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传说之错影骑士》 序 曙光陨落 光明历3030年初冬,博德赫尔基守城战第四周。 博德赫尔基意为“边境藩篱之城”,又有一个更普遍为众人所知的名字,叫做“圣棘城”,位于曙光森林和黑暗沼泽的交界处,是人类王国和黑暗生物领地的交界线。 大举进犯曙光森林的黑暗军队终于退却,神圣光明教团的骑士们心有余悸地在城上眺望着战场,一个月来如同恶魔熔炉一般烟火交织的城外草原,已经早已没有一株小草幸存而变得名不副实,可是即便满目疮痍,这座以血与火为燃料的恶魔熔炉,现在真的正在渐渐冷却。 守城战胜利了,而幸存的光明骑士苦战之后,连欢庆的力气都没有。 强劲袭来的冷空气让这沉寂化为入冬第一场淅沥迷蒙的寒雨,落在灼热的战场和城墙上,蒸发、氤氲、起雾,足以令疲惫的骑士们安然小憩。骑士们把剑收回剑鞘,闭上双眼倚在城墙上,笑着说一句“这座城,我们守下来了”,就足以作为最大的庆贺。 然而在静谧的此时此刻,却仍有一位胜利者在悲伤地痛哭。 年轻的随从骑士尤利西斯从马上跌到泥泞里,在挣扎着站起来的过程中跌倒了三次,可是他连滚带爬地,以狼狈的姿势冲到城外草原的一棵枯树之下,心脏狂跳双手颤抖不止,想用力抱起那位靠在树干上的金发女性,却因为看到她受伤太重,生生止住伸过去的双臂,连触碰她肌肤的勇气都没有。 “老师、乔璐雅老师!”尤利西斯声嘶力竭地想把陷入昏迷的老师叫醒,“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黑暗军不是已经退却了吗!为什么你会受这么重的伤!” 乔璐雅老师从昏迷中苏醒,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先给自己的学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别吵啦,尤里。我好不容易才可以睡上一会儿的,最后的战役,我可是用尽力气了啊。” 尤里是老师对尤利西斯的爱称,因为大大咧咧的老师总是说,四个音节组成的名字真是太矫情了,不管尤里是不是尤利西斯的昵称,总之为了方便我就这样称呼你了。 尤里的泪水大滴大滴砸在泥地上,他声音微颤地说:“老师,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撑着点,我扶你上马,回到圣棘城,骑士团的光明祭司们会替你疗伤的。” 乔璐雅老师吃力地伸手抚摸着尤里火红色的头发,微睁的眼睛里那一丝温柔的光芒仍未消泯。 “听好,尤里。可能在未来,老师不能继续当你的老师了。这件事真的很可惜呢。” “老师,你不当骑士了吗!”尤里被震傻了脑袋,晕乎乎地说。 “笨蛋,你就没想过,或许有种可能叫做英勇牺牲呢?”乔璐雅老师依旧轻松地说。 “怎么会!”尤里大声反驳,“乔璐雅老师是‘神印七圣骑’之一的曙光骑士,是世界上最强的七人之一,有什么人能打败你!而且战争明明都结束了!黑暗军团已经逃走了!老师您在叫我去支援贝鲁特村之前,明明都好好的!现在为什么伤成这样!开玩笑吓我可一点都不好玩!别闹了,我们快回到城里去吧!” 看着尤里无论如何不肯相信现实的执拗表情,老师这才第一次露出悲伤落寞的表情。 “我也好希望我是在开玩笑呢。”她用柔和的声线说。 “别说了!”尤里粗暴地打断老师的话,“现在我就扶你上马。” “可是尤里,我已经说不好我还剩几分钟,灵魂就将回归轮回之虹。最后的时间我只想安静地躺在这里,咳咳……既然命运之神的旨意,是让你回到这里,那你能不能、呼、认真地听我说几句话?” 雨越下越大,让尤里直立的红发黏在耳边,却洗去老师金发上的烟火,让那金发再次呈现出温暖而耀眼的色彩。 乔璐雅老师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尤里,答应我,恐怕接下来,你永远不能回到神圣光明骑士团了。” “为什么!” 老师仍然不加解释地说:“以后我不在了,就和‘死神军师’维吉一同旅行吧,他将是你最值得信赖的同伴。” “可是我不明白!”尤里难过地低下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师,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把你打伤成这样!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老师的咳嗽渐渐平息,她白皙的脸颊上,慢慢升腾起橙黄的金色光点。 “尤里,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都告诉你。” “我答应!有什么愿望老师就尽管说吧!” 老师慢慢闭上眼睛:“尤里,不论如何,不准随便给我把你的理想,改成‘我要为老师报仇’这种无聊的事情。” 这种时候还有闲工夫说这种不要紧的话吗!尤里心急如焚,轻轻拢着老师的肩膀,惊慌地看着眼前飞舞的光点,似乎那是乔璐雅老师正在消逝的生命,焦躁地说:“我记下了!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然而乔璐雅老师在最后的时刻,竟然像孩子一样顽皮地微笑起来。 “尤里,你真是个笨学生。连老师都不敌的强者,说出他的名字令你去报仇,岂不是将你陷入死地了吗?” 尤里的眼睛猛地瞪大。 “咳咳,假如有一天你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查到真相,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强者了吧。到时候就算要把那家伙吊起来打,连老师,也不能阻止你。” 升腾的光芒似乎在带走老师生命的时候,也将她最后一丝疼痛带走。在最后的一分钟,老师苍白的脸色在金色光芒的映衬下再次红润起来,仿佛乔璐雅老师她,依然是那位一个月前在秋日的阳光下,不着战甲,在麦田里奔跑的年轻姑娘,一点都没有七圣骑的样子,有的只是顽皮幸福的模样。 “那么尤里,最后骄傲地给老师说一次,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要成为大陆最强的骑士,成为超越七圣骑的最强者!”尤里忍着极大的悲恸大声说。 最后一丝光芒远远地飞舞到浓黑的云层之上,神印七圣骑之曙光骑士乔璐雅小姐的生命,最终静静定格在眼睛微闭微笑点头的最后一瞬。 尤里只觉得一种剧烈的疼痛从心脏迸发出来,蔓延向每一寸肌肉和每一块骨骼,握紧的拳头和紧咬的牙齿在格格作响,泪水也化作溪流,冲去尤里脸上的尘土与硝烟。 可是他不能大声痛哭。 因为雨已经停了,雨云的缝隙漏出浅紫色的夜空,有一颗小小星星在熠熠闪光。 星星注视着自己,所以自己必须坚强地站起来,站立整肃,恪守诺言,以骑士的礼节,向乔璐雅老师行最后的骑士礼。 第一章 我的老师乔璐雅 像乔璐雅老师这样温柔善良的人,究竟有谁会与她为敌,又不惜痛下杀手。 像乔璐雅老师这样强大坚韧之人,究竟有谁能与她为敌,又有实力击倒她。 尤里站在苍劲的夜风中,始终没有头绪,回忆却慢慢浮现,每一帧画面,都和老师有关。 三岁那年,在饱受战争摧残的故乡,饿了三天的尤里举着木棍,像一只小小的斗犬,咆哮着敲打在乔璐雅老师金色的辉煌战甲上。 “肚子饿了吗?”乔璐雅老师弯下腰,夺过棍子敲打着自己的肩甲,敲得当当作响,还和颜悦色地笑着说,“如果有力气的话,应该可以敲得像这么响。” 在战场上,呼吸之间便用手中的光芒巨刃让吸血鬼和恶魔蒸发的骑士,居然是个怪人。 乔璐雅老师看到不远处的大人和孩子,明明手中仍有干粮,却不肯分一些给尤里,反而把他当做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就心疼地解下战袍包裹他冷得瑟瑟发抖的身体。 “你到底有多顽皮,村民们才会讨厌你到这种地步?”乔璐雅老师拦腰抱起张牙舞爪的尤里,自顾自地说,“想吃东西就跟我来吧,不过跟着我,可得乖乖听话。” 在骑士团,乔璐雅老师饶有兴致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孩。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尤利西斯。” “哈?四个音节组成的名字还真是矫情,为了简便,我以后就管你叫尤里。” “不!我不喜欢!你要叫我的全名,尤~利~西~斯!” “好的尤里,没问题尤里。”乔璐雅老师笑眯眯地说。 乔璐雅从一开始就是这种人,虽然心地善良,却喜欢自顾自地开一些无聊的玩笑,和小孩子较起劲来,比小孩子还幼稚,很容易就被尤里讨厌了。然后老师又十分耐心地来哄他开心。 她会在正午的阳光下,用双手做出各种动作,在墙上投下各种小动物的影子,讲述老鹰和兔子商量着要把狗的骨头全部搬走的荒诞故事。尤里虽然不屑和这个怪人说话,却也忍不住被故事逗得哈哈大笑。 然后乔璐雅就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让尤里看自己蠢嘻嘻的笑脸,得意地说:“还说不理我,有本事不要被我逗笑啊。” 尤里心中一团糟,觉得这个把自己带来骑士团的大姐姐真是烦死人了,连她的镜子也不是锃光瓦亮的,虽然镜面光滑平整,却是黑乎乎的,用来照自己的脸显得非常的丑。 可是这样烦着烦着,也就渐渐习惯了。 从小尤里就跟着老师一起镇守“曙光森林”和“暗黑沼泽”的国境线,保卫边境要塞“圣棘城”,防止来自沼泽的黑暗生物和黑暗之神诺克斯的信徒入侵人类王国。老师是神印七圣骑之一的曙光骑士,战斗力极为强大,靠着光之神法鲁娜所赐予的光系天命“圣羽之辉”,可以让任何一把普通的宝剑变成金光耀眼长达数十米的金光巨剑,横扫之下一切黑暗荡然无存。正因为这样,诺克斯的黑暗教团,宁愿通过攀登艾斯温迪雪峰,或者经历虚无海的大漩涡入侵人类王国,也不敢正视一望无际的坦途般的圣棘城城外草原。 “欸?乔璐雅小姐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尤里把双手枕在脑后,对人们口中乔璐雅的光辉事迹表示不信。 毕竟这位奇怪的姐姐总做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方面整天嚷嚷着要找个如意郎君,当最美丽的新娘,另一方面又总做些和贤淑女子毫无关系的事情。比如在练武场上严厉地呵斥士兵,又比如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和战友们一起痛饮。明明七圣骑应该位高权重,另一位叫做“神眷骑士”的七圣骑来视察城市时,骑着金色大马,浑身金光灿烂,仿佛拿把锉刀在那家伙的盔甲上随便锉上一刀,掉下来的金粉都足够平民百姓过几个月的好日子。而乔璐雅小姐却十分清贫,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似乎就是那一面黑乎乎的镜子。 乔璐雅小姐听到尤里这种想法,就会天真地说:“尤里。我身边最宝贵的,是你呀。” 然而尤里根本不信这是真的!因为又一次乔璐雅小姐喝多了酒,又忘记带钱,就先对老板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回去取钱,这面镜子就先抵押在这里吧,然后取下镜子,拽着尤里就往家走。 结果过了五分钟,乔璐雅小姐把尤里拽回酒店,把镜子重新挂在身上,并且说,不行,把镜子留在这里果然还是不太保险,先把尤里抵押在这里吧。 尤里心中疯狂咆哮,我果然没你的破镜子贵重对吗! 这一天尤里又不服气地帮乔璐雅小姐擦拭着宝剑,看着乔璐雅小姐像个糙汉一样,在酒馆里拍着大胖哥的肩膀笑得流眼泪,就嘟嘟囔囔地说:“这种人真的是强者吗?” 骑士大哥哥一边整备兵器一边说:“别看乔璐雅小姐平时大大咧咧,她可是拥有天命·圣羽之辉的极强之人。” “天命……是什么东西?”七岁的小尤里天真地问骑士大哥哥。 骑士大哥哥停下打磨宝剑的活儿,托着下巴超自豪地说:“十二神的传说你知道吧?神灵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当神明决定庇护某个凡人时,便会在他出生的时候,给予他一部分自己的力量,因此拥有天命的幸运者,实力往往不同寻常。像乔璐雅大人,她所具有的天命在光系天命之中,是地位最高的几种天命之一,所以她才这么强大。” “哦!”尤里露出神往的表情。 “天命不但给人们以力量,也往往决定了人们的命运,所以天命分解来看,就是‘天赋与命运’的含义。像乔璐雅大人之所以是七圣骑,在神圣光明教团也有极为崇高的地位,和圣羽之辉的天命不无关系。” 尤里听到这里激动地说:“那我的天命是什么!是火神的庇护,还是雷神的加护?或者是可以让剑气变成狂风吧!” “嘿嘿,小子,不好意思。目前来看,你尚未展现出任何天命的迹象。”骑士大哥哥戏谑地说,“不过也别难过,大约有90%的凡人都没有任何天命,所以注定只能当普通人,成不了英雄。尤里,虽然有想象力是好事,但也要学着接受命运。” 尤里沮丧地低下头,对自己察觉不到有什么特殊本领这件事十分难过。然而乔璐雅老师却把正在喝的啤酒呼地扔出小酒馆,正面砸在骑士大哥哥头上。 “喂,卡尔,你别越长大越不成器,乱教小朋友一些错误的道理。” 骑士大哥哥不服气地揉着头:“我讲的话哪里有错?” 半醉的老师昂首挺胸地站在酒馆门口,不爽地说:“天命是能给人带来力量,你没说错。不过能决定人们命运的,并不是天命,而是自己。抱有何等信念,相信怎样的正义,愿意付出怎样的刻苦努力,才足以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大人,你这根本就是心灵鸡汤。”骑士大哥哥不屑地说。 乔璐雅老师举着烧火棍,对骑士大哥哥说:“不服气的话,我可以和你比试比试。你可以用宝剑,也可以使用天命绝招,都没有关系。我就用这条废柴和你进行决斗。谁赢,就意味着谁说的话没错。” 只见乔璐雅老师懒洋洋地拿着烧了半拉的木棍,和骑士大哥哥燃烧的重剑缠斗在一起,骑士大哥哥力量雄浑的挥砍却没办法伤到乔璐雅老师半分,她身形敏捷腾挪躲闪,转眼就令对手满头大汗。 “就算躲开又能怎样!”骑士大哥哥吼道,“你还不是伤不了我?我的宝剑只要燃烧,你的木棒靠近我就会化成灰烬,这还是天命带来的绝对差距!” “喂,你没看出来吗?我只是在给你留面子。既然你不明白,我就当真把你击倒咯!” “哼,嘴硬!” 骑士大哥哥举剑砍来,乔璐雅老师这次却不闪不闭,双手将烧火棍笔直举在面前,神情严肃,仿佛那不是木棍,而是一把锐利的长剑。 “别开玩笑了!”骑士大哥哥当空斩下,完全不信破木棍可以抵挡燃烧重剑的锋锐。 他想得没错,火剑砍柴,如砍腐土,木棍轻巧地被斩开,而这时候老师眼光一凛,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在木棍即将被彻底斩成两截的刹那,老师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腾起身子像大风车一样,在空中横向翻了整整一周,用转体的力量将木棍拧断,并凌空踢出一脚,踢中着火飞在空中的半支木棍,木棍便呼啸着朝骑士大哥哥的面门砸去,撞向头盔,顿时火花四溅。 骑士大哥哥忙乱间伸手去拍眼前乱飞的火星子,却不料乔璐雅拿着剩下的半边木棍在他膝盖横向一击,就令他扑地摔倒在地。在他反击之前,燃烧的木棍已经笔直指向他的喉咙。 “卡尔,烧火棍在我的手里,是可以赢过宝剑和天命的。” 乔璐雅伸手将骑士大哥哥,真诚地说:“所以希望你可以对尤里道歉,因为刚刚你所讲的天命决定命运的道理,是不对的。” 尤里第一次为乔璐雅小姐感到心折,这位平时不靠谱的大姐姐竟然这么强大这么帅气,而且她的强大帅气,与神明的赠与无关。 第二章 首战,骑士决斗 从今往后尤里无论晴雨总是刻苦训练,希望着即使自己得不到任何神明的庇佑,也能像老师一样,用自己的力量,把烧火棍这种废柴武器,也变成神兵利器。 “我虽然没有任何天命,但我要成为比任何人都强大的骑士!” “包括我在内吗?”乔璐雅静静地看着尤里吹牛。 尤里擦擦鼻涕,认真地说:“连你在内!” “哦?”乔璐雅露出慵懒的笑容。 “因为只有在力量上胜过你,才可以在你发酒疯的时候阻止你!” 骑士们哈哈大笑,乔璐雅老师脸上一红,连忙搂住尤里的肩膀小声说:“喂,别乱说话,我都还没嫁人呢。” 尤里争锋相对地说:“好意思吗你!你把我抵押在酒馆里,就这事我能饶了你吗!” 乔璐雅小姐双手合十:“算我不对,这丢人的事情能不能别提了?” “如果不想我把乔璐雅小姐酒品差的事情告诉别人,就教我战斗的技巧吧!” “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学生了。” 七圣骑儿戏般地就收了学生,尤里自然兴高采烈,但城内的贵族觉得此事大大不妥。 十五岁的贵族少年提仑,原本就想成为乔璐雅小姐的学徒,没想到乔璐雅小姐却选择去教一个没有天命的来路不明的庶民野孩子,简直令提仑气炸了肺。 有一天提仑把尤里堵在小巷,举起镶着金边的细剑,对尤里说:“来来,我来教你为什么你不能是乔璐雅小姐的学生。” 提仑目光一凛,剑尖上凝着青霜,他甩个剑花凌空刺出雪花的形状,然后朝尤里直刺。 并在一分钟后,对被冰块冻结的尤里说:“因为你这臭小子连天命都没有,而我却有海神萨隆赠与的天命‘霜凛之息’,这是很强的水系天命,就算一万个你和我打,也无非就是多了一万座很蠢的冰雕而已。” 尤里想要强硬地回骂,却被冻在冰里连嘴都张不开。 “乖乖放弃,主动给乔璐雅小姐说不能当她的学生。否则我见你一次冻你一次,说话算话。” 提仑收剑昂然离去,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乔璐雅小姐路过僻静的小巷,无可奈何地拔出宝剑,剑刃上放射出太阳般温暖的光线,令尤里身上的冰块化开。 乔璐雅小姐说,我得去和提仑家的父母谈谈,恃强凌弱,因为自己出身高贵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严重违背了骑士道精神,他必须向你道歉。 然而尤里脸上的眼泪还未擦干,却伸着颤巍巍的小手,牢牢握住了老师的袍角。 “不能……每一次都是别人来教训我,而老师又帮我去教训别人。” “嗯?”乔璐雅讶异地回头。 “我也想靠自己的拳头,去告诉那些坏家伙,到底什么才是骑士的毅力与勇气!” 乔璐雅老师心疼地叹气:“可是你根本打不过人家啊。尤里,你的门牙都掉了。” 尤里咧着嘴豪迈地说:“正好我在换牙,门牙已经摇晃十多天了,非常烦人,他帮我打掉还真是很感谢他!” “可是你根本连近身都做不到。”乔璐雅老师蹲下身来认真地说,“霜凛之息是令自己周身释放寒气的天命,对付你这种实力不够强悍的对手,几乎是没有死角攻防一体的强大能力,和卡尔的天命相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即使打不过,烦也要烦死他。”尤里擦干眼泪,“他不是说有一万个我去挑战,也只会多一万个冰雕吗?我想看看是他先冻住一万个我,还是我先找到击败他的机会。” 乔璐雅老师听到这话不禁内心有些肃然起敬,接着给了尤里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不许我出手帮你?” “绝对不允许!” “嘻嘻,那好吧尤里。你每当一次冻肉,我就请你吃一次烤肉吧。”乔璐雅竖起拇指。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弱鸡尤利西斯对天赋不凡的贵族少爷提仑发起永无止境的烦死人的挑战。贵族少爷日渐胆战心惊,因为尤里有可能从各种诡异的地方举着一把不能伤人的大钝剑冲出来,恶狠狠地发动袭击,比如路边的垃圾桶,比如马车地板底下,比如下水道口。 尤里得到了“垃圾之buff”,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味,着实让提仑心中恶寒。提仑害怕被飞来的香蕉皮和西瓜皮砸中,把漂亮的西洋剑都脱手了。 尤里大喜,喊道:“你终于怕了吧!臭小子!” 提仑后退一步终于宁定心神,双手平举挡在身前,大喊:“霜凛之息第二形态!冰障之盾!” “喂这太犯规了吧!” 只见尤里奔跑着前进的方向突然结出一面巨大的冰蓝色盾牌,他硬着头皮朝冰盾重重砍下,只见剧震之下全身发麻,钝剑也不知飞到哪去。 他还来不及说一句“你妹的有这种变态的防御技能竟然不告诉我”,就被化成了冰雕。在嘴巴被冻住之前只好抓紧时间说了一句更重要的话,说的是“好!这次又是我输了!不过提仑你等着,明天下午我会在桥上等你!有种就来!” 提仑不禁咆哮:“来你妹啊!混蛋你不是骑士吗!为什么每次攻过来的方式,要么是刺客,要么是狂战士啊!” 事实证明提仑当年说一万个冰雕那件事情,是胡吹大气了。提仑才刚刚冻了尤里二三十次,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明明自己的实力和那小子相比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可是每天在入夜的时候,两个人的梦境却似乎完全颠倒过来。 尤里梦到自己靠高明剑术,用剑气砍开了寒气,让提仑小子跪地求饶。 而提仑却做着噩梦,梦里尤里变成狰狞的魔鬼,成百上千地涌来,在他身上疯狂抓咬。 所以提仑终究没敢去桥上应战。 乔璐雅听到这件事不禁哈哈大笑,带着尤里去烤肉店嘉奖他的勇敢。 “喂!老板你别拿冻过的肉来糊弄顾客啊!”乔璐雅凶巴巴的拍着桌子怒吼。 “小的不敢,这是来自皎月之森的月角牛的顶级上脑牛肉,只要月角牛被杀,身体就会自动结霜冰冻起来。就口感而言,这种上脑牛肉是不可多得的珍味呢!” 乔璐雅老师摸摸头:“原来是我孤陋寡闻。嗯……可是这种牛肉,用烤肉叉是插不进去的啊。” 她举着烤肉叉将冰冻的牛肉插得当当作响。 “是这样的,骑士小姐。”老板殷勤地擦着手说,“可以先把烤肉叉放在火上烤红,就可以熔化牛肉表面的坚冰了。” “哦!谢谢!”乔璐雅小姐双手合十,对尤里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就开动吧!” 而这时候,提仑的管家彬彬有礼地来到烤肉店,为小少爷传话。 “尤利西斯先生,我家少主提仑不堪你无休止的骚扰,希望和你最后用一次正式对决来决出胜负,明天夜晚月升之时,在圣棘城南门附近的草地,希望你准时到场。” 管家昂然离去,烤肉店欢乐的气氛顿时凝重下来。 “尤里,所谓正式的决斗邀请,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和这小子堂堂正正打一场,我的确求之不得。” 乔璐雅蓝色的瞳孔反射着火光:“尤里,对方身为贵族少爷,舍下面子和你正式决斗,意味着真的是想和你做一个最后了断了。一不小心,就会死的。” 尤里沉思了几分钟,然后把烤得有些过火的牛肉嗷呜一口吞进嘴里。 “要成为最强骑士的我,可不会在这种小角色面前就止步啊。”尤里豪迈地笑起来。 月升之时,圣棘城灌木之地。 提仑穿着正式的剑士制服,戴好白手套,将帽檐上的羽毛插在帽子左侧的缎带上。 而尤里则慢慢把吃剩一半的烤土豆扔进篝火,将背后的四把标枪系紧,把钝剑拔出来在月光下看了看,又重新收回剑鞘。 提仑:“你不换一把锋利的宝剑吗?” “贵族少年,我换一把锋利的宝剑,就可以打败你了吗?” 轮到提仑有些发呆。 “身为骑士,最值得依靠的并非利剑,也并不是强大的天命,而是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永不屈服的战斗之心。假如今天之后我最终无缘成为乔璐雅老师的学生,至少我要用这场战斗告诉她,即使之前老师只给我上过一堂课,我也有将它好好记在心里!” “只会说漂亮话!尤利西斯,为了成为乔璐雅小姐的学生,我可是连贵族的面子都舍弃了。这种觉悟你就好好领教一下吧!”提仑拔剑。 “舍弃面子这种无聊的东西,就算我想领悟,也根本领悟不到啊。” 尤里不紧不慢地拉紧靴子,抬起头说:“而我的觉悟,就是即使没有天命,即使只靠一根烧火棍,面对使用天命的骑士,也必须勇敢作战!做不到这一点就永远不能成为强者!” 乔璐雅老师心中一凛:“尤里……” “老师,有酒没有?那种你平时最爱喝的超没品的烈酒。” “可是,你还只有八岁……” “总之先给我吧。当你的学生,好像身上没酒就觉得很不配套。” 乔璐雅老师解下酒壶递到尤里手中:“听好,只要像之前那样用死缠烂打的办法让对手失去斗志,只要不死,对方总会坚持不住就放弃的。” “不。”尤里坚定地说,“我要打败他。” 我不想在未来总是听到提仑对别人说,尤利西斯是缠人得不行,我才恶心得放他一马的。 “决斗!开始!”管家将手一挥,发布了开始的信号。 提仑拔出寒气流转的西洋剑,而尤里从背后取出标枪。 第三章 霜凛崩解 提仑今天的气势不同往日,寒气在他周围旋转,身边的草地在瞬间结出白霜。尤里飞快旋转着枪柄,在距离拉近的刹那从眼花缭乱的枪影中刺出一枪,在对方剑尖刺来之前,标枪的长度优势有可能直抵对方的咽喉。 “想用兵器的长度优势赢过我,简直天真可笑!” 提仑冷笑一声,西洋剑的剑锋上,竟然以极为惊人的速度长出一道向前刺出的冰刃,在呼吸之间,剑身加冰刃的长度已经超过了标枪,意味着标枪在刺到提仑之前,冰刃就将贯穿尤里的肩膀! 尤里咬牙吸了一口冷气,将标枪刺向大地,用枪柄的弹力将自己弹向高空,躲开了寒冰之剑的直刺。在空中尤里拔出钝剑当空大喝斩下,提仑却轻蔑地抬起眼睛,将手一挥,一道冰墙凌空形成,以坚不可摧的硬度挡掉尤里的斩击,而尤里钝剑被再次震飞,飞旋着插到身后的篝火之中。 “蠢材,你不是说战斗的经验很重要吗?”提仑发狠,“那你为什么不记得冰障之盾这一招!” 冰盾向外长出尖锐的冰刺,眨眼之间尤里的双腿被割出了数到血口,他呻吟着从半空中摔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你再怎么训练,也不可能获得击破冰盾的力量!哈哈哈!” 尤里吃力地站起来,擦擦鼻血,不爽地注视着对手:“你很吵诶,知不知道反派往往死于话多?” 提仑暴怒,将西洋剑在周身划出一个大圈,吼道:“霜凛之息·霜轮葬!在我身边的一切,都在寒冰的棺材里渐渐死去吧!” 寒气在提仑周围急速扩散,卷动着白霜和雾气,所到之处青草发黑枯萎,然后被冻结在尖刺嶙峋的寒冰之中。尤里高高跃起,躲过了寒气的第一波冲击。 “蠢材,你就没考虑掉下来该怎么办吗!”提仑看着地上犬牙交错的冰锥,以为胜券在握,“我的寒气会在地上产生冰锥,是无法靠跳跃闪避的杀招!” 铿! “谁说我要落在地面上的。” 提仑惊恐地看着尤里站在标枪顶端,身后是苍白的月。 观战的乔璐雅老师微微一笑:“这小子。原来携带标枪,并不仅仅是为了利用长度取得优势。提仑的寒气虽然能覆盖他身边一整个圆周的范围,却只有唯一一个弱点——” “就是高处。”尤里拔出第三把标枪指着提仑,咧着缺了牙的嘴大笑,“冷空气比空气重,是无法升到高处的吧?” 提仑瞳孔微颤,对尤里取得了这小小的上风感到不可思议。 然而一秒钟后,他又狂傲地哈哈大笑起来。 “嘻嘻嘻、哈哈哈!真是难为你了!原本以为你是个白痴,没想到你还可以想到这种事情。”提仑捂着额发笑得身子佝偻,然后站起来阴险地说,“可是就算你不是个白痴,你也仍然只是个弱智罢了。” 尤里的表情再次变得冷峻。 提仑大声喊道:“就算你站在标枪上又能怎样?对我发起凌空一击吗?别忘了我还有绝对不可能被你击破的冰盾!你最终不过也只是站在高处等着寒气慢慢升上去,静候自己的死亡。” 果然寒气在地面堆积,正慢慢地沿着标枪枪柄往上升,白霜一点一点沿杆而上,眼见即将蔓延到尤里脚底。 尤里咬牙,把第三支标枪投向近处的地面,然后吃力地越了过去。冰霜很快又将这小小的落脚地吞噬,尤里只能把第四支标枪也投向地面,然后踩上去。 “结束了,尤利西斯。这不过是慢性死亡而已。所有武器都已经失去了的你,还能怎么赢我?” 提仑举起西洋剑瞄准了尤里,咆哮道:“既然你是我的决斗对手,我就给你一个痛快的吧!霜凛之息·暴冰枪!” 提仑身边悬空生发出无数冰枪,朝着剑指之处飞射。尤里无可闪避,只能咬牙朝地面上一块平整的冰面跃去。虽然躲过了冰枪飞射,可是更加恐怖而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地面的寒气已经将尤里的双脚冰封,冰块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正以飞快的速度将提仑变成冰雕。 提仑甩着剑花,慢慢走进提仑身边。 乔璐雅老师看不下去,连忙站立起来大喊:“住手提仑!不要闹出人命!这场决斗就算是尤里……” “喂,老师。谁要你来自作主张!” 乔璐雅老师惊愕地回头看着冰块已经封到腰部的尤里,那小子不但没有陷入绝望,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 提仑平平举着西洋剑,来到近前准备说完一句话就刺穿对手的喉咙。 “你真应该听你老师的话,让她打破规矩来救你。搭上一条不值钱的小命,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哦不好意思,从今往后乔璐雅小姐就是我的老师了,我为我的失言感到抱歉。” 尤里霸气地微笑:“可是谁告诉你我准备乖乖被你杀掉?” 尤里拿起那晶莹透亮的玻璃酒壶,重重摔在冰面上。浓烈的酒浆顺着不知何时挖出来的沟槽,直接通向不远处的篝火,并将灼热的烈火沿着酒浆之线引向尤里的脚下,以烈酒为燃料熊熊燃烧。 提仑惊讶地举剑直刺,可是却刺了个空。烈火将寒冰还原为水,尤里得以脱身,身子向后一仰,无比灵巧地避开了提仑拙劣的剑技追击,并向后空翻拉开距离。 提仑天生对烈火感到畏惧,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寒冰领域之中,恶狠狠地甩出一个冰枪将篝火砸灭,说:“我真是大意了,我应该一开始就把篝火灭掉的。” 紧接着提仑擦擦冷汗,嘴硬地说:“可是你现在连烈酒都用掉了,作用不过是让你多了一次跳出冰棺的机会。你原本准备拿烈酒来放火偷袭我吧?现在的你,可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为什么连话都说不利索。”尤里破破烂烂的衣服在风中狂舞。 “我……”提仑至少在气魄上,是已经完全被尤里彻底压制。 “提仑,我真的没有对付你的武器了吗?恰恰相反。” 尤里的眼中露出肃杀的斗志,他咧着闪亮的白牙笑道:“我对付你的武器,直到现在才刚刚完成。” 尤里将衣服一把私下缠在手上,俯身在即将熄灭的篝火中,竟然拾起一把烧得通红的巨大钝剑。正是刚刚被冰蓝色的盾牌抵挡飞到篝火中的那把钝剑! 尤里还记得,老师请吃烤肉的时候,老板端上来的是珍味月角牛上脑。 “先把烤肉叉放在火上烤红,就可以熔化牛肉表面的坚冰了。” 正是这件事情,给了尤里砍开冰之盾的灵感。 火焰的钝剑是什么鬼!提仑小腿开始打战,可是有什么关系,他要是在寒冰领域里冲过来,极寒的气息足以让烧红的钝剑冷却了。 然而他抬头,看到令人绝望的,四柄高高屹立于冰面之上的标枪。 没错,穿越寒冰领域从空中用烈火之剑发起突袭的通道,也早就不知不觉地铺好了! 尤里跃起,以极为迅捷的四步,在标枪顶端飞踏前行,最终高高跃起,倒转剑柄当空劈下,如同流星飞坠,连剑柄的破布护手都猎猎燃烧起来! “冰、冰障之盾!”提仑惊恐地大喊。 可是没有用了,冰盾在烈火之剑面前,就如同一块绵软的豆腐,被灼热的剑刃毫无悬念地切成两半。最终剑刃贴在提仑耳边,令他帅气的蓝色头发焦糊卷曲,优雅的剑士宽檐帽也被斩开,美丽的羽毛也起火燃烧。 寒冰的领域瞬间崩塌,最终完全没有什么天命的,只靠着最普通的钝剑和标枪战斗的尤里,赢得了人生第一次正式决斗的胜利。 乔璐雅老师感动地呆呆地说:“这……这一切都是套路吗?故意让剑被击飞到火中,是为了让骄傲的提仑无法察觉作战计划。假如一开始就把宝剑放到火里去烧,提仑一定早就看破计划,就会有所防备了。中段看似左右支绌,其实是在拖延时间等待钝剑被火烧红,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还假装躲闪寒气,在地上插好四支标枪,为自己的最终进攻铺平了道路。这小子……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了不起了!” 尤里满身伤口,疲惫得摇摇欲坠,他倚着钝剑,肿起来的眼皮快要睁不开,却努力笑着对老师说:“乔璐雅老师,我说过的,我要打赢!” “嗯!”老师奔跑着飞扑过来将尤里抱在怀里。 “对不起,把你的酒瓶砸碎了。” “别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好吗!比起收到一个最好的学生,酒瓶这种小事就随他去吧。” 提仑愤恨地说:“尤利西斯!你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不过只是使用了雕虫小技,我不小心中了你的诡计而已。要是再比一场,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乔璐雅老师放开尤里,走到提仑身边,板着脸一巴掌扇在提仑脸颊上。 “假如尤里刚刚真的想杀你,你连活到这一分钟的资格都没有!” 提仑眼睛不住颤抖。 “尤里真的很弱吗?恐怕并不是吧。如果他没有进行刻苦的体能锻炼,就不会有跳到标枪顶端的弹跳力。如果他没有努力学习过投掷武器的使用技巧,就做不到把标枪插入地面作为踏板。如果他没有每天挥剑数千次,就做不到假装剑被击飞,却准确落到篝火中而不把篝火砸灭这种事情!” 乔璐雅老师继续紧逼:“反过来说,提仑,假如你的弹跳力和尤里一样强,就不会那么依赖冰盾,最后一击你可以很从容地闪开,尤里就再也没有反击的余地了。假如你使用投掷武器和尤里一样娴熟,在他站在标枪顶端的时候你早就可以用冰枪把他刺成刺猬。假如你每天有挥剑数千次,在酒火化开冰封之前,你的剑刃就可以抵达他的咽喉。” 乔璐雅居高临下地看着提仑,认真地说:“所以其实真相就是,尤里很强,而你很弱。” 提仑惶恐得眼角落下泪水。 月亮升上高空,尤里却向呆呆跪在地上的提仑友好地伸出手。 “提仑,输一场有什么关系嘛,你可是打败了我二三十次呢。”尤里擦擦鼻涕,大大咧咧地说,“何况败给未来最强的骑士,一点都不丢人。” 提仑得到鼓舞一般握着对手的手站起来:“嘿嘿,你可真敢说。” 老师微笑着看着这个场景,心想尤里这小子,了不起的地方,或许不仅仅限于通过锻炼就可以变强这一点。 总之自从这场放在正史之中不值一提的小小决斗之后,尤里是乔璐雅小姐的学生这一点,就再也没有人反驳过了。 第四章 秘银之影 由乔璐雅老师镇守的圣棘城,是人类王国的边境要塞,又被称为“曙光树篱”。尤里慢慢成长的十年来,从未听到过“圣棘城战事吃紧”这样的句子,反而时不时会听到“王都艾尔伯恩被从大海绕过来的黑暗军团进攻了”这样的军报。也就是说在乔璐雅老师的威名之下,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变成了最和平的地方。 乔璐雅老师郁闷地说:“我空有一手撩妹的技能,然而却没有优秀的男生来撩我。日子过得好无聊啊。” 尤里心中吐槽,那是因为既没有男生能打得过你,也没有男生能拼酒赢你。老师你虽然长得也十分漂亮,本质上却算个了不起的好汉。 “可是我也有温柔的一面啊,我会喂喂流浪的小猫小狗,难道这种行为不足以体现我少女心的一面吗?” 尤里拍头,老师小猫小狗的事情就别提了好吗?那是小猫小狗?明明是城外的滑行豹和野狼!那么狂野的动物,愣是被你硬生生地把头按进小碗里吃猫粮! 乔璐雅老师突然醒悟过来:“尤里!总是教你们打打杀杀实在是与我美丽的外形不太相符。从今往后,我教你一些生活的技能吧,比如如何表现得像一位绅士,去勾搭城里那位可爱的卖花姑娘,或者水果店老板家的闺女。” 这哪就是生活技能了啊!明明就是不走糙汉路线,改走流氓路线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一点七圣骑的威严都没有,尤里表示无奈。 可是边境的人们都非常爱戴这位看上去很不靠谱的女骑士,因为哪怕是卖花姑娘的小小请求,只要可以保护人们的安宁生活,乔璐雅总会不辞劳苦为大家而战。 “北方的山中出现山贼,屡次掠走路过的可爱女孩,啧,我明白了,我会去消灭他们的。” 然后乔璐雅老师问尤里:“那长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是不是就危险了?” 虽然老师的确是金发碧眼的美人,但是如果姿态是踩着凳子右手扛起半只烤猪,左手举着酒瓶痛饮,好像作为好色的山贼,也不会有多大胃口。 “那你倒是说说可爱的女孩必须有什么特征!”乔璐雅老师斗志昂扬地说,“无论怎么困难我都可以努力去模仿出来!” 尤里担心地说:“比如,穿着可爱的洋装,撑着小花伞,照着小镜子,在走了几分钟路之后就累得气喘吁吁,要靠在路边的大树下稍事歇息。” “是这样吗!”乔璐雅老师拿出那面黑色的小镜子,一边顽皮地用来晃尤里的眼睛,一边叮咣一声把手砸在树干上。 半分钟后尤里在大树倒掉的烟尘中,嘴角抽动:“不行,你果然是做不到的……” 然而在三天之后,尤里和埋伏在草地里的骑士同伴们看着老师在城外山路上被不长眼的山贼劫走,还是惊掉了下巴。而老师在山贼的怀里,还不忘得意地朝大家扔出飞吻,大声说“只要努力我还是做得到的嘛!” 山贼们都傻了,问:“做得到什么?” “没事没事,哎呀好可怕!要被山贼带到山上去了!” 尤里倍感丢脸地对同伴说:“来吧,咱们跟上去,就可以找到山贼们的老窝了。” 之后就是一场骑士对决山贼的战斗,局面堪称摧枯拉朽。十六岁的尤里仍然不会任何天命技能,可是武艺已经相当了得,转眼就杀到了关押女孩子们的密室。 然后在拉动牢门开关的时候,被乔璐雅老师飞过来一把按在墙上,最终打开女孩子们牢门的人,是老师自己。 “真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被劫走的女孩子们围绕在乔璐雅老师身边。 “嘿嘿嘿,家常便饭,不足挂齿。” 尤里却想,老师你难道不会感到羞耻吗! 可是这次营救作战,却出现突然的变故。一位具有天命的蒙面山贼,用电流将披坚执锐的骑士们纷纷电倒在地。 “很有种嘛骑士团。”蒙面山贼声音低沉,手中握着紫色的电弧,“竟敢来坏我们的好事。” 女孩子们躲在乔璐雅老师身后,而尤里扔掉长剑,将木质的长枪提在手中。 “哼,想用绝缘来抵抗电击吗?” 对雷系天命的理解,战斗经验丰富的尤里自然而然会想到电击。可是这一次的敌人,却似乎对雷电的力量有更深层次的领悟。 “不要将我的力量和普通的电击术混为一谈!” 蒙面人面前出现极强的磁场,让金属枪尖不能前进半步,而且枪尖正剧烈抖动着,将刺出去的长枪扭转回来,对准了尤里。 “你也不要将我的力量,和普通的骑士混为一谈!” 尤里肌肉膨起,用力量将强行掰回来的长枪生生压断,脱离枪柄的枪尖像炮弹一般飞速射向尤里,而尤里却脚步不停地轻轻摆头,就避开了这迅猛的一击。 “对付依赖天命的家伙,我最有经验了!” 蒙面山贼感到吃惊,虽然对面这小子一味蛮干,但被他的木柄扫到一定会受重伤,不得已只好使用另一绝招。 “磁暴·铁魔巨像!” 只见深埋在山体之中的铁矿石从岩壁里飞速窜出,在蒙面山贼面前组合成一个形状独特的巨大魔像,红宝石矿的眼睛发出红光,举起石拳一击就将持棒杀来的尤里拍飞。 紧接着魔像取下背后粗糙的铁质四芒星飞镖,朝贴在墙上的尤里扔来。眼见尤里必死,眼前一道金色光芒闪过,飞镖竟分作两半,断面赤红,各自砸在尤里身边,激起巨大烟尘。 “不论诺克斯的信徒,凡人之中只有十分之一不到拥有天命之力,而像你这种拥有上位雷系天命‘磁暴’的高手,要么被骑士团收编,要么是冒险者协会的著名冒险者,或者是魔法学会的魔法师,跑来当山贼未免大材小用了吧……所以你到底是谁。” 乔璐雅老师举着宝剑,而剑锋上流动着金色光芒,温暖明亮的氤氲弥漫。 这就是老师的真正实力吗?明明脚步都没有动,只在拔剑的剑光一闪之瞬,就将坚固的矿石飞镖斩成两段?似乎老师的天命,不但能够无视空间,而且锋锐无比,具有极大的能量。 “原来曙光骑士在这里啊,既然七圣骑亲自出马解救被困女孩,那我也只好撤退了。” “你知道光的速度有多快吗?在我面前谈撤退二字,是不是有点太自负了?” 蒙面人把手伸进裤袋:“为了活命总得试一试,不是吗?” “哼。”老师突然把剑举在耳边,“圣羽之辉·森罗缥缈之纲!” 剑光在一瞬间化作金色的天罗地网将幽深的岩洞彻底包围,这是一招控制住敌人却不造成杀伤的绝招,纤细的光柱在所有人身边结成细密的网络,比蛛网更精巧,甚至华美程度超过了神圣光明圣典上精致的插图,但是尤里明白,这美丽的光网是极为灼热的,只要敢稍微动弹,皮肤就会烧焦,把一块石头丢到光网上,也会立刻被切成石粉。 然而蒙面人还是逃走了,在他站立的地方,只留下飘洒在地的银色粉末。 乔璐雅老师用手指接住粉末,嘴角扬起说:“是秘银啊。” “秘银?” “月亮精灵之国特产的神圣金属。刚刚那家伙,是利用强磁场将秘银粉末在自己面前形成一层极薄的镜面,把光线反射到别处去,才得以逃脱光网的束缚吧。” 尤里紧张地擦了擦汗:“竟然能做到这种事情,那家伙看来没那么简单。” “最不简单的地方在于,区区山贼,竟然时刻准备着可以破解我绝招的手段。到底要多有志气的山贼,才会整天想着和七圣骑正面较量呢?” 喂这和志气并没有关系吧! 老师托腮沉思了半分钟,然后双手一拍,笑靥如花地说:“算了,反正我也想不出来。救出了女孩子们,就让她们陪我喝酒吧。今天的战斗也是大胜利,真是可喜可贺。” 虽然老师是超厉害,简直强大到突破天际,营救行动也顺利完成。可是为什么总觉得看到她这样不靠谱的样子,心里总有点发虚呢? 第五章 圣棘城保卫战 乔璐雅老师和她治下的骑士团,一直依靠着这种爱民如子的处事风格,赢得了边境人民的信赖。但是话说回来,有喜欢乔璐雅的人,自然也就有讨厌她的人。 比如神圣光明骑士团驻圣棘城分部的团长,阿曼德先生。 阿曼德最不满乔璐雅的地方,就是乔璐雅可以为民众一点小小的要求就出生入死,但是却丝毫不买国王和将军们的帐。 之后黑暗军团绕过虚无之海,从海上对王都发起突袭的时候,阿曼德命令乔璐雅老师驰援王都,老师却直白地拒绝了。 “我的使命,是镇守圣棘城,这是一条不可动摇的原则。”乔璐雅老师坚定地注视着阿曼德的双眼,“阿曼德,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敌人的计策?对王都实施小规模的佯攻,假如我回去支援,真正的大部队就将正面向这座城攻过来了。” 简而言之就是围魏救赵调虎离山的计策。 乔璐雅老师优雅地靠在椅背上,嫣然笑道:“所以阿曼德,我不会回军救援王都,也建议你不要回去。能绕过虚无之海的黑暗军队不会太多,应该只是水性极好的极少数人,那么王都守备部队,只要几个具有雷系天命的高手坐镇,就保准万无一失。” 阿曼德咬牙:“可恶,你不回援,我自己回去。” 乔璐雅老师正色道:“阿曼德,你要回去无妨,但是强行征用这么多粮食作为军粮是不是不太好?今年本来就歉收,再因为你这种毫无意义的往复行军夺走人们的口粮,大家就该饿肚子了。” “你不惜代价,想在庶民中间树立声望,是想要怎样?”阿曼德阴狠地反问。 “将军这么说,我可就听不懂了。我乔璐雅作为神印七圣骑,镇守本城,就是为了人民安宁战事不兴,这原本就是神圣光明骑士团给我的使命,为什么你反过来要问我?” “好,你这么做是可以的。”阿曼德愠怒地拂袖而去。 望着阿曼德的骑士团风尘仆仆踏上归途的场景,乔璐雅手下的军师感到忧心。他并非不能理解阿曼德固执地回救的意图,相反他担心的是乔璐雅老师。 “小姐,虽然连在下都知道,回救一事毫无必要。可是王都内部那些高官重臣,可不一定这么想啊。” 乔璐雅金色的发丝垂到蔚蓝的瞳孔之前,沉思说:“军师,你想说,雅琪诺国王和他的臣下,并没有包容天下的器量,遇到微小的危险就巴不得天下兵马回军驰援王都,假如我们拒绝,就难免会被他们误以为,咱们拥兵自重,对王都安危不管不问?” “正是如此。”军师谦恭有礼地说,“所以阿曼达不顾一切也要回军王都,其实是政治方面的考量。” “就怕国王向教团提出控诉,然后教团撤销我七圣骑的封号?好怕怕。” “呃……”军师的表情,仿佛在说,后果很严重!非常严重!才不是这种儿戏的事情! “不当就不当嘛,有什么关系,我会带领我手下的骑士团继续守卫边境。黑暗军团害怕的又不是七圣骑,而是圣羽之辉乔璐雅。比起被国王大大痛骂,比起被圣修祭司大人和大骑士长大人吼,我更不愿意看到这片土地生灵涂炭啊。” 当时尤里静静听着老师笑眯眯地说出这番极有重量的话,内心只是感动和敬佩,却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成为埋藏在未来的伏笔。 现在想来,阿曼德果然是很讨厌乔璐雅老师了。可是就凭他那粗浅的功夫,能对付具有圣羽之辉的乔璐雅老师吗?乔璐雅老师去世,是这家伙造成的吗? 尤里跪在雨中咬牙沉思,觉得再给阿曼德修炼一万年,他的功夫比起乔璐雅老师也不够看。背叛一个人不见得只有拔剑正面砍和背后捅刀这种方法,还有一招,叫做见死不救。 光明历3030年秋,圣棘城守城突然打响。 已经十多年来不敢正面冲击“曙光树篱”的黑暗信徒,在一夜之间集结在草原的彼端,以庞大的军势,在漆黑的夜里发出震天呐喊,吸血鬼、狼人和恶魔,各种在诺克斯黑暗力量腐化下堕转的恐怖生物,突然发起了攻城战。 人民陷入恐惧,然而当他们看到乔璐雅小姐的笑容时,心中却不由得感到安然。 乔璐雅小姐跨上战马,将七圣骑那金光灿烂的战甲披挂妥当,慵懒地对不安的百姓笑道:“果然被我说中了,佯攻王都只是虚招,真正的实锤还是要砸向咱们这里。黑暗军团看见阿曼德风尘仆仆地赶回去就忙不迭想要进攻这里,那待会儿我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定可以吓他们一大跳。” 人们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然后发出了振奋的欢呼声。 “把诺克斯的走狗们打回去啊!” “乔璐雅战无不胜!圣羽骑士团光芒永存!” “尤里,你小子也别给你的老师丢脸啊!” 尤里连忙站正行军礼说:“就交给我吧!我会把凶暴的怪物们全部砍翻的!” 可爱的卖花姑娘闪耀着明媚动人的眼睛,对尤里说:“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我会用最美丽的郁金香和大丽花,等着大家回来的!” 尤里脸蛋一红,咧嘴笑道:“确定要送我花,而不是烤肉和啤酒吗?” 乔璐雅老师就用力在他头顶拍了一掌。 黑暗军以无数小鬼团成一团,作为投石机的炮弹,高高掷向半空。 而乔璐雅老师只是略略将宝剑拔出一寸,露出一缕光芒。 便瞬间化作耀眼夺目的破晓之光,将空中的小鬼炮弹用圣光与高热洗成灰烬。 接着乔璐雅老师把剑清脆地收回剑鞘,英姿飒爽地说:“出发!骑士团!” 尤里、骑士大哥哥卡尔、军师奥德隆和其他兄弟们,便一同以战吼回应老师的命令。 作战策略是这样的—— “听好,黑暗军团误以为我回军驰援王都,不知道我还留在这里……” “刚刚耍帅斩开小鬼炮弹,难道没有暴露吗?”尤里懒洋洋地打断。 乔璐雅老师脸一红,用力拍提出质疑的尤里的头盔,嘴硬地说:“刚刚的光芒没有射出城墙,外面的敌人是不知道的。那么各位,接下来的任务就很凶险了。我会和你们一同组成一道防线抗击黑暗军团的冲锋,或许是两波或三波冲锋——这样怪物们就全部扎堆聚在草原上了。” “然后,用大光剑将它们全部净化掉。”尤里露出白牙笑道。 乔璐雅老师伏在马上,关切地看着尤里:“这是你经历的第一次战争,会害怕吗?一对一对抗强者,我不为你担心。可是这次的对手,是成千上万哪。” 尤里提着长枪:“这一次,我也不是一个人呀。” “嘻嘻。” 黑暗军团的第一波冲锋已经近在眼前,如同狭窄的海峡在月圆之夜涌起的黑暗大潮,铺天盖地声势骇人,连明净的月都被卷起的烟尘遮蔽起来。 “拔剑!骑士团!” “哦!”数百把冷光耀眼的长剑已在每位战士手中。 对付每位怪物都是一个全新的挑战,同样是狼人,这一只或许强在满手尖锐的铁爪,而另一只却强在手臂上横生的骨刺可以充当坚固的盾牌。吸血鬼可以依靠鲜血一次次治愈伤口,只有光明之神法鲁娜加护的圣光可以将其化为灰烬。蜥蜴人潜伏在夜色中,擅长投掷标枪,小鬼会遁入地底,再将大地撕裂出一个涌动着硫磺熔岩的伤口。 尤里旋转长枪将猛扑的狼人们击飞,身后飞来金色的流矢射中空中的狼人,在一阵耀眼的光芒之后,狼人化作火球在空中烧成灰烬。 拥有战神凯恩天命的骑士将战马武装成机械构造体,以喷气动力装置提供的巨大冲击力在怪兽群中横冲直撞,却不慎落入对方挖出的陷坑。尤里和伙伴们略略眼神交流,决定前往救援。手提巨盾的骑士在外围展开防御,长枪骑士在向外伸出长枪,以这样的阵型缓缓推进。 挥舞着巨锤的独眼巨人一边扫开其他小怪一边踏着沉重的步伐奔跑而来,如果它巨大的锤子砸向盾阵,队形就将彻底崩溃。在危机关头尤里拔出长剑跃向空中,用尽全身力量将砸下的巨锤击偏,自己也像炮弹一般呼啸着坠落下来。 “风魔法·无形风枕!” 军师长袍飞舞,魔杖顶端发出的青碧法阵化为一个巨大的气垫,将尤里高空坠落的冲击力完全化解,尤里身子轻盈地翻转,双脚落在地面划出长长的痕迹。 “谢啦军师!” 军师微微一笑,转身继续挥动魔杖召唤出真空气刃,削断空中小夜魔的翅膀。 尤里身上的传音水晶传来队友的声音。 “尤里,去吸引独眼巨人的注意,让他的头向右旋转九十度。” “没问题。兄弟们,盾阵就位。” 尤里提起长剑:“我亲自把这家伙的头转过来!” 第六章 曙光骑士的慈悲 举盾的伙伴们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尤里狂笑着飞奔起来,倒提长枪踩在高举的盾牌上,同时伙伴们一起发力,尤里便高高飞在空中,头发如火焰般燃烧。在空中飞掠而来的夜魔被弓箭手们飞箭射下,这片空域,就只有尤里和身材巨大的独眼巨人。 尤里将标枪投向独眼巨人的脸颊,标枪刺进肉里,虽然对独眼巨人来说,这创伤也无非就像被牙签刺伤,可是依然十分疼痛,这令它暴怒地向右转过头来,用那只赤红的丑陋的巨眼,牢牢注视着空中的尤里,并飞快地举起巨锤砸下。 巨锤离尤里只有一米的时候,从远处射来一束嫣红的射线正中巨人的独眼,引发巨大的爆炸。巨人哀嚎着仰天倒下,压扁了身后的无数黑暗生物。 骑士大哥哥卡尔拿下炮架上那柄炽热的巨剑,对尤里竖起拇指。 干掉了独眼巨人,骑士团士气大震,一鼓作气冲到陷坑边上,有伙伴使用土系天命在陷坑边缘制造斜坡,锐不可当的铠甲骑士再次整装待发。 虽然战局看起来惊心动魄,可是尤里和大家都早已习惯这种配合无间的作战方式,虽然面对数量差别悬殊的敌人,却坚强地维持住了防线,直到后续赶来的黑暗军队在草原上拥堵在一起。 尤里回头对老师大喊:“是时候了!使用大光剑吧!”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师的神情却带着一丝凄然。 “大家,请保持阵型。圣羽之辉的光芒不会对你们造成伤害。” 乔璐雅老师对尤里说:“你,来我身边。” “为什么?”尤里感到不解。 “使用大招的时候,得有人保护我的安全。”乔璐雅老师疲惫地笑笑。 在尤里的护送下,老师攀到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双手举着那柄装饰着黄金龙纹的宝剑,直指夜空。 “诺克斯的仆从们,既然要对我守备的城池发动嗜血的侵略,就让我用这一击为你们送葬吧。” 乔璐雅老师金发飞扬,随身携带的黑色小镜也在胸前飞起,从中迸发出光芒笼罩全身,令战甲变得辉煌耀眼,而金光凝聚在剑锋上,笔直冲上夜空,将浓重的乌云划破。宛如晨曦般耀眼夺目的冲天剑气,令战场突然陷入沉寂,骑士们带着希望的眼神回过头来,而黑暗生物们却感到无比的恐惧。 “圣羽之辉·长夜破晓之霎!” 老师衡转剑柄,令巨大的光剑横在手中,然后咬紧牙关在眨眼之间扫过正片战场。 对于骑士们而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当他们再回头看向敌人的时候,却发现敌人的身体正出现暗红的烧痕,在火光中化为灰烬静静剥落。 第一次守城战,大家打下来了! 骑士们这才感到极度的疲惫和难忍的疼痛同时袭来,一同瘫软地坐在地上。 耐烧的独眼巨人在生命最后的关头,竟然沉闷地说了一句:“没想到曙光骑士在这里。但是我们终究会获胜的,曙光骑士,你会死的。诺克斯万岁!” 时间回到雨中的草原,所以现在令乔璐雅老师重伤致死的,是诺克斯的仆从们吗? 尤里牙关紧咬,一拳击碎散落在草地上的巨大獠牙,替老师感到不值。黑暗军团把老师当成最大的敌人,而老师明明根本就不希望杀掉他们! 在第一次圣棘城守城战之后,老师心情沉重地走在最后。曙光令东方的天空渐渐明朗,细微的晨光中,老师看到有一个皮肤苍白头发黝黑的小少女一边遮着眼睛,一边在草地上吃力地缓缓前行。 她是一个年轻的吸血鬼,尤里当即拔出剑来,却被老师按了回去。 “这个女孩的瞳孔是金色的,意味着她从来就没吸过人血。” “可是她是黑暗之神的信徒,是黑暗生物。” “黑暗固然是黑暗,可是一定代表着邪恶吗?作为人类我们当然该抗击一心想吸食我们血液的吸血鬼。可是像这个丫头,既然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我们又有什么必要非要置她于死地?” 乔璐雅老师讲战袍披在少女身上,为她遮挡阳光,又取出黑色的小镜子,镜子发出绿色的光芒,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她身上的伤口愈合。 尤里诧异地说:“老师,您在帮助黑暗生物?” “在选择信仰诺克斯之前,这个女孩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黑暗生物的前身的确大多是凡人,当他们背弃光明转投黑暗的时候,传说中诺克斯的代理人——黑暗魔女——就会来到他们身边,进行一场用他们的灵魂换取黑暗之神力量的交易。代表着这种交易的,就是所谓的“夜之契约”。 尤里坚信,会和魔女缔结夜之契约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她选择了信仰异端,便是罪恶!”尤里坚定地说。 “假如选择信仰诺克斯,是因为别的神在面对苦难的时候都选择了沉默呢?” 尤里睁大了眼睛。 “光明之神法鲁娜是善良仁爱的化身,她从来不会眼睁睁看着圣灵受苦。” “那夺走这么多生命的,也是光之剑啊。” 尤里握紧拳头,不知如何辩驳。老师天性善良,本身其实不好征战,在消灭如此之多的敌人之后,大概思维是有点混乱了吧。 “如果法鲁娜的恩泽遍及天下,也应该让潜藏在黑暗之中的生物们得到救赎吧。”乔璐雅老师微微闭眼,“其实信仰法鲁娜也好,信仰诺克斯也好,假如大家安然地呆在自己的国度,并不互相攻伐,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吸血的吸血鬼少女,得不到法鲁娜的帮助的话,至少可以得到我的帮助。” 尤里慌张地说:“喂,老师,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会被别人当成异端!” “现在这里没别人,只有你。”老师信任地露出好看的笑颜。 “可是救下这个小吸血鬼有什么用?”尤里心中阻塞,“到时候还不是战场上见?还不是要对你张开獠牙?终究也是恩将仇报。黑暗生物们,是没有人性的。” 老师嘻嘻一笑:“要报德还是报怨,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假如她真的要吸我的血,我再斩掉她不迟嘛。努力变成强者的意义,就是想让谁活下来,就让谁活下来,不用担心一念之仁放走的敌人恩将仇报,反正我永远比他们强嘛,哈哈。” 尤里听到这番奇谈怪论,但内心竟然不能真正地产生抵触。成为强者是为了让其他人活下来?尤里直到之前还以为,加入光荣的神圣光明骑士团,披坚执锐威武勇猛,表达“我很强”的方式是“我想灭谁就灭谁”。 乔璐雅老师温柔地摸摸少女的头发,就站起身来微笑着继续前进。仿佛成为剿灭千万敌军的英雄,并不如救下一个小小的异类少女来得开心。 尤里连忙跟了上去,却听到身后传来少女大声的呐喊。 “曙光骑士!你快逃走吧!这一次黑龙将军的确找到了对付你的办法!所以赶快从圣棘城逃走吧!” 尤里惊讶地回过头,发现两行清泪挂在少女的脸颊,那悲伤的模样,和人类的小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同。 乔璐雅老师则轻松地笑笑:“瞧吧,我说过她和我们一样,不会恩将仇报的。今天的事情,要保密哦。” 尤里回忆起这一段,吸血鬼少女和独眼巨人都提到了,黑暗军团掌握了打败曙光骑士的手段。可是这就能代表杀害老师的凶手,就是黑暗军团的高手吗? 尤里确定地摇摇头,不,他们所说的“曙光骑士会死”,指的应该不是老师被害一事,而应该对应十天以前的,第五次圣棘城守城战。 因为在这次战斗中,黑暗军团的确差一点就取得了胜利。 从第一次守城战之后,时间很快过去数周,敌人是组织了数次反扑,却都迫于乔璐雅老师的威力无功而返。骑士团成为民众眼中的英雄,就算长得不那么帅气的大胖哥巨盾骑士卢修斯,追他的女孩子也可以从酒馆排队到大街上了。 而卖花妹子也会每天制作美味的便当,满怀爱意地送给尤里。 “不喜欢我做的菜吗?明明人家很认真地把花椰菜、萝卜和竹笋拼成尤里的模样。” “我要吃肉啊!不吃肉的话连骑马的力气都没有啊!”尤里觉得难以沟通。 然后就被老师狠狠地拍脑袋。 就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黑暗军团最后一次袭来了。 黑暗军团敢在阳光下进军本来就已经足够诡异了,这一次更加诡异的事情,是在敌军阵前,多了一个巨大的金属巨像,踏着沉重的脚步,手持攻城兵器,在他的影子里,是凶恶的狼人和吸血鬼。 金属巨像最奇特的地方在于,构成它身体的材料似乎极其罕见,不但银光闪亮,仿佛能反射所有光线,站在蓝天下就如同透明一样,而且仔细看去还闪烁着星光,在平整的表面上聚集如星云如星团,像浩瀚无垠的宇宙。 “秘银……巨像?” 乔璐雅老师竟然颤抖,第一次在阵前流下了紧张的汗水。 第七章 黑龙的错愕 尤里心脏也重重一堵,冷汗也立刻就打湿了衣甲。 “秘银?老师您是说,在山贼巢穴里,那个蒙面人用来挡掉光之网的秘银?” 乔璐雅老师无比担忧:“没错,就是那种出产自月精灵国度的神圣金属。特性是可以反射一切光线。面对这种东西,我的圣、圣羽之辉就……没有用了。” 肃杀的气氛在军中蔓延,敌军封印了乔璐雅老师的天命,其打击不亚于摧毁了骑士团的支柱。 “圣羽之辉·鎏铁烁金之矢!” 乔璐雅的剑尖射出一道极为锐利灼热的光箭,在触及秘银巨像的瞬间,却完全依据光的反射原理射向高空,在蓬松的白云上射穿一道大洞。 “果然……不行。” 尤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如此慌张的模样,然而他冷静地拔出长剑,在阳光下认真的注视着剑刃,看看剑刃是否完好无损。 “因为老师是光系天命,所以注定打不过秘银制造的家伙,对吗?” 乔璐雅老师疑惑地看着尤里。 “但我所认识的乔璐雅老师,明明是拿着烧火棍,不用任何天命,也敢和手持火焰大剑的骑士正面硬刚的强者。” 尤里英武地甩出剑光,爽快地笑着说:“正好我不能使用任何天命,所以秘银巨像在我眼里无非也就是做得比较闪亮的攻城兵器而已。我就用这把剑,替老师把把它砍翻!” 尤里的话让不振作的军心再次稳固起来,卡尔和军师也镇静下来,勇敢地说:“别忘了我们,我们的天命虽然不如圣羽之辉那么强,但正好也并不怕这家伙啊。” “大家……” 在乔璐雅老师感激的目光注视下,尤里带队,骑士们跃下城墙,再次奋勇出击。 风魔法给了卡尔青碧的双翼,卡尔舞动着火焰巨剑直接斩向秘银巨像的头部,却凭空产生一块巨大的紫色水晶挡在剑刃之前,将卡尔的攻势完全抵挡。 巨像的肩上坐着一位笑容邪魅的人鱼,她拍打着紫色的鱼尾,眼角的泪滴闪动着紫色的幽光,用妖娆的声线说:“可不能让你破坏这台用我们的灵魂换来的攻城兵器呢。” 军师召唤真空气刃,想在远处命中人鱼。一位闪动着幽蓝蝶翼的女孩在空中洒下暗红的鳞粉,军师见状赶紧立刻收招。 蝶翼女孩冷冰冰地说:“算你识相。真空气刃的气压差,会把毒粉全部吸引到你身边的。” 擅长巨盾的大胖哥被一个身材更为魁梧的野猪人单手挡下,而弓箭手则因为脚下的大地被鳄鱼人猛烈践踏,根本无法找到瞄准射击的机会。 而尤里呐喊着奋勇作战,将逐渐倾斜的胜负天平再次扳了回来。 尤里甩出飞刀,在鳄鱼壮汉再次踏向地面的瞬间,正好飞刀它的脚下,鳄鱼壮汉重踏之下脚被贯穿,疼得伏地呻吟,大地的震颤便立刻停止。 弓箭手搭弓射箭逼退了蝶翼少女,军师的风刃将人鱼弹下巨像。 同时尤里对大胖哥大喊:“喂,大胖哥,你喜欢的那位调酒师小姐姐在城上看你呢!” 大胖哥便横生一股蛮力,将野猪人生生抱起抛上半空。 卡尔坠地伤到了脚,不能再次高跃,可是他再次点燃了巨剑,对尤里说:“用我的剑!” 尤里点头,纵身跃起在空中踩在野猪人肚皮上,并再次跃起,接到了旋转飞来的燃烧巨剑,双手倒提,当天靠这一招击败使用冰的提仑,而现在也将以这光荣的一击终结巨像。 可是,敌人毕竟不是提仑。 一道黑影以目光不能捕捉的速度自下而上掠过半空中的尤里,尤里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鲜血就从口中喷涌而出,而胸腹才传来被巨力撞击的剧痛感。 他仰面从空中跌落,才看到在上空竟然有一位骑黑龙的骑士,正以不可一世的暴戾眼神俯视着自己。明明身为黑暗生物,那位骑士正在阳光下慢慢化作缕缕黑烟慢慢蒸发,可他却不慌不忙,甚至还唾弃地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 “哼,我布莱恩·德拉的实力是凌驾于七圣骑之上的。至于你们,更是渣滓。” 此人正是吸血鬼少女提到过的“黑龙将军”布莱恩·德拉,是黑暗军团实力极强的人物。 大胖哥用力接住坠落的尤里,尤里吐出一大口淤血,意识到自己和兄弟们已经被重重包围,而这一次战局已经无法逆转,老师的天命被封印,骑士们没有足以抗衡黑暗大军的力量,秘银巨像无法摧毁,屹立于曙光森林东方边境的坚固藩篱,即将在今天被巨像用双掌撕开。 城墙正在崩塌,箭楼和瞭望塔正化作齑粉。 乔璐雅温柔平静的气场再也不能安抚人心,圣棘城的人民信心溃散,正尖叫着互相踩踏着向西门的方向逃走。 她悲悯地注视着逃走的人们,暂时忘记心中的纠结于担忧,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所谓骑士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保护无力保护自己的人们,拯救未曾迫害别人却饱受迫害的人们,抗击自恃勇力胆敢挑起纷争之人。如果这个时候不敢拔剑,哼哼,还有什么脸面在尤里和大家面前说教。” 尤里回头看着老师,像三岁的时候那样,目光充满孤独与无助,希望得到来自她的救赎。 于是不再迟疑,乔璐雅将美丽的金发解散,从怀里取出那面光芒黝黑的奇异镜子。 “布莱恩·德拉,我就让你明白,你的战斗力在七圣骑面前,才真是不够看。” 话音刚落,在尤里震惊的目光中,乔璐雅老师张开苍风的双翼直冲云霄。 接下来的战斗,足以令在场的骑士们目瞪口呆。乔璐雅小姐的战斗方式,在大家多年的征战生涯里,堪称前所未有,甚至也不是书上记载过的,就连想象力天马行空的游吟诗人,也从未吟唱起这样的战斗。 乔璐雅老师,一个人就仿佛一支军团。 苍风的羽翼轻拍,乔璐雅便以破空的音速直抵黑龙将军面前,黑龙将军措手不及举起黑色的长枪格挡,宝剑与长枪碰撞出火花。 军师震惊地小声说:“乔……乔璐雅小姐,刚刚使用的是风魔法·苍风之翼吗?” 而下一秒,乔璐雅小姐使出了雷系的天命! “紫电·雷光疾涌!” 金色的宝剑上瞬间冒出紫黑色的电弧和火花,这股巨大的电能以光速传导到对手的长枪上,黑龙将军大喝一声被电能震飞,自己和长枪一道笔直下坠。 黑龙将军的作战经验应该就远比骑士们丰富得多,可是连他都感到极端震惊。乔璐雅为什么可以同时使用光、风和雷三系的天命,同时杀伤力还能强大到这种地步! 凡人使用天命之力的程度,取决于自身所携带的“神格”的器量。打个简单的比方,好比一个“神格”总量极强的凡人,可以把自身的“神格”长在100毫升的烧杯中。如果她只精通一项天命,比如光系天命“圣羽之辉”,意味着这100毫升的神格全部倒入写着“光”的量筒中,自在在光系的造诣上,就非常的顶尖。 而精通两项天命的人并不是没有,比如光和风,这种情况相当于把100毫升的神格,各分一半倒入两个量筒,光和风各自具有50毫升,也就是说同时具有两种能力的人,很难达到顶尖水准,只能靠技能的丰富性取胜。 而乔璐雅老师,是光风雷三系,每一个量筒无非只有33毫升,至多只能使用强者级别的技能,但是仅仅是普通的强者的话,根本不应该能够对黑龙将军布莱恩·德拉造成伤害。 所以这逆天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莱恩·德拉笔直下坠,而黑龙从上空掠下再次将他托在龙背上,布莱恩·德拉惊魂未定,尖牙一咬甩动缰绳让黑龙朝空中的乔璐雅小姐发起冲锋。 “不能用金属兵器和你交战,我就用速度取胜!”布莱恩·德拉的枪尖发出锐利的音啸,刺穿了空气划出白色的气流线。 可是他震惊地发现,在接近乔璐雅老师的时候,速度就陡然减缓。 “霜凛之息·霜轮葬!” 尤里和乔璐雅小姐同时喊出这一招的名字。 周身爆发出寒气,将触碰到的一切事物冻结起来,这是尤里小时候和贵族少爷提仑作战时曾经遭遇过的强大绝招。当时尤里有所提防,尚且躲避得十分狼狈,而现在布莱恩·德拉则是一头撞进了大寒波,黑龙的双翼结了薄薄的冰,龙须也凝结成巨大的冰锥。 布莱恩·德拉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的天!水系天命!” 可是尤里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昔日提仑使用霜凛之息时,周身弥漫的是冰蓝色的雾气,而乔璐雅小姐此时的寒气,却是幽深的蓝黑色。 而他震惊地发现,老师如同阳光般鲜亮的金发,正慢慢变成纯正的漆黑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章 光芒之中的不祥之影 “霜凛之息·暴冰枪!” 乔璐雅小姐挥动宝剑,尖锐的巨大冰枪化作漫天冰雹,齐齐砸在布莱恩·德拉和黑龙身上。这一招的威力和当年提仑使出的时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简直遮天蔽日无可闪避。在转眼之间将黑龙牢牢钉在身后的秘银巨像上,像钉在纸上的蜥蜴标本。 布莱恩·德拉于是感到了死的恐惧。 “黑星!用你的龙血化开冰块!”布莱恩·德拉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狂喊。 在被冰锥划开的伤口中流出的龙血,的确具有高热,令冰锥慢慢融化成水。 然而乔璐雅老师双手凌空划出法阵—— “炼成术·融合炼化!” 什么鬼!这……这是极为罕见天命,是属于“智慧女神莱塔拉”的天命!通常人们管这种技术,叫做“化学”或者“炼金术”,只有极强的炼金术师,可以做到凌空画阵,直接用神的力量作为催化,来造成物质的融合与分解,使物质的性质发生转变。 漆黑的龙血蕴含着大量的火精,而水中则含有飘素和燃素,三者在瑰丽旋转的紫色法阵中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得到一种虽然每天都会接触,放在这里却万分危险的一种物质。 酒精。 老师的笑容甚至有一丝邪气,她的宝剑燃烧起暗红色的烈火。 “炎舞·嫣红炮击!” 乔璐雅老师竟然又一次变招,召唤出了火系天命,而这一招令卡尔喉结微动,他紧张地说:“这……这是我的绝招啊。乔璐雅团长什么时候会的这一手,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这是卡尔用来击倒独眼巨人的远程炮击,这一招威力巨大,卡尔不得不用炮架来固定巨剑以抵抗反冲力,而且使用一次之后就会将近虚脱,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一发。 可是乔璐雅就这样单手举着剑,对准了对手,轻松地射出一道暗红的异芒,巨大的轰鸣令所有人耳膜发疼,而布莱恩·德拉和黑龙笼罩在红黑色的烈焰之中。 “再不用这一招,小命就保不了了。嘿嘿,没想到被这个女人逼到这种地步。” 布莱恩·德拉抽出匕首,狠狠扎入自己左手的掌心。剧痛让他黝黑的脸透出一丝惨白色,而作为悍勇的大将,他没有哼一声痛,而是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漆黑之蚀·吞噬之穴!” 掌心的伤口化作一个漆黑的漏斗形洞穴,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首先遭殃的是站在布莱恩·德拉身后的黑暗军团,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牵引拖拽,然后绝望哀嚎着以违反物理规则的形式被洞穴吞噬,也有不少怪物在飞向洞穴的过程中,一头撞在秘银巨像上,化为漆黑的血污。 尤里和骑士们也要被黑洞吸起,然而乔璐雅老师一声清喝:“磁暴·磁场束缚!”,让大伙的金属铠甲和大地产生极强的磁力,于是大家牢牢吸附在地面上,得以逃过一劫。 布莱恩·德拉身边的寒冰与烈火被吸进黑洞,自己得以脱身,他虽然被打得极为狼狈,却仍然狂傲地说:“乔璐雅,我不懂你这些怪招是怎么回事。可是一切都晚了,巨像再砸一次你的城墙就会崩塌,下一次我再率军攻城,你挡给我看!” 乔璐雅小姐看着城墙下黑暗军团尸骨无存的惨状,有些悲伤地说:“可是你办不到了。” “你这些杂七杂八的天命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摧毁这座巨像!”布莱恩·德拉咬牙怒吼。 “但是圣羽之辉,就做得到。”乔璐雅老师的剑上再次凝结光芒,然而这一次的光芒不再是澄净的金色,仿佛是紫金色。 “白痴!你忘了秘银巨像可以反射一切光线了吗?” “那除非得是……你这人懂得讲卫生啊。” 布莱恩·德拉心中略微一动,他回过头去看巨像,顿时汗毛倒竖。 在烈火的熏烤和血污的沾染下,原本光洁如镜,像浩瀚宇宙一般星光流转的巨像表面,现在变得一片污秽。在镜子表面涂上一层黑漆,它就不再能反射光线。光线被镜面反射走,便不能聚集热量,但光线在黑漆上聚集的热量,已经足以把秘银熔化。 巨像最致命的一锤已经挥在半空。 而乔璐雅正面站在巨像之前,呐喊:“圣羽之辉·混沌开辟之剑!” 巨大的光剑当空劈下,在眨眼间将秘银巨像一分为二,断口滴落着高热的液态金属,令大地燃烧起熊熊烈火。 乔璐雅小姐疲惫地笑着:“是你败了,黑龙将军。” “你这根本就不是……咳咳……七圣骑的力量吧。”布莱恩·德拉狂傲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 乔璐雅眉毛微蹙:“可是这是我用来保护圣棘城,用来保护大家的力量。” “我虽然败了,但没工夫听你说漂亮话。”布莱恩·德拉牵起缰绳,咬紧尖牙,头也不回地说,“这次是我没能攻下你的城。乔璐雅,但是接下来,就请你自求多福吧。” 乔璐雅老师挥动风之翼,来到城下的骑士们面前,弯下腰来亲切地说:“大家,我们打赢了哦。” 可是没有人开心地庆贺,因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没有人见过乔璐雅小姐用如此多种的天命来战斗。 没有人见过任何人……用如此多种的天命来战斗。 尤里的回忆线来到这里不禁停顿,回想起老师所使用的各种天命,虽然杀伤力和效果都是显著的,却仍然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颜色不对。 蔚蓝色的冰霜,和深蓝色的冰霜。 赤红的烈焰,和暗红的烈焰。 金色的光芒,和紫金色的光芒。 如果说黑暗军团声明要杀死乔璐雅老师,那他们指的应该是秘银魔像,秘银魔像确实完全克制老师圣羽之辉的天命,黑龙将军的确是靠着这架意料之外的兵器,全面取得了战场的上风。而当他看到乔璐雅老师眼花缭乱的战斗时,明显也是惊讶的—— 所以事实是,黑龙将军心目中的乔璐雅老师,只会使用神圣的光明之剑,如果事实确实如此,老师和骑士团确实应该全军覆灭,而黑暗军团的狂言,也将得到兑现。 老师是靠着极为意外的战法取得了胜利。 所以尤里断定,造成老师死亡的人,并不是布莱恩·德拉。 他们真的已经撤军了。 纷乱的线索在尤里脑海中纠缠颠倒,有些事情仿佛那么明显,却又看似毫无关联。 “秘银,在山贼事件里出现了秘银,还有操控巨像的人。” “对了,在第五次守城战,也出现了秘银,也出现了巨像!” 到底有什么关联! 尤里痛苦地看着老师如安详睡去一般的面容,大喊:“疑点在哪!疑点到底在哪!可恶!为什么在老师遭遇袭击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 尤里突然看到老师白皙的脖颈,那面平时从不离身,而且在战争中屡次放射出奇异光芒的漆黑小镜,已经不存在了。 这件事令他如同遭到雷击一般,立刻回忆起战争胜利当天晚上的事情。 乔璐雅老师穿着可爱的棉睡袍,用缎带将恢复成金色的头发捆扎成好看的形状,表情有些寂寞,坐在崩塌了一半的瞭望塔顶的床上,透过废墟看着清冷的月色。那天晚上的月亮是那么冰冷那么巨大,不安地挂在半空,仿佛随时会坠落到瞭望塔的废墟之中。当她坐在这月下,分明不再是平时坚强的女骑士,而只是一位纤弱瘦小的少女。 “老师,这里都被砸得不成样子了,睡在这里会感冒的。” “虽然黑暗军团已经撤退,但总还要防着或许有杀回马枪的可能。” “放哨这种事情交给我也没差啊!你就好好给我去城里休息。”尤里固执地说。 “身为女孩子,我不希望臭男生随便来睡我的床。”老师傲娇地闭上眼睛。 “我靠着墙角歇一晚上总可以吧?有事我会点燃信号弹和烽火的。” 然而老师睁开明媚的眸子,用无比温柔的目光,透过塌了一半的城墙,凝望着墙下的万家灯火,然后静静地说:“可是其他地方都没有这里高,我想在最高的地方,静静注视着这座我保护了十几年的城市。” 尤里,光明与黑暗,当真有那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存在吗? 尤里走神地反问:“啊?” “如果我们人类注定讨厌黑暗,又为什么只有在寂静的夜里才能安眠呢?” “你要讲哲学,我就听不懂了。” 乔璐雅老师自言自语:“不论信仰谁,得到了谁的力量,用来保护弱者,用来守护和平,总归都是……没有错的吧。” 尤里点头:“当然,这是你一直告诉我的骑士精神。不论信奉法鲁娜,还是信仰火之神伊格尼斯,或者是战神凯恩……都要团结一心为世界和平努力奋战,这也是七圣骑最原本的含义。” “假如……是黑暗之神诺克斯呢?” 第九章 光明净解术 尤里呆呆地说:“借助诺克斯力量的,都是坏人吧。” “沾染上黑暗的人,就命中注定是坏人吗?具有黑暗天命之人,就注定与世界为敌吗?” 尤里答道:“当然!今天黑龙将军为了救自己,放出黑洞把他的士兵全部吸走了!” “那么坏的是布莱恩·德拉,还是黑洞呢?” 尤里无法作答。 老师幽幽叹息:“假如有朝一日,只剩下尤里你单枪匹马,去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会不会感到害怕?” 尤里来不及回答,老师就回眸清丽地微笑起来:“算了,我到底在伤感些什么?今天我不是超厉害地把进攻拦下来了吗?这一次战役之后,想必骑士团的各位已经特别劳累了,让大家好好地放松,痛饮一顿吧!” “喂,城市的守备怎么办?别忘了,赶回王都驰援的阿曼德老小子还没回来呢。” 乔璐雅老师摘下脖子上的黑色小镜,笑眯眯地对尤里说:“你带着这面镜子当信物,去东北方的达楼村,让驻守在那边的骑士团暂时换下我们吧。” “达楼村?”尤里张大了嘴,“老师你知道那个地方有多远吗!等我往返一趟,全城的烤肉都被你们吃完了好吗!” 单枪匹马去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就是这个意思吗! “会给你留一点的。”老师俏皮地眨眨眼睛。 “大家都有资格休息,就我非得劳碌奔波。”尤里不服地做着鬼脸。 “年纪越大就越不听话,赶快滚,别废话。”老师不耐烦地穿着拖鞋给了尤里一脚。 果然乔璐雅老师稍微有点女性魅力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尤里接过带着老师体温的镜子,内心有种不协调的感觉。这面就连喝酒赊账都舍不得留下来抵账的宝物,今天就这么随便的给自己带出去当信物了? “还是算了吧,尤里。镜子你不必带去,只要给达楼村的骑士团说是我的命令,大家一定遵命的。” 果然老师又十分犹豫地把镜子收了回去。 “好了别啰嗦了!赶快上路吧!拖拖拉拉的,一点都没有男子汉的样子。”乔璐雅老师无端地发起了火。 除去老师临死诀别的那一次,这就是尤里最后一次见到老师的面容了。 尤里忽然意识到,老师恐怕在当时,之所以说一些反常的话,就是因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而让尤里去那么远的地方搬救兵,用意根本就是把他支开。 她已经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死亡,但她不想让尤里看见这一幕。 尤里快马加鞭感到达楼村,是希望赶紧搬来部队换防,好让自己的好兄弟们可以在艰苦的战争之后得到休整。没想到达楼村的军队听到尤里的要求,同时哈哈大笑。 “你小子脑袋没病吧!”半人马族的将军手持巨斧重重地跺在地上,“你老师是乔璐雅,神印七圣骑的曙光骑士,但她没有资格命令我们。” “哎?”尤里感到诧异。 半人马将军粗鲁地说:“我们的老大和你们老大一样是七圣骑,是名为‘风行骑士’的马修,我们服从他的命令,而他从来没提出过要我们去什么屁城换防,而你,可以滚了。” 尤里怀着疑惑拍马赶回圣棘城,路上不敢稍事歇息,可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背后的不祥预兆,只是一门心思想赶紧回到老师身边,气耸耸地大吼:“喂乔璐雅你这家伙怎么敢玩我!本大爷虽然是你养育长大的学生,但也不是受气包啊!” 所以当他远远地看到老师静静地倚靠在雨中的枯树下时,雨丝全部化作利箭,一根根在他心上穿过,令他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手僵死地握着缰绳却仍然从马背上摔下来。 直到尤里静静把老师的身躯埋进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尤里还是觉得老师去世这件事情,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谎言。 可是老师的宝剑,正作为墓碑静静地伫立在他面前。 “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为老师报仇……” 可是老师的临终遗言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你可不准把你的理想,随便改成“我要为老师报仇”这么无聊的东西。 这时候尤里面前响起铎铎的马蹄,身着金色盔甲的神圣光明骑士团回来了。昔日和老师一直对着干的阿曼德将军,震惊于这场大战的惨烈程度,一路无话。 他在尤里面前下马,然后扶着他的肩膀。 “少年,为什么在此地哭泣。” “乔璐雅老师死了,你知道吗?” 阿曼德将军胡子微抖:“吾友乔璐雅,在守城战中牺牲了?该死的黑暗生物,竟然杀害神印七圣骑,实在是可恨至极!” 尤里瞪着眼睛,火红的头发根根直立:“既然你是乔璐雅老师的朋友,你知道能打败老师的人在这天地间能有几人?对老师怀有恨意的,在这天地间又有几人?” 阿曼德伸出大手将尤里扔回马背:“我会为乔璐雅复仇的。小子,既然浑身是伤,就先随我回城。” 路上尤里听阿曼德感叹这场战争,什么如果我早点赶回来,就不会让乔璐雅的骑士团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乔璐雅牺牲,自己要付一大半责任。 “尤里,吾友乔璐雅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遗言和证据?”阿曼德问。 “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尤里恼恨地垂着头,“她说那不是我可以对付的恶势力。” “是吗?那就太可惜了。”阿曼德回过头去,尤里看见他的背影,不能看见他的表情。 既然说害死老师的是黑暗生物,又为什么要问遗言和证据?阿曼德,我几乎可以断定你和老师的死,一定有甩不脱的干系! 理由呢?在事务上,乔璐雅和阿曼德属于同事关系。阿曼德和乔璐雅同属于神圣光明骑士团,区别在于乔璐雅同时还是“神印七圣骑”,七圣骑由七位信仰不同神明的强者组成,直属于“各国联盟议会”,所以乔璐雅简单来说是,代表法鲁娜的信徒参加到各国联盟议会的成员之一,同时要受到“神圣光明大圣堂”和“各国联盟议会”的节制。既然是同僚,阿曼德有什么想要老师消失的理由吗? 尤里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剧烈争吵。 感性的尤里认为,我虽然没证据,但是坚持认为老师的死就是阿曼德导致的! 理性的尤里却说,为了什么?就因为两个人就是否回救王都一事吵架?就因为老师要求他禁止强行征用军粮?好,即使是为了这些事,阿曼德也做出了报复,就是在边境线上大家陷入苦战的时候,他选择缓慢行军驻足观望,直到战争结束才缓缓赶来。 感性的尤里暴躁地说,说不定阿曼德就是个小人变态! 理性的尤里打断,别傻了,就阿曼德的战斗力,凭什么能够打败老师!这才是阿曼德最能洗脱嫌疑的地方。你可以怀疑他是帮凶,却很难说这老混蛋就是直接动手的那个人! 就在尤里一直苦苦思索的时候,路边有个身穿黑色麻布长袍的年轻人抱着一个无比虚弱的少女,着急地跪倒在阿曼德将军马前。少女的身体上沾染着莫名的黑色液体,仿佛有生命般发出熹微的红光,并且慢慢扭动。少女微微抽搐,似乎无比痛苦地徘徊在生死边缘。 “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黑袍男子大声哭诉,“孩子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沾染到了黑暗生物的不洁血液!现在身体已经被黑暗感染了!您带着光明祭司,就请将她身上的黑暗彻底净化吧!” 阿曼德喉音粗重:“这种东西,可净化不掉。” “不!能净化掉的!如果是乔璐雅小姐,就能清除黑暗的感染。她以前办到过这件事……” 阿曼德牵起缰绳不耐烦地说:“那你可速去找她。” 尤里心中猛然一痛。 “就是因为我……到处都找不到乔璐雅小姐了,可是光明之神垂怜,我遇到了您,您身为神圣光明骑士团的将军,和乔璐雅小姐都是光明骑士,您一定也能治好孩子的病!” 少女的抽搐越发明显,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阿曼德的白马不安地抬起前蹄,黑袍男子却一幅死都不让开的模样。 “啧,没办法。光明祭司,对这家伙,使用光明净解术!” 以往乔璐雅老师使用的,叫做“光明净化术”。 这一字之差可不是闹着玩的!后者是温柔地清除掉黑暗对凡人的影响,抽丝剥茧一般,无比细致地清理潜藏在人们每一个毛孔每一条血管里的黑暗物质,就连老师这种极强者,也会花上几个小时,累得满头大汗。而前者,则是召唤圣光,用于打击黑暗生物,令黑暗生物肉体消解。 这家伙把被感染的少女,当成黑暗生物来处理! “你给我等等!”尤里大声喊。 然而阿曼德和光明祭司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随着耀眼的魔法阵升起,光明祭司手指苍天,从云缝中透出一束圣光直击抽搐的少女。少女的身体慢慢腾到半空,黑暗液体片片剥落,紧接着剥落的是她的身体,化作点点圆形的亮斑在空中渐渐升腾,然后四处飞散。 “给你说被黑暗污染的人,是没得救的。” 升腾的圆形亮斑,四处飞散…… 尤里如同遭到雷击,身子开始颤抖。 第十章 漆黑的援军 黑袍男子一开始痛苦的哀求声戛然而止,换来的是阿曼德的怒吼。 “汝何人,敢用一个木偶娃娃来消遣本将军。” 黑袍男子看着被烧毁的木偶少女从空中摔落,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而尤里却拔剑跃起,睁开的双眼迸发怒火。 阿曼德!你个该死的混蛋!你果然就是杀害老师的凶手!乔璐雅老师临死前的种种迹象,不是中了光明净解术又是什么! 阿曼德的马鞭朝黑袍男子抽去,却在半空中被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敏捷地抓下来。 紧握马鞭的是尤里。 “喂,将军。”尤里的脸因为愤怒和仇恨有些扭曲,栗子色的瞳孔喷出火光,“圣光净解术这种魔法,只能用来对付嗜血的黑暗生物,可不是用来杀害无辜平民和同伴的!” “放开!你这小子!”阿曼德惊惶地发现马鞭竟像是被巨石压住一般一动不动。 尤里低下头,赤色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他右臂运起力气,大喝一声竟将马背上的阿曼德扯到马下,然后狂吼:“马鞭也不是用来对付需要你保护的人民的!该死的!难道光明骑士的信条,你完全不记得吗!” 体态浑圆的阿曼德跌在地上,随身的口袋张开了口子,掉出闪光的秘银锭。 秘银锭仿佛给尤里注射了一针狂暴的药剂,他紧咬着牙,理性的自己和感性的自己顿时荡然无存,只是凭着直觉相信阿曼德一定和老师被害一事有关,便锃一声抽出长剑,要把这剑架在这混蛋脖子上,要从这混蛋嘴里掏出真相。 可是尤里忘了,在阿曼德身边是一整队的骑兵。 “快!这小子疯了!”阿曼德狼狈地下令,“给我制服他!” 两位骑士举盾站在尤里身后,而尤里感到身体发飘,竟然被一股磁力吸起,双脚离地,紧贴在身后的盾牌上。 这是磁暴天命!尤里来不及仔细思考,却靠着直觉发现,现在是用磁力的人,就是当初在山贼洞穴中使用磁暴天命的蒙面人! 阿曼德的副官拔出剑来,用剑柄在尤里头顶重重一击,但是强壮的尤里只是感到剧痛,并没有立刻昏倒过去。 “阿曼德……”尤里迸发出极为焦灼的怒气,“老师发现了你见不得人的交易!你于是将她灭口!我绝对要你偿命!” 阿曼德胆战心惊,却挺直了腰抖动着胡须:“臭小子你胡说八道!我赶来救你,你却反咬我一口。因为你的老师死去,你神经变得不正常,我不和你计较。带回城里,给我牢牢关押起来!” 尤里绝望挣扎,身体却盾牌吸附动弹不得。刚刚发现仇人却立刻被仇人制服,连自己也恐怕性命不保,那么真相和公道谁来讨要!尤里没有丝毫恐惧,却感到无尽的悲伤和寂寞。 可是骑士团忙着对付尤里的时候,没人顾及在一旁暗暗微笑的黑袍男子。他把麻布兜帽摘下来,露出一张像女孩子般清秀温柔的面孔,左眼的单片眼镜拖着金链,藏在他湖蓝色的鬓发之中。 他吹响一个嘹亮的口哨,顿时雨夜之中的荒草从中杀机四伏,十多双双带着兽性的赤红眼睛同时睁开。 一个身材高大的银鬃狼人咆哮着从草丛中跃起,将举盾的骑士一把拍飞,连尤里也一并被甩到空中。黑暗的蝙蝠群在尤里身边煽动翅膀,然后凝聚为一个吸血鬼少女将他抱紧。 黑甲的骑士旋转长枪将杀来的光明骑士们隔开,笑容狷狂,伸出左手化作一只黑龙头,对光明骑士们喷出黑暗龙息。 龙息让交战双方稍微拉开距离,戴单片眼镜的清秀少年微笑着对这群黑暗生物说:“该撤了,大家。” “噫!我还未能打得尽兴!”银鬃狼人利爪扬起。 “还记得这次任务的目标是营救吧?”清秀少年温婉地说。 “好啦!我知道啦!那就撤吧!”狼人把张开的獠牙慢慢收回。 尤里吃力地挣扎:“喂!你们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在救命恩人面前稍微听话一点不可以吗?”吸血鬼少女娇蛮地说。 黑甲骑士回头对飞速撤退的伙伴们说:“每次撤退都要我来断后,真是够了。” 黑色的龙炎熄灭,左手的黑龙头转而喷出的是令人睁不开眼的浓烈黑雾,令光明骑士们目不能视,趁着这短短两分钟的混乱,在荒草中出现的黑暗生物们带着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黑夜重新归于寂静之中。 半小时后,在黑暗生物们的临时巢穴里。 尤里举剑向银鬃狼人砍去。 狼人极不耐烦地挥掌将他拍开,獠牙竖起:“臭小子,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尤里怒吼:“为什么要阻止我为老师报仇!” 黑甲骑士赤红眼睛的余光轻蔑地瞟着尤里:“像烙饼一样贴在人家的盾牌上,抠都抠不下来,原来这个动作叫做报仇?”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很明显吗?是为了把你救出来。”吸血鬼少女从阴影中慢慢走出,金色的瞳孔光芒熠熠。 尤里这才发现,这位吸血鬼少女是当天在战场上,乔璐雅老师亲手救下的那个姑娘。 尤里感到惊异:“为什么要救我?” 清秀少年烤着火说:“你对着神圣光明骑士团的阿曼德将军挥剑,这么恶狠狠的,还指望人家带你回城以后,会找漂亮的祭司姐姐给你疗伤,并抚慰你伤痛的心灵吗?” “阿曼德将军固然不是好人,可是你们是黑暗生物!” 尤里十八年来的历程,从来只有被黑暗生物威胁到性命,然后被光明骑士同伴们拼命救下的经验,而且这样的经验,有十几次。 却从来没尝试过被昔日的伙伴背叛,然后被黑暗生物拯救的过往。 “你这个称呼很没礼貌哎。”黑甲骑士伸手将篝火中那块塌掉的木柴取出,仿佛那块烧得通红的木柴并没有灼热的温度,“我们是黑暗之神诺克斯手下的战士。假如你们称我们为黑暗生物,我们是否该称你们为光明蠢蛋才对?”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诺克斯手下的走狗。”尤里警惕地说,“所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腐化我,让我为了复仇出卖灵魂,成为黑暗的帮凶?” 清秀少年说:“你不是想寻找真相和为乔璐雅小姐报仇吗?” “即使我在这个世界上被迫孤军奋战,也不会借助黑暗的力量来完成这项使命。”尤里坚定地说,“如《光明圣典》所说,投向黑暗以完成复仇,必将导致灵魂的腐化和堕落。而诺克斯,最善于利用人的仇恨,来引诱凡人缔结‘夜之契约’。” 尤里在一众黑暗战士中间仍然敢这么说,丝毫不感到畏惧。 吸血鬼少女有些生气地低头靠在自己并拢的双腿上:“真是个笨蛋。” 黑甲骑士也冷笑:“愚蠢的少年,难道你不觉得你的《圣典》这句话很矛盾吗?假如她法鲁娜做事真的这么公正,世间早就没有不平事了,还有谁会怀抱仇恨,哪还轮得到我们诺克斯大神去引诱腐化凡人呢?” 狼人兄居高临下地傲然说:“譬如你,少年,你的仇恨因何而起?” “乔璐雅老师,一定是发现了阿曼德的不轨勾当,他和山贼一定有某种联系,甚至和黑暗军团也有联系……不然为什么在他身上会有秘银,在他身边,会有使用天命‘磁暴’的人!” 尤里握拳沉思,瞳孔微微颤抖:“老师查无实据,所以没有立刻将他送到圣教裁判所。但是阿曼德有所察觉,所以先是故意令老师的骑士团独自抵挡黑暗大军,并在她十分疲惫的时候突施暗算,用圣光净解术重伤了她。” “很好。”清秀少年说,“你察觉到了我想告诉你的事情。” “你想告诉我的事情?”尤里诧异。 “不然谁要抱着一个沾染黑暗之血的人偶去光明骑士团大部队面前演戏?”清秀少年眯着眼睛笑道。 尤里震惊地抓住少年的肩膀:“你知道真相?快告诉我!” “在光明的高层,有你所看不到的黑暗。尤利西斯,请你想想,劫掠少女的山贼团,战斗力并不强,为什么阿曼德却始终无法将其剿灭,最后必须得是乔璐雅小姐带队出击?” “你是说……山贼团根本就是在为阿曼德办事?” “山贼们抢少女,又没有用来当压寨夫人,当然就是卖出去了。交易的买方,是月亮精灵族,用于支付给阿曼德的货币,就是秘银。” 所以阿曼德身上才会带着秘银! “阿曼德要秘银做什么!”尤里紧张地问。 “阿曼德当然不能穿着一身银晃晃的盔甲招摇过市,这太扯了。所以他又进行了另一场交易。交易的买方,是黑龙将军布莱恩·德拉,用于支付给阿曼德的货币,是你们世界通用的金银珠宝。” 尤里感觉心脏剧烈一震。 “阿曼德……身为光明骑士团,却为黑暗军团提供武器,差点导致圣棘城沦陷……这是真的吗!” 少年虽然肩膀被握得很痛,脸上的笑容却颇有些得意,像是说书人成功地引得全场听众的注意。他故弄玄虚地摇摇手指,答道:“只是这种程度的揭秘就开始吃惊了?那听到后文,你一定会连气都喘不过来吧。” 第十一章 背弃光明?恕我拒绝 少年虽然肩膀被握得很痛,却没有打断尤里,而是继续说:“或许阿曼德事先也不知道大量收购秘银的人是布莱恩·德拉,或许在他看来,这只是普通的物资走私而已。他应该没有料到秘银会被敌人用来制作攻城兵器,公然和黑龙将军勾结,并不像是阿曼德这种投机分子有胆子可以去做的事情。” 看到尤里陷入迷茫,少年依旧冷静地分析:“想想这次战争的另一关键词是什么。” “是巨像!” “没错,巨像是需要人操控的,很容易想到操控者应该就是那位使用‘磁暴’天命的不明男子。他既出现在黑暗大军之中,同时也在替阿曼德充当保镖,我相信他所扮演的角色,就是为少女与秘银的交易,和秘银与财宝的交易,进行牵线搭桥的工作。” 尤里想,连自己不那么聪明都察觉到了端倪,以老师的智慧,肯定早就意识到阿曼德很不对劲,没想到在她去查找真相之前,圣棘城守卫战就打响了,老师不但战斗到精疲力竭,直到被阿曼德背后捅刀,也没能把真相调查出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尤里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当然是因为我有去调查。”少年笑眯眯地说。 尤里沉默。 少年友善地说:“尤里,既然你听到了真相,就该明白,你十多年来的家,你的神圣光明骑士团,是不可以再回去了。从今往后或许你该和我们成为同伴,一切重头来过。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或许十分困难,但是请你相信,在你需要支撑的时候,我们愿成为你背后的盾。在你需要力量的时候,我们便是你手中的剑。” 尤里气鼓鼓地提着双手再次走到少年面前,用力扯他的脸。 “原来你是女的啊。” “住手!”少年痛得泪水盈眶,“我怎么会是女的!” “你说这番话真是吓到我了。”尤里咧嘴笑道,“我虽然读书不用功,但好歹《圣典》的故事我也是读过的,黑暗之神诺克斯手下有二位魔女,是他的代理人,负责与渴求力量将灵魂陷入黑暗面的凡人缔结契约,正是所谓的夜之契约。方法当然就是你刚刚这样,花言巧语进行诱惑,人们就乖乖献出灵魂,被腐化成黑暗生物了。” 少年脸红:“笨蛋!大伙虽然得到了诺克斯的力量,却不见得是坏人,也不会腐化你的!之所以要帮助你,全是看在乔璐雅小姐的面子上一心为她讨回公道!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曾经得到过乔璐雅小姐的恩惠!” 尤里吃惊地缩回了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大狼人和黑甲骑士,然后目光最后转向了那位金色瞳孔的吸血鬼少女。至少她的事情尤里是知道的,老师在灰霾遍布而朝阳即将升起的战场上,解下自己的战袍披在她的身上,并把尤里准备抽出的长剑拍回剑鞘。 她就是那个哭喊着“你快逃吧!留下来会死的”的少女。 尤里还记得老师笑嘻嘻地说,看吧,不会恩将仇报的。 “嘿嘿嘿,乔璐雅老师还真是一个烂好人。”尤里轻松地笑笑。 “你明白了吧?所以我们是你的伙伴,不是敌人。”少年欣慰地说。 然而尤里却收起笑容,坚定地说:“别开玩笑了,你们。” “什么?”少年的面孔也立刻冷下来。 “乔璐雅老师她,是光荣的神圣光明骑士,也是了不起的神印七圣骑之一。各位要是真的感恩的话,就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老师的公道,自会由我来讨。” 少年也着实有些生气:“尤里,你不要死脑筋!” 尤里认真地说:“不是死脑筋。我们光明骑士团,有自己的处世方针,虽然阿曼德罪大恶极,但绝不能由你们一刀剁掉了事!我必须亲手把这家伙送上圣教裁判所的审判席,让执法骑士贝克将军把他送到圣火台上接受惩罚!” 黑甲骑士唾弃地说:“天真。” 尤里寸步不让:“假如由你们去找阿曼德算账这算什么?让世人说老师早就和黑暗生物有所勾结?” 黑甲骑士愠怒地站起来:“小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够了!”少年起身,盯着尤里的眼睛,“你就那么想回到神圣光明骑士团?” “不好意思各位,我答应过老师,要成为最强的骑士。”尤里慢慢将武器别在腰间,“而这个过程,无论如何也不能借助诺克斯的力量。否则,我就是真的背叛了老师。” 老师虽然已经不在了,但骑士团还在,我有责任把真相告诉大家,有责任维护老师崇高的名声。在亲手将阿曼德送上审判台之后,我仍将和以前的伙伴们并肩作战,继承老师的意志,永远为守护光明与正义而战。 “阿曼德会部下层层障碍。你就这样孤身一人,在重兵防守的博得赫尔基街道上潜行,最终抵达到城中心的‘圣血之棘’大圣堂吗?” 尤里自傲地笑道:“我做得到的。” 黑甲骑士哈哈大笑:“喂,等这小子被抓起来砍头的时候,我可不想去劫什么法场。” 狼人兄如铁塔一边屹立:“我不喜欢这个任性胡来的臭小子!想走,就先过我这关!” 尤里擦擦鼻子:“来就来,难不成我还怕你。” 清秀的少年站在两个人中间张开双臂,夜风卷动着他的袍角。 “要走就走吧,尤里。假如这样能让你不感到遗憾的话。” 吸血鬼少女着急地说:“军师,他就这样回到城里,会死的。” “有些事情不死一死怎么能看得清呢?”清秀少年微笑,脸颊上泛起两个小小的酒窝。 “为什么不把所有事情说给他听!” “好啊,我现在说。尤里,现在在圣棘城的神圣光明骑士团看来,你就是异端,你会被写在通缉令上,但凡光明之神法鲁娜的信徒,没有一个人会帮助你。就算你到达圣教裁判所,也不会改变人们对阿曼德和你的看法。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吗?” 尤里豪迈地说:“嗯。现在的我当然是异端,毕竟此刻是阿曼德占了上风。就像现在的圣棘城,已经被暗夜笼罩,全城透不进一丝光明。” 尤里拔出长剑在火光下看了看剑刃,然后再次爽利地收回剑鞘。 “但依我说,等到清晨到来的时候,曙光会又一次扳回局面的,一定。” 人类王国坐落于卡德里亚大陆最为水草丰美的中部地区,普遍接受着光明之神法鲁娜的指引。而神圣光明教团的机能,又主要分为三个部分—— 由圣修祭司领导的众位祭司们,负责传道工作与一切宗教事务,目的是弘扬光明之神的仁爱与善良,希望光明之神的信仰者能够越来越多。 由大骑士长领导的神圣光明骑士团,负责军事行动,包括对抗信仰黑暗的仆从或者其他邪恶的异教徒,目的是维护光明教团的威严与不可侵犯性。 而由许多为宗教法官共同执掌的圣教裁判所,则负责对付教团内部出现的邪恶分子。不论是祭司还是光明骑士,如果为图私利滥用权力,或者作出违背教义的不法行为,将会受到公正审判,如果确有其事,裁判所将会把犯下罪行的教团内部成员判决为“异端”,并由执法骑士带队给他带来严厉惩罚。 毫无疑问,阿曼德将军用少女交换秘银,又用秘银交换私人财产,并对守卫圣棘城的大功臣乔璐雅老师施加暗算,毫无疑问严重违背了律法和交易,只要去圣棘城的圣教裁判所分部检具他的罪行,他一定会被执法骑士贝克将军送上圣火台。 这就是尤里的计划。 而尤里最大的障碍,是阿曼德已经站得先机,他会首先以“尤里行刺”为名,恶人先告状,让全城的军民试图抓捕尤里。肯定城里贴满了通缉令,通缉令上一定会写着“尤里暗中勾结黑暗生物,杀害乔璐雅小姐之后,又对阿曼德将军进行刺杀未果,现尤里正流窜于周围荒地,请目击此人行踪者通知骑士团进行围捕”。 尤里戴着兜帽看着城墙上的通缉令,是那张和乔璐雅老师以及骑士兄弟们坐在一起,由肖像画家画的肖像,从中截取了自己的头像,画面上的自己笑容灿烂,这令尤里不由得有些悲伤。 和大家一起坐在小酒馆,大声劝说老师不要喝醉,同伴们哈哈大笑,唱着勇敢的战歌,一同嘲笑阿曼德的部下在例行演武中被打得大败亏输的熊样,这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而现在老师已经不在人世,自己也变成了通缉犯,弟兄们全部不明真相,或许正一脸震惊地向阿曼德大声提出质疑,也或许暗下决心,再一次看到尤里这小子的时候,必须手刃他为乔璐雅小姐报仇。卡尔、奥德隆、大胖哥、钢铁哥……虽然你们是我一直以来无比信任的战友,但是这一次请原谅我,我不得不对你们有所防范。 第十二章 全城通缉 阿曼德的手下在广场上用“光痕水晶”放映着昨夜遇袭的场面,诡异的黑袍男子和被腐化的人偶女孩,尤里中邪一般暴起拔刀,冲撞过来的狼人和在空中抱住尤里的吸血鬼少女,画面一切如实,只是声音全部隐去了,尤里大喊的什么“鞭子可不是用来抽打人民的”和“是你暗算了老师”民众也绝对听不到,的确就这样看来,解释为尤里和埋伏的黑暗军队共同袭击阿曼德将军,也简直合情合理。 阿曼德粗声指控尤里:“这个小子实际上是个异端,生来就具有黑暗的血统,是诺克斯的走狗,十多年来一直隐忍潜伏在乔璐雅小姐身边,在她力战强敌之后,终于找到了谋杀这位令人尊敬的圣骑士的机会!尤利西斯不但残忍地害死了恩师,还如画面所放映的一样,他还打算暗算我!失败以后他就和黑暗军团的同伴们一同遁走了!如此居心恶毒处心积虑之人,不除之不足以告慰英魂,不杀死不足以扬我教团不可冒犯之威严!” 民众面面相觑,大多半信半疑。 “不会吧?尤里这小子人很亲切啊,和他的老师一样,都是很温柔的人。”厨房大妈叉腰说,“我为骑士团做饭,每天的柴和水都是尤里挑来的,还说什么不是帮助我,是为了锻炼身体。就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异端?” “而且乔璐雅小姐和尤里,就像亲姐弟一样。尤里第一次拿到骑士团薪金的时候,把钱全部拿来在我的店里买了一枚百合花胸针,说什么老师也老大不小的了,再不学着打扮得有女人味一点,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嫁得出去。他怎么可能会杀害他的老师!”首饰店老板也显得十分生气。 但也有人并不喜欢尤里,比如城中贵族的恶少们。 “早就看到这小子脑后有反骨,连本少爷这么地位崇高的人,他都敢动手。” “提仑,你和他交过手,你知道这小子其实就跟一条野狼一样粗鲁凶恶吧?” 提仑发着呆,然后敷衍地答道:“啊……嗯。” 有几个可爱的姑娘不忿地说:“你们会被尤里暴打,还不是因为仗着权势对女孩子们动手动脚!而且尤里打你们,也得到了乔璐雅小姐的默许!” 阿曼德狠狠地拍着桌子,指着空中无比真实的画面,画面上尤里面孔狰狞拔出长剑。 “这张脸哪里是一张好人的脸!说他比狼人还要残暴不为过吧!” 迫于压力民众不敢多言,阿曼德吹着胡子,下令道:“这里有二十枚复制的光痕水晶,给我拿到各大主要街道去循环播放。城中军民,能提供尤利西斯的情报者,赏两百金币。” 尤里简直有些心动,他戴着兜帽在人群中微笑,没想到自己忽然就这么值钱了,好家伙一下子够自己拼命领一年薪水了。明明之前嚷嚷着要涨工资,从来都没能得到批准。 士兵们领着水晶匆匆赶往各街道,尤里在其中一人经过自己身边时,悄无声息地将匕首藏在掌心,露出半厘米的刀尖,轻轻划过士兵系在腰带上的布包,然后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稳稳地接过掉落的水晶,不动声色地揣进自己袖中。 裁判所在城市偏西的行政区,而现在尤里的位置,是东部的繁华闹市区。 而现在尤里不得不面对第一个难关—— “两百金币!哥哥!这可是一单大生意!如果抓到了尤利西斯,你可要给我买可爱的小礼物!”一个穿着兽皮的猫耳少女,从一辆猫咪头款式的,写着“探险者协会”的马车上跳下来,心花怒放地蹦蹦跳跳。 而他的哥哥是一位面容冷峻地狼耳少年,牵着一只白色皮毛的大狼,难得温柔地说:“好的,我会替你把那把大口径双筒猎枪买下来的。” “没错!送女孩子礼物的话,猎枪就最棒了!哥哥你真是懂得少女心!” 到底哪里少女心了! 尤里有些紧张,这些家伙叫做“冒险者”,隶属于“冒险家协会”,在整个大陆上四处游荡,拿人钱财替人卖命。二百金币对于冒险者而言,就如鲜肉之于土狼,而最要紧的是,倘若城里的人们对自己还念一丝旧情的话,这些外来者对自己根本不会有丝毫手软。 白狼嗅嗅地面,然后抬起头来长嗥一声。 猫耳少女激动地说:“这个尤利西斯很有胆色嘛!阿曼德将军在发布通缉命令的时候,他竟然就在这附近!” 可恶,竟然带着嗅觉敏锐的猎狼。 “目标就在——那个方向!” 猫耳少女准确地指向尤里,尤里不由得冷汗涔涔。冒险者通常都非常难缠,如果兄妹俩在狼的带领下穷追猛打,尤里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脱身的,一旦开始缠斗,附近的士兵就会迅速围拢,到时候就彻底走不掉了。 于是尤里转身,朝附近的料理街疾走。这条街开满了小饭店,善于做具有浓郁东方风格的超重口菜肴。尤里从烤香肠烤鱼烤排骨烤大山猪的饭店门口经过,自己几乎被熏成腊味猪头,然而回头一看,猫耳少女和哥哥仍在穷追不舍,虽然他们也涕泪交加,白狼也拖着长长的鼻涕,虽然看着十分苦情,但在各种呛人的气味里,他们仍然能捕捉到尤里的气息。 前方是高耸的大饭店后墙,尤里摸出了绳套开始旋转,心想用绳套攀岩这门课,好歹自己能够拿到90以上的高分,在骑士团里也有猴子之称,一定可以准确地套到高墙的尖刺上飞快攀上去的。 可是他再回头一看,身后的猫耳少女同样挥舞着绳套,而且……一会舞成一个心形,一会舞成一个五角星,一边大喊:“尤利西斯!你给我站住!” 你妹啊!这简直不是同一个段位的!猎人在这种奇怪的方面就是猛得要死啊! 猫耳少女大喊的是尤利西斯,而尤利西斯在城里被别人熟知的名字,却是老师执意瞎喊的“尤里”,反而现在大家只会对“尤里”这两个字有反应,而听到“尤利西斯”这四个字时,在几分钟内是无感的。看到街边的厨师们依旧神情淡漠,尤里眼角涌起泪水,没想到老师在去世以后,也仍然用这种任性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可是和那只猫比赛攀岩根本就是作死! 但是现在,只有拼一拼了! 尤里一个急刹车,站在靠近墙边的烤鱼店门口,对正气喘吁吁地烤鱼的大厨说:“老兄,我给你加点作料吧。” “你说啥?”大厨十分疑惑。 尤里恶狠狠地抓起花椒末胡椒末葱花和食用油,呼啦啦往炭火中倒去。只见顿时辣眼睛的浓烟升腾,现场的雾霾把空气弄得像牛奶一般浓厚沉浊。 冒险家兄妹看到浓烟腾起,妹妹踩在哥哥的肩膀上,飞到半空用无比凌厉的旋风腿驱散了高处的雾霾,看到赫然有个绳套挂在墙壁上,兀自在微微晃动。 “这小子攀着长绳到对面去了!”猫耳少女也把绳套挂在墙上,“动作蛮快的嘛!哥哥快点!我们也追到墙对面去!” 冒险家兄妹以极敏捷的步伐,和白狼一起,在垂直的墙壁上大步前行,简直如同在平地上奔跑。眨眼的功夫他们就翻到了对面,大喊:“你跑不掉了!尤利西斯!” 而尤里舒了一口气,装作没事人一样,吹着口哨从浓烟中走出来,回头看着高耸的墙壁,心想那两个家伙跳到对面,不浪费个几分钟是回不来的吧。 他低头偷笑,我怎么可能和你比赛翻墙嘛,谁能想到机智如我,只是虚晃一枪把绳套扔上墙头,其实根本没有翻越过去,只是身子一矮蹲在雾霾里呢! 然后尤里朝着来的方向疾跑,重新跑出料理街。不幸的是,猎人兄妹似乎察觉到自己上当,于是飞快地翻了回来和白狼一起在身后风尘仆仆地狂追。 身为骑士如果没有战马,是不可能和冒险者比速度的。只见距离越追越近,尤里眼见已经没有脱身的办法。 “尤利西斯!这一次你绝对完了!”猫耳少女怒吼。 周围的士兵们也警觉地朝这边围拢。 如果遭到士兵和冒险者的夹击,十个尤利西斯都逃不掉。 然而尤里翻身骑上了猫耳马车,手指在额头上帅气一挥,大声说:“谢谢你们!西尔维娅、艾斯维尔,如果不是你们不远千里驾着马车来支援我,我绝对不可能逃脱阿曼德的追捕。马车先借我!咱们在露维镇碰头!” 猫耳少女露出了呆萌的表情。 而士兵们则分成两拨,一拨去追开始疾驰的马车,另一拨则恶狠狠地朝冒险者兄妹扑来。 “猫耳是尤利西斯的同党!抓住他们!” 就这样尤里绝尘而去,留在他身后的人们,却陷入无比混乱的境地。 十分钟后猫耳少女被士兵们压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说:“混蛋尤利西斯!我的名字不叫西尔维娅!我小铃铛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第十三章 无私的援助者 猫头马车在向西的街道上横冲直撞,骑士们策马将其拦下,发现车上早已空无一人。 尤里捂着膝盖上的擦伤,在街巷里谨慎前行。巡逻队脚步忙乱地跑近,无奈之下尤里只能闪身到身边的商店之中。 “尤……尤里!”看店的可爱看板娘吃惊地摔掉了手中的花盆。 “卖花姑娘?”尤里也感到有些吃惊。 “你不是……” 尤里赶紧把手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平日里笑容可爱性格温柔的卖花姑娘,却像一只害怕的小鹿,脚步颤抖地直往后躲。 “我是尤里啊。” 然后尤里就被卖花姑娘的花铲势大力沉地敲在头上。 尤里大怒:“喂!我不是黑暗生物啊!” 然而面前就有镜子,尤里在镜中打量着自己,披着黑色的麻布袍,浑身烟熏火燎,赤红的长发也脏得大部分染成了黑色,膝盖上手臂上全是伤,身上还散发出可疑的怪味,就这副尊容,好像挨打也不冤枉。 “你,给我一分钟。” 尤里捧起清水咬牙切齿地飞速洗脸,然后回过头来露出洁白的面孔和闪亮的牙齿。 “尤里?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就在这里好吧。” 卖花姑娘不好意思地把扭曲的花铲扔到院里,傻乎乎地笑笑,然后关切地问:“可是全城的士兵都在通缉你。他们说,你是异端。” 看着昔日的盈盈笑颜变成了恐惧疑虑的眼神,尤里越发觉得孤独。“骑士”和“异端”仿佛两个有魔力的字眼,足以让从未发生过变化的同一个人,在眨眼间分别变成善与恶的化身。只有自己坚信自己仍然怀有正义,可是要强行让人们接受这一点,原来是十分困难的。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在这里呆一会儿,只要你不发出声音,等巡逻的士兵们离开,我也会马上离开。” 卖花姑娘小声地说:“我……我给你拿纱布来。” 尤里的心突然微微一颤。 “乔璐雅小姐她……”卖花姑娘用力摇头,“总之你等在店里,我去后院给你拿纱布来!” 尤里看着少女快步跑去的背影,心想,信任终究把怀疑战胜了吗? 然而不祥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巡逻的士兵们仿佛从后院的方向赶来。 卖花姑娘慌张地跑回门店,对尤里说:“不、不好了,巡逻队正在挨家挨户搜查,看有没有人敢私藏逃……私藏尤里。” “这帮家伙。”尤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去外面看看情况。”卖花姑娘弯腰对藏在收银台后面的尤里说,“千万记住,不可以自己逃走。” 尤里来不及问卖花姑娘是什么意思,姑娘就已经飞快地跑到店外。 紧接着尤里就听到她大声喊:“巡逻队的士兵们!快来这里!我知道逃犯尤利西斯的下落!” 尤里大脑一片空白。卖花姑娘到最后,还是选择相信阿曼德的谎言,选择将十分可疑的自己交给声称“保护民众”的巡逻队吗?明明自己曾为保护这座城立下不少战功,也曾为了拯救市民而屡次伤痕累累,好不容易让大家认可自己是“圣棘城守护神”,却在一夜之间,一切随风消散,只因为阿曼德说自己是黑暗仆从,而自己确实看上去像黑暗仆从,就将过往的恩义一笔勾销吗! 现在逃走已经来不及了,是拼死一搏还是束手就擒,尤里握紧匕首。 巡逻队围在卖花姑娘身边,大声问:“逃犯在哪里!” “尤里朝着南面逃走了!临走之前,还凶恶地夺走了我的花铲!你看,店里面全是他留下的脚印!”卖花姑娘虽然声音带着恐惧,似乎惊魂未定,在指明方向的时候,却没有一丝犹豫。 “抢你的花铲?”士兵问。 另一个士兵打断道:“一定是这小子弄丢了武器,才找一把花铲凑数。正好南面有一家铁匠铺,他一定是去那里枪兵器,这准没错。” “快追!”巡逻队再不迟疑,立刻翻身上马,朝南面奋蹄追去。 卖花姑娘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把自己的勇气和智力提升到不输给一位老练战士的地步,冒着误导巡逻队包庇犯人的极大危险,还能无比镇定地用最婉转最具有欺骗性的精心谎言,将巡逻队引向歧路。 在周围彻底安静之后,卖花姑娘才虚脱地坐在地上,脸上苍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蕾,谢谢你。”尤里站直,表情温柔地向她慢慢弯腰行礼。 “尤里,继续前行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卖花姑娘勉力举起大拇指,笑容也十分吃力,在她樱桃般的唇间呼出缕缕白色的冷气,可见是吓得不轻。 平民居住的街道一直被巡逻队搜捕,相比之下贵族居住的街道,就显得相对安宁。 尤里翻过精美的铁艺围栏,落到开满了百合花的庭院里,惊醒了正在酣睡的猎犬。 家族的少主人走出城堡,城堡上传来留声机悠扬的歌剧选段。 少主人回头看到衣衫褴褛的尤里,不由得眉头一皱。 “尤利西斯?” “提仑?” 提仑穿着深红的天鹅绒燕尾服,微卷的头发如丝绸般丝滑。他戴上白手套,然后拔出了冰蓝色的西洋剑,周身腾起的寒气令安装着地暖装置的庭园,在一秒钟内由春入冬。 “别叫了,尤利西斯。” 尤里不解:“我什么也没说啊。” “我说它。”提仑指着狂吠的猎犬。 “我去你竟然给狗取我的名!你这个没品的臭贵族!” “因为它性格和你很像,在打猎的时候遇到狮子,竟然敢上去扑咬,真是何等的愚勇。”提仑嘴角微微扬起,“那么今天,乔璐雅小姐的得意门生,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我去圣教裁判所洗刷我的污名,并把老师遇害的真相公诸于众。提仑,我现在不想与你为敌,看在乔璐雅老师是我们一同敬爱的骑士的份上,请你让开。” 尤里坦诚地看着提仑的眼睛,并没有拿出武器。 提仑的目光含着杀意:“就连你也配提及乔璐雅老师的名字?告诉我,她在遇害的时候,你在哪里?” 尤里懊恼地说:“我去达楼村找人来和我们换防。” “哈哈,这是何等可笑!”提仑剑锋直指尤里,“达楼村的半人马部族,听命于风行骑士,就算是乔璐雅小姐亲至,也没有资格对他们下命令。你的托词,岂非太过无稽了!” 尤里痛苦地喊:“我也知道这句话听上去很蠢!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达楼村是老师给我的命令,我到今天仍未理解她为什么会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假如可以用去达楼村来换我和老师一同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一定会笑着欣然接受的!提仑,你根本就不明白!直到现在,在这件事情里我最憎恨的人不是凶手,而是没有保护好老师的我自己!” 提仑静静地剑指尤里,他看着尤里内疚悔恨的表情,面无表情地说:“抱歉,我不能就这样让你通过这里。” 霜凛之息·极地之瀑! 十分钟后,提仑的管家、使女和佣人们聚集在庭园里,而追捕尤里的巡逻队也拍马来到。 芳草鲜美的庭园此刻银装素裹,景象奇绝如同极地风光,冰凌封冻的乔木宛如水晶打造,寒冰犬牙交错,喷泉也在眨眼间变成冰珠,在冰面上发出如珍珠落玉盘的清脆响声。 “不愧是提仑少爷!只用一招就把异端尤利西斯封冻起来了!”家人们无比赞誉地说。 巡逻队也喜出望外,指着庭院中那个冰冻的人像说:“尤利西斯被冻在里面吗?太好了,这下总算可以向将军交差了。” “轻拿轻放,会碎掉的。”提仑满不在乎地说。 “好咧。少爷,那我们就把这小子抬到马背上去。” 然而粗手粗脚的士兵们竟然把冰冻人像摔下来了,在地上粉碎成无数耀眼的冰渣,吓得抬人像的士兵魂飞天外。 “犯人炸了!” 巡逻队队长甩着马鞭正要抽手下,却发现冰冻的人像里面哪有半点像是人类的东西存在?这玩意儿分明就是一座冰雕而已。 队长诧异地问提仑:“少爷,犯人呢?” “是啊。”提仑也惊讶地托着下巴,“难不成尤利西斯这家伙,转投黑暗之后竟然得到了不得了的能力?我明明把他封在冰里,他是怎样逃出去的?喂?如果尤利西斯得到了很可怕的天命能力,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民众们!” 提仑率先发难,倒令巡逻队长无话可说。 队长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们……我们拿到的资料也没有更多的内容,给少爷带来困扰实在是……太抱歉了。” “尤利西斯,可恶的家伙。” “汪汪汪。” “住口,我不是在说你。” 而远处戴着兜帽装成穷苦的乞讨者慢慢前行的尤利西斯,默默回头看着提伦家被冰封的庭园,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第十四章 死神军师维吉 十分钟前,提仑剑指尤里,听完他无比懊恼自责的一番话后,说“我不能就这样放你通过这里。” 接着提仑把剑收起:“因为走出贵族区,有巡逻队的布防。你就这样像白痴一样走过去,一定会被立刻抓获。” 尤里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了句:“哎?” “所以我得把他们引到这里来,你再趁机通过防线。” 在那一瞬间尤里几乎热泪盈眶:“提仑,你这家伙……” “因为有一件事情我是无比清楚的,那就是尤利西斯,你是个弱鸡。”提仑轻蔑地微笑着说,“不管你是骑士还是黑暗仆从,就你这浅薄无比的实力,连我都无法战胜,更不可能做得到谋杀乔璐雅小姐这种事情。所以阿曼德在这一点上撒谎了,他既然敢对本少爷撒谎,本少爷自然也不可能和他坦诚真挚。” 越逼近城西的“圣血之棘圣堂”,阿曼德的城防部队就越是成倍增加,警备森严的关卡将来往行人逐一排查,就连狮子兽人脸上的鬃毛都会被用力扯两把,痛得嗷嗷直叫说:“混蛋!看我也知道我是狮子兽人吧!你们要查异端人类关我什么事!” 必须引发大的骚乱才可以浑水摸鱼通过这里。 尤里从长袍的兜里摸出偷来的“光痕水晶”,将它高高扔向空中,然后用最大的力气喊道:“小心啊!异端骑士尤利西斯和黑暗生物们攻过来啦!” 空中的水晶放出画面,吸血鬼少女抱着一脸凶恶的尤里挥动着蝙蝠的双翼,而狼人与黑甲骑士气势汹汹地从半空中发起俯冲。在场人群果然大乱,拼命奔逃的民众在五秒钟内冲毁了关卡,士兵们也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拔剑对付空中来袭的“敌人”,还是该继续维持关卡秩序,可是他们茫然四顾,并不能找到被人群冲散的长官。 尤里本可以混杂在人群里通过关卡,可是他内心歉疚,十分担心自己造成的乱子会引发严重的踩踏事故,于是抓住一个士官在他耳边悄声说:“赶快疏散人群,不然大家就该相互践踏了。” “你这家伙!天空中的怪物不对付了吗!” “笨蛋,那只是幻象而已!”尤里用力将士官一推,“快去啊!” 士官无暇深思,果然看到空中的影像正随水晶坠落而坠落,于是赶紧下令:“士兵们!维持秩序!安抚市民!防止他们互相踩踏!” 尤里这才安心,加快脚步朝大圣堂的方向赶去。 大圣堂是由花岗岩筑起的巨大建筑,前身是圣棘城的前线堡垒,时间的刻刀用数百年的光阴,在墙壁上留下了风化和腐蚀的印记,昔日为恐吓敌军而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猛兽和神人,至今已经变得浑圆模糊。而在大圣堂的圣钟下方,是无数石雕的荆棘,狰狞茂盛,而在荆棘丛的正中心,是一位蜷缩着身体安然睡去的裸身少女,即是圣棘城的圣女“荆棘女神”。 传说中数百年前荆棘女神在光明之神法鲁娜和黑暗之神诺克斯相互攻伐的“光暗战争”中,原本只是一位普通的少女。然而她在城池将破之际,在连法鲁娜的勇者们都已经退却的时候,回望自己的故乡,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化作守护城池的藩篱,将入侵者隔绝在外,说完最后的祷告词,就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大地女神维娅以仁慈之心成全了少女的牺牲,将她的鲜血化为无数横生的尖刺荆棘,挡下诺克斯的战士们凶猛的进攻,一直向西推进的战线,也最后只推进到圣棘城,人类王国和曙光平原千年的文明,才得以保全。 此后堡垒被改建成大圣堂,而神圣光明教团代表着“公正与正义”的圣教裁判所,其在圣棘城的分部,也坐落于这座大圣堂,其用意是,在荆棘女神的圣像之下,一切邪恶之物必将止步于此。 看到大圣堂,就看到了一丝曙光。 尤里仔细观察,似乎阿曼德认为刚刚那道最严密的防线就已经足够了,而且那老家伙并没有在大圣堂面前做大动作的勇气,反而来到了这里,人们神情安详地在街道上步行,周围的商铺和人家,都是平和宁静的模样。 终于……历经了重重阻碍,终于来到这里了。 尤里深呼吸,正准备迈步前行,身后却有人压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是你?”尤里回头面对来者。 拍肩膀的人是和黑暗生物们混在一起的,蓝头发单片眼镜清秀少年。他披着墨绿色的长袍,文弱地笑着说:“你要到哪里去?” “何必明知故问?我要去大圣堂找贝克将军。” “可是你朝这个方向前进,只会走到阿曼德的秘密监牢里面。” 尤里眉头皱起:“你胡说八道什么。” “阿曼德为人奸诈狡猾,最担心的就是你将他的罪行揭发给圣教裁判所,怎么可能会不在大圣堂门口布防?相反这一道关卡,才是最严密最恐怖的。” 清秀少年不带表情地抬起手中的热咖啡喝了一口,说:“简直数不清有多少便衣暗探在这个地方盯梢。尤里,你见过有人花一上午在咖啡厅里看书,却连一页都没有读完的吗?” 尤里的心脏猛地提起:“你……” “我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少年微笑着说。 “你到底想怎样?” “如果你的愿望是潜入大圣堂为乔璐雅老师提出申诉,我就帮助你去到贝克将军身边。” 尤里怀疑地看着对方:“所以你到底是谁?” 少年轻轻扶了扶眼镜:“我不知道乔璐雅老师有没有在你面前提到过我。我的名字是维吉,是一名军师。” 尤里吃惊地靠在身后咖啡店的墙上。 在雨中老师在弥留之际,坚持地说,去找“死神军师”维吉,他将是你值得信赖的伙伴。 当天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中,尤里来不及细细琢磨老师的遗言。可是现在这位“死神军师”就在自己面前,尤里不由得大为怀疑,一向光明磊落爱民如子的乔璐雅老师,为什么会要自己和这种人成为同伴! 尤里对这位维吉的抵触,并非仅仅是因为维吉在之前和黑暗生物们为伍。早在尤里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曾听过这位维吉的大名—— 维吉在六年前的“通商门户攻略战”中表现神勇,曾用一条计策帮助人类王国的将领攻陷吸血鬼家族把控的城市,打通了人类王国和精灵王国的通商之路,而维吉也一举成为传说中的“天才军师”。 只不过代价是,被攻破的那座城之中,正在进行着生意往来的数万无辜市民的生命。 为了成就自己的英名不惜以血海作为祭品,这就是维吉,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被称为“死神军师”。 为什么乔璐雅老师要让自己去找他? 而且这家伙为什么在乔璐雅老师去世的时候,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尤里,我会帮助你打开通往大圣堂的道路的。”维吉放下咖啡杯,认真地说。 尤里低沉地说:“仁兄,你认识我的老师吗?” “乔璐雅小姐是我的恩人。”维吉平静地说。 乔璐雅老师为什么要有恩于这样一位心狠手辣行事诡谲的人物! 维吉打断尤里的思考:“可是进到大圣堂之后,真相未必如你所愿,或许会比你想象的冰冷残酷得多,你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了吗?” 尤里沉思:“原来你救我也好帮助我也好,是为了报答老师的恩德。维吉,我可以事先对你说一句谢谢,然后请你不要插手吗?” 维吉的目光仿佛洞察了尤里的心情,他微微耸了耸眉毛:“害怕我又一次用人命为代价,来成全你的计划?” 维吉友善地侧着头微笑起来:“放心,零伤亡什么的,我也喜欢呐。这一次我的计策,保证不让任何一个无辜百姓受伤。” 说着维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光痕水晶,尤里吃惊地想该不会这小子要用我玩烂的招数吧,就只见维吉把水晶抛到空中,然后大喊:“尤利西斯和黑暗军团杀过来啦!” 果然是我玩烂的招数啊! 圣堂广场前大概有四五百人,有一半是普通市民,当然立刻就慌张地逃命。而另一半是便衣警探,只是略略有些紧张,便原地待命谨慎地审视着周围的状况。 然而他们一定是接到了上级命令,天空中出现的尤里和吸血鬼是幻象,不必惊慌,请原地待命,并仔细盯着在这要紧的关头想要冲进大圣堂的可疑人物。 尤里难过地说:“仁兄!这一招我刚刚用过了!” “啊?没想到你也能想到这种虚张声势的计策?”维吉感到有些意外。 以我愚钝的大脑竟然和传说中的天才军师不谋而合,然而现在计策并没有用,尤里苦笑,我现在该感到担心还是该感到自豪? 数百米外又出现了尤里和吸血鬼的幻象,尤里捂着脑袋,痛苦地说:“老兄,你该不会……也让那些黑暗生物藏在各个地方,一起使用这不靠谱的计策吧?” 第十五章 执法者的威严 “哈哈哈你说对了,的确是这样安排的啊,我们是指望用这种办法牵扯便衣们,让他们东奔西跑手忙脚乱啊。”维吉开心地笑笑。 可是便衣警探这一次甚至懒得抬头去看天空,只是把周围的街道盯得更死了。 “你真的是传说中的天才谋士吗!”尤里感到无比失望。 维吉突然目光锐利,狡黠地笑了起来:“没错,我的确是天才军师。” “可是你……” 尤里刚想说,可是你的计策根本就是扯淡,身子忽然一轻,被人从身后挽起升上天空。 而维吉则大声喊:“大家快看!尤利西斯就在这里!就在我的头顶!你们快抓住他!” 尤里回头惊讶地发现是披着黑色斗篷的吸血鬼少女在抱着自己飞翔,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便衣警探的注视中,在圣堂广场的领空缓缓前进。 可是令尤里感到震惊的是,警探们也只是看看而已,然后说:“不要慌,这全都是幻象,尤利西斯想用这种蠢招把我们引开,我们要是上当,岂不是比猪还蠢!” 尤里心中五味杂陈,聪明的便衣们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和吸血鬼少女朝大圣堂越飞越近,直到他们撞开五彩的玻璃圆窗,踏足在大圣堂大理石的地面上,才同时发出极为惊讶的大喊,下巴落在地上,然后可怜巴巴地去拍打大圣堂厚重的木门。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维吉转身回到咖啡馆重新为自己点了一杯热可可,“道理虽然很简单,但不见得每个人都会用啊。” 吸血鬼少女在地板上磕了磕长靴,带着魅惑的笑容说:“接下来你要去的地方,可就不适合我这种淑女前往了。什么圣光啊香火啊,简直让我恶心。” “呃……那我走了。”尤里觉得十分尴尬。 “连谢谢都不说吗?”吸血鬼少女勾起嘴角。 就是因为说不出谢谢才觉得尴尬。 “罢了,小心前行吧。”吸血鬼少女严肃起来,说,“别让乔璐雅小姐死得不明不白啊。” 尤里在缭绕着香烟的大圣堂奔跑,绣着圣光纹章的竖旗被他扬起的风卷得飞舞。天窗透下的光柱令尤里脚下的道路明暗不定,圣钟组敲响出华美圣洁的乐章在他耳边萦绕。 太阳光透过圣堂正中的彩色玻璃,变成七色虹光投在祈愿厅的正中央。执法骑士的领袖贝克将军,身穿白金重甲,胸口的板甲上用黄金镶嵌着特殊的纹章,是代表着“公平与正义”的黄金天平纹章。在他身前白金重剑“斩罪”在剑鞘里稳当地立在地上,他双手扶着剑柄,无比威严地等待着每一个朝他奔跑的人。 “大圣堂祈愿厅,不允许尔等手持兵刃喧哗疾奔!”贝克将军闷喝。 尤里和身后追杀他的便衣警探们只差一两个身位。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长剑握在手里,飞扑向贝克将军。 “这位少年,你要做什么?”贝克轻轻把“斩罪”拿起。 “我来寻求真相和正义!来祈求应该降临到有罪之人身上的审判!来告慰含冤而死的灵魂!我将交出我的武器,并渴望得到您的帮助!” 在尤里和贝克错身的刹那,尤里将长剑放在贝克手中。 贝克冷峻傲然,用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你的申诉我接受了。” 接着贝克扬起“斩罪”和剑鞘,并未将剑拔出,仅仅是舞起的狂风,就将便衣警探们卷得七零八落。 尤里看到贝克重量惊人的巨剑和他的盔甲被锁链拴在一起,仿佛巨剑是贝克的枷锁和束缚,突然想起老师曾经告诉过自己的知识—— “执法骑士是必须把一生贡献给公平正义的,在用律法束缚每一个有罪之人之前,就先用代表律法的盔甲和巨剑束缚自己,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法律值得敬畏,判决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给出的东西。” 乔璐雅老师一边喝酒一边说:“曾经教团也有问我要不要当执法骑士。我说不要。” “为什么呢?” “谁要去干那么清苦的活儿啊!既不能喝酒又不能和帅气小哥说笑话,整天在大圣堂里宅着,会变成神经病的好吗!” 所以愿意将生命奉献给法律的人,都值得尊敬和信赖。 所以尤里相信,老师被谋杀的阴霾,终于引来曙光了。 而大圣堂外,咖啡厅里,死神军师维吉静静啜饮着热可可。 “尤里,你想要他们给你真相和正义,所以我帮你来到了这里。可是真相和正义,往往并非总能如你所愿。在亲眼看到世界崩塌的时候,你会全然崩溃,还是能咬着牙撑过来?” 阿曼德将军进行少女和秘银的交易,又用秘银在黑龙将军布莱恩·德拉手里交换财富,这个秘密被乔璐雅老师查出端倪,于是阿曼德将军选择缓慢进军,在黑暗军团发起攻城作战的时候,故意不支援乔璐雅老师,并在乔璐雅老师力战之后,突施偷袭,将她杀死灭口,之后又诬陷自己和黑暗军团勾结,将老师被害的事情栽赃给自己,大张旗鼓实施抓捕,这就是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贝克将军沉吟:“确有这样的不法勾当吗?阿曼德将军进行交易一事,我会派人进行调查。可是尤利西斯,你说阿曼德谋杀乔璐雅小姐,是否太武断了?乔璐雅为神印七圣骑,代表着极强的实力,区区一个阿曼德如何能够暗算她?” “老师死于圣光净解术,而阿曼德的祭司的确会使用圣光净解术。” “祭司会圣光净解术并不奇怪。这不能成为阿曼德谋杀的证据。” 尤里感到诧异,为什么贝克如此坚决地,认定尤里的这项指控并不属实? 贝克突然问:“尤利西斯,你和黑暗生物勾结这件事,作何解释?” 在贝克严厉目光的审视下,尤里感到紧张。 尤里不愿把“这些黑暗生物都得到过老师的恩惠”说出来,虽然在自己将要面临的审判上,说出这句话或许有助于开脱自己的罪责,可是却会导致老师受到别的议论。尤里只希望老师作为英雄活在大家心中,不希望她作为一个谜,活在人们可畏的议论中。 “他们在我几乎被杀的时候把我救下,可是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或许是希望我在巨大的仇恨驱使下,和魔女定下夜之契约。不过,我始终是神圣光明骑士团的骑士,所以还是选择用骑士的方式解决问题,并没有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 “可是是吸血鬼把你送到大圣堂来的吧。”贝克质疑。 尤里无法反驳。 “所以尤里,你借助黑暗力量一事,有违光明律法,你明白吗?在你和吸血鬼踏足到这个圣地的刹那,你就应该承担责罚了。” 原来……如此。 然而尤里还是轻松地笑了笑:“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为老师寻找真相,将害死老师的人绳之以法,我会变成怎样就都不要紧。” “十年的监禁生活,也不要紧吗?” “哈哈,虽然不能自由地在外面奔跑,和同伴们一起战斗,是蛮遗憾。”尤里爽朗地笑笑,“可是我觉得值。” “为什么?” “因为乔璐雅老师,在把我这个孤苦的小孩子带来骑士团,给我十多年的养育和陪伴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不值啊。” 虽然说起来,要不是维吉这个家伙和黑暗生物们缠上自己,自己原本没有做过任何亏心的事情需要坐牢。可是话说回来,要不是他们,自己恐怕早就死了,即使不死,恐怕也永远不能到达大圣堂。假如为老师报仇的代价,就是和维吉的相遇,这个代价也并不太亏。 如果老师英魂尚在,一定会责怪自己,像老爷们一样踏着板凳拿着鸡腿,咋咋呼呼地说:“尤里你是不是蠢,名声这种无聊的东西值得你拿一生的前途来换吗!到底值几个钱?我不是每一天都把名声扔在地上砸吗!” 想到这里,尤里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沐浴在圣光中,尤里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影子好像一条狗,突然就抑制不住舒畅地大笑起来,好像回到当年,听乔璐雅老师在阳光下用手影,讲述了一个老鹰和兔子一起算计狗的愚蠢故事,被她逗得破涕为笑。 老师,虽然我永远无法报答你的恩情,可是今天来到这里说出这番话,或许也算是报答了一丁点儿吧? “我明白了,少年,既然你做出了觉悟,我会用真相来回应你的。” 尤里笑着笑着又觉得寂寞:“将军,如果要把我关起来的话,希望是在乔璐雅老师的追悼会之后吧。我想……把我攒下来的金币分给同伴们,只留下买一束花的钱,在老师的追悼会上,把花献给她。” “追悼会?”贝克皱眉反问。 “怎么?难道骑士团不该给老师最高的荣誉吗?”尤里反问,“拼尽性命一次次守下圣棘城,这份功劳难道不够巨大吗?难道不值得骑士后辈们以最崇高的敬意,用三分钟的时间来追思英雄吗?” 贝克沉闷地说:“尤里,你真的了解你的老师吗?她或许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在我们的调查之后浮出水面,所以在我们眼里,很抱歉,她恐怕并不是英雄。” 第十六章 真实之阁 尤里震惊,没错,乔璐雅老师确实和其他的光明骑士不一样,其他的骑士在面对黑暗生物时,总是毫不犹豫挥剑砍下他们的头颅,可是在面对虚弱的吸血鬼少女的时候,老师却会俯下身去看看她瞳孔的颜色,是值得怜悯的金色,还是必须除罪的血红。 乔璐雅老师对狼人和黑甲骑士都有过恩惠,难道这一切都被圣教裁判所调查到了?可是区区这点“过失”,能泯灭老师手持光之剑保护边境的巨大功劳吗?老师救下的黑暗生物们,讲来并不是嗜杀者,虽然信奉黑暗之神诺克斯,却也没有彻底失去自己的灵魂,变成毫无人性的杀人兵器,这难道也不行吗! “贝克将军。”尤里站起来,目光坚定地说,“你说老师的秘密,到底指什么?” “有证据表明她虽然身处光明阵营,却仍有站在黑暗方的立场的一面,有试图做一些对光明教团不利的事情。” “如果是指乔璐雅老师没有残忍杀死那些并不是十分邪恶的黑暗仆从,这件事我可以作证。”尤里拍着胸脯说,“老师这么做单纯只是出于同情心,不希望自己变成残忍的刽子手,却并不是想要做对光明教团不利的事情。” 看到贝克将军沉默不语,尤里继续说:“而且这项质控,是阿曼德提出来的吧!阿曼德和老师一直不和,何况又有把柄落在老师手上,当然想对她进行抹黑!以他的立场提出这样的观点,是丝毫不足以确信的!” “唔……” “我和骑士团的兄弟们,卡尔、奥得隆他们,和老师并肩作战了十几年之久,既然是公正的审判庭,不可能无视我们的证言。” 贝克表情莫名地俯视着尤里,然后说:“好吧,少年。在你进入裁判所之前,先去沐浴更衣,不要让你的形象损害到律法的威严。明天将由你来为乔璐雅做出证言。” 尤里在圣教裁判所内得到了难得的休憩,他洗去身上硝烟与战争的痕迹,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不必担心敌人来袭也不用害怕有人暗算,在裁判所安闲地游荡。时不时会看到执法骑士们把阿曼德将军身边的官员带来,官员们带着惶恐的表情一遍遍说:“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秘银交易,我们只是在阿曼德手下处理普通事务的小角色而已。” 尤里感到欣慰,自己拼尽性命想要拿下的结局,终于已经近在咫尺了。 最后由执法骑士们押送而来的是阿曼德的副官。他暴怒地甩开执法骑士:“阿曼德将军是堂堂的骑士团将领,你们执法骑士不能听凭异端乔璐雅的一面之词,就怀疑阿曼德将军的忠诚于人品!这不但是中了诺克斯手下的诡计,而且是对我们骑士团的挑衅!” 尤里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大为震怒,跑到副官身边:“混蛋!你说什么!” “你的老师遭到了制裁是罪有应得!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归罪与阿曼德将军!” “可恶!”尤里握紧拳头朝副官挥去。 然而拳头只是把白金巨剑“斩罪”砸得嗡嗡作响。 “够了,裁判所不允许你们胡来!给我把这两个人隔开!”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竟然诬陷已经死去的老师是异端!尤里眼中喷出怒火,第一次觉得这群卑鄙无耻的家伙,虽然身为光明骑士,但着实比诺克斯的手下们还要可恶得多! 目送着副官走远,尤里站在原地依然余怒未消,袖子却不知被谁暗暗拉动。 原来是在大圣堂祷告完毕的修女小姐们。 “尤里,听说只要你参加明天的审判,就一定会失去至少十年的自由。” 修女小姐们带着悲伤怜惜的表情,局促不安地把手拢在长长的袖子里。 “明明乔璐雅小姐她已经不在了,已经看不到你所做出的努力了。” 尤里看到大家难过的模样,便轻松地笑了起来。 “但是你们看得到呀。”尤里露出白亮的牙齿,“从明天以后,你们会知道乔璐雅老师并不是坏人,而他的学生我,也不是任由谎话在世界上流传的怂蛋。” 修女小姐们一直都很喜欢乔璐雅老师,她虽然地位高贵,可是每年五月的祷告会由她主导,她总是大大咧咧地说,念圣书一点意思都没有,大家出去看樱花吧。 “会……会挨骂的。” “你们就说每年最和暖的阳光,是法鲁娜神的恩赐。在阳光下嬉戏奔跑,正是努力享用她的恩泽感受她的美德,岂不是比念圣诗更真实可亲?” 修女小姐们的笑容像花儿一般清丽:“真的可以吗?” 乔璐雅小姐总是笑着点头。 所以现在,修女小姐把手伸出来,握着拳头,坚定地说:“没错尤里,乔璐雅小姐怎么可能是异端!所以明天的审判庭辩,你一定不会输的!” “献上十年未来的一击,就算是不可一世的将军也会被拉下马来的!” 大家突然振奋起来,让一直沉浸在寂寞之中的尤里感到大大的安慰。 尤里和阿曼德互相控诉对方为罪人,而罪人所罗列的证据,就难免是为了栽赃与诬陷。阿曼德为了自己脱罪,将不遗余力地就乔璐雅老师暗中帮助黑暗生物一事大做文章,说她早就有背叛嫌疑。而反过来尤里为了替老师赢回声誉,就必须用无可辩驳的真相,证明阿曼德有罪。 尤里一夜未眠,将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和维吉当天告知的真相,一条条写在纸上,用复杂的线条联系起来。秘银一定被转移了,巨像也不能证明和阿曼德有关,还有神秘的“磁暴天命”操纵者,至少士兵们亲眼见过阿曼德将军身边有这样的人,那他到底是谁,是否隶属于光明骑士团,为什么会成为阿曼德的保镖,这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而且死神军师维吉,说不定还掌握更多情报。如果能够发布通告让他前来作证,相信还有更多铁证可以在审判庭出示。 贝克听到维吉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你认识这位军师?他有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他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直在帮助我。但是假如要扳倒阿曼德,找他作证准没错。” “可是唯独维吉不可能来。”贝克目光阴郁,“他是神圣光明教团通缉的重要犯人。” “犯人?” “通商通道战役上维吉的计策害死了无数平民,因此他被教团总部的裁判所判为战争罪。而他根本就没有服完刑,就越狱出逃了。”贝克的脸色极为难看。 尤里背上沁出冷汗,从传说中的教团总部裁判所监狱越狱?那所监狱号称传说中的“神圣天狱”,专门关押极为危险的犯人。维吉这家伙到底是怎样的怪物,连狼人大公和吸血鬼伯爵,力量如此强大,都不得不在那所监狱乖乖接受永恒的监禁,维吉竟然能从那里逃出来? 老师为什么会认识这种危险的家伙,还对他有恩。 难道老师真的有什么瞒着大家的秘密吗? 裁判所的大钟敲响,尤里和阿曼德的庭辩之争即将开始。 贝克身上的铁链叮铃作响,他将巨剑立在身前,威严地说:“尤利西斯哟,在前往审判庭之前,你必须通过‘真实之阁’接受内心的洗礼,以确保在审判庭上,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真实可信。” “我明白。”尤里心事重重地点头。 在骑士团的教科书中,有提到过“真实之阁”的内容。这个特备房间位于审判庭之前,光明之神法鲁娜用“真实之光”的余晖照耀每一个入场者,由于神明的眼睛能洞察一切真相,所以在这房间里的人们,其真实人格、潜意识乃至于具有怎样的天命,都将无处遁形。如果房间发出警报,光明之神像心脏部位的光芒消失,意味着这位入场者是怀揣着谎言而来,他的证词绝不可信,而且必将以“试图作伪证”为罪名接受审判。 尤里此事不再担心,昨天故意隐瞒老师帮助黑暗生物的事情没有直说,然而这件事情不论是阿曼德还是贝克都早就有所知晓,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好隐瞒了。 反而是阿曼德,我以一个普通的随从骑士的身份,把贵为将军的你拖了下来,在必须平等地通过的房间里,让你的灵魂在圣光下接受审查,你大概会瑟瑟发抖吧。 真实之阁的房间门缓缓关闭,尤里四处张望,这间屋子除了地板上的魔法阵之外空无一物,所谓的“空无一物”,是指连墙缝和地板砖的缝隙都不存在,在这里呆的时间略长,就会完全失去空间感,仿佛飘荡在一个纯洁无依的纯白宇宙当中,目光所及之处是绝对的白,远和近、高和低、上和下的概念都全部消失。 可是尤里分明能清除地感觉到,他正处于一双眼睛的温柔注视之下。 “你愿意将真实的灵魂与思念展现在我的面前吗?” 第十七章 乔璐雅老师的谎言? 尤里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嗯,当然。代表着光明与正义的神明,我愿意在你面前袒露自己真实的一切。” 静静的数秒钟后,尤里脑海中响起一声悲悯的低声叹息。 “为什么你要来到这里,拥有着黑暗灵魂的少年。” 黑暗灵魂? 尤里来不及去想脑海中的声音,满屋的纯白突然急剧收缩,化作一个大圆球之后立刻又缩小到鸡蛋般大小,紧接着变得宛若夜空中一点疏星。 而黑暗立刻遮天蔽日地袭来,混合着无数诡谲而绚烂的色彩在尤里身边如暴风和洪流一般飞快流动。狂暴的色彩汹涌冲来又迅速远去,化作静静自旋的盘状星系,悬挂在无边黑暗之中。 紧接着无数星系滚动翻涌,或急速远离尤里,又或者从远远的深空陡然扑面冲来,化作无数毫无生机的嶙峋的巨岩在眼前碰撞冲突。时间和空间正被剧烈撕扯,最终星河爆炸,化作巨大的黑洞将每一个迷蒙的光点全部吞噬,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之神其名为诺克斯。诺克斯的叹息是你命运的回响,诺克斯的心跳是你灵魂的悸动。你的故事用诺克斯的低语写成,你的背叛只是诺克斯对我狂傲的嘲弄。为何来到这里,拥有黑暗天命的少年尤利西斯。” 黑暗天命?尤里的面前出现一面深黑的镜子,镜中和自己容貌一致的少年,正露出邪恶扭曲的嘲讽笑容。 而下一秒,镜子碎成空中飞散的碎片。 真实之阁的大门轰然打开,围拢在门口的,是眼中含着仇恨的贝克将军,和他手下的执法骑士团。在他们手中闪着冷光的,是已经出鞘的锐利兵器。 “不!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尤里感到惊慌。 “就是这么回事,尤利西斯。”贝克将军拔出“斩罪”,对尤里怒斥,“你口口声声在我面前妄谈什么正义什么真相,真相就是,你和你的老师乔璐雅一样,是背负黑暗天命的异端者,是诺克斯派遣潜伏在神圣光明教团内部的黑暗芒刺,是我不得不用斩罪拔除的丑陋罪人。” 贝克将军身边的副官拿出两张命令。 一张是“对黑暗异端尤利西斯的消除令”。 而另一张是“对黑暗异端乔璐雅的消除令”! 乔璐雅老师并不是被阿曼德这种小角色害死的! 下令杀死老师的是光明教团的圣教裁判所! 这件事情贝克将军早就知道! 而这,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真相! 尤里狂怒地握紧双拳,浑身的肌肉紧绷出恐怖的棱角:“教团要老师死,这究竟是为什么!” “执法骑士团必须让受审判者死个明白,好,少年,由我来告诉你。”贝克将军长剑指向尤利西斯,“因为你的老师乔璐雅,是异端,是黑暗天命的持有者,是诺克斯的仆从。” 尤里怒吼:“该死!老师的天命是圣羽之辉!是光明之神赐予的光系天命!” “那只不过是她假装出来的假象罢了!”贝克踏碎地面上流转的星云,“她的真实天命是暗系的‘造影’,效果是用虚假的影技能来模仿真实,假装自己具有的是其他天命,比如说,假装具有圣羽之辉的天命!” 造影?! 尤里直到现在还是深信对方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命这种东西可以模仿吗?尤其,光明与黑暗是绝对不相容的两种能力,用黑暗的力量来模仿光系天命,这是不是太胡扯了! 贝克目光冰冷:“难道你不记得乔璐雅和黑龙将军那场战斗了吗!” 尤里瞳孔猛然放大,乔璐雅老师对抗布莱恩·德拉的旷世大战再次在他眼前重现。老师的光系天命被秘银巨像封印,然而为了拯救全城百姓和自己的部下,老师竟然施展出惊世骇俗的战斗方法,在极短的时间内,让风、雷、冰、火和智慧等等天命轮番上阵,连布莱恩·德拉都感到不可思议。假如拥有100分神格的人算是极强者,同时修习五六种天命的人,平均分配在每一种天命上的神格也就只有十几分,并不能带来可观的战斗力,只会因为贪多嚼不烂而成为真正强者眼里的笑柄。 然而乔璐雅老师,却能够把五六种天命,各以100分的顶尖水准分别施展出来,连不可一世的黑龙将军都在数招之后彻底崩盘,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当天打赢强敌,并不是因为老师拥有无敌实力,而是暗系天命“造影”的功劳吗? 原来老师并不是因为识破了阿曼德的交易而死。 是因为在守城战里使用了禁忌的招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才被教团总部下令诛杀吗! 尤里僵硬地跪在地上。 而贝克将军迈着刚硬的步伐走进:“少年,我给了你你要的真相,那么现在,该轮到你把命交给我了。” 原来乔璐雅老师一直在说谎吗? 原来乔璐雅老师,她自己就是骑士团一直在努力抗击的敌人吗? “我们骑士存在的意义就是抗击黑暗入侵保护黎民百姓。”这句话是谎言吗? 老师她,真是背负黑暗天命的邪恶之人吗? 尤里已经不知道该去相信什么,也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战,甚至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活下来。比起自己被贝克指出他是黑暗天命的继承者,他更介意的是,和老师朝夕相处的十几年来,假如每一分每一秒,都生活在绘声绘色的谎言里,而在这世界上,还存不存在一丝微茫的,值得去坚信的事情。 贝克将军的坚固沉重的战甲踏在地面的声音冲撞着尤里的耳膜,而尤里十二岁那年,在神圣光明骑士团总部,也曾听到过如此具有威慑力和压迫感的声音。 在圆桌骑士会议上,乔璐雅老师翘着二郎腿,十分闲散地半躺在华丽的椅子里,说:“今年骑士团招收新兵,我推荐我的学生尤里。” 尤里就站在老师身边,诚惶诚恐,内心又压抑不住兴奋。终于,可以正式成为骑士,可以佩戴荣耀的肩章,可以和骑士大哥哥他们称兄道弟了! 然而当时就有人踏着这样沉重的步伐,说:“我对乔璐雅的提议有异议。” 有异议者是七圣骑的另外一位,名为“神眷骑士”,拥有的也是光属性天命,是一个将自己的身体,乃至于面容和目光都牢牢包裹在沉重铠甲之中的高大威武之人。 尤利西斯,此人并没有经过神圣光明教团的教义熏陶,也没有值得信赖的家族背景,他信仰什么有怎样的信念都很难说,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骑士团还不是随便一个三教九流都可以混进来的地方。 “可是,尤里是好孩子啊。为人正直待人亲切,对戍卫部队的每一个成员都很友善。之所以对教义不太熟悉,是因为这小子把时间都用来训练自己和帮助大家了。” 乔璐雅老师轻松地笑着说:“圣棘城和王都可不一样,正规骑士们整日忙着行军和巡逻,或者构筑防线,没有时间整备兵器。而这副担子就落在尤里肩上,每天擦拭二十副盔甲,磨亮一百支标枪,当然就不能像王都的孩子们一样,坐在温暖明亮的教堂里,听祭司们讲解教义了。” “只会干粗活和打架,是成不了骑士的。”神眷骑士声音低沉地说,“比起尤利西斯这种莫名其妙的小子,我的学生阿克雷德才是值得培养的有为少年。阿克雷德具有光系天命‘光耀赐福’,我认为骑士团应该更需要这种人才,不论是从能力考量,还是从思想觉悟来考量。” “哇!有天命真了不起啊!”乔璐雅老师兴奋地站起来,“要不要让两个孩子比试一场?” 由比武来决定录取哪位新人,的确也是骑士团招新常用的考核手段。神眷骑士无法拒绝这一提议,他只是想不明白,乔璐雅是不是脑子有病,为什么明知阿克雷德具有天命,还敢让一个没有天命未能接受过正规训练的草民前来挑战。 但是尤里丝毫不虚,因为他深深地记得老师用烧火棍上的一课—— 天命虽然代表力量,却不足以决定命运。 真正的高手,应该可以无视天命的存在。 而尤里自己,在“以没有天命的凡人身份,对抗天命的拥有者”的方面,拥有无比丰富的经验。 走上比武台那位身穿白色镶金薄板甲的栗子色头发少年,就是阿克雷德。他脸上有小小的雀斑,看上去稚气未脱,可是当他向对手行礼的时候,却非常老练。 “我是阿克雷德,请多多指教,尤利西斯阁下。” “呃,好的,咱们尽管痛快地打一场吧!可别放水哦阿克雷德老兄!” 第十八章 尤里VS阿克雷德 乔璐雅小姐捂脸,怎么感觉一上场气质上就输了呢?尤里这臭小子哪怕有样学样讲点礼貌话,都不至于显得这么丢人。 可是真正开始决斗的时候,尤里却显露出相当惊人的实力。 “光耀赐福·巨力之赐!” 圣光灌注在阿克雷德的手臂上,只见他的力量突然大增,之前挥动重剑稍显吃力,而现在却轻巧得宛如挥动一把餐叉,剑风高扬,甚至剑身快得带着残影。 “喂这!有点过了吧!”尤里感到无比震惊,赶紧举剑格挡,在两把剑将将触碰之时,尤里就被袭来的重压所迫,差点跪倒在地上。 阿克雷德面不改色,只是用巨大的力量压在尤里的剑上,一步步慢慢前行。尤里勉强站起来,虽然稳稳站在地面,却因为脚步打滑,根本没法留在原地,只能任凭对手将自己慢慢推到比武台边缘。 尤里意识到对方只想用把自己推下台的方式结束比赛,不想真刀真枪地打得浑身是伤。尤里吃力地笑笑,阿克雷德老兄,你虽然是好意,却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既然你想用力量压倒我,我就告诉你我根本不畏惧和你比试力量! 阿克雷德继续往前推进,却发现重剑再也无法前进,仿佛剑锋已经抵在一堵巨大的岩壁上面。 “我可不会就这样被你轻松地推下台去!”尤里斗志勃发,“从现在起你已经不能再前进半步了!” 阿克雷德惊讶地发现,尤里就这样单凭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自己增强力量的推进步伐! 阿克雷德受过良好教育,从物理学上来说,正在发生的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假如向前推进的力气足够大,角度足够合理,不管对方是怎样健壮的勇士,都一定会滚落舞台。