《暴君每晚梦我》 1、001 初夏雨后,整个皇城都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中,潮湿又闷热。 “良妃娘娘?”苏绾喊完敏捷往边上一闪,一只鞋履从屋里飞出来,擦着她的鼻尖重重落到地上。 跟着烛台飞了出来,落到地上应声而碎。 苏绾条件反射地跳了下,一只茶盏“啪”的一声摔倒她脚边,碎了一地。 她缓了下心跳,刚准备迈开脚步,茶壶飞了出来,紧接着是盘子和碗碟。才熬好的蔬菜粥泼满地砖,隐隐冒着热气。 噼里啪啦的动静响了一阵,披头散发的陈良妃穿着一身白衣,光着脚从屋里出来,苍白的脸映着六月雨后耀眼的阳光,鬼魅一般。 她绕过满地的残骸冲到苏绾跟前,伸出鸡爪一般的手用力将她推开,“煮的什么东西!连你也敢踩到我头上来了,待他日我复宠,第一个就杀了你!” 骂完这句,陈良妃光着脚往回走,一进门就摔了出去。 苏绾垂下眼眸,知道她又在装疯演戏,缓缓吐出口气越过地上残渣跑过去扶她,装模作样扯开嗓子大喊,“良妃娘娘你醒醒!” 陈良妃一动不动,眼睛闭得瓷实。 苏绾暗暗磨牙,抱起她放到床榻上,仔细给她盖上被子淡淡出声,“奴婢这就去太医过来给娘娘诊治。” 一年来,她一个月晕倒三次,苏绾从惶恐到习惯现在已经麻木了。 起身出了陈良妃的卧房,苏绾伸手擦了把汗顺势将自己头发抓乱,又弄皱身上的衣裙,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外跑。 陈良妃年轻时生的花容月貌,身为巡抚庶女却通晓琴棋书画和音律,入宫一年便入了高宗皇帝的眼,从贵人一步步爬上良妃的位置。 十年来她享尽恩宠,只差一步便荣登后位。 可惜最后还是败给了对手徐贵妃,让皇帝当场抓住她意图谋害太子的罪证,被降了位分成为贵人被打入冷宫。 这两年来她疯疯癫癫,时不时闹出事端,身边的宫女替她受罚,死得只剩下苏绾一个。 苏绾不想死,能苟一天算一天。 清宁宫是皇城最偏僻的一处院子,从清宁宫到太医院要走很长一段路。苏绾摸不透陈良妃这次要作什么妖,还是按以往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往太医院的方向跑。 一路上,各宫妃子的院门紧闭,像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苏绾暗暗皱眉,无意识加快脚步。 到了太医院门前,守卫伸手拦住她,嘴角一撇不耐烦道:“又是你。” 这月轮值,他已见过此女两次。 “良妃娘娘晕倒了,奴婢也没法子。”苏绾客气堆起笑脸,“劳烦大人帮忙进去问问,可有太医得闲。” 侍卫眯眼打量她,少女穿着一身素色宫装,发鬓凌乱,脸颊上浮着浅浅的红晕,眉如远山,唇不点而朱,竟是说不出的娇憨好看。他清了清嗓子,摆手让她退后,转头跟另一位侍卫说了声,抬脚进去。 这冷宫的宫女模样真不错,比那些个受宠的妃子都要好看几分。 苏绾松了口气。 太医院的太医御医都是看碟下菜的主,陈良妃被打入冷宫至今,愿意去给她看病的就没几个。 刚去冷宫时陈良妃还有些银子傍身,折腾了两年已经不剩多少,宫份倒是按月领,可惜到手就少了一半,并无多少富余。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搭话的守卫从里出来,示意她进去。 “谢谢大人。”苏绾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鲜妍的脸庞如雨后青荷般好看。 能进去就好,要是进不去,回了清宁宫疯逼的陈良妃又要收拾她。倒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还手,弄死了陈良妃,她也别想活着离开这牢笼一般的皇城。 进入院内,忙碌的景象让苏绾心中生疑,却又不敢多问,垂下眼眸径自去找时常给陈良妃看病的太医。 “御药房那边怎么回事,药还没送过来,皇上病重,出了岔子你们担待得起吗!” “药来了!” “快快送去给王大人!” 苏绾的眼神亮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假装畏畏缩缩地走到梁太医跟前行礼,“梁太医,良妃娘娘晕过去了,劳烦您随奴婢去瞧瞧。” 梁太医抬头看她,略略沉吟一番,起身去拿了药箱和她一块出去,“她为何晕倒?” 自打这陈良妃被打入冷宫,两年来每月都要晕上几回。 那疯子装疯卖傻,我哪知道具体原因啊……苏绾腹诽一句,面上客客气气,“奴婢不知,娘娘砸完晚膳便晕了过去。” 梁太医又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慢悠悠出了太医院往清宁宫去。走到附近,苏绾眼尖地看到两个面生的太监进了清宁宫,赶紧收了目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陈良妃果然又作妖。 进了清宁宫,陈良妃还晕着。 梁太医给她诊了脉,不疾不徐起身,“没什么大事,暑热导致肝火旺盛,抓两副祛肝火的药熬成汤喝下去便可。” 苏绾郑重道谢,奉上诊金,跟着他回太医院抓药。 他们一走,陈良妃马上爬起来,光着脚去了隔壁的厢房。法坛已经准备好,屋内却不见人影。她掩上门压下心跳,用力干咳了一声。 “娘娘。”太监李顺从暗处出来,示意身边的同伴摘下帽子。 那太监摘去帽子脱了外袍,赫然是个道士。 陈良妃也不避讳,从袖子里拿出两张银票递过去,“开始吧。” 能不能复宠就看今天了。 道士收了银票,分出一张给李顺。 李顺收好银票,淡淡提醒,“娘娘,太初殿来信,陛下今日一早忽然病重,怕是……时日无多,听闻陛下已下令命太子监国。” 都一把年纪了还想复宠,这不是做梦吗?想也可怜,盛宠十年一时轻敌竟落得如今的下场。 陈良妃倏然白了脸,眼底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抬头看向道士,“大师,生辰八字可换吗?” 皇帝病重,她可以利用太子赵珩离开这个鬼地方。正巧,内务府分给她的宫女苏绾就长得不错,只要太子在梦中对她着了迷,再想法子让太子见着真人,出去就有望了。 她当年也是通过这道士作法,才让皇帝在一众秀女中一眼看上自己。 “可以是可以,不过……”道士面露为难。 陈良妃懂他的意思,咬了咬牙又塞了一张银票过去,“男子的生辰换成太子赵珩,女子换成宫女苏绾。” 道士提笔画符,李顺哆嗦了下掩上门退出去。这钱他可是拿命赚来的,千万要命花。 “大师最好尽心,你的妻女能不能活,端看你自己如何选了。”陈良妃幽幽出声,一双眼布满了恨意。 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要亲眼看着徐贵妃倒台! 道士一哆嗦,两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符贴错了人偶。他心慌掩饰过去,郑重承诺,“良妃娘娘放心。” 他已买通李顺,出了宫就接走妻女,离这疯女人远远的。 过了半个时辰,法事完成,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李顺带着换上太监服的道士,趁夜离开。 陈良妃回卧房躺下,听到门开了又关上的动静,知道是苏绾回来了遂放心闭上眼。 苏绾在陈良妃卧房外站了一会,拎着从御药房抓来药去了后院熬药。高宗皇帝病重,整个太医院如临大敌,御药房那边都没人搭理她,抓个药生生等了半个时辰。 不过她并未生气,反而有点克制不住的开心。 穿进这本《嫁与将军为妻》的小说里已有一年,除了时时担心脑袋不稳,比在现世当土木狗的日子要悠闲得多。 这本书的男主是太子赵珩身边的武将,未来的护国大将军,女主则是重生回来的,工部尚书家不受宠的病秧子嫡女。 书中几乎没有太多后宫的剧情,提到陈良妃还是因为她那位骁勇善战的嫡兄。 若非如此,以她进了冷宫还不安分,天天装疯卖傻的作为,坟头草都不止两米了。 陈良妃非常能折腾,被打入冷宫之时,身边跟了两个太监十个宫女一个嬷嬷。两年里,这些人全死了,原主苏绾是内务府派过来的,没撑过第一个月也死了。 在原著中,陈良妃也未能善终,在高宗皇帝病重三个月后,因嫡兄战败而被赐死。 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后宫中年满二十三的宫女基本都放出去了。 自己只要不死,还是有希望离开这个牢笼的。 苏绾把熬好药汤端去陈良妃卧房,她已经醒了过来,穿着一身中衣站在窗前唱戏,状若女鬼。苏绾叫了两声不见她搭理自己,掉头出去回了自己的厢房,吃完顺手熬的粥倒头就睡。 陈良妃疯得很有分寸,每次发疯完都会消停一段时间,不用担心她再出幺蛾子。 苏绾放松了神经,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出宫,翘着嘴角睡着过去。 “陛下!”男人尖利阴柔的嗓音灌入耳膜。 苏绾睁开眼,冷不丁发现自己好像在金銮殿上,整个懵了。 她这是做了什么梦? 原主入宫多年,可从来没去过金銮殿。她能认出来,还是因为看了很多的宫斗剧。 “陛下,兵部尚书送来几位伴读,何时召见?”男人脸上露出笑容,嗓音也柔和了些。 陛下?苏绾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龙袍,又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在梦里真成了女皇帝,缓缓压下心跳,转头看着说话的男人,“兵部尚书给朕送伴读?” 他应该是自己身边的大总管?这伴读就是面首吧?做梦罢了,为什么会有剧情? “是的,尚书大人一共送来六人,陛下要不要先收入后宫?”男人呈上那几个青年才俊的画像,“陛下请过目。” 后宫?!苏绾稳住激动的情绪,俏丽的脸庞浮起克制的笑意,接过画像慵懒出声,“让他们进来。” 这梦境有点意思。 她可能是被那群不宫斗不舒服的嫔妃宫女压迫久了,这才有了这样的梦。 最奇怪的是,她竟然知道自己在做梦,脑子也特别的清醒,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放下画像,六名身穿白衣的男人依次踏入金銮殿内。走在前面几个眼里都流淌着兴奋和激动,只有最后一个一脸不情愿,眼神也有些阴冷。 苏绾抬眸看去,六个美男各有各的美,共同点是都帅得让人腿软。 她漫不经心的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那个一脸不情愿,仿佛受了天大侮辱的男人身上,漠然掀唇,“有人似乎很不乐意?” “这位是礼部侍郎赵大人家的小公子赵珩。”总管笑呵呵解释。 “虽是尚书大人的安排,可朕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苏绾轻笑,学着宫斗电视剧里皇帝做派,缓缓出声,“拉下去,斩了。” 赵珩?这名字竟然和当朝太子一样,还是杀了比较好。她穿进书中后,第一次去太医院就因为他被罚了十个板子,原因是他身边的太监认为她在偷看。 可她压根没看,至今不知道他长什么鬼样。 2、002 此话一出,整个金銮殿静了一瞬。 总管咽了口唾沫,倾身过去在苏绾耳边低声嘀咕,“陛下,他们可都是尚书大人送来的,杀不得。” 苏绾偏头看他,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缓缓曲起手指随意地轻叩,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天下是他兵部尚书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做梦而已,怎么真实感这么强烈?杀不得,那就……打一顿? “当然是陛下说了算。”总管脸上的笑容有点干,眼神飘忽的顾左右而言他,“边境的战乱尚未平息。” 苏绾抬了抬眼皮,懂了。 在这梦境里,她是一个被架空了的傀儡皇帝,真正有实权的人是兵部尚书和其他大臣,她就负责吃喝玩乐广开后宫。 可这是她的梦境好吧?她很确定没看过这样剧情的小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陛下,您看?”总管的身子往下矮了一截,脸上笑成一朵花,“先留着?” 苏绾抿着唇,沉默不语。看这剧情,打是能打的但没必要。 总管示意侍卫退下,站起来抬手击掌。 门外涌进来一群乐师,还有几个漂亮的舞男。 苏绾瞟了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进来的舞男一个赛一个好看,穿得还贼清凉,大长腿公狗腰铺满眼底,仿佛一瞬间进了男模会所,玩的还是汉服主题秀。 她在现世也就在网上看看白马会所八卦,玩是玩不起的。 梦里免费看,随便看,各种角度看还能吃吃豆腐,感觉还是很爽的。 怪不得皇帝都那么喜欢纳妃,美人太多容易腻,要常换常新才行。 苏绾不说话,乐师开始奏乐舞男翩翩起舞,金銮殿转眼成了舞池肉林。 这个梦太离谱了,在金銮殿上听歌看舞,印象里没几个昏庸的皇帝干出过这种混账事。 果然宫斗剧看多了,做梦都不讲逻辑。 一曲罢,苏绾摆手示意乐师和舞男退下去,转头看着身边的大总管。 “陛下不喜欢?”总管擦了把冷汗,尴尬扯开嘴角,“都杀了?” “不杀,都赶出去宫吧,遣散费记得给足。”苏绾皮笑肉不笑,“顺便再找一批新的来。” 反正醒来就忘了,何必沾一手血腥。 “老奴遵命。”总管松了口气。 殿上的众人都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陛下要不要先让赵公子展示下才华?”总管看了眼赵珩,陪着笑,小心翼翼的语气,“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只要有一样出色便免他死罪?” “行吧,既然是尚书大人的美意,朕总要给些面子。”苏绾慢慢坐直起来,抬眼看向赵珩,“爱卿会什么?” 赵珩默不作声,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到了?赵公子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朕。”苏绾沉下脸,视线落到赵珩旁边的男人身上,懒洋洋出声,“你叫什么名字,会什么?” “赵公子,尔等入了宫能否出去还是陛下说了算。”总管敛了笑,没给那男人说话的机会,目光严厉地盯着赵珩,“赵公子的傲气还是收一收吧。” 赵珩负手,缓缓抬起头,墨色的眼底布满霜雪,那气势仿佛殿上众人皆是蝼蚁,他才是一国之君。 苏绾觉得有趣,又瘫下去单手撑着下巴看他,似笑非笑。 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还是这么有趣的梦。这人不光名字和当朝太子一样,气势也很足。 传闻当朝太子性情暴虐,自打入了东宫,身边的太监宫女每个月都要死几个。 然而在原著中,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他行事狠辣果决,监国期间虽处处受制于兵部尚书和徐太师,却依旧拿回了兵权顺利登基。 梦中这位只是侍郎之子,断然不能跟当朝太子比。 苏绾目不转睛看他,一想到自己只是个小小宫女,出不去便只能老死在这皇城内,顿时少了些兴致。 梦里什么都有,醒来一场空,她一定要离开这皇城。 “赵公子!”总管没了耐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站在门口的侍卫再次闻声而动,一左一右站到赵珩身边,作势要将他拖出去。 “陛下?”站赵珩身边的男人平静出声,“赵兄思想迂腐,想来是还接受不了陛下是女子的事实。” “哦,那爱卿你接受了吗?”苏绾脸上绽开浅浅的笑容,“有何才艺展示给朕看?” “臣近日学了一支舞,陛下若不嫌弃,臣倒是愿意展示一番。”男人轻笑,不卑不亢的模样,看不出丁点讨好的意味。 “朕求之不得。”苏绾眼神亮起来,脸颊上露出可爱的梨涡,“开始吧。” “臣遵旨。”男人上前一步行礼,下一瞬便扯开外袍带子,只穿着白色的薄纱中衣长裤,翩然起舞。 其他人纷纷让开,眼神各异。 苏绾看着这画面,猛然想起原著中关于皇后抑郁而亡的剧情。 徐贵妃当年就是凭着一支舞征服了高宗皇帝,从而赢过陈良妃夺了大半盛宠,分拨的宫殿都跟皇后的凤仪宫并排。 皇后被冷落后身子日渐不好,高宗皇帝却日日留宿隔壁。后来幼子去骑马摔伤不幸夭折,皇后一病不起不久便薨了。 高宗皇帝心中有愧,于是将长子赵珩立为太子,为此徐贵妃还曾闹过,宫中也有传闻,太子人选原定徐贵妃之子。 苏绾看向赵珩,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没什么变化,不像其他人即使在梦里也表情丰富,他冷冷地站在一旁仿佛不是梦中人。 男子跳完一支舞,赵珩忽然拂袖而去。 “站住。”苏绾懒洋洋出声,“来人,将赵爱卿绑起来。” 赵珩回过头看她,眼中无波无澜。 原本就要抓他的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摁住他,粗鲁地将他捆起。 其他人受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留出好大的一块空地方便侍卫行事。 总管禁不住又擦了把汗,笑呵呵地看着苏绾,“陛下今夜留谁侍寝?” 侍寝?苏绾的眼神亮了一瞬,很快又掩饰起来,抬手指着被捆成粽子的赵珩,“就他吧,朕就喜欢这强扭的瓜。” 总管嘴角抽了下,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老奴这就安排下去。” “等等。”苏绾清了清嗓子,轻描淡写的语气,“再选一个。” 反正是在梦里,尝尝左拥右抱的感觉也不错,说不定她一会就醒过来了。 总管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低头在她耳边耳语,“陛下……今夜还是只选一人吧。” 傀儡皇帝果然没自由,挑人侍寝都只能选一个。苏绾默默翻了个白眼,自顾站起来,下了龙椅慢慢往外走,“剩下的也安排住下,朕明日再欣赏他们的才华。” “老奴遵旨。”总管笑得更开心了。 苏绾经过跳舞的男人身边,顿住脚步回头,“爱卿叫什么名字?” “谢梨廷。”男人略略颔首。 “好名字,舞也不错。”苏绾轻笑。谢梨廷?这名字不是书中男主身边那位,足智多谋的军师吗?他是谢丞相家庶出的幼子,跟男主和当今太子的关系极好。 这梦境当真古怪。 赵侍郎家的小公子和当朝太子同名。这位不知道什么来历的谢梨廷,和书中的军师同名。 可梦境里的两人似乎不熟? 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睡死过去又穿越了?竟然能在做梦时还记得看过的原著的内容? 苏绾抿了下唇,忍不住又看了谢梨廷一眼,挥开这些不该有的念头悄然思忖。要是他再脱两件会更好看,可惜了,这样的梦境虽然荒唐,但也不是时时都有。 出了金銮殿,苏绾抬眼看了一圈赫然发现外边是皇城,本能回头。殿上的牌匾是文德殿,是高宗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 她心里咯噔了下,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出来。 这个梦,未免太真实了一点? 苏绾皱了皱眉坐上轿辇,赵珩被侍卫推搡着跟上,夜色都挡不住他眼底的冷漠。 一行人穿过中门,又过了后门往前走,夜色下的皇城静谧幽深。 苏绾瞥一眼跟在轿辇一侧的赵珩,暗暗盘算如何在这梦里找回那十个板子的场子。 管他是谁,这可是自己的梦境。 一路无话,轿辇很快到了寝宫。 苏绾从轿辇上下去,下意识抬头看向寝宫的牌匾。 太初殿三个大字,映着红色灯笼格外醒目。她眨了眨眼,想要逼着自己醒过来。 这是高宗皇帝的寝宫!她人在清宁宫没法四处走动,但是看过原著,一年后高宗皇帝就是在这儿驾崩的啊! 苏绾心慌的要命,面上却一派淡定抬脚往里进。到了内院,大总管脸上又露出那种让人肉麻的笑,抬手击掌。 两侧走廊哗啦啦出来一堆人,进入她的寝宫布置。 苏绾面露不悦,“这是何意?” “尚书大人说了,陛下今夜不管选中谁,他就是驸马。”总管脸上的笑容扩大,“陛下请吧,稍后敬事房的嬷嬷会过来教导陛下。” 苏绾扬了扬眉,决定顺着他,“好啊。” 她好歹也是皇帝,身边美男如云竟然还是完璧之身?是她做梦的姿势不对,还是潜意识的投射?而且她没这么无聊啊,做了这种当皇帝的梦,居然还是别人手中的傀儡皇帝? 难怪刚才大总管不准她选两个人一起侍寝……会死人的啊。 可是这梦境为何这般古怪,她想醒都醒不过来? 苏绾压下满腹疑云,抬脚进入寝宫。布置成婚房的寝宫透着几分诡异,有种看鬼片的既视感,阴森森的半点不觉得喜庆热闹。 “都下去吧。”苏绾摆手,坐到铺着大红喜被的龙床上,抬头看着赵珩。 这男人真的很好看,面如冠玉,浓眉如墨,鼻子挺直,一双眼如寒星般透着冷厉的光芒。即便被捆着,也有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威严气势。 不知当朝太子是否也有如此高的颜值? 她穿书后就在冷宫,没什么机会见到太医和侍卫以外的男人。 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出去,苏绾眨了眨眼,起身过去将赵珩拖到离龙床不远的柱子前,趁机摸了几下他的胸口,“爱卿如此贞烈,朕自然不为难你。” 手感还不错……苏绾占了便宜,掉头回去翻找一阵,扯下挂在龙床上的红绸,将他死死绑在柱子上。 赵珩依旧一副游离在梦境之外的模样,像个假人。 苏绾浑不在意,绑完了滚进龙床躺下发呆。她这到底是做了什么梦?为何如此真实? “陛下?”门外传来嬷嬷的声音。苏绾一个激灵,知道她是教自己洞房的敬事房嬷嬷,脸颊莫名升上一股热气。 这个就……没必要了吧? 然而总管根本不管她怎么想,开门把那嬷嬷放了进来。苏绾尴尬坐起,尽量保持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严。 皇帝也有第一次,不丢人。 苏绾抬起头,毫无预兆地看撞进赵珩的目光里。那双眼依旧墨黑,如深潭一般冷冽漠然。不知为何,她似乎看到他眼里有嘲讽? 可能是错觉……他是唯一一个不像是梦里人的人。 “陛下先看下这些图册,稍后老奴再教导陛下如何洞房。”嬷嬷忽然开口,公事公办的语气。 苏绾再次脸红,拿起画册随便翻了翻,故作镇定,“可以了,朕知道该怎么洞房。” “把驸马街绑在柱子上也算知道?”嬷嬷的嗓音里明显带了几分笑意,“陛下无需害羞,老奴伺候过两朝皇帝,你听老奴的便是。” 苏绾:“……” 她要醒过来,现在立刻! 3、003 苏绾试了好几次想要摆脱梦境无果,不禁再次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真实感如此强烈的梦境,有点毛骨悚然。 “陛下,可以开始了吗?”嬷嬷含着笑的嗓音再次响起。 苏绾收敛了情绪偏头看她,佯装淡定,“可以了。” 嬷嬷笑了笑,抬脚往寝宫一侧的屏风走去,“陛下请随老奴去更衣。” 苏绾瞟了眼仿佛蜡像的赵珩,生无可恋。她知道自己在做梦,脑子也清醒得很,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绕过屏风,嬷嬷脸上的笑容淡去,看她的眼神复杂莫名,依稀有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和绝望? 苏绾被她看得一怔,谁知她竟逾矩靠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公主殿下,尚书大人和太师送来的人都不可信,他们把你推上皇位,是为了给不足三岁的四皇子铺路。待一年后四皇子满了三岁,你便得让位,皇后娘娘这一遭真真是白死了。” 嬷嬷说着,眼里滚下泪来,苍老的面容如死灰一般。她的话清晰却又不会被旁人听去,裹着老人家特有的古怪气息拂过苏绾耳畔。 苏绾僵了一瞬,又懂了。 在这个梦境里,她和皇后都很惨。身边无人可用,连敬事房的嬷嬷都派上用场了。 而且,她在掌权的尚书和太师眼中,始终是个公主,是给弟弟铺路的石子。皇后可能是她的亲娘?为了让她登基,不惜以命相搏,可惜还是做了无用功。 难怪兵部尚书给她的面首,总管称之为驸马而不是别的称呼。她没怎么看史书,看得最多的便是用来下饭的古装剧。 女帝的老公似乎不是这个称呼?具体什么她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驸马。 “老奴受皇后娘娘所托,今日能把话带到日后死也无憾了,公主你要快些长大看清那些人的狼子野心,保住性命。”嬷嬷再次抹泪,下一瞬却拔高声调战战兢兢的说,“陛下若是不愿意更衣,那便罢了,老奴僭越。” 苏绾张了张嘴,瞬间秒懂她的用意,也拔高声调,“滚!朕乃一国之君无需你这奴才多手多脚。” 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欣慰,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含泪退下,“陛下早些歇息,老奴这就滚。” 苏绾:“……” 嬷嬷,你这也太戏精了吧? 嬷嬷很快开门退了出去,门外响起几声不高不低的交谈,总管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等着外边的动静歇了,苏绾从屏风后出去,负手打量被绑在柱子上的赵珩。 这梦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一直捆着他好像不大好?万一被困在这梦境里,明日一早总管进来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也不用等明天早上,总管就在外边听墙根呢。 苏绾有点为难。 洞房花烛夜唱独角戏,难度系数略高? 寝宫安静下去,门外的脚步声隐约变得清晰,眼前的男人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跟她像是处在不同的世界。 苏绾暗暗咬牙,抬脚过去解开红绸,尔后拽着赵珩将他拖到龙床前,用力一推。 赵珩倒进龙床,墨色的眼眸闪了闪,速度快到苏绾来不及捕捉。 苏绾放下帷幔,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她背过身,低头脱下身上的龙袍往地上一扔,又脱了鞋履丢出去,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 准备得差不多,苏绾转过身将赵珩往里推了推,面无表情躺下。他太沉,饶是在冷宫做惯了各种活计,也没能将他推得太远。 躺了一会,她偏头看了眼只剩不到一掌距离的床沿,抬起脚,用力朝赵珩踢过去将他往里推。 终于可以舒服躺好,苏绾一扭头就对上那双,没有任何波澜宛如深潭一般的墨色眸子。她怔了下,想起一件更加重要的事,低头看向他身下。 果不出所料……还真准备了白娟。 封建社会果然是吃人的社会,身为公主都要看初夜是否落红,可怜。 苏绾坐起来,居高临下地打量赵珩片刻,动手给他翻身让他侧躺,跟着拿起他左手的中指用力咬破。 赵珩微微皱眉,身体却一动不动像是感觉不到疼。 苏绾管不了那么许多,捏着他的中指将血滴上去发现不够,又蹑手蹑脚起来去取了摆在案上的长剑过来,将他的手指割开好大一个口子。 赵珩终于动了下,不过还是不出声。 苏绾将白娟弄得跟血崩一样,利落放回长剑重新躺好。 喘匀了呼吸,她伸脚踢了下赵珩咬着牙低声警告,“今夜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泄露半个字,不然朕就送你去敬事房,让你知道什么叫雄风不在!” 说完,她闭上眼将自己平生所阅的片子回顾一遍,咬牙挤出矫揉造作的声音,“驸马你弄疼朕了……” 少女娇柔婉转的嗓音在暗夜里冒出来,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赵珩的唇角幅度很小的动了下,闭上眼。 苏绾喊了几下,翻身背对他,并往边上挪了挪尽量离他远远的,死死闭上眼。这梦境太离奇了,梦到自己当了皇帝却处处受制于人,哪有什么醉生梦死的逍遥可言。 睡觉睡觉。 但愿醒来时,她能摆脱这个梦境。若是无法摆脱,她还得在宫女和太监进来之前,把赵珩的衣服给脱了做足洞房一夜的戏。 真是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苏绾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脖子,惊了下,猛地睁开眼。 陈良妃那双浑浊黯淡仿佛黑洞一般的眼,就停在她脸庞上方,苏绾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又惊又怕,“良妃娘娘,你怎么过来了。” 还好还好,终于摆脱那个古怪的梦境了,就是陈良妃好像又要发疯? 难道……她知道自己暗中藏有银钱?应该不会,这一年她谨慎得很,赚来的银钱都藏得死死的。 苏绾等了一会不见陈良妃出声,缓了缓情绪,看她的眼神慢慢恢复平静,“娘娘,奴婢这就去给你准备早膳?” “本宫有喜事要告诉你。”陈良妃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穿一般,边笑边鼓掌,“本宫昨夜做了个好梦,皇上答应本宫不日便让本宫搬回毓秀宫,本宫又要飞上枝头了,你也即将成为大宫女,开不开心。” 苏绾生得极美。她入宫多年一茬一茬的秀女进来,有些爬了龙床得到宠幸,有些则永远被困深宫不被人瞧见,还有些早已化作一缕孤魂留在这深宫之内。 她们都不如苏绾好看,她的姿容也不比那几个备选太子妃的女子差,就只是差了出身罢了。 可这深宫后院,哪个女子不是皇帝的所有物? 不是皇帝的玩物? 她早看透了,只是心中仍有不甘,即便是装疯卖傻也要将陷害自己的徐贵妃拉下来,重新坐上那玩物之首的位置! 这一生她都走不出这牢笼一样的皇城,死也要死得畅快才不枉她来过一遭。 陈良妃的眼神黯了黯,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喉咙里发出干巴巴的大笑声,枯瘦的手背凸起白白的骨节,缓缓松开被她抓紧的被子。 “恭喜良妃娘娘,贺喜良妃娘娘。”苏绾没什么情绪的敷衍两句,拍拍胸口,爬起来背过身整理床铺。 神经病,一大早过来吓唬人。三个月后她就要升天了,到时候自己要怎么保命都还没想好,飞个鬼啊飞。 “本宫乏了,要歇歇,免得皇上看到本宫的脸没有好颜色,又要动怒。”陈良妃退到一旁坐下,对她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自顾说着话,依旧用那双浑浊的眼看她,枯瘦的面容挂着渗人的笑。 苏绾收拾妥当,撇下她径自开门去打水洗漱。 朝阳已经晒进院子里,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得欢快。果然是黄粱一梦,也幸好醒来,那个梦境简直真实得可怕。 就是可惜了那么多美男,她都没机会占点便宜,也没找回自己因为当朝太子挨的十个板子的场子。 掬了把冷水洗脸,苏绾脑子清醒过来,回头看向自己的厢房。 陈良妃一大早来的她的房间发疯,不是为了钱,那就是又想作妖找机会复宠。 穿过来后,她只把照顾陈良妃当工作。清宁宫位置偏僻,没事不会有人过来,陈良妃目的是复宠,再杀人就是断自己的路,她又没真疯。 经过一年的磨合,她们在发疯这件事上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现在还不到跟这疯子挑明的时候,她得想法子在三个月内离开冷宫,免得陈良妃被赐死时连累自己。 被打入冷宫的这两年,陈良妃已经越来越变态,真挑明了自己知道她在装疯卖傻,她会疯得更彻底。 苏绾拧干帕子挂上,倒了水折回去。陈良妃还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得非常恐怖。 她这么反常,应该是知道了老皇帝病重的事,昨晚来的太监很面生,不知在哪个宫当差?苏绾定了定神,轻声唤她,“良妃娘娘?” “皇上就要来了,本宫要回去梳洗一番。”陈良妃摸摸自己的脸,站起来,光着脚匆匆往外走。 她好像没入梦? 记得自己第一次入梦就跟皇帝在梦中成了事,伺候她的宫女说她一夜翻来覆去不住撕扯衣衫,口中不时发出羞人的哼声,面色绯红。 苏绾没有,她睡得像个死人,醒来后面色惨白不见半点绯红。 难道那道士在糊弄自己? 陈良妃顿住脚步回头,朝阳打在跟出来的苏绾脸上,原就精致鲜妍的五官亮起来,美得让人嫉妒。 她张了张嘴,打消了直接问她昨夜可有做怪梦的念头,盘算着如何让她跟太子赵珩见上面。 今日是皇后的忌日,李顺还没口信过来,也不知太子今日是否如往年那般,亲自去内务府挑选兰花拜祭皇后。 陈良妃垂下眼眸,伸手拦住苏绾再次装疯,“苏绾,你怎可当着本宫的面勾引皇上,昨夜在梦中他瞧上你了!” 不能跟个假疯子计较……苏绾低下头,语气冷淡,“良妃娘娘定是看错了,奴婢不曾梦到皇上。” “最好如此,否则本宫现在就打杀了你。”陈良妃用力推开她,扭头跑了回去。 难道苏绾真的不曾入梦?!陈良妃穿过回廊,待苏绾看不到自己旋即掉头宫门的方向跑。 苏绾是内务府拨过来的,被她打伤后性子就变了,不再畏畏缩缩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有畏惧,不知是被哪一宫收买。 入梦一事不知是否已成,她还得防着。 陈良妃打住纷杂的念头,停下来缓步进入前院,清宁宫宫门紧闭。院墙之下,被她逼得死去的宫人挖出来的洞口处,多了一块不显眼的转头。她仔细辨认一番顿时来了劲,加快脚步跑过去。 李顺来信了。 4、004 陈良妃取下绑在砖块上的纸条,迅速收好。 她心跳得有些快,面颊起了一层薄红,一贯浑浊黯淡的眼眸也亮了起来。 复宠有望了……陈良妃眼眶湿了一圈,缓缓吁出一口气将砖块丢出去,揣着纸条回到廊下抖着手展开。 李顺的信上说太子今日和往常无差,不像是入梦的摸样,就是一起来便杀了两个昭阳宫安插过去的宫女。 徐贵妃这手还真不是一般的长!陈良妃啐了一口,转瞬又黑下脸来,眼底迸出滔天的恨意。 苏绾那个贱蹄子说不定也是徐贵妃安插过来的,她不能急。那道士过说过,法事成了后只要两人不碰着面,就会一直梦到对方。 再等等或许就有结果也说不定,她把剩下的银票都给了李顺和那道士,若是不成她怕是要魂断冷宫。陈良妃心中愤愤,用力攥紧了纸条大步回内院。 清宁宫后院。 苏绾活动开四肢,回房捡了几样还有些潮湿的香料放到簸箕里拿出去晾晒,转头去摘青菜准备熬粥。 穿过来后,面对冷宫一穷二白的处境,她不得不自力更生偷偷在后院种满了各种时蔬。 关于出宫,她之前有想法,但不确定高宗皇帝什么时候才会病重,只偷偷攒了银钱为出去做准备,没正式做过计划。 眼下时间确定下来,她得先想办法离开冷宫回御膳房。 原主没被拨到清宁宫前是御膳房的粗使宫女,新帝登基,御膳房和原主一起入宫,时间满十年的宫女都放了出去。 她得抓紧时间在陈良妃被赐死之前,离开冷宫,否则到时候一个知晓宫闱秘密的名头扣下来,她就出不去了。 苏绾摘好了青菜站起来,感觉精神了很多。 出宫后怎么活她也想过,自己的专业在这个世界里毫无用武之地,好在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家中是做香料生意的商人,因家道中落父母相继离世,她为了给年迈的奶奶治病和养活弟弟,这才卖身入宫。原主知道如何调香,熟悉各种香料的习性,还留下一本《香料集》,她已经看完一遍。 等自己出了皇宫,可以靠着调香的这门手艺谋生,各宫的宫女在她有意联系下,如今都是她研究调香的小白鼠。 出宫后要用的银子她也攒了部分,这月的宫份就在这两日发下来,她还能赚上一笔。 至于原主的奶奶和弟弟,她会想法子联系上,出去后替原主照料他们。毕竟自己占了她的身体,做人要厚道。 苏绾去洗干净青菜回厨房淘米下锅,趁着有时间,起身去揭开放在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缸子。 各宫宫女送来的香囊和分好的香料,都包在包裹里藏着,还有几个就做完。 她拿出包裹,静下心坐回灶台前挨个将香囊和香料装好。 装好了十几个香囊,锅里开始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苏绾揭盖看了看,收起香囊将青菜切碎,又拿出余下的一点点猪肉剁碎一起放进去。 清宁宫每日能领到的肉只有二两,米二两,面二两,只够吊着命想吃饱是很困难的。 她对吃的不讲究,在现世时一年有大半年泡在工地,不是外卖就是泡面,能对付过去就行。 米不够她可以自己跟别的宫偷偷买,肉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换,她是穷孩子出身,只有钱才能给她安全感。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为了攒钱给自己换车而过劳猝死,穿进这本小说里。 原著架空,这个国家叫北梁,历史上并不存在这样的一个国家。而且历朝历代的东西,都能在书中看到。 比如内务府,好像是清朝独有的机构,又比如宫女入宫满十年,符合条件即可出宫的规定,清朝就没有。 不过封建压迫是一致的,尤其是对皇城里的女人。 也因为如此,她一直假装不知道陈良妃在装疯。思想不在一个层面,强行改变只会害了自己。她穿过来后观察了三个月,才敢偷偷卖东西攒银钱,慎之又慎。 苏绾搅了几下,待锅里冒出香气,她洗干净手去拿了碗过来盛了一碗放到托盘上,照常端去陈良妃的卧房。 陈良妃也算是个奇女子,被打入冷宫两年还没死的妃子,只有她一个。前几个进来的妃子,不是上吊就是跳井,早早香消玉殒。 “今日该发这月的宫份了,你去领了吧。”陈良妃抬头看她,眼里冒着幽光。 李顺今日会随太子去内务府,挑选兰花拜祭皇后。 昨夜她若入了太子赵珩的梦,今日见着面赵珩定会起疑,他起疑了就会将苏绾带走。若苏绾是徐贵妃的人,杀便杀了她不心疼。若苏绾谁的人都不是,李顺自会安排后边的事。 李顺还留了话,说是准了会再来口信。 姑且一试,她如今跟死了没差,有一点机会她不能放过。 “奴婢这就去办。”苏绾放下粥垂眸退出去。 原来这些事都是陈良妃身边的嬷嬷办,后来嬷嬷和大宫女被她折腾死了,这件事就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也得亏有了这个差事,她才每月都能发一笔小财。 苏绾回后院的厨房拿出已经装好的香囊,仔细塞到衣服里,整理好后赶紧出门。 内务离清宁宫不近,苏绾在路上留好接头暗号,没遇到什么人。到了府外,守门侍卫瞟她一眼,没拦着。 苏绾低着头进去,跟当值的太监说明来意,立即招来一道白眼,“去候着吧,各宫的嬷嬷和宫女还没忙完,轮不到你。” “多谢公公提醒。”苏绾笑了笑柔柔谢过,低着头过去排队。 皇城内的太监也都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主。陈良妃被打入冷宫,高宗皇帝又病重,眼瞅复宠无望自然不会对她好颜色。 这种无关痛痒的刁难她也不在乎。 徐贵妃为了弄死陈良妃可没少上清宁宫,她才是后宫之中,想打你就打你不需要挑日子的存在,也是她需要担心的人。 穿过来的这一年她活得很谨慎,金钱和性命她两样都要,最想要自由。 会自己来内务府领宫份的,多是各处做杂役粗活的宫女太监,各宫妃子和主子的宫份,内务府会亲自送过去无需跑腿。 苏绾等了三刻钟,终于轮到自己。 跟往常一样,她上前按了手印眼睁睁看着当值的太监,将她和陈良妃宫份匀出来一半收进自己的荷包。 在这皇城里,有点小权就是大爷。 苏绾并不与他计较,堆起笑脸柔柔地说了声辛苦,从容转身。 回到清宁宫附近,想要买香囊的宫女已经在等着。苏绾加快脚步过去,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粒,脸颊绯红。 “苏绾来了。”有宫女发现了她,含笑招手。苏绾喘着粗气停下,低头从衣服里取出准备好的香囊,抱歉一笑,“让各位姐姐久等了。” “不久,我们也刚刚得出门。”喊她的宫女压低嗓音八卦,“你们听说了没有,太子要选妃了。” “据说是尚书大人亲自拟的名单,选了六个人,要同时立正妃和侧妃,宫中怕是不久就要办喜事。”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忌日,大家切莫多嘴,小心头上的脑袋。”年长的宫女赶紧制止。 几个互相交流八卦的大宫女瞬间闭嘴。 苏绾听着这八卦,眼皮却一阵狂跳――太子妃候选的人是六个,她昨夜的梦境里,尚书大人给她送的面首也是六个。 是巧合还是影射? 在原著中,原女主也是兵部尚书推荐给太子的太子妃人选之一。 原本推荐的人数一共有八个,原女主未免自己再次走上老路,嫁入东宫成为太子侧妃最终被害死,她偷偷约见暗恋自己一辈子,求而不得的男主。 这次见面后,原女主借口养病带着家仆去汴京城外的福安寺,男主安排的土匪就在路上候着,女主遭劫受惊,昏迷不醒躲过了被选入宫的命运。 而另外一位人选则是因为正好丧母,不吉利而被取消了资格。 最终,太子妃还是徐贵妃的外甥女,侧妃无人中选。 苏绾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气,直觉自己是想太多了。只是一场梦罢了又不可能天天都梦到,应该不是影射。话说回来,她在梦里的尴尬地位和当今太子确实有点像。 太子一开始的人选就是徐贵妃生的四皇子,皇帝觉得自己愧对皇后,才将身为三皇子的赵珩立为太子。 至于前面两位,一个双腿残疾终日与轮椅为伴,另外一个天生不会说话。 陈良妃受宠多年却未能给皇帝生下一儿半女,反倒是徐贵妃跟兔子似的,十二年生了七个,最后一个还跟着乳娘。 苏绾想到这,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不怪徐贵妃觊觎后位,七龙珠都凑齐了自然想要召唤神龙。 “苏绾,这是给你的银子,半月后还是这处我家主子要换玉质兰心。”先说话的宫女拿出一块碎银递给苏绾,“我先回去了。” 苏绾接过银子,含笑点头。 另外几位宫女也给了银子顺便下新的单子,各自散去。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左右看了一圈若无其事返回清宁宫。 昨晚没睡好导致她没什么精神,进了门就忍不住打起哈欠。陈良妃今天很消停,不像往常那样站在院中间鬼哭狼嚎。 把她的宫份送过去,苏绾回了自己的厢房,埋头忙活。 高宗皇帝病重,各宫的妃子宫女都提心吊胆,生怕到时候被安排殉葬。苏绾也很怕,可她还有机会逃脱牢笼,那些一开始就伺候妃子的宫女,是没有机会出去的。 捡出所有需要用的香料,天色也暗了下来。 苏绾做好晚膳给陈良妃送过去等着她吃完,她回到自己的厢房简单吃了些粥配馒头,梳洗一番疲惫倒进床榻。 今夜千万不要再做那个梦了,当个窝囊皇帝,还不如宫女自在呢。 5、005 苏绾实在困极,闭上眼没多会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醒来外边还没彻底亮天。她伸了个懒腰,赖在床上滚了两圈,脑子慢慢清醒过来麻利起床。 睡好了就要继续运动起来,这个世界的人多半不长寿,尤其是皇城里的宫女。 主子不受宠,身为宫女病了也没资格请太医诊治,能抓两副药就不错了。 这里最缺的其实是青霉素,吃坏东西或者伤口感染都能要命。 等出了这皇宫,她要自己尝试提取青霉素,免得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就一命呜呼。 苏绾穿上宫装开门出去,冷不丁看到陈良妃穿着一身白站在门外,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她这两天总往这边跑,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千万别,自己的性取向很正常。 “苏绾,皇上说今日要来接我,他怎么还不来?”陈良妃笑起来,伸出鸡爪一般的手想要抓她,“你替我去问问皇上什么时辰到,快去。” 小贱蹄子开始防着她了啊,昨夜把门栓得死死的,她想进去都不成。 苏绾避开她的手径自往井边去,态度冷淡,“良妃娘娘,皇上这会怕是还没醒呢,你先回屋等等。” “没醒吗?”陈良妃反问一句,忽然开始怒骂,“一定是徐贵妃那头猪又把皇上给骗走了,一定是的!” 她一边骂一边抄起扫帚,气势汹汹地朝苏绾走过去。 苏绾瞟她一眼,淡淡扬眉,“良妃娘娘,前院好像有动静,说不定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来了,你去瞧瞧?” 想装疯拿她发泄,哪那么容易。 “真的吗?”陈良妃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会,丢下扫帚光着脚扭头就跑。 这一年她一次都没能打到苏绾,她比自己还清楚,疯子疯起来应该是何等模样,简直可恨。 苏绾伸头看了眼,见她出了院子,掬起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拿起自制的牙刷刷牙。 陈良妃肯定有事,她往常不会接连疯到自己跟前来。 想到这,苏绾飞快刷了牙漱干净嘴巴,悄摸摸跟上去。 到了前院,陈良妃像个鬼一样在跳舞,口中念念有词,“皇上,我这身段如何,比徐妹妹好看吗?” 苏绾站在廊柱后边看了会,摇摇头折回去。 这后宫里的女人,个个都可怜。进了这地方跟坐牢一样,每天要勾心斗角努力活命,还有做不完的活。 宫女也好妃子也罢,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皇帝手中,活下去就意味着脚底会铺满白骨。 “皇上也觉得臣妾比徐妹妹好看啊,净哄人。”陈良妃笑起来,偷偷看了眼苏绾的背影,攥紧了李顺送来的纸条,娇滴滴出声,“皇上,臣妾跳累了,咱回屋吧。” 说完这句,她提起裙摆跑起来,气喘吁吁地回房。 关上门,陈良妃靠着门板喘了一阵,哆嗦展开纸条。太子昨日没去内务府,兰花由内务府选好送往凤仪宫。 朝中发往北境的信迟迟收不到回信,恐战事告急太子一夜未睡。 陈良妃看罢纸条上的内容黯然一笑,过去拿起火折子点着了纸条,心如死灰。 被打入冷宫后,她给嫡兄修书十三封无一回信。 即便北境的战事打赢了,嫡兄亦不会为她争取半句。她盛宠之时未有照拂过陈家,如今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烧完了纸条,陈良妃收拾一番,神情麻木地走向床榻,重重倒了进去。 还有希望的,太子刚刚监国,北境战乱未平他哪还有精力在意男女之事。 再等等,那道士的道行极高,当年能让她飞上枝头如今定也可以。 陈良妃胡思乱想一阵,累极睡着过去。 后院。 苏绾精神抖擞地做自创的健身操,做完一组就休息一会再继续。 清晨的最后一丝昏暗散去,朝阳升起。苏绾做完全套健身操,出了一身汗,低下头摸摸自己越来越明显的马甲线,满意扬起唇角。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已经决定越狱她就得活得更健康。 歇了会等身上的汗消了,苏绾照例去摘了些青菜,回厨房准备早饭。 昨天分拣出来香料还需要晾晒,跟她定玉质兰心宫女在永宁宫伺候,主子是梁淑妃。 玉质兰心用了檀香、沉香、藿香,还有肉豆蔻和酸枣仁,香的层次感很强留香持久。此香有镇定和催眠的作用,非常适合有失眠症的人。 可惜宫中所有的东西都由内务府发放,光是凑齐这些香料她就费了不少功夫,好容易才从各宫的宫女手中买来。 若能自由购买,她私藏的银钱会更多。 之前那个香囊,是她白送给梁淑妃宫里的宫女当试用品的,对方昨日主动下单子,多半是献给梁淑妃了。 苏绾琢磨一阵,决定这次要调的更好一些,求她帮忙去跟梁淑妃求个情,让自己回御膳房应该可行。 大不了,她把玉质兰心的配方以及如何调配的方法写出来,免费送。 只要能离开这皇宫,她以后还会研制出更多的配方。 苏绾细细想了一阵觉得这事可行,心中的目标越发明确起来。 不多时,早膳做好。苏绾盛出来一碗粥加了个馒头,一起送到陈良妃房里。 陈良妃估计是疯够了,这会睡得很沉,苏绾吐出口气轻手轻脚退出去。 天天这么装疯,她也很辛苦很可怜。 回到后院,苏绾吃饱喝足架起梯子爬上宫墙,将准备好的篮子放下去。 四周无人,离得近的宜春宫内,几个宫女在花园里踢毽子,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苏绾等了会确认没人发现自己,麻利爬下梯子,在绳子另一头系上铃铛。 各宫能分到的香料有限,敢拿出来卖的不多,月初她花了不少银子,跟内务府管香料的太监搭上线,他这几日当值,说好了会顺些香料出来卖给她。 回厨房吃了早饭,苏绾收拾干净回屋关了门开始调配香料,研究如何调整玉质兰心这款香。 皇帝病重,徐贵妃惦记着后位之余,还要盯着太子选妃一事,没精神过来磋磨陈良妃,倒是让自己安生不少。 三天过去,苏绾还是没能调出更好闻的玉质兰心,陈良妃除了每天早上游魂一样出现在她的厢房门外,也没再做作妖。 就是挂在墙上的铃铛也静悄悄的,跟坏了一样从来都没响过。 第四天入夜,苏绾照顾陈良妃睡下,回了自己的厢房躺倒。快睡着时,挂在院墙上的铃铛发出脆响,她听到动静,一骨碌坐起来下床开门出去。 爬上宫墙将篮子提上来,她算好了银钱取出香料把银子放进去,再次放下篮子。 等在下面的太监拿了银子,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苏绾收回篮子看到里边有信,赶忙收好香料爬下梯子回屋。 那太监估计以为自己找上他是陈良妃的意思,竟然捎了信一起。信上说太子妃人选未定,最后入选的人除去徐贵妃的外甥女,还有徐韩丞相膝下的小女儿。 苏绾烧掉纸条,收好了香料若有所思。 这个剧情跟原著有出入,太子竟然拒绝选妃? 转念又想,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前朝的斗争再狠也影响不到清宁宫。 太子赵珩有书中男主辅佐,最后肯定能灭了徐太师和兵部尚书,她只管筹谋自己的越狱之事,等新帝登基离开皇宫就好了。 在这个缺医少药,平均寿命也就三十岁左右的世界,她剩下的时间估计也不会太多,长寿只是个例早死是常态,得好好活。 苏绾叹了口气,去把门给拴紧了,灭了灯放松闭上眼。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她皱了皱眉不悦睁开眼。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高鼻深目,轮廓分明,那双黑黢黢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静静看着她。 苏绾用力吞了口唾沫,余光看向别处。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怪梦! 男人不说话,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底古井无波。 “狗男人,看什么看!”苏绾抬脚踢过去,烦躁坐起。 “陛下,该上早朝了,可否让老奴安排人进去伺候梳洗?”总管那仿佛被人掐着脖子发出的声音,清晰灌入耳膜。 “今日不早朝,稍后再安排人进来。”苏绾回了一句,扭头看着被捆成粽子的赵珩,黛眉蹙起。 好险!幸好自己看过不少宫斗剧,提前做了准备。 流的也不是自己的血。 “陛下,尚书大人说了今日必须去早朝。”总管陪着笑,好声好气安抚,“晚些时辰过去也无妨。” “那朕再睡一会。”苏绾佯装没睡醒的模样回了句,动手将赵珩翻过去利落骑到他背上,低下头在他耳边咬牙警告,“不准动不准出声,否则朕杀了你!” 狗男人什么时候醒的,他看了自己多久? 赵珩一动不动。 苏绾满意直起背,动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丢到地上,跟着从他身上下去将他翻转过来,扣着他的手将他拉起。 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已经第二次做这个梦了,剧情还正好衔接到她上次睡醒之前,说不定以后还会继续梦到。 万一哪天在梦里死了,现实里也死去怎么办,她还没自由呢。 赵珩懒散站好,垂下眼眸看她,墨色的瞳仁映出她一脸严肃的模样。 苏绾浑然不觉,扯下他的腰带脱去白色外衫,露出底下的薄纱中衣。 她瞄了眼他肌肉紧实的胸口,伸手进去。 下一瞬,苏绾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颊升上一股热气,抬起头一脸懵逼看着赵珩,“大胆,你竟然……竟然……” 6、006 苏绾后退一步,想到自己是皇帝旋即又摆起架子,压低嗓音娇声怒喝:“大胆狂徒,谁允许你肖想朕的!” 他竟然有反应!苏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透了。梦里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没有思维的吗?触感真实就算了,还这么敏感是想干嘛? 她就碰了一下便顶到掌心了。 当了一辈子单身狗,穿到这个世界一年也见过几个男人,她真不知道……在现世看过的片子,居然是真的,她就想在梦里浪一下而已平时绝不敢这样。 这可是在梦里啊。醒来就会消失,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梦到,也不知道梦境会持续多久结束。 最可怕的是……他为什么会有思想,其他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还是这个梦境里每个人都有思想,都是活着的而不是工具人。 苏绾细思极恐。 赵珩眼皮都没抬一下,若是仔细看便会发觉,被发丝遮盖的耳朵早就红透了。 空气静谧。 苏绾缓过那阵心慌,摆出身为天子的威仪顿时又气势十足。 她在做梦,这梦里的人应该不会有思想的,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么想着,她又将手伸进赵珩的衣服里摸了摸,除了体温是烫的,刚才擦过掌心的凸起竟然……软了? 果然是错觉,吓死她了。 “咳咳。”苏绾清了清嗓子,压低嗓音再次警告,“进了这皇宫爱卿就是朕的奴隶,别以为有尚书护着,朕就不敢杀你。” 赵珩还是一动不动,双眸沉静得仿佛黑暗的夜色,无边而幽深,就是身上的冷意明显变得强烈。 苏绾很满意他的反应,手臂一伸猛地将他推到龙床上,用力拽下他的外裤丢开,尔后咬着牙扑到他身上张嘴咬向他的脖子。 赵珩眸光发沉,左手抬起的刹那,少女含糊的嗓音冒出来,“要装的像一点,你上了朕的床,朕会要你的命尚书大人同样会要你的命。” 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去,没发出任何动静。 苏绾埋头在他脖子上咬出几个浅浅的吻痕,爬起来给他盖上被子,下了龙床松开秀发,懒洋洋出声,“进来吧。” “老奴遵旨。”总管喜气洋洋地应了声,带着一众宫女和太监端着水开门进来。 苏绾打了个哈欠,眯眼看向大总管,“今日早朝有何事要议?” “北境战事告急,尚书大人和太师还有丞相他们已经到了文德殿,等陛下过去定夺。”总管干笑,“陛下先过去瞧瞧,过会再回来歇息?” “行吧。”苏绾回头看着还在床上的赵珩,决定好好当个昏庸的皇帝,“驸马与朕一同上朝。” 总管用力擦了把汗,“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朕既招了驸马,这江山自然有驸马的一半,去安排。”苏绾摆起皇帝的架子,故作不悦,“你是不是觉得朕不配当这一国之君?要不要朕把龙椅让给你坐,嗯?” “老奴不敢!”总管垂下脑袋,余光瞧见宫女取下龙床上红透了的白娟,嘴角抽了抽不说话了。 少顷,苏绾梳洗干净穿上龙袍,赵珩也换好了刚送来的朝服。 苏绾偏头看去,眼神亮了一瞬很快掩饰住,心中却暗暗感叹制服才是古往今来,不变的扮帅利器。 穿上暗红色明制朝服的赵珩,周身都透着矜贵,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穿白衣也好看,风度翩翩清冷自持,气质却不如穿上朝服这般卓绝。 “走吧。”苏绾敛去惊艳,抬高下巴迈开脚步。 就算是做梦,身为皇帝她也不能这么轻易被美色所迷。 除了他另外还有五个美男呢,也不知这梦境何时结束,听美男弹弹曲子看他们跳舞总行吧? 走出太初殿,轿辇已经在外边候着。 苏绾踩着小太监的背上了轿辇,余光看向赵珩。 站在阳光下的赵珩,隐约有种让人不敢亵渎的高贵气质,总觉得不太像是侍郎之子。 也有可能是她没见识,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年,她总共也没见过几个男人。 苏绾挪开眼,身子往后一倒乱没形象地瘫在轿辇上,抬手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原著中关于北境战事的相关剧情。 总觉得北境的战事不止死了陈良妃的嫡兄那么简单,她穿书的时间太长了,很多内容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忘了什么呢? 苏绾余光扫向赵珩,瞬间想了起来,这场战事是原著男二出场的铺垫!她脑子里那个平均寿命三十来岁的记忆,是女主的前世,后来一切都改变了! 在原著中,北境的战事告急,女主借着北境来信,提醒男主军饷可能会在半路上被劫,建议他们走另外一条路线。 男主跟太子提早做了安排,可惜运送军饷和粮草的队伍运气不好,赶上雨季又误入沼泽地,军饷、粮草和人马全没了。 最后,此战一败涂地,陈良妃的嫡兄战死沙场还丢了三城,成为尚书攻击太子把柄,使得太子夺取兵权之路困难重重。 不过女主建议的这条路线,让他们顺利找到了一个隐世的神医,也就是原著中的男二。 神医被太子的爱民之心打动,很快随他的暗卫回了汴京。 后来神医治好了女主的病收她为徒,并动了心,时常和女主一起免费给百姓看病。 太子看出医可救人也可救国,暗中出资广开医馆造福于民,还安排皇宫内的太医轮班去学艺,并在皇城内义诊。 此举让皇城内出现了数月内无人病死的奇迹。 八个月后,北梁国内大大小小的城池都开了医馆,这些医馆固定在每月抽出三天时间义诊,只收药钱。 百姓身体康健变得长寿,死亡率迅速降低出生率高涨,各种疫病也逐步减少,加上减免税赋的政策颁发,北梁的国力明显提升。 女主也因此名声大盛,成了北梁的活菩萨。 面对赞誉,女主丝毫不贪功,把太子出资建医馆一事说出,百姓感恩之余对太子十分拥戴。 这些都是后话了。 苏绾打住思绪,心想一会到了文德殿,若尚书和太师等人所问之事和原著中一致,自己该怎么踢皮球才能保住小命。 她在这个梦里就是个傀儡皇帝,说什么尚书和太师都会反对,估计只能胡说八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梦境在影射原著。 分神的工夫,轿辇已经停到文德殿前。 苏绾从轿辇上下去,等着赵珩也下了轿辇,若无其事伸出手。 赵珩低头看了看伸过来的手,轻轻握住。 “皇上驾到!”大总管瞄了眼殿内的几个大臣,故意拔高声调。 文德殿里尚书和太师以及丞相等人,无一下跪。 真有意思……苏绾抬了抬眼皮,领着赵珩不疾不徐进去,笑容浅浅,“众位爱卿似乎不想朕继续当这个皇帝?见到朕都不肯跪又何必把朕扶上这位置,是怕人说你们挟天子以令诸侯,遗臭万年吗?” 一味天真只会死得更快。 看古装剧学不了治国,但是可以学着治人。 殿内安静下去,过了会有人跪下,跟着其他人也跪下,齐齐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可活不了一万岁,都起来吧。”苏绾带着赵珩一起坐到龙椅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圈,慵懒出声,“今日有何要事要奏。” 一共四个老臣,看着像是两个互相针对的派系,其实目标是一致的――不让她当皇帝。 至于他们想让谁来当,恐怕不止她那还吃羊奶的幼弟一个人选。 “北境战事告急,请陛下即刻下旨退兵派出使臣和谈。”站在左边的大臣出声。 “林尚书此计不妥,退兵意味着我北梁认输,被占的一城难道也要放弃!”右边的胖子面露不悦。 “韩丞相如此有勇有谋,不如自己挂帅去打一丈看看?”林尚书气歪了胡子。 苏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出声打断他们争吵,“有工夫扯皮,为何没工夫商量出良策?” 竟然真的跟原著对上了?男女主约会被耽误,正是因为此事。太子不同意退兵,仗着已经送出军饷粮草下令不许战败,跟兵部尚书正面刚。 太子还是太年轻了,跟这种老狐狸打交道得滑的跟泥鳅一样。 殿上再度变得安静。 苏绾看着几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头,脸上的笑容扩大,“林爱卿身在兵部,骠骑大将军又是爱卿的门人,朕相信退兵乃是上策。既然韩爱卿有不同意见,不如折中一下?” 四个老头都看着她,眼神跟见鬼一样。 赵珩也偏头看她,墨色的眼底闪过幽光。 “林爱卿负责安排人马运送军饷和粮草增援,让镇守北境的将士再打一丈,夺不回被占的城池就退兵和谈。韩爱卿若是担心林爱卿使诈贪墨军饷粮草,也可派人随队护送军饷,此事就这么定了。”苏绾似笑非笑,“两位爱卿可有意见?” 她现世经常遇到这种互相不服气的合作对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绑在一起,殊途同归。 他们把她逼过来,应该还有一股势力是支持她的,只不过目前不在殿上。 这个不在殿上的人让他们有所忌惮,如此一来情况又跟当朝太子一样了。这个古怪的梦境,可能真的是在影射原著的世界,可为何要她入梦? 女主是重生人士,不应该是她入梦吗? 苏绾想不通。 “臣没意见。”韩丞相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陛下英明。” 林尚书嘴角抽了下,不悦行礼,“老臣也没意见,陛下英明。” 苏绾微微有些诧异,扬了扬眉笑道:“既然如此,两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没的话朕回宫了,昨日林尚书送来的几位伴读,朕还没瞧够。” “恭送陛下!”韩丞相脸上的笑容扩大,“稍后臣也给陛下送几位伴读。” 苏绾差点从龙椅上栽出去。 这个就不必了,宫里已经有了六个。 “恭送陛下。”林尚书一脸敷衍的表情,目光深深地看着赵珩。 赵珩面无表情,跟着苏绾一块站起来缓步走下台阶。 两人走出文德殿,苏绾招手示意总管过来,眼底露出兴味的笑,“把昨夜的几个伴读都带到御花园,朕好好瞧瞧。” 昏庸无能,只会花天酒地的窝囊皇帝,她一定能当好! 7、007 “老奴遵旨。”总管笑呵呵扶着她上了轿辇,马上吩咐下去。 苏绾偏头瞟了眼赵珩,见他还是没有多余的反应,不禁心安。 梦里的人是没有思想的,他们只会按照梦境给的身份说话做事。方才在殿上,那几个老臣的表情很到位,眼神却没多大的变化。 就是……他们的姓氏跟原著中,专门和太子作对想扶持四皇子上位的几个老臣,是一样的。 苏绾忍不住又看了眼赵珩。 这个和当朝太子同名的侍郎公子一直不出声,到底是不会说话,还是觉得女人只配待在后宅相夫教子,不配让他折腰? 苏绾想到这,唇角不自觉上翘。这种古墓派的思维还挺有趣,若他知晓另一个时空的女子顶了半边天,能力与男人不相上下,怕是要吐血三升。 “起骄。”大总管甩了下手里的拂尘,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陛下的龙体真的无碍?要不要请女医瞧瞧? “不必,朕的龙体好得很。”苏绾默默翻了个白眼,偏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老奴什么都不想说。”总管抬手捂住嘴巴,老实闭嘴。 苏绾嘴角一撇,沉默下去。 她天赋异禀不行吗,出点血怎么了,少见多怪。 御花园靠近皇城南门,紧挨着皇后的寝宫和妃子的宫殿,也不知道总管怎么安排之前的伴读? 到了御花园,昨夜的几位伴读等着湖边的回风亭,个个都换了其他颜色的衣衫,看起来年轻俊美,风流无匹。 苏绾从轿辇上下去,五个美男齐齐行礼,“陛下万福。” “都起来吧。”苏绾摆摆手,等大总管弄好了椅子进去坐下,似笑非笑,“都有什么才艺要展示给朕看?” 几个美男各自坐下,其中一个把还穿着朝服的赵珩挤出去,含笑出声,“陛下想看什么才艺?” “爱卿可是在考朕?”苏绾往后一靠,脸上的笑容扩大,“若是朕说,想看胸口碎大石,爱卿也能来?” 空气突然安静。 苏绾暗暗观察他们的表情,更加安心了。这些人的眼神很空洞,哪怕无法接受她提出的要求,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眼里却是没有情绪的。 他们都是梦里人――不会反抗没有思想,却会讨好她希望得到宠幸的,她的面首。 苏绾越来越能体会皇帝纳妃的心态了,这么多美人随便挑,什么爱不爱的多费神。 “陛下今日心情不错?”谢梨廷出声打破沉默,“微臣不会胸口碎大石,不过新学了一首曲子,陛下可想听?” “还是梨廷懂朕,准了。”苏绾缓缓坐直起来,倾身过去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笑容轻佻,“长得这般好看,可是想侍寝?” 赵珩侧目,墨色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其他人则面露微笑,神色坦荡,仿佛人人都知道被送进宫内意味着什么。 “若陛下不嫌弃,微臣当然愿意。”谢梨廷唇角含笑,俊美的脸庞的映着身上的红衣,隐约多了几分羞涩之意,“微臣这就为陛下抚琴。” “去吧。”苏绾又往后靠,慵懒歪在椅子里,唇角止不住上扬。 当个昏君果然自在多了。 “陛下累了吧,微臣给你捶捶肩膀。”有人反应过来,马上殷勤地给苏绾捶背。 其他人也争相伺候她,赵珩硬生生被挤出亭子外,面色黑沉。 苏绾没管他,微眯着眼享受美男的服务。 这才是她在梦里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一个被尚书和太师架空的傀儡,昏庸无能,花天酒地。刚才怼尚书和丞相用力过猛了。 琴声响起,围绕在苏绾身边的美男各自安静下去,尽量不打扰她听琴。 苏绾抬眸,穿着一身红衣临湖抚琴的谢梨廷,眉目如画,气质出尘。他低着头神色专注,修长干净的五指如修竹般好看,让人止不住想成为他手下的琴。 原著中的军师谢梨廷似乎也很喜欢抚琴?他和即将出场的神医男二一样,被原女主善良大义、坚韧不拔的品性,和病弱娇美的风姿所迷,偷偷暗恋了一辈子,也单身了一辈子。 碍于自己的身份,他从未向原女主表露心迹。后来,太子弄死了徐贵妃的外甥女,未免朝中老臣多嘴,原女主主动提出她来当这个太子妃。 谢梨廷为了保证原女主的安全,穿上女装陪原女主入宫开了宫斗剧情。 苏绾打住思绪抬了抬眼皮,接过旁人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愈发肯定这个梦境影射的是原著,也就是她生活的现实。 谢梨廷和原著中的军师对上了,那赵珩呢? 苏绾偏头看去。 他站在亭子外,浑身上下像是挂了霜,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不屑为伍。 原著中的太子赵珩虽有暴戾的一面,但那些都是做给尚书和太师看的伪装。 他心机深沉腹黑而强大,性子虽冷却异常细心,只要离开汴京便会顺路走访名医,希望能治好两位皇兄,跟梦里的这位完全不同。 对了!原著中写过,太子赵珩在两年前被烧伤,背上有烧伤后留下的恐怖疤痕。方才,她给梦里的这位脱衣服时,后背光洁白皙没有疤痕。 事实上,这场火是徐贵妃的手笔,被当场抓住的人却是陈良妃,高宗皇帝气得当场降了她的位份打入冷宫。若不是看她嫡兄的面子,差点就杀了她。 这段剧情在神医男二到了汴京后,给太子调制祛疤的膏药时才提及,然而陈良妃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她在梦里的身份对应的人就是太子赵珩,第一次梦到这个梦境是在高宗皇帝病重当晚,太子也是当晚开始监国。 所以……眼前这些一个赛一个好看的帅气面首,其实都是太子宫里的侍妾?她身边那个狗腿的墙头草太监,是太子身边的大总管孙来福? 怪不得东宫的女人杀不尽,总管惧怕林尚书比惧怕她更甚。 苏绾想到这,再次懂了。 这就是个让她过足当皇帝的瘾,实际上没屁用,她随便怎么作都不会死的梦境。 在等级森严的的皇宫里,她一个冷宫的宫女,就算梦到尚书和太师要杀太子也没法去通风报信啊,说不定她刚到东宫门外,侍卫便一剑戳死她。 发什么神经,太子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吗。 “陛下可有舒服一些?”男人说话的同时挪了下位置,挡住她的视线。 苏绾收了目光抬眸,冷冷出声,“来人。” 站在不远处的侍卫闻声而动,迅速冲进亭子里,旷远悠扬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带下去禁足一月,抄写《夫纲》一千遍。”苏绾站起来,微微抬高下巴看向谢梨廷,漠然出声,“梨廷随朕回太初殿,其他人散了。”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惹陛下生气!”总管冲到苏绾身边,跟点着了的炮仗似的,“拉下去斩了。” “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朕方才说了什么没听见?”苏绾瞄了眼总管,抬脚走出回风亭自顾抓起赵珩的手腕,“陪朕走回去。” 总管慌得跪了下去,迭声认错,“老奴僭越,老奴该死,老奴遵旨。” 他一跪,其他人也相继跪下,“恭送陛下。” 苏绾头都没回一下,扣着赵珩的手唇角上扬。 昏君真好当。 透过这事,她又一次懂了。 太子东宫的侍妾当中,有两人是不能杀的。按照梦里的剧情,六个人当中最重要的是赵珩和谢梨廷,其他人是来充数的。 上次的梦境里,她要杀赵珩时总管说杀不得,眼前这位他却敢僭越下令杀人。 做个梦而已,她一个昏君还要讲谋略,累不累啊? 苏绾撇了下嘴,余光扫过去,见谢梨廷还在收琴索性拉着赵珩停下,仰起脸看他,“驸马可是不会说话?” 赵珩垂眸看她,眸中不见任何情绪,轻轻点头。 苏绾眨了眨眼,拿起他的左手低头看向被她用剑割开后,一直没包扎的伤口,出其不意地亲上去,“那就最好了,朕心情好暂时不会杀你。” 他说不会便不会吧,这种谎言拆穿就没意思了啊。 也算夫妻情趣? 赵珩将她变来变去的表情收进眼底,掩去眼底的冷厉光芒。 “陛下恕罪。”谢梨廷背着琴赶上来,俊美的面容染上薄红,迟疑询问,“陛下为何动怒?” 赵珩偏头看了眼苏绾,很快挪开目光。 “他挡着朕看驸马了。”苏绾板起脸,努力表现出想要宠幸美人,结果有人争风吃醋而被惹怒的昏君,“朕乃一国之君,想看谁便看谁,他一个伴读竟然敢阻挡,抄写《夫纲》是轻的,梨廷你莫要学。” “微臣明白。”谢梨廷看了眼赵珩,不说话了。 赵珩神色如常。 回到太初殿,大总管那个狗腿旋即跟了上来,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苏绾瞥他一眼,故意沉下脸,“又安排了什么?” “没有,陛下不吩咐老奴不敢擅作主张。”大总管脸上的笑容有点干。 “你擅作主张的事还少?”苏绾噎他一句,扣着赵珩的手腕迈入殿门。 进了内院花厅,午膳已经送上来。苏绾用力吸了吸香气,内心泪流满面……为什么要在梦里看到这么多大鱼大肉?她都一年没畅快吃过肉了啊,这简直是酷刑好么。 “孙来福。”她回头看着大总管,咬牙出声,“把荤菜都撤下去,朕要吃素。” 梦里又吃不饱,不撤走醒来会饿疯。 “老奴这就命人撤下去。”孙来福脸上的笑容僵住,紧张擦汗。 宫女撤走了荤菜,苏绾盯着桌上剩下的两碟素菜,生生饿醒过来。 天还没亮,房里黑漆漆一片。 她挣扎爬起来拿了火折子点着灯,披上外衫去厨房,拿出已经冷掉的馒头愤愤咬了一口。 还有一年,她一定要离开这破地方! 吃完馒头天色也渐渐变亮。苏绾打了个哈欠,给自己鼓了鼓劲绷着一张脸去做健身操。 肥而不腻的水晶肘子,鲜嫩的鸡肉,香喷喷的酥肉一遍遍闪过脑海,最后一组动作做完,苏绾觉得自己更饿了,吃下一头牛都没问题。 “大胆奴才,你把皇上藏哪儿去了!”陈良妃鬼魅一般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绾吓得一激灵,拍拍胸口转过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故意颤着嗓音说,“良妃娘娘,陛下在叫你呢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陛下就要去徐贵妃宫里了。” 她怎么又来后院?天天陪着她演戏很累的好不好。 陈良妃狠狠噎了下,脸上浮起慌张的神色,“当真?” “当真。”苏绾颤得更厉害了,“娘娘,你千万别惹恼了陛下,快去吧。” 陈良妃咬了咬牙,不甚情愿地转头跑出去。 她没直接回屋而是往前院去。李顺三天没有送信过来,不知东宫那边是太忙,还是出了别的变故。 进了前院,耳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布谷。” 是太初殿的人来了!陈良妃的眼神亮起来,提起裙摆朝宫墙下那个洞口奔过去。 8、008 天色将明未明,陈良妃到了墙根底下,顾不得脏,纤瘦的身子伏下去,拢起鸡爪一般的双手放到嘴边小声回应,“布谷。” “布谷。”墙外的人回了她一声,跟着耳边传来动静。 陈良妃瞪大了无神的双眸,等着砖头塞了进来赶忙拿起,取下绑在砖上的纸条,紧紧攥入掌心哽咽回应。“布谷,布谷,布谷。” 太初殿有她的人也有徐贵妃的人。未免皇帝发现,她被打入冷宫后,每月跟太初殿互通一次消息,以布谷鸟叫声为信号。 她叫三次,表示无事发生。 “布谷,布谷。”对方回了两声,片刻后便听到脚步声离开的动静。 陈良妃跪在地上,抬起头谨慎地看了一圈四周,不见苏绾跟过来,轻轻拍了下胸口,攥着纸条匆匆回房。 关上门,陈良妃迫不及待展开字条,看罢纸上的内容,原就苍白的脸色倏然灰败下去。 皇帝醒来后,在两刻钟前突然召见太子,还通知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太师前往太初殿。 给她传递消息的太监,平日负责打理太初殿的杂事,他也拿不准是要商量国事还是准备封后。只说,太医院几个医术精湛的御医也在,情况怕是不大好。 陈良妃跌坐到椅子里,恍惚笑出声。 他怎么能死呢?!她还没把徐贵妃那头猪拉下来,他怎么能死呢?她装疯卖傻两年,眼看着就要离开这阴森森的冷宫,为何不等等她? 陈良妃笑着笑着,眼泪滑下来,打湿了手中的纸条。 入宫十二年,到头了啊。 她十四岁入宫,这深深的宫墙,挡着外边的世界,也挡去了她最好的年华。 这些年,她努力经营博取盛宠,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他答应要为她留的遗诏,怕是也成了一场空。 陈良妃麻木站起,游魂一般倒进床里放声大哭。 被打入冷宫之时她没哭,被徐贵妃磋磨她也没哭,她知道自己得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洗清罪责,活着才能看到徐贵妃哭。 两年了,她好不容易有了离开的希望,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死呢! 悲痛欲绝的哭声,乘着清晨的风飘向后院。 苏绾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看了眼灶膛里的火,擦干净手起身出去。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消停了三天就又要闹吗? 苏绾一口气跑到陈良妃卧房门外,停下来喘匀了呼吸推开门进去,“良妃娘娘?” 她见过陈良妃各种笑的样子,见过陈良妃半夜三更光着脚在月光下跳舞,见过她一大早在院子里唱戏。唯独没见她哭过,还哭得如此情真意切嘶声力竭。 这深宫里的女人,个个都可怜。她还算好的,至少也曾锦衣玉食风光无限。那些被徐太师和林尚书送去东宫的侍妾,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太子的身都没能近,年纪轻轻便枉死。 她们在家中,哪个不是被爹娘如珠如宝的疼爱? 屋里的哭声未停。 苏绾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陈良妃,再次出声,“良妃娘娘?” 陈良妃若是死了,自己也会被株连,哪怕她只是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自己得尽快想办法找出路,早早离开冷宫。 这真的扛不住。 “滚出去!”陈良妃吼了一句,继续放声大哭。 “奴婢这就滚。”苏绾见她还有力气吼自己,安心后退两步,扭头出了她的卧房顺手关上门。 估摸着又是别的宫送了消息过来,她承受不住刺激才哭的。 除了徐贵妃封后,没别的事值得她如此伤心吧? 苏绾琢磨一阵,回到后院架起梯子爬到宫墙上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宜春宫那边看。 院里没人走动,往天这个时辰宜春宫那边该起来的都起了,院内不时有宫女经过。今天似乎太安静了点,连那个天天被罚扫地的宫女都不见了踪影。 苏绾看了会,从宫墙上下去,隐约猜到一种可能――高宗皇帝动了封后的念头。 在原著中,高宗皇帝病重后没几天就想封后,还召集了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徐太师韩丞相等大臣商议,太子好像也在场。 陈良妃若是为了这件事哭,还挺正常的。 她有多恨徐贵妃,整个后宫哪个不知道? 不过她想太多了。 在原著中,太子并未让高宗皇帝封徐贵妃为后。 自己之所以清楚记得这个剧情,是因为原女主假装昏迷醒来后,第一次进宫。 准确的说,是进东宫。 不过原女主不是一人入宫,而是和男主一起。此举既为后期的宫斗剧情埋下伏笔,又帮男主掩饰身份,跟太子商议运送军饷和粮草增援北境一事。 因为再过三日,北境的战况便送到汴京。 苏绾摇摇头,去厨房把粥熬好,放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肉末,又蒸了四个馒头,拿出自己腌制的咸菜,郁闷开吃。 在梦里当皇帝有个屁用,现实里肉都吃不起。 吃完收拾干净,她送了一份去陈良妃房里。 陈良妃哭累了又睡着过去。苏绾弯腰给她盖被子,留意到她攥在手里的纸条,眸光闪了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安静退出去。 果然被她给猜中了。 高宗皇帝要封后,后宫怕是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首当其冲的就是陈良妃,有人给她送口信再正常不过。毕竟她曾经是除了徐贵妃外,最受宠的一个妃子。 没生下一儿半女,也不影响她的地位。 苏绾琢磨一阵,回到后院收拾一番,揣上银子偷摸离开清宁宫去御膳房。 她不能干等,得主动找人帮忙。 原主之前是御膳房的粗使宫女,和她一同入宫的除去宫女外还有几个伙房的小伙计,他们每天都要出宫采买。 她得先把原主的弟弟和奶奶找到,再想法子让梁淑妃帮忙安排,把自己送回御膳房。 苏绾到了御膳房后门外,避过侍卫偷偷溜进去,径自往厨房那边去。 “苏绾?”男人惊讶的嗓音穿耳而过。 苏绾偏头,认出他是和自己一块进宫的伙夫秦小宝,眼神亮起来快步过去,“秦大哥。” “你还好吗?”秦小宝打量她一阵不等她出声,自己先笑了,“看起来很好,怎么忽然过来?” “我最近梦到了奶奶和弟弟,想给他们捎口信。”苏绾低下头佯装伤心难过,嗓音里也多了一丝鼻音,“入宫快十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秦小宝和原主不光是一起入宫,没进宫之前就认识了。他若是肯帮忙,找起来更快。 之前那些年,原主担心自己会因为样貌而死在宫里,始终不敢跟弟弟和奶奶联系。也不敢跟御膳房的其他人来往过密,除了干活也很少跟宫女说话,非常的不合群。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没有麻烦找上门。 若不是被拨去清宁宫,原主不会死,说不定再过一年就能安稳出宫。 “别哭啊,我明日随师父出去采买就帮你打听。”秦小宝脸颊泛红,嗓音也跟着低下去,“我马上就要出宫了,找到了人会帮你照顾他们的。” 苏绾模样长得好,干活又麻利,他刚进宫就喜欢她了。 原想着十年后能一起出宫,谁知苏绾会被调走,去的还是所有人都不能靠近的冷宫。他只是御膳房的伙夫,平时不得随意离开御膳房,想找人给她传口信,听说她在冷宫没一个肯帮忙的。 “多谢秦大哥,我两日后再过来。”苏绾压下激动,掏出几块碎银塞到他手里,扭头往外跑。 “这使不得。”秦小宝追上去,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等他出了后门哪还有苏绾的影子。 他叹了口气,攥紧了碎银往回走。其实,苏绾的弟弟和奶奶,他早就找到了,还暗中接济他们很多年。他们现在不姓苏了,就是有心去找,也找不到。 苏绾回到清宁宫,陈良妃还没睡醒。 她松了口气,回房继续研究玉质兰心的新配方。 转眼又过了两天,新的玉质兰心调配出来,一向冷清的清宁宫也来了客人――陈良妃的死对头,徐贵妃。 “贵妃娘娘万福。”苏绾规矩行礼。 陈良妃被两个宫女押着,也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模样,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若是再来一身红衣,就更像了。 徐贵妃抬眼看着苏绾,掩饰不住老态的面容浮起淡笑,“下去吧。” 这清宁宫的宫女比她上次来时,看着又好看了些。可惜皇帝病重,不然还能要过去送给皇帝当礼物。 这么标致漂亮的宫女,皇帝定会喜欢,年纪大一些也无妨。 徐贵妃收了目光,若有所思。 皇帝不中用了,不还有一个太子吗? 外甥女虽然胜出,但名分未定。 这两日,工部侍郎之女也入了宫,还跟着太子陪梁淑妃去福安寺为皇帝祈福,她的心实在是不安。 万一太子是个硬茬,不惧父亲大人的势力将韩丞相之女立为正妃,立工部侍郎之女为侧妃,他们要如何探知东宫的消息? 她送去东宫的宫女侍妾,被太子杀得不剩几个了。 苏绾的样貌不输丞相之女,又是从冷宫里过去的,想来太子应该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不过,用她之前得想法子让她听话。 徐贵妃轻笑一声,抬眸看着疯疯癫癫的陈良妃,嗓音愉悦,“姐姐,妹妹今日过来是想亲口告诉姐姐一个好消息,皇上不日便会下诏,封我为后。” 9、009 徐贵妃的声音不大,不过陈良妃却听了个真切。 站在徐贵妃身边的太监冷笑一声,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走过去伸手用力拧起陈良妃的耳朵,不悦呵斥,“大胆,贵妃娘娘即将封后,还不快快贺喜。” “是要贺喜。”陈良妃笑起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到那太监脸上,“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踩到本宫头上来,本宫也是你能踩的吗!” 她装疯两年,这种场面她见过不知多少回,打他都是轻的。 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狗仗人势。 “放肆!”太监被打蒙了,刚吼完脸上又挨了一个耳光不得不松开手,整个人栽到地上。 徐贵妃抬了抬眼皮,没拦着。 皇帝答应封她为后,等诏书下来,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六宫之首。只要北境那边战败,陈家长子怕是没法活着回来,赐死陈良妃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连怎么败的都不知道还当什么良妃,蠢而不自知。 真以为皇帝对她用了心?这天下都是男人的,女人不过是物件,喜欢了把玩几下不喜欢就放角落里吃灰。 能被皇帝惦记,哪一个家里不是有些本事? 陈家长子带兵镇守北境多年,两年前防守被破不过三日,自己只是在东宫放了把火将这蠢货引过去,皇帝不问青红皂白就降了她的位分,将她打入冷宫。 什么恩宠,不过是为了笼络臣子而刻意为之。 徐贵妃的眼神冷下来。想到皇帝如今对自己百般嫌弃,屡次取笑她的腰身不如陈良妃细软,说她风华不再,再过几年就成了祖母,心中就颇不是滋味。 皇帝到底是男人,再如何刻意他也宠了陈良妃十年,还时常留宿陈良妃宫中,若说一点情分都无,也不可信。 他答应封自己为后,不过是看在七个儿女的份上。 眼下自己年华已去,又生了太多孩子,比别的嫔妃老得更快。只怕封了后也如前皇后一般,终日守在凤仪宫,眼睁睁看着新鲜水灵的秀女,一茬一茬爬上龙床却无能为力,最后抑郁而终。 也不知皇帝此番发病,还能撑多少时日。 若他去得早,待父亲大人将四皇子扶上皇位,自己便是这宫中的太后,地位稳固。 眼下,她得找几个好看的宫女,去迷惑住太子才是正经,苏绾就长得不错。 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就不信太子真的不近美色。 徐贵妃敛了思绪,弯起唇角徐徐站起身,“好姐姐,你我前后两个月入宫,你没想到会是本宫笑到最后吧。你接着装,本宫就不陪着你了。” 说罢,她袖袍一甩,迈开脚步往外走。 “狗奴才!”陈良妃站起来,忽然回头冲进回廊里抓起扫帚,脸上露出骇人的笑,“打死你个狗奴才,打死你这妖妇!” “拦住她,保护贵妃娘娘!”那太监发出尖利的吼声,狼狈爬起。 陈良妃用力抓紧手中的扫帚,劈头盖脸地朝着那些太监宫女身上打去。 徐贵妃这头猪休想封后! 满院的太监宫女东躲西藏,等着徐贵妃出门上了轿辇,这才抱着头往外跑。 陈良妃挥着扫帚,继续追着空气打了一阵,忽然放声大笑丢了扫帚回房。 苏绾躲在前院通往后院的月门后,轻轻拍了拍胸口。徐贵妃今天这么容易就放过陈良妃,怕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她等了一会才去关上宫门,蹑手蹑脚地去陈良妃院里。 陈良妃这会在唱戏,声情并茂。 苏绾听了会,转头回后院。 后宫简直是皇帝给自己的女人建造的地狱,这些可怜的女人被圈在墙里使劲互掐,要么疯魔要么香消玉殒。 她不想疯也不想死,无论如何都要活着离开皇宫。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人脉,假死出去根本不可行,她没金手指只有命一条。 想想是真惨。 徐贵妃来闹了这么一遭后,清宁宫又恢复以往的冷清,陈良妃每日照常唱戏装疯,像是根本没把封后一事放在心上。 平静的日子过得快。 到了跟秦小宝约好的这天早上,苏绾跟往常一样按时醒来,打着哈欠滚了两圈,赖在床上发呆。 她有四个晚上没梦到那个奇怪的梦境了,看来做梦就是做梦,并不能帮她离开清宁宫,也不能让她提早飞出这皇宫。 这两天她只顾着调配香料做香囊,都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清宁宫位置偏僻又是冷宫,除了时不时才来收一次夜香的宫人,和每日派送米面和少得可怜的肉的内务府宫人,再也没人来串门。 陈良妃被幽禁,除了徐贵妃会过来磋磨她一阵,其他的妃子一个都不敢来。 大家都不傻,没有徐贵妃的本事,跑来跟个疯子较劲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苏绾醒了会神,爬起来洗漱干净,戴上口罩去陈良妃院里把夜香桶拎到宫门外。 别的宫是一天一收,清宁宫有时三天有时五天,有时十天。 幸好清宁宫够大,不收的夜香她就拎到别的院埋到树下,或者挖坑埋起来,尽量不臭到自己和陈良妃。 陈良妃绝对不是个好上司,若是在现世,自己早跳槽了哪还会留在她身边受罪。 苏绾吐出口气,往边上挪了挪,避开从夜香桶里冒出来的那股气味。 收夜香的宫人还没过来,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左右看了看,放轻脚步靠近过去。 “听说太子带着工部尚书府上的千金,陪淑妃娘娘一起去福安寺为皇上祈福,太子妃人选怕是要变。” “怎么变都会被太子杀死,听太医院的弟子说,太子被火烧伤后那命根子就不听话了。” “这事可不能乱说,不过太子只要在东宫就杀侍妾和宫女,昨夜从福安寺回来就又杀了一个,保不齐是真的。” “尚书和太师送过去的侍妾,一个比一个好看,可惜了。” “嘿嘿,还不如送给咱玩玩呢,杀了作甚。” …… 下流又猥琐的笑声在寂静的宫墙下响起,清晰传入苏绾耳内。 她悄悄后退,不发出一点动静地折回的清宁宫门前。 太子赵珩竟然不行? 原著中关于太子的剧情不多,这一年大部分都是原女主在家宅斗的内容,到结局时太子登基刚三年。 好像他登基后不止大赦天下,还遣散了后宫? 苏绾仔细回想原著的内容,发现除了原女主在尚书府宅斗,出了尚书府就开始让男主吃醋的剧情,其他人她就记得神医男二和谢梨廷,不禁头疼。 她是在看完这本书半年后猝死的,穿进书里又了过了一年,很多剧情都不记得了,有提示也只能勉强想起。 不过有没有这样的剧情,北境的战报也早已送到汴京。 太子故意在这个时间里,陪着跟前皇后交好的梁淑妃去福安寺祈福,应该是在私下安排运送军饷和粮草一事。 苏绾等着那两个宫人过来,倒完了夜香,拎着木桶回到后院清洗一番,将水拎去浇菜。 把所有的菜都浇了一遍,她洗干净手给陈良妃做好了早膳送过去,找机会偷偷溜出清宁宫去往御膳房。 秦小宝像是知道她一定会出现,早早等在后门处。 “秦大哥。”苏绾唇边弯起浅笑,左右看了看小跑过去。 “找着了,你弟弟如今在一家香料铺子里当学徒,奶奶身体抱恙,前些时候已经请了大夫诊治。”秦小宝一口气把她想知道的事说完,脸上浮起浅浅的暗红,“明年入宫满十年,我就要出师了。” “恭喜你啊。”苏绾眉眼弯弯,又拿出几块碎银递过去,“麻烦秦大哥帮我把这些银子捎给奶奶,让她一定要去看病。”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原主的奶奶和弟弟,这下她可以安心筹谋离开冷宫一事了。 她得先离开冷宫,避免两个多月后陈良妃被赐死连累自己,才有命出宫。 出宫的银子的算上原主留下的部分,如今已经有两百多两,再过一年自己若不是不死,还能有一百多两的进账。 这些银子足够她带着原主弟弟和奶奶,在汴京安身立命。 只盼原主奶奶的病不重,神医男二还有两个多月才到汴京。 说起来,原主奶奶算是很长寿的了。家中做香料生意对药理也略懂一二,小病小痛自己去抓药也能对付过去,比寻常百姓要好一些。 “放心吧,我一定会带到的。”秦小宝眼神发亮,“我攒了很多银子,等明年出了宫就自己开个小酒馆,地方都看好了。” “秦大哥一定可以做得很好。”苏绾恭维一句,不再多待,“我先回去,免得惹出麻烦。” 秦小宝张了张嘴,脸更红了,“你下次几时过来?” “三天后。”苏绾丢下话扭头就跑。 秦小宝嘿嘿笑了声,跟出去目光痴痴地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苏绾的好样貌,但是他可以挣钱养她,帮她照顾弟弟和奶奶,只要她不嫌弃把这条命给她都行。 苏绾一路跑着回了清宁宫,陈良妃没在前院,倒是听到从她院里传来的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回后院。 陈良妃不折腾,只要不去想马上会掉脑袋的事,日子倒是挺自在。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天黑下来,苏绾将做好的香囊藏起来,收拾好各种工具和已经处理好的香料,提了热水去照料陈良妃梳洗一番,返回后院。 再过三天就是她去卖香囊的日子,到时候可以探探永宁宫的宫女云岚的口风,若她真在梁淑妃身边伺候,自己回御膳房一事说不定能成。 就算不成,去马厩或者别的什么部门也可以,只要不去照顾妃子和皇子,一年后就有机会出宫。 苏绾打了热水,自己也梳洗干净回屋关了门躺下,很快睡着过去。 “陛下?” “可是这些菜不和陛下的胃口?微臣倒是会些厨艺,若陛下不嫌弃改日微臣亲自下厨。”男人的嗓音温柔低沉,隐隐带着几分难为情的意味。 苏绾被这声音吵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开始做那个没什么屁用的皇帝梦,嘴角狠狠地抽了下。 她睡醒后已经过去好几天,在梦里好像就走神了一下,也是神奇。 最神奇的是,每次梦到这个梦境,剧情都会衔接到她上一次睡醒之前。 “梨廷会下厨?”苏绾扬了扬眉,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意,“那朕可要好好尝尝爱卿的手艺。” “承蒙陛下厚爱,择日不如撞日,今夜的晚膳让微臣来准备如何?”谢梨廷笑容浅浅,好看的眉眼如画中出来的贵公子一般迷人。 苏绾倾身过去,伸手抚上他那张越看越好看的脸,满意喟叹,“爱卿为何长得这般好看,朕有些心动了。” “陛下……”谢梨廷僵着不敢动,握着筷子的手明显抖了下,俊美面容浮起暗红。 苏绾被他的反应逗乐,再次倾过去佯装要亲他,谁知赵珩忽然伸手将她拉回去。 “驸马这是作甚?”苏绾回过头看着赵珩,暗暗吃惊。 这是吃醋了?他不是不屑于为她这个昏庸的女皇帝折腰吗? 10、010 赵珩目光发沉,俊美无俦的脸庞仿佛挂满了霜雪,左手扣紧她的手腕不松开。 苏绾跟他对视片刻,出其不意地倾身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下,口中溢出含糊的低笑,“驸马是这个意思吗?” 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她故意的。 这是第三次梦到这个梦境了,她能看得出来谢梨廷没有任何思想,看得出其他人也如此,唯独看不透他。 他像是知道自己做梦,又像是不知道,看她的眼神和谢梨廷差不多,偶尔又深沉得可怕。 苏绾等了会见他没别的动作,故意倾身作势又要亲他。 赵珩藏起眸中的复杂情绪,伸手将桌上的素菜挪到她眼皮底下。 苏绾低头看过去,倏然一笑,“驸马是想劝朕先吃东西?” 赵珩垂眸看进她眼底,略略颔首。 苏绾又看了眼吃了一年多,在梦里都让自己饿醒过来的绿色蔬菜,索性放了筷子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梨廷是小太阳的话,他绝对是冰山,还是特别好看的冰山。 他五官生得极好,若是那双眼有情绪,不知会迷倒多少无知少女。 苏绾想着,伸手过去,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端详片刻,脸上浮起安抚的笑,“驸马放心,朕不做这皇帝也还是公主,驸马只有你一人。” 面首却可以有很多。 皇帝也只有一个皇后,可还有佳丽三千在后宫。 林尚书送来了六个伴读给她,韩丞相的人可还没送进宫呢,到时候说不定真的可以……后宫三千全是美男。 不知道算不算是穿书后的小小福利? “赵兄为何不出声?”谢梨廷也放了筷子,扭头看向赵珩。 “驸马不会说话。”苏绾替赵珩答了,落在赵珩脸上的手滑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脖子上的草莓印。 被她咬出来的几个吻痕,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诱人的性感,禁欲又撩人。 “原来如此。”谢梨廷的目光在赵珩的脖子上定住,片刻后淡淡挪开,“许是最近受了伤,说起来我与赵兄乃是旧识。” “旧识?”苏绾又摸了下赵珩的脸,撤回手慵懒出声,“如此甚好,朕忙于国事之时,你二人倒是可以做个伴。” 历史上同时娶了亲姐妹的皇帝都有,她也就收了两个互相认识的面首,不算啥。 而且这是在梦里,又不是现实。 “微臣明白,日后定会与驸马好好相处。”谢梨廷垂下眼眸,十分识大体的模样。 好看的男人乖巧害羞起来,真让人心痒难耐,恨不得狠狠调戏个够本。苏绾忍不住手痒,又倾身过去摸了下他的脸,“梨廷,朕当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不就是又奶又听话的奶狗吗?她在现世没遇到过,没想到穿进书里反而有了,虽然只是一场醒来后就不知何时继续的梦。 然而为所欲为的感觉真的很爽。 “微臣谢陛下厚爱。”谢梨廷的脸又红了起来,一双眼亮得像是镀上了一层光。 苏绾拍拍他的肩膀,唇角翘起满意的弧度,坐直回去。 重新拿起筷子,孙来福抱着拂尘从外边进来,挤出一脸干巴巴的笑,“陛下,方才被罚禁足抄写《夫纲》的余公子,托老奴问陛下何为《夫纲》。” “本朝没有《夫纲》吗?”苏绾反问一句,放了筷子自顾站起身,“取笔墨来,马上就有了。” 估计那些东西吃进嘴里也没味道,还不如不吃。 孙来福嘿嘿笑了声,立即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取笔墨。 谢梨廷看了眼赵珩,不吃了。 赵珩微微偏头,眸中闪过一抹幽光,坐着没动。 “陛下,禹州知府在宫外求见,称兴修水利的银两工部迟迟不下拨,进了雨季恐有水患。”孙来福凑到苏绾身边,伸手扶她,“此事关系重大,老奴一时心急就帮着问问。” “太师和尚书丞相他们怎么说?这些事不是该他们解决的吗。”苏绾没好气,“朕不懂国事,他们也不懂吗?” 她一个被架上皇位的昏君,管什么兴修水利,反正梦里一切都假的。 不管。 “老奴多事了。”孙来福垂下脑袋,老实闭嘴。 苏绾看他一眼,忽然觉得有趣。这墙头草居然还关心民生,不应该啊。 进了花厅,小太监已经准备好了笔墨。 苏绾走到案前提笔,仔细琢磨一阵,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以妻为天,恪守夫道。 写完,她端详那行歪歪扭扭的字片刻,又补写了一句:不准争风吃醋,不准见异思迁,不准朝三暮四,不准恃宠而骄,以妻为尊。 “好了,送过去让他抄袭一千遍。”苏绾丢开笔,转头看着孙来福徐徐伸出手,“拿来。” 孙来福脸色一变,扑通跪了下去,脸上的笑容更干了,“陛下想要什么?” 谢梨廷和赵珩双双起身去花厅。 赵珩垂眸看向孙来福,剑眉微微压低,墨色的眼底透出一丝探究,不注意看很难发觉。 “要你的命。”苏绾冷笑一声,抬眼看他,“孙来福,朕还在公主府之时你便追随左右,真以为什么事都能瞒得过朕吗。” 在原著里,太子赵珩身边的大总管,是他还在皇子府中就跟随左右的太监。 他监国后,原来跟随高宗皇帝的大总管,留在太初殿伺候高宗皇帝没有跟着他。 她不记得孙来福在原著中,是不是也这么墙头草,梦境里却看得分明。 他才是老泥鳅,风往那边吹他就往那边倒,随时转换。虽然没可能被重用,但也保住了小命,不至于被株连。 苏绾拉回飞远的思绪,见他还是不肯出声,唇角勾了下,饶有兴味地等着。 这墙头草应该是收了禹州知府的好处,这才大胆跟自己说这事。 原著的内容她记不得细节,但当朝太子监国期间,北梁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太师和林尚书拿主意,或者是韩丞相等人。这个剧情她还是记得的,毕竟和男主有点关系。 “老奴该死,不该拿此事来烦陛下。”孙来福见躲不过去,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从袖子里掏出一沓东西呈上。 苏绾以为是银票,接过来一看发现是地图,下意识展开查看。 这位禹州知府是个人才,竟然在地图上标出了可以开渠排水的路线,还建议加深加宽,增加疏导洪水的流量。 就是太理想化了,只考虑了如何保住禹州一地,没管下游的死活。 “陛下能看得懂?”孙来福弱弱出声。 苏绾放下地图,淡然出声,“看不懂。” 孙来福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嘴巴翕动一阵,安静下去。 “下去吧,这事交给太师和丞相处理。”苏绾抬手压在地图上,曲起手指轻叩,“朕有些乏了,安排梨廷去偏殿住下,驸马留下陪着朕。” 孙来福缩回想拿地图的手,领着一众太监和宫女退出去,随便带走了谢梨廷。 苏绾收起地图,伸手扣着赵珩的手腕,出了花厅慢慢走回寝宫。 赵珩垂眸瞟一眼她手中的地图,挪开视线看向别处,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穿过回廊,两人回到寝宫,宫女和太监纷纷迎出来,“陛下万福。” “你们也下去,朕和驸马要独处。”苏绾松开赵珩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自顾朝书桌走去。 赵珩眸光闪了闪,不疾不徐跟过去。 苏绾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一眼,唇角弯了弯,慵懒坐下,“驸马可是要为朕研磨?” 赵珩脚步顿了下,面无表情点头。 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重新展开地图看起来,没管他。 在古代,每年因为水患和疫病死去的百姓无数,就是在经济和科技都非常发达的现世,因突发洪水而丧命的百姓,也有不少。 她对水利一窍不通,对给排水倒是懂得一二。 在原著里,禹州的这场水患好像发生在当朝太子登基前一个月?男主因为原女主随神医男二去救灾,担心她染上疫病而生气。 生气归生气,转头男主就亲自带兵过去赈灾,协助原女主和神医男二制止疫病爆发。 大致是这个剧情,至于当朝太子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原著中有没有写她完全不记得了。 只看结果的话,应该是没能处理好,不然也不会真的有水患。 苏绾抬手揉了下额角,眼前赫然多了一方砚台。男人五指修长,白皙的扶手映着砚台的黑,莹润而好看。 她抬起头,唇角弯起一抹浅笑,“辛苦驸马。” 赵珩看向她手中的地图,还是不说话,神色如常。 “朕瞧着禹州知府画画的水平不错,故而拿回来观摩一番。”苏绾也不管他是不是想要询问的意思,自顾解释了下,拿起笔在图上舔了几笔,画上一只划水的鸭子。 要保住禹州和下游的城池,光是修水利是不够的,还得利用地势因地制宜建一个水库。 她左右无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就当是打发时间回顾下自己的专业知识。 而且这图也没人能看懂,梦里的几个老臣估计也不会看。 苏绾画完放下笔,站起来看了眼对面的赵珩,半个身子从桌上倾过去,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轻笑,“朕去睡觉,不准过来打扰朕,否则杀了你。” 说罢,她顺手拿起案上的长剑,大步绕过屏风朝龙床走去。 赵珩起身坐到她刚才坐的位置,低头看向铺在案上的地图。地图上多了一只划水的鸭子,模样有些古怪。 他偏头看了眼龙床的方向,见帷幔放了下来,拿起地图细看片刻,眼底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惊疑。 将地图仔细放回去,赵珩起身去软塌上躺着,眸中浮起若有所思的神色,过了片刻才缓缓阖上眼。 苏绾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梦境里,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 知道自己在梦境里不会死是一回事,被困在这梦境里出不去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苏绾拍拍胸口掀开帷幔下床,抬头看向窗外。 天还没彻底黑透,没有外力叫醒她,梦里也没有刺激的事情,她想醒过来还得在梦里睡到天亮自然醒。 应该是这样没错。 苏绾将长剑放回去,不悦出声,“来人。” 孙来福带着宫女和太监进来伺候梳洗,赵珩穿着一身中衣走到她身边,神色漠然。 还挺怕死啊?苏绾腹诽一句,拉着他一起出了屏风去梳洗。 “陛下,韩丞相送了十二个乐师进来,已经在畅音殿候着,今夜是否安排酒宴?”孙来福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去安排吧。”苏绾压下心跳,故作淡定,“尚书送的伴读除去余公子,其他人也都安排过去,让他们穿得好看些。” 十二个!丞相真是阔绰,出手就把林尚书比过去了。 “老奴遵旨。”孙来福直起腰,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又凑到苏绾跟前讨好的问,“今夜侍寝的人选,是一会定还是现在定,谢公子住到偏殿安排妥当了。” 赵珩目光沉了沉,看向苏绾。 11、011 侍寝啊……苏绾扬了扬眉,忽略赵珩看自己的眼神,压下马上就要看到十二个美男的激动,淡淡出声,“稍后再定,朕要再看看。” 她是皇帝,当然要选最好看的那个侍寝。 在梦里又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当朝高宗皇帝在现实里,也没考虑过妃子的感受啊,还不是见一个睡一个。 她睡不到,看看总是可以的。 “老奴遵旨。”孙来福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又说,“谢公子准备了晚膳,陛下是否要过去用膳?” 赵珩侧目,看孙来福的眼神格外凌厉。 然而孙来福毫无反应,一心讨好苏绾。他亲自给苏绾拿了净面的帕子,笑呵呵夸起谢梨廷,“谢公子的厨艺非常不错,老奴在门外都闻着香味了。” “是吗?”苏绾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偏头看向赵珩,“驸马要与朕一道过去用晚膳吗?不想去就让御膳房单独做一份送过来。” 赵珩面无表情点头。 苏绾轻笑一声将帕子丢给孙来福,转头往屏风那边去,“晚膳去谢爱卿房里用,朕换一身衣服。” 赵珩微微偏头,用余光看着苏绾。 苏绾回到屏风后,撑开双手让宫女给自己换衣服的间隙,扭头看向案上的禹州水文地图。 好像被赵珩动过? 她沉吟片刻,直觉自己想太多了。他只是梦里人没有自己的思想,看了也没啥。 地图上多出来的疏导河水的路线很细,路线尽头的水库也跟面盆一样,上面还有只鸭子在划水。不熟悉水利工程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想干嘛。 而且他在梦里只不过是个有着古人思维,见不得女人当皇帝的侍郎之子。断然不会有当朝太子令人恐惧的深沉心机,也不会有他的雄才伟略。 苏绾定了定神,等宫女给自己穿好了衣服,若无其事地出了屏风走到赵珩身边,淡淡出声,“走吧,去梨廷的偏殿。” 孙来福回头恶狠狠地瞪一眼赵珩,下一瞬马上又堆起笑脸,跟上苏绾。 赵珩走在他二人身后,墨色的眼底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谢梨廷住在太初殿左侧的临荷殿,进了院门便是种满了荷花的一汪浅池。夜风徐徐,池内的荷花随风而动,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苏绾微微挑眉。 这个梦境的真实度已经到了惊悚的地步,不管是梦里的人还是环境,都和现实无异。 要说差别,便是所有人当中只有自己有思想,知道这是在做梦,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穿过建在荷花池上的拱桥,空气里隐约多了食物散发出来的香气。 苏绾嗅了嗅,下意识揉揉饿瘪的肚子,用力磨牙。这个香味,对一个一年多没放开肚皮吃肉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看得吃不得。 转念又想,这梦里的美人也是看得到吃不到,心里稍稍平衡了一点。 “皇上驾到!”孙来福挥着拂尘大声通传。 临荷殿外的太监宫女纷纷下跪,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谢梨廷从里出来,墨发梳成发鬓套在白玉冠中,一袭月白色浣花锦圆领袍子,腰间绑着浅灰色的卷云纹腰带,身量颀长挺拔。 夕阳斜斜照过来,橘色的光线温柔打在他脸上,精致的五官半明半暗,依稀透出几分风流的韵味,气质俊雅。 他微微抬手行礼,低沉的嗓音含着欣喜的笑意,“陛下万福。” 苏绾被帅了一脸,心说这便是秀色可餐了吧?美食哪有他……好吃。 她心满意足地挪开眼,清了清嗓子,过去拿起他的手腕含笑打趣,“爱卿都做了什么,香味如此独特。” “都是素菜没有任何荤腥。”谢梨廷颔首看她,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微臣见陛下午膳不曾吃多少,特意做了几样素菜。” “有心了。”苏绾夸他一句,抬脚迈入厅内。 在原著中,军师谢梨廷的厨艺也非常精湛,原女主带他进宫开启宫斗剧情的那段时间,一日三餐都是他亲手准备。 没想到在梦里,和他同名的伴读也有好厨艺。 这样的美人为什么只出现在梦里呢?她在现实里也想要,她可以。 “陛下,谢公子为这顿晚膳费了不少心思。”孙来福殷勤拉开凳子,不住夸奖谢梨廷,“每一道菜都是他亲自掌厨。” “赏。”苏绾松开谢梨廷的手,泰然落座。昏君就要有昏君的样子,谢梨廷非常有宠妃的潜质,她喜欢。 “老奴遵旨。”孙来福递了个眼色给谢梨廷,笑呵呵退下。 谢梨廷和赵珩分别坐到苏绾的左右两侧,一起看着她。 苏绾垂眸看着桌子上,那几盘卖相和颜色都非常不错的素菜,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不错,梨廷该赏。” “陛下尝尝。”谢梨廷拿起筷子递到她手边。 苏绾抬眸看他,男人微微颔首,长而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清澈透亮的眸子如泉水般干净柔软。 要是这双眼有情绪,她估计会因为心率过高而晕过去。 太诱人了啊。 苏绾敛去惊艳,接过筷子尝了一口,感觉像是吞了一口空气什么味道都没有,差点把筷子摔出去。 梦里除了美男能看能调戏,果然什么都是假的,她更饿了。 “赵兄也尝尝。”谢梨廷像是没看到苏绾一言难尽的表情,脸上挂着笑,视线从苏绾脸上看过去,落到赵珩脸上。 赵珩在苏绾右侧坐下,若无其事拿起筷子。 他尝了一口,表情没变,只是放了筷子看苏绾,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苏绾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浮起满意的笑,仿佛自己真的吃到了顶级美味,偏头看孙来福,“梨廷厨艺精湛,重重有赏。” “老奴遵旨。”孙来福笑得合不拢嘴,转头的工夫狠狠白了一眼赵珩,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去办。 苏绾拿着筷子,装模作样地每一样菜都尝了一口,不住赞叹。 做个梦还要有演技,她太难了。 用过晚膳,畅音殿那边的酒宴也准备好了。 苏绾撇开赵珩,左手虚虚搭在谢梨廷右手的手腕上,与他一道漫步花园,不疾不徐往外走。 美人环绕,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昏君的世界果然过瘾。 赵珩沉着脸跟在他二人身后,眉峰压得极低,整个人像是挂了霜一般。 孙来福领着太监和宫女跟在最后,神情愉悦。 畅音殿就在文德殿后。苏绾不太清楚平时做什么用,这个殿的位置和现实里一样,她从来没进去过,也没机会进去。 踏入殿内,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圈很快得出结论,这是一个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宫殿。应该是为皇帝宴请朝臣和他国使臣时,专门建造的一处宫殿。 梦里的季节和现实一样,都还未入夏,暮色中吹来的风灌入殿内,说不出的凉爽惬意。 整个畅音殿的规模和文德殿差不多,布置完全不同。 比起文德殿的威严和金碧辉煌,畅音殿明显朴素了很多,殿内的柱子是白色的,地面也白得发光。 苏绾带着谢梨廷坐上主位,见赵珩跟了上来脸色却十分难看,心底升起些许讶异。 赵珩这性子倒是有几分徐贵妃外甥女的模样。 在原著中,徐贵妃的外甥女并不喜欢太子赵珩,她嫁入东宫是徐太师安排,也为了巩固徐家的地位。 嫁入东宫后,她每日每夜都在磋磨东宫的侍妾,跟太子赵珩比赛着杀人。原女主第一世嫁给太子成为侧妃,就是被她给磋磨死的,到死都还是清白女儿身。 这梦境若是继续,她收了越来越多的面首到后宫,不知这梦里的赵珩会不会把他们一个个弄死? 苏绾正想着,就见赵珩把谢梨廷拎起来丢到一旁,若无其事地坐到她身边。 她笑了下,并未制止他的举动,心中却有些期待这个梦境不要停,期待看到他甘愿为自己折腰的模样。 苏绾唇角弯了弯,偏过头慵懒看向孙来福,“不是安排好了吗?” “这就来。”孙来福站直起来,抬手击掌。 林尚书送来的三个伴读先进入畅音殿,他们都穿得……非常的性感。 第一个先进来的穿着灰色薄纱交领长衫,腰间绑着象牙白鸟纹绅带,里面没穿中衣!隔着好远的距离,都能看到他胸前的风光,风情的要命。 男人骚起来,真的……看不够。 第二个身上的里衣也是薄纱质地,外边加了一件月白色直襟长衫,墨发用白玉冠束起,面容清秀。 他抬起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过来,目光灼灼。 苏绾也看着他,心说美人如此妖娆,当赏。 第三个穿着红色薄纱对襟长衫,腰间绑着黑色绅带,一样的没穿中衣,底下的胸口若隐若现,一头如云墨发披散着,淡淡抬头看她,妖冶而迷人。 苏绾有种被撩到的错觉,心跳略快。 这就是当昏君的快乐了,哪怕只是一场梦也是极好的。 三个人一字排开,恭敬行礼,“陛下万福。” 殿内的灯火影影绰绰,像是给三个美男镀上了一层柔光,美得如诗如画。 “平身赐座。”苏绾稳住险些冲出胸口的心跳,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这昏君的日子真是神仙一般啊。 可惜只是梦境……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梦到,她现在完全不想醒了。 林尚书送来的六个伴读就已经帅得各有千秋,不知道韩丞相送来的十二个,会是何等模样? 三个伴读相继落座,殿外又进来人。 走在第一位的男人穿着和伴读差不多的薄纱长衫,腰间没有绑着绅带,走动时衣衫敞开,能清楚看到对方肌肉起伏的胸口。 “当”的一声,赵珩手中的茶杯落到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苏绾偏头看他,“驸马,可是茶不合口味?” 赵珩敛去惊讶从容摇头。 苏绾正回脑袋,也端起茶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不过倒是缓解了喉咙有些发干的感觉,她晃了下茶杯,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今晚,就选刚刚这位乐师侍寝吧。 他身为乐师,却有着一身健康性感的浅麦色肌肤,帅得惊心动魄。那腰上的壁垒分明的肌肉,手感一定不错。 苏绾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心跳又快了些。 第一个乐师站定,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十二个全进了畅音殿,下跪行礼。 苏绾眼神亮起来,挨个端详一阵满意极了,“开始吧。” 这些乐师个个都有模特一般的好身材,颜值更是高得没话说,随便一个拎出来,都能在现世的娱乐圈靠脸走红。 由此可见,当朝太子宫中的侍妾,是何等的美艳无双。 苏绾想到这,又又一次顿悟了――太子不能人道,所以她才会在梦里成为太子。 那太子还挺可怜的。 然而她在这梦里一点都不可怜。有这么多美男相伴,什么江山不江山的,有人想抢自然就会去守。 苏绾拉回思绪,殿上的乐师开始演奏。 林尚书送来的三个伴读互相交换过眼神,下场伴舞。 苏绾慵懒歪进椅子里,枕着赵珩的肩膀故意逗他,“驸马觉着这些乐师谁最好看。” 她已经分出来了,最好看的是第一个。 赵珩身体僵硬,波澜不兴的眼眸深处藏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陛下看上的便是最好看的。”谢梨廷起身凑过去,端起茶杯喂她吃茶。 “还是梨廷最懂朕。”苏绾像个被美色所迷的昏君,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余光看向赵珩。 他整个人崩得很紧地端坐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同类如此没节操,竭尽所能讨好她这个本该在后宅奶孩子的昏庸女帝。 做个梦而已,居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也是很有趣的了。 一曲罢,苏绾坐直起来招手示意孙来福上前。 “陛下有何吩咐?”孙来福弓着背笑呵呵上前。 “赏。”苏绾抬手拍拍他手腕,抬手指向第一个进殿的乐师,“今夜留他侍寝。” 孙来福脸上的笑容扩大,扑通跪了下去,“谢陛下赏赐。” “起来吧。”苏绾偏头看向殿上,自己拿了杯茶轻抿一口。 第一个进殿的乐师站起来,走上前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恭敬行礼,“微臣萧云敬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噗……”苏绾一口茶全喷出去,瞬间吓醒了。 天还没亮,院子里的树发出漱漱的声响,耳边隐约听到惊雷声。 苏绾摸黑坐起来,伸手摸到火折子打开点着灯,心跳还乱糟糟的停不下来。萧云敬就是原著中的男主,太子赵珩的左膀右臂,未来的定远大将军! 他怎么也在梦里? 苏绾缓了缓,懊恼抬手拍自己的脑袋。梦境影射原著,自己在梦里的身份是太子赵珩,当然会见到男主了。 不该这么吃惊的,选他侍寝又怎样,在现实里她连原女主都见不到,怎么跟她抢男人。 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梦到这个梦境,太遗憾了,萧云敬的身材简直是自己的理想型。 苏绾长吁短叹一阵,心跳慢慢恢复正常的频率。天空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屋里被照得亮,下一瞬便惊雷阵阵。 她吐出口气,爬起来去把窗户关上,穿好衣服披上蓑衣拿起雨伞,点了灯笼去陈良妃院里。 陈良妃那屋倒是不漏雨,但每次打雷下雨她都会惊醒,得去看一眼。 进了陈良妃院里,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苏绾看到陈良妃穿着一身白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差点没被她给吓死过去。 “良妃娘娘?”苏绾把雨伞夹到腋下,提着灯笼小跑过去,“马上就要下雨了,快回屋吧。” “本宫看到鬼了,她说她要去找徐妹妹让本宫给带路。”陈良妃站起来,暗暗攥紧了手中的纸条,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帮本宫带她们过去。” “娘娘你先回屋,奴婢一会就带她们去。”苏绾低下头默默翻白眼,“她们要住下吗,要不要奴婢安排房间给她们?” 装疯就算了还没事就拿鬼吓唬她。 “不必了。本宫自己会安排。”陈良妃有些气闷。她怎么神鬼不惊的,不管自己怎么试探,苏绾都不怕。 苏绾见她肯合作,悄悄松了口气。 送陈良妃回房照顾她躺下,苏绾去关了窗户,留了灯没灭开门出去。 惊雷再次响起,风也大了许多。 陈良妃等了一会爬起来展开手中的纸条。这是李顺送来的,信上说,太子从福安寺回来便忙于处理北境的战事,都不怎么睡觉,不过在福安寺时,他陪梁淑妃闲聊倒是说过,最近睡得不大好。 她仔细地把每个字都看了一遍,起身去点着纸条烧了,若有所思坐下。 睡得不大好,是因为梦到了苏绾但不知人在何处吗? 后宫的宫女和妃子无数,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根本不会在意小小的宫女,何况是冷宫的宫女。 即便想找人,也无从找起。 陈良妃琢磨一阵,心底又升起希望,拿出笔墨给李顺回信。她这几天冷静想过,只要太子还活着徐贵妃就不可能封后,前皇后是怎么死的,没人比太子更清楚。 她得尽快想法子,让苏绾和太子见上面。 12、012 连着几声惊雷过后,大雨倾盆落下。 苏绾滚回床上,抱着被子看了眼高价买来的滴漏,闭上眼重新躺下。 才刚刚半夜,距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睡太早了真的不行,醒来都在半夜。起来了第二天会困,不起来,又特别的精神很难再次入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几个来回,她忍不住回味了下梦中的美男,困意终于再次光临沉沉睡过去。 后半夜没做梦,醒来雨还没停。 苏绾起来穿好衣服披上蓑衣拿了雨伞开门出去,看到院内没有积水,她放松下来转头去打水烧水,准备过去伺候陈良妃洗漱。 一下雨,整个皇城就格外的安静。 清宁宫原就冷清,此时更像是被隔绝了一般,听不到风声、雨声、雷声以外的任何声音。 苏绾很喜欢雨天,这种天气里陈良妃不会瞎折腾,徐贵妃也不会来做客。她只要在规定时间给陈良妃送上一日两餐,照顾她梳洗就行了,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往灶膛里添了些木柴,她洗干净手拿出昨天剩下的面粉,开始准备早膳。 雨天也有坏处,内务府的宫人不会过来派送米面和肉,她自己去内务府也要不到。 和了面留着发酵,厨房那扇破旧的门被推开,陈良妃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闯进来,“本宫今日要吃肉。” “良妃娘娘,肉被老鼠叼走了,今天没的吃。”苏绾不想搭理她。 刚刚入夏,这场雨一下气温明显降了很多,她是故意的吧?明知道去了也要不到。自己是没有资格请太医诊治的,感冒也会死人。 原著中的神医男二还没出场,这皇宫里每个月都会有几个宫女太监病死,她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她想活着。 梦里的美男她还没看够,这皇宫外的世界,她连一眼都没看到呢。 “大胆的老鼠!本宫今天要吃肉,你把那老鼠找出来,本宫要吃肉!”陈良妃抖得更厉害了。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垂下的双手,也不断的有雨水淌下来。 苏绾抬头注视她片刻,起身过去将她推到灶膛前坐下,态度冷淡,“雨太大,先等等。” 陈良妃身上都湿透了,气温这么低很容易感冒。她要还是良妃娘娘无所谓,有一点不舒服御医都会亲自上门。 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是,这儿是冷宫。 是整个后宫无论太监宫女还是妃子,死都不想来的地方。 “本宫要吃肉。”陈良妃抱住自己的胳膊,整个人佝偻下去,身体止不住地抖。 她知道自己不能生病,方才太着急了。 太子每月月中都要去凤仪宫,照料这几年送过去的兰花。只要他去了凤仪宫,侍卫就会堵住路口盘查过往的宫女和太监。 自己被禁足,苏绾作为奴婢也不能随意离开清宁宫,被侍卫抓到势必会请示太子如何处理。 李顺就在太子身边伺候着,看到苏绾便会猜到自己用意。 只要赵珩见了苏绾,无论何种结果她都能接受,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下次再有这样可以见到太子的机会,要在一个月后的前皇后诞辰。 陈良妃闭了闭眼,伸出湿漉漉的手抓紧苏绾的手腕,大声呵斥,“本宫要吃肉,你个大胆的奴才,竟然敢忤逆本宫!” 苏绾抬头,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片刻,抽回手,从灶膛里拿出几根还在燃烧的木材放到她脚边,又抓过来一把干燥的树叶撒上去加大火势,“娘娘想吃肉是吧,奴婢这就去内务府领。” 她不会去内务府,但可以去御膳房找秦小宝偷偷买一点。 之前不敢跟御膳房的人联系,是因为原主跟他们不熟,而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宫,活动的范围越小越安全。 在原著中,高宗皇帝何时病重,太子何时监国,并没有写明是在哪年哪月。 按照原著中的时间线,高宗皇帝病重时原女主都还只是太子妃的人选,她正忙着处理这个足以改变她一生的大事,忙着摆脱府中侍妾的监视,根本没精力多想其他。 自己穿过来后懵了很久,知道自己穿了什么书,还是半年后跟起宫女搭上话,连蒙带猜推断出来的。 眼下情况已经变得明朗,她得争取活到太子登基,还要计划出去之后的生活。 秦小宝就是她了解外界的一个窗口,比如物价,房产如何买卖什么样的人有资格买,都是要打听的。 原著中几乎没写这些,前期的主要的剧情都是原女主重生打脸宅斗,中期为了男主开启宫斗副本,后期是两人解除重重误会在一起,市井如何根本没交代过。 苏绾敛去思绪,见树叶烧了起来,顺手拿了根细小的柴火将火拨大。 等着火烧了起来,她往火堆上又加了几根干柴,起身出了厨房,回自己屋里翻出一件半旧的斗篷,又拿了干净的面巾折回去。 陈良妃不能生病,不管她怎么装疯只要自己还在清宁宫,就会被连累。 “良妃娘娘,外边雨太大,奴婢直接去内务府了,你将就批一下奴婢的斗篷,等身子暖和了再回去换衣服。”苏绾把斗篷和面巾都递过去,转头去披上蓑衣。 就算她不会照顾自己,有火烤着也能取暖。 她应该不会甘心就这么死了,毕竟徐贵妃才得意洋洋的说,高宗皇帝要封后。 苏绾系上蓑衣的带子,见陈良妃不吭声,摇摇头开了雨伞匆匆踏进雨幕中。 陈良妃冻得瑟瑟发抖,等她一走,马上拿了面巾擦干脸上和脖子上的水,又把身上的宫装脱下来拧干,披上斗篷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火光。 两年前,若是有人跟她说,皇帝会将她打入冷宫,她定会狠狠掌那人的嘴。 皇帝对她极好,哪怕她无所出他也不在意,还常常与她笑言,待太子成年他便让贤,尔后带着她出宫去游览名山大川。 她都信了,还相信他说的,若是他早去了就留下一道遗诏,保她在宫中安享晚年。 都是假的……他是北梁的皇帝,他的后宫妃子无数。 同样的话,不知多少妃子都听了进去,巴巴地藏在心里当秘密珍藏。 一个登基后隔几年就选秀纳妃的帝王怎会有情?是她太傻,竟然把那些甜言蜜语当了真。 陈良妃拢紧了斗篷,苍白的脸颊映着火光,缓缓滚下两行清泪。 她不后悔当年选择进宫。嫁入寻常百姓家,她无所出在后宅也只有被人磋磨的份。进了这皇城,再不济也是皇帝的妃子,只是她未有料到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她恨自己大意轻敌,被徐贵妃那头猪钻了空子栽赃! 陈良妃擦掉眼泪,磨了磨牙,哑声低喃,“苏绾,你要争气,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火光摇曳,窗外的雨声劈啪作响,牢牢地将她的声音掩盖。 通往御膳房的路上,到处都是被雨水冲过来的枯叶,宫墙上淌下的雨水哗哗作响。 苏晚晚一手打伞,一手提着裙摆过来拐过弯,看到被雷劈下的树枝挡住去路,只好折回去,从另外一条路穿过去。 到了御膳房后门,出去采买的人也刚刚回来,她一个都不认识。 有人看到了她,跑过来问她找谁。 少年穿着御膳房的伙夫服,长得十分清秀,麦色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健康又阳光。 “我来找秦小宝。”苏绾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今日不当值吗?” “你是清宁宫的苏绾吧?宝哥今天不当值,走吧我带你进去找他。”来问话的少年脸上绽开笑容,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我们常听宝哥说起你。” 这姑娘便是师傅的心上人,未来的师娘?果然生得一副好摸样,说话声也柔柔的,比后厨那几个粗使宫女好听多了。 “我跟你们进去没关系吗?”绾迟疑了下,直觉秦小宝把他们的关系说的很暧昧。 这少年打量她的眼神里满是兴味。 “没关系的,雨太大了,你快跟我们进去,不然侍卫过来你就进不去了。”少年被她看得红了脸,“我叫王胜,是宝哥的徒弟。” “谢谢你啊。”苏绾大步跟进去。 王胜又笑,让她在门后等着自己去跟同伴将采买回来的车子,推入后门。 过了会,四辆装得满满当当的车子被推进院子里,几个人喊着号子,又合力将车子推向膳房的库房。 负责采买的人要比其他人起得早,天没亮就要出宫采买数天的食材。这处御膳房只负责皇子以及一众妃子的膳食和各种小的宫宴筹备,跟专门为高宗皇帝备膳的另一处不同,人数也不多。 苏绾打着伞跟上去。 王胜忙乎完,脱了蓑衣回头冲她笑,“你在清宁宫当差是吧?回去的时候不要凤仪宫那边走,太子今日在凤仪宫照料兰花,他的侍卫抓住乱跑的宫女就杀,都不跟太子说的,很吓人。” “多谢提醒。”苏绾暗暗后怕。 刚才她过来时,看到有树枝挡住路差点就往凤仪宫那边走了。 “不用客气。”王胜示意她坐下,黝黑的脸庞绽开大大的笑容,“我这就去请师傅,你等等。” 苏绾看了一圈,坐到条案前的凳子上等着。 秦小宝很快过来。他跑过来的,许是担心吓到她到了门口猛地刹住脚步,抬手挠了挠脑袋,缓步走到她跟前低头看她,“苏绾。” 他以为还要再等上两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她。 “我想跟你买一点猪肉,可以吗?”苏绾站起来,嗓音压到最低,“不用很多,够做一顿红烧肉的量就行。” 秦小宝怔了下,眼底瞬间涌起心疼,飞快扭头往外走,“你等等,我去给你割肉。” 他听来御膳房传膳的宫女说过,清宁宫的日子非常清苦,每日只得二两米二两面二两肉,多的是没有的。有时候还不给送, 苏绾抿着唇坐下,低头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心里琢磨着一会怎么跟他说,不要宣扬她来御膳房的事。 她在冷宫当差到处溜达就算了,还弄得人尽皆知,很容易被人盯上。 宫女和庖厨私通,这要传出去他们有十八层皮都不够被剥的。 别人的金手指又是会医术,又是会算命啊各种。她一个学道路与桥梁施工的土木狗,会修路会建桥,然而在后宫里屁用没有,安分守己才是王道。 各种作妖的话不用等陈良妃被赐死,她可能就被某个暴躁的皇子杀了。 比如太子赵珩。 苏绾想来想去,决定直接说不跟他拐弯抹角。男人的思维古今都一样,拐弯了他反而会以为是在欲擒故纵,敞开了说最好。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秦小宝割好了肉用荷叶包着过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苏绾站起来,左右看了一圈将碎银给他,压低嗓音开口,“秦大哥,我来御膳房的事别到处说,这宫里规矩太多,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 秦小宝脸上的笑容僵住,心虚低下头,“是我糊涂,以后都不说了。” 他是开心她能主动来找自己帮忙,喝多了酒,一时没兜住说漏嘴了。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毕竟还有一年你就要出宫了。”苏绾的嗓音又低了几分,“我想跟你打听下,在汴京城置办产业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你等等。”秦小宝眼神亮了一瞬,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紧张递过去,“这是我这半年做的功课,你可以好好看看。” 一年后她也可以出宫,说不定……秦小宝打住思绪,想到她方才的提醒,回过味来不禁有些慌神,“这会侍卫还不会过来,你快回去。” 苏绾收好他给的单子,见他听进去了,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抱着猪肉摆摆手,拿起伞出了后厨踏入雨幕。 秦小宝的长相不差又有手艺傍身,在这个世界算是中下层百姓眼中,不错的夫婿人选。 等他出宫自立门户,媒人怕是要踏破门槛。 然而她就没想过要成家。她没法让自己去接受这个世界给女性的桎梏,所以他们最多只能是朋友。 若是能离开这皇宫,她要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养不了梦里那么多的面首,养两三个似乎可行? 苏绾一想到梦里各种好看的美男,顿时精神十足。 顺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差不多到凤仪宫,她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喝,“站住,你是哪个宫里的?” 苏绾的心跳猛地漏掉一拍,整个贴到宫墙上,冷汗直冒。 自己不会这么倒霉,遇到太子的侍卫吧?王胜说被太子侍卫遇到,直接杀了都不用通知太子。 要完。 13、013 大雨如注,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踏过地上的积水,一步一步靠近。苏绾面如死灰,机械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奴婢在玉芙宫伺候,容昭仪昨夜受凉,差遣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宫女发颤的嗓音模糊传来。 苏绾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心跳依旧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玉芙宫的荣昭仪还在福安寺为陛下祈福,你到底是哪个宫的!”侍卫怒斥一声,宫女求饶的惨叫只喊出半截便没了声。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跟着是侍卫冷漠的呵斥声,“找人处理一下,太子殿下从福安寺里回来当日,东宫就多了十二个宫女,别让他在缅怀皇后娘娘时,又看到心怀叵测的宫女冒出来!” “奴才就这安排下去。”太监嗓音颤颤。 苏绾后背贴着宫墙,双腿软得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雨幕中,通往凤仪宫的路上,死去的年轻宫女被几个太监冒雨抬走,血水和雨水混到一处,染红了地面。 李顺垂着脑袋,整个人瑟瑟发抖。 还好,不是苏绾。 自打高宗皇帝病重,太子愈发暴戾,凡有宫女靠近左右都直接杀了。这宫女是昭阳宫的大宫女吟秋,她去的方向好像是清宁宫? 若真是去清宁宫,怕是去找苏绾。 太子从福安寺回来当日,韩丞相让内务府拨了十二个宫女去东宫,徐贵妃怕是急了,想再安插人进去帮外甥女固宠。 苏绾原是御膳房的粗使宫女,因不合群又不知孝敬御膳房的总管太监,这才被拨去清宁宫。 原以为她活不过一个月,熟料这一年来她和陈良妃都活得好好的。 徐贵妃真打她的主意,到也不奇怪。 一个御膳房的粗使宫女,从清宁宫去了东宫,谁会想到是她的人? 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徐贵妃容不下陈良妃,怎么可能会让陈良妃身边的宫女进入东宫?还是模样生得特别好,身段也不差的宫女。 李顺琢磨一阵,发觉太子身边的侍卫长在盯着自己,顿时两股颤颤,“大人可是还有其他的事吩咐?” “李公公知道这是哪个宫的宫女?”侍卫长的嗓音更冷了,“跟我说,还是去太子跟前说?” 李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过了好一会才颤抖出声,“是昭阳宫的宫女,平日里在徐贵妃身边伺候。” “算你识相。”侍卫长不屑地说了声,迈开脚步往凤仪宫那边去,“快处理干净,太子殿下不喜欢看到血。” “奴才明白。”李顺悬着的心落回肚里,招手示意宫女上前打扫路面。 他得想法子通知陈良妃,这几日暂时不要安排苏绾和太子见面。 万一太子早已入梦只是瞒着不说,忽然就在宫里看到苏绾,不止苏绾要死,他的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 能拿到太子的头发去设坛作法的人,不多。 李顺擦了把冷汗,转头呵斥宫女催促她们快点干活。 四周慢慢安静下去,路上残余的血迹也被大雨冲刷干净。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大块五花肉,放轻脚步掉头往另外一条道走去。 王胜说的果然没错,太子在凤仪宫照料兰花,两侧的路都不许宫女经过。 幸好自己刚才走得慢,也没打算往那边走。 被抓住的下场估计也和那个宫女一样,直接就杀了,都不管你到底是路过,还是有心勾引太子。 在这个世界的统治阶级眼中,人命如草芥,连没什么用的兰花都比不过。 苏绾控制不住地抖了下,想要离开皇宫的念头愈发强烈。 汴京城未必比皇宫好多少,但至少可以自由的行走,自由的呼吸。现世那位伟人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人定胜天。 只要不是性命捏在别人手里,有的是活下去的法子。 苏绾轻轻吁出口气,确认没人发觉自己的存在,本能加快脚步。 在原著中,太子赵珩为了迷惑徐太师和林尚书,几乎每天都要杀一个宫女或者太监。 他也不是随便哪个都杀,死的太监、宫女包括东宫里那些美艳的侍妾,都是徐贵妃安插到东宫的暗桩。 但皇宫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人人都以为太子暴虐成性。 开玩笑,天天听说同事横死,这要是在现世恐怕早跑光了,哪还有胆子留下继续工作。 然而这是皇宫,就是皇后也不能随意出去,所有人的命运都不由自己掌握。 历朝历代,多少公主被送出去和亲,多少皇子被送去当质子。 身在皇家,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没有自由。 苏绾叹了口气,再次加快脚步。 回到清宁宫进去关上门,刚刚死里逃生的恐惧再度浮上心头。她拍了拍胸口,匆匆跑去后院。 陈良妃已自己回房换了衣服,这会还坐在火堆前取暖,一贯苍白的脸被火光映红,依稀多了几分人气。 苏绾收了伞,将怀里的五花肉放到案子上,从容出声,“良妃娘娘,厨房很脏你先回屋歇着,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她今天安静得有些吓人,比起眼前这个陈良妃,自己更喜欢那个天天装疯卖傻,精神十足的陈良妃。 能装疯说明她还想活着。 真怕她心里的那根弦断了,活下去的念头也跟着断,自己一点都不想被连累,一点都不想死。 “皇上说今夜设宴给本宫庆祝生辰,你说我穿什么衣裳好?”陈良妃站起来,黯淡无神的眼亮得像是镀上了一层光。 她去了那么久,定是见到太子了。 接下来,她安心等李顺的口信就行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月,等太子查明苏绾的来历,定会调她去东宫。 他行事素来谨慎,不是特别有把握的事不会贸然出手。 当了六年太子,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只要是男人,沾了女人的身子哪个不想一直要?外人传他在火中受伤,不过是徐贵妃放出来的谣言罢了。 太子不能人道,江山后继无人自然要换一个能生的上去。 徐太师可是等不及要做那不登基的皇帝了。 陈良妃压下心头的恨意,低下头,故作紧张的抚上自己的脸,“皇上会不会嫌弃本宫已经老了?” “娘娘穿什么都很好看。”苏绾堆起一脸假笑,诱哄的语气,“皇上亲自给娘娘过生辰,怎会嫌弃娘娘,娘娘是不是该回屋去准备了?” “本宫这就回去。”陈良妃站起来,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不能让皇上嫌弃本宫,做好了肉记得送来本宫房里。” “奴婢一定会送过去。”苏绾扯开嘴角假笑点头。 陈良妃打开伞,像是一下子回了春,打开伞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 苏绾收回目光,去把发酵的面揉好切成块蒸上,跟着去处理从秦小宝手里买来的五花肉。 秦小宝是个实诚人,给了她好大一块,起码得有两斤。 苏绾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切一块拿到灶膛前把毛烧干净,然后切块焯水。 穿过来一整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肉,第一次确定自己能够吃到。 清宁宫的调料有限,好在有一点之前存下来的糖块。 苏绾把五花肉烧出油,盛了一点出来留着炒青菜,小心将糖块放进去,加上一点点盐,盖上盖子开始炖肉。 谁能想到皇宫里也有条件这么艰苦的地方?她看的那些古装剧,一般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没几个能长命。 摇摇头,苏绾趁着有时间赶紧拿出秦小宝做的功课细看。 他明年可以出宫,因此房产买卖的条件,各种东西的价格都记在纸上。 看得出,他做事非常有条理。 苏绾先看房产买卖部分,发现女子不可置办产业,险些忍不住翻白眼。活在这样的世界,底层女性的日子非常凄惨。 继续往下看,米面牛马布匹的价格到是没有太离谱。一石粟米需要四百文钱,用现世的计量单位算,大概是一百斤左右。 一百斤粟米,一家三口可以吃四个月左右,若是食量不大再加其他的粗粮,五个月也有可能。 猪肉的价格是三十到五十文钱一斤,一两银子兑换成铜钱是一千多文,省着点花一两银子能用两三个月。 以她目前的存款,算是小富了。菜可以自己种,鸡鸭可以自己养,自力更生再加上开源,完全可以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苏绾抿着唇角,盯着房产的部分再次皱眉。 这个世界买卖房产同样需要去官府登记,她若是出去了,就不能以女儿身的身份去买。用原主弟弟的名义买她也不放心。 十年没见,谁知道这小子品性如何。 这个世界可不把女人当人看。她在现世都不惯着弟弟,到了这儿更不会惯着。 苏绾闭了闭眼,仔细将这份功课收起来。 她得尽快想办法离开冷宫。 做好了早膳送去陈良妃房里,苏绾见她还坐在镜子前梳妆,摇摇头放下托盘安静退出去。 回到后院,雨势小了一些。 苏绾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早饭,收拾干净回房,继续研究香料配方。 后天是她去卖香囊的日子,她得想办法跟永宁宫的宫女云岚打好关系,在陈良妃在被赐死前离开冷宫。 之前调制出来的几款香,留香时间长,并且带有一定的安眠作用,卖得非常好。 云岚那么急着要,肯定是先给梁淑妃了。 自己主动送上方子,还是有希望能打动她的。在这皇宫里,成为妃子的心腹就意味着,能活着的时间长一些。 苏绾拿出剩下的香料,取来工具,干劲十足地的埋头调香。 大雨下了两天,第三天开始放晴。 苏绾早早起来活动一番,爬上宫墙往宜春宫那边看去。宫女都出来活动了,有打扫的有晒被褥的,看起来很热闹。 她看了一会,算了下在内务府管香料的太监当值的时间,从宫墙上下去。 没什么事的情况下,宫女在后宫活动是不受限制的。她是因为陈良妃被禁足,乱出去晃悠等于找死。 苏绾手脚麻利地给陈良妃准备好早膳送过去,守着她吃完回后院揣上已经准备好的香囊,偷偷从东侧角门出去。 陈良妃发现了也不怕,她没法出去告状。而且原主刚到清宁宫时,她就在怀疑是不是徐贵妃的安排了,防自己跟防贼一样。 苏绾也在防着她,彼此维持的只是表面和平。 跑到约定的地方,跟她定香囊的几个宫女也正好到。 “苏绾,你来下。”永宁宫的宫女云岚笑着拉她到一旁,压低嗓音,“上回去福安寺祈福,淑妃娘娘看上你的香囊了,你还有没有。” “有是有,但我有个事想拜托淑妃娘娘,就一句话的事不难处理,也不是要去永宁宫当差。”苏绾眼底划过一抹欣喜,简明扼要的说清楚自己的目的,“我想回御膳房,若这事成了我就把配方给姐姐。” 云岚偏头看了眼其他人,若有所思。 不是去永宁宫跟自己争宠,而是要回御膳房,这事倒也不难办。淑妃娘娘自打用了她的香囊,这段时间睡得很是安稳,还将香囊送给了太子,听说太子甚是喜欢。 若拿到配方,自己说不定就能当上大宫女。 想到这,云岚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等我口信,准了我就去找你。” 苏绾脸上绽开笑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好,你到时候往后院扔石头,我平日都在后院。”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云岚也笑,拿出银子递给她顺便拉她回去。 苏绾把香囊都卖了,跟她们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各自分头散去。 离开冷宫有望,苏绾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下午便把剩下的五花肉拿出来,给自己和陈良妃又做了一顿大餐。 吃饱伺候陈良妃梳洗干净,她回到后院梳洗一番,又调配出两款香,直到眼睛疼了才熄灯上床睡觉。 趁着还在皇宫里她要多赚一点银子,做首富养面首! 她有点怀念那个神奇的梦境了。她在梦里不需要像太子那般顾忌,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和自己抢皇位。 他们想要,她分分钟交出去,只要让她天天都有美男看,她不当昏君也可以当个荒唐公主的。 那天晚上她真的太傻了,不就是梦到了原著的男主了吗,慌什么呢? 在梦境里,她是一国之君整个天下都是她的。 苏绾再次叹气,暗暗发誓等出了皇宫,她要成为北梁的首富,养他十八个面首,还要收一群的门客,每天看过瘾去。 结婚生子这种事她是不想的。 什么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统统见鬼去。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优秀的孤儿让她遇到,只要嫁过去,就免不了受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约束。 苏绾怀着激动的心情计划一番,困意袭来,不多会便沉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陛下恕罪,微臣感念陛下隆恩,未料到会吓到陛下。” 又入梦了啊! 苏绾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瞬间精神过来睁开眼看去。 萧云敬还跪在地上,棱角分明的脸庞英气勃勃,不卑不亢的模样。 “平身。”苏绾说完,手腕意外被赵珩握住,力气还特别大。 她转过头,微微抬眸看他,“驸马可是有话要说?” 哑巴装不下去了吗?他在梦里对应的身份,应该就是徐贵妃那个骄纵又跋扈的外甥女,原著中的恶毒女配。 14、014 赵珩抬了下眼皮,左手扣住苏绾的手腕,右手食指醮了点茶水,低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危险。 苏绾瞟了眼桌上的字,唇角弯起玩味的弧度,侧过身故意伸手抚上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他温热唇瓣,吐气如兰,“理由呢?” 萧云敬确实不像是乐师,他以外的乐师都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样。 赵珩微微僵住,这时殿外忽然闯进来三道身影,是徐太师和林尚书身后跟着禹州知府。 他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眸松开手。 苏绾却没打算放过他,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假装两人在牵着手,不悦看向林尚书和徐太师,以及他们身后的陌生男人。 尚书和太师在皇宫内来去自如,当朝太子毫无威信可言,监国时受到的打压可想而知有多大。 可能是憋屈狠了,只能杀了那些徐贵妃送去的宫女和侍妾泄愤? 想想他还挺可怜。 苏绾不说话,身边的孙来福倒是很会来事,林尚书和徐太师一进殿,他就让谢梨廷、乐师和那三个伴读退下了。 “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尚书和徐太师一脸不情愿地跪下。 站在他们身后的陌生男人,也跟着跪下行礼,“禹州知府陆常林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绾眼底浮起兴味。 禹州知府?这不是收买了孙来福带地图进来那位吗?小小知府到了汴京便可上达天听,来头不小,他一来就跟孙来福搭上线,应该是太子的人,也就是自己人? 苏绾敛去思绪,漫不经心地打量他。 这位禹州知府看起来很年轻,生的眉目俊秀,矜贵中又带着几分儒雅的气质,墨发束在玛瑙冠内,身上穿着月白色卷云纹对襟长衫,腰间绑着黑色鸟纹绅带,身姿挺拔如松。 他站在林尚书身侧,脸上不见任何卑微之感,也无深夜打扰帝王与男宠寻欢作乐的惶恐。 气质和心性都如此出色的男人,在原著中应该不止一次出场,除了这件事他还做了什么? 原著中关于太子赵珩的剧情不多,连他是不是也喜欢上了重生的原女主,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应该是喜欢的吧? 若不是喜欢原女主,他其实可以拒绝她进东宫的。 原女主毕竟未出阁,如此招摇地住进东宫免不了会留下话柄。 要知道,这可是个封建礼教特别森严的世界。即便她已经失去了成为太子妃的资格,如此作为仍是不合适的。 苏绾摇摇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有关陆常林的剧情,遂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这是她第四次梦到这个梦境,现实里的时间前后过了将近半个月,她很确定梦境只是映射现实,却和现实毫无关联。 若是有关联,她这会怕是早死了。 皇宫里传得最快的八卦,就是宫女或者哪家千金被太子看上,梦里的这些人但凡一个有意识,都会悄悄调查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皇帝。 毕竟,只有在皇宫里的人,才会知道太子身边的总管是孙来福。 她白天去卖香囊时,并未听到任何找人的八卦。 所以梦就是梦,她在梦里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像前几次那么谨慎,也没必要在乎他们的感受。 在梦里她可是个昏君。 苏绾按下心头的激动,看向故作为难的林尚书。老狐狸的演技很唬人,也很喜欢端架子。 “两位爱卿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苏绾不耐烦出声,脸上写满被打扰的不爽。 “禹州一地乃是我北梁的粮仓,即将进入雨季,工部迟迟不下拨银两修葺水渠。进了雨季恐有水患发生。”林尚书神色漠然,“禹州知府连夜进京,今日又在宫外等了一日,老臣念他所求皆是为了百姓,故而与太师一起斗胆将他带入宫内。” “还有呢。”苏绾眼神玩味。 原著中没有这段剧情,然而她当了多年社畜,其中的道道不难看出来。 原女主的父亲便是工部尚书,跟韩丞相似乎是一伙。林尚书大晚上拉上徐太师参他一本,不就是想让工部尚书下台吗。 这意思太明显了――太子妃人选不能变,不然就搞掉你的支持者。 “陆知府建议加修一条水渠,工部认为没有必要,此事希望陛下亲自定夺。”林尚书负手而立,看她的眼神格外凌厉。 苏绾轻笑,“尚书希望朕如何定夺,兴修水利、造桥铺路这些事一向是工部在管,朕一窍不通。” 加修水渠也不该是这个时候修。马上就要进入雨季,此时开了河道,就算没有大雨下游的百姓也容易遭灾。 若他在现实里也如此着急,无非是希望太子同意开渠,若发生水患死了人就又多了一条,将太子拉下皇位的理由。 一方面警告太子别乱来,另一方面又借同一件事彰显太子的无能,一箭双雕。 这么看来,太子的人生还挺艰难,处处都是坑。 “陛下如何定夺老臣不敢妄言,也不敢揣测。”林尚书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殿内安静了一瞬。 赵珩往后靠,落在苏绾侧脸的目光,晦涩莫辩。 “老臣以为,陆知府在禹州当差已有两年,当知道如何处理较为妥当。”徐太师从容出声,“陛下不妨听听陆知府的意见。” 苏绾微微扬眉,视线落到陆常林脸上,“陆爱卿你来说。” “微臣所有的想法都在地图上,陛下可曾看到?”陆常林神色坦荡,恭敬却不谄媚。 苏绾抬手捋了下落下的发丝,恍惚想起太子登基后,封男主为定远大将军时,同时也封了工部尚书。 那个新的工部尚书,好像就叫陆常林!他是史上最年轻的尚书,也是原女主的爱慕者之一。 可算想起来了。 苏绾挑了挑眉,偏头看向孙来福,“去朕的寝宫将地图拿来。” 孙来福擦了把汗,飞快安排人去取地图。 殿上再度陷入安静。 赵珩垂眸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小手,长长的睫毛遮去眼底的情绪,另一只搭在腿上的手,却缓缓的,缓缓地握成拳头。 “老臣还有一事启奏,谢丞相出行不便,央求老臣代为奏请陛下,准许他告老回家养病。”徐太师抬起头,脸上丝毫没有身为臣子的恭敬。 苏绾面露不悦,“准他三年假期,养好病再回朝。朕对国事一窍不通,全靠众位爱卿为朕守住江山,朕不同意他辞官。” “谢丞相年事已高,如今又重病缠身,陛下此举怕是不妥。”徐太师面露不悦。 “徐爱卿年纪也不小,朕是不是也可以让爱卿少些操劳,回家含饴弄孙安享晚年?”苏绾唇角扬起浅笑,“若爱卿有这个想法,朕一定准奏。” 才刚看了一场美男的表演,正在兴头上呢这帮老家伙居然来烦她,一个都不惯着。 在原著中,太师口中的谢丞相便是谢梨廷之父,与韩丞相同为朝中的肱骨大臣,一个是左相一个是右相。 谢丞相奏请辞官没过多久便病逝,谢梨廷守孝,太子赵珩亲自去吊唁。男主萧云敬借此机会见了原女主一面,也是在这个时候,将谢梨廷引荐给太子赵珩。 谢梨廷只是丞相府的庶子,在丞相府并不受重视,让他空有一身谋略而无处发挥。 丞相死后,府中的嫡长子无意仕途也不怎么管事,这才给了他施展抱负的机遇,与男主一道回了军营被重用。 这个剧情她还有印象,毕竟是原女主身边出现的,第一个能力的爱慕者。 苏绾敛了思绪,烦躁得不行,她要当昏君而不是明君。 “陛下所言极是。”徐太师露出仿佛吃了屎的表情,偏头跟林尚书交换眼神。 林尚书领会了他的意思,出声帮腔,“谢丞相如今卧病不起,朝中又不是无人可用,陛下请收回成命。” “尚书的意思是,既有可替代之人老臣便无需留?”苏绾冷笑,“如此说来,这朝中老臣也确实该换了,林尚书的建议朕会好好考虑。” 林尚书像是被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珩松开攥紧的拳头,墨色的眼底隐约多了几分玩味,不过没人在意他。 陆常林仿佛不存在一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时回头看向殿外。 苏绾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视线落到林尚书身上正儿八经的语气,“林尚书可是有了好人选?” 林尚书正欲开口,去太初殿拿地图的太监回来,恭恭敬敬地将地图呈给苏绾。 “陆爱卿瞧瞧,可是这份地图。”苏绾没接,摆手示意太监将地图送给陆常林。 陆常林拿过地图展开,他低头看了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正是微臣所画的禹州水文地图,禹州地处平原,每到雨季支流的河水汇入盘江,年年都会发生小的水患,微臣建议开渠引水。” “爱卿的建议不错,林尚书以为如何。”苏绾的不耐烦已经清楚写在脸上,“太师有什么看法,也可说出来。” 她看懂了,陆常林是太子安插在林尚书和徐太师身边的无间道。 “老臣同意陆知府的建议。”林尚书陡然拔高声调,“还请陛下下旨,命工部及时下拨银两。” “老臣也同意。”徐太师抬头看苏绾,“请陛下下旨。” “既然如此,摆驾文德殿朕即刻下旨。”苏绾已经控制不住的有些暴躁了。她只想在梦里享受美男环绕的幸福生活,不想处理国事。 说完,她抓着赵珩的手腕站起来,不疾不徐走下台阶。 林尚书等人跟上。 一行人到了文德殿,工部尚书竟等在门外,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苏绾的脸色也不好,站在她身后林尚书和徐太师,脸色更加难看。 进了文德殿,果然吵起来。 工部的理由国库空虚,没有多余银两的增开水渠,只有修葺原有水渠的预算。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苏绾想到美男还在等着自己,越来越烦躁,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吵够了没有?” 昏君最烦被不开眼的大臣拿国事绊住,再说了,她在做梦而已根本不需要看这些老家伙的脸色,又不会变成真的。 她只想在梦里看美男。 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 赵珩眼底划过一抹不明显的讥笑,漠然看戏。 “禹州地势平坦,土质肥沃松软,众爱卿只想在此时开渠保住自己的封地,可有想过若是发生了水患,下游的城池会如何。”苏绾火气十足。 她在做梦,干嘛要忍受这些老家伙的唠叨而耽误自己去看美男? 苏绾说完不等他们出声,站起来绷着脸负手而立,“雨季之前开渠,众爱卿若不能保证水渠不会坍塌,此事秋后再议,谁再提开渠一事,三日内不得踏入文德殿。” 殿上众人都被她吓到,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赵珩眸光微沉,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雨季之前、坍塌……他怔忪了下,迅速收敛情绪。 “孙来福!”苏绾抓起赵珩的手拉他起来,从龙椅上下去,大步走出文德殿。“摆驾回太初殿。” 林尚书等人面面相觑。 孙来福擦了把汗,丢下一众大臣跟上苏绾,脸上露出讨好的笑,“陛下,今夜是否安排方才那乐师侍寝?” “安排,他是何方人士?”苏绾的脸色瞬间舒展,“他看着不像是乐师。” 谢梨廷在梦中对应的身份,应该是那位知书达礼,京中贵女都以她为楷模的韩丞相之女。赵珩是徐贵妃的外甥女没跑了,萧云敬应该就是个新送来的侍妾? 前几日她去御膳房遇到昭阳宫的宫女被杀,那侍卫说,内务府又拨了十二个宫女去东宫。 不过萧云敬在原著里的身份,可不单单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他还是太子的表哥,跟远在禹州的秦王来往过密。 “不像吗?他的资料没什么特别。”孙来福的嗓音低下去,“老奴也觉着他不错。” “你倒是很会看,就他吧。”苏绾踩着小太监的背上了轿辇,心底悄然升起激动。 萧云敬在书中可以说是零缺点的存在,身材好样貌好,肾……也特别好。可惜她也就能占点便宜,吃吃豆腐。 “老奴遵旨。”孙来福笑了声,摆手示意起骄。 赵珩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孙来福,抬脚跟上苏绾的轿辇。 回到太初殿,苏绾一进门就看到梳洗干净的萧云敬,不禁暗暗佩服古代太监的办事效率。 屏退左右,她摆起天子威仪不疾不徐朝他走过去。 没有翻牌的那套规矩果然直接很多,想宠幸谁直接送房里,能赶上这个速度的估计也就青楼? “微臣见过陛下。”萧云敬站起来行礼,原本就系得很松的绅带松开,白色薄纱长衫一下子敞开,露出胸口让人垂涎的紧实肌肉。 苏绾伸手一推,将他推回椅子上稍稍倾身挑起他的下巴,“云敬在别人处,也这般主动?” “微臣不曾有过其他女人。”萧云敬面上浮起暗红,“陛下明鉴。” “当然要明鉴。”苏绾的手指落下去,轻轻抚上他性感的喉结,“知道朕今夜为何选你侍寝吗?” “微臣不知。”萧云敬面容紧绷。 苏绾正欲再逗逗他,寝宫的门忽然被人撞开,在她身后发出巨大的动静,太监宫女潮涌一般跟进来,叽叽喳喳拦人。 她回过头,神色冷清地看着闯进来的赵珩,“驸马如此不懂规矩,来人。” 在原著中,原女主第一世成为太子侧妃,每次太子一去她院里,徐贵妃的外甥女就过去搞破坏。赵珩现在的行为倒是跟她很一致,得教训下才行。 15、015 赵珩被孙来福拦住,俊逸绝伦的脸庞隐隐覆上阴霾。 奢华之极的皇帝寝宫之内,贴在墙上的大红喜字尚未揭下去,红烛挂泪,灯影摇曳。穿着常服的年轻女帝负手而立,殊丽的容颜映着烛火,眉眼冷冽。 坐在她身侧的男子衣衫半敞,棱角分明的脸庞,依稀透出几分诧异和不满。 似梦非梦,荒唐而熟悉。 赵珩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伸手拨开孙来福大步走到苏绾跟前,低下头淡淡看她。 苏绾仰起脸,摆手示意孙来福等人不要妄动,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驸马可是也想抄写《夫纲》?” 男人面色黑沉,身上还穿着早上上朝的朝服,他微微低下头看她,墨色的瞳仁里没有丁点的波澜。 他似乎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苏绾被自己的念头吓到,头皮骤然发麻。 他要真有情绪才可怕。 那种感觉,大概就跟误入蜡像群,正玩的开心的时候忽然发现其中一具蜡像,居然是活的。心脏脆弱一些,怕是要当场去世。 赵珩摇头,自然而然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屏风后。 孙来福和其他的太监宫女纷纷看过去,萧云敬也忍不住转头,看向屏风后方。 寝宫的烛火影影绰绰,屏风上模糊映出一双人影。 赵珩松开苏绾的手,铺上纸张提笔写下一行字:丞相的美人计。 苏绾低头看去,弯了下唇角往里挪进去一步,手臂一伸将他按到椅子上,倾身过去在他耳边轻笑,“驸马也是美人,你又是谁派来的?” 赵珩微微偏头避开她的触碰,再次提笔:谁都不是。 苏绾回头看罢他写的第二句话,视线扫过屏风外的人影,唇角勾了下再次贴着赵珩的耳朵笑问,“这世上长得漂亮好看的花,没有毒也是有刺的,驸马觉得他危险那今夜谁来侍寝?” 梦里的人不会有反应,萧云敬的身材再好也挺……不起来。 她最多就是吃吃豆腐,调戏下美男。 赵珩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藏起眼中想要试探她是否也如自己一般,知晓这是梦境的心思,抬手指向自己的面门。 “驸马想侍寝?”苏绾假装自己没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笑容暧昧,“想要侍寝,是不是该让朕看看你的诚意,嗯?” 有人自荐枕席,当然要给机会发挥,她可是沉谜享乐的昏君。 空气安静下去。 苏绾等了会见他没有后续动作,轻笑一声缓缓直起身。迈开脚步的间隙,腰上倏然多了一只手,她扬了扬眉似笑非笑。 这是愿意折腰了? 赵珩垂下眼眸,俊美绝伦的脸庞依旧像是挂了霜一般,扶着她的腰站起来,徐徐解开腰带。 此番第四次入梦,梦境荒唐却又格外的真实,且梦中发生的桩桩件件,又都比现实早几天。她知晓孙来福的身份,不知是否就在皇宫之内。 他在梦境中不再是太子,而是与后宫妃子无异的面首,与他此时所为并不冲突。 他只要证实一件事,便知日后再梦,该如何隐藏自己的知晓这是做梦的真相。 苏绾弯起唇角,露出一脸兴味的笑,“孙来福,带萧爱卿下去给他安排个院子,今夜驸马侍寝。” 主动靠上来的美人,可比不上脸上写着不情愿,被强制接受的美人有趣。 反正都是送给她的面首,晚一些安排侍寝也没啥。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梦境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还很鸡肋。除了能给她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在现实里屁用没有。 不用梦境告诉她,她也知道太子虽然被朝中大臣架空,最后还是顺利登基了。 外边安静片刻,传来孙来福讨好的声音,“老奴遵旨。” 纷杂的脚步声从屋里出去,有宫女走到屏风后,战战兢兢行礼,“陛下可是要现在梳洗?” 苏绾唇角上扬,抬手抚上赵珩的脸温柔摩挲,“给驸马也准备热汤。” 赵珩松开手,黑色蛛纹皮革腰带滑下去,落到地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 “奴婢遵旨。”宫女回了句恭敬退下。 苏绾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腰带,指尖拂过赵珩脖子上那几枚吻痕,轻描淡写的笑了,“继续。” 在原著中,原女主回忆起前世提到太子妃,说了好几次太子妃不喜欢太子。她喜欢的人是徐太师的孙子,亲亲的表哥。 大婚当日,太子赵珩去了原女主房里,不过并未行房而是嘱咐她记得吃药,早点休息。太子妃独守空房一夜,第二天去面圣两人也跟陌生人一般。 她实在好奇眼前的赵珩,想怎么取悦自己来证明他的诚意。 气氛静谧,男人如玉的手指解开朝服的带子,朱红色圆领朝服从他身上滑落,露出底下的白色中衣。 那张好看得让人心血澎湃的脸,无波无澜,仿佛做这些就只是做了,没有其他的含义。 然而苏绾却看得差点流鼻血。 美人折腰,啧。 美人还在继续,那双好看的手解开了中衣的带子,苏绾的心跳也跟着乱了频率。 赵珩看着弱不禁风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实际上身材非常的有料,壁垒分明的小腹不比萧云敬的差。 她第二次在梦境里醒来时,因为太过紧张都没细看。 “过来。”苏绾吞了吞口水,踮起脚尖坐到条案上,伸手剥下他的中衣丢到椅子里,暗暗使劲让他转过身去。 整个后背白皙而光滑,一丁点的疤痕都没有。 她在梦里的手和现实一样粗糙,碰到龙袍用力些都能勾起丝线。赵珩的后背如此干净,百分百不是当朝太子。 当朝太子两年前在火中受伤,差点就去了。 高宗皇帝雷霆震怒,忌惮于徐太师和林尚书的势力,明知陈良妃不是主谋,依旧降了她的位分打入冷宫。 跟太子比起来,高宗皇帝才是真正的窝囊皇帝。朝政被朝臣把持,兵权也不在自己人手中。 苏绾想到这不免又有些同情太子,更同情那些莫名其妙被他杀了的太监和宫女。 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弱者全是炮灰。 苏绾拉回飞远的思绪,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徐徐倾身过去往他后背吹了口气,五指如弹琴般抚上他肩胛骨,“继续。” 赵珩像是被定住墨色的眼眸深处风云涌动。她当真如自己一般,知晓这是梦境,她就在皇宫之内!女子手上的动作停下,他闭了闭眼,迅速敛去思绪,后背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速,慢慢红了起来。 苏绾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缓缓抬头,他这么单纯的? 男人背对着她,耳朵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诱人得要命。她盯着看了会,没来由的心慌了一瞬,握住赵珩的手腕将他转过来,低头看去。 胸口没有反应,视线下移,平坦的程度不输孙来福。 又自己吓自己了。苏绾松开他,无意识抬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赵珩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再次抬手落到裤头上,眼底始终风平浪静。 “陛下,热汤已准备妥当。”宫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绾回过神,视线从赵珩腰间扫过,脸颊没来由地升上一股热气。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看男人更衣。 “进来吧。”苏绾顾不得自己是皇帝的形象,从条案上跳下去,径自出了屏风。 赵珩微微偏头,余光目送她的身影消失,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 净房就在寝宫一侧,非常的宽敞。 苏绾走进去让宫女替自己脱了衣服,抬脚迈入浴桶,舒服感受被热水包围的感觉。穿书这一年,她不单没有好好吃过肉,洗澡也没舒服过。 刚开始那段时间,她无比想念自己公寓的浴缸和花洒。 现在已经习惯了,回味现世的生活没那么频繁,但还是想啊。 “奴婢为陛下洗发。”宫女围过来,拿了一只精致的水瓢,舀水给她洗头。 苏绾放松眯起眼,没来由的想到了陈良妃。 锦衣玉食,衣来伸手的过了十年,一朝跌落便被人踩进泥里,她没死没疯还天天惦记着离开冷宫,这份心性真挺让人佩服。 同为女人,她很同情陈良妃的遭遇,但不会试图跟她结盟。 她生活在这个世界,思想完全是这个世界给予的,没法改变。自己如今自顾不暇没必要圣母心泛滥,免得把自己也赔进去。 苏绾睁开眼,觉得差不多了遂吩咐宫女把自己的中衣取来。 穿上中衣弄干了头发出去,赵珩也梳洗干净,姿势端正的坐在床边。 苏绾看得有点想笑,屏退宫女和太监放下帷幔过去,漫不经心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继续。” 刚才没看够。 赵珩站起来,若无其事解开中衣的带子,缓缓脱下。 “这样才乖。”苏绾仰起头,看向他线条绷紧的下颌,左手滑下去停在他脖子上,轻轻比划了个割喉的动作,“驸马最好记住,在这宫中,朕让你活你才能活,你存在的目的就是取悦朕。” 赵珩藏起眼底杀意,略略颔首。 “自己去躺好。”苏绾满意扬眉。 很能装啊,都到这个份上他也没开口。不知在现实里,太子妃在太子面前到底隐瞒了什么? 应该是非常隐秘的事,连原女主都不知道。 赵珩躺下,很自觉地往里挪了挪,留下大片的空位给苏绾,眼底杀意凛冽。 苏绾意味深长地笑笑,自顾躺下。 宫女熄灯退了出去,寝宫的光线暗了下来,四周静悄悄听不到丁点的声音。 苏绾竖起耳朵,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又折回来,磨了磨牙倾身过去单手撑在赵珩身侧,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他,轻声警告,“驸马最好乖一点,若是敢乱动,朕立马换人当这个驸马。” 赵珩一瞬不瞬地跟她对视,平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攥拳,只等她再有动作便杀了她。 “怎的,驸马可是不服气?”苏绾抬手覆上他的胸膛,低头下去贴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口中溢出一声低低的轻笑,“这天下都是朕的,天下的美貌男子自然是朕的,你也是朕的。” 手感果然很好……不知道跟萧云敬比如何? 苏绾心满意足地占了会便宜,覆在赵珩胸膛的手意外被握住,她怔了下,抬头就撞进一双看不出喜怒的眸光里。 16、016 苏绾心慌了一瞬,压低嗓音呵斥,“大胆……” 赵珩及时伸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指向屋顶示意她安静,墨色的瞳仁里写满警告。 苏绾眨了眨眼,狐疑竖起耳朵。 须臾,屋顶的瓦片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从上面经过,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他先前在畅音殿说的危险是只这个?他的武艺似乎还很高强?那之前第一次入梦在文德殿,他为何不反抗侍卫,她拿剑割他手指他也没反应? 不说之前几次入梦,就刚才她强迫他脱衣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啊? 难道……苏绾心思电转,回想起他脱衣前咬牙切齿的模样,瞬间回过味来。 他混在林尚书送来的伴读当中,目的应该是为了保护她,但又瞧不上她这个毫无实权的女帝,所以才格外冷漠? 若是按照梦境给的剧情,他也确实不是驸马人选。 真正的驸马应该是谢梨廷,不然没法解释孙来福的谄媚和上心。 孙来福对赵珩的嫌弃和不满,时时刻刻写在脸上。好歹赵珩也是她选的驸马,他没帮忙准备衣服也没帮着讨赏。 相比之下,谢梨廷的待遇不要太好。按照现实的情况,可能他才是太子妃,什么主动体贴都是假的,目的是为了骗取太子的信任? 在太子心里,太子妃背后是徐太师,他是不可能会喜欢太子妃的。 可如果对方一直表现得深情款款,听其言,观其行,时间长了难免不动摇。 苏绾觉得自己的分析应该不会错,孙来福的表现真的太明显了。 就是后来的萧云敬,待遇也比赵珩好很多。 苏绾下意识看向赵珩,对他的兴趣陡然高涨,同时也有点紧张。 自己在梦里死了的话,估计以后再也梦不到了吧? “咔”的一声,寝宫屋顶的瓦片被抽走。 苏绾心跳猛顿,下一瞬就被赵珩抱着翻下龙床滚进龙床和墙壁中间的缝隙里。男人的手宽大滚烫,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姿势略……刺激。 帷幔从她背上扫过,男人的脸被窗外透进来月光照亮,有种诡异的美感。 苏绾垂下眼眸注视他片刻,决定若是再入梦就继续观察他一段时间,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在冷宫一年,她其实挺能理解这种,天天受瞧不上的上司压迫又没法辞职走人,必要时还要救上司于水火的纠结心态。 “噗……”重物落地的闷响传来,跟着龙床四周的帷幔被利器割断。 苏绾:“……” 做个梦而已,这也太刺激了吧? 怪不得当朝太子每天都杀侍妾和宫女,要不就是杀太监。那些送进东宫的宫女侍妾,不知道有多少个是带着暗杀的目的进去的。 太子死了,自然就轮到了四皇子继位,不死的话也无所谓。 像高宗皇帝那样躺在床上,除了说话啥也干不了也是个废物。太子的两位皇兄,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个瘫痪一个哑巴。 其实,赵珩不当太子也会因为是皇后所生的长子,而成为徐太师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若天生痴傻也便罢了,偏偏文韬武略无一不通,且心机深沉如海。 若非如此,早在他被立为太子的这几年,就死上几十上百遍了。 苏绾用力吞了口口水,觉察到捂着自己的手松开,还没反应过来赵珩就推开她突然跃起。 “抓刺客!”孙来福的嗓音都破了,“护驾!” 赵珩跟闯入寝宫的刺客交手,刺客不敌,左手肩膀挨了一剑径自从窗户跃出去,看样子是想逃走。 苏绾见赵珩追了出去,危险解除,搓了搓脸狼狈爬回龙床下去。 寝宫内的灯被点着,照得孙来福那张脸格外惨白吓人。 “陛下,老奴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孙来福扑通跪下,整个人抖得如筛糠。 苏绾低头瞟了他一眼,冷冷掀唇,“驸马护驾有功,赐宅邸一座,黄金千两。” 这墙头草心里估计也盼着她死呢,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老奴遵旨。”孙来福抱着拂尘站起来,紧张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朕无碍。”苏绾撇开他径自出了寝宫。 宫中的禁卫军部分去追那刺客,部分留在院子里保护她的安全。 赵珩从房顶上跳下来,面无表情地站到她身边,墨色的眼眸深沉如夜色一般。 “驸马辛苦。”苏绾握住他的手腕,淡然看向院门。 谢梨廷衣衫不整匆匆赶来,看着像是被刺客惊扰了美梦,脸上还带着几分惺忪。在他身后,萧云敬也匆匆赶来,衣服却穿得齐齐整整。 “站住!”禁卫军统领凶狠拦住他二人。 “微臣听闻有刺客惊扰了陛下,忧心陛下安危,故来瞧瞧。”谢梨廷恭敬行礼。 “微臣也是此意。”萧云敬看了眼赵珩,低头行礼。 赵珩一脸平静,眼中无波无澜。 苏绾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美人果然有毒。不知道当朝太子的日子,是不是也这般艰难。 看来她在梦里只当昏君是不行的,美人她要,江山也要。只有江山稳固,那群老家伙不敢再有二心,她才能放心大胆的调戏美男。 至于赵珩……还要再观察观察,看他是否真心实意的想要保护她这个皇帝。 万一是苦肉计呢? 她现在特别希望这个梦境持续的时间长一点,别忽然就消失了,那样她会很失落的。 新来的十二个乐师,她才只看了萧云敬一个。 徐太师怕是过不久也会送人进宫,想想就值得期待。 苏绾按下纷杂的念头,抬了抬眼皮漠然出声,“两位爱卿的关心之情朕收到了,都下去吧。” “微臣告退。”谢梨廷和萧云敬再次行礼,尔后一起退下。 苏绾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孙来福和禁军统领,摆出天子的威仪不悦道:“朕的寝宫竟然成了刺客来去自如之地,叫朕如何安眠!” 赵珩微微偏头看她,掩在夜色下的眸子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讥诮。 “臣知罪。”禁军统领扑通跪下,院内的侍卫也跟着下跪。 孙来福抖了抖,也跟着跪下去。 “明日早朝之前,朕要看到今夜巡逻的所有侍卫名单。”苏绾沉下脸,“三日内找不到今夜行刺的刺客,提头来见朕。” 说罢,她一甩袖袍,拖着赵珩回了寝宫。 宫女和小太监正在收拾被打翻的家具,重新挂上帷幔。苏绾拖着赵珩去屏风后面的小书房,拿起笔递给他,“驸马以为刺客是谁?” 赵珩垂眸掩去眼底兴味,接过她递来的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谢梨廷,刺客进了临荷殿便失去了踪影。 谢梨廷?他是林尚书送来的,就算不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他通风报信。苏绾抿了下唇角,故意唱反调,“不是萧云敬更有嫌疑吗,万一他栽赃呢?” 他们两人过来时,萧云敬穿得整整齐齐,更像是有备而来的样子。 赵珩摇摇头,又写了一句:萧公子从此处离开并未多久。 萧云敬和谢梨廷都离开没多久,两人都有嫌疑。苏绾轻笑一声,认真道:“明日朕去试探一番。驸马今夜辛苦了,方才朕若是做了什么让驸马无法接受之事,朕道歉。” 赵珩诧异抬眸,想起自己在梦中复又很快敛去情绪,提笔写下一句: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微臣自然也是。 她到底是谁? 自打数日前入梦直到今日再次梦到,他时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确定在这梦中只有她与自己是有意识的,知晓这是在做梦。 无论是表兄云敬还是谢丞相之子梨廷,都没有意识,也不是现实里的他们。 方才他故意在她面前脱衣,便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如他所料,她当真看了他的后背,足以证实她有意识且就在这皇宫之中。 此前几次梦到的事情都已应验,若谢丞相与禹州之事再次应验,他在这梦中便不能杀她还得护她周全,还得想法子管住她,不许她瞧上梨廷或者表兄。 三言两语便让林尚书和韩丞相在北境的布置,同时失去效用,此女非寻常人。 “驸马能如此想最好。”苏绾弯了弯唇角,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脸,“赏你的。” 赵珩拿着笔的手抖了下,迅速低头掩去眼中的怒意。 她怎可如此放肆! “陛下,寝宫已经收拾妥当。”孙来福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 “都下去吧。”苏绾语气生硬,“孙来福,你要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很硬,大可继续骑墙,朕的容忍度有限。” 主要是她只记得孙来福一个,别的太监都不认识,不然根本不会留着他。 在原著中,这个时间女主刚重生不久,宫斗的剧情很少。后期开了副本倒是很多,可太子身边的总管就孙来福一个。 “老奴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孙来福隔着屏风跪下,“老奴知罪。” “下去吧,朕要就寝了。”苏绾语气冷淡。 “老奴遵旨。”孙来福从地上爬起来,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太监和宫女,无声退下。 苏绾偏头看了眼,拿起赵珩写过的纸撕成碎片丢入香炉,一把火烧了。 赵珩眸光微闪,眼底的兴味渐浓。 重新躺上龙床,苏绾安分下来老老实实躺好。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暂时不调戏他了。 就是这次睡着,估计醒来她睁开眼就回到冷宫了,好舍不得。 赵珩也重新躺好,两人中间隔了很大的一个空位。 他闭上眼,决计醒来就去拜访谢丞相,顺便将陆常林召回汴京。奏折他日前已经收到,尚未来得及批阅。 不止这两件,他还需请淑妃娘娘帮忙留意,近日宫中可有哪家的千金留宿。 那张水文地图,除非从小饱读诗书,又时常翻看地图才能看懂。 气氛静谧。 苏绾平躺片刻觉得不舒服,索性翻身背对着他,放松神经让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苏绾忽然冷醒过来。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把被子卷了起来,一半被压在身下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不禁叹气。 难怪会冻醒。 她还没去试探谢梨廷晚上的刺杀是不是他干的,下次不知道要过多久才再次入梦? 这个梦境出现的毫无规律。 她在梦里可以为所欲为,却无法控制自己,每天晚上都梦到同样的梦境。 而且除了这个梦,她基本不会梦到其他的梦境。 苏绾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爬起来拿了火折子点亮油灯,惺忪看向滴漏。 马上就要天亮了,怪不得这么冷。 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就是黎明之前,她在现世驻守工地住在山上时,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时候不得不起床。 尤其是冬天。 躺床上醒了会神,苏绾起床穿好衣服出去洗漱。 要打起精神来,赚银子养面首! 洗漱干净天还没亮,苏绾回房算了下日子,开门去厨房开始一天的工作。 在内务府管理的香料的太监明天当值,要晚上才会送香料过来,她这次接的单子两天内就能做完。 在冷宫也有好处,只要上司不死她就不必担心太过招摇而被人嫉恨,也不需要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然而现在她必须得离开了,良妃娘娘被赐死的话,未免她从良妃口中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并杀了最省事。 苏绾暗暗叹气,决定趁着自己还没离开冷宫之前,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 回了御膳房,保不齐又要被之前故意刁难原主的总管针对。她被拨到清宁宫,就是御膳房总管使坏,若是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主子出声,她想离开冷宫非常艰难。 在这皇宫里,能当上头目的老太监心眼比针尖还小,还特别的恶毒。 太阳升起后冷意散去,气温慢慢变得舒爽怡人。 苏绾忙了一个白天,又调配出两款香,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晚膳送去陈良妃屋里,她午睡还没醒。 她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心里咯噔了下快步过去。 陈良妃发烧了,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脸颊也红得不正常。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苏绾又惊又怒,伸手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她,“良妃娘娘,你醒醒!” 千万不要这个时候死,她刚刚拜托永宁宫的云岚帮自己传话,求淑妃娘娘说情让内务府把自己调回御膳房。这口信还没到她就死了,自己也活不成的。 “皇上来了吗?快伺候本宫梳洗,本宫要亲自去迎接陛下。”陈良妃被摇醒过来,抓住她的手腕低低笑出声,“当年皇上问本宫为何不愿给他生孩子,本宫说是身体不好。其实不是的,是本宫还年幼时就被家中的主母,灌了十年的避子汤。” 这是烧糊涂了。苏绾顾不上接她的话,转头去倒了杯热茶过来,紧张喂她喝下。 “咳咳……”陈良妃被呛到,剧烈地咳了一阵又开始笑,“本宫若是不入宫,嫁入寻常人家也要被人磋磨一生,本宫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好好活着,奴婢马上去太医院请太医。”苏绾给她盖好被子,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纸条落到地上。 她看了眼神志不清的陈良妃,不动声色地捡起纸条,掉头跑出去。 出了陈良妃的院子,苏绾展开纸条看罢上面的内容,恨恨磨牙。 17、017 好个陈良妃,竟然与太子身边的太监李顺合谋,想把她献给太子当侍妾,心可真够黑的。 就算成了太子侍妾,自己也不会照拂她这个前上司啊。 呸!她才不要给太子当侍妾,说不定刚进东宫就掉脑袋,离开皇宫赚钱养面首才是她的奋斗的目标。 苏绾心头冒火,往回走了几步又愤愤掉头往外跑。 这个世界里的女人哪一个都可怜,然而陈良妃再惨也不能出卖她啊,也不能现在死。 她一点都不想陪葬。 苏绾一口气跑到太医院,门前的侍卫伸手拦住她,不悦呵斥,“你是那个娘娘宫里的!” “奴婢在清宁宫伺候,良妃娘娘忽然高热,还请大人通融一下。”苏绾摸出几块碎银递过去,祈求的语气,“奴婢不会打扰到御医,就请得闲的太医过去瞧瞧。” 那侍卫收了银子,漠然放行,“进去吧。” 苏绾感激道谢。 她不在乎陈良妃平时怎么疯,可是她不能死,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进入太医院,苏绾看了一圈,见梁太医正带着弟子一起整理药材立即小跑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梁太医,良妃娘娘忽然高热,麻烦您随奴婢去瞧瞧。” 梁太医抬头,少女眼眶发红,鼻尖浮着细密的汗粒,颊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眼中满是惶恐。 看得出这一路都是跑过来的,估摸着是真出事了。 “等我去拿药箱。”梁太医交代一句,转头回屋。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老老实实等着。 “太子天没亮就领着御医去了谢丞相府中,你猜怎么着,谢丞相真的染了病。”年幼的弟子一脸惊奇,说完又压低嗓音八卦,“说来也奇怪,这太子怎会知晓谢丞相生病,丞相自己都不知。” “别多嘴,如今朝政被林尚书和徐太师等人把持,此事不可妄议小心脑袋。”年长的弟子沉下脸呵斥,“干活。” 年幼的弟子偷偷看了眼苏绾,心虚闭上嘴。 他就是好奇一下,太子非学医之人,忽然间就领着御医上门,这事真的玄乎。 苏绾略尴尬,只好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表明自己不会乱传。原女主前段时间才来了一趟皇宫,这事应该是她说的。 看书的时间太久,自己真不记得有没有这个剧情。 再说了,太子如今正是需要人支持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让谢丞相死。他看似中立实则是唯一支持太子的大臣。 她记得在原著中,林尚书和徐太师是一伙,韩丞相的门生是户部尚书,而掌管吏部的人正好是谢丞相的得意门生。 若谢丞相去了,吏部尚书怕是不久就要换人。 吏部掌管官员任免,徐太师窥觊那个位置已久,数次想要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奈何有谢丞相顶着始终未能如愿。 苏绾打住这些和自己不想干的思绪,焦灼等待。 少顷,梁太医从屋里拎着药箱出来,淡淡冲她点头致意。 苏绾赶紧跟上去,和他一块出了太医院往清宁宫去。 她走得很急,发现自己把梁太医落在身后,只好又停下来无措等他,身上汗水喷薄。 梁太医一点都不急,心中却对苏绾产生了几分好感。人人都知道陈良妃是个疯子,这宫女平日里怕是没少被磋磨。 不曾想,陈良妃病倒她非但没有见死不救,反而忧心不已。 可惜生了一副容易惹祸的样貌,在这深宫里也不知能活多久。梁太医惋惜摇头,到了清宁宫给良妃诊治一番,开了方子吩咐苏绾和他一起回太医院抓药。 苏绾不敢耽搁,给了银子马上跟他走。 陈良妃是因为前几日淋雨受凉,过后不舒服也撑着导致她没能及时发觉,这才突然高烧昏睡 苏绾从御药房拿了药回到清宁宫煎好,陈良妃还在昏睡。 她坐到床边将那张纸条塞回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抬手覆上她的额头。体温还是高得吓人,苍白的唇也烧得有些干裂了。 苏绾缩回手咬牙扶她起来,吹凉了汤药喂她。 她心中纵有怨恨和不满,此时也不能放任不管。在这皇宫里,陈良妃降了位分也是皇帝宠幸过的女人,她若是就这么死了自己的下场会更凄惨。 “咳咳……”陈良妃被苦口的汤药呛到,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看她,脑子里昏昏沉沉,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 “良妃娘娘?”苏绾放下她喝了一半的汤药,拿了帕子给她擦嘴,不等她回应又端起汤药喂她。 她也不知道这黑乎乎的汤药有没有用,死马当活马医。 拖上几天,永宁宫那边也该来消息了。 梁淑妃再怎么不受宠,安排一个地位低微的粗使宫女的去处,宫里的太监也会看在她和已故的皇后交好,太子又敬重她的份上,不敢为难。 就怕她不愿意开这个口。 哪个宫女不会做香囊,香料就那么几样,折腾几下就能弄出差不多味道的来。如今管着后宫的人是徐贵妃,梁淑妃安分守己这么些年,未必愿意为了个小小的宫女,而被徐贵妃给恨上。 苏绾心里乱糟糟一团,将一整碗的汤药都灌进陈良妃口中,顺势给她擦干净嘴,放了碗出去煮姜茶。 清宁宫没有高度酒,有她也不敢用。 高度白酒退烧的风险的很大,万一酒精过敏,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怕是直接就去了。 生姜则是她半年前跟其他宫女要来的。 在缺医少药的世界,生姜的用处很大,可以当调料也能在冬天的时候拿来煮茶驱寒。 苏绾拿出火折子点着干燥的树叶,拿起放在一旁细树枝折断,慢慢加到炉子里。 从御药房拿了药回来,她就把炉子拎到陈良妃的卧房外,一边用冷水浸湿帕子敷在她额头退烧,一边熬药。 浓烟腾起,陈良妃被灌进房里的烟熏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苏绾回头看了眼,又添了下柴起身进屋给她倒茶。 陈良妃折腾了这一阵,身上冒出来汗来,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良妃娘娘你先喝口热水,我在煮姜茶一会就好了。”苏绾把茶水递过去,态度冷淡。 陈良妃接过来,用力攥紧了茶杯,迟疑一阵到底还是喝了。 苏绾见她还算配合,稍稍安下心拿走茶杯放到桌子上,出了屋子顺手关上门。 陈良妃扭头看去,脸上呈现出死灰一般的神色。 她的希望彻底没了。 李顺早前来了口信,让她暂时不要安排苏绾跟太子碰面,太子这几日非常暴躁,东宫每日都要抬出来几具尸体。 而他前日来口信则说,徐贵妃在打苏绾的主意,想将她安插到东宫将她献给太子。熟料身边的大宫女吟秋在来清宁宫的路上,遇到太子身边的侍卫长,被那侍卫长一剑给杀了。 那个偷偷入宫帮她设坛作法的道士,不知通过何种办法找到了被她藏起来的妻女,已经带着她们离开汴京。 此时苏绾要真被徐贵妃送去东宫,太子若是入过梦,怕是会当场一剑戳死她,如何会青眼有加? 没有苏绾帮忙说情,自己出不去这冷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从此脱离这牢笼。 陈良妃自怨自艾一阵,听到苏绾咳嗽的生命,怔怔扭头看着从门外灌进来的浓烟,心中五味杂陈。 她以为……以为苏绾会任由她自生自灭。 进了清宁宫早晚都得死,这是怕自己连累了她吗?陈良妃收回目光,双手撑着被褥艰难坐起。 看在苏绾这一年都没趁机磋磨她,还将她照顾得不错的份上,她不会连累苏绾。 也不会让她去跟徐贵妃。 苏绾谁的人都不是,她只是在这宫里当差,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的一个小宫女。 是她太多疑了。 陈良妃掀开被子咬牙下床,坐到空空如也的妆台前,拿起花瓶倒了些水到砚台里,缓缓研磨。 她要给梁淑妃写信,请她给内务府那边捎句话,将苏绾派去别的宫。 不是照料妃子和皇子的宫女,入宫满十年年龄满二十三岁就能出宫。 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苏绾入宫正好十年。 陈良妃研好墨,偏头看了眼窗外的浓烟,提笔写信。 一年了,她能为苏绾做的就这么多,也不枉她们主仆一场。但愿她有一日能离开这吃人的牢笼,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陈良妃写好了信,搁笔仔细收起来,盖上砚台躺回去。 这场病,她怕是挺不过去了…… 什么荣华富贵,君恩盛宠,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她笑了下,缓缓闭上眼。 陈良妃睡过去后又出了几次汗,高烧反反复复,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总算稳定下来。 苏绾累得走路都想睡过去,还强撑着给她擦了身子换上干净宫装,拎起换下的脏衣服回后院。 吃过晚饭洗完两个人的衣服,苏绾想起今晚要进香料赶紧架梯子爬上宫墙。 还好,那太监还没过来。 苏绾回厨房又烧了一锅热水,挂在绳子上的铃铛准时响起。她精神过来,欣喜起身跑出厨房,麻利爬上宫墙将篮子提上来。 这次的量比上次大了些。 苏绾挨个袋子闻了闻,算好银子放到篮子里放下去。 那太监拿到银子拽了下两下绳子,示意她收回篮子,转眼匆匆消失在夜色中。苏绾收回篮子看到里边照旧多了张纸条,飞快收好从宫墙上爬下去。 回厨房坐下,苏绾拿出纸条展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次的消息和徐贵妃有关,也和她有关。 徐贵妃跟内务府打了招呼,想要她去昭阳宫当差,内务府已经在挑选合适的宫女,这几天就送到清宁宫来。 苏绾仔细看了一遍,将纸条丢进灶膛烧了,被火光照亮的脸严肃绷紧。 生死被捏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真的糟糕透顶。 纸条上没说内务府安排的人什么时候过来,徐贵妃横插一手,以梁淑妃胆小不争的性子,怕是不会再跟内务府开口。 徐贵妃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把自己调去昭阳宫,多半是想将她送入东宫,靠着姿色去迷惑太子赵珩。 太子要真那么容易被迷惑,东宫就不会每天都死人了。 徐贵妃在后宫掐了这么多年,宫斗满级的赢家,她会不知道送再多的人都是无用功? 她知道,只是死的不是自己,一万个送进去只要有一个能顺利留下来就算赢了。 苏绾冷推头丧气的琢磨对策,心说自己去了东宫,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三天? 18、018 苏绾对着灶膛发呆片刻,重新打起精神。 不就是去东宫吗?她在现世当了五年社畜还是在国企,阴奉阳违哪一套不说熟练,操作起来还是没难度的。 就怕进了东宫,等太子登基后没法离开皇宫。 然而那是一年后的事,眼下先保住小命最重要。 苏绾吐出一口郁气,将香料都藏起来回头去打了一桶热水,拎起去净房洗澡。 该来的事总会来,只要在这皇宫里自己的命运就没法顺利掌握。 夜色下的皇城格外宁静。 因着高宗皇帝病重的缘故,后宫所有的妃子都小心翼翼,不敢举办任何活动。 永宁宫坐落于昭阳宫后,比其他宫更为谨慎小心,平日里宫女都不敢在前院大声说话,今夜却格外热闹,不时传出孩童欢笑的声音。 宫女云岚端着一盘切得精致的果肉进了含云殿花厅,恭敬放到梁淑妃手边,垂着脑袋安静退到一旁。 梁淑妃三十有二,常年处在深宫之中,加之不争不抢的性子,虽给高宗皇帝生了一双儿女,看着比小她两岁的徐贵妃要年轻许多。 她拿着竹签扎了块果肉送入口中,眉眼含笑地看着年幼的一双儿女,以及被儿女包围的赵珩。她自己在后宫并不受宠,一直到皇后薨了,她才怀上第一个孩子,过了二年又生下小女儿。 皇后产后身子骨弱,后宫之中唯她与皇后交情深厚,因此赵珩幼时几乎都住在永宁宫,对她很是尊敬。 成为储君后,赵珩来永宁宫的次数不多,偶尔才能抽空来一趟。 她这一双儿女喜欢他喜欢得紧,每每来了总要闹上一场。 吃完一块果肉,梁淑妃站起来,过去抱起试图爬上赵珩膝盖的小女儿,柔声道:“玄黎哥哥累了,婉儿先去吃果子歇一歇。” 玄黎是已故的皇后给赵珩取的字,他在永宁宫并不以储君自居。 赵珩抬头看她,冷厉的眉眼舒展柔和:“近日宫中可有哪家的千金住进来?” 梦中那女帝虽说有些孟浪,却也明艳动人。 他前日醒来便带着御医去了谢丞相府中,谢丞相近日茶饭不思神色萎靡,以为只是累着的缘故并未请御医诊治。 御医为其诊断后发现这是肝积所致,幸而发现得早。他已下令御医留宿丞相府,亲自照顾谢丞相。 此是其一。 其二,他看过陆常林送来的奏折,今日特意召见工部尚书及侍郎,询问此时开渠是否妥当。 工部尚书坦言,此时开渠对禹州一地并无影响,却容易因新渠不稳而坍塌,令下游的城池受灾。 两件事都已应验,他也愈发地想找出那梦中的女帝。 前一件事是梦境给自己的启示,后一件足见那女帝的智慧和学识,若能收入麾下定能成为他登基的助力。 赵珩等了片刻,见梁淑妃不出声也不再继续追问。他近日杀了许多侍妾宫女,梁淑妃许是担心他又要杀人。 “自你父皇病重,这宫中只有柳尚书之女,和六位太子妃的人选进过宫,留下的只有那柳姑娘。”梁淑妃回他一句,并不多问。 赵珩虽自小养在自己身边,与她并不十分亲近。他那幼弟早夭后,人也愈发清冷。 “晓得了。”赵珩略略欠身,“玄黎尚有公务未处理,就不多陪母妃了,母妃也早些歇息。” “公务再忙也要注意身体,那香囊有安眠之效,记得常带在身边。”梁淑妃起身送他出去。 赵珩点点头没拦着她。 那女帝不是柳云珊,每次入梦她都精神十足不见半点病气,举止孟浪大胆。 且她二人的样貌也不相同。 他不喜柳云珊那样病恹恹的女子,上次她住进东宫,乃是为了让表兄与他商讨北境的战事。若非如此,即便她真进了东宫成为侧妃,他也不会在意。 表兄倒是在意她在意得紧。 赵珩出了含云殿随即顿住脚步,偏头看向梁淑妃,“母妃留步。” “也好。”梁淑妃脸上浮起温柔的笑。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他的客套和清冷了。 赵珩略一颔首,径自迈开脚步出去。孙来福冲梁淑妃笑笑,提着灯笼小跑跟上去。 梁淑妃站在门前看了一阵,缓缓转身折回去。 回花厅逗了会小女儿,云岚从外边进来,身后跟着内务府敬事房的总管。 梁淑妃略诧异,“公公深夜造访,可是为了那宫女苏绾一事?” 宫女云岚日前曾与她提过,那能让人安眠的香囊,乃是清宁宫的宫女苏绾调制出来的香料。那宫女想要离开冷宫回御膳房,托云岚央求她说句话。 她甚是喜欢那香囊,看得出赵珩也喜欢,故而同意帮忙,跟负责送来每日的米面肉菜的总管提了一嘴。 眼下敬事房总管亲自上永宁宫,当是这事已经办妥。 “娘娘有所不知,徐贵妃也瞧上了那宫女,命老奴另外选个宫女送去清宁宫。”敬事房总管苦笑。 他本以为是小事一件,宫女调遣安排都由敬事房管,梁淑妃亲自提的事他自然要上心些。 孰料他还未选好去清宁宫的宫女,徐贵妃身边的嬷嬷也去了敬事房,为的是同一个宫女。 不就是个粗使宫女吗,怎么一个个的看上了?他安排也不是不安排也不是,梁淑妃不争,可如今的储君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得罪不起。 徐贵妃是六宫之首,更加得罪不起。 他现在就盼着这事继续拖下去,等一个转机。 “此事容本宫再想想,公公先回去。”梁淑妃脸上没了笑,看着像是没生气,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敬事房总管抱着拂尘颤颤行礼,“老奴告退。” 他一走,云岚便主动给梁淑妃添茶,犹豫一番终究没敢开口。 梁淑妃喝了口茶,想到赵珩如今的处境,幽幽叹了口气。到底不是自己生的,他再敬重自己,这后宫的事还是如此小事,怎能让他一个储君过问? 罢了,后宫之中擅调香的宫女不少,只需将香囊内的香料分出来,便可知晓都用了什么香。 梁淑妃再次叹气,“本宫有些乏了,送六皇子和公主回去吧。” “是。”云岚福了福身,转头去抱起公主。 六皇子抱着木头马,乖乖过去跟梁淑妃行礼。小公主咯咯笑,伸手捏了捏云岚的脸,奶声奶气的说,“香香。” 云岚笑笑,抱着她跟上乳娘一块出去。 苏绾拜托的事未成,她明日得寻个机会过去知会一声。 一夜无眠,云岚早早起来趁着倒夜香的工夫,偷偷跑去清宁宫找苏绾。 她站在宫墙外往里丢了好几个石头,里边毫无动静。惶惶不安的等了一会,不见有石头丢出来,她咬了咬牙将写好的纸条装入香囊,又塞了两块石头,一起用力丢进去。 听到香囊落地的响动,她顾不上苏绾是否会看到,匆匆离开。 天色大亮,沉寂一夜的皇城苏醒过来,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苏绾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从陈良妃屋里的软塌上起来,麻利起床开门出去。 回到自己住的后院,她眼尖地看到地上有个香囊,赶紧过去捡起来。 是云岚丢进来的纸条。 苏绾仔细看了一遍,心中免不了有点失望,但是已经没那么强烈。 在这后宫里,妃子的恩宠和权势都帝王给的,梁淑妃身后即便有太子也无法与徐贵妃抗衡。 再说了,为了她一个小宫女也不值得。 梁淑妃的这条路子走不通,自己或许可以试试梁太医。 陈良妃这病还得继续吃药巩固,就怕梁太医太过正直,不同意帮忙。 话说回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相信徐贵妃不会蠢到将一个染了病的宫女送去东宫,如今这天下可是太子监国,高宗皇帝病重时不时昏迷可没人护着她胡来。 苏绾打定主意,收起香囊去打水洗漱。 梁太医开的方子还有点用处,陈良妃躺了四天后,总算能吃进去一些白粥。就是人还十分的虚弱,没法下床。 转过天,陈良妃的情况又好了一些,终于可以自己下床。 苏绾绷紧神经彻底松懈下来,仔细算了她给的银子发现已经不够再去抓药,默默翻了个白眼,开门出去。 陈良妃每月的宫份只给她三分之一,这次看诊抓药全用没了,得再去要。 苏绾到了陈良妃卧房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良妃娘娘,上次抓的药吃完了,梁太医说若是吃完了再去抓一副,你给我的银钱不够了。” “本宫何时短过你的银钱。”陈良妃白着张脸开门出去,塞给她一两银子,转头“嘭”的一声关上门。 苏绾看看手里的银子,扭头走人。 看这意思,是又不想死了? 到了太医院,苏绾又被侍卫拦住。那侍卫的语气和态度,比上次拦住她的那个还要恶劣,“站住,你是那个宫的宫女!” “奴婢是清宁宫的。”苏绾见他面生且杀气腾腾,直觉太医院来了了不得的人物,赶忙解释,“良妃娘娘病了数日,奴婢过来找梁太医抓药。” “进去吧,不准往左走。”侍卫黑着脸放行。 清宁宫是冷宫,那宫里关着的是徐贵妃的死对头陈良妃,她的手伸不进去。 “多谢大人通融。”苏绾低着头进了太医院,偷偷抬头看了圈见院内多了很多侍卫,头皮瞬间发麻。 是当朝太子赵珩。 她穿书后第一次挨板子就在太医院! 若非如此,她早想办法离开冷宫了。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主子都会动不动惩戒下人,陈良妃装疯卖傻对她来说却是好事,跟疯子不用客气。 估计陈良妃也看出她不好惹,这一年怎么疯都有很有分寸。 苏绾敛去思绪,低下头匆匆往梁太医平时待的屋子里去。 走到门前的廊柱下,梁太医的大弟子恰好从屋里出来,苏绾打招呼的话刚涌到嘴边见他跪下,赶紧也跟着跪下去,耳边听到整齐划一的声音,“恭送太子殿下。” 苏绾伏在地上,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曲廊另一头慢慢靠近过来,不消片刻便停到她身边。 19、019 四周隐隐响起几声不明显的抽气声,转陷入死寂。 苏绾双手交叠撑着地面,深深埋起脑袋,濒临死亡的恐惧几乎浸透了每一个毛孔,让她不需要假装也克制不住浑身发抖。 扑通扑通,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冷汗悄然打湿脊背。 太子他为什么要停下来?是想杀了她吗? 上次被杀的昭阳宫宫女只是路过,自己离他这么近……必死无疑了。 “太子殿下万福。”梁太医从里出来行礼,嗓音微微有些发颤,“微臣方才在药房不知殿下过来,还请恕罪。” 站在赵珩身边的孙来福不悦沉下脸,“这宫女怎么回事?” 这后宫的宫女怎么上哪都能遇到,她们不知太子最不喜欢宫女的吗,这是上杆子找死。 李顺随意一瞥,认出跪在地上的人是苏绾,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他几日前就通知陈良妃,不可再安排苏绾跟太子见面,这女人怕是真的疯魔了,竟然又私下乱来。 私带外男进入后宫可是要杀头的大罪,更别说,那外男还在后宫设坛作法,将宫女和太子绑在一起。 李顺无意识摸了下脖子,脊背阵阵发寒。 苏绾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自打韩丞相也往东宫送宫女侍妾,敢出现在太子眼皮底下的宫女,没一个能看到隔天的太阳。 她死了倒是省事,就怕……太子看到她的脸。 那道士带着妻女一走了之,谁也不知道他做的那场法事,到底有没有效用。 太子心机深沉,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他在东宫当差四年都猜不透他。 李顺越想越慌,双腿止不住发抖,看苏绾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怨毒的杀意。 “回殿下,这是清宁宫的宫女,陈贵人几日前感染了风寒,今日是来再抓几服药的。”梁太医看了眼苏绾,神色坦荡,“微臣无半句虚言。” 这宫女身在冷宫,明知那陈良妃成了贵人日后逃不过一个死字,却仍旧愿意在她患病之时前来求救,心性不坏。 医者父母心,他身在皇宫之内救不了许多人,能救她一命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赵珩不出声,梁太医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双手还保持着行礼的手势,略显尴尬。 气氛凝滞。 苏绾瑟瑟发抖,心中又是恐惧又有诧异。 梁太医算不上是和蔼,这一年她每月都要来烦他几次,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竟然愿意为自己这样一个小小宫女说话。 “嗯”赵珩的视线扫过脚边那道发颤的身影,淡淡应了声,敛眉迈开脚步。 孙来福看向梁太医,眼中露出警告的意味,又给了跪在地上的苏绾一个眼刀,抬脚跟上赵珩。 李顺趁机偷偷瞄了眼地上苏绾,抱紧自己的拂尘小跑跟上去,额上爬满了冷汗心跳乱如擂鼓。 好险! 太子差点就看到了她的脸了。 苏绾也松了口气,等着太子一行走远出了回廊,从地上起来身上的宫装都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面对随时可以让自己上天的绝对强权,她真的淡定不了。回头要是再梦到那个梦境,她要打一顿赵珩出气。 “进来吧。”梁太医也松了口气,“再服三天的药就差不多了。” “谢谢梁太医救了奴婢一命。”苏绾感激道谢,说着便跪了下去。“恳请梁太医再帮奴婢一个忙,开一副能让身上出疹子的方子,奴婢不想被徐贵妃送去东宫送死。” 这次,她是真心实意地下跪,虽然膝盖上绑着厚厚皮革垫子。 方才若不是他帮忙解围,自己的小命就交代了。 “起来吧,举手之劳。”梁太医摆摆手,转头去开方子。 这徐贵妃在宫中害死宫女太监无数,他既救了苏绾一次何妨再救一次。 苏绾感激磕头,站起来后无意识看向门外。 太子来太医院做什么,难道是谢丞相的病控制住了? 赵珩面无表情地走出太医院,上了轿辇垂眸后靠,随手拿起梁淑妃送的香囊放到鼻尖下,俊逸绝伦的脸上掩在华盖的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谢丞相的身体经过御医的医治,已日渐好转。他却连续数日都未曾再梦到那梦境,以往最多三日四日便会梦到,这次足足过了七日。 找人一事也毫无进展。 京中贵女千金多娇弱,有几个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习武的,手虽粗糙却无多大智慧。 他原想画出那女帝的画像,又恐孙来福有二心,将画像传出去。徐贵妃和太师在宫中耳目众多,知晓此女的存在必定想方设法除去,因此只派了暗卫继续暗查。 也不知她是哪位隐世高人的弟子,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入梦一见。 赵珩收起香囊,阖上眼。 回到御书房,扮做宫中禁军侍卫的表兄萧云敬,禹州知府陆常林已等候多时。 萧云敬见他进来,眉间霎时浮起淡淡的笑意,“玄黎。” 陆常林也含笑行礼,“殿下。” “方才去太医院了解谢丞相的医治情况,耽搁了些时间。”赵珩神色缓和下来屏退左右,引萧云敬和陆常林过去坐下。 “昨日北境飞鸽来书,送过去的军饷和粮草日前都已顺利入库,明日准时开战。我们的人也跟镇军将军陈瑞武见过面,他立下军令状若是与东蜀的此战再败,便魂留北境。”萧云敬失笑,“你那个法子不错,太师和韩丞相在北境的安排不单破了,我的人还找到了他们私通东蜀的证据,不日便送回汴京。” 送往北境的军饷和粮草几日前送到,军中士气大振。此战打赢必定能稳住北境局势,如此一来,太师一派和韩丞相一派都无法再拿此事打压玄黎。 此外,云珊所说的神医也已找到,不日便会抵达汴京。 谢丞相若能彻底康复过来与太师等人互相掣肘,玄黎的登基之路会顺畅许多。 “此计并非我所想,而是有人指点。”赵珩喟叹,“我在想法子将她纳入麾下。” 萧云敬愣住,何方高人竟是连他都不知晓?这几年,玄黎身边的谋士与近臣,他无一不识。 此人若能收入麾下倒是美事一桩,若被徐太师等人召了去,怕是会给玄黎的登基之路添上大大的麻烦。 陆常林也很诧异,他被急招入京是为了开渠一事,要稍后再谈。 赵珩被立为储君后,他身边的谋士自己也是几乎都见过的,不知这位高人是何方神圣。 “昨夜闯入东宫行刺的刺客,还请王兄带回去好好审。”赵珩并未过多解释,墨色的眼底满是锋锐,“骠骑大将军处处为难与我,得想法子将他拿下,取回虎符。” 萧云敬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淡去,忧心忡忡,“赤虎军众将跟随他多年,此事不好办。” 骠骑大将军掌管北梁的三十万赤虎军,北境一战,他称病不出兵又拒交虎符,否则陈瑞武也不必苦苦支撑打了两年都未能平息战事。 “我也觉得不好办,赤虎军如今固若金汤。”陆常林略无奈,“我留在林尚书身边的人,至今一无所获。” “总会有法子,容我再想想从何处撬开口子。”赵珩抬手按了按眉心,“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将东蜀打退。” “放心。”萧云敬瞬间提起精神。 陆常林的脸色也舒展开来,这是近日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赵珩若有所思,不知那梦境何时继续,女帝遇到此题如何解? 须臾,他敛了思绪继续跟萧云敬和陆常林商量其他的事。 暑热渐重,天彻底黑下来后才稍稍有了凉意。 苏绾伺候陈良妃吃过晚膳,又给她擦了遍身子,收拾一番开门出了她的屋子。 陈良妃病了这一场,眼里明显没有了多少求生的欲望,千万别想不开,用一条白绫把自己吊死。 她可还想着出宫赚钱,当首富养面首呢。 苏绾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将梁太医给药丢进药罐,院墙外有石头丢进来。 这大晚上的谁会过来?苏绾竖起耳朵,过了会又有石头飞进来,块头比之前那块更大。她定了定神,出了厨房过去架起梯子爬上宫墙。 夜色浓重,隐约能看到宫墙下站着个太监,看不清样貌。 “苏绾姑娘,是我王胜。”底下的人跳起来,嗓音压得很低。 王胜?他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溜出御膳房,这是不想活了吗?会不会是秦小宝有什么消息想给传给她?苏绾沉吟片刻,看了看左右捞起梯子架出去。 王胜看到梯子愣了下,反应过来随即麻利地爬上去,如释重负的语气,“师傅让我过来跟姑娘说一声,有人在查姑娘的家人,他都打点好了让姑娘放心。” “替我谢谢他,你快回去,一会巡夜的太监该过来了。”苏绾心生感激,“跟他说我明日去御膳房找他。” “得嘞,姑娘……你也多加小心,这梯子看着不怎么稳当。”王胜说完,哧溜一下滑下去,弓着脊背贴墙根蹿进黑夜里。 苏绾飞快将梯子捞回来,下了宫墙收起梯子,黑着张脸去熬药。 去查原主弟弟和奶奶的人,应该是徐贵妃。 她大概是想利用他们来威胁自己,让自己无怨无悔入东宫送死。 好在这事让秦小宝知道了,他做事还是比较牢靠的,他说打点好了就肯定是好了。 说来也怪,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内务府也没派人过来,徐贵妃也不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 苏绾琢磨了一阵,慢慢冷静下来,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熬好梁太医给开的出疹子汤药,她晾了会捏着鼻子全部喝下,去洗了个澡回屋关上门继续调香。 忙到快子时,苏绾又调制出一款留香更持久的香,满意收起香料和工具,打着哈欠熄了灯躺下。 自从陈良妃感冒发烧,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能好好睡觉了,累成狗。 闭上眼没多会,苏绾感觉到身边有人,本能伸脚踹过去。 踹完了隐约听到一声奇怪的闷响,她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 又入梦了! 20、020 苏绾激动莫名, 一下子坐起来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被她踹出去,差点贴墙上去的赵珩。 龙床的帷幔遮去了部分外边透进来的光,美人估计是被她给踢懵了,正冷冷地看过来。 那双黑黢黢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 却像是要把她吃掉一般,俊秀逼人的脸上依稀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美人就是生气都好看的不行。 苏绾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会,唇角不自觉上扬, “驸马早啊。” 做梦才是她的快乐源泉, 现实里的糟心事不想也罢。 赵珩将她含笑的模样收进眼底, 女子姿容殊丽,眉如远山,杏眼弯弯,含着笑的模样娇俏灵动, 不见半点帝王威仪。 他挪开眼, 寒星般的眸子深处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既欢喜终于入梦见她,又为刚才的那一脚心生不悦。 倒是不觉得疼, 而是……她要自己与她同床, 却又不准自己靠近她半分,着实不讲理。 数次入梦, 他早已看出这女子在梦中的身份就是他, 若非如此,哪会容许她如此大胆放肆。 “朕今日要上朝,驸马要与朕一道去吗?”苏绾问完倏地一笑, 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咕,“你不去万一朕被刺杀就不好了。” 在梦里多个武功高强,还能让她随便调戏的保镖也不错。 打他是不能打了,万一惹火美人冲冠一怒弑君怎么办? 赵珩控制住想要躲避她的冲动,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复又重新攥紧,冷淡点头。 这女帝举止孟浪,偏偏自己还不能与她计较。在这梦中她才是帝王,自己连个正经身份都无,与被送入东宫的那些女子无异。 “多谢驸马。”苏绾知道他在梦境里不会有任何意识,扬了扬眉,转过身自顾掀开帘子出去。 外边的宫人听到动静,立即过来伺候她梳洗。 孙来福抱着拂尘过来,脸上挤出干巴巴的笑容,垂下脑袋瓮声瓮气的说,“启禀陛下,徐太师送了十八个优秀世家弟子入宫,给陛下当伴读。” 十八个?苏绾稳住激动的心情,摆起天子威仪,“他们如今人在何处?” 孙来福完全没有要避着赵珩的意思,脸上霎时笑成了一朵花,“在文德殿外候着呢,这些可都是京中品行良好,又博学多才的世家子弟。” “看来太师对朕是真的爱护有加,让他老人家费心了。”苏绾努力忍住笑意,拿了帕子擦脸。“朕稍后便去见。” 徐太师这是要把韩丞相压下去的意思? 这梦境越来越有意思了。 好像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梦境内的人都会跟着改变,这种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人上瘾。 她有点跃跃欲试,想要知道自己到底可以掌控到什么程度。 梦境太真实,上次的刺杀不会是孤例,她想要在这梦境里不死,想坐拥后宫三千美男,就得把朝堂上那些人管住。 管不住也没关系,做梦而已又不需要负责。 苏绾激动起来,唇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赵珩就站在他二人身后,能清楚瞧见那女帝上扬的唇角,瞧见她掩饰不住的欢喜,心头没来由地冒出一团邪火。 她怎可……如此好色? “老奴这就吩咐下去。”孙来福笑呵呵等她擦了脸拿回帕子丢给小太监,回头见赵珩在看着自己,马上恶狠狠地瞪回去,亲自去拿龙袍。 苏绾瞧见孙来福的表情,视线定格到赵珩那张黑得像是要滴下墨汁来的脸上,片刻后从容挪开。 美人还是很不情愿啊。 不急,只要梦境不消失,她有的是时间让他彻底臣服。 至于自己在太医院受到的惊吓,看在即将看到十八个美男的份上,打一顿孙来福吧。 他身为太子身边的总管,替太子受过不冤。 转念又想,先记上一笔算了。她会在太医院遇到太子是自己选的时间太寸,可不是别人挖坑给她跳,没必要胡乱迁怒人。 帝王之威也不是打一顿太监就能体现的。 苏绾忍不住又看了眼赵珩,心情又好了很多。有美人相伴的日子真的幸福,可惜只是在梦里,她什么时候才能梦想成真。 “今日还带驸马上朝?”孙来福将龙袍交给宫女,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老奴忧心那些朝臣会有意见。” “那朕就让他们闭嘴。”苏绾不耐烦地撇下他,跟着宫女去更衣屏风后,让宫女伺候自己穿龙袍。 她在现实里被妃子和太监压迫就算了,在梦里谁也别想欺负她。 在这梦里只要她还是皇帝,那些老家伙就别想把她拉下去。 “老奴多嘴。”孙来福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垂着脑袋退下。 赵珩抬了抬眼皮,目光深沉晦涩。除去好色,这女子倒也有几分帝王的气势。 苏绾穿好了龙袍走出屏风,站好让宫女给自己戴上冕冠,余光看向赵珩,再次感叹梦境的真实。 上次入梦,她教训了孙来福一通,这次他便很自觉的给赵珩准备了朝服。 不是之前穿的那一套赤红色素缎面朝服,而是雪白织云纹的新朝服。她不太清楚衣服颜色和布料代表的等级,不过都是看得出,这一身是精心准备绝不会出错的。 等了片刻,赵珩从屏风后出来。墨发束在白玉冠内,一袭雪白织云纹圆领朝服,腰间绑着黑色蛛纹革带,看起来更显矜贵清冷。 若不是知道在这梦境里,自己才是帝王,他不怒自威的模样倒是比自己更像皇帝。 苏绾惊艳不已,眼神亮得像是镀了一层光,过去扣住他的手腕一块走出寝宫。 宁折不屈的冷美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让人有种想要征服的冲动啊。 不过像之前那样强迫他的事还是不要做了,美人武功高强弄死自己轻轻松松,得恩威并施。 “陛下。”孙来福跟上去讨好地看着苏绾,双眼弯成了一条缝,“时辰尚早,可否先用早膳?谢公子已做好了早膳候着陛下。” 这梦境的剧情有点神啊,谢梨廷居然也在担忧自己会怀疑他,迫不及待示好。苏绾微微挑眉,“早膳免了,等朕下了早朝与驸马同去用午膳。” 孙来福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抱着拂尘弓下脊背,“老奴这就派人知会谢公子。” 苏绾略略颔首,唇角浮起一抹兴味的笑,不再说话。 赵珩沉下脸,身上跟挂了霜一般。 若在现实里真找到了她,他没法让表兄和梨廷不与她见面,届时她也如梦中一般贪色,自己当如何应对? 赵珩的脸色愈发难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走出太初殿,苏绾见多了一乘轿辇,唇角弯了弯偏头看向孙来福,“做得不错。” 孙来福面上浮起喜色,“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老奴的福分。” 说罢,他回头就给了赵珩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赵珩抬眸看他,垂下的左手缓缓攥拳,好一会才松开。 这孙来福在梦中竟如此不忠,甘愿沦为太师丞相等人的传声筒,现实里瞧着倒是忠心耿耿,处处替他着想,不知哪一面是真的。 然自己太出格那女帝势必会起疑,他还要慢慢博取她信任,套出她的真实身份。 苏绾将他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自顾上了轿辇,有点想笑。 幸亏这赵珩不是当朝太子,也没有任何意识。否则以孙来福作死的程度,怕是不久就会被手底下的小太监抬出东宫,草席一卷丢入枯井。 不过这也说明,自己上次的猜测是正确的,梦中的谢梨廷对应的才是现实中的徐贵妃外甥女。 赵珩对应的,估计是秦王安插在当朝太子身边的女暗卫。 不知那女暗卫跟太子,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苏绾忍不住回头看赵珩。 男人坐在轿辇之上,华盖投下的阴影不时从他脸上扫过,阳光照过去那一瞬,让他平添几分上位者的冷厉和沉着,帅得让人腿软。 如此美男,她很愿意跟他发生点什么的,她可以。 赵珩觉察到她的目光,漠然偏头避开。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色的女子,也从未被人用如此大胆的眼神打量。 成为储君以来,只有太师等人敢如此放肆。 苏绾好气又好笑,收了视线不再胡思乱想。 不多时,轿辇进了文德殿院内。 朝臣就来了两个,站在殿外的十八个穿着白色书生服的伴读,宛如一道风景线,猝不及防的撞进苏绾眼中。 她佯装淡定,远远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从轿辇上下去,低声警告孙来福,“不准通知他们,若有人发觉朕早到,唯你是问。” 徐太师这是给她挖了好大一个坑呢,天子不勤于朝政国事,还将伴读带入文德殿,不是昏庸荒.淫是什么。 孙来福用力吞了口口水,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老奴遵旨。” 苏绾抬高下巴,扣着赵珩的手腕从侧门进去,径自坐上龙椅。 前几次的梦境里,她只看到了林尚书、徐太师、韩丞相还有工部的柳尚书和陆常林,不知道这次能看到多少朝臣。 依照原著中的设定,掌权的大臣只有谢丞相是在暗中支持当朝太子的,剩下的那些京官武将,不是徐太师的门生,就是林尚书和韩丞相的人。 已故的皇后娘家不给力,高宗皇帝又昏庸无能,当朝太子身后只有秦王与表兄萧云敬等人,还都是年轻后辈,处境艰难。 那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难缠,对付起来不容易。 苏绾饶有兴味的琢磨一阵,时辰到,在文德殿当差的小太监前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朝臣只回头看了眼,并未发现龙椅上的苏绾和赵珩,相互间还在抱怨。 殿内安静,两人的对话裹着凉风清晰灌进来。 “几个伴读就把陛下给绊住了,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看这北梁迟早要变天。”站在大门左侧的朝臣愤愤不平,“玩物丧志,竟公然将如此多的男子召入后宫。” “朝政都把持在林尚书和太师手中,她除了饮酒作乐还能做什么,我等空有一身抱负却不遇明君,忍着吧。”右边的朝臣抱起手臂,嘲讽道,“等变了天,我等在这朝堂之上也就凑个数。” 苏绾目露玩味,摆手示意一旁的孙来福不要出声。 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太师等人结党啊。 赵珩垂眸,藏在袖袍内的手无意识攥紧了拳头,暗暗记下那两个朝臣的名字。 “昏君总好过奶娃娃上位,这天下终究是要改姓徐的。” “若真有这一日,老夫便辞官回乡。” 苏绾抬手示意孙来福过来,懒洋洋地在他耳边说:“去把那些伴读请进来,朕要好好瞧瞧。” 也让徐太师看下,她不单昏庸好色还为所欲为。 “老奴这就去。”孙来福也压低了嗓音,抱着拂尘匆匆下了台阶出去。 赵珩沉下脸,好一会才稳住情绪,决定静观其变。这女帝的行事做派与寻常女子大不同,不可着急冒进,须有耐心再细细观察一番。 孙来福出了文德殿,站在门外嚼舌根的两位大臣受惊,见他是从殿内出去的,本能回头。 苏绾歪头靠上赵珩的肩膀,似笑非笑。 两位大臣吓坏了,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颤抖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苏绾缓缓坐直起来,伸手揽着赵珩的腰,力道很轻地捏了下压低嗓音提醒,“驸马,配合朕一下。” 赵珩冷淡偏头看她,没动。 毛手毛脚好色又放肆,若非这是在梦境里,当拉出去杀一百次。 “看来,还是得朕自己主动。”苏绾调侃一句,身体也跟着往他身边挪了挪。 赵珩绷紧了下颌线,眼观鼻鼻观心。 她这帝王当的当真没规矩。 十八个伴读跟着孙来福进入殿内,恭敬下跪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众位爱卿可知徐太师将尔等送入宫中,所为何事。”苏绾枕着赵珩的肩膀,慵懒看向那群世家弟子,半点没有帝王的架子。 “微臣明白。”殿内又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苏绾偏头看孙来福,“太师将他们安排在何处?” 这么多人都自称微臣而不是草民,定是进了六部之一。她猜,以萧云敬为首的乐师应该是进了礼部,赵珩和谢梨廷等人她就不知道在哪了。 “所有入宫陪伴陛下的伴读和乐师,都在礼部。”孙来福抬手擦汗,“可是有不妥。” “无不妥。”苏绾坐直起来,缓缓起身走下台阶,“众爱卿都会什么?” 赵珩沉下脸,墨色的眼底划过一抹凌厉的怒意,胸膛又生出一股无名邪火。 她竟是真的要选妃? “微臣略通音律。” “微臣略通诗词。” “微臣……”苏绾不等他们自报完毕,负着手淡然出声,“一个一个来。” 她走到领头的伴读跟前,微微抬头观察片刻,走向下一位。 这些伴读的身材,完全不输前面送进来的十八个,样貌也更为年轻,看着也就十八十九岁刚刚及冠的模样,个个都是美少年。 徐太师不愧是老狐狸,摸着她的脉往宫里送人。 不知道在现实里,送进东宫的侍妾和宫女,是不是也这般水灵? 想到那些花儿一样可爱的姑娘,因为徐贵妃和太师等人的贪欲无端端送了性命,苏绾心里就很不舒服。 兔死狐悲。 这个世界对女性极度不友好,她目前也仍困在深宫之内,无法提前挣脱牢笼,只能在这梦境里为所欲为。 苏绾叹了口气,在一名生得极为俊美的少年面前停下脚步,含笑出声,“抬起头,让朕好好瞧瞧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21、021 少年紧张抬起头, 白皙的脸庞浮起明显的红晕,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看过来,澄澈透亮不染丝毫尘埃,撩人而不自知。 “叫什么名字?”苏绾心跳略快, 这美少年也太奶狗了吧?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在任何一个时空都会让人想要疼惜的冲动,真的非常诱人。 “咳咳……”赵珩清了清嗓子, 不悦眯起眼。这女帝见一个爱一个, 好色之极。 “驸马想要说什么?”苏绾回头看他, “你的嗓子好了?” 赵珩别过脸,暗暗攥紧了拳头,眼底怒火炽盛。 他无话可说,父皇当年也如此好色。 “看来驸马没话可说。”苏绾轻笑, 转头看着那少年, 顺势伸手抚上他的脸, “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赵珩余光瞧见她的动作, 喉咙又有些痒。 如此好色又大胆的女子, 不找也罢。 “微臣姓梁,名文府字如渊, 今年三月方及冠, 家父是汴京九门提督。”梁文府不受控制地吞了口口水,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下,脸色爆红。 苏绾的手指滑了下去, 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刮了下,唇角高高扬起,“孙来福,安排他住到朕的寝宫内。” 梦里的工具人太有意思了,居然能按照剧情表现各种性格,就是没有自己的意识。 “老奴遵旨。”孙来福凑到她跟前,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弱弱提醒,“太师到了。” 苏绾偏头看去,以徐太师为首的文武百官就站在殿外,脸上皆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抬了抬眼皮,从梁文府脖子上收回手,敛了笑从容出声,“让他们都去殿外候着,朕下朝了接着看。” “老奴遵旨。”孙来福赶紧把人都赶出去,额上泉涌一般冒出冷汗。 苏绾仿佛没看到殿外的文武百官,自顾坐回龙椅,慵懒靠向龙椅的扶手似笑非笑。 须臾,徐太师踏入殿内,身后的百官如随从般跟在他身后。 过了片刻,林尚书和韩丞相一起进入殿内,身后跟同样穿着丞相服饰的清瘦男人。 他应该就是上次在梦中,徐太师说的染了重病的谢丞相,他这是痊愈了还是没发现自己有病,又或者告病只是试探? 苏绾单手撑着下巴,等着人都差不多齐了,不疾不徐出声,“礼部尚书可在,明日给太师送上马车,准太师乘车上朝,以此谢他为朕挑选伴读的良苦用心。” 太师越受重用,那些反对他的人就越恨,她不用做别的尽量捧杀就够了。 她记得在原著中,徐太师原是国子监博士,后仗着徐贵妃给高宗皇帝生了七个孩子,又养了诸多门客在朝中任职,这才处处插手朝政掌握实权。 高宗皇帝病重之前,准许太师每次上朝都乘坐轿辇至文德殿前。太子怎么想的她忘了,不过在这梦里她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还能控制梦境的走向。 回头她得把太师的那些门生都换掉,反正是在梦里,有没有用做了再说。 苏绾慢慢坐直起来,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赵珩偏头看她,唇角无意识抿紧。太师大权在握,她如今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自己好色,怕不是个昏君。 徐太师面露喜色,却没下跪谢恩。 文德殿静了一瞬,复又变得嘈杂起来。 “身为女子,即便是帝王也不该如此作为。” “我北梁怕是要灭国,竟出了如此昏庸好色的帝王。” “不知廉耻!公然将如此多的陌生男子带入朝堂,简直是玷污了皇家的名声。” “皇家的什么名声?”苏绾抬眸看去,殊丽容颜染上薄怒,“朕的父皇可以有后宫三千,朕身为帝王为何不能有?就因为朕是女子?众位爱卿似乎也妻妾成群,这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标准,真是让朕叹为观止。” 文德殿再度安静下去。 赵珩低下头,若有所思。他自小生在帝王家,无论母后还是后宫的妃子,向来都是父皇的附属,他从未想过女子可当帝王,也可像男子那般有后宫三千。 “众位爱卿既要求朕只有驸马一人,不如给朕做个表率?”苏绾倏然一笑,“众爱卿若能做到将家中的美妾都送出去,朕自然一心一意对待驸马。” 在这个世界里,女性素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妾室甚至可以买卖。 她抗拒不了现实的桎梏,在梦里怎能错过怼他们的机会。 后宫三千美男,她全要。 “老臣谢陛下隆恩。”徐太师岔开此话题,大大方方地跪下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跪,其他朝臣虽不情愿也纷纷跪下,看苏绾的眼神皆是失望和不敢置信。 “平身。”苏绾漫不经心地看一圈,冷冷出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九月嵩山封禅的各项事宜礼部已在筹备,陛下是否过目。”礼部尚书出列。 “不必了,朕相信爱卿的能力。”苏绾一脸冷漠。 礼部尚书退回去,殿内再次恢复安静。 “臣斗胆启奏。”方才在门外八卦的胖子出列,从容出声,“同安匪患闹了已有数月,还请陛下下旨剿匪。” “同安巡抚连匪患都解决不了,自今日起革职查办。”苏绾看向林尚书,“朕可记得这巡抚当初乃是徐太师举荐,又有林尚书作保,到任五年当地民不聊生,这匪患怕不是他养出来的,就等着朕去封禅之时,在路上诛杀朕。” 这是梦境,自己的所有决策在现实里能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的办,不用考虑。 文德殿陡然安静下去,落针可闻。 林尚书抬头看她目露凶光,面色铁青。 徐太师也看着她,一脸见鬼的表情。身后的文武百官表情不一,震惊有之,愤怒有之,看戏的也有。 苏绾唇角止不住上扬,看向上奏的那位胖子。 此人敢在朝堂之上怼林尚书,可用。 她记得原著中的这个封禅剧情,此事发生在北境战败后,高宗皇帝卧床养了三个月,忽然恢复过来亲自领着文武百官前去封禅。正是这次封禅,加快了高宗皇帝驾崩的速度。 事实上,高宗皇帝的病用现世的术语说,应该是癌症。 具体是什么部位的癌症她没细看,反正很严重,遇袭受惊不过是加速病情恶化。而这次看似康复,实则是御医加大了药方的剂量后,回光返照。 封禅的队伍经过同安时,这伙匪徒冲出来拦路刺杀高宗皇帝、朝中百官和与太子。 萧云敬事后才查出真相,那些土匪都是同安巡抚召集而来的人马,目的就是要在封禅之时,灭高宗诛杀太子。 然而林尚书动作比他快,早在刺杀失败第二日便调兵,将巡抚衙门内的死囚当做匪徒全杀了,消灭一切证据。 死无对证,太子又受了重伤只能隐忍不发。 这次遇袭,萧云敬为了救太子也受了伤。 女主柳云珊忧心萧云敬的安危,和婢女偷偷溜出丞相府去探望他,回去时遇到几个地痞险些失贞。 由于这个缘故,苏绾对这个剧情的印象无比深刻。 “林尚书可有新的巡抚人选?”苏绾不等其他人出声,意味深长地笑了,“众位爱卿呢?” 赵珩垂眸,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腿,目光深沉。 同安来的奏折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奏明同安有匪患的是兵部侍郎郑蔚,平日里多被林尚书打压,鲜少出声。 同安匪患、封禅……看来这同安匪患不止是匪患。 他抬起眼皮看了眼林尚书和韩丞相等人,复又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老臣倒是有个人选。”谢丞相出列,“禹州知府陆常林年轻有为,他到任后励精图治,两年无水患发生百姓安居乐业,都说他是清官。” “臣附议。”林尚书黑着张脸,也出列,“这陆常林与老臣是忘年交,此子学富五车,为官清廉是个不错的人选。” “臣附议。”徐太师和韩丞相也跟着出列。 “既然如此,责成吏部即刻下发公文,陆常林调任同安巡抚。”苏绾不耐烦地摆摆手,“还有何事要奏?” 陆常林这个无间道不简单啊,如此看来当朝太子着实深谋远虑。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梦境是随着她的决定改变,还是按照原著中那样发展?若是随着自己的决定而改变,说明这梦境完全由她掌控。 稍后,她还要再做一件事试试。 “臣无事要奏。”韩丞相面露喜色。 “老臣有事。”徐太师横了一眼韩丞相,站着没动,“四皇子即将开蒙,老臣愿亲自教导。” “准了。”苏绾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让太师费心了。” “为陛下排忧解难乃是老臣的本分。”徐太师佯装客气。 苏绾瞟他一眼,淡定起身,“众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殿内安静下去,无人再出声。 “既无事可奏,退朝。”苏绾回头抓着赵珩的手腕,拉他起来自顾走下台阶。 三十六个美男!她今天一定要看个够本。 “退朝!”孙来福扯着嗓子大喊。 赵珩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身旁的女帝身上。想来他的猜测或许是对的,此女乃是某位隐世高人的弟子,且不在皇宫之内。 此梦境也非平白出现乃是有人做法而成,她是为了帮他还是另有目的,为何这梦境总能未卜先知? 他还是尽快将她找出来方能安心。 苏绾带着赵珩从正门出去,等在殿外十八个美男再次下跪行礼,看得一众朝臣牙痒痒。 徐太师就在站在她身后,看她的眼神晦涩莫辩。 林尚书的脸色也不好,偏头瞟了眼那些年轻俊美的男子,匆匆走下台阶。 “都平身吧。”苏绾浑不在意,“孙来福,带他们去畅音殿,朕要挨个仔细挑选。” “老奴遵旨。”孙来福缩着肩膀,顶着一众朝臣仿佛杀人一样的目光,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将人带去畅音殿。 苏绾满意勾起唇角,回头看了眼赵珩,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过去乘坐轿辇。 三十六个美男,她真的要看不过来了,不知道韩丞相会不会大受刺激,再次送人进来? 走到轿辇跟前,苏绾低低笑了声偏头看着赵珩,故意逗他,“驸马方才在殿上咳嗽,是嗓子不舒服,还是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22、022 赵珩目视前方, 摇头表示不是,他只是看不得她如此好色。 “看来朕还不够宠你。”苏绾轻笑,“不过也无妨,朕还有梨廷和云敬, 方才又多了个文府,朕会好好宠着他们的。” 要不要先把他打入冷宫,让他尝尝失宠的滋味? 赵珩脚步微顿, 过了片刻复又继续迈开, 垂眸掩去眸中炽盛的怒意。 她竟想着去宠那三人? “驸马的脸色为何这般难看?朕说错了什么吗?”苏绾将他的反应收进眼里, 唇角浅浅地弯起一抹笑,“朕身为帝王,法无禁止即可为。” 赵珩再次摇头。这女帝比父皇还要好色,还无法无天。 苏绾又笑, 不过没再说什么自顾坐上轿辇。 畅音殿与文德殿就隔了个院子, 转眼便到。 苏绾从轿辇上下去, 那十八个伴读迎出来,再次行礼, “陛下万岁, 万岁万万岁。” “平身。”苏绾含笑扬眉,“都进去吧, 让朕好好欣赏尔等的才华。” 说罢她抬脚往里走, 经过梁文府身边故意顿住,余光扫了眼跟在身后黑口黑面的赵珩,目光灼灼地看着梁文府, “文府可愿意侍寝?” 赵珩见状眸光微微发沉,禁不住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 “驸马好似非常不舒服,要不要宣御医?你病倒了朕可是会心疼的。”苏绾回过头,嫣然一笑,“孙来福,去请御医为驸马诊治。” 她还挺想看他装不下去的样子,肯定很有趣。 “老奴遵旨。”孙来福笑呵呵地回了句,一抬头又给了赵珩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苏绾佯装不知他对赵珩有敌意,再次扣着赵珩的手腕进殿,走上台阶坐到主位上,含笑打量殿上的一众美少年。 不知道谢梨廷那边有没有收到消息? 他才是真正的驸马人选啊,孙来福那棵墙头草,不会让他放过这种争宠的机会的。 除了赵珩的身份还不明朗,谢梨廷和萧云敬其实已经露出马脚了,就看后续他们要怎么争宠,怎么获取她的信任。 她在现世驻扎工地时,天天看古装剧下饭,什么宫斗权谋宅斗都看,还挺期待男版宫斗的。 在现实里她可没这样的机会,也不会那么浪。梦里就不一样了,不会有人知道,也不用担心被人诟病她不守妇道。 可惜她还不能确定,这个梦境的走向是不是真的由自己掌控。 虽然只要她做出决策,梦里的这些人的反应也会随之改变。 譬如她上次敲打了孙来福,这次入梦他就很自觉的给赵珩准备了合适的行头。 这是她第五次梦到这个梦境,这些变化越来越明显,至于能掌控到什么程度,等实验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苏绾敛去思绪,放开赵珩的手懒散靠向扶手,乱没规矩地打量梁文府,唇角微扬,“文府,你站出来告诉朕你都会什么。” “微臣……什么都不会。”梁文府拘谨出列,脸色爆红。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几声不明显的笑。梁文府更加紧张,看苏绾的眼神满是无助和慌乱。 苏绾感觉自己的心脏中了一箭,疼惜不已,“无妨,朕喜欢。” 居然是个草包美人?这么单纯可爱的美少年,必须得好好宠着。就是不知是他演技太好,还是徐太师这次没耍花样? “你上前来,让朕再好好瞧瞧。”苏绾轻笑,“不必紧张。” 梁文府的眼神亮起来,星眸像是揉进了漫天星光,简单又纯粹。他怯怯上前几步,垂下的手幅度很小地收拢五指,看得出来又紧张又激动。 嘲笑他的那几个人脸上露出不服气的表情,默默低头。 赵珩攥着拳头,寒星般的眸子里再度浮起火气。父皇未病重之前都不如她好色,也不会如她这般放肆,她还是个女子。 他真得好好想法子管住她。 瞧着这情况,不知她还打算收多少男子到后宫。 若是找不到她便罢了,眼前这些不过一场梦。 找到了当如何,他并未细想。 不知她是否学过《女诫》《内训》,国中凡是饱读诗书的女子都要学。说不准因着是在梦中,她才会如此大胆孟浪? 赵珩缓缓压下心头的火气,撇开脸不再看她。 “不错。”苏绾满意扬唇,“其他人可有才艺要展示?” 殿内安静片刻,有人主动站出来行礼,“微臣略懂作画,可为陛下画像。” 苏绾好笑点头,“那便画吧,来人,送上笔墨纸砚。” 小太监收到孙来福递过去的眼神,立即去取。 苏绾换了个姿势靠向赵珩,故意在他耳边低语,“驸马若是觉得无趣,可先回太初殿。” 女子吐气如兰,偏生她像是未觉察有何不妥一般,屡次与他说话总这般亲昵。赵珩略略僵了下,伸手醮了些茶水,在案上写下三个字:不无趣。 他当初不该与她说,自己口不能言。 “驸马今日可真乖。”苏绾故意亲了下他的耳朵,饶有兴味地观察他的反应。 不出所料,他脸红了,浅浅的颜色从白皙的脸庞蔓延开去,耳朵转眼便红得滴血。 会脸红的冷美人比谢梨廷那种暖男,有意思多了啊。 苏绾干脆不管殿上的小鲜肉,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出其不意地亲了下。 女子唇瓣留下的柔软触感,蜻蜓点水般从他唇上擦过。赵珩垂眸掩去眸中的惊诧,提醒自己这是梦境,醒来后这色女便会消失。 他还无法得知梦境会继续到何时,不知道梦境还会给自己怎样的提示,不可让她发觉自己有意识。 他还要套出她的身份,若表现得太过她定会疏远自己。 “驸马若是乖一些,朕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苏绾满意欣赏他的反应,眉眼弯弯。 前提先让她过一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瘾。 比起萧云敬和谢梨廷,赵珩真的很有趣,身材更是好得让她爱不释手。然而放现实里,她要是真敢这么乱来,估计会被认为是荡.妇。 苏绾轻轻叹了口气,见御医跟小太监进了畅音殿,唇角不自觉上扬。 看这情况,她真的可以掌控梦境啊。 御医很快到了跟前,赵珩掩去眼中的怒色,冷淡伸出手。 “驸马身体康健,许是上了火的缘故,微臣开一剂方子煎汤服用,三两日便可祛火。”御医收了手,不疾不徐起身,“微臣告退。” 苏绾略略颔首。 御医走了片刻,孙来福突然出声,“谢公子求见。” 苏绾眨了眨眼,露出一脸兴味的笑,“让他进来。” 她猜的没错,孙来福这狗墙头草当真去通风报信了。 “谢公子请进。”孙来福拔高声调,一边用余光看着苏绾,像是非常紧张。 话音落地,谢梨廷从门外进来,手上还提着一只精致的食盒。 苏绾看到他送吃的,莫名就有种想把他拉出去斩了的冲动。她真的不爱吃空气,她太难了。 宠幸美人也是需要演技的。 赵珩也抬眸看去,才压下去的无名邪火,又冒了出来。 梦中的梨廷与现实里大相径庭,他足智多谋且抱负远大,不屑于讨好昏庸之辈。可在这梦中,他处处都在讨好这女帝,期望获得宠幸,与父皇后宫中那些妃子无异。 身为男子,怎可如此自降身段。 “陛下万福。”谢梨廷拎着食盒行礼,脸上挂着风光霁月的笑,“微臣听闻陛下未曾用早膳,故而做了些点心给陛下送来。” “还是梨廷最关心朕。”苏绾坐直起来,含笑朝他招手,“坐到朕身边来,让朕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谢梨廷很心机,他今天又穿了一身白衫,那料子看着异常精致,抬手便可看到手臂的轮廓,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一举一动风流倜傥却又不会招人烦。 就是太折磨她了,能闻到食物的气味吃进去全是空气,还要拼演技。 谢梨廷含笑走上台阶,将食盒放到案子上,如玉的修长手指捏着食盒的盖子,徐徐打开。 分明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盖子揭开,浓郁的糖香弥漫出来,馋得苏绾禁不住吞口水。她也很久没有吃过糖了,上次做红烧肉,她连唯一的一块糖都吃掉了。 等她醒来,到了再卖香囊的日子,一定要再买些糖安慰自己。 “这是红糖梨膏,陛下尝尝。”谢梨廷看了眼赵珩,大大方方坐到苏绾身边。 赵珩唇角抿紧,两侧太阳穴隐隐鼓起筋脉,又想不再理会这昏庸好色的女帝,又担心她如方才一般,也去亲谢梨廷。 如此想着,他不禁伸手将身边的女子拉到自己身侧,目光凌厉地看着谢梨廷。 谢梨廷并不恼,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拿起一块红糖梨膏喂到苏绾嘴边。 苏绾笑了笑,张嘴咬了一口。 红糖梨膏入口即化作一团空气,什么滋味都没有,偏偏,她还要装出一副吃到美味的模样,含笑夸奖,“梨廷的厨艺果然不错,假以时日,朕怕是要被你喂胖。” “陛下多虑了,微臣不会让陛下发胖。”谢梨廷的欣喜溢于言表,“微臣愿意每日都为陛下下厨。” 苏绾:“……” 要不是看在他好看的份上,真想拖出去斩了。 “稍后陛下可是要去临荷殿用午膳?”谢梨廷往她身边挪了下,脸上的笑容温柔又多情,像是故意要挑衅赵珩一般。 苏绾徐徐倾身,下一瞬横在自己腰上的那条手臂便收紧了力道,将她往后带过去。她整个撞向男人宽阔的胸膛,眨了下眼,仰起脸看着赵珩故作不解,“驸马可是想朕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感谢大家的热情,明天争取也……三更,爱你们么么哒~~~留言有红包哦~~~~ 谢谢小萝卜同学扔的地雷和灌溉的营养液,谢谢“花花粉”灌溉营养液10瓶。 23、023 赵珩藏起眼中的惊诧, 有些抗拒地往后仰了下头,不置可否。横在她腰上的手却继续使劲,防止她跟谢梨廷靠的太近。 “可是朕想亲你呀。”苏绾见他耳朵都红了起来,又作势要亲他, 在他绷紧神经时忽而抽离,俏皮扬眉,“下次吧。” 冷美人害羞的样子太勾人了。 赵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不动声色地藏起眼中复杂的情绪, 扭头看向别处。 横在她腰上的手松了些力道,转瞬又箍紧。 如此好色,说不定她要效仿父皇左拥右抱。 苏绾将他的反应收进眼底,忍住笑, 转头枕着他的肩膀, 柔声拒绝谢梨廷, “不了,朕一会还有公务要处理, 晚膳再去。” 梦里的美人们个个都有毒, 她得挨个搞清楚他们想要做什么。反正这梦里的天没黑之前,她就算醒了等再次入梦, 也会接上之前的剧情。 比她在现世玩的游戏还人性化。 “那微臣先行告退。”谢梨廷又看了眼赵珩, 识趣起身。 苏绾微笑颔首。 谢梨廷一走,赵珩立即推开她,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脊背挺直地目视前方。 苏绾抬手遮住嘴低低笑出声,又故意凑过去跟他耳语,“朕知道梨廷有毒啊,可朕若不这么做,怎能试探出他是不是昨夜的刺客。” 赵珩不理她,目光笔直地看向殿外。 好色还诸多借口。 苏绾又笑,坐回去继续欣赏殿上的美少年。对待冷美人要适可而止,欲擒故纵,不能一次就把人给气死过去。 不多时,笔墨纸砚准备妥当,主动要给苏绾画像的美少年,摆出认真的架势开始作画。 苏绾招手示意孙来福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传礼部尚书到御书房,朕有事与他相商。” 礼部掌管教育,跟吏部管理官员不同,他们只负责输送人才不管任命。若梦境由自己掌控,一旦她插手了教育这一块,那势必会让太师等人反对。 赵珩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她。 莫非,她此前所为是为了迷惑太师等人? 孙来福谨慎点头,招手叫来一名小太监跟他耳语一番,复又站到苏绾身侧。 殿内的一众美少年表演到弹琴时,小太监折回来,回话称礼部尚书已经到了御书房。 苏绾懒洋洋站起来,吩咐道,“孙来福,记着将文府送去朕的寝宫,其他人看着安排。” 美少年们都非常拘谨,不如林尚书送来的那些有趣,反正来日方长,她应该还有很多的机会好好教他们,什么叫宠妃的自我修养。 就从谢梨廷开始好了。 从畅音殿出去,苏绾放弃轿辇,摘了冠冕交给孙来福,慢慢朝着御书房步行过去。 赵珩跟在她身侧,目光复杂难辨。 苏绾走了几步复又停下,淡淡吩咐孙来福,“畅音殿今夜设宴,让所有伴读都好好表现,朕会看表现封赏。” 当昏君的快乐简直无以言表。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脸上又笑成一朵花。 赵珩偏头看向远处,暗自磨牙。 这女帝就是个好色的昏君。 苏绾进入御书房,等候在内的礼部尚书不冷不热地起身相迎。 他看着她,眼神和在文德殿一样一言难尽,语气生硬客套,“陛下万福。” “爱卿可知朕为何单独召见你?”苏绾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到书桌后,唇角含笑。 她不知道礼部尚书的名字,幸好她是皇帝,可以用爱卿统称自己不知道名字的人。 身为礼部尚书,他把林尚书、徐太师还有韩丞相送来的美人都收到礼部,谁也不得罪,但他此刻的表情却很有意思。 有种藏不住的恨铁不成钢。 “微臣不知。”礼部尚书露出一脸敷衍的笑,“还请陛下明示。” 赵珩坐在被屏风隔出来的外间,端起茶杯,大拇指贴着杯沿徐徐摩挲,双耳悄然竖起。 “爱卿不必如此紧张,朕只是想了解下我北梁有多少学堂,入学的条件是什么。”苏绾轻笑,“父皇此前未有教导朕如何处理国事,有许多不明之处还请爱卿多多担待。” 在朝堂之上她可以为所欲为,让那些老家伙以为她真的昏庸无能,贪恋美色。 私下时,她要一个个单独召见他们,再视情况放出些谣言逐个摸清底细。 毕竟在这梦里都有刺杀了,难保不会有人造反,她可不希望梦境太快彻底消失。 原著中就有一次不成功的造反,具体剧情她记不太清,只记得是被萧云敬平定。 “汴京除国子监,还有一处为世家子弟设立的书院,其余各府、州、县只设有私塾,拢共不足百间。私塾入学只需给夫子奉上束脩以及一定的银钱。”礼部尚书抬头看她,神色平平,“汴京的书院寻常百姓子弟不可入学。” “朕要在汴京开一间书院,六岁以上稚童无论男女、少年、青年皆可入学,每人只收一文钱。”苏绾抬眼看他,“能做到否?” 不到百间私塾……也就是说北梁的面积,大概就和现世里的一个省那么大。 她想知道这近乎免费的私塾若是开起来,梦境会有怎样的连锁反应。一文钱能买的东西不多,之前秦小宝给了她一份他做的笔记,里面有这个世界的物价。 内室有片刻安静。 礼部尚书像是被她的问题难倒,捋着胡须不出声。 坐在外间的赵珩心中一动,无意识看向屏风后的娇小身影。 她到底是昏君还是明君? 学堂的门槛撤去,会涌现出更多的有识之士,只要将朝中掌管科举尸位素餐之人换成清明之士,国中不怕无人可用。 他心中早有此意,原想登基后再办,如今看来得早办。 此事可当做撬开朝中几股势力的利器,并试探礼部尚书是否与他人结党,还可借机敲打太师和韩丞相等人。 如此远见,竟是一女子所有? “此举不妥。”礼部尚书沉吟许久,忽然变脸,“北境战乱已有两年,国库并无多余银钱让陛下胡闹。” “爱卿觉得朕在胡闹?那朕且问你,何为利国利民之事?”苏绾沉下脸,“百姓识字越多,可用的栋梁之才也就越多,难不成我一国的大小官员都要靠世袭和买卖?” 在原著中,北梁虽然是架空的一个国家,却有相当完善的科举制度。 只不过朝政被大臣把持后,这个制度渐渐失去作用,选拔上来的人才,多多少少都有些裙带关系。 还有就是官职买卖成风,地方官员以此大肆敛财。 太子在朝中只谢丞相一派暗中支持,秦王远在禹州又多年不问政事,鞭长莫及。 谢丞相虽有门生掌管吏部,跟徐太师等人硬扛的结果并不是太好。 她能记住的就这么多,太子后来是如何励精图治,肃清朝政书中也没写。 苏绾定定看着礼部尚书,目光玩味。 此人在现实中,也不知是站哪一派的。 礼部尚书似乎被她的话震住,片刻后又起身行礼,“老臣糊涂,未能揣摩出陛下的用意,望陛下恕罪。” “爱卿严重,此事未办成之前不可声张,去吧。”苏绾换上笑脸,语气诚挚,“一国朝政之繁杂,朕一时间无法尽数学会如何处理,还请爱卿日后替朕多多分担,大胆进言。” “老臣遵旨。”礼部尚书红了眼眶,再次行礼告辞。 苏绾将他离去之前,那一脸既欣慰又感慨的表情收进眼底,提笔写下礼部尚书四个字,并在后边打了个勾。 此人可用。 管理一国的难度太高了,国之大,也不是她这种喜欢看肥皂剧下饭,最大的理想是攒钱退休养小鲜肉的升斗小民,能管得好的。 民生国计牵一发动全身,会触及各方利益。她生活过的现世尚且需要摸石头过河,何况这架空的封建社会。 幸亏这是梦里,做错了也不用负责。 就是眼下,她要尽快组建起一个相对开明开放忠于自己的团队,让手握大权的朝臣,替自己去平衡各方势力。 若是失败,她最多便是在这梦里死了,日后再也不梦不到。 按照梦境目前的进度对比原著的剧情,这一天不会那么快到来。 苏绾打住思绪,弯了弯唇角放下笔出去,见赵珩似乎有些昏昏欲睡,忍不住又多看他一眼。 美人就是美人,打瞌睡的样子都好看的像画一般。 “驸马可是累了?”她说着便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拉他起来,“随朕回太初殿。” 下次再入梦,她就能知道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到什么程度了,想想就很期待啊。 那么多的美男,她得做个表格才行,一个一个排队宠。 赵珩藏起眼底的情绪缓缓起身,跟着她一道出去。 回到太初殿,悠悠太古之音的从配殿的方向传来,时而激昂,时而低沉,颇为悦耳。苏绾扬了扬眉,不禁雀跃起来。 谢梨廷负责做饭,宁死不屈的赵珩供她调戏,擅长音律有六块腹肌的萧云敬帮她放松,还有天真无邪的梁文府可以宠爱,这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她太喜欢这个梦境了。 等出了皇宫,她一定要赚银子当首富,争取梦想成真。 “驸马若是饿了可让御膳房送午膳过来,朕去看云敬。”苏绾松开赵珩的手,开心迈开脚步。 赵珩伸手想要拉住她,到了一半又收回来,面沉似水地跟上去。 好色还冠冕堂皇。 苏绾进了配殿,那琴音愈发清晰动听。她在现世很少听古琴曲,偶尔去用餐时会听到店家放的古筝曲,不是很懂得欣赏这类古乐。 不过这古琴的音质确实更为古朴大气,宁静而旷远。 最妙的,当然是抚琴之人。 美男只要不下流猥琐,当真是做什么都好看。 这么一想,苏绾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双标。可她在梦里是帝王,是最高的统治者,不需要守什么规矩,醒来了这梦境就消失,鬼知道她在梦里怎么浪。 皇帝的下流猥琐能是下流猥琐吗?那叫帝王多情。 苏绾扬了扬眉,加快脚步。 进了院中花园,穿着墨灰色广袖长衫的萧云敬,坐在院中凉亭内抚琴。 亭外百花争艳微风轻拂,衬得他那一身装束格外惹眼。他神色专注,像是这天地间唯有琴能倾诉心声般,只一眼便惊为天人。 苏绾放慢了脚步,唯恐惊扰了美人。 现实里的萧云敬也擅抚琴,身为武将却无武将的粗莽,反而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自己如果是柳云珊,也会心动的。 如此优秀又好看的男人,试问哪个能做到心如止水? 她是做不到的。 赵珩脚步沉沉,眼底戾气遍布。她方才将将收了个少年郎,为何对萧云敬还这般热情? 父皇当年也不如她这般喜欢流连花丛。 一曲罢,萧云敬像是才发觉亭子外有人倾听,抬头看过来,深邃的眼眸写满了诧异,从容起身行礼,“陛下万福,微臣方才抚琴,可是吵到陛下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浑厚,温柔而充满磁性,好听得不得了。苏绾含笑摇头,明明是故意挖了陷阱等着她跳,偏要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还挺有趣。 说起来,萧云敬的态度始终是不卑不亢,有种端方得体的正室感,很像柳云珊。 不过他对应的身份应该不是柳云珊,而是韩丞相之女。 柳云珊重生后避开了成为候选的太子妃一事,她第二次进东宫开宫斗副本,不光是跟太子妃斗,还有太子侧妃。 在现实里,太子并未定下太子妃和侧妃的人选,看徐太师和韩丞相在梦中的博弈,想来最后的人选应该和原著一致。 韩丞相之女与徐贵妃的外甥女在东宫斗法,跟梦里的谢梨廷、萧云敬很像。 谢梨廷做了糕点送去畅音殿争宠,萧云敬看似不争,却一个人在配殿抚琴,很心机了。 苏绾眸光闪了闪,抬脚踏入凉亭微笑坐到萧云敬对面,状似不经意的语气,“云敬平日可曾习武?” “不曾,家父不许微臣习武。”萧云敬抬头,目光落到赵珩身上。 赵珩浑不在意,自顾坐到苏绾身边,黑口黑面。 苏绾暗暗好笑,佯装自己没注意赵珩,目光灼灼的看着萧云敬,“云敬可否陪朕走走?这配殿朕是第一次进来。” “微臣乐意之至。”萧云敬从容起身。 苏绾也站起来,唇角含着笑留意赵珩的反应。 赵珩也站起来,墨色的眼眸看看似无波无澜,实则一直在盯着萧云敬,防止他们牵手。 萧云敬并没有要牵苏绾的手的意思,躬身做了个有请的动作,泰然出声,“陛下请。” 苏绾微笑点头,等他到了身边才一起并肩往外走,故意撇下赵珩。 冷美人对她的意见很大啊。 从亭子里下去,假山上忽然跳出来一只野猫,嗖的一下从他们面前蹿过去。 苏绾受惊,脚底一滑直直栽了去。 重心下坠的恐慌迫使她瞬间醒来,大口大口喘气。 外边已经天光大亮,耳边满是鸟儿欢快的叫声。 苏绾怅然若失。 她的美少年和晚上的宴会还没看到,又要等不知道多久才会入梦。 醒了会神,她迅速起床去照镜子。 梁太医开的方子起效了,她脸上身上都长满了疹子,大小不一的红点遍布全身。要不是知道这是吃药弄出来的,她能被自己的样子吓死。 疹子有点痒,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就是很唬人。 苏绾照了会镜子,神清气爽地吐出口气开门出去洗漱。 工作不能停。 伺候陈良妃用过早膳,一贯清冷的清宁宫来了客人。一个没见过的宫女,身边站着的是敬事房的总管王庆德,还有一个嬷嬷她没见过。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24、024 苏绾看着王庆德和他身边的嬷嬷, 心思电转。 她原想一会就去找秦小宝,拜托他帮忙照顾原主的弟弟和奶奶。见身上起了疹子怕吓到其他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没去。 也幸好没去, 真出了门说不定就跟他们撞上了。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状似随意地撸起袖子露出爬满胳膊的红疹,缩起肩膀装出战战兢兢的样子迎上去恭敬行礼, “见过王公公。” 三个人同时看她。 王庆德瞧见她胳膊上以及脸上的红疹, 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怎么回事?” 自打徐贵妃和梁淑妃都打这宫女的主意,他就安排人盯着清宁宫四周,除了陈贵人忽然病倒险些香消玉殒,卧床数日不起, 这清宁宫并无其他事发生。 依着那小太监所说, 苏绾也未曾与其他各宫的宫女有往来。她离开清宁宫也只去过太医院一处, 昨日还遇到太子险些被杀。 莫不是真病了? 这疹子瞧着渗人,也不知是否会传人, 这下可如何是好?徐贵妃刚诞下小公主不足一年, 万一整个昭阳宫的人都染了病,自己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王庆德越想越怕, 也越恼火。 “奴婢不知, 昨日良妃娘娘的病好了些,奴婢抓了药回来便觉着有些不舒服,不想今日一早就成了这模样。”苏绾垂下眼眸, 故意抖动肩膀,佯装很恐惧自己会死。 王庆德本能往后退了一步,偏头跟徐贵妃身边的张嬷嬷交换眼神。 张嬷嬷也被苏绾的模样吓到,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递了个眼色给王庆德,转头往门外走去。 贵妃娘娘为了将这奴才招入昭阳宫献给太子当侍妾,暗中准备许久。如今出了变故,她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 王庆德领会了她的意思,抱着拂尘跟上去。 被他们撇下的宫女用力吞了吞口水,本能后退,看苏绾的眼神如同看到了吃人的猛兽一般。 苏绾觉察到她的视线,徐徐抬头友好地冲她笑了下。 宫女被她吓到,又往后退出去三四步,双手绞着宫装的裙摆扭头看向别处,肩膀不住抖动。 她一点都不想来清宁宫当差,听说陈良妃疯疯癫癫,保不齐会打死自己。 苏绾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疹子,也不知是不是与陈良妃有关。 她想回针线房。 院内安静下来,王庆德和那嬷嬷交谈的声音,依稀能听个是囫囵。 苏绾低下去头竖起耳朵偷听。 “这个情况杂家也未料到,打贵妃娘娘来了口信,杂家就安排人盯着清宁宫,这宫女原来是御膳房粗使宫女,不合群又木讷,这才将她派到清宁宫。”王庆德忧心忡忡,“嬷嬷觉得是带回去,还是让她继续留在清宁宫,你在贵妃娘娘身边多年,给拿个主意。” 苏绾眸光微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王庆德居然安排人盯着自己?幸亏这段时间陈良妃一直病着,她除了倒夜香和去过太医院,没有乱跑。 盯着她的小太监应该没去过后院,因此没发觉王胜和云岚跟她通消息。 想到这,苏绾不禁一阵后怕。 这深宫当真如地狱一般。 “此事我也没法拿主意,不如公公随我回昭阳宫见贵妃娘娘,跟她说明情况。”张嬷嬷余光看一眼站在日头底下,缩头缩脑的苏绾,眼中依稀透出冷意。 “如此也好。”王庆德松了口气,抱着拂尘折回去清了清嗓子,说,“杂家今日过来,是听闻陈贵人病了,既然她已病好你好生照顾。” 说罢,他睨一眼带来的宫女,歪了下脑袋示意她出去。 那宫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了。 “是。”苏绾低着头,摆出丝毫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的模样,恭敬行礼。 王庆德甩了下拂尘,黑着张脸转身出去。 苏绾悄悄吁出口气,隐隐觉得去东宫一事可以避开了,趁着有病自己再想办法花银子托人,说不定能离开冷宫。 徐贵妃在后宫再怎么跋扈,也不敢将一个有病且有感染其他人风险的宫女,送去东宫。 这种行为跟谋反无异。 应该也不会让自己继续留在冷宫,毕竟陈良妃若是死了,万一她那位驻守北境的兄长忽然来信问起,徐贵妃可没办法让陈良妃活过来,也不敢有所隐瞒。 东蜀大军进犯北境已有两年,后宫中这些妃子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前朝的事,有人说漏嘴传了出去,徐太师定会被参上一本。 陈良妃被打入冷宫两年还活得好好的,她那个兄长功不可没。 苏绾细细想了一阵,心中大定。 