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凰神》 第1章 小倒霉蛋 我可能不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但怎么也算不上一个好运的人。 出生后父母就把我丢在孤儿院门口,从小在孤儿院里被教导做个乖小孩才会有人愿意收养,于是认认真真的乖巧了十几年,到年满18岁也依然没有谁能看上我,将我带回家去做个养女。 按照规矩,已经成年就理当离开孤儿院出去独立的。然而我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于是跟院长打着商量,伙食费和住宿费给我算低些,我就当个孤儿院里借宿的人,每周末会帮忙为更小的孩子补课,也会负责好打扫的工作。 院长是位和蔼的老人,自然是答应了我。我暂且解决了住处的问题,但是这样一来,我就更加不可能存的够大学的学费。 正当我一筹莫展,高中的学校里突然来了几个有钱人,说是想要资助贫困的学生。 像我这样贫困的学生,也依然是挤破了头才被列入了资助面试的名单里。 第一轮面试,我遇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一身得体的正装,显得干练的很。 她一边翻看我的资料,一边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也总要说些抱负和理想。就这样,第一轮我竟能顺利通过。 第二轮面试,提问和记录的分别是两个坐在桌前的,在我看来却没什么决定权的男人,真正能够做决定的,应该是坐在大皮椅背对着我们的那个人。 “你知道,像你这样条件艰难的学生还有很多,我们此次资助名额有限。”一直负责提问的人最后含着笑丢出这样一句话。 我必须上大学。 于是我站起来,越过这两个人,直接走到坐在皮椅里的男人面前。 这人…… 一愣神的功夫,男人抬起眼与我视线对上。 “咳。”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对着一双桃花眼的漂亮男人犯花痴的,清理一下嗓子,我换上认真的表情:“你且把对我的资助当成投资,待我毕业,一年内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投资?”男人唇角扬了一扬,“这样小规模的投资吗?” 我脸上一热,急切起来:“我知道我这样说显得太不知天高地厚,我只是不喜欢欠人人情。你帮我的,我一定还你。” 男人沉吟了几秒,对我轻点一下头,“你先下去吧。” 下去? 通常一个人会跟另一个人说“你先下去吧”么? 等了将近半个月,我跟另外几个学生一起在校长室里签了合同。 合同上没写需要还钱的事,只是要求大学期间本分些,努力些罢了。 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落在我头上吗? 倒霉了快二十年,我一下子真是很难相信我有如此的运气。 之后,资助我的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考取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我的银行卡里就多了一笔钱。 顺利入学后,每个月的10号,我的银行卡都会打入一笔钱。 而我,从大一第二学期开始,就持续在学习之余出去打工,或者做初中、高中生的补课老师,不断也有入账,去掉每月作为报恩寄给孤儿院院长的部分,也能存够后来的学费和生活费。 既然不再需要资助,我当然要告知资助我的人,可是按照之前合同上写的对方的电话打过去,总是被告知我的情况她们已经向上级汇报,暂时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就这样一直到大四,银行卡里的钱越来越多,我也始终无法把钱退回去。 终于毕业,我顺利的在大四实习过的公司里谋到一个职位。从实习生打工变成正式员工,收入变得稳定起来,零散的补课和打工也就不必再做了。 唯一让我一颗心落不了地的,就是大学期间资助了四年的金主居然还不出现。 又打了几次电话过去,对方似乎也觉得他们资助的学生都毕业了,事情还不做了结,有些不妥,终于跟我约了个时间,叫我去一个地址找他们。 到了约定的周末,我寻着地址一路找到城郊山腰上一幢别墅。 跟着管家模样的高大男人,我一路瞠目结舌中,从别墅院子里走到建筑内。 时隔多年终于又见到了那个有钱的漂亮男人。 这一次他不再是板正修身的黑西装,而是穿了件长度几乎落地的白色锦缎长衣(长裙?),外面披了一件不知道从什么动物身上扒来的,长及脚踝的白色皮草披风。 cosy么?这是扮演哪家达官贵人的少爷? 男人从楼上走到偌大客厅正中的木沙发处坐下,微微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朝我微微笑笑,“别傻站着,过来坐吧。” 吞了口口水,我有些扭捏的走到他旁边坐下。那位像是管家的高大男人也不知从哪里就立刻端来了茶水,帮我二人倒上,然后又不知道退去了什么地方。 “昨天刚得的新茶,尝尝。”男人伸手把宽大茶几上的茶杯又朝我面前推了推。 胳膊长,手指也长。 抿一口茶水,我也喝不出好坏来,只知道咽下之后唇齿留香。 “这茶,怎样?”男人的声音低沉又轻柔,没有一点侵略性,可却让我越来越紧张。 “我不太懂茶,但觉得很好喝。”我膝盖上的左手扭着右手的手指,低头不敢看他。 “觉得好喝,就多喝一些。” “谢谢……” 两个人沉默着,我觉得空气都快要凝固了,偷偷瞄一眼他却还是一派轻松的样子。 “那个。”我终于还是想起来此次来的目的,“我已经毕业了,我也存够了钱,可以把你四年来的资助都还给你了……嗯——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我可能真的没有办法上得起大学。” “就只是上不起大学而已吗?”男人轻轻的问着,不像是有刁难我的意思。 “当然,还有……我的人生,我的未来,都可能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我不愿意去想象的样子……” 男人帮我再倒上一杯茶水,靠近了闻,他身上似乎有种花香,很熟悉,我却无法马上说出这花的名字来。 “霜霜。”男人突然靠在我耳边出声。 我一口茶差点从嘴巴喷出来,勉强咽下结果呛在喉咙里,痛苦的咳嗽起来。 男人帮我拍着后背顺气,我这么一咳,总觉得像是从什么迷魂法术中回过神来。 “你,你叫我吗?”我推开他拍我后背的手,并坐远一些跟他拉开距离。 “嗯。”男人还是笑。 我名叫月凝霜,这名字也是文艺的孤儿院老院长给起的。但即便在熟悉的孤儿院里,大家顶多亲切的叫我一声凝霜,从没有人将我名字里第三个字叠起来叫我的。我跟这男人也不过只两面的缘分,突然被他这么亲切的叫我,总是需要消化一下的。 “好,好吧,我怎么称呼您呢?”有来无往非礼也,人家叫了我,我也总要知道该怎么叫他的。 第2章 霸道总裁 只不过问他名字,他却也要卖个很大的关子。 跟我说还钱的事情就不再提了,要我每周抽出一天来陪他。 我问:“陪你做什么?” 他说:“别怕,只陪我四处游玩罢了。” 我又问:“难道无人愿陪你出去玩吗?” 他笑笑又答:“愿意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天宫去,我却只要你陪我。” 什么天宫?怎么不说排去阿尔法星? 如果不是因为他有恩于我,恐怕我就要骂他一句“莫名其妙”了。 那些钱他不肯收回,我又不肯留下,于是告诉他我会将钱交给孤儿院,院里的设施太陈旧了,让院长买写新的桌椅床凳。他说一切随我,他不过问。 既得到他的默许,我也就不再纠缠于此。或许有钱人确实不在乎这些小钱。 以合同上写的,他的企业的名称,将我存了四年的钱一口气寄给院长。老院长受到不小的惊吓,立即打电话叫我回去。 于是周六我便抽空回了一趟孤儿院,院子里长寿的大榕树依然老态龙钟的立在当中,榕树下一群孩子也如我小时候一样,坐在树下写字、画画。 将事情来龙去脉跟院长解释后,老院长终于放下心来,一面夸赞我懂事又好心,另一面又劝说,让我不要太拮据自己,都已经在公司里做事了,还是要顾着体面,买几身合适的新衣,不要总是一身陈旧的装扮。 陪老院长去小城里的家具市场,定了一批实用又实惠的床柜桌椅,晚饭时回到孤儿院,我要告辞,院长却怎么都要留我吃顿饭。 “院长您忘了我刚才说的吗?明天我还要去恩人那里打工还人情债。现在不动身,就要错过回去的末班车了。” 院长不舍的看了我一会儿,才点头送我出了院门。 “你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没交到什么知心的朋友?也没有谈过恋爱?” 我脸上发烫,“我从小就不善与人交往,大学里的男生,可能也不喜欢我这个性格吧,哈哈……”干笑的连我自己都略觉尴尬。 “你的男同学都没有什么眼光。”院长柔柔的帮我将风吹乱的发丝拢在背后,“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谢谢院长。” 返程的班车从夕阳西下开到月上柳梢,在车上看着看着书,昏昏欲睡起来。 我竟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那自以为是的土豪恩人居然是白发及腰,两道白眉,当中一朵血红的桃花印在眉间,暗暗散发着红光。 “霜霜,你可是将我忘了个干干净净啊……”男人温润的唇间突出一句失落。 我当下惊醒,尼玛搞妹!跑来我梦里吓人! 回到宿舍,室友们正热闹的聊着什么,见我进门却突然都噤了声。 我对他们笑笑,“回来晚了,打扰你们了。” 室友中一个较活泼的姑娘说:“哪有,我们也还没打算睡呢。你今天去哪里玩啦?” 我想了想该怎么回答,也最终是不知道该怎么扯谎,大概敷衍说:“随便出去走了走,天气不错。” “哦。” 看,我这样的性格,能交到朋友才真是奇怪。 毕业后为了节省开销,我是跟三个女孩合租一间屋子的,就像大学宿舍里的样子,上下铺。同住的姑娘也都是一批毕业的校友,那个活泼的姑娘说我们同班,我实在不能说我不记得,她每每要与我聊些话,我总是无法顺利的接下去,久而久之,她也明白,跟我聊天聊不过三句就冷场的道理。 我想,我是该去找找一人单住的屋子了,这样的尴尬对我来说已经习惯,影响到别人总是不好。 第二天室友都在睡懒觉,我有报恩的约定,于是早早起床,蹑手蹑脚的洗漱完,扎个马尾正准备出门,门却被叩响三声。 连忙跑去开门,打开条门缝往外看,竟然是我那大、恩、人! “你怎么来了?”我小声,不太高兴。 “我为何不能来?”他退开一步,“还不快出来。” 我这才看清他今天的打扮,一身白西装,肩膀上还订了个白色皮草的披肩。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出身高贵,这副样子出现在我这种贫民窟里,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人侧目。 回头看室友都没有被吵醒,我稍微放心了些,赶忙背上背包出门,轻轻将门锁上,拉着他的胳膊走到楼梯口,我才回头。 之前从未跟他站立在一起过,今天这一比较,他的身高也是有些吓人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你们几个人的资料,我这里一直都在更新着的。” 听他这么理所当然,我不免要更生气,“你怕我们不还钱?” “我几时要你还过钱?” 话说到这里,路过一位买菜的大婶,大婶盯着我的大恩人上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又狐疑的瞄我一眼。 我于是又抓住他的胳膊,一路扯着他走到楼下。 一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纯白色超跑停在眼前。 恩人走到车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别傻愣着,围观的人已经够多了。” 我四下看看,赶忙一个健步冲到车上坐下,看着这个人唇角含笑的帮我关了门,又绕到驾驶位。 我想起以后不知道要被邻居怎么议论,就有些头疼,“你如果不能低调点,那就约个地方,我去找你。” 他却突然俯身过来,在我以为他就要吻上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突然抓了安全带帮我扣上。然后,还是很突然的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大惊失色,他轻道:“走了。” “你……我……你……”我指着他,又指着自己,又指着他,脑子里一团浆糊。 “先去给你置办几套新衣裳,然后陪我去下棋。” “啊?” 吃一堑长一智,后面我都有意跟他保持距离,就怕他这个大长胳膊大高个,又突然对我做出什么诡异的事情来。 买衣服也是怎么拒绝他都不管,就连款式也由不得我说不好。 正常人会买那么长的裙子?正常人会把复古国风的礼服作日常穿着? 结果不但非让我穿着一身走在街上,甚至还把我绑马尾的发圈扯了。 逃命似的又逃回他车上,随他一路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总之又是如同他城郊半山腰别墅一样的国风建筑,车驶入大门居然看到一大片荷花湖,湖心亭与岸边连接着九曲桥。 第3章 前世之梦 只是这个院子也忒大了。 而且里面真的除了我们两个,好像再没有第三个人,总有鸟语花香不至于死寂,但也再没有其他声音,白白浪费这么大一块地,若是做孤儿院来用,不知道能装下多少无家可归的孩子。 吐槽归吐槽,总要藏在心里。 下车,跟着他走到湖心亭子里,他在已经摆好的棋桌前坐下,我根本不懂棋,很自觉的坐在亭子一角的草铺团上面。 然后我就又看到了之前他别墅里的那个管家,他也是没有一句话,端了茶水糕点布在我身边的竹席上。 喝茶,吃糕点,累了就再抓个蒲团靠,等来等去,没见再有人来。 而他自己与自己下棋,一会儿执黑子,一会儿执白子,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也不看我,投入的很。 若早知道他所谓的“陪他四处游玩”指的是到一个如此清净的地方看他下棋,我早该准备两本书带来看的。 他倒好,专心致志的下棋,而我,穷极无聊把手伸进湖水里去让游来游去的鱼儿咬。 不知是为什么,这明明已经入冬的天,此刻却温暖宜人。天上不时飞过几只小鸟打闹嬉戏,偶有微风拂过,加上清香的茶味在口中弥漫到四肢百骸,轻松适宜的感觉特别适合做一件事——睡觉。 卷起搁在边上的薄毯,我便昏昏起来。 迷糊中,渐渐又有人影浮现在眼前。 那人不出意外的,还是我的大恩人,只不过又是上次梦里那个扮相,白发,白眉,就连睫毛也是白色,一片望不到边的桃林中,他正坐在石桌旁,与一位同着白衣的女子下棋谈天。 “夜白,你再这么分神下去,可就又要输给我了。”女子落下一枚黑子,浅笑着端起一旁的茶杯浅尝。 原来梦里我的恩人名叫夜白。 夜白却丝毫不关心输赢似的,抬手钳住空中飘来的桃花花瓣,将花瓣丢进自己的茶盅里,柔柔的说:“本就赢不过你,你的棋艺可是无人能及的。” 女子闻言似是有些恼了,起身拍落身上落的许多桃花瓣,缓缓走到一株桃树前,不再理会夜白。 夜白凝望女子一会儿,也跟着起身,走到女子身后,从背后圈住女子,低下头将头搁在女子的肩上。 我就远远看着,两个人就像古风电影中的主角,赏心悦目,可我心中却总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若各方都如同你我这般,沉醉于儿女私情,只求两两相伴,不争不抢,这世道许能太平一些。” 闻听女子此言,夜白将手收紧,将女子搂的更紧一些,宽慰道:“无论外面如何不太平,我们这片桃林,也总是清净的。” 女子转过身,也揽住夜白的腰身,“大战在即,我有样东西送你。” “嗯?”夜白将女子额前的碎发挑开。 女子抬起手,手心向上,那手心里出现一小簇桃红色的烟雾,待烟雾散去,她手掌上多了一枚锁在冰晶里,血红色的桃花。 “这是一朵冰封万年的桃花,在我与你相识后不久,我偶然得之。还记得那时我身体不好,日日啼血,便将这桃花浸在我的血中,如今过了五百年,它的颜色竟变的如此好看。” 夜白吻一下女子的额头,“为了治好你啼血之症,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又来邀功。”女子撅起小嘴,轻飘飘瞪了夜白一眼。 “那夜白这番可邀到功了?”夜白也不客气,顺水推舟起来。 女子两颊绯红,踮起脚在夜白唇上亲一亲。 夜白舔舐一番嘴唇,犹觉不够尽兴,索性扣住女子脑后,来了一个深情绵长的热吻。 吻毕,女子从夜白怀中挣脱,将手心的花瓣捏起,送到夜白眉间,“总想着这颜色配你一定是极好看的,果然。” “那还等什么?” 女子指尖微动,夜白眉心淌下几滴鲜血,桃花就烙印进了夜白的眉心。 夜白似是感受不到疼痛,犹自笑的陶醉,女子抱住夜白的脖子,夜白顺势将额头贴近女子。 舔舐掉夜白眉间的血迹,夜白将女子横抱起来,走进桃林深处一座木屋内。 我还是站在远处看着,脑补木屋里不可描述的一幕。然后陷入思考:我傻站在这里做啥呢? 突然一阵昏天黑地,眼前风起云涌,而后火光四起。 我置身在熊熊的火焰中,被炙烤的难受,却又不得动弹。 嘶吼声,战鼓声,哀嚎声中,我逐渐看的清楚,天上、地下,漫山遍野身着铠甲的人在不断厮杀。 几条黑龙从天际掠过,所到之处便是成片的死伤。 凌乱的战场里,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衣女子的身影,在她怀里躺着的,分明就是已经陷入昏迷的夜白。 眼看女子就要不敌不断涌来凶神恶煞的敌兵,紧急关头,一只白鹤振翅而来,女子将夜白置于白鹤背上,白鹤仰天长鸣一声后,再次腾空。 女子拼了命一般保护白鹤离去。 而后我就再也看不清什么,头疼的快要裂开,天旋地转中不得不闭上双眼。 厮杀声渐渐远去,周围复又恢复宁静。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就又回到了那一片桃林,夜白颓然跪在一座墓前。 直到此时,我的身体终于可以动弹,不敢惊动,轻轻走到夜白身侧。 依然是那张漂亮的脸。 只是,从他双目中流下的,不是两行清泪,而是猩红的血,不断,不断的流淌到夜白身上。 “你的棋艺,总是无人能及的……”夜白讷讷的,不知是说给谁听。 可此刻我听着,悲痛却堵了喉咙,几乎要哭出来。 “无论外面如何不太平,我们这片桃林,也总是清净的……” 血泪早已染红夜白的眼。 “为了治好你的啼血之症,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夜白唇角竟漾出一个笑来。 只是这笑,如死灰一般颜色。 “这番,我可邀到功了?” “这番,我可,邀到功了?” 夜白不断的重复这一句。 不舍、心痛。我蹲在夜白面前,抚摸他的脸。 夜白一惊,一双血目朝我望来。 第4章 桃色冰湖 怎么……你看的到我?这……不应当啊! “霜……霜,你……”夜白伸出手来抓我,却扑了个空,从我身体里穿了过去,似是无力支撑自己一般扑倒在地上。 这果然还是个梦,在这个梦里,我只是个旁观者罢了。 夜白压抑着哭声,躺在桃花堆里缩成一团,漫天的花瓣放肆的飞舞着,我站在一边,我知道我在流泪,可却不明白我为何要流泪。 霜霜…… 他刚才叫的那个名字,是霜霜,没错吧? 转眼,我望向墓碑。 【吾妻凝霜之墓】 【贪狼夜白之墓】 “霜霜?醒一醒。” 我缓缓睁眼,看清夜白后,张开双臂猛然扑进夜白怀中。 夜白身体僵了一下,旋即放松,用手掌轻拍我的后背,“做噩梦了吗?” 我还陷在梦里的情绪中,喉咙堵的说不出话,却也放不开抱着夜白的手。 桃花林已不在,可入梦前风起波澜的湖面,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整片冰湖,不,仔细看,只是湖面结了一层薄冰。 这层薄冰,是由无数桃花冰晶的形状拼凑而成,而每一片冰晶里,都藏着一朵血红色的桃花。回过神来,我已立在亭边,良久的盯着湖面,胸中郁结着什么,以至于呼吸都那么艰难。 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我本想借此来平息自己,可当我一轮呼吸,再接着一轮呼吸之下,却发现每当吸气,那湖面冰晶里的桃花均由暗红变为鲜红甚至散发出点点红色的光斑,当我再呼气到底,桃花又由亮红逐渐转暗,如此反复几次,我后知后觉的开始恐惧起来。 梦中梦,一定是这样的,否则有谁能解释这些?有谁?一步步后退,却忘了背后还有一个男人,就这么用后背贴上了他的胸口。 “不要怕。”他的气息吹在我耳畔,可他胸口的温度却让我更加心惊。 回头推开他的怀抱,没想到这一下竟让他猛地向后撞在了湖心亭的柱子上,他稳住自己又朝我走来,脸上急切着:“别怕,是我,是我啊,霜霜……” “你别过来!”我伸手呵止他,不允许他再靠近半分。 隔着两步的距离,他很听话的立定在原地,只紧张的盯着我的眼睛。 我匀了匀呼吸,湖面匪夷所思的跟着我的呼吸变换颜色,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除了疼,并没有预期的从梦里醒来。 “霜霜……” “你别叫我!”我又再次呵止。 他叹了口气,大约是为了让我不再对他如此警惕,他用手指一指桌上的茶水,我冲到桌旁倒了满满一杯茶,猛地灌下去。 “小心烫!” “啊!” 茶杯应声落地,摔成碎片,瞪他,我捂着嘴,唯一能做的就是,瞪他。 “可伤到了?我可以……过来瞧瞧么?” 这次他竟然懂得先请示了。 我乌里乌涂的说了个“不行”他竟也能听懂。 僵持了半晌,待嘴巴不那么疼了,我也觉得十分疲惫,从他脚边拽过一个草铺团坐下。于是他也拉了个草铺团,坐下的时候有意又靠近了我一点。 “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话我是在问他的,毕竟这地方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都已经疼了两次了,怎得还不相信。” 对面这位盘腿的坐姿倒是好看,只是说话的态度我有些不喜欢。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好,就算这不是梦。那刚才那个,总是梦了,对不对?” 他将右手肘搁在膝盖上,又用右手掌托住他那颇有棱角的腮帮子,“大约是吧,我看你方才睡的很不安稳。” “你的名字,叫夜白?” 夜白点点头道:“看来你刚才梦里有我。” 我懒得看他一副得了便宜的样子,继续发问:“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梦?”夜白挑起眉毛,“霜霜,你总要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样的梦,我才能回答你不是。” 可是只要回忆那个梦,我的脑仁就疼,索性不去说需要动脑子去想的部分,闭着眼睛流水账:“你,和一个叫凝霜的白衣女子,你们在谈恋爱,有很多桃树。然后开始打仗,那女子把你放在凉亭这么大的白鹤身上。然后……又是桃林,你在跪一座墓……” 原来就算不去回忆,笼统的说说,也是会让我头疼欲裂的。 总算一口气说完再睁眼,夜白的脸居然近在咫尺,他居然眼中闪烁着泪光,然后就那么贴了过来。 我想用比刚才更大的力气去推他,却被他轻巧的避开,还顺便钳住我的双手。 两片温暖的嘴唇覆盖在我的唇上,一条湿润的舌伺机钻进我的口腔。有清冷的水滴,滴在我的脸颊上。 我先是发愣,再是震怒的瞪大眼睛,余光瞥见有什么从湖面升起,不看不要紧,斜眼看去,那原本覆在湖面的桃花冰层竟然缓缓升空。震惊之中,夜白一吻结束我也未曾察觉。 “霜霜,你终于回来了。” 我这才又注意到他,大好的机会我决不能错过。 抬手,一巴掌糊在夜白满是泪痕的脸上。 随着清脆的“啪”的一声,夜白被我打的别过了头,那浮在空中的薄冰也骤然碎裂成星星点点。 狼狈的从草铺团上爬起,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九曲桥,头也不回往这鬼宅子的大门跑去。 读书时,我的短跑也是在比赛里拿过名次的。 再次融入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之中时,我心中却在问自己: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 很快我就告诉自己,我已经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几个年头,不管怎么说,这二十几年活的不虚。 刚才那一定是,一定是…… 是什么呢? 发扬阿q精神,安慰自己一路,回到宿舍,几位舍友居然在这个周末选择宅在屋里没有出门。 我这一身像极了古装的“礼服”引来一番评头论足,迅速换了衣服,累的躺倒在床上。 想睡,怕又做什么奇怪的梦。 但若是起来看看书什么的,我又实在是没有力气。 “叩叩叩”敲门响。 室友以为是点的外卖到了,喜滋滋跑去开门。 第5章 百思不解 “请问,月凝霜是住在这里吗?” 犹如一声天雷炸响,这个人难道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做穷寇莫追吗?凡事这么赶尽杀绝做什么? 室友大概从没见过这样高贵的男人,傻愣愣的开了门,傻愣愣的把人请了进来。 我掀起被子蒙住头,只听见一串均匀的脚步声走到我身边,然后有人扯我头上的被子,我死拽着不松手,他又隔着被子戳了戳我。 “月凝霜,你有客人哦。”室友讨好他似的提醒我。 我没做声。 “霜霜,你睡了吗?” 夜白温柔的声音,听着格外扰人。 “月凝霜你这样没有礼貌哦~” “对啊,有朋友来找你,怎么也要招呼一下吧。这位先生,不如你先过来坐,喝点水。” “不必客气,我只是来为霜霜送些东西罢了。” 夜白声音还挺亲切,我用膝盖都能想出他那张脸带着笑又用亲切的口吻能给其他几个姑娘带来怎样的致命一击。 于是自己掀了被子,坐起来,闷闷的盯着夜白看。 夜白把手里的东西拎起来在我眼前晃一晃,“你走的匆忙,包包忘记带了呢。” 我一把抢过我的背包,抱在怀中,“包你也送到了,我就不送你出门了。” 夜白笑着揉了揉我的头顶,我听到室友夸张的惊叹声。 “我先回去,下周再来接你。” 我赶紧冲他摆摆手,“不必了!” “那——”夜白拖个长音,颇有一种威胁的意味。 老实说,今天这么一折腾,我愈发搞不清夜白的来路了,但总觉得他危险的很,如果我执意跟他作对,搞不好他会把我的宿舍变成一片桃花林也说不定。 认怂的我,只有耷拉着脑袋,“还是我去找你吧。” “好啊,你知道要去哪里找我么?” 今天那个宅子我是怎么也不想再去了,诡异的经历一次就够。 “城郊?”我跟他打起商量。 “好。等你。霜霜。哦对了,你的嘴唇近日需当心些,别再弄伤了,我会心疼。” 这句话想象空间太大,我赶紧起来把夜白推搡出去二话没说把门关了,再反锁。 纠结。 夜白总算离开,我却不得清净。 面朝墙背朝外躺着,室友却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问我关于夜白的问题。 朋友?男朋友?同事?老板?总不会是未婚夫吧呵呵呵呵呵呵~ 我一个也不想答,脑子里乱的很。 她们却凑作一团,脑洞大开的帮我补全了我与夜白今生今世相爱相杀的传奇故事。 大约是最近降温的厉害,又或是最近病毒入侵,同事和室友都患了感冒,唯独我这一株坚韧的苗儿还能在寒风中屹立不倒。 一周里,除了要一并处理病倒的同事的工作忙到昏天黑地之外,其余时间思绪总是由不得我的飘到跟夜白那里。 这么光怪陆离的情节,这么无稽扯淡的发生在我身上。 我试着理清思路,假设此事与我无关,各种事情关联起来,简单来说就是: 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那么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桃花林。 夜白跟她的娇妻住在桃花林里,浓情蜜意的过他们的小日子。 然而桃花林之外世道不好,起了战争。 不知怎么的,夜白跟他的娇妻也参与其中,上了战场。 但夜白这个小白脸(他脸确实很白)很不中用,刚上战场就被k.o,反过来被他那娇妻救了一命。 不知怎么的,他的娇妻似乎就那么死了。 正是爱到深处的夜白,于是在桃花林里把他那娇妻下了葬,立了墓碑,爱妻已死,夜白心也就死了,所以墓碑上刻上了一对名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白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名字如他娇妻一般也叫“凝霜”——这个凝霜就是本人我了。 夜白如此财大气粗霸道总裁承包下整片桃林的人,旧情难忘的跑来找另一个“凝霜”想一瞧究竟,这人到底是不是他那苦命的妻子。 剧情发展到现在,就是,夜白是悲伤过度,随便找个凝霜就要认作妻子了。 而我这个路人甲的凝霜,因为收过夜白的好处,理亏的被缠上了。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缓步在通往孤儿院的小路上,我忧愁的叹了口气。上面那一番梳理,明显的忽略掉了最难以解释的部分: 第一,夜白原来所在的那个不知名的地方似乎都是有法术的人,还有凉亭那么大的仙鹤,山河那么长的黑龙; 第二,明明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夜白和他妻子的事情,可我却在梦里看到了,那梦还相当真切,直到现在我想起梦里夜白满眼血泪的样子,心里还暗暗有些发疼。 想、不、通! 从小到大我若是没点自欺欺人的本领,恐怕也无法顺利长这么大。孤儿,没朋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看谁都觉得疏远,也看谁都不想尝试着去亲近。 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有什么过不去的,院长都愿意跟我说说话。这次我又过不去,就本能的跑回孤儿院来,已经走到门口了,又觉得这种事与任何人说都是不合适的。没人会信。 过院门而不入,又走了一段路,到附近的小河边捡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着。 发愣。 实在想的头疼就捡起小石子往河水里面丢,噗通噗通的声音很好听。 一直坐到傍晚,肚子饿的不行,好歹孤儿院里有口饭吃,便起身往回走。 院长见到我很是开心,吃了一顿熟悉的饭菜之后,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毕竟这是我长大的地方,通常来说,这也算是我的“家”了。 院子里的大榕树下在入冬傍晚不再热闹,孩子们都怕冷的回了各自的屋子。我自小就抗冻,一个人坐在榕树下面。 这脚步声大约是院长吧,只有他会在我一个人的时候,靠近我,陪着我说说话。 “你可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我只吓了一下,有些习惯夜白的神出鬼没,拍拍身旁的板凳,“坐下说话。” 夜白很怕冷是的又裹着白色落地的大皮草披风,坐在我旁边,若不细看,就像一头大白熊。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有一个姑娘很伤神。 “我是故意不去找你的,也是故意躲着你的。你知道不知道?”我叹息着问。 “我知道。” 夜白手里把玩着上次给我买衣裳时从我头上扯下来的发圈。用情何其深。 第6章 远古神祇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我用手托着脑袋,既逃不掉,就打算要仔细聊聊。 “我是你的夫君。” “哈!”这个回答我倒是不意外,干笑一声,“夜白,认真说,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你是霜霜。”夜白笃定的望进我的眼睛。 像是在玩谁先眨眼算谁输的游戏,我挺不住把视线转向别处,他又再低下头,继续玩我的发圈。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我是说全名。” “凤凝霜。” 我心中大喜,重燃斗志试图说服他:“你看,你老婆叫凤凝霜,我叫月凝霜,姓氏不一样的!” “你就是霜霜。” “这……哈哈,哈哈哈……”我就像一只战败的公鸡,笑的更干了。 “霜霜。”夜白低唤。 “嗯。”我有点开始破罐子破摔,随他爱怎么叫吧,我名字里也有个霜字,总不至于算是抄袭了谁去。 “我晓得,要你明白一切,不是一两天的事。可是眼下,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哪?孤儿院?” “你所认为的这一整个世界。” “夜白,你看着我。”我说完,待夜白真的望着我,我做出一个夸张的无奈表情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夜白!” “哎……” 他居然叹了口气?他也好意思叹气?此情此景,该叹气的人是我吧? “霜霜,你是远古神祇凌凰一族后裔,若没有万年的修为来压制你体内的寒气,就会伤着旁的人的。你仔细想想,近来与往日相较可有什么异常?” 我知道他指的是很多人一起着了风寒发烧的住院的人加起来能铺满一个球场。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夜白不理会我的质问,从旁边拔下一根还没枯死的小草,递到我手中。 我不明所以捏着这根单薄的小草,看着看着,它的叶片竟然覆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冰霜来。 丢掉小草,我还是不信。流行性感冒也要强行算在我头上么? “孩子们体质更弱些,你今晚若留宿在此,明天他们便要病倒了。” 虽然不信,我还是猛地跳起来拍拍屁股,往孤儿院外走去。 已经没有返回市区的车了,这夜深露重的要到哪里去呢?我在前面走,夜白在后面跟着。 “你没开车来吗?” “没有。” “那你怎么来的?” 总不见得一身皮草的男人挤公交吧。 “想来便来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瞪夜白,“那你倒是想走也走给我看看啊?” 当扯淡的事情越来越多,再多添一笔好似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话音才刚落下,夜白身上忽然冒气一阵青烟,青烟连我一同裹住,等青烟散尽,很好,是上次的湖心亭。 “我明明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字还没出口,又是一阵青烟。 棒棒的,城郊半山腰豪宅的大客厅。 惊喜太多,我好像更加习惯这个节奏。优雅的坐到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宽大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如果不出意外,你的管家是不是该来奉茶了?” 夜白显少露出这种不解的表情,然后说曹操,曹操到,茶也就跟着到了。 端起茶杯,我也开始不好好说人话了,“哈,昨天的新茶,是吧?” “霜霜,如果我惹恼了你,抱歉。” 看夜白可怜巴巴的样子,手里还攥着我的发圈,我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话说,你这么大能耐,瞬间移动啊,那你为什么不布个什么法术,让我相信你所说的,然后跟着你离开这个世界,去你的桃林和你双宿双飞呢?” 翘起的脚故意刁难他似的一翘一翘,夜白就像是个被罚站的大男孩一样手足无措,讷讷道:“你是远古神祇后裔,十数万年的修为,身份尊贵,我这区区几万年的修为的小神,如何能左右你的神识。即便我有这个能耐,也断断做不得这样的事。在天界,这是大不敬。” 哟,还是个祖孙恋呢,年龄相差十几万岁,吓人不吓人? 合着他说来说去,什么天界,神祇,又是修为的,是说他们都是一群在天上修炼得道的神仙吧? 怎么,看夜白这个脸色,好像也有些不自在了。 你不自在就好,就换成我自在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这尊贵的远古神祇后裔,怎么就看上你这样的小神仙了呢?” 我这二郎腿抖的更肆无忌惮起来。 夜白脸上时而泛红,时而发青,半天憋出一句:“有话明日再说,早些休息吧。” 说完也利索的泛起一道青烟,人就不知道哪去了。 他竟也有被我噎住一般小孩子气的时候。 天下男人,哦不,天上天下男人都一样。但凡让男人觉得自己在金钱、身份、能耐不如一个女人,这男人怎么都是要动怒的。院长曾经的教导,今日我颇受用。 今天周六,明天周日,我就再与你耗一耗吧。 夜白那管家总是不言语,毕恭毕敬的将我请到客房。 客房设置齐全,就连浴袍和睡衣也似为我定制是的,好端端的搁在它们应当在的地方。 这宅子也是各个角落风格都保持一致,中式古风,家具一概是典雅的木质,虽不知是什么木头,但摸着床头厚实的木板,那上面泛着金色的木纹也在告诉我这木头一定是来头不小的。 你看,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万物有价,凡事有因果。 并非我不能体谅夜白对他亡妻的执念,虽然我没有爱过,也知道爱情这玩意儿的威力有多么令人搁不下,忘不了,看不透,牵牵挂挂。 正因为知道,我才不愿意去触碰。 想到当年抛弃我的,我那对凉薄的父母。若没有爱情,怎会有我? 既有了我,又为何要抛下,只留下一张写有生辰时刻的字条在襁褓中。 我体谅夜白的苦,可他是为了他的妻子找上我的,我无法说服自己我就是他的妻子转世,更无法接受夜白望着我,却其实是在望着别人。 对夜白,我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动情。事实上从小我就告诫自己不要把心放在谁身上,守在自己胸口里,是最保险的。 