即使对手力气无穷无尽,但是有一个力是有极限的—— 对手鞋子和地面的摩擦力。 在光滑的冰面上,即使只是小孩子的撞击,也能把一个壮汉撞出很远。而在比武场上,只要前压的力气足够巨大,使这个力大于地面能够提供给对手鞋底的摩擦力,对手无论多么强壮,都无法阻止鞋底和地面发生打滑,然后带着绝望的心情挣扎着被推到台下。 而阿克雷德的马靴是特制的,在他使用巨大力气前压的时候,脚后跟就会伸出钉刺扎入地面,使自己的脚步不会打滑。 而现在尤里,又凭什么可以站定身体? 尤里嘿嘿笑着,在他脚下有两把匕首正插进地里。 阿克雷德惊讶,插进地面的匕首,功能相当于自己马靴的钉刺,可以防止脚步打滑。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 “刚刚被你撞到,匕首就掉出来了。正好可以用来当抵住身体的桩子。”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对策。” “并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尤里自豪地笑笑,“在圣棘城和大胖哥比力气的时候,被撞飞到城墙外面,如果不能很快地拔出匕首插在墙上抵消下坠的速度,是会掉下去摔死的。” 原来这小子依靠的是丰富的战斗经验带来的直觉,阿克雷德也扬起斗志:“有趣的家伙。” 尤里擦擦鼻子:“给我认真打啊,不要因为我没有天命就小瞧我。” 尤里站直身子,把得到力量加成的阿克雷德顶了回去。 围观的骑士们感到不可思议,尤里竟然单纯靠着自己锻炼出来的强壮身躯,就挡下使用天命来加强力量的阿克雷德了吗? 乔璐雅老师自信地微笑:“我说过尤里是很强的。” 阿克雷德和尤里对视一眼,相对而笑,然后一齐呐喊着举剑再次冲向对方。 “光耀赐福·闪迅之赐!” 阿克雷德收起了力量的加强,转而加强了自己的速度。他按下重剑上的机关,沉重的剑身一分为二脱落下来,砸碎了地面,而原本藏在重剑之中的一柄闪光细剑,正展露出新鲜的锋芒。 阿克雷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场上划出长长的光弧,从比武场的这头斩向另一头,五十米的距离用了不过区区一秒!而尤里破解这一招的方式,是踢起地上的两把匕首,并同时抛出另外两把匕首,四把匕首在身边飞速旋舞,形成护身刀阵,迫使阿克雷德不敢直接刺向尤里,不得已只能迅速挥动细剑将匕首砍飞,以免自己飞快地撞在飞舞的匕首上。 阿克雷德一直相信自己的极速剑技不可闪避不可格挡,却没想过有人可以用这种纹丝不动的方法轻易破解。 而在他愣神的瞬间,尤里挥动长剑当空斩来。 阿克雷德颇为狼狈地当了四五招,才找到机会向后急速跃开,逼不得已使用压箱底的招数。 “光耀赐福·幻象之赐!” 空中的阿克雷德化身为数十个幻象,同时从身后掏出劲弩,从四面八方瞄准尤里。 阿克雷德扣下扳机,漫天飞矢化作流光的箭雨朝尤里笔直射去。 噗,一支利箭刺穿了尤里的肩膀。 然而尤里没有痛呼,只是狠狠地瞪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嘿嘿,阿克雷德老兄。没人告诉过你你这一招,只有在地上使用,并配合加速的时候才特别厉害吗?” 阿克雷德的真身悬在空中,看着尤里喷着怒火的眼神,竟然感到一丝惶恐,而四周那些眼花缭乱真实无比的幻象,此刻也都全部成了笑话。 “你在场边跃起,是为了将真身的影子藏在场下,是不想我把真身和幻象区分出来。你虽然知道只有真的弩箭会留下影子,但你相信只有感官极度敏锐的人才能察觉飞箭那一瞬间留下的影子,你不认为我做得到。所以认为我会在慌乱之中盲目逃窜,被你射成刺猬。” 尤里狂傲地笑笑:“但不好意思,你认为我的感官并不敏锐,这一点你猜对了。但你认为,感官不够敏锐的我,不可能知道真身方位所在,这一点你却猜错了!亲自中一箭来判断方位,准是十拿九稳了吧!” 阿克雷德心惊肉跳,这家伙竟然故意不闪避,故意中第一箭,以此来确定真身的方位。 “为什么说这一招不能在空中使用。”尤里大喊,“因为跳到空中的时候,你的位置,就不可能改变了!” 尤里倒转长剑朝空中的阿克雷德跳斩,可以凭这一击将对手击飞出场,而自己借助反作用力跃回场中。然而没想到阿克雷德露出了狡猾的微笑。 “我可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跃到场边。光耀赐福·喷流之赐!” 光芒汇聚到弩箭上,将弩箭加强为拥有巨大冲击力的弩炮!阿克雷德朝场外扣下扳机,弩炮弹喷出烈焰呼啸着射向场外,在比武场的圆形看台上飞撞反弹,而自己凭借着反冲力改变了下坠轨迹,跌回了比武场。 这意味着跳到半空准备劈砍的尤里将要扑空,并直接掉到场外! “可恶!” 尤里咬紧牙关,把长剑收回,飞速掷向场外的地面,令其牢牢插进大地,然后翻转身子在落地之前踩在长剑的护手上,长剑几乎被大力踩得没入大地,而尤里在触及地面之前,屈膝转身,高跳回到比武场上。 没想到两个人激烈交锋之后又一次回到场上,全场欢呼。 神眷骑士不以为然地对裁判说:“尤利西斯已经掉到场外去了吧。” 乔璐雅反驳:“尤里又没有碰到场外的地面。” “他把长剑插进地里,然后踩在长剑上蹦回来的。” “没错,掉到场外的是长剑,又不是尤里。武器落到场外不算输吧?假如这都行,你的学生射出去的弩炮,早都够他输十几回了。” 弩炮的炮弹还在场中乱弹,而此刻正呼啸着朝神眷骑士笔直射来。 “小心呐老兄!”乔璐雅紧张道。 然而神眷骑士只是抱着双臂毫不动摇地站定,面门正对飞来的弩炮。之听见当的一声,弩炮重重撞击在他黄金的面罩上,朝反方向弹射出去,而他的面罩毫发无伤,身子也甚至没有摇动分毫。 然而弩炮对准的方向,却是场中拳**加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 弩炮原本射向尤里,然而阿克雷德大吼一声挥拳打到,反而后脑勺挡在炮弹的弹道上,而他却浑然不知,可是尤里却无比紧张地看在眼里。 他来不及喊小心,只好咬牙躲过阿克雷德的拳头,闪身挡在他身后,抱紧双臂挡住脑袋,身体蜷缩,用手臂挡住了势大力沉的炮击! 阿克雷德听到身后爆炸的巨响,回过头去震惊地喊:“尤利西斯!” 而尤里浑身燎伤,被爆炸震得昏迷,就这样飘飘荡荡地,如同一片落叶,直到落到场外。 可是他没有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他倒向的地方,是乔璐雅老师的怀里。 新人骑士选拔大赛于是划下句点。 根据规则,赢家阿克雷德应该成为骑士。 然而骑士团也给尤里颁发了骑士的袍服和肩章。 尤里惊讶地问,我不是输了吗?我不是当不成骑士了吗! 乔璐雅老师温柔地把肩章别在满身是伤的尤里肩上,坚定地说:“尤里,假如你是骑士团招新的将军,有那么一个孩子,用自己的努力奋战证明,没有天命未必不可以具有强大的实力,出身低微未必不可以做出高尚的义举,这样的孩子你收不收呢!” 尤里兴奋而感动地牢牢握着肩章,点头说:“这样的家伙,听上去还不赖!” 第十九章 破除迷惘之后的迷惘 没有天命,未必不可以具有强大的实力。 出身低微,未必不可以做出高尚的义举。 再往下引申,即使天命是黑暗系天命“造影”又有什么关系?拥有黑暗天命,未必不可以在通向光明的道路上留下值得信赖信赖的背影。 “不论信仰谁,得到了谁的力量,用来保护弱者,用来守护和平,总归都是……没有错的吧。” “沾染上黑暗的人,就命中注定是坏人吗?具有黑暗天命之人,就注定与世界为敌吗?” 尤里突然想起老师在那个月夜,坐在清冷的残垣断壁里,在全城的最高点静静俯视全城时,带着寂寞的表情所说的那番话。 老师她从来就没有说谎。 她和自己相遇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努力证明一件事—— 人的命运与具有怎样的天命无关。 人的善恶与信奉怎样的神明无关。 拥有怎样的天命不是乔璐雅老师可以选择的。 然而在她可以做出选择的事情上,她选择了保护弱者,选择为人民而战,也为了那些并不作恶的,在诺克斯的势力之下却未曾沉沦的生命而战。 即便乔璐雅老师挥舞的不是光明之剑。 她也仍是这世界上最值得尊敬爱戴的伟大骑士。 所以还有什么好动摇的,尤利西斯。 尤里面对气势汹汹踏步走来的贝克,迷茫尽消,眼中含着热泪,骄傲的笑容却再次浮现。 “黑暗天命……那又怎样啊大叔!”尤里骄傲地朝贝克怒吼,“我的老师是具有黑暗天命的异端者,可是她保护了圣棘城啊大叔!在她抛洒热血和布莱恩·德拉作战的时候,你只是拿这身枷锁锁住自己躲在大圣堂!一个异端救了好几十万人,各位身为光明之子,拯救的百姓为零,不如先审判自己‘连异端都不如’的罪过啊!” “狂妄!”贝克将军拔出了辉煌庄严的巨剑“斩罪”,浑身白金锁链叮咛作响。 想把我砍成两半?贝克将军,我绝不会乖乖服从你的审判!我要活下来,逃出去,去声张属于老师和自己的正义,让用异端罪随便审判英雄的混蛋们,接受来自于我的审判! 尤里不闪不避,脸上扬起邪恶的笑容:“贝克,你斩得动我吗?我的天命,是黑暗天命没错。但你知道具体是哪一种吗!” 贝克高高举起“斩罪”,怒吼道:“闭嘴,你这个异端!” “我的天命,是暗系绝对防御‘纯黑之盾’,可以吞噬一切能量,包括你剑锋的动能。不相信的话,就用力砍下来试试!”尤里沉着地盯着贝克。 “该死的异端,接受死刑!” 斩罪以雷霆万钧的气势直击地板,果然贝克是用上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在场的执法骑士们全都被剧烈的震荡摔翻在地。然而—— 哪有什么纯黑之盾? 只有审判庭地板上一个被斩罪砸穿的大洞。 大洞直接漏到大圣堂的二层,尤里站在下面开心地喊:“谢啦,贝克大叔!” 贝克惊异,没想到这该死的小子在绝境之中竟然能立刻想到愚弄自己的办法。 而对于尤里而言,以凡人之身对抗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贝克怒极反笑,他阴森地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浑身的铁链向四周发射,连接到大圣堂墙壁上隐藏的机关中。 “吾即是裁判所,吾即是大圣堂,吾、即是律法!”贝克怒吼,“罪人!在这座大圣堂里我捏死你,就如同捏死自己身上的跳蚤一般容易!” 在贝克意志的操控下,大圣堂发生急剧的变化。尤里想冲刺到彩色玻璃窗前,从昨天飞进来的位置,撞开没来得及修好的玻璃窗逃出大圣堂,没想到大地隆隆作响,壁画上的血之荆棘化为实体,飞快地拦截在尤里前进的道路上。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围的大理石天使像也开始活动,挥舞着长矛与宝剑,从空中往斜下方飞掠。尤里无比吃力地闪避着天使像的攻击,执法骑士团的追兵越来越近,似乎已然是无处可逃。 然而突然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个不起眼的小包袱,突然发出耀眼光芒,紧接着便是猛烈地爆炸,不但将天使像化为碎片,也将二层的楼板炸穿!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有这本事能潜入到大圣堂,并在这种地方放炸弹! 尤里突然想到吸血鬼少女魅惑的笑容。 以及死神军师维吉那人畜无害的面孔。 昨天吸血鬼少女的任务,原来不仅仅是送尤里过来,还顺便要完成“在这个地方留下一颗炸弹”的计划! 维吉这家伙,早在昨天就已经把今天会发生的事情全部料中了! 而尤里从炸开的空洞往下跳,在空中他惊愕地发现,昔日冷清的大教堂今天竟然游人无数!尤里这辈子简直没见过这么多看热闹的人聚集在一起! 游人们大声喊:“说好的免费午餐呢!只要参加大圣堂一日游就有免费午餐,菜色是东海岸的大龙虾,还有夜胧之森的月角牛肉,还有矮人王国峭壁上的铁砧菇,怎么还不把饭送来!难不成你们大圣堂和黑心旅行社勾结起来,一起欺诈我们游客吗!” 修女长是个年老的嬷嬷,她戴着老花镜回答道:“你们不是疯了吧!这些极端名贵的食材我们怎么提供得起!谁说在这里可以吃到这些山珍海味!” “三天以前我们收到的旅行宣传单,就提到今天在这里会有美食节!” “那到底是谁发给你们的啊!”嬷嬷大为不解。 “是一个穿着修士服的,戴着单片眼镜的清秀少年发给我们的。” 尤里满头大汗,维吉竟然在三天之前就料到这种结果,并早就布下他自己的局了吗! 愤怒的游人堵塞了大圣堂,追捕尤里的执法骑士们根本不能下楼。尤里喊一声侥幸,正准备朝门外挤出去,却被一个人拉住了衣领。 是维吉。 “别从大门口出去。虽然执法骑士们被游人挡住,但那仅限于大圣堂内部。在大门口,贝克将军还是会部署防线的。” 有……有道理。尤里看着这位可怕的同伴,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我们该逃到哪里?” “大圣堂钟塔,黑甲骑士纳达尔会骑着双足飞龙来接我们。” “好的,咱们走吧!” 尤里和维吉携手并肩挤开人群,和拼命往外挤的执法骑士们擦身而过。大概在执法骑士心目中,逃犯尤里好不容易用诡计从三层来到一层,当然是抓紧一切机会逃出大圣堂,绝对没有反而向内廷逃窜的可能。 冲向钟塔的道路上只有极少数守卫,被尤里很随便挥拳打倒。两个人刚刚踏上钟楼顶端,就看到大圣堂内贝克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地面,锁链飞舞,令大圣堂的地板上升起钢柱,把沸腾的愤怒游客关在一百个牢笼里。 “够了!愚人们!是谁给你们这种胆子在此喧哗!”贝克威严地大喝,一句话就镇住了场面。 “不曾有人从正门逃走吗?” 把守正门的军士行礼:“完全没有一个人溜走。” 贝克下令:“很好。把所有人给我逐一排查,异端尤利西斯,必然是混迹在人群中间。” 尤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维吉站在冷风中,草绿色的长袍随风起舞。他的眼镜反射着冰冷的白光,脸上也没有笑容。 “尤里,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得去王都,把贝克和阿曼德的罪行,在大骑士长和圣修祭司面前揭发出来。” “呵呵。”维吉无力地冷笑,“直到现在你还相信骑士团会给你公平和正义吗?让大骑士长和圣修祭司,为两个黑暗天命持有者声张正义,并讨伐自己的执法者和将军?” “可我们没有害人!我们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为王国做出贡献!” “那不代表光明之神的手下不会害你们。谁叫你们是异端。” 尤里愤怒地对维吉大声嚷:“可是教团本部信奉的是光明之神法鲁娜!代表的是光明和正义!” “他们固然代表的是光明。”维吉轻蔑地说,“而谈到正义,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维吉,你想说什么?又想把我拉拢到诺克斯的麾下吗?” “我本身也不是诺克斯的手下。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对你而言从现在开始转投诺克斯,总好过信仰法鲁娜。放弃你的信仰,放弃你的过去和信念,从今往后无牵无挂从头开始,忘记黑暗的恶与光明的伪善,和光明骑士团恩断义绝。” 尤里坚定地说:“我不会背弃自己的信仰的。维吉,感谢你的好意,我在未来会报答你的。可是身为骑士我有自己的行动准则,乔璐雅老师明知天命会暴露,也依然没有选择背弃光明,而我也必须以她为楷模。” 维吉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伸手用力抽在尤里脸颊上,面容扭曲地说:“可是乔璐雅小姐希望你活下来!不要为她声张什么正义,隐姓埋名地,在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第二十章 向死而生 维吉步步紧逼:“该死的尤里你知道吗!在乔璐雅小姐让你去很远的达楼村搬救兵的时候,就暗中吩咐我带着伙伴们去半路拦截你了,只是我们始终慢了一步才让你见到老师最后一面!她早就知道你具有黑暗天命,因为她自己也是黑暗天命持有者!” 维吉痛彻心扉地说:“乔璐雅小姐很爱你你知道吗!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里,在我想终结自己生命的时候,她给我安慰的同时,也会提到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愣头小子,整天只知道蛮力和打架,根本没有任何头脑,还说要是未来有一天我能和他成为朋友就好了。” 维吉抓住尤里的衣领把他推到钟塔边缘:“而在她自知必死的日子,则告诉我无论如何要救你性命,假如对她仍有一丝感念,就用我的智慧助你化险为夷,代替她当你的监护人看你长大,变成最强大最正义的骑士。” 维吉痛苦地说:“我知道我的身份,死神军师,一个逃犯,要是以前你会不由分说向我拔剑,而我也不由分说会让你陷入我布置的陷阱。我很清楚,死神军师在你看来是罪恶的化身,他的话不足为信,所以你要看真相,我不是带你来亲眼看到了吗!我可以告诉你你会被贝克送上审判台,但是为了让你相信,我只好带你来让他亲手把你送上审判台!知不知道谋划这样的事情要担上多大的风险!事到如今为什么还不醒悟!” “我……在真实之阁看到黑暗之后,在听到贝克说老师的天命是‘造影’的时候,就隐约有些猜到了。”尤里低落地捂着脸颊。 接着他仍旧十分固执地说:“可是我独自躲起来,让老师在死后还要担负异端之名,我做不到。哪怕拼尽性命,也要让老师的英勇与善良为人所知。维吉,不要再说了,让双足飞龙过来。你选择宁静的生活我为你感到欣慰,我选择大义也不希望被你阻止。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 维吉绝望地微笑起来:“双足飞龙不会来。” “什么意思?” “老大,这里是大圣堂欸,有神圣氛围缭绕诶,双足飞龙来这种地方就会化成灰烬了。” 尤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维吉却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微笑,说道:“说起对乔璐雅小姐的敬爱,我丝毫不比你来得差,只不过我明白只有远离危险活下去才有希望,而你还抱着可笑的信仰,试图去感化已经背叛了你的所有人。如果要送死才足以表达对乔璐雅小姐的心意,我可以陪你一起。” “你……” “反正你总归要死,与其再一次经历绝望与背叛,不如让我亲手把你送入焚身的烈火之中吧。” 维吉温柔地笑着,转身敲响了悬在头顶的圣钟。 钟声如巨大的波澜,惊醒了这座沉浸在谎言和背叛之中的藩篱之城。 贝克回头看见钟楼顶上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制裁的两位罪人。 “弓箭手!射箭!” 贝克不由分说,想让弓箭手直接用飞箭要了两个人的小命。 尤里用力把维吉的脑袋压到墙下,锐利的飞矢如蜂群在他们头顶飞过。 “喂你干什么!”尤里无比慌乱地喊。 “如果我救不了你,就辜负了乔璐雅老师的嘱托。”维吉吃力地眯着眼睛,“那就只好与你一同赴死。” “你该不会脑子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赴死!我只是要前往王都寻找正义啊!” 维吉眯眼笑道:“你知道以我的智谋,可以预知未来事吧?” “嗯,你早就知道必须在今天这个时辰,在贝克的剑下把我救出来。” “通常我预知三天之内的计谋已经是极限,但是假如你想去王都,我不用脑子就可以知道,不论你花几个月到达那里,结局无非是一个死字。” 尤里内心遭受重击。 追兵们沿着木质楼梯爬上钟楼,尤里用尽力气踹断搭在楼顶的部分,楼梯便慢慢向下倾倒,将追兵们砸在地上。 贝克将斩罪剁在地上:“将圣油浇在钟塔上,放火烧死这两个逃犯。” 尤里内心再次遭到重击,他分明记得刚刚维吉说的是“我亲手把你送入焚身的烈火之中”。 维吉他,一开始就清楚尤里必然不会死在剑下,也不会死于流矢。 但是必然会死于烈火。 这个人……连这一步都算准了! 烈焰沿着钟楼猛然腾起,空气陡然变得焦灼,火光照红了天空,尤里和维吉如同身处地狱,可是此时此刻,尤里一直焦灼的内心反而第一次变得清凉起来。 看来贝克真的不是闹着玩的,他只想杀死自己,就因为自己是个异端,便不需要讨论功过,也不需要必要的审判。 军师维吉,的确是算无遗策,总能如同亲眼见过一样算准未来。 或许乔璐雅老师是真的对自己不放心,才找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人帮助自己。 或许乔璐雅老师是真的相信,和死神军师一同冒险的未来,好过回到圣光的照耀之中。 “看来我真是……应该好好听老师的遗言。”尤里的眼中闪烁着盈盈火光。 “死亡将近,于是就感到害怕了吗?” 浓烟再次将尤里的皮肤染黑,他点头笑着说:“没错,之前说说死也无妨,是因为我并没有真的直面死亡。而现在当我看得到死神的脚步时,就开始害怕了。” 维吉只是静静微笑并不答话。 “在这种地方变成烤肉的话,这个世界恐怕就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家伙,可以把老师的理念传达下去了。果然还是要活着,别的东西才谈得上。” “可是人家不想听你说话,并想把你直接烤得嘎嘣脆。反正都要死了,你就对我这个唯一的听众,说说老师的理念到底指什么吧。” 尤里竖起大拇指骄傲地说:“天命不能决定命运,信仰不能决定善恶,每个人的未来由自己来选择,只要不失去善良正义的本心,便应该得到世界的温柔对待。” 维吉也向往地说:“或许世界的蓝图由乔璐雅老师来绘制的话,会比现在美丽得多呢。” 尤里坦然背靠着灼热的墙壁:“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军师维吉,是我错了,是我的固执,不但害死了自己,连你的性命也一并辜负了。假如还有的选,还不如,真的把什么光明,什么骑士团,全都他妈的通通背弃掉,我一个人,就是一支骑士团,既不代表光明也不代表黑暗,只代表我信仰的正义与骑士道,将老师的理念贯彻到底。” 维吉欣慰地说:“终于在走入死局的时候,才开始明白我一直想表达的意思吗?” “嗯。”尤里咧嘴笑道,“谁让我天生不聪明,又跟着一位笨蛋老师混了十多年呢?” “也还不晚。” “嗯。” 五秒钟后,尤里猛然站起,又被飞箭射得蹲了下来。 “也还不晚是什么意思!” 维吉正色道:“骑士尤利西斯,假如你终于有所觉悟,做出自己的选择,愿意相信我而非过去的教条与经历,当你在亲眼见到潜藏在光明之中的黑暗,当你愿意拯救你自己的时候,我便会拯救你。” “在这种局面下……你仍然可以救我?”尤里大惊。 “之前又不是没救过你,但我拦不住你傻乎乎前去送死的步伐啊。”维吉笑着说,“只要你有个想要活下来的姿态,在这种地方救你脱困简直是小事一桩。” 我的个……神啊。 维吉站起身来,无比整肃地摘下帽子,注视着尤里的眼睛:“你愿意和我这样一位背负着污名的谋士达成约定,从今往后一同在广袤的卡德里亚大陆一同冒险,在被信仰背弃之前先背弃信仰,在被剑锋逼进绝路之前先亮出剑锋,以自由骑士的身份,为你我二人共同恪守的正义而战?” 尤里伸手牢牢握住维吉的右手,豪迈地笑道:“没问题,伙伴。” 烈火已经蔓延到钟楼顶端,放置圣钟的木架熊熊燃烧,顶棚的梁柱烧断正开始崩塌,空气中的氧也越来越少,假如现在不选择活下去,生命的倒计时不会超过一分钟。 然而尤里和维吉决心活下去。 维吉从长袍里摸出一块光芒耀眼的蔚蓝水滴形宝石,大声喝令道:“海之神萨隆呀,请您以至高之悲悯,拯救在烈火中涂炭的生灵吧!生命始于海洋,也必将为大海恢弘之力拯救!” 接着维吉将蔚蓝宝石摔碎,大喊:“解放吧!海神之泪!奔流吧!汹涌之潮!” 在宝石破碎的地方,凭空产生极为凶猛的浪潮,如大海倒灌一般沿着钟楼倾泻而下,眨眼间将烈火浇灭,并以不可抵挡之势把士兵们尽数冲走。 贝克把斩罪插进地面,勉强支撑着没有被巨浪冲走,他的锁链伸入机关,想控制大圣堂拦住水势并挡住两位逃犯。 而一切都已经晚了。维吉的法袍在魔法的作用下变成冲浪的小舟,载着两人乘着巨浪,在花岗岩的高墙升起之前,就在浪尖上掠过墙的顶端,仅仅一秒钟后,这座阴森的大圣堂已经被甩在身后,而在刚刚烈火腾起的地方,海浪也已经消失。 只剩下夕阳的余晖中一道七彩绚烂的彩虹。 仿佛这是这个世界给两位生还者准备的,最温柔的礼物。 第二十一章 两人骑士团,反攻圣棘城 尤里和维吉乘着巨大的浪潮,像站在海神挥动的巨拳上,沿着中心大街笔直逃向圣棘城外墙,将修复一半的城墙一击冲毁。在砖石飞落人仰马翻的乱局之中,两个人也被巨浪冲到高空,而一直潜伏在城外的吸血鬼少女和狼人兄纵身跃出,接下空中的两人,接着全队趁乱撤离。 夜晚大家同饮烈酒,狼人兄在月下大声嚎叫,被黑甲骑士不爽地用长枪杆捅,接着两个人就扭打起来。吸血鬼少女则无比钦佩地注视着维吉,对他可以逆转绝境的超强谋略感到不可思议。 尤里很希望新伙伴们的热闹可以冲淡他心中的寂寞,但其实不能。当白天逃出生天的热血劲头过去之后,哀伤的叹息就渐渐多了起来。圆月总能让尤里回忆起乔璐雅老师最后的笑颜,他直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乔璐雅老师的天命属于黑暗之神,是可以模仿其他天命的“造影”。既然拥有黑暗天命,她为什么不选择成为狼人兄他们的统帅?为什么非要去神圣光明教团?她明明就该知道,光明之神的领地,对自己而言是无比危险的地方。 维吉端着温热的米酒坐在尤里身边,出神地说:“我想乔璐雅小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单是想要保护圣棘城的人民,也是想最大限度地保护诺克斯的信徒们吧。” “保护黑暗生……保护信仰黑暗的人们?” “镇守圣棘城,用造影假装自己具有极强的光明天命‘圣羽之辉’,可以震慑黑暗军队不敢大举进攻。战争被最大限度地减少,这样一来不但人类王国的居民得到了保护,客观上也能有更多黑暗的仆从可以存活下来,不是吗?” 尤里接过酒杯,心想维吉的话应该没错,平日里大大咧咧,内心却无比盼望所有人都能活下来,这的确是老师的风格。 “可是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黑暗系的‘造影’可以模仿光明?明明这是两种决然相反的力量。” “光明与黑暗虽然不能相容,但据我理解,影子这种东西,就像是光明与黑暗的交集,它产生自光明,却拥有暗的性质。所以用影子构造光的形象,也未必不能做到。” 篝火通红的光芒映照在维吉脸上,维吉捡起小树枝把火拨弄得更旺,地面上原本暗淡的影子,也就越发明朗起来。 “如果你觉得理解起来很困难的话,我就给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维吉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本子,用一支铅笔在本子上飞快地绘画。一分钟后,维吉将速写本递到尤里面前,问他:“请问我画的是什么?” “你画了三条直线。”尤里不解地说。 维吉愣了数秒,没有办法就在本子上三条直线的下方画了一个跪姿的双手握紧的美少女。 “这是美少女跪在三条直线下面。”尤里眨眨眼。 “她是个修女。”维吉无力地强行解释。 “可是她并没有穿修女服。”尤里完全搞不清重点地答道。 “好……我给她画上修女服。”维吉无可奈何地又继续在图上涂抹。 “可是修女跪在地上做什么?” “……她在祈祷。”维吉内心慢慢升腾起一股怒火。 “可是修女只有在大圣堂里,才会这样祈祷。” “……那我画大圣堂。”维吉咬着牙飞快地描绘着大圣堂的烛台与圣六芒星。 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看着维吉的图画,尤里抬起头来一脸呆滞地说:“所以你为什么要画这幅图给我看呢?” 维吉啪地一声捏断了手中的铅笔。 “嘿……嘿嘿。我虽然早就听说过你是个热血笨蛋,可是完全没想到你会笨到这种地步。对不起,非要和你打哑谜是我的错,我应该用最直白的语言直接告诉你答案。” 尤里不解地说:“为什么要说我是笨蛋?” 维吉暴怒地拍着速写本:“我的确是画了一束圣光没错吧!就是那三条直线!你看不明白我只好加上修女和大圣堂作为背景,像现在这样你就该一口答出这三条直线是圣光了吧!” 吸血鬼少女和伙伴们同时愣住,面面相觑。 “维吉竟然生气了?” “总是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的维吉,竟然被尤里气得暴跳如雷?”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尤里这小子也挺了不起啊。” 尤里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赶紧答道:“是、是圣光没错啊。然后呢?” “然后?画出圣光的工具是铅笔对吧!铅笔在纸上留下的笔迹,是黑色的对吧!” “可是我依然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尤里面对生气的维吉,感到无比害怕。 “所以黑色的物体,是可以用来描绘光线的啊!” 尤里这才猛醒,他拿过维吉的速写本,认真注视,果然就像维吉说的,少女所沐浴的圣光,是用黑色的线条画出来的。只要绘画技巧足够高明,是可以用漆黑的墨迹,让任何一位观看者明白,存在于他眼前的黑色虚像,就是光明。 所以乔璐雅老师的确可以使用造影天命,来模拟圣羽之辉的光之剑。 维吉的解说果然是简单明了!尤里不由得十分敬佩,觉得自己非得逼人家把简单的光线画成一幅完整的少女祈祷图,实在是笨得可以,于是双手撑在腿上低头大声说:“维吉,我果然是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不能立刻明白,实在是麻烦你了。” “好说好说,别客气。” 尤里抬起头,看到的是维吉已经恢复到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由得内心泛起寒意。 能把情绪和表情控制到极限的男人,比一个狂暴的男人还要恐怖得多好吗! “造影”是可以模仿其他天命的天命,就像是手影游戏可以模仿各种小动物的形象一样。 而这种天命的稀有程度,并不亚于“圣羽之辉”,所以就连布莱恩·德拉这种久经战阵的战士,直到被打倒,都未能意识到乔璐雅老师所使用的天命其实是“造影”。 “连黑龙将军都不知道的事情,你都能知道,真不愧是谋士。”尤里赞扬道。 维吉低声说:“其实我知道这件事,相当于是乔璐雅小姐亲口告诉我的。” 尤里问:“老师竟然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你?” “不,乔璐雅小姐只是送我一块影之镜的碎片而已。” “影之镜?” “没错,影之镜是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秘宝之一,有传言说这些秘宝是神亲自使用过的东西,是神明由打造,具有特定功能的工具。根据传说,普通的镜子可以将真实的物体化为栩栩如生的镜像,而影之镜可以将物体的影子,化为可以媲美实物的虚假造物。” 维吉继续解释:“高阶天命是必须配合上古神器一同使用的,就以造影为例,如果不通过影之镜使用造影天命,你所看到的,将是漆黑的冰雪、火焰和光线,虽然威力不减,却像是在纸上用墨水画出来的剪影。而透过影之镜,乔璐雅小姐模仿的天命,就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尤里这才明白,乔璐雅老师挂在脖子上的黑色小镜子,就是上古神器影之镜。而在她力战之后能力有所衰减,再模仿“霜凛之息”和“炎舞”两种天命的时候,就呈现出了黑暗的色彩,变得充满邪气。 “我就是因为得到了影之镜的碎片,才在旅途中根据各自传说,推断出乔璐雅小姐所拥有的天命是造影的。” 尤里握紧拳头:“可是那面镜子……已经被人夺走了。” 夜风吹动篝火,令大家的身影在火光中肆意摇曳。 维吉的眼中闪耀着灼热的光芒:“尤里,除去那把作为墓碑的宝剑,这或许是乔璐雅小姐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遗物了。你想不想把它找回来?” “这是当然。” “既然如此我们就进攻圣棘城吧。”维吉眯着眼睛微笑道,“把属于乔璐雅小姐的影之镜抢回来。” 所有人一致震惊,好战的狼人兄不禁露出极为疑惑的目光,黑甲骑士纳达尔也停下手上打磨刀剑的活儿,吸血鬼少女更是大声地质问:“维吉你没病吧!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圣棘城逃出来,你竟然让我们打回去?” 尤里也觉得不可思议,汗珠挂在他的脸颊上,他慢慢抬起头,脸色苍白地说:“虽然老师的遗物是很重要,但我们的命,是从绝境之中抢回来的,没必要再搭进去。” “可现在是进攻圣棘城的最佳时机。”维吉不紧不慢地说,“一旦错过恐怕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别开玩笑了!”尤里拍着胸口说,“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胆小鬼,但就以我们这点区区人马,在元气大伤的情形下反攻圣棘城,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没错,贝克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他绝对想象不到拼了命才逃出来的我们敢回头进攻城池,所以眼下是圣棘城守备最为空虚的时候,是我们唯一一次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的机会。” 纳达尔哼了一声,邪笑着说:“维吉,你想攻陷的城池,是指千百年来无数黑暗军队丧命于此却始终无法动摇的,圣棘之城博德赫尔基吗?” “是既没有乔璐雅小姐镇守,也不再有当年圣棘少女的献身精神的圣棘之城。” 维吉自信满满地指向西边夜空被灯火照亮的云层:“所以这一次,这座已经衰朽的圣棘城,必将为我们所破。” 第二十二章 狂野的佯攻 可是在维吉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巨大的麻烦。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我们现在各自去进行作战准备。十小时后在圣棘城东门外草原处集合。” 尤里一脸天然地掰着手指头:“十小时以后,就是明天清晨八点吧?” “嗯,没错,所以……”维吉突然回过头来,疑惑地问,“为什么是清晨八点!明明是清晨六点才对!” “不对吧?十加八等于十八,十八点不就是第二天的八点吗?” 维吉无法作答,只是反问:“该不会你,连最基本的数学都搞不清楚吧?” “胡说,我的数学是乔璐雅老师悉心传授的,怎么可能搞不清楚?”尤里不爽地噘嘴。 “三乘以七是多少?”维吉不放心地问。 “三七一十六。”尤里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的天到底以你的智商凭什么可以在这乱世活到现在?维吉揉揉眼睛,巴巴地问:“为什么是十六?” “因为乔璐雅老师喜欢喝酒,每次喝完酒以后就会数着瓶子计算,既然一瓶火焰伏特加是七枚银币,三瓶就是一十六枚。如果老师的计算是错误的,调酒师小姐姐不可能笑眯眯地说欢迎下次光临,而会很火大地抓住她叫她加钱吧。” 维吉眨眨眼睛,这是因为调酒师小姐姐爱戴乔璐雅老师,所以容忍她贪个小小的便宜。但事实证明这种小便宜贪不得,会对下一代的教育产生极其不良的影响啊! 尤里虽然在战斗的时候偶尔有机智的神来之笔,但是日常生活之中就是个纯粹的笨蛋无疑。维吉知道眼下给他恶补数学是来不及了,只好说:“总之你记住明天清晨六点,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在草原集合。具体位置是,站在城外的草坡上面对城墙,两点钟方向走两百米,那片地势低洼的地方。” “两点钟方向就是身后吧?”尤里傻乎乎地问。 “两点钟方向为什么是身后!”维吉再次抓狂。 “因为每天到两点钟是站岗换班的时间,一到两点我们就转身下城去睡觉了。” 你真的不是故意在和我开玩笑吗尤利西斯? “好好,我换种说法。两点钟方向,就是你的正前方,和正右方,划分为三等分,其中由前方往右边数三分之二的位置。” “哦哦!我明白了。”尤里两手一拍,“那么三分之二是什么意思?” 维吉把尤里揪起来打:“既然不知道三分之二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我明白了!” 吸血鬼少女无奈地耸耸肩:“没想到传说中的死神军师,遇到尤里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时候我会亲自过来叫你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第二天在晨光熹微的六点,对圣棘城的攻略战正式开始。 狼人兄用尽力气把投石机的机簧上紧,对维吉竖起拇指示意一切就绪。 维吉对尤里说:“听好,你的任务是发起突然袭击,让圣棘城的防御部队陷入慌乱。你到达城上的时候,就一路朝圣血之棘大圣堂砍杀过去就可以了。” “我们只是想夺回老师的遗物,为什么要攻打城墙?”尤里问。 “因为我希望贝克这个懦夫逃走。”维吉答道。 假如贝克呆在大圣堂里,凭借他可以利用锁链机关操控大圣堂的能力,仅靠现有的人手是不足以对付他的。但如果现在让贝克误以为战争即将爆发,他自知靠现有的军力无法守卫圣棘城,大半会弃城而逃,影之镜作为宝贝,也会随他一起转移走。 而在野外,狼人兄和纳达尔不俗的战斗力,就可以发挥作用。 “贝克作为执法骑士,不一定会逃走吧?毕竟他的职责是进行宗教裁判。” “不,贝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刚毅不屈。” “听上去你非常了解贝克?” 维吉点头:“没错,我和他可是老交情了。” 尤里没有细问,只是说:“就我一个人,能让贝克相信黑暗大军来袭吗?” “这就要看你的演技了。你可以多带爆弹,我们也会用投石机轰炸城墙来增加声势,蝙蝠群和黑烟,也能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只要你那边闹大,贝克出城,我和其他人就有机会夺回乔璐雅小姐的影之镜。之后我们会去大圣堂接应你。” “可是首先我就不可能攀爬到高耸的城墙上去。”尤里表示怀疑。 “别担心,我连夜构思的空中打击装置可以助你上城。” “空中打击装置?”尤里疑惑地问。 “就是这个。”维吉一边说一边将长绳扣在尤里的腰带上。 然后随着维吉将手一挥,狼人兄砍断投石机的绳子,巨大的摇臂猛然向前挥出,装在投石机上的黑色圆球陡然射出。尤里看到地上一条长绳如飞蛇般急速扭动,再定睛一看发现长绳的另一端正绑在自己腰带上。 “维吉你这这个腹黑男!我要杀了你!”尤里哭喊着飞上天空。 “啊?你说你要做什么?”维吉很认真地倾听尤里的呼喊,可随着尤里的远去,他的喊叫声只留下长长的尾音,根本无法听清。 尤里被大圆球拖拽着在空中急速飞行,短短数秒就跨越了城外数百米的距离,圣棘城残破的城墙近在眼前。昨日被巨浪撕裂的破口只是胡乱用木板挡住,而大圆球砸向的地方正是那里。大圆球是可以把这粗糙的防御工事撞毁不假,但是飞速下坠的尤里撞到废墟之上会变成肉饼更加确凿无疑。一个变成肉饼的我,如何才能攻下圣棘城的不破城墙,维吉我和你到底多大仇多大恨啊!尤里的眼泪如暴雨一般在城墙上空倾泻。 果然大圆球直接撞在防御工事上,随着一道暗红光芒闪过,竟然爆炸,烈焰与冲击波震天动地。尤里此时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在无比绝望的关头,他的背包竟然一松,从身后呼啦一声向外撑出一个大大的滑翔翼,在爆炸上升气流的托举下,冲向烈火的尤里划过一个巨大的圆弧,竟然再次昂首飞到高空。 他身处的位置比圣棘城任何一人都高,这个清晨的第一丝破晓之光,他比任何一人都要提前看到。 尤里冷静下来,驾驭着晨风,拔出宝剑,把泪水擦干,心中陡然升起豪迈的斗志。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守护的博德赫尔基城,今天就让我亲自来攻打看看吧!” 被炸得人仰马翻的修城士兵们看着尤里犹如空中神兵一样降临,恐慌得难以形容。尤里的滑翔翼在他们身上投下浓厚的黑影,他狂笑着挥动宝剑,大喊:“这座城我打定了!拦在我面前的人,别怪我不客气了!” 剑光闪过,毫无防备的士兵们顿时人仰马翻。 的确如维吉所说,此时此刻的圣棘城,正是数百年来最薄弱的时候。不但才刚刚经历过黑暗军团的五次冲击,城墙摇摇欲坠,守城大将乔璐雅老师也不在了,战斗力极强的卡尔和奥德隆等同伴都不在岗位,就连阿曼德所率领的军团,也因为阿曼德受审而无法出战,唯有贝克将军手下的执法骑士团还有人指挥,却不得不卸下盔甲藏好宝剑,暂时担任泥瓦匠的工作,负责维修昨天被巨浪冲开的破口。 所以尤里仅以一人之力,就突破了圣棘城的外墙。 尤里挥剑砍开士兵们砸下的铁锹和铁铲,再用盾牌将他们敲晕在地。紧接着尤里斩断运送砖瓦的马车缰绳,点燃爆弹,让受惊的马儿们冲开执法骑士们用木棒和长绳临时搭建的防线。 “异端尤利西斯,你果然背叛骑士团了!” 尤里咬紧牙齿,最后大声笑了起来:“没错,我投降敌人了。很快黑暗军团将会再次进攻,你们守着这残破的城墙,就看看可以支撑多久吧。” 执法骑士小队长紧张地敲响城墙上的警钟,很快远处的钟声也接二连三地响彻全城。 圣棘城再次笼罩在恐慌之中。 和上次潜入城中的行动不同,这一次的尤里必须拔剑乱砍,沿着大街一路冲杀过去。他故意显得癫狂,砍翻水果摊令水果四处乱滚,四处乱扔爆弹炸毁房屋,在火光之中到处制造混乱,如狂暴的恶魔一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可是外表的狂暴只是勉强装出来的,他非常想对大家说对不起,想扶起被人流撞翻的调酒师姐姐,想帮助烤肉店的老板抓住乱跑的月角牛。从前老师命令他帮助大家的时候,他难免会觉得麻烦,而今向昔日的朋友们友好地伸出手这件小事,竟然会成为一种奢望。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在看似砍得癫狂的时候,不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第二十三章 计划偏离 上次在城中潜行,尚且能听到大家为乔璐雅老师和自己说话,尚且能得到卖花姑娘和提仑的帮助,虽然情况危急,却不感到寂寞,仿佛转过街角遇到的人,都是自己从未谋面的伙伴,会说“无论如何,我们都相信你和乔璐雅小姐”,会用各自默默的支持,表达“我们与你同在”的含义。 而这一次的大街上,爆炸声与哭喊声连成一片,熊熊烈火让尤里感到灼热,可是尤里的心中的血液却仿佛冻结,他看到大家的眼中不再有信任和支持,有的只是恐惧和厌憎。 异端两个字,足以抹杀老师和自己留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足以让此前所有温柔的亲切的见义勇为的全部故事,全都变成谎言。 虽然尤里穿着坚实的甲胄,虽然甲胄完好无损,可他的心脏还是在一瞬间被刺伤了。他停下疾奔的脚步,一种灵魂上的剧痛顿时蔓延开来。 那位会在便当里把蔬菜摆成各种好看形状,曾在上次勇敢地用谎言替尤里支开搜捕队的卖花姑娘蕾,此时正一脸恐惧地双手拿着花铲正对尤里。 “是我啊,蕾。”尤里心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异端,没想到大家一直以来都被你骗了!”蕾害怕的脸上带着怒容,“你在走进真实之间的时候,在大圣堂顶上出现的巨大黑暗空洞,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 尤里原本以为,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这个世界倘若敢背叛我,我便不妨背叛这个世界。可是那些豪言壮语,两个人就是一支骑士团,千百年来的不破之城必将在我手中沦陷,在这一瞬间竟敌不过少女颤抖的手中的小小花铲。 没想到寂寞的真实容貌,比想象中的残忍冰冷多了。 “我……” 尤里本来想解释些什么,可是却发现最终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只好加快脚步经过蕾的身边,快速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却最终不敢回头看她的表情。 “我其实还蛮喜欢你做的便当的。回去吧蕾,打打杀杀什么的不适合你。” 尤里话音刚落,地面突然裂开,有十几个拴着白金锁链的白金尖镖从裂缝中射出。尤里咬牙侧身闪过,将射向自己的其他锁链镖挥剑拨开。 他正准备双手提剑朝那位站在火雾之中射出锁链镖的高大身影发起反击,没想到被砍开的锁链镖竟然像灵蛇一般在空中偏转方向再次朝他射来。尤里着地滚开,锁链镖从后往前贴着他的身体从高处掠过。 紧接着尤里纵身跃起,晃开再次从前方射来的锁链镖,趁锁链镖来不及回头的刹那,手提长剑向前急奔,穿越熊熊烈火与飘荡的灰烬,呐喊着那个巨大的影子挥剑! 长剑和对方的甲胄略略撞击便被弹开,等尤里把剑收回来仔细看时,发现剑刃早已卷曲。他明白对方的铠甲十分坚硬,并不是普通的锋利长剑可以刺穿的。 那么就让这家伙吃几发爆弹吧! 尤里闪过刺来的巨大长枪,踩着枪柄跃上高空,同时甩出五六枚点燃的爆弹。只听得耳边轰鸣此起彼伏,地面如红莲怒放一般爆发出连绵不绝的火焰,劲风把尤里掀到附近的房顶上,令他不得不用双臂抵挡冲击波。 然而等烟雾散去,爆炸中心的那个巨大铠甲依然屹立不倒。他甚至还抬起头来,用藏在甲胄之中的冰冷眼神注视着楼顶上的尤里。 尤里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对手的防御似乎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就凭自己可怜的装备和实力,连载对手铠甲上划一道划痕,或者是用爆弹让其染上浓黑的颜色都做不到,眼下最好的策略只有绕开他了。 尤里刚开始在楼顶上奔跑,紧接着一面飞盾从巨大铠甲的方向射出,喷发着尾焰,旋转着划破浓雾,朝尤里袭来。尤里赶紧挥剑格挡,之和旋转的飞盾略略抗衡了三秒钟,五脏六腑都被飞盾旋转的力道颠得翻腾起来,而剑刃也随之崩碎。尤里靠着极其出色的身体反应,身子后仰才堪堪躲过飞盾的冲击,看着飞盾把身后的大楼撞得粉碎,尤里心有余悸,这一下要是撞在自己身上,想不当肉酱恐怕就很难了。 然而飞盾从崩塌的大楼里飞出来,再次朝尤里的方向杀来。 这一次尤里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绕开飞盾,头也不回地远离这恐怖的敌人。 可是他却选择了朝飞盾袭来的方向奔跑。 他先是闪身避开飞盾,然后追着飞盾奔跑,从楼顶纵身跃下,准确地踩在盾牌上,让其陡然下坠。虽然站在旋转的盾牌上尤里被带着飞转,看到周围的街景像被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卷入中心一样飞速变幻,只一秒就已经头晕目眩,可是最后盾牌终于还是停下来了,它所有的动能,全部化为与地面摩擦在街道上留下的灼热烧痕。 尤里半跪在盾牌上,听到身后还有急促的呼吸声,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因为盾牌刚刚的轨迹,就经过蕾所站立的地方。 可是尤里来不及欣慰,锁链再次从地面露头,将尤里牢牢锁住。 “贝、贝克将军!太好了!您抓住了这个异端!他炸毁了半座城市,请快把他带到大圣堂吧!” 尤里原本还想回头看看蕾的表情,现在却自嘲地想,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 我虽然看书不多,光明圣典上的故事却大概是记得住的。 所谓“异端”就是这样一种生物,用虚假的善意隐藏祸心,是为了带来毁灭。 笑容甜美的舞女艾尔莎,在献给国王的黄金圣餐里下毒,这是异端的故事。 免费要为谢林贝尔提供辉金的好心商人,最后令谢林贝尔的辉金圣钟因为掺满杂质而不能鸣响,失去抵抗黑暗的神圣之力,这是另一个异端的故事。 只要身为异端,就不可能真的善良。这是每个信仰法鲁娜的人必须牢记的教训。 听着蕾匆匆离开的脚步,他终于明白,即使他怀念着有关这座城的记忆。 这座城却不再有人会留恋他了。 铁链缓缓收紧,高大人影慢慢走近,脚步十分沉重雄浑。 最终尤里看清,来者是贝克将军,而白金锁链的末端,就在他铠甲的孔洞上。 “尤利西斯,你很有胆子。昨天刚从火烧的钟楼上逃得狗命,今天竟敢单枪匹马来圣棘城捣乱。虽然胆子不错,但没脑子。” 尤里心慌,说好的贝克会落荒而逃呢?为什么他非但没有逃走,话语里还表明他已经识破了尤里的进攻只是虚张声势? 尤里只能强装镇定:“贝克,我并不是单枪匹马来找你算账。布莱恩?德拉将军就在离这里只有二十里地的地方,但我不想他杀了你,所以就提前过来了。手刃你为乔璐雅老师报仇这种事情,我可不能交给别人来办。” 贝克白胡子抖动着大笑:“哈哈哈,臭小子,你可真会说笑。想靠城外的黑烟和蝙蝠群让我慌乱吗?就一台投石机也敢妄称是黑暗军团来袭?蠢货,我虽然是执法骑士,年轻时候也久经战阵,打过的仗比你做过的梦还多,就这点雕虫小技,能瞒过我吗。” 尤里心中再次一惊。 贝克收紧了锁链:“说,你为什么要来送死?” 尤里使劲撑着狂傲的笑容:“不为什么,你欠乔璐雅老师一条命。” “狂妄!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初阶骑士,如何敢口出狂言向我挑战!” 贝克将手一抬,锁链把尤里摔翻在地。 “初阶骑士的实力,和执法骑士团分团长的实力,差距有如天壤之别!我就算站着不动让你砍五六百刀,在这幅代表律法的铠甲上也不会留下一丝伤痕,你明白吗?” 尤里吐出一口鲜血,还想嘴硬地强撑下去,希望为维吉他们赢得时间,没想到贝克用一句话打消了他坚持下去的念头。 “异端尤利西斯,你如果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不如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死神军师命令你强攻城墙,制造大军来袭的假象,想叫我逃出圣棘城,在路上安排伏兵阻击我。而做这一切谋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夺影之镜对吗?” 尤里震惊之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维吉想要用佯攻使贝克露出破绽的计划,竟然被识破了! “最初的袭击是吓了我一跳,我甚至有些担心就以圣棘城现在的城防,是挡不住黑暗军团大军来袭的。可是当我准备安排军队后撤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贝克阴鸷地笑着:“维吉虽然聪明,可他太自负了。料想一个我会两次踩入同一个陷阱,维吉未免太小瞧我了。” “两次踩入……同一个陷阱?” 贝克眼神冷峻:“维吉没告诉过你他和我是老交情了吗?” “他曾经是你的对手?” “不,他曾经是我的部下。”贝克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怒意,“所以对这个人的性格和谋略手段,我会时刻铭记于心。” 第二十四章 打赌 所以这一次维吉难道会栽倒在昔日的上司面前吗?尤里感到无比紧张,汇集的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从下巴滴落在盔甲上。 “我猜维吉现在应该已经得手了吧。”贝克抬头看看天色。 果然话音刚落,尤里的传音水晶传来维吉的声音—— “尤里,从北门逃走的贝克将军和执法骑士团被我们击溃了,他果然是负责运送宝物出城的。影之镜已经到手,依照约定你去大圣堂等我们来支援你!” 可是贝克将军分明就在眼前!被维吉击倒的一定只是个替身而已! 贝克露出森森白牙:“原来约定地点是大圣堂,还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尤里看着贝克听到宝物被袭的消息却毫不慌乱,顿时猜到被维吉他们夺走的并不是真正的宝物,一定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伪造品。 而真正的影之镜一定存放于其他地方! 尤里抓起传音水晶,想告诉维吉计划已经败露,贝克一早就设计好了圈套,千万不要来大圣堂。 可是在他摸到水晶之前,手臂就被锁链拉紧,而水晶被贝克夺下,然后一脚踏碎。 “好了,到大圣堂,咱们一同等待那位准备来迎接你的贵客吧。” 必须通知维吉! 这计划明显已经失败了!贝克将计就计,大网已经张开,如果维吉就这样一头撞进来,还未来得及正式成立的二人骑士团,就会全团覆灭。 尤里站在大圣堂的中庭,看着一天之前像炼狱一般燃烧的钟楼被巨浪冲毁剩下的残垣断壁,不禁感到悲伤。维吉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抢下来的两条生命,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就葬送掉了,实在是无比可惜。 虽然传音水晶坏掉了,但站在中庭大喊的话,说不定可以让准备来接应自己的维吉提前警觉。于是尤里不住口地呐喊:“贝克,我可真没想到维吉竟然在你手下做过事!” “尤利西斯,你是想向维吉示警吗?”贝克无所谓地答道。 果然这老谋深算的家伙一定会立刻看穿自己的想法。 接着贝克突然哈哈大笑,苍白的胡须不住抖动。 “尤利西斯,你还真是傻得可以。你现在还有工夫为维吉担心吗?放心,这世界上唯有维吉是不可能吃亏的,你以为是我设计圈套算计了你和维吉,却没想到维吉其实也设计圈套算计了你。” 尤里停止大喊,眼睛不由得慢慢睁大。 维吉会来接你吗?别说笑了,作为神圣光明教团的逃犯,对他而言,安身立命的最佳方法,是投靠诺克斯和黑暗仆从。而影之镜是黑暗之神诺克斯创造的上古神器,是可以将影子幻化成现实的至宝。拿着这样的宝物去献给黑暗军团的领袖,比如堕落魔女,又或者是黑龙将军,这功劳足以让献宝的人青云直上吧? 听着贝克将军的推论,尤里目瞪口呆,而贝克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所以真相就是,尤利西斯,你被出卖了。你来制造混乱,维吉和他的黑暗仆从朋友们抢走影之镜和各种珍宝,然后献给魔女。你才认识维吉几天,竟敢以身家性命为赌注,听他的话为他办事。难道你的老师没教过你,绝对不能相信死神军师的话吗?” 可是要和维吉成为朋友,这正是老师的遗言。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维吉失算了吗?由自己制造的混乱没能让贝克惊慌逃走,的确,仅靠自己一个人拿着爆弹狂轰滥炸引起的骚动无论怎样都太有限了,想用这种办法吓退贝克的确太勉强了。维吉能看穿事情发展好几步以后的情形,不可能会做这种昏庸的安排。 所以说维吉果然早就意识到贝克不会离开圣棘城吧?即便如此他还是安排自己自投罗网,果然只是为了方便他实施抢夺影之镜的计划,只是一枚所谓的弃子吗? 可是维吉有什么必要三番五次拯救一枚弃子的性命? 而老师既然希望自己活下去,又为什么会让一个把自己当成弃子的人辅佐自己? 维吉一定有自己绝妙的安排,他一定不会食言。反正他一定是觉得,说了我也搞不明白,连用光线的铅笔画讲解造影天命都这么费劲,对于维吉那样聪明的家伙而言,要给自己描述计划的全貌是异常困难的吧。 贝克拉动锁链:“所以尤利西斯,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没想到尤里只是盘腿坐在地上,微笑着说:“我本来也没打算逃走。我和维吉约好了,他接应我的地方,就是大圣堂。” 贝克得意的脸上无端浮现出不爽的表情:“蠢材,你根本不懂维吉。维吉就是一条毒蛇,为了成就自己最强谋士的美名,他不惜以无辜商人的生命作为代价。为了逃出神圣天狱,不惜坑害我这样一位老上司。而现在为了向黑暗势力示好,出卖你这种无名小卒有什么奇怪?他自以为拿到了影之镜,所以一定不会来的。” “够了够了,我虽然是不懂你们有什么恩怨情仇,但维吉那家伙并不是你形容的这种坏人,我说不出什么道理,只觉得他的眼神是十分善良的。” 尤里毫不退让地扬起笑脸:“或许用你这双眼睛看去,不论是我还是维吉,还有老师,还有我以前的同伴,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吧。一个人自己是什么样子,他看到的世界就会是什么样子。” “你胆敢挑衅我?”贝克阴鸷地停下脚步。 “我只想和你打赌。”尤里朝贝克伸出拳头,“内容是虽然我不希望维吉到这里接我,虽然这明明是你设下的陷阱,但维吉一定会来,他并不是你所说的背叛朋友之人!” 贝克完全不明白尤里这无端的信心来自何方,露出白牙笑道:“有意思。如果他不来你能拿什么做赌注?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倘若维吉不来,你就可以看到我绝望的表情了。这难道不是你最大的恶趣味吗?” 尤里指着贝克:“如果维吉来到这里,你又该怎样?” “我会免去所有酷刑,用爽快无痛的办法送你们去死。” 尤里心中矛盾,不知道该不该期待维吉到来。尤里最初还是宁愿维吉自私地远走高飞,在接二连三的背叛之上再增加一次背叛,似乎也无伤大雅,这条命本来就是维吉救下来的,大不了以这种方式还给他,也总是不亏。 可是慢慢地,尤里又像个孩子那样,希望维吉能来这里。尤里已经几乎不记得绝望是什么感觉了,因为在他初尝人世间的绝望感情时,乔璐雅老师就带着笑容出现在他面前,这之后的十多年,日子虽然过得清贫艰苦,却总是充满了笑声和阳光。而自从自己也成为异端,寂寞又再一次卷土重来,三岁那年邻居有足够的口粮也不愿意分给瘦骨嶙峋的自己一些,这种无助感又再一次涌上心头,眼前似乎只剩下人们对自己的唾弃和厌恨,与蕾手中充满敌意的高举的花铲。 如果维吉不来,那这个故事,就变成一个人孤独的轮回,以没有朋友的姿态出场,又以这样的姿态死去。 所以哪怕有一秒,能够打破这样的轮回,也是不错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贝克看到尤里的表情渐渐无神,正要宣布自己赢得了打赌。 中庭却突然刮起狂风,将昨日烧毁的瓦砾堆吹开。 坐在钟塔废墟之中斗篷高高飞舞的少年,用清新的声音说:“好像这样的打赌我们即使赢了,也赚不到什么嘛。” 尤里猛然站起:“维吉!你怎么在这里!” “根据约定前来支援你,这有什么问题吗?”维吉微笑着说。 尤里心中慢慢冷去的热血再度激活,却又不得不败给冰冷的现实。 最后只能无力地说一句:“问题是你来了不但救不了我,自己也要搭进来啊。” 维吉依旧不紧不慢:“别担心,尤里。托贝克将军的福,让我知道你的天命是黑暗系天命。所以你可以利用乔璐雅小姐的影之镜,使用造影天命。虽然实力或许不能和乔璐雅小姐相提并论,但突破大圣堂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可以使用老师的天命?”尤里感到诧异。 维吉把影之镜从衣领处取出,耐心地解释道:“天命虽然大多数是人生而有之,但也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情况,有的天命可以通过神器传承下来,就是所谓的天命凝华现象。高阶的天命只有通过十二神留下的神器才可以使用,反过来持有神器的人,如果也具有同一属性的天命,比如暗之天命者持有暗之神器影之镜,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发挥神器的能力,所以我们抢回了影之镜,你就可以使用造影。” 维吉最终下结论:“所以这一次要逃出去,就比昨天要容易得多。” 第二十五章 被诅咒的天才军师 一直在旁边被晾在风中的贝克将军将重剑“斩罪”朝地面一跺,怒吼道:“死神军师,没想到以往一直以来只懂得利用和背叛的你,竟然会对尤里这小子如此仁义。怎么,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吗?” 维吉收起笑容,单片眼镜反射着寒冷的光芒。 “贝克,不好意思,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根本就没有良心发现这回事。” 紧接着维吉猛然睁开眼睛,以无比凝重的目光注视着贝克:“我和你不一样,我打从一开始,就从未失去过良心。” “什么?” “通商都市的战役,你和我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然而我成了逃犯,你把自己锁在这身白金打造的监牢里,竟然还可以为别人定罪,真是无比讽刺。” 狂风从维吉手指的方向陡然吹来:“当年我想把你送上审判台,没想到却把你送到这身盔甲之中。那么今天我只好继续来收拾当时未能收拾的烂摊子,我,死神军师维吉,神圣光明骑士团逃犯,将要制裁作为执法骑士团圣棘城分团长的你,贝克·塞拉菲!” 尤里在一旁听得吃惊,维吉竟然和贝克一同参与了通商都市战役?维吉说自己将贝克送到这身盔甲之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两个人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身为逃犯的维吉,却说自己将要审判身为执法者的贝克将军? 贝克怒不可遏:“口出狂言!你这个罪人!这个恩将仇报的贼子,你该死!” “不对,我所背负的罪,应该努力活下来去弥补。而你犯下的罪,应该由我亲手制裁。” 维吉握紧影之镜,秀气的眉目充满悲伤和怒火:“这是乔璐雅小姐好不容易才说服我的道理。” 光明历3021年夏,通商都市高登路德。 那一年的夏天暴雨肆虐,仿佛海神萨隆将无休止的愤怒宣泄在这片土地上。 幸好通商都市有先进的泄洪系统,足以抵抗一阵阵袭来的洪峰。 雨季使驻守在通商都市的士兵们毫无斗志,他们并不认为黑暗军团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进攻通商都市,反正投石机会陷入泥沼,战马也无法跨越沼泽,假如敌人在城下缓慢爬行,用强弓利箭就可以把他们全部射倒。 只有一个孩子显得比所有人都要焦急。 他牵着守城部队小队长的衣服,一边打着大大的喷嚏,一边咧着缺了门牙的嘴巴,急切地说:“长官!必须派人去沿着云镜河巡逻!” “啊?为什么要白费力气去干这个?淋这么大的雨去巡逻,大家会生病的!” “因为,因为……”小孩涨红了脸,用力眨眼说,“我要是敌人,也许会想办法使用洪水来冲击通商都市的水门的!” “那不可能,云镜河水脉的水利工程可是很可靠的,再大的洪峰也能撑住。” “不行!你不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小队长拎着这个孩子往旁边的草垛上一扔,不耐烦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啊,真是吵死人了。” “可恶!你不听的话,我就去找其他的长官说!” 当时人们并不想用心倾听这个固执小孩的话语,他费尽力气上下奔走,最终也没有一个人重视他所提出的恐怖未来。 然而一周之后,所有人都记得了这个孩子的名字,叫维吉。 维吉的预言果然成真了,敌军在云镜河上游用沙袋筑起临时水坝,等水位屯高以后,突然炸掉堤坝,冲向下游通商都市的洪峰足足有以往洪水五六倍的威势,号称绝不会被洪水冲垮的水门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摧枯拉朽地冲破了。 接下来的战斗不必详述,因为维吉并没有亲眼看到惨烈的战况。他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虽然担心着通商都市的命运,可是却没有人担心他的健康。 人们往往就是这样,虽然事实显而易见,制造灾难的是洪水和敌人,但是人们没法把怒火倾泻在这两者身上,就只能转移到灾难的预言者身上。 更何况,维吉这奇怪的小子预见的不幸也不光是今天的大洪灾,哪一家的女儿注定要被她新婚的丈夫抛弃,哪一家的投资注定要全部打水漂,维吉也都预言过。在人家的婚礼上说“你千万不能嫁给这个渣男”当然是极不中听的,所以他会被主人家乱棒打出。过了半年,被抛弃的预言不幸言中,这家人回忆起维吉的话时,心中充满的竟然不是感激,而是愤恨。 他们不理解之前的预言是示警,而理解为一种诅咒。 “就因为你在婚礼上胡说八道,我的女儿才会遭到这种不幸!” “你真是个被诅咒的小孩!” “以后你再敢接近我们家,见到你一次就揍你一次!” 维吉鼻青脸肿地吃力爬起,他不明白人们为何如此狂怒。我早就提出过警告了,如果当时及时终止婚礼,今天一定也不会这样不幸。为什么不但不听,还要来责怪我呢? 维吉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被诅咒了,他只要看着某人呆呆出神,左眼就会开始看到关于他的一系列未来,这未来并非是无端的瞎想,维吉用童稚的笔迹把全过程写下来,发现这些推断竟然逻辑无比清晰,虽然七岁的维吉当时并不懂得什么叫逻辑。 比如“新婚妻子的丈夫,相貌出众却能力平平,却似乎并不缺钱用”这意味着“这小子或许另外欺骗了一些女孩,并从她们手里获得钱财”。 “这个丈夫会踢开挡在他面前的小狗”意味着“这家伙脾气一定很暴躁”。 “这个丈夫私下和一些赌徒流氓关系良好”意味着“他一定不缺乏坑蒙拐骗的手段。” “这个丈夫虽然喜爱赌博,却经常更换赌场”意味着“恐怕他欠了不止一屁股债。” “新婚妻子容貌并不美,性格并不温柔,家里却很有钱”意味着“他恐怕是看中妻子家的财产才决定结婚的。” 那么结论就是,一个欠债无数的花心大萝卜,极有可能在结婚后通过甜言蜜语和各种手段,在掌握大笔财富之后,再把妻子无情无义地踹掉。 当然这个丈夫也有彬彬有礼的一面,也懂得音乐,谈吐也很风雅,但是维吉的左眼却仿佛不能看到这些无关紧要细枝末节的东西,他这只眼睛仿佛会把一个事件的关键点加亮加粗地标明出来,而把掩盖本质的假象通通略去。 所以他总能看到事情的本质和发展趋势。 如果人们将要迎来好运,自然不必特意提醒。维吉却做不到看到人们前方明明是火坑,却仍要载歌载舞地迈步前行,最终跌落到火坑里去。虽然挨打的次数多了,他也努力试着学会对人们不幸的未来置之不理,可是假如他看到人们在未来,将要被骗子骗走一生的积蓄,坐在家徒四壁的空屋子里嚎啕大哭时,又或者看到人们执意要在狂风暴雨的天气里让商队启程,最后被雷电夺走性命时,还是忍不住要出言提醒。 可是人们永远不懂得领情。 只是说他是被诅咒的孩子。 预言洪水的维吉孤单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放着热毛巾。没有人愿意过问这瞪谁谁倒霉的孩子,除了一个身披战袍的中年将军。 “少年,世人都不能认识到你非凡的智力,但我不一样。成为我的谋士,为我出谋划策吧。” 是这个屹立于漆黑小屋门口的高大身影,让维吉第一次有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将军名为贝克·塞拉菲,是神圣光明骑士团驻守通商都市的骑士团长。 战争在他刚毅的长方脸庞上留下伤痕,据说他额头的伤口里仍然有钢铁碎片和火药,和镇守圣棘城的乔璐雅不同,他行事风格无比严厉,守卫城市所依靠的并不是强大的天命,而是一丝不苟的铁腕政策。 贝克将军得到谋士维吉,无异于如虎添翼。 而维吉与贝克将军相遇,是人生之中的第一个转机。 在某次战斗之后,骑士团凯旋而来,人们发现昔日住在冰冷黑屋里的不祥少年,如今也穿着华美的绿玉斗篷,出现在将军身侧。发现维吉脏兮兮的脸蛋洗干净之后,竟然藏着十分秀气的容颜,一双清澈的浅绿色瞳孔和柳叶般修长秀丽的眉毛,就令城里最美的歌姬甘拜下风。大家感到意外,为什么这个令人厌恶的小子竟然如此风光得意。 “被诅咒的少年怎么会……和军队混在一起?” 贝克听到此言,勒住马儿,回过头来眼含凶光,低声说道:“住嘴,你这愚人。维吉的军事天才不是你们这种人可以理解的,虽然不能理解但希望你牢牢记住,今天的胜利是军师维吉的功劳,再敢对我的军师说三道四,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没有人再敢提“被诅咒的少年”这种说法,大家只能以尊敬的目光,去看待这位年轻的军师。 第二十六章 双手沾血 接下来的几年内,维吉尽心尽力地为贝克将军出谋划策,因为在维吉看来,这位带给自己荣耀的将军刚正不阿值得信赖,为他谋划,一定会惠及全城百姓。 为了防守城池,贝克将军就连自己的儿子得重病的时候,都没有离开战场踏上归途。 雷雨天传令兵神情焦急地把少爷的病情告诉贝克将军,而贝克将军盯着翻滚的乌云下,在雨中厮杀的骑士团,头也不回地说:“我现在可没工夫去管那小子的事。” “可是少爷他的情况真的很严重,恐怕这有可能是……” “如果真有可能是最后一眼,我也宁愿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注视着每一位士兵,每一瞬间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贝克怒吼:“把我的存款全部拿走!请最好的医生为他看病!如果这样都没办法,就听从命运之神的安排吧!但你要知道,我不是医生,我是个将军,在小儿的病榻前我无能为力,但留在这里却可以让更多的部下活下来!维吉,右翼骑兵是时候突击了吗?” 维吉从肃然起敬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赶紧点头:“是,贝克将军。” “好的,那就用这次包夹把黑暗生物们全部切碎吧!” “直到这时候,我一直认为贝克将军你仍是一位值得敬仰的军人。” 维吉踢开烧毁的圣钟碎片,带着遗憾的表情说:“当时的我深信只要追随你就是追随光明,为一个刚正严明的将军出谋划策,就算是体弱多病的我,也可以成为通商都市的幕后英雄。只可惜,这一段时光太过短暂,令公子的病一直没有治好,总是一次次复发令你五内摧伤,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贝克将军你慢慢地改变了吧。” 贝克双手紧握“斩罪”,一直沉默不语。 “我一直没能注意到你的转变,一直把你当成最值得信赖的人。正是出于这种条件,你才有机会,成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欺骗过我的人。” 维吉在贝克身边任职五年,这五年一直战事不断,好消息是黑暗军团的范围没能扩大一步,坏消息是骑士团也未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而贝克的小少爷一直多病多舛,每每听到家中传来不好的消息,贝克心中的焦灼就加重一分。他不知握碎了多少个铜酒杯,却始终不能抽身回到皇都去看望自己的孩子。 “将军,如果少爷的医疗费不够……请把我的薪水也全部送回王都为少爷治病吧!” 维吉把装满银币的口袋递到将军面前。 而贝克将军回过头来,却挂着两行老泪。 “谢谢你,军师维吉。而我最盼望的,是永远结束这边的战事,回到我的家人身边。” 可是通商都市的战事永远无法终结,因为通商都市和黑暗军团驻扎的城市,相隔只有百里,而最要紧的是,对面那座城立场中立,是包括黑暗仆从在内的各种族自由通商的大集市,根据国际合约,神圣光明骑士团不能出兵讨伐中立城市,所以通商都市永远陷入只能防守不能出击的被动境地,永远不可能一劳永逸地扫清附近的黑暗军团。 直到贝克把这样一个消息告诉维吉—— 黑暗军团这一次打算集合力量攻陷我们,所以大量增兵,聚集在对面那座城,大集市已经被迫关闭了,来往行商也不再前往那座城了。现在对面那座城,堪称黑暗军团的大本营。 维吉摘下单片眼镜,惊讶地说:“也就是说,如果在黑暗军团大举反扑之前,我们能攻下这座大本营,就可以严重打击黑暗军团的气焰!” “而且这一次,没有战火会波及到无辜商人的顾虑。” 贝克下令:“军师维吉,请为我制定一个能够击破对面那座城的策略吧!” “嗯,如果我们赢了这一局。”维吉热切地笑着说,“贝克将军就一定可以请假回王都了!” 维吉让少量士兵装成行商前往对方城市的西门,在进城之后纷纷拔刀,试图攻下城门。 然而由如此少数人执行的潜入作战很快就被对方识破并击溃了。对方主将意识到用木马计攻略西门是佯攻,骑士团真正的主力部队其实击中在南门,准备趁黑暗军团分兵去对付西门潜入的士兵时,在这段地方兵力空档期全力攻下南门。 黑暗军团的主将咬牙切齿地看着南门外大平原上卷起的浩大烟尘,自信地说:“差一点就中了维吉的计策调虎离山之计。幸好我机智,没有被西门的佯攻所牵扯。全体部队,全力防守南门!” 就在黑暗军团在南门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西门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城墙与城门分崩离析! “西门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主将吓得魂飞天外。 “那些假装成行商的士兵……原来本意并不是从内部攻打城门,其真实目的是,把画着爆炸符文的兵器运到城内!” “画着爆炸符文的兵器?”主将目瞪口呆。 “没错……就是那一批我们收缴到城墙武库里的兵器。在剑鞘内侧绘制者复杂的爆炸符文,在火系魔法师使用魔力催动的时候,就引发了炸毁城墙的大爆炸!” “所以南门这边才是佯攻吧!”主将汗毛倒竖,看着城墙下骑士团在马尾巴上绑着树枝,掀起巨大烟尘,在城下溜了一圈之后,又带着狡猾的笑容远远遁去。 主将于是面如死灰,他知道骑士团主力将会沿着西门破口冲杀进来,自己的军队无法及时赶过去,城池沦陷在所难免。 在绝望之际,主将邪笑着说:“贝克那家伙,如今抛弃了神圣光明骑士团的伪善,把无数无辜行商的生命都不顾了,倒真是个不得了的劲敌啊。” 尤里听到这里,不禁双手颤抖,仿佛能看到大爆炸后西门尸横遍野的惨状。 他战栗地问:“大集市根本没有关闭,行商根本没有撤出,对吗?” 维吉不忍地垂下眼睛:“你说得没错,尤里。所以人们说我是死神军师,鹅毛笔所沾满的不是墨水而是鲜血,这并不是谎言。” 尤里转身面朝贝克:“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撒谎!” 在战争结束后,维吉抓着贝克的衣领,震怒而悲恸地质问贝克的,也正是这句话。 “恐怕是军情有误。”贝克面不改色地回答。 “怎么可能是军情有误!成百上千的行商,不可能看不清楚!大集市热闹非凡,不可能会被误以为已经停开!贝克将军,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永久地结束了通商都市的战事。”贝克不耐烦地把维吉的手拍开。 “但你害死了无数的无辜者!” “我?维吉,这场战役用的难道不是你的计谋吗?” 维吉的瞳孔猛然缩小。 在将军府厚重的大门关闭后,维吉虽然满腔愤恨,却只能无奈地踏上回家的道路。 然而他豪华的军师府邸,却早已变得面目前非。 愤怒的人们在墙上写满了各种诅咒和谩骂的词汇。 杀人魔、冷血、战犯。 而写在正当中的四个字,是“死神军师”。 府兵将暴怒的人群拉开,可是人们声嘶力竭的控诉依然摧残着维吉的心脏,仿佛要将其一点一点握紧,使其停滞。 “我的丈夫正在对面的城市出售鹿皮!昨天清晨出门的时候,还用胡须扎孩子的脸颊说等爸爸回家,可是到了今天!孩子们的爸爸就只剩下一只手了!” “把我的腿还给我!杀人犯!” “嘿嘿嘿,大烟花,大烟花好漂亮啊,嘻嘻嘻。” 维吉想回头,对这些被自己推到灾难深渊的无辜民众鞠躬道歉,却被鸡蛋和西红柿砸了回来。 “实在是抱歉……”维吉顶着飞来的各种垃圾说。 “你不需要道歉,你需要的是审判!” 