清宁宫的宫门关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还没走远的王庆德回头看了眼,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一个粗使宫女,死便死了,徐贵妃断然不会为她请太医诊治。 太医也不可能帮着苏绾,这后宫里谁不知道陈良妃死期将近,能避开的都尽量避开跟清宁宫扯上关系。 张嬷嬷头都没回一下,心里寻思着徐贵妃知道这情况,到底是会把苏绾带回昭阳宫,请太医给她诊治,还是让她与陈良妃一起死在清宁宫。 那苏绾的家人尚未找到,人又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万一家人已死,她性子烈不愿去东宫选择死在昭阳宫可不太好。 一路无话,两人很快回到了昭阳宫,向徐贵妃禀明此事。 “两人都病了?”徐贵妃端起茶盏吃了口茶,脸色发沉。 这么巧?陈良妃病了也就算了,苏绾也跟着病?莫不是这病,是陈良妃传给她的? 太医院的御医太医,可不会为宫女看诊,也不敢与宫女私通,更不会为她开方子装病。 她生得再好,留在清宁宫早晚是个死,那些御医太医怎会为了个将死之人冒险。 “老奴这几日安排人盯着清宁宫呢,陈贵人确实病了,卧床数日昨日刚好了些。”王庆德陪着笑,“那宫女的病看着着实吓人,身上脸上都长满了红色的疹子。” 徐贵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放下茶杯,眼底划过一抹怨毒,“既然如此,麻烦公公将她二人送去敬法殿,就说陈贵人担忧将病气传给后宫众人,再影响到陛下,自请前往敬法殿扫洒为陛下积福。” 陈良妃如今疯疯癫癫,万一那病真的会传人,这后宫当中死多少宫女太监她都不在乎,可小女儿如今还吃着羊乳,染上病可比大人难治。 不如将这两个瘟神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 “老奴这就去安排。”王庆德悬在喉咙口的心落回肚中,抱着拂尘行礼告退。 徐贵妃慵懒抬眼,看向身边的张嬷嬷,“去给敬法殿管事的捎句话,别让她安逸。” 张嬷嬷福了福身安静退下。 徐贵妃又吃了口茶,歪在椅子里若有所思地看向院外。 如今太子监国,他行事做派与皇帝大相径庭。 他成为储君已有六年,能近他身的人只有孙来福一人。她暗中送进去的宫女,明着送进去的侍妾,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杀了。 实在是难以捉摸。 太子妃如今也未定下,万一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皇帝的病也好了起来,怕到时候她这贵妃也要进冷宫。 徐贵妃烦躁闭上眼。 “贵妃娘娘,太初殿来信了。”张嬷嬷去而复返,声调也比平日高出许多,“是大事。” “一惊一乍成何体统。”徐贵妃坐起来,面露愠怒,“什么大事?” 皇帝死了对她来说才是天大的事。 他一死,太子羽翼未丰,只须等父亲大人安排妥当,自己的儿子便可上位。 “陛下醒了,御医说精神不错,再养上半个月便可下床。”张嬷嬷垂首过去,尽量放低嗓音,“是准信,太子已经去了太初殿,文武百官也都去了。” 他竟然醒了,还很快能下床?徐贵妃陡然黑脸,抓起案上的茶盏便砸了出去。 “啪”的一声,茶盏碎成数瓣,茶水溅了一地。 “老奴该死。”张嬷嬷慌忙跪了下去,“贵妃娘娘息怒。” 徐贵妃闭了闭眼,冷然出声,“起来,给本宫更衣梳头,本宫要去见他。另外通知敬法殿管事的,把敬法殿内的宫人都撤出来,吩咐内务府不可再短了陈贵人的衣食,再派个人在殿外日日盯着她。” 皇帝当初将陈良妃打入冷宫表面上不闻不问,在自己跟前可没少提。这万一要是好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让她复宠。 陈良妃被自己磋磨了两年,一旦复宠便是自己失宠之时,她必定用尽手段磋磨自己。 后位虚空多年,九月嵩山封禅在即,皇帝若真要封后也是首选梁淑妃。 那女人看着不争不抢,却暗中与已故的皇后交好,帮其抚养太子。 这皇后刚走,她一个入宫多年都未得宠幸的贵人,忽然就爬上了龙床,不到一年便诞下皇子,成为贵妃。 这心机无人能比,说不定皇帝病好一事也是她从中作梗。 徐贵妃越琢磨越烦躁,施了淡妆已显出老态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老奴这就去办。”张嬷嬷瞧见她的脸色,抖着身子从地上起来,赶紧吩咐宫女给徐贵妃梳妆更衣。 皇帝醒了对昭阳宫来是大事,却不是喜事。 不怪徐贵妃如此生气。 盼着皇帝死,那可是大不敬的杀头重罪。 皇城因为高宗皇帝的病有了起色而变得热闹起来,消息很快传到各宫妃子耳中,天黑下来后就连清宁宫也收到了信。 陈良妃坐在窗前,拿起火折子打开将手中的纸条烧了,神色平静而淡漠。 她苦熬两年,如今皇帝的病有了起色她亦复宠有望。徐贵妃那头猪磋磨她两年,这笔账迟早要跟她算回来。 陈良妃唇边勾起冷笑,起身出去。 到了苏绾住的后院,她一抬头便看到苏绾跟只猴子似的,从架在宫墙上的梯子上下来。 陈良妃怔了下,压下惊疑大声呵斥,“好你个奴才,竟敢私自离开清宁宫与人私会!” 苏绾私下竟如此大胆的吗?看来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照顾自己整一年的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25、025 苏绾也差点被她给吓死, 缓了好一会,乱糟糟的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频率。 陈良妃还是一直躺床上比较好,只要不死就万事大吉。 也幸好自己是刚刚上了宫墙,还没来得及溜出去。 苏绾当她不存在一般, 将梯子横过来挂到墙上,转头看着状若女鬼的陈良妃,态度冷淡, “良妃娘娘, 奴婢方才只是去捡风筝。” 疯子才不会在意这个时候能不能放风筝。 陈良妃一口气噎在胸口, 直接气笑了,“风筝呢,本宫许久没有放风筝了,皇上不得闲, 都不带本宫去踏青了。” 大晚上她放风筝?放鬼吧。 她今日吃过早膳又睡过去, 不知清宁宫发生了何事。看她的样子, 许是知道徐贵妃想将她送入东宫一事了。 否则也不会弄出这一身被蚊虫叮咬的疹子出来。 要怎样告诉她,皇帝的病有了起色自己复宠有望, 断然不会让她去送死?此时尚不是跟她挑明自己没疯的好时机, 只需让她知晓,自己记得她的救命之恩。 “良妃娘娘想要风筝, 奴婢明天再给你做一个, 掉出去那个坏了。”苏绾转头去井边打水。“或者,娘娘让皇上做一个?” 她真疯了还好,装疯简直时时刻刻跟自己演宫心计。 “皇上没空, ”陈良妃跟过去,双手叉腰生气瞪她,“本宫要风筝,现在就要!” “梯子就在墙边,娘娘想要风筝是吧,爬上去就能看到了。”苏绾微微扬眉,“很容易的。” 想诈她,没那么容易。 陈良妃再次噎住,扭头看向那把看起来就不怎么稳固的梯子,悄悄吞了口唾沫。 “娘娘,要上去吗?”苏绾轻笑,“爬到墙上就能看到了哦。” “本宫找皇上去,让皇上亲手给本宫做。”陈良妃转头往外走,故意很大声的说,“本宫梦到陛下好了,不日他便会让本宫复宠,本宫念你这一年不曾犯错,会带在身边。” 苏绾不笨,她应该听得出自己的言下之意。 陈良妃说完,又唱起戏来脚步轻快地离开后院。 苏绾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耸了耸肩,转头回房。 陈良妃居然想帮她?她似乎也没做什么让她感恩涕零的事啊,若是因为她生病自己没趁机让她去死,那就表错情了。 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苏绾关上门,疲惫倒进床里。 她刚才在宫墙上,看到宜春宫那边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像是在庆祝什么。 反正不会是高宗皇帝死了,妃子们才这么兴奋。 难道是皇帝的病有了起色? 苏绾躺了一会,决定还是溜出去打探下消息,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也顺便去内务府打听下自己是不是不用去昭阳宫。 起身开门出去,她回厨房给陈良妃烧上热水,装桶里提过去伺候她洗澡。 陈良妃还在唱戏,不过唱的不再是哀怨凄婉的戏,而是很喜庆的剧目。她听不懂,只能靠语气和唱腔确定。 苏绾眸光闪了闪,抬手敲门,“良妃娘娘,奴婢过来伺候你梳洗。” “进来吧。”陈良妃说完便起身去净房。 这么配合?苏绾在心里嘀咕了句,拎着热水过去伺候她洗澡。 陈良妃脱了衣服又开始唱,苏绾当没听到伺候她洗干净了,收拾一番带着换下的脏衣服回后院。 又等了一会,她蹑手蹑脚折回去见陈良妃已经熄灯睡下,放松返回后院。 苏绾一进后院就架起梯子爬上宫墙上溜出去,藏好梯子贴着墙根摸黑往内务府的方向去,神经绷紧。 一路过去各宫都喜气洋洋,难不成真是高宗皇帝的病好了? 苏绾抿起唇角,远远看到有人打着灯笼过来,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皇上的病有了起色,各宫的娘娘都不绷着了,九月嵩山封禅在即,如今都七月了不知会不会封后?” “别想了,就算封后也轮不上咱宫里那位。” “也是,这后位要么是梁淑妃要么就是徐贵妃,轮不到咱的主子肖想。” 宫女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夜里听来依旧清晰无比。苏绾缩了缩身子,继续竖起耳朵。 “听说没有,皇上的病有了起色的消息刚出来,徐贵妃便吩咐敬事房,将陈良妃与她身边的宫女送去敬法殿扫洒,说是陈良妃自请去的,是为了陛下积福。“ “听说了,依我看这徐贵妃怕是担心她复宠吧?这两年陈良妃虽说疯疯癫癫,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不说了,后边有人。” 两个宫女安静下去,提着灯笼匆匆穿过宫道。 苏绾没敢动,不多时交谈声传来,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宫女,也在说皇帝病好了,陈良妃要被送去敬法殿扫洒的消息。 不过这两人说的,与方才的说法不太一样。 这两人说,陈良妃和她都染上了会传染的病,徐贵妃担心她们将病传遍整个后宫,才将她们打发去敬法殿。 苏绾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确认没人过来随即激动往回跑。 她喜欢去敬法殿。 敬法殿是太后和皇后礼佛的地方,那是所有宫女太监都梦想进去的养老之地,不用担心有人勾心斗角,也不会被禁足,可以随时出门。 原主还在御膳房当值时就梦想到了二十岁,能被送去敬法殿。 听说能出宫的上了年纪的宫女,大多都在敬法殿当值。 关键是敬法殿不忙,太后和皇后都已过世多年,徐贵妃既然把陈良妃安排过去,就不会再去磋磨她。 徐贵妃只是贵妃而已,是没有资格去敬法殿礼佛的。 苏绾跑出去一段路缓缓停下来,若有所思。 在原著中,皇帝病重后卧床养了三个月才忽然变好,不应该是现在啊。难道是世界还原,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因此很多剧情会加快速度。 应该是这样。 原著中并没有写皇宫内有多少宫女太监,完整的世界里每个职位的人都有,还有书中一笔带过的百姓,物价啊这些。 整个世界里的人相互间都是有关联的,每一个人从生到死都有轨迹。 纸片人有了自己的意识,便会互相影响引发蝴蝶效应。譬如她穿进这书里,就避免了自己再次被陈良妃打死,还让她一整年都无病无灾。 上次陈良妃病倒,若是换个宫女她能好但身子也垮了。 她依稀记得在原著里,陈良妃被赐死时形容枯槁,哪像现在活蹦乱跳的。 这么看来,自己或许不用等上一年,便可出宫?! 苏绾又激动地跑起来,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终于看到自由的曙光了。 一口气跑到清宁宫后院的宫墙外,她远远看到有个身影立在树下来回踱步,不禁心慌了下,猛地刹住脚步。 这大晚上的,谁会过来? 难道是秦小宝?苏绾缓下心跳慢慢靠近过去。后院没有灯,月亮也不够圆,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他好像没有发现被她藏起来的梯子。 苏绾屏住呼吸又往前走了几步,总算看出来的是秦小宝,不禁松了口气,弯腰捡起一枚石头砸过去。 秦小宝受惊,倏然转头看过来。 “秦大哥,是我。”苏绾压低嗓音飞快出声,“你怎么来了。” 秦小宝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加快脚步迎上去,笼在昏暗中的脸庞浮起欣喜的笑意,“我说怎么丢了这么多次石头,你都没反应。” 昨晚他让王胜过来传话原想让苏绾安心,今日后宫都在传皇帝的病有了起色,苏绾和陈良妃要被送去敬法殿。为此他特意借了一身太监服过来,想亲口告诉她不用担心家人。 他没让那些人找着他们。 “我刚才想出去找你来着,路上遇到巡夜的太监就跑回来了,我弟弟和奶奶怎么样,没被找到吧?”苏绾站到暗处,嗓音压得很低。 她没说真话,也不能在秦小宝面前透露自己想出宫。 免得他以为自己出去后,会跟他发生点什么。 去了敬法殿虽说自由许多,跟御膳房的厨子私通被发现也是会死人的。整个后宫的女人除了女官外,都是皇帝的所有物,可以跟太监对食,却不能跟真的男人在一起。 没离开皇宫之前,她并没有真正的自由。 “你放心,我故意让他们找到你们家原来住的地方,还让街坊跟他们说,你弟弟和奶奶都不在了。”秦小宝也往里挪了下,脸颊发烫,“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安心去敬法殿,他们不会有事。” “谢谢你啊秦大哥,办这些事没少花银子吧,多少我现在就给你。”苏绾说着便低头拿出荷包,拿了几块碎银递给她。 秦小宝愣了下,笼在昏暗中的黝黑的脸庞有些发白,黯然垂眸,“不用如此客气。” 他很喜欢苏绾,去看房子时都在想着她会不会喜欢,将来有了孩子够不够住。 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的好模样,配不上她的好学识。她自小就识字读书,自己却是进了御膳房,慢慢跟着师父学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苏绾对自己并无这样的感情。 “不是客气,一码归一码,回头你给我留些糖,等我在敬法殿安定下来就去找你买。”苏绾把银子塞给他,嗓音低低的说,“我爹娘走得早,自小就被没人这么护过,有你这样的兄长是我的福气。” 该说清楚的事早说早好,黏糊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原主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这么说他应该能接受。 “那我收下了,我也很开心能有你这样的妹子。”秦小宝眼里写满失落,强颜欢笑,“进去吧,我等你进去了就走。” 她说是妹妹便是妹妹吧,至少还能看到她。 等将来出了宫,说不定处的时间长了,她会看到自己的好。 “那我回去了,谢谢你秦大哥。”苏绾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没避着他,弯腰把梯子拿出来架上宫墙,麻利爬上去。 秦小宝见状错愕了一瞬,继而失笑。 说她也染了病分明是谣言,她去了敬法殿也会过得很好。 苏绾上了宫墙挥手示意他回去。 秦小宝也挥了挥手,匆忙消失在夜色中。 苏绾收起梯子放回院里,下了宫墙收好梯子神清气爽地去烧水洗澡。幸好天黑,秦小宝没看到她的身上的疹子,不然他肯定还会想办法跑敬法殿去。 洗完澡回屋躺下,苏绾畅想一番出宫后的生活,开心闭上眼。 夜色渐深,皇宫也慢慢变得宁静,尤其是热闹了一整天的太初殿。 赵珩走下台阶,坐上轿辇去往御书房。 孙来福提着灯笼跟在轿辇旁,不时偷偷看他。皇上的病有了起色不是好事一件吗,他看着似乎很不开心。 “去太医院。”赵珩忽然出声。 孙来福应了声,到底什么都没问,吩咐抬轿的太监掉头去太医院。 近日朝中政务繁杂,太子的心思也愈发深沉,他一个当奴才的不敢随意揣测。不知是错觉还是何故,总觉得太子对他有意见。 一路无话。 赵珩的轿辇到了太医院门外,已睡下的御医听到消息纷纷爬起来,全部聚到前厅。 孙来福提着灯笼,小心伺候他进去坐下。 “负责医治父皇的御医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赵珩漠然抬眸,“孙来福,你也出去。” 孙来福点头称是,身子止不住哆嗦,抱着拂尘安静退下。 太子昨夜宿在御书房,醒来后看他的眼神格外冷厉,像是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般。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其他的御医也退了出去,孙来福关上门,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有点凉。 太子这一个月来,看他的眼神总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杀意? 太医院前厅内。 赵珩端坐主位,面色冷凝。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父皇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何忽然就好转了。”赵珩不疾不徐开口,平缓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却压迫感十足。 “陛下所患乃是恶毒之症,我等前几日增加了药方的剂量,故而能好转。”年老的御医从容解释,“微臣等人还在调整方子,若半月内不再出现疼痛难忍的症状,会酌情减少。” “本王想听真话。”赵珩抬了下眼皮,笼在灯下的如玉脸庞,隐隐覆上寒霜。 “殿下息怒。”老御医颤颤跪了下去,“此方乃是虎狼之药,最多能让陛下再撑一年,若恢复后复又发生晕厥,恐无法醒来。我等也是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 他们是被韩丞相逼的,这方子凶猛却不会让皇帝立即驾崩,反而会让他逐渐好转。 赵珩低头看他,漫不经心地捏着在梦中,被那女帝用剑割伤过的左手中指,默然不语。 依他昨夜在梦中所见,下这道指令的人应是韩丞相而不是徐太师。太师一心想将四皇弟推上帝位,怎会让父皇病愈。 若父皇的病痊愈,定会先封后再前往嵩山封禅。 同安恰好在去嵩山的路上,匪徒意图刺杀父皇与他,势必会让父皇受到惊吓。 父皇陷入昏迷,于各方而言都是好事。 这同安巡抚又是林尚书和太师的人,韩丞相手中定有匪患与巡抚勾结的证据,才敢如此大胆准备当那黄雀。 五皇弟能得他如此忠心的谋臣,不可小觑。 赵珩冷笑一声,松开左手中指缓缓起身,“起来吧,父皇的病按照尔等的方子继续医治。” “微臣明白。”老御医站起来,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这储君的气势迫人,比高宗皇帝更加难以捉摸。 赵珩出了前厅,自顾往外走。 孙来福双腿发软,硬着头皮跟上去,“殿下是回东宫还是回御书房。” 赵珩脚步微顿,又控制不住地捏着左手中指,淡淡掀唇,“去御书房。” 好似每一回梦到那女帝,他都是宿在御书房。 今日醒来之前,那女帝从台阶上栽下去,梦中的表兄似乎已出手,不可让他得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和营养液~~~我努力一下,争取明天继续三更,爱你们么么哒~~~ 26、026 赵珩回到御书房外, 面无表情地从轿辇上下去。 孙来福提着灯笼紧紧跟上,赵珩余光瞟他一眼,想起梦中那女帝召见礼部侍郎一事,若有所思。 此前他隐忍不发, 是为了避免被太师等人窥见实力,故而从未主动与朝中可靠的大臣交底,只想先登基拿回兵权再肃清朝政。 如今看来其实可双管齐下。 兵权一定要拿到手, 至于朝中的几股势力, 可照那女帝的法子, 逐个试探选出心怀抱负,愿意为江山社稷尽力的栋梁之才。 赵珩收敛了思绪抬脚走上台阶,嗓音凉凉,“下去吧, 今夜不用伺候。” 孙来福顿住脚步称是, 脖子上凉飕飕的感觉更甚。 天地可鉴, 他从无二心。 太子为何开始连他也要防着了,他做错了什么? 孙来福想不明白, 深深叹了口气, 招呼在御书房伺候的太监退下。 赵珩进御书房坐到书案后,拿起今日送来的奏折挑出同安巡抚的那份翻开, 依旧是歌舞升平的小事, 半个字都不提匪患。 北梁国中的地方官员,如此行事的只怕不止他一人。 赵珩放下奏折提笔给萧云敬写信,让他尽快派人去暗察同安匪患一事。韩丞相想当黄雀, 也得看当不当得了。 写好信,他搁笔将信上的墨汁吹干,折好装入信封叫来暗卫。 “殿下。”暗卫从梁上跳下,恭敬行礼,“京中官员士绅家中并无殿下所说的女子,可是要继续寻找。” 他把汴京大大小小的官员士绅家都看遍了,也未能找到那画像上的女子。 “继续找,今夜先给萧将军送一封信。”赵珩将信递过去,“去吧。” 暗卫接过密信收好,无声无息开门出去。 赵珩偏头看着滴漏,笼在灯下的俊逸容颜浮起萧杀之气,许久才又拿了一份奏折翻开。 那女帝到底在何处?京中已经找遍,后宫之内的所有女官,暗卫也都照着他画出来的画像看过,无一人能对得上。 赵珩闭上眼,梦中那女帝巧笑嫣然的模样浮上脑海,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掷地有声的声音。 何为利国利民? 赵珩睁开眼,唇角不自觉抿紧,继续批阅奏折。 到了二更天,他脸上也有了些困意,起身去了偏房躺下,随手将梁淑妃送的香囊放到枕边。 一夜无梦。 赵珩醒来后若有所思抬起左手,看向被女帝割过的中指,眉宇间覆上薄薄的寒霜。 又未能梦到她。 起身出去,孙来福站在书房外的院子里,像是守了一夜的模样。 赵珩清了清嗓子,抬脚走下台阶。 “殿下可是要梳洗?”孙来福紧张莫名。 “回东宫。”赵珩经过他身边,终是收了身上的杀意。梦境是梦境,孙来福自他被立为储君便跟随左右,断然不会出卖他。 “是。”孙来福松了口气,赶紧吩咐抬轿的小太监过来。 太子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缓和了许多?看来日后他得更仔细,免得又要惶惶度日。 朝阳升起,后宫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苏绾生无可恋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妆台前坐下。身上的疹子没有增加,但还是痒得晚上没法入睡。 梁太医说一定要忍住不能抓,不然就会留疤。 眼下目的虽然达到,可身上的疹子还不能马上就好,万一被人知道她搞了小动作,会连累到梁太医不说,小命难保。 高宗皇帝醒了,徐贵妃身为头号宠妃,宫斗赢家。自打皇后过世便执掌后宫以皇后自居,不可能会容忍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幸好只要忍过七天就好了。 苏绾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黑眼圈,再次叹气。天冷的话还好点,进了七月天气越来越炎热,身上的红疹一出汗就痒得要命。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起身开门去。 到井边打水洗漱干净,苏绾进厨房烧上水,转头去将藏起来的香料拿出来,径自回房收拾包袱。 她东西不多,穿过来一年也就内务府发下来的几套宫装。 将衣服叠好放到一旁,苏绾看了看香料,从床肚子里掏出藏起来的银子和油布。 油布不透气,不容易被人发现她身上藏有香料。 苏绾将香料和做好的香囊以及银子都包进去,再用蜡烛封死所有缝隙,防止气味透出来。 都收拾完毕,想到马上就能去敬法殿养老,苏绾精神过来,开门去陈良妃住的院子。 王庆德已经到了,陈良妃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垂下的双手隐约可见手背上似乎也起了疹子。 苏绾惊讶了一瞬,迅速收敛了目光故意靠近王庆德行礼,“见过王公公。” 陈良妃这是不打算装疯了,还是真的出了疹子? “离杂家远些。”王庆德本能后退一步,白得吓人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将将被陈良妃吓到,这不识趣的宫女又凑过来,幸好她们马上就要去敬法殿,除了每日供应贵人位分的米粮肉菜,不用管她们的死活。 这病看着像是会传人,难怪徐贵妃下令撤走原来在敬法殿内,司香烛和扫洒的宫人。 王庆德想着又往后退了一步,不耐烦呵斥,“赶紧收拾包袱随杂家去敬法殿,不可耽搁。” 说完,他抬手指着苏绾,咬牙切齿,“你,把脸给杂家包起来!” 苏绾忍住笑意自觉后退,“是。” 包起来更好,正好可以让她拖延些时间。 苏绾回到自己房里包起脸,露出一双眼睛拿了包袱出去。 后院的青菜长得特别水灵,生姜也发出了新芽,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她还挺舍不得的。 苏绾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去。再等十一个月,高宗皇帝驾崩她就能出宫了! 她和陈良妃被打发去敬法殿的事,整个皇宫都在传,卖自己香料的太监肯定也听到了风声。 等安顿下来她再想办法跟他联系。 敬法殿在皇宫左侧最深处,比清宁宫更为清净,就是离清宁宫非常远。 苏绾扶着陈良妃跟在王庆德身后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到了敬法殿门外。 王庆德回头瞪了眼,阴柔的嗓音染着浓浓的火气,“还不快进去,等着杂家请你们吗。” 苏绾点头称是,扶着陈良妃走上台阶踏入敬法殿大门,跟着用力把门关上。 陈良妃扯下头上的面纱,轻盈迈开脚步。 苏绾背着包袱跟上去,总觉得她有话要跟自己的说。 “本宫终于从那牢笼里出来了,这后宫,那头猪说了可不算。”陈良妃说着又唱起戏来,嗓音婉转动听,还格外的……嘹亮。 苏绾嘴角抽了下没答话。 她装疯以后确实骗过不少人,怀疑她没疯的也不少。 谢丞相没像原著那样病死反而早早发现有病,及时进行妥善的医治,那北境之战说不定能打赢。 人有了意识就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若北境真打赢了,徐贵妃怕是很快就会就有动作,高宗皇帝不杀陈良妃,就是因为她那位骁勇善战的兄长。 有个娘家人手中握有兵权的皇后,可比只会生孩子岳父还插手朝政的徐贵妃好多了,以高宗皇帝的昏庸无能,说不定皇后会是谁。 这一个月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谁说得准呢。 苏绾又看了眼陈良妃,心情再度轻松起来,管她们谁当皇后她只要离开皇宫。 敬法殿内给扫洒司香烛的宫人住的厢房,在左侧的小院里。 小院呈方形,东西都有厢房另有厨房和净房,水井就在靠近厨房的地方。整体布局很紧凑,但又不会互相干扰到对方。 苏绾拿下包在头上的纱巾,戴上自己做的口罩开始打扫。 东厢房原来住着宫女比较干净,屋里有淡淡的香气,四间厢房有三间是用来装香烛和贡品的。 西厢房只有三间,住的应该是太监,一开门就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苏绾眉头皱了皱,打扫干净所有的厢房,把陈良妃的包袱放到东厢房最好的一间,麻利铺床。 将自己的东厢房也收拾妥当出去,陈良妃趴在井边伸头往下看,眼神亮起来的那个瞬间,依旧能看到她曾经风情万种的模样。 可见她初入宫时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苏绾定了定神,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朝她走去,“良妃娘娘。” “十二年了,本宫老了啊。”陈良妃缓缓站直起来,如盛宠之时那般,端方万分地往外走。 苏绾心底没来由生出一丝怜悯。 生在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她们的错,进了后宫努力争宠也不是她们的错,而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人能反抗。 安安稳稳的住了一晚,几乎没睡的苏绾天没亮便打着哈欠爬起来,揣上银子戴上口罩去倒夜香。 等了片刻,收夜香的太监过来。 来了两人,年轻的那个一看到她便站远远的。苏绾拎着夜香过去,看了眼站得很近的老太监,压低嗓音,“公公可否帮忙传个口信,不会让你白白帮忙。” “说。”老太监上了年纪,似乎并不惧怕她的病。 苏绾拿出银子递过去,低声交代一番,若无其事地拎起木桶回去。 收夜香的太监地位最低,那太监又上了年纪不至于出卖自己换好处,被抓到了也不怕。当初跟在内务府当差的小太监说好了,被人发觉就说是同乡。 而且他每次卖香料,也都是用油布包好带在身上,不容易被发现。 那个年轻的收夜香的太监也不用怕,他站得远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苏绾关上门,听着拉夜香的车子的声音走远,不禁松了口气,浑身轻松地往回走。 能安稳一天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搬到敬法殿第四天,苏绾身上的红疹消退了不少,也没那么痒了,就是晚上还是没法好好睡觉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陈良妃用胭脂弄出来的疹子,一直没洗掉,像是有什么深意。 伺候陈良妃吃了晚膳,苏绾回房躺了一会,想起今天是管香料的太监给自己送货的日子,赶紧爬起来开门出去。 这次她不用翻墙那么麻烦,从后边的小门出去就行。 苏绾在后门等了会,隐隐约约看到有黑影往这边来,赶紧缩回去轻手轻脚关上门。 敬法殿后门平时不会有人来,就是白天都没个人影,那两人走的很急像是要做什么坏事? 难道是皇宫内又出了什么消息,让徐贵妃夜不能寐,必须除掉陈良妃才能安心? 这几天她没出门,收夜香的太监互相八卦说的也是皇帝的病越来越好,没有其他的消息。 少顷,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缝里伸进来一根细细铁丝钩子,试图打开门栓。 “万一陈贵人在房里怎么办?”太监的声音压得很低,隔着门还是能听到。 “她日日都在佛堂礼佛到很晚,不会在房里。” 苏绾抿了下唇,蹑手蹑脚返回自己的厢房掩上门,有人在监视她们?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脚步声从后门过来径自往东厢房那边去。 苏绾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悄悄打开虚掩的房门,抄起一根木棒折回后门将门锁上。 往回走时,陈良妃不知何时过来,手里也抄着一根木棍,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戏服,鬼魅一般看着她。 苏绾看看手里的木棒又看看陈良妃,哑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27、027 “不能打死。”陈良妃压低嗓音颤颤地说了句, 提着木棍朝自己住的厢房走去,手抖得厉害。 方才佛堂的蜡烛烧没了,她想着时间还早,便出了佛堂回来拿蜡烛。 谁知一进院门就看到两道鬼祟的身影, 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进来还往她住的厢房去。她吓了一跳,直觉是徐贵妃派来的人,不禁心头火起。 皇帝这会怕是好很多了, 那头猪心里有鬼所以才想着要杀了她。 她不会死, 没看到那头猪倒台她装疯也要活下去。 陈良妃越想身上抖得愈厉害, 掩在夜色下的双眼布满了期望。 眼下只有苏绾能帮自己。 “知道。”苏绾轻轻回了句,握紧了手里的木棒,无声无息迈开脚步过去,静静站到门口左侧。 陈良妃松了口气, 站到门的右边, 和她一左一右守着那两个太监。 屋里的动静还在继续。 苏绾分神看着陈良妃, 见她在发抖不禁抿紧了唇角,放轻呼吸。 她在现世驻守工地时住过深山, 也住过沙漠, 一点没觉得害怕。 穿书这一年,她每天都在锻炼身体, 又天天拎着水两个院子来回跑, 手上的力气不小。 倒是陈良妃的反应,让她觉得很意外。 她明明很害怕,却没尖叫或者躲回佛堂, 反而拿起棍子想要自保,像是忽然换了个人一样。 仔细想想倒也能理解,来敬法殿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对她却未必。 高宗皇帝恢复得不错,收夜香的老太监说,再过个十来天就能下地。这种时候,徐贵妃肯定会比任何一个人都慌。 陈良妃没被打入冷宫之前,受宠的程度跟她不相上下。 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弄死,或者弄出个杀头的罪名来,就不是徐贵妃了。她之前也想到过会有这种事发生,没想到那么快。 苏绾轻轻吁出口气,听到脚步声靠近过来,旋即举起手中的木棒。 陈良妃也举了起来,双手比方才抖得更厉害。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轻轻被人拉开,两个太监慌慌张张从里出来。 苏绾一言不发,一棒子敲下去,紧跟着又补了第二棒,那太监也不知道被打中了哪儿,声都没哼一下就倒了出去。 陈良妃力气比较小,被她打中的太监想跑,苏绾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他的后背就敲过去。 那太监晃了晃,估计是疼昏了重重趴到地上。 “进去看看他们做了什么,我拿绳子把人捆起来,应该是疼晕了不会这么容易死。”苏绾连自称都省了,简单交代一句,拎着木棒去厨房拿绳子。 陈良妃惊魂未定,哆哆嗦嗦进了自己的屋子,拿出火折子点亮屋里的蜡烛。 她的床榻没被动过,倒是这屋子里好像多了些东西。 陈良妃拿起烛台过去,伸手打开没关好的柜子,看清里面的东西脊背瞬间发寒。 装在箱子里除了道士做法的符纸,还有一个扎着刀子的人偶。 她颤抖伸出手,拿起人偶翻过去。 人偶后背贴着的赫然是皇帝的生辰八字,她吓得赶紧扔了回去,惨白着脸往后退开。 “良妃娘娘。”苏绾拎着棍子进屋,发觉她脸色不对,下意识看向她面前的箱子。 箱子里装着的人偶和符纸,她想起自己看过的古装剧中似乎有这样的情节,瞬间懂了。 徐贵妃这是打算栽赃。 苏绾不等陈良妃做出反应,上前一步把人偶和符纸都拿出来,又把房间里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确定什么都没有了,立即掉头出去。 走出厢房的刹那,敬法殿正门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让人心惊肉跳。 苏绾顿住脚步回头,一脸严肃的看着陈良妃,“别慌,去给他们开门,走慢一点。” 陈良妃反应过来,端起自己当宠妃时的架子,冷静点着灯笼提着出去。 苏绾一定能处理好。 当初在清宁宫请道士做法,事后她把设坛用的所有东西都一把火烧了,徐贵妃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她今夜安排人上门,不就是想像两年前那样再来一次栽赃吗。 这次自己可不会让她如愿。 陈良妃出了曲廊,回头看苏绾,“我去了。” “记得不要慌。”苏绾叮嘱一句,飞快冲向厨房。 她本来想把这些东西和两个太监都从后门丢出去的,考虑到他们就是从后门进来的,说不定外边就有人守着她。 陈良妃转回头一步一步走出院子,朝敬法殿大门走去。 拍门声越来越大,传遍了不大的敬法殿。 苏绾进厨房坐下,将所有的符纸丢进木桶里浇上水用力揉烂,跟着拿起柴刀,将那个人偶砍得稀碎裹进灶膛的草灰里。 扎在人偶身上的刀子,她看了下还挺精致,未免被栽赃果断出门丢进井里。 趁着还有时间,苏绾一手一个,将昏过去的两个太监拖到堆放柴火的地方,倒出装在麻袋里的枯叶,将他们彻底盖住又不至于让他们闷死。 做完这一切出去,敬事房总管王庆德领着几个太监,远远跟在陈良妃身后进了小院。 苏绾眨了眨眼,小跑过去扶了一把陈良妃,佯装害怕,“良妃娘娘,这是出了何事。” “本宫哪里知道。”陈良妃用戏腔回了句,抓住她的手腕,身体还有点控制不住抖。 “没事了。”苏绾在她耳边说完,马上低头下去。 “给我搜。”王庆德依旧离远远的,咬牙切齿的模样。 苏绾淡定看戏。 东西厢房全部搜了一遍,他们又去厨房和净房继续翻。 过了一会,负责搜查的太监低着头回到王庆德身边,神色讪讪,“没有。” 厨房的水桶里倒是有一堆黏糊糊的东西,看着像是符纸又不像是,令人作呕。 “怎么做事的。”王庆德眼皮跳了下,不禁磨牙。 徐贵妃手底下的人怎么搞的,他算好了时间过来,本想人赃俱获治陈良妃一个大不敬的杀头大罪。 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人也不见了踪影。 陈良妃前几日才病了一场,不可能打得过徐贵妃的人。那宫女倒是一直干粗活,应该也没本事把人打死丢进井里。 若真那么做了,他只需再等上几日就会知道结果。 那井里的水可是她们平日里要喝要用的。 难道还有人在暗中护着陈良妃?也不是没可能,她被打入冷宫两年不死就是最好的证据。 自己一定要把此人找出来,让徐贵妃消火。 王庆德心思转了几转,马上堆起笑脸看着陈良妃,“没事了,杂家听说最近这宫里闹蛇,所以过来瞧瞧。” “王公公如此记挂本宫的安危,本宫是不是该谢谢你。”陈良妃有了底气,说话顿时不客气起来,“听说陛下日渐康复,指不定本宫什么时候就回毓秀宫了。” “贵人是个有福的自然不会太久。”王庆德咬了咬牙,招呼那两个小太监转身往外走。人都疯了,还想当皇后。 陈良妃端着架子,等着他们走远了才脱力一般整个挂到苏绾身上。 苏绾把她扶进曲廊让她坐下,“在这等着,我去关门。” 陈良妃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无力摆手。 苏绾又一次救了自己。 大门关上,整个敬法殿都安静下来,夜空中的弯月爬上树梢,模糊照亮小院。 苏绾回到厢房前的曲廊,自顾坐到陈良妃身边,“不装了?” “装啊,在外人面前装。”陈良妃笑了下,恍惚有种浑身轻松感觉。入宫十二年,她没想过被打入冷宫之后,还有人会帮着自己。 就是从前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在她失宠后也没人愿意留下来,一个个都想走。 她不杀他们,死的就是自己。 还在清宁宫时她一心复宠,想要亲眼看着徐贵妃倒台,是对徐贵妃的恨意支撑着她活下来。 现在不一样了,她要活下去要复宠,报答苏绾的恩情把她送出皇宫。 苏绾是个好姑娘,不该像自己一样被困在深宫里,每日勾心斗角努力争宠,到最后所有恩宠都是一场空。 帝王的一句话,便能将人从云端打入地狱。 “我这一生怕是离不开这牢笼一样的深宫了。”陈良妃省了自称淡淡扬眉,“所以,我一定要复宠,哪怕死了也要风光的死。” 她气死了逼死母亲的主母,还曾是帝王宠爱的妃子,这一生倒也不算白活。 “徐贵妃一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你我都要谨慎一点。”苏绾拍拍她的肩膀,起身往厨房那边去,“我去处理那两个太监。” 他们必死无疑,她不会杀人可是徐贵妃会。 “我歇一歇,你小心。”良妃靠着梁柱,疲惫闭上眼。 “放心。”苏绾唇角弯了弯,进厨房把梯子扛出来径自去后门。 外面没人。 她趴在墙上看了会,从梯子上下去,回堆放柴火的地方把醒过来,但嘴巴被堵住的两个太监拖出来。 两人都挺沉,不过拖死狗一样拖着倒也不怎么费力。 苏绾将他们拖到后门,开了门,又将他们拖到通往御花园的宫道口,丢到不被注意的阴影底下,神清气爽的折回去。 陈良妃不装了也好,免得自己还要分神应付她。 不过她不会让陈良妃知道,自己在计划什么,做什么。 受到的教育不同,构建起来的三观也不同,她不会强迫陈良妃接受她的想法。 能和平共处就好。 苏绾回到后门正要进去,脚边飞过来一块石子。 她眼神亮了下,小跑过去。 “这是新进的一批,成色非常不错。”小太监躲在阴影里,刻意压低了嗓音。 “我看看。”苏绾拿过来拆开油布仔细闻了下,爽快多付了一倍的银子给他,也压低嗓音,“五日后你来的时候先看宫墙的墙根,有篮子说明我在。” “成,这是杂家送姑娘的,姑娘保重。”小太监塞她一张纸条,转头没入夜色之中。 苏绾收起纸条和香料,左右看了看,掉头进了后门关门上锁。 回到院子里,陈良妃还坐在曲廊里吹风。苏绾脚步顿了下,掉头去厨房藏好香料,拎起那一桶浮着符纸碎屑的水出去浇花。 “我去睡了,你也早些睡。”陈良妃站起来,柔柔的说了一句,转身回房。 “知道。”苏绾回她一句,倒完了水拎着木桶回厨房,取回香料回西厢房。 关上门,她点着灯看完纸条的内容,一把火烧了。 那小太监在信上说北境一战,北梁大获全胜,东蜀的人过几日便抵达汴京,商议停战一事。另有九门提督之女进了东宫,模样生得极为好看。 苏绾熄了灯躺下,若有所思。梦境里的事又应验了,不过梦里倒是没有北境打赢的事发生。 北境一战打了胜仗,看来她的推断是正确的,所有人有了自己意识很多事都会改变。 说不定真的可以不用等一年就可以离开皇宫。 她吁出一口气,疲惫闭上眼,这一晚还真是惊心动魄。 好在这次之后,敬法殿又回复了无人问津的状态。内务府送来的米粮肉菜多了不少,盯着他们的小太监都撤走了。 苏绾和陈良妃都过得很自在,各自互相不打扰,可以是说非常理想的养老生活了。 住进敬法殿第八天,苏绾身上的疹子总算彻底消退,身上也不痒了。 照顾陈良妃睡下,她也早早洗了澡躺下继续睡觉。 连续七个晚上都是半睡半醒,她实在是累够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温和却无半点柔情,“陛下可是惊到了?” 这个声音好像是萧云敬? 苏绾睁开眼,毫无预兆地撞进赵珩那双黑黢黢的眸子,不禁懵了下。 男人结实有力的胳膊托着自己的腰,脸上古井无波,眼里也没有任何情绪。她这是又入梦,没摔到地上还被赵珩给接住了? 冷美人果然是秦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暗卫,他的身份总算明朗。 “陛下可有好些?”萧云敬再次出声。 低沉浑厚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关心,像是例行公事,没太多的真情实感。 苏绾动了下,正要说话,身体忽然悬空跟着就被赵珩给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28、028 男人力气很大并且不怎么温柔, 苏绾被赵珩的动作吓到,本能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稳住自己的重心,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她在现世没被人公主抱过,穿进书里也没有。 一时间适应不过来。 “咳咳……”苏绾清了清嗓子, 留意到赵珩的眼里还是没有什么情绪,轻轻吐出口气摆起天子威仪,“把朕放下来。” 赵珩一言不发, 抱着她走完剩下的几级台阶, 小心将她放到地上。 这次他先入梦, 且抢先一步接住了她,没让梦中的萧云敬得逞。 萧云敬是真的想要救这女帝,就是依旧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被梦境操控必须要这么做。 “驸马救驾有功, 想要什么赏赐。”苏绾缓过来, 好看的眉眼染上笑意, 故意逗他,“要不要这天下。” 赵珩知晓这女帝是在打趣, 漠然摇头。 “那太可惜了。”苏绾又笑, 转头看着一脸淡然自得,丝毫不在意自己没抢到头功的萧云敬, “云敬为朕抚琴也有心了, 想要什么赏赐。” 若他在现实里对应的人是韩丞相之女,那自己在梦里遇到的刺客,说不定是他。 还要再观察观察, 看看他和谢梨廷谁比较毒。 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所有被送入后宫的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各为其主。 “微臣什么都不要,陛下喜欢便好。”萧云敬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宠辱不惊,“陛下不是想要看这院子吗,微臣愿意陪着陛下。” 苏绾唇角扬了扬,招手示意守在远处的孙来福叫过来。 “陛下有何吩咐。”孙来福抱着拂尘,满面笑容跑到她身边停下。 赵珩侧目,墨色的眼底浮起凌厉的杀意。 苏绾没看赵珩,而是一直看着仿佛谪仙般的萧云敬,含笑吩咐孙来福:“云敬的琴音世间少有,赏黄金千两。” “微臣谢陛下恩典。”萧云敬客气行礼,脸上还是不见半点谄媚,就好像这些东西给不给他都不会受影响。 “这封赏是不是有点多。”孙来福看了眼萧云敬,压低嗓音提醒,“国库里的银钱不多。” 一千两就多了?苏绾抬了下眼皮,隐约记得在原著中,当朝太子的私库比国库的银钱都多。 在神医男二号出场后,那几百间医馆建起来需要的花费不小,要请大夫,还要买药以及买地买房。 然而这些花费只用去了私库的一个零头。 上一次在梦里私下召见礼部尚书,他曾说国库空虚。事实上,在原著中国库也确实没钱,高宗皇帝除了昏庸还特别会败家。 反正是在梦里,国库有多空她都不用担心,她的私库有大把的金银珠宝。 当个有钱的昏君,快乐瞬间翻倍。 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无意识看了眼拒绝自己赏赐的赵珩,波澜不兴的语气,“那就从朕的私库出,朕有钱所有的伴读朕来养,无需动用国库。”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抱着拂尘,含笑退下。 赵珩偏头看着别处,佯装不知那好色的女帝又在打量自己,心中却多了几分惊疑。 这女帝为何会知晓私库有钱一事?此事只有他身边极为亲近且忠心之人清楚。 她到底是何人? 赵珩无意识捏了捏左手中指,绷紧了下颌的线条。 等醒来,他须得尽快将这女帝找出来,以免被太师和丞相等人发觉她的存在。 苏绾见赵珩似乎还是没什么反应,笑了笑,自顾迈开脚步,“云敬,陪朕好好欣赏这院子。” “是。”萧云敬点点头,抬脚跟上去。 赵珩犹豫一番,咬牙迈开脚步,黑着张脸自顾挤开萧云敬,横插至他二人中间。 这女帝如此好色,得看紧一些。 萧云敬被他撞得往边上歪了下,面上浮起一丝浅淡不悦,不过没说什么。 苏绾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兴致勃勃欣赏配殿院内的景致。 谢梨廷去了临荷殿,萧云敬在配殿,她实在好奇孙来福会把梁文府安排到哪住。 在现实里,皇帝住的寝宫是长信宫,太初殿居中,左侧的院子是临荷殿,右侧是承明殿,配殿则是在承明殿外侧,有一个院子相连接。 如果去了临荷殿,说明他是来帮谢梨廷固宠。 毕竟,他是徐太师送进来的人,徐太师和林尚书是一伙。 来了配殿,就是和萧云敬互相监视彼此的无间道。 苏绾觉得自己的分析不会错,但也不是十拿九稳,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苏绾停下来,偏过头含笑看着萧云敬,“朕还有公务要处理,晚些时候过来听你抚琴。” “微臣恭送陛下。”萧云敬恭敬行礼,神色如常,仿佛她的来去他并未放在心上。 苏绾微微扬眉,转头往外走。 萧云敬越来越有韩丞相之女的风范了。 原著中的太子侧妃是韩丞相最小的女儿,还是嫡出,身份地位可比徐贵妃的外甥女高多了。 徐贵妃的胞弟只是礼部侍郎,没有徐太师的庇护他根本什么都不是,怎么跟韩丞相比。 就是柳云珊,也没把徐贵妃的外甥女放在眼里。 苏绾出了配殿,故意没问孙来福将梁文府安排到哪儿,也不看赵珩是不是跟了上来,信步往太初殿那边去。 赵珩不疾不徐跟在后面,脸上依旧挂着寒霜。 今夜畅音殿设宴,也不知道这好色的女帝想要作甚,着实让他头疼。距离上次入梦,过去整八日,关于她的身份来历依旧毫无进展。 倒是她上次在梦中的所作所为,让他获益匪浅,各方布置都在有序进行。 赵珩抬头,见孙来福停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到那抹娇小的身影上。 年轻的女帝负手而立,微微垂眸看着院中盛开的花儿。有风拂过,她慢慢抬手捋了下额前落下的发丝,举止慵懒,殊丽容颜媚而不艳,一颦一笑自端庄。 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吧?沉稳睿智,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洞察一切的从容,丝毫不张扬。 赵珩看得有些出神,觉察那女帝回头,旋即别过脸望向别处。 “孙来福。”苏绾招手示意孙来福跟上,唇角弯起浅笑,“这花儿不错,搬到朕的小书房去。” 她看上的是一盆兰花。 帝王果然最是无情,高宗皇帝在寝宫院内放置了兰花,却鲜少留宿凤仪宫。 那皇后如此深爱兰花,她在幼子早夭,丈夫却夜夜睡在隔壁的日子里,不知道有多绝望。否则也不会以死换取自己所生的长子,顺利成为储君。 太子更可怜,亲眼目睹自己的弟弟被人害死,目睹自己的母亲被父亲的薄情逼死,却不得不接受母亲的安排,在毫无根基之时成为储君。 朝臣支持的人不是他,身边的人不敢信,一忍就是六年。 即便如此,对于两位异母所生的皇兄,他依旧照顾有加,哪怕……他自己都日日处在危险中,行差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这皇城之内,人人都身不由己。 苏绾想到这,禁不住叹了口气,淡淡敛去笑意。 “老奴这就搬进去。”孙来福将拂尘别到腰上,抱起那盆兰花,小心翼翼进入太初殿。 苏绾抬脚跟上,收拾了下不该有的心情,重新精神起来。 这是梦境,她要好好享受当昏君的快乐,现实里的人和事不想也罢。 赵珩抿紧了唇角,在那女帝看不到的地方,用力闭了闭眼没着急跟上去。 母后钟爱兰花,凤仪宫内的兰花都是她亲手照料。有了记忆后,他做完功课就去凤仪宫陪她。父皇经常十天半月去一次,有时留下用膳,有时坐坐便走。 他长到十四岁,母后生下弟弟,身子越来越差,不到四年外祖撒手人寰。 经此打击,母后整整卧床月余才稍稍好转。 原想着好好养着会慢慢痊愈,弟弟又在此时出事,从马上摔下来医治数日终是闭了眼。 弟弟离开那夜,父皇像是终于想起母后,在隔了一个月后再次踏入凤仪宫。 父皇走后,母后与他说,要坐稳储君之位要为幼弟复仇。他谨记于心,惶惶不安地回了自己在宫中的寝殿。 翌日,父皇下旨将他立为储君,母后却在梦中薨了。 这六年,他不敢有一日松懈。 赵珩垂眸掩去恨意,恢复自己往回在梦中的模样,不疾不徐走进太初殿。 “驸马你来。”苏绾抬起头,隔着屏风远远看他,“朕有话要问你。” 赵珩不动声色地摆出冷淡的模样,抬脚过去。 “给。”苏绾仰起脸,笑盈盈地把笔递过去给他,“宫中的禁卫军名单都送过来了,朕在想,要不要引蛇出洞。” 赵珩拿过笔,低头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不必。 “为何?”苏绾往后一靠,懒洋洋歪在椅子里,半点没有身为帝王的气势,“梨廷和云敬都可疑,朕试不出来谁是凶手。” 只看表面,谢梨廷最可疑,刺客是在临荷殿消失的。若是深究起来,他反而没嫌疑。 谢梨廷是林尚书送来的,从他在梦境里的表现看,他的目的只是想博取她的信任。 萧云敬从头到尾都太冷静了,他又是韩丞相送来的,跟谢梨廷是敌对的关系。 不过也难说,他一来就有刺客太容易露出马脚了,真是他的安排起码也要过几天。 苏绾觉得自己的分析没什么问题。 赵珩抬眼看了看她,又写下一句话:一石二鸟。 苏绾伸头看去,唇角高高扬起,“驸马如此聪明,想要朕如何赏你。” 她怎么没想到这个?估计是谢丞相故意安排的,目的是提醒她认清形势,应该是这样没错,所以这件事没必要继续追查了。 赵珩握着笔的手幅度很小的抖了下,摇头。 不知这女帝又在打什么主意。 苏绾低低笑出声,坐直起来径自出了小书房去午睡,“朕要歇一会,你不准过来。” 她留了一份简单的思维导图在桌上,赵珩若是有二心,估计很快就会反应出来。 赵珩没理她,垂眸看向她方才在自己没进来之前,胡乱写画的东西。 白纸中间是个大大的被圈起来的朕字,延展出来的几条线,分别是三省六部的名称和职能,每一个圈外面都有两个字,或是考察,或是换人。 他细细看了一阵,搁笔去软塌上躺下。 阖上眼躺了片刻,赵珩复又睁开眼,抬手在空中将那图重新画了一次。 女帝是在提醒他,朝中三省六部可同时出手,要尽快探清这些人的底细,将可用的朝臣都纳入自己麾下? 赵珩眼中迸出一线精光,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再次阖上眼放松睡去。 苏绾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还在梦境里,淡定掀开帷幔下床。 宫女和小太监见状,慌忙上前伺候她梳洗。 “陛下,畅音殿的宴席已经摆好,可是现在就过去。”孙来福抱着一套衣服,笑呵呵的说,“陛下这一觉睡了半日,可是睡好了。” “好了。”苏绾脸上浮起淡笑,“梨廷和云敬他们过去了没?” “都在了,就等着陛下呢。”孙来福将衣服交给宫女,含笑退下。 苏绾擦了把脸,去屏风后换上常服,感觉自己都没睡多久天都黑了。 不过这是在做梦,不能按照现实的时间来计算。 换好常服出去,苏绾恍惚想起少了赵珩,复又扭头去小书房。 他躺在软塌上睡过去了,如画容颜怎么看都好看,也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意。 苏绾眨了眨眼,徐徐倾身过去想趁机逗醒他,谁知刚刚动了下赵珩忽然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和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明天的更新可能没有三更了,我努力一下~~~~ 29、029 苏绾被他吓到, 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仿佛自己什么都不打算做的一般,含笑扬眉:“朕去畅音殿赴宴,驸马若是还困着就接着睡, 不困就自己过来。” 说罢,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往外走。 冷美人的样子好凶,那种他也有意识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 又冒了上来, 有点毛毛的。若不是那双眼平静得跟蜡像一样, 自己能被他给吓死。 赵珩扭头看去,寒星般的眸子沉了沉。她一过来他就醒了,方才应该晚些睁开眼,也好知晓她到底想作甚。 苏绾走出太初殿, 坐上轿辇去畅音殿, 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赵珩没跟上来, 在梦境里他虽是秦王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可难保不会有二心。 自己在现世就曾被一手带出来的人出卖过, 差点毁了职业生涯。幸好有老领导力挽狂澜, 最终确认出错的施工段数据,不是由她负责, 后来项目顺利完工验收, 所有数据都超出验收标准。 在这梦里,赵珩武功高强,杀她太容易了。不能因为他是秦王的人, 又混在林尚书给谢梨廷凑数的队伍里,被自己误打误撞选中当了驸马,就放松警惕。 刚才她故意问他刺客一事,又将自己画的简版思维导图留在桌上,他若是有二心,要还有机会再次入梦定会反应出来。 她还想多梦到几次这个梦境,不想那么早就因为朝臣篡位死在这梦里。 这个梦境很神奇,每个人都没有自己的意识,但都会根据身份说话做事,并且根据她说的话,做出跟身份相匹配的反应。 像谢梨廷和萧云敬,她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 而且她每次入梦,真实感都在不断的加强,每个人按照身份做出来的反应,也都紧跟梦境给的剧情。 她甚至有个强烈的直觉,这些人在现实里都没有梦到这个梦境。 不然没法解释这么多人里,只有自己有意识。 苏绾琢磨一阵又放松下来,又黑又亮的眼眸染上兴致勃勃的笑意。除了那个被禁足抄写《夫纲》的余公子,今晚还有三十五个美人可以一起看。 当个多情的帝王真好。 乘坐轿辇到了畅音殿外,苏绾收起兴奋摆出天子威仪,不疾不徐下去。 “陛下驾到!”孙来福喊了一嗓子,转过头马上堆起笑脸,“谢公子单独为陛下做了份晚膳,方才陛下还睡着,老奴未敢叫醒陛下。” “梨廷有心了,临荷殿缺什么记得给他添置,从朕的私库出。”苏绾摆起皇帝的架子,抬脚走上台阶。 谢梨廷很快就会成为一号宠妃了,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他。 她想要组建自己能够掌控的团队,就得把身边的每一个人底细搞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穿书一年,只有梦到这个梦境才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也不必照顾任何人的感受,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踏入殿内,一屋子的美人齐齐恭敬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苏绾看了一圈微微一笑,径自往里走。 丝竹之音响起,殿内飘着浓郁的食物香气,闻着就知道很好吃。然而越是这样她越郁闷,她真的不想吃空气。 “微臣见过陛下。”谢梨廷站起来,俊逸不凡的脸庞挂着如沐春风的浅笑。 苏绾看着他,目光玩味。 谢梨廷今夜的打扮也很心机,就是太过刻意了。 鸦青色薄纱长衫底下没有穿中衣,宽阔的胸膛若隐若现,白色蛛纹革带收紧了腰身,宽肩窄腰大长腿的体型,展露无遗。 这件衣服妙就妙在,不用脱他的衣服也能看出来,他的手臂上没有伤。 那腰看起来也特别的细。 梦境里的人受伤也是会流血的,她第二次入梦曾用剑割伤赵珩左手中指,把龙床上的白娟差点全染红了。 谢梨廷中午时暗搓搓的表了下清白,怕她不信任,晚上再来一次加深印象? 越看他越像徐贵妃的外甥女,这心机手段跟徐贵妃一样一样的。 苏绾看够了,唇边弯起一抹笑,摆手示意他坐下,“听说爱卿给朕专门准备了一份晚膳,有心了。” 算了,不能让谢梨廷当宠妃,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杀了他。 只要在梦境里见到他,就要忍受闻得到食物的香味却吃不到的痛,太郁闷了。 这段时间的伙食改善了不少,虽然不馋肉了,可她馋烧鸡肘子烤鸭啊。 “微臣能为陛下分忧是福气。”谢梨廷起身走上台阶,停到苏绾身侧缓缓弓下背,如玉的手指捏着盖在盘子上的盖子,轻拿轻放。 有酱肘子,烤鸭,还有两样精致的素菜,荤素搭配,卖相还特别的好看。 香味扑鼻而来,苏绾压下想把他丢出去打五十个打版的冲动,含笑拿起筷子。 “先尝这一道。”谢梨廷半蹲下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肘子肉喂到她嘴边,俊颜浮上温柔的笑,“这是微臣熬了一日,又用冰镇过,加了点糖和醋调味的肘子,甚是开胃。” 苏绾闻了下味道,酸酸甜甜确实很开胃的样子,然而她吃不到啊。 为了不让美人失望,她硬挤出笑容张开嘴吃了那块肉,装模作样地嚼了几下吞下一嘴的空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享受,“梨廷的厨艺不输朕的御膳房,赏。” “微臣多谢陛下。”谢梨廷笑了下,绕过桌案正欲坐到她身边,殿外来人。 殿内的伴读齐齐扭头看去,复又收回目光。 苏绾抬眼看去,见来的是赵珩,唇角弯了弯故意跟谢梨廷说:“梨廷你坐到朕身边来。” 谢梨廷脸上的笑容霎时灿烂了几分,起身坐到她身边,目光笔直地看着赵珩。 赵珩面沉似水,目光从萧云敬和梁文府脸上扫过去,径自走上台阶伸手抓着谢梨廷的领子,拎起他丢到一旁。 “微臣逾矩了。”谢梨廷一点都不生气,表情也看不出丁点委屈。 苏绾看得有趣,索性往边上挪了挪,笑道,“一起坐。” 主位很宽,坐三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赵珩转头看着身边谢梨廷,调整好情绪自顾坐下。 在这梦境里,谢梨廷极为讨厌,拉出去杀一百次都死不足惜。 “开始吧。”苏绾淡淡出声。 丝竹之音顿时变得欢快,早上进来的十八个美少年上场伴舞。 多情帝王的日子就是这么的枯燥无味。 苏绾慵懒靠向扶手,单手托着腮,满意欣赏美少年们的舞蹈。 之前问他们是否知道入宫意味着什么,他们说知道。看眼前这场面,肯定不止是知道那么简单,徐太师肯定安排人训练过。 就像现实里,那些被送进东宫的姑娘,个个都受过训练。 一曲罢,殿内响起太古之音,纷杂的声音转瞬消失。 苏绾懒洋洋抬头。 萧云敬坐在乐师中间专注抚琴,出尘脱俗的姿态叫人百看不厌。 他也换了一身衣服,艳丽如火的红色织锦交领长衫,让他那张原就有些冷峻的面容,看起来白皙许多。 殿内烛火摇曳,美人像是置身于旷野之外,整个人沉浸在琴音中,哪怕殿上众美齐聚也无法影响他分毫。他微微垂着眼眸,冷峻容颜精致如画,自有遗世独立之感。 不愧是韩丞相送来的,争宠都争得淡然沉着,颇有世家子弟风范。 谢梨廷是明着争宠,他是暗着来,只有赵珩对自己不屑一顾。 苏绾想着,无意识偏头看赵珩。 他坐在她和谢梨廷中间,姿势端正面色冷沉,仿佛谢梨廷只要靠近过来,就会摸出刀子戳死她一般,防备得紧。 她笑了下,倾身过去逗他,“驸马不必如此紧张,如此热闹的宴会,把朕惹生气了朕可是会罚你的。” 等下次入梦换了新的禁军,让他去冷宫冷静三天好了。 前提是还能梦到。 赵珩不动如山,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无意识收拢五指。女子呼吸的热气拂过耳畔,有点痒,鼻尖还能闻到一丝沁人心脾的香气。 苏绾见他又脸红,耳朵似乎也跟着红起来,故意往他脸上凑过去作势要亲他,却在他试图避开之时,飞快抽整个离倒向扶手离他远远的,唇角愉悦扬起。 还是宁折不弯的冷美人逗着有趣,其乐无穷。 赵珩稳住情绪,不让自己泄露分毫。 只要她不去亲谢梨廷和萧云敬便好,方才在书房,他忆起母后导致乱了心神,错过试探她的机会,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再试试。 苏绾见他又坐得笔直,整个人都绷着,再次坐直起来倾身过去,趁他不备亲了下他的脸,含笑揶揄,“驸马想要朕亲你,可以主动一些的。” 赵珩的脸又红了起来,扭头看向一旁不再理会她。 她怎会比父皇还风流?身为帝王也不该如此。 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继续看表演。 冷美人脸红的样子太勾人了。 一曲罢,苏晚坐直起来,轻轻鼓掌,“云敬的琴声让朕有种身临其境之感,当赏。” 赵珩压下眸中的火气,暗暗提醒自己还在梦境中,他不是太子而是这女帝的伴读之一。 “微臣谢过陛下。”萧云敬站起来行礼,客客气气的姿态,“若是陛下喜欢听,臣可每日都为陛下奏一曲。” 赵珩扭头看苏绾,搭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缓缓收拢。 萧云敬也该拉出去杀一百次。 “准了。”苏绾眉眼含笑,“还有什么节目?” 殿内安静了一瞬,丝竹之音再起。 除萧云敬外,另外十一个乐师各自抱着乐器上场,个个俊美无俦,体态风流。 苏绾满意弯起唇角,琢磨着下次入梦让他们做点什么比较好,总是跳舞也会看腻的啊。反正这梦里只有她自己有意识,其他人都没有。 乐师表演到一半,有个小太监从殿外跑进来,在孙来福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紧张退下。 苏绾转头看孙来福。 “东蜀来人商议停战一事,人已到了文德殿外。”孙来福弓下脊背压低嗓音禀告,“朝中百官也都到了。” 苏绾微微偏头,嗓音压得很低,“东蜀来了几人,都什么身份,谁带他们进宫的。” “回陛下,东蜀来了三人。文书上说皆是东蜀行人司的官员,不过其中一人入宫前换了蟒袍,想来是皇子或太子。”孙来福谨慎回话,“是徐太师将人带入宫中的。” 行人司?苏绾仔细回忆了下,发现自己没听说这个部门,清了清嗓子随意的问道,“我北梁是否也有行人司,平日负责何事?” “行人司掌传旨、册封等,若与他国互通建好,则遣司正出使。”孙来福语气轻快,“陛下登基时日尚短,自然不知。” 听他意思,这个部门应该是现世的外交部。苏绾神色严肃,“明白了,此次我北梁驻军打得如何?” 赵珩微微偏头看她,很快又挪开视线。 她竟不知行人司?为何在处理朝政之时,如此举重若轻? 孙来福犹豫一阵,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拿回被占的城池,东蜀大军被打退了五十里,陛下可是要摆驾文德殿?” “不急,让他们等等。”苏绾若有所思。 她忽然又发现了件很有意思的事。 梦境虽然与现实毫不相干,一天一夜所发生的关于北梁朝廷的所有事,却都比现实里早一步。 梦里面每件事的发生,在时间上间隔其实也很长。 她每次入梦都能接上上一次的剧情,实际接上去的,则是现实里即将要发生的事。 而她在梦中所做的决定,只有开始和结果没有任何过程。 譬如之前,她只是让徐太师和韩丞相一起派人,押送军饷和粮草前往北境,北境一战大获全胜却无消息传来,而是使臣直接就到了皇宫。 可是在现实里,战报送到了汴京,东蜀的使臣还在路上。 这一战如何打赢她并不清楚,应该也和皇帝忽然间恢复过来,谢丞相提前知道自己有病一样,是因为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意识。 而梦境的神奇就在于,能先一步知道朝中会发生什么事。 但她现在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掌控梦境了,她在梦里做出的决定,呈现出来的结果居然能跟现实无缝对接。 感觉很玄。 不过北境一战打赢,在这梦境里她的皇位算是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跟那群老家伙玩心眼了。 只要梦境不消失,后宫三千美男是迟早的事,她太喜欢了。 苏绾想到这,徐徐偏头看着孙来福,“百官都到了?” “回陛下,文武百官都到了。”孙来福有些紧张。 苏绾扭头看向殿上起舞的美人,冷淡掀唇,“让他们等着吧,别打扰朕看歌舞的雅兴。” 她是帝王,那些人爱等等去。 徐太师辛苦送了这么多美人进宫,总要承一下他的美意。 要不是怕他们造反自己被乱箭射死,以后没的梦,她才不费心费力跟他们斗智斗勇,稳固江山。 “是。”孙来福抱着拂尘安静退下。 赵珩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余光瞥了眼孙来福,眸光微沉。 北境一战,他依照女帝在梦中的做法,令徐太师和韩丞相在东蜀和边境的布置失去效用。 驻军大获全胜,东蜀使臣亲自来北梁商议停战的一行人,在现实中尚未进入汴京。他已派了暗卫沿路护送,以免他们在路经同安府时出意外。 此次停战,东蜀有意与北梁建好。然而今日早朝,韩丞相与徐太师都提出,要将那使臣扣押继续攻打东蜀。 东蜀的国力与北梁相当,赤虎军不出,单靠北境驻军强攻东蜀并无打赢的把握,也不必再打。 两年战乱,两国边境的城池民不聊生。 他与谢丞相商量出来的对策,是希望能用北梁的铁器交换东蜀的盐,加强通商往来。只是尚未想好,如何说服太师等人同意自己的决定。 若能想到良策,在朝堂之上有谢丞相鼎力支持,再有礼部尚书等朝臣附和,徐太师韩丞相等人便无法一手遮天。 赵珩敛了思绪,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身边的女帝身上,想要在现实里找到她的念头,愈发强烈。 她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一曲罢,殿上的美人微笑退场。 “摆驾,去文德殿。”苏绾站起来,余光看了一眼赵珩,又弯腰抓住他的手腕拉他起来,“驸马随朕一起去。” “摆驾文德殿!”孙来福甩了下拂尘,扯开嗓子大喊。 谢梨廷和萧云敬等人纷纷站起来行礼,“恭送陛下。” “免礼,诸位爱卿今夜的表现不错,待朕处理完公务会重重有赏,都下去吧。”苏绾抬高下巴,摆出天子威仪摆手。 “谢陛下。”众人再次行礼。 苏绾扬起唇角,漂亮的杏眼亮得像是镀上了一层光,不疾不徐往外走。 东蜀的使臣中有人穿着蟒袍,该不会来的便是原著中的男三号,东蜀的太子吧? 这位也是个大美人,要不要把他扣押下来收进后宫? 赵珩用余光暼过去,女帝姿态从容,唇角浅浅勾着愉悦的弧度,就是笑得有点古怪?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太快上一章有bug没注意到,已经修改了,为了避免再出问题,今天只有两更,爱你们么么哒~~~~ 30、030 一行人到了文德殿外, 孙来福再次扯开嗓子,“陛下驾到。” 苏绾往里看了眼,带着赵珩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大殿当中站着三个陌生男人,应该就是东蜀派来的使臣。居中的年轻男人墨发束在鎏金冠内, 穿着一身白色织锦蟒袍,腰间绑着碧玉绅带,身量颀长, 面容俊美。 从穿着上看, 他应该就是东蜀太子宋临川。 在原著中, 宋临川是男配三号,跟当朝太子赵珩不打不相识,后期成为知己。 他深深爱慕柳云珊,为了她差点放弃储君之位。 只不过他不是在来北梁商议停战时认识柳云珊, 而是在两国交界的城池, 意外看到她给百姓免费治病, 一见钟情。 时间也不是在这个时候,而是十月, 那时候柳云珊已经成了神医男二的徒弟。 她能记住这个人物, 是因为他被虐得最惨,柳云珊前世就死在东宫, 重生回来怎么可能会对他动心。 苏绾忍不住又看宋临川一眼, 暗暗感叹美人怎么看都赏心悦目,哪怕是敌人。 这东蜀也是有意思,把太子派过来, 就不怕她扣押太子关入后宫? 苏绾打住想要把宋临川留下的念头,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上台阶和赵珩一块坐到龙椅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行礼。 “平身。”苏绾端坐龙椅,抬眼看向站在殿上的宋临川等人,漠然掀唇,“众位爱卿有何急事,为何又在夜里打扰朕看歌舞。” “东蜀使臣宋临川见过北梁陛下。”宋临川含笑行礼,语气却透着揶揄,“北梁打了胜仗,陛下真是好兴致。” 苏绾抬了抬眼皮,轻描淡写地笑了,“东蜀太子想太多了,北梁就是不打胜仗朕也是要看歌舞的。” 宋临川估计是没想到她会认出自己的身份,又如此回答,灿若星辰的眼眸睁大几分,那张好看又带着些许凌厉的脸庞,似乎也气红了。 苏绾浑不在意,“不知太子此番前来想要作甚,东蜀进犯我北梁两年,如今被我北梁大军打退五十里,有何资格主动提停战。” 能跟东蜀和谈停战其实是最好的,只不过她不能一开始就答应,作为战胜方必须要有点架势。 再者,她若是一开始就爽快同意谈,徐太师等人必定会跳出来激烈反对。 当初他们决定割让一城,放低姿态主动求和,如今打了胜仗怕是不愿意和谈的。 她得先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很想打,再杀他们一个回马枪,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苏绾从宋临川身上挪开眼,看向朝臣。 文武百官看她的表情,依旧跟看到个无能的败家子似的,有种欲说还休的痛恨、嫌弃和无奈。 幸好在这梦境里,他们只是按照各自的职位表现性格,都没有自己的意识。 若是有意识,估计恨不得立即把她从龙椅上拉下去,千刀万剐。 不过朝臣们已经不像早朝那样,全都一个表情。 她私下召见过的礼部尚书,脸上就带着淡淡的笑意,好似她方才的狂言,并无不妥。谢丞相的表情也很柔和,甚至带着浓浓的兴味。 骂过她的那两个侍郎,脸也没有那么臭。 苏绾冲他们笑了下,耐心等宋临川开口。 赵珩看着殿上的朝臣好和东蜀使臣,面上古井无波。 这女帝每每到了朝堂都特别像个昏君,可私下时却并非如此,想来她是在有意蒙蔽太师等人,让他们放松警惕。 方才她质问东蜀太子的话,正是徐太师和韩丞相等人的意思,不知在这梦境里,这些没有自己意识的人,会如何应对。 赵珩曲起的手在腿上敲了敲,悄然收敛情绪。 大殿安静下去,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始终无人出声,都在等着宋临川回话。 “北梁陛下此话何意?”宋临川像是才压下火气,俊美的面容依稀染上不明显的薄怒,“我东蜀有意与北梁建好互通,陛下方才所言,可是想继续开战。” 苏绾正要出声,徐太师先站了出来。她唇角弯了弯,把涌到嘴边的话吞回去,淡定看戏。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开战也无不妥。”徐太师面带微笑,“如今刚赢了东蜀,当趁热打铁。” “太师和朕的想法不谋而合。正好近来国库空虚,听闻太师家中产业众多家底丰厚,不如先借给朕五十万两白银。等吞了东蜀,朕连本带利还给太师。”苏绾眉眼含笑,一副非常期待继续打下去的模样。 五十万两白银,足够把他们手中的掌握的兵权拿回来,就看他敢不敢借。 赵珩微微偏头,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幸而这梦中的徐太师并无意识,否则怕是会气死过去。 “老臣家中并无多少产业。”徐太师脸都绿了,“老臣忽然觉得建好互通也可行,如此便可让边境的百姓安定下来。” 林尚书和韩丞相都低下头,一副生怕自己被她看到的模样,只有礼部尚书煞风景地笑出声,“太师何必如此过谦,整个汴京的百姓,何人不知整条太平坊的铺子都是太师家的产业。” “整条太平坊的铺子?看来朕的太师当真是很有钱。”苏绾皮笑肉不笑,“太师可是想让朕写欠条?并无不可。” 赵珩抬手摸了下鼻子,转头看向别处。自打成为储君,他还从未见过徐太师如此愤懑又惶恐的模样。 想来那太平坊的铺子,还真是他一家所有,回头醒了得让暗卫去仔细查查。此前查过,但未查到什么可用的证据。 “陛下明鉴,老臣虽说有些家底,整条太平坊的铺子还是买不来的。”徐太师的脸开始冒汗,“陛下不可听信谗言。” 苏绾给了礼部尚书一个赞许的眼神,目光又落回到徐太师身上,正儿八经的语气,“朕相信太师不是徇私枉法之人,方才只是戏言。” 在梦境里她是帝王,不想死就得把人管住才能坐稳皇位。 刚才,她故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太师借钱,就是想告诉他们,她什么都知道。 这朝堂上的哪个不是老狐狸,应该都懂。 “陛下……真爱开玩笑。”徐太师一脸吃了屎的模样,讪讪干笑。 “陛下!”宋临川不悦出声,“我对北梁的朝政不敢兴趣,若北梁无意停战,我等即刻告辞。” 这是气得要暴走了?苏绾目光专注地看他片刻,唇边弯起浅笑,“来人,送太子殿下去驿馆,另外选几匹好马连夜送他们出城。” 原著里的宋临川脾气也很暴躁,只有面对柳云珊时才柔情似水。可惜了,不能把他也收入后宫,逗起来应该比赵珩有趣? 赵珩再次偏头,目光幽邃莫辩。 这女帝的笑似乎不怀好意? “北梁竟如此待客的吗!”宋临川怒不可遏,俊逸的面容黑得像是涂了墨汁,又想走又不敢走。 “陛下不可如此鲁莽!”韩丞相出列,“臣以为,我北梁与东蜀不可继续征战下去,两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易子而食。” “老臣附议。”谢丞相出列。 “臣附议。”礼部尚书出列。 “老臣也附议。”徐太师脸上的愤恨藏都藏不住。 跟着是吏部尚书,兵部的两位侍郎,以及另外几个朝臣。 苏绾不说话,目光专注地看着林尚书,眼神意味深长。 “臣也附议。”林尚书一脸不情愿。 “既然众位爱卿都想谈,那便谈吧,不过我北梁乃是战胜方,当由我们拟定停战协议,太子殿下意下如何。”苏绾脸上浮起满意的笑。 目的达到。 赵珩垂下眼眸,收敛了眸中的笑意,眼观鼻鼻观心。 女帝此法甚妙,先是附和太师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逼其改口,在稍加坚持让朝臣误会是真有此意,等着更多人的站出来的反对,以此达到自己目的。 虽千回百转了些,倒是有用。 “我此行原就是来谈停战一事的。”宋临川一脸愤然。 “谢爱卿,你来替朕书写协议。”苏绾站起来,背着手走下台阶停在宋临川面前,微微仰起脸看他。 这个暴脾气的美人,她还挺想留他在后宫的。 苏绾看了会,不疾不徐出声,“太子殿下,东蜀盛产和物?” “盐、纸张、刺绣。”宋临川估计是没这么被人看过,脸上的怒火越来越明显,“陛下竟是不知吗?” “朕若是样样都知晓,太子觉得自己还能是太子吗。”苏绾含着笑故意怼了句,背着手折回去。 坐回龙椅,苏绾看了一圈朝臣,再次出声,“东蜀若能低价卖盐给我北梁,再派遣匠人入我北梁教授纸张和刺绣的技艺,北梁亦可赠送东蜀一些马匹,派遣匠人前往东蜀教授铁矿炼制技艺。” 原著中提到北梁盛产马匹和铁器,马可以自己养,铁矿炼制却是保密的技术,轻易不外传。 而东蜀最大的优势是有盐。 在原著中,宋临川会去两国边境,就是希望能够用盐跟贩卖武器的人做交换。 她的提议于两国都有益,北梁能买到便宜的盐,而东蜀提升铁矿的冶炼技术,无需高价买武器。 苏绾看着宋临川,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陛下的提议我非常有兴趣,但此事并非我可做主,陛下可否等上几日,待我传讯回东蜀请父皇定夺。”宋临川恭敬行礼。 “那就请太子殿下在我汴京多住几日。”苏绾偏头看向负责书写协议的谢丞相,真诚发问,“谢爱卿觉得朕的提议如何?” “老臣同意陛下的提议,若协议达成,于我两国都有益处。”谢丞相笑容满面。细看他的表情,也和之前的礼部尚书一般,有种败家子终于懂事的欣慰。 苏绾扬了扬眉,看向殿上的一众朝臣,“众位爱卿可还有其他意见?” 殿上无人出声,徐太师张了几次嘴,最后一言不发。 林尚书和韩丞相等人也都不出声。 “看来众位爱卿都没意见了,那便等东蜀的书信传到汴京,此事再议。”苏绾抓住赵珩的手腕,拉了他一下,缓缓站起身,“责行人司安排东蜀太子一行住去迎宾馆,朕要歇息了。” “恭送陛下。”一众朝臣再次行礼。 赵珩用余光偷偷看她一眼,复又继续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跟着她一起走下台阶,心中思潮起伏。 她看似一通胡来,却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敲打了徐太师,又将与东蜀建好互通一事轻易定下,想法也与自己不谋而合。 也不知这梦境能持续到何时?要怎样才能在现实中将她找出来。 赵珩垂下眼眸沉思片刻,收拢的五指缓缓松开。 不急,只要藏好自己的身份,总能套出她的身份和人在何处。 出了文德殿,月朗星稀。 苏绾坐上轿辇,偏头看了眼随后跟出来玉树临风的宋临川,恍惚想起梁文府。 徐太师大张旗鼓,故意把人送到文德殿来,她不宠幸一下好像说不过去? 单纯漂亮的美少年,就是只看着心情也很好啊。 苏绾唇角弯了弯,决定等回到寝宫再问孙来福,把梁文府安排到哪儿了。 赵珩微微偏头,余光看向身边的轿辇。 夜色幽静,轿辇摇摇晃晃,年轻的女帝眉眼微垂,月光笼在她脸上,殊丽容颜美得如梦似幻。 赵珩看得出神,觉察到扭头看过来,旋即收敛了目光,若有所思。 上次的梦境中,这女帝命礼部尚书私下开办学堂,无论男女皆可入学,每人只需一文钱。他当时只想着用此事,撬动朝中的几股势力,并未细思为何女子也要入学。 她如此大智如愚,平日必定饱读诗书。那其他的女子读了书,说不准会比男人更出色。 赵珩想到这,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身边的女帝身上。 等醒来,他要马上召见礼部尚书,将学堂一事办好。 一路无话,轿辇很快回到太初殿门外。 在太初殿伺候的宫女太监迎出来,恭敬行礼。 苏绾从轿辇上下去,唇角浅浅弯起,漫不经心的问,“孙来福,你把文府安排在何处?” 赵珩倏然收敛了眸中的情绪扭头看她,墨色的眼眸深处没来由地冒出一团火。 她还没忘记那少年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和营养液,么么哒~~~ 推荐基友的奇幻新文《我们医修救人要钱》by糖山月 文案: 从前,有一个醉心医术的小炮灰。 她死过一次后才知道,自己医术再高明,也只能是女主的对照组。但凡和男主男配扯上一点关系,就会带来连连厄运。 采药时好心救下男配,却惨遭追杀。男配醒来看到的,感激的永远是女主,还以为伤他的妖兽是她养的。 不眠不休解掉男主中的奇毒,休息起来变成男主是女主救的,而她是那个下毒害人的卑鄙小人。 …… 于是重活一世,她开始坚定“先交费,后治病”的原则,并且—— 认识女主爱慕女主的男炮灰们,三倍收费! 可以和女主暧昧纠缠的男配们,十倍收费! 身份最重要的男主,百倍收费! 在她长期坚持用金钱和这些家伙拉开距离,划清界限。但修为强大,震慑四方的男主男配们手指上割条口子都一定要找她治疗后…… 她终于成了修真界首富! 【一句话简介:没爱过!拒绝以身相许!给钱!】 31、031 孙来福扭头看了看赵珩, 毫不客气地丢过去一个眼刀子,转回头马上笑呵呵回话,“回陛下,老奴将梁公子安排在承明殿。” 承明殿?这待遇比萧云敬还好啊。苏绾笑笑, 转头往承明殿走去,“朕去瞧瞧他,第一天入宫怕是会有诸多不适应。” “老奴这就安排下去。”孙来福喜形于色, “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赵珩偏头看了眼孙来福, 垂下的手无意识攥拳, 手背露出白白的骨节。 他应该拉出去杀一千次。 “没了。”苏绾偏头看他一眼,忽然发现这孙来福也不简单。 在这梦境里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事,却守口如瓶,又一直帮着太师等人安排, 来多少美人都照单全收。 尤其安排梁文府这件事, 他的做法让太师知道了一定很满意。 不过, 梁文府好像九门提督之子? 这是进来打探皇宫禁卫军如何部署的吧?这梦境的剧情还挺丰富,也说明原著中造反的事真的存在, 只不过她不记得了。 苏绾眸光闪了闪, 神色自若地往里走。 赵珩将她的模样看尽,闭了闭眼, 压下蹭蹭蹭往上冒的无名邪火, 黑口黑面地跟上去。 在这梦境里她才是帝王,不能因小失大。 穿过太初殿的院子进入承明殿院内,太监和宫女迎了出来, 不见梁文府。 苏绾也不计较,脚步反而愈发轻快,丝毫没注意赵珩的反应。 唇红齿白,表面单纯又害羞的美少年,一定很有趣。 多情的帝王自然要见一个爱一个,不然就太不对不起太师的安排了。 按照现在梦境里的剧情看,林尚书送来谢梨廷,原本是希望他能成为驸马,赵珩真就是附带过来充数的,真实身份是来保护她的暗卫,却阴差阳错被自己看上。 徐太师担心谢梨廷得不到太多恩宠,于是又派梁文府进来固宠,顺便摸查皇宫禁卫军的安排。 如此一来,长信宫左右两侧的侧殿,都是徐太师一派的人,萧云敬完全争不过。 而萧云敬要离开长信宫,就必须经过承明殿,等于是给他设了一道关卡。 这群老狐狸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在这梦里,这些美人没有意识没有反应,她完全可以雨露均沾的啊。 苏绾的脚步又快了些,笼在朦胧灯光下的的脸庞浮起笑意,眉眼生动。 赵珩偏过头,恰好看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俊美绝伦的容颜霎时挂上一层寒霜。 真真假假,这女帝让人难以捉摸。 “陛下驾到。”孙来福喊了声,提着灯笼跟上苏绾,又回头瞪了一眼赵珩,“陛下今夜可是要留宿承明殿?” “留。”苏绾收敛了些许笑意,摆起天子威仪,淡淡出声,“安排去吧。” 徐太师的美意她得好好收下来。 美少年那么好看,干嘛不看。她要是一个都不理会,估计他们会马上发觉,谢丞相的态度并不是中立。 发现礼部尚书已经投诚。剩下的几个尚书侍郎,她方才在文德殿看过,好几个态度已经转变。 这些事细微变化说明,她只做一件事,剩下的比如礼部尚书,有没有跟谢丞相说学堂一事;兵部的两位侍郎为何会改变态度,梦境都会自行补充剧情。 如此神奇的梦境,得好好珍惜。 苏绾一想到自己也能有后宫三千,又忍不住扬起唇角。 赵珩面无表情,加快脚步跟上她,紧随左右。 “驸马不必紧张,今夜不会再来刺客,朕要留宿承明殿。”苏绾偏头看他,笼在灯下的殊丽容颜染着笑意,双眸弯成浅月,“驸马回太初殿,不必跟着朕了。” 赵珩脚步顿了顿,继续跟上去。 他把谢梨廷和萧云敬都防住了,孰料她竟然又惦记起梁文府。 “驸马,你附耳过来。”苏绾不悦停下,笼在夜色下的脸庞浮起薄怒。 暗卫的职责是保护她的安全,但也不必亦步亦趋的跟着。 赵珩行至她跟前,微微弓下脊背附耳过去。 “太师如此大张旗鼓的将人送到文德殿,朕收了人若是又不闻不问,岂不是很容易露出马脚。”苏绾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朕有分寸,不必担心。” 说完,她故意亲了他的耳朵,含笑补充,“朕只想要一个驸马,若是你想让朕换人,朕也是很乐意的。” 帝王再多情也只有一个皇后,妃子嘛,越多越好。 赵珩整个僵住,墨黑的脸庞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红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朵尖上。 这女帝……比父皇还要风流多情。 苏绾留意到他的反应,唇角弯起来,跟只偷腥的猫一样,转头走上承明殿前的台阶。 还是冷美人最有趣。 其他人她是不会跟他们同床的,天知道等自己再入梦时,梦境会不会把这秘密暴露出去。 她还不想徐太师他们那么快造反,不想这么快结束梦境。 距离她在现实里能出宫还有十个月呢。后宫那么凶险,她只有在梦境里才能如此恣意。 “驸马请回。”孙来福拦住赵珩,面露不悦,“别让老奴难做。” 赵珩往后退了一步站到院子里,提醒自己不可让那女帝发觉自己有意识。 苏绾余光看他一眼,微微扬眉。 她本来也只是做个样子给徐太师看,顺便欣赏下漂亮的美少年。现实里见不到,做梦吃不着,还不兴她看看啊。 其实,她还挺想把谢梨廷和萧云敬都叫过来,陪她打一夜麻将的,这样每个都能看到,雨露均沾。 考虑到刚才在文德殿,自己才往徐太师胸口扎了一刀,只好打消念头。 下次一定要把他们叫过来陪自己打麻将,输得最多的跳脱衣舞。 第一次入梦谢梨廷跳舞的样子就很养眼,美而不妖,舞姿风流。不知道萧云敬跳舞的样子,会不会比他更好看。 苏绾稍稍收敛了笑意,停在承明殿门前。 在承明殿内伺候梁文府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战战兢兢行礼,“陛下万福。” “文府呢?”苏绾背着手,泰然入内。 孙来福招手示意边上的小太监过来,沉声呵斥,“怎么回事,他好大的架子,陛下来了都不出来迎接。” “梁公子他还睡着。”小太监浑身发抖。 “去把他叫起来。”孙来福又惊又怒,“陛下来了还在睡,他胆子够大的。” “是。”小太监逃命一般往里跑。 孙来福转头看着苏绾,额上冷汗直冒,“老奴办事不力,望陛下恕罪。” “无妨,朕亲自去看他。”苏绾背着手,泰然迈开脚步。 醉美人一定更好看。 赵珩独自站在院中,竖起耳朵听着承明殿内的动静,听到孙来福斥退宫女和太监的声音,不疾不徐抬脚走出院子。 出了门,为免被其他宫人看到,他闪身躲进阴影里复又无声无息折回去。 那女帝就是个登徒子,得看住她。 不多时,所有太监宫女都从承明殿内退了出去,四周慢慢安静下来。 苏绾掀开梁文府卧房的珠帘进去,美少年背对着她站在房中,身上穿着白色的薄纱长衫,脊背单薄,腰身若隐若现。 许是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着又乖又羞涩的脸庞浮着暗红,清澈的双眸染上迷离,似醉非醉,微笑行礼。“陛下万福。” “免礼。”苏绾径自进去,坐到床榻右侧软塌上,斜斜倚着扶软塌的扶手,单手撑着下巴看他,“文府可是要给朕跳舞?” 看着乖巧漂亮一逗就紧张脸红,都不敢正眼看她的少年,假借醉酒邀宠,这手段可比谢梨廷和萧云敬高端。 在外,他还是天真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郎,只在她面前热情似火。 真是看着都会心情很好。 何况还是醉美人。 “微臣献丑了。”梁文府脸上浮起腼腆的笑。 “朕相信文府。”苏绾含笑扬眉,“开始吧。” 他明明很紧张却又故意装出喝醉的样子,舞姿并不流畅,看着有些笨拙但格外的勾人。 他的眼睛很漂亮,就是可惜没有丝毫的情绪,不过他的表情很好的反应了他这个人的性格,还有梦境给他的任务。 和她猜测的一样,他是为了摸清皇宫禁卫军的轮值时间而来,然而只是个挡箭牌。 在之前的梦境里,她让禁卫军统领将名单交给她,后来禁卫军统领换了不少人出去。恐怕徐太师把人送进来还有这个目的在,就是不知道执行这个任务的人是谁。 以太师的老谋深算,怎么可能会明晃晃的告诉她,梁文府就是负责这件事的人。 所以……这可爱的美少年真的只是个挡箭牌,他进宫并非自愿。 看来,她真的得做个表格,把三十六个美人都好好‘宠幸’一番。 就从下次入梦开始吧。 苏绾曲起右手手指在腿上轻叩数下,慵懒出声,“文府为何要进宫,是被朕的美貌倾倒,还是被朕的才华所折服?” 梁文府的动作僵了一瞬,舞到她跟前来,右手抓住软塌的扶手徐徐倾身与她对视,呼吸间有淡淡的酒气。 苏绾好笑抬手抚上他的脸,手指轻轻刮了下他的脸颊,鼓励的语气,“文府想要跟朕说什么?” “微臣是自愿进宫的。”梁文府抓着扶手的右手,微微有些抖,脸上的颜色也深了许多。 “这么乖,想要朕怎么赏你?”苏绾佯装自己什么都没发觉,微微挑眉,“知道朕为何要来承明殿吗?” 借酒壮胆的少年主动起来别有一番情趣。难怪皇帝每次选秀后,总会被新来的秀女迷住,沉谜温柔乡不可自拔。 青春逼人却又羞怯的美人,哪个帝王能挡得住? “知道,陛下想要微臣侍寝。”梁文府抬起左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中衣的带子往下拉,跟着站直起来,徐徐脱下中衣。 少年单薄的胸膛展露出来,清瘦白皙,肩膀微微抖动。苏绾的手刚刚伸出去,窗户的方向忽然传来巨响,惊得她当场吓醒。 “砰砰砰”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苏绾茫然地看了会屋顶,打起精神坐起来,疲惫出声,“来了。” 昨晚的梦境格外漫长,好累,还好心塞。 美少年要争宠了啊,关键时刻陈良妃怎么会过来敲门。 苏绾摇摇头,爬起来去开了门,一脸惺忪地看着精神十足眉飞色舞的陈良妃,“起来了,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昨天忽然降温,气温从27掉到12,°,感冒了o(╥﹏╥)o~~~谢谢小可爱的营养液和地雷,爱你们么么哒~~~ 32、032 “是好事。”陈良妃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将她拉到曲廊里坐下,拿起荷包晃了晃塞到她手里,柔声道:“内务府把克扣的银子都补回来了,这是你的那份。” 苏绾前段日子身上出疹子, 一直没怎么睡,自己原本也不想这么早来吵她。 早上她睡醒过来去佛堂做早课,恰好碰到内务府的人过来派米面肉菜, 还将克扣的银子还了回来。她一时忍不住, 把米面放到厨房就过来敲门了。 “银子?”苏绾接过荷包瞬间精神过来, “他们为何忽然将克扣的银子补回来?” 难道是因为北境一战大获全胜,老皇帝终于想起陈良妃,然后跟人打听了她? 后宫里那群管事的,一个个都是人精, 没点风吹草动怎么会把吞了的银子吐出来。 然而不管什么原因, 一下子多了几十两银子还是很值得开心的。毕竟是自己的工资, 之前就当是有人帮自己存起来好了。 三十多两银子只是生活的话,够用上两年了。加上自己原来存下的, 出了皇宫她已经有足够的本钱开铺子。 想到梦境消失前, 梁文府又紧张又羞涩的模样,苏绾禁不住有点小激动, 下意识捏了下荷包里的银锭。 她得当上首富才能梦想成真。 “我也不知, 许是我那嫡兄在北境打了胜仗,那些奴才见风使舵。”陈良妃扭头看向别处,晨曦落在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上, 那双媚而不妖的剪水秋瞳染上一丝讥诮,“在这深宫里,能否圣宠不衰还得看娘家。” 她的宫份也都还回来了,原本想直接给苏绾,又觉着这么做她会误以为自己想将她当做心腹,遂打消了念头。 等苏绾可以出宫之时她再一并给。 经过这段日子的友好相处,她也看出来了。苏绾并不想在这深宫里当什么大宫女,距离她能出宫还有十来个月,自己还有时间替她筹谋一番,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即便苏绾不想,自己也要送她出去,让她安安稳稳的自在的活着。 嫡兄虽与自己不睦,恨她当年逼死了主母,可在这深宫里那个妃子背后没有家人撑着?皇帝如今身体大好,东蜀的使臣又已在路上,总不会做出杀了她的事来。 即便嫡兄无所谓,后宫众人还是会多想,继而影响到前朝。 连功臣的家人都杀,如何能让这后宫中盘根错节的妃子的家人安心? “说了你也不懂,不说也罢。”陈良妃唇边弯起一抹笑,红润了许多的面容温柔又娇媚,“你回去接着睡,我去佛堂了。” 苏绾拦住她,想了想忍不住问,“北梁为何不许女子买卖房产田地?我爹娘走后,家中的房子和田地被大伯卖了,说是放我手中也不能卖,我与弟弟什么都分不到。” 秦小宝给她的笔记上说,女子不可买卖房产地产,她现在暂时不想去找秦小宝,问陈良妃比较合适。 在这敬法殿,她们相依为命,就当是随意闲聊,不告诉她自己想出去赚钱当首富就好。 “女子不可买卖房产与田地具体为何我也不知,只知嫁妆是可以带房产和田地的,若是要卖须得娘家人出面,方可去官府办理文书。若是死了,嫁妆依旧归娘家人所有,不会让夫家分去。”陈良妃轻轻叹气,“无论是在闺阁里还是嫁了人,国中所有女子都无法给自己置办产业。” 苏绾抿起唇角,若有所思。 这是为了保障女方的利益,或者说,是保障女方家里的利益。陪嫁出去多少房产田地,人死了这些东西还是娘家的。 不算太奇葩,跟现世的婚前房差不多,就是禁止女方自行买卖这个比较毒。但也说明了一点,这个世界的女性,只要出生便无真正的自由可言。 她想要安安稳稳当首富养面首,还得想其他的办法。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活着,办法总比困难多,趁着还有时间她得多赚点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今是太子监国,说不定日后会有改善,他与皇帝不同。”陈良妃抬头看她,恍惚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荒唐。 怎会想着让她去接近太子?幸好那法事失败,道士也走得无影无踪。 若法事真成了,自己此时恐怕已被丢进清宁宫的枯井里,成了一具腐尸。 “希望如此,我去洗漱。”苏绾收起荷包,含笑扬眉,“你去佛堂吧,早膳做好了我去叫你。” 陈良妃笑着摆手,整个人都生动起来,“行。” 苏绾去井边打了水,拿起自己做的牙刷刷牙。 太阳刚刚升起来,院子里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还在皇宫里,这宁静的气氛还是很叫人心旷神怡的。 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能出去了。 老皇帝这才病了一个月,原著中的剧情就改变了好多,这些改变引发蝴蝶效应会越来越大。 苏绾刷完牙掬了把冷水洗脸,彻底精神过来,顺便拎了一通水回厨房,动手准备早饭。 自从搬到敬法殿,她和陈良妃的口粮翻了一倍,肉也给得比清宁宫时多很多,可以一天三顿都能吃上。 才住了八天,苏绾感觉自己的腰好像都有赘肉了。 身上的疹子没消之前,她晚上睡不着早上气温降下来才能睡那么一会,就一直没运动。 从明天开始,她要继续锻炼不能放松。 北境打了胜仗,都不知道神医男二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场,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自己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锅里的水烧开,苏绾把馒头放上去盖上盖子,依稀听到陈良妃跟人说话的声音,狐疑转身出去。 “良妃娘娘不是一直想回毓秀宫吗,怎么,能回去了又不去,陛下若是知道了,老奴可担待不起。”王庆德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外边来,“这敬法殿有什么好住的。” 苏绾顿住脚步折回厨房,没让他们看到自己准备过去。 须臾,王庆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在做早膳?良妃娘娘受委屈了,回了毓秀宫,就不用忍受这些熏人的烟气不是更好。” “皇帝想让本宫离开这敬法殿,让他下旨来。”陈良妃说完便又唱起戏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听着有些凄厉。 苏绾唇角弯了弯,拿了另外一口锅架到炉子上烧火准备熬粥。 “杂家看看这都做着什么呢。”王庆德笑得很阴。 苏绾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埋头往小炉子里加柴火。王庆德来请陈良妃回毓秀宫,这恐怕是徐贵妃的意思,用意肯定不会好,说不定是在给陈良妃挖坑。 不过陈良妃也不傻,能当十年宠妃还是很聪明的。 “还挺能干。”王庆德站在门口没进去,一张脸拉下来,目光阴冷地看一眼苏绾,复又掉头看着发疯唱戏的陈良妃,“良妃娘娘,老奴可是把话带到了。” 皇帝没让她回毓秀宫,这是徐贵妃的意思,这陈良妃看着疯疯癫癫,谁也拿不准是真疯还是装疯。 北境一战大获全胜,皇帝听到战报第一个问的便是陈良妃,消息传到徐贵妃耳朵里,她已连续数日睡不好吃不好。 想来想去,这就又麻烦到他头上来。 上回那事,两个太监回去后说,他们是被陈良妃给打晕的,后来怎么到的御花园附近就不知道了。 要他说,把人打晕的应该是苏绾,她成日做粗活有的是力气。 再有,苏绾身上的疹子这会消了,模样真不输年轻时的陈良妃,哪怕年纪大一些给太子当个暖床的侍妾,也无不妥。 怪不得徐贵妃这么想将她送去东宫。 回头他去见了徐贵妃,得好好说道这事。 王庆德心中千回百转,见陈良妃不搭理自己,磨了磨后槽牙寒着脸径自往外走。 “王公公?”陈良妃像是刚发现了他,唱着咿咿呀呀的调子拦住他的去路,陡然瞪圆了眼睛,“陛下为何这么久都不来这毓秀宫?” 两年前,她尚未被打入冷宫之时,身边的大宫女春梅拿了这王庆德和徐贵妃的好处,引毓秀宫的几个宫女太监去东宫。又故意给她传皇帝的口谕,让她去东宫给太子送糕点。 她带着糕点去了东宫,孰料东宫走水,被抓住的几个全是她毓秀宫的人。那些人宫人一口咬定是受她指使,要火烧太子。 走水的那间屋子里,放着的恰好是皇后和那早夭的皇子的遗物。太子为了抢救那些东西被火烧伤,救出来时就已经昏了过去。 皇帝大怒,当场降了她的位分,将她打入清宁宫。 春梅以为王庆德会遵守约定,准许她年满出宫。 人是出去了,只不过刚出宫门不久就被王庆德给杀了,这一切都被他的小徒弟都看在眼里。后来那小徒弟跟人赌钱输了个精光,专程找到她告诉她这一切。 她给了那小太监一笔银子,过了没多久他也被王庆德杀了灭口。 两年来她装疯卖傻苟活,为的就是重新复宠查明此事,将徐贵妃那头猪狠狠踩在脚下。 眼下,她治不了这王庆德,也要吓唬他一番。 陈良妃心思转了几转,瞪着眼逼近过去,拉着王庆德的袖子露出一脸诡异阴森的笑,“王公公,本宫昨夜看到春梅了,她穿着一身红衣,说是要去找你。” 王庆德心里咯噔了下,眼前闪过毓秀宫宫女春梅死去惨样,脊背隐隐发寒。 这是佛堂,怎会有鬼。 “对了,她还说她好疼啊,王公公给她的那一刀子特别疼。”陈良妃大笑起来,“本宫还看到了你的小徒弟,他说他也好疼啊。” “疯子!”王庆德脸色铁青,往边上挪了一步避开她,匆忙往外跑。 春梅是毓秀宫的大宫女,跟了陈良妃十年深得她信任。两年前春梅被徐贵妃买通,诬陷东宫走水一事乃是陈良妃指使身边的宫人所为。 皇帝当时正在气头上,当场就将陈良妃打入冷宫。 春梅以为自己可以出宫,也确实出去了,只不过当晚就死在了皇宫外。 人是他杀的。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唯一知晓这一切的小徒弟,后来也被自己给弄死了。这陈良妃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是小徒弟说的还是她真能看到春梅? 王庆德哆嗦了下,加快脚步冲出敬法殿。 不会的,死都死了哪儿来的鬼。 这陈良妃兴许也没疯,还得再观察观察。 王庆德一口气跑出去很远,直到进了御花园才缓过来,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往昭阳宫的方向走去。 经过永宁宫门前,太子的轿辇恰好停下,王庆德心慌了一瞬,赶紧行礼,“太子殿下万福。” 赵珩徐徐抬眸,见他身上的袍子被汗水打湿,眸光沉了沉冷淡出声,“敬事房的总管?” “回殿下,正是。”王庆德双腿颤颤,差点就跪了下去。 这太子一向喜怒莫辩,不会是要杀了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大半天,头总算没那么晕了,谢谢小可爱们的安慰,明天早上9点准时更新~~~ 感谢在2019-12-19 08:53:02~2019-12-19 17:4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stupidcat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甜甜甜甜 4个;花儿白、3771128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tupidcat 50瓶;那只鹰 23瓶;青城、? 彤酱。 10瓶;啦啦啦、小太阳。、白白白糖 5瓶;吃掉一株小萱草、一叶霜花 3瓶;渣紫、女王太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033 赵珩敛眉注视他片刻, 收了目光,薄唇牵了牵徐徐出声,“东宫内需要多少宫女,何时轮到敬事房擅自做主了。” 清润的嗓音看似无波无澜, 却透着让人胆寒的凌厉杀意。分明是七月酷暑,王庆德却有种掉入冰窖之感,双腿一弯扑通跪了下去, 额上冷汗直冒, “老奴该死, 太子殿下息怒。” “你一个小小的敬事房总管,也敢来插手东宫之事!”孙来福不等赵珩出声,寒着脸沉声喝斥,“你好大的胆子!” “老奴知错, 老奴这就去把人都带走。”王庆德后背被冷汗打湿, 伏在地上用力磕头, “太子殿下饶命。” 梁小姐是九门提督的千金,又是徐贵妃送进去的, 那十个水灵灵的宫女, 也都是徐贵妃的安排,他一个跑腿当差的, 莫敢不从。 往回徐贵妃如此安排, 太子一向不闻不问,不知何故今日如此大发雷霆? 皇帝的病眼看着好了,他这储君的板凳坐不坐得稳都两说, 一旦徐贵妃封后,储君说不准就会换人。 他也是仗着这点,才如此斗胆帮着徐贵妃将人送进去。 “今日之内,东宫所有的宫女都撤出去,还不快滚!”孙来福抬脚就将王庆德给踹了出去,转过头笑呵呵看着赵珩,“殿下进去吧,这不识抬举的东西,不值得动怒。” 王庆德忍着疼哆哆嗦嗦重新跪好,冷汗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淌下来,继续磕头,“老奴该死,望殿下饶命。” 他就不该帮徐贵妃这个忙,谁都知道东宫的宫女和侍妾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太子不能人道,他这是闯了大祸。 “通知内务府总管将他撤下,杖责五十大板,罚去倒夜香到死。”赵珩抬了下眼皮,俊颜笼着寒霜,抬脚跨进永宁宫的大门。 王庆德心里咯噔了下,顿时面如土色,脑袋磕出血来也不敢停。 完了,他蝇营狗苟十几年才当上敬事房的总管,被安排去倒夜香,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小兔崽子就能要他半条命。 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孙来福瞪了一眼王庆德,抱着拂尘小心跟上。 几日前,九门提督的千金进了东宫,原本进也就进了太子也不在意。孰料这梁小姐胡作非为,趁着太子不在东宫,跟敬事房要了十个宫女进去。 今日一早,太子在御书房醒来,回到东宫一进门就看到好几个宫女,当即掉头来永宁宫。 自己原本想着回头就去找王庆德,让他把皮绷紧别自作聪明,谁知在路上就遇到了。 太子妃和侧妃的人选都未定下,那梁小姐不过是以侍妾的名分送进东宫的。敬事房竟然要什么给什么,丝毫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这徐贵妃真把自己当太子生母了,梁淑妃都不敢这么做。 孙来福摇摇头,偷偷擦了把汗。 进了含云殿的院子,梁淑妃带着婉公主在荡秋千。孙来福悄悄看了眼赵珩,见他脸色缓和下来,悬着的心霎时落下。 婉公主将将满三岁,又香又软,太子每回见她心情都会好很多。 当年皇后所生的小皇子若是还在,这会都有十岁了。 太子也是个可怜人,身为储君,支持他的朝臣却不如四皇子和五皇子多。 “淑妃娘娘。”孙来福敛去思绪,含笑上前通传,“殿下来瞧瞧婉公主。” “玄黎今日可是心情不好?”梁淑妃笑了笑,伸手把女儿从秋千上抱下来,嗓音柔柔的说,“婉儿去抱抱玄黎哥哥。” “哥哥。”婉儿奶声奶气,迈着小碎步朝赵珩走过去,“抱抱。” 赵珩脸上的冷意散去弯腰将她抱起,抬脚过去坐到梁淑妃对面,语气随意,“母妃可还有那能安眠的香囊。” “有,这几日你父皇的气色越来越好,我忘了差人给你送过去。”梁淑妃招手将云岚叫过来,吩咐她去取香囊。 云岚应了声,低着头匆匆走开。 这太子一进院子,四周都跟着冷了一些,她得走快点。 免得这太子一个不高兴,把自己也杀了。苏绾搬去敬法殿后给她来过口信,生病了暂时没法卖香囊,让她等着。 幸好之前她多买了两份,不然这太子要是拿不到,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云岚过了院内的假山,旋即小跑起来。 这一幕恰好被梁淑妃看到,她摇摇头,收了目光看着赵珩,脸上浮起关心,“近日可是太过操劳?” “嗯。”赵珩应了声,圈着坐在他怀里还不安分的婉儿,嗓音淡淡,“朝中公务繁忙。” “再操劳也要多加休息。”梁淑妃目光柔和,“下月后宫嫔妃去福安寺茹素一月,到时我再给你求几枚平安符,前朝之事我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你好好保重。” 昨日皇帝忽然下令,嵩山封禅之行取消,后宫众嫔妃前往福安寺茹素一月,为北梁祈福。 自打皇帝的病有了起色,后宫就在传,嵩山封禅之前会封后。 她原以为自己会有机会执掌凤印,面上不说,心中早已琢磨数回。哪知皇帝说取消嵩山封禅便取消了,封后一事自然也成了泡影。 “多谢母妃。”赵珩分神的间隙,婉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的咯咯笑,“哥哥亲亲,不生气。” “乖。”赵珩抬手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又回想起在梦中,被那女帝轻薄时留下的柔软触感。 昨夜梦境的最后,他打晕了个太监带到梁文府卧房后,从窗户里跳进时,那梁文府已然脱了中衣,像是要与女帝圆房的模样。 他还未来得及阻止,不知那女帝遇到何事忽然惊醒,梦境也随之消失。 在梦境中,自己与那女帝在太初殿同床两回,只有第一次她脱了他的中衣,还是为了做戏给孙来福看。 为何见到梁文府,她竟真的要对方侍寝? 他知晓是梦境,除了他二人其他人都没有自己的意识,且醒来就会消失,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赵珩垂眸看着怀中玉雪可爱的婉儿,剑眉微微皱起。 他自小长在皇宫,温婉端方的女子见过许多恶毒的也不少,历年花会京中贵女,世家千金都会入宫参加。 那些贵女千金一举一动得体端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万万不会如那梦中的女帝一般,孟浪好色又可自圆其说。 为何男子当皇帝可以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女子不能。 同样都是帝王。 再有学堂男女皆可入学一事,她的意思应也是男子可识字读书考取功名,为何女子就一定要安守后宅,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如此想法甚是大胆,却又让人无法辩驳。 也不知那女帝到底人在何处,她如此清楚自己的事情,应当是身边人。 回头问问孙来福,东宫一共有多少侍妾。 赵珩打住思绪,神色再度缓和下来,抬头看向梁淑妃,“去之前跟孙来福说一声,我安排人护送。” “也好。”梁淑妃笑笑,余光瞥见云岚拿了香囊回来,伸手抱走女儿。 她原想拒绝他安排人护送的。考虑到昭阳宫近日传出,徐贵妃脾气越来越坏的消息,终是打消了念头。 女儿还小,她想看着女儿平安长大,看着她嫁做人妇,也要替皇后给赵珩找一个懂事贴心的太子妃。 柳尚书家的小女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学识和品行都不错,就是身子骨弱了些,但性子沉稳生得也是天姿国色。 可惜对方无意入宫,不然,这亲事若是成了倒是一桩好姻缘。 梁淑妃轻轻叹了口,目光慈爱地看着器宇轩昂的赵珩。 将将监国一个月,他的表现就比皇帝好许多,人亦愈发沉稳,不知何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娘娘,香囊来了。”云岚将香囊奉上,脑袋垂得低低的,尽量不去看太子。 “这香囊是我亲手为你秀的,等香味散尽了就让孙公公过来取。”梁淑妃唇角含笑,“时辰不早,差不多该上早朝了,去吧。” “嗯。”赵珩拿了香囊,站起来略略欠身,抬脚往外走。 云岚见梁淑妃给自己递眼色,点点头,垂下脑袋候着。永宁宫平日里都关门闭户,院内也静悄悄,尽量不让徐贵妃挑刺。 待太子走远了,门要关起来。 “老奴告退。”孙来福冲梁淑妃行了一礼,抱着拂尘去追赵珩。 出了含云殿的院子,赵珩缓下脚步,偏头看了眼孙来福漠然掀唇,“东宫一共多少侍妾?” 孙来福心里咯噔了下,脑袋垂下去弱弱出声,“一共三十六名侍妾。” 赵珩的脸色骤然笼上寒霜,好一阵才勉强压下胸中的怒火,“这些侍妾当中,可有姓赵的?” 竟然与梦境中那女帝身边的伴读一样多?他知晓在梦境里发生的事和现实对应,却不知会如此玄乎。 “回殿下,礼部赵侍郎的千金确实在东宫。”孙来福抬起头看他,不明所以,“可是要见她。” “再说。”赵珩绷紧了下颌线,眸光发沉,“她入东宫多久?除了姓赵的,是否还有姓萧和姓谢的?” 东宫之内,竟真有礼部侍郎的千金……此前他以为女帝是某个隐士高人的弟子,如今看来,那女帝应当是身边人,说不定就在东宫。 “赵侍郎的千金是殿下成为储君一月后入的东宫,姓萧和姓谢的确实也有。”孙来福低下头,想问他要不要安排侍寝,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三十多个侍妾,他看都没看过一眼,想来忽然打听这事也不是为了找人侍寝。 两年前东宫走水,他为了救皇后和小皇子留下的遗物,后背被大火烧伤,人差点都去了。 自那以后,宫中就有传言说他不行。 此等隐秘之事,自己不好问,也不敢问。故而徐贵妃送了侍妾过去,他都安排住到其他的院子里,不让她们随意走动。 孙来福等了会不见他出声,识趣闭嘴。 赵珩抿紧了唇角,眼底透出些许锋锐。在那梦境中,自己的身份便是侍郎之子。 赵侍郎的千金六年前就进了东宫,姓萧和姓谢的侍妾也都有,人数也与梦中那女帝的后宫人数一致。他要见见这侍郎之女,若她不是那女帝,东宫的侍妾全送出去,一个都不能留。 下回再入梦,也可看看自己在现实中做的决定,能否影响梦境。 走出永宁宫,赵珩一言不发地坐上轿辇,无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香囊,复又缓缓松开。 他一定能找到那女帝。 “去文德殿。”赵珩阖上眼,面色冷凝。 今日早朝,还要与太师等人周旋与东蜀停战一事,稍后还要单独召见礼部尚书问询学堂的进度,那女帝若真在东宫,她跑不掉。 “是。”孙来福应声,左右看了看吩咐起骄。 轿辇离地,朝着文德殿的方向匆匆而去。 守在永宁宫宫门后的云岚听着动静远了,松了口气,掩上门快步折回去。 回到含云殿院内,云岚放松下来,走到梁淑妃身边轻声说:“香料都用完了,苏绾也被赶去敬法殿,上回那事也是她走运,染了陈良妃的病气,不知她如今肯不肯卖我香囊。” 梁淑妃偏头看她,眼里多了几分凌厉,不见半分在赵珩面前的温婉和蔼,“一个粗使宫女如何敢拿乔。” 她入宫十六年,坐了十年的冷板凳,靠着帮皇后养育赵珩,在皇后过世后才上了龙床诞下龙种,当上淑妃,为何要去帮一个只是会调配香料的粗使宫女。 陈良妃的信她收到了,可她们素无交情,一个眼看着要死的人何必费心思拉拢。 “奴婢说错话了,淑妃娘娘息怒。”云岚慌张跪下,整颗心都悬到了喉咙口。 梁淑妃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那般不争,她一直都在争,太子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罢了。”梁淑妃摆手示意她起来,闭了闭眼,脸上的怒气散去换上淡笑,“这样,你把永宁宫中的香料都带过去给她,玉质兰心每月按时送来,剩下的香料当是报酬主动示好。” “是。”云岚松了口气,艰难站起。 主子的心思是海底针,让人难以捉摸。 梁淑妃偏头看着女儿,眼中浮起一丝算计,轻描淡写的说,“敬法殿只有皇后能去礼佛,徐贵妃进不去,待会本宫带婉儿去太初殿陪皇帝,出来你就放消息,说皇上很是惦记陈良妃。” 如此一来,徐贵妃便不敢再打苏绾的主意。 眼下皇帝的病有了起色,玄黎又甚是喜欢那香囊,就当是为了玄黎,这件事也必须得做。 她的娘家给不了什么助益,自己总要为他做些事,让他知晓自己是真心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为一双儿女铺路。 “奴婢这就去领了香料送去敬法殿。”云岚福了福身,见她点头旋即转身往外走。 也不知苏绾愿不愿意投靠永宁宫,当初她就没想进来,如今梁淑妃主动示好怕是她也不会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别找了,你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赵珩:…… 下午还有一更,太子要坏苏绾的好事了,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19 17:44:09~2019-12-20 08:5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夏 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儿、月瓜瓜瓜瓜 20瓶;屋里叭叭 9瓶;小萝卜 5瓶;我想要点黄色 4瓶;小太阳。、小宝子 2瓶;倩女无魂、大人w、玲珑红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034 一刻钟后, 云岚抱着一大箱子的香料站在敬法殿门外,用力拍门。 她的香囊气味也散尽了,苏绾最近都不出门肯定有很多存货。 等了一会,门后传来苏绾的声音, “谁呀?” 云岚吐出口气,大声回她,“是我, 云岚。”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苏绾伸出个脑袋左右看了看, 狐疑不已,“云岚姐姐,你怎么来了?” “进去说。”云岚拍拍怀中的箱子,压低嗓音, “都是香料。” 这么多?苏绾的眼神亮了一瞬, 开门让她进来。 带着一大箱的香料过来, 是梁淑妃的意思吧?苏绾心思电转,眼底那点小激动霎时淡去。 经过佛堂前, 苏绾顿时脚步偏头冲云岚笑了笑, 轻声说,“良妃娘娘在佛堂, 别惊动她。” 云岚闭紧了嘴巴点头, 跟着她进了小院才敢出声,“这敬法殿,我还是小宫女时跟着淑妃娘娘和皇后来过一次, 只在佛堂那边礼佛,没想到这小院还挺精致。虽说比清宁宫小许多,但也不错。” “还行。姐姐为何带这么多香料过来?”苏绾问的随意。 “淑妃娘娘说这些都白送给你,但是每月要按时给永宁宫六份玉质兰心。”云岚压低嗓音,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良妃娘娘知晓你卖香囊吗?” “不知。”苏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厢房请她坐下,转头去倒茶。 之前求梁淑妃帮忙说句话将自己调回御膳房,她还要来回琢磨思前想后考虑好几天,风波过了反而来示好。 这心思可比陈良妃还深,只怕不争也是假的,这种上司自己在现世就见过许多。 不做不错,看到有逢迎拍马的机会就马上主动出击。 她猜,那玉质兰心不是给了皇帝,就是给了太子,对方正好还特别喜欢。 在原著里,梁淑妃就没能封后,如今更没机会。 北境一战打赢,朝中支持太子的朝臣应该多了不少,这是其一;其二,陈良妃的嫡兄刚打了胜仗,又是在太子监国期间立下战功,太子对他必定倚重。 陈良妃的嫡兄能带着手下的兵苦战两年不退,绝对是个铁血真汉子。太子及时将军饷和粮草送过去,对他而言,这是种支持和肯定,日后定会忠心耿耿。 此举救的不是他一人,还有他手下的将士和他想要守护的黎民百姓,恩情之大唯有忠君能报。 一旦陈良妃的嫡兄投诚太子,对太子拿回兵权一事也是最大的助益。 光是这两条,梁淑妃就没可能封后。 再有,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老皇帝最多撑上一年就会死,他活不了太久。太子聪明睿智,怕是也看出来此次老皇帝的病情好转,其中另有玄机。 他不作为,等的就是皇帝驾崩自己上位,手刃害死他弟弟逼死皇后的人。 梁淑妃在这个时候主动示好,以她的深沉心机,那玉质兰心怕是送给了太子吧。 将来太子登基,念她的抚育之恩关心之情,定会厚待她那一双儿女, 那太子本就不是冷情冷性之人,从他一直照拂两位皇兄便可看出本性不坏。 苏绾打住思绪,端了茶给云岚送过去,佯装好奇,“淑妃娘娘为何要送我香料?” “她最近睡的不好,一直念叨玉质兰心,就想着你从别人手中买香料不如直接送你。”云岚没敢说真话。 这宫里死了多少宫女太监都是祸从口出。 “无功不受禄,买卖可以别的就不用了,这些香料我买不起,姐姐还是带回去吧。”苏绾装出害怕的样子,苦笑连连,“你也知道陈良妃疯疯癫癫,被她发觉淑妃照拂我,说不准我小命就没了。” 这后宫中的女人,哪个都不是良善之辈,哪个脚下没有一堆白骨。 只是错的从来都不是她们,而是这个社会。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禁锢,又能够得到很好的教育和见识世界的机会,哪个女孩子愿意和几十个同性去抢一个无情的男人? 她们还在闺阁之中时,哪个不是可爱可亲的天真少女? 会变得面目可憎,为的也不过是一条活路。 “也确实是这个理,那我一会带回去。”云岚不是太意外,也不打算劝她投靠永宁宫,含笑转开话题,“那你手中可还有调制好的玉质兰心,我的暗香浮动有没有?” “有,我去给你拿。”苏绾也笑了笑,起身去给她拿配好的香料,随口打听,“最近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倒是有一件新鲜事,嵩山封禅取消了,下个月后宫众妃子要去福安寺茹素一个月。”云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原本封禅之前,宫里会放一批人出去的,这事取消,放人的事也取消了,我跟敬事房的人打听了下,你我都在名单之上。” 入宫十一年,她终于熬成大宫女。可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日都提心吊胆,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怒主子,轻则打板子重则丢命。 她宁愿出了皇宫,嫁个差不多的夫婿,也好过在这宫里苦熬看不到出路。 “嵩山封禅取消了,放宫人出宫的事也取消了,我还在出宫的名单上?”苏绾震惊莫名。 原著里关于嵩山封禅的剧情,没有提到这个啊。 “取消了,下月初一后宫嫔妃去福安寺茹素,你恐怕也要跟着陈良妃一起去。”云岚抬手遮住嘴巴压低嗓音,“徐贵妃最近脾气很暴躁,我估摸着是因为陈良妃的嫡兄打了胜仗,去福安寺时你小心些。” “谢谢姐姐提醒。”苏绾保持微笑,若无其事地拿出藏起来的香料,打开油布。 “跟我就不用客气了,这宫里能说上话的人没几个。”云岚失笑。 苏绾应了声,若有所思。 在原著中,柳云珊回忆起前世时提过,她是在七月初太子监国满一个月后嫁入东宫,就在这几天。 九月嵩山封禅一行,她因为身娇体弱没有跟着去。 此行导致老皇帝受惊陷入昏迷,太子重伤。 太子妃也就是徐贵妃的外甥女,回到汴京当晚便趁机害死了她,借此帮徐太师试探太子的伤势是不是很重。 柳云珊死前只知太子受伤,并不知道伤势如何,也不知道萧云敬为了救太子也受了伤。 这才有了她重生后,嵩山封禅一行和前世一样遇到匪患。有了她偷偷带着婢女前去探望诊治受伤的萧云敬,路遇地痞险些失贞,幸而被萧云敬的护卫救了的剧情。 对重生后的她来说,太子的生死本来就不重要,她在意的只有萧云敬。 她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能跟萧云敬在一起,为了能跟萧云敬比肩。 如今世界还原成现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识,做出来的选择便会跟书里不同。 柳云珊之前像原著中写的那样,陪着太子和梁淑妃去福安寺祈福,提醒了太子和萧云敬,还有别的路线可运送军饷和粮草。 萧云敬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太子有对朝局的考量,两厢合计,就不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完全按照柳云珊的提示的去做,这才让北境一战大获全胜。 柳云珊既然提到了这条路线,估计也提了神医男二,毕竟那是能救自己的人必须尽快找到。对一个闺阁小姐来说,这种事远不如让萧云敬去办方便。 嵩山封禅一事取消,不是她提醒就是太子和萧云敬深思熟虑的结果。 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惜了,自己白白错过一次出宫的机会,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早一天离开这皇宫,她就能多一天的时间赚钱,成为首富养一群美人面首。 一想到梦里的美少年主动争宠,她还没细看就被吵醒过来,苏绾就觉得有点心塞。 微醺又热情的美少年,她摸都没机会摸一下。 苏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拿出给云岚调配好的香料坐回去,分别放到桌上。“都在这了。” “这是银子。”云岚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碎银给她,“下次我就直接过来了,当是解闷。” “好。”苏绾又看了眼装着香料的大箱子,见她起来,也跟着起身送她出去。 长了七天的疹子,她把所有的香料都用完了,正等着内务府小太监今夜给她送货。 玉质兰心的配方之前虽说了要送给云岚,现在反而不能给了,得留着保命。 梁淑妃想要玉质兰心,就会有所动作不让她死,这个配方没学过怎么调香的宫女是调配不出来的。 送云岚出了敬法殿,太阳升高,能明显感觉到热了很多。 苏绾关上门回去,经过佛堂远远看了眼陈良妃,扭头回小院。 她现在不怕陈良妃知道自己跟其他宫女有来往,陈良妃也不瞒着她,私下在搞动作打探皇帝的消息的事。 但她是不会跟陈良妃交心的。 曾经想要卖掉自己的人,无论怎样示好她都不会感动。 陈良妃倒也没有示好,只是相处上,不再以主子的身份要求她怎样,大家就是简单的上下级。 吃过午饭,苏绾补了一觉起来,外边已暮色四合。 陈良妃如往常一般,吃过晚膳便去佛堂发呆。 苏绾等到天黑后,架起梯子爬上围墙将篮子放下去,放松下来,坐在围墙上纳凉。 这偌大的皇宫,是所有被关在其中的女人的地狱。 发了会呆,远远看到有人影过来,苏绾精神过来,等那小太监到了墙根下赶紧说,“去后门等我。” 小太监挥挥手继续往前走。 苏绾从围墙上下去,快步跑向后门。 开门出去,那小太监也到了门外。 “这次的量不多,今日永宁宫那边来人,要走了不少。”小太监有些不开心,“每个宫里的量都是固定的,永宁宫忽然要了一倍的量过去,要再等几日新货到了才能继续卖给姑娘。” “无妨,你来之前给我个口信。”苏绾压低嗓音,“你自己也注意些。” “知道。”小太监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敬事房的总管被太子赶去收夜香了,东宫的宫女也全都撤了出来。” “这个倒是新鲜,日后有别的消息也送来,银子不会少你的。”苏绾说完仔细看了下他这次带来的香料,算好银子给他顺便多给了一些。 东宫竟然不准有宫女,徐贵妃岂不是没法再打自己的主意? 可不能有宫女还有侍妾啊,不能放松警惕,徐贵妃太烦人了。 倒是王庆德的下场让她有些唏嘘,当了总管又如何,只要在这宫里就身不由己,上边的一句话可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那我回去了,这边太远我不能耽搁太久。”小太监收好了银子,含笑摆手,“姑娘也快些回去。” 苏绾点点头,等他走远了才折回去。 回房洗完澡清点了下今晚的香料,苏绾拿笔记好数量,用油布封起来藏到床下的角落里,又拿了些东西盖上。 收拾妥当,苏绾倒进床里就睡了过去。 夜色渐深,皇城里各宫陆续熄灯,只有东宫灯火通明。 赵珩面沉似水,端坐在寿安殿的主位上,修竹般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茶盏,缄默不语。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凉风从殿外徐徐灌入更添冷意。 礼部赵侍郎之女,工部萧郎中之女还有国子监萧助教之女,垂着脑袋站在殿中央,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吱声也不敢抬头。 良久,赵珩垂下眼眸,松开几乎被自己捏碎的茶盏,怅然若失。 赵侍郎之女不是那女帝,无需看脸,只看那走路的姿态便知不是她。剩下的三十五个侍妾也不是,她不在东宫。 “殿下?”孙来福额上冷汗直冒,猜不透他为何如此动怒。 早前去叫人过来,他分明还好好的。 “即刻将所有侍妾送出去,东宫一个女人都不准有。”赵珩失望透顶。 “送到空置的月合宫还是送出皇宫?若出了皇宫,她们日后怕是无法嫁入好人家。”孙来福压低嗓音跟他耳语,“她们可都是皇上点头同意送进来的,一个不慎,这一个月的努力又要白费。” “那就送去月合宫,稍后再送出皇宫。”赵珩不悦起身。 学堂最多再过半月便可开门招生。他已同礼部尚书说明,届时无论男女都可入学,这些侍妾的出身都不低且都饱读诗书,出宫去学堂教授学生识字读书,也算是安置了她们。 若此举可行,日后她们便是夫子,无人再敢置喙。 “老奴这就安排。”孙来福松了口气,叫来个小太监,将那三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侍妾送回去,再监督她们收拾各自的包袱,住去月合宫。 月合宫原是大皇子二皇子生母所居,自她过世一直空置至今。 “今夜宿在东宫。”赵珩捏紧了手中的香囊,抬脚走出花厅。 孙来福应了声,紧紧跟上,“大皇子那边一直有御医盯着,这几日不曾再吐血。” 赵珩略略颔首。 孙来福知他不高兴,也没别的事的禀告,识趣闭紧嘴巴。 赵珩回到自己的寝宫梳洗干净,穿着中衣去小书房看书,心还是静不下来。 过了两刻钟,暗卫无声无息进来。 赵珩抬头看他。 暗卫恭敬行礼,“殿下,萧将军和神医都已到了汴京,住在柳尚书府。” “跟他说,我明日出宫去见他们,去查一下太平坊所有些铺子背后的主人都是谁,最好有证据。”赵珩抬头看他,“可有那女子的消息?” 暗卫见他脸色不好,还是咬牙摇头,“这几日小的去了城外的别庄看过,还去了福安寺,皆无那女子的踪影。” 为了找出此女,他快变成采花大盗了,真没有他也没招。 赵珩抬起手,修长干净的手指捏着鼻根用力按了按,“再找,东蜀使臣还有几日入京。” 都没有……她到底在哪儿? “再有两日便到了。”暗卫觉察到他身上的气息更冷了些,暗暗绷紧神经。 “去吧。”赵珩摆手,垂下眼眸拿起放在桌上的书。 “是。”暗卫退下。 赵珩靠向椅背,阖上眼出神片刻,复又睁开眼看向滴漏。 已是三更天。 他叹息一声,起身去躺下。 跟东蜀停战的决定今日早朝已经谈妥,算是好事一件。开医馆之事也得尽快定下,说不如做,想要获得朝臣更多的支持,他便不能停下来。 赵珩闭上眼,闻着香囊的香气很快睡着过去。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长信宫!”女子熟悉的娇喝灌入耳内。 是那女帝?赵珩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入梦,旋即从地上起来,面无表情地朝女帝和已脱了中衣的梁文府走去。 苏绾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刚入梦就看到赵珩从地上起来,身后的窗户大开,凉风呼呼的往里灌。 梁文府也被赵珩给吓到,本能抱起双臂,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驸马这是何意?”苏绾反应过来,拿起梁文府的中衣给他披上,安抚的语气,“把衣服穿上,有朕在,驸马不敢逾矩。” 赵珩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不断提醒自己不可露出马脚,面无表情走到她身边,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出去。 “放肆!”苏绾甩开他的手,面上浮起薄怒,“来人,将驸马打入冷宫禁足三月。” 身为暗卫,他的职责是保护她的安全,而不是随意打扰她欣赏醉酒的美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0 08:53:32~2019-12-20 17:32:02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夏 10瓶;瑶一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2-20 08:53:32~2019-12-20 17: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夏 10瓶;瑶一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035 门外的侍卫和孙来福一起冲进来, 霎时将赵珩团团围住。 孙来福一脸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模样,给了他一个眼刀子,讨好的看着苏绾,“陛下息怒, 驸马一贯思想迂腐不必与他计较,老奴这就将他带下去。” 赵珩神色从容,看了眼那女帝染着薄怒的面容, 伸手拨开围着自己的侍卫, 朝窗户走去。 女帝不知道行人司却知道冷宫, 莫非她在后宫之中? 两年前东宫走水前几日,父皇刚选了一批秀女入宫。他受伤后,父皇大概是看到母后的遗物被烧毁心中有愧,并未宠幸那三十六个秀女, 而是将她们都安置到重华宫。 这两年, 他未有从梁淑妃口中听说, 父皇宠幸过谁。那些秀女也都出身良好,饱读诗书。 赵珩停在窗前回头看了眼那女帝, 利落翻出去。 苏绾皱眉往回走, 摆手示意孙来福和侍卫都不要动。赵珩不会跑,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须臾, 赵珩扛着一个人从窗外翻进来, 重重丢在地上。 此举震住了卧房内的所有人,气氛死寂。 赵珩神色自若,一副要女帝自己看的模样。这太监起夜, 被他遇到顺手就打晕了,就等着她生气好拿出来挡火。 苏绾皱眉盯着地上的太监看了会,转头看向吓白了脸的梁文府,沉默板起脸。 徐太师的手伸得太长了,梁文府他们这些公子哥进来当天,长信宫的太监就跟梁文府搭上线了,还躲墙根偷听。 转念一想,徐太师的段数不会这么低,能坐稳太师位十几年,说动兵部尚书与自己联手,哪那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这事不是赵珩干的便是萧云敬。 不过在现实里,太子的一举一动被监视是肯定的。 换她是太子,得把东宫的太监和宫女都杀光了才能消火。 堂堂储君,一举一动都在太师的监视之下,如何能忍。想到她睡着之前,内务府的小太监说,东宫所有的宫女都撤走了,苏绾无意识回头。 在承明殿伺候的宫女还在。 这梦境当真和现实一点都不相干,现实里无论改变了什么,梦境都不会跟着变,只能提前知道朝中发生的大事。 再等等,说不定下次入梦,礼部侍郎就把学堂开起来了,她正好可以确认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掌控梦境。 苏绾收回视线,目光无意间从赵珩那张好看的侧脸扫过。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也空空的,跟梦里的其他人毫无二致。 回头得敲打他一番,暗卫就是暗卫,得摆正自己位置。 苏绾又看梁文府。他不出声,单薄的肩膀轻微抖动,披在肩上的中衣随着他的身体轻摆,一脸被吓懵了的表情,酒也醒了。 让美人受惊,真是太不应该了啊。 苏绾收了火气,神色缓和下来平静开口:“文府,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别怕,实话实说便好。” “微臣不知。”梁文府瑟瑟发抖地跪下去,面色惨白,“微臣从无加害陛下之心,请陛下明鉴。” 苏绾垂眸,跪在地上的美少年披着中衣,白皙纤瘦的手臂撑在地上,浑身止不住颤抖。被美酒薰红的脸庞,此刻不见半点血色。 看出来了,他是真不知道有人在窗外偷听,若是怕东窗事发以他这个心态会死一百次。 这么可爱的美少年得好好疼惜,就不打入冷宫了,禁足抄写《夫纲》。 “朕相信你,平身吧。”苏绾弯腰扶他起来,转过头看着孙来福,“自明日起,文府禁足承明殿三日,抄写《夫纲》一百遍。” “微臣一定好好抄写《夫纲》。”梁文府脸上的惶恐还未褪去,委屈又无措。 苏绾看着都觉得于心不忍,禁不住哄他,“文府禁足,朕可以来看你啊。” 赵珩闻言,不动声色地看向梁文府。少年郎的脖子很细,一剑就能把脑袋砍下来。 他轻轻吁出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动怒,不能让女帝发现自己有意识。 入睡前,自己已将东宫的所有侍妾和宫女送出,梦境里这些人竟都还在,说明他只能改变现实,梦境还是原来的梦境不受影响。 “嗯。”梁文府低低应了声,没敢抬头。 苏绾失笑,转过头脸上的笑意霎时敛去,冷冷地看着孙来福,“长信宫的宫人好好清理一遍,再让朕发现有人有二心,拉出去斩了。” 孙来福瞪了一眼赵珩,视线落到地上的小太监身上,扑通跪下,“老奴疏忽,还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那小太监分到其他宫去以作惩戒,别背着朕杀人。”苏绾丢下话,袖袍一甩大步往外走。 “老奴遵旨。”孙来福颤巍巍站起来,用力擦了把汗。 赵珩瞟一眼地上的梁文府和小太监,又看看孙来福,若无其事跟上。 出了承明殿,外边明月高悬。 年轻的女帝站在花园里,月光照亮她身上的月白色织锦蟒袍,衣摆被风吹得不断翻飞。 分明是弱女子,此刻却依稀多了几分帝王的气势。 她不爱杀人。第一次入梦的那些舞男,她也是让孙来福送出去,而不是杀了。 莫非她真在后宫之内,一直想要出去? 今夜入睡前,他看过赵侍郎的千金,姓谢的和姓萧的侍妾,他也看过都不是她。 看她的年纪,应当是在二十岁的模样,不是两年前父皇选秀留下的那些秀女之一,也会是前几年选进来未被宠幸过的秀女,否则不会提到冷宫。 冷宫之内,只有两年前因东宫走水被诬陷的陈良妃。 赵珩敛去思绪走到女帝身边停下,眼观鼻鼻观心。 “下次不可如此栽赃。”苏绾说完,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 就算不是他也得敲打一下,她都没能好好看美少年争宠的样子就被打断了,简直扫兴。 赵珩不疾不徐跟上,掩在月光下的俊美脸庞看似毫无波动,唇角却悄悄上扬。 这女帝不光大智如愚,心思也极为深沉。 只要能管住她便好,最多下次小心些,不让她看出任何破绽。 一前一后回到太初殿,孙来福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声都不敢吭一下。 苏绾也没管他,进了小书房拿起墨条研磨片刻,铺上纸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开始画表格。 当朝太子把宫女都赶走了,说不定是得了厌女症。然而这事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梦境,十八个美少年,禁足了一个还有十七个,明天换一个就好了。 这么想着,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专注画表格。 赵珩坐到她对面,像往回入梦那般挺直了脊背看她。他此前竟未注意到这女帝学识渊博,就是字……不怎么好看。 往年宫中花会,京中的贵女千金都会作诗,过后梁淑妃会将那些诗词送到东宫,让他观摩,以此了解各家千金贵女的脾性。 那些诗词的字大多娟秀规整,不像这女帝,每一个字都无根无骨,歪歪扭扭地趴在纸上。 她既看得懂陆常林所画的水文图,又清楚知晓此时不可开渠,怎会写出如稚童一般的字? “驸马觉得,太师为何要安排人监视朕?”苏绾放下笔,脸上的阴霾散去,明显多了一丝笑容,“说说你的分析。” 现在还是梦境里的晚上,不知道明天发生的事是哪一件。不过在时间上,在现实里应该是几天之后,或者几个月之后。 梦到这个梦境以来,所有关于朝堂的事都比现实提前数天,甚至是数月。 而且,这是她第一次连续两个晚上入梦,应该会有大事发生。 赵珩微微倾身,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支笔,醮了墨在纸上写下四个字:九门提督。 九门提督掌管汴京各个城门的护卫,她应该知晓。 苏绾扬眉看他,慢慢坐直起来招手示意他低头。 冷美人还真把她当昏君了?她当然知道梁文府是九门提督的儿子,知道他进宫是为了什么,她还知道梁文府不是具体负责人,只是个挡箭牌。 只要那些美少年弄清楚长信宫的护卫轮值时间,等徐太师等人造反之时,她这个皇帝估计很快就会被乱箭射死。 赵珩犹豫了下,徐徐倾身看她。 “不许看朕,头再低一点。”苏绾故作不悦。 赵珩收敛了情绪,再次低下头。 苏绾被他乖巧的样子煞到,脸上又浮起笑容,出其不意地亲了下他的下巴,嗓音愉悦,“早上在畅音殿说好了的。” 之前入梦,她说过下次亲他。 他在梦境里的身份就是暗卫,又没有自己的意识,她怎么调戏他都不会杀了自己的。 赵珩微微怔了下,迅速平复心跳,漠然直起身坐回去。 苏绾眼看着他脸红起来,唇边的笑容倏然扩大,继续折腾画了一半的表格。 后宫现在一共三十六个美人,挑出来的四个最好看,身份也比较明朗。 剩下的也好看,她必须做个表格再多挑几个,争取进一次梦境就安排一个侍寝。哪怕不做什么,只是看着也赏心悦目啊。 她可是多情帝王。 苏绾提笔画好了表格,满意的看了会,又拿了一张纸过来,写跟东蜀建好互通的细则。 两国之间不光要交换技术,还得开放边境的贸易,让刚刚摆脱战乱的百姓恢复安定的生活。 具体怎么实现,谢丞相肯定有办法。 上次的梦境里,他是第一个同意两国交换重要物资和技术的人,他既然认同那个办法,贸易往来的细则,他肯定也会比自己更懂。 她列的这些,只是根据自己在现世看到的,国家与外国建交所做的一些合作。 苏绾写好了细则,拿起自己画好的列表,抬头看着赵珩兴致勃勃地说,“朕想好了,要再挑两个伴读到长信宫,配殿那么大,云敬一个人住着冷清。” 赵珩深深藏起眼中的怒火,抬眸看她。 他闯进承明殿险些被打入冷宫,若是杀了梦中的萧云敬和梁文府等人,说不定真会被关起来。 自己还没找到她,也不知道国中还会发生怎样的事,不能动怒。 “驸马可是醋了?”苏绾好笑逗他,“朕是帝王,伴读再多,驸马也只有你一个。” 赵珩不理她,垂下眼眸看向她手底下那张写着停战协议的纸上,只一瞬便如往常一般挪开眼。 这女帝远比她让自己看到的,更深谋远虑。 虽只是匆匆一瞥,那歪歪扭扭的字还是看清了不少。 字……赵珩眸光闪了闪,想到了一个能把她找出来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听说还有三十六个伴读要来,开心。 赵珩:!!! 下午6点还有一更,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0 17:32:02~2019-12-21 08:2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菜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nee 15瓶;冰河决裂、屋里叭叭 10瓶;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036 苏绾又折腾了一遍准备宠幸美人的表格, 余光瞧见外边天亮了许多,本能看向一直陪着自己的赵珩。 他似乎累了,斜斜靠着椅子的靠背,单手撑着坚毅的下巴, 眉眼微阖。从灯罩里透出来柔和烛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根根分明的睫毛又黑又长, 在脸上投下浅浅的暗影, 整个人美得如诗如画。 如此美人, 也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了。 下个月要去福安寺茹素一个月,没有美男看还要天天吃素,想想真是崩溃。 不过也有个好处,福安寺就在城外很近的元山上, 她可以趁机偷溜回汴京看下物价和城市的规模。 原主入宫九年从来没出去过, 不清楚外边有了怎样的变化。 汴京是北梁国都又是最繁华的城池, 应该不会很差。 这么一想,出宫的好处不是一般的多, 汴京城应该会有不少好吃的让她饱口福。 苏绾吞了吞口水, 收回目光懒洋洋歪进椅子里,收起双腿乱没规矩地蜷着闭目养神。 天亮了, 不知道这次梦境会发生什么事?想到一会谢梨廷又要荼毒她的嗅觉和味觉, 就很心塞。 美人是真的好看,可她也是真想杀了他。 太折磨人了。 小书房安静下去,赵珩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向整个窝在椅子里, 毫无形象的女帝。 从小到大,他所见的女子从未有人如她这般不羁。 她像是长在深山的山茶,又像幽谷杜鹃,艳丽张扬恣意。她明知这梦境看似有趣实则暗潮汹涌,却能轻松应对,浑然不惧那些老臣的刁难,还每次都能让人不得不同意她的决定。 等自己醒来,这一次一定能找到她。 后宫的妃子不日就要去福安寺茹素一个月,他明日就下令,后宫中所有的妃子、秀女都抄一份佛经,送到梁淑妃处。 宫女大多不识字,哪怕识字也不会有女帝这般的智慧、眼界和见识,无需抄写。 那些秀女都是从各地选上来的,其中不乏武将的千金,这些出身武将家的千金,自小都会学一些防身之术,手会比其他人要粗糙些,也不爱练字。 只要她在后宫就逃不掉。 赵珩移开目光看向写满一整张纸,每一个都歪歪扭扭的字,藏在袖袍底下的右手伸出食指悄悄临摹。 静谧的气氛持续到朝阳升起,苏绾睁开眼,隐约听到从配殿方向传来的琴声,又看了看赵珩,脸上多了些许不悦。 萧云敬想必已经知道昨夜承明殿发生了什么,所以早早起来弹琴,表明自己与这件事无关。 不是他,那就是赵珩干的。 一个暗卫居然妄想左右她的判断,长得再好看也不能惯着。 苏绾收起火气站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抬脚往外走。 赵珩也睁开眼,一副才睡醒的模样看她。 “驸马若是累了就去床上睡,朕就不睡了。”苏绾说着走出小书房,招呼在外边守着的宫人进来伺候自己梳洗更衣。 赵珩起身出去,也去梳洗。 “陛下,今日休沐,稍后可是要去临荷殿用早膳?”孙来福抱着拂尘,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谢公子也起来了,正在给陛下准备早膳。” 苏绾偏头看他一眼淡淡点头,“稍后过去,不急。” 休沐啊……那岂不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她可以看一整个白天的美人?这么看来,被谢梨廷荼毒一下嗅觉和味觉,根本不是事。 她在现实里刚刚拿回属于自己的银子,梁淑妃的示好虽然是坏事,但也没有坏得多彻底,还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 没想到梦境都照顾她的心情。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又瞪了一眼赵珩,笑呵呵吩咐伺候苏绾的宫女两句,抱着拂尘匆匆往外走。 苏绾梳洗干净去换好衣服出去,孙来福已经回来就在外边候着,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双眼咪成了一条缝。 “还有事?”苏绾驻足看他。 孙来福凑近过去,又瞪了一眼赵珩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那小太监说他是起夜被人打晕了,没干坏事。” “将驸马打入冷宫禁足三日。”苏绾摆起天子威仪,径自往外走,“摆驾临荷殿。” 只敲打是不行的,得让赵珩知道谁才是帝王,知道什么叫尊卑。 敢堂而皇之的在她眼皮底下搞小动作,简直是藐视皇权。 在这梦境里她可是帝王,是最高的统治者。 “老奴这就安排。”孙来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转头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送驸马去冷宫,不准他离开半步。” “是。”房里的太监齐齐应声。 赵珩面若寒霜,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泄露情绪。没找到她之前,她是这梦的帝王,是一国之君,自己只是个挂名的驸马,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孙来福昨夜怕是已经审了那小太监,萧云敬又一大早就在抚琴,女帝心思通透定是认准了昨夜之事乃是他所为,这才将自己打入冷宫。 下次还是得小心些,杀人灭口,这女帝并不好糊弄。 赵珩缓了缓呼吸,放弃反抗。 苏绾出了太初殿,想到可以一整天都能看到各种风格的美人,即将被荼毒嗅觉味觉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陛下今日心情可好了?”孙来福抱着拂尘,笑呵呵夸起谢梨廷,“谢公子天没亮就起来忙活了。” “梨廷最是体贴。”苏绾也夸了一句,清晨的凉风吹过,从配殿方向传来的琴音变得清晰许多,旷远浑厚,自有一种闲云野鹤的潇洒。 这萧云敬也是个妙人,表面恭恭敬敬,私下心思如海深。 “萧公子也不错,知晓陛下处理国事操劳,早早起来抚琴希望陛下可放松下来。”孙来福又笑,“陛下用过早膳可是要去萧公子院里。” 苏绾含笑点头,“去。” 美人这么主动讨好她这个帝王,为什么不去。 “老奴稍后再安排。”孙来福脸上的笑容扩大。 苏绾余光扫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进了临荷殿,谢梨廷迎出来,他穿着一身藕色交领长衫,腰间绑着墨灰色的皮革绅带,墨发束在白玉冠内,长身玉立,自有一股清新脱俗的风流姿态。 苏绾换上笑脸,嗓音清扬,“梨廷今日为朕准备了什么?” “陛下看了便知。”谢梨廷主动上前跟她并肩往后走,俊逸绝伦的脸上挂着淡笑,语气随意,“今日为何驸马不跟着?” “朕将他打入冷宫了。”苏绾一句话说得轻飘飘,“以下犯上总要吃些苦头。” “驸马思想迂腐,想来还是未能接受女子当帝王,也未能接受陛下有众多伴读的事实。”谢梨廷一本正经的语气劝她,“陛下莫要气坏身子。” “还是梨廷识大体。”苏绾微微扬眉。 谢梨廷这副心胸宽广的姿态,越来越像现实里的徐贵妃了。只要哄好了皇帝,私底下她怎么打压其他的嫔妃,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又是太师之女,娘家比后宫其他嫔妃的娘家厉害很多。 能让她忌惮又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的,便只有陈良妃了。武将驻守边关,对皇帝来说,同样不可轻易开罪。 苏绾敛去思绪,抬脚踏入临荷殿偏厅。 “陛下万福。”厅内的太监宫女纷纷行礼。 “都下去吧,此处不用你们伺候了。”谢梨廷淡淡出声,虚虚托着苏绾的手照顾她坐下,“陛下看看喜欢吃什么,微臣来盛。” 苏绾唇角含笑,低头看向桌子。 有熬得软糯喷香的肉粥,有精致的糕点,还有开胃的小菜,数量不多却样样精致,香气扑鼻。 幸好着梦境不是每晚都梦到,不然谢梨廷可能会因为厨艺太出色而被打入冷宫。 “给朕盛粥吧。”苏绾忍住被香气的荼毒的郁闷,努力安慰自己,再过段时间就能出宫透气,说不定可以回城大快朵颐。 “陛下这几日胃口都不好,可是为前朝的公务操心太过。”谢梨廷在她身边坐下,拿了碗盛粥,问的很是随意。 苏绾等着他把粥放下来,倏然倾身过去,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梨廷为何要打听前朝的事?” “微臣见陛下像是一夜没睡的模样才如此关心,并无他意。”谢梨廷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胸口上,眉眼间浮起风流的笑意,“陛下感受下微臣的心跳。” 苏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指动了动隔着衣服轻轻挠了几下,偏头在他耳边轻笑,“梨廷可是想侍寝了?” 主动大胆的美人也别有风情。 谢梨廷的脸红了起来,心跳似乎也快了些,口中溢出一声呢喃,“微臣自然是想。” 苏绾又笑,“朕今夜宿在你处,要好好准备。” 梁文府借酒壮胆,不知道谢梨廷会准备什么,想想就好期待。 “陛下放心。”谢梨廷松开她的手腕,端起桌上的粥,舀了一勺吹凉喂她,“陛下尝尝。” 苏绾在杀不杀他之间犹豫片刻,张开嘴将那一团空气吃进嘴里。 “味道如何?”谢梨廷脸上写满了期待。 苏绾正要夸他,孙来福从外边进来,笑呵呵凑她身边行礼,“陛下,东蜀太子求见。” 宋临川,那个暴脾气的美人?苏绾压下心底冒出来的小激动,侧过头,抱歉地看着谢梨廷,“梨廷,朕要去处理公务,晚些时候来陪你。” 谢梨廷脸上浮起淡淡的失望,很快又恢复如初,“公务要紧,陛下去吧。” 苏绾笑了笑又倾身过去,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声感叹,“梨廷长得这般好看又懂事,想要朕如何赏你。” 谢梨廷的正室范还是很足的。 “微臣不敢贪功,陛下记得微臣便好。”谢梨廷又脸红。 苏绾满意扬眉,撤回手站起来径自往外走,“东蜀太子在何处候着?” 这暴脾气的美人不好好在迎宾馆等着东蜀的来信,跑皇宫里做什么?难道也想成为她的后宫之一? 她……很欢迎的。 “老奴让他在御书房候着。”孙来福抱着拂尘紧跟着她的脚步,“太子未带随从,是一人入宫。” “摆驾御书房。”苏绾雀跃加快脚步。 要是能把那暴脾气的美人也收进后宫,那就更有意思了。 “摆驾御书房!”孙来福喊了一声,又笑呵呵的说,“韩丞相送来了三十六个国子监的学子,陛下觉得是留在后宫,还是将他们打发出去。” 三十六个?苏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韩丞相这是要跟徐太师一决高下的意思?这么多美人,当然是收啊。 “待朕看了之后再说。”苏绾天抬高下巴,佯装自己不在意。 她是帝王,不能这么没见识。 “老奴稍后就去安排。”孙来福脸上的笑容扩大,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苏绾将他的表情收进眼底,佯装没发觉。 徐太师送了十八个,自己选出来一个梁文府,韩丞相把徐太师手下的国子监的学子送过来,一下子三十六个。 她昨晚画的表格不够用了啊,这次必须要选出来两个,让他们互相监视。 坐上轿辇前往御膳房,苏绾忽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 她身边好像就赵珩一个暗卫,还被她打入冷宫了,万一那暴脾气的宋临川邀请她去骑马射箭,自己会不会被太师等人安排的刺客打成植物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陛下还记得我啊。 苏绾:也不是总记得。 赵珩:…… 二更送上,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1 08:20:05~2019-12-21 16: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太阳。、卡卡、屋里叭叭 10瓶;lin 2瓶;景-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037 苏绾往后靠, 偏头看了眼孙来福,抬手摸着下巴暗自琢磨。 第一次入梦,那个来教她洞房的敬事房嬷嬷说,她这个皇帝只是暂时的。是为了稳固政权, 给还在吃羊奶的弟弟铺路,那些朝臣才扶她上位。 毕竟之前只是公主,身边不会有什么能人辅佐。 在现实里太子倒是当了六年的储君, 然而支持他的朝臣也是没有几个, 只有远在禹州的秦王和萧云敬。 他筹谋六年, 身边才有了陆常林和谢梨廷,可谓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这梦境虽对应现实,却又不受现实影响。 也就是说,在这梦境里, 她身边真的可能就赵珩一个暗卫, 还是秦王怕她被打成残废特意安排过来的。 萧云敬虽然是以乐师身份进来的, 他也习武,但他不是保镖。 一大早就起来弹琴的用意和之前吸引她去配殿一样。明着是随意, 实际上却是在告诉自己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跟他没关系,他坦坦荡荡。 算了, 待会见了宋临川再说, 这位暴脾气的美人单独入宫,应该也不会这么无聊,来找她去骑马射箭。 她在现世会画图清楚各种桥梁道路的施工工艺, 可以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守项目地,可以和工人一起上未完工的桥,反复检查每一道工序,骑马射箭是真的不懂。 苏绾抿了下唇,干脆闭上眼什么都不想。 她在梦里是皇帝,就算宋临川提出这种要求,她完全可以拒绝的啊。身为帝王,这点气势还是要有的。 不多时,轿辇到了御书房门外。 苏绾不疾不徐下去,想到那三十六个美人学子,随口问孙来福,“韩丞相送来的伴读,你安排在何处。” “都在畅音殿候着呢。”孙来福的嗓音低下去,“这些学子的学识品貌都不错,过了年会参加春闱。” “嗯。”苏绾应了声,不疾不徐走上台阶。 春闱好像是科举考试?韩丞相的手段果然不低,先送来十二个乐师,发现徐太师送了世家子弟,旋即又送来国子监的学子。 这些学子中,说不定就有状元的苗子。 韩丞相的用意很深,世家子弟可能会跟徐太师勾结,为造反做准备。他从国子监选出来的,看着每一个都毫无根基,以此表明自己并无造反之心。 苏绾脚步顿了顿,偏头看孙来福,“那些学子先安置下来,等朕有空了再看。” “老奴遵旨。”孙来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全都安置下来?” “全部,现在去办吧。”苏绾摆手示意他下去,守在御书房门外的宫女太监纷纷行礼,“陛下万福。” “都下去吧。”苏绾目不斜视,径自进入御书房。 宋临川坐在外间喝茶,见她入内站起来客气行礼,“见过北梁陛下。” “太子殿下独自入宫见朕,所为何事。”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朝他走过去。 他这次没有穿蟒袍,一身鸦青色织锦交领长衫,腰间绑着白玉绅带,眉眼间不见上次入梦所见的不满的和愤懑,反而多了几分敬重。 现实里才过了一天的时间,这梦境里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看他的样子像是东蜀皇帝已经回信的了模样? “陛下小心,宋临川忽然伸手将她拉过去,另一只手抓住了一只飞虫。 苏绾整个撞到他胸口,像是被他抱住了一样。她仰起脸,意味深长地注视他片刻,从容抽离他的怀抱,“太子好身手,说吧,有什么事非要见朕。” 如此主动撩她,宋临川该不会真的想留下来充实她的后宫吧? “也无甚大事,我母后数年前得人赠了一批北梁的香料,用过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宋临川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唇边浮起苦笑,“我昨日到汴京便看了一圈,城中的香料铺子并无相似的配方,想来该是在宫中。” 苏绾坐到主位上看他,曲起手指轻叩桌面,若有所思。 香料……难道是原主父母卖出去的? 原主家里是十二年前出的事,她当时年纪小,又是姑娘家,除了看那本《香料集》偷偷学着调香,别的都不做。 家里出事后,爹娘被要债的逼得相继离世,丢下她和奶奶和年幼的弟弟。 那些要债的人冲进家里,把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开在汴京的两家铺子连货带房子,都被大伯拿走。 父母买下的田地也都被大伯卖掉,奶奶靠着偷偷藏起来的银子,拉扯她和年幼的弟弟。 安稳的日子刚过上两年,奶奶患病一下子用光了剩下的银子,大伯知晓后举家搬走,防止她上门借钱。 原主无奈,只好卖身入宫换了银子给奶奶治病,养活弟弟。 入宫后,管事的嬷嬷见原主长得好看,跟她要好处,原主给不出,于是被敬事房安排到御膳房做粗使宫女。 在御膳房的前八年,她安分守己,不跟人往来也不主动孝敬管事的,每月领了银子就藏起来,为出宫做准备。 那个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在宫外有个不学无术的侄子,他看着原主的模样生得好,又忍气吞声,便想将原主配给那个侄子。 原主拒绝了他,管事太监一怒之下跟敬事房的总管王庆德说要整治她一番,于是将她派去清宁宫。 到了清宁宫一个月,原主又被御膳房的管事叫去,问她是否愿意嫁人,原主再次拒绝后被那管事打了一顿,磕到脑袋。 回到清宁宫,陈良妃又装疯卖傻骂她乱跑拿着扫帚追着她打,她避让不及又撞到头当晚就去了,自己也在这时穿了过来。 原主的死,御膳房的管事和陈良妃都是凶手。 苏绾打住思绪,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宋临川,“太子殿下可知那香料都有什么?” 若是原主家里卖出去的调配好的香料,说不定她知道。 “具体什么成分我也不甚了解,听母后说有一款是暗香浮动,另外一款叫余香缭绕,我不曾闻到过因此不知具体味道如何。”宋临川脸上多了几分期许,“陛下这宫中,可有这些香料?” “朕差人去问问负责调配香料的宫人。”苏绾失笑,“朕不怎么用香料。” 说完,她叫来在外面候着的小太监,吩咐他去问香料的事。 小太监领了命,安静退下。 苏绾端起茶盏闻了下茶香,复又放下,“太子耐烦片刻,说不定一会就打听出来了。” 果然是原主家里卖出去的香料,搞不好原主家里家道中落,跟那本香料集有关,也和她那个贪财又绝情的大伯有关。 这两款香香料集里都有,暗香浮动就是她卖给云岚等人的那一款,调配好的香料放在香囊里,走动时,会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甜香。 味道绵长细腻,闻起来香香甜甜,会让人格外放松。 余香缭绕是另外一款,这款和玉质兰心差不多,也有安眠的功效,但不如玉质兰心持久。 “那就有劳陛下了。”宋临川脸上浮起淡笑,“若是能找到这两款香,我东蜀与北梁的合作,可以有更多。” “说不定我这宫中真的有。”苏绾失笑。 宋临川安静下去,似乎真的是为了这件事来。 苏绾心思微动。 现实里的东蜀使臣尚未到汴京,若是自己能在现实里遇到他,对自己将来开铺子会有大大的益处。 甚至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自己能不能成为首富。 可惜了,自己出不去也没办法找到他。 梦境里的合作是肯定要合作的,但两款香的配料不能给。 万一剧情自行补充,有人说起这两款香宫中并没有,说不定会让宋临川以为,北梁为了跟东蜀合作,故意说谎。 在这个世界里,能当上储君的心思都很深,梦境里也不例外。 苏绾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宋临川,再次为自己不能出宫而惋惜,若是能出去说不定会在香料铺遇到。 须臾,去问话的小太监折回来,低着头走到苏绾身边恭敬回话,“回陛下,宫中并有这两款香。” 苏绾一点都不意外,摆手示意他退下,含笑看着宋临川,“太子殿下,实在是抱歉,我北梁皇宫内也没有这两款香。” “看来,我只能在汴京城内继续找了。”宋临川脸上浮起淡淡的失望,只一瞬便收敛,“听闻陛下的御花园甚是精致,不知能否有幸观摩一番。” “这有何不可。”苏绾笑着站起来,“走吧,这就带你去看。” 走出御书房,孙来福已经回来了,抱着拂尘笑呵呵等在一旁。 苏绾看他一眼,径自走下台阶,“朕陪太子殿下去御花园,跟着吧。” “是。”孙来福低下头跟着。 宋临川话不多,笑起来却特别的好看,眉眼也极为生动。 苏绾带他进入御花园的回风亭,含笑坐下,“如何。” “百闻不如一见。”宋临川也坐下。 宫女送上茶水和水果,安静退下。 孙来福看了眼宋临川笑呵呵走到苏绾身边跟她耳语,“余公子抄完《夫纲》问陛下是否要看。” “让他过来。”苏绾淡淡点头。 这位余公子在现实里对应的人估计家世不错,嫉妒心特别强,不知道抄完《夫纲》有没有受到教训。 她之前罚余公子禁足一个月,现实里也过了一个月,然而她入梦才几次而已。 看来梦里的时间跟现实是一样的,只是同样的事情在梦里提前发生了,现实还没有。 “是。”孙来福退下,不多时那位余公子便抱着一沓的《夫纲》进入回风亭,略紧张地坐到苏绾身边,“陛下,微臣已经抄完一千遍的《夫纲》。” “噗。”宋临川扭头看向湖面,忍俊不禁,“陛下好手段。” “太子要不要学?”苏绾调侃一句,依旧看着余公子,“爱卿会什么才艺,表现好了,朕就准许你出门。” “舞剑。”余公子的脸上骤然多了几分笑意,“陛下可是要看?” 舞剑……苏绾正要拒绝,谁知宋临川倏然转头看过来,“我倒是想看看。” 苏绾抬了下眼皮,招手示意孙来福过来,在他耳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去把驸马请来。” 宋临川闹着要来御花园,这么巧余公子正好抄完了一千遍《夫纲》,还要舞剑给她看。 不得不防。 孙来福无声退下,苏绾的目光落到余公子身上,含笑点头,“去准备吧。” “微臣这就去。”余公子站起来,匆匆走出回风亭。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苏绾:朕就是这样的昏君。 赵珩:…… 下午还有一更,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1 16:24:48~2019-12-22 08: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儿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瑜 30瓶;酒菜合子 20瓶;唯尔半截湘妃 10瓶;何处无月明 2瓶;景-行、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038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余公子换了一身白衣回来,墨发披散。 经过湖边的侍卫身边,他停下来似乎说了些什么,侍卫将佩剑解下递给他。 他笑了下, 拿着长剑缓缓踏上通往回风亭的曲桥。 耀眼的阳光自湖边的树尖倾泻而下,站在曲桥的年轻男人,长发飘飘, 面容俊美。微风拂过, 男人徐徐举高手中的长剑, 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神色严肃地看过来。 苏绾单手撑着下巴看他,男人的眼神空洞虚无,像个准备充分的刺客。 幸好让孙来福去找赵珩了。 这位余公子真的有点危险的感觉, 入宫第二天就被禁足, 好容易过了一个月, 要表演的才艺居然是舞剑。 还刚好就在宋临川入宫之时。 第二次入梦那次,梦里的徐太师主张割让一城谈和, 韩丞相激烈反对。最近一次入梦, 北境一战大获全胜,这两人都要求继续打。 此举应该是希望战乱不停, 这样他们在北境的布置就会继续生效, 必要时北梁大军出动。 至于是支援北境还是趁机谋反,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上次在梦境里她坚持停战,谢丞相等大臣站出来支持自己, 他们定然不愿意一个被他们送上皇位的傀儡,竟然有了威信,还有大臣支持。 谢丞相派出刺客试探她,应该是两层意思,提醒她眼下的处境和随时有可能被暗杀的情况。 他们不会这么快杀死她,但打成植物人还是可行的,或者用药让她变成个傻子,也可行。 苏绾想到这,余光瞧见赵珩已经进了御花园,唇角扬了扬,侧过头看向跟在他身后一块过来的谢梨廷和萧云敬。 孙来福这只泥鳅可真够滑的。 艳阳下的御花园宁静华美,三个风格不同的美人沿着湖边的小径,不疾不徐朝这边走来。 谢梨廷温润清雅,萧云敬沉稳端方,赵珩清冷淡漠。满园疏朗明快的景致如画一般,美人入画,犹如谪仙下凡,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苏绾唇边的笑容扩大,坐直起来,肆无忌惮地欣赏美人的风姿,淡淡出声,“余爱卿,可以开始了。” 余公子手中的长剑出鞘,银色的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下一瞬,他便舞起来,姿态优美力量十足。 苏绾偏头瞄了眼宋临川,见他露出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笑了笑目光落到曲桥上。 赵珩踏上曲桥,脚步沉稳地走到余公子身后,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径自越过他进入回风亭。 谢梨廷和萧云敬跟在他身后,也进入亭内。 苏绾伸手扣住赵珩的手腕拉他坐下,眉眼含笑,“驸马可知错。” 赵珩漠然点头。 她是觉察到危险了才把自己叫回来? 谢梨廷坐到苏绾另一侧,萧云敬面上不见丝毫不快,从容坐到宋临川左手边。 “知错就好。”苏绾仰起脸亲了下他的下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倾身过去跟他耳语,“朕觉着那余公子有问题。” 赵珩微微低着头,女子如兰的气息拂过耳畔,痒痒的顺着衣袍的领子往身上爬,脊背悄然绷紧,藏起眼中的情绪。 他从未与哪个女子如此亲近,也不曾被人如此轻薄过。 这女帝每每与自己说话,都这般亲昵。 “咳咳……”宋临川侧目,“听闻陛下与驸马大婚不久,这蜜里调油的劲还真是让人羡慕。” 谢梨廷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赵珩,拎起茶壶给苏绾添茶。萧云敬像是没听宋临川说了什么,专注欣赏余公子舞剑。 “太子是羡慕朕的驸马,还是羡慕朕?”苏绾扭头,整个人靠着赵珩宽阔的胸膛,懒洋洋看他,“若是羡慕朕的驸马,留在朕的后宫便可,若是羡慕朕,等太子殿下回了东蜀便可这般。” 宋临川不知是被她挑破了心事,还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俊颜霎时红了起来。 谢梨廷和萧云敬齐齐看着苏绾,一脸震惊又意外的表情。 赵珩伸手揽住怀中女帝的腰肢,也看着宋临川。 这女帝竟然还想收了宋临川?她身边已有三十六个伴读,还不够吗? “太子为何不回答朕的问题。”苏绾继续逗宋临川,“莫非东蜀的皇帝要将太子当做质子,送给朕?” 她只记得在原著中,宋临川为了柳云珊差点放弃储君之位,有没有写东蜀皇宫的事,就没印象了。 东蜀要送质子也不该是太子啊,以东蜀的实力根本不惧怕北梁,但也打不赢。 “陛下真爱说笑。”宋临川脸上的颜色加深,扭头看向庭外,“陛下是不是太无情了些,这余公子的剑,可是为了陛下所舞。” “朕无情吗?”苏绾仰头看找赵珩。 她是多情好不好。这是梦境又不是现实,她是皇帝当然要雨露均沾。 赵珩点头。 没危险就把他打入冷宫,有危险才想起来,不是无情是什么。 苏绾不理会他,转头问谢梨廷,“梨廷,你也觉得朕无情?”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微臣不觉得。”谢梨廷伸手拿了一块扎着竹签的果肉喂到她嘴边,“就是多情了些。” 苏绾张嘴吃掉那块空气,又有了想杀他的心思,故作不悦的看向萧云敬,“云敬呢,也是如此想的?” “陛下确实多情。”萧云敬脸上浮起笑意,意外的活泼开朗,整个人也生动了许多。 “噗。”宋临川一点面子都不给,爽朗笑出声。 赵珩脸上古井无波,手臂却暗暗收紧力道,抱紧怀中的女帝。 谢梨廷和萧云敬也都笑起来,神色愉悦而放松。 苏绾浑不在意,哪个帝王不多情啊。任由他们笑了会,她从赵珩怀里坐直起来,转头看向亭外,漫不经心的语气,“余公子的剑舞的不错。” 余公子闻言,脸上霎时绽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舞剑的动作愈发娴熟流畅,距离回风亭也更近了一些。 苏绾扬了扬眉,看向一旁的宋临川。 他露出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又像是激动。 苏绾收了目光,继续欣赏美人舞剑。有毒的美人也是看好的,有赵珩在,附近又有侍卫,余公子应该不敢有所行动。 赵珩瞟了眼宋临川,视线扫过谢梨廷和萧云敬的脸,也看着曲桥上的余公子。 礼部近日正在筹备,与东蜀使臣谈妥停战协议后的宫宴,其中就有剑舞的节目。 筹备单送给他过目时,他只看了眼没有在意。 看这梦境的意思,是想提醒自己宫宴之时有人要刺杀他。 宫中的禁卫军目前还未全部听命于他,尚有部分是林尚书的人没清理出去。 北境一战大获全胜,自己在朝中的支持者多了不少,徐太师和韩丞相想必是坐不住了。 嵩山封禅取消,于是他们选择在宫宴上刺杀自己,成功了四皇弟和五皇弟都有可能上位。 失败了也无所谓,惊吓到父皇就行了。他还未见过那位神医,不知御医开的药方到底有多凶猛,能让昏迷数日的父皇醒来,想必用量一定很大。 赵珩不动声色地拿开女帝的手,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带,面沉似水。 苏绾被他的动作搞得也有些紧张,心跳无意识加快。 还真是刺杀啊? 余公子又舞了一会,就在苏绾分神的功夫,白色身影忽然冲进回风亭,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珩带着避开刺过来的长剑。 苏绾被赵珩在压在地上,耳边听到孙来福喊破嗓子一声护驾,脑袋磕到赵珩及时伸过来的手还是疼醒了。 外边已经天亮,能依稀听到陈良妃洗漱完倒水的声音。 苏绾坐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心想下次再入梦要对赵珩好一点,没有他自己在梦里随时会挂。 这次入梦倒是不累,就是吓惨了,要不是赵珩,以后就没法再入梦了。 那余公子青天白日当着宋临川的面刺杀她,宋临川怕也是帮凶之一。 他说要香料一事或许是真的,帮着林尚书和徐太师,制造刺杀她的机会却是真的不能在真了。 看来,现实里的前朝也是暗流汹涌啊,也不知道老皇帝什么时候才死。 太子早点登基,她就能早点出去了。 苏绾叹了口气,起床开门出去。 陈良妃去了佛堂,敬法殿说不出的安宁,院里的雾气还没散,空气凉爽湿润。 苏绾去洗漱干净,开始做健身操。 晨曦照进院子时,外边也传来了敲门声。苏绾穿过小院出去,陈良妃还在佛堂没出来。她扭头看了眼,心里有些犯嘀咕。 昨夜不知道她又收到什么消息,不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想复宠,而自己想离开皇宫,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相安无事即可。 苏绾开门领了今日份的米面肉菜回厨房,做好早饭吃饱了带上调配好的香囊,过去知会陈良妃一声,开门出去。 在敬法殿活动不受限制,想出去就能出去。 早上天气凉爽,出来活动的宫女也比较多,不像之前老皇帝的病没好,各宫都紧闭大门。 苏绾走到约好的地方,跟她定香料的几个宫女已经等着,这会正聚在一起聊八卦。 “梁淑妃这是要封后了吧,后宫所有妃子秀女都要抄一份佛经交给她,之前都是徐贵妃负责这些事。” “太子监国,她封后不是理所当然吗?” “也不见得,昨日梁淑妃去太初殿陪皇上,伺候的宫女亲耳听到皇上说,很是想念陈良妃。” “陈良妃要是复宠,那就热闹了。” “可不是。” “听说东蜀使臣马上就到汴京了,停战一事谈妥,梁淑妃封后双喜临门。” 苏绾听了会,故意清了清嗓子,抬脚过去,“几位姐姐在聊什么?” “还不是梁淑妃马上就要封后的事。”领头的宫女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阵,不禁松了口气,“前段日子听说你得了奇怪的病还会传人,差点吓死我们了。 “已经没事了,这些是姐姐们要的香囊。”苏绾拿出装好的香囊,没继续打听。 梁淑妃不可能封后。 “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白等。”领头的宫女算好银子递给苏绾,拿着香囊使劲嗅了嗅,挂到腰上。 其他人也纷纷掏银子给苏绾。 苏绾把银子收起来,正准备去御膳房找秦小宝,身边的宫女忽然拉着她退到墙边,小声提醒,“太子的轿辇来了,今日是已故皇后的诞辰。” 苏绾垂下脑袋跟着那宫女缩到最后,心里不住嘀咕,怎么又遇到这阎罗太子? 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你又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赵珩:…… 感谢在2019-12-22 08:41:04~2019-12-22 17:49:58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倩女无魂 5瓶;阿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2-22 08:41:04~2019-12-22 17:4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倩女无魂 5瓶;阿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039 轿辇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深深埋头行礼,“太子殿下万福。” 四周安静下去,轿辇停了下来,空气一片死寂。 苏绾本想偷偷看一眼太子的样貌, 是不是和梦境里的赵珩一样,想到第一次遇到他就挨了十个板子,脑袋瞬间垂到胸口去。 不能看。 她要因为把虚无的梦境当真而死了, 就是蠢死的。 在现世她还总梦到自己中五百万呢, 还不是该理财就理财, 该守项目地还是要守。 这太子才把东宫的宫女都赶了出来,路上遇到她们心里指不定多窝火,万一直接下令把她们打死,那就太冤了。 “都没事做了吗, 一个个都跑出来!”孙来福拉长脸, 双眼咪成一条缝, 恶狠狠地瞪着贴墙站着行礼的十来个宫女,尖着嗓子怒骂, “堵着道了还不知道让开, 都瞎了不成!” 赵珩随意一瞥复又阖上眼,一言不发。 苏绾尽量埋头, 并留意其他人动作, 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滚,别污了太子殿下的眼。”孙来福气不打一处来, “再让杂家发现你们聚做一堆,有你们好果子吃。” 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她们不知道太子昨日才把东宫的宫女都赶出去吗,一大早就堵着宫道找死。 “是。”众人应声后慌忙离开。 苏绾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抓紧了荷包跟上其他宫女。 这太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声音听着像之前在太医院,差点掉脑袋那次遇到的那个。 不过在皇宫里的太监声音都差不多,很难分辨。 尤其是生气时,那声音就跟喉咙被人给掐住了一样。梦里的孙来福,也是这种掐着脖子发出的声音,不过跟这位不怎么一样。 也有可能,他总是笑着因此才不同。 话说回来,梦境再怎么神奇有趣,醒来她还是一个照顾失宠妃子的小宫女,没必要去总去想没用的事。 无论在她梦里有多厉害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改变自己眼下的处境和身份。 保住小命,从这牢笼一样的皇宫里出去才是正经。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脊背又往下压了压,再次加快脚步。 “走。”孙来福甩了下拂尘,吩咐轿夫继续走。 赵珩捏紧了手中的香囊,徐徐睁开眼。 方才那些宫女似乎是在比各自的香囊?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的甜香,这种香味他在永宁宫闻到过,梁淑妃身边的宫女身上就有这种香味。 梦中的女帝好似不喜香囊,她身上的味道不如方才闻到的甜,却也很好闻。 想来他的分析是对的,那女帝应该是出身武将家中的千金,喜欢驰骋沙场,这深宫确实束缚她了。 赵珩抬手捏了下鼻根,想着很快就能找到她,疲惫感顿时消了不少。 “殿下,今日要在凤仪宫待到几时。”孙来福换上笑脸,嗓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太子虽然没再用杀人的眼神看他,还是得小心。 “一整日,你去把两位皇兄都请过来,凤仪宫四周不准任何人经过。”赵珩淡淡出声。 今日休沐,他一会要出宫去见萧云敬和那位神医,再带他们入宫为两位皇兄诊治。 稍后,他还要跟萧云敬商议宫宴上可能会遇刺一事。徐太师和韩丞相如此着急,那他便如他们的意,让父皇‘昏迷’不醒,加快他们想要将自己拉下储君之位的布置。 东蜀使臣明日便到汴京,若无意外,使臣一行大概会在汴京逗留七日,待停战协议谈妥便会离开。 宫宴已在筹备,他亲自看过单子未有提出疑议,那行刺一事势必会发生。 此前梦境的数次提示都已在现实里发生,验证女帝的处理办法可行。 同安匪患一事,同安巡抚私通山匪的证据业已经查明,明日早朝他就撤了同安巡抚的职,将陆常林派去同安。 “老奴稍后就安排下去。”孙来福低下头去,敛了笑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朝着凤仪宫而去,宫道慢慢安静下来,朝阳升高暑热也愈发明显。 苏绾拐过弯,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阵,扭头看身边的宫女,“姐姐下回直接去敬法殿找我,再遇到太子我们都会没命。” 好险。估计今天已故皇后的诞辰太子才没杀人,否则她们一个都活不成。 “行,香味散干净了我们就去敬法殿,就当是透气。”那宫女也吓得不轻,“太子殿下好恐怖,我进宫这么多年,都没敢看他的正脸。” “谁敢啊,不要命了那是,东宫的宫女赶出来后,三十六个侍妾也都送出来了,全安置在月合宫,不知道算不算保住了命。” “不说了,我先回去方才差点被吓死。” “我也走了。” 大家都心有余悸,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很快散去。 苏绾收好荷包,喘匀了呼吸掉头去御膳房。 东宫的三十六个侍妾也赶了出来?这太子果然是得了厌女症。 苏绾一阵后怕,本能加快脚步。 下月出宫去福安寺茹素,她得问秦小宝原主的弟弟和奶奶现在住在哪儿,问他原主奶奶的病有没有好一点。 等她出去了,再看情况以后要怎么安置他们。 她借着原主的身份继续活着,原主想要尽的孝道和责任,她不会推辞也不可推辞,做人要讲良心。 苏绾走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御膳房后门附近。 她贴着墙根看了会,等着侍卫走远了这才出去,飞快推开虚掩的门溜进去。 这个时间,给各宫妃子们准备早膳的活刚结束,后厨不忙,做粗活的宫女和太监比较忙。 苏绾拐去后厨,远远看到秦小宝拿着根萝卜坐在曲廊里啃,唇角弯了弯径自过去,“秦大哥。” 秦小宝不敢置信地扭头看过来,愣了下旋即起身迎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你怎么过来了?” “我忧心奶奶的病,正好今日得闲就过来了。”苏绾进了曲廊随意坐下,“奶奶怎样了,秦大哥这几日可有去看他们?” “还没好利索,不过已经能自己下地了,气色也越来越好。”秦小宝尴尬放下吃了几口的萝卜,脸庞爬上暗红,“放心吧,你弟弟把她照顾得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这是二两银子,你回头帮我带给他们。”苏绾拿出两锭一两的银子递过去,“我下月要陪陈良妃去福安寺茹素,届时可能会有机会去看他们,你与我说下他们住在何处。” “他们现如今住在大丰里的锦堂巷巷尾,门上贴着新门神那家便是。”秦小宝收了银子压低嗓音,“要不要我提前跟他们说,你会去看他们?” “不必,这事不能声张。”苏绾也压低了嗓音,“弟弟如今姓什么?” “你弟弟如今改名叫邵宁,说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官府登记时花了些银子打点,没让人知道本姓。”秦小宝左右看了看又说,“他在馥香坊当学徒。” 苏绾点点头,含笑起身,“我先回去了,还请秦大哥平日多帮我照拂他们。” “跟我不用客气。”秦小宝也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你还要买糖吗?我听说你们到了敬法殿,内务府那边便不敢再短你们的口粮了。” 他好几次想要去敬法殿,又担心被人发觉害了她,只得跟来传膳的太监私下打听。 知道她过的好,他才安心。 “不用了,敬法殿每日分到的东西都很齐全。”苏绾感激道谢,“谢谢秦大哥关照,等需要买的时候我一定来找你。” 秦小宝挠了挠脑袋,麦色的脸庞红得像是要滴血,也跟着嘿嘿笑。 “走了啊。”苏绾摆摆手,转身出去。 秦小宝站起来目送她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捡起没吃完的萝卜傻笑着继续啃。 她能来找自己,是妹子也好啊,起码还能看到她说明自己还有用。 苏绾回到敬法殿,陈良妃还在佛堂待着,她远远看一眼掉头进了小院。 吃过午饭暑热渐重,皇城也安静下来,知了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长。 苏绾关上门,开了窗户透风,坐到桌前提笔列出开铺子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 身上的银子够生活好多年,分出来部分去开铺子也还有剩余的银子进货。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汴京有两家香料铺子,馥香坊就是给皇宫供货的那家,另外一家是原主的大伯开的。 这两家铺子基本承包了京中贵女千金的生意,尤其是馥香坊。 她要出奇制胜,便只能靠配方,这样一来又很容易引起那两家铺子的不满。 这儿是封建社会,行业竞争看的不是什么质量,而是背景和资金的雄厚程度。 馥香坊背靠皇宫一家独大,不过他们只卖香料不调香,相对来说好一点。 比较麻烦的是原主的大伯,夺了原主家的铺子不说,还将他们姐弟赶走跟自己的生母断绝往来。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天天都要来砸场子。 还是男装比较方便行事。 苏绾搁笔,仔细看了一遍列出来的内容,折起纸张一点点撕碎揉成一团,留着拿去厨房引火。 还有十个月,她得慢慢计划要稳扎稳打,眼下先把内务府小太监送来的香料全部调制出来,赚足本钱。 想到这,苏绾也不午睡了,翻出香料和调香的工具,埋头忙碌。 陈良妃要抄佛经,除了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都在房里不出来,苏绾也不出门,闷在房里调制新买的香料。 安宁的日子转眼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所有香料都调制完成,陈良妃也抄完了半卷佛经。 苏绾给她送了早饭往回走,外边忽然有人敲门。 陈良妃也听到了敲门声,饭都不吃了,从屋里追出来叫住苏绾,“我准备一下,你去看看来的谁,是徐贵妃的人我就装疯你到时候躲远一点。” 苏绾点点头,放了托盘去开门。 这个时间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找她买香料的宫女大多都是快中午时才来。自从王庆德被打发去倒夜香,徐贵妃也消停下来了,敬法殿就跟被隔绝了一样,无人问津。 忽然来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绾走到大门后停下,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等着陈良妃换上戏服出了小院,这才出声,“来了。” 敲门声停下,苏绾打开大门,上次在清宁宫见过的嬷嬷跟着几个面生的太监,还有五六个宫女站在门外。 站在那嬷嬷身边的太监,看着像是个管事的。 这是要接陈良妃回毓秀宫的意思?苏绾往门边退,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公公。” “杂家……”那太监话还没说完,一只绣花鞋飞了过来,直直砸到他面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你多看一眼啊。 赵珩:下次。 感谢在2019-12-22 17:49:58~2019-12-23 08:4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tupidca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292851 10瓶;23085035 3瓶;米糕 2瓶;半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040 陈良妃穿着一身状若女鬼的白色戏服, 只穿着一只鞋子,披散着头发,唱着咿咿呀呀的调子飘过来。 张嬷嬷心底升起一丝凉意,本能往后退了退。这陈良妃看着有些不正常, 人真能装到这个份上? 管事太监兴许没见过这模样的陈良妃,也往后退了退,跟着来的小太监和宫女, 一个个都吓得瑟瑟发抖还不敢叫出声。 “哪来的垃圾叨扰佛祖清净啊……”陈良妃唱了一句, 忽然冲到张嬷嬷跟前, 伸手抓起她的领子用力一推,尖着嗓子怒斥道:“你这狗奴才竟敢勾引皇上,拉出去杖责一百!” 又是徐贵妃那头猪在算计她,眼看着梁淑妃管了去福安寺祈福一事, 她这是坐不住了吧。 想让自己去对付梁淑妃, 做她的白日梦去吧。 “良妃娘娘!”张嬷嬷趔趄 倒退, 差点摔了个仰面朝天,幸好身后的宫女及时扶了她一把。 她勉强站直, 狠狠瞪着陈良妃, 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将她身上剜出几个洞来。王庆德来了两趟敬法殿,第二回就被太子罚去收夜香了, 疯子可没这个心计。 “良妃娘娘, 杂家奉陛下口谕,来接良妃娘娘回毓秀宫。”管事太监弯腰捡起地上的绣花鞋,压着火看她, “随杂家走吧。” 他这总管的位置屁股都没坐热,可不想再出岔子。 口谕是皇帝下的,来办事的人是徐贵妃宫里的,他也没招。 在这后宫里,谁都知道徐贵明面上是贵妃,实际上和皇后没两样。 “你又是哪个奴才,敢如此跟本宫说话。”陈良妃光着一只脚走到他跟前,瞪大眼珠子盯着他看。 张嬷嬷心知陈良妃不好糊弄,转过头目光阴冷的看着苏绾,“愣着干嘛,去制住她。” “你敢!”陈良妃抢走管事太监手里的绣花鞋,速度奇块地冲到张嬷嬷跟前,拿着绣花鞋扬手就朝她脸上扇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那张嬷嬷差点被掀出去。 这还不够,陈良妃转过头,踩着地上的砂砾去抄起放在门后的扫帚,挨个往他们身上招呼,“敬法殿太脏了,本宫要打扫干净,不然佛祖就要怪罪了。” 没有皇帝下的圣旨只是口谕,来的还是徐贵妃身边最得信任的张嬷嬷,真当她疯了吗。 待在这敬法殿她还能活,出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己活不成,苏绾也会死。 徐贵妃不会让苏绾活着,对于用不上的人,她从来就没手软过。 尖利的扫帚横扫过去,一众太监宫女抱头鼠窜,四处躲避。 苏绾往后退,尽量避免自己被殃及。 陈良妃装疯时打人特别疼。 张嬷嬷咬了咬牙,捂着被打疼的脸先跑出大门,管事太监见状也跟着跑出去。 那些个小太监小宫女见领头的都跑了,一个个抱着脑袋往外冲,全都吓得不轻。 “扫干净了,佛祖这下不会怪本宫了。”陈良妃披头散发,拎着扫帚跟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台阶下的众人,脸上浮起渗人的笑。 这几日宫里到处在传,说皇帝惦记她。这话定是永宁宫里传出来的,徐贵妃那头猪也不细想想,皇帝真惦记还会让她住在敬法殿? 梁淑妃这人阴的狠,明面上是为了保全她,实际却是想借徐贵妃的手杀人。 徐贵妃有太师撑腰又生了七个孩子,素来跋扈惯了,一挑拨就炸。只要自己死了,皇帝治徐贵妃一个残害忠臣家人的罪名,皇后的位置就剩下梁淑妃能坐。 这真是不争的一番好算计。陈良妃冷笑一声,扛着扫帚又往下走了一步。 “杂家这就回去复命。”管事太监见她又要打人,赶紧往后退了退,揉着被打疼的手臂,寒着脸甩了下拂尘,掉头走人。 张嬷嬷收起眼里的怨毒,看了眼陈良妃,扭头跟上管事太监。 陈良妃一直等着他们都看不到了,这才折回去,关上门丢了扫帚去把鞋子捡起来穿上,疼得不住呲牙。“累死本宫了。” 苏绾伸手扶她起来,慢慢往回走。 要不是自己在她身边待了一年,这个疯劲还挺难看出来是装的。 “我去佛堂,没事。”陈良妃勉强站稳,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早饭收了吧,吃不下了。” 苏绾点点头,没坚持要照顾她。 想在这后宫安稳的活着,真是不容易。从踏进宫门的那一刻,每个人都是刽子手,每个人却又都有可能会成为受害者,身不由己。 苏绾轻轻叹气,无比怀念现世,再辛苦也比这个时空安稳安逸。 回小院去东厢房将陈良妃没吃的早饭收去厨房,她想起要自己做青霉素的事,犹豫了下拿出咬了一口的馒头,放到水缸边上的盆里留着发霉。 之前在清宁宫不敢这么浪费,现在可以了。 弄完出去,后门有人轻轻敲了三下。苏绾眼神亮了亮,飞快跑去开门。 内务府的小太监站在门后,脸色十分难看,“永宁宫又拿走了新来的一批香料,我特意来告诉姑娘,两三个月内怕是没法卖了。” “没事。”苏绾左右看了圈,给了他一点碎银,“回去吧,下回别自己跑过来,找人传口信就行。” 小太监应了声,飞快跑了。 苏绾关上后门,禁不住再次叹气。 这梁淑妃的心思比海还要深,她把香料要走自己便没了渠道买,想要就只能投靠她。 猎头不是这么当的啊。 她大概忘了,自己不跟内务府买,其他宫还有卖的,就是没有内务府出的多罢了。 苏绾越来越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张嬷嬷回到昭阳宫,右边脸颊高高肿起,越想越恨。 那陈良妃分明是没疯。 进了徐贵妃的院子,张嬷嬷见徐贵妃在亭子里纳凉,赶紧收了火气过去恭敬回话,“陈贵人不愿意离开敬法殿,跟过去的人都挨了一顿打。” 徐贵妃抬眼看她,“永宁宫那边什么动静?” 陈良妃要是真跟着走了,那才是真疯。 “除了去内务府多领了香料,别的事倒是没有。”张嬷嬷见徐贵妃没有要关心自己的意思,难堪低下头,“听说头回就要了一倍的量,昨日已是第二次去要了。” “她要香料做什么?”徐贵妃心思电转,“莫不是太子要定太子妃了?” 太子妃和侧妃的人选选出来已有一月,如今皇帝病好,怕是这事要定下了。 九月封禅取消,正好太子大婚。 “老奴稍后就去打听。”张嬷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心底升起一丝恐惧。 徐贵妃眯了眯眼,扭头看向别处,“苏绾的脸恢复过来了?” “恢复过来了,那陈贵人身上的疹子也消了。”张嬷嬷悄悄松了口气。 徐贵妃抿了下唇角,慵懒阖上眼。 陈良妃必须得除掉,自己近日去了三回太初殿,皇帝每回都要提一嘴陈良妃,说是多亏她的嫡兄打了胜仗,还念叨着要恢复她的位分。 绝对不能让她复宠,也不能让她活着。 不能死在宫里就死到宫外去,再有几日后宫所有的嫔妃都要去福安寺茹素,她发疯了乱跑,死在外边合情合理。 徐贵妃睁开眼,唇角勾起一丝阴毒的笑意,“下去吧,去福安寺之前不用去敬法殿试探她了。” 陈良妃愿意装疯,那就装到死去。 “是。”张嬷嬷正要退下,守在后院盯着永宁宫的宫女,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 “就不能稳当些,说吧什么事。”徐贵妃不悦拧眉,“可是太子又去永宁宫了。” “是。”宫女收了脚步,紧张低头行礼,“太子将将进去。” 徐贵妃磨了磨牙,抓起桌上的茶盏就砸了出去。 这梁淑妃是真想当皇后,她做梦! 张嬷嬷和宫女都吓了一跳,浑身哆嗦地过去收拾一地残骸。 “去盯着。”徐贵妃气得站起来,掉头回屋。 小宫女应了声,又回后院去盯着永宁宫。 永宁宫内。 梁淑妃微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温柔的嗓音透着藏不住的慈爱,“这些小事你差孙公公过来一趟便可,无需亲自来。” “算不得是小事,这两款香是东蜀太子要找的,一款叫暗香浮动,另外一款叫余香缭绕。那太子说我身上的香囊味道甚是熟悉,我恰好得闲故而来问问母妃。”赵珩神色淡淡。 东蜀太子宋临川抵达汴京已有三日,他在宫外找了两日没找着想要的香料,这才向自己打听是否出自宫中,还说梁淑妃送自己的香囊味道甚是熟悉。 自己素来不在意这些,想到这事就顺路过来了。 也不知在梦境里,宋临川是不是也问了女帝同样的事。他当时被那女帝关在冷宫,被孙来福带出去,女帝与宋临川已到了御花园。 自那次梦境后,他又好几日不曾入梦。 “你身上的香囊,是我研究了数年才调配出来的,东蜀太子既觉得熟悉,那我再调配一些送与他。”梁淑妃脸上的笑容盛了些,嗓音愈发温柔,“那太子殿下何时离京?” 她把内务府库房里的香料拿走了大部分,原想着苏绾没香料可用,会主动来求她。 孰料,赵珩竟先来了,为的还是东蜀太子。 这苏绾还有些用处,若能收到自己身边来更好。 “不急,母妃可慢慢准备,他大概要在汴京住上一个月。”赵珩脸上的神色稍有缓和。 “既然如此,等准备好了我差人通知孙公公。”梁淑妃含笑看他,心中略有些懊悔。当初不该思前想后,拒绝了苏绾的请求。 让她去御膳房当值,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有劳母妃。”赵珩略略颔首,起身告辞,“朝中还有诸多公务,就不久待了。” “也好。”梁淑妃起身送他。 赵珩没拦着,出了含云殿径自往外走。 梁淑妃在门外站了会,转头折回去坐下,招呼云岚上前,“太子方才说的两款香,你可有听过?” “奴婢用的便是暗香浮动,余香缭绕就不清楚了,得问了苏绾才知晓。”云岚压下心头的恐惧,恭敬回话。 那香料明明是苏绾调制的,梁淑妃竟然当着太子的面说谎,万一东窗事发,怕是这永宁宫也不安宁了。 “你带上香料去找她,跟她说每一款香各要二十四份,辛苦费一百两银子。”梁淑妃敛去笑意,叫来身边的嬷嬷命她去库房取银子。 “万一……苏绾不会调制余香缭绕呢?”云岚脊背阵阵发寒。 苏绾真的不像是会接这个活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那什么不请假的话正常情况下二更,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3 08:48:17~2019-12-23 17:18:48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烨 5瓶;米酒or酸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041 “她会接。”梁淑妃面露不虞。 各宫每月都有固定分量的香料, 苏绾伺候陈良妃,她偷拿香料卖出去这事陈良妃若是知情,自己就拿苏绾没辙。 可陈良妃若是不知情,自己如此插手也不合适。 梁淑妃琢磨一阵, 陡然发觉苏绾这宫女一点都不简单,旋即又叫住嬷嬷,“取二百两银票。” 嬷嬷应了声, 后退两步出了花厅去库房拿银子。 梁淑妃端起茶盏放到鼻子底下轻嗅, 片刻后抿了一小口, 放下茶盏。只要苏绾收了银票,自己就有办法逼她到永宁宫来。 若是不收,自己一时间也没法子拿她怎样。 当初不该瞻前顾后忌惮徐贵妃,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才。可若是不谨慎, 谁来帮她护住一双儿女?皇帝根本指望不上, 她的娘家也毫无根基, 唯有自己能撑一时风雨。 答应赵珩调制香料之事得瞒住,实在不行便买玉质兰心送与东蜀太子, 跟他言明无法调制出余香缭绕, 乃是因为不知都有哪些香味。 他既觉得玉质兰心味道熟悉,想来也是可替代的。 苏绾这个粗使宫女, 比身边的这些人都要聪明许多。 陈良妃看着疯疯癫癫, 实际上一点没疯。 真疯了,当初就不会写信求自己帮忙,将苏绾安排走。她如此护着苏绾, 只怕这苏绾没少给她出主意。 从清宁宫到敬法殿,她的命可是实实在在的保住了,还等到了北境大捷。 失策,太失策了。 梁淑妃连连叹气,心中懊悔不已。 花厅安静下去,不多时嬷嬷折回来,手里拿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给梁淑妃。 “晚些时候再去,永宁宫那边一直盯着呢。”梁淑妃示意她将银票递给云岚,“去准备,天黑后从侧门出去。” 今夜畅音殿设宴款待东蜀太子,皇上也会赴宴,徐贵妃必定盛装打扮,昭阳宫的人不会总盯着永宁宫这边。 自己便无需多做准备了,皇帝从未在意过自己,哪怕是在云雨时喊的也是皇后的名字。 皇后活着的时候皇帝不闻不问,死了倒是开始装起深情来,每每把她当做皇后的替身。 也不光她一个替身,凤仪宫的大宫女成了昭仪,也是在皇后过世后。 如此男人,怎能成为依靠?她若不对赵珩好些,日后的凄惨日子已可预见,自己的这一双儿女怕是也难活到成年。 梁淑妃抬手揉了下额角,示意云岚退下。 云岚应了声,低着头退出去,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 熬到天黑下来,云岚瞧着昭阳宫那边没人盯着了,抱着打包好香料从侧门出去,匆匆前往敬法殿。 梁淑妃比徐贵妃更可怕。 自己已经错过一次出宫的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她一天都不想在这皇宫里待着了,所有的妃子都吃人不吐骨头。梁淑妃把这事交给她做,若是被太子发觉,自己都不知怎么应对。 云岚越想越怕,步子也走得飞快。 到了敬法殿门前,她正要拍门,那大门忽然打开生生吓她一跳,整个僵住。 “云岚姐姐,你怎么来了?”苏绾一脸纳闷。 她正准备栓门睡觉,顺便看看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想到会她会来。 这大晚上的,就不怕被梁淑妃发现,回头让她吃板子?这么想着,苏绾低头一看顿时明白了。 是梁淑妃的意思。 “先进去再说。”云岚回过神,双腿止不住发软。 “进来吧。”苏绾伸手扶了她一把,没问她抱着什么东西。 关上门往回走,两人都不说话,一直到进了小院,苏绾才压低嗓音出声,“姐姐大晚上找来,可是有急事?” “待会说。”云岚下意识回头,生怕陈良妃跟过来被她听到。 “也好。”苏绾已经猜到她为什么来了。 早上内务府的小太监刚来告诉她,梁淑妃要走了大部分的香料,云岚晚上就来了,速度倒是不慢。 梁淑妃过于谨慎倒也没错,她的儿子才五岁多点女儿三岁,出了事两个孩子怕是要被磋磨一生。 作为母亲,她已经很尽力了。 苏绾轻轻叹了口气,开门给云岚进去,“姐姐先进去坐会,我去泡一壶茶。” “好。”云岚抱着香料进去坐下,下意识抬手拍了拍胸口。 苏绾笑笑,拎起茶壶去厨房取了开水泡上茶,转头折回去。 茶还有些烫,云岚把香料推过去,又拿出梁淑妃给的二百两银票递给她,开门见山的说,“淑妃娘娘想让你调制二十四份暗香浮动,再调制二十四份余香缭绕,这些是报酬。” 苏绾微微挑眉,拿起银票看了眼又放回去,“我不会调制余香缭绕,这活我也不接。” 余香缭绕……她在梦境里听宋临川说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要找这两款香。 也不知道他要在汴京待多久,是不是和梦里长得一样,要是能住到她们出宫去福安寺,说不定会有机会遇到。 苏绾打住异想天开的思绪,看向银票。 这银票只有出宫才能兑,上面还有永宁宫的印章,她要是拿了,梁淑妃回头给扣个盗窃的罪名,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她现在是照顾陈良妃的宫女,接不接活自己说了算,即便不接梁淑妃也拿她没办法。 “那我去回梁淑妃了?”云岚又开始害怕起来,一想到梁淑妃会因此责怪自己办事不力,双腿就软得像是没了力气。 “去回她吧,余香缭绕我真的不会调制,若是要买暗香浮动和玉质兰心,只需一百五十两银子,不收银票。”苏绾给自己和梁淑妃留了一点余地,没把话说死。 钱要赚,命也要保住。陈良妃不是个好上司,梁淑妃同样也不好。 云岚脸上的阴霾散去一些,站起来收了银票抱起香料正要出去,敬法殿的大门像是被人给撞开了,发出巨大的动静。 两人皆是一愣。 苏绾率先反应过来,开门出去。 穿着铠甲的皇宫禁卫军已经冲进小院,领头的男人沉声下令,“给我搜!” 苏绾伸手扶了一把云岚,什么都不问也不吱声。 皇宫禁卫军徐贵妃调不动,这么大张旗鼓,应该是太子或者老皇帝遇刺了。 少顷,陈良妃疯子一样从佛堂那边跑过来,假装紧张地躲到苏绾身后,压低嗓音打听,“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他们没说。“苏绾回了一句,复又低下头。 陈良妃看了眼她身边的云岚,眸光闪了闪,沉默下去。梁淑妃为了孩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不知苏绾如何选择。 十来个侍卫把敬法殿翻了一遍,回到小院门前恭敬复命,“未有发现。” “接着找。”领头的男人怒喝一声,抬脚朝着苏绾她们几个走来,不怒自威的语气,“都是在敬法殿当值的?” “奴婢不是,奴婢是在永宁宫当差,名叫云岚。”云岚双腿发软,差点像泥一样瘫到地上去。 那男人盯着她看了片刻,径自从她们身边越过去,进入苏绾住的西厢房。 看到桌上的各种香料,他伸手拿了些放到鼻子嗅嗅又放回去,掉头出了厢房,一句解释都没有径自带人离开。 出了敬法殿,男人走到站在暗处的太子暗卫跟前,低声回话,“未有发现刺客踪影,不过永宁宫的宫女带了很多香料过来,那屋子里的味道和太子身上的香囊味道相似。” “去找,我进去看看。”暗卫自阴影处出去,轻巧跃上敬法殿的墙头。 月光下,院中站着三个女子,其中一个是陈良妃,他见过。另外一位是梁淑妃身边的宫女,他也见过。 低着头的那位看不清模样,应该是照顾陈良妃的宫女。 暗卫看了会,无声无息地从围墙上跳下去,转眼没入夜色之中。 “本宫去礼佛了,被佛祖知道本宫开小差可不好。”陈良妃没问云岚为什么来,说完就走了。 云岚吓够呛,回屋里缓了缓抱起香料整个人还控制不住地抖。 “没事了,我送你出去。”苏绾又伸手扶她,心中隐隐觉得是太子遇刺了。 上一次梦境里,她就差点死在余公子剑下。 “谢谢你啊。”云岚慌得六神无主,没注意到苏绾从头到尾都特别的镇定。 苏绾抿着唇角,安抚似的地拍拍她的后背。 送云岚出了敬法殿,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门栓,关上门径自去佛堂倚着门看陈良妃,“你觉得刺客要杀的人是谁。” “太子。”陈良妃没回头,也不打算多聊。“回去睡吧,今夜不会再有人来。” 苏绾也觉得是太子遇刺,耸了耸肩,掉头回小院。 在原著中,太子虽是储君,活得却不比自己轻松多少。 皇宫里发生的事在原著里不是很多,不过太子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以他冷静果决的性子,今晚的刺杀搞不好是有意放纵的结果。 不想了,能影响到自己的只有老皇帝升天太子登基,其他的事没必要在意。 苏绾回房喝了口茶,熄灯睡觉。 月光如水,笼罩在月光下的长信宫门外站满了人,乱哄哄一团。 太初殿殿内,赵珩站在龙床左侧,面色阴沉地看着御医排队上前为父皇诊脉。 最后一个御医退下,欲言又止。 赵珩抬了抬眼皮,漠然看着眼前的六个御医,薄唇轻启,“如何?” 此次遇刺,他故意没拆穿徐太师和韩丞相的阴谋,就是想让他们误以为,父皇会一直躺在床上。 他如今羽翼未丰,还不到让父皇真昏迷的时候。但父皇也别想再见到任何一个外人,哪怕是梁淑妃也不行。 宫宴之前,他让父皇服下神医给的药丸,此药丸服下后两刻钟便会陷入昏睡,恰好就是舞姬表演舞剑之时。睡下后,症状如昏迷无异,这几个御医应该是未有诊断出来。 “陛下旧疾发作,恐再难苏醒过来。”老御医颤巍巍跪下去,“太子殿下恕罪。” 赵珩垂眸注视着他们,面上一派萧杀,“再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老御医抖得更加厉害,谁都不敢吱声。 “将他们几个都赶出太医院,再找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赵珩捏了下左手中指,俊美无俦的脸庞覆着寒霜,“自今日起,没有令牌,任何人不得踏入长信宫。” 敢帮着韩丞相搞小动作,留着何用。 “老奴这就安排。”孙来福瞟了眼那几个御医,抱着拂尘站到一旁。 几个老御医垂着脑袋,各自擦着汗,从地上起来拿回自己的药箱,逃似的往外走。 孙来福跟出去。 寝宫内安静下来,不多时暗卫从屋顶上跳下,恭敬行礼,“殿下。” “嗯。”赵珩捏着香囊,笼在面上的寒霜散去,“逃走的刺客可有抓到?” “尚未抓住,禁卫军还在继续追查。”暗卫绷紧了神经,继续说,“方才追击刺客进入敬法殿,小的看到梁淑妃的宫女也在,禁卫军副统领直言,她带了许多香料去敬法殿。” 香料?赵珩闭了闭眼,身上的冷意骤然变得强烈,“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暗卫:我可能会因为自己眼瞎而掉脑袋。 苏绾:没事,你主子眼更瞎。 那啥,解释一下青霉素的事,女主只是尝试自己提取,以她的专业注定是要失败,也不会给她开那么大的金手指,毕竟不是医学专业。 她作为现代人,对古代的医术是不大信任的,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保障自己能活下去。并且她做事喜欢规划长远而不是只看眼前,开篇就提过她想尝试,而不是说一定能提取出来。 这个实验很复杂,提取步骤和需要的准备的东西也不是她的专业所熟悉的。 下午还有一更,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3 17:18:48~2019-12-24 08:2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太阳。 10瓶;景-行 2瓶;247445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042 暗卫摸了下脖子, 脊背绷紧。“那女子依旧未能找到。” 这事他很努力了,偌大的汴京要找个人出来谈何容易,对方还是个无名无姓的女子。 “无妨,让副统领盯着外面不准人进来, 另外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守着敬法殿,保护好陈良妃。”赵珩并未动怒。 他自小长在皇宫,这后宫的妃子, 各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无甚奇怪的。自己肯诸多照拂梁淑妃, 并非是出于信任, 而是她从未有过加害母后的心思,也未曾与徐贵妃合流残害自己。 她谎称自己会调香,许是希望自己日后能让一双弟妹平安长大,此事不计较也罢。 倒是陈良妃确实喜欢摆弄香料, 父皇的香囊素来都是她亲手准备的。 永宁宫的宫女将香料送到陈良妃宫女房中, 应该是让那宫女负责分拣。他依稀记得孙来福念叨过, 分给陈良妃的宫女原来在御膳房做粗活,想来是不识字的。 识字的那些大多都在各宫当大宫女。 “是。”暗卫无声无息退下, 太初殿内外都安静下来。 赵珩进了小书房坐下, 淡淡出声,“出来吧。” 萧云敬自梁上跳下, 坐到他对面, 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染着火气,“我听说,你要将铁矿的冶炼技术送给东蜀, 这不是助他们变得更强大吗,你忘了我父亲是如何死的吗!” 怎能如此作为,一旦东蜀的铁矿冶炼技术提高,第一个要吞并的便是北梁。 “谢丞相听我说起此事时也是一样的反应。”赵珩面上多了些许浅淡的笑意,“北梁与东蜀之间的仇怨不会一笔勾销,技术给他们,北梁亦可将自己的技术提到更高,况且这技术给他们多少,该保留多少我心中有数。北梁缺盐,没有盐的弊处你在军中当比我更清楚,停战建好不过是缓兵之计。” 萧云敬沉默下去,许久才敲了敲桌子抬头看他,“也是那位高人指点你的?” “算是,她给了我方向和一些参考,具体建好细则是我与谢丞相商量出来的。东蜀太子此行诚意不多,且私下跟徐太师和韩丞相都接触过,趁着北境大捷,让陈瑞武不可松懈要继续操练。”赵珩神色放松,“明日起,我会将父皇幽禁在长信宫。” 父皇何时醒,全部由他说了算,徐太师等人休想探听到丁点的消息。 稳住东蜀不再进犯北梁,他便有时间扩充驻军,提高战术装备韬光养晦,还能牵制住朝中大臣,一举两得。 上次入梦,那女帝连夜写的细则,与他和谢丞相商议得出的结果差不多。 暂时停战韬光养晦,以交换技术之名,囤积足够用上三五年的盐,并在此时间内将北梁的采盐制盐技术提高。 明面上看北梁是助纣为虐,为自己树立敌手,实则是争取时间加速提高国力。 学堂和医馆的开设,同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谢丞相是朝中老臣,又是国之栋梁,我相信他准备的停战建好细则不会错。”萧云敬彻底放下心,转头看了眼书房外的龙床,“那神医开的药按日服用便可,但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有半年就够了,谢丞相如今明着站出来,吏部、礼部、工部、刑部也算是愿意跟随我,就只差最重要的兵部和户部。”赵珩收敛了笑意,“回禹州后,跟六皇叔说要加紧准备武器,徐太师等人很快会有所动作。” 萧云敬点点头,看了眼滴漏利落起身,“常林那边已经准备好前往同安府,届时梨廷随他同去暗中招兵买马。” “我明日早朝便处理此事,路上小心。”赵珩也站起来。“东蜀太子这边若有变故,我会立即飞鸽传书与你。” 萧云敬拱了拱手,径自从窗户跳出去。 赵珩出了小书房,走到龙床前坐下,垂眸看着床上已显老态的父皇。 不多时,那双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看到他愣了片刻,转瞬便怒不可遏,“竖子!你竟敢连父皇也算计!” 老皇帝赵言煜颤抖抬起手,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谁知才动一下便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舅舅为你镇守北境十五年,最后战死沙场,头颅被东蜀将士吊在城门外整整七日。六皇叔为你打下江山,丢了一双腿,你如何待他们的。”赵珩轻笑,只是那笑声格外的阴冷,“你夺走了六皇叔的兵权,逼死了母后,放纵妃子残害玄鸣。” 他隐忍多年,这些事从未敢忘。 六皇叔被逼蛰居禹州,才让林尚书和徐太师手握兵权把持朝政,舅舅战死,外祖郁郁而亡,母后薨逝,才给了韩丞相结党营私的机会。 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 “不拿走兵权,朕如何能坐稳江山。”赵言煜又惊又怕,忍不住为自己狡辩,“他功高盖主,迟早有天会夺了朕的江山。” “六皇叔从未有造反之心,他始终记得你当年曾护过他们母子,给过他们安逸。”赵珩不欲与他多说,拿了两枚药丸,倾身过去掐着他下巴逼他服下,“从今往后,你便在长信宫待着吧。” 眼看着他吞下药丸,赵珩站起来径自出去。 “竖子,你大逆不道!”赵言煜的吼声干哑而无力。 赵珩状若未闻。 孙来福等在门外,见他出来旋即松了口气,“外边还在闹着呢,是将他们赶走还是怎样?” “都赶走,任何人不得闯入,违者就地格杀。”赵珩面色冷凝,“通知内务府,供应给敬法殿的一切事物,皆按良妃位分来,照顾她的宫女月例按大宫女的月例发放。” 陈瑞武并不在意陈良妃这个庶妹,自己虽不能让她恢复良妃的位分,也不可让她被人磋磨被人趁乱杀了。 她待在敬法殿也好,除了母后和已故的皇奶奶,没人能进去。加之安排了人护着她,应不会出事。 “老奴记下了。”孙来福恭敬应声。 “若有人问起,就说是父皇在宫宴前下的口谕。”赵珩抬脚走下台阶,转头去临荷殿,“自今日起我便住在长信宫。” 孙来福再次应声,招手叫来两个小太监去伺候他,抱着拂尘匆匆往门外去。 长信宫门外。 徐贵妃穿着缟色云雁细锦宫装,乌黑秀发绾成随云鬓,发间插着鎏金掐丝凤钗,双手拢在袖袍底下焦急张望,已显出些许老态的面容严肃绷紧。 今夜畅音殿设宴,三个刺客混在舞姬中欲刺杀皇帝和太子,当场抓住了一个杀了一个,剩下的一个逃了。 皇帝受了惊吓昏过去,具体什么情况谁也不知晓,太子的侍卫拦着众人不许踏入长信宫,方才还赶走了六个御医,情况怕是不大好。 与徐贵妃的镇定不同,梁淑妃明显乱了分寸。 她身上的宫装虽是全新的,颜色却是颇为淡雅的象牙白,青丝绾成元宝鬓,斜插着一支金镶玉簪,不住来回踱步,脸上的焦急丝毫不作假。 徐贵妃也着急,不过她着急的不是想知道皇帝会不会好,而是想要知道他这次会昏迷多久。 只要他一直昏迷下去,封后一事就成了泡影,太子让出储君之位也是迟早的事。 “你别走来走去,晃了本宫的眼。”徐贵妃叫住梁淑妃,不悦沉下脸,“大家都很担心陛下的安危,装给谁看。” 梁淑妃没搭理她,也没反驳她继续踱步。 另外几个嫔妃默默低头闭嘴,谁都不敢接话。 徐贵妃见自己被无视,眼底的火气陡然高涨,“大胆淑妃,本宫的话没听到吗!” 梁淑妃终于停下来,抬起头注视她片刻,咬牙将涌到嘴边的话吞下去,安静站好。 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刺,赵珩似乎也受了伤,她着实不放心。 眼看着后位就要落到自己的头上,如今横生枝节,自己的一双儿女日后只怕难以安然。 焦灼中,宫门总算打开,孙来福抱着拂尘从里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去,巴巴的看着他。 孙来福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皇上睡着了,淑妃娘娘,贵妃娘娘,各位娘娘,各位殿下都请回吧。太子有令,自今日起没有令牌任何人不得踏入长信宫,违者就地格杀。” 说完,他偏头吩咐侍卫一句,径自进了长信宫用力关上门。 门外安静片刻,转瞬又变得嘈杂起来。徐贵妃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眼底划过一抹得意之色,带着张嬷嬷从容离去。 梁淑妃失魂落魄,若非身边的嬷嬷撑着,险些站不住。 皇上分明是昏迷不醒,怎会是睡着了。她的后位只怕到死都坐不上了,但愿赵珩能顺利登基,否则她在这后宫里什么依仗都没有。 各宫妃子陆续离开,几位皇子公主在门外站了一阵,也带着随从默默离去,长信宫外转瞬安静下来。 吵闹了一夜的皇城重新变得安宁,各宫的灯却依旧亮着,无数人难以入眠。 苏绾一觉睡醒,外边还没彻底亮天。 她爬起来点着油灯看了眼滴漏,穿上衣服戴上口罩,开门去倒夜香。 收夜香的太监还没过来,苏绾往边上挪开些距离,抬头看着头顶还有在灰蒙蒙的天空。 昨夜太子遇刺,不知道老皇帝情况如何? 若还是像原著写的那样,自己离自由又近了一些。这个月已经过了大半,相信以太子的手腕,不用等上一年,她就可以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再多束缚,也会比这深宫自由。 苏绾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远远看到收夜香的太监推着车子过来,本能竖起耳朵。 “昨夜皇上在畅音殿遇刺,太子赶走了六七个御医,听说情况不怎么好。” “据说长信宫的宫人也全部换掉了,太子住进长信宫亲自照料皇上,没有令牌者一律不准进入。” “我猜皇上恐怕是不行了,太子如今根基不稳,这才如此作为。” “皇家什么样的事没有,当年皇后生的小皇子,才几岁啊就带去骑马分明是想杀人。” “可不是,这皇宫的地上哪一块砖头没有染血呢。” 两个太监许是发现了苏绾,忽然安静下去。 苏绾也不在意,等着他们到了跟前,倒完了夜香旋即拎着木桶回去,用力关上敬法殿的大门。 太子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老皇帝昏迷不醒,长信宫不准外人进去,徐太师和韩丞相等人,怕是要弹冠相庆。 越是开心,就会越在意这件事的真假,只要太子撑住压力,时不时放点老皇帝要驾崩的消息出来,徐太师等人就会迫不及待的行动。 以太子的深沉,估计等的就是让他们动起来,好实施反击瓦解朝中的各方势力。 苏绾神清气爽地吐出口气,转瞬开心起来。 若是自己的分析没出错,真的可以不用等一年就能出宫,那可太好了。 去厨房烧上水准备做早饭,内务府派送米面肉菜的人过来。苏绾去开了门,发现给的量比往常要多,什么都不问领了便关门往回走。 看这个意思,陈良妃的嫡兄当真投诚太子了。太子未免有人借着老皇帝遇刺一事,趁机加害陈良妃,让他失去好容易建立的威信,这才插手后宫之事。 不过对她来说是好事。 再有几天就去福安寺了,能多吃一天肉都是好的,接下来要吃一个月的素想想就觉得惨。 苏绾回到厨房把各种东西归置起来,开心做起早饭。 皇帝遇刺一事让各宫的妃子又沉寂下去,就连陈良妃也格外的安静,一整天待在佛堂不出来,云岚也没有来回她到底要不要买香料。 天黑下来,苏绾伺候陈良妃梳洗干净,回头打了热水去净房洗了澡早早睡下。 没有香料,之前调配好那些眼下暂时也不能拿出去卖,除了睡觉别的也做不了。 迷糊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苏绾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上也好像压着块巨大的石头,猛然睁开眼。 又入梦了? 赵珩压在她身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下巴和性感的喉结。他抱着她,双手妥帖垫在她脑后,没让她受丁点伤害,就是姿势略……不可描述。 苏绾稳住莫名乱了一拍的心跳,清了清嗓子,抬手推赵珩的胸口,“起来,朕无事。” 赵珩松开手上的力道,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垂眸看她,眼底无波无澜。 苏绾被他看得心底有些发毛,“驸马?” 要不是那双眼一点情绪没有,他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像是要……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答案送到你手边了你还抄错。 赵珩:…… 感谢在2019-12-24 08:26:13~2019-12-24 17:3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rbar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ne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rot 10瓶;屋处漏雨躲壳里 2瓶;咕噜咕噜噗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043 赵珩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停留片刻, 侧过身利落半跪着扶她坐起,跟着手臂穿过她腋下带着她一块站起来。 余公子已经被带了下去,不知死活。四周都是侍卫,曲桥上落满了斑驳的血迹。 “陛下可有受伤?要不要宣御医?”谢梨廷也从地上起来, 狼狈又紧张地看着苏绾。 方才余公子忽然出手,他想要救驾没赵珩快,也一块摔到地上。 “朕无事。”苏绾已经镇定下来, 扭头看向庭外。 余公子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活捉了, 曲桥上站满了侍卫, 气氛凝滞。 没看到也好,在梦里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死状还特别惨烈也很吓人。 “摔得那样狠怎会无事。”谢梨廷脸上写满了担忧,说着便伸出手欲检查她身上是否有受伤的地方。 赵珩若无其事地拍开他的手, 微眯起眼看他, 警告的眼神。 谢梨廷讪讪收回手, 但还是往苏绾身边挪了挪,一副再有危险随时为她挡剑的模样。 萧云敬也站到苏绾身边, 从容回头看她, “陛下可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苏绾发现自己被他们三个给保护起来,更加不慌。而且她也看出来了, 在这个梦境里, 赵珩是真心实意的要保护她的安全。 宋临川也站了起来,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孙来福从曲桥的另一侧冲进来, 嗓音发颤,“驸马受伤了,谢公子也受伤了。” 苏绾本能扭头,赵珩左手手臂被割开个一道口子,血水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衫。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依旧紧紧抱着她,神色戒备。 谢梨廷右手手臂也有一道口子,袖子几乎要断成两截,血水不断地往外涌。 他怔了下,仿佛才发觉自己受伤,白着一张脸难受坐下。 苏绾暗暗皱眉。上次睡醒前余公子欲行刺,她摔到地上就疼醒了,再入梦赵珩和谢梨廷都受了伤,应该是飞镖之类的东西。 想着,她抬头看了看离他们比较近的柱子,果然看到几枚深深没入柱子内的飞镖。 “驸马,你也坐下。”苏绾在瞬息间冷静下来,飞快取下自己披在肩上的披帛,回头去拿了侍卫的剑将披帛割成两段,皱眉回到赵珩身边,“别动,要先止血。” 孙来福和萧云敬等人这时也反应过来,转头去给谢梨廷止血。 赵珩垂眸,视线从女子饱满漂亮的额头一直往下看,落到她鲜润唇上,喉结无意识滚了滚, 她明知在这梦中,其他人并无意识为何也这般紧张? “好了。”苏绾抬头看他,“手不要乱动,待会回了太初殿再让御医给你清洗伤口上药。” 赵珩故作冷淡地点了下头。 苏绾拿起另外一段披帛,伸手拉开孙来福,“一边去。” “是。”孙来福吓惨了,往边上让开后立即吩咐小太监去请御医。 宋临川和萧云敬默默后退,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动作。 苏绾拿着剩下的一段披帛,将谢梨廷的手臂包起来用力绑紧,心里却想着可算不用被他荼毒嗅觉了。 伤口很深,一时半会好不了。 “别乱动。”苏绾叮嘱谢梨廷一句,直起身面色发沉,“回长信宫。” “摆驾,回长信宫。”孙来福颤着嗓音喊了声,紧张凑到她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脸上写满了恐惧。 苏绾面若寒霜,径自走出回风亭。 现世的古代历史她了解的不多,只记得古装剧里的太子好像都是嫡长子,但不是每个太子都被朝臣拥戴。 原著中没有强调这点。但太子监国之时毫无根基,手中的权力也只能撤换朝中三省六部以下的官员,倒是经萧云敬之口说过几次。 皇后娘家没落,皇后也早早离世,朝臣结党营私各自拥护想要扶上位的皇子,太子在他们眼中如同绊脚石。 如今太子监国还差几天才两个月就树立起威信,得到了原来表示中立的大臣的拥戴,对那些结党的朝臣而言,是个巨大威胁。 不过,太子没有借着被刺杀的机会杀了老皇帝自己登基上位,应该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 没有兵权,又没有根基就算登基了也会有人造反,不如幽禁了老皇帝,先发展自己的势力巩固实力,等待时机成熟。 苏绾加快脚步,发觉赵珩已经跟到身边与自己并肩而行,无意识偏头看他,“那飞镖上有没有毒?” 赵珩摇头表示没有。 苏绾稍稍放松下来,回头看了眼像是欣赏了一出好戏的宋临川,神色淡漠。 东蜀想要吞并北梁的心思从未掩盖,宋临川身为太子,却充当使臣前来商讨停战建好一事,只怕还有来观察,徐太师和韩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如何,看她这个皇帝能不能做主的用意在。 当朝太子想必也已看出宋临川的来意,才会有宫宴刺杀一事发生。 回到长信宫,太医院的御医全到了。 苏绾转身走到谢梨廷身边,安抚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脸上写着关心,“梨廷跟御医回临荷殿处理伤口,朕稍后就去看你。” “微臣明白。”谢梨廷脸上冒着冷汗,看起来又可怜又委屈。 美人这是伤心自己不被重视了?苏绾侧过头看了赵珩,踮起脚尖在谢梨廷耳边说,“一会朕一定去看你,去吧。” 谢梨廷苍白的面色转瞬红起来,点了下头,跟着御医扭头往临荷殿那边去。 苏绾放松下来伸手抓住赵珩右手的手腕,带他进太初殿。御医赶紧跟上,萧云敬犹豫片刻,和宋临川一起也进了太初殿。 赵珩手臂上的伤口非常深,苏绾抱着手臂看御医处理伤口,好几次想叫住御医让他洗干净一点,把感染破伤风的风险降到最低。 考虑到破伤风在这个世界的说法跟现世不同,到底没出声。 “驸马未有伤及筋脉,七日内不要碰水,金创药每日早晚换一次便可。”御医重新包扎了伤口,收拾药箱站到一旁,“陛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下去吧。”苏绾回头看向萧云敬,“云敬也回去休息,方才受了惊好好歇着。” 萧云敬看了眼赵珩,恭敬行礼,“微臣告退。” 苏绾摆摆手,偏头看向一路跟过来的宋临川,揶揄道:“这一出好戏,东蜀太子殿下可是看过瘾了?” “还好。”宋临川面上浮起笑意,话中有话,“陛下的驸马似乎武功高强。” “朕选中的人自然是极好的,不光是驸马,梨廷和云敬都优秀非常。”苏绾态度冷淡,“孙来福,派人送太子殿下出宫。” “是。”孙来福应了声,叫来两个小太监吩咐一番,抱着拂尘微笑看着宋临川,“太子殿下,请吧。” 宋临川摸了摸鼻子,尴尬起身行礼,“告辞。” 苏绾没理会他,转头看着古井无波的赵珩,“驸马可是很疼?” 赵珩再次摇头。 伤口感觉不到疼,只是一直在流血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真的?”苏绾倾身过去,双手交叠支在桌子上仰起脸看他,“驸马救驾有功,想要朕怎么赏你?” 赵珩垂眸跟眼前的女帝对视片刻,挺直脊背一言不发。 他若是说日后不准她再看上其他男子,会不会被她发觉自己有意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给压了下去,再有两日后宫妃子抄写的佛经便会送到梁淑妃处,若还找不到她,他便只能在这梦里看到她了。 被她发觉自己有意识,只怕会立即被她打入冷宫。 赵珩敛去心思,发觉她靠得似乎又近了一些,额上隐隐浮起一层薄汗。 这女帝看着像是又要轻薄他。 “算了,此事回头再说。”苏绾看了眼他左臂上的被血染透的纱布,招呼孙来福过来,漠然出声,“余公子呢?” 赵珩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偏头看向别处,心跳莫名有些快。 “在曲桥上自刎,禁军统领怕惊着陛下,给处理干净了。”孙来福抱着拂尘,脸上写满了紧张,“陛下当真无事?” “多亏驸马和梨廷,朕没事。将余公子欲行刺朕的消息告诉林尚书,去吧。”苏绾吩咐一句,从容起身,“朕去看看梨廷。” “是。”孙来福退下。 苏绾刚要迈开脚步,发觉自己的手腕被赵珩握住,倏然转头看他,“驸马这是何意?” 赵珩一言不发,面上也平静得没有一丝的波澜,仰着头静静跟她对视。 “朕只是去看看梨廷,稍后就回来。”苏绾倾身下去,脸颊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轻笑,“驸马可是想要赏赐?” 赵珩再度绷紧了神经,面红耳赤。 苏绾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情总算恢复过来,抽回手转头去拿了两颗糖,剥开其中一颗回到他身边示意他张嘴。 赵珩不明所以,迟疑照做。 苏绾将糖块喂入他口中,趁机亲了下他的额头,“朕去看梨廷,你好好歇着。” 赵珩吃了一嘴的空气,索性站起来表明自己要与她一道去的态度。 孤男寡女,他得看着她。 “拿你没办法,走吧一块去。”苏绾心底生出一丝感动,主动抓着他的手腕一块去临荷殿。 谢梨廷手臂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御医已经退下。 他穿着中衣坐在花厅的椅子里,面色有些惨白,墨发散了几绺下来,垂在那张温润俊美的脸庞一侧,让他平添几分病弱的美。 苏绾边欣赏边带着赵珩进去坐下,关心地看着谢梨廷,“感觉如何?” “倒是不怎么疼了,就是日后没法再给陛下下厨。”谢梨廷一脸失落,看起来无辜极了。 “无妨,朕有专属的御膳房。”苏绾松开赵珩的手倾身过去,“张嘴。” 他不下厨可太好了,终于不用被美食的气味荼毒嗅觉。 “陛下?”谢梨廷一头雾水地张开嘴。 苏绾拿出糖块,手还没伸过去就被赵珩抓住,她诧异了下徐徐抬头,“驸马方才不是已经吃了一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今天圣诞节了,发一波红包祝大家节日快乐,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4 17:39:40~2019-12-25 08: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骨头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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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苏绾也笑,余光悄悄注意赵珩的反应。 他坐在那一动不动,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莫非是自己太多疑? 苏绾摇摇头,又剥了一颗糖喂给谢梨廷,“去歇着吧,缺什么跟孙来福说一声便成,朕派人通知了林尚书,怕是快到了。” 赵珩垂下眼眸,暗暗绷紧了神经。 女帝好像又起疑了?他拿走糖块后她的眼神和表情就很不对劲。 “恭送陛下。”谢梨廷说着便要站起来行礼。 苏绾伸手把他按回去,回头看向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扶谢公子回房歇息,把人照顾好。” “是。”小太监上前搀扶谢梨廷。 苏绾弯腰抓起赵珩的手腕,等他站起来后一块出去。 在外边候着的宫女太监见他二人出来,纷纷行礼跟上。 上了拱桥,苏绾停下来拦住赵珩,又上了一阶台阶让自己的目光跟他视线齐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站好不许动。” 赵珩顿住脚步抬头,肩膀忽然发沉,女子柔软的唇瓣压下来,还故意用贝齿咬了下他的唇。他整个僵住,藏在袖袍底下的手悄悄攥紧拳头,极力隐藏自己情绪。 女帝果然起疑了。 天下的女子是不是都这般心细如发,他只稍稍出格便被发觉? “下次不许忤逆朕的意思。”苏绾警告一句,站直起来端详他片刻,见他脸上身上似乎都红了起来,无意识抿了下唇角,重新抓住他的手腕继续往回走。 没有回应。 苏绾稍稍安心了些,下了拱桥猛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问题——梦境对应现实,她成了皇帝,太子身边的人都出现在梦境里,那太子哪去了? 在原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就太子叫赵珩。 不行,她待会还要试试。万一他真的有意识还是当今太子,她可能活不过三天。 那可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最高统治者。在她的梦境里,居然只是个以面首身份进宫的暗卫,要跟其他人争宠也就算了,还曾被她打入冷宫。 嫌命长啊这是,指不定他多想把自己找出来碎尸万段呢。 想想就瘆得慌。 她还不想死,不管是梦境里还是现实。 太子连路过的宫女都杀,要是他真有意识,查到自己只是个粗使宫女却在梦里百般调戏他,不得把她拉出去杀一千次? 苏绾没来由的,又想到昭阳宫那个宫女被杀的情形,本能加快脚步。 赵珩悄悄用余光留意她的表情,愈发肯定她又起疑了。 方才亲他只是试探,不知她接下来还要怎样试探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她不去亲谢梨廷和萧云敬还有那梁文府,他便不拦着了。 这女帝如此多疑,让她发觉自己有意识只怕梦境也会消失。 回到太初殿,宫女太监立即上前伺候。 苏绾侧过头,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赵珩,屏退左右拉着他绕过屏风去小书房,示意他坐下。 赵珩坐下来,抬起头眼神空空地看着她,心跳略快。 “谁派你进宫的。”苏绾拿起墨条倒了些水研磨,等着差不多了,伸手拿了支笔递过去,警告的语气,“要说实话,不然将你打入冷宫。” 赵珩接过她递来的笔,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不疾不徐写下一句话:秦王,我来自禹州并非侍郎之子。 她觉得自己是暗卫,那便是吧。 “家中还有何人?”苏绾看罢他写的内容,抬头观察他的表情,“你跟随秦王多久了。” 在原著中,秦王交出兵权后便蛰居禹州,不插手任何朝政。可他是老皇帝的亲兄弟,至于是老几她忘了。以他的身份和残部的势力,把暗卫换成侍郎之子送入宫中,很容易。 这个世界的男人一妻多妾,但凡有些家底和地位的男人,家里都不会只有一个孩子。庶子庶女的地位又不高,见到贵客的机会也很少,因此不会被林尚书发觉也有可能。 他最多也是放个口风出去,入宫陪伴皇帝读书这种好事,多的是主动上门的人。 在现实里的话,应该是把侍郎之女换掉了,只不过也被太子赶出东宫。 苏绾单手托着下巴,半个身子伏在桌上,眉眼间浮起淡淡的笑意。 冷美人是真的好看。 赵珩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下第二句话:十年,秦王听闻林尚书要给陛下挑选伴读,命我代替侍郎公子入宫保护陛下的安全。微臣能不能再吃一颗糖? 女帝竟不知秦王是六皇叔?她提到六皇叔并未有停顿和思考,是脱口而出。 自己一时间怕是很难找到她了,宫中无人不知六皇叔的威名。她知晓自己的许多事,称呼六皇叔却依旧用封号,哪怕她在皇宫之内自己也很难把她找出来,且自己应该也找错了方向。 也罢,只要这梦境再出现自己便可见到她。与其胡乱猜测乱找一通,不如在这梦中当好她的保镖与驸马,待自己登基后再将她的画像昭告天下,届时总能找到她。 “驸马要吃糖?”苏绾看到最后一句话瞬间被他逗乐,禁不住倾身过去亲了他一下,含笑调侃,“给了。” 赵珩挺直了脊背,红得显眼的颜色,自脸庞迅速蔓延到耳朵尖上。 “还要不要吃?”苏绾将他的反应收进眼底,又忍不住笑。 冷美人居然喜欢吃糖,所以他刚才只是忍不住才要抢? 赵珩目光空洞地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女帝为何这般开心? “下次给。”苏绾扬了扬眉,拿走他手中的笔挂上,绕过桌案抓住他右手手腕,带他去更衣,“驸马身上的衣衫染了血,朕替你换下。” 保险一点再试试,做梦也要疑神疑鬼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 赵珩陡然挺直了脊背,垂下眼眸,小心藏起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假装自己没有意识没有情绪,机械跟着进去。 她还没放弃。 “站好了。”苏绾拉着他站到巨大的铜镜前,伸出食指挑开他腰上的绅带。 皮革质地的绅带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解开长衫的带子踮起脚尖将染了血的长衫脱下来,随手丢到地上。 赵珩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背起母后教的佛经,控制住乱成一团的心跳,压下此时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苏绾脱下他的中衣,低头往他胸口看去。 没反应。 她抬起头看向男人英挺的眉眼,耳朵红了,脸上也浮着明显的红色,偏偏眼神和表情都和蜡像一般。 苏绾暗骂自己想太多,在梦境里她既然成了皇帝,当朝太子怎么可能会入梦。眼前这个工具人,只是巧合起了同样的名字。 一定是这样的。 而且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意识,要是有的话……苏绾打住思绪抬手抚上赵珩性感的喉结,人也靠近过去,脸颊贴着他的肩头看向铜镜,“秦王派你保护朕,那他有没有说要你听朕的话?” 赵珩忽略女子掌心的温度和镜中的一双人影,轻轻点头。 “以后不准忤逆朕的意思。”苏绾一直看着镜子。铜镜的清晰度很高,男人身姿挺拔,墨色的眼眸直直看着铜镜,俊逸绝伦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眼神空洞。 赵珩觉察到她要继续轻薄的意图,再次颔首。 苏绾唇角弯了弯,掌心滑下去加大试探的尺度。 赵珩的身材是真的好,腹肌壁垒分明,肤色还白,不是萧云敬那样浅浅的麦色,看得出来他没入宫之前,应该是日日练武。 “等着朕去给你拿衣裳。”苏绾见他还是没反应,撤回手去给他拿了干净的中衣和外袍,折回去帮他穿上。 她现在更确定他的身份了,他就是来保护自己安全的暗卫。其他心怀鬼胎的美人撩一撩就好,专宠他一个,若还有机会入梦,就可以哄着他带自己出宫看看汴京城。 去福安寺是后宫所有的妃子一起行动,偷溜下山想着美好,风险其实非常大。一旦被抓住,分分钟会被治一个杀头的大罪。 徐贵妃之前就想杀了陈良妃,如今老皇帝被幽禁她们都以为是昏迷不醒,肯定会想办法除掉陈良妃,瓦解太子刚建立起来的威信。 还是做两手准备妥当一些,现实去不了,再入梦的话可以在梦里去。 梦里的御花园和现实里一样,估计敬法殿也是一样,自太后和皇后过世,常年无人经过。 唯一的不同,便是后宫里住着的都是她的面首,而不是现实里的妃子。 苏绾打定主意,给他系上绅带时,又踮起脚尖出其不意地亲了他一下,“谢谢驸马又救了朕一次,这是刚才欠的第二颗糖。” 她的动作略大,手上又还拿着绅带,赵珩往后趔趄了下,及时揽住她的腰肢勉强站稳。 女帝很轻,他一只手便可将抱起来。 她如此开心,可是又确认他的身份并觉得他没有意识了? “驸马你要乖一点,这样朕才会独宠你一个。”苏绾佯装淡定的说了句,重新站稳,低下头继续给他绑绅带。 太没出息了,只是被他抱一下都脸红,还有那么多的美人等着她宠呢。 幸好他没有意识,发现不了自己脸红,就算看到了也没别的想法。 赵珩垂眸看她,唇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明显的弧度。 女帝脸红的模样,鲜妍生动,又带着几分难掩的娇羞,很是可人。 将来若能找到她,不知她可愿意嫁与自己为后? 穿好衣裳整理妥当出去,孙来福候在门外,低着头抱紧拂尘欲言又止。 “又有何事?”苏绾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朝中估计是又有事了,不知道是礼部尚书开学堂的事,还是别的。 孙来福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去,弱弱出声,“林尚书说余公子是刺客的事他也很意外,既然陛下无事,那就交给刑部去查。” 苏绾余光瞥他一眼,牵着赵珩去花厅,“就这些?” 真是装都不愿意装了,余公子已经自刎,死无对证。林尚书敢这么回她,肯定早就做好了应对刺杀失败的准备,根本不惧怕她查。 反正是在梦里,查不查意义都不大,也查不出什么证据来。 她又不知道下次入梦会是怎样的情形。 “林尚书就是这么回的,他深表遗憾。”孙来福的脊背又弓下去一些。 苏绾扬了扬眉,拉着赵珩一起坐下,语气慵懒,“还有别的事?” “安置在后宫的伴读听闻陛下遇刺,这会都过来了,就在门外候着。”孙来福抬起头,脸上浮起讨好的笑,“让他们进来还是赶走?” 赵珩抬了下眼皮,眸光骤然发沉。 皇帝遇刺大臣不来,反倒是她的后宫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今天控制情绪和表情超神了。 苏绾:???? 红包已经发了,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5 08:58:44~2019-12-25 17:4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儿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翻糖吃 90瓶;小虎牙 10瓶;小太阳。、更砂 5瓶;木登、旎 2瓶;往昔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045 苏绾抬眸看着孙来福, 唇角扬了扬。 今日休沐,皇帝遇刺大臣收到消息后来得慢没什么奇怪的,倒是后宫的面首消息挺灵通。从御花园回来也没过多久,这就全都过来了。 来都来了, 不看岂不是很可惜。 至于林尚书,若是在现实里,没证据证实他有谋反之意, 太子手中的权力还不能撤他的职, 最多治他个选人不查的罪名, 罚没一年俸禄。 在梦境里就不一样了,出了事他不来认错还一副你不死是命大的态度,就别怪她为所欲为。 跳出来反对的,有一个算一个, 全敲打一遍。 苏绾敛了笑, 淡淡出声, “让他们都进来吧。”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抱着拂尘转头退下。 苏绾侧过头, 余光瞧见赵珩冷冰冰的模样, 眨了眨眼,拿起一块糖块剥开, 单手撑着座椅中间的高几, 倾身过去含笑看他,“张嘴。” 赵珩垂眸看一眼她手中的糖,张嘴吃掉那一团空气。 收回目光的瞬间, 鼻尖拂过女帝身上独有的馨香,唇上一软。回过神,那女帝已然偏过头,嗓音低低的在他耳边笑,“驸马不必醋,他们都不如驸马好看。” 女子温热的呼吸灌入耳朵里,朱唇碰到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赵珩的面颊不受控制的又红起来,佯装冷漠地看向厅外。 第一次入梦她便选中自己,竟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 初初入梦时她的试探和怀疑,到方才又再次试探,还问起自己的来历,种种举止都表明,女帝未曾见过自己。 自己竟忽略了这许多线索,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幸而决定不找了。 如此毫无头绪的找下去,根本找不到。 “朕喜欢看美人,可驸马只有你。”苏绾盯着他红得滴血的耳朵,懒散坐回去,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她一定要活着离开皇宫,当首富,养一个像冷美人这样武功高强,明明一脸生人勿近的气势,偏偏一逗就脸红的面首。 太撩人了啊。 赵珩觉察到她的目光,心跳得很快,鼻尖全是女子如兰的气息,掌心隐隐有潮湿之感。 他从未与哪个女子这般亲昵,亦不曾与谁同塌而眠,无论现实还是梦境。 只这女帝一人。 每回入梦,他的对女子的认知便多一层,也发觉自己对女子的看法甚是浅薄狭隘,从未将女子与男子放到同等的位置看待。 若能娶她为后,得一人足矣。 她若不肯……入朝为官也可。 “还要不要吃糖?”苏绾又拿了一块糖剥开,倾身送过去。 赵珩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片刻,迟疑张开嘴将那团空气含入口中,缓缓做出吃糖的动作。 苏绾唇角弯了弯,伸长脖子往外看。 死了一个余公子,禁足了个梁文府,不算住在临荷殿的谢梨廷和配殿的萧云敬,以及身边的赵珩,还有三十一个美人同时出场让她看。 皇帝选秀也莫过于此了吧?果然还是当个昏君快乐一些。 幸好是在梦境中,无需考虑百姓如何朝臣如何,放现实里这样的皇帝早晚会被灭国。 原著中,北梁能跟东蜀打成平手,靠的是当年的战神秦王和他一手带出来的北境驻军。 北境地势平坦,是国境线上最易攻破的地方,这条防线若是破了,国将不国。 林尚书和徐太师、韩丞相等人也清楚,北境破了意味着什么。可他们还是铤而走险,暗中与东蜀私通密谋。 足见这帝王之位的诱惑有多大。 苏绾摇摇头,远远看到美人已经进来,随手拿了糖块放手里把玩。 须臾,风格各异的美人跟着孙来福一块进了花厅,恭敬行礼,“陛下万福。” “免礼。”苏绾慵懒靠着椅背,挨个看过去,“众位爱卿忧心朕的安危,朕很是欣慰。“ 第一排左边的那个,罚余公子抄写《夫纲》那次,好像主动给她按过肩膀?苏绾抬了抬下巴,唇角微扬,“爱卿你上前来,给朕揉揉肩膀。” 穿着鸦青色长衫,腰间绑着墨灰色皮革绅带的男人站出来,含笑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到她肩膀上,力道正好地给她捏起肩膀。 赵珩不动声色地看一眼那男人,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再出错,以免女帝又起疑。 苏绾舒服地眯了眯眼,继续欣赏眼前的美人。 能被选进来的每一个的颜值都非常高,有风流邪肆的,有阳光开朗的,也有沉稳从容的,一眼过去全是风景。 “陛下,微臣煮了安神汤,要不要尝尝?”站在后边的美少年忽然出声,嗓音清扬,听着便觉得阳光开朗的模样。 “呈上来让朕瞧瞧。”苏绾懒懒出声,心想若是长得一般就打入冷宫。 人群让开一条道,穿着对襟素面白衫的少年,抱着一只小小的汤盅,徐徐上前。 苏绾抬眼看他,墨发用发带束起,眼瞳清澈,眉目无邪,俊逸脱俗的绝美面容,挂着阳光般温煦的笑意。 竟是比梁文府还要好看一些,只是没他那么羞涩腼腆。 “爱卿叫什么名字。”苏绾坐直起来,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 干净漂亮的美少年,百看不厌。 赵珩余光扫过去,暗暗留意她的举动,掩在袖袍下的手动了动手指。 女帝竟是真的……只看脸。 这少年郎瞧着也是刚及冠的模样,眉目清朗,笑起来恣意尽显。 “微臣……”那少年刚开了个头,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孙来福忽然抱着拂尘从殿外闯进来。 苏绾收起脸上的笑容,不悦看他。 孙来福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浮起心虚的笑,凑到苏绾耳边嘀咕,“陛下,朝中大臣都来了,除了来探望陛下还有要事。” 苏绾摆手示意给自己捏肩膀的美人,和眼前的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退下。花厅内的其他美人听说朝臣来了,自动转身垂着脑袋退出去。 赵珩保持着端正的坐姿,眸光微沉。 这次的要事,不知是哪一件。 国中的地方官员,只有北境六县,南境穷困的十二县知县,禹州知府陆常林是他的人。 如今陆常林调任同安,新任禹州的知府是六皇叔推荐的,算是多了个人。剩下的比较富庶的二十六县四府官员,全是徐太师和韩丞相的门生。 赵珩抬眼看去,花厅空了下来,穿着便服的一班朝臣,大部分都露出不屑而讥诮的表情,从容入内。 徐太师为首,韩丞相紧随其后,跟着是谢丞相与六部尚书侍郎。花厅再次变得逼仄,众臣行礼,“陛下万福。” “免礼。”苏绾歪在椅子里,半分没有要坐直的意思,眸光沉沉地看着林尚书。 方才回话让刑部去查,入宫请罪都不肯,这会人多倒是巴巴地来了。 “老臣听闻陛下遇刺,特意入宫探望。”徐太师率先出声,“另外还有一件要事,请陛下定夺。” “多谢徐爱卿关爱,朕虽遇刺却并未受伤,什么要事竟惊动休沐的众位爱卿匆忙入宫。”苏绾唇角含笑,“可是东蜀趁着停战建好细则未定,再次攻打我北境。” “并非是东蜀再次开战,而是南境急报,洛州县连日大雨导致山洪暴发,良田被毁百姓无家可归,运送赈灾粮的官道也断了。”徐太师忧心忡忡,“赈灾粮送不进去,恐受灾百姓造反闹事。” “去文德殿,工部可有洛州县地图,命人送往文德殿。”苏绾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站起来,顺手抓住赵珩搭在高几上的手,拉他起来。 她不记得原著中是否有这个剧情,只记得女主曾与神医男二去南境义诊,沿途获得百姓交口称赞,还被误会与男二是新婚夫妻。 南境的大部分的县都是富庶之地,虽不能同禹州这个粮仓比,自己也要处理好此事。 徐太师如此着急,说明洛州县可能在他手中。 他自己能解决的事,偏要拉着一众朝臣入宫为难她,无非是想让天下人以为他忠君爱民。将来换了新帝,百姓也会更加拥戴。 这种下属她也遇到过,自己一个人能完成的活,却把整个小组捆绑起来,事情解决后又把功劳揽在自己头上。 在这梦境里,她身为帝王,哪怕昏庸无道,也要装一副自己真的关心百姓的样子出来,让徐太师以为自己计谋得逞。 反正是在梦境中,不会真的有百姓受灾造反。 她只需让这帮人知道,她这个傀儡昏君,不是什么都不懂,不是他们以为的那般好操控,也好让他们歇了造反的心思。 “陛下圣明。”徐太师再次行礼。 “陛下圣明。”众臣附和。 苏绾略略颔首,抓着赵珩的手腕不疾不徐往外走。她什么都没做就喊圣明,要是做不好,徐太师定会第一个跳出来讨伐她。 如此老奸巨猾,怪不得能把持朝政多年,一心扶持自己外孙上位。 赵珩微微偏头,余光扫过女帝从容冷静的侧脸,心中升起不可名状的期待。 她总会出人意料。 一行人移步文德殿,苏绾带着赵珩坐上龙椅,洛州县的地图和北梁的地图全都送了过来。 苏绾等着太监将地图展开固定住,下了龙椅负手站在两幅地图前,敛眉思索。 徐太师有备而来,送地图速度很快就不说了,这两幅图比之前入梦看到的复杂。 “陛下能看得懂吗?”韩丞相上前一步,语气略讥诮,“老臣觉得,该给陛下送两幅美男画像才合适。” “老臣也如此以为。”有人附和。 苏绾背对着他们,黛眉微挑,“韩爱卿再说一遍要送朕什么。” 美男画像哪里比得上真人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竟然只看脸。 苏绾:不然呢? 赵珩:…… 下午还有一更,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5 17:47:07~2019-12-26 08:58:27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y 20瓶;24744507 9瓶;沫沫、明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046 韩丞相冷哼一声, 丝毫没有尊重她的意思,“陛下看了这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老臣以为送陛下两幅美男画像更妥当。” “准了,不过朕要的是真人, 两人太少最好送六个来,要年轻好看的。”苏绾看都不看他,仔细将图中标记的山峦河流记下。“爱卿送来的三十六名学子朕已经收了, 再多六人更好。” 殿内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笑, 韩丞相气得脸色通红, 像是哽住了一般,许久才又继续出声,“国事岂可儿戏。” 赵珩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 之前是徐太师,这回是韩丞相, 这女帝像是这二人的克星一般。 “难道不是韩爱卿把国事当儿戏?朕在看地图, 爱卿却要送朕美男画像。”苏绾偏头看他, “朕只提醒一句,不要画像要真人这错竟扣到朕身上来了?” 韩丞相无言以对, 殿内的笑声又大声了些。 “启禀陛下, 自黎川县送出的赈灾粮,因山洪导致河水暴涨冲断官道无法运送, 此事如何解决。”徐太师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 一副你也有今天的模样。 “不急,朕再看看。”苏绾回他一句,继续看地图。 按照两幅图中的标记, 黎川与洛州中间隔着兴南县,三县之间却无官道相通。从黎川调运的赈灾粮,经过兴南便到了洛州,中间还无河流阻挡。 最快捷的办法,应该直接从兴南调运赈灾粮。 他们没选这个办法,两县之间的官道不修也就罢了,从黎川调运粮食还要舍近求远绕过兴南,自另一个与其余三县都有交界的县穿过去,还要过河才能抵达洛川。 苏绾抱起手臂摸了摸下巴,将四个县的地图全部又看了一遍。 会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黎川和洛州的知县都是徐太师的人,两个县相对也比较富庶。 兴南和另外一个县的知县,则分别是她或者说现实里的太子和韩丞相的人。 不仅如此,北梁的地图上好几个县都有这种不通官道的情况。 很明显的有意为之。 她没猜错的话,这些连官道都不通的县异常穷困。 当朝太子身为储君,手底下只有几个穷得叮当响的县,如何有钱有人与他们对抗。 百姓靠天吃饭,但凡出了天灾必定人心浮动,官府不作为进而造反。小规模的造反可以镇压,若互相串联便成了起义。 如此一来,他们又多了一条废除太子的理由。 梦境里的徐太师拿这件事来为难她,估计是在洛川县做好了准备。她处理不好粮食送不过去,洛川灾民造反,他所做的布置随即发挥效用。 百姓在妻离子散还吃不饱时,所有的怒火都会冲着当权者来,尤其是帝王。 南境一乱,东蜀又在北境开战,北梁内外交困赤虎军出动,到时候她这个皇帝就真成了傀儡被幽禁起来。 什么美人都看不到不说,没准还会变成残废。 苏绾琢磨一阵,缓缓回过头看向殿内的一众朝臣。 许是她看得太久,谢丞相和礼部尚书以及另外几个侍郎,脸上都透着紧张。其他人则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有几个的表情还特别鄙夷。 “工部尚书上前来。”苏绾环顾一圈,沉下脸摆起天子威仪,“洛州县与黎川县中间隔了一个兴南县,兴南与洛州的交界处地势平坦并无崇山峻岭,为何不修官道。” “回陛下,老臣……”工部尚书看了眼徐太师,支支吾吾,“老臣……” “看来爱卿是没想好怎么回答,”苏绾转过身,目光冷淡地看着徐太师,“那太师告诉朕,赈灾粮明明可从与洛州交界的兴南县运送,故意绕远可是有什么深意。” 徐太师被她问住,脸上的戏谑笑意收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朝堂上安静下去,韩丞相一脸震惊,就连林尚书也目瞪口呆,只有谢丞相和几位侍郎仿佛松了口气,面露微笑。 赵珩手指动了动,目光深深地看着女帝傲然挺直的背影。她不止看得懂,还看出了问题所在并当场质问。 那些官道并非不修,而是屡修屡坏。他曾下令命县府府衙的驻军驻守,然官道太长匪患频发,最终守了一年官道又被堵上。 没有官道,两县互通只能依靠山路,消息传达也颇为困难。 南境离汴京虽不如北境远,奈何他人在汴京到底鞭长莫及。 “工部尚书可是想好了。”苏绾偏头看去。 “回陛下,老臣……老臣不知。”工部尚书的脸色难看至极。 “如此重要的事都不知,自明日起革职查看。”苏绾目光笔直看着一众朝臣,不怒自威,“工部的诸位侍郎,可有人知晓为何这官道要绕道,若是没有,也都革职查看。” 她不清楚在现实里是不是也能这么简单粗暴,直接革职,理由都不用找。 在梦境里,她是帝王,下属办事不力必须重重惩罚。 徐太师拉长了脸,像是未有料到她竟将工部尚书革职,还威胁工部的诸位侍郎。 林尚书左右看了看,咬牙出声,“臣以为此举不妥。” 苏绾抬眸看他,“既然林爱卿觉得不妥,那便与工部尚书同受过,撤去尚书一职,回乡颐养天年。” 等的就是他。刺客混在他送来的面首当中,他竟然不为这事负责连探望都想省了。 至于徐太师,他是不会站出来的。他要开了口,自己可直接让他回家养老,好好当那个奶娃娃的老师,别再想出现在朝堂上。 她敢如此胡来,按照梦境给的剧情,他们必定以为她身后的秦王已做好准备,暂时不敢直接造反囚禁她。 “陛下息怒,望陛下收回成命。”林尚书扑通跪下。 “陛下息怒!”徐太师也跪了下去。众朝臣见状全跟着下跪。 苏绾看了一圈,漠然掀唇,“现在有人懂了吗。” “臣……有话要说。”当中一位朝臣站出来,迟疑出声,“今日是商议如何运送赈灾粮,而不是讨论官道该如何修。” “很好,那爱卿告诉朕,官道舍近求远,被山洪冲断导致赈灾粮无法运送一事,谁来担责。”苏绾抬脚朝他走去,居高临下地看他,“爱卿如此主动承认自己办事不力,自明日起,与两位尚书一道革职查看。” “臣并无此意。”那朝臣面如土色,“臣以为……” “朕不要你以为。”苏绾打断他,掉头折回地图前淡淡出声,“都起来吧。” 殿内安静了一瞬,众臣陆续站起。 “赈灾粮如今到了何处,距洛州县还有多远。”苏绾的目光又落到徐太师身上,“徐爱卿,你来说。” “回陛下,赈灾粮日前刚送到黎川与兴南交界处。”徐太师咬牙切齿,“此事当如何处理。” “兴南既未受灾,那便责成兴南知县,随同府衙和驻军召集百姓,在两日内抢修一条通往洛州的官道,赈灾粮经兴南送往洛川县,此事由韩丞相督办。”苏绾抬眼看他,“参与抢修官道的百姓,每日发放口粮与工钱。” 韩丞相和徐太师不对付,要扶持的人也不同,让他们互坑去吧。 梦境里的人没有意识和思想。在现实里,这两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怕是恨不得送对方上天。有机会插手对方的布置,必然下黑手。 “老臣领旨。”韩丞相瞥一眼徐太师,明显喜形于色。 “臣也觉得如此安排甚为妥当。”谢丞相含笑出列,“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余下众臣附和。 苏绾冲谢丞相笑了下,复又看着韩丞相,“韩爱卿别忘了要送给朕的六个美男,若无其他事,今日便到此。” 赵珩抬手摸了摸鼻子,目光复杂。 他竟是不知该生气那女帝,总惦记好看的少年郎,还是佩服她与韩丞相等人周旋的智慧。 兴南知县是他的人,洛州知县是太师门生,让韩丞相督办此事绝无办不成的道理。说不定韩丞相还会趁机针对徐太师,在赈灾粮上做文章。 “恭送陛下。”众臣恭敬行礼。 苏绾回头看向龙椅上的赵珩,唇角弯了弯,招手示意他下来。 赵珩起身走下台阶,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相携往离去。 出了殿门,孙来福抱着拂尘挪到苏绾身边,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老奴留下那送安神汤的伴读了,陛下回去便可看到。” “你到是聪明。”苏绾唇角上扬,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跟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勇实在是累,幸好还有美少年看,那三十六个学子留着下次有机会入梦再看,今天先看美貌又阳光的少年郎。 赵珩偏头,目光在女帝的脸颊上巡梭一番不动声色挪开,眼底杀意凛冽。 孙来福应当拉出去杀一万次。 “驸马方才可是烦了?”苏绾想到要在梦里出宫的事,顿住脚步示意他停下。 赵珩垂眸,假装自己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 苏绾眨了眨眼,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唇,笑意融融,“好些没有。” 能不能在不冒险的情况下,提前在梦里看一看汴京城全靠他了。 赵珩抬了下眼皮,摇头。 “下次。”苏绾抽回自己的手,翘着唇角大步朝轿辇走去。 梦里的工具人越来越有意思了,还知道得寸进尺。 赵珩垂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抬手摸了下自己唇,目光晦涩。 这女帝在梦里的话不能信,嘴上说只有自己一个驸马,转头就跟韩丞相要了六个少年郎。 坐上轿辇回到长信宫,苏绾从轿辇上下去,回过头看了眼文德殿的方向,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狐疑。 礼部尚书还不找她说学堂一事,是无人反对还是没有走漏风声。 以徐太师和韩丞相的手段,不应该还没发现这件事。 进了宫门,苏绾想到刚才的事,瞬间了然。 跟造反比起来,学堂开了也影响不到他们。士绅贵族和朝廷官员的子女从小便识字,这点小事不值得他们费神。 应该是这样没错。 苏绾又开心起来,脚步轻快地踏入太初殿。 赵珩跟在她身后,身上冷意遍布。 苏绾转去花厅,笑起来单纯又好看的少年起身行礼,“陛下万福。” “爱卿叫什么名字。”苏绾坐下来,懒散靠向椅背,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可是等的烦了?” “陛下操劳国事,微臣等着是应该的。”少年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坐到她身边的椅子里,伸手解开汤盅的盖子,“微臣姓程名少宁,字平安。安神汤还温着,微臣喂陛下可好?” 苏绾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闻到奇怪的中药味,黛眉霎时皱起,“这安神汤为何如此难闻?” 有点像她在现世去度假时喝过的凉茶。 “很难闻吗?”程少宁的脸庞浮起暗红,人也紧张起来,“估摸着是没做好,微臣不是……有意的。” “噗……”苏绾忍俊不禁,身体往他那边靠过去,“少宁在慌什么?” 心虚脸红的美少年,实在是太养眼了。 赵珩徐徐偏头,绷紧了神经做好出手的准备,只要她去亲那少年郎就把她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6 08:58:27~2019-12-26 17:4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9589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桔白、谢清焰 10瓶;洛洛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047 程少宁更紧张了, 少年如玉的面容飞上明显的红晕,额上依稀可见细密的汗珠,睁着一双如山涧清泉般干净的眼眸呆呆看她,“微臣……不慌。” “是吗?朕瞧瞧。”苏绾脸上挂着笑, 伸手过去。 赵珩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起身抓住她的手放回去,端起汤盅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是他喝过的安神汤气味, 估计是御膳房帮忙准备的。 “有问题?”苏绾抬起头看他, 又黑又亮的双眸还染着浅浅的笑意。 这么多伴读过来探望她, 就程少宁一个人带了安神汤,心机和手腕都一流。 汤应该是御膳房给准备的,下毒倒是不至于,就是不好闻。 同样是翩翩少年, 程少宁身上那种恣意的少年气就特别的浓烈, 眉眼干净无邪。相比之下, 梁文府有些缩手缩脚,不如他这般耀眼。 “陛下。”程少宁瞧见赵珩的动作, 慌得一下子站起来, 脸上的颜色更深,低着头不敢看苏绾, “微臣知错, 日后一定精进厨艺。” 赵珩目光森冷地看他一眼,冲眼前的女帝摇摇头,若无其事坐回去。 算他识相。 “别慌, 驸马只是担心朕的安危。”