被抛弃一次,已让我如惊弓之鸟一般,实在不能再被谁弃了不管。所以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不被谁绑着,也不去绑着谁。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第7章 灌输回忆 这么劝慰着自己,在陌生的地方竟也迷迷糊糊睡了下去。 可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却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人站在床边看我。 我也并不睁眼,最差不过就是夜白这家伙又莫名其妙出现了,在夜白的地方,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什么歹徒一类敢闯进来,就等着被变成阿猫阿狗满院子遛吧。 话说夜白应该可以把人变成阿猫阿狗的吧?他不是神仙吗?神仙应该是无所不能的。 身边柔软的床铺塌下去一块,哎,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不耐烦的转个身想背对他,他却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不许我不理他。 “霜霜,你笑了。” 我哪有? “我来看你,你还是欢喜的,对吗?” 有才怪,就算笑,我也是笑自己阿猫阿狗的脑洞而已。 “霜霜,我本想等你慢慢想起的,可是,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哮天犬嗅到了神域泄露出去的仙气,监察司明早便会禀明天宫,待天帝下旨,无论你愿意与否,我都必须带你回天界复命。” 越听越不对劲,我眯眯睁眼,“什么意思?有人要带我走?” “霜霜。” 夜白两只手各按住我一边肩膀。 等等,不是只有在梦里,他才是长白发造型么?还有眉心的桃花也印在额间。 “抱歉……” 夜白本就是个怪人,今夜在窗外投进来的夜色下,尤其的奇怪。 我正要问“抱歉什么?” 还没等我开口,夜白已经利落的盘腿坐在我身边,抬手,手指缠绕着桃色的烟雾,比划了几下,烟雾浮空结出个印来,而后他双手合在胸口,嘴里念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你在跳什么大神?!” 我着急想坐起来,在我有动作的一瞬,夜白右手猛地指向我的眉心。 眼前以极快的速度闪过无数画面,那些画面不断拼凑衔接,渐渐形成一连串的影像。突如其来有太多东西疯狂的钻入脑子里,让我头痛的几乎要炸开。 “夜白……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我伸手扯住夜白的袖子,几乎是在哀求。 “霜霜,对不起。” 可夜白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又再蓄力,空中的印颜色更加明亮。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了夜白一眼,在他极痛苦的脸上,在他紧抿的唇齿之间,缓缓流下一道鲜红的血。 凤凝霜,远古凌凰一族后裔,生来仙胎,即便无心修道,也得天地灵气滋养,修为随日月交替而增长。 众神之战前,凌凰一族是天界望族翘楚。 凌凰一族之中,女子为尊,偏到凤凝霜继任族长时,将族长之位让给了自己的兄长,凤炎苍。 凝霜坐下仅有一位弟子,贪狼神君,且贪狼是渡了神劫后,才拜在凝霜门下的。 说来也怪,贪狼拜师前,凝霜正是应了天劫,这应劫与历劫相比,历劫就如同孩童游戏一般微不足道。 应劫,可以说是对活的太久远或是修为过于高深的神仙的一种致命考验,远古以来,凡修为登峰造极的神,多数都没能逃过应劫,或灰飞烟灭,即便仙体得以保住,元神也碎的七七八八,陷入无限的沉睡之中。 凝霜虽只活了十数万年,其修为却已是天界无人可以与其比肩,她的应劫自然来的比年岁相近的神要快许多。 没有哪位神能算出自身应劫会在何时、何处发生,凝霜也不例外。 凝霜应劫当日,正奉了天帝的命,在瑶山度化水虺离悭的瘴气,那离悭也是来头不小,天帝嫡子。只因尚未修成龙形,依然要在瑶山勤加修炼。 就在凝霜度化之时,劫数突降,天雷业火并发,甚至波及到一旁潜在水中的离悭。 凝霜一面护着离悭助他逃离,一面强行顶着天雷业火。 瑶山震动,雷电割破苍穹,业火焚烬瑶山万物生灵。 凤炎苍赶到时,凝霜早已招架不住倒在地上受着天雷与业火,离灰飞烟灭只不过一步之遥。 炎苍只帮凝霜挡住了劫数的尾巴罢了。 但这场劫数,凝霜终是挺了过去。 那之后,凝霜的修为大不如前,元神受到极大损伤,日日咳血,也再无法汲取天地灵气,只能靠百鸟与同族以神力奉养着。 怪就怪在,也就是那个时候,贪狼拜入凝霜门下做弟子。 贪狼每日度神力助凝霜疗养,一直养了几万年,凝霜的元神总算大好,修为也缓缓回复,再无需他人相助。 与其说凝霜教了贪狼什么,倒不如说是贪狼一直在悉心呵护着凝霜。 久而久之,贪狼的真心感动凝霜,与贪狼私下定了终身。 可这却招致炎苍大怒。 凌凰一族,自古同族通婚,凤求凰天经地义,也正因如此,凌凰一族修为总是愈发精纯。论凌凰族内规矩,凝霜本应嫁给自己的哥哥炎苍的,若如此,凌凰一族势必更加强大。半路杀出个贪狼神君坏了炎苍与凝霜的姻缘,炎苍自然是无法轻饶这个以拜师为名拐了自己妻子去的小神仙。 炎苍将贪狼囚禁起来,用惩神鞭抽打了七七四十九天。后凝霜以命相逼,才把贪狼换回。 炎苍对贪狼动用私刑触犯天界律法,被逐出天宫,回到梧桐林自立门户,再也没有踏入天宫一步。 至此,贪狼与凝霜才真正在一起。 然而好景不长,天界内类属羽禽的族群皆因炎苍离去而不满,百鸟朝凤般纷纷跟去梧桐林。恰逢此时,下界魔族叛乱。 大战,一触即发。 失去羽禽族群的天宫可调遣的神将过于稀少,凤凝霜与贪狼也一并披挂上阵。 那场大战中,天界不敌魔界大军,连连败退。 若不是炎苍带羽禽族群参战,恐怕整个天界就要毁于魔族之手。 可即便如此,天界最终也是死伤惨重。远古诸神全数覆灭。 凝霜拼死保住了贪狼,却与炎苍一道葬身在战火之中。 在天界与魔界各自整顿残兵,准备做最后殊死一搏时,混沌钟突然出现在不周山顶,自鸣三日。 第一日,战死的元神归于混沌钟之内; 第二日,六合以极强的结界划分出三界领域; 第三日,混沌钟自鸣戛然而止时,从钟内飞出两道金光,不知落向何处。 而我,就是那金光中的一道。 第8章 告别现世 哮天犬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形态。 由于元神过于混乱,非仙非魔,天帝本要就地将我诛杀以绝后患,但当时天界尚存的文官都认为天界不宜再染血腥。于是天帝下令将我封禁在贪狼神君的神域里。 贪狼虽是个飞升成神不多久的小神,可他自小就喜欢琢磨神域,想着今后渡了神劫后,能有一片自己的神域,而这神域又当如何如何。在他飞升成神后,立即划了自己的神域出来,并悉心照看着。很快,众神就都知道贪狼神域是最稳固的神域,故而天帝才会将我封到他的神域里去。 这贪狼,就是眼下的夜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总算消化了这些,逐渐转醒。 映入眼帘是夜白满脸的关切。 我想要坐起来,夜白便扶着我坐了起来。 我想要下地,夜白便帮我穿好鞋。 我想到窗前去看看月光,夜白也一直扶稳了我,就默默的,不做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远古凌凰一族,得天地灵气滋养,即便不去勤学苦练,也统统都是一身不能再好的修为。” 我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大约只是同自己说罢了。 “而我远古凌凰一族,修为到了,若不幸罹难,亦可于死后涅槃重生。” 是了,这就清楚了。 那混沌钟将凝霜破碎的元神吸入,凝霜是应过劫的,这修为岂是一般凌凰族可以比拟的。在混沌钟内,凝霜当是将元神重新拼凑,而后再度重生。 我就是凝霜,凤凝霜。 缓缓转身面对夜白,月色下,他的脸色惨淡极了,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也不知道擦一擦,当真还是个孩子。 “你瞧你,总是为了我不顾自己。” 这可能是我重生后第一次对夜白笑的如此温柔。将手抚在夜白脸上,已经触到夜白方才流下,温度尚存的眼泪。 “当年渡我修为,为我治疗啼血之症时如是。” 我眼角发痒,也是有泪流下了吧。再将手抚上他眉心的桃花,“如今,不顾死活强行闯入我的神识,亦如是。” 夜白的手覆在我抚摸他脸颊的手上,蹭了蹭,哑哑的哭泣出声。 “夜白。”我轻轻唤他的名字。 “嗯……” “我死后这些漫长的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呢?” 夜白再也忍不住将我拥入怀里。 “回来就好,你能回来,就好。” 悲伤决堤亦或是喜极而泣,他低沉喑哑的哭声与我压抑不住的啜泣叠加在一起。 哭到肝肠寸断后,夜色终于褪去。 夜白的手和脸愈来愈冷。 “如今我体内寒气正盛,现下也不懂如何压制,苦了你。” 说这番话本该握住夜白的手不放的,可我也只能松开他的手,将他从我身旁推开一些。 “不碍事的,你不要多想。区区这些寒气,我还应付的了。”夜白却又将我揽住。 我将头靠在他肩上,嗅到夜白身上的桃花香。 是啊,原来这是桃花的味道。 心情平复下来之后,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困扰着我。重生后第一次见夜白是18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周围的人也从没因我生过什么病,那时我的仙气与体内的寒气应当都还在沉睡着。 “最初,你是如何得知我就是凝霜的?” “大约是你整18岁前后,极轻微的一丝仙气从神域飘出,被我截到。那时我只奇怪神域内为何有仙气,尚不知那就是你,便前来查看。” 夜白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仔细回忆了一下,18岁时发生过什么能联系的上的事情,莫不是18岁生日时那个梦? “我记得,18岁生日那天我感怀身世,哭了一场,睡着后梦到自己正在作恶。” 夜白嗤笑一下,“你还能做出什么恶来?” “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我在吸食一个样貌极怪异的人的法力?” 18岁的时候我根本还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的苦命姑娘,做这种梦又怎么会细想,就当个噩梦罢了,也就记得不那么清楚。还想要努力去回忆梦里的细节,我却没有注意到夜白的脸色僵了一僵。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却被夜白在头顶吻了一下。 “不打紧的梦,不记得也罢。你可饿了?去吃些东西,今日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忙。” 是啊,既然天帝要下令来拿我,这里又是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总要做一些告别才好。 飞升成神划出的神域内,一切规则由该神域的主神制定。唯有一样不许,即是不许将神域布成三界模样。 夜白说,他这神域中的万物生灵,皆有生老循环,而神域中的人皆有九感:视、听、嗅、味、触、心、时间、空间与独立意识。 总之神域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并非无感无知的草木。 虽然夜白可以将我在这神域生活过的痕迹尽数抹去,但我并不希望他这么做。 夜白也知道我不是那么凉薄的人,于是他回天界且去接天帝的令,再帮我略拖一拖,好让我能与曾经做个告别。 第一件告别,是回到孤儿院去,告诉老院长我要被公司外派到国外去封闭式进修,短期内无法回来,也无法联系的到。 重生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扯这么大的谎,好在老院长总是肯信我,再三嘱咐要我当心身体,要我能联系时,一定要联系他。 临离开时我问老院长,当初襁褓里只有我的生辰,我这名字老院长是如何取的。 凝霜,凝霜,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老院长告诉我,我到孤儿院时他在梦中听到这个名字,觉得非常不错,又因为那时月色明亮的甚是好看,便冠上一个“月”姓。 那时夜白并不知道我就是凝霜,他自不会大费周章度个梦给老院长。 也许是冥冥之中,我的神识托老院长帮我起的名字吧…… 第二件告别,我是回到与三个姑娘合租的宿舍,她们大约都出去过周末了,宿舍里没有人。 我将自己的铺盖行李全部丢的远远的,又给舍友留下字条,告诉她们我搬走了。 第三件事,是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司里,打开电脑写了一封极不负责的辞职信发给我的上司,并告知他,他收到的时候我人已经出去旅行了,不必费事来联络我。 三件事做完,想想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交代的。 我与这个世界的牵绊,也就只有这么几样,想不出更多。 第9章 初回天界 回到与夜白约定的荷花湖,在湖心亭里吹着微风等夜白来接我离开。 近傍晚,夜白着一身仙官的锦衣回来。 鲜少看得他这样色彩的装扮,让我看得有些出神。他揶揄一笑,我有些腼腆起来。 “我是你的夫君,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夜白向我伸出右手,我摸摸鼻子,走近握住他的手,再抬头与他对视而笑。 “每隔个两三年,都带我回来一趟可好?别的倒是无妨,只是老院长那边,我还是会有些牵挂的。” 夜白含着笑,柔柔的吻了吻我的额头,“好。” 本以为夜白会带我腾云离去,不想他只是挥挥手,在九曲桥上开出一扇门来。而后又布了个法术,将我一身装扮换成天界女神官袅袅白衣的样子。 牵着我的手,即将跨入门内时,我想再回头看一眼,可又觉得没什么好再多看的,于是握紧夜白的手,跨过门槛。 重生前,我虽是上神,却因为贪懒从未划过神域出来。以后我也不会划什么神域的,总觉得是个拖累,不如孑然一人来的轻松自在。 当然,也不尽是孑然一人,有夜白长长久久的陪伴着我。 夜白的府邸名为“天枢宫”,出了贪狼神域便进了琼楼玉宇的天枢宫。 往天枢宫门口走的路上,夜白握着我的手心里竟出了一层薄汗。我倒没什么紧张的,这天帝顶多是盘问我几句,还能吃了我不成。 然而走出天枢宫,我才晓得外面原来是如此之大的阵仗在等着我。 夜白松了我的手率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朝着对面磕了个头,“太子殿下,贪狼已奉命请回凌凰上神。” 我有些错愕,这天宫什么时候出了个太子?算一算从我被丢进神域到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几个年头。 跪在地上的夜白也发现我在发愣,抬手拽拽我的袖口。 反正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太子,跟着跪就是了,跪下脑袋叩地,对面诸人又怎知道我在拜谁。 但当我双膝触地时,夜白却跪坐起来愕然的瞪着我。 然后对面的人就像是受到了多么巨大的惊吓,齐刷刷全部跪在地上高呼:“上神折煞我等,我等万万受不起。” 什么路子? 我绞尽脑汁,才渐渐想起,远古诸神均已在上次大战中归于混沌,眼下这天界比我身份更贵重的人,除了皇室黑龙一族,怕是再也找不出谁来了。 对面一片跪倒的人当中唯有一身着玄色华服的人仍然立着。 “霜霜,快起来,你跪不得。”夜白小声的提醒我。 我撇撇嘴,又站了起来。 对面那唯一站立的人,虽未行跪礼,也在我站起后,对我毕恭毕敬的行了揖,“太子离悭,恭迎凌凰上神。” 我这才看清他一身玄色衣衫上绣着的玄色龙纹。 等等,他叫离悭? 那不就是当年我应劫时,身旁的小水虺吗?也对,离悭本就是天帝嫡子,不过按照黑龙一族修炼的速度,他现在应当还在瑶山做一个小水虺才对,怎么就变成个活脱脱的青年了? “离悭?你什么时候修成人形的?不是,你不是应该先修成应龙,再过三万年才能修成人形吗?” 离悭咬了咬牙,我再看夜白,夜白正忙着又向离悭磕了个头,像是替我赔罪。 我知道夜白在这群人里只是个低阶的小神,是不能贸然替我说话的。我只好打个哈哈,“哈,哈哈,那个,太子殿下,凝霜涅槃归来,等同白纸一张,记不住过往的一些事也是有的。如有冒犯,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说这番话也是要行个礼来表真心的,我便轻轻福了福身。 太子快步走到我面前,扶住我的手肘,将我扶起,客套道:“上神言重了。” 要知道,黑龙一族本就体型庞大,修成应龙更是状如山河,这离悭太子人形生的如此高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上神涅槃归来,于天界是大事,于天宫是大喜。只是天帝抱恙,不能亲自来迎上神,还望上神勿怪。” 离悭在我头顶上说话,声音浑厚低沉,口吻也算诚恳。 我也将就着抬头望着离悭,“不怪,不怪,天帝为尊,既有恙在身,理当悉心调养,若因我归来一事费心劳力,就是我的不是了。” 总觉得我这番话说出来,离悭那张板正的脸却略略扭曲了一下。 往侧面探个头去看离悭背后,那些仙官也都面面相觑。 我再低头看夜白,夜白脸上也是一言难尽。 难道我又失了体统分寸?是不是这么说,显得对天帝太不敬了? 长了记性,小心谨慎的又跟离悭客套了两句,离悭道此处不便议事,要一同回净天殿去先叙旧,再为我摆接风宴。 一路上离悭都亲自端着我的胳膊肘,然后是一干仙官按照阶品由前至后的跟在后头。呼啦啦一大群人,我几次回头想找夜白,在人群里都根本看不到他。 夜白啊夜白,你将回忆强灌给我的时候,只惦记着将你我二人之事表个清楚,于这天界过往和律法规矩交代的也未免太粗略了些。 离悭人高腿长,他走一步我要做两步追,走的格外辛苦。 我实在吃力,便用被他端着的胳膊肘撞撞他,低声说:“你走慢一点,我快跟不上了。” 离悭却瞥了我一眼并不理会我的要求。 好不容易进了净天殿,离悭将我请到最靠近龙椅的一张桌案旁,而后终于松开我的手肘,自顾自走上他的龙椅。 我着实是走的有些累,见桌案后面的锦绣蒲团,便绕过去一屁股坐下。然后抬头,殿内一干人等统统表情诡异的看着我。座位排在较末端的夜白对我使个眼色,我按他眼色指示的方向看,只见上头龙椅旁的离悭,还未曾落座。 离悭也只是又淡淡瞥了我一眼,也不吭声,坐进龙椅内。这之后,殿内的人才纷纷坐下。 由于入席的时候我又闹了个不敬太子的笑话,之后我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至于仙官们时不时问些什么,能打哈哈糊弄过去的,我绝不往具体了说。 歌舞助兴的时候我可以歇着不吭声,歌舞暂停的间隙里仙官们互相敬酒,我就逃不掉要应付应付了。 第10章 接风宴饮 夜白远远的坐在那里,只一直望着我。这天界按阶品分座位的规矩把我和夜白生生分开这样远的距离,实在让我不太痛快。 离悭高高的坐在上面,既不邀仙官共饮,也不多看下面一眼,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每当我觉得他大概是要走神的时候,他又端起酒喝上一杯。如此无趣的一个人,还非要帮我摆接风宴,到底是在折磨谁? 要说这个离悭,我虽记得跟他打过一些交道,无论记忆是否完整,看他对我的态度大约也真是不熟。 我现存的记忆里,天帝年迈才得了这唯一的嫡子,怎知天后生产时无比艰难,离悭降生,天后却因难产损伤了元神,一来二去也不知怎的,天后竟然就那么仙逝了。 至于我与离悭的缘分…… 黑龙一族在整个修炼过程里,总会无可避免的吸收一些浑浊的瘴气,他们自己去闭个关,也是可以清掉的瘴气的。但天帝心疼嫡子,而我那时仙气精纯鼎盛,有我相助,离悭身上的瘴气可以清除的更轻松、快速、彻底些。 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应劫,就又领了天帝的令去助离悭。虽然有些记忆不那么清晰,可我记得那次见到离悭时,他分明就是个水虺的样子,丝毫没有修成应龙的征兆。 黑龙一族,三万年方能从类似黑蛇的幼龙修成水虺,再至少三万年才能修炼成应龙,再至少三万年才能修成人形。我去瑶山时,离悭正是修成水虺的两万年左右,少说应当还要一万年才能成应龙才是。 怎么才过了二十几年,他就一派从容的端坐在这殿上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中,我呆楞的一直盯着离悭看,大约是看的太久了,离悭也察觉到我的注视,微微侧过头来跟我两两对视上。 他那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这么直勾勾的看我还有那么一点吓人。 “凌凰上神可是有话要说?”离悭端起酒杯朝我敬一敬。 我才方觉又做了傻事,笑着摇摇头,举起酒杯,也向离悭敬上一敬。 我俩客套完,离悭向下扫视一圈,将酒杯对着众人,众人皆随离悭一道举起手上的杯子。 一群人一起干杯,我不喝总是不好,可是我这重生之后是沾酒酒醉,斟酌之下想了个法子,将酒杯在唇边碰一碰,许能瞒天过海。 谁知道我刚把酒杯置于唇边,离悭已经饮完一杯,将目光又投向我这里。无论是出于尊严,还是出于礼数,我都得干杯了。 闭着气咕咚咕咚把酒灌下去,辛辣的味道从舌尖沿着食管一路熨烫到胃里,强忍却没有忍住,山崩地裂一般咳嗽起来。 然而这琼脂玉的桌台上除了酒就再没有其他能喝的东西,想冲一冲这个味道,却连一口水都找不到。 刺鼻的酒味之外忽而飘来一阵桃花香,是夜白。他端了杯水送到我手上,一杯水下肚,总算舒坦了点。夜白一面继续帮我轻揉后背顺气,一面对离悭解释:“太子殿下,凝霜涅槃方二十三载,这副重生的身躯极是单薄。天宫纯酿凌冽,凝霜恐是难以消受,就请殿下赐凝霜一些果酒吧。” 哎,到底还是丢人了。 离悭点头允了,仙娥把我桌旁的酒坛子搬走,再搬来新的一坛,帮我添入酒杯,一阵果香扑鼻,当真好闻极了。 气顺的差不多,夜白收了手回去,却继续端坐在我身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有个仙官老头大约是酒喝的上了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我桌前对我揖了揖,“小神听闻凌凰上神与贪狼神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如今看来,确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 我重生之前虽与夜白在天宫过日子,可是当初将族长让给了兄长,这天宫里的神仙多与兄长往来,极少与我碰面,这老头是谁我自然不晓得。 夜白也就着向这老头作个揖,“谢中皇神君美言。” 原来他是中皇山的山神。 那中皇老头是冲我说话的,我也对他点点头,“中皇神君客气了。” 老头得了我的答复,心满意足的摸着胡须回去坐下,周围的仙官们也不落人后似的,此起披伏的说了些好话。 然后远远的坐在跟夜白邻座的一位却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先对太子离悭行揖,又对我作揖后说:“贪狼神君并未明媒正娶,怎可说是与凌凰上神伉俪一对?” 哟,这年纪轻轻有模有样的仙官倒是很古板也很有勇气。 离悭依然不吭气,夜白的脸色却变得不大好,站起来也向离悭行了个礼,“我与凝霜两情相悦,自当明媒正娶,不会亏待了凝霜。” 那人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凌凰上神父母已然不在且可自己做主,但你贪狼神君父母可曾应允此事?”这人提到我父母时极敬重的向天作揖。 夜白气愤起来:“我父母在大战中双双归于混沌天界皆知!文曲神君何故刁难本神君?” 文曲神君也是一步不让,“贪狼神君父母犹在时,并不赞同此事。难道归于混沌后,贪狼神君就可以不顾父母之命了吗?” 这…… 原来夜白的父母当初是反对我们的,只是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是夜白故意有所隐瞒才将记忆里的这段过往剪去了? 夜白是真的动了怒,眼睛也有些发红,如果再不阻止,我怕这两个人就要在净天殿上打起来。 “咳。”我假意咳嗽,起身站在夜白身侧,拉住夜白的手。 想来这神君跟夜白也不会是多好的交情,夜白家里的事情,这文曲神君一定也只是道听途说,了解的并不周祥,思及此处,我索性开始毫无根据的鬼扯起来:“文曲神君说的是。当年我不太懂事,不讨公婆欢心。最初公婆确不答允我与夜白的婚事,可若没有那一场大战,我势必要与夜白一道恳求,直到公婆应允的。” 说完我又望向夜白,“但你我二人如今已无机会再去跪求父母的应允,这是凝霜生生世世的憾事。夜白,若父母还在,你我去父母面前跪上百年千年万年,父母定会被我俩感动,答应你娶我过门,对不对?” 夜白望着我的眼神深情的可以捏出水来,用力对我点了点头。 文曲神君见我开口说了这么多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对我又作个揖后退了下去。 第11章 凌凰故居 我并不想在净天殿这种正经地方过多讨论我和夜白的儿女私情,可我两人站在当中,我适才又表了一番与夜白牵手的决心,这之后大家都安安静静看着我,还在等我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我尴尬在原处,不知要怎么下去才好。 正在此时,刚才有些微醺的中皇神君又慢悠悠走了出来。 这老头可不要再给我惹什么事才好。 “太子殿下请听中皇一言。” 离悭点头,“神君请说。” “依中皇看,凌凰上神与贪狼神君也历经了不少波折,如今两位的父母已不在,不如就由殿下禀明天帝来为他们赐婚,让他们完成心愿。” 这中皇老头简直机智!我偷偷看一眼夜白,夜白也握住我的手,脸上是难掩的喜色。 离悭垂目,很慎重的考虑了一会儿,复又抬眼,缓道:“凌凰上神重生归来,神识尚不完整,此时赐婚不妥。待凌凰上神神识复原再做定夺较为稳妥。凌凰上神,贪狼神君,你二位且入座,此时容后再议。” 他怎么知道我神识不完整? 思考一番,我恨不得踹自己两脚——是我自己说我刚涅槃归来,等同一张白纸,记忆不全…… 自作孽,不可活。 眼看这宴会拖拖拉拉没完没了,我一面诟病烛龙上神怎么精神头这么大,还不见天黑,一面喝着果酒,啃着蟠桃打发时间。 夜白回到座位上就在那里一杯一杯不断的喝闷酒,殿上其他神仙喝到兴头上,言语间声音也都提高了不少,说话都乌里乌涂的。唯独太子离悭,酒喝了不少,却岿然不动,不愧是天帝的继承人,做一手好的帝王之姿。 也不知道是那第一杯酒太列,还是后面果酒喝的太多,慢慢我的脸开始发烫,头也有些发晕起来。 我的座位跟离悭不远,跟其他人倒距离颇远,想拉个人问问时辰也问不到,总不见得我去扯离悭袖子问吧。 然而也总不能就这么等着醉晕了叫人抬走,我有些困难的从锦绣蒲团中不那么优美的爬起来,摇晃着对太子福一下身,“太子殿下,我怕是有点醉了,想先下去休息。” 夜白闻言也站起来,可没等他站稳,离悭说:“你兄长当年住的凌凰宫已经收拾妥当,今后你便住在那里吧。” 我总不能厚脸皮说我要去天枢宫里住,只好点头答应。 两个仙娥过来一左一右扶住我,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仙娥。这是天宫的礼数,像我这样品阶的上神是跟天后一样的仪仗,无论去哪都要三十六个仙娥为我引路。 怎么重要的事情记不住,这不相干的倒很清楚。 被搀扶着路过夜白身边,夜白深深的望我,我也深深的望他一眼。 不要担心,等过些日子我跟离悭说我神识恢复了,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成亲了,到时候我们就能日日相见。 也不知夜白有没有领会我眼神里的意思,只知道再往后我就神志不清,等醒来已经又是个大白天了。 招来一旁等着伺候的仙娥,小仙娥生的倒挺漂亮。 “我睡了多久了?” 小仙娥回道:“回上神,大约十个时辰。” 还好,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按昨晚那个醉法,我还以为我至少要睡个三天三夜。 “我来伺候上神洗把脸吧。”小仙娥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宿醉总是不好受,还是有些头疼,小仙娥扶着我洗了脸漱了口,另一个仙娥已经在桌上布好了清粥小菜。早饭的标配啊~ 清粥里放了嫩竹叶,吃着格外清香。 问了两个仙娥的名字,伺候我洗脸的叫云隐,伺候我吃饭的叫霖铃。 嚼着下粥的小菜,闲得无聊跟小仙娥聊聊天。 “这粥是怎么做的?怎的如此清甜。” “回禀上神,熬粥的水是从竹叶上取的晨露,这米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霖铃说话的声音犹如珠落玉盘般好听。 “那这竹叶呢?” “回上神,竹叶是从宫中竹林里摘的新发的嫩叶。” “天宫里早起都这么吃吗?” 两个仙娥对看一眼,云隐笑着露出酒窝回道:“上神,晨露和嫩竹叶都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说凌凰一族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让我们定要伺候的仔细些。” “太子?”我差点被着熬煮软烂的粥给噎到,“你说这是太子离悭吩咐你们的啊?” 那个高大板正不苟言笑眼神冰冷的太子离悭? 两个小仙娥齐齐福神,“是太子殿下传人来吩咐的,上神。” 哦,那还好,就是叫个人来招呼一下。我还以为他自己跑过来吩咐这些,想想也是瘆人。 看这两个仙娥生的俊俏,太子既将她们放在我宫里,恐怕日后就要天天见这两个丫头了。于是我又问: “那,太子有没有告诉你们,本上神刚刚涅槃回来,什么都记不得,也没什么修为法术?” 两个小仙娥乖巧的回我:“太子殿下吩咐过,我们都晓得。” “哦。那,你看,本上神什么都记不得,又还没恢复修为,你们是在本上神身边伺候的,若是看到本上神有一些不合体统的奇怪的言行,你们当如何?” 经过昨天回到天宫,又参加宴会,出了那些个洋相后,我得先确定身边人都是懂事的,免得以后不爽快。 两个小仙娥里,云隐也着实是聪明,又行了福礼道:“上神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咱们宫里的体统都是上神您定的。至于出了这宫门,咱们会时时刻刻陪在上神身旁,有什么当注意的,咱们定会悄悄提醒上神的。” “嗯,乖。”我很满意这个丫头。 吃完粥跟着两个仙娥在宫里转悠转悠,记忆中宫里是有一片竹林,但其实还有几棵粗壮高大的梧桐树,和一个不大不小的鲤鱼池。 与昨日去净天殿路上看见雕梁画栋的华丽建筑比较,凌凰宫算是较古朴的,没那么多通透闪亮的装饰,正合我心意。 不过,重生前兄长住在此处,我竟然也记不清这里的样子。总是不知道哪里的记忆是缺失的,让我心里不怎么塌实。 但转念再一想,这样也好,感觉一草一木都那么新鲜。 第12章 深情如斯 兜了一圈回来,立马就发现天宫里的无趣。 没什么可玩的,就一把七弦琴搁在琴桌上,墙边书架子上倒是有不少竹简书籍,抽出一本来看,极复杂的字体,我看了半天都没看懂一个字。 丢掉竹简,这连书都没法看了,日子可怎么过。百无聊赖,又抓了云隐来闲聊。 “云隐,我问你,关于太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云隐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转,“上神您想知道关于太子殿下的什么事呢?” 好,她肯说就好,就怕她来个不能妄议太子的屁话。 “我当年与太子相识的时候他还未修成应龙,怎得这么快就化出人形了?” 云隐咬了咬唇,大概这个话题还是有些敏感的。 正等着云隐纠结结束好回我话,门口出现一个眼生的仙娥。好巧不巧的,那仙娥说是太子让送东西来。 放下一个雕花镶玉木箱子,那仙娥就退出去了,既没说这里头是什么,也没说太子是怎么个意思。 云隐打开箱子将东西取出,乍看之下云隐手上似是什么都没有,仔细看看,那其实是件薄如蝉翼的罩衣,通透极了,以至于能透过它看清楚云隐的手指头。 这么件衣裳有什么讲究么?我拿到手里仔细端详,依然不明所以。 “云隐你知道这衣裳有什么说法么?” “回上神,云隐不知。” 我正在纳闷,又有仙娥来报,说贪狼神君求见。 我的夜白啊,你可来了。 连忙跑到门口,就看到熟悉的人影立在那里,我也不管这些仙娥会如何看我,径直奔过去抱住夜白的腰身将头埋进夜白胸口。夜白边抚摸我的背边柔声问:“你酒醒了?” 夜白的关怀让我觉得窝心,我点点头道:“醒了。” “头痛吗?” “刚醒的时候有一点,现在好多了。” 夜白发现我手里抓着的罩衣,从我手中接过去端详了一番,“这罩衣大小是件宝物,可以阻挡你体内寒气外溢。这可是太子殿下赏的?” “你怎么知道是太子给的?” “接风宴上,你走了之后,太子殿下问起我你身上的寒气一事,我便说了。” 对嘛,离悭怎么会那么好心,平白无故送我东西。果然还是夜白心疼我,去跟离悭求来的。 满心欢喜让夜白帮我穿上,想着有了这罩衣,以后夜白可以不用再穿的那么厚重,我也不会伤到不相干的人。 夜白帮我将罩衣穿好,这罩衣穿在身上就像隐去了一样看不着踪影。 与夜白手牵手到鲤鱼池去喂鱼,夜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知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于是宽慰他说:“眼下不能成亲也不妨事的,过阵子我去找太子,告诉他我神识已经恢复,叫他赐婚,他应当会卖我个面子。” 不说还不要紧,一提这件事,夜白却像是心事更重,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桃花都要被你的眉头挤扁了。”我揶揄他,揉揉他的眉心。 他有些无奈的笑一笑,握住我的手,“闯入你神识一事,怕是瞒不住了。” 我一惊,“怎么,有谁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倒也没有谁直接来问罪……只是太子殿下他……” “太子怎么了?” “今日晨起时净天殿议政,太子令我思过,待思过后再去领罪。” 这个太子,一面给我送衣服拍我马屁,一面又要为难夜白让我揪心。可我还是没听的太明白于是追问:“他要你思什么过?领什么罪?” “这就是太子殿下高明的地方,他不说,要我自己想。” “……” 我恨的牙痒痒的,要不是身上这衣裳我还能派上用场,肯定当场脱了丢在地上用脚踩。 该死的离悭,搞什么名堂。 见夜白如此惴惴不安,我很是心疼,“夜白,那这件事会怎么定罪呢?” “太子说,要关我进捆仙塔。” “捆仙塔?”我在脑内挖掘了一番,没有结果,“捆仙塔是什么地方?关在里头要受刑吗?” “简单来说,就是给神仙关禁闭的地方,没什么刑法,只是关着,不许出来。” 想到也就只有夜白和我能明白“关禁闭”这种说法,于是与他默契的相视苦笑。 “既是闯了我的神识,我去与太子说说,可管用?”我抱着最后一丝丝的希望。 “天界律法如此,不论谁闯了谁,都是不准的。” 长久的沉默,我们只互相握着对方的手。 离悭给的罩衣倒是管用,此刻夜白的手暖暖的,不再因我的寒气而总是冰凉。 可是离悭这个人,哎,他怎么就不能活络一点,网开一面呢。 “霜霜,我倒不怕受罚,只是这一趟少说要关九十九年,你刚回天界,我不在你身旁照顾,实在焦心。” 九十九年,开什么玩笑?我重生后满打满算跟夜白相伴的日子连九天都凑不够,这一下子就又要分别九十九年?我拉了夜白的手就要去找太子理论。 夜白却按下我的手对我摇摇头,“霜霜,这已经是太子开恩了。若太子真有心要罚,还要再多算三道天雷。” “他这也叫开恩?我两才刚团聚,就要被他强行分开,罚你的禁闭,九十九年何其漫长!”我急的原地团团转,天界的人都死板的很,我要怎么去跟太子讲,太子才能不再追究,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夜白长长的叹口气,拉住我,“你再这样兜兜转转,我要被你转晕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我……”我真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霜霜,这捆仙塔我是逃不掉,一定要去的。不过看你如此,我却很欣喜。” 我一脑袋不解看向夜白,夜白果然一扫方才的阴霾,是一脸浅浅的笑意。 总觉得夜白是不是有些魔怔了,我摸摸他的脸,“夜白,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夜白依然是笑着,拉近我,我也就顺势将自己交到夜白怀里。 他一边抚摸我背后的头发,幽幽的叹着气道:“桃花林中还立着你我二人的墓,我本已死了心,谁知还能再见到你,再将你拥入怀,再看到你的笑靥,你因不愿与我分别而气急败坏。” 我又无奈,又被他说的有些伤感,“夜白,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既已团聚,今后便是要长长久久,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 “是,是……霜霜说的对,这趟捆仙塔回来后,我们永不再分开。” 第13章 琴音相随 想到这九十九年的离别,我还是怎么都不甘心,靠在夜白胸口与他商量:“夜白,你说,我去跪那离悭,请他不要罚你禁闭,他总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他自然要给你面子的。”