之后的一周,军师府邸这座曾经承载着荣光与希望的豪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第七天,昔日荣耀的军师维吉,双手戴着白金镣铐,被裁判所的执法骑士团带到王都。 “维吉,你的谋略虽然帮助贝克将军收服了通商都市双子城的另一座城,可是代价是无数无辜者的生命,与无数家庭无法治愈的痛苦。你所犯下的,是惨绝人寰的战争罪。你认罪吗?维吉。” 维吉抬起头,无力地说:“在认罪之前我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吗?” “请问吧。” “贝克将军家的少爷,已经痊愈了吗?” “少爷?如果你是问贝克将军的孩子健不健康的话,我想应该称得上十分健康。” “那太好了。” 至少我在害死这么多人的同时,也令一人得到了拯救。 维吉在认罪书上按下嫣红的手印,内心竟然有一种久违的解脱感。 现在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表明我的悔意。 维吉期待着被送进神圣天狱,然后在圣剑之下,甚至是在圣火台上,接受正义裁决以谢天下。 维吉一心想下地狱,却没料到自己最终进入了华美舒适的天堂。 第二十七章 安慰 “维吉,你并没有被送往神圣天狱?”尤里吃惊地问。 “并没有。后来软禁我的地方,是王都大圣堂骑士团所本部的疗养院。那边有很多可爱的祭司小姐,还有温柔的护士小姐姐,就连园林和装饰,也比我此前见过的所有建筑,都要华美精致。”维吉微笑着答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判了战争罪吗?” “这是因为一个能带来胜利的军师,即使是战犯,也还有其利用价值。换言之,一个活着的智力非凡的战犯,比法律的尊严,还更值得维护。” 维吉轻松地笑着说:“所以我比你还早知道,光明教团的律法根本不值得信赖嘛。” 尤里喉头一梗,万没想到维吉竟然有这样的经历,也无法想象在软禁在疗养院的维吉,那一段日子都是怎样撑过来的。 的确,那一段日子在维吉看来,是虚假的天堂,是真实的地狱。 被害者的嘶吼在耳边昼夜不停,风吹动纯白的窗帘,仿佛是那位丈夫被杀的妇人,穿着白裙扑过来掐死自己的身影。就连精致的牛排,都散发着被炸碎的尸体的恶臭。 维吉感觉自己快要陷入疯狂,背负着罪却无法赎罪,反而还得到妥善的照顾,在长久的失眠之后,维吉在白天都会看到幻觉,红色的地板变成焦土,喷涌的泉水变成血水,维吉确信,会优待罪人的地方是地狱,而这里果然是真正的地狱。 从清醒到幻觉,又从幻觉到清醒,维吉经历了这样十多个来回,最终在大骑士长前来探望时,愤怒地抓着对方的衣领。 “为什么不杀我!” “孩子,我希望你将你的谋略贡献给光明,为大陆清扫黑暗的余孽。” “可我犯下的是死罪!” “我代表光明之神饶恕你的罪名,因为你消灭的黑暗余党,比因你而死的无辜者要多。” 还可以这样计算吗!维吉震惊地坐在地上。 “不,我不会再出谋划策,不会再害死任何人!” “你只是病了,孩子。而我希望你尽快痊愈。护士小姐,情让这位病人去休息吧。” 每一天都是锦衣玉食,每一天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顾。可是维吉自知犯下大错,只想等待与死神的相遇。放在房间里的精美食物,直到发霉长毛,维吉也不会吃上一口。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阳光与月光轮替,在延绵的雨季听着一场场不停息的夜雨,虚弱得无法坐起来,最终只能瘫倒在床上。 一个个祭司来了又去,不少负责治愈心灵的神职人员也无功而返,维吉确凿将要绝食而死,然而就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到来的人是她。 她坐在维吉的窗边,悠然将腿翘起,把旁边盘子里的苹果抓起来咬了一口,将黄金瀑布一般柔顺的金发向身后扬起,轻松的语气带着一丝活泼的娇蛮的意味。 “都是好吃的东西,你可真舍得浪费。” 她回过头来笑盈盈地转转手中的苹果:“要是我们家的土狗少年尤里,你床边的午餐再多三倍,他都可以通通吃光,简直超厉害的。” “请问你是……”维吉虚弱无力地问。 “我的名字叫乔璐雅,也收养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那个孩子名叫尤里,刚刚来我身边的时候也是这么瘦弱,但很快就变得很壮实了。不得不说我在养小孩方面,还是颇有天赋的。” 乔璐雅小姐捡起另一个苹果亲切地递过来:“所以乖,听话,吃个苹果吧。” 当然维吉只是执拗地把头转过去。 “真是任性,来吧把刀给我,我给你把苹果皮削掉。” 过了数秒,乔璐雅小姐又笑哈哈地拍脑袋说:“我真是笨蛋,如果有刀的话你早就用来了结自己了吧?还用得着用绝食这种痛苦的方式杀掉自己吗?” 维吉愣住,这个美貌的金发姐姐,谈论起关于自杀的事情,用的竟然是这么轻松的口气? 果真是个怪人。 乔璐雅小姐的奇怪之处并不仅限于此。首先她每天都会来,一边抱怨着为什么教团要把劝说维吉吃饭的任务交给她,一边抓起身边的美食就开始大嚼,吃得香甜无比。维吉本已坚定的意志,都开始产生动摇,因为乔璐雅小姐的吃相实在是太有食欲了。 “喂,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来这里吃东西?” “你又不吃,有什么关系?况且我有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名贵的东西了,本部疗养院真是位高权重的大老爷们才能享受的东西。我虽然是七圣骑,那点微薄的薪水,光是用来养尤里和喝酒就已经很够呛了,所以你就让我吃一点嘛。” 维吉无语,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了吗…… “这个蛋奶酥简直是一流!这个牛肉饼好吃得令我痛哭流涕!我要变成这个培根芦笋卷的粉丝了!维吉,你有没有酒?最好是红葡萄酒。” “姐姐你找一个绝食的人要红葡萄酒?”维吉感到三观尽碎。 “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把这件事忘了。尤里和你一样大,我和他总会为了抢吃的而打架,时间长了就习惯成自然了。” 维吉无语。 “小孩子还是要粗线条一点才好,尤里这小子,从来不会有什么哀愁,最大的担忧是打不过别人,但他即使吃败仗,第二天准会卷土重来提着棍子去找人家麻烦。虽然他脑子不怎么灵光,但是身为监护人,我还是宁愿孩子不需要有多聪明,愿意他和尤里一样,强悍如狗。” 维吉苦笑:“可是不会有人在意我变成怎样。” 乔璐雅小姐伸出食指在维吉额头轻轻一点:“说不定我会在意哦。” 趁着维吉心乱如麻的瞬间,乔璐雅小姐微微一笑,就站直离开了房间。 维吉不想承认笼罩在他灵魂之上的深黑外壳已经被乔璐雅小姐的闪耀,轻轻剥开了一道透着光明的口子,可是事实确实是这样。 一个快死的人,不应该会对另一个同龄人,产生一种名为妒忌的情绪。 也更不会在乔璐雅小姐反复说着有关尤里的日常时,失态地大喊:“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一直在我面前提这个叫尤里的家伙!他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既然是教团派来劝我不要绝食自尽的,你就像之前的祭司们一样,向我传道就好啊!向我说有罪之人只要从此以后一心面对光明,为光明之神奉献生命,就能得到赎罪就好啊!” “也或者……会有关系呢?”乔璐雅小姐小声地说。 “能有什么关系!”维吉爆发出极大的怒火。 “尤里刚强却有勇无谋,维吉智慧过人却心思过于细腻,两个人在一起刚好互补。小孩子嘛,我领养一个,或者领养两个,总之没什么差。而且维吉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善良体贴,而且想必以后你是能挣高工资的,一定可以补贴家用。假如终有一天,尤里必须一个人踏上旅途,由你当他的伙伴,我也可以觉得放心。” 维吉握着拳头大喊:“奇怪的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维吉早已冰冷的血管再次淌过汹涌的热流,尽管一时间的表现形式,叫做发怒。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无聊的小孩子吗?”维吉用力把桌上的餐盘掀到地上,“别忘了我是个罪人!我是亲手夺走了无数无辜生命的战争罪犯!即使光明之神可以饶恕我,我也不会饶恕自己!” “不对哦。你在我眼里,只是另一个善良的孩子而已。” 维吉身子猛地一震。 “真正的罪人不会忏悔和自我折磨,只会为自己的恶行感到沾沾自喜。而维吉我很清楚,如果你当初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即使问你一百次要不要使用这样的计策,你的答案永远都是不要。所以在我看来,你并不是罪人,只是一个温柔的想把事情做好的孩子而已。甚至比其他的孩子,都要温柔,都更想帮助其他人。” 维吉开始不自觉地低声啜泣。 “既然不是罪人,那我当然就只好把你当成朋友。朋友间的对话总不可能是传道吧?何况光明圣典的教义我也背不下来,就只好拉拉家常。假如你讨厌我总是提到尤里,那么从明天开始,就和我聊聊你的过去吧。” 乔璐雅小姐离开房间,维吉惊讶地发现—— 自己已经那么多天不吃不喝。 却竟然还有大声哭泣的力气。 第二十八章 贪婪、罪恶、谎言 第二天在阳光下,维吉蓝色的长发垂在肩上,他第一次主动找乔璐雅小姐说话。 “你既然那么在意尤里,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岂不是很不妥吗?” “放心好啦,尤里那家伙就算扔到原始森林里三天三夜,也会坚强地活下来的。” 乔璐雅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种十分自豪的神气。 “你在我这里卖人情,是希望我在未来成为尤里的助力吗?” “倒也有这个原因啦,哈哈哈。” “像你这种人,一点都不真诚。总是自私地考虑自己的孩子。” “没办法,身为孩子的长辈总是这样的。”乔璐雅微笑着说,“你要不要也让我当你的监护人?” “不要得寸进尺。” “哦。”乔璐雅小姐委屈地耸肩。 维吉眼神一凛,咬牙说:“原来七圣骑也是这种儿女情长的家伙。真正负责的主将,是可以为了国家大事,把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暂时放在一边的铁血战士。就连孩子生病的时候,也不会退下战场,总是顾及不到。” 乔璐雅小姐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反正这种事情我做不到。维持和平,止息战端,不过是为了让孩子们生活得更加轻松一点。我反正不论每天的战斗有多么辛苦,如果不能在一天的最后关头挣扎着赶回家去,疲惫地看一眼孩子的睡容,就不知道这逝去的一天有什么意义。” “如果尤里在你战斗的时候生病了你会怎样呢!” “会拼了命迅速结束这场战斗,然后发了疯一般迅速赶回去。”乔璐雅不假思索地答道。 维吉心中猛烈一动。 “你没有亲自将一个孩子抚养长大,所以目前你还会说把家庭和孩子暂且放在一边这样的豪言壮语。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维吉,孩子就是一切,为了孩子,我们都会变得无比自私的!” 维吉回想贝克将军大公无私的义举,又对照乔璐雅小姐此时此刻的言语,顿时心中充满一种浓重的违和感。 “贝克将军终究是败给了这份自私,才决定要攻陷那座城吗?他的儿子,似乎一直在生病,所以他实在是不能在通商都市耗下去了。” 维吉说到这里不禁吃惊,他本来觉得,贝克将军也是一位可怜的父亲,为了防守城市一直都照顾不到自己生病的孩子,最后被这份思念折磨到人格扭曲,也是令人同情的悲剧。那么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对谁都不能说起,至少还能自己把罪责全部担下来,成全这对值得同情的父子。 的确在之前的祭司和心理纾解师面前,维吉对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没想到和乔璐雅小姐谈论小事的时候,一时感动竟然泄露了秘密。他脑袋飞快运转,正想找个好的办法把这件事圆过去,没想到乔璐雅小姐正色说:“可是贝克家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大小姐而已。” 窗外一齐起飞的鸽子用力扇动翅膀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维吉耳边炸开。 “你是说……我被欺骗了?” 乔璐雅小姐望着天:“所以维吉,要是就这样简单地判自己死刑,对于那些更应该接受审判的人,岂不是太纵容了吗?” 维吉用力捏紧被单,眼泪一滴滴从通红的眼眶滚落出来。 乔璐雅小姐把影之镜取出来,掰下一个小小的锐利碎片,将它放在维吉手中。 “假如我还可以和你继续聊下去,真应该多花点时间拉拉家常,烦到你觉得自杀很麻烦,让你乖乖吃东西。可是很不幸,圣棘城军情告急,我必须回去了。这块小小的碎片就作为临别的礼物留在这里吧。它是很有趣的宝物,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各种东西,比如一把小匕首。你可以把匕首刺进自己心脏,这样了断自己的生命,会比绝食要轻松许多。” 乔璐雅小姐站起身来,第一次在维吉面前露出哀伤的表情。 “但是我会觉得很可惜的,因为在我心目中,维吉比所有的孩子,都要聪明,都要善良。假如你也能成为我的孩子,那就好了。” 而乔璐雅小姐真正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显得那么无厘头。 “今天的饭我没有全部帮你吃光,刚好留下的分量,最适合一个绝食好几天的人吃一顿了。长期的饥饿之后暴饮暴食是会中毒的,那么,再见了,维吉。” 在圣血之棘大圣堂中庭,贝克意外地说:“没想到你竟然曾经和乔璐雅有一面之缘。” 维吉清朗地笑着说:“我说过的,乔璐雅小姐对我有恩。后来我才知道,乔璐雅小姐对我的信任,绝非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因为她一定知道,我一定能查出那块小碎片的底细,假如我辜负了她的信赖,她的真实天命是造影这件事情,会在几年前就暴露无遗。” 尤里紧张地问:“你接受了老师的提议,没有把那块碎片变成匕首杀害自己对吗!” 维吉抿嘴一笑:“正相反,我就是这么做的,把碎片变成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当时维吉的鲜血将床单全部浸湿,几乎把前来查房的护士小姐吓得眩晕过去。 “该死!维吉是怎样弄到一把匕首的!” “总之先把他送到皇家医院进行急救!” “快快快!再慢一点或许就活不下来了!” 祭司们张罗着为维吉疗伤,可是维吉的胸口血肉模糊,看不清楚到底伤口有多恶劣。在护士们把维吉七手八脚地抬到疗养院大门口时,维吉突然苏醒过来,呻吟着伸手指向自己的口袋。 “你……你要我们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吗?” 维吉吃力地点头。 “是你的遗书吗?” 维吉再次点头。 可是护士小姐们把口袋里的东西翻出来,却只是讶异地问:“怎么是面包?” “是用果酱写着击晕符文的面包。”维吉坐起来不紧不慢地说。 “什、什么?” 话音未落,从面包上的符文里弹射出七彩的炫目光线,正中护士小姐们的眼睛,只一秒大家就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对不起,我还有必须去弄明白的事情。” 维吉裹好自己手上的伤口,将胸口被血浸湿的堆成伤口形状的纸巾扯丢,这表明他的血液来自于手臂上的伤口,而胸口并没有受伤。 接着他强忍着剧烈的疼痛,转身隐藏在无边无际的薰衣草田中,就用这种办法逃离了这座名为疗养院的监狱。 在王都的豪华餐厅,授勋的贝克将军和同僚宴饮。 “他的名头是叫得很响,什么死神军师,其实也终归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而已。没有什么比用一点温情和热血打动一个没人要的小孩更容易了。” 同僚长着一小撮显眼的山羊胡子,看上去奸诈狡猾,他佩服地看着贝克,小声地问:“你是怎么说服死神军师进攻中立城市的?” “首先让他相信我大公无私值得信赖,小孩子嘛,喜欢膜拜英雄,膜拜那些为了国家大事连自己的家庭都顾不上的伟大英雄。既然喜欢这样的戏码,我就演这样的戏码给他看。说什么我的儿子病重在家,我却只能把微薄的薪金寄给他看病,始终不能离开通商都市一步。维吉这小子,就不假思索地对我报以同情了。” 同僚伸出大拇指:“真是绝妙的主意!” “老兄,这只是个故事,说出去也没人信的,你明白吗?”贝克的手指捻过白须,不动声色地说。 “当然当然。另外,贝克老兄,你那批货我已经成功送达了。” “能在黑市上卖个好价钱吗?” “当然,这批货的成色非常纯,即使在烛光下,也辉煌得能够照亮整座城堡。” 同僚紧张地说:“被关起来的那小子不会把这些事情供出来吧?” “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会供出来?” 贝克用力咬碎龙虾:“说起来他还得谢谢我呢。要不是因为攻略了这座城,这小子怎么能成为如此有名的死神军师?他生活在疗养院里,吃香喝辣,只要未来有一天为大骑士长献计献策,平步青云也易如反掌。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双赢?” 离他们只有十米远的褐色头发贵族少年,微笑着对服务生说,不好意思,我的红酒晃洒了,能给我重新拿一杯来吗? 维吉是从这一秒开始学会无论面对怎样骇人听闻的消息,都以一副轻松地笑颜从容面对。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把喜怒挂在脸上,直到遇到了尤里。 不过现在暂且还是继续说维吉对贝克进行暗中调查的事情吧。 能反射烛火照亮大屋的论成色的物品,似乎指的是太阳精灵族的神圣金属“辉金”。 辉金和秘银有着同等崇高的地位,相对于秘银反射一切光线的属性,辉金的特性是被外力震动的时候能够发出光线,用来做成饰品,光彩夺目,价值连城。 而那座被攻破的中立城市,就是人们进行辉金交易的主要市场。 维吉将所有线索写在纸上,意识到贝克将军进攻对面那座城市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抢夺市场上正在进行交易的辉金,而并不是什么急着回家照顾生病的孩子。 第二十九章 死者返还 而且证据十分确凿。 维吉亲自站在贝克家的大宅门口,看到贝克家的大小姐脖子上挂着辉金项链,在大厅里熠熠生辉地跳舞。 贝克怒吼:“我说过不要把这种东西戴在身上!必须要低调,你明白吗!” “有什么关系嘛,父亲你真是古板。” 贝克夺下女儿的项链,而维吉礼貌地站在旁边,微笑着说:“那么请大小姐签收这个包裹吧。飞羽快递,竭诚为您服务。” “什么嘛是快递小哥。” 大小姐没好气地走到维吉身边,飞快地撕扯着包裹,看到盒子里装着一块时下最流行的时计,只要合上盖子,龙首的浮雕眼睛就会变红,非常的炫酷。 “这种年轻男孩喜欢的东西是谁买的!”大小姐不解地问。 “抱歉,寄件人性命写得模糊不清,我也不是很明白到底是谁让我们负责快递这块价值不菲的时计。或许,是有人赠送给家里的小少爷的吧?” 大小姐叉腰凶巴巴地说:“我们家哪来的小少爷!” “咦?难不成搞错了吗?”维吉故作惊讶。 “没搞错,既然送来我就收下吧,你可以走了。” 贝克家大宅的大门猛地被摔上,维吉点头哈腰地快步走出来,心中充满了愤怒。 果然一切如乔璐雅小姐所说,贝克家没有少爷,只有大小姐。 果然贝克这家伙,真的很有演技。 维吉竟然想笑,笑自己号称智计无双的死神军师,唯一一次被骗,竟然是栽在自己最信任的上司手上。 他想到自己被苦苦坑了数年,为实现贝克的贪婪计划竟然制定了夺走那么多无辜生命的策略,并在被定罪之后,竟然还想着要成全这对“可怜的父子”,把贝克演戏的内容完全隐瞒下来,由自己来担起全部罪名,最后差一点还为这家伙绝食而死。 这一切真是可笑之极! 维吉笑到头痛,痛感散去大脑又再次变得无比清晰。他终于明白,这一生自己只有唯一一个必须要报答的恩人,名字叫乔璐雅,而不是贝克·塞拉菲。 而贝克,是让维吉认识到这世界上人心可以鬼蜮邪恶到这地步的,第一位导师。 我维吉此生,发誓对你这种罪人,绝无宽恕! 一定,亲手把你送上审判台! 维吉一直在等待时机,而这个时机终于来了。 执法骑士团的探员来贝克家进行探访,询问维吉“自杀”一事。 探员手里拿着的证物,正是那把由影之镜碎片幻化而成的,维吉用来自残的匕首。 而其外形,和通商都市军队装备的军用匕首完全一致。 贝克将军无比吃惊:“什么?维吉自杀了?这……这是真的吗?” 探员冷眼观察贝克的表情:“将军,你真的对此毫不知情?” “当然!”贝克狐疑地斜眼看着探员,“你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维吉自杀所用的工具,是你的军队装备的军用匕首。而他自杀的时间,是在通商都市守军一位老朋友去探访过他之后的第二天。综合这两个因素,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维吉以前所在的军队,和他这一次的自杀事件或许有所关联。所以我们才过来向将军您咨询一下情况。” 贝克额角汗水滑落:“可是我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那需不需要我说说我们的假设?”探员冷笑,“比如说,将军认为维吉知道某些秘密,然而又没有因为战争罪很快被判死刑,心里面始终觉得不够稳妥,然后就派遣手下把匕首暗中送到疗养院,反正维吉之前也准备以死明志,但是靠绝食始终难免……夜长梦多嘛。” 贝克眼眶几乎瞪炸:“你在怀疑一位战功卓著的将军吗!” “干我们这行的人是有这种毛病,所以确实朋友不多,呵呵。” 贝克拂袖:“你们的推论完全是子虚乌有,快离开吧!对于这件事我没什么可说的。” 在五百米外的咖啡店里,维吉抬手示意服务生不必给自己的咖啡杯添咖啡了。 倒咖啡的小女仆这几天完全成了维吉的粉丝,这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在自己店里把每一种口味的咖啡全部点了一遍,日夜交替不间断地坐在这里静静沉思,小女仆毫无意见,毕竟坐在角落里偷看他沉思的模样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所以现在维吉说不必添咖啡了,她难免会觉得有些失落。 “为什么不喝了呢?” “之前必须要维持绝对的清醒,而现在我需要的只是好好睡上一觉。” 维吉起身,把桌上的牛皮帽扣在头上,微笑着说:“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你煮的咖啡十分美味。” “嗯、嗯!不必客气!欢迎再来!” 维吉一连睡了两天一夜,把所有事准备妥当之后,抓乱头发,换上褴褛的衣衫,故意从长满灌木的山坡上滚下,弄得浑身是伤,然后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地,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扣响贝克家大宅的房门。 贝克前几天被探员盘问,正觉得惊惶不安,突然听到雨夜有不速之客造访,连忙去开门,大门一开维吉却扑地摔在屋内豪华的地板上。 “喂,振作点!维吉,怎么是你?” “贝克将军,我是拼了命才逃到这里的!请你一定要救救我!” 虽然贝克不相信鬼神之说,但看到探员口中已经自杀身亡的维吉,正以大活人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觉得此事太过离奇,一时不敢伸手去扶。 “你不是已经自杀了吗?” “是,我是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但我并不是为了杀死自己。” 贝克将军大疑:“维吉,这是什么意思?” 维吉眼中喷含着恨意:“我这么做是因为拿匕首给我的人告诉我,只要这样做,就可以逃出疗养院。在护士们送我去急救的路上,会有人前来把我接走!我以为是贝克将军您的安排,为了逃出疗养院,所以就照办了。” 贝克大惊失色:“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安排。” “这我已经知道了。的确不是您的安排,这整件事就是一个想要陷害您的阴谋。” 维吉挣扎着坐在沙发上,抬起桌上的水杯大灌几口,然后着急地说:“贝克将军,他们是想让我人间蒸发,并把嫌疑引到您的身上,让执法骑士团的探员来调查什么,什么私藏辉金的案件。” 贝克听到这句话,宛如被雷霆击中,差点从沙发上跌到地上,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冷汗填满了脸上苍老的沟壑。 “辉金?什么辉金?” “他们在杀我之前,提到贝克将军您在那场战役里,命令手下把大集市上的辉金搜刮一空。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毫无疑问就违反了光明律法,贝克将军您会遭到重罪处罚的。” “难怪两天前会有探员拿着一把通商都市军团的匕首来找我问话。”贝克胡须抖动,“但辉金什么的,纯粹是胡说八道!” “我当然知道是污蔑,可是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您的大小姐佩戴着辉金首饰被人目击到了,您的家中还私藏着大宗辉金,而近期黑市上流通的高成色辉金,也全部是由您提供的。” 贝克将军瑟瑟发抖:“他们果真是这么说的?” “没错。说这话的人长着特别显眼的山羊胡子,看上去奸诈狡猾。贝克将军您快回忆一下,您有这样的仇家吗?” 山羊胡子,即是那位帮助贝克将军销赃的同僚。维吉知道抛出这枚重磅炸弹,一定能把贝克将军炸得心智大乱。 贝克的手掌骨骼咯咯作响:“没错,我有这样的仇家。” “他们说,由他们假装是您来杀掉我,就可以制造您杀人灭口的假象,一定能引起探员的警觉。为了陷害您,便将我杀死,这些人已经阴险毒辣到了极点。幸好命运之神没有抛弃我,死神暂且不需要我赶赴她的国度,我找到机会,在地上用镣铐绘制出击晕符文,终于成功地逃了出来。然后连夜赶到您这里来报信。” “哦哦,真是惊险万分。”贝克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只求您把我藏起来,躲在家里的地下室,或者僻静角落,怎样都好。等山羊胡子开始进行诬告的时候,我再出场为您作证,说明辉金一事全部是子虚乌有,就可以粉碎这些人的阴谋了。” 维吉凝重地盯着贝克的眼睛:“拜托了,我只想活下来。” 贝克沉思良久,最终摇头。 “维吉,既然我们已经被盯上了,你留在我这里始终不妥。我会连夜送你出城,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隐藏行踪。你放心,会有人照顾你的,不用担心你身上的伤口。” 维吉心中暗喜,很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贝克将军,你并不是十分关心我的安危。 而是想以把我送出城外为名,把你私藏的辉金转移到城外去。 第三十章 计划败露 果然贝克将军把管家叫来吩咐良久,令他去准备马车,装上箱子。 维吉看着装在马车上的沉甸甸的箱子,着急道:“贝克将军,请您抓紧时间,据说探员们为了调查这件事,已经在王都东门安设关卡,说是为了防止贝克将军转移辉金。好在他们的人力只够布防一道大门,别走东门就可以了。如果撞在他们的防守线上,作为逃犯,我一定会被抓起来的!” “西门、南门和北门还可以通行对吗?为什么探员们只在东门布防?”贝克显得有些疑惑。 “因为东门是王都通往通商都市最近的道路。”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们就走北门吧。” 维吉试探性地问:“箱子里装的不会真的是辉金吧?” “胡说什么蠢话!”贝克将军怒斥,挡在箱子面前,“是照顾你所需的生活用品!你和我共事多年,竟然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是这种假公济私的人吗!” “抱歉,因为山羊胡子说的细节实在是太真实……”维吉不安地说,“连我这么了解您的人,都难免会有所怀疑。说不定探员们就更加怀疑了。” “总之无需多言,维吉,你快离开这里吧。”贝克将军看着北面黑沉沉的天空,忧心忡忡地说。 维吉抱歉地笑笑:“我带来的布包放在客厅忘记拿了。稍微等我一分钟。” “装满破烂的东西不要也罢!箱子里你需要的用品应有尽有,不要浪费时间了。” “不……包里的东西不拿可不行。” 维吉执意冲到客厅内,抱着破破烂烂的布包往停着马车的方向冲,却非常不幸地撞在门口的贝克将军身上。 尤里敬佩地说:“维吉,你想的主意真是太棒了,我如果是贝克,也会深信不疑地让你和辉金一同出城,你就这样把辉金交到了探员们手上吧?” 贝克脸色阴沉,像黑铁雕像一样静静伫立。 维吉眯着眼睛笑道:“很不幸,我撞在贝克将军身上的时候,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从布包里掉了出来,贝克将军立刻就识破我的谎言了。” 尤里再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谎言被识破了?” 当时掉出布包的东西,是一个可爱的小黄鸭玩具。 贝克捡起小黄鸭,说:“喂,你的东西掉了。” 而维吉回过头来看到小黄鸭在贝克手中,明显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哈、哈哈,真是帮大忙了。这是我从小最喜欢的玩具,丢了挺可惜的。” 维吉伸手去夺贝克手中的玩具,贝克却将脸一沉,把手抬高。 “不对吧维吉。我和你也打过几年的交到了,什么时候你最喜欢小黄鸭玩具了?” 贝克闷不吭声地把小黄鸭放在耳边,听到里面发出细微的滴滴声,嘴角咧开,露出两排白牙,目光变得森冷,充满杀气。 贝克把小黄鸭撕碎,把塞在玩具里的一个闪烁着点点红光的水晶抓进掌心,用力扔到中庭。然后转身走回大厅,目光如要吃人的凶神一般恐怖。 “维吉维吉维吉。你该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在黄鸭里装窃音水晶?哼,对面偷听我们对话的,是执法骑士团密探吧?” 贝克用力抓紧维吉地衣领:“你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的走狗,死神军师维吉?为了获得自由,你和探员们做了交易,搞一出苦肉计,来调查我所谓的辉金案件吧?” 贝克将维吉提起,用力掷向屋内:“差一点就中你的计了。“ 维吉吃力地扶着沙发站起来:“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只信我亲眼看到的窃音水晶。” “这只是个误会。” “这当然只是个误会,我没有进行辉金交易,我没有做出任何背叛骑士团的事情。”贝克大步走进屋内,拳头上青筋暴起,“而你,维吉,我令你四海扬名,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维吉眼见事情败露,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伪装,竟然暴怒而癫狂地捡起花瓶砸向贝克:“恩将仇报?你把我变成双手沾血的战犯,就是所谓的恩情吗?我怀着悔恨几乎绝食而死,这就是所谓的恩情吗?” 维吉肆意宣泄着怒火:“你攻打城池目的仅仅是为了抢夺辉金,这些真相我差一点就永远都不知道了,我甚至不知道你竟然连少爷生病的事情都在骗我!我在接受审判,在疗养院遭到软禁的时候,从来没有向别人提及此事,是为了维护你的名声,没想到一切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骑士团本部疗养院,可是一般人无法可想的优待。” “只有你这种恶棍和人渣才会觉得这是一种优待!只有你这种早已良心泯灭的混蛋才会觉得被骑士团当成杀人的血刀,是平步青云,是前途无量!” 维吉咆哮着踢翻桌子:“可是贝克,你完了!你一定逃不过光明律法的审判,如果我作为战犯还可以在疗养院里享受虚伪的天堂的话,等待你的只有无比真实的烈火地狱!” “是探员派你来的吗?” “如果该死的探员们有胆子搜查你的大宅,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对我的控告探员们只是说没有证据,那就只好由我来提供证据!我拿着窃音水晶,编造了一个山羊胡子背叛你的故事,是希望你在惊慌失措的时候露出马脚。”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维吉握紧拳头,眼中喷火:“因为我发誓要亲手把你这个罪人送上审判台!” 贝克恼羞成怒拔出剑来:“够了,你这幼稚的蠢货!我不想再听你的蠢话了!” 幸好管家及时赶到,劈手夺下了宝剑。 “主人,既然他是探员派来的人,要是死在家里,这怎么说?” “把这小子绑起来,堵住嘴。” 贝克把剑鞘掷在地板上,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焦虑地说,“刚刚的对话被探员们全部窃听去了,执法骑士团知道我们要驾车出城,一定会快马加鞭地赶到这里。” “那我们不出城了吗?”管家提心吊胆地问。 “混账,当然要出城,否则辉金留在家里,估计撑不到明天就会被探员们上门来查了。” 贝克脑门出汗,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维吉,对管家说:“这小子既然是密探派来的卧底,他刚刚伪装身份的时候所说的话,目的就是为了误导我们。还记得维吉最开始的提议是什么吗?没错,是让我们把他藏进地窖。可见咱们地窖里藏着辉金这件事,是已经暴露了。此时不转移更待何时?” 管家凝重地说:“可是刚刚咱们想要驾着马车出城的事情,也被探员们听到了。路线和时间,他们全部了如指掌。” 贝克得意地抚掌大笑:“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王牌卧底已经被我们揭穿了。所以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将计就计,继续按照刚刚已经被探员们偷听到的方案办事。你带着维吉,继续从北门出城,驾着咱们家的马车,只不过车上不要装辉金,只装一些日常用品就好了。” 贝克的目光如秃鹰一般锐利,他得意得摩挲着胡子:“而我则亲自驾驶着另一辆普通的马车,从东门出发,车上装着辉金出城。探员的人力只够驻守一道门,既然吸引力全在北门那里,东门想必就会畅通无阻。” 维吉拼命扭动身体,含混不清地说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会把你的计划原封不动地告诉探员们的。” 贝克骄傲地咧嘴大笑,蹲在维吉身边,挑衅地说:“你尽管说啊,我好害怕。维吉,你肯定清楚,等你们到达北门,你把我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探员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早就已经把辉金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了,告我?证据在哪里?证据这种东西一开始就不存在,以后也不会存在。” 贝克咄咄逼人地继续说:“至于我为什么让管家带你出城,这件事一点都不可疑啊,是你亲自告诉我你被人追杀的吧?我作为老上司命管家暗中保护你,这没做错吧?这件事可是连偷听我们对话的探员们都无比清楚的。所以在他们看来,今晚贝克将军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救你,整件事和辉金一点关系都没有。” 贝克捏着维吉的脸颊:“维吉,你真是个被诅咒的孩子。你差一点就赢了,可惜到最后小黄鸭里的窃音水晶还是掉了出来。虽然你机关算尽,运气却始终没有站在你这边。而现在,你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这些话没有被窃音水晶偷听到,但是有些话必须被窃音水晶偷听到。 贝克的目光如秃鹰般锐利,他迈着大步走到中庭,从水池里把窃音水晶捡起来,故意大声说:“维吉,管家,准备出发!务必要在午夜之前赶往北门,往北的松林湖边有我的别墅,维吉,你暂且藏在那里,陷害我的山羊胡子是不可能找到你的。” 这样一来,水晶对面偷听着贝克家动静的探员们,就依然认为贝克已经中计了。 贝克坐在一辆普通寒碜的马车里,看着维吉被锁在自家华丽的马车上,绝望地拍打着窗户,就不禁快意地笑起来。 “维吉,这么多年来下棋我永远不能赢你。但这一次,是我将军了。” 第三十一章 维吉的二重圈套 尤里听到这里不禁又遗憾又愤怒:“没想到命运之神竟然会站在有罪的那一边。这个世界真是没有天理。” 贝克胡须抖动,显得十分不快。 而维吉则无比开心地看着尤里,开朗地说:“可是贝克将军刚刚驾车到达东门,就立刻被连人带辉金一起抓住了啊。” 尤里原本以为将要听到的是“是啊,这件事真是功亏一篑”,万万没想到事情的最后关头竟然会发生这种剧变。 “维吉,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我通知探员们去抓人的位置,就在东门。” 在维吉带着小黄鸭玩具去贝克将军家套话之前,就写了一封匿名信给执法骑士团重案部。 内容交代了贝克将军发动战争的阴谋和罪行,以及他私藏辉金的事实。 并且在信中,维吉写下了这样的关键句子—— “探员若想去搜查将军的府邸,光是申请搜查证就是无比困难的,而且等搜查证下来的时间,早就够贝克把罪证转移走,所以各位,我会用我的办法为你们省事。在午夜的东门,如果有一辆破烂马车急匆匆地驶来,就请将他拦下。各位一定会有惊喜,贝克将军和他装满辉金的箱子会一并落入各位手中,不需要搜查证就可以人赃俱获,很不错吧?那是当然。 相信这会是今年最震动的大案,也会是各位破得最轻松的大案。 祝各位工作愉快。” 直到贝克将军在深夜的东门被一脸吃惊的探员们拿下,还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维吉……维吉身上难道还有另一个窃音水晶吗!”贝克又惊又怒。 “维吉?你是指那个……已经自杀身亡,连尸体都没找到的维吉?”探员莫名其妙地问。 “你在说什么蠢话!”贝克将军用肩膀重重地撞向探员,“我指的是那个被你们收买,来我身边窃听情报的死神军师维吉!” 探员更加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我们什么时候有安排过卧底?而且维吉已经死了,我们怎么能和一个死人合作呢!” 贝克陷入了深深的困惑,眼眶凹陷。贝克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却在此时此刻,有种仿佛被幽灵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恐惧感。他绞尽脑汁,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贝克拍开探员们伸向额头的手:“喂,你们别玩我啊!刚刚来和我谈话的人就是维吉!我还抓住这小子的衣领把他扔在地上,他是活生生的卧底!各位,我既然已经落到了你们手上,没必要再对一个立下战功的将军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吧!” “是你一直在和我们开玩笑!嫌疑人,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们就要把你的嘴堵起来了!” 维吉站在附近的屋顶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把单片眼镜重新罩在左眼上,因为使用谋略之力过于透支,身体又带着伤,竟然经受不住夜风吹拂,不得不俯下身来蹲在屋脊上,按着自己的心脏十分吃力地呼吸。 可是每一次呼吸的剧痛,都不能抵消他无比畅快的心情。 “我发誓一定要亲手把你送上审判台。贝克将军,我做到了。作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欺骗过我的人,你曾经赠与我死神军师的名号。而今天的一切则是我精心准备的回礼,希望你能喜欢。” 维吉慢慢爬下梯子,对被绑在黑暗街角垃圾堆旁边的管家笑了笑,说:“马车上全是生活用品,也够我用度好一阵子了,真是十分感谢。天亮以后倒垃圾的人会找到你的。” 管家含混不清地说:“你不杀我吗?” 维吉友好地笑着答道:“死神军师这种外号,随便听听就算了,可不要当真啊。我并不喜欢杀人。” 事实上维吉从来就不是探员派来的卧底,“我是卧底,伪装成被山羊胡子所害的被害者”这层身份,本身也是伪装出来的。 小黄鸭是儿童玩具,藏在小黄鸭里的那块发出滴滴声的小水晶,同样也是儿童玩具。 只不过贝克将军在惊惶震怒之中,直接就把它当成“窃音水晶”了。 维吉知道,说服贝克将军把辉金带到东门是无比困难的。 相比之下故意“暴露身份”,却可以让老奸巨猾的贝克自以为抓到了破绽,然后心甘情愿地自己驾车去东门。 贝克最大的弱点,是自以为比任何人都要聪明。面对智商突破天际的维吉,他尚且可以用丑陋的谎言进行欺骗,可见在这世界上大概已经没有他佩服的人了。 正因为觉得自己谋略天下第一,所以在对方做出愚蠢的行为时,才会毫不怀疑。 因为在他眼里,任何人比他愚蠢,都是理所当然的。 要让贝克前往东门,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贝克不能前往东门,接着再让他发现这是一个谎言。这之后就可以静静等待,这家伙一定会得意地吹着口哨,然后自投罗网。 大家都共事这么多年了。 正如你知道我一定会同情一个无法探视自己生病儿子的可怜父亲一样。 我也知道,面对一个已经暴露的卧底,你会怀疑他的每一句话。 维吉慢慢登上马车,戴好假发,马蹄声在夜色中低沉零碎,就这样从从容容地,离开了这曾给他带来无限绝望和疯狂的城市。 可是幸好维吉到最后,并没有失去自我,化身为复仇鬼。 “因为在我心目中,维吉比所有的孩子,都要聪明,都要善良。” 适逢清秋的小雨淅沥沥地洒在青石板街上,维吉无比振作地笑着,不用去在意在脸上肆意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尤里听得热血澎湃,浑然忘记自己身上还锁着重重锁链。 “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尤里握拳激动地说,“维吉,之前我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得罪请多包涵!要是早就知道你这么厉害,我那些苦就不用白吃了!有你这样的伙伴,在旅行的路上就不用担心钱被人骗走了!” 维吉点头,声音有着软糯的磁性:“没想到乔璐雅老师的预言成真,我真的和你成为伙伴了。” 尤里想要奔跑过去热情拥抱这位经历过这些故事的朋友,却被锁链扯住。 “我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尤里回头指着雕像一般的贝克将军,大喊:“这家伙不是人赃俱获了吗!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像个笨蛋一样站在这里!” 维吉倒是觉得问这句话的尤里比较像个笨蛋。 维吉的笑容慢慢淡去:“所以说隐藏在光明之中的黑暗,我比你见得更早。” 维吉后来调查到,贝克是用辉金给自己铺好脱罪的道路的。他打通了关节,把原本必死的罪行逐渐减轻,直到最后成功签署了“献身决议”,得到豁免权。 所谓“献身决议”,是神圣光明教团的骑士,如果愿意投身律法,就可以成为执法骑士长。执法骑士长为了秉持公正严明之心,必须终身留在这个岗位上,既然得不到提拔和升迁,也就不必看权贵的脸色行事。 而且执法骑士长终身不能远离圣教裁判所所在的城市,一身甲胄虽然坚不可摧,却也是约束自己的牢笼,只有自己亲自体会失去自由的滋味,才不会轻易使用自己的权威夺走无辜者的自由。 所以愿意签署“献身决议”的骑士,大多是愿意奉献一生的真正无私正大之人。 连乔璐雅小姐这么善良的人都说,谁愿意过这种清贫的没前途的日子啊。 谁能想到,代表着法律威严的坚固铠甲,竟然能被贝克这样的懦夫,当成包裹自己有罪身躯的龟壳。 贝克将军睁开冰冷的眼睛:“两位教团的罪人,你们说够没有?” 维吉的眼神慢慢变得凛冽:“贝克,我之前说过要亲手把你送上审判庭,可不是想看你藏在这一身讽刺的铠甲里苟活。” 他抬起右手,有力地指向贝克将军,以肃杀的气势说:“如果连最高圣教裁判所都不能给你应有的审判,那么今天,由我亲自审判你。” 贝克也面带癫狂:“说得好!维吉。这身甲胄就是拜你所赐,在这行走的牢笼里我无数个夜晚都接近发疯,千次万次想将其砸碎赤裸着从大圣堂顶端跳下。可是如果我早点知道,终有一天我会穿着这身甲胄和你们两个异端相见,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贝克狞笑着指着维吉:“即便你们对我怀着无比的恨意,但以你们两个的微末实力,根本无法击穿这身甲胄!而这座圣血之棘大圣堂,最终将变成你们的牢笼!” 白金锁链牵动机关,重重叠叠的岩石荆棘遮蔽了大圣堂中庭的天空。四处都是犬牙交错的怪石,大圣堂早已没有昔日威严神圣的气场,反而像是无数罪人正互相撕咬挣扎的巨大监狱。 面对这恐怖的场面维吉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甲胄,我们打得穿的。” 维吉相对于贝克,简直要瘦弱十倍。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贝克内心深处最恐怖的梦魇再次翻腾,令他的心脏跳乱了节奏。 第三十二章 影之镜 维吉摘下胸口的漆黑色小镜子:“我和尤里,就用乔璐雅小姐的遗物,黑暗神器影之镜,将你粉碎。” “影之镜?” 不光是贝克,连尤里都一同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尤里心中盘算,不妙啊维吉!一直在听你和贝克的过往,我差点把最要紧的事情忘了。你在城外劫到手的这面镜子是假货,而我们现在的处境,分明是在一个圈套之中啊。 果然贝克略略吃惊以后便不为所动,轻蔑地说:“好,你就用这面镜子攻过来吧!” 没错,维吉手中的镜子是赝品,真正的镜子一定在其他地方! 贝克以无比的蛮力将斩罪拔出剑鞘,剑鞘砸在地面的巨响撼动了整座大圣堂,房顶或大理石柱上,有股股灰尘向下滑落。 贝克高高举起巨剑斩罪,朝地面猛烈砍下。一道惊人的巨大裂隙在中庭的石板路上蔓延,一瞬间就蔓延到尤里和维吉脚下。 两个人连忙纵身跃开,平整的地上再次竟然冲出巨大的岩柱,将两人各自顶飞。 贝克狂躁地大笑:“哈哈哈!怎么还不用你的影之镜?” 维吉擦着脸颊上流血的伤口没有回答。 “我说过同样的计策不可以对我使用两次。曾经你千方百计让我带着辉金离开自己的府邸,遭到了探员们的查处,其实要是我不慌张地离开,作为一个将军,探员们根本不敢随便来搜查我的府邸。” 贝克横转巨剑,大声咆哮:“不要因为小小的扰动就让关键物品离开自己,这样敌人就不会有机可乘,维吉,这正是你给我上的一课。” 剑风扫在石柱上,石柱化作无数尖锐的破片,在强劲的剑气风暴里朝维吉飞去。贝克相信这碎岩风暴一定能让维吉死得体无完肤,却没料到在烟尘中,贝克看到的是一个伫立的人影。 维吉拽起捆绑着自己的锁链挡在维吉面前,虽然只一瞬已经浑身是伤,但至少两个人都活了下来。 “维吉……虽然这种时候说丧气话是不太好。但你手中的影之镜,其实是假货。” “不是假货。”维吉不假思索地答道。 “贝克学乖了,这次并没有因为我虚张声势的佯攻就命人转移影之镜!”尤里大声说。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许是副官在装箱的时候,把真品和赝品搞错了吧。” 维吉笑眯眯地举起镜子,完全不紧张地说:“反正我手里的就是真正的影之镜。” 维吉无比确定的言语令尤里无比惊讶,也令贝克无比恐惧。虽然贝克一万个相信维吉这小子是在虚张声势,把真品和赝品搞错这么低等的理由,根本就是在说笑。可是即便如此,贝克内心也还是深深骇然。 维吉把影之镜仔细地放在尤里手中:“不信的话,就利用凝华在影之镜上的造影天命,模拟出圣羽之辉的光剑来把贝克的装甲切成两半。” “圣羽之辉?!”尤里和贝克同时惊讶地喊了出来。 “尤里,你拥有的是黑暗系天命,可以和影之镜产生共鸣,使用造影能力。你是乔璐雅小姐的学生,要使用她的绝招,你一定可以做到。” 尤里接过镜子,不知为何头皮竟然有些发麻,维吉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一定可以使用大光剑,可是自己连大光剑拿在手里是什么感觉都从未体会过,这种事情真的做得到吗? 可是事已至此,只有拼命去试试看了! 尤里双手持镜,对着天空高喊:“闪烁吧!光之圣剑圣羽之辉!” 随着一声呐喊,乌黑的镜面竟然向外射出一道长约五六米的不稳定的光束!与乔璐雅老师所使用的绝招略有不同的是,由于尤里技巧生疏,光剑几乎是不成形的,而且连颜色也不是灿烂的金色,而是闪烁着噼啪紫电的浅黑色光剑! “别担心,光剑是黑色,是因为造影的本质是黑暗系天命,你掌握得不够好,所以没办法把它伪装成光明的颜色。不过就这把剑,已经足以斩开贝克的甲胄了!毕竟圣羽之辉,是无坚不摧无比锋锐的至高之剑!” “好!”尤里拿着漆黑的圣羽之辉开始奔跑,“就用老师的成名绝技,来干掉你这位把老师审判为异端的混蛋吧!” 而贝克宛如堕入噩梦,因为这种事情只有可能在噩梦中才会发生。 这根本就是魔术! 可是眼前朝自己重来的尤里,手中闪烁的,分明就是圣羽之辉! 贝克咬牙,双手持剑再次斩向大地。无数石笋石牙破土而出,像潜藏在大地之中的巨兽将要把尤里吞入腹中。 维吉大声建议:“快模拟风系天命·苍风之翼!” 这是以前骑士团军师奥德隆的招式,可以利用风力让人起飞。尤里再不怀疑,大声喊出天命的名字,在纵横的岩石即将刺中自己的关头,身后突然张开漆黑的双翼,只略略一拍,就将下坠的身体再次托起。 竟然……能行? 尤里士气大震,在贝克头顶上居高临下地挥剑斩下:“死吧贝克!” 贝克猛然跺脚,周围烟尘四起。在身上白金锁链的牵引下贝克堪堪避开尤里手持圣羽之辉的凌空跳斩,利用烟雾阻挡尤里的追击,心脏狂跳,无比真切地感觉到了死亡将近的巨大压迫感。 维吉站在尤里身边,淡然说:“贝克将军,是不是好奇怪?你藏在甲胄之中的影之镜,为什么会到了我们手中?明明我们根本连在你的坚固甲胄上留下一道划痕都做不到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 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贝克甲胄的缝隙,已经开始向外流出汗水。 明明是自己设下圈套,明明马车上的赝品,也是自己亲手放进去的,而真品应该到现在还藏在自己甲胄的核石舱里!就在和自己的心脏相隔只有数公分的地方! 贝克的骨骼就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酥痒难受,因为他完全想不明白个中原因,恐惧感和好奇心夹杂袭来,有过这种体验的人仿佛觉得自己是命运之神手掌上的玩物,相比之下,干脆地去死是一种不坏的感觉。 贝克无比崩溃地按下甲胄的机关,胸前的舱门打开,他飞快地把手伸进去摸索,然后惊讶地触碰到那个圆圆的小镜子,依然就躺在灼热的甲胄核石旁边。 明明镜子还在这里! 难道我真的把真品和赝品搞错了吗? 即便我可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维吉难道运气就这么好捡了这现成便宜吗? 他看到维吉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就在贝克陷入混乱的一秒,尤里手中的圣羽之辉突然发出极为刺眼的白色耀光,这令贝克短暂失明。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双眼,而就这眨眼须臾的瞬间,贝克突然产生了极为不妙的预感。 他拼命抢着去关闭胸口的核石舱,然而已经晚了。 在强光中贝克听到维吉的声音近在耳边。 “原来还真是把影之镜藏在核石舱里啊。除非是你自愿打开,否则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不可能拿到吧。” 贝克脑海中就只有三个字—— 中计了。 他看到掠过身边的维吉,手中飘飘荡荡的,就是在强光中从核石舱里抢出来的。 真正的影之镜。 烟尘和强光同时散去。 尤里拿着影之镜,一脸茫然地看着维吉手中的另一面影之镜。 “为……为什么突然会发射强光?我……我把老师的镜子弄坏了吗?” 维吉心想,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还能问出这么天真愚蠢的问题,尤里也还蛮厉害的。 “那块镜子可以扔了。” “为什么啊!” “因为那不是真正的影之镜,只是一面用光痕水晶做成的仿品。” “可是明明这一面镜子可以使用圣羽之辉啊!” 维吉大声解释:“光痕水晶能够记录画面,刚刚的圣羽之辉,只不过是事先录进去的画面,包括黑色的翅膀也是,连最后闪瞎眼的强光也是事先录进去的。” “啊?”尤里目瞪口呆。 “就是说刚刚的一切全是录影。” “所以刚刚的大光剑并不能斩开盔甲,连迎面砸来的石头也斩不开?” 维吉微笑着点头:“没错,斩不开。但是没关系,在你斩甲胄的时候贝克会躲开的,谁会傻乎乎站着等圣羽之辉斩自己?在石头砸过来的时候你会躲开的,因为你多年训练的身体反应,是不可以用剑刃去斩飞来的硬物。所以虽然是假象,却不容易露出马脚。” “可是我刚刚的确是向上飞了一小下啊!” “那是我在旁边使用的上升气流咒文抬了你一小下。反正贝克的目光会集中在你身上,并不会注意到我。” “原来如此!用很真实的录影模拟影之镜,就可以让贝克怀疑人生,他就会打开核石舱来亲眼看看自己藏的镜子还在不在,这时候光痕水晶做成的假镜子放出事先录好的闪瞎狗眼之光,趁贝克慌神之际,就可以找到抢走影之镜的瞬间机会!” 尤里伸出大拇指:“真棒,我们又一次戏耍了贝克。” 维吉无语,说到底你不也被戏耍了吗?而且好像比贝克醒悟还慢。 第三十三章 狂气 接着有人拍响了巴掌。 贝克倚着斩罪,老脸黝黑,沉闷地说:“了不起,维吉,无论我和你下多少局棋,也永远赢不了你。这一次也十分精彩。然而拿到影之镜就可以逃走了吗?就靠一个半吊子的连自己天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初阶骑士,和根本不善于战斗的你,能离开我所掌控的大圣堂吗?” 白金锁链运行着机关,四周的骑士雕像眼睛的宝石发出红光,手中的岩石剑岩石外壳崩裂,竟是四把凶光耀眼的重剑藏在其中,它们横过重剑,从石柱上走下来。 维吉回头,无比帅气地答道:“别搞错了贝克,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逃走,是为了制裁你。” “别忘了这身坚固的铠甲是你送我的!” “哦,你是说你引以为傲的坚固甲胄啊,既然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帮你卸下。” 维吉嘴角浮现出狡黠的微笑:“刚刚在拿走影之镜的时候,我也顺手放了点小礼品在里面。毕竟礼尚往来,一向是我最大的优点嘛,哈哈。” 贝克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而胸口的核石舱在下一秒迸出强光。 接着在核石舱的位置发生了震耳欲聋的大爆炸,无比坚固的甲胄瞬间分崩离析。 而贝克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苍白身躯,被高高地抛到中庭的外墙上。 他沉重地落在地上,虽然身上冒着烟,受伤严重,却只是半跪着没有倒下,手里却依旧紧握着斩罪重剑。 贝克将军的甲胄强韧无比,而且搭载着各种可以射出锁链的机关,其重量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操控的。所以甲胄本身有自己的动力来源,就是位于胸前舱室的“核石”。 核石是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矿物结晶,甲胄之中的回路可以使用其能量,然后甲胄的机械结构得以运转,为了抬起数十斤重的臂铠,使用者的手臂可能只需要稍稍使力,剩下的力量全部由甲胄内部的蒸汽驱动齿轮组和机械连杆等动力部件来提供。 为了追求坚固而制造得无比沉重的甲胄根本不可能从外部击破。 唯一令甲胄崩裂的方法,就是使易燃易爆的核石从内部爆炸。 维吉炸毁了甲胄,不但令贝克将军失去庇护,而且使他不能再利用锁链操纵大圣堂设下的多重机关,什么“吾即是法律,吾即是大圣堂”之类的话,贝克恐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维吉淡淡地笑着说:“你为了阻止我们逃走,令中庭长出遮天荆棘,而现在甲胄坏了,你就不能让荆棘分开,这下子即使你的手下们想来支援你,恐怕也做不到了。所以贝克将军,大圣堂对于我和尤里而言,不是最危险的地方,而是唯一一个可以和你单打独斗,既不用担心你的执法骑士团,也不用担心你会逃走的地方。” 这小子,连这一点都完全料准了吗? 尤里擦擦鼻子,也把自己被锁链刺穿的盔甲脱下,对贝克将军说:“现在咱们都没有盔甲可穿了,这场战斗很公平。” 贝克缓慢地起身,仿佛完全不能适应身体脱离束缚突然轻盈的感觉。 “只可惜我的剑被没收了。” “那么我就抢一把给你用。” 维吉的法袍在劲风中狂舞,他掷出光痕水晶,水晶在骑士雕像的胸口投下爆破符文,随着维吉头也不回地响指一打,骑士雕像猛然炸裂,旋转的钢铁重剑划破尘埃凌空飞到尤里面前,深深没入地面。 尤里回头敬佩地看着维吉,咧嘴而笑。他心里暗暗地想,维吉很强,维吉的强大之处与自己不同,不是十几年来修炼不辍的强劲体力,而是其聪慧无比的大脑。假如能提前一天知道将要面临的战斗中的种种细节,他就有充足的时间来绘制各种魔法纹章,相当于在一场为期五分钟的战斗中,实际上被维吉握在掌心的时间,是十几个小时,把这些时间浓缩在五分钟内,就连秒杀雕像都做得到,几乎是无敌的。 “雕像交给我,而贝克交给你。” “战斗吧,伙伴。” 尤里和维吉略略眼神交汇,就斗志燃烧地提起重剑,踏碎一地交错的碎石,朝贝克大步疾奔。银白的光弧从地面朝空中斜掠,尤里迅疾的横斩,竟然被贝克将军手中的巨剑斩罪挡下。 “你们好像忘了我以前也是个杀敌无数的大将,呵呵呵。” 贝克的眼中露出另一种凶光,仿佛脱去甲胄,不必再铭记执法骑士团虚伪的正义,不必再伪装得道貌岸然,噬杀的本性蛰伏已久,却在此刻突然暴露。 “哈呀!”贝克竟然单手挥舞斩罪,将大力斩来地尤里抬到空中。 紧接着他单手提着斩罪,剑锋直指空中的尤里,歪着头充满邪气地说:“死吧臭小子!” 斩罪的剑柄竟然喷出蒸汽,巨大的锐利剑锋被猛然射出,拖着白金锁链,像大炮一样直击尤里。饶是尤里战斗经验无比丰富,在惊慌之间横过重剑挡在面前,挡在斩罪的弹道上护住了胸口,这一击也令他耳边风声呼啸,身子不由自主地划出抛物线,重重被击飞到远处的墙上。 尤里口吐鲜血,维吉大急:“你没事吧!” “该死,没想到他的巨剑竟然还可以当成一门大炮使。” 贝克痴狂地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才是我怀念的战斗方式啊,嘻嘻。” 贝克扛着巨剑,苍白的身体开始显现出灼热的血气。他依然歪着头,平日威严的气质完全褪去,完全是一幅杀人狂魔的表情。 “有时候我也不懂身为将军,我喜欢的究竟是攻城略池取得胜利,抑或是更为简单的东西,比如横飞的残肢,四溅的鲜血,人们在战争铁蹄蹂躏下发出将死的绝望哭泣。或许我比别人更适合当一位将军的原因,在于我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欣赏死亡。” “所以你们两个,死给我看吧!” 贝克双手持剑,以雷霆的威势,将斩罪巨剑向前横扫。斩罪剑刃脱离剑身,在锋锐的白金锁链牵引下,划出了一个范围极大的圆弧。剑刃所及之处仿佛连空间都被斩断,所有的东西都露出光滑平整的断面,威力无比惊人。 尤里在剑锋横扫的瞬间冲到维吉身边把维吉抱起来跃到高处躲过了致命一击。 “在战场上可别走神啊。” “我……” 维吉觉得恐惧,自己身为军师出谋划策,帮助的竟然是这样一位,对死亡怀着贪婪向往的极恶之人吗? 贝克收回剑刃,指着维吉说:“斩罪是我的秘密武器,我一直没有使用过锁链刃炮的姿态进行过战斗,所以你没见识过吧,维吉。我和你共事许久,很明白你的一切。你的强项是,你会结合你所知道的情报,做好万全准备,把数天甚至数周的时间浓缩到一刻爆发出来,形成无比的战斗力。而你的弱点,是事发突然地遭遇你所不知道的秘密,你就会毫无办法。” 维吉紧张地握着袍扣:“没想到贝克竟然还藏着秘密武器,是我大意了。” “那又怎么样!”尤里大声问。 “贝克说的没错。我的天命是属于智慧女神莱塔拉的‘预写’,是透过观察现有事物,可以探知未来发展规律的能力。对于我从未见到的东西,我的确无法进行分析。没想到在我研究透了贝克的时候,贝克也研究透了我,无论在怎样的绝境里,他总要留一手秘密武器绝不使用,只等待我前来复仇。” 维吉慌张地说:“我有这样的天命,会败给这只左眼未能见过的东西,这是早就……注定好的。” “所以就感慨自己为什么不事先调查清楚,然后带着复仇未果的遗憾,不但未能制裁贝克,反而还要被贝克制裁,对吗?” 尤里起身扛着已经弯曲的重剑,令维吉震惊的是,他的斗志似乎丝毫未减,反而正熊熊燃烧。 “那么像我这种十几年来一直认为自己连毛的天命都没有的人,是不是必须败给持有天命的强者?毕竟没有天命的普通人注定拜倒在天命者脚下嘛。” 尤里的背影依然坚定,他继续说:“又或者说,乔璐雅老师的仇根本没必要去报,因为她是黑暗天命的持有者嘛,注定毁于圣光之中。” 维吉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尤里……” “维吉,或许要你对抗战场上突如其来的状况,会让你觉得吃力。但是别担心,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局,立刻做出反应,这恰巧是我的强项。” 尤里回过头来,带着骄傲的笑容:“要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是做不到以普通人的身体,在天命持有者云集的战场上活到今天的。” 保持移动,维吉!尤里提着重剑在地面上拖出浓烈烟尘。 用烟尘扰乱对方的视线,对方就没法瞄准你了。 尤里高喊着一边奔跑一边制造烟尘隐去自己的身影,在躲过锁链刃炮的两次轰击之后,逼近贝克,冲出烟尘挥出眼花缭乱的剑招,逼迫贝克收回剑刃,只能近身搏杀。 “这下你完了!”尤里昂扬地拿出影之镜,大喊,“爆发吧圣羽之辉!” 第三十四章 神圣荆棘的奇迹 然而这一次影之镜表面只是略微闪过黑色的电弧,竟然没有发生任何事。 维吉在远处愣住,尤里真的不是在故意搞笑吗!明明已经告诉他用影之镜模拟圣羽之辉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把戏,他这时候提着被打弯的重剑去砍贝克,明明就可以赢得一点主动权,非要耍宝这不是浪费机会吗! 面对手忙脚乱的尤里,贝克露出焦黄的牙齿大笑:“斩罪·霰弹形态!” 原本斩罪的锁链刃炮形态,是利用蒸汽的巨大冲击力将剑刃发射出去,再利用锁链和绞盘将剑刃收回来。而霰弹形态,则是将剑柄处的喷射口打开,在近距离直接用高热蒸汽杀伤敌人。只听见呲地一声,白雾如猛兽般迅猛喷出,尤里被高温气体灼伤,连忙翻身向后闪避。 他和贝克都明白,霰弹形态的斩罪是十分恐怖的大杀器,如果近身搏杀,没有任何人可以和斩罪抗衡。 “虽然你封印了我的近战攻击,但是我标枪投掷的考试,拿的是满分。” 尤里再次拉开距离用重剑扬起烟尘,一边砍开场地上崩落的建筑碎片,取出碎片里笔直的钢条,抬手朝贝克疾掷。 贝克被钢条擦伤,怒气更盛,挥动巨剑拍开余下射来的钢条,凝神注视烟尘,在寒光闪烁的刹那辨明了尤里的身影,大喊一声“乖乖被刺穿吧,该死的异端”,将剑刃朝那个方向猛烈发射出去。 维吉和贝克都听到了烟尘之中,尤里被刺穿的痛呼。 维吉感到惊恐,而贝克无比得意。 “就让这斩罪,把你斩成两段。” 贝克收回剑刃,尘埃里一个人影随之被飞速拖动。维吉的心脏猛地收缩,如果尤里就这样被拖回去撞在斩罪的剑身上,一定会被直接一分为二! 他几乎不敢再看,却在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人影被拉出烟阵之后的真正模样! 那是一块巨大的建筑碎片,到处插满钢条,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海胆! 锁链继续回缩,而这块海胆状的巨大碎片,无异于一个正在砸向贝克的巨大流星锤!假如反应稍慢,贝克一定会被砸得血肉模糊。 贝克情急之下将斩罪迅速上提,碎片改变了轨迹掠过头顶砸在身后的石墙上,顿时碎石纷飞钢条乱舞,贝克立足的地方犹如下了一阵落石的暴雨。 尤里走出烟尘,其实毫发无伤。刚刚的惨呼也是故意装出来的,是为了让贝克以为得手迅速收回剑刃。他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重剑,左手拿着三五根钢条扛在肩上,笑得十分快意。 维吉睁大眼睛,没想到尤里在战斗的时候,其丰富的作战经验和无数苦练得来的战场直觉,连正面对抗武艺高强兵器恐怖的前任骑士团将军,依然毫不逊色! 等到烟尘散去,贝克的黑发被石粉染成苍白,他浑身带血,痛苦不堪地勉强站起,双眼变得赤红。 “可恶,两个该死的蝼蚁。”贝克用力地咳嗽,“咳咳,我堂堂裁决骑士团团长,竟然被两个异端逼得如此不堪!” 贝克再次抬起斩罪对准慢慢走来的尤里:“尤利西斯!只要斩罪还在,你一万个雕虫小技都没有用!我依然,能将你的心脏刺穿!” 然而这一次,斩罪的剑尖之冲出两米就轰然坠地,剑身喷的白色蒸汽缭乱飞旋,却不再具有刚才一往无前的气势。 “斩罪是你精心打造的秘密武器,其精巧复杂的结构能利用蒸汽,随时切换巨剑的形态,将其化为远程近战都能胜任的全能武器。” 尤里将钢条立在地上,目光冰冷地挥剑指着贝克:“然而这把武器的最大弱点,也正是精巧复杂四个字。” 维吉顿时明白,刚刚的巨大冲击将巨剑的蒸汽喷口砸得变形,于是贝克再次射出剑刃的时候,蒸汽就从变形处大量泄露,冲击力损失大半,再也不能像发射炮弹一样把剑刃射向远处,所以剑刃只是冲出两三米就无力地坠落在地。 “所以现在,轮到我来封印你的远程作战能力。” 贝克再也无法发动炮击,只能面对尤里源源不断地将标枪投向自己。虽然他无比吃力地挥剑挡掉无数钢条,却最终还是被一枚角度无比刁钻的钢条贯穿肩膀。 “告诉我,贝克。” 尤里神情凄然地用重剑指着贝克的咽喉:“为什么要杀死乔璐雅老师?如果像你这种身上背着血债,让信任你的人背负罪恶的人,都可以活下来,为什么拯救这座城的乔璐雅老师却必须死去?难道就因为她具有黑暗天命,就比你这种罪人还更该死吗?” 贝克拼命地咳嗽,眼神依然无比凶恶,狂傲的笑容也未曾消失。 “执法骑士团团长,竟然被异端审问,这件事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谈怪论。尤利西斯,你虽然可以把我逼入绝境,我却不想向异端低头。毕竟,吾即是律法,吾即是圣血之棘大圣堂,而你只是背弃光明的渣滓而已。” 贝克抬起头来注视着尤里:“你还记得荆棘女神的传说吧?” 传说中数百年在“光暗战争”中,一个少女城池将破之际,在连法鲁娜的勇者们都已经退却的时候,回望自己的故乡,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化作守护城池的藩篱,将入侵者隔绝在外,说完最后的祷告词,就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贝克所倚靠的石墙就铭刻着少女自尽的浮雕壁画。少女的鲜血沿着刀刃滴落,在她心脏之下,有一个由荆棘盘成的翠绿圆盘,将血液一滴不漏地接住,代表着这是献给大地女神的祭品。 “这不仅仅是个传说,也是这座教堂隐藏最深的秘密。”贝克左手从怀里取出匕首,将匕首咬在口中,刀刃朝外,极为悍勇地说,“身为圣棘城的最高执法者,如果愿意献出生命,以鲜血为祭品献上,就可以令已经变成石雕的神圣荆棘活化,用其锐利的刺,刺穿每一位异端的心脏。” 贝克抬起左手,将头一偏,令匕首的刀刃飞快地在动脉处划过,顿时嫣红的鲜血狂喷。 接着他把喷血的手放在荆棘之盘上,以将死的最后一点狂傲,对尤里说:“我献上生命,祈求荆棘女神前来消灭异端。再过一会你们头顶的荆棘就会完全复活,你们将在翠绿色的无边恐惧之中和我一同赴死。” 大圣堂再次传来轰隆声,中庭的大地再次震动。 尤里跑到维吉身边:“你千万不要说这是连你都不知道的秘密!” 维吉无奈:“但我确实不知道大圣堂竟然还藏着这种秘密。” 尤里无比慌张地说:“数百年前荆棘消灭了来犯的黑暗仆从,那威力想来恐怕不是盖的。要是想不到办法,咱们俩都得死在这里。” “也可能我不会有事吧,荆棘女神当初消灭的是黑暗仆从,而我的天命不是黑暗系天命。”维吉疲惫地笑着说。 喂!明知我铁定倒霉你还能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说话,是要怎样! 维吉摘下单片眼镜,左眼的瞳孔中发出璀璨的七色虹光,似乎正在吃力地扫描着周围正要发生剧变的环境。尤里猜想这就是莱塔拉天命“预写”的使用方法,而且很不寻常的一点是,维吉用左眼观察事物似乎要消耗极大的体力,脸色渐渐苍白冷汗也挂在脸颊上,似乎疲惫程度比拖着百斤重的大铅球登山还要严重。 可是即便如此,维吉也未能发现一丝生机。 遮蔽着中庭天空的荆棘渐渐活动,开始相互摩擦,碎石和尘土不住下落。贝克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狂喷的血液也越流越少,即使如此,贝克还是感到无比兴奋。 “维吉,你最初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而已,身为棋子乖乖被用就好,竟然还妄图挑战我给你安排的命运!可惜,到最后,你的命运,依然玩弄于我的掌心。” 贝克说得没错,最后是他选择自我献祭,而非接受维吉带来的审判。维吉看着眼前这位戕害自己一生的人,即使他死在自己面前,也最终是一种逃离,在舍弃生命逃向轮回之虹的时候,恐怕笑容仍旧是骄傲的,终究没有一秒,肯低下头,背负着属于他自己的罪。 这未免太失落了。 然而大圣堂的震动停止了,刚刚仿佛获得生命的岩石荆棘突然静止,变得苍白硬脆,然后一道裂纹飞快地在上面蔓延,紧接着荆棘仿佛死透一般,化作崩裂的岩石,轰隆隆地砸在中庭的大地上。 不光是尤里和维吉感到震惊。 连贝克也在突然间陷入无比的绝望之中。 即使贝克有心献上性命。 昔日的荆棘女神,却没有回应贝克的献祭。 荆棘女神最终没有遵循“只要执法骑士长献出生命,就可以召唤除罪的荆棘惩处邪恶”的誓言,而是选择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我竟然……被女神背弃了……我竟然无法发动荆棘的奇迹……” 贝克跪在岩石崩落的中庭,夕阳的光芒照在他双眼圆睁却始终无神的脸上。 第三十五章 罪与罚 在他流血过多失神晕厥之前,左手的动脉创口被冰魔法急冻,维吉将撕碎的长袍布条用力包扎在他的伤口处。 “你……” “我还记得那次发烧的时候,你是唯一一个探望过我的人。” “死神军师,你不是要给我带来裁决吗?你这是干什么?” “裁决书在刚刚就已经传达到了。” 维吉转过身将单片眼镜重新扣在左眼上:“不能召唤荆棘女神的奇迹,说明你根本就不配当执法骑士长,说明你骨子里,就是一个罪人。” “你要杀了我吗……” “你的罪,不论你以任何方式逃避,却始终逃避不掉,它一直如影随形,就在你的灵魂深处。比起杀掉你,让你明白这一点,才是我一直以来想实现的目标。” 维吉再次转过身来,即使面对宿敌,笑容也没有失去暖意。 “至于说死神军师喜欢杀人,你恐怕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只是个谣言吧。” 尤里也扔掉弯曲的重剑,将被岩石砸坏的剩下半边斩罪巨剑扛在肩上,戴好影之镜,突然开朗地说:“喂,贝克,和你相比,乔璐雅老师才是荆棘女神真正的继承人吧?” 她在对抗黑龙将军的时候,如果她选择隐藏实力,将目睹伙伴们一个个被杀,将坐视城池被秘银魔像摧毁,生灵遭到涂炭。然而她更清楚,如果选择将造影天命发挥到极致赢下战斗,等待自己的只有异端罪名,以及可以预见的死亡。 可是她笑着选择了赴死,让大家都活下来。 这不是贝克这种准备用死亡逃避罪责的家伙可以理解的。 “你用荆棘女神的秘密武器,来对抗继承荆棘女神意志者的学生,听上去是不是很不合理?”尤里满不在乎地笑着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眼睛还瞪这么大,真是搞笑。” 贝克低下头,依然被钢条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可是他强悍疯狂的神情已经彻底消失,转而眼中出现一丝迷茫,开始回忆自己第一次成为神圣光明骑士的一员,那时踌躇满志却天真可笑的模样。 “动手吧,尤里。” 尤里不爽地说:“别随便把我和你这种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最开心的人混为一谈啊,混蛋!我是想杀你为老师报仇,可是很不幸,老师在救出全城百姓的时候,也包括你。如果杀掉他拼命救下来的人,岂不是太辜负她的牺牲了?刚刚看到不可一世的嚷嚷着自己就是律法的贝克将军,被他所仰仗的荆棘女神狠狠打脸,我觉得已经够了。” 尤里扛着残剑转身大步走向中庭围墙被砸开的破口,大大咧咧地说:“在有罪之人眼里,善良反而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原罪。你眼里容不下乔璐雅老师,所以才以异端罪名杀害她,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老师必须去死的原因吧。”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贝克心中油然产生一种怪异的触动。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好像只在自己还是一个小兵的时候,产生过这种血液鼓动着涌向心脏的感觉。 “杀掉乔璐雅的人并不是我。尤里,维吉,你们要是想继续把这件事追究下去,就请好自为之吧。” 贝克不明白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才会告诉尤里这些。 尤里背对着贝克举起斩罪的残剑:“谢啦老头,你就等着瞧吧!” 维吉从口袋里拿出画着击晕符文的羊皮纸卷,说:“虽然我不喜欢杀人,但恐怕不得不击晕你,因为这是我计划的重要环节。” 贝克咬牙笑着,眼睛不眨地注视着羊皮纸卷发出的七彩炫光,然后立刻昏睡过去。 尤里和维吉斩开大圣堂的外墙破口,脚踏钟楼顶端烧得乌黑,如今却落在瓦砾堆里的神圣六芒星,在夕阳下留下背影。大圣堂的崩坏,代表着圣棘城数百年从未沦陷的记录,今天被一支只有两个人的骑士团划上句点。 