苏绾安抚一句,想到被谢梨廷荼毒嗅觉的郁闷,懒洋洋坐回去,“厨艺不必提高了,爱卿会什么才艺。” “微臣会骑射,还会下棋。”程少宁抬起头,脸上的慌乱褪去,清澈透亮的眼眸浮起骄傲,整张脸都生动起来,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苏绾压住心跳,暗暗感叹梦境的美好。 有如此俊朗养眼的美少年看,被那几个老狐狸刁难也不算事了。 就是在现实里要养如此美人,很费钱。 想着,她往外看去,见天色已经黑下来,唇角弯了弯,“下次少宁来陪朕下棋,今日朕有些乏了。” 说完,苏绾把孙来福叫过来,淡淡吩咐,“安排少宁住到配殿与云敬为伴,去吧。” “老奴遵旨。”孙来福脸上挂着笑,示意程少宁出去。 “微臣告退。”程少宁恭敬行礼。 苏绾略略颔首,不等他们走远便抓住赵珩的手腕,拉他起来大步往外走。 她记得御书房后不远的春语阁,是皇宫里最高的建筑。在原著中,柳云珊第二次入宫就曾陪太子赵珩,上春语阁看汴京的夜景。 这会刚天黑,她可不想对着一桌子只能看不能吃的美食难受。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孙来福将程少宁交给小太监,抱着拂尘追上来。 “去春语阁散散心。”苏绾看都不看他,带着赵珩继续往外走。 孙来福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跟着,“晚膳不用了?” “朕被气坏了吃不下。”苏绾胡诌了个理由敷衍他。 赵珩微微偏头看她,唇角不自觉上扬。 谎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跟真的一般。分明是那些东西吃进去全是空气,她却能找出让人没法怀疑的理由。 今日休沐,朝臣集体进宫刁难她,着实该生气。 “老奴遵旨。”孙来福回了句,闭紧了嘴巴紧紧跟着。 苏绾走出长信宫左右看了看,顿时傻了——她不知道春语阁在那个方向。 穿书一年,她活动的地方仅限于后宫妃子住的地方,皇帝寝宫这边一次都没来过。 虽好几次入梦,她也没机会到处溜达。 “天黑了,等老奴拿灯笼。”孙来福估计是以为她怕黑,转头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拿了只灯笼过来,走在前面给她带路,很随意的语气,“陛下为何要去春语阁。” 赵珩忍不住又看了眼身边的女帝,她好似很期待的模样? 春语阁一共四层,乃是当初父皇为了母后而兴建,站在最上面一层能看到皇宫外的万家灯火。 大概是他十二岁那年,父皇开始选秀,以秀女身份入宫的陈良妃被父皇看上,连续让她侍寝将近一月。 跟着太师将徐贵妃送入宫中,随着徐贵妃一道入宫的,还有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婢女。父皇从此便像是忘了母后一般,流连在昭阳宫和毓秀宫。 此后父皇开始频繁选秀,后宫的妃子也越来越多。 这楼渐渐成了父皇与其他妃子嬉戏赏景调情之所,母后再未踏入半步。 赵珩敛去思绪,艰难压下心中的恨意。 一路无话。 到了春语阁门外,在春语阁当值的太监宫女迎出来行礼。 “都不必跟着,驸马随朕上去便可。”苏绾拿走孙来福手中的灯笼,心跳隐隐加快。 外面的世界,她马上就能远远的看到了。 赵珩伸手拿走她手中的灯笼,跟着她一块进入春语阁。 上楼的楼梯不宽,两人并肩恰恰好。灯笼透出来的光照亮女帝面容,他低头便可看到她鸦羽般的睫毛,挺直小巧的鼻子。 怎么看都是弱女子,在朝堂上却是另外一副模样。 她的学识似乎比自己所知的更渊博。 徐太师准备的地图,寻常大臣都要分辨许久才能看懂,她前后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不仅看得懂,她还将南境的各县各府之间的问题给指了出来。 “驸马在秦王身边时,可是日日练武。”苏绾随意找话,“云敬说不曾习武,肤色却不如驸马白皙。” 赵珩点了下头,不知她为何问这个问题。 “白点好看。”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云敬那样的也好看。” 赵珩不想理她了。 苏绾偏头看他一眼,唇边的笑容慢慢扩大,“驸马最好看。” 他的皮肤真的很白,是那种健康的白,配上那张挂着寒冰像是随时要人命的脸,更加勾人。 脸红时最好看,又欲又纯。 上到最后一层,苏绾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拉开门踏上外廊。 夜空中弦月半挂,整个皇宫尽收眼底,宫墙高耸,灯火稀疏。 汴京城虽不能看到全貌,却也看了个大半。夜景不如现世古城华美,也有另一番风景。 苏绾攥了攥拳头,复又缓缓松开。 一年了,她终于可以看到皇宫以外的景色,可惜是在梦中。 真希望出宫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出神的工夫,肩膀被拍了下。苏绾扭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赵珩,“驸马想说什么?” 赵珩低头,用受伤的左手提起灯笼,右手在栏杆上一笔一划地写:可是还有心烦之事? “没有,朕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看的夜色了。”苏绾轻笑,“驸马若是想出宫朕可以陪你,毕竟在宫里想要给秦王传消息不方便。” 她想出宫,但不能现在就透漏给他,得让他事事都无条件服从后才能说。 他是秦王派来的,出宫到底危险,以他爆棚的责任心说不定一提就给自己否了。 凡事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 赵珩偏头看了眼远处的汴京城,轻轻点了下头,又在栏杆上写:是要出去给秦王送信,要过几日。 她既觉得他是护卫,那他便当好这护卫,说不定出宫后会有机会知晓她的来历。 “这样啊。”苏绾扬了扬眉,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下巴,“到时候朕陪你去。” 赵珩怔了下,笼在昏暗中的脸庞莫名发烫。 苏绾瞧见他又脸红,弯着唇角凭栏远眺,随意的语气,“驸马会轻功吗?” 他飞檐走壁带自己出去的话,似乎更好一点?这个梦境出现的频率完全无法控制。她就是想找理由出去,恐怕也不行。 每次梦到这个梦境,都会出现需要处理的事情。 其他的人比如她那个还在吃羊奶的弟弟没有出现过,她是不是也有两个皇兄,也不知道。 像是被梦境忽略了,又像是那些人根本不存在。 不过这种细节也没必要在意,做梦而已,有无数的美人看还能随便调戏,足够了啊。 苏绾看得出神,感觉到肩上一沉,本能扭头看他。 赵珩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轻功。他能跳下去,也能带着她跳只是那样一来,她定会吓醒。 他还不想这个梦境如此快结束。 “朕就是随口一问。”苏绾笑笑,又看了一眼皇宫外的汴京城,转头下楼。“回去吧。” 赵珩提着灯笼跟上,有风从窗户灌进来,手中的灯笼晃了下,女帝一脚踩空身子直直往下栽。 他来不及多想,伸手将她拉回来,抱着她一块摔到地上。 耳边听到一声惊呼,梦境也随之消失。 赵珩睁开眼,手臂还保持着抱人的动作,胸口依稀留着那女帝趴在自己身上的触感。 这么快便天亮了?赵珩怅然若失,掀开帷幔起身。 “殿下醒了,老奴这就安排人过来伺候。”孙来福去把帷幔挂起来,嗓音压得很低,“皇上昨夜醒了一会,骂得很凶。” “唔。”赵珩应了声,漠然掀唇,“传禁卫军统领。” “是。”孙来福退出去。 赵珩梳洗干净出去,禁卫军统领江崇已候在外面。 “南境洛州近日可有雨?”赵珩坐下,面色冷凝,“要准信。” “不曾有雨,殿下为何有此问。”江崇不明所以。 “即刻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兴南,命兴南知县领驻军召集百姓,在一日内抢修一条通往洛州的官道。”赵珩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如玉面容染上寒霜,“洛州好像有一处香火鼎盛的佛寺?” “是。”江崇点头。 “再派一人赶往洛州,命那佛寺住持告诉百姓,洛州若是有雨便会受灾,让百姓在大雨落下时,带上值钱的东西避去高处。”赵珩抬眸看他,“幽禁洛州知县,也发布同样的讯息出去。” “若那大和尚不听呢?”江崇一脸严肃,“佛家素来不与管家为伍。”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住持定然不会说这些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么么哒^_^ 感谢在2019-12-26 17:42:13~2019-12-27 08:4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93880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水滢滢 43瓶;佑佑yoyo、甜早 30瓶;江湖夜雨 10瓶;木登 3瓶;旎、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048 赵珩的眼神倏然变得锋锐, “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一城人的命当如何。” 江崇尴尬挠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若还是不从, 便如洛州知县一般打到他从,此事务必办好。”赵珩脸上的寒霜散去些许,“去吧。” “属下告退。”江崇起身行礼。 赵珩略略颔首。 江崇走后, 他示意孙来福过来, 沉声交代, “命人去宫门拦着吏部尚书,让他先到御书房。” “是。”孙来福应声退下。 赵珩敛眉起身,大步走出临荷殿。 打乱徐太师和韩丞相各自在南境的部署,要快, 还要狠。 洛州受灾一事尚未发生, 他要在灾情发生之前, 将他二人手下的知县撤换部分。 瓦解了他们在南境的布置,北境便无可惧。即便东蜀趁着停战建好细则未定, 再次进犯, 国中也不会出大的乱子。 女帝在梦中让韩丞相督办开修官道,运送赈灾粮一事, 想必也考虑到了北境的局势。 她的见识和目光之远, 颇有几分六皇叔年轻时的影子。 当初北梁与东蜀大战告捷,朝局稳定之后,父皇曾想将北境的赤虎军支部换掉。六皇叔极力反对, 并增加了驻军人手,由原定的三万增至七万,并交予舅舅亲自统帅。 若非如此,以东蜀这十几年不间断的进犯,朝中大臣又结党营私与东蜀合谋,北境防线早已被破,北梁山河不在。 可惜舅舅英年早逝,赤虎军骠骑大将军又背信弃义,与徐太师等人同流合污,否则他在朝中也不至于举步维艰。 那女帝如此深谋远虑,只怕是……不会看上他给的后位。 也不知她会喜欢怎样的男子? 赵珩无意识捏了下左手中指,心中怅然。 出了长信宫,孙来福已安排轿辇过来。 赵珩偏头看了眼春语阁的方向,坐上轿辇。 “起骄。”孙来福喊了一嗓子,偷偷瞄了眼赵珩复又低下头。 太子今日看着心情很不好的模样,自己得悠着点,免得又被他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着看。 行至御书房门外,吏部尚书崔玉春也恰好到。 崔玉春是谢丞相最得意的门生,为官清正,性情也与谢丞相有几分相似。 择明君而忠。 赵珩下了轿辇,偏头示意孙来福过来,压低嗓音交代,“给工部尚书带句话,让他在早朝之时,奏请南境各府州县之间的官道都要开修,目的是防止发生水患赈灾粮无法运送。” “老奴这就去办。”孙来福应了声,冲崔尚书笑笑抱着拂尘退下。 “劳烦崔尚书多走了些路。”赵珩收了目光看向崔玉春,淡淡颔首,“请吧。” “殿下无需客气。”崔玉春拱了拱手,与他一道走上台阶。 进入御书房坐下,赵珩研墨提笔,写下整个南境四府三十八县四府官员的名字。 南境所有官员当中,太师与韩丞相布置在南境的门生各有十五人,其中知县十三人,知府两人。 而他手下只有十二人,管着最穷困的十二个县。 洛州水患一事即便不发生,他也要在此时打乱他们在南境的布置,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逐步掌握整个南境。 列完名单,赵珩将最富庶二十六县知县名字勾出来,有撤有换。 搁笔吹干墨汁,他抬头看着桌对面的崔玉春,平静递过去,“崔尚书若有疑问便提。” 崔玉春起身接过,低下头认真看了一遍,若有所思。 徐太师和韩丞相在南境皆有布置,他以为太子不知情,孰料他竟是比自己还要清楚几分。 这几十人的名字,太子也全都记得。 不仅如此,还将这些官员安排得甚是……合理。 太师的门生被撤掉三人由太子手底下的人顶替空缺,另有五人跟韩丞相的门生互换管辖之地,而韩丞相的门生也被撤掉了三人,换成太子的人。 如此安排,太师和韩丞相各失去了三个相对富庶的县,这些县全落入太子手中。那五个互换管辖之地的知县,像是在徐太师和韩丞相胸口,各插了一刀。 四个知府有两人互换,撤掉两人,补上空缺的还是太子的人。 此番官员调任撤免落实下去,太子不止增加了自己的人手,还打破了太师与韩丞相的布置,可谓一举两得。 崔玉春忍不住又仔细看了一遍,眼底露出几分赞赏。 太子监国尚不足两月,他与恩师谢丞相起初并不看好。北境大捷,恩师与太子商议停战建好一事后,私下与他说,太子心怀天下腹有谋略,能成明君。 恩师素来公私分明,即便太子救了他一命,若是庸才他亦不会如此夸赞。 如今亲眼所见,确实如恩师所言,腹有谋略,能否成为明君尚待观察。 崔玉春敛去思绪,故作不解,“同时撤换如此多的官员,动静未免太大?” “先换,后撤。崔尚书只需按照纸上所写行事,稍后会有人将撤换的证据理由送到崔尚书手上,知府的撤换过几日再提。”赵珩缓缓抬眸,“可还有不解之处?” 崔玉春含笑摇头,又看了一遍那张写满名字的纸放回桌案,起身后退行礼,“臣告退。” 赵珩略略颔首。 朝中六部,如今只剩户部与兵部他无法插手。户部掌管国中财政事宜,户部尚书与韩丞相乃是连襟,暗卫收集的证据还不够撤掉他。兵部尚书身后有骠骑大将军,目前也不能动。 但他可从小处着手逐步瓦解他们在国中的布置,有其余四部和谢丞相支持,又有女帝在梦中的提示,半年时间足够自己掌控朝局。 赵珩拿起方才写给崔尚书看的那张纸,起身拿走灯罩点着丢入香炉。 待那纸张燃成灰烬,也到了上早朝的时辰。 赵珩沉下脸,出了御书房步行前往文德殿。 孙来福抱着拂尘跟在他身边,脑门上全是汗。 他在太子身边多年,太子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胸。今日太子自打睡醒脸色就不好,靠近些都觉得冷。 到了文德殿,百官已到。 赵珩从侧门进去,脸上的霜雪比在外边还要厚一些。 “太子殿下千岁。”众臣见他入内,齐齐行礼。 “免礼,今日有何事要奏?”赵珩坐到龙椅侧下方的椅子上,神色淡漠。 “臣有事启奏。”林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面上挂着几分恭敬,“臣听闻汴京城开了一家学堂,此学堂允许女子如男子一般入学,还听闻此学堂是殿下所开。” “是吾开的,林尚书有话不妨直言。”赵珩抬眸看他。 林尚书一口气噎在胸口,好一阵才缓过来,“殿下允许女子入学,是否也允许女子入仕?我北梁立国以来从未有女子可入学的先例。” 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皇帝昏庸无道,并未教授他帝王之术,属意的储君人选也不是他。若非皇后以死相逼,这储君的位置早就是四皇子的囊中物。 原以为皇帝让太子监国,正是他们可加快布置的好时机,谁知这太子竟破了太师和韩丞相在北境与东蜀的布置,树立起威信。 他们太大意轻敌了。 “女子也是人,但凡人能做之事女子大部分都做得,为何不可入仕。”赵珩抬眸看他,“林尚书反对此事,可是在担心自己连女子都不如。” 林尚书又惊又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 殿上安静了一瞬,徐太师缓缓出声,“古往今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女子除了能做女红还能作甚?” 他不满的是只需一文钱便可入学,如此一来国中所有人都可识字读书,涌现的人才必定会增多。 贱民就该当一辈子贱民,有何资格与世家子弟同入仕。 自己太小看这储君了,不声不响地就挖了世家大族的根基。 “前有木兰和武周皇帝,也是太师口中只会女红之人?太师既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何府上女眷要识字读书,只学女红足够。”赵珩神色从容,听着寻常不过的声调,字字如刃。 “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林尚书缓过劲,声调也拔高了许多,“若准许女子识字读书,岂不是也要允许她们随意出行,此举太过有伤风化。” “既是人为何不可抛头露面?林尚书可是在担心女子识字读书后,不会再有人愿意给你做妾,一年纳了十三房确实有些多。”赵珩抬了下眼皮,目光笔直地看着他。 殿内响起几声不明显的笑。 林尚书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一张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跳。 这太子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还是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损他。 他好歹也是一国重臣。 “臣还是觉得此举不妥。女子入学,教授的夫子是男子,难免会传出龌龊之事。对女子而言,清誉大过天。”徐太师压住火气继续分辨,“坊间已有传言,学堂收女子入学,乃是为了拐骗女子卖去当人牙。” 这太子为何这般能言善辩? “太师提醒的是,正好东宫有三十六名侍妾,稍后便可将她们安排到学堂,教授入学的女子识字读书。”赵珩神色自若。 徐太师陡然睁大了眼瞪他,差点背过气去。 竖子猖狂,竟顺着他的话让他无话可说! 谢丞相面露笑意,眼中的赞赏更盛。他亦未料到太子会如此处理此事,方才他还有些担心,眼下所见,担心乃是多余了。 户部尚书看了眼韩丞相,朗声道:“女子可入仕,是否也可置办自己的产业?” “许尚书不提吾险些忘了,此事就交由户部处理,三日内将诏令颁布下去,北梁所有女子皆可置办产业。”赵珩捏了捏左手中指,淡然掀唇,“多谢许尚书提醒。” 户部尚书张了张嘴,竟忘了该如何接话。 他想说的是此事不可为,不是提醒他要改这个规定。 “臣觉得此举甚好,我北梁各县各府均可开设此类学堂,为朝廷选拔栋梁之才。女子可做的事甚多,入仕也无不可。”谢丞相含笑出声,“臣无异议。” “臣也无异议。”礼部尚书附和。 跟着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和几位侍郎站出来同意此举,最后站出来的是韩丞相。 “此事既无异议,下一件。”赵珩敛眉看向工部尚书。 “臣有事要奏。”工部尚书出列,“南境各府州县的官道许多未有互通,一旦发生水患恐赈灾粮难以运送,臣奏请开修各府州县官道。” 林尚书和徐太师交换了下眼神,极力控制住火气。 太子忽然要在南境开修官道,难道是知晓了他们的部署? “即日起,南境各府州县抢修官道,可派驻军召集百姓一同参与,谢丞相觉得如何。”赵珩看向谢丞相。 “臣以为此举可行。”谢丞相面带微笑。 抢修官道为的是方便运送赈灾粮,太师等人没有理由反对,官道有百姓参与修建,日后再想堵上就难了。 不错。 “臣无异议。”徐太师面色铁青。 “臣也无异议。”韩丞相目露警告地看一眼户部尚书,脸色也不是太好看。 他们两人出声后,众臣附和。 赵珩目的达到,又忍不住捏了捏左手中指。 那女帝若是在北梁,不知她看到梦中所做的决定变成现实,会不会猜到是他? 结束早朝,赵珩回到长信宫,梁淑妃身边的嬷嬷送来后宫妃子抄写的佛经。 他瞥了眼,示意孙来福收下,径自入内。 “回去跟淑妃娘娘说一声,殿下刚下早朝有些乏,今日不过去。”孙来福接过佛经,朝那嬷嬷笑了下赶紧跟上赵珩。 太子每日的奏折都看不完,为何还要看佛经? 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过了午时,整个皇宫慢慢安静下来,知了也热得歇了声。 苏绾仔细把所有的香料都分出来,抬头看着对面的云岚,“数量够了,就是时间有点紧。” 她昨晚又做梦,早上累得不行,伺候陈良妃吃过午饭便回来睡午觉。还以为云岚不来了,没想到梁淑妃竟然同意跟她买香料,还提供做玉质兰心的原料。 “最多三日,要在去福安寺之前把玉质兰心调配出来。”云岚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不住打哈欠,“我好想睡一会。” “那你赶紧回去睡吧,三日后你来敬法殿取。”苏绾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累。 皇帝遇刺后就没了别的消息,梁淑妃肯定夜不成寐。她不睡,宫女哪里敢睡。 “那我先回去,你把银子收好。”云岚又打了个哈欠,起身告辞。 苏绾送她出去顺便关门。 往回走经过佛堂,陈良妃不知何时出来,抱着手臂倚门看她,嗓音温柔婉转,“要不要听我这个疯子的一句忠告?”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想女帝。 苏绾:美人那么多,看不过来了,开心。 赵珩:…… 感谢在2019-12-27 08:45:04~2019-12-27 17:41:0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無一 10瓶;木石欢 9瓶;shw 3瓶;木登、沐清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049 苏绾笑了下, 抬脚过去。 陈良妃大概是以为她会投靠梁淑妃?云岚来频繁来敬法殿确实容易让人误解,老皇帝没有遇刺之前,永宁宫可是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不过她想太多了,自己不可能会去永宁宫, 也不会把她当成是主子。 “说吧。”苏绾坐到门槛上,用手当扇子扇风。 这会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阳光落在佛堂前的莲池里, 莲叶微卷, 花苞也低垂着, 热气逼人。 身后的佛堂也热烘烘的,一丝凉意都没有。 “这深宫里能被皇帝宠幸还生了孩子的妃子,没一个的手上不染血。”陈良妃也坐下来,仰头看着远处, 唇边浮起风情万种笑, “越是胆小怕事的人, 遇到事越喜欢推身边人顶罪。” 梁淑妃看着是谁都不去得罪,平时也闷声不吭, 可死在她手下的人真不少。 能在皇后过世没出头七就爬上龙床, 怎会是不争? “敬法殿就挺好,我这人不会与外人打交道, 嘴也笨不会说话, 当不了大宫女。”苏绾轻叹,“不然也不会被安排去御膳房,做粗使宫女。” 她想说梁淑妃不值得投靠, 自己早就看出来了。不光是梁淑妃,这后宫里的妃子,谁都不能投靠。 “我虽不怕事,但还是会连累你。”陈良妃歪头靠着门,有感而发,“你若是能找到好去处便早些走,能活着离开这深宫最好。” “出去能做什么,不能置办产业,年纪大了也不好嫁人。”苏绾半真半假的开起玩笑,“在这宫里起码吃喝不愁,也不用操心男人是不是会纳妾。” “外边再不好也比这地狱强不是。”陈良妃缓缓坐直起来,指着身后的观音像说,“这宫里最干净的便是这佛像了。” “那我还是出去吧,等你复宠了帮我跟皇帝求个情,放我出去。”苏绾含笑调侃,“最好是圣旨。” “真有那一天,我就给你求。”陈良妃偏头她,抬手遮住嘴巴轻笑,“行了,回去睡吧,我也回去睡了,装得累。” 她不去永宁宫便好,梁淑妃那人太过胆小又优柔寡断,去了迟早会出事。 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被困在这敬法殿还只是贵人位分,真出了事想保她都保不住。 “一起回去,这天是真热。”苏绾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头冲佛堂里的观音像拜了拜,抬脚走人。 她不信神明,但心存敬畏。 进入小院,两人分头回厢房。 苏绾进西厢房关门喝了口水,回头去取了工具开始处理香料。 三天内要二十四份玉质兰心,得不眠不休地加班才行。 余香缭绕其实能调制出来,只是她不想给梁淑妃调制,更不想借着这件事,要求梁淑妃把自己调去永宁宫。 梁淑妃要讨好太子是她的事,自己是万万不能掺和的。 有买有卖以后还能来往,真去了永宁宫说不定梁淑妃和徐贵妃一样,也想把她送到太子身边。 东宫的宫女和侍妾都赶出来了,但梁淑妃送的人,太子多少会给点面子也不一定。 她可不愿意揽这种麻烦上身。 四周安静下去,暑热也愈发的重了。 陈良妃热得睡不着,拿了把团扇开门出去,慢悠悠往佛堂那边去。 出了小院,墙外有石头飞进来。 她吓一跳,加快脚步过去捡起石头往外丢。 过了会,门外响起一声低低的“布谷”。陈良妃眼神亮起来,飞快取下门栓,将门开了条缝。 门外的太监塞进来一张纸条,嗓音压得很低,“我不在太初殿当值了。” 陈良妃从荷包里拿了块碎银递过去,“有信就送过来,没有就算了。” “知道。”那太监收了银子匆忙离开。 陈良妃关上门拴好,举着团扇遮到头顶小跑着回了佛堂,展开纸条。 上面说皇帝昏迷不醒,太子下令,宫里禁止讨论皇帝遇刺一事。若发现谁在背地里嚼舌根,当场格杀。 还说收夜香的几个太监因为碎嘴刚刚被杖毙,其中一个是王庆德。 这是徐贵妃那头猪,借着太子的手杀人灭口呢。 收夜香的那个时间,别说宫里没几个起来的。就算有那些太监也不会一路说,最多是挑没人经过的地方念叨几句。 这王庆德知道徐贵妃的太多秘密,尤其是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 皇帝昏迷不醒,太子在前朝估计是压住那几个老臣了,徐贵妃才如此着急。 真让太子查出东宫走水的真相,她连去冷宫的机会都没有,会直接打入天牢。 可惜自己被困,不然还能从王庆德手里买点证据,弄死那头猪。 陈良妃起身出去,将纸条撕碎了放到莲池里用力揉得稀烂,再埋到淤泥底下。 洗干净手,她干脆也不去佛堂了,转头折回去。 小院再次安静下去,偶尔能听到几声知了的叫声。 到了傍晚闷热的感觉总算散去些许,天空也堆满了乌云,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苏绾处理完所有的香料,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收好起来开门出去。 陈良妃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坐在曲廊里纳凉,她懒懒地歪在曲廊上,那张红润许多的脸上,满是看透一切后淡然。 “王庆德死了,知道谁杀的吗。”陈良妃摇着团扇,轻轻一笑,“是徐贵妃,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嗯。”苏绾应了声,扭头去准备晚饭。 “去福安寺时你别乱跑,会死,她下一个要杀的人便是我。”陈良妃嗓音淡淡,“因为我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死了,很冤。”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了。”苏绾回头冲她笑了下,进厨房开始忙碌。 “那当然,没点自知之明也活不到现在,你忙吧,好了叫我一声,我去佛堂跟菩萨忏悔。”陈良妃摇着团扇站起来,婀娜往外走。 她能听进去便好,自己本来也不是好人,只要能保住她的命报她的救命之恩便好。 苏绾听到脚步声,回头瞟了眼,耸了耸肩继续忙碌。 一开始她确实想借着去福安寺的机会,回汴京城看看情况,说不定还会有机会遇到宋临川——假如他长得跟梦境里一模一样。 后来发生了皇帝遇刺这事,她就不这么想了。 待在这皇宫里不出去,她和陈良妃都不会有事,出去就不同了。 福安寺并非皇家寺庙,因已故太后、皇后曾去礼佛供奉才名声大噪,成为汴京士绅夫人、千金、后宫嫔妃的礼佛首选之处。 原著中提过,福安寺有禅院四十多个,整个后宫的嫔妃都住过去也没问题。 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哪怕是后宫嫔妃去了,也不会拒绝平民百姓供奉。 万一有不法之徒潜入禅院,陈良妃又装了两年疯,真死了也没人敢吱声。自己就更加不能活了,杀了陈良妃再多杀她一个,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陈良妃无缘无故说这件事,估计是有人趁着中午没人时给她送了消息。 昨天早上那两个收夜香碎嘴的太监,并不是王庆德。而且敬法殿平时就没什么经过,更别说一大早收夜香的时候。 徐贵妃等到这个时间下手,也是个聪明人。王庆德之死恐怕不止是知道她太多秘密一个原因,有可能太子在前朝开始强硬起来了。 他生在帝王家,哪怕皇帝不看好他,也还有秦王支持。 北梁江山能在朝臣结党营私各自为政的情况下,还如此稳固,那位昔日战神功不可没。 监国两个月,太子初时隐忍不发不过是等待爆发的时机。 谢丞相是朝中老臣,门生又掌管吏部,用好了吏部徐太师等人必定跳脚。到时又在北境和东蜀查到太师通敌叛国的证据,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苏绾叹了口气,不去想跟自己无关的事。 吃过晚饭伺候陈良妃洗完澡,自己也去梳洗干净回房,苏绾拿出剩下的香料继续处理。 忙到半夜,外边忽然电闪雷鸣还下起大雨,到了早上都没停。 苏绾打了个哈欠,将所有都处理好的香料收好藏起来,看了眼滴漏戴好口罩拿上雨伞开门出去。 雨还很大,天空阴霾。 原就像皇宫孤岛的敬法殿,此时更像是被隔绝了一般。 陈良妃还没起,院里花木被风刮得东倒西歪。 苏绾去东厢房门外拎走夜香桶,打着伞往外走。在门前等了一刻钟左右,收夜香的太监过来,苏绾把木桶递过去,那老太监忽然说:“御膳房的厨子让你有时间去一趟。” “多谢。”苏绾轻声道谢,拿出一块碎银递过去,“给公公买酒喝。” 老太监收了银子,将装夜香的木桶递给她,转头推走拉着夜香的车子。 苏绾关上门,拎着木桶冒雨往回走。 秦小宝让自己过去,是因为原主奶奶的病好了还是别的原因?距离上次去找他,已经过了好几天。 苏绾抿了下唇角,决定一会吃了早饭雨小一些就去御膳房。 进小院去井边打了水清洗夜香桶,她余光瞥了眼落在地上的树枝,眉头皱了皱。 不是被风刮断的,而是被利器整齐削断。 昨晚有人来敬法殿,还打了起来?她昨夜只顾处理香料,加上雷声和风声都很大没注意听外面的动静。 苏绾的心跳有些快,洗干净夜香桶放到净房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扭头出去。 王庆德若真是因为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死的,那陈良妃会被灭口就不奇怪了。徐贵妃不会让知道这件事的任何一个人活着,自己在陈良妃身边,真的会被连累。 难怪昨天下午陈良妃会让她到了福安寺也别乱跑。 苏绾暗暗琢磨一阵,进了东厢房的曲廊,抬手敲门。“你醒了没有?”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陈良妃伸出手一只手用力将她拉进去,嗓音压低,“不要喊不要叫,我屋里多了个男人。” 男人?!苏绾瞪大了眼睛看她,“你这么作死,是真的会死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么么哒~~~~那个,能不能求一下作收啊,卑微~~~ 感谢在2019-12-27 17:41:00~2019-12-28 08:50:25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650286 40瓶;小珍微、烟雨平生、问题少女 5瓶;阑色夜无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050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陈良妃关上门, 形容狼狈地看着苏绾,“昨夜有人要杀我灭口,他跟那人打了起来,受了很重的伤。” 苏绾偏头往她的床榻上看去, 迅速冷静下来,“都清理干净了?” “来的是死士,被他打晕封了穴道, 人被我捆起来堵了嘴巴藏到佛堂了。”陈良妃松了口气, “他如今昏迷不醒, 我怕徐贵妃等不到死士回去复命,会有后续安排。” 昨夜他们打起来时,救她的男人说了句徐太师竟然豢养死士,她听得分明。 为了杀她, 徐家连死士都用上了, 说不定一会皇宫禁卫军就会冲进来。就算侍卫不来, 敬事房的人也会来。 发现她房里有男人,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先把人弄出去。”苏绾看了看地上发现血迹不多, 大步朝床榻走过去, “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许是太子也想到徐太师等人会杀我离间嫡兄与他的关系, 因此派了护卫过来。”陈良妃跟过去, 和她一块将床榻上的男人扶起来。 昨夜她被惊雷震醒,死士也在那时进了屋里,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担心喊叫会连累苏绾便没出声。 孰料她屋里竟还有一人,在那死士逼着她写完怨恨皇帝的绝笔信丢给她白绫时跳出来,跟死士打了起来。 两人从屋里打到屋外,死士被打晕,救她的护卫也挨了一剑倒在雨中。 她冒雨检查死士的鼻息后,找来绳索将他捆得严严实实,又拿了香烛房里的油布把他的身子包起来,拖去佛堂藏到供桌底下。 清理干净各种痕迹,她在佛堂点燃了熏香,回小院将救自己的护卫拖回屋里。 他出了好多血,身上的伤口很深。 苏绾入宫后没有照顾过皇子,也没照顾过皇帝,让她过来帮忙也不合适,就没惊动她。 陈良妃架住护卫的一只胳膊,偏头看着苏绾,“将他放哪儿去。” 屋里肯定不能放,太容易被找到了。 “厨房边堆放柴火的地方。”苏绾敛眉,“你去打伞,别让他的伤口淋到雨。” “好。”陈良妃去开了门,拿起苏绾丢在曲廊里的伞,神色焦灼。 这会天都彻底亮了,徐贵妃等不到死士回去复命,定会安排人过来搜查。 苏绾架着那昏迷过去的护卫出了东厢房,咬牙往厨房的方向挪过去。 太子的心思果然深沉,连这个都想到了。 若不是他早有安排,一会要是来了人,陈良妃死了自己怕是也活不成。 将人弄到堆放的柴火的地方,苏绾伸手拿走陈良妃手中的伞,“你等着,我去收拾。” 陈良妃乖乖点头。 苏绾回东厢房把地上血迹清理干净,又把那护卫的衣服都收起来藏好,回西厢房拿了些香料的碎末放到烛台上点着。 弄好了这些,她顺手拿了一床毯子关上门出去。 “砰砰砰”拍门声混着雨声模糊响起。 苏绾看了一眼陈良妃,平静交代,“回房脱了衣服装睡,我弄好就去开门。” “好。”陈良妃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宫装,发现上边染着血,瞬间明白苏绾的用意,拿了伞赶紧回去。 苏绾抓紧时间将毯子盖到护卫身上,给他留了喘息的空隙,倒出两袋干燥的枯叶把人盖住。 仔细看了一遍,她回头去厨房把潲水桶拎到门前放着,另外拿了把伞去开门。 来不及去佛堂处理那个昏迷的死士了,希望陈良妃做事够干净,别栽在这事上。 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五个打着伞的太监,领头的那位上回被陈良妃用绣花鞋砸过。 他好像是敬事房的新总管,齐安?云岚昨天送香料过来时提过一嘴。 苏绾往边上一站,淡定行礼,“见过公公。 “敬法殿是不是太悠闲了些,杂家敲门这许久才开。”齐安看了看苏绾,不悦出声,“昨夜内务府广储司库房被盗,各宫都查了,就差你们这敬法殿,进去给杂家仔细搜。” 昨日王庆德才被杖毙,整个内务府谁都不想听徐贵妃的吩咐,可是没招。 皇后没了她便是六宫之主。她说陈良妃在敬法殿不安分,他们就必须得来,还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几个太监打着伞进入敬法殿,苏绾掩上门跟着,见他们进佛堂转一圈就出来了,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小太监把东西厢房的空房和厨房都翻了一遍,跟着齐安停在陈良妃的睡房外。 苏绾从容跟着,什么都不问。 小太监面面相觑明显有些犹豫,齐安沉下脸,用力推开门闯了进去。 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陈良妃一副被惊醒的模样,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撩开帷幔,娇软的嗓音慵懒响起,“这是哪家养的狗,连本宫的睡房也敢闯。” 苏绾眼底划过一抹笑,安静看戏。 她总算知道,陈良妃为什么没孩子也当了十年宠妃,方才那一幕又媚又娇,嗓音呢喃婉转,好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哪个男人受得了。 “昨夜内务府广储司库房被盗,杂家一路查过来,不想惊扰了贵人。”齐安微微低头,还盯着陈良妃的床榻看。 陈良妃浑不在意,拿了件白色的薄纱戏服披上,掀开被子光着脚下床,“公公的意思是本宫床上藏了人吗?那你便仔细找。” 小太监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她。 皇上的宠妃本就比其他女子出色一些,又刻意显出媚态,这些小太监哪里见过如此场面。 齐安清了清嗓子,寒着脸上前搜了一番,没找人也没闻到其他的气味,满屋子都是女子身上甜香。 他往后退了退,尴尬出声,“叨唠陈贵人了,杂家这就走。” 说罢他回头瞪了眼那几个小太监,大步往外走。 “就这么走了,你一大早打扰本宫睡觉这事怎么算。”陈良妃得理不饶人,“你在敬事房当差吧,怎么管起广储司被盗的事来了。” 齐安脸色变了变,一言不发地走出东厢房,头也不回。 苏绾悄悄拍了下陈良妃的手腕,拿了伞跟上去关门。 等着脚步声走远,苏绾掉头跑回小院,和陈良妃一道去看那护卫。 他还没醒,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得尽快通知他的同伴,再不济也要用药不然他会死。”苏绾伸手摸了下那侍卫的额头,神色严肃,“直接去太医院拿药很容易被发现。” “先救人吧,他既然是太子派来的,没消息送回去同伴定会来找。”陈良妃伸手扒开枯叶,“扶他回我房里。” 苏绾一个未婚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苏绾看了眼雨幕,抿着唇无奈点头。 重新安置好那护卫,内务府派送米面肉菜的太监正好过来。苏绾去领了东西送到厨房,下意识看了眼自己丢在水缸边的馒头。 上边长了一点绿毛,可她没有碳粉也没有准备发酵和净化的工具,还不一定能提出青霉素,不禁深深叹气。 刀伤太容易感染破伤风了。 雨又大了些,苏绾回到陈良妃房里,那护卫已经发起高烧,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 她站在床边看了会,迟疑出声,“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拿点药回来。” 怎么说也是她们俩的救命恩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了。 虽然下令的人是太子,她们也没机会跟他道谢啊。 “去厨房把菜刀拿过来,我在自己身上弄点伤,你去太医院请太医。”陈良妃语气严肃,“去。” “不用,你吃点东西给他喂水,我很快回来。”苏绾抬脚往外走。 死士来杀人时陈良妃没受伤,敬事房总管搜了一遍没找到人走后她反而受伤了,徐贵妃又不蠢,稍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让她知道太子其实派了人暗中保护陈良妃,随后的针对只会越来越多,还防不胜防。 不如让她一直悬着心,不知道死士是被抓住还是死了,憋死她。 苏绾回房取了银子打着伞从后门出去,冒雨穿过空无一人的御花园,偷偷往御膳房那边跑。 秦小宝在厨房干活,小徒弟王胜还是学徒说不定就经常受伤,他应该有药。 等到侍卫换班的间隙,她溜进御膳房后门径自去后厨。 御膳房这会正在给各宫的妃子准备早膳,传膳宫女和太监还没过来,后厨只有帮工和大厨在忙碌。 苏绾在门外收了伞,转过身的间隙,耳边听到秦小宝不掩开心的声音,“苏绾。” “秦大哥。”苏绾往里看了看,招手示意他出来说。 “还以为你会晚些时候才来。”秦小宝出了后厨压低嗓音,“你奶奶的病好透了,汴京来了个医术高明的神医,跟着柳尚书家的千金一起给百姓义诊,你奶奶吃一副药就好了。” 神医?!苏绾压下激动,往边上挪了挪嗓音更低了一些,“你这有没有治疗刀伤的金创药,良妃娘娘发疯把自己给伤了,我去了太医院没人愿意给她开药。” 他也知道陈良妃的处境,这么说他不会怀疑。 “有,你等着。”秦小宝笑了下,扭头回后厨不知道跟王胜说了什么,王胜往这边看了眼,从前门出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要等等,我让王胜去拿药了。对了,你奶奶让我转告你不用给他们捎银子了,”秦小宝低下头小声说,“我过几日跟管事的请个假,到时候去福安寺找你,给你带一身男装方便你回汴京。” “谢谢秦大哥,此事到时候再说,你先准备着我不一定能离开福安寺。”苏绾有些心动,故而没把话说死。 那死士被抓住,徐贵妃一时半会估计也不敢再乱来。 刺杀妃子的名头够她喝一壶的,徐太师的皮也要被扒下来一层。 不过也不能乐观,那些死士任务失败通常都会自杀,也不知道陈良妃是怎么处理那个人的。 “那我就先准备着。”秦小宝挠了挠头,嘿嘿笑。 苏绾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心里却想着神医男二的事。 他比原著中写的早了一个多月到汴京,说明她之前的分析没有错,人有了意识便会改变很多事。 等了一会,王胜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黝黑的脸庞挂着笑。 他走到苏绾跟前,低头从怀里掏出来三瓶药,有口服的外敷的还有清洗伤口的。 “谢谢秦大哥。”苏绾拿出银子递过去,收好了药拿起雨伞打开。 “后厨这会忙,你路上小心些。”秦小宝目光深深,“去吧。” 苏绾脸上绽开一抹笑,摆摆手,匆匆踏入雨幕。 回到敬法殿,那护卫还没醒高烧也更严重。苏绾拿出王胜给的药交给陈良妃,转头去厨房烧水。 给护卫重新清洗了伤口上药包扎好,苏绾去煮了姜茶,和陈良妃坐在曲廊里,一人喝了一大碗。 快中午时大雨停歇,护卫终于醒来。 苏绾见他神智清醒,放松下来回厨房准备午饭。 过了大概一刻钟,有脚步声从后门进来最后停到东厢房门外,她放下手中的菜刀走到门前悄悄伸头看去。 是护卫的同伴过来了。 那个被陈良妃藏在佛堂的死士也被带了过来,还活着,她松了口气继续去做饭。 东厢房门前。 太子暗卫注视陈良妃片刻,余光看了眼那死士,出手将对方又打晕过去,转头走人。“带回去。” 这陈良妃的胆子也太大了。被人暗杀不喊不闹,还能冷静地把人给藏起来,避开了敬事房早上的那一番搜查。 没看到她身边那宫女,想来也是个胆大的。 暗卫想着下意识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只依稀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在烧火。他摇摇头,丢下他其他护卫转瞬消失在重重宫墙后。 留下的负责保证敬法殿安全的两个护卫,冲陈良妃拱了拱手,各自跳上屋顶转眼不见了踪影。 受伤的护卫目光深深地的看着陈良妃,艰难抬手道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快回去养伤吧,应该是我谢谢你。”陈良妃展颜笑开,“扯平了。” 那护卫收了目光,在同伴的搀扶下费力转身。 关上后门,陈良妃整个人放松下来,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看苏绾,唇角微微扬起,“再有三日去福安寺,你想不想回汴京看看,我来想办法安排。” 太子增加了一名护卫过来,到了福安寺她们的安全也有了保障。等入夜后,她们可以偷偷从福安寺离开,回汴京胡吃海喝一番。 也好让苏绾知晓,外边真的比宫里好很多。 她这副模样待在宫里,哪怕换了皇帝也不安全。太子又不是断袖,待他登基坐稳了龙椅,也会如皇帝一般纳妃延绵子嗣,届时说不定梁淑妃便会把苏绾献给太子。 自己身上还有两百多两银子,够苏绾在外面跟着家人好好生活十来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暗卫:我的脖子好像又有点凉。 苏绾:他可能会把你拉出去杀一百次,让你霞。 感谢在2019-12-28 08:50:25~2019-12-28 17: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沫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湘湘 20瓶;40477972 18瓶;风水师的迷妹 10瓶;戈莱、bibibabibob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1、051 苏绾回头看了眼陈良妃, 嗓音凉凉,“别异想天开,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你尽管去。” 老实待在福安寺,护卫还能保护她们的安全。从福安寺到汴京虽然不远, 但遇到匪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双拳难敌四手,两个护卫怎么可能打得过精心伪装的匪徒。 再说了,徐太师豢养死士之事暴露, 去了福安寺, 他只会更想除掉她们。 “我知道危险, 所以才说安排。”陈良妃一脸无奈,“在敬法殿也有可能随时会死,昨夜来了徐太师的人,说不定今夜韩丞相的人也会来。” 皇帝迟迟不立储君, 说到底还是皇后娘家不行了, 没法帮他继续守北梁的江山。 难道皇后就愿意自己兄弟战死沙场, 死无全尸? 要不是为了守住北境,堂堂国舅爷遛鸟赏花岂不是自在, 死了还要被嫌弃死得早。 “这事再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苏绾不想跟她讨论这个。 “那你忙我回屋了。”陈良妃看出她的不耐烦,识趣闭嘴。 不管苏绾想不想出去, 她都要想法子跟太子求一道诏令, 在苏绾入宫满十年后准许她出宫。 嫡兄如今定已经投入太子的阵营,他看嫡兄的面子暗中恢复良妃位分的待遇,那如此小事也不过举手之劳。 李顺在长信宫伺候没法子送消息出来, 她可以送口信进去。 有诏令在手,无需等敬事房安排,入宫满十年苏绾便可自己去找敬事房,申请出宫。 陈良妃打定这主意又轻松过来,回了东厢房坐到曲廊下吹风。 这场雨一下,空气凉爽了许多。 苏绾回头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眼,摇摇头继续做饭。 徐太师豢养死士这事太子已经知道,还抓到了活口,前朝必定风云涌动。 东蜀虽派了使臣过来,建好细则能不能落实,还要等东蜀皇帝点头。 这一个月的时间极为关键,太子处理得当,拿到确凿证据证实太师通敌叛国,剩下一个韩丞相就容易对付多了。 就算没有证据,他若是能用好吏部掌握住南境,那几个老狐狸也不敢动。 吃过午饭,陈良妃趁着天凉回房补觉,苏绾也回了自己的西厢房关了门调配香料。 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家三口省着花能用七十多个月,之前攒下来的那些,够开铺子和进货了,还有非常宽裕的流动资金。 不过还不够,银子要足够多,开了铺子后遇到麻烦时才能不慌。 苏绾打了个哈欠,决定先睡一会。 昨晚她一夜没合眼,早上起来有被吓了个半死,这会松懈下来特别的困。 收起香料躺倒,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场雨过后,整个皇宫像是水洗过一般干净,宫里的花草树木看着也更加翠绿。 长信宫临荷殿的荷花开了一池,有风吹过,依稀能闻到缕缕花香。 赵珩拎起茶壶给萧云敬倒了杯茶,剑眉微扬,“如何。” “东蜀没有什么大动作,北境驻军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陆常林和梨廷明日到同安,之后会飞鸽传书回来。”萧云敬吃了口茶,脸上露出笑意,“等掌控了南境,太师等人要么殊死一搏,要么继续筹谋。” 他刚从禹州快马加鞭回来,就听说赵珩在汴京开了学堂,医馆不日就会开业。 云珊和神医为百姓义诊一事,如今已经传为美谈。 百姓拥戴他,朝中又有大臣支持,徐太师等人想要造反也师出无名。 “通敌叛国的证据要继续找。”赵珩端起茶杯轻嗅了会茶香,慢悠悠放下,“太师昨夜派出死士暗杀陈良妃,人被我的侍卫抓住了。” “是太师养的,还是四殿下养的都差不多,去瞧瞧。”萧云敬听说他抓住了死士,顿时来了兴趣,“嘴巴估计很严。” “那是自然,我只要他活着不需要他开口说话。”赵珩也站起来,面上一派萧杀,“南境各县的官道最多三日便全部打通,撤换的知县明日全部到任,下一步便是撤换知府。” “用好了吏部便是一柄利剑,北境和汴京周围也动一动。”萧云敬偏头看他,“那位高人何时与我等见面?” “不急,她会见你们的。”赵珩闻言,无意识捏了捏左手中指,“等北梁成了太平盛世,她便会见你们。” 他也想见那梦中女帝。 “不愧是高人。我这几日都在汴京,云珊的旧疾恢复得差不多,我陪她过乞巧节就回禹州。”萧云敬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保重。” “一样。”赵珩拍了下他的肩膀,沉默下去。 两人出了临荷殿,从长信宫侧门出去直接回了东宫。 东宫的宫女侍妾送走后清净许多,留下来当差的都是信得过的,跟随他已经好几年的宫人。 踏入飞雪轩,受伤的侍卫迎出来,恭敬行礼,“殿下万福。” “好好养伤。”赵珩略略颔首,领着萧云敬进去。 侍卫应了声,安静退下。 赵珩带着萧云敬进了书房,暗卫无声无息从梁上跳下,拱手行礼,“殿下,那太监醒了,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赵珩骤然眯起眼,身上的气息也在瞬息间冷了下去,“什么太监。” “原敬事房的总管王庆德,去保护陈良妃侍卫发觉他在皇上遇刺的次日,数次在敬法殿外徘徊,觉得可疑,于是自作主张将人救了下来。”暗卫脊背发凉,“方才他醒了过来,嘴里一直喊着走水。” 赵珩跟萧云敬交换了下眼神,抬手打开通往私狱的机关暗门,大步入内。 两年前东宫走水,他为了救母后和玄鸣留下的遗物,受伤昏迷数日。 父皇非但没有彻查此事,反而匆忙将陈良妃打入冷宫。等他醒来,所有的证据都被清理干净,被指证的人也都杀了个精光,未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整个后宫,谁都有可能要害他就陈良妃没理由,她没有子嗣也不喜欢孩子。 他派李顺去试探陈良妃,她一口咬定走水一事与她无关,所有事情都是徐贵妃做的。 奈何对方布局缜密,父皇又有意维护,他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他一直都清楚,父皇立他为储君,是母后以死相逼换来的。 知晓父皇之所以命他监国,又不给他任何权利,实则是在放纵徐太师等人。 赵珩用力磨了磨牙,脚步愈发的快了。 萧云敬也火大之极,这件事发生时他在禹州暗中练兵,收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找证据。 这两年他们想了很多法子,想要找到真相,从未想过此事竟然牵扯到内务府。 进入地牢,暗卫上前一步打开关着王庆德的牢房房门,抬脚踢醒他,“殿下来了。” 王庆德疼醒过来,抬头看了眼赵珩,嘴里含糊喊着两个字,“走水。” 侍卫搬了椅子过来,赵珩一言不发地坐下,燃烧的火把照亮他那张清雅绝伦的脸庞,眸色眼眸杀意凛冽。 王庆德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抱紧双臂,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走水……东宫……徐贵妃。” 赵珩不说话,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着死物。 他知晓东宫走水和徐贵妃有关,因此父皇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清理掉所有的证据。还装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未有宠幸那些刚入宫的秀女。 却不知这事王庆德竟然也知情。 赵珩闭了闭眼,侧过头看着暗卫,“治好他,别让他死。” “是。”暗卫应声。 赵珩寒着脸出了牢房,攥着拳头的双手手背露出白白的骨节,眼底恨意翻涌。 此事,父皇怕是也有参与。 为了让四皇弟当上储君,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萧云敬抬手拍拍他的后背,什么都没说。 皇帝并不想立赵珩为储君,姑姑手中定是有他无法反抗的东西,他才会将储君之位给赵珩。那件东西,应该在禹州的秦王手中。 比起姑姑,皇帝更怕秦王。 转去关押徐家死士的牢房,赵珩的脸色比方才还要冷。 “看来这人去杀陈良妃,不光是想离间陈瑞武和你的关系,还有东宫走水一事。”萧云敬嗓音低下去,“眼下先盯着南境的布置,等王庆德恢复过来便知晓他要说什么了。” 赵珩眯了眯眼,沉声问道:“神医可有让人开口说话的药?” “我得问了才知,等我消息。”萧云敬也看着被制住穴位的死士。 那神医的医术十分高明,说不定真的会有。 走出私狱地牢,赵珩把江崇叫过来冷冷出声,“放消息出去,昨夜有刺客闯入宫中,在敬法殿附近被巡查侍卫发现当场格杀,皇宫自今日起加强护卫。” “属下这就去办。”江崇应声退下。 赵珩抬了下眼皮,侧过头看着孙来福,“通知各宫妃子,明日出发去福安寺,每个妃子只能带一个侍从。” “老奴这就去办。”孙来福也退下。 赵珩沉吟片刻,叫来暗卫命他多派两人,暗中保护陈良妃的安全。 死士失手送命,徐贵妃收到消息必定会增派人手,趁着去福安寺的机会除掉陈良妃。 暗卫退下。 赵珩看了眼滴漏,抬脚往外走,“出宫,我带你去看学堂。” 萧云敬含笑点头。 后宫妃子要提前去福安寺的消息,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各宫,敬法殿也收到了消息。 苏绾谢过传话的太监,回小院跟陈良妃说了声,见她在走神,唇角弯了弯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这宫里。”陈良妃轻笑,“去准备吧,明日就要出发了。” 苏绾点点头,回房关了门分装调配好的香料。 隔天天一亮云岚便过来取,苏绾把所有装好的香料数够了数目给她,回头收拾了下行李,跟着陈良妃一块去御花园集合。 过了两刻钟,梁淑妃带着个嬷嬷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侍卫。 苏绾看了眼偷偷问陈良妃,“侍卫有点多,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别打听。”陈良妃压低嗓音回她,“我是疯子,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8 17:39:45~2019-12-29 08:58:54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只看甜宠文 47瓶;丘耳、佑佑yoyo 30瓶;七叶璃纱 20瓶;18923146、balabal~ 10瓶;刘冬至、陌上花开、白白白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052 苏绾安静下去, 拉着陈良妃站到贵人的队伍里,黛眉悄然皱起。 这么多的侍卫跟着,像是给梁淑妃撑场面又像是在防着徐贵妃,总之不太像是正常的安排。 这种活动会安排侍卫, 但不会调用太子身边的近卫,衣服的颜色明显不同。她在梦里见过,所以能分得出来。 “时辰差不多了, 马车已经在重华门候着, 众位姐妹请移步重华门。”梁淑妃神端方万分地看了一圈, 示意轿夫继续往前走。 “徐贵妃还没到呢,姐姐不等等她吗?”有人弱弱出声。 梁淑妃摆手示意轿夫停下,侧过头看向出声之人,朝阳笼在她脸上, 保养得宜的容颜绽开浅浅笑容, “徐妹妹还没到吗?那便等等她。” 徐贵妃素来喜欢摆架子, 此次去福安寺茹素祈福,命令是皇帝下的, 赵珩却让自己负责此事。她不敢多加揣摩, 只管本分办好。 出发前,赵珩又特意拨了十二个自己的近卫过来, 说是要保证所有妃子的安全, 到底是怎样的用意她也不敢猜。 赵珩不是她生的,跟她也不亲。 方才带着侍卫走进这御花园,那些曾经都比自己受宠的嫔妃的眼神, 满是惊讶和惶恐,她到底还是高兴的。 如此排场,只有当年皇后出宫礼佛才有。 她知晓此时还惦记后位是痴心妄想,却也感激赵珩给了她足够的体面。在这后宫里,所有嫔妃都是看徐贵妃的脸色行事,从未瞧得上她。 梁淑妃敛了笑,温柔出声,“放本宫下来,等徐妹妹来了再去重华门。” 轿夫将她放下,嬷嬷伸手扶她下了轿辇昂首看着一众嫔妃。 苏绾留意了下周围各个妃子的反应,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怜悯,为她们也为自己。 生活的时代不同,她们哪一个的身份在现世都是官二代官三代,从出生就比普通百姓有更多的选择。 可是在这个时空,她们是家族献给皇帝的礼物。 能得盛宠还好,不被看上的一生都困在这牢笼里,和她这种平头百姓一样孤苦终老。 想想还真是唏嘘。 苏绾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还有出宫的希望,那些没被宠幸的秀女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相比之下更惨。 “贵妃娘娘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所有人妃子和宫女恭敬行礼。 苏绾也低下头。 “哟,淑妃姐姐今日的排场可真大。”徐贵妃看了眼梁淑妃身后的侍卫,唇边弯起讥诮的笑,“走吧,都干愣着干嘛。” 梁淑妃一言不发,上了轿辇暗暗提自己不可与她计较。 徐贵妃从未把她当淑妃看,在她眼中,自己始终是为了出头而巴结皇后的贵人,身份与宫女无异。 “是。”其余妃子应声。 苏绾跟着陈良妃走在人群里,心底升起些许克制不住的激动。 出了重华门就是汴京城,她知道不能随意撩开帘子往外看,但也很期待。 门外便是自由的世界,是她所向往的地方。 到了重华门后,徐贵妃上了当头的马车,一进去便忍不住低声抱怨,“太子没成婚就是不知道心疼人,吃一月素就算了还只准带一个侍从。” “估摸着是担心人太多福安寺住不下,娘娘不气。”宫女拿了团扇给她扇风,“也就一月,奴婢偷偷准备了好些肉干。” “快给本宫拿出来。”徐贵妃脸上的火气散去,巴巴地看着刚提拔上来的大宫女。 昨日太子忽然下令,不料她竟想得这么周到,居然提前准备了。 她早膳没什么胃口,就吃了些粥。 “这是酱香猪肉干,是张嬷嬷交代小厨房提前准备的,每日一份一共准备了三十份。”宫女打开包袱,取了一袋肉干递过去。 徐贵妃拿了一块肉干放嘴边咬开,还剩下的那点火气也都散了。 有肉吃,待一月便一月吧,正好趁此机会除掉陈良妃。父亲派出的死士折在太子侍卫手中,也不知道太子是否发觉死士的身份。 陈良妃继续活着对自己威胁太大了,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始终是个隐患,不把所有知情的人杀光她不安心。 “你哪来的资格跟本宫同乘,下去。”陈良妃斥骂一句,跟着便听到一声惊呼传来。 徐贵妃嚼着肉干,懒洋洋闭上眼,“不用管。” “是。”宫女低低应声。 马车外,梁淑妃看着陈良妃将车上的其他贵人赶下来,摇摇头,吩咐身边的嬷嬷去请那两个贵人过来与自己同乘。 “这不合适。”嬷嬷小声提醒。 “没什么不合适的,都是姐妹。”梁淑妃说了句,转头上车。 当年她初入宫,太后带着后宫一众嫔妃去福安寺礼佛,她也这般被人赶下车,是皇后好心让她与之同乘。 彼时父亲刚过世,兄长入狱。她在宫里无依无靠,是皇后诸多照拂,她才安稳活过了好些年。 如今她虽不是皇后,却也知道这些封了贵人,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的秀女,处境有多差。 “老奴这就去安排。”嬷嬷叹了口气,抬脚朝陈良妃他们的马车走去,将那两个被赶下车的贵人叫走。 待所有人都上了车,护卫开路,车队缓缓驶出重华门。 “还要走一会才能看到百姓和店铺,我入宫后只看过三次这汴京的盛景,一次是太子及冠,一次是皇帝偷偷带我看元宵灯会,最后一次是皇后出殡。”陈良妃的嗓音很轻,“这汴京城就在皇宫前,很近也很远。” 近到站在春语阁上便可看到,想要踏出重华门却难如上青天。 没被打入冷宫之前,她不觉那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对,甚至拼着一股劲想要让主母的在天之灵也看看,她确实如母亲一般,生来就会魅惑男人。 自从被打入冷宫,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被徐贵妃磋磨,她才知魅惑男人其实毫无用处。 可她气死了主母,让徐贵妃夜不成寐,她不亏。 若是有来世,哪怕再投生为庶女,她也要自在的活一回。 “可以偷看吗?我也快十年不曾看过汴京城。”苏绾附和一句,扭头看向马车上小窗。 “不着急,等会再看。”陈良妃闭上眼,唇角含笑,“到了太平坊才是热闹,这会没什么可看的。” 苏绾安静下去。 长长的车队蜿蜒驶出重华门,城门重新关上。 春语阁上。 赵珩收了目光,回到在梦境中与女帝惊醒过来地方,眸光沉了沉嗓音冷冽,“把昭阳宫所有的宫人都带到东宫,审问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尤其徐贵妃身边的嬷嬷,动作要快。” “是。”暗卫应了声,单手撑着栏杆轻巧跃下。 赵珩捏了下左手中指,不疾不徐下楼。 他一定会再次梦到女帝的。 走出春语阁,孙来福抱着拂尘迎上来,小声禀告,“工部的柳尚书在御书房候着,说是南境各府州县官道已经打通。” “嗯。”赵珩略略颔首,脸上的霜雪霎时散去。 南境的官道打通,知县知府撤换完成,徐太师和韩丞相的数年的布置将全部落空。 等东宫走水一事查明,即便父皇没给他权力,谋害储君证据确凿也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就算九皇弟出来顶罪,也能给太师一个教训。 他亦不会给九皇弟这个机会。 行至御书房门外,江崇从文德殿那边过来,递给他一封急报,“洛州来信,想来是安排妥当了。” 赵珩拆开急报看了眼,大步走上门前的台阶。 洛州与兴南之间的官道抢修完成,赈灾粮也准备充分都运到高处派了驻军把守,百姓口口相传洛州可能会遭灾,也已做好了应灾准备。 另,洛州上游已有大雨出现,河水看涨。 梦境中的事正在应验,女帝若是得知洛州发生了水患,却未有百姓受灾,会不会再次起疑继而想到他的身份? 进入御书房,柳尚书起身相迎,“殿下万福。” “免礼。”赵珩坐下,“南境的官道可是都打通了。” “各府州县之间的官道全部抢通,车马可过。”柳尚书面露微笑。 赵珩点了下头,冷静出声,“抢通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跟户部要银子,将北梁境内所有府州县之间的官道修通。” “臣已经在着手准备此事,另外,官道修起来容易坏起来也容易。”柳尚书苦笑,“一场大雨便能毁了三日的辛苦。” “加派人手,在抢通的官道上铺上石板,务必保证通之后不毁不堵。”赵珩抬眸,“户部若是无银,尚书可以工部名义跟吾借银子。” “臣明白。”柳尚书起身行礼,“臣先告退。” 赵珩也站起来,“吾也要回东宫。” 柳尚书笑笑,捋了把胡子神色轻松地走出御书房。 太子比皇帝英明得多,可惜自己的女儿福薄,未能参加太子妃候选。 赵珩回到东宫,一进门暗卫便从影壁后出来,轻轻摇头,“嘴巴很严实。” “不急,明日让他们见一见王庆德。”赵珩抬手按了下眉心,“太平坊的铺子查的如何。” “已知有四十家铺子是太师的,剩下的正在核实。”暗卫神经绷紧,生怕他又问那女子的下落。 再找下去,他真要成采花大盗了。 “继续查。”赵珩转身往外走,“去议政殿。” “是。”孙来福抱着拂尘垂低脑袋紧紧跟上。 太子这两日的心情阴晴不定,简直可怕。 太平坊是汴京最热闹的一条街,店铺林立,售卖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 苏绾撩开马车的帘子偷偷看了眼,复又放下来,佯装淡定地闭目养神。这马车是皇宫里出来的,自己太出格容易被注意到。 百姓只知道车上的人是妃子,他们可不会分辨宫女和妃子有什么差别,看到她大胆的举止怕是会侧目而视。 皇帝的妃子行为不检点,丢的可是皇家颜面。 车子出城后开始变得颠簸,好在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苏绾从车上下去,回过头远远看一眼汴京的城墙,不动声色地压下心跳。 福安寺距离汴京真很近,步行走快一点最多两刻钟便到,若是有机会出去半天时间就足够了。 然而……这件事不想也罢。 从离开皇宫,她的眼皮就一直跳。 待所有妃子都下了车,福安寺的住持迎出来,派了小沙弥领她们去禅院。 苏绾和陈良妃住的禅院最小,也不跟其他的贵人在一起,位置无比偏僻。 放了包袱出了禅房,苏绾左右看了一圈信步走出禅院。 环境非常不错空气也清新,还不热。但是出去是真的很难,前后门都站着两个侍卫,看起来还很凶的样子。 苏绾也不着急,踏踏实实地睡了两天,把之前为了调配香料熬的夜补回来,很快精神过来。 第三天一早,她早早醒来跟着陈良妃一块去佛堂做早课。 正好是初一,城里来上香的百姓到的也特别早。 苏绾没跟着陈良妃进去,自己一个人在外边溜达,故意往来上香的百姓人群里凑。 “贺神医长得好好看啊,听说他今日也会来上香。” “真的吗?” “不做准,不过都在传……看,山下真的有马过来了。”说话的姑娘倏然红了脸。 苏绾扭头往上下看去,白衣白马的那个人看着好像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终于在现实里看到一个美男了。 赵珩:回头就杀了。 苏绾:你这样还是不面基了吧。 那什么~~~2019年好像要结束了?那就从今天起给大家发红包吧,希望所有的小可爱在2020年都万事胜意~~~么么哒~~~发到元旦哦~~~~~每章都有~~~~ 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9 08:58:54~2019-12-29 17: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rbar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道允 70瓶;牛牛 35瓶;润肺膏 10瓶;藏那大人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053 福安寺就建在半山, 大殿是最高的建筑,站在殿前的平台凭栏看去,能清楚看到山下来了什么人。 骑着白马的男人纵马飞驰,白衣飒飒, 头顶束发用的金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苏绾眯起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应该是在梦里见过, 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梦里的美人太多了, 三十六个美人她记得住也就几个, 剩下的三十六个还没看。 “好像不是神医,神医也喜欢穿白色衣衫,笑起来温润又好看。”脸红的姑娘收了目光,娇羞垂下眼眸, “我过几日就要去学堂上学, 正好路过神医的医馆。” “我也要去学堂, 听说授课的夫子都是宫里出来的,个个都是大美人。” “才一文钱而已, 只怕爹娘不许我去, 觉着未出阁抛头露面不好。” “戴帷帽啊,我都自己准备了好几顶好看的帷帽。” “对哦, 我一会回家就与爹爹说, 我也要去学堂。听说以后还可做官,太子真是明君。” “听说太子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苏绾摸了摸鼻子,往边上挪开一些距离, 坐到古树下的石凳上,伏上冰凉的石桌单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那几个讨论起帅哥丝毫不觉得羞的姑娘。 不论在哪个时空,女孩子都是颜控。 等她们去学堂学到更多的知识,有自己出门的自由,一定会比现在更快乐更开心。 太子虽然凶残了点,这件事倒是做得不错。 原著中并没有这些,倒是柳云珊一直在争取并帮着神医男二收徒,无论男女皆可学。 如今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不再是纸上的名字,一生也非寥寥几笔能概括,所做的选择和决定,跟文字大相径庭。 就是不知道柳云珊有没有说动萧云敬,让他去劝太子,将女子不能置办产业的规定给改了。 苏绾放松下来,余光瞥见那个穿着一身白,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般的男人上了山,大大方方看过去。 这人竟然和梦境里的东蜀太子宋临川长得一模一样?! 苏绾慌乱一瞬复又冷静下来。 梦里的工具人没有任何意识,她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苏绾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复又看向那个长得和宋临川一样的男人,不过没敢太放肆。 他挺在大殿前,身穿白色素缎面对襟长衫,腰间绑着黑色蛛纹皮革绅带,侧脸的轮廓鲜明而深邃。一举一动都自带一股与生俱来贵胄气质,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苏绾挪开眼算了算自己的存款,禁不住兴叹。 她那点银子养个普通好看的面首都养不起,更别说这种顶级美人,她太穷了。 养他这样的,怎么也得是首富才行还不能坐吃山空。 苏绾算了笔账又忍不住叹气。她真的太穷了,养美人需要雄厚的资本,她得先自由了才能有机会当上首富。 “姑娘为何叹气?”男人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跟梦里的宋临川也一模一样。 苏绾惊了下,抬起头淡淡看了一圈,最后目光才落到眼前的男人身上,“公子是在跟我说话?” 刚才那几个讨论神医很好看的姑娘,这会……全躲进大殿里去了,外边就她一个傻子一样坐在凳子上。 难怪他会找过来。 大意了。 不过他的眼神很陌生,丝毫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看来在梦境里他是真的毫无意识。 苏绾不动声色地移开眼,脑子里跳出赵珩的名字。 他不可能会是当朝太子。待会她得再找陈良妃打听下,太子身上有没有特别明显的胎记,再有机会入梦的话认真检查一遍。 “在下宋临川。”宋临川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漫不经心地打量她,“你是宫里出来的?” 自他上山,那几个在香炉前点香的姑娘就羞得躲了起来,多看他一眼都不敢,脸颊也如木槿花一般粉嫩好看。 只有此女,一直懒散地伏在石桌上,单手撑着下巴走神。 晨曦尚未照到此处,女子穿着青色僧衣,一头青丝包在僧帽内,不施粉黛的容颜美过芙蓉,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如此绝色,当是出自北梁皇宫。 他一时好奇,忍不住过来与她搭话。 “这与公子有关吗?”苏绾低头瞟了眼自己身上的僧衣,从容与他对视,“公子可是要找人?” 竟然真的是宋临川?有情绪的他比梦里要生动,那双眼也格外的深邃迷人。然而这种天之骄子,看看就算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多想。 在现实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可不是女帝。 宋临川来福安寺,不知道是想绑架陈良妃威胁她那位嫡兄,还是来找梁淑妃问香料的事。 在原著中,宋临川这人脾气暴还特直接。 他追到福安寺如果是找梁淑妃,估计是想跟她买配方。 苏绾打住念头,抬手往大殿指去,态度客气而疏离,“住持带着宫里的娘娘们在殿内做早课,公子可自行过去打听。” “在下确实是要找人。”宋临川危险眯起眼,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 无论是在东蜀还是北梁,但凡他出门,总有大胆的女子看他。 眼前这女子也不知是何身份,不看他也就算了,态度还如此冷淡。莫非,她把自己当登徒子了? 宋临川想到这顿时有些生气,嗓音也低了几分,只他二人能听见,“姑娘莫要多想,在下并无唐突之意。” 他身为一国太子,怎会是登徒子。 “公子想太多了。”苏绾见他生气,未免自己惹祸,索性站起来福了福身,“告辞。” 原先还想着要跟他合作,现在看还是不着急拉关系了。 这太子身为统治阶层的脾气大得很。就算告诉他自己手里有香料配方,一时间也合作不成,说不定还会惹来□□烦。 香料是梁淑妃送的,自己却有配方,这分明是在拆梁淑妃的台。 苏绾悄悄留意了下他的眼神,发觉他单纯只是过来搭讪,而不是因为在梦里有意识不禁心中大定。 整个梦境只有自己有意识,不过赵珩的身份还是要再确认一下才安心。 “你……”宋临川喊了句,生生咽下剩下的半句话,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侍卫,“吾的模样很丑?” 侍卫摇头。 他家太子是东蜀第一美男子。 “那是吾方才唐突她了?”宋临川的火气又上升了一大截,“她也不能因此而不理吾吧。” “殿下,可以的,这里是北梁。”侍卫老实回答。 宋临川抬脚就踹过去,“去,跟北梁的淑妃娘娘禀告一声,就说吾要求见。” 今日一早,北梁太子派人将香料送到迎宾馆,他让身边的太监闻了下,太监说味道和母后用过的一模一样。 他原想入宫拜见这位淑妃娘娘,想起北梁皇宫里的妃子都来了福安寺,索性直接过来。 哪知刚上山就碰了个软钉子。 他知道这儿是北梁,方才也无过分的举动,只觉得那女子又冷又美与柳尚书家的千金完全不同,便想要结交一番。 谁知美人一点面子都不给。 “属下这就去。”侍卫低着头退下。 宋临川扭头看去,那姑娘跟着几十个都穿着僧衣的美人从大殿里出来。饶是如此,他还是一眼看到她了。 莫非她是北梁的公主? 听闻北梁皇室的皇子命都不长,公主倒是有十几人,还一个比一个好看。 上次入宫参加宫宴,他一个都没见到。 宋临川挪开眼,侍卫小跑着回来在他耳边说,“梁淑妃同意见殿下。” “嗯。”宋临川站起来,跟着侍卫一块朝着站在树下的梁淑妃走过去。 “在下宋临川,见过淑妃娘娘。”宋临川到了跟前客气行礼,“吾今日收到北梁太子赠与的香料,听闻是淑妃娘娘亲手调配,故而前来道谢。另外也有一事相求,不知这配方可否卖与在下。” “太子殿下言重,不过这香料乃是多年调配而得,倒是未有写过配方。”梁淑妃想起苏绾说,买卖可以别的不用牵扯,胸口莫名有些堵。 错已铸成,如今如何挽回都不顶用了,不如直接找她买。 “原来如此,是吾唐突了。”宋临川抱歉拱手,“听闻福安寺的斋菜不错,吾打算小住几日,若良妃娘娘写好了配方,可差人到东边的禅院找吾。” “也好。”梁淑妃笑了笑,“殿下请随意。” 宋临川含笑点头。 目送梁淑妃走远,他犹豫了下带着侍卫跟到附近的亭子里,远远看去。 妃子住的禅院外都有侍卫把守,方才那个对自己无比冷淡的女子,不知住在哪个禅院? “先住下。”宋临川掉头走人,俊逸不凡的面容依稀染上火气。 还是柳尚书家的千金可人些,对谁都一视同仁,不像那冷美人一点好颜色都不给。 福安寺西禅院。 苏绾坐在禅院中的银杏树下,拎起茶壶给陈良妃倒了杯茶,随意的语气,“我前几日听倒夜香的太监碎嘴,说太子两年被火烧伤整个后背都烂了。” 她心里有点不踏实,梦里的赵珩有时给自己的感觉,像是有意识一般。 “是,他躺了半个月才下床,差点就去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打入冷宫。”陈良妃神色轻松,“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不看到徐贵妃倒台……” 她说到一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苏绾去开门。 这院子在角落里,谁会来做客?苏绾在心里腹诽一句,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梁淑妃身边的嬷嬷,早上在御花园见过一面。 “你便是苏绾苏姑娘吧,淑妃娘娘让老奴过来问句话,那玉质兰心的配方你卖的话开多少价。”嬷嬷的嗓音压得很低,“多高淑妃娘娘都出得起。” “我考虑下。”苏绾压下心中的不悦,态度冷淡,“嬷嬷请回。” “也好。”嬷嬷透过门缝看了眼陈良妃,后退两步转头离开。 苏绾关上门坐回去,什么也没说。 “有些人还是少来往的好。”陈良妃曲起胳膊支到桌子上,似笑非笑,“一点麻烦都不想揽,有了好处才巴结,理她作甚。” 当初她以为自己挺不过那场病,写了信求梁淑妃救苏绾,她没回。 亏得苏绾不笨,自己把事平了。 这会巴巴地贴上来,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不理,我回屋睡觉了,天天听佛经听得直犯困。”苏绾打了个哈欠,起身欲走。 配方是不能卖的,卖和送一样都会没命,她心里门清。 “笃笃笃”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苏绾跟陈良妃交换了下眼神,抬脚过去开门。 今天是邪门了吧,这么多人来。 打开门,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抱着个包袱,仰起头看她,“你是苏施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他居然是第一? 苏绾:你太瞎了,适合在梦里见。 赵珩:…… 下午还有一更,今天也还有红包哦,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29 17:12:52~2019-12-30 08:3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49589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妙妙喵、小乔 10瓶;echo 7瓶;小淨 4瓶;三六十八 3瓶;红泥小火炉烤栗子花生 2瓶;欢乐奇奇、我想要点黄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4、054 苏绾含笑点头, “我是。” 小沙弥看着也就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乖巧又可爱,脑袋剃得光光的,上边还有点了三个戒疤。 “这是一位姓秦的施主托小僧带给苏施主的, 他此刻就在山下。”小沙弥单手竖掌行礼,“东西和话都已带到,阿弥陀佛。” “多谢小师父, 有劳你稍等我片刻。”苏绾接过包袱转身回禅院。 没有小沙弥带着, 早课结束一直到午膳之前, 所有的妃子和宫女都不能离开禅院。 苏绾回到自己住的屋里,放好了包袱,想了想,翻出自己带来的香囊揣进怀里。 她特意带了一个出来, 原打算找机会回汴京去馥香坊问问能不能合作, 谁知到了福安寺, 要出门远比自己预想的要麻烦。 秦小宝来送男装,这衣服肯定是让他娘做的, 银子要给也要表示下谢意。 日后若是真能出去, 说不定还会麻烦到他,有来有往打好关系也不用那么刻板, 所有事都用钱算。 收好了香囊和银子, 苏绾出去跟陈良妃说了声,快步走出禅院,跟着小沙弥下山去见秦小宝。 陈良妃不会去翻她的东西, 这点微小的信任还是有的。 走到大殿下方,苏绾一眼看到等在台阶上的秦小宝,唇角弯了弯,回头跟那小沙弥说了声谢谢,加快脚步下去。 秦小宝的速度倒是挺快,这才第三天就告假出宫找来了。可惜她和所有妃子一样被困在这山上,哪儿都去不了。 徐贵妃倒是也没来作妖。 也有可能她是在等待时机,毕竟一到福安寺就出事,还是太惹眼了。 苏绾过了小径,见秦小宝看过来赶紧挥手。 秦小宝嘿嘿笑起来,三步并两步跃上台阶朝她跑来,映着朝阳的脸庞俊朗生动,活力十足。 “谢谢秦大哥。”苏绾压低嗓音说了句,转头往附近的亭子里走,“我可能出不去,侍卫很多,晚课结束后就不能随意走动了。” “中元节福安寺有法会,你可以趁着人多没人注意时回汴京,就是不能久待。”秦小宝放轻了嗓音,脸上挂着笑坐下,“我让我娘给你准备的衣裳,可能不是太合身,你将就一些。” “谢谢秦大哥帮我想得这么周到。”苏绾脸上绽开笑容,拿出银子和香囊递过去,“银子是买料子的钱,香囊是送给大娘礼物,辛苦她老人家了。” “举手之劳,我原想与你弟弟邵宁说的,怕惹出麻烦就没提。”秦小宝收好银子和香囊,左右看了看,嗓音又低了些,“汴京府方才贴出公告,自今日起,北梁所有的女子都可自行置办产业,官府开办的学堂,只需一文钱男女都可上学。” 他若是不收银子,下回苏绾就该不找他帮忙了。 “当真?”苏绾欣喜不已。 这破规定竟然还真的改了?! 柳云珊可以的啊,居然能说动萧云敬去劝说太子改变国策。 如此看来,太子掌控前朝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了,也开始有了明君之相,尤其是上学只需一文钱这事。 刚才在大殿前,那几个姑娘就说过这事。 她在梦境里也提过,可那是梦境跟现实毫无关系。 比如在梦里,宋临川找香料这事她就没答应,可他在现实里还是找到了,还真就出自皇宫。 严格意义上说,是出自她的手。 “当然是真的,日后你要买铺子买田地都没问题。”秦小宝又笑起来,“官府还规定,凡是女子买卖田地房产,卖方不得刁难也不得随意抬价。” 等她出了宫,就能给自己置办产业,若是她想开铺子他还可教她做糕点糖水。 这些之前可都是做给宫里的娘娘们吃的。 “谢谢秦大哥告诉我这些,我得回去了。”苏绾克制住激动,抱歉起身,“免得一会回去了被盘问。” “我晓得,你好好保重。”秦小宝站起来,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把糖递给她,“这是汴京城最好吃的糖,顺路给你带的不用给银子。” “成。”苏绾接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再次道谢。 秦小宝嘿嘿笑了声,依依不舍地摆摆手,扭头下山。 苏绾站在亭子里目送他走远,弯着唇角拿了块糖剥开丢进嘴里。很甜,虽然没有在现世吃过的奶糖香,但也可以了。 两个月前,她想吃糖都吃不上。 眼下北梁没了那条女子不能置办产业的规定,她的首富梦说不定真的能实现? 她越来越期待出宫了。 “在佛寺私会情郎,姑娘胆子可真大。”宋临川的嗓音从身后冒出来,依稀带着几分轻鄙。 苏绾收敛了笑容含着糖徐徐回头,眼神转冷,“这位公子,眼睛坏了可以治,心坏了可治不好,偷看是小人所为。听公子的口音并非北梁人士,莫非公子的故国风气如此。” 这宋临川还真是当惯了太子,在哪儿都唯我独尊。 “牙尖嘴利。”宋临川被她噎得憋红了脸,“佛门净地,姑娘与人私会难道就无错。” 他无聊闲逛,远远看到她在亭子里与男子说话,笑起来的模样如芙蓉开了般夺目,没忍住便一直看着他二人。 眼看那男子走了,他想到自己被冷脸以对,心中便有些不快故而下来见她。 孰料,她面上竟无丝毫慌乱还又变得冷冰冰,反倒让自己像个找茬的。 “佛门也不曾有规定,不可在此见自己的兄长。”苏绾不想跟他纠缠,掉头就走。 倒是不至于跟他闹起来,而是这种情况下没法谈合作。 “姑娘留步。”宋临川生气拦住她,“他怎会是你的兄长?” 那男子的样貌与她大相径庭。 “公子既不认得我,又怎知那不是我兄长。”苏绾沉下脸,冷眼看他,“请自重。” 宋临川的脸色更红,竟是说不出话来。 苏绾抬脚欲走,谁知他又伸手拦住她,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眼神却很亮,“姑娘方才可是带了香囊,这香味在下甚是熟悉。” 她果然北梁的公主吗?这个香味与梁淑妃赠与自己的一样,他出门前刚仔细闻过。 难道那男子是她的侍卫? “寻常不过的香味,也值得公子拿来做文章?公子的见识未免太少。”苏绾一脸漠然,为避免让他觉得自己是有意吸引他的注意,话也说得重,“还是公子素来都如此与女子搭讪。” “姑娘此话未免气人,我乃堂堂……”宋临川气得差点爆出自己身份,幸而及时打住,“我乃堂堂宋家少主,这香料出自北梁皇宫,怎会寻常不过,莫非姑娘是皇室之人。” 这女子冷着脸的模样,竟是越看越像北梁太子赵珩,说话也是字字带刀。 “原来是宋家少主,失敬。不过我的香囊不是皇宫出的,而是出自一位调香师之手。她调制的一款余香缭绕,用了四种花、一点丁香,一点沉香,还有一味寻常的香料,香味甚是好闻,一只香囊可保持一个月香味不散。”苏绾故意摆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 “那姑娘能否告知这位调香师居于何处?”宋临川脸上的火气散尽,俊朗的容颜染上笑意,“若能告知,在下愿奉上酬金。” 此女竟不是皇宫中人?他只与北梁太子说了余香缭绕的名字,并未提过这款香用了什么香料,香味可保持多久。 她不但晓得,还能说出用了哪些香料,想来与那调香师关系匪浅。 “她如今不在汴京,公子既想找人,不如留下送信的方式,待她归来我便与她说这事。”苏绾淡定给他下套。“她此行需要数月才回。” “姑娘稍等。”宋临川回头招手示意侍卫上前,在他耳边吩咐一番,含笑看着苏绾,“姑娘能否告知芳名。” “不必了,萍水相逢有缘自会再见。”苏绾果断拒绝。 他来找梁淑妃买香料配方,说了名字哪怕是化名,梁淑妃估计也能想到自己头上。 “那在下便不问了。”宋临川见她始终冷着脸,心情很是郁闷。 他自小到大就不曾被哪个女子如此冷落,连个名字都问不到。 过了片刻,侍卫匆匆回来,手中拿着一张写了送信地址的纸回来,恭敬递到宋临川手边。 “在下乃是东蜀人士,这是在下府邸的地址。那调香师若是归来,还请姑娘帮忙传话,我宋家日后可与她购买调配好的香料,量会很大。”宋临川将写着太子府地址的纸递过去。 “等她回来我一定转交。”苏绾收到地址,福了福身转头就走,“告辞。” 梁淑妃没有配方,二十四份香料日常换着佩戴,最多也就半年香味便会散尽,东蜀跟北梁打不起来,宋临川就一定会再回汴京。 而且他下次来应该不会暴露身份,所以自己只要出了宫,还是有希望能跟东蜀皇室做上买卖的。 “在下送送姑娘。”宋临川跟上去,有心想看她住在哪个禅院。 苏绾不置可否,没拒绝也没点头。出了亭子,几个姑娘拜完佛下来,叽叽喳喳闲聊。 “看,那是柳尚书家的马车,估计来的是柳家千金。” “肯定是她,几日前她与神医给百姓义诊,这马车就停在附近。” “那神医是不是也与她一道来?” 苏绾侧过头往山下看了看,余光扫过宋临川的侧脸,收了视线大步往上走。他好像和原著里写的一样,看上柳云珊了。 不过倒也不奇怪,柳云珊是尚书千金,如今又是百姓口中的善人,哪个男人不心动。 宋临川看了会柳家的马车,等回过神,身边哪还有那冷美人的身影。 她当真是……一点都瞧不上自己,浑身都是刺。 不过也无妨,只要她还在福安寺就一定会再遇到,说不定能问出她的名字。 苏绾回到禅院,陈良妃还坐在院子里喝茶。 她想到刚才没说完的话,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吨吨吨喝完,给了陈良妃一颗糖继续打听,“方才说太子在东宫走水时受伤,后背真烧伤了啊?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什么的,比较容易辨认。” “太医院的御医因为他的背死了三个,他身上没什么胎记,就左手手腕上有一圈牙印。”陈良妃接了糖,抬眼看她,“打听他作甚,后宫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不是看到了吗,真要留下?” “我得能出去才行啊,做梦总是不犯法的。”苏绾说的半真半假,“去睡了,晚课还要去听佛经,我怕自己会睡着。” 陈良妃笑笑,也站起来,“我也睡。” 自己会送她出皇宫,绝不让她成为太子的妃子或者侍妾,将来落得如自己一般。 苏绾回房试了下秦小宝送的男装,发现还挺合身,秦小宝他娘还贴心准备了缠胸的白布,不用她费神。 收好男装,她倒进炕上若有所思。 距离中元节还有十几天,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回汴京。法会来的人很多,也是最适合杀人的时候。 不知道太子的近卫够不够强,就怕自己走了陈良妃也死了,到时铁定会成为背锅侠。 梁淑妃不可能救她,徐贵妃不费工夫就找到个可以栽赃的,断然不会让她活。 回汴京一事还是不能大意,得仔细琢磨。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阵,她渐渐睡着过去。 一觉睡到傍晚,起来也到了做晚课的时间。 苏绾去洗了把脸,陈良妃独自在院里纳凉,她不去做晚课,自己也不喜欢但还是要按规矩出去晃一晃。 陈良妃疯了,她可没疯。 走到大殿附近,梁淑妃带着嬷嬷从岔道上过来,恰好撞到。 苏绾发觉避不开她,索性停下来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梁淑妃打量她片刻,唇边浮起温柔的笑,“你便是苏绾?” 三日前出宫,她在御花园只粗粗看了眼未有细看。到了福安寺,陈良妃也总不去做早课晚课,她也无机会见得到苏绾。 原以为能被徐贵妃看上的粗使宫女,最多也就是小家碧玉,未料到苏绾的样貌竟是如此出色。 青色的僧衣僧帽,使得她的肌肤愈显白皙,鲜妍的容颜也多了几分端方的英气,美而不艳。 这模样,陈良妃年轻时怕是都比不过。 “淑妃娘娘若是想跟奴婢说买配方一事,很抱歉,不卖。”苏绾态度冷淡,后退两步福身,“奴婢告退。” 说完,她一点面子没给,直接掉头回去。 自己是陈良妃身边的宫女,陈良妃不放人,敬事房不敢随意调她走。毕竟疯子疯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这梁淑妃跟她在现世遇到过的其中一任上司,说不出的相似,知道项目有麻烦第一个把自己摘出去,等有了起色又想掺一脚。 “娘娘?”嬷嬷沉下脸,不悦道,“小奴才罢了,竟敢拿乔。” “不可胡说,去做晚课。”梁淑妃叹了口气,继续往大殿走。错在她,不怪苏绾不给面子。 没有配方,她还得想法子应付东蜀太子。 玉质兰心的香料她仔细研究过,每一种处理的都特别细致,很难全部分辨出来,也算不出用量。 主仆俩走出小径,往大殿的方向去。 僧人做晚课的声音渐渐自大殿传出,夕阳也落到了另一头。 苏绾回了禅院,吃过晚饭伺候陈良妃梳洗干净自己也洗了个澡,早早回房睡觉。 福安寺到了晚上就格外的安静,还特别的凉爽,非常好睡。 苏绾躺下放空大脑,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腰上似乎很沉,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入梦霎时睁开眼。 赵珩的手臂横在她背上,另一只手还高高举着灯笼,看着有些滑稽。 苏绾想起白天遇到宋临川的事,眨了眨眼,趴在赵珩身上低头亲了下他唇,一点都不着急起来,“驸马又救了朕,想要什么赏赐。” 赵珩定定看她,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再动一下他就要失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他看上你了。 苏绾:哪一个? 赵珩:…… 小可爱你们留言要打正分哦,不然领不到红包,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30 08:35:53~2019-12-30 17: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霏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秋蓉呀 23瓶;地瓜和土豆、陈衡、泡腾片、脉脉不得语 10瓶;薇薇 6瓶;我想要点黄色、木石欢 5瓶;一只喵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5、055 空气静谧, 一旁的灯笼轻轻摇晃,光影也随之摇摆。 女帝就趴在他胸口上,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不同,感受到她身子的轻盈。 赵珩的呼吸不自觉重了几分, 幸而楼里只他二人,外边的树枝被风吹动发出簌簌的声音,替他掩盖住了些许。 他从未想过, 再次入梦是如此情形。想推开她又怕她起疑, 不推开她于自己而言又是折磨。 这般温香软玉在怀, 而他是正常不过的男子。 赵珩放空了双眼,在心里默默念起佛经,提醒自己非礼勿想,非礼勿看。无论她怎样作为, 自己都不可轻薄她。 在梦境里, 她是女帝, 是君王。 而他只是她的护卫。 “驸马为何不回朕?”苏绾见他不出声,唇角弯了弯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轻笑, “是不敢要, 还是不想要?” 宋临川的长相和声音都与现实一致,就他从入梦至今从未开口。 不过暗卫的职责是保护主子, 帮主子处理各种没法放到台面上的事, 包括杀人越货。会不会说话也不是很重要,好用就行。 苏绾正走神,横在她腰上的手臂骤然加重了力道, 下一瞬赵珩便抱着她,拿着灯笼的手撑着栏杆,利落带她一块站起来。 烛光照亮了他俊逸不凡的脸庞,依稀可见未退的暗红。 “是不想要赏赐吗?”苏绾勉强站稳,双手还抓着他身上的袍子,仰着脸看他。 赵珩点了下头,转过身背对她缓缓蹲下。 “驸马要背着朕下楼?”苏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脸上的笑容扩大,大大方方爬到他背上。 他可能以为她崴脚了,这个反应倒也非常符合他身份。 待会回到太初殿,她还要再检查下,他左手手腕上是不是真的有牙印。 白天见过宋临川,她更确定梦里的人没有意识,也不曾入梦。 但还是要保险起见,万一赵珩真的是太子她要换一个驸马。不然心理阴影太大了,做梦都不开心。 在现实里,整个后宫谁不知道太子最烦宫女。 而且,她真的很怀疑太子有厌女症。 灯笼晃了下,赵珩背着她站起来,脚步沉沉地走下楼梯。 “朕来拿灯笼。”苏绾搂着他的脖子,伸手拿走灯笼。 赵珩没拦着她,绷紧了神经缓缓下楼。 洛州县昨日忽降大雨,山洪肆虐河水暴涨,那雨到了今日都未曾停歇。 梦境比现实提前了数日,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应对。城中百姓无一受灾,地势较为低洼的几个镇子的百姓,也得以提前撤离。 只是这雨不知下到何时。 他忧心此事,又恐东蜀有异动,派了数名暗卫盯着宋临川,想着只要东蜀一动便将他幽禁起来,当做质子与东蜀谈判。 自上次入梦,他连续数夜都未曾好好合眼。今夜实在困极,未料到会入梦见她。 赵珩低头看了眼身侧的纤细手臂,笼在昏暗中的眸子,染上浅浅的暖色。 还能梦到她便好,他会尽快摆平徐太师等人登基,届时再亲自去找她。 走出春语阁,孙来福抱着拂尘迎上来,瞧见他二人的模样脸色顿时不好看,“陛下可是受伤了,驸马也是,怎么不好好照顾陛下。” “多嘴,驸马这是心疼朕。”苏绾把灯笼丢过去,双手搂着赵珩的脖子,使坏地亲了下他的耳朵。“带路。” “老奴知错。”孙来福手忙脚乱地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给他们照亮。 赵珩的脸庞又烧起来,额上青筋暴跳。 不知何故,今夜的女帝似乎比之前热情了许多,像是又对他起疑的模样。 “孙来福,一会到了长信宫去跟梨廷说声,朕今夜不去临荷殿。”苏绾伸手捏赵珩的耳朵,慵懒出声,“驸马也受了伤,朕要陪着驸马。” “老奴遵旨。”孙来福换上笑脸,“程公子安排到配殿了,萧公子没有意见。” “知道了。”苏绾又捏了下赵珩的耳朵,脸颊枕着他的后背,暗暗琢磨着明天早上先看哪一个。 谢梨廷为了救自己受伤,等梦里的黑夜过去先去看他好了,然后再去配殿看萧云敬。 他当时也救驾了只是没有受伤,不能厚此薄彼。 最后去看梁文府,不然美少年该伤心了。 她真是个合格的昏君,每个受宠的美人都有照顾到。剩下的三十六个学子,明天挑个时间,也选个好看的出来,安排给谢梨廷作伴。 苏绾想到这,不自觉弯起唇角,愈发期待梦想成真。 她在现实里还是太穷了,那点银子一个都养不起,别说养六个了。 进入长信宫,太监和宫女全部迎出来行礼。 苏绾摆摆手,偏头瞄了眼孙来福,“不用给朕准备吃的,还是吃不下。” 她真受够了嗅觉被荼毒的郁闷。到福安寺三天,她一口肉都没吃着。 “是。”孙来福含笑点头。 穿过院子回到太初殿,苏绾从赵珩背上下去,习惯性抓住他的手腕往里走,“朕与驸马要梳洗,去安排吧。” 孙来福应了声转头吩咐小太监和宫女,自己也走了出去。 苏绾带着赵珩去了小书房,松开他的手慵懒坐下,拿起自己之前画的表格。 这个梦境真的非常有意思,每次入梦还都是那些人,每一次入梦她留下的东西,也会保留下来。 倒了点水到砚台上,苏绾拿了墨条研磨片刻,从架子上取下一支笔,醮了墨在表格上添上程少宁的名字。 阳光元气的美少年,她明天要好好看过瘾,还有故作淡定的萧云敬。 苏绾写完程少宁的名字,发觉赵珩在看着自己,唇角弯了弯将表格递过去,“这个东西叫表格,朕把想要宠幸的伴读名字写上去,日后可以按照顺序,挨个宠幸。” 赵珩垂下眼眸,假装自己在看那个叫表格的东西,不动声色地藏起眼底火气。 敬事房也没她这么会安排,还按照顺序宠幸? 他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不过这个表格他倒是从未见过。这东西似乎比敬事房翻牌子要简单明了,想要谁侍寝,拿笔在名字后边勾上便可。 也可按照此表格,给吏部考核官员用。不过此时不宜跟吏部尚书提,吏部有不少太师和韩丞相人,若是让他们发觉必定起疑。 幸而女帝的画像,他只给了一个暗卫。 只是……女帝如此博识广闻,只怕真看不上他的后位。 “驸马要不要给点意见?”苏绾没看到他的眼神,注意力都在表格上,唇边弯着浅浅的笑意。 一周七天,前六天每天选一个,还都是顶级大美人。放现世他们都属于出道就走红,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那种,不要太美好。 反正她就没考虑过嫁人,当首富养一群风格各异的美人更快乐。 “哗”的一声,赵珩拿了张纸过来,也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这些人都危险。 “朕知道啊,越是危险的美人征服起来越有趣。”苏绾不为所动。 有毒的美人也是美人,出了余公子刺杀她的事,梁文府又被禁足,按照梦境的给剧情,这些美人会消停一段一段时间。 赵珩缓缓压下火气,重新醮了墨又写下一句:我跟着你,免得再出意外。 苏绾抬眼看他,有些哭笑不得,“驸马不会是醋了吧?朕是帝王,驸马若是总想干涉朕的决定,那朕便换一个人当驸马,你好好当暗卫。” 赵珩抬头看她,古井无波的眸子深处藏着浓浓的郁闷。 他就不该跟她说,自己是六皇叔派来保护她的暗卫。 “放心,朕有分寸的。”苏绾笑笑,余光瞧见宫女进来,搁笔去梳洗。 这个梦境还挺锻炼演技的,洗澡会有一种自己泡在水里的感觉,但是手放下去拿起来还是干的,头发也是。 任由宫女折腾了一通,苏绾换上中衣出去,赵珩也从隔壁出来。 她看了眼他的胸口,吩咐宫女去取药箱过来,过去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龙床坐下。 赵珩面无表情抬头。 “驸马为救朕受了伤,又辛苦把朕从春语阁背回来,朕当然要好好报答一番。”苏绾伸手解开他身上的中衣带子,“朕亲自给你换药,感不感动。” 赵珩悄然绷紧神经。 不敢动。 女帝定是又起疑了,今夜从入梦她就特别的……热情。 “别动啊,会扯到伤口的。”苏绾脱下他的中衣丢到一旁,自顾坐到他身边,状似随意地拿起他受伤的左手。 赵珩的手指很好看,皮肤白皙骨节分明,跟萧云敬那双擅长抚琴的手不一样,他的手除了好看还力量十足。 “驸马不止人好看,手也好看。”苏绾夸他一句,等着宫女将药箱抱进来,很随意地将他的手翻过来。 手腕上没有牙印,后背也没有烧伤留下的伤疤。 苏绾抿了下唇,拆下他手臂上的纱布看到伤口还在流血,莫名就有点慌。 在现实里,外伤处理不当容易感染破伤风和败血症,这个世界没有可以与之对抗的药物,不然战争的伤亡也不会那么大。 她在现世无聊时,曾看过青霉素提取的文献,看过一些尝试提取的作业分享。 然而无一例外,大多失败了。 她估计自己实操也会失败,还不如跟神医男二提一下,让他去尝试。他作为神医,在原著中非常的厉害。 萧云敬在平定造反时受伤,就是他给救回来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在现实里见到神医男二。 苏绾给赵珩重新包扎好伤口,起身往外走。“等着朕别乱动。” 赵珩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缓缓抬起左手看向手腕。 女帝方才是找他手腕上的牙印?那个印子是玄鸣受伤后疼得难受咬伤的,早就消了,没有留下丝毫疤痕。 至于他背上的疤痕,走水当日他是被烟气呛到昏迷,被烧伤的人是救他的暗卫。 孙来福为了让父皇愧疚,故意夸大了伤势,父皇和御医看到的也是暗卫被烧坏的背部。 那几个御医没有杀,他让其他暗卫在汴京府死牢找了几个死囚过来假扮,真正的御医都被表兄带回禹州,好好安顿。 女帝忽然起疑,可是看到了汴京府贴出的,关于官办学堂只收一文钱,男女皆可入学的公告? 定是如此。 她虽未在梦境里遇到被太师等人刁难之事,让女子入学一事却是她提出来,自己经过考量认真去实施的。 赵珩动了动手指,不动声色地看着屏风后的娇小身影。 屏风后方,苏绾走到镜子前,将中衣的领子往下拉。她的锁骨下方和现实里一样,都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所以赵珩跟当朝太子只是撞了名字,他不是太子。 苏绾心中大定,整理好中衣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决定先不换驸马了。 回到龙床前,苏绾淡然屏退宫女,“下去吧,朕与驸马要就寝,不用伺候了。” 宫女应声退下。 寝宫的门关上,苏绾拿起中衣给赵珩穿上,故意逗他,“驸马疼不疼。” 赵珩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苏绾抬了下眼皮,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驸马这么疼,要不要吃糖?” 他今晚也太乖了,想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的最后一天,太子还是女帝的护卫~~~ 今天红包继续哦,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30 17:30:46~2019-12-31 08:5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炮弹土豆? 50瓶;豆子、北冰洋 30瓶;舞絮烟 28瓶;诺琦 20瓶;倩女无魂 18瓶;安乐乐、3190558、是北极熊多好、文雨筠 5瓶;绿影仙踪 2瓶;bibibabibobo、欢乐奇奇、小淨、屋处漏雨躲壳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6、056 赵珩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收拢了五指, 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别样的期待——不知她要给的糖是真的糖,还是要亲他。 他微微抬头对上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只一瞬便放空双目,再次点了下头, 脊背绷紧。 苏绾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指尖滑下去贴着他性感的喉结轻轻摩挲, 一路往下, “梨廷他们可没有这样的糖吃, 只有驸马有。” 赵珩正襟危坐,极力掩饰此刻乱到几欲失控的心跳,不让自己泄露任何情绪。 她既已看到汴京府衙的公告,待洛州灾情过去消息传到汴京, 她听到关于洛州的种种, 等再入梦时, 定会想到他的身份。 整个北梁只他一人叫赵珩,百姓不会与他撞名。 届时, 自己便可开口表明心迹, 与她解释自己为何不出声,还以护卫身份当她的驸马。 也可问她人在何处, 若她不愿意相见, 他会等到她点头为止。 怕只怕这梦境会像出现那般突然,消失的也毫无预兆。 赵珩动了下手指,悄悄看她。 “驸马累了吧。”苏绾撤回手的瞬间, 见他脖子似乎都红了起来,故意咬了下他的耳朵,沉声警告,“不准碰到朕,不然踹你下床。” 赵珩点头,在她转过身时松了口气,转瞬又扬起唇角。 只许帝王放火,不许护卫点灯。 苏绾倒进龙床躺好,装模作样闭上眼。梦里为什么会有黑夜呢,如果一直是白天就好了,她可以马上就去配殿看程少宁和萧云敬。 萧云敬那么淡定,不知道怎么逗他才能让他破功。 赵珩也躺了下去,轻轻闭上眼。 这梦境里,他们第三次同床共枕,帐子里有淡淡的幽香,像是她身上的香味又像是这梦境里的熏香。 这香味与梁淑妃给他的香囊,完全不同。 细细闻起来,倒是有些像此前在御花园遇到的那几个宫女,她们身上带的香囊味道。 许是后宫中为女子所调配的香料,无甚奇怪。 他鲜少在意这些,柳云珊住进东宫都是孙来福一手安排,他只过问了一句并不知她是否也用香囊。 赵珩偷偷睁开眼,觉察到女帝似乎要翻身,复又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睡过去。 苏绾翻过身,借着朦胧的光线看了眼躺直直的赵珩,悄悄起来。 不睡了。 在现实里,东蜀使臣抵达北梁已经半个多月,不知道东蜀皇帝的信送到汴京没有。白天在福安寺见到宋临川,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梦境里的东蜀皇帝也没来信,根据她数次入梦的经验,这么久没有信送过来八成是送不来了。 上次入梦,徐太师等人拿洛州遭灾一事为难她,等天亮了估计不是洛州赈灾失败百姓造反,就是东蜀有所动作。 苏绾略烦躁地磨了磨牙,光着脚开门出去,吩咐在外边守着的小太监去把孙来福叫过来。 帝王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要跟大臣玩心眼,还要时刻警惕外敌入侵。她这种废材也就敢在梦里胡来,真到了现实里三天就得头秃,太子估计更加头疼。 监国时间短,手上又没有很大的权力,扶持自己的力量还远在禹州。 “陛下怎的忽然醒了?”孙来福匆匆赶来,像是也没睡的模样,“可是……有哪不舒服?” “传禁卫军统领来见朕,要快。”苏绾神色严肃。 “老奴这就去。”孙来福紧张退下。 龙床帷幔内,赵珩也坐了起来,剑眉无意识压低,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女帝深夜召见禁卫军统领,怕是在担心东蜀有异动,她要先下手为强。 莫非,在这梦境里她若是死了梦境也会消失,因此她才费力与徐太师等人周旋,屡次破坏他们的布置? 那她不想死的原因,总不会是因为梦里的伴读众多,她想怎么看便怎么看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赵珩觉得胸口有点堵,许久才轻轻吐出口气,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 只要她在梦境里无事,梦境便会持续,北梁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也可提前看到。 那些伴读她想看便看,不让她亲到或者喜欢上便是了。 寝宫门前。 禁卫军统领匆匆赶来,笼在夜色的下脸庞写着焦灼,惶恐行礼。 苏绾抬手拦住他,“不必行礼,即刻安排人手在暗中包围迎宾馆,明日若是北境的战报送到,东蜀有异动,便将东蜀太子宋临川擒来见朕。” 正好,她本来也想将宋临川收入后宫。 抓住东蜀太子当人质,东蜀若是还要进犯,那她就直接弄死徐太师。 自古以来,哪个昏君不乱杀大臣。 “属下得令。”禁卫军统领行礼退下。 苏绾目送他走远,偏头看了眼孙来福淡淡吩咐,“没事了,回去睡吧。” “是。”孙来福应声退下。 苏绾回寝宫关上门,转去小书房拿起火折子点亮灯笼,取了只笔在表格上写下宋临川的名字。 快七个大美人了,还有几十个没看过,开心。 赵珩隔着帷幔远远看她一眼,眸光沉了沉掀开被子起来。 “驸马被吵醒了?”苏绾转头看他一眼,兴致勃勃地说,“朕准备擒住东蜀太子充实朕的后宫,驸马觉得如何。” 赵珩面无表情坐下,不做反应。 不如何,她后宫已有这许多的伴读,还不知足。 “东蜀太子宋临川长得也好看,朕喜欢美人。”苏绾低低笑出声,“不过朕最喜欢的还是驸马,他们都不如驸马好看。” 脸红的样子也没他性感勾人。 赵珩心头的火气不降反升。 这话明日怕是也要跟其他人说一遍。 苏绾看了看他,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继续折腾自己的表格,盘算着怎么安排自己挑出来的美人比较好。 不多时,窗外透进微光。 苏绾丢下笔,出声吩咐宫女进来伺候自己梳洗更衣。 赵珩抬眼看她,无意间瞥见她锁骨下方的黑痣,喉结滚了下暗暗记下。女子的衣衫不如男子包裹严实,等自己醒来可在画像上添上一笔,让暗卫留意。 若有幸能找到更好,找不到也无需着急。 他们迟早会在现实里见面,但愿那时,北梁已是太平盛世不让她失望。 苏绾换上龙袍,戴上沉沉的冕冠,走出屏风扣住赵珩的手腕去上早朝。 乘着轿辇到了文德殿前,文武百官都到了。这些工具人比前几次入梦时积极了很多,表情也不再是之前那般轻鄙。 苏绾下了轿辇,漫不经心地看了一圈,见韩丞相身后真的多了六个美人,眼神霎时亮起。 韩丞相真的往后宫送人,说明她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梦境中每一个工具人的后续反应和剧情。 换句话说,她真的可以掌控梦境!之前几次实验都没这次来得直接,如此一来她就不用担心自己在梦里会死了。 暴君诛杀大臣是正常的,否则怎么能叫暴君呢。 她当个昏庸的暴君天天纵情享乐才符合身份,毕竟在这个梦境里,她只是过渡期被大臣送上帝位的傀儡皇帝。 皇帝是他们选出来的,怎么作为他们都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受着。 要是他们有意识,估计会悔不当初撞墙自杀一百次。 苏绾敛去激动,摆起天子威仪,从容迈开脚步朝韩丞相走过去,“韩爱卿,你身后这些青年才俊,是给朕送来的吗。” “回陛下,这些都是老臣为陛下千挑万选的伴读。”韩丞相要笑不笑,表情那叫一个纠结。 周围的大臣纷纷笑出声。 “韩爱卿对朕的爱护之情日月可鉴,孙来福,把人带回去,朕下了早朝再看。”苏绾微微扬眉,“都进去吧。” 众臣称是。 赵珩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帝,目光复杂。 她竟然真的收下了?后宫的三十六个学子她还没看,难不成她要把那张表格全部写满? 进入文德殿,苏绾牵着赵珩的手坐上龙椅,众臣整齐行礼。 “今日有何事要奏?”苏绾捏着赵珩的手指,神色慵懒,“无事可奏便退朝。” 殿上的众臣交谈片刻,纷纷表示无事可奏。 “既然无事可奏,退朝。”苏绾巴不得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再次行礼。 苏绾领着赵珩出了文德殿,礼部尚书追上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陛下交代老臣的事已办妥,可否去看看。” “朕回寝宫换件便服,爱卿可去御书房稍候片刻。”苏绾含笑扬眉,“不会很久。” 她终于可以好好看看汴京城了,虽然是在梦里。 “那老臣便去御书房等着。”礼部尚书含笑行礼,“陛下无需着急,此时尚早。” “那也不可让爱卿久等。”苏绾把孙来福叫过来,让他安排人送礼部尚书去御书房,随即带着赵珩去乘坐轿辇。 赵珩用余光看她,唇角扬起浅浅弧度。 可算不是去看新来的伴读。 回到长信宫,苏绾从轿辇上下去,一进太初殿便吩咐宫女给自己换便服,梳男子发鬓。 赵珩坐在外间等着,孙来福去安排侍卫。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道娇小的身影自屏风后走出来。 月白色素面锦衣让她看起来有些瘦弱单薄,盈盈一握的腰间绑着碧玉绅带,一头青丝束在碧玉冠内,乍一看好似翩翩少年郎,实则依旧是个容颜殊丽有倾城之貌的美娇娘。 赵珩挪开眼,黑黢黢的眸子深处浮起笑意。 女帝穿着便服扮做少年郎的模样,比穿着龙袍更好看。 “孙来福,侍卫可安排妥当了。”苏绾还是有点不放心。 “回陛下,禁卫军统领亲自护送,一共安排了六人。”孙来福从外边进来,面上浮起讨好的笑容,“陛下这模样,还真有几分高宗皇帝年轻时的风采。” “是吗?朕也喜欢这一身。”苏绾自顾往外走,“备马车到正阳门候着。” 赵珩起身走在她身后,暗暗留意她的反应。 对于出宫一事,她虽极力掩饰却还是能看出来很开心的模样。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叫来个小太监吩咐一番,抱着拂尘跟上去,“陛下不带着老奴?” “朕带着驸马便够了,你替朕守着长信宫。”苏绾故作淡定。 终于有机会出宫,虽然是在梦里,但能提前看看汴京城也不错。 孙来福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沉默下去。 回到御书房外,安排的护卫已经在候着。苏绾想起自己半夜交代的事,叫来禁卫军统领压低嗓音交代,“继续盯着东蜀太子,有战报或者发现他想逃,立即抓人。” “属下明白。”禁卫军统领绷着脸行礼。 苏绾满意点头,丢下赵珩亲自去请礼部尚书出来。 坐上轿辇前往正阳门,苏绾的唇角止不住向上扬起,一双眼亮晶晶地往前看,恨不得这轿辇的速度再块一些。 汴京城,她来了。 到了正阳门后,马车已准备妥当。 苏绾照旧让礼部尚书先上车,自己跟后,赵珩最后一个上去稳稳坐到她身边。 禁卫军统领骑马跟着马车,侍卫负责驾车。 马车出了宫门,苏绾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收回目光看着礼部尚书,脸上一派淡定,“开设学堂一事,百姓和朝中大臣都无质疑,还是爱卿已处理妥当。” 让女子入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让思想被禁锢百姓所接受的。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动摇士绅大族的根基,需要皇权背书,皇家为此做出表率。 现实中的太子开办学堂允许女子入学,估计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柳云珊能说动他,说明太子真的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朝中反对的人不少,只是跟洛州水患比起来这便不算事了。”礼部尚书失笑,“百姓的质疑也有,不过臣也已处理妥当。柳尚书的千金近日寻得神医,且已拜神医为师,算是有了表率,百姓间流传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爱卿辛苦了。”苏绾脸上浮起笑意,心中暗暗佩服柳云珊的魄力。 在这个世界里,她这种高官后代能够站出来跟男人学医,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女子也可有所为,算是给百姓吃了颗定心丸。 有柳云珊和萧云敬辅佐太子,自己的出宫之路眼见的要缩短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老臣的福分。”礼部尚书笑了笑整个放松下来。 苏绾透过小窗看了一会街景,收回目光的刹那马车忽然颠了下。 她毫无准备,一下子栽进赵珩怀中,手也落到一个无法言说的地方,本能抬头看着赵珩,彻底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还打算收多少人进后宫? 苏绾:越多越好。 赵珩:…… 记得留言领红包哦,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19-12-31 08:50:29~2019-12-31 16:20:2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临 10瓶;啊啊啊啊佳、小珍微 5瓶;爱吃面面 3瓶;苏景行、玲珑红豆、洛洛、逗比青年巴扎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057 赵珩也僵了一瞬, 在她没觉察之前,绷着脸木然拿开她的手放到一旁,尔后虚扶着她的双肩,缓缓往边上挪了下。 耳朵和脸颊都很烫, 有种烧透了的错觉。 梦境里感觉不到痛,但是能感觉到她手掌下压的力道,感觉到梦境和现实里的身体, 同时失去控制的无力。 赵珩缓了缓呼吸, 不动声色地又挪动了下, 尽量挺直脊背,偏过头假装看向别处,实则悄悄用余光看她。 女帝的脸颊红透了,像是三月天里开的桃花, 粉嫩诱人。小小的耳朵也红起来, 显眼的红从耳根处蔓延开去, 染红了纤细的颈子。 含羞的模样娇艳欲滴。 赵珩强迫自己挪开眼,艰难压下不该有的旖旎念头。女帝对自己和其他人未有任何区别, 不可亵渎。 “咳咳……”苏绾抬手挡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佯装淡定地往边上挪开一些距离,脸颊火烧火燎。 丢人了。她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多情帝王, 怎么能因为不小心碰了下不该碰的地方, 而脸红呢? 真没出息。 纸上谈兵果然误国,还是得实操才行。 还好梦里的工具人没有意识,不怕被他们看到。 苏绾又轻轻地咳了下, 余光扫过赵珩那张也红透了的脸,顿时就不尴尬了。 她是帝王,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意外她也是对的。 礼部尚书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撩开帘子看着外边,轻轻叹气,“前面就到太平坊了,学堂开在太平坊隔壁的四新坊,斜对面便是柳尚书千金那个神医师傅所开的同安堂。” “这神医医术如何?”苏绾转移了注意力,脸颊还是烧得厉害。 “柳尚书的千金打小身子就弱,是汴京出了名的药罐子,这神医开了方子几服药就吃好了,医术应该很高明。”礼部尚书笑起来,“同安堂每月为百姓义诊三日,还广收徒弟,可见那神医是个心怀天下之人。” “爱卿如此欣赏他,若是有机会不如给朕引荐下。”苏绾说的随意,心里却想着神医男二在原著中,颜值跟萧云敬不相上下,肯定也是大美人。 “老臣还真认识他,待会到了学堂,他若是医馆老臣便给陛下引荐。”礼部尚书笑得很是愉悦。 “朕先谢过爱卿,朕登基的时日尚短,日后还请爱卿多多费心替朕分忧。”苏绾夸他一句,也扭头看向窗外。 有机会就见,没机会就算了。反正已经知道地址,想要跟神医男二套上交情也不是很难,醉心医术又心怀天下的人,从他最感兴趣的地方入手就行。 太平坊确实繁华,此时早市刚开,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能听到百姓交谈的声音,铺子里各种各样的商品都有。 苏绾正欲下令停车,马车却先停了下来,禁军统领在车外沉声道:“启禀陛下,迎宾馆出事了,太师和九门提督带着守卫把迎宾馆包围了起来,欲抓住东蜀太子。” “去迎宾馆。”苏绾面色发沉。 东蜀果然动了。 太师这番举动,被撞到了可以说是他与东蜀没有合作。为了北梁安定,甘愿冒着被责罚的风险,逼迫九门提督出兵包围迎宾馆擒拿东蜀太子。 若是没被撞到,私下将宋临川送出汴京,再一把火烧了迎宾馆弄个替死鬼糊弄过去,也能表一番忠心,跟东蜀的关系还增进了一层。 老奸巨猾。 “是。”禁军统领应声后马蹄声响起,跟着马车便掉头往回走。 赵珩偏头看她,眼底满是欣赏。她一入梦便做了安排,所思所想又与自己不谋而合。 礼部尚书明显惊到,又生气又无奈的保持沉默。 苏绾低头摆弄袖子,决定到了迎宾馆后静观其变。 她昨夜就已安排禁军盯着迎宾馆,防着东蜀作妖突然再次开战,北境的战报还没送到汴京太师就动了,说明洛州受灾一事平息南境闹不起来。 想到这,苏绾偏头看了眼身边的礼部尚书,淡淡出声,“爱卿对洛州了解多少?” “洛州是南境比较富庶的一个县,由于地势较低,每年都会有小的水患发生。”礼部尚书捋了把胡子,意有所指,“往年都会修葺水渠防止灾情变重,就去年没修。” “原来如此。”苏绾抿了下唇角,扭头看向窗外。 为了帝位,这些手握大权的朝臣,不惜用百姓的性命作为赌注,简直禽兽不如。 按照梦境给的剧情,去年没有修葺排水渠,应该是她在梦里的皇帝父亲已经不行了。他们同意扶她登上帝位,却又不希望她掌权。 洛州知县是太师门生,她老实当傀儡就不会有受灾的事情发生,她一旦掌权,那洛州百姓就成了他们控制权利的牺牲品。 太狠了。 还好只是梦境,醒来就忘了。但愿现实里洛州的百姓没有受灾,生活在这样的时空已经够苦了,当权者还如此妄为。 苏绾暗自叹了口气,愈发怀念现世的好。 “吁……”侍卫勒停马车的声音传来,车子停下。 苏绾打起精神,起身下车。 迎宾馆就在皇宫外不远,门庭富丽堂皇。只是此刻,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守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指指点点。 苏绾漠然看了眼,悄声问身边的禁卫军统领,“朕在此杀了太师会如何?” 禁卫军统领像是被她的话吓到,懵了下,好一会才迟疑出声,“不可。” “嗯。”苏绾点点头,不疾不徐迈开脚步。 不可的意思是,禁军不如九门提督带的人多,硬刚会出大乱子。敲打一下徐太师那只老狐狸就好,毕竟是在皇宫外面,她会死。 赵珩抬手摸了下鼻子,和礼部尚书一块跟在她身后进去。 女帝此番入梦像是要当暴君的模样? 踏入迎宾馆大门,宋临川被禁卫军和汴京守卫围了起来,徐太师和九门提督站在一旁,与禁卫军副统领对峙,气氛胶着。 苏绾一进去,所有守卫和禁军侍卫纷纷让开路,四周静得一丝的声音都没有。 徐太师和九门提督回头,两人的表情皆是惊讶。 赵珩环顾一圈,视线不自觉地落到女帝身上。 穿着男装的女帝傲然而立,似乎并未将眼前的局面放在眼中,哪怕今日这事看起来像个设好的圈套。 礼部尚书在现实里到是没有与徐太师同流合污,可如今,他们都在梦境里。 工部的柳尚书在现实里就与梦境不同。 “朕竟然不知九门提督与太师的关系如此要好,不需要朕下令也能调动城门守卫。”苏绾漠然出声。 “老臣参见陛下。”徐太师回过神,瞪圆了眼珠子看她,下一瞬便跪下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九门提督和所有的守卫以及皇宫禁卫也跟着下跪。 “平身。”苏绾抬了下眼皮,看向宋临川。 宋临川似乎也没料到她会来,反应过来,立即踹开身边的禁卫军,冷笑阵阵,“北梁陛下此举未免下作。” 苏绾抬了下眼皮,唇角微弯,“东蜀借着停战建好的名义麻痹我北境驻军,伺机再次进犯都不算下作,朕此举又怎能是下作呢,太子不要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宋临川憋红了脸,才迈开脚步又被制住。 “启禀陛下,老臣听闻东蜀大军压境,不日便要再次进犯我北境。老臣为了北梁安危这才逼迫九门提督出兵,欲擒住东蜀太子作为质子逼他们退兵。”徐太师面露愠怒,“还请陛下明察。” “爱卿有心了。来人,将东蜀太子捆起来押上朕的马车。”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走到徐太师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朕原本就想抓了这太子充实后宫,多谢太师及时告诉朕北境有异动。” 徐太师露出一脸被雷劈的表情,怔怔看她。 “辛苦太师了。”苏绾倏然收敛了笑容,直起身看向九门提督,“来人,将太师拿下。” “老臣何错之有?”徐太师慌得跪了下去,“陛下怎可如此胡来!” 九门提督也跪了下去,低着头不出声。 “朕都不知北境有异动,太师身为国子监博士竟然比朕的消息还灵通,这兵部是太师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苏绾弓下脊背看他,“九门提督也能调动,太师的手是不是太长了。” 徐太师脸上终于有了惧意,“老臣僭越,但老臣也是为了北梁百姓,并无私心,望陛下明鉴。” “望陛下明鉴,太师此举乃是为了百姓而非个人。”礼部尚书也跪下求情。 苏绾沉吟片刻,决定卖礼部尚书一个面子,他对这事不知情只是巧合。顺便也留个以后敲徐太师竹杠的余地。 她看了眼被捆起来的宋临川,掀了掀唇,转头往外走,“起来吧,下不为例。” 赵珩瞥了眼地上的礼部尚书和徐太师,视线落到眼前女帝身上,若有所思。 她方才不知跟太师说了什么,太师竟像是惊吓到。 还有宋临川,抓了人交给禁军带回去就好,她为何要自己带,莫非是趁势而为? 赵珩想起之前的梦境里,宋临川第一次入宫时她的脸上的笑容,还有昨夜那张表格,唇角瞬间抿紧。 她竟然真的要将宋临川关到后宫? “谢陛下开恩。”徐太师颤巍巍站起,转头跟礼部尚书道谢。 “陛下宅心仁厚,太师不必谢我。”礼部尚书拱了拱手,跟上苏绾。 宋临川被押上马车,去学堂的计划取消,一行人转道回宫,礼部尚书自行回了宅邸。 一路上,宋临川虎着长脸不说话,气得不行的模样。 苏绾也绷着脸,暗自琢磨把他关哪比较好,想来想去决定让他住到承明殿跟梁文府作伴。 暴脾气的大美人对上害羞的美少年,正好。 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在梦里多了解下宋临川,为出宫后跟他做生意做准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赵珩眼观鼻鼻观心,想着一会回到宫里,要怎么破坏女帝和宋临川独处的机会,才会显得自然而不刻意。 马车在沉默中进了正阳门。 苏绾从车上下去,孙来福收到消息已经备着轿辇在等着。 “将东蜀太子安排到承明殿。”苏绾坐上轿辇,崩了一路的脸浮起笑意,“不用松绑。” “你这昏君!”宋临川怒不可遏,“迟早有天东蜀大军会踏平北梁。” “那朕今日先把太子给踏平了。”苏绾似笑非笑,示意轿夫起骄。 赵珩寒着脸坐上轿辇,头疼。 “起骄。”孙来福喊了一嗓子,抱着拂尘小跑跟上,“陛下为何要将东蜀太子安排到承明殿。” “他好看。”苏绾回了句,沉默下去。 孙来福不敢再出声。 赵珩攥了攥拳头,许久才缓缓松开。女帝如此聪慧,为何看男子只看脸而不是能力。 回到长信宫,宋临川被押往承明殿。 苏绾不疾不徐走在后边,到了门前淡淡伸手拦住赵珩,“驸马留下,朕有话要跟东蜀太子单独谈。” 作者有话要说:  祝所有的小可爱新年快乐~~~~今天还有红包哦→_→ 感谢在2019-12-31 16:20:20~2020-01-01 08:41:48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润肺膏、晨光、小太阳。 10瓶;陌上花开 5瓶;其实我也不知道、无望之城 4瓶;小珍微 2瓶;木石欢、沐清桐、逗比青年巴扎嘿、苏景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058 赵珩缓缓压下火气, 强迫自己停在门外。 女帝之前就曾把他打入冷宫,再忤逆她的命令,怕是无法继续留在她身边。昨夜入梦她还说要换驸马,自己得想好了对策才能作为, 不可冲动。 苏绾以为他是在担心宋临川会对自己不利,唇角弯了弯,垫高脚尖亲他, “驸马放心, 东蜀太子被捆着呢, 朕不会有事。” 赵珩绷着脸不理她,胸口堵得慌。 正因为宋临川被捆着他才更郁闷。她一向不许别人碰她,只能她动别人。 “驸马以为整个皇宫哪儿最安全?”苏绾见他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禁不住失笑, “是朕的寝宫。” 说完, 她抬手捏了下他的脸, 含笑入内。 她的这个护卫简直无可挑剔,又负责又能随时占便宜, 还特好看, 一逗就脸红。 女子轻盈的脚步声走远,赵珩徐徐侧过头, 用余光看她。 强词夺理, 明明是为了看宋临川的脸。 苏绾进入卧房,负责押宋临川过来的侍卫立即行礼,“陛下, 人已带到。” “下去吧。”苏绾摆手示意他们下去,偏头看着孙来福,“你们也出去,关上门,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进来。” 暴脾气的美人,得智取才能征服。 “是。”孙来福应了声,带走所有的宫人顺手关上门。 赵珩脸上的寒霜又厚了几分,暗自磨了磨牙,没跟着宫人一块离开。 孙来福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的没做声。 赵珩等着所有人走远,打开窗户轻巧跃入屋中。太师今日所为的用意,绝不止为自己开脱。他若早一步抓走宋临川弄死,两国停战建好一事便成了泡影。 东蜀大军攻入北梁,赤虎军同样会趁势而动,平了战乱下一步便是诛杀昏君,太师监国。 果真是一番好计谋。 女帝方才说,皇宫最安全的地方是她的寝宫,想来在迎宾馆她说要杀太师之时,已看出太师的用意,是自己想歪了。 等睡醒过来,他还得再安排几个暗卫保护宋临川,免得他死在太师手中。 东蜀与北梁必须停战,北境的百姓经不起战火的侵袭。 赵珩敛眉藏好身形,悄悄留意女帝在屋中的动静。 卧房内。 苏绾懒散坐下,宋临川坐在她对面不远的椅子上。侍卫估计担心他逃跑或伤了她,用绳索将他捆在椅子上。 玉树临风的天之骄子,此刻形容狼狈,脸上露出被强迫的屈辱表情,扭头看着身侧的某处,胸口快速起伏。 苏绾唇角含笑,放松歪进椅子里,单手撑着下巴看他。 “昏君!我东蜀诚心诚意与北梁停战建好,你竟趁机囚禁吾!”宋临川忽然扭头看她,那张好看的脸气得有些扭曲。 “太子此行目的为何不用朕提醒,若是让你落入太师手中,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苏绾淡然掀唇,“太子以为太师真的想救你?” 她在回来的路上又琢磨了下徐太师的用意,发现自己还少算了一样。 宋临川死了,东蜀皇帝就有了大肆进犯的理由,还能让东蜀百姓闭嘴。 当朝太子作为使臣出使,孰料客死异乡。身为皇帝,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吗? 他必须报仇,否则威信扫地。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百姓。 宋临川又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受此大辱绝不能忍。 徐太师等人,估计等的就是东蜀来犯。洛州的布置失败,东蜀主动送人头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说不定赤虎军也在蠢蠢欲动。 “吾与太师不熟。”宋临川怔住,脸上的火气也散了些许。 “整个皇宫,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朕的寝宫。太子若是死了,东蜀皇帝必定以此为借口讨伐我北梁,届时两国不死不休,百姓何辜。”苏绾沉下脸,“朕救你一命,你不知感恩便罢了,还怒骂朕,依朕看你这太子不当也罢。” “吾错怪了陛下。”宋临川的脸更红了,“陛下可否帮吾解开这绳索。” “不能。”苏绾站起来,背着手踱步过去,倾身在他耳边说,“徐太师知晓太子被朕收入后宫,太子便是出去了,外人也以为太子是朕的男人之一。” 宋临川偏过头。惊诧看她,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脸色比方才更红。 “太子为何脸红,朕可是说错了?”苏绾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大拇指指腹贴着他的下颌线徐徐摩挲,“还是太子原本就有意,想要留在朕的后宫之中。” 宋临川不说话,呼吸明显重了许多,额上鼓起条条吓人的筋脉。 “朕对美人一向宽容,太子长得这般好看,可以更宽容些。”苏绾的手滑下去,抚上他的喉结,“太子觉得东蜀跟北梁是继续开战好,还是停战好。” “陛下对任何男子都这般?”宋临川动弹不得,两侧太阳穴的筋脉像是要爆开一般,高高鼓起,“身为女子怎可如此……不知羞耻!” “朕只对好看的男子才这般。”苏绾稍稍抬高手,伸出食指在他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低头在他耳边笑,“男人当帝王可有后宫三千佳丽,朕为何不可。” 宋临川咽了口唾沫,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粒,“父皇已回了信,同意停战建好。” “是吗。”苏绾收手坐回去,歪在椅子里含笑看他,“现在才想起来要停战?晚了。” 宋临川脸上露出被人看穿的心虚,扭头避开她的目光。 “稍后朕会给东蜀皇帝去一封信,东蜀皇帝没回信前,太子便好好在朕的后宫待着。”苏绾起身出去,想了想顿住脚步补充,“忘了说,你的皇叔并不希望你活着。” 话音落地,苏绾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她记得在原著中,东蜀的一个王爷一直想篡位,宋临川跟当朝太子赵珩的很多政见都一样,关系还不错。 不过赵珩心黑得很,登基后没多久北梁大军便踏平了东蜀,宋临川自刎于龙椅之上。萧云敬也因此战一举成名,被封为大将军。 宋临川现在估计还处在混乱中,等他冷静下来再好好套话,看东蜀皇宫都缺点什么,不着急。 素来骄傲矜贵的年轻储君,孤身前往敌国谈和。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谁知自己从一开始就入了别人的局。他受到的打击不小,冷静下来需要点时间。 只要自己还入梦,便能通过他了解东蜀,了解自己除了调配香料外,还能做什么可迅速致富。 她要养面首,不能穷。 卧房房门关上,赵珩隔着珠帘目光深深地看一眼宋临川,无声无息退出去。 女帝果真看穿了太师等人的阴谋。 听她方才最后说的一句,似乎还知晓东蜀皇室的权力分布。自己对她的判断,似乎还是太浅了些,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知的。 苏绾回太初殿,进小书房拿了笔,装模作样地在信笺写了一句话:打,奉陪到底;谈,随时欢迎。折好交给禁卫军统领,让他派人送去东蜀。 她不知道负责送两国皇帝书信的是哪个部门,身边的人就这些,做样子就够了。 梦境会自行补充剧情。 放下笔出去,赵珩坐在外边等着,尽责到不行。 苏绾唇角弯了弯,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拉他起来,“陪朕去配殿。” 赵珩垂眸看她,特别希望自己现在就醒过来,不让她出去。 “朕今天这身男装,驸马觉得好看便点头。”苏绾眉眼弯弯。 她本来想去看下梁文府那个害羞腼腆的美人,考虑刚把宋临川抓回来,太刺激怕他受不住,只好改变主意,先去看萧云敬和程少宁。 赵珩点了下头,如木偶一般与她并肩而行。她才看了宋临川,怎么还惦记着萧云敬和上回收的少年郎? 出了太初殿往配殿那边去,孙来福抱着拂尘跟上来,脸上堆起大大的笑容,“陛下可是要去配殿?” “云敬昨日也救驾有功,朕去看看他,你盯着点缺什么就给他置办。”苏绾神色淡淡,“梨廷你也帮朕多费心。” 赵珩侧目。她倒是很博爱,每个都照顾到。 进入配殿,萧云敬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给自己的琴调音。男人披着墨发,身上穿着青色对襟长衫,腰间没有绑绅带,轮廓分明的脸只露出半张,仍好看得惊心动魄。 苏绾松开赵珩的手,加快脚步过去,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倾身下去,伸手拨了下琴弦。 萧云敬受惊,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脸上绽开笑容,“陛下可是忙完了?” “对,朕一忙完就想到了云敬,想到云敬的琴声。”苏绾又按了下琴弦,抬手覆上他宽厚的手背,语气随意,“云敬教朕抚琴可好?” 赵珩手臂一伸,将女帝拉起来抱起她放到另外一张凳子上,寒着脸拿走萧云敬的琴,躬身揽着女帝,将她的手放到琴上。 他的动作极快,苏绾反应过来双手都被他握着,整个人也被他圈在怀里,姿势暧昧。 “驸马也会抚琴?”苏绾略惊奇。转念又想,暗卫有时要负责暗杀和窃取情报,多才多艺不算什么。 “听谢公子说,驸马学富五车博识广闻,今日不如为陛下奏一曲。”萧云敬偏过头,含笑看着苏绾,“微臣来教陛下抚琴,学琴要好师傅才学得好。” “好啊。”苏绾好笑点头,当即抽了手推开赵珩起身。 赵珩暗暗磨牙,正欲将人抢回来,孙来福抱着拂尘匆匆忙忙进来禀报,“陛下,大事不好。吏部尚书被人下毒,听说下毒之人是个神医。” 神医?苏绾敛去笑容,回头抓住赵珩的手腕,迅速往外走,“去吏部尚书府。” 神医怎么会被栽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终于见到神医美人,今后的生命保障。 赵珩:我还不够你看? 苏绾:谁会嫌美人多呢。 感谢在2020-01-01 08:41:48~2020-01-01 13:43:09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翻糖吃 30瓶;小太阳。 24瓶;米糕、刘冬至 5瓶;鹅不食草 2瓶;小虎牙、无望之城、苏景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9、059 孙来福应声, 抱着拂尘小跑出了院子去安排轿辇和马车。 苏绾扣着赵珩的手腕,眉头紧锁。 神医男二是怎么跟吏部尚书搭上关系的,还被坑了? 赵珩垂眸看了她一眼,很快挪开目光, 假装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寒星般的眸子深处却藏着凌厉的杀意。 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会比现实提前几日,有时是几个月, 不是每一件事都按照时间来。 嵩山封禅一事就提早了将近三个月, 只有其他几件事, 都是提前五六日不等。 他在现实里撤换了南境各府州县的官员,此事由谢丞相出面奏请,因此太师等人并未反对。 此番梦境连续发生两件事,应该是提醒他, 东蜀与徐太师的合作随时会生变, 而太师会在收到消息后先下手。 一计不成, 那便毒倒吏部尚书,再杀了他笼络过来的神医贺清尘, 一箭双雕。 吏部尚书的位置若是空缺, 以父皇给自己的权力,无法直接任命新的人选, 只能由朝臣举荐。 谢丞相虽位高权重, 然他身边的人,到底不如徐太师和韩丞相多。 徐太师若是与韩丞相联手打压,自己恐怕会失去对吏部的控制。 不知女帝是否也想到了这一层? 赵珩悄悄看过去, 见她依旧绷着脸,心疼的念头才冒出来就被他给摁了回去。 女帝在梦境里费神可不是为国为民,她为的是后宫里的那些个伴读。 待会见到贺清尘,说不定她又要把人带回宫里。 贺清尘跟她收进后宫的其他人,完全不同。 那人如芝兰玉树般清雅,又满怀悲悯,简简单单只想济世救人。女帝见了,怕是会比见到宋临川还要开心几分。 赵珩想到这胸口更堵了。 出了长信宫,孙来福安排的轿辇已等在门外。 苏绾松开赵珩的手坐上轿辇,脸上的阴霾散了些许。 她在梦境里没怎么用吏部,会有这个剧情,说明在现实中,太子掌控朝局的手腕已经变得强势,吏部就是他手中最好的剑。 除了过于残暴,还有严重的厌女症,太子的手段还是可以的。 然而他不残暴,死的就不止是徐贵妃送去东宫的宫女和侍妾,而是北梁的百姓。 她忘了整个北梁的皇宫里,一共有多少个皇子。 原著中提到过的,还活着的不算徐贵妃生的四个,就只剩下太子和两个被害残了的皇兄,以及梁淑妃生的一个。 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年纪相当,用现世的眼光看,其实都还是小孩。 徐太师和韩丞相想要的,其实都是自己当皇帝,两个皇子说白了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傀儡。 太子在现实里处理朝政,肯定不会像她在梦境里胡来这么容易。 他要考虑的地方更多,还需要平衡各方,防止韩丞相和徐太师联手针对自己。 她在梦里就简单了,看谁不舒服就怼谁,谁刁难她就给谁挖坑。 反正不用负责。 苏绾眯了眯眼,想到很快就要见到神医男二,那个在原著中神仙一样的美人,心情顿时又好了很多。 有美人看,她是不介意跟徐太师他们周旋的。 原本早上出宫她就想趁机见一见这位大美人,中途出了太师和九门提督去抓宋临川的事,还以为要错过美人了,没想到峰回路转。 “起骄。”孙来福喊了一嗓子,脸上露出讨好的笑,“马车备好了,就在正阳门后。” “嗯,你跟着朕一块去。”苏绾故作淡定,“侍卫安排了吗。” “陛下放心,老奴都安排妥当了。”孙来福脸上的笑容扩大。 苏绾点点头,沉默下去。 到正阳门后换了马车出宫,时间已是晌午。城内比他们第一次出宫时热闹许多,沿途过去,百姓忙碌穿梭。 苏绾没放下马车的帘子,靠着靠垫闭目养神。 赵珩坐在对面,不时抬眸不动声色地看她。女帝还没换下男装,安静下来不说话的模样,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绝美出尘。 也不知道她在现实中是否已婚嫁? 北梁的女子大多十二岁便会定亲,及笄后出嫁,百姓如此王公贵族也如此。 有些更早的,十岁左右便要定亲。 女帝看着已有二十来岁的模样,从她在梦境里的反应看来,似乎并未成亲? 赵珩垂下眼眸,心底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失落和紧张。 若她已定亲或已成亲,他当如何? “陛下,进了四新坊,前面就是吏部尚书府了。”孙来福含着笑的声音从车外穿进来。 苏绾应了声,慢慢坐直起来。 不多时,马车停下。 苏绾从车上下去,抬头看了眼尚书府门上的牌匾,看到崔府两个字唇角弯了下很快收敛。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汴京府府衙和尚书府的仆从跪下行礼。 苏绾摆起天子威仪,淡淡出声,“平身。” “崔尚书人还没醒,宫里的御医这会在给他诊治,说是情况不大好。”孙来福压低嗓音,抱着拂尘在前面给她带路。 “神医呢?”苏绾问的随意。 孙来福那么快得到消息通知她,神医男二应该还在尚书府。 “回陛下,人已被汴京府府尹下令关进汴京府衙的大牢。”孙来福的声音更小了。 苏绾偏头看他一眼,身上霎时挂满了寒霜,“去把人带来,要快。” 大美人竟然被关进大牢了? “老奴这便安排下去。”孙来福被她生气的模样吓到,赶紧停下来,转头去找跟在后边的汴京府尹。 苏绾压着火,进了内院尚书府的女眷和仆从又要跪,她烦躁摆手示意不用行礼,大步进入崔尚书的卧房。 三个负责给尚书诊治的御医见她进来,齐齐行礼,“陛下万福。” “崔爱卿的情况如何?”苏绾摆手坐下。 “这毒药甚是凶猛,臣等束手无策。”其中一个御医站出来回话,脸上写满了紧张。 苏绾抿起唇角,看向躺在床上像是毫无知觉的崔尚书,眉头拧紧,“爱卿可知崔尚书中的什么毒?为何说是神医下的。”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 苏绾沉下脸,耐着性子等他们回答。 赵珩站在她身侧,看了看床上的崔尚书,挪开眼看向那几个御医。 贺清尘会用毒,但不会用毒害人他只会救人。 崔尚书服用的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并且还是在医馆就被做了手脚,而不是尚书府。 只有如此安排,才可名正言顺抓人,还可让贺清尘无法辩驳。 他终究是轻敌了,只想到保护支持自己的朝臣,而忘了外部亦不能有任何破绽给人抓住。 除了崔尚书,怕是城中百姓也有不少中毒的,因此汴京府尹才将贺清尘关进大牢。 所幸,这是在梦里,现实中这一切尚未发生。 赵珩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挪开视线。 少顷,刚才回话的御医支支吾吾出声,“这毒臣不曾见过,听尚书大人的夫人说,他近日偶感不适,恰好经过同安堂便开了一剂药,不过几日便忽然昏迷不醒。” 苏绾挪开眼看向门外,面若寒霜,“汴京府尹何在。”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汴京府尹跪下行礼。 苏绾抬眸看去,见他神色未有慌张,像是证据确凿的模样,禁不住抿了下唇角,“告诉朕,崔尚书为何昏迷不醒。” “回陛下,自同安堂开馆,那神医治好了柳尚书千金的病,在京中便名声大盛。不少大人都曾去同安堂开药,崔尚书从同安堂开了一瓶治疗头风的药丸回来,服用到第三日忽然昏迷不醒。”汴京府尹平静作答。 “那神医何时带到。”苏绾一脸的不耐烦。 原著中好像也有这个剧情,最后是太子把人救了出来,柳云珊为此险些没法继续学医。 看书时间太长,很多剧情她忘了。 “回陛下,马上便带到。”汴京府尹神色坦荡。 苏绾垂下眼眸,示意他起来回话。 汴京府尹起身,补充了下尚书府的仆从发现崔尚书昏迷,到在房中搜出同安堂卖出的药丸的细节。 苏绾听他说完,外边隐约传来细微的骚动。 她扭头看去,两个府衙拖着一个男人进了院子,那男人身上穿着囚衣,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 大美人这也太惨了。 苏绾不悦拧眉,等着人到了跟前,发觉他被用刑顿时火大,“这是想屈打成招吗。” “陛下息怒,实在是这人骨头硬,拒不承认自己下毒。”汴京府尹嗓音平平。 “滥用刑罚你还有理了。”苏绾站起来,抬脚走到被府衙架着的神医男二贺清尘面前,淡淡出声,“抬起头,让朕看看你。” 赵珩余光扫过去,眼底布满了火气——女帝果真又要看脸了。 贺清尘虚弱得无法自行站立,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她,神情麻木。 苏绾看清他那张毫无伤痕,漂亮得犹如谪仙一般的俊美面容,瞬间被惊艳到。 这个颜值跟萧云敬不相上下,气质却比他更为吸引人,温润儒雅又带着几分让人想要亲近的柔和。 “你便是害了崔尚书的神医?”苏绾的神色缓和下来,“坐下说。” “草民不敢。”贺清尘从容开口,嗓音略略有些嘶哑。 “朕让你坐着你便坐着,你可知崔尚书为何会中毒?所中的是什么毒。”苏绾摆起天子威仪,“朕相信你习得这一身医术,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救人。” 贺清尘脸上露出一抹惊讶,过了片刻还是未有坐下,“尚书大人所中之毒需要诊治才知,草民不敢妄断。” “可有把握解毒?”苏绾打起小算盘。 贺清尘此人看着很好打交道,和她之前预想的一样,他在乎的是救人。 为了更清楚的了解他,还是带回宫里比较好。 这个世界的医术水平她是真的不敢太过信任,跟他结交,将来出了宫自己的生命也多了一层保障。 权贵要结交,神医当然也要。 “草民试试。”贺清尘态度谦虚。 赵珩眼中闪过一抹狐疑,紧盯着身边的女帝。 她对贺清尘了解,似乎不止于礼部尚书说的那些。 “放了他。”苏绾不悦出声。 “是。”押着贺清尘的府衙一松手,身体虚弱的贺清尘站立不稳,直直倒向苏绾。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居然要抱他? 苏绾:他主动的,我没动。 赵珩:…… 下午还有一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01 13:43:09~2020-01-02 08: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起个名字好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钢铁直女、若星汉灿烂 5瓶;苏景行、38201548、戈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060 苏绾本能伸手去接, 谁知作收手臂忽然被赵珩抓住,整个将她带入他的怀中,另一只手则稳稳扶住贺清尘。 一切快得像是预演过一般。 苏绾低头看了看自己悬空的双手,缓了下呼吸, 生气垂下手臂转头瞪着赵珩。 贺清尘只是太过虚弱,半点没有其他的意思,也没有力气伤害她。他这么紧张是不是太过了。 赵珩脸上古井无波, 一副‘我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的模样。 苏绾气得垫高脚尖, 用力咬了下他的耳朵, “驸马是不是又想去冷宫了?” 赵珩不为所动,看似无波无澜的眼眸深处,满是汹涌的火气。 这么失望没抱到贺清尘?下回得看得更紧一些。 “草民鲁莽,还望陛下见谅。”贺清尘勉强站稳, 俊美无俦的脸庞染上一层薄红, 紧张道歉, “方才,草民并非有意冒犯。” 赵珩扶着贺清尘不让他摔出去, 不露声色地用余光观察女帝。 “无妨, 神医可否现在就给崔尚书诊治?”苏绾收了对赵珩的布满,唇角浅浅弯起, “朕相信神医的医术。” 她一点都不介意再来一次。 刚才要不是赵珩多事, 她都抱到美人了啊。 “多谢陛下信任。”贺清尘拱手作揖,转过头看着赵珩。 赵珩松开手,面无表情退回女帝身边。 “多谢。”贺清尘说了声谢, 艰难迈开脚步坐到崔尚书床前,仔细为其诊脉。 苏绾偏头看去,男人身上的囚衣血迹斑斑,脚上的脚镣像是刚刚拿掉,裤脚处的血迹格外鲜红。 他在牢中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囚衣的后背几乎被鲜血染透。 幸而只是梦境。 现实里很多事情已经改变,希望太子能思虑得更周全一些,免他遭受这无妄之灾。 医术高明的医生,不管是在现世还是古代都属于稀缺人才,得好好尊重。 苏绾抬眼往上看,见贺清尘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不由地跟着皱眉。 情况恐怕不妙。 “启禀陛下,这神医售卖的药不止害得崔尚书昏迷不醒,城内百姓也有数十人中毒。”汴京府尹再次出声。 “这药出自同安堂是不错,为何就能确定是神医所为。”苏绾收了目光。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医馆之内如此多的人,都查了吗。” 汴京府尹的脸色变了变,转瞬恢复如常,“回陛下,都查了。” “嗯。”苏绾应了声便不搭理他了。 肯定有人做了手脚。 汴京府尹这么淡定,只在她问是不是所有人都查了时,有片刻的慌乱。估计各种证据都已经处理干净,不怕她查。 她也没打算查,只想把人带回宫里。 身为皇帝,她的话就是真理。 苏绾的目光再次落到贺清尘身上,见他收了手,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唇角不自觉上扬。 “尚书大人还有救,只是草民……”贺清尘转头看过来,脸上浮起劫后余生的轻松。苏绾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神医不必多说,朕自有安排。” 赵珩脸上的寒霜更厚了。 他竟是没猜错,女帝当真要把贺清尘带回宫里。 “孙来福,去安排下即刻带崔尚书和神医回宫。”苏绾站起来,随意瞥了眼汴京府尹,不怒自威,“待崔尚书解了毒,朕自会彻查此事。”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瞪了眼汴京府尹,抱着拂尘出去,交代崔尚书的夫人安排马车。 赵珩也站起来,头疼欲裂。 女帝是打算把所有好看的男子,都收入后宫? 须臾,尚书府的下人准备了担架进来,将崔尚书移到担架上。 “回宫。”苏绾背着手先走出去。 赵珩等着贺清尘过来,顺手扶他。贺清尘的医术出神入化,又有济天下的悲悯之心,他很是敬重。 梦境里的这一切他都不会允许发生,不会让贺清尘因自己而受牵连。 走出尚书府,苏绾停下脚步回头,神色漠然,“驸马与崔尚书同乘,神医坐朕的马车。” 赵珩在自己捏断贺清尘胳膊之前松手,寒着脸点头。 “草民不敢。”贺清尘再次抬头看向苏绾,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拒绝。 “神医无需推辞,正好朕有话要问你。”苏绾弯起唇角,偏头吩咐孙来福去扶他。 孙来福应了声,收起拂尘过去扶贺清尘上马车。 苏绾也上了马车,一坐下便说,“朕相信你不会下毒,目前首要的事是治好的崔尚书,需要什么你只管提,只要御药房有你都能用。” “草民多谢陛下赏识。”贺清尘不卑不亢,“不知陛下为何如此信任草民。” “医者父母心,朕看得出来你想济世救人。”苏绾展颜笑开。主要还是长得好看,加上自己看过书。 贺清尘再次拱手,脸上明显少了些防备。 苏绾将他的反应收进眼底,对他也有了更直观的判断。他有济世济苍生的远大抱负,并且为之努力,也因此在现实里才会与太子合作。 这样的人对学术的追求是无止尽的,名利于他如浮云。 她已经想到出宫后,怎么跟贺清尘套上交情了。 跟宋临川比起来,他没那么骄傲对人的防备也不深,非常的简单。 想到再有十多天便是中元节,苏绾禁不住又有些激动。 要是能回一次汴京就好了。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进了皇宫。 苏绾看了眼受伤的贺清尘,吩咐孙来福不必停车,直接回长信宫。 “崔尚书也带回去,似有不妥。”孙来福弱弱提醒。 “尚书于朕如同长辈,有何不妥,尚书住到太初殿的厢房。”苏绾面上浮起愠色,“神医也一并住下,方便照顾崔尚书。” 离得近方便她每次入梦都能看到。在现实里没机会调戏,梦里还不兴她浪一下吗。 她又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入梦。 “是。”孙来福应了声,安静下去。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进赵珩耳朵里,他寒着脸缓了缓呼吸,提醒自己不可动怒。 从出门就知晓她要作甚,气不过来。 马车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便停到的长信宫门外。 在长信宫伺候的宫女太监迎出来,行礼后将崔尚书抬进去,安排住到太初殿空置的厢房,贺清尘就住在崔尚书房间的隔壁。 苏绾背着手停在门外再次吩咐孙来福,“宣御医为神医处理伤口,另外给他准备衣裳,安排人伺候他即刻梳洗。” “老奴遵旨。”孙来福擦了把汗,叫来小太监吩咐一番,讨好的看着苏绾,“陛下还有何吩咐?” “神医梳洗干净后让他来崔尚书房里。”苏绾抬脚进入崔尚书住的厢房。 马上就要看到收拾干净丰神如玉的大美人,激动。 “是。”孙来福抱着拂尘跟上去。 赵珩磨了磨牙,抬脚迈入厢房。 苏绾坐下来,神色慵懒地歪在椅子里,盘算着待会要怎么说服贺清尘以后也留在后宫。 收了他,长信宫就有七个顶级大美人了,再有机会入梦先把宋临川搞定,然后是贺清尘。 这种专注于学术的高岭之花,是不愿意被强迫的,必须得想办法让他自愿留下。 苏绾眨了眨眼,很快想到了征服贺清尘的办法。他专注于学术,那自己便给他所缺的,要钱要人都给,适当夸他。 想着,她不自觉弯起唇角。 赵珩将她笑的样子收进眼底,藏在袖袍底下的手动了动,决定一会无论如何都不让她接触到贺清尘。 梦到宋临川那次,她脸上也露出过这般不怀好意的笑。 过了约莫两刻钟,贺清尘自隔壁过来。 苏绾听到动静,下意识扭头看去。男人进宫前凌乱散落的墨发,整齐束在白玉冠内,白色素缎面对襟长衫合身而妥帖,腰间没有绑绅带,却丝毫不减挺拔姿态。 那张脸漂亮得像是精雕细琢而成,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温润,好看得如神仙一般。 苏绾满意打量片刻,微笑起身,“神医似乎还未告诉朕你的名讳。” 贺清尘走到苏绾面前,撩开袍子作势要跪,“草民……” “不必跪下。”苏绾伸手拦住他,不料动作太急,一下子撞到贺清尘的脑袋,瞬间疼醒过来。 睁开眼,屋里已经亮透了。 陈良妃站在炕前,一手叉腰,一手悬在半空,像是她若还不醒过来就要再给她一个脑瓜崩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苏绾坐起来,下意识揉了揉被她敲疼的脑门。 还挺用力。 “徐贵妃的外甥女和韩丞相的千金都来了,一会这院子里可能会住进来其他人,你起来准备下。”陈良妃坐下来,低头揉了揉自己的手指,“你的脑门怎么那么硬?” 苏绾丢给她一双白眼,想把她轰出去。 她更疼好不好。 “不用洗漱了,就这模样。”陈良妃站起来,状似不经意的语气,“整个皇城就是一座地狱,你最好别想着当什么妃子,看着那些孩子生下来不是死了就残了的妃子,我倒很庆幸自己不能生。” “赶紧回去准备,我去盯着院门。”苏绾掀开被子爬起来,利落叠好,穿上鞋子往外走,“别的院不是还有很多空的厢房的吗。” “要杀我,当然是最亲人在场才好洗清嫌疑,连神医都带来了,准备充分的很。”陈良妃轻飘飘回她一句开门出去。 苏绾摸摸鼻子,打了个哈欠走出厢房。 徐贵妃这个安排还挺周密的,她知道陈良妃没疯也知道把人安排过来不会得逞,但还是这么干了,无非是让所有的嫔妃都看看陈良妃是怎么疯的。 事后再杀人,那些嫔妃只会觉得活该。关键是……她好像马上就能见到真的贺清尘了? 见了也做不了什么。苏绾摇头失笑,取下院门上的门栓,外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在下不知这边住着女眷,抱歉。” 是宋临川。 难道徐贵妃把外甥女叫过来,是有两个用意?从选出太子妃到现在都快三个月了,最后的名单还没定下,她着急不意外。 要是外甥女能嫁到东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苏绾把门栓放回去,抱起手臂倚着门框听起墙根。 禅院外。 “公子请回。”侍卫伸手拦住想往最后一间禅院走去的宋临川,脸上明显多了几分不悦。 宋临川笑了笑,远远看一眼紧闭的院门,掉头折回去。 上了去往大殿的小径,他停下来转头看着身边的侍卫,“你觉得昨日那冷美人会是哪家的千金?” “回殿下,属下没法觉得,属下对汴京不熟。”侍卫一本正经。 宋临川抬脚要踹他,斩瞬又收了回来,低头取下自己的玉佩交给侍卫,“拿着去敲门,若开门的是昨日那冷美人,你便告诉她我是东蜀太子,问她是否愿意随我回东蜀。” 父皇的信迟迟不来,徐太师又安排了人盯着自己,再不走怕是命都要留在北梁。 走之前,他很想再见见那冷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为什么要见的又不是我? 苏绾:先领号。 赵珩:…… 感谢在2020-01-02 08:55:26~2020-01-02 17:4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asi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心安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ryean、大河一梦 10瓶;一只喵、hubaler 5瓶;阿离不是狸、绿影仙踪、明瞳 2瓶;大人w、am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1、061 侍卫拿着玉佩往回走, 宋临川看了会,进了附近的亭子懒散坐下,目光虚无地看着满山青翠。 昨日他到福安寺住下,夜里睡不着上屋顶躺着看星星, 意外发现有人潜入他住的禅院。 那几人都穿着夜行衣,看不清面容,但看得出受过的训练和徐家的死士一样。 他曾在来的路上遇到过徐家的死士, 并与之交手。 另外还有一伙保护他的人, 应该是北梁太子安排的暗卫, 那些人的武功更为高强。 北梁一行,东蜀并非真的要停战,而是在拖延时间。经过这半月的观察,他已大致摸清, 徐太师和韩丞相的势力分量。 跟他们合作风险太大, 不如真的停战。 除去此事, 他最记挂的便是给母后找香料一事。 方才,梁淑妃差人来回话, 配方不便转卖。他猜那些调制好的香料, 并非出自梁淑妃之手,只是未有说破。 昨日遇到的冷美人知晓余香缭绕, 还清楚配方细节, 他很怀疑她便是那位调香师。 若她是北梁官员家中的千金,只要愿意同自己回东蜀,他可许她侧妃之位, 即便不是也可许。 娶一个家世寻常又非东蜀人士的侧妃,皇叔便会以为自己是在胡来,根本不懂朝中局势,说不定会加快布置。 父亲想要除掉皇叔由来已久。 再说那冷美人,她很聪慧还很大胆,没准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助益。 她知晓他不是北梁人士,却未有追问是何处的宋家少主,拿到他太子府的地址后也未有询问,信能否送到。 像是笃定了她只要发信,自己便可收到。 她要么是一早就看出自己的来历,要么便是相信他的为人,不会编造一个假的地址给她。 不管哪一种,都让他好奇她的身份,欣赏她淡然沉稳的脾性。 北梁的女子成亲较早,也不知她是否婚配? 宋临川笑了下,扭头看向那间不准任何人靠近的禅院方向。 侍卫被挡住未能靠近,附近禅院内有女子步出,看不清样貌,眼中只剩走在中间那女子身上的华美衣衫。 像是徐太师的外孙女殷晓君? 走在她身后的男子丰神玉朗,像是这几日在汴京名声大噪的那位神医? 宋临川觉察到殷晓君往自己这边看,曲起食指在腿上敲了敲,敛去唇边的笑意。 太师的外孙女太过艳俗,还是柳尚书家的千金,和那神秘的冷美人看着舒服一些。 那冷美人许是和那殷晓君一般,也是北梁后宫某个妃子的亲戚。他还要在福安寺待上半日,但愿自己还能遇到她。 “殿下,北梁皇宫的侍卫不许属下过去。”侍卫进了亭子将玉佩还给他,嗓音压得很低,“听说那禅院里住着个疯子,徐贵妃这会找了神医去给那疯子诊治。” 疯子?宋临川拿回玉佩挂回腰间,站起身,大步朝着大殿那边走去,“先回禅院。” “是。”侍卫应声跟上。 两人离开的这一幕落入殷晓君眼中,她佯装不舍地目送一阵,转过头的瞬间笑容霎时收敛。 “东蜀太子眼高于顶,你今日这番打扮只会让他厌恶。”徐贵妃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她,“日后不准如此打扮。” “是。”殷晓君垂下脑袋,插在发鬓间的朱钗闪闪发亮。 徐贵妃收敛了些许火气,抬高下巴继续往前走。 这外甥女模样生的不差,偏生是个没脑子的。 自己被困深宫十几年,肚皮几乎没歇过,怎会不清楚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若不是为了稳住太子,巩固徐家的荣光,自己怎舍得将外甥女推入火坑。 如今徐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身为女子,她们也就这点用处,谁都不能避过。 徐贵妃摸了下自己消不下的腰身,再次提醒,“打扮清雅些才能让人觉着好看,记住了。” “是。”殷晓君垂下脑袋,藏在袖袍底下的手缓缓攥成拳头,努力收敛眼中的笑意。 她故意盛装打扮过来,是知晓东蜀太子也在福安寺。 外祖希望她当不了当朝太子的正妃,便嫁去东蜀给宋临川当侧妃。 自住进外祖家,她便如货物一般,等着外祖寻到愿高价买她之人,将她卖出去。 当朝太子要选妃,如今都过了将近三月也没个准信。她亦不能自作主张去找太子言明,她无意嫁入东宫,只想在表兄身旁红袖添香。 城中新开的学堂已有无数女子前去上学,听闻日后女子还可入仕,她也好想去。 可外祖说,女子懂一些诗词会绣花便可,无需学着男子入仕做官。说太子枉读圣贤书,竟说出男子做得之事,女子也可做的话。 她倒是觉着太子此话无错。 殷晓君眼底划过一抹讥诮,觉察到小姨和神医都停了下来,忙收了脚步安静站到一旁,抬手扶了下头顶金光闪闪的朱钗。 “贵妃娘娘稍候,奴婢去敲门。”宫女福了福身,上前敲门,“良妃娘娘,贵妃娘娘带了神医过来,快开门。” 院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会,院门打开。 殷晓君正欲抬脚,看到那疯子手中的簸箕,本能后退避开。 徐贵妃也避让到一旁,眸中泛起阴冷的杀意。 宫女就站在门口,被泼了一脸的树叶泥沙。 “嘭”的一声,院门关上,门后传来陈良妃阴恻恻的声音,“哪儿来臭虫,全部都要捏死。” 四周安静了一瞬。 贺清尘剑眉微蹙,隐隐看出那贵妃的用意,面上露出些许不虞。 接诊之时,他还以为当真是疯病,孰料病人没疯,请他出诊之人也知晓对方没疯。 方才倾倒垃圾的女子便是病患,她是对着那宫女泼过去的,眼神清明并未病态。手中的力道也控制得极好,不像其他患了疯病之人那般力大无穷。 “来人,给本宫把这门给撞开。”徐贵妃怒不可遏。 附近的侍卫一动不动,宫女抹去脸上的泥沙弱弱出声,“贵妃娘娘,奴婢撞不开。” 此次出宫茹素,太子只许每位嫔妃带一个侍从。 徐贵妃磨了磨牙,换上笑脸回头看着清雅绝伦,如谪仙一般的贺清尘,“我这妹妹疯得甚是严重,让神医白跑一趟实在抱歉。” “无妨。”贺清尘拱了拱手,脸上浮起浅淡的笑意,“草民告辞。” 徐贵妃微笑回礼。 贺清尘背着药箱淡然离去。他今日不仅是出诊,还与福安寺住持相约探讨医术,顺便躲避汴京城内的一伙地痞。 他不愿违背自己救死扶伤的初衷,也不愿救治恶人,只得避开。 “走吧,我们也回去。”徐贵妃看了眼形容狼狈的宫女,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 这神医投入太子麾下,陈良妃不开门也不妨碍她是真疯子的事实。疯子总是跟正常人不同的,死法更是千奇百怪。 中元节法会将近,她还要多找些名医过来,让整个汴京的百姓都知道她疯了。 届时人死了一切便合情合理。 “是。”殷晓君脊背发凉,伸手抓住丫鬟的手腕,跟上徐贵妃。 一行人走了后,四周慢慢恢复安静。 苏绾听着外边的脚步声走远了,摇摇头回去洗漱。 换上干净的僧衣出去,她坐到树下的石凳上,拿了块糖剥开塞进嘴里,单手撑着下巴看气定神闲的陈良妃。 贺清尘就在门外,可惜她看都没机会看。 “听说神医是太子的人。”陈良妃笑了下,抬眼看她,“我已经疯了的事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汴京。稍后你去一趟大殿,跟主持要祛痣的膏药。” “你要祛痣?”苏绾不明所以。 她脸上和手上也没什么显眼的痣啊。 “是你要祛掉。”陈良妃抬手指了指自己锁骨下方,轻描淡写的语气,“你这里的痣太显眼。那头猪不会这么快动手,她在等中元节的法会,到时你找机会离开禅院,我安排人替你死。” “风险太大,没必要赌。”苏绾略诧异。 她也想逃出皇宫? “先祛掉总没错,能不能赌得赢看命。”陈良妃知道她是误会了,没挑破,“我在两年前就已经是死人。” 苏绾扯开僧袍的领子看了眼,点头,“好,我一会就去。” 能祛掉也行。她其实不是很在意,平时又不怎么出门见人,就算被看到了也无所谓。 不过徐贵妃安排的人真动了手,肯定要检查尸体能不能对得上。 她对自己还算熟悉,应该有留意到。 “你跟住持说,是我的意思他就会明白了。”陈良妃悄然松了口气。 盛宠之时,她每年往福安寺添了许多香油,住持记着她的好。 苏绾再次点头,等了会,她起身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伸头往外看去。前面的禅院都没人走动,只有护卫守在各处。 “我去找住持,你好好待着别乱跑。”她回头交代一句,大方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身后传来关门上栓的声音,知道陈良妃是听进去了,苏绾弯了下唇角加快脚步往大殿那边去。 这会早课已经结束。暑热还未浓稠,清风徐徐,来添香油的百姓三三两两地漫步在各处。 苏绾进了大殿找到主持说明来意,他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拿出一只瓶子递给她,“不要碰水,三日后便会脱落,阿弥陀佛。” “多谢大师。”苏绾接过来仔细收好,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头出去。 “姑娘!”宋临川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听着还挺高兴的样子。 苏绾闭了闭眼,徐徐转身,“公子可是在叫我?” “是在叫你。”宋临川小快步上前,棱角分明的俊颜染上笑意,“在下今日便要离开福安寺,想到昨日忘了给姑娘信物,今日一顿好找。” “找我作甚。”苏绾抬脚欲走,不料宋临川的速度很快,转眼便挡住她的去路。 “这是在下随身玉佩,那调香师若是回了汴京,来信时在信中绘出玉佩的花纹,在下便知是谁。”宋临川将玉佩递过去,愈发肯定她便是那调香师。 只是不知为何,她不肯告知芳名。 “我收下了,她回来一定转告。”苏绾接了玉佩,冷淡行礼,“告辞。” 宋临川正想再拦住她,山下冲上来一群人,直直闯入大殿。 苏绾扭头看去,耳边听到男人清扬如玉石般好听的声音,“此病在下治不好,抱歉。” 是贺清尘!他刚才竟然在大殿内,自己居然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神医真人比梦里好看。 赵珩:我更好看。 苏绾:可是你瞎啊。 赵珩:…… 感谢在2020-01-02 17:41:12~2020-01-03 08:4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宇智波小点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不理02 10瓶;丷我是一只鱼 5瓶;无望之城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062 苏绾犹豫了下, 最后还是决定不看美人。 今天徐贵妃的外甥女来了,韩丞相的千金也在。宋临川在汴京逗留这么长时间,那两位佳人肯定都见过他。 自己一个小小宫女,还不是梁淑妃宫里的, 居然跟宋临川纠缠黏糊。被看到了说不定会惹出风波,还是避开安全一点。 苏绾打定主意,再次迈开脚步欲走, 大殿内飞出一道身影重重落到地上, 耳边传来福安寺住持不怒自威的声音, “放肆,佛门净地岂容尔等宵小之辈在此胡来。” “姑娘放心,在下不会让他们伤着姑娘。”宋临川迅速挡到前面,俊朗的容颜染上薄怒。 这些人的胆子未免太大, 竟跑到福安寺作乱。 苏绾没吱声, 而是收起玉佩若无其事地往边上挪了挪。算了, 这会人多自己注意一点应该不会被看到,大不了被发现了她就反咬一口, 怒骂宋临川是登徒子。 大殿门前, 刚才冲进去的那群人纷纷拔刀,后退着从大殿里出来, 四周的香客看到这一幕惊惧不已, 自觉往边上避开。 气氛凝滞。 福安寺的住持单手竖掌,一步一步往外走,脚步从容稳健, 逼得那些地痞步步后退。 贺清尘走在住持身后,穿着一身月白色对襟长衫,腰间没有绑绅带,身姿挺拔清瘦,墨发用墨灰色发带束起,眉如远山辽阔,鼻子高挺,容颜如玉,踏出殿门那一刹仿佛神仙下凡一般俊美优雅。 苏绾看呆了一瞬。 有情绪的贺清尘比梦里更好看一些,说是神仙颜值都不为过。 宋临川的长相已是上上乘,跟他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什么神医竟是连普通的刀伤都治不好,我等三番四次前去同安堂求诊都被拒,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被打飞在地的男人爬起来,皱着张脸拍拍身上的灰尘,高声怒骂,“这神医分明是沽名钓誉。” “若我是神医也不给你们治,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病死了活该。”围观的香客里有人弱弱出声。 “谁在说话,有种就站出来!”说话的男人暴跳如雷。 四周再度安静,福安寺的护寺僧人,也在此时提着棍子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将那十来个地痞团团围住。 苏绾抿了下唇角,大致猜出原委。 这伙人的老大或者说头目受了伤,其他的大夫治不好,恰好贺清尘到了汴京,于是去找他医治。 贺清尘不愿意为穷凶极恶之徒治病,便以自己治不好为由推脱。 这些人应该是常去同安堂骚扰他,估计还有威胁他的行为,他烦不胜烦因此躲到福安寺,想着躲一时是一时。 跟她在现世见过的学术狂人差不多,不是治不好,而是不愿意自己的技术助纣为虐,想到的办法就是躲。 这种专业精湛的顶级大拿,大多都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对他们来说只有学术值得他们专注,其他的事情很少在意。 刚才被打出来的男人说是普通刀伤,说不定是处理不到位引发感染了。 正好,她原本就想跟贺清尘谈这件事,择日不如撞日。 也好试探一下自己判断是否正确。毕竟人有了意识后,未必还像文字那样一成不变。 苏绾想到这,悄然环顾一圈不见人群中有穿戴比较好的姑娘,也不见其他宫女在,微微偏头跟身边的宋临川说,“公子,能否麻烦你一件事。” 宋临川偏头对上她的目光,他也猜到了这些人,冲进福安寺抓神医的原委。见她如此感兴趣,心底不由的也生出几分好奇,爽快点头,“姑娘请讲。” 此事发生得极为突然,香客中的女眷大多都有些惊惶,只有她姿态从容,像是并不惧怕眼前的一切。 何样的人家,才会养出如此不输于男子脾性的千金? “麻烦公子将神医请回大殿,就说我有一言相赠。”苏绾交代完,丢下他自顾钻进人群,悄然往大殿那边走去。 宋临川目送她走远,清了清嗓子大步走出人群,含笑看向贺清尘,“这位可是神医贺大夫?” 汴京无人不知神医名讳。 贺清尘抬眸看去,问话男子穿着一身缟色卷云纹织锦对襟长衫,腰间绑着白玉绅带,气质卓然,看着像是世家子弟口音却又与汴京当地的口音不同。 他敛了思绪淡淡颔首,“正是在下。” “在下宋临川,有一言相赠,贺大夫若是想听不妨随我回大殿。”宋临川大步上前行礼。 侍卫紧张跟上,心说太子殿下许是被那冷美人下了蛊,如此危险的状况不避开还主动掺和,也不怕这些人是来取他性命的。 贺清尘看看宋临川又看看他身后的侍卫,以为是太子派来的人,沉吟片刻后再次出声,“在下愿洗耳恭听。” 福安寺住持也看了眼宋临川,知晓他是东蜀太子,因此未有阻拦。 贺清尘跟着宋临川折回大殿,一抬头就看到背着手站在殿中央,穿着青色僧衣的娇小背影。他不悦敛眉,转身的身的间隙,那女子忽然出声,“贺大夫不想听,为何答应宋公子进来。” 他顿住脚步,偏头看向邀请自己回大殿的宋临川。 “是这位姑娘有一言相赠。”宋临川脸上的笑容扩大,“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不便自己出面,故而拜托在下帮忙。” 贺清尘收了火气客气拱手,“姑娘请说。” 苏绾转身看他,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在能听清的程度,“你今日躲过去,他们明日还会去同安堂,只要这些人一日不被官府抓起来,同安堂便无一日安宁。” “确实如此。”贺清尘眉间浮起烦躁。 此事可向太子求助,也可让徒弟柳云珊出面,只是那样一来同样后患无穷。 柳云珊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帮护自己难免会被人误会,而毁了她的清誉。 若传到尚书耳中,只怕是太子也难做。 “治他,但不要治好他。如此既不违背你救死扶伤的初衷,又能免除日后的麻烦,还可让他瞧见生的希望,对你感恩。”苏绾淡淡扬眉,“如何。” 这种人稍稍好点就会继续作恶,怕是旧伤未去又添新伤,指不定什么时候死。 没必要因为原则而让自己陷入麻烦里,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如此作为……”贺清尘若有所思。 这话竟出自女子之口?真如此做了,自己与那些耍滑的庸医何异? 宋临川也有些意外,未曾想过还可如此解决麻烦。既保全了自己又免了麻烦,还能收一份恩人的好处。 他素来是能杀则杀,杀不过的有父皇出面,在东蜀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敢刁难他。 哪怕是狼子野心的皇叔也有父皇压着,无需他太费心思。 “如此作为称不上君子,更是与贺大夫的为人准则不符,可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是君子,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的法子。救他性命又免他继续作恶,等于救了更多的人。”苏绾从容福身,“贺大夫可慢慢考虑,告辞。” “敢问姑娘芳名?”贺清愕然抬头看她,“日后如何再见姑娘。” 他自小跟着师傅学医,一心想要救死扶伤济世济苍生,加之家乡民风淳朴,百姓对师傅敬重有加,他便以为外边也是如此。 未有料到,来汴京不过数日便遇到如此麻烦。 方才她的一番话,着实让自己茅塞顿开,若能再见有事也可听听她的意见。 她与师傅一般通晓与人打交道之术,是可值得结交之人。 “名字不过称呼而已,正好我对医术也有一些见解,贺大夫等着我的信便好。日后若收到有福安寺三字的信,便是我所发,告辞。”苏绾说完偏头看向宋临川,淡然福身,“多谢宋公子帮忙。” 先跟贺清尘搭上关系,以后出宫,说不定会麻烦到他的事情还很多。 原主奶奶上了年纪,她要替原主尽孝,就要做好奶奶需要随时送医的准备。 跟他有了交情,原主奶奶说不定能多活几年,自己如今是借着原主的身份活着,要感恩。 “姑娘等等。”宋临川笑了下,主动跟上去,“姑娘不肯告诉贺大夫芳名,竟是连在下也不肯说吗。” “宋公子与贺大夫一样,都是萍水相逢之人,为何会觉得与他不同。”苏绾态度冷淡。 他认识梁淑妃,还为了玉质兰心和暗香浮动的配方追到福安寺,她不谨慎一点鬼知道会出什么麻烦。 “姑娘此话未免伤人。”宋临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在下与姑娘已是第三次见面。” “公子天天见到住持,不也不知住持的俗名。”苏绾噎他一句,余光瞧见殿外来人,随即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走在前面的姑娘打扮十分清雅,但衣料一看就特别昂贵,不知道韩丞相的千金还是徐贵妃的外甥女,赶紧走比较安全。 宋临川还想追出去,不想被人叫住,“宋公子,你果然在这。” 他偏头看去,见是韩丞相之女,俊颜霎时染上不悦。 打扮得如此精致也不如那素面朝天的冷美人好看。 “宋公子既遇到友人,在下先出去。”贺清尘拱了拱手,目光追着那道穿着僧衣的清瘦身影,从容迈开脚步。 那姑娘生得如此貌美,处事又极为圆滑,怕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还好,她日后会来信,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贺清尘脸上烦闷散去,唇边依稀多了一抹笑。回头要跟徒弟柳云珊打听下,这女子是哪家千金,免得再见时自己唐突了佳人。 听柳云珊说,京中贵女千金的脾气都不大好。 苏绾带着祛痣的膏药回到禅院,太阳升高,暑热重了许多。 吃过午膳照顾陈良妃睡下,她回房解开僧衣的带子,挖出一点膏药涂到那颗痣上,倒进炕上拿出宋临川的玉佩把玩。 这次出宫的运气不错,先是遇到宋临川,又和贺清尘有了继续联系的借口,剩下的就是等着出宫了。 也不知道太子赵珩什么时候才登基。 苏绾玩了一会,仔细收起玉佩和膏药,躺下睡觉。 徐贵妃还有的闹,能有一时清闲算一时。 过了晌午,整个皇宫的地面都要被太阳晒出火来,东宫却格外的阴冷。 赵珩坐在寿安殿花厅的主位上,敛眉看着跪在地上的昭阳宫一众宫人和王庆德,眼底满是凛冽的杀意。 贺清尘给了他吃了会说真话的药丸,并且过后人毫无意识。张嬷嬷已经交代,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是徐贵妃安排,父皇知晓却并未阻拦。 眼下就看王庆德手中,有没有证据可证实,此事真是徐贵妃所为。 有了证据再让他们在谢丞相等人面前对质,他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将徐贵妃打入天牢,幽禁徐贵妃所生的几个皇弟,清除徐太师的党羽。 剩下一个五皇弟,韩丞相手中无兵,不足为惧。 只要幽禁了四皇弟,徐太师便腾不出手针对吏部尚书,党羽也会惶惶不安。 他早上醒来已经命人去给贺清尘送口信,让他注意身边之人,同安堂尽量不要卖药,只开方子让百姓去别的药店买。 宋临川那边也没出问题,暗卫来报,徐太师的死士昨夜潜入福安寺,但并未有动作。 “殿下饶命,老奴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当初张嬷嬷传话贵妃口谕,让老奴将人安插到东宫可是立了字据的。”王庆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张嬷嬷矢口否认两年前,曾让他将贵妃的暗桩安插到东宫,还反咬他为了银子栽赃污蔑。 他就知道,徐贵妃心狠手辣不会给自己活路,因此留了一手。 “字据是老奴让公公立的,与贵妃娘娘无关,纵火一事也是老奴一手安排。”张嬷嬷白着一张脸,咬死此事是她所为,与徐贵妃无关。 东宫走水后该杀的人都杀了,皇帝下令刑部不准再查此事,她的侄儿也被徐太师提拔,如今在汴京附近的县当了个小官。 她原想再过几年,等四皇子登上帝位自己便求徐贵妃放了自己,谁知太子竟然一直在调查此事。 此次后宫嫔妃去福安寺茹素只准带着一个侍从,她与贵妃都觉得是担忧福安寺住不下,不曾想到是太子有意安排。 她怕是没法活着离开这皇宫安度晚年了,白白担惊受怕,为侄儿谋划了一场。 “你一个管事的嬷嬷,敢背着徐贵妃命人在东宫纵火,杂家见识再少也知你是一派胡言。”王庆德怒骂,“好一个歹毒的妇人。” 赵珩闭了闭眼,偏头看向身边的侍卫,“把人带下去。” “是。”侍卫领命,过去伸手拎起张嬷嬷的领子,粗暴地将她拖了下去。 王庆德以为赵珩要杀了张嬷嬷和其他人,差点尿了裤子,整个人抖得有如筛糠,听到赵珩的起身的动静,瞬间吓晕过去。 赵珩走出寿安殿,等着侍卫将王庆德带下去,沉声吩咐江崇,“去把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都带到东宫幽禁,另外派人去福安寺,将徐贵妃请回来,就说是父皇醒了想要见她。” 他得速战速决,在徐太师有所防备之前让徐贵妃自己开口。 残害储君,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马上就搞死徐太师。 苏绾:我跟神医美人面基成功。 赵珩:…… 感谢在2020-01-03 08:49:15~2020-01-03 16:46:1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小蠢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063 江崇带着侍卫领命正欲离开, 赵珩又把他叫住,发信示意暗卫现身。 “殿下。”暗卫从屋顶上下来,恭敬行礼。 “通知守在福安寺的人盯紧东蜀太子,不可让他逃走。再分出一人盯着徐贵妃, 防止她自绝。太师府那边的情况如何?”赵珩一脸萧杀。 “太师今夜要宴请东蜀太子,早上九门提督曾见过太师,城门护卫有调整。”暗卫脑门上浮起豆大的汗粒。 只要不问那女子的下落就成。太子一大早起来就找他, 说那女子的锁骨下方有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让他多留意。 又不是所有的女子夏日里都穿得轻薄, 他总不能去扯人家的衣衫看。 “九门提督已有人处理,吩咐盯着太师府的人仔细些,一有异动立即来报,稍后我会亲自去福安寺接东蜀太子进宫。”赵珩捏了下左手中指, 身上的寒霜愈发厚重, “去吧。” “是。”暗卫应了声, 跃上屋顶转眼不见了踪影。 赵珩抬了下眼皮,叫来孙来福吩咐道:“宣御医到长信宫关入临荷殿, 尔后你带上宫人和江统领安排的侍卫, 去福安寺接徐贵妃回宫,让所有人都以为父皇是真的醒了。” 排场越大越像是真的, 徐太师本就多疑, 他若是收到消息必定会有所动作。 若是进宫则更好,等的便是他。 “是。”孙来福应了声,抱着拂尘拔脚往外跑。 太子昨夜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今日醒来下了早朝便回东宫审王庆德,方才还故意让王庆德与昭阳宫的宫人对质,火气像是比前几日还要大些。 他心情不好时,自己得把皮绷紧。 赵珩瞟了眼孙来福的背影,目光落到江崇身上,淡然掀唇,“安排人手去皇子所将几个皇子带过来,不要让林尚书的人发觉。” “属下明白。”江崇领命下去布置。 赵珩站在院内,无意识捏了下左手中指,转头进入花厅疲惫坐下。 今日之事不可出任何纰漏。 少顷,萧云敬和谢梨廷进入院子,行色匆匆。 两人都穿着皇宫禁卫的衣服,不易被人发觉。 赵珩脸上的寒霜散去,缓了神色起身相迎。 “按照你的吩咐,我与梨廷暗查了戍京大营,九门提督确实在调兵。”萧云敬脸上挂满了汗,入内坐下自行拎起茶壶倒茶,“太师今夜宴请宋临川,看着像是要杀人。” “稍后你俩随我去福安寺请宋临川入宫,北境和东蜀必须停战。”赵珩侧过头看着谢梨廷,“同安的布置如何?” “一切顺利,前任巡抚私养的驻军已清理干净,如今驻军都是我们的人。”谢梨廷笑了下,神色轻松,“年后大概能有三万人以上,百姓未有起疑,也未走漏消息。” “很好,同安附近几个县的知县我会尽快换下,务必做到所有驻军都听令于我。”赵珩隐隐松了口气,“谢丞相一切安好,我会留意。” “可别让父亲知道我的事。”谢梨廷弯腰给自己倒了杯茶,像是想起什么,没喝便又放下,“听萧将军说,神医给了你不少说真话的药丸,给我一些。” “你要那玩意做什么?就是些有毒的蘑菇磨成粉做的药丸,服下便会中毒问什么说什么。”萧云敬失笑,“同安府那边的人,不是都清理干净了吗。” “抓到几个东蜀来的探子,好像跟东蜀太子不是一伙,嘴巴特别严实。”谢梨廷依旧看着赵珩,“殿下?” “那药丸只剩下三粒,不能给你。”赵珩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这些是贺大夫的师傅,用了好几种毒蘑菇磨粉调制而成,原先是用来给人治疯病的,没几颗。” “原来如此。”谢梨廷吃了口茶放下杯子,“九门提督已醉死过去,明日晌午之前不会有人能找得到他,就是林尚书异常谨慎,我们的人未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唔。”赵珩略略颔首,转身往外走,“走,去福安寺。” 萧云敬又喝了口茶,迅速跟上。 走出东宫,侍卫已备好马候在门外。 赵珩利落上马,轻描淡写地跟萧云敬说:“昭阳宫的宫人都招认了,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乃是徐贵妃所为,父皇也知晓此事。” 萧云敬用力挥了下拳,利落上马,额上鼓起条条筋脉,“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可如此禽兽不如。” 姑姑与他也曾鹣鲽情深,不想他竟纵容那徐贵妃到这般地步。 父亲在北境战死沙场死无全尸,是为守住他座下的江山社稷,早知如此当初他们家就该说动秦王,反了他。 “他如今已是困兽,活不了多久。”赵珩目光凉薄,“舅舅用命守住的江山,我不会拱手让给任何一人。” 萧云敬火气散了些,等着谢梨廷也上了马,随即一起策马往宫外去,“洛州的雨势降了,佛寺的住持告诉百姓,此次水患未有受灾,是你提前借他之口让大家早做准备,百姓如今都说你是圣人是明君。” “我所做还不够,远不及她所想的万分之一。”赵珩想到梦中的女帝,胸口略有些发酸。 她在梦中质问宋临川百姓何辜,以自己数次入梦所见的分析,眼前的北梁尚不是她所喜欢的北梁,他还需更努力才有资格去见她。 “这位高人是女子?”萧云敬问出心中的疑问。 这都快三个月了,那位神秘的高人一直不露面,除了是女子身份不便现身,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此前回禹州跟秦王提起这事,他也觉得这位高人是女子,说不定会是未来的皇后。 “是。”赵珩点头承认,“她如今不便出面,待大局稳定我登基后她便会现身。” “不愧是高人,她若此时现身必定会成为被猎杀的目标,哪怕住进东宫成为你的太子妃也不安全。”萧云敬松了口气,脸上绽开揶揄的笑,“我这弟妹定是有倾国倾城之姿。” 赵珩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暗红,“确实倾国倾城。” 他所见过的女子,无一人有她的美貌,也无一人有她的智慧。 萧云敬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倏然严肃,“你该庆幸自己尚未成婚,聪慧的女子通常不会容许丈夫纳妾。哪怕你是帝王,她亦不能忍受你纳妃。姑姑当初也容不下,若姑姑与寻常女子一般也不会走得这般早。” 云珊就曾提过,她不喜与人争抢,不喜与人共有一个丈夫。 那高人与云珊一般聪慧,定也容忍不了。 赵珩抓紧了缰绳策马狂奔,未有接话。 他从未想过要纳妃,父皇的后宫是何等模样,他自小看到大。 再则,女帝并未不愿意露面,而是他找不到人在何处。 给暗卫的画像,他把那颗痣添了上去并告知暗卫留意,若是发现她的踪迹先暗中保护起来,不要惊动她。 除掉太师,林尚书会转投韩丞相的阵营,骠骑大将军是他的女婿,必定会继续追随他。 虎符一日拿不到,他便无法顺利登基。 且太师党羽众多,全部清理干净也需要数月时间,没法在短时间内尽数拔除。 女帝的身份一旦暴露,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他要护住这万里江山,也要护住她,让这江山变成她想要的模样,如此才有资格求娶。 出了正阳门,暗卫来报。宋临川此刻已离开福安寺,随着太师府的仆从回城,像是要去太师府赴宴。 赵珩跟萧云敬交换了下眼神,带着护卫策马前去拦截。 不能让宋临川进太师府,进去后他是生是死就难说了。太师府地下有众多暗道,届时会把他送去何处,如何处死都是不他能控制的。 此时徐贵妃还未认罪,他无凭无据,身为储君也不可带兵查抄太师府。 韩丞相会以此为借口怀疑他想篡位,联合朝臣弹劾。 父皇命他监国之时留了一道圣旨在太师手中,圣旨上写明若自己监国不利,将由四皇弟代替自己监国。 自他监国这两个多月,太师动作频频为的便是能亮出圣旨,名正言顺地让四皇弟监国。 韩丞相手中也有一份圣旨,自己所作所为若是对他们形成巨大的威胁,他会先与太师合作,让自己失去监国的机会,再回头针对太师。 因此,他今日必须先将徐太师除去。 赵珩寒着脸,再次策马加速。 萧云敬挥鞭策马跟上,嗓音压低,“贺清尘此前跟着他师傅居于山间,初到汴京便有了神医之名,虽不骄不躁人到底是简单了些,只会治病救人与钻研医术,若是被太师等人盯上他,怕是容易出事。” 徐太师紧盯宋临川,必定不会放过他身边的其他人。 “我已有安排,不会让他受牵连。”赵珩想到梦中的女帝似乎很喜欢贺清尘,胸口又有些酸。 贺清尘的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人也确实简单耿直,在他眼中王公贵族是人,平头百姓也是人,并无贵贱之分。 医术上的事难不倒他,应付地痞纠缠确实不是他的强项。等自己解决了徐太师,会立即将汴京城内的几伙地痞收拾干净。 太师能买下太平坊那么多的铺子,这些地痞功不可没。 “有安排便好。云珊到底未出阁,虽是师徒,瓜田李下难免会有人碎嘴毁她清誉。”萧云敬的嗓音依旧很低,“若是能安排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他,会更好。” “形同监视之举不可取,疑人不用。”赵珩偏头看他,“可是担心嫂嫂瞧上他?” “那般好看又年轻,医术更是无人出其左右的神医,怎能不紧张。”萧云敬脸红,“云珊温婉恬静,真怕她瞧不上我这粗人。” “嫂嫂不会的。”赵珩安慰一句,远远看到宋临川带着侍卫骑马进城,身边跟着四名的太师府的仆从,神色骤然转冷。 萧云敬也看到了宋临川,紧紧跟上赵珩挡住他们的去路。 宋临川勒停身下的白马,抬头看向赵珩以及他身后几十个侍卫,俊颜浮上火气,“太子殿下此举何意?” 太师命人去福安寺接他回城,赵珩带着人马前来拦截,但凡选错自己的小命恐怕要留在汴京了。 赵珩抬了抬眼皮,身后的长街忽然冲出来一队百余人的护卫,街上的百姓惊惶避让。 他回头看去,徐太师和林尚书走在护卫前,神色从容。 赵珩眼底浮起讥诮。 竟是与梦境中差不多的情形,不知太师打算用怎样的理由,为自己此举开脱。 宋临川其人虽骄矜,却不是愚笨之人,不会如梦中一般只是按照梦境给的剧情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暗卫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苏绾:他比你还瞎。 赵珩:…… 感谢在2020-01-03 16:46:10~2020-01-04 08:4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口水怪、念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伊 60瓶;阳光下夏天的雨 30瓶;masi 9瓶;夏萧筱、爱吃面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4、064 徐太师和林尚书带着百多人的守卫, 转眼到了跟前。 赵珩收起眼中的锋锐,策马掉头垂下眼眸看他,唇角抿紧。 看得出来,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将宋临川请进太师府, 请不动便擒。 赵珩抬了下眼皮,余光瞧见还有不少守卫往这边过来,抢在太师开口之前漠然掀唇, “吾收到东蜀皇帝回信, 请太子入宫签署停战建好细则, 太师与林尚书这是要作甚,可是为了阻拦吾。” 萧云敬暗暗抓紧了缰绳,示意谢梨廷不要轻举妄动。他们眼下的身份是侍卫,不可让徐太师和林尚书认出他们。 虽然做了简单易容, 不谨慎还是会出岔子。 谢梨廷动了下缰绳, 表示自己不会乱来。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近日汴京城内出了一伙贼人到处欺男霸女, 臣方才在路上偶遇林尚书正随他前去抓捕。”徐太师微笑行礼,“这些守卫都是汴京府内的巡查, 汴京府尹带了一队人马已先行出发。” 太子为何忽然想起来要见东蜀太子?是发现了他们在东蜀的布置, 还是东蜀皇帝真的回了信? 当初说好了拖延一段时日,等他的信号一起行动。 徐太师心思电转, 冷静下来处理眼前的麻烦。 太子要请宋临川入宫, 自己身为臣子便不可用东蜀大军有异动为由,和林尚书一起去抓捕东蜀太子。 自己在朝中只是国子监博士,并无实权, 北境战报不该送到他手上也不该先给林尚书,此举有僭越之嫌。 太子忽然出宫接人,自己用好了便不算是坏事。 待东蜀太子入了宫,再让林尚书在明日早朝时,安排人将假的北境战报呈上谎称东蜀又有动作,激起朝臣的激愤。 自己便可趁机要求扣押东蜀太子作为质子,逼迫东蜀退兵。 皇宫禁卫军当中有一半是他们的人,只要确定东蜀太子的落脚之处,便可杀人嫁祸给太子,让东蜀大军有正当理由进犯北梁。 徐太师琢磨了个来回,又说,“那伙贼人昨日曾闯入林尚书府中行窃,甚是胆大妄为。” “原来如此,汴京府尹这个官是怎么当的,竟让贼人四处作乱。”赵珩神色从容,只是嗓音愈发阴冷了些,“他这府尹不当也罢。” 徐太师一口血险些吐出来,讪讪回话,“殿下所言甚是。” 今日似乎诸事不宜? 这汴京府尹掌管汴京上下,倘若被撤职,日后他们想要做些什么便没这般方便。 若是保了他,又不知这太子是否会起疑。 林尚书没有公文无权随意调动汴京府衙的巡查,自己在朝中只有太师之名,更无权这么做。 “太师也如此觉得,甚好。”赵珩的目光落到林尚书身上,嗓音稍有缓和,“林尚书为保汴京百姓安宁,辛苦劳累亲自带着守卫抓捕贼人,当嘉奖。父皇今日一早已醒来,听闻此事必定龙心大悦。” 林尚书压下惊疑,拱手行礼,“不敢当,臣身为朝中大员,让汴京乃至北梁百姓安居乐业,是应该的。” 那个多疑又窝囊的皇帝竟然醒了?还这么凑巧,东蜀皇帝也在今日回了书信?是太子故意迷惑他们还是真有此事? 今日早朝,并未有听到皇帝苏醒的消息。 林尚书微微抬头,用余光看了眼徐太师。如此重大的消息,他安插在宫中的人竟未传递出来,莫非安插的人都被发现了? 徐太师心中也是惊涛骇浪,面上却摆出一副欣喜的模样,抬头看着赵珩,“皇上既然已苏醒,与东蜀停战建好一事确实该立即谈妥,免得北境的百姓惶惶不安。” “父皇也是这个意思,因此差吾前来请东蜀太子入宫。”赵珩将他二人的反应收入眼中,面上古井无波,“太师与林尚书既然还要去抓贼,吾便不多说了。” 徐太师和林尚书身后的守卫已有将近三百人,回宫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他得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 他们即便不敢做出当街诛杀储君一事,也有可能以抓捕贼人为由动手。 自己只带了二十来人,乱刀之下难免会出岔子。 “如此……”徐太师话还未说完,身后的守卫忽然让开一条道。 他回头看去,皇帝的车辇缓缓驶过来,坐在车前的人赫然是孙来福,还有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方德胜。 徐太师不露声色,悄悄与同样回头的林尚书交换了下眼神,等着车辇停下。 看来皇帝是真的醒了,方德胜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还是自己的人,断然不会帮太子作假使诈。 不过也不可麻痹大意,太子不是那个蠢皇帝。 监国这段时日,自己与韩丞相明里暗里吃过不少亏,几处布置莫名就被他给破掉,得死死防着他。 长街安静了一瞬,四周的百姓也看着华美高大的车辇,捂着嘴不敢出声。 赵珩也看着车辇,眼底的寒霜散去些许。 孙来福办事还挺可靠,他都未有想到要方德胜出宫,这奴才竟想到了。方德胜受过母后的照拂,自自己监国后传递给太师的消息,一向半真半假。 太师未有起疑,自己亦装作不知情。 前段日子父皇醒来后方德胜身体不适,未免将病气传给父皇,他住到敬事房给太监安排的耳房。 自己一直忙碌,方才又细细推敲了一遍所有的安排,自以为毫无疏漏未料到把最重要的人忘了。 车辇停下,孙来福与方德胜一块下车行礼,“殿下万福。” “尔等这是要去往何处?”赵珩沉下脸,不悦地看着孙来福,“孙来福你来说。” 孙来福哆嗦了下,上前一步回话,“回殿下,陛下方才吃了一碗银耳羹,问起徐贵妃在何处。老奴告知在福安寺茹素,陛下便差老奴去接贵妃娘娘,老奴不敢忤逆。” 赵珩咬着牙,佯装自己在生气,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吧。” 孙来福应声行礼,和方德胜坐回皇帝的车辇,继续往城外去。 萧云敬和谢梨廷都悄悄松了口气。孙来福的这个安排算得上是查漏补缺了,如此一来,徐太师和林尚书也不易起疑。 徐太师将手伸出袖袍,背着赵珩跟林尚书做了个摆手的动作,示意他带着守卫撤离。 皇帝醒来就要见贵妃还让方德胜跟着,分明是在防着孙来福,此事应该不会作假。待他回府重新布置一番便入宫面圣,好好参上太子一本。 皇帝让他监国,可没让他撤换南境各府州县的官员。 “启禀殿下,臣还要去抓贼人,先行告退。”林尚书转身面对赵珩行礼,“皇上刚醒,恐还有诸多不适,臣晚些时候在入宫面圣。” “臣也告退。”徐太师微笑行礼。 赵珩冷着一张脸点了下头,策马离开。 宋临川带着侍卫在赵珩侍卫的包围下跟上去,心中暗暗佩服赵珩的冷静。 他明知尚书带兵围堵并非是为了抓贼,却未有点破,还若无其事地与之周旋。 敌众我寡,方才他但凡有一丝冲动,局面便会失控。 自己的这条小命怕是也保不住。 这储君可比他那位只会纳妃,连自己的儿子都养不大的父皇强多了,北梁日后也必定会迅速壮大国力,成为东蜀最大的威胁。 自己要更努力,才能避免东蜀被其吞并。 两国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能够停战于双方都有益,父皇不该为了逼皇叔出手而拖延这许久。 幸而今日赵珩来得早,再晚些,两国真要不死不休黎民苍生都会为此受苦。 宋临川轻轻吐出口气,策马追上赵珩与他并行,“多谢。” “太子若真心想要谢吾,那便通知你父皇停战建好,这仗打下去谁都赢不了谁。”赵珩态度冷淡,“真要打,北梁一定奉陪到底。” 宋临川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又想到福安寺那冷美人。 她说话也这般完全不给情面,若不是知道那冷美人并非皇室之人,他险些以为赵珩与她是一家。 一行人策马走远,躲起来的百姓放松下来,街市恢复热闹。 徐太师收了视线将林尚书拉到一旁,沉声道,“你先把人撤走,我即刻命人去福安寺通知贵妃身边的宫女,若皇帝醒来一事为假便杀了贵妃嫁祸太子。” “贵妃可是你女儿。”林尚书吓一跳。 “皇帝醒来一事太过蹊跷,未有确定消息之前不可大意,若是太子布局将贵妃请回宫,为的是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你我这些年的布置将毁于一旦。”徐太师目光阴冷,“为了保全四皇子,只能牺牲她和我外孙女的太子妃之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这就去安排。”林尚书拱了拱手,带着守卫撤离长街。 徐太师抬头看向城门的方向,低声吩咐身边的管事一番,袖袍一甩掉头回太师府。 今日之举虽被赵珩撞破,量他也不敢有所作为。 一个乳臭未干只有虚名的储君罢了。让他再妄为一段时日,等自己把皇帝弄成个活死人,便拿出圣旨让外孙四皇子监国。 赵珩失去监国的资格,跟随他的朝臣便会做鸟兽散,自己再把他也变成个残废,看他还怎么狂。 至于外孙,不过是个刚满十一岁的稚童,能知道什么叫治国之术? 操纵个一两年,自己便有了登基的理由,手中又握有北梁大军,这天下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收入囊中,美哉。 若他真敢有作为,那便如之前所想杀了宋临川,让东蜀攻入北梁将这天下打乱,自己堂堂正正登基为帝。 徐太师心情大好,一路回去脸上不时露出笑意。 皇帝的车辇在福安寺山门外停下,孙来福和方德胜下车,带着一众太监宫女上山,前往禅院迎接徐贵妃。 前来添香油祈福的香客看到这一幕,好奇跟过去看热闹。 喧哗声从前面的大殿一直吵到左侧的禅院。 苏绾和陈良妃躺在禅院廊下的摇椅里,舒服闭着眼吹凉风。听到外边传来的动静,她禁不住睁开眼坐起来,“外边好像很热闹?” 陈良妃也睁开眼坐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复又倒下去,“想去看热闹便去。” 闹得所有的禅院都知晓,除了徐贵妃那头猪没人会这么干。 到福安寺茹素前几日都安安静静没点动静,今日来了那头猪的外甥女,韩丞相的千金和神医,再出什么热闹都不奇怪。 “不去。”苏绾倒回去晃动摇椅闭目养神。 陈良妃做人还是可以的,到了福安寺没人敢来烦她们,住持也诸多照顾。听陈良妃说想要摇椅,不过半个时辰就送过来了。 “不去人家也会上门的。”陈良妃轻笑,“知道怎么刺激一个疯子,让她发疯吗?” 苏绾抬眼看她。 这位姐姐简直聪明的可怕,宫里那一套勾心斗角,她看得明明白白。 “嘘。”陈良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指了指院门含笑闭上眼,“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有人说我们是一家。 苏绾:他眼睛倒是不错,要不要跟他换换。 赵珩:…… 感谢在2020-01-04 08:48:56~2020-01-04 17: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诸葛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莫扎小天使 15瓶;沐木幕 5瓶;甜饼蘸辣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065 禅院外果真传来敲门声, 苏绾眼底浮起一丝无奈,起身去开门。 同样是可怜人,相煎何太急。 取下门栓将门打开,门外站着徐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还有个面生的姑娘。姑娘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就只有一只杯子,和一壶不知道是酒还是茶的玩意。 “两位有事吗?”苏绾挡着门不让进。 “皇上醒了, 还派了大总管亲自来接贵妃娘娘回宫, 娘娘高兴, 赐给陈贵人一壶果酒让她沾沾喜气。容昭仪,端进去吧。”宫女伸手推了一把容昭仪,嗓音微微发冷,“贵妃娘娘说了, 良妃若是不喝你便替她喝了。” 容昭仪往前冲了下, 手中托盘一歪直直往地上砸去。 徐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眼疾手快, 接住托盘端稳,又顺势摁住容昭仪的肩膀, 试图将她推进院子里。 太师来消息, 让她跟着徐贵妃回宫,若皇帝没有醒来便杀了的徐贵妃。太师安排的人, 会将杀人一事嫁祸给太子。 她是徐家的死士, 自徐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被太子的侍卫杀死,她便按照太师的指示,步步博取徐贵妃的信任, 当上大宫女。 目的是监视徐贵妃,同时也帮徐太师打探宫里的消息,必要时杀人灭口。 徐贵妃也担心此行有诈,命她把容昭仪带过来,借她之手杀了陈良妃和她身边的宫女,再嫁祸给梁淑妃。 这容昭仪原是已故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皇后过世没多久便爬上龙床封了昭仪,这些年安安分分孩子也没生,是个好利用的主。 让她来杀人,梁淑妃便脱了不干系,毕竟她俩都曾是已故皇后身边的人。 “良妃娘娘不喝酒。”苏绾发觉容昭仪的脸扭曲起来,像是疼痛难忍的模样,不由的多看了一眼徐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她接酒和托盘的动作,像是武功高强的样子? 刚才她还说老皇帝醒了,派身边的大总管来福安寺接人……难道是太子要速战速决,搞死徐太师? 有这个可能。 太子如果查到了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的真相,这件事便是搞垮徐太师最好的突破口。 残害储君,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徐太师不能免受责罚。 徐贵妃把容昭仪逼过来杀人,估计是想,死也要让太子失去威信。 太狠了。 苏绾压下心底冒出来的烦躁,冷脸关门,“良妃娘娘睡着了,两位把她吵醒过来,出什么事奴婢可担待不起。” “你确实担待不起。”徐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抬脚踹门。 苏绾早有准备,还是被她的脚上的力量震到,手臂疼得本能松开门板。 这女人果然武功高强,太可怕了。 “哗”的一声,不知何时过来的陈良妃,将一盆水直直泼了过去,举起木盆就朝那大宫女砸过去。 大宫女估计是未有料到陈良妃的动作如此敏捷,抬手挡了下,疼得往后退开了好几步。 被她摁住肩膀的容昭仪摔到地上,口中发出痛苦的惊呼。 “有虫子?”陈良妃拍了下木盆,装出一副疯了的模样,丢掉木盆退回禅院用力关上门。 那宫女不敢跳墙进来,门外有侍卫盯着。 皇帝怎么可能会醒过来,就算醒了太子也不会让他醒太久。徐贵妃回宫后徐家怕是要出殡,就看徐太师能否破太子的局了。 “会武功的宫女。”苏绾拴上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有预感要出大事。” “对我来说是好事。”徐贵妃回她一句,拍拍身上的水珠往回走。 福安寺的住持答应帮她找人把信送到李顺手上,只有从太子手中,拿到准许苏绾出宫的诏令,她才能安心。 苏绾耸了耸肩,抬脚跟上去。 禅院门外,容昭仪双手撑着地艰难爬起,掌心被地上的沙石蹭破了皮,一阵刺痛。 陈良妃装疯的样子太吓人了,徐贵妃分明是让她来送死。 皇后过世已经六年,徐贵妃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在凤仪宫做了什么。要是有证据,她会联合一心向佛的德妃,阻止皇帝封自己为昭仪。 皇帝那人本来就薄情,就算没中迷香兴头来了,也会找人发泄。 皇后刚装殓放入梓宫当夜,他就在灵堂后要了自己。 她又惊又恨,想陪着皇后一起走,又不甘心被就那样被皇帝糟蹋,不甘心小皇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断了气,这才在皇后的寝宫内点燃迷香想要趁机杀了皇帝。 只是她没料到梁淑妃会来,还被皇帝遇到。 发了狂的皇帝把梁淑妃也糟蹋了。 过后,皇帝将还是贵人的梁淑妃带回长信宫宠幸了一个月,直到她怀了身孕,这才封了淑妃赐她住进永宁宫。 淑妃有孕后,皇帝竟又想起自己,给了个昭仪的封号常常将自己带回长信宫。 这些年,她一直默不作声,暗地里找机会给皇帝下毒,想要毒死他给自己和皇后还有小皇子报仇。 眼看皇帝没中毒也要死了,这会又忽然醒过来,徐贵妃却在这时候盯上自己,她心里很是不安。 莫非,她是想借着自己的手杀了陈良妃,让陈良妃的兄长对太子有意见,再恨上梁淑妃? 容昭仪脊背隐隐发凉。 “算你走运。”徐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擦掉脸上的水,阴恻恻地看着她,嗓音压得很低,“就怕这份好运维持不到回宫,自己去跟徐贵妃复命。” 说完,她端着托盘掉头回去。 陈良妃和她身边的宫女都很弱,根本不需要她费太多力气,等她从宫里回到福安寺入夜后过来杀了即可。 容昭仪见她走了,目光深深地看一眼紧闭禅院房门,再次抬脚上前飞快将写好的信,塞入门缝。 她无所求,只想皇帝早日驾崩。早在来福安寺当日,她就准备好了信,想要送到陈良妃手上。她目前是唯一不会早死的妃子,太子也不会让她死。 可自己被害后却又害了梁淑妃一事,终究是个心结。自己说不定活不过今夜,只求陈良妃看在大家都是可怜人的份上,能帮梁淑妃便帮一把。 哪怕她不帮,也希望她知道真相后,将来若是被太子封了太妃,也别针对梁淑妃和她的孩子。 梁淑妃胆小怕事做事瞻前顾后,太子又非她亲生,偌大的后宫她一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 徐贵妃倒了,还有个从来不出声的德妃,她比徐贵妃更狠,杀人不见血。 容昭仪闭了闭眼,对着门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转头离开。 回到徐贵妃的禅院门前,容昭仪缓了缓呼吸,垂下脑袋抬脚入内。 “候着吧,徐贵妃在跟殷小姐说话。”宫女拦住她。 容昭仪点头称是。 禅房内,徐贵妃握着殷晓君的手,眼角泛起泪意。 她今日回去怕是凶多吉少,父亲虽未有口信传来,心中还是有诸多不安。身为徐家的女子,她没的选,除了这张脸和还算争气的肚皮,父亲从未将她当人看。 否则也不会将她送入宫中,以色侍人。 如今,好好的外甥女也要走上与自己一样的路,太子远比皇帝深沉,往后的日子怕是与火坑无异。 自己的儿子成不了储君,等待自己的便是死路一条。她被父亲操控着筹谋十几年,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中过活,无一日轻松。 死了说不定也是解脱,什么荣光永驻,什么太后她都不想了,只求此行平安。 坏事做得多了,总怕见到鬼。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踏入后宫的那一瞬,自己便已经是恶魔。 她学不来德妃装腔作势一心向佛,下手却比谁都黑的姿态,也学不来梁淑妃的云淡风轻,更没法像陈良妃那般只在意自己的脸。 她是恶人,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她深知早晚都会死。 也有不甘心……可她身为女子,不甘心又能怎样?在父亲眼中,太师府所有的女眷都不是人,而是待价而沽的货物。 “明日晌午之前若是没信送到福安寺,你便偷偷回家,无需回太师府。”徐贵妃拿出一沓银票递给殷晓君,“走不掉便隐姓埋名去上学,不要再被你外祖操控。” “小姨?”殷晓君愕然看她。 这种从小姨口中说出来,有点陌生。 “你小姨我当了一辈子的恶人,最羡慕的却是你娘。她与你父亲琴瑟和鸣,外祖管不到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徐贵妃把眼中的泪意逼回去,“回去吧。” 殷晓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告诉她自己原本也想偷偷去上学,在看到她骤然变得严厉的眼神后,终究没胆子说出口。 “那我先出去了。”殷晓君收好了银票,低着头开门出去。 等在门外的宫女瞟了眼殷晓君,伸手抓住容昭仪的肩膀,将她推了进去。 “听说陈良妃不喜欢本宫送的酒,你喝了吧。”徐贵妃抬眼看她,“躲在梁淑妃背后安生了这么多年,你该知足了。” 她死了梁淑妃也会被太子怀疑。 “是。”容昭仪福了福身,拎起酒壶倒出一杯毒酒,仰头喝下。 喝完,她放下杯子低低笑出声,“作恶的人会下十八层地狱,我会在天上看着你怎么死。” “本宫从不信鬼神。”徐贵妃起身出去,换上笑脸看着候在外边的孙来福和方德胜,“让两位公公久等,走吧。” 宫女瞪了一眼容昭仪,抬脚跟上。 容昭仪也跟出去,看着浩浩荡荡人影离开,转头回自己的禅院。 但愿陈良妃会看到那封信。 徐贵妃一行人走后,福安寺再度变得宁静。 夕阳渐落,晚风裹着清凉溜进禅院,吹落无数枯叶。 苏绾吃过晚膳,洗完澡陪着陈良妃在院里看了会星星,时间差不多提着灯笼去检查院门。 转身的间隙,地上的一抹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苏绾弯腰捡起,见上面写着良妃启三个字,摇摇头转身折回去。 徐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走后并未有人来过,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信送过来的。 “给你的信。”苏绾把信丢给陈良妃,打着哈欠回房,“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徐贵妃回不来,到了中元节她就能偷偷溜回汴京,去看原主的奶奶了。还能趁机了解下馥香坊都有什么香料,能不能合作。 希望太子不要让自己失望,除掉徐太师一伙,早日登基。 “去吧。”陈良妃接住飞过来的信,含笑点头。 一夜无梦,苏绾早上起来洗漱干净照例开门出去晃荡,被侍卫告知不准离开后又回了禅院,心中满是疑惑。 陈良妃面色凝重,一早上都不说话。 过了晌午,消息总算传过来。容昭仪昨夜在自己的禅房里服毒自尽,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 宫里来人带回去了,不知道怎么安置。 “徐贵妃那头猪,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个人垫背。”陈良妃骂了句,抬脚往外走,“本宫去找梁淑妃,你不用跟着。” 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皇帝大概到死都不知晓,他身边的女人有多狠。也可能他都看在眼里,却故意让她们自相残杀。 这些年,她错怪梁淑妃了。 那就是个不会保护自己的傻子,卑微的求着一线活路。她若是聪明一点,皇后生的小皇子也不至于被害死,那头猪也没法作威作福。 “早去早回啊。”苏绾叮嘱一句,看向皇宫的方向。 徐贵妃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这个作恶了一辈子,可怜又可悲可恨的女人,死了也算是解脱吧? 陈良妃出了禅院,大大方方走到梁淑妃住的院子前敲门。 等了片刻,嬷嬷过来开门,见到她脸色骤然发白,“良妃娘娘?” “让开。”陈良妃伸手拨开她硬闯进去,径自进了梁淑妃的禅房用力关上门。 李顺那条路也走的通,却不如梁淑妃出面来的容易。 梁淑妃受惊抬头,脸色也在瞬息间变得苍白,“陈姐姐。” 她怎么会来? “别喊得这么亲热,帮我跟太子求一道诏令。”陈良妃坐下来,不假辞色,“诏令内容是苏绾入宫满十年,准许她自行出宫。” “太子他未必会答应……”梁淑妃有些犹豫。 她从来不敢跟赵珩提任何要求,忽然为了个宫女跟他要诏令,不知道他会不会生疑。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自己把你送出去的? 苏绾:对啊。 赵珩:…… 感谢在2020-01-04 17:57:16~2020-01-05 08:38:1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724195 3瓶;潇潇暮雨、往昔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066 陈良妃在梁淑妃对面坐下, 耐心等着她细细琢磨。 以前没怎么接触,只觉得梁淑妃是个闷葫芦,笑的样子也假。 看完容昭仪的绝笔信,她还心疼了一把梁淑妃, 觉得她傻。这会面对面,她算是看出来了,梁淑妃不傻而是冷漠又自私。 自己都这么大方上门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真蠢到这个地步她也活不到现在。 以她和赵珩的关系, 要诏令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也要瞻前顾后。这事又不会影响前朝,也不至于牵扯到在后宫掌权。 她就是冷漠自私,一点麻烦都不愿意沾。 她在皇后身边多年,容昭仪都知道小皇子是怎么死的, 她会不知道? 明知道小皇子死的惨烈冤枉, 可她还是给皇帝生了孩子, 还生了两个。 她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跟容昭仪比, 觉得所有人都不该瞧不起她。 觉得容昭仪上位的手段更不堪, 毕竟她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可人家容昭仪比她年轻许多,受宠的程度虽不如她, 但也没少宿在长信宫。她不是不能生, 而是不想生,不想给害死皇后还糟蹋自己的男人生孩子。 真正傻得可怜可悲的人是容昭仪。 为了杀皇帝而虚与委蛇,还要日日活在自责中。 梁淑妃会不知道迷香的味道吗?她知道却没及时逃走, 还让皇帝遇到她,还不是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能出头。 倒了徐贵妃和四皇子,还有韩丞相撑腰的五皇子和他的生母德妃,她真以为自己能一直平顺? 韩丞相在前朝笼络官员打压太子,目的跟徐太师是一样的,都想扶持一个傀儡上去,自己当那不上明面的皇帝。 德妃天天把自己整得跟位分低的嫔妃一样,出行不坐轿辇也不引人注意,让徐贵妃一个人在后宫作恶。为的还不是熬死了徐贵妃和徐家,只自己的儿子跟太子斗法。 没了徐贵妃,德妃还吃得下去斋饭念得了佛经就怪了。 陈良妃有些烦躁,这事过后自己是不会再与梁淑妃打交道的。 这种人出了事会第一个出卖盟友,不值得自己为她出主意。她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但她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好,回宫后我就跟他要一道诏令。”梁淑妃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陈良妃如今有嫡兄撑腰,赵珩不会让她死,若不答应她万一被她使了手段针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根本保不住,她不能因小失大。 只是一道诏令,赵珩应该会给。 “等你的消息。”陈良妃不耐烦地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皇帝是好不了了,梁淑妃开口跟太子要诏令,太子不会起疑反而觉得她识大体,知道帮衬。 自己也不怕梁淑妃和德妃一样阴险,嫡兄不死,她老实待在敬法殿便不会有事。 太子派了侍卫保护她,德妃不会不知道。 禅房的门重新关上。 梁淑妃出了会神,慢慢反应过来容昭仪的死和徐贵妃有关,而徐贵妃怕是……要倒了。 她缓了缓心跳,绷紧的脊背渐渐松懈下来。 赵珩掌控朝局的能力越强,她和孩子就越安全。就算德妃执掌后宫,自己安分守己,应该能等到赵珩登基成为太妃那一日。 只是这后宫的腥风血雨,在赵珩登基前不会停。 韩丞相在前朝经营十几年,没了太师的威胁,德妃定会站出来配合韩丞相极力打压太子。 三足鼎立之时她还可冷静,只剩下五皇子和太子,她也一样会急。 这种情况下,自己须得更加小心谨慎。 香料之事决不能让赵珩知道真相。要诏令的理由她也想好了。 就说是陈良妃因容昭仪之死忽然清醒过来,怕自己也遭遇不测,念苏绾照顾她有恩,想要报答苏绾的恩情。 如此一来,赵珩便不会起疑,自己跟陈良妃也不会纠缠得太深。 梁淑妃打定主意,自己去拿了笔墨纸砚,研墨提笔给赵珩写信。 诏令越早拿到手她就越安全。此时发信给赵珩,正好表明自己对前朝一无所知,也没想打探消息。 写好吹干墨汁,梁淑妃将信折好塞进信封,起身开门去院子里叫来一名赵珩身边的近卫,“麻烦你将这封信送回宫里,亲自交给太子殿下。” “是。”那近卫收了信转身出去。 梁淑妃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折回廊下纳凉。 因着容昭仪自尽一事,所有后宫妃子都暂时待在禅院,不得随意出门。 福安寺的僧人,则在准备给容昭仪做法事超度。 陈良妃回到自己和苏绾住的禅院,苏绾躺在摇椅里看书,像是又打起瞌睡的模样。 “今日不要出去乱跑,宫里没消息过来,一切就还是没有定论。”她叮嘱一句,大步回房。 “嗯。”苏绾应了声,继续看手中的香料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中元节她真能回汴京,顺便去看看贺清尘有没有解决掉麻烦。 “睡了记得盖上被子,风大容易着凉。”陈良妃提醒一句,进了禅房关上门。 再等等,徐贵妃那头猪死没死的消息,就该传出来了。 陈良妃坐到炕上,拿起包袱打开,取出准备好的男装和银票,兀自出神。 德妃这会估摸着也在等宫里的消息,她比徐贵妃冷静,应该会掂量眼前的情势,暂时不会出手针对自己。 等到中元节法会,自己要带苏绾回汴京,顺便去找一找给自己开坛做法的道士。 这事不问清楚,她心里始终不踏实。 被赵珩知道自己将他跟个宫女捆绑在一起,即便嫡兄的战功再高,他也不会让自己苟活,更不会让苏绾活着。 如今她也算大仇得报,剩下的就是拿到诏令让苏绾安全离开皇宫。 陈良妃笑了下,仔细收起男装和银票。 那道士只要不走,自己就有办法找到他。 过了午后,整个汴京都陷在燥热的空气中,太师府大门紧闭。平日里守门的人也不见了踪影,死气沉沉。 门后,谢梨廷带着皇宫禁卫,将府中的金银珠宝、地契都搬到了院子里。 跟着过来清点数目的萧云敬,叹为观止。 “这太师府上的私库,竟是比国库还充盈。”谢梨廷苦笑,“北境百姓困苦挣扎,朝廷却养了这么大一只蛀虫。” “还有一只没被抓呢。”萧云敬坐下来,嗓音压低,“入夜后再将这些东西运走,等明日太子出诏令,告知百姓徐太师罪行后再移交户部。” “明白。太师总算倒了,昨日那扮做宫女的死士真能打,不知道韩丞相在宫中是否也安插了死士。”谢梨廷心有余悸,“难怪太子之前,会屠杀东宫的宫女。” 这要是漏掉一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猜。”萧云敬合上账本收好,“回去复命吧,清点了一个晚上加上半个白天,可算清点完了。” 昨夜,赵珩以皇帝醒来为由召百官入宫。徐太师踏进文德殿看到徐贵妃,当即咬破压在舌下的毒药毒发身亡。剩下的徐家人,在赵珩当着百官的面审徐贵妃时,被他们全部擒获。 太师府中所有暗道地库,也都被他们给翻了出来。 “明日斩了徐家的人,太子也能松口气了。”谢梨廷脸上绽开笑容,揶揄道:“你也有了时间去陪夫人过乞巧节。” 萧云敬爽朗一笑,留下侍卫守着查抄出来的金银,和他从后门离开回宫复命。 赵珩在御书房整理太师党羽的名单,刑部尚书和侍郎像是刚离开没多久。 “如何?”赵珩抬头,示意他们坐下。 太师的私库应该有很多银子,够他将北梁所有府州县之间的官道全部打通。 官道打通,百姓可更便捷的做买卖,加快货物流通的速度也能给百姓增加收入。 “白银元宝四百二十万两,赤金元宝三十个,其余器物珍宝书画、房产和田地要户部才能算得出来值多少。光是禹州一地,太师就有良田二十顷别庄三处,这还不算南境各处和汴京城外的良田。”萧云敬将账册递过去,“比你还富。” 赵珩瞟他一眼,拿走账册。 翻了一会,他合上账册放到一旁,神色轻松,“太师的一众党羽中除了没把柄抓林尚书,该抓的都关进天牢明日问斩,你过完乞巧节回禹州后,想办法把那几个去东蜀学习采盐的人带回来。” 东蜀已经没了不停战的理由,改善民生的同时也该逐步囤盐,屯粮、屯兵。 最多三年,他要踏平东蜀,将舅舅的首级带回来好好安葬。 “行,贺清尘那你忙完抽时间去瞧瞧,陆常林中元节回汴京给他娘过生辰,你也这天出去顺便带他认识下。”萧云敬失笑,“正好也去见见那位高人,肃清太师党羽期间韩丞相不敢盯你太紧。” 赵珩点了下头,无意识捏紧左手中指。 他倒是很想见到那女帝。 萧云敬和谢梨廷走后,赵珩叫来孙来福询问方德胜的病情。 “早晨他出宫去同安堂开了方子,要等几日才知是否有效,不过带了句话回来,说殿下所选之人可靠。”孙来福脸上绽开笑容,“听说汴京城内最难缠的那伙地痞,对神医也是赞誉有加。” 贺清尘竟会给地痞治病?赵珩抬眼看他,“具体怎么回事。” 昨日去给贺清尘送口信的暗卫回来复命,说他是被地痞缠得没法才躲到福安寺,莫不是主持开解他了? “方公公说,他去看病之时,那伙地痞送了许多珍贵药材到同安堂,感谢神医救了他们的帮主。这伙人还把另外一伙地痞赶走,说是今后他们会罩着同安堂。”孙来福又笑,“神医医术卓绝,连地痞都收服了。” 赵珩略略颔首,打算中元节时出宫一趟,看看具体怎么回事。 孙来福见他心情好,大着胆子留下。 赵珩批了一会奏折,江崇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表情不大好看。 “怎么回事。”赵珩放下奏折看他。 抓捕太师党羽一事由刑部负责,禁卫军只派了些人从旁协助,应当不会出问题。 “梁淑妃让人送了封信回来。”江崇将信呈上。 这梁淑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打探消息竟直接找上太子,妇道人家就是见识短浅。 “我瞧瞧。”赵珩也觉得梁淑妃此举有些僭越,不怪江崇没有好脸色。 她并非自己的生母。 拆开信封看罢内容,赵珩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好一会才压下去,取来书写圣旨用的硬纸,提笔写下一道诏令:宫女苏绾,入宫后兢兢业业,念其年长,家中又有老幼需要其照料,故准其入宫满十年后出宫。 写完搁笔,他取来自己的印章印上去,拿起递给江崇,“让侍卫带回福安寺交给梁淑妃。” “是。”江崇偷偷瞄了眼,对梁淑妃更无好印象。 为了个宫女差遣太子近卫送信,简直不知轻重。 赵珩拿起未批完的奏折,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孙来福脸色变了变,抱着拂尘火速掉头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穿男装的样子很好看。 苏绾:跟你面基,我就没法在梦里浪了,不见。 赵珩:…… 感谢在2020-01-05 08:38:10~2020-01-05 17: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圆不圆 5瓶;霜 4瓶;你若无心我便休 2瓶;白芨、戈莱、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7、067 孙来福还没出御书房, 在长信宫当值的李顺便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语无伦次,“不好了,皇上怕是要不好了。” “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忘了殿下怎么教的吗!”孙来福悬在喉咙口的心落回去,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好好说。” “是。”李顺揉着摔疼的腿, 哆嗦垂下脑袋, “皇上方才醒过来, 奴才叫了几声不见有反应,眼也直直的,奴才觉着不对赶忙来禀报。” 皇帝突然醒过来,眼睛却一动不动, 张着嘴也不出声。他不敢上去试探人是驾崩了还怎么回事, 只好交代一起当值的太监盯着, 自己跑来御书房。 “殿下,要不要去瞧瞧。”孙来福抱着拂尘, 脸上不见半点焦急。 皇帝还不会驾崩, 这事不能说。 昨日才借着皇帝醒了的由头,给徐贵妃一家子治了罪, 太子怎会允许他在此时驾崩。 不过是药过了劲, 短暂醒来那么一会。 “去瞧瞧。”赵珩站起来,不疾不徐往外走。 父皇不会驾崩,也不能在此时驾崩。 太师党羽众多, 要肃清也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 韩丞相必定也会趁此机会,拉拢林尚书。 他手中还有一份圣旨,只要父皇驾崩,他不需要证据,只需联合朝臣就能换下自己,让五皇弟监国。 五皇弟的生母德妃吃斋念佛多年,在百官眼中甚是得体,相应的对五皇弟的看法,也比四皇弟要好。 加上韩丞相在朝中的声望和这些年的经营,没了徐太师掣肘,半数以上的朝臣都会支持他。 谢丞相太过清正不讲情面。朝臣趋利避害,不会去支持一个,随时会把刀子架到自己脖子上的同僚。 他们会支持韩丞相,五皇弟真开始监国,他们也有利可图。 赵珩余光扫一眼跪在地上的李顺,大步往外走,“跟上。” “是。”李顺摸了摸脖子,爬起来抱着拂尘小跑跟上。 孙来福走在最后,见状不禁摇头。 这李顺不能留在长信宫了,还是让他回东宫妥当些,面上藏不住事。 一路无话。 赵珩回到长信宫从轿辇上下去,想到梁淑妃的来信,随口问道,“陈良妃身边的宫女,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梁淑妃与陈良妃并无交情,为何会帮她求诏令? 她们去福安寺茹素也不过数日,负责保护陈良妃的暗卫回报,她主仆二人在福安寺每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大殿都不去。 由此看来,她们在福安寺也并未结交。 应该是那宫女定是做了些事,陈良妃才如此希望那宫女能出宫。 昨日宋临川还往她们的禅院去了,不知是否因为,他也知晓那些香料并非出自梁淑妃之手。 盯着宋临川的暗卫倒是说过,宋临川跑去福安寺是想找梁淑妃买香料的配方,后在寺内遇到一位貌美的女子,便到处找人。 那貌美的女子,会不会便是女帝? 回头让盯着宋临川的暗卫,把那女子的画像画出来看看。 赵珩的心跳忽然就有些快。 “哪有什么过人之处,陈良妃被打入冷宫后,徐贵妃故意从御膳房那边,调了个粗使宫女去照顾她。陈良妃装疯一年,那宫女一直照顾她,上月差点病死也是那宫女衣不解带的照顾,这才活了下来。”李顺抢在孙来福之前开口,“整个后宫,人人都知道这事。” 他还没确认道士做的法事是不是有效,千万不能让太子见到苏绾。 万一太子真的有入梦,被他发现苏绾只是个粗使宫女,自己的这条小命就玩完了。陈良妃有嫡兄护着,自己可就只有这一条命。 “确实如此。”孙来福点头附和。“陈良妃身边的粗使宫女,原来在御膳房待了八年,明年满十年,就可以出宫了。” 赵珩淡淡颔首。 如此便说得通了,一个粗使宫女明知陈良妃已无复宠的可能,依旧肯尽心尽力照顾。为了保险起见,陈良妃求这一道诏令倒也不奇怪。 梁淑妃在信中也说,因着容昭仪死了陈良妃才醒过来。 依他看,陈良妃的清醒不过是看出徐贵妃回了宫,便无再回福安寺的可能。疯了的人,怎能避过整整两年的各种暗杀。 “孙来福,陈良妃那边你日后多注意些,不可怠慢。”赵珩交代一句,脑海里又闪过女帝的面容。 宋临川所见的貌美女子,会是她吗? “是。”孙来福笑呵呵点头。 他一直注意着,陈良妃不能死也不能委屈了她。不管怎么说,她的嫡兄都是北梁的功臣。 李顺的后背湿了一大片,暗暗庆幸自己机智。 回头得跟陈良妃说,让苏绾少出敬法殿活动,实在不行就想法子把脸弄丑。 太子像是已经起疑的模样,无缘无故问起苏绾,感觉不大好。 进入太初殿,寝宫内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男子干哑的嗓音像是在砂砾里磨过,“不肖子,你怎可这般大逆不道!” “下去。”赵珩沉下脸,示意孙来福和李顺退出去。 两人应声退下,顺手关上门。 赵珩从容入内,一只茶杯迎面飞过来。 他伸手接住,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恨进骨子里的父皇,“别急着驾崩,你还有用处。” 赵言煜怒不可遏,奈何昏睡多日又有病在身,根本不是赵珩的对手。 被逼着吞下药丸,他倒在地上粗粗喘着气,想到最爱的儿子和最宠爱的妃子,心中又升起希望。 他们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贵妃和太师一定会起疑,还有德妃和丞相。 为了他,德妃甘愿吃斋念佛十几年,这份情他记着。还有许多妃子都是真心对他,她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尤其是德妃,为了五皇子她也会让韩丞相来救自己的。 赵言煜激动起来,禁不住又艰难抬起手,指着赵珩的鼻子哆嗦张嘴,“逆子,这江山你也坐不稳!没有兵权,你什么都不是!” “来人。”赵珩嗓音冷冽,“将皇上的嘴巴堵上,自今日起绑在龙床上不许他再下地。” “是。”侍卫从寝宫外进来。 “你敢!”赵言煜嗓音干哑的吼出一句,眼睁睁看着侍卫将他捞起来放上龙床,又拿布条将他绑住,还堵了他的嘴。 “父皇以为,我还有什么不敢的。”赵珩目光阴冷地看他一眼,转头出去,“没有兵权我一样可以登基。” 赵言煜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挣扎片刻,药效上来很快昏睡过去。 赵珩走出太初殿,用力捏了下左手中指,抬脚往外走,“回御书房。” “是。”孙来福抱着拂尘跟上。 李顺轻轻吐出口气,留下继续当值。 赵珩走出长信宫,坐上轿辇疲惫闭上眼,“到御书房后我睡一会,刑部若是有卷宗送到就叫醒我。” “老奴明白。”孙来福脸上浮起关心,“昨日晌午到此时殿下都未有合眼,确实该歇歇。” 赵珩淡淡应了声,不再说话。 太师的党羽已经交由刑部处理,但他还得亲自确认名单,避免有漏网之鱼。 明日斩了太师一家,他要抓紧时间布置自己的人手,抽出时间在中元节当天,出宫去见贺清尘。 至于宋临川,自己不便跟他打听那貌美女子的来历。 宋临川身为东蜀储君,知晓自己在找人定会多想。 回到御书房,赵珩已是倦极,倒进软塌就睡了过去。 转过天,徐贵妃残害储君被诛九族,徐家人全部被斩首的消息传遍了汴京。 苏绾和陈良妃一点都不意外,两人吃过早膳,各自躺进摇椅里吹着风补眠。 到了晌午,福安寺给容昭仪做的超度法事结束。 苏绾听到敲门声,起来去开门见是梁淑妃身边的嬷嬷,眼中顿时了多了几分不悦,“嬷嬷有事吗?” 陈良妃到了福安寺也装过几回疯,这嬷嬷在梁淑妃身边伺候,应该是知道她没疯的。 “也无甚大事。这是淑妃娘娘让老奴送来给良妃娘娘的,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嬷嬷将用黄绸包起来的诏令递过去,“劳烦姑娘呈给良妃娘娘,老奴便不进去了。” “行。”苏绾接过来,微笑欠身,“嬷嬷慢走。” 嬷嬷笑了下旋即转头离开,步子走得有些急。 苏绾关上门回去,随手将那嬷嬷送来的东西递给陈良妃,“梁淑妃送来的。” 陈良妃睁开眼看去,复又闭上,“你自己看,这是我拜托梁淑妃帮你求来的。” 这梁淑妃还真是……不提也罢。今日徐贵妃一家才问斩她就拿到了诏令,估摸着是昨日自己走后她就往宫里送信了。 赵珩会信任她就有鬼了。 事有轻重缓急,这诏令如今拿到了苏绾也要满十年才可出宫,等茹素结束回去再要或等徐贵妃一事出结果都可,她偏偏心急。 所幸,自己从未打算跟她结盟。 “给我求的?”苏绾打开黄绸,取出诏令看了一遍,坐到摇椅上含笑看着陈良妃,“收买我?” “你值得吗?”陈良妃也笑,“安生的,中元节带你回汴京。” 苏绾扬了扬眉,收好诏令站起来,“谢了啊。” 有了诏令不用等太子登基大赦天下,她保住小命。满十年就能走人了,激动。 回宫后她要想办法多赚点银子,出宫赚钱当首富养面首。 之后几天,不时有太师党羽被斩首的消息传来,北梁和东蜀也正式停战,百姓对太子赞誉有加。 到了中元节这天,苏绾和陈良妃趁着去参加法会的机会,避开侍卫换上男装,偷偷回汴京。 “那头猪死了,我也还是要住敬法殿。”陈良妃神色轻松,“你若是不想跟我,可以去别的宫。” “算了吧,我这人不爱跟人打交道。”苏绾失笑。 “我如今也不爱与人打交道。”陈良妃一本正经。 苏绾微微扬眉。 搭乘过路的马车进了汴京城里,两人约好各自去逛,一个时辰后到太平坊珠玉楼碰头。 苏绾逛了一圈,想起去同安里要经过四新坊,决定顺路去一趟同安堂。 她锁骨下的痣还真的掉了,一点疤痕没留,让她对这个世界的医术多了些信心。 贺清尘医术卓绝,自己选择跟他结交果然没错。 至于梦里的其他人,暂时没必要在现实里结识,还没发现哪个用得上。 到了同安堂,贺清尘不在。守店的学徒说是他在珠玉楼见贵客,要过一阵才回。 “这样,我留个信给他,半个时辰后再来。”苏绾伸手跟小二借笔,拿了张纸写下福安寺三个字递过去,“把这个给他便成。” “好嘞。”小二含笑收起。 苏绾所了声谢谢,转头出去。 她刚走不多会,贺清尘和赵珩还有陆常林从珠玉楼的方向过来。 赵珩抬起头随意一瞥,下一瞬便丢下贺清尘和陆常林,加速追上去。 好像是女帝,她穿着男装。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还跑。 苏绾:是你太慢追不上。 赵珩:…… 感谢在2020-01-05 17:05:56~2020-01-06 08: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35175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不理02 10瓶;licc 5瓶;瀚光 3瓶;ドラえも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068 陆常林和贺清尘面面相觑, 不知赵珩见到何人如此激动,话都不留便追了出去。 两人不放心,双双跟上。 方才在珠玉楼只说了正事,原本还想听贺清尘说如何摆平地痞纠缠一事, 韩丞相的人忽然出现在四周。 珠玉楼虽是赵珩的产业,掌柜和小厮也是信得过的人。可今日是中元节,客人比较杂, 未免他们发现赵珩出宫, 这才自后门出来回了医馆。 未曾想赵珩到了医馆门外, 二话不说就去追人。 赵珩一路追过去,远远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进入一家卖糖果的铺子,本能加快脚步。 她转过身的刹那,可清晰看到她的侧脸, 正是梦中女帝! 他想要叫住她, 发觉自己入梦这许久都不知她的芳名, 苦笑了下大步进入铺子里。 铺子里有很多百姓在挑选糖果,赵珩进去仔细辨认一番, 这些百姓当中已然没了女帝身影。 他佯装看糖果, 拦住店小二询问,“方才有位穿着白衫模样俊秀的小哥, 个头到我肩膀处, 她买了什么?” 店小二看了看他,脸上露出笑容,抬手往铺子后边指去, “那小哥买了一包糖,从后面走了。” “多谢。”赵珩扭头追出去,街上人山人海,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赵珩黯然垂下眼眸,转身离开糖果铺。 女帝在汴京便好,待他登基便可光明正大的找她。她以男装出门,身边也不见有仆从跟随,倒是与梦中一般的大胆妄为。 说不准她平日里也这般打扮,因此暗卫才未能找到她。 这段时日,他为了尽快肃清太师党羽安插自己的人手,并未有好好睡过也因此不曾入梦。 好在已安排得差不多,剩下的便只有林尚书与韩丞相两人。 据暗卫回报,林尚书与韩丞相最近都无新的动作,似在观望。 赵珩捏了下左手中指,决定今夜好好睡一觉,说不准能在梦中见到女帝。 “公子可是要找人?”陆常林和贺清尘追到糖果铺门外,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方才在珠玉楼,商讨在同安府开设官办医馆和学堂一事,他还意气风发,转眼便如同丢了魂一般。 “一位故人。”赵珩敛去失落,轻描淡写的口吻,“许是看错了,先回医馆尝一尝贺大夫的茶,听他讲那地痞之事。” “既是故人,他到了汴京会想法子联系公子的。”陆常林失笑,“我也好奇那地痞之事,走吧。” 赵珩略略颔首,跟着他们一块往回走。 贺清尘无意识回头,眼底露出几分疑惑。 太子的故人像是从同安堂走出去的? 回到同安堂,贺清尘叫来守店的徒弟,低声吩咐,“这两位是贵客,若是有病人上门,让他们稍等片刻。” 徒弟偷偷看了眼陆常林和赵珩,见而二人穿着不俗,想说方才有位公子找来的话,生生吞了回去,点头应声,“是。” 贺清尘回头冲陆常林和赵珩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领他们去内堂。 “今日医馆为何如此冷清?”陆常林进了回廊左右张望,甚是好奇。 “早晨忙了一段,小病小痛师兄师弟都可开方子。”贺清尘脸上浮起清风霁月的笑,“这月的义诊刚过去几日,疑难杂症已不多。” “原来如此。”陆常林失笑,“忘了你是神医,只研究疑难杂症。” “非也,是今日要见两位才如此安排,医馆的学生今日也休假过节,不然二位门都进不来。”贺清尘开门请他们进入内堂,“自那伙地痞不来纠缠,每日前来问诊的百姓都有数百人。” “你此前不是不愿意为恶人治病吗。”陆常林坐下,懒散歪进椅子里打趣,“云敬还为此动过气。“ 萧云敬去接他来汴京的路上,遇到东蜀来的探子与匪徒交手,两方都受了伤。 贺清尘没有救人,说是救了他们会有更多人因他们而死,有违自己救死扶伤的原则。 他的原则是大奸大恶之人不救,为非作歹之人不救。 萧云敬眼睁睁看着东蜀探子痛到选择自尽,什么消息都没问出来,窝火得不行。 如今,他到汴京如今也就月余,竟是连原则都放弃了。 “救地痞并不违背我的原则。”贺清尘也坐下,拿出果脯放到桌上,“数日前,我为避开这伙地痞去了福安寺,得人相赠一言,恶人可医,但不可将人医好。” 赵珩心中一动,觉得这法子甚是熟悉。 “此话可是福安寺的住持相赠?”陆常林抚掌大笑,“出家人常说众生平等,竟也分善恶,这倒是有趣。” “非也,此话乃是一女子相赠。”贺清尘神色轻松,“我当时便觉此举非君子所为,自己若真这般做了,倒是与庸医无异。” “那她肯定又讲了别的,你才茅塞顿开?”陆常林收了笑,对他口中的女子多了几分好奇。 大家闺秀是不会这般圆滑的,她们通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怕内宅有争斗也鲜少能想到,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子。 人已医治,但病情实在棘手无法医治痊愈,非我力所能及。 如此一来,不得罪人,还可让自己名声不损反成了对方的恩人,免去诸多骚扰。 当真是个好法子。 “她说这世间并非人人是君子,与小人打交道就得用小人的法子,如此不违背我的原则,又可让那恶人饱受病痛之苦,而无法再去害人。”贺清尘也收了笑,露出遗憾的神色,“可惜我未能知晓她的芳名,倒是记得与她同行的男子叫宋临川。” “那女子可是容颜殊丽,有倾城之貌?”赵珩暗暗攥紧了拳头,极力克制住激动和嫉妒。 这话像是梦中女帝会说的。 盯着宋临川的暗卫将画像画了出来,奈何水平不佳,只能看出是女子。 如今宋临川已离开汴京回了东蜀。 若他再来汴京,定会与那女子见面。女帝在梦中对他就颇感兴趣,似乎不单单是因为做梦的缘故。 “公子认识这女子?”贺清尘讶异看他,“宋临川也不知她的芳名。自福安寺回来,我便向学生柳云珊打听,她说京中的闺秀并无如此女子。不过那女子离去之前曾言,她对医术也有些许见解,日后会来信。” “她若是来信,还请通知我一声,我幼年随六叔去禹州小住,曾认识个姑娘也这般狡猾。我认得她的字。”赵珩还不能确定那女子是女帝。 直觉是她。可她未免知晓的太多,竟是连医术也有涉猎? “也好。”贺清尘点点头,“说起此事,我给那帮主医治时发觉,金创药无法让伤口愈合。割去腐肉也只可让病情稍有好转,很快又会反复只能一直用药压着。” “北境这些年战事不停,无数士兵便是死在刀箭伤中。”陆常林轻叹,“若能调配出更好的金创药,说不定可减少伤亡。” “我也是此意。”贺清尘说着,起身去书架上拿来自己的医治笔记递给赵珩,“公子曾去过军中,看下这伤口变化是否与受伤将士一样。” 赵珩接过来仔细翻阅片刻,抬头看他,“确实一致。” 他如今敢断定,那女子就是女帝。 她出言劝解贺清尘的目的,并非为了助他解困。而是通过此举让贺清尘发现,金创药无法治愈所有外伤,让他想法子降低边关将士的伤亡。 只有她才会如此迂回。 若是直接说金创药不行,以贺清尘的脾气怕是要与她争论个三天三夜。 他对自己的医术素来自信。 赵珩打住思绪,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女帝见了宋临川,又要与贺清尘通信,唯独没想到自己。方才,他还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 “说起来不怕二位笑话,我发现此事后才惊觉那女子赠言,实则是在指点我。若她直言我即便救了也治不好,我定会与她争论。”贺清尘眼神清亮,“她说会来信,许是要与我探讨此事。” 他离开家乡时,师傅给他忠告,每一个病患都是最好的老师,要他戒骄戒傲,做到学无止境。 到了汴京后,他也确实如此做了但又被自己的原则禁锢,未能学会变通。 那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却与师傅一般通透,不知自己能否与她成为知己。 “如此说来,倒是越来越像我认识的那姑娘。”赵珩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她若是来信,你便去珠玉楼找掌柜的,他知晓如何给我送信。” “好。”贺清尘含笑点头,“喝茶。” 赵珩端起茶杯,胸口更酸了。看贺清尘这模样,像是非常钦佩那女帝,不知那女帝在现实中对他是否也感兴趣。 她在梦里可是非常喜欢贺清尘的。 “等你与她相熟了,我也要见一见这奇女子。”陆常林也端起茶杯,“如今学堂允许女子入学,日后怕是会有很多这样的女子出现,公子此举当真是利国利民。” “不用拍我马屁,管不好同安府一样撤你的职。”赵珩淡然起身,“时辰差不多,你也该回去了,稍后不是还要去林尚书那。” “要去。”陆常林含笑放下茶杯,“他还不知我回京。” 赵珩略略颔首,偏头看着贺清尘,“在同安开设官办医馆需要的人手会比较多,你挑几个医术过硬的师兄弟过去。” “放心,我稍后就着手安排。”贺清尘起身送他们。 出了内堂,贺清尘目送他们走远,回头去找守店的徒弟,询问是否有百姓在候诊。 “百姓来了几个,师叔他们接了,不过方才有位公子找来给你留了信。”徒弟拿起那张只写了福安寺三个字的纸递过去,“他说半个时辰后过来,应该是快了。” 贺清尘接过来,看到福安寺三个字随即莞尔,“她若是来了,带她到药房去找我。” 方才他还想着等来信,未曾想人也来了。 “是。”徒弟乖乖应声。 贺清尘又叮嘱一番,扭头去药房。她来了也好,正好问问她的名字。 中元节要放河灯、焚纸锭,街上到处都是忙着买纸锭和蜡烛做河灯的百姓,热闹而喧嚣。 苏绾假装路过原主家门外,看到原主的奶奶和弟弟在院子里折纸锭,做花灯,鼻子莫名就有些酸。 她就不进去了,这进去了难免要叙旧,时间不够。 还好她很快就能出宫,到时候给他们换大房子,带着弟弟和奶奶一起过好日子。 苏绾缓了缓情绪,再次从门口经过大步离开。 回到四新坊,她找了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进去买了一沓普通百姓用的纸,又跟小二借了笔写了封信给贺清尘,问他那地痞的伤口是不是一直恶化,神仙难救。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十多天,就算每天服用大剂量的汤药,真是感染了败血症也控制不下来。 她记得这个病,在现世不及时治疗,最多也就能撑上半个月左右。 苏绾写好信顺便又买了些信封,拿出一个将信装进去,付了银子戴上刚才买的帷帽转头出去。 走到同安堂附近,她拦住一个附近商铺掌柜的孩子,微笑出声,“帮哥哥送一封信去同安堂,哥哥给你糖吃。” “只给一颗糖吗?”那孩子不太乐意。 “十颗,还有银子,你送完回来我就给,不准告诉他们我在外面。”苏绾哭笑不得。 “好。”那孩子接了信一阵风似的跑进同安堂,将信递给柜台后的小徒弟。 苏绾等着那小子回来,给了糖果和银子,从同安堂门前走过去,提着大包的东西去珠玉楼等陈良妃。 进去要了一壶茶坐下,她看了眼店里的滴漏,顺便要了一盘点心配茶。 刚才一路过去,停在哪儿都能听到百姓在夸当朝太子。 说如今不用省钱送孩子去念书,看病也有了只花药钱的地方,还说起洛州水患百姓无一遭灾,把他夸得跟神一样。 苏绾喝了口茶,对那太子也多了几分好奇。 他的变化比原著中大太多了。 放下茶杯,她无意识偏头看向茶楼的后院,惊得立即将帷帽戴上。 那个跟着陆常林站在一起的男人,赫然是她梦里的驸马,赵珩!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你果然是个暗卫。 赵珩:我可以解释下的,其实我是太子。 苏绾:不用解释,你就是暗卫。 感谢在2020-01-06 08:57:29~2020-01-06 17: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4个;2667443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055763、26674439 10瓶;略略略 4瓶;清朴、白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069 苏绾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压惊, 暗骂自己瞎心虚。在梦里调戏赵珩最多怎么了,他和宋临川还有贺清尘一样,都没有意识。 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占他便宜。 苏绾冷静下来,隔着帷帽偷偷看过去。自己现在是男装, 太明目张胆,万一被他当成是韩丞相或林尚书的探子就惨了。 不能作死,为了看个男人死了不值得。 赵珩侧对着茶楼,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 能清楚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看到他性感的喉结。 那张脸比梦中更精致漂亮,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冷,像一座移动的大冰山 他身上的衣衫非常素雅。霜色素缎面对襟长衫,腰间绑着栗色皮革绅带, 跟身边穿着象牙白云锦长衫, 腰间绑着碧玉绅带的陆常林比起来, 真的不像是太子。 在梦里,她出宫穿的男装跟赵珩这一身比起来, 要华贵得多。 就算太子还不是皇帝, 穿成这样也太低调了点。 除了那张脸格外引人注目,只看背影的话, 他跟街上的那些稍微有点家底的公子哥没差别。 陆常林那一身看着就贵, 像个纨绔。 不知陆常林跟赵珩说了什么,赵珩低头拿出一封信递给陆常林,倏然扭头看向茶楼的方向。 转头的那一刻, 他的整张脸都露出来,浓眉如墨眼若深潭,微抿的唇角透出凛冽的杀意和寒气,衬得旁边穿着一身锦衣的陆常林,像个下属。 苏绾为避免被他发觉,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动声色留意他们的动静。 原来是有人从另一侧回廊朝他们走过去,赵珩没往茶楼大堂这边看。 他朝陆常林拱了拱手,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回廊另一头,而陆常林则带着随从朝着茶楼大堂这边走来。 连随从都没有,赵珩果然是秦王派来保护太子的暗卫。 陆常林是太子身边的谋臣,他方才送信,应该是太子在同安府也有了布置。 不知道太子知道这个暗卫跟自己同名,会不会一剑杀了他? 苏绾被自己的想法逗乐,摘了帷帽继续喝茶吃点心。 馥香坊今日只开门半天,她来的不凑巧,店里已经打烊回去过节。不过原主大伯的铺子倒是开着,门可罗雀。 须臾,陆常林带着仆从进来,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去大步出了茶楼。 苏绾看他的架势,更确定赵珩的身份就是个暗卫,而不是太子。 非常时期,太子就算微服出宫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带。 说不定赵珩保护太子时,太子都不问他真实姓名,而是以秦王给取的名字称呼。 苏绾忍不住又看了眼通往后院的门,暗暗决定出宫后要赚很多很多银子。 有了银子,没准也能请到像赵珩这样又冷又美的暗卫? 一壶茶喝得差不多,陈良妃从外面进来,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苏绾站起来冲她招了招手,复又坐下拿了茶杯给她倒茶,“吃了饭回去还是现在走?” 福安寺的法会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她们得在结束之前回去,免得被侍卫发现。 “现在走。”陈良妃喝了口茶润喉,唇角含笑,“你不怕我不回来?” “为什么要怕,你走了怎么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上也没多少银子。”苏绾笑容揶揄,“还是回去舒服些,位分虽然没恢复该你的什么都没少。” “你不刺我一下心里不舒坦是吧。”陈良妃脸上的笑容扩大,又喝了口茶,站起来倾身过去在她耳边说,“我买了一只烧鸡,可以边吃边赶路,马车也雇好了。” 苏绾扬了扬眉,含笑点头。 同安里好找,但是原主奶奶和弟弟新买的房子不好找。她一路打听过去的,还不好直接问那些街坊,是否认识邵宁。 怕原主弟弟和奶奶胡乱猜测,知道是她了,会忍不住去皇宫外守株待兔。 找了一路,她只吃了两个肉包子和糖,别的没吃到。 付了茶钱出去,两人坐上马车,将烧鸡一分为二一人拿了一半开啃。 “还有半月才能回去,嘴巴都淡死了。”苏绾靠着马车里的软垫,手里拿着鸡腿,吃得双唇油光发亮,“真想睡一觉起来时间就到了。” “哪那么容易。那头猪是被诛九族了,假菩萨还在福安寺呢,别光惦记着吃,小心脑袋是正经。”陈良妃也拿着鸡腿,一点形象都不要,吃得一嘴油。 “她这么多年都默不作声,忽然站出来其他人不会奇怪吗?”苏绾略好奇。 原著里没提到过德妃,自己还是在这段时间听陈良妃唠叨才知道,后宫还有这么一个扫地僧。 在梦境里,她知道韩丞相有想要扶持的人。完全没料到,韩丞相在现实里要扶持的人是五皇子,更没想到五皇子的生母,存在感会这么低。 出宫来福安寺那天,德妃没有乘坐轿辇,和位分低的其他嫔妃一样步行,没法注意到。 话说回来,徐贵妃和她身后的徐家都提早了半年领盒饭,德妃会冒出来也不奇怪。 原著中,到徐家被满门抄斩后,就没有多少后宫的内容了,柳云珊也随着贺清尘前往各处行医救人。 “不奇怪,她的位分在那呢。”陈良妃脸上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吃斋念佛还给皇帝生孩子,还侍寝,装什么菩萨呢。” “没准是欢喜佛。”苏绾嘴快接了一句。 陈良妃被她的话也噎到,缓了一阵,禁不住笑出声,“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我也就是顺嘴一说。”苏绾自己也忍不住乐。 吃完一只烧鸡,马车才走了一半,官道拥堵不堪。 陈良妃擦干净手,不时看苏绾,几次想问她到底有没有做梦,最后还是没开口。 她找到那道士了。 当初找上他,自己就让人把他的祖宗八代都查了个遍。他的妻女被藏起来时妻子怀有身孕,不方便长途跋涉,只要在汴京就能找着。 那道士如今开了家香烛铺子,已不做法事。 他说开坛做法当日,将赵珩和苏绾的生辰八字贴错了人偶,梦境应该是没成。 她不放心,一再追问之下,道士才说有三成的可能是成了。 道士还是说,那梦境叫鸳鸯梦,若是在梦境里没有行房,即便见面了梦境也不会消失。 想要梦境消失,必须再拿他二人的头发,重新做法将生辰八字换回来。 可她如今不能再装疯去扯苏绾的头发,李顺去了长信宫当值,没法给她传口信也没法到处跑。 放着这事不管,她心里委实不踏实,要再次做法就敬法殿那个地也不方便。自己出宫更不可能,皇帝昏迷不醒,她要找借口出宫都不行。 在宫里,只有四妃和皇后可申请出宫礼佛。 陈良妃闭了闭眼,掀开帘子往外看。官道上的马车还堵着,前面似乎出了什么事。 不管了,生辰八字都错了,梦境是大抵是没成。那道士给自己做法时,她在梦境里跟皇帝说了自己的身份,隔天就被皇帝找到真的开始侍寝。 若是给苏绾和赵珩做的梦境真成了,以赵珩的心机,早就将苏绾找出来杀了。 他身边的暗卫,全是秦王精挑细选训练出来的,徐家的死士都打不过。 “我下去看看?”苏绾倒是不着急,被侍卫发现了有陈良妃顶着,装疯就能糊弄过去。 “不必了。”陈良妃干脆开了帘子,让风透进来,“等着就是,总会畅通的。” 苏绾好笑扬眉。 她的这位上司自从不装疯,倒是越来越好相处了。看得出来,在冷宫的两年她看透了许多事,也不执着于复宠了。 以自己的观察,她想复宠就是要找徐贵妃复仇,如今大仇得报还真没什么烦心的。 过了片刻,马车终于继续前行,就是速度慢了许多。 苏绾闭上眼,暗暗琢磨回宫后要怎么继续赚银子。 自己拒绝将配方卖给梁淑妃,宋临川又追到福安寺去,说不定梁淑妃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不得不防。 有了太子的诏令也得活着才能出宫。 她原先还想做姨妈巾卖,然而宫里的月事带比民间高级许多,除了不如现世的用完就丢方便,没有替换的必要。 其他的生活用品,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至于别的,她在皇宫也搞不到原料,能卖的就只有香料。 苏绾想到这,不禁有点头疼。 还是出宫好,想做什么都能搞到原料,也能卖出去。 她今天进城这一趟的收获还是很大的,要当首富就得各行各业都涉猎。 现世的很多东西,在这个时代适用并且不需要电力维持的,稍微摸索一番就能做出来,结构分析是自己的长项。 正想得入迷,马车忽然停下。 苏绾睁开眼,不等她问出了什么事,后边的帘子就被人撩开,跟着一道身影滚了进来。 是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有些狼狈。 “良妃娘娘……救命。”那姑娘麻利跪下,一脸渴盼的看着陈良妃。 “本宫为何要救你?为了等你翅膀硬了来杀本宫吗。”陈良妃冷笑,“太子妃是不是找错人了?” 太子妃?苏绾诧异扬眉。这不是徐贵妃的外甥女殷晓君吗? 她竟然逃过了被斩首的命运。 “我不是太子妃,也不曾想嫁入东宫。”殷晓君脸色发白,“不会为了小姨和爹娘找人寻仇,外祖得意之时我一家得了好处,如今被株连并无怨言。” 爹娘从外祖手上得了好处,外祖谋逆他们一家都理当同罪。自己其实也是戴罪之身,若非为了去看学堂没直接回太师府,如今也早已是一缕孤魂。 “救不了。”陈良妃没好气。 她没被打入冷宫之前,在宫宴上见过她几回,不熟。 “良妃娘娘,求求你救我。”殷晓君含泪磕头,“我想活着。” 她这几日都不敢住在城里,身上的银票也不敢去兑,只靠着一些碎银和典当了身上的首饰过活。方才她跟着躲在人群里,瞧见她掀了马车的帘子,这才大胆求助。 “你能做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要活着便自己想法子。”陈良妃还是没好气。 活着多难啊。 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徐贵妃怎么跟自己斗那也是她们之间的事,小姑娘没作恶,还挺明理。 别管那些话真假,能说出来就不是愚笨之人。 “男子做得之事,我也做得,求良妃娘娘求我。”殷晓君泪如雨下,“哪怕当牛做马我也甘愿。” 她想活着,爹娘受外祖牵连连夜被太子的人手,从禹州带回汴京斩首。爷爷奶奶早已过世,叔伯婶婶知道她没死,决计会将她发卖而不是照顾她。 禹州是不能回了,她留在汴京兴许还有活路。 “不救,本宫最多能捎你回福安寺。”陈良妃说完便不理她了,扭头看向窗外。 福安寺住持心怀慈悲,让他出面去帮忙算了,自己可不想领这份恩情。没准那假菩萨今天安排了人盯着自己,帮了她会惹来麻烦。 “谢谢。”殷晓君感激磕头。 苏绾看看殷晓君又看看陈良妃,没吱声。 她倒是和书里写的一样,并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只是后宫那个地方,再善良的姑娘进去了,为了自保最后都会变成魔鬼。 那是炼狱。 路上再无交谈。回到福安寺,两人把殷晓君交给住持,去换回僧衣悄悄返回禅院。 “我去洗澡睡觉,你盯着外边,假菩萨好像发现我们偷跑了。”陈良妃交代一句,开门进了自己的禅房。 苏绾耸了耸肩,把买回来的东西放进禅房,出去躺进摇椅里发呆。 过了一阵,德妃没来反倒是没出宫之时,那个为了救陈良妃而受伤的侍卫来了。 苏绾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你有事吗?” “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自今日起还是由我保护二位。”侍卫低下头,红着脸拱手行礼,“良妃娘娘她……你们今日是不是回汴京了?” 苏绾摸了摸鼻子,决定承认,“是,你为何要问这件事?” “是因为……”侍卫还没说完,见陈良妃出来立即单膝跪下,“属下谢良妃娘娘救命之恩,有件急事需要你俩立即做准备。” 陈良妃被他唬了一跳,“什么急事?”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我的后宫还在。 赵珩:…… 那啥,基友的文基本推荐了,暂时没有可以推荐的,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06 17:54:32~2020-01-07 08:5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要大粗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是私念 25瓶;camille_xix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070 侍卫低下头, 简明扼要的说明来意,“在下在来的路上遇到汴京府衙,有人告官,说看到徐贵妃的外甥女上了你二人的马车。” 陈良妃轻笑一声, 坐到摇椅上拿着帕子一边擦头发,一边看他,“无需准备, 你的伤可有好些?” “贺大夫的金创药有奇效, 在下已好了差不多。”侍卫的脸更红了, “在下告退。” 他在太子身边当值,从不敢看那些妃子。 上回受伤,良妃扒了他的衣衫,还让自己睡她的床。 这若是被人知晓, 是要杀头的。 可他总忍不住想起良妃照顾他的模样, 伤一好立即跟太子提出要来福安寺保护她。 “等下, 你去找住持把徐贵妃的外甥女打晕藏好,事过了再送回去。”陈良妃抬眼看他, 随手把帕子交给苏绾, “去吧。” “只要做这些?”侍卫抬头与她对视。 只要是她让做的,自己义不容辞。那夜若不是她及时帮忙止血, 隔天又与身边的宫女一道给他上药, 照料他,这条命早丢在敬法殿了。 “太子杀的是徐家男丁,女眷流放北境。”陈良妃摆起架子, “官府贴出的通缉公告上并没有她,就当你还我救你一命的人情。” “在下这就去办。”侍卫领命退下。 苏绾低下头仔细给陈良妃擦头发,含笑揶揄,“不像你的一贯的行事风格。” “就不兴我做一回好人?”陈良妃也笑,“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真被抓回去流放,便是押送之人的盘中餐还会被逼当军妓,那些将士可不会心疼人。我最多也只做到这个份上,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 苏绾禁不住叹气,“原来如此。” 她不太了解这个。不过徐太师罪大恶极,殷晓君和其他女眷被流放北境,说不好真会被逼做军妓。 对那些士兵来说,从她们被流放开始,就已经不是人了。 “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掀起什么浪?”陈良妃又笑,“自小娇生惯养养出来的,出了汴京便会落入虎狼之口。” “倒也是。”苏绾也觉得殷晓君走不出汴京地界。 