夜白在我头顶亲一亲,又道:“可是天界的律法,是不会卖你面子的。” 我心下明白夜白所指,天界律法森严,我不能强行去要求离悭为我乱了律法规矩,夜白也不希望我去与离悭为此讨价还价。 “霜霜,我只是不放心你。” 夜白的轻叹让我一颗心揪着疼,既然这罚一定要受,被关进塔里的是夜白,我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想想也应当换我来安慰他才是。 “你看我回来之后,哪个对我不是毕恭毕敬的?就算是他太子离悭,也要敬我三分。我宫里有几十个仙娥伺候着,我不会有事的。” 得不到夜白的回答,我便两手环抱住夜白的脖子,笑道:“你该不会是怕,你这九十九年不在,我被别人骗去做媳妇了吧?” 夜白抬手刮一下我的鼻尖,“整个天界都知道你与我是私定过终身的,哪个还会要你。” “是哦是哦,我早就跟你私定终身了,没有谁还能看得上我。”一撅嘴,我白他一眼,做势要转身不理他。 夜白赶忙拉住我哄道:“我说笑的,不要跟我呕气。” “哼。”我又气呼呼瞪了他一下。 “霜霜,我知错了……” 见夜白可怜巴巴道歉的样子,我噗嗤笑出声来,将他脸侧的一缕银发绕上手指,“我才不会真的与你呕气,笨蛋。” 夜白也就跟着傻笑起来,样子可爱透了。 打情骂俏一番,我好好看着他的眼睛与他说:“等你出了捆仙塔,我们就可以成亲了,这九十九年里,我一定要天帝许了我们的婚事。” 夜白再度将我拥入怀里,喃喃的说起情话,说每一刻都会想着我,念着我,让我好好等他回来。 我便一一应了,好让夜白放心。 直到夜色渐暗,与夜白一道在我宫里用膳,夜白瞧着天色,讷讷道出一句:“十日了,太子殿下总算是歇下了。” “嗯?什么意思?”嘴里叼着清炒竹笋,不是很明白夜白的话。 “天色暗了,便是太子殿下歇下了,将要入睡。” 我夹了竹笋送到夜白碗里,“主昼夜的不是烛龙上神吗?关离悭什么事。” 夜白也盛了一碗杏仁豆腐汤送给我,“霜霜你有所不知,在你应劫时,身处瑶山的太子殿下亦被波及,身受重伤,被烛龙上神碰到,烛龙上神渡了大半修为给太子,从那时起,太子殿下便主起天界昼夜来了。” 这倒是闻所未闻,大约又是记忆里缺失的一块吧。我顺道也想起这两日的疑惑,“难怪离悭这么快就修成人形,原来是得了烛龙上神的修为。那烛龙上神现在岂不清闲许多?” “烛龙上神,也在大战时归于混沌了。” “……” 仔细想想,脑海中大战的画面里确实有几条应龙于天际遨游,原来烛龙上神也在其中。 那场大战究竟如何惨烈,我仿佛也只晓得个大概罢了。 夜白走后,我抓着云隐问了捆仙塔的事情,好在夜白并没有隐瞒。 捆仙塔只是囚禁神仙用的,被关在里头顶多就是无聊,也确实不会有什么别的惩罚还设置在里面,我才略感安心。 云隐告诉我,听以前关过捆仙塔的小神仙说过,被关捆仙塔的神仙在里面是不能跟外面的人说话的,可站在捆仙塔外面对着里面说话,里面却可以听的清楚。这倒是个好消息,我可以常常去捆仙塔外面跟夜白讲讲话,让他知道我总是在念着他的,想必他在里头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不过我总觉得我不是个擅长说情话的人,眼角瞄见琴案上的七弦琴,便跑过去拨弄起来。从我手指尖弹出来的声音,简直呕哑嘲哳,难听的惊天地泣鬼神。 云隐倒是通音律,见我有心想学,便在一旁指导,可才不多久,我的手指就磨的生疼。云隐端了温热的药汤来,让我将手在里面泡着,说是泡了这药汤能好的快些。 整个凌凰宫里静悄悄的,除了仙娥走动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一种寂寥之感油然而生。 回顾在夜白的神域里生活时,独来独往,也总是如此这般的寂寥着。那时本以为我将一生寂寥,不与人亲近交心,可现在我却有了夜白。被爱与爱着,也渐渐将我的心变得柔软,再与身边如云隐的小仙娥相处,也不再有难以亲近的距离了。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夜白对我的改变竟已至此。 无事可做,不如早早睡觉,也不知道这太子要歇息多久,明天能不能准时天亮。 到晨起,看见天光大亮,就知道那太子应当早就起床了。 按昨天夜白说的,太子醒来,他便去请罪,我说想要送他,他叫我不要去净天殿,毕竟我也没什么仙官的身份,只让我去捆仙塔外面等着他就是。 又是由三十六个仙娥引路带我到捆仙塔外,所谓捆仙塔,除了那与天宫风格一致的布满玉雕装饰,也看不出有其他特别。塔外里三层外三层守了不少天宫侍卫,一个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还以为夜白会被侍卫押送过来,见夜白一个人飘然而至,样子实在不像是来受罚的。 夜白瞧见我手指尖上的痂,紧张的抓着我问我是如何伤到的。 我说我在学七弦琴,想学会了到捆仙塔跟前弹给他听。我只笑笑的说,夜白的眼眶却又泛了红。 诸多侍卫和仙娥都在跟前,夜白没有与我拥抱亲吻,互相握着手嘱咐了半天。 夜白说,无论我琴学的多慢,弹的多难听,在他听来都是好的,叫我常常过来。 入塔的时辰已到,包围在捆仙塔外的侍卫们分立两边,夜白牵着我的手一同走到入门处,才不舍的松开。 我想着说点什么,驱一驱这伤感,便道:“夜白,我宫里的仙娥女工很不错,我们成亲的喜服就先让她们做起来。” 夜白闻言笑了,“我素来白衣,你可不要连成亲也给我做一身白衣裳才好。” “自然是给你做一身大红色的,我也是。” 夜白点点头,转身随侍卫一道进了捆仙塔里。 第14章 祭奠英魂 “哎……”我长长的叹口气。 云隐霖铃依然一左一右陪着我往回走,路上我长吁短叹,云隐倒轻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这小妮子倒是活泼大胆。 “回上神,云隐觉得,贪狼神君好福气。” “你这个小丫头,你懂什么叫好福气?” “凌凰上神可是整个天界里头品阶极高的上神。” 原来她是这个思量,我握一握她的手,“云隐,感情的事,是不能以阶品来论的,以后咱们宫里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云隐连忙收了笑,乖乖的行了礼,“是,上神,云隐知错了。” 我心想,你何错之有?这天宫,甚至整个天界,恐怕都是这样看待我和夜白的。 回想起在神域里,我也曾问夜白,我这样的远古神祇后裔是如何看上他这个小神仙的,如今想想,依着现在的情形,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对夜白说那些伤他的话了。 回到凌凰宫,我便苦学七弦琴。手指破了,就泡药汤,略好些又继续再弹。 每隔两三天,我都要带着琴去捆仙塔跟前弹上一会儿,一边弹一边跟夜白说:“我知道你在里头不能跟我说话,但你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嘲笑我手指头笨,弹来弹去也没个长进。你笑你的,我弹我的,难听也是你受着,以后日子长,你便要每日受着,不听都不行。” 偶尔会有神仙、仙官跑来凌凰宫见我,还总是带着礼物来。 只要我不弹琴,来人也都是见的,就是见过一个,忘一个,回头想想都记不起刚来的人的眼睛鼻子嘴是什么模样。脑子里只有夜白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一开始我很不习惯动辄十多天天都不黑的,云隐他们用竹叶编了大毡子,到了就寝的时候就把透光的地方都挡上,也不影响我休息。后来就渐渐习惯了,太子睡的少,证明他勤奋,我这个每天都要睡饱了起床的人若因此常常在心里诟病他,也实在太显得小人。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天宫突然颁了一道旨下来,所有有阶品的神仙都要随太子一道去不周山做祭法,祭奠为大战而陨落的英魂。 我虽然不是仙官,但怎么说都是阶品最高的神仙了,这旨意我是一定要尊的。 何况我也确实应当去不周山看看,不周山上的混沌钟是我重生的地方,与我有着根深蒂固的牵绊。 提前跟夜白告了个假,这次祭法要持续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都没办法来跟夜白说话,给夜白弹琴。也不知夜白在里头听见没听见,我说了三遍,才离开捆仙塔。 天宫的人都忙活着准备,似乎去不周山御寒是很重要的。 云隐等一众仙娥也都准备妥当,我问云隐怎么神仙也要穿冬装,云隐告诉我不周山终年飘雪,寒冷异常,那寒冷也不是神仙用御寒的法术能顶得住的,我这才稍稍对不周山有了认识。 但天宫倾巢而出去不周山,万一有什么妖魔鬼怪趁机打上来怎么办? 云隐又说,混沌钟布下的三道结界,就连修为高深的太子爷都无法突破,还有哪个妖魔鬼怪能比太子更厉害的。 天宫对太子的盲目崇拜我这数月来也见识了不少,不过这本身是出于对天宫皇族的崇敬,还是对烛龙上神渡给太子的修为的崇敬,我就懒得去细想了。 天宫诸神腾云前往不周山,由于我不懂如何腾云,太子便派了文曲神君来助我。 在净天殿上文曲神君跟夜白是生了过节不错,可夜白不在,文曲神君对我倒是恭敬的很,不但捏了片辽阔的七彩云海,还在我周身布了仙障,以免我在路途中着了风寒。 我的云海紧邻离悭的,去往不周山途中,一抬头就能看见离悭通身玄色的高大背影,他倒是不惧风寒,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散,这么看着,也算是一道宜人的景色。 天宫外也是得了消息,不断有新的云彩加入到天宫诸神的队伍里。有几个还将云彩靠近我来与我打招呼,我尽管跟他们客套,却还是记不住谁是谁。 这云大约腾了三个时辰,我从端坐,倒随意坐着,又躺下,躺累了又起来在连成片的云海里头散步。总觉得我和离悭他们对时间的感知完全是两个世界,他们三个时辰里即便一动不动,也似乎不会累的样子。 “凌凰上神,我们就要到了。” 听文曲神君这样说,我端端又回到那仙障里坐好。三个时辰前出发的时候,就因为没有坐稳,腾云升空时摔了一跤,虽然倒在云彩里就像倒进棉花堆,但摔伤事小,丢人事大。 云彩到一半,我远远瞧见一座巍峨的高山,山顶有一大钟,与山石一般颜色。再看那山侧,确实有极大的缺口,想必这就是不周山,那顶上的,就是混沌钟了。 眼见云彩就要落地,我们距离不周山还有点距离,我问:“神君,我们不是去不周山下么?” 文曲神君一边小心的让云海不那么颠簸,一边回我:“回上神,不周山已经到了,我们就是去山东面的幽泽。” 不周山东有一大泽名为幽泽。我大约还知道不周山原是天柱山,山形受损后更名不周山,意为不全。但关于这个幽泽,我是一点都记不得。 好吧,我以为山下就是那山脚下,原来他们说的山下范围很大,他们要一起去的地方默认指的就是这片大泽。 离悭率先落地,我紧随其后,后面的神仙们也陆续落地,收了腾云的法术,也不用等离悭下令,就各自分散开来,选了地方盘腿坐下,在胸口结了印,一个个嘴里都低声念着什么。 跟着各路神君前来伺候的仙娥们也有要忙的,她们也正施展法术,调用周围的木头茅草,在稍远一些的大片空地上搭建临时住处。 这云隐,不与我打个招呼就也跟去盖房子了。 眼下,可能就只有离悭一个人还没开始做什么事情,面对着幽泽若有所思。另外,也就只有我还闲着。 第15章 吞噬瘴气 走到离悭身边一同面对的幽泽,我清清嗓子,“咳,那个,太子殿下。” 离悭侧头看我一眼,等着我继续说话。 “我就是想问……”我确实是想问我应该做点什么,可这么问也太傻了,于是指着幽泽里咕嘟咕嘟冒泡泡的脏水,“这幽泽怎得如此浑浊?似乎还有瘴气不断溢出。” 其实我也不懂这是不是瘴气,只知道闻着刺鼻罢了。 “幽泽本清透见底,大战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哦~”我做恍然大悟状,等着离悭继续说,等了半晌,他却不再吭声,我只有再问:“那,幽泽为什么在大战后变浑浊了呢?” 离悭这次没看我,而是面对着幽泽答我:“幽泽内聚集了太多尸骸与怨气。” “……” 难怪离悭要背着对着幽泽发愁。 如果我是他,我也要对着幽泽发愁的。 即便我不是他,我也应该对着幽泽发愁。 然后我就也背了手,在离悭旁边,跟离悭一道,望着这片大泽,许久,许久。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离悭突然开口。 “呃,我……我对着幽泽,五味陈杂,感慨万千。”我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离悭听我这么说,转脸过来,上下上打量我个来回,“既无事可做,就去歇着。” “太子殿下可是要去歇着了?那我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从离悭颌角紧了紧的动作来看,我大概是理解错了。多说多错,我也不再跟他闲扯,老老实实离开他身边,发现云隐他们手脚利落,已经搭好了一间茅草屋,且还在草屋上搁了不少的薄纱做妆点。 正准备回屋里,背后的幽泽突然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猛兽突然从地里钻了出来似的,振聋发聩。 我连忙回头去看,却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色应龙盘旋在幽泽之上,旋转了几个来回,沉沉嘶吼一声,我感到脚下地面明显因它的吼叫而震了几震。 吼毕,应龙便悬在幽泽之上,缓缓吐息。 幽泽里黑色的瘴气不断被黑龙吞噬进腹,所有打坐施法的神仙,纷纷从指间划出青烟聚集到黑龙身上。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拉住身旁也看的有些发愣的云隐问。 “回上神,太子殿下与众位神君正在清理幽泽的瘴气。”云隐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不稳,想必也是被眼前的画面给震慑的不轻。 所谓清理瘴气,就是让离悭化身的应龙把那瘴气都吸入自己身体吗?这也未免太激进了。 于是我又问:“若用此法清理幽泽,岂不是会对太子殿下造成损伤?” “是,去年还是天帝来做的祭法,做完后天帝就一病不起。” “那他这不是……”他这不是傻吗没说出口,硬生生憋出一句,“那他这不是自己虐待自己吗?” 云隐叹口气,望着远处的黑龙,“天帝与太子殿下为了幽泽里的英魂能够安息,二十几年来从不顾自己的安危。” 听完再去看那应龙所作所为,直看的我头皮发麻。 难怪这整个天宫都对皇族黑龙一脉迷一样的崇敬,如此这般损己利人的精神,确实值得所有人去尊敬。 然而看到离悭化作的应龙,巨大的龙睛内逐渐出现泛红的血丝,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年我初次去瑶山度他瘴气时,他还是水虺,眼睛里是成片的红色。当时我问那水虺,眼睛为何通红,水虺答我,瘴气所致。 祭法才刚开始,离悭已经双眼泛红,这瘴气在他体内积蓄的速度可想而知。 而黑龙一族体内瘴气积蓄到一定程度,若不闭关潜心调理,瘴气无法清除,只会对黑龙造成反噬,损伤身体,亦会损伤元神。祭法要持续一个月,想来当中也是不能停的,离悭怎么有机会去闭关呢? 这个离悭,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在茅草屋里,说是休息,但听着外面黑龙吐息和群神做法的声音,实在是静不下心来,甚至可以说有些坐立难安。 虽然我刚上天界,没有官职,只是个名誉上的高阶上神,但好歹也在天界、天宫里头住了一些日子,每一日过的舒舒坦坦,有人侍奉,被整个天界当偶像一样供养膜拜。再加上记忆里不全面的片段影响,现在我对天界还是产生了一些归属感的。见着现在天界的领袖,太子离悭,这样不顾自己,想到天帝已经病倒,若是太子再跟着病倒,天界群神无首,岂不是要乱了套? 踱步到窗口,看到那应龙还在不断吞噬瘴气,双目已经血红,悬在空中的姿态也已经有些散漫,不似初始那般形态威严,仿佛下一刻它就要倒在幽泽里一般。 就像是应了我的想法,虽然离悭还悬在那里,血红的双眼虽并未闭起,但是他应当已经不太清醒了,以至于天色渐渐转暗。 焦虑,着实让我焦虑难耐。 云隐也是相当忧虑,绞着手望着外面干着急。 “云隐,太子怕是撑不住了,我得去叫他们停下。”说着我就要往外走。 “上神使不得!”云隐赶忙扯住我的袖口,“祭法时太子与诸位神君凝神聚气,神识相连,受不得惊扰,否则一损俱损啊上神!” “那怎么办?看这天色,太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云隐也是无法,只拽着我摇头,眼瞧着她眼泪都快急的流下来,我只得叹口气,“好,我不去就是。想必太子懂的拿捏分寸。” 云隐连连点头,这才放开我的袖子。 天色又暗了几分,眼看着就要全黑的时候,应龙终于长长的吐息一次,群神像是得了令,一同收起法术。而后应龙沉沉的吼了一声,在幽泽上再度盘旋一圈,渐渐落地,以龙身围住这片临时搭建的茅屋群,龙头恰巧落在我的茅屋旁。 见群神依然在原地打坐调息,我看一眼云隐,云隐对我点点头,我才一溜烟跑出去,围着茅屋绕了一圈,来到应龙头部。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也洋洋洒洒下起了大雪来。仙娥们将早布置好的火盆点燃,借着火光,我只能瞧见离悭状似艰难沉重的呼吸着,眼皮已经完全盖住眼睛,我无法看到他眼里充血有多严重。 第16章 冰镇太子 离悭化身的应龙,身形渐渐缩小,直到龙头顶部大约有我一个半高。若不是离悭尚有气息,我真觉得他就像是死过去了一样。 天上下着这么大的雪,这些雪花很快就积了起来,唯独离悭身上,不曾有半点积雪,雪花落到离悭身上就“刷”的一下烧成了水汽飘走。 伸手碰碰离悭脖颈处的龙鳞,极烫手的温度,就在我碰他的那一刹,他将硕大的龙头往我身旁靠了一靠,吓了我一跳。 再去碰碰他,他就又往我这里靠近。大约因为我体内寒气致使体温冰凉,而他体温滚烫,正需要我来给他降降温吧。 我又将另一只手贴到龙颈,离悭又再向我挪近了些。 脱下身上阻隔寒气的罩衣,叫云隐来帮我拿回屋里放好,我索性整个人靠在离悭颈部。反正我身上的寒气放着也是浪费,能给离悭降降温,也是好的。 有几个仙官调息的差不多,一同过来找太子,见他们就要下跪,我赶忙对他们做个噤声的手势,又摆摆手让他们赶紧下去,不要打扰太子休息。那些仙官也算懂事,明白了我的意思,便一齐对我作揖后,回各自的屋子里去歇着了。 就这么靠在离悭身旁,离悭的呼吸竟渐渐平稳起来,慢慢的,应龙身上的温度也似是有些下降,只是眼皮依然滚烫。我费力的爬到龙头上,趴在龙角旁,先两手去盖住应龙的左眼,待它左眼不那么滚烫了,我再换个龙角趴,去双手盖在应龙右眼皮上。 整整这一夜,我就在应龙周身忙碌,它哪里又烫了,我就跑到哪里去贴上一会儿。 一直折腾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离悭八成是要醒了,我困的不行,被云隐扶着回到屋里,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等我睡醒,天又黑了,我以为太子没醒来过,但云隐告诉我太子殿下与众位神君已经又做了一天的祭法,现在太子又在屋旁熟睡了。 我问云隐,白天祭法时,太子可有不支的情状。云隐告诉我看太子祭法与昨日没什么差别。 想来我晚上帮太子降温给他退烧还是管用的,我便索性又跑去充当了一夜的冰疙瘩。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整整一个月,我都过着与他人颠倒的日子。 别人醒了去做祭法,我便困乏的睡下。等别人做完祭法累的睡下了,我就起来去做冰疙瘩。 当然,这也不全然是为了天界和太子,也是在一两次之后,我发现我不穿那阻隔寒气的罩衣,云隐他们也并不觉得在我屋里就比这不周山冷到哪去,看来我帮太子降降温,太子也是给我增加了些温度的,双双受益的事情,于是我便索性坚持了下去。 只是到一个月结束,我才想起这么颠倒黑白的一个月,我竟然没有碰七弦琴一次。好不容易学会了点,怕是又要忘光了。等回去再弹给夜白听,他的耳朵也只得更难受了。 到离开那日,离悭才又回复人形。那日不必再做祭法,离悭又背着手对着幽泽看了半晌。 云隐他们忙着拆房子,把木头茅草恢复成来时的样子,我无所事事凑上去与太子聊上几句,这才看清他眼中并没有什么血色,而这幽泽的水,虽然气味不似来时那么刺鼻,可却依然浑浊不堪。 “太子殿下,今后每年此时可是都要来做祭法净化幽泽?” 离悭不吭声,但是点了点头算答了我。 他这样对我冷淡我也就放心多了。一个月来我夜晚做的那些个事情,只有我和云隐她们知道就好,这太子,还是不知道为妙。 我只希望太子到明年这个时候之前,能变得更强些,免得明年这时候我不随他来祭法,他就真的倒在幽泽里一病不起,导致天界群神无首,天宫大乱,也会影响了我的平稳生活。 回到天宫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捆仙塔,蹲在塔外跟夜白说了些话,告诉他一个月来我弹琴的技艺荒废了,等我熟悉两日后,再来给他弹琴。 回到凌凰宫里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感觉无比漫长的分别,其实还不满一年。顿时对九十九年的漫漫等待又充满了怨怼。 问云隐,这些神仙动辄关个捆仙塔就要几十年上百年,这一年一年要怎么过才能过的快一点。 我这一题问的云隐有些莫名,想了一想,对我福了一福:“回上神,做神仙的最主要就是修炼,而修炼这件事就是极耗时的。凝神聚气的打个坐就是五六七八九十天,若修炼遇到难以参悟的,或是到天界四处去降妖伏魔损了修为、受了伤的,就会闭关,一闭关少说数月,多则数十年上百年。而无论是打坐还是闭关,言语道断,心行处灭,闭眼断妄念的一刻,便不再感知外界,这时间过得快慢,也就觉不得了。” 云隐这一番话听得我差点就要拍手叫好,为了让我这上神不要太显得掉链子,我压着心里的叫好声清清嗓子,“咳,是,我的意思是,像我这样无心(不会)修炼的神仙,怎么样才能让日子过的快些。” “上神这可就难为云隐了,若是不做修炼的功课,那每日里过的如凡间的凡人一致,除了常常做些喜欢的,有趣的事之外,恐怕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说到这里,云隐转了转眼珠,“除非——” 我都快要绝望了,一瞧云隐似有转圜的样子,赶紧问:“不许卖关子,除非什么?” “这法子不好,还是不说与上神听了。” 我一把按住云隐放在七弦琴上的手,云隐惊得大呼:“上神上神,琴弦琴弦!我说我说!” 从不周山回来后我着急着练琴,却因为手又生疏了,上手就弹断了一根,方才云隐刚给琴换了弦,正在校正琴音,我这么一摁,她又要重新校音了。 松开云隐,我佯装生气,“与本上神处得久了,开始没规矩了?” 云隐忙低下头去,“云隐不敢,上神莫气。云隐说的法子,当真是个糟糕的法子,就是……就是……” “还不快说!” 第17章 蹭饭太子 “是!云隐说的是,若等待贪狼神君的日子实在难熬,上神可以吃些迷魂草,吃了便可以安然入睡,一睡就是数日。” 好吧,我知道她为什么吞吞吐吐不想说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与每天喝个酩酊大醉打发时间又有什么区别?我一个大好青年,怎么会选这样消极的方式。 “我虽然等夜白等的辛苦,可我早与夜白有约,要常常去陪他。此法行不通。” “是云隐想到歪处去了,求上神责罚。”云隐说着跪下,头叩在地上向我行了个大礼。 “罚什么罚?你也跟了我一阵子了,何事当罚你有数的。”说完我把跪在地上请罪的云隐拉起来,“霖铃在准备晚膳吗?” 日头还挂在天上,离悭想必仍在忙他的天界大事,可是时辰确已不早。 “是,上神。” “又是竹叶竹笋竹筒饭?” “大约……是的吧。” 叹口气,吃了许久与竹子相关的饭食,寡淡不说,营养也太单一。 什么凌凰一族非梧桐不栖,非晨露不引,非嫩竹不食,这离悭虽是好心,可却害得我将近一年都只吃那么点花样,着实乏味。 “走,到膳房去,我要亲自炒几个菜吃。” 云隐被我拖着走,路上很惊讶于我竟然要自己做吃的,我居然也懂得如何开火做饭。 开玩笑,在贪狼神域里我不但给自己做饭,我还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做过大锅饭,我的厨艺可不是开玩笑的。 膳房里倒是应有尽有,让云隐霖铃给我打下手,我快速的做了五菜一汤出来。 天界小辣椒炒白鹭蛋、红烧天界水牛肉、天界水牛奶煮地瓜泥、蟠桃蜜糖拔丝甜瓜、酸酸辣辣凉拌嫩竹笋竹叶、天界菌菇水牛奶浓汤。 小露一手,将一旁的仙娥看的目瞪口呆。 得意洋洋带着端菜的仙娥一道将菜布置在桌上,本打算让云隐霖铃坐下陪我一起吃的,可我还没开口,外头仙娥就来禀报,说太子驾到。 我只知道哮天犬鼻子灵敏,没想到离悭这只黑龙也不差,闻着味就找上门来蹭饭了。 到门口去把离悭迎进来,他依然是一身玄色。这太子似乎就没穿过其他颜色,每次见他都是玄色,只在外头的大氅上做不同的玄色绣纹或不同形状的玄玉装点。 不仅这位太子的衣裳总是黑的,他那张脸,也是一成不变的严肃。加上他那足足高出我两个头的高大身材,径直走到我面前,面对面站在一起,竟给了我极强的压迫感。 我问他:“太子殿下可用过膳了?” 离悭也是耿直,摇摇头,“没有。” “我这恰好有刚出锅的五菜一汤,若太子殿下不嫌弃,就与我一道用吧。” 离悭继续耿直,点点头,“好。” 得嘞,您是太子您最大,我转身对着云隐霖铃下令:“还不快去给太子殿下盛饭去。” 来者是客,太子在饭点来了,我桌上正好有饭菜,留他吃个饭是最基本的礼貌。后来我跟太子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我却对我刚才的礼貌非常后悔。 我自诩自己吃饭还是挺斯文的,但跟离悭比,我简直就是个野人。 他吃饭,将饭碗端在左手,右手夹菜只夹自己面前最近的一道菜,且这道菜也只夹盘子里靠近他一侧的。每次夹菜的量都较少,夹起后,嘴巴微微张开,就能把菜送到嘴里,再仔细的咀嚼,咀嚼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往下咽的时候也是,我只能看见他喉结处吞咽的动作而已。 看他这么吃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得这么高大。多事的我,于是就经常帮他把他跟前的菜跟其他菜调换位置,以保证他每道菜都能吃到。结果就是,我忙着伺候他,我却没能好好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看离悭吃的差不多了开始喝汤,我才终于得空,稀里糊涂的每道菜都扒了两口,嗯,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凉了。 离悭喝好了汤后,将汤碗放在桌上,整个吃饭过程里一句话都没有的他,此时却看着狼吞虎咽的我说话了。 “这便是凌凰宫平日的膳食?” 怎么,你还不满意?我胡乱嚼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回他,“不是,以前一直吃竹子,今天换换口味。” “原来如此。” 这个木头脸的太子,他怎么还盯着几样菜,摆明了是嫌弃,觉得不好吃吧。 我心里觉得这太子有些无礼,便问他:“想必凌凰宫的饭菜不合您的口味,太子殿下不会因此怪罪我吧?” 离悭抬眼盯了我片刻,说盯,他真的是目光很直接的,直勾勾的看我的眼睛说:“怎会?这饭食,很好吃。” “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才知错怪他了,低声嘟囔。 他却听见我的话,还认真的回我,“我很喜欢。” 呃…… 就像是强逼着别人说自己做饭好吃似的,我有些难为情,“咳咳,那个,太子殿下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事?” 离悭再度一脸耿直的点头,“是有事。” 老实说,我觉得今天来找我的这个离悭,与之前净天殿接风宴上的,和站在不周山幽泽旁的犹如关山阻隔般强硬气场的离悭很不一样,今天的离悭,一定是个假太子。 所谓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大约就是说离悭这样的人。 将他请到凌凰宫中翠竹林的凉亭里,离悭在石凳上的坐姿也是端正从容的。我给他倒上一杯带有竹香味道的茶水,请他饮茶,他右手执起茶杯,缓缓将茶水送入口中,品了一品,再将茶杯轻轻放下。 不愧是太子,一举一动都像是贵族的楷模一样,吃饭喝水都是一派稳重优雅。 感慨归感慨,我若不说话,怕是这太子再默默坐上半个时辰也是极有可能的,于是问:“太子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和煦的微风里,太子虽发髻半束,那脑后未曾束起的长发依然有些发丝随着微风轻轻扬起,他见我问他,又直直望入我眼中道:“幽泽祭法,上神每逢入夜便前来助我度清瘴气,离悭特来谢过。” “呃……”我有点尴尬起来,这事情也不知道是谁说给他的,“太子客气了,我并不想以此事邀什么功的。” “离悭明白,否则在幽泽时上神当已告知此事,不会待到回天宫,净天殿议政,诸神君禀报,离悭才知晓。” 第18章 一师难求 我暗暗撇嘴,离悭不以“本太子”或者“本君”自称,而是以姓名自称,这恐怕已经是极客气的说法了。只是我并没有想过他如果知道了来谢我我应该如何答他,现在他突然来了,倒令我有些被动,略感无语。 离悭顿了一顿又道:“在幽泽,离悭只当是瘴气余劲微弱,未曾察觉竟是上神倾力相助。” 我冲他摆摆手,“也没有倾力,顺便的事情。重生后我体内的寒气难以抑制,也是凑巧发现这寒气能于清理瘴气上起些作用,左右也是闲着,入夜就靠在太子殿下化身的应龙周身罢了。”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我似乎还欠着离悭一个人情,便对她颔首道:“说到我身上的寒气,倒是太子殿下先前送了件罩衣给我帮我隔着寒气,此事我还未跟殿下道谢。” 离悭在我说话的时候已经帮我添了茶水,放下茶壶收回手,又将手端正的放在腿上回我:“罩衣事小,不能相较。” 我也就着他的话说:“对我来说幽泽也是一桩小事,我们就两两相抵了吧。” “对上神或许事小,对离悭却是大恩。” 我知道这些个修道成神的人,极重恩仇,有恩必报,有仇嘛……大抵也是如此。看离悭目光坚定,想必我再说什么不必报恩的话也是无用。便点点头,“好,那殿下说说,你想如何报恩,我且听听看。” 离悭一定是思量周全才来找我的,向我拱手做个揖道:“凌凰上神自涅槃归来,修为法力皆无。离悭可为上神引荐几位修为高深的上神,助凌凰上神一臂之力。” 好吧……这倒是个报恩的好法子。 我本来就在考虑等夜白的日子难过,也在想是不是该修个炼,体会一下不知时间为何物的感觉,离悭就找上门要来帮我,赶得倒巧。 这个好意我可以领,也确实是我当下需要的。 “殿下的意思是帮我介绍师父么?” 见我这么问,离悭却微微一愣,“上神想要拜师?” “咳。”我轻咳一下,莫不是会错了意?为自圆其说只得继续说:“不拜师,怎么学?我只知道即便不拜师,跟着高深的上神修习,当是以那高深修为的上神奉为师父般尊敬的。拜了师才是名正言顺,不拜师却要人家授业,也太说不过去了。” 离悭正经八百的思考了半晌才又道:“远古诸神均已身归混沌,如今除去黑龙一族,只有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天尊阶品位于凌凰上神之上。” 原来我只知道我阶品高,但是没想到我阶品竟然高到这个程度。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乃是天界至高之神,无论是记忆里还是涅槃后我都未曾拜见过三位尊神,总觉得三位天尊当是在画像里被日日膜拜的尊神,今天太子竟然就这么提了起来,着实狠狠的吓了我一跳。 但若要拜这三位尊神为师,我也未免太不自量力厚脸皮了。于是又问:“那阶品与我齐平的总还是找得出的吧?” 谁知离悭却略略摇了摇头,“凌凰上神自应劫后,便又升了阶品,如今又是涅槃归来,无人能与上神阶品齐平。” 这么一说,我也就明白了。 应劫是一道九死一生的劫数,本就少有应劫成功的神仙,就算有,也都在大战中陨落。 只是应过劫一件事,就已经将我的阶品升到难以企及的高度。 再说涅槃,这涅槃在天界的分量,也是如应劫相当的,我涅槃归来,阶品又有所提升,如今已经是无人能够再与我一样。最尴尬的是,涅槃等同重生,年岁、修为均要重头再来,可天界的阶品却不会重置。如今我想拜个师父,就唯有找那三清的尊神了。 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若我是潜心修炼的,当然是要修为高深,身份贵重的师父教我。可我却是没什么修炼的追求,只是为了混混日子,拜个一般的师父也就算了,真去拜入三清某位天尊门下,岂不是亵渎尊神。 我正纠结,离悭却是认真的考虑了前后,又道:“灵宝天尊大战中元神受损,陷入长眠,修补元神尚需时日。道德天尊在大战中亦是身负重伤,正在闭关,这趟闭关少说也要五百年方可出关。至于玉清境元始天尊……” 见离悭似有踌躇,我好奇的问:“元始天尊如何?” “正是离悭尊师。” 我听的瞠目结舌。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三清里唯一能收徒弟的天尊是太子的师父。我若是去拜师,岂不是要跟太子以师兄妹相称? 因为夜白的阶品较低,我现在恨不能把自己的阶品降一大截,拜个如此厉害的师父,又是当今太子的师妹,这说起来,阶品上岂不是更牢固的高高在上了? 我计无所出,离悭的脸色也不好看,想必他也是不愿意我跟他抢师父的。 “那个,太子殿下,我自知根骨平平,不敢觊望拜天尊为师。您再想想看,阶品上头,跟我差不多,或者比我低一些的有没有合适的?” 太子又严肃的想了许久,“那便唯有黑龙一族了。” 黑龙一族?那也是皇族啊。我有些头疼起来。 “天帝阶品高于上神,但天帝有恙在身。余下的,恐怕就……”离悭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继续,而是略抿起双唇,很是为难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 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忐忑的问他:“余下的,该不会就只有太子殿下你了吧?” 又一阵微风吹过,垂在离悭胸口的几缕长发被微风掀起,拂过他刚毅有余的脸庞。 有几片随风飘落的竹叶在他与我当中飘过,其中一片不长眼的,不偏不倚落在了离悭玄色的衣衫上。 黑龙一族为天界皇族,黑龙一族中,唯有当任天帝的嫡长子可拜入三清门下为徒。除天帝嫡长子外,三清天尊早已不再收徒,而是由天尊门下的弟子们再去做师父。 奈何三清之外,唯有当今天帝阶品高于我,而太子阶品与我齐平。 若天帝有其他嫡子,阶品略低我一些,我去拜师也未尝不可,但是当今天帝只有一位嫡子,便是太子离悭。 至于天帝的庶子,阶品低了一大截不说,按黑龙皇族的规矩,在正式册立太子后,庶子皆需搬离天宫,去天界其他各处任职。 第19章 虔心拜师 所以我现在就陷在两难的境地里。 要么拜玉清境元始天尊为师,如此一来太子离悭就是我的师兄; 要么,就拜太子离悭为师。 按我的私心来说,拜离悭做师父,以后我便要跪他。离悭虽然也活了数万年了,但单就样貌来看,我与他是差不多年岁的感觉,硬要跪着叫他师父,我会很别扭。 但若是考虑到夜白,我却觉得拜离悭做师父很不错,以后夜白拜离悭是在拜太子,我拜离悭是在拜师父,我俩跪拜同一个人,阶品上大约能将我与夜白拉近几分。 抱着七弦琴去捆仙塔,将我拜师的想法说给夜白听,但只字未提我有自降阶品的想法。 虽然得不到夜白的回答,但按常理来论,能拜元始天尊为师,是万万没有拜离悭为师的道理的。我认认真真的跟夜白解释,说我于修炼上不求上进,只是希望借修炼让日子过的快些,让这漫长的分别变得容易些。 如此一来,究竟拜哪个做师父也是有了决断了。 接下来就是写这拜师帖了。 云隐口述给我拜师帖的写法,我提起毛笔,有点庆幸在贪狼神域里头也练过几年毛笔字。 然而问题是——这天界繁复的文字,我根本一个都不认得,拜师帖要如何写的出? 然后又瞧见云隐,索性让她不要再一遍遍口述,坐下来帮我写,写好了我按个手指印就算签字画押了。 到了与离悭约好的第三日,估摸着天宫里的仙官们差不多议政结束各归各位,又按云隐说的,拜师要先沐浴再焚香,一切妥当后,我就要前往净天殿。云隐本想跟着,被我阻止。我是去拜师的,又不要什么排场撑颜面。 一个人出了凌凰宫,往净天殿的路我倒记得,路上遇到仙娥皆要跪下拜我,叫她们免礼起身多次打断了我的脚步。 到了净天殿后面的太子寝宫,我在外头好好的吹了一阵风。 从今天开始,我也算是有了个见他就要拜他的人。 端着拜师帖进了寝宫,离悭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公文。带我进来的仙娥向太子禀报后退了下去,顺带着关闭了寝宫两扇厚重的雕花玉门。 自我进来,离悭就没有抬头,我手里拿着竹简的帖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想清楚了?”离悭依旧低着头,一边手执毛笔写字一边问我。 我既然来了,当然是想清楚了。 两手将拜师帖高举在头顶,双膝弯曲跪在地上,“请师父收下徒儿的拜师帖。” 离悭抬头望我一眼,淡淡吐出一个字:“念。” 好,你为尊师我为徒,你让我念我便念。 “师道大矣哉!入门授业投一技所能,乃系温饱养家之策,历代相传,礼节隆重。今有愚生凤凝霜,幸遇名师,愿入门下,受业养身,修德正道。自后虽分师徒,谊同父子,对于师门,当知恭敬,身受训诲,没齿难忘,情出本心,绝无反悔,空口无凭,谨据此字,以昭郑重!” 还好我聪慧,云隐帮我写完,我按了手印后,又让云隐教我背了几次,否则岂不丢人。抑扬顿挫背完,等着离悭点评。 离悭手中还提着毛笔,眉毛略挑起些,“温饱养家之策?你可有家要养?” “这……”我没想到离悭居然会计较措辞,老实的摇摇头,“无家可养。” “……”离悭挑起的眉毛落下,一张脸凌若冰霜。 我讪笑着想要解释,“师父,虽然现在我无家可养,以后也总要成家的。” 