然而幸好这一次,击破圣棘城的人是尤里和维吉,所以人们或许永远都无法意识到这座城在这一天曾经沦陷过,只会记得这一天碧空无暇,夕阳十分美丽,自己曾以安详的姿态,迈上回家的归途。 夺回了影之镜,并令贝克发自内心地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尤里和维吉的作战已经成功结束。然而如何出城,依然是一个难题。 “尤里,换上这身衣服。” 尤里吃惊:“维吉,你是怎么搞到执法骑士的制服的?” “简单来说就是引诱两个执法骑士喝醉酒犯点小错。现在这两位兄弟还在城外的大瀑布下静坐思过呢,具体过程你不会想知道的。” “好吧。”尤里打了个冷战,对这位捉摸不透的伙伴心存敬畏,“为了逃出城去,我该做什么?” “你只要一句话都不要说就帮大忙了。” 由于大圣堂崩坏,执法骑士们乱做一团,两个人混在东奔西走的执法骑士中间,根本无法识别,只是跟着大家乱哄哄地喊:“有刺客!贝克将军被刺杀了!刺客逃走了!” 然后再添油加醋地喊几句:“这是黑暗军团的阴谋!接连让三位将军落马,如今圣棘城已经无法抵御了!” 执法骑士们拥到昏睡的贝克身边,有人急切地说“将军没死!只是昏迷过去了!”有人慌乱地跺地,说“该怎么办?大敌来临之前将军竟然昏过去了,谁来指挥我们!” 副团长临危受命,大声说道:“执法骑士团,全体整备!去东门抵御即将来犯的黑暗军团!” 维吉大声地提议:“我建议暂停对圣羽骑士团以前的成员进行审问,让他们投入战斗可以弥补战力的不足!” “好主意,就由你去西门的圣教审讯所通知他们放人吧!” “我立刻出发!” 维吉拉着尤里,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名正言顺地脱离了向东而去的大部队。 大圣堂再往西数里,就是关押可疑人物并对他们进行审讯的审讯所。尤里听说以前的同伴们被收容在那里,昔日英雄般的伟大战士如今遭到犯人般的待遇,心中实在觉得悲凉。然而现在的他更加担心的是,如果卡尔和奥德隆他们被放出来,能不能放自己安然通过?毕竟大家对黑暗都有无比的敌意,而现在自己拥有的是黑暗天命,这个秘密已经被所有人知晓了。 维吉惊讶地看着尤里,无语地说:“那你不可以……不把他们放出来吗?” “我们的任务是通知圣教审讯所放人啊。” “可我们俩是假冒的执法骑士啊。” 尤里把手伸进嘴里,吃惊地说:“对哦!” 十几年来身为骑士一直奉行着“上司的命令要乖乖执行”的准则,尤其乔璐雅老师这货老下达一些没谱的任务,比如“尤里,去商业街帮我买一套最时新的晚礼服,晚上我要去参加烦人的贵族聚会。你问我自己为什么不去,因为觉得麻烦啊”,又比如“记住,在给我做晚饭的时候,盘子里的胡萝卜一定要雕刻成小兔子的形状。为什么必须得这样?因为我喜欢小兔子”。尤里总是不得不在大家的嘲笑声中把这些蠢透了的事情办完,所以这一次差点也惯性思维地服从命令了。 尤里先是觉得自己颇有些愚钝,接着又不禁开心地傻笑起来。 “你乐什么?”维吉不禁好奇。 “身为初阶骑士,基本上人人都可以使唤我,大到上阵杀敌小到为大家磨刀刷马,我不但要照办,而且不能有怨言,而今天第一次发觉,对上级下达的命令拒不执行,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维吉捂着脑袋有些嫌弃,下意识地远离尤里几步,尤里笨蛋就笨蛋吧,偏偏笑容还十分具有感染力,万一跟他混久了智商受到影响,那就麻烦了。 面对近在眼前的城门,尤里突然站住,回过头来对维吉认真地说:“维吉,我真是十分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指引,我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维吉也笔挺地站着,身穿绿袍的他宛如一棵稚嫩的橡树。 “尤里,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只靠我的计划,今天终究不能击败贝克将军。”维吉友好地笑着说,“乔璐雅小姐说过我们也许能成为互补的最佳搭档,从我在疗养院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维吉嘴角上扬,开心地竖起大拇指,对伙伴说:“所以现在我可以正式说一句,很高兴见到你,尤利西斯。我的名字叫维吉·布里格斯,在以前就经常听说你的大名。” 尤里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用大笑来掩饰害羞:“我以前对你的了解,看来全部是错误的。请多指教,地上最强军师维吉。” 那么,咱们就以最有气势的步伐,在最后一丝暮光悄然消失之前,离开这座恩怨之城吧! 尤里离城门只有咫尺,身边却有个黑袍青年突然伸手拍在他的肩上。 “准备开溜?尤里。” 尤里心中大惊,维吉也不禁蹙起眉毛。 第三十六章 圣羽四骑士 黑袍青年褪下兜帽,露出精神略有些萎靡,胡须十分唏嘘地面孔。 尤里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家伙是一直以来和自己关系最好的骑士大哥哥,炎剑骑士卡尔。 他身边的三个黑袍男子也同时摘下兜帽。 是风之军师奥德隆,巨盾卫兵大胖哥,和冲击之甲塞维尔。 前圣羽骑士团最强四人集结于此。 尤里内心无比忐忑,不知道这些从前的战友对自己究竟报以何等态度。 他不禁疑惑,明明自己的伪装已经做得很好了,脸上用大圣堂烧焦的木材涂得漆黑,头发也撒上了白灰,这幅尊容明明即使乔璐雅老师就在这里,也未必能立刻认出来,为什么卡尔还是立刻把自己认出来了。 卡尔侧着头说:“哪有脸蛋脏成这种地步,身上的执法骑士团制服却干净成这样子的?” “啊!”尤里大惊失色地盯着自己身上崭新洁白的制服,指着维吉说,“这么一说这身衣服还真是洁白无瑕啊!维吉!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偷回衣服以后,因为有洁癖所以特意洗得这么干净!” 维吉也不禁语塞,自己今天竟然忘了和尤里一起在大圣堂的废墟里滚上一圈,这种极其明显的低级错误是自己会犯的吗?看来事情是真的很严重,说不定和尤里这家伙混的时间越长,智商就会被拉得越低。 尤里紧张地问:“卡尔,奥德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到大圣堂爆炸,我们就警觉起来了。这或许是黑暗军团再次进攻的前奏。圣棘城的守军已经没几个剩下了,乔璐雅团长去世,阿曼德将军被抓,我们几个再不上,恐怕就很危险了。”奥德隆谨慎地说。 “看守审讯所的执法骑士就把你们放出来了?” “他们当然不肯放人,所以我们把他们全部放倒,越狱出来了。”卡尔轻描淡写地答道。 接着卡尔懒散地指着大圣堂的方向:“所以那边的大爆炸是你弄的吧?” 尤里流汗,不敢接话。 “尤里,起初他们说你是什么异端分子,我们还不肯相信。而现在既然你都炸毁圣血之棘大圣堂了,恐怕这一切都是真的吧。” 卡尔抽出长剑扛在肩上,似笑非笑地说:“我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开心地说,祝贺你尤里,你终于发现了自己所具有的天命。但今天明明得知你已经找到自己的天命了,这句话却说不出口。” “卡尔……” 卡尔举起长剑直指尤里,面孔突然板起,大喊:“圣羽骑士团,拔剑,对眼前出现的黑暗,实施歼灭作战!” 尤里刚刚喊一声“等等”,卡尔的长剑上就燃起烈火,然后卡尔高吼一声,旋转烈火长剑在尤里面前劈空斩下,在地上掀起一阵火浪。 而另一方面,奥德隆指尖晃动着青碧色的呼啸风环,和维吉遥遥对视。 “死神军师维吉,真是久仰大名。” 维吉神色紧张地连忙摆手:“风之军师奥德隆,等等,尤里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和死神军师混在一起,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奥德隆手指一扬将锐利的风环掷出,维吉拼命急退狼狈地躲开风环,风环从地面弹起,在空中划出大弧,将西门前的消防水阀削断,高压水柱冲天而起。 “带来无数灾祸的死神军师,要是和尤里一起加入黑暗势力,一定会成为无比棘手的劲敌。”奥德隆张开双手,手指迅速变换,用双手拇指和食指在胸前比出一个正三角形,三角形中心孕育着一股小小的气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长大。 “所以趁你们羽翼未丰,就在此地消灭你们吧。” 奥德隆放出气旋,陡然变成一股遮天蔽日的龙卷风朝维吉扭动着卷去。 尤里情急之下闪身挡在维吉面前,从制服里取出斩罪残剑,略略一提令残剑组合成型,按下机关令蒸汽狂喷,同时挥剑急砍,用蒸汽的冲击力将气旋的乱流彻底冲散。 尤里眼睛通红地怒吼:“维吉并不是传言之中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死神军师!我也并没有加入黑暗势力!一切都是贝克将军的谎言!” “你还有时间去理会别人吗?” 冲击之甲塞维尔具有战神天命“机甲构成”,可以将周围散落的金属物体吸引到自己身上,组合成具有一定功能的机甲。而现在塞维尔的机甲喷出白色尾焰,以迅猛的冲击力将尤里一击浮空。 可恶,为什么你们就不肯花几分钟听我解释呢! 尤里咬牙,在空中用残剑喷出气流调整姿势,最终稳稳地落在民居的屋顶上。 接着卡尔踩在大胖哥的巨盾上,被大胖哥推到高空,然后倒提火焰长剑全力下劈,这正是圣羽骑士团赖以成名的组合攻势“流星闪坠”。 尤里无奈只能从屋顶翻身滚下,听得身后轰隆巨响,民居被斩成两段,被烈焰猛烈吞噬。迎面塞维尔又闪着银光直冲而来,尤里只好向下喷射蒸汽吹起尘土,一方面干扰对方的视线,另一方面则把身体抬起躲过银枪的直线突刺。 最终刺向着火民居的塞维尔,其速度之快,只靠爆发的音啸,就在眨眼之间吹灭了烈火。 为什么从前比亲兄弟还要友爱,还要相互信赖的战友们,到现在竟然能毫不犹豫地朝自己挥剑呢! 就因为自己被判为异端吗? 就因为自己被那个不配判决别人的戴罪之人贝克,判为异端吗? “你们住……” 住手两个字还来不及出口,半空中的尤里就被再次突袭的塞维尔正面冲撞,重重地砸在高压水柱狂喷的消防水阀上,被一场凄清的大雨淋得通透。 尤里想起自己不是第一次在一场大雨中以这样消沉的表情颓然坐在地上。 尤里鼻青脸肿地坐在雨中哇哇大哭。 “喂,尤里你别哭了,你哭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卡尔不耐烦地叉腰站在旁边。 “在大雨天坐在地上,会着凉的。”奥德隆关切地用风之屏障为尤里遮雨。 而把尤里暴打一顿的贵族青年,用马鞭指着尤里,对卡尔说:“情况就是这样,这小子是个毛贼,竟然敢把路德维希红酒厂的名酒偷走,害我今天宴请朋友的时候,买不到名酒。卡尔,你们要是不懂的教育后辈,我只好勉为其难帮你们照顾。” 塞维尔皱眉低沉地说:“为什么这么肯定尤里是小偷?” “这小子在你们团打杂,能拿工资吗?” “没有工资。” “那就是了!一个身无分文的,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为什么可以抱着一瓶名酒满大街跑!这不是小偷是什么!”对方言之凿凿。 尤里在旁边哭得更加伤心了,事实上要解释自己是怎么买名酒的,也很困难。因为老师明令禁止自己到危险的北方山脉峭壁那边,而买酒的钱,却恰好就是自己偷摸去峭壁上采摘稀有蘑菇,偷着在黑市上卖钱,足足攒了一年才攒够的。 尤里是希望买一瓶最好的美酒来答谢老师和大家的照顾之恩,到时候老师问起买酒的钱是哪里来的,随便扯个谎就可以蒙混过去,因为这些家伙看见名酒一定会眼睛发直,懒得细细过问。 而现在该不该把真话说出来,说出来又会不会有人愿意相信?尤里陷入两难境地,只能哭得更加伤心。 卡尔歪歪嘴,对贵族说:“你讲的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没错吧?贵骑士团纪律严明,相信会好好惩处这个品行不端的小鬼的。” 尤里心中一片惨淡,果然卡尔相信了对方的说法。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尤里预料,只见卡尔握紧拳头,呼地一声,将贵族少爷高挺的鼻梁砸得凹陷进去。 “但是我不相信啊!”卡尔收回拳头,恶狠狠地说,“尤里当我的小兄弟,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这家伙天天给大伙端饭,却连饭里的鸡块都不会偷吃,他怎么可能偷什么名酒!” 奥德隆拉住卡尔:“别冲动,这么做不太好。” “你这混蛋!想要包庇这个野小子干什么!你们这些家伙全都是渣滓垃圾!”贵族青年捂着鼻子坐在地上,身边的管家和护卫们同时提起棍子。 尤里震惊地站起身来。 奥德隆略略拍了拍尤里的肩膀,把准备挥拳的卡尔拉开。 贵族青年看奥德隆长相文雅,蛮横地说:“你是来道歉的吗!” 奥德隆撩起袍子,抬脚把贵族青年蹬在地上一顿爆踹。 一边踹一边说:“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仗势欺人的家伙,打两拳太不合适了,就该往死里踹。我们问都懒得问,就知道这瓶酒一定是尤里私下拼命攒钱为大家买的,你抢他的酒,肯定是你不对!” 尤里吓得不轻,他从没看过这个饱读诗书的大哥哥揍起人来比谁都残忍的模样。 为什么伙伴们连问都不问,就能立刻猜中真相。 为什么平时总欺负自己,看上去十分讨嫌的兄长们,可以无条件信任自己。 塞维尔伸出手:“把酒还给尤里。” “什……什么?” 大胖哥也迈着地动山摇的步子走来,如半壁大山一般站在贵族一行人面前:“必须为你的言行道歉!” 贵族青年面无人色:“你们还讲不讲理了!” 第三十七章 兄弟反目 奥德隆冷笑:“不想还酒,不想道歉,想讲道理,很好。少爷,咱们可以一同去酒庄问问尤里到底是怎么搞到酒的。如果真的不是如你所说偷来的,你抢走名酒胖揍尤里的事情怎么算?是希望我们揍回来,还是大少爷你放下架子,低声下气地给一个小打杂的公开赔礼?” 贵族青年放下名酒落荒而逃。大胖哥捡起酒瓶,憨厚地摸摸肚子,递到尤里手中。 “走,我们回去吧。”卡尔吹着口哨轻松地说。 大家一言不发地朝回骑士团所的方向迈步前行。 尤里抱着名酒,小声地问:“各位……为什么都不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卡尔回过头来挑着眉毛惫懒地笑道:“因为没有必要。尤里说自己不是小偷,那就一定不是小偷,就这么简单。” “大家……” “尤里,痛不痛,要不要我背你?”大胖哥慈祥地问。 “嘿嘿,小意思,贵族少爷的拳头根本不值一提,相比之下还是卡尔提着大木棍追着我猛揍五条街那次要惨多了!”尤里故作勇敢地擦擦眼泪。 尤里背靠着水阀重重叹气。 为什么伙伴之间相互信任相互守护的日子,如今已经一去不返了呢? 为什么时间才过去短短几天,却把我在骑士团的所有美好回忆,都偷走了呢? 为什么从前问都不问就相信我不是坏人的大家,今天却问都不问对我拔剑呢? 乔璐雅老师,我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您在这里,一定可以微笑着阻止昔日的战友拔剑相向。 用一两句简单的话语,告诉大家我为什么要以这种姿态战斗到现在。 卡尔剑锋的烈火已经升入云端,他一脸恨意,一旦长剑斩下,尤里必将身陷烈火。 尤里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大声仰天呐喊:“乔璐雅老师!如果您不希望我与大家为敌!不希望看到这个故事以悲伤的结局划下句点,就请您给我指引吧!” 由于过于用力,影之镜挣开了衣领的口子,晃动着垂在尤里胸前,倒映着水柱的影子。 而下一秒,冲天烈火如倒砸的燃烧房梁一样,朝尤里压来。 尤里心中只剩下一个愿望! 乔璐雅团长!如果您英灵尚在,请阻止这一切吧! 这个强烈的愿望让影之镜迸发出一丝黑色的电弧。 紧接着一个纯黑的光柱从镜面向外迸射,将前方的空间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领域之中。 存在于影之镜中的水之倒影,竟然在空气中化为漆黑色的水柱,像浓墨一般从镜中向外喷射,将烈焰瞬间冲灭! “这是乔璐雅团长的……”奥德隆不由得身子一震。 “可以将倒影化为漆黑实体的,造影天命。”维吉的神情无比凝重。 浓墨般的漆黑水柱转眼就坍缩为平面的阴影,在地面上略微晃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羽四骑士短暂的吃惊之后,一齐低头不语。 卡尔慢慢睁开眼睛,笑容带着杀气:“怎么说,尤里。刚刚那一招,是黑暗天命吧?” “我……”尤里紧张地捧着影之镜,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不能说是贝克将军的谎言了吧?”卡尔的剑锋再次燃起烈焰。 奥德隆也在空中划出青碧的魔法阵:“你可以把镜子映入的一切,都变成实体对吗?” “我也不明白,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力量,我从来没用这种力量做过坏事!” 塞维尔的长枪光芒锐利:“多说无益,尤里。既然你使用的是黑暗之力,我们将尽全力将你击倒。” 维吉在一边焦急地说:“各位,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几分钟来好好解释一下!” 一个碧绿色的空泡将维吉装入其中,然后飘到半空。 奥德隆冷眼看着维吉:“有些事情是不能用语言说清楚的。尤其在面对你这种巧言善辩之士。我们先收拾完尤里,再来收拾你。” 尤里回头看着空泡中的维吉,心中大急,然而前方四骑士已经毫不留情地发起攻击。 “机甲构成·爆燃铁骑!” 塞维尔的装甲发生变形,内部的燃力发动机将热空气压缩到极致,使动力比之前更加迅猛十倍,白色尾焰也收束成长长的耀眼光炎,紧接着听到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塞维尔举起长枪,以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地速度朝尤里刺来。 尤里全凭肢体反应拿起斩罪格挡下这致命一击,身体飞快旋转着被抛上半空,而紧接着被塞维尔飞速移动所牵引的强烈气流重重地拖拽,朝西门的城墙咋去。 尤里咬牙用蒸汽反冲抵消这股巨大的牵引气流,却听到卡尔在身后说道:“亮出你的绝招吧,不然你就死定了!” 两道燃烧的弧形真空气浪朝尤里冲来,是卡尔和奥德隆的组合绝招“荒炎真空斩”! 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果然是会死的! 尤里在空中勉强看到大胖哥的身影,连忙调转影之镜对准大胖哥。 影之镜再次迸发出黑色光线,在前方黑色的领域中,凭空出现一面漆黑色的大盾,正是由造影天命制造出来的,大胖哥手上所持的大盾。 尤里依靠这面漆黑大盾,将致命的荒炎真空斩弹开,令其轨迹偏移,转而轰向审讯所的马厩。火光冲天而起,马厩坍塌,被收押的马儿们四处奔逃。 巨大的冲击力让尤里失去平衡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斩罪的蒸汽也用完了,再也没有阻止下坠的方法,继续下坠必然是头先触地,这种冲击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的。 尤里无比绝望,才刚刚下定决心重新启程,忘记自己被信仰了十几年的光明背弃的悲伤心情,振作精神从此和新朋友维吉一起独自远行,却在踏出第一步之前,要死在以前的伙伴手上吗? 尤里本想最后挣扎一番,却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最后浮现在眼前的是圣棘城人民对自己厌憎恐惧的表情,是卖花姑娘朝自己举起的花铲。 他们倒也罢了,只需要留给他们一个不解释的背影,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会有机会向他们证明,他们今天的敌意全都错了。 而现在认为自己该死的,是一直以来自己最信赖的骑士大哥哥。 自己从小就很听骑士大哥哥的话,只有这一次想站起来大声地顶撞他。 可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尤里下坠着,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然而他的背脊被重重一撞,整个人翻转过来,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托起,他睁开眼睛,发现一匹麟马腾空跃起,将即将着地的自己驼在背上! “光流……是光流吗!”尤里惊讶地喊道。 这匹叫光流的马儿,是乔璐雅老师的坐骑。 马儿嘶吼一声,抖动着身上闪耀的麟甲,表示尤里说得不错,然后就脾气极大地马尾一甩,用系在马尾上的纯钢铁球重重砸在尤里头上。 “喂!光流你干什么!”尤里生气地揉着脑袋。 光流眼神不爽地发出嘶吼,然后转身抬起前蹄,面对着城墙上高扬的战旗。 “圣剑与龙之盾的……正义之旗?” 尤里若有所思地说:“光流,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依然相信我并没有背弃正义?” 光流放下前蹄,平静地点点头。 如同一道霹雳照亮了尤里渐渐陷入黑暗的心房,过往的画面又再次变得鲜明。 “喂,卡尔,你可别乱教小孩子奇怪的道理。天命虽然决定了实力强弱,却不能够决定人的命运。不信的话,我用一根烧火棍和你决斗,你尽管用你的长剑和天命来和我打。” “尤里,假如你是骑士团招新的将军,有那么一个孩子,用自己的努力奋战证明,没有天命未必不可以具有强大的实力,出身低微未必不可以做出高尚的义举,这样的孩子你收不收呢!” 我刚刚竟然试图拼命不使用黑暗天命,来祈求伙伴们放过我!简直可笑! 我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黑暗天命,来表达内心真实的感情! 十多年来乔璐雅老师就是乘着光流,挥舞着她用造影制造出来的光之圣剑,不知平息了多少战端,击倒了多少恶贼。 然后她笑眯眯地凯旋回城,和伙伴们一起自在地痛饮美酒。 黑暗之神赐予我黑暗的前路。 我却沿着这条道路,不懈地寻找光明。 在她心里,这件事情一定很棒。 既然乔璐雅老师做得到。 身为她的弟子,我也必须要努力做到! 要成为最强骑士,即便对手是最尊敬的四骑士,也绝不能认命止步于此! 尤里取出影之镜,目光坚定而充满锐气,火红色的头发在最后一丝暮色中宛若烈焰。 他将正义之旗的倒影映入影之镜,手中出现一柄漆黑的战旗,赫然也是圣剑与龙之盾! 第三十八章 五人合力一击 尤里将黑暗战旗高举,对四骑士大喊:“伙伴们,假如我和维吉好说歹说你们都听不进去的话,就算用这双拳头让你们站不起来,我也要让你们认真给我听好……” 尤里拍着胸脯,气势非凡地说:“我尤利西斯的为人你们是最清楚的!即使拥有的是黑暗天命又怎么样,我和你们一样,永远都是璐雅小姐的骑士团里,最最骄傲的一名骑士!” 空泡中的维吉也露出欣慰笑容,宁定地盘膝坐下。 四骑士排成一直线,卡尔旋转长剑,霸气地笑着说:“你小子可真会说豪言壮语。” 塞维尔提起银色长枪:“说什么要用暴力手段让我们乖乖听话。” 奥德隆也冷静地微笑:“就凭你那半吊子的模仿能力吗?” 大胖哥敦厚地拍拍盾牌:“那就试试吧!尤里老弟!” 卡尔的长剑燃起雄浑烈焰。 而尤里将战旗插在地上,手中的斩罪也迸发出纯黑之炎! 两个人一齐高喊“炎舞·红莲剑气!” 尤里拍马前冲,两把燃烧的大剑相互撞击,红莲之火混合着纯黑之炎盘旋上升,在半空中绽开一朵温度惊人的火之花,令三位骑士纷纷退避。 “很好,我的天命,你也能模仿吗?机甲构成·强袭弩炮!” 尤里和卡尔撞击之下,卡尔退开数十米,而光流脚力强健,只是转身兜了一圈之后再次稳稳站定,而尤里面对着塞维尔用金属造成的一门强弩,也用影之镜模仿了他的天命。 “机甲构成!” 这家伙也要构成弩炮吗?并不像。塞维尔皱眉,这小子举起那把破碎的巨剑做什么?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那把名为斩罪的残剑,正以飞快的速度吸收周围的金属残片,转眼之间恢复如新,在初升的月光下反射着冷冷的杀气。 斩罪耗竭的动力,在刚刚燃起黑色烈焰的时候得到恢复,所以此时的斩罪,相当于完全版的斩罪!斩罪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动力机甲,当然可以用构成术修复。 “开炮!”塞维尔按动扳机,巨大的银色弩炮朝尤里射去。 而尤里也不甘示弱地骑在马上将斩罪对准塞维尔,大喊:“发射!锁链刃炮!” 斩罪的剑锋也如炮弹一般迅猛弹射!剑锋和弩炮相互撞击,同时化为无数金属碎屑,劲风将金属粉末吹得四散,场上就如同下了一阵闪烁着银光的钢铁之雪! 奥德隆长袖一拂将金属碎屑吹散,大声说:“试试模仿我这一招吧!风魔法·十万真空刃!” 在奥德隆身后出现无数细小的青碧色真空刃,相比大真空刃,十万真空刃的强悍之处在于这一招堪称无死角攻击,也就是说对手面对这一招是绝对无处闪躲,唯一能做的,只是祈祷自己在被无数真空刃划破身体的时候,不要伤及要害,还能站得起来。 尤里祭出影之镜,也有样学样地大喊:“风魔法·十万真空刃。” 奥德隆略微吃惊:“就算会模仿,你能把无数真空刃一个不落地挡下来吗?” 真空刃的杀伤原理是,制造有限的真空空间,真空空间在触及人体时,人体的内压相比真空就显得过于巨大,就会自内而外地爆出创伤。 然而尤里朝反方向放出真空刃,漆黑与青碧的真空刃在空中撞击,顿时化作静止不动的真空气泡,在空气中产生一连串爆鸣,声音震耳欲聋。 “吃我……盾击!” 大胖哥将巨盾投掷过来,然而尤里却用影之镜制造了一面更加巨大的漆黑盾牌直插地面,巨盾撞向漆黑超巨大盾牌的时候,就像扔给狗狗的飞盘撞在墙上一般,被立刻弹飞。 “看来你已经学到了我们的绝招,尤里。” 四骑士再次回归原位,以特定的姿态摆出阵型。 卡尔带着狂气喊道:“接下来这一招看你能否挡得下来!” 嫣红炮击,装甲赋予,高压助燃,巨盾后燃底座。 卡尔的长剑燃烧到了极限,他披着塞维尔构成的合金装甲,身后的巨盾为他调整弹射角度—— 尤里内心震惊,这是四骑士最强的合体绝招,是卡尔把自己当成炮弹发射出去的,既无法闪避也无法阻挡的超强破坏力大杀器。 名为“合力舍身·真红炮击!” 尤里记得大家练习这招的时候,自己被排斥在外,十分的不服气。 “喂,你们为什么不开发五个人一起使用的绝招?” “第五个人在哪里?”卡尔吃惊地拿手罩在眉毛上四处张望。 “我说的是我啊!”尤里怒吼,“你们嫌我弱爆,就直说嘛!” “哦。” 于是那四个兄弟,就异口同声地说:“尤里,你弱爆了。” 尤里捂着胸口,内心简直受到成吨的暴击。 最后还是乔璐雅老师出面打圆场,说:“合力舍身真红炮击是五个人的绝招,缺少了尤里是绝对不行的。” “也有必须由我来负责的事情吗?” “当然。听名字也知道,这是不得已才会使用的绝招,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虽然在卡尔的一击面前不会有幸存者,但卡尔自己能不能生还,那又是个问题了。所以尤里,你承担的重任,就是在卡尔笔直弹射出去之后,骑着马儿拉着大网将他兜住救回来,免得他笔直撞在山壁上,又或者化为天边璀璨的流星。” “原来如此。”尤里自信地拍着肩膀,“我一定会用大网把卡尔收回来的,一定不会让他死的!” 虽然回收工作什么的,还是充斥着浓浓的打杂味道,一点都不高大上。 但只要卡尔能因此活命,这点小事就不要去计较了。 而现在,五个人的绝招,却变成四骑士用来对付第五个骑士的最终一击。 在爆发倒数计时十秒内,卡尔头发肆意飞扬,对尤里说:“这一招必然会夺走一个人的性命。看看是你将被我刺穿,还是我穿不透你面前的漆黑盾牌,然后粉身碎骨。” “有必要以命相搏吗!”尤里大急。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倒数计时已经只剩最后三秒。 三,尤里痛苦地握紧拳头。 二,尤里眼眶瞪得炸裂,注视着卡尔身后炽热的尾焰。 一,尤里最终咬紧牙关,将影之镜一抹,令身前的盾牌消失。 零。 尤里的影之镜幻化出巨大的黑色网兜,将喷发着烈焰如火箭一般朝自己冲来的卡尔罩在里面,强劲无比的冲击力将尤里直接带离马背,尤里果然完全没有阻止卡尔冲击的力量,只能两个人被网兜缠在一起,飞速朝西门城墙撞去。 卡尔的长剑猛烈燃烧,抵在尤里的咽喉上。 “为什么撤去盾牌?靠网兜这种东西能阻挡我吗?” 尤里咬牙答道:“别忘了这是五个人的绝招!而我只是在完成属于我的职责!” 卡尔听到这句话略略吃惊,然后轻蔑地答道:“蠢蛋。” 紧接着在余下三位骑士和维吉的注视下,西城门发生大爆炸,砖石碎片和木板铆钉被炸上九霄云外。 维吉着急地大喊:“尤里!” 到底结果如何,幸存者是尤里,还是卡尔? 抑或两个人在这场冲击之中,都会变得尸骨无存? 维吉流着眼泪急怒交加地大喊:“你们!你们使出这种同归于尽的绝招,就为了杀死以前的兄弟吗!这就是你们的骑士道精神吗!” 奥德隆抱着双臂,轻飘飘地闭眼答道:“不这样的话,我们无法确定尤里还是不是我们的兄弟。” “什么意思?” 维吉望向城门,只见烟尘散去,两个人遍体鳞伤,尤里扛着卡尔,从废墟之中走出来。 尤里黑着脸把卡尔扔在地上。 卡尔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手中那把被撞得支离破碎的长剑,不禁心痛。这把宝剑是用泰米尔合金打造而成的利器,随他征战多年,但看起来,它的军旅生涯到今天走到了尽头。 “我说,兄弟们。” 卡尔虚弱地盯着三位伙伴,举起手中的碎剑,说:“不是我们不想杀尤里,而是即使用上最强的舍身一击,也没法干掉使用黑暗天命的尤里。实力不济,没有办法。” 奥德隆抬起英俊的脸,难过地点头道:“连合力舍身真红炮击,也没有用。” 塞维尔也打了个趔趄:“而且最可恨的是,尤里这混蛋把我们的招数都模仿到了。要是他在逃亡过程中,也能活用这些招数,恐怕一般人想要捉拿他就很难了。” 大胖哥也遗憾地说:“城墙……也炸了。尤里要逃,我们无法阻止了。” 维吉看到尤里几乎毫发无伤,心里产生严重的疑惑。 难不成大家,并没有打算真的杀了尤里? 之所以在他显示出造影能力之后加大了攻势,是希望创造绝境,让他在绝境之中下意识地强化对自己天命的掌握程度,同时让他学会自己赖以成名的绝招,用这种办法来保证他在未来孤独的旅途中,能以更强的姿态前进。 而最终的绝命一击,实际上是为了炸开关闭的城门。 明明四骑士与尤尼生死相搏,我却产生这种错觉,是我太浪漫主义了吗? 第三十九章 思念之泪 没错,这就是事实。 在卡尔和他一起撞向城墙之前,卡尔嘿嘿笑了。 “你这一次杀回马枪反攻圣棘城,是为了夺回老师的遗物?” “是的。” “身为学生,想在外人手里抢走老师生前最后一件留下来的东西,这件事说破天,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尤里睁大了眼睛:“卡尔,你说什么?” “从一开始看到你和维吉说话那傻笑的模样,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也当不了什么坏蛋。如果造影意味着邪恶,那我们一直追随着使用造影天命的乔璐雅团长,又怎么说?” 卡尔豪迈地笑笑:“虽然咱们是战友,可这次我没法帮你太多。你的道路是踏上新的旅途,而我们的道路,则是留在神圣光明骑士团,为寻找真相而努力。” 所以不能表现出任何残存的友谊,否则四骑士都会被清理出光明骑士团。 帮你打穿这座城墙,是骑士大哥哥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而你最后必须做的事情,不论你多不情愿,也必须依令完成。 尤里含着热泪点头。 下一秒,是烈火升腾,是石破惊天。 尤里挣扎着站起来,飞快跃到流光背上,捡起漆黑战旗,令马儿奋起前蹄。 尤里的赤发在浅紫色的夜空中如火炬一般耀眼。 他对四骑士露出残忍恶意的笑容:“我本来不想对你们动手的,但没想你们竟然为了杀我做到这种地步,幸好我的新力量真是可靠啊,连绝命一击都能挡下来。” 尤里把插在地上的漆黑战旗拔起来,指着疲惫不堪的四骑士:“绝招令你们的体力耗尽,现在你们已经动弹不得了吧?” 塞维尔挣扎着举起长枪:“小子,纳命来。” 尤里的眼睛笼罩在阴影之中,接着他牵起缰绳,马蹄声渐渐急促起来。 黑色战旗在他手中被舞成一朵漆黑的玫瑰,然后他策马突来一枪柄扫在塞维尔的胸口上,令塞维尔闷哼一声,仰天飞出撞在马厩的残骸上。 维吉的心脏不禁一紧,这可不像在演戏,绝对是势大力沉的一击。 尤里目光冰冷无情地回头望着举盾挡在城门大洞之前的大胖哥:“大胖哥,你以前对我很好,我今天不想砍你。怎么,你也要挡在我面前吗?” “不能就这样,放你出城。”大胖哥喘着粗气答道。 蒸汽爆发,射出的锁链刃炮将大胖哥重重击倒在地。 “奥德隆,是时候把维吉还给我了吧?” “想都别想。”奥德隆轻轻擦去嘴角的血丝,无神地说,“至少我不能让死神将军活着当你的爪牙。”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尤里战旗将奥德隆戳倒在地,关押维吉的空泡于是立刻崩碎。尤里策马飞奔,将维吉接在马背上。 “尤里……” 尤里狂气地大笑:“圣羽四骑士,原来也不过如此。今天我不杀你们,是看在十几年的交情上。而下次要是你们再敢坏我的事,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卡尔毫不退让地答道:“你还真敢说。” “从今往后,我与各位恩断义绝,下次相见,必然是在战场。在此之前,就好好珍惜你们的老命吧。” 尤里大笑着将流光一拍,流光对着天空长长嘶鸣,穿越黑暗的城墙破洞,朝西边的星空疾驰而去。 卡尔终于躺在地上,如释重负地望着横跨天际的银河。 再见了尤里,带着四骑士的绝技,带着四骑士的不甘,踏上孤独而漫长的旅途吧。 从今往后,我们选择留在光明的庇护之中,走另一条更为黑暗的道路。 而你将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不加掩饰地表达对乔璐雅老师思念之情的人。 “想哭就哭吧,尤里。” “维吉,和四骑士的最后一战,也在你的谋划之中吗?”尤里声音哽咽。 维吉闭着眼睛摇头:“我虽然料事如神,但也不是全知全能。” 维吉顿了一顿,感慨地说:“比如这次,我就低估了你的伙伴们对你信赖守候的感情。” “原来你看出来了啊。”尤里淡淡地说,“破绽很明显吗?” “就是因为破绽其实并不明显,所以你现在才非常难过吧。” “是……没错。” 尤里一边挥动缰绳,泪水一边大滴大滴地洒落在光流的鬃毛上。 “该死的卡尔!分开明明就已经够难过了,为什么还要我把他们打得这么惨!为什么,非要在最后让我做这种事情!” “因为尤里是骑士。”维吉用宽慰的语气说,“而骑士,是不可以逃避自己必须完成的任务的。” 圣棘城最长的一天终于慢慢落幕。 在下一个清冷的早晨,尤里站在小溪旁,想洗个澡,再干干净净地踏上旅途。 “这几天总共被火烧了十几次,被烟熏了七八次,在倒塌的建筑里沾满碎石砂砾五六次,被揍得口鼻流血遍体鳞伤的次数难以计算。” 尤里豪迈地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所以身上脏得连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维吉心想,不愧是尤里,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唯一觉得不妥的地方是身上太脏。换做是别人,要是还能站起来喘气,恐怕就要谢天谢地了。 “溪水真是清澈凉爽,维吉,你不来洗澡吗?” 大哥,现在是冬天好吗!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是每天要锻炼十几个小时的怪物的! 然而维吉最终还是高估了尤里的耐寒能力,只过了一分钟,尤里就以一幅冻成狗的姿态,在溪水中瑟瑟发抖。 “可恶,没想到阳光不能穿透小树林照进这里来。”尤里流着鼻涕说,“聪明智慧的维吉大人,请你想想办法吧!” 维吉无奈地走到林中投下阳光的地方,手拿影之镜,将阳光反射到尤里身上。 尤里无语地盯着胸口的圆圆光斑,说:“不知为何觉得这样做显得有些猥琐。” 维吉超级不爽:“到底哪里猥琐了?” “总觉得好像你在偷看我一样。” “你自己把衣服脱光哗啦一下跳进水里,现在却怕我偷看?” “另外……下次使用影之镜的时候,会不会跳出来一个,漆黑的裸体的我?” 能想到这个,也算是你难得细腻的时候了! 维吉没有办法,只能把斩罪残剑用力拖到阳光下。这把剑尤里靠单手就能挥舞,而他即使双手在地上拖,都显得十分吃力。 斩罪银色的剑刃把温暖的阳光投在尤里身上,尤里便立刻变得活力充沛。 “谢啦维吉!” 在寒冷的冬日里,有一束阳光陪伴着自己,简直胜过一切安慰。 尤里哼着难听的歌声擦着背,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他被提仑使用霜凛之息冻在冰块里,绝望地呆立在后街僻静的巷子时,乔璐雅老师就是这样,拔出宝剑,用明亮温暖的圣光化开他身上的坚冰。 老师当时问他,需不需要我来帮你? 当时尤里的答案是,不,我自己的战斗,要由我自己独自完成! 现在却恍然觉得,好想大声答道,乔璐雅老师,拜托了,请您回到我身边,我需要你的帮助和指引,哪怕只是让我做些没谱的任务都可以! 真是越长大越不成器。 突然又变得非常想哭。 “维吉……以前老师也是这样拿着宝剑,用光芒让我身上的冰块解冻的。” 维吉略略一惊,然后微笑着答道:“哈哈,也只有爱惹祸的你才会有这种奇怪的回忆吧。” 尤里握紧拳头,难过地说:“乔璐雅老师一直教导我,要成为勇敢无畏的骑士,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当我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往事时,却避免不了觉得自己仍然是个孩子。呵呵,是不是……太没有出息了?老师一定会生气的吧。” “我却觉得,乔璐雅小姐会觉得欣慰的。” 维吉擦擦眼镜,微笑道:“因为这正是她真正的心愿,把所有需要守护的人,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不论是你,还是我,还是她慈悲救下的吸血鬼少女。她希望我们生活在一个更和平的世界,有自己的家,有自己信赖的伙伴。所以在她面前撒娇,她一定不会生气的。” “咱们约好,未来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绝不浪费眼泪,要以男子汉的姿态豪迈地勇敢作战,谁哭谁是小狗。” 尤里热泪盈眶,脸上却带着孩子般的纯真笑容:“而所有的眼泪,就攒下来,在想念老师的时候,一口气哭出来吧!” 维吉心中也有些酸楚,真是辛苦你了,尤里。 尤里看着空中优雅振翅的蓝鸟和初升的太阳,拍着自己的胸口,无比深情又无比坦荡地说:“比如此时此刻,在踏上全新旅途之前,维吉,就给我几分钟来思念乔璐雅老师吧!” 第一章 十二神传于光暗战争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第二卷,《天命传说之错影骑士》确实有时候显得节奏慢,我有时候自己也干着急,都十几二十万字了怎么主角还是矬比一个,为何还未能高举胜利的大宝剑开始令群雄震悚,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可能是文章写得长,有时候难免就有点糊涂。 快节奏的基础,是文风一致,主角沿着固有风格加速前进,比如路飞和鱼人阿龙是正面刚,和老沙也是正面刚,鸣人和长门是开嘴遁,和带人也是开嘴遁,这样写起来容易保持连贯和一致。我呢说不好是优点还是缺点,就是风格容易变化,尤其容易被自己看的作品影响,加上自己曾经出过八本书,基本上也是不同的风格,有校园喜剧,有漫威风的超级英雄故事,有魔幻故事,甚至公主第一人称的武侠故事都写过,所以写这本书的时候,可有同样的色彩。 比如写前几章的时候,主要在看海贼,所以乔璐雅老师是有面子果实的,基本上全世界的人都得到过这位奇怪姐姐的恩惠。 写到精灵国内乱章节的时候,偏偏陪妹子看了几集《锦绣未央》,好家伙我不得不思考,或许宫廷阴谋也还是有点看头的?然后冥思苦想如何才能让一个热血少年的故事,多一点谋略感和政治斗争,又反思,这又并不是激烈的战斗,会不会又拖节奏,而且会不会烧脑啊。只好努力相信,读者们都比我聪明,我想出来的情节,大家不觉得幼稚就不错了,一定不会觉得伤脑筋的。 在写到暗月魔女搅乱朝局的时候,又为了研究中世纪风格看了《剑风传说》,好家伙这是个很黑暗的青年漫,怎么血腥暴力怎么猎奇就怎么来,所以我又想,暗月魔女不能比神之手弱啊,一定要是更加邪恶黑暗的化身,不能半途就光明闪耀了,所以就努力塑造一个可以控制梦境和欲望的,神等级的极强者,将精灵族的两个王国玩弄于鼓掌。 后来又看了《自杀小队》,觉得小丑女这个角色是很有魅力的,毫无目的的最初始的邪恶,是混乱邪恶派的代表人物,这样的反派我的故事里并没有,要是也能够有这样一位捉摸不透但又实力强悍的家伙阻挡在主角路上,就比那些认认真真做坏事的人要碍手碍脚一些。 总之说这些例子,是想告诉读者们,虽然故事有时候节奏不快,但作者并不是恶意拖节奏,只是一直在思考努力把自己喜欢的各种元素融合进来,让这部小说变得更加丰富多变,由于水平有限,很多时候不能把丰富的元素和紧凑的主线完美融合,这是我需要改进的地方。 不过很快,尤里和伙伴们高举骑士的战旗,成为大陆上不可小视的力量那天就会到来。 很快骑士团就会面对那些现在看来还强得离谱的敌人,但是有新伙伴的假如和新战术的开发,所以打起来也不是很虚。 总有一天尤里和维吉他们,会动摇一个王国,甚至也会得到自己的国家。 也一定会有很多妹子来喜欢尤利西斯。 只不过我没法因为前途远大的尤里,就放弃对其他角色的关注。 我也很喜欢那位自称“狂月之王子嗣”的月精灵王子。 也很喜欢r级冒险者吸血鬼少女。 也很同情堕入黑暗的摄政王。 所以可能就没分配好力度地,把他们都写得过于细致了一些。 希望读者们能够谅解。 但如果从好的方面看待这本书的话,一定能感觉到我虽然和别的大大相比节奏缓慢,但是这种特别的娓娓道来,所讲述的应该也是一个花样很丰富的好故事。 谢谢大家。我接着码字啦~ 为什么卡德里亚大陆的人们对光明之神法鲁娜怀有如此虔诚的信仰之心,为什么神圣光明教团在大陆的推广程度有如此之高,一切还得从十二神的传说讲起。 这个世界由十二个神明共同缔造。 首先是三柱神,他们构成了世界最基本的面貌,分别是“天空之神阿泰/atyael”、“大地女神维娅/veya”和“海洋之神萨隆/saroon”。 而在三柱神构筑的世界里,生命得以产生,并在漫长岁月的不断演化里,变得丰富多彩。 余下九位神明,则用各自的方式,为生活在这世界上的各物种,带去文明与进步的契机。 火神伊格尼斯/igniz点燃了人类文明进步的火种,人们先懂得利用火焰,然后才制造出足以改变世界面貌的各种工具。 战争之神凯恩/kane作为最强的战士,不但守护着文明的火种不被强大的邪恶所侵犯,也将战斗技艺传授给人们,使人们更有勇气地对抗险恶的自然。 风暴之神埃鲁奇/eluki庇护着好奇的冒险者,用和风护送他们扬帆起航,去探索更为广阔的世界。 雷霆之神哈格尔/hagel鼓舞着不断挑战自我的强者成为英雄,鼓舞着英雄们以雷霆般的果敢和力量,来不断为世界的变革注入活力。 死神沃罗/voro静静地使生与死达成平衡,掌管着灵魂轮回之所,避免世界陷入死寂,也要避免生命过度盛放,将这片大地耗竭。 命运之神阿提玛/atima以达观之笔静静书写着这世界以及这世界的每一个生命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智慧之神莱塔拉/rait是探知真理者的守护神,凡学者、艺术家和魔法师都得到她的护佑,她令人们接纳理性远离蒙昧,并无私地将自己所悟的真理分享给世人,是魔法规则的创造者。 光明之神法鲁纳/feluna代表着希望与仁爱,以无私之心维护着世间的和平,给苦难者以救济,给凄凉者以温暖,帮助那些用真诚的努力与善良去获得幸福的人们,过上真正幸福的日子。 黑暗之神诺克斯/nox原本代表着绝对公正的裁决,以这世界所潜藏的鸿蒙蛮荒之力,向那些胆敢破坏世界秩序的邪恶之人降下裁决。 诸神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十分深远,首先诸神会给身负特殊使命的人们赋予各种各样的天命,比如乔璐雅老师和尤里,所具有的“造影”天命属于诺克斯,而维吉用左眼看破一切谋略的“预写”,则属于智慧女神莱塔拉。持有天命的人可以利用这份天赋,创造普通人所不能创造的奇迹,历史的轨迹也往往是被天命持有者所改写。 其次诸神会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响应人们的祈祷。比如原本只是一位普通少女的荆棘女神,最终通过虔诚的祷告,让慈爱的大地女神维娅降下奇迹,用神圣荆棘绞杀了噬杀的黑暗生物,使人类王国的文明得以续存。神亲自创造奇迹改变世界的过程,就被称为“神迹”。 最后,传说中有无数曾经在上古时期,由诸神使用过的重重物件,都具有各种神妙的功能,后来流落到大陆的个个角落,如果人们有缘获得,又掌握其使用方法,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办到常人所不能办到的事情。这些遗落的物件,被称为“神器”,比如影之镜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人们并没有亲眼见过十二神,但十二神以“天命”、“神迹”和“神器”等方式不断地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神存在的印记,所以人们对十二神的信仰从未动摇。各种文明根据自己的文化偏好,选择其中一位神明,作为主要的信仰对象,诚心供奉。比如魔法师们都是莱塔拉的忠实崇拜者,而草原上来去如风的半人马游牧民,则是向风暴之神埃鲁奇祈祷春之和风吹去寒冬的冰凌。工匠之城的人们和善于锻造的矮人族,则都是火之神伊格尼斯的虔诚信徒。 原本世界将在这种完美的秩序下得到永恒延续。 而这看似完美的秩序,却因为千年前爆发的“光暗战争”而画下句点。 原本执掌着鸿蒙蛮荒之力,负责裁决邪恶的诺克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由于身处于离罪恶最近的地方,灵魂渐渐发生堕转。其他神带给人们的大多是恩泽,是人们钦慕向往的对象,只有自己这位黑暗神一直以铁面无私的面孔出现,在人们看来只要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准没好事发生。人们虽然也畏惧死亡,但死亡以“自然规律”的名义出现,一切生命概不能免,人们尚且能够欣然接受。然而罪恶并不是自然规律,也不是一切生命概不能免的命运,所以人们在无罪之时,恐惧与这位代表罪与罚的神明相遇,在有罪之后,又不能甘心接受裁决并背负自己的罪恶,所以一言以蔽之,这个世界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喜欢诺克斯的。 罪恶宛如无尽的深潭,将诺克斯渐渐浸没。 最初诺克斯铲除邪恶的方式是这样的,他行走于暗夜,透过“罪之镜”,在人们的梦境里,看到人们的灵魂深处有没有潜藏着邪恶,如果有,就以防患未然的姿态降下神罚,而这个过程是如此安静,以至于善良的人们沉浸在美梦里,丝毫不被惊动。 可是这样一来人们丝毫无法意识到诺克斯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只知道有人在昨夜恐惧而死,不知道自己因此避免了诸多侵害。诺克斯无法因此获得人们的感激,这终于令他不平令他愤怒,他砸碎了“罪之镜”,令种种罪恶从镜中流向人间,从此纯良的人类,开始学会了不敬神明、相互伤害、欺瞒诡诈等种种恶行。 “我必让尔等见到真正的罪,尔等方知除罪之神的可贵。” ——《光明圣典除罪书·第四卷第六章第六小节》 诺克斯希望人们生活在人间地狱之中,然后意识到黑暗之神的重要性,没想到他的心愿却适得其反。无罪之人痛恨黑暗之神的懈怠,而有罪之人则认为诺克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不就逃脱裁决了吗?因此更轻视他的威严。 最接近祈祷和膜拜的声音,反而是被关押在黑暗牢狱之中,诱使诺克斯还自己自由的罪人们,所说的甜言蜜语。 “若我许诺令你们自由,你们当于人间传扬我的盛德与悲愿。” ——《光明圣典除罪书·第十卷第三章第二小节》 所以诺克斯的第一批信徒,是罪人。 罪人果然获得自由,如约在人间传播着诺克斯的伟大。然而诱使人们信仰诺克斯的,并不是爱与仁慈,而是欲望与绝望—— 所谓欲望,是人们不付出真诚的努力,却妄图收获更多好处的负面情绪。欲望诞生出七宗大罪,分别是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和暴食。凡事其他神所轻易不予的,只要发誓信奉诺克斯,诺克斯就轻易给予。 所谓绝望,是背负着罪行的人们,即便之前逃脱了诺克斯的制裁,却不再能得到任何神的恩典,只能在孤独与痛苦之中苦苦煎熬,只要发誓信奉诺克斯,诺克斯就让其脱离苦海。 就这样黑暗的意义,从“使人安眠的寂静之夜”转变为“潜藏罪人的邪恶渊薮”,黑暗也堕转为代表邪恶的色彩,而这黑暗瞬间席卷了大陆,宛如爆发的瘟疫一般,将原本安宁祥和的世界,变成善良者的炼狱和邪恶者的乐土。 原本十二神很少亲自干预人类文明的进程,而这一次文明面临着灭顶之灾,第一个高举义旗站出来的神明,是光明之神法鲁娜。 在法鲁娜的光芒照耀下,信仰光明的教团与骑士,与那些和诺克斯缔结契约,并获得强大的黑暗力量的邪恶势力,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斗争。温厚的光明毕竟不是残忍噬杀的黑暗的对手,反抗军团遭到极为严重的压制,法鲁娜身负重伤,在诺克斯问她将选择对抗到底还是共分天下的时候,法鲁娜毅然回绝诺克斯狂妄的请求,被封印在永夜深渊中。 法鲁娜虽然没有取胜,但她勇于献身的精神令原本事不关己的众神醒悟,众神们团结一致,组成联军,在智慧女神的谋划下,风暴之神与战争之神深入深渊救出法鲁娜,最终由人类王国、半人马、矮人、龙族组成联军,在艾恩鲁特平原与被黑暗邪力腐蚀而化身为吸血鬼、狼人、黑暗龙、蜥蜴人、鳄鱼人等黑暗生物的诺克斯军团展开决战。 最终在众神与英雄的奋战之下,联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几乎把整个世界化为焦土,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正式结束。 因为最先举起反抗旗帜,为民请命,把无辜而弱小的人们,从被黑暗仆从奴役的命运中解放出来的神明,是光明之神法鲁娜,而在战后不遗余力地帮助各部族人民重建家园,用和平与希望抚平战争伤痕的,也是光明之神法鲁娜,所以人们出于感激之心,纷纷加入教团,所以时至今日神圣光明教团在这片大地上有着最广泛的支持者。 除了诺克斯的形体被消灭,灵魂被封印在黑暗水晶之中以外,剩下的十一神在帮助大家令大地恢复生机与活力之后,终于可以放心回到自己的神之领域,去平服鏖战带来的伤痛和疲乏。制裁罪行的神不存在了,从今往后人类只能在智慧之神和光明之神的启发下,制定律法,靠自己来守护正义。 这就是光暗战争与十二神的传说。 第二章 清风之森 精灵族小朋友把香蕉皮扔在尤里脸上。 “哈哈哈,骑士哥哥讲的故事像笨蛋一样。这种无聊的传说,我们的游吟诗人一天可以写二三十本!” 尤里不爽地吼道:“臭小子,竟敢看不起我们人类的神话传说!” 精灵族的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闲适地晃动着白嫩的小脚丫说:“我们精灵族又不信仰你们的十二神,你还不如说公主和王子谈恋爱然后又这样又那样的故事呢!” 都是些什么没节操的小孩啊! 然后小男孩顽皮地拍拍屁股:“你要知道我们精灵族最讨厌的,就是相劝大家加入光明教团的笨蛋传教士,还有傻瓜一样大喊光明和正义的光明骑士!” “你给我站住!” 尤里火冒三丈想去抓这小子,然而对方是精灵族,在大森林里可以敏捷疾行,就如同鱼儿在水中畅游一样自在,只见精灵小男孩向后翻几个筋斗,纵身跃下大树上的平台,尤里惊慌地怕他砸在地上,却只是看到这小子抓住树冠上垂下的一根藤条,无比轻盈地在空中斜掠,最终落在远处的一个平台上。 维吉抓住尤里,和气地说:“算啦,这不是挺好的吗?” “哈?” 维吉怡然环顾四周,说道:“既然精灵们对法鲁娜一点都不感冒,也就意味着在这片土地上,就不会有人和我们为难了。” 尤里这才明白维吉在脱离圣棘城之后,强烈建议要前往精灵之国。 “你的那些伙伴呢,狼人兄,黑甲骑士纳达尔,还有吸血鬼少女,把他们扔下不管真的好吗?” “别担心,依照约定,他们会在精灵之国的冒险者协会等待我们。” 这时清新的风儿吹来,尤里不禁畅快地深呼吸,叉腰站在平台上,欣赏这座精灵族边境小镇的清奇风景。 与人类的城市不同,族人们居住的房屋不是建在大地上的。一棵棵十来人都合抱不完的大树,树干中部的树枝一圈圈盘成宽阔的大平台,在这平台上树枝又向上生长,长成木屋的形状,而木屋连同这棵壮观的大树,就是精灵的家。 阳光从参天大树的树缝中透下,带着林间清新的氤氲,令林间苍翠青碧的树木、蔓藤和灌木,和那些点缀在绿叶之海中星星点点的花儿,闪耀着仿佛翠玉和宝石一般鲜嫩亮丽的色彩。各色的鸟儿在林间自在飞翔,圆滚滚的麻雀,唱着歌的鹦鹉和打着节拍的啄木鸟,还有担当精灵们坐骑的巨鹫和森林枭兽,都乘着风在天空中舒展羽毛。音乐顺着和风的溪流在林中流淌,羽笛和用独角兽鬃毛当弦的水晶竖琴,合奏婉转活跃的舞曲,令精灵们在这新鲜的清晨,用双足轻快的舞步,为这乐曲踏出鼓点。 尤里身后的树屋就是这座边陲小镇的冒险者协会,那充当房门的树枝慢慢回缩,今天的营业正式开始。 屋内陈设干净整洁,所有的家具都由纯木、岩石和兽皮制成,别有一番自然风致。 而穿着绿色短裙别着水晶发卡的登记员小姐,则热情地对等待已久的客人们说:“欢迎各位冒险者大驾光临!无论各位是想寻找新的旅伴,还是想委托强者去处理棘手事务,或是想加入可靠的队伍开始冒险生涯,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尽管提出来哦!首先,还请大家登记自己团队的名称!” “前·神圣光明骑士团!”尤里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面战旗很有斗志地挥舞起来。 维吉大惊,立刻用燃烧符文将旗帜点燃:“尤里你又脑残了吗!” “怎么,挂靠光明骑士团的名气,不是有助于我们招新吗?” “是,叫这名字的确会招来一大堆人的。”维吉面孔阴森地威胁道,“通缉我们的人,和讨厌光明骑士的人。” 尤里满头冷汗:“说得有道理。那……就叫尤利西斯与维吉的骑士团?” “你认真的吗?” 登记员小姐收起笑容,十分不良地捶着桌子:“你们在耍宝吗?只有两个人,连名字都没有,也敢自称骑士团?人数少于三人不能登记为团队,只能登记为自由冒险者。” 尤里辩解道:“我们还有其他同伴的。” 登记员小姐身子前倾:“别以为老娘长得可爱就可以骗老娘。人在哪里?” 幸好高大的狼人哥他们救场一般及时赶来,对尤里说了一声“哟”。 尤里笑眯眯地说:“他们几个就是我的同伴。” 然后他的脑袋就吃了登记员小姐一记势大力沉的平底锅直击。 登记员小姐咬着导杆,霸气地说:“孩子,你没病吧!他们三个是隶属于本冒险协会的自由冒险者,是咱们家的金字招牌,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伙伴了? 果然他们三个只是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地走到平台上开始表演。 吸血鬼少女在满月的树影中跳出优美的圆形舞步,她略略提起裙摆,魅惑地眨了个眼睛,说道:“我是吸血鬼少女贝妮娜,是夜空中飞行的好手,拥有超过普通人类的力量和比大家更可爱的笑容哦,看我金黄色的眼眸,就知道我是善良的好孩子。不、吸、人、血的吸血鬼少女,你值得拥有哦。” 狼人兄抱臂背对大家,站在大树枝上,苍劲的风令他高高竖起的尖耳朵略微摆动。他用雄浑的声音简单地说:“我,狼人扎尔法,人称‘疾雪’,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十分强劲。” 黑甲骑士坐在篝火旁,左手变成龙头喷出烈焰令火焰更加高涨,他转过头来撩起刘海,轻蔑地说:“我,黑龙之炎纳达尔,可不是一般的砸碎旅团驾驭得动的冒险者。要想对我下命令,首先得试试能不能打败我。要是实力不济,别担心,我左手的黑龙用龙息送你上路,你不会感觉到一丝痛苦。” 尤里走到大家面前:“既然已经汇合了,咱们就赶快上路吧。” “十分抱歉,我们现在哪里都不去。”狼人兄傲慢地说,“在正是缔结契约之前,我是自由冒险者,并不是你的伙伴。” 尤里不解:“可是你们之前不是邀请我加入你们吗?” “可是你并没有珍惜那个机会啊。”吸血鬼少女眨眨眼睛说。 尤里后悔不迭,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一句奇怪的话,曾经有一份美好的友情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尤里摇头道:“以前是我放不下骑士的架子,对不起是我错了。现在请允许我和你们成为伙伴吧!” 业务员小姐听到这句话,把平底锅像炮弹一般投过来正中尤里脑袋。 “穷酸小子!麻烦你给我守规矩一点啊!” 要和自由冒险家成为伙伴,则必须缔结冒险契约,所谓冒险契约,是指随机在自由冒险家中间抽取一个人,和他签署协议之后,才算是正式加入你们团队啊。 尤里捂着受伤的额头嘟囔道:“为什么要做随机抽选这么没品的事。” “我们不想被各国政府指控为人口交易。” 指控为赌博就没关系吗! 业务员小姐没好气地介绍说:“论实力而言,贝妮娜大概强过50%的冒险者,而扎尔法则比90%以上的人都要厉害,至于纳达尔是最了不起的,他属于最顶尖的1.5%。所以根据评级规则,他们三人分别是r级,sr级和ssr级的冒险者。简单来说,就是稀有,超级稀有和超级特别以及极其的稀有。” 然后她对尤里大吼:“正是因为有纳达尔这样的强者在,人傻钱多的冒险团队才会一直投入大笔资金在我们协会抽个没完,希望能够把他挖走。所以你想用几句话就把我们的ssr级台柱诓走简直是找死啊!” 相比互助互爱的骑士团,冒险者协会是个拿钱说话还得看运气的地方,实在是冰冷残酷。 尤里问:“那要怎样才可以抽选同伴呢?” 业务员小姐无奈地拿出一张“冒险契约”,对尤里说:“算了,我免费送你们一张好了。” 她拖着下巴对维吉柔声说:“主要是看在这位美貌小哥的面子上才给予的特别优待。” 那么,考验运气的时候到来了!虽然很抱歉,一张票不可能同时抽中你们三位,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带领小小的骑士团挣足金币,让你们全部归队的! 尤里纠结,到底是温柔可爱的小少女比较好,还是稳重可靠的狼人哥更好,虽然纳达尔不好相处但是实力够强应该也很不错。然而当他按在魔法水晶上,令水晶显出幻象时,出现的却是这样的信息—— “冒险者名字叫哇卡,豺狼人猎人,级别为n。” “别在意,尤里。冒险契约抽到n级冒险者是常有的事。”维吉好心地安慰他。 卡片继续说明哇卡的信息:“特长是把自己冒险团的财产席卷一空然后人间蒸发。” 维吉怒怼尤里:“但你抽的豺狼人在n级冒险者里面也是最次的一位我就不想忍了!” 尤里心想,难道将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和豺狼人结伴旅行的主角吗? 而且那种特长是什么鬼!把自己的团队往死里坑的极品队友吗! 尤里无力地瘫在台上:“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位伙伴。” “挑三拣四的,不要就算了。” 尤里骑士团的冒险生涯,正式宣告结束。 第三章 D级任务 业务员小姐虽然是个小太妹,其实十分善良,看到尤里跪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就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指着任务栏说:“这样子太难看了,又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想再次获得冒险契约,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尤里光芒万丈地站起来:“我必将以骑士之誓,保证完成任务!” 业务员小姐无语,这臭小子一惊一乍的怎么回事。 “由于算是施舍给你们,我就把没人愿意接的任务分一个给你们。” 业务员小姐懒洋洋地随便抽出一张任务便笺:“就这个吧,d级任务,护送太阳精灵少女芙萝拉回归王都索兰提尔。因为薪酬太少所以没人愿意接,就交给你们了。”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点都不危险,绝对不用战斗,就像是游山玩水一样轻松愉快。” 用黄鹂鸟般清脆婉转的声音说话,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少女。她穿着浅绿色的猎人衬衣,斜披着亚麻色的袍子,背后背着一把短弓。宽松而笔挺的鹿皮长裤令他的双腿更显修长,脚上瞪着一双小马靴,整个人十分干净伶俐。 接着她摘下兜帽,尖尖的耳朵兴奋地抖动,纯金色的短碎发在耳边轻轻摇晃,给这位少女增加不少俏皮。精灵族人原本就以白皙的皮肤为傲,而这位姑娘脸蛋的肤色,则比其他的精灵还要白嫩细腻,宛如薄如蝉翼的羊脂白瓷,甚至在阳光下有一丝隐约的透明,如珠玉一般明媚生光。湖蓝色的眸子如星空下的大海一般深邃而无暇,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可以看到在大海中游弋的群星。不光眼睛里凝着笑意,那玫瑰花瓣一般抿起的小小红唇也笑吟吟的,活泼俏皮之中,又透着些许神采飞扬。 少女伸出手来,在阳光下微笑着握住尤里的手。 “我就是需要你们护送的芙萝拉,请多指教。” 这是芙萝拉与骑士团的初次相会,当她微笑的时候,流转在清晨的微风就变得沁人心脾。 太阳精灵之国名为“金曦之森”,是建立在森林之中的国家。巨树参天的森林由于能用树枝构建房屋,往往成为精灵们的城市,而森林之外的平原,则往往是花的海洋。蜂蜜是太阳精灵的重要食物来源,所以花田就如同人类王国的麦田一般广阔。马车沿着青石大道慢慢前行,一路花香扑鼻草长莺飞,或浅紫或淡粉的花儿在阳光下肆意绽放,连蔚蓝的碧空都映照出淡淡的暖洋洋的色彩。 芙萝拉骑在光流背上,走得又快又稳。光流这匹马儿脾气很臭,很不把乔璐雅老师的学生放在眼里,平时十天倒有八天在消极怠工,没想到在漂亮姑娘面前,却很舍得卖力气。 维吉温柔地问:“为什么一个人外出旅行呢?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总是很危险的。” “没办法,家教太严,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只有偷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为什么不写信要家人来接你呢?” 芙萝拉摇摇手指:“问东问西可不是绅士的礼仪哦。每个美少女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尤里躺在马车后的稻杆上,没精打采地说:“d级任务什么的,还真是和平得无聊。” 毕竟自己要成为大陆最强骑士,首次率领骑士团出征,工作内容应该是保护公主、平定内乱、甚至是拯救万民于水火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陪小姑娘郊游什么的,实在是太埋没人才了。 芙萝拉板着脸说:“和平难道不好吗!喜欢打打杀杀的人最讨厌了!” 尤里扁扁嘴不再说话,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 宁静的和风掀起花海的涟漪,芙萝拉拢着扬起的金发,眺望着遥远的花田上突兀耸立地一座光明大圣堂。 尤里不解道:“维吉,你不是说这边的人不信仰光明之神吗?” 维吉长袍轻舞:“是呢,这很奇怪。在我印象里,精灵们是绝对不允许十二神的信仰染指自己的土地的。” 芙萝拉问马车夫:“难道这几年,金曦之森对外界宗教的律法改变了吗?” 马车夫长叹:“律法倒是没有改变,只是人心变了。” 马车夫的女儿愤恨地握着拳头,对尤里说:“现在是个只要有钱,就没什么办不到的时代。你们人类王国的富商购买我们精灵的土地,本来说好是建公园,没想到最后在大地上耸立的,却是你们光明教团的大圣堂!” 尤里懒懒地答道:“不好意思,我和光明教团的关系,同样也差到爆呢。” 马车夫捋捋胡子:“这样的话,你恐怕能和精灵们成为朋友。驾!出发了!” 夜晚三人在小城市歇脚,尤里惊叹为什么夕阳西下之后,本该出现月亮的空中,竟然又出现一轮金灿灿明晃晃的大圆盘! “这叫辉金之轮,是太阳精灵最伟大的造物。” 维吉解说道:“顾名思义,太阳精灵喜欢阳光,所以用辉金制造了巨大的装置,把夜晚的月光转变为暖色的模拟阳光。依靠人造装置改变自然规律,是精灵族引以为傲的壮举。” 然而一整天都精力旺盛的芙萝拉,此时却沉默地埋头吃饭。 突然酒店外一片喧嚷,酒店对门是官员的宅邸,官员的马车刚刚停在门口,就涌出一大群人将官员团团围住。 “帕奇斯大人,请听听我们的诉求!我们不要光明大圣堂,那种东西不该存在于我们的土地上。” 官员不耐烦地拂袖:“别废话,那片土地已经被富商收购了,要建什么是他们的自由。” 尤里好奇地问芙萝拉:“没想到你们国家也不太平。” 芙萝拉淡淡地说:“乖乖吃饭,别管闲事。”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说:“可是我们精灵族所崇拜的并不是光明之神,而是太阳!” 站在官员身边的光明骑士亮出宝剑:“身为法鲁娜的骑士,不允许你们出言不逊!” 尤里心中不忿,芙萝拉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而下一秒,传教士笑容温厚地抬手安抚大家:“大家没必要心怀敌意,就当是多了解一种文化,也是我们的宏愿。” 先拿宝剑架在人家脖子上,然后再故作慈善,没想到这些传教士就是这么传教的。 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说:“可是说好的那里本来要建公园!” 官员答道:“公园和大圣堂有什么分别?” 梳着马尾辫的姑娘捧着干枯的雏菊,悲伤啜泣着说:“当然是有区别的!大圣堂高耸入云,把本该照耀花田的阳光全部遮蔽,意味着种植在大圣堂阴影之中的花儿将全部枯萎。大人,那片田野是我们一家养家糊口的产业,您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变得一无所有吗?” 姑娘的话令大伙同仇敌忾:“用他人的神明来令我们的花儿枯萎,大人,这就是你们的宏愿吗!” 官员终于恼羞成怒,他将手杖一摔,用肥胖的手指指着马尾姑娘:“把那丫头给我抓起来,一介草民随便怀疑本大人的政务,实在可恨!不长眼的都给我听着,再说三道四找不痛快,这丫头就是你们的榜样!” 维吉放下了刀叉,尤里也暗摸背后的斩罪剑柄。 而芙萝拉啧了一声,说了句真没办法,把汤碗一拍,按着尤里的肩膀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边扶起马尾姑娘,一边清晰明亮地说:“《金曦之森外来宗教处理条例》第五条,凡存在于精灵之国土地之上的外来宗教圣堂、庙宇和神像,如果对精灵之民的日常生活带来不良影响,则应该立刻拆除。帕奇斯大人,我不知道你的官是怎么当的,连这么基本的律法都不记得吗?” 两把长剑架在芙萝拉的脖子上,官员恼羞成怒,指着芙萝拉大骂:“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搬出律法吓我,为这帮草民出头露面!” 芙萝拉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光灿烂的苍鹰徽记,令官员吓得打了个哆嗦。 “下官不知第、第三……” 芙萝拉大声说:“你闭嘴!帕奇斯,还不赶紧叫你的手下退开!” “快……快退下!” 被欺侮的民众一同鼓掌,对芙萝拉表示由衷的谢意。 “好啦好啦,大家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芙萝拉客气地和大家挥手示意,然后凶巴巴地回过头去盯着官员,“我走以后你要是再敢刁难大家,小心脑袋不保。” 说完这番话,芙萝拉快步走回酒店,最后几步甚至是小跑着前进的。 “尤里,维吉,我们该出发了。” “可是饭还没吃完……”尤里不解地说。 而维吉观察芙萝拉的神态,隐约觉得酒店之中有些如赏金猎人一般的人物在看到芙萝拉大出风头之后,便相互耳语然后很快离去,便把面包放下,早就暗暗收拾行囊。 既然芙萝拉说要走,意味着一定有某种威胁正在迫近。 于是他背起行囊,说道:“走吧尤里,路上再说。” 第四章 月影骑士团 芙萝拉坐在马车之中,尤里拉着缰绳催动马儿疾行,维吉骑着光流奔跑在马车之侧,问道:“芙萝拉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吧。几句话就让蛮横的官员停手,可不是一般身份的人做得到的。” 芙萝拉瞳孔的光芒如月下湖水碧蓝的涟漪:“没错,我是贵族家的大小姐。随便暴露身份的话,会有被抓回家里关起来。” 天空中出现巨兽振翅的响动,维吉的头发被劲风吹乱,抬头看去,十几只巨鸟遮蔽了金色的月光,在地上投出巨大的影子。 尤里也挥动马鞭,目光凝重:“这可不像是家教严格这么简单啊。” 巨鸟落在马车前方,鸟背上黑袍的骑士们亮出兵刃,他们的盾牌上描绘着白色的月牙。 黑袍骑士们狠狠地笑道:“我们找你找得很辛苦啊,芙萝拉公主殿下。” 尤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公……公主殿下?” 马车刹住,维吉勒住光流,惊讶地问:“难道你就是那位在月精灵之国担当和平使者的芙萝拉公主殿下吗?” 芙萝拉跳下马车,凝重地答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隐瞒了。我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人质公主。看来我想回自己家乡,是有人不同意呢。尤里维吉,d级护送任务一般是不包含战斗的,何况月影骑士团不是你们这种新人可以对付的,任务就到此为止吧。” 尤里将斩罪握紧,挡在公主和维吉面前,虽然对手看起来十分强大,仅仅是散发出杀气就令百草衰折,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血腥的气息。但尤里竟然有一种心愿实现的感觉—— 不知不觉勇敢的骑士团要办的三件大事,其中第一件“保护公主”竟然成真了。 “明知为民众声张正义,就有身份暴露的危险,即便如此你还是站出来了。”尤里擦擦鼻子,爽朗地说,“能保护民众的公主殿下却得不到任何人的保护,那也太可怜了。” 维吉也翻身下马,从长袍里摸出铭刻着符文的卡片:“何况这是我和尤里好不容易才求到的任务,可不能这么随便就放弃掉。” 芙萝拉蹙着眉:“可是……” 维吉安慰道:“别担心,我们有两个人攻下一座城的历史。” 芙萝拉相信这是吹牛,仍旧放心不下,但心中不觉涌起暖流,说道:“可是帮我打架,也是不加钱的。” “就当是……”尤里挥动斩罪,蒸汽喷射发出呼啸一般的巨响,“为我们的骑士团打个广告吧!” 月影骑士团狞笑着散开,潜入阴影之中。紧接着阴影中有无数绳套如蔓枝一般抖动着抽出,想将芙萝拉公主捆绑抓走。尤里愤然挥剑,接连将长绳砍开,剑刃绽开星星点点的火花,照亮了芙萝拉不安的面容。 黑暗绳索向后一缩,竟然同时调转方向捆向斩罪,密密麻麻十几条绳索飞快地把斩罪捆绑地如同蚕茧一样,令尤里再也没法挥剑。 “多事的小子,和月影骑士团作战,你们直到死,也连我们的影子都没法碰到。你的巨剑,我们收走了。” 尤里不屑地大笑一声:“真正的骑士应该勇敢地正面较量,只敢躲在暗处远远地玩绳子,竟然也敢自称骑士,实在有点不配。” “你这家伙……” “不好意思,你们的绳子,我收走了。” 尤里猛地将剑柄插进大地,自己站在剑之茧的顶端,大喝一声:“机甲构成·修复!” 机甲构成是能从周围吸附金属件自行组成特殊结构的天命,只见马车分崩离析,脱落的金属碎片飞快流向斩罪,以斩罪为轴组成一个巨大绞盘。 接着斩罪蒸汽迸发,带动绞盘飞快地旋转起来,月影骑士发出惊呼,被巨大的力量从阴影中拖拽出来,不得已只好放手,绞盘便将绳索全部收走,到最后缠得如同一个毛线球一般。 而尤里把毛线球踢倒,吃力的握住剑柄,喊道:“炎舞·红莲剑气!” 影之镜模仿卡尔哥哥的火焰天命,令斩罪燃烧起灼热的漆黑之炎,将绳索焚烧殆尽。 芙萝拉公主称赞道:“本来以为你那么穷酸,大概只是n卡级别的冒险者。没想到还挺有一手的,或许实力在r卡之上吧。” 尤里差点摔倒,不甘示弱地说:“身为公主却被自己国家的骑士追杀,你也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芙萝拉握拳不满道:“他们并不是我的骑士!” “他们不也是精灵吗?” 芙萝拉气得跳脚:“你到底有多没常识!他们是月精灵,不是太阳精灵!月精灵和太阳精灵一直相互不爽,就好比你们人类王国的光明教团和黑暗信徒一样!” 尤里最开始以为“月影骑士团”只是骑士团的名字,现在仔细端详,才发现那些被绞盘拉得跌在地上的精灵们,肤色不像芙萝拉这般白皙剔透,而是暗哑的淡紫色,并纹着许多血色的刺青。 维吉皱眉:“敌国的军队,在你们的土地上驱驰,来抓捕你们国家的公主殿下?” 芙萝拉叹气:“维吉,你也知道我之前是人质公主,所谓人质,就是必须要呆在对方手里才能发挥作用。” 原来如此。 “所以才千方百计阻拦你回家。”尤里握紧斩罪,意气风发地说,“拿一个小姑娘当人质,和你们只敢躲在影子里的风格,倒是蛮搭的。放马过来吧,月精灵们!” 月影骑士团怪啸一声,从四面八方同时跃起,像暗夜中的鬼魅一般高高飞在空中,姿态大开大合,裸露皮肤上那些血纹身流动着暗红的光芒。他们同时拔刀,没想到那刀刃是由银光闪烁的金属“星钢”打造而成,一旦出鞘便光芒外射,尤其对好不容易才适应夜战的尤里看来,这光芒就更加令他眼花缭乱。 好在斩罪残剑剑身巨大,进攻的时候威猛无比,用来防御也不输给盾牌,尤里虽然眼花,却凭借着惊人的战斗本能,倒背斩罪隔开刺来的枪尖,又换左手拿剑巨力荡开左边砍下的弯刀,进步上前虎吼一声自上而下提剑猛斩,把手持刺剑从空中斩来的骑士重新挡回空中。 “你小子有点本事,可是接下来这招你该如何防御。” 月影骑士们狞笑着在尤里身边飞快绕圈奔跑,手中武器的刺眼光芒,也变成了每秒闪烁数次的频繁闪动,令月影骑士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尤里拼命眨眼,却再也看不清人,只看得清闪光的武器留下残影,一把剑似乎能变成三把剑,于是铺天盖地的全是刀枪剑戟。 尤里下意识的捂着眼睛,月影骑士呐喊一声围攻过来,他不禁大为骇然,这帮怪物难道不会被自己武器的光芒晃花眼睛吗!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受死吧!自由骑士!” 尤里大喝一声:“风魔法·青碧之翼!” 尤里背后长出漆黑的双翼,略略一拍将身体射向半空,躲开了对手的第一次攻击。 用强光频闪令对手炫目,这是敌人的策略。无论是多么英勇善战的人,突然之间眼睛暴盲,实力便所剩无几,时间稍长一点一定会死在这种卑鄙的战术手上。 可是万分不幸,我手中可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半把斩罪。 