徐家倒台的事情都过去十多天了,她还穿着一身女孩家的衣服,虽然是粗布,还是能看出那张脸水灵灵的模样。 尽人事听天命吧。 汴京府衙可不敢动后宫的妃子,就算有证人也不怕,陈良妃是疯子。 疯子是不会跟人讲道理的。 就是这个告官的人很阴险,自己不出面而是让汴京府衙来。抓到了在太子跟前领不了多大的功劳,却能让幕后的主子安心。 陈良妃窝藏反贼证据确凿,押解回汴京审讯的路上发疯,府衙错手杀人。 简直是□□无缝的毒计,比徐贵妃狠得多了。 但愿侍卫能打得过一直盯着陈良妃的人,带走殷晓君藏好。 她要是能活下来,怕是要隐姓埋名自己求活路。 苏绾想起在茶楼看到赵珩一事,忍不住问,“北梁允许百姓与太子重名吗?我今日去买糖时听到与太子一模一样的名字。” “他若不是皇后生的,如今也不是太子,有没有重名我便不知了,素来是不许的。”陈良妃神色放松,“你怕是听错了,汴京城内可无人敢取和太子一样的名字。” “这么多讲究。”苏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良妃笑了下,沉默下去。 苏绾把陈良妃的头发擦到半干,禅院的大门适时被人拍得震天响。 “去吧。”陈良妃起身回禅房。 苏绾去开了院门,六个府衙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领头那个看了她一眼,声若洪钟,“有人告官,说此处藏有太师一党的反贼,给我搜。” “搜你娘。”陈良妃从禅房里出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亮闪闪的菜刀,脸上也涂满了乱七八糟的胭脂,“本宫的禅院什么猫狗都能进的吗!” 她骂完,挥着菜刀就朝那几个府衙冲过去。 苏绾趁着领头那人失神的间隙,闪身出了禅院放开嗓子大喊,“有人要杀陈良妃,救命啊!” 附近的侍卫掉头跑来,苏绾贴着门口找了个有利于逃跑的位置,看向陈良妃。 她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陌生男人,每人手里都有一把长剑。 院内的府衙愣住,几个躲避不及的府衙手臂上都挂了彩。领头的府衙也呆了一瞬,被门外冲进来的侍卫一脚放倒。 “大胆!此处乃是后宫妃子居住的禅院,尔等竟借着送信知名闯入,都带下去!”侍卫长怒不可遏,“自今日起,外来人士不得踏入此禅院半步。” 几个府衙被丢出去,那两个暗卫跃上屋顶转眼不见了踪影。 苏绾松了口气,回到院子里关好门,去打了水过来给陈良妃洗脸,“你怎么随身带着菜刀的。” “觉着好看就买了一把。”陈良妃低低笑出声,“还挺锋利。” 她今日回汴京就知晓有人盯着,去找道士时她把那人甩开了,后来去珠玉楼才又被盯上。 这把刀原想留着自卫,倒是没想到太子除了安排近卫之外,还派了暗卫保护她。 如此一来她就不用担心了,那假菩萨手段再多,自己不出门她也没法子。 “下回还是别玩刀了,容易伤到自己。”苏绾暗暗佩服。 怕是她同意救殷晓君就料到会有后续。 陈良妃含笑点头。 吃过晚膳,禅院一入夜就静了下来,空中圆月高悬。 苏绾和陈良妃各自躺在摇椅里赏月,谁也不出声。 月上中天,之前被她们救了的侍卫,带着殷晓君从屋顶上跳下来,默默站到一旁。 “谢谢娘娘的救命之恩,此后生死皆是我自己的造化,若侥幸学有所成,愿肝脑涂地报答娘娘的恩情。”殷晓君跪在地上,含泪磕头。 那府衙来之时她恰好醒来,就在这禅院后方。听到侍卫出声不准府衙进禅院,她便知晓自己有救了。 如今她只想活着,什么表兄和过往都不去想了。 自外祖一党倾覆,她便日日担惊受怕,怕自己被抓去流放怕自己被斩首。 殷晓君连磕了三个响头,见陈良妃不做声,便又说,“这条命是娘娘给的,日后我便姓陈。住持让我以男儿身份,留在福安寺当俗家弟子,随他学医救死扶伤。” “太吵,送她回去吧。”陈良妃不耐烦摆手。 殷晓君又磕了几个响头,被侍卫拎起来跳上屋顶消失在月色下。 苏绾扭头看了眼,吞下口中的糖缓缓站起身,“我去洗漱,你也早些睡。” “去吧,我再看一会月亮就去睡了。”陈良妃摆手。 苏绾活动了下肩膀,转头去洗漱。 她走后不多会,那侍卫回到院子里站在阴影底下复命,“住持过几日会给她申办户籍。” 陈良妃站起来,扭头回禅房,“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必,在下多谢娘娘关心。”侍卫的脸烧起来,僵在昏暗里不敢动。 “你身上哪处本宫没瞧过。”陈良妃失笑,“住持的医术甚是高明,他给了我不少治外伤的药,我看看你的伤是否还需要上药。” 她知道后宫妃子不可跟侍卫往来亲密,也未曾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人是为了救她才伤的,她不过知恩图报而已,不做他想。 自己是皇帝的妃子,即便皇帝现在就驾崩,她也没法再嫁他人。 她亦不想这事,安生活到看着苏绾出宫就够了。 “是。”侍卫低着头,跟她进了禅房。 伤口还没彻底好,他带了药跟着的,只是不放心她才向太子提了申请赶来。 房门关上。 苏绾从洗漱干净从后院出去,不见陈良妃,摇摇头回了自己的禅房关上门。 福安寺住持留下殷晓君当徒弟学医,这个走向偏离原著十万八千里远了。自从北境一战打赢,好像每个人的命运都产生了改变。 希望太子再努力一把,把韩丞相也撸下来。 韩丞相手里没有兵权,撸下来还是比较容易的。他一倒,兵权自然就拿到了。 现在就怕林尚书不跟韩丞相合作,徐太师一党覆灭他竟能全身而退,可见他平日之谨慎,所图之大。 如今太师倒了,手握兵权的将军又是自己的亲女婿,于他再有利不过。 只要搞死韩丞相,再利用好皇宫里一半禁卫,找到太子幽禁老皇帝的证据,就能以清君侧为名,诛杀太子。 皇帝的那些个儿子不管哪个上去,最后都是傀儡。 昏君误国,这种时候他上位就合情合理。百姓其实不管哪个当皇帝,他们只求吃饱饭,日子过得平安喜乐不被战火侵袭。 苏绾想到这,不禁同情了一把太子。 歹竹出好笋。 他那个皇帝老爹留了一堆的烂摊子给他,目的还不是锻炼他而是要他的命,可怜。 苏绾算了下出宫的日子,熄了灯放松睡下。 太子的速度不慢,监国不到三个月就撸掉徐太师,再有三个月韩丞相估计也能搞下来,等他登基自己就可以提早出宫。 不多时苏绾沉沉睡过去,发觉自己又入梦,人已经在赵珩怀里。他的手贴着自己的额头轻揉,那表情像是要杀人一般。 贺清尘站在一步外,一脸懵。 苏绾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努力回想了下上次醒来之前的梦境,推开赵珩微笑看着贺清尘,“朕无事。可是吓到了?” 贺清尘摇头。 赵珩怀中一空,眼看着她又要去碰贺清尘,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紧紧跟着。 苏绾偏头看他,想起临睡前陈良妃说百姓不得与太子重名一事,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他不会真的是太子吧? 应该不可能,他白天跟陆常林在一块的时候,没见陆常林脸上有恭敬。 而且他也没带随从,中元节汴京城内到处都是百姓,他武功再高也有可能会被暗杀的。 正好这事还能扣锅给太师余党,韩丞相清清白白忠君爱国。 想到这,苏绾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她在梦里的身份是赵珩,却从来没人问她的姓名。 梦境是梦境,赵珩在现实里只是秦王安排保护太子的暗卫,说不定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苏绾敛了思绪,收回目光看向贺清尘,脸上流露出关切,“神医的伤势如何,可否让朕瞧瞧?” 赵珩抬头看向贺清尘,暗暗松了口气。 贺清尘不会在女帝面前宽衣解带。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想太多容易出错。 赵珩:…… 感谢在2020-01-07 08:51:01~2020-01-07 17:0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18379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東哥的小可爱 10瓶;木石欢、钢铁直女 5瓶;大人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1、071 贺清尘淡然抬手将外衫的带子解开, 脸上不见丝毫的难为情。 赵珩抬头看他,想到梦境里的贺清尘是第一次见女帝,此举大概是想让女帝知晓手底下的人有多妄为,艰难压下火气。 现实里的贺清尘脾性与梦中一致, 他不圆滑,能用事实表明的事便不会浪费唇舌。 贺清尘的外衫和中衣一并退下,露出胸口和背部纵横交错的鞭痕, 伤的比较重的是胸口, 上了药依然可看到血肉模糊的样子。 “汴京府尹简直放肆!”苏绾不忍再看, 转头叫来孙来福,“传朕口谕,汴京府尹撤职,三日内肃清城内所有地痞流氓, 若让朕知晓有人上神医的医馆闹事, 格杀勿论。” “是。”孙来福哆嗦应声, “老奴这就通知吏部换人。” 苏绾摆手示意他下去,主动帮贺清尘将衣服穿上, “神医放心, 朕一定会给神医一个清明的汴京,让神医不再受此冤屈。” 这贺清尘耿直的有些可爱, 还以为他不会脱。 照自己在现实所见, 若他真遇到被冤枉还屈打成招的糟心事,怕是要是跟太子发脾气。 把人请来,却又做不到当初的承诺, 心中肯定窝火。 这种学术大牛需要的是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天天有流氓上门,还被官府关起来鞭打,抱负再大也会心生退意。 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一处可行医。 “望陛下言出必行。”贺清尘往后退了一步,自行系上中衣和外衫的带子。 “坐下说。”苏绾略有些失望,顺手抓住赵珩的手腕拉他一块坐下。“神医还未告知朕你的名讳,崔尚书身上的毒多久可解,需要什么药材,需要怎样的帮手你尽管提。” 这回入梦隔的时间很长,她就记得崔尚书中毒,自己把贺清尘从汴京府衙大牢带回宫里,想要把他也收进自己的后宫。 “草民贺清尘,靖安人士。尚书大人所中的毒一刻钟可解,草民需要两名帮手。”贺清尘坐下,脸色看着还是很苍白。 “孙来福。”苏绾再次出声把孙来福叫进来,“把方才给贺大夫处理伤口的御医叫过来,贺大夫需要帮手。” 靖安?这个地名有点熟悉,原著中好像有很大一段剧情和这个地方有关。具体是什么剧情,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是。”孙来福抱着拂尘退出去,传话给在外边候着的御医。 赵珩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胸口酸的不行。 女帝骗人时一套一套的,她在现实里都与贺清尘通信了,字迹歪歪扭扭与梦中一模一样,入梦还假装不知道他的名讳。 喊别人都是爱卿,唯独对贺清尘用大夫尊称,表明自己无意要他屈服的态度。 不过他的猜测是对的,女帝写给贺清尘的信上,确实提到了那伤者伤口溃烂,腐肉切除仍旧会再生,人会有寒战、高热等等症状。 她到底学了多少东西,不必看伤口就知发病的症状?贺清尘随信加了一封自己写的,说那地痞住的院子四周都有手下把守,外人轻易进不去。 在信中,贺清尘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欲与她结成良师益友,满是溢美之词。 他已吩咐吏部撤去汴京府尹,命新任府尹抓紧时间肃清城内的地痞流氓,还吩咐暗卫,下次贺清尘再收到信便将她找到保护起来,不让人发觉她与贺清尘有来往。 韩丞相的安分是暂时的,没准很快就会有针对性的部署。 宣布父皇撤换监国之人的圣旨,只差一个契机。 徐太师败在两年前的东宫走水一事。韩丞相并无破绽,德妃自生下五皇弟便吃斋念佛,远离争斗,无法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赵珩敛去思绪,偏头看了眼女帝。 女帝在看着贺清尘,笑容浅浅。他的胸口又泛起酸意,还不好发作。 “微臣见过陛下。”两位御医提着药箱进来,恭敬行礼。 贺清尘站起来对着两位御医拱手后,转头看着苏绾,“陛下与驸马可否回避?” “这有何不可。”苏绾站起来,神色淡淡的看着御医,“两位爱卿好好配合贺大夫给崔尚书解毒,朕就在外面。” “微臣遵旨。”御医紧张行礼。 苏绾牵着赵珩的手出去,想到白天在茶楼看到他的情形,又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让他站到台阶下方。 赵珩直觉她笑得不怀好意,但还是乖乖照做。 苏绾仔细打量他一阵,发觉真人比梦里要好看得多,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贺大夫不会伤朕,驸马不必紧张。” 赵珩站着不动,尽量不让她发觉自己有意识。她在现实里无比谨慎,写给贺清尘的信,是在路上随便找的小孩子送过去的。 贺清尘的徒弟后来找到了那个小孩,就住在附近。小孩说信是一个哥哥让送的,给了他糖块还有碎银。 “赏你颗糖。”苏绾微微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下,抬脚往院中的亭子里走去。“孙来福,给朕拿笔墨纸砚来。” 趁着贺清尘给崔尚书解毒,她要问问赵珩最想做什么。 按照梦境给的剧情,他如果是太子,那最想做的便是拿回兵权登基。若他不是,身为暗卫最大的愿望便是活着退隐,娶妻生子。 她看过的下饭剧里,暗卫没有几个能活到最后的,大多都在关键时刻为了主子而死。 “是,老奴这就安排下去。”孙来福应了声,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取笔墨纸砚。 苏绾进了亭子里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看向跟过来的赵珩,眉眼弯起浅浅的弧度。 赵珩在她身边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保持警惕。 苏绾被他严肃的样子逗乐,又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驸马可是不会笑?” 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可惜自己在现实恐怕没法再遇到他。太子身边的暗卫,平时一定很忙,太师倒台韩丞相必蠢蠢欲动, 赵珩垂眸看着石桌,点头。 “那太可惜了,驸马笑起来会很好看。”苏绾倾身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调戏他,“笑一个给朕看看。” 赵珩挪开眼不理她。 苏绾抬手遮住嘴低低笑出声,“驸马不笑的样子也好看。” 尤其是现实里那副移动冰山的模样,太让人有想要推倒的冲动了。 赵珩还是不理她,耳朵却开始隐隐发烫。 她是故意的。 苏绾留意到他的反应,余光瞧见宫女已经过来,出其不意地亲了下他的耳朵,旋即坐好起来,示意宫女将笔墨纸砚摆到桌子上。 赵珩侧过头看她,心中浮起疑云。 她又要作甚? “驸马有什么心愿,写下来,说不定朕能让你实现。”苏绾拿起笔递过去,唇角含笑,“想要什么都可以。” 赵珩接过笔,心思微动。 女帝此举像是在试探自己? 今日在汴京城内匆匆一瞥,她并未看到自己。他离开同安堂后和陆常林回了珠玉楼,暗中保护陈良妃的暗卫来报,陈良妃带着宫女偷偷回城,结果被死士盯梢。 暗卫跟那死士交手,等回过神陈良妃已不见踪影,再见她时她已到了珠玉楼附近。 莫非女帝当时也在珠玉楼,她还看到自己了? 她在梦中见过陆常林,在现实里又见过宋临川还有贺清尘,肯定是猜出自己的身份了。 赵珩垂眸掩去眼底的遗憾,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想找到心仪的女子,娶她为妻。 若不是尚书的探子跟得太紧,自己说不定能在茶楼遇到她。 “这个简单,回头朕就安排人帮你找。”苏绾压低嗓音,“不过你要等朕弄死了韩丞相才能出宫,现在还不行。” 他果然只是暗卫而不是太子。 皇帝可以为了美人不要江山,太子也这个想法是会灭国的。 “陛下,贺大夫出来了。”孙来福抱着拂尘进了凉亭,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尚书大人也醒了过来,说是中毒较轻服下清毒的药丸养两天便好了。” “是吗。”苏绾扭头看去。 贺清尘走出厢房,夕阳斜斜照在他那张谪仙一般清雅俊秀的脸上,身上的白衫被凉风吹起,更添几分仙气。 “贺大夫身上有伤不必过来了,朕过去。”苏绾含笑起身。 赵珩放下笔,无奈起身跟上。 “启禀陛下,尚书大人所中的毒已经排出,是寻常毒虫的毒液,中毒时间也比较短。”贺清尘恭敬行礼。 “既然崔尚书已经醒了,贺大夫也回去休息吧,你身上有伤剩下的事交给御医便可。”苏绾停在贺清尘面前,唇角含笑,“先睡一会,晚膳很快送过来。” 就算梦境由自己掌控也要慢慢来,不能激进。 她还有很多的美人可以先看。 “草民多谢陛下厚爱。”贺清尘再次行礼,转头回了自己的厢房。 苏绾进去看望完崔尚书,出去后偏头看了眼贺清尘厢房的门,大步往配殿的方向去。 原著中好像有贺清尘受伤的情节,是不是因为崔尚书而被栽赃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这事发生在他到汴京四个月后。 柳云珊衣不解带照顾他整整三天,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贺清尘也因此对她更加死心塌地。 萧云敬为了平息流言,请出秦王以自己长辈的身份,上柳尚书家提亲。 此举同时也是在震慑骠骑大将军,给太子登基做铺垫。 贺清尘受伤之事跟原著对上了的话,梦里的时间距离太子登基只剩下不到五个月。 会不会,梦里的时间过完一年,太子就能登基? 按照现实里徐太师倒台的速度,这个可能性太大了。 根据她数次入梦的经验看,梦里一年,现实里最多只半年。 也就是说,最多再过三个月自己便能出宫,还能赶上回去陪原主奶奶和弟弟过除夕? 苏绾压下激动,决定等梦里的夜晚过去白天来临时,看看秦王是不是真的入京为萧云敬提亲。若是秦王真来了,那自己的猜测就是对的。 梦里过完一年,太子便会顺利登基,而她也能脱离皇宫获得真正的自由。 “孙来福,朕去配殿看望少宁和云敬,有事直接过来禀报。”苏绾交代一句,加快脚步。 上次入梦萧云敬说要教她抚琴,这次正好补上。 赵珩走在她身后,脚步重得险些在地上踩出坑来。 女帝入梦真的就是为了看……那些好看的青年才俊,也是为了他们,才与太师斗法。 如今现实里太师已经倒台,不知是否还会出现在梦境中? 此前他遣散东宫的侍妾,并未影响到梦境。 进入配殿,萧云敬和程少宁在院中的亭子里对弈,看着相处得似乎不错。 苏绾扬了扬眉,脚步轻快。 “陛下万福。”在配殿伺候的宫人看到苏绾进来,纷纷行礼。 程少宁和萧云敬被惊动,也站起来行礼,“陛下万福。” “少宁的棋艺如何?”苏绾进了亭子里,大大方方坐到萧云敬身边,“云敬可有被他难住?” “不曾被难住。”萧云敬唇角含笑,“陛下可是过来找微臣学琴。” 赵珩也坐下,看他的眼神杀意凛冽。 “对。”苏绾看了眼赵珩,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驸马替你与少宁对弈,朕要学抚琴。” 赵珩想到上次入梦,女帝要跟萧云敬学琴,不料出了崔尚书中毒一事,暗暗磨牙。 看这天色,梦里的天亮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事,自己得想法子把教琴之事拦下。 初学琴的人要熟悉指法,举止难免过于亲密,他不想看到她与任何的男子那般。这些人没有意识也不行。 “陛下不会抚琴吗?”程少宁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颊瞬间红起来,“陛下恕罪,微臣失言了。” “朕确实不会。”苏绾坦然一笑,“少宁也想教朕吗?” 程少宁红着脸轻轻摇头。 苏绾有点想捏他的脸,奈何中间隔了个萧云敬不方便。阳光开朗的美少年脸红起来,真的太可爱了,完全抵挡不住。 赵珩胸口堵着一团火,等着宫女把萧云敬的琴取过来,径自起身接过放到石桌上。 苏绾偏过头看他,正想让他坐一边去,谢梨廷带着个小太监踏入院子,那小太监手里似乎还端着托盘。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暗暗想着还是把谢梨廷打入冷宫吧,手都伤了还不忘荼毒她的嗅觉。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梦里一年。你们期待的掉马,很快就写到了,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07 17:08:31~2020-01-08 08:3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小包 20瓶;凡夫子、言俞之南 10瓶;喝花露水长大的小仙女 8瓶;更砂 5瓶;小淨 4瓶;34773147 3瓶;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072 赵珩也看到谢梨廷和他身边的小太监, 还有小太监手里的托盘,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梦里的任何东西都只能闻到气味,吃入口中便会成为空气。 女帝肯定不会吃,还有可能会让他吃。 “陛下万福。”谢梨廷到了亭子外, 含笑行礼,“听孙公公说,陛下未曾用午膳, 微臣让御膳房给陛下熬了鸡汤。” 苏绾脸上浮起敷衍的笑, “进来吧, 梨廷这般体贴,想要朕怎么赏你。” 他果然还是适合打入冷宫。 “微臣关心陛下是应该的,无需赏赐。”谢梨廷坐到赵珩身边,回头跟身边的小太监说, “把鸡汤呈给陛下。” 小太监应了声, 放下托盘端起鸡汤放到苏绾手边, 恭敬退下。 苏绾垂眸看向那碗鸡汤,更想把谢梨廷打入冷宫了。 她在福安寺吃了半个月的素, 就白天偷偷溜回汴京, 吃了两个肉包子又跟陈良妃分了一只烧鸡,馋肉都要馋死了。 梦里又吃不到只能闻着味道干看着, 简直是酷刑。 苏绾暗自磨了磨牙, 转头看着赵珩,“驸马替朕喝了吧,朕这会没什么胃口, 梨廷的心意还是要领的。” 赵珩偏头瞪一眼谢梨廷,伸手把鸡汤挪到自己跟前,拿起碗里的白瓷汤勺盛了一勺鸡汤张嘴吞下。 “味道是不是很好?”苏绾抬眸看着赵珩,想从他脸上找出点别的表情。 赵珩漠然点头。 “朕也尝尝。”苏绾伸手拿走他手里的汤勺,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转头看着谢梨廷,“没有梨廷亲自做的好,朕还是比较喜欢梨廷的手艺。” “谢陛下抬爱。”谢梨廷脸上的笑容扩大,略带几分挑衅地看着萧云敬。 “梨廷这么体贴,朕甚是欢喜,不过下回就不要让御膳房准备这些了,等你手好了再亲自给朕下厨,受伤了要好好休息,不然朕可是会心疼的。”苏绾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微微扬眉。 “微臣遵旨。”谢梨廷抬手行礼。 “还是梨廷最好。”苏绾夸他一句,注意力又回到古琴上。 她一点都不想点亮这个技能,只是想有美人陪着。 赵珩用余光看她,拿起汤勺又喝了一口完全没有任何味道的鸡汤。女帝比父皇还会哄人,不知在现实中是否也这般。 “陛下可是还要学琴?”萧云敬忽然出声,棱角分明英气勃发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亭子里不甚方便,不如移步微臣的琴房。” “好啊。”苏绾爽快点头。 天已经黑了,在院子里学琴确实不方便。 萧云敬伸手抱起自己的琴,优雅起身。 “微臣也想观摩一番萧公子的琴房。”谢梨廷跟着站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程少宁和赵珩也站起来,都看着苏绾。 苏绾一看这是都要跟进去的意思,唇角弯了弯,“既然众位爱卿都想看朕学琴,那今夜便在畅音殿设宴吧。” “也好。”萧云敬一点都不在意。 谢梨廷和程少宁也没意见。 赵珩抿紧唇角,直觉女帝今夜又要选美。 苏绾见大家都没意见,招手示意孙来福上前来,漫不经心的吩咐道:“今夜畅音殿设宴,让韩丞相送来的三十六个学子准备一番,朕还没见过他们。”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抱着拂尘笑呵呵退下。 苏绾偏过头,叫来一个小太监帮萧云敬拿琴,手臂一伸抓住萧云敬的手腕径自走出亭子,“陪朕走过去,其他人也跟上来吧。” 赵珩抬脚迈下台阶,数次想要拿开女帝的手,终是没这么做。 会被打入冷宫。 出了配殿,才解了毒的吏部尚书站在路中央,苍白着一张脸看过来。 他的眼神虽然空洞,脸上那种,看到熊孩子又要作妖的无奈和心酸,还是很明显的。 苏绾扬了扬眉,松开萧云敬的手腕淡淡出声,“崔爱卿为何不歇息?” “老臣有话要说。”吏部尚书低头行礼,“不耽误陛下多久工夫。” 苏绾犹豫片刻,摆手示意萧云敬他们几个下去,只带着赵珩过去伸手搀扶吏部尚书,“爱卿刚刚解毒,国事繁杂又非一日可决。” “老臣要说的是大事。”吏部尚书脸色还是不好,一副她这个皇帝当得很不称职的表情。 苏绾点了下头,心想还是当昏君比较好,根本不用管朝臣说什么。 可那样一来自己在梦里是真的会死。按照梦境给的剧情,徐太师如果还在,韩丞相又虎视眈眈,一年期眼看着就要到了,他们绝对不会让她继续当皇帝。 谢丞相那人太清正了,得罪的人很多。 有利益共享,其他朝臣是不愿意冒险跟太师还有韩丞相作对的。虽然梦境由自己掌控,该收敛还是要收敛。 进亭子里坐下,苏绾抬头看着虚弱不堪的吏部尚书,语气诚挚,“爱卿有何大事要奏?” 赵珩站在亭子外,神色放松,只要不是跟着萧云敬亲密便好。 “学堂的入学情况不甚理想,女子较男子多一些,百姓吃不饱饭读书也无用。”吏部尚书恨铁不成钢,“这是胡闹。” “爱卿所言朕也想过,开设学堂的银子并非出自国库,此举是希望吸纳士绅大族高官商贾子弟以外的人才。汴京的学堂要开,国中各府州县也要开设同样的学堂。”苏绾略头疼。 这是梦境啊,她当然知道在经济毫无起色的情况下推行教育,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一开始她有这个想法,也仅仅是想实验自己能不能掌控梦境。 而且这不是强制性的义务教育,财政花费她的私库就能承担,还有富余。实在没银子就把太师弄下去,把他家给抄了银子不会少。 他如今的身家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能选□□多少,多数都是女子。”吏部尚书的表情依然严肃。 “女子为何不可入仕,爱卿可是觉得朕不配那帝位?”苏绾板起脸,做梦而已他这么较真干嘛,她还要去看美男的啊。 “老臣并无此意。”吏部尚书没好气。 苏绾缓了缓呼吸,决定以理服人,“朕开设免费学堂,每个学堂只要有十人通过科举考核,十年后我北梁就有数百乃至上千出自百姓中间的栋梁之材。” 无论男女,只要完成学业通过考试便可入仕,最多十年便会涌现出更多的人才。 如果是在现实里,涌现的人才越多,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愿意带着百姓一起谋福祉,对国家来说是非常正面的影响。 同样,这些人才的涌现会冲击统治阶层的利益,但前期不会那么明显。 哪怕是有人想到了,看到入学的情况一般,便如温水煮青蛙般,等到爆发了才发觉一开始就得摁死,而不是任由发展。 “陛下是想慢慢推进?”吏部尚书愕然。 “自然是慢慢推进,如今与东蜀已经停战建好,两国之间的布匹、马匹、陶瓷、粮食等等都可以交易,商人也可在两国之间自由行商。国内再减免一些税赋,想法子提高粮食的产量,百姓吃得上饭上学的人自然就多了。“苏绾气定神闲。 她在现世守工地时,只要不忙就会去附近的山村或者镇子瞎逛,亲眼见证贫困山村因为收入提升,所有的孩子都主动去上学的情况。 这些都是现成的经验,转变下就能套用。她在做梦,真的不想费脑子。 “老臣糊涂。”吏部尚书拱手认错,“望陛下恕罪。” “爱卿严重,选拔人才一事还望爱卿严格把关,弄虚作假买卖官职之人,切不可让其上任。”苏绾松了口气。 果然是跟谢丞相一样耿直清正的老臣,哪怕谢丞相对她这个皇帝改观了,他自己也要证实一番。 “老臣定不负陛下厚望。”吏部尚书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再次拱手行礼,“税赋减免一事,臣定会为陛下力争。” “爱卿只要不觉得朕是在胡闹便好,万事开头难,让百姓吃饱饭之事要抓,让百姓读书识字之事也不可不管。”苏绾扬眉,“去歇着吧。” 吏部尚书笑了下,起身行礼,“老臣告退。” “想吃什么跟宫人说一声。”苏绾也站起来,等着吏部尚书出了亭子,自己也从另外一个出口出去,抓起赵珩的手往外走。 三十六个学子,她今晚一定要看到。 赵珩垂眸看她,眼底藏着深深的无奈。若不是数次入梦都跟在她身边,方才又听她与崔尚书辩论,真的想象不出来,她挑选伴读只看脸。 “这些老臣都是老顽固,得把道理讲明了他们才能转过弯来。”苏绾压低嗓音,唇角含笑,“驸马觉得刚才朕说的对不对。” 赵珩老实点头。 她与崔尚书所言,他已安排推进,各府州县的学堂确实在有序选址,官办的医馆也在筹备当中。 让百姓吃得上饭、念的起书、看得上病,这些治国方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她的指点,一时半会恐不能立即实现,但他相信一定会有实现的一日。 从徐太师家地库里抄出来的银子、田地、房产都已交给户部入库,这些银子就足够开起上百家医馆,只是大夫还比较紧缺。 贺清尘已答应在学堂开课,教授医术,同时也写信回家乡,请他师傅出山前来汴京授徒。 等自己收集足够扳倒韩丞相的证据,收回国中的财政大权,日后想要制定政策会更方便。 “若朕做错了,驸马会不会也觉得是对的?”苏绾偏头看他,“是就点头。” 赵珩觉得她的这个问题很怪,但还是点了下头。 “还是驸马最好,长得也最好看。”苏绾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继续往前走。 冷面阎罗还惜字如金,她真的想在现实里也养一个这样的暗卫。 赵珩的脸颊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幸而带路太监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最有摇晃,应该看不真切。 走到畅音殿门外,禁卫军统领从正阳门的方向过来,恭敬行礼,“陛下,属下有事要奏。” 苏绾看向他的身后,心跳略快,“何事?” 难道真的是秦王入京,为萧云敬上柳家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希望出大事。 苏绾:看不成美人就把你打入冷宫。 赵珩:…… 感谢在2020-01-08 08:35:46~2020-01-08 17:42:23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圆不圆、阿阿阿卓l 5瓶;爱吃面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073 禁军统领抬头看了看左右, 嗓音压低,“秦王入京,说此行乃是以长辈身份办理私事,不便入宫。” “知道了, 替朕回……”苏绾卡壳了下,还是想不起秦王到底排行老几,索性不称呼排行, “替朕跟皇叔说一声, 朝中一切安好。” 秦王果然入京了, 还是以办私事的名义。 只不过在梦境里,他入京并非是为了萧云敬来提亲,毕竟萧云敬已经在自己的后宫里。 有这个剧情就说明,梦里的时间真的是已经过了半年多。 剩下的几个月自己如果被弹劾下去, 或者死于意外估计梦境就会结束。 按照原著剧情, 秦王是在太子登基前几个月入京的。他入京后, 北梁发生了件很严重的大事,还跟贺清尘的家乡有关。 只是一时间, 她真的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是, 属下这就去回秦王。”禁军统领退下。 苏绾目送他走远,收了视线唇角止不住上扬。 第一次入梦时, 那个教自己洞房的嬷嬷说, 要她保住命。一年后,她那个从未出现的奶娃娃弟弟,就要登基为帝。 眼下梦境的剧情被她改了那么多, 不知道会不会还是同样的结果。 苏绾抬脚迈入畅音殿,宫人正在准备晚上的宴会,大殿两侧的桌子上摆满了糕点和果盘,还有美酒。 当昏君的日子是真快乐,可惜是在梦里。 赵珩悄悄留意她的反应,发现她是真的不知六皇叔,又想起上回入梦出宫她像是很开心的模样,胸口没来由地有点堵。 她在梦境中都不喜欢皇宫,现实里怕是更不愿做后宫的笼中雀。 如她所言,女子当帝王依旧可以平衡朝中的各方势力,入仕只怕会比许多男子都要出色。 她学识渊博涉猎甚广,若成为朝中要员倒是百姓之福,于他便不是了。 若她尚未婚配,届时不知有多少人会求娶。 “驸马想不想去见皇叔?”苏绾拉他坐到主位上,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手捏着他的耳朵轻笑,“想去就点头。” 赵珩犹豫了,轻轻点头。 “那驸马现在便去,畅音殿内外的侍卫都是朕的人不会有事,速去速回。”苏绾扬眉,“秦王难得来一趟,你总要当面跟他汇报一下。” 赶紧去,一会她要让萧云敬教她抚琴,还要再选几个美人出来充实后宫。 他跟座移动冰山似的杵在一旁,挑美人都没心情了,总觉得下一瞬他就会捏断别人的喉咙。 赵珩偏过头,目光虚无地注视她片刻,拿下她的手缓缓起身。 女帝似乎是想支开自己?刚才不该点头,可若是不点头没准她会换驸马。 “速去速回。”苏绾往后一倒,乱没形象地靠着椅背,唇角含笑,“朕不会有事。” 赵珩垂眸掩去眼底的不快,下了台阶大步往外走。 苏绾歪在椅子里,看着宫人忙进忙出,看着赵珩的身影走出视线,彻底放松下来。 韩丞相送来的三十六个学子,品貌估计都不差,毕竟都是来年要参加春闱的。 目前为止,送进后宫的都长得非常好看,组团出去能引起轰动那种。希望这次的三十六个不要让她失望。 她也就做梦这点乐趣了,醒来还得老实茹素半月,然后回到另外一个牢笼里去。 不多时,太监领着一群穿着墨灰色对襟长衫的年轻男人,有序进入殿内。 许是没想到她会先过来,小太监一慌,当即跪了下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一跪,身后的学子也跟着跪下行礼。 “平身。”苏绾斜斜靠着椅子扶手看去。 韩丞相送的这些学子样貌都不错,有几个还特别漂亮好看。 一众学子站起来,跟着小太监走到主位下方,很懂规矩地分成四行站好。 “启禀陛下,韩丞相给陛下挑选的伴读都到了。”孙来福抱着拂尘从队伍最后冒出来,脸上挂着笑容走到苏绾身边,低声说,“后来的那六位老奴没叫他们过来,人太多站不下。” “做的不错。”苏绾点点头,站起来背着手走下台阶,挨个欣赏。 跟前面送进来的伴读比,这些学子的样貌不遑多让,就是表情比较有趣。不像前面进来的三批,目的很明确——讨好她。 这些学子当中,有黑脸的有紧张的,还有笑容格外谄媚的。 苏绾挨个看了一遍,停在其中一个长得特别好看,偏偏脸上写满了鄙夷的伴读前,淡淡出声,“进入朕的后宫可是让你觉得屈辱?” “回陛下,并非如此。”男人低头看她,“草民只是不愿意以色侍人。” “你有色?”苏绾嗓音凉凉,“与朕的驸马比起来,你顶多算能看。” 这么骄傲又这么好看,他该不会是来年的新科状元吧? “陛下何苦与他一般见识。”谢梨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殿内的学子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脸上露出惊讶和些许自惭形秽的表情,非常精彩。 苏绾也回头。 赵珩走在最前面,身上的黛色长衫格外惹眼。谢梨廷和萧云敬换了衣服,一人穿着白色一人穿着黑色,从容踏入殿内。 程少宁穿了一身缟色的衣衫,唇角扬着恣意的笑容,跟在他们身后。 赵珩速度这么快,是没走还是秦王安排的其他人入宫了? 苏绾心中生疑,但未表现出来。 “陛下这是又要挑伴读?”萧云敬态度平平,仿佛在问她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赵珩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无名火起,还不能泄露分毫。 女帝果然是故意支开他。嘴上说不如他好看,还不是看上了。 “韩丞相为了让朕精进学业,这份盛情总要领的。”苏绾回了一句,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一身傲骨,拒绝进入后宫的学子,“告诉朕你的名字。” 赵珩停在脚步,谢梨廷和萧云敬也停下来,一起看过去。 程少宁大胆走到苏绾身侧,笑容爽朗,“方才他说不愿意以色侍人,陛下何不考考他。” “少宁的主意不错。”苏绾依旧看着眼前的学子,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就是原著中的新科状元,柳云珊的第四个爱慕者。 名字她不记得了,也不清楚他为何考取功名。就记得这位状元郎为了柳云珊,拒绝长公主的追求娶了个寻常的妻子,最后官至丞相。 他考中状元后,前往禹州任职。 因太过书生意气只会纸上谈兵,被现实狠狠毒打了一番,才放下骄傲转型实干型的官员,后被太子委以重任,平步青云。 原主一直希望弟弟能考取功名,拿回被大伯夺走的家产。 可她不知道,弟弟去当了学徒。这个世界的科举没有年龄限制,若是能找到个好的夫子带,说不定能实现她的愿望。 状元郎的学问一等一的好,将来还会平步青云。出身也平凡,是最容易接近的人。 “草民顾孟平。”顾孟平神色冷淡。 “方才少宁提议让朕考你,朕确实有一题要考,听好了。”苏绾微微抬高下巴,缓缓出声,“若你入仕,是忠君还是忠于北梁。” “忠君。”顾孟平嗓音冷冽。 “昏君你也忠?”苏绾轻笑,“如此岂不是是非不分。” 殿内安静了一瞬。 顾孟平脸上的骄傲散了些许,迟疑出声,“那便另择明君。” “若无明君呢。”苏绾再问。 顾孟平大概是没想到这些,俊颜浮起明显的暗红。 赵珩的目光落到女帝脸上,唇角无意识抿紧。他听礼部尚书提起过此人,学问不错就是太过骄傲,需要磨练方可成才。 “你应忠于自己的职责忠于北梁而不是君王,为身为一方父母官,要考虑的是如何让百姓吃饱穿暖,而不是君王是否英明。”苏绾嗓音发沉,“也不过如此。” 这么骄傲的美人,得搓搓他的锐气。 殿上静得一丝的声音都听不到,顾孟平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低下头不敢再看苏绾。 “梨廷,稍后顾公子住到临荷殿,好好教他。”苏绾说完,伸手抓住萧云敬的手腕,拉他走上主位,“教朕抚琴。” 剩下的以后再选,先把状元郎塞到谢梨廷那边,这样公平起见。 赵珩暗暗磨牙,抬脚跟上。 女帝所提忠君还是忠国,跟六皇叔当年所说的话是一样的意思。 六皇叔守护的是北梁的江山,不是父皇的帝位。 “微臣遵旨。”谢梨廷看了眼顾孟平,带着程少宁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陛下当真要学抚琴?”萧云敬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在这?” “当然。”苏绾好笑扬眉,“不可?” “并无不可。”萧云敬笑容浅浅。 苏绾发觉他真的很淡定,笑的样子也像是专门学过,不像谢梨廷小表情特别多。 回到主位坐下,殿上的学子也散到两侧,观看歌舞。 小太监将萧云敬的琴放下,安静退到一旁。 赵珩坐在女帝身侧,不动声色地留意萧云敬的动作,心想他若是敢碰一下女帝,就把他的手给剁下来。 “手要这般放。”萧云敬认真做示范。 苏绾偏头看他,唇角挂着浅笑。 萧云敬边示范边讲解古琴的构造,以及弹奏的指法。低沉温和的嗓音,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仿佛他只是在教授学生,并无其他用意。 苏绾听得脑袋里一团浆糊,忍不住小声嘀咕,“这琴也太难学了。” 就那么几根弦,萧云敬弹起来是好听,估计她真上手了跟弹棉花差不多。 “多试几次便好。”萧云敬笑了下,并没有安慰她反而继续一板一眼的说,“掌握技巧背熟曲谱便觉着容易。” 苏绾点了下头,余光瞧见孙来福抱着拂尘过来,意识到可能是又有事了,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朕不学了,日后听你给朕弹奏便好。” “微臣听陛下安排。”萧云敬收了琴,脸上不见半点失望。 “陛下,百官都到了文德殿,请陛下立即过去。”孙来福压低嗓音,“太师抱病,未有出现。” 苏绾诧异看他,“太师病了?” 她也挺不想在梦里见到已经死去的人,感觉有点毛。 不过这次朝臣没有直接闯入畅音殿,侧面证明她在梦境里的威信越来越高,不再是韩丞相和徐太师没放在眼里的傀儡。 “说是感染了风寒。”孙来福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听说百官入宫是为了靖安旱灾一事。” 苏绾若有所思。 靖安旱灾?她想起了那个跟贺清尘有关的剧情了。 在原著中,靖安旱灾导致突发山火,整个靖安县城都被大火吞没,太子差点因为此事而失去监国的资格。 山火是韩丞相的人搞出来的,时间是在太师倒台后不久。 这一切的安排其实在太师倒台后就开始了,为的是趁太子布置自己的人手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去请韩丞相到御书房见朕。”苏绾轻声交代,“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说,只请他一人前来,去吧。” 她只记得这个剧情,但忘了太子如何应对。不过没关系,在梦里她是帝王,必须好好坑一把韩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既然他没我好看,为何留着。 苏绾:山珍海味吃多了,总要试试清粥小菜。 赵珩:…… 感谢在2020-01-08 17:42:23~2020-01-09 07:1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逸恶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逸恶劳 22瓶;水晶玉芝冷 20瓶;?羞羞? 10瓶;37623047 4瓶;shw、34773147 2瓶;红叶、薇薇、28310516、ドラえも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074 孙来福欲走, 苏绾又拦住他问,“林尚书来了没?” 徐太师称病不上朝,林尚书应该不会缺席。 在现实里太师倒台了,林尚书表面上看是一点没受影响, 私下就未必了。 兵权于太子的分量重过御玺。 “林大人来了。”孙来福小声回话。 “你把韩丞相请到御书房后,再当着百官的面将林尚书也叫走,说是让他也上御书房, 出来后将带他到畅音殿来, 过两刻钟再带他去御书房, 不要走太快要慢一点。”苏绾再次交代。 “老奴这就去办。”孙来福抱着拂尘退下。 苏绾等他走远,站起身漠然出声,“歌舞继续,朕没说停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畅音殿, 违者格杀勿论。” 赵珩隐隐觉得女帝会利用今夜之事, 瓦解林尚书和韩丞相合作的可能。 方才她与孙来福的交谈声很轻, 他离得很近都未能听清,只依稀听到靖安旱灾四个字。 “驸马随朕前往御书房。”苏绾回头看了眼赵珩, 径自走下台阶。 赵珩起身跟上。 走出畅音殿, 苏绾叫来禁卫军统领,沉声吩咐, “安排四个侍卫去文德殿外候着, 林尚书出门便以护送为名,将他请到畅音殿,两刻钟内任何人不得离开, 发现立即格杀。” “属下明白。”禁卫军统领领命退下。 苏绾偏头看一眼身边的赵珩,又叫来个小太监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取一团白色的丝线过来。 畅音殿距离御书房比较近,她得先过去布置。 小太监一阵风似的跑出去,苏绾伸手抓住赵珩的手腕,不疾不徐走下畅音殿前的台阶。 在原著中,靖安县已是连续第二年干旱,百姓缺衣少粮食不果腹,附近山林里的动物和能吃的山珍,基本采空。 贺清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愿意离家,跟着萧云敬来汴京。 韩丞相在太师倒台后,利用干旱闹饥荒高价卖粮,激起更大的民愤。同时又在朝中联合朝臣,斥责上奏此事的官员一派胡言,干旱的情况并不严重。 她不记得太子有没有拨赈灾粮下去,只记得百姓吃了毒粮,一夜之间死了上百人。 与此同时,韩丞相派人进入山林倾倒灯油,将靖安县四周的山林全部点燃。 靖安县地处盆地,四周的山林烧起来后蔓延至城内,百姓无处可藏,活生生被烧死。 损失最大的,是贺清尘的师傅和上百个,原本有可能成为名医的师兄弟。这些人无论在哪里开设医馆,都能造福一方百姓。 贺清尘为此一蹶不振,柳云珊心疼莫名,一直默默陪伴他左右。 这件事影响极为恶劣,临近几个也常常遭遇旱灾的县民愤沸腾,百姓联合起来造反,短短三天便集结了十万散兵,一路烧杀掳掠朝着汴京逼近。 太子从同安和北境调兵镇压,赤虎军随即出动。 好像是这件事后太子便拿到了兵权,清理掉林尚书和他安插在兵部的人,顺利登基。 可能在这个世界的当权者眼中,百姓的命如草芥,死了十几万人又如何,只要能帮着自己夺取帝位便可随意屠戮。 无论是洛州水患还是靖安旱灾,天灾已难躲避还要承受人祸,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在现世看古装下饭剧时,很多时候就是看个热闹,真正生活在相似的时空里,才能感受到那种无处不在的无力。 苏绾叹了口气,暗暗希望现实里的太子在做任何决策之前,能多考虑百姓。 他都能让洛州百姓免于水患之灾了,应该也能提早注意到靖安的旱灾。 毕竟那儿是贺清尘的家乡。 他要开设更多的医馆,便会需要很多的医生。 实在不行,等自己醒来再给贺清尘去一封信,让他提醒太子注意下靖安的灾情。 按照原著内容,靖安如今已进入无雨无雪的季节。 眼下太师已死,韩丞相想要让太子失去监国的资格,最有可能利用的便只有此事。 苏绾再次叹气。 走到御书房附近,身后传来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陛下,线拿到了。” 苏绾停下来,接过丝线淡淡出声,“下去吧。” 小太监恭敬退下。 苏绾捏着丝线,再次抓住赵珩的手腕加快脚步赶往御书房。 韩丞相还没到,在御书房当值的太监和宫女看到她,立即开门点灯。 苏绾带着赵珩进入御书房,左右看了一圈,低声交代,“朕坐下后会将丝线丢给你,你藏好了不让丞相发觉,看到孙来福带着林尚书回来你就扯一下丝线。” 赵珩轻轻点头,掩在夜色下的眸子透出深深的眷恋,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他猜对了。 韩丞相来了御书房,林尚书去了畅音殿,在朝臣看来他二人其实都是来了御书房。 稍后去文德殿,无论女帝说什么,韩丞相和林尚书都百口莫辩。 无论她做出什么决策,他们都只有同意的份,说不定女帝还会趁机给他们戴上高帽,堵死他们想阳奉阴违的后路。 至于是不是如此,一会便知。 “还是驸马最好。”苏绾轻声夸他一句,松开他的手腕进入里间坐下。 调整好坐姿,她拿了一本奏折翻开,假装自己等了很久的样子,跟着将丝线从屏风这边丢了过去。 线的一头缠在左手大拇指上,用袖子遮住。 赵珩在外边接住丝线,轻轻一跃无声无息跳到房梁上。 苏绾仰头看他,眼神亮了一瞬。要是在现实里,自己也能找个这样听话又武功高强的暗卫,今后出门就不怕遇到山匪了。 她要经商,便不可能只盯着汴京和北梁这一亩三分地。 跟宋临川已经搭上线,不光是香料还有各种东蜀没有的东西,都可以卖过去。 “启禀陛下,韩丞相到了。”孙来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奴已命人送上热茶。” “进来吧。”苏绾漠然出声。 韩丞相和孙来福一起绕过屏风进入里间,恭敬行礼,“陛下万福。” 苏绾看到赵珩从房梁上跳下来,一点声音没发出,唇角扬了扬,“免礼,赐座。” 韩丞相背对着屏风坐下,“不知陛下单独召见老臣,是为了何事?” 苏绾没回他,而是摆手示意孙来福快去文德殿。 孙来福点点头,抱着拂尘退出去。 “让韩爱卿多跑了些路,辛苦了。”苏绾脸上浮起笑容,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爱卿为了江山社稷和百姓福祉深夜入宫,朕身为君王却不如爱卿,着实汗颜。” 这个时代的科技没有那么发达,搞小动作也不怕被录音。 “陛下过谦了,为陛下分忧是老臣的职责所在。”韩丞相面露狐疑,“陛下单独召见老臣可是有要事?” “听说太师病倒了,爱卿可有去探望过。”苏绾故作为难,“朕早前见他还好好的。” “老臣不知。”韩丞相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苏绾仿佛没看到,扯开话题很随意的跟他话家常,就是不提靖安旱灾一事。 扯到后来,韩丞相明显动怒但又隐忍着不敢发作,不冷不热地问一句回一句。 赵珩在外间听得不住扬起唇角。 女帝所为,确实如自己分析的一般。 听他们闲扯了大概两刻钟,赵珩看到孙来福带着林尚书上了台阶,悄悄拉动手中的丝线。 苏绾松开丝线从容起身,故意很大声的说,“韩爱卿的提议朕也觉得十分合理,多谢爱卿提点。” 韩丞相的脸当场就绿了,“老臣……” “朕登基时日过短未能想到长远,爱卿不必多言,林尚书此人确实过于狂妄。于朕而言,你们这些老臣都是朕的老师,关于如何治国日后还望爱卿多多谏言,朕今日受教了。”苏绾打断他,径自往外走。 韩丞相黑着张脸跟在苏绾身后出去,看到坐在外边的赵珩,还有站在门口的林尚书,脸色更黑了。 林尚书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一副要把韩丞相千刀万剐的模样。 赵珩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心中对女帝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这一出离间计怕只是开头,回了文德殿才是重头戏。 一行人离开御书房前往文德殿,韩丞相离林尚书远远的,脸色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林尚书的反应也差不多,两人一前一后隔开好远的距离。 苏绾只当没看到。 进入文德殿,百官行礼。 “平身。”苏绾淡然摆手,带着赵珩坐上龙椅,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众朝臣,“深夜入宫有何事要奏?” “臣有奏。”其中一个朝臣站出来,情绪激动,“吏部尚书被人毒害,听闻陛下还将毒害尚书之人带回宫,此举是否不妥。” “孙来福,吩咐宫人准备轿辇去将崔尚书接过来。”苏绾抬眼看着那位朝臣,嗓音冷冽,“还有事吗?” 孙来福跟身边的小太监说了声,马上站好。 “臣……”朝臣卡壳了下,默默退回去,“无事。” “其他人呢。”苏绾神色严肃。 “臣有奏。”又一位朝臣出列,“靖安县连续干旱两年,如今百姓无水可喝无粮可吃,还请陛下即刻下旨拨发赈灾粮。” 苏绾看了一眼韩丞相又看看林尚书,平静出声,“孙来福,取地图来。” “老奴遵旨。”孙来福抱着拂尘往文德殿一侧走去,叫了两个小太监帮忙,将靖安县和北梁的地图都拿过来。 赵珩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帝,隐约觉得过了今夜,林尚书不会再有与韩丞相合作的念头。 女帝给他们设的局,不是离间还有别的。 地图很快送上来,殿内的朝臣都看着苏绾。 苏绾神色自若,起身走走下龙椅前的台阶,前去看地图。 在现世时,她毕业实习第一年几乎天天都是在山里住,亲眼看着百姓和林业工人组成的护林队,巡山防火。 项目组每天都提醒,老烟枪不要跑林子里抽烟,不小心把山烧了是要坐牢的。 她那时是项目组里为数不多的女性,不用参加工地附近的巡查,但心里还是牢牢记住了领导说的防火带位置,记住逃生路线。 靖安山火不能烧,但她要借着这把火把韩丞相和林尚书烧了。 苏绾仔细看完靖安地图,发现县城四周的山林并无放火隔离带,抿了下唇把旁边的小太监叫过来,让他去拿笔。 孙来福恭敬退下。 苏绾看向林尚书,唇角含笑,“此次除了赈灾之外,还要打井找水预防山火发生。方才林爱卿建议朕,出动赤虎军在靖安县四周的山林,开辟防火带防止的山火突发殃及县城,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防火带?”谢丞相出列,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真能防住山火?” “自然可以。林尚书早年曾在军中历练,驻扎营地之时会将营地四周的树木杂草清除,保证营地的安全。此法用在山林内,亦可减缓山火燃烧的速度。”苏绾仔细解释。 “确实如此,臣听闻靖安连续两年遭遇干旱,心中甚是担忧。”林尚书面无表情。 苏绾含笑扬眉,“林爱卿的建议不仅是如此,他还建议朕从赤虎军中抽掉出两千人,由骠骑大将军监督这两千人分成小队巡山防火,若发生山火骠骑大将军自愿退位让贤,林尚书也辞官回乡。” 殿内安静了一瞬。 林尚书差点把牙齿咬断,好一会才皮笑肉不笑的接话,“靖安县数万百姓,不可大意。” 韩丞相低着头,同样咬牙切齿。 “众位爱卿可有疑议,若是没有朕即刻下圣旨,靖安山林防火和开辟防火带一事,由林尚书亲自负责。”苏绾唇角上扬。 “臣无异议。”谢丞相领着众臣一起回答。 苏绾抬了下眼皮,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笔在地图上画出几条隔离带,淡淡出声,“将地图取下交给林尚书。” 赤虎军敢动,那就是谋逆,秦王在军中一呼百应量他们也不敢来真的。 敢阳奉阴违,兵权就能拿回来,林尚书还得自行退位,他们不会甘心所以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苏绾等着小太监取下地图交给林尚书,唇角弯了下看向韩丞相。 韩丞相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至于赈灾粮一事,国库空虚目前并未有足够的银子,购买粮食前去赈灾,不过方才韩爱卿跟朕说,此事由他一人承担。”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是韩爱卿方才赠给朕的良言。” 殿内再度安静,所有朝臣都看着韩丞相。 苏绾不给他们出声的机会,又说,“众位爱卿觉得此事交由谁来负责比较妥当?韩爱卿出了粮食和银子,又上了年纪腿脚多有不便。”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想面基。 苏绾:快把林尚书和韩丞相搞死,搞不死不见你。 赵珩:…… 感谢在2020-01-09 07:12:37~2020-01-09 17:4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5个;年小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离不是狸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075 大殿再次安静下去, 无人吱声。 苏绾也不着急,韩丞相在朝臣中的威望比徐太师要高得多,到底是正经的朝中要员,与谢丞相地位相等。 支持他的朝臣, 也比支持太师或者谢丞相的人数多。 看他在现实里让德妃安分守己,就知道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无论是谋略还是党羽,都比徐太师强太多。 徐太师有恃无恐, 是因为林尚书与他结盟, 有兵权腰杆子够硬。 若不是徐贵妃这颗棋子出差错, 太子没法那么快就杀了他。 站在这朝堂上的大臣,能有几个不中饱私囊?这个名头杀不了人,甚至没法给他们定罪,他们敢伸手就已经互相帮忙把证据做足了。 是否谋逆要证据确凿才能定罪。帝王不能因为大臣有钱, 没证据就扣罪名。 现世历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和大人倒台, 也是在先皇驾崩后新帝才动手。 “韩爱卿觉得让何人负责此事较好?”苏绾看着韩丞相, 微笑出声,“林尚书已立下军令状, 负责购买和运送赈灾粮的人, 也当如此。” 韩丞相脸上挂满了寒霜,好一阵才不悦出声, “谢丞相正当年, 此事交由他负责比较合适。” “此言差矣,你我年岁相当当年还是同榜探花。”谢丞相含笑怼他一句,抬头看着苏绾, “回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韩丞相负责比较妥当,银子是他出的,换了人去管万一出错呢?” “既然如此,此事劳烦韩爱卿亲自负责,户部尚书从旁协助,若事情办砸了你二人也和林尚书一般,自请辞官。”苏绾借着谢丞相递过来梯子顺杆爬,“众位爱卿可有疑议。” 户部管着财政,把林尚书和骠骑大将军绑起,韩丞相和户部也得藏起来,一起架到火上烤。 “臣无疑议。”谢丞相第一个出声。 其他人沉默片刻,齐齐出声,“臣无异议。” “既然都无疑议,那朕即刻下旨。”苏绾说完故意停顿了下,缓缓补充,“还有一事朕忘了提,林爱卿和韩爱卿方才跟朕提议,可在平崇县下游开渠,将东江水引入靖安和周边的几个县,兵部出人韩丞相出银子。” “此举甚好。”谢丞相又第一个站出来,“若是能张榜告知国中百姓更好,如此功在千秋之举,不可只我等知晓。” 苏绾淡淡扬眉,“准了。” “陛下英明。”谢丞相朗声高呼。 其他人也跟着高呼,嗓音明显不如谢丞相他们几个的声音大。 苏绾忽略林尚书和韩丞相想要杀了她的脸色,走到一旁提笔写圣旨。 他们目前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做不好全下去,朝中百官是证人。敢谋逆就诛九族。 孙来福跟上去,像是知道她不会写圣旨一般,取来书写圣旨的硬纸铺好,声音低低的教她。 苏绾偏头看他,忽然发觉他也很厉害、对外要跟朝臣演戏对内还得照顾她这个,不知道怎么当皇帝的皇帝。 “臣参见陛下。”吏部尚书自殿外进来,气色比先前好了很多,“听闻有人要见臣?” “方才谁要见崔爱卿的,自己站出来。”苏绾抬头看了眼,继续写圣旨。 可惜是在梦境里,若是现实里这么坑完他们,还可暗中派人捣乱让他们互相厮杀消耗实力,再治他们一个谋逆的大罪,满门抄斩。 殿上更加安静。 赵珩微微偏头看向埋头书写圣旨的女帝,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曲起,轻叩膝盖。 女帝此法不单解决了赈灾无银,防火无人的局面,还让林尚书和韩丞相有苦说不出。 事情做不好,即便有朝臣反对他们辞官,以女帝的行事风格怕是连求情的也一起套进去。 可惜,自己在现实中无法如此作为。文德殿四周的守卫不是自己的人,当值的宫人多数都是韩丞相的暗桩。 一旦撤换,韩丞相和林尚书会更加谨慎,想要扳倒他们也愈发不容易。 自己的根基尚不够稳当,也不清楚韩丞相手中除了撤换监国之人的圣旨,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份传位的圣旨。 韩丞相手中并无兵权,他敢笼络朝臣打压自己,必定有所依仗。 想要让他二人全部上套,还需要几个帮手,把戏做足了才行。 这些配合做戏的人,最好都是林尚书和韩丞相的心腹,再加上谢丞相就差不多。 靖安自上月起便不曾下过一滴雨,得先要到银子和人手,同时想法子把人弄下去,双管齐下。 户部和赤虎军都是铁板,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派出的暗卫查了一年,没能找到户部私下的账本,也没能拿到赤虎军谋逆的证据。 趁着徐太师被抄家,他刚在户部做了部署,能否有用还要看下月韩丞相生辰。 户部尚书是韩丞相的门生,抄徐太师家时有几件非常贵重的器物,被表兄故意写到普通器物清单里。 这份清单给了户部。 另外一份正确的清单则由谢丞相,崔尚书等几位尚书侍郎的核实过,在他手中。 韩丞相九月做寿,按照惯例户部尚书每年都会去祝寿。届时只要他拿走其中一件去祝寿,另外一套账本便会暴露出来。 等拿到账本,自己便有了理由派自己的人配合刑部,进入户部调查。 若是不拿,他便以酬谢之名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为韩丞相祝寿。 贺清尘师傅用毒蘑菇调配的药丸还剩下两颗,自己安排得当,便可让韩丞相和林尚书在文武百官面前自诉罪状。 在此之前先让按照女帝所言,在靖安打井找水下拨赈灾粮,安排人巡山预防山火。 她所提的放火带,自己在禹州军中见过,未曾想到也可用在山林防火上。 赵珩停下手上的动作,收回视线,唇角止不住上扬。 他会尽快让韩丞相手中的圣旨作废,尔后光明正大的去见她。没有了圣旨的束缚,他要拿回兵权便容易得多。 “写好了。”苏绾搁笔,淡淡吩咐孙来福宣读。 这份圣旨,功劳都在她身上,苦劳属于林尚书和韩丞相。 孙来福吹干了墨汁,大声宣读圣旨。韩丞相和林尚书的脸臭的不像样,谢丞相和崔尚书还有另外几个朝臣,则笑得十分开心。 剩下的那些,似乎是被震慑到,全都露出几分带着忌惮的表情。 “还有何事要奏?”苏绾坐回龙椅,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到赵珩的手腕上,“若无事要奏便散了吧。” “恭送陛下。”众臣行礼。 苏绾站起来,发觉自己的手被赵珩握住,唇角弯了弯没抽开。 今晚这事他帮了不少忙,允许他牵一下自己的手。 走出文德殿,孙来福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照亮,嗓音轻快,“陛下越来越像帝王了。” “以前不像?”苏绾好心情的开起玩笑。 “像,但朝中大臣多有不服,过了今夜他们若是再不服,就要自请辞官回家咯。”孙来福笑呵呵拍起马屁。 苏绾微微挑眉。自己在梦境里身为帝王都如此艰难,现实里的太子恐怕更难。 希望他能迎难而上,尽早登基给自己自由。 “畅音殿那边还在闹着呢,老奴去说一声?”孙来福含笑提醒。 “去吧,一会安排顾公子到临荷殿。”苏绾牵着赵珩的手,慢慢往回走。 “是。”孙来福应声退下。 苏绾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解决了这件事,不知道还会不会入梦? 原著中这件事过去没几个月,太子就登基了。梦里的时间也正好是一年,到自己退位的时间。 照目前的剧情来看,徐太师和韩丞相都没能把自己变成傀儡,也没有弹劾她和谋反的理由。 梦境给的剧情非常简单,徐太师想让奶娃娃弟弟称帝,韩丞相要扶持的人始终没出现在梦境里,就连她到底还有多少兄弟姐妹都没有。 不过为了防止万一,该做的布置还是要布置一下。梦境由她掌控,估计一年期满,自己在梦里没死就会一直继续。 回到太初殿,苏绾看了下滴漏,叫来禁卫军统领仔细交代,“派人盯着林尚书和韩丞相,若他们敢抗旨不尊,即刻来报。” “是。”禁卫军统领领命退下。 苏绾歇了一会,想起宋临川被绑了大半天,丢下赵珩起身去的隔壁承明殿。 原著中只说东蜀缺少马匹,其他的还缺什么并没有写,也有可能自己不记得了。 趁着还在梦中,要和宋临川多聊聊,摸清楚情况早做计划。 现实里两国已经允许通商,等自己出宫时一切还未稳定,机会正好。 有针对性的去做,总比摸石头过河强。 苏绾走出太初殿,发觉赵珩跟上来本能回头,“朕去瞧瞧东蜀太子,驸马不必跟着。” 赵珩像是没听到,依旧跟上去。 苏绾索性由他去。 进入承明殿宋临川的厢房,他还被绑在椅子上,脸色不怎么好看。 苏绾暗暗懊恼自己疏忽大意,认真道歉,“让太子殿下受苦了。” “快松绑。”宋临川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 苏绾意识到他可能是想去方便,略觉尴尬,本能伸手拽了下赵珩的袖子,“驸马,去把太子身上的绳索解了。” 赵珩面无表情上前解开宋临川身上的绳子,跟着立即退回她身边。 “要了老命。”宋临川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苏绾被他撞到,身体后仰本能抓住赵珩的袖子,拽着他一块跌进之前她坐过的椅子里。 赵珩及时伸手帮她挡了下后脑勺,却不妨竟亲到了她的唇。 苏绾懵了下,对上那双近在咫尺却毫无情绪的空洞双眸,彻底吓醒过来。 外边刚蒙蒙亮,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得十分欢快。 她拍了拍胸口,掀开身上的毯子坐起来。 自己亲赵珩可以,冷不丁被他亲到还近距离对上那双眼,真的有点惊悚。 去洗漱干净回到禅房,苏绾想到梦境中发生的事,赶紧给贺清尘写了封信装好揣进怀里,顺手抓了一把糖带上。 开门出去,陈良妃刚起来。 苏绾打了声招呼,去开了院门等着寺里早起去打水的小沙弥过来。 过了一阵,两个十来岁模样的小沙弥拎着桶出现在晨雾中。 苏绾叫住其中一个小沙弥低声说:“小师父可否帮个忙,帮我把信给你们的师兄,让他们进城时送到同安堂。” “我今日要跟主持进城。”小沙弥一脸严肃,“送信可以,施主要帮小和尚做件事。” 苏绾好笑扬眉,“说吧,只要我能帮你就一定做。” 这小和尚还挺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亲我怎么不见你怕? 苏绾:我亲你又不看眼睛,只看脸。 赵珩:…… 感谢在2020-01-09 17:44:54~2020-01-10 08:3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儿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人歌尽 44瓶;司马娇娇特别爱撒娇 2瓶;润肺膏、阿离不是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076 小沙弥要求很简单, 让苏绾帮他把水缸装满。 苏绾夸了海口,只好回去跟陈良妃说了声,拎起两只木桶跟着小沙弥去泉边打水。 “住持今日要去同安堂,跟贺神医探讨医术, 上回来寺里逼着贺神医相救的那位施主,快不行了。”小沙弥拎着小小的木桶走在前面,一本正经的语气, “施主可是看上贺神医了?佛家说无缘莫强求。” “这话不是你师父教的吧。”苏绾好气又好笑, “为何给他写信就一定是看上他了, 莫非有很多人托你送信。” “不多,只是来添香油的施主总跟菩萨祈求,想要嫁与贺神医。”小沙弥愁眉紧锁,“菩萨很忙, 管不过来这些事。” 苏绾乐不可支, “所以你便以为我也是看上他了?你这样是不对的, 你师父难道未有教你听其言观其行,再分善恶。” 小沙弥回头看了她一眼, 更糊涂了, “那作恶之人做了好事,好人做了坏事, 要如何分?” “我答不上来。”苏绾好笑认输。 小沙弥也不问了。 苏绾走在后边看着他光溜溜的脑袋, 唇角弯着浅浅的弧度。 刚才他说,福安寺的住持要进城,跟贺清尘讨论那个地痞的治疗方法。看来神医对败血症也束手无策。 以目前的医术水平和药物数量, 败血症发病后很难治愈。 贺清尘能注意到问题所在,等出宫后她便能跟他讨论如何做实验,研制出能在这个世界用的药物,不止是治疗外伤。 贺清尘是专业人士,相信他的能力,自己只提供思路就够了。 苏绾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愈发希望日子能过得快一点。 到泉边打了两桶水回到福安寺后厨,小沙弥眼神亮晶晶地单手竖掌行礼,“施主是真心想送信,小僧一定帮送到。” “你不可亲自送,到同安堂附近找人帮忙送过去,我不想贺神医知晓我在此处。”苏绾拿出信递给他,又给了他一把糖,“此信关乎靖安数万百姓的生死,小师父一定要好好送过去。” “阿弥陀佛,施主放心,小僧一定办妥。”小沙弥吞了吞口水,眼馋地看着她手里的糖。 “一半是我给你的报酬,另外一半是给送信之人的报酬,谢谢你啊。”苏绾将糖塞到他手里,拎起水桶脚步轻快地离开后厨。 小沙弥收起糖果,双手合十行礼。 苏绾经过大殿附近,意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昨夜在梦中见过的未来的状元郎,顾孟平。 他是与母亲一道来的,估摸着是中元节法会人太多,因此母子俩今天才来。 苏绾远远看了眼,收回目光的间隙眼前多了一道身影。少年看着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上穿着青色粗布衣衫,眉眼异常漂亮而眼熟。 是原主的弟弟。 她昨天回汴京曾在门外见过他。 “阿姐?”邵宁迟疑出声。 昨日中元节,他与奶奶去放河灯,奶奶说起阿姐一直抹泪,念叨着不知她入宫后是生是死。 后宫妃子带着宫女到福安寺茹素一事,城中早就传遍了,奈何他脱不开身一直未有机会前来打听。 今日上工,师父给福安寺送檀香,他便跟着来了。 方才他跟菩萨许愿,保佑阿姐平平安安,未曾想……这么快便见到阿姐。 他早看到她了,跟了许久不敢认。 “阿驰。”苏绾回他一句,赶紧看了看左右继续往前走,嗓音压得很低,“跟上来。” 原主弟弟本名苏驰,她卖身入宫时苏驰刚五岁。 要不是昨天提前回汴京看过,真在路上遇到都认不出来。 “嗯。”邵宁紧张跟上。 苏绾带着他走到没人会注意也看不到的地方,停下来认真打量他一阵,说,“不可告诉奶奶你遇见我之事,也不要与任何人说。回头你辞了工去念书,阿姐过几日便让秦大哥给你们送银子。” “阿姐赚银子不易,念书之事再说吧。”邵宁低头避开她的眼神,“大伯如今跟官府的人来往密切,等我考中进士爹娘留下的铺子也拿不回来。” “能拿回来,相信阿姐。”苏绾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严肃,“不试试怎知不行。” 邵宁抬头看她,“可是……” “没有可是。”苏绾板起脸,抬手指向扶着母亲走上台阶的顾孟平,“那人的学问最好,你去找他教你,他若不肯,你便问他是不是徒有虚名,他若是动怒你就问一个问题,他答不上来就会教你。” “那是国子监的顾大才子,我认得。”邵宁不明所以,“还有他答不上来的问题?” 顾孟平是国子监公认的才子,自打去馥香坊买过一次香料,东家的小小姐便日日念叨,托了好几人去打听他是否有婚约。 说起他,脸上便露出娇羞的笑容。 “有。你且去问他入仕该忠君还是忠国,他若是答忠君。你便再问,君主昏庸当如何。”苏绾压低嗓音,“他若是说另择明君,你就再问若无明君当如何。” 邵宁怔怔看她,“阿姐此题的答案是忠国?” “是。你去试试,他若是愿意教你回头你便把馥香坊的活辞了,安心读书,银子的事阿姐想办法。”苏绾眼底浮起欣喜,“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便可回家。” 原主这弟弟好聪明,一点就通。 邵宁又回头看了眼顾孟平的背影,重重点头,“我听阿姐的。” “去吧,我如今不能离开福安寺,奶奶若是问起你为何辞工,你只需说是想拿回爹娘的铺子,拿回咱家的田产。”苏绾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 还好,这小子不混账。 “阿姐保重,我等你回家。”邵宁一下子红了眼,“我给阿姐攒了一份嫁妆,还以为再无机会给阿姐。” 秦大哥一直很照顾他和奶奶,却从不说阿姐的近况。他听馥香坊其他的学徒说,当今太子最喜欢杀宫女,还以为阿姐也…… “傻小子,阿姐不需要嫁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奶奶。”苏绾也有些鼻酸。“过段时日阿姐会让秦大哥给你送信,我先回去了。” 这个弟弟当真不错。 “阿姐一定要保重。”邵宁的眼泪掉下来,“我去读书,听阿姐的话。” “嗯,把眼泪擦了别让人发觉,去吧。”苏绾又拍了下他的肩膀,咬牙转身走开。 她一定要活着离开皇宫,把弟弟培养成才,不负原主给自己的这个身份。 邵宁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走远,擦干眼泪往大殿的方向跑去。 阿姐还好好的,他要读书做官,拿回爹娘留给他们的铺子和田产。他要让阿姐风光出嫁,让阿姐日后不再吃苦! 邵宁一口气跑到大殿前,顾孟平和母亲刚进去跪拜。 他等在门外平复了一会情绪,见顾孟平出来旋即上前行礼,“顾公子好,听闻公子的学问一等一的好,不知公子可收学生。” “不收。”顾孟平暼他一眼,径自往外走。 做杂工的小子,学堂都没进过也想当自己的学生。 “公子不肯收,还是徒有虚名?”邵宁按照阿姐教的,从容看他。 “哪来的狂妄小子,在下是否只有虚名轮不到你置喙。”顾孟平面露不悦。 这小子眼神清亮,长相也周正好看,倒是不像找茬之人。 “我有一题,若公子能答得上来我便认错,不在纠缠公子。”邵宁有些紧张,“若公子入仕,是忠君还是忠国。” “自然是忠君,无君如何能称之为国。”顾孟平收起不耐烦看他。 此子穿着寻常,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书童,亦不像是哪家的公子哥,为何会问如此问题。 “若君王昏庸当如何?”邵宁又问。 顾孟平心中一动,“何人给你举荐的在下?” 他若再答另择明君,这小子必定还要追问若无明君当如何。差他来问自己这道题之人,想必是看上了这小子,同时又可试探自己。 太师倒台一事,国子监内的学子多数拍手称快,都期望太子早日登基。 此题像是韩丞相所出,又像是太子所出,无论是哪一个差此子前来阻路,自己都要收下这学生。 “无人举荐。”邵宁见他改口顿时有了底气。 “明日卯时,你到国子监外等我。”顾孟平神色冷淡,“错过了不可怨我。” “学生一定准时到。”邵宁恭敬行礼,“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夫子见谅。” 顾孟平摆手。 邵宁又鞠了个躬,掉头去找师傅。 阿姐好生厉害,一道题便让国子监的才子收下自己。 顾孟平目送他走远,敛眉琢磨方才的问题。君主昏庸,是与人结党推举新君,还是忠于北梁任凭君主更迭? 回头接了母亲下山,顾孟平又琢磨了一遍,霎时茅塞顿开。 此题乃是太子所出。 君主昏庸,身为臣子若盲目结党,所推新君未必不昏庸。只有忠于北梁,才可让自己在党争之乱中,免于同流合污。 若明君上位,自然看得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顾孟平长长地吐出口气,愈发自信自己在来年的春闱中,可脱颖而出。 此时要做的,便是戒骄戒躁安心准备。 能被太子注意到,自己更不可恃才傲物。 过了晌午,皇宫各处都安静下来。 御书房外的宫人打起瞌睡,蔫头蔫脑。 赵珩将和靖安及临近几个县有关的奏折理好收起,闭上眼往后靠去,无意识抬手摸了下唇。 女帝数次亲他也不见她慌张,自己亲她一下,还是无意间亲到她便吓醒了? 莫非……她并未婚配? 赵珩唇角扬了扬,又摸了下唇起身出去。 “殿下,贺大夫差人送了信来。”孙来福取出怀中的信,嗓音压低,“说是要事。” “嗯。”赵珩接过信拆开,看到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眼底漫起浅浅的笑意,信步走下台阶。 女帝也在担心靖安干旱一事,让贺清尘转告他,赈灾之外一定注意预防山火。 她许是以为,自己会趁着韩丞相有所动作之时,将计就计不顾百姓死活? 今日早朝,他借着谢丞相之口,命户部尚书亲自前往靖安赈灾。 又飞鸽传书谢梨廷,命他抽调人马赶往靖安查看灾情,顺便将贺清尘的师傅和百多个师兄弟保护起来。 赵珩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 女帝在信的末尾提醒贺清尘,务必尽快将信送到。预防山火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阻止有人恶意纵火。 靖安山林起火,城中百姓可能不存活口。 信中未有说明何人会如此安排,以她昨夜在文德殿的安排,不是韩丞相也会是林尚书。 靖安大火焚城,附近的百姓必定起义造反,如此一来韩丞相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宣读父皇给他的圣旨。 监国不利,他这个储君必须撤掉。 赵珩抿了下唇角,快步走下台阶坐上轿辇,“回东宫。” “是。”孙来福跟上去,吩咐轿夫起骄。 殿下今日一早,摸了上百次唇,偶尔走神还会笑,神色古怪。 莫非是昨日出宫,遇到合眼的姑娘了? 太师倒台后徐贵妃那外甥女下落不明,太子未有下令通缉,其余女眷也并未流放北境,中途改道去了禹州。 他还让这些女眷等学堂开起来后,负责教授当地的女子识字,教授她们如何做账。 此事乃是自己亲自安排的,因此一清二楚。 太子今日的神情如此古怪,总不会是看上了徐贵妃的外甥女,还将她藏在宫外吧? 不可能!孙来福果断否定这个了推断。太子看上谁,都不可能看上徐贵妃的外甥女,小皇子的死他不会轻易忘掉。 回到东宫门外,江崇已经在候着。 赵珩下了轿辇,冲他略略颔首,“进去说。” 江崇点点头,微微偏头跟孙来福耳语,“殿下今日的心情起伏有点大。” “你昨日陪他出宫,他可是见到了什么人?”孙来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打听,“太子是不是看中哪家的千金了?” “他昨日去追了个男子。”江崇说完便跑。 孙来福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太子他……断袖?!自己要如何跟皇后娘娘交代? 赵珩浑然不知江崇跟孙来福说了什么,一进寿安殿立即叫来暗卫。 “殿下。”暗卫从屏风后出来,拱手行礼。 “即刻飞鸽传书给梨廷,命他再抽调人马到靖安巡查附近的山林,若是抓到欲在山林纵火之人,留活口顺藤摸瓜。” 他故意将户部尚书支去靖安,无论是林尚书还是韩丞相,都会趁此机会有所动作。 尤其是韩丞相。 户部尚书是他的得意门生,赈灾之事万万不会出错,朝臣也不会觉得此事是他所为,只会怀疑林尚书与自己。 “是。”暗卫领命退下。 江崇摸了摸鼻子,“禹州来信,秦王过几日入京。另外,到汴京府告官,说陈良妃窝藏徐贵妃外甥女之人,是韩家的死士。” “此事无需再查,月底之时你以换防为由将林尚书的人全部撤下去。”赵珩沉下脸,“凡是身份不明确者一个都不要留。” 六皇叔入京,应该是来与他商议登基一事。 此前不动林尚书的人,一是因为尚未到换防的时间;二则,这些人都是父皇选出来的,自己无故撤换,太师和韩丞相必定以此为借口,力证他意图谋逆。 如今太师死了,再把韩丞相弄下去,赤虎军有六皇叔出面,那些被骠骑大将军撤下去将领,会一呼百应。 林尚书一伙便不足为惧。 “属下这便去安排。”江崇行礼退下。 赵珩看了眼天色,换上常服等保护自己的暗卫回来,随即出宫前往同安堂。 贺清尘一直忙,天黑下来才有空。 洗了手进茶室坐下,他不用问也知赵珩的来意,脸上浮起苦笑,“还是街上随便找的人送来的信,我看完便去了珠玉楼。” “无妨,她还会再给你送信。”赵珩掩去眼底的失望,说起正事,“同安的医馆开起来后,禹州和其他地方也会开,届时会需要很多人手你抓紧时间安排。” “大概一两日师父便会回信。”贺清尘给自己倒了杯茶,“靖安干旱之事不解决,百姓到处逃荒,怕是再有一年就要成荒城了。” “不会。”赵珩简明扼要,“此事绝对不会发生。” 他已命工部前往平崇县,核查是否可以开渠引水,最多月底便会出结果。 “嗯。”贺清尘含笑点头。 赵珩见天色不早,吃了口茶起身告辞,“医馆有任何事但凡解决不了,都可传信与我。” “是。”贺清尘起身送他。 赵珩带着暗卫走出同安堂,想了想,回昨日女帝去过的糖果铺,买了一包糖带上,转头回宫。 “那人好像是林尚书身边的侍卫,城门已经关了,他这是要去何处?”暗卫回头看向城门的方向,“小的跟过去看看?” “不必了,另外安排人盯着。”赵珩也看到了那人。 暗卫应了声,叫出来一名同伴吩咐一番,林府又出来人。 赵珩危险眯起眼,与暗卫一起迅速藏好身形。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下次可以直接跟我说,不必写信。 苏绾:先给我一块免死金牌。 赵珩:…… 感谢在2020-01-10 08:38:21~2020-01-10 17:5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怎么这么可爱、喵喵 10瓶;lotus0817 2瓶;音控颜控爱桃花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077 出来的人赫然是韩家长子与随从。 两人的装扮与寻常百姓无异, 若非留心细看,几乎认不出来。 赵珩往后退了一步,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形暴露。 韩丞相的长子任户部仓事,去年曾被举荐升任侍郎, 吏部未予批准。 户部尚书今日刚前往靖安主理赈灾一事,他便上林府做客,女帝在信中所担忧之事, 怕是会成为事实。 赵珩抿着唇角一路尾随他二人, 直至他们进了韩丞相府中, 这才掉头往城外去。 “殿下可是要去追方才那侍卫?”暗卫小声询问。 赵珩略略颔首,“去看看。” 林尚书身边的侍卫先韩大公子一步出府,还一路往城外去,不是去给大将军发信, 便是前往戍京大营, 须尽快摸清他们意欲何为。 “殿下这副模样出城, 恐容易被城门守卫认出。”暗卫弱弱出声。 赵珩偏头看他,“要如何做?” 暗卫低头拿出一副易容面/具和出城令牌递过去, “有备无患。” 赵珩二话不说, 找了个无人经过之处,戴上易容面/具, 整理妥当随即往城门的方向去。 到城门附近, 其他的暗卫送来两匹骏马。 赵珩牵上马与暗卫出城后,旋即上马疾驰去追林尚书的侍卫。 “他是去别庄。”暗卫提醒一句,策马越过赵珩在前面带路。 一个时辰后, 两人勒紧缰绳与一路尾随林尚书侍卫的人碰上头,下马朝着附近的庄子悄悄摸过去。 “这庄子平时就几个人守着,此前摸查未有发现异样。”暗卫神色凝重。 赵珩看了他一眼,未有吱声。 三人在庄子外盯着,暗卫环顾一圈,跟同伴拿了弓后退离开。 等了大概两刻钟,别庄内依旧毫无动静。 赵珩正欲下令闯进去,暗卫匆匆回来,手中拿着一只受了伤的信鸽。 “这庄子底下有暗道,能通往隔壁富绅用来饲养猛兽的别庄,那庄主的身份小的等天亮后立即查明。”暗卫绷紧了神经。 林尚书在汴京城外一共有四处别庄,他们里外里都翻过,未有发现暗道和地库。 方才他瞧着两个庄园离得较近,原想过去查探一番,好确认是否跟错,未料到一过去便看到有信鸽飞出。 看来眼前这别庄底下的暗道非常隐秘,须重新摸查一番。 “嗯。”赵珩应了声,找地方点燃起火折子看罢信上的内容,眼底霎时布满了杀意。 林尚书给骠骑大将军发消息,让他准备三万精兵。 靖安若是有人起义,他会在朝中谏言出兵镇压,还让大将军不可一次镇压下去,最好让起义军朝汴京来。 届时戍京大营会策应,以清君侧为名诛杀韩丞相与自己,之后再将梁淑妃的儿子扶上位。 梁淑妃同意与否都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 韩丞相派长子出面商谈合作,靖安的部署怕是已准备妥当,只等户部尚书到了靖安后便行动。 赵珩将信折好收起,嗓音冷冽,“留人盯着那别庄,待侍卫离开后进去摸清楚情况,负责管理信鸽的人若是不多,杀了易容成他们的模样。” “是。”暗卫应声。 赵珩又耐心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林尚书的侍卫终于自林家的别庄里出来,上马回城。 一行人等他走远后,潜入饲养猛兽的别庄。 庄内有守卫把守,饲养信鸽负责发消息之人有三个,算上各处的守卫庄内总公共二十来人。 赵珩看了一圈,跟着暗卫无声无息退出去。 回到藏着马匹的地方,赵珩眉头拧紧,“留人盯紧此处,你随我去别庄。” 暗卫应声上马。 赵珩面若寒霜,上马前往自己的别庄。 他的别庄也在附近,作为萧云敬每次入京的住处。 策马回到庄子外,守门的人对上口令立即开门让他们进去。 赵珩下马,进了屋里直奔书房拿出方才拦截的密信,仿造林尚书的笔迹重新写了一封信:即刻乔装回京,兹事重大,书信恐留证据。 写好,他仔细比对了一番信纸和笔迹,装入信筒递给暗卫,“想法子用他们的信鸽送出去,不要让他们发觉。” “小的即刻去办。”暗卫接了信筒旋即出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下。 赵珩再次提笔,分别给六皇叔和表兄各自写了一封信,交给庄子的管事,命他即刻飞鸽传书。 六皇叔提前回京,大将军若是也私自回京,自己便可趁机拿回兵权。 未免大将军起疑,林尚书有所发觉,一会回城后他会让御医和所有大臣进入长信宫,让他们知道父皇离驾崩不远了。 韩丞相手中的圣旨并非遗诏,他想要把圣旨拿出来就得加快布置,林尚书打着当黄雀的主意,定会再给大将军去信,催他先乔装回京。 赵珩抬手按了下眉心,起身出去。 “殿下要不要吃些东西,小的马上让厨房准备。”庄子管事小声询问。 “不必了,天亮之前还得回城。”赵珩出了门,仰头看着天空的圆月。 拿到兵权或者把韩丞相弄下去,无论哪一件做好了他便可登基。 半个时辰后,暗卫回来复命,“已经放出去。” “回城。”赵珩点点头,从阴影底下出去,利落上马。 暗卫迅速跟上。 回到城外城门已开,附近的商贩都在等着入城做买卖。 赵珩未有下马,避开百姓从一侧冲过去,先入城。 进入城内,暗卫跟上他小声提醒。“从国子监那边过去,可避免撞到上朝的大臣。” 赵珩偏头看他一眼,勒紧缰绳掉头朝着国子监的方向策马而去。 刚进卯时,薄薄的一层晨雾笼罩下来,空气湿润凉爽。 经过国子监,赵珩不经意间一瞥,旋即勒住缰绳自马上一跃而下。 “殿……公子。”暗卫也从马上下去,惊奇睁大眼。 这小子好生眼熟。 “两位公子可是来上学的?我在此处等顾公子。”邵宁紧张后退,后背爬满了冷汗。 先下马的男子面色好生吓人。 这两人看着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像是国子监的学子。 “你可是在等顾孟平?”赵珩压下激动,神色和缓,“你家中还有何人?” 他的样貌与女帝有七分相似,只一眼便看出来了。 “家中就我与奶奶二人相依为命。”邵宁用力吞了吞口唾沫,“公子为何这般问?” 他可是认识阿姐? “你的长相与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你在此处等顾公子,可是他愿意收了你这个学生?”赵珩想起女帝在梦中质问顾孟平一事,唇角微扬。 她定是让这小子在现实里也这么问顾孟平了。 顾孟平此人极为骄傲,若非是被难住从而联想到出题之人,否则他断然不会收他当学生。 看他穿着干净,料子却是寻常的粗布,女帝出门所穿的男装也是粗布,倒是与他最初的猜测对上了。 女帝是世外高人。 她意外入梦,且通过梦境为自己铺路。 然而,她铺的这条路并非是为了入仕,而是为了别的目的。 “是,老师是国子监学问一等一好的大才子。”邵宁藏起眼中的警惕,“公子也在国子监求学?” 赵珩正欲点头,顾孟平自晨雾中走来,看到他与身边的小子后,脚步明显加快。 暗卫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站到赵珩身边。 “寻常人。”赵珩轻声说了句,解下腰间的玉佩,在顾孟平开口之前递过去,“这位小哥说他是你的学生?” “是,草……抄近道过来的他,比我还早。”顾孟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公子对他也感兴趣?” 竟然真的是当朝太子让那小子来考自己!好险好险,幸亏自己反应过来,未有继续作答。 “这是在下一位故人的家人,好生教他。”赵珩收起玉佩挂回去,利落上马。“今日不上学了,劳烦你与王博士说一声。” “好。”顾孟平尴尬应声。 赵珩策马而去,唇角止不住上扬。 这一次,他一定可以找到女帝。 暗卫上马跟上,嗓音压得很低,“送殿下回宫后小的便来查。” 那小子与画像上的女子有七分相似,把他们家祖宗三代都翻出来,一定能找到那女子。 “嗯。”赵珩心情愉悦。 邵宁目送两人骑马跑远,挠了挠头一言不发。他并不认识这两人,那位先下马的男子,却说自己是他故人的家人。 他是认识阿姐还是爹娘? 等阿姐来信时问问好了。阿姐如今在福安寺不方便送信,也不方便见面。 “进去吧,你还未告知我你的名讳。”顾孟平想到自己竟然见到了太子,心中陡然生出几分豪情壮志,若来年一举夺魁,他必以造福百姓苍生为己任。 “邵宁。”邵宁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我日后也来国子监上课?” “你先去学堂,上完学堂的课我再给你补。”顾孟平失笑,“你还没上过学堂,不能进国子监。” 邵宁又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顾孟平摇摇头,自己也忍不住笑。天外有天,太子一题便把自己难住了,才子虚名不要也罢。 太子既已下令要自己教好邵宁,自己便不可辜负他的期望。 赵珩回到东宫,立即取下面具换上朝服去上早朝,暗卫前往国子监找顾孟平。 早朝一堆事,赵珩处理完,下了早朝未有去御书房,而是直接回东宫。 暗卫早就在等着他,一见面便说,“那小子叫邵宁,家中确实只有一个奶奶,并无其他家人。小的去汴京府衙查了户籍,发现此子来历可疑。” “如何可疑?”赵珩压下激动。 女帝如此深谋远虑,必定做了周全的安排,不会让自己轻易找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这回看你还往那儿跑。 苏绾:我跑过吗? 赵珩:…… 感谢在2020-01-10 17:50:15~2020-01-11 08:5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東哥的小可爱 5瓶;绵绵的白纱棠、音控颜控爱桃花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078 暗卫拿出查到的证据递过去, 垂首站到一旁。 “户籍登记是九年前办的,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身边只有奶奶。”赵珩看完一张随手放下,继续看第二张。 办理户籍的人收了十两银子的好处, 帮其改名换姓。 邵宁原名苏驰,是家中独子。 父亲是汴京第一家香料铺子的东家,母亲也是商户之女。后因货物被山匪劫走, 无钱支付货款, 夫妻俩皆被债主逼死。 赵珩拧起眉头, 接着往下看。 苏家的香料铺子如今归其大伯所有,田产也被大伯强占,苏驰为了避开债主于是隐姓埋名。 看到最后一页,女帝的消息依旧没有。 赵珩抬了下眼皮复又从头再看。 他能在短短时间内查到汴京府的户籍档案, 查了苏驰的大伯和搬家前后的街坊邻居, 应当也查到了别的。 自己亲眼见过女帝, 看过女帝给贺清尘的信,她既安排苏驰去找顾孟平人也在汴京, 便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 唯一的理由, 便是女帝的身份可疑。 他是六皇叔派来的人,身为暗卫都敢对自己有所隐瞒, 那六皇叔呢? 北梁的江山是六皇叔打下来的, 他交出兵权时亦未有犹豫。母后也对他赞誉有加,嘱咐自己当了储君后多听六皇叔的教诲,不可莽撞。 这六年, 自己对六皇叔安排过来的人始终深信不疑,未曾想过一个小小的暗卫,绝对服从的人是六皇叔而不是自己。 自己身边的三十六个暗卫,只他一人是六皇叔派来的。 除去他之外,剩下那些六皇叔派来的人,只怕也都如此。 表面听令于自己,实际上绝对服从于六皇叔。 如此小事都要向六皇叔汇报,其余大事莫不如是。这些年,自己在六皇叔眼中恐怕只是个傀儡,他不过是在借着自己的手,拿回他打下的江山。 若自己继续依赖信任六皇叔,难免不会成为第二个父皇。 “就这些?”赵珩抬起头,眼中透出丝丝锋锐,“没有遗漏?” “暂时查到了这些,小的担心殿下着急先送过来。”暗卫绷紧了神经。 画像女子的资料他只查了这些,剩下的还要等秦王的指示到了才继续查。 他奉秦王之命留在太子身边,太子见什么人做什么,他都要向秦王汇报。 秦王未有下一步命令之前,他不会有任何行动。 “自今日起你不必跟在我身边了。”赵珩抬手轻叩桌面,不怒自威,“此事交由墨竹负责,资料交接后你便回禹州向皇叔复命,下去吧。” 他既服从于六皇叔,再问也是枉然。 让他回禹州,六皇叔见到他自然会明白此举的用意,也好趁此机会探一探六皇叔的真面目。 他在信上说再有几日入京,以他的带兵出征的习惯此时定然已在路上,且不是只带一二随从前来。 “是。”暗卫又惊又怕,垂下脑袋转身出去。 自己需尽快回秦王别庄,飞鸽传书告知秦王此事。太子被那画像上的女子迷住,并因此对秦王起了疑心。 赵珩收起手边证据,拿出火折子点着丢入香炉,又提笔给贺清尘写了封信。 折好装入信封,他叫来孙来福吩咐道,“宣太医院所有的御医去长信宫,再安排马车命方德胜随车出宫,接贺神医入宫为父皇诊治,这信是给贺神医的。” “老奴这就去安排。”孙来福接过信,抱着拂尘退下。 赵珩起身出去,吩咐江崇前去谢丞相和韩丞相府上报信,请他二人入宫。 他俩一来,百官闻讯定会跟着来。 “属下这便去安排。”江崇退下。 赵珩走出东宫坐上轿辇前往长信宫。 父皇今日一早服了药,这会药效发作不会醒,御医诊断只会觉得病情加重。待百官到了后,贺清尘也差不多该到了。 他都治不好,自己便可责令工部清扫皇陵,礼部准备梓宫及葬礼所需,做足这场戏。 抵达长信宫,赵珩下了轿辇先行进入太初殿布置。 孙来福站在门外候着,掩上门轻轻叹气。太子昨夜一夜未归,早上回来看着特别精神的模样,心情也颇为愉悦。 不知他昨夜是不是去见了那野男人? 皇后在天有灵,若是知晓太子断袖,还为了那野男人不顾安危宿在宫外,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孙来福一想到太子今后不会有子嗣,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外的小太监再次来报,“御医到了。” “快请。”孙来福精神过来,开门跟赵珩说了声,抱着拂尘迎出去。 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来了,一行人进入太初殿行礼后随即给皇帝诊治。 赵珩站在一旁,身上挂满了寒霜。 御医噤若寒蝉,挨个诊治一遍在龙床前站成一排,谁都不敢吱声。 赵珩也不问,等着韩丞相和谢丞相到了门外,这才漠然掀唇,“父皇的情况到底如何,无人敢说吗?” “回殿下,皇上脉搏绵软无力,气息微弱,恐……时日无多。”其中一位御医慌张跪下,“微臣无能为力,望殿下恕罪。” “望殿下恕罪。”其他的御医也跪了下去。 赵珩闭了闭眼,拿起手边的花瓶砸到地上,阴恻恻出声,“无能为力?父皇半月前醒来之时,尔等说的是康复有望。” 韩丞相和谢丞相各自低头,心思各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御医。 “殿下息怒。”一众御医再次求饶。 韩丞相手指动了动,不露痕迹地看一眼赵珩,复又垂眸。 上回说皇帝醒了,忽然召百官入宫,不料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太师在文德殿服毒自尽,徐贵妃当着百官的面承认自己意图谋逆,后徐家满门抄斩。 徐家外戚女眷原是要流放北境,中途又送往禹州,昭显太子心胸宽厚,让朝臣无可指摘。 自己若是在此时联合朝臣弹劾,撤去太子监国的资格,谢丞相等人必定站出来极力反对。 太子监国期间未曾出错,北境大捷,还与东蜀签署停战建好细则,洛州水患百姓无一人因灾而亡。 就连在处理徐家这事上,他都能压下仇恨放过徐家那些外戚的女眷和幼儿,做到滴水不漏。 今日这局,怕是为了自己而设。 皇帝驾崩,自己手中的圣旨便成了废纸,留着毫无用处。 那圣旨并非遗诏。 自己若是无作为,便只能眼睁睁看他登上帝位,等着日后被清算。 若是作为,林尚书态度暧昧,冒然行事只会让局势于自己更加不利。 韩丞相心思转了几转,想到了一个人——那位初到汴京便名声大盛的神医。 中元节当日,监视太子的人说他曾出宫半日,不知去了何处。他们跟出去没多久便被甩开,去过同安堂未有找到人。 那神医原是靖安县同安堂的大夫,忽然间到汴京开了家同安堂,且一到便治好了柳尚书之女。 这柳尚书之女,此前因故失去太子妃候选的资格,随后却住进东宫,还与太子一道陪着梁淑妃前往福安寺礼佛。 神医治好了柳尚书之女,太子却不曾请他入宫为皇帝诊治,多半,他也希望皇帝永远醒不来。 当初自己命御医给皇帝增加用药剂量,原打算趁着嵩山封禅太师有动作之时,当那黄雀坐享其成。 谁知皇帝忽然取消筹备数月的封禅一行。 之后皇帝被舞姬行刺受惊昏迷,他日日等着抓到太子的错处,却一次次被他避开,还让他明里暗里安插了不少人手。 这储君不可小觑。 自他开始监国便锋芒毕现,还在东宫时嗜杀成性的暴虐和愚笨,全不见了踪影。 此番作为,像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不太像,皇帝立他为储君后人和权都不曾给过半分。太子身边既无谋臣,也无谋略过人的幕僚。他那位袭了镇北王王爵的表兄,不过是个愣头青,毫无谋略可言。 谢丞相还是见他有治国之能,这才带着几个拥趸支持他。 莫非,辅佐太子之人是女子? 北梁自开国以来从未允许女子上学,太子嗜杀宫女侍妾一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样一个不把女子当人的储君,却开设学堂允许女子上学,还说出男子做得之事,多半女子也可做得之言。 他的母后是被徐贵妃逼死的,他的亲弟弟被宫女害死,都与女子有关。 若非是有人令他改观,不可能会有此转变。 且只有女子在他身边,才不会引人注目,亦不会想到喜杀侍妾和宫女之人,身边的谋臣竟是女子。 东宫送出的侍妾和当初送进去的一样多,辅佐太子的人,恐是跟着那些侍妾混进东宫的。 太子担心此女被发现,索性将所有侍妾送走,如此一来,东宫之中是否还有女子,只有他与身边之人知晓。 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趁着皇帝尚未驾崩,他得想法子找出此女,偷偷解决掉。 这幕僚死了,太子定会乱了阵脚,方便自己行事。 眼下,靖安的布置眼下不可继续。 太子能未卜先知他们会利用洛州水患生事,又故意让户部尚书前去靖安赈灾,分明是已看破他的意图。 韩丞相收起眼中的杀意,抬起头看向赵珩,“臣以为,宫中的御医既束手无策,不妨试试请那位神医来。听闻神医医术精湛,说不准会有希望。” 那神医应该是太子的人,他来了也治不好便说明,太子想要皇帝死。 奈何自己没证据,证实他有谋逆之意。 “臣也觉得该请神医入宫。”谢丞相附和。 “方德胜已去请人,稍后便到。”赵珩侧过头,像是才发觉韩丞相和谢丞相到了,勉强收了些火气,“有劳两位赶来。” 谢丞相点点头,看向龙床上的皇帝,未有做声。 天家无父子,太子想要让皇帝死,作为臣子他不可说不可劝。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便足矣。 “殿下,几位尚书大人听闻皇上的病情出现反复,也赶来了。”孙来福抱着拂尘从殿外跑进来,小声询问,“可是让他们进来。” “让他们都进来。”赵珩冷漠出声。 孙来福应声退下。 林尚书、崔尚书、柳尚书等人陆续进入太初殿,见御医还跪在地上不起来,了然低头。 韩丞相悄悄看了眼林尚书,心中打起小算盘。 自己手上养了一百死士,若能说动太子出宫,便可让死士假扮赤虎军行刺。太子出行带的侍卫不会很多,一百死士足以杀他。 但不可让他今日出宫,最好迟一日给自己准备的时间。 太子死了或者重伤,自己要求撤换监国之人合情合理,还能拿到兵权。 “殿下,神医到了。”孙来福再次入内禀告。 “请神医进来。”赵珩脸上不见丝毫波动。 林尚书扭头看了眼门外,见一年轻人背着药箱跟着小太监进来,眉头悄然紧锁。 韩丞相这老狐狸手里的圣旨眼看着要作废,他坐不住又抓不到太子监国不利的把柄,定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一会回去他得立即给女婿送信,此时要静观其变,丞相动了他们也不能动。 只要兵权在手,太子哪怕登基了也能拉下来。 秦王蛰居禹州多年,手下只有三万残兵老将,多数上不了战场。 太子成为储君不过六年,皇帝一不给权二不给人,就没把他当储君。他手下目前也不可算作有人,就一个袭了镇北王王爵的表兄,当不了大用。 朝中支持太子的朝臣,也就谢丞相和几个拥趸,不足为惧。 韩丞相手下没兵,但朝堂上的文官八成是他的党羽。他要在皇帝驾崩前拉下太子,便会借势,自己断不可成为他手里的棋子。 林尚书心思电转,只一瞬便看清今日这局,太子是想套住韩丞相捎带自己。 “草民见过殿下。”贺清尘不卑不亢,行礼后便坐到龙床前,给皇帝诊脉。 跪在地上的御医悄然抬头看去。 赵珩也上前一步,面沉似水。 不过片刻工夫,外边又来了十几位朝臣,太初殿被挤得满满当当。 气氛凝滞。 所有人都看着贺清尘,等着他出声。 贺清尘诊了脉,又看了下皇帝的眼睛和舌头,起身行礼,“草民医术不精,只能开些药方让皇上少受些苦痛,还请殿下另寻名医。” “劳烦神医跑一趟,药方就不必了。”赵珩偏头看向孙来福,“送神医出宫。” “是。”孙来福客气地请贺清尘出去。 赵珩再次闭了闭眼,冷着脸嗓音发哑,“着工部安排人手清理皇陵四周的杂草,礼部筹办后事。” “是。”柳尚书和礼部尚书应声行礼。 “臣听闻福安寺住持的医术也不错,是否要请来为皇上诊治?”韩丞相淡然提醒,“皇上的龙体能否康健,关系到我整个北梁的安定,怎可轻易放弃。” 赵珩抬眼看了看他,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御医身上,许久才出声,“四日之内,希望尔等能想出治好父皇的法子。” “是。”御医战战兢兢磕头。 韩丞相眼底划过一抹算计,又说:“殿下若是不便出宫,臣愿意前往福安寺请住持前来给皇上诊治。” 那神医还真是太子的人,他明知福安寺住持也会医术,昨日还曾与之见面,竟是提都不提。 太子想让皇帝死,他偏不让。 “无需劳烦丞相,既然丞相举荐,吾自当亲自前往。”赵珩说完便叫来孙来福,“安排下,吾即刻出宫前往福安寺。” 韩丞相一口气噎在胸口,好一阵才缓下去,“如此,臣等先行告退。” 他竟是在这等着自己!简直可恶。 此去福安寺,骑马过去来回也就半个时辰,根本来不及布置。若福安寺住持也一口咬定,皇上神仙难救,自己便成了送他登上帝位之人。 “也好。”赵珩略略颔首。 韩丞相咬牙扭头出去,一众朝臣跟上,一个个都低着头,各自琢磨今日之事的用意。 林尚书走在最后,唇边勾着一抹嘲讽的笑。这老狐狸可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福安寺住持一来皇帝便算是宣告不治。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顺理成章。 赵珩等着他们都走后,回临荷殿换了身寻常百姓穿的衣裳,叫来自己训练的暗卫墨竹,“随我去福安寺。” 墨竹恭敬应声,“是。” 走出临荷殿,墨竹想起太子之前那位贴身暗卫临走交接之事,低声禀报,“属下去过邵宁家中,老太太说没有孙女只有孙子一人。之后,属下去找了邵宁的大伯,他则说不认识苏驰。” 赵珩偏头看他,眸光发冷。 这结论与六皇叔安排暗卫查到的并无两样。 “属下走访邵宁家附近街坊,查到了新的线索。”墨竹神色从容。 “说。”赵珩敛眉。 女帝让邵宁找顾孟平当老师,应当是希望邵宁将来入仕,为爹娘讨公道拿回属于他们的房产田地和铺子。 至于原来的户籍中为何没有她的名字,只有苏驰,想来也是她的安排。 这事查清,她便会现身。 正好,自己昨夜的布置若是奏效,最多下月便可让父皇驾崩,自己登基为帝。 “属下查到邵宁曾在馥香坊当学徒,与他一起当学徒的人说,邵宁昨日去了福安寺后突然要求辞工。”墨竹神色严肃,“属下以为,殿下要找之人或许就在福安寺内。”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那么多人不想我见你,还是见到了。 苏绾:…… 明天正式面基! 感谢在2020-01-11 08:54:51~2020-01-11 17:42:3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nnylin 5瓶;阿离不是狸、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079 赵珩脚步顿了顿, 又掉头往回走。 墨竹跟上,“馥香坊的学徒说,邵宁自初一开始便找了他师傅好好几回,想要去福安寺上香, 一直到昨日才有机会去,此前他并未有辞工的苗头,还是馥香坊的学徒中被提拔最快的一个。” “嗯。”赵珩应了声, 剑眉压低。 女帝在福安寺倒是非常有可能。 福安寺的禅院凡是向佛之人皆可借住, 只需添香油, 再花费一些银子购买每日三餐素食便可。 至于被官府通缉的犯人,则是进不去的。 住持在山门前竖了一块很大的牌子,每日被官府通缉的罪犯,都会贴一份到那牌子上。 赵珩回到寝殿, 仔细打量墨竹片刻, 吩咐道:“去挑一套蟒袍换上, 一会出宫你骑马在前,江崇带着侍卫随行。“ 墨竹的身量与自己相近, 骑马过街有侍卫开道百姓会避开, 韩丞相和林尚书的人虽会盯着自己,但不会离得太近。 女帝在梦境里都不喜欢皇宫, 若是知晓自己的身份, 定然也会不喜。 她既认定自己是暗卫,那他便是暗卫。 “是。”墨竹取下腰间的佩剑,绕过屏风选了一套玄色蟒袍换上。 “发冠带白玉的那只, 绅带用同色的。”赵珩偏头看孙来福,“去帮他。” “是。”孙来福不明所以,收了拂尘过去帮墨竹挽发束进发冠,又取了同样的白玉绅带,仔细给墨竹绑上。 殿下要出宫之事文武百官都知晓,为何还要让暗卫假扮? 孙来福偷偷看了眼赵珩,给墨竹系好绅带,恭敬退到一旁,“好了。” 不该问的不问,殿下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赵珩端详片刻,拿起桌上的佩剑径自往外走,“可以走了。” 墨竹安静跟上。 出了长信宫,江崇带着六名侍卫,牵着马候在门外。 江崇看看一身便服的赵珩,又看看穿着蟒袍的墨竹,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赵珩,什么都不问。 墨竹翻身上马,扬鞭催马往正阳门的方向疾驰而去,江崇等人随后赵珩在最末。 其余六个暗卫,两人一组暗中跟上。 一行人出了正阳门,一路朝着城外策马狂奔。 皇帝病重的消息传遍了汴京,就连福安寺这边的后宫嫔妃,也都收到了消息。 来寺里茹素祈福的几个官家夫人,也都在议论这事。 苏绾坐在大殿内的团蒲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一脸诚心求佛模样,实际上不知道跟菩萨说什么的陈良妃。 她明明是听说老皇帝要死了,高兴得想要去买鞭炮来放,却跑来大殿跪拜。 说是要给皇帝祈福。 菩萨听到她的心里话,一定不想保佑老皇帝。 又等了一会,陈良妃总算抬起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菩萨听烦忧,也听喜事。” “嗯。”苏绾站起来,低头整理身上的僧衣,过去扶她,“菩萨会嫌你唠叨。” “菩萨天天听人求这样求那样,遇着我这样无所求还有喜事跟她说的,高兴还来不及。”陈良妃轻笑,“你到处走走,我与住持有些事要商量。” 那侍卫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得再拿些金创药。顺便也打听下,如今在汴京买一套像样的宅子,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上回她只顾去找那道士,忘了打听这事。 她已多年未有出宫,住持时常回城给人看病,应当知晓一些情况。 “好了去叫我。”苏绾摆摆手,后退两步掉头出去闲逛。 她俩从进福安寺就不做早课、晚课,也不出来活动。 要不是听到皇帝不行的消息,估计会一直在禅院里待到回宫。 各宫的娘娘主子和宫女、嬷嬷们,听到皇帝病重,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的消息后,晚课都没人来。 仔细想想也挺恐怖的。她们都是皇帝的所有物,皇帝死了说不定她们会被要求殉葬。 尤其是那些,没生养但被皇帝宠幸过的位分低的妃子,皇帝一死她们也会跟着死。 陈良妃还好,她那个嫡兄刚立下战功,太子不会让她殉葬。 苏绾走到大殿左下方的亭子里坐下,放松吹风。 山上真的比宫里凉爽很多,早晚甚至还有些凉。 苏绾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出宫后的美好计划。老皇帝病重的消息传遍汴京,贺清尘这个大名鼎鼎神医都救不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真的驾崩了。 这两天,她抽空仔细做了一份新的计划,把原主弟弟和奶奶也纳入自己未来的计划之内。 邵宁乖巧听话,奶奶应该也不会差。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原来计划是弟弟和奶奶人品不好,她最多每月支付一定的伙食费,生病了就给治,平时尽量不往来。 现在计划有变,她要完成原主的遗愿,将邵宁培养成才,给奶奶送终。 需要的银子也更多了,她也更穷了。 苏绾叹了口气,睁开眼看向汴京的方向。邵宁很聪明,他跟着顾孟平读书,以顾孟平骄傲的性子必定对他严加要求。 带不好学生也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太子如今求贤若渴,等顾孟平高中状元太子必定会留意到他,也算是提早给邵宁铺了一条路。 不求他青云直上,像原主希望的那样出人头地便好。 苏绾正想得出神,身后意外传来小沙弥弱弱的声音,“施主……能不能给小僧一颗糖?” “可以啊。”苏绾回头看他,“可是有小师弟被罚了?” “多谢施主。”小沙弥单手竖掌行礼,脸颊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师父说身为师兄要照顾好师弟,小僧哄不好他。” 昨日他与住持进城,带了个小乞丐回来。 师父收了小乞丐当徒弟,他多了个师弟还多出照顾师弟的工作。方才师弟睡醒了一直哭,他便想着来找这位施主要糖,他可以帮忙送信还。 “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回去拿。”苏绾有点想摸他的脑袋,到底忍住了。 听陈良妃说,一般小小年纪送来庙里的,要么是家里养不活,要么便是听了批命大师的话,送过来避灾祸。 修行几年就还俗。 她见过最小的,大概也就四岁这样? “多谢施主。”小沙弥再次行礼道谢。 苏绾弯了弯唇角,起身走出亭子去大殿。 陈良妃恰好从里边出来,她笑了下脚步轻快地迎上去,“说完了?” “给任长风拿金创药,他那伤口还没彻底好。”陈良妃偏头看她,“有事?” 任长风就是上回在敬法殿,为了救她被徐家死士重伤的侍卫。 “有个小和尚惦记我的糖,我回去给他拿。”苏绾扬眉,“送过来了我就回去。” “别乱跑,神医治不好皇帝,没准大臣会建议太子来请福安寺的住持。”陈良妃压低嗓音,“小心点,别皇帝没死咱就先死了。” 她还是有点担心梦境成了。 “知道。”苏绾回她一句,远远看到梁淑妃带着嬷嬷从禅院里出来,旋即闭嘴。 陈良妃也看到梁淑妃,她扫了个眼风过去,扭头拐去自己和苏绾住的禅院。 皇帝死了太子登基也就不远了,梁淑妃的心情应该不错。 其他人就未必了。 来茹素的妃子当中,一半以上都要殉葬。 梁淑妃也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等着她们走远又掉头往回走,低声吩咐身边的嬷嬷,“不去了,皇上病重我还有闲心去散步,被人看到不好。” 她也盼着皇帝死,听到皇帝病重神医都救不了的消息,险些喜极而泣。 六年了,她终于苦尽甘来等到了希望。 赵珩只要登基便不会亏待他们母子,哪怕不优待,该给的尊荣也会给。 “也好。”嬷嬷看了眼陈良妃离去的方向,语气有些酸,“她倒是走了大运,太子登基她说不定也要成太妃了。” “你这嘴巴若是管不好,舌头不要也罢。”梁淑妃愠怒。 她也羡慕陈良妃的好运气,可这事心里酸一酸便罢了,说出来让人听去谁知别人怎么想。 “老奴知错。”嬷嬷打了自己一巴掌,安静下去。 今日一早,林尚书夫人身边的嬷嬷给她递了话,说是林尚书有事想和淑妃娘娘商量。 她琢磨一天,原打算不提这茬,就当自己没见过林夫人身边的嬷嬷。谁曾想,不出一天便听到皇帝病重的消息。 方才淑妃娘娘说想出门散步,她便想着趁这机会说道一声,如今看来也是不能说了。 “你在我身边六年了,不要犯错。”梁淑妃子见她这样也不气了。 嬷嬷再次点头。 主仆俩进了禅院,四周又安静下来。 苏绾回禅院把剩下的糖都拿出来,分了大半装到纸袋子里,拿起开门出去。 “送完就回来。”陈良妃躺在摇椅上,看都不看她,“外边可不安全。” “知道了。”苏绾扬了扬眉,穿过回廊出了禅院随手掩上门。 她当然知道外面不安全,太子公布老皇帝的病情,分明是想逼丞相和林尚书出手。 非常时期,任何人都有可能会炮灰。 回到刚才的亭子,小沙弥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 苏绾笑了下小跑过去,“糖来了,小师父要如何谢我。” “小僧日后可帮施主送信,贺神医收到施主的信很是开心。”小沙弥低下头,脸又红了起来。“施主是好人。” “好人也会看上贺神医的。”苏绾忍俊不禁,弯腰将糖塞他怀里,“去吧,需要送信我会在打水的路上等你。” 小沙弥接过她递来的糖,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怯怯抬起头,“我可以吃一块吗?” “当然可以,给你了就是你的。”苏绾被他逗乐,“要省着点吃,不然会牙疼。” “嗯。”小沙弥笑起来,一双眼像是揉进了漫天的夕阳,明亮又干净。 他抱着糖,行礼道谢后蹭蹭蹭跑开。 苏绾直起腰目送他跑远,转过身,眼前忽然投下一道暗影。她抬起头看去,只一瞬便往后退了退冷淡出声,“公子若是喜欢这亭子,大可说一声。” 男人穿着寻常的便服,腰间挂着长剑,容颜如玉。 是她在梦境里的驸马,赵珩。 神出鬼没,差点就吓到她了。之前在汴京已经见过,倒是没觉得有多意外,他在梦里又没意识。 就是……他怎么会来福安寺?还这么巧撞到自己? 80、080 气氛有些尴尬。 苏绾见他不说话, 差点忍不住问他是不是不会说。 她真这么问了,估计这人会把自己当神经病?第一次见面就怀疑他是哑巴,简直莫名其妙。 这人也不知怎么找到自己的,一进亭子就离她特别近, 要不是在梦里见过差点以为自己遇到流氓了。 赵珩垂眸看她,胸中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路过来,他以为还要费一番工夫找人。福安寺每月都有不少高门千金、夫人过来茹素。这些人一来便换上僧衣, 与寺里的沙弥做同样打扮, 他只知女帝的姓氏不知其名, 找起来不容易。 孰料刚下马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台阶上下来跑进亭子里。 青色僧衣看着有些厚重,衬得她肌肤雪白,身形也愈发娇小, 完全不似梦中穿着龙袍那般气势十足。 他丢下江崇和墨竹等人飞奔上山, 到了亭子外就听她说:好人也会看上贺神医。 所以她看到自己才一点都不激动, 也不惊讶,态度也异常冷淡, 像是……遇到了个登徒子? 若不是在梦里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她走神的模样, 又听到她与小沙弥说话的声音,自己还真有些不敢认。 她低头给那小沙弥糖时, 他瞄了眼, 左边锁骨下方的那颗黑痣没了。 幸好已经找到她,痣没了也不打紧,也不用再让墨竹找人。 她在梦境中的性子, 与现实当真是大相径庭,甚至比梦境里更谨慎。送给贺清尘的信,从她与小沙弥的对话中可知,是那小沙弥从福安寺带去汴京,又转了一手送过去的。 就是眼下,她与跟小沙弥说话时还笑着呢,看到自己马上冷脸,防备得紧。 “公子你有事吗?”苏绾往边上挪,想从他身边越过去。 这亭子一半悬空一半搭在山上,他就站在门口中央,想是故意要堵住她一样,想要出去势必会撞到他。 贺清尘和宋临川在梦里都没意识,他也不可能有,自己试探过他很多次。 “姑娘可是姓苏?令尊曾做香料生意,原是汴京兰馨坊的东家。”赵珩缓了缓情绪,从容出声,“在下来自禹州,早年曾受过令尊的照拂。” 苏绾蹙起眉头,没有接话。 山下有人上来,阵仗看着还挺大。一名穿着玄色蟒袍的男人,带着几名侍卫装扮的随从,走上通往大殿的台阶,十分引人注目。 那是太子? 苏绾用余光瞄了眼,心说这太子长相也太一般了,连她身边的暗卫都比不过。 然而原主爹娘死了十二年,原主入宫到自己穿过来再到现在,也有九年了,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苏绾这么想着,不动声色地看又了眼太子一行,见他们停下往这边看过来,点了点头继续上山,旋即收回视线。 他刚才说是从禹州来的,难道真是太子身边的暗卫? 那他能找到自己就不奇怪了。 这种从小受训的暗卫,不是徐贵妃手底下那些人能比的。 原主弟弟改名换姓一事花了不少银子,秦小宝还帮忙垫付了大部分。只要户籍档案还在,就能知道是哪一年办的。 他知道原主父亲做香料生意,知道兰馨坊是原主家的,肯定也去查了原主的大伯,还有邵宁。 会找到这倒也不算很奇怪。 可他怎么认出自己的?她在梦境里确认过很多次,他没有任何意识,上次入梦被吓醒过来,也不是因为他有意识,而是那双眼空洞得有些吓人。 苏绾心思电转,态度比方才又冷了些,“公子找错人了,我不姓苏。” 不能承认。这人来意不明,他在禹州受恩惠时根本可能见过原主,怎么一来就找到了,这个时空又没照片可看。 “不会错。今日一早,我去见过令弟看到姑娘的画像了。”赵珩眼底漫起笑意,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未有让她发觉,“姑娘不必紧张,在下是来报恩的。” 女帝当真是多疑又谨慎。 若非自己做好了布置才来,方才就露馅了。自己一说禹州,她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墨竹和江崇等人,而非自己。 “报恩?”苏绾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说还是别了,她不想死。 跟太子扯上关系,运气好了飞黄腾达,运气不好便只有殉葬的份。 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虽然,他真人比梦境里好看百倍不止。明明整个人冷得不行,眼里却无丝毫的冷意,幽深而明亮,还隐约带着几分让人想要沉溺进去的暖意。 “报恩。”赵珩垂下眼眸,拱手作揖,“在下玄黎。” 他的表字是母后取的,身边亲近之人才知。 “你要报恩是吧,我爹照拂你怎么也得是十几年前的事,折算成银子一共五百两。”苏绾狮子大开口,“给了银子就算是报恩了。” 他在现实中的名字和梦境里不同,不知为何? 身份到是一样,都是太子身边的暗卫。这是出生入死的工作,美人在梦里看看就行了现实里不做多想。 这银子她也不是真的想要,只是让他知难而退。 原主爹娘做的好事她没道理享受好处。这人找到邵宁还不满足,还非要找到自己,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他又不能跟太子说让自己马上出宫,报个鬼的恩。 赵珩眼里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凉凉掀唇,“五百两?” 要得太少了,私库都能给她。 “多了?”苏绾又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戒备地跟他拉开距离,抬脚欲走,“那算了,告辞。” 赵珩抬手遮住嘴轻咳一声,迅速逼近过去,“一千两,不过在下今日有公务在身,未有带着银票,明日再给姑娘送过来。” 女帝的防备心很重。 性子虽与梦中大相径庭,品行却不错,她嘴上说要银子眼里全是不耐烦。 “不必了。”苏绾压下心动,再次抬头看他,“爹娘救你之时未有所求,我亦不该接受公子的好处,公子如今既已平安便无需再记挂此事。” 一千两啊,好多银子! 然而不能要。 他一个暗卫,赚的可是卖命钱,今后退隐了还要成家立业,自己收了这银子就太不要脸了。 他在梦境里也表示过,最大的愿望是退隐。 “在下可帮姑娘拿回令尊的产业。”赵珩适时抛出诱饵,“在下到汴京后便走访打听寻找恩公,方知十二年前的旧事。如今,在下在太子身边当差,查起来要比姑娘方便许多。” 她的身份……他现在暂时不想继续查了。暗卫听令于六皇叔,但凡不是千金贵女,在他看来或许都可疑。 何况此时,女帝对他无一丝一毫的好感,心里想的是贺清尘,也不知道他在梦境里有意识。 自己也尚未登基,前路困难重重,怎可拉她一同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他若是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如何护得住一国的百姓。 亭子里安静下去。 苏绾坐到石凳上,双手撑着下巴看向远处,眉头紧皱。 要是能拿回铺子、房产、田产,对自己将来的发展会如虎添翼。兰馨坊的生意虽不怎么样,可毕竟是汴京第二大的香料铺子。 拿回来就能省下一大笔的银子,还有房产和田产,东西不算很多,可那些原本就是原主和邵宁的。 自己不要,也应该帮邵宁争取。 “你确定可以帮我拿回来?”苏绾打定主意,仰起脸看他,“私下去做太子未有吩咐之事,太子若是知晓,不会怀疑你不忠?” “会,在下并非每日都在太子身边,谨慎一些不被发觉便好。”赵珩坐下,神色放松地看着她,眼眸深处满是笑意。 她似乎很心动自己的提议,但还很防备。 “既然如此,这事如果有进展你便写信给邵宁。”苏绾淡然扬眉,“见面便不必了。” 他能找到这来,肯定已经知道自己是宫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宁愿多费些功夫也不能让太子知道,身边的暗卫跟宫女来往密切。 太子之前就杀了很多疑似暗桩的宫女,自己不能上杆子送死。 邵宁拿到信,会想办法让秦小宝带进宫里给自己。 赵珩低头掩去几乎要藏不住的笑意,点头,“也好。” 可以与她通信,总会有见面的机会。 贺清尘只能等她的信,而自己可以给她写,慢慢让她对自己产生好感。 局势未定,自己见她也会给她带来危险。今日这局,韩丞相与林尚书都会审时度势,要么收回爪子,要么疯狂出击。 “告辞。”苏绾站起来,态度疏离地福了福身,径自走出亭子。 “好。”赵珩抬头看去,眼底笑意沉沉。女帝在现实里,比梦里更有趣也更狡猾。 苏绾没搭理他,上了台阶随即选了条最近的路,返回禅院。 赵珩起身离开亭子,去大殿。 “殿下。”墨竹上前行礼,“住持正带着人做晚课,一会出来。” 赵珩略略颔首。 等了片刻,福安寺住持从大殿出来,单手竖掌行礼,“太子专程前来,老衲自当义不容辞。” “多谢。”赵珩回礼,与他一块踏出大殿。 福安寺主持是自己设局的最后一环,等他也宣告父皇不治,接下来自己便可坐等韩丞相和林尚书出招。 不知六皇叔是否启程,若他来了,此局正好将他也套进去。 他当初既交出兵权表明自己无意谋反,便不该与韩丞相等人一般,处处监视自己。 若非为了找女帝,自己恐怕还无法发觉皇叔看似照顾偏袒的作为,实则也另有目的。 所幸除了贴身暗卫,他推举过来的人目前尚未安排到地方任职。 自己于陆常林有知遇之恩,江崇是自己培养起来的,北境各府州县和南境部分县的官员,也都是自己的人,一切尚在掌控中。 至于表兄,自己也不可过度依赖,更不可让他知晓自己手中所有的布置。 六皇叔将他从北境调去禹州之后没多久,东蜀来犯,自己竟是没能看出此举背后的用意。 如今,太师刚倒台六皇叔便急着入京,前二十年他可是过汴京不入,直接回禹州。 自己昨日还飞鸽传书让他快来,险些铸成大错。 赵珩偏头看了眼方才待过的亭子,眸光冷冽。入梦以来,女帝帮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这次,他要自己来。 一行人上马回宫,路上没出任何意外。 福安寺住持的诊断和贺清尘一样,皇帝的病回天乏术。 有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在场见证,消息很快便传到宫外。 天黑下来,长信宫的守卫升级,赵珩在临荷殿批阅奏折,一直留心外边的动静。 进入亥时,皇宫开始变得寂静无声。 赵珩放下手中的奏折出去,叫来墨竹吩咐道,“把那女子的画像烧毁,不必再查她人在何处身份为何,只查苏家的铺子为何到了他大伯手上。此事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再安排一人暗中保护邵宁。” “是。”墨竹应了声,拿出两只信筒递过去,“这是今日殿下出宫后拦截到的密信。” 赵珩伸手接过来,低头取出信筒内的密信。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在梦里亲那么起劲,见面就装陌生人? 苏绾:那你活在梦里好了。 赵珩:…… 感谢在2020-01-12 19:54:44~2020-01-12 23:11:31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一食三淑、大人w、二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1、081 两封密信一封是林尚书发出的, 信上只有八个字:不可妄动,安当黄雀。 另外一封是韩丞相发往靖安的,也是八个字:速速撤离,此事不为。 赵珩看罢, 抬头看着墨竹,“信鸽是否抓到?” “抓到了,还可再飞。”墨竹应声。 “他呢?”赵珩又问, 这个他便是被撤换下去的, 六皇叔派来的暗卫。 六皇叔与那暗卫在汴京定有联络的地方, 自己未有杀人灭口而是放人,一则是想通过那暗卫提醒六皇叔,手不可伸太长。 二则,也是想知道他们在汴京的联络处。 六皇叔在信上说过几日来京, 以自己对六皇叔的了解, 他此时已在路上最迟再过三日便会入京。 “去了城外的一处别庄, 负责跟踪的人来讯,别庄有异动。”墨竹回话。 赵珩捏着手中的信纸, 绷紧了下颚线。 六皇叔果真留了一手。 当年他交出兵权后归还王府, 处理掉所有在汴京的产业,带着一家老小前往禹州, 百姓无不为他惋惜为他不平。 自己记事后, 母后每每说起此事,也满是钦佩。 谁能想到,京中的一举一动皆在六皇叔的掌握中, 他也在等父皇自帝位上摔下来,好名正言顺上位。 他身为带着赤虎军打下北梁江山的战神,是百姓心中最佳的帝王人选,父皇当政期间国中多地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战神重出,不止赤虎军一众老将拥趸,百姓也会奔走相告。 至于自己,手中既无兵权朝中又无忠心不二的朝臣,与傀儡何异。 六皇叔只需等着自己以储君的身份,将朝中的几股势力肃清,便是他收割果实之时。 太师倒台一事自己并未去信告知,只将徐家外戚女眷送去禹州,原意是堵住朝臣的嘴,彰显自己宽厚仁慈。 倒是未有料到,此举竟是让六皇叔也坐不住了。 太师手中有父皇命自己监国前写的圣旨,此事自己也并未告知六皇叔。他此行匆匆,目的已昭然若揭。 赵珩松开手中的信纸,淡然掀唇,“继续盯着,切莫让他们发觉。” “是。”墨竹再次应声。 赵珩收了思绪,仔细比对信纸,按照密信的格式临摹林尚书的笔迹,写下四个字:速回汴京。 写好放下,跟着开始临摹韩丞相的笔迹,写下六个字:计划照旧,速办。 搁笔吹干墨汁,赵珩等着上面的字迹消失,再写上一打开便可看到的寻常语句,放到一旁。 待纸上只看到无用的寻常语句,他抬了下眼皮,将信装入信筒交给墨竹,“即刻发出,再安排两人快马加鞭沿路查探,秦王带了多少人入京。” “是。”墨竹拿走密信退下。 赵珩收起笔,叫来江崇,“梨廷那边可有消息过来?” “有。”江崇恭敬回话,“他带人走访临近的几个县,发现有人大量购买灯油,再有消息会即刻送回。” “即刻调拨六千精兵守住禹州方向的官道,发现秦王带兵入京立即以谋逆之罪擒住。”赵珩抬眼看他,“再安排两千精兵沿北门官道搜寻,发现大将军的踪迹,也以谋逆之罪擒下。” 江崇震惊看他,最终什么都不问不说,严肃应声,“是!” 他今日换了暗卫,又调兵遣将怕是要有一场大的风暴。 赵珩摆手示意他下去,继续批阅奏折。 皇宫禁卫军在兵部有名单的一共一万人,林尚书手中的四千人,除去在宫内换防的一千人,剩下三千人都在宫外。 他自己部署的禁卫有一万五千人,五千人在城内一万人在城外的营地,这些人由他直接统领,江崇代为发号施令。 不管是六皇叔还是大将军,来了,便一并拿下! 夜色渐深,汴京城内的灯火陆续熄灭。 韩丞相背着手来回踱步,笼在烛火下的脸庞阴森扭曲,牙关死死咬紧。 许久,窗外传来一声轻叩,跟着便有一黑衣人翻窗入内跪下,“主上。” “说。”韩丞相停下来,嗓音发干,“可有查到什么。” 太子此局不破,韩家上下都会步上太师一家后尘。 “东宫和长信宫防卫森严,未能闯入。太子前往福安寺时,在寺内见过一女子。属下已将此女的的来历查清。”死士从怀中拿出一沓资料呈上,“九年前入宫,在御膳房当了八年的粗使宫女,父母曾是商户。” 韩丞相眸光一利,拿过资料坐下细看。 九年前入宫的粗使宫女怎会结识太子?这女子实在可疑。 仔细看完所有的资料,韩丞相磨了磨后槽牙,看向地上的死士,“起来说话,此女如今在陈良妃身边伺候?” “是。中元节当日所发生的事已汇报过。”死士站起来,低下头继续说,“皇帝昏迷当日,陈良妃所居的敬法殿便有侍卫值守。” 韩丞相捋了把胡子,又拿起放在桌上的资料。 苏绾?商户之女……应当不是太子身后的高人,真有谋略,字迹怎会歪歪扭扭如幼儿一般。且她入宫后便被分去御膳房做粗活,去伺候陈良妃还是被陷害的。 她也并未进过东宫,太子昨日与她见面,许是要提醒陈良妃注意安全。 表侄女那颗棋,之前不动如今更不能动。 太子借陈良妃那嫡兄之手,收复的不止是北境的失地,还有北境数万驻军的军心,断然不会让陈良妃出任何意外。 能给太子出谋划策的女子,多半来自禹州秦王府。 太子几次面对危局,处理的手法都有秦王的影子在,不可能会是一个在御膳房做粗活的宫女,能想得出来的。 此女到底藏在何处? 韩丞相闭了闭眼,吩咐道:“继续安排人盯着陈良妃和那宫女,若有机会直接诛杀。” “是。”死士安静退下。 韩丞相看了眼滴漏,忧心忡忡地开门回房。 靖安的布置不可出错,若此时靖安起火,烧的便是丞相府了。 回到房中,韩丞相脱下外袍叫来自己的夫人,“明日你带着月儿再去福安寺,给德妃娘娘带话,不可轻举妄动。” 韩夫人见他满面愁容,不禁也忧心起来,“要不要先把孙儿送走?” 韩丞相闭上眼,良久才又睁开,“都送去东蜀,太子此局不好破,稍有不慎,我韩家上百年的基业便会毁于一旦。” 韩夫人点了下头深深叹气。 韩丞相生怕靖安的布置有变,叫来管家与几个儿子,安排孙儿孙女离京事宜。 没有了后顾之忧,太子登基后即便要清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只要自己不死,就还有机会拉他下来。 半夜惊雷,晴朗将近半月的汴京下起瓢泼大雨。 苏绾被雷雨声吵醒过来,听到陈良妃开门,让暗卫去隔壁空置的禅房避雨的声音,复又闭上眼。 昨天下午太子一行赶来福安寺,是为了请住持入宫为老皇帝诊治。 等天亮后,估计就该传出准备后事的消息。 离回宫只剩下几天时间,等待无数嫔妃的,是随之而来的殉葬。 在原著中,老皇帝死后,后宫过半的嫔妃都被要求殉葬。 如今太子在柳云珊的建议下,开了官办的学堂,准许女子入学。若还让后宫嫔妃殉葬,未免有做戏之嫌。 然而韩丞相那人老奸巨猾,皇帝死了,说不定他会趁机要求陈良妃殉葬。 妃子殉葬,身边的宫女也会被要求殉葬。 若真是那样,自己手里的出宫诏令和废纸差不多,还是没法安心啊。 苏绾胡思乱想一阵,干脆不睡了。 天亮后大雨停歇,空气湿润凉爽。 苏绾吃过早膳,跟陈良妃说了声,出去打听消息。 才下了场大雨,一大早来上香的人不是很多。 苏绾拿了一把线香点燃,凑到香炉前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僧衣,却不是后宫宫女嫔妃的姑娘,一起往香炉里插线香。 “韩丞相家的马车也来了福安寺,看来昨日的传言是真的。” “宫里的马车把贺神医接进去又送出来,能是假的吗,他都治不好估计没人能治好了。” “天子驾崩禁礼乐,我的婚事怕是要拖到三年后去。” “你还好,我的亲事怕是要黄了。” “韩夫人上来了,大家别乱说话。” 苏绾绕过香炉往山下看去,门前果然停着一辆稍显华丽的马车。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正慢慢上山。 走在她身边的小姑娘上次见过,韩丞相的幼女——韩灵月。 苏绾低下头,把所有的线香插上,转身回禅院。 看来朝中的局势非常紧张,韩夫人带着小女儿上福安寺,估计来跟德妃通风报信,让她不要乱作为。 拐进通往禅院的小径,梁淑妃身边的嬷嬷跟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嬷嬷,慌慌张张往小路上去,看着像是要讨论大事。 苏绾扬了扬眉,大步回禅院。 进去关上门,陈良妃躺在廊下的摇椅里吹风,面上盖着团扇。 苏绾过去躺到她身边的摇椅上,轻描淡写的语气,“韩夫人带着千金来上香,林家的人去找淑妃了。” 陈良妃拿走脸上的团扇偏头看她,“日后出门谨慎些。” “知道。”苏绾晃动摇椅,看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舒服补眠。 陈良妃拿起团扇又把脸盖住,眉头深深皱起。 她昨日问过住持,给苏绾买座两进的宅子大概需要三百两银子,再给她准备一些安身立命的银子,拢共需要一千两左右。 她身上没那么多,买小的倒是勉强够。皇帝真死了她便有机会见太子,届时再跟他讨一道口谕,让苏绾提前出宫或许可行。 之前已经跟他要过诏令,再开口更顺理成章。 那个梦境不管成没成都要破掉,不然她没法安心。 陈良妃拿开团扇,偏头看了眼苏绾,复又盖上脸躺好。 她看着真不像入梦。 皇帝病重不治的消息沸腾了三天,汴京并无大事发生,韩夫人带着小女儿安然回城。 苏绾等着晚课结束,拿上拜托任长风买的糖,出门去找那个小沙弥。 小沙弥出家的时间短,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住持学医,就早晚要往后厨的水缸里装水。 苏绾在打水必经的亭子里坐下,拿了颗剥开丢进嘴里,耐心等小沙弥出来。 过了一阵,小沙弥没来倒是她梦里的那个驸马又出现了。 这个巧合的几率未免太高了一点? “苏姑娘。”赵珩也有些诧异,左右看了一圈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姑娘在等人?” 六皇叔带着三千人马改道源阳入京,会在今夜借宿福安寺,给他的信却说还有两日才到。 他带人前来布置,正欲找地方藏身便看到她从山上下来,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吃糖。 “嗯。”苏绾往边上挪,语气冷淡,“公子请自重。” 这人真的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都没有,每次都离她特别近,问题是他的眼神又很正经一点孟浪轻浮都没有。 赵珩抬眼看向她的侧脸,“姑娘为何对在下如此生分?” 在梦里亲他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公子为何觉得我该与你熟络?”苏绾神色戒备。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很快登基。 苏绾:很快出宫。 赵珩:…… 争取明天恢复正常时间更新,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12 23:11:31~2020-01-13 15:48:19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巳时清酒 48瓶;米米喵咪 30瓶;cym 20瓶;青荒 6瓶;爱珺爱珺 5瓶;请叫我lilia 3瓶;大人w、小淨、阿离不是狸、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2、082 赵珩被她问住, 墨色的眼眸浮起无奈,剑眉悄然压低,“令尊不仅是在下的恩公,还是在下的义父, 按理姑娘该称在下兄长。” 他知晓梦境与现实不同,可她看到贺清尘便主动赠言,给他写信想要与他探讨医术, 看到自己则格外冷淡。 也不怎么看他。 莫非, 她觉得暗卫太危险? 若真是如此, 下次再见,告诉她自己已经退隐好了。 只是这事要在登基后才能说,免得她又生疑。 “兄长?”苏绾的嗓音更冷了,“我爹并未与我提过此事, 公子下次……” 下次说谎打一下草稿, 驴她吧, 上次见面怎么不说是义兄。她话还没说完,赵珩忽然伸手过去, 从她怀中的纸袋里拿了一颗糖块, 低头剥开放入口中。 苏绾想起他在梦境里也喜欢吃糖,剩下的话忽然就不想说了。 像他这种从小受训的暗卫, 多数都是孤儿。 他从禹州过来想要报恩, 不料原主爹娘已经不在,他会将报恩的感情投射到她和邵宁身上,倒也可以理解。 “在下吃的第一块糖, 是她给的。”赵珩装出一副心酸的模样,悄悄用余光留意她的反应,嗓音一点点低下去,“在下也知忽然找上你姐弟二人,会让你们生疑。” 她方才像是要骂他? “你叫玄黎?”苏绾见他这么难过,想起他在梦里跟自己要糖的情形,身上的冷意收了些,“我不缺兄长,你也不必以兄长自居,就当是朋友好了,最好是那种没事别出现的朋友。” 他要不是太子身边的暗卫,她其实不是很介意,多一个武功高强的哥哥。 省得将来做生意还要花银子请人,也未必能请到像他这么好看的。 “在下今日是有任务在身,并非专程来找姑娘。”赵珩看了一圈四周,利落起身,“义父的铺子有了进展,在下会给邵宁送信,姑娘若是无事还是回禅院去好些。” 得慢慢让她软化态度,他知道邵宁的住处还安排了人保护他,再见她不难。 她这回的态度,比上次见面缓和了一些,不能急躁。 “玄黎。”苏绾也站起来,低头抓了一把糖给他,“保重,没事别来福安寺找我,这些糖送你。” 他还不能死,自己现在无法出宫,拿回原主爹娘的铺子和田产,全靠他了。 “姑娘也保重。”赵珩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接过她递来的糖。 收好糖块,他看了一圈四周,确认布置妥当随即朝等在暗处的墨竹走去,转瞬消失在小径尽头。 苏绾坐回去,又剥了一块糖塞进嘴里,若有所思。 暗卫有任务在身……难道是今夜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吞了口口水,余光瞧见小沙弥拎着小木桶,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随即起身迎上去。 “小僧见过施主。”小沙弥放下水桶行礼,“施主等在此处,可是要小僧给贺神医送信?” “不是,是来给你送糖,我拜托朋友又买了一些,都给你。”苏绾唇边弯起浅笑,把整个纸袋子都给他,“我回去了。” “多谢施主。”小沙弥红着脸抱紧了装着糖的纸袋子,单手竖掌行礼。“阿弥陀佛。” 苏绾摆摆手,掉头返回自己跟陈良妃住的禅院。 关上门,陈良妃不在摇椅里躺着,平时不见影的任长风和另外两个暗卫,反倒出现在院里。 苏绾直觉自己猜对了,今夜的福安寺可能真的会有大事。 “苏姑娘请回屋。”任长风小声提醒。 苏绾点点头,开门回自己禅房。 福安寺距离汴京很近。太子带着暗卫前来,还让保护她们的侍卫提高警惕,要抓的或者说要杀的,是个大人物。 骠骑大将军如果回汴京,不会走南门,会经南门入城的便只有禹州一带的商贩和官员。 福安寺在南门右侧,若是从禹州来走的应该是左侧的官道。 之前入梦她看过北梁的地图,会从右侧官道来的,应该是源阳那一带的商贩和官员。 难道是秦王入京? 从禹州取道源阳过来,到了城外借住福安寺最为妥当。不容易被发现,还方便打探汴京的消息。 苏绾坐下来,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黛眉拧紧。 她不记得原著中秦王是不是也有谋反之心,就记得萧云敬后来跟秦王决裂,离开禹州前往北境历练。 柳云珊为了见他,跟着贺清尘一路行医过去与他相聚,后来还陪着他一起在军中待了好几个月。 如果决裂的原因是秦王想要谋反,也说得过去。 秦王是北梁战功赫赫的战神,为了不让老皇帝起疑,交出兵权解甲归田。 如今老皇帝眼看着就要不行,他这个亲兄弟上门探望,合情合理。 太师已死,赤虎军中的老将对秦王百呼百应,他只要打着清君侧名义,就能把太子赵珩给拖下去。 很显然,太子识破了秦王的意图,所以设好了局瓮中捉鳖。 现实里的斗争果然更加血腥残忍。 什么亲情信任,都能在一夕间化为乌有。 太子拿皇帝病重这事设局,针对的人主要是韩丞相和林尚书,怕是都没想到秦王竟也上钩。 不过他的反应不慢,希望他能顺利解决秦王。 比起林尚书和韩丞相,威胁最大的其实是他最信任的秦王。 苏绾摇摇头,又喝了口水,决定不再想这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倦鸟归巢。 彻底天黑后,福安寺的佛钟敲响,浑厚辽远的钟声清晰回荡天地间。 赵珩站在福安寺大殿中,静静看着宝相威严的菩萨。 “兵马已过野平埠驿站,再往前十里会进入我们的包围圈。”江崇将战报送上,“秦王带着五百精兵,已进通往福安寺的山道。” “弓箭手准备,随我去迎皇叔。”赵珩眼底漫起杀意,转身走出大殿,“留五十人守在福安寺,发现皇叔的身影抓不了活口便就地诛杀。” “是!”江崇应声。 赵珩出了大殿立即往右侧山道疾行,一路上到处埋伏着弓箭手。 他准备了一千精兵过来接人,生死都要接回去。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一队人马踏着朦胧的月色飞奔而来。 “是秦王。”墨竹低声说了句,安静退下。 赵珩拿起弓箭拉满,倏然松手。 利箭射出的啸声划破夜空,朝马上的秦王胸□□过去。埋伏在各处的禁军收到进攻号令,瞬间万箭齐发。 赵珩再次拉弓射箭,两箭连发。 六皇叔知道自己撤换暗卫,临时改变计划取道源阳过来,所带的三千精兵则按照原计划,扮做百姓分批走禹州至汴京的官道。 他起疑了,却未有严加防备。 在他眼中,自己这个对他无条件信任的傀儡,还真是不值得……防备。 也无需防备。 六皇叔知晓父皇病重是自己有意为之,也知晓自己设局诱骗大将军回京,意图杀人夺取兵权。 甚至,六皇叔还知晓不管大将军是否中计,自己都会登基。 只要他平安入京,这些往来的信件便成了无法辩驳的铁证,清君侧师出有名。 可他想错了。 自己从来就不是他的傀儡,对他的信任有母后的临终交代,有外祖的叮嘱。 撤换暗卫之举,也并非只表达不满,而是对他的信任彻底倾覆。 最尊敬最信任的长辈,才是横在自己脖子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不除掉他,自己焉能安坐龙椅。 赵珩压低眉峰,又拿了一支箭搭到弓上拉满,眸中杀气凛冽。 “保护王爷!”秦王的护卫大叫起来,队伍四散逃窜。 禁卫军精兵冲出去,跟秦王带来的人厮杀起来。 第二波箭雨紧随而至,剑上浸了灯油的布燃起火光,将被赌在山道上的秦王一行,照得清清楚楚。 赵珩再次拿起弓放了两枚箭拉满,松开。 马匹受伤受惊发出的嘶鸣,将士中箭的惨叫交织着,响彻了山谷。 第四波箭雨过后,五百人的队伍,只剩下几十人还在强撑着挥剑抵挡,剩下人和马都没了声音。 “玄黎,你便是这样迎接皇叔的吗?”秦王手臂中箭,形容狼狈。 那个还未曾当上储君就一直听他的话,暗中积蓄力量的少年,此刻如阎罗一般站在峭壁上。火光照亮了他如玉的容颜,陌生而阴森。 “皇叔给侄儿的礼物也不少,三千精兵,足够你清君侧了。”赵珩举起手中的弓,缓缓拉满,“大将军迟迟不动,皇叔真以为玄黎还与当年一般,什么都不懂吗。” 信任是锋利的一把刀,只是这把刀刺中的人从自己变成了皇叔。 “很好,很好……”秦王单膝跪了下去,放声大笑。 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傀儡,将他的信任化作最锋利的剑,在最后关头反手狠狠刺过来。 养虎为患! 自己太过小看他了,他身上流淌着皇兄的血脉,骨子里生来就六亲不认。 筹谋二十年,最后却败在这小子手上,失策。 这二十年,人人都当他无意帝位,为他惋惜为他不平。 北梁的江山,是他以一条腿的代价换来的,那帝位之下流淌着是他的心血! 他怎会无意帝位?! 若非皇兄是嫡出,有父皇偏袒又有镇北王一家撑腰,那帝位本该属于他。 二十年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打下的江山,在皇兄治下变得民不聊生,山河满目疮痍,他不甘心。 为能顺利重回汴京,他不惜花费心血栽培赵珩,结果却养出来一条比皇兄更阴狠的恶狼。 秦王的笑声越来越大,剩下的几十个部下陆续被禁军斩杀重伤,失去最后的反抗能力。 赵珩松手,利箭划破夜空直直没入秦王的脖子,他收了弓交给身边的江崇,转身回福安寺,“送秦王回禹州好生安葬,秦王/府众人若有不服者,杀。” “是。”江崇应声下去,指挥人打扫战场。 赵珩回到福安寺,才想起自己一直没问女帝住在何处,禁不住弯了下唇角,拿出一颗糖剥开放进嘴里,转头下山。 他身上的杀气太重,还是不见了。 苏绾毫无睡意,一直到门外传来任长风他们的脚步声,这才放松神经。 太子得手了。 秦王输的倒也不算冤枉,在原著中太子对他的信任超过任何人,跟太师和韩丞相等人交手时,经常写信询问他的意见。 萧云敬包括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对秦王有一种莫名的尊敬和信任。 所幸太子有意识后,明显比原著中聪明,发现有问题立即反击。 秦王输在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太子,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即便有所防范也不会防范得太深。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安心闭上眼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脸上有点痒,条件反射地睁开眼,下一瞬便抬脚朝赵珩踹过去。 赵珩也刚入梦,觉察到她的动作,避开的瞬间带着她连着凳子一起摔出去,再次吻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现实里亲不到,梦里亲到了。 苏绾:以下犯上,小心打入冷宫。 赵珩:…… 明天早上开始恢复正常时间更新,爱你们么么哒~~~ 83、083 苏绾摔得七晕八素, 整个人被赵珩抱在怀里,还特别巧合的又跟他亲上,回过神旋即用力推开他,红着脸低声呵斥, “放肆,谁准你碰朕了。” 赵珩藏起眼中的笑意,伸手扶她起来, 面上古井无波。 以往入梦, 总是她亲自己, 自己难得亲回去一次。 “今夜罚你抄《夫纲》。”苏绾警告一句,跟他拉开距离低头整理衣衫。 太丢人了,她人没踹到还出了丑。 刚才那一下,怎么看都不像是无意间碰到的样子, 偏偏他还是一点情绪都没有。 反倒是自己尴尬得不行。 赵珩转过身, 唇角扬了扬伸手将椅子扶起来摆正。 从福安寺离开后他去了野平埠, 皇叔带来的三千精兵中了埋伏,全部折损。 戍京大营的人赶到时, 他手下的禁卫军已打扫干净战场, 全部撤离。 皇叔和两个贴身护卫的遗体,从福安寺运过去后重新布置, 假装遇到山匪不敌而亡。 他说皇叔死于意外那便是死于意外, 哪怕林尚书和韩丞相的死士亲眼目睹了战况,他也无惧。 从发现皇叔改道,自己就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林尚书和韩丞相除非有铁证, 否则这事便只能烂在肚子里。 自打开始训练江崇和手下的禁卫军,他便会时时想到弟弟玄鸣的死。 一丝的证据都无,明知道他死得冤枉,自己却无法将做恶之人堂堂正正诛杀。 因此,每一场训练后他都会要求所有人清理战场,一丝的痕迹都不要留下。 回宫通知礼部,准备棺椁去收敛六皇叔的遗体,送去六皇叔买在城外的别庄后,他梳洗完已是三更天,倒进床榻便入睡,未有想到会入梦。 赵珩将手搭到椅背上,低头看着眼前因为没踹到他还摔了一跤,有些恼羞成怒的女帝,墨色的眼眸深处,笑意沉沉。 女帝的反应很快,要不是自己自幼习武,方才就被她踢中了。 “下回不许躲。”苏绾再次低声警告。 她是皇帝,想打谁就打谁。 赵珩点头,假装自己的没有任何意识,在她身边站得笔直。 苏绾磨了磨牙,坐下等宋临川回来。 少顷,宋临川从外边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苏绾抬眸看他,从容出声,“让太子殿下受委屈了。” “陛下可是还要继续绑着我?”宋临川脸上写满了无奈,抬手指着身后的两个侍卫,“我保证不逃走,也逃不走。” “不绑了。”苏绾示意他坐下,侧过头看向门外,把孙来福叫进来吩咐道:“去给东蜀太子准备些吃的来。” “老奴遵旨,”孙来福看了一眼宋临川,安静退下。 宋临川坐下来,皱着眉头活动了下肩膀,苦笑拱手,“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苏绾失笑,“谢我倒是不必了,北梁与东蜀停战建好细则签署,殿下便可回东蜀。” 赵珩微微偏头,目光在女帝挂着笑的侧脸巡梭一遍,悄然挪开。 此前他以为女帝将宋临川收入后宫,是因为宋临川好看,如今才知她其实另有目的。 后宫中,她最感兴趣的只有三人,宋临川、贺清尘、顾孟平。 在现实中,她见过好像也只这三人。 结识宋临川似乎为了日后做香料生意,结识顾孟平是为了给邵宁铺路,唯独结识贺清尘……是出于喜欢。 赵珩一想到她主动给贺清尘写信,胸口不禁又有些酸。 女帝两次见到自己,态度都十分的冷淡。 是因为暗卫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还是觉得危险? “好。”宋临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东蜀缺少马匹、棉花、皮革,建好后这些紧俏的东西都卖到东蜀。” “还有呢。”苏绾扬眉看他。 “北梁缺少的丝绸、笔、墨,我东蜀也可安排商户大量提供。”宋临川摆出谈判的姿态,认真分析,“两国之间也可互相交换这些东西。” “具体的建好通商细则,明日早朝之时朕还要与朝臣商议,太子能做主便好。”苏绾暗暗记下他说的东西,没有直接点头。 “吾……自然能做主。”宋临川有些心虚。 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没有揭穿他。 又聊了一会,宫女送吃的进来。 苏绾看了眼他房中的滴漏,缓缓起身,“太子用膳后好好休息,朕还有公务要忙。” “恭送陛下。”宋临川站起来送她。 苏绾笑了下,抬脚往外走。 赵珩瞥一眼宋临川,起身跟上。女帝想做的买卖,似乎不止是香料? 宋临川说起两国各自缺少的东西时,她听得很认真。 在现实里,北梁与东蜀停战建好的细则已开始实施,紧缺的东西由官府出面交易,交布政司统属。 女帝若是想要插手,没那么容易,自己也不会给她开这个口子。 不患寡而患不均。口子一开,今后便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倒不如一开始就堵死。 回到太初殿,赵珩见女帝进门便去小书房,唇角扬了扬安静跟进去。 “驸马若是累了,可先行去歇息。”苏绾偏头看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下。 赵珩摇头,像以往那般坐到她对面。 苏绾抬眸看他,想起白天见他时送给他的糖,叫来孙来福,“去给驸马准备一些糖过来。” “老奴这就去。”孙来福应声退下。 赵珩偏头看去,眸光微闪。 女帝还记着这事? “驸马平日里还喜欢什么,都告诉朕,下回让他们准备过来。”苏绾歪进椅子里,支起胳膊撑着下巴看他。 赵珩淡淡摇头。梦里的东西不能吃,还要在她面前演戏,容易出错。 苏绾扬了扬眉,沉默下去。 还是现实里好看一点,尤其是眼睛。有了情绪后,他身上那种冷意更加明显,说话也一板一眼,卖惨都像是在背书。 义兄……他怎么不说自己是原主爹给原主定的亲事? 话说回来,真这么说了妥妥的骗子无疑。 至于想骗什么就不知道了。 骗财,她现在穷得很,连个好看点的保镖都养不起。 骗色倒也不至于。他在太子身边当差,比自己更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太子还没登基呢,暗卫却跟宫女私通,他嫌自己命太长自己可不嫌。 要是退隐了的话,她努力赚钱应该养得起他……苏绾眨了眨眼,压下不该有的念头。 出宫后,必须要努力赚钱养好看的保镖和面首。 “陛下,糖来了。”孙来福端着一盘糖块进来,恭敬放到桌上,脸上挂着笑,“陛下可否要梳洗?” “不必了,你下去吧。”苏绾坐直起来,将糖块推到赵珩面前,顺手拿了张纸过来铺好。 赵珩心思微动,拿了块糖剥开放入口中,假装自己在吃。 苏绾瞟了他一眼,往砚台里加了点清水,自己磨墨。 马匹的生意自己在现实里是没法做的,好的战马几乎都在官府手中。像棉花和皮革自己就能做,还可带动百姓拓荒种棉花,搞养殖,发展经济。 只是这事自己还得打听清楚才行,紧缺的东西在古代一般都是官府垄断,不好插手。 像是东蜀的丝绸、笔、墨这些,自己就能做。 上次回汴京她去买过,东蜀产的纸笔价格要高出一些,质量也更好。 北梁的皮革倒是能卖过去,可自己后入市,肯定比不过那些早早经商的大户,想要赚到银子一个是走量一个是低价。 这样一来就需要非常雄厚的资金支持。 自己还是太穷了,手里那点银子当不了大用。 苏绾放下墨条,忍不住又看了眼赵珩。 希望他在现实里不是驴自己,而是真有办法拿回原主爹娘留下的铺子、房产和田产。 从笔架上取了只笔,苏绾抿起唇角,将宋临川说的那些写下来。 知道两国之间缺什么,等自己出宫后再作市场调查,起步会比摸黑胡来要强很多。 列出自己无法插手的项目,又把能做的列了一遍,苏绾余光瞧见赵珩似乎睡过去了,搁笔看他。 他在现实里的名字,跟太子并不一样,其他人就没这种情况,是因为身份不同? 不想也罢,他就是个暗卫,主子给他起什么名字他就叫什么。 转眼天亮,苏绾去换了龙袍戴上冕冠出去,宋临川也换了身衣服从承明殿那边过来。 “见过陛下。”宋临川客气行礼。 “太子昨夜可有睡好?”苏绾说着,习惯性伸手抓住赵珩的手腕,“东蜀皇帝的信到了吗?” 上上次入梦,她好像给东蜀皇帝写过信?太久不记得了。倒是宋临川第一次出现在梦境里时,说过要等东蜀皇帝的信到了才能签署细则。 “到了。”宋临川的脸庞浮起暗红,“父皇来信,让我问陛下北梁是否愿意和亲。” 苏绾扬了扬唇角,故意逗他,“东蜀皇帝是让太子殿下嫁过来吗?” “自然不是。”宋临川的脸更红了。 苏绾脸上浮起淡笑,“那就不必了。” 宋临川点点头,不再说话。 赵珩垂眸看着身边的女帝,眼底漫起笑意。她真是为了了解东蜀才把宋临川带回宫的,并不只是因为宋临川好看。 出长信宫乘轿辇到了文德殿,文武百官几乎都来了,太师依旧抱病不上朝。 苏绾也不在意,跟谢丞相等人讨论好建好细则,当场跟宋临川签署文书。 跟她想的一样,谢丞相比她这个废材更清楚具体的贸易规则,倒是让她学了不少东西。 苏绾坐回龙椅,习惯性拿过赵珩的手捏了捏,“今日可还有事情要奏?若是无事上奏,退朝。” “臣有事要奏。”韩丞相出列,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不怀好意,“陛下登基已满一年,但登基大典并未举办,臣奏请举办登基大典。” 苏绾敛眉看他,“登基大典?” 梦里的时间真的过了一年了,距离上次入梦也不过才过去四个晚上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当皇帝比你早,登基也比你早。 赵珩:这是梦。 苏绾:早就行了。 感谢在2020-01-13 21:52:22~2020-01-14 08:52:19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y 54瓶;年小包 10瓶;大人w、小淨、licc、沐清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4、084 韩丞相面带微笑, 再次出声,“陛下自登基以来,收复北境失地,又免洛州与靖安受灾, 实乃明君,臣以为登基大典该办。” “臣也以为该办。”林尚书出列。 跟着是其他的朝臣,最后一个出声的人是谢丞相, 未有表示反对。 苏绾目光笔直地端详韩丞相片刻, 漠然出声, “准了。” 上次入梦还想着要把她拉下龙椅的人,忽然间夸她是明君,这个转变没鬼就怪了。 可惜她不记得在原著中,太子登基时发生了什么剧情, 倒是登基大典之前贺清尘秘密入宫, 柳云珊为此担忧不已。 “陛下英明。”韩丞相朗声高呼。 众臣附和。 苏绾环顾一圈, 谢丞相、崔尚书礼部尚书,还有几位从不看好到支持自己的侍郎, 脸上明白写着不同意举办登基大典。 方才他们只是被韩丞相裹挟, 不得不点头。 韩丞相提出这事,按照梦境给的剧情, 肯定会有无数理由反驳谢丞相为何一定要办。 苏绾想到这, 轻轻抿了下唇,抓着赵珩的手站起身,“退朝。” 这登基大典有问题。 “陛下, 吾明日启程回东蜀,望陛下应允。”宋临川拱手行礼,“待陛下举行登基大典之时,吾再前来道贺。” “准了。”苏绾偏头看他,“太子此行多加小心,朕的登基大典之时再见。” 此话一出,林尚书和韩丞相的脸色都变了变。 苏绾将他们的反应收进眼底,直觉有事,忍不住又琢磨自己忘了什么剧情。 在现实里宋临川都回到东蜀蛮久了,梦境里每次发生的都提前,所以不可能是还在东蜀做文章。 皇帝的葬礼和太子登基倒是非常有可能。 “恭送陛下。”宋临川再次行礼。 苏绾点点头,带着赵珩从侧门走出文德殿。 “先不回长信宫,驸马陪朕去御书房。”苏绾摘下冕冠交给孙来福,抓着赵珩的手继续往前走。 赵珩低头看她,女子瓷白的面容映着朝阳,艳若桃李。 她在思考,为何韩丞相忽然提出举办登基大典一事,黛眉微蹙的模样,隐约多了几分现实中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意。 “驸马觉得,韩丞相要朕办登基大典的用意为何?”苏绾问了句,不等他回答又说,“一会到了御书房再回答朕。” 现实里的太子,昨夜刚拿下原本是最大的威胁的秦王,韩丞相和林尚书必定已经知晓此事。 若太子杀了秦王,那他们在梦境中的反应就好理解了。 大势已去,顺应时局。 就是不知在现实里,韩丞相和林尚书会不会弃车保帅。 秦王输在大意和心急,太子对他的尊敬和无条件的信任,也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和戒备。 谁能想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无比听话的学生,会利用这份信任突然反击,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还挺好奇,太子是怎么发现秦王也想争夺帝位的。 苏绾想到这,禁不住看了眼身边的赵珩。 现实里的太子长相真的很一般,那些姑娘都是听谁说他样貌英俊?文字内容不能当真,像原主在原著里都没姓名,殷晓君也没那么阴险恶毒。 也有可能是她没进宫,还没被环境影响。 进入御书房,苏绾松开赵珩的手坐下,拿了张纸递过去顺手给他研墨,“驸马可以回答朕的问题了。” 赵珩在她对面坐下,提笔写下四个字:以退为进。 韩丞相和林尚书知晓今夜发生了何事,他俩在朝中经营了二十余年,此时若还不收手等着他们的,便是与太师一样的下场。 三日前,韩丞相将嫡次子和四个孙儿送出汴京,欲安排他们前往东蜀,被墨竹全部擒获囚于城外的别庄。 待明日早朝,韩丞相定会推个人出来,让那人将靖安的布置揽下。 自己手中尚无明确证据,证实在靖安布置欲放火烧山之人,是听从他的安排。 谢梨廷没有抓那几个大量购买灯油之人,只派了人盯着。 户部尚书到了靖安第二日,便让知县派人通知百姓防火,那伙人应是收到了讯息,因此未有动作。 赤虎军大营亦未有异动,是六皇叔的安排与林尚书无关。 林尚书发出的密信皆被自己截获。 “以退为进?”苏绾看他写完,眨了眨眼,倾身过去出其不意地亲了下他的脸,“驸马这么聪明,要朕怎么赏你?” 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就是想找人肯定下。 暗卫从小受训,平时做的事都是见不得光的,收集证据铲除政敌无所不干,他能看出韩丞相让自己举办登基大典,其实另有目的,不算奇怪。 赵珩握着笔的手幅度很小地抖了下,摇头。 昨夜入梦她被自己亲到抬脚就踹,这会她主动亲过来,倒是不见她脸红。 “真的不要?”苏绾故作失望,坐回去随手拿起奏折翻开。 奏折内什么内容都没有……她翻了好几本都是这样,干脆不看了,站起来拉着赵珩一起出去。 送走了个宋临川,贺清尘还在宫里住着,得去关心下。 在现世毕业后实习跟的领导也是学术狂人,各种数据信手拈来,还没多少架子。除了在技术要求上比较轴,生活里特别简单。 贺清尘就有点像他。 这种不管环境如何,都能心无旁骛专注于自己的技术,并为之奉献的人,素来是自己的偶像。 乘轿辇回了长信宫,苏绾一进太初殿就去看望贺清尘。 赵珩跟在她身边,胸口隐隐发酸。 女帝在梦里梦外都对贺清尘不一样,还跟福安寺的小沙弥说,她看上贺清尘了。 自己想要赢得她好感,不容易。 苏绾停在贺清尘住的厢房门前,抬手扣门,“贺大夫?” “陛下万福,贺神医似乎有些不舒服,尚未睡醒。”宫女过来回话,“奴婢方才叫过他几次。” 苏绾回头看孙来福,“宣御医。” 贺清尘入宫前受过刑,肯定是宫里御医的水平不行,伤口感染了。 “老奴这就吩咐下去。”孙来福回了声,叫来个小太监命他去请御医。 苏绾伸手推门,发现推不开顺手将赵珩拉过来,“把门打开。” 赵珩看她一眼,用力推开厢房的门。 贺清尘还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像是昏过去了一样。 苏绾本能伸手摸上他的额头。觉察到他真的在发烧,她脸色变了变,条件反射地掀开被子,势去解他衣服的带子。 赵珩瞧见她的动作,迅速抱起她放到一旁,自己坐到贺清尘的床榻上,动手解开他中衣的带子。 “打水来。”苏绾沉下脸吩咐一句,抬手拍赵珩的肩膀,“把包着伤口的布解开,朕要看伤口。” 贺清尘的医术在原著中是无人出其左右的,就算是在梦境里,也不会差。 汴京府衙大牢里的刑具、铁链肯定布满了铁锈,带他回来之前也不知道他到底被关了多久,梦境里的时间没法算。 赵珩用余光看她一眼,解开贺清尘身上用来包扎伤口的布。 她如此着急,是因为喜欢还是贺清尘忽然高热昏睡,让她想到了什么无法治愈的病症? “御医还没到吗?”苏绾低头下去仔细看了下伤口,发现有的地方已经化脓,心里咯噔了下。 按照梦里的时间,看着是才过去一晚,实际上现实里已经过了好几天。 他这个伤……苏绾手上的动作顿住,想起来太子登基时发生了什么事了。在原著中,老皇帝驾崩第二天太子继位,登基大典当日皇宫忽然爆发瘟疫,贺清尘和太子同时中招。 这场瘟疫过后两人都落下病根,贺清尘更为严重,在柳云珊和萧云敬成婚前离开汴京回靖安,最终病死。 幸好他只是在梦里遭遇了这些,现实里自己回宫前再给他写封信叮嘱他留意,应该可以避开被传染。 韩丞相不倒,哪怕太子登基后针对他的各种手段也不会停。 她还想活得长久,不想瘟疫之事真的发生。 苏绾撤回手,余光瞧见御医已经到了,随即拉着赵珩一块站起来,“让御医来,贺大夫的伤口化脓引起高热。” 赵珩抿紧唇角,想问她方才为何变脸,话到嘴边终究没开口。 她会写信提醒贺清尘。 “陛下万福。”御医进来行礼后,坐到床榻上给贺清尘重新清理伤口。 苏绾烦躁踱步,等着他们重新处理完伤口敷上药,贺清尘也醒了过来。 “感觉如何?”苏绾坐过去,目光关切地看着贺清尘,“贺大夫可知为何会出现次症?” 贺清尘面色艳红,整个人虚弱无力,像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很快又闭上眼。 “回陛下,贺大夫的情况不大好,便是治好了也会落下病根。”御医战战兢兢站到一旁,低着头不敢看她。 “无论什么结果都要治他。”苏绾神色严肃,“治不好你们自己离开太医院。” “是。”御医应了声,立即开方子吩咐宫女去抓药煎药。 苏绾转头出去,决定醒来就给贺清尘写信,让他准备口罩和手套,尽量不要被患者传染不可治愈的病。 赵珩跟出去,不时用余光偷偷看她。 事情似乎很严重的模样? 在外面等了一会,宫女煎好药送过来,苏绾又跟着进去。 贺清尘意识模糊,小太监喂他喝了口药,谁知他一下子全吐了出来。 苏绾扭头看御医,目光凌厉。 “陛下恕罪。”两名御医一起跪了下去,“贺大夫此病,臣等无能为力。” 赵珩倏然眯起眼,目光阴冷地盯着那两个太医,想到被幽禁在太初殿的父皇,霎时惊醒过来。 “殿下可是做了噩梦?”孙来福撩起帷幔挂上,担忧地看着他,“今日是殿下给太医院御医的最后一日,他们早早就到了长信宫门外。” “将他们带来临荷殿。”赵珩起身套上外袍去洗漱,同时叫来墨竹吩咐道:“去查一下那几个御医底细。” 那几个饿御医还有问题,同样的话前几日在太初殿,他们也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喜欢他? 苏绾:嗯。 赵珩:…… 感谢在2020-01-14 08:52:19~2020-01-14 17:59:41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阿离不是狸、小淨、一二茆帽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5、085 赵珩梳洗干净换了身朝服出去, 四个御医已经等在花厅。 他进去坐上主位,目光冷厉地看了眼,缄默不语。 方才的梦境中,女帝自韩丞相提出要举办登基大典开始, 神情就很不对。 她似乎通过这件事想到了什么,后来回长信宫,在查看贺清尘的伤口时, 有过一次走神。 贺清尘医术精湛, 许多疑难杂症到他手中都能治愈。女帝在现实中选择结识他, 定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然而方才的梦境中,贺清尘吐了后,她明显变得烦躁。 以自己多次入梦的经验看,她烦躁的原因和宫中的御医有关, 也与自己登基一事有关。 赵珩不说话, 四个御医也不敢出声, 垂着脑袋止不住哆嗦。 孙来福抱着拂尘站在一旁,悄悄用余光瞄赵珩。 殿下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 夜里似做了噩梦, 早晨醒来便觉着他一身杀气,心情像是很不好。 也没法好。 秦王看似待他如子, 实则包藏祸心, 与太师、韩丞相无异。 花厅安静下去,气氛凝滞。 四个御医汗如雨下,朝服后背显出大片被汗水洇湿的痕迹。 打头站着的御医张了数次嘴, 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当初医治皇帝的御医一共十二人。韩丞相利用其子放贷,扣押他们的房产和田产,要求他们给皇帝增大用药剂量。 被太子发觉后,其中四人被选出来,继续给皇帝医治。剩下八人等待韩丞相的吩咐,见机行事。 皇帝遇刺昏迷后,那四人被赶出太医院。 上回皇帝醒来,他们四人照宣进入长信宫,到太初殿后未有给皇帝诊脉,只看到皇帝醒来便被幽禁到临荷殿。 这一回皇帝病情加重,韩丞相听太子要求他们四日之内,想出医治皇帝的办法,遣人入宫交给他们一样东西。 说是趁着诊脉之时,想法子抹到皇帝的舌头上便可。 他们四人商量了几日,最终决定还是按照韩丞相的要求,往皇帝嘴里抹东西。 自打他们偷偷给皇帝加大用药剂量,便已等同谋逆,犯下诛九族的大罪。 偏偏,他们无一人有证据告发韩丞相。 看太子今日这神情,莫不是发觉了什么,故而意不让他们进太初殿? 这般想着,身体哆嗦得更加厉害。 赵珩抬了抬眼皮,唇角徐徐牵动,“今日是最后的期限,诸位可有想好如何医治父皇?” 如玉石质地的清冽的嗓音,平静从容,毫无波澜,落入耳中却犹如利刃剖开心尖,令人肝颤。 “臣……有有……一方子,可让陛下缓解病痛。”打头的御医出声,两股战战,“只……只可缓解病痛,无法治愈。” “缓解疼痛?”如玉石质地的嗓音再次响起。 “殿下饶命,臣医术不精无法治愈皇上。”打头的御医双腿一软,重重跪了下去。 “殿下饶命,臣医术不精无法治愈皇上。”旁边御医也跪下去,豆大的汗滴落到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赵珩眯起眼,目光阴冷地扫了道眼风过去,起身往外走。 他猜对了,说不准今日女帝会给贺清尘写信,提醒他通知自己小心宫中的御医。 她极为多疑,也不知是否会因为昨夜自己先醒来,而发觉他有意识。 “殿下。”孙来福抬脚跟上,禁问得极为小声,“这些御医该如何处理?” “不得离开临荷殿半步,违者以谋逆罪处置。”赵珩丢下话,大步往外走。 “是。”孙来福应了声,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赵珩乘轿辇到文德殿外,文武百官已经到齐,众人看他的眼神多少有些忌惮。 谢丞相神色如常,眼神也无多少变化。 身为君王,既知有人窥觊帝位当除之以儆效尤,以免有些人继续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只是未有料到,第二个祭刀的人会是秦王。 太子此举等同立威,朝中其余怀有私心之人若还想动作,自会掂量。 谢丞相偏头看了眼身边的韩丞相,淡淡移开目光。 韩丞相觉察到他的眼神,用力攥紧了袖袍,许久才缓缓松开。 秦王死了,自己的几个孙儿已送往东蜀,靖安的布置取消,他只剩下最后的机会一搏。 若御医将那瘟疫的脓血抹于皇帝之口,太子每日接触皇帝,待皇帝驾崩他也会染上瘟疫。 皇帝驾崩,储君染上瘟疫,他手中的圣旨虽不是遗诏,但也可用。 夫人已带话给德妃,回宫后与五皇子以祈福为名不出门,提前服用避免被瘟疫传染的汤药,可避开此祸。 其余人等,死便死了无甚要紧,她们不因瘟疫而死也会被要求殉葬。 韩丞相收起眼底的阴狠,迈开脚步与谢丞相一道,领着百官跟在赵珩身后进入文德殿。 赵珩坐到龙椅侧下方的椅子上,哑声开口,“皇叔昨夜赶路不幸遇到匪徒而罹难,吾万分心痛,为使皇叔走得安然,吾今日会前往福安寺亲请住持为皇叔做法事,诸位以为如何。” “殿下宅心仁厚,此举并无不妥。”谢丞相从容出声。 坏事做了,面上也还要装一装,好让天下百姓知晓他对秦王的爱戴与尊重。 “臣也以为此举无不妥。”崔尚书接话。 余下的朝臣陆续附和。 赵珩摆手,挂着寒霜的如玉容颜浮起悲痛,嗓音愈发干哑,“今日可有事要奏?” “臣有事要奏。”韩丞相出列,“臣昨日收到户部尚书自靖安发来的书信,靖安附近的县中有人大量购买灯油,欲在靖安山林纵火加重灾情。” 林尚书嘴角一撇,低着头给了他一双白眼。 这老狐狸分明是被太子诛杀秦王之举所震,着急撇清关系推了个替死鬼出来,当人没长眼呢。 “竟有此事?”赵珩曲起手指在膝上叩了叩,抬起眼眸,墨色的瞳仁黝黑森冷,“是何人所为?” 韩丞相这一出弃车保帅来得不慢,他此时将人推出来顶罪,待父皇驾崩之后自己再出事,便算是与他无关了。 还真是一出好计策。 “此人乃是户部的张侍郎。”韩丞相上前一步,将连夜准备的证据呈上。 赵珩偏头看了眼孙来福,不置可否。 孙来福上前拿走韩丞相手中的证据,转呈给赵珩,安静退到一旁。 赵珩翻了翻证据,抬起头,俊逸绝伦的脸庞似未有波动,“张侍郎何在?” “臣昨夜已通知刑部抓人。”韩丞相泰然作答。 “张侍郎乃是洛州人士,康元三年的进士,他烧靖安的山林作甚?”赵珩随手将证据放到一旁,“靖安自去年五月至今,只下过两场小雨,林中鸟兽几乎被百姓吃尽,烧了林子能得什么好处。” “臣不知,此事要问张侍郎。”韩丞相面上不见半分惊惶,心中却悄悄松了口气。 张侍郎为自己卖命,是拿了好处又无证据告发自己的,也甘愿揽罪。 “既已交由刑部处理便好好审,可还有其他事要奏。”赵珩未有继续追问,嗓音却比方才多了几分冷意,“皇叔尸骨未寒,吾心痛难忍。” 林尚书又忍不住撇嘴。 杀他之时怎不见心痛,这太子不止手段残暴,还惯会演戏。 “无事可奏。”谢丞相回话。 其他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议论一阵,陆续出声,“臣无事可奏。” “既无事可奏,退朝。”赵珩站起来,拿着韩丞相准备的证据,扭头走侧门出去。 一夜之间证据齐全揽罪的人也找到了,韩丞相不除,待自己登基后麻烦依旧会无穷尽。 他一走,朝臣也随之散去。 谢丞相看了眼龙椅,摇头轻叹。 韩丞相还是太小瞧他们这位年轻的储君了,能亲手斩杀一路扶持自己的皇叔,又怎会轻易被眼前的证据迷惑。 赵珩坐上轿辇回长信宫,先去太初殿看了眼皇帝,尔后回临荷殿更衣。 墨竹自横梁上跃下,轻声禀报,“几位御医的房产、田产都抵押给了一位叫周福的商人。” “查周福。”赵珩回头看他,“挑一套蟒袍换上,同安堂若有信要立即送来。” 墨竹点头。 赵珩换好衣裳,取下束发的金冠换了只木质的,想起此时刚天亮不过半个时辰,忽而有些想笑。 女帝这会怕是又睡回笼觉了。 书信自福安寺到汴京城内,又经贺清尘转送,到自己手中得是到了晌午才可看到。 “到了福安寺后,你与江崇去见住持,只请他等我两刻钟便可。”赵珩再次吩咐,“留意丞相与尚书的探子,不可让他们知晓我的行踪。” “是。”墨竹再次应声。 各自换好了衣衫出去,墨竹叫来同伴安排一番,跟上赵珩出长信宫策马前往福安寺。 赵珩与江崇并驾,出了南门才开口询问赤虎军方面的消息。 “大将军还是不动,倒是身边的副将称病,昨夜请了军医为其诊治。”江崇回话,“我们的人已盯着副将。” 赵珩略略颔首,扬鞭催马。 大将军到底还是忍不住动了,副将回京也可。身为大将军治下不力,这兵权他给不给自己都要拿回来。 抵达福安寺,赵珩进入大殿后随即自后门离开,去后厨找那小沙弥。 福安寺住持随他回宫之时,他特意打听过那小沙弥的法号,知晓他所住的禅院在何处,每日的工作需要做甚。 他原想打听女帝的下落,又恐被住持误会便未有询问。 赵珩在福安寺后厨门外停下,远远看到小沙弥和女帝,一人拎着一只木桶自小径上走来,唇角弯了下大步迎上去。 苏绾没看到他,见小沙弥停下来禁不住打趣,“小师父可是累了?” “那边的树上有风筝。”小沙弥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脑袋低下去,闷闷出声,“许是昨夜被风吹来的。” 苏绾直觉风筝和他的身世有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抬脚过去,“我给你取下来,便不算是你打水时偷懒,这样师兄便也不会罚你。” 她写好了信要送给贺清尘,他一会要随住持进城。 “多谢施主。”小沙弥单手竖掌行礼。 他想去帮忙,又担心被师兄看到会罚自己抄佛经。 风筝不知道是从哪儿吹来的,卡在树枝中间。苏绾踮起脚尖够不到,索性踩到旁边的石头上伸手去够。 眼看就要拿到风筝,男人熟悉的嗓音骤然穿耳而过,“下来。” 苏绾被他吓到,脚底滑了下狼狈朝他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等你投怀送抱很久了。 苏绾:流氓。 赵珩:……感谢在2020-01-14 17:59:41~2020-01-15 09:28:5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冻不冰 10瓶;34773147 3瓶;薄暮 2瓶;爱吃面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086 赵珩伸手一接, 轻松将她抱了个满怀。 女子柔软的唇瓣触到脸颊,很快便又挪开。娇小的身形轻盈柔软,身上依稀带着在梦中闻过无数次的馨香,绵绵拂过鼻尖。 “放我下去。”苏绾脸颊烧得通红, 沉下嗓音闷闷出声,“谢了。” 她是真没想到他会出现,这条路是寺里的沙弥去打水的必经之路, 在禅院后方的山林里, 平时鲜少有人经过。 昨天遇到他就算了, 这一大早上又遇到,真真有些吓人。 再说昨夜的梦境,她忽然就醒了没有被惊吓也没有出别的意外,总觉得梦境里还有人和自己一样, 有意识。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他。 双重惊吓, 否则她也不会脚滑, 不会亲到他的脸。 “嗯。”赵珩垂眸,怀中的女子粉面含羞, 清亮澄澈的杏眼隐着几分恼意, 娇俏又可人,哪还有朝堂之上应对百官的狡猾奸诈。 视线扫过她红得滴血的小巧耳朵, 他喉结滚了下, 意犹未尽地抱着她走了几步,仔细放到平地上,“殿下前来请住持去为秦王做法事, 在下随行。” 赵珩说完,转过身不让她看到自己唇边的笑意,回到树下,稍稍伸手便取下卡在树枝间,已有些破损的风筝。 女帝定是未有婚配,她方才害羞的模样梦里也有过。 “原来如此。”苏绾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抬手轻拍下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就是被抱了一下,还意外亲了他吗,她在梦里不止亲他还摸他呢,慌什么。 没出息。 苏绾缓了缓呼吸,看向汴京的方向。 她原以为秦王只是被擒住,回了禹州还能安享晚年,谁知竟是把命留在了汴京城外。 若他不心急,不对太子多年的信任和依赖掉以轻心,如今依旧是战功赫赫的秦王,是未来新帝身后最大的依仗。 太师倒了,还有韩丞相和林尚书在前面打前锋,何须他出手。 被迫交出兵权,又坐了二十年的冷板凳,儿子也没能入朝为官的愤懑和不甘,身体的不便,一切都在催着他快刀斩乱麻,趁着太师倒台火中取栗。 谁知太子技高一筹,一局便将他们全部套住瓮中捉鳖。 苏绾抬眼看向男人宽阔的脊背,心中对太子又多了几分钦佩和惧意。 如此杀伐果决,处置身边背叛之人只怕更残暴。 她不想死。 “在下会负责。”赵珩折回去,将手中的风筝递给她,一本正经的语气,“姑娘放心,在下并非登徒子,殿下登基后在下便退隐了。” 她对自己冷淡,是因为身份。把暗卫的身份去掉,更方便跟她接触。 “负责?”苏绾态度转冷,“为何要负责?” 难道他在梦里其实有意识,不然没法解释他怎么忽然就说出这种,类似私定终身的话。 “在下方才抱了姑娘,未免姑娘清誉受损,理当负责。”赵珩垂眸看她,刻意掩去眸中的笑意,说得极为严肃,“姑娘放心,在下并非孟浪之人。” “负责就不必了,我又不介意。”苏绾拿了风筝,冷淡迈开脚步朝小沙弥走过去,倾身放入他手中,“小师父,你要的风筝。” 赵珩偏头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扬了扬复又收敛。 他介意。 “多谢两位施主。”小沙弥接过风筝,眼眶红了一圈又努力别回去,正儿八经的说,“小僧也以为这位施主该负责,这儿是佛门净地菩萨都看到了。” 苏绾想把风筝拿回来重新挂到树上,还要挂到最高的树枝上去。 菩萨看到了又怎样,自己就只是被他抱了一下,又不小心亲到他的脸,这就私定终身未免儿戏。 再说了,他是太子身边的暗卫,自己是宫女,不管被谁发现都是要丢命的。 她还这么穷,为了个梦里的男人赔上命,太不值得了。 “姑娘无需如今便点头。”赵珩看出她的抵触,抬脚走到她身后站定,垂眸看着她还染着些许绯红的纤细颈子,“在下稍后便向殿下禀明,不会让姑娘因为在下而涉险。” 苏绾回头看他,态度不冷不热,“不用负责,你只需帮我拿回爹娘的房产、铺子和田产即可。” 他倒是想得周全,就是不知太子怎么想了。 能在起疑后加速求证到出手立威,如此铁腕的人,怎会全盘相信暗卫的话。 “此事已有进展,待查证属实在下会通知姑娘。”赵珩垂眸看进她的眼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说了要负责,便会负责到底。” 苏绾默然。 再扯下去怕是他都要忘记自己今天来干嘛的了,看得出来他平时没接触过什么女孩子,为了他俩的小命着想,他要负责便负责吧。 等出了皇宫再跟他说清楚就行,她不点头,难不成他还来硬的。 “在下先告辞。”赵珩拎起地上的水桶,大步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苏绾耸了耸肩,跟着小沙弥空手走在他身后。 小沙弥抱着风筝,一言不发。 赵珩将水桶放到后厨门前,回头拱了拱手,大步返回大殿。女帝来找小沙弥,应当是为了给贺清尘送信。 回到大殿,福安寺住持已选好了要去随他去做法事的弟子,都在殿内候着。 “多谢住持。”赵珩客气作揖,“请吧。” 住持回礼,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领着一众做法事的弟子,一起走出大殿。 一行人匆匆而去,秦王被山匪误杀的消息,也悄然传开。 苏绾拎着木桶回了禅院,跟陈良妃说了声,打着哈欠回房补眠。 她把信交给小沙弥,今天没法送过去明天早上他们入城采购米面,也能帮忙送过去。 那场瘟疫哪怕是在现世,仍旧让人闻之色变——传说中的痨病也就是肺结核。 这场迅速蔓延的瘟疫,让皇宫里少了一半的人,太子虽然没死但也和贺清尘一样,落下病根。 房门关上,陈良妃回头看了眼复又看向天幕,拿着团扇轻轻扇风,目光幽远。 秦王死了,朝中百官定然也看出秦王不是被匪徒所杀,而是死在太子手下。 皇帝病重秦王横死,太子登基指日可待。 那梦境也不知到底成没成,从苏绾口中一点的消息都没撬出来,她得想法子趁着皇帝驾崩之时,当面跟太子再要诏令,提早送她出宫。 自己能苟活至今,全靠苏绾机敏。 错已犯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让苏绾因自己而获罪。 陈良妃闭了闭眼,叫来任长风。 “娘娘有何吩咐。”任长风垂首站到她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 “还有几日可回宫,记不住了。”陈良妃说的随意,像是自己真不记得了一般。 除了他还有两个暗卫在被别处,她想托他买座宅子,又担心此举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回宫后,再出宫门怕是要等皇帝驾崩,她们这些不必殉葬的妃子,去明月庵出家为尼时才会机会。 “再有三日回宫。”任长风认真回她。 “三日啊……”陈良妃拉长了尾音,拿走盖在脸上的团扇看他,嗓音轻柔婉转,“你可识字?” “识字。”任长风的脸颊烧起来,不敢接触她目光。 “知晓了,下去吧。”陈良妃笑了下,拿起团扇把脸盖上。 任长风红着脸安静退下。 陈良妃余光看一眼他的背影,计上心来。 回宫后她便拜托任长风去买宅子,再等皇帝驾崩亲自去跟太子要诏令。 若他入梦见过苏绾便会不允,若是未有入梦,待他登基自己便送苏绾出宫。再想法子拿到太子的头发,找道士做法让梦境永远不要出现。 道士开了铺子,一时半会走不了。 看如今的局势,只怕皇帝是活不到中秋了。 秦王入京探友路遇匪徒,因寡不敌众而罹难;太子下令,命汴京府尹和戍京大营出动一千人马剿匪,诛杀残害秦王之人的消息,转眼传遍大街小巷。 百姓自发披麻戴孝,前往城外的别庄吊唁秦王。 赵珩在马车上换了一身素服,斜斜靠着马车上的软垫,眉目冷峻,“萧将军何时到?” “最快也得天黑之后,沿路派了人手护他。”墨竹回话。 赵珩点了下头,伸手撩开帘子看向窗外。 前去吊唁六皇叔的百姓,将管道挤得水泄不通,不时有哭声传入耳内。 若六皇叔登基,怕是要载歌载舞以示欢庆。 只差一点……躺在棺椁中的人,便是自己。赵珩收回目光,身上的霜雪气息渐渐变得浓重。 父皇还不能死,韩丞相所为早在自己意料之中,等女帝的信到了,他便会知晓宫中将会发生何事。 须臾,马车停下,车外的哭声愈发清晰起来。 赵珩撩开帘子下车,脸上露出悲戚之色,与福安寺住持一起进入六皇叔的别庄。 他未有对外说明此处是六皇叔的别庄,只说是自己的私产。 六皇叔的遗体已装殓,棺椁是礼部连夜送来的,灵堂也布置妥当。 赵珩入内吊唁,随后福安寺的住持带着弟子做法,百姓在外嚎哭叩拜。 “朝中有官员着便服前来,以谢丞相为首。”墨竹回到他身边小声禀告,“人已到了半路。” 赵珩微微颔首,未有做声。 谢丞相是朝中老臣,秦王过世于情于理都该来吊唁一番,其余朝臣听闻便是不想来也要来。 法事结束,赵珩亲手盖上棺椁,命宫中禁卫将六皇叔的遗体送回禹州。 百姓哭送,俨然国丧。 赵珩敛眉坐上马车,自别庄另外的出口离开,先行回宫。 傍晚时分,萧云敬风尘仆仆,踏入东宫便一剑劈了花厅的椅子,横眉冷对,“秦王待你如子,你怎可如此心狠手辣!他此番入京……” “此番入京,六皇叔带了三千精兵,你真以为他是为了你的事而来?”赵珩面色沉静,语调不急不缓,“若非我早几日觉察身边的暗卫有异,此刻北梁的新帝已成了秦王。” 萧云敬剩下的话被噎回去,颓然收起手中的长剑,“竟是如此?” “舅舅带兵多年,如何会在只有五千前锋的情形下,闯入敌军大营。”赵珩冷然出声,“未有发现六皇叔也有谋逆之意前,我亦想不明白。” “嘭”的一声,萧云敬一拳在茶几上,额上青筋暴跳,“他竟如此心狠手辣!” 父亲行军打仗多年,敌军的先锋营和大营怎会认错?能让他深信不疑的,便只有一起出生入死的副将。 “东蜀自那一战后未有再来范,直至两年前你离开北境前往禹州。”赵珩点到为止。 六皇叔差一点便成了黄雀。 若非中元节当日自己在汴京见过女帝,又在国子监门外见到邵宁,得知他成了顾孟平的学生,自己丝毫不会怀疑暗卫。 此人在自己身边六年,办事稳妥谨慎他素来放心。 “我当真糊涂,险些认贼作父。”萧云敬懊恼不已。 “已解决掉了,你既回来,便不要再回禹州,待大局安定你便统管赤虎军。”赵珩偏头吩咐孙来福,“让厨房准备晚膳。” “是。”孙来福应声退下。 赵珩跟萧云敬商议一阵,不见墨竹送信来,略显失望。 小沙弥今日未有进城。 翌日一早,贺清尘的来信终于送到。赵珩拆开,看到女帝熟悉的字迹,放松的情绪不过一瞬,脸上便挂满了寒霜。 “墨竹。”赵珩放下书信叫来墨竹,“可有查到周福的来历?” 韩丞相竟是想在皇宫内制造瘟疫! “查到了,此人是一江湖郎中,到了汴京后忽然变得极为阔绰,时常出入花楼,小妾也娶了十几房。”墨竹回话,“他的一个小妾跟韩丞相数年前娶的小妾相识。” “继续查。”赵珩磨了磨后槽牙又问,“林尚书可有动作。” “林尚书未有动作。”墨竹抬头看他,“不过林家买在城外的别庄,住进了几个陌生人。” “盯紧他们。”赵珩眼底满是狠戾的杀意,“去将那四个御医带上来。” 女帝在信上说,瘟疫病毒就在皇宫内,此事宁查错也不可不查。 “是。”墨竹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得负责。 苏绾:我渣起来自己都怕。 赵珩:…… 感谢在2020-01-15 09:28:50~2020-01-15 17:53:16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离不是狸、晓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087 被幽禁的四个御医很快带上来, 赵珩面沉似水,一双眼直直看过去,目光幽深阴鸷。 “殿下,人已带到。”侍卫行礼后站到一旁。 赵珩盯着那几个自觉跪下的御医, 一言不发。 北梁学医之人不多,听令于韩丞相,故意给父皇加大用药剂量的那几位御医, 他只将人赶出太医院, 未有杀他们。 这一次不同, 瘟疫一旦蔓延,死的不仅是皇宫里的人,还有汴京的百姓甚至会让北梁亡国。 女帝在信中并未说明是什么瘟疫,只说若是染上便是死路一条, 即便活下来也会落下病根。 还列出染上瘟疫后会出现的几种症状, 让贺清尘警惕。 她在信中还叮嘱贺清尘, 平日里给病百姓诊断,最好戴上口罩和手套, 避免遇到会传人的病症。 真遇到会传人的病症要如何处理, 她也给出了比较明确的办法。 除了未有单独给他写信,写给贺清尘的信中, 字里行间都带着关心。幸好贺清尘只看到有可能会出现瘟疫, 看完便将信送到珠玉楼。 然而也是这封信,让自己确定了一件事——女帝可预知未来。 韩丞相在梦中只提了登基大典,并未提过瘟疫。自己一开始也只是猜测, 会让她紧张烦躁之事,或许跟御医有关也未有想到瘟疫。 她写给贺清尘的书信中,虽未言之凿凿,关于瘟疫出现后可能爆发的各种情况,却让人恐惧。 也不知她到底还知道多少未来的事。 赵珩敛去思绪,身上的寒意泄露出来,眉梢眼角的都透着凌厉。 “殿下,臣医术不精,委实无能为力。”御医颤抖出声,“还请殿下恕罪。” “请殿下恕罪。”其余的御医也跟着求情。 “搜。”赵珩掀了掀唇,端起身边的茶盏。 几个御医闻言,身子瞬间软了下去,看赵珩的眼神跟见了鬼一般。 侍卫上前搜身,不多时便从御医身上搜出来四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自昨日他们进了长信宫,便被幽禁在临荷殿的厢房里,有侍卫专门盯着,未有机会离开也未有销毁那些瓷瓶。 “搜到了。”侍卫将瓷瓶放到一旁托盘里,复又安静退下。 “同伙还有几人。”赵珩沉下脸,手背露出白白的骨节,极力克制住火气。 女帝梦里梦外都如此紧张,不会只这四人身上带了病毒。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低着头不说话。 “押去地牢,封死各处出口后将他们身上的瓷瓶打碎。”赵珩漠然掀唇。 “殿下饶命,还有四人,他们身上也都带着一只这样的瓷瓶。”领头的御医用力磕头,“殿下饶命,微臣是一时糊涂。” 赵珩看他一眼,未有出声。 另外三个御医也跟着磕头求饶,互相揭发同党。 侍卫把名字都记下来,恭敬递到赵珩手边。 “为医却心术不正,留你们何用?”赵珩看罢所有的名单,嗓音平平,“但凡有利益可享便枉顾人命,面对父皇面对吾尚且如此,放了尔等,将来面对百姓只会过犹不及。” 赵珩说完站起身,整个人像是结了霜一般,抬脚往外走,“待所有同党到了之后,搜出他们身上的瓷瓶,人关到地牢。” “殿下饶命,我等也是被人逼迫才做出如此有违医德之事。”御医跪着扑过去拦他,“我等的家产田产都被骗走了,一家老小都要过日子。” 赵珩低头看了眼来拦路的御医,不为所动。 一家老小要活,便要用一城一国的百姓的命来换? “保护殿下。”侍卫及时冲上去,一拳将那御医打晕过去。 赵珩走出临荷殿,到了桥上忽而顿住脚步,偏头吩咐孙来福,“不要打开瓷瓶,回头等搜出所有的瘟疫病毒,送去同安堂交给贺清尘一并烧毁掩埋。” “是。”孙来福听说那瓶子里可能装着瘟疫病毒,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殿下昨夜一夜未睡,竟是为了这事吗? 是那几个御医!孙来福回头看了眼还跪在花厅里的御医,脊背发凉。 这些人为了帝位,竟如此不择手段! 从桥上下去,江崇带着两名侍卫迎上来,压低嗓音禀告,“明日换防,人都清点好了。” 赵珩略略颔首,叫来墨竹吩咐道,“去查那些瘟疫的病毒是如何进的皇宫,要把来源都查出来,越仔细越好。” 只是销毁还不够,他还要找出这些病毒的来源。 不把源头消灭,日后难免会在百姓中爆发。 墨竹领命退下。 江崇看了眼孙来福,见他一脸才受过惊吓的表情,摸了摸鼻子,未有做声。 这两日太子连番布置,着实与以往不同。 “孙来福,去太医院把他们交代的同党都叫过来,就说是父皇的病情又加重。”赵珩再次出声。 孙来福应了声,叫来两个小太监匆忙赶往太医院。 昨日这几位御医来后,差人去御药房取了不少药,只说是皇帝的病情有反复,未有泄露他四人被幽禁的消息。 身为御医竟如此歹毒,若非殿下明察秋毫,这宫里怕是要闹到一个活人都不剩。 “真是瘟疫病毒?”江崇目送孙来福等人走远,想到这事险些发生头皮瞬间发麻,“想不到这些人的心思,竟是如此歹毒。” “一城都能送出去,何况区区一个皇宫里的人。”赵珩轻哼,映着朝阳的面容挂满了寒霜,“帝位之下,怎会无白骨。” 江崇默然。 他与太子年纪相当,在禹州相识后一起回汴京。他眼看着太子暗中布置隐忍不发,原以为太师倒台会轻松许多,孰料竟是愈发凶险。 赵珩也不再出声,去太初殿看了眼昏睡不醒的皇帝,交代侍卫一番,出门带着江崇回临荷殿。 另外四个御医带到,每人身上都有一只,和之前搜出来的一样的瓷瓶。 “就这些?”赵珩抬眼看去,不怒自威,“将他们关入地牢,打碎所有的瓶子。” “殿下饶命!真的就只有这些,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御医争先恐后求饶。 赵珩侧过头看了眼江崇,扭头出去。 江崇故作镇定,伸手拿起用蜡油封死瓶口的小瓷瓶,作势要开,“诸位是想自己试试,还是说实话。” 几个御医见他要打开瓶子,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后缩,眼中写满了恐惧。 江崇眼底闪过一抹鄙夷,吩咐侍卫把人带下去。 明知这玩意能害死人,用在他人身上时却不见他们惊惶。 皇帝病情再次加重,太医院的御医不眠不休守在长信宫的消息,从宫里很快传到宫外。 不过两日便沸沸扬扬。 赵珩下了早朝,换上寻常的便服带着江崇和两名侍卫,出宫到同安堂接了贺清尘,在一道策马赶往福安寺。 经过两日的审讯搜查,总共查出来十八瓶装有瘟疫病毒的瓷瓶,临荷殿内幽禁了十一个御医。 病毒来源便是那个扣押了那几位御医家产的江湖郎中周福,负责将病毒带入宫内的太监一共六人,也都全部查到,尚未抓人。 女帝在信中说,病毒必须要大火焚烧半日才能彻底消灭。 同安堂在汴京城内,不方便起火焚烧,经与福安寺主持通信商议后,赵珩最终决定将病毒带到福安寺后山焚烧。 此事结束,便是他宣布父皇驾崩之时。 这两日韩丞相除了上朝下朝未有离开丞相府半步,林尚书也未离开过林府。 林家别庄的内那几个陌生人,身份已查明。 他们赤虎军副将的心腹,假扮商贩回汴京打探消息,大将军人未离开营地但派了信使往汴京送信。 估计是想效仿六皇叔当年,交出兵权保命。 交出来,也不会让他活。 赵珩扬鞭催马,想着登基后便可常常有机会见到女帝,身上的杀气总算散了些。 抵达福安寺,一行人上山后直接去了住持所住的禅院,商议焚烧瘟疫病毒一事。 一刻钟后,江崇拎着装有瘟疫病毒的箱子,跟住持走在最前面,前往后山。 赵珩和贺清尘走在后面,最后是侍卫。 寺里的僧人已准备好灯油和干柴,赵珩等着点火后跟贺清尘说了声,带着一名侍卫回去找女帝。 进入通往禅院的小径,侍卫听到前面传来吵闹之声,迅速解释。“明日后宫妃子要回宫,今日德妃和淑妃娘娘下令,允许各宫的妃子宫女随意走动。” “吾到附近的亭子里坐一会,你去把空远叫来便可。”赵珩收住脚步扭头朝一旁的亭子走去。 空远是那小沙弥的法号。 侍卫退下,不多时便把空远带来。赵珩双手合十客气行李,“能否拜托小师父,帮在下请苏姑娘来一趟?” “施主稍等。”空远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阵,低着头转身走开。 赵珩捕捉到他眼中的不喜和厌恶,禁不住眯了眯眼。 这小沙弥的反应有些古怪。 “殿下。”墨竹从暗处现身,拿出一封密信递过去,“禹州来的。” 赵珩打开信筒倒出里面的密信。 表兄回到汴京也不过三日,那边这么快来消息,莫不是跟六皇叔有关?他仔细看罢密信的内容,收起来出神看向空远离开的方向。 他竟六皇叔膝下庶出的幼子? 赵珩未免自己看错,又看了一遍密信,确认六皇叔庶出幼子的法号确实是空远,眉头悄然拧紧。 六皇叔改道源阳还要借宿福安寺,竟还有别的目的。 赵珩收了密信抬头看墨竹,“消息准确?” “准确,当年他是被秦王送来的,其母原是卖风筝的商贩之女。”萧云敬也从暗处出去,目光复杂,“杀还是不杀。” 赵珩想起那只出现在福安寺后山的风筝,摇头,“罢了,若禹州来人带他走,不要拦截。” 稚子何辜。 六皇叔已逝,王府世子不得为官入伍,成不了大气候。 “是。”墨竹应声退下。 赵珩收起密信见萧云敬还不走,脸上顿时浮起不悦,“表兄你是不是也该下去?” 女帝可预知未来那定然知晓表兄的身份,被她瞧见表兄与自己在一起,什么身份都藏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太子? 赵珩:暗卫! 感谢在2020-01-15 17:53:16~2020-01-16 09:47:14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蓁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088 萧云敬原本便打算走的, 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动,“是那位高人?” 对方藏在福安寺,还跟秦王的幼子相识?他就不怕对方有所图谋,先获取他的信任再将他推下悬崖? 连续几次, 那高人所教的法子都有秦王处事的影子在。如今秦王虽因谋反证据确凿死了,该防范的还是得防范。 “不是。”赵珩果断否认。 萧云敬见他神色严肃,知晓有些事自己不该插手, 摸了摸鼻子抬脚往外走, “我去找贺大夫。” 他是储君, 并且很快就要登基为帝,身为臣子应适当保持距离。 不该问的不问,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以免落人口实还容易招他猜忌。 伴君如伴虎, 爷爷和姑姑都曾说过同样的话。 “唔。”赵珩悄然松了口气。 萧云敬走后不多会, 空远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身后并无女帝的身影。 赵珩眯了眯眼,坐着未动。 “苏施主不在禅院, 她明日就要走了, 许是去了汴京。”空远垂着脑袋,单手竖掌行礼, “小僧还有许多活要做, 施主请随意。” “去吧。”赵珩没拦着他。 他许是知道了什么,才几日不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便无初见那般澄澈,他还太小不知如何隐藏情绪。 空远转过身, 眼眶又红了起来,走出去很远才迟疑摸出口袋里的糖,剥开放入口中。 娘亲说难过时就吃一颗糖,他吃了很多很多,快把苏施主给的糖吃完了,也还是好难过。 住持说,入了佛门便不要再想俗世,他不懂什么是俗世只知父王不在了,几位兄长想接他回禹州。 娘亲也不在了,他们说八年后来接他,谁都没来。 空远难受蹲下,眼泪吧嗒吧嗒掉到地上。 他好想父王和娘亲。 “小师父?”苏绾蹲下去,狐疑看他,“可是师兄又欺负你了?” 她刚才去大殿那边打听消息,回到禅院听陈良妃说,那个天天去打水的小沙弥找她,她便一路找了过来。 小和尚看起来似乎很伤心难过的样子? “不是,小僧的师兄都很好。”空远抬起头,目光湿漉漉地看着她,“几日前那位施主在前面的亭子里,他想见你。” 她是好人,太子堂兄要见她,自己不可隐瞒。世子兄长给他看过太子堂兄的画像,让他积蓄力量日后为父王报仇。 他不想报仇。 佛说因果,父王做了错事才会被太子堂兄杀死。 “谢谢你啊。”苏绾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现在就过去。” “他身上杀气很重,施主保重。”空远站起来,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落,“他会杀人。” “知道了。”苏绾没多想,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暗卫哪有不杀人的。 走到亭子附近,苏绾放慢脚步不疾不徐出声,“你要见我?” “是。”赵珩闻声抬头,迅速掩去眼底的欣喜,“在下已查到义父当年进的那批货,是被何人所抢,这些人这两日刚被关进汴京府衙大牢。” 他借着六皇叔之死,清理汴京城内的地痞流氓,城外的山匪强盗。墨竹查到其中一伙人,便是当年截了苏家的货物,让苏家倾家荡产的那一伙山匪。 那位帮主在他截杀六皇叔当晚,因伤口溃烂久治不愈而死,正是贺清尘在她的建议下,同意收治的那位。 帮主手下的人,已清楚交代当初受何人指使抢走货物,后又假扮债主逼死她的爹娘。 墨竹还查到她的名字,苏绾。 这名字有些眼熟,他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墨竹如在责查御医将瘟疫病毒带入宫中一事,是否与韩丞相有关,暂时没有继续追查她家里的事。 他倒是也不急。 “查到证据可以去告官吗?”苏绾藏起欣喜,“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苏家出事时原主年纪还小,爹娘并未跟她说过这些。 “是,目前证据还不够充分,等全部查实在下会亲自送到姑娘手上,陪姑娘去告官。”赵珩语气诚挚,“在下也与太子禀明了你我之事,他准许在下日后常与姑娘见面。” “你我能有什么事?”苏绾瞬间冷脸,“我什么都没答应,也说过不需要你负责。” 这人还真是耿直,这种事都要跟太子说? 不过能见面倒也还行。他手里有证据,等太子登基自己出宫就能去告官,拿回原主爹娘的一切,带着邵宁和奶奶开始新的生活。 “在下说过要对姑娘负责。”赵珩略无奈。 她喜欢贺清尘胜过自己许多,信里全是关心,见到自己则冷脸。 “这事再说,我没答应。”苏绾抬头,余光看到住持与贺清尘似乎从山上下来,直觉太子也在,旋即福身,“下回见面再说,我先回去。” 赵珩也看了眼贺清尘等人,淡淡出声,“也好。” 不能让贺清尘看到她。 明日宫中禁卫换防,后宫妃子回宫。 父皇驾崩的消息等后宫妃子回宫后,看情况择日放出来,届时福安寺的住持会入宫为父皇做法事,自己再问她住在哪个禅院不迟。 苏绾掉头就走,回到禅院把东西随便收拾了下,躺到回廊下摇椅里吹风。 明天回宫,说不定太子就是要等后宫的妃子回宫,再弄死老皇帝宣布他驾崩的消息。 贺清尘会出现在福安寺,应该是找到了被带入宫中的痨病病毒,送过来这边销毁。 “去见了谁?”陈良妃偏头看她,问得非常随意,“可是那位名满汴京的神医?” 徐贵妃没死之前带那神医来过,长得眉目清朗,气质出尘,如谪仙一般。苏绾若是喜欢,倒也蛮相配的。 宫里的其他人只知苏绾是粗使宫女,她以前也如此以为,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才看出来自己身边这位看似寻常的宫女,其实深藏不露。 “是他。”苏绾没说实话。 陈良妃笑了笑,识趣的没继续追问。年轻出色的男子,哪个姑娘不爱。 这几日她仔细想过,那梦境就算成了太子也找不到她,他想不到梦中的女子会是御膳房的粗使宫女。 待明日回宫,她会想法子去见太子,再求一道诏令。 只有把苏绾送出去她才安心。 转过天,后宫所有妃子早早上车回宫。 敬法殿无人洒扫,到处都落了灰。苏绾进门就动手打扫,陈良妃也跟着帮忙把佛堂清理干净。 天黑前,内务府的人送米面过来。 苏绾拿了东西,见送东西的小太监不着急走,很快明白他的用意,含笑打听:“这几日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太医院的御医在长信宫守了三日,怕是很快就要发丧了。”小太监的嗓音压得很低,“敬事房已经在整理太子登基后,可以出宫的人员名单。” “多谢公公。”苏绾给了他一点碎银,关上门拎着东西掉头回去。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太子就是要等后宫妃子回宫了,这才弄死老皇帝。 吃过晚膳,苏绾趁着天黑去御膳房找秦小宝,跟他打听邵宁的近况。 “他去读书了,找的老师是国子监的大才子。”秦小宝开心莫名,“他让转告你,他会好好听你的话读书。” “这些银子是给他和奶奶的,你明日出宫帮我带给他。”苏绾把准备好的银子递过去,心中宽慰不少,“多谢秦大哥。” “总说客气话干嘛。”秦小宝接过她递来的银子,小声叮嘱,“快回去吧,宫里侍卫似乎多了些。” 苏绾点点头,趁着夜色避开侍卫,悄悄返回敬法殿。 隔天一早,孙来福忽然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请陈良妃去长信宫。 “公公容我换一身衣裳。”陈良妃直觉是要出大事,太子找上门到省得自己去找他了。 苏绾垂首站在一旁,努力收敛情绪。 山雨欲来。 “良妃娘娘不必多礼,杂家等着便是。”孙来福眉眼含笑。 妃子回宫,第一个进入长信宫的人是陈良妃,一来告诉梁淑妃不要妄想皇帝驾崩后,他们母子还能留在汴京。二则也是警告德妃,五皇子休想上位。 待陈良妃从长信宫出来,宫里就要封后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陈良妃换好宫装走出小院,随孙来福离开敬法殿,坐上他准备的轿辇前往长信宫。 苏绾则跟着几个小太监走在后面。 一路过去,孙来福有意无意跟陈良妃说话,走到长信宫门外,后宫中的其他妃子便已收到了消息,太子请陈良妃去长信宫。 “娘娘请随老奴去临荷殿。”孙来福看了眼苏绾,吩咐道,“你在此处候着。” “是。”苏绾恭敬应声。 终于可以出宫了,手里的银子虽然还不够多,开个铺子还是没问题的。 陈良妃跟着孙来福进入临荷殿花厅,见太子已在主位上坐着,淡淡行礼,“妾身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不必多礼,吾今日召见良妃娘娘乃是有事相求。”赵珩客气出声,“前阵子淑妃娘娘自你手中,拿了不少调配好的香料制成香囊,吾甚是喜欢,不知是否还有。” “有倒是有,只是如今刚回宫,调配也需要时间。”陈良妃压下心头的惊疑,从容提出要求,“正好妾身也有一事相求。” 梁淑妃,香料?出宫前梁淑妃身边那大宫女到敬法殿找苏绾,竟是为了这事吗? 这事苏绾瞒得很紧,倒也不奇怪。 自己不是个好主子,不防备她才有问题。 “何事?”赵珩未有不悦。 他要在父皇驾崩前,借着父皇之口恢复她的位分,还要封她为后,借此事把德妃和韩丞相逼出来。 昨日大将军的书信已送到汴京,他准备交出虎符解甲归田。 而将瘟疫病毒带入宫中递给御医的太监宫女,则全部出自瑶华宫。 他临时改变主意,晚几日公布父皇驾崩的消息。 查获御医带着瘟疫病毒入宫一事并未声张,韩丞相目前还不知情。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妾身被囚清宁宫之时,多得身边的宫女苏绾照料,因此想求殿下再给妾身一道诏令,准许她提早出宫。”陈良妃抬眼看他,“妾身能活到如今,多亏了她。” “小事一桩。”赵珩说着招手示意孙来福过来,“去取诏令来。” 吩咐孙来福去敬法殿之前,他便算到陈良妃会开口。 就是……她身边的宫女,和梦中的女帝似乎重名? “老奴带在身上呢。”孙来福笑了笑,诏令送到陈良妃手边,“这诏令未有写明时间,她若是愿意,明日便可出宫。” 陈良妃压下乱糟糟的心跳,伸手拿过来看了眼,起身行礼,“多谢殿下通融。” 苏绾终于要自由了。 出了这皇宫,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彼此,剩下的便是找道士再爱开坛做法,将梦境破掉。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很后悔,非常后悔。 苏绾:超开心。 下午还有一更,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16 09:47:14~2020-01-16 14:52:01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亭 88瓶;薇薇 4瓶;34773147 3瓶;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9、089 送走陈良妃, 赵珩越想越觉得她身边那宫女可疑,忍不住把墨竹叫出来。 “殿下。”墨竹从梁上跳下。 “随我去敬法殿。”赵珩站起来,匆匆往外走。 “是。”墨竹随后跟上。 赵珩出了临荷殿立即跃上屋顶,未有走宫道。 陈良妃被打入冷宫两年, 从毓秀宫带过去的宫女死了后便是如今这位,与梦中女帝重名的宫女在照顾她。方才,她说的倒也没错, 若不是宫女机灵, 真活不到今日。 能在被打入冷宫后还顺利活下来, 又等来北境大捷,让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手不敢动她,那宫女功不可没。 甚至可能,她就是梦中的女帝。 北境大捷, 禹州开渠、洛州水患到靖安旱灾, 她借着梦境助他瓦解朝中的势力, 目的其实就一个——出宫。 她对皇宫的不喜,就是梦境中那些好看的少年郎, 都无法动摇。 赵珩越琢磨越觉得苏绾便是梦中的女帝, 反而没那么焦躁了。她出去了也好,若是还在宫中, 以她的身份自己要封她为后, 朝臣必定百般阻拦。 先封了陈良妃为后,再请陈良妃收她当妹妹,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娶她。 正好趁着封后一事, 给她足够多的银子,免她出去后日子艰难。 赵珩收敛了思绪,停在敬法殿佛堂的屋顶上。 “殿下,你怎么……”任长风听到动静现身,见是赵珩未敢再问。 “苏绾在何处?”赵珩低头看着小小的敬法殿院子,到处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姑娘在小院里。”任长风伸手指去。 太子忽然找来,像是有急事的模样。 赵珩循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小院西厢房的廊下,有个人歪在荫蔽底下吹风,不是梦中女帝还能是谁。 她坐在廊下椅子里,懒散地拿着团扇扇风,殊丽容颜挂着笑,狡猾又自在。自己找了三个月,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无数次错过。 “好好保护她们的安全,今夜亥时,你把她叫去后门不可告知她吾的身份。”赵珩收回目光,转头跃下屋顶。 在她出宫之前,苏家的铺子要拿回来,如此自己便有了更多可以见她的借口。 墨竹跟任长风交换了下眼神,也跃下屋顶。 他们怕是要有皇后了。 陈良妃自长信宫回到敬法殿,关上门后便放下端了许久的架子,攥着诏令小跑进入小院。 “苏绾,本宫给你求来一件好东西。”她一路跑过去,面颊染上绯红,“出宫诏令。” “什么?”苏绾一下子站起来,拿走她手中的诏令打开。 仔细看完诏令,她禁不住伸手抱了抱陈良妃,“我们扯平了。” 随时可以出宫!她现在就能离开这个牢笼,真是太让她惊喜了。 “别急着马上走,陪我说说话,你走了日后便再难见着了,不差这一晚上的时间。”陈良妃红眼。 自她到了自己身边这一年多,数次死里逃生都是她救了自己,虽说不交心,却也是自己在这宫里最亲的人了。 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今后如何已完全不在意。 享过荣宠,住过冷宫,熬死了徐贵妃又报答了苏绾,这一生她是没有白来的。 “明天走,晚间我弄点酒来,陪你喝一回。”苏绾见她红了眼,自己也有些鼻酸。 当了一年多的同事,眼看要分手难免伤感。 出了重华门,她们今后就很难再见了,彼此的生死都难以预料。 “要喝酒简单,本宫来安排。”陈良妃见她同意留下,顿时破涕为笑。 真好啊,苏绾要自由了,再也不必困在这深宫里,变成吃人的恶魔。 “那奴婢等着良妃娘娘安排。”苏绾打趣一句,宝贝收起诏令。 这一道诏令比梁淑妃送来的那道有用多了。 “对了,你卖给梁淑妃的香料到了太子手上,他方才见我其实为了香囊的事。”陈良妃拉她坐下,“走之前你得给我调配几份,给太子时我会告诉他是你调制的。” “我手上现在没有香料啊。”苏绾哭笑不得,“出宫前所有的香料都调配好,卖给梁淑妃了。” “本宫去给你要。”陈良妃也忍不住笑。 两人说走就走,到了内务府,陈良妃还没说什么立即有人迎出来,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良妃娘娘来了,需要什么只管说。” 陈良妃略诧异,面上却未有表现出来,神色淡淡的看着围上来的一群太监,“我如今只是个贵人。” “娘娘您可别说笑了,皇上昨日就醒了,这会召集百官商议封娘娘为后一事呢。”领头的太监笑得都看不到眼了,“您还不知道吗?” “你们这消息倒是怪灵通的。”陈良妃轻哼一声,半点没让他们看出来,自己不知道封后一事。 早前去长信宫,只太子见了自己,皇帝什么时候醒的她竟是一点都不知情。 这才多大会的工夫,皇帝醒了,还要封自己为后? 怕不是太子搞出来事,在逼德妃出手呢。 “在宫里消息不灵通日子就没法过了,娘娘想要什么,奴才这就去给你拿。”领头的太监笑得更开心了。 苏绾上前一步,将香料的单子递过去,复又回到陈良妃身边。 “良妃娘娘先去吃口茶等着,奴才这就去香料库房给你取来。”领头的太监退下,其他人立即上来,引陈良妃去喝茶。 苏绾默默跟上,心想太子真是好手段,皇帝都要死了忽然醒过来要封后,韩丞相不跳脚德妃也会跳。 太子肯定是找到了瘟疫病毒送进宫里的证据,但还没泄露消息,这时候故意来这么一出,德妃一动,韩丞相也跟着玩完。 韩丞相敢这么做,估计一早就计划周全。 他们没有准备让人被传染立即致死的瘟疫病毒,除了担心自己也被殃及,多半是希望不那么快被太子发觉。 就算太子登基,等发现自己染上瘟疫也要一段时间。这样一来,很难想到是御医在皇帝身上动了手脚。 毕竟,要弄死老皇帝的人,是太子本人。 然而,从太子最近的布置看,韩丞相会是他登基后,第一被拉出来祭刀立威人。 皇帝从宣告不治到要册封皇后,前后也就几天时间,不光是百姓朝臣也会被他搞晕。 韩丞相看着皇帝醒了,还要封后,这心里怕是又要打算盘,希望皇帝驾崩前给自己留一道遗诏。 而德妃心里想的,恐怕便是这后位给谁都不能给陈良妃。她若是成了皇后,太子一死五皇子便是嫡出。 瘟疫病毒送进宫里之时德妃在福安寺,没证据证明是她授意,太子抓了人,也顶多是将送药的人诛九族,伤不到她和韩丞相。 老皇帝忽然要封后,德妃跟韩丞相之间传递不了消息,她一动就会露出马脚。 苏绾看着身边的陈良妃,半点没有借了光鸡犬升天的欣喜,反而为她捏了把汗。 她心里很矛盾,自己是自由了,陈良妃却要被困在宫里一辈子。 若还是妃子,老皇帝一死就出家怎么都算是有了微小的自由。成了太后,她想出去就难了。 原主的死,陈良妃也是凶手,这也是自己不跟她交心的原因。 反过来想,若是原主还好好的自己未必会来到这个世界,未必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原主倒是没有恨过陈良妃,她恨的是御膳房的那位管事。 这事还是翻篇不去纠结了,今后自己好好照顾邵宁和奶奶,完成她的遗愿便好。跟陈良妃的交情不算深,但自己也不能说走就走,一点不帮她出主意。 苏绾叹了口气,偷偷在陈良妃耳边说,“顺便要酒。” 该说的话回了敬法殿再说。 “知道。”陈良妃好笑点头。 坐了片刻,两人拿到香料和酒,交给帮她们送回去的小太监,慢慢往回走。 陈良妃看看宫墙,又看看苏绾,内心说不出的平静。 这深深的高墙之外是另外一个世界,皇帝要封后必定有会封赏下来,倒是省了自己想法子给苏绾置办嫁妆。 回到敬法殿,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帝要封陈良妃为后的消息,平时几乎没人来的敬法殿,一下子变得热闹无比。 陈良妃门都没给开,赖在苏绾的房间里看她调制香料。 “你出去后是要开香料铺子吗?”她看着苏绾,神色如常,“封后的消息说得有板有眼,我倒是想留你多待几日,等着封赏下来有你一份。” “是想开铺子,先把太子要的香料给调配出来,大概两三日的时间,我出去了就不能再进来了。”苏绾扬眉看她。 自己这个时候走了,她也太可怜了一点。 “那好,晚间我让御膳房传膳过来,你陪我喝一场。”陈良妃脸上浮起笑容,“就当是提前给你送行。” 苏绾含笑点头。 封后一事沸沸扬扬,圣旨还没下,各宫的嫔妃陆续来送礼道贺。 苏绾听着一连串的敲门声,烦的不行,陈良妃反倒自在,躺她床上就睡过去了。 到了傍晚,梁淑妃送了一桌席面过来,德妃则送来几匹料子,还有几件珠宝,两人还撞一块了。 “淑妃娘娘,德妃娘娘,里边请。”苏绾给开了门,放她们进来。 陈良妃在佛堂说是礼佛,鬼知道她在做什么。 苏绾是第一次见德妃,看着跟陈良妃差不多的年纪,长相清丽,没看出来有多慈祥,眼神还异常凌厉,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 “良妃娘娘在佛堂。”苏绾福了福身,领她们去佛堂。 来者不善。 不知道陈良妃怎么应付她们。最没可能封后的人,在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忽然就要封后了,真的让人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等你回来。 苏绾:并不想回。 赵珩:…… 90、090 苏绾领着梁淑妃和德妃去了佛堂, 退到一旁候跟云岚和德妃身边的大宫女,一起候着。 梁淑妃看一眼苏绾,心底有些泛酸。 昨日回宫,皇帝醒来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倒是太子带着神医去福安寺, 找住持研究药方,太医院的御医全在长信宫这事,人尽皆知。 今日一早, 孙来福亲自到敬法殿请陈良妃去长信宫, 她听到消息就觉着不对劲。 谁知陈良妃出长信宫没多会, 百官入宫,商议封后一事。 她早就不想封后这事,专心等着皇帝驾崩了,忽然而然的要封后, 封的还是陈良妃? 这已不是好运气这么简单, 她真的又羡慕又不甘。 陈良妃无所出, 皇帝要封继后怎么都该选自己,或者是德妃。 不知这事是否跟苏绾有关? 陈良妃自长信宫出来, 就带着苏绾去内务府要香料, 还要了酒。 出宫去福安寺茹素前,自己给赵珩的香囊, 香味早就散尽了也没见他差人来要, 她还特意留了几份出来。 梁淑妃收起疑惑,跪坐到陈良妃身边的团蒲上,含笑开口, “恭喜妹妹苦尽甘来,等圣旨到了,日后便无需日日守着这佛堂。” 陈良妃偏头看她,“没影的事,姐姐莫要乱道贺,免得我到时还不起。” 德妃站在两人身后,装模作样地拜了拜,讥诮勾起唇角。 表叔前段日子给她递消息,说是太子在福安寺,独见了陈良妃身边的宫女,想必那时就在谋划封后一事了。 什么皇帝病重,宣告不治都是假的。 目的是为了迷惑她们,让她们不要乱动。 表叔也是糊涂,竟是没看出来皇帝父子俩,联手演的这场好戏。 陈良妃无所出,皇帝驾崩她便成了太后,自己和梁淑妃怕是得带着孩子离开汴京,到偏远的封地去。 届时,朝中便无人再与太子争这天下。 这皇后要封,也应该封的自己,也没人比自己更合适。 自己身后是当朝右相又育有皇子,怎么也比个家族毫无助益的梁淑妃强,也比陈良妃这个不下蛋的强。 她打听到梁淑妃要给陈良妃送席面,旋即安排人做了些手脚, “百官入宫,怎么能说是没影的事。”德妃跪坐到另外一个团铺上,双手合十又拜了一拜佛堂内的观音,轻描淡写的语气,“皇上昨日就醒了,如今又要封后,怕是要大好了。” 说完,她抬起头注视着观音佛像,唇角含笑,“自皇后过世,四妃一直以徐妹妹为首,如今便只剩下我们三人,她倒成了没福分的那个。” “残害储君的人,你竟为她感到惋惜,是惋惜她没烧死太子吗?”陈良妃怼回去,一点情面没留,“我倒是觉得她死有余辜。” 德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带来的大宫女也气得直磨牙。 苏绾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努力收敛情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陈良妃一点都不想当这个皇后,从内务府回来,她整整睡了一下午,半点不见复宠的开心。 云岚也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从传出陈良妃要封后的消息,梁淑妃就一直在叹气唠叨,后悔当初没有帮苏绾的忙,后悔没有把她调去永宁宫。 念叨了整整半日时间。 苏绾是通过自己才被梁淑妃知晓的,她总觉得梁淑妃的念叨,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在里边。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 佛堂安静下去,衬得外边的蝉鸣愈发吵闹。 “徐妹妹确实做得不对,如今也受到了惩罚不说也罢。得知妹妹即将封后,时间紧,我也没能挑出什么好玩意来道贺,先给妹妹送一桌席面,明日挑出合妹妹身份的贺礼,再送过来。”梁淑妃含笑打圆场。 “不必了,我在福安寺茹素吃惯了斋菜,大鱼大肉的吃不下。”陈良妃轻嗤,“我还要礼佛,两位姐姐请回吧,佛堂太小供不起两位大佛。” 梁淑妃神色讪讪,“那我便先回去了。” 德妃磨了磨牙,努力挤出笑容接话,“妹妹这还没当皇后,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圣旨没下,她如今的位分也就是个贵人,自己来道贺那是屈尊。 表叔为了避嫌,今日什么消息都没给她传。好容易熬死了徐贵妃,这要真让陈良妃成了继后,她岂不是白白装了十年。 席面是梁淑妃送的,吃出问题也查不到自个头上。 她不收梁淑妃的席面,自己的安排便是白费了。 “不服气让皇帝封你为后,我一定晨昏定省。”陈良妃嗓音凉凉,“没那个能耐,别上我这摆架子。” 她能装疯保命,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妹妹这话说的可真难听。”德妃站起来,侧过头吩咐身边的大宫女,“东西带回去,皇后娘娘瞧不上咱那点玩意。” “吃斋念佛十几年,这点气便受不住了?”陈良妃失笑,“也是,小厨房里天天大鱼大肉的供着,那些斋全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德妃闭了闭眼,没接她的话茬。 她确实有些沉不住气,一想到皇帝驾崩她就得跟着儿子离开汴京,儿子今后再难回来跟太子争这天下,她便浑身不舒坦。 自打生下儿子,她便听了表叔的劝,管好自己的瑶华宫,看着徐贵妃上蹿下跳,看她倒台被问斩。 眼看着自己儿子上位的机会来了,皇帝却在此时封后,叫她如何能忍? 便是一贯装着不争的梁淑妃,也都坐不住了,可见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德妃走出佛堂,胸腔里的火气陡然又涨了几分。 这次不行,她就换个法子。 内务府每日派送米面肉菜,总有法子找到机会。 “婉儿夜里离不开娘,我也先回去了。”梁淑妃也从团蒲上起来,招呼云岚走人。 苏绾跟上去关了门,回佛堂倚着门,低低笑出声,“这俩快被你气死了。” “她们上杆子来恶心我,还不兴我恶心回去吗。”陈良妃也笑,“去准备晚膳,我给你打下手,从内务府拿回来的可是好酒。” 苏绾好笑点头。 梁淑妃和德妃一口一个妹妹喊着,心里怕是恨不得掐死陈良妃。 “我可不稀罕这皇后位子。”陈良妃站起来,低头拍了拍裙摆,脚步轻快,“不过封了也还行。” 只是妃子的话她得出家,身上又没多少银子,封了皇后日后倒是可以安稳活到老。 她没有要照拂的人,与嫡兄不睦,太子这般给她安排不能说好,也不算坏。 “她们要是知道你这么嫌弃,怕是要呕血。”苏绾禁不住打趣,“尤其是德妃。” 皇帝喜不喜欢她不要紧,五皇子可是韩丞相想要扶持的人。 “看到她们不开心,我也不开心,算计来去最后还不是被困在这宫墙里。”陈良妃收了笑,有感而发,“这宫墙之内,不知关着多少芳魂。” 苏绾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没吭声。 这皇宫里,哪个都身不由己,哪怕明知自己成了棋子,也要笑着接受。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长信宫内没了下午热闹,显得有些冷清。 赵珩送走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回临荷殿用膳。 今日他给父皇服药让他醒来,命他召百官入宫商议封后一事,父皇不从,听闻自己要将四皇弟处死,随即就从了。 在他眼中,四皇弟才是他的心头肉。 倒也无所谓,封后之事礼成昭告天下后,他便可以驾崩了。 父皇提出封后一事,谢丞相未有反对,韩丞相提出的反对意见被驳斥后便未有再提,林尚书倒是一反常态,同意册立陈良妃为后。 继后无需举行大典,自己已责礼部尚书和内阁学士按仪制,将册文和宝文送往宗庙。 明日前去宣旨,便算是完成了。 赵珩吃完漱口净面,起身去书房叫来墨竹,询问今夜的布置。 “瑶华宫四周都安排了人盯着,半个时辰前德妃与梁淑妃都去了敬法殿。”墨竹恭敬回话,“德妃命人在梁淑妃送的席面下毒,人已经抓到。” “吩咐下去,继续盯着瑶华宫和韩丞相府,看到送瘟疫病毒入宫的人前去报信,立即捉拿。”赵珩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示意他下去布置。 墨竹走后,江崇匆匆入内,“城外来消息,大将军的副将今夜寅时进入汴京地界。” “领一千精兵,等人进了汴京地界立即捉活口。”赵珩眉眼冷肃,“一定要活的。” “是。”江崇领命退下。 赵珩闭了闭眼,招手示意孙来福上前,眉头紧锁,“有一个女子的年龄与继后相仿,若是我要求娶,给她一个怎样的身份妥当?” 早上发现苏绾就在自己身边,他只想着通过陈良妃给她一个身份,未有细想。 她的年龄与陈良妃相近,若是认了妹妹似乎有些不妥当。 若是义女更不妥。 “只需说是远房亲戚家的姑娘,良妃娘娘辈分大,是其外甥女便成了。”孙来福失笑,“把身份做出来总不难,殿下想娶,便是民女也无妨。” 殿下看上的人是女子便好,身份他想给怎样的,便给怎样的。 就是寻常民女,又有谁敢置喙。 “你倒是看得清。”赵珩看了眼滴漏,起身去更衣,“此事走漏风声唯你是问。” 发觉苏绾是陈良妃身边的宫女,他自己倒是先把苏绾的身份看低了,这才急着给她身份。 她便是她,便是民女他也要娶她为后,只需她点头。 身份地位都是次要的,唯有让她点头才是最难。 “殿下放心。”孙来福脸上的笑容扩大。 如此机密之事他怎会对外说。 外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想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大皇子和二皇子如今也快康复了,这事他都瞒得好好的,没漏一点风声。 赵珩换了身夜行衣,带上墨竹查到的证据,等他回来随即出了临荷殿,跃上屋顶往敬法殿去。 宫中新换的禁卫军都是他的人,不会有人泄露他的行踪,他也未有让侍卫看到。 落到敬法殿佛堂的屋顶上,任长风现出身形,低声回话,“苏姑娘与良妃娘娘都醉了。” “醉死过去了?”赵珩敛眉。 他还想趁着她今日拿到诏令心情好,故意给她送证据让她更信任自己,她竟喝醉了? “良妃娘娘睡了,苏姑娘似乎在忙,在下未有靠近查探。”任长风用力吞了吞口水,掩在黑暗中的脸庞,略显紧张。 太子看上的人,他可没胆子乱接近。 “盯着四周,若有人外人靠近格杀勿论。”赵珩吩咐一句,无声无息跃下屋顶。 西厢房内,苏绾没睡,喝了些果酒反而特别精神,正聚精会神地的处理香料。 听到敲门声,她以为是任长风,不禁脱口而出,“可是良妃娘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在下玄黎,给姑娘送证据。”赵珩压低嗓音。 苏绾的眼神亮了下,起身去开门,“都查到了?” 赵珩扬了扬手中的证据,侧着身子避免自己撞到她自顾往里进,“查到了,这些证据足够你拿回义父的铺子、房产和田产。” 她在处理香料,梁淑妃给的香囊竟是出自她之手?她大晚上不睡觉,是因为自己跟陈良妃说,要香囊? 难怪有次在御花园附近撞到,他会觉得那些宫女身上的香囊味道熟悉,她当时就在宫女中间。 当时自己若是多看一眼,哪还有贺清尘什么事。 “我看看,坐吧。”苏绾拿走他手里的证据,伸手推开处理了一半香料,认真看起来。 赵珩在她身边坐下,清晰闻到她身上的酒气,眼底漫起浅浅的笑意。 她到底还会多少东西?会调香,知晓染上瘟疫会出现各种症状,知晓发现瘟疫后如何处理才能避免扩散。 她还能预知未来,透过地图标记便可推断出,何处适合开渠引水。 若不是先找到了邵宁,他想破头都不会想到,帮着自己一步一步挣脱太师和韩丞相压制的女帝,在现实中只是个宫女。 “这些证据还不够。”苏绾招手,“兰馨坊被抵押给债主,最后却到了大伯手上,没有证据可证明这个债主是大伯。” 告了官,要是大伯拿出从债主手中买下兰馨坊的证据,他们便算是白告了。 “我瞧瞧。”赵珩起身把椅子也挪过去,坐到她身边,伸手去翻她摊在桌上的证据。 “我自己找。”苏绾想拦住他,谁知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就这么走了? 苏绾:忘了买鞭炮庆祝。 赵珩:…… 感谢在2020-01-16 18:01:03~2020-01-17 08:53:54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浠 20瓶;34773147 5瓶;東哥的小可爱、大人w、晓颖、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1、091 赵珩心跳乱了一瞬, 偏头看她。 厢房里烛光柔和,女子的面容染着浅浅的绯色,眸中的慌乱一闪而逝,快得险些来不及捕捉。 在梦境里, 她总这般抓着他的手腕,鲜少与他牵手。唯一一次还是上次在梦境中,自己主动才牵到她的手。 “我不会负责的, 刚才只是意外……意外。”苏绾心跳得也很快, 避开他的目光, 缩回手随便拿了张证据资料,掩饰自己的慌乱。 在梦里怎么调戏他都没事,他又没意识。 在现实里,自己对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只知他是太子身边的暗卫, 性格如何人品如何一概不知。 长得再看好也要慢慢了解, 又不是在做梦可以随便胡来。 “在下不介意。”赵珩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 “姑娘的大伯就是债主,资料里有的。” 苏绾应了声, 低头翻找手边的资料。 她晚上没喝多少酒, 只是有一点点醉意。 “我来。”赵珩拿走她手中的证据资料,指腹擦过她的手背, 想到在梦境里陪着她在书房里等天亮的情形, 眼底不由地泛起苦涩。 她不喜欢皇宫,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相处时始终是怀有戒备。 自己想要打动她,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找到了放一旁,我去给你倒茶。”苏绾略尴尬。 明明是无意的动作,她竟然会有他是有意为之的错觉。一定是酒精作祟,才会有这种不要脸的想法。 跟他接触不多,能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对她也没太多的非分之想。 只因原主的爹救了他,所以想着要负责要报恩,和梦境里的样子倒是没有差太多。 耿直得有些可爱。 不知道他在现实里,是不是也像梦中那样容易脸红? 苏绾挥开不该有的念头,揭开茶壶盖子看了眼,见还有茶水复又盖上,倒了一杯端过去,“可有找到?” “这呢。”赵珩接过她递来的茶,语气随意,“姑娘可是很快就会出宫,太子写诏令之时,在下就在他身边。” “再待一两天就走。”苏绾坐回去,拿起他找出来的资料细看。 有了这些证据,她就能拿回兰馨坊和原主家里的房产、田产。原本她也计划,出去后有了资本便调查此事,有他帮忙省了好多事。 这人看着冷,办事倒是非常靠谱。 “我拿着这些证据去告官,汴京府尹会让证人上堂吗?”苏绾放下手里的证据资料,认真询问,“万一大伯跟官府的人有牵扯,我有证据也不见得能赢。” 原主大伯在汴京还是有些人脉的,分家时原主爹娘就分了间小小的香料铺子,大伯分走了大部分房产和田产。 被大伯夺走的那些家产,都是原主爹娘自己挣来的,包括后来做大的兰馨坊。 “姑娘放心,在下会陪着你去告官。”赵珩垂眸看她,“在下与太子提过你我二人之事,他已允诺,到时给在下一份手谕。” 苏绾有些怔然,“多谢。” 他竟是什么都想到了,要是能养在身边就好了。太子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肯帮忙,对他的信任一定很深。 就算大伯被关进大牢,也还有几位堂兄,他们不会甘心兰馨坊被拿走的。 有他在,文能上达天听,武能打遍汴京流氓无敌手。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会更想把他养在身边。 苏绾搓了下脸颊,尴尬出声,“你先回去,等我出宫后确定告官的日子,会想办法通知你。” 秦小宝还不能出去,让他办法把口信递给任长风就行。他们同在太子手下做事,相互间都认识。 “再有几日太子便会登基,他已答应在下,登基后允许在下退隐。”赵珩低下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笑意,“姑娘出宫后也要几日的时间适应,告官一事倒是不必着急。” “倒也是。”苏绾眼中的防备少了些,再次催他,“已经很晚了,你再不回去被太子知道可不好交差。” 赵珩不舍得走,心里去却知晓此时不该沉溺儿女私情,到底还是站了起来,“姑娘可还有糖?” “有啊,你等我。”苏绾被他逗乐,唇角弯了下起身去拿来一包糖递给他,“都给你了。” 赵珩有点想捏她的脸,接过糖深深注视她片刻,欠身告辞,“保重。” 等他登上帝位,再接她回来。 她在宫外自己反而安心,自己见她四次,只一次被韩丞相豢养的死士发觉。 如今陈良妃要封后,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单独见她,是透露封后的口风,不会去想一个看似读书不多的粗使宫女,会有多大能耐。 明日陈良妃封后的圣旨会到,她应该是后日出宫,自己再让孙来福给陈良妃递个口信,以皇后身份送她出宫,如此便不会惹人起疑。 自己再让父皇多活几日,将此事盖过去方能保她平安。 后宫里少个宫女本就不是大事,加上陈良妃成了继后,放自己身边的宫女出去,也没什么好指摘。 为防万一,他还是要派个人保护她,至于她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无需跟他汇报。 自己的身份瞒不了她太久,若自己监视她,以她的性子怕是见都不愿意再见自己的。 赵珩抱着糖出了门,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他如今就想留住她,然而不能。 她不喜欢皇宫,也未有喜欢自己,把她囚在这深宫里当一只笼中雀,只怕她在梦中都不开心。 “玄黎,你也要保重。”苏绾微笑摆手,“去吧。” 赵珩点了下头,走快几步跃上回廊的屋顶,跟着等在外边的墨竹碰上头,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苏绾眨了眨眼,掉头回屋。 还真的能飞檐走壁?再有机会入梦的话,可以让他带着自己上屋顶去看月亮,飞来飞去一定很刺激。 苏绾打了个哈欠,关上门把所有的证据收好,熄灯睡觉。 一觉睡醒,外边已是日上三竿。 陈良妃还没醒,估计是酒劲没过去。 苏绾梳洗干净,见陈良妃开门出来,安下心去开大门。 内务府负责派送米面肉菜的小太监,可怜巴巴等在门外,见到她立即绽开笑脸,“苏姑娘可是没睡好,小的明日晚些过来。” “不用,昨晚是睡太晚了。”苏绾有些不好意思,“让公公久等了。” “没有的事。”小太监陪着笑,把东西给她时刻意压低嗓音,“昨夜出了大事,听说大将军的副将私自回京,被禁卫军给抓着了。” “多谢公公。”苏绾给了他一点碎银,拎起东西关门。 太子这速度也惊人了,竟然先抓了大将军手下的副将。大将军治下不严,哪怕他不想交出兵权也不行了。 戍边大将无诏回京,还被抓了个正着,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尤其是这回来的时机,难免让人多想。 看来太子也清楚韩丞相此时还不能动,若无确凿证据,朝中过半的文官怕是都要给他求情,要应付的局面会更复杂。 唇亡齿寒。 这些人跟着韩丞相结党,但凡有一丝的证据出纰漏,他们都会对太子群起而攻之。 太师是因为女儿有谋逆之心,又有谋逆之举,自己本身无实权因此畏罪自裁。 韩丞相那人滑不溜秋,尾巴不是那么好抓的。 拿到兵权也不错,太子登基后再杀韩丞相,将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弄下去,要推新政也容易得多。 苏绾摇摇头,进小院把东西放到厨房,洗手准备早膳。 封后的风声出来,待遇又上了一个台阶,虽还只是两人份的量,给的东西却翻了好几倍,根本吃不完。 “我方才醒来仔细琢磨了下,觉着还是我送你出宫比较好。”陈良妃倚着门,神情慵懒,“你与太子并不相识,这诏令虽是我求的,可外人不这么觉着。” 她一早便醒了,孙来福早早来送朝服,提醒她注意饮食安全,送人出宫也不可打着太子的名义去办。 仔细一想,孙来福提醒倒也有些道理。 苏绾拿着太子写的诏令去敬事房办理出宫事宜,以眼下的局势,多半会有人怀疑她与太子的关系匪浅。 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却能拿到太子的诏令,原不是多稀奇的事,毕竟自己封了继后算是有面子在。 可太子嗜杀宫女成性,竟然未调查便将她放出去,没法不多想。 陈良妃见她不吭声,忍不住又说,“我是不会留你的,当了皇后敬事房会安排宫女过来。” “听你的。”苏绾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真拿了诏令出宫,会惹来杀身之祸。 太子连过路的宫女都要杀,却给一个粗使宫女出宫诏令,太招摇了。 韩丞相如今正等着太子暴露弱点,好绝地反击。 将瘟疫病毒放到老皇帝身上一事,成了还是没成,他没收到消息之前肯定夜不成寐。 忽然而然的,太子送一个宫女出宫,等于是告诉他,太子和这个宫女之间有问题。 苏绾这么一想,寒毛都竖了起来。 好大的一口锅,差点扣到自己头上。 “昨夜喝了酒,今天吃点清粥小菜便行,不用太麻烦。”陈良妃见她没意见,脸上浮起淡笑,“我去换身衣裳,说不准吃完圣旨就该到了。” 苏绾含笑点头。 吃过早膳,两人去佛堂不到两刻钟,传旨的仪仗便到了门外。 苏绾和陈良妃一块出去开门。 陈良妃见传旨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方德胜,心中暗暗佩服太子的缜密。 除了他,还有礼部尚书、内阁学士和传使,封后的阵仗很足。 苏绾悄悄看了眼,发现自己只认识礼部尚书,其他人都不认识旋即又低下头。 “陈良妃接旨。”方德胜手捧圣旨,身后是礼部尚书、内阁学士和传使,最后是一群的太监宫女,不疾不徐走进敬法殿的大门。 陈良妃拉了下苏绾,和她一道跪下。 方德胜看了眼陈良妃,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先皇后大行,中宫凤位空悬六年,朕孤寂孑然而过,兹有毓秀宫良妃陈氏淑静,人品贵重、肃雍德茂,有安正之美。乃依我北梁之礼,册立陈氏淑静为皇后,母仪天下,钦此。” “臣妾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陈良妃伸手接旨。 苏绾伏在地上,内心无比平静。 陈良妃接了圣旨,按照规矩要住到凤仪宫去,她嫌麻烦依旧留在敬法殿。 分过来的宫女太监,她一个都没要,全让传旨的太监带走了,只留下皇后的朝服还有各种封赏。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摆了满满一屋子。 苏绾看着那些金银财宝,只觉皇家之人每一个都心思如海。 太子这一招又快又狠,完全不给德妃和韩丞相反应的余地。 昨天皇帝召百官入宫,今天圣旨便下了,此事再无更改的可能。等老皇帝死了,德妃就得跟着儿子去封地,远离权力中心。 韩丞相如何能忍? 德妃也不会忍,否则昨天就不会来道贺。 苏绾看完封赏,拿了册子开门出去。陈良妃……陈皇后坐在廊下吹风,淡定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银子都给你吧,留着也没什么用。”陈皇后仰头看她,“可有想好何时出宫?” “给太子的香料还没调配完,再陪你几天。”苏绾也坐下,没跟她讲规矩。 “像不像一场梦,本宫可是第一个活着走出冷宫,还封后的妃子。”陈皇后轻笑,“可我并不觉得开心。” 去福安寺茹素时也如同待在牢笼里,却无需日日见着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 虽说是过一天算一天,总看见那些人也是真闹心。 “这后位多少人想要,落你头上就收着吧。”苏绾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打起精神站起来,“道贺的人又来了。” 陈皇后翻了个白眼,起身去应付。 她如今执掌后宫,规矩由她定。 先来的是德妃,准备的贺礼是一尊玉质香炉,雕工精细,质地通透。苏绾接过来很随意的放到地上,跟着去接梁淑妃的贺礼。 她准备的是珍珠,还有一箱的金叶子。 苏绾看过后,也放到地上。 梁淑妃和德妃面露不悦,但还是恭敬行礼。 “明日起不用来请安,本宫并不想见你们。”陈良妃扫了一眼其他嫔妃准备的贺礼,冷淡出声,“皇上还病着呢,本宫要为他祈福。” 德妃攥紧了袖袍,应声行礼。 她待在这敬法殿不出去,又不要敬事房安排的宫女太监,自己的人进不来便无下手的机会,真真是狡猾。 没法在敬事房派来的宫女身上做文章,那便先弄死她身边的这个。 “臣妾告退。”梁淑妃木然行礼。 其余嫔妃也跟着行礼。 乌泱泱的人走了后,敬法殿又回复了宁静。 封后一事转眼过了两天,后宫风平浪静,苏绾也将所有的香料调配出来,交给陈皇后送去给太子。 孙来福亲自带着人来接陈皇后,并要求她不能随行。 苏绾也无所谓,送走陈皇后便回房收拾东西。 这两天清点封赏下来的东西,有一份是老皇帝单独给她的,全是银票总数十万两。说是感激她在陈良妃被打入冷宫之时,不离不弃。 天上掉下来的银子,没有不收的道理,正好她很缺钱。 后宫妃子的贺礼,凡是容易带的,比如金叶子和珍贵的珠宝,陈皇后都转手送给她了。 苏绾没客气,当是替邵宁收下。 整理好包袱,苏绾去廊下吹风等着陈皇后回来,一等就是一天,天黑下来后才见着人。 “你暂时不能出去了。”陈皇后神色严肃,“今日一早,太医院的梁太医闯入长信宫,说有人将瘟疫病毒带入宫中,怀疑皇上的病是中了瘟疫病毒,你手中有太子写的出宫诏令一事也被人泄露出去了。” 她当初若是知道梁淑妃如此阴险,便不会去找她帮忙。 彼时,她也不知自己会封后。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别慌,太子会有办法解决的。”苏绾拉她坐下,“确定告密的人是梁淑妃,而不是她身边的嬷嬷?” 陈皇后怔了一瞬,“你是说?” 回宫前几日,林家人在福安寺接触过梁淑妃身边的嬷嬷。 有没有谈成合作她便不知了,她当时也不在意这件事。 “大将军的副将私自回京被抓到,林家若是不想放弃兵权,便会想着扶六皇子上位。”苏绾冷静分析,“你忽然封后,而我手中有出宫诏令,你觉得朝臣会怎么想。” 林家收买不了梁淑妃,那便从她身边的嬷嬷入手。 诏令是嬷嬷送到禅院的,她必定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林家人。至于瘟疫病毒一事,便是韩丞相所为了。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他们现在共同的敌人是太子,老皇帝好了,于他们是一剂兴奋剂。 “我当真是……怪我当时因为容昭仪的死而失去了判断。”陈皇后懊悔不已,“我只想让你顺利出去,未曾想竟是埋下祸根。” “现在不是反思的时候。”苏绾站起来,拿出两份出宫诏令看她,“禁军都是太子的人,他们只是装样子,你别慌,像平时一样去佛堂那边等着,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陈皇后点了点头,提起裙摆出去。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捏着诏令去厨房。 诏令用的是硬纸,不太好处理。她正为难,窗外忽然跳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苏绾回头看去,她梦里的驸马穿着夜行衣闯进厨房,手臂一伸轻巧将她带过去将她抵到门上,迅速捂住她的嘴,“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不买鞭炮果然是对的。 赵珩:这次亲自送你出去。 苏绾:???? 感谢在2020-01-17 08:53:54~2020-01-17 19:0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切都是天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更砂 5瓶;司马娇娇特别爱撒娇 3瓶;晓颖、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092 苏绾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看他, 点头。 她一点没怕,只是没想好要怎么不留痕迹地将诏令处理掉。用来书写诏令的硬纸非常厚,这会烧的话根本来不及,剁碎时间也不够。 要不是他跳进来, 自己没准都能想到办法了。 “别出声。”赵珩倾身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说,“太子命我取回诏令, 搜查的侍卫马上就到, 你去佛堂陪着皇后。” 他知道她一点都不怕, 还听到她跟陈皇后分析为何诏令一事会泄露,听到她冷静吩咐陈皇后去佛堂。 陈皇后能活到现在,不能说全靠她应对有度,至少大部分是。 但他不能说, 不能让她知晓自己在梦里有意识。 “谢谢你, 玄黎。”苏绾拿开他的手, 脸颊没来由地升上一股热气,迅速将诏令塞到他手里。 做梦时都是自己在他耳边说话调戏他, 冷不丁换过来, 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太暧昧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是故意趁着这机会撩她? “去吧。”赵珩松开她, 收起诏令出去敏捷跃上屋顶。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 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若无其事地走出厨房往佛堂那边去。 负责搜查的侍卫转眼到了门外,领头的那位, 正好是她梦里的禁军统领。 苏绾开了门便回到陈皇后身边,神色自若。 这位禁军大统领的名字,她入梦这么多次都不知道,果然不是个合格的帝王。 诏令是太子身边的暗卫拿走的,这位禁军大统领是太子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他们肯定搜不出什么东西。 一切都在太子的掌握中。 “在下奉太子口谕,搜查带瘟疫病毒带入宫中之人,还请皇后娘娘见谅。”江崇神色恭敬,眼神有意无意从苏绾身上瞟过去。 早前他跟太子提议,未免夜长梦多直接将此女杀了即可,结果太子差点把他给杀了。 如今一看,当真是与别的宫女不同,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度。 从他们出现,她眼里就看不到丁点的慌乱,不像去别的宫。宫女见到他们就开始发抖,有些嫔妃也吓得不行。 陈皇后也很从容,到底是皇后,身份摆在那。 “本宫知晓你们无意为难,进来吧。”陈皇后淡淡颔首。 江崇拱了拱手,带队入内。 来了二十个禁军侍卫,各宫的宫女太监都来看热闹,一伙人围在敬法殿门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倒是没敢吱声。 陈皇后默然。 她今日一早去的是文德殿,文武百官都在。 梁太医并无直接证据,证实有人带了瘟疫病毒入宫,只因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严查。 自己身为皇后,韩丞相和林尚书倒是知趣,未有一开始便查她。直到有人站出来,质证太子是否给宫女写过出宫的诏令。 太子否认此事,自己当然也跟着否认。 各宫都查一遍,轮到敬法殿已经最后一个,她除了同意查没别的选择。 太子被烦了一天,下令让百官在宫里用膳,自己也去用膳了。 她得了喘息机会,赶紧回敬法殿通知苏绾。 事肯定不是她做的,而是有人要栽赃。这个人是想借着这件事,把太子也拖下去,毕竟皇帝是真的醒过来了。 陈皇后敛眉,端着架子缓缓转身。“去佛堂等着。” 诏令已经拿走了,侍卫又是太子的人应该不会有事。 “是。”苏绾扫了一眼门外,应声跟上。 这些人里面有德妃布置的暗桩,还有林尚书的人。 梁淑妃有没有派人过来便不清楚了,诏令一事只有她和身边的嬷嬷知情。不管是不是她泄露的消息,她在太子跟前也彻底失去了信任和尊重。 哪怕太子设局时就把她也算进去,主动跳出来终究会让人寒心。 两人到佛堂坐下不久,大统领带着侍卫从小院里出来,到佛堂前回话,“未有搜查到任何可疑物品,属下告退。” 陈皇后漠然颔首。 苏绾跟过去关门,看到围观的宫女太监中,有几个人迅速低头离开,其他则面带惊惧地后退,目光微闪。 太子是个好猎人。 猎物全跳了出来,他也快收网了。 瘟疫病毒这件事,在梁太医没收到消息前就已经处理干净。这个时候有人跟他通风报信,报信的人是谁,背后是谁怕是太子一直都在盯着。 再有便是德妃,她这两天肯定没安分。太子一早就盯着她了,她估计也知道太子盯着,第一次动作没被抓,便会心存侥幸。 人性如此。 通过这件事,自己也看出来了。太子无意杀她,不然也不会让陈良妃提前回来报信,又安排暗卫来拿走诏令。 或者说,太子对陈皇后这颗棋还是很尊重的。 只是不知太子是打算今夜收网,还是明天收。 苏绾关好门往回走,陈皇后从佛堂里出来,眉梢眼角都透着轻松,“过去了。” “嗯,去了一天没吃饭吧?”苏绾微笑看她。 “哪吃得下,听他们吵了一天到处抓人。”陈皇后叹气,“这凤印还真的不好拿。” “拿都拿了你还能扔掉不成。”苏绾打趣一句,彻底放松下来,“我去准备晚膳,你到廊下歇一会。” 陈皇后含笑点头。她早晚要扔掉的,只是还未到时候。 吃过晚膳,皇宫各处也安静下来。 苏绾伺候陈皇后梳洗干净睡下,自己也洗了个澡回房睡觉。 要出宫,估计也要等到太子登基后。有陈皇后在,她随时都能出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仅如此,她还有十万两银子。 出去后做多大的买卖都不成问题,甚至还能跟官府和军队做生意。 有玄黎在太子跟前穿针引线,她可以尝试画出图纸,找工匠研究怎么利用□□。 苏绾畅想了一阵,安心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外入梦。 苏绾看着身上的龙袍,恍惚想起来上次梦境被中断,自己没受惊吓也没发生任何意外,本能看向身旁的赵珩。 他看起来……不像是有意识的样子。 梦境里的所有人,除了自己都不像是有意识的样子。难道是自己被生物钟叫醒,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不行,她还是得再试探下。 贺清尘没有意识是肯定的,她头一天晚上在梦境里见到他,第二天便在福安寺遇到。他一开始很不高兴,觉得自己的话有悖他的原则。 最可疑的是赵珩。 他出现得非常突然,并且一上来就自称是要报恩,还把原主爹娘的信息给说了出来。 可他在现实里不叫赵珩,而是叫玄黎,或许是因为避讳太子的名字?自己在梦里又不叫赵珩,跟他倒是没冲突。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在梦里到底叫什么名字。 回头问一下陈皇后,太子的表字是什么。玄黎可能是太子给他取的名字,也可能是表字。 一般情况下,暗卫的名字都是主子起的,用上古四大神兽的名字,给暗卫取名的最常见。 玄黎的所作所为,不像是要杀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追求她。从他出现到今晚,除了报恩没看出他还有别的目的。 苏绾抿了下唇,干脆坐下来懒散歪在椅子里看着赵珩。 还是现实里更好看一点。 “陛下,微臣真的无能为力。”御医跪下,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赵珩看一眼御医,安静站着不动。 今夜大局已定,明日收网,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安心睡下,未曾想竟又入梦。 苏绾眯了眯眼慢慢坐直起来,“是治不好,还是昨日给贺大夫上药时,你们做了什么?” 入梦至今,她没有杀过人。 医生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病都能治好。他这么慌张,按照梦境给的剧情他肯定做了什么。 “微臣不敢。”御医更紧张了,身体抖动得也更加明显。 “孙来福,传旨下去,太医院所有人即刻赶出宫。”苏绾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御医,“此人押往刑部大牢。” “是。”孙来福应声,“来人,把张御医押往刑部大牢。” “陛下饶命,微臣也是被逼的,微臣的一双儿女都被人劫了去,若是治好了贺大夫微臣的儿女便回不来了。”御医慌张磕头。 苏绾没搭理他,抬脚走到贺清尘的床边,偏头看赵珩,“驸马可会清理伤口?” 他在梦境里的身份真是暗卫,应该会处理伤口,身上也会有金创药,不是便没有。 赵珩点头。 他要说不会她肯定会亲自来,不能让她碰贺清尘。 苏绾真的在怀疑他也有意识。 梦境里细微的改变她都会起疑,就是没想到开设学堂一事是因为她,也没想到洛州水患,百姓未有发生伤亡也是因为她。 这些消息在她随着陈皇后去福安寺茹素时,传遍汴京,她也回过汴京怎会没听到? 可偏偏,她屡次怀疑自己的身份,都不是因为这些事。 若非如此,她在现实里也不会相信,自己编造出来的暗卫身份。 幸好他熟知贺清尘的习惯,一会趁着给贺清尘清理伤口的工夫,偷偷拿到他放在枕边的金创药便好。 “那此事交给驸马负责,立即重新清洗贺大夫身上的伤口,换驸马身上的金创药。”苏绾在刚才的椅子上坐下,神色严肃,“开始吧。” 侍卫进来将御医拖出去,赵珩坐到床上,招手示意一名小太监过来帮忙扶住贺清尘,拿了帕子动手清理伤口。 贺清尘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全部重新清理一遍,他再次按照梦境的剧情疼醒过来。 赵珩起身背对着苏绾,从贺清尘叠得整齐的外袍下拿出金创药,仔细涂到伤口上。 苏绾瞧见他的动作,唇角无意识抿紧。 竟然真的有金创药?不行,一会再试试他,不把这事搞清楚总觉得有点毛。 “草民给陛下惹麻烦了。”贺清尘意识清醒过来,虚弱开口,“谢陛下体恤。” “好好养伤,北梁需要贺大夫,朕也需要你。”苏绾站起身,侧过头吩咐一旁的孙来福,“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人照顾贺大夫,再出岔子唯你们是问。” “老奴遵旨。”孙来福用力擦了把汗。 苏绾看了看贺清尘,目光落到赵珩身上,过去牵起他的手,“贺大夫在大牢受了酷刑,如今到了朕的宫里都还有人要杀他,是朕治下不力,驸马随朕去处理此事。” 赵珩点头。 他这是只过了一关? 走出贺清尘的厢房,苏绾想起上次入梦,韩丞相提出要办登基大典一事,皱眉叫来孙来福。 “陛下可是还有别的吩咐?”孙来福抱着拂尘上前,神情紧张。 “自今日起,除了长信宫的宫人,外人只能到门外不可入内。”苏绾交代一句,扣着赵珩的手回太初殿。 “老奴遵旨。”孙来福转头叫来个小太监吩咐下去,抱紧拂尘跟上他二人。 苏绾回到太初殿的寝宫,支开所有宫人,径自将赵珩带到龙床前。 赵珩心跳加快,面上依旧古井无波,装出一副没有任何意识的模样。 在梦境里她是帝王,自己必须无条件服从。 若非得她在梦中指点,他要打掉朝中的几股势力不会如此顺利,也不会为北梁争取到了五年的停战时间,休养生息韬光养晦。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法隐瞒太久,只期望在她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前,让她对自己多有几分好感。 赵珩收敛思绪放空了双目,徐徐抬头看她。 “驸马与朕成亲有一年了?”苏绾手臂一伸,将他推到龙床上,顺手扯下帷幔。 梦里一年,他们好像还没有圆房?他也从未开口说话。 赵珩睁着一双眼,暗暗绷紧了神经。这次要是装得不好,下回入梦自己估计得去冷宫待着了。 苏绾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收进眼底,倾身过去,单手撑到他的身侧,目光深深地看着他,“成亲这么许久,驸马可有喜欢朕?喜欢便点头,不喜欢便摇头。” 赵珩被她问住,在点头和摇头之间犹豫一阵,最终拒绝回答。 自成为储君,父皇未有教导他任何帝王之术,只将他当做摆设,立储也不过是为了堵住谢丞相等人之口。 早年在禹州小住,六皇叔倒是教了些,但有所保留。 他回到汴京后六皇叔每月六封信送到汴京,多是询问朝中的势力如何分布,他丝毫未有怀疑从来知无不言。 三个多月前,父皇忽然命他监国,彼时他身边只有百十来个人,还都是权力外围。除了私养的禁卫军,他并无太多依仗。 若非意外入梦得她如师长般指点,怕是还要耗费许多时日,才能在朝中站稳脚根。 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止是喜欢。 而是全然的爱慕与钦佩。 赵珩眨了下眼,静静看她。 “驸马为何不答?”苏绾扬了扬眉,伏到他身上偏头过去,轻轻咬了下他的耳朵,“回答了这个问题,朕便与你圆房。”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禁止使用美人计。 苏绾:你管我。 感谢在2020-01-17 19:03:11~2020-01-18 08:37:04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不见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3、093 赵珩僵了一瞬, 依旧拒绝回答。 她才不会圆房,只会把自己打入冷宫或者换个驸马,不可上当。 “驸马是不喜欢朕?”苏绾缓缓抬起头,指腹落到他脸上, 仔细描摹他精致的五官,“既然驸马不喜欢朕,那朕便换个驸马好了。” 这都不能让他现行? 赵珩放空的大脑什么都不去想, 不去看。 贴在脸颊上的手沿着他的眉往下滑过去, 最后停在唇上, 力道开始加重。过了一阵,压在唇上的手指移开,用力捏他的脸颊。 他假装自己未有看她,心跳却慢慢的乱了频率。 “驸马为何脸红?”苏绾凑近过去, 一只手撑在他肩上, 另一只手捏了捏他鼻子, 指腹又落回他唇上。 他的唇形很漂亮,触感柔软。在现实里说话时冷意不那么明显, 不说话时整张脸都透着一种, 让人不敢直视的凛冽。 自己试探了这么久,他好像还是没什么意识, 难道又是自己想多了? 苏绾眨了下眼, 收了撑在他肩头的左手转而蒙上他的眼睛,低头亲上去。 赵珩绷紧了脊背,想起有一回入梦她在桥上亲自己的情形, 更不敢动了。 过了一阵,她许是觉察出自己没反应,移开唇,另一只手却扯开了他外袍的带子。 “驸马可是在紧张?”苏绾微微抬头,发现他的脸比刚才更红,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唇角扬了扬,右手探入他怀中扯开中衣的带子。 似乎有反应? 赵珩手心出汗,默念佛经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要忍住,冷宫是真的冷宫,上回被关进去里边一个人都没有,门外还有侍卫把守。 这梦境是因她而生的。 再被丢进去,即便入梦自己也无法知晓,现实里即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上一回入梦,自己从她的反应中推断出御医有问题,及时处置,还利用此事将韩丞相和德妃的把柄抓住。 登基是没了阻碍,国中将来会发生何事,对自己而言同等重要。 赵珩念了会佛经,感觉到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挪开,索性就不睁开了。 “跟朕圆房,让驸马很为难为吗?”苏绾侧过头,用力咬了下他的耳朵,含糊出声,“玄黎,或者说太子殿下?” 她还不敢确定,故意诈他的。 赵珩睁开眼,像往回入梦那般看她片刻,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抱着她一块坐起来,跟着拿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上一笔一笔仔细写下四个字:臣不为难。 但也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不可让她知晓自己有意识。 她如今还在宫里,待自己将韩丞相和林尚书处置妥当,父皇的驾崩的消息亦会发丧。她跟着陈皇后,必定会看到自己登基。 他还有几日的时间,可争取获得她更多的好感,如此她便是出了皇宫自己也还有机会见她。 赵珩写完抬头,方便她看到自己无神的双目。 “真不为难?”苏绾低头,发现自己还骑在他身上,男人衣衫半敞,露出好看的脖子和宽阔的胸口,旋即若无其事忽略过去,抬手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不为难为何不配合朕?” 男人不是有本能的吗? 难道梦境没给他这样的剧情?好像也确实没给,按照梦境的剧情她的驸马应该是谢梨廷。 所以,他是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身份也只是个绝对服从命令的暗卫。 赵珩拿开她的手,又写下两个字:白日。 苏绾嘴角抽了下,撤回手看他,“今日无事,驸马陪朕去散散心。” 她知道梦里是白天,又不是真的要跟他圆房,只是想试探他是不是也有意识。这次后,下回再入梦便不用试了。 能用的手段她都用了一遍,他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没有思想的工具人,什么都没试出来。 上回忽然醒来,可能真是生物钟把自己叫醒的。 在福安寺她的作息非常正常,早睡早起,不做梦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醒过来。 苏绾从他身上下去,见他在系中衣的带子,没来由想起他在现实里将自己抵到门上的一幕,脸颊腾地一下升上一股热气。 还好是做梦,醒来就忘了。 他没有意识,不会想到他恩人的女儿在梦里各种胡来。 苏绾下地,缓了缓情绪自己动手将帷幔挂起来。 “启禀陛下,登基大典已筹备完毕,请陛下更衣祭拜宗庙和天地。”孙来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绾微微有些发怔,“进来。” 她才几天没入梦,这登基大典都筹备好了,选定吉时也不用告诉她? 看来现实里的太子登基也快了,最晚过中秋。要是他速度快一点,估计自己能出宫陪邵宁和奶奶过中秋。 “是。”孙来福应声推开门。 赵珩从龙床上起来,余光扫过苏绾的侧脸,不露痕迹地吐出口气。 她在梦中登基,便是说明拿下韩丞相和林尚书,夺回兵权后再无人敢阻挠自己。 “驸马的衣裳可有准备?”苏绾看向孙来福身后的宫人。 来了十几个,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托盘。 “准备好了,不光驸马的准备了,长信宫内各位伴读的礼服也都准备妥当,已送了过去。”孙来福脸上挂着笑,吩咐宫女伺候她换衣服。 苏绾看了眼赵珩,绕过屏风去换衣服。 她对登基大典一无所知,既然梦境里的工具人已经安排妥当,自己跟着去就行。 换好衣服出去,被她收进长信宫的五个美男也换了祭祀的礼服,一字排开站在门外。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登上大宝。”五人一起行礼道贺。 “免礼。”苏绾很自然地牵起赵珩的手走下台阶。 他们应该是去观礼的。 走出长信宫,前来引导她登基的官员上前行礼,跟着打开文书念了一遍祭祀流程,让她步行前往宗庙祭拜。 苏绾略头大,但还是按照要求先去宗庙祭拜,跟着去拜天地。 拜完后,大学士向她献上御玺,眉眼含笑,“皇帝亲政一年,国中风调雨顺,臣民无比欢喜。” 苏绾一脸冷漠,接受完群臣的拜贺,离开祭坛回宫换上黄色的龙袍,带着赵珩一起去文德殿。 赵珩不时留意她的反应,心想封后大典也异常繁琐,她怕是会不喜。 回到文德殿,礼乐齐鸣。 苏绾领着赵珩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安慰自己只剩下最后的步骤,结束就自在了。这是她入梦这么多次,最累的一回。 进文德殿坐上龙椅,百官再次道贺,司礼太监宣读诏书。 苏绾听到司礼太监念出自己的名字,微微挑眉。 从入梦发觉梦境对应现实,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是当朝太子赵珩。竟然不是,而是自己的本名? 这就是她能掌控梦境的真正原因? 也就是说,以后还能入梦她想怎么胡来都可以。 被烦了很久的苏绾心情终于好了一点。难怪赵珩的名字和现实不一样,他在现实里应该不能跟太子同名。 赵珩余光瞧见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眼底也多了几分笑意。她竟是不知,梦境因她而生? 方才听司礼太监宣读诏书,听到她的名字,他丝毫不觉意外。 只暗自庆幸自己先在现实中找到了她,而不是等梦境告知自己她的名讳。 最后的仪式结束,苏绾摘下冕冠顿觉脖子酸得不行,有种醒来会落枕的错觉。 梦境到底是梦境,她也没做什么就顺利登基,从一个被扶上龙椅原本只是过度的傀儡,成了真正的帝王。 现实里的太子,却是每一步都走得惊险万分。 苏绾感叹一番,回到长信宫立即吩咐宫女给自己换常服。 趁着还没醒,她要拉着赵珩陪自己去散心。 她想学骑马很久了,奈何每次入梦都会有乱七八糟的事,看美人也没几次看得尽兴。 换好常服出去,赵珩也换了一身,白色对襟长衫腰间绑着黑色皮革绅带,衬得他的身形愈发挺拔高大。 “陪朕去散散心。”苏绾上前牵起他的手,自顾往外走,“孙来福,吩咐下去,给朕准备两匹骏马。” 她出宫后要做的事情太多,总是坐着马车到底不方便,会骑马就好很多。 梦里有现成的老师,可比她出去后自己找的强。 像他这种武功高强的暗卫,骑术一定非常精湛。 “老奴这便去安排。”孙来福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陛下最爱的那匹踏雪一直精心照料着呢。” 赵珩唇边浮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她出宫后的计划做得很细致。 走出太初殿,萧云敬等人又等在门外,再次道贺。 “陛下这是要与驸马去何处?”谢梨廷脸上挂着浅笑,“臣等能否一道随行?” 赵珩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低头拿开苏绾的手反握回去,抓紧不松开。 苏绾偏头看他一眼,微笑扬眉,“驸马要教朕骑马,你们也一道来吧。” 他还知道吃醋了,有意思。 之前他只是比较紧张的她的安危,好像所有人都会杀了她,登基大典一过他就不担心了,反而有了占有欲。 不知道现实里的他,是不是也这么有趣? “臣遵旨。”谢梨廷看着赵珩,脸上的笑容扩大,“驸马骑术极为精湛,有他教导陛下相信陛下很快便能学会。” “是吗?”苏绾态度随意的回了句,任由赵珩牵着自己的手往外走。 谢梨廷等人跟上,似乎对骑马一事颇为感兴趣,程少宁清扬的嗓音隐约带着几分雀跃。 苏绾回头看了看,心想十万两银子也养不起这么多个美人,但是可以考虑先把驸马养了。 她现在不穷,但还不到暴发户的程度,最多算小康。 也只能养得起赵珩这种退隐的太子暗卫。 反正他说了会负责。 走出长信宫,禁卫军大统领带着选好的马匹候在门外,苏绾看了眼顿时有些紧张。 孙来福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哪怕是在梦境里也不出错。 给她准备的马鞍是双人的,像是知道她不会骑马必须要人教一样。 