离悭倒也果真不再纠缠,放下毛笔起身走到我面前,将我手里的竹简接下,展开看了看。 “字倒是娟秀。” 我使劲点点头,暗道云隐是禁得起考验的,大大的才女。 “你有恩于我,既已有决断欲拜我为师,那便拜吧。”说罢,离悭双手背后,垂目望我,一派冷肃威严。 云隐告诉我,拜师要三跪九叩,且内心要虔诚,不能有拜师之外的杂念,否则就是心不诚,今后于师徒之事上要遭惩戒报应。 我静了静心思,尽力摒弃杂念后,开始叩拜。 三跪九叩毕,我又唤了离悭一声“师父。” 离悭伸出手,将手掌覆盖在我头顶,沉声告诫: “清净无为,反朴归真,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我再度叩首道:“谨遵师父教诲。” “起来吧,随我入玉清境剑冢,选一把趁手的兵器。” “是,师父。” 随着离悭腾云往玉清境途中,我心中仍因刚才的跪拜仪式起了波澜难以平复。 虽然拜师前,我已经将这拜师之事想了数遍,可真的跪地拜师,又受离悭训诫,虽然过程简单,但离悭认真的样子却感染了我,我对拜师一事终究还是态度端正起来。 一路寡言少语,离悭,哦不,我这新拜的师父,看样子他并不多言,极沉静稳重。 玉清境在天宫外,腾云半个时辰即到,远远望去,玉清境在一片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各类建筑皆为青玉一般颜色,而建筑顶部均缭绕着淡淡的紫烟。 由于天帝再无嫡子,眼下离悭算是元始天尊的关门弟子,又贵为太子,玉清境的小弟子远远的便跪着迎接。 离悭一路引着我进到一尊古塔内,进入后并未沿阶梯上行,而是下到古塔的地宫之中。 偌大的地宫氤氲着浓浓的雾气,离悭站在地宫入口不再前行,“这便是玉清境剑冢,你自去取了兵刃再回来寻我。” 我道了“是”后,走入雾气之中。 清冷的剑冢里,看似凌乱的搁置着许多兵器。 刀、剑、鞭、扇…… 我也不知道我应当如何选,只是一样样摸过去,试着拿起来,却样样都无比沉重,我的力气根本无用。 在雾气里远远的看到一丝闪光,我便朝着闪光走去,那是一把一半插入地下的,通体黑色,剑柄雕有龙纹的玄铁宝剑。 试着握住剑柄,往起提一提,似乎能够提起,于是又用了更大的力气,一鼓作气将剑拔了出来。 既然不会挑选,那拿了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也没再多看,提着剑回到离悭身旁。 第20章 五十年后 “龙渊?”离悭像是有些讶异。 “嗯?”我提起手上的玄铁剑,“这剑名叫龙渊?” 离悭若有所思瞧了我一眼,“你倒是有眼光。” 说完,离悭先我一步出了剑冢,我端起剑仔细看看,只是剑柄的龙纹雕的精致,其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但离悭说我有眼光,这应该一把好剑。 离开剑冢,又到玉清境元始天尊所在宫殿之外。 隔着门,离悭向内禀报说收了我做弟子,今后我就是入了玉清境门下了。 我跪下叫了声“师祖”,未得到回复。 离悭禀报完就带我再度腾云回了天宫,自始至终,我还是没能跟我那大名鼎鼎的师祖打上照面。 等我握着玄铁剑回到凌凰宫,坐着愣了好一会儿的神。 虽然我拜的师父是离悭,可毕竟也是入了元始天尊的玉清境门下,今天又目睹了玉清境的肃静巍峨,飘然出尘,总觉得我原本为了耗耗时间拜师学艺的想法也有些改变。 不如就认真的学一学仙法,重振凌凰一族?我很认真的开始考虑,也许我是该给自己制定个修习的目标。 【五十年后。】 自打当今太子做了我的师父,我便开始了正正经经的修炼。 由于我看不懂天界的文字,但修炼第一步必须要勤读典籍,我光是学认字就学了三年。 而后十七年皆用于阅读典籍,参悟道法。读书悟道是极枯燥的事,十七年后,我便跟师父商量,我会继续用功读书,但能不能同时也教我点别的。 我是师父坐下的开山大弟子,师父虽一副冷峻刻板,但对我还是不错,当真开始教我内功心法。但也嘱咐我要循序渐进,不可一味求快。 内功心法学了十年,我又去求师父再教点别的,于是他便开始教我外功战法。 再过二十年便是现在,我又是求了师父,师父虽面上训斥了我两句,却还是布置了历练的任务给我,要我去崦嵫山抓十匹孰湖回来,待下次天宫庆典,做赛孰湖的坐骑使。 待我将要离开天宫,师父准我进了一趟贪狼神域。 起初我以为贪狼神域只有夜白能来去自如,在夜白被关入捆仙塔满两年时,我因思念老院长,将事情说与云隐听,云隐告诉我天宫有个监察司,专门监察各个神域里是否有违反律法规矩的情况,他们那群人是可以进任何一个神域去看的。那监察司主事又告诉我,我若想进贪狼神域,必须要太子的手谕。而后我再去找我那太子师父,他倒是爽快的拟了个手谕给我。从那之后,每两年我都要回一次贪狼神域。 然而只回去看了老院长三次,第四次回去的时候,老院长就已经去世了。 再往后,我去贪狼神域的次数越来越少,每回回去也就远远的看看曾经生活的地方,和那些我记得住的人。 如今已经过了五十一年,贪狼神域里那些地方,那些人,我最后再看一眼,便打算不再去看了。 这趟再回去,连孤儿院也要拆了,我去孤儿院内的老榕树下折了一根老榕树的树枝做纪念,便又回了天宫。 而后再去捆仙塔跟夜白告假,这一趟去崦嵫山,以我三脚猫的腾云法术,一个来回也要数十日。未免夜白担忧,我便足足请了一个月的假。请完假,我在捆仙塔外给夜白弹奏了三首曲子,弹完转头,却看到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我身边。 师父与我一道回了凌凰宫,我这个师父,自从知道我擅长做饭,就时不时的要来我这里吃饭。 给他炒了几道菜,云隐他们又端了几坛子酒,我依然是酒量不好,只能陪着喝点果酒。 吃饭的时候,太子师父望着我挂在木施上的,金线绣纹的大红喜服出神。 以前他就问我是不是恨嫁心切,现在又盯着我的喜服看,只怕又是在想我为何如此这般的想要嫁给夜白。 给他倒了杯酒,我也举起我手中装了果酒的杯子敬他。 总算是把他的目光拉了回来,碰杯干尽后,他从袖管里掏出一块琼脂玉的腰牌来递给我。 接下腰牌瞧了瞧,上面写这个“龙”字。 “师父为何要给我腰牌?”我抚摸着琼脂玉,这应当是上好的玉,触感冰凉。 “这趟去往崦嵫山,若遇到棘手之事,用这腰牌可唤来就近的地仙相助。” 太子师父还是好修养的必须一口饭菜咽下去,才与我说话,虽说话还是冷冰冰的,但我与他师徒相称已有五十年,又怎会不知他面冷心慈。 “多谢师父。” 谢了师父,我笑嘻嘻的将腰牌放到袖管里去。 而后师父吃了几口酒菜,待吞咽干净后又说:“怎得不好好过个生辰?” “生辰?”我使劲想了想,才想起来,今天好像就是我涅槃重生的七十四岁生辰,恍然大悟道:“对啊,我七十四岁了!哎呀,老了老了。” 师父道:“七十四岁还是孩童的年纪。” 我垮着脸说:“在贪狼神域里,七十四岁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婆了。身体不是特别好的话,有可能拄着拐都走不动路了。” “又在鬼扯。” “我哪有鬼扯?之前让师父你跟我去神域里看看,你不去,我说的你又不信。哪有你这么做师父的?一点都不相信你开山大弟子的话。” “开山?” “我是你的第一个徒弟,当然就是开山大弟子。” “……” 我这个太子师父本就有些寡言少语,除了在净天殿议政说那些个必须要说的话,余下也就跟我说话略多些,这时大约是觉得与我的对话没什么意义,就又不再吭声了。 反正早就习惯了,他沉默他的,我继续给他倒酒喝。他正举起杯子,我却想到一个问题。 “师父,你既然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为何不送我生辰贺礼?难道刚才那个腰牌就是贺礼了吗?” 我那师父手上顿了顿,而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 这天宫里每个人都要尊称我一句凌凰上神,作为三清与天帝之下阶品最高的上神,我可是什么都不缺的。 再说我这个师父,是天宫里的太子,就算我有什么缺的,他也早就赏过了,那结果我还是什么都不缺的。 如果一定要说缺什么…… 我撅起嘴,把筷子放下,“师父,我想要什么,你是知道的。” 师父望了我片刻,也把筷子放下,“贪狼神君。” 我纠结的点点头。 第21章 兄长故居 似是听到一声轻叹,可又见不到师父脸上有什么神情变化,他斟酒,饮酒,连着饮了三杯之后,才又再度开口:“近日倒是有几位神君为贪狼神君说情。” 我心中大喜,“怎么说的?可是说让师父早些放夜白出来?” 太子师父略略点一下头,“他们道,贪狼神君关在塔里,你却似一并受罚般苦等。既两人一同受过,可将惩罚折半,近日放贪狼神君出塔。” 太棒了! 我这五十年来也算是开了窍,常常做些好吃的分给各路神君享用,果然是吃人的嘴短,他们总算是明白我做那些个好吃的不是白吃的。 “那师父觉得呢?是不是可以早点放夜白出来了?” 师父思忖了半晌后,总算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高兴的跳了起来,跑到师父身边想给他一个拥抱,想想不对,于是跪下抓住他的袖管,“师父英明!师父是这天宫里最英明的人!” “莫要高兴的太早。”师父又话锋一转,“我不曾说即刻便放贪狼神君出塔。” “哎呀,师父,你都已经决定放了,那就早放几天吧!” 师父甩掉我抓着他袖子的手,“又在胡闹。” “我不胡闹,不胡闹,师父,这趟我去崦嵫山,抓二十匹孰湖回来,等我回来你就放夜白出塔跟我团聚,好不好?” “凭你的修为,能抓十匹已是勉强。” “可以的,我可以做到的,师父相信我。” 太子师父坐着也比我跪直了要高出一头,他垂目盯着我的眼睛瞧了一会儿,我变得心虚起来,“那,十五匹?” 师父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意思,转开视线再次拿起筷子,“起来说话。” “是!” 我赶紧回到师父对面坐好,给师父夹了两大块肥瘦相间的烤鹿肉到他碗里,谄媚的拍他马屁:“师父多吃点,吃饱了才能处理好天界大事。” 师父默默吃我夹给他的肉,细嚼慢咽后,缓缓又道:“崦嵫山不比天宫,你这番出去若能周全归来,我便放你夫君出塔。” “好!保证完成任务!” 我赶忙应着,给我的宝贝师父行了个揖。 恭恭敬敬侍奉师父吃好饭,将师父送出凌凰宫,回来后,又让云隐他们取来我的龙渊剑。 高高兴兴一边抚摩着宝剑,打算着要如何多抓几匹孰湖兽,一边听云隐跟我玩笑。 云隐说:“太子殿下终于答应放贪狼神君出塔了呢,恭喜上神得偿所愿!” 小妮子懂我,我乐呵呵的:“哈哈哈哈,那还不是因为我修炼刻苦,才感化了我那宝贝师父。” “是吗?可云隐上次偷听墙角,几个神君都在说,古籍有载,凌凰涅槃后再重修,多的一年可抵常人千年的修为,少的也能抵五百年。云隐瞧着咱们凌凰上神,现在可还没有两万年的修为呢。” 我被他说的脸上很不光彩,举起龙渊剑指向云隐,“你可敢再说一次?” 云隐笑道“不敢不敢”,然后抓着霖铃的手,两两跑了出去。 哼,这些小仙娥,真是愈发没规矩。居然敢嘲笑我这凌凰宫的主神,天界响当当的高阶上神! 云隐的准备工作做的过于稳妥,我袖中小小的乾坤袋被她装的满满当当,以至于我出了南天门腾云升空后,在乾坤袋里找天界地形图就找了很久。 老实说这地形图我本就看不大明白,从天上往下看,要将地形图跟下面的地形对上,对我来说就更艰难。好不容易找准了方向便不敢从云头上落地,生怕一旦落了地,等再出发时就又要再重新找一遍方向。 连着腾了三天的云,到第三天当入夜的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我那太子师父现在睡的是越来越少了,一个月来,这总算是要睡了。 夜里总是更容易迷路,我对照着地形图,发现下面一片方圆大约二十里大小的秋黄色的林子应当就是图上所示的梧桐林,又想到重生前我的兄长凤炎苍曾居住在这里,索性渐渐落地,想到这梧桐林里住上一夜。 徒步进入梧桐林,在夜色下本该一片漆黑的树林里,却斑斑点点的泛着暗黄色的光。仔细瞧瞧,每一株梧桐树上的叶片,总有那么几片是会发光的,虽然光亮微弱,但是涓滴成河的也足以照的清楚梧桐林每一个角落。 还记得以前云隐跟我闲聊时说过,但凡树林大小超过十里的,树林里多数都会有一株树精,虽然树精是修妖道的,但却很和善,会保护过路人的安全。 可是云隐没有告诉我树精都长什么样子,也没说要如何找到树精。 听见林子里远远传来的野兽吼声,我将乾坤袋里的龙渊剑取出握在手上,小心谨慎的在林子里找寻。 将要走到树林正当中时,开始陆续出现一些木头屋子,造屋子的木头并未腐朽,也没有什么破损,只是结了许多的蛛网,也落了厚厚的树叶和灰尘。 这大概就是兄长当年带领百鸟所建的了。 快步走到这群木屋正当中最高大的一幢跟前,不出我所料的,这大木屋门上雕着凤凰图案。也算是到家了,我思忖着,折了几只带有发光树叶的树枝,上前去推开大木屋的门。 将梧桐树枝插在木屋各处,又将书案上的油灯点燃,满室昏黄里竟然让我觉得温馨而又温暖。 这屋子是集了会客、书房和寝室为一体的,正对屋门最里面用火凤凰图样的屏风隔着的正是一张床榻,榻上还整齐的摆放着被褥。 入门右侧是张茶桌,桌上放着茶壶茶盅。入门左侧是书架与书案,案上还摊着竹简。 擦去竹简上的灰尘,我才看清这竹简原是一封信。找到信的开头,赫然看到“吾妹凝霜”四个字。 【吾妹凝霜:为兄有愧,不敢面说,只得留封书信予你。待到战事平息,望你亲阅后,原谅为兄。兄知你已卷入战事,今便号令百鸟一同助你。兄愿一死,誓要令你周全。天不老,情难绝。兄愿你两:举案齐眉。炎苍。】 咽喉里堵着什么一般,眼里也变得模糊。 第22章 路遇老仙 对于兄长,我记忆里能搜刮的内容太过于有限,自我返回天界,也多次想起应当要到梧桐林看看,可直到今日才来,还是因为入夜不便赶路来的。与兄长一封信里表达的情意相比,我也是在太狼心狗肺了些,只顾着自己在天宫里快活,竟然这么久了都不曾关心与兄长的过往。 将竹简彻底擦拭干净,卷起,收好。 这便是我兄长凤炎苍的亲笔书信了,这木屋,也便是兄长当年的居所了。 再环顾屋子,心里又有了更多的情愫。 抚摸遍屋子的角角落落,将兄长生活过的痕迹一一记下。 在兄长的床榻上,我安稳的睡了一夜。 醒来天已经大亮,屋外有清脆的鸟叫声,走到门口开门望去,竟然在屋外聚集了无数的羽禽。 仙鹤、白鹭,以及被誉为天界祥瑞的五色鸟,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 它们都守在门口等我出来似的,见到我,地上的便纷纷靠近一些,天上的便到我头上盘旋。 “你们可是一直在等?”我也不知是问谁。 百鸟大概也都是普通的百鸟,只是望着我,却不会答话。 我苦笑道:“可惜是我,不是炎苍。” 再扫视一遍百鸟,捏了片云腾空而去。 百鸟竞相追随。 凌凰为羽禽族之首,炎苍是凌凰族长,我与炎苍是兄妹,这百鸟竟也会随着我,追出五百里之外,才陆续飞离。 胸闷郁结,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 望着脚下的山川大河,望着天际的茫茫云海,望着手上的地形图,我去,方向又错了…… 赶忙调转方向,若是再这么三心两意下去,怕是真的连十匹孰湖也抓不到了。 努力的腾云赶路,背后始终还有一只身形巨大的仙鹤跟着,迟迟不愿离开,怎么同它讲它也不听,最后我也就由着它了。 想着我腾云的速度又有所提升,正要得意,却见身旁“刷”的过去一团云影。 真的是“刷”的一下,从我旁边掠过,然后就看不见了。 这是哪家的神仙,腾云如此之快?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去追,根本连个影子都追不上。 哎,好郁闷,我要怎么练才能像那人一样,若是像那人一样,从天宫到崦嵫山也就不用走了这许多天还连个山头都看不见。 正打算破罐子破摔索性慢一点,方才飞过去的人却又“刷”的一下回来,停在我身旁,上下上的打量了我一番。 这人周身的仙气极强,一身青衣,头上也是青玉的冠。由于我还无法通过仙气来判断修为,再由修为推算年岁,只知道此人看着,应当是比我年长的。他长的倒算斯文顺眼,可是脸上明显不屑的表情却让我极为不悦。 “我当时谁,过路的小仙而已。”那人言语也是极不客气的。 我心中哼了一哼,不要逼我说出自己的名号,免得吓得你从这云头上跌下去。 见我不睬他,他又打量了我一遍,“这位小仙友,可是从梧桐林来的?” 谁是你小仙友? 我白他一眼,“不是。” “那这位小仙友是从何处来的啊?要往何处去啊?” 我又白他一眼,“我从何处而来,要往何处而去,为何要同你这老仙友讲?” “啧啧。”老仙友咂咂嘴,“小仙友脾气倒差。” 我不想理他,便不再吭声。 “见你腾云腾的极慢,我本好心想带你一程,既你不领情,告辞。” 还没等我回话,这人又“刷”的一下不见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界大了有这种无礼的神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这么劝慰自己,我却还是气不过的冲着他离开的方向狠狠踢了一脚,谁知这一脚却踢碎了一团云彩,让我险些失去平衡,赶忙又惊恐万状的收回脚站好。 哎,师父啊师父,我当真还需要好好修炼。否则遇到这种人,他问我是谁,我都不好意思回答他。 腾云到第六日总算是到了崦嵫山,到了才知道这山与想像中的大不一样。 在天界地形图里,崦嵫山是一座高山,可真的到了这里才发现崦嵫山是一个大山头,周围还有十数个悬浮在空中的小浮岛一并组成。 我找遍了这最大的山头,一匹孰湖兽都没有找到,跃到相邻的浮岛上,也是丝毫也找不到孰湖兽的痕迹。 一座座浮岛找寻过去,找到一座较大的浮岛,倒是看到了很多奇形怪状的火红色的树。正准备进入这红色树林里去寻找,却有个声音突然传入我耳中。 “小仙友换个地方吧,这里已经有人了。” 声音倒有些耳熟,难道是腾云时遇到的那个速度飞快的神仙? 往四周看看并未看到人影,我只得原地喊话:“老仙友也是来抓孰湖兽的么?” “非也,非也~” 这次我算是听清了,原来这人是用了传音术法与我说话。我想着这片树林极为奇特,也许奇特的地方就正好是孰湖兽栖息的地方也说不定,断不能因为已经有人占了山头就轻易离开,便又喊话:“老仙友,你既不是来抓孰湖兽的,那我借个地方抓几匹,也与你不相冲的。” 那人又再隔空回我:“你一个小仙自不至于相冲,但你身后这仙鹤却是与我极相冲的。它若是一时嘴馋将我苦苦寻觅的丹木果偷了当寻常果子吃了去,你要如何赔我?” 呃,仙鹤…… 确实是有一只巨大的仙鹤,从梧桐林一路跟着我到达崦嵫山,只是它不懂人言,劝不走,我总不能动手将它打跑,只能由着它跟随在我身后。 但它跟的这一路,不吃不喝也不出声,是非常乖巧的,说什么嘴馋要偷吃这老仙友的果子?真是笑话。 我回头,仙鹤就站在我后头,足有凉亭一般大小,见我回头,它歪着脑袋也盯着我瞧,我冲它抬起手,它便向下伸长了脖子将头凑近我手边来。 摸一摸仙鹤头上的羽毛,我问它道:“你可会偷人家的果子吃?” 此时它竟像是听懂了一般,咕噜着嗓子晃晃脑袋,像是告诉我它不会如此做一般。 得了仙鹤的回答,我又再度喊话:“老仙友你可看到了?这仙鹤修的如此巨大,听到我问它也懂得回答,想必是有灵根正在修行的。老仙友你既修为高深,这仙鹤也定然知道得罪不起你,怎么都不会偷你果子吃的。” 第23章 太一神君 “哈哈。”隔空飘来一阵笑声,“小仙友,初见面时倒有骨气,怎得眼下有求于我,却学会哄人了?” 我暗暗撇嘴,你也知道我有求于你,否则我堂堂凌凰上神怎会理会你这样野生的神仙。可嘴上却顺着他说:“小仙有眼不识泰山,现下已经仔细思过,先前多有得罪,老仙友可否不要与小仙再计较了呢?” 半晌得不到他的回答,却听见红色树林中渐渐有脚步声靠近。 等那青衣玉冠之人从树林里走出,我做一副恭敬的态度,对他端端正正做了个揖,“老仙友,小仙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罢了罢了~”这人轻摆右手,左手中却稳稳的捧了个西瓜。 见我盯着那西瓜,他仰头笑着问我:“小仙友可识得此果?” 我想都没想就答:“大西瓜。” 不想那人却哈哈一阵好笑,笑的眼泪都快要从眼角挤出来了才停下,“你这小仙倒有趣。” 我摸摸鼻子,“这明明就是个西瓜,老仙友且说是不是。” 他又笑了一阵,走近了一些,“你这么老仙友,老仙友的叫,倒真是把我叫老了。本人不才,乃是玉清境门下一代弟子,太一神君。小仙友给个面子,报个名讳吧。” 我心中一惊,怎么他原来是我师父的五师兄,我的五师叔么? 自从拜师之后,我虽然也被列入玉清境之中,却没什么机会见过门派里的人,除了我师父之外,哪一个站到我跟前,我也都是认不出的。 这该如何是好,我之前还对五师叔不敬过……这要是被他知道我是玉清境二代弟子,岂不是要被他好一顿训斥? 但如若我不自报名讳,他日也总是要跟着我师父跟门派里的人碰头的,到时候再被识破,岂不是错上加错? “小仙友?报个名讳而已,如此令你为难么?还是我这玉清境一代弟子的身份,比不得你,让你小瞧了?” 我一咬牙,一跺脚,与其他日在师父面前被拆穿,不如今日就被骂一顿。反正这五师叔也没个正经样子,想必他得知我的身份后,也要因为他为老不尊的姿态而自惭形秽一番的。 思及此处,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叩地叩的响亮,高声拜道:“五师叔!凌凰不敬,望五师叔恕罪!” 也不敢抬头,只等着他开始训我。但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声音,我才略略抬起头来。 只见他脸上也是愕然,大约听了之后震惊之下也不知如何反应吧。 我就又叩了个头,“凌凰不识五师叔真容,先前出言冒犯,还请五师叔赎罪!” 拜了两次,他才似是反应过来,与我道:“你是凌凰上神?” 我弱弱的点一下头,“师叔,我是凌凰。” “凤凌凰?” 当初我拜入玉清境,师父将我的名字记入门派时报的并不是凤凝霜,而是凤凌凰。我又再点一次头。 “你且站起来。”太一上神语气变得严肃。 我赶忙起身站好,但依然垂着头不敢看他。 这五师叔像是不大信我的话,用了法术查探我的仙气,之后才点点头,“果然是凌凰一族的仙气,难怪这仙鹤要一路追随你。” 我只能再点点头。 若是一般的神仙,得知我的真实身份,总要大惊失色然后下跪来拜我的。 太一上神是我师叔,自然拜不得,但我又确实是高阶的上神,这一层面来看他却应当要拜我。 想到也许他正在纠结,我低声说:“师叔不必因我的阶品而思虑什么,凌凰修为尚浅,上神这个阶品所受的礼遇,凌凰也是受之有愧。” “你以为我要拜你么?”太一上神却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感到奇怪,便抬头看他,他却用手指头在我额头上点了点,“我只是在想,我那离悭师弟真会挑徒弟。我既是你师叔,岂有我拜你的道理?你就不要妄想其他了。” 我被他一番话说的很是难堪,耳根子烫烫的,垂目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凌凰,你方才说我手上这果子是什么?” 唉,我这师叔怎么不走寻常路呢?我蔫蔫的回他:“大西瓜……” 谁知他又再度仰着头笑了起来。 五师叔,你这个笑点也实在是太低,也太执着了一些吧? 太一师叔告诉我那不是西瓜,是这红色丹木树上结的丹木果,还特意从当中劈开了给我看里头黑色的果肉。 我看的一愣一愣的。 被太一师叔带入丹木林里,找了块空地坐下,他问我跑来崦嵫山干什么,我老老实实回答说来抓孰湖兽,下次天宫庆典做赛孰湖的坐骑使。 “天宫里头好些个模样高大的骏马不骑,非要骑这孰湖兽,天宫里的人倒是很懂得享乐。” 看师叔这样不屑,我又不敢问他是否跟天宫有过什么过节,只能默默的坐着,把玩手里半个黑心西瓜。 我把黑心西瓜端到鼻子跟前问问,一股草药味道,确实不似西瓜那样甘甜。 “凌凰,你师父可告诉你抓这孰湖兽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我抬头,“师父没说,还请师叔指教。”说完觉得有些饿了,就想尝尝这黑心西瓜的味道。 师叔却把黑心西瓜从我手里抢了去,“这果子我要用来炼丹药的。” “嗷……”心道师叔你可真小气。 “要让我指教你,你可准备酒菜了?” 我掏出乾坤袋,在里面翻出一张小桌,一壶果酒,两个酒杯,几碟凉菜,两副碗筷,统统摆好。 “啧啧。”师叔摇晃着脑袋,“一般神仙的乾坤袋虽能容下万物,却是无法让着汤汤水水放在里头稳稳当当的。凌凰上神这乾坤袋也是不一般啊。” 我知道他是挤兑我,赶紧给他倒上一杯酒,讪讪道:“师父赏的,总是好的。” 师叔又“啧啧”两声,端起酒喝了一口,“怎得是果酒?” 我挠挠头,“凌凰不擅饮酒,就只带了些不易醉的果酒解渴罢了。” 师叔夹了一片拌竹笋,喂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开恩是的说:“聊胜于无,聊胜于无。” 他既是我师叔,我自然不能与他拌嘴,他说什么,就算说的不好听,我也只能听着。 “要说这孰湖兽,鸟身人面,是好举人。你若见到,它必将你驮到背上狂奔一番。” 第24章 人面兽身 我脑补了一下,那画面太美,感觉这孰湖兽还有点萌。 “但是你若想驯服它,等同于与自己的心魔作战,若你赢了,它便认你做主人随你调遣,你若输了,恐怕就要被它驮着跑遍所有山河大川,直到它累死了,你才能解脱。” “……” 看来这喜欢驮人的爱好,也并不是多么轻松的爱好。 我又帮师叔倒好酒问:“师叔所说的心魔是什么意思?” 师叔喝了酒,眯起眼睛看着我笑的异常暧昧,“你可有心上人?” 我脸上发起烧来,连忙端起自己的酒杯将酒往嘴里送,顺便用手挡住我脸上一片绯红。 “哈哈,瞧你这样子,想必是有了心上人。你住在天宫里,看样貌也称得上美人,定是找了个样貌过人的去爱慕的吧?快与师叔说说,你的心上人可是我那离悭师弟?” 我一愣,这天界还有人不知道我跟夜白的事吗?总觉得我们两个的事情当初也是闹的沸沸扬扬的,应当传的天界皆知了才对。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师父与我是师徒情分,师叔你怎么会这样想?” “哟,那是我误会了。那你自己说,你的心上人是谁,也让师叔替你思量思量他与你是否相配。” 不是在说孰湖兽吗,师叔为何要扯这许多。 可他是师叔,他既然要追问,我又怎能不回答。 “回师叔,是天枢宫贪狼神君,夜白。” 我回答完,却看见师叔眉头略皱了一皱,又自顾自斟酒饮了一杯后低声道:“怎么涅了个槃后还是他。” “嗯?师叔这是何意?” 师叔望了我须臾的光景后,挑了挑眉毛,不以为然道:“贪狼神君与你并不相配,要知道,你凌凰一族当年多么强盛,如今你又是应过劫,历经涅槃再度回到天界的,无论是凤求凰还是龙凰配,都比你与这凡人要更合适。” 好吧……果然又是与天宫里一样的说辞,他们总是说我身份贵重,而夜白是从凡人修成神仙的。我听着天宫里的人说也便罢了,被自己的师叔这样说,心里却着实很生气。 撅了嘴,我把他面前的酒杯拿起来,给他倒了酒,又将酒杯重重的放回他面前,酒水洒出一些在他身上,我呕着气说:“凌凰手抖,师叔恕罪。” “哈哈,你倒是替你那相好抱不平。” 我闷着,不想理会他了。 沉默着吃了一会儿酒菜,师叔总算是想起来刚才的话题,又说:“那孰湖兽,是人面鸟身,你可知道它那人面是何模样?” 我摇摇头不大老实的说:“不知道,大约就是如师叔你一般模样。” 我本是想借机挖苦他一下,谁知竟又逗笑了他,他笑的前仰后合,直道我有趣。有什么趣,我可是还在生气呢。 “哎哟,我就说我那离悭师弟找了个好徒弟,不错不错,我这个做师叔的也很中意你。” “嗷,那凌凰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师叔又轻笑了一阵,“好了,不与你玩笑。那孰湖兽的人面模样,便是你心上人的模样。” “啥?”我下巴差点掉地上,“师叔你说什么?” “孰湖兽是好举人,亦好读心,它会读出你心中最牵念的人,将面部化作那人模样。如此一来,你要如何抓它?你可要好好想想。” 我又在心中脑补了一番…… 一个大飞马,是夜白的白发、白眉、桃花眼模样……这还能看么? 正在纠结,我那师叔却抬手在这饮酒之处做了个仙障出来,然后叫我站起来,我乖乖站了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出仙障。 “有一只孰湖兽寻着丹木果的味道过来了,你去与它斗法吧,莫要影响我在这里吃酒。” 我赶忙找我的乾坤袋,可方才拿酒菜时,我把乾坤袋放在了桌旁。 “师叔!我的剑还在乾坤袋里!”我急急的拍打仙障。 可里头的人却嗤笑的说:“抓个孰湖兽,还要用剑?看来我是要去天宫跟我那师弟叙叙旧了。怎得收了个如此有趣,却不学无术的徒弟入我玉清境。” 哎,看来他是不会给我乾坤袋了。这可怎么办? 可还没等我想明白,就听见一连串踢踏地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一转眼的功夫,一只巨大的孰湖兽从林子里冲出,振翅离开地面,直直的朝我撞过来。而兽首上那白眉白发的脸,当真就如夜白一般无二! 眼看着那张夜白的脸就要撞到我身上,我连忙跃起当空翻了个身落在孰湖兽身后。 就见孰湖兽一头撞在了师叔布下的仙障上,“哐”的一声巨响,孰湖兽原地甩了甩头,又调转过来面对我。 师叔坐在仙障里吃菜喝酒,很是惬意,那仙障虽被猛烈撞击,却是丝毫没有受损。 孰湖兽正舒展翅膀在空中闷闷的低吼,我趁机捏了个困魔咒,在它又要冲过来的时候赶忙将咒甩在它身上。然而困魔咒落在孰湖兽身上却只砸出了一道青烟,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孰湖兽又呼扇着翅膀再次冲向我,我撒腿就跑,绕着师叔的仙障兜圈子。 “困魔咒岂是用来对付它的?凌凰,你倒说说看它哪里像是魔物了?” 仙障里的人端着酒杯一派悠然自得,还不忘调侃我。 我急急的跑,半空中的孰湖兽紧紧的追,一边追还竟然一边用夜白的声音唤我作“霜霜”。 “霜霜,等等我!” “霜霜,我是你的夫君啊!” “霜霜,我好想你。” “霜霜,我们成亲后,你便给我生个孩子吧!” 听见仙障里我那师叔“噗”的喷出一口酒来,“咳咳……凌凰,你这心思,可是活络的很啊?!” 我又羞又恼,但脚下又不能停,一面跑一面对着仙障骂:“活络你个头!你是我师叔,却要如此对我,当心我回去禀报师祖,让师祖重重的罚你!” “哈哈,说的好似你很得师父喜爱似的。据我所知,你还没正式拜见过我师父,你师祖吧?”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随即又骂:“难道师祖得知你如此欺负我,会坐视不理吗?就算师祖偏着你,我师父,当今的太子殿下,他也会为我做主的!” 一串响亮的笑声,这个师叔,怎么我说什么他都要笑。 第25章 师父驾到 正腹诽,那孰湖兽似是突然聪明了,不再这么跟着我,而是吼了一声飞向天上,又一转身俯冲下来。 “师叔救我!” 我只顾得上喊这一声,赶紧原地翻滚几圈,翻完了也不敢再回头看,径直往丹木林外面跑去。 “这孰湖兽正在呼喊它的同类,师叔我呢,也不愿太与你为难。这个给你,接着!” 听他这么说,我又赶紧用耳朵捕捉声响,听见有什么被师叔扔了出来,循着声音跳起来抓住。 望着我抓住的竟然是那雕有龙字的腰牌,我一面继续跑一面喊:“师叔!你倒是把剑给我啊!” 这跑出去的距离也是有一段了,师叔没再用传音术与我说话,我只得继续奋力的跑。 至于为什么要跑…… 还不是因为我跟着师父只是学到了皮毛,这情急之下,脑子里一乱,就连那些皮术法术也都想不起来了。再说这个孰湖兽顶着张夜白的脸,我根本不敢看那张脸,它刚出来的时候我只看了那一下,就憋笑憋的险些内伤。 长着马蹄子的大鸟却是一张夜白的脸,还甩着一头白色长发唤我“霜霜”,这简直是好笑大于可怕,给谁谁也受不了的啊! 呃,对了,我可以将它的脸遮起来不看,如此我便可以不去想别的,好好教训它一番。 这么想着,我扯下裙摆上一块布,捏个术法将这块布订在孰湖兽脸上。 然后我再看它,嘿嘿,你这个孰湖兽,敢这样戏弄我,看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纵身跳跃来到被蒙了脸看不见方向的孰湖兽背上,脚刚落定,心里大叫不好。脚下竟像是被它的羽毛吸附住一般,陷了进去,怎么使力都无法将脚拔出。 坏了坏了,孰湖兽是好举人,想必就是将人甩到被上困住,让人无法动弹,便可以驮着这人飞奔到海角天涯。 急切的想搜刮一下之前师父让我学的一个术法,大约是可以将周围山石的重量化作自己的重量来压制脚下敌人,可想了半天,竟然连术法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我心中觉得这术法没什么用,哪个敌人会这么傻给我用脚踩?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真是越紧急,越凌乱,我被这孰湖兽驮着飞了一圈又一圈,它还不断的在低吼,很快,我就远远又看到四五匹孰湖兽,顶着夜白的脸飞了过来。 此时师叔倒又施展了传音术,“凌凰,孰湖兽本无危害,但哪一匹背上有人,其他的便一定要来争抢。” 我在孰湖兽身上被颠的浑身快散了架,大喊:“它们会如何争抢?” “也就是将你撕成几片,它们每匹分一片罢了。” “师叔!你存心要看着我被它们杀掉吗?!” 我那师叔却又不说话了。 实在无法,我抓起手中的腰牌,师父说这腰牌可以请就近的地仙来相助。可是怎么请呢? 我将腰牌擦拭几番,没什么用。 试了几个小的招引术法,亦没有用。 周围的孰湖兽越来越近,各个嘴里都叫着“霜霜”,我被它们叫的几欲崩溃,对着那腰牌大喊:“有没有人啊!吃人的妖怪杀人啦!救命啊!救、命、啊!!!!” 喊完却也不见有什么用,倒是我那个师叔,踱着步来到我脚下这块树林外的空地上,抬头看着我,端着酒壶一口口饮着。 “师叔!师叔救我啊师叔!!!” 我张开双手朝师叔伸着,师叔却并不理我,还在那里惬意的喝酒。 被孰湖兽驮着颠簸异常,又被其他孰湖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从来不知道夜白的脸居然也有这么诡异的时候。 心慌慌,头晕晕,毫无招架能力。 四周的孰湖兽终于发动,齐齐喊了一声“霜霜”后腾跃而起,又齐刷刷的朝着我扑来。 我最后能做的,就是用两条胳膊护住了脸,希望我被他们扯碎之后,还能留下一颗完整的人头留给夜白做个念想。 忽而一阵汹涌的风,一股强劲的仙力从空中压下,压的这些孰湖兽被迫落至地面。 什么情况? 这些孰湖兽竟然一个个都收了声音,跪伏在地,也将头低低的叩下。 我再仰头去看,这一看简直大喜过望! 那身熟悉的玄色华服,那一头随仙力飘散的黑色长发,那凌若冰霜的脸,那左手背后,右手以两指于胸前结印的身姿,如此高大,如天神降临一般,缓缓落地。 “师父!!!”我此刻只想扑到我那师父怀里好好找一找安全感。 师父落地后,收了手上的印与仙力,只朝我轻一挥手,我便脚下松动,从孰湖兽身上跌了下来,扑倒在岩石地面上。 虽然磕的生疼,我还是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到师父面前,将要跪下,师父却端住我的手肘,轻问:“吃人的妖怪何在?” “呃……” 我知道我师父肯定是很厉害的。但我从不知道师父到底比我厉害多少。 虽然现在我也不清楚师父究竟比我厉害多少,但一定是比我要厉害的多的多的多…… 头晕目眩里,我难为情的指了指身后跪成一片的孰湖兽。 “……”这次换成是师父无语。 我紧紧抓着师父的胳膊,带着哭腔就往师父怀里扑:“师父师父,太一师叔他,他欺负我!” 师父提着我的脖领子将我打量了一遍,瞧见我裙摆被撕破,脸色又变得冰冷几分,慢慢抬起眼皮望向太一上神。 太一师叔被我师父瞪的有些心虚,率先揖了揖手,“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师父离开我一些距离,也对太一师叔颔首,“师兄。” 两个人各自打完招呼却都不再说话,一个嬉皮笑脸,另一个黑着个脸的沉默对望。 我歪过头看看师父,再回头看看师叔,再扭头看师父,师父终于说话了。 “小徒虽顽劣,师兄也当多担待才是。” 哈哈哈哈,我心中一阵痛快,你看,我师父就是护着我,现在要来骂你了。我仰着头用鼻孔看我那糟糕的师叔,他却还在笑。 “呵呵,我的好师弟,你该不会以为我轻薄了你这宝贝徒儿吧?” 第26章 是师伯啊 师父虽未回答,却略略低头望了一下我破碎的裙摆。 于是太一师叔也就跟着师父一并望了我裙摆一眼。 “师弟,你要宠爱徒弟,也当往四周看看不是?我好歹也是你师兄,你竟这样信不过我的人品吗?” 而后师父果真扫视了一圈,终于发现我糊在孰湖兽脸上的一块布,随后师父又冷眼望我,我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跑到孰湖兽跟前把那片布扯下来,捏在手里,不敢看师父的眼睛。 “离悭啊离悭,没想到你如此清冷的性子,如今倒也有了个让你珍视的人了。” 暗骂师叔没个正经,我偷偷看了一眼师父,师父没有吭声,却又对师叔作了个揖。 师叔把师父请进了丹木林,我看这些孰湖兽变得如此驯服,便折了根树枝驱赶他们一并往丹木林里走。 数一数,六匹,还没抓够数量。 回到我的小桌旁取了乾坤袋里的绳索,再将乾坤袋妥妥放进袖管里,便用绳索将六匹孰湖兽一一套了脖子,拴在一株较大的丹木树干上。 忙活完再回来,才发现酒壶已经被师叔嘴对嘴喝过了,我再掏两壶出来,将酒放在我师父面前。 这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了,被我拴好的孰湖兽里有一匹突然又学夜白说:“霜霜,等我们成了亲,你便为我生个孩子吧!” 我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那匹哀号了一声,老实了。 想着我这师叔又要取笑我,可他只是含着笑,盯着我师父看。 而我师父,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也不看我。 似乎只有我自己觉得尴尬,他们二位都没听见似的。 “这个时辰,你是从净天殿来的?”师叔端起酒壶敬我师父。 我赶忙给我师父倒好酒,师父也举起杯子,“是。” “丢下众位仙官,突然就跑来了?” 师父又轻道个:“是。” 师叔此时瞄了我一眼,一定是在想我不中用。 待我师父饮下一杯,我再为师父倒上,做乖巧状垂着头往师父身前靠了靠,“师父,都是徒弟没用,耽误师父的正经事了。” 师父用胳膊肘推了一下我,我又老实的坐远了些。 