尤里怒吼着从空中重劈,月影骑士们暂时散开。尤里重重地斩在地上,就在对手散开的瞬间空挡,按下机关,令斩罪喷出浓烈的蒸汽。 蒸汽令战场上云雾蒸腾,刺眼的光芒被雾气所阻隔,就变得不再刺眼。 不仅如此,而且发光的武器还标明了敌人的位置。 而敌人却不知道隐藏在雾气之中的尤里的位置。 于是局面就从“月影骑士可以看清尤里,尤里看不清月影骑士”,完全逆转为“尤里可以看清月影骑士,月影骑士却看不清尤里”。 月影骑士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有两三人被尤里发起雾中突袭砍倒在地。 而尤里接着进攻第四个人时,却不料斩罪竟然被对方双叉轻巧挡住,尤里正惊疑对方为什么能识破自己的攻击,肚子上就吃了重重一脚,被对手踹翻到十米开外。 “自作聪明的家伙。好好看你的剑刃吧。” 尤里这才发现自己在攻击前三个骑士的时候,兵刃相接,竟然不知不觉在斩罪的剑刃上留下了发光的星钢粉末。 “在只看得清武器的状况下战斗并取胜,我们月影骑士团对此有丰富的经验。相比之下你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吧,所以你还是没有优势。” 没错,那家伙单凭斩罪砍过去的姿势,就能准确判断到自己的动态,在浓雾中给自己势大力沉的一脚。而自己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训练,根本无法判断对方的姿势。 而对手根本不给尤里思考的时间,尤里只见浓雾中剑光一闪,敌人已经杀到眼前,自己只能堪堪躲开发光的剑刃,对手却能准确察觉到自己扑地翻滚的动作,飞起一脚朝自己蹬来,沉重的钢铁马靴踢在自己大腿上,也是痛入骨髓。 尤里吃力地在地上翻滚,挣扎着勉强站起,又被一个绵软的东西绊倒。 尤里看到那东西身上有血红色的纹身,意识到这家伙是晕倒的月影骑士。尤里摸索着想要站起,不料却摸到那家伙的脸上,发现他竟然戴着一个风镜。 在雾中视线本来就差,这家伙还要带风镜,实在是莫名其妙。 等等,我好像明白这些亮瞎眼的骑士,到底是如何在强光下作战了。 第五章 影之Master 暗色的风镜能够大大减弱光芒对眼睛的刺激,却不会降低赤红纹身的亮度,而月影骑士通过纹身,可以辨别队友的位置。于是他们在光芒闪烁的环境里作战,竟和平时毫无分别。 尤里笑笑,摘下风镜戴在自己头上,志在必得地挺胸站起。而对手在雾中慢慢逼近,手中的长剑随意转了个圆圈。 尤里朗声说道:“我的巨剑上面沾着星钢碎屑,所以你能看清我的方位。而刚刚你揍我的时候,长剑也沾上了我的血液,忘了告诉你,我的鼻子可是比狗还灵。” 那人将长剑端起来,似乎是放在眼睛底下端详。尤里于是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风魔法·驱雾之岚!” 影之镜射出漆黑色的光线,模拟出风之魔法阵,凭空产生一阵强风将雾气吹散。 对手方才在雾中为了观察尤里的位置,是摘掉了风镜的。而现在他眼睛和那把星钢剑凑得极近,雾气消散又十分仓促,他根本没工夫戴上风镜,于是立刻就被自己的兵器闪得泪水横飞。 尤里倒提斩罪呐喊着袭来:“怎么样!今天总算好好把你那把漂亮的武器看了个饱吧!” 然后一剑柄将那家伙砸翻在地。 那位骑士在晕厥之前,依然嘴硬的冷笑说:“月影骑士团不是一支简单的骑士团,‘月’和‘影’分别代表着一支队伍,你的雾气虽然牵制住了我们,但不好意思,那支叫做‘影’的分队,在你丝毫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朝你的朋友那边去了。” 尤里满不在乎地坐在他身边:“那又怎样?” “你不在乎你的同伴吗?” “我虽然在乎,却不担心。”尤里咧嘴笑道,“我那位外号叫死神军师的朋友,可比我要难对付多了。” 在尤里和月影骑士团的“月之分队”作战的时候,浑身漆黑连气息都隐匿起来的“影之分队”潜到维吉和芙萝拉公主身边。趁月之分队用花哨的武器吸引敌军主力的注意力,影之分队对敌军后排展开致命突袭,原本就是月影骑士团赖以成名的战术。 影之分队在夜色中突然暴起,高高跃上天空,他们拔出短匕,连兵刃都是纯粹的黑色,只有以深蓝的夜空为背景,才能勉强看见他们如幽灵般扑来的身影。 他们对维吉说:“臭小子!下辈子记得告诉你的战友,别只顾着和面前的人打仗,要懂得留意身后!” 芙萝拉公主坐在马车之中,感觉惊心动魄,大喊:“快逃!敌人会杀了你的!” 维吉不言,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打了个响指。 影之分队空中刺来的武器,竟然在突然间变得不能前进半分,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正握着他们的兵器向后使劲牵扯一般。 维吉睁开眼睛:“朋友们,希望你们这辈子就能记住,别只顾着和面前的人打仗,要懂得留意身后。” 影之分队惊恐地朝身后望去,只见原本驮着维吉那匹毛色光亮的麟马已经绕到了他们身后,而在它的马屁股上,竟然贴着重重叠叠的磁力符文,符文的法阵正闪烁着浅紫的幽光! 正是这些符文发出的巨大磁场牵扯着影之分队的武器,令他们无法刺向维吉。 有两个力气较小的骑士被佩剑的磁力拖向光流,光流毫不客气后蹄飞起将两人蹬上高空。 “公主殿下,谢谢你的情报。” 芙萝拉公主连忙点头,心中无比佩服,自己只是情急之下将月影骑士团的大致情报告诉维吉,比如月之分队的武器由星钢制成,而影之分队的武器由玄铁打造,一明一暗一黑一白,维吉竟然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准确掌握了这支队伍的致命弱点,并设计出对敌之策。 这两个人至今落魄,大概才是偶然事件吧。 维吉站起身来,对失去武器的影之分队说:“各位请撤退吧,请不要再阻碍公主回乡,也不要再为难我们。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受伤。” “臭小子,我们这支队伍从七岁开始学习剑术。” 影之分队狞笑着绷紧肌肉,令身上的骨骼咔咔作响—— “但空手杀人术,我们可是从五岁就开始练习了。” “别打坏马车,不然你们会后悔的。”维吉小声地警告。 “不要故弄玄虚了小子!” 影之分队愤然跃起,只听见轰的一声,马车四周的地面上就出现数对深陷的脚印,而人影却没了,足见这帮家伙跳跃力度之大与身形之迅捷。 一眨眼间装饰华美的马车顶棚已被掀飞,在空中被看不见的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金色的月光照进马车,影之分队不光看到公主惊慌失措的脸,还看到原本安静地摆放在马车底面上的匕首、飞箭和铁蒺藜,突然因为某种扰动而剧烈震动起来。 影之分队的队长看到四周的天空中同时亮起磁力符文,心道一声完了,那自以为得手的狞笑便僵在脸上。 只见那些金属凶器顿时如蝗群一般腾空,只一秒就令疼在空中的影之分队全队挂彩。 “原本在马车顶棚上,我画下了封印魔力的法阵,所以悬浮在外面的磁力符文并不会影响到车里的武器。谁知道你们始终不肯听劝呢。” 维吉牵着公主走下马车,彬彬有礼地说:“让殿下受惊了,十分抱歉。” 芙萝拉公主眨眨眼睛:“维吉,你不但料准了击败影之分队的方法,甚至还事先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对吗?” 不等维吉点头,芙萝拉兴奋地说:“打败敌人并不困难,但在战斗中还有多余的精力给敌人留一条生路,前提必须是你要比他们强出几个量级才行啊!你一定是sr级的冒险者,不!甚至是ssr级的冒险者!如果可以的话,就来我们国家当大官吧!” 维吉不好意思地连连摇手:“我不跟在尤里这家伙身边,始终是不能放心呢。” “不要紧的,就让他也在索兰提尔当个小小侍卫好了。” 尤里原本笑眯眯地往回走,听到这句话直接摔翻在地。 “喂,我和维吉的差距没这么大吧!” 突然旷野中响起一个深沉的声音。 “我自知手下的骑士们并不是废物,只是没料到芙萝拉公主殿下,你这一次的确找到了好帮手呢。” 周围的天色突然暗淡数倍,空气陡然间凝重起来。如果说方才敌军的杀气是令长草摧折,那么现在这股可怕得多的杀气,是令这些草连折断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凝固不动。 刚刚还在欢笑的芙萝拉冷汗涔涔,当她看到周围黑影泛起,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月影骑士们全部吸进黑暗,就无比惊慌地说道:“尤里,维吉,恐怕我的归国旅程就将到此为止了。看样子这次行动,轻易不出马的月影骑士团长,竟然也亲自到了。” 尤里也意识到气氛不妙,却依然壮着胆说:“有这么紧张吗?骑士团长这种级别的人物,我们又不是没干倒过。” 但他也知道,之前对付贝克将军,百分之九十的功劳全是维吉的周密部署,如果不是维吉用妙计炸穿了贝克将军牢不可破的重甲,他们两个原本也只有被吊起来打的份。 “没必要故意逞能。”公主眼眶通红,虽然不甘心这次回国的计划又失败了,却不愿意让这两个新认识的朋友徒然死在这里,强打笑容说道,“我的任务只有d级,没必要那么认真对待。你们把我护送到这里已经是非常努力了,我……我会给你们好评的。” 尤里背对着公主仗剑伫立,目光坚毅地回过头来:“我从小就是一个骑士。骑士的第一要务,就是在接受任务之后,必须不遗余力完成到底。别看我这样,好歹我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 “战争……”公主双手放在胸前,不忍地低吟。 “战场上随时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强敌,比如独眼巨人,比如黑龙将军布莱恩·德拉。” 尤里斗志燃烧地咧嘴笑道:“难道遇到这种家伙,我们就不打仗了吗?” 维吉也微笑着耸耸眉毛:“我的团长就是这个脾气。所以公主殿下,请把你所知道的一切情报都告诉我吧。” 芙萝拉感到莫名鼓舞,连忙点头答道:“对手名叫卡尔德,人称影宗,是使用暗影的大师。他可以改变影子的形态,并将暗影浓缩凝练,变成各种杀人之物朝目标发起全方位的突击。” 黑影在地上蔓延,仿佛为了演示公主的讲解一般,慢慢游向马车,瞬间从地面弹起,化作数把巨镰,将马车斩成碎片。 暗影之中慢慢升起无数怪物,仿佛由沥青组成的人形一般,它们或长着锐利的指爪,或手持大镰,或本身就是一把砍刀的形状,或有着外露的利齿,身上还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漆黑的液滴……对他们外形最准确的描述,用一句话就够了—— 它们长成这样,只为了最方便地杀死敌人。 第六章 空间魔法 接着黑影朝维吉扑来,维吉连忙扔出光辉符文,暂时将黑影驱散。 “没错,果然是影子。”维吉擦汗道。 远处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懂得用光辉符文驱散影子,倒是不错的对策。只可惜光芒只能维持片刻,而黑暗永恒不灭。” 芙萝拉大声说:“你们明白了吧!只要光辉符文用完,我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抵挡这种不留死角的攻击!所以,放弃吧,退出战斗,我可以和影宗回月精灵之国。最重要的是留下性命……” 说着芙萝拉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泪珠,努力显得很有精神地说:“至于我,下次再想办法逃出来就好了,到时候依然会请你们当我的护卫的!” 影宗也轻蔑地说道:“就听公主的话吧,两个不知死活的自由骑士。我答应今天不杀你们。” 尤里和维吉对视一秒,然后不知为何,竟然小声地笑了起来。 维吉也扑哧一声,和尤里一起笑着。 两个人的笑声越发肆意,几乎笑得在地上打滚。 尤里含混不清地说:“我、我猜,我们抽到n卡豺狼人那次,已经把霉运全部用光了吧。” “说得不错,尤里。”维吉也笑得气喘,“这世间但凡能担任正规骑士团团长的强者,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就凭你我是万万不能抵抗的。偏偏今天遇到的,却是这位团长。” 尤里哈哈大笑:“他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位我不虚的团长!” “是的,就好比木头人遇到了雷系天命者、秘银巨像遇到了光系天命者一样。” 尤里提起斩罪,意气风发地对维吉和公主说:“听好了,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奔跑,一定不要离我太远。” 芙萝拉惊呆:“哎?” 维吉点头搂着公主跑动起来:“照办就是了。” 明显站在远处的影宗本人也懵了,他厉声问道:“臭小子,你被吓疯了吗?竟然不害怕我的影狱杀阵?” “论到使用影子……”尤里豪迈地拿出影之镜向前奔跑,“我可算得上是你大爷呀!” 影宗的能力是将暗影凝聚成形。 但无论怎样凝聚成形,那也始终是暗影。 而尤里的天命“造影”,是可以透过影之镜将暗影化为实体。 所以你能造几头怪物,我就能还你几头。 你的怪物头顶上有八根毫毛,我的怪物头顶上也不会只有七根! 影宗凌空画阵,号令暗影兽从四面八方扑向尤里。而尤里的影之镜反射出纯黑光芒,从镜中涌出同样多的暗影兽反扑出去。 手持利刃之兽,死于同样的利刃之下。 口含尖齿之兽,亡于对称的尖齿之中。 影宗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他戎马多年,只有召唤影子暗杀别人的时候,从未见过有人可以无视他的绝招,连速度都丝毫不减地举剑朝他砍来。 影宗手忙脚乱地后退,面对尤里的突袭,他只能被迫跳跃起来闪避,双脚离开地面,连接在他身上的暗影也随之脱离,如同厉鬼一般的暗影兽和尤里影之镜复制的暗影兽也在同一瞬间消失。他拼命挥动铁爪,将尤里狂暴的翻身连斩挡下三刀,由于平时过于依赖影狱杀阵的暗杀技巧,如今在力量上竟然完全不是尤里的对手。 影宗眼见打下去必然折在这小子手里,倒不如绝命赌一把。这小子有奇怪的镜子可以完克暗影兽,他的朋友大概没有这种能力,如今之际只有拼拼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影子更快。 影宗于是不再逃窜,他站定在地上,在空中飞速画出法阵并用尽全力拍在地上。尤里的巨剑夹带着劲风朝影宗脖颈斩来,地上的黑影如奔流一般朝维吉和芙萝拉杀去。 最终斩罪停在影宗脖颈前一寸的地方,而黑影将公主二人完全包围。 可是斩罪能更进一步,黑影却没法继续侵袭。 “我原本只是觉得……星钢的武器随地乱扔怪可惜的……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在公主和维吉脚边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发光的星钢武器,黑影被这光芒照耀,便无法迫近。 连维吉都不禁吃惊,公主捡破烂这不算十分稀奇,但刚才这些破烂都是藏在哪的啊。 尤里慢慢收回斩罪:“别再来惹麻烦了。阻碍一个小姑娘回家,实在不是一支号成为骑士团的队伍应有的行径。” 影宗知道今天正好遇到命里的克星,再打十万场也是输,只能一言不发地跪倒在地。 夜空中洒落淅淅沥沥的小雨,这雨渐渐变大,飘零的花瓣被狂风卷起,在夜空的背影下是漆黑的剪影,花瓣们聚集着随风流向远方,在空中聚拢成一条漆黑的大河。 马车坏掉,幸好拉车的马儿们没有受伤。尤里安排道:“我和维吉就骑拉车的马儿好了。光流,你就负责……” 然而光流早就已经将公主驮在背上了。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得特别积极。 三个人在雨夜中赶路,终于在清晨雨住的时候赶到了前方的小村庄里。 芙萝拉公主洗完澡走到旅店大厅,维吉手中的牛奶杯落在火塘里浇灭了炭火,而正在给光流梳毛的尤里也呆呆地把梳子在光流身上直刮,令光流痛得飞起一脚把尤里揣进鸡窝。 “你……你们两个怎么了?”公主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 “长、长头发!” 公主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金色长发如黄金瀑布一般飘逸地垂在腰间。 “洗澡洗得得意忘形,没想到竟然忘记把长头发藏起来了!”公主有些慌乱。 尤里吃惊地问:“金曦之森的生发水竟然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吗?能不能借一些给光流?昨天维吉在他身上贴符文,扯下来的时候带下来不少毛,屁股上面秃了一块,看得出来那家伙心情非常糟糕。” 公主叹气:“不,我的头发变长变短靠的是魔法。” 公主右手轻轻拢着发尾,掌心出现一团氤氲的星光,她的手慢慢往上移动,本该从手掌下端露出来的发梢竟然消失掉了,看上去就好像头发被手掌抹掉了一般。 公主再将手掌下移,消失的头发又再次恢复到及腰的长度。 维吉惊叹:“是空间魔法,似乎在公主身边有一个看不见的空间,可以把现世的物体放进去又取出来。精灵族历史悠久,对宇宙和星辰有独到的了解,是唯一一个能掌握这种神奇魔法的种族。时空间魔法超脱于水火风雷光秘六元素之外,是连自然规律都可以违反的神技,而即使是精灵,天生具有这种神奇魔法的人也是凤毛麟角。没想到芙萝拉公主,你就是其中的一位。” 维吉恍然大悟:“昨天用来令影之兽退避的一大堆星钢武器,也是用空间魔法藏在你身边的秘密空间里的吧?” 公主点头微笑:“不愧是维吉,真是见多识广。” 尤里挠挠头,半懂不懂地说:“所以生发水也是藏在看不见的空间里吗?” 公主一拳把尤里头上的鸡毛打得四处飞散:“都说了没有生发水!” 三个人在火边享受着难得的休憩,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 护送公主这种重要任务,难道不该交给本国的护卫队来完成吗?骑士们前呼后拥,近卫队衣甲鲜明,走到一座城,大家便欢呼着十里相迎,漫天撒下花雨,红毯覆在沙上,那才应该是公主回城的标准配置吧。更何况,路上公主遭到了月影骑士团那种实力强悍的队伍阻击,照理说本国军队应该出动来保卫公主殿下吧,可是一路上连一支太阳精灵正规军都没看见。 维吉略略停顿:“恕我直言,这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公主盯着火光闪动的壁炉,疲惫的脸上悄然多了几分忧伤。 “维吉,实不相瞒,我虽然身份是公主,却实际上没什么地位,否则去月精灵之国当人质这种好事,也不会落到我的头上。” “嗯,我大概知道一些你们的历史和文化。”维吉沉吟道,“太阳精灵和月精灵,虽然同属一脉,但几乎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和睦的两个民族了吧。” 太阳精灵的王国叫金曦之森,首都是王都索兰提尔。 月精灵的王国叫胧月之森,首都是主城木恩蒂亚。 这两个民族到底不和到了什么地步呢?用一个词语就能完全形容,叫“不共戴天”。 太阳精灵瞧不起月精灵,恨屋及乌地连月亮也很不待见,于是在金曦之森上空建造起巨大的装置“辉金之轮”,就是因为不想和月精灵一同共享同一片月色,非要把月色变成淡金色的模拟阳光来装点每一个夜晚。 月精灵那边也是如此,他们的人造装置叫“秘银之月”,是一个由秘银打造的巨大月亮,上面描绘着月神安眠的图景,刻画着数不清的魔法符文,可以把白昼的太阳光转化成银白色的皎洁月光,也是不想看见你所享受的阳光。 第七章 归国公主的猜想 就连极其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个民族也相互看不惯。 我嫌你浅紫的皮肤十分病态,而你嫌我苍白的肤色过于娘炮,我痛恨你为什么要残忍地吃兔兔,你鄙视我只靠种花吃蜂蜜活着,两个国家从国王到民众,无不相互仇视。 虽然关系极差,两个民族却不想真的开战。所以为了维护和平,两国往往会采用一些特别的手段相互制衡,而把皇族当成人质送到敌国软禁起来,就是其中的一种手段。 而芙萝拉,就是来自金曦之森,在木恩蒂亚足足呆了十年的所谓“和平使者”。 维吉沉思,说道:“我姑且一猜,如果猜错了请你不要责怪我。”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你难不成是私自逃回国的?由于知晓不少有关胧月之森的国家机密,于是月精灵要派兵追击你。由于金曦之森自知理亏,所以不能够派兵来护送你回归王都。公主殿下,我说得对吗?” 维吉突然露出悲伤的神情:“根据史料记载,私自归国的行为会带来严重的后果。那些受不了人质生涯而试图偷偷跑回国家的所谓和平使者,最后都……” 尤里喉结微动:“最后都怎么了?” 维吉眨眨眼睛,凝重地说:“虽然我不能全部解读史书的内容,但大致意思是指,等待私自归国者的下场,只有——绝对的死亡。” 尤里心中一惊,连忙问芙萝拉:“公主,你……没问题吧!” 公主略微一愣,然后格格地娇笑起来。 “真是的维吉,你看你吓着尤里了。不过也真吓我一跳,没想到维吉你懂得真多!” 维吉自谦地笑笑:“只是在卡雷尼茨学园修习魔法的时候,多读了一些书而已。” 公主侧着脸甜甜地笑着说:“那么维吉,和平大使正式的归国仪式,有哪两个环节是十分必要的,这道题你答得上来吗?” 维吉思考片刻,答道:“其一是王国之主亲自书写的许可文书,其二是服下遗忘的秘药,让和平使者将不小心探知到的国家内情全部遗忘。” 公主双手一拍,从身边的神秘空间里将一份文书,和一个精致的空瓶子放在桌上。 “这就是月精灵少主卡伊尔王子亲手书写的许可文书,上面还有他用于验证身份的魔法纹章呢。而这一瓶药,就是我当着月精灵群臣喝下的遗忘的秘药。” 维吉大惑不解:“公主殿下,既然您得到了归国许可,一切程序办理无误,按理说就应该光荣地回归故里了。为什么金曦之森的皇帝,也就是你的父皇,竟然都没有派兵来国境线迎接你的意思呢?” 公主大方地展开许可文书:“秘密就是文书的最后一句话。” 维吉认真地读到最后一句话,不禁眉头皱起。 “芙萝拉公主因为性格狂暴狡猾之缘故,不再适合担任和平使者之重要职责,故遣之归国,以奥洛兰王子代为担任和平使者,直至约定之期为止。” “性格狂暴狡猾?” “不要在意细节!”芙萝拉咬牙切齿地拍桌,“像我这么楚楚可怜倾国倾城的妹子哪里狂暴狡猾了!” 说自己是好妹子的时候别拿出这种好汉做派可以吗! 维吉抬起眼睛:“奥洛兰王子是……” “是我的兄长,也是这个国家的皇位继承人。” “那就难怪了。等着继承皇位的人,不会有雅兴去苦寒的胧月之森当什么和平使者的。” 芙萝拉公主点点头:“没错,胧月之森那边寄来我要归国的消息,只要我的兄长将其扣下,整个王国就谁都不知道我归国这件事了。” 尤里气愤:“这是一个当哥哥的人该做的事情吗?” “他不来接我我都谢谢他了,说不好还会暗中给我添堵。” 维吉又问:“那么为什么胧月之森的月精灵骑士,要深入敌国把你抓回去呢?” “那是因为,卡伊尔王子的叔父,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认为我知道不少关于他们国家的秘密。”芙萝拉淡淡一笑,“而我确实知道不少秘密。” 维吉正待要问,尤里放在桌上那本光明圣典突然自行打开,古旧的书页呼啦啦地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行翻动起来。 尤里心中一沉,把光明圣典用铁链拴好放在腰间,他看到书本翻到的那一也,黑体字的花体标题写着“被引诱者侵袭”的字样。 维吉也警觉起来:“尤里,难道这附近有黑暗之神的仆从?” “嗯。”尤里将斩罪背好,“恐怕是这样。” 公主不安地站起来,看到旅店对门的那家铁匠铺被好多人围观,而太阳精灵警备队手持刀剑,将铁匠铺围拢起来。 铁匠大叔跪在地上,而十几把长矛架在铁匠大叔的脖子上,仿佛在他脖子上戴了个带刺的花环。 公主捂着嘴巴,惊疑地看着执法官宣读罪状。 “铁匠布里兹,被指控为谋杀罪,现由警备队逮捕归案。” 邻居们窃窃私语,不相信这位老好的大叔犯下如此重罪。而大叔的家人也在地上哭喊,怒骂警备队的家伙们一定是搞错了。 公主也十分不解,明明这位大叔人品不错,清晨在旅店开门之前,铁匠大叔搬来凳子和毛毡,让大伙在火炉边稍事歇息。而早上大叔打着铁犁唱着歌,顽皮的女儿不时爬上他的背脊,他便放下铁锤,装作大魔怪的模样逗得小女儿格格直笑。在休息的时候,铁匠大叔也不闲着,要么会帮邻居干点体力活儿,要么就和妻子坐在门口挑拣新收的花生,计较着明年多开辟一块荒地,种一些燕麦,这样大家就不会饿肚子了。 他们的生活虽然清贫,却洋溢着欢笑和幸福。这样一个老好朴实之人,竟然被警备队指控为谋杀罪,公主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恐怕这里的地方官又是个欺压民众的狗官。 然而执法官朗声说道:“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布里兹,我问你,你开这家小铁匠铺的本钱是从哪里来的?” “是……是我死去兄弟的抚恤金。” 执法官点头:“很好,一年前你和你的兄弟,作为被征调的工匠,在胧月之森负责修复秘银之轮的工作,然而有一天兄弟不幸从高高的空中轨道上摔下,当时月精灵那边认为这是一场惨烈的事故,由于你的兄弟没有家室,抚恤金就全部归你所有。由于兄弟因故身亡之后你就变成布里兹家的独子,于是就得到特别优待,不用再尽劳工的义务,被护送回国。这之后你回到故乡,开了一家铁匠铺,和妻子儿女过得还不错,没错吧。” 铁匠大叔跪地不言。 执法官眼睛圆瞪:“那么,难道你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就可以把唯一的兄弟从高空轨道上推下去吗!” 此言一出全场震寂,就连哭喊的妻子和儿女都同时闭上了嘴。 执法官甩出光痕水晶:“后来月精灵诛罪署的密探查到,你死去的兄弟背后,有两个大大的掌印,由于这两巴掌用力是那么巨大,甚至都产生了淤青。而当天和他一同进行高空作业的人就只有你。” 铁匠大叔眼眶深陷,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他的妻子向后退了一步,惊恐地说:“这是真的吗,亲爱的。” 这句话,令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消失。 而一股焦灼而躁动的黑暗气息,从铁匠大叔的身上渐渐升起。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咱们的家吗?你不知道我在胧月之森过的是什么日子,每个夜晚都是清冷的月光,月光那种东西,是只有野兽才会喜欢的东西。而每个黎明到来,照耀世界的还是他妈的月光!” 铁匠大叔眼球颤动,仿佛陷入了极大的恐惧:“我每一天都在噩梦之中惊醒,梦到你和孩子们居无定所,梦到你和孩子们生病了,梦到病死的家人陈尸家中,直到发出恶臭才被邻居发现。而我那个弟弟,又没有家室,所以他当然无牵无挂,可以在每天干活的时候都笑着唱歌。” 铁匠大叔牙关紧咬,突然狂怒地说:“最可恨的是,他手艺比我更好,每次选拔巧匠到工长的时候,他都要站出来抢我风头。我不是哥哥吗?弟弟怎么能这样对待哥哥?他整天呼来喝去,牛逼得不行,拿到的金币也比我多许多……很多人一开始是我的朋友,后来看他出手大方,总请大家喝酒,就说弟弟是个好小伙子,而哥哥只是个无能大叔……我的笑容、名声、金钱都被这小子夺走了,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只要他死,我就能过得好。” 妻子震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铁匠大叔怒砸地面,令大地裂开了狰狞的口子:“他又不用养家!要那么多金币做什么!金币就该呆在最需要的地方,弟弟就该尊敬并帮助哥哥,这才是人之常情!” 芙萝拉公主心惊,这种自成一套看上去很有逻辑,实际上邪恶无比的想法,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第八章 失心者 执法官愤恨道:“你这叫做丧心病狂!把他拿下!” 铁匠大叔怒吼一声,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将周身的长矛一举弹开,用不属于正常精灵的恐怖喉音说道:“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幸福!” 黑暗在铁匠大叔身上凝聚,铁匠抓起大锤,那黑暗的触须蔓延在锤上,竟然将普通的铁锤变成犬牙交错的大钉锤! 铁匠举锤横扫,不光是为了干掉围捕他的士兵,也有意要将围观的人们波及进去。精灵们被这股黑暗的气息扫中,不少人立刻面目发黑地晕厥在地。而紧接着铁匠上前一步,对路上的一个不认识的孩子高高举起了重锤。 “你们不是不许让我对我的孩子好吗?那行,我就要你们孩子的命!” 尤里知道这分明就是疯魔,他大喊着朝铁匠扑去,却显然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铁锤敲上孩子天灵盖的前一秒,一个人影飞快地在地上滑过,她双手一拍,举着一团星光将那孩子罩住,重锤接着就重重地砸了下来,将孩子原本立足的地面砸得怪石凸起,周围上了年代的木屋也一并倒塌,散发出大量烟尘。 烟尘散去,尤里惊讶地发现地上那位少女是芙萝拉公主,重锤堪堪砸在她双腿中间,而原本无法幸存的孩子从另一团星辉中跳了出来,这才开始哇哇大哭。 公主在千钧一发的关头用空间魔法把孩子藏了起来,这会儿又将他放出,并面色煞白地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大姐姐会保护你的。” 孩子的母亲将他抱走,连谢谢都来不及说便惊慌地逃走铁匠眼中赤红的凶光一露,竟然再次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抡起重锤飞速砸下。尤里飞奔到公主身边,斜倚斩罪将重锤架开,即便绝大部分的力道都被斩罪传入大地,尤里还是觉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剧痛,就连虎口都渗出血来。 很明显,这种恐怖的力量不属于普通的精灵。 公主和尤里异口同声地说:“你快闪开!它不是你能对付的家伙。” 接着两个人无比诧异地对视一眼,再次同步率爆表地说:“那家伙已经被黑暗侵染了。” 下一秒他们俩又指着对方更加吃惊地同时说:“你竟然知道?” 然而带刺的重锤横扫过来,公主着地一滚抱住尤里,周身散发出强烈星光,两个人重锤扫到之前凭空消失,瞬间又出现在十米开外半塌的破屋之中。 执法官下达命令:“警备队,将铁匠拿下!” 警备队竖起长枪刺向铁匠,铁匠的伤口渗出红黑的血液,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一般,鼻孔中喷发出浑浊的蒸汽,然后举锤在铁砧上重重一砸,重锤和铁砧接触的一霎,仿佛在现场引爆了一颗巨大的爆弹,爆裂的火环原地炸开,黑烟翻涌着将所有人卷入其中,现场人马被可怕的冲击波抛到空中。 尤里掀开盖在身上的木板,所幸公主没有大碍。可是目光所及的一切,似乎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深陷到大地之中的铁砧被烈火烧得赤红,熔化的铁流在大地的裂隙上如流动成蛛网般的图形,宛如大地的伤口流出的鲜血。而周围的房屋被尽数化为废墟,被震上半空的井水如淅沥沥的小雨一般洒落,在烈焰中化为浓雾。 然而在这废墟之中仍然有一个完好无损的角落,在那个地方,有两人头戴兜帽坐在桌边,桌上酒菜依然健在,其中一人放下刀叉,握住倚在桌边那把装饰华美的黄金大锤。而另一个人仍自顾自地喝着红酒吃着面包,仿佛眼前这场浩劫被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与他完全无关。 “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握锤的少年低声说。 “别嘛,就算帮他们,他们也不会感谢我们。受力不讨好的事情,才不要去做。” “可是……” “你的职责是护送我,又不是锄强扶弱,我叫你不要管闲事,你就乖乖遵命好了。” 她的口气娇蛮,声音软糯,分明是个女孩子。 握锤少年担忧地看了铁匠一眼,不得已只好放开铁锤,陪同伴安静地坐在桌边。 铁匠身上的鳞状突起随着他沉重的呼吸,明灭着暗红的光芒。他慢慢将头转向小小的铁匠铺,发现这间给他带来许多幸福的小屋现在只剩残垣断壁。他浑浑噩噩地朝小屋踏出沉重的步伐,倾斜的木梁随之倒塌,瓦砾松动地向下滚落,露出被压在屋顶之下的人流血的手臂。 铁匠定睛望去,发现那手臂上戴着昨天他用多余的红铜为妻子打造的铜镯子。 于是他的瞳孔如蜥蜴的瞳孔一般,紧缩成一条金色的细线。 “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幸福。我只想回到故乡,陪伴我的家人,平静地过完一生,为什么你们管这叫做罪恶,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种结果……” 铁匠眼中流下两行血泪,身上红光大炽,怒吼道:“你们必须为这一切负责!” 执法官在爆炸中被抛到屋顶上,挣扎着站起来说:“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你的深重罪孽吗!为了抚恤金你亲手将弟弟从高空推下,而现在你的家,也是你亲手毁掉的。” 铁匠转过头瞪视着他,那眼神之中没有任何悔过与内疚,只有一种更为原始的暴怒与狂热。执法官上任以来与无数罪恶打过交道,却还是第一次直面这种纯粹的邪恶。 铁匠手中的重锤如流星般飞来,执法官眼见必死,不由得闭上双眼。等他下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是在十米之外的小旅店中。 “他可不是能讲道理的人啊。”公主拍拍袖子站起身来。 执法官惊魂未定地看着公主,结巴地说:“你、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公主皱着眉答道,“叫你的人小心,你们面对的是‘非人之物’,这种东西每只都不一样,和他战斗必须懂得临机应变。” 警备队长重整军势,面对舞着重锤冲杀过来的铁匠,第一列的盾甲部队将铁木之种埋在面前,种子在精灵们魔力的催动下瞬间长出坚固的巨木围栏,交错的树枝将重锤卡在当中,接着第三列的弓箭部队弯弓射箭,得到火焰魔法加成的羽箭密集射向铁匠,在贴将周围引发延绵不断的爆炸。 执法官擦去冷汗:“成了。第二列围捕部队,把这只怪物给我抓住!” 围捕部队挥舞着铁链,敏捷地攀上巨木围栏,从各个方向将铁链的摆锤甩向烟尘之中匍匐的铁匠,如天罗地网一般将铁匠牢牢锁死。 就在执法官认为铁匠已经落网时,围捕部队的士兵们一齐发出痛楚的呼喊。他们惊恐地发现,铁匠的恐怖热量正由铁链传来,铁链上赤红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他们不得不丢开铁链,在逃回围栏之中时,他们看见铁匠高举重锤,砸落在烧红的铁链上面,铁链如同烂泥一般被轻易砸扁,然后熔化成红亮的铁水。 而铁匠将左手伸进这铁水之中,铁水顺着他的经脉在体内流动,最终凝结成他左臂漆黑色的肩铠和锐爪。 随着一道寒光闪过,巨木围栏被锐爪齐齐切断,沉重的碎木被抛上半空,又如同暴雨一般轰然砸下。 尤里挥动斩罪,勉强保护公主和维吉没有被落木砸伤。 “没事吧你们。” “总算是万幸没有受伤。”维吉答道。 执法官脸色苍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尤里吃力地喘息着说:“是在黑暗之神诺克斯那里,用自己的灵魂换得力量的恶魔。” “准确来说这种恶魔的类型,叫做‘失心者’。当他用灵魂交换得来的虚伪幸福没有幻灭的时候,他尚且能以普通人的姿态正常地生活。而一旦美梦破碎,他身上的恶魔邪力就会觉醒,并和他平时使用的生活技能相结合,变成很多难以想象的特别能力。所以失心者就好像不知埋在哪里又不知如何拆除的定时炸弹一样,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说话的是那位在战场中依然满不在乎地享用午餐的少女。 “而这家伙以前是个铁匠,在变成怪物以后,依然懂得冶炼和铸造技术,所以你们的金属兵器不但伤不了他,还会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那位会瞬间移动的小姐说得没错,和这种家伙作战,不懂得随机应变可不成。” 大家转过头望着二人组,发现在落木的暴雨之后,他们所处的位置依然完好无损。 “并不是完好无损。” 那位口气一直有些盛气凌人的女孩不爽地提起酒壶,站起来对失心者大喊:“丑八怪,不就是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又毁掉自己的家,这点小事值得拿出来在一位女士就餐的时候大吵大闹,令她杯中的红酒洒得满裙子都是吗!” 失心者眼中赤红的凶光朝女孩射来。 “你要是不道歉,一定会后悔的。” 芙萝拉公主大惊:“喂!这种时候挑衅可不好吧!” 女孩站起身来,只是满不在乎地扬起嘴角。 第九章 再会阿克雷德 失心者狂怒,步履轰鸣地朝女孩冲来,挥动着巨大得已经难以辨明形状的钢铁武器,光是卷起的狂风就令大家无法立足。 尤里一心救人,情急之下抢到那位女孩面前,影之镜在胸前飘摇—— “机甲构成·修复!” 道路上被砸得横七竖八裸露出来的输水管道以飞快的速度重构,损坏的消防栓胡乱喷涌的水柱同时止息,水流沿着修复完成的水管奔流汇集,最终尤里将手一挥,在他身边一截粗大的铁管冲出地面,集中的水流如白龙出闸一般以无比的爆发力冲向失心者,令他狂猛的冲锋步伐略微减缓。 而身后的少年手握黄金双手锤踏浪前行,仅一击就令失心者厚重的铁甲炸开,令他的胸口裸露出来。失心者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原本该在胸腔中跳动的心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燃烧的漆黑火焰。 尤里惊佩,他一向以强健的体魄自傲,从不畏惧和任何蛮横的家伙正面冲突,在今天面对失心者的时候,也不得不服软,不敢挥剑与之抗衡,只能借用天命引导水流阻止他的攻势。 可是这位少年却可以只用一招就让恐怖的失心者露出破绽。 紧接着那位骄傲的女孩摘下兜帽,露出浅紫色的长发,将手轻轻放在水流中,吟唱道:“谨献上明光祭司之虔诚祝祷,恳请慈爱恩泽之神以光明之姿降临,以您一滴悲悯之泪,化解世间万分愁苦。净化·神圣之雨!” 白练一般的水流顿时发出金色辉光,直冲天际化作光雨降临大地。方才不能被刀枪剑戟伤害的失心者,此时却在神圣之雨显得无比痛苦,哀嚎挣扎,最终跪倒在地。 而他身上缭绕的邪气,化作纯黑的蒸汽一缕缕消散在光雨之中,最终雨住,空气中飘零着发光的羽毛,而铁匠身上的金属慢慢剥落,体型也恢复成正常精灵的大小。 他胸口空腔之中的漆黑火焰只剩下一个微小的火苗。 “只是因为见不得弟弟比自己优秀,看不惯他每天比自己过得开心,便诞生出丑陋的小小嫉妒。这份嫉妒,便是在你胸腔之中燃烧的漆黑火焰。它时时煎烤着你的心,带来难耐的痛苦。你为了消除这痛苦,所采用的方法,并不是让这漆黑火焰熄灭,而是让黑暗之神拿走你那颗备受煎熬的心脏,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可怜,还是可笑。” 女孩慢慢走到铁匠身边,蹲下低声说:“你们精灵族,看不起光明之神的教诲,却似乎很乐意接受诺克斯的蛊惑嘛。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自由精神吗?切。” 女孩悠然叹气:“我们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在你临终之前,你仍然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选择含恨而亡,也可以选择悔悟和放下。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可以帮你。” 铁匠身受重伤,口中流出鲜血,已经不能发声。他只能张开手掌,让那柄烧得他皮开肉绽的铁锤落在地上。 女孩淡然一笑:“既然你选择了救赎,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好了。我听说,在你曾经工作的地方,在秘银之月的修复工地上有这样一种规矩,那就是灵巧的工匠留下来,拙劣的工匠滚回祖国。而被任命为工长的话,就意味着恐怕在工作彻底完成之前,都不可能有回国的机会。” 女孩深深呼吸,继续说道:“所以你的弟弟,才会努力表现高超技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哥哥不被重用,于是没用的哥哥才能早一天被遣返归国与家人团聚吧。” 铁匠身子微微一震,痛苦地闭上眼睛,留下两行清澈的泪水。 而那团漆黑的火苗熄灭的时间,比他停止呼吸的时间要早一秒。 执法官表情复杂地说:“你刚刚进行的是……神圣光明教团的宗教仪式吧?在金曦之森搞这种仪式……可是违反法律的。你们两个究竟是谁?” 女孩无奈地叹气,对同伴说:“瞧,就算做好事,也不会有人谢谢我们的,收拾恶魔什么的果然是费力不讨好。我说得没错吧,阿克雷德。” 少年将黄金战锤立在地上,平静地答道:“可是路易斯祭司大人,我认为即便会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应该优先选择抵抗恶魔拯救无辜之人。” 女孩娇蛮地说:“那好吧,阿克雷德,和这位长官求情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尤里身子一震,神情也变得无比紧张。阿克雷德?难道这位少年就是曾经和自己争夺过新人骑士资格的阿克雷德吗? 没想到和这位旧友一别数年,他已经长成一个自己认不出来的健壮小伙了。 恐怕他看见我这张满是尘土的脸,也一定想不到我就是当年为他挡过一炮的尤利西斯吧。 阿克雷德,你这家伙真了不起,没想到如此年轻就已经拿到神圣光明骑士团用于表彰杰出骑士的“圣光战锤”了。 尤里看着自己手中残破的斩罪,不由得对这位老友心生羡慕。 仿佛自己还能在这位老兄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梦想存在过的痕迹。 阿克雷德拿出一个金色的书卷,对执法官说:“执法官大人,我们并非故意在金曦之森使用光明教团的仪式,祭司大人使用光明天命‘净化’,也只是为了除魔和拯救大家,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而我们来到贵国也不是为了传教,而只是正常的外交往来。这是我们外交官大人亲手写下的文书。” 执法官沉吟,光明祭司路易斯小姐俏皮地眨眨眼睛:“那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嗯。”执法官打算对这两位出手相助的教团使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他转过头去,对摸索着想偷偷离开的芙萝拉公主说:“可是芙萝拉公主,属下可没说你也能离开。” 芙萝拉公主用力敲打马车的门窗,门窗纹丝不动,即使想用空间魔法逃出马车,只要一挥动手指,马车四壁密密麻麻的禁魔符文就会令来不及升起的星辉扑灭。 公主假装轻松地说:“执法官大人,像我这样粗野的乡下丫头,怎么可能是芙萝拉公主殿下呢?您认错人了。” 执法官礼貌地说:“空间魔法可不是随便一个乡下丫头就能掌握的秘技。据我所知,放眼整个金曦之森,不,是整个大陆,空间魔法的使用者也就只有您一个人吧。” 公主沮丧地大喊:“喂!执法官!神圣光明教团的祭司小妞帮你摆平了恶魔,你便不管她,我也在恶魔的刀下救过你的命,把我抓起来关进马车,就是你报答本公主的方式吗?” 执法官冷脸答道:“奥罗兰王子殿下下达命令,一旦在国内发现您,就必须立刻将您送回胧月之森,属下也是遵命行事。” 公主嗔怒:“早知道就让你这家伙死在铁匠锤下!” 尤里被捆住手脚,倒挂在两匹马中间的木棍上,无比郁闷地说:“得是多极品的哥哥,才会让自己国家的警备队抓自己的亲妹妹,然后将亲妹妹送往敌国。” 执法官怒斥:“不知道情况请不要妄加评论!王子下达这样的命令,并不是为了迫害自己的妹妹!” 公主也怒火冲天地大声说:“你才是不知道情况不要妄加评论!执法官,马上把本公主放了,或者送本公主去王都,有很重要的军情大事必须要马上禀告父皇!”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担任和平使者的公主殿下私离岗位偷跑回国的事情更加严重!” “失心者刚刚差一点要了所有人的命,你亲自体会过他的恐怖对吧!由黑暗之神制造出来的恶魔,只要有一只就能带来巨大灾祸。这种东西在精灵之国已经绝迹了一两千年,如今又再度出现。执法官大人,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又预示着怎样的未来?” “属下说不好。” “好,那我换一个问题。这位被黑暗之神引诱而变成恶魔的铁匠,是最近才从胧月之森回国的。胧月之森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异变,又将为我们的国家带来怎样的影响,你清楚吗?” “属下也不清楚。” “所以我回国就是为了把这些事情在父皇面前全部说清楚!”公主坚定地用力敲打着马车,“事关两个国家的命运,你竟然问都不问,就想武断地把我送走吗!” 执法官勒住马儿:“公主殿下,您就算借题发挥,属下也不敢违背命令。更何况,调查异变是属下的工作,公主殿下不必操心。” 公主更加暴躁地在马车里踹打,尤里看着蹦蹦跳跳的车厢,小声地问维吉:“喂,军师大人,你有没有什么脱身的妙策?” 维吉骑在马上,手上戴着镣铐,无奈地笑笑说:“虽然我的隐藏属性是无限越狱,但现在我们并不在监狱里啊。” 第十章 赏金猎人 公主放弃挣扎,不安地旋转着手指在空中画圈,小小的星辉只要不触碰到车厢四壁就不会被禁魔,于是她召唤出隐藏的空间,将藏在里边的小布包拿了出来。 公主解开布包,滚落出几块金灿灿的鱼骨,还有深紫色的果实,以及风干的蜥蜴和墨黑色的焦油。这些东西混在在一起,令车厢充斥着一种恐怖的气味,公主闻到便恶心欲呕。 执法官只觉得怪味扑鼻,他不知道有一道看不见的波澜正以马车为圆心向四周扩散。 而在几十里之外的森林之中,趴在篝火旁的白狼猛然站起,鼻尖微动着朝公主的方向眺望。白狼身边的猫耳少女立刻站起,得意地笑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哥哥,我们的目标出现了。” 她的哥哥,一位面容冷峻的狼耳少年,闷不吭声地把铁炮背在身上,然后踩灭了篝火。 猫耳少女双眼发光,激动地说:“为了金币,咱们大干一场吧!” 马车周围顿时长草晃动,连不善于战斗的执法官都感觉到了明显的杀气。 “准备迎战!”执法官勒马挥鞭。 他话音刚落,草丛中腾起一个灰色的身影,马车顶上瞬间多了一个戴着口罩的瘦削男子。他手持刚爪朝车顶上插落,再将手一提,车顶便分崩离析。 瘦削男子发出沙哑的笑声,伸出长臂把车里的公主抱起来纵跃飞走,却又被从高空俯冲下来的雄鹰兽人撞开。 “你……猎鹰多鲁齐!你竟敢和我抢山头!” “芙萝拉公主是我的点子,灰爪卡斯特,和我放对你不是对手,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吧!” 他们以黑话对答,想必都是赏金猎人。尤里被受惊的马儿颠得七荤八素,心想怎么突然之间好像捅了赏金猎人的老窝一样,怎么呼啦啦一下来了这么多麻烦的家伙? 雄鹰兽人抓着公主,双翼一拍,随着一道劲风直冲云霄,却听得一声枪响,他便感到双翼一阵酥麻。 不远处的树梢上站着一位使用火枪的精灵狙击手,他抬了抬帽檐,说道:“不好意思,兄弟们。我狙神爱德华的办事风格,就是挡在我和目标之间的事物,必须全部射杀。” 公主和雄鹰兽人从空中笔直坠落,又惊又怒:“混蛋!摔下来要出人命的啊!” “没关系,要垫子我给你一个。” 说话的是一个如铁砧般壮实的矮人,他翘着蓬松茂密的黑胡子,倒提着狙击手朝公主的着陆点扔去。公主尖叫着掉到狙击手身上,狙击手经此一砸,一条老命倒去了十之八九,而公主反弹起来,朝旁边的小湖飞去。 湖中顿时跃起七八个鱼人,提着网兜将公主网入其中,呲牙怪叫道:“嗤嗤,谢了啊,黑胡子雷诺,我们把公主拿去换钱会请你喝一杯的!假如你能来水底做客的话。” 而鱼人当然也有他们的克星,比如猫咪兽人。 在鱼人们眼里,两个高大伟岸又恐怖得比恶魔还更胜百倍的身影,居高临下地对他们说:“看起来味道就很不错的鱼人朋友们,你们拿到我面前的这位价值一千金币的小公主,难道就是你们准备的新年礼物吗?” 鱼人们颤抖着把公主交给猫耳少女,身子溜滑地钻进湖里。 尤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哭着被那位猫耳少女绑走。 执法官率部勉强打退了其他赏金猎人,下令让警备队全速追击猫耳少女。猎人们被绑在马车上,与其说是被警备队收拾了,倒不如说大部分是自相残杀被同行放倒的。 “狙神老兄,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凑巧聚到这里来了?” “我的跟踪发信器突然接收到了信号,你呢?” “我是闻到了我用来标记目标的刺鼻焦油的味道。” “咱们做的都是同一个活儿吧?抓住芙萝拉公主送到月精灵摄政王手中,赏金是一千金币,没错吧?” 狙神兄智商略高,疑惑道:“我们在同一时刻接收到了同一目标出现的信号,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尤里这才明白,刚刚马车里散发出来的恶劣气味原来是各位赏金猎人的标记。为了脱身,公主情急之下把这些标记物从隐藏空间里拿了出来,将赏金猎人们一齐召唤到这里。 可是现在她落到猫耳娘的手中,一样会被送回胧月之森,情况根本没有发生丝毫转机啊。 就在尤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前方的树丛来一声轰鸣的炮响,浓黑的硝烟直冲天际,而一颗势大力沉的炮弹笔直飞来,将紧紧跟随的警备队炸得人仰马翻! 鸟儿们扑腾着翅膀藏进云端,森林里只剩下马车燃烧的声音。 “干得好,小铃铛,阿银。” 扛大炮的高大狼耳少年面无表情,而猫耳少女拍着手回头说:“说好的事情你能兑现吧?” 芙萝拉公主分开树丛,微笑着对小铃铛点头:“嗯,两千金币,小意思。” 尤里在爆炸之中终于从倒吊的木棍上掉了下来,他揉揉疼痛的脑袋,怎么两分钟不见,绑架公主的赏金猎人就变成公主的伙伴了呢? 其他赏金猎人也抱着疑问,黑须矮人大骂:“喂!小铃铛,你把点子抢走就算了,为什么拿炮轰我们!” “当然是因为,在可以赚到两千金币的时候,我不想只赚一千金币啊。”小铃铛摇晃着脖子上的铜铃,笑容带着邪气,“只要打退追兵就可以多拿到一千金币了。” 狙神立刻反应过来,大概是芙萝拉公主用双倍的价钱把小铃铛收买了,于是大喝:“为了赚钱,你竟然连赏金猎人的规矩都不守了吗?” 赏金猎人有一条铁则,一旦接下任务签订契约,无论别人开价再高请你违约,你都不可以违反契约上所书写的内容。假如你以一百金币为代价去暗杀某人,即使被暗杀的人许诺花一万个金币买回性命,你也必须按照约定实施暗杀。这样的规则一旦违背一次,就会遭到冒险者协会的全面封,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是更加惨重的报复,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既然大家的活儿都是“抓住公主送给摄政王”,小铃铛自然也不例外,那么讲道理就算公主许诺给小铃铛两千个金币,也不应该能改变小铃铛的主意。 “我没有违反规定啊。”小铃铛无辜地眨眨眼,“我又没说不把公主送给摄政王。” “可是你开炮轰我们啊!” 小铃铛双手一拍:“这个啊,是我刚刚才接到的任务,委托人是公主,任务目标是摆平追兵,赏金是一千金币。看在钱的份上,我没理由说不,对不对?” 雄鹰兽人喘着粗气大喊:“可是赏金猎人的第二条铁则,不能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对同行动手,你刚刚毫无疑问违反了吧!” 小铃铛一瞪眼,叉腰指着各位大声说:“你们哪来的底气说这句话啊!” 没错,好像在刚刚的抓捕行动中,在场的各位就没有一个没对同行动手。 “可是小铃铛,你再不住手,就算和我们在场的所有赏金猎人都结下梁子了!” “但是所谓的结仇,那除非是你们记得我伤害过你们。假如都没人记得,就叫做这件事已经翻篇了。”小铃铛笑盈盈地抖着耳朵。 狙神大怒,想用力挣开手上的绳索:“废话!我们不可能不记得你今天对我们干了什么!” 小铃铛从兜兜里摸出一瓶可疑的药水,“有这瓶药水就不一样了。这叫做遗忘的魔药,喝一口就会失去记忆。本来这瓶魔药价格高昂,但公主说她愿意免费提供,所以我们也不亏,对吧?” 公主笑眯眯地答道:“当然不亏。” 赏金猎人们一脸黑线,简直是活见鬼了。 执法官目睹这场黑吃黑的闹剧,无语地说:“小铃铛,如果你转投我们这边,不要对我们开炮,我给你2100金赏金!” 公主没等小铃铛犹豫:“那我就提高到3000金!” 执法官当即喝到:“3100金!” 公主暴怒地踩在树桩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化妆盒:“拿我的命当拍卖品,你每次就上涨100金,未免太抠门了吧!这是我的化妆盒,代表王都最高的制造技艺,值1000金往上,也归你们了!” 而小铃铛的脑袋,就如同拨浪鼓一般在公主和队长之间摇来晃去。 执法官豪迈地说:“我给你4100金!” 小铃铛舔舔嘴唇,对执法官媚笑:“我觉得执法官大人的气质更加令我心折啊。果然应该遵纪守法才能赢得内心的平静。” 这时执法官身边的小兵说道:“可是执法官大人你就别吹牛逼了,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一阵清冷的寒风慢慢吹过。 执法官大人面色惨然:“就你特么话多对吧?” 小铃铛于是面露凶光,亮出爪子,高声说:“法律什么的去死吧!” 公主开心地对小铃铛说:“妹妹,你的魔药就交给我保管吧。唯有这么一瓶,打翻了可不好。” 第十一章 不可违背的铁则 “好咧!咱们上吧!”小铃铛一掰手腕便和哥哥的炮弹一起向警备队冲去。 尤里和维吉,和那些被绑起来的赏金猎人,流着泪哇哇大叫着看着炮弹由一个小黑点慢慢变成一个黑色的大圆球,内心十分确定,从这个角度观察弹道的人,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炮弹炸开,大家如天女散花一般抛到空中。 小铃铛大吼一声像猛虎一般扑向警备队开始玩命撕扯,哥哥也身子一晃产生无数白狼幻影,以无比狂猛的气势掩杀过去。赏金猎人在野外作战的实力一向十分强悍,而警备队刚刚和失心者打了一场,现在战力大打折扣,挥舞的长枪——应该说是没了铁枪头的空枪杆——朝空中乱捅,然而小铃铛是猫咪兽人,身子无比灵活,在空中飞转三千六百度避开长枪,还能稳稳落地一爪拍断杆棒,即使只是用毛茸茸的尾巴一扫,也能将士兵们扫倒在地,然后补上一记猫咪直拳,世界就安静了。 小铃铛心满意足地看着已经被打晕过去的同行们,又瞟到尤里和维吉,开心地说:“哎呀哎呀,这不是老熟人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公主殿下可以让我带走他们两个吧?他们两个是逃犯,加起来也有小五百金币呢。” 尤里心想偏偏最后落到这家伙手里了。 而维吉却担心,小铃铛把他们的逃犯身份嚷了出来,似乎不是很妙。 而公主只是笑眯眯地把头发扎成马尾,走到小铃铛身边。 “小五百是吧?他们两个的赏金我也一并出了,请你不要抓走他们好吗?” 小铃铛搓搓手指:“老规矩,得给双倍。” 公主点头:“没问题,我花一千金币在你手里买下他们。” 尤里无比感激,公主真是个仗义的好孩子。 小铃铛友好地替尤里解开绳子,瞧他的眼神就跟瞧大金币一样闪闪发光。 尤里庆幸地说:“幸好公主财大气粗,可以靠钱说话。也幸好那个小兵是个脑残,把执法官吹牛的事情说漏嘴了。要不然今天我们恐怕就无法脱身了。” 接着尤里又好奇地问:“不过芙萝拉,你真的这么有钱吗?既然有钱,在冒险者协会登记a级任务,不是更有希望找到强大的旅伴护送你回王都吗?” 维吉目瞪口呆,尤里你认真的吗!上一秒你还在讥笑那位死心眼的小兵,这一秒你正在干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区别! 公主也眨眨眼睛,简直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评价这位杰出的伙伴。 小铃铛大怒:“芙萝拉,莫非你也在戏弄我吗!” 公主连忙摆手赔笑:“那不可能!怎么说我也是一位公主,区区四千金币算什么事?你瞧我这不就马上给你拿一块银行的储蓄水晶出来吗?” 小铃铛抚掌微笑:“哦哦,我就说美丽仁慈的公主殿下不可能如此贫穷。” 你这混蛋是变色龙吗! 公主小心地把一枚小小的水晶捧在手中,小铃铛兴冲冲地俯身观察,就听到公主殿下阴沉地说了一句:“四千对吧?” “嗯喵!其中一千是红色小化妆盒,谢谢惠顾喵!” 就在她脑袋钻到公主胸前时,公主突然握起拳头,以拔山倒海的气势猛然捶在小铃铛头顶,嘴里念念有词:“化妆盒是吧!你想抓我卖钱,我还得付你金币,有没有搞错!” “喂!你干嘛打我!”小铃铛震惊。 “贪财是很可恶的啊!如果因为你可笑的赏金耽误了我的国家大事,你付得起责任吗!赏金猎人的规矩也是有必要的啊!你没发觉你因为贪婪,现在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吗!” 咣咣咣,公主接连砸了三拳。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小铃铛顶着三个大包,头晕目眩地仰天躺倒,接着她嘴里多了个玻璃瓶子,将里面浅紫色的魔药咕嘟咕嘟喝了半瓶。 哥哥阿银呆呆地问:“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两个被我耍了!笨蛋!” 公主右脚抬起以迅雷般的速度瞬间踢中阿银的脑袋,将阿银放倒在地。 “可恶,就算你是公主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阿银挣扎着说,“今天的事情我们记住了!” “放心,马上就会忘记的!” 公主殿下把剩下半瓶魔药倒进哥哥嘴里,才终于大功告成地一拍手,表情就像是黑帮老大把敌方家族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卸成八块一样,无比残忍恐怖。 “怎么啊?看什么看?”公主回头瞪着尤里和维吉,令他们二人不寒而栗。 半秒钟后,公主软软地坐在地上,变成一幅无比娇羞可怜的模样,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惊魂未定地说:“我,我是说,不要看我这幅又狼狈又害怕的模样。呜呜……刚刚我真是吓死了!简直超可怕的!情急之下只好想到耍诈的办法,也是因为在月精灵的主城呆得久了,不知不觉也变得和月精灵一样凶狠,让你们看笑话了。” 尤里与维吉交换眼神,意思是:“被吓坏就会变身成恶霸,你听说过这种事吗?” “没,从来没见过这种现象。” “刚刚那凶巴巴的斗殴少女真的是芙萝拉公主殿下吗?有没有可能……芙萝拉也是失心者?” “可是圣典没有起反应,所以也或者是怨灵上身?” 为什么尤里与维吉不用语言进行交谈呢?因为不敢,怕公主也送他们每人一脑袋大包。 公主擦去眼角的泪水,笑容清丽地说:“感谢你们两个又一次保护了我。” 我们什么都没做好吗!除了被绑在马背上被你指使小铃铛开炮轰炸。 公主担心地抬起衣袖挡着嘴巴:“没想到尤里和维吉是通缉要犯。感觉有点可怕。” 为什么觉得你说出来的“可怕”二字,完全不能让人产生共鸣? “总……总之,岚玉门就在前方,我们快要到达王都了。” 维吉说,毕竟到现在为止,冒险团经历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d级任务的范畴了,看起来可不像是护送顽皮的公主回家的简单任务。一路上不但和月影骑士团有过苦战,还遭遇了失心者,甚至连公主祖国的警备队也是敌人,到最后连赏金猎人也集体来掺上一脚。身为公主,到底得多善于招惹是非,才能引来这么多的麻烦。 维吉捡起阿银嘴里的空瓶:“既然遗忘的秘药被这两个家伙喝了,就意味着芙萝拉公主殿下,你在归国之前并没有真正喝下这瓶药水吧。” 公主脸色凝重地点头:“在把药水倒进口中的时候,我偷偷用空间魔法,在嘴里制造了一个看不见的空间,把药水藏了进去。所以并没有真的吞咽到肚子里面。” 公主握紧裙摆,声音低沉地继续说:“要是把发生在胧月之森的事情全部忘掉了,我就算回国还有什么意义?” “异变?” 公主眉目之间全是忧虑:“维吉,你也看到失心者的破坏力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位铁匠之前是在胧月之森工作的。” 维吉点头:“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执法官,到底知不知道来自胧月之森的失心者出现在这个国家,究竟意味着什么。” “失心者在我的祖国出现一个就足以毁掉一座小型村镇,可是这种状况我在胧月之森那边,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尤里心惊:“你是说月精灵的国家出现了更多的恶魔?难怪公主你在和铁匠交战的时候,对他的情况会那么熟悉。” “没错。”公主点点头,“所以我拼命回到祖国,是想告诉父皇,告诉金曦之森的人们,我们的月精灵邻居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黑暗已经降临在他们的土地上,不是悄然蔓延,而是以席卷一切的态势,将月精灵的王国自上而下染上了邪恶的气息。而黑暗力量的掌握者,是胧月之森第二位高权重之人,可他对金曦之森的恨意要排到第一,这个人就是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而这,就是他不愿意我带回祖国的秘密。” 所以摄政王才会派出月影骑士团,并大量雇佣赏金猎人,想要将芙萝拉公主抓回主城木恩蒂亚。 维吉也不禁眉头一皱:“最恐怖的力量,落到敌意最深的人手里。” 公主脸色苍白嘴唇微抿:“意味着战争已经近在眼前。” 尤里沉重地说:“这种事情,事先怎么不说?” “那是因为……”公主无奈地笑笑,“我的钱只够在冒险者协会申报一个d级任务,所以后来在打败月影骑士团的时候,才会做收破烂这么没品的事情,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旅费。” 芙萝拉公主装作满不在乎地说:“既然是d级任务,能接任务的冒险团也不会很强,我总不能对他们说,这次的旅途会十分精彩,不但有月精灵暗杀部队拦路,连本国警备队也是重大障碍,还免费赠送一打敌对赏金猎人给你们练级哦。” 第十二章 公主的隐藏技能 清风在林中的共鸣宛如树海的呼吸,公主的金发丝丝缕缕地随风流转,头顶上粉色的花瓣被风吹落,便直上碧霄,如一叶小小的孤舟,在碧空下开始远扬。 “对不起。”公主轻提裙摆行礼道,“虽然我原本以为,跟着你们这两个其貌不扬,又穿得破破烂烂的自由骑士混在一起,定能掩盖我非凡的美貌,不会引起追击者的注意,所以也不会给你们带来危险,谁知道中间波折不断,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为什么你这番道歉的话听了还不如不听? 公主脚跟并拢轻松地伸展着胳膊:“既然现在你们已经知道是我坑了你们,不想再继续旅途的话,就请离开吧。我会记得告知冒险者协会你们已经超额地完成了任务,而且假如我能够成功回归王都,并且精灵族的国度可以幸免于难的话,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们介绍一位强大的旅伴的!” 虽然公主说得爽朗,可她眉目间依然流露着淡淡的寂寞,无法用勉强的笑容掩盖。正如同金色的月光并不能完全掩盖森林之夜的冷清一般。 “是啊,世界上根本没有你这种d级任务。”尤里扛着斩罪淡淡地说。 维吉沉默地捡起地上散落的魔法符文。 公主惭愧地低下头轻轻搓揉发梢。 然而尤里开朗地笑了起来,说道:“所以说,加点钱把任务级别和内容改一下吧。比如,改成内容是‘在战火烧向金曦之森之前,突破重重困难把公主送回王都’的a级任务。” 公主瞳孔中颤动着小小的光芒:“尤里……” “钱不够可以以后再给。你是公主嘛,总不会对一个没名气的小骑士团欠账不还。” 公主吃惊地问:“尤里,明知困难重重,你还是不打算退出吗?”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骑士准则之一,是在接受任务之后,必须不遗余力地完成到底。我的老师乔璐雅,不会允许我把一个孤独的女孩子扔下不管的。” 公主更加吃惊:“什么?你刚刚说,你的老师是谁?” “七圣骑之一,曙光骑士乔璐雅。” 公主眨眨眼睛,露出莫名温柔的神情。 “那她一定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尤里和维吉挺直腰杆一齐答道:“没错。” “你们确定……要帮到底吗?”公主握着小小的拳头,有些振奋起来。 “没错。即使没遇到公主,假如我们在别处打听到不远的未来有可能爆发战争,也会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去全力阻止。” 尤里举起斩罪,认真地注视着剑锋冷冽的光芒:“是该死的圣棘城守卫战毁掉了我曾经珍视的一切。所以说,公主殿下,我和你一样,和战争这种怪物有着深仇大恨。” 公主用力点头,畅怀地笑着说:“嗯!那么我宣布,d级任务正式上升为a级!赏金变成一百倍!说不定二位还有机会成为金曦之森的英雄,成为荣耀的将军!而且精灵族出产美少女你们很清楚吧?就算过一百年容颜也不会衰朽的高挑美貌少女可是别的民族没有的福利哦!不论是金发**大长腿,还是童颜幼齿小萝莉,一人送你们一个都没问题!” 等等!你这话像是一个公主会说的话吗! 公主打起精神:“那么咱们商量回王都的策略吧。如今知道我们行踪的人越来越多,再想低调地继续前进恐怕办不到了。” 维吉成竹在胸地笑着说:“别着急,咱们这里现成就有最好的旅伴,和他们结伴去王都是最好的伪装。” “你说的旅伴在哪里?” 维吉指着地上呼呼大睡的小铃铛和阿银。 公主一瓢冷水将小铃铛浇醒。 “我花钱是请你们来当我的护卫,可不是让你们整天偷懒的!” 小铃铛茫然坐地,拼命抖动着猫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是你的护卫?” 公主叉腰凶巴巴地说:“不想干了就快滚蛋!两千金币送本公主回归王都的活儿,你们要是不愿干,愿意干的人多得是。” 阿银摸摸脑袋:“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小铃铛一窝心脚揣在哥哥的胃部,让他闭嘴,然后再次发挥变色龙的无耻天赋,两眼放光地捧着公主的手说:“我们绝对不会把护送工作忘得一干二净,也绝不是脑海里面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睡得有些蒙圈而已,所以说了几句蠢话,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公主眉毛一抬,娇俏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俩是很可靠的。” 尤里感叹,没想到精灵族的“遗忘的秘药”是如此神效。 接着小铃铛指着尤里和维吉:“他们俩不是光明教团的通缉犯吗?赏金加起来也有小五百呢!” 偏偏这种事情倒是记得无比清楚!看来每个人只喝半瓶还是药量不够! 公主脸一板:“小铃铛,我知道你性格幽默,但同样一个段子就别颠来倒去地说好吗?我早就给你一千金币让你们一个月内不要为难尤里和维吉,你早就答应了。但如果你每次都要跳起来大呼小叫说什么通缉要犯的事情,我也会觉得很烦的!” “不敢不敢!”小铃铛连连摆手,“那咱们就快点踏上旅程吧!” 公主在白狼身上薅下白毛,做了个猫耳装饰戴在头顶,并用空间魔法将尖耳朵藏了起来,看上去分明也是个猫咪兽人少女,就这样坐在小铃铛的猫咪马车上朝王都进发。 果然一切如维吉所料,在月精灵追击者和赏金猎人心目中,小铃铛正是抓捕公主的队伍中最踊跃的一员,她没有喵喵大笑着猛扑,就意味着方圆五里不可能有公主的气息。 所以一路上平安顺遂,沿着虹之溪谷蜿蜒而上,再经过有“紫色梦乡”之称的薰衣草之城,白砖铺就的道路就渐渐变成青碧色,这意味着一行人已经踏上了笔直通向王都的“翡翠之路”。 沿着翡翠之路望去,壮丽绝伦的“世界之树”直接云霄,而王都索兰提尔便是建设在这棵巨大的树上的辉煌都城。在清晨第一束阳光照耀树梢的时候,巨大的叶片上的晨露便从树冠滑落,如金粉一般在半空中熠熠生辉。接着彩虹升起,在氤氲的晨雾中,为世界之树戴上最璀璨绚丽的冠冕。 原来这就是公主的故乡,尤里心想,无论是谁,只要在这奇迹般的清晨,眺望过这如同梦境的风景,就不会忍心这美丽的一切毁于战火。 月精灵追兵和赏金猎人的联合刁难总算是躲过去了,可是别忘了还有最后一道难关。公主的兄长奥罗兰殿为了阻止公主进城,竟然下发布命令,只要发现芙萝拉公主,就将她抓住送回胧月之森。想要进入王都,就不可能不通过城门关卡。到底有没有妙计可以让绕开警备队偷偷潜进王都呢? 公主看见在岚玉门外巡逻的警备队,不禁皱眉,然而一阵风把她的猫耳朵吹落,她便巴掌一拍计上心来。 “既然我可以模仿成你的模样,为什么你不能装成我的样子呢?” 小铃铛不解地问:“喵,你说什么?” 公主急切地搓着小铃铛的手,乞求道:“小铃铛,你知道我有十年没见到父皇了,所以拿不准他老人家是什么心思。他到底是会责怪我偷偷溜回国,还是说见到我之后喜悦之情能冲淡愤怒,心中一高兴就不会罚我。你能不能假扮成我的模样替我进城打探一番?” 小铃铛摇晃着手指教训道:“公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诚实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尤其是干我们这行的人对此感触更深。” 尤里和维吉差点喷了出来,万没想到不久之前还为了些许金币不惜把赏金猎人准则违反个遍的小铃铛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公主忧愁地说:“没想到这点小忙你都不愿帮。原本我打算,要是能讨得父皇欢心,说不定可以给你们更多的报酬。” 小铃铛于是斩钉截铁地说:“虽然诚实很重要,但做事情也应该讲究方式方法,如果能由我打扮成你的模样,先去哄你父皇开心,岂不是好事一桩?作为猫咪兽人,讨人欢心对我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公主托起一片小小星辉,从中拿出一瓶“变形药水”,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扔进去。 “喝下这瓶药水,你就会看上去和我一模一样。然后你就开始行动吧。” 小铃铛喝下药水,身体笼罩在浅粉色的迷雾之中,等她挥爪拍散迷雾的时候,俨然已经变成了公主的模样。 维吉点头道:“精灵之国善于调制秘药,通过影响人的大脑,从而起到各种奇妙的效果。譬如让人失去记忆,或者说让闻到药味的人认知错乱,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维吉伸手往小铃铛头顶抓去,明明那里看上去空无一物,小铃铛却含着泪说:“疼疼疼!” “其实猫耳朵还在那里,只是我们看不到了而已。” 公主一拍小铃铛:“怎样都好啦,总之探路……呃,我是说去说服父皇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小铃铛斗志满满地出发,阿银和白狼原地等待。当他透过望远镜看到装扮成公主的小铃铛刚到城门就被警备队拿下的时候,又惊又怒地回头问公主:“喂,我妹妹怎么被抓走了?” 公主响指一打,天空出现两团星辉,各漏下来一把星钢大锤把阿银和白狼砸晕在地。 第十三章 第三皇女奥黛拉 “直接从城门进去看来是行不通的。”公主托腮沉思。 尤里大气都不敢喘,小声地说:“刚刚……你是在卖队友吧?” “喂,你想打抱不平啊。”公主叉腰嗔怒地说。 “总觉得小铃铛他们三个已经以相似的方式被你连续卖了两次,好像有些过于残忍了。” 公主大声说:“拜托,别忘了最开始是他们想拿我去换钱哎。总不能说因为他们是赏金猎人,而我是公主,所以他们拿我卖钱就合情合理,轮到我耍他们就很残忍。” 好像说得也很有道理,尤里顿时无法反驳。 他内心小小的不安挥之不去,最早在冒险者协会抽取的冒险者,那个n级豺狼人就是一个卖友求荣的高手,虽然后来没有答应和他成为同伴,但终归是个不好的预兆吧? 看样子公主的兄长奥洛兰是铁了心地不想让妹妹回归王都了,大概他一方面在皇帝面前隐瞒芙萝拉已经回到金曦之森的消息,另一方面动用手中权势各种阻挠妹妹的步伐,明明离王都只有咫尺之遥,却是这一次旅途中最困难的一段。 尤里问:“那你为什么不使用药水变成小铃铛的样子进城?” “没用的,岚玉门前用青玉在地上镶嵌着‘苍蓝清净之阵’,变形药水这种小小的障眼法一定会被化解。” 维吉沉思道:“公主知不知道,在城内有没有这样的大臣,敢于违抗奥洛兰王子的命令,能出城迎接公主殿下。” 公主为难地摇头,也对,她离开家乡已经有十年之久,姑且不说有谁会愿意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得罪炙手可热的王位继承人,就算是真有这么个大臣,公主也不认识他。 “虽然大臣都靠不住,但我还有个妹妹,金曦之森第三皇女奥黛拉,十年前和我关系最好……或许她念着姐妹亲情,会有和兄长对着干的勇气。” 尤里双手一拍:“那太好了,公主你写一封书信,由我们进城送到第三皇女手中。岚玉门的警备队虽然阻止公主进城,却没有不准我和维吉通过。” 公主感激地点点头:“请你们把我的信亲自交到妹妹手中,妹妹居住的宫殿名为皇冕宫,一般不让平民百姓进入,不过把我的书信给拦路的卫士看的话,说不定可以放行。” “如果他们不放行呢?”维吉问。 公主呆呆地想了片刻,答道:“我会在书信上画一个魔法纹章,相当于我的个人标识,只要你们按下这个纹章,卫士们一定知道这封信是我写的。” “明白了,尽管交给我们吧。” 公主欲言又止,最后叮嘱道:“但是魔法纹章只能在卫士不让通过的情况下使用,其他任何时候都不要碰,好吗?” 尤里和维吉立刻进城。 岚玉门并没有给尤里带来任何阻碍,像尤里这样的自由骑士,在王都索兰提尔来往不绝是很正常的事情,起初尤里还担心自己背后的斩罪残剑太过惹眼,可当他看到狮子兽人背着一个巨大的象腿骨十字架,比岚玉门内街道两侧的大树还要高耸,就放下心来,骑着光流快马加鞭地走进城去。 索兰提尔是建立在一棵宏伟的巨树上的城市,和边陲小镇不同,王都的房屋不是在大树上长出来的,而是用名贵的石材搭建的精美建筑,修饰着辉金镶边,在清晨的阳光下明媚耀眼。居住在王都的太阳精灵们都有一种华贵优雅的气质,不像边陲小镇那些上蹿下跳的野孩子,即使只是打水回家的小少女,也穿着线条优美的薄纱白裙,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猫眼石戒指,用魔法托着三个闪光的银水罐漂浮在身边,莲步轻摇地踏着缥缈的羽笛声前行,即便只是略略驻足观看上一眼,尤里和维吉也对这一幕的柔美惊叹不已。 热闹喧嚷的集市区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贵商品和英雄好汉,是藏龙卧虎之地。