就是……她骑上去会不会被甩下来? 这种交通工具,他她只在景区看过。 “要如何上去?”苏绾收起害怕,悄悄晃了下赵珩的手,“驸马教朕。” 赵珩垂眸注视她片刻,松开她的手翻身上马示范了一遍,又翻下去抱住她的腰的让她踩住马镫。 苏绾照做,颤颤巍巍坐好。 赵珩掩去眼底的笑意,翻上马背从她身后抱住她,趁着倾身去拿太监手里的缰绳的间隙,速度而飞快地亲了下她的耳朵。 她害怕紧张的模样无比诱人。 “可以走了。”苏绾脊背僵直,耳朵像是被人点了火,毫无预兆地烧起来。 刚才,赵珩倾身下来时,似乎亲了下她一下? 错觉,一定是错觉。这么亲密的姿势,就算碰到了也正常,她才确认过他没意识。 身下的骏马开始走动,速度不算快。苏绾紧张的情绪缓解下来,握紧了马鞍,不断暗示自己不要怕。 有赵珩在,出问题他也会保证自己的安全的。 “出发了。”程少宁开心大喊。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 赵珩头没回,抱紧怀中的苏绾甩动缰绳,催马起跑。 出了重华门继续往北,不多时便到了围场。 苏绾从马上下去,背对着谢梨廷他们苦着脸深深皱眉。这马鞍已经是最柔软的了,还是颠得有点难受,她果然不适合这种在现世变得极为昂贵的运动。 赵珩低头看她,尽量不让自己显露情绪。 “朕无事。”苏绾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谢梨廷和萧云敬等人,“你们不用管朕,有驸马在。” 程少宁欢呼一声,扬鞭策马冲了出去。 其他人又笑起来,陆续骑马跑远。 四周没了人,苏绾也不端着架子了,伸手拽了赵珩的袖袍跃跃欲试,“开始吧。” 颠也要学会,她出宫后不止要在北梁做生意的。 赵珩点了下头,伸手扶她上马。 苏绾这次有了经验,虽然还是不够潇洒,但自己上去完全没有问题了。 赵珩牵着缰绳带在附近走了一圈,停下来仰起头看她。 “还不行,朕再转一圈就让它跑。”苏绾干笑,“就一圈,朕一定可以驾驭的。” 赵珩收了视线,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眼底笑意沉沉。 原来她也有胆小的时候? 又走了一圈,苏绾为了维持自己的帝王形象,拿走缰绳尝试自己来。 赵珩也拿了一匹马跟着她。 苏绾自己溜了一圈胆子大起来,学着刚才他催马的动作,用腿拍动马肚子。 马儿瞬间跑动,把她生生吓醒过来。 外边已经天亮。 苏绾坐起来缓了口气,掀开薄被下床。 洗漱干净去叫醒陈皇后,内务府派送东西的人也到了。她去开了门,小太监似乎有些紧张,长得也很面生。 苏绾狐疑眯起眼,正要问他怎么回事,对面的屋顶上忽然跳下来两个侍卫,一把抓住那小太监,还拿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劳烦姑娘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今日的早膳御膳房会送过来。”其中一个侍卫出声。 苏绾从容点头,“好。” 小太监的嘴巴被堵住,睁着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被侍卫拖走。 苏绾关门回去跟陈皇后说了声,和她一块去佛堂。 太子开始收网了。 早朝刚结束,韩丞相出了文德殿便加快脚步往外走,连旁人叫他都听不到。 林尚书也神色慌张,跟他拉开很远的距离,脚步匆匆。 眼看着就要出门,韩丞相看到有侍卫靠近过来,脸色白了白,哆嗦拿出准备好的毒药。 利箭破空而来,穿过他的手臂深深扎入地面。 林尚书吓得不敢动,面如土色。 文德殿四周围墙上站满了弓箭手,所有还未出宫的朝臣惊恐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韩丞相倒在地上,艰难回过头,肝胆俱裂地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俊美青年。 那个被他认为不堪一击的未来天子,此刻的眼神仿佛在俯瞰一只蝼蚁。 他以为自己布局精妙,又与林尚书私下达成了合作,孰料一切都在这天子的算计之中。 那个站在太子身后的女子,就是自己一开始瞧不上的粗使宫女。 太子成为储君以来,杀过的宫女过百,却独独为一人书写出宫诏令。 这事还是通过他最信任的梁淑妃去求的,就在徐贵妃被接回宫,在文德殿自诉罪状当日! 那时,太子便已经在担心那宫女的安全,想要在风暴来临前送她出宫。 自己若早一步得知,如何会有今日之惨败! 没关系,他已经吩咐所有豢养的死士,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杀了那宫女,给自己陪葬。 “韩丞相可还有话说?”赵珩停在韩丞相面前,波澜不兴的语气,“说之前,吾有件事要告诉丞相,你那几个可爱的孙儿,如今都在城外别庄。 “赵珩,你不是人!”韩丞相怒极攻心,嘴巴一张吐出大口鲜血。“你竟对小孩子下手,你不是人!” “玄鸣走时刚满四岁,太师手下的死士是凶手,打晕照顾玄鸣的宫女的人可是出自你的丞相府。”赵珩垂眸看他,“被带入宫中的瘟疫病毒,是你府上小妾,从名为周福的江湖郎中手中购得,吾可有说错。” “你……血口喷人!”韩丞相脑子里轰然一响,支撑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彻底散去。 他竟是什么都知道了。 身后的一众朝臣纷纷往后退,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谢丞相捋了把胡子,轻轻摇头。 瘟疫病毒一事竟是真的,幸而天子非愚笨之人,否则北梁真是要亡国。 “将韩丞相与林尚书押往刑部天牢,抓捕所有谋逆同党。”赵珩掀了掀唇,漠然转身。 他要第一个去告诉苏绾,自己四天之后登基,晚上再哄她出宫教她骑马。 故意留到此事才动韩丞相的林尚书,不过是要让百官看到自己的手段,让他们知道惧怕。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技术很好,放心。 苏绾:哪方面? 赵珩:…… 感谢在2020-01-18 08:37:04~2020-01-18 19: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牛 10瓶;冷小露 5瓶;沧世暮雪、小淨、晓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4、094 赵珩回到长信宫, 在太初殿伺候的小太监迎上来行礼,脸上写着惊惶,“殿下,皇上又开始砸东西了。” 孙来福递了个眼色给小太监, 示意他下去。 皇上醒来的这几日天天闹腾。 商议封后当日,他没敢闹,这会封后都过去好几日了, 闹了又有何用。 殿下如今大权在握, 怎么会容许他闹腾的事出这个门。 “去瞧瞧。”赵珩剑眉压低, 抬脚往太初殿那边去。 这长信宫再不是当年,他带着孙来福前来贺寿,被挡在门外浇了半日风雪的长信宫。如今,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 他要父皇几时驾崩, 便可让他几时驾崩。 “殿下。”江崇跟在他们身后进来, 叫住赵珩, “任长风那边有情况。” 赵珩顿住脚步回头,墨色的眼眸骤然漫上杀意, “什么情况?” “昨夜四更天, 丞相府的死士在敬法殿附近出没。”江崇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了杀气,暗自庆幸。 幸亏自己收到消息立即来报。 这要出了什么问题, 任长风当真得提头来见了。 赵珩若有所思。 韩丞相为何还想着要杀陈皇后?难道……他猜出在自己背后指点的人, 是苏绾? 他几次去见苏绾,只有开始设局那日被丞相府的死士看到,后来的几次墨竹确认过, 周围并无其他人。 是学堂和诏令!赵珩绷紧了下颌线,许久才出声,“将五皇子和四皇子关到一处,德妃和身边的宫女幽禁在瑶华宫,不准她们死。” 韩家的死士哪怕主人死了也会继续完成任务,韩丞相若真的猜出苏绾的身份,势必会让死士继续追杀苏绾。 “属下这就去布置。”江崇领命欲走。 “回来。”赵珩面色冷凝,“吩咐影卫全力追杀丞相府的死士。” “是。”江崇行礼告退。 赵珩目送他走远,偏头看向孙来福,“稍后你去一趟内务府,凡是送去敬法殿的东西都让他们检查仔细,再出下毒之事内务府担责。” “老奴明白。”孙来福应声。 殿下是真的在意那姑娘,听闻她会出危险竟如此紧张,这是好事。 说明殿下有成家的念头了,他也总算不辜负皇后的嘱托。 “进去吧。”赵珩收了杀气继续往里走。 韩家的死士既然盯上了敬法殿,那便把敬法殿烧了让他们死心。自己再趁着他们放松之时,将他们一举杀尽。 登基大典结束当夜,他会将苏绾和陈皇后送出宫,再一把火烧了敬法殿。 陈皇后一死,且不是死在自己手中,陈瑞武身为兄长亦无法怪罪到自己头上。也打消了他,在朝中还有依仗的念头,不让陈家人趁机起势。 这后宫里边,能看得清自己为何要封继后的人,除了苏绾便是陈皇后。 她很清楚,封后只是一步棋,因此未有离开敬法殿住进凤仪宫。 他原先也未曾想要她死。 送她和苏绾出去,这宫里不会有太后也不会有太妃。 其他的嫔妃愿意出家的便出家,不愿意的,就去开办在国中各地的学堂当夫子,放她们自由。 苏绾不喜宫里繁琐的礼仪,她也不喜欢皇宫,未必会喜欢看到那些嫔妃被安排殉葬。 此事朝臣必定会反对,这也是自己为何要在文德殿外,射伤韩丞相活捉林尚书的原因之一。 朝臣惧他,日后推行任何政策,他们都不敢在暗地里阻挠。 赵珩闭了闭眼,耳边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脸上再度挂上厚厚的寒霜。 “都在外边候着。”赵珩说了句,开门进去。 守在寝宫内侍卫上前行礼,“殿下。” “到门外守着。”赵珩摆手入内。 侍卫安静退下。 “你个逆子!竟想弑父夺权!”赵言煜气疯了,抓起手边的花瓶用力砸过去,“当初就不该立你为储君!” 这天下是他的!要不是皇后以死相逼,他会废后把徐贵妃封为皇后,将老四立为储君。 他的儿,如今竟是什么都没剩下。 “晚了。”赵珩不想再听他废话,上前一步出手将他击昏过去,拿出一粒药丸喂入他口中,捏着他的下颌让他吞下。 这种药丸服下后要过好几个时辰才会发作,症状如久病不治一般,是他幼年在禹州历练时,从一江湖郎中手中购得。 回汴京后他用动物试过几回,从未出错。 赵珩收起药瓶,抱起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的皇帝放到龙床上,倾身给他改盖上被子,漠然转身。 他不会如父皇这般软弱,也不会为了平衡朝中的势力,娶无数的妃子入宫。 不会如他一般昏庸无能! 走出太初殿,赵珩吩咐侍卫守住各处防止有人闯入,随即回临荷殿换下身上的蟒袍,拿了一套没有染上任何熏香的便服穿上。 登基之前,还不能让苏绾知晓自己的身份。香囊是她亲手调配出来的,闻到味道她无需怀疑便可确认自己身份。 “殿下。”墨竹从梁上跳下,恭敬回话,“韩家一干人等已全部关入刑部天牢,未有遗漏,押送大将军的禁卫军再有一日便会入京,沿途都有人盯着。” 赵珩略略颔首,“换上蟒袍随我去敬法殿。” 墨竹沉默点头。 赵珩到敬法殿见过任长风,听他说完昨夜有人偷袭一事,叮嘱一番小声交代,“去通知她到后门来,我在那儿等她。” 任长风应声跳下屋顶。 赵珩在敬法殿后门等了一会,苏绾开门出来,看到他微微有些诧异,“你怎么又来了?” 身为太子的暗卫,他这么闲的吗? “太子命在下来通知陈皇后,四天后登基大典结束当夜,会将你二人都送出去。”赵珩故作严肃地往她身边挪了下,嗓音压低,“姑娘可会骑马?出宫时会让你二人扮做侍卫,跟随换防禁卫军一道出去。” 陈皇后是会骑马的,她盛宠之时常常陪着父皇去围场骑马游猎。 苏绾摇头,心里却想着太子如此安排,必定是韩丞相那边还有尾巴没抓住。 陈皇后才封后三天,即便是死也要利用到底。 她的嫡兄在北境打了胜仗才没多久,转眼成了国舅,陈家人若趁机起势对太子来说不是好事。 只有陈皇后死了,还是死在韩丞相手中,如此才能让驻守北境的陈家人不起疑。 人死了便只有虚名,陈家人想要进入权力中心,还是得靠自己。 这太子……不简单。 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出宫,怎么出去都行。 苏绾打住思绪,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你会骑马吧,能不能教我?” 侍卫的骑术都是非常好的,自己光靠做梦学不行,距离出宫只有几天时间,也不一定会入梦。 还不如找他呢。 “今夜在下不当值,到了亥时姑娘还在此处等着,在下来带你去学骑马。”赵珩见她上当,藏起眸中的笑意,险些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 她方才走神,像是已经猜出他送走陈皇后的用意? “好,那你一定记得过来。”苏绾见他答应,眼神霎时变得明亮起来,“不见不散。” “嗯。”赵珩应了声,手臂一伸很自然地落到她的头顶,“别动。” 苏绾茫然仰起脸。 从她的角度看去,男人线条优越的下颌线清晰而明快,他呼吸的气息拂过来,有点撩。 “落了叶子。”赵珩倾身而下,下巴轻轻碰了下她的头顶,手指故意动了下她的发鬓,拿出藏在掌心的枯叶递给她。 苏绾本能往后退了一步,“谢谢。” 她好像又被撩了? “回去吧,今夜亥时在下会来接你出去。”赵珩脸上古井无波,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拱手离开。 苏绾丢了枯叶关上门,心跳乱糟糟地往回走。 一定是昨晚入梦的后遗症,竟然觉得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是在撩自己。 进入小院,陈良妃歪在廊下吃着水果吹风,看起来十分惬意。 苏绾过去坐下,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太子登基后会将我们一起送出去。” “知道了,还以为他会在用完我这颗棋,便会让我给皇帝陪葬。”陈良妃轻笑,“我入宫得宠后从不针对皇后,是因为我知道她是正室,还生了儿子。” 自己的娘亲就是妾室,入了宫她也是妾不是妻。 妻要妾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她与徐贵妃以及德妃不同,背后无人可依,唯有自己立起来才能淌过后宫里刀光剑影,好好活着。 说起来,皇后也从未为难她,许是因为她是最没威胁的那一个。皇后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后来被困深宫皇帝移情才郁郁寡欢,也气坏了身子。 彼时不知深浅,觉得皇后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才看得明白。 身在这后宫里,哪来的福可言,苦倒是日日都得咽下去。 “我原先想,若是死了还有来世,定要正经嫁人为妻不再做妾,看来要等上许久了。”陈良妃又笑,“封后赏赐下来的银子,足够我安享晚年,出去也好。” 她原先计划,若太子利用完她就要除去,便自己想法子逃出这皇宫。 任长风昨日已帮她在城内买了一处幽静的宅子,平素出门戴上帷帽,少去热闹的地方露脸,还是能自由自在的活着的。 还能趁此机会,让道士再开坛做法。 “等那位出殡,你也可以嫁。”苏绾压低嗓音开玩笑,“只要你敢。” “我有何不敢的,假死出去从此便没了陈皇后,换个名字不就成了。”陈良妃笑得开心,脸上隐约生出几分自嘲,“还是算了,生不出孩子嫁了也会被嫌弃。” 两个女人在廊下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一字不漏的落入任长风耳中。 他低下头,悄然攥紧了拳头。 进入九月暑热渐消,过了上午日头才毒起来。 苏绾照顾陈皇后睡下,回房看了看收拾齐整的包袱,也躺下午睡。 一觉睡醒,外边已是夕阳漫天。 韩丞相和林尚书在文德殿外,被禁卫军活捉的消息传到敬法殿,来传消息的人却是梁淑妃。 苏绾站在佛堂门外的荫蔽底下,听着梁淑妃的哭声从里边传来,心情复杂。 这人软弱了一辈子,以为谨小慎微不出错便可平安,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老皇帝一死,以太子的为人即便不杀六皇子,也不会让他留在汴京。 去了封地也会一直派人监视他们母子,直到老死。 诏令一事泄露,不管怎样都是梁淑妃的错,还有送给宋临川的香料,两件事合一起,太子对她早就没了信任。 佛堂内安静了一瞬,复又传来哭声。 “我不求别的,只求皇后娘娘在太子跟前帮我说句话,留我儿一条活路。”梁淑妃哭得哀戚,“我儿还小。” “本宫没这么大的脸。”陈皇后不为所动。 当初她在病中,以为自己活不下来时求她,她冷眼旁观。如今回头来求自己,倒是不顾及往日龃龉了。 “我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从冷宫出来还能封后……”梁淑妃话还没说完,敬法殿外传来宫中发丧的消息。 她脸色一白,像是被抽了魂讷讷出声,“竟是这般便走了吗?” 陈皇后看她一眼,起身走出佛堂看向长信宫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轻松。 可算是驾崩了。 她的前半生都绑在皇帝身上,终于解脱了。 “回吧,本宫要换上丧服去长信宫送皇帝一程。”陈皇后说完,扭头回小院。 梁淑妃从团铺上起来,浑身上下像是灌了铅,艰难迈开脚步。 云岚不敢怠慢,匆匆入内扶她。 苏绾看一眼她主仆二人,也回小院换上丧服。 赶到长信宫,宫女与太监都得留在门外,文武百官闻讯陆续着丧服赶来。 “苏绾……”云岚悄悄拉住苏绾袖子,示意她到一旁说话。 苏绾没拒绝她。 “诏令一事是嬷嬷泄露的,与淑妃娘娘无关。”云岚压低嗓音,一开口便红了眼,“我不求别的,只求不被送去殉葬,你在皇后跟前说得上话,求你帮我一回。” “我试试,能否行得通说不准。”苏绾略无奈,“回去吧。” 云岚含泪点头。 梁淑妃身边的嬷嬷被带走了,不知是死是活,她却是不想死的。 眼下,能帮自己的便只有苏绾。 在长信宫门外守了两个时辰,百官先出门,跟着是后宫的妃子。 苏绾迎上陈皇后,随她一道返回敬法殿。 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进敬法殿关上门这才相视一笑。 “再耐烦几日,等太子登基便好了。”陈皇后一身轻松,“御膳房稍后送晚膳过来,吃完早些睡,明日还得去哭。” 苏绾含笑点头。 陈皇后吃完梳洗干净早早睡下,苏绾回房等到亥时,熄了灯偷偷去开了后门等着。 她问过陈皇后,太子没有表字,据说是皇帝没给取。 皇帝驾崩太子一定很忙,不知道会不会临时要求暗卫加班?苏绾等了一会不见有人来,转过身正准备回去,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苏绾。” “你来了。”苏绾松了口气,回头看他,“要如何出宫?” 赵珩笼在夜色下的脸庞浮起淡笑,手臂一伸,揽着她柔软的腰肢纵身跃上屋顶,“飞出去。” 苏绾被他吓得不轻,本能伸手抱紧他。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是不是很厉害? 苏绾:…… 感谢在2020-01-18 19:00:34~2020-01-19 08:4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650286 29瓶;沧世暮雪 10瓶;故不理02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5、095 夜色浓稠, 皇宫各处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站在屋顶往下看更添几分肃穆。 苏绾箍紧他的腰,心跳如雷。 这种场面她只在现世的电视里看过特效,亲身经历真不是一般的刺激, 比自己第一次上没贯通的大桥还慌。 “先去换一身衣裳。”赵珩感觉到她的害怕,唇角微扬,“一会走重华门出去。” 守门的侍卫都是他的人, 不会拦着。 “好。”苏绾嗓音发颤, 心想出宫后真的可以考虑把他养在身边。武功这么好, 出门完全不需要担心遇到山匪,还能让他帮忙训练一批护院。 赵珩低头,趁着跃下房顶的间隙,不露痕迹地亲了下她的头顶。 按照规矩, 他今夜应该与皇后及后宫妃子和所有皇子守灵。未免落下话柄被朝臣抓住, 他命墨竹找来个身形相似的暗卫, 穿上丧服守在灵堂。 还让司礼太监宣布父皇的遗诏,后事从简无需皇后及后宫妃子守灵, 也无需皇子去守。 他早晨才活捉韩丞相和林尚书, 晚间父皇驾崩又有遗诏在,便是朝臣心中明白一切皆是自己的安排, 也不敢置喙。 早在他命礼部和工部准备父皇后事的同时, 他的龙袍和冕冠也在加紧制作。 停灵三日后,他便可登基。 这三日他要拿回兵权,处理掉韩丞相和林尚书。拿到赤虎军的虎符, 其余戍边驻军便无可惧。 戍京大营的兵力,林尚书一倒便可拿回。 赵珩抱着苏绾落到地上,左右看了一圈带着她避开侍卫,进入一处空置的院落。 墨竹和其余几个暗卫守在各处,默默转身。 “侍卫的衣服难有适合姑娘穿的,姑娘换上男装便可,在下有出宫的令牌。”赵珩藏起笑意,拿出提前为她准备的男装递过去,“这院子无人居住,姑娘放心。” 苏绾拿走他递来的男装,轻声说了句谢谢,开门进去换衣服。 今夜皇宫各处戒严,侍卫比平时多了两倍,即便有令牌也得装扮妥当。皇帝一死,太子身边的暗卫就带着宫女出宫,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尤其太子还给她写过出宫诏令。 等她假死出去,这宫里怕是要传出无数奇怪的故事版本,比如太子痴恋宫女,为娶其为后亲写诏令什么的。 或者,太子被宫女迷惑,亲手奉上江山云云。 她只远远看了一眼太子就要背锅,简直惨绝人寰。 再说那太子的颜值也太一般了,哪怕是站到她面前,她也不会激动半分。她梦里的美人,哪个不比太子好看? 苏绾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阵,穿好男装,收起自己的宫装装进包裹里放好,开门出去。 赵珩回头,换上寻常男装的苏绾像尚未及冠的少年郎,眉梢眼角都染着几分清冷。 她靠近过来,嗓音微微有些沉,“可以了吗?” “很好。”赵珩满意点头,手臂一伸又把她抱住,纵身跃上房顶往重华门的方向去。 苏绾胆子大了很多,落地时已经可以跟上他的节奏。 走出黑暗,挂满白色灯笼的重华门近在眼前。 赵珩拿出令牌低头在她耳边叮嘱,“跟着我走便可。” 男人呼吸的热气一下子冲进耳朵里,苏绾猝不及防,脸颊没来由的烫了烫,乖乖点头。 “来者何人!”守门的侍卫一看到他们出现,立即围了过来。 赵珩一言不发,拿出令牌递过去。 对方看过令牌旋即退下给他们开门。 苏绾神色从容,跟着他出去后又走了一段路,进入一座十分幽静的大宅子里。 “这是我等平日休息轮值之处。”赵珩解释一句,带着她穿过回廊往后院去,“后院是练功的地方,不会吵到前边的人睡觉。” “嗯。”苏绾应声。 这是太子训练暗卫的地方,原著中提到过几次。柳云珊病好后跟贺清尘学医,只要萧云敬入京他们便会在此处见面。 外面完全看不出这宅子有多大,也分不出到底是一户人家还是好几户,进出一共八个大门,每个大门连接着的一个三进的大院子。 八个大宅子连起来,差不多形成一个长方形的圈子,中间的空地便是训练暗卫的演武场和马场。 他这么大胆,竟然把自己带到,太子极为隐秘的暗卫训练基地来? 转念又想,自己是看过原著才知道这个秘密。 他要是不说,这里就是禁卫军平常换防睡觉的地方,本来也不算什么机密的事。 进入演武场,四周亮着手臂粗的火把,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在马场那边吃着草料。 “这匹马的性子比较温顺,适合女子。”赵珩垂眸看她,眼底漫上笑意,“姑娘无需惧它。” 苏绾点了下头,跟着他一块过去。 她在梦里的马叫踏雪,不是白色的马而是四蹄雪白,如踩在雪中一般。 那名字更适合眼前这匹马。 走到马匹跟前,赵珩停下来明知故问,“姑娘会上马吗?” “不大会。”苏绾神色坦然,“要如何上?” 在梦里她也是在他帮忙下才上去的,不能逞能。这会可不是做梦,马匹发狂真的会把她甩下来。 “我教你。”赵珩把缰绳给她,仔细教她如何拿缰绳,上马时要如何控制力道,不让马匹发觉她不会。 在梦境里他一直未有出声,因此没有仔细教过她。 “还挺复杂。”苏绾听他说完一遍,有点跃跃欲试。 在梦里她是被抱着上去的,之后他又一直拉着缰绳,不像现在说得这么细致。 “试试。”赵珩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握住缰绳示意她上去。 苏绾抿了下唇角,按照他刚才教的要点,抓紧缰绳和马匹的鬃毛,尝试上马。 这古代的驾照比现世的还不好考。 第一次尝试失败,赵珩及时伸手扶了她一下,眼底划过浅浅的笑意,“不急,再来一次。” 苏绾背对着他抿紧唇角,仔细把他说的要点的琢磨了一遍,再次尝试。 她一定要学会,出宫后要做的事情很多,有时间也找不到这么细致的老师教自己。 试到第五次,苏绾终于顺利上马。她缓了缓呼吸,挺直了脊背,按着他的要求用小腿敲打马的肚子两侧。 胯下的骏马开始走动,赵珩眼中流露出一丝放松,安静跟上去防止她掉下来。 “太子登基后你真的要退隐啊?”苏绾掌握了诀窍,顿时放松很多,“想过退隐后做什么吗?” “未曾想过,姑娘可有好建议?”赵珩笼在火光下的俊逸面容古井无波,“在下十岁便跟着太子,之后去禹州当暗桩,只会杀人。” 她这是动了心思,想要收留自己? “那你有钱吗?”苏绾又问。 像他这种经手过太子许多事的暗卫,即便退隐了估计也还留在军中,若是彻底退出,除了去给人当护院,或者去镖局,似乎没什么工作合适他。 太子肯定也不放心。 毕竟知道的太多事了,身份一旦暴露就很容易被对手收买。 “有一些,在下的俸禄不高,平时也无甚花费的地方,就攒了几百两。”赵珩眼底的笑意扩大,“为了查找义父花掉一些,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两。” 他的私库有将近千万两。 “你这么穷也敢退休?”苏绾脱口而出。 她在现世时,要不是不想动用拿去理财的钱,又想换一辆心仪的新车,也不会在工地加班加点的熬,从而导致自己猝死。 退休,她就没敢想。 “太子身为储君,眼看就要登基,不会一直只用同一批暗卫。”赵珩故作无奈,“除了他贴身的暗卫首领,通常几年一换防止暗卫知道太多而背叛。” 其实不是,暗卫和朝臣豢养的死士一样,自小卖命给主人。 暗卫若是想退隐,会按照规矩自废武功,服下需要按时服用解药的毒药,远离汴京隐居。 “那你还挺惨的,要不你来帮我吧,我出宫后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一个保镖。”苏绾偏头看他,“就当是报恩了。” “报恩是以身相许吗?”赵珩故作不解她的话,“在下说过会负责。” “以身相许就不用了,我又不介意。”苏绾被他的话噎到,腿上一用力,马匹瞬间跑了起来。 她吓得一愣,忘了怎么控制缰绳。 赵珩担心她摔下来,飞跑几步追上去轻松跃上马背抱住她,紧紧握着她拿缰绳的双手,“别怕,这马是在欺负你不会骑。” 苏绾被他的动作惊到,身体条件反射地后仰,脸颊一下子贴上他的脸,心跳没来由的乱了一瞬。 刚拒绝他的以身相许就被抱住,她真不是欲擒故纵啊。 这是意外,她是不会负责的。 保镖可以收,但还不到收他当面首的程度,还要再观察观察。 “马有灵性,它能通过人的动作分辨出是否会骑,发现不会的便会把人甩下去。”赵珩假装不知此刻有多亲密,一本正经的解释,“多练几次学会如何控制它便好。” 苏绾被他严肃正经的样子撩到,心跳又开始变得乱糟糟的,好一会才平复下去,“如何让它停下?” 明明撩了她自己却毫不知情,非常致命。 “收紧缰绳。”赵珩握着她的手往回收缰绳。 马匹抬起头,速度转瞬慢了下来,最终停下。苏绾眨了眨眼,心想这比自己在现世考驾照难太多了。 “我再陪你跑一圈,你自己来。”赵珩依旧正经得不行,装出一副才发觉他们过于亲密的模样,身子微微后仰,尽量不碰到她。 苏绾觉察到他的动作,唇角弯了弯爽快点头,“好啊。” 他还挺正派。 马场很宽,绕着圈跑完全没问题。 见他松开手,苏绾抓紧了缰绳,用小腿敲打马肚子让马加速,慢慢跑动起来。 “催马时力道越大它便跑得越快,你将将学,不必太快。”赵珩虚虚抱着她的腰提醒,“若是太快,你也需跟上马匹的节奏,一站一坐。” “知道了。”苏绾记住他的说话,继续用小腿拍打马肚子。 平稳转了两圈,苏绾胆子更大了些,再次让马匹加速。 “让它停下。”赵珩愉悦出声。 苏绾尝试收紧缰绳,马果然慢下来缓缓停住。 “自己来,摔跤也不怕我会接住你。”赵珩从马背上翻下去,微微仰起脸看她,“学的不错。” 她是好老师也是好徒弟,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学得很好了。 “你还会夸人啊。”苏绾笑了下,催动马匹跑出去。 赵珩乍见她轻松自在的笑容,唇角也跟着扬了扬,抬脚跟上去。 她对自己的防备又少了许多。 苏绾自己跑了两圈,越来越得心应手胆子也愈发大了。马匹的速度加快,她找到马匹奔跑时四蹄运动的规律,暗暗调整自己的身体跟上节奏。 加速又跑了三圈,她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马匹减速减速,不禁有些得意。 古代的驾照也算太难考。 然而乐极生悲。 第四圈跑完她勒停了马匹要下去,左脚却卡在马镫里,狼狈往下摔。 赵珩及时接住她,给她当了肉垫,抱着她一起滚向一旁的空地防止被受惊的马踩到。 苏绾摔了个七晕八素,终于停下发现自己趴在他身上,还正好亲到他的嘴,脸颊腾地一下烧通红。 大眼瞪小眼跟他对视片刻,发觉他竟然也脸红,苏绾感觉更尴尬了。 “我不会……”负责两个字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在舌尖上,嗓音微微有些发哑,“在下不曾被哪个姑娘亲过,还是两次。” 苏绾懵了下,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起来,“两次都是意外,你别想太多,我都不介意。” 赵珩藏起笑意,不疾不徐起身,“在下介意。” 苏绾冷静下来,缓了缓呼吸回头看他,“等你退隐后再说。” 就意外亲了他一下他也脸红,真的……太可爱了。 “现在说。”赵珩平复了下身体的反应,脸上像是覆上了一层霜,“此事并非儿戏。” “你非要负责?”苏绾被他冷着脸的样子吓到,转念一想,他会这么想也很正常。亲亲抱抱还不负责,在这个世界比人渣还渣。 她不介意,那是因为她是异端。 “要负责。”赵珩点头。 “可我并不想嫁人。”苏绾摊手,“不能因为意外亲了你就要嫁给你,对你不公平,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们需要更多的了解,才能确定彼此是否合适成为伴侣。” “我等你。”赵珩见她不上当,旋即改变策略,“今夜先到这,明夜再来。” 她果真还是喜欢贺清尘更多。 “也好。”苏绾见他接受,悄悄吐出口气。 她想要的是面首,不是夫君。 有这么个武功高强的夫君,养个鬼的面首,估计养一个死一个。 回到宫里天也差不多要亮了。 苏绾换回自己的宫装,回到敬法殿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迷糊睡了一会,听到陈皇后起床的动静,苏绾立即爬起来伺候她梳洗穿上丧服,前去长信宫哭丧。 过了中午,韩丞相一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紧跟着便是大将军获赐毒酒,死在刑部大牢的消息。 后宫的妃子估计是被吓到了,哭得更加大声。 苏绾站在一众宫女太监中间,听着妃子们嘶声力竭的哭声,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皇帝驾崩,太子还杀了大臣。任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吓得哭出来。 “苏绾。”云岚悄悄拽了她的袖子,双眼通红,“你帮我说了吗。” “说了,太子登基会大赦天下,不会让你们殉葬的。”苏绾压低嗓音,“安心。” 她跟陈皇后说了这件事,陈皇后回她这次不会有宫女和妃子殉葬,说是太子不想登基时便杀人。由于消息还未公布,因此大家都很慌。 “谢谢。”云岚的眼泪掉下来,用力吸了吸鼻子,“可算能好好睡一觉了。” 苏绾拍拍她,没吱声。 天黑下来,宫里宫外都没有关于林尚书的消息传来,苏绾跟着陈皇后回了敬法殿,吃完休息了一阵按照约定继续后门等着玄黎,去宫外学骑马。 老皇帝驾崩第三天,林尚书卸任兵部尚书一职,在家悬梁而亡。 林家的数位公子和家人被流放北境。 关于林家为何没被满门抄斩,宫中各种传言都有。苏绾倒是觉得这样处理,只是为了稳住大将军麾下的将士,立过战功之人家人可免罪。 要是全杀了,大将军带出来的那么多兵,定然不会服太子。 第四天,太子登基。 苏绾和陈皇后都没去观礼,吃过午饭便收拾好行礼等在敬法殿。 天黑下来后,宫中各处掌灯。 苏绾看着滴漏,一边盘算手中的银子能做什么,一边耐心等待。 熄了灯等到半夜,任长风没动静,玄黎也不见人影。 苏绾心底有点毛,刚想出去看看,小院里便传来重物落地发出的声响。她心里咯噔了下,站起来悄悄打开门。 来人穿着夜行衣,整个人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分不清是敌是友。 风吹过来,隐约闻到灯油的味道。 苏绾直觉是太子安排来的人,静悄悄地看了一阵,见那人往佛堂那边去。她往后缩回屋里,又紧张又期待。 又等了一阵,房门被人敲响,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我。” 苏绾开门给他进来,听到他说掌灯,顺手拿起火折子点亮油灯。 光线乍亮,男人穿着明黄的龙袍,那张时刻挂着冷意的脸上满是疲惫。 苏绾心慌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闻到龙袍上散发出来的玉质兰心香味,微微挑眉,“皇上这是要亲自杀人灭口?” 她在梦里调戏了千百回的暗卫,竟然真的是当朝太子,如今的新帝——赵珩。 他在梦里不是没有意识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绾:…… 感谢在2020-01-19 08:45:26~2020-01-19 18:57:23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岛与牧歌 10瓶;2223~ 3瓶;小淨、晓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6、096 空气安静了一瞬。 “什么杀人灭口?”赵珩将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表情收进眼底, 自己找茶壶倒茶,“等我换身衣裳就送你出去。” “难道不是?”苏绾单手撑着桌子,尽量保持淡定不让他发现自己腿软。 不能慌,越慌越容易死。 不管他的来意如何自己都要冷静, 做梦梦到他的事,他不提自己打死都不能提。 他也未必想杀自己,不然不会假装暗卫接近。苏绾缓了缓呼吸, 佯装从容。 “秦王世子入京奔丧, 带来的人是江湖人士, 陛下担心其会有动作,命我等换上龙袍吸引那人的注意力。”赵珩喝了口茶,面不改色心不跳,“靖安出了大乱子, 世子又在此时带江湖人士入宫, 不得不防。” 说完, 任长风也恰好过来,站在门外伸手敲门, “苏姑娘?” 苏绾偏头看他, “进来吧。” 任长风入内,手里拿着两套侍卫的衣服, 平静看向赵珩, 说,“你的是上面那套,时间紧迫, 你们快换上。” 陛下为了在苏绾面前掩饰身份,差点让他们每个人都穿上龙袍。 “好,你去等着皇后娘娘,我与苏姑娘马上准备妥当。”赵珩拿走侍卫的衣服,半点不像是皇帝的样子。 “陛下在陈皇后那边,就等你们了。”任长风交代一句,安静退出去。 “你先换。”苏绾也跟出去,顺手掩上门。 腿还有些软,宫装的后背被冷汗打湿,风一吹飕飕凉。吓死她了,还好刚才稳住了没有乱喊乱叫,也没有张嘴求饶。 任长风见到玄黎的反应像是看到同事,不像是天子?苏绾闭了闭眼,看向东厢房。 幸亏自己稳住了没乱,刚才要是跪了下去,玄黎肯定起疑。告到皇帝跟前说不定就出不去了。 男人的身影穿过小院往佛堂那边去,身上确实也穿着龙袍,像是已经交代完陈皇后。 他走到小院门前,佛堂那边投过来的光线照亮他的脸庞,正是之前在福安寺见过的太子,今天刚登基的新帝。 苏绾吁出一口气,乱糟糟心跳也慢慢恢复平稳。 厢房之内,赵珩也暗暗庆幸,拧着眉脱下身上的龙袍。 她与陈皇后竟是没去观礼? 人太多,登基仪式又特别繁琐,他只留意到有不少宫人前去观礼,以为她们也在其中。 仪式结束后,靖安来消息灾民得到妥善安置,但旱情十分严重。秦王世子又带着一名假扮护卫的江湖人士,入京奔丧。 他担心那江湖人士是为了刺杀自己而来,去文德殿与百官商议靖安赈灾一事时,命墨竹穿上同样的龙袍等在文德殿外,等着与自己交换身份。 整个靖安,包括相邻的两个县都颗粒无收,民心浮动。 开渠之事消息走漏,灾民聚集起来极力反对开渠引水,认为此举会得罪龙王,明年也会继续干旱。 他与朝臣商议,像处理洛州水患那般,让僧人前去游说百姓同意开渠引水,大致定下处理办法。 谁知谢梨廷恰好飞鸽传书,说靖安甚至临近几个县的佛寺住持,今日一早被人发现死在禅房。 杀人者还在佛寺大殿内写下血书:不可开渠。 他怀疑此事与户部尚书,及韩丞相豢养的死士有关,也与秦王世子有关,只得再与朝臣商议解决办法。 吵到到半夜,他定下先找出凶手,并派兵过去注意灾民的动向的决策后,又吩咐江崇飞鸽传书给谢梨廷,让他找出泄密的人,另外留意百姓当中是何人在领头反对。 之后,他想起苏绾还在敬法殿等着,布置好匆匆赶来未有来得及换装。 自己的身份原本也瞒不了多久,若是拜托贺清尘联系她,便是平白让他们有见面和互相了解的机会。 倒是未有料到,她竟是还不知自己的身份。 幸而自己做好了准备,能瞒住一时算一时。 赵珩换上侍卫的衣服,一手抱着龙袍一手抱着侍卫的帽子开门出去,低头在她耳边说,“去换衣服,这边马上也会泼上灯油。我去给陛下回个话,你快些。” 苏绾应了声立即回屋关门换衣服。 皇帝好像有强迫症,让暗卫假扮自己引开杀手的注意,居然没忘了熏香。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他刚才的反应半点不像是来摊牌的皇帝,也没什么天子威仪。 如果他真是皇帝,根本不会装什么暗卫还教自己骑马。 堂堂天子,什么样的人间绝色没见过? 被个粗使宫女迷住,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大跌眼镜,心痛他眼瞎。 苏绾换上侍卫的衣服,戴上帽子背上自己一早准备好的包袱,开门出去。 “走。”赵珩扣住她的手腕,嗓音再次压低,“皇后先去后门了,出宫后我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明日安排邵宁去见你,免得他听到关于你的消息受惊。” “多谢。”苏绾轻轻吐出口气。 赵珩偏头看她,脸上隐约多了一抹轻松。 两人往后门走,黑暗中冒出来几道身影,匆匆进入西厢房。 苏绾本能回头。 “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德妃在陈皇后屋里。”赵珩语气严肃,“此事不可告知任何人,你们心中知晓便好。” 苏绾轻轻点头。 出了后门,外边站着两个侍卫,任长风从暗处出来,小声提醒,“这边。” 苏绾和陈皇后对视一眼抬脚跟过去,沿着宫道快速离开。 陈皇后心里又紧张又期待,未有留意赵珩就在护卫当中,抓住苏绾的手轻声交代,“出去后你我得分开,好好保重。” “你也保重。”苏绾嗓音低低的回她。 身后的敬法殿冒出火光,泼满了灯油的厢房佛堂瞬间变成火海,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苏绾没有回头,攥紧自己的包袱跟紧任长风。 穿过宫道走到重华门附近,换防的禁卫军正好到。 苏绾将包袱挂到马背上,利落翻身上马。 赵珩也翻身上马,让任长风带着陈皇后走在前面,自己和苏绾跟后,随前来保护他的侍卫一块策马出重华门。 巍峨的宫殿渐渐被抛到身后,能清楚看到敬法殿烧起来的大火,照亮天幕, 苏绾出门后彻底放松下来,心情也变得愉悦许多。 进入城内,任长风勒停了马回头,强作镇定地看着赵珩,“送苏姑娘回家,皇后随我先去置办好的宅子。” “苏绾,你保重。”陈皇后笑了下,策马开跑。 “知道。”苏绾唇边弯起笑容,抓紧缰绳偏头看向赵珩,“我要住哪儿。” 敬法殿刚刚起火,自己暂时还得避风头。 “随我来。”赵珩藏起笑意,策马去训练暗卫的秘密基地。 苏绾跟着他,发现是去秘密基地,更加确信他不是真的皇帝。 堂堂天子,要藏个女人怎么也得买座超级大的宅子,再配上丫鬟奴仆一大群下人好生伺候。 他把自己带去训练暗卫的秘密基地,实在太寒酸了,哪有半点皇恩浩荡的样子。 从其中一扇门进去,苏绾下马跟着他一块进入花厅,守夜的人迎上来,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饿坏了吧,在下煮了面马上出锅。” “那正好,确实饿了。”赵珩坐下来,一本正经的看着苏绾,“有件事,我得告诉姑娘。” 他得趁着这机会,让她彻底打消怀疑,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 苏绾心里咯噔了下,抬头看他,“你说。” “姑娘是不是指点过贺神医,让他救治地痞,后来又提醒他靖安闹旱灾?”赵珩身子前倾,神神秘秘的语气,“陛下对你很感兴趣。” 苏绾闻言,心中虽然存疑但未有表现出来,“是,你泄露皇帝调查我的秘密,不怕死吗?” “这是陛下让我说的,他想问姑娘可否知道靖安旱灾后,还会发生何事。”赵珩的嗓音更低了些,“陛下似乎把姑娘当先知了。” “噗……”苏绾忍俊不禁,“麻烦你帮我回陛下,我不是先知,靖安旱灾一事是在福安寺听来的,知道清尘也是靖安人士,这才写信告知。” 新帝这么多疑,贺清尘那个专注于学术的木头,忽然间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知道怎么应付地痞,确实会让他起疑。 自己还是太不小心了。她在信里一再强调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怎么还是说了出去。 也不怕赵珩生疑而杀了她? 仔细想想倒也不能怪他,要真有这么弯弯绕绕的肠子,精力都费在琐事上了,医术如何能精进。 瘟疫一事,她现在很怀疑,贺清尘是直接把自己的信转给皇帝了。 新帝对自己感兴趣,是因为这两件事,还是因为脸? 他应该不至于这么肤浅。 她自己也不在意长相,从穿进这个世界到现在,她就没觉得美貌有用。 相反,还给她带来不少的麻烦。 她梦到靖安旱灾一事,只想着不能让那么多的百姓枉死,没想到竟被皇帝当做是先知。 不过他会这么想也不算奇怪。 靖安和汴京相隔遥远,贺清尘这个靖安人都不知道灾情变得严重,自己反倒知道,确实有点玄。 毕竟在福安寺时,她很少出门遇不到几个人,跟任长风一打听就知道了。 希望他别把自己神化,还拿皇权压她要她再回宫里。 苏绾想到这,莫名有点烦躁。她好容易逃出来,一点都不想再回去,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在下也觉得姑娘不像先知。”赵珩略头疼。不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便不好问她靖安一事如何处理比较妥当。 他与朝臣吵了一天,就是谢丞相也同意擒贼擒王,把闹事的几个杀了震慑百姓不许再闹。 找贺清尘联系她,他们接触多了,若是被贺清尘知晓她无比优秀,自己更没机会。 方才在敬法殿,她看到自己穿龙袍最直接的反应便是,问他是不是要杀人灭口。说明她心中除了怕,还非常的讨厌自己。 “你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皇帝要把你派去靖安吧?”苏绾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随意的语气,“靖安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他连皇帝调查她的事都知道,靖安出了什么问题肯定也很清楚。 她只知道新帝派户部尚书去赈灾,别的没打听。 “确实是要去靖安,工部侍郎和户部尚书一道去赈灾,经仔细调查来信奏请陛下开渠引水。这事不知道怎的就泄露了,灾民联合起来围堵县衙,拒绝开渠引水以免触怒龙王。附近佛寺的住持一夜被杀了数人,还在大殿留下血书,不可开渠。”赵珩挑主要的说,“陛下今日跟朝臣吵了一整天。” 苏绾喝了口茶,守夜的人端着两碗面过来,笑呵呵放到他们面前,“入秋了,夜里凉吃点热乎的。” “谢谢。”苏绾唇角弯了弯拿起筷子开吃,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靖安的旱灾会持续到明年一整年,这个时候开渠确实能在春耕前完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干旱。 若是能栽种抗旱的作物,百姓的日子勉强能过下去。 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因人为的原因,导致无数人饿死。也不希望因为天灾人祸,而让自己的生活受影响。 新帝刚刚登基,秦王世子和赤虎军中的将士,难免不会联手趁乱反他。 就是自己得想好了才能说,不然真被皇帝注意到,她别想养什么面首了。 “我这次要出门半月,等我回来便陪你去告官。”赵珩也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跟煮面的人交换了下眼神,看向苏绾,“秦王世子如今处心积虑找陛下报仇,你暂时避避风头,毕竟是能让陛下亲手写诏书的人。” 苏绾嘴角抽了下,抬头看他,“皇帝让你们去杀人?” “未有下令。”赵珩抬了下眼皮,假装自己真的就是个暗卫,“便是杀了也无妨。” “干嘛要杀人。”苏绾无语,“他们不是天天领着人去反对吗,找几个人散布谣言说他们拿了好处,还联手杀了住持故意阻挠开渠。” 她在现世跟项目遇到过征地狮子大开口的,为了保证项目顺利开工,政府一般是做工作,做不通就强征。 个别闹得狠的,就把对方的要价公布到村里,让村民去对付。 村民的手段层出不穷,政府毫无责任。 敌人从什么地方来,就让敌人在什么地方死,百试不爽。 赵珩停下来看她,眼底满是笑意,“若百姓不上当呢?”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和朝中大臣所想着实不同,他们只想着杀几个人震慑百姓,把闹事的压下去。 就是谢丞相,也建议出兵镇压灾民,保证开渠一事顺利实施。 “不患寡而患不均,让百姓知道那几个人收了好处便行了,不准告诉任何人这办法是我想的,皇帝也不能说。”苏绾继续吃面,“你少杀点人,这事后皇帝是不是就允许你退隐了?” “确实如此。”赵珩垂眸藏起眼底的笑意,故意问,“姑娘当真要养我?”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叫他清尘? 苏绾:不然呢? 赵珩:…… 感谢在2020-01-19 18:57:23~2020-01-20 09:47:34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nahui 10瓶;落日升星 8瓶;玲珑红豆、月下弦歌、大人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7、097 苏绾抬头看他, 唇角止不住上扬,“我说过要养你吗?” “说过。”赵珩一本正经的诳她,“退隐后我便没了俸禄可领,姑娘需要保镖请我最合适不过, 难道不是要养着我的意思?” “养你,快吃面。”苏绾被他一脸严肃的样子逗笑,眉眼变得生动起来, “只是养你, 不要想着对我负责, 我不需要。” 赵珩认真点头,不让她觉察自己眼里的笑意,“知道,姑娘说过要慢慢了解。” 幸而今夜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她对皇帝的身份异常抵触, 真被她知晓身份别说娶她为后, 面怕是都见不着。 她如今有十万两银子,随时可以带着邵宁去东蜀找宋临川。 宋临川对她可是惦记得紧, 临走时说过, 待到合适的时机他还会回汴京,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个很重要的人, 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 赵珩吃完面放下筷子, 自己倒了杯茶漱口,从容起身,“明日一早邵宁会来此处见你, 我先回宫复命。” 苏绾也站起来,想到他方才说秦王世子带了江湖人士入宫,不禁有些担忧,“要保重。” 别去了回不来,她都答应要养他了。 “放心,此处是侍卫轮值休息的地方,寻常人进不来。”赵珩藏起眼中的不舍,“忙完我便来找你,若是真要去靖安也一定来向你辞行。” 这里他早在昨日就安排妥当了,任何人不得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等父皇下葬,铲除韩丞相豢养的所有死士,她才算是安全。 “我送送你吧。”苏绾起身过去,压低嗓音跟他打听,“我在这住着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不会,这宅子里住着的都是与我相熟之人。”赵珩唇角弯了下,也压低嗓音,“我与他们说,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可去你的吧……苏绾默默吐槽一句,想到他这么说也是为了自己好,便没反对。 反正她也就是借住几天,等宫里把事情处理妥当,她就买新房子把奶奶和邵宁接走,恢复邵宁的本名拿回兰馨坊。 至于曾经卖身入宫当宫女这事,秦小宝不说,谁也不知道她在宫里倒底是在哪个宫当差。 邵宁明天过来,若是赶得早说不定出去后,秦小宝便会去找他。 “姑娘可是生气了?”赵珩见她不说话,猜想她许是在生气,又说,“要不我再与他们说,你是我义妹?” 他什么都没说,这里的人都属暗卫营,打第一个晚上带她来学骑马他们便全知晓了。 “不用。”苏绾停下来,仰起脸含笑看他,“明日让邵宁早些时候来,免得他先听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好。”赵珩有些想捏她的脸,“去睡吧,天快亮了。” 苏绾点点头,后退一步站到台阶上看他上马离开。 站了一会,她掉头回去。守夜的大哥过来收拾面碗,见到她立即绽开笑容,“姑娘的房间在二楼左边第一间,你叫我老贾便好。” 陛下的心上人,日后说不定会是皇后,不可怠慢。 “叨扰你们了,我先上去休息。”苏绾笑了笑,拎起自己的包袱抬脚上楼。 “姑娘需要什么说一声便是。”老贾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她,“这儿住的都是大老粗,怕是准备得不妥当。” “没关系,我不讲究。”苏绾笑着回他一句,自顾上楼。 可算自由了。 进屋放下包袱,苏绾换下身上的侍卫服,穿上在福安寺偷溜回汴京时买的常服,松开发鬓躺到。 先睡一会,说不定邵宁很快过来。 赵珩回到宫里,敬法殿的火已全部扑灭,侍卫和宫人正进去找人。他站在殿门前黑着张脸,一言不发。 走水一事除了任长风、墨竹和几个近身暗卫,便只有苏绾和陈皇后提前知晓,其余人一概不知。 封赏给陈皇后的金银珠宝,她只带了些银子,别的都未有带走。 “回陛下,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侍卫领队从残败的敬法殿里出来,沉声禀告,“封后赏赐的东西,未有发现缺少。” “陈皇后与父皇感情甚笃,将其装殓后明日与父皇一起葬入皇陵。”赵珩吩咐一句,坐上轿辇回长信宫。 江崇递了个眼色给侍卫领队,抬脚跟上赵珩。 一路无话。 回到长信宫,赵珩下了轿辇,眉梢眼角都挂上寒霜,“如何?” “秦王世子带来的江湖人士武功极为高强,十个影卫联手才将其打伤,可惜未能活捉。”江崇回话,“萧将军受了点小伤,已处置妥当。” 赵珩略略颔首,偏头看着身边的孙来福,“宣秦王世子觐见。” “是。”孙来福应声后退,叫来一名小太监吩咐下去。 秦王世子入京,如今住在镇国公府。 他白日曾入宫吊唁先皇,此行果真来者不善。 “那江湖人士抓不到便除去,也好让其余的江湖人士瞧瞧,我北梁的皇宫不是谁都可闯进来的。”赵珩愠怒,“世子既不想回禹州,那便一直住在汴京。” “属下领命。”江崇行礼退下。 赵珩进太初殿看到萧云敬没多大事,稍稍放心,“伤势如何?” “皮外伤,那几个去偷学采盐的人回来了,我已将他们安排到盐井负责采盐。”萧云敬脸上浮起笑意,“我们早了一步,宋临川回到东蜀便下令,不得外传采盐技术。” “甚好。我方才已命江崇飞鸽传书给梨廷,尽快解决靖安开渠引水一事。”赵珩坐下,“你明日带着一半虎符去赤虎军大营,秦王世子此番入京,靖安又恰好有人反对开渠,我心难安。” 水渠建成,他便可责令工部选出适合栽种的作物,缓解灾民遍地的局面。 “我此次离京,会与贺清尘及云珊同行,他们去靖安。”萧云敬抬头看他,“玄黎,今日之后你我当君臣在前,兄弟在后,朝中处处凶险你多保重。” 他已是帝王,从今往后兄弟二字要放在君臣之后,他要谨记秦王的教训。 臣便是臣,不可僭越。 “你也要保重,好好替天下百姓稳住北梁边境,我亦争取做个好君王,不让兄长失望。”赵珩起身行礼,“玄黎走到今日多得表兄协助,谢字不足表我之心,表兄受我一拜。” 表兄是磊落之人,自己亦磊落待之,不做那阴险之辈。 “陛下无需如此客气。”萧云敬也站起来,抬手轻拍他的肩膀,打趣道,“你的那位高人,待你大婚之时再见。” 赵珩握住他的手,目光清朗诚挚,“好。” 萧云敬爽朗大笑,“走了,有贺清尘与云珊和我同行,这点伤不算事。” 赵珩点头,命孙来福取来虎符分出一半给他,“北梁的江山能否稳固,你我君臣协力内外合治。” “臣遵旨。”萧云敬跪下接符,“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赵珩扶他起来,亲自送出长信宫。 生在天家,他自小便知亲情缘薄,无论感情如何深厚到了这一步都要恪守君臣分寸。 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 天色渐亮。 秦王世子入宫,赵珩没去见他,到灵堂看了一圈,吩咐孙来福不用管世子,留下侍卫将他软禁后,自顾回临荷殿。 父皇今日出殡,他还许多事要忙。 秦王世子敢带着江湖人士充作护卫入京,寻仇倒不是主要的,他是在试探自己是否还在关注王府的动静,如今的实力如何。 大将军与秦王之间一直都有联系,只是自己此前一直未能想到罢了。 此番世子入京,两位国公府袭爵的嫡长子亲自出城相迎,摆明了是做给自己看的。自己若不是先下手为强,此刻弹冠相庆的便是他们。 而秦王世子,便会是新太子。 赵珩换上丧服,叫来墨竹询问,“各处都准备妥当了?” “都妥当了,自皇宫到北门沿途都已安排好人手,保证陛下的安全。”墨竹恭敬回话,“被影卫打伤的世子护卫,未有回镇国公府。” “再遇到便斩草除根。”赵珩抬脚出去,“邵宁去见过她了?” “去了,苏小姐在补觉,老贾那边也安排了人守在各处,以防万一。”墨竹拿起丧服套上。“宫里宫外,还无人发觉苏小姐还活着,丞相府的死士如今也只剩下两三人,小心防范即可。” 赵珩放松下来,出门前往太初殿。 吉时到,司礼太监出声后,宫中开始敲丧钟,杠夫将棺椁抬起走出长信宫。 自长信宫出皇宫东门,候在东门的百官和嫔妃及皇室宗亲,跟上送葬队仪仗齐齐放声大哭。 赵珩神色漠然。 沿途百姓毫无悲色,全然不似听闻六皇叔故去那般伤心,脸上反而露出欢喜的神色, 若非有侍卫沿街驻守,百姓怕是恨不得往梓宫上砸臭鸡蛋。 赵珩抿紧了唇角。父皇治下的北梁民不聊生,他虽借着登基一事大赦天下,免去百姓五年的税赋,想要让北梁成为真正的太平盛世,仍是不易。 只汴京一城,百姓对父皇和六皇叔的态度都截然不同,更偏远一些的地方,只怕是对皇室的厌恶更深。 秦王世子敢来试探,是不可不来也是非来不可。 他迟早会反。 与其等着他反,不如让他这辈子都住在原来的秦/王府,让他好好瞧瞧自己为何比他强。 赵珩眸光冷冽,步子也越发沉重起来。 莫说苏绾不喜欢这样的北梁,他也不喜欢。 苏绾一觉睡醒,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她刚睡下没多久邵宁就来了,说了这段时间读书的心得,还告诉她奶奶的病彻底好了,就是贺清尘要回靖安,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汴京。 她没告诉邵宁宫里发生了什么,只说过几天就回家。 邵宁这些年去给人当学徒,特别的懂事,见她不说便不问只嘱咐她要好好的。 苏绾跟他说了会话,知道他还要去学堂便不留他,还让他近段时间不要来找自己。 送走邵宁,她上楼继续睡,一觉就睡到了这个时候。 梳洗干净下去,老贾等在楼下,身边坐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姑娘。她梳着男子发鬓,用白色发带束起,长相清丽英气。 “姑娘可是睡好了,饿不饿,我给姑娘留了午饭现在就去热上。”老贾站起来,笑呵呵介绍身边的姑娘,“这是我外甥女墨霜,怕姑娘觉得无趣将她叫来陪姑娘的。” “麻烦你了。”苏绾弯起唇角坐到墨霜身边,礼貌打招呼,“你好,我叫苏绾比你大一些,叫我苏姐姐即可。” “苏姐姐好,吃完饭你想玩什么解闷,我可以教你。”墨霜扬眉,“出去不行。” “不出去,跟我说说外边都发生了什么事。”苏绾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今天好像是老皇帝出殡的日子。 “没什么新鲜事,先皇出殡百姓准备了许多臭鸡蛋,谁知路上到处都是侍卫。”墨霜挑能说的告诉她。 苏绾失笑,“先皇也太不得民心了。” 太子登基后要面对的难题,比还是储君时更多。 当储君做不好还能怪到老皇帝身上,这会他成了皇帝,再做不好国中必定会更加动荡。 玄黎想要安然退隐,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的第一个面首怕是要养不成了。 “昏君怎么会得民心。”墨霜回了句,见老贾端着饭菜过来便不说话了。 苏绾唇角弯了弯,跟老贾说了声谢谢安静吃饭。 他们不是亲戚,而是上下属的关系。 墨霜在老贾面前很拘谨,是那种生怕自己说错做错的拘谨,看得出皇帝训练出来的暗卫纪律很严明。 “后边有演武场和马场,姑娘若是闷了可以去骑马解闷。”老贾看了眼墨霜,笑呵呵站在一旁。 墨霜乖乖站起来,不敢跟苏绾坐一起。 苏绾抬头看了看他俩,忍不住笑,“不用这么紧张,我就住几天你们要总这样我就不住了。” “墨霜你坐下陪苏姑娘说话,我去买菜准备晚饭。”老贾笑着退下。 陛下安排墨霜保护未来皇后,这丫头武功没话说,就是不定性。 万一泄露了陛下的身份可不好。 “你去忙,不用管我。”苏绾摇摇头继续吃饭。 住到第二天,墨霜明显放松自在许多。 苏绾吃过早饭,听墨霜说来了不少武器,禁不住央求她带自己去看。 “你看着不像是会功夫的样子。”墨霜一脸好奇,“为何会对武器感兴趣?” “想看下有没有什么适合防身的。”苏绾拿起匕首比划。 新来的武器都给暗卫准备的,不是短刀就是暗器之类的玩意。 苏绾看了一圈,记下各种暗器的形状,随口打听,“今日可有什么新鲜的消息?” 这个世界的铁器锻造技术已经很高,匠人的手艺也不错,等自己能离开这就可以找人合作尝试了。 “梁淑妃带着六皇子和婉儿公主去了兴南,早上出发的。”墨霜神色愉悦,“别的没有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刀,我给你挑。” “没有合意的。”苏绾笑笑,拉她去陪自己去骑马。 兴南很穷,离汴京也远,梁淑妃孤儿寡母去了那边,日后想要再回汴京怕是要等皇帝大婚去。 总归捡了一条命,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住到第三天,墨霜带回来的消息都没什么用,苏绾决定自己出去打听。 换上男装下楼,玄黎从外边进来,神色看起来依旧有些疲惫。 “这是要去靖安,还是不用去了。”苏绾迎上去,若无其事的说,“我正打算出门。” “不用去靖安,正好我今日休沐,陪你出去走走。”赵珩叫来老贾,故作随意的说,“给苏姑娘和我换张脸。” 老贾应声去拿东西,墨霜也跟着去帮忙。 苏绾好奇坐下,“是要易容?” 赵珩倾身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是,你想逛多久都可以,宫里已传出陈皇后和身边的宫女被烧死的消息,再过两日你便可回家。” “那我一会是不是可以先去看房子?”苏绾眼神亮起来,“你知道上哪儿买吗?” 原主给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之前想要跟陈皇后打听也给忘了。 上回她们回汴京,就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 “知道,一会带你去。”赵珩放松下来,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即将中秋,早些买了房子是不是可以带我一起过?” “带。”苏绾抬手遮住嘴巴,嗓音压低,“但是你得陪我看花灯。” “好。”赵珩眼底漫上笑意,脸上却是一副严肃模样,“我从未与家人一起过中秋,不知团圆是何滋味。” 母后还在时,每年中秋都办宫宴,父皇的心思不在他们母子身上,歌舞表演也都无趣之极。 今年没有宫宴,父皇的嫔妃过了中秋先去明月庵小住,之后会安排她们去各地的学堂当夫子,教授女学生认字读书。 汴京的学堂开设两月,百姓见学堂真的不花钱,口口相传,入学的人增多,男女都有。 贺清尘此去靖安,会将他的师傅请来汴京,他还未想好要如何安置,才能让更多的百姓受益。 “我也很多年没过中秋了,这次一起过。”苏绾失笑,“听说清尘回靖安了?” 赵珩眼底的笑意褪去,脸上更冷了,嗓音也冷冷的应她,“嗯。” 苏绾浑然不觉他的情绪变化,继续打听,“他是回去接人还是靖安出现了疫病?接人过来是不是也开设传授医术的学堂,皇帝的想法与人不同。” 旱灾会导致粮食绝收,山上的野兽若是不熟便吃,容易发生疫病。 还有蘑菇中毒等等,情况并不乐观。 “姑娘如何知晓皇帝的想法与人不同?”赵珩垂眸看她,假装自己当真不解。 开设传授医术的学堂,他倒是未有想到这一层,原先只打算将人派往各处兴建的官办医馆。 “我听说,东蜀的女子是不能上学堂的。”苏绾敷衍他,“北梁的学堂是皇帝还是储君时就开办的,自然与人不同。” 萧云敬这段时间都在汴京,柳云珊肯定会提到这事的,她就是随口问问。 好的医生多了,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柳云珊在医术上颇有天赋,是贺清尘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最爱的人。 “去接人。”赵珩偏头看她,脸色更为严肃,“姑娘可是喜欢贺大夫?” 她竟是不关心他这几日过的如何,自送她出宫他便没合过眼,难得见面她却只说贺清尘。 中秋之前,贺清尘会回到汴京,幸好自己方才答应陪她看花灯。若是不答应,她肯定会去找贺清尘。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神医很好看,还是高岭之花。 赵珩:…… 感谢在2020-01-20 09:47:34~2020-01-20 19:3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nahu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ie0066 30瓶;想变易有钱 5瓶;咕噜咕噜噗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8、098 苏绾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认真点头,“喜欢。他为人谦和医术卓绝,太医院若是能发挥职能,请他负责教授医生, 再将医生派往各处的官办医馆可惠及万民,跟你说你又不懂。” 如今皇宫里的太医院,职能跟现世历史上的不同, 御医、太医几乎都成了党争的工具。 原本设立的一些部门, 全都被分到私人手中, 几乎没有现世那种专门管辖医药、医务人员的职权。 不光是太医院,其实整个国家上下都千疮百孔。 “原来如此。”赵珩听说她喜欢贺清尘,胸口更酸了。 他也计划将太医院交给信得过的人,请贺清尘担任院使, 重新开设惠民药局, 同时掌管国中所有的官办医馆。 方才她说, 开设专门学医的学堂,此事也可交给太医院主管。 此举推行的难度不大, 因父皇生病一事, 如今的太医院形同虚设,凡人品可靠医术精湛的太医、御医, 他手中已有名单。 其余人等全部遣散, 日后不得行医。 “你为何会关心我是否是喜欢他?”苏绾回过味来,狐疑眯起眼,“我说养你可没说要嫁给你, 我也不需要你负责。” “在下是担心姑娘也如城中千金、贵女一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赵珩义正言辞,“听闻每日都有姑娘去同安堂求诊,就为了看贺大夫。” 贺清尘如今并无成家的念头,一心扑在上回治死的地痞症状上,试图找出解决的办法。 此事她定有解决的办法,他没法拦着不让他们见面。 若能解决这个难题,对北梁的将士而言是好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情,而让将士失去活命的机会。 “你想太多了。”苏绾扬了扬眉,忽然倾身过去,距离很近的打量他,“真的只是想提醒我,而不是有别的目的?” “嗯。”赵珩毫无预兆,女子的发丝拂过来,痒痒划过面颊,他本能绷直了脊背。 苏绾看到他脸红,抿着唇笑了下缓缓坐直回去。 还真的很容易脸红啊。 真人比梦境里有意思多了,也好看得多。 “姑娘方才是想作甚?”赵珩见她坐回去,略后悔方才躲开了。 她莫不是想亲自己? “看到只虫子飞过去,没能抓住。”苏绾神色自若。她就想试试他是不是跟梦里一样会脸红,但是不能告诉他。 她的第一个面首,吓跑了上哪儿找去。 赵珩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没揭穿她。 说话的工夫,老贾和墨霜带着工具回来,转眼便给他们都换了张脸。 苏绾拿着铜镜看了一会,感觉很神奇,跟现世的化妆换脸不相上下,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 她的面部轮廓全部改变,看着真的很像是男人。 看来皇帝手下的能人不少。 “走吧。”赵珩站起来,淡淡出声,“中午不回来吃饭,不用给我们留。” “知道。”老贾收起自己宝贝,递了个眼色给墨霜,起身离开。 墨霜识趣起身,“你们去吧,我就不跟着去捣乱了。” 她得跟着墨竹在暗中保护他们。 “那我们走了。”苏绾没多想,站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径自往外走。 赵珩抬脚跟上。 苏绾出去后辨认了下方向,往四新坊那边去。 兰馨坊就在四新坊附近,馥香坊在太平坊,汴京的两家香料铺子,一家专供皇室,另外一家勉强度日。 没出事前,原主家的家境其实不差,商户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地位虽也是最低的,却也过得自在舒坦。 “四新坊的房舍不要买。”赵珩跟上她小声提醒。“此处住着的都是朝廷官员,出入多惹耳目。” 他可不想某天过来被人认出,呼啦啦跪一地人高呼万岁。 “哪儿的房子出入方便还人少。”苏绾也不想跟官员做邻居,事太多。 原著中没写买卖房屋是否需要邻居同意,现世的历史上有不少朝代,都有这种规定。 她听邵宁说,长安巷离学堂非常近,距离国子监也不远。 要是能在那附近买套房子倒是不错。 “四新坊北面的长安巷,此处的房舍居者多是商户,且每家每户都离得很远,不怕被打扰。”赵珩唇角扬了扬,很快收敛,“要不要去看看。” 他的太子府就在长安巷,旁边的那户人家正好急着搬走,尚未找到合适的买主。 她若是买了隔壁的房舍,日后他出现在这被人瞧见也不担心。 “去吧,你今天休沐有的是时间,不过得先陪我去一趟兰馨坊。”苏绾淡淡扬眉,“我想去看看我爹的铺子,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上次从福安寺回汴京她只在门外看了一眼,时间太紧没进去。 “嗯。”赵珩偏头看她,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她对自己的信任又多了些。每回与她见面,她总能给自己新的思路,烦躁的情绪也烟消云散。 若是她不喜欢贺清尘,更好。 进入四新坊,人明显多了些。 四新坊共有两条街,一条街道左右两侧都住着朝中大员和士绅大族,另外一条街两侧都是商铺,紧挨着的是市集,不少店铺两头通。 她上回就在另一条街直接穿过糖果铺,去找原主奶奶和邵宁。 走到兰馨坊门外,苏绾停下来静静注视牌匾片刻,抬脚进去。 “两位客官是要买香料,还是调制好的熏香。”小二迎上来,一看到苏绾和赵珩穿得都很一般,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淡了,“两位慢慢看。” 苏绾瞥见小二的表情,没吭声。 怪不得生意这么冷清,小二单看来的人衣着便不给好脸,谁受得了这气。 转了一圈,苏绾拿起他们调制的熏香,眸光微闪。 还真是《香料集》上配方调制出来的,不过是最初级的那种香味,留香时间不长,用的香料也很普通。 “你买不买的啊?”小二倚着柜台,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一两银子一份,买不起别看了。” 苏绾将熏香放回去,淡淡出声,“不买。” 小二骤然黑脸。 苏绾抬脚往外走,门外忽然冲进来个醉汉,险些扑到她身上。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侧伸过来一条手臂,轻巧将她带到一旁。 “大少爷你怎么又喝酒了。”小二迎上去扶那醉汉。 苏绾瞄了眼,站直起来大步往外走。 这是大伯正妻所生的嫡长子,打小就混不吝。她前几天见邵宁,未有跟他聊起大伯一家,等买了房子将他和奶奶接过来再问。 大伯当初下手,目的不光是铺子,应该还有原主手中的那本《香料集》。 自己学会调制的几种香,留香的时间都不算长,更复杂一些的能留香一个月以上。 看原主堂兄这模样,拿回铺子后麻烦不会少,幸好自己提前找好了保镖。 “中秋前把房子买了,铺子也拿回来。”赵珩眸光凛冽,“这铺子是被他们用了手段夺走的。” “好。”苏绾被他凶狠的样子逗笑,“不必跟这样的人生气,走吧带我去看房子。” 赵珩轻轻点头。 苏绾一路过去,各种各样的店铺都有,不过卖的东西比较杂乱,不像现世那样有分类的专卖店。 进入市集,人和店铺明显比四新坊更多,商品的种类也更多。 从福安寺回汴京那次她几乎没逛街,进城后就办正事。今天时间多,还换了张脸不怕被认出来,可以仔细逛。 一路看过去,人比较多的铺子苏绾都暗暗记下卖的商品类目,记下看起来人不多卖的东西也稀罕的铺子。 边走边看地逛了一阵,苏绾被卖糖人的摊位吸引,忍不住小跑过去跟一群小孩围着卖糖人的师傅。 “想吃?”赵珩也停下来,眉眼舒展。 “嗯。”苏绾应了声,一双眼盯着卖糖人师傅的手,看他做糖人。 赵珩低头拿出几枚铜钱,给她买了一份大鹏样式的糖人。 苏绾拿到糖人,张嘴就把脑袋给咬了下来,仰起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吃。” 比那种硬硬的糖块好吃,没那么齁咸。 “嗯?”赵珩微微扬眉,趁她失神的工夫也低头咬了一口。 苏绾愣了下,唇边漾开浅浅的笑容,“再买一份。” 两个大男人共吃一个糖人,有点怪怪的。 “好。”赵珩又拿出几枚铜钱买了一份。 师傅的动作很快,转眼做好。赵珩拿在手里却不着急吃,陪着她继续逛。 苏绾吃完一份,余光瞧见他不吃忍不住出声,“为什么不吃?” “你不够吃。”赵珩目光深深,“给你留。” 苏绾脸颊烫了烫,想到自己脸上有东西看不到脸红,大大方方伸手拿走他手中的糖人。 看着冷冰冰的,还挺贴心,她没养错人。 吃完第二份糖人,市集也走到了尽头。苏绾停在街口辨认了下方向,大步往长安里走。 听邵宁说起这地名她就觉得耳熟,这会才想起来,新帝还是储君时老皇帝为了恶心他,赐了他一座太子府,周围的邻居都是商户。 商户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地位很低,老皇帝此举是想告诉新帝,成了储君他也不重要。 萧云敬每每提起此事就一肚子火,觉得老皇帝不是人。 “这的房子不便宜吧?”苏绾抬手指向其中一座宅子,“看这门就知道很大。” 汴京的士绅大族高门大户,几乎都住在四新坊,两座国公府也在那边。 只有太子府像是被孤立一样,买在长安里。 “也不贵,五百两左右,就是很少有人卖。”赵珩仔细给她介绍附近的宅子价格,顺便将她引去太子府。 到了太子府门前,邻居正好带着买主来看房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四百两不能再少了,我这房契和地契都带着,您要诚心买今日就能去汴京府签订契本。” 苏绾伸手拽了下赵珩的袖子,拉他过去看热闹。 赵珩笑了下很快收敛。 邻居这宅子是分家分得的,房主开铺子做买卖,最近北梁和东蜀允许通商,他许是看到了商机将铺子迁去北境,这才想着卖了这套房产。 “三百两,我只能出这么多,你若是着急咱可以找官牙估价。”买家压价后开始说这宅子的缺点,“边上就是太子府,我等升斗小民与之为邻,若是子女吵闹影响到他,可是会杀头的。” “胡说八道,皇帝陛下爱民如子怎会因小儿吵闹而杀人,你不买便是不买,诋毁当今圣上才是要杀头。”房主义正言辞,“休得胡言。” “那我便不买了。”买家面露不悦,“他真爱民如子便不会将秦王世子扣留在汴京,商人便是商人,眼中只看到利益。” “你不买房子还骂人是什么道理!”房主也生气了,“走走走,赶紧走,别脏了我的屋子。” 买家哼了声拂袖而去。 苏绾摇摇头,上前打招呼,“大叔,您这宅子是要卖是吧,我能否进去瞧瞧。” 秦王世子带着江湖人士入京,不软禁他难道要放虎归山?在百姓眼中,秦王才是北梁的帝王,新帝日后的路不好走。 房主回头看看她又看看身后的赵珩,迟疑点头,“你兄弟二人买?” 苏绾乐不可支,“是。” 赵珩也忍不住笑,点了下头没吭声。 房主犹豫起来,过了会才硬着头皮带他们进去看。 房子非常大,除了主院还有三个偏院,院中的景致也非常不错,就算今后请的家仆多了,也住得下。 苏绾看了一圈拉着赵珩到一边说话,“如何?” 四百两一次到位买下来,邵宁以后可以住自己的院子里读书,她和奶奶一个院子,分开也可以。剩下那个小的院子可以给管家和仆人住。 “价格不错,挨着太子府也不怕贼惦记。”赵珩抬起手,很自然地帮她调整歪掉的发冠,“买吧。” 苏绾含笑点头。 他故意把自己往太子府带,应该是也觉得这房子不错,又怕她觉得他管太多,这才没明说。 他的人品真的很靠谱,不知道是不是在暗卫营训练出来的。 回到房主身边,苏绾看过他书里的房契和地契,淡然扬眉,“去汴京府衙,你的这宅子我买了。” 房主惊喜莫名,“当真?” “当真。”苏绾一脸认真,“你放心,签了契本官府盖章后我会立即将银票给你,输估我也会支付清楚。” “公子真是好眼光。”房主瞬间眉开眼笑。 苏绾偏头看了眼身边的赵珩,心说好眼光的人可不是自己,她只负责出钱。 出门去汴京府衙,赵珩拉住她低声说,“到了府衙你先去办户籍,我找人给你办。” 她的户籍已经消掉,需要另外办理才能合法买下宅子。汴京府尹刚换成他的人,不难办。 苏绾看了眼房主,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谢谢。” 赵珩一下子红了脸,幸而有面具遮住,看不出来。 到了府衙,苏绾趁着房主拿出问账向主管官员陈述,和赵珩找来的人去办理户籍。 半个时辰后,苏绾拿着房契和地契还有一大串的钥匙,拉着赵珩回到新买的房子前,含笑看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想我怎么感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要名分。 苏绾:先排队。 赵珩:…… 感谢在2020-01-20 19:39:18~2020-01-21 09:06:57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860258 10瓶;白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9、099 赵珩垂眸望进她漾着笑的清澈眼眸深处, 一句‘嫁我为妻’在唇齿间辗转数次,终是没说出口。 良久,他低低叹息一声,说:“送我一只香囊吧。” 他如今所用的香囊虽出自她之手, 却不是她送给自己的。 “好。”苏绾眉眼弯弯,“一会就去给你买香料调制,给你做别人没有的香囊。” 赵珩含点头, 伸手拿走她手中的钥匙, 打开大门的门锁进去。 这宅子大小适中, 非常适合她与邵宁还有奶奶居住,离太子府又近。若是有事自己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明日他会颁布圣旨,允许宫中入宫时间接近的十年的宫人出宫,即便是她大伯家那几个败家子找来, 也没法污了她的名声。 孙来福派人到御膳房查过, 她在御膳房时人缘一般, 共事过的宫女太监能记住她的寥寥无几。 到清宁宫后更没人关注她,此次敬法殿走水, 认识不认识的都以为她和陈皇后都葬身火海。 哪怕被人认出也不妨事, 她自己便可处理。 过了影壁进入前院,苏绾侧过头看他, 唇角弯了下大步穿过院子去开门。 去办理户籍时, 不知道他给那官员看了什么,像是证明身份的牌子又像是别的,对方立即给她办。 还把邵宁的名字给恢复了过来, 改回原来的本名苏驰。 虽说他只是皇帝身边的暗卫,这个权利真的有些大过头了。不过细想的话也正常,她和陈皇后假死出宫,这事皇帝是知道的。 他又早早跟皇帝说了他们的关系,皇帝额外照顾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现在有了房子,又有了本钱,最初需要操心的事的完全解决。剩下的就等再过两天,去把苏驰和奶奶接过来,再请几个丫鬟和家丁,准备过中秋。 等过了中秋她就去告官,拿回原主爹娘的财产,然后给宋临川写信。 距离自己结识他也过了差不多两个月,北梁和东蜀之间的书信半个月能到,春节前应该可以跟他谈成合作。 苏绾越想越开心,脚步轻快。 这房子的格局和大小她都非常喜欢,特别是地暖这个改造,太得她的心了。 汴京的冬天非常冷,十月底就开始下雪,要到来年三月才回暖。 她原先想等有钱了买块地自己建新房,这样就能把地暖装上,刚才看的时候发现这宅子每个院子里都做了地暖。 就是现世里北方农村的弄的那种地暖,在外边烧火,烟不会蹿到家里来。 房主说这房子分到他手里后改造过,他常年在外做生意,曾借住过一户农家就这么弄的,觉挺好也这么弄了。 她还留了他的在北境的联系方式,等有机会去北境时,再去拜访一番。 苏绾深吸一口气,打开前厅的大门,回头跟赵珩说:“这院子收拾得挺干净,住进来之前再添置些人手和家具就差不多了,不用大动。” “你来安排,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赵珩低头看她,眉眼间浮着淡淡的笑意。 若北梁太平,能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倒也不错。 “那我可不客气的。”苏绾开了句玩笑,抬脚入内。 前厅的家具都搬得差不多,带不走的都是比较大件的东西,古色古香看得出来很精致。 “我去看下我的房间。”苏绾从前厅出去,穿过回廊往厢房那边去。 赵珩点了下头,看到墨竹探出头知道是有事,故意落后了几步。 墨竹从房顶上下去,嗓音压低,“洛州来消息,官道铺设出了些问题,工部已收到消息。” “柳尚书进宫了?”赵珩皱眉。 “进宫了,孙总管说跟他说陛下来见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晚些时候再召见。”墨竹低下头。 “朕稍后便回去,具体出了什么事你先跟朕说下。”赵珩看了眼厢房的方向,见苏绾进了屋子,旋即提醒,“别让她看到你。” “信上说,抢修的官道没有问题,但洛州上游又有降雨,大水冲断连接官道的一座桥。这条江正好将南境一切为二,没了桥若是改道要绕很远,此时江水的汹涌不宜修桥,恐匠人出意外。”墨竹的头压得更低了一些。“兴南知县怀疑桥塌是人为,已安排人追查。” “下去吧。”赵珩见苏绾出来,淡然摆手示意他下去。 墨竹跃上房顶,转眼不见了踪影。 苏绾只看到了个背影,以为是赵珩的同事,到了他跟前随口打听,“出急事了?” “不算很急,他不知我今日休沐故而找来。”赵珩偏头看她,“还不饿?” “饿得不得了。”苏绾晃动手中的钥匙,“不看了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不过你得确定不用回去跟皇帝复命,万一是大事可就不好了。” “不是大事,南境洛州有座桥被冲走了,导致官道中断。消息刚到汴京,已经有人送入宫中。”赵珩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不熟悉桥梁如何修建,官道路线是跟柳尚书及工部的侍郎、郎中、外郞商议后,最终确定。 路线没有问题,只是桥被冲垮后南境被一分为二,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南境的气候要比汴京暖和,如今江水未退不宜修桥,江对面出事也无法出兵镇压。 “你觉得不急的事,对皇帝来说有可能是大事。”苏绾说完便往外走。 洛州水患……她在梦里梦到过,就上个月的事,她在梦里还让太师和韩丞相互相扎刀子来着。 他如此漠不关心,更说明他在梦里没有意识,也不是皇帝。 那座桥她没记错的话,正好是贯通南境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桥断了后若不及时修好,南边一乱,隔壁的南诏国说不定会趁机起兵进犯。 苏绾顿住脚步回头看他,“桥断了多久?” 这会快秋收了,这桥修不好南诏又打过来的话,北梁的第二个粮仓失去控制,势必会影响到靖安的灾民。 她不希望有战争。 才出宫,她的铺子还没拿回来,自由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不想国破家亡四处逃荒。 “前几日上游又降大雨导致桥被冲断,至今大概四日左右,江中水位未消修桥恐出人命。”赵珩据实以告。 她若是有好的法子便用她的法子,若是没有,便是死人他也要将桥修起来。 靖安一地好几个县闹旱灾颗粒无收,南境的粮食收上来是要赈灾用的。 “我一会给你画张图,你交给工部的柳尚书别说是我画的,叮嘱他也不要告诉皇帝这图和你有关系。”苏绾松了口气。 才断了四天,官道又一直在铺设,来得及。 “好。”赵珩想抱她。 桥梁建造的工序非常复杂,他未有学过因此不会插手工部的论证,他们觉得可行他只需点头,命户部下拨银子,再命人监督即可。 她到底还懂得多少东西? 柳尚书急得收到信立即进宫,她只略略思索便想到了解决办法? “先去吃饭,顺便给你画图。”苏绾回头,见他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手有点痒。 想捏他的脸。 在梦里他不算乖,现实里却乖得可爱。 “想不想快些到饭馆?”赵珩走到她身边,正儿八经提议,“飞檐走壁过去。” “不用,我还要锁门呢,等中秋看花灯的时候我要到最高楼上去看,到时再辛苦你。”苏绾哭笑不得,“这是我家。” “我们家。”赵珩纠正她,“你说了要养我。” “嗯,我们家。”苏绾微微扬眉。 他这么呆板耿直,不知道平时怎么跟女孩子相处的? 锁上门出去,两人离开长安里去太平坊,选了家生意的最好的酒楼进去。 酒楼一层几乎坐满了人,就楼上还有两间包厢。 “要包厢。”苏绾拿出一块碎银给跑堂的小二,漫不经心的说,“笔墨纸砚准备一份过来。” “好嘞,您二位楼上请。”小二眉开眼笑,“今日店里新到了一批鱼,客官要不要来一份糖醋鱼?” “糖醋鱼、红烧肉,酱牛肉一样来一份。”苏绾说完偏头看赵珩,“你想吃什么。” “够了。”赵珩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动了下复又收回来。 又想抱她了,自己平时都不如她这般能照顾到旁人的情绪。 “那就先这些,不够再添。”苏绾收了视线继续跟着小二上楼。 包厢很大,窗户临街,坐在包厢里能看到底下热闹非凡的太平坊。 苏绾站在窗前看了一会,等小二送了纸笔过来,旋即过去画图。 她在梦中看过南境的地图,在断桥的位置上重建是最理想的,前后的地形都比较复杂,还要开山开路工期漫长。 最好办法就是建索桥,在现世的古代也叫笮桥。这样的桥方便快捷,同时将重建旧桥的材料准备齐全,水位下降后立即开建。 她前两天看过铁器的锻造技术,找匠人的研究一下,完全可以锻造出受力很高的铁链,先把索桥拉起来。 苏绾画好铁链的样式,又画出索桥的形状,并画出如何将铁索弄到对岸,和固定铁索的步骤。 她就刚才逛了一下,建筑材料都有些什么没有注意看,匠人看到图纸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她画的很直白了。 可惜不能去现场,能看到现场的话她可以做得更细致。 她在现世时,毕业就跟着领导守在项目地,不是白守的。 苏绾画好最后一笔,写上说明低头去吹墨汁。 赵珩也低头去吹,一下子撞了头。 “你的头是铁做的啊。”苏绾疼得眼都红了。 “不是。”赵珩抬手帮她揉撞到的地方,老实认错,“方才并非有意撞到你。” 说着,他低下头轻轻往她头上撞到的地方吹气,“姑娘是跟何人学的这些?” 她知晓的东西太多太杂了,像个巨大的宝库。 “跟老师学的,他是位隐世高人。”苏绾红着脸仰头瞪他,“不准查我,不准告诉皇帝不然不养你了。” 赵珩乖觉点头,“好。” 不用查他也知道了。 苏绾见他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揉着脑袋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皇帝疑心病太重了,被他知道自己一届平头百姓插手朝中事物,不把她杀了也会把她给关起来。 简直可怕。 赵珩也坐过去,见她的眼睛还红红的,脸上浮起浓浓的自责又伸手给她揉。 苏绾仰起脸,男人如玉的脸庞写满了自责,那双宛如深海一般的眼眸,似乎也染上几分无措,心跳莫名乱了一拍,“没事了。” 就是不小心撞了下,他是不是太紧张了点? “嗯。”赵珩应了声,克制住想要亲她的念头,缓缓坐直回去。 她怎么都是女子,不像自己这般耐疼。 吃过午饭,赵珩送她回暗卫训练基地,带上图纸坐上墨竹准备过来的马车,换上蟒袍洗去脸上的易容,亲自上柳府接柳尚书入宫商讨修桥一事。 到御书房等了片刻,工部另外一位留在朝中的侍郎,两位郎中、外郞及几位主事赶到。 赵珩拿出苏绾画的图纸,让他们传阅讨论。 柳尚书看完图纸,随手转给身边的侍郎,狐疑出声,“不知陛下是请何人画的图纸?” 他第一次入宫也是想建议先建笮桥,等水位降下后在重建被洪水冲塌的旧桥。 考虑到附近没有可固定铁索的地方,自己心中尚有些犹疑,倒是未有料到他竟找人把图纸都画出来了。 “朕的一位朋友,她说此法可暂时解困。”赵珩神色和缓,“可是这桥有问题?” “并无问题,甚至比老臣想得要周到,陛下不妨听听他们怎么说。”柳尚书失笑,“老臣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讲。”赵珩抬眸看他。 “老臣建议陛下将这位朋友请到工部,国中修桥铺路需要这样的人才。”柳尚书眼中多了几分严肃,“老臣可帮忙举荐。” “她……不喜朝堂,日后再说吧。”赵珩眼底划过一抹无奈,“重建旧桥的各项准备也不能停,人手和银两不够便向户部申请,朕会盯着此事。” “好。”柳尚书含笑点头。 既是他的朋友,日后再有修桥铺路之事,他定会请这位朋友参谋,倒是自己太着急了。 等了一会,其余几人也都看完了图纸,一致表示办法可行,就是图纸需要继续细化,方便匠人和工人看懂。 “她画图只用了不到半刻钟,比较粗陋,剩下的就交由诸位跟进负责。”赵珩有心要炫耀。 他的皇后才貌双全。 “不到半刻钟便画出这许多细节?”柳尚书也惊了,“老臣自愧弗如。” 他自出任工部尚书便鲜少到实地查看,申报上来的项目,也需要花费时间才能做出批示, 新帝的这位朋友竟是只花那么点的时间,从铁链的样式到如何固定都想到了,像是常年带着匠人建桥修桥一般,不简单。 “她确实不简单。”赵珩心情愉悦,“此事既已找到法子,便辛苦各位爱卿,尽快安排下去。” “臣遵旨。”柳尚书等人行礼,带着图止退下。 赵珩坐回去,拿起奏折批阅。 再有几天就中秋了,才跟她分开就忍不住想,她定然是不想自己的。 也不知到何时,她才会想着自己? 进入八月,天气转凉,到了傍晚须得加衣服才觉得舒服。 陈皇后盖着薄毯躺在床前的摇椅里,目光虚无地看着天边的晚霞,手中拿着本画本。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靠近过来,步伐沉稳有力。 “事情过去了?”陈皇后没有回头,唇角微微上扬,“户籍也办了?” “回皇后娘娘,都办妥了。陛下在先皇出殡前就已昭告天下,娘娘与先皇感情甚笃,决意追随先皇而去。陛下感念娘娘的深情,将帝后一起葬入皇陵。”任长风低下头不敢看她。 “以后别叫我皇后娘娘了,叫我陈夫人或者陈舒。”陈舒回头看他,“这边无事,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 她拿到了苏绾的头发,但没法拿到赵珩的。 出了皇宫,想要拿到他的头发更难。 任长风是赵珩身边的近卫,接近他的机会比较多,拿几根头发问题应该不大。 李顺被安排去伺候被幽禁的几个皇子,赵珩的面都见不着。 “陈……夫人有何吩咐?”任长风略显紧张。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能活着多亏陛下宅心仁厚,因此想给他祈福。”陈舒目光流转,“只需你帮我拿到他的几根头发便好。” 这小侍卫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她是过来人,瞒不过她。 出宫后的这几日,她身边有丫鬟照顾,他还是总来探望。 她是先皇的女人,是不可再与别的男人如何的,即便她想赵珩也不会同意。 找任长风帮忙,一来是想尽快找道士做法,二来也是希望有机会跟他说清楚。 他还年轻,便是要娶妻生子也该找好人家的姑娘。 “属下一定帮夫人拿到。”任长风被她看得脸红起来,说完便跑了出去。 陈舒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再叫他回来了。 等他拿到赵珩的头发,还有机会说。 过了两日,任长风再次出现。 陈舒坐在院中树下喝茶,见他入内,唇角弯了下徐徐起身,“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还想做梦。 苏绾:我管不到。 赵珩:…… 感谢在2020-01-21 09:06:57~2020-01-21 21:08:19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牛、苏苏美呆了 10瓶;晓颖、小淨、我想要点黄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0、100 任长风摇头, “陛下这两日忙着处理朝中政务,不眠不休,属下未有跟随左右。” 那日出门后他才醒过神,陛下的头发不能拿。 虽是小事, 但有秦王派来的暗卫未能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引陛下起疑后被暗杀的前车之鉴,他不可出任何差错。 他相信她不会害陛下, 可这信任在陛下眼中, 却等同背叛。 “罢了, 我另外想法子。”陈舒坐回去,拎起茶壶给他倒茶,“过来陪我喝杯茶。” 赵珩身边的人,凡是自己带出来的, 都不会轻易做伤害他的事。哪怕自己没有恶意, 他反应过来也会觉得是在冒险。 还好, 她今日就能出门了。 中秋临近,道士的香烛铺子生意会不错, 人多自己再乔装一番便不会被看到。 得尽快让道士再想别的法子, 将这事解决掉,能活着她便不想死。 “是。”任长风低着头坐过去, 脸庞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 陈舒斜了道眼风过去, 唇角含笑,“你怕我?” 任长风摇头。 他是不敢看她。刚到东宫当差时,他就听宫人们私下讨论, 说徐贵妃送入东宫的侍妾,没一个能比得过当年的陈良妃。 那些宫人还说,陈良妃是妖妃,凡是见过她的男子没有不被迷惑的。 他听过便算未有往心里去。直到陛下安排他去敬法殿守卫,才知道敬法殿内那对主仆,便是陈良妃和她身边的宫女。 许是刚从冷宫出来,陈良妃身上并无妖艳之气。相反,她确实很美还很安静,装疯时像是换了个人。 她还很温柔。 任长风想起自己受伤引发高热,她坐在床边拿着帕子给自己降温的模样,脸更红了。 “陛下可有允许我出门?”陈舒瞧见他的脸色,唇边弯起浅笑。 年轻真好。 她当年刚入宫也这般天真无邪,十二年熬过来,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陛下说,出了皇宫你便不再是陈皇后,若是怕被人认出可自己想法子解决。”任长风低下头,紧张得胸口怦怦直跳,“他还说,宫中没了陈皇后民间也不该有。” “懂了。谢谢你啊,日后你不必再来了。”陈舒轻笑,“他未有安排你一直盯着我。” “是属下担心你。”任长风的嗓音低下去,“我自小跟着陛下,并无家人。” “既然如此,日后此处便是你的家,我就当自己多个弟弟。”陈舒又笑,“你可会易容术?” “会。”任长风点头。 陈舒扬眉,“那你教我,四新坊住着的官员都曾见过我,还是遮掩一番比较好。” 赵珩想得很周到,出宫前给了她五万两银票,她便是花天酒地这些银子也够她活到老死。 他刚登基,百废待兴。 自己帮不了他太多,去做些能做之事总是可以的。 学堂、医馆,凡是缺人的地方她都可以去帮忙 ,算是报答他安排自己出宫,而不是杀了自己的善举。 “我一会列张单子给你,你把东西买齐了,等我轮值后就来教你。”任长风眼底漫上欢喜,“不难学。” 自她出宫,陛下就不安排人盯着了,是自己放不下她。 “好,你去列单子,我让厨房准备两个菜,吃完我就去买。”陈舒笑容灿烂,笼在阳光下的眉眼,明艳生动。 任长风看呆了一瞬,乖乖点头。 吃过午饭送走任长风,陈舒换上男装,戴上帷帽去买易容用的东西,顺便去找道士。 她没带婢女跟着,转了一圈看到道士在铺子里忙活,左右看了看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客官想要点什么?”道士打完招呼,见来人摘下帷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 她不是死了吗! “别说话,我到后院等你。”陈舒丢下一句戴上帷帽往里走。 道士擦了把汗,交代小二一声搓着手跟上去。 他听说陈皇后死了还跟先皇一起下葬,当晚就开心得杀了一只鸡,还温了一壶酒。 这才过去几天,大活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开坛做法一事你知我知,还有李顺知道。太子如今已登基为帝,你自己掂量下,这事被发现是什么下场。”陈舒从容开口,“拿不到他们的头发,你也得想法子把梦境破了。” 她现在比较庆幸的是,赵珩没有见过苏绾。 他虽然写了诏令,却不知苏绾长什么模样。 就是安排她们出宫一事,也是暗卫过来通知,送银子也是。 苏绾性子沉稳,便是真入梦,被她发觉不对也会将自己的身份隐瞒到底。 之前还能安慰自己不着急,如今赵珩成了皇帝,真要找个人公告画像一贴出来马上就能找到。她刚死里逃生得了自由,不想死。 “我尽快想办法。”道士额上冒出冷汗,“有一人的头发也行,我再试试。” 太子已经成了皇帝,这事被发现了可是要诛九族的,他就这一个命根子。 “这是苏绾的头发,我过几日再来,除非你有本事跑到东蜀去,不然别想蒙混过关。”陈舒低声警告,“你媳妇的身子骨可不好,好好想想。” “知道。”道士额前的冷汗更多。 他靠着那梦境帮不少青楼女子找到了好去处,好容易才挣下这一点家底,不能就这么毁了。 得想法子破解掉。 陈舒见他听进去了,心中也舒了口气,戴上帷帽出去,“这事得越快越好。” 道士绷着张脸,重重点头。 梦境要怎么破,他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因为先皇驾崩的缘故,今年的中秋不如往年热闹,百姓怨声载道,暗地里骂老皇帝死的不是时候。 苏绾和秦小宝在跟在牙婆身后,为新家挑婢女和小厮。来卖儿卖女的百姓骂声特别大,听得她心里都跟着捏了把汗。 “别管他们。”秦小宝偷偷压低嗓音,“咱小老百姓不去操心那个,过好自己的日子重要。” 他昨日才从宫里出来,百姓骂老皇帝的同时,对新帝的意见也很大。 大家都在怀疑秦王的死,是新帝所为。 还说,秦王世子被软禁在原来的□□,就是因为要找新帝报仇才闹成这样。 他吓得赶紧警告爹娘和弟妹,不准他们也跟着掺和。 “我知道,老百姓不就是以为秦王能让他们吃饱饭吗,再等等说不定新帝的口碑就好了。”苏绾也压低嗓音,“新帝刚登基,会慢慢好转的。” 秦小宝脸上露出笑意,“我也觉得新帝不错。” 苏绾笑笑,没往下接话。 是不是真的不错,还得听其言观其行,不能武断。 老百姓尊崇秦王,觉得他当皇帝会好,不过是因为老皇帝是真的昏庸。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秦王会带兵打仗,是北梁的战神不错,可治国也不见得能比新帝强。 他蛰居禹州二十年,要不是禹州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当地老百姓能不能吃饱都难说。她没去禹州,不知道情况如何。 记得有次入梦,陆常林入京要求修水渠,目的为了保住太师、丞相等人的田产。 由此可见,秦王在禹州也没多少作为。 秦王世子奔丧,国公府袭爵的嫡长子亲自出城相迎,也可看出这世子没什么政治智慧。 两座国公府袭爵的国公,脑子也不清醒。 世子尚且可以说是被恨意蒙蔽理智,国公府那两位就是单纯的蠢了,又不想冒险又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若是一早站出来支持新帝,还能挣个爵位稳固。 结果呢,他们眼看着太师和韩丞相打压新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袖手旁观。 秦王都死了,他们难道就看不出来是新帝所为? 他们看出来了,但没及时表忠心,反而去巴结羽翼都被砍掉的秦王世子。 哪怕是秦王早有部署,他们也该低调行事,而不是让百姓都知道他们去接了秦王世子。 老话讲祖荫惠不及三代,果真不假,国公的爵位都是世袭来的,想也知道家风如何。 苏绾看了一圈,停在几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面前,叫来牙婆询问,“她们是奴籍还是良籍?” 她在现世时学过历史知识,知道古代的身份是分等级的,前几天去办理户籍,她看了自己的是良籍。 原主一家都是良籍。 奴籍的地位很低,最低的是贱籍。 “回姑娘,这些都是良籍,是因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托我找买家的。”牙婆脸上绽开笑容,“我见姑娘不像是那些不好说话,特意给挑的这几个。” 这姑娘可不是普通人,这几个丫头都是有人找好了送来的,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收好处。 苏绾没把她的话当真,笑了笑,看向领头站着的小姑娘,“你会什么?” “回姑娘,我识字。”小姑娘紧张抬头看她,“我可以做很多事。” 苏绾点了下头,看向下一个。 不等她出声,那姑娘便主动说,“我力气大,学过功夫。” 出声的是墨霜,她说完便偷偷留意苏绾的表情,尽量不让她发觉自己脸上有易容。 陛下太紧张这姑娘了,知道她搬新家要雇人,便让她们仨找上牙婆,假装是家里过不下去被卖。 她们的工作除了这姑娘安排的,主要还是保证她的安全,无需汇报她做了什么。 比在暗卫营自在。 “回姑娘,我也识字,但是不多。”最后一个也跟着出声。 “就她们仨吧,给我留着,我再选两个小厮。”苏绾放松下来,继续挑小厮。 “我也觉得她们三个不错,看着就很机灵。”秦小宝跟上去,“选好小厮我带你去订马车买马,雇厨娘。” 陈良妃封后苏绾得了不少赏赐,她买下那么大的宅子,日后出门肯定需要马车的。这些他都熟悉,能帮到她他很开心。 “好。”苏绾停在几个看着也十五六岁的小厮面前,挑出几个特别好看的,又选了两个婢女,回过头跟牙婆结账。 她有点不习惯这种买卖人口的行为,给银子时忍不住问,“若是我要给他们办户籍,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把这些买下来就是她的私有财产了,她需要帮手但不需要奴隶。 “这可不好说,关系硬一点一个户籍办下来也就二十两银子。”牙婆眉开眼笑,“姑娘当真是好说话的,这买回去了还给办户籍。” 苏绾没搭腔,付了银子拿到卖身契便带他们回家。 苏府的牌子已经挂上去,苏驰和奶奶也接了过来,这会估计还在整理房间。 秦小宝默默跟着,恍惚发现自己跟苏绾的距离更远了。 她早几天安然出宫,跟着就买了大宅子,如今又是苏家的大小姐,而不是宫里的粗使宫女。 他还发现,苏绾非常能干,就那么几天的时间宅子买了,家具和一应什物也都置办齐全,都不需要他帮忙。 “秦大哥,晚上你留下跟我们一起吃饭,当是给我压压房子。”苏绾弯起眉眼,“房子有点空,增加下人气。” 从原主入宫到自己穿过来,他真的帮了很多忙。 一顿饭没法表达谢意,但礼数要到。 “好。”秦小宝挠了下头,看着她傻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苏绾含笑点头。 将买来的婢女小厮带回苏府,苏绾喝了口水带上会功夫的那个,和秦小宝一起去买马定马车。 定好了马车,她顺路又雇了两个厨娘回府,一通忙下来已经是傍晚。 苏绾记好账出去,见苏驰在院子里发呆,扬了扬眉抬脚过去,“在想什么?” “阿姐,这真是我们的新家?”苏驰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递过去,“我就攒了十两银子,原想给阿姐做嫁妆的。” 他是男子,养家糊口之事应该他来承担。 阿姐为了他和奶奶卖身入宫,如今又要操持家里,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留着自己花吧。”苏绾在他身边坐下,“马上就中秋了,你要不要给老师送些月饼?” 这小子是真的懂事,不是嘴上说说那种耍滑的人。 当学徒并没有多少工钱,他竟然能攒下这么多。自己在宫里不算皇帝送的十万两,也才攒了几百两。 “要送的,顾夫子未有收我的束脩,对我还颇多照顾,我的学业要比一起去学堂的其他人进步快。”苏驰脸上绽开笑容,“阿姐可是要亲自去?” “当然要亲自去。”苏绾唇角含笑。 按理顾孟平收了他,他们是应该去感谢一番的。 顾孟平学富五车,听了他的问题势必多想,觉得能问出那样问题的人,不是韩丞相也会是当今的皇帝。 不然他不会那么爽快就收了苏驰。 眼下韩丞相已经被问斩,新帝颁布的政策都以百姓为主,他那么聪明肯定联想到新帝身上去了。 自己当初让苏驰找他,有投机取巧之嫌,怎么也得好好感谢他一番。 “那我明日跟顾夫子说一声。”苏驰脸上的笑容扩大,但很快又收敛,略紧张的看着她,“阿姐还走吗?” 阿姐比秦小宝早几日出来,像是有别的事,他很担心。 “不走了,过了中秋咱就去汴京府衙,状告大伯谋财害命。”苏绾压低嗓音,“我有位朋友非常厉害,帮我找到了大伯买通山匪,劫走爹爹手中的货物,又假扮债主逼死爹娘的证据。” 苏驰瞬间攥紧了拳头,“我就知道与他有关!” 家中出事时他还什么都不懂,只知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不会放过他的,你好好读书像爹娘期盼的那样,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苏绾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晚饭差不多了,去看看秦大哥来了没。” “阿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做学问考个状元给阿姐增光。”苏驰神色严肃,“不让任何人看轻阿姐。” 他的阿姐是这世上最值得敬重之人,他不会让阿姐失望。 “说到做到。”苏绾站起来,拉他一起去等秦小宝。 姐弟俩开门出去,秦小宝恰好到,手里还拎着贺礼。 苏绾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和苏驰一起带他进去。 “我来的路上遇到你们的大伯了,好像是大公子喝醉了跟人闹起来。”秦小宝忧心忡忡,“若他知晓你买了这么大的宅子,怕是要来生事。” “不怕,就怕他不来。”苏绾回了句,没有多说。 大伯知道她出宫,还买了大房子肯定会来闹。玄黎给她的证据里边有大伯到处借债的借据,他们一家如今除了兰馨坊和住的宅子,田产都卖得差不多了。 “你有准备便好,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开口便是。”秦小宝微微有些脸红,“帮不了大忙,跑腿打听消息的事还是能做的。” “需要帮忙我会找你的。”苏绾客气一句,岔开话题跟他聊别的。 今后肯定还会跟他往来,只是没必要太过亲密。 大伯可不是什么好人,那两个堂兄也不是善茬,秦小宝牵扯进来只会被打击报复。 进前厅坐下闲聊一阵,婢女过来通知开饭,苏绾和苏驰一块站起来,带秦小宝过去。 奶奶李氏已经到了,见他们进来,脸上顿时绽开笑容,“绾绾坐奶奶身边来。” 苏绾笑笑,坐到李氏身边。 晚饭很丰盛,厨娘的手艺不错,荤素搭配看着就很有食欲。 苏驰和秦小宝也坐下,互相客气一番开始吃饭。 苏绾忙了一天,又累又饿,顾不上形象放开了大快朵颐。 吃完送走秦小宝,她回到前厅见李氏和苏驰都在等着,挑了下眉大大方方进去,“奶奶可是有话要说?” “阿驰你跪下。”李氏吩咐一句,抬头招呼苏绾,“绾绾你坐下,奶奶有话说。” 苏绾和苏驰依言照做。 “阿驰,从今往后这个家是你阿姐当家,你身为男子要帮衬阿姐,不可有抢权的念头也不可不听你阿姐的话。”李氏看着苏驰,严肃交代,“莫要以为自己是男子,就想着抢你阿姐手里的东西。” “我明白。”苏驰眼神清亮,“我一定听阿姐的话。” “明白便好,起来吧。”李氏转头看着苏绾,“绾绾,阿驰是男子不可纵容,你大伯就是被你祖奶奶给惯出来的。” 苏绾认真点头,“好。” 老太太的担忧也不算多余,苏驰当了六年学徒,忽然又成了苏家小少爷难免会飘。 敲打一下也好。 又跟奶奶李氏说了会话,苏绾叮嘱新来婢女照顾好老太太,先行回房。 洗完澡,她回房拿出香料集,按照步骤给赵珩调配新的香料。 忙到后半夜,她实在困得不行这下熄灯睡下。 她留下会功夫的秋霜识字的秋兰、秋梅在主院跟着自己,剩下两个婢女给李氏和苏驰各安排了一个。 疲惫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竟再次入梦。 苏绾发现时人已经从马背上摔下来,像现实里第一次学骑马时那般,整个趴在赵珩身上。 她懵了下,反应过来旋即从他身上下去,“朕没事。” 赵珩缓了缓情绪,也坐起来看着她,险些控制不住出声。 苏绾被他脸上的紧张逗笑,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赵珩知道梦里就算摔了也感觉不到疼,还是将她抱起来,往围场一侧走去。 “朕真的没事。”苏绾伸手摸他的脸。 感觉好像瘦了? 自上回他陪自己买了房子到现在,也就三天没见,不至于这么明显吧?皇帝都让他干嘛去了,像是整个人被掏空了一样。 赵珩不说话,抱着她走到守着围场的人搬来的椅子前,才放她下去。 他在现实里抱不着,梦里能多抱一会是一会。 兴南知县的调查结果出来,桥确实是人为才会被洪水冲断。 那条江的上游还有一处湖泊,原本不该在此时放水的湖泊,竟然被人偷偷开了口子,还往江中丢了很多的浮木,这才导致桥塌。 为了尽快解决这事,他好几个晚上没合眼。 今日工部按照她画的图纸,重新绘制了一份更准确的出来,他才算是安了心。 原想睡醒了再去看她,孰料先在梦里见到了。 “驸马为何不肯与朕说话?”苏绾及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起脸看着他俊美不凡的脸庞,唇角含笑,“一年了,是在防着朕还是依旧觉得,朕不配?” 在现实里不敢逗他,梦里可以。 赵珩摇头。 他原先想看她到底是什么人,个故意不出声。如今是完全不想出声了,听她说便好,自己一出声她肯定就不会总那么主动亲自己了。 “真的不是?”苏绾狡黠一笑,“闭上眼,我检查下你有没有说真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医院折腾了一天,万幸,只是感冒。最近疫情进入高爆发期,大家出门一定要做好防护,尽量不要去人员密集的地方,好好保重。 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1-21 21:08:19~2020-01-22 10:43:15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湘湘 20瓶;森之血銀 15瓶;薇薇 7瓶;咕噜咕噜噗噜、是胖獭也是穷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1、101 赵珩僵了一瞬, 老实闭上眼。 女子略带几分凉意的手勾着他的脖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气息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渐渐跟着乱了频率。 她这是还在防备自己,还是故意捉弄? 气氛静谧。 苏绾看出他的紧张, 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停在一个恰当的距离,看着他的脸庞染上暗红。 他在现实里也特别容易脸红,好像自己只要稍稍出格一点, 他便会有这种纯情到让人欲罢不能的反应。 皇帝肯定不会这样, 从他被立为储君, 徐贵妃就往东宫送了三十几个侍妾,漂亮水灵的宫女更是送了不少。 而且皇子到了一定年纪,会有人教他们怎么行房的。 第一次入梦成婚,就有敬事房的嬷嬷来教她如何洞房。 苏绾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 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 低低笑出声, “可以睁开眼了。” 赵珩睁开眼,入目便是她略带顽皮的笑脸。此时的她不像是帝王, 而像是与情郎玩闹的寻常女子, 俏丽鲜妍。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将她巧笑嫣然的模样收进眼底, 随即放空双目不让自己露馅。 “赏你的。”苏绾出其不意地亲了他的唇, 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放松倒进椅子里,“去帮朕把马牵回来。” 赵珩点了下头, 转过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唇角不自觉上扬。 她这是在梦中对自己没戒心了? 现实里的她经过断桥一事,应该不会再怀疑自己的身份。身为帝王,不会不关注断桥后可能会出现的隐患。 饶是如此,自己还是不可有丝毫的大意。 她很敏锐,且观察入微,跟她斗智斗勇不能有丁点的松懈。 去将马牵回来,谢梨廷等人也玩够了,全都聚过来关心苏绾出了什么事。 “朕的马累了让它歇一会,没事。”苏绾站起来,走到赵珩身边拿走缰绳利落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梨廷等人,“陪朕一起骑一会。” “陛下果真与我等不同,学的如此之快。”程少宁脸上露出崇拜的表情,“臣学骑马之时,第一日可是摔了好几回。” “是驸马教得好。”苏绾扬眉,“上马吧。” 程少宁扭头看着赵珩,脸上的崇拜之色更加明显,“不知驸马是否愿意与我较量一番?” 赵珩抬了下眼皮,略略颔首。 他还未立储便时常偷偷出宫,查看开在各处的铺子,就是表兄的骑术都不如他精湛。 程少宁的骑术,在一众贵公子当中或许算得出色,在他跟前与初学者无异。 “朕也想欣赏驸马的骑术。”苏绾拍打马肚子先跑了出去。 在现实里学骑马他只负责指点,或者是她摔跤时过来接住她,没看到他骑马英姿。 “陛下不给我等彩头吗?”程少宁翻身上马去追苏绾,“有彩头才有劲头。” 苏绾勒停马匹侧过头看看他,又看看慢悠悠跟上来的赵珩和谢梨廷等人,微微扬眉,“赢了的人,可以亲朕一下。” “微臣也要参加比试。”谢梨廷脸上浮起笑容,“不然就太不公平了,陛下可从来没亲过臣。”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赵珩。 赵珩面沉似水,仿佛没听到谢梨廷说了什么。梦里算什么,他在现实里也亲过苏绾的,只是没让她发觉。 梁文府比较腼腆,只是笑着没有接话,安静又乖巧。 顾孟平像是并不喜欢这样的活动,绷着张脸一言不发。 大才子还是骄傲的。 “不如我等一同比试,围场恰好有赛马的场地,谁赢了谁就能得到陛下的香吻。”萧云敬从容提议,“陛下以为如何。” “准了。”苏绾松开缰绳再次拍打马肚子,“让人把比赛场准备好,你们先陪朕骑一圈。” “臣遵旨。”萧云敬叫来随行的宫人吩咐下去,策马跟上队伍。 赵珩握紧缰绳,不时侧过头看苏绾。 她现实里的新家应该是准备妥当了,临睡前墨霜来消息,她们三个顺利被她买走。 再有两日便是中秋,他答应过陪她一起看灯。 朝中政务繁忙,六皇叔的布置也渐渐开始显山露水,尤其是软禁秦王世子后,国中各地关于秦王是传说便多了起来。 再有就是国公府的两位世袭国公,这两日开始私下宴请朝中未有被清算的官员,次数频繁似有笼络之嫌。 他们若是以为自己不敢杀了他们,那就错了。 再不知收敛,他会削了他们的封号贬为庶民。 赵珩收了思绪,瞧见谢梨廷追上来,唇角幅度很小的抿了下,神色如常。 在这梦境里,随他们怎么争都争不过自己。 “驸马可有赢的把握?”苏绾故意逗他,“输了朕可是要亲别人了。” 上回入梦,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丝不明显的独占欲,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变得强烈。 六个伴读一起赛马,最有可能赢的人是他。 赵珩点了下头,另一边的谢梨廷看到他的动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陛下未免太过偏心,上朝带着驸马,也只让驸马一人侍寝。” “朕很偏心吗?”苏绾似笑非笑,“驸马是不是也如此觉得。” 赵珩淡然摇头。 谢梨廷干笑,“驸马当然不觉得陛下偏心,臣入宫至今,陛下可是一次都没宿在临荷殿。” “你赢了驸马,今夜朕便宿到临荷殿去。”苏绾丢下一句,催马快跑。 谢梨廷侧过头,一脸得意地看了眼赵珩,策马去追她, 赵珩不紧不慢地催动马匹,浑不在意他的挑衅。 跑了一圈下来,随行的宫人也准备好了赛马场。苏绾下马坐到华盖底下,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喝了口,目光不自觉落到赵珩身上。 他骑马的样子英姿勃发,明明是暗卫却有种帝王睥睨天下的气势。尤其在马上,那种仿佛要号令三军的凛冽从容,迷人的不行。 “陛下方才跟臣说的话,可作数?”谢梨廷笑容浅浅,“臣想吃定心丸。” “作数。”苏绾放下茶杯,泰然扬眉,“赢了才能跟朕要奖励。” 谢梨廷满意收回视线,催动自己的马匹走到出发点,脸上浮着让人嫉妒的笑。 萧云敬和程少宁等人不知他和苏绾说了什么,看他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只有赵珩面不改色。 负责监督比赛的宫人拿着旗子过来,等着他们都做好准备,随即挥旗示意开始。 六匹骏马开始奔跑起来,赵珩转眼脱颖而出。 苏绾歪在椅子里,撑着下巴看他们比赛。 谢梨廷很努力的想赢,紧紧追着赵珩不放。程少宁就在两人身后,少年意气风发,笑容恣意。 萧云敬跟在他们三人后面,速度平稳,神色也说不出的从容悠闲,似乎毫不在意输赢。 最后面的是顾孟平和梁文府,两人很努力的想要去追赶前面的人,奈何还是落下了一大截。 跑完第一圈,能追上赵珩的只剩下程少宁。 少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隐约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严肃。 谢梨廷和萧云敬也没放弃,平稳跟在他二人身后,只有和梁文府和顾孟平,像是放弃了一样,速度越来越慢。 苏绾看着这一幕,想到现实里的新帝,莫名有些同情。 她在梦里不需要平衡前朝的势力,不用忌惮大臣门的手段,谁找茬她就给谁不自在。 现实里根本行不通。 老皇帝驾崩,新帝要守孝三年,这三年若是不肃清朝政震住朝臣,三年一过不知多少大臣要往宫里送女人。 当初选太子妃的阵仗的就不小,这回选的是皇后,竞争更加激烈。 谢丞相作为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新帝的老臣,谢梨廷又是新帝的左膀右臂,谁能保证他不会成为第二个韩丞相? 还有那几个尚书,谁又能做到被倚重之后,还能清正如初? 权力是会让人上瘾的。 苏绾叹了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些跟自己无关的事,她在梦里又不需要担心这些,当昏君也好明君也罢,醒来梦境就会消失。 第二圈结束,顾孟平和梁文府退出,两人下马回到苏绾身边,一个看起来还有些拘谨,一个看着还很不服气。 苏绾知道顾孟平为何不服气,唇角弯了下没理会他。 他是未来的状元郎,也是国子监声名远扬的大才子,骄傲自负。哪能一下子就屈服,在梦境给他的剧情里,自己就是个昏庸无能的昏君。 “陛下为何总看着驸马?”梁文府弱弱出声,问完又红着脸解释,“微臣只是好奇。” “因为驸马最好看。”苏绾抬手指向赵珩,“他的骑术是你们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他对朕的忠心,也是你们不能比的。” 除了赵珩,梦境里其他人都是大臣送来糖衣炮弹。 “可陛下也曾说,微臣最好看。”梁文府在苏绾身边坐下,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陛下是不是和谁都说一样的话。” 苏绾被他的问题逗笑,“朕去看谁,谁就是最好看的。” 顾孟平侧目,不过没说什么。 梁文府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敢再出声了,安静看比赛。 赵珩他们已经跑到了第四圈,程少宁到底是太年轻了,不止被赵珩他们三个甩下一大截,人也累得面颊通红。 萧云敬和谢梨廷依旧很稳,不过输赢已经很明显了,赵珩一骑绝尘赢得比赛毫无悬念。 苏绾站起来,不疾不徐走到终点等着他过来,微笑仰起脸,“恭喜驸马。” 赵珩勒停马匹,弓下脊背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心跳却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他若是主动亲她,会不会又让她生疑? 苏绾眨了下眼,意味深长的笑了,“驸马是在等朕主动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让我主动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苏绾:冷宫预警。 赵珩:…… 感谢在2020-01-22 10:43:15~2020-01-23 08:42:49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更砂 5瓶;切问近思、木樨是木樨 2瓶;看不见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2、102 赵珩再度倾身, 深邃的双眸沉静幽深,克制住激动,在她的注视中低下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她柔软的唇瓣。 她在梦中的防备依旧是很深, 要警惕。 “下来。”苏绾往后退了一步,仰着脸负手而立,唇角依旧挂着那抹别有深意的笑。 梦境给他的剧情也太生硬了点。之前都表现出占有欲了, 还以为他会趁着赢了比赛的机会, 会热情一些。 刚才那一下也叫吻? 赵珩从马上下去, 余光扫过谢梨廷和萧云敬的脸,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站到苏绾面前。 “站好别动啊。”苏绾轻声说了句,伸手搭到他肩膀上踮起脚尖吻他。 赵珩心神威震,未免她发觉自己有意识, 双手只敢虚虚抬高不敢去抱她, 也不敢回应。 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也慢慢接近崩溃边沿。 她若是再继续下去……赵珩闭上眼的间隙,压在唇上的柔软触感倏然抽离, 耳边听到她略带调侃的笑声, “驸马学会了没,这才是吻。” 赵珩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她, 眼里满是无奈。 在梦境里她才是帝王, 若不是担心被她打入冷宫,他会好好跟她实践下,怎样才算是吻。 “朕不会让别人侍寝的。”苏绾贴着他的耳朵说完, 含笑越过他朝谢梨廷等人走去,“今日朕玩得很尽兴,所有人都有赏,摆驾回宫。” “驸马技高一筹,我等心服口服。”程少宁闷闷不乐,“他是不是隐藏得太好了。” “确实隐藏得非常好。”谢梨廷接了句,挑拨之意非常明显,“驸马会的可不止这些。” 程少宁没上他的当,几步走到苏绾身边,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看她,“陛下是不是很喜欢驸马?” “每个都喜欢。”苏绾神色自若。 赵珩特殊一点是因为他是自己梦里的暗卫,在现实里接触也比较多,不一样。 “陛下的心也不知何时能分微臣一点点。”程少宁嘀咕一句,转头去拿自己的马。 赵珩恰好听到这一句,抿了下唇角,牵着马过去找苏绾。 不管梦境还是现实,谁都别想分走她的心。 苏绾侧过头看他,见他还是一副丝毫不受干扰的模样,又忍不住想亲他,想看他脸红失控的样子。 赵珩觉察到她的视线,故作淡定,耳朵却悄然发烫。 苏绾眼尖,过去拿走他手中的缰绳,出其不意地亲了下他的脸,“朕喜欢驸马多一点。” 赵珩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把她抓回来亲回去。 再有两天就能陪她一起去看灯,到时找机会亲她。 各自上马离开围场回城,苏绾领头,其他人和随行的侍卫宫人跟后。日头西斜,远处的城池笼在橘色的夕阳下,美得仿佛画卷一般。 现实里的汴京没这么漂亮,跟她在现世去过的古城也不一样,排污完全靠人工,排水系统也不行。 新房的净房她过了中秋就找工人改造,免得入冬后难受。 到城门附近,不知从何处过来一队将近三百人的队伍,穿得整整齐齐头上都包着白布,像是奔丧又像是……告状? “陛下留步,属下先去查看情况。”禁军统领上前拦住苏绾,带着两个侍卫策马过去,拦住那一队人马询问。 苏绾停下来,其他人也跟着勒停了马匹,好奇观望。 赵珩催动马匹靠近苏绾,也往那一队人马看去。 是来告御状的。 这么多人上汴京告御状,定是出了大事。 等了一阵,禁军统领带着侍卫折回来,身后跟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路颤颤巍巍,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到了跟前,老人扑通跪下,双手举过头顶哑着嗓音道:“草民安阳王家家主王闵昌拜见陛下,求陛下为我安阳百姓做主。” 苏绾垂眸看他,“老人家你先起来,告诉朕发生了何事。” 原著中,安阳是距离汴京最近的一个县,也是武安侯闫家的封地。 王家是安阳的清流大族,国中的夫子、官员部分出自安阳王家,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她能记得这个,是因为这武安侯的夫人与柳尚书的原配是表亲,武安侯世子跟柳云珊从小定有娃娃亲,后来却求娶柳云珊的庶妹。 柳云珊则被选为太子妃的候选人选。 后来柳云珊落选太子妃,这武安侯世子又打起她的主意,在她与贺清尘经过安阳时,出言调戏而惹怒萧云敬。 最终导致武安侯一家被削了爵位,贬为庶民。 当然理由不止这个,是否因为还牵扯到其他的事,她没细看不记得了。 只隐约记得原著中的造反发生时,安阳出动过不少兵力,与起义军合流攻打汴京。 自己在现实里不认识柳云珊,也没见过萧云敬,更没法知道具体情况。 照眼前的梦境看,能逼得清流大族的家主上京告御状,武安侯府的这位世子,作的妖不小。 “陛下若是不答应秉公处理,草民决不起来。”王闵昌跪在地上,高举手中的状纸,“武安侯纵子行凶鱼肉乡里,强行将我王家一族降为奴籍,草民不服。这天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若证据属实,朕自当秉公处理。”苏绾沉下脸,“老人家若是喜欢跪着,那便无需起来了。” 王闵昌一愣,旋即站起身将手中的状纸呈给禁军统领。 萧云敬等人脸上都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只有赵珩见怪不怪。 苏绾摆起帝王威仪,连他都怕。 被关冷宫不是说说而已。 苏绾从禁军统领手中接过状纸,耐着性子看完,随手递给赵珩,“进城去汴京府衙。” 赵珩收好状纸,低头看了眼王闵昌,唇角抿紧。 武安侯是祖父封的一等侯爵,后来父皇登基,武安侯因跟六皇叔关系亲近,受到牵连而前往封地安阳。 武安侯府如今的侯爷也是世袭,未能像其父亲一般挣到军功,只安守祖业过活。世子是个风流人物,府中的姬妾多达百人对外却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自己在安阳有产业,曾见私下过世子几回,其人行径与这老人所说大致吻合。 只有事不对,武安侯虽世袭了爵位,对王家却是十分敬重,断然不会做出将一族人都降为奴籍之事。 他也无权如此作为。 赵珩眯了眯眼,再度看向那些一同来告状的人,霎时豁然开朗。 他们来汴京告状不是为了真的告状,而是来打探消息,寻找救出秦王世子的办法,同时摸查汴京的护卫情况。 林尚书未有悬梁之前,戍京大营的统领,是大将军举荐给父皇的。 自己登基之前就已将统领换成自己的人,只是营中将士众多,未有来得及将身份不明之人,全部换出去。 安阳距离汴京最近,让他们查探清楚戍京大营和城门守卫的换防时间,难免不会有人借着为六皇叔复仇的名义,而起兵攻入汴京营救秦王世子。 六皇叔离开禹州之前便做了两手准备,清君侧不成便造反起义。可惜他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自己会在梦中遇到苏绾。 没能算到,自己因为查找苏绾而发觉被他监视。 自己之所以下令软禁秦王世子,原本就打算利用他逼出六皇叔的所有布置,来得正好。 不把六皇叔的拥趸者全部拔除,这些人必定会想方设法给他使绊子。 赵珩闭了闭眼,若无其事跟上苏绾。 一行人入城后直奔汴京府衙。 汴京府尹迎出来下跪行礼,没开口身上的袍子就被汗湿。 苏绾看他一眼,从马上下去背着手大步进入大堂。 府尹换人了,梦境的剧情果真不需要细节。 府衙慌慌张张冲出来,击鼓升堂,门外很快聚集了大批百姓看热闹。 苏绾面若寒霜,拿起惊堂木一拍,“堂上何人,所告何事。” 王闵昌再次跪下,将武安侯世子的恶行陈述一遍,抬头看着苏绾,“请陛下为草民做主。” “状纸上写着武安侯世子将你一族人都降为奴籍。朕记得安阳王家一族逾千人,全部降为奴籍须户部同意才可实行,还是状纸上的一族人其实是叫王一族的人?”苏绾漠然出声,“传朕口谕,命户部尚书来见。” 王闵昌脸色微变,“草民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是否作假朕自会分辨。”苏绾说完便不理会他了,低头摆弄手中的惊堂木。 王家是清流世家,按这个世界的户籍等级,应该是贵籍。武安侯真要将他们降为奴籍,户部不可能不知道。 户籍降级好像都是由官府来定,涉及到世家大族,便是皇帝都不能轻易动,何况一个袭爵的侯爷世子。 告状是假,他们有别的目的才是真的。 可梦境里除了举行登基大典,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难道是现实? 苏绾抿起唇角,抬眸看向跪在堂上的王闵昌,还有门外那几百个头上包着白布,布上写着大大的冤的王家族人。 这么多人光明正大进入汴京,还是来状告武安侯世子的。这世子的风评本来就不行,新帝便是收到消息也不会起疑,方便他们查探消息。 就算新帝起疑,恐怕也不会分神去调查。 洛州断桥,靖安随时会出现灾民造反的情况,朝中那些跟韩丞相结党还没被清算的朝臣,再给他使绊子搅和,就更难注意到这件事了。 而且新帝天天都在皇宫里,就算有暗卫营也没法做到锦衣卫那样,挨个监视朝中大臣。 他也不能这么做。 登基只表明他顺利上位,能不能坐得稳就难说了。 他敢在杀了秦王之后又软禁秦王世子,估计也是为了把秦王之前的布置,全部逼出来。 尤其跟秦王同期封爵的那几位,这些人在百姓口中可是北梁的开国功臣,他们真的联起手来作乱,北梁是真的要完。 新帝虽然拿到虎符,也派了萧云敬下去接管赤虎军,然而没有个一年半载,拿着虎符也没法叫得动大将军带出来的将士。 或者说——秦王带出来的赤虎军。 回头在现实里见到赵珩,得让他提醒新帝注意安阳的动静,他中秋要陪自己看灯,说好了的。 苏绾捋清了思绪,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户部尚书到。”禁军统领出声提醒。 苏绾抬起头,等着户部尚书进来了,这才漠然掀唇,“靖安赈灾一事进展如何?” “回陛下,一切顺利。臣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将赈灾粮送到靖安。”户部尚书回话。 苏绾应了声,指着地上的王闵昌说,“此人状告武安侯世子,将他一族之人全部降为奴籍,户部可知情。” “并无此事。”户部尚书不悦皱眉,“户籍降级是大事,要户部商议后送呈陛下,陛下同意后方可更改。” “原来如此。”苏绾唇边多了一抹笑,低头看着堂上的王闵昌,“闯到御前告假状,按北梁律法当如何处置?” 这么不想要贵籍,那就不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今夜侍寝。 苏绾:想得美。 赵珩:…… 感谢在2020-01-23 08:42:49~2020-01-23 17:51:24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要点黄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3、103 苏绾说完, 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王闵昌。 他脸上多了一丝紧张,但不是很明显。 “回陛下。”户部尚书也不屑地瞥了眼地上的王闵昌,从容出声,“按北梁律法诬告证据确凿当反坐, 污蔑王孙又欺君罪加一等,当世代没籍为奴。” 赵珩眸光微闪。 户部尚书没说实话,按北梁律法, 诬告者反坐。而没籍为奴只有犯了大错, 才会如此惩罚。 他不像是要帮苏绾, 反而像是……在拱火。 汴京府尹熟知北梁律法,当着户部尚书的面,不知是否会站出来指责如此处罚与法不符。 若是不说也无妨,苏绾是女帝是一国之君, 她想怎样惩罚耍滑之人都可。 “王氏一族身为清流大族, 却带头闯到御前告假状, 企图污蔑我北梁开国功臣,此举要罚。”苏绾神色漠然, “还要重罚以儆效尤。” 户部尚书还未出声, 王闵昌便气得吹胡子瞪眼,“陛下不查证证据便下判断, 实乃昏君所为!” 门外围观的百姓都不敢出声, 表情却很统一的表达出一个意思——果然是昏君。 苏绾环顾一圈,视线落到王闵昌身上,唇角微弯, “你方才说绝无虚言。北梁掌管户部的尚书就在你跟前,你是想说武安侯手眼通天,联合户部做出此事,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回陛下,户部有安阳送呈的户籍资料,随时可查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户部尚书侧头看着王闵昌,面若寒霜,“大胆刁民,竟敢当堂辱骂圣上,污蔑朝廷命官,按北梁律法当杖责二十收监一年。” “那便杖责二十,来人,将告状之人带下去,上刑。”苏绾往后一靠,手指曲起,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等着王闵昌说实话。 “草民却有夸大事实,但世子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还将我王氏族人没籍为奴一事属实。”王闵昌开始发抖,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这便是清流大族的句句属实?”苏绾微微眯起眼,“朕若饶了你,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这般告状。” 百姓的表情开始变得犹豫起来,没敢出声。 苏绾没给王闵昌分辨的机会,又说,“武安侯府多年不问政事,安阳一地的知县权力竟是比朕还大,说给你们降籍就降了,还一次一千多人,户部尚书就在现场,还需要查证什么。” 王闵昌语塞。 “人证都是你王氏族人,自然偏向于你,你一句夸大就想免责,合着全是你的道理,朕倒成昏君了。”苏绾又怼他一句,分神留意百姓的反应。 百姓脸上的嫌弃已经消失,换上心虚的表情。 王闵昌额前的汗粒增多,府衙二话说,上前将他拖了出去。 “别把人打死,免得朕真成昏君了。”苏绾交代一句,偏头看向户部尚书,“安阳王氏一族既然不想要贵籍,那就遂了他们的愿,降为良籍。” “臣遵旨。”户部尚书禁不住抖了下。 王氏一族的族人一听,全部慌张跪下。 当中一位中年人朗声求情,“求陛下开恩,我安阳王氏多年来皆安分守己,若非被武安侯府的世子欺辱,也不敢上京告御状。” “告状便可随意捏造证据,便可当堂辱骂朕是昏君?”苏绾拿起惊堂木,不疾不徐出声,“自己根子不正,倒是好意思怪别人更歪。” “噗……”顾孟平忽然失笑,“安阳王家可是武安侯府的座上宾,这御状听着像是告武安侯府的世子,依我看告的分明是陛下。” “这么说武安侯对朕的意见很大。”苏绾扬眉,“汴京府尹何在。” 汴京府尹上前行礼,身上的汗水跟下了雨似的往下掉,“微臣在。” “安阳王氏一族的人关入大牢,命人速速前往安阳,将世子带到汴京升堂审理此案。”苏绾丢开手中的惊堂木,嗓音发凉,“你若审不明白,就换个府尹来审。” “微臣遵旨。”汴京府尹哆嗦了下,脑袋深深埋下去。 苏绾摆手示意他退下,抬头看向户部尚书,“爱卿既然来了,也为朕分分忧,自明日起北梁国中取消奴籍和贱籍,全部归为良籍。” 贵籍都是世家大族、王孙侯爵和朝廷官员,暂时不能动。人牙买卖也不能说停就停,会出乱子,毕竟是沿袭很久的习惯。 入梦这么多次,她已经摸清楚规律了。只要不去动那些世家大族、王孙侯爵的利益,她就很安全。 “这?”户部尚书也跟着抖了下,“陛下,此举……” 他话还没说完,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便跪了一地,齐声高呼,“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户部尚书脸上露出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剩下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赵珩唇角弯了下,复又很快收敛。 “都起来吧。”苏绾看向挨了二十板子的王闵昌,嗓音瞬间又冷下去,“老先生还打算告朕吗?” 王闵昌抬起头看她,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关入大牢,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别让他死了,退堂。”苏绾拿起惊堂木拍了下,缓缓起身。 才站起来的百姓又跪下去,“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户部尚书的脸黑得没法看,咬牙行礼,“臣恭送陛下。” 苏绾没搭理他,自顾走出府衙大堂,上马回宫。 赵珩策马跟上她,心情愉悦。 他发觉她行事看似没章法,实则处处打人痛点。 取消了户籍分级,由原来的四级变成两级,奴籍和贱籍的百姓虽没了身份限制,却也是要吃饭的。 如何让他们吃饱饭,不解决掉这个问题,户籍政策其实用处不大。 赵珩敛眉看了眼户部尚书,想到韩丞相和太倒台后收回的土地,瞬间有了主意。 可先将部分荒地分下去,让贱籍和奴籍的百姓去开荒种地,有地可种加上减免了赋税,自然能吃得上饭。 而原本就是良籍的百姓,可优先租种没收回来的良田,再按照租种的良田大小,缴纳一定的粮食当租金给官府。 如此一来,所有的问题就都可解决。 日后可再想法子,限制官员、王孙侯爵、世家大族囤积良田,让普通百姓有地可种有饭可吃。 百姓在乎的无非吃饱穿暖。 战神和开国功臣已经是老黄历,眼下他不杀功臣,但也不会让他们借着功勋来反自己。 再过一段时日,等自己将所有的威胁铲除,可考虑柳尚书的建议,举荐苏绾入朝为官。 谢丞相虽有为国为民之心,处理问题终究还是循规蹈矩了些。 苏绾的想法很特别,出发点却都是为了百姓,初期看着不好处理长久来说却影响甚广。 尤其取消户籍分级的法子,处理得当便可让北梁在与东蜀停战期间,更快速的提高国力。 赵珩想到这,忍不住又看了眼苏绾,唇角不自觉上扬。 回到宫中,孙来福等在长信宫门外,看到苏绾像是松了口气,抱着拂尘笑呵呵迎上来,“陛下可是玩开心了?” 苏绾应了声,从马上下去将马匹交给随行的宫人,抬脚往里进,“可是出了什么事?” “未有出事,是老奴放心不下陛下,便一直在宫门这等着。”孙来福喜不自胜,“没事便好。” “放心,朕有驸马在还有禁军统领,不会出事。”苏绾说着,自然而然地伸手抓住赵珩的手将他拉过来,回头看着谢梨廷等人,“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不用陪着了。” 谢梨廷等人齐齐行礼告退。 苏绾带着赵珩进太初殿花厅坐下,抬头看着孙来福,“说。” 孙来福抱紧拂尘,笑着上前回话,“万寿节就要到了,礼部差人过来问是否要办宫宴。” 苏绾端起茶杯,暗自琢磨万寿节是什么节日,没回他。 好像是皇帝的生日?她不敢确定,想了想又放下茶杯看他,“礼部想怎么办?” “礼部的意思是,陛下刚登基原本应该大办,毕竟是陛下的生辰,可先皇驾崩尚未满三年,此时举办宫宴怕有不妥。”孙来福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那便不办了。”苏绾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还有点印象没记错。 果然是她的生日。 赵珩悄悄偏头,心思微动。幸而梦里也有这个事,不然他都给忙忘了。 苏绾的生辰在重阳这天,届时自己可以出宫陪她过。 “那老奴吩咐下去,长信宫单独设宴为陛下祝寿。”孙来福明显松了口气。 “去吧。”苏绾站起身,“别太隆重。” 谢梨廷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再次荼毒她的嗅觉,她估计真会控制不住将他打入冷宫。 孙来福退下。 苏绾去小书房坐下,拿起自己画的宠幸表格看了会,赵珩跟进来坐到对面。 她抬了下眼皮,故意问,“驸马打算送朕什么样的贺礼?” 要不是梦里提到,她都不记得原主生日是几时。 赵珩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倒水研墨,差不多好了这才拿了张纸铺开,提笔写下一句话:秘密。 苏绾起身看清他写的内容,倾身过去亲了下他的额头,“什么秘密?驸马是打算将自己送给朕吗?” 赵珩手抖了下,摇头。 她嘴上各种逗他,来真的,怕是会立即将自己打入冷宫。 翻脸无情。 “驸马真的不喜欢朕?”苏绾单手撑在书桌上,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佯装向往,“方才去骑马,程少宁问朕何时把心分给他一些,驸马难道不想要。” 梦境里每个人都会根据她的决定,调整自己在梦中的反应,就他不是。 从第一次入梦到现在,他的反应几乎等于是没有,唯一的一点改变就是上次入梦,他似乎有了独占欲。 但是这次好像又消失了,在围场的时候程少宁那么说,他都没多看一眼程少宁。 她就这么没有魅力,连个工具人都搞不定? 赵珩拿开她的手,低下头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想。 她的人和心他都想要。 有她在身边,他相信北梁可以更快的变成太平盛世,变成她想要的模样。 “当真?”苏绾故意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轻笑,“方才在围场,朕与梨廷说赢了侍寝,驸马做好准备没有?” 上次入梦他说是白天,这回总不是了吧。 赵珩被她问住,过了一阵才迟疑点头。 又骗他。 她才不会真的跟自己洞房。上次入梦她是为了试探自己,这回虽不是试探,但也不会是真的。 “那便去梳洗吧。”苏绾坏笑,“朕也去。” 暗卫的服从性他还是有的,别的一会就知道了。 苏绾说完,站直起来出去招呼宫人进来伺候自己梳洗。 赵珩轻轻吐出口气,也起身出去。今夜怕是逃不过被她发觉自己有意识一事,就算不是真的侍寝,自己也很难抵抗她的撩拨。 方才在围场,他就差点露陷。 各自梳洗干净出去,苏绾屏退所有的宫人,坐到龙床上等他。 赵珩坐过去,不敢让自己有任何情绪。 “驸马可是紧张了?”苏绾倾身过去,单手支到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梦里梦外都这么乖,不知道新帝何时才放人让她养。 赵珩僵着脊背不敢动,额上隐约起了层薄汗,心跳如雷。 “驸马的心跳好快。”苏绾的手滑下去,隔着中衣覆上他心脏的位置,唇边的笑容扩大,“知道该怎么做吗?” 赵珩缓了缓呼吸,点头。 他当然知道。 苏绾等了一会以为他有下一步动作,谁知他点了头却还坐得笔直,险些忍不住笑场。 这也太可爱了。 “躺下不许动。”苏绾抓着他的肩膀一起倒向龙床,趁他吃惊的间隙,低头亲上去。 就在此时,耳边听到苏驰的叫声,跟着便是婢女秋霜敲门的声音。 苏绾被吵醒过来,缓了一会,淡淡出声,“进来吧。” 美梦果然容易醒。 秋霜开门入内,“小少爷放学回来,见大小姐没起,心里着急过来瞧瞧。” 苏绾扭头看向滴漏,发觉自己睡过头,旋即起来穿衣。 昨天太累了,加上是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潜意识里感觉到安全,因此才会睡了那么久。 洗漱干净开门出去,苏驰一见到她脸上马上绽开笑容,“我今日跟顾夫子说了,他这两日比较忙,要中秋才有假期。” “不妨事,我明日去学堂找他。”苏绾唇角含笑,“奶奶如何?” “比你早一点醒来,十几年第一次睡得这么好。”苏驰心情愉悦,“今日顾夫子考我,都过关了。” “不错,但不可骄傲,做学问要戒骄戒躁,要像顾夫子那样认真。”苏绾提醒一句,随口打听学堂的情况。 苏驰说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激动,“贺大夫回汴京了,上回奶奶生病去找他看病,一分银子没花,我想着中秋时是不是也给他送些月饼过去。” “我明日去等你下学再一起过去,要提前送。”苏绾一脸认真,“一会吃完饭我去就去准备谢礼。” 苏驰眼神亮起来,用力点头。 苏绾习惯性拍了下他的肩膀,心中满是欣慰。 吃过午饭,苏驰回自己的院子午睡,奶奶带着身边的婢女收拾花园,苏绾则带着秋霜出门去找改建净房和茅房的匠人,预定材料。 院子比较大,改建还要考虑日后清理的问题,她还没来得及画图纸。 图纸不是难事,找好泥水匠定好材料后,她一晚上就能画出来。 进入市集,苏绾看了一圈材料,记下店铺的名字和价钱,顺便打听匠人的工钱,要如何请人。 前后问了十多家铺子,她心里有了数,离开市集去买谢礼。 忙碌中,一天的时间悄然过去。 隔天中午,苏绾提着准备好的谢礼去学堂等苏驰放学。听苏驰说,今天顾孟平会来学堂,给刚入学堂的学生讲课,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 她带了两份谢礼,一份给顾孟平,一份给贺清尘。 在门外等了一阵,苏驰从里边出来,身边的人赫然是顾孟平。 苏绾唇角弯了弯,摘下帷帽。 “阿姐。”苏驰开心招手,俊秀清雅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略得意地给顾孟平作介绍,“老师,这便是我阿姐苏绾。” 顾孟平抬头看去,女子梳着双鬟,发间斜插着一支样式简单的银钗,身着一袭烟霞色的烟萝纱衣,脚上穿一双云丝绣鞋,一手拿着帷帽,一手拎着两包东西,俏生生站在树下。 她抬眼看过来,唇边弯起浅笑,不施粉黛的面容倾国倾城,如仙子下凡一般。 顾孟平看呆了一瞬,意识到自己失态顿觉不妥,上前客气行礼,“在下顾孟平,见过苏小姐。” 自己收苏驰时他还叫邵宁,前几日才改回原名,还告诉自己他的阿姐回家了。 原以为他的阿姐是远嫁归来,孰料竟是未婚,还长得如此貌美。 “顾夫子好。”苏绾淡然扬眉,“幼弟能得夫子教导,实属有幸。明日中秋佳节,我备了些薄礼感谢夫子辛劳,还望夫子笑纳。” “苏驰读书颇有天赋,辛劳到不曾觉得,苏小姐客气。”顾孟平低下头,未敢直视她。 国子监中不乏贵胄子弟,他偶尔参加这些人的雅宴,也见过不少千金贵女,却无一人能与她相比。 她未有见到男子的慌张和羞涩,也未有半点顾忌男女之别,大方从容,反倒是自己有些扭捏。 “夫子客气,阿驰随你求学,既不收束脩也未曾收取银钱,这点薄礼不足表谢意。”苏绾将自己准备的谢礼送过去,“听闻夫子爱写字,我特意买了东蜀产的纸笔,希望夫子会喜欢。” 顾孟平抬起头看她,面颊染上热气,“让苏小姐破费了。” 她竟是如此细心的? 东蜀的纸笔比北梁的要好些,他读书花费已是很大,便是帮人抄攥文章一月也买不起一只东蜀产的笔。 “一点心意。”苏绾将准备好的谢礼递过去,身边忽然多出一道身影,四周的空气都跟着冷了一些。 她本能偏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眼神亮了一瞬,“玄黎,你今日怎么会有空?” 除了他没人能这么无声无息地靠近过来。 秋霜的武功深浅她还未见识过,三脚猫功夫肯定会一些,从她做事的习惯就能看出来。 她力气很大。 “明日中秋,告了一日的假回家过节。”赵珩站到她身边,目光凌厉地看着顾孟平。 他今日未有易容,回太子府听闻苏绾来了学堂,便直接找来。 顾孟平方才看她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 肤浅!单看容貌便倾心。 “阿姐,这位是?”苏驰被赵珩身上的冷意吓到,脊背都跟着绷紧起来,“你的朋友?” 之前他在国子监外遇到一个人,那人身上也有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可那人不如眼前这位好看。 “是,他叫玄黎,跟阿姐是很要好的朋友。”苏绾伸手拽了下赵珩,含笑介绍,“玄黎,这是我弟弟苏驰,边上这位是阿驰的老师顾孟平,国子监的大才子。” “两位好。”赵珩淡然颔首,一抬头又看着顾孟平。 顾孟平脚底生寒,这人身上的气势太过凌厉,看他的眼神也像是要杀人一般。 自己见过韩丞相和徐太师,便是兵部的林尚书也见过,未有谁给过自己如此大的压力。 自他出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顾夫子若是还有别的事便去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苏绾说完,歪头靠近赵珩含着笑小声提醒,“不准吓人。” 赵珩收起杀气,从顾孟平身上挪开眼。 顾孟平尴尬行礼,“在下确实还有事要忙,告辞。” 苏绾微笑点头。 顾孟平拎着礼物走远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赵珩,惊觉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旋即加快脚步。 那人似乎也倾慕苏驰的姐姐?就他那样,不怕把人吓死? 顾孟平摇摇头,走得更快了。 苏绾目送顾孟平的身影走出视线,偏头招呼苏驰,“走吧,一块去同安堂找贺大夫,这会说不定他不忙。” “你去送礼?”赵珩低头看一眼她手中拎着的东西,下意识伸手拿过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一会得找机会,让墨竹先过去提醒贺清尘,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明日中秋看灯,若是这会让苏绾知道自己的身份,别说一起看灯他怕是连人都见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了,祝所有小可爱健康平顺~~~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比较晚,么么哒~~~~ 104、104 学堂距离同安堂不算远, 过了四新坊便到。 苏绾也不着急,带着苏驰慢慢步行过去,顺便观察各个铺子的生意状况。 卖得比较好的都是节庆用品,例如灯笼香烛这些, 还有便是糖果和其他的零嘴。 赵珩趁着苏绾停下的工夫,让墨霜将他们要去同安堂的消息传给墨竹,命他前去给贺清尘报信。 顾孟平只看过他的玉佩, 未有见过真容, 应该不会想到那日在国子监门外遇到的人, 是自己。 他唯一担心的只有贺清尘。 “玄黎大哥,你和阿姐怎么认识的?”苏驰问完立即低头,不敢跟他对视。 阿姐的朋友他就认识秦小宝,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好像有点凶? “宫里。”赵珩嗓音平缓, 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好接触, “她未有告诉你?” 苏驰摇头, “阿姐这两日很忙,宫里的事也从来不跟我提。” “不提是为了你好。”赵珩侧过头看他, “不要问。” 苏驰乖乖应声, “我知道。” 阿姐比秦小宝早几日出宫,他见过阿姐回去没多会, 秦小宝找过来好像很着急的模样, 听他说阿姐好好的才放心。 他猜,阿姐出宫可能有不可说的原因,因此未有询问。 “那便好。”赵珩回了句, 沉默下去。 走到同安堂附近,他叫住苏绾过去与她并肩而行,“从后门进去,今日来问诊的人不少,会打扰到他。” 苏绾没反对。 贺清尘回靖安后,汴京的同安堂只有两个师弟,和他的几个学生守着,不少百姓都等着他回来。明天又是中秋,今天人肯定会很多。 同安堂的后门没关,透过门缝可看到不少新弟子在晾晒、处理药材。 苏绾敲门进去,说明来意后跟着学徒先去花厅等着。 过了一阵,贺清尘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她之前写信画的口罩,可惜手上没有戴手套。 也不能怪他,作为大夫望闻问切,没有现世那种医用橡胶手套,很难做到精准。 “是你?”贺清尘摘下口罩,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绾,“弟子说来了贵客,未曾想会是姑娘来了。” 他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她的三封来信一封救了新帝,一封救了靖安,他心中满是感激。 贺清尘这般想着,发现赵珩就在坐在她身边,未有多想。 赵珩是皇帝,这姑娘的每一封信他都看过,定会想法子把人找出来。 “叫我苏绾便好,此前奶奶来同安堂求诊,得贺大夫妙手回春如今已彻底康复,我特地带着幼弟前来道谢。”苏绾站起来含笑看他,“我是不是打扰到贺大夫了?” “师傅在外坐诊呢,苏姑娘你请坐。”贺清尘还是有些激动,“你第一次来信说的事,我至今仍未找到解决的办法,不知姑娘可有建议。” 赵珩垂眸,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贺清尘眼中,医术比任何事都重要。 “办法不能说有,因为我也不确定是否可用,还需要贺大夫进一步做验证。”苏绾哭笑不得,“我现在就写给你?” “求之不得。”贺清尘又激动起来,看都不看赵珩,“请苏姑娘随我去书房。” “好。”苏绾应了声,扭头看赵珩,“玄黎,你和阿驰在此等我。” 赵珩略略颔首。 苏驰脸上满是诧异,但没敢问。 阿姐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贺大夫看阿姐的眼神有崇拜,还有激动,像是阿姐的医术比他还厉害的模样? “想不想练武?”赵珩余光扫他一眼,淡淡出声,“我教你。” 苏驰似乎不知他姐有多厉害? 这倒也不奇怪,苏绾入宫九年没与他见过面,若不是自己在梦中结识她,也不知皇宫里竟藏着这般优秀的女子。 “好啊。”苏驰眼神发亮,脸上也绽开大大的笑容,“会不会太晚?” 若是能学成,日后也可更好的保护阿姐。 “不晚。”赵珩起身出去,“到院子里去。” 苏驰开心跟上。 花厅隔壁。 苏绾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了下青霉素的作用,暗暗留意贺清尘的反应。她还没说如何提取,毕竟缺少的东西太多了。 先看他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姑娘是说,粮食发霉后生出的那些霉对伤口溃烂有奇效?”贺清尘若有所思。 这需要反复验证才能确认。 “是这样,我之前曾救过一只受伤严重的兔子,被兽夹夹伤的伤口溃烂流脓,我手边没有金创药,只有些发霉米粥,我便用来给它涂擦,兔子后来康复过来了。”苏绾淡定说谎。 “姑娘通过兔子,便可看出那地痞会出现同样的症状?”贺清尘狐疑看她。 她未有说实话,许是她的师傅不让说。 “这个不难想到,别的大夫若是能治好,他们不会逼着你救人。”苏绾神色自若,“能让他们追到福安寺,情况必然严重并且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贺清尘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因此未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语气诚挚,“姑娘希望我如何做?” “你得先找匠人给你准备两副轻薄的手套,再找些不易伤人的动物,在动物身上弄出伤口。”苏绾拿起笔,边写边说,“此法虽残忍,却能让你清楚知晓伤口恶化的程度,观察我说的霉是否有用。” 贺清尘沉吟一阵,同意她的办法,“我回头就让人准备。” “还有,此事务必保密不可让人知晓,以免出现让百姓恐慌的谣言。”苏绾写下自己记得的,如何生出更多霉的步骤,搁笔看他,“最好别在医馆做实验。” 新帝的反对者还很多,做实验一事传出去,说不定会传成用人试药,引来恐慌和打砸。 众口铄金,毁掉一个医生最好的办法,是杀了他或者毁掉他的职业生涯。 “此事好办,我师傅与师兄都到了汴京等待陛下安排,医馆先交给他们打理,我带着弟子去做试验。”贺清尘说完便站起身,“我现在便去与陛下说。” “陛下?”苏绾骤然抬头。 “陛下的护卫。”贺清尘反应过来,抬手往门外指,“我见过他几回。” 苏绾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含笑点头。 玄黎是新帝身边的暗卫,贺清尘没见过才奇怪。 贺清尘转过身,轻轻吁出口气。好险……赵珩平时过来也隐瞒身份和行踪,苏绾与自己一样都是平头百姓,确实该瞒着。 贺清尘摇摇头,开门出去。 院里的赵珩听到动静,本能回头。 “我有些事想托你跟陛下说。”贺清尘抬脚过去,省了尊称直接说,“我需要一个僻静的院子做试验。” “回头我给你传话,大概几时要。”赵珩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书房。 苏绾拿着笔还在写东西,看样子是商量好了。 “过完中秋,另外苏姑娘还建议我准备轻薄的手套,你也帮我转达一下。”贺清尘神色严肃,“此次试验关系到能否让边疆的将士减少伤亡,越快越好。” 赵珩收回视线,“明白。” 贺清尘松了口气,“我还有些问题要向苏姑娘请教。” 赵珩摆手,转过身继续教苏驰扎马步。 汴京城中就只有太子府最为僻静,正好就在苏宅隔壁,到时开一扇门方便苏绾进出,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昨日睡醒,他命墨竹派人前往安阳打探消息,安阳城内确实流传着武安侯世子强抢民女之事。 还传出王家家主准备上京告御状的消息,像是为了入京在做准备。 然而被抢的民女是谁,却又无人知晓。 他已布置妥当,明日陪苏绾过了中秋便前往安阳,亲自拜访武安侯。 再借着武安侯之口,将户籍分级一事取消。如此一来,便不是自己要动世家大族、王孙侯爵的贵籍,而是开国功臣请愿。 世家大族、王孙侯爵即便知道是自己的意思,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后人昏庸纨绔,便不配得到世袭的好处。 赵珩分神看了眼书房,见贺清尘站到苏绾身边,低着头轻声跟她说话,胸口瞬间有点堵。 他们两人站在一块,竟还挺登对。 “玄黎哥哥?”苏驰出声叫他。 他是在陛下身边当差,怪不得如此有气势。 “继续。”赵珩收了目光,神色自若。 苏驰点头,认认真真地继续学。 书房内。 苏绾把做实验需要注意的地方反复重申后,又给贺清尘普及了一些卫生要求,含笑抬头,“我所知晓的就这些,能否有用还要看贺大夫的试验结果。”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贺清尘一本正经,“做试验之时,姑娘能否参与?” 她所提的方法与师傅教的完全不同,师傅是根据经验总结,教授他时也是如此。 用动物做试验,通过伤口变化调整用药,会比通过治疗无数的伤者换取经验更快。 “我尽量,毕竟这法子是我提出来的。”苏绾爽快点头,“我如今住在长安里太子府隔壁的苏宅,贺大夫若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可随时登门找我。” “好。”贺清尘脸上浮起轻松的笑容。 那一笑,恍若清风霁月。苏绾看呆了一瞬,心说怪不得京中的千金、贵女,没病也要装有病来看他。 搞学术的人本身气质就特别,又长得如此俊逸清雅,哪个怀春的姑娘不爱。 苏绾站起来,将自己写的东西放好,“那就说定了,今日打扰贺大夫已经许久,耽误你不少功夫。这些都是和试验有关的说明,贺大夫得空了可以细看。” “多谢姑娘指点,在下一定认真研读,做好此次试验。”贺清尘脸上还挂着笑,眼眸清澈干净,没有丝毫的杂质,“也感谢姑娘的信任,将此事交给在下来做。” 师傅说学无止境,他有预感此次的试验,会让自己收获良多。 “没那么严重,我也是钦佩贺大夫的为人才做出如此决定,此前不便自报家门,还望贺大夫别介意。”苏绾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贺清尘含笑点头。 他今日确实有些忙,而且试验之事如今还未准备妥当,不知会遇到怎样的问题,也无继续探讨的必要。 苏绾出了书房,招呼苏驰和赵珩回去。 赵珩走到她身边,余光扫过贺清尘见他在看苏绾写的东西,胸口的郁气散了些。 连他都好奇苏绾说的试验,莫说是贺清尘。 苏绾像个巨大的宝库,贺清尘心中的想法怕是与自己无异,只是未有爱慕。 走出同安堂,苏绾停下来回头看赵珩,“你是不是要回宫?” 赵珩反应过来,点头,“是要回去,贺大夫所提是大事。” “那你先回去,我也还有其他的事要忙,明天你直接上家里吃饭。”苏绾扬眉,“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并无特别喜欢的,你准备什么都可。”赵珩目光深深。 苏绾抿了下唇,拉他走远几步避开苏驰小声交代,“你回去后顺便跟皇帝说一声,小心安阳来的人还有武安侯,若是处理不当,安阳来的人会拿户籍分级一事做文章。不准告诉他是我说的,你就说是跟踪国公发现的。” 这个理由比较有说服力,皇帝本来就想打压国公,带上武安侯更好。 “好。”赵珩故意倾身,嗓音低低的在她耳边说,“我保证办好。” 她心中所想与自己又是不谋而合。 “我相信你,去吧。”苏绾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走了啊。” 赵珩站直起来,背着手目送他们姐弟走出巷子。 过了一阵,他转头折回同安堂,径自去贺清尘的书房。 “苏姑娘的想法当真是与众不同。”贺清尘抬头看他,“我方才仔细看了一遍她写的东西,受益匪浅。” “我瞧瞧。”赵珩走到他身侧,拿起苏绾写的东西。 认真看完,他坐到贺清尘对面,神色严肃,“你选好和你同去的弟子,我明日命人准备动物和手套,中秋一过你便带人住去太子府,对外则说去了福安寺与住持讨教。” 到时他会安排人易容成他的模样,从同安堂乘坐马车过去,避免被探子知晓他的行踪。 今日早朝,他提出重启惠民药局一事,有几位朝臣持反对意见,理由是国库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开销。 真正的意思,其实是不同意他将整个太医院的大夫换掉。 “方才苏姑娘说苏宅就在太子府隔壁,到是省得我跑远找她了。”贺清尘抬起头,眼神熠熠发亮,“此次试验过后,我相信自己的医术也会更精进。” 赵珩认同他的看法,“我现在回宫给你安排,关于将你师傅请去太医院的圣旨,明日会到。学堂已经在收拾,大概过几日便可开门收学生。” 教授学医之人的学堂,安排在徐太师买下的别院,稍稍收拾下便可使用。 “草民多谢陛下厚爱。”贺清尘起身行礼,“草民定不负陛下厚望。” 当初萧云敬劝他入京,他对赵珩其实没多少信任。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赵珩所做的决策和对他的尊重,让他信心十足。 “私下无需如此多的礼节。”赵珩脸上多了几分笑意,“等我的消息。” 贺清尘点点头,送他出去。 回到书房门外,柳云珊从外边进来像是有事要说,他停下来看她。 柳云珊礼貌福身,“师傅。” “今日你早些回去免得尚书大人有意见。”贺清尘垂眸看她,语气严肃,“离京数日你还不曾回家。” “一会就回去。”柳云珊唇边抿出一抹笑,俏丽容颜染上几分羞涩,“我给你买了些月饼,还给师叔师伯和师祖都买了,这是给你的。” 她是故意拖到今日的。武安侯的夫人明日带人上门下定礼交换庚帖,这会尚书府里不知多多热闹,正好合适回去恶心她们。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贺清尘将她手中月饼接过来,“过了中秋你要随我出门,回去正好准备下。” “弟子这就回去准备。”柳云珊应声往外走。 贺清尘眼底浮起欣慰。 柳云珊非常有天赋,跟他学医不过两月便已弄清各种药物的药理,假以时日必定会比自己出色。 她性子沉稳恬静,做自己的助手最合适。 贺清尘目送柳云珊的身影走出回廊,随手将月饼放进书房,也跟着过去。 中秋当日,城中最热闹的事不是晚上有花灯可看,而是汴京府衙贴出公告,官办的另外一个学堂即将开学,主要是教授医术,凡有志要学医之人都可前去报名登记。 此事让城中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苏绾跟着赵珩从长安里出去,一路上遇到的百姓,都在说讨论学医的学堂。 再有便是武安侯府的夫人入京,到柳尚书府上下定礼,交换庚帖一事。 进入太平坊,街灯明显多了起来,也更好看。有百姓提着自己做的花灯游街,一眼过去满目繁华。 苏绾停在街口,伸手拽了下赵珩的袖子含笑扬眉,“太平坊最高的楼是珠玉楼,要怎么上去?” “银子。”赵珩简单明了地回她,“最高处三十两。” “你也太能败家了,不能因为我答应养你就不存银子啊。”苏绾哭笑不得,“带我飞上去不就得了。” “不好。”赵珩一脸严肃,“既然说了要陪你看灯,便是要看最好看的。” 苏绾又忍不住笑,“那走吧。” 看着挺木的,办事却一点都不木。 “嗯。”赵珩应了声,跟着她一块往珠玉楼去。 这次出宫他做了易容,不怕被探子发现。 武安侯的夫人带了三十人入京下定,其中十人是探子,暗卫营的人已经在盯着。 “我明日去汴京府衙状告大伯。”苏绾偏头看他,“你要陪我去吗?我自己当状师,未有请人。” “陪你。”赵珩语气笃定,“就是还得如今夜这般,不让人瞧见我的模样。” 汴京府尹是他的人。 “那明日一早汴京府衙门前见。”苏绾扬眉,“我自己一人去也不怕,有证据在手。” 她打听过,原来的汴京府尹被撤掉了,新上任的这位跟谢丞相等人一样,为人比较清正。 “我陪你。”赵珩伸手挡了下迎面过来的行人,“还需我做什么你只管开口。” 苏绾留意到他的动作,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暂时没有。” 拿回铺子后就没什么需要他出力的地方了,她给宋临川写了信,身边又有个力气很大的婢女,那几个堂兄敢来闹事,就让他们知道下自己可不好欺负。 她现在就担心大伯母找老太太哭诉,生出要袒护的念头。 人老了,总是比较容易心软。 “到了。”赵珩出声提醒她。 苏绾拉回思绪,抬头往上看了眼见每一层都亮着灯,唇角弯了下抬脚进去。 珠玉楼一共五层,是汴京最高的建筑,据说背后的老板背景强大而神秘。 她不记得原著里有没有提过珠玉楼,只知道新帝还是太子时产业众多,凡是赚钱的他都插了一手。 茶楼一层没什么人,二楼人声鼎沸,到了三楼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苏绾脚步顿了顿,忽然听到一声嗤笑,“竟搞些讨好贱民的玩意,开学堂开医馆,看他能撑到几时。什么明君,不过是拍脑袋想出来讨好贱民的办法罢了,贱民饭都吃不起,谁买他的账。” 赵珩眸光微沉。 说话的人是武安侯世子。 他这才到汴京便找了一群人过来喝茶看灯,还在自己的地盘上大放厥词? “上去吧,”苏绾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若无其事的语气,“他骂说明这些政策影响到他了,你今日告假别管那么多。” 赵珩老实点头。 上到五层坐下,苏绾要了一壶茶和一份点心,身后忽然响起贺清尘的声音,“花灯看来看去不是一个样吗?” 苏绾唇角弯了下,回头看去。 “苏姑娘?”贺清尘看到了她,丢下身边的柳云珊等人,大步朝她走过去,“你也来看灯?” 他今日跟师傅讨论了下她的法子,师傅也觉得可行,他原想去苏宅找她结果被拉来看灯。 “是啊,要不要一起?”苏绾含笑起身,“我这边的位置比较好。” 赵珩抬头看着贺清尘,胸口一阵阵发堵。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本来想早点更新给大家发红包的~~~~时间没赶得及,红包要发,爱你们么么哒~~~感谢在2020-01-24 11:11:35~2020-01-25 23: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吾、lilidong1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暖暖 20瓶;一语瑜 10瓶;小宝、丢了丢呆呆、木樨是木樨 5瓶;月下弦歌 2瓶;咕噜咕噜噗噜、金苹果、六元老婆、随九、清朴、戈莱、看不见我、往昔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5、105 贺清尘未有多想, 谪仙般的面容染上笑意,“那便打扰姑娘了,在下正好有些问题要请姑娘赐教。” 苏绾扬了扬眉,请他坐下, “贺大夫想问什么只管问。” 贺清尘拉开椅子坐下,未等出声,茶楼的掌柜意外冲进来, 讪讪拦住柳云珊等人, “几位不好意思, 五楼被一位公子给包下了,你们的座位在四楼。” 掌柜说完,战战兢兢地看了眼赵珩,复又迅速垂下脑袋。 东家说了今夜不准外人上五楼, 他安排了人在楼下守着, 未曾料到还是出了岔子。 方才四楼来了位国公爷闹着要包场, 身边的护卫还险些动手,守着楼梯的人就走开了那么一会, 这几个客人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擅自上楼。 他发觉后赶紧跑来阻拦, 不想还是晚了。 “这是五楼?”柳云珊腾地一下红了脸,难为情看向已经坐下的贺清尘。 跟着贺清尘学医后, 她也只是在同安堂活动, 或去给百姓义诊,鲜少上茶楼。 方才上来,她只顾给几位师叔说汴京中秋的习俗和活动, 未有细看。 空气安静下去。 苏绾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赵珩,但笑不语。 难怪五楼没人,原来是被他包了下来。 贺清尘也未想到是这样的情况,红着脸起身道歉,“实在抱歉,在下不知这一层不能上其他客人,还望苏姑娘见谅。” 几个师兄弟刚到汴京,听说中秋有花灯看,便与柳云珊打听何处看灯位置最好。柳云珊说出珠玉楼的名字,还给订了位置专程陪他们过来。 今日客人比较多,他们上楼时一路说话未有细看楼层,便直接上来了。 “不妨事。”赵珩淡淡出声,“坐吧。” 珠玉楼是城中最适合看灯的地方,他原本想借此机会与苏绾表白心迹,看来是不行了。 贺清尘等人也不是有意要闯进来,看情形,应该是楼下出了事,守着楼梯的人走开才给了他们机会。 他易容出宫,珠玉楼又是花银子便可买下所有座位的地方,若是太过难免会惹来探子的猜疑,因此未有交代墨竹任何人不得放行。 墨竹见到贺清尘,许是以为有要事要谈故而未有阻拦。 但凡他下令,别说是人就是苍蝇都飞不进来。 “多谢。”贺清尘偏头看向出声的赵珩,眼中划过一抹诧异,“那便打扰了。” 这是陛下的声音。他换了面孔陪着苏绾来看灯,应该是不想外人发现他的行踪,自己方才有些鲁莽了。 “师傅,我带师叔师伯去楼下。”柳云珊走到贺清尘身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你与这位苏姑娘谈完再下来。” 这位苏姑娘也不知是何来历,竟能让当今的天子易容屈尊作陪? 天子的声音不难分辨,她两辈子都听过。 贺清尘方才看到这姑娘也甚是惊喜,都忘了他们这些随行的人,眼中只有这位姑娘。 柳云珊悄悄打量苏绾,发觉她也在看着自己,面颊霎时染上绯红,礼貌道歉,“都是我安排不周,还望姑娘见谅。” 看她穿着打扮应是未嫁,生得花容月貌,举止却大方坦荡不见半点扭捏作态,难怪能让天子如此看重。 上辈子天子还是储君之时选妃,自己与其他人一道入宫,天子连眼神都不曾给过她们。 一直到大婚当日他才第一次正眼看自己,却是因为受了萧云敬的嘱托,来吩咐她记得服药。 自她嫁入东宫到被太子妃殷晓君磋磨死,拢共只见了他三回。 这姑娘能让他如此谨慎,着实出乎意料。在自己的印象中,汴京城内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一号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也有可能自己上辈子死得太早,成了太子侧妃后又被困东宫,不知晓这些。 这姑娘定然与众不同,才会虏获了天子的心又让贺清尘如此激动。 自己在同安堂这段时日,见多了那些打着问诊的名义,去看贺清尘的千金、贵女,可从未见贺清尘给过好颜色。 想来她在贺清尘心中是不一个样的。 然而他与天子看上的是同一个女子,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好,你们下去吧。”贺清尘淡淡摆手。 陛下的身份越少人知晓越好。 柳云珊福了福身,回头招呼几位师叔师伯下楼。 他们一走,五楼顿时安静下去。 苏绾拎起茶壶给贺清尘倒茶,语气随意,“方才那姑娘便是柳尚书的千金?” 柳云珊生得我见犹怜的模样,恬静温婉,和原著中描述的差不多。贺清尘会被她吸引一点都不奇怪,明明柔弱的样貌,心性却极为坚韧。 身为尚书府嫡出的千金,她丝毫不娇气也不在同安堂搞特殊,别的弟子要做的事她样样都跟着做,还特别有天赋。 莫说是贺清尘,又软又乖的小姑娘她都抗拒不了。 “确实是。”贺清尘放松下来,开门见山地说,“昨日我与师傅讨论了姑娘的法子,师傅也觉着不错,不知姑娘除了对外伤有看法,对内之症是否了解,他老人家想与姑娘探讨一番。” 按照她的法子教授弟子,调配金创药,可让弟子学习的速度加快,如此便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内症辨别。 “对内之症我不是很了解。”苏绾略心虚,“若真是我所说的霉可让伤口愈合,说不定能调配出可治疗内症的药。” 她哪里懂得这些,只是给他一个思路罢了。 “姑娘说的有道理。”贺清尘点点头,又说,“我自小随师傅学医,未曾遇到过瘟疫,姑娘此前在信中所言可是真事。” 师傅传给他的医书中有提到过一些,却未有明确的医治方法。 “我也正想与你说此事。”苏绾一下子严肃起来,“瘟疫的病毒能被带到汴京,必定有出处。此事若是不继续追查下去,难保不会忽然爆发。” 她昨天就想说了,又不好打扰他太久,原本打算过完节再早早过去跟他谈这件事。 他既然主动问起,让他转告新帝最好不过。 “据我所知,陛下一直有安排人追查此事。”贺清尘看了眼赵珩,端起茶杯喝茶,“此病当真无药可救?” 她在信上说,瘟疫没有药物可治,若出现人传人的情况只能将染病的人集中到一起,防止扩散。 “确实无药可医,我不确定当初送入宫中的病毒是什么,据我分析痨病病毒的可能性最大。”苏绾看着他的动作,视线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扫过,淡然挪开眼。 好看的人,浑身上下都找不到缺点。 “便是贺大夫也不能治?”赵珩眉头拧紧。 此事一直在查,按照那江湖郎中所言,暗卫营的人已经查到了南诏国附近。尚未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估计还要再等等。 “不能,北梁没有对症的药,便是其余几国也没有。”苏绾很是无奈,“想要此病不传开,便只有从源头上彻底消灭。” 北梁的医生十分稀少,老百姓被传染后,真的只能等死。 江湖郎中能拿到那么多的病毒带入宫中,没法确定是从一个人身上得来,还是好几个人。 只有找出源头,才能将这件事的隐患彻底消除。 她比较担心的是,此事在前朝传开过,没了韩丞相也会有有心人想要利用。 “我明日见到陛下便与他说。”贺清尘又看了眼赵珩,眉头也跟着皱起来,“姑娘为何猜测是痨病?” 此病确实无药可医。 医书上有记载,却未有对症的方子。 “此病的发病时间长,若是陛下染上不会很快发觉,等到发觉时离死便不远了。”苏绾叹气,“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找人做口罩,遇到患有痨病的病人,面对面说话都有可能染上。” 贺清尘放了茶杯,抬头看着赵珩一言不发。 幸好他当初收到信便转送到宫里,未有丝毫的怀疑。 赵珩的脸色看着没多少变化,眼底却一片森然。 此事还得增加人手,尽快找到病毒的准确出处,若是还有人患有此病未愈当杀之以绝后患。 “平日小心防范,凡是到医馆求诊的病人,有高热咳嗽甚至咯血者,最好将其收治避免接触更多的人,再进行必要的监测,还要注意自身的安全防止被染上。”苏绾见他们都不说话,略有些不好意思,“也有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不用那么紧张。” “还是要防患于未然。”贺清尘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岔开话题,“姑娘可是要看灯?” “是,估摸着快开始了。”苏绾扭头看向窗外。 太平坊的灯比上楼之时多了一倍,提着花灯的百姓从各处涌出来,从上往下看像是游龙一般,美不胜收。 “那姑娘先看灯,陛下已为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做试验,等安置下来再通知姑娘。”贺清尘站起来,礼貌拱手,“在下先行告辞。” 他要回同安堂问下师傅,可还有关于痨病的医书。 “贺大夫可是有急事?若是无事不如留下一起看灯。”苏绾唇角含笑,“我此前也未有看过汴京的花灯。” 虽禁了礼乐,中秋看灯还是可以的,汴京府衙未有出公告说不准挂灯。 赵珩端起茶杯,默默喝了口茶。 “不了,我这便回去准备做试验要带的东西,再找找医书看是否有治疗痨病的方子。”贺清尘垂眸看她,俊逸清雅的面容染上笑意,“下回有机会再与姑娘一同看灯赏景。” “那我便不留你了。”苏绾起身送他,“路上注意安全,人多恐有意外发生。” 贺清尘一脸客气,“多谢姑娘关心,还请留步。” 苏绾笑了笑,重新坐回去。 贺清尘走后,楼上又安静下来。 苏绾喝了口茶,抓着赵珩的袖子起身走出茶室,站在外郞上俯身往下看,语气随意,“清尘并非有意闯入。” “知道。”赵珩偏头看她,“你与贺大夫所谈是正事。” 苏绾眨了眨眼,徐徐侧过头与他对视,“和你看灯也是正事。” 为了让她能看到最好看的夜景,他花了大价钱精心安排,自己却把他晾在一边跟别人谈事情,过分了。 “嗯。”赵珩应了声,有点想捏她的脸。 她还记得他们来珠玉楼是为了看灯便好,哪怕她喜欢贺清尘更多,更在意他,自己也还有赢的可能。 就是柳云珊那,得想办法提个醒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 他们见过一次,她定然能听出自己的声音。 “往年中秋除了看灯还有什么活动?”苏绾挪开眼看向脚下。 听苏驰说,往年中秋的灯会非常热闹,有一年光是太平坊就挂了数千只灯笼,因为皇帝要看。 那样的盛景皇帝是看开心了,百姓全是骂的。 “有舞姬坐在挂满花灯的马车上,沿街起舞。有扮做嫦娥的舞姬,向百姓抛洒糖果,十辆大马车游过四新坊、太平坊,最后返回乐坊。”赵珩神色漠然。 父皇喜欢这种虚假的繁荣景象,隔一年就要折腾一次。 “那还挺热闹。”苏绾看向远处,忽然特别怀念生活过的现世,“希望有天,北梁真的强盛起来,民众自发庆祝所有的节日。” 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守在项目地,通过网络观看各地的庆祝视频,假装自己也是那些热闹中的一份子。 如今不用守着项目地,心里也没了那种过节的激动。 “陛下正励精图治,让北梁越来越强盛。”赵珩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姑娘懂得如此之多,为何不入朝为官?” “且不说新帝会不会开这个先例,允许六部出现女官,单是我自己便没这个能力。”苏绾被他逗笑,禁不住收了视线转头看他,“我在你心中竟如此优秀?” 她就不是当官的料,北梁开国以来除了太医院外,就没有过女官。 就算有贺清尘举荐,新帝也不会答应,毕竟是会让所有朝臣震动的大事。 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如今的朝局依旧不明朗,她突然空降只会让人以为自己跟新帝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故事。 能让新帝亲手写出宫诏令的人,就她一个。 “很优秀,朝中大臣不清楚你的来历,便会有所忌惮,姑娘的想法和决策执行起来会更容易。”赵珩说完,担心她起疑又补充一句,“我也是随便说的,不是很懂朝局。” “你想得太简单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决策后面都会出现无数的问题。”苏绾笑容愉悦,“譬如方才在三楼那人骂新帝讨好贱民,也不算骂错,百姓吃饱饭是重中之重,但读书识字培养医生同样重要,还需要国库有足够的财力支撑。” 柳云珊能说动萧云敬让新帝颁布这些政策,一方面是新帝的私库非常可观,另一方面只怕也有想要赚取百姓口碑的用意在。 王孙侯爵世家大族不看好还骂,也是因为这些政策影响到他们了。 只要新帝的手腕够硬,十年后的北梁官场,便不会只有世家子弟和王孙侯爵。 “原来如此。”赵珩摆出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眼底笑意沉沉。 他当然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有想法便好,执行的事他会兜底。 “不说了,我看你晚饭都不怎么吃,陪我去吃馄饨。”苏绾抓住他的袖子,转身往外走,“我也没怎么吃。” 主要是饭前她吃了个月饼,难吃到没胃口吃别的。 月饼是买来的,还是汴京城口碑最好的一家糕点铺子,味道一言难尽。 苏驰和奶奶倒是吃得很开心。 可能是她在现世吃过各种口味的月饼,把胃口养刁了,所以觉得难吃。 “我知道一家馄饨店味道不错,往回换防出来经常过去吃。”赵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路上人多,我带你飞檐走壁过去。” “走路过去。”苏绾果断拒绝。 高危险的事尽量少做。 赵珩失望点头。 馄饨店离得不远,边上就是他的另一处产业,全汴京最大的酒楼琉璃馆。 从楼上下去,街上的百姓比方才又多了些,到处都是人。 苏绾买了一只花灯点着,提在手里跟着赵珩慢慢往前走,总算找到了一点过节的心情。 “到了。”赵珩出声的同时,手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入怀中,寒着脸看向险些闯祸的两个孩子。 “我们不是故意的。”两个小孩捡起地上的花灯,缩着脑袋道歉,“我们错了。” “去吧,可别在乱跑了。”苏绾被赵珩整个全在怀里,心跳如雷,面颊也染上热气,“玄黎,你可以放开我了。” 他在现实里的怀抱比梦里更有安全感。 “好。”赵珩松开她,手臂却抬高虚虚悬在她肩膀上,正儿八经的说,“人多,这样安全一些。” 苏绾缓了缓心跳,弯着唇角点头。 她想跟新帝抢人。 吃完馄饨苏绾便没兴趣继续逛了,出门便让赵珩送自己回去。她今晚没让婢女跟着,不敢一人走夜路。 赵珩几次想要开口跟她表白心迹,想到她看到贺清尘的开心模样,终究还是没说。 时机还不够成熟,若此时说了她必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 他在现实里的身份只是暗卫,比不过贺清尘。 回到家门外,苏绾停下来偏头看他,“回去吧,明日一早汴京府衙见。” “看你进去再走。”赵珩垂眸看她,笼在夜色下的眼眸里满是不舍,“明日记得带上状纸。” “知道。”苏绾摆摆手,拿出钥匙打开侧门进去。 赵珩站在门外,听到栓门的声音传来,这才缓缓转身。 离开长安里,墨竹牵着两匹马从暗处现身,“武安侯世子是自己偷偷入京的,未有跟侯爷夫人一起。” “今夜都有谁与他一起喝茶?”赵珩神色冷肃,“可是镇国公府的国公?” “国公爷未有赴宴,与他一道的有原九门提督之子梁文府,户部侍郎之子程少宁,还有几位未有袭爵的王孙。”墨竹压低嗓音,“秦/王府四周有探子出没,侯爷夫人带进来的那十个探子全部都动了。” “侯爷夫人何时离京?”赵珩眉峰压低。 “明日一早启程,柳家二小姐与侯府世子已经过定。”墨竹恭敬回话。 “吩咐下去,擅闯秦/王府者格杀勿论。”赵珩翻身上马,“回宫。” 墨竹应了声,将消息传给另外几个暗中保护他的同伴,翻身上马。 汴京府衙换了府尹后,每日上门告状的百姓无数,苏绾到的很早都没能赶上第一个击鼓。 苏驰站在她身后,撑开双臂防止她被人撞到,一双眼却到处找人。 过了一阵,府衙大门打开,衙役从里边出来让大家排队交状纸。 苏绾上前交了状纸,拉着苏驰退到一旁等府衙确认。 “玄黎哥哥不是说要来吗?”苏驰翘首以盼,“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他想正经请个师父教自己习武,方才那架势太危险了,自己若是不强,没法保护阿姐。 “他说来就一定会来,别着急。”苏绾狐疑看他,“不怕了?” 暗卫身上的杀气都有些重。 “不怕,我要学武保护阿姐,他很厉害的。”苏驰的嗓音越来越弱,“也还有一点点怕。” 苏绾忍俊不禁。 “今日只审四个案子,念到名字的留下。”衙役忽然出声,“豆腐坊寡妇张氏控告兄长强占家产,民女苏绾控告大伯苏启民假冒债主逼死爹娘,强占家产。” 苏绾拍了下苏驰的肩膀,等着衙役念完另外两个的名字,也忍不住看了一圈。 赵珩站在人群中,明明一身布衣也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她笑了下,朝他挥手。 赵珩抬脚走到她身边,淡然出声,“是不是以为我不来了?” 他下了早朝回去立即换衣裳偷偷跑出来,一会审完了案子,他还得回去跟谢丞相和崔尚书等人,商议取消户籍分级之事。 还要一起查阅今年秋闱上榜考生的卷子,筛选合适的人选留底,等来年春闱的结果出来,再择优录用。 “没这么想。”苏绾余光扫一眼苏驰,见他紧张得憋红了脸,差点没崩住笑。 臭小子嘴上说不怕,其实还是怕的。 “让开些。”府衙里又有人出来,指挥着衙役贴上公告。 “圣上有旨,城南的六十顷良田乃是抄徐太师家所得,来之于民还之于民,即日起所有人可到户部良田司报名登记租种。”负责张贴公告的人说完,随即折回去。“准备升堂。” 苏绾正要过去看公告,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忽然冲进人群,摇摇晃晃地奔着府衙门外的大鼓而去,“我要告赵珩滥杀忠良,告他不配成为皇帝,这是府衙对吧。”走在后面的男人笑嘻嘻回头,抬起手指着围观的百姓说,“看到没有,那个暴君又出这种政策讨好你们这帮贱民。” “阿姐。”苏驰本能上前一步,将苏绾护到身后。 赵珩不悦眯起眼,随行的暗卫不动声色靠近过来,暗暗警戒。 醉酒的人是武安侯世子闫梦海。 闫梦海举高高的手停住,正好指到苏绾,他打了个酒嗝,笑嘻嘻朝她伸出手,“咦……汴京城还有这等好看的小娘子?” 赵珩抬脚就踹了过去,面上挂满了寒霜。 自己特意让人在此时张贴公告,试探苏绾的反应,他竟敢来搅局。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表扬我。 苏绾:还行吧。 赵珩:…… 感谢在2020-01-25 23:57:19~2020-01-26 17:44:52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那个修仙的高冷小姐姐 20瓶;全彩颖、冰河决裂 10瓶;24696014 7瓶;秦执、玥影之婳、一二茆帽子、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6、106 闫梦海被踹飞出去, 身子撞到府衙门前的廊柱重重落到地上,口中发出一声惨叫,酒立时醒了大半。 他挣扎了一阵,单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 身上的白色锦袍印上一只乌黑的脚印,发冠摔裂,墨发披散而下, 面容扭曲。 围观的百姓脸上露出笑意, 很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赵珩身后的暗卫也跟着退开, 避免暴露。 转眼间,府衙门前只有赵珩和苏绾姐弟俩没挪地方,格外引人注目。 闫梦海甩了甩发懵的脑袋,低头揉着摔疼的胳膊破口大骂, “大胆贱民!知道我是谁吗!” 赵珩垂眸, 在苏绾面前刻意收起的杀气散发出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漠然掀唇, “不知。” “我乃武安侯世子, 大胆刁民……”闫梦海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震到,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酒意也彻底散了。 汴京乃是天子脚下, 自己故意私下入京又在茶楼大肆辱骂赵珩,此时又乘着酒意上汴京府衙胡闹,目的是为了不让赵珩起疑。 自己在安阳就胡来惯了, 上京若是特意收敛反而会让他警觉,只有继续胡闹他才会不屑一顾。 眼前这人相貌平平,身上却透着威压,万一是微服私访的赵珩,父亲的这一番安排就白费了。 武安侯的侯爵怕是也要不保。 闫梦海这么想着,又大大地打了个酒嗝,装成站立不稳的模样,往后趔趄了下,趁机又看了眼踹了自己的男人,还有他身后那貌若天仙的姑娘。 看着像是武夫和不知哪冒出来的商户之女,汴京城内的千金、贵女出行,不会打扮得如此素雅,身边的小厮和婢女穿着也不同。 自己正好没带人,先装醉糊弄过去。 欠下的这一脚,回头再好好找他们算账。 尤其是那女子。 他府上的几十个姬妾都不如她好看,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还能翻天不成。 闫梦海心思电转,捋清了眼前的局势,又抬起手指着踹了自己一脚的男人骂,“大胆刁民,敢在汴京府衙门前欺辱侯府世子,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闫世子可还要状告那暴君残害忠良,我拿到鼓槌了。”另外一个醉汉取下鼓槌,摇摇晃晃看着闫梦海笑,“世子散发的模样,不比小娘子差,好看。” 赵珩扫了一道眼风过去,认出他是镇国公府的庶子,眸光微沉。 昨夜有四拨人试图闯入秦/王府,擒住一拨,剩下的都杀了。 在外人看来,闫梦海在安阳名声便不好,私自入京会闯祸合情合理。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纨绔,入京的目的是为了配合侯爷夫人,打探秦王世子的消息。他如今借酒生事,自己也不能拿他如何,最多关入大牢。 庶民辱骂天子重者可治其杀头之罪,闫梦海是侯府世子,他骂便骂了,最多是关上几日,再通知武安侯来领人回去管教。 武安侯一来,两位国公和一班看自己不顺眼的朝臣在内策应,外有南境随时会发生的战事,内有靖安伺机而动的灾民。 真是一出好计谋。 可惜,算早了。 他稍后便亲自送闫梦海回安阳,不会给他们接头的机会。 赵珩敛去杀气,目光寒凉地看着还在装醉的闫梦海,耐心等他把这出戏唱下去。 墨竹早一步进入府衙通知府尹,等着他和苏绾进去了才升堂,这会不会出来。 “告啊,等小爷我告了那昏君,再收拾你这贱民。”闫梦海啐了一口,摇摇晃晃朝拿着鼓槌的人走过去,不悦斥骂,“你才是小娘子,没用的东西拿个鼓槌拿半天。” 苏绾蹙着眉,看向闹事的两个醉鬼,决定日后出门都以男装示人。 在汴京,像眼前这两个醉鬼的纨绔不少,自己又只是个低等的商户,太容易惹麻烦了。 “咚”的一声,府衙门外的抱鼓被敲响。 围观的百姓终于忍不住,瞬间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暴君残害忠良我便可以告他。”闫梦海拿起鼓槌,试图再敲。 不知是醉糊涂了还是鼓槌真的很重,他忽然趔趄了下,整个人冲向抱鼓脑门磕到抱鼓的边沿,发出一声细细的闷响。 百姓又笑起来,看猴戏一般。 “何人如此喧哗!”几名衙役冲了出来,两人迅速带进去,顺便将大门彻底打开。 苏绾没跟着看热闹的百姓一起入内去大堂,而是逆着人潮往公告牌走去。 “阿姐。”苏驰跟上她,稚气的脸上满是汗水。 赵珩缓了下呼吸,不疾不徐迈开脚步,走到苏绾身边停下。 苏绾认真看公告,从头到尾一字不漏。 公告上说,租种良田的年限最高二十年,到期后,若是租金缴纳未有出现漏缴的租户,可以继续续租。 二十年,对很多只能去帮工或者做苦役的百姓来说,等于是分到自己手里差不多。 租金也不算很贵,可以用粮食交租,也可以折算成银子。 每户按人丁算,最高可租种十亩地,五亩地起租。 这个政策执行到位,不让世家大族和王孙侯爵沾手,光是抄徐太师家和韩丞相家收回来的土地,就能让汴京外城三分之一百姓有地可种,自给自足。 尤其公告还规定,租地之人无论户籍是否是良籍。 她对这位新帝真有些刮目相看了。这政策不是柳云珊的建议,而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按照原著中的时间线,柳云珊的庶妹,刚和方才被踹了一脚的武安侯世子过定。 柳云珊此时还一门心思跟庶母斗法,不会想到通过出租官属的土地,弥补因新帝登基而减免的税赋。 她重生后跟新帝来往不多,即便是见面也多半有萧云敬在场。 可此时,萧云敬已经去了赤虎军大营。柳云珊怕是想要见新帝也不容易,瓜田李下,她毕竟没出阁还曾住过东宫。被她的庶母知道,名声不保。 苏绾想到这,脑海里闪过之前在福安寺看到的新帝模样,唇角弯了下。 新帝长得一般,手腕还是很强硬的。 “姑娘似乎有话要说?”赵珩藏好眼中的期待,平静出声,“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只有此法能在不影响世家大族,和朝中百官的利益下,可让百姓有饭可吃。 “这个政策挺好的。”苏绾偏头看他,“太师家的田产只汴京一地就不止六十公顷,还有禹州、洛州等地的田产,全部租给百姓是大好事。” “当真?”赵珩眼底泛起笑意。 总算做了件让她觉得不错的事。 “真的很好,新帝会是个好皇帝。”苏绾没注意到他的眼神,看到有百姓围过来,顺手拉下苏驰将他带走。 赵珩心情愉悦,看她的眼神愈发炙热。他会做得越来越好,如今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便是彻底取消户籍分级。 她想要太平盛世,他知道。 府衙里又有人出来,敲锣提醒百姓今日有新的公告,四周的百姓纷纷围过来对着公告牌指指点点。 “识字的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奴籍也能去租种土地?” “可以,公告上说不论户籍是否良籍,就是说奴籍和贱籍的也都可以。”顾孟平朗声解说,“每户五亩地起租,最高十亩。” “我等不识字要如何报名?” “我家那小子去了学堂两月,认得不少字,我带他去。” “那我带姑娘,我们仨姑娘老大去了学堂。” “大家放心,到了报名的地方会有专人给你们念契约。”顾孟平又说了一句,扭头看向苏绾,“苏姑娘,在下听闻你姐弟二人今日要状告大伯,特意赶来帮忙,不知姑娘是否欢迎。” 他昨日听苏驰说了一嘴,担心他们姐弟二人赢不了,专程过来帮忙。 苏驰可是当今天子让自己收的学生,自己身为老师明知学生遇到难题却不出面,说不过去是其一;其二,他日后在国子监怕是也要被人笑话。 国子监第一大才子,告状都告不赢。 “夫子,你怎么来了。”苏驰开心莫名。 苏绾淡淡颔首,“多谢顾夫子仗义,帮忙暂时不用。” 顾孟平略尴尬,“无妨,在下正好也看看府尹大人如何审案。” 他四月参加为庆祝先皇寿辰加开的乡试,考中恩科解元,因此不用参加秋闱,只等来年春闱开考。便是考不中状元,也能入仕为官。 “谢谢夫子。”苏驰眉飞色舞,“我阿姐很厉害的。” 赵珩瞥一眼苏驰,决定给他找个好师傅教他习武,有所成便扔北境去。 见到谁都跟人夸苏绾,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幸好这顾孟平为人自负,知道苏绾是商户女便会嫌弃。 苏绾也不会看上这样的人。 “是吗。”顾孟平没把苏驰的话当真,跟在他们身后一块去大堂。 苏驰十四岁才进学堂,便是苏家之前家境不错,苏绾最多也只是识字罢了,样貌虽是不输尚书千金柳姑娘,才情断然不如她。 当日在国子监门外,天子出示玉佩表明身份,要自己好好教导苏驰,说苏驰是故人的家人。 天子口中的故人应该苏驰的爹娘,而不是苏绾。 他身为苏驰的老师,也不好打听苏绾之前的数年去了何处,为何让苏驰过得如此困苦。但他知道兰馨坊的东家是苏启民。 苏启民既然是他们的大伯,那苏家便是商户。 汴京城中不少商户之女,也跟着千金、贵女学习琴棋书画,却无多少才情还小家子气,眼中只看得到利益。 他前日初见苏绾被惊艳到,并非是因为她的样貌,而是因为其大方率性的举止。 她的与众不同,不过是因为出身商户打小抛头露面,自然不会扭捏。 进入府衙院内,府尹和师爷已开始升堂,堂上之人却未有下跪反而大声斥责府尹无能。 顾孟平和苏绾等人一块停下来,伸头往里看。 在堂上喧哗之人他只认识镇国公府的小公子,边上那位却不认得。 苏绾也在看着大堂上的侯府世子,脑中浮起前两天的梦境,轻轻摇头。 在安阳作死就算了,跑来汴京还这么闹腾,生怕武安侯府凉的不够快。 新帝刚刚颁布的租田政策,看着没影响到王孙侯爵、世家大族,实际已经磨刀霍霍。 将武安侯和两位国公搞下去,拿回来的田产继续分租给百姓,下一步就是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新帝怕是也这个意思。 “这世子如此纨绔不讲理,不知府尹敢不敢将他关入大牢?”苏驰小声嘀咕,“阿姐,他会不会找我们报复?” “不怕。”苏绾抬手拍了下他肩膀,压低嗓音提醒,“别说话,看着便好。” 汴京府尹是新换的,跟她梦境里见到的新府尹是同一个人。 苏驰乖乖点头。 顾孟平看到这一幕,轻轻摇了下头复又看向堂上。 得罪世子日后怕是麻烦丛生,他现在还没法见到天子,也无能力跟世子对抗。 天子这是给自己出了道难题。 “来人,将这醉酒胡闹的狂徒押下去,各杖责二十后关入大牢等候发落。”汴京府尹嗓音发沉,“若敢违抗,便狠狠地打。” “你敢!区区汴京府尹竟然敢动到我头上,你的乌纱帽不想要了吗!”闫梦海再次叫嚣,“我可是侯府世子。”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侯府世子又如何,拉下去打。”府尹从箭筒内拿出两枚红色令箭丢到地上,故作淡然。 天子今日专程来看自己审案,这俩纨绔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今日来闹事。 自己若是处理不好,不单辜负天子的器重,还会留给百姓一个昏庸无能的印象,怕是不久便要被换下。 当今天子对官员要求严明,年底考核不过关者,一律弃用不得再次为官。 “你好大的胆子!”闫梦海被衙役拖出去,披头散发的模样狼狈之极。 “区区府尹竟敢给我等降罪,你给爷等着!”国公府的小公子也叫嚣起来。 府尹状若未闻,等着行刑完毕衙役将人带下去,这才重新升堂,“传寡妇张氏。” “威武……”大堂两侧衙役出声,片刻后告状的寡妇张氏进入大堂跪下,陈述告状缘由。 她的案子不算复杂,丈夫意外过世,丢下她和一双儿女靠着豆腐坊过日子。大伯却将他们母子赶出豆腐坊,声称豆腐坊是家中的产业,与他们母子无关。 “你可有证据,证实豆腐坊乃是你丈夫所有?”府尹看向地上寡妇张氏,“可有邻居作证?” “有。”张氏拿出证据递给师爷,在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中走出来几个证人,七嘴八舌的帮张氏说话。 “肃静。”府尹拍了下惊堂木,接过师爷看过的证据。 少顷,他放下证据从箭筒内拿出一枚令牌丢到地上,“传寡妇张氏大伯。” 衙役捡起令箭出去。 苏绾伸手拽了下赵珩的袖子,扭头往边上的空地走。 “可是在担心?”赵珩微微倾身下去,在她耳边嗓音低低的说,“放心,我有陛下的手谕。” 苏绾眨了眨眼,抬手挡在嘴边小声回他,“你的事皇帝也管,他不累吗?” 赵珩正欲说话,门外又进来一帮人。 走在前面的赫然是镇国公府的国公,身后是数名侍卫。 赵珩手臂一伸,将苏绾带过来圈在怀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回到苏驰身边等我,不要怕,我带了个同伴过来他们会保护你。” 苏绾也看到了外面来的人,轻轻点头。 赵珩松开她,回过头大步进入大堂。镇国公上门要人,闫梦海说不定会趁机对苏绾做什么,他得给府尹吃颗定心丸。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习武之人不那么容易累。 苏绾:…… 感谢在2020-01-26 17:44:52~2020-01-27 08:42:47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小包 20瓶;一语瑜、石榴红 10瓶;陌霁月 5瓶;维纳斯的金苹果 2瓶;微微紫菂、秦执、阿离不是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7、107 苏绾若无其事地折回去, 直觉来的人是镇国公。 消息很灵通了,侯府世子喝了一夜的酒没人知道,一大早醉酒上汴京府衙闹事,镇国公倒是来得很及时。 他们真不想给新帝上眼药, 就该安静如鸡的待着。 还好,玄黎刚才什么都看到了,等他回宫里复命定然会告诉新帝, 汴京府衙发生了什么。 镇国公和定国公也最好洗洗干净, 等着凉。 身为开国功臣之后, 不单没能再建战功,反而一代不如一代,子孙全养成了废物纨绔,可见家风一般。 也有可能, 他们故意如此作为, 是为了让高宗皇帝放松警惕。 毕竟父辈都是跟着秦王一起打江山的人。如今秦王倒了, 新帝对他们的威胁比高宗更大,自然坐不住。 原先还有徐太师和韩丞相在前面给他们挡火, 眼看着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 怎能不急。 苏绾摇摇头,禁不住又同情了一把新帝。 太难了。 从成为储君开始, 这一路过来都是地狱模式, 并且这模式还在继续。 “阿姐,玄黎哥哥为何要易容?”苏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 “他是宫里的侍卫?” 方才自己还不敢确认他的身份,见他跟阿姐说话举止亲密,才终于安心。 看得出来,他与阿姐的交情非常好。 “是,你知道便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苏绾小声提醒,“日后也不要跟人吹嘘我,明日起我换男装。” 苏驰的眼神才亮起来复又黯淡下去,乖乖点头。 他是真的很开心有阿姐能回来,想要告诉所有人他有一个很能干的阿姐,他再也不是无根浮萍。再也不用担心奶奶走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阿姐不喜欢,他以后便不说了。 “阿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别多想。”苏绾拍了下他的肩膀,好笑打趣,“可是难过了?” 苏驰唇边抿出一抹笑,摇头。 他不难过,阿姐能回家他每天都很开心。等再过几个月,他把字练好了就能帮人抄书赚银子,给阿姐继续攒嫁妆了。 “让一下。”汴京府的衙役走出大堂,神色严肃。 来看热闹的百姓自动让开一条道,看镇国公的眼神隐隐透着不满。 苏绾带着苏驰往后退了一步,和其他百姓一起看热闹。 “下官见过镇国公,不知国公登门有何贵干。”汴京府尹迎了出来。 赵珩回到苏绾身边,泰然看戏。 “孤听闻犬子上衙门胡闹,故而前来领其回去管教。”镇国公横眉冷目,“人在何处?” “下官未曾见过世子,国公若是不信不妨问问这些百姓。他们自府衙开门便到了,若真有人来捣乱,不会没瞧见。”汴京府尹气定神闲。 陛下就在边上看着,他有人撑腰不怕镇国公发难。 若镇国公硬闯大牢,便把他也关进去。 府衙内的官兵已经准备妥当,由陛下的近卫统领,就等着镇国公抢人自投罗网。 “当真没有来过?”镇国公的脸色更冷了些,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汴京府尹。 他是新帝未登基前换上来的,有依仗果真气势都不同了。 连个府尹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日后哪还可能有尊荣可言。 “国公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百姓就在这里,问一下又不费事。”汴京府尹面带微笑。 镇国公闭了闭眼,偏头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护卫,示意他去问。 新帝最近动作频频,今日更是不顾朝臣反对,将抄家所得的良田租给贱民耕种。户部尚书被其赶去靖安赈灾,半月后才回京。 万一新帝趁着户部尚书不在朝中,同意朝臣的弹劾撤了户部尚书的职,国公府只怕也要倒。 秦王父子俩一个遭遇埋伏身死,一个被软禁,打破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按照原来的部署,他们计划等新帝拿下太师和韩丞相后,再以清君侧为名除掉新帝,扶持秦王上位。 只差一日。 他们各自集结府兵,等着秦王在福安寺安顿下来,第二日再碰头商议兵力部署,杀了新帝直取帝位。 谁知这新帝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竟提前知晓秦王带兵入京,还设下陷阱将秦王截杀。 再不把秦王世子救出来,共同讨伐新帝,等着他们的下场不会比太师等人好多少。 近日,他们跟武安侯商量好了,趁着新帝登基时日尚短,兵权尚未完全掌握,让侯府世子入京闹事,以便武安侯有借口入京。 两座国公府屯兵三万加上武安侯的三万兵力,戍京大营内的一万人马,只要靖安开始反,他们拿下汴京绰绰有余。 镇国公想到这,磨了磨牙后槽牙,看向大堂门前的百姓。 所有的百姓皆摇头,否认见过世子。 “你来回答。”镇国公抬手指向苏驰,“不得有半句虚言。” 苏驰缓了缓心跳,泰然上前,“回国公,草民不曾见过世子,今日一早过来恰好遇到府衙张贴租田公告,草民只顾听议论了。” 有玄黎哥哥在,他不怕。 “那么大个活人你都看不见!”镇国公心中的火气陡然高涨,抬手指向苏绾,“那你来说。” 苏绾神色平平,“未曾见过世子,民女也不知世子长得何等模样。” “我也不认识世子长什么模样。” “草民也是。” “世子没看到,倒是见到镇国公了,想来草民的运气还不错。” 镇国公怒火中烧,心知纠缠下去对自己毫无用处,遂寒着脸冲汴京府尹拱手,“既然犬子不在,那便告辞。” “恭送国公。”汴京府尹含笑回礼。 镇国公瞪他一眼,扭头往外走。 武安侯世子身边护卫亲自报信,怎可能会有错。 这汴京府尹分明是不想放人,若自己强行闯入大牢,恐有去无回。 他府中庶子尚有三四人,损失一个也无妨。至于武安侯世子,汴京府尹胆子还没那么大,真的敢做什么。 就是这武安侯世子不在汴京府衙,照那世子以往的行事作风,说不准是睡在酒楼还是青楼,武安侯冒然入京,新帝必定会起疑。 镇国公越想越窝火,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大堂门外的百姓,暗自琢磨府尹的反应。 他方才如此镇定,想来是得到了新帝的重用。 得尽快传信给武安侯,让他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借口入京碰面。 镇国公脚步匆匆,带着护卫转眼出了大门。 围观的百姓放松下来,脸上挂着出了口恶气的笑容,低声谴责镇国公府的世子欺男霸女,关个几年才好。 苏绾收回视线的间隙,衙役也将被告之人带了回来。 她抿了下唇角,扭头看向汴京府尹。 府尹脸上未见丝毫轻松,也没了方才的坦然无惧,看着有些紧张。镇国公来要人他都不紧张,这会却慌了? 记得她在梦里到汴京府衙审安阳王家的人,他看到自己可是吓得不行。 像是刚从底下升上来,生怕自己在皇帝面前做不好的样子。 她多次入梦,梦中见到的人和现实里性格基本都是一致,只有这府尹是两个性格。 苏绾想到这,不动声色地往赵珩身边挪了下,轻声嘀咕,“你说了什么?” 赵珩低下头,在她耳边回话,“告诉他我会将今日之事禀告陛下。” “当真?”苏绾偏过头,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陛下就在附近?” 赵珩冷静摇头,“不在,姑娘为何如此觉得。” 她莫不是看出汴京府尹在现实中的样子,和梦中不一致? “低头。”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从荷包里拿了块糖剥开。 赵珩看着她的动作,头又往下低了些。 苏绾把糖喂到他嘴里,趁机在他耳边说,“女人的直觉,你不懂。” 赵珩含着糖,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那姑娘可还有其他的直觉?” 她观察得如此细微,怎么就没发觉自己喜欢她。 “有啊。”苏绾抬手遮住嘴巴,故意逗他,“我觉得你比陛下好看,比贺大夫也要好看一些。” 赵珩站直起来,心跳乱成一团,耳朵也跟着烧起来。 她觉得自己比贺清尘好看? 苏绾仰起脸,看到他发红的耳朵,手忽然有些痒,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捏,好在最后忍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注意下影响。 顾孟平将他两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暗暗摇头。 尚未婚嫁便如此亲昵,简直有伤风化,可惜了苏绾那倾国倾城的样貌,竟看上个相貌平平的护院。 “寡妇张氏控告夫家大伯强占家产一事,有理有据,按北梁律法,判其归还豆腐坊地契房契,罚其劳役三月。”汴京府尹的声音从公堂内传出。 “谢府尹大人为民妇做主。”寡妇张氏叩谢。 苏绾拽了下赵珩的袖子,抬脚走进大堂。 寡妇张氏抹着泪出去,开心地跟来看热闹的乡亲打报喜。 苏绾入内行礼。 “堂上何人?”汴京府尹看了眼苏绾,立即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直视未来皇后可是大不敬之举。陛下就在边上看着,自己万万不可犯错。 “民女苏绾,汴京人士,父亲苏启生乃是香料商人,于十二年前被大伯假扮债主逼死,留下田产三十顷,香料铺子两间,房产三处,皆被大伯苏启民所占。民女恳请大人秉公断案,将原属于我姐弟的田产房产,判归于我姐弟。”苏绾泰然下跪,“状纸已呈交,这些是证据。” 汴京府尹吞了口口水,示意师爷过去拿证据,“起来说话,本官看过你的状纸,十二年前你将将十岁,如何知晓这一切是你大伯所为。” 这案子审不好,自己仕途堪忧。 “回大人,民女有证据。”苏绾从容起身,“十二年前,北梁尚未允许女子置办产业,被占的产业皆是民女父亲的名字。” 汴京府尹点点头,接过师爷递来的证据,拿了块令箭丢到地上,“去兰馨坊将苏启民带来。” 衙役拿起令箭转头出去。 顾孟平眼底满是诧异,他原以为苏驰是在吹牛,未有想到苏绾如此沉着冷静。 她似乎并不惧怕府尹的官威,出口条理清晰,像是有备而来。 转念又想,商户女从小便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见过许多世面自然不惧。 苏绾浑然不知自己被点评,一直留意观察汴京府尹的反应。 刚才镇国公来他都不慌,到她就慌了?寡妇张氏一直跪在地上,到自己便允许站着,难道是因为新帝的手谕? 有可能。 可他为何不敢直视自己,好像看了她就会仕途不保的模样? 想到这,她徐徐回头看向赵珩。 他站得笔直,哪怕易容后相貌平平也比顾孟平有气势,甚至有种俾睨天下的威仪在。 然而耳朵还有些红,气势生生减半。 苏绾唇角弯了下,收回视线等着衙役将大伯带过来。 大堂安静下去。 汴京府尹看罢所有的证据,吩咐师爷安排人去大牢提证人过来等着,陛下还有要事,自己不可磋磨浪费时间。 等了片刻,苏启民带到。 他被衙役按着跪下,看到苏绾眼神变了变,迟疑出声,“不知大人何故将草民带来?” 这侄女不是已经死在宫里了吗,怎么活着出来了? “民女苏绾状告你勾结山匪谋财害命,强占家产,你可知罪。”汴京府尹沉声开口,“从实招来。” “她血口喷人!”苏启民心底咯噔了下,顿时恼羞成怒,“大人莫要信她胡言乱语。” 这事她怎么会知道?当年她就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过了这么久翻旧账,她手中到底有多少证据? “苏绾,你来说。”汴京府尹出声。 “是。”苏绾低头看了眼身边的苏启民,将各种证据证人的名字摆出来,具体到什么时间苏启民做了什么,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苏启民额上冷汗直冒,见鬼一般看着苏绾。 她竟是什么都知道,还找到了证人? 顾孟平也更加诧异,这如此多的人和事,便是背下来也会出现疏漏。苏绾却能理清其中的关系,有条不紊地陈述,难怪她说不需要自己帮忙。 若真让自己来,短时间内未必能记住这么多。 她虽无才情,人缺聪明得紧。 “带证人。”汴京府尹一看苏启民的反应就知道证据足了,治他杀头大罪都没问题。 几个被关在大牢里的证人带到。 他们事先已经被审了一遍,看到苏启民立即竹筒倒豆子,将当年的事全部抖出来。 苏启民面如土色,“草民……冤枉,草民也有证人。” “报上名来。”汴京府尹给他申辩的机会。 苏绾气定神闲,也等着他找证人。 “草民……”苏启民嗫嚅一阵,老实认罪。 他的证人就是刚才给苏绾作证的那几个,还穿着囚服呢。他都不知道苏绾出宫,一直以为她死在宫里了。 新帝登基后,他托宫里御膳房管事的公公,打听苏绾在宫里的下落。那公公回话,苏绾是陈皇后身边的宫女,和陈皇后一起死在大火中。 他彻底安了心,谁知苏绾竟然没死,还活生生出现眼前把他给告了。 当年分家,父亲偏袒弟弟,给了他一间铺子和一本《香料集》,自己只分了三十顷的田地,一处房产和三间铺子。 弟弟靠着那本《香料集》,短短数年便成了汴京有名的香料商人,置办起不少产业,二房三房都想着要巴结他。 而自己却因为经营不善,过上卖铺子卖田地的日子。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打《香料集》的注意,不会勾结山匪抢了弟弟从外地进的香料,还以债主名义逼死他们夫妻俩,拿走所有产业。 苏启民抬起头,目光怨毒地看了苏绾,恨恨磨牙。 这个祸害命真硬!宫里那御膳房的管事没能弄死她,烧死了继后的大火也没能烧死她。 “啪”的一声,汴京府尹拍了下惊堂木,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民女苏绾状告大伯勾结山匪谋财害命,强占家产一事证据确凿,按北梁律法现将苏启民收押,秋后问斩,所占的产业全数归还,再罚良田二十顷白银千两赔偿苏绾姐弟。”汴京府尹徐徐出声,“让他签字画押带下去,退堂。” “求大人开恩啊!”苏启民彻底慌了神,脸色煞白,“人并非是草民是杀的,也并非草民逼死的。” “还想为自己开罪?”苏绾低头看他,“你身为主犯罪大恶极,比逼死我爹娘的那些人更可恶。” 苏启民瘫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 画押后,他很快被带下去。 汴京府尹叫来师爷和衙役,随苏绾去拿回属于他们姐弟的产业。新帝在边上看着呢,这事还是尽快办妥为妙。 苏绾走出公堂,伸手拍了下苏驰的肩膀,如释重负,“阿驰,你要好好读书,爹娘留下来的铺子我先帮你管着。” 苏驰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将来若是入仕,能断了他收贿赂的心思。 她要成为北梁首富,好好教导苏驰,让他当一个清正的官员。 “我听阿姐的。”苏驰笑中带泪。 总算拿回爹娘留下的产业,还将大伯绳之於法。 赵珩跟上去,唇角微微上扬。 走出府衙大门,苏绾停下来,将赵珩拉到一旁小声提醒,“你是不是该回宫跟陛下报信?” 赵珩点头,“是要回去。”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苏绾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糖剥开喂到他嘴边,状似不经意的语气,“汴京府尹为何如此怕你?” 升堂过程中,那府尹看了他十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相貌平平? 苏绾:你最好看,但综合条件不如神医。 赵珩:…… 感谢在2020-01-27 08:42:47~2020-01-27 18:50:59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mona、云锦籁 10瓶;咕噜咕噜噗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8、108 赵珩险些被口中的糖噎到, 只一瞬便冷静下来,从容解释,“我是陛下身边的近卫,他估计是担心我不能据实以告。” “只是这样?”苏绾迎上他的目光, 严肃道,“他若是连陛下身边的近卫都如此畏惧,这府尹怕是当不长久。” 身为汴京府尹, 就得管好汴京这一亩三分地。 只是天子身边的近都让他诚惶诚恐, 如何面对其他王孙侯爵, 世家大族? 主要还是那府尹面对镇国公时无比镇定,到她上堂反而紧张发虚,像是稍有差池就会被革职一样。 能让他如此不安,除了天子不会有别人。 这府尹她在梦中见过, 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生怕头顶的乌纱帽掉地上。 “你的案子有陛下手谕, 我又是陛下身边的近卫,他估计是把你误会成未来皇后, 当然紧张。”赵珩暗暗绷紧了神经。 疏忽大意了, 汴京府尹在梦中出现过,今日的表现确实有些一言难尽不堪大用。 他一再叮嘱不可露出破绽, 还是被苏绾给注意到了。 之前几回自己都没承认, 这回更不能承认。 “这么说还真有可能。你先回宫复命,我去要铺子。”苏绾脸上浮起坏笑,“我要是跟陛下抢你, 会不会被问罪杀头?” 他说的不无道理。 新帝要汴京府尹审案,还派了近卫盯着,以府尹那么慌张的反应,八成真是把她误会成未来皇后了。 皇后的案子审不好,那乌纱帽还真保不住。 “不会,陛下身边能人很多。”赵珩悄然松了口气,眼底漫起笑意。 不用抢,他随时愿意让她养。 “那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抢。”苏绾狡黠扬眉,挥挥手,扭头去追苏驰和顾孟平。 赵珩站在府衙门前,含笑目送苏绾的身影走出视线,转身折回府衙。 他现在就得出城去安阳。 “陛下,马车和侍卫已安排妥当,侯府世子也提了出来。”墨竹穿着一身百姓的衣服,从暗处出去,紧紧跟上。“现在走?” “现在走,墨霜那边安排好,别让她出意外。”赵珩交代一句,穿过公堂去后边的西厅。 他一出现,府尹和师爷还有衙役跪了一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赵珩瞥了眼汴京府尹,面色发沉,“平身。” 苏绾说的没错,这府尹真的不能用。 如此小事他都惶恐不安,若是两位国公和武安侯真带兵攻入汴京,他怕是要等自己下令了才知该如何反应。 镇国公带着护卫进入府衙之时,他便慌了神。 若不是自己出面让他瞒住镇国公,不让其将人带走,又安排墨竹统领府衙官兵,他怕是要直接把人交出去。 “陛下还有何吩咐?”汴京府尹额上冷汗直冒。 他做得不够好吗?陛下为何如此生气,自打进来周遭的空气就冷得渗人。 “无论谁来要人,都说人不在。”赵珩丢下一句,示意墨竹把闫梦海带走。 墨竹领命上前,将晕过去的闫梦海提起来,丢入马车内。 赵珩坐上另外一辆马车,自府衙后门出去。 江崇带着一班侍卫等在府衙后门外,看到赵珩的马车出来,旋即迎上去。 此行恐有风险,他已调集城外的禁卫军候命,一旦安阳有异动便直接攻入救驾。 赵珩掀开帘子看了眼,解下腰带,脱掉身上的百姓便服。 户部尚书还有半月回京。 他原本可以早回的,昨日来了信,说在平崇开渠引水一事再无百姓反对。他留下核对工部上报的账目,回京的日期延后。 延期半月,武安侯和两位国公,以及朝中那几个尚未处理的老臣,怕是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靖安灾民造反他们好策应了。 自己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赵珩换上蟒袍,取下脸上的易容面具,漠然出声,“传朕旨意,拜访安阳清流世家王家,为学堂聘请名师。” “是。”江崇在车外应了声,将他的旨意传达下去。 另一头,苏绾带着苏驰和汴京府衙的衙役,进入兰馨坊,向大伯母和两位堂兄出示判决结果。 “你这祸害不是早死了吗?”大伯母孟氏看到苏绾便白了脸,浑身哆嗦,“你怎么还活着!” 方才衙役来带人,只说有人控告当家的,还不准他们前去观看违者重罚,未曾想竟是苏绾告了他们。 “让你们失望了,我不单活着还活得很好。”苏绾轻笑,“这铺子还有我爹娘留下的三十顷良田,香料铺子两间,房产两处的地契、房契都交出来,我还要去官府更名盖章。” 她说完,在孟氏还没吐血之前慢悠悠补充,“另外还有赔偿我们姐弟的良田二十倾,白银千两。” 玄黎查到大伯手中所有的产业资料,把这些都还回来,他们母子三人受完连坐的刑罚,可以去喝西北风了。 原主受了八年苦,最后还被御膳房管事的公公害死,也该让他们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苏绾眯起眼,回想起孟氏见到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脸色倏然转冷。 原主的死,或许并不是那个管事的公公看上她的容貌,而是大伯想借着公公的手,让原主死在宫内。 苏驰身边只有年老体弱的奶奶李氏。若是原主死了,以他的处境,想要告官拿回那些产业根本不可能。 再来十年都难。 苏启民不会让他有机会去告,若不是他去了馥香坊当学徒又隐姓埋名搬家,早死一百回了。 可惜那管事的公公还在宫里当值,自己无凭无据,没法告他和苏启民合谋,意图害自己性命。 若是告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必定会泄露,还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新帝只给她写过出宫诏令,太容易被误会成是新帝的女人了。 苏绾暗自磨牙。 当初陈良妃封后,她偏就没想起这件事,不然早收拾那公公了。那样的人留在宫里,今后还会残害其他的宫女。 白白错过机会。回头跟玄黎说一声,把那公公赶出宫或者杀了。 “凭什么给你!”站在孟氏身后的苏亭越吹胡子瞪眼,抬手指着苏绾的鼻子骂,“你个贱人,休想从这拿走半分银子。” 这堂妹竟然没死?! 苏亭蔚伸手拽了他一下,眼珠子滴溜溜转。 这堂妹是如何出宫的,宫里出来的消息,明确说她已经被烧死了。 “凭汴京府的公文。”苏绾余光瞧见秋霜跟进来,唇角微弯。 汴京府的师爷都在,他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苏亭越气疯了,若不是孟氏拦着,差点冲上去打人。 “苏姑娘不必与他们废话。”师爷上前一步,沉声下令,“将孟氏和苏家的两位公子擒住,若是不肯交出房契、地契罪加一等。” 府尹大人说苏姑娘的身份非同寻常,此事一定要办得漂亮。 “我给。”孟氏拽了下苏亭越的袖子拦住苏亭蔚,含恨同意,“劳烦师爷随我回家取。” 婆婆李氏还活着,不会让苏绾杀了夫君,到时自己哭一哭说不定还能要回点东西。 师爷淡淡点头。 “娘,凭什么要把铺子都给这小贱人,爷爷把《香料集》给二叔明显是偏袒。”苏亭越口不择言。 秋霜上去就给了苏亭越一个耳光,眼底杀意尽显,“嘴巴放干净点!” 苏亭越摔出去,张嘴便吐出一口血。他抬起头还想再骂,看到衙役也围过来,这才讪讪闭嘴。 苏绾的身份……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十二年前,她和苏驰穿得跟乞丐一样,跟着奶奶来求父亲给他们一条活路。父亲未有答应,苏绾不得已卖身入宫当宫女。 如今她非但没死在宫里,身边还有了婢女,就是汴京府衙的师爷对她也十分恭敬。 莫非,她在宫中勾搭了哪个皇子或者是王爷大臣,当了别人的外室? 宫里的宫女一月才多少银子,八年下来顶多也就二三百两,也经不起她这么花。身上的衣裳出自锦衣坊,样式虽是去年的,但也不便宜。 一套下来也要三百多文钱。 苏驰也是,身上的衣裳一看就像是公子哥,而不是银子只够吃饭的人家,能日常穿着的。 肯定是当了别人的外室。 苏亭越压下胸口的恨意和火气,决定先按兵不动,等找到苏绾的把柄,再逼她把铺子田产还回来。 “带走。”师爷瞟了眼苏亭越,转过头立即很客气地跟苏绾说,“苏姑娘请。” “师爷客气。”苏绾抬脚出去。 衙役把兰馨坊的掌柜和小二都赶出来,锁门拿了钥匙递给苏绾。 百姓闻讯,纷纷过来看热闹。 苏亭越垂下头,恨不得将苏绾挫骨扬灰。 苏绾拿了钥匙,经过顾孟平身边浅浅地笑了下,抱歉道,“顾夫子若是有事便先回去忙,今日谢谢你赶来帮忙。” “那好,回头见。”顾孟平拱了拱手,淡然转身。 他以为苏绾会跟苏启民的夫人吵起来,甚至做好了准备看她泼妇骂街,谁知她竟是半句都不骂,也没趾高气昂。 从头到尾她都很从容,便是生气也未有口出恶言。 自己对她的偏见似乎大了些? “阿驰。”苏绾招呼苏驰过来,轻描淡写的说,“你入了学堂便是读书人,莫要学人口出恶言,要以理服人。” 苏亭越闻言,捂着被打肿的脸眼底恨意丛生。 不知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外室罢了,能嚣张到几时。 苏启民的宅子买在四新坊,院子虽然没有苏绾新买的房子大,布置却极为雅致。 苏绾随意看了一圈,决定一会更名的时候将房主换成苏驰。 这些是原主和他的,自己不能要。 孟氏进屋翻箱倒柜,找出所有的房契和地契交给苏绾,又把所有的碎银都凑出来,才凑齐了一千两。 “钥匙交过来。”苏绾数了一遍银票,将凑数的碎银都给了苏驰,态度冷淡,“从今往后这儿还是苏宅,就是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讲不讲理的!”苏亭越呲牙,“房契地契都给你了,你还让官府罚我等连坐!” “不讲理。我跟阿驰吃了十二年的苦,该你们尝尝了。”苏绾说完扭头看着身边的师爷,“我可有做错。” “苏姑娘无错。”师爷赔笑,“房子还给你了你便是房主,他们三人都是共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若他们不服呢?”苏绾佯装不懂。 “可流放三百里。”师爷含笑接话。 孟氏气得胸口疼,可又没法发作,伸手拽了下儿子苏亭越,咬牙出声,“叫管家将钥匙送过来。” 苏绾抬了下眼皮,面若寒霜。 孟氏交完所有的钥匙,苏绾还不肯罢休,命秋霜上前将她藏在身上金银首饰全部拿下来。 “苏绾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孟氏目赤欲裂。 她原想带着点东西打点衙役,让自己和儿子少受苦,苏绾竟是把自己给看穿了。 “你们当初不也绝情,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绾漠然掀唇,“你们如今可是戴罪之身,最好安分些。” 北梁律法也讲究连坐,苏启民杀头,孟氏及两个儿子各打五十大板,劳役半月,降级为奴。 刚才在公堂之上,府尹只判了苏启民,未有判孟氏和苏亭越兄弟二人,只写在公文上。 玄黎不让他们母子三人上堂,也不准铺子的帮工去看,估计是怕他们发觉事情不对逃走。 安排得很周到。 孟氏险些咬碎了牙,目光淬毒。 当初就不该信那公公的话,以为她真死在宫里了! 苏亭越也恨极了苏绾。 昨夜他还是苏家大公子,跟武安侯府的世子攀上关系一起喝花酒,还认识了镇国公的小公子。 虽是庶出,那也是皇亲国戚比他这个商户子要高贵。 一夜过去,他什么都没了说不定日后还要餐风露宿成为乞丐,这一切都是因为苏绾。 等他服完劳役,非找出她的把柄不可。 苏亭蔚也觉得此时不宜大闹,苏绾此番作为像是有依仗,得从长计议。 母子三人被衙役带走。 苏绾遣散了府中的所有下人,带着苏驰跟师爷回府衙给房契、地契更名盖章。 全部弄好,时间也过去了大半天。 她带着公文将另外几处房产的下人都遣散,和苏驰一起回了兰馨坊,清点库存。 苏驰帮不上忙,老实去外边等着。 苏绾把库存的以及调配好的香料登记好,带上账本出去,门外意外来了两个熟人。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苏绾看着乞丐一样的空远,还有做男装打扮的陈皇后,赶紧招呼他们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空远这小沙弥不好好在福安寺跟着住持学医,怎么当起乞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不用抢还会自己上门。 苏绾:那还是算了吧。 赵珩:…… 感谢在2020-01-27 18:50:59~2020-01-28 08: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issedの intersecti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漪、宇智波小点点 10瓶;木樨是木樨 3瓶;秦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9、109 陈舒进去后顺手关上门, 虚揽着空远的肩膀坐下,从容出声,“他被人掳走又自己逃回来的,我换了名字叫陈舒, 会一直做男装打扮。” 苏绾含笑点头。 陈舒看了眼坐在苏绾身边的少年,见他二人眉眼有八分相似,顿时放下心来, 简单说了下空远的身份和他这几日的经历, 还有自己遇到他的经过。 中秋前, 空远被镇国公的人从福安寺带出来,藏在国公府的一处房产里,这小子自己逃出来又不敢回福安寺,便跟着一群乞丐混在一起。 她今日去找道士问他梦境一事, 出来就看到空远被几个乞丐打。 在福安寺时, 她见过空远几回, 一时不忍便将他叫过来,带他去吃东西。 他许是委屈坏了, 一直哭。 她给擦泪时发现他脖子上挂着的玉佩, 拿出来一看,发觉他和秦王有关系, 逼问之下才知他是秦王幼子。 陈舒说完, 一脸为难地看着苏绾。 她原想将空远交给任长风,考虑到任长风的身份,说不定会下手杀了他, 这才带着他到处找苏绾。 也是运气好,听到百姓议论说兰馨坊的东家被官府判了杀头的大罪,她想起苏绾熟知调香,直觉这事跟她有关,便一路过来。 “容我想想。”苏绾意外莫名。空远竟然是秦王幼子? “若你不方便我便先收留他。”陈舒叹气,“陛下应该一早知道他的身份,未有杀他便是允许他活着。” 空远自小便被送到福安寺出家,赵珩杀了秦王,不会不知道这个情况。 他没动,镇国公反倒动了,怕是想借着为秦王复仇的名义反了赵珩。 空远低着头,眼里含泪,死死攥紧手中的佛珠。 他被镇国公派人从福安寺带走后,先去了镇国公府。原本想逃出镇国公府,谁知后来迷路误打误撞进了镇国公的书房。 镇国公恰好带着人进来商量要事。 他躲在柜子里,听到他们在讨论名单便默默记下。昨晚半夜,他被带离国公府关到其他的地方。 今日一早,他醒来便想法子把记得的名字都写下来,并逃了出来。 原本他想直接入宫找天子堂兄,将名单给他让他早做准备,又担心被国公府的人抓到,这才扮做乞丐。 可汴京的乞丐也欺负人,要不是遇到在福安寺见过的施主,他可能会被打死。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不知那份名单送到天子堂兄手中,会害了多少人又能救多少人,能积多少功德,只求北梁不要发生战乱。 菩萨说,出家人要慈悲为怀。 空远等了一阵不见苏绾说话,暗暗绷紧了脊背。 苏绾留意到他的反应,黛眉蹙起,“空远,你是想活下去为你父王复仇,还是永远只做个医者救死扶伤,哪怕新帝就在你跟前,你也不会杀他。” 也没过多久,他便没了在福安寺的天真,眼神也没那时清澈。 他又没错,只是生错了人家。 “空远不想复仇,只想好好学医救死扶伤。”空远难过低下头,“可空远无法自己做主。” 他被镇国公带走后,那人每日都跟他说必须为父王复仇,一定要杀了天子堂兄。 天子堂兄不杀父王便会被父王所杀,冤冤相报。 他是出家人,入了佛门便不可再有杀心。 “我们送你回福安寺,再想办法送你离开汴京继续去学医,你将来长大也不能找陛下报仇,能做到吗?”苏绾半蹲下去,抬手轻拍他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只是个寻常的出家人,不再有其他的身份。” “空远做得到。”空远语气坚定,“空远不会报仇,菩萨在天上看着空远。” “那你等下,我去安排。”苏绾站起来,招呼苏驰带他去梳洗。 “施主,我有个平安符想给那个帮我取风筝的哥哥,你可以帮我给他吗?”空远双手合十,眼里满是期待。 天子堂兄似乎还没告诉她真实身份,不然也不会让她在宫外生活。自己更不能说,以免祸从口出。 镇国公想要杀了天子堂兄,知道堂兄在意她,必定会派人杀了她。 她是好人,自己不可恩将仇报。 “可以。”苏绾失笑,“我一会就送到他手上。” 她送到暗卫训练基地就行,那的人都认识玄黎。 “多谢施主。”空远礼貌行礼,跟着怀里拿出一只样式很特别的荷包递给她,“这平安符是小僧求来的,给你的那只被乞丐抢走了。” “那你下次再给我求。”苏绾笑了笑,接过来仔细收好,“先去梳洗,我去给你买两身衣裳。” 福安寺住持能把殷晓君藏起来,就一定也能把他也藏好,送出汴京。 “谢谢苏施主。”空远再次道谢。 苏绾笑了下,偏头看向陈舒,“陈公子陪我一道去?” 换了男装的陈皇后看着年轻许多,这些日子似乎过得也不错。 “当然可以。”陈舒失笑。 苏绾叮嘱苏驰一番,和陈舒一道开门出去。 “方才空远说帮他取风筝的哥哥,可是陛下身边的人?”陈舒语气随意,“你们还有联系?” 那人不会是赵珩吧? “是御膳房的庖厨,我的男装就是他送过去的,空远收过他给的糖果,许是想感谢他吧。”苏绾没说实话。 她俩假死出宫的事早晚都会被人发现,还是像以前一样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新帝没把她们送走,不管出于什么用意,她们自己也不可大意。 “原来如此,这孩子还真挺可怜的,生在天家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陈舒叹气。 “希望他今后能平安吧。”苏绾也觉得空远可怜。 他也不过十来岁,只比苏驰小个一两岁,却被一群大人裹挟着去争权夺利。 陈舒摇摇头,沉默下去。 她本想问苏绾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话到嘴边又打消了念头。 不能问,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赵珩今日刚刚颁布租田政策,明显是要针对宗室和皇亲国戚,若是让他知晓梦境一事,她们谁都活不了。 离开汴京的念头她也有过,可那梦境不破,她着实不放心。 任长风这两日在教她易容术,她打听得知官办学堂的女夫子,都是东宫出来的侍妾,便歇了去学堂的心思。 那些侍妾都见过她。 未有学好易容之前,她出现在学堂定会赵珩带来麻烦。倒是同安堂这边同意收她当弟子,就是还要再等几日。 好在男装打扮省了不少麻烦,无人注意到她。 买好衣服雇了马车回去,空远已经梳洗完毕。 苏绾等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带他自后门出去,上车前往福安寺。 “待会到了福安寺我们不走正门,从侧门送货的那条道上去,我来让住持安排。”陈舒仔细给空远整理袖子,轻声交代,“莫要让人知晓你回了福安寺,身上的银子收好,到了外地或许能用得上。” 空远抿着唇角用力点头,她们都是好人。 陈舒见他听进去了,也放心了几分。 安顿好空远,苏绾回城后跟陈舒分开,互相都没打听彼此的住处,很是默契。 眼看就要天黑,苏绾带着秋霜,将空远给的平安符送到暗卫训练基地交给老贾,托他转交。 空远还挺有心,求平安符都给求双份。 苏绾走后,老贾不敢耽搁立即上马奔赴安阳。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安阳,将荷包送到赵珩手中。 “她专程给我的?”赵珩眼底漫上笑意,打开荷包见里边只有一张纸,眉头皱了下收起笑意展开。 是镇国公等人密谋造反的名单。 苏绾从何处得来?字迹也不是她的。 “皇后娘娘带着墨霜送过来的,属下不敢耽搁。”老贾粗粗喘气。 这一路他都没歇过。 “国公府这两日什么动静?”赵珩收起名单,身上的气息骤然转冷,“说仔细。” 老贾绷紧了神经,“镇国公和定国公未有大动作,倒是镇国公的夫人中秋前去了一趟福安寺,带着世子和大小姐及几个护卫。” 赵珩曲起手指轻敲桌面,“之后呢?” 空远在福安寺,镇国公等人找不到秦王世子的下落,想必是将主意打到空远身上去了。 “之后未有动作,倒是昨夜有一架马车出府,去了镇国公买在城内的一处宅子。”老贾更紧张了。 “你先回去,通知墨霜她们三个一定要保护好她。”赵珩摆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拿起那份名单。 他不杀空远,却也未想过空远会帮自己的忙,也不知苏绾将他安排到何处。 赵珩抬手捏着眉心按了按,叫来江崇。 名单内有朝中大臣,有戍京大营内的将领,还有内务府的官员。 这一连串各司其职的人,真让他们串联起来,自己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江崇入内行礼。 “传朕口谕,前往福安寺询问空远的下落,若是他已回到福安寺,请住持善待莫要让他再陷危险之境。”赵珩缓缓坐直起来,“戍京大营内掌管先锋营、骑兵营的两位主将四位副将撤掉。” “是。”江崇抬头看他,“今夜可是要回宫?” “明日一早回,武安侯府那边有什么异动。”赵珩敛眉。 镇国公的信,该到了。 “武安侯去了一趟侯府兵营,墨竹带着人正等待时机,准备处理掉几个将领。”江崇恭敬回话。 赵珩闭了闭眼,摆手示意他退下。 江崇行礼退出去,顺手关上门。 赵珩拿起名单从头到尾再仔细看了一遍,想到这次危机又是因为苏绾才及时掌握消息,眼底漫起暖色。 幸而让她出宫了,若是留在宫中她不单会怨恨自己,还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等收拾了武安侯这帮人,她就安全了。 转过天,苏绾早早起来带着秋霜去买材料,请匠人改造茅房和净房。 一大早,街上到处可见去学堂的学生,让苏绾感觉略恍惚,有种自己又回到现世的错觉。 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现世的一切,不管她是喜欢还是讨厌,都永远的失去了。 买齐材料请了匠人回去,贺清尘意外登门。 他来得匆忙,脸上出了层薄薄的汗,看着更加禁欲性感。 苏绾请他进来,含笑出声,“贺大夫可是有急事?” “并无急事,在下来和姑娘说一声,陛下给安排的院子是太子府。”贺清尘目光清澈。 “挺好。”苏绾脸上浮起淡笑,“需要准备的东西我列了单子,你们按着单子准备就行。” 正好她把茅房和净房改造的图纸也画了出来,可以一边监工一边盯着那边的进度。 到花厅坐下,贺清尘又询问一遍是否有遗漏,神色渐渐变得愉悦。 苏绾心情也很好,唇角始终上扬。 “过两日我便带着弟子住过来,到时陛下会安排匠人过来开挖一条暗道,方便姑娘进出。”贺清尘目光灼灼,“若遇到问题,也方便在下找姑娘问询。” “没问题,不过开暗道的位置我来定。”苏绾觉得可行。 隔壁是新帝立储时获赐的太子府,贼不敢进去,自己也不用担心有贼过来。 长安里、四新坊的房子跟现世不同,说是隔壁其实还隔了一条巷子,家家户户的前后门都可开,院子方方正正,前街后街可通过巷子连接。 只有太平坊、市集和其他平民住的地方,房子是紧挨着的。 “那好,我还要去准备些东西,大概两日后便可开始。”贺清尘脸上浮起笑意,“日后要麻烦姑娘的地方还很多,希望姑娘别介意。” 苏绾微笑起身送他,“不会介意。” 他的行动力强得简直出乎意料,也从侧面证明新帝对他的信任和支持。 就是她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得忙得飞起。 从大伯那拿回来的田产快收割了,她需要一个识字会算账还机灵会办事的管家,还需要几个负责去进货的人。 兰馨坊一堆事,家里还要改建,全得自己来。 幸好当初买回来的,留在自己身边的三个婢女都识字,教会她们帮着应付就轻松了。 出了大门,贺清尘停下来客气拱手,“苏姑娘留步。” “那好,你若是来家里我不在,就去兰馨坊。”苏绾唇边弯起浅笑,“慢走。” 贺清尘点点头,大步走下台阶。 苏绾折回去转了一圈,选好开暗道的地方,继续忙手头的事。 过了两天,兰馨坊收拾出来,跟供货商的合作细则也重新谈妥,苏绾在店外贴上招人的广告,带着秋霜回家监工。 按照她的设计,四个院子里的茅房和净房还有厨房,全部开挖排污通道,将污水和污染物排到后院的大池子里,以后可一年清理一次不用每天都倒夜香。 忙到天黑,一直安静的太子府终于传来人声。 苏绾循着声音,打开后门出去。 贺清尘等人正在往太子府搬东西,看到她,他笑了下不疾不徐走过来,“苏姑娘。” “都准备齐全了?”苏绾看向停在太子府后门的三驾马车。 “是,明日匠人会过来开挖暗道。”贺清尘神色轻松,“姑娘要不要过去瞧瞧?” 苏绾正要答应,柳云珊跟过来礼貌行礼,“见过苏姑娘。” “你好。”苏绾淡淡颔首。 “我有几句话想跟姑娘说,不知姑娘是否方便?”柳云珊抬起头,唇边弯着浅笑,“不耽误多长时间。” 新帝命人提醒自己不可泄露他的身份,她不会说出这件事,只想知道苏绾对贺清尘是什么态度。 这两日自己私下打听过,苏绾是香料商人的女儿,曾经入宫当过宫女,并不像是熟知医理的样子。想不通贺清尘,为何如此信任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给自己种了棵大树? 苏绾:对。 赵珩:…… 感谢在2020-01-28 08:46:34~2020-01-28 16:53:42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丢了丢呆呆 10瓶;起个名字好难 2瓶;秦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0、110 苏绾未有犹豫, 请她到院子里坐下,从容出声,“柳小姐想要说什么。” 柳云珊今天的打扮也十分素雅,蜜合色的白玉兰散花纱衣综裙, 梳着垂鬟分肖髻,被灯笼照亮的脸庞凝脂一般,吹弹可破。 就是看自己的眼神过于复杂。 自己似乎没有得罪她的地方, 喜欢她的男配也依旧喜欢她, 不管是贺清尘还是顾孟平, 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并无爱慕。 自己在现实里对他们也没想法,只想赚钱当首富,先把玄黎养在身边。 对贺清尘,她只是欣赏和崇拜, 没有爱慕。 “苏姑娘不必如此严肃。”柳云珊笑容浅浅, “师父他醉心医术, 能让他分心之人不多,以我所见只姑娘一人, 因而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结识姑娘的。” 记得后宫妃子去福安寺茹素期间, 贺清尘曾经跟自己打听过一个人,如今看来, 那人便是苏绾无疑。 也是她教贺清尘, 如何处理被地痞纠缠一事。 那地痞几次上门相逼,说尽好话坏话贺清尘都不为所动,要么避开要么拒绝。 躲去福安寺当日, 却爽快答应医治,还让那群地痞对他感恩戴德,谢他让那帮主多活了半月。 可依自己所知,后宫妃子和宫女在福安寺茹素期间,除去早课晚课并不能随意走动。 “这是私事,你我并不熟。”苏绾徐徐抬眸,轻描淡写地弯了下唇,“姑娘如此好奇,为何不去问贺大夫。” 原著里的柳云珊知书达理,不像是眼前这样多管闲事的样子。 “你误会了。”柳云珊噎了下,面颊涨红,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反驳她。 自己没想管闲事,仅仅是不希望贺清尘因为一个女子而丢了性命。 他医术精湛,为人又特别简单,心中只有病患。 如今,他与天子看上同一个女子,天子终究是天子,一时的敬重不可用来认定品性。若将来苏绾未有选择天子,只怕贺清尘下场堪忧。 北梁的大夫原就不多,贺清尘的一身医术,能救的不止百人而是无数人。 “柳姑娘是误会我与贺大夫有私情了吧?”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贺大夫人品高洁,眼中只有医术,我乃俗人从未妄想高攀,也未有嫁人的打算,你不必想那么多。” 跟贺清尘结识至今,他的一举一动并无逾矩,便是眼神也未有丝毫杂念。让他念念不忘的,只有连他也无法治愈的伤病。 她欣赏这种专注于学术的人,但欣赏不是喜欢和爱。 “苏姑娘别生气,师父这人很简单旁人说什么他都会信。”柳云珊无措看她,努力给自己找台阶,“姑娘定然不是坏人。” 贺清尘是高枝,那天子岂不是更高? 然而这两人都被她吸引,她却未有嫁人的打算? 柳云珊心中有些不舒服,灯笼里透出来的亮光照亮苏绾的容颜,她虽笑着,眼中并无庶妹那样的得意和阴毒,沉静得像一面镜子。 她心慌了下,恍惚有种自己是在没事找事的错觉, 天子把贺清尘安排到太子府做试验,想来是信得过他们的人品的,是自己想太多。 苏绾不是庶妹那样眼皮子浅,又轻浮的人,也不是那些以戏弄贺清尘为乐的千金、贵女。 天子何样的千金贵女没见过,肯屈尊作陪的只她一人而已。 是自己总陷于后宅争斗,想错了。 柳云珊垂下眼眸,脸颊升上滚烫的热气,诚挚道歉,“方才我多有失言,还请苏姑娘见谅。” “无妨。”苏绾提着灯笼站起来,敛了笑冷淡出声,“请回吧,我也要休息了。” 她是真没耐心,跟心眼九转十八弯的小姑娘套话。 随她怎么想。 “我是真心道歉,不该揣测姑娘的人品。”柳云珊急得面红耳赤,“苏姑娘与我所见的女子都不同,是我见识太少。” 苏绾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自己能有什么人品?小姑娘这嘴里的话她是不会当真的。 从后院出去,外边也搬得差不多。 苏绾走到贺清尘身边,含笑开口,“等你们都安置妥当了我再过去,今晚你们还有很多要忙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也好,那明日你忙完了便过来。”贺清尘垂眸看她,“希望姑娘别觉得在下事多。” “不会,我先进屋了。”苏绾挥挥手,提着灯笼往回走,多一眼都没看柳云珊。 能想出开办官办学堂,让女童也去上学的点子;还能让新帝改了女子不能置办产业的政策,明明非常有想法的一个姑娘,怎么碰到男女之事就这么拎不清? 倒也不能怪她,人无完人。 贺清尘的一身医术若是能传开,能救的不止几人而是一国。她也许是担心贺清尘沉溺儿女私情,而忘了初心? 这么看的话,倒是自己小心眼对她存偏见了。 苏绾回到自己的院子,梳洗干净,披着斗篷把账本拿出来算了一遍,做好标注。搁笔拿起调配好的香料,仔细装进香囊里。 她不会女红,香囊是在锦衣坊那边定做的。 整理好香囊,苏绾看了眼滴漏,起身跟隔壁的秋霜说了声,熄灯睡下。 一觉睡醒,外边已经天光大亮,请的匠人也到了。 苏绾洗漱干净出去查看进度,匠人没有挖错,速度还挺快。 这宅子方方正正,四个院子加上花园的排列非常规整,施工的难度其实不大。 可打水引用的水井,距离她标记出来的污水池也非常远,等匠人调配出不渗水的材料,基本可以做到不污染地下水。 苏绾看了一圈,带着秋霜出门去兰馨坊。 “府衙又出公告了,学医的学堂明日开学,凡是识字的都可去学,也是只收一文钱。” “圣上登基后做的都是实事好事。我昨日去报名租地,还以为自己是奴籍不能报名,官府的人竟然让我过两日去听公告,说是这次大概有一千户能租到地。” “以后还有吗?” “有,我打听过了,说是这批公布完之后,城北的良田和旱地也会出租。” “那我也报名去。” “我熟路,我带你去。” …… 一路过去,听到的几乎都是这样的对话,说话的人又兴奋又对未来冲充满了希望,很能感染人。 苏绾看着那些百姓的身影,对那位长得不怎么好看的新帝,印象又好了很多。 还以为公告出来最多一天就要撤销,没想他竟然撑住了压力,还要将城北的地也租出去。 这个政策若是运行良好,之后可推到各府州县,坚持一年可让五成以上的百姓受惠。 若再出允许垦荒,且开垦出来的荒地永久属于百姓,那这个数量便能达到七成。 有七成的百姓能够吃饱,再调整产业结构,各种农副产品的产量必定增多,商品流通加速再精简税赋,差不多就能全民奔小康了。 希望他能顶住压力,那些世家大族、王孙侯爵,未必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好。 “陛下是个明君,北梁会越来越好的。”墨霜变换嗓音,状似随意地说,“姑娘觉得呢?” “挺好的。”苏绾失笑,“百姓会给他公正的评价,我说了不算。” 墨霜含笑点头,心里默默同情了一把陛下。 太惨了,做了这么多皇后也没夸他。 到兰馨坊门外,五六个看起来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围着张贴的招人广告,窃窃私语。 苏绾顿住脚步,没着急过去。 几个小姑娘像是还没下定决心,互相鼓励互相安慰。 苏绾听了一阵,抬脚过去微笑扬眉,“你们是来应征的吗?我这需要认字的,一天大概需要上工两个时辰,工钱是每月两百文钱。” “这么多?”几个小姑娘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齐声说,“我们在学堂上学,都识字。” “先进去吧。”苏绾拿出钥匙开门,请她们进去。 几个小姑娘都是第一批去学堂上课的,想着识字了出来找活帮衬家里。 学堂上课是早上两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还有很多空余时间。 苏绾了解下她们识字的数量,让她们过两天再来看结果。 她要选出几个用起来比较趁手的小姑娘,好好培养。 走了一拨,不多时又来了一拨,都是还在学堂读书的。苏绾把名字都记下来,一样让她们先回去。 前后登记了差不多三十个小姑娘的名字,便没什么人来了。 苏绾收起名册,带着秋霜去买了早点,边吃便往回走。 “姑娘可是觉得不好吃?”墨霜变换嗓音,暗暗想着要不要跟陛下说,将宫里的御厨带出来。 “还行。”苏绾回她一句,决定等兰馨坊重新开张便买下太平坊的一间铺子,专门做早点和糕点。 墨霜知道这是说不好吃的意思,应了声便不说话了。 回到家,苏绾又去看了一遍匠人的施工进度,见没什么事遂出了后门去隔壁。 来开门的是个小徒弟,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 苏绾冲他点了下头,自顾往里进。 太子府是她那边的五倍大,穿过后院进入通往侧院的回廊,贺清尘正在安排弟子,将买来的动物安置到事先准备的笼子里。 苏绾加快脚步过去,笑着打招呼,“如何?” “你来了。”贺清尘脸上的凝重散去,依稀多了抹轻松,“市集能买到的便只有兔子和小猪仔,还有几只受伤的狐狸。” “我看看。”苏绾扭头往关着动物的地方去,“要做好消毒,接触动物时最好戴着手套,不可用手直接摸。” “一切都按照姑娘的安排来。”贺清尘跟上去,介绍起几只狐狸的伤势,“都是被兽夹夹伤的,伤口似乎已开始化脓。” “我说的霉生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你先按照平时的方法给它们处理伤口,记录愈合的时间。再找同样受伤的过来,等霉生出来后,做个仔细的对比。”苏绾蹲下来,看向笼子里的狐狸。 有纯白的,有灰色的,都挺好看,就是有点臭。 “我已安排下去,按照姑娘所写的办法,霉生出来一些已换了个大的瓷罐继续培养。”贺清尘蹲到她身边,也看着笼子里的狐狸,“这些动物都会自己舔舐处理伤口,套嘴上的套子容易掉,还挺麻烦。” “不难。”苏绾失笑,“去书房我给你画个东西,可让它们没法再自己碰到伤口。” “那好。”贺清尘脸上浮起欣喜的笑意,“现在便去。” 话音落地,身后有人低低地咳了一声。 苏绾回头往上看,见到男人熟悉的眉眼,眼神一下子亮起来,“玄黎。” 有两天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收到空远送的平安符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来的不是时候? 苏绾:想太多容易丑。 赵珩:…… 感谢在2020-01-28 16:53:42~2020-01-29 08:4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明家阿鹤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家阿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d1 30瓶;llll777777 20瓶;木石欢 5瓶;大人w、六元老婆、浅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1、111 赵珩垂眸看进苏绾含着笑的眼底, 唇角幅度很小的弯了下,复又收敛。 他下了早朝立即过来,刚准备去隔壁看她。 “苏姑娘那边也有匠人在施工,从那边开始挖暗道会更好。”贺清尘站起来, 丝毫未有见到君王的慌乱,神色自在,“陛下应该也不会反对。” “不会, 他说了这边的事贺大夫可全权决定。”赵珩的目光黏在苏绾身上, 没舍得挪开。 她换了男装, 看着竟是比贺清尘还要风雅清逸。 “这边的匠人已经到了吗?”苏绾也站起来,瓷白的脸染上笑意,“到了的话也要等等,我给贺大夫画个东西, 防止这些受伤的动物舔舐伤口。” “到了, 我奉陛下命令亲自带人过来。”赵珩抬手, 拿走她发冠上沾染的小片枯叶,面容舒展, “等你忙完再过去。” 苏绾心跳乱了一瞬, 含笑点头。 他今天看着好像开心。是新帝同意放他退隐,还是领了俸禄? 难得见他这么放松的时候, 就是去珠玉楼看灯, 他也全程顶着一张寒冰样的脸,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移步贺清尘的书房,柳云珊和一名弟子正在做用来做记录的册子。 苏绾也不在意, 进去自顾坐下。 赵珩旁若无人,跟在她身后过去,拿了墨条给她研墨,“要画什么?” “防止动物舔舐伤口的玩意,嘴套不好戴容易脱落,喂食还要取下来。”苏绾铺好纸,单手撑着下巴看他,笑意融融,“今日轮休?” “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赵珩垂眸,长长的睫毛堪堪遮住眼中的情绪,“忙完了便回去,之后还要忙几日才能休息。” 空远现在很安全,福安寺住持将他收为入室弟子,改法号了尘,日后会亲自教导他习武学医。 武安侯已被软禁,私养的三万府兵没了将领如同一盘散沙,已经交由江崇发落。 名单上的朝臣他也在加快收集证据革职查办,还需要一点时间,此事才可收尾。 等拿到两位国公私养府兵,勾结宗室意图谋反的证据,将他们全部收拾妥当。他便可取消户籍分级,向她坦诚自己的身份。 “嗯,一会去我那边,给样东西给你。”苏绾坐好起来,从架子上取了支笔,醮上墨汁认真画伊丽莎白圈。 贺清尘他们用的嘴套也还行,就是每次喂食需要取下来没这个便捷实用,也容易找匠人制作。 只需要用硬一点的动物皮裁剪革开孔,就能做出来。 书房安静下去,大片的阳光照进窗户,书桌前的三个人像是入了画一般。 苏绾一身男装打扮,容颜好似少年郎,清朗耀目;贺清尘注视着苏绾手中的动作,脸上挂着朗月清风的笑。 天子一身寻常百姓打扮的布衣,依旧难掩贵胄之气。他低着头,眉眼间皆是藏不住的柔情蜜意,深深地望着苏绾。 本不该有的画面,此时看来却格外赏心悦目。 柳云珊收回目光,用力抿了下嘴角,继续手上的活计。 苏绾是怎么做到让天子为她研墨,又让贺清尘将她奉为上宾,两个人中龙凤也未有因为她,而生出龃龉的? 抓动物试药的法子并不鲜见,师叔师伯们就曾说过,学习接骨初期几乎都用动物来练手。 撇去别的,她此刻端坐书桌后方,天子和贺清尘站在一旁的样子,竟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仿佛就该如此? 不知到何时,自己也能如她一般,让身边的男子发自真心的敬重,而非因为她是尚书府的千金。 柳云珊手上的动作蹲了一瞬,心底涌起一丝难言的羡慕。 每一种动物一本册子,记录伤口的变化和用药情况。还要准备一本册子,记下用药的分量和次数,增加或者减少药量,药膏药汤熬了多长时间,这些都要记下来。 倒是比师父之前口头传授容易理解,对掌握用药的分量也更清晰明了。 柳云珊心思电转,想到今日教授医术的学堂开学,下意识看向苏绾。 是她!天子推出的所有政策都是因为她,难怪天子如此看重她。 自己当真是没见识,竟将她当做后宅的女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云珊想到昨晚,自己还妄想敲打她别耽误了贺清尘,顿时羞愤得不能自已。自己真的太蠢了,竟单凭出身便以为看透了一个人。 在苏绾眼中,自己可不就是没事找茬吗?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男女私情上,自己才是眼皮子浅的那一个。 “好了,找匠人用硬的兽皮按照这个样式做出来,再套到动物的脖子上系紧,便可防止动物舔舐伤口,还不用每日取下。”苏绾吹干墨汁,拿起图纸交给贺清尘,“可还有别的问题?” “暂时没有,就是天气转凉伤口不易化脓,时间上恐怕会比较长。”贺清尘略无奈,“此时用碳又太早,动物身上的味道也比较大。” “我去看下。”苏绾绕过书桌往外走,“现在用碳确实早了些,狐狸的味道也是真的臭。” 赵珩和她一道出去,唇角微微上扬。她不止懂的东西多,也没有任何自己知道但别人不知的傲慢,踏实稳重。 真想亲亲她。 贺清尘叫来一名弟子吩咐一番,抬脚跟上。 苏绾进入简陋的实验室,仔细看过房内的布局和装在笼子里的动物,轻松掉头出去,“回书房。” 没有温控和排风系统,只能人工控制。 装动物的笼子换成三面密封,底部做活口,只在清理粪便时打开平时同样封闭,只留一面可见的样式。 到了晚上,可见的那一面用棉被覆盖,顶部预留排气口,用皮革制成排风管道将味道散出去便行。 贺清尘之前也考虑到了保温的问题,每个笼子都准备炭盆,就是排风方面考虑不够细致,稍稍改良一下便可以做得更好。 苏绾回书房又画了一张图,吹干墨汁交给贺清尘,“在你们做的笼子上做了些改变,进入实验室时戴上口罩,可杜绝大部分臭味。” “姑娘神思,在下受教了。”贺清尘拿着图纸,俊秀清雅的面容染上笑意,“接下来便是用药的问题,希望不用太久。” 苏绾被他的笑容晃了下,愉悦展颜,“半个月足以,这期间你们记录下来的用药种类和药量,可制作成药粉或者膏药,针对不同程度的伤患。但这个也需要反复试验,相信贺大夫比我更清楚。” 贺清尘认同点头,“这也是在下决定做这个试验的目的之一。” “没什么事我和玄黎先带匠人过去?”苏绾说着,偏头看了眼身边的赵珩,笑容扩大,“离得近我随时可以过来。” “你们先去忙。”贺清尘说完,拿着图纸就出去了。 苏绾拽了下赵珩的袖子,边走边压低嗓音打听,“平安符拿到了?” “拿到了。”赵珩低头看她,“谢谢。” 她与空远给的不止是保他一人的平安符,还有北梁百姓。 “真要谢我?”苏绾停下来,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笑,“那你让新帝快些准你退隐,我养你。” 他今天的心情出其的好,颜值都提高了不少,想看他脸红。 赵珩僵了一瞬,抬高手作势要抱她,最终还是垂了下去未敢逾矩,生怕唐突了她。 她虽未继续防备自己,但也未有多少爱慕。 “算了,陛下这段时间估计也很累,不尽快坐稳龙椅,北梁内耗的事便不会停止。”苏绾看着他的耳朵红起来,脸颊也染上浅浅的暗红,心满意足地继续往前走。 他也太可爱了。 赵珩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只是在逗弄自己,眼底满是无奈。 梦里如此,到了现实还是如此,偏偏她梦里梦外都没心。 带着匠人回到隔壁,苏绾指着自己选出来的地方,问他们是否可行。 这座宅子每个院子都改造过,只有书房未有全部做满地暖,留出好大一块地方。 估计是前房主也想挖个地库,装金银珠宝什么的。 “没有问题,这儿离太子府很近,轮班挖的话,外边的改建结束我们也能收工。”匠人的头头蹲在地上,用力撬开地砖,“用来巩固暗道的石材和木材,直接运到这边最好。” “可以。”赵珩略略颔首。 苏绾画好给他们挖的地方,招呼赵珩出去,“香囊给你做好了,叫静夜思。” 赵珩扬眉,“何意?” “安神助眠,陛下都那么忙你肯定也不轻松,睡好了才有精神。”苏绾让他等在外面,自己开门进去拿。 赵珩轻轻笑了下,沉静幽深的眼眸像是揉进了阳光,泛着细碎明亮的光芒,慵懒倚着门外的廊柱。 总算有件她用心为自己做的事。 过了片刻,苏绾从闺房里出去,将香囊给他,“用了很多香料,能够留香一个月,等香味散尽了我再给你做。” 赵珩藏好眼底的欢喜,伸手接过香囊挂到腰间,“我一会就得回去,可还有需要我做的事。” 虽是自己开口跟她要的,勉强也算定情信物。 “我这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空远是秦王幼子,我已将他送回福安寺。若陛下也查到了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苏绾仰起脸看他,“我非助纣为虐,只想他不再被人裹挟,去做他不想做之事。” 这事瞒不住,新帝真的要查肯定能查到自己身上,还不如主动坦白。 她知道自己救空远是在冒险,但也并非没有依仗。 贺清尘想要调配出减少边关将士伤亡的药物,就必须要她协助,新帝是选择杀一人,还是保住更多的将士,应当会又分寸。 “陛下已知晓此事,他未有责怪反而要嘉奖你,等消息定了我再告诉你要嘉奖什么。”赵珩又有想要亲她的冲动。 空远的身份,在她还未离开福安寺时他便已经知道,真想杀了空远不会留到现在。 “那就好。”苏绾放下心来,低头从荷包里拿了块糖剥开,在他看过来时飞快塞入自己的口中,“我压压惊。” 赵珩略无奈,险些忍不住抬手捏她的脸。 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从容沉稳,到了自己跟前便换了副模样,是因为信任吧? “吃了午饭走还是现在?”苏绾含着糖,脸颊鼓起来,眉眼弯弯,“现在的话我送你出去。” “现在。”赵珩唇角扬了扬,抬脚往外走。 苏绾低低笑了声,又摸出一块糖拿在手里送他出去。 回隔壁将马牵出来,赵珩依依不舍地注视她片刻,翻身上马。 “玄黎。”苏绾背着手朝他走过去,仰起头看他,“低头下来。” 赵珩想起在梦中赢了赛马,她站在马下让他亲的一幕,喉结滚了下徐徐倾身。 “要保重。”苏绾拿出藏在身后的糖块,含笑喂到他嘴里,“回见。” 赵珩含着糖,轻轻点头。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苏绾后退一步,含笑摆手。 赵珩坐直起来,催马离开太子府。 苏绾跟出去,掉头回家。 随着兰馨坊重新开业的日子定下来,家中的排污渠也完成了渗水测试,开始回填、地下暗道全部打通,时间也过去了十多天。 进入九月,出了租地政策后便一直很安静的汴京,再一次沸腾——户籍分级取消了。 百姓蜂拥奔向告示张贴的地方,高呼万岁。 苏绾坐在兰馨坊二楼,一边看宋临川的回信,一边听请来的小姑娘议论新帝,唇角微扬。 宋临川已经启程前来汴京,大概十天后到。 她又买了两间铺子,准备开糕点店,一间在太平坊另外一间在四新坊。等宋临川到了,可以跟他商量去东蜀国都开分店的事。 “武安侯和两位国公包括北梁的几大宗族,全都跟我们一样了,都是庶民户籍不再分贵籍、良籍和奴籍贱籍。” “听说陛下玉树临风,不知何家的千金能成为皇后?” “我觉得能配得上陛下的人,不单要有倾国倾城的样貌,还得有才情才行。” “反正轮不到我。” “咱东家倒是可以争一争,这汴京城里没找着比东家更好看的姑娘了。” 苏绾扬眉,“是我给你们的活太少了吗?” “不是。”几个人异口同声。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消失,二楼恢复宁静。 苏绾收起宋临川的信,交代掌柜一声,招呼秋霜下楼回家。 贺清尘那边,还要等两天才能进行新的实验。培养的霉还不够多,要等到半个月的培养时间结束,才能进行下一步。 他们这段时间用别的方法救治那些受伤的动物,做了非常多的笔记,收获不小。 就是玄黎特别忙,人影都见不到。 回家吃过饭,苏绾洗完澡认真核对了下账目,放松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觉自己再次入梦,懵了下。 距离上次做梦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月了,她还以为梦境不会再出现。 苏绾往上挪了下身子,整个趴在赵珩身上,似笑非笑,“朕好像问过驸马一个问题?” 不记得是哪次入梦,她问他有什么愿望,他说想娶心仪的女子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现在坦白好像还来得及? 苏绾:晚了。 感谢在2020-01-29 08:44:39~2020-01-29 17:39:58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辛陵、24948676、甜甜妞、paopaofisher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2、112 赵珩睁着眼, 尽量不让眼神聚焦,也不让她看出自己的情绪,放空了大脑念经。 梦境里的人没有意识,更不会有记忆。 所有的反应都来自上一场梦境。 他若是回答了, 她便会发觉自己有意识,身份也瞒不住。 隔了这许久她都还记得梦境的内容,不像是又起疑的样子, 反倒像是不想洞房, 随便找出来的理由? 以自己对她的了解, 多半是这个原因不会错。 还是不回答安全一些。 “驸马为何不回答朕的问题?”苏绾伸手摸他的喉结,洞房是不可能洞房的,也不能表现得太怂。 她可是帝王。 要不是她上回主动撩拨他,想要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按照梦境给的剧情, 像其他人一样希望被宠幸, 就不会提什么洞房, 现在入梦也不会这么尴尬。 幸亏柳云珊跟着贺清尘搬进太子府当天,就隐晦提醒她不要耽误贺清尘, 不然她还想不到用什么理由解释, 自己一点都不想洞房。 这段时间由于霉菌还没生好,她去隔壁的次数不多。 贺清尘也很忙, 带着将近的二十个弟子, 一边研究外伤的治疗,一边给他们上药理课。 几次过去,她没看出来贺清尘是不是对柳云珊有意思, 只看出他的认真和严谨。 若真像原著写的那样,贺清尘对柳云珊情根深种,那自己怎么撩都没用。 赵珩应该也差不多,身为暗卫,过的可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唯一的念想就是心上人,哪怕被她选为驸马也不会求宠。 苏绾藏起心虚,撤回手佯装利落地从赵珩身上下去,掀开帷幔下床,“朕明日放你出宫。” 赵珩闭上眼,隐隐感觉后背有些潮。 缓了一阵心跳,他慢慢坐起来,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最多再过两日,他就去找她坦白身份表明心迹。 正好兰馨坊也要重新开张,他送她一面御赐的牌匾,让她赚钱省些力气。 贺清尘那边也送来消息,即将开始给受伤的动物调配新药,到时苏绾必定会每日过去查看进展。 他得先下手为强。 赵珩轻轻吐出口气,掀开帷幔下床。 苏绾坐在小书房里不知道写什么,姿态认真。烛光映照着她姣好的面容,穿着中衣的她,有种别样的风情。 赵珩收了思绪过去坐下,放空双目抬头看她。 她莫不是真的写圣旨,让他出宫?这比打入冷宫还严重,出去后想见到她都没机会。 “圣旨写好了,驸马数次救驾,当初赐给你的宅邸不会收回,再赏你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良田一百顷。”苏绾搁笔,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若是少了你就直说,朕有的是银子。” 她当皇帝不行,但绝对不会夺人所爱。 美人多的是,再挑一个出来当驸马便好。反正是在梦里,她是帝王规则也是她说了算。 赵珩藏在袖袍里的手动了动,起身拿了一支笔,铺开纸写下一句话:属下的任务是保护陛下一辈子。 就因为她不想洞房,也不想丢了帝王的面子,就让自己失宠? “朕有禁卫军。”苏绾含笑扬眉,“朕记得你的愿望,是想娶心仪的女子为妻,朕也说过将来放你出宫。” 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入梦至今他救过自己好几回,出入也是如影随形,自己亲他的次数也最多。 赵珩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再次提笔。 她巧笑嫣然,眼中的不舍淡的几乎要看不到,多情又绝情的模样倒是十足的帝王作为。 自己若是不能说服她,怕是真的要失宠。 “驸马为何不继续。”苏绾盯着压在手底下的纸,眼里多了几分好奇。 他这个反应有点不正常? 赵珩依旧很犹豫的样子,过了会才动笔写下一句话:没有心上人,属下只是不想侍寝,望陛下恕罪。 苏绾逐字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为何不想侍寝?” 梦境到底给他什么剧情? 卖艺不卖身? 赵珩忽略掉她的表情,努力忍住不笑,又写下一句:属下出身低微,不敢亵渎陛下。 苏绾郁闷的情绪散去,指着旁边的圣旨笑问:“驸马真的不要这些赏赐?” 赵珩摇头,装出一副迟疑的模样再次写下一句话:属下要留在陛下身边,只忠于陛下一人。 这样应该可以过关,不至于失宠了吧? “准了。”苏绾心情大好,缓缓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倾身过去亲了他一下,“赏你的。” 暗卫的出身大多都不好,有些是从牙婆手里买来的,有些则是街上的流浪的乞丐,不是奴籍就是贱籍。 倒是很符合梦境给的剧情。 他在现实里估计也差不多的出身,所以才会对原主的爹娘如此感激,一心想要报恩。 等他退隐得对他好一点,不能欺负老实人。 眼看他就要把笔收起来,苏绾手臂一伸,单手撑着桌面拦住他,“驸马如此忠心,何时才肯开口与朕说话?” 因为出身低下所以不敢求宠,说话总没问题的。刚入梦那那会,谢梨廷也说过他其实会说话,只是不屑说。 赵珩手抖了下,直觉今晚自己不交代清楚,不是进冷宫就是被她赶出去。 贺清尘梦里梦外的声音都是一样的,还有顾孟平,自己怎么编都容易被她拆穿。 他略略沉吟,不疾不徐在纸上写下答案:属下不想污了陛下的耳朵,属下不配。 “那算了。”苏绾没有勉强他。 梦境给他的剧情就是个出身卑微,又完全服从命令的暗卫,没必要跟个没意识没思想的工具人较劲。 苏绾看了眼滴漏,站直起来,扭头出了书房,“过来躺着吧。” 赵珩收了笔,抬脚跟上去。 苏绾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外边一片漆黑,出去也无聊还不如躺着等天亮。 上次梦境好像是说她的生辰到了,宫内不办宫宴,就长信宫庆祝一下。也不知她收进来的美人,会给她准备什么贺礼。 谢梨廷要真的给她弄一桌满汉全席,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控制不住,要将他打入冷宫。 掀开龙床的帷幔,苏绾踢掉鞋子爬上去懒散倚着床围看赵珩。 梦境里的书和奏折都没有文字,只有美人能看。 赵珩在她的注视中上了床,安静躺好,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体两侧,假装自己就是个觉得配不上她的暗卫。 “朕又不会吃人。”苏绾被他正经到不行的举动逗乐,索性也躺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看他,“朕问你话,你摇头或者点头便行。” 赵珩心底升起警惕,点头。 苏绾眨了眨眼,问出第一个问题,“驸马可还有家人?” 赵珩摇头。 “可有喜欢的女子?”苏绾又问。 赵珩再次摇头。他喜欢她,但是现在还不能说,更不能在梦里说。 苏绾看着他的动作,又忍不住笑。 梦里的他没有现实里那么鲜活,可爱的程度倒是不相上下。新帝废除户籍分级政策,应该是坐稳了龙椅。 他要是能退隐就好了。 宋临川此行是来谈商贸合作的,大概会待半个月这样。 这个时间足够兰馨坊的生意稳定下来,招到店里培训的小姑娘,已经可以很好调配出三款寻常的香料。 暗香浮动和玉质兰心也掌握得不错,做出来的存量够支撑她去一趟东蜀。 趁着还没下雪,她得抓紧时间发展其他的产业。 出远门还是有个保镖在身边比较安全,最好是他这种武功高强,又特别可靠的保镖。 苏绾脸上的笑容变得愉悦,再次出声,“驸马可有牵过女子的手?” 赵珩抬手指向她算回答。 苏绾低低笑出声,“睡吧,不折腾你了。” 估计不光是牵手,他的初吻什么的都献给自己了。幸好他在梦里没意识,不然就太尴尬了,自己在他眼中估计也会是个十足的渣女 赵珩又点了下头,绷紧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继续老实躺好。 再不天亮,他就真的绷不住了。 自从确定自己的心意,每次入梦都像是在火堆上踩,稍不留神就会被引火上身。 苏绾也躺好起来,睁着眼等天亮。 时间过得很快,不多时在长信宫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便到了门外,孙来福的声音穿进来,依稀透着紧张,“陛下可是醒了?” “进来吧。”苏绾应了声,掀开帷幔下床。 赵珩也跟着起床。 梳洗干净换上朝服去上朝,在现实里被处理掉的朝臣,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全部告假。 苏绾带着赵珩坐到龙椅上,淡淡出声,“今日有何事要奏?” 在梦里当皇帝比较轻松,搞定朝臣就行,至于其他的琐事根本没有。 现实里的新帝可没这么轻松,大事小事都要管。 “回陛下,臣有事要奏。”兵部侍郎出列,“臣收到消息,河化县有人偷偷以正理教的名义传教,教众已有千人之多,恳请陛下下旨清剿以免铸成大错。” 苏绾皱眉,“消息可准确?” 原著中没有这个情节,河化县和安阳一样都在汴京附近,离得非常近。 在古代,借着传教之名行谋反之事的不少。 这个正理教在河化县传教,一旦形成规模后果不堪设想。 苏绾想到现世也发生过这种事,神色愈发严肃,“立即调遣三千精兵前往河化县,查清情况后将此教的骨干和头目缉拿回京。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在现世,那些传教的人都能让国中起纷乱,何况是这个时空。 “臣领旨。”兵部侍郎退下,其他的朝臣未有反对。 “臣也有事要奏。”行人司司正出列,“南诏国使臣一行再有两日便会抵达汴京。使臣以南诏国二皇子为首,意与我北梁商谈和亲一事。” 苏绾倏然抬头,“和亲?” 原著中也没有这个事,梦境的走向似乎有点不对劲?往回入梦上朝最多只一件事,这回看着好像除了这两件还会有别的? 赵珩垂眸看着自己的袖袍,想到三年前南诏国派来的使臣中,似乎就有位长公主,眉峰悄然压低。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不会娶。 苏绾:她爹会揍你。 赵珩:那我先把她爹揍了。 苏绾:…… 感谢在2020-01-29 17:39:58~2020-01-30 08:45:41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冻酱 30瓶;起个名字好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3、113 文德殿安静了一瞬, 行人司司正抬起头回话,“南诏国信使所呈的国书是这般说的,南诏国皇帝听闻陛下举行登基大典,特派二皇子和亲, 希望两国日后能友好往来避免纷争。” “臣以为南诏国此举诚意十足,望陛下考虑。”礼部尚书出列。 “臣以为这南诏国此举用意不明。”吏部尚书面露不悦,“登基大典过去也未有多久, 他们南诏国便要和亲, 事先未有使臣来求便将人送来, 若是不答应他们岂不是要进犯我南境。” “崔尚书说的有礼。”谢丞相也出列。 朝臣闹了起来,支持的和反对的互相都无法说服对方。 赵珩抿了下唇角,眉头紧锁。 南诏国若真的将那位长公主派过来和亲,朝臣必定会逼他先立后再纳妃, 逼他以国为重。 之前甄选太子妃, 选出来正妃和侧妃一个流放一个斩首, 皇后要选也是从剩下的四个里选出来。无论他找何种理由拒绝立后,朝臣都会反对。 唯一的办法便是娶了苏绾, 或者昭告她的存在, 堵住朝臣之口。 自韩丞相倒台,他杀了几十个朝臣, 再杀下去便无人做事人人自危。 赤虎军中仍有部分将士不服, 重典当用,却不可滥用。 他想要北梁变成太平盛世,必须要缓和官场的紧张气氛, 让他们先干活,日后再慢慢收拾。 若现实里也如梦境一般,南诏国未有事先送国书便派遣公主和亲,其用意怕也是试探。 他刚刚将武安侯和两位国公,以及部分朝臣宗室弄下去,又取消了户籍分级政策,国中不服者甚多。 正是南诏进犯的好时机 赵珩闭了闭眼,决定等醒来便送国书去南诏国,不和亲其他的合作可以谈。 “请陛下定夺。”吏部尚书面色发青。 文德殿安静下来。 苏绾看着气坏了的吏部尚书,若有所思。 按照梦境的规律,梦到的事会比现实提前,也就是说和亲是可能存在的,只是消息还未传到汴京。 在现实里,新帝此时肯定不知晓此事。他连个妃子都没有,朝臣估计会反对和亲,但也不排除会趁机让新帝立后。 和亲的公主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北梁不是部落,而是官员体系完整百姓有固定居所的国家。便是和亲,那公主也只能是妃子。 皇帝还没立后先娶妃子,还是竞争国的公主,这事在现世历史上似乎也不多? 苏绾打住思绪,不耐烦出声,“和亲而已,有何值得众位爱卿争执的?” 没事先通知直接到任,就跟现世的空降一样。现世的空降好歹也有明确职位,底下的人不服也没招,只能憋着。 南诏国的这位二皇子空降过来,争的是她后宫的一个位置罢了,她说不要就能不要。 “南诏国的国力与我北梁相当,不可如此轻视。”兵部侍郎小声提醒,“两国交好,于百姓是好事。” “既然相当,朕又为何自降身份接受和亲?南诏国皇帝招呼都不打便派人来和亲,可见并未将朕放在眼里。”苏绾动怒。 梦里也这么多事,糟心死了。 百官面面相觑。 “责礼部为南诏国二皇子准备住处,按一般使臣的待遇布置不得提高。”苏绾漠然掀唇,“他们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朕很忙没空见他们。” “臣……遵旨。”礼部尚书应声。 其他朝臣未有反对。 “与南诏国交界的边境增兵二十万,时刻注意南诏国的动静,若有进犯之举可先战后奏。”苏绾再次出声,“可还有其他的事要奏?” “臣有事要奏。”吏部尚书再次出列,“今年的官员考核是否还按照旧制?” “实行新的考核办法,吏部遣人到地方秘密考核,不可泄露行踪违者革职。地方呈送的考核成绩只作参考,凡有作弊及互相包庇者,一律革职永不录用。”苏绾面色发沉。 今天上朝的事也太多了一点? “臣遵旨。”吏部尚书退下。 “臣有事要奏。”又一名朝臣出列。 苏绾生无可恋,她只想看看美人风流快活,并不想当真的皇帝。 做梦都这么累,现实里的新帝估计更累,大小事情都要管都要抓。 熬到早朝结束,苏绾累得话都不想说,摘了冕冠坐上轿辇瘫着不动,期望着有人能来叫醒自己。 赵珩悄悄用余光看她,又心疼又想笑。 入梦这么多次,只这一回上朝大小事都要她处置安排,自己却是每日都这般过,想找时间去看她都难。 经过方才,让柳尚书举荐她入朝为官恐怕没的谈,便是立她为后也很难。 父皇的妃子过了重阳便出发去各地学堂,她不需要操心后宫之事,只需与他一起处理朝政。 看得出,她非常的不喜欢管事。 “贺大夫已彻底恢复过来,陛下是否要去探望。”孙来福抱着拂尘,不停擦汗。 “要去。”苏绾听说贺清尘没事,瞬间精神过来,“这段时日可有照顾好他?” “老奴按照陛下的吩咐,特意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照顾贺大夫。”孙来福松了口气。 “做的不错,回头赏你。”苏绾心情转好,“梨廷和云敬他们给朕准备了什么贺礼?” 赵珩手指动了动,悄然收敛情绪。 他亲手给她雕了一枚玉佩作为生辰贺礼,过两天便送给她。 “谢陛下。”孙来福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不光是长信宫的伴读准备了贺礼,收进后宫的伴读都准备了,还排演了节目要献给陛下,今夜畅音殿设宴。” “有心了。”苏绾心里充满了期待,方才在朝堂上的烦闷彻底散去。 还有美人可看有礼物收,总算没那么烦。 孙来福笑呵呵点头。 回到长信宫,苏绾从轿辇上下去,才进门谢梨廷便迎上来,一脸随意的模样,“臣担忧陛下太过操劳,特意给陛下熬了祛火的莲子银耳汤。” “梨廷有心了。”苏绾弯起唇角,“先回临荷殿等着朕,朕换一身便服。” 莲子银耳汤是假,想送贺礼才是真的,就先不把他打入冷宫了。 “臣遵旨。”谢梨廷微笑退下。 苏绾摆摆手继续往里走。 进入太初殿,贺清尘穿着一身白衣,姿态放松的在院内晒太阳,确实恢复得不错的模样。 苏绾唇角扬了扬,径自过去,“贺大夫。” “草民见过陛下。”贺清尘恭敬行礼,“草民多谢陛下这段时日的照料,同安堂每日都有百姓前来问诊,草民想回去。” “也好。”苏绾轻笑,“贺大夫无需如此紧张,朕未有要将你困在宫中的意思。” 他在梦里和现实一样直接,半点没有被帝王器重的骄傲。 在这个世界被帝王器重,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有这样机缘的人很难不显摆。 贺清尘就没有这种举动。 就是住进太子府,关注的也只是精进医术。真希望他够聪明,能通过哪些霉菌找出青霉素。 自己是没办法提炼的,知道的步骤也只到培养分离那一步。 “草民多谢陛下厚爱。”贺清尘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过去,“此物跟随草民多年,如今将它送给陛下,祝陛下福寿延绵。” “谢了。”苏绾接过他的玉佩,低头挂到腰上,叫来孙来福,“给贺大夫朕的令牌。” “草民不敢当。”贺清尘脸上浮起诧异。 “朕相信贺大夫的为人也相信医术,日后若是有事可持令牌入宫见朕。”苏绾收了笑,摆起天子威仪,“若是不收便是抗旨不尊。” “如此,草民便收下了。”贺清尘收起令牌行礼,“告辞。” 苏绾微笑颔首。 贺清尘走后,她回太初殿更衣顺手拿起玉佩细看,唇角不自觉上扬。 连贺清尘都送自己贺礼,其他人的礼物就更值得期待了。 换了便服出去,赵珩等在外边一副她去哪他便跟去哪儿的架势。苏绾忍不住笑,“驸马不必跟着朕,梨廷估计是准备了礼物要朕过去看。” 赵珩依旧站起来,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鬼知道谢梨廷准备了什么。 苏绾走到他跟前,出其不意地踮起脚尖亲他,“驸马可是醋了?” 赵珩还未有动作,程少宁和萧云敬一块过来送贺礼,人没进门就先听到声音,“陛下对驸马果真不同。” 苏绾扬了扬眉,徐徐转身,“你有意见?” “臣不敢,今日是万寿节臣给陛下准备一件礼物。”程少宁笑容灿烂,“陛下可不要嫌弃。” 苏绾示意孙来福接过来。 他送的是一支碧玉发簪,看得出雕工一般。 “朕很喜欢,赏。”苏绾抬头看向萧云敬,“云敬也有贺礼要送给朕?” “臣给陛下准备了一把琴。”萧云敬面带微笑,“日后陛下要学琴便无需去配殿,臣过来便可。” “云敬想的真是周到,赏。”苏绾看着宫人们抱着的古琴,眉眼舒展。 “老奴遵旨,”孙来福指挥宫人将贺礼收下,梁文府和顾孟平入内,也是来送贺礼的。 两人一个送的是画作,一个送的是诗词。 苏绾依旧让孙来福赏他们。 “谢兄送的什么,他不来吗?”程少宁一脸好奇。 “朕正要去临荷殿看,不知他准备了什么贺礼。”苏绾轻笑,“你们可是也想跟着去?” 所有人齐齐点头。 赵珩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就算谢梨廷想一鸣惊人,这么多人估计也能吓死他。 “那便一起过去。”苏绾抬脚往外走。 赵珩紧跟上去,其他人随后一块出了太初殿往临荷殿去。 进入临荷殿,在内伺候的宫人都不见了人影,倒是花厅那边传来清晰的琴音。 苏绾眨了眨眼,无意识加快脚步。 谢梨廷似乎很会玩? 进入花厅,在临荷殿伺候的宫人齐齐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梨廷给朕准备了什么贺礼,朕来了。”苏绾看向通往另一侧的帘子后方。 “陛下稍等,臣这就来。”谢梨廷的声音传出来,跟着跟着便听到轱辘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赵珩就站在苏绾身边,看清被宫人推过来的谢梨廷,嘴角抽了下。 他光着上身躺在一辆改造过的推车上,上了妆的面容格外妖冶。 苏绾也看到了把自己当礼物的谢梨廷,身上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生生吓醒。 外边已经天亮,雨声滴答。 苏绾哆嗦了下,起床穿衣。 一场雨下来,冷意瞬间弥漫。她换上新买的秋装出去,贺清尘从她的书房里出来,眼神亮得像是镀上了一层光,“姑娘说的法子有用。” “我跟你去看看。”苏绾也激动起来。 霉菌还没培养好,他是怎么确定有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还没看我。 苏绾:他自己脱的。 赵珩:…… 感谢在2020-01-30 08:45:41~2020-01-30 17:42:3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613117、果冻酱 20瓶;小玉兰 15瓶;七叶璃纱 10瓶;六元老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4、114 贺清尘站在书房门口, 笑容格外愉悦,“有只兔子伤口严重化脓,在下按姑娘所说放脓后用发霉的米糊涂抹伤口,未有再出现化脓的情况, 伤口也在逐渐愈合。” 苏绾被他脸上的笑容煞到,也跟着笑起来,“有用便好。” 仅仅是发霉的米糊就能比金创药速度快, 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等剩下的动物全部用上药, 在下会再考虑如何保存的问题。”贺清尘神情激动, “是制成药丸还是如何处理,我还未想到法子,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想到。” “这个想法可行。”苏绾略惊诧。 他果然想得更远,大概是医者天性, 他首先考虑的便是存储的问题。 有灵药可治病, 却不可能每次都等上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病患也等不起。 要是自己在现世守项目地时多看这种探索视频,说不定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找齐材料按步骤来。 然而她现在没法穿越回去补视频查资料。 “还得多谢姑娘。”贺清尘谦虚拱手。 苏绾弯起唇角, 和他一道进入暗道。 暗道通往他们做实验用的院子,开门也是在书房内, 两人出去后各自戴上口罩和手套, 一起去看用来做实验的兔子。 为了更清晰的做比较和观察,他们一共准备了十几只动物做实验,伤口感染的程度也不同。 贺清尘说的那只是兔子, 被兽夹夹断了后腿,用药后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另外几只也在同时用药,但溃烂的情况依然很严重。 苏绾看过伤口又看了一遍用药记录,发现他们记录得非常详细。用药前的情况和用药后的变化都有写,其他未有用米糊的动物也编了序号观察,清晰明了。 将记录交给跟过来的柳云珊,苏绾又看了一遍几只兔子的伤势,起身跟贺清尘说,“因为伤口溃烂死掉的兔子要无害化处理,就是烧干净掩埋。” “姑娘放心,我们不会吃这些用来做实验的动物。”贺清尘失笑,“在下还有些问题要请教,去书房那边说。” “好。”苏绾也笑。 她不是担心他们吃掉,而是担心草率处理被城中的乞丐拿走,万一出现什么奇怪的病毒就可怕了。 两人离开实验室回书房,柳云珊抱着记录手册,默默跟上。 跟苏绾接触越多,越了解她,那种自己不如她的感觉就会越强烈,对她的崇拜也不断加深。 医学堂报名的人数,比官办学堂还要多,且大部分都是家境一般的女子。 若不是苏绾建议天子开办学堂,只花一文钱就能上学,医学堂肯定不会出现那么多的女子。 她们很多都已到了或者过了及笄的年纪,这个年纪很多女子都在准备嫁人。有了学堂和医学堂,她们像是找到了另外一件,比嫁人更值得争取的事。 能有如此思想的女子,值得所有人敬重,会让天子屈尊一点都不奇怪。 自己一定要成为苏绾那样的女子,要成为北梁的名医,像贺清尘那样靠自己本事获得尊重,而不是尚书千金的身份。 柳云珊暗暗吐出口气,跟着进入书房,放下记录手册麻利去倒茶。 “谢谢。”苏绾接过茶水,冲她笑了下,继续听贺清尘说后续的实验。 “不用客气。”柳云珊腾地一下红了脸,乖巧退到一旁给贺清尘准备一会讲课的记录。 她穿着男装笑起来的样子,比贺清尘还好看。 苏绾看了她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柳云珊对自己脸红是几个意思? “用人试药这事,姑娘觉得是否可行?”贺清尘面色凝重,“此事有违伦常,我想听姑娘的意见。” 发霉的米糊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应该也可治疗内症。只是用人试药这事,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他想救死扶伤悬壶济世,而不是将已经患病的百姓推向深渊。 “可以征集一些患病但无力医治的百姓,告诉他们有药但不一定能治好,签生死状。”苏绾神色严肃,“即便患病,他们也有权自己选择,愿意试的就来不强求。” “此法倒是可行,我研究下报给陛下,若是可行等所有的动物实验完成,就用人试药。”贺清尘放松下来,“姑娘说的‘有权’令在下茅塞顿开。” 自己若是直接跟赵珩提,以他的身份怕是会将死牢里关押的犯人,凡是染病的都押过来。 还是苏绾的办法跟自己的初衷比较接近。 “过誉了,若是没事我先去铺子里转一圈?”苏绾含笑起身,“我很期待你的实验结果。” 贺清尘也站起来,眉眼舒展,“但愿不负姑娘的期待。” “走了。”苏绾摆摆手,打开暗道的机关进去。 柳云珊看着暗道往的书柜合上,忍不住出声,“师父有没有觉得苏姑娘很特别?” 她的见识便是很多贵女都比不过。 “很特别,带上记录随我去上课。”贺清尘微笑,“实验的时间会很长,药方因人而异,甚至可能有些人用了反而死得更快,一定要学好基本功。” “师父说的是,弟子一定努力钻研。”柳云珊重重点头。 苏绾是她的目标。 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偶像的苏绾,吃过早饭到了兰馨坊就开始忙。 今天要面试做糕点的师傅,还有糕点店的工人,顺便整理的货架,明天兰馨坊正式重新开张。 雨下得越来越大,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苏绾带着守店的小二和秋霜整理好货架,有人来应征。 她抬头看去,见来的是秦小宝,不禁失笑,“秦大哥,你怎么来了?” “看到你贴的应征广告来的。”秦小宝收了伞,有些难为情,“我会做糕点和糖水,符合要求。” 自己出宫后就在看铺子想开一家糕点铺,爹娘的意思是先给大哥说一门亲事,置办房子,还有余钱再开。 他想着自己有手艺在身,又还年轻等几年也不是大事,就同意了。当初入宫学手艺花的银子,是大哥做苦力赚来的,不能不讲良心。 “那正好,不过得约法三章,不管我们多熟事情没办好我可是不讲情面的。”苏绾示意他坐下,“你的糖水可以搭着卖,要是做得好,我可以给你股份。” “股份?”秦小宝愣住。 “就是你也是糕点店的老板,年底结算总的收支,有盈余你占小头我拿大头。”苏绾简单跟他解释,“意思就是合伙。” 他这人做事没的说,还特别的谨慎嘴巴也严实,适合当店长。 这段时间,她把汴京的能叫得上名字的糕点铺走了一遍,没有一家做出来的糕点合胃口,有些甚至是难吃。 秦小宝在宫里待过,尝过的糕点应该不少。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秦小宝脑子里嗡嗡作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这是白送自己银子,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铺子做好。 “到时候要立字据,还有就是你可以负责招人,亲戚兄弟姐妹都行但得管好,不能出乱子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也是东家。”苏绾被他的样子逗笑,“招来的人一定要人品可靠,出了问题合伙的事就取消,你和出事的人一起走。” 汴京底层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自己可以给他一定的权力,让他给家族带去些好处,但不会给太多。 有处置权有股份,他就会认真对待这件事,而不是拿了银子使劲往店里塞人,敷衍了事。 “没问题。”秦小宝冷静下来,信心十足。 “那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铺子。工人的工钱按分工来,小工每月四百文,糕点师傅每月六百文,做得好每年加一次工钱。”苏绾站起来招呼秋霜关门。 秦小宝挠了挠头,也站起来。 苏绾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自己肯定高攀不上,但他会成为她最好的合伙人,把糕点铺子做好做大。 锁门去到太平坊的糕点铺子,苏绾把钥匙交给秦小宝,顺便把招人的广告贴出去。 这家铺子原来就是做糕点,不用怎么装修,定做的架子再有一两天就能完工。 等招到人打扫干净定了店名和牌匾,就可以进材料试做挑日子开张。 “你去忙,这边的事我保证给你办利索。”秦小宝笑容灿烂,“放心。” 苏绾也没和他客气,带着秋霜回去就写合同。 小雨淅沥沥的下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依然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苏绾略无奈,但还是带着苏驰和秋霜去兰馨坊,等候吉时正式开张。 苏驰趴在二楼的窗台上,过了会忽然欣喜地站起来,开心大喊,“阿姐,外边好像不下雨了。” “是吗。”苏绾起身过去,跟他并排站着一起看向窗外。 雨真的停了,但还没放晴的迹象。 “是爹娘知道兰馨坊重新开张,所以让老天先别下雨吗?”苏驰眼里泛着泪花,嗓音哽咽,“阿姐,我好想爹娘啊。” “阿姐也想他们。”苏绾抬手揽着他的肩膀轻拍,“爹娘看到我们哭会难过的。” 她对现世家人所有的思念,都在刚穿过来的那一年哭尽了。 没人能知道,是意外先来还是明天先来。 她现在只想过好每一天,为原主也为自己。 “我不哭。”苏驰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挤出一抹笑来,“今天兰馨坊重新开张,我应该高兴。” 苏绾偏头瞄他一眼,转过身拿出帕子帮他擦掉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 “嗯。”苏驰抿着唇乖乖点头。 苏绾弯起唇角。 吉时差不多到的时候,姐弟俩一块下楼,安排店里负责放鞭炮的师傅准备放鞭炮,揭红绸。 打开大门,大街另一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鞭炮声也越来越响,似乎正往这边来。 苏绾出门看过去,一眼看到骑在马上的孙来福,还有他身边做了易容的玄黎,眉头悄然皱起。 新帝在搞什么名堂? 敲锣打鼓的队伍很快到了兰馨坊门外,孙来福下马,从怀里摸出圣旨淡然出声,“民女苏绾接旨。” 赵珩也从马上下去,不动声色地站到苏绾身边,眉眼间浮起一丝如春风化雪般的笑。 她好像惊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还可以直接给钱。 苏绾:那倒不必。 赵珩:…… 感谢在2020-01-30 17:42:30~2020-01-31 08:46:22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小露 4瓶;六元老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5、115 四周的百姓聚拢过来, 好奇地看着孙来福手中的圣旨,负责敲锣打鼓的乐师也停下手上的动作,空气寂静。 苏绾低头看了眼潮湿的街道,皱眉跪下。 早上过来时她多准备了一套男装, 原想开张后换装去找铁匠铺的匠人,定做些精巧的利器做实验,没想到会有圣旨下来。 玄黎好像说过, 空远的事新帝不会怪她助纣为虐, 反而会嘉奖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苏绾救驾有功, 朕闻其铺子开张特赐订单、牌匾,以作嘉奖,钦此!”孙来福高声宣读完圣旨,低头看着苏绾, 脸上浮起满意的笑, “接旨吧。” 这便是陛下记挂的女子?果真生得倾国倾城, 又沉稳大气。 自他们出现,就没见她慌乱, 也没见她有多高兴。 便是陛下提前说了, 这份气度,也不像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民女接旨。”苏绾接过圣旨, 从容谢恩, “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霜上前给了孙来福一些赏银, 伸手扶苏绾起来。 “姑娘把名字签上,这单子便成了。”孙来福将写好的订单呈上,跟着来的小太监送上笔,恭敬交给苏绾。 “劳烦公公。”苏绾接过笔,仔细看了一遍订单,淡定写下自己的名字。 新帝还挺大方,每月从兰馨坊订购三百份调制好的香料,遇到盛典或者祭祀酌情加量。 写好放下笔,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礼貌道谢,“谢谢公公辛苦传旨。” “辛苦倒是未有,杂家还要回宫复命,祝姑娘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孙来福越看她越满意,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陛下亲自来送扁,可见这姑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陛下虽换了样貌可自己还是看出来了,跟了十几年,没人比自己更熟悉陛下。 “借公公吉言。”苏绾福身行礼。 孙来福笑着摆摆手,转身上马。 兰馨坊店里的师傅架起梯子,将御赐的牌匾换上去,解开红绸点燃鞭炮。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有羡慕苏绾有机会救驾的,也有羡慕她能跟宫里的作生意的,各种声音混在鞭炮声中不绝于耳。 陈舒站在人群后方,握着伞的手露出白白的骨节,后背湿凉。 赵珩赐苏绾牌匾,圣旨说苏绾救驾有功,什么时候救驾自己怎么一无所知?他们已经见过,还是因为别的事? 陈舒手脚发凉,又往后退了退打开伞,加快脚步朝道士的香烛店走去。 假死出宫前苏绾是没有见过赵珩的,她可以肯定。 出宫后不清楚,她只知道任长风负责安排给自己安排一切,从户籍到住处。 苏绾由其他的侍卫带着,她跟赵珩的交集目前看来只有空远。 难道是空远送的那个平安符? 真是这样的话,说明赵珩在杀秦王后就在部署封继后,利用自己逼出德妃和梁淑妃。 可赵珩似乎没有必要,绕过自己而让身边的侍卫去找苏绾,他只要说了自己也会配合,反正了无牵挂。 难道是因为苏绾比较沉稳,值得信任? 陈舒琢磨一阵,反而更害怕了。不管他们是否见过,梦境是否真的成了都必须尽快破掉。 哪怕赵珩因为梦境而看上苏绾,也不能继续拖了。 一国之君,竟然被人操控梦境,跟谋反无异。 陈舒加快脚步,恨不得飞跑起来立即找到道士解决此事。 兰馨坊门外的鞭炮还在继续,孙来福带着传旨的人马离开后,围观的百姓蜂拥而至,捂着耳朵看热闹。 苏绾避到店内,赵珩跟进去防着她被鞭炮伤到,唇角微微上扬,“陛下御赐牌匾,日后生意就不用愁了。” 苏绾仰起脸看他,疑云满腹。 若真是因为空远而赐匾,肯定是因为那枚平安符。 可空远是怎么知道玄黎的身份的,在福安寺拿风筝那天,很明显空远并不认识他。 就在那天晚上,秦王在福安寺附近被新帝截杀。 几天后再见空远,他哭得很伤心,自己看当时没多想以为他是被师兄欺负了,如今看来根本不是。 他那么伤心,是因为他的父王薨了。 那天,新帝带着贺清尘去福安寺销毁疑似病毒的药瓶,玄黎确实在场,也是他让空远来找自己的。 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绾打住思绪,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大声问,“我何时救驾来着?稀里糊涂就被嘉奖。” 赵珩早想到她会这么问,拉她走远几步,避到点店内不那么吵的地方,坦诚解释,“空远给我的平安符是一份名单,我拿到后便交给了陛下。” “武安侯和两位国公被处理得这么迅速,是因为那份名单?”苏绾怔然。 空远明知秦王是死在新帝手中,却能放下仇恨将名单送到新帝手中,让他阻止武安侯等人策划的政变。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宽容的慈悲心,才能做到? “是。”赵珩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说,“去换身衣裳,裙子弄脏了。” 他离得太近,呼吸的热气一下子扑进耳朵里,有点痒。苏绾脸颊微微发烫,丢下他自顾上楼。 之前几次总以为是错觉,刚才,他分明是在撩她。 感觉……有点小激动? 就是不知他是动了心还是本能,毕竟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别的姑娘。 除了结婚,她还挺喜欢跟他相处的,总忍不住想要亲他逗他,想看他脸红。 真养在身边的话,就不用顾忌什么想亲他就亲,当是找了个男朋友。 苏绾这么一想,脸颊更烫了。 赵珩的视线追逐着她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看向门外。 他未有告诉孙来福,自己亲自来送牌匾,只说安排人随他一道前来。这一路他也未有出声,孙来福应该不会发觉自己私自出宫。 门外的鞭炮声消失,苏绾也换好了男装从楼上下来。 赵珩偏头看去,苏绾女装的发鬓散了重新梳起,用檀木冠束起,瓷白明丽的容颜胜仙子,白衣翩翩,自楼上慢慢下来。 他看着她,眼底满是笑意,“还要出门?” “嗯,还有事要忙。”苏绾停在他身边,状似不经意的语气,“这身衣裳是不是很好看?” 赵珩点头。 她穿什么都好看。 苏绾扬了扬眉,神色愉悦地看着门外的苏驰和负责进货的师傅。 鞭炮终于放完,苏驰从外边进来开心奔向苏绾,“阿姐,开张了。” “嗯,开张了。”苏绾抬手拿走他肩上落的纸屑,“好好帮阿姐接待客人。” 苏驰含笑点头。 香薰不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开张后也没多少客人入店购买。苏绾一点都不着急,交代苏驰和掌柜一番,带赵珩出去。 “要去哪儿。”赵珩拿着伞,陪着她往市集那边去。 “做个好玩的东西,大伯还回来的良田带着个庄子,我想试些新武器。”苏绾偏头看他,“可能会比较吓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自己对枪械一无所知,能不能做出来,要看铁匠和做火药的匠人。 “我相信你。”赵珩一本正经,“你说能就一定能。” 她才指点贺清尘试药没多久,就又要做武器? “夸我呢?”苏绾逗他,“干嘛不直接说出来。” 赵珩抿了下唇角,犹豫许久才出声,“姑娘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她是起疑了还是对自己动心了? “我在你眼中这么好啊?”苏绾紧追不放,“那你什么时候跟陛下说退隐,武安侯等人处理完了,目前应该没人能威胁到他。” “还有两天等我轮值就跟陛下说。”赵珩心跳略快,“退隐后在下可是搬去苏宅与你一起住?” 户部尚书今日入京,把他撤下去朝中六部便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原想直接撤了户部尚书的职,未免靖安生变,责成谢梨廷在靖安一带巡查私下集结的灾民,等着户部尚书回京。 只要他平安入京,靖安那边的灾民就算闹也能及时镇压下去,朝中也没了人能够给他支援。 “你先跟苏驰住一个院子。”苏绾低低笑出声,“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要养人不用问苏驰的意见,也不用担心奶奶反对。 奶奶现在在调养身体,她不管。 赵珩略无奈,“要不我自己买一座宅子住?” 隔壁就是太子府。 “你还有银子?”苏绾想起他中秋那天的土壕行径,笑得不能自已,“等你退隐了跟我住一个院子算了,以后没银子花就跟我说。” 他手里那点银子什么都买不到。 赵珩眼底划过一抹笑,打开伞遮到她头顶上。 又下雨了。 昨日他睡醒过来,立即安排人前往河化县有人传教一事。 墨竹查到这个正理教从教主到教众,只两百多人。 他们以正理教是神的名义,用很少的粮食拉拢了不少平困百姓入教,传授他们的教规,还声称能包治百病。 头目和几个核心教众已带回汴京,他还有时间看审讯记录。 至于南诏国和亲一事,他原想将国书送过去,考虑到等苏绾知道自己的身份,未必会同意嫁给他,故而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长公主来了,说不定还能以此为借口,说服苏绾嫁给自己为后。 雨势渐渐的加大,街上的百姓四处避雨,几个乞丐躲在屋檐下冻得瑟瑟发抖。 苏亭越一身伤,哪还有当初苏家大公子的风光,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根本无法防寒。 “大哥,外祖不收我们,这下要怎么办,娘染了风寒得及时医治。”苏亭蔚一脸焦急。 他们被抓走后打了一顿又服了半月劳役,今日一出来就遇上兰馨坊重新开张,皇帝御赐牌匾。 怪不得苏绾如此有底气。 “我想想……”苏亭越抬起头,看到户部尚书的马车,眸光闪了闪,拔脚冲过去。 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跟自己喝过几回酒,曾说过尚书大人在朝中颇有势力,说不定跟他说了苏绾的事,能讨口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求包养。 苏绾:告辞。 赵珩:…… 感谢在2020-01-31 08:46:22~2020-01-31 17:52:38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1 10瓶;36724195 5瓶;不想站错cp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6、116 户部尚书的马车速度不快, 苏亭越一口气冲过去豁出命撞向马匹,嘴里大声嚷嚷,“尚书大人,草民有冤屈要告和宫里的人有关。” 马匹受惊, 马车被迫停下,车夫从车辕跳下去,大声呵斥, “大胆刁民, 竟讹到许尚书头上来!” “尚书大人, 草民真的有冤屈,草民的家产被宫里出来的宫女侵占,求告无门!”苏亭越见车夫没有打骂自己,胆子又大了些, “圣上今日还给这宫女赐了块匾。” 车夫瞟了他一眼, 扭头询问车内的许尚书, “大人,你看?” 马车内的许尚书捋了把胡子, 未有做声。 此人当街拦车, 还故意提起宫中像是有所暗示,宫中的消息这一路回来他听了不少。 不知他想暗示哪一件? 武安侯、两位国公及几位宗亲, 还未行动便被新帝给抓了个正着, 若不是自己奉旨在靖安赈灾,怕是下场也如他们一般。 从太师到秦王,跟着是韩丞相、武安侯及两位国公等等, 新帝一步步将反对他的人全部铲除,手腕雷霆,布局丝丝入扣。 自己这尚书之位能否保住尚且两说,此时要做的便是明哲保身。 前往靖安赈灾之前,自己已部署妥当,新帝便是本领通天,也查不到将自己定死罪的证据。 能活着,总是比太师、秦王和丞相等人好一些。 许尚书沉吟一阵,漠然出声,“回府。” “是。”车夫应了声,无视摔在地上的苏亭越,坐上车辕继续赶车回尚书府。 苏亭越被随车护卫踹开,狼狈倒进水潭里,复又爬起来跌跌撞撞追上去再次嚷嚷,“尚书大人,皇上给宫女赐匾,那宫女侵占了草民的家产,求大人做主啊。” 今日就是死,自己也得赖上这许尚书。他们母子三人如今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等下了雪他们一样活不了。 苏绾到底是官员的外室,还是皇帝的侍妾,许尚书一定知晓,他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求尚书大人为草民做主啊!”苏亭越冻得瑟瑟发抖,嗓音也哑得不成样子。 苏亭蔚见兄长受辱,顾不上染了风寒的孟氏,冒雨过去帮忙。 兄弟俩追着马车高声大喊,惹来不少百姓侧目。 尚书府的马车未有停歇。 车内的许尚书靠着软垫,反复琢磨一番消失车外的叫喊声,眼底倏然划过一抹精光,吩咐车夫停车。 护卫不知出了何事,紧张上前,“大人?” 许尚书撩开帘子小声交代,“派个人去将方才拦车的后生带回府中,从后门进府别让人注意到。再联系宫里打听下,陛下今日可是私自出宫了。” “明白。”护卫松了口气。 “走。”许尚书放下帘子懒散倚着软垫,神色舒展。 宫女侵占他人家产,皇帝御赐牌匾……该着他许家不倒。 高宗封继后前,自己与韩丞相在文德殿外聊过一回,都觉得新帝背后有高人指点。 这个人很可能是名女子。 韩丞相是从官办学堂允许女子入学一事,还有新帝的种种作为,推断出这位高人是女子。 其实不止学堂,允许女子置办产业的政策推出,也可佐证他的论断。 可惜,韩丞相至死都没能将此女找出来。 自己亦有派人调查,奈何此女像是不存在一般,整整一月都没能查到丁点的蛛丝马迹。 如今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若非刚才那人提到宫女和御赐牌匾,他亦不会想到此事。 新帝还是储君之时,朝廷上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残暴无度,喜杀宫女。 谁能想到,给他出谋划策的高人,恰恰就是宫女? 许尚书眯了眯眼,唇边划过一抹兴味的笑。自己能否保住许家上下,全靠这位宫女了。 马车转眼停下,许尚书下了车,护卫上前打开伞为他遮雨,低声回话,“人在路上了,稍后便到。” 许尚书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背着手不疾不徐走上台阶。 先把事情弄清楚,再好好谋划一番便是保不住尚书之位,也能保住许家上下。 两刻钟后,许尚书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心腹护卫去后院。 苏亭越母子三人刚吃过饭,见他入内,齐齐下跪行礼,“多谢尚书大人肯为草民做主。” 许尚书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精瘦的脸庞浮起笑意,“家产是如何被侵占的,说来听听。” 这三人都不像是流浪许久的模样,尤其是拦车的后生,看着细皮嫩肉哪有吃过苦的迹象。 倒是有几分像家产被侵占的样子。 “大人可一定要为草民做主。”苏亭越站起来,顺手扶了把身边的孟氏,咬牙述说苏绾控告父亲的一事。 为了让许尚书相信,他不惜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弱势一方。 许尚书听罢,愈发肯定自己猜测,那宫女便是新帝背后的高人。他捋了把胡子,站起来宽慰两句随即出去。 苏亭越兄弟俩面面相觑。 “尚书大人是要帮我们还是不帮?”苏亭蔚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许尚书不像是好人。 “应该是帮吧,别担心。”苏亭越心里也没底。 孟氏虚弱得不想说话,心中同样无比担忧。 许尚书从后院出去,顺道去了自己夫人的院子,自顾坐下。 “回来了?”许夫人吩咐婢女去泡茶,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坐过去。 “刚回。”许尚书笑了下,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听闻陛下今日给人赐了块匾?” “是,给一家今日开张的熏香铺子,孙大总管传旨送匾。”许夫人坐下,忧心忡忡,“朝中的事你知道多少,为何一回来便问这不相干之事。” “新帝登基即将满一月,这可是他第一回嘉奖人,还是民间的女子。”许尚书喝了口热茶,未有明说。 许夫人一点就通,“你是觉得这女子与新帝有私情?” “夫人聪明,当初新帝还是储君之时选的妃子,他可一个没瞧上。”许尚书轻笑,“这便是原因了。” 许夫人闻言,反而更加忧心,“老爷想要妾身做什么?” “你带个人去一趟这女子的铺子,把人认清楚。”许尚书脸上笑意散去,“我许家能否全身而退,全靠她了。切莫让她知晓你的身份,去吧。” 许夫人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起身,“妾身尽量办好。” 武安侯和两位国公如今只有封号,封地只留下一府五倾,连寻常商户都不如。 若老爷被革职查办,只会比他们更惨。 许尚书目送夫人走远,起身回书房。 从新帝监国伊始,那宫女便一直为其出谋划策,从北境大捷到掌权登基,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健。 无论太师和韩丞相如何布局,无论他们能想到多少反了新帝的法子,最后都是无用功。 便是深得新帝信任一直蛰居的秦王,也没能逃过失败的命运。 秦王入京一事,自己与韩丞相直到他薨了才收到消息,可见新帝手段之狠绝。 后来韩丞相和林尚书出事,自己立即投诚镇国公,本以为能趁着新帝不防备给他狠狠一击。孰料自己去一趟靖安回来,武安侯和两位国公都被变成了庶民。 跟开国功臣之后比起来,自己在朝中多年毫无建树,还处处卡着新帝的钱袋子,下场必定凄惨。 许尚书磨了磨牙后槽牙,回到书房里立即冷静下来,琢磨着如何利用那个叫苏绾的宫女,保住许家的荣光。 新帝将此女放在民间,定会时常出宫作陪。 自己可利用韩丞相留下的两个死士去刺杀那女子,再带两个护卫救驾。新帝再怎么想处理自己,也要顾忌自己的救命之恩。 许尚书抬手敲了敲桌子,笑容愉悦。 过了片刻,护卫敲门入内,“大人,宫里来消息说看到一名神似陛下的男子,与孙大总管一起出宫宣旨送匾。” “去给韩丞相留下的死士带个话,让他们来见本官。”许尚书激动莫名,“方才带回来的母子三人,今夜便丢到城外去不可让人发觉。” “是。”侍卫退下。 许尚书靠向椅背,脸上绽开愉悦的笑。 择日不如撞日,自己的运气果然来了。 过了晌午雨势未见减缓,反而越来越大,寒意逼人。 苏绾坐在小板凳上,仔细跟铁匠师傅解释自己画的枪械图,制成后如何伤人。她就记得个样式,里边的结构一窍不通。 铁匠师傅听得迷糊,不过对这东西非常感兴趣,拿着图纸翻来覆去地看。 “这个若是太麻烦,还有几种简单的。”苏绾拿起他找来的木炭,在发黄的木板上,画出自己能记得的手榴/弹样式。 能做出来外壳,再研究里边放什么用火药怎么配比,应该能成为杀伤力比较大的武器。 北梁驻扎在边境的部队不少,每支队伍配备一定数量的这个东西,差不多可以所向披靡,横扫各国了。 哪怕不主动侵略,用来自保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将士的安全。还可精简军队,让北梁有更多的劳力参与生产。 自己在现世无聊时沉谜看剧,要是沉谜游戏说不定能知道的更多。 倒也不是后悔,这两样东西能做出来,她不需要多久就能成为北梁首富,想养几个面首就养几个。 “我试试,不一定能做出来,姑娘画的玩意太新鲜。”铁匠师傅盯着木板,兴趣颇浓,“三日后姑娘再来,能否做出来到时给你的准话。” “行。这是十两银子你收好,用废的料超过这个数目,等我来时再给你补上。”苏绾从荷包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过去。 铁匠师傅开心收下。 苏绾站起来,腿忽然麻了下斜斜栽出去。 赵珩长臂一伸,敏捷将她接住抱入怀中,“小心。” 苏绾抓着他强而有力的胳膊,脸颊像是滚进了热水里,又热又烫。 她真的不是故意撩他,是凳子太矮坐的时间又太长,腿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闻到了火葬场的气息? 苏绾:对。 赵珩:…… 感谢在2020-01-31 17:52:39~2020-02-01 08:3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不见我、371208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清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7、117 赵珩低头亲了下苏绾的头顶, 含着笑稳住身形给她支撑,手臂虚虚扶着她未有抱紧。 “我没事了,回去吧。”苏绾缓了缓心跳,勉强站直起来。 赵珩扬起唇角, 拿了伞跟着她一块出去。 雨下得很大,外边到处都是积水,铁匠铺前积了好大一个水潭, 不淌过去根本没法上街。苏绾停下来, 眉头深深皱起, “要不等雨小一点再走?” 走过去鞋子就全湿透了。 赵珩打开伞递给她,出其不意地弯腰将她抱起,“拿好。” 苏绾脸上的温度刚退下便又烧了起来,红着脸, 老实拿好雨伞。 这也太会了吧?他当真没有交过女朋友? 轻松越过水潭, 赵珩将她放下拿走雨伞遮到她头上, 忍不住问出压了半天的疑问,“姑娘为何要做武器?” “自保, 这个东西两年内能做出来已经快的了, 保守估计得五年左右。”苏绾坦言,“我只知道外形和看过别人怎么用, 不懂构造。” 铁匠最多能做出外形, 但内部构造从摸瞎到掌握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也没觉得铁匠能通过样式,几个月内就把内部构造摸索出来。 不是瞧不起他们的意思,而是武器的发展在现世也是循序渐进的过程。 五年内东蜀若是守信用就不会来进犯, 五年后就难说了。 北梁能够发展起来还好,若是发展不起来,东蜀大军的铁蹄踏过,倾巢之下无完卵。 她只想好好的活着,好好保护自己也保护苏驰。 要活着并规避这些风险,就得早一步做准备,哪怕花上无数的银子也没问题。 “姑娘如此不信任陛下?”赵珩胸口有点堵,但还是极力稳住情绪,“若北梁的军队都打不过外敌,姑娘又如何打得过?” 她对自己竟是如此没信心。 “我只是未雨绸缪。你知道一个国家想要不被外敌侵略,最需要提高的是什么吗?”苏绾神色严肃,“是所向披靡的武器和战力。只有足够强大的战力,足够先进的武器,才能让百姓真正的安居乐业。” 她在现世看过太多新闻了,没有高尖武器的弱小国家,资源被掠夺百姓流离失所。 这个世界是完整的,同样会有侵略和战争。 要居安思危,赚了银子得有命花。 “原来如此。”赵珩意识到自己的太过狂傲自负,心底的不快瞬间散去,“照姑娘所说,提高战力不光是武器要先进,研制武器的人也要培养起来?” “研制武器的人,使用武器的人,这些都要培养。”苏绾偏头,见他半个身子都在伞外,悄悄往他身边挪过去,“比拼兵力的战争会有无数人死在战场上,比拼武器,不用出兵也能震慑侵略者。” 这个世界没有分类教育,不可能会做到现世那样,武器能覆盖的距离就是真理。 但可以用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做一些足够震慑敌国的武器。 “在下对姑娘的老师很有兴趣。”赵珩神色舒展,“不知何时能见他一面。” 她懂的东西不止多,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见不到,他老人家云游四海,不知道这会在哪。”苏绾失笑。 现世发达的通讯,海量可免费学习的网站,可以让人接触到无数自己不熟悉的知识和领域。 这是这个世界做不到的,她也没那个本事改变。 “那真是可惜。”赵珩扬了扬唇角,没继续这个话题。 她不想说便不说吧,只要自己励精图治将北梁管好,即便她的老师在别国授徒,自己也无所惧。 何况,自己还有她在身边。 秋日里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忽大忽小,天也越来越凉。 苏绾担心他的衣服湿透着凉,取消去糕点铺和卖□□的店铺的计划,直接回兰馨坊。 店里没客人,小二坐在柜台巴巴看着门,见到他们跟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拿了干净的帕子笑着迎上来。“东家。” “来的人多吗?”苏绾接过帕子转头赵珩擦脸。 赵珩毫无防备,脸上的易容差点被弄掉。 苏绾一怔,抿出一抹笑继续给他擦。 “来的人不多,卖出去却不少。”小二笑呵呵回话,“楼上有位夫人挑了半天还没挑到合意的,我们只好让她等你回来。” “我去看看。”苏绾将帕子递给赵珩,“自己擦一下,顺便弄一弄你的脸。” 赵珩拿了帕子,掉头去一旁擦身上的雨水。 苏绾上到二楼,苏驰正陪着一名保养得宜的夫人说话,脸上满是无奈。一名婢女打扮的姑娘站在一旁,看着像是打瞌睡的模样。 她笑了下,大大方方走过去,“阿驰。” “阿姐,你回来了。”苏驰脸上的无奈散去,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双眼亮得像是镀上了一层光,“这位夫人不喜欢店里调配好的香料,她想要特别的一些的。” “是吗。”苏绾扬了扬眉,坐到那位夫人对面,含笑出声,“夫人想要什么样的香料。” “你便是东家?”许夫人抬头看她,眉梢眼角都染上温柔的笑意,“像……太像了。” 苏绾不为所动,保持着微笑跟她对视。 看这位夫人的穿着,举止气度,像是某位大臣的家眷。 她方才说太像了,分明是故意说的模糊不清,想引自己接话。 不是来买香料的? “抱歉,我以为看到了故人,失言了。”许夫人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我已经数年未有她的消息,恍然看到姑娘,认错了。” 这姑娘不是寻常人,自己这般套她的话她都不接。 接待自己的小后生可是完全没防备,问什么说什么,甚至没意识到被套话。 难怪当今圣上会看上她。 没猜错的话,圣上此刻就在楼下?自己来时店里没什么人,上楼后下边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姑娘回来后小二说楼上有人,她似乎跟小二以外的人说了句话。 “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不少。”苏绾没接她的话头,拿起册子推过去,“夫人想要什么样的香,这些都是可以定做的,你说下要求我可以为你调配。” 原主的外祖一家很早就不在了,原主还去参加过葬礼,没听说有什么远亲家里出了高官夫人。 不说远的,真要有高官远亲在汴京,原主爹娘不会不让她走往。 这种莫名其妙上门认亲的,不是听说皇帝御赐牌匾来套关系,就是另有目的。 “我方才听这位小哥的介绍,他似乎不是很熟悉调香,姑娘肯定比他懂得多,不如给我介绍下。”许夫人微笑看她。 “夫人喜欢主香调是檀香的,还是喜欢沉香调?檀香的这款自在云来,可持续散香二十日,售价是二两银子。”苏绾神色自若。 “我喜欢沉香,这款是不是更贵?”许夫人继续跟她聊,决定等她介绍完就下订单走人。 自己得尽快回去报信。 趁着新帝还在店内尽快部署,许家能不能保住就看今日了。 该他们许家运气好,竟然在所有人都倒台后,发现了新帝的秘密。 “沉香难求,这款要三两银子,散香的时间是一个月,一共两份。”苏绾抬眸,“除去沉香,这款香还用了龙涎香,木香和乳香及其他香料。” “那便定这款,大概几时可以过来取?”许夫人回头看自己的贴身婢女,“给银子。” 婢女拿出荷包,取了三两银子递给苏绾。 苏绾接过来交给苏驰,吩咐他送到楼下一起入账,拿起笔写了张订单交给许夫人,“三日后来取,拿着单子跟小二或者掌柜说一声便行。” 许夫人笑笑,等婢女接了单子,优雅起身,“如此,我便不打扰姑娘了。” “慢走。”苏绾也起身相送。 许夫人扭头下楼,心里暗暗佩服新帝的眼光。 这姑娘的样貌没的说,人也沉稳聪明,能不能当上皇后就不知道了。他们许家倒是有未出阁的姑娘,可惜是庶出,上不得台面。 送入宫中,怕也只能封个贵人。 若是许家能保住,届时送个进去巩固下应该可行。 下到楼下,许夫人余光看到店内有个男人,身影看着有些熟悉,故意放慢了脚步。 赵珩面无表情,认出她是许尚书的夫人,径自抬脚上楼。 许尚书今天回京,这会该入京了。 “玄黎,你要不要先回去换一身衣裳?”苏绾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不必了,一会就干。”男人嗓音轻快。 许夫人唇角弯了下,若无其事往外走。 是新帝的声音。 自己年初入宫参加宫宴,徐贵妃给他找了好几个侍妾,让他过去选。 他话不多,声音还是记得的。 许夫人走出兰馨坊,远远看了眼等在街对面的护卫,点了点头等着婢女打开雨伞,慢悠悠步入雨幕。 这么大的雨,新帝不会这么快就离开。 希望护卫赶得及通知老爷过来。 兰馨坊楼上。 苏绾给赵珩倒了杯热茶,眉眼弯弯,“去换身衣裳,我之前定的男装有一套比较大,就在厢房里。” 确实买大了,拿回来就丢在店里打算送他。 “好。”赵珩端起茶杯,状似不经意的语气,“方才那夫人,为何没选中调制好的香料?” 许尚书回京,许夫人冒雨上街,是冲着御赐的牌匾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定制的比较贵,苏驰只知道名字不知道用料。”苏绾摊手,“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定制,就没教他。” “不是阿姐的错,是我不认真。”苏驰红着脸低下头。 苏绾忍俊不禁,“真不是你的错,下回我仔细教你。” 苏驰乖乖点头。 赵珩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淡然起身,“我去换衣裳。” 苏绾微笑看他,“可能不是太合身,你将就下。” 赵珩略略颔首,转身厢房。 进去关上门,他看了一圈厢房的结构,从另外一侧开门出去叫来墨竹,“尚书府那边什么动静?” “未有动静,许尚书回府后便未有出门。”墨竹回话。 “去楼下盯着,可能会有事情发生。”赵珩交代一句退回厢房关上门。 他赐下牌匾,只许夫人一人上门又是许尚书入京当日,小心一些为妙。 换上干净的衣裳,他看了下尺寸发觉正正好,唇角扬了扬,开门出去。 “嘭”的一声,一道黑影从窗外撞进来,寒光闪过,锋利的长剑直直朝苏绾刺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可以解释。 苏绾:不必了。 赵珩:…… 118、118 赵珩抓起手边的花瓶砸向闯入的死士, 飞身掠过去抓住苏绾的胳膊将她带入怀中,避开死士的那一剑。 苏绾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看向苏驰。 他千万别有事,不然自己就太对不起原主了。 苏驰吓傻了, 死士掉头,泛着寒光的利剑刺向苏驰。 眼看就要被刺中,墨竹等人从楼下及时上来, 救走了苏驰。 就在这时, 又一个死士从窗外进来, 两人联手攻向赵珩和苏绾。 “护驾!”墨竹喊了声,数名暗卫齐齐动手去保护赵珩,一楼也有人冲进来。 苏绾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强迫自己站稳了别慌, 唇角死死抿紧。 玄黎是赵珩的字, 他从来不是什么暗卫, 而是北梁的皇帝。 他能准确找到自己,应该是……在梦里有意识。 早上他说空远送的平安符是名单, 自己就该起疑的。那么重要的名单从自己这过了一手, 皇帝非但不杀人,还嘉奖, 不是蠢就是心大。 不光是今天早上, 还有之前无数次。 汴京府尹的惶恐不安,登基大典当日的龙袍……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她都注意到了, 甚至都猜到了答案,却每次都被他被蒙骗过去。 他到底想做什么? “臣救驾来迟!”许尚书和汴京府尹忽然从楼下冲上来。 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形容狼狈。 跟着他们一块来的,还有十几名官兵和护卫。这些人上了二楼,立即分组堵住各处出口,神色绷紧。 两个死士被赵珩的暗卫打伤,又无处可逃,不多时便无力还手选择服毒自尽。 空气安静了一瞬。 许尚书和汴京府尹见危机解除,双双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救驾的官兵和护卫也跪了一地。 墨霜站在墨竹身后,趁苏绾没注意到自己,悄悄溜走。 苏绾不是每次出门都带着她,今日陛下过来,苏绾给她安排了不少事,还让她去糕点铺那边看进度。 谁知刚回来就出了事。 “民女苏绾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苏绾从赵珩手中抽开手,从容下跪。 不能慌也不能乱,她要照顾苏驰和奶奶,还有刚刚招来店里没多久,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幻想的十多个小姑娘。 得稳住,回头再想办法甩掉赵珩。 “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苏驰也跪了下去,不止腿软,整个人也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发抖。 玄黎哥哥竟然就是当今圣上?! 二楼陷入死寂。 几个官兵默默将死士的尸体抬走,一点动静没敢发出。 赵珩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苏绾,内心充满了无力感。 他还未来得及坦白身份,未来得及向她表白心迹。 还有几天就是她的生辰,他亲手给她雕了一块玉佩,看她这反应,一时间怕是很难送出去。 “平身。”赵珩掀了掀唇,目光锋利地看向许尚书和汴京府尹。 吏部的撤职公文明日下发,撤去汴京府尹的官职不再录用。早一天怕是都不会出如此变故,不会被苏绾在如此情况下,知晓自己的身份。 这许尚书的手段不低,竟能瞒过墨竹等人的监视,通知汴京府尹带兵前来救驾。 他该不会以为参与救驾,自己就放过他一家? 做梦! 真当他看不出来那两个死士,是韩丞相留下的后手,反被他利用? 赵珩寒着脸往外走。 现在不方便跟苏绾解释,晚些时候再去苏宅找她。 也不知她会不会接受。 赵珩越想越烦躁,脚步沉沉。 许尚书让开路,后背冷汗喷薄。自己好像搞砸了?新帝身上的杀气如此强烈,尚书之位别说保住,便是许家恐怕也要被诛九族。 他算错了什么? 许尚书看向站在一旁,样貌像是两兄弟实则是姐弟的两人,回想起他二人下跪的模样,头皮一阵阵发麻。 新帝在那宫女跟前,竟是一直未有表明身份? 许尚书两股战战,差点又跪了下去。他留着靖安的布置牵制新帝,原想回京后若无转机便主动告老还乡,保住家产。 孰料刚入京就让自己找到了新帝背后的高人,还以为能借着此女搏一把,哪知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家彻底完了。 所有人都走后,二楼静得一丝的声音都没有,空气里满是血腥味。 苏绾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招呼苏驰坐下,平静出声,“别慌,阿姐不会让你有事。” 事已至此,怕没有任何用处,得想办法远离赵珩跟他划清界限。 他在梦境里有意识。 想到自己在梦境里的所作所为,苏绾的脊背隐隐发凉,脖子更凉。 “阿姐,玄黎哥哥……陛下是不是喜欢你。”苏驰攥紧了拳头,不让她看到自己在发抖,“他才赐匾,应该不会杀了我们。” “阿驰,帝王的喜欢是最虚伪的,阿姐不希望你知道他的身份后,而妄想省力不去努力。”苏绾抬手轻拍他的肩膀,“阿姐不会跟很多女人去抢一个男人。” 她在后宫看了一年多,所有的妃子无论是否受宠,老皇帝一死便如无根浮萍,惶惶不安。 生了孩子的,孩子侥幸能活下来的还算好,却也一辈子无法心安。 孩子优秀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平庸了说不定死于什么奇怪的理由。 她好容易才自由,不会再去过这种地狱一样的日子。也不会为一个,可能会娶无数女人的男人生孩子。 她脑子没坑。 “阿姐不喜欢他?”苏驰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表明自己立场,“若阿姐不喜欢,就算他是皇上我也不会巴结他。阿姐喜欢的人,我就喜欢。” “别想这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阿姐在不会让你和奶奶有事的。”苏绾站起来,再次抬手轻拍他的肩膀,“跟我出去一趟。” 苏驰乖觉站起来。 苏绾下楼通知师傅上楼打扫血迹修缮窗户,又交代小二和掌柜的一声,拿了伞带苏驰去铁匠铺。 当着皇帝的面制造武器,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姐弟俩的身影没入雨幕,墨霜蹲在屋顶上冒雨看了一阵,吩咐身边的人跟上去,自己掉头去糕点铺。 苏绾太镇定了。 撞破陛下的身份,她居然一点都不慌乱,还能这么冷静安排其他的事情。 苏绾姐弟俩回到铁匠铺,铁匠师父还在研究她画的东西。 “师傅好。”苏绾打了声招呼进去,一言不发地拿起那块木板丢进炉子里,“这个不用做了,那十两银子您留着。” “欸。”铁匠师傅不知出了什么事,见她一脸严肃,打听的话涌动嘴边又吞回去,讪讪改口,“那我不能收你的银子。” “收了吧,但你得保证日后不自己偷偷研究,这个要杀头的。”苏绾板着脸,尽量说得很严重。 铁匠师傅听说要杀头,登时吓到,“姑娘放心我决不私下研究。” 自己还有妻儿老小,不能为了个没人做过的玩意送命。 “那便好,告辞。”苏绾扭头出去。 苏驰什么都不问,拿着伞跟上她。 走出铁匠铺,苏绾看了眼身边懂事听话的苏驰,思绪纷杂。 赵珩的心思太深了,入梦这么多次,她梦里梦外也试探过无数次,每次都被他躲过去。 哪怕他真的喜欢自己,这种喜欢也有点吓人。 连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喜欢二字未免太过廉价。 “阿姐,我们现在回店里还是去哪儿?”苏驰弱弱出声。 “去糕点店。”苏绾冲他笑了下,安抚道,“别慌,有阿姐在呢。” 她不能把情绪放在脸上,苏驰还小,他盼了九年才等来自己,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要跟着她担惊受怕。 太可怜了。 “我相信阿姐能处理好。”苏驰也笑,脸上的忧愁散去不少。 苏绾拍拍他的肩膀,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是必须要处理好。 到了傍晚,雨势明显变小,街上百姓寥寥。 陈舒压着火帮道士的媳妇关上店门,匆匆回后院。 从早上到现在,道士一直在做法试图破掉梦境,可惜一直没成功。 陈舒推开门进去,道士正好又做完一场法事,正聚精会神地看插在米中的令牌。 她抬脚过去,那令牌一下子倒下来落到一旁。 道士烦躁站起身,“又没成。” “再试试。”陈舒过去捡起令牌,面容冷凝,“必须要破掉梦境,不然等着你我的可是杀头大罪。” 屋里烛火摇曳,道士坐到地上,边叹气边找符纸,“你以为我不想破吗,好容易安顿下来,谁想死啊。” 他第一次给皇帝作法用的符和今天用的一样,就只缺少皇帝的头发,按说也应该能成。 可令牌一次都没竖起来。 只要令牌能竖起来,再作一次法梦境就破掉了。 “再试,要做什么你说我给你打下手。”陈舒知道他已经尽力,无奈缓和脸色,“想想媳妇和铺子,不能就这么放着那梦境不管。” 赵珩行事谨慎,她有八成的把握梦境成了,他看上苏绾也是因为梦境。 当初徐贵妃送进东宫的三十六个侍妾,个个如花似玉。 赵珩一个没看上,将人全部送去学堂当夫子,却能为了苏绾放下帝王尊严,可见有多重视。 苏绾的姿色不俗,人也是靠得住的,可她在朝中毫无根基,那些朝臣不会同意赵珩封她为后。 “那再试试。”道士吐出口郁气,起身去拿来自己的八卦袋,把所有的符纸都拿出来。 他当初跟着师父修道,就选了个容易赚钱的,没想到有天会要命。 陈舒焦灼踱步。 她最近去同安堂帮忙,每天都能切实感觉到活着的开心,感受到自己能帮到人的满足。 活着也有了另外的意义。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不想失去。 “我再试一次。”道士拿出两张符,绷着脸拿起桃木剑,“你帮我重新点上线香,令牌也放好。” 再不成,他就只能去找师父帮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不再给个机会? 苏绾:不给。 赵珩:…… 感谢在2020-02-01 17:52:33~2020-02-02 08:3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心安安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蜜糖か,hpv9阶预 17瓶;dd1 15瓶;不想站错cp、?羞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9、119 陈舒重新点上线香, 又仔细看了下新作的人偶,禁不住蹙眉,“皇帝的人偶错了,他现在是皇帝不是储君。” 道士一愣, 收了桃木剑拿起人偶一看,抬手就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说总不行, 等我换人偶。” 陈舒被他的粗心大意给气到, 胸口阵阵发堵。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毛躁? 赵珩要是知道梦境是因为被人操控, 他才会认识苏绾,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自己。 能操控梦境让他遇到苏绾,谁知道梦境会不会杀人? 一个谋反的罪名扣下来,谁都别想活。 陈舒越琢磨越窝火, 后背的冷汗也一层层冒出来, 打湿了中衣。 少顷, 道士翻出一只带着冕冠的人偶,换下之前的那个。 “再试一次, 不行我今夜出城去找师父, 大概三日就回来。”道士擦了把汗,重新拿起桃木剑, 开始念诀。 陈舒站到一旁看着, 眉头紧锁。 两刻钟后,道士手中的符纸起火,屋里弥漫起烟气。 陈舒捂住口鼻往后退了退, 整颗心都悬到了喉咙口,巴巴看着放在米上的令牌。 道士也盯着令牌,握着桃木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令牌像是立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刚放松下来那令牌便又倒了下来,装米的碗也裂成两瓣。 “今天试的次数太多了,我去沐浴一番,过了今夜子时再来应该可以。”道士明显放松,“你早些回去歇息。” 这事不处理好他们都不好过,他不会逃。真让皇帝知道这件事,除非逃出北梁否则没用。 “我今夜在你们家住下。”陈舒扭头出去。 方才令牌竖起来的时间比上次要久一点,过了子时再来,应该可以破除梦境。 “陈公子若是不介意,那便住下吧。”道士陪着笑,收了桃木剑重新准备装米的碗。 时间太长了,梦境到底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陈舒没搭理他。 道士干笑一声,重新布置法坛。 今夜,一定要破除梦境。 夜色渐深,秋雨潇潇寒意逼人。 苏绾吃完饭陪奶奶说了会话,回房算账。 “阿姐,我可以帮你。”苏驰打着伞跟上去,神色轻松,“我是男子,没道理所有事都让阿姐自己来。” “你好好读书便行,顾夫子不是准备考你了吗,考不好我可不给你吃饭。”苏绾半真半假的跟他开玩笑,“回去读书,家里的事现在不用你帮忙。” 苏驰低下头,沉默许久才出声,“那我回去读书,你别太操劳。” 苏绾含笑点头。 苏驰停下来,站在雨中目送她出了月门,这才掉头回去。 苏绾回到自己的院子,洗澡换上中衣披了件披风去书房做账。这场雨后差不多该下雪了,家里要准备足够的炭,还要存储过冬吃的蔬菜和肉类。 算完家用的账,苏绾拿起另外一本账本,算糕点店的支出是否有遗漏。 兰馨坊的账由掌柜管,一个月对一次。 “小姐,我去打水给你泡茶。”墨霜变换着嗓音,微微有些紧张。 苏绾回到家里以后,只要不在苏驰和老太太跟前,整个人特别冷。 “去吧。”苏绾应了声,没抬头。 墨霜退出去,顺手关上门。 风灌入书房,凉飕飕往衣服里钻。 苏绾调整了下披风,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账本出神。 十万两的赏赐,她买铺子买房子请人装修等等,七七八八下来花掉了一千多两。 不算很多。 大伯一家赔偿回来的银子,恰好有一千两。自己出宫之前攒下来的,有三百多差不多四百两,加上陈舒出宫前给的五百两银子,以及上百张金叶子,她不穷。 十万两还给赵珩,自己还有银子周转,日子还能过得很滋润。 御赐的牌匾她没法还回去,银子是要还的。 不能花着赵珩的银子,还跟他划清界限。 苏绾放下账本和笔,起身回房拿来装银票的箱子,打开盖子,取出陈舒封后赏赐的银票放到一旁,开始数金叶子。 这金叶子是梁淑妃献给陈舒的,陈舒全给了她。 数到一半,苏绾停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按进冰窖里,寒意从脚底往上爬,顺着血脉沉沉压向心脏。 那个梦境和陈舒有关! 第一次入梦当日,陈舒假装昏迷,自己无奈之下跑去太医院请太医。回到清宁宫附近时,曾看到个太监进了清宁宫。 也是当晚,自己入梦。 隔天早上陈舒还装疯闯进她的房间。现在想来,陈舒根本不是担心自己偷懒,而是要证实什么。 后来几次,她旁敲侧击也提过做梦,自己当时未有多想以为她在装疯。 彼时,陈舒一心想要复宠。可她没法离开清宁宫,就是装疯出去都不行,想要复宠只能走别的路。 自己就是这条路。 至于梦境是怎么弄出来的,陈舒心里肯定门清。 身边的宫女被储君看上,高宗那会还没被控制,陈舒复宠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赵珩开办官办学堂,洛州水患百姓未有受灾,取消女子不可置办产业的政策,取消户籍分级……所有的事都和柳云珊没关系,他是在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苏绾五味杂陈地吐出口气,捏着金叶子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事必须烂在肚子里,还得尽早找到陈舒解决,不然等赵珩自己发觉,所有人都会跟着掉脑袋。 出神中,房门被推开,冷风又灌了进来。 “这么快。”苏绾以为秋霜回来,头都没抬一下,死死盯着手中的金叶子。 她不知道陈舒的住处,找起来没那么容易。 房门关上,赵珩披着一身凉气抬脚过去,站在书桌前垂眸看她,嗓音略略发哑,“苏绾。” 这半日,他过得无比的煎熬。 满腹的话想说,见到她竟是不知从何说起。说他在梦中一直有意识,还是说,自己故意假扮暗卫博取她的好感,仅仅是因为爱慕。 苏绾怔了下,压下慌乱,放下手中的金叶子站起来,平静行礼,“民女见过陛下,不知天子擅闯私宅,按北梁律法当如常惩罚。” 尊卑有别,他隐瞒身份之时,自己可以辩解不知者无罪。 如今身份明朗,自己得摆正位置,不做梦也不会屈服。 从大伯一家手中拿回的房产和田产,都在苏驰名下。她不怕死,又不是没死过,只可怜苏驰等了九年,依旧要失去姐姐。 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 可怕的是梦境。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非要如此划清界限?”赵珩无奈坐下,“并非我有意隐瞒。你在宫中容易成为那些人的目标,只有把你送出来,我才能心安。” 当时韩丞相蠢蠢欲动,自己若是不隐瞒身份,根本无法接近她。 “陛下为何要心安?”苏绾也坐下来,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态度疏离,“民女无德无能,无需陛下如此为民女筹谋,即便没有陛下这一番安排,民女也能出宫。” “你对我,当真一丝情义都无?”赵珩目露疲惫,“我的身份就这么让你嫌弃?若你以为我也会如父皇一般,那便错了。” 他迟迟不敢坦白身份,表明心迹,就是担心她会有此反应。 她对皇宫的不喜,从未动摇。 “陛下想太多了。”苏绾抬头看他,目光清澈,“陛下贵为九五之尊,而我只是一介平头百姓,能有什么情义。” 她的目标是当首富养面首,而不是嫁个男人,还要跟其他女人争宠。 没那个必要,又不是养不活自己。 “你这样觉得?”赵珩的嗓音低下去,兀自苦笑,“你说了要养我。” 苏绾怔了下,避开他的眼神拿起刚才丢下的金叶子,藏起眼底的情绪,“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喜欢还是有的,但不到爱的程度,可那是建立在身份地位几乎平等的条件下的喜欢。 不是如今的天差地别。 她只想养个听话能干的保镖,而不是养帝王。 养不起。 “苏绾,我心悦你。”赵珩站起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我不会如父皇一般纳妃,也不会让朝臣裹挟,庸碌一生。你想要太平盛世,我给你。” 苏绾手中的动作顿了下,敛去眼底的动容,“陛下不必对民女承诺,北梁是陛下的天下,好或者不好都是陛下应尽的责任。” 自古帝王多绝情,专情的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她不是赌徒,不会无谓冒险。 “我会让你看到这一天。”赵珩从怀里取出亲手雕的玉佩,倾身放到她手边,“我等你点头。” “不必等。”苏绾拿起那一万两银票递过去,努力保持嗓音平稳,“我不喜欢被人养,陛下若是执迷不悟,日后我只当自己从未认识陛下。” “银票我拿走,你收下玉佩,我们便还是朋友?”赵珩放低姿态,“我只是我,不是北梁的帝王。” 自己若是不退让,很难争取到原谅的机会。 苏绾闭了闭眼,轻轻点头。 他身为帝王如此屈尊,自己也不能太过,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伴君如伴虎。 梦境的事也没解决,这时候彻底绝交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你早些歇息。”赵珩悬着的心落下,拿起银票,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她,“保重。” 苏绾站起来,冷淡行礼,“恭送陛下。” 赵珩一口气噎在胸口,郁闷转身。 苏绾听着脚步声走远,重重坐回去,拿起他送的玉佩细细端详。 雕工不是很精致,看得出来手艺一般,只比梦里的程少宁好一些。 苏绾翻过来看向另一面,看到自己的名字,唇角抿了下将玉佩撞进箱子里,盖上盖子上锁。 从梦境开始的交情,结束了也好。 苏绾一夜没睡,早上起来梳洗干净换上厚实的秋装,送苏驰去了学堂后便带着秋霜到处去找陈舒。 能操控人的梦境的人,除了道士便是各种巫师。 之前为了开店,市集内的店铺她基本都记得哪家卖什么东西,不管是道士还是巫师,都会开个香烛店掩人耳目。 连续找了七八家香烛店,苏绾停下来,去附近的馄饨店要了碗馄饨,随口跟小二打听,“师傅,这附近有会做法的大师吗?” “你问对人了,前面不远就有家香烛店,老板帮好多青楼的姑娘作法赎身。”小二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听说挺准的。” 苏绾心中一动,打听清楚店名,坐下等着馄饨上桌。 运气还不错。 吃完找到那家香烛店,苏绾刚准备进去就看到陈舒从里边出来,她笑了下淡淡出声,“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翻脸跟翻书一样,说不养就不养。 苏绾:我就这么冷酷无情。 赵珩:…… 120、120 陈舒回头看了眼店里, 含笑点头,“稍等。” 说罢,她转身折回去。 苏绾抬头看去,店铺的名字非常简单粗暴, 就三个字——香烛店。 若不是有人指点,谁能想到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店子,老板居然是个大师。 陈舒去后院知会道士的媳妇一声, 回到门外, 佯装淡定地说:“前边有家茶楼, 去那儿说。” 苏绾能找到这来,只有一个可能——她入梦了,还猜出制造梦境的人是自己。 不知赵珩是不是也已经知晓? “好。”苏绾放松下来,随意闲聊, “怎么开起香烛店来了。” “过来帮个朋友的忙。”陈舒偏头瞟了眼她身边的婢女, 话里有话, “出来后认识了不少朋友,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一样。”苏绾留意到她的眼神, 挑了挑眉没在吱声。 这事确实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茶楼离得不近, 街道两旁早起的百姓大声抱怨阴沉的天气,却又干劲十足的开门打扫做准备, 生动而充满了活力。 苏绾被他们感染, 郁结的情绪稍稍缓和。 不把梦境解决,她没法坦然面对赵珩。他终究是帝王,是最高的统治者。从见面至今, 他的种种作为都表明,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帮他才入梦。 事实上,这一切是陈舒的安排。 没有那个梦境,她最终也能离开皇宫,只是时间上要晚一点也不会认识他。 这个世界会照着原著的轨迹,一步步发展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赵珩以为她能干而优秀,以为她运筹帷幄大智如愚,只有她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完全不会治理国家的废材。 他是因为梦境,才会产生这样的滤镜。 人贵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他与高宗不同,也知道他与其他的帝王不同,只是自己不配。 不配让他如此看重。 滤镜总会有碎掉的时候,当他知道真相,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梦境里无人牵制,她才胆大妄为。因梦境而产生的爱慕,还能剩下多少? 与其到时候两看相厌,一地鸡毛,她能做的便是清除隐患再主动坦白。 她没那么好。 他应该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去改变北梁,而不是因为她。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胸口莫名涌起难以名状的酸胀。 有些喜欢,是注定不能说出口的。 “到了。”陈舒回头提醒一句,大大方方走进去。 苏绾微微颔首,随她一起入内。 上楼要了间包厢,苏绾没让秋霜跟进去,关上门坐下来从容开口,“不打哑谜了,告诉我梦境要怎样才能破掉。” “他还不知道?”陈舒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 苏绾抬了下眼皮,拎起茶壶倒茶,“他若是知道,你我现在已经是孤魂。” 陈舒干笑,“昨夜子时,道士又开坛作法可惜依旧没法破解,因为没有他的头发。今日一早,道士已经回去找师父想法子,要三天后才回。” “我来想办法拿他的头发。”苏绾沉下脸,语气严肃,“不保证一定能拿到。” 赵珩再怎么信任自己,被他发现也是会生疑的。 “还有个办法能破解梦境。”陈舒轻咳一声,脸上浮起难为情的神色,“梦里同房。” 若道士的师父也没法子破掉梦境,便只有这一个办法。 她当初就是同房后便未有再做那个梦,这么多年都没有过。 “我考虑下。”苏绾磨了磨后槽牙,暗暗劝自己别动怒,解决问题是主要的别的过后再说。 “对不起,我当初也是昏了头才会打你的主意。”陈舒诚挚道歉,“这个梦境只要同房便会消失,我亦未曾料到会持续至今。” 苏绾太稳了,距离作法过去已经好几个月,入梦的次数估计也不少。 赵珩找到她应该是在回宫之前,也就是说她此前一丝的破绽都无,难怪赵珩如此看重她。 这份心性确实有皇后的风范。 “三日后我会再来香烛店,此事过后你我不必再见面了,各自珍重。”苏绾喝了口茶,缓缓起身看她,“若东窗事发,我自会承担自己的那部分罪责,你也好自为之。” 陈舒苦笑,“放心,若东窗事发我会承担一切。” 趁着赵珩还不知梦境为何出现,得尽快解决,以后的事现在想也没用。 谁也不知会出现何种变故。 苏绾目光深深地注视她片刻,转身走人。 对于陈舒,她始终保持距离,只把自己的工作当成是一个下属该做的。被上司陷害利用,这种事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司空见惯。 但心里还是恨的。 哪怕自己因为梦境而认识赵珩,认识贺清尘和宋临川等人。 若非自己在梦境里是帝王,她早就死在赵珩的刀下了。 陈舒为了自己能够复宠,不惜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坏是真坏也是真恶毒。成功了她能趁机起势,失败了死的是别人她不受任何影响。 后宫中,跟她一样的想法的女人,比比皆是。 这也是自己拒绝赵珩的理由之一,她不想有天也变成自己憎恨的模样,不想成为吃人的刽子手。 她没法改变其他人,只能做好自己。 解决此事后,她跟陈舒再无往来的必要。有些人只有远离才能保证安全,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苏绾走出茶楼,沿街的店铺已经全部开门,空气湿凉。 她看向长街尽头,缓了缓情绪,平静迈开脚步。最糟糕的时候都已经过去,还能糟糕到哪儿去。 墨霜跟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未敢开口。 陛下昨夜也一夜未睡。 进入太平坊,街道明显变得热闹。苏绾走到自己的糕点店前,另一头忽然传来敲锣的声音,街上的百姓纷纷散开,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这么早过来?”秦小宝开门出来,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无所谓的语气,“许尚书一家今日问斩,百姓准备了很多臭鸡蛋砸他。” “嗯。”苏绾应了声未有追问。 许尚书昨天白白谋划一场,依旧逃不过满门抄斩的下场。赵珩留着他到现在才杀,估计是忍无可忍了。 太师倒台,林尚书全身而退最后栽在女婿手里,或者说是栽在秦王手里。 眼下,所有牵制打压赵珩的宗室、大臣都处理完了,剩下许尚书一个哪那么容易就能全身而退。 户部掌管国中财务、良田、税赋等等,赵珩原本就不打算留他。 许尚书聪明一点,回京后立即入宫请辞,并主动交出贪墨所得的家产,没准能保住家人不死。 他偏偏选了最冒险的一种。 权力真的会让人上瘾,哪怕有一丝的机会都想抓住不放。 “昨日下午大理寺的官兵就把尚书府给围了,一个都没跑了。”秦小宝摇摇头,转身回去,“货架送到了,你进来看看是否合意。” 苏绾应了声,掉头入内。 用来陈列糕点架子送了过来,样式和她所画的几乎没有差别,摆在店内看着非常直观。 苏绾看了一圈,坐到一旁的箱子上含笑扬眉,“工人都招齐了?” 店内卫生已经打扫干净,原料也进了不少货,根本不用她操心。 “在后厨做工的都招满了,掌柜的和小二还没定,我觉得这事得你来我不敢乱拿主意。”秦小宝也坐下来,面上浮起暗红,“有个从宫里出来的姑娘,叫云岚,我觉得还行。” 那云岚原来是梁淑妃宫里的,陛下大赦天下后,她也出宫了。 由于上了年纪,说了几门亲事对方都没看上她,她一气之下就自己出来找活干。 “你让他们何时过来看结果。”苏绾唇角微弯,“这边店你做主,掌柜、小二还有其他人,你招进来就得以身作则,我只每月过来一次。” 云岚也出宫了,还以为她跟着梁淑妃去了兴南。 真是她的话,这边的人事自己就不太好插手。 跟云岚算不上是好朋友,但也打过交道,该回避的还是要回避。 自己若是什么都管,也会让秦小宝形成惯性思维,有事就找她。大事自己拿主意小事他来定,既能让他有责任感,又能让他意识到不能偷奸耍滑。 有责任感,他才会重视而不是敷衍了事。 正好,也算是自己给他的一个试用期。表现合格日后继续合作,表现不好,自己重新招人亲自管理,也不费什么功夫。 还能从他的管理中,获得一些经验让自己避免再出错。 “我让他们明日过来看消息。”秦小宝激动抬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铺子管好。” 苏绾微笑点头。 开张的日子已经定下来,明天开始试营业,她想吃的糕点也写了口味和用料交给秦小宝,就看做出来如何了。 他在后厨待了九年,口味上应该能把握。 “那你先忙,我去兰馨坊。”苏绾起身往外走,“第一批糕点做出来,记得送给我尝尝。” “放心,我会安排好的。”秦小宝起身送她。 苏绾撩开帘子出去,许尚书一家的囚车刚好经过,跟在后面去看热闹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她摇摇头,径自往兰馨坊的方向去。 回到兰馨坊,外边又开始下雨。 昨天被撞坏的窗户已经修好,被刀剑砍过的座椅全换了,看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绾拉开椅子坐下,小二送来昨天的销售记录,玉质兰心卖出去不少,最多的是暗香浮动,竟然卖出了一百多份。 看罢销售记录,她想起自己约了牙行的东家一起吃午饭,招呼秋霜一声,起身下楼。 东蜀缺少棉花,两国允许通商后,盯上棉花的人一定很多,自己得打听清楚行情。 牙行的商业信息最集中,也更方便自己筛选。 跟牙行的东家约在附近的醉八仙,苏绾上楼要了包厢坐下不久,约好的钱东家匆匆赶来。 “苏姑娘。”钱东家坐下喝了口茶,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在下知无不言。” “棉花即将采收,今年可有汴京的商户下去收购棉花,官府有没有出文说不准民间买卖?”苏绾淡淡抬眸,“北梁一年的棉花产量大概是多少,收购价格是多少。” “有几个想要做棉花生意的。”钱东家放下茶杯看她,“北梁一年的产量大概四十万斤,能卖去东蜀的大概二十万斤,一斤的收购价是四十五文,东蜀那边的商铺一斤卖一百二十文。” “官府是否准备出公告,不准商户买卖?”苏绾也喝了口茶示意他点菜,“都有哪几个打算做棉花生意。” “官府目前没动静,想独揽这门生意的目前就两个,一个是原九门提督的大公子,另外一个是锦衣坊的东家。”钱东家轻笑,“姑娘也想插手?” 苏绾含笑点头。 原九门提督判了三年牢狱,罚没所有家产,大公子哪来的银子抢棉花的生意。 怕是背后还有人。 锦衣坊是北梁最大的布料和成衣商,他家的人脉和能力都是一流。 棉花属于紧俏的农副产品,若是官府突然下令,所有棉农收获的棉花都必须卖给官府,商户提早入场必定损失惨重。 最稳妥的办法,是跟官府合作。 看来,自己还是去一趟北境比较妥当,正好宋临川也差不多该到汴京。 苏绾打定主意,等菜上来了边吃边了解,北境负责收购棉花的几个人的底细,了解北境各府州县的主政官员喜好。 一顿饭吃完,她想打听的消息也掌握得差不多,招手示意秋霜上前,将准备好的酬金和礼物送上。 “苏姑娘客气。”钱东家含笑收下,“日后还有在下能帮上忙的,姑娘只管提。” 苏绾也笑,“钱东家放心,日后麻烦你的地方还会很多,若东家听到棉花生意的确切消息,还望告知。” 两人客套一番,一起下楼各自离开。 苏绾又去市集转了一圈,掉头回家。 到家吩咐婢女知会奶奶一声,她径自去书房写计划书。 棉花非常紧俏,锦衣坊估计已经在发动人脉,打听官府方面的消息。 自己想要插手便不能坐等天上掉馅饼。 好在北境的官员刚刚经历大换血,若锦衣坊不是赵珩的产业,那起步跟自己差不多,一样没门路。 等宋临川到汴京,自己就跟他一道去北境,但愿赶得及抢在锦衣坊前面,拿下这个生意。 苏绾写好计划书,天也黑了下来,雨势增大。 这场雨一下就是三天,到了第四天云开雾散,太阳升起来后气温有所回升,糕点铺也正式开张。 先期推出的几款糕点在试营业时卖得不错,基本上半天就能卖光。 秦小宝不单是个好大厨,请来的糕点师也很厉害,按照她给的单子,把每一样都做出来了。 最好吃的是红豆麻薯,她自己一次能吃五六个。 为了扩大这次开张的影响,她还让秦小宝安排人到处去做宣传,买一份送一样别的口味的糕点。 苏绾带着苏驰从后门进去,穿过后院去厨房看了一圈,拿了块红豆麻薯递给苏驰,唇角上翘,“比中秋月饼好吃。” 秦小宝送到兰馨坊的糕点,都被她给吃光了。 苏驰咬了口,双眼弯起来含糊出声,“真的好吃,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那当然。”苏绾低头,看到他脖子上有抓痕,眉头霎时皱起,“你在学堂跟人打架了?” 苏驰怔了下,摇头否认,“没有,昨日有一群公子哥来学堂捣乱,夫子恰好在结果动手了。” “顾孟平跟人吵架还有吵输的?”苏绾直觉不可思议,“来的都是谁?” “有个叫程少宁,夫子说他们已经不是贵籍,和大家一样都是庶民,他就急眼了。”苏驰把嘴里的糕点吞下去,心虚低头,“我是为了帮夫子被他挠伤的。” “顾孟平也受伤了?”苏绾略诧异。 苏驰摇头,“夫子没受伤,我们人多。” “噗……”苏绾忍俊不禁。 “对了,大伯母和两位堂兄被砍头了,听说是许尚书家被抄家当日,他们母子三人恰好在府上。”苏驰压低嗓音,“就是兰馨坊重新开张那天抓走的。” 苏绾看了他一眼,敛去笑容。 许尚书带着官兵去救驾,是苏亭越他们告的密? 那挺活该的,自作孽不可活。 希望二房和三房那边的人,别来套近乎拉关系,她没工夫应付。 从后厨出去,店外已经来了无数的百姓,货架上摆满了刚出的糕点。 负责收钱的人安排了四个,云岚是其中之一。 苏绾冲她笑了笑,带着苏驰出去,时辰一到便扯下红绸放鞭炮。糕点铺的名字是苏记,简单好记,还能让人知道东家是谁。 放完鞭炮,百姓按照要求排队入内购买,苏绾和苏驰都跟着帮忙。 云岚不时抬头看苏绾,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她从宫里一出来家里就来了媒婆,奈何上了年纪,说了几家都担心她生不出孩子,爹娘也开始嫌弃她在家吃闲饭,哥嫂也有些阴阳怪气。 受不住这份气,她只好出门找活干,没想到会是苏绾的店铺。 从她过来就没见苏绾来过店里。 云岚想上去跟她说说话,奈何忙不开只好作罢。 苏绾带着苏驰帮忙到货架上的糕点卖得差不多,回后厨跟秦小宝说了声,先行离开。 回到兰馨坊,小二喜滋滋迎出来,笑容灿烂,“宫里的公公早上来了一趟,说月中来取一百份玉质兰心,两百份香薰蜡烛。” “嗯。”苏绾应了声,带苏驰上楼。 “阿姐……”苏驰面色发白,“你不怕吗?” “什么?”苏绾反应过来,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往上看,“阿姐找大师弄了道符贴在梁上,没事。” 她倒不是怕,就是心里有点发毛。 一两天后这种感觉就淡了,她在现世守过的项目地,经常会遇到施工点后边好几个坟包的状况。 他们通常是烧香烧纸告知一声,给自己个心理安慰。 那两个死士只是死在店里,烧香不至于,弄个符贴一下就行。 “那就好。”苏驰心虚低头。 苏绾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看完这几天的账本,姐弟俩从楼上下去,一道回家。 到家去奶奶院里跟她说了声,苏绾带上秋霜从后门出去。 那道士今天回来,自己得去盯着这事。这几个晚上她都不敢睡,每晚都熬到快上早朝的时间才睡。 道士的香烛店开着门,陈舒在店里帮忙。 苏绾买了两张符,留下秋霜自己跟着陈舒去后院。 “这几天没见他,拿不到头发。”苏绾神色冷淡。 陈舒叹气,“先试试,说不定能有用。” 苏绾抿着唇,未有做声。 进入后院的一间厢房,道士已经摆好了法坛,正准备做法。 苏绾抱着手臂和陈舒等在门外。 两人都不出声,直到屋里传来一声类似鞭炮炸开的声音,这才双双回头。 片刻后,道士开门出来,兴奋的说,“成了,十日内若你不再梦到皇上,梦境便算是破了。” 苏绾略略颔首,一言不发地掉头出去。 当晚,她洗了澡扛不住连日来的疲惫早早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到自己再次入梦,苏绾看着妖娆无比的谢梨廷,还有眼里满是欣喜的赵珩,只想骂粗。 臭道士谎话连篇! “陛下?”谢梨廷慌得抱起双臂,瞪大了眼睛看向站在苏绾身后其他人,整个人像是被煮熟了一样,红得显眼。 苏绾后退一步,扭头看向别处,“把衣裳穿上。” 只要不是弄了一桌的美食荼毒自己的嗅觉,就可以原谅。话说回来,谢梨廷扮起妖孽,还挺好看的。 就是这该死的梦境,拿不到赵珩的头发,就只能在梦里跟他圆房才会彻底消失。 太无语了。 推车发出轱辘转动的声音,迅速往后退。 赵珩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目光复杂难辨。这几日他想她想得睡不着,还以为她不会再入梦,谁知又梦到她。 苏绾往后避开他的触碰,清了清嗓子故意说,“梨廷的礼物很特别,看在他也精心准备的份上,禁足临荷殿三日不准出门。” 说罢,她不等谢梨廷出来,旋即走人。 其他人笑嘻嘻跟上,还不忘夸谢梨廷身材好。 赵珩跟在苏绾身后,趁着别人不注意,又伸手拉她的袖子。 苏绾头皮发麻,脑子里满是想要醒来的念头,还是没搭理他。 回到太初殿,她停下来漠然出声,“朕今日有些不舒服,晚上的宫宴取消,众位爱卿也回去歇着吧。” “臣遵旨。”萧云敬等人恭敬行礼。 苏绾缓了缓呼吸,掉头回寝宫。 赵珩跟上去,一进寝宫便关上门,哑着嗓音唤她,“苏绾。”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还女帝。 苏绾:不敢。 赵珩:…… 感谢在2020-02-02 22:38:57~2020-02-03 22:32:4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人歌尽 30瓶;守望——世界顶峰 15瓶;masi 10瓶;茶荼 7瓶;婷婷、bibibabibobo、哎嘿wl 5瓶;121 2瓶;六元老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1、121 苏绾稳住情绪, 绕过屏风去小书房。 臭道士应该被拉去杀头。 就不该信他的鬼话正常休息,保持之前和赵珩错峰睡觉的习惯,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尴尬。 假装自己在梦里没意识也不行,之前试探赵珩那么多次, 怎么装都会被拆穿。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没法做到对赵珩绝情,也不想伤他。 苏绾坐下来, 头大如斗。 赵珩跟进去, 像往回那样坐到她对面, 嗓音发哑,“我很想你。” 这几日一闭上眼,他就会忍不住想她,想着要怎样做她才会接受自己。 “玄黎。”苏绾闭了闭眼, 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今后梦境不会再出现, 今晚是最后一次入梦。” 赵珩目光深深, “任务?” 梦境出现得确实诡异,而她也没说实话。她和自己一样, 都不知道这梦境为何会出现, 不知何时会消失。 “老师用毕生所学设下梦境,让我入梦助你。如今你已经顺利登基,朝中会出现的危机也全部解决, 剩下的你只能自己去面对。”苏绾的嗓音低下去,“你在梦境里所看到的,不是真实的我。” 真实的自己并不具备政治智慧,也没有入朝为官的能力,没法给他更好的改善民生的建议,她就一个造桥铺路的土木狗。 “所以,你拒绝我?”赵珩苦笑,“我能分清梦境和现实。” 无论现实还是梦境,她都知识渊博,冷静沉稳。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是用心去感受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梦境里没有出现过任何真正的危机,我也是因此才能肆意妄为。”苏绾说的轻松,尽量不显露情绪。 已经决定保持距离,便不能再给他任何误导。 “你若是想拒绝我,便能找出一千一万个理由。”赵珩倾身看她,试图看清她的内心,“告诉我,你真的不曾动心,哪怕一点点?不肯给我一丝的机会,便是尝试都不愿意?” 身为帝王,他知道她若是点头,日后他们会面对怎样的风雨。 送往南诏国的国书,早在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当日便已送出,也安排谢梨廷带兵前往南境增援,盯着南诏国的一举一动。 若他们执意送长公主和亲,谢梨廷不会让他们入境。 然而朝臣一样会逼自己立后,会借此弹劾户籍取消分级政策,会逼着他修改租田政策。 这些他都清楚。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去。 苏绾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他。 怎么可能没有心动?他身为帝王,在自己面前却从无架子,自己随口说的建议他都能斟酌后,认真去执行。 汴京的改变她切实看在眼里,他对自己的尊重和爱护之浓,她都能感受到。 然而心动不能置苍生不顾,不能无视他身为帝王所要承担的责任。 他虽掌握了朝中六部,各处无能的官员也换了下去,看似一切变得明朗实则依旧暗潮汹涌。 许尚书带兵上兰馨坊救驾,这事虽未在百姓中间传开,收到消息的朝臣却不少。 这几日,兰馨坊卖得最好的香料是玉质兰心,买走的客人看打扮大多是千金、贵女。 只怕她们买香料是顺便,去看她才是真正的目的。 若此时他们继续往来,只会让朝臣更急于逼他立后,风险加倍。 她身后没有庞大的家族,她也没有化解危机的良策,在一起只会徒生风波。 无论是租田政策的颁布,还是取消户籍分级,反对他的朝臣一定是大多数。这些朝臣会借着封后一事,联合起来让他二选一借此保住自己利益。 这两个政策一旦实行不下去,他便会失去好容易收服的一点民心,也给了人可趁之机。 他是继续杀人,还是选择屈服,将朝臣送来的女子收入后宫? 她做不到宽宏大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左拥右抱。 也不愿意看到他的努力毁于一旦,不想因为她一个人,而让北梁的朝局再次变得波云诡谲,内忧外患。 苏绾攥了攥拳头,压下心底的无奈和不忍,徐徐对上他的视线,再次委婉拒绝,“江山未稳,儿女私情放下可好?” 他们应该各自努力,总有一日殊途同归。 “好……”赵珩点了下头,嗓音里尽是苦涩,“我会放下。” 自成为储君,他便再也不是他自己。母后的期盼、舅舅的生死大仇,北梁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都在鞭策他当一个好帝王。 他也知前路满是荆棘,此时不该沉溺儿女私情,却又舍不得放开手。 这一路他独自走了六年,从未有此刻这般孤独。 “玄黎。”苏绾给了他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孙来福忽然出声打断她,“陛下,萧公子求见。” “跟他说,朕去配殿听他抚琴。”苏绾站起来,低头看着赵珩那张写满了受伤的脸,佯装自己真的铁石心肠无情无义,“我已做完自己该做的,保重。” 赵珩也站起来,绕过桌子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入怀中抱住,哑声道谢,“谢谢。”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的朝臣不再置喙他的任何决定,会让北梁繁荣昌盛,万民皆安。 不会让她再有理由拒绝自己。 “我也是受师父所托,他老人家设下梦境便已仙逝。”苏绾努力保持嗓音平稳,“你好好当个开明的帝王。” 臭道士满嘴谎话,咒死他算了。 “好。”赵珩低头,动作很轻地亲了下她的头顶,难松开手。 苏绾挤出一抹笑,大步绕过屏风出去。 孙来福等在外面,见她出来脸上立即绽开大大的笑容,“萧公子还在外边候着。” “朕去换一套衣裳,不用人过来伺候了,让他再等等。”苏绾丢下话,掉头去更衣。 她得想办法摆脱梦境。 不知道赵珩的身份还好,知道了她真没的没法像之前那样,放肆欣赏美男,想调戏谁就调戏谁。 也没了那个心情。 苏绾进入更衣间,随便拿了一套衣裳,走到柱子前闭上眼用力撞过去。 面对痛感的恐慌让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苏绾坐起来,低头将脸埋进掌心,用力吸了吸鼻子,良久才掀开被子起床。 他会越来越优秀的,自己也要努力成为首富,尽量做能帮得上他的事。 点着灯,隔壁响起轻叩声,跟着是秋霜染着关切的声音,“小姐?” “睡不着了。”苏绾嗓音有点哑,“你去睡吧,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亮。” “好。”秋霜应了声,脚步声传来。 苏绾披上斗篷开门出去,冷意拂过,混沌的脑子慢慢清醒下来。她站了一会,掉头回去洗漱。 收拾干净换上男装去书房,苏绾拿出香料和工具翻开香料集,试着调制新的熏香。 馥香坊不调香,兰馨坊的香料有自己的路子进货,价格比馥香坊低不少,开业至今倒是没跟那边有什么矛盾。 准备好各种香料的分量,外边的天色渐渐放亮。 苏绾活动了下发酸的脖子,书柜那边传来响动,跟着便看到贺清尘从暗道里出来。 “可是有进展了?”苏绾含笑出声。 贺清尘估计是一路想着事,听到她的声音明显怔了下,俊秀的面容染上浅浅的暗红,“姑娘已经起来了?” “昨夜没睡好,起得早些。”苏绾扬眉,“坐吧。” “不用,姑娘跟我去看下实验进度,效果比我预想要好,但也出现了新的问题。”贺清尘苦笑,“我一路过来都在想这事,因此没发觉姑娘已经起来。” “那走吧。”苏绾起身朝他走过去,“可是用药后出现动物死亡的事?” 他们现在能获取的是含有青霉素的原液,用来治疗外伤也会引起过敏反应。 “是,死了两只狐狸,兔子的伤口倒是愈合了。”贺清尘眉头紧锁,“若是找人做实验,会闹出大乱子。” “不用那么赶着给人用药,实验的数据要很大,并且能稳定治好受伤的动物才能考虑下一步。”苏绾失笑,“要一步一步来。”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这几日我将部分药汁内的残渣彻底清除,跟没有去除干净的做比较,效果也有不同。”贺清尘的眉头舒展开来,“下一步,我打算找更趁手的东西,将药汁内过多的水分去除,再看效果。” “这个思路不错,一定会有更好的结果呈现。”苏绾欣喜扬眉。 提高浓度意味着效果会更好,他真的很厉害,自己摸索就想到了她都没提到的事。 “我相信会有。”贺清尘脸上绽开浅笑,“出了结果第一个告诉姑娘。” 苏绾被他自信的笑容煞到,唇边弯起一抹笑,点头,“我等你的好消息。” 贺清尘给了她一个笑容,走出暗道。 戴上手套和口罩进入实验室,用药后死亡的狐狸还摆在地上,柳云珊带着手套,和一名弟子在检查狐狸身上的伤口。 苏绾瞟了一眼,跟着贺清尘去看笼子里的兔子。 贺清尘介绍完几只兔子的伤势,指着其中一只说,“这只最严重,买回来的时后腿能看骨头断裂,伤口两三日便全部溃烂化脓了。” “现在恢复的还挺好,说明药汁真的有用。”苏绾伸手摸了下兔子头,起身去看死掉的狐狸。 伤口上还有没干的药汁,像是接触到伤口就产生了过敏反应。 “死的都是狐狸,要是市集还有别的受伤的活物,也买回来试试。”苏绾站起来,仔细解释,“对兔子有用,狐狸却死了,说明狐狸不适合用这个治疗,下次用药先用一点点,看看有没有反应。” 她在现世时,打青霉素针是需要做皮试的。 “好,等会我就带弟子去买新的回来。”贺清尘眼神的亮起来,“给人用的话,应该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尝试。” “应该可以。”苏绾被他的笑容感染,唇角不自觉上扬,“那你们继续做实验,我先回去。” 贺清尘微笑点头。 苏绾转身出去,摘下口罩和手套放到廊下的架子上,径自离开。 去兰馨坊看完昨天的销售记录,苏绾交代一番,带着秋霜去道士的香烛店。 到的时候香烛店刚开门,道士的媳妇抱着孩子坐在门口晒太阳,道士自己在里头忙碌。 苏绾让秋霜等在门外,自己进去见那道士。 “姑娘,你怎么又来了?”道士一看到她就变了脸,“可是还在?” 令牌立起来了,用的符也是师父给的,梦境竟然还在。 “去里边说。”苏绾面色发沉。 道士搓了搓手,跟着她一块去后院。 苏绾简单说了下昨晚又入梦的事,看他的眼神倏然变得锐利,“皇上已经起疑,你最好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要是一直不知道赵珩的身份,她还挺喜欢那个梦境的。现在她只想彻底摆脱,再也不要梦到。 “我也不知道,令牌立起来了,正常来说梦境便算是破了。”道士也很无语,“我这还是挨了罚才拿回来的符纸。” 师父也说令牌立起来,梦境就会破。 “你第一次作法是怎么作的。”苏绾气得胸口疼。 “跟昨晚差不多,就是把你俩的生辰八字贴错了。”道士据实以告,“这梦境作法要生辰八字,还要两人的头发。” “那你再作一次,还是按照第一次作法的那样,按照错的来。”苏绾抱起手臂,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难怪自己在梦里是帝王,原来是生辰八字搞错了。 没搞错的话,她应该是赵珩无数侍妾中的一个?他在现实里发现暗桩都不手软的杀了,在梦里更不会手软,陈舒真够异想天开的。 幸好自己命大。 “我这就去准备。”道士擦了把汗,客气请她进去,“姑娘随我来。” 苏绾沉默跟上。 道士回到作法的屋子里,重新摆好祭坛,又找来两个人偶仔细写下生辰八字。 苏绾从头上取了几根头发给他,一言不发地退到门外。 不知道道士会作法这事,算不算封建迷信? 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道士开门出来,一脸惊奇地看着她,“令牌也立住了,梦境能否破掉我也不敢打保票。” “你以前没破过?”苏绾也惊奇,“每次都自己破了?” “会找到我的,都是想通过梦境找人赎身的青楼女子,要不是就是陈公子那样,想要得宠的妃子,哪里用我破。”道士苦笑。 就没哪个像她这样,入梦好几个月那梦境都还在的。 “算了,要是没破我还会来找你。”苏绾抬脚就走,“你最好别想逃,我身边的暗卫随时能找到你。” 道士吓得又擦了把冷汗,干笑着跟上去。 他妻儿老小都在汴京,再过一个月就要下雪了,能逃哪儿去。 苏绾回到店内,随便拿了点香烛,丢下半吊钱出去招呼秋霜回家。 天气连续晴朗,庄子里的粮食也都全部晒好储藏。 苏绾给家里定了大批的炭,又买了很多柴火,忙完这些事儿也到了重阳节。 那个梦境没有再出现,也有可能是她一直错峰睡觉,没遇上赵珩恰好入睡。 总之算好事。糕点铺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 晚上卖不完又没法保存太久的糕点,她让秦小宝分装到小袋子里,店里的帮工想带回去,就得支付一文钱, 若还有剩的就放到店外那个专门弄的箱子里,方便城内的乞丐自己取用。 苏绾到兰馨坊查完账,点好给宫里准备的货,上楼等约好的镖师。 宋临川应该这两天到,她准备去一趟北境。 来应征护卫的几个,眼神看着都不怎么样。她要出远门,稳妥起见还是找镖局。 牙行的钱东家给她介绍了个镖师,说是武功高强保的镖从未失手,就是要价比较高。 过了一刻钟,小二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东家,有人找。” 苏绾以为是镖师来了,随口应道:“请他上楼。” “这位公子,东家让您上楼。”小二嗓音含笑。 苏绾也没在意,拿着笔把新调制出来的香料名字补上名册。 片刻后,对面有人坐下。 苏绾抬起头,见是风尘仆仆的宋临川,唇角弯了下淡淡打招呼,“宋公子好。” 他还挺准时。 “在下收到姑娘的信便启程赶来,刚入汴京,还未到迎宾馆报道。”宋临川坐到她对面,俊颜浮起笑意,“回东蜀之时,兰馨坊似乎并不是姑娘的。” 第一次见她穿男装,比女装更英气,也更诱人。 “一直是我的,只不过当时还未拿回来,不方便跟公子说。”苏绾神色自若,“现在拿回来了,公子想要什么样的香料,我这都有。” 宋临川放松靠向椅背,开玩笑的语气,“在下风雨兼程而来,姑娘连口茶都不给喝,就要谈买卖?” 他这次来一个是要见她,一个是跟赵珩谈生意。 自福安寺一别,他回去后就一直等着她的信,收到来信当日他便匆匆启程,赶了半个月的路才到汴京。 “喝茶跟买卖不冲突。”苏绾拎起茶壶给他倒茶,“公子这次要待多久。” “两三日,事情办完就回东蜀。”宋临川伸手端起茶杯,隔着氤氲的水雾看她,“姑娘要不要去我东蜀国都开一家兰馨坊,在下给你求一块御赐牌匾。” 她若是能随自己回东蜀,他可许她侧妃之位。 “我店外那块便是御赐的。”苏绾扬眉看他,“公子觉得如何。” 宋临川诧异莫名,“御赐的?” 赵珩也认识她了?!自己回东蜀也没多久,赵珩是怎么结识她的,还赐匾? “对啊,开业当日送来的,还有每月三百份香料的订单。”苏绾抬了下眼皮,轻描淡写的语气,“东蜀离此路途遥远,香料大多都是北梁卖过去的,开店不划算。” “那姑娘想开什么店?”宋临川喝了口茶,暗暗计上心来。 赵珩如今可是北梁的皇帝,怎么可能会认识她,一会出去得找人打听下是否属实。 若是真的,想要说动她跟自己去东蜀,怕是不易。 她一个女子能开得起这么大一家店,连赵珩都没看上,更不会看上自己侧妃之位。 “战马是不能卖的,剩下东蜀都缺什么。”苏绾注视着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没准我会有兴趣。” 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表现得越急,越容易被对方看破还容易上当。 “东蜀目前比较紧缺的是棉花,往年北梁和东蜀不通商,只有些小商户冒险卖过去一些,远远不够用。 “是吗。”苏绾给自己倒了杯茶,不问了。 宋临川摸不准她到底什么意思,脾气上来,也而不管她愿不愿听,把东蜀缺的东西挨个报了一遍。 顺便还说了下允许通商后,都有哪些已经卖过去,有多大的量。 他这次着急来汴京见赵珩,是为了买战马。出行前,他去兵部了解战马不足的情况,顺道跟户部尚书聊了一阵,知道的消息比较多。 宋临川把自己知道的都兜了个底,狐疑看她,“姑娘似乎不感兴趣?” “还行。我这店铺才开未有多久,尚未拿定主意是否要去东蜀。”苏绾微笑,“公子你不先去办正事吗?” 这太子还是有点的水平的。 她打听的消息不算机密,即便他不说自己到了北境也能打听到,从他口中听来更真实一点。 “要去,中午时姑娘能否赏脸一起吃个饭?”宋临川提出邀请。 “没问题。”苏绾爽快答应下来。 他这次回去,估计得带上数百份香料,不是小数目。 “那在下先去梳洗一番,稍后再来接姑娘。”宋临川展颜笑开。 苏绾淡然点头。 宋临川从楼上下去,出了店子本能抬头看了眼牌匾,随口吩咐身边人,“司正入宫通知北梁皇帝,我已到汴京。” 时间还早,够他换上朝服入宫见赵珩。 “是。”身边人应声退下。 宋临川又看了眼二楼的窗户,翻身上马前往迎宾馆。 苏绾往册子上又补了两款香,约好的镖师姗姗来迟。 对方看起来跟赵珩差不多的年纪,长相斯文俊秀,若不是带着剑又做镖师打扮,根本看不出来他会武功。 “让姑娘久等了,钱东家跟在下说了姑娘的情况,一来一回二百两银子,在下保证姑娘毫发无损,若是能接受便可签镖单。”镖师在她对面坐下,语气生硬,“不二价。时间半月,超过一日加收十两。” “银子不是问题,只是我这边还未能定下何时出发。”苏绾略有些不好意思,“你能等多久?” “全镖局只我一人接活人镖,多久都行。”镖师一脸冷漠,“只要姑娘出得起银子。” 苏绾松了口气,“三日后,若是时间定下了我便去镖局找你。” “三日后见,告辞。”镖师拱了拱手,起身下楼。 苏绾好笑摇头。 这镖师的脾气还真是够直接的。 忙到晌午,宋临川再次登门。 苏绾从库房里出去,看到赵珩竟然跟他一起过来,有点懵。 宋临川在搞什么鬼?她故意提牌匾的事是想提醒他给自己实际的好处,他把赵珩找来算几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他喜欢你我看到了。 苏绾:…… 感谢在2020-02-03 22:32:40~2020-02-04 22:3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fin 30瓶;河童呀~、森之血銀 15瓶;西早归安 13瓶;某敲敲、annie0066、邵大姐 10瓶;冰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2、122 赵珩将苏绾吃惊的模样收进眼底, 唇角不自觉扬了扬,复又很快收敛。 她并不知晓宋临川会带着自己一起来。 “好久不见。”苏绾冷静下来,从容打招呼,“近来可好?” 不好……赵珩目光深深地注视她片刻, 最终只略略颔首,“尚可。” 苏绾笑了下,目光落到宋临川身上, “还以为宋公子一个人来, 多一个也无妨, 都是熟人。” 宋临川脸上原本还带着些许的笑意的,听完他二人的对话,彻底凝固在唇边,“未有事先告知姑娘, 还请见谅。” 从兰馨坊离开后, 他马不停蹄赶往迎宾馆安顿车马, 顺便打听兰馨坊获御赐牌匾一事。 小二和来接他的礼部官员都证实,确实有这么个事。 他收拾妥当入宫见赵珩, 谈完正事后顺嘴问他, 是否认识兰馨坊的东家。赵珩回答说牌匾是身边的太监求的,他不清楚。 这叫不清楚?! 怪不得, 自己提出在宫外边用餐的邀请, 赵珩会爽快答应。 自己这是给他们创造了见面的机会? 父皇说的没错,赵珩比他老子强太多了。这点小事就能算计自己,日后的合作须得把各项细则列清楚, 不可有半点疏忽。 他登基也不过月余,自自己入境听到的议论,比上回来谈停战建好时明显不同。 一路上,百姓说起他都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他甚至可以预见这位对手,将来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威胁。 宋临川觉得有点堵心。 “无妨,宋公子也是一番好意。”苏绾解下身上围裙,将册子交给小二,“现在走吗?” “现在。”宋临川胸口里涌动着火气,笑都笑不出来。 苏绾没注意到他的脸色,招呼秋霜一声,扭头出门。 宋临川随后跟上,恍惚有种吞了黄莲的错觉,还满肚子邪火没出发。 他就不该把赵珩也带过来。这姑娘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也没有被自己的身份所吸引,赵珩一来,自己更没戏了。 赵珩如今可是北梁的皇帝。 宋临川越琢磨越懊恼,要不是顾忌着这不是东蜀,真想现在把赵珩撇开。 赵珩走在最后面,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苏绾的背影,俊逸绝伦的脸庞舒展开来,依稀带着笑。 她不会喜欢宋临川。 东蜀这段时日也不太平,宋临川的那位皇叔,已经威胁到东蜀皇帝的地位。 处理不好,一场内乱难免。 宋临川此番亲自来北梁挑选战马,目的是为了扩大骑兵数量,防止他皇叔起兵。 这些事他倒是未有明说,都是自己安排在东蜀的探子,飞鸽传书传回来的消息。 自停战建好细则签署,自己便安插了探子去东蜀,时刻掌握那边的朝局动向。 南诏国那边也安插了人过去。南诏国皇帝打消了和亲的念头,派长公主担任使臣,前来跟北梁商讨通商建好一事。 一行人也在今日抵达汴京,大概傍晚会入住迎宾馆。 赵珩敛了思绪,见宋临川和苏绾并排着走,四周还有人在监视自己,眉峰往下压了压,未有上前阻拦。 苏绾不会喜欢他遇事不决,拖泥带水。 他此时也不可任性妄为,沉溺儿女私情。自己的后宫无妃无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但凡行差一步,他与苏绾便再无在一起的可能。 “姑娘可否跟在下说说,汴京都有什么好吃的。”宋临川垂眸看了眼身边的苏绾,满是遗憾的语气,“上回来,我只顾找香料都没尝到好吃的东西。”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苏绾嗓音淡淡,“两国的饮食习惯不同,我喜欢的,宋公子未必会喜欢。” “那便介绍姑娘喜欢的,在下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宋临川用余光偷偷瞄了下身后的赵珩,笑容爽朗,“说不定姑娘喜欢的,我也喜欢。” “苏绾。”苏绾笑了声,抬手指向迎面而来的柳云珊和贺清尘,轻描淡写的语气,“我去打个招呼。” 宋临川顺着她的指尖看去,认出柳云珊,含笑点头,“好。” 柳云珊和贺清尘也看到了他们,礼貌迎上来。 “贺大夫,这么巧。”苏绾先打招呼。 “今天重阳节,我给弟子们放了假,趁着没事逛市集定实验工具。”贺清尘脸上浮起微笑,看向不疾不徐过来的赵珩。 赵珩微微颔首,未有做声。 “柳小姐好。”宋临川微笑打招呼,“许久不见。” 柳云珊也是人间绝色,有慈悲心肠又出身书香世家,跟苏绾不相上下。 以前总觉得东蜀的姑娘好,来了一趟北梁才发现,北梁的女子也不差。 “宋公子好。”柳云珊福了福身,态度不卑不亢。 “我们要去琉璃馆用餐,相请不如偶遇,两位也一起吧。”宋临川含笑邀请,“正好我跟贺大夫也算是认识。” 当日在福安寺,苏绾赠言贺清尘自己是中间人。 都多了个赵珩,不介意再多两个。 看得出来,苏绾跟贺清尘的关系似乎比跟赵珩好一点,不能自己一个人堵心。 “不必了,我们还有事要忙。”贺清尘礼貌拒绝,“多谢。” 他是真的有事要忙。 “那就下回。”宋临川虽有些失望,但也不强求。贺清尘是那种不容易上当的老实人,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也不愿意主动结交。 这点上,倒是跟苏绾差不多。 在福安寺时,要不是自己一直纠缠苏绾,也等不到她的书信进而结识她。 她一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 “告辞。”贺清尘拱了拱手,继续往前走。 柳云珊跟上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苏绾,暗暗给自己鼓劲。 自己也可以做到的。 她要成为北梁最知名的女医,要让庶母和庶妹看清楚,她自小没娘也不会把生儿育女管理中馈,当做目标。 总有一日,自己也会如苏绾一般得到礼遇。 柳云珊跟上贺清尘的脚步,逛了半日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长街另一头,苏绾示意秋霜上前,低声吩咐道:“去糕点铺买一份麻薯,一份红豆饼,还有一份水晶糕。” 麻薯给自己,赵珩喜欢吃甜的,红豆饼给他。宋临川随便吃点水晶糕就行了,又不知道他的口味。 “是。”墨霜应了声,加快脚步往糕点铺跑去。 苏绾弯起唇角继续往前走,看到几个小姑娘围着卖茱萸和菊花的老妪,下意识拐过去。 她在现世时没怎么过重阳节,习俗倒是知道一点。 现世的菊花也不单指花卉。 “听说南诏国来访的使臣是长公主,估摸着是来和亲的,听说这位长公主性子彪悍,长得还很一般,可惜了陛下玉树临风样貌。” “人家再不好也是长公主啊,陛下要守孝三年呢,应该不会娶。” “我看咱这位陛下未必会墨守成规,他登基以来咱老百姓得到多少好处了。” “也是,我为什么不是个公主呢?” 几个小姑娘哄笑起来,浑然不觉身后有人。 “谁说公主就一定好了。”宋临川插话,“要我说公主也是女子,与诸位只差了身份。” 此话一出,几个小姑娘顿时红了脸,抱着菊花和茱萸低下头匆匆散开。 宋临川满意扬眉,走到苏绾身边,低头看向老妪篮子里的菊花和茱萸,“姑娘要买吗?” 说着,他伸手拿走侍卫的荷包,取出一锭银子准备付钱。 苏绾哭笑不得,余光瞧见一道一闪而过的陌生身影,眉头皱了下又舒展开来,“我自己买。” 她这么粗心大条的人,都发觉有人在盯着赵珩,他肯定也发现了吧? 那些人明显不是暗卫。 南诏国使臣来访的消息昨天还没传开,今天好像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连使臣的身份和来访的目的都这么清楚,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这个放出消息的人,不可能是赵珩。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打赵珩后宫主意的朝臣,不是一两个。 若是谢丞相也参与这件事,后果更不可预料。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安慰自己要相信赵珩,要给他时间自己也要努力,才能将眼前这些尚未摆到台面上的威胁,彻底清除。 选出两枝菊花和一枝茱萸,她拿出十文钱递给老妪,继续往前走,故意不理会赵珩。 宋临川见苏绾走了,想要收起银子又觉得尴尬,干脆丢给老妪加快脚步去追她。 进入琉璃馆,宋临川拿出馆内发的令牌,小二接过去看了眼立即笑呵呵引他们上楼。 琉璃馆是汴京最奢华的酒楼,馆内有舞姬和乐师表演,入馆必须有令牌,颜色不同代表的身份也不同,是城中商贾、公子哥常来的聚餐之处。 苏绾回头看向入口处,没见跟踪的人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赵珩留意到她的动作,趁着宋临川不注意,悄悄伸手拽了下她袖袍,无声开口,“没事。” 苏绾给了他一个明白的眼神,跟着宋临川一起进入包厢。 他发现了便好。 “今日琉璃馆有舞姬表演,一会就开始第一场。”宋临川坐到苏绾身边,等着小二给上了茶,接着说,“边看边吃边聊,在下这次要的订单比较大,姑娘那边能准备得出来吗?” 等这批战马运回东蜀,也该下雪了。 他下次再来汴京,要开春以后。 上回给母后带的香料,她非常喜欢玉质兰心那一款,这回要多带些。 “宋公子放心,兰馨坊备货充足,下了单子三日内一定准备妥当。”苏绾一脸自信,“打算要多少?” 铺子开张后她就让负责进货的师傅,进了大批量的原料,等着他来汴京。 他的订单不会少,这一笔够养铺子半年不开张。 “这次回去后下次再来得半年之后,要一千份。”宋临川往后一靠,斜斜歪在椅子里,自嘲扬眉,“在下怎么有种送上门让人宰感觉?” 整个汴京只有兰馨坊卖调制好的香料,不跟她买,他还真找不到第二家有卖的。 “公子可以不买,兰馨坊不缺客户。”苏绾无所谓。 不算每月送进宫里的订单,每天零售的量也能实现盈利。 整个汴京就兰馨坊卖调配好的香料,香薰蜡烛,他去别处就算有卖的,也没兰馨坊的好。 “在下何时说不买了。”宋临川有点急,“吃完饭就去你铺子里下订单。” “欢迎。”苏绾扬了扬唇角,端起茶杯喝茶。 赵珩不说话,安静坐在苏绾另一侧,神色放松。 宋临川的脾气有些急,苏绾每句话都拿捏得很准,这笔生意她赚的不会少。 “赵公子要不要试试苏姑娘店里的香料,应该有适合男子用的。”宋临川抬眸看向赵珩,话里有话,“你跟苏姑娘是老熟人了,不聊两句?” 赵珩漠然看他,“方才你二人在讨论生意上的事,我不便打岔。” 宋临川没听出他嗓音里有情绪,兀自笑了下,倾身端起茶杯喝茶。 “叩叩”有人在外敲门,跟着便听到秋霜的声音,“小姐?” “进来吧。”苏绾抬头看去。 秋霜带着三份糕点从外边进来,低着头走到苏绾身后,糕点放到她手边。 “下去吧。”苏绾拿起水晶糕递给宋临川,“这是我店铺里做的糕点,给宋公子尝尝鲜。” 赵珩侧过头看她。 “这是给你的。”苏绾将红豆饼推到他手边,“尝一下。” 赵珩面上的寒霜散去,伸手拿过来打开包装。 每一份是六个,花朵一般的外形,不大不小两三口就能吃完一块。 “为何我俩的不同?”宋临川有点郁闷。 他今天就不该撺掇赵珩一起来,苏绾明显区别对待。赵珩的那份糕点一看是精心选的,自己的这一份汴京的糕点铺都有卖。 “我跟他比较熟,跟宋公子只一面之缘,不了解宋公子的口味,便只好挑一份不出错的。”苏绾泰然扬眉,“公子何不尝尝再说?” 赵珩唇角杨了下,拿起一块红豆饼送入口中。水果的香气和红豆的香甜在唇齿间漫开,却不觉得腻味,像是她比较喜欢的口味。 “我上回来已经尝过,既然姑娘要求,我勉为其难再吃一回。”宋临川脸上浮起嫌弃,拿了一块水晶糕张嘴咬了一口。 弹而不粘,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清香,甜度也恰恰好,比上次吃到的好吃数倍。 宋临川脸上转瞬浮起笑容,“这是姑娘铺子里出的?” 应该是新开的铺子,他上回来侍卫给他买百姓最喜欢的那家,味道真的一言难尽。 “都是我铺子里卖的,味道如何。”苏绾也拿了一块麻薯,小小地咬了口。 “味道不错,姑娘要不要随我回东蜀,届时你想开何样的店铺,我都能给你找到地段最好的。”宋临川想到母后也喜欢糕点,想要带苏绾回东蜀的念头又强烈了些。 她会调香还会做糕点,母后一定会很喜欢她。 赵珩看了眼宋临川,不置可否。他如今只是东蜀的储君,苏绾不会跟着他去东蜀,她连皇后的位置都不要。 “不去。”苏绾没有半分犹豫。 赵珩的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又拿了一块红豆饼送入口中。 “东蜀的国都可比汴京风气好,气候也比汴京舒服。”宋临川继续游说,“姑娘若是去了,国都最繁华的街上,你说要哪家铺子我就给你哪家。” “谢了,不去。”苏绾依旧不为所动。 他这个做派,难怪在原著中会死在赵珩手下。身为储君一言一行都不将百姓放在眼中,亡国是早晚的事。 “对了,有一事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宋临川双手支到桌子上,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姑娘是何时知晓在下的身份。” 福安寺遇见之前,自己并未见过她。 她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模样,倒是她身边的婢女,武功高强。 赵珩用余光看了眼苏绾,剑眉微挑。估计她的解释,没一句话说真的。 “这事没什么稀奇的。”苏绾话说到一半,小二送菜上来,楼下的表演也正好开始。 等着小二退下,苏绾看向窗外,淡淡补充,“公子入住迎宾馆,整个汴京的百姓都知道,东蜀的使臣是当朝太子,公子龙姿凤章说话又是东蜀口音,很容易猜。” 才怪,她提前在梦里见到了。 若非如此,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原来如此。”宋临川也看向楼下的舞台。 扮做飞仙的舞姬顺着红绸从屋顶飞下,身姿轻盈妙曼,如仙女下凡一般落到舞台上,鼓乐齐鸣。 客人手中的银票碎银雨点般落下,个个财大气粗。 “这些舞姬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碰都不能碰。”宋临川含笑看向赵珩,“赵公子第一次来,感觉如何?” 他留在汴京的探子说,赵珩后宫一个妃子都没有,老皇帝留下的妃子,全都被他给送去外地,一个没剩。 赐匾一事出来,朝臣们都在怀疑他不行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自己上回来就听说了,据说是两年多前东宫走水差点把他给烧死,人是活了下来,龙根却不能用了。 以自己所见,这件事多半是假的。 “不如何。”赵珩拿起筷子吃饭。 琉璃馆是他的产业,他每月只来对账,鲜少带人来用餐。 珠玉楼去的比较多。 “我也觉得不如何。”宋临川见他没什么兴趣,也拿起筷子吃饭。 苏绾最后一个拿起筷子,直觉宋临川刚才的话还有别的用意。 有也不奇怪,赵珩是北梁的帝王,而宋临川也差不多要登基了。 吃过午饭回到店里,苏驰放学过来,独自在楼上调配香料,招来的小姑娘还没到。 苏绾坐到他身边看了会,拿起分香料勺子又添了些进去,“阿驰,你是不是有心事?” 自从那两个死士死在楼上,苏驰就有点不对劲。 “顾夫子今日问了我一题,我好像答错了。”苏驰抬头看她,眼神清亮,“夫子问,读书是为考取功名还是为了别人,我回他为了自己。” 阿姐真的越来越不像是记忆里的阿姐,他记得的阿姐不爱说话,胆子也不大。 眼前的阿姐像是读了很多的书,又聪明又能干。 她在宫里九年,像是一直在读书的模样,可大堂兄曾说过阿姐在宫里做苦力活。 自己在馥香坊当学徒时,遇到过一次大堂兄,还被他给打了。 “为考取功名和为自己都没错。”苏绾失笑,“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有些人追名逐利,你阿姐我追逐财富,出发点不同罢了。” “阿姐为何懂得这样多?”苏驰有些紧张。他喜欢眼前的阿姐,也喜欢原来的阿姐,她们的都对他特别好。 “阿姐在宫里是新皇后身边的宫女,跟新皇后学的。”苏绾眸光微闪,“你只要相信阿姐就好,若是你都不信阿姐,外人就更不信了。” “嗯。”苏驰用力点头,脸上也绽开大大的笑容。 自己和阿姐有九年不见,他们其实都变了的。 “顾夫子听了你的回答不高兴了?”苏绾见他放松下来,唇边弯起一抹笑,“老师的想法是老师的,你要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不可盲从。” “明白。”苏驰开心不已,“我听阿姐的。” 苏绾抬手拍怕他的肩膀,给他预防针,告诉他自己过几天要出门半个月。 跟着宋临川的车队一起去北境,若是运气好能说动北境的官员合作,销路完全不需要担心,也不会压货。 堂堂太子,二十万斤的棉花吃下完全没问题,他自己也说东蜀缺棉花。 “阿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奶奶认真读书等你回来。”苏驰仰起脸,语气严肃,“我要成为阿姐和奶奶依靠。” 绝不让人欺负他们。 “那我就放心了。”苏绾好笑扬眉。 说了会话,招来的小姑娘陆续过来。见苏绾在店里,大家打过招呼,赶紧去干活。 苏绾没管他们,等宋临川一到便将准备好的协议递过去,让他签字。 “苏姑娘真的不跟在下回东蜀?”宋临川签字画押,搁下笔含笑看她,“到了东蜀,所有的商贸都可让你安排。” “你就不怕我把东蜀给卖了?”苏绾揶揄一句,说正事,“三日后我与你同路去北境。” “那太好了。”宋临川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正好,我这次来北梁要的战马也在北境。” 苏绾弯了弯唇角,又说:“只是同路。” 他是东蜀使臣,一路过去不会有危险,就怕回程。所以镖师她也会请。 “同路也行。”宋临川回头跟侍卫拿了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她,“在下还有别的事要忙,三日后过来取货,顺道出发。” 苏绾点头。 送走宋临川,苏绾带着秋霜去镖局签了镖单,又去糕点铺见秦小宝,安排自己离京后各种事项。 忙到傍晚,苏绾带着秋霜往店里走,路上净听到南诏国的使臣,就是该国长公主的消息。 她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但是显然这位长公主没这么想。 苏绾看着停在兰馨坊门外的骏马,黛眉微蹙。 原著中没有这个人物。 这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云锦对襟长袍,腰间绑着黑色皮革绅带,一头青丝扎成马尾,看起来英姿飒爽。 “你就是苏绾?”马上的姑娘轻盈跃下,笑容洋溢地拱手行礼,“我是穆瑶,南诏国长公主。” “找我有事?”苏绾态度冷淡。 这姑娘看着不像是来搞事? 123、123 穆瑶将手中的马鞭交给侍卫, 示意其将马牵走,这才仔细打量苏绾。 他们一行人进入北梁地界后没几天,安插在北梁的暗桩,便将苏绾的画像送到驿站。 根据暗桩收集到的消息, 苏绾是北梁皇帝看上的女子,出身民间姿色过人,身份是最低等的商户。 她到了汴京后一番打听, 得知苏绾是兰馨坊的东家, 便带了侍卫直接找来, 想要眼见为实。 若非一早看过画像,苏绾的这番打扮更像是俊美儿郎,风度翩翩。 还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美娇娘,没想到这么利落洒脱。 北梁皇帝好眼光。 三年前, 她随尚不是储君的大皇兄出使北梁, 入宫参加宫宴那日, 意外结识北梁的一位皇子。 那人独居皇宫内的一处院子里,俊美清瘦, 整个人冷得像座冰山, 好似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眼神一片死寂。 彼时她在皇宫里迷了路, 加上不喜汴京城中那班柔弱无骨的千金贵女, 于是死皮赖脸地留在那皇子院中躲清静。 那人好安静,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满足却从不开口说话。 逼他帮忙往崴伤的脚上涂抹药膏, 他也未有拒绝,像一尊木偶般。 离得近了,她看清他的眼里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藏得很深很深。 回南诏国后,她时常想起他,想起他仔细给自己上药的模样,心中甚是牵挂。 南诏国与北梁和亲的提议,是太子皇兄提出来的,父皇未加思索便点头同意。 后来北梁的国书送到,父皇改变注意打消了和亲的念头,却还是派她充当使臣出使北梁。她正好也想来见一见那人,故意闹了几日才勉强答应下来。 苏绾既是北梁皇帝看上的女子,对宫中的情形应当有所了解,跟她打听会合理许多。 大家都是女子,没什么不好说的。 自己身为使臣,若是跟北梁皇帝打听此事,难免会让他以为,南诏国在北梁安插了许多暗桩。 当年,北梁朝中常被提起的,除了储君便是几个年幼的皇子。 如今储君登基,几个年幼的皇子,不是被幽禁便是去了封地。自己无缘无故,问起一个从不被提起的皇子,容易惹来风波。 结识那位皇子的事,除了自己和身边的婢女,再无第三人知晓。 “不请我进去坐坐?”穆瑶背着手走到苏绾跟前,微微仰起脸看她,唇角含笑,“来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你这店里都卖什么。” “已经打烊了,殿下想看明日请早。”苏绾态度未改,“若是有别的事,也请明日赶早,谢谢。” 看她的举止和装扮,性格应该比较洒脱天真,她是真的有事找自己,就是演技不大行。 她应该是一入城就直接过来了,未有去迎宾馆报道。 “有生意上门也不做?”穆瑶低头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我这路上风雨兼程,太臭了,给我选一个合适的香囊,免得我入宫见北梁皇帝冲撞了他。” 她故意说的很大声,路过的百姓好奇停下热闹。 穆瑶留意到围观的人变多,不等苏绾出声,便又补了一句,“一锭银子不够,那便两锭。” 是自己鲁莽了,不该如此大摇大摆地过来,和亲的传闻传遍了北梁。自己一来就找上兰馨坊,难免会让人以为,自己真的要嫁给北梁皇帝。 “姑娘出手如此阔绰,打烊了也可再开门。”苏绾偏头吩咐秋霜开门,一脸泰然。 汴京虽不宵禁,夜里开门做生意的铺子,也多是与吃有关。 这会眼看天黑,出来做买卖的商贩都在往家赶,这些人散播消息的速度非常快。 等明天早上,估计整个汴京都会传,南诏国长公主财大气粗仗势欺人,前往兰馨坊闹事。 那些朝臣等的恐怕也是这个。若赵珩稳不住,立后之事必定有人主动提出。 穆瑶是个聪明又细心的人。 苏绾见秋霜开了门,淡淡出声,“殿下请。” 穆瑶大大方方跟上去,笑容狡黠。这个商户女不简单,比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千金贵女,有意思多了。 记得上回来,那些女子特意搞了个什么宴会请自己过去,个个脸上都写着瞧不起三个字。 苏绾是冷,但又不是那人身上的那种让人想要毁掉的冷,而是忽视。 就好像,不管来的人是谁,她不想理便不会理,半点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进入店内,婢女去点了灯,鼻尖满是淡雅清新的香气。 穆瑶脸上的笑容扩大,不等苏绾出声自己朝货架走去,饶有兴致地闻香寻香。 苏绾递了个眼色给秋霜,拿了盏灯先上楼。 穆瑶真不是来谈和亲的,南诏国的皇帝一开始应该是有这个想法,后来改变主意,估计是赵珩派行人司送了国书过去。 原著从柳云珊重生开始,到大结局的时间跨度是两年多。大结局时,赵珩登基一年,东蜀灭国,萧云敬获封大将军风光迎娶柳云珊。 整本书里,南诏国对北梁的威胁几乎不存在,既没有跟东蜀联手夹攻北梁,也没有和亲的剧情和派遣公主当使臣,出使北梁。 按照原著设定,北梁的兴衰,是萧云敬和柳云珊情感发展的背景世界。 参照目前的改变,这事又出现在赵珩登基一个多月后,应该是世界的自我补充和延续。 也就是说,接下来所发生的任何事,都在原著以外。这个完整的世界会有怎样的改变,便是她这个看过原著的人,也无法得知。 尤其是赵珩颁布一系列政策后,谁也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蝴蝶效应。 苏绾放下手中的灯,拿起火折子把另外的几盏灯也全部点亮,坐下来等穆瑶上楼。 若自己的分析没错,朝臣逼着赵珩立后只是第一步,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就是租田政策。 苏绾拿起香料册子翻开,过了会又合上,起身去屏风后边取来香料,认真调配。 她要给穆瑶调制一份特别的香料,若她明日早朝入宫,主动提起今夜之事,赵珩听到香料的名字便会懂得自己想要说什么。 梦境是否破除她现在也毫无把握,这几天她都是快早朝时才睡,碰到休沐她干脆晚上不睡,仔细按照《香料集》上的记录调香。 差不多配好,穆瑶从楼下上来,大大咧咧坐到她对面。 苏绾放下手中的香料,抬眸看了她一眼,冷淡出声,“说吧,想问什么。” “你这人好有意思。”穆瑶脸上的笑容扩大,“我母后说,能成大器者喜怒不形于色,果然。” 苏绾没搭理她,继续调配手中的香料。 穆瑶浑不在意,双手支到桌子上倾身过去,嗓音压到最低,“姑娘可知宫中如今还有几位皇子,是否有个不会说话的。” “那是二皇子,如今还在宫中。”苏绾依旧没有抬头,“殿下打听他作甚?”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她不是来搞事的。 “那他现在好吗?”穆瑶的眼神亮起来,“皇帝没把他赶到封地去?” 那明日入宫岂不是有机会见到他? “皇帝对他很是照顾,目前没有要送他去封地的意思,若是他自己愿意去,皇帝估计也不会反对。”苏绾抬头,恰好看到她眼中亮光,神色缓和了些。 二皇子不知遭遇了什么,已经很多年都不会说话,她会认识二皇子说明见过,时间应该也不是一两年内。 柳云珊重生后,回忆前世的剧情是从她被庶母算计,意外参与太子选妃开始。 自己在后宫待了整整一年,都没听到有人提过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是陈舒都没提过,像是不存在一样。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穆瑶趴到桌子上,竖起一个拳头顶着下巴,好奇打量她手中的工具,“你这是要给我调香?” “是,明日你入宫见皇帝,若是想去见二皇子,可告诉他你在兰馨坊买了香囊。”苏绾眉头舒展开来,“你入城后直接找来,想必是有人跟你通风报信了。” “咳咳……”穆瑶轻咳数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跟聪明人说话好累。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是把自己看穿了一般,比父皇和太子皇兄还恐怖。 “这款香叫向平之愿。”苏绾将调配好的香料,装入特制的袋子里,再放入从锦衣坊定制的香囊,抬起头看她,“殿下该回迎宾馆了。” 她在现世看过一部古装下饭剧,女配用这个词撩过书生,有女子婚嫁之意。 穆瑶拿着自己卖出的香囊,跟赵珩说要见二皇子,赵珩若是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就会懂这是在提醒他,不可为他人作嫁衣裳,小心南诏东蜀联手。 “我明日再来找你。”穆瑶拿走香囊闻了下,一双眼弯成浅月,“我这回要待十日左右。” 苏绾含笑点头,未有起身送她。 穆瑶走后,苏绾熄了灯下楼吩咐守店的师傅关门,带上秋霜回家。 宋临川此时也在迎宾馆,穆瑶住进去必定会遇到他。如果穆瑶有野心,这是他们洽谈合作的最好机会。 此时南北夹攻,北梁难以抵挡。 宋临川在信上说要待半个月左右才回东蜀,昨天却忽然改口,说三天后就要走。他这次还是来买战马的,没法不多想。 赵珩应该也想到了这些,内忧外患的局面并未彻底解决。 希望自己的狠心,真能缓解内忧的局势,先专心对外。 协议签署了也可以毁约,南诏国对北梁的威胁一直不大,为了开疆扩土也有可能背水一战。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正是两国合作的最佳时机。 苏绾越琢磨越头疼,暗自盘算破局的办法。 回到家,奶奶和苏驰还在等着她一块吃饭。苏绾又感动又心疼,“下回别等了,我忙起来就忘了时间。” “就是怕你忘了时间才要等着。”李氏目露慈爱,“我跟阿驰帮不上许多忙,若还不关心你,那是没良心。” “我以后尽量注意。”苏绾弯起唇角,“吃饭吧,你们也饿了。” “阿姐,奶奶特意给你煮了红鸡蛋。”苏驰献宝一样将一碗红鸡蛋端到她面前,“我给你剥,一定要吃一个,然后吃寿面。” 苏绾含笑点头。 他们不提,自己都忘了今天是生辰。 虽然不是自己真正的生日,这份心意也弥足珍贵。 他们都是自己的家人,这里是自己的家。 她会努力守住这一切。 一轮弯月悬在半空,夜幕下的皇宫透着丝丝清冷。偌大的后宫再无往日的吵闹,静谧而肃穆。 赵珩站在春语阁上,目光深深地看向太子府的方向,用力捏紧手中的发簪。 他今夜没法出宫,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还在御书房,争论官员考核之事。 苏绾在梦中曾说,由吏部派人下地方暗中调查各地官员是否尽责,呈送上来的考核结果只做参考。 吏部的崔尚书觉得此法可行,但消息泄露难免会让各地官员,联合起来欺上瞒下,使得考核的结果比原来更差。 两位侍郎是极力反对。 吵了一日都没结果,于是跑到御书房理论。他觉得烦,找了个理由暂时躲开。 考核的手段肯定要调整,此事他只跟崔尚书和两位侍郎提起过,消息走漏他们全都要负责。 赵珩闭了闭眼,低头看着自己给苏绾挑选的另外一份生辰礼,唇角抿紧。 官员考核之事,都让素来清正的崔尚书左右为难,租田政策在各地,只怕也会成为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工具。 内有未解,外患未除,他还不配求娶苏绾。 这几日,他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那梦境的出现并不受苏绾的控制。她之所以用这个理由拒绝自己,真正的顾虑是他尚未彻底掌控朝局。 他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陛下,南诏国的长公主和东蜀太子碰头了,听不到他二人谈了什么。”墨竹无声无息出现,“东蜀太子进了长公主的闺房。” “继续盯着。”赵珩偏头看他,“查出来和亲的消息是谁放的没有?” 他今日随宋临川出宫,暗地里一路跟踪的人有十几个,全部来自朝中的文武百官手下。 “一共两伙人,一伙是朝中大臣放出去的暗桩,一伙是南诏国的暗桩。”墨竹低下头,“南诏国的暗桩只有四人,东蜀的有上百人。” “飞鸽传书给萧将军,让他给东蜀找些事做,当初靖安百姓如何阻止开渠,就让他派人在东蜀国都怎么做。”赵珩转身下楼。 东蜀想要吞并北梁的狼子野心从未消散,停战建好细则既已签署,这五年的平静自己必须守住。 五年后,东蜀若是敢再次来犯,他便亲自挂帅踏平东蜀。 “是。”墨竹恭敬应声。 赵珩从春语阁出去,仔细将发簪收入怀中,大步返回御书房。 崔尚书等人还在争执,在门外都能听动静。 赵珩抬脚入内,面上挂着厚厚的寒霜,“吵了一日都未曾有结果,若是与东蜀开战时,尔等也这般前怕狼后怕虎,不如辞官回家享清闲。” 崔尚书不是驭下不力,而是想借着侍郎之口,说出自己的顾虑。 自己给了一日的时间给他们演戏,该收场了。 “臣这便安排下去。”崔尚书在朝中多年,又亲眼看着天子从储君监国到一国之君,很是清楚这位新君的脾气。 他既觉得此举可行,日后出了纰漏自己倒也不用担心,算是有护身符。 “吏部要精选出几个刚正不阿之人,全面负责此事,所有结果直接交给朕。”赵珩目光寒凉,“人数按每府两人挑选,选出来后成立严行司,设司正一人,其余职位再议。” “臣遵旨。”崔尚书恭敬行礼。 “臣遵旨。”两位侍郎也跟着行礼。 赵珩抬脚过去坐下,赶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崔尚书轻轻吐出口气,安静退下。 新君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捉摸,也不再像为登基前那般有所顾忌,日后朝中的争斗怕是会越来越隐蔽。 他不过是想维持住表面的平衡,如今竟是也不行了。 两位侍郎跟在崔尚书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御书房的房门关上,四周安静下去。 赵珩拿起奏折,仔细批阅。 秦王世子还幽禁在东宫,禹州方面的秦王旧部,也被江崇处理得差不多。 这个隐患拔除,剩下的便是让所有不干活的官员回家,让没饭可吃的百姓,吃上饭。 赵珩批阅完两本奏折,想起苏绾之前去铁匠铺一事,皱起眉头开门出去。 “陛下。”江崇山前迎他,“可是要回宫?” “你明日在禁卫军中发一则公告,会带兵会做新武器的人,将委以重任。”赵珩一脸严肃,“只要有真本事,便是小兵也无妨。” 苏绾说过,一个国家想要不被外敌,最好的办法便是提高武器,精炼士兵。 “属下明日就办。”江崇恭敬行礼。 “飞鸽传书给梨廷和陆常林,命他们选拔人才举荐给朕。”赵珩大步走下台阶。 礼部送上来的秋闱进士名册他仔细看过,可用之人寥寥,大多都是考了十几二十年的。 这些人若是为官,首先想要做的,便是拿回那十几二十年读书花费的银子。 倒是之前恩科中选的,有数十人的年纪都不大,如今都在国子监。 等明年春闱,估计能选出来十几个可用的,届时陆常林和谢梨廷入京,自己会轻松许多。 朝中也需要些新人,压制剩下的那些老臣。 赵珩回到长信宫,梳洗一番拿了苏绾送的香囊放到枕边,疲惫睡下。 翌日早朝。 南诏国长公主以使臣身份入宫,送上南诏国的贺礼,还有希望通商建好的国书一份。 赵珩看罢国书,交给孙来福。 孙来福收起拂尘,朗声念了一遍安静退到他身边。 “众位爱卿觉得南诏国的诚意如何?”赵珩神色漠然,“朕以为可以考虑。” 穆瑶被他身上的冷意吓到,用力吞了口口水。 北梁的皇子都是从冰山上下来的吗?一个比一个冷。那位二皇子在她看来已经是极冷,未曾想到,皇帝更冷。 苏绾也冷冰冰的,他二人在一起不怕被冻伤? “老臣以为,跟南诏国通商建好可行,跟南诏国互相封锁边境已有两年,如今打开恰恰好。”谢丞相出列,“南诏国所提的条件可再斟酌。” 其余朝臣陆续出列,支持谢丞相的观点。 “既然如此,与南诏国通商建好事交由谢爱卿负责。”赵珩环顾一圈,嗓音更冷了些,“朕这两日听闻坊间传言,说南诏国要与北梁和亲,不知消息从何而来。” “此事与我无关。”穆瑶硬着头皮出声,“我南诏国的国书上并未提及此事。” 殿内安静了一瞬。 赵珩看都不看穆瑶,接着说:“父皇驾崩不过月余,便有人故意放出此等大逆不道的消息,是想让朕背上不孝的骂名吗!” “陛下息怒。”谢丞相再次出声,“坊间传言不可信。” “坊间传言不可信?”赵珩反问一句,倏然沉下脸,“朕孝期未过,再有人放出此等消息,或建议朕立后纳妃,一律革职查办!朕身为帝王都不守孝道,百姓当如何看朕!” 空气一片死寂。 朝臣缩着脑袋,谁都不敢出声。 一直到早朝结束,原本想要建议他立后纳妃的朝臣,个个心有余悸。 百善孝为先,谁也反驳不了。 穆瑶双腿发软,想直接出宫又惦记二皇子,一时间犹豫不决。 这次见不着,等下次再入宫便是细则定好之时,更没机会。 “公主可是还有事。”赵珩漠然掀唇,“若还有事,直说无妨。” 她身上带着个跟自己一样的香囊,应该是昨日入京后去过兰馨坊。 “苏姑娘卖给我一个香囊,名字叫向平之愿,她会说告诉你这件事,我便可去见二皇子。”穆瑶低下头,脊背一阵阵发寒。 她要冻僵了,这人比传说中可怕数倍。 “孙来福,带长公主去见二皇兄。”赵珩身上的冷意散去,丢下穆瑶径自走下台阶。 向平之愿……苏绾也在担心南诏国和东蜀联手,故意拿香囊的名字提醒他。 赵珩低下头,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浑身轻松。 他会让她实现愿望的。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宋临川离京的日子。 出于礼节和宋临川的邀请,赵珩下了早朝后,带上江崇和侍卫出宫给宋临川送行。 赶到迎宾馆,宋临川一行已准备妥当。 “苏姑娘与我一道回东蜀。”宋临川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她此时在铺子里等我。” 自己此行收获满满,买到战马又跟南诏国建立通信,还有苏绾陪着到北境。 他就不信,赵珩听到苏绾跟自己走的消息,还能淡定。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一天,出了一身汗总算舒服了。普通感冒,万幸不是新肺炎~~~~ 感谢在2020-02-05 23:41:41~2020-02-06 23:45:15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不理0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2-05 23:41:41~2020-02-06 23: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不理0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4、124 赵珩面上古井无波, 一颗心却仿佛浸在醋缸里,又酸又胀。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相信苏绾,此时不是该生气的时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一起去琉璃馆吃饭当日, 苏绾拒绝了宋临川两次,每次都态度坚决。 不过几日时间,她怎会突然改变主意? “在下已经答应苏姑娘, 她到了东蜀后, 国中所有的生意她随便挑。”宋临川继续刺激他。“其实我此番来来访, 是受她所邀。她被我的诚意打动,这才下定决心随我回东蜀。” “挺好。”赵珩胸口的醋意更浓,下颌线也悄然绷紧,极力克制住去质问苏绾的冲动。 她与宋临川有书信往来? “苏姑娘是个奇女子。”宋临川又笑, 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而我三生有幸, 能得她与我同行。” 只同行到北境罢了。 这几日他在迎宾馆一点没闲着,安插在汴京的暗桩也送来了许多有用的消息, 譬如北梁自赵珩监国后, 颁布的一些政策。 看着都是在讨好贱民,但也真的有用。 坊间传言, 这些政策的颁布都是因为苏绾。 这事也不算无中生有。 苏绾一介平民, 还是北梁最低等的商户女,能让一国之君的赵珩青眼有加,必然有她吸引人的地方。 自己被她所吸引, 也是因为她聪敏而不浮躁。 宋临川余光瞧见赵珩依旧未有明显的反应,唇角勾了勾,再加一剂猛药,“上回来汴京,苏姑娘收了我的定情信物。” 赵珩抬了下眼皮,反应平平。 他不提自己还想不起来这事。他去福安寺时,苏绾也在寺内茹素,那玉佩不过是为了求苏绾联系他而给的。 即便真的是定情信物,也是苏绾的自由。 彼时,自己尚未找到她。 就是如今,自己也不能要求她必须如何,她从未属于自己。 以自己对苏绾的了解,她不会看上宋临川。 她写信宋临川,只是为了跟他做生意。自己应该相信她,若是自己都怀疑她…… 赵珩眯了眯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苏绾从未喜欢自己,她喜欢的是贺清尘,无论梦境还是现实她都只喜欢贺清尘。 “走了。”宋临川有点捉摸不透他的态度,吩咐侍卫一声,翻身上马。 赵珩也上马跟着他一块往兰馨坊去。 一行人到了兰馨坊,苏绾已在门外等着。 除了两架马车,她身边还多了个陌生的男人,看穿着打扮像是江湖人士,武功似乎不弱。 赵珩漫不经心地挪开眼,好容易压下去的妒火陡然窜高。 她准备得如此充分,三天前见面,她却半个字都未和自己提过。 “苏姑娘。”宋临川从马上下去,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着朝阳,笑容洋溢,“都准备好了?御寒的衣物可有带齐,北境这会快下雪了。” “按照你的提醒都准备妥当了。”苏绾未有多想,又不是跟他去东蜀。 北境要到月底才会降雪,从汴京过去加紧赶路的话,大概五天后就进入北境,再走两天就能到交界的地方,完全来得及。 “那就好。”宋临川得意扬眉,“出发吧,趁着天好多赶路。” 苏绾略一颔首,偏头注视赵珩片刻,抿着唇上车。 她知道此举会让赵珩误会,他不去太子府,贺清尘的实验又在关键时期,自己真的没法联系他。 也不能贸然入宫,这样做会掀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南诏国的长公主穆瑶还在迎宾馆住着,两国要和亲的传言,这几天闹得街知巷闻。 自己入宫,只会让大家更相信流言是真的。 朝臣收到消息,站出来联合给他施压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他可以用孝期未满堵住朝臣的嘴,然而朝臣也可反驳他,三年后再举行封后大典,先立后纳妃和守孝并不冲突。 以他的身份,尽早为皇室延绵子嗣,不止是孝道还是重中之重。 只有彻底的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才能给各自喘息的机会,让那些朝臣无话可说,争取更多的时间稳固之前颁布的政策。 争取除掉所有的阻碍。 这几天,汴京城内流传的,关于他们如何结识的版本,已经更新到她只路过东宫,赵珩便一见钟情。 再传下去,估计要变成她珠胎暗结怀了龙种。 群众对八卦的热爱,古今不变。 苏绾上车坐好,暗自懊恼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宋临川到底是一国储君,他跟穆瑶肯定见过面,说不定还建立了通信。 他故意要赵珩送他出城,无非是希望赵珩放松警惕,让赵珩以为东蜀不会跟南诏联手。 自己应该给赵珩留一封信的。 可惜事已至此,再想也无用。赵珩是帝王,他想的应该比自己更多。 此去北境,她正好也看看各地租田政策执行得如何。从汴京到边境的城池,沿路要经过不少府州县。 窥一斑而知全豹。国中其他地方执行得如何,看完地理和气候都最差的几个地方,就能知道大概。 马车外。 墨霜偷偷看了眼赵珩,见他在看着自己,赶紧比划了个他交给他们的‘无事’的手势,绷着神经上车。 他未有要求她们汇报苏绾的一举一动,她们按照命令行事,因此没上报苏绾要去北境一事。 赵珩抬了下眼皮,绷紧的面容稍稍舒展。 无事……是说苏绾还会回来,她与宋临川只是同路? 墨霜见他未有指示,放松下来,撩开帘子上车。 车夫扬鞭催马出发,大队人马动了起来,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赵珩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苏绾车边的江湖人士,唇角抿紧。 出了城门,宋临川勒停马匹回头,唇角扬起笑容朝赵珩客气拱手,“多谢陛下相送。” 赵珩回礼。 “策……”宋临川正回身子,用腿拍打马肚子加紧上路。 赵珩骑在马上,目送车队走出视线,一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才出声,“墨竹。” 墨竹策马上前,“陛下。” “派两个人去帮墨霜,那个江湖人士靠不住,若是发现宋临川枉顾她的意愿,将人劫去东蜀,一定要拦下。”赵珩沉声吩咐,“去吧。” 墨竹领命退下。 赵珩又待了一会,策马回城去太子府。贺清尘肯定知道苏绾为什么要出远门,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 到太子府下马,贺清尘正带着弟子在院内晾晒药草。 “怎么有时间过来?”贺清尘略诧异。 “你知道她去哪?”赵珩开门见山,“她未有通知我。” “苏姑娘吗?我这几日一直盯着实验没合眼,她来过两次,未有跟我说出门一事。”贺清尘狐疑看他,“苏姑娘离开汴京了?” 重阳节当日,他带着柳云珊买了很多工具回来,又定制了一批,用来提高药汁的纯度。 这几日一直忙着这件事,没在意其他的。 苏绾竟然离开汴京了,赵珩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 “嗯。”赵珩心情好了很多,“跟着宋临川一道,估计是去北境,不知何时回来。” “苏姑娘一定会回来。”贺清尘听说是跟宋临川一道走的,也放了心,“还有其他实验需要她指导,她不像是做事有始无终的人。” 苏绾是自己见过的,思想和眼界都不输男子的女子,很多见解比他周到得多。 “我先回宫,你这边有任何需要可直接跟管家说,他会送信给我。”赵珩彻底放松下来。 苏绾确实不是做事有始无终的人。 “明白。”贺清尘微笑点头。 赵珩上马出去,带着江崇等人回宫。 经过太平坊,有铺子开业百姓在街上聚集,他们不得不慢下来。 赵珩余光一扫,看到苏绾的糕点铺子,干脆停下来吩咐江崇去买红豆饼。 江崇诧异了一瞬,勒停马匹下马。 “兰馨坊的东家跟着东蜀太子走了,之前谁说她和咱陛下是一对的?” “何止说她跟陛下是一对,我听到的消息都说她怀身孕了。” “好好一个姑娘,就因为救了陛下一命便被如此编排,太过分了。” “可不是。这么好的一姑娘,传这些话的人都什么居心。” 几个民妇聚在一起等对面新铺子开张,大声议论苏绾。 赵珩面无表情,等着江崇买了红豆饼出来,旋即继续上路。 宫外的传言竟传得如此难听,苏绾这几日承受了多少白眼非议?所以她才会选择跟宋临川同路,借此平息流言? 赵珩回头看了眼城门的方向,心底霎时盈满了眷恋。 她如此聪慧又顾全大局,自己决不可负她。 傍晚时分,宋临川一行进入沿路的第二个县县衙。 苏绾从马车上下去,稍稍活动了下腿脚,回头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宋临川。 出了汴京后,他们马不停蹄一直在赶路,中午休息时只吃了些干粮。他看起来也很不舒服,形容疲惫。 按照马车的时速,他们今天只走了一百多公里,距边境还有好几百公里。 这一路过来还都是官道,再往前路不好走速度更慢。 “可有累坏?”宋临川脸上浮起笑容,“寻常女子可受不了这份折腾,在下一路上都很担心姑娘撑不住。” “还行。”苏绾略略颔首,“进去吧。” 宋临川应了声,吩咐手下去换马喂马要房间,跟着抬脚入内。 第一次见苏绾,他是见色起意,觉得她干净得跟仙女似的,养个这样的美人在身边,看着心情也会好。 后来再见,她赠言贺清尘让自己见识到她的狡猾,也见识到她与寻常女子不一样的眼界。 这一次,他不单见识了她的狡猾,还见识到了她与众不同。 汴京百姓传言,她曾在宫中当宫女因而结识赵珩。然而重阳节当日,她面对赵珩始终不卑不亢,并无面对君王的惶恐和卑微。 就好似,她与赵珩是平等的。 面对自己她也是这个态度,毫无刻意逢迎的痕迹。 如此奇女子,为何不是生在东蜀? 若她生在东蜀,自己便是强娶也要将她娶回太子府当侧妃。 进了县衙,县令和夫人迎出来,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和晚饭。宋临川提出要一壶酒,含笑看着苏绾,“苏姑娘要不要喝一杯,夜里凉。” “不必了,我不喝酒。”苏绾淡然拒绝。 宋临川笑了下,未有勉强。 安顿好,饭菜送上来,两人趁着还不是特别凉,就在院内的石桌用饭。 县衙不设迎宾馆,但是有给往来使臣居住的院落。 就算使臣住进来,也是县令吃什么使臣就要吃什么。 知府会好一点,基本都设有迎宾馆,条件也比县衙好。 这些都是宋临川一路上跟她说的,她一概不通。 “还是在汴京舒服些。”宋临川喝了口酒,笼在夕阳余晖下的脸庞浮起明显的红色,“让姑娘跟着受委屈了。” 他身份特殊,住客栈也不是不行,就怕皇叔的人跟过来行刺。 县衙至少还有几个官兵能挡一挡。 “还好,没什么委屈的。”苏绾扬眉,“喝酒误事,你身为东蜀储君,想必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这地方离汴京不算太远,可终究不是汴京。 “很多。”宋临川把酒拿开,端起碗认真吃饭,“姑娘可是在关心我?”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在北梁境内。”苏绾轻笑了下,语气倏然变得冷淡,“上次你来就有人想要你的命,借机挑起两国战争,百姓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宋临川语塞,好一会才闷闷出声,“姑娘提醒的是。” 皇叔一直未有放弃,上次与北梁太师等人的合作,自己没谈成,皇叔也失败了。 这次他怎会放过机会。 来的路上自己就遇到不少埋伏,进入北梁地界才好些。 “你的命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还是东蜀和北梁无数百姓的。”苏绾抬眼看他,“自你第一次离开汴京至今已有两月,东蜀国中的威胁依然存在,你就不觉得憋气?” 宋临川怔住,“你为何如此了解东蜀的情况?若是赵珩告知你这些,你如今说出来不怕我杀了你?” 这几日她未有跟赵珩见面,一直都在安排离京事宜。 跟踪她的人盯了三天,也没找到丁点她跟赵珩有私情的证据。 她说出这番话,要么是之前赵珩跟她说过,要么便是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看来我说中了。”苏绾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你为何会觉得赵珩会跟我说这些,我只是个宫女。” “可宫女又如何得知东蜀朝中情况。”宋临川放下碗筷,双眼危险眯起,“你到底是何人?” 她当真只是个,在宫里当过宫女的商户女? “我便是我,殿下父皇是否……”苏绾话还没说完,宋临川的侍卫匆匆过来,递给他一封信。 宋临川展开信看了会,还给侍卫示意他下去,“我吃完就回房。” 侍卫退下。 苏绾扬了扬眉未有做声,继续吃饭。 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她得说服宋临川不要轻易挑起战争。他是东蜀的下一任皇帝,也差不多要登基了。 要是能说服他,给北梁争取两三年的时间,国力和兵力都提高到一定程度,便可无惧威胁。 北梁朝中的大臣,也不敢再对着赵珩指手画脚。 这个世界因为她和赵珩无意间入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记得宋临川是死在龙椅上,还是被赵珩杀死的。 她能拦住赵珩不主动开战,也要拦住宋临川。 倘若战争无可避免,她会跟赵珩一起面对,相应的准备她也会提早安排。 空气诡异的安静下去。 宋临川食不知味,思绪纷杂。 他离开东蜀还不到一月,国中便传出他在路上染了重病的消息,还有传言说他不配成为储君,所以菩萨怪罪下来让他生病。 菩萨能管那么宽?无非是皇叔在散播谣言。他如今还在路上就这么传,到了边境估计真的要病死。 就算不病死皇叔也会让他死。 苏绾刚才提醒自己,肯定不是因为提前知道这个消息。 她刚才似乎还提到父皇? 宋临川打住思绪,端起酒杯嗅了嗅又缓缓放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姑娘刚才提到我父皇,你也认识?” “不认识,我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你父皇是否给了你很多历练的机会,而你似乎没珍惜过。”苏绾也不吃了,唇边弯起浅笑,“是不是这样。” 他第一次来就没自己拿主意,身为储君,看清北梁的朝局后应该立即做出判断,而不是优柔寡断。 “是……”宋临川有种被人看透的错觉,心头无名火起又无处发泄。 父皇也一直说自己不成熟。 同样的话,从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就挺没面子的。 “东蜀进犯北梁两年,一点好处没捞到,还让威胁到你的人趁势壮大,若你登基怕是不久就要亡国。”苏绾点他,“内忧不除,开疆扩土又没有国力支撑,只会让人有机可乘。” “姑娘是在指点我?”宋临川脸上的颜色加深,无地自容,“受教了。” 她身为女子却将朝堂看得一清二楚,别说侧妃之位,便是后位都配不上她。 怪不得赵珩如此倾心于她。 出宫诏令,御赐牌匾,凡是他身为帝王能做的,都做了。 “不敢当,我只希望北梁和东蜀能和平共处,不想有天我自己也成为万千流民中的一员。”苏绾失笑,“你去忙吧,我去走走活动下腿脚。” 宋临川起身行礼,“姑娘请。” 东蜀与北梁之间的仇怨,关键是赵珩能不能放下,而不在于他。只要北梁不动,东蜀在建好细则签署的时间内,决不主动出兵。 当初进犯北梁,是皇叔拉着一班朝臣数次谏言,父皇才同意出兵。 东蜀的兵权在父皇手中,将来会在自己手中。 只要自己不点头,没人敢乱动。 “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好歹相识一场。”苏绾微微颔首,起身从他身边越过去,招呼秋霜出门。 中午路过的那个县,租地政策执行的不错,县令是刚上任的,核实过的符合租田条件的百姓名单,就贴在县衙门外。 这个县衙门外没有,县令看着也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走出县衙,街上已经没有多少百姓。 苏绾往人多的地方去,选中一位还在卖帷帽,看起来比较憨厚的大叔,含笑出声,“大叔,能否跟您打听下,附近哪儿有卖糕点的铺子?” “直走到路口往东便是了。”大叔笑着给她指了路,顺嘴问道,“小哥是外地人?” “是,我赶着入京参加明年的春闱。”苏绾唇角含笑,“我家乡出了租田的政策,为何此处没有?” “怎么没有,全让县令的亲戚和乡绅给分完了,咱老百姓只分到最差的一顷。”大叔愁眉不展,“这报名还要交银子呢。” “这样啊,这县令真不是人。”苏绾跟着骂了一句,顺手给他十文钱买了三顶帷帽,“谢谢大叔,我先去买糕点了。” “谢谢小哥,小哥来年一定金榜高中。”大叔脸上的笑容扩大。 苏绾笑笑,将帷帽交给秋霜,继续往前走。 她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这儿离汴京不算远情况都这么恶劣,更远的地方估计更不会好。 离京第六天,一行人终于抵达跟东蜀交界的安宣府。 宋临川从第二天开始变得很沉默,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苏绾半句不问,只一路收集各府州县的租地政策的执行情况。 比她预想的要烂,表现好的几乎都是赵珩早起安插的人,新换上来的就只有三两个表现不错。 即便是有工部派人在兴修水渠的平崇,政策执行的也一团乱,分到肥沃的良田的基本都是关系户。 幸好自己没有头脑发热,选择跟赵珩继续。 光是平崇一地受灾的百姓闹起来,就能搅得北梁动荡不安。 敌国不动,无非是没有好时机。 自己主动递刀子过去,就不能怪人家趁火打劫。 苏绾从车上下去,感觉到明显的冷意,旋即接过秋霜递来的斗篷披上。 “姑娘这一路也累了,先回房歇会收拾一番,稍后我做东请姑娘去酒楼吃饭。”宋临川神色憔悴,苦笑连连,“我这习武之人都遭不住。” 这几日,国中的来信越来越频繁,父皇和母后都担忧不已。他回了信父皇都还放心不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拼命赶路。 “那好,我们先上去。”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带着秋霜先上楼。 她的骨头也快颠散架了,难受有一点,不是很强烈。 进屋坐下歇了会,小二送热水上来。 苏绾洗了个澡,收拾得差不多,宋临川身边的侍卫上来敲门,请她们下楼。 安宣府地处边境,是这一带的经济中心,两年的战乱使得民不聊生,停战后尚未恢复过来。 城内最好的酒楼,看着跟汴京的小饭馆差不多,生意倒是不错。 苏绾跟着宋临川上楼喝了会茶,边上的空座来人。宋临川皱了下眉头,未有做声,他身边的侍卫暗暗戒备。 “公子,你要的糕点。”秋霜将糕点放下,和镖师一起站到一旁。 苏绾看出情况不对,悄然绷紧了神经。 宋临川的那位皇叔,果然是不想他回东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缓两天估计就能按时更新了,o(╥﹏╥)o~~~么么哒~~ 感谢在2020-02-06 23:45:15~2020-02-07 23:38:13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呆萌的大雨子 11瓶;夜光 10瓶;zzzz 5瓶;白月光 2瓶;玲珑红豆、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5、125 隔壁桌的人发现情势于自己不利, 不等小二上茶便坐到角落的位置去,离宋临川和苏绾远远的。 宋临川的侍卫跟秋霜交换了下眼神,抬脚朝中间的位子走过去。 秋霜环顾一圈,和镖师一起跟上, 各自拉开椅子坐下。 他们暗卫营的老贾带着人跟来了,就在楼下,真动起手来也不怕。 气氛有些微妙。 苏绾收了目光, 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 压低嗓音打趣宋临川, “他倒是一点都不怕你知道。” “奶奶还活着。”宋临川压着火气,“没抓到确凿的证据没法动。” “那确实不好办。”苏绾本想说,没有证据就制造机会让对方主动送上证据,考虑到东蜀的麻烦要是解决了, 肯定会影响到北梁, 及时改口。 太后能影响的事情太多了, 虽说后宫不干政,然而真正不插手的没几个。 手心手背都是肉, 只要不闹出格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看过的古装下饭剧里, 太后差不多都这样。 “所以没辙。”宋临川摊手。 皇叔跟父皇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奶奶又极为宠爱皇叔, 怎会允许他们父子对皇叔下手。 “时间有时也是武器, 看谁能熬过谁。”苏绾半真半假的安慰一句,见小二送菜上来,唇角弯了下, 拿起筷子。 宋临川也拿起筷子,狐疑看她,“你其实有法子解决?” 以她对东蜀朝局的了解,不会没办法。 “没有,我说了我只是个宫女。”苏绾神色自若,“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古往今来皇权争斗从未停息,东蜀不过是另一个北梁。” 宋临川沉默下去。她说的倒也没错,东蜀确实是另外一个北梁,所以两国打了两年都损失惨重,谁也赢不了。 眼下北梁朝局大改,赵珩以雷霆之势登基,处理掉所有心怀叵测的朝臣宗室。而东蜀还在泥潭里挣扎,朝局动荡。 不用五年,一年后北梁的国力兵力便会强过东蜀,若还主动开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宋临川想到离京第一日,苏绾曾说内忧不除,自己登基早晚亡国,心中对她的佩服又深了几分。 她在局外,不必考虑任何阻力和打压,理清其中利害反而看得更清楚。 能看清就肯定有法子。 “姑娘言之有理。”宋临川正色看她,“不知道姑娘可愿意指点在下,此局如何破?” 能者皆为师,赵珩能放得下身段,自己也能。 太师、丞相、宗室、开国功臣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赵珩却在短短时日内,将这些人尽数除去,其中必有她献策的缘故。 北梁新颁布的几项惠民政策,怕也都是她的授意。 自己有眼无珠,只看到她美貌着实不该。 “这局我真的不会。”苏绾扬眉,“这几日马不停蹄赶路,没准休息好了就能想到办法。” 她会也不能教。 “也是。”宋临川见她不想说,笑了笑,未有勉强。 吃完回府衙,天彻底黑了下来。 苏绾也累得不行,洗漱一番倒头就睡。 宋临川回房,安插在安宣府的暗桩来报,东蜀境内的绥东府内发现晋王的暗卫,人数不少。 “给父皇飞鸽传书,我在安宣府要修整几日再回东蜀。”宋临川寒着脸坐下,叫来侍卫,“那两人处理了?” “处理了,除去这两人还发现有十多人在盯着府衙。”侍卫回话,“暗卫营已做好准备,保证殿下的安危。” 宋临川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皇叔如此明目张胆,一边在国中散播谣言一边派人暗杀自己,想来是已经做好了各项准备。 自己一死,皇弟今年刚十六岁还什么都不懂,几个庶出皇兄又怎会错过上位的机会。 说不定,来暗杀自己的人当中,就有几位皇兄的人马。 苏绾说的没错,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勾结,赵珩经历过。 而自己,正在经历。 一夜无事。 苏绾睡醒过来,睁开眼看着花里花俏的床帏,莫名有些失落。 那个梦境真的消失了。 从离京至今她每晚都早睡,却再也没有梦到那个梦境,反而时不时会梦到苏驰梦到现世。 梦境也变得无比短暂,一夜好几个梦,唯独没有梦到赵珩。 以前不想他的时候总会入梦,想他却梦不到,略心塞。 自己一路辛苦收集到的,租田政策执行不到位的证据不少,想要传给他都没办法。 北境是他的势力最早渗透的区域尚且如此,其他的地方真的不敢想, 苏绾发了会呆,掀开被子起床。 他的事急不来,自己的正事得赶紧办。 收拾妥当出去,宋临川带着侍卫已离开府衙去马场选马。 苏绾和秋霜、镖师一起吃过早饭,准备妥当,吩咐秋霜带上特意准备的糕点,也离开府衙。 秋霜戴上帽子手套还冷得直哆嗦,出门看了一圈,见老贾就在附近,顿时安了心。 昨晚宋临川的暗卫营猎杀那两个刺客,他们没有参与,但都去看热闹了。 宋临川的暗卫营和那刺客的功夫都一般,他便是想要劫走苏绾也不容易。 进入商铺比较集中的街道,秋霜见苏绾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禁有些好奇,“小姐,我们今日要干嘛?” 这一路过来,苏绾打听的消息很杂,从学堂到医馆还有租地政策,税赋减免情况什么都打听。 “去见一个老朋友。”苏绾鼻子冻得通红,“有正事要办。” 她在汴京买下的那座宅子的房主,就在安宣府做买卖。 当初去官府给房契改名后,自己跟他要过地址。 “明白。”秋霜微笑点头。 街上人很多,从东蜀过来的游商,牵着马匹驮着些紧俏的东西沿街叫卖。小贩挑着担子大声吆喝,卖糖果卖针线,比汴京要热闹。 苏绾带着秋霜一路打听过去,终于找到前房主的铺子——吕记米粮糖果炒货铺。 铺子很大,上下两层的结构,底下是米粮有两个小二和一个掌柜看着。来买米粮的百姓很多,有点挤。 楼上是糖果和炒货,这会离过年还早,看起来稍微有些冷清。 苏绾的运气不错,前房主吕岳州刚进了一批糖果,正带着楼上的掌柜在清点。 她看了一圈糖果,坐到柜台附近等着。 过了会,吕岳州清点完新货,含笑看她,“姑娘好魄力,还以为你是说说而已,这一路过来可不容易。” 他卖完宅子过来,不赶路慢悠悠走了半月都累得慌,妻儿也遭不住。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常出门,路上的辛苦可想而知。 “也不是很难。”苏绾开门见山,“我一路打听过来,说是北境种植的棉花都在安宣府交易,为何街上看不到收棉花的铺子。” “姑娘打棉花的主意?”吕岳州诧异,“这笔生意寻常人可吃不下,我前日看到汴京锦衣坊的东家了,他似乎也是为了棉花而来。” “这事我知道,没来之前牙行的东家就告诉我了。”苏绾一点都不意外,“我想知道下,往年这棉花是怎么卖的。” 他来安宣府已经好几个月,又是生意人,对商业信息肯定敏感。 “往年都是棉花贩子来收,再运往各地。不过那位锦衣坊的东家手段不简单。他一来,安宣府的百姓在就在传,他是皇上派来的,要全部收购棉农的棉花。”吕岳州苦笑,“姑娘要跟他抢不容易。” 苏绾扬眉,“就是百姓互相传的,安宣府未有下令?” “对,知府大人又不是谁都熟悉,这事从他到了就开始传。”吕岳州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再有两日便是花市,就是棉花交易集市,所有的棉农都会来卖棉花。” “多谢大叔告诉我这些。”苏绾站起来,示意秋霜将糕点送上,“这是我铺子里自己做的,回头可能还需要大叔帮我做些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辛苦。” “看得出来姑娘是个敞亮的人,相信姑娘给的价钱也不会低。”吕岳州起身拱手,“等姑娘的消息。” “好说。”苏绾含笑回礼。 从吕记出去,苏绾也不逛街了,直接回府衙。 别人见不到知府大人,自己想见还是很容易的。这也是当初,她决定跟着宋临川同路过来的原因之一。 锦衣坊的东家若真的是皇商,到了安宣府必定拜访知府,否则谎言容易被戳穿。 听吕岳州的意思,盯着棉花生意的人不止他们,肯定还有其他地方的富商过来试图运作。 二十万斤的棉花转手出去,刨除人工和成本以及税赋,利润将近一万两银子。 数据上可能会有些出入,但是能吃下来,再扩大种植面积明年就不止这个数目了。 趁着宋临川还在安宣府,自己左手收了右手卖,没有囤货之忧也不用担心运输。 宋临川这回要了三千匹战马,带来的人手不少,银子也够多。 苏绾算了一路账,回到府衙立即找迎宾馆的管事,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唇角微弯,“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要跟知府大人谈,麻烦帮我传个话。” “姑娘你可别害我,知府大人今日刚好有空,我这就给你去传话。”管事看了眼银子,吓得直哆嗦,“姑娘稍等。” 这可是东蜀太子带来的姑娘,自己敢收她的银子,手别想要了。 早上那太子出门前已经给了十两银子,让自己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这位姑娘。 “那便多谢了。”苏绾收起银子,自己找地方坐下。 估计是宋临川跟他说了什么。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迎宾馆的管事折回来,脸上的惧意散去依稀多了几分笑意,“姑娘请。” “有劳了。”苏绾客气道谢。 迎宾馆就在安宣府府衙左侧的院子里,出门右拐就是府衙大门。 苏绾跟着迎宾馆的管事穿过校场,安宣府知府迎出来,态度客气,“在下乃安宣府知府张奉如,不知姑娘要见张某,可是对迎宾馆有意见。” 这女子是跟着东蜀使臣从汴京来的,自己虽是安宣知府,招待不好东蜀使臣回头陛下怪罪,免不了责罚。 “民女苏绾见过张大人,民女并非东蜀使臣,仅是与宋公子同路而来罢了。”苏绾礼貌福身,“民女斗胆,想要跟张大人谈一笔生意,不知道张大人可给这个机会?” 宋临川到底是东蜀太子,自己不挑明身份反而不好谈。 这知府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眉目清朗正气十足,应该是个十分靠得住的人。他守了六年的安宣府,肯定深得赵珩信任。 “生意?”张奉如打量苏绾片刻,请她入内,“姑娘里边请。” 光是这份胆识就能看出,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他倒真有些好奇她想要谈什么。 “小的先告退。”迎宾馆管事的见张奉如没反对,拱了拱手,转身退出去。 “多谢张大人。”苏绾松了口气。 张奉如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转头往里走。 苏绾带着秋霜不疾不徐跟上。 秋霜悄悄收回手,打消取出令牌的念头。 陛下未有下令让他们亮明身份,只说若宋临川真打算劫人,可调用安宣府的官兵,通知镇军将军陈瑞武。 进入东院,张奉如跟院里的婢女说了声,领着苏绾去书房。 “坐吧,不知道苏姑娘想要谈什么生意?”张奉如绕到书桌后坐下,看苏绾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这姑娘能跟东蜀太子一路过来,还让那太子礼遇有加,不简单。 “棉花。民女进入安宣府后留心看过,安宣府的百姓虽远离了战火,日子依旧艰难。若张大人肯与民女合作,民女倒是有一计可改善民生。”苏绾神色从容。 整个北梁,棉花产地几乎都集中在安宣府治下的几个州县。由于地理原因,大多数都是平原干旱地带,居住的百姓也很多。 但已经开垦出来的土地却不多,好好利用起来,不止能增加棉花的产量,也能让更多的百姓吃上饭。 “姑娘总要说了法子,本官才能决定是否合作。”张奉如目光如炬。 这姑娘看着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像是无的放矢。 关于棉花的生意,此前已经有人来找自己谈过,他还未决定是否与对方合作。 对方的条件是一斤棉花给安宣府十文钱的辛苦费,要安宣府出面,征收所有的棉花。 再有两日,一年一度的花市开放,安宣府治下的州县所产的棉花,会全部运到花市出售。 往年棉花都是卖到汴京和南境,今年跟东蜀通商,因此打棉花主意的商人不少。 不算前几日来的和眼前的姑娘,想要与自己搭上关系的富商,已不下十人。 “张大人想必也在为租田政策执行一事头疼?”苏绾不答反问。 安宣府治下的州县,出现不少中饱私囊之事,他身为知府若不及时管辖闹出乱子,他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正好自己手上有比较明确的名单,他换个方法去求证,便能知道哪些州县在糊弄他,算一举两得。 “看来姑娘准备充分,连这事都打听过。”张奉如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生意人,总要先算利弊。”苏绾失笑,“张大人如今苦恼的两个问题,一个是租田政策是否执行到位,另外一个便是如何能让百姓吃上饭,民女可同时帮大人解决这两个问题。” 张奉如来了兴趣,“姑娘且说。” 这口气未免太大。 自己在安宣府六年,各种办法都试过,也仍有无数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种出来的棉花,就没人舍得用,一年的收入就指着那点棉花。 “安宣府治下的州县荒地不少,此是其一。其二,我手中有一份,记录各州县租田政策执行情况的名单。”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卖棉花给官府可获得荒地的开垦资格,谁弄虚作假一看便知。” 张奉如若有所思。 卖棉花给荒地开垦资格,这是在租田政策之外的新政。若有州县中饱私囊,未分的荒地肯定不够,等于自曝其短。 “民女不止今年收棉花,往后每年都收,并且会按照律法缴纳税赋。”苏绾知道他被自己说动,又补充道,“民女还会教百姓一个法子,如何在地里同时种植两种作物。” 北境的气候不适合种植两季作物,但可以参考现世的套种法。 既能种可食用的粮食蜀黍,也就是高粱,同时又能种棉花互不耽误。 给了棉农思路,说不定还能套种其他的作物。 她一路过来打听过,套种法在北梁尚未出现,种植方式比较单一。 “姑娘不愧是生意人。”张奉如被她口中,那个同时种两种作物的办法吸引,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主意也出得出人意料。” “张大人说笑了,官府若是肯出面帮忙,该缴纳的税赋民女一分都不会少。”苏绾佯装不急,“大人可好好考虑再做决定。” 张奉如爽朗笑出声,“你给本官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本官若是还不答应,便枉为父母官了。” 前边那人一斤棉花给十文钱,就算全部收了库房也就多个两千两银子,百姓还是无饭可吃。 这姑娘缴纳税赋,银子不多,但她出的主意可是于所有百姓都有利的,无法用银子衡量。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百姓吃上饭,当然选她。 “大人抬举了。”苏绾的脸色悄然舒展,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希望合作愉快。” 张奉如又笑,招呼婢女去把师爷叫来,书写契约拟发公告。 苏绾见他想得如此周到,便不做声了。 张奉如办事爽利,签订好契约官府收购棉花公告也贴了出去。苏绾将套种法写下来交给他,告辞出去,带着秋霜回头去找吕岳州。 有官府出面,她得有人手干活才行。 吕岳州在安宣府开米粮店,人脉不少。 找好了人手,等花市一开她再跟宋临川借几个侍卫,跟张奉如借几个官兵,棉花收完打包好就能让宋临川带回东蜀。 得益于张奉如是真的想为百姓做事,她的计划才能顺利。 回到吕岳州的铺子,客人没早上那么多。 苏绾跟一楼的小二打听一番,得知吕岳州还在楼上,径自上楼。 吕岳州坐在柜台后算账,听到动静看过来,脸上随即浮起笑容,“姑娘这么快回来?” 他听说公告的事了,才贴出来所有的百姓都跟沸腾了一样,夸知府大人英明。 只要把棉花卖给官府,每户可自行开荒五亩地,这样的好事谁不喜欢。 这姑娘才走没多会又回来,这事多半跟她有关。 此招一出,锦衣坊那位东家便没戏可唱了。 “有事需要吕大叔你帮忙。”苏绾坐下来,淡然出声,“麻烦大叔帮我找一百个人打包棉花,每个人我给你一两银子的人头费,工钱我跟他们另算。” 吕岳州惊讶睁大眼,“真是你啊?” 他居然还给猜中了?这姑娘果真不简单。 这一笔少说也能赚个八千两银子。 “是我。”苏绾眨了下眼,又说,“方才给你的糕点味道如何?” “内人和犬子甚是喜欢,姑娘想开铺子?”吕岳州再次被她给震到,“这是打算在安宣府定下来?” 苏绾失笑,“有想开铺子的想法,但不是现在,等开春天暖了我还会回来。” 吕岳州也笑,“姑娘打算给多少工钱,说准了我好帮你找人。” “每天五百文钱,管吃饭。”苏绾拿出银票递过去,“两天内找齐。” “这价钱有点高了。”吕岳州接了银票,劝道,“一百文钱都很多人抢着干。” “吃力气的活,五百文不算多,天冷了也没地方赚钱,多给些无妨。”苏绾叹气,“战火刚停,吃不上饭的百姓太多了。” 吕岳州也跟着叹气,暗笑自己太计较,“这事包在我身上,姑娘放心。” 苏绾起身道谢,约定好看人的时间,别过吕岳州带着秋霜下楼回去。 她还没正式跟宋临川谈这个事。 回到府衙门外,围在公告墙前的百姓,比她们出去时多了一倍,都在讨论卖棉花可以开荒的事。 苏绾站在人群后方听了会,正欲回去,耳边忽然听到有关东蜀的消息,复又收回脚步。 “听说咱的太子不行了,我昨日才看到大队人马进了府衙的迎宾馆。” “你又不认识太子,万一真不行了呢。” “也是,绥东府那边都传遍了,都在等着看太子是不是真的要死了,说是菩萨在惩罚他。” 说话的人往前挤,苏绾扬了扬眉招呼秋霜回迎宾馆。 什么菩萨,应该是赵珩的人在东蜀放出来的流言,跟当初平崇百姓不准开渠的说法一样。 难怪宋临川这一路安静得不像话。 这种流言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苏绾进了院子,管事的迎上来,神色紧张,“姑娘,有位公子要见你。” “谢谢。”她谢过管事的,下意识往花厅看去。 公子?赵珩不会疯到追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缓过来,早上起来一看附近又确诊四个,更无力了,o(╥﹏╥)o~~ 感谢在2020-02-07 23:38:13~2020-02-08 23:31:54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绘孜 7瓶;木樨是木樨、初夏 5瓶;一颗陈美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6、126 那男人背对着迎宾馆大门, 坐姿散漫,脊背微微有些佝偻,看背影不像是赵珩。苏绾放了心,大大方方地跟着管事的进去。 男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苏绾, 微笑起身,“苏姑娘好,在下是汴京锦衣坊的少东家纪元朗。” “公子为何要见我。”苏绾态度冷淡。 这少东家一脸精明相, 说话时一双眼滴溜溜地转, 不是值得合作的人。 看他的架势, 似乎是来威胁自己? “明人不说暗话,在下知道方才贴出去的公告和姑娘有关,这棉花的生意我要三成。”纪元朗咄咄逼人,“姑娘莫不是以为跟知府合作, 便可高枕无忧?” “纪公子莫不是以为, 你找我说几句狠话我便怕了?”苏绾抬眸看他。 上门来警告她?自己敢千里迢迢跑来北境, 就没想过空手而回。 “看得出来姑娘的胆子不小。”纪元朗愠怒,“你可知在这北境地界, 我锦衣坊说了收棉花, 便是官府出面也不好使。” 他许给张奉如每斤棉花十文钱的好处,自己全部吃进今年的棉花, 再给额外的红包, 张奉如最少可入账五千两银子。 知府一月的俸禄也不过三十两,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原以为张奉如会接受好处,毕竟这事于双方都有好处, 便是拿部分出去缴纳税赋他也赚了大头。 自己等了两日,等来满城的公告。所有的棉花今年由官府收购,凡是卖给官府的,还能获得开垦荒地的资格,每户五亩。 他多方打听才知,张奉如今日一早,见了个跟着东蜀使臣一道来的姑娘,后来就有了贴满安宣府的公告。 未免自己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他仔细打听过,她跟东蜀太子只是同路,根本不是那太子的什么人。就是跟北梁的皇帝也没关系,无非是得了一块匾。 锦衣坊在汴京开了三十年,就是这安宣府也有铺子,论实力和财力无人能比。 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妄想一口吞掉整个北梁的棉花生意,简直是做梦。 要吃下这笔生意,也是锦衣坊吃。 “好不好使,公子等等便知晓。”苏绾不欲跟他继续废话,说完便站起来掉头回房,“公子请回,这儿是迎宾馆,不是公子能来撒野的地方。” 来之前她做过关于锦衣坊的功课,除去汴京总店,还在国中设有十三处分店。有自己的织布坊和工人,还养了数百个绣娘。 主要经营丝绸和成衣,对棉花的需求并不大,每年的收购量占不到产量的三分之一。 纪元朗这次亲自过来,和自己一样看中的是东蜀的需求。 他敢来威胁自己分一杯羹,估计也有依仗。 就是不知,到底是地痞厉害还是知府的府兵厉害。 “在下奉劝姑娘一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纪元朗站起来,眯起眼恶狠狠盯着苏绾的背影,牙关要紧。 他提早三日过来布局,便是想独吞棉花生意,今后每年只一项进账就上万两银子。 哪怕东蜀吃不下这么多货,以锦衣坊如今的织布技术,也能将棉花织成布出售,不会有囤货之忧。 一个姑娘家罢了,她要收棉花就得找工人打包,还得找商队送去东蜀,还要去钱庄兑换铜钱。 哪一个环节自己都能卡死她。 再说了,自己还有大伯这个杀手锏。他就不信,一个知府还敢得罪朝中的侍郎,除非他不想升官了。 就算她能全部避开也无所谓,自己只需要一把火,便能让她血本无归,让她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纪元朗眼底布满了阴鸷,用力攥紧拳头。 “纪公子想太多了,我什么酒都不喝。”苏绾回他一句,拐进回廊回房。 这纪元朗是个隐患,自己得计划下防止他出阴招。 不止他,还有从各地过来的富商。就这么一块肉,人人都想吃,就看谁有本事吃到。 “小姐,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一顿,太气人了。”秋霜气鼓鼓嘀咕,“什么玩意,竟敢威胁到姑娘头上。” 苏绾可是未来皇后,岂容这等宵小之辈欺辱。 “不必。”苏绾回她一句,推开房门进去,一屁股坐到书桌后自己动手研墨,“私下的手段现在还不需要用,看他出什么招。” “是。”秋霜应声安静下去。 苏绾抬头看她一眼,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拿笔列收购时需要的人手。 打包的工人吕岳州帮找,若是纪元朗插手,有可能一个人都找不到。 她得做两套方案,防止出现无人可用的情况。去兑换铜钱一事也有可能出岔子,纪元朗敢开口就拿三成,方方面面都有可能会给自己设限。 张奉如在安宣府的口碑不错,他肯为自己背书其实已经赢了大半,剩下的问题解决掉就好。 苏绾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列下来,又拿了张纸,写新的合作协议。 扩种棉花,意味着百姓自留的新种子可能不够,她得把这个也考虑进去。 全部写完,苏绾拿起纸张吹干墨汁折好,带上一路上记下的名单和自己的房契地契,汴京府衙盖过章的身份证明,起身出去。 “姑娘可是饿了?”秋霜跟上。 从早上到现在,苏绾就吃了一碗牛肉面,这会都晌午了她还没吃午饭。 “还不是很饿,我去见知府大人。”苏绾偏头看她,“你和镖师先去吃饭,衙门里不会出什么事。” 纪元朗不会胆大到在府衙里对她做什么。 “不行,我可不敢离开你。”秋霜果断拒绝。 那镖师在暗处保护,她在明处,还有老贾他们俩,就为了不让她出事。 “随你。”苏绾见劝不动,干脆就不提了。 出迎宾馆进入府衙,一队府兵从外边回来,看着差不多有两百人。苏绾让到一旁,暗暗计上心来。 穿过校场拐进东院,早前见过她的婢女迎上来,客气出声,“姑娘可是来找张大人的?” “是,我这还有些事情需要跟张大人商议。”苏绾微笑看她,“劳烦帮我通传一声。” “不必了,姑娘随奴婢来便好,张大人交代过姑娘来了直接去书房。”婢女福了福身,领她进去。 张奉如在处理公文,听婢女通传后点了下头,示意苏绾进去。 “这是民女一路过来收集到的名单。”苏绾将名单放下,从容落座。 张奉如放下手中的公文,拿起名单翻了翻,脸色骤然发沉。 北境气候干燥寒冷,各州县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大多吃不上饭,知县的俸禄也不高。 将田地分租下去,本该是让百姓受益的事,偏偏有人目光短浅。 这份名单有的粗略,有的详细。提到的人自己还都算熟悉,他们具体私分多少都有记录,百姓肯定怨声载道。 如此作为,根本不配为官。 今年的官员考核即将开始,他一直以为自己治下的州县,政策执行得比较好。 派去调查的人回来也是这么说的。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幸亏自己尚未将各州县的考核成绩上报,真报了上去,会捅出天大的篓子。 北境可一直是陛下最看重的地方。 “多谢姑娘给本官送来名单。”张奉如缓了缓火气,放下名单看她,“可是还有其他事?” 方才她走后,自己差师爷去打听了汴京那边的消息,师爷还未回来。 此女从汴京来,目的是棉花生意,却沿路收集租田政策执行情况,还给自己出主意,如何让百姓吃饱饭。 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商人。 “确实还有事相求。”苏绾微笑点头,“盯上棉花生意的人不少,民女人生地不熟,恐到时打包的人手不够用,钱庄无法兑换出足够的铜钱。” “姑娘想如何处理?”张奉如神色严肃。 她所说的问题确实存在。 光是来找自己的人就不下十个,其中不乏往年就开始收购棉花的商贩。 “民女了解了下,安宣府有府兵五百人。若民女请不到打包的工人,希望大人每日可安排一百人帮忙打包,三十人维持秩序,每日的工钱每人六百文。”苏绾平静出声,“除此之外还有事。” 张奉如示意她接着说。 这个事不难办,安宣府没有吃空饷的府兵,一天六百文差不多是半个月的俸禄,想去的人会不少。 “入冬后这边也没什么活,大人可以派人下去提前划分可以开荒的地方,等开了春立即开荒,还不耽误播种。种子不够的问题我会安排人解决,另外会免费送一些适合栽种的种子过来。”苏绾拿出契约书递过去,“您看下。” 张奉如下意识地又看了她一眼,拿起契约书。 为官多年,他遇到无数上门给他送银子的,却还是第一次遇给他送政绩的。 他仔细看完契约书,佩服之余又暗暗好奇她的身份。 这当真只是寻常商女? 恰在这时,师爷过来敲门。 张奉如放下契约书出去,师爷不等他出声便将他拉过去,饿紧张得不行的模样。 “出了何事?”张奉如皱眉。 “前几日来的那位纪公子,身份可不简单。”师爷急白了脸,“他大伯是户部侍郎,咱把这棉花的生意给那姑娘,怕是不妥。” “户部侍郎的侄子?”张奉如轻嗤,“消息可准确?” 户部侍郎的侄子又如何,跟他合作,自己的仕途怕是也差不多该到头了。跟那姑娘合作,眼见的能给百姓带来实惠。 这实惠还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影响深远。 “准。”师爷往后退了退,拿出一封信递过去,“纪公子说,他原本不打算用到这封信,他看不过大人被个女骗子骗。” “本官被骗,那东蜀太子如何说?”张奉如动怒,声调也克制不住拔高,“那可是要当国君的人。” 能让东蜀太子一路护着过来,到了这儿什么都给安排最好的,且学识和见解都不俗,如此骗子还挺少见。 张奉如心思电转,按着师爷的肩膀拖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嗓音压低,“让你打听汴京的消息,情况如何。” “没打听到什么特别的事,听纪公子说武安侯和两位国公都成了庶民,南诏国使臣来访,陛下可能要和南诏国和亲,没别的了。”师爷耸肩。 “下去吧,纪公子若是再来告诉他本官没空,另外你安排几个府兵去各个城门守着,看到棉农来卖棉花,就告诉棉农卖给官府可以多分地。”张奉如收起纪元朗的信,掉头回去。 一个户部侍郎罢了,自己来安宣府当差可是陛下的安排。 师爷长了半天嘴,讪讪退下。 还以为他会改变主意,谁知他反而更加支持那姑娘?平民女子和户部侍郎的侄子,不是该选后边那个,日后才有机会入京吗? 看不懂。 张奉如回书房,拿起苏绾补充的契约继续往下看,不时瞄她一眼。 自从陛下将自己安排到安宣府,这些年他找来无数的种子让百姓栽种,能种好的寥寥。 她竟敢保证一定能找到适合栽种的作物,若是找不到,明年收购棉花时税赋翻倍。 这些种子,她也不需要百姓和官府出一分钱。 张奉如看到最后的房契地契,和个人户籍证明,眉头舒展开来,“一切按照姑娘的意思来,若有需要本官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若是爽约,自己毫无损失。 荒地会交给百姓自己开垦,棉花种出来她不收有的是人收,种子不够自己想法子解决,她若是能解决自然更好。 “暂时没有别的问题,合作愉快。”苏绾站起来,等着签了字盖上安宣府的公章,自己也签字按手印,一人拿一份留底。 “府兵随时有空,开市当日若是姑娘雇不到人,跟本官说一声便是。”张奉如也站起来,含笑看她,“本官很期待来年开春后,姑娘送来的种子。” “放心,我既然敢保证就一定会送过来。”苏绾扬眉,“不会让张大人失望。” 张奉如又笑,客套两句重新坐下看公文。 苏绾收好契约,和秋霜出了东院直接回的迎宾馆。 宋临川傍晚才回,苏绾和他一起吃完饭,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自己和安宣府合作收购棉花一事。 “姑娘需要多少人,说便是。”宋临川不等她说完便知晓她想干嘛,“今年的棉花收购价格比去年略高,我正好带战马回去,到时可以一起带走。” “收购价一斤六十文钱,我卖你一斤一百文。”苏绾一点都不客气,“具体能收到多少我现在还没法确定,你先预付一万两银子定金,要全部兑换成铜钱。” 要是超过了自己添部分,剩下一半货款是纯赚。 宋临川好歹也是东蜀太子,她没有不用的道理。 纪元朗想要搞事,就先让他得意两天。 张奉如已经命人去城门守着,只要是棉农入城就告诉他们,卖给官府可以多得五亩地。 多几十文钱可买不来几亩地,光是这个政策,就会让棉农用脚投票。 她是一点都不担心,纪元朗趁机提高收购价抢货。 “姑娘这是空手套白狼啊。”宋临川打趣一句,爽快答应下来,“明日一早我便命人去兑换,姑娘不必担心。” 从马场回来,他一路上都听人在讨论,卖棉花给官府有地种的消息。 不用想也知道是苏绾出的主意。 她是真精明,跑一趟北境就拿走了整个北梁的棉花生意,那知府也不知是怎么被她给说服的,竟然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不过这个方式对百姓来说,确实是大好的政策。 只管种出来不用担心卖不掉,反正有官府兜着。这么大一批货,便是她毁约不要了,心思活络一点官员也能找到新的买家接手。 等回了东蜀,自己也可这般笼络民心,把北梁没有的玩意集中起来,统一卖到北梁。 售出的风险转嫁,百姓的日子会变得好过,自然拥戴他这个未来的君王。 宋临川抬眸看她,唇角不自觉上扬。 “那好,我可能还需要几个机灵武功又好的人,防止收购来的棉花被人纵火。”苏绾轻笑,“不白白找你帮忙,事成之后我送你一计,让东蜀百姓夸你这个储君爱民如子。” 宋临川脸上的笑容扩大,“成交。” 苏绾俏皮扬眉,“我回去休息了。” 宋临川起身送她出去,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自己这个太子在她眼中,只是个合作伙伴,怕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知赵珩在她心中,是何样的地位? 花市开市前一天,安宣府开始变得热闹,离得远的棉农陆续进城,住到府衙门外。 苏绾安排妥当所有事项如约去吕记。 果不出所料,吕岳州没能找到人帮她打包。 “锦衣坊的少东家放话,谁敢去帮你打包,日后别想在安宣府挣钱。”吕岳州苦笑连连,“这位少东家可不是善茬。” “没事,我已经安排好了。”苏绾拿出单子递过去,“这些东西帮我备齐,直接送到府衙校场。” 吕岳州接过单子看了眼,眉头霎时舒展,“这些好办,我的杂货铺里都有。” “多少银子我现在就给。”苏绾失笑。 “上回给的一百两够了,我点清楚了立即给送过去。”吕岳州被她自信的样子逗笑,“希望姑娘一切顺利。” “借大叔吉言。”苏绾客气一句告辞下楼。 吕岳州笑了笑,决定明日也去瞧热闹。他也好奇这姑娘,如何在没有人帮忙,又没有足够铜钱的情况下,收购棉花。 苏绾出了吕记便带着秋霜往回走。 经过钱庄,她唇角弯了弯扭头进去。 店里有小二在守着,掌柜的在算账,看着有些冷清。 “我来兑换铜钱。”苏绾唇角含笑,“你们钱庄能兑换多少。” “姑娘要兑铜钱是吧?”小二拔高嗓门,悄悄推了下身边的掌柜,“掌柜的,有人上门兑换铜钱了。” 掌柜的心里一惊,放下手里的账本抬头看去。 纪公子说的那姑娘还真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含笑起身,“姑娘打算兑换多少?” 纪公子要求他不得兑换,可他也要养家糊口,前日来兑走了一万两的那位爷说,自己若是敢不给这姑娘兑换,钱庄日后也不必开门了。 为了小命着想,铜钱肯定要兑出去,但不能多兑。 “两千两。”苏绾拿出银票递过去,“要等多久?” 掌柜的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银票,“一刻钟,送哪。” “送到迎宾馆。”苏绾微微有些诧异,还以为不能兑换。 八成是宋临川来兑的时候,说了什么重话。纪元朗又不在这边常住,花市结束就走,钱庄却是要一直开下去的。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姑娘稍等。”掌柜的收起银票,出了柜台招呼伙计去库房。 苏绾坐下来喝茶等着。 一刻钟后,两千两的铜钱装在独轮车上送出来,掌柜的还派了两个护卫帮忙押送。 苏绾支付了手续费,起身出去。 一万两千两银子,够只收完今年的棉花了。回头卖给宋临川还能收回来一万两,扣除自己花掉的两千两成本,还有一千多两的杂费,净赚七千两。 张奉如就算离开安宣府,交接之时也会提醒接任的人,这个生意的不能让人抢走。 实在不行,自己还有赵珩那张牌可用。 以后每年光是棉花一项,就有一万多两银子的收入,再开几家店铺插手别的和民生有关的生意,不出十年她就成首富了。 想想就激动。 花市开市第一天,苏绾搬了张桌子跟秋霜一起坐在校场入口处,等着官府的府兵称完棉花,支付银子登记姓名。 纪元朗带了一伙人过来,被府兵拦在府衙门外,气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 “官商勾结,安宣府的知府一定收了此女的好处,才会让她收棉花!”纪元朗口不择言,“我们要求公平买卖!” 棉农一个都没搭理他,只有他带来的那群地痞跟着起哄。 还有吕岳州找过的一百来人,看到府兵在帮忙打包,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纪公子不是说她请不到人手,便没法收棉花吗!”有人愤愤不平,将怨气撒到纪元朗身上。 一天五百文,三天下来够一家子花半年了,这小子简直是在砸他们的饭碗。 “你没看到知府跟她勾结吗!”纪元朗有点慌。 “这位公子说话最好有证据。”师爷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张大人为官清廉,跟苏姑娘的合作更是互惠互利,何来勾结一说。” “什么互惠互利,倒是让我等开开眼界。”纪元朗来了脾气,大声叫嚣,“我们也要看证据。” “对,我们也要看证据。”围观的几个商贩和一百多个挑夫大声附和。 师爷微微一笑,拿出苏绾和知府大人签署的契约展开,“认字的自己上来看。” 几个商贩凑过去看了一遍,心虚散去。 这哪是来做生意的,分明是来行善。免费提供种子,种子也要银子买的,万一种不活还得补,跟无底洞一样。 纪元朗也看了契约,但还是不服,“她签了契约也未必能做到,谁知道是不是私下给了张大人好处。” 怪不得会出卖棉花能分地的政策,原来是苏绾自愿当冤大头。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她这么搞日后他们岂不是得有样学样?! “这小子满口胡说八道,契约上说,收棉花的姑娘开春会给百姓送种子,这不是给知府的好处而是给我们老百姓!”有人已经压不住火了,“揍他!” 纪元朗想跑都来不及,被那一百个挑夫围起来,拳头如雨点般砸到身上。 他带来的护院教头也没能幸免,被挑夫拉扯着一顿揍。 吕岳州看够了热闹,暗自决定日后好好跟苏绾合作。她不像是正经商人,背后似乎有很大依仗。 纪元朗主仆俩好容易逃回客栈,追来的挑夫还不打算放过他们,要不是带的人多,估计会被打死。 纪元朗被踩断了一条腿,又气又恨。 “少东家,现在要怎么办?”护院教头也伤得不轻,“安宣府的医馆还没开,您得尽快治伤。” 那些个挑夫是要把他往死里打。 纪元朗想到苏绾竟然将府衙当仓库,险些把牙齿咬碎,“回汴京,回头再收拾她。” 苏绾能跟张奉如合作,不过是沾了东蜀太子的光,等回了汴京可没有什么太子给她撑腰。 “我马上去安排。”护院教头应声退出去。 纪元朗疼得满身大汗,对苏绾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苏绾对此一无所知,三天的花市结束,总共收了二十一万斤棉花。 其中二十万斤卖给宋临川,剩下的一万斤,白送五千斤给张奉如,让他给安宣府所有的衙役和府兵做棉衣。 还有五千斤打包雇车,准备带回汴京。 第四天一早,苏绾收拾妥当,去跟宋临川告别。 “我明日也要走了,再见得半年后,你可否每月给我写信?”宋临川痴痴看她,“好歹帮你赚了七千两银子,总算是你的朋友吧。” 从她决定来北境,到这几日的所有安排,让他更清楚的意识到,她不会看上自己。 “没问题,当初的承诺我现在兑现。”苏绾淡淡扬眉,“趁着东蜀国内不知道棉花是被你全部买走,你安排两个人先回东蜀,把棉花的价格炒到三百文钱一斤,这样很多百姓都买不起。” 一床被子二两多银子,寻常百姓真的用不起。 “然后呢?”宋临川唇角弯起,“我回去后,再宣布买走了商贩手里所有的棉花,每斤一百文钱卖给百姓?” “对,但是你得把这件事做到位,不能让其他商贩趁机囤货,最好是由自己的人去卖。”苏绾也笑,“你得让百姓觉得你真把他们放心上,你还能借着这件事,平息关于自己的流言。” 宋临川轻轻笑出声,“真想让你跟我回东蜀。” “我会去做客,有你这样的合作伙伴我也很荣幸。”苏绾含笑摆手,“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宋临川怅然若失,眼神也黯淡下去。 若非这回买了太多战马,又买了一堆的棉花,他绝对要将她劫去东蜀。 车队出发,苏绾彻底放松下来,脑海里满是赵珩的身影。 最多两年,她会让北境所有的百姓都吃上饭。 一路走走停停,回到汴京已经是十月中。苏绾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兰馨坊让车夫把棉花卸下来。 等着店里的师傅卸货的间隙,秋霜一脸开心的从店里过来,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嘀咕,“姑娘,那位赵公子来了。” 赵珩?苏绾心跳乱了一瞬,扭头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总觉得头上有点绿。 苏绾:回头给你一片草原。 赵珩:…… 感谢在2020-02-08 23:31:54~2020-02-09 23:34:57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尽繁花 56瓶;森之血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7、127 店里一楼没人, 苏绾抬头往上瞄了眼,隐约看到赵珩的背影,唇角不自觉上扬加快脚步上楼。 赵珩听到脚步声回头,不等她靠近便迎上去, 一言不发地将她揽入怀中抱住,颤抖亲吻她的头顶。 她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他日日早睡却不曾再入梦, 甚至没梦到过她。 那个梦境像是真的彻底消失了。 每天他都在盼着她平安归来, 生怕宋临川做出过激之事, 将她劫去东蜀。 他抱得用力,苏绾被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心底却软得一塌糊涂。 这些日子,她也很想他。 还以为回来也见不着, 没想到他这么快找来。 许久, 苏绾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推开他,缓缓仰起脸看他, 眼神清亮, “松手,被人看到不好。” 这一个多月他似乎也很辛苦, 眼看着瘦了许多, 也更好看了。 “瘦了。”赵珩垂眸,眼底满是缱绻,嗓音隐隐有些发哑, “可是路上辛苦?” 老贾过了安阳便提前入京,告诉自己她平安归来的消息。他等不及想要见她,丢下未处理完的政务直接出宫。 “还行,去的时候有点赶,辛苦一些。回来这一路都是慢慢走,不算辛苦。”苏绾扭头走开,坐到书桌后方抬头看他,“朝中如何?” “陆常林升任户部尚书,下月履职,柳尚书封了右相。”赵珩的神色缓和下来,过去坐下。“你觉得如何?” 谢丞相和崔尚书等人都比较清正,但涉及自身利益,同样会推诿。原来还有韩丞相和太师互相掣肘,如今只剩他们独大。 “柳尚书封右相也还行,但工部尚书你得安排懂这方面的人接任,不要只会动嘴皮子的文官,修桥铺路不懂的人去管,会出大问题。”苏绾神色严肃,“陆常林管户部没什么问题。” 户部主管财政,陆常林算是他的嫡系亲信,为人聪明又忠心用着也比较放心。 陆常林这次算是火箭升迁了,从禹州知府到同安巡抚还没几个月,直接空降户部尚书。 “兵部尚书由原来的侍郎升任,空缺的兵部侍郎还未选出合适的人选,工部尚书一职也空缺。”赵珩唇角微扬,“修桥铺路兴修水渠,我倒是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柳尚书得知禹州的水渠也是她建议秋收后修,直言可举荐她先到工部任职,过后升任。 “别打我的主意,对了我有件东西给你。”苏绾站起来,转头去书架上拿了一张图纸,回到书桌后坐下,“这是我在回来的路上画的,从汴京到安宣府这一路的新路线图。” 北境驻军目前看是够了,若是再出事,不管是赤虎军还是其他援军,要要支援都不容易。 粮草和军饷运送也很难及时送到。 去的时候宋临川赶时间,凡是能抄近道的地方都抄近道走,回来走的全是官道加上带了棉花,速度才特别慢。 不说修到现世高速的水准,起码要缩短各个驻军营地的距离。南境的官道如果是按照她在梦里规划的那样修,援军行进的速度能比北境快上三天。 真打起来,快一天赢的把握就增大几分,何况是三天。 “我回头找工部论证。”赵珩仔细收起图纸,又心疼又感动。 去的路上没闲着,回来的路上也没闲着,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帮他。 苏绾扬了扬眉,拎起茶壶倒茶,习惯性拿了一块糖递过去,“我和安宣府的知府张奉如签了契约,开春后还得去一趟。” “嗯。”赵珩接过她递来的糖,剥开丢入口中,眼中浮起笑意。 她在北境做的事老贾都说了,张奉如的信也送到了汴京,还在信里夸了她一通,未有半点抢功的意思。 张奉如还建议,日后北境种出来的各种农作物,能卖钱的都交给她安排。 跟当初贺清尘写给自己的信一样,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她的欣赏和佩服。自己何其有幸,能认识她,还得她如此维护。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苏绾喝了口热茶,脸颊升上热气,“我这边还得卸货。” 汴京还没下雪,但是气温已经降得很低。去的时候穿一层薄的棉衣,回来披着斗篷还觉得冷。 “痨病病毒的来源查到了,已经处理干净。”赵珩垂眸看她,口中的糖化开,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去,心里也跟着甜起来,“还有件事。” 苏绾略诧异,“嗯,你说。” 竟然找到了传染源,他说的处理是把人隔离起来,还是全……杀了? “我打算在太医院增设相应的职位,管理国中的官办医馆、医学堂、草药种植等各项事物。”赵珩将她的表情收进眼底,略无奈,“染病的人是南诏国过来的,三五个人,因口音不同未能入境。” “那跟他们接触过的人多吗?”苏绾还是觉得残忍。 明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然而碍于目前的医疗水准有限,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青霉素治不了痨病。 她对化学和医术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提取到能够治疗痨病的药物。 青霉素都不能提取。 出发去北境之前,贺清尘用来治疗外伤的药汁,最多是含有青霉素的原液。 这个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实验,才能得到浓度合适的原液,用于治疗一些常见病。 “没有接触到北梁的百姓,他们在南诏也被驱逐了,平日里就靠卖病毒换点吃的。”赵珩说完,见她神色缓和下来,唇角扬了扬,“我的问题还没回答。” “可以增设,这些职位也要用懂得医术的人管。”苏绾又喝了口茶,负责卸货的师傅上来,见有客人在又往后退。 “库房装不下了是吗?”苏绾放下茶杯,抱歉的看着赵珩,“我去忙,你先回去吧。” 城里关于他俩的流言基本平息,不能再被人看到了。 刚才车队入城不少百姓围观,万一有哪个大臣恰好陪夫人上街看到他,白费她那么多心思。 “等你一起吃饭。”赵珩坐着没动,“我有准备。” 苏绾摇摇头,随他去。 他是皇帝,自己又不能把他轰出去。 下楼回后院看过库房,苏绾让师傅把其中一间,没有放多少香料的厢房腾出来,用来装棉花。 等培育出更高产的种子,北梁的棉花产量会提高很快,她得提前想好东蜀消耗不了那么多后,剩下的棉花该怎么处理。 北梁普通百姓穿的衣服,大多是麻质的,稍微有点的家底的穿棉布和丝绸。 多余的棉花可以织布,可以做别的东西继续卖,光是北梁也能消化一半的产量。 她一开始以为北梁最多一个省那么大,这次去北境才知道,这个世界就三个国家,各自的版图还挺大。 除了第一天走了一百公里左右,剩下的五天每天都要换马,半夜上路,前后走了差不多一千公里才到边境。 并且这个世界跟现世的历史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南诏两面靠海,北梁和东蜀都在内陆。 北梁和东蜀交界以外的地方,全是草原和荒漠,不清楚有没有人居住。 苏绾等着师傅腾空了厢房,掉头去整理刚搬出来的香料。 “东家,有个事我得告诉你。”负责进香料的师傅跟进来,嗓音压得很低,“前几日,给我们送沉香的吴东家说,日后不能给我们沉香了。” “出了什么事?”苏绾偏头看他,“无缘无故取消合作,没个说法吗?” 几天前忽然变卦?就算她不在,兰馨坊也在正常开门做生意,她进城后也没听到关于兰馨坊要关门的传言。 “吴东家说,姑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师傅压低嗓音,“这几日还时不时有人来捣乱,都是些乞丐。” “知道了。”苏绾抿了下唇角,想到一人——纪元朗。 除了他,自己没得罪过谁。 馥香坊往宫里送香料的生意被自己抢了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真要打击报复自己,趁着自己不在汴京时,最好下手,没必要等到她快回来才有动作。 纪元朗的可能性最大。 她收完棉花去找吕岳州时,听他说纪元朗似乎被打伤了,还伤得不轻的样子。 “你到底是个姑娘家,兰馨坊虽有皇帝御赐的牌匾,还是要小心些。”师傅叹气。 她走了快一个月都好好的,偏偏人都在路上了,却有人来店里闹事。 每回不给银子打发就不走,搞得都没人敢上店里来。如今连原料都买不到,日后更加艰难。 “放心吧,我能处理得来。”苏绾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又说,“你这几天去南诏进货时,顺便帮打听当地有什么作物耐旱,顺路买个几百斤的种子回来。” 去北境之前她没想到情况会那么糟糕,早知道就跟穆瑶打听了。 “行,我到了地方就去打听。”师傅见她一点都不担心,也放松下来。 苏绾笑了笑,收拾好香料退出去,交代卸货的师傅一番扭头回店里。 这会快傍晚了,出来做买卖的百姓陆续收摊回家,风也吹得更狠了些。 苏绾去柜台拿销售记录,语气随意的跟小二打听,店里最近都来了什么人。 “昨日来了个公子哥,看着像是家境不错的模样,可惜喝了我两壶茶都没买香料。”小二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要不是姑娘说不准跟客人生气,真想把他赶出去。” 苏绾嗯了声,随手翻开记录。 秋霜气得直磨牙,心想明日那些乞丐再来,非得狠揍他们一顿不可。 在安宣府被欺负就算了,回到汴京,这些不开眼的还敢上门欺负。一路累得半死回来,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倒是一堆。 “还有乞丐,他们可难缠了,身上又臭烘烘的,赶也赶不走。”小二越说越来气,“姑娘走之前交代我们不能乱来,不然非把他们给揍一顿不可。” “下回不用上茶,让他干坐着,也别请他上楼。乞丐再来,我来处理就好。”苏绾扬了扬眉,合上销售记录,抱起上楼。 从她去北境到今天,正好四十天,前一月的销量还不错,从五天前开始滑落,每天的销售额只有之前的三分之一。 影响还是很大的。 纪元朗背后到底有谁,敢这么胡来?皇帝御赐的匾没多大用处,起码也说明不能随便动,他是一点没在怕。 找乞丐来闹,招数倒是很隐蔽。 锦衣坊到今年正好开了三十年,他既然不想继续做这个生意,那就成全他好了。 苏绾撇了下嘴角,抱着销售记录坐到赵珩对面放下,“我得等师傅全部卸货才能走,你要是觉得闷就随便拿书看。” 她搜罗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在兰馨坊,家里的书房更多。 大多都是关于种植、制造、巫术这种,还有些内容有趣的话本。 “不闷。”赵珩放松靠着椅背看她,“出了什么事?” 她刚才跟小二在楼下说话,他听不真切。 “没什么事。”苏绾拿了块糖剥开丢进嘴里,“店里生意好,跟我邀功呢。” 她得自己把纪元朗的底细摸清楚,再想办法把整个锦衣坊都拿过来。他不仁在前,别怪她不义。 真拿到了锦衣坊总店,她就能控制整个北梁的丝绸和布料生意。 就怕纪元朗不继续作死。 “没事就好。”赵珩见她一点都不担心,恍惚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无奈。 她在北境还算顺利,张奉如这人有些书生意气,到了安宣府后一直兢兢业业,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也给北境驻军保证了大部分的粮草供给。 若不是打了两年,北梁一开始不至于输。 “吃糖自己拿。”苏绾弯起唇角,埋头看销售记录。 纪元朗没让人来找茬之前,生意比较平稳,每天能有差不多六十两银子的毛利。 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看完所有的销售记录,苏绾听到卸货的师傅在楼下喊,旋即合上记录匆匆下楼。 赵珩偏头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换上易容跟过去。 “安排他们到客栈住一晚,明天再去市集看看有没有要往北境去的货要拉,免得他们空手回去。”苏绾站在院子里,交代店里进货的师傅,“住客栈的银子我来出。” “多谢姑娘。”车队的领队感激道谢,“哪天你再去安宣府,需要帮忙只管开口。” “好说。”苏绾拱了拱手,回头看向跟过来的赵珩,“可以走了。” 他做了易容,不出声的话,就是朝臣见了也不敢轻易认。 赵珩略略颔首。 打烊关了门往回走,天空飘起细细的雪花,往家赶的百姓脚步愈发匆忙。 苏绾戴上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仰起头看着身边的赵珩,“长信宫有暖房吗?” 梦境里不分季节,时间过去一整年她的衣服都还是夏天穿的款式。 “有炉子。”赵珩微微扬眉,“可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苏绾摇头。 她本来想说小心中毒,考虑到建筑特性,及时把话吞了回去。 这个世界的建筑密闭性没有现世那么高,就是在屋里烧炭也没那么容易中毒。 赵珩笑了下,没吱声。 他前几日去了她的书房,墨月担心她回来屋子太冷,几日前就开始烧地热,书房里到处暖洋洋。 “我在信上跟阿驰说月初就能到家,耽误了十多天他估计担心坏了。”苏绾收了目光,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微笑扬眉,“待会看到我估计会很开心。” 没去北境之前,她更多的是把苏驰当做责任,离开时间长了,那种像是牵挂家人一样的感情,慢慢填满了胸口。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也是有家的人了。 还有赵珩。 “我也开心。”赵珩嗓音轻轻,“怕你回不来。” 宋临川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她出汴京自己就在担心。 “哪有那么多危险。”苏绾失笑,“如今的北境还是很平和的。” 听说有地种,不少山匪都回家种地去了,没回去的也不用担心。她带了镖师,车队的人也都会些拳脚功夫。 “嗯。”赵珩低头看她,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换上冬装的苏绾看起来更加小鸟依人。 苏绾偏头,见雪花变大也不说话了,加快脚步往家走。 到家天彻底黑了下来,她和赵珩还没进门,苏驰就冲了出来一张脸笑成了花,“阿姐!” “晚了几天,让你担心了。”苏绾摘下斗篷,故意打趣,“好像长高了一点。” 苏驰笑呵呵地挠了下头,看向她身边的赵珩,“快进来吧,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晚饭。” 陛下怎么又来找阿姐? 上个月,阿姐刚离开汴京,满城的百姓都在传他和阿姐不认识,阿姐看上的人是东蜀太子。 他相信阿姐不会嫁去东蜀,可也有点不喜欢赵珩了。 阿姐是女子,这种流言出来实在是难听。 “去吧,我去换身衣服。”苏绾抬手拍了下苏驰的肩膀,带着秋霜回自己的院子。 走之前,她又雇了两个婢女,跟原先照顾奶奶的两个轮班。 冬天老人家容易行动不便,两个人一天天这么照顾没个休息的时间,容易生出怨气。 赵珩跟着苏驰去前院的花厅。 苏驰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干脆一言不发。 他给请的师父很厉害,自己才学了一个月,在学堂已经没人敢欺负自己了。 再练上几年,等考了状元再去边关历练。 “对我有意见?”赵珩将他的表情收进眼底,漫不经心的语气,“与你阿姐有关?” “阿姐是女子,陛下这般作为不合适,会毁了阿姐的清誉。”苏驰硬着头皮出声,“前些日子那些流言太难听了,好容易才平息下去。” 阿姐喜欢谁他就喜欢谁。 可要是阿姐喜欢的人对不起阿姐,就是皇帝也不行。 “我会注意。”赵珩暗暗头疼。 还是送他去边关历练几年才好,不能告诉他,所有的事几乎都是苏绾的安排。 “最好如此。”苏驰低下头给他倒茶。 赵珩剑眉微挑,他跟苏绾的性子南辕北辙,一点都不像是姐弟。 坐了片刻,厨房那边准备好晚饭,苏绾也换了身衣服出来。 花厅里有地热,她穿的不多,身上披了件红色的斗篷,衬得那张脸如染了胭脂般诱人。赵珩喉结滚了滚,决定在长信宫也弄个地热。 苏绾的这房子到了冬天,不管哪一间屋子都很舒服。 “吃饭吧,我都要饿死了。”苏绾坐下来,自顾拿起筷子吃饭。 赵珩应了声,也拿起筷子吃饭。 苏驰默默往门边退,“阿姐,我去读书,你一会早些歇息。” 苏绾应了声,继续吃饭。 秋霜带着其他婢女退下,花厅很快安静下来。 苏绾吃饱喝足,拿茶水漱了口,支起双手撑着下巴看他,“可以回宫了。” “好。”赵珩一脸无奈,“早些歇息,这一路你也累坏了。” 苏绾微笑点头。 她确实很累,虽然马车里垫了很多的软垫,还是没法跟现世的交通工具比。 送走赵珩,苏绾回房刷牙洗脸,脱了外袍倒床里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隔天晌午,院里到处白茫茫一片。 苏绾收拾好自己,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带着秋霜去兰馨坊。 算完九月份的账目,楼下清晰传来小二不耐烦的声音,“公子请回,我们这真没有你要的香料,你再来多少次都是如此。” 苏绾往后一靠,懒洋洋竖起耳朵。 “我并非是来是买香料的,而是要见你们东家。”男人的语气傲慢。 苏绾余光瞟了眼想要下楼赶人的秋霜,淡淡出声,“请他上来吧,来都来了,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 “是。”小二应声。 楼下安静片刻,依稀传来脚步声。 苏绾侧过头看去,看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程少宁,黛眉微蹙。 纪元朗安排过来的? 站在程少宁身边的男人跟他长得并不相像,不知道什么来路。 “苏姑娘好,在下袁聿,是你的未婚夫。”袁聿拉开椅子坐下,不疾不徐出声,“你我十二年前就已定亲,姑娘可还记得。” “定亲?”苏绾低低笑出声,“没印象。” 原主卖身进宫时,怎么不见他们认亲,这会倒是知道找上门来。 “姑娘不记得也无妨。”袁聿拿出庚帖递过去,“这是姑娘的庚帖。” 他和苏绾是真的有婚约,十二年前就已经叫唤庚帖。当时是两边爹娘定的亲事,他只远远看了眼,未有放在心上。 之后苏家出事,他一直想退婚来着,奈何她爹娘过世没个主事人。 今年八月,他得知她开了铺子就死了退婚的心。 前些日子,锦衣坊的少东家找到他,跟他说,只要娶了苏绾,他除了给银子助自己参加来年的春闱,还能将她的铺子变成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要弄死他。 苏绾:我自己动手。 赵珩:刀给你。 苏绾:…… 128、128 苏绾拿走庚帖, 满不在乎地扫了一眼,讥讽地勾了勾唇角,没吱声。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定亲的内容,但庚帖是真的。不像是做旧, 反倒像是从哪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上边的灰都没扫干净。 用的纸张现在也买不到了,都换成了质地比较细腻的新纸。 兰馨坊重新开张之前, 她几乎每天都去逛市集, 跟衣食住行有关的一切她都还算熟悉。 他早不来, 偏偏是在自己跟纪元朗结下梁子后来,又带着程少宁一起,估计野心不小。 程少宁是城中的公子哥,不是官二代也是三代。 前段时间似乎还去学堂闹事, 嘲笑苏驰他们来着?带他来是想表明自己家境不错, 还是准备诉苦 , 说他这些年一直找不到自己? 苏绾丢掉庚帖,整个歪进椅子里, 抱起手臂似笑非笑, “十二年前定亲,我苏家出事时不知袁公子在何方?” 程少宁微微扬眉, 坐到一旁的椅子里, 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苏绾。 这位姐姐又美又辣,未来夫婿上门,她竟是一点都不羞, 还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仿佛来的不是她未来的夫婿,而是……乞丐? “在下……在下安阳读书,爹娘有帮过你们苏家,并非不闻不问。”袁聿摸不准她的态度,微微有些紧张,“姑娘可查证,你奶奶当记得此事。” “是吗。”苏绾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打量他,目光审视。 北梁没有允许女子入学前,确实很多姑娘十来岁就定亲,及笄就成亲。 整个安阳以清流王家和武安侯为尊,这人能和程少宁一起玩,估计跟王家的关系不浅。 原主的样貌不错,家里没出事前身份是低等的商户,能跟和安阳王家的亲戚定亲,算是高攀了。 “在下无半句虚言。”袁聿更紧张了,恍惚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程少宁看得有趣,心想纪元朗在这姐姐面前估计也没少吃苦头。那条断掉的腿,不知是不是跟这位姐姐有关。 若是真的,那就太有意思了。 汴京排的上名的恶霸竟然栽在女子手上,对方的家底还不如他锦衣坊一间铺子多。 程少宁眨了眨眼,安心看戏。 苏绾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袁聿,不置可否。 袁聿绷着脊背,暗暗攥紧了拳头任由她看。 当年定亲后不多久,苏家出事,爹娘怕被连累当即上门退亲。 苏家不同意,于是爹娘给了五十两银子给苏家,口头约定若是苏家的难关过去了,银子算借出婚事照旧。 若是过不去,这笔银子算是补偿,他们的婚约便不作数。 苏家的难关没扛过去,苏绾的爹娘也相继被要债的逼死,这婚事自然就不作数了。他们不说,苏绾也肯定不会去找他们。 八月份他来京参加秋闱,之后就和程少宁他们混在一块,跟爹娘撒谎说要准备春闱,一直没回去。 看到兰馨坊重新开张,他找人打听了一圈远远看过苏绾,又让程少宁带自己去学堂认苏驰,确定真的是他们姐弟俩,当日便返回安阳跟爹娘说这事。 他运气不错,苏绾的庚帖还在。 爹娘还说给银子的事老太太知晓,但不知口头约定退婚一事。 这也是纪元朗找上他后,他敢来的原因。 他娘是王家家主的亲侄女,这些年沾着王家的光,他们家日子过的还算滋润。 前段时日,王家的贵籍没了,囤积的良田大部分都还给了官府,王家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更难。 自己读书又不曾用功,这次秋闱托了纪元朗的关系,花了三百两银子才勉强考中举人。 坊间传言,只考中举人用处不大,新帝更看中真才实学。 他想着已经花了那么多银子,不如再搏一把,能过关成为贡士就有机会混过殿试,成为进士。 成了进士怎么都能封个官做做,比仰仗王家鼻息过日子强多了。 能骗到苏绾与自己成亲更好。 兰馨坊有御赐牌匾,生意总不会差。婚后,等纪元朗帮自己把苏绾的铺子银子骗过来,想纳多少妾室就纳多少。 “袁公子请回吧,我爹娘过世多年,有庚帖并不能说明我们真的有婚约,你若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十份。”苏绾慢慢坐直起来,招手示意秋霜上前,微笑出声,“拿五百文钱给这位袁公子,这么冷的天上门要饭,不容易。” 长得一脸轻浮相,眼神也躲躲闪闪,肚子里不知道装什么坏水。 纪元朗这人还真是讨厌,竞争输了就私下打击报复,还找人查自己的底弄来这么个货。 “噗……”程少宁忍俊不禁。 这袁聿书没读好,好歹也是安阳王家嫡亲的表少爷,竟被人当做乞丐打发。 他今日可真是开眼界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姑娘不认也便罢了,此话未免折辱人。”袁聿火冒三丈,“我袁家也算是安阳名流,岂容你如此作践。” “那就好走不送。”苏绾笑容讥诮,“我似乎也未有请你上门。” 擒贼擒王,这笔账自己得跟纪元朗算去。 “你……简直不可理喻!”袁聿被她后一句话点醒,艰难压下火气,“姑娘自幼无人教导,在下不与你计较,这婚事也非我能做主,姑娘便是有火气也不该冲着我来。” 先让她三分,日后再连本带利讨回来。 来之前,纪元朗提醒过自己,说苏绾是个利益至上的商户女,不好相与。 果然不假。 “我家中尚有长辈,公子能找到这儿想必也知我家在何处。未有见过长辈,便自行前来同我说有婚约,你爹娘教得可真好,连礼义廉耻都不知。”苏绾嘲讽回去。 原主小小年纪失去父母庇护已经很可怜,他哪儿来的资格嘲笑她没教养?! 这十二年,他们袁家但凡做个人,原主也不必卖身入宫受人欺负,苏驰和奶奶也不用过得那么苦。 在这个世界,二十三岁的年纪已经是属于嫁不出去,没人要的那种。 要真是什么好姻缘,这么长时间奶奶不会只字不提,苏驰也不曾提过。 “在下方才失言,姑娘也骂回来了,婚约之事在下会请爹娘上门与你奶奶商议,告辞。”袁聿压着火,起身拱了拱手扭头下楼。 不能翻脸。 能不能考中贡士还得靠纪元朗打点,他还说了,就算退婚也得让苏绾身败名裂。 “袁公子你等等我。”程少宁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拔脚跟上去。 这姐姐太有意思了,一句话把袁聿和他爹娘都给骂进去,京中的千金贵女可不敢这么说话。丢了名声,嫁人都成问题。 苏绾拿了块糖剥开放进嘴里,收起账本披上斗篷招呼秋霜去糕点铺。 一会还得去找牙行的钱东家,五千斤的棉花,她不能全部用来做被子。 走出兰馨坊,外边还在下雪,往日在街边摆摊的商贩都少了很多,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苏绾打着伞往糕点铺那边走,仔细琢磨怎么用最低的价格收购锦衣坊。 纪元朗背后的人目前肯定还在朝中,估计官职不会很低。吕岳州说,他在花市开市第一天就启程回汴京,最多比自己早五六天到。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不单查到自己的底细,还安排乞丐上门捣乱,切了沉香的供应链。 他莫不是以为,铺子开不下去自己就会嫁人,不然没出路,所以安排袁聿上门试探? 想太多。 苏绾摇摇头,决定给他来个狠的。 进入太平坊,街上的行人明显变多,糕点铺的客人络绎不绝。 她唇角弯了弯,绕过街从后院进去。 “苏绾?”秦小宝正好从后厨出来,看到她脸上立即绽开又惊又喜的笑容,“昨日就听说你回来了,还以为你要歇两天才来。” “路上也不累,我过来盘下账。”苏绾收了伞拐进回廊,“店里最近有没有出什么特别的事?” 纪元朗能查到袁聿肯定也查到,糕点铺是她的产业。 “没什么事,来了几个乞丐给他们吃的就行。”秦小宝嘿嘿笑,“我可是在宫里待过的,他们想做手脚没那么容易。” 苏绾扬眉,“你也觉察到不对劲了。” 秦小宝的洞察力还挺敏锐,糕点铺非常容易出事,被人加点泻药或者别的东西,吃出人命铺子铁定要关张。 “觉察到了。”秦小宝收了笑容嗓音压低,“放心吧,在宫里时未免有人在糕点里下毒,我们都会自己做标记。苏记的糕点也是如此,每一份都和外面的不一样,进原料也会格外注意。” 她离开汴京后他每日过来开门都会经过兰馨坊,看到有乞丐过去捣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种手段,不止恶心人还会让生意一落千丈。 他担心背后的人针对糕点铺,当天便要求所有的糕点师傅,都做出跟别的店铺不一样的标记来。 这个标记不会太明显,有人要想复制,也没那么容易。 为了不让店里的人被收买,他故意夸大了苏绾的背影,跟后厨的人说她和皇帝的交情很好。拿钱办事,得看有没有命花,皇帝登基后可只给一个人赐匾。 这几日除了乞丐上门要吃的,没出过别的事。 “让秦大哥费心了。”苏绾放心下来,唇角微微上扬,“你先忙,我盘完账就走,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秦小宝搓了搓手,含笑点头。 苏绾进店拿了账本,带着秋霜回后院的厢房盘账。糕点铺的生意比较平稳,一个月的毛利有三百多两银子,这还是没打广告百姓口口相传的结果。 回头她得打一下广告,等开春隔壁的铺子拍卖,再买两间打通当总店。 到时候一间卖糖水甜点,两间卖糕点,稳定下来就可以考虑开分店了。汴京的总人口,以她所见大概有三十万左右。 两家店完全开得起来。 苏绾盘完账出去,店里来人。她站在用来挡风帘子后边听到云岚抱怨,眉头皱了皱撩开帘子出去。 来的是几个小乞丐,嫌弃云岚今日给的糕点不好吃,要换一种。 苏绾抬脚过去,拿走那领头的小乞丐手里的糕点,垂眸看他,“伸手要来的东西你还挑三拣四,嗯?” “你是何人。”小乞丐抬头看她,下一瞬便缩了下脖子,本能后退。 是苏记糕点铺的东家,他们看过画像的。 “那人让你们上我店里折腾,一日给多少铜钱?”苏绾不答反问,“你们是想一直这么伸手跟人要吃的,还是想日后天天都有饭吃,有书念。” 几个小乞丐全都抬头看她,眼神熠熠发亮。 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为了能有饭吃才跟着汴京的乞丐头子混,谁不想日日有饭吃有书念。 “每日十文钱,一共十个人,五个来这里五个去兰馨坊。”领头的小乞丐攥紧了拳头,“你真的能给我们饭吃,让我们去念书?” 其余几个也巴巴的看着苏绾,一个个都伸长脖子。 云岚惊讶莫名,却又佩服得紧。苏绾还在宫里时主意就正,糕点铺能做好,一点都不奇怪。 起初她还有点嫉妒,这会只剩羡慕。 同样都是女子,苏绾要硬气得多。那么多的小乞丐,她不骂不赶一句话就让这些小乞丐转了头,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当然是真的,太子府知道吗?我就住在太子隔壁。”苏绾把账本递给云岚,转头回后院,“都跟过来,我有事要你们做,做好了就能有饭吃有书念。” 几个小乞丐乖乖跟着她去后院。 苏绾带着几个乞丐回了厢房,见他们全都穿着单衣,个别连鞋子都没有,心生怜悯。 苏驰若是没有奶奶和原主,怕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东家,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领头的小乞丐弱弱出声,“我想吃饭,也想念书。” “是真的,不过你们得告诉我,管你们的大人在哪,让你们来找我麻烦的人是谁,他们家有什么背景。”苏绾把糕点递过去,“吃吧,不够我再给你们拿。” 几个小乞丐争先恐后地分了糕点,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揭纪元朗的底。 “他喜欢去青楼,养了三个外室,有个外室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夫人是吏部郎中的千金,生了个女儿后就再没怀上,他便又纳了四房妾室。” “他做的坏事可多了,卖给百姓的棉花都是发霉的,还开赌场。” 苏绾弯着唇角暗暗记下。 “他的后台就是户部侍郎,尚书才掉脑袋新上任的还没定。”领头的小乞丐争得脸红脖子粗,“我亲耳听到他跟头说的,还让我们只管闹,汴京府尹也不能拿乞丐怎么样。” “他说的对,应该是侍郎。”苏绾出声打断他们,“你们认识袁聿和程少宁吗?” 几个小乞丐又激动起来,争相报告自己知道的消息。 苏绾微微扬眉,等着他们说完了,含笑吩咐,“一会从后门出去,我晚些时候去见你们的头。” “谢谢东家。”五个小乞丐齐齐鞠躬道谢。 苏绾笑了下,让秋霜把糕点分给他们,“吃完了再回去,吃不完就藏起来。” 几个小乞丐再次鞠躬。 苏绾让他们先出去,过了一阵才打开伞,吩咐秋霜戴上新出的糕点,离开糕点铺去牙行。 近年关的缘故,钱东家有点忙。 苏绾等了一会他才折回来,脸上还挂着汗。 “又来打扰钱东家了,希望没有影响到钱东家的买卖。”苏绾起身相迎。 “苏姑娘说的什么话。”钱东家含笑落座,“姑娘此来想要打听什么,我听说姑娘带了很多棉花回来。” “带了五千斤,我今日来是想打听下,汴京有没有经营不下去的布庄?”苏绾开门见山,“五千斤的棉花,做被子也就能做几百床。” 今年收了二十一万斤,这只是送去安宣府的量。销往北梁国中的,大概有十五万斤的样子,锦衣坊收了五万斤左右,剩下的是农户自己加工卖。 “布庄倒是有一家做不下去的,上半年还托我给担保,后来就没消息了。”钱东家拎起茶壶给她倒茶,“姑娘在北境转手就赚了差不多上万两银子,佩服。” 牙行在北境有人,一开始都以为能吃下全部棉花的人,会是锦衣坊的少东家纪元朗,谁知最后是她。 他开牙行几十年,还没见过能说动官府跟自己做生意的,这姑娘魄力不小。 “钱东家过奖了,布庄之事你帮我打听下,价格合适我就买下来,多少抽成咱商量着来,不会让你白干活。”苏绾喝了口茶又说,“另外要拜托你帮我留意,适合旱地栽种的粮食种子,最好是让对方和我面谈。” 钱东家喝了口茶,若有所思。 这姑娘竟是真的要给北境百姓送种子?他还以为那份契约,只是用来糊弄老百姓的。牙行似乎没接过和种子有关的生意,粮食倒是经常接。 空气安静下去。 苏绾见他面露为难,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耐心等着。牙行是中介,这会做种子生意的人估计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百姓自留。 她也知道有些为难人,又不忍心看着北境大片的旱地,没有合适栽种的作物。 一路上看到比较多的只有大豆、高粱和麦子。也有种植水稻的水田,就是面积不大。 除了高粱、小麦和水稻都能填饱肚子,可惜产量太低,卖了也不够买粮食养活一家人。 旱地全种上高粱,也仅仅是够吃。没有水利系统灌溉,一切看天,基本上亩产能有一百斤都算丰收,还要缴纳一定的税赋。 大多数百姓都是多种棉花,少种高粱,有水田就种稻子,靠着卖棉花换来的银子买口粮。 碰到灾年,没有粮食也没有银子,日子艰难得很。 先让百姓吃饱,同时安排人想办法提高产量,双管齐下。 等所有人都吃得上饭,就可以计划将农副产品,转成更高端的产品售出。 办法总比困难多,一步一步来没什么困难是不能打倒的。 苏绾又喝了口茶,安慰自己不急。 “我这少有做种子生意的,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哪儿有卖,查妥了我就差人去给姑娘送信。”钱东家苦笑,“这几年百姓恨不得把种子都给吃了,估计有富余卖出来的不多。” “没事,你帮我打听就行。”苏绾微笑起身,“我还有些事,就不多打扰了。” “姑娘客气。”钱东家起身送她。 苏绾出了牙行,想了想直接去见乞丐头子。吴东家那还不急,之前进的沉香还有很多,够用上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纪元朗的坟头也差不多该长草了。 汴京城内的乞丐很多,刚才那几个小乞丐说,总数大概有一千人,各自划分地盘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这一伙有三十多个,十六岁以下的有二十个,大人十多个。 原本他们也想去报名租田,没有汴京的户籍又没有住的地方,官府的人不租给他们。 二十个半大小子她还是养得起的,正好以后开店做生意都需要人手,请人也要花银子。自己从小教,能让他们从根子上不长歪,用起来也顺手。 走到小乞丐说的宅子附近,苏绾顿住脚步回头,狐疑出声,“秋霜,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 从牙行出来,她就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有两个小毛贼,不用担心。”秋霜淡定扬眉,“我打得过。” “去收拾干净。”苏绾嗓音发凉,“别留尾巴。” 秋霜应声退下。 还以为她不会在意这事。 片刻后,秋霜回到苏绾身边,神色自若,“干净了。” 苏绾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乞丐们住的宅子被火烧了大半,剩下的一半荒废许久,看着像是随时要倒下来的模样。 苏绾走到最里边,找到看起来还行的厢房,抬手敲门。 房门一下子打开,在屋里烤火的十几个乞丐齐齐看过来。 “谁是话事人?”苏绾大大方方地环顾一圈,视线落到居中的老者身上,“我是兰馨坊的东家。” 老者脸色微变,猛地站起来往门外看。 “我自己来的,有事要跟你谈。”苏绾挑明来意,“老人家若是想谈,不妨借一步说话。” 老者犹豫了下,抬脚往外走,“跟我来。” 苏绾松了口气,带着秋霜跟上他往铺满了白雪的残破小院走去。 进了院中的亭子,老者客气拱手,“姑娘想谈什么?” “我可以给你们办理户籍,让那二十个小子今后有饭吃,让你们有落脚的地方。”苏绾神色淡淡,“考虑清楚了可以来兰馨坊找我。” “姑娘当真能办到?”老者神情激动,“不会把那些孩子卖去赌场,或者卖去做小倌?” “我敢开口自然办得到。那些孩子我会让他们全部念书。至于你们,可以去城外的庄子帮着种地,五年后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把田地分给你们自己种,我只要一点点粮食当租金。”苏绾凝神看他,“如何。” “多谢姑娘菩萨心肠。”老者扑通跪下,“我替那些孩子谢谢你。” “老人家你起来,先帮我办件事,成了我马上给你们安排好。”苏绾示意他起来,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汴京的老百姓,锦衣坊的少东家是因为染了脏病才被打断腿的,他们家的衣裳穿了也会得病。” 纪元朗既然玩阴的,大家就好好过过招。 有流言出来,自己再跟贺清尘弄点起疹子的药,找几个群演去哭诉,锦衣坊等着关门吧。 锦衣坊客户可都是有钱人为主,被他们家打压的铺子,到时候估计也会落井下石。 “老朽这就去安排。”老者抱了抱拳,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姑娘放心,这事绝对帮你办漂亮。” 苏绾满意点头,又叮嘱了些细节上的事,带着秋霜离开。 晚上吃饭,苏绾简单说了下北境的见闻,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奶奶,我是不是跟人定有婚约?” “有,不过早就不作数了。”李氏脸上的笑容淡去,“什么狗屁书香世家,不嫁也罢,他们若是找来,正好退婚。” 当年苏家出事,他们还了借走的五十两银子,还到处跟人说那银子是他们慷慨送的。 这样的人家,不配她的好孙女。 “阿姐和人定过亲?”苏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什么时候的事。” 他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那会还小。”李氏心里有火。 苏驰老实沉默下去。 “我就是问问。”苏绾微笑扬眉,“阿驰还没考取功名,我不急。” “急也不能嫁他们家,不管嫁给谁都得让我掌掌眼。”李氏饭也不吃了,愤愤咬牙,“现在日子挺好的,随他们怎么说。” 苏绾乖乖点头。 奶奶这些年估计憋得狠了,能说出这种话,估计受了不少气。 也好,她本来就不喜欢被人逼婚。 吃完饭出去,苏绾跟苏驰说了下袁聿找自己的事,顺便告诉他袁聿品行和自己的打算。 “阿姐想要我做什么?”苏驰气得不行,这种人渣竟然敢肖想阿姐。 “每天跟奶奶提一嘴就行了。”苏绾抬手拍他的肩膀,“阿姐现在不打算嫁人,你要帮阿姐。” 苏驰用力点头。 连着忙了三四天,纪元朗流连青楼染了脏病的消息在汴京传开,养了多少个外室的八卦,也被人津津乐道。 苏绾一边看热闹,一边琢磨找群演的事。贺清尘这几天没找她,像是实验又有了新的进展,她也没好意思过去指手画脚。 到了第五天,苏绾在兰馨坊听了一下午的八卦,打烊后和苏驰一起回去。 走到家附近,苏绾远远看到袁聿和他爹娘在大门外,还有站在太子府门外易容出来的赵珩,及时停下。 她眨了眨眼,拉着苏驰避到暗处小声嘀咕,“咱家门外那三个人就是袁聿和他爹娘,知道该怎么做吗?” 苏驰含笑点头,“知道。” 苏绾弯了弯唇角,“去吧,我和秋霜从后门回去。” 苏驰握了握拳头,一溜烟跑没影。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以后会不会这么黑我? 苏绾:看情况。 赵珩:…… 129、129 苏绾带秋霜穿过巷子回到后院, 赵珩从围墙上跳下去拦住她们的去路,狐疑看着苏绾,“出了什么事?” 这几天南诏陆续往边境增兵,他部署完终于得了些空闲, 抽时间来看她。刚到门外就看到隔壁有客人登门。 他隐约听到那一家子在提婚约? 认识至今,她从未说起自己是否与他人有婚约,那一家人也像是忽然冒出来的。 老贾倒是提过一嘴, 她在北境跟人竞争棉花收购权, 像是得罪了锦衣坊的人。 “有件事你得帮我。”苏绾伸手抓住他的袖袍, 拉他走远两步压低嗓音,“找个人去锦衣坊定一批丝绸,他们家正常是一个月交货,这是契约和银票, 付全款。” 苏绾说完, 拿出银票和契约书递过去, “尽量说服他们签下。” 赵珩扬眉,“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今晚家里来了不受欢迎的客人, 我处理完了来找你,你要是回来早了去书房等我也行, 你那边冷。”苏绾仰起脸, 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一定要办妥。” 赵珩低头,见她鼻尖冻得通红, 心软下来,“好,有事要告诉我。” 苏家除了她父亲和大伯是正房的,还有二房三房不少人,她开了铺子那些人难免会上门攀交情。 这种事,自己出面也没有好法子解决。 “真的不用担心,需要用你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客气过。”苏绾嗓音低低地说了句,松开他的袖袍后退两步,挥了挥手,跟秋霜从后门进去。 赵珩等着门关上,回太子府后想了想,跃上屋顶往苏宅大门那边掠过去。 落到屋顶上藏好身形,方才回头跑开的苏驰还未回来,门前那一家三口似乎等得很不耐烦,不时抱怨。 赵珩抿了下唇角,竖起耳朵。 “夫人带了婚书没有?书远简直糊涂,竟然把庚帖还了回去。”男人的嗓音压的极低,“这苏绾也是,我们好容易来一趟,不开门算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没走动,她拿乔也正常。”女人似有不悦,“切莫给人脸色看,如今可是咱求着她不解除婚约。” 竟是真的有婚约?赵珩绷紧了下颌线,扭头看向苏家老太太住的院子。 方才苏绾说不受欢迎的客人,她是想取消婚约? 要不要问她?转念又想,她若是想说总会开口,自己这般打探她的私事,到底不妥。 赵珩闭了闭眼,无声无息地从屋顶上下去,乘着夜色回太子府。 她让自己去锦衣坊,莫不是在北境跟纪元朗结下了梁子? 想到这,赵珩展开契约书仔细看了一遍,唇角高高扬起。 手段还挺黑…… 这事交给珠玉楼的掌柜去办就行,他在汴京面子大,纪元朗不会起疑也不会细看契约书。 不知道自己在赵珩眼中成了切开黑的苏绾,进门就去奶奶的院子,假装自己不知袁聿一家三口登门一事。 奶奶在生气,好像还气得不轻的样子。她眸光闪了闪,坐过去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谁惹你生气了?我今晚盘完库房直接从后院回来,没见着阿驰,可是他惹的祸。” “袁聿带着他爹娘上门,商议你俩的婚事。”李氏叹气,“当初你爹看中他袁家是王家的嫡亲,爹娘都是读书人,想给你找个好归宿,谁知这一家子没个好人。” “不是禁礼乐三年吗,现在商量什么婚事?”苏绾佯装不解。 袁聿看自己的眼神始终透着一股轻蔑劲,他压根瞧不上这桩婚事,主动找上门不过是纪元朗那边,给他开了某种空头支票。 承诺什么就不清楚了。 小乞丐消息灵通不假,这种比较隐私的交易内幕,是打听不到的。 “不想花银子,当然这个时候上门。”李氏心里冒火,“陪我去把他们赶走。咱家落难时急吼吼来退婚,过后还假装不认识,这会日子好了又主动上门,把我们当什么。” “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苏绾起身扶她,放柔了嗓音哄她,“你这身子骨刚养好一点,可别又气坏了。” “奶奶是气不过他们狗眼看人低。”李氏气不顺。 苏绾哄着她,努力忍住不笑。 这会苏驰也该回来了,希望他能把人也带来,让袁聿知道搬出父母也不顶用。 穿过前院到了门外,外边隐约传来吵闹声。 苏绾唇角弯了下很快收敛,示意守门的小厮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袁聿被个五岁左右的孩子抱住大腿,脸上挂着嫌恶的火气。苏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袁聿的爹娘则满是焦急,劝着那孩子松手。 这小孩是上她店里捣乱的小乞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还特别的会哭。 那天袁聿走后,她就在担心他会回去把父母搬来,不出所料。 “亲家祖母。”袁聿的母亲王氏抬头,见李氏在苏绾的搀扶下开门出来,立即将自己的夫婿拉到一旁,笑呵呵打招呼,“这便是苏绾吧?九年不见,长得越来越标志水灵了。” 这宅子买下来怎么也得几百两银子,苏绾除了年纪大点生不出孩子,别的倒是还行。生不出孩子也没关系,多纳几个妾室让小妾生便好了。 早知苏绾如今这么能干,当年就不该提退婚的事。 就是眼下这麻烦不好解决。 也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野孩子,口口声声说是他们孙儿。 “俩孩子的婚约早就取消了,这位夫人莫要乱认亲戚。”李氏寒着张脸,语气严厉,“我孙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上的。” 李氏话音刚落,苏驰找来的小乞丐,抬脚就往袁聿身上踹去,大声嚷嚷,“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女人抛弃我们母子,你有没有良心!” 苏东家的宅子好大!今后他们也能住在大宅子里,有饭吃有书念,今天这事必须得办漂亮。 小乞丐眨了下眼,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扑通跪到李氏脚边,“奶奶,我爹嫌弃我娘出身不好,这么些年都不肯给名分,还逼死了我娘,求您看在我已经没了娘的份上,不要让我再失去爹爹。” 他哭得又大声又伤心,李氏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袁聿忽然上前,手臂一伸就将那小乞丐拎起来,用力丢到一旁,“胡说八道什么,我一直在安阳八月才来汴京,怎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 袁聿怒斥完,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方的苏绾,脊背莫名发凉。 这不会是她安排的吧? 若是她安排的,这女人也太可怕了,这种事都能胡编乱造。 “五年前你在万花院花二百两银子为我娘赎身,之后将我娘养在汴京,你每次来汴京都会与我娘小聚。”小乞丐从地上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你还说,等你高中就会八抬大轿迎娶我娘!你个骗子!” 袁聿陡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小乞丐,“你给我闭嘴!” 五年前,他确实花银子给万花院的一个姑娘赎身。 后来玩腻了,他顺手将那姑娘,送给常和自己一起去赌场的几个猪朋狗友,人都被玩死了怎么可能会生出孩子。 这小子的年纪看起来不大,这等隐秘之事,他是如何知晓的? “你不让说,我偏要说!”小乞丐吼了一句,猴一样敏捷冲到苏绾身边,死死抓住她身上披风不放,“你后来又花银子给万花楼的姑娘赎身,这事被我娘知道,你跟我娘起了口角,将她送给了别人!” 袁聿面色铁青,抬手指着小乞丐,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湿。 苏绾若是不知道这些事还好,她如今听到了,只怕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李氏更不会同意。 “书远……这是真的吗?”王氏捂着胸口,震惊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这孩子当真是你养的外室所生?” 他怎么能如此胡作非为,还让人闹到苏绾跟前来?! 苏家如今眼看着起来了,苏绾又是个商户女,日后怎么着都能压她一头。 这都办的什么事?商人的嘴厉害得很,今晚这么一闹不光汴京,怕是安阳那边都会收到消息。今后哪还有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入他们袁家。 “娘,你别听那野孩子胡说八道。”聿咬着牙摇头,“没有外室。” 苏绾抬脚碰了身边的小乞丐,感觉到他手松开,眯起眼冷淡出声,“袁公子这话就太难听了,有没有你心里没点数?你我的婚约不用谈了,就此取消。” 她说完,不等袁聿出声又补充道,“对了,孩子是不是野的,建议你们回家好好对质,不送。”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赶走,别脏了我苏家的门楣。”李氏怒不可遏,“统统都赶走!” “苏家当初可是收了婚书的,我们家也有一份。”王氏缓过劲来,也动了气,“退婚可以,必须赔偿我儿的损失!” 岂有此理!养几个外室怎么了,正室的名分又不会跑。苏绾这么大年纪,天知道能不能生孩子,儿子虽然做得不对,但也算是未雨绸缪。 “赔偿他的损失,你确定要?”苏绾抬眼看向王氏,“多少。” 小乞丐说的这些事可都是真的,别的事肯定也还有。自己这几天只顾针对纪元朗,还没腾出手收拾袁聿。 他都主动送上门了,不给他个教训有点说不过去。 “十万两银子不能少!”王氏拉住语说话的夫婿,脸上浮起鄙夷的神色,“我儿如今可是举人,来年秋闱高中的话,说不定会是状元,你不过一个商户女,损了我儿的名声就得付出代价!” 就是把兰馨坊卖了她也拿不出十万两银子,退婚可以,兰馨坊交出来也成。 庚帖丢了也没关系,她手里可还有婚书没还回去。 “袁公子一文不值,还想要十万?”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不屑轻嗤,“咱还是官府见吧。” 说罢,她拍拍奶奶的肩膀,偏头给小乞丐递了个眼色,招呼苏驰,“阿驰,我们回去。” 苏驰瞪了眼袁聿,走到苏绾身边,跟着她一块搀扶奶奶进去。 大门关上,袁聿一家三口面面相觑,片刻后目光全都落到小乞丐身上。 “兔崽子,你是她安排过来的对不对!”袁聿上前一步伸手去抓小乞丐。 小乞丐滑的跟泥鳅一样从他手底下蹿出去,放开嗓门大喊,“杀人了,安阳王家嫡亲的袁家公子,要杀人灭口了!” 袁聿又气又怒,追出去几步便累得直喘气,恨恨磨牙。 小兔崽子!他肯定是苏绾安排过来,连五年前的事她都知道,今年秋闱的事不知她是否也查了? 袁聿出了一身冷汗,决计先安顿好爹娘,再看看苏绾到底要做什么。 别的事都能解释,秋闱舞弊这事查出来,不光是自己要坐牢,纪元朗以及监考的考官都会受牵连。 他们都小看苏绾了。 “书远,你告诉娘是不是真的养了外室,还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姑娘?”王氏捂着胸口,牙险些咬碎,“你给娘说实话!” 商户女的身份再不入流,也比青楼出来的干净。 谁知那些女子跟了多少男人,王家如今便是没落了,那也是安阳名流。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跟个青楼出来的妓子有牵扯。 “没有的事,苏绾不想承认这桩婚事,故意找人来污蔑我。”袁聿郁闷得不行,“先回这边的宅子,吃了饭再商议此事。” 到底是商户女,手段无比下作。 王氏一听,嘴角撇了下露出嫌恶的表情。商户女就是上不得台面,这般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 一家三口消失在夜色里,四周慢慢恢复安静,冷风呼号。 苏绾安抚好李氏,等着厨房准备晚饭的功夫,回书房找赵珩。 他许是太累了,拿着一本她搜集来的书,歪在椅子里睡着过去。灯罩透出来的光线柔和漫开,从他身上透出来的疲惫,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苏绾放轻了脚步过去,坐到他对面拿起放在桌上的契约看了眼复又放下,单手撑着下巴看他。 年关近了,朝中大小事都要他过问,偌大的皇宫里就孙来福和江崇陪着他,真的有点可怜。 “忙完了?”赵珩睁开眼,嗓音里带着些许才睡醒的沙哑,“契约签好了,有吃的吗?” 他忙完就出宫了,还没吃饭。 “一会就好。”苏绾拎起茶壶给他倒茶,“我爹娘早年给我订了门婚事,对方人品太差,刚赶走了。” “嗯。”