虽然这么推了我一下,可师父嘴上却还是说:“无妨。” 我一听来了精神,对着师叔做个鬼脸。 师叔则眯起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我师父,嘴里又“啧啧”了两下道:“凌凰上神当初可是个怕人的性子,涅了个槃,竟然连性子都变得活泼了许多。看来这凌凰一族涅槃,当真如同再造重生啊~” 比起这位坐姿散漫的师叔,端端正正坐着的师父又增添了几分稳重威严。 师父又饮下一杯酒,才缓道:“她初归来时,也还算乖顺。” “哦?”这一声是我跟师叔一起发出来的,我瞪师叔一眼,抓住师父的袖子,“师父,我现在也很乖顺的!” 师父却压下我的手,瞥了我一眼问:“孰湖兽可抓齐十匹了?” 我摇摇头,“还差四匹。” “什么还差四匹?”师叔却不给面子,“方才那六匹也可作数?” “怎么不作数?我师父帮我抓的也算是我的,难道还算是你的不成?” “咦,你这小妮子,方才还叫我救命,眼下却翻脸不认人了!” “太一师叔,你只有欺负我,哪有想来救我的意思了?” 师父抬起手,我赶忙住嘴。以为师父要训我,可师父却似是很无奈的低声问:“你为何一直叫太一神君为师叔?” 这问题一下把我问的愣在当场,“师父,他是你的师兄,我不叫师叔叫什么?” “哈哈哈哈!”对面那人已经笑的快要倒在地上,“师弟,我忍了这么许久,你这徒儿实在是太有趣了!” 我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师父默默的叹了口气,转个身认真的望着我,我也认真的望着师父。 “凌凰,师父的师兄叫师伯,师父的师弟叫师叔。为师是玉清境关门弟子,没有师弟,你便也没有师叔,只有师伯。” “……” 我呆愣的样子一定好笑极了。在我“师伯”持续不断的笑声里,我从乾坤袋摸出我的龙渊剑,掉头就跑,边跑边说:“师父师伯你们慢慢饮酒,我再去抓几匹孰湖兽回来给你们当下酒菜!” “哎……”师父的叹气声。 “哎哟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师伯张扬的笑声。 在这丹木林里回荡,回荡…… 也在我的心里,回荡,回荡…… 我的脸烫了足有半个时辰,坐在丹木林这浮岛边上,望着下面的万丈深渊,真想就这么跳下去算了。 废柴,对,我就是个废柴,法术没学好,连最基本的辈分常识都没有…… 我还涅槃做什么?我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以太一师伯那个性子,以后肯定走到哪都要嘲笑我,这将是我抹不去的黑历史。 也许这趟回天宫,天宫里的人就要背后议论我,说我连师叔师伯都搞不清楚,说我涅槃后脑袋不灵光了。 等以后师父带我跟玉清境门派中人见面时,大家见到我第一句话都会问我:“我是你师叔,还是你师伯?” “啊!!!!!太一师伯我讨厌你!!!!!” 这么吼了一声,心情也没怎么变好,反而更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就与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在我吼叫的回声中,耳边却响起师父的传音术,“休要胡闹。” 呜呜呜呜…… 师父,我要回天宫,我要好好读书。 好在,我骨子里并不太在意旁人如何看我。低落了一会儿之后,拍拍屁股站起来,提着我的龙渊剑又回到丹木林里。 经历方才的闹剧,我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先爬到一株丹木树顶上采了个半生不熟的丹木果,把它劈开放在地上。既然孰湖兽喜欢丹木果的味道,那我只要做好准备,在这里守株待兔。 用绳索在地上做了几个陷阱,只要有孰湖兽靠近,我用龙渊剑吓一吓它,将它驱赶到陷阱里,也就手到擒来了。 脑子清醒之后想出来的战术非常奏效,大约用了一个时辰,我就又抓了五匹将它们牵回师父身旁。 见师父跟师伯还在聊天,我便又去抓了几匹回来。 第27章 夜白出塔 口干舌燥的跑到师父跟前,喝了几杯果酒润润口,再向师父禀报战果,“师父,弟子已经抓了十五匹孰湖兽了。” 师父点一下头,望向师伯问:“师兄,可要与我一道回天宫?” 太一师伯抬起手摆了摆,“不去不去,我本是来寻丹木果回去炼丹的,被你这徒弟好一顿搅扰。你们且先回去,待我炼好丹药后再去天宫与你仔细聊聊。” 我撇撇嘴,不理会他,见师父要起身,便扶着师父的胳膊。 刚随着师父腾云升空,那只凉亭大的仙鹤再度出现,这次它也落在了师父捏出的云彩上。我走过去摸摸仙鹤的脑袋同它说:“我当你想通了,回梧桐林去了。” 仙鹤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身子卧下,就在云彩上趴着休息起来。 再回到师父身边,师父问我何时去过梧桐林,我便将去梧桐林的事前后向师父禀报了一番。 而后见师父若有所思,师父总是有很多事要想的。 “凌凰。”师父唤了我一声,我望向他,他望着天际继续说,“你可想念你的兄长?” 自从梧桐林里见过兄长的信和居所,我对兄长才算是有了个认识,可如果说想念,恐怕还谈不上。 我思忖后回答:“师父,凌凰的记性,你是知道的。我找不出太多与兄长相关的记忆,现在我只知道兄长很看重我罢了。” 师父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我此刻也觉得实在是有些累了,便到仙鹤身旁坐下,靠着仙鹤打起盹来。 迷糊之中觉得风小了许多,睁眼看看,是师父做了个仙障罩住了我和仙鹤。 “谢谢师父……”我声音也变得迷糊起来。 “到天宫还需个把时辰,你睡一会儿也无妨。” “唔……师父你来崦嵫山的时候不是转瞬间就到了嘛……怎么回去却……” “你会受不住……” 师父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我却实在是太困就睡了过去,没能挺清楚师父后面的话。 等再醒来已是到了南天门,师父单膝跪在我跟前唤我,我揉揉眼睛起身,仙鹤也才跟着我起身。 “师父。”刚叫完师父我便打了个哈欠,然后才继续说:“这仙鹤跟了我许久,我能带它回凌凰宫养着吗?我瞧着它乖巧的很,就是有点胆小。” “你想养便养着吧。” 孰湖兽都被师父收着,他说他会将孰湖兽送到马厩里去,让我回凌凰宫去歇着。 说完师父便化作青烟离去。 我还没学会缩地的法术,只得带着仙鹤一路从南天门走回凌凰宫。 一路也是不断有人拜我,每每被拜,我是打心里觉得惭愧。跪我的这些神君明明修为都比我高很多,我空有个上神的阶品,实际上却连天宫里最低阶的小神仙都不如。 回到凌凰宫的汤池里好好泡了个澡,云隐见我不高兴,也不敢多问。待我回到寝宫里,云隐她们帮我遮住窗口的光,我躺在柔软的被子里,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好像是太自以为是,也太恃宠而骄。 拜太子做师父后,一开始我还是谨慎的,记得那时我还在适应太子到师父的身份变化,小心翼翼怕自己口误将师父叫成殿下,改口就改了好几个月。等习惯叫师父后,我逐渐发现我这师父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可其实每当我有什么不懂,问云隐也问不出的,跑去问师父,他无论有多忙,都一定会放下手中的事,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导我,直到我真的明白。 渐渐的,我觉得师父这么每日冷着一张脸,恐怕是真的不大有高兴的时候,便开始与师父玩笑。 渐渐的,我见师父身旁从没有个能近身的人,跟谁都有一种距离,我想起了我曾经在贪狼神域里也是如此,可其实与人保持着距离,也是会很寂寞的。我便开始在玩笑的时候,总是靠在师父身旁。 我以为师父对我好,我便对师父好这都是相互的。可其实我还是太自大了。 师父对我,确实是好,我对师父,大概只是个累赘罢了。 竟然出去抓个孰湖兽的任务,也要师父不远万里的赶去救我。 我这师父也是,明明就是唤他的腰牌,却怕我不敢用似的,要告诉我是唤就近地仙的。 “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寝宫里空荡荡的,一声叹息的声音也是如此突兀。 既然睡不着,还是起来,把学过的术法都温习演练一遍,再好好看看之前师父让我练,我却没有理会的别的术法吧。 想着就要起身,却听见有人开了门,走了进来。 云隐她们在我休息的时候是从不会来打扰我的。莫非是师父? “师父!”我唤了一声,赶忙起床想去跪他,好好与他道个歉。 但我尚未起身,一阵桃花的香气却已扑鼻而来。 幽暗中待我看清这一身白衣,白发白眉的人,我竟恍如梦中般不知如何反应。 “霜霜。”夜白坐在我床边,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拥抱入怀。 我愣了许久才抬手去抚摸他后背的白色长发,“夜……夜白?” “是我,霜霜。” 本来就情绪低落,一见到真的是夜白,我鼻子一酸,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呜咽着问:“你何时出塔的?也不给我报个信……” 夜白吻一吻我的耳垂,“就在方才,太子殿下亲自到捆仙塔下令放我出塔,一出塔我便赶来凌凰宫了。” 你看,我就是这么不争气的。 打孰湖兽打不过,要师父救我。 总算是回了天宫,看到夜白明明是喜事一桩,却非要哭哭啼啼,难看的要死。 紧紧抱着夜白,嘟嘟囔囔的把我去抓孰湖兽如何被师伯小瞧,如何被孰湖兽戏弄,又如何喊了正在净天殿议政的师父来救我统统与夜白说了。夜白一边轻拍我的后背哄着我,一边静静听着。 等到我全部说完,夜白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也哭的累了,趴在夜白肩上问:“你也觉得我很没用对不对?” “怎会?”夜白扶着我的肩膀与我微微分开,望着我的双眼,“在我心里,你总是好的。” “那你为什么叹气呢?”抬手摸摸夜白的脸,还是记忆中好看的样子。 “霜霜,我很想你,想的心都痛了。你与我说这许多,却唯独不说想不想我,我的心好像更痛了。” 我破涕为笑,捶一下夜白胸口,“我自然是想你的。” 夜白这才也笑起来。 第28章 共进晚膳 手被夜白暖暖的包裹住,夜白靠近我,呼吸交融,他轻轻问道:“我想吻你,可好?” 我的耳根子立马滚烫起来,低下头去,他却用手挑起我的下巴,又问了一遍,“可好?” 微微点头,我将眼睛闭上,等着他一吻落下。 夜白出塔后变得分外粘我,他总是一早便来凌凰宫,直到就寝时分才回他的天枢宫。每到离去时,夜白总要问我可否留下与我一同就寝,我羞着一张脸,也要耐心劝他,前世我们私定终身,我涅槃归来这一世,一定要名正言顺嫁给他,不想再落人话柄。 好在夜白也能体谅,之后便不再提此事。但我知道,我答应他待他出塔便求了天帝为我们赐婚,却还没有任何进展,想来他心中也是着急的。 待到第十日,夜白再来凌凰宫,我才觉察他这十日以来似乎都没有去净天殿议政,作为天枢宫的主神,怎可如此沉溺儿女之情不顾正事。我拉了他坐下与他说,来日方长,你需得将你天枢宫各类事务处理妥善,我也当继续修习了。 “太子殿下准了我一月的假,这才过了十日。”夜白拉着我的手有些不满。 我用指腹摸摸他眉心的桃花,“师父要你休假一个月,你便真的休假一个月吗?” 夜白看我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我怕他乱想,又赶忙解释,“夜白,这五十年来,师父每日忙碌我都瞧在眼里,大战才过去数十年,天界依然百废待兴。你既是仙官,理当以大事为重,为天帝和师父分忧。若我终日缠着你陪我,岂不是祸水红颜?” 夜白的脸色依然不好看,似乎我越说越错,于是便不再开口。 默然片刻,夜白问我:“可想回桃林去看看?” 我一拍脑袋,“我就说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快带我去!” 夜白这才又有了笑脸,拉着我的手一路跑回天枢宫去。 凌凰宫有一大片怎么吃都吃不完的翠竹林,天枢宫里有一片怎么看都看不到边的桃花林。原来记忆里的桃林就在天枢宫里,也难怪在梦里,桃林总是宁静的,太平的。 夜白牵着我到桃林里木屋旁的墓,我抚摸墓上刻着的我与他的名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霜霜,我很怕会再度失去你,怕极了。” 心中叹息,我怎会不体谅你,方才我怎能要你以大事为重,在你心里,我便是这全天下最大的事了。 伸手去抱住夜白的腰身,靠在他胸口与他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夜白。” “我相信,我只是……” “嘘——”我用手盖住夜白的唇,“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也许我只能用拥抱来安抚他的不安。 “霜霜,我不是有意痴缠。” “我知道的,夜白。” “你说的对,霜霜,我们来日方长。明日晨起我便去净天殿。” “那今日,就让我们在这桃林,再虚度一天的光阴吧。” 夜白闻言,露出欢喜的神情来。 我暗暗心疼,当初一番生离死别,竟让夜白如此患得患失。 看来我还是要抓紧找个机会去求师父赐婚的事情。只有我与夜白速速成婚,才能治愈他这一颗惶惶的心。 第二日夜白果真没有一早便来寻我,我抓紧时间研读起术法的典籍,并拉了云隐跟我操练。 到了练习术法的阶段,云隐这样的小仙娥确实已经做不得对手,她对此也是一知半解,说不清楚。我只能把所有的疑问记在心里,等着净天殿议政结束,去找师父。 但转念想想,这样初级的术法,不问师父,问问夜白也是可以的吧?若夜白下了朝会来找我却见不到我,恐怕又要胡思乱想。然而从崦嵫山回到天宫后,我就没再见过师父的面,这天也不曾黑过,我还惦记着师父近日如何了,应当找个合适的时候去给师父请安,给师父斟杯茶。 到了下朝会的时间,我已经准备好午膳,只等夜白过来。夜白也确实如期而至。 我二人一同用膳,我将我于术法不解之处说给他听,他也能一一解答的清楚,甚至做了术法演示给我看。我看的直拍手叫好,夜白也很是高兴。 与夜白商量着,晚膳当请师父来,好好答谢师父。夜白想了想,告诉我他会收拾妥当,不会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了礼度。 心里暗笑,什么礼度,那是你还不了解我师父。师父这个人甚好相处,也就只在那净天殿上才不得不做一副严厉模样。 晚膳我准备饭菜,夜白去请师父。不多久饭菜准备就绪,夜白也与师父二人一同归来。 我忙着给他们夹菜倒酒,入席前夜白与我一并跪下叩谢师父开恩提前放夜白出塔,师父也只是微微的点头便叫我们起来坐下。 席间夜白不怎么说话,师父又是个言语甚少的人,只得我不断的念叨,故意给他们每一杯酒都倒的满满的,催促他们喝下。想着多喝点酒,什么话也就都方便说了。 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便将我错叫师伯为师叔的事情说了一遍。 夜白强忍着笑着实辛苦,师父的唇角也微微含了笑意,想是师父酒劲到了。 “对了,师父,那日崦嵫山分别前,师伯说要来天宫寻你谈事情,他可来了?” 师父淡淡答我,“并未来过。” “哦。”我点点头。 大约是酒喝了几杯,师父竟然又问了一句:“你可是有事寻他?” 我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只是回来之后我好好反思了一下,觉得在崦嵫山对师伯确有不敬,他若来了,我就找他赔个不是。” “哦?”师父居然又接了我的话,“你如今也懂得反思了?” 老脸一红,我不满道:“师父你说的什么话?我又不傻,那日是被师伯取笑个没完,晕了头了,冷静下来也当知道我的确懒于修炼,有许多应当被取笑的地方。”这番话说完,我给师父倒了酒继续说:“还有,师父,我反思之后,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勤勉,不再懒怠,不再给师父做拖油瓶给师父添麻烦了。” 我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师父赞许的点点头,“你知道勤勉就好,旁的话不必再说。” “是。”我恭敬的应了。 看向旁边的夜白,夜白依然不说话,可是脸上也没了笑容。 第29章 师父震怒 哎,你在这里拘束着,也只是难为我。 我又给夜白倒酒夹菜问他饭菜是否可口,夜白点了点头。 师父大概看出夜白的拘谨,端起杯子举向夜白,“贪狼神君。” 夜白赶忙拿起酒杯,颔首道,“太子殿下。” 两人碰了一碰杯子,双双饮尽杯中酒。 看他两人碰杯,还算融洽,且酒过三巡,我清清嗓子,往师父跟前凑了凑,“师父,跟您打个商量。” 师父垂目望我,“你说。” “师父,您看啊,如今呢,夜白也受过罚了,这也过了五十余年,我和夜白的婚事,您是不是考虑一下?” 话说完,我眼见师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夜白也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愣着看我。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索性抓住师父的袖子,“师父,您后来不是查了古籍的嘛,凌凰涅槃后,本就会忘了一切。若不是夜白先前闯了我的神识,我恐怕连自己是谁都还不知道呢。您总说待我神识复原才考虑赐婚,可是我这神识分明就是恢复不了的,除非您开恩,准夜白再闯一次我的神识,将我剩余的记忆补全。” 师父收回手,“又在胡闹。” 我扯着他袖子的手落了个空,但看师父也不是多么生气,便再接再厉,“师父~~您就不能考虑一下吗?” 师父却拍了一下桌子,吓了我一跳,夜白更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了个头道:“太子殿下恕罪。” 我也没见师父生过什么气,以前他训我也都不会气到要拍桌子的。于是我也挪到旁边,想要跪下,师父端了一下我的手臂,使个眼色,我只得乖乖又坐下,留夜白一个人跪着。 师父冷冷的出声:“贪狼神君,你来说。” 夜白咬了咬牙,又叩首道:“贪狼求殿下,赐婚。” 半晌的无言,我望着师父,师父只是坐着,垂眼盯着夜白,眼神冰凉。 “与为师斟酒。” 听师父下令,我赶忙给师父把酒倒满,将酒杯送给师父。师父接了酒杯,缓缓喝下。 “天帝将醒,三月后举行庆典之时,我会禀明天帝。至于天帝是否恩准,就看你二人的造化了。” 说罢,师父起身,头也不回出了凌凰宫。 我嘱咐夜白在凌凰宫等我,便赶忙追了出去。 还好师父没有使用缩地之术,只是步伐极快,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师父,我不是有意要让您生气的。” 师父看都不看我。 “师父,请原谅弟子,弟子太心急了,此时应当早早与师父商量,不应该如此突然提出。” 师父还是没看我。 “师父,师父,您若是不准,那眼下就先不提了,过阵子再说。” 师父突然停了脚步,我都已经跑出去的脚步又折了回来,望着师父略微愠怒的脸。师父微微叹气道:“你一个女儿家,怎得如此轻浮?” 我从未被师父以这样的字眼训斥过,当下心中揪了一下,面上也挂不住,不知所措起来,急急的想解释,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就算要求我赐婚,也当是他贪狼神君来求,哪里轮得到你!” 听师父这么说,我才稍稍领会了一些,歪了脑袋问:“师父可是觉得此事由我提出,让我受了委屈?” 师父一时语塞,抿了唇,瞪我一眼,又迈开大步。我赶忙去扯住师父的袖子,但师父力道极大,我也只是扯着他的袖子跟着跑罢了。 “师父,您心疼凌凰,凌凰晓得。只是夜白总怕会失去我,与其每日与他信誓旦旦,不如早些成亲来的痛快。毕竟每日哄着他,也是极累人的。” 我一番解释非但没有让师父消气,他反而更加恼火,边走边又说了句:“当真胡闹。” “师父!您到底怎么想的,就不能与我仔细说说吗?”我拽着师父的袖子摇晃起来。 “你只道你当与他成亲,你可知你是否真想与他成亲?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如今你这般求我,我若允了,他日贪狼神君若负了你,我当如何?杀了他为你泄愤吗?” “他怎会负我?他心心念念只有我一个人,即便是负尽天下人,他也不会负我的。” 师父甩开我的手,这一下力道有些过于狠了,我脚下本就匆忙,没有稳住,噗通一下在地上摔出个狗吃屎的姿势,嘴唇一麻,而后有血腥的味道闯入牙关。 我那气急败坏的师父总算是又停下脚步,过来将我拉起,见我唇上染血,又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苦。” 知道师父看重我,我哭丧着脸开始撒娇,“师父,我嘴唇好疼……” 不说还好,这一说,师父立即划出一道青烟,转瞬我便已身在师父的寝宫内。师父拉我坐在他榻上,他则坐在我的对面,手中结了个术法,一股清凉便覆在我的唇上。 不多久,我摸摸嘴唇,刚才流出来的血倒是还在,伤口却已经消失无踪。 嘿嘿一乐,我给师父作揖道:“谢谢师父。” 师父这才收了术法,将手置于腿上,静静望了我片刻道:“你可想清楚了?无论贪狼神君日后如何负你,你都要嫁予她为妻?” 为何师父总说夜白要负我?我不明所以,却顽固的点了点头,“师父,夜白不会负我,我相信他。” “好。”师父这下痛快的点了点头,“我便允了你,但你也需允我一件事。” 我双眼冒光,“师父请说!” “从明日起,当入夜的时辰,你便来我宫中修习。” “嗯?”我不太明白,“为何要到师父宫里来修习?” “放着你自己修习,不知要到何时你才能打的赢那贪狼神君。我便用三个月的时间来助你,保你婚后不被那贪狼神君欺负了去。” 我先是愕然,又是好笑,而后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 也不管师父是否抵触,我张开双臂抱住我的师父道:“凌凰最幸运的就是拜了您做师父,谢谢师父。” “……”师父又突然寡言起来,没有回我,却也没有如以往那般,我一靠近,他便要推开我。 第30章 神仙眷侣 今天师父叹气格外多些,话也多些,不知是不是我故意哄他多饮了几杯酒的缘故。 听到师父叹了口气,后也将手放到我后背上,只是放着。 “若日后你后悔了,或是贪狼神君惹你伤了心,你不要来我这里哭闹才好。” 我摇着头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会幸福的。” 又听师父说:“若……若他真的惹了你,你要哭要闹,无处可去的话,便还是来我这里吧。” 我的师父怎么会这么可爱? 紧紧的抱着我的宝贝师父,口中讷讷的说:“师父,您便是我这一世最亲的亲人了。” 等了一等,师父才拍拍我的后背道:“做你的亲人确是要格外辛苦些。” “那,那师父您可曾后悔收我做徒弟了?” 师父又道:“不曾。” 我便厚颜无耻的说:“那我便要生生世世都做您的徒弟。” 告别了师父后,回到凌凰宫,夜白还在等我。 我将师父答允一事同夜白说了,又告诉他师父怕我婚后懒怠,要我在庆典前这三个月,当入夜时便去师父寝宫,由师父监督我修习。 夜白也是喜出望外,又抱着我亲了亲我,感慨道:“五十年光景,你竟与太子结下这等师徒缘分,实在难能可贵。” 我也点点头,“是,他是个好师父,可我,却不是个好徒弟。” 师父所说的修习,并非与以往一般要我读书或是练习术法。 第一次当入夜时跑去师父寝宫,师父要我跟他一起去他宫里的汤池。那汤池里的水颜色湛蓝异常,幽幽的泛着蓝光,氤氲在满室的雾气中,极是好看。 问师父是不是要泡汤池,师父却要我将外衣脱去,乍一听我有点讶异,但心里知道师父如此要求定有道理,且我这衣裙层层叠叠有数层,将外面一层脱掉又有什么关系。便点头照做。 在我入了汤池后,师父也将外头的大氅褪去,跟着我下了水。 师父令我屏息凝神,我也照做,而后不多久,师父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原来这便是神识相连的感觉,十分神奇。 师父教导我如何集中仙力,又如何贯通于体,这本是我初修习时就学过的,但在师父的教导下,每当仙力在体内转一个周天,便明显感觉仙力提升了许多。 直到仙力几欲从我体内喷薄而出,我将要控制不住时,师父才停下。 我们一同调息结束,往往也就到了师父该去净天殿上朝会的时辰。师父交代我回凌凰宫自行修习术法,我应了之后,师父便离开汤池,回寝宫去换衣裳。 尽管日日如此,我从师父寝宫回到凌凰宫后却并不觉得困倦疲累,反而精神焕发,练起术法来也事半功倍。 夜白知道师父近来严格,也由着我醉心于修炼,他来了凌凰宫便坐在翠竹林的凉亭里安安静静看我,时不时递给我一杯茶水,嘱咐我不要太急于求成。 我遇到什么拿不准的,夜白也会教我,只是他教我时总要顺便揩一些油水去,撩拨的我小鹿乱撞,总要再费力稳住心神才能继续。 翠竹林里练的腻了,我们便去天枢宫的桃花林,桃花林的花香味闻虽好闻,可闻多了也是会厌,我们便再回凌凰宫的翠竹林。 夜白有时会邀我去天宫外腾云,我便带上我那乖巧巨大的仙鹤。当升空后,我欣喜的发现经过师父助我月余的光景,我腾云的速度竟然也提升了不少。可若是跟夜白相比,哎……还是相差甚远。 稍稍累了,夜白便让我收了腾云术法,到他的云朵上歇着。 夜白将云停在有山有水之处,拥着我一道坐着欣赏风景,仙鹤出来放风也似是极开心的,在我们周围展翅翱翔。 我喜欢将夜白脸侧垂下的一缕长发绕在手上。 夜白喜欢时不时的吻一吻我的额头、眼睛、脸颊和唇。 我问夜白所谓神仙眷侣,是否就是如我们一般模样。 夜白点头,一双桃花眼的笑,竟让我看的半晌出神。 “云隐说,贪狼神君眉目如画,是天宫里最俊美的男神仙。” 听了我的话,夜白却不羞不臊,问我:“云隐说是云隐说,我只想听你说。” “我?”我想了半天,“我觉得天上的男神仙就没有样貌丑陋的,都好看,只是有的人耐看,越看越好看。” “你倒是盯着不少男神仙翻来覆去看了个仔细。” 我戳一下他胸口,“我又不是花痴。我能记得住脸的男神仙一共也没几个,数一数都用不了十个手指头。” 夜白用他的手拢住我的手,“霜霜,我将要离开天宫几日。” “嗯?你要去哪里?” “庆典在即,各路神君都领了旨出去清理妖魔,我也不能总是游手好闲。” “可是混沌钟不是将三界隔开了,魔族不是来不了天界吗?” “天界里也总有一些瘴气聚集之地,易滋生妖邪的。” 虽然夜白柔柔的声音说出来,感觉这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有很厉害的妖怪?” “不会。”夜白浅笑道:“各路神君总是隔三岔五的就出去清扫一遍,就算有厉害的妖魔,也早已被降服了。” 我想起以前似乎也见到师父所批的公文里有类似的内容,这才放下心来。 想问问夜白有没有类似师父给的那腰牌一般的宝贝,若夜白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叫我,我便去助他。 他却捏了捏我的脸,“等你好不容易到了,什么紧急情况也都已经过去不知多久了。” 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我腾云还是太慢,确实是派不上用场。 夜白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方盒,“前两日我进了一趟神域,给你带了样礼物回来。” 我高兴的接下,打开盒子,看到两枚对戒,惊喜的拿出来仔细瞧瞧,对戒内里刻了一箭穿心的图案。 “喜欢吗?”夜白望我的眼神有些忐忑。 我扑上去抱住夜白的脖子,“太喜欢了!” 为彼此戴好戒指,夜白执起我的手,“我们只差一道赐婚的旨意,和一场像样的婚礼了。在我心中,你早已是我的妻。” 第31章 太子长琴 老实说,夜白的款款深情有时候让我觉得难以招架,但此时此刻,我却分明是十分欢喜的。 “夜白,如今我不仅有了深爱我的人,也有了师父,师父跟我说他已经令人帮我准备好了嫁妆,要我跟你说,你的彩礼可不要太小气。” 夜白一张脸立刻变得尴尬起来,“太子殿下他……他准备的嫁妆,我要用什么样的彩礼才能与其匹配?” 我噗嗤笑了,也学他方才捏我的脸一样去捏捏他的,“逗你的,我师父才不会说这样无聊的话。” 夜白呼了口气,“还好还好。” “不过我师父说,若他日你负了我,他会杀了你给我泄恨。” 我笑看夜白一张脸又苦了起来,“霜霜我怎会负你?话说回来,霜霜,你找的这个靠山,好生厉害。” “哈哈~” 笑着仰躺在云朵上,软软的。 夜白也躺在我身旁,桃花的味道,香香的。 由于夜白是以天枢宫之职正式领旨出宫,带了随行的天兵,我也不便相送,在他走的前一日,我要他一定安全归来,他也认真的答应了。 第二日远远的看夜白出了南天门,我才又回到凌凰宫。 云隐见我手上的戒指样式新奇,问我这戒指有什么说法。 我告诉她:这是代表幸福的指环,一生一世的幸福。 转眼夜白已离开天宫数日,今日收到夜白派回信使的消息,夜白说他即将扫清在琅琊台以魅惑之术吸取小仙仙力的九尾狐妖,很快就会回天宫复命。 夜白一封信写的有趣,同我讲他未曾想到混沌钟将三界划分时,竟将几只跑出妖界的小狐妖划入了天界之内,那些狐妖无法回到妖界青丘,便在琅琊台修炼,专门吸食过往小仙的仙力,却并不害人性命。只是九尾狐妖魅惑之术炉火纯青,夜白在琅琊台与它们周旋三日,还险些中了他们的术。又告诉我,那魅惑术有多厉害,若真中了,恐怕就要被狐妖绑回去吸干了法力,再强要了他去给狐妖们做男宠,问我怕是不怕。 我好笑的收起他的信,脑内却幻想了一下妖异的九尾狐妖强迫夜白做男宠是个什么情状。 别说,夜白样貌出众,多愁善感,又比一般男子爱哭些,哭起来也是一副柔弱之态令人不禁心生怜悯,他若扮演起被强要的角色,也确实十分合适。 等一等,如此评价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又如何?他要做我夫君,我们很快就要做起夫妻来了,还有什么想不得,说不得的吗? 胡乱脑补了一阵之后,看着时辰不早,也到了要去师父寝宫修习的时候了。 这几日我惊喜的发现我有一个术法练的非常厉害,就连师父也很难轻易识破,那便是隐身之法。 比如昨日,我隐了身去师父寝宫,在他面前站了许久,师父都没有发现。待我现身,师父那张板正威严的脸上居然愕然一下,虽转瞬即逝,可我还是看清了。 听说今天天宫来了我师父一位多年旧识的老友,我师父居然还有朋友,这让我很是好奇。 若我正大光明去找师父,师父一定要停下与那老友的叙旧,陪我修习去的。不如这番我再隐了身去,若师父当真在与那位老友叙旧,我便先不现身打扰。 一溜烟的跑到净天殿,又往后走到了师父的寝宫,在门口使了术法,蹑手蹑脚靠近。 到门口听一听,好像里面没什么声音。 正打算现了形推门,却从屋里飘出七弦琴音。这琴弹的极好,即便是我这已经悉心学习过弹琴,在这人面前,我的琴艺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曲正是《沧海龙吟》,松沉旷远,缥缈入无,确如书籍所述: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 “一别近百年,我极是想念你的琴声。” 这是我师父的声音,正印证了我的想法。我从不知道师父会弹琴,师父也从未弹予我听过。且我总觉得,这琴音虽蕴涵深远,却内敛沉静,我师父虽看似内敛沉静,但骨子里还是有一腔他人难以了解的热情,这琴音跟我师父的性子不太一样。 琴音仍在继续,一个柔和却无甚波澜的声音答道:“你龙角旁,可还有我的位置?” 龙角?我没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师父竟然少有的笑出声来,道:“你我二人的约定,离悭从不敢忘。” “如此便好。你这番邀我来,是要我来做这庆典上的琴师?” “离悭岂敢,只盼着你兴致到了,弹奏个一两曲。天帝定然欢喜。” “嗯,一两曲倒不费事,我答应你。” “多谢,长琴。” 短短的沉默,只有琴声不断,我欣赏着美妙的琴音,舍不得进去打断。 “听闻,当年令你情窦初开的凌凰上神涅槃归来后拜了你做师父?” 啥?我一定是听错了,又把耳朵凑近一些。 “如今,她确是我的徒儿。” “我还听说,你要为她和贪狼夜白赐婚?” 这一问后,师父顿了顿才答了个:“是。” 琴声到此处停下,屋内二人又沉默了片刻,被唤作长琴的人又道:“当年凌凰上神三入瑶山为你度清瘴气,那时你望她的眼神,我依然记得。” 师父又轻笑了一声,“呵……。” 长琴也低笑道:“若你心中苦楚,不妨与我说说。” 略略等了一下,师父才道:“苦楚无用,她与贪狼情根深种,我本就没有插足的余地。” “你只是,太不擅表露。” “呵……”师父这一笑里,流露出诸多苦涩。 听到这里我一颗脑袋里嗡嗡作响。 拼了命去想以前我去瑶山到底对我师父做了什么事,竟然害的师父对我动了情。怎么想,也觉得那时就是奉命跑去瑶山,很正常的度清气给他化解他体内的浊气,也很正常的见他浊气尽除便回天宫复命。 我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了我? 内心慌乱不堪,竟然忘了我还是隐着身偷听的,不小心碰了一下琼脂玉门。 只这么轻轻一下,立即从屋里冲出一道青烟将我裹住,转瞬间我被那青烟拽进了屋子,被迫站到师父面前。 师父正坐在桌旁,手中还举着茶杯,师父对面,是一个将琴抱在怀中的,面色如玉,气质出尘的男子,他坐在那里,背后的黑色长发直拖到地上。 第32章 师父登基 “师……师父……”我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跪地将头垂下。 “你何时来的?听到多少?”师父劈头盖脸问我,语气极严厉。 “刚……刚到,听,听到师父……师父有伤心事……一时情急,便……碰了一下门。” 虽然磕磕绊绊不怎么利索,但还是勉强把这问题答了。 师父抿唇不语,而师父对面那位男子,凤眼狭长,眼尾略上挑。夜白之后,又出现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神仙。 他见我瞧他,于是也轻轻瞥了我一眼。 我忙把心里的慌乱压下,装作平常样子,膝行到师父身边扯扯师父的袖子,“师父,您有客人啊?这位也是我师伯吗?” 如此明显的鬼扯自然逃不过师父法眼,他冷冷瞪我一眼道:“这位是火神祝融之子,上神太子长琴。” 怎么又来个太子? 我正要拜他,师父却扶了我的肩膀阻止我的动作。 再看太子长琴,他依然抱着手里的琴,款款站起,又轻轻跪下,将琴置于地上,对我跪拜道:“长琴见过凌凰上神。” 我差点忘了我这个阶品也是无人能敌,愣愣的回了句:“太子殿下请起。” 太子长琴跪立起来递给师父一个莫名眼神。 师父握我肩膀的手紧了紧,“胡说什么?” “啊?”我被师父捏的有点疼,师父你这么用力做什么? “为师友人名唤太子长琴,并非真的太子。” “……哦。”我虽然听明白了,但还是觉得这名字着实容易引人误解。 我稍稍歪一下身子示意师父,师父这才放开手,我揉揉肩膀,对太子长琴颔首,“那个,一场误会,太子上……哦不,太子长琴上神,凌凰回来后,许多事都记不得了,请您多包涵。” 太子长琴又再抱起琴,缓缓由跪姿起身,又慢慢坐下,轻道:“凌凰上神如殿下一般唤我长琴就好。” 太子长琴离开后,我又与师父双双进入汤池。 这段日子与师父一并泡汤池并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但今天我偷听到那一段话后,怎么都没办法静下心来。好不容易凝神下来,方与师父神识相连,我便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要胡思乱想,可师父那边已经开始调动我体内的仙力运转,我若突然喊停,怕是要有所损伤,可我若不喊停,稍一走神,就会…… “凌凰!” 神识中一声呵斥,我忙收敛心神,可屡试屡败。 倏地一下,有一股力道突然从我身上抽走,我连忙睁眼,却看到师父紧抿的唇间溢出一道鲜血,滴落进水中扩散开来,脸色竟是一片煞白。 “师父!”我忙靠近,抓住师父的胳膊。 师父并不理我,单手置于胸前,屏息调整了几个周天,才又睁眼,略显艰难的吐息几次。 “师父,对不起,我扶您去躺下。” 师父却推开我的手,缓缓从汤池中站起,步伐有些不稳,身形也略略摇晃。师父回到榻上盘坐调息,我在一旁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约莫半个时辰后,师父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血色。 忙倒了一杯热茶送给师父饮下,又取了布巾沾湿为师父擦干唇角的血迹。正要将手收回,师父却抓住我这只手道:“坐下。” 我只得捏着布巾坐在榻上,不敢望师父的双眼。 “看着我。” 师父以不容拒绝的严厉口吻下令,我稳一稳,才抬起头,看到的是师父眼中灼灼的目光。 “你都听到了。” 这并不是他问我答,我内心挣扎之后,点了一下头,又垂目避开师父的眼。 死一般的沉默。 “凰儿。” 听到师父如此叫我,我紧张的用布巾用力擦拭自己早已出汗的手心。 “你可厌恶我?“ 我用力摇摇头。 “你对我可有一丝……男女之情?” 犹如泰山压顶,我慌乱的快要将手中的布巾绞烂。 “你心中可有我?” 我又用力点点头。 “凰儿,看着我。” 这次我是怎么都没办法将眼皮抬起,照师父的话去做。可师父却以右手覆上我的左脸,拇指轻轻抚摩了两趟,又将手放下,端正的放回他盘坐的腿上。 “我明白了。” 虽只有四个字,我却分明听出师父声音里几不可闻的颤抖。 “我并非为难你,要你选择。我只是要自己断了念想,安心做你的师父。这番话,你听过便忘了吧。” 我很想说些什么,可是我脑子里乱的很,总觉得脑子里想的那些话,说出来也都没什么用。 “我会亲自为你二人赐婚,并如你所愿,在你成婚当日,以尊长的身份,为你主婚。” 心中一痛,我从来不知道,求师父赐婚对师父来说有多残忍,若我是师父,这婚,要如何去赐,又要如何以尊长的身份来主持这一场婚礼。 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终于还是将手上那一方布巾撕出一道裂口。 见我眼泪滚落,师父摸了摸我的头,“不哭了,我依旧是你的师父,你也依旧是我最疼爱的徒儿,不会变。” 