刚才威武的大狮子昂然站在王都的冒险者协会,本来尤里心想他一定实力非凡,谁知当他和穿着同样纹章制服的伙伴们集合的时候,只能乖乖端茶送水,被一个梳着绵羊角辫子的小姑娘呼来喝去,似乎他的实力竟然是这个小队里最差的,可知在这边待命的冒险者们,sr和ssr级别的强者不知有多少。 途中尤里和维吉看到光明骑士团的小分队在街上列队前行,便提防地藏在附近僻静的巷道之中。 维吉仔细看着这支小分队,惊呼道:“是阿克雷德和那位祭司小姐。” 果然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纯白祭司路易斯小姐大发脾气道:“真是够了!你们这帮木头脑袋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害得精灵们都知道我是光明教团的祭司,然后就立刻讨厌我了,不管是熏香也好还是美味的蜂蜜薄饼也好,什么都不肯卖给我!” 骑士们小心又无奈地解释道:“可是神眷骑士大人交代过,在他参加会议期间,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安全。” 路易斯小姐握着拳头拼命跺脚:“这里是太阳精灵的王都欸!能有什么危险嘛!更何况我身边不是还有阿克雷德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路易斯将脸一板,“立刻、马上,给我滚开!原路返回撤回驿馆好好休息吧,不要再跟着我了!回去的路上千万别干传教或者唱光明骑士军歌之类的蠢事,要是被精灵们围殴我可不管。” 没想到光明骑士团的神眷骑士也来到了王都,尤里心想,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他们纠缠,否则一定会耽误公主的委托。 他们绕过小巷,沿着花岗岩街道逐渐上行,民众居住的区域渐渐过渡成精灵族贵族的居住区,热闹的气氛就渐渐淡去,而恢弘壮丽的皇家威严便赫然彰显出来。太阳精灵皇宫“金曦殿”在阳光下金光耀眼,金光划破淡雾,在林间清风中一行行白鹭和海鸥清脆鸣唱着直冲云霄。晨露在树冠上汇聚成瀑布,从天空倒悬下来,闪动着清晰的彩虹。 在这彩虹升起的地方有一座纯白的宫殿,正是第三皇女奥黛拉居住的“虹冕宫”。 “这是皇家区域,闲杂人等不能进入。”卫兵们手执斧钺,将尤里拦在虹冕宫外。 维吉丝毫不感到意外,从口袋里拿出书信:“二位长官,这里有一封书信,你们看完之后就会明白了。” 卫士把信抢过去快速阅读,不时以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尤里。 “信上署名是芙萝拉,说自己是奥黛拉殿下的姐姐,莫非你在耍我们吗?” 另一个卫士十分不爽地将武器重重跺在地上:“芙萝拉早就已经被驱逐出境,也不能再回到金曦之森,仅凭一封署名芙萝拉,内容是请求奥黛拉殿下出城救援她的书信,你们就想见到殿下本人?说,你们到底是何居心!来人,把这两个人拿下!” 尤里十分火大:“身为卫士,想要阻止公主和她的妹妹见面,你们二位管得也太宽了吧!” 维吉连忙按住尤里,对卫士说:“信纸下方有一个魔法纹章,是芙萝拉公主亲手印下的,我们必须见到奥黛拉殿下的原因,二位按下那个纹章就知道了。” 卫士狐疑地瞟着维吉,翻过信纸果然看到一个闪着光辉的魔法纹章,于是伸出食指按了上去,纹章被激发,一阵光芒闪过,原本只有一尺来长的信纸,竟然自动伸长成原来的两倍,而多出来的纸张上,也写满了字。 “这、这是空间魔法。”卫士吃惊地说,“难道这封信真是那个芙萝拉写的?” 原本两尺来场的信纸,芙萝拉用空间魔法将其中的一半藏到了另一个空间,然后刻上可以消除魔法的纹章。这手法虽然并不起眼,可是放眼整个太阳精灵王国,能改变空间的人就只有芙萝拉一个,尤里不必解释,卫士们也不再怀疑,一边看信,一边变得阴沉,只过了不到半分钟,卫士们就把信小心收好,脸色铁青得要滴出水来。 没等看完,卫士们便朝虹冕宫飞奔去请奥黛拉殿下。 尤里和维吉惊喜对望,说:“没想到真能搞定卫兵!” 没等多久宫殿那边就传来马蹄声,梳着干练马尾发的第三皇女奥黛拉殿下骑着白色独角兽飞快地冲到宫殿大门前,一提缰绳令独角兽停步。奥黛拉虽然容貌和芙萝拉公主有几分肖似,却不像芙萝拉公主那样活泼娇俏顾盼神飞,而是像冰雕一般不带有任何表情的冷傲美人。 她一双凛然的赤色瞳孔盯着尤里,问:“送信的就是你们?” “没错,奥黛拉皇女殿下,芙萝拉公主已经归国,现在就在岚玉门外。由于奥洛兰王子的阻挡,她并不能顺利入城,所以急需您的救援。”维吉微微躬身有礼貌地说。 奥黛拉眉毛微微一抬,虽然眼神诧异,冰冷的脸蛋却纹丝不动。 “把这两个人,给我拿下。”奥黛拉剑尖一指,周围的卫士们同时扑了过来。 第十四章 王子的祈求 尤里又惊又怒,挣扎着说:“有没有搞错!为什么要拿下我们!” 奥黛拉面无表情地答道:“信上写了,你们是绑架我姐姐的绑匪。” “什么?”尤里和维吉被士兵按倒在地,无比震惊地大喊,“我们看过这封信,上面并没有这种内容!” “不仅如此,你们还想以救援为借口骗我出城,再联手同伙把我一同绑架起来,对吗?” 由于奥黛拉的话语太过离奇,尤里除了眨眼睛,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还是维吉连忙申辩:“不,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们是公主的同伴,并不是坏人。” 卫士们指着地上的斩罪、匕首、炸弹、爆破符文、上升气流符文、辉光符文、弓箭、飞镖和大宝剑,恶狠狠地说:“那你们身上搜出来这堆凶器怎么说!” 奥黛拉冷冷地说:“把他们关进地下室。近卫将军,带领全部兵马随我出城营救姐姐。” 近卫将军是一位身披银铠的红发女性,她骑着重铠战马,手持黄金刺枪,虽然身材曲线玲珑,却显得英气逼人。 近卫将军不安地问:“游侠将军不是一直跟在芙萝拉殿下身边吗?有他的保护为什么公主还会被坏人绑走?” “恐怕另有变故吧。” “要不要通知奥洛兰殿下派遣警备队一同去援救芙萝拉殿下?” “来不及了,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奥黛拉策马扬鞭,将芙萝拉那封书信扔在地上,正落在尤里面前。尤里看到信上有两部分内容,其中一部分字迹工整,所写的是“我已经抵达城外,希望妹妹可以出城迎接我”,另一半字迹无比潦草,写着“上面那些内容都是绑匪强迫我写下来的,目的是诱使妹妹出城并落入绑匪的陷阱,被一同绑架起来。我冒死写下这些内容,偷偷用空间魔法藏起来,要是你能看到,千万不要贸然出城救我!” 尤里和维吉嘴角抽动,刚想问维吉“这是不是另一种形式卖队友”,维吉就点头苦笑说,没错这就是卖队友。 “为了让奥黛拉免去向奥洛兰王子汇报情况的步骤,以最快的速度出城迎接自己,芙萝拉假装被坏人绑架,营造出特别危险紧迫的气氛,不得不说这种策略是十分奏效的。” “可是这次轮到我们被她耍了啊!”尤里气得咬牙切齿。 “是。”维吉无力地笑着说,“所以那封归国许可上写道,芙萝拉公主狂暴狡猾,大概一点都没写错。” 可是没有关系,好歹咱俩是落在友军的手中,只要芙萝拉和奥黛拉姐妹相见,把事情原委一说,马上就能真相大白。同样是卖队友,公主对身为敌人的小铃铛,和对身为伙伴的咱俩,所给出的待遇还是颇不一样的。 维吉劝尤里稍安勿躁,咱们最多不过是饿一晚上,等天一亮公主就会和妹妹准备大餐欢迎我们了。 尤里还是十分生气地噘嘴道:“万一第三皇女殿下性子很急,没有把我们关起来审的雅兴,上马先提枪把我们刺死,再赶去营救芙萝拉,那怎么说?” “那以后史书提到我们的时候,就会称我们为,阻止金曦之森被黑暗侵袭的伟大牺牲者。” 别说得这么轻巧好吧! 维吉躺在干草垫上,仰望着铁窗外的辉金之轮,平静的说:“算起来今天在这座地下室里休憩的一夜,还是这些天来最安静的一夜呢。只可惜金曦之森连月光都和太阳光一样金灿灿的,不然倒可以睡个好觉。” 果然在下一个清晨,有人打开了地下室的铁门。 尤里盘膝坐地,不服气地说:“喂,芙萝拉,我和维吉对你没的说吧?就算遇到强敌也没有扔下你独自跑路,你却为了自己进城害我们被当成坏蛋,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 门口有个身着宽袍华服的人影,逆光站在耀眼的朝晖之中,金色的头发在空中飘舞。 他没有答话,而是挽起袖子冲进地下室,无比愤恨地咬牙一拳捶在尤里脸上。 “你们两个混蛋!为什么要把我妹妹带回王都!” 维吉目光冷峻地冲到尤里面前,怒火化为凛冽杀气凝在眉间,对金发少年说:“阁下是谁,为何一进门就挥拳打人?” 对方不答,维吉冷笑一声,说道:“阁下的容颜和芙萝拉公主十分肖似,大概就是她亲爱的兄长奥洛兰王子殿下吧,这就难怪了。只是在下没想到,一个高贵的王子生起气来,竟然也和街上的流氓混混差不多。” 来者确实就是奥洛兰王子。他浑身颤抖,眼中含着热泪,愤怒而悲伤地说:“我当然生气!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尤里擦擦流血的嘴角:“不就是让你多了个竞争皇位的对手吗?” “简直愚蠢!”奥洛兰狠狠的冲到尤里面前,大声说,“你们的英雄壮举能带来的唯一结果,就是让我原本可以平安无事正式归国的妹妹不得不受到死亡的惩罚,难道你们不明白吗!” 尤里和维吉心中一震:“你说什么?” “身为哥哥,我盼望妹妹回到身边的心情,比你们两个外人强烈多了。我做梦都希望芙萝拉回到家乡,依旧是那个骄傲而幸福的公主殿下。但回国的日子,无论如何不能是现在!” 奥洛兰指着逐渐西沉的辉金之轮:“在辉金之轮和秘银之月修复工作彻底完成之前,妹妹必须呆在胧月之森当和平使者。” 尤里不屑地动动疼痛的下巴:“从你嘴里说出的这番话,我可听不到半点手足之情。你真要这么关心妹妹,能忍心让她孤单一人在敌国当十年的人质吗?” 奥洛兰瞳孔猛缩,肩膀微颤,无比激动地说:“如果我能代替芙萝拉当和平使者,我十年前就去胧月之森了!可是唯有这件事我代替不了。该不会,芙萝拉这丫头没把她当人质的原因告诉你们吧?” 看到尤里和维吉一脸茫然,奥洛兰震惊道:“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十年前降临在两个国家的大崩坏事件,是芙萝拉亲手造成的吧!” “大崩坏事件?”尤里睁大了眼睛,似乎曾经在乔璐雅老师口中隐约听到过大略。 而维吉却记得十分清晰:“是指金曦之森与胧月之森的巨大人造装置,辉金之轮和秘银之月,在一夜之间相继崩塌,不但造成了足以摧毁山岳和大河的巨大灾难,还造成了两国关系的剧烈动荡,差一点引发了精灵国战争。如今我们看到的辉金之轮是修复之后的结果,仔细观看的话,仍然能看到在金色圆盘十点钟的位置还有一个小小的缺角,意味着修复工作尚未彻底完结。” 尤里不解:“你说这样的灾难竟然是你妹妹亲手造成的?一个几岁的小姑娘,亲手毁掉横跨天际的宏伟人造装置,还把远在千里之外的秘银之月也一并毁掉,你不觉得这听上去很离谱吗?” 奥洛兰回想当天的场景,心有余悸地说:“没错,尤利西斯,我也很希望这只是个离谱的故事,可是没有办法,这是切实的真相。你可以翻阅史书,或者更简单一点,随便找一个精灵族人打听,他们都能给你答案。妹妹在那个月圆之夜,用空间魔法偷走了十米的轨道,让辉金之轮产生了些许的错位,首先让一个小小的曲柄扭曲变形,然后令相互咬合的两个齿轮松动脱离,接着引起机械共振令变速器卡死,然后故障成串发生,如同不断倒下的骨牌,最终引发海啸般的全面毁灭。” 辉金之轮的碎片整整用三天时间才全部崩碎,这些巨大沉重的碎片从天而降,足足砸平了十多座山峰,填满了三个大湖,地震持续不断,生活在金曦之森的精灵们全都惶恐不安地注视着这次天地巨变,而当第一个夜晚降临,只存在于书本记载的“月光”千百年来首次照耀这片森林时,精灵们突然发现,他们自以为战胜了夜晚,只是一种虚无的狂妄,当真正的夜晚以黑暗冰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兽群再度出没,寒意再度升腾,他们发现自己从来就没能战胜自然规律,而自己对夜晚除了本能的恐惧之外,其实一无所知。 而这并不是灾难的全部。辉金之轮和秘银之月共同架设在苍穹之轨上,像放置在天平两端的砝码,原本依靠彼此的重量维持平衡。突然之间,辉金之轮的重量消失了,于是胧月之森的月精灵住民,在第四个夜晚,看到本不该在夜晚升起的“秘银之月”轰鸣着从地平线升到天顶,令天空中出现两轮月亮,而这诡异奇绝的景象只持续了数分钟,苍穹之轨就发出剧烈的震颤,固定秘银之月的机簧装置被震碎,一轮弯弯的巨大月亮从半空中栽倒,轰然插进山体之中。 第十五章 大崩坏与归命仪式 奥洛兰王子鬓边留下汗水:“正因为这次事件,胧月之森的领袖陈兵边境,一场大战眼见不可避免。父皇不希望人民在遭到大崩坏的重创之后,又立刻卷入一场战争,便承诺负责两个国家宏伟装置的修复工作,并且令妹妹担任和平使者前往胧月之森主城木恩蒂亚,让月精灵相信我们不会中途毁约。” “正因为大灾变由芙萝拉发端,所以必须由她担任和平使者,而且在修复工作彻底结束之前,根据约定,她不可以回归祖国。” 奥洛兰瞪大眼睛,炽热的泪水大滴滚落,他用力捶打墙壁,大声说:“私自归国的和平使者将遭到极端处置,所以我必须准许月精灵骑士团在本国境内横行霸道地搜捕自己的妹妹,还必须下令让国内警备队配合行动!你们知不知道我在下达这种命令的时候,内心有多不甘多痛苦!而你们竟然、竟然像笨蛋一样把妹妹千方百计地送入绝境?” 奥洛兰一把抓住维吉的衣领:“你看上去很有见识,你难道不知道和平使者不能私自归国的规矩吗?” 维吉竟然有些惊慌,答道:“可是芙萝拉公主确实拿到了归国许可文书,也喝下了遗忘的秘药……” “哈,原来你也知道这两条规定。”奥洛兰放开维吉,愤愤地说,“那许可文书,和妹妹喝下秘药的场面,你都亲眼看到了?” 维吉不由得心中一颤,正相反,他亲眼见到的是公主把本该由她喝下却没有喝下的遗忘秘药,全部喂到小铃铛和阿银嘴里。 奥洛兰咄咄逼人:“既然你都没亲眼看到,那么芙萝拉一路上不但没有援军,还差点被自己国家的警备队抓起来遣返回胧月之森,你们就没觉得这些现象看上去是多么不正常吗?” 尤里也十分心虚:“我们……我们以为是你千方百计阻挠着,不让公主回国和你抢皇位。” “哈?看样子在她口中,我被形容成一个卑鄙不堪的哥哥。”奥洛兰眼睛圆睁,“如果你们信了她这谎话,倒会觉得一路的围追堵截合情合理。差点忘了,你们也是最近才认识我的妹妹,可能不清楚她是个顽皮的姑娘,最喜欢撒谎和作弄别人。” 尤里和维吉忐忑地咽着口水,不,我们很清楚这回事,姑且不说小铃铛最近过得颇为凄惨,连我们两个也刚刚才亲自领教过公主的狡诈。 所以难不成“我冷酷小气的哥哥是不希望我带着许可文书进城”这句话也是谎言? 奥洛兰颓然扶墙,低声说:“你们算得上是妹妹的朋友吧。那么她这次挣扎着回京,究竟是为了什么?” 尤里郑重答道:“是为了告知金曦之森的皇帝和大臣们,敌国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异变,黑暗之神已经开始腐蚀月精灵的领土,恶魔们渐渐苏醒,并且这股黑暗力量正被敌视金曦之森的摄政王所用。” 奥洛兰苦笑:“这份说辞一点都不新鲜。事实上我在昨天才听到过。” “你已经见到芙萝拉了吗?”尤里吃惊地问。 “不,一模一样的话,是昨日造访的神圣光明骑士团领袖说的。”奥洛兰张开双臂很不屑地说,“什么黑暗降临什么神圣介入……目的不过是想要获得在精灵之森的领土上传教的权利吧。” 原来神圣光明骑士团也察觉到精灵之国的异变了吗? 尤里凝眉道:“虽然你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是我们在来的路上的确对付过一个失心者。” “失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由于被嫉妒之炎煎熬,为了逃避这份痛苦,便让黑暗之神夺走灵魂而转化得到的恶魔。” 奥洛兰睫毛低垂:“这么说……芙萝拉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回到故乡,是为了传达消息?” 尤里不由得背脊发凉:“牺牲性命?维吉,假如说芙萝拉真的是私自归国的,将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维吉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似乎是死刑。” “死刑?”尤里握紧了拳头。 奥洛兰惨然一笑:“才不是死刑这么轻松的事情啊。” 尤里大声说:“奥洛兰,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夺走人的生命更残酷的刑罚吗?” “有。”奥洛兰正色答道,“只是简单的死亡的话,精灵们的灵魂随着净明川与不归川循环往复,死去的妹妹也许会在不远的将来,在净明川的彼端,以月精灵小小婴儿的身份再次来到这个世上。可是如果月精灵对她恨之入骨,便不允许下一世的她诞生在胧月之森,如此只好把太阳与月亮赐予树之民的灵魂,彻底归还给太阳与月亮。” 奥洛兰略微一顿,消沉地说道:“这就是所谓的归命仪式。” “你是说你要让自己妹妹连灵魂都彻底消失?”尤里愤怒地说。 奥洛兰则更加愤怒地把尤里抓来的手打开:“逼她走上这一步的人,别忘了,就是送她回归王都的你们!” 维吉也无比沉痛地说:“如果选择让公主活着,大概月精灵就会以此为由兴兵讨伐吧。” 奥洛兰紧闭着眼睛答道:“但是妹妹本来就是为了阻止战争而回来的,当然不愿意因为自己而引发战争。所以昨天在传达完那些消息之后,她已经做好了进行归命仪式的觉悟了。明天妹妹将参加一场游行,当她由皇宫到达净明川,就是她魂归天际的时候。” 奥洛兰说完把铁门推开,灼热的阳光刺痛了尤里的双眼。 “走吧,你们两个。还你们自由,替妹妹对你们说一句对不起,是我这位无能兄长最后能做的一件事情。之后你们请尽快离开金曦之森吧,可以的话,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光流背负着斩罪在内的全部装备站在庭园之中,尤里和维吉依旧无法相信,陪伴着自由一同到来的,并不是公主顽皮的笑颜,而是沉重冰冷的悲伤。 “尤里,我去图书馆调查史料。而负责打听公主游行路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的,维吉。我们在王都冒险者协会见面。” 尤里和维吉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以骑士的忠义之心保护纤弱美丽的公主,踏上的却是一条公主注定要香消玉殒的旅途,这样的故事将变成他们一生的阴影。 他们仿佛是骗自己一般,互相安慰着说奥洛兰王子的话就未必可信,就在一天以前大家还觉得这个王子很可恶呢,凭什么到了今天他就变成一位疼爱妹妹的沉痛者了?万一他在说谎呢?虽然连维吉都不知道王子撒这个谎究竟有什么意义,不但很容易就会戳穿,而且对他毫无好处,却仍然不甘心地,假装怀疑地想要和尤里分头查实王子所说的话。 可是现实从来不会同情执拗的孩子,维吉摘下左眼的镜片,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图书馆的历史书籍,发现奥洛兰王子所说的话竟然没有一字虚言。 十年前的确是芙萝拉公主用空间魔法毁掉了辉金之轮和秘银之月。 这的确就是带来天崩地裂般的大灾难的“大崩坏事件”。 的确只差一点就引发了战争,而金曦之森的皇帝不得已只好签署《修缮条约》,在两座巨大装置彻底修复完毕之前,公主必须作为抵押的人质一直留在胧月之森。 而针对私自归国的人质,采取终极刑罚“归命仪式”的例子,在历史上有五位。其中三位是不堪忍受敌国的艰苦生活而偷偷逃走,还有两位,是早已做好拿命换取情报的觉悟,把刺探到手的敌国机密带回祖国,挽救国家于倾覆之际,后世称其为英雄。 可是在当时为了维持眼前可怜的和平,他们必须亲自走入净明川或者不归川中,身体沉入湖底,灵魂化作清尘还给日月,这就是所谓的“归命仪式”。 维吉看得头昏脑涨,却仍然想找到一丝奥洛兰言语的破绽。他捂着额头站起来走到管理员小姐身边,问更多关于大崩坏事件的书籍放在哪里,不论是史书,还是新闻稿,还是纪实文学,哪怕是游吟诗人的歌谣集,都想仔细阅读。 管理员小姐淡然问道:“你对大崩坏事件,和不祥公主芙萝拉,好像很感兴趣呢。” “不祥公主?” 管理员小姐轻推眼镜,虽然神情平静,眼中有一丝不甘却无法掩盖。 “芙萝拉公主小小年纪就毁掉了古代族人花费上百年才建成的宏伟造物,所以我认为不祥公主的称号,也是很贴切的。” “不过据我所知,那位公主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赎罪。” “虽然赎罪,可是曾经被她伤害过的人们总是回不到过去了。” 管理员小姐摘下左手的白色手套,那只左手由木材制成,上面刻画着魔法回路,她正是依靠魔法回路来控制这只假手。 第十六章 死者之河 “曾经我也是一名光荣的弓骑士,就在游侠将军的队伍里。”管理员小姐微笑着回忆过往,“别看我个子不高,身体也不是很健壮,但靠着一点灵巧,每次行军考核我的成绩都很不错。就连将军也觉得,说不定我可以很快当上一位分队长。” 然而她眼中灵动的光芒稍纵即逝:“可是在大崩坏里,我的手臂被天空中坠落的碎片砸坏了,仅靠这只木质义肢,端个杯子或许没问题,但是想稳稳地手持弓箭瞄准目标,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我从小就害怕读书,没想到最终的归宿竟然是王都图书馆,真是世事难料。” “是啊,这真是一段辛苦的回忆。” “而我十年前的恋人,他最喜欢读书了,原本最有可能考进皇家建筑学院,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建筑师,却被征调到胧月之森负责秘银之月的修复工作。原本最喜欢窝在室内读书的他,十年来一直在大森林里经受日晒雨淋,仿佛我和他的命运,被彻底掉了个个儿。你们人类信仰着命运之神,我不得不说这位神明的玩笑实在是开得太大了。” 管理员小姐变得落寞:“原本说好等他回来咱们就举办婚礼。可是没想到弹指一挥间,十年的光阴已经飞逝了,他仍旧没有回到我身边。” 维吉低落地问:“那你们会憎恨芙萝拉吗?” “对一个当时才七岁的孩子能恨到哪里去呢?不过我能放下仇恨,大约也是十年来一直读书的功劳。在这个国家,对大崩坏事件无法释怀的人,一定是很多的吧。所以虽然去敌国担任和平使者,是一种残酷的责罚,但说不定好过留在国内每天忍耐人们的怒火吧。” 维吉不言,假如至今仍有那么多人痛恨芙萝拉,那么这位公主将要参加残酷的“归命仪式”,说不定反而是顺应民心的。 很可能完全不会有人站出来替她求情,甚至连怜惜和悲悯都不会有。 与此同时,尤里独自走到净明川旁,砍下一截树枝,将树枝扔进雾气蒸腾奔流不息的净明川中。任何人都知道木头会浮在水面上这个常识,可是净明川又称为“死者之河”,是这世界上唯一一条不愿意承载生命的河流,树枝落在水面上,便像沉重的岩石一样直接坠入河中。 明天游行队伍将要经过的街道,都用华美的花儿装饰起来,在地面上铺着长长的红毯,街道两边却架设起魔力警戒线,用来将围观的人们隔离在游行队伍之外。 游行路线的起点是金曦殿。 终点却是这里,死者之河净明川。 净明川仿佛能夺走太阳光的热量,即便是大中午站在这条大河之畔,也会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浸透骨髓,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尤里希望有人能告诉他这条河不过就是有点阴森罢了,和其他的大河也没什么区别。可是那位看上去年岁已高的老奶奶,告诉他的传说却是这样—— “这是一条只有死者才能涉足的河流。” “那如果说,有人想要跳河,我们能不能划船救她?” “哈哈哈,孩子,至少在你活着的时候,是不能在净明川上划船的。这条河流不能承载一切具有生气之物,而是我们精灵在树之形体衰朽之后的最终归宿。” 传说中太阳与月亮的精魄凝聚成为灵体,形成了世界上最早的精灵。这些精灵没有实体,是灵魂形态的生命体,随意变幻自由成风,在林中发光的小球,翩翩起舞的光之蝶,萦绕在巨树之畔的美丽星屑,是对精灵最早的描述。 当这灵体来到世界树下,与世界树之实相遇,便发生了奇迹。世界树之实孕育出了精灵们的身体,从此精灵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物质形体,所以精灵族在上古文书里,也被称为“树之民”。 如同树木总有枯荣一般,精灵们的身体也总有老去的一天,然而精灵的灵魂永恒不灭,如一粒种子,在合适的条件下会再次萌发成生命。为了使不灭的灵魂脱离失去生机的身体,精灵们在身体死亡之后,便被送入净明川之中,净明川之水不能浮起沉重的木之身躯,却能浮起轻盈的灵魂,而灵魂随着河水漂流,在河水的洗濯下重归洁净,抵达远在下游的异国。 “异国?是冥界吗?”尤里不禁问道。 “冥界那是你们人类死后才会去的地方!”老奶奶挥舞着拐杖,很不爽自己的故事被人打断,“太阳精灵的灵体顺江而下,最终到达的地方,是胧月之森。” “是月精灵的国度?”尤里感到十分惊讶。 “没错。这些灵魂将在月精灵族人繁衍后代的时候,获得新的身体,成为月之子民。” 尤里惊叹地说:“难怪太阳精灵会如此排斥月精灵,因为对方的国家不仅仅是敌国,而且还是相当于冥界一样的地方,想想就觉得很恐怖。” “说得不错,小子。在太阳精灵看来,月精灵的国家是死后世界,在月精灵看来,我们金曦之森也是如此。死去的月精灵会被葬入不归川,灵体飘荡着来到金曦之森,又以太阳精灵的身份再次获得全新的生命。太阳和月亮,一个落下另一个就会升起。净明川和不归川,一条河的终点便是另一条河的起点。而精灵们一世是太阳的子民,下一世则是月亮的孩子,虽然每一世都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此般轮回往复,正是精灵的灵魂轮回流传的方式。” 尤里心想,难怪精灵们根本不甩神圣光明教团。 光明教团的教义是,信仰忠贞一生善良的人死后将会在法鲁娜的引领下升入美丽天堂。而无论这天堂造得多豪华都是白搭,反正精灵们死掉以后也不会被送到那里去。 怪不得以前曾听人们说,精灵之国是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现在尤里才明白,所谓的封闭,不光是指精灵们闭关锁国,和人类王国少有往来,也是指他们的灵魂自有一套往复循环的系统,这辈子是太阳精灵,下辈子是月精灵,灵魂总量保持不变,无论精灵们经历多少次人生,也不会变成别的物种,连死神沃罗也无法干涉他们的生死轮替。 尤里紧张地问,那么归命仪式是怎样一种仪式。 老奶奶眉毛一跳,有些紧张地说:“我们精灵就算丢掉性命,比如被砍头,灵魂也能重新恢复成不生不灭的状态,只要身体沉入江中,灵魂便能得到净化,然后就能前往异国开始下一段生命。而所谓归命仪式,是把活着的生命扔进净明川,由于灵魂没有经过死亡的冷却,所以仍然像炭火一般熊熊燃烧。烧红的木炭被投入水中能怎么样,只会嗤的一声化作清尘。这么做代表胧月之森那边不愿意让这个无比痛恨的人再次重生在他们的土地之上。我们管这叫把灵魂还给太阳与月亮,但只有太阳和月亮才知道,这说不定就是一种彻底的消亡。” 尤里握紧拳头,汗流不止地问:“被扔进这条大河就彻底没救了吗?” “确实是彻底没救。好在归命仪式只对罪大恶极的人才会使用。我这老婆子活了有数百年,也只亲眼见过一次归命仪式,被处置的那个人,是一个拒绝履行和平使者职责的叛逃者。就算十年前有位公主造成了大灾难,她的过错也没到达这种地步。” 尤里神情恍惚差点晕倒在地,接着他感到浑身无力。这不仅是因为这不吉利的话语,也因为他已经有一天半没吃没喝,可他过于担忧公主,一直不记得自己肚子空空如也,只是恨自己为什么在耽误不起的时候偏要使不上力气。 而现在尤里在净明川边,看河上的水雾中迷蒙地闪烁着飞舞的荧光,仿佛又回到圣棘城保卫战结束的那个夜晚,从城市最高的残破塔楼上鸟瞰夜景,那明灭的万家灯火,便如同此时的荧光一般。 当时乔璐雅老师故意生气地让自己去遥远的北方送信,是不想自己看到她走向死亡的一瞬。而现在芙萝拉让妹妹把自己关起来,或许也是希望自己永远不会知道,这位公主也是抱着死之觉悟回国的。 尤里愤恨地想,这些金发碧眼的女孩子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在危急关头选择燃烧生命,绽放出驱散一切黑暗的光辉,用自己的牺牲照亮别人的未来,她们做出这种选择的时候从来不与人商量,在被她们拯救的人们欢庆胜利的时候,也硬撑着不为自己死期将至而感到悲伤。 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在开始倒数计时,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她们又是如何在看得见自己死期的时候,还能对伙伴们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 说一句“尤里,我想活下来”又能怎样! 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出选择,在你们牺牲的时候让我置身事外,令我无力苟且地独自存活! 第十七章 剑之力VS.剑之舞 尤里眼眶通红地把一根大大的树枝扔进净明川,对着这条死寂的河水大喊,也不能稍微驱散憋屈的心情,却有人把一只鸡腿递到他的面前。 “就算决定了手中的长剑该指向何方,不先填饱肚子,也是提不起宝剑的。” “维吉……”尤里感伤地说,“我知道我将要说的事情,你肯定不觉得是一个好建议。凡是圣光照耀的地方,都容不下你和我,我们实在不该再领一张精灵之国颁布的通缉令……” 维吉宽慰地拍着尤里的肩膀,眼睛微眯地温柔笑道:“算无遗策地将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精妙,这并不是一位骑士团团长的职责。而辅佐一个笨蛋团长无论在任何状况之下都能斩获胜利,才能显出一位高明军师的风范。” 尤里睁大眼睛:“你不阻止我救公主的想法吗?” 维吉用力在尤里肩上捶了一拳:“喂,你别忘了,比起提出杀人的策略,我这位死神军师更愿意贡献能救人的妙计。” 尤里与维吉决意营救芙萝拉公主,在这全然陌生的国度,奥洛兰王子无疑是最好的援军。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天空正降下细雨。尤里与维吉推开“火莲酒馆”的大门,将斩罪重重拍在木桌上,令正在谈论的奥洛兰和部下们转过头来。 尤里拿起他们桌上的一杯啤酒一饮而尽,郑重地说:“既然天一亮芙萝拉公主就会开始最后的游行,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假如我们想营救你的妹妹,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方便吗?” 奥洛兰冷冷地说:“我说过不想再看见你们。” 尤里拉着维吉,二话不说弯腰鞠躬。 “是我们的鲁莽把公主逼入险境,我们不敢企望奥洛兰殿下的谅解,但至少恳请殿下能够给我们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 奥洛兰脸色冰冷,笑容颇为不屑,说道:“你们想救芙萝拉?” “没错。既然您疼爱自己的妹妹,就代表着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奥洛兰缓慢起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谁说我们目标一致了?我根本就没有半点救出妹妹的打算。” 尤里瞳孔猛缩:“你说什么?” “骨肉亲情固然重要,但拿来和国家命运一同权衡,连傻子都知道,要是让妹妹活,国家就会陷入战乱,这根本是不明智的!” 维吉连忙说道:“奥洛兰王子不必担忧,如果月精灵兴师问罪,您就说公主是被两个身份不明的自由骑士抢走的便可以了。假装对我们发起全国通缉,就可以撇清干系。”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关于和平使者的悲惨故事了!”奥洛兰目光锐利,冷冷地说,“不是每个错误都可以得到弥补,你们不如安静地和王都的民众一起,看我妹妹的灵魂是如何消泯在净明川寒冷的波涛之中吧!” 尤里愤恨地怒视奥洛兰:“结果你也只是一个对妹妹见死不救的懦夫吗!你的妹妹为了拯救祖国不惜违反和平使者的规定,决意以身赴死,而你在这种时候却给我权衡起什么利弊来了吗!” “国家大事不是你这种粗野的自由骑士可以弄懂的。” “是啊,我的确搞不懂国家大事。我能搞懂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而已。” 尤里拿起斩罪迈步离去,沉郁地说:“要是不能在友人陷入危难的时候拉他一把,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维吉也长袍一拂转身便走:“您不愿拯救自己的妹妹,我们自己行动就好,保证不会和王子殿下扯上半分关系。” 奥洛兰看着二人的背影,大声说:“站住!这么说你们想单凭两个人的力量劫走芙萝拉?” 尤里傲然反问:“怎么,你觉得我们做不到?” “我对你们的冒险精神表示敬佩。”奥洛兰轻飘飘地鼓掌,然后脸一板,说道,“不过很显然我没有冒险精神,即便你们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带来真正的麻烦,我也不能任凭你们胡来。” 奥洛兰伸手一直,怒道:“把这两个想破坏归命仪式的家伙给我拿下!” 不但不愿意像男子汉一样站在妹妹面前,为她抵挡一切灾难…… 竟然还要阻止愿意帮助你亲妹妹的陌生人吗? 尤里战意爆发,面对两位瞬间出现在他身后的太阳精灵剑舞者,倒旋斩罪用尽全身力气回身猛斩,光是剑锋扬起的剑压便摧毁了酒馆内的全部桌椅,也将身轻如燕的剑舞者高高吹起。 剑舞者无声地落在地上,尤里才看清对手一个是身材小巧的精灵少女,一个是银发飘逸的高个子精灵少年。少女以快得无法看清的动作将兵刃藏在身后,不屑地说:“原来只是一个只懂得使用蛮力的蠢材,就他也值得我们出手吗?” 少年嘴角一扬:“咱们在两个段落之内把他了结掉。” 少女朝空中扔出一枚光痕水晶,水晶记录的不是影像,而是一支节奏明快的舞曲。 接着她和伙伴一同清啸道:“剑舞·幽兰蝶影!” 《幽兰蝶影》既是舞曲的名字,也是他们剑招的名称。尤里紧张地握紧斩罪,只见银发少年翩然旋舞,手中那银色的细长双剑剑光一闪,便化作缭乱繁花,尤里只觉得仿佛迎面吹起一阵清风,夹杂着无数芬芳的花瓣朝自己卷来。虽然剑之舞美丽得如梦似幻,但尤里凭借丰富的作战经验,很清楚每一片美丽的花瓣都有可能在他身上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只有最顶尖的剑术名家,可以在一瞬间把随风起舞的万千花瓣一剑刺落,既然不可能把对方的剑招全部拆解,就只能靠对手瞧不起的蛮力强行把这阵花之风吹回去! 尤里怒吼道:“炎舞·焚风剑气!” 漆黑的火焰化作强劲的剑风倒卷过去,令少年不得不闪身跃开。 奥洛兰惊叹道:“原来这小子是火神伊格尼斯的天命持有者吗?” 难道火焰正巧能够克制落英缤纷的剑舞吗?尤里略略走神,肩膀便鲜血迸溅,接着剧痛传来,尤里强行将斩罪插进地面,才勉强站住没有跌倒。 “喂,幽兰蝶影不光只有幽兰的芬芳之风,也有蝴蝶的凌空起舞。你可不能无视我呢。” 尤里略略定神,才知道在自己蛮力挥剑吹飞少年的时候,少女像蝴蝶一般无声无息地从空中俯冲刺击,仅一招就让自己受了不小的伤。 银发少年斜背银光双剑:“对金曦之森古典音乐没有造诣的蛮汉,要对付我们更是难上加难。” “没错呢。虽然我们的剑术是杀人术,但同时也是艺术。” 少年再次转动双剑踏着鼓点急速奔来,而少女轻轻一跃又再次隐于屋顶的阴影之中。 尤里向后一翻躲开少年的急刺,又挥剑隔开少女的跳杀,避开这两招就已经是他的极限。在第一段落的休止符划下时,尤里的小腿和手臂同时中剑,而两位剑舞者一击脱离,在乐章停止的间隙如谢幕演员一般伫立不动。 尤里吃力地站起来,隐约猜到剑舞者们播放乐曲并非仅仅是恶趣味而已,他们的步伐和击剑的节奏和音乐的鼓点完全一致,音乐带来节奏感的提升,也令他们的招式更加精准,更加配合无间。 假如能尝试着去倾听韵律,说不定就能预知他们的攻势,从而找到反击的机会。 第二段落奏响,尤里凝神倾听,平时对敌必须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视觉上,而现在尤里强行让听觉主导自己的动作,在兰花与暴雨抗衡,而蝶儿历经辛苦终于找到石窟避雨的小节,竟然准确无误地手提斩罪斜上砍出,同时荡开了少年和少女的攻势。 “哟,看来你……终于摸到一点门道了嘛。”少女淡然说。 “可是身为门外汉却妄图揣度剑舞,这本身就是无比危险的。”少年眼含杀气。 尤里继续让身体跟随音符行动,在节奏无比柔婉的下一个小节,是描写蝴蝶与兰花在雨后再次相会的深情场景,所以尤里的步伐也不禁放缓,挥剑的气势也变得绵软。 可是剑舞者却反其道而行之,以极度凌厉凶残的急刺,在尤里身上划开数道伤口。 这是剑舞者的第二重陷阱—— 当敌人认为剑舞者的动作与音乐合拍,因而全神贯注聆听音乐时,这乐曲就会化作看不见的牢笼,用节奏和旋律束缚敌人的意识,从而影响他的动作。 而剑舞者却可以使用与音乐风格全然相反的招数重伤对手。 所以尤里没听音乐的时候,尚且只挨三刀。当他沉浸到音乐之中,便连中十刀。 维吉大声说:“尤里,对方的风格重在一个巧字,想用巧劲和他们抗衡,简直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你一向擅长狠打狠拼,和他们相比你的优势在于力量,这一次要想取胜,最合理的策略是用力硬刚!” 我的优势……在于力量? 第十八章 强援 维吉继续说:“比如说你的斩罪,是只有你才能使用的重量超凡的兵器!” 尤里慢慢扬起嘴角,露出自信凶狠的笑容:“说得没错,维吉。我要让这两个混蛋明白,仅靠速度和巧劲,是不足以嘲笑绝对的力量的。我将只用一招解决你们。” 少女皱眉:“嘴硬的家伙。” 少年也提起双剑:“正好第二段落马上就结束了。受死吧,尤里。” 剑舞者纵身一跃,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尤里,三把兵器化作几十个剑影一同刺向尤里。而尤里豪迈一笑,将斩罪用力插进面前的大地之中。 剑舞者不懂尤里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动作,即使以剑为盾,这把巨剑也不足以完全遮蔽他的身躯。只要照原计划拿剑刺穿这小子的胸口,战斗就结束了。 然而剑舞者的兵器就在刺向尤里的前一秒,竟然同时脱手飞出。 “什、什么?”少女震惊地看着细剑飞向别处。 “糟了!”少年的目光露出惊恐。 尤里飒然一笑,他明白失去武器的剑舞者不可能再发起任何攻击,便完全放开守势,大开大合地提起斩罪以势大力沉的剑背一击,将两位剑舞者远远扫开,笔直撞塌了酒馆的墙壁。 “谢啦,维吉。” 维吉打起响指,身边的磁力符文光芒消去,被磁力吸来的剑舞者的武器叮当落在地上。 “他们的优点是灵动,相对的缺点是力气不足。尤里你的缺点是笨重,相对的优点是难以动摇。在强磁场出现的时候,优点和缺点就会相互转化,尤里你插入大地的斩罪因为沉重,不会被磁力符文收走,而他们灵巧的武器,却会立刻脱手而出。” 维吉长袍扬起,笑容英气勃发:“伙伴,你很好地领会了我的作战意图。” 尤里竖起大拇指:“那是当然!” 剑舞者大怒:“没想到你们竟然两个人一起上,真不要脸!” 尤里一脸无语,就你们这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吐槽好吗! “既然这样,我们也发挥我们的真正优势好了!” 剑舞者同时从腰后摸出短剑,他们的秘密武器剑身透明,在灯光下略略一晃,便仿佛不存在一般,融入周围阴暗的环境之中。 “是水晶剑……”维吉再次紧张起来。 “水晶剑?”尤里感到不解,“水晶剑只要和斩罪轻轻一碰,不就立刻粉碎了吗?” 剑舞者邪邪地笑道:“没错,流浪骑士,水晶剑无论和其他任何兵刃相抗都会立刻粉碎。很可惜,它从出鞘到杀人,中间不会。” 尤里来不及深思对手的言语,只见剑舞者们潜入阴影,再次以恐怖的速度分两个方向朝他杀来。透明的水晶剑难以用目光捕捉,宛如无形的气流一般在剑舞者手中流转,只在快要触及尤里胸口的时候,才模糊露出一点点痕迹。 既然无法看清,也就无法抵挡,尤里冷汗直冒,只能狼狈地拼命把斩罪狂舞起来护住周身,一边脚步凌乱地接连后退,尤里捕捉着水晶剑的残影,咬牙挥剑想要将其击碎,剑舞者却手腕一抖,水晶剑就像松鼠在树枝上欢跃一般贴着手腕绕了一圈,便藏起来躲过了斩罪势大力沉的一击。 而尤里因此露出破绽,另一个敌人瞬间刺出三剑,直逼尤里的心口咽喉和太阳穴,尤里本来必死,却竟然运气爆表地踩上一个滚动的酒瓶仰天摔了一跤,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击,即便如此尤里也瞬间虚脱,握剑的手都抖动起来。 力量和迅捷难以说谁更加强大,同等级别的力量与迅捷仍然能斗个等量齐观。可是对手的灵巧无疑胜过自己的力量太多,他们将水晶剑使得炉火纯青,那水晶剑宛如灵魂化形一般灵动,便能完全克服水晶剑“脆弱”的弱点,而将其“无影无形”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这意味着只要等到尤里不再有力气挥动斩罪罩住全身,力竭的那一秒便是他心脏停跳的一秒。 尤里翻身站起,勉强用影之镜模拟火系天命炎舞炸开地面,用碎石阵挡下剑舞者的一波进攻,只觉得剑舞者的身影更加模糊,整个屋子都是那两人青碧的幻影。 维吉大声说:“尤里,只要能击碎他们的武器,你就能赢下这局!” “我知道!”尤里拼命挥动斩罪,“可是他们的速度快我太多,我根本碰不到他们的武器!” “那就发起攻击!逼他们用武器格挡!” “可是我同样也没办法瞄准他们!” 维吉疾呼:“他们是很快没错!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敏捷!” 尤里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酒馆吧台中的奥洛兰,身后响起金属叮当落地的声音—— 这些金属,是刚刚维吉用磁力符文帮剑舞者缴械的时候一并吸附过来的。 而维吉的战术,并非仅此而已! 尤里顿时信心百倍,牢牢站定大喝一声:“机甲构成·修复!” 金属碎片呼啸着朝尤里飞来,平底锅贴在胸口变成护心甲,铁罐在脖颈处扣紧权当护颈,而斩罪飞速修好,在刺眼的红色闪光之中还原成完整的形态。 尤里端起斩罪瞄准奥洛兰王子,稳稳扎着马步,怒吼道:“发射!蒸汽刃炮!” 斩罪剑刃拖着长长的锁链,在蒸汽的巨大推力驱动向王子猛然射出。 两名剑舞者惊呼一声,在地面踏出两个深深的凹坑,以最极限的速度赶在刃炮射向王子之前,挡在王子前方。 两把水晶剑交叠,被刃炮一击贯穿! 而铁链铿地一声收紧,令刃炮停在王子咽喉之前寸许的地方。 维吉轻松地出了口气:“胜负已分。” 剑刃当地一声,沉重地撞回剑身,然后再次还原为一地碎片。 尤里扛着斩罪,冷冷地说:“得罪了,王子殿下,拔剑相向之罪还请宽恕,也请您不要再阻止我们去营救您的妹妹。” 维吉也重新戴好单片眼镜,跟着尤里身后走出酒馆。 “两位骑士,请你们稍等!” 奥洛兰急切地翻出吧台,惊喜地说:“请你们一定要加入到我的救援队之中!” “之前我对你们两个充满怀疑,因为根据调查,你们和神圣光明骑士团颇有渊源。不客气地说,你们被骑士团通缉,这没错吧?” 所以奥洛兰担忧,尤里和维吉的全部行为,有一种可能性,是想向骑士团邀功领赏洗刷罪名。明知公主归国会遭遇不幸,却仍然送她回去,只因为她想要说明的事情,和光明骑士团想告诉精灵之国皇帝的事情,内容是一致的。 奥洛兰欣慰地朝尤里伸出手:“实不相瞒,就在你们两个刚刚闯进酒馆的时候,我们正制定着救援妹妹的计划。这可不是能让人随便偷听的东西。为了谨慎起见,我特派两位剑舞者试探一番,一来想明确你们的目的,二来也是为了试试你们的身手,真是对不起了。” 尤里吃惊地回头:“什么?王子您也想要营救妹妹?” 奥洛兰轻轻点头:“一直都想。即便在这个国家每个人都不同情我的妹妹,作为兄长,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必须为了救出妹妹拼上一把。” 剑舞者少年也握拳放在胸口,对尤里行礼:“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营救行动和王子殿下有关,否则月精灵们便能以太阳精灵不守规矩为由,引起严重的后果。” 他的同伴,那位娇小的少女补充道:“所以这个计划绝不能有半点泄密,因此你们突然来到酒馆的时候,我们是很慌张的。” “没关系。”尤里爽朗地摆摆手,“既然事情说清楚了,咱们就是同志了。” 奥洛兰将王都接到地图展开,上面标明了游行时间、路线与皇家卫队布防情况,看得出来奥洛兰的确是花了不少功夫来将营救计划构思完善。烛光映照在奥洛兰王子白皙俊美的脸上,令这位皇族少年原本柔美的线条增添了几分刚毅的气息。 奥洛兰命下属们和尤里握手,除了两位剑舞者,剩下几位并没有在刚才的战斗里出手的人物,光看外观便觉得他们很不寻常。 “哟,没想到你俩看上去不怎么样,打起来倒还挺有两下子的嘛。” 身材巨大的佣兵老兄的手上的老茧如同钢铁般坚硬,尤里心中一凛,问道:“老兄你为什么要一直扛着一门大炮呢?” “那是因为在这里并没有足够坚固的炮架。” 佣兵老兄把大炮轻轻放在看起来无比坚硬的大理石吧台上,刚一松手,厚重的大炮便直接将吧台压得塌陷。 尤里悻悻的想,幸好奥洛兰王子方才只是小小试探,不然就凭自己和维吉,大概就不能对付这门大炮。 第十九章 救援行动 接着尤里又和身材妖冶的大姐姐与目光锐利的兽人相互问好,可以确定他们肯定都不是金曦之森的正规军,而是冒险者或者是赏金猎人。 奥洛兰王子微笑地解释道:“别担心,他们虽然都不是正规军人,却是值得信赖的伙伴。毕竟这次行动在明面上不能和我有关,否则即使救出芙萝拉也毫无意义。” 尤里点头,主动走到最后一位身穿赤黑铁甲的高个骑士面前,朝他伸手。 可是对方无动于衷,如铁人偶一般纹丝不动,如果不是他狰狞的面罩下传来浑浊的呼吸声,这个人站在这里简直连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尤里盯着他盔甲缝隙中透出深红的微光,随着呼吸一明一暗,再看看他那造型古怪的面甲,浑然粗糙形如龙首,只有两个漆黑的空洞,透出两点赤红的目光,尤里从来胆子不小,在和他对视时竟也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位老兄性格古怪,希望尤里你不要介意。明天当你们发起正面冲锋的时候,如果遇到强大障碍,还得靠他给你们提供有力援助。” “好、好的。”尤里回神道,“我和维吉是外人,即使我们暴露身份,也不会有人能将劫出公主的事情和王子联系起来。” 奥洛兰也感激地说:“如此就拜托二位了,祝你们一切顺利。” 当夜尤里在金色的月光下打磨斩罪,反复检查王子殿下提供的种种装备,当他看到精灵族短箭的箭镞如蝉翼一般轻薄透明,在月光下可以看到猎户座的特殊标志时,不禁感叹精灵族高超的弓箭制造技艺。 维吉坐在等下聚精会神地用鹅毛笔吸饱闪动着幽光的符文墨水,在绘制着苍穹和星斗的咒文纸上描绘着魔法符文,桌子上圆规角尺摆得很有条理,而维吉绘制完成的符文,就像是书本印刷一般,一笔一划清晰凝练。虽然尤里在战斗前夜难免会兴奋而不安,可是当他看到维吉画图的神情,内心就能获得平静,不由自主地坚信一切尽在掌握。 然后两个人喂饱了光流,反复把明天光流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反复叮嘱,就告别奥洛兰,趁着夜色前往约定地点。 维吉让尤里揭开下水道井盖。 “这可不在计划之中啊。” “随时灵活变更的计划才是最好的计划。城市的地下水道可以成为我们备选的逃跑路线。” 两个人踏着细微的流水缓缓前进。原本维吉略有洁癖,不过当他看到流水十分清澈,就不禁轻松地说:“幸好这里是太阳精灵之国,精灵真是了不起的高贵种族,连藏污纳垢的下水系统,竟也如此清新!” 成群的蝙蝠像黑云一般在头顶掠过。 “喂!维吉,你太大声啦!” 尤里手忙脚乱地替维吉拍开身上的蝙蝠说:“既然不喜欢肮脏的地方,没必要非得开辟这样一条备选路线吧。” 维吉一边看着指南针一边看着地图,拿出辉光符文打量着这座复杂而精巧的地底城堡,认真地把一张符文贴在墙上,才回头答道:“等这条道路用上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然后维吉自言自语道:“虽然我希望最好别有用上的时候。” 等两个人再次回到地面时,晨星渐渐消失在东方微亮的碧空里。他们潜伏在小巷之中,随着渐渐热闹起来的人流来到广场,这里将是营救行动开始的地方。 没过多久广场便人满为患,没有人为这场悲剧的游行流露出些许同情,在他们眼中沉淀的只有一种满不在乎的木然。 尤里裹紧斗篷,小声地问身边的大叔:“喂……把一个女孩子送往净明川,对这种事情你连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精灵大叔面无表情地答道:“需要有什么触动?这对芙萝拉而言是好事,只要过了今天,她的罪行就可以彻底得到清除了。” 尤里对这种情景并不陌生,圣棘城的那些平民百姓,在得知老师和自己是身负黑暗天命的异端之后,他们脸上的亲切和笑容便如狂风过境一般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木然,这木然又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包括对黑暗天命者的恐惧,想清楚异端却无法亲自动手的无能感,以及在变故发生之时只考虑自己的庸常的自私与邪恶。 这一次绝不能让公主孤单地面对这种眼神。 抢公主这三个字听上去虽然充满浪漫主义,实则比在战场上面对海啸一般扑来的黑暗生物还要凶险。尤里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不是杂兵,而是太阳精灵最精锐的皇家卫队。在人潮拥挤的广场上也无法纵马驰骋,更不能毫无顾忌地挥剑作战…… 理性分析我们这次的行动胜算不大,维吉说。 即使失败,公主也能明白这世界上仍有人不愿意眼睁睁看她送死,或许这就够了。 游行的队伍终于来了,走在队伍前列的,是全部由美丽少女组成的独角兽骑士团保卫在公主的象辇之侧,紧接着是鬓边装饰着五色羽毛的皇家卫队,皇长子奥洛兰和三皇女奥黛拉便骑着漂亮的马儿行走皇家卫队的方阵之首。 在队伍中间,是由四头身披翠玉披风的大象载着的华美辇轿,在辇轿上那位身穿纯白纱裙,带着百花冠冕,装饰着千鸟朝阳之钗的金发少女,一点绛朱色的红唇微微抿起,眉黛微蹙,似乎心中藏着无限哀愁,她正是这些天来尤里一直记挂的芙萝拉公主。 清越的羽笛和竖琴奏响了金曦之森最为著名的《四季组曲》,而维吉在尤里耳边轻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尤里点头。 “那么,咱们上吧!” 尤里从身后抽出斩罪,纯白的蒸汽猛烈喷发,在广场上形成一片浓雾。 而远方飞来三发炮弹在半空炸开,迸发的烟尘令这雾气更加浑浊。人山人海的广场顿时一片沸腾,人们惊恐逃窜,将路边由警备队组成的警戒线瞬间冲毁。 芙萝拉公主营救作战正式开始! 尤里大喝一声,在雾中冲向象辇,挥动斩罪荡开独角兽骑士团居高临下的长枪直刺,皇家卫队如铁桶一般在他身边团团围拢,他们齐声大喝,十几把长剑朝尤里刺来,在接触尤里之前,便惊呼着被平地升起的狂风吹上半空。 维吉事先贴在地上的上升气流符文光芒渐渐暗淡,他来不及挥去双手上缭绕的电弧,便从腰间摸出火焰符文,准确地掷在地上,双手一拍升起一道火墙,将从后方赶来的警备队隔开。 独角兽骑士团的少女们重整军势,组成枪阵,宛如一道长着尖刺的铜墙铁壁一般朝尤里快速推进。突然凭空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咆哮,身披钢甲的猛虎在浓雾中窜出。昨天那位身材姣好的大姐姐原来是一位驯兽师,她长鞭一抽,猛虎便挥动钢爪朝独角兽奔去。 独角兽骑士团虽然实力不弱,本质上却是一支仪仗部队,尤其是那些从未经历过真正战事的独角兽,面对猛虎的时候,恐惧便会令他们的动物本能在瞬间压倒通过训练获得的纪律性,于是它们便四散奔逃,少女们苦苦拉着缰绳,仍然无法控制受惊的坐骑。 宫廷魔法师是最后的防线,他们吟咏咒语,在象辇之前凝结出一道冰墙,尤里挥剑斩击却只砍开一道浅浅的白痕,接着冰锥便铺天盖地地当头砸来。尤里脚踏冰墙用斩罪的蒸汽将身体向后反推,避开了冰锥的袭击,他从空中下落时,却没有掉到地上,而是被一个飞快移动的身影接在背上。 “光流,你来了?”尤里惊喜万分,这臭脾气的马儿自从在尤里和四骑士战斗之后,从来都不屑于供他驱策,如今为了救公主,终于也放下了架子。 而所谓骑士,在地上与在马背上相比,能展现的战斗力绝对是两回事。 尤里信心倍增,影之镜在胸前飘舞,黑色的反光令斩罪燃烧起熊熊黑炎—— “炎舞·赤炎奔流!” 烈焰在尤里背后张开双翼,带来强劲的冲击力与超高热量,使尤里如一枚炮弹一般,瞬间将坚固的冰墙击碎,化作漫天星屑。 尤里看到了象辇上一脸震惊的芙萝拉,芙萝拉也看到斗志高昂的尤里。 “公主,不用担心!我们是来救你的!” 芙萝拉公主却握着拳头,愤愤地将牙一摇,一提裙摆星辉弥漫,接着整个人竟然在尤里面前消失不见。 尤里大为吃惊,她为什么要使用空间魔法将自己藏起来?正在尤里不知该进该退的时候,从侧面冲来一员女将,银铠如雪而红发如炎,她骑乘的赤鳞迅龙也如炭火一般,挥动锐爪轻轻一拍打在斩罪上,就差点将尤里和光流一同击飞。 她正是尤里在虹冕宫给第三皇女送信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位名为“近卫将军”的女将。 近卫将军举起黄金刺枪对准尤里,枪尖凝聚着如同太阳般灼热明亮的光芒,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枪尖巨大的热力扰动,呈现出迷离的波纹,发出低沉而浑厚的嗡嗡鸣响。 尤里更加震惊,这位近卫将军竟然不顾广场上的人群,要使用足以横扫战场的巨大杀招吗? 第二十章 真相与诡计 “胆敢冲撞皇家威仪的狂徒,必将死于吾之枪下!” 近卫将军将左手的盾牌掷到空中,盾牌射出一道纯金的光柱,令所经之处的人们身上旋转着小小的魔法盾墙。而作为歼灭对象的尤里,自然得不到盾之祝福的加护。 这个人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使出毁天灭地的绝招,是因为她在杀伤目标的同时,还能够对无辜者提供绝对的庇护。 近卫将军……强得难以想象。 尤里紧闭双眼,自知无法躲避近卫将军的一击,除了等死,甚至来不及遗憾与后悔。远处的维吉也惊恐而绝望,并没有用岩突符文为自己制造一面墙壁,因为他的左眼看穿了事实,近卫将军枪尖的巨大能量,不是几面石墙就可以挡下来的。 就在这时天空中尖啸着坠下一支巨大铁柱,直接贯穿近卫将军悬在空中的盾牌,以无比的劲力将盾牌钉在地上,着地时引发的巨大震颤将大象震翻在地,如陨星坠落一般的冲击波将皇家卫队卷到十几米外。 尤里在铺面的烟尘中隐约看到那支巨大的黑色铁柱,不禁惊叹:“那……那是一支箭?” 明明眼前的东西比攻城弩炮还要巨大,可是它长着尾羽,模样分明就是一支箭。 近卫将军拼命拉着迅龙的缰绳,大大地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说:“这不可能!不是说他并没有回来吗?” 紧接着她抬起头来眺望着远处高耸的钟楼,尤里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在钟楼顶端举着一把巨弓迎风屹立的男子,正是昨天那位戴着龙首面具的,毫无生气的男人。而他身后的屋顶上,贯穿着五六支同样的漆黑铁箭,仿佛那并不是钟楼,而是他的箭袋。 维吉吃力地挡着铺面的烟尘来到尤里身边:“趁现在赶紧救出公主吧。” “可是……该怎么救?” “什么意思?” 尤里迷茫地回头看着维吉:“芙萝拉公主她……藏进自己的秘密空间里了。” 维吉大为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摘下单片眼镜,集中精力四处搜索,果然在这个空间之中看不到公主的身影。 可是另外有些画面,在这迷离的烟尘之中却闪闪发光,似乎在努力向他传达着某种讯息。 独角兽骑士团的标徽。 骑在龙背上的近卫将军。 我的左眼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为什么救援行动进行到现在,竟然会透露着这么多违和的气息? 近卫将军不是第三皇女奥黛拉的属下吗?奥黛拉不是芙萝拉亲爱的妹妹吗? 近卫将军在这种时候阻挡在我们面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绝不认为我们的行动能给芙萝拉公主带来任何好处? 独角兽纹章……我记得独角兽骑士团,是专属于太阳精灵公主的仪仗队。 这意味着芙萝拉此次前往净明川,她的身份是公主,而不是罪人。 维吉心中暗道一句不妙,连忙翻身骑在光流背上,大声对尤里说:“我们快撤!” “营救计划要半途而废吗?” “行动取消!”维吉着急地答道,“总之现在咱们逃就是了。” “那芙萝拉怎么办!” “打从一开始,公主殿下就不需要我们来救她。因为并没有人打算夺走她的性命。” 尤里不明白维吉的话,反倒是光流马蹄奋起就朝远离游行队伍的方向奔跑起来。原本宁静安详的广场变成战场,到处是硝烟弥漫,四周人们痛苦的哀嚎响彻天际。 “如果咱们现在能够逃掉,不论是公主,还是你和我,就都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六枝铁箭凌空射下,箭尖没入大地足有一两米深,围成圆形,像铁笼一般将尤里和维吉困在其中。 尤里惊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战友要对付我们!” 维吉低声答道:“恐怕我们从一开始就落入圈套了。” “什么圈套?” 维吉惨然一笑:“你马上就知道了。” 尤里回头,只见游行队伍中的奥洛兰王子脸色苍白,肩膀上插着一支羽箭,正冒着冷汗强忍着巨大的疼痛,抬剑指着尤里,怒吼道:“把这两个刺客给我拿下!” “刺客?”尤里更加惊惶。 “没错,咱们今天所做的事情,并不是营救公主,而将会被奥洛兰王子解释为,一起针对他的刺杀计划。”维吉愤愤地握着拳头。 长枪短剑和劲弩,便一齐对准了牢笼中的两位骑士。 十二个小时之后,在皇宫圣阳殿,皇帝陛下雷霆震怒,急招芙萝拉上殿问话。 芙萝拉形单影只地在雨夜中疾奔,没有人敢在这位身负嫌疑的公主身边替她撑伞,豪雨令她的裙摆不再摇曳,雨声也盖过了她的公主鞋踏在路上清脆的哒哒声。通向圣阳殿的水晶通道仿佛长得看不到头,公主在呼啸的风雨中,只觉得每向前迈出一步,那厚重的宫殿大门便向后退却十步。 明明在付出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苦难之后,离这座殿堂的距离就只剩下一步了。 明明只要参加完这场游行,来到净明川,由父皇亲自用辉金之勺将河水盛起,淋在自己身上,洗去所谓的“罪之气息”,就可以恢复公主身份,就能重新得到大家的重视,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就能起到预警的作用。 为什么尤利西斯和维吉这两个家伙,要在这种时候,对游行队伍发起袭击,朝奥洛兰射出一箭,把自己的计划全盘粉碎,让已经近在咫尺的皇宫离自己的距离,再一次无限延长。 在圣阳殿门口,奥黛拉妹妹和近卫将军忧郁地问,姐姐,你派人刺杀奥洛兰兄长的事情,是真的吗? 芙萝拉大声否定:“不!真相不是那样的!” “可是……” 芙萝拉愤怒地握着拳头:“我不明白那两个自由骑士到底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如果国家大事竟会坏在这两个人手上,我一定不会原谅他们!” 奥黛拉看着姐姐咬牙切齿的表情,觉得十分陌生。在她的印象里姐姐的笑颜应该像十年前那样,天真而甜美,足以冲去人们心中的愁怨,也足以抚平最铁石心肠的人紧皱的眉毛。 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是一种凶狠而愤怒的表情。 眼前的姐姐还是我所认识的姐姐吗?奥黛拉不禁忧心。 在刚刚和姐姐重逢的时候,奥黛拉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在接到姐姐被绑架的密报之后,奥黛拉和近卫将军策马出城,没有看到埋伏的绑匪,只看到风中亭亭而立的姐姐。 奥黛拉疑惑:“姐姐?绑匪在哪里?” “没有绑匪。”芙萝拉眯着眼睛侧头微笑,“要不是故意写得夸张一点,怎么能这么快就见到我亲爱的妹妹呢?” 奥黛拉虽然是妹妹,却比这位生性顽皮的姐姐沉稳得多,她虽然激动万分,却只是眉毛稍微扬起,努力很镇定地说:“姐姐,为什么你归来的消息,我事先都不知道呢?” 芙萝拉摇头道:“这就要问咱们亲爱的哥哥了。先不说这个,奥黛拉,立刻带我觐见父皇,我有很重要的军情大事向他禀报。” 奥黛拉点头答道:“姐姐,父皇白天要接见来王都访问的神圣光明骑士团高级将领,说是要商议传教权的事情。人类商人在金曦之森购买土地却用来兴修教堂,这违反了本国律法所以没来得及建成就被拆掉了,这件事闹得不小……” 芙萝拉答道:“这件事我知道的,不就是拆个教堂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我将要告诉父皇的事情,比这严重多了。” “嗯。到晚上姐姐一定能见到父皇的。” 一直严整地骑着重甲战马的近卫将军忍不住开口问道:“芙萝拉殿下,请问游侠将军他……没有和您一起回来吗?” 在大家心目中,这位强大的将军不苟言笑治军严格,很多时候大家会忘记她其实也是个妙龄女子。但只要提到游侠将军,她的脸上就会浮现出两朵小小的红晕,整个人的气场就充满少女般的清甜气息。 然而芙萝拉尖耳朵只是微微一动,低下头并没有回头去看近卫将军犯相思病的表情,淡淡地答道:“米拉雅,拉斐尔他暂时留在胧月之森,为我做一些善后工作。” 近卫将军的耳朵不禁无精打采地垂下来:“那么他……还好吧?” “放心好了,有谁能欺负那么强大的游侠将军呢?” 第二十一章 胧月之森的剧变 当晚在奥黛拉的搀扶下,芙萝拉登上水晶阶梯,在圣阳殿见到了父皇和兄长。她的出现令父皇与群臣倍感吃惊,而眼睛瞪得最大的人,是奥洛兰王子殿下。 “你怎么……” “我怎么回来了是吧?”芙萝拉解下鹿皮披风随手扔给宫中侍从,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许可文书,“我担任和平使者期限已满,得到胧月之森首领卡伊尔王子的许可,所以就回来了。” 太阳精灵皇帝也走下王座,激动而犹豫地问:“芙萝拉,既然你已经得到了归国的许可,为什么吾并不知晓呢?” 芙萝拉远远地瞟了兄长一眼,不屑探讨他的恶毒举动,对父皇行礼道:“因为卡伊尔王子如今遇到了困难,便没有多余的精力派人来我国告知此事。” 奥洛兰王子浑身颤抖:“妹妹,再大的困难也不能忘了派人来告知这么重要的事情啊。你这封许可文书别是假的吧。” 奥黛拉公主怒斥道:“兄长,此话并非儿戏,不可乱说。许可文书上印着卡伊尔王子的魔法纹章,足以证明不是伪造的。” 皇帝接过文书仔细查阅,问道:“女儿,这封文书既然是两年前签署的,为什么直到今天你才回到吾的身边呢?” 芙萝拉怒目瞪视着兄长,心说个中原因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我亲爱的兄长。 奥洛兰赶紧心虚地移开视线。 大臣们几乎全是奥洛兰王子的支持者,当然尽捡对王子有力的话来说。他们质问公主,既然许可证是真实的,到底胧月之森的首领能遇到多大的困难,不但不能风风光光地把你护送回国,连一个送信的使臣都派不出来,一点都不合情合理。 芙萝拉环顾群臣,朗声答道:“问得好,各位。这就是我这次回国必须要说明的一件大事。胧月之森那边已经发生了剧变,正统的领袖卡伊尔王子已经失去了权柄,国家上下全部大权已经落到了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手中……” 芙萝拉略略一顿,用响彻圣阳宫每个角落的声音继续说道:“这就意味着,愿意与金曦之森和平共处的卡伊尔王子,已经失去了人事任免、军队调度、制定国策等重大权力,以至于连送我回国这点小事他都无法顾及,而那位心中对金曦之森充满恨意的摄政王,已经是月精灵实质上的首领了!” 芙萝拉这番话令所有人陷入沉寂。她以为自己带来的消息触动了父皇与群臣,却不料父皇慢慢抬起头来,问道:“你闻到这缥缈的香气了吗?” “香气?” 父皇点头:“就在昨天,来自胧月之森木恩蒂亚的月精灵使者还进贡了灵犀香,替卡伊尔王子转达了两国和平之意。吾看胧月之森一切如常,并不像你所说的陷入危机。” “什么?”芙萝拉公主睁大眼睛吃惊地说。 奥洛兰王子冷冷一笑:“妹妹,即使是为了替自己偷偷回国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这番话听上去也太孩子气了。两国如果要发生战争,早在十年前你毁掉苍穹之轨的时候就该爆发了,现在秘银之月的修复工作即将完成,这时候开战实在是毫无理由。” 群臣们也纷纷附和:“没错!开战对两个国家没有好处,就算是木恩蒂亚上层的官员,也能和我们达成一样的共识!” 芙萝拉哼了一声,怒斥道:“如果你们所说的上层官员,是指胧月之森的陆军元帅路德嘉和财政长官李维的话,这两个人已经因为收受太阳精灵的重金贿赂,而被摄政王手下的少壮派军官们送上审判台了!” 这句话令所有人震惊地一齐将目光投向公主,不敢再有半分轻忽。太阳精灵不善征战,却物资丰厚,所以有时候会将大笔财产赠与月精灵高官,以贿赂的方式收买他们维持表面的和平,这是太阳精灵上层讳莫如深的秘密。现在公主一语道破,由不得他们不大惊失色。 “你、你说什么?”奥洛兰王子结巴地问。 “自以为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是吧?但是不好意思,路德嘉和李维与你们有金钱往来这件事情,在胧月之森就算是三岁小孩都能编成儿歌到处传唱。” 公主摸出两枚光痕水晶抛在地上,放映的画面定格在这两位高官在审判台上被愤怒的民众扔石头子打得头破血流的瞬间。由于画面太过血腥,立体感又好,在场的官员们都下意识地往后一避,仿佛画面中的石头随时有可能飞出来砸在他们头顶。 父皇沉吟:“陆军元帅与财政长官是卡伊尔王子最器重的左膀右臂……竟也能被扳倒。那个摄政王在吾印象里,原本并没有执掌天下的器量,他究竟是凭借什么,能够动摇卡伊尔王子的政权?” 公主凝重地答道:“他所依靠的力量,月精灵们称其为‘奇迹’,可是在我看来,那力量属于非人之物,属于一种异常黑暗而邪恶的东西……” 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是卡伊尔王子的叔父,原本虽然名义上有代理朝政的权利,奈何王子虽然年幼,却天纵英才,不论是人望还是政治手腕,都比这位叔叔要高出一大截,所以朝廷大事都听王子的,一向轮不到摄政王插嘴。在芙萝拉公主最初的印象里,这位摄政王的形象,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蔫巴巴的大叔而已。 直到五年前那位黑衣巫女出现在摄政王身边,成为他的幕僚之后,一切就都发生了变化。 黑衣巫女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她可以挥手之间治愈蔓延在主城的瘟疫,也可以号令山中兽群,把为害山林破坏植被的野兔群剿灭大半,为忍耐饥荒月精灵的子民提供了数月的饮食。还能孤身一人去讨伐为害一方的山贼,却在一天之后,将那些桀骜不驯的草寇们全部收为自己的部下。 可是她绝不是什么神的恩赐,这是卡伊尔王子在对芙萝拉提到黑衣巫女的时候,所作出的笃定判断。 卡伊尔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国家的气场正发生某种变化,原本他自信依靠着强大的实力和铁血的手腕,可以令这江山永远牢牢握在自己掌心,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恍然惊觉,发现自己王座的基石,正渐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块接一块地挖空。 自己所倚仗的国之重臣接连落马,他们倒台的理由又充分得难以辩驳。管理皇宫内政的琪拉夫人因为私盗皇家财物中饱私囊,被摄政王查出并流放到千里之外;主张和平的外交大臣尤里安爵士,被摄政王以出卖国家重大机密的罪行送上绞刑架;处世稳健作风老练的人事长官亚蒙爷爷,也因为私下提拔亲属的罪名,被摄政王提起诉讼贬为庶民。 卡伊尔问芙萝拉,异国的公主啊,在你眼里孤王是一个容易被蒙蔽的可笑之人吗? 芙萝拉摇头,仁兄,假如你真的那么容易被蒙蔽,真的朝堂之上尽是宵小之辈,我们金曦之森就不必看你脸色,我也就不必到这种地方来当人质了。 卡伊尔喝得大醉,豪迈地大笑:“哈哈哈,说得不错,异国的公主殿下,孤王还不至于连淘汰渣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我掌权以来,收拾过不少自以为聪明的小人,而近来落马这几个大臣,正是因为孤自信他们不敢在孤的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才特别委以重任。” 卡伊尔再把犀角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朝公主掷过去。 “芙萝拉,这支犀角杯是月精灵王家的宝贝,价值千金,孤今天把它送给你,你愿不愿意答应孤永不归国,一生作为和平使者留在孤的身边。” 在公主身边站立的随从见状便敏捷地将酒杯抄在手中,稳稳地放回卡伊尔的桌上,谦恭有礼地说:“王子殿下的美意,恐怕我们无法答应呢。” 这位随从,就是近卫将军时时问起的那位“游侠将军”拉斐尔。 拉斐尔原本是太阳精灵王国“三武圣”之一,而三武圣是指“军神将军”、“游侠将军”和“近卫将军”,是太阳精灵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三人,分别负责统帅正规军、丛林弓骑士团和皇家卫队,同时也分别负责保卫奥洛兰、芙萝拉和奥黛拉三人的安全。 公主以和平使者的身份被派遣到胧月之森,游侠将军也甘愿放弃丛林弓骑士团的统帅地位,当一个小小的随从,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保护。 拉斐尔性格潇洒而温柔,实力又极为强悍,在金曦之森是男神级别的人物。他脱下军装换上丛林猎手的服装,一身翠绿的丛林猎手斗篷外加鬓发别一根苍鹰的羽毛,虽然这打扮普通得不行,穿在他身上却足以令猎人装束在金曦之森足足流行了十年。 连近卫将军这样孤高的女将军,在思念起游侠将军的时候,也难免会露出少女温柔娇羞的神情。 卡伊尔微笑着问公主:“孤的邀约,你不同意啊?” 芙萝拉暴跳:“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同意啦!” “为什么不同意?” “废话!哪有人会为了一只破酒杯搭上自己一生的命运的!”芙萝拉抓狂地踩在凳子上,大声说。 第二十二章 王权架空 “哈哈哈!说得没错!偏偏就是连你都懂的道理,琪拉夫人就不能懂。” “喂,你看不起我吗?” 生气的公主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游侠将军轻轻将她扶好,说:“王子殿下,还请不要取消芙萝拉公主了。” 芙萝拉赌气地嘟着嘴,可是卡伊尔盯着犀角杯,赤红的瞳孔里光芒锐利,并没有把这句话当成玩笑。 “简直无法想象有谁会愚蠢到枉顾一生的前途,由一个服侍孤王的内政大臣,变成被流放到穷乡僻壤的草民。” 公主指着游侠将军,卡伊尔超无语地嚷道:“拉斐尔卿这个不算!” 接着卡伊尔将军说:“一个犀角杯值几个钱,荣耀和未来又怎么计算?何况孤王赏赐给琪拉夫人的财产,比她盗走的财物要多得多,人心犹然不足也就罢了,即使贪婪也应该对更贵重的东西下手,何以为了区区几个杯子餐具,实在太难看了。” 卡伊尔用力握紧杯子,愤恨地说:“尤里安爵士也是,为了区区数千金币,竟然把我国军人的最新军备情况卖到金曦之森!假如他真的急需用钱,对孤王说一声,孤王赠与他十倍的金币也不为过。何至于要去犯罪……” 游侠将军闭目沉吟:“我听到一种传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木恩蒂亚就有平民百姓,会在小小恶念的驱使下,做出一些令人震惊的罪行。比如因为一点小小的虚荣,少女竟然手提菜刀一路砍进珠宝店,在血泊中赏玩抢来的珠宝。又或者是因为嘴馋,竟然把左邻右舍养的动物全部宰杀,警备队在查到他的时候,他正对自己的小女儿举起屠刀……” 芙萝拉公主听得心惊肉跳:“这简直像是个恐怖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大家像得了传染病一样接连变得疯狂。” 卡伊尔沉思:“你们认为,孤王的官员也是染上了这种……致人疯狂的传染病?” 芙萝拉点头:“如果不是疯狂,谁肯干这种明明有几千金币月薪,却因为抢叫花子碗里的零钱而丢掉工作的蠢事?” 卡伊尔微笑:“只是染病的全是孤王的得力部下,这未免也太巧了。更巧的是,这些家伙犯事的时候,一准落在摄政王叔叔的手上。凭什么孤王刚好就抓不住一个两个,而王叔逮这些违法官员容易得就像掘冰捕鱼一样,网都不用撒就有鱼儿往怀里蹦呢?” 卡伊尔的重臣们接连倒台,而另一方面摄政王的幕僚黑衣巫女用一个个奇迹赢得民心,最窝火的是他明火执仗地收拾王子的心腹肱骨,王子明知王叔是在清除异己架空权力,却还不得不赏他,因为在民众看来,摄政王的确是收拾了硕鼠,是维护民众利益的英雄。 所以民心渐渐倒向摄政王,加上新上任填补空缺的官员,全部是摄政王举荐的少壮派人士,于是卡伊尔身边竟渐渐呈现出萧索孤寂的感觉来。 在一个台风呼啸的雨夜,皇宫之中风雨飘摇,窗帘随风起舞宛如鬼魅一般,由于在王宫里服侍的人彻底换了一拨,新来的侍从们不知道是不懂规矩,又或者是故意冷落王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关上皇宫被风抽打得啪啪作响的窗户。卡伊尔王子不得已只能亲自下床,这位皮肤黝黑瞳孔赤红的少主用力拉着身上的腥红披风,当他看到唯一一个试图为他关窗的人,竟然是来自敌国的游侠将军时,不由得双手一松,唯一一件御寒的披风被寒风卷走,冷雨夹着冰雹重重拍打着他裸露的上身,然后他愣了片刻,便捂着额头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这种时候关心孤王的,竟然是你这样一位来自敌国的武将。” 游侠将军和气地笑着说:“大概在下是主城之中唯一一位想要讨好摄政王某个一官半职的人了吧。毕竟在下连金曦之森的三将军,都可以不当。” 王子孤傲地笑着,凄凉自怜的情绪一扫而空,就这样傲然伫立在风雨中,眼神如孤狼般凛冽,月精灵之主代代相传的斗志火焰,只在风雨最为严峻的时刻才会真正燃烧。 “不光是你,孤王也是这个国家之中不能讨好摄政王的人物。”卡伊尔回头看着穿着棉衣十分不安地站在对面阁楼上的芙萝拉公主,爽朗地说道,“王叔挥挥手指,孤王的大臣们便纷纷落马,而孤也是时候发起反击了,孤不信那位大公无私的王叔身上完全没有污点。” 王子下决心吹响反攻的号角,就在芙萝拉好奇这位少主会花多久来进行准备,王子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需要进行任何准备。 在暴风雨停歇之后,卡伊尔下令召见摄政王,盘膝而坐嬉笑着说:“昨夜风大,孤王皇宫没人关窗户,那大风竟然把挂在光荣走廊上的豪杰之剑吹走了!王叔,虽然你最近公务繁忙,但能不能帮孤找一把好剑,来挂在那光秃秃的墙上?” “豪杰之剑几十斤重,也能吹走?”