赵珩清醒过来,眼底漫起笑意,“长得也不好看?” 苏绾腾地一下红了脸,郁闷出声,“不好看。” 能跟他比颜值的,在她看来只有贺清尘。 “要不要我帮忙。”赵珩心情愉悦,“让他以后听到你的名字都吓哆嗦。” “这件事我自己解决,不过你得再帮我个小忙,借几个人给我用。”苏绾狡黠一笑,“借老贾和墨霜,半天功夫够了。” “墨霜出任务,老贾有空,我另外从暗卫营给你调个姑娘。”赵珩见她笑了,整个人也更加放松随意,“明日一早,他们易容后会去兰馨坊见你。” 她还不知秋霜就是墨霜,还好。 被她发现,说不定会怀疑自己监视她。 “好。”苏绾看了下时间,利落起身,“去吃饭,今晚炖了鸡汤。” 赵珩也站起来,和她一道出去。 外边冷意肆虐,寒风吹过来,刮得脸颊生疼。 苏绾和他并排往前走,低声打听朝中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南诏陆续增兵边境,幸好洛州的桥修好了,梨廷如今驻守南境,已做好了开战的准备。”赵珩轻笑,“你只管做自己想做之事,这些事无需担心。” 他会守住北梁,不让战火殃及任何百姓,殃及她。 “南诏无缘无故增兵?穆瑶回去也没多久,通商建好细则没定下来,还是出了别的问题?”苏绾皱眉。 南诏使臣出使北梁,说是商议通商建好细则,怎么会莫名其妙增兵。 “安插在那边的探子来报,南诏国的东境去年遭遇旱灾,今年闹蝗灾,国中存粮不足,百姓食不果腹。”赵珩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凝,“长公主出使北梁,实则是希望北梁接济粮食,顺便接收部分灾民。” “蝗灾?”苏绾眼皮跳了下,顿住脚步仰起脸看他,“国中可有发生过蝗灾?” 赵珩摇头,“北梁未曾发生过。” “南诏东境与东蜀交界,东蜀那边遭灾了吗?”苏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最好是准确的消息。” “这会东蜀也已入冬,上半年未曾听说受灾。”赵珩见她如此紧张,想到靖安一带也旱了两年,神色愈发严肃,“我明日便督促靖安一带的官员,来年要注意防蝗灾,早作准备。” “蝗灾一般在夏秋两季,靖安一带干旱了整整两年,得提早防范蝗灾。”苏绾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你得成立一个部门应对这件事,从蝗虫还没成型就得开始处理,不要等成灾了才动手。” 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没有飞机和农药的时代,只能提前预防。 回头她得立即安排人去南诏,订购明年的香料,找可以在旱地栽种的种子,顺便打听这事。 “好。”赵珩伸手,帮她把帽子戴上,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婚约若退不了,我来处理。” 那人不止长相不行,一家子都不行。 “不信我啊。”苏绾轻笑,“说正事呢别打岔,蝗灾这事得提早预防,户部最好也早做准备,派人到地方检查粮食储备的情况。另外还有件事,我怀疑今年的秋闱有人舞弊,就刚才来的那人也考中举人,我觉得有问题。” 赵珩扬了扬眉,在她耳边低声说,“臣,遵旨。” 苏绾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烧起来,大步往前走。 他今天是不是太骚了点…… 吃过晚饭,赵珩回宫,苏绾洗完澡去书房,将蝗灾一事记到自己的要事簿上,也早早休息。 转过天,苏绾一早去兰馨坊,将负责进货的师傅叫到楼上,拿出一本从南诏流过来的药物典籍翻开,“你这次去南诏,先到这个地方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旱藕,要是有的话买一千斤。” 书上说,这个地方的旱藕生得极多,不用照顾也能长出大片。 配图很像是她在现世看过的姜芋。 真是姜芋,可以种到北境去。这个东西的淀粉含量非常高,耐贫瘠耐旱,是最容易栽种的。 “这东西北梁南境就有啊,叫芭蕉芋。”师傅不明所以,“可以入药,百姓只有生病了才会挖一些出来,田头屋后随便都能活。” “那你回来的时候就沿路收,一斤十文钱,说是用来做药。”苏绾松了口气,“到了南诏,不用找旱藕,你打听下有没有甘薯,有的话也收一千斤。” 南诏靠海,应该有船出海带回来一些本土没有的东西。 “甘薯长什么样?”师傅尴尬挠头,“万一叫法不同,可能会错过。” “我给你画张图。”苏绾铺开纸,提笔作画。“这东西生熟都能吃,生吃比较硬,有甘甜味,汁水不多。熟了比较面,香甜绵软。” 师傅低头看着纸张,等画完拿起看了看,吹干墨汁收起来,“我明日出发。” “人手不够就在当地雇人,我给你拿银票,出境前换成银子就行。另外你顺便打听下,南诏遭蝗灾之事。”苏绾去取来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给他。 师傅收了银票,转身下楼。 苏绾做好账,老贾带着个姑娘过来,恭敬问她有何吩咐。 “锦衣坊最近的传言都听到了吧?”苏绾脸上露出坏笑,招呼秋霜过来,“带他们去换衣服。” 老贾眼皮跳了下,跟着秋霜去拿了衣服,小声打听,“锦衣坊的流言,是皇后娘娘放出去的?” 皇后太不拘一格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都以为是真的。 “是,先把衣服换上。”秋霜提醒一句,憋住笑退出去。 不多时,老贾换好了衣服先出去。 “这个戴上。”苏绾拿出口罩递过去,“我要在你脸上和手上画一些像疹子一样的红点,等会到了锦衣坊,你们就大声嚷嚷要求退货,赔钱给你们看病。” 老贾寒毛都竖了起来,“姑娘想要买下锦衣坊?” “是。”苏绾笑容坦荡,“这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明白。”老贾微笑点头。 苏绾给老贾画好了红点,等那姑娘出来,也让她戴上口罩,在脸上脖子上还有手臂上,陆续画上红点。 百姓惧怕瘟疫,惧怕各种奇怪的脏病,不会上前去验证。 纪元朗怕死,他应该也不会去验证。他自己现在也一身疹子,那些小乞丐搞事非常隐蔽,手段也特别多。 她被跟踪了四天,该反击回去了。 苏绾给暗卫营的姑娘画好了红点,满意点头,“去吧,你们使劲闹就行,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 老贾带着暗卫营的姑娘戴上帽子,下楼从铺子的后院出去,直奔锦衣坊。 苏绾拿出昨晚赵珩跟锦衣坊签的契约,唇角扬了扬,招呼秋霜去看热闹。 她让赵珩去订了三千两银子的高级丝绸,一个月内锦衣坊若是交不出这批货,就得赔她百倍,也就是三十万两银子。 锦衣坊这几天的生意已经一落千丈,老贾他们再闹一闹,找他们要货款的退货的,必定多如牛毛。 马上年关,本来订货的人就特别多,同时要求退款退货能要纪家的命。 从铺子里出去,苏绾还没走几步就被人跟踪,人数还不少。 她假装自己没发觉,挽着秋霜的胳膊低声交代,“打完了问问,谁让他们来的。” 秋霜认真点头,“放心。” 苏绾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都两个月没亲我了,还不准骚一下? 苏绾:…… 终于提前了一个小时更新,我明天争取再提前一个小时o(╥﹏╥)o~~~ 130、130 锦衣坊门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靠近大门的地方却空出好大一块,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时会冲出来一般。 苏绾拿出口罩戴上,带着秋霜去对面的银楼, 上二楼边挑发冠边看热闹。 老贾大马金刀地坐在锦衣坊店子中央,袖子挽起来一截,离得远看不清楚是否有红点, 气势却十足吓人。 锦衣坊的小二、掌柜, 还有几个裁缝全跑了出来, 一个个面露惊惧地看着老贾。 苏绾选中两个碧玉发冠,在窗边坐下等掌柜的包起来,顺道看热闹。 隔着一条街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锦衣坊门外堵得水泄不通, 街道两头还有百姓不断往这边涌来。 “我月初才在锦衣坊订了过年穿的新衣裳, 甭管有没有做出来, 我都得让他们把银子退回来。”耳边传来女子的抱怨声。 “别提了,我给全家上下都订了, 出了这档子事, 谁还敢穿他们家的衣裳。” “那少东家就不是个好玩意儿,外室都养了好几个, 听说还都是青楼里出来的。” “这叫报应, 苦了我们这些跟他们家买衣裳的,早知道去宝裕兴买。锦衣坊就胜在样式好看,用料还不如宝裕兴。” “眼瞅着年关就要到了, 宝裕兴这段时间的订单怕是也不少,裁缝肯定不够。” 苏绾回头看了眼在选发簪的妇人,暗暗计上心来。 老贾他们今天这么一闹,到锦衣坊退货的人会更多。没单子可做,锦衣坊势必会辞退绣娘和裁缝,宝裕兴收不了那么多。 待会她得去一趟牙行,拜托钱东家帮忙留意这些人的去向。 锦衣坊目前还能撑,那些送了原料没拿到款子的会上门,下了大笔订单的也会上门要求退款。 她得等到锦衣坊差不多撑不下去时,再拿着契约上门给他们狠狠一击。 苏绾唇角弯了弯,见锦衣坊的护院出现,禁不住扬眉。 这些人连老贾的一个手指头都碰不到,暗卫营的那姑娘武功也不弱,锦衣坊想把事情压下去,没那么容易。 “姑娘,发冠打包好了。”秋霜拎着装发冠的盒子折回来,唇角含笑,“回去还是再看一会?” “回去。”苏绾站起来,神色愉悦。 纪元朗和袁聿之间的交易要是也能查出来,会加快锦衣坊关门的速度,她得提前做好接盘的准备。 离开银楼去牙行,街上的百姓都在议论锦衣坊的八卦,走到哪儿都能听到。 牙行靠近市集,路上的百姓不多。一直跟踪她的几个人愈发大胆,跟得越来越近。 苏绾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带着秋霜拐进巷子里。 来了三个人,秋霜应该能打得过。 她原本想跟赵珩借几个暗卫的,考虑到这样做不合适,所以没提。上回请的镖师回到汴京就不联系了,他也不接私人保镖的活。 “三个人你要是打不过我们就先跑。”苏绾压低嗓音,“前面估计还有人堵路。” “都是些混子,打得过。”秋霜手痒痒,“姑娘放心。” 苏绾点了下头,脚步未停。 走到巷子中央,跟踪她们的几个人果然从两头包抄过来,凶神恶煞的拦住她俩的去路。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哥哥送你一程?”领头的壮汉笑容猥琐。 苏绾漠然看了一圈,往边上让开。秋霜一言不发,上去就给了那壮汉一个耳光,不等对方反应又补了一脚。 壮汉毫无防备,整个人飞出去重重摔到地上,声都发不出来。 秋霜身手敏捷,纵身掠过去又补了一脚,将他身边的两个也全部放倒。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干脆,这哪是的学过点拳脚,分明是武林高手。 苏绾放松下来,直觉秋霜是赵珩安排过来保护自己的人,但没揭穿。 他应该不会监视自己? “姑娘,在这问吗?”秋霜蹲到地上伸手揪住其中一个混子的耳朵,将对方弄醒过来。 苏绾点了下头,不疾不徐迈开脚步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疼醒过来的混子,“谁让你们来的?” 秋霜抬脚踩到那人背上,悄悄使劲。 “姑娘饶命,我等是袁公子安排过来的,他说……”那人咳了几下,吐出口血,粗粗喘气。 “说什么。”秋霜再次使劲。 那个混蛋回头得狠狠收拾一顿,让他知道下什么人不能惹。 苏绾看着那人,不等他说出答案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袁聿大概是以为,毁了她的清白,她就没了取消婚约的底气? 这个人渣。 “他说……让我等毁了姑娘的清白,事后会给我等每人十两银子。”被秋霜踩在脚下的男人一口气说完,又吐出口血。 “姑娘,送他们去官府还是解决掉。”秋霜气得牙痒痒。 就凭他们也配染指苏绾?! “你有证据能证明是他让你们来的吗?”苏绾淡淡出声,“没证据的话,手脚就不用留着了,这样的事你们之前没少干吧。” “有证据,我们仨都住在城北,他给了我们姑娘的画像,还有一张欠条。”男人疼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姑奶奶求你饶我们一命。” 苏绾诧异扬眉,“秋霜,把他们先带回兰馨坊,稍后我去府衙告状。” 这么蠢还想来骗她的银子?袁聿难道不知道做事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也有可能,他是觉得对付一个弱质女流,不需要那么谨慎。 “是。”秋霜撤回脚,疼醒过来的男人眼睛一闭,疼晕过去。 秋霜在他们身上翻了一会,找到绳索将他们都捆到一块,挨个弄醒过来,含笑看着苏绾,“好了。” “带他们回去,我去一趟牙行。”苏绾丢个她一个满意的眼神,“很快就回。” “姑娘路上小心些。”秋霜提醒一句,拉动绳索将那三个人拖走。 暗处还有人保护她的安全,自己不跟着也不会出事。 苏绾扭头顺着来时的路出了巷子,继续往牙行那边去。 近了年关,牙行也比平时忙碌。 苏绾等了两刻钟钱东家才忙完,进门就不住告罪,“让苏姑娘久等了。” “不妨事,上回请你帮忙打听的事可有进展。”苏绾脸上浮起淡笑,“若是有别的消息,也跟我说说。” “有消息了,我今日正打算过去找你。”钱东家喝了口茶,拿出块帕子抹脸,“上回说的那布庄被锦衣坊买走了,约好剩下的银子这两日付完,这不是锦衣坊出事了吗,宁可亏定金也不要布庄。” “他们开价多少,布庄原来有多少人,多大规模。”苏绾一点都不意外。 锦衣坊这几天退出去的银子,少说也有一万两了。 作为汴京最大的绸缎庄成衣铺,再闹下去不止为了过年下的订单会取消,明年上半年的订单退的也不少。 “布庄总共四十人,一个账房、两个管事的,选丝、织布的工人三十人,染布的十人。开价倒是不高,不带房契地契四百两银子,全部算上是六百两,位置在锦堂巷附近。”钱东家脸上浮起笑意,“姑娘要是想接手,价格还能压一压,锦衣坊付了一百、 两的订金。” “原来的东家为何做不下去?”苏绾很心动,但买卖铺子和房子不同,万一是因为商业纠纷导致,自己接过来也会麻烦一堆。 “他们家一直都给宝裕兴织布,上半年锦衣坊定了批货,有问题的不要还不准他们私卖,布庄的东家这一笔就亏了几千两的本钱,还得给工人发工钱,被拖死了。”钱东家想了想,把锦衣坊的操作全告诉她。 这姑娘做生意实在,糕点铺是从他这得消息买的。开铺子到现在,每天都会准备一些糕点给买不起的百姓,一袋一文钱。 一文钱可不够吃一顿,她那铺子放出来的糕点够一家人吃一顿。 自己做牙行几十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换个斤斤计较的,这事就不说了,亏了也和自己无关。 这姑娘是个能成大事的,说不定日后还会照拂自己,该说则说。 锦衣坊原想拖死布庄,逼着布庄的东家用布庄抵损失,那布庄的东家脾气倔,宁可卖铺子也不抵。 最开始开价一千两不含房契地契,锦衣坊放出消息,谁买了这布庄就是跟锦衣坊作对,因此好几个月无人问津。 布庄的东家撑到上个月,最后一批宝裕兴的货交完,实在撑不下去不得不降价。 锦衣坊的少东家找到牙行,开价六百两要房契地契一起,若布庄还不卖就继续挂着。布庄东家无奈,只得同意。 说好了这月中锦衣坊支付剩下的银子,纪元朗带伤从北境回来后,又不想要铺子了,于是再次压价。 还没交割这锦衣坊就出了事,纪家宁可亏一百两的定金,也不要布庄了。 布庄东家已答应这月支付桑农的茧子钱,再找不到人接手布庄,可能就得卖了住的宅子去赔。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钱东家叹气,“这锦衣坊可不好惹,希望姑娘三思。” 锦衣坊眼前的困局是暂时的,她若接了布庄,日后说不定会被打击报复。 “多谢钱东家好心提醒,劳烦你和布庄的东家说一声,让他明日到牙行签订契约,再随我去官府改名盖章。”苏绾微笑扬眉,“不能因为不好惹就不做生意,若有绣娘和裁缝要找工做,你也可以帮我留意。” 锦衣坊的家底不薄,秋闱一事查不出问题,又没有自己钻空子签的契约,应该能撑到流言平息。 眼下的情况,能撑到几时要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汴京一共三家医馆,其中两家是同安堂。 不是同安堂的那家,是原来太医院的御医被赶出宫后开的。纪元朗想要证明自己得的不是脏病,首选这位御医。 然而他不管找哪家,腿断了是事实,身上起疹子也是事实。 他若是素来洁身自好还好,名声本来就不好,小乞丐们把他每次去万花院穿什么衣服,听哪个姑娘唱曲儿都说得头头是道。 百姓才没工夫去确认,细节这么丰富的流言,必然是真的。 “说的倒也是,那我一会就安排人去传信。”钱东家失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姑娘,最近来了不少东蜀的商贩,想要收购蔗糖,但南境的几个知府下了公告,不准百姓私卖。” “下公告的知府是打算自己收?”苏绾想起北境的棉花一事,哭笑不得,“这公告是不是才下没多久?” “大概有半个月。今日消息刚从南境传回来,各知府巡抚贴出来的公告,都要求买蔗糖的商贩提供种子。”钱东家拿眼看她,“姑娘开了个坏头,各地的官老爷,都想要天上掉下来的政绩。” 苏绾略尴尬,“我也没到会变成这样,回头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就去一趟南境,大概几月份收甘蔗?” “下月中开始,还有半个月不到。”钱东家爽朗笑开,“这事倒也不怪你,得怪那些官老爷自己不动脑子。” “话不能这么说,没准他们也是希望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蔗糖散着卖去收购的商贩也辛苦。统一收了,百姓省心商贩也省心不是。”苏绾想起南境的官员,大多都换成赵珩的人,忍不住为他们说话。 能从北境的棉农卖棉花一事,想到把平日里散卖的蔗糖集中起来,说明他们是真的想为百姓办事。 “倒也是这个道理,那没别的事了,姑娘拜托的种子一事我尽量留意。”钱东家笑容愉悦,“明日见。” “明日见。”苏绾拱了拱手,起身告辞。 走出牙行,她留意了下四周,确定没人盯梢这才安心返回兰馨坊。 店里负责进货的师傅明天启程去南诏,宋临川没说谎的话,南诏境内可能不止有甘薯,还会有玉米。 靠海的地方,贸易比内陆更发达一点。 而且,这个世界不在现世的历史长河中,真有也不奇怪。 记得在梦境里,赵珩第一次陪自己上朝,穿的朝服就是明制的。就是目前南诏的局势有些不明朗,遭了蝗灾本该极力赈灾,他们却往边境增兵,操作有点迷。 如果能买回玉米的种子,南境种两季,北境套种一季,再加上甘薯和姜芋,一年内北梁所有的百姓差不多都能吃饱饭。 没有玉米和甘薯,就先用套种法提高粮食的产量,等开年自己亲自去一趟南诏商议包船出海去找。 赵珩在北梁修桥铺路,实施更多的惠民措施,自己在外面找生钱的办法,还是比较理想的。 她不想回皇宫,不想守着那座宫殿守着他一个人。 现在的日子她很满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有无数的计划要去实施。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己选了自由,再喜欢他也得仔细藏起来。 委曲求全的感情,难有长久。 苏绾乱七八糟的想了一路,回到兰馨坊,见跟踪自己的三个人被关在后院,她扬了扬眉进入店内,上楼写状纸。 袁聿今天肯定还会带着爹娘上门,说不定还会跟奶奶说什么年纪大生不出孩子,嫁不出去的话。 云岚就因为上了年纪,说了好几个都没成。 二十三岁而已,自己生活过的现世,三十岁都还年轻的很。 苏绾写好了状纸下楼,吩咐秋霜把人带上,上府衙告状。 汴京府衙只要没关门没休沐都能告状。 “这么拖过去不大好看,我让人把他们装马车上拉过去。”秋霜倾身在她耳边嘀咕,“免得被他看到。” “也好。”苏绾含笑点头。 她一点都不怕袁聿看到,反而怕他看不到。 准备妥当,苏绾撩开帘子出去,几个小乞丐蹲在兰馨坊门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笑。 苏绾走过去,假装整理身上的披风,低声交代,“回去跟昨晚帮忙的小豆芽说,让他去府衙帮我,你们也来看热闹。” 几个乞丐默默点头,像前几天一样,她一走就进店里假装在捣乱,实则是去后院吃饭。 苏绾和秋霜带着擒住的三个混子,到了府衙门外便去敲抱鼓告状。 衙役很快出来,询问告状缘由。 苏绾递上状纸跟着衙役进去,秋霜拖着那三个混子跟在后面,有好奇的百姓也跟进衙门看热闹。 进入公堂,师爷看过状纸,脊背隐隐有些发凉。 这姑娘上回来告状,没多久府尹就被撤了,任期不到三个月。她这会又来,不知会不会连累现任的府尹大人被撤。 师爷用力吞了口口水,将状纸呈给府尹。 府尹看过一遍状纸,视线落到苏绾身上停留片刻,示意师爷升堂。 衙役从公堂两侧出来,齐齐出声,“威武……”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汴京府尹拍了下惊堂木,目光如炬地看着苏绾,“起来回话。” 到任第一天,师爷就告诉自己,前任府尹被撤职是因为一桩案子。倒不是因为错判,而是因为告状的女子,恰好就是陛下赐匾的那位。 也就是眼前跪在公堂上的姑娘,苏绾。 前段日子,汴京百姓都在传苏绾和陛下有私情,后来又传苏绾跟着东蜀太子私奔,如今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小心为好。 陛下将自己调来汴京,是希望自己管好汴京这一亩三分地。 不管苏绾什么来路,自己秉公审理即可。 “民女苏绾,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取消与安阳王家女婿袁平山之子袁聿的婚约。”苏绾站起来,抬头看着新上任的府尹,“取消婚约的理由皆在状纸内,袁聿品行不端还试图残害民女,望大人替民女做主。” “你可有他意图残害你的证据?”汴京府尹看向她身后那三个被捆起来的壮汉,眉头微皱,“细细说来。” 苏绾示意秋霜将那三个壮汉带入公堂,简明扼要地说出今早发生的事。 “去带袁聿。”汴京府尹拿了块令箭丢到地上,目光凌厉地盯着被捆在一起,狼狈不堪的三个壮汉,“谁先说。” “我说。”被打得最狠,鼻青脸肿的壮汉颤抖出声,“几日前,袁公子找到我们仨,给了我们苏姑娘的画像,还有一张欠条,让我们跟踪苏姑娘找机会毁她清白。” “师爷。”汴京府尹寒着脸出声,“拿画像和欠条。” “是。”师爷起身过去,从那壮汉的怀中拿出一张画像还有份欠条,呈给府尹。 “如何证明这欠条真是袁公子所写?袁公子虽不姓王,跟安阳王家关系匪浅,怎会做如此下作之事。”汴京府尹拿着欠条,不悦眯起眼。 “此事简单,袁公子参加今年的秋闱考中了举人,找到备案册子对一对便可。”苏绾从容看他,话里有话,“若对不上,等会袁公子到了让他再写便是。不是欠条有问题,便是秋闱的考卷非他所写。” 汴京府尹略略沉吟,示意师爷去取备案的册子。 她是想说,今年秋闱有舞弊? 堂上安静下去,不多时师爷拿着秋闱备案的册子回来。汴京府尹比对了下欠条和袁聿的字,眉头深深拧紧。 秋闱考卷除了名字的写法和欠条一致,考卷上的文章像是另外一人所写! 这可是大事! 汴京府尹下意识地又看了眼苏绾,心跳略快。他总算知道上一任府尹,为何会被撤职了,这姑娘是陛下放在民间的眼睛。 谁做得好做不好,陛下都能通过她了解得清清楚楚。 自己倒也不必怕,若是考核,自己秉公审理便是。 汴京府尹放下备案的册子,看向方才说话的壮汉,“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证明?” “他……欠了赌场好大一笔银子,这事算吗?”壮汉弱弱出声。 “不算。”汴京府尹不怒自威,“除了你们,他可还有找过别人?” “不清楚,但是除了他之外,锦衣坊的少东家纪元朗也找过人,想要对苏姑娘不利。”壮汉用力吞口水,“就是……就是接了活的人,失踪了。” 苏绾暗暗头疼,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袁聿上门那天,自己发现有人跟踪后,让秋霜给处理掉了。 不知道她的处理是杀了还是打晕,丢在巷子里。 汴京府尹点点头,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两刻钟后,袁聿和他爹娘一起被带到,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多了很多。那几个小乞丐也跟过来,站在公堂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袁聿一看到苏绾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登时变得无比难看,“你我的婚约是双方父母定下的,我未有嫌弃你是低等的商户女,你竟好意思上官府告官?” “肃静!”汴京府尹不悦眯起眼,“陛下才下的圣旨,北梁国中所有百姓皆是良籍,何来低等一说!” 袁聿噎了下,看苏绾的眼神阴冷如毒蛇般,“草民知错,望大人恕罪。” “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我儿做主!”王氏冷脸跪下,“当年我夫妻二人与苏绾爹娘一见如故,便商议着给两个孩子定了亲,孰料这苏绾如今不认婚约便罢了,还找人污蔑我儿。我儿可是今年秋闱的举人,如此有损名声之事,还请彻查。” “举人?”汴京府尹偏头看向师爷,“让袁公子展示下才华,陛下求贤若渴,命在下多多物色栋梁之才。” 袁聿一听,当即轻蔑地瞟了眼苏绾,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朝师爷走过去。 自己真的时来运转了,被府尹看中,说不定考中贡士就能有官做。 苏绾觉察到他的目光,也偏头看过去。 这位新任的汴京府尹有点黑。 收回视线的间隙,她余光留意到赵珩混在围观的百姓中,唇角弯了下很快收敛。 他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点? 这么想着,苏绾干脆转过头,大大方方地递了个眼神给他:看戏。 赵珩略略颔首,一贯挂着寒霜的面容悄然舒展。 他今日休沐,批完奏折出宫找她,才知她又上府衙告状。 秋闱确实有舞弊,且不止一人,他已经命刑部彻查此事。 “袁公子果真文采斐然。”师爷皮笑肉不笑地夸了袁聿一句,将他所写的诗词呈给府尹。 袁聿得意抬高下巴,心想跟苏绾的婚事绝不能退,娶了她不仅有银子花,还能博个好名声。 汴京府尹比对过笔迹,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来人,将袁聿拿下!” 袁聿莫名其妙,“大人这是何意?” 他不是应该也夸自己的吗? “民女苏绾状告袁聿,要求取消婚约,鉴于袁聿品行不端且涉及秋闱舞弊,准许退婚。”汴京府尹看向苏绾,“本官要审秋闱舞弊一案,你可退堂离去。” “多谢大人明察。”苏绾福身行礼,后退两步转身朝赵珩走去。 “大人,草民没有舞弊!草民冤枉!”袁聿吓白了脸,双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大人切莫听信那苏绾胡言乱语,草民冤枉!” 苏绾是怎么发现自己舞弊的?她不可能手眼通天到这个程度。 难道,她背后真的还有什么人在给她撑腰?那自己找上门岂不是主动送死? “冤枉?”汴京府尹拿了块令箭丢到地上,“来人,拉出去先杖责二十大板。” 王氏惊得差点晕过去,顾不上去拉开衙役,急急扭头去追苏绾,厉声斥骂,“苏绾,你给我站住!小小的商户女竟敢冤枉我儿,我跟你拼了!” 赵珩余光扫了眼,长臂一伸,将苏绾整个带入怀中抱住,灼热的气息徐徐拂过她的耳畔,“陛下放心,臣会保护你。” 苏绾心跳乱了一拍,埋头在他胸前,脸颊火烧火燎,“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不放。 苏绾:…… 131、131 赵珩唇边浮起浅浅的笑意, 松开力道,看向冲过来的王氏。 王氏被几个小乞丐围着,往哪走都被拦住,小乞丐一个个全都伸手去拽她, 嘴里大声喊她奶奶。 赵珩剑眉微挑,低头在苏绾耳边呢喃,“陛下的帮手这么多, 是不是不需要臣了?” 苏绾原就烧得厉害的脸颊, 瞬间跟着了火一般, 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目光,心跳乱糟糟一片。 他这一个月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 赵珩唇角不自觉上扬,圈着她往后退, 眯着眼继续盯着王氏和小乞丐。 她不喜欢皇宫, 那他就出来, 做她身边最忠诚的臣子。 方才他还以为是错觉,细看之下, 那些拦着王氏的小乞丐明显是在护着苏绾。 她从北境回来也没有多少日子, 怎么会跟一群小乞丐扯上关系?联想到近日关于锦衣坊的传言,赵珩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这就是她口中说的, 在梦境里的所作所为是她师父的安排? 小骗子, 幸好自己未有被她骗过去。 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她永远都有办法整治欲对她不利的人。珠玉楼掌柜去锦衣坊签的那份契约,怕是很快就要派上用场。 “哪有你这样当皇帝的。”苏绾跟他拉开距离, 嗓音有点闷,“我只是一介平民,陛下注意点身份。” 他这两天好像特别喜欢撩她? “出了皇宫我便不是帝王。”赵珩再次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回她,“在宫外你才是帝王,臣,愿为陛下效劳。” 苏绾心跳紊乱,红着脸本能往后退。 还来? 赵珩唇边扬起一抹浅狐,缱绻的目光在她脸上温柔巡梭,嗓音低哑,“如何?” “不如何。”苏绾扭脸看向一旁,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他很优秀,许多想法也与自己一致,也从不以强权逼迫自己。他是九五之尊,却给她足够的尊重和宽容,她没法不心动。 赵珩敛去眼底的失望,轻描淡写的岔开话题,“府尹是如何发现那人舞弊的?” 他不急,坚持下去总有一日她会被打动。 “字迹。”苏绾缓了缓心跳,看向被小乞丐围起来寸步难行的王氏,唇角微弯,“他给人写的欠条,和秋闱考卷上的字迹不一致,新任府尹不错。” 她只是提了句秋闱,他就能联想到舞弊,反应敏捷之余也说明,科举考试的舞弊之风已经严重到必须彻查。 袁聿这种人渣都能考中举人,那些为了出头奉上全部身家,并无多少真才实学的人,怕是不会少。 “这是我亲自选的人。”赵珩敛眉,“刑部也在彻查秋闱舞弊之事,过几日便会有结果。” 科举舞弊由来已久。 今年秋闱恰逢他登基不久,户部尚书和武安侯等人又蠢蠢欲动,没能腾出手处理这事。 原想等来年春闱出手整治,将这股风气彻底杀下去,保证选拔上来的人才都有真才实学。 未有料到,她无意间将这个口子提前撕开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嗯。”苏绾点了下头,上前一步看着王氏,“袁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冤枉袁聿,说他舞弊的人府尹大人,夫人是不是找错仇家了。” 王氏被乞丐缠得火冒三丈,闻言又要冲上去撕她,“我儿若不是为了这桩婚事,怎会被冤枉!他自小读书就用功,到汴京后更是勤奋,他不需舞弊也会考中。” 她就知道,儿子被诬陷舞弊一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儿子虽不是特别用功,但人聪明读书也读得好,不会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他是勤奋上青楼听曲儿喝花酒吧。”苏绾轻笑,“夫人维护自己的儿子无可厚非,颠倒黑白就不对了。我们两家的婚事早在十二年就已经取消,你们巴巴上门,打的什么主意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袁家遵守契约,能有什么目的!”王氏恼羞成怒,“我王家可是清流世家,不会如低等的商户那般会算计!” “上青楼喝花酒,养外室的清流世家子弟,不多见。”苏绾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不疾不徐怼回去,“不仅如此,还混迹赌场,秋闱舞弊。” 她一开始只是怀疑袁聿舞弊,没想到会成真。 纪元朗许给袁聿的空头支票,应该是来年的春闱高中。所以袁聿才会上门,欺负她爹娘已经不在,要求履行婚约。 除此之外,纪元朗估计还许了他别的——兰馨坊和糕点铺。 金钱权势,试问哪个男人不爱? “胡说八道!我儿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王氏想要推开身边的乞丐,发现做不到,气得胸口一阵绞痛。 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什么样,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啊……”袁聿的惨叫传来。 王氏眼皮一跳,顾不上去撕苏绾,掉头往回跑。儿子可是她的心肝肉,自小都没打过一下,二十大板下去哪还有命在。 几个乞丐见她不针对苏绾了,纷纷松开手让她走。 秋霜也松开攥紧的拳头,悄悄冲赵珩点了下头。 苏绾好笑地给那十来个小乞丐递了个眼色过去,转身往外走。 汴京府尹已经宣布婚约作废,她没必要留下。袁聿肯定会招出来,这种公子哥半点苦头都吃不得。 按照小乞丐们的说法,袁聿入京后不是混青楼就是赌场,这次不知道送了多少银子给纪元朗,才换来个举人。 若是没被发现,来年春闱再来同样的操作,可就真进了官场。 他这种人进了官场,苦的是无辜的百姓。 就跟北境那几个知县一样,朝廷的公文明确要求按户租田,每户五亩。看着像是没什么操作的余地,但空间其实还很大。 知县的七大姑八大姨各路亲戚,又带着一路的家仆,一下子就占了几百亩良田。 几百亩良田,就是产量很低也够这些人吃饱饭还有富余。 租不到地的百姓就惨了,没饭吃,还没地方说理。 苏绾走得不快,觉察到赵珩也跟上来,心底满是心酸和无奈。她接受不了后宫的生活,目前来说,朝臣也不会接受她。 赵珩是帝王,不是寻常皇亲国戚,想娶怎样的女子都可按自己的心意来。在他们的羽翼不够丰满之前,任何行为都会被无限放大,继而影响到万千黎民。 苏绾轻轻叹了口气,出了公堂前的院子走到大门左侧停下,回过头含笑着跟出来的小乞丐。 “我没用,没帮上忙。”冒充袁聿儿子的小乞丐低着头,乖乖认错,“请东家责罚。” “我们也没帮上忙,请东家责罚。”其余小乞丐也乖乖站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苏绾失笑,“我何时说过要责罚你们,回去跟其他人说一声,天黑前都到第二家学堂旁边的苏宅门口等着。” “是!”几个小乞丐抬起头看她,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一窝蜂散去。 苏绾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秋霜见赵珩跟了上去,默默拉开距离,不敢靠太近。 赵珩跟上苏绾,和她一道并肩往外走,“你要收养他们?” 听她方才的意思,还有不少人。 “嗯,这些孩子大多是逃荒来的,无父无母。我收留他们,再根据他们各自的优势针对性的培养,十年后这些人说不定会成为栋梁之才。”苏绾偏头看他,“自己的人用起来会比较顺手。” 只要有一半的人进入官场,就能帮得到他,不至于出了事无人可用。 人心是会变的。 眼下的好官未必能永远都好。一旦权势之路走到高位,难免会飘。 她自己都不能保证,真的成了一方诸侯,会不会想要整个天下。对于追求功名的男人而言,权势的诱惑是排在首位的,其次才是财富和美色。 而有了权力,财富和美色自然会有。 她会让这些孩子,成为他手中的一柄随时能取用的利剑。告诉他们,国和家应该如何保住,教会他们什么叫平等尊重。 教会他们如何做人。 “陛下深谋远虑,臣佩服。”赵珩嗓音愉悦,“回头我也培养些人,以防万一。” 她若是不进宫,自己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像寻常人那般,在民间娶她。 不会让她一直无名无分,为自己尽心尽力。 “不准再喊我陛下。”苏绾加快脚步往前走,心跳乱入擂鼓。 不要总提醒她,她在梦境里做过什么…… 赵珩脸上浮起浅笑,抬脚跟上,“常林今日入京,过几日安顿好了便正式就职,能否随我去见他?” 陆常林接管户部,他日前让户部盘点国库,将国库中的所有银钱进行分配。目前有赈灾、学堂、医馆、军饷、粮草储备等的支出计划,还想听下她的意见。 她的学识比自己高,考虑的也比较全面。 “现在?”苏绾抬头看天,日头西斜,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天黑。 入冬后日子短,没做什么事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现在,他在珠玉楼等着,不花多少时间。”赵珩低头给她戴好帽子,眼底满是心疼,“耳朵冻红了。” 苏绾干咳一声,再次跟他拉开距离,“好。” 她也想见见陆常林。 他是北梁的管家,涉及民生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得跟他说一下。 这个世界不像是现世,很多事官府是不会去统筹的,比如虫害防治,种子培育选购。 官府统筹利大于弊,尤其是农业方面。 在没有工业化的时代,农业是一切的基础。只有打好打牢基础,才有向上的可能。官府作为行政机关,把农业做好自然能收到更多的税赋。 “谢谢。”赵珩手指动了动,有点想捏她的脸,“今日休沐,晚上陪你回家吃饭。” 苏绾余光瞄他一眼,唇角扬了扬没吱声。 他一个人在宫里吃饭,还真挺冷清的。 到了珠玉楼,两人直接上五楼,秋霜留在楼下等着。 陆常林已经到了,手里拿着封书信在看,模样认真。 苏绾跟着赵珩一道过去,各自拉开椅子坐下。 陆常林回过神,下意识起身行礼,“到了许久,还以为要再等等。”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赵珩身边的苏绾伸身上,只一瞬便挪开不敢再看。这位便是赵珩一直藏着不让见的高人? 记得自己在禹州任职时上奏要修水渠,便是被她给挡了回来,赵珩为此特意找柳丞相论证。 事实证明,她说的都是对的。 这次回京,自己自禹州经过,接任的知府按照原先的计划,新开了两条水渠。其中一条将江水引入水库,只差最后蓄水。 来年春耕,这水库里蓄的水,够灌溉下方数百顷的良田。 只是不知,这姑娘和那位让陛下赐匾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方才有些事耽搁了,这位是苏绾,我的老师。”赵珩拎起茶壶给苏绾倒茶,轻描淡写的语气,“她便是我常说的那位高人。” 陆常林取道禹州回京,比原先定下的时间早了七日。 恰逢自己休沐要出宫陪苏绾,未免陆常林入宫见自己被人看到,这才约在珠玉楼见面。 “苏老师好。”陆常林被赵珩的介绍给吓到,赶紧给苏绾行礼,“学生常林见过天子师。” 陛下如此郑重介绍,幸好自己没多嘴调侃。即便是私下,天子依旧是天子。 “陆管家客气。”苏绾脸颊升上一股热气,悄悄抬脚踹了下赵珩,警告他别乱说话,还要努力憋住不笑。 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管家?”陆常林一头雾水。 他什么时候成管家了? “你过几日便到户部就职,不是管家是什么。”苏绾保持高冷的姿态,淡淡出声,“户部掌国库和国中良田,还有百姓民生,说是管家并无不妥。” “学生受教了。”陆常林乖乖坐下。 虽是歪理,但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只不过他这个管家管的不是一家,而是北梁的千万百姓家。 “国库存银仍不够充裕,必要支出的军饷和粮草囤积,我便不提了。主要说下粮食虫害防治、种子培育选购之事。”苏绾清了清嗓子,佯装严肃,“此事之前从未做过,你若有不解之处可提问。” 种田的百姓都知道该怎么除虫,用最环保的手段提高粮食产量,但远远不够。 种子选育和虫害防治是最有效的,提高产量的办法。哪怕能够提高一成,数量也非常可观。 百姓是依照各自的经验来操作,效果参差不齐。 “这些也要官府去做?”陆常林懵了下,反应过来眼神瞬间发亮,“学生记住了。” 官府出面解决虫害和种子问题,百姓受益,若行之有效粮食产量提高,百姓缴纳税赋时便不会有那么多怨言。 难怪会成为天子师。这些他可从未想到去做,也未考虑过百姓手中的种子,是如何保存的。 赵珩唇角弯了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整个放松下来。 带她来见陆常林果然没错。 他只知道北梁的粮食产量不高,从未想过为何不高。 “虫害防治,你可从医学堂选出十人,在春耕时煮药汁去做实验。他们懂得药理和相克的机理,再向农户请教,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苏绾被陆常林认真的样子逗笑,唇角弯了下。 贺清尘还在折腾青霉素,他不过来找自己就是没有遇到问题,那是救人的药。医学堂的学生选出来去防治虫害,同样也是救人,只是方式不同。 “多谢天子师指点。”陆常林见她笑了,绷紧的神经稍稍缓和。 赵珩抬眸看他一眼,复又低头喝茶,眼底满是得意。 “再有便是户籍问题,最好能做到户证和人证分开又相互映证,如此方便管理也方便行商。让小二送纸笔过来,我把管理办法写给你。”苏绾想到自己去北境,要去府衙开证明盖公章,还要带上房契和地契就有点心塞。 户籍管理没有形成系统,只有户,没有个人的证件挺麻烦的。 “是。”陆常林叫来小二,吩咐其准备纸笔过来。 苏绾偏头看了眼赵珩,又忍不住想笑。 这陆常林还挺勤学上进的,他眼光不错。肯谦虚接受并且有自己的思考,胜过表面逢迎,私下却不当回事强。 喝了口茶,小二将纸笔送到。 苏绾挪开茶杯铺好纸,提笔写下现世的户籍管理办法。这样统一管理后,出行只需要拿着自己的证出去,不需要带一堆的证明。 日后征兵也方便知道,是否有人为了避免服兵役而躲起来。 仔细写完两证的核实办理流程,需要添加什么内容确定人的身份、户籍,苏绾搁笔,拿起写好的纸张吹干墨汁递给陆常林,“争取在一年内核查办理完毕,不漏掉任何一个人。” 陆常林起身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对她更是佩服,“学生若是想见天子师,去何处找?” “有事先找我。”赵珩不悦打岔。 陆常林噎了下,扭脸朝向一旁,抬手遮住嘴巴轻咳。 陛下也太敏感了点,他身为臣子,长了一身胆子也不敢对天子师有别的想法。这姑娘貌若天仙,又学识惊人,说不定会是未来皇后。 “你若是真有事可直接去兰馨坊找我,大半时间我都在店里。”苏绾用膝盖撞了下赵珩,示意他别说话。 “学生多谢天子师。”陆常林用力吞了吞口水,迅速低头。 果然和赐匾的是同一个人。 萧云敬去赤虎军驻地之前,给自己写信提过她,说差点就见到了。 “别的没什么交代的了,没事我先回去。”苏绾看了眼陆常林,若无其事地跟赵珩说,“我去接阿驰回一趟旧宅,你忙完了自己回去。” 赵珩轻轻点头。 苏绾扬了扬眉,起身下楼。 秋霜见她下来立即迎上去,“姑娘。” “去接阿驰,给那些个小乞丐准备的衣服送过去了,先安顿好他们再回家。”苏绾吩咐一句,撩开帘子出去。 “是。”秋霜拢紧了身上的大氅跟上。 太阳已经下山,天空又纷纷扬扬飘起雪花。 苏绾戴上口罩,加快脚步往学堂那边去,旧宅目前没人住,各种东西到是一应俱全,管家和下人都还是孟氏找的那些,她没辞退。 全部的乞丐三十人,住进去完全没问题,正好店里的师傅明天要去进货,年长的那几个身体没问题可以跟着一块去。 剩下二十个小子,明天全部去学堂上学,下课就回去习武。 她一会要跟赵珩借老贾,给小乞丐当师父。 老贾跟赵珩的时间也很长,现在已经不怎么出任务,只负责训练新的暗卫。 等她把所有事安排妥当,差不多也该启程去南境了。 这会已经快十一月,马上就是年关,得快去快回。 走到学堂门外,二十个小乞丐全到了,一个个缩在屋檐下冻得浑身哆嗦。 “秋霜,你开门让他们进去。”苏绾交代一声,余光看到苏驰从学堂里出来,唇角弯起浅笑,招手示意他过来。 “阿姐。”苏驰丢下身边的顾孟平,开心朝她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这两日顾孟平给他补课,他没时间去兰馨坊。 “有点事。”苏绾伸手给他戴上帽子,“冷不冷?” 来上学的小姑娘都自己带着暖炉,他不带, “不冷。”苏驰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 “苏姑娘好。”顾孟平礼貌打招呼,看她身边的乞丐眼神略显不屑。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跟乞丐有牵扯。 “顾夫子好。”苏绾留意到他的眼神,禁不住有些失望。没被社会毒打之前,顾孟平是真的有点眼高手低,跟飘在云里一般。 “你们忙,我先回家。”顾孟平打开雨伞,状似不经意的提醒,“这些乞丐坑蒙拐骗什么都做,姑娘最好多个心眼。” 此话一出,年纪大一点的小乞丐纷纷瞪他。 “顾夫子此言差矣,你见过还是遇到过,若都没有便如此下结论,未免有失偏颇。”苏绾沉下脸,“就如外人都说夫子是才子,我看未必。” 顾孟平面上浮起暗红,忍不住争辩,“姑娘此话怎讲。” “身为读书人却以貌取人,将来若是入仕,看到衣衫褴褛的百姓,你又要如何评价?讥讽他们为何不穿得好一点吗?何不食肉糜!”苏绾有些来气,说完便揽着苏驰的肩膀,招呼小乞丐们进去。 顾孟平为人处世跟原著非常一致。希望他早些遭受毒打,让他知道下,偏见和自负都会害死人。 大门用力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孟平握紧了手中的伞,迟迟迈不开脚步。 苏绾方才那番话,和恩师教训他所言几乎一模一样。自己今日没做错什么啊,早上被恩师教训,这会又被个商户女训。 顾孟平抿紧了唇角看向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 苏绾不像是商户女,能让皇帝赐匾的,北梁开国至今也只她一人而已。 顾孟平摇摇头,扭头走开。 苏家旧宅院内。 苏绾带着苏驰还有二十个小乞丐去了前院花厅,示意他们坐下,“从今往后,你们住在这,这边的管家和下人会照顾你们的起居。” “谢东家。”二十个小乞丐一起跪下,“我等发誓,从今往后一切听东家安排。” “都起来吧,你们与我弟弟年纪相差不大,日后和他一样叫我阿姐便好。”苏绾收起温和,语气严肃,“今后挺起胸膛做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不差。” “明白!”二十个小乞丐一起磕头致谢,“阿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磕完头,小乞丐一起站起来,冲苏驰拱手抱拳,“见过少爷。” 苏驰微笑回礼,“欢迎你们成为苏家的人。” 以后有人和他一起读书一起习武,还能一起保护阿姐,真好。 “稍后自己把名字报给管家,没有名字的也说下,今后读书习武都会很辛苦,若是有人受不了,觉得当乞丐比较舒服,我不会强留。”苏绾板着脸,摆起家长架势,“清楚了吗?” “清楚了!”所有的小乞丐齐声回她。 苏绾放松下来,安排管家带他们去梳洗换衣服。 过了片刻,几个年纪大的乞丐和他们的头领一块过来,进了门便恭敬道谢。 “户籍之事我稍后便去办理,衣服都准备在东厢房,过去梳洗一下,厨房也差不多该做好晚饭了,去吧。”苏绾叫来个小厮,带他们过去。 这宅子原来给苏亭蔚住,拿回来后她没辞退任何人。原想将宅子改成火锅店,没想到第二家学堂就开在隔壁。 四新坊的那套宅子如今也空着,里边的管家和下人也都在,能住不少人。 苏绾等着管家过来,仔细吩咐一番,带着苏驰和秋霜离开旧宅回去。 小孩子好管,那十个成年人身份不明,先收留下来回头再细细盘问。有秋霜在,就算他们会些拳脚也翻不了天。 经过四新坊,汴京府衙的十几个衙役提着灯笼匆匆跑过,看着像是发生了大事。 苏绾回头看了眼,直觉是袁聿招供了,衙役上户部侍郎家里带人。 不知道是汴京府尹的动作快,还是刑部比较快? 锦衣坊也差不多该易主了。 回到家,赵珩等在书房,又困得睡着过去。苏绾叫醒他,顺手递过去一杯茶水,问他南诏为何增兵边境。 她琢磨了好几天也没琢磨明白,这么迷的操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怕北梁趁机攻打他们,此次蝗灾南诏的粮仓颗粒无收。”赵珩喝了口茶,慢慢清醒过来,“皇权更迭,有此担忧在所难免。” “原来如此。”苏绾松了口气,“户部盘点国库,国中的粮食若有富余,拿出部分低价卖给南诏,借此表明态度,让南诏太子不必如此惊惶。” “已经在准备,南诏太子放出和亲的消息,也是希望北梁不要插手。”赵珩抬了下眼皮,故意说,“陛下成日想这么多,可是为了臣?” 苏绾暼他一眼,起身出去。 才不是为了他。 赵珩无声地笑了笑,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 等陆常林就职,朝中被查处撤下的官员全部到位,他就能轻松些,会有更多时间出宫陪她。 太子府就在隔壁,他想来便来。 第二天一早,苏绾先回兰馨坊,将新画的玉米图纸给进货的师傅,跟着去牙行准备签订购买布庄的契约。 钱东家好像等得很焦急,苏绾还没出声就被他拉到一旁,紧张询问,“锦衣坊之事,是不是跟姑娘有关?” “为何会这般问?”苏绾故作不解。 锦衣坊的事确实跟她有关,流言就是她让小乞丐传出去的。 “不是我想问。”钱东家话音刚落,秋霜忽然上前一般挡住大门,“来者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是想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我嫁你也行。 苏绾:…… 132、132 苏绾看了眼钱东家, 抬脚朝门口过去。 钱东家叹了口气,叫来管事的低声吩咐,“通知护院,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苏姑娘。” 管事的领命的退下。 他早上才收到消息, 昨夜纪侍郎被汴京府尹关入大牢,随后转入大理寺。 纪元朗与父亲及兄长,也被带走关入汴京府衙大牢。手下的人打听到确切的消息是, 此事因苏绾前去府衙告状而起。 他尚未来得及差人去通知苏绾, 她便到了。 不巧, 纪家的护院也这时候到。这些人说不定便是跟着苏绾过来的,就等着苏绾进了牙行,方便他们动手抓人。若是遇到个怕惹上麻烦的,今日这事说不定真成了。 自己可不怕麻烦。跟这姑娘接触不多, 但也看得出来她与寻常的商人不同, 好的合作伙伴可遇不可求。 钱东家朝苏绾走过去, 和她一块并排站着,看向堵在门外的十来个护院, 低声解释, “这些人,是纪家的护院。” “懂了。”苏绾给了他一个微笑, 眯起眼看向那些护院。 昨夜汴京府衙的衙役去了四新坊, 朝中的文武百官大多住在那,真把户部的纪侍郎带走,纪元朗估计也被带走了。 秋闱舞弊, 一撸到底牵扯的可不止是几个人,礼部包括所有参与监考的官员,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此事浮出水面,起因是自己昨天去状告袁聿。 纪家这些年靠着纪侍郎将锦衣坊做大,几乎垄断了上等丝绸的生产和市场,眼看着要倾覆,怎会放过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苏姑娘请随我们走一趟,我们家夫人有事要和苏姑娘谈。”领头的男人不悦出声。 “这是纪家的护院教头。”钱东家提醒一句,见牙行的护院拿着武器出来,稍稍安心。 “多谢。”苏绾回了钱东家一句,漠然出声,“你们这是来请我还是想抓我?我和你们家夫人不熟,不见。”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护院教头沉下脸,骤然出手。 “放肆!”秋霜一脚将他踹飞出去,身形一晃,出手如电地将剩下的几个人全部放倒,从容回到苏绾身边,“姑娘,这这些人如何处置。” 惨叫声四起,围观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又惊又怕地看着苏绾主仆二人。 这也太吓人了! “通知汴京府衙派人过来带走。”苏绾面露不虞。 钱东家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掉地上。这姑娘果然不是寻常人!自己牙行里的这些护院,再来十个也不是她身边那婢女的对手。 牙行的一众护院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秋霜。 这婢女太厉害了,他们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纪家的护院教头倒在地上,发觉自己双手脱臼,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爷和四个少爷全被官府带走,夫人想私下跟这位苏姑娘和谈,还说请不动就绑回去,谁知她身边的婢女如此厉害。 纪家这次怕是要彻底倒了。 “来人,把这几个闹事的都给我捆起来,送去报官。”钱东家回过神,下令吩咐牙行护院捆人。 纪家的护院可比牙行请来的功夫高,饶是如此都未有出手的机会,苏绾身边那婢女着实吓人。 “盯着外边,估计还有人来。”苏绾交代秋霜一句,侧过头,含着笑跟钱东家说,“坐着等吧,布庄的东家也差不多该到了。” 钱东家笑了下,请她入内喝茶。 一壶茶见底,钱东家也把锦衣坊的底细倒了个干净,包括南境有几个庄子,汴京的布庄在何处都详细告知。 苏绾不胜感激,“多谢钱东家告知。” 她知道锦衣坊的商业模式成熟,没想到分工这么细致,环环相扣。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姑娘想要锦衣坊,恰好钱某知晓些情况。”钱东家吩咐管事的上茶,笑容爽朗,“姑娘做大事,我呢帮忙打听些消息跟着赚点小钱。” “钱东家过谦了,不过你还真得帮我物色合适的铺子,我想再开家饭馆。”苏绾也不跟他兜圈子,“地方要大,最好临街又带院子。” 她想吃火锅了,这种天冷飕飕的天气里,真的没有比吃火锅更开心的事。 带有院子方便她出不会引起注意,带赵珩去吃也不怕被人撞到。 “苏姑娘放心,我一会就安排人给你找。”钱东家脸上的笑容扩大,“若姑娘本钱不足,我可入股。” “好说。”苏绾端起茶杯做了个敬酒动作,抿了口茶,含笑放下。 火锅店开起来,若是生意可以便可以再开分店。到时候确实缺人手管理,无论他是否入股自己都要找他帮忙请人的。 又说了会话,汴京府衙的衙役过来带走纪家的护院,布庄的庞东家也匆匆赶来。 他进了门便不住告罪,“路上耽搁了一会,并非有意让两位等。” 苏绾抬头打量他,看着三十来岁的模样,长相周正眼神坦荡。 “路上出了何事?”钱东家示意他坐下,给他和苏绾作介绍,“庞东家,这位便是买主,兰馨坊的东家苏姑娘。” “苏姑娘好。”庞东家坐下,苦笑解释,“四新坊封了街,所有参与今年秋闱监考的官员,全部被带走,阵仗不小。” “咱这位新帝真是铁腕,科举舞弊都多少年了,还以为会一直这般烂下去。”钱东家感慨一句,拿起准备好的契约说正事,“苏姑娘,这是在下拟好的买卖契约,你过过眼。” 苏绾接过来看了一遍,放下契约跟庞东家说,“银子我会直接付清,但是你得把那批做坏了的货算给我,之后你再拿出去卖,将银子发给桑农。” “姑娘为何要帮我?”庞东家不解看她。 这批货锦衣坊不准卖,若是卖了但凡锦衣坊还姓纪,就能去官府告自己枉顾契约,要求赔偿。 但合约中未有说明,这批货不可当做存货和铺子一起出售。他死活不肯将布庄抵给锦衣坊,便是希望买主能够通融,将这批货私下还给自己。 这些货虽有瑕疵,还是能卖出不错的价钱,将收茧子的银子发给桑农。 “桑农指着这批茧子能换到银子过年,拿不到银子,明年的茧子产量就会少很多,丝绸的价格上涨,东蜀的低价丝绸必定会涌入北梁。”苏绾平静解释,“一旦东蜀丝绸大批涌入,桑农的日子更难过。” 农副产品本土有就得好好扶持,东蜀的丝绸产量高,质量也比北梁的好很多。 此前因为两国交战,商贸通道全部关闭,北梁的丝绸产业才发展起来。 如今商贸恢复,两地的商贩互相往来,再让桑农因为拿不到银子生出怨气而罢养,冲击更大。 老百姓都很直接的,赚不到银子的东西不种。哪怕只是一地的桑农拿不到银子,也会导致大部分百姓罢种罢养。 若两国再次开战,被毁掉的产业想要恢复起来就很难了。 丝绸虽不是必需品,但也不能完全依赖东蜀,保有本国的基本生产力还是有必要的。 锦衣坊在国中开了那么多的店铺,扣除某些因为权力输送的交易,也能说明需求量不小。 “姑娘身怀大义,在下实在汗颜。”庞东家心情复杂,“国中的丝绸几乎都在纪家手里,我们想要讨口饭吃,就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无论是茧子的收购价,蚕丝的价格,还是织好的丝绸价格都是锦衣坊定。 丝绸织好,是否合格也是他们一家说了算,宝裕兴最多算个裁缝铺子,根本无法与之分庭抗礼。 “这事我清楚,纪家如今已是风雨飘摇,撑不了多久。”苏绾转头看钱东家,“麻烦钱东家再写两份契约,将那批货当库存和铺子一并售出。再写一份,若售出后未将银子支付给桑农,我有权要双倍赔偿。” “我这就去写。”钱东家脸上绽开笑容,“两位稍等。” 这位苏姑娘的背景肯定不一般,从她的行事风格,以及身边那位武功高强的婢女便可看出一二。 布庄的那批货全部出售可是上千两银子,她一分不要就转给布庄东家,为的是不让桑农无银过年。 如此大气,寻常人真做不到。 须臾,钱东家写好了两份新的契约,拿过去给苏绾和庞东家过目。 苏绾仔细看过确认没问题,唇角弯了弯,含笑出声,“布庄卖出,你日后打算做什么,我这边需要一个收购茧子的合作伙伴,若你有想法我们另外签协议。” 锦衣坊到手后,她需要用的人会更多,庞东家是个实在人,继续合作大家可以双赢。 “姑娘想如何合作?”布庄东家的眼神亮起来,“我尚未想到日后的出路,若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意合作。” “既然如此,契约签订后请随我回兰馨坊细谈。”苏绾拿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取出银票递过去。“这银票在国中任何一家钱庄都能兑。” 布庄东家点了下头,也签下自己的名字。 苏绾将抽成给钱东家,收起契约和布庄东家一起,带着秋霜告辞离开。 去布庄清点了存货交给庞东家,她拿到钥匙,又带着庞东家一块去府衙盖章交税,忙完已经过了晌午。 苏绾请庞东家去附近的馆子吃午饭,顺便和他细谈茧子收购一事。 锦衣坊换人后,从事茧子收购,自己织布的布庄会大批涌现,她需要一个熟悉整个流程的人,保证原料的品质和来源,庞东家最合适不过。 “姑娘的意思是说,我负责茧子收购,赚了银子我们都有分红,赚不到大家一起亏?”庞东家有些犹豫。 他也可以自己去收购,只是这样一来风险就全部在自己身上,出了问题比如茧子不好,就向上回的一样,所有身家砸进去都不够补窟窿。 跟她合作,风险还是有但是会小很多。本钱不用自己出,自己只要把好关,剩下的出次品和销售风险,其实不是很大。 而且看她的意思,明显是想要吃下锦衣坊。 真把锦衣坊吃下来,自己就更没风险了,跟着她好好干就行。 “对,茧子收购后烘干清洗抽丝这一块你负责,织布和销售的事我来处理。”苏绾点头,“但是有一点,你负责的部分出问题哪怕不是你的原因造成,你也要以身作则负起责任。” “成,我同意跟姑娘合作。”布庄东家爽快应允。 苏绾笑了下,招呼他吃饭。 布庄的工人都是现成的,回头把棉花运过去,让工人先做棉布。等拿下锦衣坊,慢慢将北梁的布料丝绸生意,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距离自己成为首富又近了一步。 吃完回兰馨坊跟布庄东家签了契约,四新坊再次封路,又有牵涉秋闱舞弊的官员被带走。 苏绾做完账,起身活动筋骨。 在耐烦等两天,差不多就能接手锦衣坊。 锦衣坊的东家和几位少爷都已被带走。按照北梁的律法,他们父子四人若只是牵线搭桥,没有拿好处,需要服劳役和罚银。 没之前的流言,锦衣坊最多元气大伤,眼下是雪上加霜。 “姑娘,纪家的护院都被放出来了。”秋霜从楼下上来,脸颊鼓起来气成了河豚。 苏绾好笑坐下,“他们咬死了只是去请人,官府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 这些护院也要养家糊口,倒不见得真的是为了包庇纪夫人。他们若是承认上牙行是为了抓人,性质就不一样了。 毕竟他们可以辩解为方式不对,态度过于粗暴。 “他们明明是想要将姑娘抓走,这府尹真的太气人了。”秋霜还是很生气。 苏绾是未来皇后,这些人光天化日堵人,必须重罚。 “官府也要讲证据的啊。”苏绾哭笑不得,“这事就算了,量他们日后也不敢再胡来。” 也没机会再胡来。 秋霜气鼓鼓点头。保护不好皇后,陛下可是会拿她的脑袋祭刀的。 苏绾又劝了几句,拿出册子写开火锅店的计划书。 民以食为天,汴京的馆子吃来吃去就那么几家还可以的,菜式也不多。 她太想吃火锅了,想到就忍不住流口水。 兰馨坊要不是有赵珩御赐的牌匾,大富大贵是不可能的,最多混个小富。 要成为首富,就得多行业开花。 写完计划书,苏绾想起昨天去告官时,那几个混子说纪元朗也找了人想要毁自己的清白,眉头皱了下叫来秋霜。 “姑娘有什么吩咐?”秋霜起身过去。 “你去旧宅,让那些个小乞丐把之前被你处理掉的人找出来,还有用。”苏绾眨了眨眼,唇角含笑,“要快。” “明白。”秋霜转过身,飞奔下楼。 苏绾摇摇头,拿起计划书看了眼,决定从明天起开始带会算账的秋梅做账管财务,带秋雨当大管家。 秋闱舞弊的案子沸沸扬扬三天,汴京府衙终于出了两份公告,一份公告是针对官员的。所有涉及舞弊的官员革职查办,今年的秋闱考试结果不作数。 另外一份针对锦衣坊,纪家父子四人与此案皆有牵涉,罚银三十万两抵劳役。 一月内交不出罚银,判牢狱十年。 苏绾看罢公告,估算了下纪家如今的处境,带上珠玉楼掌柜的签订的契约,先去牙行找钱东家。 上回买布庄时钱东家告诉她,纪家的家底在百万两银子左右,是北梁屈指一算首富。 这些家底包括分店的铺子、购置在各处的良田,还有汴京城内的两家首饰铺子、三处房产以及城外的两百顷良田。 北梁八成以上的丝绸生意都被锦衣坊把持,从下游原料到上游成品,整个生产线都十分完备,基础扎实。 再加上家中有朝廷要员的关系,售出风险几乎不存在,一百个宝裕兴也比不上。 宝裕兴有自己的布庄也只产棉布,根本买不到茧子和蚕丝。 要是没有秋闱舞弊一事,锦衣坊不会这么快就倒。三十万的罚银只给了一月的期限,纪家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钱。 十万两左右都能撑过去。 话说回来,纪元朗在北境竞争棉花收购失败,若是老实认输而不是想歪点子,锦衣坊根本不会出事。 袁聿和那些小乞丐不上门,她不会用手段去对付锦衣坊,没那么大胃口也没那么多的本钱。 流言不能击垮锦衣坊,真正能要锦衣坊命的,是珠玉楼掌柜跟纪元朗签的契约。 她最开始的计划,是要等上半个月。 穿了锦衣坊的衣服会得病这个流言,造成的恐慌让锦衣坊疲于应付,同时也让合作商出于风险评估,选择取消合作。 锦衣坊会因此在短时间内出现危机,但不致命,他们也不会真的赔三十万两银子给自己。 说不定自己去告官,纪家还会出动纪侍郎施压汴京府尹,让自己撤状子。 然而没有如果,科举舞弊由来已久,赵珩之前没动不过是还没腾出手。 口子撕开了必定一查到底。 苏绾一路琢磨,牙行也到了。 “我估摸着姑娘也该上门了。”钱东家披着厚厚的大氅,抱着个暖手炉子等在门外,“锦衣坊各地的分店都在找买家,城外的良田也挂了牌子出售,姑娘此来是打听这事对不对。” 知道她在打锦衣坊的主意,自己就吩咐店里的伙计往各处发信。 三天功夫,锦衣坊的纪夫人四处筹集银子交罚银,各个分店都挂了牌子出售。 城外的良田部分也挂了牌,只是部分就有上百顷。 “对。”苏绾大方承认。 钱东家爽朗笑出声,“想必姑娘有办法拿到这些铺子和锦衣坊总店,需要钱某时说一声,钱某定当竭尽全力。” “多谢,日后需要你帮忙的事还很多,先告辞。”苏绾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钱东家捂着暖炉,笑了笑转头折回去。 苏绾带着秋霜直接去纪家。 纪家大宅紧挨着已经空了的太师府,再过去不远便是同样空了的韩丞相府。太师和韩丞相没出事前,这宅子绝对是风水宝地。 不知道两位邻居相继出事后,纪家有没有动过换宅子的念头? 纪家为了筹集罚银已经开始卖铺子和田产,流动资金肯定不多,趁着秋闱舞弊的案子在查,自己这个时候上门补刀,有点不厚道。 转念又想,要不是身边有秋霜,纪元朗找来的混子早把自己毁了。他都不讲厚道,自己何必做好人。 她本来也不是好人。 走到纪家门外,苏绾停下来示意秋霜敲门。 纪家像是没人在,等了许久才有人过来开门。 “兰馨坊苏绾,专程来见纪夫人。”苏绾看着开门的小厮,淡淡出声。 开门的小厮脸色变了变,请她们进去。 这姑娘怎么自己上门了?胆子未免太大了一点。 苏绾迈开脚步跟上,丝毫没把前两日的事放在心上。 过了影壁进入前院,花厅那边陆续有人出来,估计各分店的掌柜。纪东家和三个儿子被带走已经是第四天,这些掌柜快马加鞭赶来汴京,看来也急了。 铺子卖了也得付他们工钱的。 “姑娘稍等,待小的去跟夫人通传一声。”开门的小厮说了声,匆匆往花厅那边去。 苏绾顿住脚步等着,一点都不着急。 少顷,小厮折回来客气请她去花厅。 花厅里只有纪夫人和管家在,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估计筹银子救人这事进展不顺。 “夫人,苏姑娘来了。”小厮说完,弓着脊背默默退下。 纪夫人抬头打量苏绾,目光寒凉,“你便是苏绾。” 这姑娘今日登门,来者不善。 “夫人前几日那般着急要见我,也不知为了何事?我等不到夫人上门,只好自己过来。”苏绾自顾坐下,“现在可以说了。” 纪夫人一口气噎在胸口,脸上跟挂了霜一般,眯起眼窥她,“苏姑娘如此招摇,不怕夜路走多了见鬼吗。” “我这人不信鬼神。”苏绾慵懒靠向椅背,拿出契约书,“我来是想告诉夫人一声,这份契约书一式两份,少东家纪元朗签的,盖了锦衣坊的章。还有二十天,若是锦衣坊给不出我要的货,得赔偿我三十万两银子。” “你说什么?!”纪夫人伸手去抢契约书。 苏绾一早防着她,不等她出手便已收起契约,“纪夫人手中也有一张同样的契约,抢我的作甚?” 纪夫人收回手,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恨恨咬牙,“苏姑娘趁火打劫,不怕遭报应吗。” 她看过这份契约,眼下罚银还没筹够,上哪儿弄三十万两银子赔她。 三日前,她就是看到了契约才想着私下见她,按十倍的赔偿赔她三万两银子将此事揭过去,免得她再去告官。谁知她身边的婢女武功高强,将派去的护院全部打伤。 传言珠玉楼是当今圣上的产业,来签契约的人又是珠玉楼的掌柜,自己便是筹到了罚银将老爷和三个孩子保出来,也保不住锦衣坊。 从秋闱舞弊被发现到现在,不过三日时间,牵涉此事的官员已有三十多人,如今都在接受盘查。 苏绾此时上门,分明是有备而来。 “我说了我不信鬼神,点着这把火的人是少东家纪元朗,已经报应到他身上了。”苏绾抬眸看她,“纪夫人若是决意不赔偿,我还会去告官。” 自己去一次,秋闱舞弊的事就抖了出来,再去一次可不敢保证没别的事发生。 “你想要什么。”纪夫人压下火气,挑明了问她,“锦衣坊还是银子。” 老爷和三个孩子都在大牢里,交不出罚银就要判十年牢狱。罚银还有十几万的缺口,卖了各地的分店和良田,勉强能够。 她原想保住总店,如今看来,总店也保不住了。 苏绾的这三十万两赔出去,纪家全部的家底都得掏空。把铺子给她,此事一笔勾销,往后的日子还能过。 真让她再去官府告状,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她背后可是当今圣上在撑腰。 “纪夫人爽快,三十万两银子能买到的可不止锦衣坊的铺子,应该还能买南境的几个大庄子,和汴京布庄以及城外的百顷良田。”苏绾唇角上扬,“你觉得呢。” 锦衣坊值钱的不是铺子,而是建在南境的,三个专业的茧子烘烤、清洗、抽丝的大庄子。 收购来的大部分茧子都在南境加工后,将成品发到汴京,由汴京的布庄织成各种丝绸布料,再发往各处分店。 今年北梁和东蜀停战建好,原先一些织棉布和麻布的布庄,也去南境收了茧子自己处理织布。 她先前买的布庄,就因为庞东家手里有熟手工人,规模又比较大,才惹来锦衣坊的不满,遭下套收拾。 和他同样遭遇的布庄,光汴京就有四家,前面三家没过牙行直接抵给了锦衣坊。 纪元朗拿到布庄关门了事,工人也全部辞退。 至于城外的百顷良田,比太师家还要多,租出去可以养活无数人。 “你……”纪夫人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粗粗喘气。 几个庄子给出去,等于是抽了锦衣坊的芯子,她舍不得。更舍不得那百顷良田,光是一年的租金,就够他们纪家过日子了。 这姑娘是来落井下石的,锦衣坊的底细她清清楚楚。 “夫人慢慢考虑,是准备三十万两银子赔给我,还是将南境的三个大庄子,汴京城内的两家布庄和总店,以及城外的百顷良田一起给。”苏绾微笑起身,“对了,还有件事我日前去告状时,忘了跟府尹大人提。” 纪夫人被她的笑容刺了下,脊背瞬间爬满了彻骨的寒意,“什么事?” 但愿儿子没做别的混账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锦衣坊少东家找了混子欲毁我清白,那几个混子抓到了。”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回见。” 说罢,不等她出声径自往外走。 那些混子都是赌场常客,找起来不难,小乞丐出去一趟就把人给找着了。 “苏姑娘留步。”纪夫人撑着桌子站起来,面如土色,“还可以再谈。”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想见你。 苏绾:沉谜当首富无法自拔。 赵珩:…… 133、133 苏绾脚步顿了顿, 继续往外走。 就算现在拿了锦衣坊,等纪元朗父子几个出来,也会反口不认。 女子可以置办产业,可以自行支配自己的财产的政策, 真正实行还不到半年。纪夫人名下的产业,都还是当初嫁入纪家的嫁妆。 锦衣坊与她无关。 纪元朗竞争棉花收购失败,回到汴京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威胁兰馨坊的供货商, 不让其供货。跟着找来袁聿, 试图用婚约困住自己。 除此之外,还安排了混子要毁自己清白,哪一件都是想置她于死地。 能想出这种阴毒的办法针对竞争对手,就有可能会翻脸不认账。到时候父子几个一口咬定, 这一切是纪夫人胡来, 自己亏了三千两不说还弄得一地鸡毛。 自己目的已经达到, 等纪夫人把丈夫孩子都救出来,他们会商量好到底是要断臂求生, 还是真的掏空家底赔付三十万两银子。 不管是银子还是铺子, 她都要定了。 苏绾走下台阶,纪夫人从屋里追出来, 焦急出声, “姑娘留步。” 纪夫人喊完见她还是不打算留下,眸光沉了沉,高声命令护院留人, “拦住她。”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事谈妥,先把她糊弄过去,等夫君和儿子出来再商议对策。说不定能保住锦衣坊,还能把这事给揭过去,一分银子都不用赔还白赚三千两。 纪家的护院从各处冒出来,脚步纷杂。 “姑娘不用担心。”秋霜安抚一句,眯眼看向冲出来的护院。 苏绾扬眉回头,目光淡淡地看着纪夫人,“据我所知,纪夫人名下的产业只有当年嫁入纪家的嫁妆,锦衣坊所有的产业都不是你的,你要如何给我。” 纪夫人眸光微闪,“苏姑娘此话何意?我受夫君委托处理产业,官府是认可的。” 夫君未有给她纸面上的委托,只给口信命她速速筹集罚银,将他们父子赎出来。 他们家来钱主要是沾大伯的光,让各地官员的夫人小妾亲戚,都在锦衣坊买衣服。各地的绸缎庄除了锦衣坊,别家也开不下去。 那些想要巴结各地官员的富绅家眷,买衣服定布料也首选锦衣坊。 牵涉秋闱舞弊只这一回,帮的是安阳王家嫡出的二小姐的孩子。若非如此,不止罚银千倍,夫君和几个儿子还要被判牢狱十年以上。 “我也不急,等他们出来了再将房契地契更名也不迟。”苏绾给了她一个微笑,再次迈开脚步。 纪家的护院都领教过秋霜的厉害,见她主仆二人过来,一个个低头让开路未敢阻拦。 纪夫人气血上涌,恨恨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摆手示意护院退下。 苏绾有备而来,定是仔细考虑过方方面面。她来不过是给自己提个醒,除了把锦衣坊总店、布庄和南境的几个庄子给她,别无办法。 她身后的人是天子,便是他们一家想要逃去东蜀或南诏,怕是都没机会。 纪夫人闭了闭眼,转头折回去。 眼下,先筹集罚银才是正经,锦衣坊能否保住的都是次要的,把人救出来再说。 纪宅的大门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绾回头看了眼,神清气爽地回兰馨坊。布庄那边已经开工,庞东家在盯着,糕点铺有秦小宝,等拿下锦衣坊,她还得物色合适的管理人员。 做账的事交给秋梅,秋雨得先带上一段时间,等她上手自己就会轻松很多。再过两天,她得去南境收购蔗糖,顺便收一些芭蕉芋送去靖安让百姓栽种。 回到兰馨坊,苏绾看了下时间,交代一声带着秋霜去苏家旧宅。 几天前收留的那些成年乞丐,她还没给他们立规矩找事做。 “姑娘,那些人好像是刑部的官差。”秋霜抬手指着远处过来的一队官差,好奇出声,“不知道是去谁家。” “方向是四新坊,谁家都有可能。”苏绾顺着她的指尖看了眼,唇角含笑,“走吧,没什么可看的。” 等兰馨坊的那群小姑娘下午过来,什么八卦都能听到,不需要专程去打听。 秋霜收回视线,缩了缩肩膀老实赶路。 她就好奇下,还有多少官员牵涉科举舞弊。之前还在陛下身边当差时,她负责过查过科举.每年乡试,国中各地都有舞弊现象。 只她一人查到的名单就有十几人。 “明日起秋梅和秋雨都要跟着,你若是想休假就提前说。”苏绾用余光瞥她,“跟我快两个月了,你还没休息过。” “我不累。”秋霜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姑娘也没休假啊。” 跟在她身边比跟着陛下轻松多了。陛下未登基之时,想要暗杀陛下的人有的扮做宫女,有的扮做太监,还有直接闯入宫中行刺的。 他们每天都得绷紧神经,不让陛下出事。 苏绾没仇家,可以说每天都在休假,遇到的小毛贼也容易解决。 “那随你了,想休假就说。”苏绾轻轻笑出声,“我要是休假了,得好多人没饭吃。” 兰馨坊请了二十个小姑娘调配香料,糕点铺后厨的大工小工也有五六个,加上刚收留的乞丐和家里的小厮婢女,全部都要吃饭。 “姑娘说的倒也是。”秋霜用力点头。 她想说嫁给陛下就解决了,可心里清楚的知道,这话不能说。苏绾和其他的女子不同,她若是真想依靠陛下就不会亲自去北境,也不会到处买铺子。 到了苏家旧宅门外,学堂正好放学。 苏绾站在门外等了一阵,苏驰和她收留的二十个小乞丐一块出来,笑容洋溢。 这是官府开的第二家官办学堂,顾孟平身为国子监监生,又是汴京城内有名的大才子,主动请缨过来上课带学生,苏驰也跟着过来。 “阿姐!”小乞丐看到苏绾,顿时跟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到苏绾身边,笑容灿烂,“我们很听话,没有做错事。” 苏绾看着眼前高矮不等的少年,笑意浮上眉梢,“先回家,我有事要安排。” “是!”小乞丐们齐齐应声。 苏驰最后过去,笑意融融地和苏绾并肩往回走,“他们没说谎,念书比我还用功。” “那你要当好表率,要记得他们日后会是你的兄弟,而不是下人。”苏绾抬手轻拍他的肩膀,“你要努力一点,别让阿姐失望。” 苏驰很乖也很懂事,她很高兴自己多了个这样的弟弟。 “我会的。”苏驰挠了挠头,嘿嘿傻笑。 进了旧宅前院,那十个成年的乞丐在清扫积雪,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看,下一瞬齐齐停手过来行礼,“见过东家。” “苏姑娘,我等都有力气,天天住着吃白饭于心不安,你给我们派点活做吧。”领头的老者抱拳,“我等虽当过乞丐,却并非是想不劳而获。” 从住进来他们就什么都不用干,越是如此越让他们不安。 他们都是逃荒来的,平日里也会找些出力气的活,挣一点吃饭钱。 “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事。”苏绾含笑扬眉,“去花厅,外边冷。” “是。”老者激动行礼,“一切听从姑娘的安排。” 其他人也激动起来,用最短的时间将雪堆清理干净,一块去花厅。 苏绾进花厅坐到主位上,吩咐管家去取来纸笔。 老者和其他人陆续进屋,小乞丐则乖乖站好,等着她发号施令。 苏绾看了一圈,等管家铺好了纸张,拿起笔问道: “到了我这,规矩是不能偷抢,坑蒙拐骗。被我发现你们不守规矩,会立即送去官府,别的没要求。你们都说下,逃荒来汴京之前做过什么。” “小的叫吴老二,我一家原来在靖安帮人饲养鸡鸭,靖安闹旱灾,主人家的鸡鸭遭抢,我的妻儿在混乱中被打死,我也差点没了命。”当中一个男子主动出声,“我还会种庄稼。” 苏绾写下他的名字和特长,随口一问,“饲养的鸡鸭平日喂什么?靖安旱了两年应该没粮食喂。” “我家那村子四周都是平地,平日里我都是把鸡鸭带出去吃虫子,没粮食也能吃饱下蛋。”吴老二说着就红了眼,“庄主是好人,他收留了我们不少人,谁知收留的人有些个存了坏心,联合村民抢了庄子。” 苏绾都写了下来,问下一个。 “我叫王虎,也是靖安逃荒来的,爹娘在途中饿死,只我一人到了汴京。”王虎低下头,“我是庄稼人,平时做些木工活,若不是闹旱灾……爹娘不会这么早走。” 苏绾敛眉,把他的情况也都写下来,继续询问。 十个成年人都是靖安一地逃过来的。跟着他们一块逃出来的,有些去了靖安附近的州县,有些则留在汴京附近的县里。 他们大多数都是农户,到了汴京也赚不到银子,也没个落脚的地方,这才聚在那破屋子里一块讨生活。 苏绾拿着名单又仔细看了遍,抬头望着吴老二,“你会不会孵小鸡仔。” 城外的庄子里什么都不养,他们在城内住着不舒服,还不如让他们去庄子里,帮忙养点鸡鸭自给自足。 等开春了,正好也能帮着种地。 “会,我帮庄主养了十年的鸡鸭,母鸡抱窝不多时,小鸡仔都是我孵出来的。”吴老二嘿嘿笑。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那你们收拾一下,明日住到城外的庄子上去,帮我养鸡鸭,等开春了就跟着庄子上的人一起种地。”苏绾也忍不住笑,“户籍我一会就去办。” “是。”几个成年乞丐齐齐应声,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苏绾摆手示意他们安静,拿起小乞丐的名单看了一遍,给其中两个没名字的起名。 安排妥当,她带着秋霜去了一趟府衙,花银子给所有人办理户籍。 全部办完户籍回到兰馨坊,店里的小姑娘已经全部过来,聚在二楼边调香边八卦。 “纪侍郎家被抄了,听说地库的存银跟太师家不相上下。” “朝中的大臣全抄了,估计没有一个是穷的。” “别乱说话,你们今天看到顾夫子没,他好像很开心。” “我看到他在认真抄医书,还自己花银子收集医书,肯定是看上柳姑娘了。” “才子佳人,挺登对的。我也想遇到个大才子,最好是顾夫子那样的。” “柳姑娘如今是丞相千金,顾夫子怕是没法打动佳人。再说了,柳姑娘身边可还有个清雅绝伦的贺大夫。” “贺大夫喜欢我们东家,你别乱点鸳鸯谱。我听医学堂的人说,有人看到贺大夫总写东家的名字。” “我要是贺大夫也喜欢东家,咱东家又漂亮又能干,便是皇帝见了也会心动的。” 苏绾听到这,故意清了清嗓子慢悠悠上楼,“最近活太少了是吗?” “不是。”小姑娘们纷纷闭嘴。 苏绾坐下来,拿出账本做好账天色不早了。她想了想吩咐小二一声,提前回家。 自己从北境回来都十多天了,贺清尘一次都没来找,也不知道是出了问题还是有了新的进展。 他写她的名字,估计是做实验的记录,弟子误会了。 秋霜看了一眼碎嘴的几个小姑娘,暗暗摇头。 幸好陛下没听到。 太子府门外。 顾孟平抱着一沓刚抄好的医书,又紧张又期待地来回踱步,地上的积雪被踩出一圈黑色的痕迹。 半月前,他在同安堂门外偶遇柳云珊,听她说医学堂缺少医书,便自告奋勇帮忙抄撰。 前几日,他抄好了十本送到同安堂,听贺清尘的小徒弟说柳云珊一直住在太子府,整颗心都空了。 半年前,他在同安堂外撞见柳云珊与贺清尘一道为贫苦百姓义诊,便深深被她吸引。 他深知彼此身份悬殊,每次见面都不敢表露分毫。 原想着可以借着帮忙抄书一事,拉近彼此的距离,也让柳云珊瞧见自己的才学。 谁知柳云珊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顾孟平抱着书,边走边叹气。 长街寂静,冷风卷着屋顶的积雪肆虐。 赵珩自暗处现身,不疾不徐朝苏宅走去。守在太子府门外的人是顾孟平,自己做了易容,他便是瞧见了也认不出来。 到了近前,几个小乞丐偷偷摸摸从巷子里出来,佝偻着脊背蹲到苏宅门外台阶上。 赵珩诧异扬眉,大步从顾孟平身边越过去,停在苏宅门外。 这城中的小乞丐竟找到这来。 “你是苏东家的朋友吗?”其中一个小乞丐注意到赵珩,缩着脖子哆嗦出声,“公子可知苏东家何时回来?” 小乞丐说话的声音引来顾孟平的注意,他停下来,侧过头往这边看。 赵珩余光一扫,上前蹲到那几个小乞丐跟前,放轻嗓音,“你们找她有事?” “听说苏东家收留小乞丐,我们就从城北一路打听过来了。”小乞丐搓着手,脸颊也冻僵了,说话有些费劲。 “你们还有多少人?”赵珩又问。 苏绾说过,自己的人用起来才放心。藏好身份,将这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教好,一来可以避免他们被冻死,二来也能为自己做不少事。 张奉如的奏折送到,整个北境能用之人不足三分之一,余下的官员不是阳奉阴违,就是将朝廷颁布的政策当做一纸空文。 这些人大半都是他选出来撤换上去的,可见官场欺上瞒下之风严重。 科举舞弊,地方官员欺上瞒下,父皇治下的北梁千疮百孔。 单凭他一人之力想要治理好,三五年都不见得能做到。户部的调查结果还未出来,北境尚且如此,南境大多都是富庶之地,情况只会更严重。 没有比较放心的人去监督,自己看到的怕永远都是歌舞升平。 “我们一共有五十人,年纪都在十六岁以下,都是从各地逃荒来的。”小乞丐哆嗦得更厉害。 “明日天黑之前,你们都到太师府去,有人会收留你们。”赵珩的嗓音压到最低,“收留你们的人会教你们习武,送你们去念书。” “真的?”几个小乞丐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太师府已经空了,哪儿根本没人,你是不想我们为难苏东家吧?”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小乞丐狐疑看他,“我们也不想为难她的,天太冷了,这两日已经冻死了一个。” “真的。”赵珩蹲下来,丝毫不嫌弃他们脏,“汴京府衙明日拍卖太子府、太师府、韩丞相府,我的一个朋友是大善人他看中太师府了。” 这三座宅子全部卖出去,自己再买下来,以富商的身份出现在汴京。 如此一来,也方便自己见苏绾。 太师府和韩丞相府的底价不高,寻常富商买下来不成问题。 他昨日跟陆常林核对国库账目,银子还是不够多。 陆常林建议将太师府和丞相府都卖出去,所得银两充入国库,哪怕只几千两也能修几条水渠引水,让更多的百姓受惠。 他觉得此法不错,今日已经召见汴京府尹,让他负责安排此事。纪家的罚银也是他要求必须那么多的,国库实在没银子。 他得想办法充盈国库,而是用私库去填。 “这个消息我们听说了。”小乞丐的眼神又亮起来,“我们明日就去。” 赵珩略略颔首,拿出身上所有的碎银递过去,“去吃饭,明日天黑之前去太师府,记住了。” “多谢公子。”小乞丐拿了银子,全都站起来行礼,“公子是好人。” 赵珩也站起来,负手后退。 小乞丐小跑着穿过巷子离去,街道另一头也出现了苏绾的身影。 赵珩唇角扬了扬,抬脚迎上去。 “这位公子,你可是来找苏姑娘的?”顾孟平也看到了带着婢女过来的苏绾,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你二人倒是很般配。” 都喜欢跟脏兮兮的乞丐说话。 赵珩余光扫他一眼,未有做声。这顾孟平不堪用,书倒是读得不错,可惜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来年春闱,便是他才学第一也不会给他状元。 苏绾安排苏驰拜他为师,不知是否告诉过苏驰,学问可学,做人不必学。 “在下若有冒犯,还请见谅。”顾孟平见他不理会自己,顿时有些尴尬,“苏驰是我的学生。” 赵珩当没听到,一双眼只看着苏绾,目光缱绻。 “今日不忙吗?”苏绾看到赵珩,冻僵的脸庞染上笑意,“我以为你会很忙。” 抓了那么多牵涉舞弊的官员,其中不乏谢丞相和崔尚书的学生,他的压力不小。 “再忙也有时间来陪你。”赵珩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腕,“还没吃饭。” “下回再来蹭吃蹭喝,把厨子带上。”苏绾压低嗓音打趣一句,看到被赵珩挡住的顾孟平,诧异扬眉,“顾夫子这是在等人?” 回来之前,兰馨坊的小姑娘说他给柳云珊抄医书? “柳姑娘拜托我帮她抄写医书,我正好得闲就给送过来了。”顾孟平略有些不自在,“拍门好久也没人过来开门。” “秋霜,去帮顾夫子敲门。”苏绾回头吩咐秋霜,“顾夫子的力道不够。” 太子府的大门许久没开了,贺清尘他们进出基本不走这边。 想要让他们开门,得有暗号。 秋霜上前拍了三下,停下来过了会又拍了五下,大门才徐徐打开。 来开门的是柳云珊,她看了眼秋霜径自越过去,焦急停在苏绾跟前,“苏姑娘,师父有些疯魔了,你进去看看他。” 自从他决定提高药汁的浓度,这一个月试了无数的办法,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也不准他们进入用来处理药汁的厢房。 “好。”苏绾应了声,抽开手迅速往里走。 赵珩敛眉跟上。 柳云珊放松下来,这才看到抱着书站在雪地里的顾孟平,狐疑出声,“顾公子可是有事?” 这位国子监的大才子跑这来做什么? 她都半个月没离开太子府了,每日都在反复的实验,做记录调整用药,写心得。不记得自己何时告诉他,自己在太子府。 “这是在下新抄好的医书,同安堂关门了,在下听贺大夫的其他弟子说,姑娘在此处遂送过来。”顾孟平胸口涌起酸胀的情绪,无地自容,“一共十本。” 她竟是不记得医书这事? “抱歉,我忘了这事。”柳云珊低头拿出几枚碎银递过去,“这是辛苦费,这些够用了,不够的学堂的师父会负责抄写。” 她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会上心,说起来都是自己的错。 “柳姑娘客气了,我正好得闲就抄了几本。”顾孟平没接她递来的银子,将抄好的医书递过去,拱手告辞。 她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女,今后是要当皇后的。自己便是考中了状元,怕是也难得她青眼。 顾孟平胸口堵着一团酸气,脚步飞快。 柳云珊不明所以,抱着医书进去顺手关门。 实验室外。 苏绾拦住要踹门的赵珩,再次出声,“贺大夫,我是苏绾。” 屋里传来细微的动静,又过了一会房门才打开。贺清尘胡子拉碴,见到苏绾二话不说伸手便将她抱住,激动呢喃,“你回来了,真好,我成功了。” “成功了。” 苏绾整个僵住,“你说什么?” 他竟然真的将青霉素提取出来了?! 赵珩危险眯起眼,极力克制住将贺清尘丢出去的冲动,冷然出声,“可是实验出了结果?” 贺清尘竟然喜欢苏绾,他并不是只醉心医术。 苏绾……也喜欢贺清尘。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们两情相悦。 苏绾:眼睛不要了就送给别人。 赵珩:…… 134、134 贺清尘听到赵珩的声音, 抬起头看了看他,松开苏绾的瞬间直直栽出去。 赵珩眼疾手快,拉开苏绾的同时扶住昏过去的贺清尘,剑眉深深拧紧。 “师父!”柳云珊也慌了神, 焦急冲过去帮忙。 “他是累的,先送他回房休息,睡一觉就好。”苏绾伸手过去, 还没碰到贺清尘, 赵珩就将他抱起来大步往前走。 “柳姑娘, 你把实验室的门关上。”苏绾交代一句,眸光转了转,弯着唇角跟上赵珩。 这是吃醋了? 贺清尘的卧室就在实验室隔壁,赵珩抬脚踢开门抱他进去, 小心放到床上, 拿了被子给他盖上。 等他醒来得提醒他下, 抱谁都行,不准抱苏绾。 “师父不眠不休好长时间, 还经常忘记吃饭。”柳云珊心疼不已, “怎么劝都没用。他说苏姑娘给铺好了路,他必须把实验做好。” 赵珩略略颔首, 侧过头看着苏绾, “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我带了些书过来,先去书房等着?” 苏绾点了下头, 跟柳云珊说:“贺大夫估计得睡上一整晚,等他睡够了跟他说直接去隔壁找我。” “姑娘放心,师父醒来我会马上告诉他。”柳云珊含笑看她,“师父肯定也特别想见姑娘。” 她一直跟在贺清尘身边,心里清楚他想见苏绾的原因,仅仅是想分享成功的喜悦。 这次的实验,跟他们以往学的完全不同。无论是观察病程还是用药,都非常的直观。不像之前那样,只是听师傅说药理什么药和哪种病症对症。 “那我们先过去。”苏绾给了她一个微笑,招呼赵珩和秋霜出去。 回到书房,赵珩抱起墨竹放在书桌上的书,示意她打开机关回隔壁。 苏绾伸手拿走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打开机关,“都是从民间收集来的?” 这些书看着不像是正经卖的,装订很粗糙。 “上回你和常林提虫害的事,我觉得民间应该有些经验可借鉴,遂让人找了这些书过来。”赵珩平静解释,“都是不知名人士写的,有用的部分可能不多。” 北梁的农户识字的不多,这些农书有些是为了练字写的,有些则是穷学生,为了练笔把听来的事凑一凑,写成书卖。 他粗略翻了下,还没仔细看。 “只要有一点用就好。”苏绾走进暗道,唇角不自觉上扬。 赵珩走在她身后,脸上的神色也悄然舒展开来。她没留下照顾贺清尘,是自己想多了,她处处都帮着自己,心里定然也是有自己的。 穿过暗道进入苏绾的书房,暖意扑面而来。 赵珩将书放下,拿掉易容,解下身上的大氅丢到软塌上,自顾坐下拿了本书翻开。 苏绾笑了笑,也脱下披风,吩咐秋霜把晚饭送到书房来。 秋霜应声退下。 苏绾搓了搓脸颊坐到赵珩对面,也拿了本书翻开,状似不经意的语气,“科举舞弊,谢丞相和崔尚书的门生不少牵涉其中,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两人目前是朝中的定海神针。 涉案的官员当中,这两位的门生不少,不留情面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卸磨杀驴。留了情面,朝中的其他大臣便会觉得他徇私,有点棘手。 朝局刚刚稳定一点,科举舞弊便浮出水面,非常考验他的能力。 “让谢丞相自己去处理,我若是出面,无论怎样做朝臣都会不满。他们还会将这种不满,当做不干事的理由。”赵珩抬眸看她,“谁都不想犯错,要不犯错就不做事,死循环下去就会出更大的问题。” “你做了决定就行。”苏绾拿了块糖递给他,“我过几日要去南境,那边的甘蔗开始收割,地方巡抚、知府还没找到愿意合作的商贩。” 送种子的包票没人敢打。她敢答应张奉如,是仗着自己有专门进原料的队伍,他们每次出门会经过很多地方,可以帮她打听到很多事。 距离开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够她慢慢准备。 “我正好也要去南境。”赵珩面不改色心不跳,“南诏增兵的举动虽停下,仍不可松懈。梨廷在南境并无根基,也未有带兵的经验。” 他原想明日买了太师府、韩丞相府和自己的太子府,以商人身份就在民间,让谢丞相暂时监国。 既然她要去南境,自己便随她去。 正好也看下吏部派下去的人,是否真的在做事。 “你此时离京,会不会出问题?”苏绾皱眉,“科举舞弊抓了那么多官员,你这时候甩手不管?” “汴京有江崇和常林坐镇,谢丞相监国并处理科举舞弊一案,他的门生要如何处理我且看着就好。”赵珩剥开糖纸将糖丢入口中,眼底笑意沉沉,“臣做的不对?” 苏绾脸颊升上热气,也拿了块糖剥开丢进嘴里,“有点冒险。” 谢丞相如今是朝臣之首,若不及时敲打,难免会让其他朝臣觉得,只要得到他的倚重,就可以为党独大。 这是非常危险的。 当所有官员只想得到倚重,而不是为百姓做事,出一点小问题就会全盘皆崩。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冒险也要做。君子和而不同,群而不党,若他真的清正廉明,自然会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赵珩目光深深,“知人善用,但也要防一叶障目。” “出师了。”苏绾轻笑,“想得比我周到。” “是陛下教导有方。”赵珩唇角扬了扬,将手里的书递过去,“这本有说蝗灾的,你看下。” 苏绾弯着眉眼接过来,低头细看。 书上说,蝗灾来时可用火攻,用网捕……明显是没见过真正的蝗灾什么样。苏绾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书里写的基本都是蝗灾,没一个办法是有用的。 苏绾将书丢开,继续看自己手中的那本,“不现实,蝗虫成灾的密度人力根本控制不了。” “陛下说的是,臣受教了。”赵珩轻笑一声,又拿了一本书翻开。 苏绾脸上的热气才退,闻言又烧了起来,索性不理他。 带来的书看完一半,晚饭送过来。 苏绾踢了鞋子穿着袜子踩在暖洋洋的地板上,招呼他过去吃饭。每次跟奶奶一起吃饭,她都担心奶奶问他的来历。 怕奶奶来个催婚什么的。 “饿坏了?”赵珩也脱了鞋子,穿着袜子过去坐下。 “有一点。”苏绾喝了口鸡汤,脸颊红扑扑地看着他,“天冷了容易饿。” “嗯。”赵珩端起鸡汤喝了口,安心用饭。 她不喜皇宫,不喜冗杂的礼仪,自己就陪着她过寻常人的生活。 如眼前这般。 “你何时启程去南境,我这边还有事要晚几天。”苏绾停下来看他,“若你的事情很急就先行一步。” “不急,我和你一道走。”赵珩扬眉,“陛下莫不是想撇开臣?” 苏绾噎了下,继续吃饭。 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了。 吃饱喝足,秋霜过来撤下碗碟。苏绾漱了口,坐回书桌前继续翻赵珩带来的书,遇到有用的就记下来。 赵珩坐到她对面,翻到自己不了解的内容也标记下来,不时抬头看她。 张奉如随着奏折又送了封信过来,信上说按照她建议,安宣府先划分了可开荒的荒地,百姓干劲十足。 接下来一直到开春,他会让信得过的人,监督治下的州县将开荒一事执行到底。 棉农分得荒地,算是有了新的盼头,已经有不少人在自己准备种子扩种。 另外,她教的套种法得开春后才知道能否可行,问了些棉农,都说这个法子不错。 自入梦,他便知道她与众不同。没了拘束,她所展现出来的学识和远见,更是令他折服。 这帝王之位,给她更合适。 赵珩想到她在梦中的模样,兀自笑了下,继续看书。 她是自己一个人的女帝。 “这些书里写的都太玄乎了,很多不合常理。”苏绾放下书本,揉了揉脖子看他,“户部有没有懂得农耕的官员?” “朝中官员都是科举选拔上来的,知晓农耕的找不出一人。”赵珩拿了本书躺到软塌上,嗓音里透出一丝疲惫,“这些人多是死读书,就为了考取功名。” “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苏绾抬头看他一眼,知道他是困了,抿了下唇角继续看书。 她对农业也一窍不通,得益于现世强大的互联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在现世毫无用处的奇怪知识甚至是见识,在这个世界都能用到。 最后一本书翻到一半,苏绾的眼神亮起来,欣喜出声,“玄黎。” 没等到回应,她抬头一看,见赵珩在软塌上睡着过去,莫名有些心疼。 这几天他肯定没休息好,科举舞弊上至礼部,下至各府州县的官员都有牵涉。换作自己,不被气死也会头疼得睡不着。 苏绾起身去抱了一床被子过去给他盖上。 睡着了的赵珩身上冷意尽散,那张俊雅绝伦的脸舒展开来,无害而诱人。 赵珩睡得很沉。 苏绾放轻动作去拿了衣服,出门吩咐秋霜准备热水洗澡。 房门关上,赵珩睁开眼瞄了瞄,轻轻吐出口气安心闭上眼。 她这里比住宫里舒服。 有她在身边,多难处理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苏绾洗完澡回书房坐下,提笔写下刚才看到的内容。那本书上的经验是可以借鉴的,说的是蝗虫成灾后人很难控制,最好的办法是预防。 书里的预防办法就是放养禽类,让禽类将蝗虫的虫卵和幼虫吃掉,只要禽类的数量够大,蝗虫很难成灾。 她在现世没看过这类的科普视频,只看过蝗灾时遮天蔽日的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趁着还有时间,双管齐下说不定有用。 开春后靖安一地的气候会转暖,在容易发生蝗灾的地方放养禽类,同时让医学堂的学生,选出可以灭杀害虫的中药煮汤喷撒,应该可以避免蝗虫成灾。 北梁南北的气候差异很大,地势却相对平坦,没有天然的屏障阻止蝗虫南下。 若是不控制好,就会成为下一个南诏。 苏绾写完搁笔,抬头看了眼滴漏,打着哈欠去灭了灯,深深看一眼在软塌上熟睡的赵珩,开门回自己的卧室。 夜里气温很低,就不赶他走了。 一觉睡醒,外边已是天光大亮。 苏绾起来穿上衣服洗漱干净去书房,赵珩还没醒。她摇摇头,坐过去伸手推他,“玄黎。” 他今天不上朝的吗? 赵珩皱了下眉头,还是没醒。 “玄黎,你该起来了。”苏绾又推他。 赵珩睁开眼,一脸惺忪地看她片刻,伸手将她拉过来抱住,含糊呢喃,“臣再睡会,今日休沐。” 苏绾仔细算了下时间,发现今天还真是他休息的日子,顿时心疼,“那你再睡一会,我去看看贺大夫。” 赵珩一下子清醒过来,抱着她一块坐起,“不睡了。” 他得防着贺清尘又抱她。 苏绾低下头,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拿开他的手,“去洗漱,一会厨房就送早饭过来。” 赵珩埋头在她颈间蹭了蹭,松开她起身开门去洗漱。 苏绾把被子收进柜子里,坐到书桌后等他回来。 过了片刻,赵珩洗漱干净开门进来,下巴依稀可见青色的胡茬。 苏绾眨了眨眼,招呼他过来,“我昨晚在一本书上看到个防治蝗灾的法子,可能有用。” “我瞧瞧。”赵珩绕书桌坐到她身边,拿起她手边写得满满当当纸。 这是利用天敌预防,倒是可以一试。 防患于未然,此法不成再换一个,提早想好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的办法,总好过事情来了手忙脚乱。 “待会我便和常林说,让他找人负责此事。”赵珩放下她写的笔记,缓缓起身,“去看他吧,估计也醒了。” 贺清尘睡了一晚上,便是没睡够这会也该醒了。 “好。”苏绾起身去打开机关。 赵珩披上大氅,顺手把她的也拿起来,自然而然地给她披上,“那边冷。” 这边的屋子里有地热,太子府未有进行改造,父皇赐下这府邸后自己也不怎么住,都还是老样子。 苏绾乖乖站好,等着他帮忙系好带子。 进入暗道,冷意瞬间变得明显,出去后感觉更冷。 贺清尘的弟子在书房打扫,见他二人从暗道里出来,旋即行礼,“见过公子和苏姑娘。” “贺大夫醒了没有?”苏绾拢紧身上的披风,抬头看向外面。 书房里的炉子还没烧,又开着门,更冷。 “将将醒,小的去搬炉子过来。”弟子放下手里的抹布,扭头去外边把刚烧起来的炉子端进书房,“师父很快就过来,两位稍等。” 苏绾坐到炉子边取暖,随意的语气,“玄黎?” “嗯。”赵珩坐过去,和她一起围着炉子取暖。 弟子去倒了茶过来,贺清尘也收拾妥当,脚步飞快地穿过回廊朝书房走来。 苏绾扬眉看他,“睡好了?” “昨日失态了,还请姑娘见谅。”贺清尘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浓度比较高的药汁,我用道士炼丹的法子,试了很多次终于提炼出来,对治疗伤口溃烂非常有用。” 苏绾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白玉瓶子,不住称奇,“这是找工匠定做的?” 光是这料子就很值钱了,雕工更是精细,透过瓶子能依稀看到里边的药水。 “花陛下的银子。”贺清尘脸上绽开笑容,“姑娘去北境后,我买到了一只受伤非常严重的兔子,在其伤口化脓即将不治时,取下脓液逐一测试分出来的药汁,发现比之前的做法更容易断定,药汁是否有用。” 苏绾佩服不已,“你太厉害了。” 她只看过一点点别人的作业,知道前面的步骤,后面怎么处理完全不懂。 他不单自己摸索出来,还提纯了。 “姑娘过奖。”贺清尘面上浮起笑意,“下一步,我准备多提取药汁,并教授弟子如何提取有用的药汁,准备做进一步的实验,看看能否治疗内症。”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苏绾也忍不住笑,“你先好好休息几天,等缓过来了再继续。” 他整个瘦了一圈,皮肤也白得耀眼,衬得那双眼更深邃迷人。 “知道。”贺清尘脸上的笑容扩大,“日后还有要请教姑娘的地方,姑娘不嫌烦就好。” 这次实验,让他知道药物中有用的部分如何提取,就是方法比较难。为了能得到更纯净的药汁,他用了道士炼丹法,水洗法,醋洗法,全部试过才终于成功。 第一次用水洗发现不行,他便换了一种,用烧水时冒出的蒸汽形成的水,后来用醋水碱水。前后花了将近四十天的时间,才提取到一点点比较纯净的药汁。 自己熟悉了流程,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他定制了不少的瓶子用来装药汁,以备不时之需。 下次试验其他的药物有用部分,可以进行更多的尝试,说不定会比煎药治病速度快。 “不会,只要我在家随时欢迎你过去找我。”苏绾说着,余光看向门外,“你先用早饭,我们也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了。” 柳云珊端了早饭过来,许是不想打扰他们说话,一直站在门外不动。 外边天寒地冻,为难她了。 “那好,我也不留你们了,还有不少事要做。”贺清尘起身相送。 苏绾摆摆手,和赵珩一块进暗道回去。 在书房用过早饭,苏绾见赵珩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不禁皱眉,“今天一天都不回去?” “一会要去买太师府和丞相府,还有太子府。”赵珩拿着镜子坐到一旁,重新往脸上贴易容用的面具,“想不想去看?” “国库很穷?”苏绾垫高脚尖坐到书桌上看他,“连太子府都要卖出去?” “卖太子府是为了让百姓知道,我为了让百姓安康连自己的府邸都舍得,也让朝臣知道我做事不会手软。”赵珩用余光看她,“做了事总要博点名声。” 苏绾无言以对。 赵珩收回视线,将易容弄好确定没出问题,唇角扬了扬淡然起身,“可以走了。” 苏绾戴上帽子和他一块出去,叫来秋梅秋雨秋霜从后门离开苏宅。 到兰馨坊开了门,附近铺子的东家聚在一块闲聊,都在说太师府和丞相府拍卖一事。 “那两座宅子大是够大了,风水不好,我估计没人买。” “也没准,当官的风水跟做买卖不一样,说不定会有人买。” “一会就开始了,要不咱也去凑个热闹。” “去呗,官府拍卖可是头一回。” …… 苏绾放下帘子,拿出口罩戴上又戴上手套,吩咐小二的一声,留下秋梅在店里看账本和销售记录,带着秋雨秋霜出门。 “我要是买了,估计很多人会觉得我傻。”赵珩放低嗓音,“陛下觉得呢?” “傻。”苏绾低低笑出声,“卖出去和留作他用都可以,看你想怎么安排,汴京的学堂明显不够。” 汴京两家官办学堂的学生人数,已经是私塾的总和,还有很多的人没有选择送孩子上学。 这政策实行不过半年,到明年上学的人应该会更多,必须再开学堂才能满足需求。 “那就只卖太子府和太师府,丞相府留作他用。”赵珩低下头,嗓音放轻,“太子府会留给贺清尘做实验,太师府我有别的用处。” 他答应了城比的小乞丐,让他们天黑过来,不可言而无信。 对他们来说,自己的承诺意味着活着的希望。 这是他北梁的百姓,吃不上饭他身为帝王若是都视若无睹,如何配得上那个位置。 父皇的犯过的错,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犯。 “嗯,你有计划便好。”苏绾扬眉,“这么听话?” “臣只听陛下的话。”赵珩轻笑。 苏绾心跳乱了一瞬,加快脚步跟他拉开距离,佯装不在意地看向府衙的方向。 再让他说下去,她会忍不住想亲他。 闻讯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少,府衙门外已经为了很多人,台子上摆着三块大大的牌子,分别写着太子府、太师府和丞相府,起价都是一千两。 陆常林还真适合当管家。 赵珩看了一圈,找到陆常林后抬手轻拍苏绾的肩膀,“常林已经到了,我去跟他说声。” 苏绾含笑点头。 “那不是顾公子吗?”秋霜指着人群外的顾孟平,压低嗓音,“他好像和谢丞相在一块?” 苏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顾孟平和谢丞相还有崔尚书,一块进了附近的茶楼,像是有事要商量的样子。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们也收到了什么消息,故意来的。 拍卖太师府和丞相府,某种意义上也是杀鸡儆猴。这两位曾经是朝中党羽首领,如今什么都不剩,其他官员难免心有戚戚。 眼下科举舞弊案在查,赵珩此举的深意明眼人都能看得懂。 茶楼二楼。 谢丞相和崔尚书坐下,一起看向府衙搭起来的高台。顾孟平吩咐小二上了茶,安静退下。 “那人可是陛下?”崔尚书朝陆常林身边的男子点点下巴,“身形完全一致,样貌却大不同,他还是跟着兰馨坊的那位姑娘来的。” 他没有探听宫中消息的习惯,不知道作昨夜陛下是否在宫里。 “是他没错。”谢丞相捋了把胡子,若有所思。 新帝竟真的看上个民间的女子,此前的流言都是真的? “若陛下真的要娶那女子,老师是支持还是反对?”崔尚书绷紧了面容。 北境的棉花收购手法他也听说了,此女若是未有陛下的授意这般做,那和韩丞相等人留下来的谏言倒是对得上了。 韩丞相出事前曾提醒过一众朝臣,不可让新帝娶宫女为妃为后。 许尚书前去兰馨坊救驾,当夜被抄家之前,也给朝中所有的大臣传了口信——不可让新帝娶民女为后。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同房了。 苏绾:昨晚不是和你在一个屋子里了吗。 赵珩:…… 135、135 谢丞相看着站在府衙搭起的高台一侧的赵珩, 良久才收了视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苍老的面容布满忧虑。 天子正青年,然后宫无人。 朝中不少大臣都盯着纳妃一事, 不知是否也在留意那姑娘的一举一动? 北梁建国数十载不曾大兴,大灾大难却不少。百姓渴求安定富足,朝臣却想着巩固权势, 想着如何笼络帝王, 如何兴盛? 他二人今日过来, 是想看这位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要如何处置抄家罚没得来的房产和铺子。 未曾想,会遇到换装出宫的天子。 除了他二人,其他的朝臣倒是不在意陆常林, 应该不会来。 谢丞相想着, 复又看向窗外。 除了百姓和几个商贩, 并无朝臣。 “老师?”崔尚书见他缄默不语,心下戚戚。 天子自监国便展现出其的铁腕的一面, 婚姻大事, 必然不容任何人插手。 他亦不愿掺和此事。 “帝王婚事非他一人能做主,宗室没了贵籍正处处给他使绊子, 便是你我支持也无济于事。”谢丞相转回头, 禁不住长叹,“朝中大臣家中有女之人占八成,宗室有女之家又有三成, 都等着他选妃时送入宫中。” “老师是不打算管?”崔尚书放松下来,“学生也觉得不该管,眼下朝臣都看着天子,要如何发落你我二人的门生。” 科举舞弊由来已久,天子对此事极为痛恨,此番口子撕开定不会手软。 “韩丞相与许尚书所留遗言,你可曾细想?”谢丞相答非所问,“为何他二人会留下如此口信,称天子若是娶了民女会有亡国之忧?” 那兰馨坊的姑娘是从宫里出去的,如今的身份是商人。与韩丞相和许尚书所留口信,都可对上。 “不曾,学生与他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崔尚书不明所以。 韩丞相当初极力拉拢,还安插了不少人在吏部,想要左右官员举荐选拔,自己没少吃暗亏。 许尚书更甚,吏部的俸禄经常卡着不给。 “天子成年至今,可不曾对哪个女子如此这般。”谢丞相意有所指,“韩丞相和许尚书为何一口咬定,此女会让北梁亡国。” “老师是说他二人倒台,都与此女有关。”崔尚书一点就通。 那姑娘在宫中的身份,是最低等的粗使宫女,出宫后行商,按说不该有让人忌惮之处。 韩丞相和许尚书所留遗言,分明是在暗示他们的同党,此女危险。 “能让曾经的肱骨大臣如此忌惮,死了也要恶心天子,绝非寻常人。”谢丞相的面色缓和下来,眸中泛起笑意,“你我太过杞人忧天了些,天子所见过的女子,容貌在那姑娘之上的不胜枚举,便是品行可担后位之人,也有柳丞相之女。” 自己为官几十载,自开国的太宗皇帝到新君赵珩,姑且能称明君的只有赵珩。 当初自己患病被赵珩所救,心中确实感激。愿意立场鲜明地支持赵珩,乃是因为他一句话:国之根本为民,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老师可是想帮天子?”崔尚书见他笑了,悬着的心落下,“北境棉花收购之事,如今看来并非天子授意。” “不止这一件事非天子授意,天子的许多决策,想来都与那姑娘有关。”谢丞相看了眼房门,压低嗓音,“纳妃立后一事你我不必管,天子自会处理好。” “明白。”崔尚书失笑,“老师可是对那姑娘感兴趣?” “确实有想要结交的想法。”谢丞相也笑起来,拔高声调招呼顾孟平进来。 也想请她多多注意,莫要被小人利用,继而影响到天子。 “老师。”顾孟平开门入内,恭敬站到一旁。 “你可认识兰馨坊的苏姑娘?”谢丞相语气随意,“梨廷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他日前来信与我说,这姑娘容颜殊丽性子稳当,想要求娶。我到底是朝中大臣,家中嫁娶之事不可大意,须得亲自把关。” 用如此借口让他去捎口信,便不会让他多想。 这顾孟平学问做的不错,就是太过自负还欠历练,若让他知晓自己见那姑娘是为了天子,会让他以为自己与天子无话不可说,生出飘然心态。 “学生与那姑娘还算相熟,老师想要何时见她?”顾孟平脸上浮起笑意,“那姑娘倒是时时得闲。” 谢梨廷是谢家庶子,苏绾能攀上谢家算是有造化了,便是庶子总好过她身边那位平平无奇的男子。 “明日巳时珠玉楼五楼,你替我传个话。”谢丞相将他的反应收看尽,心中暗自叹气。 此人怕是难当大用。 自己故意用庶子当借口,他竟是流露出那姑娘是在高攀的眼神。便是不知那姑娘身边的男子是天子,也该细想那姑娘在北境收购棉花的手法,与寻常商人不同。 这消息还是他传信告知。 会读书便如此目中无人,日后入仕定眼高手低,不肯为百姓做实事。 “是。”顾孟平恭敬退下。 谢丞相又喝了口茶,等着门重新关上,幽幽出声,“日后不必再照拂他,能否出人头地看他自己的造化。” “老师可是觉得他不堪用。”崔尚书苦笑,“此子心高气傲,对贫苦百姓确无怜悯之心。” 谢丞相略略颔首,“今日就到此为止,天子的婚事不闻不问,便是有人打听也不可说出真的想法。” 天子在民间买宅子,以商人身份出现在汴京,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们若是摆不正位置,又有科举舞弊案缠身,难免落得跟韩丞相许尚书之流一样的下场。 值此朝局未稳之际,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学生明白。”崔尚书深以为然。 老师未尽之言,他懂。 谢丞相喝了口茶,先行下楼离去。 崔尚书等了一阵,下楼付了茶资,慢悠悠往回走。 顾孟平追上去,轻声询问是否还有事安排自己去做。 “无事,老师着急梨廷的婚事,你帮他传信便好,回去吧。”崔尚书面露微笑,“国子监学业繁重,你也该抓紧时间备考,不必日日上门问候。” “师兄所言极是。”顾孟平心底升起一丝激动,“孟平定会拿下榜首。” 距离春闱只剩两个多月,自己确实该努力了。 师兄如此提醒,应是十分看好自己。 “去吧。”崔尚书摆手。 这顾孟平是国子监监生中学问最好的一个,老师觉得是个可造之材,这些年多有提点。 他亦觉得此子不错,如今看来,他师徒二人都看走眼了。 恃才傲物,偏要让人以为自己谦虚,终究是虚浮了些。 崔尚书走远,从各处赶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府衙门前的长街堵住,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顾孟平面上浮起志得意满的笑,隔着人群看向苏绾,扬了扬眉抬脚过去。 身为商户,能够攀上当朝左相,估摸着是因为天子授意。 自己当初在国子监门外,巧遇还是储君的天子,他曾说苏驰是故人的家人。 后来天子登基,兰馨坊开业赐匾说的苏绾救驾有功。如今看来真正救驾的,应该是苏绾姐弟的爹娘。 恩师素来不管家中后宅之事,却为了庶子的婚事要见苏绾,应是天子有赐婚之意,老师不敢苟同才亲自过问。 说起来,苏绾的出身确实配不上相府。 便是嫁给庶子,也是天大的造化了。 顾孟平收了笑容,挤到苏绾身边大声说,“苏姑娘,我有事找你。” 苏绾侧过头看他,“顾夫子?” “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这儿太吵了。”顾孟平拔高声调,“就两句话,不耽误你多少工夫。” 苏绾抬了抬眼皮,想到刚才他和谢丞相还有崔尚书在一起,转身往外走,“夫子找我有何事?” 这两位可是一直不愿意结党的大臣,他们特意到附近喝茶,目的绝对不单纯。 “当朝左相谢丞相乃是在下的恩师,方才他约见我,让我给姑娘带句话。”顾孟平的嗓音缓和下来,略带几分不屑,“明日巳时,珠玉楼五楼恩师会准时过去。” “多谢顾夫子告知。”苏绾淡道谢,转头折回去。 谢丞相出面,是想劝自己跟赵珩保持距离,还是有别的用意? 顾孟平被她冷淡的态度给刺了下,心中颇不是滋味。她一个商户罢了,竟瞧不上书香世家的相府,不知天高地厚。 眼看着那道娇小身影回到人群中,与身边的男子亲密交谈,他胸口的郁气渐重,扭头走人。 多少人想入相府大门都找不着方向,她竟瞧不上。 府衙门前搭起的高台下,人越来越多,拍卖也正式开始。 “大家伙安静下,今日由府衙做主将太师府和太子府进行拍卖。两座宅子的图纸已经送上来,底价都是一千两,加价一次一百两。”汴京府衙师爷提着锣上台,“只要举手便表示愿意加价,若有人捣乱,服劳役一月。” 四周安静下来,百姓伸长了脖子看台上的图纸。 “都听明白了没有。”师爷再次敲锣,“先拍太师府,想买之人出列站左边。” 赵珩低头,在苏绾耳边说,“我先把太师府买下。” 苏绾含笑点头。 陆常林为了充盈国库还真是用尽了心思,他这个拍卖是从琉璃馆学来的。谁的价格高,就卖给谁。 人家琉璃馆卖的是舞,他卖房子。 不光是太师府和太子府,明年太平坊那些原本属于徐太师的铺子,也要统一拍卖。 整条街八成以上的铺子都曾是徐太师家的,全卖出去,差不多有十万两进账。 韩丞相家中的铺子不在太平坊,但也不少。还有林尚书和大将军以及两位国公的,北梁的国库被这些人都个掏空了。 “天子师觉得此法如何?”陆常林将暖炉递给她,“若是拍卖的法子可行,等铺子的租期到期,可以做得更大。” “这样撒网费时费力,你想卖那些铺子就直接去找牙行的东家,让他帮忙发请帖,邀请城中的商户和东蜀来的商贩参加,这些人都是买铺子的主力,”苏绾压低嗓音,“你可直接安排人负责此事。” “学生受教了。”陆常林欣喜看她,“如此一来,到场的几乎都是买主。” “对,每次拍卖前要发出公告告知百姓,允许百姓前往观看,铺子和房产都可这般卖出去。”苏绾扬眉,“你不光得想着创收,还得管好每一份拨出去的银子,要有专人审核。” “学生已安排会算账之人,专门负责核对账目。”陆常林叹气,“这个管家不好当,学生还有诸多问题想要请教天子师。” “正因为不好当,他才选你。”苏绾失笑,“你不必总这么称呼我,叫名字即可,有问题可以直接去兰馨坊找我。” “是。”陆常林转瞬换上笑脸。 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回到汴京还没几日,萧云敬和谢梨廷都来了信,问他有没有见到陛下身后的高人。 他不止见了,还被打击得怀疑自己白读了十年书。 自她提起虫害防治和种子选育一事,他花一天时间翻找户部的资料,发现她所提建议,此前户部从未管过。 自己想要把这事做好,不仅缺人还缺经验。 “当”的一声,师爷手中的锣敲响。 陆常林和苏绾双双看过去。 只有赵珩一个人买太师府,一千两,交了银子便可将房契地契改名。 “太师府一千两卖出,接下来是太子府,想买的人出列。”师爷用力敲锣,“起价一千两。” 人群安静片刻,陆续有人出列。 赵珩漫不经心地看了圈,泰然举手。 “一千一百两。”师爷咧开嘴,巴巴看着另外几位。 就在他以为无人加价时,有人举手。 赵珩眉头皱了下,再次举手。 那人受了刺激,犹豫片刻又一次举起手。苏绾忍不住笑,心想要不是太子府不能落到外人手里,赵珩估计会让对方哭。 加价到一千八百两后,没人再举手,太子府被赵珩买下。 围观的百姓看完热闹各自散去,府衙的衙役开始拆高台,赵珩跟着师爷进去交税办理更名盖章。 苏绾和陆常林在外面等着。 “我最近收罗了一些和农耕有关的书,好似没什么用。”陆常林有些难为情,“并无苏姑娘说虫害防治内容。” “百姓识字的原就不多,一个村子里能有一两个认字的就不错了,很多经验都是口耳相传,想要做好只在朝廷上发号施令可不行。”苏绾唇角微弯,“等你把人找齐,就让他们到地方上去,找百姓问。” “等准备好我便立即让他们去。”陆常林茅塞顿开。 苏绾又跟他聊了会,见赵珩出来,笑意霎时浮上眉梢,“办妥了?” “都好了。”赵珩晃了晃钥匙,神情愉悦,“陪我去太师府转转。” 苏绾微笑点头。 太师府空置的时间不长,院内落满了未化的积雪,屋里还算干净。 一行人转了一圈回到前院花厅,陆常林先行离开。 赵珩和苏绾进去坐下,随手将钥匙丢到桌上,语气轻快,“一会老贾和找好的下人会过来打扫,今后这里是赵宅。” 苏绾点了下头,笑道:“赵公子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一步。” “我不忙。”赵珩目光深深,“老贾有钥匙。” 自己方才已经将另一份钥匙交给墨竹,命他送去给老贾了。 “我一会要送几个人去城外的庄子,回来后要去布庄看做出来的布,你确定自己不忙?”苏绾略无奈,“忙你自己的事去。” “确实无事可忙。”赵珩伸手捏了下钥匙,请描写的语气,“今日这拍卖不光是将两座宅子更名,更是为了让那几个想逼我纳妃的朝臣,自己跳出来。” 陆常林在朝堂上说没有准备银子给他纳妃,若是想办,可将太师府和太子府卖出去,国库再拨一部分足以。 他点头同意,这才有了今日的拍卖。 “跳出来后呢?”苏绾想到谢丞相和崔尚书出现在附近的事,深深皱眉,“宗室对你取消贵籍一事原就不满,若有朝臣今日跟来,必定也看到我了。” 她不希望已经可以看到向好的开局,就这么偃旗息鼓。 “陛下放心,臣做了这些自然有后手。”赵珩松开手里的钥匙,伸手拽她身上的大氅,“日前天有荧惑守心异象,再过两日福安寺主持入宫面圣。” 钦天监观测到荧惑守心的天象,尚未告知众朝臣。 此象出,预示帝王有灾,唯有移祸他人方可解厄。 他已命福安寺住持入宫后,与钦天监连台唱戏,若不移祸他人便以自身诚意感动上天,十年内不纳妃不立后。 今日傍晚,等那些小乞丐到了太师府,老贾会将编好的歌谣教给乞丐,让他们将天有异象之事传开。 “你也不信天象?”苏绾微微有些诧异。 她不了解这个天象在古代意味着什么,但没少在电视剧里看过同样的情节。最著名的便是武则天,好像是出了什么天象,说她会称帝。 “若上天真能决定谁是皇帝,不会选父皇。”赵珩垂眸看她,“你等着看结果便好,你不喜皇宫我便出来陪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你若不愿,我嫁你也可。” 苏绾怔怔看他,“玄黎?” “陛下有何吩咐?”赵珩倾身过去,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臣说过,会保护陛下一辈子。” 一辈子不够,便两辈子。 “恐怕不行。”苏绾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略带凉意的手,“方才在府衙门外,顾孟平给我传口信,谢丞相约我明日巳时去珠玉楼见他。” 她想抱抱他,想亲他,想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 她说了要养他的。 “他要见你便去见一见,我也想知道他想作甚。”赵珩危险眯起眼,“若他也反对,左相之位便是虚空也无妨。” 她爹娘皆已过世,想要巩固权势的朝臣,定会私下拉拢她。没想到第一个要见她的人,竟是谢丞相。 “玄黎,你我都不可任性。”苏绾低头摩挲他的手背,“谢丞相是朝中的定海神针,连他都弄下去,日后谁还会真心谏言?身为帝王,你当知晓有所为有所不为。” “正因为知晓才会让你受委屈。”赵珩牵了牵唇角,笑容苦涩,“答应我,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离开北梁,不要去东蜀。” 宋临川身为一国储君,哪怕初见她是见色起意而心动,此时心中所想,怕是与自己无异。 她这般优秀,无论在何处都是明珠。 只要她还在北梁,自己才有机会跟她在一起。 “我不去东蜀。”苏绾失笑,“我等你的太平盛世,等到所有百姓丰衣足食,便嫁你。” 赵珩伸手抱她,用力闭了闭眼,“一言为定。” 苏绾回抱他,抬手轻拍他的后背,“一言为定。” 说罢,她松了手含笑起身,“我先回去。” 他既然已经安排好,她就不乱出主意了,免得打乱他的部署。 赵珩也站起来,轻轻点头。 这一次,他要让所有的朝臣都闭嘴。 谁再提纳妃封后一事,满门抄斩。 送走苏绾,赵珩叫来墨竹吩咐他通知老贾带人过来打扫,随即回宫。 进了正阳门,孙来福站在雪地里等着,神色焦急。 看到他出现,那张脸像是冻僵了,笑不出也哭不出。 “出了何事?”赵珩勒停马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是有急件送到?” “柳丞相求见。”孙来福哆嗦出声,“他已等候多时。” “嗯。”赵珩从马上下去,坐上轿辇,“去御书房。” 孙来福吩咐轿夫起骄,抱着拂尘小跑跟上,“早前刑部尚书来了一趟,礼部尚书也来过,江将军也有事。” 轿内的赵珩烦躁敛眉,抬起手用力按了按眉心,疲惫闭上眼。 他不过出宫半日便这么多事,今日还是休沐。 到御书房门外停下,赵珩出了轿辇快步走上台阶。值守的宫人纷纷行礼,“陛下万福。” 赵珩径自入内。 “老臣见过陛下。”柳丞相起身行礼,“洛州在修的桥出了事,老臣不敢耽搁,收到信便赶来了。” “出了何事?”赵珩脱下大氅丢到椅子里,拿起桌上的书信展开。 “上月起,洛州便有传言,说此桥被水冲断乃是龙王震怒,若是再修桥,明年怕是还要遭遇水患。百姓听信传言,阻拦工人继续修桥。”柳丞相歇了口气,迟疑补充,“那流言还说……陛下只要娶了命中带土的皇后,方可化解。” 皇后?赵珩的脸色愈发难看,“朝中大臣的家中可有哪个的女儿,命中带土?” 从洛州开始散布谣言,到是很会利用现成的事情造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7 17:26:55~2020-02-18 18:5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948676、渝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6、136 柳丞相见他面色如墨, 知他已是动怒,禁不住摇头,“朝臣儿女的生辰属相非人人知晓,何况是五行。” 此流言先是在洛州城中流传, 百姓起初并不在意,有索桥能过江,是否多一道桥于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然流言传来传去就变了味, 说是再不阻止修桥城内之人一月内暴毙。 百姓惶恐之余纷纷赶去阻拦工人修桥, 还有部分百姓盗走修桥所用的原料, 不得不停工。 “时下已经入冬,靖安一地依旧无雪。不想着如何帮百姓过冬,倒是管起朕的龙床来了。”赵珩寒着脸坐下,“责工部派人处理此事, 开春之前桥修不好便无需回来。” 柳丞相张了张嘴, 略无奈, “自古以来,并无帝王后宫无妃无后的先例, 朝臣也是希望陛下尽快为皇室延绵子嗣, 稳固国本。” “国之根本是万万百姓,靠几个女人上了朕的龙床来稳固北梁, 当朕是什么人!”赵珩额前青筋暴跳, “今日是命中带土的皇后,明日就是命中带水的妃子,父皇的龙床倒是未曾空过, 北梁稳固了吗!” 柳丞相脸色讪讪,“陛下所言极是。” 高宗皇帝在位时,自己并不受重用,送女儿参选太子妃也是夫人的建议。他倒是未有想过,靠女儿稳固权势。 此番能被赵珩重用,也与女儿无关。 对于那些希望通过女儿巩固地位的朝臣,他不支持也不反对。是人就有私心,天子自监国伊始便怒杀权臣,私下里人人称他暴君,谁不想安稳活到老死。 “此事朕会亲自彻查,下去吧。”赵珩发了一顿火,摆手示意他退下。 柳丞相是自己提起来的,为的是跟谢丞相互相掣肘。他这人喜欢明哲保身,不似谢丞相那般刚正,流言一事与他并无牵连。 “是。”柳丞相拱手退下。 赵珩又仔细看了一遍工部侍郎的来信,出声叫来墨竹。 “陛下。”墨竹入内行礼。 “吩咐老贾,两个时辰内,找出家中有五行属土的女儿的朝臣名单。”赵珩抬头看他,“珠玉楼收集到的各地的消息,也提前送来。” “是。”墨竹安静退下。 赵珩看了眼桌上的奏折,想起方才孙来福说江崇也找来,复又起身披上大氅出去。 珠玉楼不止是茶楼,更是他经营多年的情报据点,所有情报都由老贾负责。 想利用流言逼他纳妃,等查出幕后主使,他非让这些个朝臣亲自去洛州监工不可。 走出御书房,江崇匆匆赶来。 “可是出了什么急事?”赵珩顿住脚步看他,“为何不派人通知朕。” 江崇上前,脸上浮起抑制不住的笑,“不是急事,属下不想扰了陛下的好事。” 陛下出宫必是去陪皇后了,这点眼力劲他有。 “是好事?”赵珩脸上的阴霾散去。 “好事,戍京大营选出来的能人新创了几个阵法,威力极强。”江崇笑容灿烂,“属下亲自试过,可攻可防,较原来用的几个阵法更灵活,还可减少伤亡。” 他在营中命士兵操练过无数回,无论是强攻还是突袭,此阵都有优势。 “去瞧瞧。”赵珩心情转好,偏头吩咐孙来福,“你留在宫中,不必去正阳门守着。” 戍京大营在城西,他回宫也不走正阳门。 “老奴遵旨。”孙来福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来,“天冷,陛下小心些。” 赵珩略略颔首,走下台阶和江崇上马出宫。 孙来福目送他们走远,收了目光使劲搓了搓冻僵的脸,抱着拂尘回长信宫。 宫外的风言风语没少传进来,前段时间说未来皇后和东蜀太子私奔,这会又说未来皇后被抛弃,又回头找陛下。 看陛下这段时间的情绪,传言似乎有成真的迹象,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己照顾陛下这么多年,不说多了解,还是知道他的性子的。 能让他如此记挂的女子就没有过,那姑娘的品行应当不会差。 过了晌午,气温升高许多,风还是很大。 苏绾送收留的乞丐到城外庄子里安顿好,抱着暖炉带秋霜秋雨上马车回城。 路上行人不多,入了冬,进城做买卖的也百姓少了。 苏绾倚着软垫昏昏欲睡,觉察到车子停下,慵懒睁开眼,“出了何事?” “出城赏雪的几个公子哥跟人起了争执。”秋霜收回脑袋,放了帘子兀自傻笑,“前几日上兰馨坊要娶姑娘的袁公子,被人欺负了。” “能绕过去就绕过去,一会还要去布庄。”苏绾微微扬眉。 袁聿出来了? “绕不过去,那些个公子哥和贵女的马车堵着路。”秋霜朝秋雨抬抬下巴,笑道,“秋雨,你下去瞧瞧,看能不能先过去。” 秋雨此前并未跟在苏绾身边,袁聿不曾见过。 “我试试。”秋雨笑了下,撩开帘子下车。 苏绾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会马车继续前行,她睁开眼,撩开窗户的帘子往外看去。袁聿被他爹娘搀扶着,形容狼狈。 程少宁和几个公子贵女站在一旁,似在嘲笑他,面上皆是不屑和鄙夷。 苏绾放下帘子,轻轻摇头。 狐朋狗友的友谊真是脆弱,说翻脸就翻脸。袁聿是自作自受,看他那身伤,便是回了安阳人也废了。 马车缓缓经过,不多时秋雨回到车上,坐下就忍不住搓手抱暖炉,“那袁公子欠了不少银子,堵路的公子哥们跟他要债不成,便动手打了他一顿。” 苏绾挑了挑眉,没接话。 混迹赌场的人,不欠债才新鲜。袁聿能出来,估计他爹娘花了不少银子,参与舞弊取消名次之外还要罚劳役的。 回头得跟赵珩说一下,不能什么案都用银子抵责罚,该重罚的一定不能手软。 律法体系坏了,会滋长更多的犯罪。 针对官员犯法的责罚,一定要重。 不做事不出错要警惕,更要警惕胡作非为。 “打死了才好,这种人死有余辜。”秋霜不屑轻嗤。 “也不能犯错了就一杀了之。”苏绾哭笑不得,“不可取。” 秋霜吐了吐舌头,安静下去。 苏绾被闹得精神过来,拿了本收罗来的书翻开。 马车进入城内,转头去锦堂巷附近的布庄。锦堂巷一带住着的都是穷苦百姓,房子便宜还远离运河,卫生条件很差。 到地方下车,苏绾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臭味熏到,皱了皱眉拿出口罩戴上。 “苏姑娘?”庞永鑫从布庄里迎出来,笑容满面,“按照姑娘的要求,我找匠人改了几台纺车,纺出来棉线柔软细致,用来织的布也非常细腻。” “是吗。”苏绾眉眼弯起,“我去瞧瞧。” 她对织布一窍不通,就是觉得将棉花纺成棉线的纺车,应该和丝绸的不同,跟他提了下建议,竟真的做出来了。 “五千斤棉花,全部纺成棉线再织布大概能得到三百多匹布,刨除棉花的本金和工人的工钱,改造纺车的花费,一匹布出庄子一千五百文钱,全卖出去纯利大概有二百两银子。”庞永鑫仔细跟她算账,“不比丝绸的利润薄。” “来年我会多收棉花,争取把布庄做大。”苏绾轻笑,“你的那些丝绸卖出去了?” “宝裕兴全要了,我正等着姑娘去南境时将银子带过去,付给桑农。”庞永鑫又笑,“庄里还有不少的细麻丝,我打算让工人掺些棉线纺布,如此一来本金就能更低,若是出来的料子不错不愁卖不出去。” “这个想法不错,回头跟管事的说一声,料子出来了送我瞧瞧。”苏绾眼里布满了赞许,“你只管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错了也无妨,只有试错才能找到对的法子。” 穷苦百姓是穿不起丝绸和棉布的,大多都是麻布。 希望他能调整出更好穿,价格也低廉的布料,百姓的市场可比富人大。 “姑娘放心,做好了我也有的赚。”庞永鑫笑得几乎看不见眼。 自己选择跟她合作,选对了。 苏绾入内看了看新改造的纺车,和纺出来的细棉线,深深佩服。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她把剩下的棉花带回来,本意是打算做实验,没想到工人就把剩下的活都给她做好了。 “下月起给工人加工钱。”苏绾侧头看着庞永鑫,唇角含笑,“布料的种类最好也多出几种,比如穿来做工的,穿着上街的,分细一点价格也可以根据用途来定。” “行,我回头就琢磨。”庞永鑫激动不已。 当初卖布庄,他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未曾想不过数月,日子便满是盼头。 苏绾笑笑,看过织出来的棉布又去看染坊,心中又有了新的计划。 百姓用的布料几乎都是全部染色,不像丝绸那么多的花色,等布料分类弄完可以考虑将丝绸的花色用到棉布上。 转完一圈出去,苏绾看了眼布庄门前堆积的垃圾,暗暗皱眉。 到了夏天,这些垃圾会生出很多有害的虫子,得尽早处理。 不止汴京,各处的府州县和镇子也应该有人专门清理,避免因卫生问题发生的疫病。 自己还得去见见陆常林这个大管家。 “姑娘慢走,布庄这边有事,我会立即去兰馨坊找你。”庞永鑫含笑拱手,“路上小心。” 苏绾回礼,唇角弯了弯踩着凳子上车离去。 转过天,苏绾带着秋霜等人早早去兰馨坊开门。 秋梅昨天看了一天的账本,已经大致知道如何计算成本和利润,再带几天管账和银子的事就能交给她。 秋雨还得再带一段时间,糕点铺有秦小宝,布庄有庞永鑫,她只需要把两个地方的需求报上来就行。 “东家,外边又在传你的消息。”小二一进门就往楼上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说姑娘要嫁入谢丞相府了,还说柳丞相的千金是未来皇后。” 苏绾抬眸看他,“还有呢?” 谢丞相不像是会乱放消息的人,她还没去见他呢。 难道是顾孟平? “还有……”小二喘匀了呼吸,双眼睁大,“有人说前几日天有异象,圣上会有灾厄。” 苏绾挑眉,“去忙吧,风言风语听听便好了。” 赵珩的速度还真快。 流言一旦发酵很快就会传到朝臣耳中,那些试图将女儿送进宫里的朝臣,又有了新的借口——让自己的女儿替赵珩挡灾。 受徐太师等人牵连,赵珩撤换下去的朝臣有几十人,中书省换了一半。此次科举舞弊,翰林院和礼部估计也要撤换一大批人。 饶是如此,仍有处处给他使绊子,急着逼他封后纳妃的朝臣。 靖安百姓能否安全过冬他们并不在意。 “我下去打扫了。”小二缩起脖子下楼。 苏绾摇摇头,给秋梅布置好作业,招呼秋霜过来吩咐道:“你去户部尚书陆大人府上送个口信,就说我在珠玉楼等他。” “保证送到。”秋霜开心往外跑。 苏绾好笑摇头,拿了张铺开写下垃圾清理需要的人手,工钱,以及垃圾集中起来后如何处理的内容。 时间差不多,她带上写好的垃圾处理办法,招呼秋雨去珠玉楼。 进店要了一壶茶坐下,苏绾单手撑着下巴听说书的讲南诏的蝗灾。 “那蝗虫有一掌大,遮天蔽日,飞过的地方连草根都不剩。”说书的敲了敲手中的扇子,“但有一个地方竟是未有受灾。” 苏绾扬眉。蝗虫过境的场景,她在现世看视频都吓呆,怎么可能有不受灾的地方。 “那么大的蝗虫飞过,怎么可能不受灾?” “难道有仙人施法,不让蝗虫飞过去?” “肯定是神仙。” “非也。”说书的轻轻一笑,“这地方不受灾可不是因为神仙庇护,而是当地的地主是个恶霸,他打开春就命人捕虫,抓不到幼虫就打板子,增租。” “他是没让蝗虫飞起来就弄死了,因此没有遭灾?”苏绾拿出一块碎银丢过去,“继续说。” 这个思路跟自己想的差不多,预防为主,在蝗虫没有成虫起飞前弄死。 靖安城三面环山,县城以外却是大片平原,蝗虫成灾后的飞行速度超快,最多五天就能过汴京南下,经禹州入南境。 北梁的粮仓遭灾,别说百姓,举国上下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谢姑娘赏银。”说书的抬头看他,笑道,“确实如姑娘所言,他是在蝗虫未有成灾前先清理大批幼虫,发现有成虫多的地方,所有人都去抓捕,打到的成虫收回来一斤一文钱。” “咱北梁不会闹蝗灾吧?” “应该不会。” 苏绾坐直起来,余光瞧见陆常林来了,面上浮起笑意主动打招呼,“这边。” “怎么坐一楼。”陆常林摘了帽子坐到他对面,“苏姑娘有何指教?” “上楼说。”苏绾留下茶资起身上楼。 陆常林麻利跟上。 到四楼要了包厢坐下,苏绾将写好的圾治理办法递过去,语气严肃,“让他下令,各府州县都这般做,户部拨付部分银子,余下由各地官府添足,防止垃圾堆积引发疫病。” 陆常林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苦笑看她,“老师为何不当管家?” 在禹州任职时,附近的镇子出过疫病,百姓一药难求,不少人都没挺过去。 万幸不会传人。 如今看来,会爆发疫病是有原因的,并非天灾。 汴京有两条运河穿城而过,入夏后都时有恶臭蔓延,其他的地方更臭。当年在禹州,他到了夏日都不愿出门,不止热还臭。 “麻烦。这事现在就可以做,蝗灾防治开春后我会去一趟靖安,你届时可随我去。”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你先把垃圾清理这事办了。” “对了,我带了北梁的地图过来。”陆常林从怀中掏出地图展开,“陛下说,老师建议更改官道,多开水渠,我想亲耳听听老师的意见。” 苏绾站起来,小二敲门送文房四宝进来,放下后安静退下。 “北境的部分官道绕太远,不适合增兵。”苏绾拿笔画了几条新的路线,仔细跟他解释为何这么安排。 陆常林认真记下。 “桥也要多修,除了储备粮食之外,这方面的银子不能省。”苏绾停笔看他,“为防患于未然,今年因他登基取消税赋,国中储粮减少,蝗灾必须控制住。” 赵珩将部分粮食卖给南诏,避免南境开战,剩下的粮食肯定不多。蝗灾必须防住,不能有任何侥幸。 陆常林伸手拿笔记下,“此事陛下有提过,我已安排人前往东蜀收购粮食补充库存,近期还会安排在北梁境内收购。” 听说南诏闹蝗灾,他也担心储粮不足。 “你们在做了便好,没别的事了我一会还得上楼见一个人。”苏绾失笑,“好好管家。” 陆常林也笑,“学生努力不负重任。” 苏绾点点头,将剩下的路线解释完,放下笔告辞上楼。 谢丞相差不多该来了。 陆常林收起地图和苏绾写的垃圾处理办法,又等了一会,赵珩姗姗来迟。 两人对视一眼,从屋里出去,从外廊进入另外一间包厢,上五楼的隔间坐下。 谢丞相还没到,苏绾要了一壶茶和文房四宝,拿了本书慵懒歪在椅子随意往下看。在现世工作后她除了资料和工具书,很少看不属于本专业的纸质书。 看了一会,有人敲门。 苏绾收起带来的话本,起身去开门。 谢丞相穿着常服独自前来,未有带随从。 “民女苏绾见过谢大人。”苏绾福身行礼,“请进。” 谢丞相略略颔首,抬脚入内。他昨日只远远看她一眼,觉得天子所见的美人容貌能在她之上,如今离得近了方知,整个北梁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能胜过她的女子。 不说容貌,这周身的气度,也非寻常女子能比。 她已知要见的是何人,却无一丝的惶恐卑微,也无天子身上的威压,却让人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敬意。 天子的眼光不错。 各自坐下,谢丞相自袖中取出纸张和做工精巧的笔墨,含笑出声,“苏姑娘可知老夫为何要见你 。” 他有自己的情报网络,除了北境方面几乎被天子掌控,南境和汴京一带的大小事,他想知道并不难。 自她与天子的流言出来,他便不打算管也不打算问,故而始终未有查过她。 昨日离开茶楼回去,他命人查了她的底细,才知她是陈皇后身边的宫女。 陈皇后如今也在汴京,还活着。 结合韩丞相和许尚书临死前告诫同党的遗言,愈发证实自己昨日的判断——天子颁布的各项惠民政策,都与她有关。 记得当初自己反对次子梨廷从军,理由是不可一家独大,容易招来帝王猜忌。 那小子却说,天子身后有高人,不会出现他担忧的情况。 想来,她便是天子身后的高人,也是天子放在民间的一双眼。 “大人的心思民女为何要猜?”苏绾拎起茶壶倒茶,神色从容,“大人若是想说自然会说,若只想打哑谜,便是民女问了也无用。” 谢丞相和梦境里一样,不大会绕弯子。若是韩丞相活着,上来必定先夸她一番,云里雾里说一堆才提正事。 “到也是。”谢丞相提笔写字:隔墙有耳。 苏绾伸头看了眼,唇边弯起浅笑,提笔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写:你问我答。 谢丞相眼中多了几分赞赏,写下第一个问题:南诏蝗灾人心惶惶,如何治。 是不是真的高人,看她如何对付这几乎能灭国的天灾便知。 苏绾伸头看了眼,给出答案:六月成灾,二三月放鸡鸭食幼虫,若有还有,上人捕虫官收每斤一文。何处出现就扑灭在何处,折其翅羽,灭其在成灾之前。 谢丞相捋了把胡子,再问:若还不灭呢? 苏绾埋头答题:尽人事听天命。动员所有百姓、驻军参与,官员以身作则严防死守,若还不灭,无法可治。 谢丞相抬眼看了看她,沉吟片刻,写下第三个问题:如何让百姓吃饱。 这是重中之重。 苏绾略诧异,但还是给出答案:减农税、防虫、开渠引水增加良田数量,培育种子提高产量,在已有的良田旱地进行套种,不让地荒着。稻田可养鱼虾,旱地可同时种两种作物。 南境的气候适合种两季粮食,百姓也在种了,但没解决无水灌溉的问题,因此产量不高。 谢丞相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写下最后一个问题:与天子何时成婚,我好准备厚礼。 苏绾愣了下,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许久才写下两个字:不知。 谢丞相见她露出女儿娇态,知是自己问得太过直接,想了想,留下一句话:随时欢迎姑娘上丞相府做客,你与我儿的要成婚的消息,可让朝臣不再注意到你与天子私下往来。 苏绾微笑收笔,“多谢大人抬爱。” 韩丞相收了笑,故意说,“老夫为官四十载,自认不曾看错人,姑娘若是不嫌弃,等小儿回京便安排媒人上门下定。” “民女多谢大人。”苏绾含笑回他。 隔壁的人不是赵珩就是陆常林,或者是其他朝臣安排过来的眼线。 “老夫还有事要忙,就不多说了。”谢丞相收起自己的文房四宝,起身开门出去。 苏绾收起方铺在桌上的纸,怡然喝茶。 须臾,隔壁有人开门下楼。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苏绾又坐了一会,听到开门声响起,抬头看过去佯装惊讶,“你怎么来了?” 就知道赵珩会来。 “不放心。”赵珩坐到她对面,面色冷凝,“他都说了什么。” “希望我嫁给梨廷。”苏绾低下头,轻轻笑出声,“我似乎还未见过梨廷。” 赵珩想到最后一次入梦的情形,暗暗磨牙。 “假的,你只需记着不管出什么流言都相信我便好。”苏绾被他的样子逗笑,说着站起来,“隔壁方才还有其他人,我先回去。” 赵珩见她神色轻松,知是谢丞相未有为难她,也放松下来,轻轻点头。 他一直信她。 苏绾摆手出去,到楼下叫上秋雨返回兰馨坊。 天有异象的传言越传越邪乎,到了第三日,流言的内容已经变成北梁很快会灭国,百姓惶惶不安。 苏绾去糕点铺教秋梅盘完账准备回去,店铺那边传来清晰的声音,“听说这异象是因为圣上喜欢了一个民女,我琢磨着也是。” “你能琢磨出什么来,谁也没见圣上去过兰馨坊,到是那姑娘要嫁进丞相府了。这事可是从国子监传出来的,昨日我儿去诗社回来说的。” “国子监传出来的消息就是真的了?” “顾大才子是谢丞相得意门生,来年春闱说不定高中状元,这事能假吗。” “谁知道呢。不过圣上应该不会看上民女,学生的女夫子都是宫里出来的,哪个不比寻常百姓好看。” “苏姑娘不止好看,还聪明。”云岚的声音传来。 苏绾笑了下,放弃进去看糕点的念头,低声吩咐秋雨,“买几个麻薯和红豆饼,我先上马车等着。” 秋雨应了声,掀开帘子进店。 苏绾抱着暖炉往外走,面露不虞。 有人不止是想让赵珩封后纳妃,还想要她死。 得狠狠治他们一番才行。 到兰馨坊正门下车,苏绾刚准备进店,意外被人叫住。 她停下来,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纪元朗还有他身后的四个人,冷淡出声,“纪公子登门,可是想好要怎样赔我的三十万两银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8 18:52:05~2020-02-19 18:1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尽繁花 10瓶;jl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7、137 纪元朗用力攥紧了拳头, 眯起眼死死地盯着她,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借一步说话。” 谢丞相家未过门的儿媳,他还真的不怕。 要不是她去府衙状告袁聿要求退婚, 秋闱舞弊根本不会被发现。袁聿这个废物,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活该一辈子穷困潦倒。 也怪自己太过大意, 小看了苏绾。 “纪公子没诚意就不必谈了, 一月之期未满, 我不急。”苏绾嗓音软软,“请回。” 纪元朗磨了磨后槽牙,冷笑道,“纪某刚出汴京府衙大牢就来见姑娘, 这诚意还不够?” 珠玉楼根本就不是她的产业, 掌柜的上门定丝绸却是给她定, 两人分明狼狈为奸! 她的底细不难查,阿娘没费什么功夫就查了她个底掉。 一个宫女罢了, 不过仗着脸好看被丞相府的庶子看上, 还想在汴京翻天? 做梦。 她身边就一个婢女武功高强,恰好那个婢女今日没在她身边。先把人抓回去再说, 进了纪宅可就由不得她嚣张了。 女人就该在后宅生孩子, 做什么生意! “纪公子的诚意是让我喝罚酒,还是喝敬酒?”苏绾抬眼,映着暖阳的瓷白面容浮起浅笑, “在北境我便已告知公子,我不喝酒。” 纪元朗噎了下,想到正是因为在北境收购棉花惨败,自己才落得如此下场,还连累了整个纪家,心里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今日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请苏姑娘回府,商议赔偿一事。”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四个人分头朝苏绾围过去,面露凶相。 “秋雨,送纪公子回汴京府衙大牢。”苏绾掀了掀唇,无视朝自己走来的四个壮汉,抬脚往店里走。 “是。”秋雨应了声,身形一晃,围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还没看清她做了什么,四个壮汉全都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纪元朗陡然瞪大了眼,下一瞬脖子便被人扼住,耳边听到那婢女阴恻恻的声音,“这么不经打还上门闹事,府衙大牢就不用去了,去阎王殿吧。” 她身边不是只有一个婢女武功高强吗?! 纪元朗吓得整个僵住,用力吞唾沫,“姑娘……饶命。” “打得好!” “打死他!” “姑娘千万不要手软,我等给你作证!” …… 围观的百姓群情激奋,离纪元朗近一些的都想上去揍他,一个个跃跃欲试。 秋雨加重手上的力道,眼看就要掐断纪元朗的脖子,人群中有人冲了出来,“苏姑娘高抬贵手,元朗还是个孩子。” 苏绾在门前停下,转回头,看向出声的男人。 是锦衣坊的大东家,纪元朗的父亲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纪夫人和另外两个儿子。 “元朗年轻不懂事,还请姑娘别跟他计较。”纪东家上前一步,客气行礼,“锦衣坊的一切事物皆由在下做主,姑娘的损失在下同意赔偿。” 苏绾打量他一阵,含笑出声,“纪东家倒是个爽快人,进店说吧。” 说完,她看了眼秋雨,淡然吩咐,“放了纪公子,别掐断他的脖子。” 秋雨撤回手上的力道,拍拍衣裙若无其事回到她身边。 纪元朗大声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涨得通红,抓着轮椅扶手的手背,露出白白的骨节。 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了,该等着天黑再将她掳走,卖到青楼去让她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纪东家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纪元朗,寒着脸,跟着苏绾一起进入兰馨坊。 说好好的这件事不用他插手,转眼的工夫他就带人上兰馨坊闹,还打算当众掳人?! 天子自监国到登基,半年时间汴京府衙换了三任府尹,如此明显的动作都看不出深意,难怪会闯下大祸。 若不是他蛮横惯了,纪家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三十万两罚银交出去,家底也空了差不多一半。 再惹事可不是三十万两就能解决的。 上楼坐下,纪东家不再犹豫,拿出锦衣坊总店、秀坊和布庄的房契地契,城外良田的地契以及南境三个庄子的房契地契递过去,“这是姑娘要的,店内的布料和布庄的存货,恕不能给。” 全部给出去,纪家便什么都不剩,光是一群要债的就能把他们家踏平。 把铺子给她,他们今晚就连夜离开汴京去东蜀,欠下的工钱、茧子钱,还有之前收到的订单定金,一文钱都不用给。 “总店的铺子卖了最多值一千两,一家秀坊两家布庄共一千六百两,良田两万两,南境的庄子一共两千两。”苏绾抬眸看他,“纪公子找来混子欲毁我清白,方才我又受了惊吓,就只值两万四千六百两?或者说,纪公子的命就值这些?” 纪东家沉下脸,不悦看她,“苏姑娘这话未免难听。” 她如今到底是攀上谢丞相还是当今圣上,谁都不敢肯定。儿子再被抓进去怕是出不来了,还会连累到他。 “还有更不好听的,纪元朗欲置我于死地,纪东家会不知晓?”苏绾神色自若,“楼下的百姓刚才可都看到了,纪东家明知爱子行凶却不阻拦,发觉打不过才出声。” 纪东家脸色微变。 这姑娘心思缜密,不好糊弄。 总店、秀坊及两家布庄带货和城外的良田百顷,加上南境的三个大庄子和货,总价才十万两。全部给出去,他们还有银子去东蜀重新来过。 若是不给,那几个混子还在她手中,真让她告到官府定会人财两失,剩下的那点家底都不够赔她。 “我夫妇二人教子无方,让姑娘受惊了。”纪夫人出声帮腔,“我们是诚心诚意想要解决这事,姑娘不妨通融一下。” “夫人这话说的像是这事全是我的错,纪公子私下里针对我时,也没见你们通融。”苏绾抬了抬眼皮,不耐烦的语气。“两位若是没想好就请回吧,该怎么赔偿,我们上公堂去对质。” 纪东家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她这么说,想到在牢中的遭遇禁不住哆嗦了下。 府衙大牢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姑娘准备契约吧,锦衣坊总店、秀坊、两家布庄,城外的百顷良田,还有南境的三个大庄子,带货一起给你。”纪东家咬牙出声,“房契和地契在下带在身上,南境的庄子你可让汴京府衙出具字据,前往江州知府更名。” 她拿了这些铺子和庄子也没用,再有两日便是支付茧子银子的日期,卖了茧子拿不到银子的桑农,会砸了庄子。 待他们一家出城,再一把火烧了布庄和锦衣坊,让她白高兴一场。 自己半辈子的心血就这样拱手让出去,他实在不甘心。 “契约早已准备好了。”苏绾拿出早就写好的合同递过去,“一式两份,纪东家看过没问题便随我去验收,我得确认你们没有做手脚才能签字画押。” 纪东家接过契约,压住火气咬着牙往下看。 苏绾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随意而慵懒,不动声色地留意他的反应。 纪家在这事上吃了闷亏,如今是憋了一肚子火,肯定会下黑手不让她顺利接手这些产业。 她已经在合同上写明不承担债务,纪家还得支付她一万两的桑农茧子银,就怕这份契约签订后,纪家就会从汴京消失。 为防万一,纪东家得跟着她去江州办理房契地契更名,若是这段时间内,锦衣坊和布庄发生意外,全部算到纪家头上。 他不签她今天就去告官。按照北梁律法,就算她不用赵珩的关系,他们父子也会再度被抓回大牢,直到案子彻底查清。 那几个混子还关在苏家旧宅里,随时能出面指证纪元朗。 府衙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能出来的人绝对不想再进去。 除此之外,她收养的小乞丐也正好能派上用场,让他们发动全城的乞丐盯着锦衣坊和布庄。发现有可疑的人想做坏事,套麻袋打一顿送官府去。 稍后去府衙更名房契和地契,她还要让府衙出一份公告,锦衣坊自今日起易主,所有债务和订单与她无关。 “苏姑娘这是在抽我纪家的骨髓。”纪东家绷着脸粗粗喘气,“三千两银子连一家布庄都买不到!” 他所有的计划和退路,都被堵得死死的,不掉层皮根本走不出汴京。 “确实买不到,在纪东家眼中银子贵过人命。”苏绾弯起唇角,似笑非笑,“清白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你身为过来人不会不懂。” 在学堂允许女子上学之前,意外失了清白的姑娘,没一个还活着。 纪元朗所为分明是在杀人。 若不是赵珩早有准备,她便是能躲过去,怕是名声也毁了。 “我认输。”纪东家咬牙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这事他出了大牢就跟儿子确认过,他确实安排了人欲毁了苏绾的清白,可惜找的人不行,没得手还被人给打伤关了起来。 “生意竞争有输有赢,令郎输了不认还尽出阴招,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纪东家要气,也该气自己教子无方。”苏绾把纪夫人说的话还给他。 纪东家胸口绞痛,偏偏又无言以对。 苏绾收起他签了字按了手印的契约,招呼秋梅秋雨和刚回来的秋霜下楼,一块去验收锦衣坊、秀坊和布庄。 一个时辰后,汴京府衙贴出公告,锦衣坊易主。 原东家所欠的债务与新东家无关。 公告贴满汴京,街知巷闻。 平日里百姓不怎么敢经过的四新坊,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纪宅门外到处都是人。 纪宅府内。 纪元朗跪在地上,目光阴鸷地盯着地面,咬着牙一声不吭。 纪东家手中的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整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纪夫人和两个儿子坐在一旁,愁容满面。 “不肖子,纪家是毁在你手里!你不打听清楚就使出那么多手段,你真以为自己是汴京的霸王吗?!”纪东家横眉怒目,“我这些年怎么教你的!” 气死他了。 兄长好容易保住户部侍郎的位置,秋闱舞弊一出,丢了官不说家也被抄了。自家的锦衣坊更是直接丢了,经营多年,到头来一无所有。 “元朗也不知道那苏绾手眼通天,眼下该想想怎么去东蜀。”纪夫人叹气,“前门后门都堵着要债的人,怎么出去。” “按照契约,我得随她去禹州将庄子的地契房契更名,届时你们换上家仆的衣服,带上银票跟着,过禹州走水路去东蜀。”纪东家丢了鸡毛掸子,疲惫坐下。 他从商这么些年,从来都是他坑人,何曾被人如此坑过。 “只能走水路了。”纪夫人过去将纪元朗搀扶起来,心疼不已,“可是被打疼了?” 纪元朗抿着唇点头。 离开北梁之前,他非得杀了苏绾不可! 禹州有不少秦王的旧部在,到时候自己只需说苏绾是天子的女人,这些旧部便会替自己杀了她。 纪元朗低下头,唇边勾起阴冷的笑。 他就不信,自己斗不过一个弱质女流。 弱质女流苏绾,带着秋梅秋雨秋霜在四新坊路口看了会热闹,掉头去苏家旧宅。 苏驰和收养来的乞丐,在跟着老贾安排过来的师父习武,大冬天里个个光着膀子站在雪地里,一眼过去全是小鸡仔。 苏绾抱着暖炉看了会,等着他们结束了才慢悠悠走出游廊。 “阿姐!”苏驰眼尖,看到她胡乱套了衣服就冲过来。 “阿姐!”其他人也纷纷朝她跑来。 “衣服穿上别着凉。”苏绾抬手给苏驰整理衣服,“我过两日要去南境,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事要你们做。” “阿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好。”听说有事做,所有人都激动起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一会你们吃完饭,就去通知城内的其他乞丐,帮阿姐盯着锦衣坊和布庄,秋雨姐姐会根据大家的表现,每日支付银子。”苏绾收了手唇角含笑,“若是发现有人想要偷东西或者纵火,套上麻袋打一顿送官府去。” “阿姐放心,打人盯人我们最熟悉了。”领头的少年坏笑,“还能保证不让他知道是被谁打的。” “适当教训,不要闹出人命。”苏绾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佯装不悦,“你们如今都是苏府的少爷,做事切莫枉顾法纪。” “是!”少年们齐齐出声。 苏绾放下心,又交代两句,带着秋霜她们离开旧宅去布庄。 锦衣坊到手,不开门原来的工人和绣娘就没饭吃,好几百个人,她得安排好了才能去南境。 马车经过城门附近,秋霜撩开帘子看了眼,口中发出低低的惊呼,“是福安寺的住持和一众弟子,看样子像是要入宫。” 苏绾应了声,唇角不自觉上翘。 晚上估计能见到赵珩。 到布庄下车,苏绾又被那臭味给熏到,不得不戴上口罩进去。 庞永鑫在和工人研究用麻线和棉线一起纺布,效果似乎还不错,隔老远都能看到他的笑脸。 苏绾等着工人停下来,含笑出声,“庞大哥。” “姑娘来了。”庞永鑫脸上的笑容扩大,“我看到公告了,恭喜姑娘。” “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你随我去一趟锦衣坊和布庄,顺道告诉我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苏绾扬眉,“几百个人等着吃饭,耽误不起。” 庞永鑫嘿嘿笑,“姑娘放心,绣娘和工人还有管事的我都给你吹过风了,他们正等着你说开工呢 。” 布庄工人下月加工钱的事当天就传开了,好些个锦衣坊布庄的工人过来问,还缺不缺人手。 锦衣坊的工钱十年没变,要不是为了吃饭,城内其他的布庄给的工钱也不高,工人早跑了。 他听钱东家说过,苏绾想要吃下锦衣坊,因此趁着涨工钱的消息到处传时,跟那边管事的透了风,苏绾是个好东家,不会亏待工人。 做得好,大家都涨工钱。 “辛苦庞大哥。”苏绾松了口气。 工人不跑就好,管事的先将就用。去南境之前,自己再教秋雨如何管家,让她盯着就行。 又不会去很长时间。 算算日子,去南诏进货的师傅也差不多该来信了。 “不辛苦,苏姑娘救我一家老小出水火,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庞永鑫又笑,“棉麻布料做出来了,有两个品级,你先看一眼?” 苏绾点头应允。 细的棉麻布非常柔软,价格比棉布低很多,粗的棉麻布适合下地还耐洗,品质非常不错。 “等我们从南境回来,这些布就可以拿去卖了。”苏绾眉眼弯弯,“做的很好。” 庞永鑫得到肯定,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赶到锦衣坊,原来的裁缝和绣娘看到公告都赶来了,围在后门七嘴八舌议论。 苏绾从马车上下去,秋霜拿了钥匙去开门。 “见过新东家。”绣娘和裁缝齐齐行礼。 “都进去吧,正好我也有话要说。”苏绾面色冷凝,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庞永鑫被她的转变吓一跳,稍稍琢磨便会过意来,配合低下头。 这些人都是原来锦衣坊请的工人,苏绾若是太随和,会让他们以为新东家好欺负。 进入后院,苏绾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积雪漠然出声,“明日起锦衣坊继续开门营业,你们之前的工钱去找纪家要,要不到的回来跟我说。” 一众绣娘和裁缝的眼神都亮起来。 “在我手下做事,做得好的会加工钱,做不好或者消极怠工我会直接辞退。”苏绾嗓音平平,“绣娘原来的工钱是一月五百文,明日起一月八百文,会画绣样的加三百文,绣工特别好的加四百文。裁缝的工钱每月八百文,手艺好的酌情加。” “谢新东家!”所有人激动行礼。 每月多几百文钱,意味着能多买不少粮食。 “好了,管事的留下,其他人先回去明日一早准时上工。”苏绾转头往里走。 秀坊和总店的几个管事的跟上去,又期待又担心。 新东家看着很不好相与。 进入店内,苏绾环顾一圈走到柜台前停下,徐徐转身,“我不介意你们原来都是纪家的心腹,若是不想留的,现在就可以直接走。留下来的就好好做事,一旦发现有人搞小动作,别怪我不客气。” “纪东家遣散费都没给我们,工钱也要不到,眼瞅就是年关了。”秀坊管事的叹气,“我们不去纪家要债而是等在这,就是想姑娘别赶我们走。” “嘴上说的不算,我要看你们是怎么做的。”苏绾招手示意秋雨上前,说,“她是我身边的大管家秋雨,这边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到她。” “秋雨姑娘好。”几个管事的客气行礼。 苏绾抿了下唇角,再次出声,“你们的工钱暂时不定,到下月初,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定。有一点你们可以放心,绝对会比原来的东家给得高。” 能用的给高薪,不能用辞退,自己不在汴京正好也能试下他们的服从度。 “是。”管事的都绷紧了神经。 苏绾交代两句,带着秋雨出去,招呼庞永鑫去布庄。 一通忙下来天也彻底黑了。 回去的路上,不时听到百姓说皇帝为保北梁国泰民安,避开天有异象的灾祸,入佛门带发修行,十年内不纳妃不封后。 苏绾想起赵珩说要嫁自己的话,唇角止不住上翘。 回到家,听婢女说书房有人等,她顾不上去见奶奶立即小跑回自己的院子。 推开书房门,赵珩躺在软塌上睡着了,脸上没有易容。 苏绾掩上门,踢掉鞋子放轻脚步过去,坐到身边微笑看他。 这几天,流言四起朝臣肯定没少给他施压。 “回来了。”赵珩伸手抱住她,稍稍用力便将她带到自己身上,满足闭上眼,“我今日已经跟谢丞相谈妥,明日下旨命他监国。” “我今天拿了锦衣坊,明天安排妥当后天出发去南境。”苏绾枕着他的胸口,心跳略快,“一起?” 朝堂之上有谢丞相和陆常林,他便是离开一段时间也无妨。 “一起,禹州还有不少秦王旧部,这些人也该清一清。”赵珩低头亲吻她的发丝,“臣与陛下尚未大婚,陛下何时补?” 老贾查明,洛州的流言是六皇叔的旧部,和几个朝臣联手搞出来的。这些朝臣家中,都有命中带土的女儿。 他原就计划跟苏绾去南境,那些旧部既然不想好好过日子,那便不过了。 “来年七月,蝗灾不起,我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苏绾埋头在他胸前,低低笑出声,“公子可愿下嫁。” 赵珩抱紧她,嗓音发哑,“嫁。” 只要能与她携手白头,谁嫁谁娶又何妨。 “说到禹州秦王旧部,今日的流言你收到消息没有。”苏绾从他怀里起来,神色严肃,“有人想要借着天有异象之事杀我。” “什么流言?”赵珩也坐起来,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老贾放出去的流言,并未牵扯到你。” 苏绾把听来的传言说了一遍,仰起脸看他,“这个圈套是为了你我而设的,从南境的官员,提出收甘蔗必须送种子开始。” 他不提禹州旧部,她还没想那么远。 天有异象的流言是他放出来的,秦王的禹州旧部不过顺势而为。 他们未必是想杀她,而是想用她换被幽禁在汴京秦王世子。她若自行前往南境,出了事便是为民除害,没出事便是帝王诚心感动上天。 怎样都能掩盖过去。 再有一个,禹州不产甘蔗。她在别的地方出事,便是赵珩怀疑和秦王的禹州旧部有关,也找不到证据。 他们设局那么早,肯定什么都想到了。 “陛下无需担忧,臣也做了准备。”赵珩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起身开门。 苏绾站起来,好奇跟过去,“你准备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去了南境不准见梨廷。 苏绾:怕他脱衣服勾引我? 赵珩:…… 感谢在2020-02-19 18:12:10~2020-02-20 17:2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h 5瓶;起个名字好难、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8、138 赵珩回头, 长臂一伸,轻巧将带过去圈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说,“看房顶。” 苏绾仰头看去, 屋顶上各处都站着人。若不是他们站起来,根本发觉不了。 “此次去南境,戍京大营的副将会随同前往, 四千精兵分散下去, 明日先去两千人, 余下两千人早我们几个时辰出发。”赵珩掩上门,拥着她到书桌前坐下。 除此之外谢梨廷也会带兵增援。 “跟秦王旧部还有联络的朝臣、宗室,全都要找出来。”苏绾拿起他的手,一根根把玩他竹节一般的手指, “他们能查到我身上, 定然也知道你易容出宫之事。” “我一会就让墨竹去查。”赵珩倾身过去, 距离很近地看着她,目光深深, “臣说过, 臣会保护陛下一辈子。” 他敢以平民身份出现在汴京,是因为各项准备都已做充足。 “嗯。”苏绾心跳乱如擂鼓, 脸颊也跟着隐隐发烫, 继续一本正经的说正事。 蝗虫的繁殖速度和飞行速度都很吓人,越早防治越好。 她昨日已经安排人送了一批鸡蛋鸭蛋去城外的庄子,吩咐之前收留的吴老二加紧孵鸡苗和鸭苗。但是还不够, 靖安当地目前没有鸡蛋和鸭蛋孵苗子,得安排临近的县去做。 “臣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赵珩又凑近一些,笼在灯下的俊逸面容浮起清浅的笑意。 苏绾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有紧张。 他是想亲她? 梦境之外,她从来没亲过他。 “我饿了。”赵珩将她的反应收进眼底,喉结滚了滚,在她放松下来的瞬间,出其不意地在她唇上亲了下,“先吃糖。” 苏绾脸上火烧火燎,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主动亲上去。 赵珩往后仰了下,扶住她柔软的腰肢,喉咙里溢出一声模糊的闷笑。 终于不用像梦境中那般,只许皇帝放火,不许驸马点灯。 晚饭在书房这边吃的,赵珩吃完又陪她许久,依依不舍回宫。 苏绾缓了缓情绪,写好员工守则叫来秋雨,吩咐她明天就送到秀坊、锦衣坊和布庄去。 南境的气候比汴京高许多,需要准备不同的衣服,还要带上银票。 官府卡着蔗农的甘蔗不让收,她到了后秦王旧部肯定会放出消息,说她不收了。 到时候蔗农卖不了甘蔗,会直接找她算账而不是找官府。 趁着这机会一次清理干净秦王旧部也好,免得他们总不肯死心。 武安侯和两个国公以及几家宗室才被赵珩收拾没多久,他们就急着跳出来恶心赵珩,继续纵容会酿出大祸。 做完当日的账,苏绾困极,倒床上就睡了过去。 忙了两天安排好几个铺子的工作,也到了出发去南境的日子。 苏绾坐上马车,抱着暖炉等秋梅和秋霜上来,想要见到赵珩念头悄然变得强烈。 为掩人耳目,他们约好在城外碰头。 赵珩从太师府出发,坐寻常的马车,身边带着副将和暗卫不带孙来福。 “可以走了。”秋霜一上车就捂着嘴巴笑,“陛下的马车比姑娘的马车大了一倍,用的还是最上等的木材,姑娘一会就能换车,舒舒服服去南境。” “上回去北境也很舒服啊。”苏绾打趣,“有人睡过去又睡回来。” “我哪有啊。”秋霜脸红,“这种小事不敢让姑娘记着。” 苏绾笑了笑,没接话。 马车很快出城。 离城门很远后,马车停下,苏绾戴上帽子下去,假装自己没发现纪家的马车上还有其他人,上了赵珩的马车继续出发。 “都查到了。”赵珩拿出一份资料递过去,“许尚书的一个部下,最近被秦王的旧部收买,流言也是他让人传出去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朝中和这位大人想法一样的大臣不少,要清理干净。”苏绾看完资料还给他,“不怕他们不做事,就怕从中使绊子。来年蝗灾防治,但凡有一个人阳奉阴违,我们就可能功亏一篑。” “知道。”赵珩丢开资料,握住她的手一块往软垫上靠,“昨夜没睡,陪我一阵。” 他一直在留意六皇叔旧部的动静,防着他们作乱。 当初出手惩治武安侯等人时,他就顺势除掉了不少,未曾想他们如此不长记性,竟还想利用女人来对付他。 昨夜,他连夜布置兵力,以防六皇叔躲在暗处的旧部,趁他不在汴京起兵作乱。 还安排了人保护谢丞相和陆常林,飞鸽穿书命谢梨廷布置好南境的兵力,带人前往江州与他汇合。 六皇叔的旧部想要挟持苏绾,最好设伏的地方便是江州城外的山谷。 “纪家人恨我极深,尤其是纪元朗。他此刻就在纪家的马车上,这一路下去,我们遇到的麻烦不会少,你睡一会也好,我守着你。”苏绾伸手捏他的脸,“睡吧。” “已经安排人盯着他。”赵珩含糊说完,枕着她的手闭上眼。 苏绾注视他片刻,也闭上眼休息。 他的马车确实舒服很多,也比自己的宽敞。桌案软垫被子暖炉,吃的喝的的,一应俱全。 赵珩一觉睡到晌午,睁开眼发觉马车还没停下,缓缓坐起来,“到哪儿了?” “不知道,一路没停过。”苏绾放下手里的农书,拿起水递给他,“睡好了?” “好许多。”赵珩喝了口水,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重新躺下去,“负责开路的遇到了麻烦,再有两个时辰才能到驿站。” “胆子真大。”苏绾摇摇头,继续看书,“也幸好你跟着来,若是我自己怕是真有来无回。” “都是些愚忠之辈,不能效命六皇叔便效命秦王世子。”赵珩叹气,“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上阵杀敌可用,却不能为将。” “他们效忠的是恩情和皇权,而不是北梁。”苏绾抬眼看他,“赤虎军中,这样的兵不少。” 将领如何,士兵便如何。 “表兄在逐步改变他们,让他们意识到身为士兵,该守护的是北梁而不是某个将军,也不是帝王。”赵珩唇角微扬,“跟你学的。” 苏绾失笑,“别什么都学我,我不一定是对的。” “那便一起试错。”赵珩伸手拿走她的发冠,“日后不必穿男装,若是连皇后都不敢穿女装,百姓如何安心。” 他喜欢看她穿女装的模样。 “我带了女装。”苏绾看着他手里的发冠,眨了眨眼,拿起自己的包袱翻出一只发冠递给他,“送你的,我也有一只。” 上回老贾去锦衣坊闹事,她买了两只,一直忘了送给他。 “你怎知今日是我生辰?”赵珩故意逗她。 他的生辰在下个月。 “送礼物一定要在生辰吗?不喜欢还回来。”苏绾伸手去拿发冠。 赵珩顺势伸手将她拉过来,用力亲了下她的额头,“喜欢。” 只要是她送的,什么都喜欢。 苏绾脸颊烧起来,正准备推开他,马车忽然停下。 赵珩抱着她利落坐起来,伸手撩开帘子往外看。 苏绾一动不动,整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听他刚才的意思,这条路并不是官道。 “遇到山匪了。”墨竹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多少人,真的山匪还是秦王旧部假扮。”赵珩敛眉。 “山匪,几个乌合之众,马上就清理干净。盯着秦王旧部的人留下信息,他们在江州城外设伏,还有三日才到。”墨竹回话。 “沿路多加小心。”赵珩叮嘱一句,放松下来。 他来南境的事未有走漏风声,早上他是扮做老头上的车,墨竹扮做他的模样送行,不少百姓都有看到。 江州和禹州是相反的方向,他们在此处设伏等着苏绾,若非自己提前查到,便是怀疑他们也不好找证据。 江州知县是在洛州水患后换下的,还是他自己选的人。 科举舞弊再不处理清楚,日后他真的无人可用。南境一众官员的撤换,他与崔尚书等人商议许久,才选出几个能用的。 这才几个月就暴露出问题。 苏绾说的没错,不怕他们不做事,就怕他们阳奉阴违。来年靖安防止蝗灾,他得定规矩,做不好就撤掉永不录用,做得好,升官加爵。 “是。”墨竹应声退下。 马蹄声跑远,赵珩低头看着怀中的苏绾,见她似乎一点都不怕,不禁好笑,“不怕?” “怕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苏绾伸手戳他的胸口,“这不是有你在吗。” 赵珩唇角扬了扬,拿起带来的奏折,分一半给她自己拿了另外一半,抽出一本开始认真批阅。 苏绾唇角弯了弯,放下手里的农书,靠着软垫拿了份奏折翻开。 她在梦里从未批过奏折。 这个小插曲过后,剩下的路途再没出过意外。第三天晌午,车队在顺利进入江州地界,气候比汴京明显暖和许多。 苏绾换回女装,跟赵珩站在驿站二楼往江州城的方向看去。 江州城和禹州的地势相差无几,没有太高的山峦,放眼过去几乎都是平原。这一带都是北梁的粮仓,水土肥沃。 就是这个地势,想要设伏难度还是很高的。 苏绾看了一阵,目光聚焦到城外的小山坡上,黛眉微挑,“他们的人看着不多。” 那个山谷藏不了多少人。 这会是冬天,便是南境的山林荒草也枯了。 “一百多人假扮匪徒,杀了你我还是不成问题的。”赵珩略自得,“可惜没这个机会。” 苏绾点了下头,看向楼下停在最后的纪家马车。纪东家换了一匹马,身上的衣服也换了,穿得像个寻常的庄稼人。 早上启程时,他还穿着绸缎棉衣,披着狐皮大氅。 看这打扮,他们似乎是想举家逃去东蜀?看来当初自己担忧的没错,他们是真的准备跑路。 从南境走水路到南北交界的庆阳,再往北过了安宣府就可以到东蜀。 那些在锦衣坊下了单子的客户,银子没退回来还拿不到衣服,估计要哭死。 苏绾抿了下唇角,曲起胳膊轻轻顶了下身边的赵珩,“纪家人准备卷款逃去东蜀。” “国库还很空,正愁没办法来钱。”赵珩扬眉,“夫人提醒的是。” 苏绾笑了下,收回目光转身折回去。 纪元朗这一路都很老实,待在车上就没下来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过了会,小二送饭菜上来。 苏绾拿起筷子,赵珩的手伸过来挡了下,拿开小二送来的菜,“有毒。” 她睁大了眼看他。 “一种蒙汗药。”赵珩倾身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一会要装睡,这些人也是秦王旧部。” “是纪元朗。”苏绾瞬间会意。 赵珩松开她的手腕,轻轻点头。 午饭是没法吃了,幸好距离江州城已经不远,两刻钟差不多能到。 苏绾悻悻看着桌上的饭菜,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糖,自己吃一块,分一块给赵珩。 “进城后带你去吃好吃的。”赵珩剥开糖纸将糖块丢进嘴里,眼底笑意沉沉,“想吃什么都行。” “那我要吃火锅。”苏绾伸手勾他的手指,“吃火锅。” 赵珩被难住,忍不住问,“火锅是什么?” 他的饮食起居都孙来福安排,吃什么都不用他想。 “好吃的东西,等回了汴京我就开一家火锅店。”苏绾含着糖,感觉自己更饿了。 赵珩略略颔首,下一瞬便伸手按着她的脑袋,示意她装睡。 苏绾反应过来,迅速闭上眼。 赵珩也闭上眼趴到桌子上,暗暗绷紧神经。墨竹一早发现有问题,故意等着他们出手的。 脚步声靠近过来,一共有三个人。 赵珩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看到纪元朗一瘸一拐地跟在最后,身上瞬间散发出阵阵冷意。 这厮不除,日后定成祸患。 “挑断那女人的脚筋,今后她就归你们了,这可是圣上看中的女人。”纪元朗扶着门,压低嗓音下令,“我要看着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先杀了……”男人一句话没说完,双腿中了箭,扑通跪下。 另外两人声都没机会发出,直挺挺倒了出去。 纪元朗骇然,泛着银光的长剑抵到他脖子上,稍稍用力就能将他的脑袋削下去。 “纪公子的心思真够歹毒的。”苏绾坐直起来,脸上绽开浅笑,“藏了这么多天,终于藏不住了。” “你没事?!”纪元朗瞠目。 从离开汴京他就在计划弄死她,人也安排得好好的,她竟然没事! “没事啊,不过你可能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苏绾收了笑,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是不是很惊喜。” 纪元朗双腿发软,又惊又怒地看向她身边的男人,彻骨的寒意自脚底冒出来,瞬间爬满了全身——那人就是当今天子赵珩? 赵珩摆手示意墨竹把人带下去,“留着他有用。” 墨竹点了下头,收起长剑一掌敲昏了纪元朗,将他拖下去。 试图掳走苏绾的三个人也很快被拖走,秋霜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鸡肉上来,含笑放下,“这个能吃。” 苏绾吞了下口水,重新拿起筷子。 她真的好饿,早上从上一个驿站出发,她就吃了小碗黍米粥。 秋霜安静退下,楼下传来纪东家的怒斥声,还有纪夫人悲痛欲绝的啼哭声。 赵珩拿着筷子看她一眼,唇边浮起笑意,“慢点吃,一会还要准备一番才上路,城外的埋伏在等着这边的消息。” “嗯。”苏绾含糊应了声,尽量放慢速度。 纪元朗能联系上秦王旧部,不知道他这几天有没有传消息出去? 这一路过来,她一直跟赵珩在一起,没介绍过赵珩的身份,纪东家打听过两次都被敷衍过去了。 秦王旧部能通过许尚书的部下,查出自己和赵珩有关系,发现她身边有男人出现,肯定会立即就联想到赵珩。 出发第一天,赵珩说安排了人盯着纪元朗,就算纪元朗发了消息应该也能拦截到。 苏绾琢磨一阵,停下来看他,“纪元朗这几天有没有往外传消息?” “拦住了,不然等在驿站的就不止这几个人。”赵珩伸手过去,动作很轻地捏了下她的后颈,“吃饭,有我在,不会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苏绾微笑点头。 这次是跟着他一块出门自己才没做准备,她一个人来会请镖师随同,纪元朗想下黑手也没那么容易。 最需要担心的秦王旧部。 有赵珩在,她真的不需要担心。 吃完饭下楼,纪家人全被捆了起来。苏绾清点了下人数,没看到纪家二少,微微挑眉,“怎么不见二公子。” 纪东家跪在地上,冷汗打湿了中衣,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见过谢家庶子,那青年儒雅端方,自天子监国后便很少出现在汴京,也未有眼前这男子的气势。 这一路过来,这男子在苏绾身边如镖师般恭敬,没有半分帝王相,是以他并未放在心上。 此前苏绾前往北境收购棉花,也请了镖师跟着。 谁能想到,这人竟真的当今圣上! “二公子可是带着其余家眷,先去安宣府等你们?”苏绾见他们不说话,扬了扬眉,淡淡出声,“刺杀圣上是谋逆的大罪,只要没出北梁就能抓回来。” 纪东家只带了纪夫人、嫡出的长子和幼子纪元朗,妾室和庶子庶女一个都没带。 纪家老二不在,肯定是带着人直接从汴京去北境了。 “他们出不了北境。”赵珩侧过头看她,眉目舒展,“随我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墨竹他们做准备需要时间,有些场面不适合让她看到。 “好。”苏绾站起来,跟着他一块出去。 盘旋屋内威压散去,纪东家身子一软,面如土色地瘫在地上。 纪夫人吓到失声,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苏绾余光扫了一眼,握紧赵珩的手,和他一道走出驿站沿着官道散步。相识以来,他们还从没这么一起散步过。 “女装好看。”赵珩嗓音愉悦,“就是头上太素了。” 她不喜朱钗,便是女装头上也只简简单单的一只簪子,多一支都不戴。 “太麻烦。”苏绾轻笑,“若是可以我都想剪发。” 她在现世就一直短发,方便打理。工地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头发太长不好洗,有时候遇到取水不方便的地方,多用一点水都心疼。 长发太费水了。 “别剪。”赵珩想起她在福安市穿着僧衣带帽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上扬,“省得别人以为你出家了。” “出家那也是为了陪你,你现在是佛门的俗家弟子。”苏绾停下来,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笑,“还是,你想我做那祸国妖姬?” 赵珩耳根发烫,喉结滚了滚伸手抱住她,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闷闷出声,“陛下可是在诱惑臣。” 婚约未定,他便是想她想到发疯,也不可逾矩。 “没有。”苏绾抬手捏他的耳朵,乐不可支,“出家人要六根清净,你想什么呢。” 赵珩若是剃头当和尚,也是最俊美的和尚。 “臣什么都没想。”赵珩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直起身,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什么都想,只是如今不合时宜。 在外边转了一圈回去,墨竹等人已经清理干净驿站,一丝的血腥味都没有。 苏绾偏头看了眼赵珩,用力握紧他的手。她并不是胆小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她很清楚自己会遇到什么。 那几个想要抓她的人死了,他怕她受惊才带走她,如此细心体贴,让她很受用。 “姑娘瞧瞧像不像。”秋霜和秋梅扶着换了女装的纪元朗出来,笑盈盈出声,“我觉得有五分像。” 苏绾抬头看去,见纪元朗的脸变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忍不住笑,“还行,反正那些人只看过画像。” 这易容的功夫,还将就。 “先上楼。”赵珩撇了眼,握住苏绾的手转身走开。 苏绾点点头,跟着他一块往楼上走。 赵珩想起在梦境中自己陪她上春语阁的情形,自然而然地将她拉过来,让她贴着自己。 待会纪元朗的马车会在前面,暗卫营的人会扮做被他收买的秦王旧部将士,跟着埋伏在城外的人汇合。 他们稍后再进城,顺着暗卫营的人留下的记号去兵营。 谢梨廷已经到了江州,他带来的八千精兵如今已经安置在城外的隐秘处。 端掉江州兵营,六皇叔的旧部便不剩下几个了。他派出的两千精兵带着养在禹州的人马,此刻已经在禹州城外的秦王兵营附近设伏。 只要他们出兵,就一举迁灭。 上楼等了半个时辰,墨竹上来通知可以出发。 两人从楼上下去,上了马车立即离开驿站往江州城赶去。 顺利进城,苏绾撩开帘子看了眼,狐疑出声,“是驻军的军营?” 各县驻军的军营都在城内,人数根据城池大小决定,一般不会太多。 “嗯,江州的驻军比禹州还多,有三千人。”赵珩压低嗓音,“梨廷已带兵赶来支援,不会殃及百姓。” “那样最好,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纪元朗不是我,真在城内闹起来老弱妇孺根本跑不掉。”苏绾伸手捏了他的脸,放松下来,“我相信你。” 谢梨廷就不是喜欢杀戮的人,赵珩也不是,他们既然制定了计划,必然是有万全之策。 马车顺着暗卫营留下的记号,一路往东赶去,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缓缓停下。 “陛下不可再上前,发现有弓箭手。”墨竹在车外小声提醒。 苏绾抬手在桌案上敲了敲,扭头看赵珩,“弓箭手埋伏在附近,说明他们估算到你会来救我,也就是说兵营里的人数,可能比你我知道的都多。” 她从北境回到汴京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天,扣去他们来江州在路上的时间,也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很明显,他们是想赌一把,赵珩会不会为了个女人,带兵前来江州。 若是来了,他们就顺势起兵造反杀了赵珩。 “陛下可是有良策?”赵珩倾身过去,出其不意地亲了她一下,“臣洗耳恭听。” 秦王旧部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中,自他登基至今,只有一千人左右在前段日子赶来江州。算上原有的三千人,不足为惧。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臣想祸国。 苏绾:…… ps:新文《公主她只想富可敌国》下个月开,已经在努力存稿了,喜欢的可以提前收藏一下,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2-20 17:29:19~2020-02-21 17:3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素素 11个;采姑娘的小蘑菇 9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norita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9、139 苏绾撩开帘子伸头出去看了一圈, 收回视线,身子往赵珩身上歪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说,“先去安全的地方再说。” 赵珩略略颔首, 出声吩咐车外的墨竹,“去客栈。” 他在江州有产业,对外是客栈实际是情报联络点。 今日之事他已有破局的法子, 若是苏绾的办法更好, 便按照她的来布置。 六皇叔的旧部, 在江州营地外安排了三百个弓箭手,想要将那几个将领引出来,避免强攻,就得从江州知县身上做文章。 最好便是绑了他, 再扮做他的模样, 以有了秦王世子的消息为由, 进入营地诛杀将领。 墨竹的身量比江州知县稍稍高了一些,戴上官帽便可掩饰过去。若他能进去, 动了手外围可立即支援。 “是。”墨竹应声。 车夫很快掉头, 不消片刻便到了客栈后院。 苏绾从车上下去,余光瞧见屋里有人迎出来, 本能扭头看去。 是谢梨廷。 现实里的谢梨廷比梦境里多了几分英气, 眼神也凌厉许多,应该是这段时间带兵练出来的。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荷尔蒙气息,很迷人。 “咳咳……”赵珩故意干咳一声, 淡淡作介绍,“梨廷,她便是我常说的老师,苏绾。” “梨廷见过天子师。”谢梨廷抬头看向苏绾,拱手行礼。 陆常林在信中描绘的样貌,不及她真人一半,跟赵珩站在一块宛如璧人。 “你好。”苏绾点点头,抬脚往屋里走。纪元朗刚被带进军营,秦王旧部不会那么快发现他不是本人,他们得抓紧时间布置,将那几个将领引出来。 “进去说。”赵珩不疾不徐跟上。 “是。”谢梨廷摇摇头,加快脚步跟进去坐下,若有所思。 军营附近埋伏了三百多弓箭手,他也有引蛇出洞之策,已命人下去安排。 秦王世子自从被幽禁,至今未有消息传出。 这些个将领原本是要跟武安侯等人联手,奈何武安侯还未起兵便被陛下削了爵位,诛杀府兵将领。 好些个跑去汴京投诚武安侯的秦王旧部,也都被陛下顺手给处理掉。 想要将他们引出来,秦王世子是最好的诱饵。 房门关上,赵珩先说出自己的计策,跟着是谢梨廷。 苏绾认真听完,清了清嗓子语气严肃,“秦王旧部的目的交换人质,所以不会对纪元朗做什么。按照你俩的计划也都能平定,但没法保证他们能全部走出营地,强攻免不了殃及百姓。” “说说你的计策。”赵珩唇角含笑。她认真的模样极为动人,便是不穿龙袍也有女帝的气势。 谢梨廷点头附和。 苏绾抬手在膝盖上敲了敲,说:“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半时辰,而纪元朗随时会醒,我们得在有限的时间里智取。” 秦王旧部应该是打算抓到自己后,通知禹州留守的人过来,同时将消息传回汴京让赵珩知晓。若是赵珩前来营救,快马加鞭一日可到,这也是为何营地外会有弓箭手的原因。 “想要不伤及任何一个百姓,难。”谢梨廷接话,“弓箭手无需全部清理,清掉一半我们就能控制住局势,争取将伤亡降到最低。” 他是顾忌城中的百姓,这才未有直接强攻。 “绾绾想双管齐下,擒贼擒王。”赵珩看着苏绾,略得意,“继续说。” 谢梨廷调兵遣将从未出过错,让他也感受下遇到高人的痛苦。 陆常林自见过苏绾,已经开始日日读书,誓要赢过苏绾一回。 “不提供种子就没法收购甘蔗的消息,最早是从江州传出去的,其他州县随后效仿。”苏绾微笑,“江州知县跟秦王旧部的关系最为密切,此时若我上门见他,他必定会通知秦王旧部。” 赵珩脸上的笑意僵住,“不可冒险。” 谢梨廷憋住笑,扭脸看向一旁。 赵珩的反应,比陆常林在信中说的还要过分,还挺少见。 “不是我去,是秋霜和秋梅都扮做我的模样,带着婢女先后前往县衙。江州知县同时看到两个我,会以为此举是有商贩为了争夺甘蔗收购才故意为之。他与秦王旧部沆瀣一气,定会派人前往营地传信。”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秦王旧部听闻抓错人,惊惶之余会怀疑他们的计划败露。” 说完,她不等他们出声,又继续补充,“在他们惊惶不定时,告知他们有秦王世子指明给他们的来信,他们会忘记怀疑,转而确认来信是否是真的,一旦认定他们就会一起前往县衙。” 秦王旧部早早设局为的是救秦王世子,发现出了错便如惊弓之鸟。 此时告诉他们,汴京那边有了秦王世子的消息,还有两个她在县衙,所有的将领都会自动忽略刚才受到的惊吓,转而被激动的情绪左右。 情绪失控,理智丧失到不至于,但会忽略许多细节。 比如为什么被他们抓走的人会是纪元朗,而纪东家却跟着她去了县衙。 只要关键的问题被忽略,做好布置不让对方发现行踪,智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还有呢。”赵珩和谢梨廷对视一眼,一起看着她,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玄黎模仿秦王世子的笔迹写信,秋霜和秋梅假扮我去县衙,做男装打扮再带着镖师。梨廷负责安排人将秦王世子的信送到县衙,暗卫营去盯着弓箭手,必要时及时处理。”苏绾说出自己的安排,“还有问题吗?” “我这就写信。”赵珩决定用她的办法。 这一连串的招数砸下去,没和她交过手的人根本不会警惕。 秦王旧部也不会想到,她一早就知道了他们想抓她的消息。 自己和谢梨廷也想到用秦王世子为饵,但没她考虑得这么周全。 在营地外抓住那几个将领,剩下的士兵群龙无首,再由那些将领转述秦王世子的命令,让他们莫要再轻举妄动,局势就能控制住。 如此一来,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江州,既不伤及百姓也也不会传出太大的动静。 南境是六皇叔的势力范围,各地驻军的将领,多多少少都有造反的心思。 谢梨廷到南境已有两月,都未能将这些人全部清除干净。 明着跳出来跟自己作对的倒是不用担心,就怕表面归顺,暗地里却想着造反。 只要消息不出江州,其他州县的驻军将领就会以为,江州和禹州留守的将领已叛变。心不齐,造反一事便会搁置,甚至起内讧。 谢梨廷处理起来也会顺手很多。 “我去安排。”谢梨廷看了眼苏绾,起身出去。 这个安排倒是一点破绽都没有了。 苏绾人在县衙,秦王旧部发现抓错了人心中必定窝火之极。 此时再告诉他们,秦王世子来了书信,这些人都认得世子的笔迹,暗语也对得上,匆忙之下不会细究是否是真的。 只字迹形似,就能让他们一起赶往县衙。 谢梨廷脚步顿了顿,无意识回头。 兵不厌诈还能这么用? 难怪陆常林的回信那么丧气——我立志报国,自以为才高八斗,孰料竟是不如未来皇后,羞愧。 他也很羞愧……用秦王世子做饵,若是按照他的办法,非但不能让那些将上当,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花厅再次安静下去,秋霜和秋梅从外边进来,拿出易容工具开始易容。 她两人和苏绾的身量都极为接近。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赵珩收笔,拿起写好的信吹干墨汁递过去,“如何?” “这是江州的纸,不行。”苏绾拧眉,“换汴京带来的,信纸如何折你都得按着他们的习惯来。” 秦王世子在汴京,却用江州的纸写信,太容易露出破绽。 “臣遵旨。”赵珩在她耳边说了句,吩咐墨竹去马车上取来宫里用的纸。 苏绾耳根发烫,忍不住偷偷瞪他。 时间紧迫,他还有闲工夫逗她。 两刻钟后,秋梅和秋霜领着暗卫营的人离开客栈,出城去取藏起的马车和纪东家等人,重新分头入城。 苏绾和赵珩易容扮做一对年轻的夫妇,出了客栈一路朝着县衙那边去闲逛过去。 江州府在南境是富庶之地,虽比不上禹州,繁华程度却胜过北境所有的府州县。 就是卫生情况堪忧。 这边气候湿润多雨,不搞好卫生人口数量一旦快速增加,爆发疫病的风险也会增大。 苏绾一路走走停停,假装自己是刚新婚的小媳妇,随意跟看中的店家闲聊。遇到喜欢聊的,就问租田一事是不是真的,南境是不是真的有芭蕉芋。 逛到县衙附近,想要的信息也打听得七七八八。 江州的租田政策执行,连北境最差的县都不如。政策下来后,官府手中查抄来的良田被知县和师爷,还有城中的几个富绅瓜分了,百姓一点没分到。 另外一件事是,江州确实有芭蕉芋,但百姓未有将这个当饭吃,而是当做药材。 这边没闹过饥荒,还有遍布各处的自然水源,税赋再重百姓都能吃上饭,不像北境,没有雨便没有收成。 “那边有卖糖人的,要不要吃?”赵珩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收到张奉如的奏折,他就猜到南境这边问题严重,孰料竟是严重如斯。 人是自己换上的,其余各个府州县只怕是有样学样,全是这般操作。 不知舞弊之风刹住后,来年春闱能选出多少有用之人。 “要。”苏绾见他生气,不禁好笑安抚,“你父皇在位时,科举选上来的人如袁聿者多如牛毛,便是你觉得有用的人,都不一定是自己考出来的。你生气也无济于事,该做的是善用举荐制度,凡有能力者可破格录用。” 她还没告诉他官场买官卖官的风气也很重,科举整治会撤下去很多人,等春闱结束选出能用的人替上来,再处理这事也不晚。 “夫人说的是。”赵珩的脸色缓和下来,牵着她的手去买糖人。 夕阳西斜,卖糖人的师傅笼在夕阳下,手里拿着一把铜勺,熟练地在台子上画出各种形状的糖人。 苏绾松开赵珩的手过去,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好奇出声,“师傅,你可以给我做一男一女两个糖人吗?” “小娘子是新婚吧?”师傅脸上绽开笑容,“这有何难。” 苏绾略有些不好意思,唇角抿着笑看了眼赵珩,发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耳朵没来由地开始发烫。 来的这一路,他们并没有发生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 她其实不是很介意,但也没想主动跟赵珩说。 这样的舒服的相处方式,她很喜欢,其他顺其自然就好。 “我俩刚成亲数日。”赵珩开口,用禹州话跟师傅闲聊,“师傅为何在县衙附近卖糖人,我夫妇二人走错路都打算回去了,意外看到你。” 六皇叔到禹州后训练过很多暗桩,自己的暗桩,几乎都是跟着六皇叔学如何训练。 这师傅不去更热闹的街上,反而跑到县衙附近来,有点不对劲。 “你俩是从禹州过来走亲戚的吧,还是今天刚到。”师傅爽朗笑出声,“一会你们就知道,我为何在此处卖糖人了。” 苏绾跟赵珩交换了下眼神,坐到师傅身边的小凳子上,故意说,“我二人确实是来走亲戚的,婚事不能大办,成了亲总要跟亲戚来往一番。” “山高皇帝远,便是办了皇帝也不知晓。咱老百姓老老实实,知县大人可一点都不老实。”师傅有点恼火,“我北境的亲戚租到了田,种棉花又多得五亩地,日子眼看着会越来越好。我一家就勉强吃个饱,靠手艺赚点打酱油的钱,田在哪没见过。” 苏绾抬头冲赵珩眨了眨眼,示意他别生气。 赵珩沉默点头。 卖糖人的师傅一边做糖人一边唠叨,骂完了知县骂皇帝,像是终于有人肯听自己抱怨,恨不得什么都说了。 苏绾听了一阵,余光瞧见街道另一头来了很多人,本能扭头看去。 “生意来了,你二人的糖人也做好了。”师傅唠叨完了神清气爽,“这些都是江州的蔗农,拖家带口来问知县大人,何时可以收甘蔗。” 苏绾给了他几枚铜钱,拿走男子形象的糖人,张嘴咬了口含糊出声,“他们天天来问?” “天天都从附近的镇子上赶来,就为了要个准信。”师傅叹气,“听说自己收了甘蔗的几个蔗农,如今还关在大牢里。” 苏绾含着糖,看到有孩子围过来,自觉让开地回到赵珩身边。 他这会估计很心塞。 赵珩一言不发,拿着糖人默默往前走。 “想不想听问我师父的故事?”苏绾拉着他找了家没开门的铺子,坐到铺子前的台阶上,“想听我就说。” 赵珩点头,“你说。” “师父他博古通今,曾说这世上的贪腐是没法杜绝的,也不会有绝对的清正。你要做的,不是换上绝对清正的官员,而是用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人。”苏绾握住他的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赵珩注视着她,目光灼热,“夫人误会了,我生气并非这知县昏庸贪婪,而是懊恼未能及时发觉他不可用,让百姓平白受苦受气。” 他身在皇家,便是没有跟父皇学过帝王之术,也知嘉大德,赦小过的道理。 凡能用之人暂且用着,可委以重任的先听其言观其行,再做决定。 “那我不是白白安慰你了?”苏绾张嘴咬了口糖人,扭头看向街道另一头,见她的马车正往这边跑来,神经悄然绷紧,“来了。” 赵珩也看到了马车,拉着她站起来,低头在她耳边说,“带你去看热闹。” 苏绾含笑点头。 聚集在县衙门外的百姓越来越多,赵珩带着她避开人群,绕到县衙马厩外侧,抱起她跃上屋顶,几个纵跃落到知县的书房屋顶上。 暗卫营的人在盯着县衙,认出是他二人,又纷纷藏好身形。 县衙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就跟着马车进了大门,停在公堂外。 苏绾缩在赵珩怀里,吹着冷风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秋梅,还有不知道怎么被弄醒过来的纪东家,稍稍放心。 有纪东家在,更能证明秋梅就是她。 “吵什么吵什么!没看到收甘蔗的富商来了吗,又不是一直不让你们卖!”衙役大声呵斥,嗓音里满是不耐烦,“那姑娘就是收购甘蔗的富商,再吵都赶出去。” 吵闹声静止下去,百姓伸长了脖子往公堂里看。 过了会,又有马车进入县衙。秋霜从马车上下来,带着婢女和镖师,径自进入公堂。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为何会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姑娘上县衙。 秋霜进入公堂后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有道身影从公堂那边过来,匆匆进入书房。 苏绾被赵珩带着,整个趴到他身上,竖起耳朵听房里的动静。 “去营地告诉张统领,县衙来了两个叫苏绾的姑娘,要办房契和地契的更名。”男人的声音很小,嗓音里的激动藏都藏不住,“快去。” 须臾,房门打开。 苏绾等着脚步声听不到了,这才在赵珩的帮助下,红着脸慢慢坐起来。 刚才的动作太……不可描述了。 赵珩心跳紊乱,耳根子烫得像是着了火。他并非是想与她无媒苟合,故意要这般轻薄她,而是坐着容易被发觉。 “送信的差不多到了。”苏绾先冷静下来,出声化解尴尬,“希望梨廷安排的人够机灵。” “放心,梨廷这人一向心细,今日这局面我与他都未曾料到。”赵珩嗓音发哑,“方才,我未有要轻薄你的意思。” 苏绾被他的话逗乐,倾身过去飞快亲了他一下,“知道。” 他不说这事就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在皇宫里是怎么过的,纯情得这么可爱。 赵珩见她不生气,眼底的紧张散去,耳根却烫得吓人。 说话的功夫,送信的人赶到。 谢梨廷的功夫做得挺足,那匹马到了公堂前就倒下了,吓得百姓尖叫着四散避开。 苏绾彻底放松下来,跟着赵珩找了个避风又不被发现的地方藏好。 知县再次派出送信的人,秋梅秋霜还没出公堂,像是被困住了。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刻钟,七八匹骏马从营地的方向,朝着县衙的后门疾驰而来。 “都是秦王旧部。”赵珩嗓音低低地在她耳边提醒,“不要动,这些人很警觉。” 苏绾乖乖点头。 那几个人在后门停下,先派了人入内查看情况。赵珩带着苏绾换了个位置藏好。 片刻后,入内打探的人,从正门那边过来打探的人聚到一块,一起去开了府衙后门。 八个统领像是确认了安全,一下马就直奔知县的书房。 暗卫营的人冒出来,和谢梨廷带来的人一起合围,将所有将领都堵在后院。 打斗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几个将领重伤被抓,无力还手。 知县吓白了脸,瘫在地上张大嘴巴,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赵珩抬手遮住苏绾的眼睛,抱着她从屋顶上下去,避开人群落到附近的小巷子里。 那些将领还有用,不能杀。 “禹州那边应该还有不少人。”苏绾用力跺脚。 在屋顶上待的时间太长,腿麻了。 “六皇叔薨了后,他的那些旧部不少去了赤虎军大营,剩下没走的都拖家带口放不开手脚。”赵珩伸手给她戴上帽子,“眼下这番作为,是因租田政策和南诏增兵而起。” 南境是北梁的粮仓,控制住了就等于掐断了北梁的命脉。 江州知县欺上瞒下不执行租田政策,百姓如今已有怨言。 等他们将秦王世子救出来,下一步就该顺势起兵造反了。 分散在南境各地的驻军都向着六皇叔,若再割几城给南诏,就能借着南诏的兵反他,给六皇叔报仇。 “最重要的是及时纠错。百姓有饭吃就不会造反,他们更在意来年的收成能不能多买点肉。”苏绾握住他的手,转头往回走。“杀人不如诛心,等下让那几个将领自己回去军营,告诉将士他们要解甲归田。” 赵珩轻笑,“我也有此意。” 杀了他们只会让其他人更想报仇,离间,才能让他们互相防备,从而达到某种平衡。 “玄黎……”苏绾没走两步就停下来,皱眉看他,“我的脚好像抽筋了。” 可能是吹冷风时间太长,又一直蹲着,受凉了。 “背你回去。”赵珩走到她面前矮下身子,自责的语气,“忘了你非习武之人。” 苏绾爬到他背上,忍不住笑,“我也会武功的话,你若是跟你父皇一般昏庸,没准我会夺了江山囚禁你。” “现下不用夺也给你如何?”赵珩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嗓音愉悦,“如此一来,我便无需如此劳心劳力。” “想得美,我要当北梁首富,不当帝王。”苏绾歪头,脸颊贴着他宽阔的后背,眼底满是缱绻柔情,“要当也只当你一人的女帝。” “好。”赵珩的嗓音染上喑哑,“只是我一人的女帝。” “若是我说,我不想婚后立即生孩子,你也接受?”苏绾的嗓音很轻,“有可能三五年我才准备好要生,也有可能想生了生不了。” 她没想过结婚更没有想过生孩子,赵珩值得她尝试去做这些不在计划内的事,但她更希望是顺其自然的发生。 婚后立即生孩子这事她做不到,做不到今后事事依赖他,那不是她想过的生活。 这个问题迟早都要谈,不如早早敞开了说,免得日后因为这事闹矛盾。 “容我想想。”赵珩的脚步慢下来,嗓音也变得严肃许多,“除此之外还有何事是你不能接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难题太多。 苏绾:可以不回答,再见。 赵珩:…… 感谢在2020-02-21 17:38:30~2020-02-22 14: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巴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lly、十木青 10瓶;senorita、非非、l 5瓶;沐清桐、风陈曦、消极主义者、大人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0、140 苏绾觉察到他嗓音里的严肃, 抬头看向被夕阳的染红的天空,缄默不语。 她接受不了的事情,都是他身为帝王难以拒绝的。 十年内不纳妃不封后,十年后呢? 倘若自己一语成谶, 真的生不了孩子他届时会如何想?自己生活过的现世,尚且有因妻子无法生育而离婚的,何况是他。 身为帝王, 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没有子嗣, 他那两个皇兄还有去了兴南的六皇子, 这些人都会再次蠢蠢欲动。 朝中众臣也会再次施压,希望他广开后宫延绵子嗣。 自己一开始不想接受他,除了不喜欢后宫,孩子也是原因之一。 她真的不希望, 到最后会因为孩子跟他闹崩。 这个世界虽然是架空的, 可沿用的各种制度都是古代社会独有。她不能用自己的准则去要求他, 必须按照她的要求来,没有孩子也不纳妃。 他从小生活在这个世界, 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这样的要求很欺负人。 也不能只谈一场不负责的恋爱,把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忽略过去。 这个问题迟早要谈, 开诚布公的说清楚对彼此都好。 爱是互相的尊重和宽容。 现世的男女结婚之前, 也要彼此了解透彻才能决定。冲动之下结婚的,大多婚后都闹得鸡飞狗跳,离婚分道扬镳的不在少数。 苏绾做了个深呼吸, 缓缓出声,“我接受不了你纳妃,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都接受不了。过了年我便二十三岁了,五年内我不打算生孩子,等我想生不一定能生得出来。” 这个世界的很多女孩,十六七岁结婚生子,自己的年纪相对来说是很大了。虽然她从不这么认为,甚至觉得自己年轻得很。 苏绾不等他出声,又说:“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长久的与你在一起,而不是绮梦一场完了就散。” “我不会纳妃。”赵珩脚步沉沉,“孩子的事我现下尚不能给你答复。” 他初次入梦便知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并无面对男子的拘谨和无措,初为帝王的慌张也未维持多久便被她给藏了起来。后来她出宫,所作所为比大多男子都要出色。 这样的女子,注定不会早早安于后宅生儿育女。 可他不能没有子嗣。 大皇兄的腿刚恢复过来,这二十多年他从未处理过政务,也无心争夺权势。二皇兄失语的毛病尚在恢复中,他也不留恋权势。 便是自己有心禅位,别说五年,便是十年也不见得他们愿意接下帝位。 两位皇兄幼时与他感情甚笃,大皇兄是为了救他才会受伤,二皇兄则是误喝了原本给他的毒茶。 彼时,他还不是储君。 这些年他寻遍名医救治他二人,如今终于可以轻松,两位皇兄却不愿意沾手政事,已决定假死出宫归隐。 他们留下帮忙都不肯,定然也不会让孩子继承帝位。 苏绾所提的问题,他一时间回答不了。有子嗣,朝臣便不会有其他的心思,若是没有,他们会将主意打到六皇弟身上。 六皇弟在兴南,梁淑妃曾窥觊继后之位,与林尚书有接触。再有人许给六皇弟帝位,给他助力,梁淑妃不会不心动。 赵珩的步伐越来越慢,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他以为自己安排妥当,便可与她在宫外做寻常夫妻,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彼此的身份和责任。 “玄黎。”苏绾轻轻出声,“无论你做出何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因此怨恨。” 这些不是他的错,身为帝王注定要舍弃一些东西。 她有自己的原则,这是底线。 勉强自己去改变原则,并不能感动到任何人甚至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带着牺牲付出心态的婚姻也不会幸福。 她喜欢顺其自然,无论结婚还是生孩子都如此。 现世的爸妈就是一方牺牲付出而结婚,往后几十年争执不断,双方都觉得自己付出很多,牺牲很大,导致她对婚姻特别的抗拒。 “我似乎未有与你说过弟弟玄鸣。”赵珩的嗓音也低下去,“他走时三岁,尚未开蒙尚未知晓善恶,小小的身子在我眼前一点点变凉。” 时隔多年,想起玄鸣离开的模样,他心中依旧恨意翻涌。 他恨自己无能,保护不了玄鸣也护不住母后。多年来,他每次进入凤仪宫祭奠母后,都会想起玄鸣离去的那一幕。 想起玄鸣问他:皇兄,我何时才会不疼。 他答不上来。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各种各样的打压和刺杀之下,东宫的宫女太监、侍妾,人人都有可能会杀了他。 他随时会成为下一个玄鸣,却无人可问,何时不疼。 “我可是勾起了你的伤心事?”苏绾听得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捏了捏他冰凉的耳朵,“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你是个好君王,我相信你。” 原著中和柳云珊无关的内容,她都记得不大清楚。 关于皇室,她还是从梦境里看出来,有几方的势力在角斗,其他的基本不知道。在宫里时原主不跟其他宫女交好,几乎没有消息来源。 原主去了冷宫后她穿过来,只想赚钱也不关心别的。 后宫宫女八卦的不多,只在买卖香囊时大家私下说几句,毕竟乱嚼舌根被妃子听到,也是要掉脑袋的。 “你信便好,只是我如今无法承诺你自己不在意子嗣。等回了汴京,我再给你答复。”赵珩感受着她手指的温度,郁结心底多年的恨意和自责,散去不少。 等回了汴京,他便去找二皇兄,求他帮忙。若他答应,自己便给他找个他喜欢的姑娘成亲,带他跟着自己一起处理朝政。 在过几年,等二皇兄有了子嗣北梁国力强盛,他便禅位归隐做过寻常人。 他以平民身份出宫之事,如今只她和自己身边的近臣知晓,二皇兄尚不知情。 此番出宫之前,他下旨命谢丞相监国,用的借口是身体不适,还安排了贺清尘的师父每日去长信宫请脉。 孙来福会守住长信宫,不让任何人知晓他人不在宫中。 待他们回了汴京,他会让墨竹和老贾暗中调查,都有哪些人,知晓他在宫外弄了个平民的身份。 若是可以,他希望能在两年内退隐陪她,便是没有子嗣也无妨。然而现在不能跟她说,毕竟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否说得动二皇兄。 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打碎,太过残忍。 “我等你答复……”苏绾攀着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下他的耳朵。 谢谢他的坦诚和诚挚,这个问题于他而言不是小事,他承认自己无法立即做出决定,对她已是足够尊重。 他是北梁的帝王,却能如此平和的跟自己讨论,叫她如何不爱。 赵珩歪头蹭了蹭她的脑袋,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想放开她……一刻都不想。 第二天一早,苏绾带着纪东家前往县衙,将三个庄子的房契和地契更名,并在契约上签下自己名字。 江州驻军营地所发生的事,一点风声没漏,便是在县衙门外等着知县给准信,何时可以收甘蔗的蔗农,都不知道后院发生过什么。 江州知县被革职,参与私分良田的师爷的和富绅也全都抓了起来,关进县衙的大牢。 县衙一切杂事由谢梨廷暂时接管,等待新的知县上任。 苏绾收起契约书,拿到说好的一万两银票,衙役旋即将纪东家押去大牢。 纪元朗犯下谋逆大罪,家人都是共犯。 “还想逃去东蜀,这下看他们怎么逃。”秋霜嘀咕一声,转头看苏绾,“我们回客栈还是去庄子?” “先去茶楼。”苏绾唇角弯了下,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秋霜和秋梅跟上。 苏绾出了县衙就往江州最热闹的大街走,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把收甘蔗这件事完美解决。 江州知县放出没有种子不能收甘蔗的消息,她要是什么种子都提供不了就控制这门生意,日后还会有麻烦。 赵珩是皇帝,他要处理的是国家大事,她不大喜欢他插手自己的生意。 选择跟官府合作,是想在民间帮他树立起好口碑,帮他盯着各地的官员,好让他及时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不行。 她就没想过,借着自己跟他交往的关系,笼络各地官员给自己谋利。 苏绾禁不住叹气,这个烫手山芋不好接。 昨天跟赵珩闲逛那一会的功夫,她打听到了不少关于甘蔗收割和榨糖的事。 江州地势稍高,旱地的数量和水田相当,农户既种桑养蚕又种植甘蔗。 北梁的制糖技术也非常高,就是产量不高,全部的甘蔗榨汁再制成糖块、砂糖,一年的总产量大概四千斤左右。 其中的五分之一专供皇室。 糖的价格也高。一斤砂糖差不多三两银子,硬硬的那种糖块二两银子。 江州境内所有的榨糖作坊都掌握在几个人手里,直接找他们谈收购或者合作,比自己新开一家要方便得多。 眼下,所有的作坊都没开榨,他们一年到头就指着收甘蔗赚钱,日子不会好过。 走到茶楼门外,苏绾停下来,吩咐秋霜和秋梅在外边等着,自己进去。 甘蔗收割季节,从各地过来的商贩都聚在茶楼里等消息,楼上楼下都能听到议论声。 苏绾走到柜台前,拿出一锭一两的银子递给掌柜的,含笑开口,“麻烦掌柜的帮我留一间二楼的包厢,另外帮我将江州城内几家榨糖作坊的东家请过来,这是辛苦费。一个时辰后我来见他们,茶钱另算。” “姑娘放心,我这就给你办妥当。”掌柜的收起银子,眉眼含笑,“一个时辰后你来就行。” 这姑娘想必就是那个让知县大人等的人。 听说昨日有两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去了县衙,两人都称自己的是来收甘蔗的,会送粮食种子给百姓。 这姑娘一看就很会办事,她定是真的那个。 “多谢。”苏绾笑了笑,扭头出去。 回到客栈,庞永鑫还没到。他按照她的吩咐,在汴京等兰馨坊管事师傅从南诏发回来的信,晚两天来江州。 应该今天就能到。 回房歇了会,苏绾坐到桌子前,拿了笔开始作预算。甘蔗的成本比棉花高,得仔细算,免得亏本。 过了晌午,庞永鑫风尘仆仆赶到。 “按照姑娘的吩咐,汴京的布庄全都安排妥当了。”庞永鑫笑容灿烂,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兰馨坊管事的从南诏发来的信,稍后我便通知桑农来领银子。” 原本茧子收购都是纪家把持,他稍稍出了高价收走部分,未曾想会被纪家盯上。 如今纪家大厦倾覆,而自己却遇到了贵人,也算风水轮流转。 “先歇一会不急于一时,你付银子时帮我打听下,有哪些人家里种有芭蕉芋,给我统计下。”苏绾拿了信拆开,示意他喝茶,“一会去庄子交接,日后这三个庄子交给你管。” 庞永鑫含笑点头,“没问题。” 苏绾看他一眼,继续看兰馨坊师傅的来信。 他们到南诏国都后,多方打听收到了一千斤的甘薯,玉米没有收到。但收到消息,有三艘商船即将靠岸,想等等看。 苏绾暗暗松了口气,收起信笺跟庞永鑫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过一个时辰回来咱一起去,你先吃个饭收拾收拾。” 她让茶楼掌柜帮自己约的人,这会应该到了。 “行,我也确实饿了。”庞永鑫起身送她。 苏绾摆摆手,带着秋梅和秋霜出去。 赶到茶楼,掌柜的迎出来,笑容满面,“姑娘可算来了,人都在楼上等着呢。” “上你们这最好的茶,点心多来两份。”苏绾微笑看他,“有劳了。” 掌柜的热情迎她进去,吩咐小二领她上楼。 四个榨糖作坊的东家都到了,大概是等了很久,脸上都清楚写着不耐烦。 苏绾落座,简明扼要地作了番自我介绍,平静地看着他们,“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年关,诸位想必也很着急,甘蔗何时可以收。” “姑娘是爽快人,我等靠着这门生意吃饭,甘蔗留在地里不收,这年都没法过了。”其中一个开口,“明说了吧,你打算做什么。” 其他三个人都看着苏绾。 往年十一月初他们就开工了,今年这都快月底了也还没开工,再拖下去年都过不好。 自从官府抓了偷偷收割甘蔗的农户,眼下谁都不敢动,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关进大牢的人。 “我要你们作坊产出的七成砂糖和糖块,只能卖给我,不能卖给其他人。”苏绾说明来意,“价格一年一调整,产量上来价格就降,产量不足就提高。” 专供皇室的甘蔗不在江州而是在禹州,有专人种植榨糖制糖,然后送到汴京。 禹州以外所有的甘蔗都可以私人收购榨糖,江州的这四个作坊开了很多年,各个镇子都有开有分号。 这个世界没有大型机械可以快速生产砂糖,分散各处的作坊反而更方便。 想要拿下这门生意,只能一处一处去控制,还不能把作坊买下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家合作共赢就好。 正好这边的三个庄子要交给庞永鑫,等砂糖出来,也由他负责安排人送往汴京。 “姑娘这话说得轻巧,我们凭什么卖七成给你,别人若是出价更高我们岂不是亏了。”说话的男人面露不悦,“不用谈了,我不同意,谢谢姑娘的茶。” 说罢,他站起来黑着张脸大步走了出去。 苏绾淡然扬眉,看向剩下的三个,“你们也这么想?” 其中两个站起来,拱手告辞,“多谢姑娘的茶。” 苏绾没拦着。 包厢里安静下去,过了许久最后那个东家才出声,“我也要走,不过有句话要送给姑娘,太贪心了不好。” 苏绾微笑致意,“多谢。” 这是没得谈了。仔细想想也正常,他们在江州几十年,蔗糖的生意一直在他们手里,价格都是随意定。遇到逢年过节就会卖高价,平时稍稍降一点。 凭什么把七成的产量只给她一个,价高者得。 苏绾喝了口茶,摇摇头起身出去。出师不利,想要把糖的生意抓在自己手里,有点难。 一斤砂糖运到东蜀,毛利就有一两多银子,全抓在手里一年的毛利就有好几千两。吃到嘴里的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她原先也只打算下来看行情,没想到会被人架起来,不接就是官府失信会影响到赵珩。 接了,她还没想好要怎样不得罪那几个东家,又能控制住这门生意。 苏绾心事重重,回到客栈时间也差不多,遂叫上庞永鑫一块去刚拿到的庄子。 这边已经停工好几天,有武夫守着东西倒是没丢。 苏绾找到管事的,将房契地契和签订的契约书拿出来给他看,“今日起,我是这三个庄子的东家。” 烘干茧子、清洗、抽丝的三个庄子就在城内,靠近东门的位置。这儿正好有小的水渠经过,取水方便。 “见过新东家。”庄子管事的将房契地契还给她,眼里涌起强烈的渴盼,“我们的工钱还能拿到吗?” “可以,你派个人去通知手里有白条的桑农,到庄子进行登记,每户卖了多少一共多少银子,我明日支付茧子银给他们。”苏绾说完,给他介绍庞永鑫,“这是庞东家,今后这三个庄子归他负责。” “庞东家好。”管事的再次行礼。 庞永鑫微笑点头。 苏绾留下他们,带着秋霜她们先去烤房看了一圈,出来后去洗茧的庄子。 锦衣坊能做大是下了功夫的,庄子里的工具齐全,看得出来分工也十分明确。 苏绾从第三个庄子出去,回到庞永鑫身边,又叮嘱一番先回客栈。 说好了交给庞永鑫管,她就不插手了。 任何下属都不喜欢被上司盯着工作,做不好可以提醒,被人盯着做事会自我怀疑,并且生出抵触的情绪。 庞永鑫不是下属,而是合作伙伴,要给他足够的信任感才能长久合作。 回去的路上经过县衙,苏绾想着赵珩估计还在那没回去,到了门外便吩咐车夫停车。 走进大门,谢梨廷身边的参将迎出来,礼貌行礼,“见过天子师,陛下和谢将军在后院。” “嗯。”苏绾应了声,跟着他一块进去。 后院一个人都没有,赵珩坐在廊下的椅子里,靠近就感觉到有冷意扑过来。 谢梨廷站在一旁,脸色阴沉。 苏绾坐到赵珩身边,自然而然地拿起他的手,淡淡出声,“出了什么事?” 江州驻军营地的事解决了,他怎么还这么生气。 “吏部下派的负责暗察官员的人,和官员一起联手作假,欺上瞒下。”赵珩出声的同时,拿起腿上的卷宗递过去,“触目惊心。” 这次吏部派人下来暗察各地官员这一年的表现,他只用了两个自己最信任的人,剩下的都是和崔尚书一起商议后确定的。 十二个人兵分六路下来,只有八个人是认真暗察,剩下四个联合当地官员弄虚作假。 他们回程经过江州被谢梨廷看到,谢梨廷把人拦了带过来,他提前看到了暗察结果。 江州知县欺上瞒下未有执行租田政策,在卷宗内的暗察结果,却是亲力亲为执行到位,百姓交口称赞。 这知县倒是真亲力亲为了,亲自将县衙管辖的良田私分。 “我看看他们都查了什么。”苏绾说着,拿了块糖剥开喂到他口中。 他是该生气,南境的官员大部分是他选出来的,这才几个月整个南境就烂得跟筛子一样。 就连他最早掌握的吏部,里面都有两面人,换做谁都要气吐血。 赵珩含着糖,浮在眉眼间的戾气不降反增。 苏绾扬了扬眉,翻开卷宗,找到江州县的那一页细看,黛眉深深皱起。前来暗察的官员是赵珩亲自下派,结果都能做得如此□□无缝,可见这些人胆子之大。 要不是这回赵珩下来了,等他看到卷宗说不定真以为事实如此。 “南境是北梁的重中之重,这份卷宗上的内容,不知有多少都是这般搞出来的。”赵珩面色发沉,“这便是父皇留给我的北梁。” 苏绾抿了下唇角,牵着赵珩的手站起来,“陪我走回去。” 北梁的情况确实不好,专注弄权的朝臣把持朝政数年,选出来的各地官员自然与他们差不多 赵珩点了下头,压着火什么沉默跟上她的脚步。他一直都清楚,父皇治下的北梁官场有多烂,也知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这个局面扭转过来。 只是压不住火。 各地官员都只想保着乌纱帽,拼了命的捞取好处,分明是给了秦王旧部起兵造反送理由。 难怪父皇不论怎样恶心六皇叔,都不敢真的动他。父皇也知道北梁是个什么鬼样子,知道这山河千疮百孔。 走出县衙,夕阳已经落到另一头,气温骤降。 苏绾抓紧赵珩的手,故意不开解他,“江州的糖很甜。” 他该庆幸,北梁没有落到秦王手里。 秦王上位,曾经帮着他的国公和武安侯,还有皇室宗亲也跟着上位。这些人在高宗治下时忍气吞声,上位后只会比太师和韩丞相等人更过分。 毕竟父辈是打下北梁的功臣。 赵珩尚且不好直接将他们杀了了事,秦王身为长辈,下手对付旧部子孙只会让人唾弃,让人觉得战神也不过是个小人。 有时候,帽子戴的太高真不是好事。 “还行。”赵珩偏头看她,夕阳将她的脸染红,小巧挺直的琼鼻冻得有些发红,让人止不住心疼。 他收了视线,满肚子的火气霎时消散,转而被柔情取代。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已没那么生气。不算自己的人,吏部下派十人有四人弄虚作假,不算太差。 发现问题是好事。 “那以后生气就吃一颗糖。”苏绾唇角微弯,“或者……我再给你一颗?” “再给一颗。”赵珩停下来揽着她的腰,眉目舒展,“现在。” 她这般贴心,若是无需考虑子嗣的问题,他现在就想娶了她。 “贪心。”苏绾踮起脚尖亲他,“回去吃饭,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赵珩心满意足,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 转过天,两人吃过早饭继续分头处理手上的事。 苏绾让庞永鑫通知桑农,直接拿了白条去钱庄领银子。秋梅负责记录,庞永鑫和庄子的管事负责给钱。 忙到晌午,那几个榨糖作坊的东家没来找他,不过给她捎了话,让她赶紧滚出江州。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苏绾看着来送话的小孩,拿出一块糖递给他,“不准说谎。” “就是他们说的,他们还说三天内你若是不离开江州,别怪他们不客气。”小孩看着她手里的糖,用力咽口水,“我可以多要一颗糖给妹妹吗?用别的消息跟你换。” “那要看你给的消息值不值。”苏绾拿出一把糖块,故意在他面前晃了下,带着他走远几步蹲下来好笑看他,“你有什么消息跟我换?” 看他的模样也就十来岁,身上还背着学堂做的书包,不像她收养的那群丐帮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一颗糖不够。 苏绾:我们来谈下孩子的问题。 赵珩:…… 感谢在2020-02-22 14:11:01~2020-02-23 17:3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素素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梦酒 79瓶;路过打酱油的 13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琳、我思故我在、今佐 10瓶;36646961 6瓶;42242051、莫、来笔大生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1、141 小孩盯着苏绾手里糖, 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榨糖作坊的几个东家给知县送了银子,要用去年一半的价收甘蔗,他们早在上个月就知道, 蔗农今年不能自己卖甘蔗。” 阿娘要他念书将来考取功名,要他像知县大人那样威风,走到哪儿都有人送礼。 他没见过别人怎么给知县大人送礼, 每日下学都特意从县衙大门前经过, 有时还招呼小伙伴一块溜进县衙偷看。 上个月, 那几个榨糖作坊的东家给知县送银子,说是今年不让百姓自己卖甘蔗,等事情过去他们就全收下来,给去年的一半价。 他特别难过, 以为过年也会没有糖吃, 一直记着这事。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绾给他两颗糖, 好笑逗他,“我没听人说过。” 江州知县确实不是人, 查抄徐太师和韩丞相家得来数百顷良田, 都让他和人私分了。会提前和榨糖作坊的东家合作,不奇怪。 照这小孩所说, 几个作坊的东家知道今年蔗农不能私卖, 又压低价格,还挺黑的。 甘蔗收购价格降一半,砂糖的价格却提高了很多, 不用增加成本就多出三分之二的利润。这三分之二的利润,就是将近两千两的银子,给一半给知县剩下的也是白赚。 他们赶她走,估计是担心这事被翻出来,惹来抄家之祸。 江州知县被钦差关进大牢,参与私分良田的富绅被抄家,这事闹得纷纷扬扬。自己多留一天,他们贿赂知县的事,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谁舍得拱手让给官府。 苏绾捋了下其中的利益关系,见小孩憋红了脸,唇角微微上翘。 他像是被问住了,又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真话。 “我和学堂的小虎子他们都听到了,他们给了知县一千两银子。”小孩左右看了一圈,正回脑袋,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一千两银票换成铜钱有多少?” “能把你给埋了。”苏绾逗他一句,又问,“除了你和小虎子,还有谁听到了?” 她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小孩子也会说谎,而且没逻辑。 “还有小豆子,我们仨偷偷溜进县衙看知县收礼,阿娘说考了功名就能和知县大人一样天天收礼。”小孩低下头,紧张不安地盯着脚尖,“我不想死,不要埋我,我是想知道怎么收礼才偷溜进去的。” “当了官也不能收礼,你去学堂念书夫子没教你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吗?”苏绾被他害怕的样子逗笑,将剩下的糖都给他,站起来大步回钱庄。 给了一千两给知县,整个江州县的甘蔗都归他们收购,怪不得他们会想赶她走。 自己不走,说不定会直接找钦差谈甘蔗收割的事,翻出这一笔旧账。 到时候白白送了银子没赚到还要被抄家,还不如挑个软柿子捏,把她赶走。 估计不止她一个,其他赶来收购砂糖的商贩,也会被赶走。 没了外来的商贩,甘蔗要收就只能选本地的商贩。 眼看着蔗农就要闹事,为了不让这事扩大影响,他们贿赂一千两最多罚银两倍,不必被抄家。 苏绾琢磨明白这事,禁不住摇头。 这种官商合作的事只怕各地都有,像张奉如那样一心为了百姓着想的官员,真的不多。 高宗在位期间,更是凤毛麟角。 回钱庄发放完江州一地的茧子银,苏绾也饿得不行,收拾妥当就带着庞永鑫等人出去。 “姑娘打算收多少芭蕉芋,这边家家户户的田头都有。”庞永鑫搓了搓手,不解看她,“这东西是药,味道也不好。” “你吃过?”苏绾偏头看他一眼,好笑扬眉,“明天把告示贴出去,每户收五斤多了不要,一斤六文钱,收五千斤。” 今天有百姓把挖出来的芭蕉芋带来了,和她在现世看到过的一样。她还吃过用芭蕉芋做的粉丝,好像是西南某省的特产,叫洋芋粉。 五千斤的芭蕉芋,送到靖安受灾最严重的镇子,差不多够分到每一户。这东西耐旱,有点水就猛长,让百姓填饱肚子没有问题。 等兰馨坊的管事师傅从南诏回来,收来的甘薯她会安排人送去安宣府,免得张奉如着急。 “没吃过,药的味道能好吗。”庞永鑫挠头,“我明日就贴公告。” 三十文钱过年能割两斤猪肉,挺值钱了,也不知道这东西能治什么病。 苏绾点了点头,又说,“顺便告诉他们甘蔗的收购价不变,有人开低价不要卖。” 这个消息放出去,蔗农会更着急卖了甘蔗换钱过年。 那几个东家见她没被吓唬到,也会更着急找事。让他们自己跳出来,自己才好名正言顺地跟官府买了榨糖作坊,自己榨糖制糖。 “姑娘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庞永鑫笑呵呵点头。不少桑农家里都种着甘蔗的,拿到了茧子银,甘蔗不能收心里肯定都窝着火。 知道价格不变,只会更着急。 苏绾敢放这样的消息,定是做好了准备。自己有幸遇到了个好东家,跟着她好好干,不怕没饭吃。 “走吧,带你们下馆子吃饭。”苏绾微笑扬眉。 庞永鑫开心跟上,庄子管事略诧异又有些激动。帮纪家干了十几年的活,他可从来没机会跟纪东家一桌吃饭。 一行人找了家饭进去,要了楼上最好的位置。 庞永鑫和庄子管事有些拘谨,像是凳子上有东西一般,坐立不安。 “这么紧张干嘛,你们都是合作伙伴今后一起共事,不是下人。”苏绾偏头看着庄子管事,状似不经意的语气,“江州的甘蔗往年都是怎么收的?” “每户能自留三百斤,剩下的全都要卖给榨糖的作坊,谁家不卖来年就不能种。”庄子管事苦笑,“这伙人跟知县的关系不错,又养了一群人对付百姓,大家敢怒不敢言。” 苏绾沉吟片刻,又问,“其他几个州县情况,是不是也差不多?” 南境能种植甘蔗的有江州、兴南两县,以及南境最大的南康府。只一个南康府的产量,就抵得上江州和兴南两县。 “都是一样的情况,想要收甘蔗就得给知县大人上供,南康府那么大,就只有一家卖砂糖的铺子,所有的甘蔗都是他们家的作坊收。”庄子管事偏头看她,“东家可是想接砂糖的生意?” “有想法,先看看情况。”苏绾没把话说死。 庄子管事笑笑,没在追问。新东家是个做大事的人,她说有想法就是要真的拿下,自己得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苏绾喝了口茶,淡然看向店外。 那四个榨糖作坊的东家想逃避处罚,根本不可能。赵珩把私分良田的富绅都抓了准备抄家,罚没的家产充盈国库。 他肯定也会查知县的家产,来路不明的一路查下去,谁也别想逃。 她到要看看自己三天内不走,那几个东家打算做什么。 翌日一早,苏绾跟庞永鑫一块去收芭蕉芋,到了就到处跟百姓打听如何种植甘蔗。 她对农业是一窍不通,只看到是地里长出来的,不知道甘蔗是用种子种,还是用甘蔗尾巴那一截糖分不多的来种。 “姑娘定是没有下过地,甘蔗种着很省心,头年收完了不用管,第二年接着长,跟竹子似的。”来卖芭蕉芋的大娘十分健谈,“不过也只能留两年,到了第三年便不成了。” “这样啊,谢谢大娘告诉我这些。”苏绾微笑道谢。 大娘又唠叨了一阵,拿到了铜钱,开心回家。 苏绾记下来,暗暗琢磨自己跟江州县衙怎么合作,才能通过官府将甘蔗收购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百姓做不出砂糖,糖块还是能做的,自己在现世就买过很多手工红糖泡茶喝。 来卖百芭蕉芋人百姓渐渐增多,苏绾留意到不远处有人在盯着自己,不禁好笑。 地头蛇还是真是打算将她吓唬走。 忙过两日,苏绾收足了五千斤芭蕉芋,整个江州的百姓也都知道了一件事,甘蔗收购的价格不变。 安排好庄子管事带车队将芭蕉芋送去靖安,天色也暗了下来。 苏绾带着秋霜和秋梅正欲返回客栈,暗处出来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恶声恶气拦住她们的去路。 “你们是何人。”秋霜眯起眼,不悦皱眉。 这两日他们在附近盯着,没做事她也不便出手,没想到他们还真敢找上门。 “那四个榨糖作坊的东家让你们来的吧,这几日赶走了多少想要收甘蔗榨糖的商贩。”苏绾神色从容,“新任知县明日到任,你们是想去大牢里待着,还是是想安生过日子。” 几个壮汉脸色微变,竟是犹豫起来。 “今年收购甘蔗的商贩一共有二十人来了江州,我是最后一个被你们给堵住的,对吗。”苏绾将他们的反应看尽,唇边弯起一抹浅笑,“带他们去县衙。” 去茶楼喝茶的商贩越来越少,有些是害怕丢了性命自己走的,有些是被赶走的。 这些消息庄子管事天天念叨。 “好。”秋霜应了声,和秋梅同时出手。 几个壮汉也就能欺负下手无寸铁的百姓,遇到秋霜她们根本不是对手。 两招之内,六个人都倒在地上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认错。 苏绾神色漠然。 在原地等了一会,赵珩跟着衙役一块过来,紧张抓住她的手,“有没有怎样?” 看到秋梅去报官他就知道是她出了事。 “没事,一点小麻烦罢了。”苏绾给了他个微笑,等着衙役将几个壮汉拖走,这才拉着他跟上去。 “一会吃完饭我有话跟你说。”赵珩放松下来,眉眼舒展,“我今夜就得去南康府,禹州的秦王旧部全部擒获,只剩下南康府的几个。” “好。”苏绾捏了捏他的手指,没问他到底要说什么。 那天说开后他们都很忙,她也不着急逼问他答案。说好了等回到汴京再答复,她等着就是,甚至做好了分手的准备。 毕竟自己这具身体算是死过一次,不孕不育真的有可能。虽然她平时也注意防寒保暖,尽量不让自己生病。 可这里没有仪器,能确定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想。 她也不希望赵珩为了自己而放弃帝位,那便不是自己欣赏的赵珩了。身为帝王,不该有恋爱脑,他得为北梁的千万百姓负责。 她也没做好当父母的准备。 在现世看爹妈吵了二十几年,她心理阴影大到即便离开了他们,还是放不下这事。 从她有记忆起爸妈就在争吵。 爸爸是生意人为了妈妈放弃老家的一切,到妈妈的城市创业。 公司起来后他便很忙,国内国外到处飞。妈妈从国企员工升到高管,同样也很忙,各种会议各种飞。 他们都不在家才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只要他们回来家里就不安宁,互相指责互相揭短,互相埋怨太早生她。 这也是她为何选土木工程桥梁专业的原因,就算按照他们的安排进了国企,也不会总在家。 她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遇到赵珩,结婚生子她都愿意尝试,但是需要一个时间缓冲,慢慢调整心态让自己接受新的身份,接受新的生活。 她不希望自己像爸妈那样,对孩子的到来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物质准备。她出生时,正是爸妈各自的事业起飞阶段。 为此妈妈晚了两年升职,在往后的无数年每每跟爸爸争吵,就会提起来抱怨一通。 她和赵珩的情况也很相似,事业未成,国家未有安定。 便是婚后顺其自然真的有了孩子,她也没自信能将心态调整过来。 生孩子,不是怀孕了生了就万事大吉。 一路无话。 到了县衙,那几个壮汉听说要杖责八十,吓得什么都招了。两刻钟后,四个榨糖作坊的东家被带到。 几个人看到跪在公堂上的壮汉,当即吓白了脸。 谢梨廷懒洋洋翻出前任知县的口供,把他们的名字都念了一遍,漠然出声,“八月中秋上供二百两每人,十月合计收到一千两,同意压低一半甘蔗收购价。” “大人饶命啊!我等从商的,知县大人开口岂有不从的道理。”其中一个东家磕头求饶。 另外三个一看,也跟着磕头求饶。 “知县的口供说是你们主动献银拉拢。”谢梨廷轻笑,“来人,去带前任知县对质。” 公堂倏然安静下去。 谢梨廷微眯着眼,慢悠悠打量他们一番,示意自己的参将上前,“带人前去抄家,所得银两充入国库。” 四个东家面面相觑,下一瞬便又开始疯狂磕头求饶。 苏绾看了一会,曲起胳膊拐了下赵珩,示意他回去。 她想买下江州所有的榨糖作坊,但不能跟谢梨廷买得和新任知县买。不能让新任知县知道,自己和赵珩的关系,会留下隐患。 在江州,她的身份就是商贩。 出了县衙,寒风吹过来脸颊微微有些疼。赵珩伸手给苏绾戴上帽子,略无奈的说,“江州没有火锅,我让墨竹打听了。” “没事,等回了汴京我请你吃。”苏绾偏头看他一眼,唇角止不住上翘,“南康府可是出了事?” “是,负责去南康府暗察的人是我安排的。”赵珩牵起她的手,“租田政策的公文下来之前,南康府巡抚将查抄的良田私分了部分给驻军将领。” “将领要田产干嘛,难道是除了驻军外还私自屯兵?”苏绾吃惊不已。 军中所有的将领和士兵,都是登记在册的,每月有固定的粮草和军饷供应,并且会随时被调走,没必要屯田产。 不是家人就在驻地,就是有另外的地方还有不是正规军的兵力。 “刚刚查出来驻军将领私自屯兵六万,太师当初想要借着洛州水患一事起兵,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赵珩语气平缓,听不出丝毫的怒意,“梨廷在南境处处受阻,也与这驻军将领有关。” “注意安全。”苏绾握紧他的手,开玩笑的语气,“你我还没交换庚帖。” 赵珩含笑点头。 回到客栈吃过饭,苏绾跟着他上楼,一起去他住的厢房。 赵珩拥着她走出外廊,目光悠远地看着夜色下的江州城,沉默不语。 这两日他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了苏绾提出的问题,发现自己并未比父皇高明多少。父皇娶了无数的妃子,生育了三十多个皇子十余个公主。 不足月早夭的十余人,十岁前早夭的二十来人,那些未能出世的不知有多少。 能活下来的皇子公主,也不过一手就数得完。 生了那么多,北梁依旧千疮百孔,民不聊生。 他不愿意成为父皇那样的君王,却又执着于自己的子嗣,本质上他们父子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希望通过女人巩固皇权。 不管是几十个女人还是一个,并无太多差别。 苏绾提出的问题,只是假设自己便心生退意,甚至想卸下肩头的重任,去逃避自己的内心和肩头的责任。 若真的禅位给二皇兄,苏绾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就算北梁真的成了太平盛世,没有苏绾,还有什么意义?他喜欢的苏绾,从来就不是会在婚后安于后宅的女子。 他喜欢的苏绾内心柔软强大,聪慧而不张扬,她若是准备好接受自己,便不会提出任何问题。 会主动说起,说明她内心深处还有不确定,还有犹豫。 是他不够强大,才让她如此担忧。 赵珩稍稍用力圈紧的怀中的苏绾,郁结两日的情绪豁然开朗,唇角微微上扬。 他心中有答案了。 “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苏绾歪头枕着他的肩膀,艰难仰起脸,“不说我便回去了。” 明天知县到任,她会直接递上帖子拜访新任知县,跟他谈合作。 赵珩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贴着她的耳朵呢喃,“没有子嗣也无妨,有你便够了,这便是我的答复。” 苏绾怔然,“你可要想清楚,我会当真的。” 不是说了回了汴京才给答复的吗? “君无戏言。”赵珩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目光深深,“我登上帝位不止是为了母后和玄鸣,还有舅舅和北梁的万万百姓,若是连朝臣都无法控制住,如何给百姓太平盛世。子嗣不该是稳定朝局的棋子,若真能有你我的孩子,是我之幸。” 随缘就好,能有她在身边已经足够。他还有许多未尽之事没做,孩子来得太早未必是好事。 “玄黎。”苏绾喃喃唤了他一声,踮起脚尖吻他。 这才是她喜欢的那个赵珩,那个见过人性丑恶,却依然心怀苍生的赵珩。 赵珩往后倒了下,扶着她的腰靠向身后的墙,吻了许久才放开她,嗓音喑哑,“等回了汴京,我便去交换庚帖。” “好。”苏绾脸颊发烫,“我等着。” 赵珩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抱紧她柔软的身子,愉悦眯起眼。 等处理完南康府的驻军,新年也差不多该到了。 元宵灯会,他会陪着她一起去看灯,不必像中秋时那般只能站在她身边,却无法牵她的手。 冬夜风寒,两人回屋里待了大概半个时辰,墨竹来敲门。 苏绾送赵珩下去,忍不住又抱了抱他,小声嘱咐,“一定要平安。” 赵珩捏了下她的脸,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低头在她耳边说,“陛下尚未与臣大婚,臣不敢抗旨。” 苏绾忍不住笑,伸手勾下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我会每天想你。” 赵珩点了头,松开她,依依不舍坐上马车出发。 处理完南康府的驻军,北梁才算是真正的掌握在他手中。 车队乘着夜色走远,转眼不见了踪迹。 苏绾搓了搓手,回客栈梳洗一番,认真准备见新知县的资料。 她也要加快动作了。 隔天一早新知县到任,县衙的公告也贴满了全城,将在县衙门外办理租田登记。 百姓奔走相告,不多时便人尽皆知。 苏绾让秋霜去递了帖子,一直到傍晚才见到新上任的知县。 新任知县四十来岁,穿着一身官服,面向周正气质儒雅。 苏绾跟着他去书房坐下,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江州的甘蔗收割拖了将近一月,百姓已极为不满,榨糖的作坊如今被官府查抄罚没,民女想买下这些作坊,让百姓立即开始收割。” 说着,她拿出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这是作坊的估价,您看看还有什么意见。” 除了作坊的估价,还有她熬夜写的一些改善民生的建议。 他的品行若是和张奉如差不多,应该会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臣表现得如何? 苏绾:哪方面? 赵珩:…… 感谢在2020-02-23 17:36:01~2020-02-24 17:3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十二 100瓶;41824083 4瓶;来笔大生意、更砂、江湖一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2、142 新任知县看过作坊的估价, 随手放到一旁,继续看下面的资料,神色凝重。 他接到任命文书便从同安府昼夜兼程赶来,未有见到所谓的钦差。 早上天没亮他便到了江州城, 趁着吃早饭的工夫,打听了下江州的情况,这才知晓陆常林是派自己来救火的。 江州有韩丞相和徐太师的部分封地, 这二人被抄家斩首后, 封地归江州县衙管辖。 此番圣上下旨将良田分租出去, 前任知县未有执行,还下令抓捕自行收割甘蔗的农户。 大致的情况就这些,眼下急需解决的,也是甘蔗收割一事。 江州是富庶之地, 自己一个师爷忽然当了官, 做不好便愧对陆常林的举荐。 这女子给出榨糖作坊估价不低, 便是不卖给她,自己也得找买家接下这四个作坊, 让百姓尽快收割甘蔗, 以免闹出事端。 至于她给出的改善民生建议,不得不说, 确实有些东西。 她建议在甘蔗地里套种黄豆, 在稻田里养鱼,建议将猪圈养起来,取猪粪肥田。还建议多开水渠, 增加第二季粮食种植的水田数量。 最重要的一条,若是她培育出高产的粮食,种子免费送给江州县衙分给百姓。 这不是和北境安宣府知府张奉如,合作过的那姑娘吗?! 自己今年真是走了大运,没花钱捐官便有人举荐当了知县,一来就遇到贵人。 同安府在北梁东边,北境棉花收购的事,整个北梁的官员都知晓。他也听闻了那女子的所作所为,未曾想自己竟有缘得见。 新知县仔细看罢这些建议,含笑出声,“姑娘纸上谈兵的功力不错,这些建议似乎很难实现。” 她所有的建议都非常有用,他是农户出身,春闱落榜后拿不出银子捐官,便回了同安当师爷。 同安巡抚因犯下谋逆大罪被抄家灭族,之后他便遇到了陆常林。 不过数月时间,他当了官。虽未有为官一方的经验,倒是记得陆常林的教诲,为父母官须得凡事为百姓考虑。 “大人觉得是纸上谈兵,我却不这般觉得,不如你我明日找农户问问,是否可行。”苏绾微笑,“民女敢提出来,便是有十成的把握。” 除去养猪那条,剩下的可都是现世用的最多的增产办法。 江州一带养的猪都是放养,她来的路上没看到,也有可能没注意。这是庄子管事说的,特别是城外的村子里,农户养的猪基本都是放养。 “冲着姑娘的十成把握,你稍等一下。”新任知县笑了下,起身去叫来自己带来的师爷,命他去准备契约书。 尽早解决这事,他才有功夫处理上任知县留下的烂摊子。陆常林在信中嘱托之事,也得尽快落实执行。 自己虽只是七品的知县,也得把事做好。 “多谢大人信任。”苏绾弯起眉眼。 拿到作坊,剩下的事交给庞永鑫,他要在庄子上住一段时间,等庄子管事从靖安回来才能回汴京过年。 不多时,师爷拿着契约书进来。 苏绾仔细看过,签上自己的名字办了地契房契更名,将准备好的银票递过去。 “明日一早,本官便通知百姓开始收割甘蔗,希望日后还能继续与姑娘合作。”新知县含笑拱手,“这边还有许多事未有处理,就不留姑娘了。” “后会有期。”苏绾礼貌回礼。 走出知县书房,外边也黑天了。 苏绾马不停蹄,带着秋霜秋梅去庄子上找到庞永鑫,给他布置任务。 甘蔗的收割没那么快,就算收了也可以暂时放着不怕坏,花几天时间把所有的工人请回来开工,问题不大。 “姑娘你这速度够快的,我还想着你是不是不打算做这个生意了。”庞永鑫仔细记下她说的事,拍胸脯保证,“放心,我在这一带也算熟脸了,一定把这事办好。” “需要什么只管到客栈去找我,等这边的作坊运转起来,我就去南康。”苏绾唇角含笑,“我相信你能做好。” 庞永鑫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砂糖可是金贵的玩意,一斤就得三两银子。自北梁和东蜀通商,多少商贩盯着这门生意,她说拿下就拿了下来,像是一点都不费劲。 甘蔗一斤几文钱,一千斤的甘蔗能出三到四斤砂糖,刨除人工一斤砂糖净赚二两银子,江州一地的甘蔗收割完纯利就有两千两。 她要是再拿下兴南和南康府的甘蔗收购,一年就将近一万两的进账。 寻常人真做不来。 “我先回去,明日秋梅会随你去办这事。”苏绾起身告辞。 庞永鑫起身送她。 庄子在偏僻处,外边黑咕隆咚。 秋霜提着灯笼给她照亮上了马车,随口问道:“我们不去兴南?” 兴南离江州很近,马车过去一日半便到了。南康府距离江州有六天的路程,去南康府等于是直接绕过兴南了。 “不去兴南,直接去南康府。”苏绾靠着软垫,曲起手指在衫裙上轻敲。 秋霜点下头未有再问。 苏绾余光瞥她一眼,垂眸看着袖边的竹枝刺绣,若有所思。 梁淑妃带着六皇子和婉儿公主在兴南,江州这边的动静不小,梁淑妃又是从宫里出去的,应该已经听到风声。 她看着不争,便是为了儿子也会在汴京安插几个暗桩。 不用查别的,只兰馨坊卖香料这事,梁淑妃就能断定自己的身份。 自己出现在江州,刚到第一天江州知县就被撤职,她只稍稍动脑子就知道还有谁一起来了。 曾经葬身火海的人活生生的开了铺子,能安排这一切的人,除了赵珩没别人。 自己若是去了兴南,到时候梁淑妃把甘蔗收购权要过来给她,不如不去。 那是赵珩的家事,自己不插手为好。 六皇子虽然还小,终究是皇室血脉。赵珩出家带发修行,后宫无妃无后,总会有些朝臣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暗地里做两手准备。 自己和陈舒同在汴京都不来往,何况是跟自己毫无交情,也无同事之谊的梁淑妃。 一夜无梦。 江州新任知县雷厉风行,早早将允许收割甘蔗的公告贴到各处,附近的镇子里也派人去通知到位,并言明榨糖作坊不日就会开门。 苏绾吃过早饭先去城内的作坊,庞永鑫在给工人做登记,什么人熟悉什么工序都仔细记录下来。 她看了一圈,见没什么要改进的便带着秋霜去下一个作坊。 这一忙就是七八天,江州全境十二家榨糖作坊顺利开榨。 苏绾安排妥当,收拾好行礼下楼,等车夫喂了马就启程前往南康府。 “姑娘,有人送了信过来。”秋霜拿着封信从外面进来,狐疑递过去,“送信的人什么也没说,在外边等着。” 苏绾伸手接过来拆开。 信是梁淑妃来的,她在信上没叙家常,而是开门见山的谈兴南甘蔗收购的问题。 她可以把兴南的甘蔗收购权送出,但是要求赵珩给个准信,日后不针对六皇子。 苏绾仔细看了一遍,收起信,抬头吩咐秋霜,“去把送信的人叫进来。” 秋霜点头出去。 苏绾随手把信放到桌子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她在江州就住客栈,很多百姓都知道,找起来一点不难。梁淑妃安排人找来,倒也能理解,她在宫中一向谨小慎微,到了兴南也会担心儿子的安危。 可这事,自己最好沾都不要沾。 赵珩会不会针对六皇子,取决于六皇子是否会跟朝臣结党。 还在汴京的两个隐形皇子,一个双腿残疾一个失语,便是治好了朝臣也不会去扶他们。 只要在汴京,他们有点动作赵珩就会注意到。 六皇子远在兴南,秦王旧部又几乎都散在南境各处,串联起来很容易。 现下他们可能不会那么明目张胆,过后就难说了。六皇子可是活着离开汴京的唯一一个皇子,扶持起来,今后可就是大功臣。 苏绾摇摇头,见秋霜领着人进了从外边进来,抬眼看去。 来人看着五十来岁的年纪,做寻常百姓打扮,面向看着有些阴柔,像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见过苏姑娘。”来人礼貌行礼。 “回去告诉梁淑妃,我与圣上并无关系,做不得那么大的主。她既然掌握着兴南的甘蔗收购权,便好好利用。”苏绾漠然掀唇,“秋霜,送客。” 来人脸色僵了僵,再次行礼,“小的会将姑娘所言转给娘娘。” 这姑娘竟是连到手的银子都不要,娘娘白费了一番心思。 苏绾略略颔首,没多说什么。 送信人走了不多会,车夫也准备妥当。苏绾带着秋霜上车出发去南康,留下秋梅和庞永鑫在江州。 路上花了三天功夫赶到南康,赵珩已启程去了边境。 苏绾自己找了家客栈住下来,安置妥当天色也暗了下来。 主仆俩在房里用了饭,小二上来撤碗碟时递了张帖子给苏绾,“有位客官想要见姑娘,他此刻在天香园候着姑娘。” “天香园在何处?”苏绾不明所以。 不是赵珩。 她和秋霜一进城就有人给她送了信,赵珩早一天出发去边境,忙完直接回汴京。 “天香园是南康城最大的戏园子,姑娘出门往东走就能看到。”小二回了话,端着碗碟安静退下。 苏绾打开帖子看了看,决定去会会这人。 她入城才没多会就送来帖子,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一样。 南康的甘蔗已经开始收割,她本想转了两天要是实在拿不到就算了,先回汴京准备过年。 “这人什么来路,大晚上要见姑娘?”秋霜也觉得有问题。 虽然还有暗卫一路跟着保护苏绾。可这南康城她们第一次来,进城还没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找,分明是专程等着她来。 “去了不就知道了。”苏绾好笑看她,“不会有事,人家真要做什么就不会递帖子。” 秋霜想想也是,披上大氅跟着她一块下楼。 天香园离客栈不远,南康城夜里不宵禁,运河上不时有小船划过,热闹不已。 苏绾带着秋霜进了天香园,小二像是知道她的身份一般,客气领她们进去。 穿过前门的戏楼,进入后边给贵客准备的专门的戏园子,挂满灯笼的戏台子出现眼前。 苏绾漫不经心的看了一圈,见看戏的席位上有道身影,微微挑了下眉,落落大方地走过去。 男人听到动静起身相迎,“南康巡抚窦世忠见过苏姑娘。” 南康巡抚?苏绾诧异了下,礼貌福身,“民女见过巡抚大人。” “姑娘不必与我客套,我与张奉如张大人是同榜进士,此番调任乃是他与户部尚书、吏部尚书举荐的结果。”窦世忠示意她坐下,“本官有一事要姑娘相帮,此事若成,南康府的甘蔗收购只给你一人。” 早在江州知县被撤,张奉如便给他传信,让他尽早处理好平崇政务,等待升职调任。 张奉如在信中说,若是江州的问题解决,这姑娘就会去兴南最后到南康。 自己想在南康尽快打开局面,与她合作最为理想。 他到了南康才知张奉如此话何意。 南康府是南境最富庶的地方,宗亲世族的封地都聚集于此,各家的势力都很庞大。 他这巡抚到任,屁股没坐热就吃了个闷亏。 宁国公给他安排了接风宴,他未有参加,隔日百姓就在传他收了其他宗亲的好处,说得有鼻子有眼。 不仅如此,牵涉到上任巡抚案子的宁国公府子弟,竟莫名其妙死在牢里。 这两天,宁国公府的护院堵着府衙大门,要他给说法。 租田政策别说执行,他连大门都出不去。 “大人想要民女帮什么忙。”苏绾听他提起张奉如,隐约猜到他找上自己的原因。 窦世忠笑笑,把到任后发生的事,所牵涉到的利益关系简单说了一遍,意有所随,“南康府的良田大多在宗亲世族手里,还不许农户种自己的田。本官希望姑娘来当这把剑,破开这些人的打压。” 他说完,又把甘蔗收割的情况说了下,耐心等她琢磨。 砂糖生意是宁国公家里在管,上任巡抚徇私舞弊勾结驻军私自拥兵被撤,牵涉到了宁国公府上的三个后辈。 榨糖作坊被查抄罚没归官府所有,被抓的三个人死了俩,宁国公府非要他给个说法才罢休。 他私下让人打听了下,宁国公府的意思是要回榨糖作坊,剩下那人也要放。 原本有意要接榨糖作坊的商贩,这两天都已打道回府。 两件事他必须处理好,奈何自己手边无人,她的到来恰恰好。 “大人是希望民女买下榨糖作坊,以此激怒他们做出更过激之事,一次到位将他们彻底压下去。”苏绾抬眼看他。 这种给新上司上眼药立威的事,不鲜见。 “确实如此。”窦世忠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奉如与我说,姑娘非寻常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升职调令来得匆忙,他刚处理完平崇的政务交接都没做就上路赶来。 他已想好解决的法子,就缺一个点火的人。 来南康府收砂糖的商贩没一个愿意帮忙,都怕惹上麻烦。 如今的宗亲世族已没了贵籍,还想像之前那样,高高在上等着他上门拜访,屈服于他们的打压,那便错了。 南康府是南境的重中之重,张奉如和两位尚书的举荐他过来,可不是让他来此享福的。 “大人不必抬高民女,这事好办。”苏绾端起茶杯喝了口又说,“大人如此费心思请我来看戏,我不能负了大人的好意。” 新官上任三把火,确实得好好整治下那些宗亲世族。 “多谢姑娘爽快。”窦世忠略诧异,“你且等着作坊开榨便好,最多三日便足矣。为了安全起见,还请姑娘住到府衙的厢房。” “我明日便搬去府衙。”苏绾含笑点头,“身边的婢女借你三日。” 府衙的官兵里估计有不少宁国公府的人,让秋霜去给这些人上上课,打一顿还不听就打两顿。 窦世忠大笑,“姑娘爽快,等事情办妥你我再叙。” 苏绾起身行礼告辞,带着秋霜先出去。 窦世忠坐了会,精神十足地返回府衙。 隔天一早,苏绾从府衙后门进去,住到府衙后院的厢房。 南康府新的公告贴出,境内十六家榨糖作坊全部售卖给她,已收割了甘蔗的农户可将甘蔗运到作坊售卖。 秋霜陪她吃过早饭,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姑娘等着,我去活动手脚。” 苏绾好笑点头。 不多时,照顾她的婢女便来传消息,秋霜把官兵校尉打了,把官兵打了,还把府衙的账房打了。 苏绾安静看书,顺便听婢女跟弹幕一样给她传外面的消息。 有了秋霜配合窦世忠整治府衙的官兵,一天时间所有官兵服服帖帖,开始配合衙役抓捕宁国公府的护院和府兵。 闹腾了三天,来闹事的宁国公府护院和府兵,被抓了将近三百人。 整个南康府的百姓,都知道宁国公府吃了大亏。原本想趁乱抢了榨糖作坊的宗亲,也都及时收手观望。 第四天一早,苏绾和窦世忠签订契约书,办好房契地契更名,大摇大摆地带着秋霜去作坊招募工人。 外边下着雨,寒意逼人。 “那国公在地方上横行惯了,这回可算是长了记性。”秋霜将伞挪过去一些,忍不住笑,“我琢磨着日后估计是不敢乱动了。” 这巡抚大人也是个心黑的,想要人出去,就根据这些人跟宁国公府的关系远近定罚银。 宁国公府原想立威要回榨糖作坊,孰料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们不敢乱动才好,咱人不在这边,不能出问题。”苏绾扬眉。 窦世忠手黑得要死,宁国公府这一次算是踢到铁板了,被罚了好几千银子不说,老国公差点被关进大牢。 另外的几家宗亲老实得跟孙子似的,主动吐出强占的良田,还送了窦世忠不少。 今天一早,窦世忠亲自去附近的镇子,给百姓做租田登记,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倒也是。”秋霜敛了笑,有点担忧。 苏绾被她逗乐,唇角弯了弯。 她得再找个能管事的人,负责这边榨糖作坊。窦世忠一会就贴出公告,若有人破坏榨糖作坊,抓到了一律斩首。 这个责罚是非常重的,宗亲世族不敢乱来。所有人都是平民,没有贵籍奴籍之分,真出了事亲朋好友一块上,能把宗亲世族闹崩溃。 进入第一家作坊,苏绾检查了下各种工具,等着工人上门。 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不多时之前的工人就全到了,样子比她还着急。 又忙了十来天,南康府的榨糖作坊开始有序运转,苏绾在当地请了四个管事的负责管理工人。蔗农的甘蔗银由窦世忠作保,先发白条,年后统一到钱庄兑换银子。 全部捋顺南康府的事,秋梅也从江州过来,一起回汴京。 路上顺顺当当,回到汴京已是腊月二十八,隔天就是除夕。 苏绾梳洗一番,去奶奶的院子陪她说话,等吃晚饭。 贺清尘等人已经不在隔壁的太子府,好像是放了几天假,让弟子回去过年了。 说了会话,苏驰从旧宅回来,远远看到她便开心蹦起来,一路冲过来,“阿姐!” “稳重点。”苏绾好笑摇头。 “阿姐,有人下定,是那个……玄黎哥哥。”苏驰脸上泛起暗红,转头往身后指,“你看。” 他路上遇到赵珩才知苏绾回来了。 苏绾偏头看过去,赵珩穿着一身白衣,带着媒人和抬着聘礼的一群小厮,不疾不徐朝这边走来。 她笑了下,转头看着奶奶,“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赵珩早她几天回来,她知道。 “昨日就来过,我见着你二人情投意合就答应了。”李氏含笑看她,“玄黎这孩子不错,把你托付给他,我也能安心了。” 孙女能耐大,又上了年纪不好说亲。她瞧着这小伙来家里吃过几回饭,知道他二人互有好感,自然爽快答应。 “嗯。”苏绾站起来,客气请赵珩坐下。 媒人带着庚帖,还有聘礼单子坐到李氏身边,一项一项往下说。 苏绾伸手勾了下赵珩的袖子,微微偏头,压低嗓音调侃,“这么急?” 她这刚进家门,一口气还没缓过来。 “嗯。”赵珩含笑点头。 苏绾见他一脸跟偷腥了似的,忍不住笑。 交换了庚帖,李氏给了媒婆一个红包将人送走,回头便吩咐厨房上晚饭。 苏绾在路上颠簸了好几天,胃口不怎么好,陪着李氏吃饱喝足又闲聊一阵,起身带着赵珩回书房。 “陛下可满意?”赵珩伸手将门关上,扶着她的腰将她抵到门上,嗓音哑哑在她耳边说,“臣想留宿。”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送上门了。 苏绾:拒收。 赵珩:…… 感谢在2020-02-24 17:37:11~2020-02-25 17:5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素素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一博圈外女友 20瓶;银酱。 10瓶;kohri 5瓶;与其听说 2瓶;筛骰子的笸箩、萌萌的南方小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3、143 苏绾仰起脸, 唇角含着笑注视他片刻,抬手抚上他的脸,“真心话?” “不是,知道你累逗你的。”赵珩捉住她的手, 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下,拥着她进屋坐到软软上。 南境的问题解决了,科举舞弊一案所牵涉到的所有官员, 全部撤了下去。他回到汴京就在复核今年的官员考核成绩, 忙了好几日到春节休假才得空闲。 这几日他找好了媒婆, 准备好聘礼,算着她怎么也得到廿八才回,故而先上门见老太太,跟她言明自己心意。 今日她一入城门自己便着急赶来下定, 明日除夕, 不适合下定媒人也不得闲。 “几天假, 想去哪休息?”苏绾放松躺进软塌,拿着他的手把玩, “我明日要给工人发工钱和红包, 估计要忙上大半日,你若是无聊可跟着我。” 正月初一他得回宫祭祀宗庙和天地, 她也想好好休息几天, 等过了元宵立即安排信得过的人,去南康盯着榨糖作坊。 “跟着你,明日除夕想与你一起过。”赵珩也放松下来, 慵懒躺到她身边,关心问她,“可顺利?” 南康巡抚尚未到任他便去了边境,处理意图进犯北梁的南诏散兵。 “还挺顺利,窦世忠其人手段过硬,南康交给他你暂且可放心。”苏绾歪头看他一眼,拿过他的胳膊枕上去,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在江州时,梁淑妃给我送了信。” 梁淑妃的一举一动他肯定安排了人盯着,与其等他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不如自己说。 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自己光明磊落。 “自她带着六皇弟和婉儿去了兴南,秦王旧部就偷偷联系她,只是合作未有谈成。”赵珩抬起手,轻轻取下她发间的簪子放到一旁,用手指卷起她的发丝把玩,“把他们母子放到兴南,是不想他们去北境受苦,若这点都看不明白,六皇弟迟早会被人带坏。” 梁淑妃曾养育过他几年,自己所为也算对得起他们母子。 兴南没有宗亲士族把持政务,比送他们去南康安全。 “看得清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好是另外一回事。”苏绾疲倦闭上眼,“生在皇家,难免想要权势加身。” “确实。”赵珩单手撑起脑袋看她,松开她的发丝给她揉肩膀,随意跟她闲聊,“常林这段时间做了不少事,在靖安附近的县弄了庄子饲养鸡苗和鸭苗。” 不仅如此,各地县衙和府衙都招了人清理城内的垃圾,有用的送去肥田,无用的挖坑深埋。 还下了命令,夜香不得倒入运河,要统一收起来运到固定的地方,留作肥料。 百姓一开始都不守规矩,陆常林命人装神弄鬼,说是佛祖觉得臭,大家慢慢开始都守规矩。 赵珩说了一阵,不见她回应,低头一看见她累得睡着过去,便不说话了。 从南康回来路途不算近,她那马车又不够舒服,着实辛苦。 又耐心等了一阵,赵珩趁她睡熟,放轻动作起来,去开了柜子将被子拿出来,重新躺到她身边,盖上被子。 她这模样,自己反而不能走了。 苏绾睡得很沉,赵珩陪着她躺了一会,倾身过去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含笑闭上眼。 等来年把靖安一地连年遭旱的问题解决,他便娶她过门,日日与她同眠。 长夜悄然而过。 苏绾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醒来发觉自己在书房内,本能看向身边。 赵珩留出一掌宽的距离躺在软塌上,还没醒,俊逸的面容没了平日的冷意,格外好看。 她想起昨夜他说的话,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累傻了,躺下来就睡着过去,带了礼物回来都忘了给他。 苏绾往他身边挪了挪,伸出手,仔细描摹他的眉眼,唇角止不住上翘。他太也纯情了点,睡一起他也不说帮她外袍脱了,自己身上的也不脱,还躺那么远。 “睡好了?”赵珩捉住她作乱的手,含糊出声,“什么时辰了?” “还早,你再睡一会。”苏绾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我去洗漱,今日还有很多事要忙。” 原本早几天就该给铺子里的人结算工钱放假,她在路上赶不及,就一直开着门。 “好。”赵珩的脸蓦地红起来,“快去。” 昨夜他未有丝毫邪念,此刻见她陡然失控,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子在挠。 苏绾眨了眨眼,侧过头去亲他的耳朵,“走了啊。” 赵珩本就难受,被她这么一撩拨便如点了火一般,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下回再留宿,得与她分开睡。 她未有点头,自己便不可冒犯。 苏绾佯装没看到他隐忍的模样,掀了被子起来,一脸坏笑。 可爱的弟弟。 她在现世猝死时三十岁,真的可以当赵珩姐姐的。 赵珩瞥见她脸上的笑容,眼里满是无奈。 她自入梦便知晓如何整治自己。 半个时辰后,两人带着秋霜她们几个,一块去兰馨坊。 等着领工钱的小姑娘聚在楼上,叽叽喳喳讨论春节的安排,讨论城内的各种八卦。 苏绾清了清嗓子,带着换好的铜钱上楼,给她们发了工钱和红包,宣布放假。 小姑娘们跟麻雀一般,一哄而散,转眼就没跑没影了。 苏绾把账记上,顺便做来年的预算。 弄得差不多,负责进货的管事师傅带着车队,风尘仆仆赶回。 “如何?”苏绾进了后院,焦急上前,“可有买到。” “没有,不过我已将图纸给了商贩,开春后他们还会出海,说届时给带几千斤回来。”师傅笑呵呵看她,“这东西海外真的有。” “那太好了。”苏绾也忍不住笑,“都先进去歇一会,领了工钱和红包再卸货。” 能买到玉米就太好了。 不用几千斤,有一千斤就够了。这些种子种下去,来年就会有更多的种子出来,一年内让所有百姓吃上饭,完全可以实现。 有甘薯和芭蕉芋,可以缓解下明年上半年,没有种子栽种的局面。等收获了,南诏商船带回来的玉米正好可以在南境栽种部分。 最多明年上半年,水渠的数量增加后,北境一带的百姓便不需要饿着肚子。 回头再让陆常林多弄点水车去安装,效果会更好。 “好嘞,我等就怕赶不及回来过年,这一路晚上都没歇过。”师傅又笑,“不过这回买到的龙涎香品质非常好,数量也大,够铺子用上大半年。” “辛苦了。”苏绾弯着眉眼,叫上秋梅给他们算工钱和红包,定收假后开门的日子。 发放完兰馨坊的工钱,苏绾马不停蹄,带着赵珩去糕点铺和锦衣坊、秀坊、布庄。 一通忙下来时间也过了晌午,干脆和他一起去琉璃馆吃饭。 琉璃馆过年不休假,相反,这儿的生意还会异常火爆。 上楼要了包厢坐下,苏绾歪在椅子里撑着下巴,含笑看赵珩,“是不是很无聊?” 这一早上她都在不停的跑,发放工钱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想告诉那些工人,来年好好干,她不会亏待任何人。 “还好。”赵珩伸手捏她的脸,“明日城外放风筝,你想不想去玩?” 她在宫中数年,应是未有去放过风筝的。 “好啊,还有什么活动,你都跟我说说。”苏绾兴致勃勃。 从出宫她就一直很忙,没休息过。 趁着过年放假,她得好好休息放松。等收了假就去找钱东家,看看能不能买到合意的铺子开火锅店。 “正月初一放风筝,初二城中的公子哥和千金贵女赏雪作诗,初三赛马。”赵珩脸上浮起笑意,“都带你玩一遍。” 他也未曾好好玩过。 自玄鸣早夭他便未有再放过风筝,作诗赏雪他也不爱去,赛马也几乎不参加。 “好。”苏绾凑过去准备亲他,包厢门忽然被人敲响,耳边听到程少宁的声音,“苏姑娘可是在里边,在下程少宁,是专程来送帖子的。” 苏绾趁着赵珩愣神的工夫,飞快亲了他一下,若无其事坐回去,“进来吧。” 可能是刚才上楼被程少宁看到了。 琉璃馆天天有歌舞演出,这些个公子哥别的能耐没有,花钱倒是大方得很。 赵珩眸光微沉,看苏绾的眼神满是探究,“你何时认识他的?” 梦境消失后,她应该没机会认识程少宁。 这班公子哥都有固定的圈子,跟她不搭边。 “袁聿上店里跟说我有婚约时,是带着他一块去的。”苏绾好笑扬眉,“醋了?” 做梦是做梦,现实里她可不喜欢那样浪荡的少年,看脸也好看不过他。 “嗯。”赵珩大方点头。 苏绾乐不可支。 