可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心酸,越心酸,就越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当哭的是我吧,你倒哭天抹泪起来,故意要让我心疼是吗?” 我赶忙摇头,模糊着声音说:“师父,对不起……” 却听见师父的笑声,愕然抬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师父这样柔和的笑容。 隔日再见师父,师父气色已经大好,且又恢复往常一般对我,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夜白归来,小别之后,免不了又与我腻歪了几日。 转眼到了举办庆典之日,天界众神齐贺天帝病愈,净天殿坐的满满当当,在太子长琴美妙的琴声里,净天殿内仙子做飞天之舞蹈,净天殿外赛孰湖。 我以为庆典只单单为了天帝醒来一事,也与众神君一道向天帝敬酒。天帝与我寒暄了一番,待众神坐定,起舞的仙子退下,赛孰湖角逐完毕,太子长琴琴声的余音中,天帝突然宣告,将天帝之位,禅让与我的师父,太子离悭。 师父威仪,上前领了旨意,自去殿外领了十二道天雷,便是将这天帝之位接下了。 第33章 三事相告 准备登基大典期间,众仙朝拜,师父忙的没有时间见我。 登基大典当日我才又见到师父,他一贯的黑冠黑氅虽并未变换颜色,大氅上原本玄色的绣龙纹,却换成了暗金色。 眼见大典上师父极受崇敬,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对我关切的近乎宠溺的人,他先前虽是太子,却也只是尚未登基罢了。他是天帝,是天界之主,长久以来我究竟是如何霸着他却心安理得,内心羞愧难当。 师父坐上龙椅后,先下了一道旨,在天界上神原来初、中、高三个阶品上,添至高、至尊两阶,上神阶品自此扩为五阶。 高阶上神应劫成功,为至高上神。至高上神再次应劫后,为至尊上神。 而我,应劫已过,涅槃归来算作二次应劫,成为天界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至尊上神。 然而,黑龙皇族阶品却照旧。如此一来,我也比我的天帝师父要高出了整整两个阶品。 我那玉清境的大师伯广成神君道,按礼法,师不拜徒,与阶品相抵,天帝可免跪拜礼,至尊凌凰上神亦不可再向天帝行跪拜礼。 我何德何能…… 旨意既下,我便只能站着接旨,接受净天殿一干神君跪拜,跪拜的人里,我也看到了我那玩世不恭的太一师伯。 我领旨受礼后尚未退下,师父又下一道旨。 赐婚至尊凌凰上神与天枢宫贪狼神君。 起初封阶品时,师父还会望我的眼睛,见我不安甚至还会流露安抚的眼神出来。 待到第二道旨,赐婚宣旨的仙官将旨意高声昭告的整个过程里,我却只看到师父低垂的眉眼,与紧扣龙椅扶手,骨节发白的手指。 豆大的泪珠如珠串一样不停落下。夜白与我一道接旨,他跪着,我站着,等他站起握住我的手,我却无法将视线从师父脸上挪开。 按照师父的旨意,我与夜白的大婚被定在一个月之后。 师父派了大师伯广成神君来负责我大婚的准备事宜,我根本操不上什么心,只是隔日听一听广成师伯的筹备进展罢了。每与广成师伯见面,师伯总要先行礼,我想还个礼,哪怕只是揖手,师伯也一概不受。我这位大师伯广成神君,与五师伯太一神君性子天差地别,若是五师伯我倒可以与他商量商量,但大师伯于天界礼法之事十分严格,半点讨论的余地都没有。 而我师父,登上天帝之位后便不再亲自监督我的修习功课,只隔三岔五派天权宫文曲神君来拜我,恭敬的问我这几日修习是否遇到阻碍。有夜白在,我自然也遇不上什么阻碍。可还是试着回了一次有些疑惑希望找师父问问,那文曲神君却道他要帮我瞧瞧。谁要他来瞧。 师父与我,终究还是疏远了吗? 连日的叹息,夜白问我是否因将要大婚而感觉不安。我告诉他我这大概是神域里说的婚前恐惧,夜白听了之后安抚我一番,那之后我再见到夜白,即便兴致不好,也要强装开心的样子,免得又惹得他难受。 大婚前三天,按规矩,夜白便不能再来见我,要等到大婚时,我们二人才能再见。夜白不来,我也就不用再假装,望着被布置喜庆的凌凰宫上下,我却只想去找师父,好好敬他一杯茶,再问问他为何这么许久都不休息,这天界是不怕黑夜的,请他好好的睡上一觉,不要太过操劳。 但我却没有勇气真的跑去凌霄宫。 意料之外,太子长琴不请自来。面对面坐着一同饮茶,等着他说出来的目的。可他却看到我琴桌上的琴,问我是否可以弹一曲给他听。 这等班门弄斧的事情我竟也做了,毕竟太子长琴是我师父的好友,我当将他与师父一样敬重。 一曲奏毕,太子长琴却说:“上神的心境,全在这琴音之中了。” 我苦笑道:“让您见笑了。” “长琴不敢。今日长琴冒然前来,除了恭喜上神即将大婚外,还有三件事要说与上神听。” 找我这个空有个阶品的所谓上神能有什么要紧事呢?就算有,我也未必帮得上他。 云隐端来了新做的糕饼茶点,布置好便退了出去。待云隐将门关好,我道:“长琴上神请说,凌凰洗耳恭听。” 太子长琴缓道:“长琴从不是多事之人,但事关离悭,我却不能坐视不理。” 听到是跟师父有关,我立即来了精神,盯着太子长琴,“跟师父有关?什么事?” 太子长琴略显出一个淡然的笑,又揖手后说:“这第一件事,长琴请问上神,可知你只有一半凤凝霜的元神?” 我一惊,“怎么会?” “你涅槃归来,离悭便已起疑。在你拜师之后,他多次用追魂术法查探你的元神,得知你凤凝霜外另一半的元神是由许多魔族元神的碎片拼凑而成。“ 我心跳声雷动,拍案而起道:“你开什么玩笑?师父从未与我提起此事!” 太子长琴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浅笑,凤眼微抬,飘看我一眼,“他不说,有他不说的道理。他虽不告诉你,可你一半魔族元神中的魔性,近来已现觉醒之兆。” 耳内嗡嗡作响,我摇头道:“这不可能。” “据长琴所知,离悭近来度了你不少龙气与修为,助你延缓魔性觉醒。” “我师父什么时候……”我突然想起与师父共处汤池的那段日子,咬咬牙问:“若你所言属实,师父为何只字不提?你说他有他的道理,究竟是什么道理?” 太子长琴微微摇头道:“离悭爱徒心切,且说与你听也是无用。既然无用,也就不必令你徒增烦恼。只是如此一来,折损了他的修为,也少了许多龙气护体。” 我突然想到师父接任天帝之位受的那十二道天雷,我虽听说没有任何痛楚比得上天雷劈身,却也知道黑龙一族得仙力、龙气双重护体,便想着那天雷对师父来说应当不算什么。 可再仔细回忆,当日师父受第十道天雷时,身形确实有些摇晃,可当时我却心大,没往不好的方面联想。 第34章 离开天宫 我心中绞痛起来,“怎么会这样?师父应当早就知道要继任天帝,也早就知道要受十二道天雷,却在继任前……他还说是怕我婚后被夜白欺负才……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难怪最后一日泡汤池时,我小小的一个走神,竟让师父吐了血。师父,师父他……” “上神所言正是,单单走个神,对离悭来说还不至于吐血。但连续数十日将修为与龙气都给了你,身体亏虚,再加上你一个走神,结果便不一样了。” 我虽与太子长琴只有一面之缘,但也知道他与师父是交心的知己,否则他们不会关起门来讨论师父的情缘。既然是知己,他关心师父也是理所应当,突然跑来找我说这些,只是因为他过于了解师父的性子,不得已而为之。 再者,一直以来师父什么都肯教我,却唯独不提追魂术法。我曾好奇问过,当时师父的回答说是因为我修为尚浅,追魂术法用的不好,极容易走火入魔,待我修为精进后再学。 虽然很难接受,但太子长琴的话极为可信。 如果我只有一半前世的元神,严格来说,我这一世也算不得是凤凝霜了。即便如此,师父还是对我关怀备至,甚至默默的为我伤了自己的身子。这样的恩情,我要如何来报。 我有心要快点结束对话,想快点去找师父,便说:“长琴上神所谓第二件事是什么?” “离悭已经查到,你兄长凤炎苍,他还活着。昔日混沌钟内飞出两道金光,一道是你,另一道,便是他。” 闻听此言,我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 我听到我颤抖的声音问他:“我兄长身在何处?” “你兄长便是如今魔界之首,魔帝炎君。” “……。” 坐在凳上,我已经无法思考。可太子长琴还等着对我说第三件事。 “长琴上神,第三件事,也请说吧。” 太子长琴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第三件事,长琴求上神不要惊动任何人,尽快离开离悭。” 说完,也不等我的答复,太子长琴起身颔首后便离开了凌凰宫。 我有些讶异,可又并不觉得意外。他来找我说前两件事,也都只是为了第三个请求。 师父成为天帝后将我的阶品升了两阶,没有人阶品高过我,也就没有人敢来窥探我的元神。师父是天帝,大战不过百年,天魔不两立,师父这样保我并非长久之计,万一被人发现……天界绝不可能接受新上任不久的天帝竟然如此在意一个魔女。 太子长琴,我应当感谢你,在我还没真正开始拖累师父的时候将这些告诉我。 我用了一天的时间研习追魂术法,因为体内有师父的修为和龙力,学的格外快些,然后我用这术法查了一查自己的元神。后找了一些古籍来看,但古籍里对于化魔的记录过于稀少,只有寥寥几笔,却看的我胆战心惊。 再然后,我写下两封信交给云隐,要云隐在我大婚当日晨起便将信分别送给师父和夜白。云隐觉得奇怪,我告诉她我和也白即将完婚,我有许多感激的话想说,却又因为过于肉麻而无法当面去说,便写了信。这个说法虽不周全,糊弄一下云隐却也够用。 大婚前夜,师父很贴心的终于睡了,天界终于再次沉入暮色。 戴好幂蓠及地的帷帽,我将能唤来师父的玉龙腰牌放在桌上,只戴着手上与夜白一对的指环,又拿了从师门剑冢得来的龙渊剑,趁着夜色,走出凌凰宫,隐身躲过南天门的侍卫,腾云离去。 离开龙气鼎盛的天宫,便再也找不出受龙气庇护的地方。 早就听说昆仑山是清气所钟之地,我便一路腾云到昆仑山,从山下往上找寻了十日,找到一处位于山腰,废弃许久的洞窟。在洞窟住了三个月,确定不会有人跑来这无路可通的洞窟,便放下心来。 我先到了距离昆仑山不远的夷人国集市上,买了许多绢帛和笔墨,发现夷人国里住的都是些灵根平平的小仙。 大约因为见我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卖笔墨的老者劝我道:“人生苦短,姑娘,凡事都有柳暗花明那一日。“ 以为他看出了什么,我悄悄查探一下他的仙气,也只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小仙而已。以他的法力,是看不出我有什么不同的。原来他也只是简单的好心,我扯出一个笑来对他点头。 我擅自做主将我住的洞窟命名为玉虚洞,只因为山顶上有个天界文明的玉虚宫。玉虚宫是我师祖元始天尊曾经开坛讲道的地方,我躲在这玉虚洞里,也算是继续着我与玉清境的师门缘分吧。 用附近的树木做了桌凳,绢帛铺于桌上,提笔开始记录我的魔化过程。 受了天界和天宫多年的供养,我能做的,也许只有补足那古籍中关于神仙魔化的部分。 悭历一年三月三日,玉虚洞内: 师父所渡的修为与龙气仍在我体内涌动,压制着我一半魔族元神的魔性。魔化尚未开始。 悭历三年五月十日,玉虚洞内: 今日是我78岁生辰,我去夷人国集市吃了一碗长寿面,一枚寿桃。 师父所渡的龙气已经耗尽,师父所渡的修为与我的仙道修为一同,继续压制我一半魔族元神的魔性。魔化出现迹象,全身经脉开始变黑,面部尤甚。每逢月圆,身上如千刀万剐般剧痛。 悭历十年三月五日,玉虚洞内: 今日是夜白六万三千三百二十岁生辰,趁着身上不疼,去夷人国吃了一碗长寿面,一枚寿桃,又去集市补了许多绢帛和笔墨。依然是那卖笔墨的老者,忽而来一阵风掀起幂蓠,老者见我狰狞之容,惊吓之后劝我皮相无用,叫我莫难过。 师父的修为已经耗尽。我的仙道修为勉强能压住另一半魔性。进一步魔化,全身皴裂,裂口呈黑红色,以手触之,撒落黑屑。 想念夜白。 悭历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玉虚洞内: 今日是师父五万一千零四十七岁寿辰,赶着去夷人国吃了一碗长寿面,一枚寿桃,补绢帛笔墨。卖笔墨的老者见我来,送了我两块糕饼,极香甜的味道,这做糕饼之人的手艺,可与云隐一较。 我的仙道修为勉强压制魔性,又进一步魔化。每日早、晚如元神撕裂、荒火灼烧之痛。前日醒来,却不在洞内,身旁有被吸干血的赤蛇小妖干尸。 开始在玉虚洞口布下仙障,以免沉睡时又去作恶。 第35章 魔帝炎君 悭历五十年一月十七日,玉虚洞内: 握笔不稳。 元神撕裂、荒火烧身之痛常伴。辟谷二十年不曾出洞。每日五成时间丧失神识,醒来后总躺在洞口仙障内。 悭历一百年一月一日,玉虚洞内: 今日于山林中醒来,醒来正在吸食一人形小仙。那小仙将被吸干,面容干枯,这一情状,我十八岁在贪狼神域内的一个梦中曾见过。 每日三成时间清醒,仙障已阻挡不住它去作恶。 悭历一百一十年四月四日,玉虚洞内: 它杀了夷人国近千人,包括卖我笔墨绢帛的老者。 当了结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将绢帛叠放整齐。 提着龙渊剑走到玉虚洞口,最后看一眼这清气卓然的修仙圣地,看一眼天上九重天上天宫的方向。 龙渊剑已被夷人国的血染红。 夜白曾告诉我,龙渊剑是祝融火神亲自打造的神兵,需能生出剑灵。如今,它就算要生,恐怕也只能生出个如我一般的剑魔了。 提剑的手早已不中用,极费力的将剑搁在颈上。 夜白,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又要离你而去。 师父,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无法对您尽孝了。 闭上双眼,剑刃插入脖颈的一瞬,天空传来一声响亮的啸叫,再睁眼我只看到一只凉亭大的仙鹤将我驼在背上,不知道要飞向何方。 摸一摸仙鹤的羽毛,我只对它说出最后一句:“不回天宫。”后,便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我已辨认不出这是何处。 极诡异的宫殿,装饰多为黑、红两色,桌案上瓶中插着妖异的彼岸花做装饰,床边站着一个身姿曼妙却装、容妖异的女子。 欲张嘴,只发出咳嗽的声音。 那站着的妖异女子却来为我拍后背顺气,还端来了一碗水喂我喝下。 更奇怪的是,身上割裂与灼烧的疼痛竟微弱了许多。 再次张嘴,发出干裂喑哑的声音:“这……是哪里?” 那女子将两手叠在胸前对我躬身道:“回长公主殿下,这里是凌凰宫。” 这怎么可能……我认得凌凰宫的样子…… 但她叫我长公主,我没有父母,只有个哥哥…… 艰难的再问她:“这里是……魔界?” “回长公主,是。” 我叹口气,闭上眼。 没什么好问的了,我知道这个凌凰宫就是魔帝炎君在魔界的寝宫了。突然想起在我自尽时救下我的仙鹤,我又睁眼问她:“我的……仙鹤……” “长公主请放心,仙鹤就在外面院中休憩。” “……” 我这仙鹤是有仙道灵根,正在修道的仙鹤,怎么能在魔界里如此从容的休憩?我不太相信这女子的话,仙鹤刚刚救了我,我决不能让魔界的人害了它。 用力想起身,那女子要来扶我,被我用力一推,竟然也没能推开。 正在拉扯,那女子却突然跪了下来,朝着门口的方向拜道:“恭迎炎君。” 失了女子的搀扶,我一下扑倒,从榻上滚落在地。 “霜儿!” 男人急切的声音之后,我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他将我重新放回榻上,我才看到他的样子。 赤发赤瞳,样貌与我魔化前极像。我心中念出一个名字:凤炎苍。 炎苍将我放置妥当,又为我盖好被子,而后头也不回向后甩手划出一道凌厉的红光,刚才与我说了几句话的女子声都没来得及出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伺候长公主不用心,这便是下场!”炎苍眼中的怒火几欲烧穿我的胸膛。 我这才发现四周还有不少的魔界宫娥,她们被吓得颤抖着跪成一地,高呼:“奴婢不敢。” 凤炎苍坐在我的床边亲自喂我吃药,我悄悄查探,他身上只有极强的魔道煞气,我找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仙道清气。 “怎么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是你大哥,在大哥身边,你可以放下心来好好休养。” 他这一副赤发赤瞳的凌厉模样,实在不适合说关怀的话。我只默默喝他喂到我嘴边的药汤,这药汤苦的厉害,但对我来说,经历过魔化之痛,还有什么会比那更苦楚的呢? “你是不是觉得药太苦了?” 呃,他竟然会读心术吗? “咱们父母一同应劫而去,大哥一手把你拉扯大,你小时候总是怕吃药,每次都要大哥喂你你才会乖乖听话,但吃了药之后也总要跟我讨些酥糖去吃才高兴。”说到这里,凤炎苍帮我擦拭掉嘴角的药汤,从旁边宫娥递来的小盅里取了酥糖,喂到我的嘴里。 含着酥糖,甜味在唇齿间蔓延。 “没有力气说话便歇着,大哥说,你听着便好。霜儿,大战之后,大哥落在了魔界,只得一面在魔界巩固势力,一面不断寻找突破混沌钟结界的办法。前几日刚找到法子,试了之后,仙鹤就把你带了回来。看到你这副样子着实吓了我一跳,但你经历的这些大哥都经历过,所以不要怕,大哥知道该怎么帮你。” 我本靠在柔软枕头上的身子用力想起来,凤炎苍见状,扶住我的肩膀,我望着凤炎苍一双赤瞳,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不要……成魔!” 凤炎苍本还算亲切的笑容敛去,脸上僵了一僵。 我固执的盯着他,片刻后,他妥协的点点头,“大哥明白。你自小就心善,见不得修魔的下作手段。” 心善不心善我不知道,我本就记不得,我现在连我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我只是不能再做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玉清境的事。就算我不能继续做神仙,为了不给师门抹黑,我宁愿一死,也绝对不能成魔。 凤炎苍扶我躺下,轻轻拍着我的胳膊,“大哥成为魔帝,过程颇曲折,也有许多苦衷,并非有意要成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霜儿,大哥会想尽一切办法除去你身上的魔性。” 听凤炎苍这么说,我心中虽升起一丝希望,但我一半元神属于魔族,这岂是简单的除去魔性的问题?即便现在能除去,魔族的元神还在,这魔性依然会再滋生出来,将我吞噬殆尽。凤炎苍也只是为了安抚我罢了,不能真的抱什么指望。 第36章 龙渊剑灵 炎苍却对我成魔一事有诸多解释,继续絮絮说道:“在混沌钟里,大哥只想着怎么能保住你仅存一半的元神。如今你这副样子,也是大哥害你的,大哥一定会找到法子,为了你,就算要大哥的命,大哥也绝不犹豫,只要能保你周全,大哥做什么都愿意。” 什么意思?我抬手抓住他的袖子,尽全力瞪着他。 “霜儿,大哥对不起你,你那一半魔族的元神,是大哥为你拼凑的。” 我更用力去扯他,“为何……用……魔族……”但力气终是不够,话无法继续,手也再扯不住什么,颓然落下。 凤炎苍叹口气道:“你我被收入混沌钟后,元神具损,而你更是神识离体。我抓了几个仙道元神,那些元神都难以与你融合。不得已,我只能取了魔族元神来供你使用。霜儿,被混沌钟吸入,若三天不能离开,便要真的归于混沌了,大哥没有时间好好为你找寻合适的元神,只能先将就补好,再送你涅槃。” 我盯住他的眼睛这才放松下来。 炎苍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霜儿,大哥已经明白你的心思了,一切交给大哥,你好好调养就是。” 我的头开始变得昏昏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药的药效缘故。 “至于带你来的仙鹤,也与追随我一道来魔界的百鸟一同,在我辟出的竹林里休憩,那里有我炎凤法力镇着,魔界的煞气并不会侵蚀它们,你大可以放心。” 哦……是这样…… “霜儿你要睡了吗?” 我眨了两下眼,再闭眼后,陷入沉睡之中。 再往后,我就很难有清醒的时候,总是在梦境中见到赤发赤瞳的凤炎苍盘坐在氤氲的雾气里,在吸噬我体内的煞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梦境中那个吸噬我煞气的人,竟然不再是凤炎苍,而是一个浑身染血,煞气极重的黑发少年。那少年身着玄色衣衫,衣衫上绣着玄色的龙纹,像极了我的师父。 “师父……师父……” 我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才渐渐转醒过来,醒来见床头坐着的,正是那玄色衣衫的少年。我立即抬手抓住他的胳膊问:“师父,是你吗?” 本低头坐着的少年转头看向我,我才看清着一张脸与师父完全不同。师父的脸,板正严肃,刚毅威严,这少年的脸却很柔美,难辨雌雄。 “醒了吗?”那少年的声音也是阴柔而冰冷的。 我有些恍惚,这少年我从未见过,却总觉得有一种熟悉之感,便问:“你……是何人?” “龙渊剑灵,你叫我龙渊就是了。” 我四周找寻一番,确实已看不到我的龙渊剑。原来夜白曾说龙渊剑是神兵,可生出剑灵,竟是真的。再细看这剑灵,身上并没有方才梦中所见的浑身血色。 略探了一下他周身的气,我道:“你……煞气极重。” 龙渊斜了我一眼道:“还不是拜你所赐。我身上夷人国民的血尚未干涸,负了这么多条人命,煞气怎会不重。” “……”我心里升起一些内疚,顿一顿道:“抱歉。” 那龙渊却并不像是要与我追究,正有宫娥将熬好的药汤端来,龙渊接下,用汤匙舀了一勺来喂我。一边喂,一边说:“没什么可抱歉的。你是我的主人,如今你将要成魔,我自然也要同你一道。” “我不想成魔。”我只觉得身体沉重,说话也是很废力的。 龙渊却唇角略扬了一下,“成不成魔,可由不得你。” 刚到魔界我还偶尔醒来,见我醒来,凤炎苍总要来跟我说说话。 炎苍与我说的,多是父母应劫仙逝后,我还很小,炎苍亦兄亦父般教导我,还要像个母亲一样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我听着都觉得他很是辛苦,可他说起这些时,那赤发赤瞳的脸上却总是挂着与相貌极不相称的温暖笑容。 “哎,为兄自小疼爱你,将你当最高贵的公主养着,你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从来没有哪个小子敢来觊觎我这凶恶火凤凰的妹妹,到最后,却是便宜了贪狼那个没什么出息的小神君。” 炎苍将切成一块块的颜色黑紫诡异,却入口即化又滋味甜美的果子用手取了,慢慢喂进我嘴里。就这么坐在我床边,看着我,喂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我诉说。 “那时天界私下里都道,是我一心凤求凰,才有意为难贪狼,用惩神鞭抽打他的元神七七四十九日。他们又怎会晓得,比起凤求凰而不得,那贪狼配不上我的妹妹,这才是我厌恶他的根本。且他思慕你却不敢来求我,偷偷摸摸拐了你去,是拿你当没父母,没家人的女儿看待。他如此不尊重你,为兄必要好好惩罚他,让他知道有为兄在,没有人能小瞧我的妹妹。” 我微微笑笑,也不知自己这丑陋的面皮,笑了会不会格外吓人。 “霜儿啊,为兄始终都不明白,贪狼除了不阴不阳的一张好皮相外,还有什么好?竟能让你那般死心塌地,还以命相逼,非要我放了贪狼。” 摇摇头,我费力的回他:“涅槃后,许多事,我已记不得了。” 凤炎苍拿柔软的丝帕为我擦了擦唇角,顺便用手指轻轻点一点我的脸颊,“为兄知道。涅槃就是如此,但为兄见你还是有一些过往的记忆的,是不是贪狼闯了你的神识,强灌了一些给你?” “你怎么……” “贪狼那厮,为了能与你再续前缘,什么事干不出来?可惜啊,他那些小聪明也都只用在情爱之事上,身为男儿却不思进取,注定始终都是个小神君,成不了大事。所以大哥才觉得他配不上你。”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护犊子吧。 每日听凤炎苍说这么许多话,又总时不时喜欢用手指点点我的额头和脸,我也渐渐没有了初见他的陌生。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关爱,可是一时半会,我还是无法叫出大哥两个字。 “哦对了,霜儿,你那龙渊剑的剑灵,为兄还未与他打过照面。他现下何在?” 最近,每当炎苍来看我,剑灵便又化作龙渊剑躺在我身旁。见炎苍寻他,我缓缓将手挪到剑上,抚摸一下雕龙的剑柄道:“龙渊……” 龙渊剑便化成一道黑烟,而后一玄衣黑发的柔美少年便站在了炎苍身旁。龙渊以江湖散仙的礼数抱了拳对炎苍唤了声“炎君”。炎苍对他点点头道:“我知你近日悉心照顾着霜儿,想谢你一谢。” 龙渊道:“她是我的主人,伺候她是我当作的,炎君不必如此客气。” 炎苍又再点头,很是满意,“好。有你这样的忠仆陪着霜儿,我很放心。” 见他们两人很是相投,我也又感到困意,稍微转了个头,便又睡了过去。 第37章 师父来了 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总是在沉睡着。梦里总能见到龙渊,他会在梦里打坐,在梦里吸噬我的煞气,也会在梦里陪我聊天。我在梦里说话并不辛苦,也总能跟龙渊多聊几句。 又等龙渊为我吸了煞气,待他调息后睁眼,我问他:“你这么吸走我的煞气,会让你又增加了许多魔性吧。” 龙渊不改盘腿的坐姿道:“你不必多想,若你今后真能涤净魔性,我随着你,也可以慢慢得到净化的。” “是吗?以前我听说,剑灵也可能变成剑魔,一旦变为剑魔,便成了一柄凶剑。谁用这剑,谁就也要化魔的。” 龙渊瞥我一眼道:“天宫里总要将魔杜撰的格外可怕些,那些你听了便罢,不要当真。我自从被祝融以天火造就,便一直躺在玉清境剑冢里,汲取了许多仙界清气。现在区区这一些煞气浊气,算不了什么的。” 虽然他的话是为我宽心的,可自从他现身后,我总觉得他骨子里是瞧不起我的。于是便说:“你这样来历很厉害的神剑,却让我提出了玉清境,实在是委屈你了。” 龙渊半晌没有吭声,后来又瞥我一下道:“不仅委屈,还很麻烦。” 我笑道:“你倒直爽。” 他道:“哄着你的人足够多了,不差我一个。” 我又笑,“那你还日日助我去那煞气。” 他别开脸,咳嗽一声说:“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在梦里有这么一个能聊天的家伙,我即便总是睡着,也并不觉得日子有多难过。 有时候炎苍来看我,龙渊还会在梦里提醒我,将我唤醒,虽然醒的光景是越来越短了,身子也觉得越来越虚弱,可我却觉得很平和。 再在梦中见到龙渊,我叮嘱他:“若我死了,你就自己回到玉清境去吧,寻个别的主人。” 龙渊依旧是看不上我的样子,瞥我道:“你若死了,我也就不必再听你的了,我要去哪,寻不寻别的主人,你便管不了了。” 我已经习惯他这脾气,只自己接着说:“你跟了我这么久,最近才现身,是因为见我活不长了吧。” “聒噪。” 龙渊不再理我,也不看我,只是默默在我梦里,坐着陪我。 除了龙渊,我还断断续续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梦里又再见到了肃静巍峨,紫气缭绕的玉清境。我与师父同着一袭青衣一道跪在玉清境的殿内,上坐清气出尘的师祖元始天尊,正在给玉清境的徒子徒孙们讲道。师祖讲道,神融气泰,却有天震地骇之感,跪坐在师父身旁,我内心极是以自己为玉清境弟子而澎湃自豪。 当玉清境渐出视线,又见龙渊盘坐于我面前。 我苦笑道:“早知今日,我当多与师父同去玉清境的。如今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龙渊却道:“伤春悲秋又有何用?好生休养,事在人为。” 我便不再多言,闭上眼任凭龙渊将一缕缕清气注入我的身躯。 正当我不知又昏睡了多久,龙渊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缓缓睁眼,却见他并非在我梦中,而是坐在我的榻旁。 “怎……怎么了?”我醒时开口,总是艰难。 “天界来人寻你,被炎君挡在宫门外。” 天界?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龙渊见状,双手结印,突而将他的大量仙力灌注给我。 “别……龙渊……”我扯住龙渊袖管,龙渊却不理会,直到他自行停下,对我轻道:“只够你撑上片刻,去吧。” 我借着这股力道爬起身,一个“谢”字尚未出口,龙渊便化身为剑,静静躺在我的枕旁。 龙渊总是如此,话虽不多,也不好听,却分明很顾着我。 跌跌撞撞,我跑到凌凰宫门口,倚在门柱上却瞧见半空中浑身泛出黑气的巨大火凤凰正与一条更为巨大的黑龙缠斗在一起。 “师父!”我跑下台阶,却在最后一阶时脚踝一软,跌坐在地上。 黑龙低吼一声化作一团青烟急速窜至我面前,青烟散尽显现之人,正是我那惯着玄衣的师父。 被师父横抱在怀中,我竟听见师父胸口急剧的心跳声。 炎苍也已化为人形,手上赤红长鞭凌空一抽,“啪”的甩出一串火花,炎苍双目冒着灼灼红光,“小黑龙,你速速放开霜儿,本君可恕你擅闯魔界之罪,让你全身离去。否则,本君便再不手下留情!” 师父只望了炎苍一眼,不回他却低下头来,双目与我相对,抿唇怒道:“凰儿,你让为师好找!” 师父说话总是内敛沉稳的,却只有为着我的事情急躁恼火。 我苦下一张脸,“师父,你瞧我这丑模样,徒儿不想吓着你的。” “胡说!” 师父又斥责一句,便迈开步子要带我离去。 炎苍手中长鞭岂能答应,他手上用力,将长鞭甩起,那着火的软鞭眼看要缠上我们,从师父背后突然冒出一条龙气化身的龙影,将长鞭力道卸了,龙影又顷刻间袭向炎苍的面门。 在龙影与炎苍纠缠间,我无力道:“师父,徒儿不回天界。” “胡闹!” “师父!”我抓住师父胸口衣襟,“我已成魔,身负上千血债,天界容不下我!” 师父停下脚步,又一蹙眉,以龙影挡了炎苍来势汹汹一击后,垂目望我,淡淡一笑,“别怕,有为师在。” 说完,师父又要抬腿,我却咬了咬牙,凝聚浑身气力一掌打在师父胸膛上。 师父硬生生受了,并不恼怒,又低头对我笑了一下说:“贪狼神君在等你。” 语毕,师父再度化身成龙,以龙气将我紧紧捆在他的龙角旁,随后腾空,急速向魔界之门飞去。 炎苍亦再度变为炎凤,率先一步抵达魔界之门,回身来煽动双翼,在魔界之门一线燃起熊熊烈火,将一整片天炙烤通红。 龙凤对峙,火焰喧天之中,我抱住师父的龙角,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师父,徒儿不回去!徒儿不要连累你,不要连累师门!你要我走,那我就只能一死报答师父教导之恩了!” 第38章 夜白来了 蓄力为刃,劈入心口时,手腕被一道龙力缠住。 师父缓缓落地,我再度落入师父怀中。 炎凤赤红的喙靠到近处,说话时苍穹共鸣,“小黑龙,本君劝你识相。” 可师父眼中却并无炎苍,只望着我问:“当真不走?” “不走!”我近乎吼叫,嗓音嘶哑,难听极了。 师父眉目低垂,长长的吐息一次后,才望向炎苍,下令般沉声说:“凰儿有何闪失,本君唯你是问!” “哈~”炎苍周身闪耀一瞬,现出人形,将长鞭收入腰中,上前从师父手上将我接下,又示威一般在我额前轻浅一啄,“小黑龙,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到本君头上?以本君的年岁,叫你跪下唤我一声老祖宗也是富余,你还敢跟我瞪眼?” 师父何等性子,从不屑多言的一个人,走前却又搁下一句:“不欲魔界覆灭,便护好她。” “你还敢威胁本君?”炎苍说着就要去追师父的背影。 师父却停住脚,未曾回头,轻道:“拜托了。” 望着师父身影消失在魔界之门,炎苍口中啐道:“嘁,哪又冒出来个愣头小黑龙?霜儿,你这命中的桃花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我总算放松下来,闭眼苦笑,“谢谢大哥。” 而后又是长长久久的沉睡,龙渊不但周身煞气激增,就连他一双眼的黑瞳也已占满眼眶,看着格外骇人。 梦中我说:“龙渊,你若受不住,便停下吧。” 龙渊只说了两个字:“闭嘴。” 浑浑噩噩中一股清香袭来,我嗅着味道,暗笑自己已经神志不清到开始幻想了。 可那香味却越来越近,且有什么清冷的东西滴落在我脸上。 再度睁开眼时,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 “霜霜……霜霜……”夜白一面流泪,一面将我的手背覆在他脸上磨蹭。 看清夜白,我立即抓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我太丑了,不想脏了夜白的眼睛。 夜白轻扯着被子,带着哭腔哄我说:“不要躲我,霜霜,求你……” “我……我太难看了,夜白,你不要看我……”可悲的是,我的声音似乎比我的样貌更加恐怖。 “样貌吗?” 我听见夜白轻笑了一声,心中生出不妙来,等我拉开被子瞧他时,他早已将手掌贴在他自己面上,手中生出无数道细微仙力化作的细刃,胡乱将他的脸划成一片血肉模糊。 “夜白!”我赶忙去抓了他的手,但已经迟了。 “你瞧。”夜白由着脸上的血向下流淌,顾自笑着,“我们还是般配的,对吗?” “啧啧。”炎苍从门口走入,瞧见我们如此苦情,摇了摇头,“不就是皮相,那么要紧吗?” 夜白赶忙对炎苍单膝跪地拜道:“炎君在上,请受夜白一拜,感谢炎君准许夜白前来探望霜霜。” 我分明瞧见炎苍很嫌弃的看了夜白一眼,然后炎苍手指在夜白脸上划过,夜白那已损坏严重的脸即刻恢复如初,还是我心中惦念的那副好看模样。而后,炎苍亦将手指在我额上点一下,清凉袭来,我见夜白面露喜色,便自己摸摸脸颊,那皴裂干枯的触感不在,换上的是我早已不敢回想的光洁柔滑触感。 炎苍将我扶起靠在他怀里,“霜儿,若你在意皮相,与大哥说一声大哥帮你修复便是。” 我有些无语,无力道:“我……并不知……” “啊,对,是大哥没告诉你,难怪你不知道。大哥是觉得你怎么样都好看,左右每日都只有大哥看着你,不必多此一举。谁知道你竟怕这小神君嫌弃你,他倒是敢?!” 夜白抹掉自己的泪,又拜了一次炎苍道:“夜白与炎君一样,无论霜霜是何样貌,夜白都觉得霜霜是好看的。” “呃……”炎苍哑然,“你说这话,不觉得自己腻味吗?” 我似是许久没笑过了,如今又久违的笑出声来,“呵……大哥,你不要为难他。” “怎么不见你给那小黑龙求情?” 我不明白炎苍为什么这么问,抿了抿唇费力说:“师父……师父很强,无需我求情的。” 炎苍此时倾了倾身,我本就靠在炎苍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正好看到了门口的方向。 师父立在门外,淡淡望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分明看出师父眼中那一抹闪过的心伤,提起力气唤了一声“师父”,可师父却并未回头,我也再感受不到师父身上的龙力,师父已经走了。 “大哥……你!”我怎么都没想到炎苍居然这样坑我。 “哼,我虽讨厌这小神君,却更讨厌那条龙,一点礼数都没有,让他对你断了念想也好。” “……” 当真是极无聊的一个人,我又昏昏起来,炎苍放我躺平。 睡着前,我听见炎苍对夜白说:“小黑龙既将你送来,你就留下好好伺候霜儿,本君虽不待见你,却知道有你陪着,霜儿高兴。” 自从夜白来了魔界,龙渊便只在我梦中出现。每次醒来我看见的都是夜白,他每见我睁眼都关切的问长问短,哪里痛了,渴了饿了。 我几乎没有动弹过,也觉不得饿,偶尔会觉得屋里闷,夜白就会将我抱到竹林里去坐坐,每次进竹林,我那巨大的仙鹤都会亲近过来,先用脑袋蹭我与我打招呼,之后再在我脚边趴着休憩。 身上实在无力,夜白也会将他的仙力度给我,这样一来我至少还是可以陪夜白聊聊天的。 夜白自背后拥着我帮我支撑身体,在我头顶上轻柔说话,“霜儿,炎君近来正在闭关苦思救你的办法,让我与你说一声,这几日他便不来见你了。” “呵……”我笑一笑,“大哥说有办法,你信么?” 夜白立即回答:“我信!”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夜白与炎苍一样,都可能为了让我宽心而说安慰的话。 这世上能有什么办法将我身上一半魔族的元神涤去魔性?若那是我的胳膊腿,砍了便是,可那是元神,碰不得伤不得的元神。 第39章 镇魂之引 梦,绵长而固执的将我霸占。就连龙渊也不常在我梦中出现了。 龙渊告诉过我,我元神仙魔并存,仙元必被魔逐渐吞噬,而我不愿成魔的决定其实等于寻死。现在来看,意识无醒,在梦里总是不见天地的一片漆黑中可见一缕微光似是想要引我前往某处,我虽知跟随微光恐怕再难回头,却实在难以自控,缥缈虚浮之中那微光牵着我越行越远。 而后豁然可见星河漫天,光草遍野,一条以青烟汇聚的大河在我身旁冉冉的流淌,举目难及的原处传来大河成瀑落向深渊的雄壮声响。 随着河流,我缓缓向那瀑布的方向靠近。 “东海归墟。” 龙渊声音响在耳畔,我感到手臂被他拉住,随后我本虚无的身子才缓缓显形出来。 “你离破灭,已不远了。” 我想要问这东海归墟是什么意思,可却无法发出声音来。 龙渊那漆黑的双目扫视周围一遍,又将骇人视线停在我脸上道:“随我回去。” 我转过身,想要跟随龙渊往回走,可是我却抬不起脚,龙渊拉了我几次,借着他的力道我也依旧是无法迈开脚步。 反而在我背后,那瀑布声响之处,却有极强的引力一般,龙渊转而揽住我的肩头也无法与背后的力量相抗,我和龙渊甚至被那力量拽着后退。 龙渊薄唇微抿,从指间划出一道黑烟,那黑烟便倏的一下朝我来时的方向奔窜而去。 顷刻间,黑烟离去的方向出现一青一红两道强光,眨眼的功夫,我左右臂膀已被师父和炎苍摁住。 龙渊退至一旁,垂手静观。 又是一转瞬,我便被青红亮色的烟雾包围,待烟雾散去,我已经回到了往常的梦境里。 师父与炎苍消失无踪,我面前一黑发黑瞳的少年正盘着腿,用他已所剩无几的仙力往我身上灌注。 “龙……”尝试之下发现此时我才又可以说话,顿了顿,叫了声:“龙渊。” “问吧。”龙渊已知我喊他的心思。 “师父,来了?” “来了。” “师父来……做什么?” “救你。” “……是大哥没法子了,才向师父求助吗?”毕竟我那大哥看师父是很不顺眼的。 龙渊垂目思忖片刻,对我说:“你自己看。” 说完,龙渊两手覆在我眼上,当他抬起手时,我的视野竟已变成了龙渊视线所及之处。 龙渊起身,从我梦境中走出,行至凌凰宫正殿。 师父、炎苍、夜白之外,正殿还坐着一人——太子长琴。 龙渊进殿对这几位抱拳,炎苍对龙渊说:“你也坐下吧。” “是。” 这五人静坐许久无人出声。 炎苍先叹息一次,不知是问谁:“你二人可想好了?” 夜白与龙渊一道起身抱拳道:“夜白(龙渊)愿化为镇魂引。” 镇魂引?我从未听过,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眉头微蹙,缓道:“化为镇魂引,便是化作无形,与六合无关,与生死无缘,既是永生,亦为永灭。” “化为镇魂引可救回霜霜,夜白便是就此破灭也绝无犹豫!”夜白单膝跪地,又用力对师父和炎苍抱拳。 龙渊则道:“龙渊最后一缕仙力已渡给主人,不出三日龙渊便会化魔,做炎君的镇魂引最是恰当,龙渊无憾。” 太子长琴神情凄楚,走到龙渊面前说:“父亲以天火将你造就之日,我便视你为我的弟弟。” 龙渊说话的声音竟有一丝笑意?道:“太子长琴身份贵重,龙渊生而为仆,不敢与你兄弟相称。” “可……”太子长琴喉结微动,仿佛咽下了一腔的悲恸,张开双臂将龙渊揽进怀中,“可我,舍不得你!” 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炎苍偏过头不看那相拥的一幕,问师父:“这引魂之术本是魔族邪术,以你与太子长琴的修为修个三日也可成了,只是如此你们便入了数人的因果,天界律法森严,这是重罪。” 师父垂目,道:“千年荒火天雷之刑罢了,本君与长琴受得住。” “哈!”炎苍邪佞一笑,“你受刑则修为大损,若我攻入天界,你可再难抵挡了。” 师父又道:“凌凰一半魔族元神与你难以相融,你亦需千年方可恢复至今时修为。” “若是霜儿恨你,要上天寻仇呢?她得我一半仙道元神后,即便天界诸神倾巢而出,也难与霜儿匹敌。” 师父缓缓摇头,“凌凰,不会。” “哈哈!”炎苍仰头长笑,“小黑龙,本君开始欣赏你了。” 到这里,我开始明白,大哥要将他一半仙道元神给我,要将我一半魔族元神拿去,且师父和太子长琴要负责施引魂术法……但是夜白和龙渊要化作镇魂引究竟是什么意思?做什么用途? 夜白久久的跪着,白发遮面,我瞧不见夜白的神情。 师父所说六合无关,生死无缘那番话到底是……是说夜白和龙渊的吗? 龙渊总算推开长琴,又抱拳后退出正殿,回到凌凰寝殿。在龙渊抬手之间,我的视野又回到梦中,却不见龙渊跟来。 我用尽力气想从梦里醒来,可即便耗尽心力也是只是介于恍惚之中,只嗅到桃花香味,感到唇上微凉,似是夜白染泪的唇覆盖在我唇上。 “霜霜。”夜白在我耳边哽咽低语,“我自知配不上你,却硬要将你困在我身旁,我如此自私,你却从未怪我,谢谢你。如今,我得知了一个法子,能够长长久久的陪伴着你,再也不与你分开了。” 夜白总是如此,说笑就笑,说哭就哭,惹人牵肠挂肚。他啜泣了一阵,才又说话。 “霜霜,我这一身修为没什么用,若能将你救回,若……你还能时不时想一想我的好,也算我没有白活一场。” “我试穿了云隐做的喜服,很合身,云隐他们看着我身着喜服的样子皆看的如同失了魂。” “我从神域里为又你挑了一件婚纱,就放在昆仑山下你的玉虚洞内,你今后得空了,去看一眼,可好?” “贪狼神域,已被我毁了。” “不要恨太子殿下……” “也不要恨我……” “霜霜,我爱你。” 第40章 凰神觉醒 无法醒来,我便在梦中盼着龙渊入梦。可是龙渊却偏偏与我作对一般,再没有到我的梦里来过。 我已经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只知道躺着躺着,身子渐渐失重浮起,便感受到一股仙力将我压回榻上。仙力本无象无味,我却分明在这时而感受的仙力中寻到一丝桃花香,以及那久久不愿从我身上离去,如泣如诉萦绕在我周身的执着。 夜白,夜白。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师父,大哥,若为了救我要让夜白和龙渊涉险,那我请求你们,不要救我…… 梦中我无数次的呼喊,没有人能够听见。 直到夜白进入梦里来见我,我才终于能够恸哭着问他:“夜白!你要救我,要舍了你的命救我,对不对?” 夜白桃花眼中泛着泪光,将我拥入怀里,“嘘——别问,别哭。” “夜白!!”我揪着夜白的衣襟,心中像是灌满火炭,灼痛的我难以呼吸。 “好霜霜,你哭的我心里好痛,求你别哭了……”夜白颤抖着恳求,在我额前吻个不停。 “夜白!我也求你,不要救我,不要去做什么镇魂引,我不要你化成那种东西陪我,你不能如此残忍将我一人丢在这世上啊!!!” “嘘——霜霜,哪怕我化作镇魂引,我们也总归是在一处的。可是你若死去,我便再无办法寻得到你了。如今你是涅槃而生的凌凰末裔,若再死去,绝无可能在这世上留下半丝痕迹,我们便是永远的诀别。相较之下,还是你活下去比较划算,不是么?” 夜白一遍一遍抚摸我的后背,徒劳的想要让我平静下来,可是我怎么能平静? 我怎们能!! “不要,夜白……”我已经哭成寒风中瑟瑟发抖一般,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夜白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上挂这两行清泪,凄凄望我,“霜霜,我是极自私的,你是知道的。” 我拼命摇头,拼命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止不住哭泣,让出口的话都变成断字残句,“夜……夜白……我……不……不要……” 夜白桃目一闭,又流下两道泪,狠狠的将我揉进怀里,他的唇以从未有过的凶狠之势覆在我的唇上。 唇舌纠缠之间,我们都品尝着两人苦涩的泪,我只觉得夜白几近要揉碎我的骨头,猛兽一般将我推在榻上,他则整个人迅速压在我的身上。 我听到他喘息变得粗重,而他的手已经从我的背移至我的腰腹,甚至还有向下游走的趋势,在就要触到禁区时,夜白突然停了动作,颓然将头放在我的肩上,喑哑着声音说:“对不起,我……” “夜……夜白……”我却还在抽泣,执拗的想要劝说。 夜白却又吻了上来,这一次的吻如同柔风细雨,再一吻毕,夜白笑望着我说:“不要忘了我。” 随后一阵桃色的烟雾,我伸手去抓夜白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我朝着烟雾里追去,却见到我与夜白相伴的那片桃林。 我见夜白蹲在墓碑旁,手正在墓碑上抚摩。我走到近处,却看见夜白的手指将碑上“吾妻凝霜之墓”的字样抹去,独留“贪狼夜白之墓”六个字。 “夜白……”我轻唤着去触碰夜白的肩膀,夜白起身与我对望,含着笑抬起手,将他眉心的桃花烙印取下。 在夜白眉心处,便只剩下一朵桃花形状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在夜白的眼中将泪染红。 血泪流落,夜白唇角轻扬,将取下的冰封桃花放到我的眉间,而后轻轻舔舐掉我眉心流出的血液。 “不要忘了我。”夜白又近似恳求的轻说了一遍。 桃色烟雾又起,熟悉的桃花香气中,我渐渐丧失意识,陷入无边黑暗之前,耳边似乎又听到一遍,“不要忘了我。” 痛……身体被劈裂,裂口如火烧一般的痛,吸气犹如吸入万千尖刺进入肺腑,呼气又如肺腑被腐蚀殆尽。 化魔之痛与此相比简直形同儿戏。 我的每一处骨结都被扯断,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每一寸皮肤都在遭受蚂蚁啃噬,喉咙堵塞,双眼被炽热的眼眶烫的滋滋作响,指甲剥离指尖,浑身没有一处不痛! 我无法睁眼,无法看见此刻的情形,却不时感受到强劲而熟悉的龙力不时将我剧痛的身躯捆缚,每当龙力加强一分,我的痛处便可减少一分。 是师父……师父在帮我缓解疼痛。 可是不多久,我却感到师父的龙力又将我的身体撕扯着,力道之猛,我甚至未能领会师父的意图,便觉得一半身子与另一半分离开来! 不,被撕成两半的并非是我的肉身,而是我的元神! 元神撕裂之痛蓦然袭来,顷刻之间我仿佛坠入荒火地狱,百倍千倍万倍于先前的痛,然而头顶压下的雄壮龙力却如同汩汩清流洗刷着我的痛处,带给我一丝冰凉,我渴望更多龙力来压制这痛楚,便贪婪的让伤口与龙力贴合,感到那些龙力似是开始顺着伤处注入我的身体,痛楚竟然真的减轻了许多! “离悭!凌凰正在吸取你的龙力!还不快将炎苍元神与凌凰归并!” 随着太子长琴一声警示,我分明感到属于炎苍的气息取代了龙力靠在我的劈裂之处,只是那气息却似乎对我极为排斥,若不是师父以龙力牢牢将那气息绑在我身上,我恐怕转瞬间便会被那气息的力量震出千万里之外。 又不过须臾光景,属于夜白的香气靠近,在我与炎苍的气息之间流淌,随着这香气的到来,炎苍的气息不再拒人千里,我与炎苍,终于合二为一。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镇魂引。 那让我心心念念的,模样甚是好看的贪狼神君,不过是化作针线,将我一半元神与炎苍的一半元神牢牢缝在了一起! 痛楚悄然离去,耳畔复又宁静。 我缓缓将眼睁开。 身侧是昏迷不醒一身煞气的炎苍,在炎苍身上,我感受到龙渊的煞气。 面前是盘腿施法的师父和太子长琴,他二人皆是脸色刷白,师父更是龙力微弱。 再看我自己,一手冰凌,一手赤焰,吸气间可闻到元神深处桃花的香甜。 在我脚下,正躺着一人,白发白眉,宽肩窄腰的样子十分美好,在他眉心不偏不倚的有一处桃花状的伤痕。 第41章 毁天之力 夜白躺在地上,眉心桃花伤痕处仍有桃色烟雾汇聚成线不断钻入我的心脏。 师父不计损耗一般仍旧以龙力不断与那桃色的线融合。 我意念轻动,悬浮在空的身体便落在夜白身边,我想去抓那夜白体内流出的桃色的线,抓了几次却是无用,我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瞧着它在我指缝间逃离。 最后的一截丝线被师父拦下,师父满头大汗将那半米左右的丝线绕在指上微微一捻,只见师父眉头一蹙,那半米的丝线便随着师父手指用力,化为点点桃色光斑,消散而去。 “师……师父?”我茫然张口,吐出的声音却极为低沉。 这声音……是炎苍! 我再度审视自身,为何原本纤弱的女身,竟然变成了高大的男人? 这是梦? 定下心神,我再次开口:“师父!” 依旧是炎苍的声音。 师父站起时身形微晃,平时我总要仰望师父,如今却近乎平视。师父脸侧的发已被汗水打湿,紧抿着唇艰难的又逼出大量龙力给我。 此时我的身形才渐渐缩小,直至变成往日那般仰望着师父的高度。 “凰儿……”师父轻唤一声,要来扶我的肩。 我后退一步,警惕的望着师父,“师父,你做了什么?” 呵,终于又是凝霜的女声了。 我的手再向后一指,指向躺在地上的人,“夜白,夜白怎么了?为何夜白身上毫无生气,他终究还是被师父当成救我的工具牺牲了性命嘛?!” 师父伸来的手落空,本该板正的神情略有动摇,将手垂下后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办法就不要救我!” 我哭喊之后,回身跪伏在夜白身侧,握起夜白的手。 千言万语,再不能面说,浓情蜜意你既然给了我,为何又如此离去,留我一人孤叶飘零? 夜白,夜白,夜白…… 我躲离了天界,便是不想将你与天界其他人牵连进我这无可救药的因果,如今你以命换命离我而去,你让我怎么还你?失去你的痛摧我心肝,你要我怎么独活?! “啊!!!!!” 痛彻心扉的嘶吼中夹杂着羽禽特有的高亢啸叫声,伴随这声音,我冰凌之手的寒气迅速遍布凌凰宫与魔界山野,而我赤焰之手的火焰急速染红了魔界的整片天空。 寒冰与火光中,我猛地回神,缓缓站起回身,望向我的师父,“夜白尚存一息神识,你为何要将其碾碎任其消散?!” 失了过多龙力的师父已眉染冰霜,凝望我道:“不过一缕杂念罢了。” “哈哈哈哈~”我狞笑一阵,靠近逼问:“夜白在天宫,是你瞧不上的小小仙官,如今夜白死了,他的神识依旧是你瞧不上的一缕杂念?” 师父…… 不,离悭,他眉头微蹙,不言不语,却仍旧凝视我的怒意。 “你可知道,我离开天宫便是要了结自己!” 离悭眸光微暗,“知道。” 我再靠近一些,寒气已令离悭一身玄衣被霜冻包裹。 “你可知道,即便你是我师父,利用夜白救我,我也绝无一个谢字!” 离悭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我,知道。” 我冷笑着看离悭微妙的表情变换,他曾经是我最敬重爱戴的师父,今天,他却成了我的仇怨汇聚之处。 跪地一拜,起身后,我道:“你我师徒缘分,尽了。” 再望离悭时,我已敛去往日恩情,冷目以对。 地寒天火同时袭向离悭,他只被撞的微微一晃,随后便再纹丝不动,任由冰冻火烤,任由我将满心的悲恨如数宣泄。 太子长琴撑起一片仙障,却只护得住他和炎苍,每当仙障企图靠近离悭,便会被我的天火击退。 仙障内,太子长琴口吻凄绝,“凌凰!离悭最是爱重你!若无贪狼神君,他便将自己化作那镇魂引也势必要将你救回啊!” 我甩出冰凌形成的一道寒光击穿仙障,笑问:“我的命,我自己做不得主吗?!” 太子长琴再度支起仙障,却未曾领受教训一般又说:“难道他就不会不忍不舍!他就不能有他的私心吗?!他是天帝,是天界主宰,可他更是你的师父,是苦苦爱你却无法言说的人啊!你可知,他永远忘不了的,是你在瑶山时与他说的一句话!” 话? 能有什么话,我对离悭说过什么话…… 神识中一道亮光闪过,我仿佛又回到应劫前在瑶山度化水虺瘴气的第一次。 那时我见水虺沉在水中对我似有戒备,便脱了鞋袜淌入水中,以脚撩起水花打在水虺潜伏之处。 水虺有些愠怒,我却笑的高兴,笑完我自水中捞起水虺抱入怀里,还不知深浅的亲了那水虺头上初成型不久的小小龙角。 “小离悭,你生的如此俊朗,凌凰姐姐瞧着可是十分心悦呢!” …… 那时我惧怕生人,却对兽类禽类十分亲近,初见离悭,我竟也将他归类到动物里,当是宠物调戏了一番。 “你令离悭情窦初开,他却对你痴情至今,你不欲夜白死去,试问,离悭如何能够坐视你灰飞烟灭?” 太子长琴这是要我将心比心。 是我招惹的桃花债,如今我作茧自缚,却害了我爱的夜白。 冰火之力渐退,太子长琴急忙以仙障笼罩住离悭。 我低头苦笑,“你说的是,我若要恨,也不该恨离悭。我该怨恨的,是我自己。” 收了夜白的尸身在我袖中,见长琴身畔躺着龙渊剑,我便走过去,想将剑带走,在我触碰到龙渊剑的一瞬,剑却碎裂成细碎的粉尘。 龙渊的声音顺着我指尖触到的粉尘传来。 极轻微,极空灵,却也极是真切。 “那一缕神识,前往归墟去寻吧,主人。” 我立即化身为半身炎凤,半身冰凰的妖邪形态,轰然巨响中飞窜出魔界。 东海归墟,东海归墟! 便是东海以东,世界的尽头了! 如今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身在归墟,离悭和大哥能够飞速赶至,如今我得了炎苍的元神,从魔界至归墟也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只是归墟的模样与我梦中并不相同,梦中我未曾见到其他的魂,此刻再来,我却看见无数神容空洞,目光涣散的魂,排列如宽广的河流,朝着远处的深渊走去。 我拉了一个魂问:“你可曾见过贪狼神君夜白?” 那魂却似是看不见我,任凭我扯着他,却木然的不做回应。 第42章 归墟去寻 东海归墟,各界生灵魂魄断绝轮回的最终归处。 星宫浩瀚,魂聚为河。 缘灭之魂行入归墟深渊,尚有牵念难以割舍的魂,便游荡于归墟深渊之外,时隐时现,过无数载,将牵念淡忘后,再入深渊湮灭。 我不知扯了多少魂去问,皆无回应。 混沌钟结界已破,三界羽禽陆续随我来到归墟,助我一道找寻夜白的下落。 然而直到我入归墟的第三百个年头,我都未能再见夜白那半米被离悭碾碎的神识。 太子长琴来过,告诉我他与炎苍一道闭关百年,助炎苍醒来,如今要回天宫与离悭一道受刑。我未曾对太子长琴道谢。 文曲神君每年来一次,他是奉天帝离悭的令,来瞧我在归墟是不是还活着。 炎苍前来,他一身煞气,近身处寸草不生,羽禽一族见他均远离躲避。炎苍元神已然化魔,虽已无炎凤元神,他却仍旧留了炎苍的神识,念着我是他的妹妹,盼着我与他一道回魔界去。 “魔界无神,我却封了你做至尊凰神。” 炎苍盘坐于我身旁,与我一道望着归墟的星宫魂海。 我心无波澜,答:“我虽已与离悭划清界限,再不是天界玉清境弟子,但我誓不为魔。魔界凰神,凌凰不敢当。” 炎苍道:“为兄已无资格号令羽禽一族,族长之位便交予你了。” 我遥望避开炎苍煞气的万千羽禽所栖之处,点头道:“知道了。” “你……恨离悭?”炎苍问。 我垂目思忖良久,复抬眼时,答一个字:“是。” 炎苍声音微颤,“你……也恨为兄?” 我再度思忖后答:“是。” “呵呵……”炎苍低笑中透着哀伤,“看来,你是不愿再见我了。” 我也淡淡一笑,“是。” 炎苍道:“我曾瞧不起夜白,如今,我却敬他,并嫉妒他。若为兄一死能换取你一颗芳心,为兄愿意。” 提起夜白,我眼中酸楚,却笑道:“夜白无需你的敬重,他在我心里扎根,在我这里没有你的位置。若你要死,便去死吧,我不会为你送终。” 炎苍走时,我取出从梧桐林带出的,大战之前他留给我的竹简信件。 炎苍接下竹简,却以煞气将竹简点燃焚尽。 “从今往后,永夜不照,三途再不留我行。霜儿,你是最后的炎凤冰凰,凤凰一族只剩你了,为兄望你长生、珍重。” 一声闷雷撼动,炎苍身影消失于归墟之中。 “啧啧,如今的凌凰上神可是绝情的很呐!” 我微微转头看那人道:“太一上神隐匿于此数日了,此番却是何故现了身?” 太一浅笑不答,盘坐我对面,自乾坤袋取了桌与酒,倒了两杯,举杯望我。 饮下一杯,初品辛辣,回味浑厚。 “凤炎苍未能察觉我隐身在此,你却知道,看来如今你这神力已是远超于我了。”太一上神笑起来还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亮出一对冰火之翼问:“凌凰神力如何,你可想领教?” 冰凌火光扑面中,太一揖了手笑道:“太一不敢,请上神收了神通吧。” 既无心挑衅,我也不欲为难,收起双翼,又饮下太一斟满的一杯酒。 “我那师弟说,你自请退离师门?” 三百年了,太一此时来问是何用意?我望着他,并不作答。 太一倒也不似等我回答一般,又顾自开口:“玉清境从未有弟子自请退离的先例,我师父却破例恩准并不追究。玉清境给了上神这么大的颜面,是否算是与上神结了个善缘呢?” 原来是来讨债,我说:“这一笔,我认。你要我如何报答,但说无妨。” “好说,好说。”太一打个哈哈,又道:“我师弟为了救你,已受三百年天雷荒火之刑,如今元神受损,天界乌云蔽日。” 离悭主天界昼夜,乌云蔽日便是他伤及元神的体现了。我道:“他救我虽非我愿,但于天界而言,他此举确是对我的恩惠。这一笔,我也认。” “上神痛快。”太一再度举杯,我将酒再度饮下,等着他未完的话。 “不知上神是否知道,祝融以天火造就龙渊,是雌雄两把剑。” 我心神一动,追问:“另一把何在?” 太一笑容加深,自乾坤袋取出雕龙剑柄的一把玄铁黑剑,双手呈给我。 我将剑接下,凝神一探,似有剑灵,便唤道:“龙渊?” 黑剑化作黑烟,我身旁出现一与先前剑灵龙渊相貌如出一辙的黑衣黑发女子,微微福身道:“主人。” 初见面就认了主人? 太一道:“龙渊双剑剑灵心意相通,此龙渊,便是彼龙渊了。” 我打量剑灵一遍,喉口堵塞起来。 太一又问:“此一笔,上神可认?” 收回视线望向太一,我抱拳道:“认!” 太一哈哈笑了一阵,再度将视线锁在我双眼之中,“还有最后一笔。” 不过寥寥数语,我已欠了太一三份人情,他这次原是有备而来,刻意要跟我做笔大买卖的。 我见太一将手再度深入乾坤袋,这次他取出的,是一个清气卓然的玉瓶。 接下玉瓶,探了一番未探出究竟,太一说:“打开玉瓶。” 我将玉瓶瓶口处小巧的塞子取下,愕然一阵桃花香味,我已游离了三百年的心被这一股香味瞬间召回! “师伯!这是什么??”我扯住太一的袖子急问。 “师伯?”太一笑里含着讥讽。 我顾不得那许多,忙将盘坐的姿势改为跪立,仍旧抓着太一的袖子,眼泪止不住滑落恳求道:“求太一上神明说!” 太一却推开我的手,又倒了两杯酒,我忙与他一道喝下,殷切的等他回答。 见他唇齿微启,缓缓道出一句:“夜白残存的神识被我捕获,我本就擅长炼制丹药,这丹药混了他的神识,便可放入有灵根的生灵体内,再修炼出一个夜白来了。” 犹如劫后余生,被我压抑了三百年的痛顷刻泄出,我久久的将头叩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么高兴?”太一自言自语问了一句后,到我身侧将我扶起,敛去笑容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只一缕神识罢了,也不全然是你那夫君,说到底,只算是个替身罢了。” “我……知道……”我已泣不成声,连连点头,“替身也好!替身……也好!多谢师伯!” 太一叹气道:“又叫错了。” 第43章 斩断心缘 太一在万千羽禽中寻了一遍,偏挑了我那仙鹤来,叫我将仙丹喂仙鹤服下。 见我捏着丹药踟躇,太一说:“元神融合罢了,并不会伤了仙鹤的性命。它得了仙丹只会修为倍增,不出百年便可修成人形了。” 如此我才放心,将仙丹放在仙鹤喙旁,仙鹤歪头对我咕噜了一下嗓子似是在询问,我便摸着它的羽翼说:“你已追随我这么许久,我先前不会害你,今后,更是会护着你了。” 仙鹤便将仙丹叼了,吞咽下去。 我等着仙鹤吃了丹药的反应,太一却坐回桌旁笑道:“不要心急,你且养着它就是。过来再陪我喝几杯酒。” 坐回太一对面,我心中仍旧波涛喧天难以平复。 见太一又笑起来,我喝下一杯酒问:“前三件事尚可计算,这一桩事,凌凰却不知要如何报答才好了。” “前三件先记着,最后这件要报答也简单。”太一又斟起酒来,“今日你便敞开心扉与我说说你的心思,说透了,也就算报答了。” 太一怎么会关心我的心思,他此行莫非是受人之托? 我狐疑望他,他耸耸肩道:“你猜得没错,我与你那么浅的缘分,就连这归墟我都是不想来的。” “上神是领了天帝的令。” “非也~” “那便是太子长琴。” 太一这次但笑不语,我已心下了然。 确实,离悭绝不会与我计算这许多,且他亲自碾碎夜白残存的神识,又岂会再让太一来寻回。 “凌凰竟不知上神与太子长琴有这么深的交情。”我举起酒杯一敬,又与太一一同喝下。 这次,当换我来斟酒了。 “我与长琴如何,上神若有兴趣,那我就与上神说一说。” 我抬手打断太一,“不必了,我没有兴趣知道。” “咦?我话都到嘴边了,你却不让我说?”太一却不满起来。 这个怪人…… 见我不搭茬,太一才低笑后道:“长琴与我师弟不同,他年岁大了,修为深厚,顶得住天雷荒火。我那师弟年岁还小,修为虽比同龄的仙高,更多却是受着黑龙一族天生天养的龙力护佑。为了救你,师弟龙力几乎耗尽,顶不住天雷荒火才伤了元神。这还有七百年的刑要受,也不知他能扛到几时。” 我道:“你不是有话要问,为何扯这许多?” 太一哈哈一笑,“哈哈,上神莫急啊,我要问的便是,上神与我那师弟断了师徒情谊,究竟何意?” 我一蹙眉,“他将夜白做镇魂引使,难道不足以让我记恨在心?” 太一却挑眉,望了我半晌道:“上神若不肯敞开心扉,太一献上仙丹这个恩情,上神恐怕难以回报了。” 我将眼睑垂下盖住双目,考虑了许久,说:“上神请告诉太子长琴,凌凰的心思,不必让离悭知道。” “是是是~长琴的私心也不希望我师弟再与你纠缠,他自然不会说的。至于我,上神也请放心。” “好。”我这才抬眼,“他是天帝,本不应过分看重儿女私情,他却为我犯下天界重罪。我自知是不祥之身,与他断绝师徒情分,是要他去好好做他的天帝,不要再理会我的死活。” 太一微微眯眼,与我碰杯,我喝了这杯后,太一笑道:“上神苦心,天界感念。” “那么,上神与凤炎苍那一番绝情的话,也是同样的道理了?” 我摇头道:“炎苍已无仙道元神,全然成魔,仙魔不两立。我虽已离开师门,总归做过玉清境的弟子,做过离悭的徒弟,自是不能与魔族为伍。” 太一笑容渐隐,略端正了坐姿道:“凌凰上神是为了天界玉清境和我师弟的颜面尊严?” 我笑道:“什么颜面尊严?我说的,是我自己。” 太一蹙眉沉默半晌,跪坐端正对我揖手道:“上神如此,可是正经将自己视作玉清境弟子的心思了。” 我觉得无需多言,便端起酒杯敬太一,唤了一声:“师伯。” 太一恭敬的与我碰杯后,以袖遮着喝了这杯,正色道:“凰儿,师伯竟一直误会你入我玉清境不过儿戏,师伯错了。” “方才那声师伯是最后一声了。” “太一明白。” 我们默默的又喝了许多酒,我却没有一丝醉意,看来这元神带来的修为剧增也顺便让我把酒量给提到了一个未知的高度。 “凌凰……”太一终于又唤我一次。 我说:“上神请说。” “我再为我自己问一句,你对我师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若你对我那师弟有意,你这心里,就太苦了……”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答? 想了想,我蓄力朝着崦嵫山的方向释放出一道强劲仙力,待仙力捕到一匹孰湖兽,便手握成爪,将仙力迅速收回。 我闭上眼,不想去看孰湖兽读心显露的那张令我心碎的脸。 想必太一已经看清,后道:“我瞧见了。” 我才又一甩手,将那孰湖兽丢回崦嵫山去。 “苦了你……”太一又低低说了一句。 我睁开眼,笑道:“你还是那副不羁洒脱的性子更合我心意。” 太一一愣,随即大笑一番,“哈哈哈哈~哎哟我确实不适合做一副正经模样,不过凌凰,若你心里苦,我倒是不介意借给你一副胸膛让你靠上一靠,哭上一哭。” 我蹙眉道:“不必!” “嗯——”太一笑音未退,一双眼探究的打量我几遍,叹道:“初见你时,柔弱怕生,配不得一身修为;再见你时,活泼有趣,却如同废物;如今你这模样,才总算是像一位天界的至尊上神了。” “奉承话就不必了,上神还有什么要问就快问吧。” 太一起身,对我作揖道:“该问的,已问完了。上神保重,太一告辞。” 我也起身对太一行礼。 太一将要抬腿,却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那天枢宫如今换了新任的贪狼神君做主神,天枢宫的桃林,据说要被那新任主神给铲了。我想着,铲了倒不如由上神拿去,做个念想也好。” 太一说罢,我令龙渊与羽禽族群护好仙鹤,便准备施法前往天宫,太一却抓了我的手腕道:“我正好要去天宫,不如请上神与我一道?” 我想起曾经腾云缓慢被太一嘲笑,便甩开太一的手道:“你追得上我再说。” 第44章 搬移桃林 南天门转瞬即到,守门的守卫见我皆是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当下跪拜我。 守卫膝盖触地前,我已离开南天门,进了天枢宫的桃林。 木屋依旧,墓碑果然只剩下夜白的名字。 天枢宫守卫察觉异动冲入桃林,那群守卫自是认得我的,迅速下跪高呼:“拜见至尊凌凰上神!” 为首身着仙官锦衣的年轻男子反应滞后,却也单膝跪了下去。 我望那人道:“你是天枢宫新任贪狼神君?” 那人答:“回上神,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又问。 他答:“回上神,砺心。” “喧市砺心,爱恨一瞬……”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砺心抬头望我,“上神说什么?” 我摇头,“没什么。我听说你要铲了这桃林,便来与你打个商量,想请你将这桃林送我。” “送?”砺心有些不解,“这些桃树上神若喜欢,砺心即刻便将它们移去凌凰宫。” “不必了。” 说完,我将在场的人全部划入施法范围,凝神一动,便与这群人一道站在了桃林之外的小道上。 “上神?”砺心还想问。 “我要的,是整片桃林。” 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详尽的解释了,面向桃林,我心算一遍桃林的大小,而后微微抬手,整片桃林与两米厚的土地被我一道拔起,缓缓升至半空,微闭双眼,将视野放置更高处俯视一遍,见没有被我落下的地方才收了视野,抬腿向天枢宫外走去。 整片桃林便跟随着我,一道出了天枢宫,向南天门的方向漂浮移动。 得了桃林,我才算心事落地,路上仰头望去,以往总是光亮的天界被厚厚的乌云遮盖,天光勉强透入也变成了昏暗不清的样子。天宫仙气聚集,本就多有云雾缭绕,此番却因这晦暗的天色显得诡秘非常。 乍听一道天雷作响,我停下脚步,这并非寻常的雷。想起离悭和太子长琴应当还需领受刑罚,我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净天殿的方向,却见净天殿后,彤云密布,闪电交加。 荒火天雷竟是在净天殿后面的寝宫用刑? 这,恐怕就是离悭要给天界的交代。 离悭…… 我心中痛楚,想要去净天殿后的寝宫看上一眼,可才刚回了身,却又打消了念头。 既要与他断绝,就不能再让他看出我还牵念。 可是那荒火天雷,日日领受,他怎么受得了? 为了救我,他那一身龙力尽数给了我并护了我三百年,时至今日我仍觉体内龙力充沛。 离悭,离悭。 默念两遍,我狠下心来,快步带着桃林出了南天门。 我担心我的法术不稳会令桃林受损,只能将桃林带着一路腾云慢行,云海才腾出去不过百里,我却觉察到身后有人在追赶着我。 闭目自语:我知你耿直执拗,却不知你还很糊涂。 只一句心语的功夫,他人便已将我截在半道,唤了我一声:“凰儿。” 我睁开眼,却心中更痛。 离悭披散着头发,只着一身贴身的柔软玄衣,从微敞开的领口看去,他肩颈之上遍布黑红的伤痕,几缕发丝被伤处浸润,鲜红的血液正沿着伤痕向下流淌着。明明是一副不能见人的模样,为什么还要勉强追来?! 我收敛心事冷声问:“何事?” 离悭面色煞白,五官还是明朗,可却被痛楚摧的没了身为统领天界之君的傲然庄严。 虚弱之中,离悭缓问:“三百年,别来无恙?” 眼中是他强撑的关切。 “呵呵。”我冷笑后道:“你身为天帝却失了体统了,看看你的样子,你让这一路的仙官守卫如何看你?” 离悭才恍然反应过来一般低头瞧了瞧自己,并拢了一下玄衣的领口后,再看向我,艰难的想扯出个笑脸,“这……确实失礼。” 元神受损之痛,我最是清楚,所以我才应立即结束交谈,免得他更加受苦。 “你既然知道,还不赶紧回去?” “凰儿……” “苦肉计对我没有用!”我咬牙打断离悭,以极厌恶的神情对他说:“你受你该受的,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否则你就是逼我恨你,逼我以这一身毁天灭地之力攻入净天殿,让你去为夜白陪葬!” 离悭听了并不发怒,眼中反而透出爱怜之情,他抬起手,在他碰到我的手之前,我后退一步,别开脸去不愿再看他。 天色越来越暗,我听到离悭闷闷的咳嗽几声,余光所见他已撑不住身子,低语一声“凰儿……”后,便晕厥滑坐在我捏出的云海之上。 在天色彻底黑下去前,太一气喘吁吁腾云到我身旁,“上神,归墟距天宫路途遥远,你这也太……呃,师弟?” 我引出自身镇魂引外积聚了三百年不去的龙力,将手盖在离悭头上,将龙力还了回去。 欲收手时,我想了想,扭头对太一说:“你再渡他些仙力与修为。” “什么?”太一惊愕,“凭什么?” 我道:“你即便追不上我,我也已在天宫里晃了有些时间了,你早该到了。你既选择此时出现,自是要帮你师弟一把的,不是么?” “非也非也~”太一摇晃着脑袋又要扯东扯西。 “什么非也非也?”我打断太一道:“你且渡给他,我还给你便是。” 太一这番才含笑望了我须臾,笑道:“为免师弟察觉,上神可是煞费苦心了。” “废话无用,太一上神,请你将他送回寝宫,你渡了他多少仙力修为你且记着,待你空了,再来寻我。” 太一笑问:“归墟去寻?” 这倒难倒我了,既然已经寻回夜白,我也不应该继续留在归墟。 努力回忆却也想不起曾经出天宫历练所用地图究竟是怎么画的,我便轻咳一下问:“咳……太一上神,敢问混沌钟昔日划出三界如何分布?” 太一笑答:“中、西皆为天界,天界正北为魔界,天界东南则为妖界,那东海归墟正好是毗邻妖界所在。” 既然天界、魔界已无我落脚之处,想起云隐曾与我说东面一处极美的地方,我便点了下头道:“妖界竹山,碧瑶来寻。” 第45章 竹山碧瑶 修道修仙,天定三等。 一等远古神祇,自开天日起便是神身神识,天地日月共养。 远古诸神尽数覆灭后,这一等便涵盖远古诸神的子孙后代,天宫仙官多在此列。 离悭和我虽在此列,却与此一等中其他不同,仙道修为之外更是有龙凤之力与修为共生并存,修行速度便令其他望尘莫及。 二等凡人修得仙籍,父母或自身原为凡人,修行得道升仙的便在此列,天宫仙官官品中下人中有一些是这一等。夜白也是这一等,只不过夜白父母生下夜白后,这一家人后来都升了仙籍,所以后来的仙魔大战,夜白父母才会在大战中双双归于混沌。 三等其他万物生灵,修得灵根,修出人形,再修到历经仙劫成功的,才能飞升。但是这一等在天界只能做个云游四方的散仙,并入不了天宫的仙官之列。且因这一等修行过于艰难漫长,即便成仙,通常实力也是远不及上面一等的神仙。 我把羽禽一族全部带入竹山碧瑶江水之滨后,又向龙渊请教,好好巩固了一下昔日在天宫里当学,却未曾上心的基础课程。 仙鹤伏在我身旁做我的靠枕,我翘着二郎腿吐出一口葡萄皮说:“也就是说,这第一等天生就是神,不用历劫就已飞升,在那之后再历的劫都是升神阶阶品的劫。” 龙渊端正跪坐颔首道:“是的,主人。” “不对啊,那我在天上升至尊上神时也没历劫啊?” 龙渊道:“主人忘了,您是先应劫,又涅槃,天帝才升了您的阶品到至尊上神。” “哦,对。”我这才想起来,点下头又说:“那我们这些神岂不是活的十分滋润?原本神阶只有三阶,顶多也就历三个劫,对比之下凡人升仙还要多一道劫。” 龙渊叹口气,想来我这些问题也是太初级了。 “主人,凡人升仙历劫不止一道,升仙天劫只是飞升途中最重的一道。同样,神的历劫也不只是那三大阶的劫,当中还有数道小劫,分别是……” “好好~”我摆摆手打断龙渊,“明白了,那些小劫我不知道也罢,反正我如今也是不会再历的了。” 龙渊见我如此,也就默默坐着不再吭声。 细看龙渊,虽为女身,相貌却是和男龙渊一模一样,他们两个既然心意相通,想必这女龙渊也会知道我心中隐藏问题的答案。 “龙渊。”我放下不规矩的二郎腿,轻唤一声。 龙渊眉目微抬望向我。 “你与他既是孪生一对,也该有个大小,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龙渊思忖片刻答:“同时铸就,并无大小,若一定要分个前后,他比我早出锻台,是我兄长。” “那你们以前是一起待在玉清境剑冢里吗?为何我去取他时,未曾见你?” 龙渊又道:“天尊将兄长置于剑冢,而我则放在塔上的剑阁内。” “呃,天尊为什么要将你们分开?” 龙渊歪了一下头,不解道:“天尊之令,龙渊遵从便是,从未想过还需要什么情由。” 我琢磨龙渊也琢磨了有一阵子了,现在总算得了个结论,便道:“太一说你们心意相通,我原以为你们性子也是一样的,可实际上你跟他的性格却有很大区别。” 龙渊又露出疑惑目光。 我浅笑着站起来,仙鹤将头伸到我身旁,用头顶蹭了蹭我的胳膊。 低头吻一下仙鹤额上的丹红,我低语道:“我不是要走,我是坐的累了,起来走走。你随我一道散散步,可好?” 仙鹤又蹭了蹭我算是应答。 再看龙渊,她似是还在等我将话说完,我才又道:“你兄长有一股子骄傲和狠劲,而你却温柔沉静,与你另一位兄长性子相仿。” “另一位?”龙渊更加困惑。 我带着仙鹤朝桃林走去之前留下四个字:“太子长琴。” 可是我走到哪,龙渊作为我的剑灵也是要追随到哪的,很快她又到我身后开口道:“那位上神并非我们的兄长。” 我哈哈一笑,“这句话你们倒是说的一样的。不过你二人觉得出身不同,不敢认长琴做兄长,那长琴却对你们感情颇深,要将你哥给我哥做镇魂引的时候,长琴可是十分的心疼。” 说完,我又觉得我这话过于扎心了,回头却见龙渊面色无改。 我试探的问:“将你哥做了镇魂引,你一定是难过的。” 龙渊却福身道:“为主人兄长做镇魂引,是他的幸事。” “……” 半晌无语,我心中竟有些愠怒,“龙渊,难过就是难过,不要藏着掖着。” 龙渊见我口吻凌厉,居然跪在地上轻道:“主人息怒,龙渊知错了。” “你!”我被这女龙渊的行为气的不善,瞪了她半天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便说:“你去看看我的碧瑶宫建的怎么样了,不必再跟着我了。” “是,主人。” 龙渊拜了一次后起身,面朝我缓缓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我揽了仙鹤的脑袋来搂着出了半天的神。 “夜白,你说,她是不是在用她的方式向我抗议?她其实是难过的,对不对?” 仙鹤本就巨大,被我强压着脖子搂着大约也是很难受的,挣扎开之后,用喙过来在我脸上轻啄了两下。 有些痒,我便笑起来问它:“你这是睡饱了又来了精神嘛?” 仙鹤却用脖子拱一拱我,我知道,它每次这样拱我都是让我到它背上去坐。 跃至仙鹤身上落座,由它驮着我走入桃林。 我又在夜白之墓前望了许久,夜白已无元神的仙体就被我冰封在这墓碑之下的地宫之中。 桃林一旦离开天界,本应遵循妖界规律,盛放凋落,我却施了法术令桃林四季开花。 “夜白。”我抚一抚仙鹤的脖子,“我让桃花永绽,便是想等你回来时,能与你一道来此观赏的。” “先前在天宫,这桃花香味闻的久了,总要去竹林去换个气味闻。可是现在,我一日不闻桃花香,夜里便睡不好觉呢。” “夜白,龙渊说你化为镇魂引便再听不见我说话了,可是我却觉得我每次与你说话,你都是在听着的。每一次我又哭了,这纷落的花瓣便总会飘到我脸上来,是你在为我擦泪呢,对吧?” “我现在已不哭了,等你回来我再把攒下的眼泪都哭给你看,叫你心疼。” 第46章 渡这渡那 太一到竹山碧瑶来寻我的时候,是带了一张清单来的。 什么日子,因为什么,渡了多少年的修为,几成仙力,太一都清清楚楚的记在竹简上。我瞧着这才不过数月,清单已经列了那么老长,再看正在喝酒的太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免不了要起疑。 “上神你这渡的也太频繁了些吧?难道离悭不觉得奇怪吗?”我将手中展开的竹简抖上一抖,发出哗哗的声响。 太一又喝了口龙渊新酿的紫草酒,这酒极烈,他咽下后又“啧啧”品味一番才说:“上神如今喝酒的口味也是让太一佩服啊,这酒只消一坛便可将我醉倒。” “你说巴掌大的小酒坛么?”我讥讽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数月不见,上神又要在嘴上与我争个高下了,想必,上神的心伤也已被我那仙丹治愈了吧?” 不是讨债,就是邀功,都说神仙这种生物重恩仇有一笔一定要清算一笔,太一这人便是最典型的写照了。 我道:“仙丹的恩情,那一番交心之谈不是已经算是报了吗?怎么你如今还想赖账不成?” “非也~非也~”太一又品了一口紫草酒,吧唧完嘴,突然笑容谄媚起来,摇晃着酒杯说:“我不过想讨两坛子酒嘛!” 我鄙夷道:“就算玉清境里有天尊立的规矩不可酿酒,那天宫总藏着顶级佳酿吧?