程少宁推门入内,恰好看到她的笑容,微微怔了下迟疑拿着帖子上前,“苏姑娘,我等正月初二在城外的别庄赏梅赏雪,你可一定要赏脸。” 自她离开汴京去南境,不时有人传她身边的男子当今圣上,大家都想证实一番。 京中贵女千金见过当今圣上的不少,是不是同一个人,很容易看出来。 恰好陆常林升任户部尚书,大家也想与之结交,得知自己与苏绾有一面之缘,非要他来送帖子。 今日一早他就去了兰馨坊,然而没敢进门。 纪元朗提过,苏绾身边的婢女武功高强,寻常护院五六个都不是其的对手。 一早上,苏绾一家一家铺子转,他便一直跟着,直到他们进了琉璃馆,方才鼓起勇气来敲门。 他未有见过圣上,看不出她身边的男子到底是不是。 都说圣上龙姿凤章,不该是这般平平无奇的模样。 “为何要邀请我?”苏绾没接他的帖子,干净漂亮的眼微微弯着,似笑非笑,“我与程公子并不相熟,也不认得其他人。” “苏姑娘是汴京第一女商,我等都想与你结交,恰好我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便接了差事。”程少宁吞了吞口水,暗暗捏紧了帖子。 这姑娘的气势太吓人了,开口说话,便是笑着也能让人感觉到压力。 “第一女商不敢当,这帖子……”苏绾话没说完,赵珩出手拿走程少宁手中的帖子,随意丢到桌上,“届时一定到。” “多谢姑娘赏脸。”程少宁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下,脊背冒出大片冷汗,后退两步慌张离开。 她身边的男子更吓人,像是出手就能拧断自己的脖子。 门外的小二重新关上房门,屋里安静下来。 苏绾拿起帖子打开看了眼,视线落到赵珩身上,“针对你的?” 在汴京给她递帖子想要结交,这群小孩到底是没脑子,还是被人给当枪使了? “我以平民身份在宫外置产之事,走漏了些风声。”赵珩歪进椅子里,神色慵懒,“他们想要确认,便确认好了。” 老贾查到除谢丞相崔尚书外,还有几个官员在查苏绾和自己在汴京的底细。当初他为了让这事不被人发现,早在决定出宫娶她,便安排老贾做了准备,防的就是这些人。 不让他们死心,苏绾日后还会遇险。 虽然安排了暗卫保护她,然而人心不可测,总会有人想要走捷径。 “你安排好了就行,我无所谓。”苏绾轻笑,“作诗我不会,把他们说哭还是可以的。” 一群没被社会毒打的小孩子,她还真不怕。 “那就说哭他们。”赵珩抬起手,墨色的瞳仁映出她巧笑嫣然模样,动作很轻地敲了下她的脑门,自己也忍不住笑,“陛下惊才绝艳,臣佩服之至。” 苏绾眨了眨眼,脸颊漫上红晕,耳根子也烫起来。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被他这么夸还挺心虚的。自己说的那些事给出的建议并不是自己的智慧,而是无数人用几千年的时间探索出来的。 自己是占了资讯发达的便宜,本质上依旧是个只会修桥铺路的土木狗。 包厢安静了一瞬。 赵珩将她含羞的模样收进眼底,喉结滚了滚,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 在她面前,他无需摆帝王架势,无需隐藏自己情绪,所有的事都可与她说。 得妻如此,此生无憾。 过了晌午,店铺陆续关门,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苏绾牵着赵珩的手走过长街,几次想问他是否回宫过除夕,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皇宫之内,除了他的两个皇兄,就剩下几个不管事的太妃,与他的关系也般般。 真回去,还不如留在宫外与她一起过。 “天快黑了,还要去哪?”赵珩觉察到她的目光,不由地放满了脚步,“看半天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觉得你好看多看一会。这会去旧宅,我养了二十个弟弟你忘了。”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过年了啊,晚上他们也要一起去家里吃饭。” 有话要说,可是现在不想说了。 他难得这般自在,自己没必要煞风景。 晚上吃过饭一起守岁,再说也不迟。 “先随我回一趟赵宅。”赵珩微微扬眉,“我也养了好多弟弟。” “你那是养儿子。”苏绾捂着嘴低低笑出声,“百姓都是子民。” 赵珩无言以对,继而失笑。 满嘴歪理。 原来的太师府就在四新坊路口,走两步便到。 赵珩带着苏绾进去,院中的少年从各处冒出来,规矩聚到正院行礼,“见过老爷夫人。” 苏绾点点头,动作很小地晃了下赵珩的手,歪头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娇滴滴喊他,“老爷……” 赵珩清了清嗓子,嗓音哑哑的回她,“夫人。” 苏绾又忍不住笑。 赵珩收养的乞丐有五六十个,全都是从各地来讨生活的。这边老贾管事,每天教授他们习字练武,教授他们书画和琴技。 苏绾陪着赵珩转了一圈,别过老贾从后门出去,慢悠悠前往苏家旧宅。 “为何不让他们去学堂?”苏绾问出疑问。 老贾像是把他们当暗卫训练。 “要去,这些孩子九成以上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等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好就送学堂去。若是有人想要学医,就去医学堂。”赵珩抬眸看向远处,“暗卫营不需要那么多人,他们都是要站在阳光底下的。” 南境一行,让他清楚知晓地方官员都是如何做事的,他得培养一批忠于自己的人。 “那就好。”苏绾抿了下唇角,打听贺清尘的消息,“贺大夫他们可是回靖安了?” 同安堂关门,隔壁太子府也没人。 “昨日早上走的,他原想跟你说一声,未有等到便先走了。”赵珩偏头,街道两侧的灯笼映红了她的脸,那双灵动好看的眸子,澄澈见底,未有半分眷恋和思念。 “你知道怎么联系他的对吧,给他写信,让他留意下靖安的天气。或者通知静安知县,安排人每日记录天气变化,开春后若是下了雨要立即通知我。”苏绾说完,话锋一转,“我欣赏贺大夫那样的人,欣赏不是喜欢,你无须紧张。” “夫人教训的是。”赵珩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他抢不过我。” 苏绾但笑不语。 是她没给贺清尘机会抢。 到旧宅开门进去,苏驰等人跟猴一样蹿出来,大声喊她,“阿姐!” 苏绾被吓到,顿时好气又好笑,“再吓我就罚你们面壁一个时辰。” 苏驰挠了挠头,乖乖过去认错,“阿姐,我错了。” 阿姐去南境一走就将近两个月,好容易回来,吃完饭就不见了人影,早上去找她知道她没醒,他便直接来旧宅了。 学堂也放了假,要过了元宵节才开学。 “去把头发都弄好起来,准备回家吃饭。”苏绾交代一句,带着赵珩去前院花厅。 管家正在安排人准备守岁的瓜果糖块,见她进来,旋即上前行礼,“见过姑娘。”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苏绾从荷包里拿出两个银锭递过去,“这是你们的工钱,剩下的算红包,每人八百文。” “多谢姑娘。”管家有些激动。这姑娘比她大伯家任何一个人都讲理,赏罚分明。 苏绾笑了下,等着所有人都整理好头发衣服,和赵珩一起带他们回去。 过年的瓜果糖块瓜子花生,奶奶都提前买好了,一点没用她操心。 晚饭在奶奶院里的花厅吃,满满当当坐了四桌人。 苏绾不时看一眼身边的赵珩,见他并没有什么不自在,这才安心。 吃完饭,苏驰带着收养的少年去他的院子,苏绾和赵珩留下陪奶奶说话。 奶奶上了年纪熬不住,不多会便让婢女扶着先回房休息。 苏绾知道奶奶是制造机会让她跟赵珩相处,心里淌过暖流,带着赵珩回自己院子。 进书房关上门,苏绾踢了鞋子光脚走到书桌后坐下,含笑看他,“坐过来,有礼物送你。” 赵珩坐过去,仰起脸目露期待地注视着她,神色舒展。 “等一下啊,我在南康府找匠人专门打造的。”苏绾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精巧的盒子,取出里边的对戒,“你一只我一只,伸手。” 赵珩伸出右手,不明所以。 “左手。”苏绾忍不住乐,“我在师父的藏书阁里看过一本书,书上说,男女双方婚后都会带着戒指,这样就等于告诉外人,他们是夫妻了。” 她本来想昨晚就给他的,累到忘了。 “还有这样的说法?”赵珩嘴上说着,手却老实伸过去,“上朝我得取下来,容易被人记住。” 他在宫外的平民身份不能暴露,等初二的诗会过后都不可松懈。 “我想到了。”苏绾给他戴上戒指,拿起他的手举高满意看了一会,戴上自己的那一枚,伸手过去,“这个东西叫婚戒。” 下定便算是未婚夫妻了,婚礼办不办她不是很在意。 有些仪式不需要外人观摩。 “嗯。”赵珩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下,眉眼含笑,“要如何不让朝臣发觉,我身上多了个东西。” “简单。”苏绾绕过书桌走到他身后,倾身伏到他背上,取下他手上的婚戒,拿出准备好的链子,将戒指穿进去挂到他脖子上,“这样便无人能看到了。” 赵珩侧过身,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到腿上,嗓音低低的问,“可否愿意随我回宫,去祭奠母后和玄鸣?” 自母后和玄鸣离开,今年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过年的气氛,感受到有家人的温暖。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有何不可?”苏绾捧起他的脸,低下头,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含着笑的嗓音格外温柔,“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赵珩应了声,伸手圈紧她的身子,好一会才放开,起身带她回去。 皇宫各处都换了新的灯笼,没了嫔妃的后宫格外冷清,寒风刮过,仿若一片死城。 赵珩带着苏绾走重华门进去,穿过御花园前往凤仪宫。 大皇兄和二皇兄已经离开皇宫,过几个月,他再放出他们薨了的消息,让朝臣死了要找他们的心。 二皇兄去了南诏,未有说为什么。 大皇兄去了北境,他说此生最大的憾事,是未能亲自上阵杀敌。 他的双腿虽恢复过来,行动依旧有诸多不便,能走出汴京也算了了心愿。 进入凤仪宫,孙来福提着灯笼迎出来,认出赵珩眼眶瞬间发红,“陛下。” 他就知道,陛下一定会来。 往年他也都是等所有人睡下才来。 “去帮我准备两身寻常的衣服,朕与皇后拜祭下便走。”赵珩摆手示意他退下,“明后日我不在宫中住。” 孙来福震惊抬头,“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便是那个让陛下牵肠挂肚的姑娘?样貌确实不俗,气质也好。 “免礼。”苏绾想到他在梦中针对赵珩之事,唇角弯了下。 孙来福安静退下。 赵珩带着苏绾进去上了香,牵着她的手一起跪下,抬头看着皇后的牌位,幽幽出声,“母后,玄黎娶了中意的女子为妻,她千般好,玄黎无需担心被牵制,亦不是被逼娶她,玄黎是真心喜欢她。” 苏绾转头看他,心中动容。 她没有千般好,甚至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爱一个人,她只是想要跟他在一起,和他共同面对往后的风风雨雨。 赵珩跪了许久,牵着苏绾的手出去,孙来福已经衣服带了过来。 两人拿了衣服就走,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出了皇宫,赵珩送她到家,依依不舍放开手,“明日早上祭祀,初二的诗会我还得布置一番,明日等我来接你。” 苏绾微笑点头。 初二的事不能马虎,出一点点差错,他出宫之事就会暴露。 到时候危险的不止是他,还有自己。 隔天一早,苏绾发完压岁钱,拿出一大包的糖给苏驰,让他们送去福安寺给空远,并告诉他们空远的新法号。 苏驰他们正好要出城放风筝,拿了糖就跑不见人。 苏绾摇摇头,回书房整理账本。 等到赵珩过来,两人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带着风筝出城。 天气晴朗,城外到处都是放风筝的人,还分出不少圈子。 苏绾跟着赵珩找了个人相对少的地方,拿出风筝开始放。 她没放过风筝,试了几次都没法飞起来,不禁有些沮丧。 赵珩第一次见她如此挫败,心情格外愉悦,“原来还有陛下不会之事?” 他以为她无所不能。 “为什么不能有。”苏绾瞪一眼他手里的风筝,决定再试一次。 “苏姑娘。”顾孟平的嗓音穿耳而过。 苏绾回头,见他没和柳云珊一起,微微有些诧异,“顾夫子。” “苏姑娘的这位朋友,不知做的什么生意?”顾孟平的心跳有些快,微微垂眸看向她身边的男子,试图看清他腰间的玉佩,“可否介绍给在下认识?” 同在国子监求学的监生告诉他,苏绾身边这相貌平平的男子,是当今圣上。 他见过这男子无数次,从未将此人与圣上联系到一起。 圣上的玉佩是上等白玉,此玉唯圣上和太子可用。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谁是弟弟? 苏绾:…… 感谢在2020-02-25 17:51:07~2020-02-26 22: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猝死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落月华 36瓶;风陈曦 5瓶;叶子、莫笙歌 3瓶;kohr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4、144 苏绾眯了眯眼, 想起程少宁递帖子的事,唇边弯起浅浅的笑意,“顾夫子可是也想做买卖?还是有了什么难处,说不定我能帮你。” 顾孟平和程少宁等人的圈子并不一样, 也看不上那群世家子弟,不屑与之为伍。 他也不大看得上商户。 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赵珩,这回却主动打听赵珩具体做什么生意, 应该是国子监内, 流传着和赵珩有关的消息。 他主动打听, 看着也不像是要攀交情,眼中看不到丝毫谄媚,只有一丝激动又紧张的复杂情绪。 像是很忧心自己考不中状元? “难处倒是没有。姑娘所做的买卖寻常人学不来,在下想了解下你这位朋友做的什么, 家人也有意要从商, 想讨教下经验。”顾孟平神经紧绷。 那双看着自己的眸子灿若星辰, 明明漾着笑,却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跟以往的温和全然不同。 她是看出什么了吗?顾孟平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一下一下撞击着胸口,掌心泌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里衣的后背悄然湿透。 关于圣上的传言穿了将近两月, 他不相信苏绾这样的女子,能赢得当今圣上的青眼。 然而苏绾此刻的反应,又让人捉摸不透。她像是并不反感自己打听, 又像是在与自己打太极。 国子监内不少监生都出身不凡,他们的消息只要传出来,就都是真的。 若苏绾身边的男子真是当今圣上,自己怕是永远都考不中状元。 当日给柳云珊送医书,他确实有嘲笑苏绾与他都喜欢与乞丐为伍的意思。 “鄙人做茶叶生意。”赵珩拿着风筝走到苏绾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慵懒抬手搭上她的肩膀,眯起墨色的双眸窥他。“公子想知道哪方面。” “在下不甚了解这个生意,还请赵公子多多指点。”顾孟平看清玉佩的样式,艰难挤出笑意,清雅绝伦的面容失了血色,额上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粒。 是圣上。 那枚玉佩他在国子监外见过。 顾孟平想起圣上买下太师府时,出手极为阔绰,把商人重利的一面展示得淋漓尽致。自己非但没有深究,还与人嘲笑他傻气且挥金如土,手脚开始变得冰凉。 不仅如此,自己还曾当面嘲笑他与苏绾,喜欢与乞丐为伍。 谁能想到身上毫无帝王气势,样貌平平无奇的人,举止也有些轻浮的人,竟是当今圣上?! 再怎样,也不该与苏绾如此亲昵,男女授受不亲。 今日来放风筝的百姓如此之多,他竟是一点都未有为苏绾考虑。如此作为,难免会让苏绾被人指指点点。 便是他二人日后会成婚,也不该如此。 可他是帝王,这一切便无可指摘之处。苏绾是宫女,他们在宫外如此亲昵,定是早已定情交心,陛下才如此处心积虑掩人耳目,出宫陪着苏绾。 顾孟平越想越怕,整个人如坠深渊,灵魂出窍。 “指点不敢当,不过是混口饭吃的营生,顾公子的家人若是想从商,光讨教经验是做不成的。”赵珩对他的不喜,毫不掩饰地展示出来,“纸上谈兵无用。” 顾孟平惊醒过来,本能后退了一步,白着张脸拱手行礼,“在下见识浅薄扰了二位的玩兴,实在抱歉,告辞。” 说罢,他扭过头大步走开,像是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 他甚至能听到那些战马的嘶吼——状元再也拿不到了。 顾孟平失魂落魄,一口气冲出去好长一段距离,直到撞了人才猛地停下。 “顾公子?”程少宁不悦皱眉,“你这是大白天见鬼了吗?” 说着,他抬头看向他来的方向,依稀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苏绾和赵珩。 顾孟平不是认识他们的吗,怎会被吓成这样? 程少宁念头刚起,就听到顾孟平念经一般说了句,“是陛下。” 陛下?!程少宁想起自己送帖子给苏绾的原因,旋即丢下顾孟平跑开。 他得尽快将这消息传给其他人,免得明日冲撞了陛下。 另一头,苏绾伸手拿起赵珩腰间的玉佩,嗓音压到最低,“他发现你的身份了?” 赵珩站过来后,顾孟平瞬间变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在国子监门外见过他一次,当时他与苏驰在一起,我出示玉佩表明身份。”赵珩敛眉,“明日的计划还得改改。” 顾孟平方才跑开后似乎遇到了程少宁? 别看程少宁读书不如何,心眼多得很,顾孟平的反应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怕不用到明天,整个汴京的百姓都会知道,自己以平民身份在宫外出现。 他原想明日安排老贾他们冒充同乡混进去,看来此计不通,还是让墨竹扮做自己的模样安全一些。 幸好顾孟平如今并未有官职,谢丞相也未曾将他举荐给自己,他的话那些人不会全信。 “下回注意,这玉佩太过特殊,有心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苏绾叹气,“出了宫,你身上所有能表明身份的东西,都尽量不要让人看到。” 顾孟平在原著中是新科状元,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能感觉得到他很骄傲,并且没什么远大的抱负。 好像考中状元就是唯一的目标。 这种人虽不至于做小人,四处宣扬赵珩出宫之事,但也不能不防。 他藏不住情绪,那帮世家子弟都是人精,一个表情和眼神就能猜出很多事。 “放心,我会记着这件事的。”赵珩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举起手中的风筝,“再来?” 苏绾好笑点头。 又试了几次,苏绾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也被晒得染上绯红,风筝终于上天。 她一直以为放风筝是件很简单的事,没想到技术要求也挺高的。 玩了一会,她停下来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唇角翘了翘颔首致意。 是陈舒。 陪着她一块来的人是任长风,两人也选了人少的地方,玩得好像很开心。 “她去同安堂当了学徒,平日里都易容。”赵珩也看到了陈舒和任长风,眼中并无不悦,“开春后他们要去北境,我同意了。” 陈舒留在汴京,一旦身份被发现,那些人会立即查到苏绾身上。 昨夜,他连夜往兴南发了封信,让来梁淑妃好好照顾六皇弟和婉儿,别有其他的念头。他们不与朝臣结党,自己断然不会动他们母子。 除此之外,见过苏绾的其他宫女,只放了一个在梁淑妃身边照顾过,叫云岚的姑娘出宫。 那宫女如今在苏绾的糕点铺帮工,又曾在梁淑妃身边做事,嘴巴比较严实。 她若是真拿这事为难苏绾,未必能进糕点铺。 余下几个见过苏绾的宫女,他暂时不放出宫。已送到各处学堂的嫔妃,比宫女更清楚,什么才是该死死抓住的。 那些嫔妃都没有子嗣,他也允许她们再嫁。 “挺好的。”苏绾收了目光,唇边浮起甜笑。 北境远离汴京,陈舒也会自在许多。能以寻常百姓的身份重新来过,还有任长风陪她,相信她会幸福。 另一头,陈舒也看到了苏绾和她身边的赵珩。 她一眼便看出那男人是赵珩,心中后怕之余对苏绾的感激又增了几分。过了元宵节她便动身前往北境,继续跟着师父学医。 任长风也和她一道去,他求得赵珩放行,前往安宣府协助知府张奉如打理政务。 “阿姐?”任长风循着她的视线看了一圈,没看到有熟人,稍稍安心,“可是有人认出你了?” “觉着有些累了,回去吧。”陈舒微笑抬头,少年脸上浮着层薄汗,眼里的热情直白流露,半点隐藏的意思都没有。 她从未被人如此看着,一时间竟有些懊恼,不该这般早回去。 还在宫里时,她虽得高宗宠爱,高宗看她的眼神却未有这般真挚,只有急色。 陈舒心思电转,不等他出声便又说,“若你没玩够,可以再待一会。” 他自小被赵珩选中训练成侍卫,这样放松游玩的机会不多。 “玩够了。”任长风笑起来,露出好看的白牙,“回吧,晚上给你包饺子。” 他在暗卫营时,过年过节老贾都会带着他们一块包饺子。 “好,我要吃牛肉馅的。”陈舒拿出帕子抬手给他擦汗,“要多放肉。” 女子的手拂过脸颊,带着几分细微的凉意,帕子上的幽香蹿进鼻子里,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任长风喉结动了下,一张脸烧得通红,慌张后退,“我自己来。” “呐。”陈舒将帕子丢给他,转身往马车那边去,“好好擦。” 任长风手忙脚乱地接住她的拍子,脸红红地跟上去。 等到了北境,他就求她嫁给自己…… 城外的热闹持续到傍晚便散了,城里的热闹刚开始。 苏绾牵着赵珩的手站在苏宅门外,含笑看着苏驰和收养的弟弟们在街上放烟火,不时被鞭炮声吓到。 少年们在街上疯了一阵,认识许多新的朋友,一大群人又接着继续玩。 过了一阵,苏驰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双手插着腰,面上淌着热汗上气不接下气,“阿姐,有人发现玄黎哥哥身份了,外边都在传。” 他听到消息就赶紧跑回来告诉他们,这事他从不对外说,不知是谁传出去的。 “没事,去玩吧,告诉弟弟们这个传言是假的。”苏绾拿出帕子给他擦汗,“好好管着他们,让他们别去跟人争执。” “明白。”苏驰看了眼赵珩,喘匀呼吸,弱弱出声,“姐夫,我走了。” 赵珩淡淡扬眉。 苏驰跑远,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街口传来少年们欢快的笑声。 “下雪了。”赵珩将苏绾圈进怀里,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送到她面前,“明日的梅园应该顶有趣。” “会的。”苏绾覆手上去,握住他温热的大手,“京中所有的才子佳人都应邀而去,怎会无趣。” 就怕有些人要从激动到失望了。 大雪下了一夜,早上起来还纷纷扬扬。 苏绾挑了一套比较显眼的衫裙,披上红色白毛滚边的披风,还特意上了妆,带着秋霜一块出去。 赵珩昨夜留宿苏宅,住她院里的客房。 今天一早,他就早早起来安排马车,还故意穿的很……暴发户。 苏绾是真没见赵珩穿这么俗气过,青色锦袍搭配金玉腰带,发冠也金灿灿的。这装扮,换个人穿得俗得让人不想看第二眼,在他身上却多了几分风流浪荡的气质。 “上车,常林稍微晚点。”赵珩伸出手,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希望那庄子里的人,会喜欢今日收到的惊喜。” “我也期待。”苏绾将手搭过去,踩上凳子坐进车里。 程少宁帖子上的别庄在城南五里处,不难找。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苏绾抱着暖炉从容下车。 路边已停着不少赶来参加诗会的各家马车,庄子里的小厮在有序安排,庄子里可想而知的热闹。 “苏姑娘。”程少宁等在庄子门外,见到她,脸上立即绽开大大的笑容,快步迎上来,“还以为你不会来。” 苏绾今日上了妆,眉如远山,眼含秋水,朱唇薄红,往那一站,身上的红色大氅映着身后满眼的白,仿若人间绝色。 难怪会被陛下看上,这等姿色汴京城找不出第二个。 “程公子如此有诚意,我又怎能扫了公子的面子。”苏绾给了他一个微笑,主动牵起赵珩的手,“进去吧。” 赵珩略略颔首。 程少宁见他二人如此不避讳,意识到自己不该盯着苏绾看,旋即收敛了些,领他们进去。 庄子里来了不少人,雪花纷纷扬扬,庄内的梅花凌寒而开,像是要与雪花争艳一般,热烈而惹眼。 苏绾牵着赵珩随程少宁进入亭子里,先来的人纷纷过来打招呼,有男有女。 赵珩侧过头,往庄内的小楼瞟了眼随即收回视线。 还挺谨慎。 早就到了偏不现身,反而让一群少不更事的少年郎来周旋。 “今日赏雪赏梅,大家都要作诗,博得头筹的送出礼物一份。”程少宁笑着介绍规则,“先是比诗,然后是对事,以雪和梅为题。” “挺有趣,我便不参与了,不会作诗更不会对诗。”苏绾神色从容,“诸位都是读书人,我不是,也学不来这份雅兴。” 顾孟平也来了,他站在人群外,似乎很是诧异又很紧张他们的到来。 其他人的眼神也很复杂,是那种恭敬中又带着几分不屑的的复杂。 “苏姑娘过谦了,大家就是互相找个乐子。”程少宁堆起笑脸,“要不,你先上楼去喝茶,待会等作诗的结果出来,再一道赏梅?” 他们可不敢为难她。 “也好。”苏绾爽快点头。 程少宁客气地带他们出了亭子,往庄子里的小楼走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大家的观点不是很一致,有人觉得苏绾身边的男子不是圣上,有人笃信是真的,各自都有理由。 正好陆常林还没到,见过圣上的其他人也没到,是不是今日都会有个结果。 小楼里暖洋洋一片,苏绾一进去就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随手递给赵珩。 赵珩很自然地接过来。 程少宁看得一愣一愣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是愿意相信顾孟平的。 身为国子监的大才子,恩师是谢丞相,师兄是吏部尚书,没必要撒谎。 今年的春闱也没人考得过顾孟平,能让他失态,必然是能够影响春闱结果的人,这个人是圣上。 进入殿试拿不到状元,对顾孟平来说,这个打击比什么都严重。 上到二层,程少宁打开一间厢房的门,再次堆起笑脸,“我马上安排人送茶水和点心上来,两位稍等。” “有劳程公子。”苏绾客气一句,自顾抬脚入内。 赵珩跟进去,随手带上门。 苏绾坐下来,听着程少宁的脚步声走远,立即倾身往赵珩身上靠过去,小声打听,“你要给他们什么惊喜?” “等常林来了再说。”赵珩唇角上扬,“快了。” 他命墨竹扮做自己的模样,等陆常林到了后,墨竹便会出场。 想要试探苏绾与自己是否有关系的人,其实已经到了,此刻就在同一栋小楼里。 苏绾笑了笑,坐回去偏头看向窗外。 这庄子里到处都种着梅花,面积看起来也很大,布局精巧细致,一山一石造型都别出心裁,看得出主人极为风雅,且品味不错。 小半个时辰过去,庄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梅园里不时传来欢笑声。 苏绾拿了块点心送进嘴里,远远看到陆常林跟着小厮进来,眼神亮了一瞬,“来了。” 陆常林今日穿了一身白,唯独发冠是碧玉质地,清雅端方。在一众公子哥中间,显得沉稳又儒雅,醒目异常。 他仪表堂堂,年纪也只比赵珩大了两岁,才二十六岁就成为朝中要员又尚未娶妻,想要结交他的人本就不少,他一进梅园底下便沸腾了。 那些没见过他的千金贵女,眼神不住往他身上瞟,含羞带怯又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热情。 苏绾在楼上看得真切,就是没看出来惊喜在哪。 陆常林这人当真又聪明又圆滑,一个照面,就跟底下的公子哥打成一片,毫无架子。 “该我们下去了。”赵珩拿出帕子,仔细擦去她唇角的点心碎屑,“再不下去,这场戏没法演。” 苏绾仰起脸,眼波流转,“陛下要出场了?” 赵珩含笑点头。 从楼上下去,陆常林像是惊喜之极,丢下一群公子哥和千金贵女,热情打招呼,“老师。” 这些人都在揣测赵珩的身份,对苏绾则是瞧不上。 在他们看来,苏绾只是寻常商户,便是没了贵籍,他们也比商户高贵。心中既不愿意天子看上苏绾,又想确认苏绾身边的男子,到底是不是天子。 他和赵珩故意日此安排,为的是等墨竹出场,让他们确信,苏绾只配得上同样是商户的男子。 苏绾如此聪明,无需提前通气,也知晓自己为何这般称呼她。 亭子里安静了一瞬,便是来了也不怎么参与热闹的顾孟平,都面露诧异。 陆常林竟然称苏绾为老师? 所以,恩师和师兄都知道苏绾的身份,只他一人不知?难怪那次府衙拍卖太师府后,恩师和师兄都冷淡了许多。 顾孟平沮丧之极,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回到自己初见苏绾那天。 整个国子监,学问能赢过他的寥寥,今年春闱状元却未必是自己。 当面嘲笑当今圣上喜欢与乞丐为伍,觉得苏绾能嫁进谢家是高攀……他的傲慢和自负全展示清楚,唯独没有展示出自己的才华。 圣上惜才,便是再有容人之量,也容不下他。 “陆大人可别折煞了民女,我就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商户。”苏绾展颜,“当不得陆大人这声老师。” 她总算知道,当初赵珩为什么把陆常林放禹州了。 演技挺唬人。 “老师过谦了,在下可不是乱喊的。”陆常林也笑,抬头看向赵珩,“赵兄方才为何不下楼。” “怕绾绾冻着了。”赵珩神色自若。 陆常林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故意不解释自己为何称苏绾为老师,惹得身旁的一群人心痒痒。 “陆大人的老师,应该也会作诗吧?”有人小声提议,“苏姑娘可否作一首,让我等开眼。” “那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苏绾微笑怼回去,“能者为师,并不限于作诗。” 说话的那人讪讪闭嘴。 “照姑娘所说,不知道姑娘教了陆大人什么,能让年轻有为的陆大人称你为师。”女子的声音清晰传来,“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看得出来你确实没见识。常林称我为师,是他尊我敬我,而非我要求他如此称呼。”苏绾连尊称都不要了,偏过头看向出声的姑娘,“常林就在这,你该直接问她。” 说话的姑娘落了面子,委屈红眼。 “老师说的没错。”陆常林含笑附和。 他这么一说,那姑娘顿时更觉没脸,眼泪几乎要溢出眼眶。 赵珩抬手掸走苏绾肩头的雪花,眼底笑意沉沉。 她还真把人说哭了。 “苏姑娘如此欺负人,未免过分。”有人看不下去了,“人家也未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为何出口挖苦人没见识。” “她嘲笑我无才无能不配为师不算欺负人,我回她没见识就算欺负人了?”苏绾轻笑,“看来公子和那位姑娘的见识,在一个层次。” 空气再度安静。 就在这时,守门的小厮一路狂奔过来,语无伦次的说,“陛陛下……陛下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园内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赵珩和苏绾身上,一个个瞪大了眼。 陛下来了,那苏绾身边的这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程少宁也彻底懵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去接驾。” 其他人回魂,纷纷迎出去。 苏绾牵着赵珩的手,和陆常林走在最后,默契保持沉默。 出了园子,墨竹带着江崇驻足站在梅园门口,双双看过来,一言不发。 “陛下万福。”陆常林带头行礼,像是也被惊到的模样。 “陛下万福。”其他人也跟着行礼。 赵珩偏头,视线落到小楼的二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收回看向地面。 从他和苏绾进门就在盯着的几个人,看到墨竹了。 “免礼。”墨竹学着赵珩的模样摆手,目光落到陆常林身上,“朕听闻京中才俊举办诗会,故而来凑个热闹,不知是否欢迎。” “陛下能来,是我等之幸。”陆常林恭敬回话,“恰好要赏梅,陛下请进。” 墨竹略略颔首,负着手迈开脚步踏入梅园。 江崇跟上,坚毅的面容绷着要笑不笑的表情,略扭曲。 赵珩握紧苏绾的手,继续走在队伍最后跟上,唇角微微上扬。 有人该出场了。 踏入梅园,庄子的主人忠勇伯府的世子,带着三位贵女和几个公子哥迎出来,对着墨竹恭敬行礼。 墨竹只略略颔首,多一分眼神都不给他们,把赵珩对他们的嫌弃演得入木三分。 苏绾抬手遮住嘴巴笑了下,握紧赵珩的手不放。 整个汴京的青年才俊有大半聚在这,贵女千金有九成,诗会之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怀疑他们。 但仍然不可松懈。 墨竹转了一圈,出声让所有人自行活动,苏绾和赵珩回楼上喝茶吃点心,到有人散了这才丢下陆常林等人,先行告辞。 回到车上,苏绾整个放松下来,眉眼弯弯地看着赵珩笑,“知道都有谁参与这件事了没?” “那是自然。”赵珩靠过去,低头亲了下她额头,“人还挺多。” 科举舞弊撤下去那么多人,还有人在继续结党抱团,这股风气必须要狠狠刹住。 “多不怕,瓦解了就行。”苏绾歪头枕着他的胸口,笑道,“发现有人结党,挑中其中一个假装要委以重任,另外的同党则狠狠处理,再给一点线索让他们互相猜忌。” 因为利益而结党,也会因为利益而分化。 “臣遵旨。”赵珩放松眯起眼。 打破他们想要维持的利益,无形间也会达到某种平衡,谢丞相此番监国就是这么做的。他想要当一个能掌控各方的好君王,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把人管好,才能让这些人为朝廷效命。 回到家,苏绾回书房歇了会,无意间看到丢在书桌上的来信,随手拿起。 赵珩坐过去,看到宋临川的名字,禁不住闷闷出声,“他还挺记挂你。” 十多封信都是宋临川发来的,他的思念未免太强烈些?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他怎么还不死心? 苏绾:跟我没关系。 赵珩:…… 感谢在2020-02-26 22:51:52~2020-02-27 22: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晓霁、松鼠家的榴莲 10瓶;bobo 6瓶;欧欧 5瓶;lynn的ann、zzzzzzzz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5、145 苏绾抬眸看了眼赵珩, 摇摇头,拆开宋临川的来信。 北境一别,宋临川说要来信自己并未放在心上。回到汴京又遇到纪元朗搞事,秦王旧部设局, 她早忘了这回事。 去南境回来第二天就是除夕,秋雨好像提过信的事,又好像没提。 她忙忙乎乎都记不清了。 苏绾看完一封, 随手将信纸递给赵珩, 从抽屉里拿了张铺开, 提笔写记录。 这封信的内容,是宋临川跟她请教如何抓到皇叔的把柄,再不济,把太后的势力打掉也可以。 “说了什么?”赵珩接过她递来的书信, 低头往下看。 宋临川送来这么多书信, 应该是想跟她讨教, 如何平定东蜀内乱。 东蜀的探子自上个月起,便没法将消息传出来。最后一次来消息说, 宋临川在布局针对他皇叔, 有可能会发生内乱。 他这边收不到探子的消息,不知如今的情况如何。 从东蜀送信过来, 寻常书信大概二十天可到汴京。探子飞鸽传书, 三四日便到。 按时间算,此时的东蜀应该已经陷入内乱。 “宋临川遇到的问题和你差不多。”苏绾扬了扬眉,拆开第二封, 继续往下看。 宋临川遇到的问题,不比当初赵珩未登基前遇到的简单,还没处理好。 太后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要庞大。他找到了个不是特别完美的办法,一边去讨好太后,一边放对皇叔不利的消息,让太后忙于灭火。 效果与预期相符,太后的势力逐渐暴露,但新的问题出现,皇叔的布置比之前又加快了许多。 苏绾把剩下的信全部看完,重重往后一靠,捏紧了信纸不出声。 东蜀内乱了。 在原著中,赵珩登基后曾亲自领兵出征讨伐东蜀,还将宋临川杀死在龙椅上。 她不记得当时东蜀是因为内乱,还是别的原因,才让赵珩有足够的底气出兵。只记得宋临川的父亲暴毙,他匆忙登基。 这场战役过后不久,萧云敬和柳云珊大婚,全文大结局。 苏绾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得看着赵珩。 她不希望这场战争发生,然而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宋临川在最后一封信上说,他登基后皇叔起兵反他,东蜀陷入内乱,他可能没法再来汴京看她。 这个世界所发生的很多事,因为赵珩和她而改变,注定要发生的事依然避不开。 即便她不把最后一封信给赵珩,他安插在东蜀的探子,也会将消息传到汴京。 沉默良久,苏绾最终还是把最后一封信递给赵珩,无精打采地说:“东蜀乱了。” 赵珩拿走那封信,目光复杂。 她犹豫这么长时间,他不用看信的内容,也知道东蜀发生了什么。 粗粗看了一遍,赵珩抬起头,笼在灯下的墨色瞳仁遍布杀意,“我即刻通知表兄集结二十万赤虎军,从北鹿攻入直取东蜀国都,为舅舅报仇。” 舅舅因父皇昏庸而死,但东蜀也难逃其罪。 “我不赞成你出兵。”苏绾扯了扯嘴角,从灯罩里透出来的光照亮她的面庞,乌黑干净的眼眸深处有微弱的光芒在跳动,嗓音也低了下去,“北梁如今没有灭掉东蜀的实力。” 赵珩避开她的目光,墨色的瞳仁慢慢覆满了冷意,脸颊也如结了霜一般,哑声开口:“错过这次机会,我便很难再动东蜀。舅舅身首异处,无数将士拼了命,也只抢回尸身。” 那一仗北梁大败,舅舅为了掩护其他人逃走而被擒,头颅被东蜀大军挂在城门上风吹日晒。 北境驻军损失了五千先锋营的兵力,也只抢了身子回来。 这么多年来,他忘不了舅舅死不瞑目的模样,忘不掉那些将士的哭声。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他以为,她会支持自己这个决定。 “可你得冷静想想,此举会让北梁付出怎样的代价。”苏绾取了一支笔,理智给他算账,“军饷粮草这些你都要准备,这一仗半个月打不完,他们必然合力御外。届时便会不停拉锯,互相耗着。” 在原著中,这场仗打了将近半年,北梁最后打赢了东蜀却也伤亡惨重,民不聊生,汴京遍地是乞丐。 她了解赵珩,他素来不是冲动的人,舅舅在他心中的分量,无人能比。 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慈父一般的舅舅,身首异处被人鞭尸。 他的愤怒他的自责和满腔恨意,是多年来支撑他的唯一力量,他若是无动于衷才可怕。 对刻骨仇恨都漠视的人,也不会真心在乎黎民百姓。 她也清楚的知道,趁人病要人命,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 知道这一战,不会因为自己阻止而改变。 然而北梁的实力,并不允许他此时出兵趁火打劫。 靖安的灾情尚未缓解,南诏因为蝗灾闹得散兵四处作乱。北梁一动,只会让三个国家都陷入无休止的动乱。 半年都不一定能够彻底平息。 就目前来说,北梁的朝局最稳定。 只要北梁不动,东蜀内部的纷争迟早自己消化,南诏缺粮的情况也会得到缓解。 而北梁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抓民生和基建,增强国力将东蜀和南诏甩到身后。 “我很冷静,舅舅和镇守北境数万将士,不能白死。”赵珩低下头,极力克制发火的冲动,不让自己失态。 她说的都是事实。 越是这样他才越难受。 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报仇之日遥遥无期。 “他们没有白白牺牲,北境以外数十年的安定,是他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苏绾倾身过去,抬手轻拍他的肩膀,“他们都是英雄,应该铭记。” 赵珩不说话,身上的冷意散发出来,搭在桌上的手缓缓攥紧拳头,手背的骨节一点点白成一线。 他想复仇而不是铭记。 苏绾感觉到他的紧绷和隐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下去。 她不喜欢战争,不喜欢自己得来不易的家,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在现世时,她没感受到过家的温暖,没有感受过被家人记挂的幸福。 可是在这个这个世界她都拥有了,她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再也不用听爸妈互相指责,成为他们的发泄对象。 这里有懂事听话的弟弟,有开明和蔼的奶奶,有愿意包容自己的爱人,有忠心耿耿的合作伙伴。 她没有远大的志向,便是在现世,也不过是希望自己参与建设的每一座桥,能够稳固运行。希望修出来的每一条路,能把所有人带去更好的远方。 她想要自己的小家更好,想要这个国家更好,并且为之而努力,逐步去实现每一个规划。 眼下,她前期的努力可能都要付诸东流。 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怕是也要失去,她必须阻止他。 “这次我不能听你的话。”赵珩双手撑着书桌站起来,双目赤红,“无论你怎样劝我,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苏绾怔了下,仰起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张俊逸绝伦的脸,艰涩开口,“你若一意孤行,日后便无需再踏入苏宅半步。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战争,当初去找铁匠打造武器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侵略。” 知道他的身份后,她便取消了这个计划。 历史上因政见不同而反目的夫妻不在少数,她想和他继续走下去,最稳妥的做法便是不入朝堂,不参与任何博弈。 不私自屯兵。 书房安静下去,烛火摇曳照亮两人的脸庞,气氛胶着。 苏绾保持着仰头的动作,整颗心一点点往下沉,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在这件事上用分手威胁他很幼稚,很异想天开,甚至有点圣母。 她不是一国之君,现在也不是在梦境里,那些国恨家仇她没有经历过,体会不到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复仇欲。 北梁被东蜀侵扰多年,自己送上门的机会白白放过,便是赵珩不出兵,驻守北境的将士也不会同意。 她在为难赵珩。 赵珩目光深深,明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为了整个北梁的百姓,分析也全都在理,心中还是冷静不下来。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能清晰看到舅舅的头颅,挂在东蜀城池的城门之上。梦到舅舅上阵之前说,北境这条线要守到他成为储君登基之时。 舅舅没有等到他登基,上阵后再也没能归来。 甚至连全尸都没有。 赵珩用力闭了闭眼,将苏绾的模样深深刻入眼底,一言不发地开门出去。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再跟她争执下去,他怕自己会说出难听的话伤了她。 房门打开复又关上,冷风灌进来,吹翻了桌上的信纸。 苏绾坐回去,思绪纷杂。 她还是太过理想化,这个世界不是科技和经济发达的现世,战争在所难免。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劝阻赵珩,放弃出兵的计划。 设身处地的想,自己若是赵珩,遇到这样的机会怕是也会被仇恨支配理智,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让他一个人冷静下也好。 就怕萧云敬冷静不了。 苏绾心里有点难受,自己太想当然,觉得赵珩包容自己,思想上也会慢慢跟自己一致。 其实没有。 他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自己刚才应该换个方式反对他,而不是用合作伙伴的口吻,否定他的决策。 苏绾心烦意乱,对着满桌的信笺发呆许久,研墨提笔给宋临川回信。 她人不在东蜀,宋临川的来信也没有写清楚内乱的具体情况,她不会就此给他任何意见,只是作为朋友,鼓励他尽早解决内乱。 赵珩出兵她阻止不了,但也不会提前给宋临川透露口风。 宋临川身为储君,又两次来汴京,对赵珩的了解应该不少。 虽然渺茫,她是希望这场战争,最终打不起来…… 回给宋临川的信发出去第二天,北梁出兵攻打东蜀的消息不胫而走。 苏绾站在兰馨坊的窗前,遥遥看着皇宫的方向,叫来秋霜吩咐道,“回家收拾下行礼,去靖安。” 这一战同样会影响到汴京,其中最严重的地方是北境。 她挡不住这个世界既定的轨迹,那便做好自己该做,争取保证后方的虫灾防治和春耕顺利进行。 “我这就回去准备。”秋霜应声下楼。 苏绾闭了闭眼,叫来秋雨、秋梅和兰馨坊的管事师傅,给他们布置工作。 庞永鑫在江州无需她担心,糕点铺有秦小宝,南康府那边秋梅走一趟就能解决。送给张奉如的甘薯得尽快运过去,争取开春就种上。 工作安排妥当,苏绾带着秋雨回旧宅去见苏驰。 苏驰很懂事,收养的弟弟们很听他的话,也都很努力。该叮嘱的事,还是得再叮嘱一遍,省得他们太飘了。 “阿姐?”苏驰开门见到她,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一会要去靖安,你好好带着弟弟们习武读书,我很快会回来。”苏绾弯起唇角,伸手给他整理衣衫,“照顾好奶奶,别让阿姐失望。” “阿姐放心。”苏驰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到嘴边,“阿姐是跟玄黎哥哥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他很忙没法天天陪着阿姐的。”苏绾好笑打趣,“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事。” “阿姐要是难过,也可以跟我说的,我是大人了能保护阿姐。”苏驰抬起头,眼神熠熠发亮,“不管是谁欺负了阿姐,我都不会放过他。” 就是陛下也不行。 苏绾诧异垂眸,少年的脸映着朝阳,双眸澄澈透亮,郑重得像是许诺一般。她眨了下眼,心底淌过阵阵暖流,抬手轻拍他的肩膀,“没人能欺负我,去吧。” “阿姐保重,我等你回家,一定要回来。”苏驰挥了挥手,掉头跑开。 苏绾站在原地出了会神,招呼秋雨回铺子。 马车已经准备好,秋霜也带着两人的行李赶了回来。 苏绾又吩咐一遍留下的其他人,无意识看了眼皇宫的方向,带着秋霜坐上马车前往靖安。 从汴京到靖安的路程是四天,苏绾到达靖安城后立即找了家客栈住下,先去看水渠的修理进度。 按照她画出来的图纸,新开的水渠已经放水,凡是经过的地方旱地都成了水田。 苏绾稍稍放心,带着秋霜着手核查各县的水源和水车数量。 她没给赵珩写信,苏驰写来的信上满篇都是在叮嘱她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不要太过操劳,半字不提赵珩。 北梁出兵攻打东蜀的消息,靖安这边陆陆续续的传,有没有真的出兵她也不在意。 到二月下旬,靖安迎来开春的第一场雨。 苏绾督促百姓,把送过来的五千斤芭蕉芋全部栽种下去,之前所担心的事也不意外的发生了。 这一场雨,让干旱两年多的土地上,多了许多幼虫,到三月中只怕会更多。 “姑娘,那边有人在放鸭苗,要不要过去看下。”秋霜摘下帷帽,抬手往远处指去,“好多鸭苗,还有陆大人和贺大夫。” 苏绾回头看去,见陆常林和贺清尘领着百姓一起赶鸭子过来,唇角弯了下,抬脚朝他们走过去。 “就知道老师会自己来。”陆常林笑容爽朗,“告诉老师一个好消息,除去靖安一地,周边几个县遭灾的镇子,都发现了很多幼虫,已经派人将鸭苗和鸡苗运过来。” 苏绾笑了笑,偏头看着贺清尘,“贺大夫为何也来?” “常林找人灭虫,恰好我也想见你,便把学生都带过来了。”贺清尘脸上浮起如沐春风的笑,“我们已经抓了不少虫子做实验,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相克的草药,让百姓自行采集熬水杀虫。” 他年前就想见她,等到除夕前一天也不见她回汴京,便先回了靖安过年。 过完年等他回了汴京,她人已经在靖安,再次错过。 这一个多月,他根据之前的经验改进药方,一些病症都得到了很好的医治效果,比师父教的验方办法要好,并且速度更快。 这些都是因为她的启发。 “太好了。”苏绾眼神亮起来,转头问陆常林,“你有没有问百姓,鸭苗吃的多还是鸡苗多?最好哪种吃得多,就多放哪种。” 她当初去北境,过了平崇没有进靖安,从边上过去的。 从地图上能看出来,靖安境内大部分是平原干旱地带,那么大一片旱地几千只鸭子根本不够,得要好几万只。 人防这事得提前预警,不能让南诏的悲剧在北梁重演。 “鸭子多一些,都是旱鸭子比较能吃。”陆常林敛了笑,“情况很严重?” “比我想的要严重一点,这一片过去都是旱了两年以上的土地,一场小雨就出了这么多虫子,下个月会更多。”苏绾略无奈,“几千只不够的,最少要两万只,加上人力防治,才能保证不发生大规模蝗灾。” “随后就安排。”陆常林看向远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先看看,我刚整理完水渠的布局,还没做监测记录。”苏绾抬脚往前走。 她送过来的芭蕉芋已全部种下,有些已经冒了绿芽,防住蝗灾,再多装水车往田里灌水,也能防住部分。 “好。”陆常林带着书童跟上去。 贺清尘笑了笑,也跟上去。 三个人在外走了一天,回到客栈天已经黑透。 吃过饭,苏绾回房拿来自己这一个月,做的所有地质分析和开渠建议,还有水车改进等等的计划,一并交给陆常林。 她本打算给他写信,没想到他会主动找来,还来得这么迅速。 陆常林接过那厚厚一沓的资料,认认真真往下看。 贺清尘也有些好奇,忍不住拿走了部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陆常林放下手中的资料,一脸懵逼地看着苏绾,“老师……我能不能问下,师祖是何方高人?” 她给的资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细致,也最有用的。 从土质结构到水渠大小,如何布局,如何利用水车最大化利用已有的水渠,增加灌溉区域,每一条都清清楚楚,工人只需要照着开工就行。 这样的神人,他真的想要亲自拜访一番。 “他已仙逝许久,你见不到了。”苏绾唇角微弯,“没问题的话,通知各知县动员百姓开修小水渠,找匠人制作更大的水车,争取在三月春耕前完成。水田数量增加虫害也会相应减少,尤其是蝗虫。” 等明天,她要写信回汴京,让庄子上的吴老二把几千只鸭苗送过来,等她回了汴京就可以开烤鸭店了。 除了火锅,第二个说起来就让她流口水的美食是烤鸭。 “没有问题,我现在就安排人跟进此事。”陆常林激动不已。 靖安一带的自然水源很少,按照她的办法开挖水渠组成网络,水面的数量会比之前翻上两倍。 增加的水田种植水稻,旱地种植黍米和其他作物,一年就能差不多能养活整个北境的百姓。 “还有,我之前走访了附近十个县,官道修的还不够多,各个县之间没能组网。”苏绾放松下来,“等水渠组网成功,下一步你要抓的就是官道修建这件事。” “明白。”陆常林失笑,“有老师手把手教,这个管家我一定当好。” 他知道她和赵珩闹了矛盾,具体因为什么事闹的,他不太清楚也不敢问。 只知道赵珩去了一趟赤虎军驻地,派出了一小支精锐的队伍杀入东蜀,但赤虎军大军未动。 “我可没有太多时间教你,以后的事你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苏绾也忍不住笑。 “苏姑娘善做领路人,能不能上路要靠自身。”贺清尘放下手中的资料,偏头看她,“明日可有时间?” 城外的桃林刚刚开花,他想请她一起去赏花,还想请她到家中坐坐。 他去汴京,是因为萧云敬许诺,将来会将医馆开遍北梁,许诺北梁的百姓都能看上病。 直至今日,他方知苏绾所作所为,比自己能救的人更多。 她在济世,而自己只是个大夫。 “明日休息,剩下的事交给常林去安排就行。”苏绾侧过头,微笑对上他的眼睛,“我记得贺大夫家就在靖安,可是想请我上门做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就完结了,感恩大家的陪伴,么么哒~~~~ 感谢在2020-02-27 22:33:04~2020-02-28 14:2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菠萝蜜 30瓶;戈舒凛 10瓶;风陈曦、judit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6、146 贺清尘微微怔了下, 有些不自在地点头。 他与陆常林一道回的靖安,路上听陆常林说了许多她做的事,很是佩服她的见识和眼界。更佩服她能身体力行,想了便去做。 陆常林还说, 她给安宣府送去的种子若是让百姓种开,一年就能养活很多人。 给百姓治病固然重要,让百姓吃饱才是重中之重。 他想听听她的意见, 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做。 汴京的医学堂开学后, 学生去比去年刚开学多了上百人, 师父接管了太医院,在安排草药种植一事。 几个师兄则负责游走各处,按照陛下的吩咐增开医馆。 唯独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你明日来客栈找我。”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 我记得城外有一片桃林, 如今桃花开得正是娇艳, 正好一起去看看。” 他好像遇到了难题,眼里有着之前从未见过的迷茫。 “好。”贺清尘一下子放松下来。 “我就比较惨了, 明日没法和你们一道去赏花。”陆常林佯装失望, “你俩记得给我带点桃花回来,我讨个彩头, 说不定回了汴京我的婚事就有着落了。” “正月初二在忠勇伯府的别庄里, 不是有好多姑娘看上你了吗,你眼光是不是太高了一点。”苏绾睨他,“小心桃花太多, 欠下风流债。” “没人看上我,陛下一到,她们的眼里就只看到陛下了。”陆常林说着,偷偷留意她的反应,“他最近很忙。” “嗯。”苏绾微笑。 她也很忙。 来靖安不是跟赵珩赌气,而是担心真的打起来,这边的百姓日子更加难过。 她能做多少是多少,总好过什么都不去做。 真要打上一年半载,必定会有东蜀的散兵闯进北梁闹事,不抓紧时间预防可能出现的问题,到时候境况只会更糟糕。 “很晚了,你早些回房歇息,我得把你交代的事尽快安排下去,趁着春耕之前修好所有水渠。”陆常林站起来,故意装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披了这身皮,想自在也自在不了。” “我见你分明是乐在其中。”贺清尘也站起来,垂眸看着苏绾,“明日见。” 苏绾含笑点头。 陆常林和贺清尘告辞下楼,夜里的靖安城静谧安宁,负责清理垃圾的人推着推车,沿着街道挨家挨户收走放在门外的各种垃圾。 贺清尘不说话,陆常林也不说,沉默着往县衙的方向去。 夜风习习,陆常林不时低头看一眼拿在手中的资料,对苏绾的佩服,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按照她的布局,从平崇修开的水渠将江水引入靖安,再分成三十六条中等宽度的水渠,环绕靖安境内的主要农田区域。 只是做这些工作,就需要不少时间和工夫,她还将中等宽度的水渠,细分出数百条小水渠,形成巨大的水源网络加强灌溉能力。 最难得的是资料详尽,如何组网,如何将旱地变成水田,便是工部的官员来负责,也没法考虑得那么细致。 资料上的许多词汇,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精准又简练。 她都如此优秀,老师绝对是旷世奇才。 可惜自己无缘得见。 陆常林暗暗叹息一声,偏头看着身边的贺清尘,眉头皱起,“苏姑娘跟陛下闹矛盾了,我也不知他们在闹什么,这次来靖安陛下什么都没说。你似乎也不知内情。” 他是有些羡慕赵珩的。 身为帝王却能遇到知心又智慧的人,这个人不单能在朝政上给他建议,也没有小女儿家拈酸吃醋的娇气劲。 如此女子可遇不可求,不知他这回为何如此铁石心肠。 “不知,我按照苏姑娘的提示,在太子府做了好几个月的实验,回靖安时她还在路上,等我回去她又到了靖安。”贺清尘狐疑看他,“他们何时闹开的,我以为苏姑娘来靖安是陛下的安排。” 陆常林噎了下,想把他一脚踹回汴京。 敢情他刚才邀请苏绾去家里做客,并不是因为知道他俩闹矛盾,而是想邀请便邀请了? 他难道不知该避嫌? “为何这般看我?”贺清尘莫名其妙,“他俩闹矛盾与我没关系。” 陆常林一句话都不想说,甚至觉得靖安之行结束,自己可能会少活好多年。 都是被贺清尘给气的。 “陛下与苏姑娘都不是矫情的性子,他俩真有矛盾也能解决好,你不必插手。”贺清尘回想起,苏绾教他避免与恶人交恶的旧事,又说,“顺其自然。” 他们之间定然是有无法说通的矛盾,外人帮忙反而添乱。 他相信苏绾能处理好。 “听你一回,我到了。”陆常林气得想笑,“实验抓紧些。” 贺清尘摆摆手,提着灯笼掉头回家。 陆常林站在县衙门外发了会呆,摇摇头,带着书童转身进去。 他想插手也没机会啊。 转过天,天气放晴,春意融融。 苏绾换了身轻薄的衫裙,带着秋霜下楼。 贺清尘一大早就过来了,他穿了一身白,回头看过来的那一笑,真如谪仙下凡一般清雅迷人。 苏绾被他惊艳到,笑了下,脚步轻快地朝他走过去,“贺大夫早。” “早。”贺清尘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微笑迈开脚步,“姑娘觉得靖安如何?” 靖安是这一带最小的一县城,城池三面环山,城外是大片大片的平原,一路往北便是赤虎军驻地,再往北就到了安宣府。 与附近的州县相隔也比较远,差不多算是与世隔绝。 他自幼被师父收养,之后跟着师父学医,跟着他一起治病救人,四处游历。 最喜欢的还是靖安,这儿民风淳朴,便是遭灾百姓也会互相帮忙,一起度过难关。 “适合隐居。”苏绾看向干干净净的街道,唇边的笑容慢慢扩大,“不问世事,一日三餐,晨赏朝阳夜观星。” 靖安很安宁,没有汴京的浮华,也没有南境的热闹,适合养老。 “我也这般觉得。”贺清尘轻轻笑了声,打开手中的伞遮到她头上,“还以为姑娘喜欢繁华的地方。” “繁华的地方在于生活便利,想要买什么都买得到,想吃什么都吃得到。”苏绾伸手去拿伞,“我自己来。” 贺清尘不明所以,“这样便不好与与姑娘说话了,无妨,我不累。” 苏绾忍俊不禁,“也好。” 他也太直了点。 “出城不远就是桃林,今日天好,游人估计不少。”贺清尘抬头看向城门的方向,眉眼舒展,“我幼年时常去桃林摘桃子。” 师父种了很多草药,他们小时候的功课之一就是下地干活。每年桃花开了,师娘就摘桃花做桃花酿,人人有份。 等桃子熟了,他们一班师兄弟就去摘回来吃。 如今一想,竟是过了好多年。 “真好。”苏绾有些羡慕。 她的童年没什么开心的回忆,能想起来的事,多半会让她难过。 “我也觉得很好。”贺清尘想起昨晚陆常林说的事,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 她和赵珩一直很要好,不知为何就闹僵了。 苏绾觉察到他目光,岔开话题问他实验的进展。 她在南境待了一个多月,算上过年得有两个月了。这次来靖安也差不多两个月,他的实验肯定又有新的进展。 昨天一直在城外的村子里,查看哪个地方的幼虫比较多,都没时间跟他聊。 “第一次实验得到药汁给动物用了后反应还是很大,我怀疑是霉的问题,后来又重新用别的东西生了一些,得到反应很小的药汁,纯度也更高。”贺清尘说起实验,顿时滔滔不绝。 每一种霉他都重新做了尝试,最后得到的,便是反应最小的。 他用这些药汁,治好了几个咳嗽的病人,另外几个伤口化脓久治不愈的,口服加上外用,效果也特别好。 另外,他发现不是所有药物都适合煎汤。 有些药物蒸煮时冒出白气,也有治病的作用,效果比直接服用汤药要好。 为了收集这些白气化成的水,他找匠人打造了不少工具。 他相信自己的实验继续做下去,今后诊病开方,会更加简便,弟子们学的也更快。 说话间,桃林近在眼前。 贺清尘停下来,看到苏绾唇边的笑容,略觉尴尬,“姑娘为何不打断我?” “说得很好,为什么要打断你。”苏绾笑了笑,抬脚进入桃林。 这一片桃林的面积很大,是有人专门栽种的,但打理得不怎么好。不像现世的果园那般,修枝除草施肥。 游人不少,且多是少年和小姑娘。 苏绾一路过去,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含笑扬眉,“你想问的问题,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对吗?” 他迷茫,应该是师父和其他师兄弟做的事,都是立竿见影。 只有他自己带着几个弟子,天天蹲在实验室里验方验药,像是毫无作为。 “我还没说你便知晓了?”贺清尘展颜笑开,“听常林说你在靖安,还给受灾最严重的镇子送了种子过来,我就在想,我能救的人可以数出来,而你所救的百姓数不清。” “不一样的,你做的事我替代不了,我能做的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只要愿意去做愿意去学。”苏绾靠向身后的石头,看向花满枝头的桃林,“我记得贺大夫不是心浮气躁的人,这次为何乱了心神,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他的反常。 “没有,是忽然间觉得自己立志悬壶济世,却救不了多少人而沮丧。”贺清尘神色放松,“原想找姑娘问问,接下来要怎样选择。” “你已经有了答案。”苏绾收回目光看他,“这条路可能很寂寞,并且不如你的师兄弟风光,重要的是坚持本心。” 贺清尘看着眼前的桃林,若有所思。 苏绾知道他已经想通了,残余的那点犹豫,并非是因为不如师兄弟风光,而是眼前所为似乎背离了他去汴京的初衷。 他那么聪明,很快就能理清思绪。 反倒是自己,来靖安两个月都没能想清楚,她为什么会喜欢赵珩。 苏绾低头看着脚边才冒出一点点绿色的小草,自嘲地扯了下唇角。 一开始她对赵珩并没什么感觉,他假扮暗卫,而她是宫女。 哪怕他主动帮忙查原主爹娘出事的原因,她想的也是利用一下,出了宫大家就老死不相往来。实在不行,自己就付给他一笔银子当辛苦费。 后来,他教她骑马,安排她假死出宫,给她安排住处陪她去看房子。 她很感动,但也没有到喜欢的程度,就是觉得这个人可以用,可以留在身边。 真正有一点动心,是他包下珠玉楼五层,请她看灯。 当时不知道他身份皇帝,只当他是暗卫。 她被那种,我有多少都可以全部给你的举动,深深打动。在现世时,她没有遇到对自己这么好的人,那些人也不如他好看。 她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想把他养在身边是喜欢,担心他举止不妥惹来皇帝猜忌是喜欢。 不知道每次看到他就会很开心,也是喜欢。 发现他是皇帝,她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只想撇清关系不想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可是再见到他,心里还是喜欢的。 她没有爱情至上的想法,也没有那种喜欢这个人,便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激烈情感。 甚至,大多数时候她的理智都在情感之上。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感算不算爱,来靖安的两个月,她常常想起,和赵珩一起溜出皇宫去学骑马的事。 想起从北境回来,他给的那个拥抱。 当时并无过多感触,仅仅是开心他会来。 这两个月她反复想起,那种被人记挂被人在乎的感觉,让她逐渐沉醉。无论是现世还是这个世界,她从未被人如此惦念,如此在乎。 她在现世从毕业到猝死,没买房前回家,等着自己的人永远只有保姆。哪怕逢年过节,爸妈也像是勉强维持合作的工作伙伴,当天晚饭前才进门。 他们都不在意,她在的项目地是深山还是沙漠,不在意她在外面是否会遇到危险。 也不在意她结不结婚,是否需要相亲。就好像,他们把她生下来就完成了任务,往后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毕业第六年,她买房搬出去自己住,爸妈之间的争吵开始升级,轮流打电话跟她告状。 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有在家等过她。 一次都没有。 哪怕她生病住院,他们也是一个电话打过来,在忙。小毛病住两天就好了,我们都这么过来的。 她没感受过关爱,但也没有依赖任何人的念头,她活成了爸妈,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可是赵珩在等她,并且无微不至的关心她。 回想起大半年发生的一切,一直在付出在努力的人是赵珩,她像是没有投入一样。 其实她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她可以只赚钱不顾百姓,可以不必做和自己无关的事,她是商人赚钱才是目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去做了,忍不住想要帮赵珩分担。 可她还是没法改变自己,即便是跟赵珩放了狠话,也没有难过没觉得痛苦。 只是午夜梦回,她会一遍一遍的想他,一遍一遍后悔自己不该赶他走。 苏绾打住思绪,胸口莫名有些发酸。 她能开解贺清尘,可以跟陆常林讨论如何防灾,却不知道该怎样去爱赵珩。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有风吹过,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飞过来,落了两人一身。 贺清尘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看着苏绾,未开口便笑了起来,“我想通了,当初去汴京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如今负责验药验方,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找出更有用的药房,不单可以让百姓更快康复,还能让弟子们学起来速度更快。 他的弟子,弟子再收弟子无穷尽,整个北梁的百姓都无需担心,患病后找不到大夫救治。 “想通了就好。”苏绾敛去思绪,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笑,“常林要桃花,你不给他带一支回去?” 贺清尘反应过来,立即起身去折桃花,“带。” 苏绾也笑起来,等他折好桃枝,站起来一起慢慢下山。 贺清尘没有自己独立的住处,如今还跟师父师娘,还有其他师兄弟住一块。 庄子就在附近的山上,和武侠小说中,隐世神医住的地方差不多。 一进去就能看到满眼的绿色,这些都是庄子里种植的草药,有些已经开花,香气浓郁。 苏绾跟着贺清尘沿着台阶往上走,足足走了两百多级台阶,才算是进了庄子。 庄子里就剩下师娘和他的几个师弟,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都出门采药去了。 苏绾跟着贺清尘转了一圈,下山去县衙。 她没见过靖安知县,当初送芭蕉芋过来,是直接送到受灾最严重的镇子上,交接事宜都是陆常林安排。 这次带着秋霜到了靖安后,她一直做男装打扮。有时早出晚归,有时借住在百姓家里,要不是陆常林找来,没人知道她在靖安。 进入县衙,知县大人站在公堂往外,对着陆常林点头哈腰,像是刚刚被训过。 “你们回来了,我的桃花呢。”陆常林丢下那知县不管,大步朝他们走过来,“不会没给我带吧?” “带了。”贺清尘拿出折下来的桃枝给他,“蔫了。” 陆常林看着已经蔫了的桃枝,更想把他踹回汴京。 他拿走桃枝左看右看,想起还有正事要办,旋即又笑起来,“百姓都自发去挖水渠了,按照今天去的人数,半个月靖安境内的水渠就能全部修好过水。” 苏绾淡淡扬眉。 兴修水渠不需要太多的专业知识,修运河才需要。靖安一地的水渠组网后,平崇上游可再开一条运河,一直挖到安宣府附近。 这样一样,平崇一带可以避免水患,北境的运力和粮食产量都会大幅度提升。 就是开修运河,需要更专业的地质评估人员,评估路线和沿途土质结构,是否适合修运河。 她会的那点东西不够用,得让工部的人来定。 “你们吃饭没?我忙了一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陆常林摘下一朵蔫了的桃花,左右比划了下,塞进怀里,“清尘,这顿饭你得做东。” “那走吧。”贺清尘爽快应允。 苏绾笑了笑,将刚刚冒出来的念头跟陆常林说了下,让他安排工部的人过来评估。 做好评估修起来就快了,最多三年就能完工。 “吃完饭我就往汴京发消息。”陆常林答应下来,状似不经意的语气,“要不要跟他说,你在靖安。” 他真希望他们好好的。 赵珩这段时间跟刚从冰窖里爬出来差不多,脸上总挂着寒霜,每次早朝朝臣都噤若寒蝉。 倒也有好处,没人敢搞事。 “不用了,我等鸭苗送到就回去。”苏绾脸上的笑容不变,“还要再开两家铺子。” 她会去找赵珩,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她就去。 陆常林无奈叹气。 她不说赵珩也知道她在这,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解开心结。 转眼过去六天。 年前准备的鸭苗和鸡苗送到靖安,靖安境内的大小水渠,也在百姓的努力下修了大半。 苏绾跟着陆常林安排工人将改良过的水车,送到头年修好的水渠最宽处,准备安装。 原先靖安也有不少水车,但都不大,遭遇干旱后溪流全部干涸一点水都没有,水车也派不上用场。 从平崇下游开的这条水渠,宽度有三米多点,沿途多处都可安装水车,增加灌溉能力。 “往这边挪一下。”陆常林吼了一嗓子,等工人挪好开始拉起风车,这才松了口气回到苏绾身边,“看这天气,怕是又要下雨,到时候还得去查哪里的虫子比较多。” 连续晴朗了六天,再下雨虫子会更多,他们人手不够没法处处盯着。 送过来的鸡苗鸭苗,都以非常低的价格卖给百姓,让他们放养,总数有一万多只。 “这是小事,靖安境内四十个镇子,一千多个村子我都在当地安排了人盯着,不管哪里出现大片的虫子,他们都会第一时间传消息过来。”苏绾失笑,“银子得你来支付。” 她每到一处就找当地的百姓负责此事,发现虫子大量孵化就送信到靖安县衙,消息准确可以领四百文铜钱。 “银子?”陆常林愣了下,回过神随即失笑,“没问题。” 这办法非常好,不用户部招人做事,而是让百姓自己去盯着,出了问题百姓比官员更着急解决。 “贺大夫的实验也该出结果了,我过两日回汴京。”苏绾仰起脸,掩在帷帽下的双眸清澈透亮,“剩下的事交给你,等这场雨过后就能知晓下一步要做什么。” 已经三月了,气温回升再来几场春雨,土里的虫卵孵化更快。 还得注意雨量,大旱之后必有大涝,不能掉以轻心。 有她实地探查后新开的水渠,只要能赶在雨季来临之前全部修好,发生水患的可能性很低。 “放心。”陆常林放松下来,想说赵珩已经到了靖安,还没开口就看到几匹马朝着这边飞奔过来。 苏绾也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骏马,马上的身影熟悉又陌生。 两个半月,他们一次面都没见过。 陆常林不说北梁到底有没有出兵,她也没问,只做好自己该做,无愧于心。 可是看到赵珩,她的心跳还是乱了,胸口酸胀难忍。 她喜欢他。 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轻松愉悦,喜欢他放下帝王身份后意气风发的模样,喜欢他偶尔流露的天真。 她不知道这样的喜欢算不算爱,却从未想过要跟他分手。 从未想过换一个人去喜欢。 也不会再有人能像赵珩这般包容她。 “是陛下和萧将军等人。”陆常林不明所以,“像是有事。” 苏绾略略颔首,没吱声,掩在帷帽下的眸子隐隐发红。 赵珩转眼到了跟前,他从马上下去,几个箭步冲到苏绾跟前,拿走她头上的帷帽用力将她抱进怀中,哑声呢喃,“舅舅的骸骨拼全了,我没有出兵北梁。” 没有她反对自己出兵,北梁如今已是狼烟四起,怎会是眼前这番忙于春耕的热闹景象。 满朝文武,无人反对出兵。 他们都清楚,宋临川会和他皇叔联手御外,甚至做好了打上一年半载的准备。 便是谢丞相都建议立即行动,兵贵神速。 谢家满门忠烈,折在北境的就有六人,这也是谢丞相不同意谢梨廷从军的原因。 只有苏绾不赞成出兵,还理智的跟他分析,这一仗为什么不能打。 他知道她的分析在理,只是当时没法冷静下来,没法要求她同仇敌忾。 那晚回宫后,他一个在春语阁上站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出兵,并亲自来了赤虎军大营。 抵达大营当晚,安插在东蜀的探子和守着南境的谢梨廷,同时来消息。 东蜀方面,宋临川在边境预留了五万精兵,只要他们入境东蜀便会立即停止内战御外。 南诏的散兵游勇也在南境聚集,随时会趁着南境兵力不足,杀入南境。 看罢消息,他想要出兵的决心便动摇了,冷静反思出兵是否可行。 靖安灾情未解,北境的百姓刚安稳半年,南诏散兵随时背后补刀。便是一年半载内踏平了东蜀,北梁也会千疮百孔民不聊生。 伤敌一千自伤八百,此战不值。 他与表兄讨论许久,最终只派了一支精锐过去,将舅舅埋骨他乡的骸骨带回来。 苏绾说的没错,舅舅守卫北境是希望北梁可以安定,自己一意孤行为他报仇,北梁又会陷入战乱。 他好容易压下去的朝臣,也会趁乱结党把持朝政,鱼肉百姓。 这不是他这些年隐忍不发,极力登上帝位的初衷。也与自己想要将北梁,变成太平盛世的理想背离。 “玄黎。”苏绾艰难仰起脸,抬手抚上他布满胡茬的俊逸脸庞,“瘦了。” 国恨家仇,机会就在他手边,他明明可以孤注一掷报仇雪恨,最终却只是把舅舅埋骨异乡的骸骨带回。 她错怪他了。 苏绾看着他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庞,眼里慢慢浮起雾气,“现在走?” 他应该是来带她去葬礼的。 这一天他定是等了许久。 “在等一会。”赵珩松开些力道,却仍圈着她,低下头颤抖亲吻她的额头,“让我再抱抱你。” 身为帝王不可感情用事,她比自己更懂得这个道理。 他的冲动,险些酿成大错。 “大家都在看着。”苏绾回抱他,埋头下去,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 “让他们看。”赵珩抬起手,扶着她的后脑又亲了亲她的头顶,胸口翻涌着难以名状的酸涩情绪。 她阻止不了他,却早早来靖安安排百姓提早防虫,布置春耕。 这些本就不是她的分内之事,她却还是做了,还做得比他手下的官员要好。 她不是那些喜欢将情情爱爱放在嘴边的女子,她理智冷静,便是情浓意浓时,也不会盲目的支持他。 他不来,她可能永远不会主动找他。 这两个多月,他日夜难安,既担心找不到舅舅的骸骨,又害怕她再也不理会自己。 收到消息,他第一时间赶来靖安。 她一点没变,像是他来不来都无需在意,她就在那。 赵珩轻轻吁出一口气,像是抱不够一般拥紧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她怎么可以这么好,自己何德何能能够遇到她。 苏绾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微微挣扎了下,闭上眼将脸颊贴到他胸口上,仔细感受他的心跳。 良久,赵珩抱够了才不舍地放开苏绾,侧过头看向陆常林,“上马,随我们一道去。” 陆常林扬了扬眉,叫来书童吩咐一声,利落上马。 苏绾和赵珩共乘,秋霜骑着赵珩给准备的马匹,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靖安。 柳云珊带着婢女等在县衙,接了她后,大家再出城往北疾驰。 苏绾抓紧马鞍,整个靠在赵珩身上,心底涌起陌生的又甜丝丝的情绪。 这便是爱吧? 一路快马加鞭,天黑时终于抵达赤虎军大营。 整个营地的将士都已披麻戴孝,安静地在等着他们,燃起的火把,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赵珩下马,全营的将士都跪下行礼,三呼万岁。 “免礼平身。”赵珩的嗓音裹着些许嘶哑,“当年镇北王领兵抗击东蜀大军,誓要守住北梁山河,令黎民苍生安居。当年,朕就在这大营之内,等他凯旋。如今他终于魂归,朕当亲自送他。” 将士低头,依稀能听到几声细微的抽泣声。 赵珩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伸手去接马上的苏绾。 苏绾从马上下去,稍稍活动了下颠麻的双腿,手被赵珩握住一起进入萧云敬的营帐。 营帐布置成灵堂,正中间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负责治丧的将士,在往火盆里丢纸钱。 苏绾跟着赵珩一起上香,下跪行礼,鼻尖有些发酸。 赵珩做出不出兵的决定,必定经历了极为痛苦的煎熬,还要去说服那些将士,不让他们心生怨怼,过程之艰难是她想象不到的。 礼毕,萧云敬和柳云珊一起跪下磕头,苏绾和赵珩则去换上孝服。 等他们换上孝服出来,陆常林也换了孝服,守在灵前。 “明日一早安葬,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先回营休息。”萧云敬走过来,哑声开口,“玄黎,父王回来了,他地下有知,知晓你已登上帝位定然无比欣慰。” “嗯。”赵珩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唇角抿紧。 苏绾抬头看萧云敬,发现他的长相比梦中更为坚毅,身上的杀气也很重,禁不住挪开眼看向柳云珊。 一刚一柔,两人确实很搭。 离开灵堂回安排好的营帐,将士送了饭菜过来。 苏绾洗手坐下,赵珩坐到她身边,嗓音还有些低哑,“有没有怪我不来找你?” “没有,你不来我做完事也会去找你。”苏绾侧过头,目光柔柔地看着他,“这些事我没有亲历,无法体会你当时的心情,不该跟你说那样的重话,以后不会再说。” “我也不对,应该跟你说清楚,而不是一走了之。”赵珩倾身过去,温柔亲吻她的额头,“舅舅在封后大典后,为避免父皇生疑,自请镇守北境抗击东蜀大军,走时带走萧家男儿一百三十六人,无一人回。” 到外祖过世,曾经赫赫有名的镇北王一族,彻底没落。 “他应当也不希望你真的领兵出征,不会怪你不为他血刃仇人。”苏绾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已经牺牲的将士要铭记,得来不易的安宁也要珍惜,我会一直陪你。” 陪着他将这千疮百孔的山河修补好,陪着他一起将北梁变成太平盛世。 “好。”赵珩又亲了她一下,抽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吃饭,明日我要为舅舅抬棺。” 苏绾轻轻点头。 隔天一早,镇北王的棺椁封钉,赵珩和萧云敬一起抬棺,营中哭声一片。 苏绾扶着哭红了眼的柳云珊,鼻子阵阵发酸。 青山处处埋忠骨。 葬礼结束,赵珩送苏绾到靖安后便直接回汴京。 靖安又下了一场雨,各地负责监测的百姓纷纷来信,鸭苗鸡苗吃虫子的速度,赶不及虫子孵化的数量。 贺清尘带着柳云珊等人,分成几个小组,和当地百姓一起利用药汁杀虫。 苏绾和陆常林则负责收购被打死抓住的死虫子,一斤一文钱。 经过二十天的分工和努力,加上水田数量激增,虫灾一事基本上被遏制住。 苏绾交代陆常林还要谨慎观察,防止死灰复燃,带着秋霜先回汴京。 到了六月,各地出现几次小股虫灾,很快便彻底扑灭。 苏绾看罢陆常林的来信,侧过头看着心情愉悦的赵珩,“什么意思?” 赵珩伸手将她抱过来,贴着她的耳朵呢喃,“陛下答应过,蝗灾不起,便与我成婚。” 他早准备好了,连日子都定下来了,只要她点头即可。 贺清尘等人都搬到韩丞相府去了,那儿现在是医学堂,贺清尘做实验带学生。自己如今出宫住太子府,名正言顺,婚礼由谢丞相和崔尚书为他们主婚,已经说好。 其余受邀的,都是他身边的近臣,不会泄露她的身份。 “好。”苏绾丢开陆常林的来信,伸手捧起他的脸亲过去。 国丧期间禁礼乐,因此婚礼从简,她没什么意见。 “日子定在这月十五,还有三日。”赵珩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你在家等着便好。” 苏绾哭笑不得,“这么急?” “很急。”赵珩低头吻她。 住了几个月的客房,当然急了。 转眼到了婚礼这天,苏绾看着赵珩送来的凤冠霞帔,鼻子酸得厉害。 “陛下说了,娘娘出门上骄子穿寻常百姓的喜服,上了骄子便换上凤冠霞帔。”秋霜拿着梳子给她梳头,笑容俏皮,“陛下还说,要让全汴京的百姓都知道娘娘嫁了个商户,骄子要到太平坊转一圈。” 苏绾也忍不住笑,“依他。” 还以为要从简,没想到赵珩竟然准备这么充分,还特别的壕气。 整个汴京城内的树上都挂满了红绸,长安里的树也在三月末全都换成了石榴,开门就是一大片红似火的石榴花。 赵珩说封后大典不能办,但也会给她一个最隆重的婚礼。 苏绾梳妆换衣,到了吉时出门上骄换衣,红色盖头盖下来,便什么都不不管了。 转了一圈,骄子直接进了太子府,谢绝百姓观礼。 苏绾下了骄子,等赵珩揭了盖头,和他一起进入太子府前厅。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来观礼的朝臣行礼。 “免礼平身。”赵珩牵着苏绾的手,朝谢丞相点点头,示意他开始。 谢丞相按制宣读封后圣旨,由崔尚书授凤印,礼成。 送走所有朝臣,赵珩牵着苏绾的手回新房,含笑看她,“还要喝合卺酒。” 苏绾回给他一个微笑,点头。 赵珩倒好酒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杯,目光缱绻,“绾绾,吾妻。” 苏绾眼里泛着迷蒙的水光,端着酒伸手过去与他交杯,仰头喝下这杯酒。 从今往后,纵有风雨,她也会与他携手并进,共赴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月份最后一天,终于写完了。非常感谢大家的喜爱,也感谢一直陪伴追文的小伙伴,~~~绾妹和赵珩的故事就到这里,番外会写一些日常,你们想看谁的番外,可以提,我抽时间写~~~新文也差不多要开了,爱你们~~~~ 感谢在2020-02-28 14:26:16~2020-02-29 22:2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d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西瓜 25瓶;西废、decibeldream 10瓶;圣渊 7瓶;呆萌的大雨子、judit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7、147(番外) 赵珩登基满两年, 中秋也近了。 曾经随处可见乞丐的汴京城,变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店铺也新增了许多。 还没到中秋,灯笼店里的花灯就被预定一空。 苏绾请匠人打造的铜制火锅, 也终于做好。为了做这个火锅,匠人琢磨了一个多月,做坏了七八个才总算做出来。 鸳鸯锅也做了不少, 等铺子装修完成就可以开业。 心心念念的火锅店, 拖了整整一年多才总算进入收尾工作。 忙到中秋前一日傍晚, 苏绾带上新做出来的糕点,拿着令牌和秋霜换上太监的衣服,悄悄入宫。 秋收在即,赵珩已经连续在宫里住了两个晚上, 她实在想见他。 “陛下看到娘娘, 必定会很开心。”秋霜拎着食盒, 捂着嘴傻乐,“上一回入宫, 陛下就可开心了。” “他是开心终于不用批奏折。”苏绾自己也忍不住笑, “走快些,南诏的使臣这两日要来, 他这会肯定还在御书房。” 秋霜点了下头, 低低笑出声。 到了御书房外,苏绾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当值的宫人不要出声, 回头拿走秋霜手中的食盒推门进去。 “孙来福你来得正好,传崔尚书来见朕。”赵珩头都没抬一下,俊逸不凡的脸庞挂满了寒霜,剑眉深深拧紧。 苏绾唇角弯了弯,继续往里进。 还真是被是政务给绊住了,怪不得家都回不了。 “朕的话是没听到吗!”赵珩不悦抬头。 小太监眉眼弯弯,唇角挂着几分俏皮的笑意,分明是他的夫人。 他怔了下,面上的寒霜霎时散尽,回过神立即丢掉手中的笔,扬起唇角起身迎她,“夫人。” 她这是想他了? “给你带了糕点。”苏绾被他抱住,禁不住笑了下含糊打趣,“哪个不开眼的又惹你生气了。” 北梁这两年的民生和经济都向好,各地的官员经过一轮大换血,消停了很多。 能让他这么生气,大晚上召见崔尚书,估计这人犯的事不小。 “平崇知府不知听了谁的意见,要修改定好的官道路线,理由是官道恰好经过一处桃园,扰了百姓赏花。”赵珩说起来还有气,“那官道可是工部测量过的,从平崇到靖安缩短了一日时间,出的简直是混账主意。” 苏绾被他生气的样子逗笑,坐到软塌上,打开食盒拿了块糕点递给他,“抄他全家如何?” 赵珩拿走糕点咬了口,眼皮撩了下,不吱声。 “抄家不解恨那就灭九族。”苏绾拎起茶壶给他倒茶,故意不往下说。 “不至于,朕就是生气他混账。作为地方要员,他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当地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去在意几个书生能否赏花。”赵珩心气顺了些,朝书桌点点下巴,“你自己看。” “平崇知府对百姓挺负责,估计是新请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爷。”苏绾随口一说,起身将书桌上的奏折拿过来翻开。 赵珩不置可否,只把糕点塞入口中,大口大口吃起来。 苏绾瞟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下,专注看奏折。 平崇到靖安再到安宣府的官道,是她重新规划,并且由工部派人测量核定确定开修的。 按照陆常林的计划,工部修好了这些官道,下一步就开挖运河,让北境的粮食和牛羊在运送方面更便捷。 除去没有修好的部分官道,已经完工的几段基本上都比原来的短。 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平崇知府拿到图纸便立即召集百姓开工,分工也极为仔细,他还亲自跟着百姓一起抢修。 明明是个实干家,忽然而然的,为了一片桃林上奏,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给蛊惑了,要么就是有人代笔写的奏折。 她隐约记得平崇的上一任知府是窦世忠,他调任南康后,接任的这位跟他也是同榜进士。 这两人和张奉如的相同点都差不多,都想着为百姓干实事,按理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才子佳人看不了桃花不会死人,官道绕远出入平崇,若东蜀大军杀入境内,会真的死人。 苏绾仔细看了一遍奏折,见赵珩已经在吃第二块糕点,眨了眨眼倾身过去亲他,“你不在睡不着,所以进宫。” 他不回去,她好像很不习惯,两个晚上没睡着。 “今晚回去。”赵珩挪到她身边,放了糕点,伸手将她抱过来整个圈在怀里,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轻笑,“陛下可是想要臣侍寝?” 苏绾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想被打入冷宫?” “不想。”赵珩贴脸过去,动作很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拥着她继续吃糕点。 她才舍不得把他打入冷宫。 才两日不回去她就找来,没成婚那会,她可是两个多月不见他也没问题。 苏绾歪头枕上他的胸口,又看了一遍奏折,忍不住说,“这知府既然奏请官道改道,那就让他亲自去修官道。以我去年年中所见,这知府并非浮夸之人,这奏折像是有人代笔。” 还是个自诩为了百姓请命,实际上愚不可及的读书人。 说不定,还真是知府新请的师爷。 “谁写的奏折让谁去修官道。”赵珩的火气散去,起身去把剩下的奏折拿过来,放到软塌上的矮桌上,枕着苏绾的腿舒服躺下。 “又偷懒?”苏绾伸手捏他的脸,哭笑不得,“就不该入宫见你。” “臣要养精蓄锐。”赵珩闭上眼,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彻底放松下来,“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倒是想起个人来。” 这个人是顾孟平。 去年春闱,他进了殿试,而自己给出的考题是乞丐。 顾孟平当场语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自己的论点论据,崔尚书与谢丞相都极为失望。 如此水准自然进不了一甲,连二甲都不是。 状元、榜眼、探花,分别被外地入京赶考的考生夺得。 这三人如今已经到地方就职,表现尚可。 唯独这顾孟平,他未有给安排任何官职。 “想起谁?”苏绾低头看他,“可是我也认识的人?” 赵珩“嗯”了声,口中溢出一声嗤笑,“顾孟平。只会读圣贤书做文章,却看不到汴京为何多了那么多乞丐,看不到修建新的官道,为何要穿过桃林。” 一年前他以百姓身份出宫,与等在苏宅门外的几个小乞丐说话,顾孟平看他的眼神和看乞丐差不多 。 嫌弃得很。 不知他如今可还嫌弃。 “是他啊,这不奇怪了。”苏绾失笑,“看来毒打得还不够,让他去修官道也好,怎么说也是进士,等他长了记性就会知道该如何为官。” 顾孟平在原著中就是个很骄傲的人。 然而原著中没有他提前认识赵珩的剧情,也没有让他有机会嘲笑赵珩,以他的才学拿下状元并不是难事。 他后来遭受社会毒打,任一方知县却弄得百姓怨声载道,还被人给陷害,差点被革职。 挣扎了一年才醒悟过来。 这回真该好好毒打他一番。 “回头朕就批复,谁写的奏折谁去修官道,修不好别想当官。”赵珩抬手捏她的下巴,墨色的眸子里泛起浅笑,“南诏使臣过两日到汴京,还是长公主。” 南诏储君折腾了一年多总算登上帝位,如今登基刚两月,便差长公主作为使臣,再次出使北梁。 二皇兄到了南诏便没了讯息,安插在南诏皇宫的探子,也未有发现他的踪迹。 大皇兄倒是每月给他来信,有时在安宣府,有时在北鹿。偶尔他也去靖安和平崇等地,每到一处,他便来信告知当地的百姓情况。 每一封信里,都有当地的一样东西,有时是一枚树叶,有时是一朵花。 他像是要补足被困轮椅虚度掉的二十年光阴一般,出了汴京,脚步便不曾停歇。 “南诏皇帝性子阴晴不定,便是合作也要长个心眼,散兵侵扰边境之事他是不想管,还是不打算管,我们得心里有数。”苏绾说完,想到穆瑶顿时皱起眉头,“那狗皇帝又派穆瑶过来,不会是打你后宫的主意吧?” 穆瑶第一次出使北梁,整个汴京都在传她是来和亲的,这才刚过一年又来。谁也不知道南诏那个狗皇帝,心里打什么主意。 “狗皇帝?”赵珩好笑看她,“夫人私下时也这般说朕?” 从认识她到成婚,整整过了两年半,他还是第一次听她骂人。 不会是醋了吧? 赵珩干脆不躺着了,坐起来注视着她,唇角上扬。 她也会醋,是因为成婚了的缘故,还是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终于提升了一点? “不会这么说你。南诏的皇帝本来就很狗啊,散兵这事闹了一年多,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他故意为之。”苏绾拿了朱笔批奏折,“使臣一行多少人?” “送来的国书上说,使臣一行十二人,除去穆瑶长公主还有十三公主一起。”赵珩眯起眼,故意逗她,“这十三公主今年正好满十二岁,估计是来看热闹的。” “什么看热闹,八年后你还俗她正好二十,先预定你后宫的位置,完全可行。”苏绾批好了奏折,嗓音里透出一丝自己都没觉察的凉意,“南诏的狗皇帝果然不安好心。” 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好意思派过来? “夫人放心,除了夫人朕一概不要。”赵珩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漱口,顺势将她揽过来,低头吻她。 真醋了。 许久,赵珩移开唇手臂圈着她的身子,嗓音发哑,“奏折不批了,先回家。” “还是批了吧,明天中秋放假先处理完了放松过节。”苏绾歪头蹭他,伸出手跟他十指紧握,“丢在那最后也是要批的。” 堆得越多,节后处理越烦躁。 “那辛苦夫人一下,我歇歇。”赵珩偏头亲她。 苏绾瑶瑶头,开始帮他批阅奏折。 明天中秋,她今晚要请他吃火锅,准备好了才进宫的。 为了这顿火锅,她让秦小宝帮她找来刀工最好的师傅,负责切牛肉。 在现世时,她有次参与的项目,恰好在著名的什么都吃的省份,尝过一次当地的牛肉火锅后便念念不忘。 在项目地待了一年半,她逮着机会就去吃,把牛身上各个部位的肉都吃了一遍。 还吃到了最好味的牛杂。 头两年她就想着要开火锅店,后来各种忙,这件事就一直拖着。 钱东家也是个实在人,给她预留了一处非常适合开火锅店的宅子。那宅子离太平坊不远,带着四个很大的别院。 原房主是个被革职的官员,这宅子便放了出来。 她重新规划后,将前院的大门拆了建起三层木楼,做堂食的大厅。 四个别院分成八个小院,开了三处门,随便从哪儿进都不怕人太多,撞到熟人或者上司。 她还根据不同的分区,设计了不同的会员卡,店里的小二会根据不同材质的会员卡,将客人带去不同的院子。 其中一扇门只有她能开,今后谈生意或者会友,可以去火锅店,边吃边谈。 到了夏天再开发其他的菜式,主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苏绾批阅了完部分奏折,低头一看,赵珩枕着她的腿睡过去,禁不住摇头。 看他的黑眼圈就知道,这两天晚上他没好好睡。 今年中秋,赵珩给朝臣放了三天假,孙来福估计是怕他出宫不回去,把所有的奏折都搬到御书房。 苏绾摇摇头,伸手拿了另外一支笔过来,将各地官员上报的问题分类出来,仔细统计。 关于荒地如何租给百姓的,有十三个县的知县奏请批复。 奏请继续减免税赋的有个一府一州三县,都在南境。 要求工部尽快派人实地划分水渠,防止百姓乱挖乱开的,一共有四县一州,都在北境。 奏请一年后嵩山封禅的,有三十几份,都是长期在汴京的朝臣。 苏绾统计完毕,又拿起奏请封禅的奏折,一份一份慢慢往下看。 趁着东蜀和南诏内乱不止,北梁这一年休养生息,盐的储备已经够北梁用上三年。粮食储备足够应付三次大规模的旱灾。 根据陆常林派下去的人的统计,北梁国中如今还有三分之一的百姓吃不饱,还不到歌颂的时候。 这些朝臣,估计是吃太饱,消停没多久就又忍不住想作妖。 苏绾把这些奏折整理好,放进写着该细查的筐里,继续批阅剩下的奏折。 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奏折批阅完毕。她放下手中的朱笔和墨笔,叫醒赵珩。 “夫人辛苦。”赵珩惺忪睁开眼,坐起来抱了抱她,下巴搁到她肩头上含糊出声,“晚上吃什么,我没让孙来福准备晚膳。” “到家就知道了。”苏绾反手捏他的耳朵,“有人又想给你塞女人了。” 赵珩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偏头看向用来装奏折的竹筐。 去年她入宫陪过他一次,为了方便他清楚那些奏折要尽快处理,那些是废话连篇,那些心思不端,她带了几个竹筐跟着。 批阅过的奏折都分类装到筐里。 “塞女人?”赵珩拿起该细查那个筐里的奏折翻开,彻底精神过来。 他已经有一年没杀人,这些人怕是脖子又痒了。 三十多个人商量好了一起上奏,明年恰好丧期满,提前一年便是被反驳他们也能找出理由,说先筹备并无不妥。 “回家,等收了假就安排人查他们。”赵珩丢开奏折,牵着苏绾的手起身,“我饿了。” 收假后,谁敢跟他提后宫他就让谁住到后宫来。 “我也饿。”苏绾嘀咕一句,收起食盒拎出去。 走出御书房,外边彻底黑透了,明月高悬。 孙来福估计是收到消息,拎着个食盒等在门外,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今夜不住宫里,帮朕好好守着。”赵珩拿走食盒,刚迈出脚步就被苏绾拉住。 他狐疑偏头,那张百看不厌的殊丽面容浮起淡笑,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孙来福,“下边那层有几个月饼,整个汴京独一份的口味。” “老奴多谢皇后娘娘。”孙来福眼里闪着泪花,抖着手接过食盒,“陛下放心,老奴一定守好皇宫。” “去吧。”赵珩低低说了声,和苏绾一起走下台阶。 孙来福这两年眼看着老了很多,尤其是他和苏绾成婚后。一开始他夜里出宫,孙来福总不敢睡,天天早上都要等着他入宫了才安心。 这一年已好了许多,爱操心的毛病还没改。 “老奴遵旨。”孙来福哽咽一声,拎着皇后给的食盒,站在御书房门口目送他们出去。 皇后要是能住在宫里就更好了,将来有了小皇子他也能帮着照应。 陛下不急,这事自己也不好说。 眼看着赵珩他们走远,孙来福禁不住长长地叹息一声,拎着食盒慢慢往回走。 不着急,陛下和皇后都年轻着,孩子总会有。 苏绾和赵珩出了皇宫立即坐上赵宅的马车,匆忙返回太子府。 厨房已经准备了各种牛肉,火锅的汤底也熬得浓稠,炭火烧得红红火火。 苏绾去洗手净面,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先过去安排厨娘将火锅放上去。 “这是火锅?”赵珩坐下来,看着满桌子的生肉生菜,好奇拿起筷子,“要把肉放进去煮?” 记得一年前他们去南境,苏绾就说过要吃火锅,没想到是这般模样。 “等下,汤开了才能放。”苏绾得意扬眉,“我给你调蘸料。” 去年南诏的商船帮她带回来一千斤的玉米种子,还有些辣椒种子,她都让庄子上的帮工种了。 玉米的产量还行,就是味道不怎么好,辣椒她也不吃不过长得非常不错,她就要了一点点,剩下的都让庄子上的帮工分了。 “还挺麻烦。”赵珩觉得有些热,脱了外袍坐回去,目光专注的望着她,喉结无意识滚了下,“夫人除了不会放风筝不会下围棋,还有什么不会的?” 她像个巨大的宝库,任何时候都能发现新的宝贝。 尤其这一年,他真的是看着她的糕点铺,在汴京一下子增加了四家。 看着锦衣坊成为城中女子购衣首选的铺子,看着她另外一家专门卖棉布的铺子,越来越红火。 最让他欣慰的是,听礼部尚书说,今年乡试参考的学生男女都有,等收了假他就能看到成绩。 如今的汴京,便是未婚女子上街,也鲜少有戴帷帽的。 “我不会的事很多,比如女红,比如写一首好看的字,不会画画,不会作诗。”苏绾偏头瞟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古人会的她基本不会,她会的东西专业性比较强,教学方式和计算方式也和这里不同,没法传授。 倒是工部在她的建议下,在国子监开设了专门的学科,教授造桥和修路的技术,还有如何分析土质的课程。 “随口问问。”赵珩扬了扬唇角,面上浮起浅笑,“与夫人在一起,每日都觉得新鲜。” “嘴巴这么甜的?”苏绾调好了两份蘸料,见汤底开锅,禁不住吞了吞口水,拿起切好的牛肉放进去。 八月的汴京还有些炎热,开了门,苏绾也很快吃出一身汗,映着灯笼的脸庞泛着粉嫩的绯色。 赵珩的情况也差不多,他尝了有辣椒的蘸料,跟发现新世界一般,吃得一头一脸都汗,嘴唇也红红的,特别好看。 苏绾不时看他一眼,唇边的笑容一直没散过。 “我去年就该缠着你吃火锅。”赵珩吃饱放下筷子,倾身过去在她耳边说,“要不要上屋顶去赏月,顺便消消汗。” 苏绾笑了笑,叫来婢女收拾餐桌,起身和他一块出去。 “许久没有带你飞檐走壁。”赵珩伸手揽着她的腰肢,带着她纵身一跃,花厅的屋顶。 凉风习习。 明月洒下清辉,入了夜的汴京格外幽静。 苏绾坐下来,歪头枕着赵珩的胸口,看向天上的明月,“明晚看灯,不知道到今年,有没有新的花灯出来?” 去年,百姓为了庆祝终于有地可种,专门弄了个土地爷的大灯,用马车拉着绕城一圈。要不是禁礼乐不能敲锣打鼓,不能大肆庆祝,会更热闹。 “听说今年有仙女灯。”赵珩低头,冒着胡茬的下巴贴着她的头顶轻蹭,“百姓说,你是天上来的仙女,他们得做一个灯让玉帝看到,这样玉帝就不会带走你。” “百姓有心了,我其实没做什么,最辛苦的是常林和新任的工部尚书。”苏绾忍俊不禁,“他们干苦力,功劳全是我的。” 苏绾说完,想起嫦娥号登月的事,挪了下脑袋枕上他的臂弯,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我从天上来的,月亮上真的住着人。” “我也相信夫人是从天上来的。”赵珩捉住她的手亲了下,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只要天上才会有夫人这样的妙人。” “今晚这嘴巴是涂了蜜吗?”苏绾心底涌起阵阵甜蜜,笼在月光下的面容挂着浅笑,“要齁晕过去了。” “是夫人今日给的糕点太甜。”赵珩低头亲了下她一下,抱起她从屋顶上跳下去,吩咐在太子府伺候的宫人去准备热水梳洗。 苏绾先去,梳洗完了回房看书等他。 不多时赵珩洗完了回来,拿走她手里的书丢到一旁的桌上,放下床帏将她抱过来,手指挑开她的衣带,动情吻她。 他这两晚在宫里也没睡,就想着尽快将政务都处理完了,好好陪她过节…… 转过天,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苏绾去梳洗干净,换上自己设计的衫裙,让秋霜给梳了个非常简单的发式,拿了把宫扇背上包,等着赵珩做易容。 这一年多,朝中大臣未有再怀疑他以平民身份出宫,汴京城内的传说已经变成,她嫁了个特别有钱的富商,就是长得不怎么样。 苏绾想到一会逛街又要遇到熟人,唇角弯了弯。 赵珩最得意的就是他的脸,易容后被人说的最多的也是他的脸。 “我本想今日不易容,考虑到会坏了夫人的名节,就算了。”赵珩用余光看她,“夫人刚才在笑什么?” “笑你今天出门又要被人笑话长得不好看。”苏绾凑过去,嗓音软软的笑,“要不,你今天不易容,外人要是问起,我便说你是远房的表弟?” “那倒不必。”赵珩空出手捏她的脸,“只能养我一个,别多想。” 苏绾禁不住笑出声,“表弟不也是你吗。” “外人又不知道,会以为你养了面首。”赵珩略郁闷。 成婚都一年多了,想要她和离另嫁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好像他特别不行似的。 “那也挺好。”苏绾出其不意地亲他,“快些,不然我自己去了。” 赵珩应了声,对着镜子将易容弄好,穿上特别的惹眼的卷云纹白色衣衫,整理好绅带带她出去。 “先回一趟兰馨坊。”苏绾眨了眨眼,俏皮一笑,“今天发售新品,我去看一眼预售的情况。” 她去年开始推出新的销售方式,并且开发了新的产品,每次出新都能让城中爱美的姑娘争破头。 上一次发售的是香皂,这次是小巧的银质香囊,她找首饰店的匠人精心打造的,可以挂在脖子上,手上,走动时香风阵阵。 售价也比以前只卖调配好的香料高。 “我怎么觉得再过几年,夫人就要比我有钱了。”赵珩佯装失落,“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 等火锅店开了,她的财富会迅速超过他,成为北梁首富。 只去年下半年到现在,她账本上记录的纯利就有好几万两。 特别是糕点铺的利润,高得离谱。 中秋一天她就卖出了几千两银子的月饼。话说回来,苏记糕点铺出的月饼真的好吃,他也非常喜欢,甜而不腻,口感特别好。 “不能。”苏绾仰起脸,唇边绽开大大的笑容,故意揶揄,“刚才谁说要我养的?” “我说的。”赵珩也忍不住笑。 走到兰馨坊附近,街上已经排起长队,已经拿到香囊的正互相攀比款式和香味,没拿到的伸长了脖子张望。 队伍从兰馨坊门外排出来,几乎要看不到头。 赵珩叹为观止。 女人花起钱来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这一个香囊就要四两银子,够寻常百姓花上好几个月。 “预售的情况还不错。”苏绾眉眼弯弯。 她提前一个月放出香囊的式样,一共四百件不同款式的香囊,请了十个匠人精心打造。 扣除成本和人工,每个香囊净赚二两银子,耗时一个月。 一年发售三次新品,不同的使用的方法,价格也略有不同。 本来只够糊口的兰馨坊,如今一年的纯利也有三千两。 算上锦衣坊。糕点铺和蔗糖生意,她去年净赚五万两银子。等火锅店开起来,糕点铺的分店再开两家,再过两年应该能达到每年十万两。 超越他成为北梁首富,还是很容易的。 “夫人生财有道,我甘拜下风。”赵珩调侃一句,留意到前面不远起了骚乱,本能将她拉过来,剑眉压低。 “去看看,好像是东蜀的商贩?”苏绾也看到了刚才的骚乱。 有人被推倒在地,行李包袱都被客栈的掌柜丢了出来。 东蜀内乱还没停止,宋临川也没有再给她写信。 不知道是他没有收到自己的回信,还是国中的情势太过复杂,担心写信告诉她了,北梁这边又蠢蠢欲动。 “是东蜀来的。”赵珩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护着她慢慢走过去,“这段时间东蜀来的商贩特别多。” “宋临川的日子估计不好过。”苏绾抿了下唇角,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回头,我给他写封信?你要是觉得没必要我便不写。” “一起写,告诉他你我已经成婚,让他死心。”赵珩压低嗓音,“省得他一直惦记你。” 苏绾心思微动,忍不住仰起脸看他。 她也不喜欢有人惦记他,尤其南诏的公主。哪怕她知道穆瑶喜欢的人不是他,还是很不舒服。 南诏的狗皇帝像个神经病,想一出是一出。 嘴上说合作,反手就是一刀。 幸好赵珩防范及时,倒是没让他得手过。 今年年初,南诏送来国书,希望北梁卖些种子给他们,这边准备好了种子,狗皇帝又嫌弃种子的成色不好,差点不想支付银子。 “夫人是不是觉得为夫今日很好看?”赵珩留意到她的目光,低头逗她,“还是夫人听说有公主要来,醋了?” 苏绾脸颊升上一股热气,别开脸不看他。 赵珩愉悦笑出声。 他竟是猜对了。 到了出事的客栈的门外,被掌柜的赶出来的商贩竟有十几人之多,像是一家子逃难来的。 赵珩拥着苏绾站在人群外听了一会缘由,偏头示意秋霜出面。 秋霜略略颔首,走出人群抓住还要继续打人的小二,冷然出声,“放肆,大庭广众之下尔等竟当街打人,汴京没有王法了吗。” “这人是个骗子,说了只住三日,这都五日了我当然要赶他走。”小二说完,认出秋霜顿时白了脸,“姑娘,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整个汴京的百姓都真的,兰馨坊东家身边的婢女,一个比一个厉害。 惹不起。 “他们多住两日,可是没有支付你银子?”秋霜不悦眯起眼。 “付了。”小二止不住哆嗦。 “付了银子你还赶人,讲不讲契约的。”秋霜手上的力道加重,“他付了几日的银子就让他住几日,汴京的府尹大人便是放了假,有人告状也还是会升堂的。” 应该是东蜀来的人太多,客栈为了提高房价,先住进去的客人不肯,这才闹了起来。 去年还没这么多东蜀的商贩拖家带口过来,今年这才八月,就来了几百人。 “姑娘说的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小二疼得差点跪了下去。 秋霜放开他,安静回到苏绾身边。 苏绾又看了看地上的一家子,牵着赵珩的手转头走开。 出了人群继续往前走,苏绾没忍住,轻声问赵珩,“东蜀最近没消息过来?” “半月前来了一条消息,宋临川和他皇叔如今各自为王,北境边境各自增兵三万,盯着北梁。”赵珩放低了嗓音,“估计要等他们分出胜负,才会撤兵。” “宋临川有个什么事都喜欢插手,完了不能动,还特别能活的奶奶。”苏绾皱眉,“他父皇到底是暴毙还被害死的,估计得等他掌权了才知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赵珩轻嗤,“早在来洽谈停战建好协议之时,他就该出手杀了他皇叔,先斩后奏。” “他那会估计是觉得他父皇还能活很久。”苏绾耸肩,“不说他了,去买了灯拿完月饼,我还得去接苏驰他们。” 苏驰和收养的弟弟们,今年参加乡试考试,完了后就被教他们习武的师父,带去城外的庄子上练武。 不让他们惦记放榜的成绩。 今年乡试的成绩推迟到节后才放,不知道他们考得如何。 苏驰和弟弟们都很用功。 “好。”赵珩含笑点头。 买完灯去接了人回到家,天色也暗了下来,远处依稀能看到一轮圆月缓缓升空。 赵珩跟着苏绾一起在苏宅吃团圆饭,生龙活虎的少年郎分了两桌吃火锅,他和苏绾陪着奶奶吃家常菜。 吃完分了月饼,赵珩带着苏绾抢先一步出门,直接找负责拉着花灯游街的师父。 仙女灯亮了起来,五官细看有几分像苏绾,粗看便谁都不像。 将近一丈高的仙女灯已经点亮,在夜里看来格外壮丽。 “后面那个灯也是女的?”苏绾惊奇不已,“七仙女?” “是,后边那个是表嫂,第三个学堂的女夫子,第四个也是同安堂的女医,最后一个是忠勇伯府的千金。”赵珩低头在她耳边笑,“夫人猜猜,那忠勇伯府的千金,是如何混进去的。” 苏绾歪头看去,根据他的介绍看出每座灯对应的人,清了清了嗓子,回他,“有钱任性?” 赵珩有点不想说话,略心塞。 这她都能想到? 今夜的花灯游街,是忠勇伯府出钱弄的,七仙女当中,和真人最像的便是第七个。 他原本想将苏绾的改一改,转念又想一座灯罢了,让人一眼认出是她,怂恿她和离的人会更多。 还是算了。 “这些灯也花不了多少钱,忠勇伯府讨好你也太小气了一点。”苏绾拉他去逛街,“他们要真有心讨好,简单一点,直接捐一笔钱修建运河,立碑时还能留个好名声。” 赵珩被她的话逗笑,“夫人的建议好,我回头就暗示他们,别玩虚的。” 苏绾扬了扬眉,去买了一对情侣灯,跟着游人一块去放灯。 中元节也放灯,不过寄托的寓意不同。 “夫人有什么心愿?”赵珩拿着灯,含笑看她,“为夫可以帮你实现。” “我的心愿很简单,希望你和阿驰以及弟弟们都平安康健。”苏绾踮起脚尖亲他,“再求北梁风调雨顺。” “会实现的。”赵珩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低头看着手中的花灯。 他只有一个愿望,愿她常伴左右。 中秋第二天,苏绾给宋临川写了封,赵珩也写了一封,两封信装在一个信封内,送去东蜀。 南诏使臣抵达汴京,穆瑶一进城就去兰馨坊找苏绾,一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 苏绾被她吓到,吩咐秋霜去打水给她净面,安静等她平复情绪。 穆瑶放肆的哭了一阵,抽抽噎噎说出原因,她被皇帝赐婚,嫁给一个性情暴戾的将军。 那将军已经五十岁,家中小妾五六人。 “皇帝是你亲弟弟吗?”苏绾惊呆了,“你可是长公主,他怎么可以这样安排你的婚事?” 穆瑶又哭,“他原本想要我来和亲,可我不喜欢北梁的陛下,我喜欢二皇子。他知道这件事后,就将我关在公主府,一直到他登基才放我出来。” 苏绾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苏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我想嫁给二皇子。”穆瑶抹了把泪,嗓音低下去,“便不是正妃也无妨。” “他……”苏绾看着哭成泪人的穆瑶,剩下的话死活说不出口。 二皇子失踪很久了。 148、148(番外) 穆瑶哭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苏绾拿帕子帮她擦掉眼泪,等她缓过来才柔声问她:“是你皇弟要你嫁,还是将军求娶?” “不清楚,我一直被幽禁在公主府, 皇弟放我出来当天就下赐婚圣旨。”穆瑶哭得鼻头通红,眼睛也肿了起来,可怜兮兮看她, “苏姐姐, 二皇子他……不在汴京了吗?” 她一进北梁就让身边的宫女打听二皇子的消息, 各地驿站的人都不清楚,一直到进了汴京才听说,二皇子薨了。 薨了一年。 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二皇子没了, 再也听不到他用干哑的声音, 念出她的名字。 他说要去南诏娶她, 也没去。 这次回去,她要么死要么嫁给那个老头子将军, 和四五个女人伺候他。 穆瑶越想越难受, 眼泪又滚落下来。 “他去了南诏,一直没给我们消息。”苏绾抬手给她顺背, “说不定他知道你出使北梁, 会回来找你。” “他没……薨?”穆瑶瞪大双眼,死死抓住苏绾的手,“苏姐姐, 你不要骗我,汴京的百姓都说他薨了。” “你信我就好,这事不要对外说。”苏绾帮她把眼泪擦掉,嗓音也低了下去,“我送你去迎宾馆,你是不是还带了个妹妹过来。” 穆瑶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皇弟想让十三跟北梁陛下订婚,十三也不用回去了。” 苏绾心中不悦,面上却未表现出来,拿起帷帽给她戴上。“走吧,我送你回迎宾馆,别让他们等急了,和你一起来的人,想必都是南诏皇帝安排的。” 穆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差点了犯了大错,顿时慌了,“苏姐姐,怎么办我这个样子回去,他们会不会留意到你。” “别慌,我给你准备了香囊。”苏绾拍拍她的肩膀,牵起她的手带她下楼。 秋霜等在楼下,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礼盒,眉眼带笑。 苏绾偏头,给穆瑶一个安抚的笑容,“到了迎宾馆,你只管说是身上太臭,所以先来买香囊。” 穆瑶乖乖应声。 出门坐上马车,苏绾打开礼盒告诉她新的香囊怎么佩戴,告诉她送的香料都有哪些功效,尽量不说别的。 送她到了迎宾馆,苏绾从车上下去,让南诏的使臣一行人看到自己后,故意说,“公主先试用几日,这些都是店里最好香料,若是喜欢,欢迎你明日来店里下单。” 穆瑶感激不已,抱着香料礼盒努力挤出笑容回她,“多谢苏东家,我明日再去店里挑些合意的。” 苏绾微笑福身,“那我先告辞,公主好好歇息。” 说罢,她转过身带秋霜回去。 今天还是假期,赵珩和萧云敬等人去围场赛马,估计还没回。 回到兰馨坊,苏绾跟守店的小二说一声,带着秋霜从后门出去,上车去围场。 谢梨廷和萧云敬都回了汴京,陆常林和贺清尘作陪,全去了围场。 围场在城外,苏绾带着秋霜赶到时,夕阳已经西斜。 赵珩他们几个已经停下来,懒散坐在围场边上隐蔽底下,看起来玩得很尽兴。 苏绾没让人通报,离得近了才出声,“玄黎。” “夫人。”赵珩欣喜起身,大步朝着她走过来。 苏绾笑了下,迎上去,“南诏使臣到迎宾馆了,穆瑶一进城就去找我,问我二皇兄的下落。” 南诏使臣假期期间抵达,礼部早已做好部署,倒是不用赵珩操心这件事。 她来,主要是为了南诏的十三公主。 才十二岁的小孩子,南诏那个狗皇帝竟然要将她丢在北梁,这事她绝对不同意。 “二皇兄去了南诏后就给我来过一封信,之后就再也未有送信回来,想要找到他不容易。”赵珩敛眉,“穆瑶怎会想起找他?” 二皇兄去南诏,莫不是为了穆瑶? 南诏使臣第一次出使北梁,穆瑶好像去见过二皇兄一次,他们谈了什么他没过问,也没问穆瑶如何认识二皇兄。 “她说她喜欢二皇兄,跟北梁和亲想嫁的人也是二皇兄。”苏绾见他脸上的汗还没消,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轻描淡写的语气,“十三公主也来了,南诏的狗皇帝打算把她留在北梁,等她满二十岁嫁给你。” “夫人可是不放心?”赵珩伸手抱她过来,明明开心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再过一年,宫中的各种宴会会照常举行,如今我尚能已丧期未满为由不办,一年后便是想不办都不行。” 如今后宫交给孙来福统管,宫女太监放了一半的人出去,只留下部分负责操持不可免的宫宴,还有各种祭祀。 他很需要人帮他打理这一切,若苏绾不愿意他也不勉强,只是告诉她这些事没法避开。 “我再考虑考虑,这些事本该我管。”苏绾见他似乎很为难,不禁有些心疼,“等我安排好手上的事,给你答复。” “好。”赵珩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安抚道,“不着急,还有一年时间呢,慢慢考虑。” 他很喜欢现在的相处方式,但他身份不允许后宫始终无主。 苏绾笑了下,推开他转头牵起他的手往回走,“我陪你骑一圈,许久未有骑马,生疏了。” “赢了给奖励?”赵珩嗓音压低,“今夜不用那玩意?” 成婚后,苏绾不知打哪弄来的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干鱼泡,让他选合用的。 他不明所以,试出两只能用的,然后就再也没能丢开。 “你若是赢了,以后都不用。”苏绾回他一句,大步朝着拴在树下的马匹走去,笑容浅浅。 “那我赢定了。”赵珩拔脚去追她,笑意飞扬,“不准反悔。” 苏绾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转头去挑选马匹。 这一年多,赵珩的包容和体贴她都在看眼里,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便是在现世都不容易遇到。 她没什么好怕的,几个铺子都经营得不错,有竞争也不怕,及时创新就好。 等布置妥当把铺子交给手下的人去管,她不喜欢天天待宫里,就出宫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反正用自己的银子朝臣也不能说什么。 最想做的还是将北梁的东西卖出去,东蜀内乱不止,北梁的各种农副产品就不愁销路。 加上北梁经济向好,百姓手里的余钱多了,也能消化部分。 还有就是出海一事。 可惜北梁是内陆,如果在沿海,说不定能提早实现工业革命。 商船能把玉米和辣椒带回来,就能把外面的文明也带回来。 苏绾选中了一匹马解开缰绳牵出去,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尝试上马。 她两年多没骑马了,肯定赢不过去。 “玄黎,你夫妇二人这是要比试?”萧云敬站起来,好奇过去围观,“弟妹哪能赢得过你。” 他们都没料到苏绾会来。 从赵珩监国就没见他这么放松过,今天一整天都在围场跟着他们一块胡闹。 谢梨廷和陆常林也跟过去,贺清尘走在走后。 “我有个提议,反正今天也玩累了,咱现在就回城去琉璃馆吃饭,陛下和皇后想怎么比试就怎么比试。”陆常林一本正经,“输赢都算自家,咱就不凑热闹了。” 萧云敬偏头瞄他一眼,了然扬眉,“听常林的,梨廷、清尘,我们先回去,不用管他俩。” 谢梨廷和贺清尘点头应允,各自去牵了自己的马,利落上马走人。 赵珩浑不在意,催动马匹走到苏绾身边,唇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开始吧。” 苏绾知道他会赢。 “输了不准哭。”苏绾调侃一句,抓紧了缰绳催动马匹跑出去。 赵珩私下的样子迷人又可爱,明明心思多的要命,还特别的深沉可怕。可是在她面前从来坦荡,便是遇到意见不合的事,他也会冷静分析而不是跟她争执。 她也学会设身处地去的为他考虑,若是自己错了就当场认错,过后不翻旧账。 “小瞧我。”赵珩追上去和她并肩而行,“怎么忽然改变主意?” “不是忽然,是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苏绾侧过头看他,唇角弯起坏笑,“不想就算了。”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赵珩策马加速越过去,停在终点回头看她。 夕阳还是剩下一缕薄薄的红,梳妇人发鬓的苏绾整个笼在那片红色,像是踏风而来的九天仙女,缓缓而来。 赵珩从马上下,含笑等她。 她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一天,他原本计划真的等五年。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苏绾终于到了终点。她骑在马上看着赵珩,唇角上翘,“过来些。” 赵珩往前走了两步,离她的马近一些,仰头看她,“要抱?” 苏绾松了缰绳和马镫,倾身下去亲他,“奖励。” 赵珩长臂一伸,将她抱下来,低下头动情吻她。 在梦境里是自己在马上亲她,现在换过来。 “再不回去天黑了啊。”苏绾推开他,映着夕阳余晖的脸颊,绯红诱人,“明天还能睡一天懒觉。” 赵珩失笑,“回去。” 坐上马车离开围场,赵珩抱着她放松靠向软垫,唇角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终于可以不用那玩意,晚上得早点歇息才行。 苏绾枕着他臂弯,瞧见他的笑容,脸颊升上一股热气,自己也忍不住笑。 她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计划,都因为他发生了不小的改变,想法也变了很多。 在现世时,爸妈给她最大的影响是,爱情和亲情都不可靠,最可靠的是钱。 只有钱能带来安全感。 她不必担心难得休假回家,房门却换了锁。不必担心自己生病在医院,因为没钱而被赶出去。 赵珩的出现,却告诉她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好的爱情可以让人变得更好,会让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不安散去,会让自己有更多的勇气去接受未知。 这一年多来,她的心态变了很多,不再害怕没钱就没法在这个世界生存,也不再害怕东蜀打过来无法应对。 她爱赵珩,也感谢赵珩让她知道,只要愿意去接纳,所有的感情的都是可靠的。 人生本来就充满了未知,定死了的计划像是规定好的工期,只要在期限内做好做精就够了,不会有变数。可人生会变,谁也不知黎明之前,会出现怎样的变故。 她想和他一起迎接,一起去面对所有的未知,包括孩子。 他会给孩子最好的照顾,她也会努力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妈妈。 孩子是她主动决定要的,她会负责到底。 苏绾打住思绪,见赵珩还在笑,忍不住倾身过去亲他,“美什么?” “在想孩子多久会来,我要不要更努力。”赵珩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低头亲她的脸颊,“真的以后都可以不用?” 苏绾伸手圈着他的脖子,轻轻笑出声,“君无戏言。” 赵珩抬起手,指腹落到她的额上,沿着黛眉往下仔细描摹,哑声承诺,“臣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弃陛下。” 他的夫人,终于彻底放下心防,接纳他的所有。 他的身份,他的责任,他们的孩子。 真好。 苏绾鼻子有些发酸,情不自禁吻他。 她也不会背弃他。 收假后秋闱放榜,苏驰考中解元,其他二十个弟弟的成绩也不错,全中了举人。 有两个并列经魁,苏绾为了犒劳他们,买了半头牛在旧宅自己做烧烤。 头年中秋她也买了好多牛羊肉做烧烤,旧宅这边什么都有,稍稍动手就行。 趁着苏驰他们忙活的工夫,苏绾出门去等赵珩。 他有时天黑回,有时带着奏折提前,忙起来就会晚一些。 穆瑶一行人这次来谈的还是通商建好细则。上一次签订的细则里,没有粮食买卖。后来南诏皇权更迭,灾民作乱,赵珩卖了部分粮食给太子救急。 这次增加允许粮食买卖的条款之外,南诏同意出售海盐。 能买到海盐,对北梁盐储备来说,是件好事。 北梁目前的盐产量,只能满足本国需求,储备极少。 这些都不是重点,苏绾最担心的是南诏的十三公主。 赵珩肯定不会留下她,自己也相信赵珩,就怕那孩子是个死脑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穆瑶这次回去就得嫁人,她那个神经病弟弟已经在筹备婚礼,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嫁。 十三公主才十二岁,穆瑶身为皇帝的亲姐,都没法避开联姻的命运,何况是她。 生在皇家的孩子都早慧,她真要横下心做点什么,让赵珩不得不留下她,也不是没有可能。穆瑶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哪还有心思管她。 苏绾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阵,远远看到赵珩往这边来,眼神亮了下,小跑过去迎他。 “这么想见我?”赵珩握住她的手,跟她十指紧扣往回走,“南诏皇帝很难缠,送过来的细则几乎都是想我让利。” “谈不拢就不谈,东蜀的盐虽然不多,每年供应给北梁的也能储备部分。”苏绾放松下来,“北梁目前的盐井也能产出不少,不是死穴不怕被他捏,倒是我们得捏死南诏的死穴。” “我也这么想。”赵珩歪头瞟她一眼,嗓音低下去,“夫人可是在担心南诏来的小孩?” “担心,我怕你被赖上。”苏绾大方承认,“她此行的目的是要留在北梁,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赵珩笑了下,轻轻点头。 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喜欢耍手段的女子,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南诏使臣一行待了十天,通商建好细则增补了相应条款,年限也由原来的三年增加至五年。 十三公主未能留下。 穆瑶离京前一日,苏绾带她去刚装修好,但还没选定开业日期的火锅店吃饭,给她送行。 二皇子没有回北梁,倒是南诏那边来了急信,催穆瑶回去成婚。 原本穆瑶想要在汴京住上一个与再回南诏,收到来信只得尽快办妥正事,准备启程。 “下次见你不知要等到何时。”苏绾给她倒了杯茶,等上菜,“这顿饭当是给你践行,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穆瑶勉强扬起笑脸,眼眶红红地看着她,未开口眼泪就滚了下来,“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十天的时间,他若是还活着应该会来见自己的。 这儿是他的故国,是他的家。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量把消息传出去。”苏绾温柔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说不定他会在边境等你呢,他去了南诏就一定会去找你的。” “可是他万一不来怎么办,我回去就得嫁给那个将军。”穆瑶眼泪汹涌,“身为公主,我自小便知自己的婚事不能做主,会被送去和亲,或者帮着父皇拉拢朝臣,可我好不甘心啊。我真的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苏绾拿出帕子给她擦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一年多前,她想过赵珩另娶他人,自己应该怎样。她可能会比较遗憾,会觉得难过,但不会难过太久。 现在她只要一想到赵珩真的跟别人在一起,她就难受得厉害。 穆瑶对二皇兄,大抵也是这样的感觉。 身为公主,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几率本来就不大。 她父皇如今又不在了,掌权的是神经病一样的弟弟,只会将她当做棋子,利用到极致。 若自己和赵珩将来有女儿,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变成博弈的工具。 “苏姐姐,你要记得给我写信,若他回来一定要通知我。”穆瑶闭了闭眼,慢慢冷静下来,“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想办法来北梁。” 那将军驻守边境,五房小妾都在国都,她是公主总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她不想死。 哪怕是死,也要见一见他。 “放心吧,他若是来信我也会告诉你的。”苏绾见她自己想通了,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穆瑶又哭又笑,扑进她怀里撒娇。 苏绾是很好的姐姐,她很喜欢她。 送走穆瑶火锅店的各项准备也完成得差不多,苏绾选定了开张的日子,正式开张。 店里的小二她和秦小宝商议后,专门培训过,比较专业。 糕点铺总店目前交给云岚负责,分店设店长负责,每月盘账。 每个店的店长负责本店所有,能开发出新口味的有嘉奖。 自去年月饼卖空,城里多了很多糕点铺,做的东西跟苏记都差不多,但味道还是比较照顾本地人的口味。 秦小宝御厨出身,她又是甜食爱好者,创新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加上秦小宝的宫廷秘方,特制的馅料都是秦小宝经手,再送到分店,不怕后厨的帮工跳槽。 火锅店交给秦小宝管,钱东家入股,房契和地契是她的名字,成本不算很高。 而且饮食是最容易回本的行业,汴京第一家火锅店,前期大家吃个新鲜,要留住客人就得保证食材新鲜,汤底够味。 这些她在筹备时都想到了,就连大厨和小工,都找最好的。 放完鞭炮,苏绾和秦小宝上楼看了一圈,去后院的厢房喝茶。 “我娘给我说了一门婚事,我不太喜欢,这段时间可能要住在这边。”秦小宝有些不好意思,“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店里的大厨帮工、还有端茶上水的小二,想住在店里都能住在店里,不想住的就回家。 他没和大哥说自己在糕点铺有分红,领到银子也都藏得好好的。 他看上云岚了,还不知道云岚是不是也看上了自己,没好意思问,怕说开了她没看上自己,日后见面尴尬。 “你该去买房子了,早点买。”苏绾抬起头,清亮的眼眸泛起笑意,“银子不够就跟我说,东蜀来的商贩越来越多,再过一段时间房子会涨价。” 东蜀内乱不止,有些怕被殃及的富绅,早在去年就搬到汴京来了,今年来的人更多。 “我让钱东家帮我留意了,有合适的就买下来。”秦小宝挠头,“你跟云岚关系是不是不错。” “还好,你想问什么我帮你传话。”苏绾轻笑,“她跟家里闹开了,这一年多都没回去过,你不是知道的吗。” 还以为他们早在一起了,竟然连问都没问? “知道是知道,我是怕她看不上我,她那么能干又漂亮。”秦小宝脸上的笑容散去,“在糕点铺的时候,就经常有人看上她。” “你不去问怎么知道她看上。”苏绾哭笑不得,“你也不差啊,有手艺有股份,长得也好看。” 云岚不是眼高手低的姑娘,就是爹娘比较死脑筋,给她找的婚事都不怎样。 理由是云岚年纪大了,稍微好点的人家看不上她,怕她生不了孩子。 抱着这种心态给她找夫婿,能有好的才奇怪。 相对来说,她如果喜欢,秦小宝绝对是最优选。 “我哪有那么好。”秦小宝又笑起来,“那我去找她说,不行就死心。” 苏绾夸人的时候喜欢说真话,她说自己不差就是真的不差。他不嫌弃云岚年纪大,也不怕没孩子。 云岚漂亮又能干,脾气又好,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去的时候记得给她带些花,桂花也成。”苏绾含笑打趣,“我等着吃你们的喜酒。” 秦小宝脸红起来,唇角抿着笑,用力点头。 一壶茶喝完,掌柜的过来敲门,嗓音里难掩喜色,“东家,一二楼满了,三楼还有一半就满。” “知道了,盯着点别忙中出错。”苏绾回了句,放下心来。 城外的庄子可以多养牛了,顺便弄个养殖场。 这样一来就不怕有人恶意竞争,把牛肉价格顶上去,让她吃不消。 苏绾唇角弯了弯,起身告辞,“这边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我先回去。” 秦小宝起身送她。 苏绾回兰馨坊算完账,带上秋霜去锦衣坊选布料,给赵珩做新衣服。 宫里有专门给赵珩做衣服的绣娘,他平时上朝的衣服不用她管,休沐出宫陪她时穿的衣服,这一年都是她给选料子找裁缝做。 选出几匹赵珩穿了一定会好看的料子,苏绾想起这日子是自己的生辰,顺便对了下这边的账本,提早回家。 赵珩已经回来,正在作易容。 苏绾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佯装自己不记得生辰的事,“怎么提早回来,这会刚过晌午。” “政务处理完了,提前回来陪你。”赵珩整理好易容,伸手把她抱过来,“二皇兄来信了,只有一句话。” “说什么?”苏绾坐到他腿上,好奇不已,“他在南诏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他说,他成婚了。”赵珩从怀中取出才收到的来信递给她,深深皱眉,“还说,他在南诏做生意,不会再回北梁。” 这封信不是加急,和平时一样的速度送过来,信上就这么一句话。 信封上有二皇兄独有的标记,是他的来信没错。 “他平安就好,穆瑶这会也回到了南诏国都。”苏绾叹气,“他可能是知道穆瑶要下嫁,死心了。” 穆瑶走的时候还记挂他,可惜了。 苏绾仔细看了看那封只有一句话的信,心里有些不舒服,“我明天给穆瑶去信,跟她说下这事,她回去之前拜托过。不过,我不会告诉她二皇兄成婚的事。” 穆瑶已经够可怜了,能瞒多久算多久。 二皇兄在南诏经商,穆瑶嫁给年老的将军,他们这辈子可能都注定要错过。 自己能做的,便只有让穆瑶心中存着念想,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念想也好。 总归有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穆瑶第一次出使北梁,我曾建议南诏皇帝让她嫁给二皇兄,被拒绝了。”赵珩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二皇兄看上的若是其他女子,他一道圣旨就能让对方同意。 南诏毕竟不是北梁的属地,公主有公主该承担的责任。 “希望他们各自安好。”苏绾再次叹气。 赵珩圈紧她的腰,仰头看她,“夫人今日不是有新店开张吗,这么早回来?” 她去年就没记住自己的生辰,还是他提醒了,她才慢吞吞想起来。 “给你定了几匹布做新衣,回来比对尺寸。”苏绾抬手捂着嘴巴笑,“好像胖了一点?” “胖了吗?”赵珩取下才弄好的易容,抱她绕过屏风回睡房,“帮我瞧瞧哪儿胖了。” “玄黎……”苏绾腾地一下红了脸,“没胖,我说真的。” 这才休息了两天他就又想了? “你刚才说我胖了。”赵珩将她放到床榻上,以吻封缄。 苏绾一觉睡醒,外边都天黑了。 她起来洗漱一番换了套衫裙出去,赵珩在小书房批奏折,神清气爽的模样。 苏绾好气又好笑,披散着头发过去坐到他对面,“要不要我帮忙?” “先去用晚膳。”赵珩放下奏折,倾身亲她的额头,“今日是你的生辰,忘了?” “忘了。”苏绾唇角弯起来,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笑,“你得帮我记着。” 他的生辰礼物她在准备了,等到了那天就送给他。 “给你记着。”赵珩站直回去,绕过书桌牵她的手一块出去。 厨房已准备好晚饭,非常丰盛。 苏绾坐下来,单手撑着下巴看他,脸颊染着才睡醒的绯红,“礼物呢?” “臣就是礼物,陛下不喜欢?”赵珩逗她一句,拿出准备好的盒子递过去,“我亲自雕的。” 第一次送她生辰礼物,是他亲手雕的玉佩,如今她日日都带着。 去年送她的金步摇,她一次都没戴过。 知道她不喜欢复杂的发簪,他特意选了上等的羊脂白玉,给她雕了一支如意发簪。 发簪上有她的名字。 “我看看。”苏绾拿走盒子打开,看到放在明黄里布上的发簪,眼神亮了下,开心拿出来卷起发丝扎了个丸子头。 赵珩见她喜欢,悬着的心落下,“手艺如何。” “比上次的玉佩有进步。”苏绾笑了声,凑过去亲他,“我很喜欢。” 他们不在宫里,不需要所谓的赏赐,用心准备的礼物比什么都好。 “吃饭吧,睡那么长时间你也饿了。”赵珩抬手捏捏她的脸颊,拿起筷子吃饭。 库房里有各地送上来的奇珍异宝,送了她估计也不会喜欢,还是自己准备的最妥当。 苏绾也拿起筷子,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等他生辰,自己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忙碌的日子转眼过去一个月,宋临川和穆瑶的来信,同一天送到兰馨坊。 苏绾看罢宋临川来信,若有所思地放到一旁,拆开穆瑶发来的那封。 她在信中说她成婚了,驸马对她非常好,不单遣散了府上的小妾,还为她打造了一辆非常舒适的马车。 满满两页信纸,写的都是她婚后幸福生活,透过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苏绾忍不住又看了一遍,终于在信上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整句话连起来是——夫君是赵稹。 苏绾怕自己看错,忍不住再看一遍,确定这五个字和其他的字着墨不同,禁不住傻笑起来。 有情人终成眷属。 希望他们未来能好好的。赵稹能扮做那将军骗过南诏的狗皇帝,说不定会篡位夺权。 穆瑶也算否极泰来,终于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苏绾笑了一阵,折好信纸放回信封,拿起宋临川发来的信,摇摇头转进信封里,站起身招呼秋霜回去换衣服随自己入宫。 东蜀内乱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并且很快就会威胁到北梁的边境。 她得立即告诉赵珩这个消息。 北境的百姓刚刚吃上饭,东蜀大军来犯,势必会让百姓恐慌,搞不好会引起逃难潮。 之前连年战乱,百姓就跑了不少。 扮做太监进入皇宫,苏绾拿出令牌,领着秋霜直接去御书房。 这一个月,她已经在清理账目,等秋雨从北境来,她差不多就能把手上的生意交给他们管。 火锅店的生意不错,推出套餐后生意一直很红火。 特别是天气转凉后,前楼每天都满座,有时候还要等。 后楼也没停过,几个院子的客人都是钱东家认识的,有几个隔一两天就去。 已经有人嗅到商机,也开了家跟苏记差不多的火锅店。 另外就是秦小宝送来了请帖,他跟云岚年底成婚,已经找了媒人说媒下定,准备去官府办了文书,再办婚礼。 苏绾一路走得飞快,到了御书房门外,不等当值的宫人通传便大步进去。 赵珩刚披完一份奏折,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头。 苏绾脸上写满了焦急,像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额上浮着一层细汗,脸颊也泛着绯红。 赵珩喉结滚了下,起身迎她,“夫人这般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临川来信了,东蜀的晋王在密谋借刀杀人,往北境增派了三万精兵过去,夜袭赤虎军大营。”苏绾拿出宋临川送的信,神色凝重,“宋临川希望北梁大军守住北鹿一带,他要反杀。” 这次的信是他安插在汴京的探子送的,信上的时间是三日前。 若是他没有说谎,晋王麾下的将士,会在这两天夜袭北鹿。 “北鹿一直有大军在守着,那儿是天险,易守难攻。”赵珩拿走宋临川的信坐下,取出信纸展开。 是宋临川的笔迹,看得出来他写这封信时非常纠结,心神很乱。 晋王派人夜袭北鹿,赤虎军有理由追过去,趁机踏平东蜀。 不过兵不厌诈。 晋王敢如此冒险,借着北梁大军去对付宋临川派过来驻军,定然也做了其他的布置,等着赤虎军。 赵珩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宋临川的来信,叫来江崇。 “陛下。”江崇从外边进来,恭敬行礼,“属下见过皇宫娘娘。” “免礼。”苏绾摆手。 “飞鸽传书给萧将军,通知北境一线所有驻军,留意东蜀的动静,防止饿东蜀晋王借刀杀人。”赵珩敛眉下令,“尤其北鹿,必须守住不可让东蜀大军入境。” 表兄对东蜀晋王非常熟悉,还曾与他对阵过,收到信会布置好。 “是。”江崇应声退下。 “带兵打仗的事我不懂,你来安排就好。”苏绾松了口气。 现在飞鸽传书过去,大概一天就到赤虎军大营。 只要守住北境不出兵,宋临川就有办法釜底抽薪,斩杀晋王结束内乱。 “这事表兄会处理好。”赵珩抬手轻拍她的后背,“我不会让北梁的百姓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我相信你。”苏绾笑了笑,朝他的书桌点点下巴,“要不要帮忙。” “要。”赵珩唇角微扬。 来都来了,早处理早点回家。 苏绾坐过去,拿了份奏折翻开认真批阅。 宋临川在信上说,让她暂时不要回信,等内乱平定他会再送信过来。 还是挺谨慎的。 赵珩歪头注视她片刻,唇角抿出一抹笑,起身坐过去,拿了奏折开始批阅。 宋临川可算是死心了,来信没称呼她苏姑娘,而是称她赵夫人。 东蜀大军进犯北境的消息,传到汴京已经是两天后。 苏绾听着百姓的议论,心情沉重。 这个消息出来,不少商贩都在商议往南境躲,去牙行咨询挂单卖房子卖铺子的人,一下子多了好多。 人心惶惶三天后,北境传来捷报,东蜀大军被阻在边境外,未能攻入北梁。 百姓欢呼鼓舞,火锅店从开门接客到晚上打烊,人一直没停过。 虚惊一场,大概是最好不过的消息。 日子恢复安宁,汴京也迎来冬日的第一场雪,赵珩的生辰也到了。 苏绾早早做好准备,亲自下厨给赵珩煮了寿面,吃完饭便拉他回房。 “夫人可是有礼物送我?”赵珩心跳得很快。 苏绾今年热情很多,不知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先去梳洗。”苏绾松开他的手,将他推去净房,“不准问。” 赵珩笑了笑,乖乖去梳洗。 苏绾找来蒙眼的绸布,等他洗完了出来,不由分说把他的眼睛蒙上,“等会让你取下来你再取。” 赵珩心跳更快了,“好。” 苏绾忍着笑,换上早早准备好的裙子,回到他身边,“可以拿走了。” 赵珩取下眼睛上的绸布,喉结无意识滚动,“绾绾?” 她是妖精……轻薄的白衫像是不存在一般,格外勾魂摄魄。 “夫君可是看傻了?”苏绾轻轻笑了声,拿着准备好礼物过去,胃里忽然一阵翻腾,差点吐到赵珩身上。 “你怎么了?”赵珩眼中的欲色褪去,紧? ?过去给她顺背,“你今天吃了什么?” 苏绾干呕了一阵,摇头,“没乱吃东西。” “你月信是不是许久没来了?”赵珩的手有点抖,“我记得超过一个月。” 自从可以不用鱼泡,他每月都记着。 “你是说,我有身孕了?”苏绾又惊又喜,眼眶发红,“玄黎,我们的孩子来了是吗?” 她决定要孩子后就很心宽,没想过这事。 149、149(番外) 赵珩抱起她放到床榻上, 仔细给她盖上被子,双手还有些控制不住地抖,胸口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激动情绪。 自从在江州跟她说,子嗣有没有都无所谓, 他真的就没想过孩子会来得这般快。 他倾身过去,隔着被子抱住她,深深埋头到她颈间, 过了许久才哑声开口, “乖乖躺着, 我让人去请清尘。” “想给你个惊喜的……差点变成惊吓了。”苏绾伸手回抱他,脸颊烧得通红,“一会给你礼物。” 她的月信一向不正常的,经常拖个十来天这样, 决定要孩子她就没在意过。 赵珩抬起头看她, 目光转了转喉咙里溢出一连串的笑, “我记下来,回头补。” 苏绾眨了眨眼, 凑过去亲他, “去吧。” 赵珩情不自禁,又亲了亲她, 起身去拿来她的衣裳, 仔细给她穿好了这才开门出去。 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地铺了一地的白。 冷风吹过来,赵珩激动的心情慢慢归于平静, 继而傻笑起来。 这是他二十八年当中,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赵珩笑了一阵,吩咐府中的管家去请贺清尘,旋即回房陪着苏绾。 苏绾躺在床上,想要吐的感觉越来越强,不时干呕,小脸惨白惨白的,眼泪都逼出来了。 赵珩见她难受,心也跟着揪起来,紧张给她顺背,“是不是很不舒服?” 他见过母后害喜的情形,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还行,有点像宿醉后想吐吐不出来,但是胃里一直泛酸翻涌的感觉。”苏绾好笑看他,“别紧张,我没觉得难以忍受,这是生育孩子需要经历的一部分。” 她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些对于自己来说,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紧张,是心疼你要吃这些苦。”赵珩温柔抱住她,嗓音发哑,“想替你难受。” “手伸过来。”苏绾扬眉,笼在灯下的眉眼染上几分俏皮。 赵珩不明所以,乖乖伸手过去。 苏绾拿起他的手端详片刻,张嘴咬了一口,含笑放开,“都给你了,有没有觉得难受?” 赵珩愣了下,继而失笑,再次将她拥入怀中,“难受。” 苏绾跟他闹了这么一下,胃里反酸的感觉似乎也轻了些,开始琢磨自己接下来该给孩子准备什么。 这里没有纸尿裤,也没有现世那种比较方便的婴儿车,也没有保暖性比较好的连体衣。 北梁的有钱人还是很多的,做好了没准又多一条生财之道。 这么一想,难受的感觉又轻了些。 “陛下,贺大夫到了。”宫女在门外敲门。 赵珩放开苏绾,心情又激动起来,“请他进来。” 太子府里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是他仔细挑出来的。平时负责去采买的人,是他还在东宫之时的老人,他们不会泄露他和苏绾的身份。 房门打开,贺清尘背着药箱进来,见赵珩站在床前,面上多了几分紧张,“她怎么了?” “像是有了身孕,你给看看。”赵珩让开位置。 贺清尘呆了一瞬,回过神,面上的担忧散去,依稀多了几分笑意,“我看看。” 他们成婚差不多有两年,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孩子来得不算快。 宫女搬了凳子放到床边,贺清尘坐下来,凝神给苏绾诊脉。 过了一阵,他撤回手,唇角含笑,“恭喜。回头我让师妹住过来,她的医术不输于我,也更方便照顾。” 赵珩扬起唇角,略略颔首,“需不要开方子吃药安胎?” 苏绾不娇弱,但终究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能出差错。 “不用,害喜的情况会持续到两个月后,多吃些开胃的酸果或者尽量清淡一些,太油腻的暂时不要吃。”贺清尘整理好药箱站起来,“我回去就让师妹过来,你们不必担忧。” “麻烦你了。”苏绾听他这么说,也放了心。 她在现世有怀孕的同事,过了前三个月宝宝基本就稳了,害喜的情况也会逐渐消失。 两个月也不算是太长,猫冬猫着就过去了。 正好,她就当时给自己放了个假。 送走贺清尘,苏绾想起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伸手拦住准备躺下的赵珩,朝小书房点点下巴,“书桌的抽屉里有礼物,去拿来。” 赵珩垂眸注视她片刻,轻笑了声,穿上脱了一半的外衣,转头去拿礼物。 还是宫外好些,这要是在宫里,苏绾住到长信宫孙来福估计得天天唠叨,这不合规矩。 送个礼物还要登记在册,繁琐又麻烦。 若不是后宫真的需要女主人打理,他也不希望苏绾入宫,不希望孩子出生后,只能看到皇宫上头的那一片天。 赵珩走到书桌前,倾身拉开抽屉,取出放在里边的盒子。 沉香木雕花的盒子,拿到手中便可闻到一丝清雅的香气。 他笑了下,拿回去交给苏绾打开。 “这一套笔,是我找匠人定做的,每一支都刻着你的名字。”苏绾打开盖子,唇边弯着浅笑,“你批奏折时用这些笔,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了。” 他什么都不缺,用的笔都有人专门负责,但和她送的还是不一样的。 “谢谢夫人。”赵珩取出盒子里的笔仔细端详,每一支笔上都刻着他表字,很用心。 去年她送的礼物也很用心,是一支白玉发冠,也刻着他的表字。 “睡吧。”苏绾躺回去,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严实,露出一张脸看着他笑,“不准想别的。” 赵珩哭笑不得,“不敢想。” 反正记账上了,总有天跟她讨要。 熄灯躺下,苏绾又干呕了一阵,勉强睡下。 害喜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稍稍缓解了些,苏绾精神过来,开始着手给宝宝设计纸尿裤、衣服和婴儿车。 纸尿裤她在现世逛超市见过不少,这个画出来,让府中的裁缝照着做就行。 连体衣也容易,就是婴儿车有点犯难。 苏绾连着画了十几张图纸,总算画出一个跟现世看到的比较接近的款式,招呼秋霜陪自己去找木匠。 “陛下知道了会怪罪的吧?”秋霜有点紧张。 自从苏绾有了身孕,整个太子府上上下下都提着心,生怕没照顾好她。 “不会的,我真没事。”苏绾好笑打趣,“你不想出去?” 这一个月她天天猫在太子府,哪儿都没去过。 赵珩下令是一回事,她真要出去他也拿自己没办法,主要孕吐太厉害了。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到什么都想吐。 还好,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错,没到卧床的份上。 “想啊,我都一个月没出门了。”秋霜捂着嘴偷偷乐,“我们就去一会。” “就一会,跟匠人说清楚怎么做就回来,下月起你跟秋雨秋梅一块,帮我打理生意。”苏绾抬手敲她的脑门,“户籍都办好了,以后你们都是自由的,想出嫁想做什么都行。” “疼疼疼……”秋霜捂着脑门,假装自己被打疼了,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户籍的事头年苏绾就提过,她们几个都不同意,还以为她忘了这事。谁知道她一直记着,上个月,她有了身孕后就去府衙帮她们把户籍给办了。 还给了她们三个一座宅子,每人五百两银子,让她们日后自己住。 “这就疼了,你少唬我。”苏绾压根不上当,放了笔站起来,转身去拿披风和帽子。 平时她都很注意保暖,现在更不能大意。 “手套也要戴上。”秋霜又笑起来,去拿了手套过来,仔细给她戴上。 再有几天就是春节,外边冷得要命。 “回头给你找个武功高强的夫君,免得被你打哭。”苏绾戴上手套,啼笑皆非,“手套好不方便。” “保暖才是主要的,就一会。”秋霜没接她的话头,给她整理好帽子,转头去开门,“外边天还不错,咱快去快回。” 苏绾扬了扬眉,抬脚出去。 还有几天过年,家不在汴京的商贩都回去了,剩下的都是赶着过年做生意的。 苏绾直接去木匠铺,拿出图纸问师傅能不能做。 师傅拿走图纸研究了一会,脸上绽开笑容,“可以,不过我没做过这种样式,怕出来了不合意。” “没事,能做就好,我现在不急着用。”苏绾安下心,“有看不懂的地方你只管问,我能解释的就解释,不能解释的你得自己摸索。” “诶,我再看看。”木匠师傅又仔细看图纸,看不明白的就问。 苏绾跟他聊完,留下定金,带着秋霜离开木匠铺去买了些止吐的糖果,慢慢往回走。 年后她得重新规划自己往后的生活,做生意的赚来的钱,可以拿出部分去扶持百姓,种植能产生经济效益的作物。 部分用来救助实在没钱看病还有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剩下的等想到了再加上去。 陆常林当了一年多的大管家,各地的官道在慢慢组网,缺水和容易发生水患的地方,也在逐步改善,就是国库越来越空。 各种税赋现在还在减免期间,明年才结束。 北梁实行的税赋主要针对农户,按照田数收取,好像还挺重的。 商税也重,听钱东家说若不是免了不少项目的税收,又减少了税额,她所有的铺子一年光是纳税就得上万两银子。 高宗皇帝不做人,他在位期间北梁的百姓吃不上饭还得交税,交不上的服劳役。 陆常林最近在定制新的税收法,还没商量出最后的结果。 她对税赋方面了解的不多,没有插手这件事,但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减轻百姓的负担。 商业发展起来会带动农业,加快农副产品流通。 等东蜀的内乱平定,日后两国在经贸上的往来合作会更多,国库自然会慢慢充盈。 回到府中,苏绾摘了手套和披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拿了本书躺到软塌上,仔细翻看。 这是南诏商船带回来的书,文字是英文,她能看懂部分。 有些句子和结构和学过的不同,看起来就比较费劲。 这本书有点宗教色彩但和医学方面有关,书中出现的几个案例,和北梁的医术发展进程相近。 苏绾看了一会,随手放到一旁,另外拿了一本农书翻开。 去年,北梁卖给南诏不少粮食和马匹,还有牛羊。卖给东蜀的粮食也是大头,国库的储备仍旧有富余。 今年一整年风调雨顺,粮食产量比去年高,棉花的产量又往上翻了三分之一。 除去卖给东蜀的棉花,棉布、棉麻布也卖过去不少。 也不知道宋临川什么时候能搞死他那个皇叔,还有插手朝政的太后。 东蜀稳定下来,更有利于北梁的发展。 苏绾看完半本农书,秋霜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兴冲冲递给她,“兰馨坊的小二说,这封信是有个客人落下的,信上留着你的名字我就带回来了。” 苏绾坐起来,拿走她递来信的拆开。 信是宋临川发来的。 和上次一样,都是通过特殊的渠道,将信发给他安插在汴京的探子,再由探子送到兰馨坊。 赵珩在东蜀也安插了不少探子,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各自都暗暗防着,避免重要的消息外泄。 苏绾往后靠去,抿着唇角认真看信。 宋临川在信上说,晋王借刀杀人一计失败,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如今已不是他的对手,但朝中大臣大部分都支持太后,他还有得磨。 除此之外,他很感谢赵珩没有趁机出兵,决定等东蜀内乱平定,不再限制出售给北梁的盐的数量。 同时希望,北梁可以继续卖粮食给东蜀。 苏绾看完信,取来纸笔给宋临川写了封回信。太后不除,东蜀想要平定内乱还需要很久,从他信中可看出,太后比他和晋王都有智慧。 一个孙子一个儿子,将东蜀弄得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朝臣既不支持孙子,也不支持儿子,而是一致支持她。 是个狠人。 按照古代生育的年龄算,东蜀太后的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等孙子和儿子互相耗尽实力,她登基为帝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她不止一个孙子。 宋临川和晋王死了,她能再扶一个起来,还能将锅都推到宋临川身上。 这种就跟退休了还不放权,没事挑拨两句,让手底下人互相猜忌消耗的领导差不多。 要处理掉难度还是有点高的,因为支持者众多。 苏绾搁笔,听到门外的宫女说话,知道是赵珩回来了,不自觉露出笑容。 房门打开,赵珩披着一身凉气进来,眼里满是担忧,“今日如何,我听说你今天出门了。” “还好,吐得没那么严重。”苏绾脸上的笑容扩大,“去给宝宝定一辆车,等过了年差不多能取回来。” “还早呢,这才两个多月。”赵珩坐过去,倾身亲了下她的脸颊,嗓音有点闷,“应该是还有八个月。” 他整整一个月没能碰她。 “转眼就过去了。”苏绾捏了捏他的脸,拿起宋临川的来信和自己的回信递过去,“他估计要下狠手了。” “早该下手了,太后从他登基就开始把持朝政,是他一直妇人之仁。”赵珩拿走信,歪在椅子里展开往下看,“宋临川到底是心软了些。” 生在皇家,要么不要权势主动退隐活着,要么就得狠,成为最后活下来的那个。 一旦优柔寡断,只会害人害己。 当初宋临川发觉太后有意护着晋王,任由晋王作乱,他就该先处理太后,而不是去针对晋王。 “他这人确实心软,是好儿子却不是好帝王。”苏绾倾身过去,双手交叠搭到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看他,“他没你好。” 赵珩偏头,出其不意地凑过去亲了她的额头,愉悦扬眉,“不好你不会选我。” 她会选贺清尘,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反正不会是他也不会是宋临川。 “那当然啊,我只要最好的那一个。”苏绾低低笑出声。 她没选过谁,甚至没考虑过贺清尘是否适合当丈夫。也没考虑过,宋临川愿不愿意为自己,不纳妃。 至始至终,她在意的人只有他。 “多谢夫人夸奖。”赵珩心情大好,看完宋临川的来信,顺便拿起她的回信看了一遍,放到桌上。“等你的信送到,东蜀估计又出新问题了,我想办法帮你找出东蜀的探子,让他们把信转给宋临川。” 朝臣支持太后主政,宋临川想尽快平定内乱,必须快刀斩乱麻。 想要太后倒台,叛国的罪名确实最合适。 朝臣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只要东蜀不灭,这些利益就能抓在手里。 东蜀灭了,他们一无所有。 两害相权取其轻。 只要证据确凿,朝臣会立即跟太后划清界限,转头投诚。 “你安排吧。”苏绾抓着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去吃饭,今日厨房做了些开胃的小菜,我还挺喜欢吃。” “喜欢吃就让他们变着法做。”赵珩站起来,顺势拉了她一把,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出去,“快过年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 去年过年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都是她在安排,今年他得把这事做了,免得她来回奔波,影响到孩子。 贺清尘的师妹住了过来,每日给她请脉,他还是没法安心。 “让管家去办就行,你管好北梁,家里我来管。”苏绾忍不住笑,“你这么紧张,搞得我都跟着紧张了,放松点。” 去年她把整个北梁都走了一遍,身体好得很,又不是天天住在深宫里,养得娇滴滴风吹就倒。 “好。”赵珩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他确实紧张过头了,这一个月,她晚上翻身他都会醒过来,生怕她是忽然不舒服。 苏绾偏头,看到他的耳朵红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 她也紧张,害怕生病害怕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会有影响,花了半个月才把心态调整过来。 赵珩嘴上说不紧张了,心里其实还没放下来。 他是真的在乎她,任何时候都不作假。 写给宋临川的信送出没几天,除夕也到了。 苏绾带着赵珩回隔壁过,奶奶得知她有了身孕,开心得又哭又笑。苏驰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出声,“我要当舅舅了?” “要当舅舅了,还有两个月春闱开考,你得考个状元才行。”苏绾逗他,“有把握吗?” 苏驰挺起胸膛,偷偷看了眼赵珩,咬牙出声,“有。” 他不敢没有。 姐夫主考殿试,他想要拿状元得比别人更努力,更出色才行。 免得人家说姐夫徇私。 他也不要这样的徇私,他要凭自己的实力考状元。 “那就好。”苏绾笑开,“要给弟弟们做榜样。” 收养的二十个弟弟,都特别听话,几个比较有天赋的,她都允许他们自由发挥,尽量给他们找书看找师父带。 “阿姐放心,我会带好头的。”苏驰嘿嘿笑起来,掉头跑出去。 他要当舅舅了,做梦一样。 苏绾摇摇头,继续陪奶奶说话。 吃过饭,一群小子去苏驰的院里烧烤,苏绾和赵珩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回宫。 凤仪宫内,孙来福早早在等着,看到他二人进来这才露出笑脸。 “一会把母后的牌位送回宗庙,朕明日带皇后一起去祭祀。”赵珩顿住脚步,吩咐孙来福,“多送两个火盆去临荷殿,今夜住下。” “老奴这就安排下去。”孙来福欣喜不已。 陛下成婚快两年了,皇后第一次回宫住,不容易。 赵珩摆手示意他下去,牵着苏绾的手进入凤仪宫。 孙来福知晓他要回来,早早用火盆暖了屋子,一点都不冷。 赵珩安顿苏绾坐下,自己跪下去对着牌位说了几句,起身坐到苏绾身边,“母后在天有灵,知道她有了孙儿,一定会很开心。” “嗯。”苏绾握住他的手,“我们好好的。” 太后出身武将世家,性情大气开朗,却还是在后宫中凄惨离世。赵珩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婚姻。 也不惧怕他会变心。 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发生这种事,哪怕真有一天过不下去,她也能跟赵珩好聚好散。 这样的悲剧不会出现。 “回去吧,明日早上要祭祀宗庙,你我先去,然后我再带着大臣一起去。”赵珩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宝宝估计也困了。” 苏绾轻轻笑出声。 乘轿辇回到长信宫,现实里的景致跟梦中一模一样。 苏绾扬了扬眉,跟着赵珩一块去临荷殿。 “搬到长信宫后我一直住临荷殿。”赵珩偏头看她,“天太冷,不然今晚可以住太子府。” 祭祀早早举行,她这会有身孕,容易受凉。 “先适应下,以后总要回来住。”苏绾眨了眨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最后一次在梦里见你,好像是从临荷殿出去的?” 赵珩噎了下,干脆不说话。 要不是他清楚的知道梦境是梦境,和现实没有任何关系,他会杀了谢梨廷。 “梨廷身材没你好。”苏绾轻轻晃他的手,“也没你好看,你是最好看的。” “嗯。”赵珩绷紧的神色缓和下来,唇角不自觉上扬。 苏绾余光瞄他,见他笑了,唇角也跟着扬了扬。 进临荷殿坐下不多会,宫女送热水过来伺候他们梳洗。 苏绾洗完出去径自去小书房。 赵珩的书房很简单,除了各种各样的书就剩下几幅画,其中一幅是她的画像? 她走过去仔细看了会,听到脚步声靠近过来,下意识回头,“你画的?” 画成这样墨竹都能找到她,简直神奇。 完全看不出来是她。 “我画的。”赵珩从身后抱住她,嗓音低哑,“跟真人比差远了。” 画上的她远不及真人好看。 “确实有点远。”苏绾打趣,“以后不准教宝宝画画。” “你也不准教写字。”赵珩抱起她,转头出去,“不好看。” 她的字真的没法看。 “我不教。”苏绾捂着嘴笑,映着满屋烛光的眼,亮得像是揉进了星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年去福安寺茹素之前,宫里的识字的人都要抄佛经,不会是为了找我吧?” “你说呢。”赵珩低头亲她,“为了找你没少花功夫。” 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是宫女,还是在冷宫的宫女。 “想找到我,然后一刀杀了还是囚禁起来,为所欲为?”苏绾继续逗他,“我觉得是前一种。” “错,是后一种。”赵珩胸腔震动,轻笑了声,“真心话。” 苏绾笑得不能自已。 过完元宵,宋临川的来信再次送到,东蜀内乱平定。 太后死在自己的寝宫里,和她同赴黄泉的还有当朝首辅,场面不堪入目。此事一出,太后和首辅密谋卖国的证据查实,晋王的身世也真相大白。 苏绾看罢来信,长长地叹息一声,没再给宋临川回信。 自己只是建议他做一套太后卖国的证据,没让他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去诋毁太后的名节。 哪怕她把持朝政想要自己称帝,都不该死后还要被说是荡.妇。 宋临川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转念又想,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未必是宋临川策划。没准他只是碰巧发现真相,顺势而为。 自己不在东蜀,不该随意揣测宋临川的人品。 他这人确实风流,但骨子里还是很傲气的,这种下作的手段未必会用。 苏绾收起来信,拿了本书坐到软塌上,边看边做记录。 孕吐的情况又轻了许多,肚子开始有明显的凸起。 到了八月,苏绾就很少出门了,每次出去贺清尘的师妹都跟着,生怕她生在路上。 安分待了七八天,羊水破了,苏绾疼得死去活来,好在有贺清尘的师妹从怀孕就跟着,疼了一天总算生了。 是个男孩。 赵珩从宫里的嬷嬷手中把孩子接过来看了眼,不顾阻拦,闯进房里看苏绾。 “我还好。”苏绾累得说话都没力气,脸色也有些苍白。 赵珩倾身,隔着被子将她抱住,眼眶红得吓人,“没事就好。” 她从开始腹痛就没怎么喊,他在外边守了一天,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又害怕她真出什么事,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我累了,伤口还有些疼,你去守着孩子。”苏绾艰难伸手抚上他的脸,“去吧。” 他也跟着被折磨了一天,比她压力压力还大。 怀孕后,她跟贺清尘的师妹讨论了很多生产时可能遇到的问题,几乎是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想到了,并做了相应的准备。 要真出现羊水栓塞,那也没办法。 这个意外的情况,在现世那么先进的医疗条件下,都有救不回来的可能,在这个世界就更不可能了。 还好她很幸运,生产没出什么意外,就是缝了两针,疼得难受。 “我给你施两针能缓解疼痛,睡一觉起来就没那么疼了。”贺清尘的师妹神色轻松,“回头我再送膏药过来给你抹。” 苏绾虚弱点头。 这一觉睡到天黑才醒,赵珩坐在床边,眼圈黑得吓人。 宝宝睡在专门打造的小床里,脸上还皱巴巴的。 “玄黎。”苏绾喊了他一声,嗓音发哑,“想喝水。” 赵珩应声,端了茶水过来喂到她嘴边,“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立即去准备。” “暂时没胃口。”苏绾挪了下身子,靠到枕头上,看向小床的方向,“闹不闹?” “很乖,一点没闹。”赵珩红眼,“喂了羊乳。” “那就好,我自己带他不用找奶娘。”苏绾握住他的手,故意打趣,“晚上你来喂。” “我?”赵珩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没有也能喂吗?” 苏绾被他傻气的举动逗笑,人也精神了些,“用奶瓶。” 她找匠人折腾了好几个月,才做出来的奶瓶,跟现世的没法比但是要比这个世界通用的陶瓷奶瓶,好消毒清洗,羊皮瓶嘴也更软一些。 “好。”赵珩自己也忍不住乐,隔着被子抱着她,温柔亲吻她的额头,“我来带,你教我就行。” 苏绾眉眼弯弯。 “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赵焕然,字新航,你觉得如何?”赵珩在她身边躺下,拿起她的手送到嘴边细细亲吻,“北梁将来会焕然一新,他得带着百姓走上更远的路上去。” “挺好听的。”苏绾歪头靠过去,“北梁会变得更好的。” 会变成真正的太平盛世。 赵珩侧过身,刚想吻他,孩子就哭闹起来。 苏绾心情大好,乐不可支地笑出声。 哪有不闹的宝宝。 有了孩子,赵珩便开始琢磨封后大典一事。 苏绾没说什么时候带孩子回宫,他也不催,十年之期也未到。 每日的政务处理完毕,他便早早回家带孩子,日子幸福而平静。 转眼孩子满一岁,宋临川亲自出使北梁。 赵珩收到宋临川送来的国书,免不了又紧张起来,加派了不少暗卫守着太子府,保护苏绾。 宋临川没有成婚,登基便开始跟晋王斗,平定内乱后一直励精图治,无意成婚。 鬼信他是为了东蜀才不成婚。 到了东蜀使臣入京这天,赵珩坐立不安,隔一会就问江崇,宋临川是不是去看苏绾了。 “陛下,娘娘身边有十个高手,东蜀皇帝不会有机会的。”江崇努力憋住,不让他看到自己在笑。 太子都一岁了,他还这么紧张,简直丢人。 “朕就是问问。”赵珩看着手中的奏折,怎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 宋临川这次来访,肯定还是先去见苏绾。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宋临川的心思的。当年他们在北境,要不是东蜀晋王蠢蠢欲动,宋临川肯定会出手将苏绾绑去东蜀。 苏绾真被他绑走,东蜀就不会内乱那么久。 “属下告退。”江崇垂眸行礼,转过身便无声笑开。 这都成婚四年了,还跟毛头小子似的,患得患失。 另一头,东蜀使臣一行进入汴京城。 宋临川穿着随从的衣服,带着侍卫去兰馨坊。 苏绾没在,小二说她已许久不管兰馨坊的生意,在忙慈善会的事。 他按照小二所说,带着侍卫找到慈善会,犹豫许久才艰难迈开脚步。 苏绾在安排人准备粮食和衣服,她还和几年前一样,容貌未改。秋日的日头有些毒,她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把宫扇,笑起来倾国倾城。 宋临川笑了下,往后退了两步,无声无息离开。 她过的很好,赵珩给了她身为帝王能给的一切。 自己也会很好,东蜀在慢慢恢复,总有一日他也会遇到一个聪慧大气的女子。遇到一个,不因为身份不因为父母之命,真心待他的姑娘。 “陛下为何不进去?”侍卫狐疑回头,“她有时间。” “你觉得有必要进去吗。”宋临川没好气。 苏绾如今是北梁的皇后,便是他们有私交,也不该这般贸然去见她。 “没必要。”侍卫老实回答。 宋临川睨他一眼,大步朝着迎宾馆的方向走去。 短短四年时间,北梁的改变用天翻地覆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第二次来北梁过北境,官道还坑坑洼洼七绕八绕,这次过来几乎没有绕远,路程缩短了整整五日。 从安宣府到汴京,一路都是新修好的官道,驿站也修得干净漂亮。 经过的城池,街道也格外干净,再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臭味。 曾经铺满眼底的荒地荒山,如今都种上了粮食。 要不是他来过两次,北梁和东蜀又接壤,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这些改变是赵珩的功劳,肯定也有苏绾出谋划策的功劳。 当初在北境,她收购棉花的手法记忆犹新。 也是当年,他听了她的建议便决定先除掉皇叔,谁知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父皇暴毙打乱了自己的部署,加上奶奶插手,这才导致内乱一直未能平息。 宋临川回到迎宾馆,换了身衣裳,进宫去见赵珩。 他亲自过来,不光想见一见苏绾,也是来谈合作的。 这四年,安宣府往西北方向开拓疆土,收编了几个在草原上放牧的部落,他总觉得那些部落之外,还有国家存在。 今年是两国停战的第四年,再有一年到期。 以北梁如今的国力,踏平东蜀不是难事。若是草原之外还有其他的国家,到时候杀过来,两国都讨不好好处。 到正阳门外递上文牒,宋临川留下侍卫,卸了佩剑一个人进去。 赵珩等在御书房,见他跟着孙来福进来,心里依旧不舒服。 他果然先去看苏绾,虽然没进慈善会打招呼。 越是这样他越是烦躁。 明知道苏绾已经嫁给自己,他宋临川还去看。 “好久不见。”宋临川拱了拱手,泰然落座,“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欢迎我来?” 他一路都处在赵珩的监视之下。 赵珩脸色如此难看,是因为自己去看了苏绾? 宋临川笑了笑,不等赵珩出声,又说,“恭喜。” 恭喜他抱得美人归,如今有了麟儿,与苏绾更是鹣鲽情深。 “多谢。”赵珩脸色缓了缓,“这次来想谈什么?” 国书上只有使臣名单,因为他亲自来,未有说明洽谈内容。 “西北方向似乎还有其他的国家,我希望能够继续停战,若外敌侵扰,两国可一同抵抗。”宋临川拿出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你先看下。” 赵珩抬了下眼皮,拿走资料翻开。 北梁这边也发现了,还收编了几个游牧部落,目前还没遇到人数较多的大军。 宋临川见他听进去自己的话,身子歪了歪,慵懒靠向椅背。 这次谈好,他回了东蜀也要大力发展民生,提升国力。 “你那边发现的部落比这边多,不可不防。”赵珩放下资料,拿出之前签订的停战建好细则出来,重新写了一份,留着隔日早朝与朝臣商议。 宋临川等他写完看了一遍,觉得没有多大问题,起身告辞。 赵珩看了眼滴漏,也出宫去找苏绾。 苏绾在慈善会,为北境比较贫苦的百姓准备过冬的衣物和粮食。他到的时候,她刚忙完,摇着宫扇在廊下纳凉。 “今天不是宋临川来吗,你怎么有工夫?”苏绾诧异抬头看她。 “见过了,有点想你就提前出宫。”赵珩在她身边坐下,拿走她手里的宫扇给她扇风,“他这回也是待两天就回去。” “他是一国之君? ?留太久容易出问题。”苏绾未做多想,“回家陪新航,他差不多会说话了。” 赵珩笑了下,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踏着夕阳往回走。 她的心里只有他和儿子,他很知足。 宋临川来去匆匆,最终还是没有单独去见苏绾。 转眼十五年过去,北梁与南诏合并,海上商贸往来频繁。 商船带来了更多新的技术,也带走北梁的各种特产,朝中六部分工越来越细,女官开始出现在各个府州县,个别优秀的女官已进入朝堂,一起商议国家大事。 太医院的惠民药局开遍北梁,医馆的数量也达到了每个府州县三家以上,百姓安居乐业。 义务教育应运而生,北梁的百姓只要生了孩子,孩子就能免费识字读书。 同时为了选拔人才,乡试缩短了时间并细分了科目,会试时间不变。 苏绾的产业遍布全国,在儿子出生时成立的慈善会,成了国内最大的慈善组织。 贺清尘成为医学堂博士,柳云珊则是国中名气最盛的女医之一,跟萧云敬成婚后相继生下一双儿女。 陈舒在北境在也成了一方名医,跟任长风收养了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幸福而平实。 空远成了福安寺的住持,医术不在贺清尘之下。 封后大典结束,苏绾和赵珩丢下两个儿子和小女儿,牵手走上春语阁。 汴京城比原来拓宽了一倍,城中高楼林立,热闹非凡。 “当年应你之事,我做到了。”赵珩从背后抱住苏绾,遥遥看着日新月异的汴京城,嗓音愉悦,“但是还不够,还有百姓未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这事过几年交给新航和苏驰他们去做,我带你游历这壮丽山河。” “好。”苏绾歪头枕着他肩膀,如新婚时一般,仰头亲吻他明显苍老的下巴,“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是遇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和赵珩的番外写完了,明天写陈舒和任长风,大家不喜欢的可以不买,我会在章节上表明。 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么么哒~~~ 150、150(良妃长风番外) 北境的春日迟迟不来, 立春后又下了一场雪,将整个安宣府染得雪白。 陈舒对着镜子照了许久,整理好易容。戴上口罩和帽子,披上大氅开门出去。 出了女医住的院子, 一道男声穿耳而过,浑厚的嗓音含着笑,“师姐, 你今日又这么早啊。” 陈舒驻足偏头, 见是比自己晚几天进同安堂的师弟俞森, 轻轻笑了下,“早些过去开门打理昨日到的药材,免得忙不过来。” 昨日同安堂来了一批药材,卸了货还没挑拣烘干, 她身为大师姐得早些过去, 给师弟师妹带头。 有事做, 每一日都忙碌而充实,她很满意。 “我随你一道去。”俞森放下手中的扫帚, 搓搓手, 大步走到她身边,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 “那些药材都挺沉的, 我去给你搬。” 大师姐独来独往,对谁都温温柔柔,样貌看着不出挑, 一双眼却生得极为勾人好看。 有时看她,他甚至会有种错觉,那双眼应该配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 还在汴京时她并不与他们住一块,到了安宣府,她就一直住在医馆安排的院里。 上个月,他们又写了信发回汴京,她依旧不参加。 像是没有了亲人,让人心疼又好奇。 “行吧。”陈舒笑笑,没有拒绝他。 重活她干不了,一般都是师弟们做,她就负责帮师父抓药煎药,跟着师父一块给病人施针。 “咱医馆街口那家的烧饼味道不错,师姐要不要吃?”俞森笑容爽朗,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那饼子特别香。” 陈舒摇头,“不了,我去吃馄饨。” 除了口味没法接受,她很喜欢安宣府。 “那我也去吃馄饨吧。”俞森挠了挠头,快走几步去开大门。 同安堂的后院前几日清理出来,让病重家远的百姓住着,他们只能住到隔着一条街的院子里。 “二师兄。”身后有人追来,听着似乎还很着急。 俞森停下,有些为难的看着陈舒,“师姐,要不你先过去?” 陈舒点了下头,抬脚迈过门槛往外走。 住人的院子和同安堂隔着一条街,过去就到医馆后门。她还没想好日后是留在安宣府,还是跟着师父,等这边的医馆稳定下来,继续去下一个地方。 安宣府离嫡兄很近,她并不想让他知晓,她还活着。 不想让他知晓,赵珩借着高宗的名义封后,又安排她假死,是不希望他在军中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 只要她在安宣府,便免不了会碰上可能。 虽然,他也未必能认出她来。 她十三岁入宫时,他已跟着镇北王在北境驻守了两年。 记忆中,这位兄长对她与母亲都极为不喜,也未曾给过她好脸色。 自打记事,母亲便鲜少让她出院子,主母更是从未允许她们母女出现在陈家的家宴上。 她自己也记不清,嫡兄到底长什么模样,若是遇见了兴许能想得起来。 陈舒拿出钥匙开了后门的侧门进去,顺手掩上门。 昨日送来的药材都堆在库房里,她一个人搬不动,别的事还是做得的。 将前堂打扫干净,其他师兄妹陆续过来。 陈舒交代一声,出了医馆去前边不远的馄饨摊吃馄饨。 整个安宣府,就这一处的馄饨合她的口味。 要了碗馄饨坐下,眼前落到一道黑影,青年低沉的嗓音拂过耳畔,“阿姐,你昨夜睡得可好?” 陈舒摘了口罩抬头,唇边弯起一抹笑,“挺好的。” 到了安宣府他们便不住一块了,任长风有时会过来陪她一块吃馄饨,有时两三天不见。 她觉得挺好。 任长风如今不再是赵珩的侍卫,品级也提了一阶,任安宣府联防营参将。 他将来说不定也会当上大将军,才来安宣府没多久,就有不少姑娘看上他。 同安堂的几个小师妹也偷偷在打听,他是否已经婚配。 “我不好。”任长风坐下来,闷闷招呼小二,“来一碗馄饨,二十个。” 她一点不想见他,到了安宣府就开开心心住去医馆准备的院子,也不跟他招呼。 他白高兴一场,以为离了汴京,她会接受自己。 “安宣府这两日很平静,并未出什么大事,你为何睡不好?”陈舒轻笑,秋日的朝阳落在她脸上,一双眼柔柔的泛着潋滟的光芒,勾人又好看。 她的易容是他教的,看着有些平凡,这般笑着,却让他没法不想她不做易容的模样。任长风胸口更闷了,赌气似的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 睡不好是因为她,和安宣府的公务没关系。 正月初一那日,他给她包饺子还故意喝了酒,趁着酒劲跟她说想娶她。 说完他就害怕得不行,怕她跟自己划清界限,怕她生气。 她却只当他喝多了说醉话,压根没往心里去。 那之后,她似乎跟之前一样,但他知道的,她在刻意的疏远自己。 没来安宣府之前,她还计划着到了这边就去买个小院子,舒舒服服地自己住着,不跟医馆的师弟师妹们一块,免得总有人问她的身世。 出宫后,她的身份是南境富商千金,因家道中落投奔汴京的亲戚,奈何亲戚没有余力,只好自己学医找出路。 没人会怀疑她的话,她淡然从容又温柔随性的气度,不是大户人家养不出来。 任长风越想越难受,低下头使劲折腾脚边石子,烦躁出声,“西北方向常有盗贼过来侵扰,想要偷战马。” “这样啊。”陈舒笑了下,没揭穿他。 杀人越货时他冷静得很,在自己跟前却藏不住心思。 不用他说,自己也清楚是为了什么。 这般前途光明,又长得好看的青年,谁会不爱。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早不在意这些情情爱爱,能活着能自由,比什么都珍贵。 说话的功夫,小二送来任长风的馄饨。 任长风拿出铜钱递过去,一身杀气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这是我阿姐,她的那份一起算。” 送馄饨就送馄饨,看她做什么。 “两位客官慢用。”小二收了铜钱,赶紧缩回去。 这官爷好大的火气。 陈舒抬眸看他一眼,拿着汤勺舀了一只馄饨,细细吹凉送入口中。等过一段时间他就不念着自己了,安宣府虽地处北境,当地还是有不少富绅的。 这边的姑娘也比汴京的姑娘热情,他这个模样,在整个安宣府都是好看的。 她不能耽误了他,情情爱爱哪有前程重要。 吃完小半碗馄饨,隔壁的空桌来了两个姑娘,看打扮看气度有些眼熟。 她多看了一眼,认出她们是高宗的妃子,淡淡收回视线。 高宗的妃子怎么会在安宣府?陈舒抿着唇思索片刻,恍然想起,赵珩将后宫的妃子宫女送到各地的学堂一事,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馄饨,无意识搅动勺子。 被送出宫的嫔妃大多都侍寝过,有些生了孩子可惜孩子早夭,有些怀上就没保住。 高宗下葬后没多久赵珩便将人都送走,也算是做了善事。 至少,按礼制她们都得殉葬。 “前几日,我娘家不知通过什么人查到我在安宣府,匆忙来了信,希望我回去嫁人。”其中一个妃子压低嗓音,语气里有藏不住的讥诮,“他们不过想利用之前那事抬高我的身价,再收一笔聘礼。” 任长风余光扫过去,认出她们是宫里出来的嫔妃,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陈舒,继续吃馄饨。 他在宫里当值时,要记住所有嫔妃的长相,防止有人易容成她们的模样,伤害陛下。 陈舒微微挑眉。 跟高宗皇帝睡过的女人,还是有人想要娶的,只不过娶回去未必是正室,甚至可能就是花钱买个玩物。 上青楼玩哪有皇帝玩过的妃子有趣? 她有些作呕,剩下的馄饨一口都不想吃了。 不知赵珩是否考虑过这些?想来他也不会太在意,高宗后宫的妃子多达上百人,侍寝过的有八成。 还不算被高宗看上就睡了的那些宫女。 赵珩他管不过来。 给了她们自由,还给了她们吃住的地方,和一份看起来很体面的差事,剩下的便看个人是想当玩物,还是自由自在的活着。 “你打算回去?”身后的交谈声又传过来。 “信我都不回,回去作甚,如今的日子也挺好的。他们也不敢来抓人,山长水远的,惹出麻烦乌纱帽别想要了。” “倒也是,我早就不打算回去了,这里可比原来住的好。” 陈舒送开手中的勺子,任长风的手伸过来,端走了她吃剩下的馄饨倒进自己碗里。 “再来一碗?”陈舒压低嗓音,“发现了盗贼,你们得去抓吧,多吃点。” “要去。”任长风低着头,将剩下的馄饨一口一只送进嘴里。 她是北梁的继太后,又是陈大将军的庶妹,即便是隐姓埋名,只要卸了易容就还会有人能认出她来。 隔壁那两个妃子就是潜在的危险。 一旦她的身份被认出来,消息便会传回汴京,那些老臣能立即去找陛下讲理。 所以……她是在担心这个,才拒绝他? 任长风吃完所有的馄饨,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陈舒,一颗心又纠结起来,“送你回去。” “就几步路,我自己走。”陈舒微笑拒绝,“你去忙,不用管我。” 任长风胸口憋着团火气,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片刻,近乎哀求的语气,“送你到门口就回去,不耽误功夫。” 他已经在看房子,等遇到合适的就买下来,让她搬过去住。 “那走吧。”陈舒知道自己没法说服他,干脆不拒绝。 拒绝也没用,自己可打不过他。 陈舒说完站起身,大大方方看了眼隔壁桌的两个嫔妃,扭头离开馄饨摊。 除了娘家不省心,看得出来她们过得都不错。 她自己也很好。 要是任长风不总来找她,更好。 回到同安堂,任长风站在门外,目送她进去了才放心离开。 他不管外人怎么看,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来北境之前,陛下给了他一笔银子,他现在就找房子去。 同安堂内,陈舒回头看了眼任长风,笑了笑,去后院库房跟师弟师妹他们一起,将潮湿的药材选出来,仔细放到一旁。 发现他对自己有心思时,她就该拒绝的。 许是不甘心,十几年的青春年华耗在深宫,许是许久无人用这般热烈的眼神看着自己,她鬼使神差的没有挑明。 然而,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任长风的前途那般好,自己的身份如此敏感,总会有暴露的一天。 届时,说不定会害了他。 陈舒暗暗叹气,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 忙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到了三月霜雪融化,安宣府染上风寒的病人也多了起来。 陈舒从早上忙到天黑,经常神经半夜才跟着师妹一起回去。 如此忙了七八日,任长风忽然来医馆找她。 陈舒看了下等着诊脉的百姓,无奈走到任长风身边,让他到一旁坐等。 “我不急,你忙完了来。”任长风低下头,说完坐到医馆前堂的角落里,偷偷看着陈舒。 陈舒也不在意,进了柜台继续帮助师父抓药。 “师姐,那是你兄弟啊,长得很俊俏。”俞森给了一张方子给陈舒,看看任长风又看看她,略好奇,“你姐弟二人长得不大像。” “不是亲生的,他是我远房表弟。”陈舒瞥他一眼,拿了方子去抓药,“别瞎打听我的事,我不爱听。” 俞森挠了挠头,尴尬应声。 他就是好奇一下,没想打听别的。 那小子长得是真英俊,还是安宣府联防营的参将,好几个师妹看到他就脸红,恨不得上去跟约他一块看戏。 陈舒的长相很平常,就一双眼特别好看,他以为是亲姐弟才多嘴问了。 “二师兄,那不是任将军吗?”小师妹走到俞森身边,曲起胳膊撞了他一下,压低嗓音打听,“师姐有没有跟你说,他婚配了没?” “肯定婚配了啊,他和我们一样从汴京过来,这般年轻便当了参将,家里的关系不简单。”俞森说的头头是道,“一般这样的家世,都会早早给他定亲的。” 任长风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就已经是联防营的参将,再过一两年就升将军了。 这可是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没有定亲事。 “知道了。”小师妹鼓着腮帮子走开,低下头,忙活手中的活计。 陈舒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偏过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任长风。 他背后的关系确实不简单,这次来安宣府是赵珩派他来的,协助知府张奉如管好整个安宣府。 与其他人相比,他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陈舒笑了下,继续按照方子将需要的药材拿出来,称好分量倒入准备好的纸上。 忙了大概一个时辰,来看病的百姓少了些。 陈舒擦了下脖子上的汗水,交代俞森和其他师弟师妹一声,走出柜台朝任长风走过去。 “忙完了?”任长风站起来,耳根子悄然发烫。 方才,他一直在看着她,不知她是否发觉。 “忙完了。”陈舒戴上口罩,露出一双妩媚好看的眼,柔声道,“到外边说。” 任长风的耳朵更烫了些,恍惚总有种自己被她看透的错觉。 走出同安堂,他左右看了一圈,抬脚往馄饨摊的方向走去,“陪我去吃馄饨,明日我得带兵出去追盗贼,可能得一两个月才回。” 陈舒偏头,笑看他一眼,淡然迈开脚步。 便是没有男女之情,他们对外也是姐弟。他要去抓来侵扰边境的盗贼,于情于理她都该送送他。 “我听说这段时间医馆很忙,你累不累?”任长风嗓音低低的说,“若是累了,我养你。” “不累。”陈舒遮起来的脸上浮起浅笑,双眸微弯,“阿姐不要你养,阿姐有很多很多的银子,留在同安堂学医,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为自己恕罪,也为了感谢赵珩和苏绾。 她这条命算是他们给救下来的。 “哦。”任长风应声,唇角无意识抿起来,不知该跟她说什么。 她是继太后。陛下放她出宫便给了她许多的银票,足够她吃喝玩乐过完这辈子。 真不缺自己那点可怜的俸禄。 她什么都不需要自己,所以拒绝得干脆利落。 任长风想着,又开始烦躁起来,“我可以照顾你。” 照顾一辈子。 “阿姐不需要人照顾,等哪天老了就买一座宅子,请人照顾。”陈舒眼底的笑意变浓,慢悠悠跟他打太极,“倒是你,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跟我说声,我给你找媒人去说媒,给你筹备婚礼。” 年轻真好,心思简简单单,喜欢谁就想着跟谁在一起。 她的心老了,深宫十几年一颗心早就磨得刀枪不入,便是有弱点也不敢轻易泄露。 “阿姐莫要说笑,我不会娶别人。”任长风咬牙,嘶哑的嗓音满是烦躁,“一辈子都不会,我只想娶你。” 那些姑娘再好,也不是他喜欢的。 “阿姐一直把你当弟弟。”陈舒有些无奈,“就只是弟弟。” 她不配,他这般直白热烈的喜欢。 任长风脚步顿了顿,复又迈开脚步往前走,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要做她的夫婿,不是弟弟。 余下的几步路两人都没说话,到了馄饨摊前,任长风掏出铜钱递给小二,仔细交代,“一碗十个多放肉,一碗二十个正常包。” 陈舒坐下来,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任长风。 青年脊背宽阔,身量颀长挺拔,黑色大氅披在身上,如雄鹰翅膀一般。单是背影就与那些读书人不同,有力量,又稳重。 不怪小师妹会心动。 自己若是没进过宫,没婚配,也会喜欢这样的年轻后生。 陈舒笑了下,收了目光看向桌上的筷子筒。她未去选秀前,主母从来不让她出门,她没见过几个男子,只知晓主母让她去选秀目的是希望她死。 她不爱高宗,没用过几分真情。 邀宠献媚,不过是希望自己在宫里能活得长久些,死也要死在高宗后头。 “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就一会。”任长风坐到她对面,一开口便红了脸,“离这不远。” 他找了许久的房子,才选中离这儿最近的一处。 这样她早上去同安堂,可以先吃了馄饨再过去。隔壁是面馆,她若是想吃面了也不用走远,都在一条道上。 “好。”陈舒望着他泛起暗红的脸,摘下口罩笑了声,没多说。 任长风脸上的颜色更深,想好了她若是拒绝,自己该如何说服她的措辞,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抬起头看她,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院子,与汴京的住处几乎没差别,眼神渐渐变得灼热。 有她在,那才是家。 “阿姐。”任长风的喉结滚了下,站起来,徐徐倾身靠近她,温热的指腹贴上她右边脸颊,心跳如雷,“易容有点脱落了。” 男人温热的指腹贴上来,动作很轻地按了按易容的边沿,那双手似带着某种魔力,让她克制不住地分神,心底一片酥麻。 “长风。”陈舒迅速避开他的手,压下乱了节拍的心跳,冷淡出声,“我自己来便可,日后不可这般没规矩,让人瞧见了不好。” 他从不敢唐突自己,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嗯。”任长风的眼神黯淡下去,老实坐好。 陈舒扭头看向街道另一头,心跳慢慢缓和下来,决定一会再跟他谈一次。 他们在一起没有结果,也没必要。 吃完馄饨,任长风带她往前走了一阵,拐进另外一条街,停在一座宅子前。 “你买的还是租的?”陈舒的心跳又开始乱。 想要不顾一切他在一起的疯狂念头,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出现。 从自己踏上秀选之路,他是第一个认真跟自己说喜欢的人。 那么年轻鲜活,又那么的优秀。 “买的,陛下说要我守住安宣府,镇军将军下月到南境,任东南驻军大将军。”任长风开了门,嗓音哑哑的说,“阿姐,以后这儿就是家。” 陈舒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是你的家,阿姐是外人。” “不是。”任长风及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门内,抬脚勾上门。 “嘭”的一声巨响,大门关上。 任长风收回手臂的力道,用力将她抱住,“阿姐,嫁给我。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你在哪家就在哪。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想娶你。” 他的命是她救回来的。 “松开。”陈舒心跳如雷,那种心慌又期待的感觉,比自己入梦第一次侍寝时还要强烈。 “你答应了我才松开。”任长风再次收紧力道,无论如何都不放开她。 “阿姐没法答应你,在阿姐眼中你和亲弟弟一般。”陈舒稳住心跳,放弃挣扎,“听话,阿姐真的不适合你。” 上一回他假装醉酒也说了同样的话,那次她未有多说,是担心他乘着酒劲胡来。 这回不同,他很清醒。 “我知道了。”任长风松开她,拿出一把钥匙塞到她手中,“我明日要出去,阿姐过来帮我收拾一下。” 他就猜到她会拒绝自己。 “这回发现的盗贼不知是何来路,骑马骑得很好,武功也高强。”任长风垂眸看她,嗓音底下去,语气委屈,“我争取回来。” 陈舒嘴巴张了张,犹豫许久最终只是点了下头。 安宣府与东蜀接壤,西北方向则是无尽的草原,常有盗贼出没。 这些盗贼跨过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些日子,她在同安堂听到了不少百姓在说这件事。 她很担心他。 “走了,我这会就得回府衙清点人手,准备干粮挑选马匹。”任长风扭头往外走,一张脸像是烧着了一般,红得显眼。 她若是进了屋子,肯定会看到自己的安排。 等自己抓到盗贼回来,还会再求她点头。 房门打开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陈舒站在原地出了会神,捏紧手中的钥匙,抬脚往外走。 等得闲了她再来收拾,这宅子看着不小,得花上几天的时间才打扫得完。 陈舒回到同安堂,等着看病的百姓都走了,难得清闲。 她坐在柜台里,捧着针灸的医书看了会,外边进来几个人,脚步声很重。 “几位是哪儿不舒服?”俞森放下手中的药杵迎上去,“内症还是外伤。” “内症,这几日闹肚子,军医开了药不管用。”被人扶着的男人有气无力,“你们这能给治吗?” “治病之事没法打包票,几位先到这边坐等片刻,我去请师父。”俞森见他脸色着实难看,不敢耽搁,说完便往后院去。 来看病的几个人坐下,说话粗声粗气。 陈舒隔着柜台看过去,隐隐觉得那一直没出声的男人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她接着忙了一阵,直到师父从后院过来给闹肚子那人诊脉,她跟过去做笔记,留意到他们穿的鞋子不同,这才意识到,自己觉得眼熟的人是多年未曾谋面的嫡兄。 算起来,他们有十五年没见过了。 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当初还在宫里,她写信求他救苏绾,他没给回信。 在她心里,这个嫡兄早就死了。 “这是吃了没熟的肉闹的,我给开一副药,服上两日便好了。”师父撤回手,提笔开方子。 陈舒仔细记下开方用到的药材,先回去抓药。 来看病的几个看都不看她一眼,追着同安堂的掌柜问话,非要他保证两日内一定能治好。 陈舒抿了下唇角,想到任长风,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酸。 她的死活,没人在乎过。 只有任长风。 自三月份化雪冒出来的风寒,一直持续到五月才消失。陈舒也终于得了闲,跟着师妹一块去找粽子叶,准备包粽子。 再有两天是端午,她还没自己包过粽子。 师妹说安宣府的粽子和汴京不同,粽子里都不放枣子放肉,腌好的牛肉鸡肉都行,吃起来特别香。 陈舒听她说了几回,都被她给说馋了。 两人出了城,安宣府的官兵从外边回来,策马走在前头的人赫然是任长风。 陈舒和师妹让到一旁,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两个多月没见他,他整个晒黑了一圈,脸色也不大好,像是受了伤。 陈舒的目光向下,原本毫无波动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那房子她一直没去打扫,也没进去看过。 马上的任长风也看到了陈舒,他故意勒紧缰绳让马匹降下速度,让她看出自己受了伤,慢悠悠停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嗓音哑哑的唤她,“阿姐。” “回来了?”陈舒面上浮起微笑,“我和师妹去摘些粽子叶,明日包粽子。” “我先回府衙。”任长风空出一只手,当着她的面摸向肚子,抬高腿拍打马肚子继续上路。 陈舒无意识回头,眼底的担忧更加强烈。 他是真的受伤了。 队伍全部经过,尘土飞扬。 陈舒松开捂住口鼻的手,转头看着师妹,“我得回去一趟,刚才出门忘了交代他们帮盯着炉火,烧干了怕是要走水。” 师妹慌了起来,“那你快回去,我自己去摘就成,就在前面不远。” 陈舒微笑点头。 提着篮子折回城里,她从荷包里翻出任长风给的钥匙,本能加快脚步回去。 任长风还在府衙没回来。 陈舒松了口气,放下篮子挽起袖子去找来扫帚开始到打扫。 三月底积雪刚化完,家里倒是没怎么落灰,就是看着冷清。 扫完前厅,她穿过长廊去后院厢房,看到其中一间厢房的门上贴着大大的红双喜,整个怔住。 他这是准备了婚房? 陈舒心跳乱了节拍,越来越快,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迟疑抬脚过去。 那红双喜贴在门上的时间过长,看着已经褪色不少。 想来应是他买下这宅子,又打扫干净布置好了才带自己来。 陈舒停在房门外,抬起手想要推门进去,在碰到房门时有又收回来,犹豫不决。 反复数次,抬起的手缓缓垂下,艰难转身。 “阿姐。”任长风捂着肚子站廊下,目光深深,低哑的嗓音满是委屈,“我受伤了。” 说完,他晃了下,闭上眼一旁倒去。 “长风!”陈舒飞奔过去,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扶起来,顾不上多想,拖着他回到贴着大红喜字的厢房外,抬脚踢开房门。 房内布置一新,红烛红双喜,就连被子都是大红的喜被。 陈舒咬牙将任长风扶到床前,安置他躺下。 给他盖好被子,陈舒坐下来,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提起的心悄然落下。 没高热,说明伤口没有出现大的问题。 这么想着,她掀开被子解开任长风外袍的带子,把里衣推上去查看伤口的情况。 他有点不走运,新的伤口就在旧伤附近。 陈舒仔细观察片刻,放下里衣盖上被子,起身出去。 她方才是直接过来的,没有带自己的药箱。 跟着师父学医一年,诊脉开方不行,处理外伤的伤口她还算熟练。 来安宣府之前,贺清尘给了她几瓶特别的药汁,说是伤口出现的化脓情况,取少量药汁涂抹伤口,观察一日。 若情况好转,可继续用药。 涂抹时只需一点点,不可大量使用,容易丢命。 陈舒走出后院,不放心任长风一个人留在这,咬了咬牙又折回去。 他许是累的。 等他醒了一起回医馆,就这么把他丢下,万一那些盗贼跟着他来了安宣府,偷偷寻仇可怎么办。 陈舒脚步匆匆,转眼又折回屋里。 任长风唇角扬了扬,放纵自己睡着过去。 陈舒坐到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看他,眼底慢慢浮起笑意。 真睡着了。 任长风这一觉睡到天黑才醒,睁开眼,看到陈舒趴在床边睡着过去,脸上的易容取了下来,露出她本来的模样,耳根悄然发烫。 她回来后便没有走开,一直在陪着自己? 任长风心怦怦直跳,小心翼翼伸出手,卷着她的一缕发丝把玩。 若不是自己受伤又睡着过去,回到安宣府,等着自己的便只有一室清冷。 他走后,陈舒一次都没来过。 晌午那阵,看她在婚房门外犹豫就知晓了。心里有点难过,委屈的情绪冒出来,转眼填满了胸膛。 无论他做什么,她似乎都不为所动。 任长风目光黯淡下去,屏住呼吸悄悄靠近过去,颤抖亲吻她的发丝。 在暗卫营十几年,他从未把那儿当做家。 每次换班轮值,他都会做好回不去的准备。后来进了东宫,想要暗杀陛下的人一拨接着一拨,他每日绷紧了神经,尽量不让自己受伤。 去敬法殿保护她和现今的皇后时,他还以为是很轻松的差事,直到死士出现。 那一夜,他真以为自己活不过去了。 她提着灯笼找来,费尽力气将他带回屋里,给他止血给他包扎,姣好的面容映着灯,美得如仙子一般。 他那会想,死了还能看到仙女,也不错。 他和墨竹他们一样,都是陛下的暗卫,打成年便不许碰女人不许上青楼,以免被人发觉。 陈舒是自己碰到的,第一个女人。 虽然,他们只见没什么什么。 最多……是她把自己都给看光了。 任长风的脸颊又烧起来,再次亲吻她的发丝。 陈舒一动不动,心里涌动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她在他醒来时就醒了,本想看看他在玩什么把戏,未有料他会做出如此举动。 这般小心谨慎,跟偷了腥一般。 “阿姐……”任长风嗓音低低的唤她一声,委屈抱怨,“要等到何时你才能看到我,那些姑娘再好又怎样,她们都不是你。” 他眼里只有她。 陈舒动了下,佯装自己刚刚醒来。 任长风迅速躺好,想了想顺道翻身背对着她,不让她瞧见自己估计已经烧红的脸。 方才说的那些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陈舒坐直起来,放松伸了个懒腰,藏起笑意看着几乎要把自己埋起来的任长风,“长风?” 任长风不动。 陈舒站起来活动酸麻的双腿,声调稍稍拔高,“长风。” 任长风假装自己刚醒,哑着嗓子应声,“阿姐……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黑了,我也不知什么时辰。”陈舒坐到床上看他,故作严肃,“哪儿不舒服?” 不能让他知道,她什么都听到了还知道他做了什么。 “伤口有些疼,抓到了几个盗贼,回来这一路上没敢睡。”任长风坐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我怕睡着了,那些盗贼的同伙追过来,没法回来见你。” 陈舒胸口涌起酸胀的情绪,面上却挤出笑容来,“去吃饭吧,我没请人打理这边,得去外边的馆子吃。” 安宣府不宵禁,夜里比汴京还要热闹些。 从东蜀过来的商贩越来越多,好些店都要到子时才打烊。 “嗯。”任长风应了声,掀开被子作势下床。 陈舒给他让开位置,佯装自己没发觉此时的气氛不对。 任长风往外挪了挪,放下腿慢慢站起来,谁知眼前忽然发黑失控地朝她倒过去。 “长风?”陈舒及时扶住他,人也被他撞得往后趔趄了两步,差点摔出去。 任长风反应过来,及时稳住身形,伸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回来,难受抱住她,“阿姐,我头好晕。” 像是高热,身上热烘烘的,喉咙也干得厉害。 陈舒仰起脸,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试了试,立即烫得收回来,“躺回去等着我。” 他烧得厉害,得立即重新清洗包扎伤口。 “你快些回来。”任长风又躺回去,睁着一双干净又锐利的眼,深深看她,“我等你。” 陈舒没工夫跟他开玩笑,转头开门出去就往外跑。 他不能有事。 在汴京学医时,师父说过一些外伤伤口溃烂,高热不退最终救不回来的例子。 陈舒越想越怕,一口气跑回同安堂开门进去拿药箱。 贺清尘说那药汁治好过不少人,但愿有用。 回到任长风买的房子,陈舒顺路去打了一盆井水,端去厢房。 “阿姐。”任长风看到她回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幽幽出声,“我以为你会丢下我不管。” 陈舒不搭理他,拿了帕子浸湿折好贴到他头上,跟着打开药箱取里边的药粉药水药汁,给他清洗伤口包扎。 重新弄好,她舒了口气,抬头看他,“外边馄饨摊还支着,我去给你买一碗馄饨。” 她说完,不等他出声便站起来。 任长风长臂一伸,抓着她的手将她带过来,嗓音干哑,“阿姐,我心悦你,想和你有个家。” 151、151(良妃长风番外) 青年的手滚烫有力, 陈舒被他捏疼了五指,心也跟着揪起来。 有个家,像寻常夫妻那般过日子,她也曾想过。 在还未参加选秀时, 她被关在秀楼里,每日都期盼着能有个人,来提亲娶她为妻, 好好待她。 这样期盼随着主母给她安排的亲事变多, 而慢慢变得渺茫——主母给选的, 都不是娶是纳。 小妾生的女儿,怎么能当正室?她亲耳听到主母这般说了后,彻底死心。 生不了孩子,便是嫁过去成了正室, 终有一天也会被人磋磨至死。 做妾, 还能苟活。 许是她运气好, 在那些求娶的人犹豫之时,等来选秀。 主母嫉恨了十几年, 像是终于找到除去她的办法, 开始张罗这件事。 后宫多凶险,一个生不了孩子的秀女, 便是侍寝了也得不到恩宠, 老死深宫。 陈舒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被捏得红了一圈的手,唇角弯起一抹风情万种的笑, 徐徐抬头,“娶我为妻,你可知日后会遭遇什么?” 待他封侯拜相,她必然要与他一道应酬,被人认出不止会给赵珩惹麻烦,也会让他遭受同僚嘲笑。 娶高宗的女人,需要的不止是胆量。 她可以时时做易容隐藏自己的面容,但声音和习惯是改不了的,朝中没被赵珩清理掉的老臣几乎都见过她,还曾与她同席。 这些人只要查到把柄,便能用礼制这顶大帽子压赵珩。 太后出嫁,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 便是她没有生育子嗣,那也是正经册封过的皇后,是北梁的继太后。 “知道。”任长风留意到她的眼神,稍稍松开些力道,两侧太阳穴鼓起吓人的筋脉,掷地有声,“我要娶你为妻,这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人,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他怎会不知,她怕的是继太后的身份暴露。 那他便永不入汴京,这辈子扎根安宣府,守住边境要塞。 什么封侯拜相他都不要。 “傻气。”陈舒抽回自己的手,掌心贴上他还烫得吓人的额头,轻轻笑了声,“果真是烧糊涂了,竟说胡话。” 她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阿姐……”任长风急了,捉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便将她困到自己身下,双眼猩红,“长风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不是胡话。” 陈舒心跳紊乱,后背也出了层薄汗,一双眼不知该往哪儿看好。 方才给他处理伤口,里衣和外袍的带子都没系,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下巴,看到他凸起的喉结。 他在外追捕盗贼许久,浑身都晒成麦色,胸口看着就能感受到里边涌动的力量。 陈舒脸颊升上热气,扭脸看向一旁,“你先放开我。” “可是弄疼你了?”任长风慌了神,一下子松开她手,两条胳膊支到她左右两侧撑着身子,喉结滚了滚,红着脸认错,“平日里都对着一群粗人,没控制住。” 男子温热的呼吸拂过,隔着衣衫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跳得极快。陈舒有些尴尬,心底不期然的又冒出一丝隐秘的期待。 这种期待让她无所适从,许久才找回理智,伸手抚上那张年轻而鲜活的俊逸脸庞,“先把伤养好了,听话。” 任长风垂眸看她,发现她的脖子似乎泛着浅浅的粉色,喉结滚了滚,难以克制地咽了口唾沫,艰难放开她,“好。” 他受了伤,她得照顾自己。 能看出来她在犹豫,自己再接再厉总能说服她的。 陈舒轻轻吐出口气,起身整理好衣衫佯装镇定地往外走,“好好歇着,我去买馄饨。” 再过一阵就该打烊了,她也没吃,饿得慌。 开门出去,夜里的凉风一吹,脑子又清醒了些,方才那一幕却更加清晰的浮现脑海,脸颊又好似滚进热水里,又热又烫。 她入宫时高宗刚过而立没几年,倒也算得上玉树临风,风姿卓绝。 然而这样的男子是不能喜欢的。 便是后来她受宠,也不曾对他动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每日醒来都要在脑中推演一番,防止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每回只要听说高宗去了昭阳宫,她就种浑身轻松。 不必演痴爱帝王,愿意为他生为他死的戏,她比谁都开心。 但她不能松懈,放着高宗去昭阳宫一段时间,她又会想着法的把高宗拽回来,养狗一样。 男女之事她从无期待。 可是方才…… 陈舒搓了搓自己的脸,加快脚步往外走。 不能再胡乱想了。 买了馄饨回去,陈舒也冷静了下来。 照顾任长风吃完,她又让他喝了从同安堂带过来的退热汤药,稍稍收拾了下去隔壁厢房抱来被子,睡到屋里的软塌上。 去拿药箱时,她与同安堂值守的师弟说了,今夜不回师父安排的院子。 等明日睡醒了,她就去雇两个人回来打理院子,照顾任长风。 陈舒和衣躺下,看着床帏上的红双喜,和床榻上大红的喜被,唇角弯了弯闭上眼。 少年的爱恋总是来得热烈,能执着一生的却不多。 嘴上的誓言她听了十年,那又如何? 高宗到死也没能兑现誓言,而是将她当做一枚可以巩固帝位的棋子,说丢就丢了出去。太师把持朝政又有兵权助力,他若是想稳稳当当的坐稳位置,就得废太子另立。 可太子不是说废就能废的。 死了另当别论。 他明知徐贵妃做了什么,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又迟迟不封继后,让徐太师和韩丞相两人互相消耗。 把她丢出去最安全,也最有用。 她早过了听到誓言就激动的年华,等他权势加身,便会想着延绵子嗣,想着美妾环绕。 这会还年轻着,哪会想那么远。 陈舒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阵,渐渐入睡。 屋里安静下去,窗外偶尔响起几声虫鸣。 任长风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他睡了一下午,这会睡不着,脑子也晕晕乎乎。 喝了退热的汤药似乎不顶用,身上一点汗都没有,还浑身无力。 他翻过身看向软塌,想要过去将陈舒抱过来,又想直接去睡软塌,两个念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 过了许久,他想到自己已经唐突了她,不可再做出过分的事吓跑她,这才艰难闭上眼。 哪怕他这会想要抱着她,想到疯。 不知睡了多久,任长风感觉到有凉意贴上来,他无意识抱紧口中喃喃出声,“阿姐……长风想娶你,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陈舒整个僵住,动都不敢动一下。 任长风烧糊涂了一直喊着要喝水。她被吵醒过来,喂他喝了水,孰料刚放下杯子,人就被他给拽到床上。 “阿姐……”任长风意识模糊,又难受又委屈,“你为何试都不肯试一下就拒绝我?” 陈舒放缓了呼吸,安慰自己别怕,他这会是烧糊涂了,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你不试怎知我不可靠?阿姐……长风是认真的。”任长风抱紧她,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含糊嘀咕,“长风不要美妾不要子嗣,长风只要阿姐做长风的妻子,不要封侯拜相,日后也不回汴京。” 陈舒僵住,后背传来阵阵凉意,里衣转瞬湿了大片。 这是哭了? 陈舒又心疼又好笑,还不敢乱动。 他到底是有多委屈,才会哭得这般厉害?当初在敬法殿,他差点没命没见他哭,给他处理伤口他也不哼一声。 这回伤得不重,就是时间长,加上天热出汗导致金创药的药效降低,伤口有些化脓。 等退热了,伤口恢复过来就能好。 她用了贺清尘给的药汁,原想等着他退热后再给他口服一些,巩固一下。 谁知他没退热,似乎还烧得更严重了。 陈舒想到这,忍不住动了下,想再给他倒些水过来。 “阿姐别走……”任长风收紧手臂的力道,嗓音干哑,“长风从未如此在意过谁,若阿姐不肯嫁,长风立誓不娶陪着你。” 陈舒心软得一塌糊涂,缓了缓呼吸,反手碰到他的手臂觉察到他在出汗,悬着心悄然落下。 发了汗就好了。 她安下心来,枕着他的臂弯,轻轻闭上眼。 任长风嘀嘀咕咕发了通牢骚,许是出了汗让他觉得舒服,天快亮时总算安静睡过去。 陈舒听他诉了半夜衷肠,心中不免对他生出异样的情愫,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眼皮子开始打架也跟着沉入梦乡。 任长风出了一身冷汗,醒来发觉自己抱着陈舒,懵了好一会才回魂,整个人火烧火燎,不知该叫醒她还是该继续装睡。 他昨夜迷迷糊糊,只觉得凉便想着要抓住,未有想过被抓住的会是陈舒。 脑子迷糊难受,被她拒绝的委屈无限放大,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任长风微微偏头,看向陈舒姣好的侧脸。 她取下易容后整个人都有种舒服柔美的气质,让人恨不得把心都挖给她,只为博她一笑。 只为她能多看自己一眼。 他还记得及冠那年,老贾带他去琉璃馆,请他看舞姬跳舞。 那些舞姬都是探子,一个赛一个好看婀娜,他只觉得无趣。回去后老贾告诉他,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有毒。 但凡用了心,便容易把命赔进去。 自那之后,他看到漂亮的女子只会觉得她们会要自己的命,陈舒是个意外。 她那么好看,身份那般高贵,却一心想要救他。 他真觉得她是天上来的仙女,遥不可及。 甚至,他还想过这辈子就在她身边,安静的当一个侍卫,护她到老。等她走了,他便去她陵前自刎,死了也要陪着她。 后来,陛下说要放她出宫。 他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活着的另外一个目标,满脑子都想着出宫了她便不再是继后,是寻常人,自己还有机会娶她为妻。 任长风打住思绪,静静看着沉睡的陈舒,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等她醒了,自己便是不要脸皮也要赖着她。 这么想着,他禁不住扬了扬唇角,无声笑开。 苦肉计真有用。 陈舒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宁,醒来发觉自己还在任长风怀里,恍惚了下,迟疑转身看他。 他早醒过来了,装睡装得也不像,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眼睛都闭不严实。 陈舒唇角弯了下,若无其事掀开被子。 “阿姐……”任长风睁开眼看她,嗓音又哑又干,“我会负责。” 她就这样起来了?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负什么责?”陈舒撩了下头发,似笑非笑,“你昨夜什么也没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人又不知。” “那也不成。”任长风急红了脸,猛地坐起来,“我毁你名节就得负责到底。” 起来的动作太急,一下子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嗯。”陈舒应了他一声,转身去倒了水顺道拎起药箱过去,“退热了也不能马虎,我给你换药,完了一块去梳洗。” “我跟知府大人说了这几日养伤,你看家里缺什么,我去买。”任长风抬起头,看她的眼神写满了委屈,“我给你定了喜服,裁缝熬夜赶出来的。” “不听话?”陈舒反问一句,伸手将他推回床上,自顾去揭伤口上的棉布,没看他,“别乱动,伤口又出血了。” 她昨夜清理了伤口附近的脓包,又挤出不少脓血,这会看伤口似乎比昨夜好了些。 口服加上外用,三四天差不多就该好了。 陈舒丢开染了血的棉布,唇边弯起浅浅的笑意,仔细给他换药。 还定了喜服? 考虑得倒是很周到,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她不答应? 傻气。 陈舒拿起药箱里的夹子取了棉花将伤口清洗干净,重新上药,动作娴熟温柔。 任长风屏住呼吸,心突突直跳。 跟她在一块,时时刻刻都是折磨,又疼又开心。 “抬下腰。”陈舒拿着新的棉布偏头看他,“包好了不要乱动,你想买东西也得等好利索了才行。” 任长风耳根子发烫,抿着唇乖乖点头。 陈舒给他系好棉布带子,收拾好药箱盖上,“去梳洗,我待会去雇两个人回来,你养伤需要人照顾。” 她还得回同安堂。 “知道。”任长风见她背过身立即松了口气,迅速将里衣系好外袍也弄好,单手撑着床下地。 陈舒笑了下,心情很好地开门出去。 她昨晚打了水在净房,不用去隔壁院里打水。 陈舒梳洗一番,回屋找来镜子弄易容。 “我给你弄。”任长风坐过去,拿走镜子放到一旁,将薄薄的一层面具贴到她脸上。 陈舒抬眸看他,眼底流淌着笑意,什么也没说。 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大仇得报,又有十几万两的银子傍身。便是将来真有一天跟他走不到头,说起来还是自己赚了的。 宠妃皇后她都当过,真不在乎将军夫人的位置,谁能抢走来抢便是。 何况,她是真的喜欢任长风。 热情直接,又对她掏心掏肺,眼里的爱意从来不作假。 “好了。”任长风又出了身汗,拿起镜子又放下去,“等下,眉毛还不够深,太浅了容易看出来。” 他说着,拿起一旁的画眉炭笔,仔细给她描眉。 易容的面具会遮掉她如凝脂一般的肤色,显得黯淡无光,眉毛若是画得浅了很容易看出来,她脸上贴了东西。 任长风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细细描摹她原本就长得极好的眉,险些没忍住亲她。 屋里白得静悄悄,五月的暖风从门外灌进来,吹起陈舒的满头青丝,痒痒拂过任长风的手臂。 他喉结滚了下,给她画好了眉立即坐直回去,拿起镜子让她看,“这回没有问题了。” “比我画的好。”陈舒轻笑了声,放下镜子起身拎起药箱,“躺回床上去,我回医馆。” 任长风应了声,坐着不敢动怕她瞧出自己的异样。 陈舒又笑,背上药箱走了出去。 娇娇软软的嗓音散在空气里,听得任长风骨头都要酥了。 他用力擦了把额上的汗水,过了许久才缓过那阵悸动,躺回床上。 睡到晌午,任长风迷糊间听到陈舒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还未回来,是隔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像是新来的厨娘。 他耳力极好,听了会索性起来,又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开门出去。 “老爷醒了。”厨娘看到他,脸上写满了意外,“夫人说她中午不回来,让老爷自己用饭。” 那夫人看着年纪不小了,这老爷倒是个俊俏的后生,还以为也上了年纪。 “嗯。”任长风应了声,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到树下的秋千里,闭上眼。 陈舒喜欢秋千。 还在汴京时,她院里的秋千是他给做的,每年春日院里的花开了,她便常常坐在秋千上晒太阳吹风。 有时他换防回去,就站在秋千后推她。 她心情若是好了,便会与他说同安堂的趣事,笑盈盈的模样妩媚又勾人。 去同安堂的时间长了,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偶尔得闲也会兴冲冲的要下厨,就是做出来的东西没法吃。 任长风笑了下,起身去花厅吃饭。 过了晌午,院里安静下来,厨娘和小厮去其他的院子里打扫,任长风回房写信。 他要跟陛下说,日后留在安宣府不再回汴京,也不去驻军历练,只管好安宣府内的几千官兵,守住这一方平安。 陈舒的身份太尴尬,这件事不处理好,她永远不会点头。 他孑然一身,不知爹娘是否还在人世,不知自己来自何方。封侯拜相于他毫无用处,既无家人可提拔也无子嗣需要栽培。 守住安宣府,守住陈舒便够了。 自六岁被老贾带回去,他的命就是陛下的。如今,陛下给了他机会,他就要替陛下好好守住这儿的百姓。 让他们安居,为陛下分忧。 任长风写好信,仔细封起来拿在手中开门出去。 五月份的安宣府天气刚刚好,晴朗暖和,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繁忙。 任长风忍着疼到驿站发了信,想起陈舒喜欢吃冰糖葫芦,傻笑起来,满城给她找。 安宣府到底不是汴京,这等在汴京常见的玩意都没有。 他转了一圈,找到家糖果谱子买了些糖,又去买了几样新鲜的果子,一起带回去。 原本他还想去同安堂看一眼陈舒,怕她生气自己乱跑,便没敢去。 任长风回到家,将买来的砂糖和果子送去厨房,吩咐厨娘做冰糖葫芦。 厨娘似懂非懂,“这东西我没做过。” “我自己来,晚间她回来你别告诉她是做的。”任长风索性让她去忙别的,自己动手给陈舒做。 陈舒很晚才回。 任长风听到动静看过去,见她没带行李过来,眼底的火花一下子熄灭。 家里做了冰糖葫芦的事,他也提不起劲告诉她。 她还是不同意嫁。 “今日炖了鸡汤,我让厨娘把油都撇了。”陈舒放下药箱坐过去,唇角微微弯起,“伤口很疼?” 她回来了,他居然不高兴? “心疼。”任长风闭上眼不看她。 “我看看。”陈舒假装不知他在说什么,掀了被子就伸手过去,掌心贴上他的胸口。 任长风睁开眼,绷紧了神经看她。 “跳得很有力,没什么事。”陈舒若无其事撤回手,还是那副温柔浅笑的模样,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起来吃饭。” 任长风高高悬起的心落下,狠狠摔到地上。 她就没长心。 “对了,我今日带了粽子回来,亲手包的。”陈舒丢下一句,扭头往外走,“很好吃。” 任长风听说是她自己包的粽子,又精神过来,下床跟上去主动问她,“放肉的粽子?” “放肉的。”陈舒眉眼舒展,“知道你喜欢吃肉,特意放了很多。” 任长风心底的那点失落霎时散去,露出一脸灿烂的笑,“亲手给我包的?” 陈舒余光瞄他一眼,淡然点头。 任长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笑容,没一会又傻傻笑开。 她心里应该有他的吧? “厨娘晌午那阵做了些冰糖葫芦。”任长风嗓音轻快,“我没吃,等着你回来一块吃。” “膀大腰圆的厨娘?”陈舒捂着嘴轻笑,“还长胡子?” 任长风一下子红了脸,耳根子也烧起来,乖乖认错,“阿姐……我错了。” “下回不许不听话。”陈舒偏头看他,没吃到冰糖葫芦就觉得甜了。 她喜欢甜的东西。 可惜安宣府地处边境又是苦寒干燥之地,卖的吃食都是方便储存,方便带走的。 来的那会刚过元宵节,街上都没有卖糖人的。 “知道了。”任长风嘿嘿笑。 她开心便好。 吃过晚饭,任长风梳洗一番穿着中衣回房,老实躺好等陈舒给他换药。 陈舒捧了一盏灯过去,打开药箱给他换药。 天凉,伤口愈合的情况又好了很多,边沿已经看到明显的结痂,没有再继续化脓。 重新上了药,她收拾好药箱从容出声,“我先回去,明日再过来。” “阿姐。”任长风抬起头,嗓音一点点低下去,“能不能留下?” 他想要个准话。 “今夜不会再高热,你好好睡一觉再过两日就能全好。”陈舒有点想笑,也想留下来照顾他,可现在还不行。 她得安排好了才能住过来。 同安堂的师弟师妹,都知道他是自己的远房表弟,他们忽然住一块总归不好,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她还没安排妥当,得让师弟师妹们不起疑,还得让府衙的那些人闭嘴,不在私下说他闲话。 可这些事还不能告诉他。 怕他藏不住。 “那你明日早些过来。”任长风退而求其次,“我想吃馄饨。” “行,我明日过来了就给你带。”陈舒脸上绽开笑容,嗓音绵软,“睡吧,茶水在桌上,夜里渴了就自己起来喝。” 任长风乖觉点头。 她明日还来便行。等陛下回信他就再求她,求到她答应为止。 陈舒带上门出去,暗暗想着要怎样避开同屋的师妹,自己给自己写一封信。 她们住一块,容易露出破绽。 易容这事她都每日提心吊胆,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出了大门,陈舒背着药箱慢慢往回走,想到可以去卖笔墨的铺子买纸时顺道写信,顿时轻松起来。 任长风之前一直是侍卫,不懂人情世故,脑子里也没有那般多的弯弯绕。 他心思简单,给什么命令便做什么,对赵珩来说是一把非常趁手的利剑。 自他到了安宣府,城内的地痞都少了,都怕这位年纪轻轻的参将。 陈舒想到任长风在自己跟前,时常无措脸红的模样,禁不住笑起来。 她算是死过一回重新来的人,没什么不敢试的。 转过天,同安堂依旧不怎么忙。 陈舒跟着师弟师妹们吃过午饭,找了个借口出门,揣上银子去城中的笔墨铺子。 这会街上没多少人,铺子里也没人。 陈舒看了一圈,要了两支笔几张纸,状似随意的语气,“掌柜的,我想借你的墨写封信,多少银子。” “姑娘说笑,这点墨能要多少银子,你写便是。”掌柜失笑。 “那便多谢了,待会我再选些纸。”陈舒回给他一个微笑,拿走砚台和墨条,坐到店内准备的桌椅前。 她当初去同安堂学医,捏造了假的身份和经历,如今收到信,应是从南境来的。 南境一地,南康府最为富庶。 就选南康府了。 陈舒写好了信,折好了塞进信封里,封上封口将笔墨还回去。 又重新挑了些纸,她付完银子,带上买好的纸笔出门,去找安宣府的信客。 同安堂发回汴京的信都是信客帮送,一月一次,每封信一百文,倒是不贵。 陈舒在街上转了一会,找到信客铺子,径自撩开帘子进去。 铺子里只有两人,一个掌柜一个小二。 陈舒说明来意,拿出写好的信递过去,漠然出声,“明日送到同安堂便可,这是辛苦费。” 掌柜的拿起她的信看了会,未有多问。 陈舒放下三百文钱,起身出去。 她明日休息,跟师父说好了的。到时候信送到同安堂,师弟师妹都会知道这件事,还会好奇跟她打听,是不是家中有了情况。 剩下的就好办了。 陈舒带着新买的纸笔回到同安堂,若无其事地跟着师弟师妹们一起,继续跟师父忙碌。 忙过一日,又休息一日,等陈舒回到同安堂,人人都知晓她家乡来信的事。 陈舒佯装不解,当着他们的面拆了信,看完便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师姐?”俞森被她的模样惊到,关心看她,“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算是大事,爹娘给我安排了门婚事,我一直都不知。叔叔得知我在同安堂学医,辗转来信,让我与表弟长风成婚。”陈舒幽幽叹气。 俞森噎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俩有婚约?” 这好像也正常,看他二人的长相,估计是出五服了。 不然,这差的也太远了些。 “我也是刚刚得知,表弟的爹娘去南康,叔叔想起这事便给我来信。”陈舒低下头,故作伤感,“他们许是知晓表弟如今有出息,才告诉我。” “任将军那么好,师姐你一定要嫁给他,不能便宜了外人。”师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我说真的,他若是愿意娶,你一定要嫁。” 整个安宣府,就属任长风最好看,她要是遇到这样的事闭眼就嫁了。 长得好看又拿俸禄,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夫婿。 “我回去同他商量下。”陈舒收起信,摆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交代他们一声,先回去。 俞森看了眼师妹,忍不住说她,“就你话多,师姐这会得难受死了,忽然间就多了门亲事,谁开心得起来。” “我真觉得很好啊,表姐弟互相还算了解,比那些成婚了才说上话的要好很多。”师妹一脸无辜。 俞森胸口疼,一点都不想理她了。 陈舒没走远,听到俞森的话唇角弯了下,掉头往任长风买的房子走去。 任长风好了许多,她到家时他正坐在秋千上发呆。 陈舒走过去,将信递给他,眉眼间挂着温柔的笑意。 任长风见她回来,眼底欣喜刚涌上来就退了回去,迟疑接过她递来的信,取出信纸展开。 仔细看完信,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然后站起来激动抱起她,“怎么不跟我商量?” 她竟然同意了?! 任长风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跟你说早露馅了。”陈舒伸出手,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放我下来。” “嗯。”任长风放她下来,紧紧抱在怀中,“我明日就拿着信去找知府大人,请他主婚。” “行吧。”陈舒仰起脸看他,眼里皆是风情,“顺便帮我把行李搬过来。” 任长风开心大笑。 转过天,两人一道去府衙跟张奉如说明情况,顺道把婚书给办了。 到了成亲这日,陈舒穿上任长风给定的嫁衣,从同安堂出嫁。 花轿摇摇晃晃,她看着身上的大红嫁衣,掩在盖头底下的眸子,悄然发红。 她这一生,真的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十年宠妃,又当了数日继后,如今却以寻常百姓的身份,嫁给自己中意的男子。 孩子想养,收养几个便成了。任长风若是不想养,这般与他一起过下去,也挺好。 陈舒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该笑的,这一生大起大落最后还能如此走运,该大笑才是。 花轿停下,她听着鞭炮声和百姓的欢呼声,笑容爬上脸颊。 任长风过来踢了花轿,请来的喜婆掀开帘子将红绸递到她手上,牵着她过火盆过门槛。 进了前院花厅,张奉如主婚。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毕,陈舒先回婚房,任长风应酬宾客。 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陈舒听着嬉闹声传过来,一颗心软得化成了水。 任长风在装醉。 他自小接受训练,喝酒只是其中一项。 嬉闹声到了门外停住,陈舒等了会,房门被推开复又关上。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忽然就有些紧张。 “娘子……”任长风嗓音发哑,拿起桌上的喜秤挑开她的红盖头。 他的阿姐终于穿着大红的喜服,成了他的妻,瓷白艳丽的容颜,美若天仙。 “合卺酒。”陈舒含笑提醒,“在外边不喝,这杯酒得喝。” 任长风挠了挠头,端了酒坐过去,拥着她将合卺酒喝了。 喝完酒,他拿走杯子放回去,放下床帏一件一件将她身上的喜服脱下…… 陈舒被他闹了一夜,睡醒过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任长风也没醒,陈舒静静注视他片刻,无声的笑了笑又闭上眼睡觉。 养伤加上成婚这事,任长风前后休息了半个月,伤口好利索立即回府衙做事。 上回抓回来的盗贼招供,他们是个游牧部落,因为天冷冻死了不少牛羊,没活路才想着来北梁打劫。 任长风按照张奉如的吩咐,带兵将整个部落的人都带回来,安置到张奉如划给他们的地方,让他们住下来种植棉花和高粱。 这事忙完,时间也到了六月中。 安宣府还没入夏,气候比五月时更舒服,边境那边没什么消息传过来,倒是东蜀来的商贩越来越多。 这些商贩许是水土不服,到了安宣府便上吐下泻,陈舒忙得都没时间回家。 任长风处理完公务,去买了陈舒喜欢吃的糖果,早早去同安堂接她。 陈舒看到任长风便忍不住心跳,忙完立即跟师弟师妹说了声,跟着他一块回家。 “陛下给我回了信,准许我今后留在安宣府,不回汴京。”任长风牵着她的手,语气平静,“等过段时间,学堂的几个女夫子成了婚,你便不必易容了。” “好。”陈舒又感动又心疼,“为了我放弃封侯拜相的机会,不可惜吗?” “不可惜,封侯拜相依然是孤家寡人才可惜。”任长风握紧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笑,“守住这儿的百姓,守住阿姐,于我便是封侯拜相。” 陈舒脸红起来,也忍不住笑,“你这般觉得便好。” 往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过好当下便知足了。 幸福的日子持续一年,东蜀那边又乱了起来,不少商贩和受伤的百姓涌入安宣府。 任长风和陈舒都特别忙,经常见不着面。 到了腊月,赤虎军出动,任长风总算可以松懈,带兵返回安宣府。 “将军,我听着那边有孩子在哭。”副将追上来,勒停缰绳往左边指去,“属下去瞧瞧。” 任长风也停下来,带着其余部下一道过去。 草丛里倒着五具尸体,看着像是死了很长时间,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小女娃哭哑了嗓子,趴在母亲身上找吃的。 任长风不忍看,跳下马将女娃抱起来,拿了水壶喂她喝水。 副将和其他人则就地挖坑,把地上的尸体都埋了。 这些都是从东蜀逃过来的百姓,估摸着是遇到了散兵,身上的财务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剩下。 女娃喝了水,许是哭累了,枕着任长风的胸口便睡着过去。 任长风摇摇头,等着部下忙完,拿了件外袍将女娃绑在自己胸前,这才继续上路。 “将军,这女娃要咋整?”副将看了眼他抱在胸前的小女娃,禁不住叹气,“我家里三个了养不了。” 其他人家里最少也两个,养不起。 “我养。”任长风语气坚定。 陈舒这一年总喜欢盯着别人家的孩子看,这孩子跟他们有缘,养一个不是难事。 “嫂子见着她肯定高兴。”副将听说他要养,顿时安心。 安宣府的百姓都知道,任将军的夫人学医时试错药,以后都不能生了。 有个孩子,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她会高兴的。”任长风笑了下,抱紧怀中的小豆丁,继续策马回城。 到家已经天黑,小豆丁还没醒。 任长风抱着她回屋,陈舒在做学医的记录,神色专注。 “夫人,我今日在路上捡到一个女娃。”任长风有些紧张的停下来,不敢再上前。 这事自己自作主张,还未与她商量。 “我看看。”陈舒放下笔过去,小心将女娃抱过来。 小姑娘身上脏兮兮,但也看 得出来模样不错。 “我们养她吧。”陈舒没舍得还回去,眼眶也跟着湿了一圈,“就当是我们的孩子。” 这么小就没了爹娘,太可怜了。 “好,你想养几个就养几个,我养得起。”任长风说完,掉头去叫来婢女抱孩子去厢房。 婢女很快过来,任长风等着婢女出了门,旋即关门抱住陈舒,下巴搁到她肩头上含糊出声,“想你了。” “我也想你。”陈舒反手捏他的耳朵,“去梳洗,身上臭烘烘。” 任长风笑了下,松开她开门出去。 陈舒拍拍自己烧得有些烫的脸颊回头,露出幸福甜蜜的笑。 能遇到他,她三生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  良妃和长风的番外就这么多,我在榜单上还有两万字,你们想看谁,我接着写~~o(╥﹏╥)o爱你们么么哒~~~~ 152、152(穆瑶番外) 长公主出嫁, 南诏国国都陵安城,提早一个月挂满了象征喜庆的红灯笼。 自公主府到大将军府,沿路的树上挂满了红绸。 红艳似火的红绸,使得已入了秋的陵安城, 隐约多了几分春的况味。 大婚当日,穆瑶早上起来,看到满屋子的嫁妆和挂在架子上的喜服, 鼻头瞬间发酸。 梳洗干净, 她撇下宫女, 一个人上了观云阁五楼。 这公主府是父皇赐给她的,府中有整个陵安城最高的一座楼,取名观云阁。 父皇曾说,若是她想要星星, 也会想法子摘给她。 可他最终还是为了皇弟, 让她出使北梁, 让她去试探北梁的皇帝赵珩。 穆瑶扯了下唇角,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摸出藏在身上的短剑。 这短剑是赵稹给她的, 让她留着防身。 她很快就要用到了。 就在今夜。 穆瑶拔出短剑,泛着银光的剑刃吹发可断。她比划了一阵, 拔出又插回去, 反复演练数次收好藏进腕上的剑套内。 观云阁下,皇弟派来的禁卫里三层外三层,牢牢把守。 四周还埋伏十来个顶尖高手, 防止她逃婚自杀。 今日一早,从公主府到大将军府的路上,也铺上了红色的毯子,送来的聘礼摆满了公主府前院。 穆瑶坐下来,取出贴身的一枚乌黑玉佩,葱白的手指摩挲着玉佩温润的边沿,唇边弯起浅笑,脸颊却滚下两行清泪,打湿了手中的玉佩。 他没有来。 从北梁回到陵安已有三日,赵稹他没有来。 今日,她便要嫁给那又老又丑,家中小妾成群的大将军。便是再见,她也没法再喊他皇子哥哥,没法再问他:你可愿娶我。 她是南诏长公主,是父皇和皇弟手中的棋子,她连喜欢一个人的自由都没有。 “殿下,吉时快到了,你还没梳妆换衣。”宫女上前拿了帕子给她擦泪,“若陛下知晓你这般胡闹,又要发脾气。” 穆瑶回神,收了玉佩看向远处。 昨日还只是从公主府到大将军府这条路上的树挂了红绸,这会城中其他街道,也陆续挂上。 真是可笑……十里红妆娶她的人,不是赵稹。 穆瑶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愤恨,淡淡出声,“你下去吧,我再待一会就去梳妆换衣,来得及。” 这公主府,自她头年出使北梁回来,便成了囚禁她的牢笼。 成了婚,不过是从这座牢笼换到另外一座。 “殿下。”宫女抬头看她,“大将军已经五十有三,这些年他伤病不断,已经没几年好活,咱放宽心些,说不定一两年就好过了。” 便是守寡,她也还是南诏的长公主,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无人敢对她不敬。 总好过另外几个未有婚配的公主,不知会嫁给谁好些。 宫女说完等了一阵,见她没什么反应,摇摇头行礼退下。 穆瑶听着脚步声走远,又拿出玉佩,出神看向远处。 她如何不知,嫁过去对自己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将军手中握着南诏大半的兵力,家中除了四房小妾,还有三个已成年的儿子,各个都在军中独当一面。 此人野心勃勃,父皇驾崩之初,他便联合朝中大臣极力阻挠皇弟登基。 彼时,她被皇弟幽禁在这公主府内,便是看不到有多凶险,也知皇弟登基不易。 只是他不该……不该如此对她。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自小感情就比其他的兄弟姐妹要亲厚。为了能顺利登基,皇弟最终还是将她这姐姐献祭出去,送给那又老又丑的将军。 穆瑶闭上眼,想到第一次出使北梁,她入宫见赵稹的情形,胸口又酸得疼起来,痴痴看着手中的玉佩。 当日,他赠自己玉佩和短剑时曾说,等他来南诏,十里红妆迎她过门。 她等了一年,等来皇弟赐婚的圣旨,赵稹没来。 穆瑶捏紧了玉佩,告诉自己不能任性。 她今日必须出嫁,便是死也只能死在大将军府。身为公主,就得为南诏的将来出力,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从楼上下去,穆瑶眼中沉静如海,看不出喜怒。 候在她闺房里的宫女见她从楼上下来,旋即各司其职,开始给她梳妆打扮。 光洁铜镜映出穆瑶鲜妍姣好的面容,大红嫁衣的金丝凤凰刺绣,振翅欲飞。 穆瑶垂下眼帘,将翻涌喉头的苦涩咽回去,努力挤出笑脸。 她是南诏最受宠的长公主,便是嫁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她也还是公主。 若那老头不识趣,她便找机会杀了他,保住自己的清白。 穆瑶这般想着,笼在袖袍里的手攥紧了拳头,暗暗给自己鼓劲。 她自小顽皮,算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那将军如今就是个废人,不怕。 赵稹给的短剑异常锋利,她一定可以保住自己的。 大将军府是陵安城最气派的一座宅邸,便是赫赫有名的定国公府,也只有大将军府一半大。 从将军府门前铺起的红毯,沿着大街,一直铺到公主府门外。 陵安城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摆满了象征喜庆的红菊花,树上挂满了红绸。 迎亲的马车以鲜花装扮,华盖上镶嵌着高洁的珍珠,四周的珠帘也以珍珠和黄金为主,华美无比。 赵稹坐在轮椅上,听府中管事的汇报迎亲的各项安排,苍老的眉眼微阖,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等吉时到了,将军便可上车前往公主府,将公主接回府中。”管事的合上手中的册子,偷偷看他。 将军此番给足了新帝面子,娶个续弦的夫人,却备了十里红妆,给出的聘礼足够填补南诏去年因为遭受蝗灾造成的损失。 新帝若还处处针对,那公主在府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嗯。”赵稹像是睡醒了过来,应了声,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摆了摆,示意他下去。 管事的带着册子退下,站在一旁的婢女上前添了杯茶,安静回到角落里。 赵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琥珀色的眼底透出些许锋锐。 穆瑶这会怕是恨死了他这糟老头子。 想到很快就能见她,掩在易容下的俊雅面容然悄然舒展了几分。她那般骄傲,今夜洞房怕是会用自己送她的短剑行刺。 赵稹唇角勾了下,抬手摇动轮椅出去。 自十二岁失语,他便与大哥商量好,他练武大哥读书,等三弟登上帝位便一起协助他治理北梁。 他们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 母妃被逼死后,他们兄弟二人被父皇幽禁到常玉宫,只给他们派了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 每月只给一次肉,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 是三弟帮忙教训照顾他们的宫女太监,给他们每日送肉送药,给他们送过冬的炭和御寒的衣物。 这么多年,一直是三弟在照料他与大哥,也是三弟一直在为他们遮风挡雨,避免他们被人暗杀。 他与大哥都很清楚,若是要帮三弟的忙,应该用怎样的方式。 三弟登基后,他与大哥也终于可以走出常玉宫。 而三弟,也已强大到不需要他们帮忙。相反,只要他与大哥在汴京,便会有朝臣想要拉拢,想要借着他们的手去伤害三弟。 他与大哥商量好了之后,等三弟从南境回去,便假死出宫。 大哥去北境,他则一路南下进南诏找穆瑶。 四年前,南诏如今的建成帝还是储君时,以使臣身份前往北梁汴京,穆瑶随行。 宫宴那日,他像往常那般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穆瑶迷了路,误打误撞闯进他的地盘。 那是他中毒失语后,除了三弟和大哥之外,第一个闯进他世界的陌生人。 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头上却束着男儿发鬓,俏丽鲜妍,如三月里院中盛开的桃花,毫无预兆地落进他心底。 她不请自来,将他的院子里外看了一圈,尔后开始发号施令——她饿了。 理所当然的语气,却又透着几分心虚。 在异国参加宫宴迷路,总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他从她的口音和举止上分辨出她不是北梁人士,这才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院里的小厨房,给她做吃的。 大概是自己没让她觉着害怕,她在树上闹了一阵,意外掉下来。 他接住她,软绵绵的一团,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清雅迷人,像是有毒一般侵入他的肺腑。 自他失语,他的小院里别说有外人进去,连飞进去的鸟儿都是常客。 她如天外来客,搅乱了他的心湖。 她说她不喜欢宫宴,也不喜欢三弟。 那个时间,三弟身边危机四伏,东宫的宫女太监死了无数,整个北梁皇宫都在传,三弟喜欢杀人。 她自然不喜。 其实那一次,南诏与北梁也有意要和亲。 然而大哥不良于行,他无法出声,三弟嗜杀。剩下的都只是几岁的皇弟,她便是要和亲,也只能选他们兄弟三人当中的一个。 四年前的南诏朝局没现如今这么乱,南诏皇帝也不是非要和亲不可。 故而她并不清楚,陪着弟弟出使北梁,实则是给自己挑选和亲的夫婿。他是通过她的话,以及使臣来使的目的,分析出来的。 一整天,她都待在他的院里,叽叽喳喳说身边的事,说将来出嫁要看到满城的花。 娶她的人,必须备上十里红妆,否则不嫁。 她走后,他等着三弟一来便跟三弟要人教他易容。 三弟什么都没问,当晚便带了人送到他住的院子里。 他每日勤学苦练,按时吃药施针,暗暗等着三弟登基,等着可以出宫的那一日。 等了三年,却听到她要嫁给三弟的消息。 他不敢去问,不敢在三弟面前提起此事。从南诏使臣入城,他便日日等在常玉宫门外,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 想告诉她,他失语的毛病治好了,只是嗓音不好听。 想跟她说,和亲可以选他。 她像是易碎的梦,被他妥帖的藏在心底,藏了整整三年。 一直到她准备回南诏,他终于等到她。 她很开心,说和亲的事没谈好,她还是不喜欢三弟。还说,三弟看上的女子漂亮又聪明,人还特别好。 他当时好似做梦一般,将自己亲手打造的短剑赠与她,给她自己的玉佩,让她等着,他会到南诏娶她。 如今,他做到了。 只不过,用的是别人的身份。 初到南诏,他用易容术混进皇宫,得知大将军为难南诏皇帝,得知皇帝有意要将她许配给那老头。 当夜他便潜入将军府,代替将军身边的参将,暗中揣摩大将军的一举一动,摸清将军府中的各种关系。 半年时间,他学起大将军已是十足像,便是他的儿子和小妾都未能认出来。 杀大将军的机会也终于让他等到。 数月前,大将军应召入宫。建成帝跟他说婚礼已经在筹备,等长公主穆瑶出使北梁回来,便举行大婚。 大将军得意之极,回到府中便叫来小妾同他寻欢作乐。 趁着大将军醉酒,他杀了大将军自己扮做他的模样,等穆瑶出使北梁回来。 前几日,她终于从北梁回来,婚事未改。 过了今夜,她便会成为自己夫人。 赵稹微眯着眼,看向公主府的方向,吉时要到了。 “将军。”管事的从偏院过来,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几位夫人又来闹了。” 与公主的婚期公布后,将军便与几房夫人和离并将人都赶了出去。 给的银子不少了,也不知她们还想要什么。 将军娶的可是南诏的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她们不配跟公主平起平坐。 “赶走,谁敢坏事便打杀了丢出去。”赵稹开口,嗓音粗哑干涩,“小事都处理不好,将军府你也别待了。” 管事的脊背凉了下,低下头后退两步,叫来府中的护院吩咐一番,挤出笑容回到赵稹身边,“可以上车了。” 赵稹略略颔首。 大将军早年受过重伤,上年纪后腿脚不利索,军中的要务几乎都交给儿子打理。但兵权还在自己手中,性子极为暴戾,打杀人常有发生。 “大将军上车。”管事的沉声下令。 在一旁待命的几个轿夫围过来,将轮椅和赵稹都抬上马车。 在陵安城,人人都知道大将军为了保护南诏,落下一身伤病。 便是大婚迎娶年轻的长公主,也无法策马迎亲。 马车转头,将军府迎亲的队伍出发。 赵稹低头检查手套,又拿出一支小小的铜镜,检查自己的易容。 未免被人看到他的脖子和手,他杀了大将军后便假装生病,必须捂住脖子和手,否则病症会加重。 “长公主太惨了,花一般的年纪,竟然嫁给个老头子将军。” “大将军也年轻过的,他为了保护南诏才落下伤病,长公主嫁给他没什么不妥。” “那你为何不将自己的闺女嫁给大将军?” “就是,一个浑身伤病的老头子,长公主太惨了。” …… 车外的交谈声传入耳内,赵稹抬了下眼皮,收起铜镜闭目养神。 等婚后他陪穆瑶入宫试探建成帝,他若连穆瑶也要杀,这天下从此尊穆瑶为帝。 若穆瑶不愿意,他便在南诏称帝,让三弟少些顾虑。 迎亲的队伍一路向前,很快到了公主府门外。 马车停下,参将和副将策马过来,恭敬禀报,“将军,到公主府了。” “嗯。”赵稹应了声,等着管事的撩开帘子,这才抬眼看去。 穆瑶还没出门,公主府外的灯笼上,贴着大大的金色喜字。 那是他亲手写了,让人裁出来弄好了给换上的。 整个婚礼的筹备,除了建成帝给的嫁妆,剩下的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公主还没出府,要再等等。”管事的有些紧张,低着头不敢看他。 吉时马上就要过了,新娘子还没出门。便是长公主,也太儿戏了些,能嫁给将军总比去和亲好。 便是不去和亲,嫁给朝中重臣的子嗣,也没几个能做到将军这份上。 今日大婚的排场,可是给足了皇家颜面。 “不急。”赵稹回他一句,抬手遮住嘴轻轻咳了几声。 管事的缩了下肩膀,低着头往后退开。 将军咳嗽的毛病由来已久,每次咳嗽若有人盯着看,火气来了不管什么人都要杀。 他在将军身边多年,好几次差点被杀,都是因为他咳嗽时没及时走远。 眼前的身影远去,赵稹又咳了一阵,这才缓缓止住。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围观的百姓发出欢呼声,人人伸长脖子看向公主府大门。 赵稹撩了下眼皮,轻轻收拢拳头,漫不经心的看过去。 穆瑶穿着大红的公主嫁衣,左手搭在喜婆的手,不疾不徐踏过他铺的红毯,走出公主府。 礼乐起,鞭炮点燃。 青色烟雾升腾起来,她像是从云端下来,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一如当年,她误闯常玉宫,自树上掉落。 赵稹眼底漫起温柔的笑意,只一瞬便收敛起来,徒留一双浑浊阴狠的眼眸给围观的百姓。 “公主上车。”喜婆喊了声,宫女先上马车,撩开珍珠黄金打造的帘子。 穆瑶提前裙摆,踩着黄金打造的凳子,坐上马车。 赵稹这边的轿夫将他抬下马车,百姓倏然失声,四周毫无预兆的安静下来。 只剩下喧闹的礼乐和鞭炮声。 他漠然看了眼惊呆了的百姓,摇动轮椅过去,拿起拐杖敲了敲穆瑶的马车,掉头回去。 轿夫将他抬上车,百姓像是回了魂,又开始议论起来。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长公主可是南诏最漂亮的女子,太可惜了。” “别多嘴,长公主愿意嫁,这些事岂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碎嘴的。” “我实话实说……” 马车缓缓移动,四周的议论声却越来越大。 穆瑶垂眸,将左手的袖子推上去,露出戴在手腕上的剑套,心跳越来越快。 她若是今夜就杀了大将军,将军府中必定会大乱。 皇弟没有与她商量刺杀大将军一事,但他的人,一定会在四周监视着大将军府,自己不能出一丁点的疏漏,免得小命都保不住。 被皇弟幽禁后,她身边的人都被皇弟调走,便是从小照顾她的嬷嬷也未能留下。 她杀了大将军后想逃走,都有困难。 穆瑶轻轻叹了口气,难受闭上眼。 出门前,她给苏绾写了封信,藏在嬷嬷的枕头下。 她顺利过门,皇弟便会让嬷嬷回公主府。嬷嬷看到信,又听到她不在了或者出事的消息,会帮她将信发去北梁。 无论如何,她都想跟赵稹说一声。 这辈子有缘无分,希望下辈子能早些遇到他。希望她不再是公主,他也不再是异国皇子。 胡思乱想的工夫,马车停到将军府门外。 “公主下车。”喜婆又喊了声。 坐在车外的宫女站起来,撩开马车华贵的帘子,示意她下车。 穆瑶从车上下去,迟疑将手放入喜婆的掌心。 停在前面的马车有人下来,穆瑶忍着恶心的感觉看了眼,旋即挪开眼,假装自己没有偷看。 这大将军极为好色。 头年她没出使北梁时,中元节宫中设宴,他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入宫参加。大庭广众下,他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举止下流无耻。 她当众给了他一个耳光,提前离席。 他的年纪比已故的父皇还要大上几岁,真真恶心。 “新娘子要过火盆了,小心些。”喜婆提醒一句,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穆瑶缓了缓呼吸,提起裙摆跨过去。 赵稹摇动轮椅走在前面,身子歪在轮椅里,像是没法坐直一样,花白的头发映着身上大红的喜服,看着有些滑稽。 进入花厅,喜婆将红绸交给赵稹,安静退到一旁。 礼部派来的司礼侍郎,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两人的婚书。 念完,他收起婚书朗声道:“一拜天地。” 穆瑶弯腰下去,看到搭在轮椅上,隔着衣衫都能看出变形的两条腿,下意识攥紧了红绸。 赵稹略略倾身,眸中的阴狠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散去,笑意一闪而逝。 小姑娘当真气坏了。 “二拜高堂。”司礼侍郎再次出声。 穆瑶手上的力道加重,素白的小手手背上,露出清晰的骨节血管。 “夫妻对拜。”司礼侍郎又喊了一声,等着他二人行礼结束,旋即松了口气,“送入洞房。” 喜婆再次上前搀扶穆瑶,跟着将军府的婆子出了花厅去婚房。 赵稹摇着轮椅,不紧不慢跟在后边,苍老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没人敢闹大将军的洞房,倒不是怕他惩罚,而是怕——万一闹得太过,就这么死了可不好。 将军府还没分家,府中大小事和军中的事物,都要经过大将军。 喜婆将穆瑶送进婚房,见新郎官也跟进来,讪讪笑了下,赶紧退出去。 陪嫁的宫女看到赵稹的那个模样,想留下又怕被杀头,想走又觉得对不起穆瑶,犹豫不动。 “滚。”赵稹沉声呵斥。 两个宫女不敢继续留下,红着眼福了福身,慌忙往外跑。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赵稹摇动轮椅上前,拿起桌上的白玉如意,抬起穆瑶的红盖头,继续用大将军的声音说,“夫人。” 穆瑶一个激灵,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抬起头,面若寒霜。 赵稹歪在轮椅里没有继续上前,琥珀色的眼中浮起暖色。 她真的气坏了。 “不准靠近本宫,否则本宫杀了你!”穆瑶瞪着他,双手也不闲着,三下两下将头上的凤冠取下来,随手丢进床里。 赵稹随意一瞥,看到她袖中剑套,禁不住摇头。 他若是不来,真让那大将军娶了她,怕是她都活不过今夜。 大将军与皇帝在博弈,她是双方都想利用的一枚棋子,行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摸清将军府和朝中大臣的关系。 建成帝尚未及冠,行事毫无章法又胆小如鼠,觉得所有的朝臣都会夺他的帝位。 还没登基,他便安排人暗地里诛杀大臣,派人在军中作乱。大将军看出他的无能,早已虎视眈眈,一心想自己称帝。 为此,大将军私下没少笼络朝中大臣。 建成帝为了牵制他,派出不少散兵骚扰北梁南境。 三弟头年去南境就因为这事。 那些朝臣也都有各自的心思,大将军的几个儿子并无治理国家的能力,便是让他成了事,他们也会趁势杀了大将军,扶持自己中意的人。 穆瑶下嫁,若今夜她刺杀大将军,她死了建成帝会立即攻打将军府。 若是大将军死了,城里城外的官兵会立即跟宫中的禁卫联手,攻入皇城,诛杀建成帝。 穆瑶不能死,大将军也不能死。 虽然他早死了。 赵稹转动轮椅上前,在距离她两三步的位置停下,淡淡出声,“夫人还需要什么,吩咐下人便成,今夜为夫身体不适,洞房他日再补。” 他尚未培植起自己的亲信,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池,平安过了今夜,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滚。”穆瑶扯下袖子盖住自己手腕上的剑套。 他怎会放过羞辱自己的机会? 堂堂长公主,便是给过他一耳光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得跪下来,嫁给他为妻。 莫非,他方才瞧见剑套了……穆瑶心中惊疑不定,乌黑发亮的眼转来转去,后背冷汗淋漓。 她跟大将军不熟,但也知晓他杀人不眨眼,将军府中一月没抬出死尸,都是罕有的。 “夫人的火气还是收一收的好。”赵稹藏起眼中的柔情,用大将军的声音警告她一句,摇动轮椅转头。 穆瑶手指动了动,想要拔出短剑杀过去,又恐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犹豫的功夫,轮椅发出吱呀的声音,朝着门的方向速度奇快地滑动过去。 穆瑶被他震住,里衣转瞬被冷汗打湿。 好险。 臭老头子果真武功高强。 赵稹出了新房,若无其事关上门,漠然吩咐等在外边的婢女和嬷嬷,“照顾好夫人。” “是。”等在院子里的人齐齐应声。 赵稹摇动轮椅出回廊,伸手推开书房门进去。 “将军。”管事的跟进来,嗓音低低的汇报,“陛下的人马果然来了。” “嗯。”赵稹应声,绕到书桌后拿起本兵书翻开。 建成帝的人肯定会来,这个没用的帝王除了牺牲穆瑶,什么事也没干成。 “三位公子求见。”管事的往边上让了下,方便他看到门外的人。 赵稹抬了下眼皮略略颔首,“让他们进来。” “父亲,那皇帝竟在将军府办喜事时派重兵包围,简直是不把我们父子放在眼里!”大将军的长子愤恨出声,“只要父亲一声令下,我这便出去杀了那些禁卫,攻入皇城取皇帝的狗命。” “放肆!”赵稹抬头看他,“如今还不是跟他翻脸的好时机,没事都退下去。” 穆瑶是长公主,便是嫁了将军府也是天子娇女,也是南诏的公主。 建成帝派出重兵包围将军府,无非是以为穆瑶已经死在府中,或者把他杀死在府中。 诛杀公主等同谋逆。 建成帝算好了时间来的,只要不闯进来,喜欢围着便围着吧。 “是。”大将军的长子憋红了脸,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去。 另外两个看出他动了火气,也跟着退出去。 赵稹丢开手中的兵书,一掌拍到桌上,“传令下去,若有人敢私自行动,格杀勿论。” 管事的眼睁睁看着那桌子留下一枚掌印,本能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缩着脑袋后退两步,转身出了书房顺手带上门。 赵稹拿起桌上的兵书,继续看。 穆瑶嫁入大将军府第三日,夫妇俩一道入宫面圣。 赵稹坐在轮椅里,拿着本兵书看得极为认真。 穆瑶坐在他身侧,留意到他带着手套,皱了皱眉,扭脸看向一旁。 听说这臭老头子几个月得了奇怪的病,手上不能有丁点的伤口,只要有伤口便流血不止。 房间的百姓都在传,他怕是活了不多久。 早死早好。 这几日她就住在婚房里,他门都不进一下,别说碰她了。 算是好事,就是可惜自己机会杀他。 马车进入皇城,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缓缓停下。穆瑶从车上跳下去,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迈开脚步,进入皇弟的寝宫。 赵稹轻轻摇头,等着轿夫将自己抬下去,摇动轮椅跟上去。 建成帝在院子里驯兽,不知从何处抓来的的狐狸,有着一身雪白的皮毛。 他拿着根鞭子,用力鞭打那可怜的狐狸。 赵稹眼中略有不悦,到了跟前才漠然行礼,“老臣见过陛下。” “姐夫来了。”年轻的建成帝回过头,眼底杀意几乎要藏不住,皮笑肉不笑,“阿姐的气色看着不错。” “公主金娇玉贵,老臣自当娇养。”赵稹将他眼中的杀意看尽,搭在轮椅扶手上手动了下,攥紧了拳头复又放开。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穆瑶。进宫这一路的埋伏被自己清理了,他心有不甘这才拿狐狸警告自己。 穆瑶回宫,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这南诏的天下,不如送给穆瑶。 “阿姐确实娇贵,姐夫知晓便好。”建成帝丢掉手中的鞭子,看向穆瑶,“阿姐,这狐狸不听话就得抽它,死了就换一只。” 他的人守了三日的将军府,她竟然没有杀了这老匹夫,也没死! 穆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未有发作,“你若是很忙,我们便先回去。” 她这弟弟自从父皇驾崩,便像换个人,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你们回去吧。”建成帝走到侍卫身边,拔出侍卫的佩剑对着笼子里的狐狸,阴恻恻出声,“朕还要训这畜生。” 赵稹神色自若,佯装自己未有听出他话中的警告,摇动轮椅转头出去。 穆瑶看了眼弟弟,无奈跟上。 弟弟在警告这臭老头,简直幼稚又可笑。他登基后便滥杀朝臣,胡乱调派军中将领,胡乱下令,若非如此南诏朝局根本不会动荡。 父皇在位期间给他做好了安排,他偏要自己乱来。 逼着十三去和亲,强迫她嫁给大将军,下一回,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北梁越来越强,短短一年的时间,改变随处可见。 反倒是南诏,险些因为蝗灾而四分五裂。 若非驻守各处的藩王都受过父皇恩惠,他早被人从帝位上给拽下来了。 穆瑶走得飞快,看不到未来的无力感沉沉压下来,胸口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上车离宫,穆瑶的眼神黯淡下去,呆呆看着窗外。 她的家没了,她的国也在分裂边沿摇摇欲坠,她却无能为力。 赵稹也不说话,一路无言。 回到将军府,赵稹确定建成帝的人撤走,径自跟着穆瑶回了新房。 穆瑶不搭理他,进门就失魂落魄地坐下。 赵稹关了门靠近过去,摘下手套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腿上,在她出声前捂住她的嘴,用自己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是我。” 赵稹?!穆瑶睁大了眼,眼泪泉涌一般滚下来,又惊又喜。 她的皇子哥哥没有说谎,他真的来了。 “听我说。”赵稹再次出声,低哑的声线轻的只能两个人能听清,“守住秘密,私下联络朝中的忠臣,兵权在我手中,等我处理那了三个小子,你登基为帝。” 他们的父皇也子嗣众多,皇后却只生了他们姐弟二人。 皇后在元成帝驾崩后便带发修行,不管朝中事物。但皇后的娘家人如今还在朝中担任要职,建成帝不成器,他们也要扶持下去。 若穆瑶出面,他们为了巩固权势,也会扶持穆瑶而不是元城皇帝的其他子嗣。 如此才能利益最大化。 “嗯。”穆瑶用力点了下头,转身抱着他,泪如雨下。 只要他一直陪着自己,她做什么都行。 “别哭。”赵稹取出帕子给她擦泪,“隔墙有耳,你该痛骂一顿才是。” 穆瑶吸吸鼻子,当真骂起来,“放开你的手,本宫也是你能染指的吗!” “夫人莫不是忘了,你我如今是夫妻。”赵稹变换嗓音回她一句,立即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先去见你外祖,稍后你我二人再一道去。” 先让皇后的娘家人,看出兵权在她这边,再慢慢展露治国的才能。等建成帝把朝中所有的大臣得罪干净,他的帝位也坐到头了。 “那你今夜要陪我。”穆瑶伏在他肩头,看到他连耳朵都做了易容,又想笑又委屈。 他那般好看,竟然扮做老头子。 大婚当日还差点被她给杀了。 “日后夜夜都陪着你。”赵稹抬手轻拍她的后背,“接着骂。” 大将军的三个儿子都有野心,日日盼着他死。 这院里光是暗桩就安排了好几个。 穆瑶身边原来应该也有能人,被建成帝幽禁了一年,她身边的人也被处理干净了。 “放开我,你这登徒子臭老头!”穆瑶骂完,抬脚将一旁凳子踢过去。 凳子倒地,发出巨大的动静。 “放肆!嫁入将军府你便是将军的人。”赵稹配合她吼了一句,继续说,“我走后,你要哭得很大声,不准任何人进来,闹到明日你便去找你外祖,透露他想杀你之事。” 穆瑶一一记下。 赵稹的手落到她头上,动作很轻地揉了下,“我夜里再来。” “不准说谎。”穆瑶拿起他的手,跟他勾手指,“说好了的。” 赵稹应声,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仔细戴上手套。 穆瑶站起来,又踹了下地上的凳子,开始砸东西。 赵稹放下心,摇动轮椅一副气坏了模样开门出去。 这么一闹,将军府上下都知道穆瑶看不上大将军。到了夜里赵稹再去,所有人都跟看戏一般,守着那边的动静。 赵稹进门没多久,穆瑶就开始砸东西,持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两人争吵的声音很大,过了会便听到穆瑶的哭声。 院里的下人露出了然又同情的表情,各自散去。 赵稹拿着梳子,像那年在常玉宫初见她一般,细细给她梳头。 穆瑶看向铜镜,镜中的青年身姿挺拔,面若冠玉,卓尔不群。 梳好头,她脸上露出个笑容来,起身抱住赵稹,深深埋头到他胸前,低声唤他,? ?皇子哥哥。” “该睡了。”赵稹抱起她,大步走向他们的婚床。 这辈子,他都是她的皇子哥哥。 盛元五年,穆瑶称帝,夫君与她一同临朝议政,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又过二年,南诏与北梁合并,以陵安府自治。 百姓间到处流传,昔年驸马诛杀大将军,十里红妆迎娶女帝的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了~~开心。 新文《公主她只想富可敌国》已开,连载中,点专栏可见,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