我这不过让龙渊采摘竹山特产的紫草,再用碧瑶之水酿着玩玩的东西,你讨去可是要回天宫与众位仙官一道品了,再一道笑话我一番?” 太一瞪圆了眼睛夸张道:“这天宫虽大,仙官也多,可是又有哪个敢公然嘲笑咱们至尊凌凰上神呐?” 论演技我是服气太一的,要斗嘴他这个性格怕是一时半会也不会认输,我懒得再开这没有意义的玩笑,便对龙渊说:“你去取两坛紫草酒来给太一上神。” “诶等等!”太一抬手阻止,“别这么小气,再多来几坛。” 我虽无奈,却还是对龙渊改口道:“五坛,不能更多了。” “诶!不要巴掌大的酒坛啊!要大酒坛啊!龙渊你可是我玉清境出来的剑灵啊!你知道胳膊肘该往哪边拐吧?!”太一朝龙渊背影喊了一通。 龙渊只顾自己走去酒窖,并未回头看过太一。 仙鹤在周围踱了几圈寻野果吃,许是乏了,便回到我身旁伏下,将那颗大脑袋枕在我身旁空着的蒲团上。 我将仙鹤喙上沾的果浆擦去,又含笑摸了摸仙鹤长脖子上柔滑的软毛。 复看太一,他正饶有兴味瞧着我的仙鹤。 “上神,你还没说这竹简上记的是怎么回事。” 太一撇一撇嘴,“凌凰上神,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些的好。这记录的,并非是我一人所为,我去请了几位修为深厚的上神,轮着番的去找我那师弟渡他仙力修为,至于这些上神分别是谁,你要名单何用?欠下那许多人情反倒成了你的牵绊了。” 我点头,“那我要多谢上神美意了。这些我便一起还给你,至于人情,算你欠了他们,你看着办吧。” 说罢我起身,走到太一身后盘坐下来,手掌贴上太一的背,除了清单列的,我又多渡了两成给他。 收了法力后龙渊也已经回来,太一取了乾坤袋,龙渊将五坛子酒装入其中。 “好了,太一上神若无其他的事,可以请回了。”我这便下了逐客令。 太一拍拍屁股起来,“上神多渡给我的,怎么算?” 我说:“算算时间,也快到了离悭去幽泽祭法,祭奠英魂的时候了。” “哦,上神是要太一助太子渡那幽泽瘴气啊?” 明知故问,我最后瞥一眼太一,对龙渊说:“送太一上神出碧瑶仙障。” 龙渊福身之后,我便回到仙鹤身旁坐下,提起被太一喝到只剩半坛的酒,大大的灌了几口。 一天一天,日子漫长极了,我总想着酒越烈我便越容易醉倒,醉倒了,便可以让时间过的快些。 毕竟还需百年,仙鹤才能修得人身。 先前那三百年我已度日如年,这又是一百年,我总要想点办法让自己好过些。 可是龙渊酿得出最烈的酒,我却依然千杯不醉,就像是天意要我承受这时间缓慢流逝的折磨,并不许我去逃避。 龙渊已跟着太一走了半晌了,我耳边却飘来太一的传音。 “凌凰上神,我好像忘了告诉你,这仙鹤得了你的神力是可以加速修成人形的。” 我“噌”的站起,朝太一离去的方向传音丢去:“你不早说?!” 太一又道:“我是怕你一次渡的太多反倒让那仙鹤受不住,方才见你渡我时拿捏得当,也就不用再担心了嘛~” 我一甩手断了他的传音术,心中暗骂了一顿,待气消了,我又一次探了一遍仙鹤的灵根。 想必太一炼丹时,并未在丹药内灌注什么仙力,仙鹤只靠着自己的灵根和夜白一缕神识之力修炼了这几个月我也见不到有什么长进。 仙鹤虽然极易生出灵根,却与修妖的生灵一样,先得修出人形,再去修成仙,后才能修神,想来这成神之路漫漫也是让我苦恼了许久的,既然我可以帮助仙鹤,那它这成神之路也就缩短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但是对于仙鹤化人我还不十分拿得准,等龙渊回来,我又确认了一次,龙渊回我,太一说的法子可用。 本想问龙渊为何不早说,但一想她这个有问必答却不主动说话的性子,顶多回我一句:主人未曾吩咐,龙渊不敢多言。 罢了。 我叫龙渊在一旁盯着,若我渡的太多叫她随时提醒我。 我才得炎凤凌凰神力三百年,往仙鹤这稚嫩生灵体内渡修为,我也生怕我拿捏不好再弄出什么事来,有龙渊看着,也是多一道保障。 仿照离悭曾渡我龙力修为时调动我体内仙力运转一般,也将仙鹤那没多少的仙力调起,运转之中逐渐注入我的仙力。直到我觉得差不多了,抬眼看一眼龙渊,龙渊点了下头,我便停下。 只是仙鹤这容器容量也实在是太小了些,如此日日渡它,持续了一个多月,总算见它似是有化人的征兆了。 第47章 百鸟筑巢 对于夜白何时化人,我是算不出的。 虽然……我在这世上可能已无对手,炎凤凌凰合体后,我的凤凰之力已然觉醒,虽然我还没有正经测试过我的实力,但从这三界极东前往极西,极北前往极南,对我来说就是:预备,走。 对,就是这三个字的时间,我就到了目的地。 按说我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我,怎么说呢,以往在天宫修习的时间不长,且总喜欢投机取巧,所以真正练会的法术真的是少的可怜。 追魂、隐身、隔空取物。 渡个修为还是我模仿离悭自学成才的。 御剑和腾云我选择学了腾云,困魔和缚魔我选则学了困魔,对我来说近似的法术能学会一个就足够了…… 跟龙渊探讨起夜白化人的事竟然扯出我这不学无术的黑历史来,龙渊提着毛笔正在写字那只手,生生停在竹简上,许久再难落笔。 龙渊一双黑瞳直盯着我瞧,又面无表情,此一瞬我仿佛正是看到了她的孪生哥哥。 “哈——”我笑的尴尬,“龙渊,你这样看着我我好慌啊。” 又听见龙渊轻叹口气,将毛笔架在砚台上,龙渊垂目想了片刻,说:“以主人的修为,已是无需法术心决来作为助力了。主人想做什么事,意念所至,也就成了。” “我说了半天,倒不是说我计较什么法术的问题,而是我不懂计算,比如仙鹤何时化人我算不出,只知道它修为差不多是到了,再比如那太一是何年岁我也算不出。” 龙渊道:“此一类计算由经验得出,无需学什么法术,也没有这种法术可学。” “啊?”我微觉失望,“可是你主人我,缺的就是经验。” “所以急不得。”龙渊轻道后闭起双目,我见她是去探仙鹤了,待她探完告诉我:“仙鹤不出十日便会化人。” “哦哦。”我赶忙点头后又问:“那这十天我还渡它修为么?” “不可再渡。” “那这十天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龙渊又想了一想,提起毛笔写完最后几个字,朝竹简吹了一口气上面的墨便全干了,而后龙渊将竹简给我。 “这是什么?”我接了竹简看到一长串奇奇怪怪的名字。 “自主人在碧瑶设了仙障,便开始有妖界各处的生灵族长寻着仙障的仙力前来拜见主人,隔着仙障他们自然不敢贸然硬闯,便将献礼和名帖一道留在仙障外。献礼和名帖我都暂且收在库里,今日整理名册给主人,请主人过目。” “这妖界的人知道我是谁?” “三界无人不知。” 这天界魔界也就罢了,莫名其妙的我居然也成了妖界的大明星么? 我又问:“他们来拜我做什么?” “慕名而来拜见,另外也都想沾一沾主人的仙气,好快些升仙。” “我脸盲的,这见一面我也记不住是谁,以后见了更要尴尬。如果不是必要的人,我不大想见。”我将竹简丢回桌上,“你让百鸟把这些献礼都还回去算了。” “退回献礼会让他们以为不知何时得罪了主人,他们只会带着更多东西,再来求主人原谅。” 龙渊这样说就一定是这么回事,我挠了挠头,“那怎么办?要不这些献礼还是送回去,但是每人送他们一壶你酿的酒去?顺便给他们带句话,告诉他们不要再来拜我了,我不见客。” 龙渊想了想,“遵命。” 好,那就是这么处理可行了。 “诶不对啊。”我脑子这才又转过弯来,“龙渊,我问你仙鹤化人这十日我还能做什么事,你怎么不回我?” 龙渊说:“龙渊已经回过了,主人也已经吩咐了。” …… 看来这十天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带着仙鹤在百鸟即将建造完成的碧瑶宫门前溜达,百鸟造房子可以说是很有百鸟的特色了。 有木亦有枝,有竹有柳还有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被百鸟用作建造材料衔来堆砌,给我造了个巨大的鸟巢。 见我前来视察,百鸟将手上的活放下,纷纷到我周身,会飞的在天上盘旋飞舞,不会飞的就一个个盯着我瞧。 目光都是期盼,神情……如果说这些羽禽也会有神情,那就一定都是等着我表扬的期许了。 “那个……”我顿了一顿,轻咳一声,“咳,这大鸟巢,造的不错,你们都辛苦了。” 一语毕,整个碧瑶仙障里此起彼伏响起羽禽族群的欢快叫声,我赶紧张开双手面向这群鸟,“不要激动!冷静一点!” 明明我让它们造房子它们就听得懂,怎么现在我都下令了,它们却愈发兴奋?! 我被它们的叫声吵的脑壳痛,忙拉了龙渊问:“它们怎么了?” 龙渊道:“它们是羽禽,主人是凤凰,是族长。若要夸赞,光说话是不顶用的。” “那它们是在跟我要奖赏?我该赏什么给它们?” 龙渊仔细去看就近低飞的五色鸟,看完道:“主人化作凤凰,带领羽禽族群在这竹山翱翔一遍便好。” “竹山?在我这碧瑶仙障里头不行吗?” “它们说如今羽禽一族有主人在,便又是望族了,既是望族,便要昭告出去,让万物生灵全都知道。” 好嘛好嘛,原来羽禽一族也是非常高调的路子。 若我不变成凤凰怕是这群鸟要叽叽喳喳个没完,我无奈叹气,化出冰凤炎凰的模样来,万千羽禽又是一阵啸叫,待我腾空而起,仙鹤也到我身旁,在我衣物化成的五彩荧光和尾羽拖拽出的冰火两色之后,跟来了不计其数的鸟类。 只是苦了那些不会飞的要在地上跟着跑,我在空中盘旋一圈后,便捏了片云海,地上的羽禽纷纷踏上云层,我再带着它们一道直飞冲天,出了仙障,遨游竹山。 原本离我和仙鹤最近的便是天界祥瑞的五彩五色鸟,飞至一半我回头看时,却发现已有一只鸿雁追到了五色鸟前面,紧紧跟着我的尾羽。 小小鸿雁,性子倒倔,明明就是追不上的,却硬着头皮也要追,我这一圈下来只怕要累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鸿雁。 可我这原本是为了奖励羽禽的打算,又怎么会真的让它们受累,便减下速度,对那鸿雁说:“以你的速度就别追了,慢慢飞便是了。” 鸿雁却硬是又向前冲了一截,这一截怕是已经耗了它极大的力气,我见它双翅扑棱的更加辛苦,便又说:“罢了,你叼着我的尾羽吧。” 那鸿雁便立即叼了我的尾羽,而后双翼无需振动,只需舒展保持翱翔之姿,由我带着它一路高飞,直至环游竹山一圈后,又落在碧瑶宫前。 第48章 鸿雁化人 恢复人形,我对羽禽说:“好了,你们散了吧。” 这回羽禽才算心满意足,纷纷散去。唯独那鸿雁不肯走,不但不走,竟然还落到了仙鹤背上。 我对仙鹤特别,这是羽禽族都知道的事情,从来没有那只鸟胆敢跑来招惹我的仙鹤,今天这鸿雁不仅倔强,胆子也是实在太大了。 仙鹤俯下身子就地开始打盹,我提身也来到仙鹤背上,坐下与那鸿雁对望。 “小鸿雁,你想干什么?” 鸿雁咕噜一声,我没听懂。 “这仙鹤的背可是你们的族长大人我的专座,你跑到这来跟我抢座位,你是不是活腻了?” 鸿雁又咕噜一声嗓子,我依旧没听懂。 “我可是好久都没有下厨了,瞧着你这一身肉应该不错,不如将你烹了吃。” 鸿雁这回不吭声了。 作为羽禽族长,堂堂冰凤炎凰一体的大凤凰,这么吓唬自己的小伙伴好像不是太妥当…… 我便又要说点别的,哄鸿雁离开,可我尚未开口,便见鸿雁张开翅膀,将脖子伸长,鸟喙朝天,周身竟然散发出莹莹之光。这是怎么了?被我吓唬一遍就要吓死了么? 赶忙去探鸿雁,却发现这鸿雁的灵力正在大幅波动,我便喊了一声:“龙渊你快来!” 声音未落,龙渊已至,福身唤了句:“主人。” 我手指着鸿雁,“你快看,这鸟是不是快死了?” 龙渊瞧了鸿雁一眼道:“鸿雁要化人了。” “啊?”我闻言一怔,“刚才叼着我的尾羽飞的时候还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这怎么就化人了?” 龙渊道:“主人让鸿雁叼了尾羽?” “嗯,怎么?不妥吗?” “……” 见龙渊若有所思,我又催促道:“凤凰的尾羽是叼不得的吗?” 龙渊又福身后说:“古籍有载,凤凰泽被,受恩泽的生灵便会直接进阶一等,叼凤凰尾羽便是极大的泽被了。” “……” 这回轮到我说不出话来。 再去看鸿雁时,那鸟身已经延展伸长,一身的羽毛也渐渐剥落幻化成水墨渐层,带有鸿雁羽毛图案的衣裳。 眼看着鸿雁生出的一双长腿就要碰到我的脚,我起身跳到地上,仰头瞧着仙鹤背上这鸟……不,这人,喃喃道:“化人这么容易的话,我干脆让仙鹤也来叼我的尾巴,让其他鸟也来叼,都变成人修成仙不就得了。” 龙渊不再答我,只是与我一道静观鸿雁。 密集的亮光斑点渐渐散去后,仙鹤背上那人爬坐了起来,茫然的四下张望。 好得很,又是一个样貌端正的美少年。 我问龙渊:“为什么我见过的神啊,仙啊,就没有长得丑的?今天这鸿雁化了人,也是五官端正,是不是太巧了?” 龙渊道:“神仙确是巧合,羽禽化人相貌如何,便都是为了迎合族长的心意了。” 呵呵,意思我是个花痴,专门喜欢看帅哥。 “喂!”我朝着鸿雁喊一声,他吓的缩了下脖子,望向我。 卖什么萌,我又喊:“你在我的仙鹤背上坐够了没有?坐够了就给我下来!” 鸿雁赶忙跳了下来,又向我近前走了一步,被龙渊横身挡住。 鸿雁问龙渊:“你挡我做什么?” 这声音清澈纯净,说的是人话不是鸟语,我很欣慰。 龙渊回鸿雁道:“跪下说话才是你拜见凰神的礼数。” 既然仙鹤在打盹,我也不想换地方,就随手变了矮桌蒲团出来坐下,又隔空取了紫草酒,一边喝一边看龙渊与鸿雁瞪眼睛。 龙渊性子虽冷了点,有时候见我犯傻也会无语无奈,但她毕竟是我的剑灵,还是十分维护我的尊严的。鸿雁初化人形,龙渊要给鸿雁立规矩,我也不必阻拦,免得以后龙渊镇不住羽禽一族。 有几只百灵鸟给我叼了些新鲜的果子来,我摘下一颗葡萄咬进嘴里,果汁充沛,香甜极了。 鸿雁最终还是在瞪眼睛一事上败给了龙渊,单膝跪在地上对我抱拳,恭敬的将头低下道:“鸿雁拜见凰神,谢凰神泽被,鸿雁方可修成人形。” “嗯。”我嚼着葡萄点个头,“乖。你的名字就叫鸿雁了么?” “鸿雁方才化出人形,不曾取过名字,便只能以鸿雁自称。” 龙渊见鸿雁规矩了,这才走到我身后去不再言语。 我想了想,“鸿雁做你的名字也太草率了。” 鸿雁改为双膝跪地,磕头道:“请凰神为我赐名!” 起名字啊,我绞尽脑汁,瞧着他身上的衣服灵光一闪,“不如就仍旧取一个雁字做你的姓,名嘛,单字一个归,如何?” 雁归抬起头来,默念两遍:“雁归,雁归……”,念完,他一双眼绽放出光彩,高兴道:“这名字真好听!雁归喜欢!” “那你还不谢恩啊?”我揪了一颗葡萄砸过去。 雁归以手接了葡萄,快速喂到嘴里,又磕了个头,“雁归多谢凰神赐名!多谢凰神赐雁归一颗葡萄!” 我本还担心雁归只是拼命追逐我时那副倔强的性子,现在见雁归还算机灵,懂得讨人欢心,我便放下心来。毕竟倔强的人难相处,我又不怎么喜欢用惩罚的手段,他聪明,以后时不时看见才不会给我添堵。 我对雁归说:“你如今修成人形,不必继续留在我这羽禽族群里了。” 雁归却紧张道:“凰神要逐雁归出羽禽族群?敢问凰神,雁归做错了什么?雁归愿意领罚!” “你没做错什么啊,我就是问问你的志向,你想去哪,是去山下的凡间做个凡人娶妻生子度过一生,还是想继续修炼。” “雁归不要娶妻生子,雁归要留在碧瑶宫继续修习!” 我撇撇嘴,“我可不懂什么法术,教不了你什么。” 雁归膝行两步又对我磕了个头,“雁归可以自己修习!请凰神留下雁归,雁归会忠心耿耿伺候凰神的!” 说到底这雁归毕竟还是羽禽族,但凡羽禽就有百鸟朝凤的本能,想到这里我也就不用再多问了,便下令说:“以后你就跟着龙渊吧,她每日总要为我这新辟的碧瑶宫操持许多的事物,你就给她打个下手,凡事听他吩咐便好。” 雁归抬眼望了望我身后的龙渊后抱拳道:“雁归谨遵凰神的令。” 第49章 天尊有旨 有了雁归化人的先例,我对于仙鹤化人可能出现的情况也有了一些预判。 雁归说化人形时羽毛剥落会觉得有些痛楚,也会有骨骼肌理变化产生出的疼痛,都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事。除此之外便是这修为的上限又增加了许多,可以继续修炼,修得更加深厚了。 妖界生灵修仙跟羽禽一族是一样的,修灵根在先,修人形之后才能修仙,比天生天养的神,以及能直接修仙的凡人都要更加麻烦,因为龙渊之前告诉过我这些,现在又有雁归与我再说一遍,我才能将这些话更具体的记在心里。 但是雁归说羽禽一族并不知道我那仙鹤有什么不同,只知道我曾在归墟里喂仙鹤吃了个仙丹,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仙鹤另眼相看。 我可是凰神,我愿意对仙鹤特别就对仙鹤特别,还需要我真的将那许多情由说出来么? 不需要的,就是这么任性妄为。 但是任性妄为恐怕也只能是在我这妖界的碧瑶宫里,一旦出了妖界…… 魔界且好说,毕竟魔帝还留着我兄长的记忆,在归墟里我跟他划清界限后,他也没有再怎么搅扰过我,只在我划了碧瑶宫地盘后,他派个小魔使来给我送了个贺礼。 对比之下,天界就要棘手一些,因为天帝离悭封我做他们的至尊凌凰上神,帝令既下,无法撤回。 虽然当初在归墟那三百年,这文曲神君年年都要来看我一回,可我那时无心搭理,也并没有跟他说过话。 但今时不同往日,妖界也与归墟不同,我既然在妖界自立门户,多多少少还是要给天宫里一些面子,不然天宫那些脑子一根筋的神仙搞不好会跑来妖界给我闹事。 如今天宫又要前往不周山幽泽祭法,我昔日的大师伯广成神君竟然亲手写了个帖子,派了文曲神君送到我碧瑶宫来,请我一道去幽泽祭法。 我懒散的看完一遍,将写有广成字迹的竹简放在小桌上我的酒壶旁,抬眼看文曲神君问:“这是天帝的意思还是广成神君的意思?” 文曲神君性子历来耿直刚正,对我抱拳老实的说:“天帝并未下令,这是玉清境天尊的吩咐,广成神君手拟天尊之命。” “原始天尊?”我改为恭敬的跪坐,正色问:“这确实是天尊的意思么?” “回上神,广成神君是这样回复我的。” 我抿一抿嘴唇,本来以为这事能应付过去,可若这帖子是元始天尊的命令,我就没办法应付了。 虽然我入玉清境为徒期间从未拜见过天尊,心中却是对天尊极为敬畏,天帝离悭的命令我可以不理会,广成神君的邀请我也可以直接拒绝,但是天尊啊,那可是天尊。 已无需再计品阶,永远高于天界众神的三清创始神中,玉清境元始天尊,我曾经的师祖,我曾经……不,直至现在,那一位都是我绝对不能忤逆,绝对不能不敬的尊神! 可再看身旁,我的仙鹤这几日就要化人了,终日沉睡不醒,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碧瑶宫。 我问文曲神君:“这次祭法,天尊要亲自去?整个玉清境都去?” 文曲神君摇摇头道:“小神这便要赶往幽泽去与众位神君会合,上神的问题,小神要去了才能知道。” 我虽然可以瞬息移动,去个不周山再回来不过转眼的事,可是那祭法每天都要做,只有入夜才能暂停,我一整日不见人晚上才回来,万一错过仙鹤化人的时候可怎么好? 犹豫不决之间,文曲神君已经准备向我告辞。 我咬了咬牙,将文曲神君叫住,又吩咐龙渊帮我好好看着仙鹤后,准备将文曲神君一道快速带去幽泽。 一直立在一旁无言的雁归却突然说:“请凰神带雁归一道去。” 我蹙眉问:“你去做什么?” 雁归说:“龙渊要照顾仙鹤,那雁归自当追随凰神,近旁伺候着。” 带不带雁归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差别,我对雁归说:“若你受不住可不要怪我。”后,便施法带着雁归和文曲神君一道到了幽泽旁天宫诸神的驻地。 将要落地时,我看到一众仙娥正在造房子,看来天宫这些人也是刚到没多久。 待我落地,由于速度过快发出的音爆巨响让一众神仙全都将视线聚集过来。 身旁“噗通”一声,我扭头一看,这雁归岂止是受不住,根本就是要死了一样晕厥躺在地上,再看文曲神君也是脸色煞白,晃悠了几次才稳住身子,额头上已经渗出许多汗珠。 早知道不应该将雁归带来,实在是给我添麻烦,我朝一众仙娥里面瞧瞧,瞧见一个熟悉的人正瞪大眼睛捂着嘴看我,我便对她说:“云隐,你帮我把这只鸿雁抬到合适的地方让他休息一下。” 云隐急忙跑过来后,跪地就要拜我,我抬了她的胳膊拦住说:“你忘了规矩了?” “是,是……云隐再见上神,太高兴了,云隐……呜呜呜……” 怎么说着话还哭起来了?我忙帮云隐抹抹脸,哄道:“你看这么多人都盯着你呢,赶紧把我这只鸿雁抬走,免得让人笑话。” 云隐又道了“是”,才施法将雁归带离这备受瞩目之处。 “上神。” 我听见是太一的声音,回头去看,果然是他正一脸笑意对我拱手。我点了个头算还礼,问:“天尊呢?” “没来。” “你说什么?”我向前一步,“天尊叫我来的啊!” “是,可是师父他老人家确实没来,不过我玉清境弟子倒是都来齐了。”太一说着话,意有所指的上下打量我一遍。 我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却只能不露声色,向他身后望去,果然都是一码以青玉冠束发的玉清境的人,只是包括广成神君在内的这些玉清境弟子看我的眼神都非常的不友好。 离经叛道的二代弟子,怎么可能让玉清境对我友好。我虽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心中却还是闷了一闷。 第50章 放着我来 虽然看我眼神很犀利,但是广成神君还是大手一挥,“跪!” 诸神便随着这一声跪下,齐齐高呼一声:“拜见至尊凌凰上神!” 原本我刻意不去注意的一个身影,这次却是真的没办法不去注意了。 只有他不用跪我拜我,而我也无需跪他拜他。 我对这些人说了句:“诸位神君,请起身吧。” 之后,我便来到幽泽旁,离悭站立的地方。以余光见他脸色苍白,实在是强撑着才能站的如此直挺。 还记得第一次来幽泽时,离悭也是站在这个位置,我也是站在离悭的身边,那时他几乎不愿与我对望,即便有眼神交汇,他也只不过淡淡扫过罢了。 今天,他的双眼却锁在我的脸上,一双无甚光彩的瞳,却凝聚了千言万语一般。 一眼不忘,沧海桑田。 “你来了。”还是离悭先轻声与我打了招呼。 我淡然回答:“来了。” “云隐带了果酒,你且先去饮些酒,歇一歇吧。” 一向寡言的人,哪来的这么多细碎心思?我蹙了蹙眉问:“要开始了么?” “是。” 三百年天雷荒火,你这鬼样子要怎么去度化瘴气…… 我终于扭过头,与他视线对上。 关心的话我无法言说,只能硬生生丢出几个字:“离悭,不要勉强。” 离悭勾起唇角的动作也似是无力,“三百年都是如此,无妨。” 我吞咽下喉咙处涌上的酸涩,离悭这副模样实在是让我难以稳住心神,我便又转头去看幽泽。 记忆中幽泽不过瘴气聚集,现在却见到里面无数怨气肆溢的魂魄堆积在水底,想来也是以前修为不足,看不出来,现在却已经将幽泽看了个透彻。 “是要度清他们的怨气,将他们送去归墟,对么?” 离悭轻道:“是。” “那就让我来吧,去归墟的路,我熟。” 在离悭抬手拉住我之前,我已舒展羽翼,将巨大的炎凤冰凰之姿横在幽泽上空,吐息之间,我心中默默想了想,这怨气我且吞下,待日后再以仙力催化,被我除清怨气的魂则另蓄一道力打通与归墟的通路,速速将魂送去,此法应当可行。 “凰儿!”这是离悭的传音术,他要避开他人与我说话。 我只得以冰火双目凝望离悭,将心语以仙力送出:“离悭,如今若你还撑得住,天尊绝不会来请我帮你。” “我知师父请你你必会前来,但我并不欲你帮我至此!” “我给的是天尊的面子,与你何干?” “瘴气一旦吞入极难催化!你不要命了!” “我命硬的很!” 说完这句,我微微闭眼,凝神在心后,缓缓将眼睁开。 凤凰之喙略启,吞吐之间,我已按照自己的意念,开始将幽泽里的怨气不断吸进体内。 我也才终于知道,吞噬怨气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怨魂,怨念,怨怒,全部化作一句又一句高亢或嘶哑的怨咒,自被我吸入一刻,那无数的怨怼便钻进我的脑海心田。 战火灼烧之痛,摧残着我的每一处感官。 我盯着离悭,我很想质问他,这么痛苦的事情你们黑龙一族究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一年又一年非要接连着去做! 因我翅膀扇动总是强风中伴随冰凌火光,这吞咽瘴气又催的我心中焦躁不堪,更是收不住双翼扇动的力道,那些修为不算太深厚的仙官已经被我逼退了几步。 离悭眯起双眼,我见他周身开始释放龙力,便知道他这是要化龙了,于是我不由分说的将一道无形之力狠狠压了下去。离悭那一身的龙力顷刻间便被我压回他的体内。 “凌凰!”离悭又传音过来,这指名道姓的叫法倒是令我怀念。 只可惜我与离悭没什么必须要私下说的话,于是我抬眼望向广成神君,以凤凰独有的苍穹共鸣之声缓道:“本上神已接了天帝的令,负责本月幽泽祭法,你们还不速来护法?” 只要拉上这些仙官跟我神识相连为我护法,旁人便再不敢前来打扰,即便是他离悭也不行。 广成神君既然拟了帖子请我来,他自然最是明白我话里的用意。 玉清境这位一代大弟子一声号令,包括太一在内的所有玉清境弟子全部盘坐于最靠近幽泽之处,各自结印施法,将他们的神识与我连起。 剩余的仙官神君也都盘坐到玉清境弟子之后,纷纷加入我的护法队伍。 我再看一眼离悭,此时你还想传音说什么呢?我的神识已被他们连接,你有话倒说来,让你这些仙官也都一起听一听。 在离悭忧心又痛心的目光中,我缓缓闭眼,不想让自己那双本就赤红,如今更似染血的双眼,再让离悭看见。 已有魂魄怨气渡清,我也打通了去归墟的路。 那些已无怨气的魂魄走上我为他们铺好的路,有一些也许还残存些微羁绊的,还会回头看我一眼。 “孩子……” 是谁叫我?我以法力启动视野朝着声音望去,那是一张与夜白神似的脸,却比夜白年长许多,且是一位女子。 但这身影只一晃眼便消失无踪了。 太一盘坐之间咬牙对我喊话:“那不过是心魔罢了,莫要分神!” 好吧……我竟然差点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夜白的母亲。 收敛心神后,这后面的祭法做的也就顺利了许多。 直至众位仙君收了法术,我才也停止继续吞噬瘴气,于空中调息了许久,才睁开眼,见离悭仍立在原地,在他眼中我看见了我身上的冰火两色,他一双眼竟始终不曾从我身上挪开过。 修为深厚的好处便是如此了,一天下来我虽觉得有些疲累,落地化了人形后,却也再觉察不出其他的异常。 走到离悭身旁,我说:“我那鸿雁且先放在这处,待他醒了我再带他回去。” 说完我便要走,离悭轻道:“凰儿留步。” 我笑道:“离悭,你何时竟变得如此婆妈了?有话快说,我还要回碧瑶宫去。” 故意将话说的难听,离悭却还是注视着我,“我确实已有心无力,你来助我,我当感谢你。” “感谢?”我冷笑一下,捡了最狠的话来问:“你爱我,是吧?” 离悭愕然,旋即点头,却不张嘴说是,当真还是个腼腆的纯情少年。 第51章 豆腐心肠 虽然心里痛的紧,我还是又冷笑了一次说:“你爱我,我却十分讨厌你。你看我的眼神,与我说话的语气,都让我,恶心!” “所以,你若想要感谢我,就去找个什么忘情的药将我忘了吧,也免得我后面再来祭法还要看你这故作深情假惺惺的样子!” 说完我不敢再看离悭,便蓄力轰然离去,只是刚走出去没多远我却心中绞痛的停了一停,随手捏了朵云飘着,一屁股坐在云上开始劝说自己。 可不劝还好,越劝,就越糟糕,眼泪根本止不住,哭了半天太一追过来我也没能止住眼泪。 又要让他笑话我了,这么一想就更觉得难过,便当着太一的面索性“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喂喂喂,上神苦苦撑了这么许久,可不要前功尽弃啊~”太一也坐到我这块云上来。 撑什么撑,弃什么弃,我这到底是招谁热谁了?! 一生气,我让云朵塌陷一块,太一“咻”的一下“啊”的一声就从云上掉了下去。 当然太一是不可能真的被我摔死的,他很快又自己飞了回来,还是坐在我的身边。 太一不再说话,我哭着哭着,渐渐又觉得自己失态,收住哭声,擦了眼泪,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喂!”太一一把扯住我的手腕,“你哭完就走?我是来听你哭的吗?不是!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你要说什么?”我鼻音很重,说话声音黏黏糊糊的一点都不清楚。 太一笑的无奈,“你先坐下,让师伯开解开解你。” 我虽然是坐下了,可还是提醒他:“早就不是师伯了,你不要占我便宜。”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就算不是师伯,我好歹也比你年长许多,这总没错吧?今日你来帮天界做祭法,既损伤了修为,又伤了你的心,我若不来劝慰劝慰,那也显得我天界太没有人情味。” 我斜一眼太一,“你会这么好心?” “不好心还能怎么样?谁让我是这世上唯一最了解你心思的人呢?” 我感觉有鼻涕流出来,就用袖子蹭蹭,太一很嫌弃的从袖管里掏了个帕子给我,“你一个女儿家,也不带个帕子,用袖子抹鼻涕脏不脏?” 用那帕子擤鼻涕后要还给太一,太一于是更加嫌弃的说:“你收着吧,算我送你的。”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觉得胸口里没那么闷疼了,果然哭一哭还是有些效果的。 太一问:“你方才和我师弟说的话,我听见了。你是真的想让他对你忘情?” 我说:“他这个人,外冷心热,我当他徒弟的时候他就把我看的比什么都重,可你知道的,他的感情我不可能去回应,总不能让他一直惦记着我。” 太一笑道:“黑龙一族本就专情,我师弟的性子,怕是早已做了此生非你不娶的打算了。” “那就更不能让他再念着我了。太一,你不是会炼丹的吗?能不能炼个忘情丹给他?” 我这一问,太一倒像是意料之中,未被他束起的一缕发被风吹拂在他的脸侧,而他则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到底有没有那种丹药,你倒是说话啊。”我不满的嘟哝起来。 “有自然是有的。”太一这才回答,却又继续说:“只是我却希望你能将忘情丹吃下,忘了你心中那一位,与我师弟结良缘,再多生几个龙凤宝宝,如此我天界便可愈加壮大,再不惧什么妖魔鬼怪了。” 这个老不修,脑子果然都是一些利己主义的歪理。 我这次是真的打算走了,起身后说:“夜白不止在我心里,就连我的元神里也都是夜白,除了夜白,我谁都不爱。你要是关心你师弟,就快点喂他吃了忘情丹,今后我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如此他得以解脱,我也可以不必再因为自己伤了他的心而难过自责。” “你和我那师弟这一点倒很像。” 我这准备离开的力道刚起来又停下,“哪里像?” 太一已经回到自己的云上去,背着手飘飘悠悠走远了,又自空中传来一句:“都做一副凌厉模样,却也都是豆腐心肠~~” 什么人啊,好像自己什么都看得透一样,真是让人不爽。 这次我故意又有提速,踩的天空为之一震,然后像陨石落地一样砸在碧瑶宫外。 可我却还是不怎么痛快。 低头却见脚底下被我砸出的深坑,默默叹口气,跳出坑外,又自己以法力取了周围的土将坑填了压实。 龙渊是循着我这一声巨响来的,到我身边福身唤了个:“主人。” 我点下头,四下看看,“仙鹤呢?” “在桃林。” “嗯。”我便迈开腿要往桃林走,却不见龙渊跟来,回头望她,她正对着我刚埋平的坑发愁。 “怎么了?那地底下有东西么?”我该不是一不小心砸死几只鸟吧? 龙渊无奈道:“我午后新酿的酒就埋在这处。” “哎呀,对不起啊龙渊!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后一定注意,你别生气啊!那个对了,雁归晕过去了,在不周山,有人看着他没事的,我先……我先去桃林找仙鹤啦!” 比手画脚的糊弄完,我一溜烟跑了,生怕龙渊再瞪我。 龙渊别的都好,各种好,唯独冷冷瞪我,就那么一下,我就要瑟瑟发抖起来。 厉害的剑灵,可能都自带杀气吧。 进了桃林我觉得越来越奇怪,仙鹤平时闻着味就会主动来找我的,今天怎么我都回来一会儿了,却不见它找来? 难道又睡着了? 百鸟之中不乏喜爱光亮饰物的鸟先前衔了不少明珠来将碧瑶仙障内布置的色彩斑斓,各种发光之物也在夜晚趁的桃林颇是华丽喜庆。 竹山少风多云雨,今夜却没了云雨,偶一阵风来,桃花花瓣纷纷落落之中,我远远的便瞧见夜白之墓前蹲着一个人。 白发及地,宽肩窄腰,一袭白衣与白发的缕缕发丝一道随风飘逸,那风裹着花瓣吹到我的面上沾了泪花,又随风而去。 行至那人身后,我低唤一声:“夜白。” 他便双肩一紧,缓缓起身,又缓缓回头。 白眉之下,一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双瞳含水,正是这三界里最美的男人的模样。 第52章 夜白归来 夜白的脸上却遍布茫然,他靠近我,用温暖的指腹帮我擦了泪,柔声道:“你是在叫我吗?” 声音,是夜白的没有错。 样貌,是夜白的,不差分毫。 可是他眼中却没有我记忆中那深不见底的情意,他看着我时,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整个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紧,窒息蔓延,让我的头也猛地发晕。 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我握住夜白的手,哽咽着急问:“夜白,你不记得我了?” 夜白却将手从我手中抽离,他捏住自己的眉心,非常头痛一般闷闷哼了一声。 “夜白,你怎么了?”我便又去抓夜白的胳膊。 可,夜白又将我再次推开。 颓然流泪,我想了无数次夜白回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一定是久别重聚喜极而泣的,他一定是含情脉脉将我拥入怀里柔声与我互诉情意的…… 夜白的双眼,一定是饱含爱意让我整颗心都被他的柔情暖到融化的! 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我一把抓住夜白的胳膊,让他与我一道隐入墓下的地宫。 我指着寒冰棺里躺着的仙体质问身旁的人:“夜白,你不认得我,那你可认得你自己嘛?!” 他却又挣开了我的手,疑惑的,惊惧的看着我,又转眼去看寒冰棺。 他走到寒冰之处,将手放在冰上,讷讷低语:“我只记得,你是凌凰,他是你的夫君。” “呵呵……”我掩住脸低笑着蹲在地上,绝望的说:“你是那只仙鹤,你不是夜白。” 我竟然信了太一,竟然相信仙鹤化人便是夜白了。 夜白早已将自己做了镇魂引,那剩余的半米神识,也早已被离悭碾碎。 龙渊龙渊,你为什么让我到归墟去寻那神识? 我与万千羽禽一起寻了三百年都寻不到,太一又怎么会轻易将那神识捕获,还炼成了丹? 是我傻,是我忽略了这么多的不合理,是我一直在欺骗我自己。 可再抬头看他,分明是夜白的样子! 太一说过,这不过是夜白的替身,难道那半米神识竟只让他长成这模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夜白的其他痕迹吗? 他在寒冰棺处望我,望着望着,又走到我眼前,蹲下继续望我。 “好奇怪啊……”他就连做出哀伤的样子,都跟夜白一般无二。 我颓然而笑,“怪吗?” 他却又来为我擦泪,一边擦,一边声音轻柔的说:“我见那冰棺里躺着的人,心中好痛。可我见你这哭泣不止的样子,心中更痛。” “什……什么意思?”我心里竟然又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 “你再叫我一次。”他目光写着恳求。 我该叫什么? “仙鹤?” 他摇了摇头,“不对。” 难道……我抓住他的双肩,“夜白?” 他微蹙眉头,垂下眼睑想了很久很久,在他又抬起眼皮将双瞳与我对上时,绽放出一个我记忆中最美的笑来。 “夜白??”我晃一晃他的肩膀。 他便笑意更浓,“想起来了,我该叫你霜霜的。” 心中又是一阵刺痛,我彻底陷入混乱,放开他的肩膀,我身体向后坐在地上,一边摇头一边问:“你到底是谁?” 他又想了一想,笑望着我问:“为了救你,我可是又花了不少功夫。这番,我可又邀到功了?” 这是……这是上一世,夜白对凝霜说过的话! 是夜白,他是夜白! “霜霜,你在等什么?”夜白笑着朝我张开双臂,“还不快过来?” 是了,这笑容是夜白的!我的夜白,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在夜白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哭到喘不过气,夜白一面哄我,一面低下头吻在我的唇上,又顺势将我压在身下,一双手便开始在我身上游走抚摩。 “夜……夜白……你做什么?”我不敢挣扎,只能趁他的唇离开间隙忐忑发问。 夜白却因情欲喑哑了嗓子,“霜霜,给我……” “夜白,这里是……”这里是你的墓地啊! “不管,霜霜,我要你!” 一句宣告,夜白手上用力,撕破了我肩头的衣料。地宫这寒冰棺是我自己做的,按说我应该不惧怕这寒气,可却分明在肩头裸露的一刻打了个激灵。 我想要看夜白的眼,却愕然发现他以阴霾的眼神扫了一眼寒冰棺! “夜白!”我微微用力便将他推开。 拉拢肩头的衣物,我却再看不见他刚才那个令我心惊的眼神。 是我的幻觉?我看错了? 在夜白又要凑过来时,我施法将夜白一起带离地宫,来至桃林。 还好,龙渊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对龙渊撂下一句:“带夜白去休息。”后,我便进了碧瑶宫,一个人坐到矮桌旁,提起酒壶往嘴里灌了许多的酒。 凌冽的酒喝了不少,我的脑袋却愈发糊涂。 如果我没看错,夜白为什么会冷目去看寒冰棺里的自己? 如果我看错了,为何我又不愿意与夜白肌肤相亲? 夜白爱我,我也深爱着他,有什么好拒绝的? 整整一夜,我喝光了酒窖里的酒,天光微亮时,我没有跟龙渊和夜白打招呼,便去了幽泽,找到太一。 我告诉太一仙鹤化人了,是夜白的样子。 太一笑着对我恭喜。 “可他……究竟有几分是夜白?”我这个问题问的实在不高明,可是除了太一,我真的不知道还能问谁。 “我告诉过上神的,那只是替身罢了。至于上神问的问题,答案也全在上神一念之间。” 话到此处,我见离悭走来,便定了定心神,考虑怎么跟他周旋。 离悭却只对太一颔首一次,全然看不见我一般与我擦身而过。 我疑惑极了,看向太一,太一仍旧是笑,对我拱手道:“忘情丹以紫草酒送服,太一已按上神吩咐,昨夜便照做了。” 我的心向下猛地一坠,再去看离悭,他立于幽泽之畔,背影高大,傲然威仪。 不周山又下起了大雪,很快,雪花就在离悭肩头积聚起来,他没有动用龙力拂掉那些白色,我却多事的驱了道法力过去,将落雪掸下。 离悭回头,不解望我。 太一道:“上神这是信不过我?” 我不理会太一,举步向前来到离悭身侧,仰头望他的双眼。 一双龙睛,略有暗金的纹路刻在他的瞳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