摄政王略略皱眉,还是躬身礼貌地答道,“明白了,少主。我一定办到。” 而一周之后遍寻天下好剑的摄政王,终于呈上一把名为“月见”的名刀。 “据说这把名刀挥舞起来刀光不断,使足力气大开大合地抡圆了砍下来,延绵的刀光会形成一轮满月,因此这把刀叫做月见。” 卡伊尔端详着月见,趁芙萝拉不备,揪起她一小撮金发在刀口上一吹,头发随即斩断,于是他开心地说:“果然锋锐无比。” 芙萝拉心痛得痛哭流涕:“喂,你干什么!” 游侠将军无奈:“王子殿下,你就别作弄可怜的公主了。” 卡伊尔敲着刀身:“但斩圆了就可以看到月亮,孤王以为恐怕是吹牛吧。” “并不是吹牛,少主。” 卡伊尔舔舔嘴唇:“那我就试试看好了!” 卡伊尔不等摄政王反应,双手端刀,运足全身力气,自下而上升龙撩天,果然原地拔起一道圆形刀光,浑如满月一般,在场之人无不看得惊心动魄,而摄政王的护卫情急之下甚至拔出了佩剑,王子的护卫队也随即拔剑,游侠将军冷眼将公主抱在怀里,宫中顿时剑拔弩张。 摄政王连忙喝止护卫:“放肆!收起你们的武器!” 卡伊尔也哈哈大笑:“王叔的亲兵真是可靠啊,孤王只是试刀,他们都不惜冒犯孤王,敢拔剑护卫主上,想必万一王叔真的面临险境,他们一定会万死不辞赴汤蹈火吧。” 摄政王躬身答道:“少主言重,小王不敢。” 时局敏感,在场的大臣们,包括芙萝拉,都以为双方就要擦出火花了,没想到试刀事件,最终只在卡伊尔轻松的笑声之中收场。 卡伊尔在回宫的路上,低声问芙萝拉:“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的确出现了一轮满月。” “你还真是笨得可以!孤王刀势破风,明明揭开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你却只是看到了满月?”卡伊尔轻蔑地笑着说。 游侠将军不动声色地答道:“黑衣巫女的耳朵,不是尖耳朵。” “看来太阳精灵也并非全是蠢蛋。” 卡伊尔笑着指指自己的尖耳朵:“刚刚的剑风,把黑衣巫女一直戴着的兜帽吹下来了。孤看到了她的脸,那个女人长着人类的耳朵,不是精灵族人。” 芙萝拉心中震动,卡伊尔做事貌似狂悖不羁,没想到心思竟然如此缜密,以献刀试刀为名,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给摄政王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他其实只是想掀起剑风,吹落黑衣巫女那遮盖着无数秘密的兜帽。 游侠将军也暗自沉思,这位卡伊尔王子殿下如果真能得志,一定会成为当世枭雄。 “急召宫廷画师,趁孤王还记得那张脸,必须马上画下来。” 卡伊尔把沉重的月见扔给芙萝拉,意气风发地说:“孤王倒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类,敢来孤王的国度,祸乱孤王的朝政。” 芙萝拉的父皇皱眉问:“这位黑衣巫女,是人类王国派到胧月之森的特工吗?要想知道她的底细,或许去人类王都找高官或者教派领袖打听,最有可能得到结果。” 芙萝拉郑重的答道:“可是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能力超凡的黑衣巫女,竟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孤儿而已。” “普通的人类孤儿?一个孤儿怎么可以轻轻松松地为摄政王夺得实权?” 芙萝拉摇摇头:“之所以说她普通,是因为在失踪之前,认识她的伙伴们从来没察觉到她具有什么特殊能力。” “可是你说她是能够创造奇迹的黑衣巫女。她的力量总不能是凭空得来的吧?” 芙萝拉有些后怕地说:“我和卡伊尔王子认为……失踪少女是摄政王,一手改造成黑衣巫女的。” 密探们搜寻了几个月,在毫无结果将要放弃的时候,不料却在博德赫尔基的城门安保所外墙上的一排通告之中,寻找到至关重要的线索。 第二十三章 地狱变 那是一份失踪人口名单,圣棘城有十几位少女无故失踪,其中有一个女孩,竟然长得和黑衣巫女一模一样。 有一半失踪少女运气不错,被曙光骑士乔璐雅小姐从山贼洞窟中营救出来。月精灵密探找到其中一位,向她询问黑衣巫女的事情。 “你是说蕾拉姐姐啊,她以前是一个园丁,虽然爸爸妈妈去世很早,但是她十分坚强,又能把植物们培育得生机勃勃,依靠园艺技术就能努力地生活下去,而且蕾拉姐姐是个特别温柔阳光的人,明明自己过得有些艰辛,小时候看到我们被爸妈气哭的时候,还是会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铜板,买来蛋糕劝我们不要伤心,像这样的姑娘虽然是孤儿,但是今天还在这里,爱上她的男生一定会有很多吧。” 女孩子说着又伤心地握着自己的辫稍:“可是命运女神没有眷顾蕾拉姐姐,乔璐雅小姐营救我们的时候,蕾拉姐姐那一批的姑娘们已经被运走了。至今踪迹全无,我们只能祈祷她无论在哪种地方,都能坚强地活下来。” 密探问少女对绑架自己的人有没有什么印象,比如黑皮肤尖耳朵什么的。少女瞪着圆圆的眼睛,郑重地小声说:“绑架我们的人,据说是阿曼德将军的手下。” “是人类?”密探皱着眉头,觉得线索完全搭不上,“再仔细想想,从被绑架到被营救,整个过程你们有听到或看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没有?” “说起来唯有一件怪事,如果坏蛋是想买卖人口,他们用来进行交易的,并不是在我们人类王国通用的金币,而是一种能反射一切光芒,好像浩瀚宇宙一般的物质。” “你是说……秘银?”密探心中一动。 “没错,就是秘银,在营救作战里和乔璐雅小姐对战的那个人,也用到了秘银作为武器。” 女孩子握着拳头认真地说:“如果大叔你也是打算救出失踪少女的侦探,一定要去找乔璐雅小姐交换情报。大家已经失踪三年了,不论如何,请你们一定不要放弃拯救他们!” 密探们向卡伊尔王子报告情况,王子让他们不必去找乔璐雅小姐交换情报。 卡伊尔王子托着下巴,露出尖尖的虎牙,笑道:“因为问也是白问,曙光骑士小姐知道的情况一点都不比我们多。两年半以前她来主城访问,说是要和我痛饮三百杯,看来饮酒是假,而调查少女失踪案是真。” 芙萝拉公主和游侠骑士想到那位性格古怪的金发姐姐,也不由得嘴角抽动。那位乔璐雅小姐在王庭大吃大喝,不但是来查案,也在无意之间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鼓舞,直到今天,关于她一口气干掉一个猪腿喝掉半桶葡萄酒的回忆,仍然在公主脑海中盘旋着挥之不去。 这些回忆总能让公主感到莫名温暖。 “但是看起来曙光骑士并没有查到任何实证,不然肯定不会只是抢了几只烤猪就乖乖地回国了。所以不必去询问她了,因为孤王不喜欢和光明教团打交道。” 卡伊尔将酒一饮而尽:“被绑架的少女,原本只是贫民窟的小丫头,现在却是引导奇迹的黑衣巫女,在摄政王身边助他如日中天,看来我这位王叔和人类少女拐卖案件有着脱不清的干系。王叔兴趣爱好的品味,我还真是不敢恭维。” 接着卡伊尔大手一挥,对密探说:“着手去探查三年内进行的大宗秘银交易,秘银这种东西这几年主要用于修复秘银之月,在我国也是不容易搞到的,如果突然出现一笔大规模的秘银往来,一定就和此事有关。” 关于秘银交易,密探很快查到了令人震惊的铁证—— 大约一年半以前曾有两个银行账户,进行过数额巨大的秘银交易。 而转出秘银的一方,就是摄政王。 卡伊尔将手指掰得啪啪作响:“王叔啊王叔,为了扳倒孤王,你竟然买来人类少女,并把她们变成魔女。知不知道你已经染指了绝对不能触碰的领域?孤最初只是想寻找你的小小污点,没想到你身上的秘密,还真是惊人的可怕啊。” 卡伊尔下令:“把这件事追查到底。从今天开始暗中盯着黑衣巫女,直到找到失踪少女们的下落为止。” 月精灵密探领命而去,随即潜伏于暗影之中,紧紧盯着黑衣巫女的一举一动。黑衣巫女平时就像一个普通的幕僚一般,居住在摄政王府邸之中,十多天来一直毫无破绽,直到第一个朔月的深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密探们看到黑衣巫女孤身一人,从后门静静离开府邸。密探们很担心她使用魔法瞬间飞走,但她没有,只是静静地走在僻静的街巷上,直到离开主城,来到城外的丘陵,沿着石阶慢慢攀登。 “姐妹们,久等了吧。现在是开饭时间了。” 接下来的诡异一幕让密探仿佛坠入噩梦之中。 只见黑衣巫女轻轻摇动着小银铃,右手轻轻打个响指,紫黑色的火焰在指尖燃起,地上便同时有数百支蜡烛同时点燃,紫黑色的火光摇曳,蜡烛高低错落,蜡油如泪水一般在岩石上滑落,火焰的光芒照亮了灌木丛,令灌木丛中潜藏的生物,在不远处的巨树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些身影,依稀是人类少女的体态。 少女们穿着洁白的薄纱,在黑衣巫女身边天真烂漫地围圈跳舞,发出串串银铃般的清脆小声。如果这一幕是发生在晴天里的花田中,也会令密探这位硬汉露出温柔的微笑,可是现在是深夜,这里是枯木森森狰狞可怕的深山老林,明灭的是紫黑色的烛光,就未免显得太诡异了! 然而接着黑衣巫女从怀里取出一个赤红色的小布包,解开系绳,把一粒缭绕着黑雾的种子埋进土里,念起咒语,种子发出刺眼的紫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在出一根长着锐刺的蔓藤,蔓藤缠上周围的大树,大树便立刻枯萎凋零。 最终蔓藤结出苹果大小的果实,太远了并不能看清形状,果实在数分钟内熟透就掉到地上。 “姐妹们,不要客气,尽管饱餐一顿。这种子,是绞刑架旁所长的蔓藤的种子,今天刚刚绞死了几个犯人,所以这果实充满了你们喜欢的——罪恶的味道。” 密探自己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只能下意识地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再看却也不敢闭上眼睛不敢移开视线,那些穿着白裙翩翩起舞的可爱少女,突然如猛兽一般跃起,抢夺、撕咬并吞食如苹果般滚落一地的果实,那不是人类的姿态,甚至也比一切猛兽更为狂野血腥,而这魔之狂宴,比最黑暗的夜色还要黑暗,比最邪恶的梦魇还要邪恶。 黑衣巫女回头望向密探的方向,眼中那深紫色的幽光闪过,几乎夺走了密探的灵魂。 密探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堕入地狱,可是没有。他忘记自己失神有多长的时间,等他醒转的时候,巫女和诡异的少女通通消失,只有山风在密林间发出恶魔喉音般的混响。 密探很快就病倒了,在病倒之前他挣扎着回到宫殿向卡伊尔王子禀报所看到的一切。 “我自知所从事的行业只和这世界上最黑暗的东西打交道,我自信见过最严酷的拷问,也见过最不人道的虐待,看得多了,这心肠也很硬了。可是昨夜的场景还是令我灵魂剧震,少主,我相信那些事情,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了。” “孤明白了,兄弟。你带来了确切的证据,只要抓住那些人类少女,就很有可能审出真相。”卡伊尔王子拍拍密探的肩膀,“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就放心交给孤吧。” 卡伊尔披起战袍,将月见收入鞘中,向主城警备部队下令,要把城郊丘陵上隐藏的人类少女全部抓回来。 “芙萝拉,游侠将军,你们也一起来。” 公主疑惑,而游侠将军平静地问,你们月精灵的家丑,被外人看到不要紧吗? 卡伊尔笑笑:“这个国家已经因为王叔而沾染上腐臭的气息了。能打开一扇窗户透透风,并不是坏事。” 卡伊尔亲自督阵,警备部队披坚执锐,在山上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捕。 卡伊尔命令大家带上最好的装备,以最高级的戒备等级指导作战行动,这足以应付人类的一切暴行和危机 可是王子没料到,今天要对付的东西,并不是人。 士兵们看到林雾中影影绰绰有白裙少女的身影飘过,正自游移不定,就听到密林中传来少女邪魅的轻笑声。远远近近往复不绝,这令悍勇的月精灵士兵头皮发麻脚步打颤。 当他们看到密探提到过的蜡烛之山时,先是恐惧地坐在地上,然后同时剧烈地呕吐起来。 “那是什么苹果,长在蔓藤上的东西才不是苹果!” 指挥官眼球颤抖:“那是一个个鲜血淋漓的心脏!” 第二十四章 终末之光 芙萝拉公主在看清之前,就被游侠将军遮住了眼睛。 卡伊尔将随身佩戴的狼牙挂在她脖子上:“这是月精灵王族代代相传的辟邪圣物,戴上就别害怕吧,你要是吐了孤会觉得很恶心的。” 游侠将军略略点头致谢:“王子殿下并不觉得蔓藤上的心脏恶心吗?” 卡伊尔傲慢地笑笑:“月精灵开国之祖‘狂月之王’,又不是没干过把敌人串在竹竿上摆在城下的事情,身为狂月之王的子嗣,连这点东西都受不了,也未免太丢人了。” 卡伊尔剑锋直指蜡烛之山:“全军!开始搜查!” 话音刚落,周围的雾气成倍蒸腾,相隔五米以内的士兵们相互不能看清,连久经战阵的将领也觉得,这突然的迷雾,比狰狞的猛兽和成堆的骷髅要可怕多了。 突然其中一个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惨叫声以非常惊人的速度远去,这令士兵们的心脏都提了起来。 而第一声惨叫,便是杀戮盛宴的序曲。 紧接着十几道黑影从大树顶端降临,或从大地破土而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士兵们周围高低蹿跃,士兵们惊慌的惨叫并非是因为自己受伤,而是因为看到面前的同伴在一秒之前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一秒钟后沉重倒地,胸口上留着大洞,心脏却不翼而飞。 而那些死者,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 “全军!组成紧密阵型!” 士兵们背靠着背,刀剑一致对外,浑身颤抖着在浓雾之中缓缓推进。突然不少人牙关格格撞击的声音停止了,他们将武器扔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离开队伍朝森林深处走去。 “喂!干什么!离开队伍你们会被怪物杀死的!”长官奋力想将他拽回来。 然而被迷惑的士兵力量奇大,将长官摔翻在地,然后迷迷瞪瞪地继续前行。 “哪有什么怪物?你们看不到吗?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很害怕,正坐在大树底下哭泣呢。我要过去救他。” 士兵消失在浓雾之中,没过多久,被扔回来的只是一个脑袋。 卡伊尔王子意识到留在这里无异于让士兵们白白送命,于是下令后撤。 “全军撤回!藏在这片林子之中的不是人类!” 游侠将军凝重地说:“是梦魇和魅魔。” “你说什么?”卡伊尔极为震惊,“梦魇和魅魔不是黑暗生物吗?开什么玩笑,在精灵族的土地上怎么会出现这种不洁之物?” 游侠将军取下弯弓,警惕地说:“在下几十年前在人类王国游历的时候,亲自对付过这种怪物。在金曦之森与黑暗沼泽接壤的腐败树海,我就对付过这种东西,梦魇藏身于现实和噩梦的狭间,伴随浓雾出场,杀人的时候无声无息,被害者仿佛做了一个自己的心脏被偷走的噩梦,就再也无法醒来。魅魔会化身为美丽的少女,具有勾人魂魄的能力,让人直到被杀还以为做了一场艳丽的美梦。正好这两种东西,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心脏。” “可是……精灵族的国土不是被苍蓝宏伟结界所庇护着吗?” 游侠将军从箭袋里摸出羽箭,凝神应对:“王子殿下,如今胧月之森发生的异变还少吗?今天的状况,不过也只是在一边数量上加一而已。” 卡伊尔听见手下们接连惨死的声音,怒火狂气压倒了恐惧感,怒吼道:“好胆色!敢当着孤王的面杀死孤王的部下,非人之物们,你们现在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芙萝拉惊呼:“助手!卡伊尔,这不是你能应付的状况!” 卡伊尔不听,手提月见向前急奔,剑气似风掀惊潮,刀势如狂满月现,虽然没有斩杀雾中扑来的梦魇,却把梦魇藏身的雾气用刚烈的刀风吹散! 梦魇接触到树缝透下来的银色阳光,原本苍白的皮肤便发黑皱缩,燃烧起浅蓝色的火焰,白裙少女的姿态也再也不能维持,她在火焰中碳化的尸体上,顿时浮现出无数狰狞绝望的面孔,那是被她所食之人的面孔,这些脸一同发出惨呼,那嘶吼仿佛来自地狱深渊,仿佛能将大家的灵魂震离身体。 卡伊尔扛着月见:“怪物们,这世上的一切不能让狂月之王的子嗣畏惧,而狂月之王的子嗣将给万物带来恐怖。” 果然梦魇们虽然蠢蠢欲动,却不敢在雾气凝聚之前扑过来。 而游侠将军随即朝天空射出一箭。 “攻城之矢·碎星!” 飞箭在到达树冠的时候猛烈爆炸,在将遮天蔽日的枯树炸开一个大洞,清丽的银色阳光倾斜在这片充满邪气的森林之中,彻底阻绝了梦魇和魅魔的追击。 退到山脚,卡伊尔王子下令让陆军元帅路德嘉立即赶来。 “命炮兵部对带着月光脉冲炮过来,孤王要把这座山头炸成平地。” 路德嘉神情闪烁:“要在自己国家使用最新研制的战略武器?” “这些怪物把这片山地变成地狱的时候,可没把它当成是我的国家。” 卡伊尔站在夕阳下手指指向丘陵,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巨大的爆风将千年巨树的树干卷上云霄,丘陵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闪烁着幽蓝月火的圆形巨坑。 芙萝拉公主接连目睹了如此之多的惊人事件,只能不安地把手放在心口,一言不发地站在游侠将军身边。 游侠将军看着天地突然暗了下来,望着空中发现是秘银之月的光芒减弱了不少。 “刚刚的炮击,能源是来自于秘银之月发出的光辉吗?” 卡伊尔深吸一口气:“没错,那一炮耗尽了今天最后的光辉。虽然现在仍是白昼,但恐怕接下来主城的人们都得生活在黑暗之中了。” 卡伊尔回过头来,笑容依旧和平日一样狂傲。 “异国的公主啊,好好将这一切牢记在心吧。请记住梦魇和魅魔的恐怖,记住这座消失的大山曾经是一座存在于现世之中的地狱,记住孤王动用极端武器并非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保护。” 卡伊尔的话一语成谶,查处少女绑架案的整个事件,他赌上了胧月之森最后的光辉,而这阵充满战意的光芒闪过,屹立的黑影依然不倒,这意味着月精灵之国真正的长夜降临了。 炮击作战摧毁了黑暗生物,也摧毁了对付摄政王的有力证据。摄政王和黑衣巫女一脸无辜地走上王庭。 双方见面,王庭之中空气冻结,卡伊尔闭上眼睛默想,如果摄政王咄咄逼人地追问为什么炮击山岭,该如何含混而不失威严地搪塞过去,如果摄政王干脆强硬逼宫,那么月见就放在王座之侧,有没有把握先发制人。 然而数分钟的沉默过去了,摄政王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提出了一个不相干却在他职责之内的请求。 “虽然少主贵为领袖,但那片丘陵是私人领地,既然您动用极端武器摧毁了他的财产,我建议您有必要对主人进行赔偿。” 卡伊尔目光如孤狼般冰冷:“说得不错,赔偿款项的事情就交给王叔去办吧。” 摄政王略略躬身:“属下遵命。属下计算损失,需要从财政部拨取的款项,应该是一百五十万金币,如果少主没有异议,属下就让财政长官把这笔钱转给陆军元帅大人了。” 卡伊尔一拍扶手站起来:“什么?一百五十万金币?知不知道这样一笔巨款,可以买那样十座山头!而且为什么这笔赔偿金,要转给陆军元帅大人!” “因为陆军元帅路德嘉就是那片山地的主人。”摄政王礼貌地微笑道,“属下并没有高估赔偿金的数额,原因是山上所种植的树木,全是无比名贵的木材,例如檀木和黄花梨树,着实价值不菲。” 卡伊尔几乎不假思索大声问,这老头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份巨大的产业,可是他牙齿紧咬,最终硬生生把这个问题憋了回去。 卡伊尔知道路德嘉这份产业的来历,这些财产是靠收取太阳精灵高层的贿赂得来的。。 但这个话题一旦在王庭上引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路德嘉收取贿赂固然可恨,但这老头对自己还算忠心,也是主城中为数不多的不愿听命于摄政王的大臣,卡伊尔心里明白,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一个贪财的老臣,也不能因为政治上的洁癖换一位看似清廉,实则完全不愿意为自己所用的少壮派官员来担任陆军元帅。 但是大臣们不会给卡伊尔王子装糊涂的机会,他们纷纷单膝跪地,义愤填膺地以手抚胸,大声说:“陆军元帅的薪金收入远远不可能达到这种金额,路德嘉大人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获得这样一笔数额巨大的财产,臣等希望少主予以彻查!” 卡伊尔的指甲深深抠进扶手,他第一次感到绝望,只能无力地说:“孤王累了,这件事情容孤留到明日再说吧。” 第二十五章 狂悖 可是舆论根本不给卡伊尔喘息的时间,瞬间在主城木恩蒂亚蔓延开来。 几乎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路德嘉是个卖国求荣的混蛋。 原本一直以国家支柱的面貌出现的最高统帅路德嘉,背地里竟然是个里通敌国的小人!月精灵和太阳精灵数十年来摩擦不断却没有爆发大的战争,路德嘉美其名曰是不想让战火毁灭大家的生活,然而真相是这老东西一直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直以虚伪的和平主义来糊弄国民和君上,如果他没有因为一己之私错过那么多战机。 天真的爱国百姓们在和平之中呆了太久,已然忘了战争是多么危险残酷的事情,只是一腔热血地认为倘若不是路德嘉延误战机,月精灵早就一鼓作气把宿敌完全击垮了。 芙萝拉公主急匆匆地拿着报纸去找卡伊尔:“陆军元帅的事情是真的吗!” 卡伊尔无力地笑笑,慢慢地替自己斟酒:“倘若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就不存在。” “你并没有雷霆大怒,这代表着……你早就知道陆军元帅勾结太阳精灵高层的事情吧。难道你以前竟然是默许他这么做的?”公主震惊地问。 游侠将军解释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假如卡伊尔殿下对受贿一事决不纵容,就将亲手处置掉一位拥戴王子并且能力尚可的两朝元老,换上台的必然是狂热的主战派将军,必然拥戴的是摄政王,那么结果肯定,对王子,对胧月之森,对金曦之森,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卡伊尔无奈地轻轻叹息:“异国的公主,游侠将军是个明白人,陆军元帅的丑行,民众可以恨之入骨,孤王却不能恨之入骨。战争和受贿必须选一样的话,不免两害相权取其轻,必要时还要为他遮掩,这就是所谓的政治。” 芙萝拉只觉得三观崩塌,头晕目眩地立足不稳,幸好游侠将军就在身边,伸手将她轻轻托起。 “可是现在舆论已经彻底一边倒了。”游侠将军低落地说。 这时宣传大臣走上王庭,坚毅地说:“在舆论方面,只要有我在,就还不必轻易认输。” 卡伊尔注视着宣传大臣,低声说:“爱卿依然是站在孤王这边的吗?” “我会在我的战场出征,把属于少主的人民再次聚拢在少主身边。” 宣传大臣轻推眼镜:“我会报道黑衣巫女与山间恶魔的事件,我会告诉大众,那个来路不明的人类女人,将给我们的家园带来真正的黑暗,这件事比元帅的罪行要严重得多!” 卡伊尔起身,将杯中的烈酒递给宣传大臣。 “孤王敬你一杯。”卡伊尔眼含热泪,“还请万事小心。” 关于成交丘陵出现黑暗生物的报道很快登出,不幸的是,这篇报道并没有唤醒民众,人们不但不愿意相信黑衣巫女是邪恶的化身,反而痛恨地诅咒宣传大臣敢于诋毁奇迹制造者,一定会遭到天谴。 宣传大臣的家人遭到了人们的唾骂和敌视,年幼的女儿甚至无法出门上学,一家人惶恐不安地紧锁家门,屋外的墙壁上被人用油漆涂画着“必遭天谴”的文字。还是黑衣巫女亲自劝说愤怒的民众网开一面,才没有酿成更大的后果。 卡伊尔王子内疚地派遣警备队驻守在宣传大臣家附近,并召他来宫中共饮。 宣传大臣闷头痛饮,脸色越来越坏,渐渐笼罩着一层黑气。 “少主,我对你的忠诚是否不够?” “爱卿的忠诚,孤王铭记于心。” 宣传大臣将酒杯一摔,瞪着一双红眼,含混不清地说:“我和路德嘉是同年选拔的官员,为什么他可以步步高升,不但坐到了陆军元帅的位置,还可以公然受贿卖国,而少主竟能默许。而我十多年来在宣传大臣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莫非少主更偏爱路德嘉,而看不起我吗?” 卡伊尔王子大惊:“爱卿你喝醉了,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连芙萝拉也吓了一跳,这位宣传大臣不仅忠心耿耿,而且修养也是极高,在自己的岗位上恪尽职守,一直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没想到几杯酒下肚之后竟然大放厥词,讲出这种嫉妒同僚怀疑主上的话来。 “路德嘉的儿子可以在王下军校进修,几十年后仍然是我国军界的重要人物,我的女儿却只能继承父业,耍笔杆子,见到路德嘉的后代依然只能低声下气。最可恨的是,现在她连书都读不成了。” 卡伊尔王子虽然惊怒,却理解这位大臣近来横遭磨难,未免心绪不佳,便宽宏大量地说:“爱卿的女儿无论想学习什么,孤王定当满足。爱卿还请放心宽坐。” 宣传大臣咧嘴一笑:“哼,现在一个帮你的人都没有,你当然得拿出小恩小惠来收买我这样一位老臣……” “够了!”卡伊尔王子拂袖大怒,“爱卿怎么糊涂了?当陆军元帅自然荣耀,当宣传大臣便是薄待你了吗?宣传大臣也是国家宣传行业之领袖,不也算是位高权重吗?孤王不过是人尽其才而已!何必在今日,说出这番目无君上的话来!” 得罪了少主,宣传大臣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我只是说几句心里话,少主就气成这样。路德嘉贪污巨款,少主倒无所谓。” 卡伊尔怒摔酒杯:“好好好,孤王今天才知道你平日那文人清高全是装的,早知道你一颗心不在为国分忧上面,只记挂着自己的官位高不高,能不能大捞油水,宣传大臣这个重要的位置,也不该给你。” 宣传大臣笑容狰狞:“少主,你总算说出真心话来了。” 他捡起酒碗朝卡伊尔王子砸去,游侠将军捡起叉子随手一掷把酒碗击飞,公主才明白这并不是简单的酒后狂悖,而是他们曾经讨论过的那种像传染病一样的可怕现象—— 有种力量会将人心中的小小负面想法无限放大,令他做出无比疯狂的举动。 宣传大臣从怀中摸出匕首朝王座冲去,这位大臣进宫饮酒不必被搜身,意味着卡伊尔原本对他是无比信任,而现在这位王子一直当成自己心腹之臣的大人,竟然想刺杀主上! 卡伊尔王子举起月见,没有将月见拔出刀鞘,只是踏翻餐桌举起月见用力一格,宣传大臣毕竟是文臣,丝毫不懂得战斗技巧,匕首立刻被卡伊尔刀鞘弹开,整个人也重重地飞在地上。 只有卡伊尔知道,这位文官刚刚刺来的时候力道大得可怕,显然不该是这家伙应有的力气,直到现在他的虎口仍然隐隐作痛。 卫队赶上殿来,长枪短毛直指弑君的宣传大臣,卡伊尔大惊之下,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处置宣传大臣,宣传大臣便捂着胸口,眼睛突出地瘫在地上,抽搐着口吐白沫,不多时便死在地上。 午后的阴云在天空中翻涌,明明是白昼,王庭却漆黑一片,烛火摇曳又在风中止息,华丽的大厅就如同沉入黑夜一般。 卡伊尔王子明白,黑暗终于已经侵袭到自己身边了。 负责把死去的宣传大臣搬走的是摄政王。他轻轻一挥手,左右群臣就都退下,在漆黑的王庭只剩下他和王子遥遥对峙。 “何必继续挣扎下去。”摄政王的声音如冰块般冷硬,“何必阻止国家由此踏上强盛的道路?” “王叔,不知道现在奉劝你还来不来得及。”卡伊尔充满杀意地笑笑,“不要玩火,你根本不知道你将要烧起的这笼火有多可怕。”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所获得的力量有多强大。”摄政王不动声色。 卡伊尔王子冷哼一声:“恶魔的力量吗?王叔,那被月光脉冲炮轰掉的山上有什么,你和我都很清楚。” 摄政王淡然答道:“只有一些不入流的垃圾而已。” 两个人对视良久,狂风在空荡荡的王庭发出浑厚的回响。 卡伊尔眼底闪烁着明亮的蓝色光芒:“不要把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这句话我刚好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摄政王转身,长袍高扬,挺直胸膛扬长而去。 可是卡伊尔王子从不主动认输,直到现在他仍然握着最后一条线索,就像在赌场里输掉一生积蓄的亡命赌徒,手中仍然握着最后一枚筹码,那么这位赌徒就不会为自己的失败而哀愁,而是仍旧怀着翻盘的希望,相信这枚小小的筹码,可以赢下最后这局,然后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终将以逆天之势将自己失去的一切连本带利地夺回来。 这枚筹码就是“三年前在少女们开始失踪的同一时期,有一笔巨大的秘银,从摄政王的账户上,流入一个神秘的账户”。 可是最后一局赌赛,终究还是输了。 因为他查到秘银的去向,那个神秘账户的所有者,是财政大臣李维。 第二十六章 不可安睡之地 在之后的朝会上,摄政王故作遗憾地表演道:“三年前这笔秘银流动,是我在主持秘银之月的修复工作中,犯下的一个极大错误。负责调拨物资的官员不知为何竟然把大宗秘银发到了一个错误的账号上面,当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位收款人,不得已我只好变卖家财,暗暗填补这一亏空。没想到今天还是被英明的少主查出来了,臣这里有当时的账务记录,虽然巨大亏空的确是弥补了,但臣不敢祈求少主原谅,还请少主责罚。” 卡伊尔王子皱着眉斜倚在王座上,默然挥挥手,不想再看摄政王浮夸的表演。 然而摄政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没想到少主竟然能查到当年那个神秘账户,竟然属于财政大臣李维。早知道是自己人,我实在不必那么麻烦地偷偷把家里的古董拿去卖掉还账。” 李维惶恐地说:“这个账号虽然是属下的,但实在废弃已久,也多年来没有人去查看账目,所以收到了大笔秘银也不知道,不过下属昨天已经把秘银如数归还,还请少主和摄政王大人恕罪。” “好说好说,秘银的确是如数归还了。”摄政王话锋一转,邪笑道,“可是少主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李维大人的这一账户,每年都会收到大笔来自金曦之森的巨额进账,这件事又该如何解释?” 李维身子一抖差点跪在地上。 卡伊尔王子眉心的黑气越发浓烈。 摄政王冷笑一声:“难不成你也像陆军元帅路德嘉一样,是个卖国求荣之人?” 主战派的将军们拔剑在手,恶狠狠地将瘫软在地的李维架走。 李维大人虽然现在是以癞皮狗的姿态被人架走,但曾经这位财政大臣也是卡伊尔内阁的中流砥柱,一直以巧妙的方式和主战派的将军们斡旋,令激进分子们没有充分的军备在两国边境燃起战火,同时也以十分精到的经济手段,在灾年保证物资的供应和物价的平稳,在丰年又通过进出口贸易为国家增加大笔财政收入。 他不清白无辜,他该罚。 但由摄政王提名,来接替李维担任财政大臣的年轻官员,虽然清白无辜,但卡伊尔在这位接替者眼中看到狂热的火焰,很清楚他将在上任之后,追随摄政王的步伐,把原本该用于让人民安居乐业的国家财产,全部变成烧起烽火的薪柴。 摄政王临走之前,挑衅地回头说道:“少主,有些事情真是不查不知道呢。” 言下之意,却是在说“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再和我继续作对。卡伊尔,在和我的较量之中,你做得越多,就错得越多”。 至此,卡伊尔王子在这座王庭的最后一根柱石已经倒塌。放眼望去整个朝廷所有的人都是摄政王的亲信,这个国家已经彻底染成了摄政王的颜色。 芙萝拉公主看着卡伊尔的表情,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一种叫绝望的情绪。 明明这个少年,是那样炽热如火。 明明这个少年,以狂月之王的子嗣自居,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中,都绝不会放弃战斗。 连他的斗志都如同风中扬尘一般涣散的话,事态就真的真的,变得很严重了。 卡伊尔王子告诫游侠将军,在这非常时期,一定要加紧对芙萝拉公主的保护。 芙萝拉公主感动万分,因为卡伊尔明明自身难保,却依然挂念着自己。 “哈哈哈,别搞错了,异国的公主。”卡伊尔爽朗地笑笑,“我是觉得主战派要是想要和你的国家正面开战,要是找不到开战借口,把你杀掉是个简单直接的办法。” 芙萝拉公主满脸恶寒,捡起手边的杯子砸向卡伊尔。 卡伊尔头也不回地把杯子接在手中,安稳放在旁边的大理石护栏上,然后摆摆手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后悔让你知道我国的黑暗内幕的。” 游侠将军比平时更加谨慎了十倍,他深知那位黑衣巫女拥有“魔”的身份,凡是反对摄政王的人们,全都在她指尖灭亡于无形。那位宣传官员因为揭发了她的背景,在任上猝死,至今死因未明,但游侠将军清楚,那并不是什么“由于诋毁奇迹女巫而遭到的责罚”。 游侠将军不允许任何人出现在公主十米之内,就算是一只苍蝇飞了过来,也会被游侠将军一箭射穿。 在游侠将军的保护下,公主的确没有在现世里遇到任何麻烦。 但是梦境,却是游侠将军的飞箭不能触及的地方。 公主在梦里回到故园,在彩虹升起的花园中,听到父皇和兄长说起对自己的思念。 “你的妹妹,不久就该回家了吧。” “是的父皇,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她。” 而下一秒父皇突然凭空消失,碧蓝的晴空变成邪恶的浅紫色,万千花儿在一瞬间零落,黑色的花瓣汇聚成漆黑的漩涡,在鲜血喷涌的喷泉上方旋转。故园正以可怕的速度迅速衰朽,肆意生长的荆棘让宫墙崩塌,而兄长奥洛兰王子独自站在刚才的地方,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的异变,只是拿着一个黑色的苹果,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扭曲,说道:“谁想要那个不祥公主回国啊,她无论在哪里都只会带去灾难,这不胧月之森已经陷入内乱了吗?她留在那里继续让那个国家走向灭亡,难道不好吗?” 公主原本欣喜地想父亲和兄长奔跑,听到这句话却震惊地停下脚步。 奥洛兰继续自言自语,表情十分夸张。 “可是胧月之森的战乱说不定会把芙萝拉卷进去。如果她不幸死在战争里,那就真的好可怜。我亲爱的好妹妹,假如当真有一天,你的讣告被送到皇宫,我这个当哥哥的该怎么办……” 奥洛兰突然哈哈大笑:“对了,我要把讣告当成最棒的新年礼物好好收藏起来!” 芙萝拉公主用力呼吸,把眼泪一把擦去,向后退了几步,咬紧牙关全力奔跑,朝奥洛兰怒吼:“该死的混蛋!你说的话还有半点人性吗!” 可是公主没有揍到奥洛兰,而是被面前透明的屏障重重地撞得弹了回来。 公主摸索着这透明的屏障,然后怒极,拳打脚踢想将其打破,没想到屏障却幻化成一万张奥洛兰表情不一的面孔,从各个角度将眼珠转向她。 公主无比惊恐地倒退坐在地上。 “没错,奥洛兰就是这面屏障,就是你不能回到故乡的理由。” “谁在说话!”公主警觉地四下张望。 “很憎恨,很不甘心对吧?” 阴影中一位和公主长着相同容颜的少女穿着漆黑的裙子慢慢走出,用她刺着蔷薇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公主的脸颊:“大崩坏事件,并不全是你的过错。真正有罪的明明是奥洛兰,可时至今日他不但并不悔改并不弥补,还要继续阻隔你回家的道路,只是为了……那丑陋的秘密永远地隐藏下去。” 黑裙少女慢慢将公主环抱:“可怜的孩子,我愿意借你力量送你回家,愿意帮你刺穿这面屏障,让奥洛兰隐瞒的事情真相大白……” 公主迷糊地问:“你说……你愿意帮助我对付奥洛兰吗?” “嗯,只要你说一句同意,就可以了。” 迷离的黑雾缓缓将公主围拢,然而公主胸前的狼牙冷光逼人。 公主于是站起来,愤恨地说:“可是把兄长那张虚伪的脸揍扁这种事情,怎么舍得交给别人来代办?你退开,这一拳必须由我亲自来打!” 公主手握狼牙,朝无数面容纠结扭曲的屏障冲去,狠狠将狼牙刺在屏障上—— 然后在熹微的晨光之中头痛欲裂地清醒过来。 公主惊魂未定地轻抚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发现右手被胸口那枚锐利的狼牙戳破,鲜血沾湿了洁白的床单。 公主气鼓鼓地穿好衣服,冲到王庭去找卡伊尔王子兴师问罪。 “你的破狼牙还给你啦!”公主超气地把狼牙扔到卡伊尔身上,“说什么是辟邪的圣物,没见到邪魔妖祟拿我怎样,反而是它把我弄伤了好吗!” 卡伊尔王子仰头看着天空中翻涌的云层:“你做噩梦了吗?” “啊?” “这枚狼牙又称‘破魇之牙’。在光暗战争中,狂月之王陷入噩梦之中,是他的坐骑白狼王霜牙将他咬醒。狂月之王在未能分清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时,误以为霜牙仍然是噩梦中出现的情景,于是将它误杀。” 卡伊尔王子提起闪亮的狼牙挂坠:“孤的先祖无比悔恨,为了纪念这只忠心耿耿的伙伴,便把它的獠牙做成饰品代代相传。所以要不是这枚吊坠,或许你今天想要醒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卡伊尔王子淡淡一笑:“而且凑巧的是,昨天夜里,我也做了个很糟糕的梦。看来木恩蒂亚已经不是一个能让人睡个好觉的地方了。” 公主后怕地打了个冷战,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卡伊尔王子突然满面阳光,笑道:“所以滚回你的老家去吧,异国的公主。” 公主吃惊地瞪大眼睛:“回、回国?” 第二十七章 除罪仪式 卡伊尔把连夜写好的许可文书扔给公主:“之前留你在孤身边,无非是为了制衡你的国家。可现在孤的国家尚且不保,留你在身边只是累赘而已。” 这封信公主已经等了太久,可当她终于亲手触摸到王子殿下那闪烁着火光的狼头纹章时,不安的心绪如同星点的火苗,蔓延而焦灼,将心底的喜悦之情焚烧殆尽。 卡伊尔将手一扬粗声道:“出发吧!然后把你所经历的一切传达给你的国民!让他们早做准备,假如战火不可避免,至少你们要有灭火的准备!” 骄傲的游侠将军也单膝跪地,诚挚地说:“卡伊尔殿下崇高仁慈,在下定当铭记于心。” 公主心潮澎湃,不由得哽咽起来:“王子,你……” 卡伊尔爽朗地把狼牙抛给公主:“作为朋友,孤没办法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归祖国。至少这枚破魇之牙,就留给你做个纪念!” “朋友?”公主的泪水肆意涌出眼眶,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形成小小的溪流,“咱们不是斗了好多年的宿敌吗?” 卡伊尔王子咧嘴大笑:“就凭你这两下子也敢当孤的宿敌?不过我不讨厌有骨气的家伙,既然声称是我的宿敌,就让我看看你拯救大家的决心吧!” 回到太阳精灵皇宫圣阳殿,公主轻抚狼牙吊坠,坚定地说,这就是我亲自经历的一切,将这一切告诉大家,就是我答应卡伊尔王子必须办到的事情! “那么游侠将军呢?”群臣问道。 “他……他留在胧月之森,继续监视异变的情况。” 奥洛兰于是面带微笑拍拍手,慵懒地说:“妹妹,不得不说这个故事还是蛮曲折离奇的。你要是早到一天,说不定咱们真的会相信你说的话。只不过,可惜啊可惜……” 公主怒从心中起:“可惜什么?” 奥洛兰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在今天早些时候,月精灵使臣还送来了表达两国友好的礼物,传达了卡伊尔王子友好的意愿。根本没有半点你所说的,王国凋敝大权旁落的意思。” “而且陆军元帅路德嘉和财政长官李维,也才刚刚收到了咱们送的……礼物。” 公主心中震悚:“这不可能!那两个人明明已经被处以绞刑了!” “如果是处以绞刑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我国驻木恩蒂亚的大使,完全没有向我们通报此事?” “没错,传达国家大事原本就是大使的工作,而并不是公主的工作。” 面对再一次吵嚷起来的群臣,公主寸步不让,激动地大声说:“光明历前220年,在人类王国,黑暗之神诺克斯的仆从对法鲁娜的都城发起突然袭击,史称光暗战争第一次战役。光明历1467年,月精灵一度攻打到净明川旁的诺岚山脉,幸而太阳精灵研制出了奥秘之鹰收复了失地,史称诺岚战役。光明历2033年,月精灵燃起战火占领了我国西侧十五州的领土,多亏得到卡雷尼茨学院的魔法师相助稳住了阵线,史称十五州围城战……” 公主略略喘息,然后伸出手掌指着大臣们:“那么请各位大人回答我,在这些历史大战爆发之前,受迫害的国家,难道事先并没有派遣大使驻扎在敌国吗?可是大使们起到预警的作用了吗?” 奥洛兰看到群臣开始动摇,问道:“可是假如胧月之森真的内乱了,对咱们也没有坏处,不是吗?” “那不是普通的内乱!”公主愤怒地驳斥道,“是黑暗之力入侵!是由黑衣巫女掀起的血腥变革!你们没有亲眼看到过山坡上满地滚落的心脏,没见过魅魔在月光下燃起蓝色火焰最后化成羊角骷髅的模样,就不要把这件事情形容得这么轻描淡写好吗!” 皇宫再次沉寂,皇帝眼眶深陷,疲惫不堪地依靠在皇坐之上,过了好久才说道:“芙萝拉,你这个故事到底是谁教你编的?” “编的?”公主看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却依然得不到大家的信任,绝望的情绪在她心底猛烈翻涌。 “女儿,你不要忘了,我们精灵的土地,是不可侵犯的净土。在光暗战争中,虽然树之民对十二神并没有信仰,却仍然选择了站在正义一边,参加了法鲁娜的联军,当年的狂月之王与圣阳皇帝联手给予诺克斯沉重打击,为了答谢精灵们的援助,十二神在精灵的土地上构筑起一个涵盖全境的法阵——” “苍穹星耀结界……”公主低沉地答道。 “没错。”皇帝慢慢站起,“外来的黑暗之物,只要踏足精灵的土地,就会在群星照耀下蒸发成一阵青烟。不管是狼人还是吸血鬼,即便是黑龙将军布莱恩·德拉这样的强者,在撞进结界的过程中也会灰飞烟灭。” 皇帝走下皇位,目光冷峻地说:“黑暗入侵的故事,并不是你的原创。在白天我才刚刚在神圣光明骑士团高层领袖那里听过一遍,而且我很清楚,他们散播带来这样的谣言,是为了获得在金曦之森建立圣堂和宣传教义的特权。” 公主的心提了起来,原来早些时候光明骑士团造访索兰提尔,商议的竟然也是这件事情。 精灵们一向不愿意和光明教团的人有来往,而自己竟然和他们说了同样的话,难怪会遭到大家的怀疑。 奥洛兰轻蔑地说:“妹妹别是和光明教团那些人做了什么交易吧?你替他们说服父皇开放传教权,他们负责帮助你,重新获得公主的地位,是这样吧?” “你!”公主怒目而视,再也不想忍气吞声,大步向前握起拳头就要打在兄长脸上。 而奥黛拉却赶上一步拉住姐姐的手:“姐姐,打人的话,他更会说你心虚。” “可是这个家伙,一直在把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歪曲成我在搞鬼!” 奥洛兰故作心痛地说:“为了逃避和平使者的义务,宁愿和光明教团勾结起来蒙蔽自己的父皇。芙萝拉,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孩子。” 对公主的声讨愈演愈烈,痛斥与批判响彻大厅。公主头痛欲裂,瞪着通红的眼睛想要挥拳狠狠地打在兄长那张伪善的脸上。 可是当她抓住狼牙,冰凉的触感将怒火强压下去。 于是公主朗声说:“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愿意通过除罪仪式证明我的诚实!” 群臣惊愕地看着公主殿下,声讨戛然而止。 “用玉勺把净明川的水浇在我身上,如果这水没有化作烈焰,就证明我心中是没有谎言和恶念的。从而证明,我没有拿国家命运开玩笑!” 在金曦之森,对犯罪之人监禁的时间是不固定的。只要犯人表明自己已经悔过自新,哪怕才被关了一天,都可以重获自由—— 只不过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要经历的必要步骤,便是“除罪仪式”。 用死者之河的水沐浴身体,如果曾经的罪犯真的彻底明悟,把恶念彻底扼杀,这水便不会灼伤他的灵魂。如果只是随口撒谎,没有彻底告别罪恶的觉悟,这水便化作火焰让他痛不欲生,然后法官将送他回去继续服刑。 这看似宽松的律法其实更加严苛,偷一筐苹果被关了七八十年的精灵大有人在,假如他永远意识不到“即使我贫穷饥饿,也不该去抢夺他人的财产”,就永远无法通过除罪仪式的试炼,真正能做到洗心革面的人实在寥寥。 而无论是谁,都不能真正做到内心完全没有一丝恶念。 哪怕仅仅是“我想偷妹妹的零食”这种小小的念头,在除罪仪式上,也会令接受试炼者灵魂产生难以忍耐的灼痛。 公主做出这种决定其实是怀着相当大的觉悟,她很清楚“狂暴狡猾”的自己只要浇到净明川之水,疼痛感或许会超乎想象。但只要心中的黑暗面不足以让这水燃烧,便可证明自己并非坏人。 奥黛拉紧张道:“姐姐!那是对罪人才会进行的仪式!” 公主惨然笑道:“我现在哪里不是罪人了?” 奥洛兰慌张道:“不、不行!我不同意你这样做!” 公主冷笑:“用不着这么害怕,哥哥。接受试炼的又不是你。” 奥洛兰暗暗咬牙,没想到妹妹竟然如此强硬。如果她真能通过试炼,想必就能恢复身份,在索兰提尔稳稳地立足。他确定的是这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奥洛兰明白,这位妹妹不但掌握着一个对自己极为不利的秘密,最糟糕的是她一定深深恨着自己,假如她以后暗中使坏,皇位继承权还能不能稳稳地握在自己手中,就难说得很了。 在这位王子眼中,黑暗迫近与战争将至,那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情,他在意的唯有自己的地位,只有他十年来苦心经营获得的一切。 必须要阻止妹妹前往净明川进行除罪仪式。 第二十八章 虚伪的仁慈 奥洛兰一夜未眠,和幕僚们苦苦讨论对策。幕僚们争吵不休却拿不出像样的计划,奥洛兰闻着宫中缥缈的灵犀香,不知何时烦人的幕僚们都不见了,只有一位黑发白纱的精灵丽人在远远地朝他招手。 “伊莉雅小姐,你,你怎么来了?”奥洛兰有些惊慌失措,略略环顾四周,心想刚刚谋划着要算计妹妹的事情,大概她并没有听到,便拉起衣领,绅士地笑着说,“和伊莉雅小姐阔别十年,没想到如今你已经是个美丽的少女了呢。” 伊莉雅莞尔一笑,小小的酒窝拥有醉人的魔力:“王子殿下也还是那么英俊帅气。” 在奥洛兰十岁那年,自从在皇家学校的回廊上第一次看到伊莉雅小姐,就深深为之心折。他仍记得和她一起赏月的片刻,连呼吸都很小心,生怕唐突佳人。 而现在奥洛兰二十岁,再次见到伊莉雅时,也依然无法抗拒她如玫瑰吸引蝴蝶一般的致命魅力。 “应该说,这身皇太子的衣服,穿在您的身上就更显合适了。”伊莉雅小姐微眯的眼中透出旖旎星光,“总有一天当您身着帝服的时候,一定会更加英姿勃发。” 奥洛兰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像小孩子一般挠着脸蛋。 “你看上去,有些心事。”伊莉雅问,“莫不是你的妹妹惹你心烦了?” “唔,是的。” “如果不想她碍事,我倒可以为你想个办法哦。” 奥洛兰开心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面,一疼之下恍然惊醒,才发现刚刚不过是南柯一梦,可是梦里伊莉雅温软的耳语所说的计策,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今天我听到芙萝拉对奥黛拉说,奥黛拉关起来的那两个自由骑士,是她的朋友。奥黛拉今夜要陪伴姐姐在宫中准备仪式,那么那两个骑士,就由我去释放。” 奥洛兰嘴角扬起狡黠的微笑:“同时我会告诉他们,我亲爱的妹妹遇到了危险,需要他们前去营救。而只要他们对游行队伍动手,我就能将这次武装行动,解释为一场对我发起的刺杀行动。” 之后奥洛兰去冲霄工房购买特制的羽箭,在太阳升起之前来到虹冕宫,努力在脸上揉了几把,揉出一张可怜而悲情的脸,然后走进关押尤里和维吉的牢房,挥动拳头重重地打在尤里脸上。 尤里和维吉抱着怀疑地态度,拒绝了救援公主的请求,直接离开虹冕宫。幕僚们干着急,奥洛兰却不为所动,说:“这两个人会回来找我的。” “殿下何出此言?” “因为只有那种忠义的傻蛋,才愿意只凭两个人的力量,送一个被各路人马追杀的公主回家。”奥洛兰轻蔑地答道。 “既然是傻蛋,他们即使按照您的计划对游行队伍动手,肯定会马上被皇家卫队拿下,就很难说他们是来刺杀殿下了。” 奥洛兰狞笑道:“别担心,我们去雇佣一些赏金猎人,让他们帮着尤里和维吉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同时趁乱把他们全部杀掉就可以了。” 虽然幕僚们对奥洛兰忠心不二,但听到奥洛兰眼都不眨地说出如此狠辣的话,还是不寒而栗。 最终的战果,就是奥洛兰在游行的骚乱之中,往自己肩膀上插了一支箭。 扛大炮的老兄和驯兽师姐姐“不幸阵亡”。 身份不明,射出黑色巨箭的弓箭手行踪不明。 尤里和维吉,作为公主的朋友,以刺杀王子未遂的罪名,被关押在监狱之中。 而芙萝拉公主在风雨咆哮的夜里,因震怒的父皇召见,浑身湿透地在水晶走廊上朝圣阳宫狂奔。 闪电的白光照亮父皇扭曲的脸。 “你为什么要刺杀你的哥哥!”父皇将手边的玉杯扔向芙萝拉,“就因为他识破了你勾结光明教团的诡计?” 芙萝拉不敢抬头,申辩道:“不,女儿并没有伤害哥哥的意思……” “你哥哥肩膀上的羽箭,是冲霄工房的羽箭!你知道的,这家工坊专门向皇室供货,而且你猜怎么着?这种羽箭正好是你的最爱!羽箭六枚一组,你哥哥肩膀上钉着一支,被抓的刺客箭袋里剩下五支,你该如何解释!” 芙萝拉内心剧震,尤里和维吉携带的兵器竟然是来自冲霄工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咬着牙,低声说:“父皇,即使刺客使用冲霄工房的兵器,也不能证明是女儿主使他们进行刺杀。” 奥黛拉为难地低下头去,因为她分明知道,尤里和维吉的确是姐姐的伙伴,她亲口叮嘱过自己要释放他们并且给他们重重的酬谢。 可是此时此刻,奥黛拉选择了把这件事藏在心中,虽然没有任何理由,但她决定相信阔别十年的姐姐,于是鼓起勇气为姐姐辩白:“姐姐所言极是,姐姐不一定认识那两个骑士。” 芙萝拉妙目圆睁注视着妹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皇帝冷笑:“羽箭专供皇室,皇室中人可不多,不是你姐姐弄到的,难道是你弄到的?又或者射箭的人是我?甚至是你哥哥自己把箭插进了肩膀?” 奥黛拉无言以对,只好躬身退下。 芙萝拉愤恨地想,没错,这支箭就是奥洛兰这混蛋扎进自己肩膀的。 皇帝拂袖转身坐回皇位,阴鸷地说:“昨天芙萝拉恼羞成怒,想跳起来攻击自己的兄长,相信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奥黛拉,你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姐姐了。” 在进宫之前,芙萝拉早已下定决心,大敌当前,不要和兄长置气,一定要事事忍让,连卡伊尔王子写在许可文书上的那句“由奥洛兰王子代替芙萝拉公主担任和平使者”都特意用空间魔法藏了起来,是为了不想因为争权夺利的破事,误了自己挣扎着也要完成的大事。 没想到奥洛兰竟然还是用阴险的方法,把她的计划破坏得十分彻底。 眼见父亲已经深信自己就是和光明教团勾结起来,谋害皇位继承人,想通过这种方式改变金曦之森不信仰光明之神的传统,芙萝拉无法辩驳,反而是奥洛兰吃力地站起来,替芙萝拉说起情来。 “父皇,我不认为妹妹会派人刺杀我。”奥洛兰忍痛看了公主一眼,说道,“虽然我们两个一直有嫌隙,但刺杀皇子这种罪名,也是不好随便安插在一位公主身上的。” 父皇大感意外:“奥洛兰,这可不是仁慈的时候。”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妹妹认得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完全有可能,是敌视妹妹的人派遣,用攻击我的方式,来栽赃到妹妹头上的。” 芙萝拉比皇帝更加吃惊,她心中大声反问,怎么回事,这个人为什么会替我说情! “你是说,有人诬陷你的妹妹?” “我愿意相信我的妹妹。”奥洛兰面带疲惫的笑容,“这两个骑士就被关押在紫金囚牢之中,我会派人连夜审问。在真相大白之前,如果父皇生气责怪妹妹,恐怕会正中坏人下怀。” 皇帝沉吟:“芙萝拉,如果不是你的兄长为你求情,你原本也该住进紫金囚牢之中的。既然奥洛兰有这般胸怀,一切就等到查清案情以后再说吧。” 这两个废柴骑士真是莫名其妙。 公主不怀疑兄长为了陷害自己,给自己一箭这种事情完全干得出来,但她不明白尤里和维吉冲出来阻拦游行队伍,引发那么大的乱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假如一口咬定自己和那两个人并没有关系,刺杀兄长的说法或许能够不了了之,自己仍有机会取得父皇的信任,令他相信自己的话。 一边是精灵之国的未来,另一边只是两个不入流的自由骑士。两者的重要性实在是悬殊巨大,为了家国大义牺牲两个籍籍无名的家伙,似乎很划得来。 我确实没有指使他们干这种事情,他们总不至于招认说是我下令让他们去杀兄长。即使真的攀咬到我身上,证据在哪里?我堂堂一国公主,不至于和那种穷酸扯上关系,即使要雇凶杀人,也不会雇佣这种弱鸡就是了,父皇只要冷静下来,这些道理都能想通。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祸是自己惹的,挨打还请你们自己站好。就算被砍头,就算是为了精灵之国免于战祸,当了一把英勇就义的壮士吧。 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是想起尤里憨厚的笑容,和维吉温柔的脸。 那句“骑士的第一要务,就是在接受任务之后,必须不遗余力完成到底。”也言犹在耳。 你们这两个蠢蛋,这一次到底又上哪里接了这样奇怪的任务! 公主握紧拳头用力捶打在大理石立柱上,心中涌起一股蛮劲。 “为什么身为雇主的我,却非要给我雇佣的家伙收拾烂摊子不可!不得已,只好去劫牢房了。别暴露身份,偷偷把他俩救出来让他们滚蛋,之后装傻到底就可以了。” 公主凌空画圆,星辉在墙壁上凝结,显出一个巨大的五彩气泡,气泡将这面石墙吸入其中,顿时墙壁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直通庭园。 第二十九章 魔术少女芙萝拉 公主钻出空洞提气狂奔,隐藏在花坛低矮的月季丛中,绕过夜晚巡逻的皇宫卫队,站在皇家庭园的边缘俯瞰着灯火辉煌的索兰提尔市区,将洁白如玉的牙齿轻轻一咬,纵身在漫天星光之中,跃如奔涌咆哮的瀑布之中。在落入深潭的刹那,公主开启隐藏空间,藏在其中的空气化作急速上升的气泡将公主托起,公主游出水面,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颠倒,可她来不及休息就朝市集的方向加速奔跑,在青石板路上留下镜面般闪亮的足迹。 公主在锁店门前刹下脚步,搓起阵阵烟尘。 然后她举起一枚金光闪闪的宝石,豪迈地说:“你们店里的钥匙,我全部要了!” 在锁店老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芙萝拉将装满钥匙的大口袋往背上一杯,一溜烟冲出店外,朝紫金囚牢继续狂奔。 半个小时之后,公主换上舞娘性感妩媚的半透明纱裙,将头发用烧热的铁棒烫得弯弯的卷在耳边,用胭脂和银粉画出魅惑的妆容,然后莲步轻摇,透着猫咪一般神秘而妖娆的气息,缓缓走进紫金囚牢的守卫室。 “是哪位大爷用十枚银币请小女子前来表演魔术?” 看守们全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他们的眼睛如同黏在公主身上一般,半天都移动不开。 “哎呀?难道是我记错了?既然这样,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走了,哥哥们。” 公主一扭小蛮腰,叹着气就要出门,身后却传来大家整齐的咆哮。 “别走!我给你十个银币!你来为我变魔术吧!” 看守们争先恐后地蹦起来,彼此碰撞着砸在地上,所有人手里的银币抛洒在空中,犹如漫天花雨。 公主转身眯着眼睛微笑着说:“谢谢大家的热情支持!” 很快大家便像是小朋友一般排排坐好,大气都不敢出。而公主姿势舒展地弯腰行礼,开始魔术表演。 公主用隐藏空间偷走墙壁上悬挂的火把,在揭开左手上盖着的红布时,又把火把从隐藏空间里拿出来,博得阵阵掌声和欢呼。 负责打扫牢房卫生的老婆婆无语地说:“在一个魔法横行的世界里,魔术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守卫们同仇敌忾地齐声大喝:“你不懂就别说话!” 公主捂嘴微笑,说道:“魔法师和魔术师是不一样的。既然老婆婆怀疑我是用魔法在糊弄大家,我就变一点魔法师不可能做得到的戏法给大家看好了。” 公主柔婉地挥舞着手指,翘起脚尖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转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然多了一个小木盒子,她像大家展示盒子空无一物,而接下来的戏法,是要在空无一物的盒子中拿出一只兔子。 “厉害!”守卫们大声欢呼,“这的确是魔法师做不到的戏法!” 公主无比自信,把手伸进盒中,召唤隐藏空间,摸到一个带毛的东西便立刻将它提了出来,只不过并不是兔子,而是一只超大的秃鹫。秃鹫在守卫室疯狂扑腾,嘶吼着把大家撞得人仰马翻,然后展开双翼冲上夜空。 “哈哈哈哈。”公主心虚地笑笑,“好像表演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失误。” 都怪自己平时完全不整理隐藏空间,所有东西都已混沌无序的姿态漂浮在里面。曾经维吉好奇地说能不能让我参观一下你的空间,公主生气说女孩子的私人空间才不对男生开放。 实际上只是因为要是被别人看到隐藏空间里的真实模样,美丽整洁的公主形象就会完全崩塌掉。 可是守卫们非但没有不爽,反而更加夸张地鼓掌。 “变老鹰比变兔子牛多了!能从这么一个小盒子里变出这么大只秃鹰,这才是真功夫!” 额,这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也许会觉得变魔术是骗小孩的把戏……” 公主没有说完,大家一齐摇头:“并不会这么想!” “喂!配合一下子啦!”公主生气道。 “哦哦,没错!魔术师只不过是事先准备了特制的道具来蒙骗观众而已!”大家这才领会公主想让他们接的话茬。 公主于是妩媚一笑:“而我和其他那些小弱鸡可不一样,我的魔术技巧出神入化,是如梦境一般瑰丽的表演艺术。你们怀疑我的盒子有机关,没问题,你们找一个盒子给我,我一样可以变同样的魔术。” 大家敬佩万分地看着公主接过看守们用来装柑橘的纸箱,从里面拿出各种奇怪的东西。 “这是榴莲,是给你的礼物!” “啊哈,是一个大抱熊,送给你了。” “不错嘛小哥!你的礼物是星钢斧头碎片!” “这是女孩子的……” 公主迅猛地把白色的小胸衣藏进盒子里,暴躁地说:“私人物品不能给你!” “你能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变没吗?”一个猥琐的小哥起哄道。 公主心说等我重新戴上公主冠冕那天一定找人把你吊起来打,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笑眯眯地说,没问题,这很简单。 公主如羚羊般轻快地跳进守卫室放置武器的柜子,一秒钟后跳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彻底换了一套,是充满异域色彩的白色大灯笼裤和金灿灿的小抹胸。 好奇的典狱长凑近柜子:“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公主媚眼如丝:“想学会吗?我教你啊。” 一转眼典狱长腰间的钥匙已经被公主抢在手中塞进了空盒子中,由于手法太快,典狱长完全不明白她是怎么在瞬息之间解开那复杂的钥匙扣把钥匙夺下来的。 典狱长大惊抢过盒子:“喂!这不是你能拿来玩儿的东西!” 然而典狱长揭开盒子,只见盒中无数钥匙像喷泉一般向外喷涌,转眼守卫室就变成了钥匙的海洋。 公主哇哇大哭:“都怪你!把我的魔术道具都弄坏了!” 典狱长无比头痛:“我的钥匙呢!” “就在这座钥匙山里面!你自己找吧!呜呜呜!” 典狱长无奈,只能命令呆掉的手下:“把这个奇怪的魔术师暂且找个空牢房关起来!其他人,和我一起把牢房钥匙找出来!” 公主大哭大闹,说不但把人家的东西弄坏,还要毫无理由地把人关进大牢,实在是无法无天,小狱警无奈地把公主锁进牢房,歉疚地道歉之后,便转身跑出去和大家一道寻找钥匙。而公主立马收起眼泪,狡黠地笑笑,食指一挥从空中摸出真正的监狱钥匙,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门锁。 那茫茫多的钥匙够典狱长他们忙活一阵了,公主转动着钥匙得意地想。 剩下几个负责审问尤里他们的家伙,只凭我自己应该应付得来。 在牢房区域负责值守的狱卒们看到公主奔跑的身影,便手持警棍恶狠狠地朝她扑来。公主敏捷地错身闪开,随手拿起桌上的钉锤重重敲在狱卒的板甲上,狱卒毫发无伤,倒是公主震得自己双手生疼。 “不管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现在你已经逃不掉了!” 公主冷冷一笑,陡然转身,在长发拂向对方脸上的瞬间,手如兰花一般柔软地倒转过去轻轻搭在警棍上,警棍就被一片星辉包裹着消失不见。狱卒大惊失色,腰部的护甲和裤子也全都没了。 公主低头看了一眼狱卒们空空荡荡的裤裆,蔑视地说:“啧,果然只有男子气概不足的人才会刁难小姑娘。真是丢人到家了。” 狱卒脸蛋爆红,马上斗志全无,只能尴尬地摘下头盔挡在身前,无法继续追击公主。 公主在曲曲折折的牢房区疾奔,被关的犯人们看到公主手中高扬的钥匙,一同沸腾起来,嚷嚷着要她打开牢门。公主却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吐着舌头说,笨蛋,要是放你们出去典狱长不就立刻知道真正的监牢钥匙在我手上了吗? 而转过最幽深的一个拐角,关押尤里和维吉的重罪犯囚牢就在眼前。 果然奥洛兰手下的审讯官正在连夜审问他们两个,公主藏在暗处默默观察,在牢房之前一共只有三个人,分别是审讯官、书记员和护卫,除此之外两边只有黑洞洞的牢房,看样子今天命运女神是将好运分给了自己。 审讯官用沉闷地声音问道:“我再说一遍,只要招出是谁让你们刺杀奥洛兰王子殿下,就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尤里咬牙切齿地抓着牢门:“我也告诉过你无数遍了!我们并没有刺杀奥洛兰这臭小子!” 审讯官不动声色,对书记员说:“你就写,尤里态度强硬,表示就算死也不把刺杀案件的主谋说出来。” 公主轻轻拍打胸口为自己鼓劲,然后深深呼吸压低身子,便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如同一只白色的猎豹一般,在眨眼之间冲向身披坚甲的护卫,用铁锤在他背上狠狠一击。 第三十章 陷阱 虽然以公主的力气无法给装备着重甲的人带来伤害,可是护卫也着实一惊,连忙拔剑转身,却只看到一道令他眼花的白银在身后飘过,接着猛地眼前一黑,是自己的头盔被人绕到身后转了一圈挡住了眼睛。 只听得当地一声大响,有人用铁锤重重地敲在头盔上,护卫只觉得一万个炸雷在耳边炸响,在旁人听来这一声清脆的敲击声转瞬即逝,护卫的耳朵里却余音绕梁,整个人被震得七荤八素,剧烈的脑震荡带来了可怕的眩晕,护卫昏昏沉沉,扶着桌子一跟头栽倒在地上。 书记员是个妹子,双手举着羽毛笔,鼓起勇气说:“是谁敢来劫狱!” 然而当她看见公主手中的剑尖指向她的时候,便将羽毛笔一扔,转身说:“大侠请自便,我什么都没看到。” 审讯官战战兢兢地举起水杯想在身后偷袭公主,尤里还来不及大声提醒,公主在回头之前就飞起一脚踹在审讯官小腹上,然后转身以无比霸道的气势一个下劈直接踢在审讯官头顶,将他立即放倒。 敌人虽然不强,但公主的身手兔起鹘落凌厉狠辣,尤里不由得大声称赞。 “你给我闭嘴!等门打开,你们就和我一起逃走。” 公主昂然拂袖,转身拿起钥匙,找到对应牢门上编号的那一把插进钥匙孔,轻轻将门锁打开。 她刚刚扶起尤里和维吉,在通道尽头就降下一道沉重的铁门,封锁了整个重罪监牢区域。 在铁门外有人鼓了两三下掌。 “妹妹,十年不见,没想到你在木恩蒂亚果然学了一身好本事。这座紫金囚牢只靠你一个人就闯了进来,真不知道我该为你骄傲,还是该感到可惜。” 旁边漆黑的通道突然亮起灯火,奥洛兰王子笑容惫懒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在众位卫兵的护卫下站在铁门之外,轻蔑地嘲讽着公主。 公主心中怒火如炽,抬手想召唤出隐藏空间穿过铁门,可是在她脚下升起一个明亮的圆环,地面上自动画出一个明亮的魔法阵,蔓延在指尖的星辉也顿时黯淡无光,空间魔法无法使用。 公主大惊:“禁咒结界!” 奥洛兰露出自负的笑容:“可是十年来唯有一点没有改变,我在皇宫里故意提到紫金囚牢,果然在夜里你就巴巴地赶过来了,你的脑袋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灵光。” 原来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吗? “在皇宫之中逼你承认尤里和维吉是受了你的指使才对我动手,你有一百种抵赖的方法,倒不如亲自让你证明这件事的确和你有关。” 尤里惊讶地看着身边装扮怪异的少女,问:“芙萝拉!真的是你吗?” “不然还会有谁愿意管你们这两个没用的家伙!”公主气愤地咆哮。 尤里一阵感动,接着用力捶打铁门:“喂!奥洛兰,费尽心思想出这样的毒计,不是用来对付敌人而是用来坑害自己的妹妹,未免太卑鄙无耻了吧!” 奥洛兰满不在乎地耸肩:“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金曦之森的未来着想。要是把权力交给妹妹这样有勇无谋的人,可就麻烦大了。” 芙萝拉无比悲伤,泪水泫然欲滴:“哥哥,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根本不是来和你争夺皇位的!我只想告诉大家剧变发生的消息,只要消息能够传达,哪怕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能踏足王都也是没关系的!” 奥洛兰哼了一声:“我可不想听你花言巧语。” “是真的,哥哥。”公主从怀里拿出许可文书,许可文书上施加的空间魔法在禁咒结界中自动无效,被隐藏起来的内容也得以显现,上面写着卡伊尔王子的要求,是让奥洛兰代替芙萝拉担当人质前往胧月之森。 奥洛兰眉毛微微一动,公主真挚地继续说:“我不想让哥哥代替我成为人质,所以在出示许可文书的时候,这些内容便特意藏了起来。不相信,你就亲自拿过去看吧。” 奥洛兰伸手握住公主递来的文书,却不料公主突然用力一拽,令奥洛兰趔趄地向前迈了一步。就差这一步的距离,公主便能伸手牢牢扣住奥洛兰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过来贴在铁门外侧,接着摘下头簪抵近他的喉咙。 “谁想和你花言巧语。”芙萝拉恶狠狠地说,“现在是谁落到谁手上了?” “奥洛兰,这两个骑士和你我的事情无关,放他们走。” “可恶!”奥洛兰轻轻挣扎,却觉得喉咙传来一阵刺痛。 士兵们持枪赶来,将枪尖对准尤里和维吉。 “别耍花样。“公主眼神凌厉地说,“叫你的人退下!” 奥洛兰额头上满是汗珠,强硬地说:“你先放开我,我就让我的人退下。” “哥哥,我从小就知道你的字典里面没有言而有信四个字。” 奥洛兰嘿嘿冷笑,突然闭上眼睛,阴沉地说:“那你就刺死我吧。” “什么?”轮到公主感到无比慌张。 “芙萝拉,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身为哥哥我能不清楚吗?”奥洛兰伸手握住芙萝拉拿簪子的手,“你能为了这两个不相干的人孤闯监牢,就意味着你这种妇人之仁的家伙,即使在木恩蒂亚历练了十年,也没成什么气候!” 奥洛兰反而步步紧逼:“来,妹妹,今天要么你杀了我,和你的伙伴们一起冲出大牢。要么给我乖乖蹲在牢房里听候发落。你听好了,让我放人这种事情,你想都别想!” 公主惊恐地颤抖着说:“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从小大家便称赞你温柔仁爱,我可一刻都没有忘记。” 奥洛兰握紧公主的手,原本是芙萝拉挟持了奥洛兰,现在竟变成奥洛兰用力把公主的簪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反而是公主无法脱身。 奥洛兰狠狠地笑道:“快去请父皇来,让他看看雇凶暗杀兄长的妹妹,今天晚上是打算亲自动手了。” 场面彻底僵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要皇帝到达这里,大家的命运就会成为定局,公主行刺哥哥的罪名将无法洗清,而且尤里和维吉作为刺客,注定难逃一死。 奥洛兰看到公主和尤里已然心智大乱,冷笑着提出条件:“不如这样,你把我放开,在认罪书上按下手印,证明你的确想刺杀我,我就把你的同伴放走。我也知道做人不能赶尽杀绝,不想为难这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接着奥洛兰对书记员说:“别傻站着,赶快拟一张认罪书吧。” 书记员连忙捡起眼镜和羽毛笔,趴在木桌上,落笔如飞,很快把“公主雇凶行刺兄长,并为了隐藏罪证,不惜在夜间劫狱”的认罪书草拟完毕。 书记员将印泥和认罪书举到公主面前,公主紧紧咬着牙齿,回头看看被长枪紧逼的尤里和维吉,内心开始动摇。 尤里怒吼道:“喂!不许按手印!” 公主伸向印泥的手指慢慢停下,含泪回头嗔怒地说:“可是我能怎么办!如果不是你们两个自作主张乱来……算了!总之你们的任务并不包含卷入皇室争斗,然后平白无故送掉性命的内容!再拖下去,你们会被杀掉的!” “可是按下手印你就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故乡了!”尤里大声咆哮,“而送你回家,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任务!” 这时一直闭目不言的维吉突然睁开眼睛,悠哉地伸了个懒腰。 “可以了,公主殿下。放开奥洛兰吧。” 尤里和公主一起吃惊地问:“你说什么?” “公主根本用不着在这种虚假的认罪书上按下手印,我们一样可以离开这里。”维吉轻轻调整眼镜,微笑着说。 所有人都认为维吉要么是故弄玄虚,说些怪话拖延时间,要么是慌乱之下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只有尤里深信不疑,惊喜地说:“维吉,这一次你照例有越狱的方法吗?” 维吉点头,眯着眼睛说:“别忘了我的隐藏属性,在这世界上能关注我死神军师的监狱,还没有建成。” 维吉指尖闪烁着电弧,他单膝跪地,用力将指尖的魔力注入地面。 奥洛兰起初还略有些紧张,现在却不禁哈哈大笑:“起个这样拉风的外号,原来是傻蛋一个而已。别忘了这件牢房画上了禁魔封印,一切咒语、符文和术式,都会遭到干扰而无法生效。” 维吉抬起眼睛,眼神冰冷锐利。 “可是我要启动的符文,并没有贴在牢房之中呀。” 话音刚落,大地传来一丝震颤,牢房的墙壁接连不断地轰然炸开,爆炸的冲击波卷着烟尘与砖石将士兵们冲得七零八落,灼热的火光瞬间黯淡下来,奥洛兰用力揉眼睛,看到牢房外侧的墙壁全是触目惊心的巨大破口,争做紫金监牢已经炸开了锅,犯人们正争先恐后地从破洞中欢呼着跃下,而大洞的外侧,就是索兰提尔的地下水道。 “什、什么?”奥洛兰神情震惊而绝望。 第三十一章 朋友的心情 尤里扶起公主,拍拍脑袋上的碎砖:“喂,维吉,你这家伙,既然有逃走的办法,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维吉轻敲单片眼镜:“白白来坐一次牢实在是不合算,既然随时可以走,至少得录到一点有价值的镜头然后再走,这样才不亏嘛。” 奥洛兰无比慌张:“你的镜片是光痕水晶做的?可恶!你们快给我打开这道该死的门!把他们给我抓住!” 维吉举起右手略微在眉间敬了个礼,豪气地笑道:“哎呀,要是早点愿意打开铁门,不是还能省下一面墙壁吗?王子殿下不用客气了,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会转交给你的父皇的。” 说罢维吉长袍扬起,和尤里一道,托着公主的双臂,朝人声鼎沸的地下水道纵身跃下。 尤里四处张望,才发现这条地下水道正是在救公主的前夜,和维吉一同走过的地下水道。当时维吉在墙壁上张贴符文卡片,自言自语地说“虽然我希望这条通道不要有用上的时候”,没想到那面墙壁,正好就是紫金监牢的外围墙壁。 维吉知道尤里想问什么,提前答道:“这么多年我总结最有用的冒险经验,就是人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我在研究奥洛兰王子提供的城市地图之后,就盘算着要在紫金监牢外壁留下爆炸符文,是担心救公主的任务万一失败,我们一定会被抓住关在这里。” 维吉叹道:“后来我们果然被关在这里了,原因却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公主停下脚步,紧握小小的拳头,蔚蓝的眸子闪动着莹莹的光芒。她愤懑地说了句切,然后骂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到底为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对不起……”尤里垂头丧气地说,“我们也是听信了奥洛兰的谎言,说你在传递完重要情报之后,将会被扔进净明川里,灵魂灰飞烟灭……” 公主叉腰,夸张地干笑一声:“哈?我被扔进净明川里?” “我们的确查过资料,也问过街上的民众,游行队伍确实通向净明川,净明川确实是死者之河,被投入死者之河确实是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我们就……信以为真。” 公主不爽地把脸凑近尤里:“我难道没告诉过你们,奥洛兰是个怎样卑鄙无耻的家伙吗?没想到到最后,我和你们一个多月的交情都是白搭,你们仍然不假思索地就提那个伪君子当了炮灰!” 尤里回想公主把小铃铛捶得满头大包,还眼都不眨把她卖掉的英勇壮举,心里默念,就是因为我们和你交情不浅,才下意识地不敢相信你啊。 “而且我芙萝拉,像是那种会为了国家而英勇牺牲的伟大烈士吗?就算大家都完蛋了,我也能强悍如狗地活到最后!” 尤里忙不迭地点头,对这句话倒是深信不疑。 “所以你们两个笨蛋、废柴,一无是处的家伙,为什么非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维吉小声地劝道:“有些事情看上去多余,却总有人忍不住要去做。比如公主殿下,倘若不穿成这样来牢房救我们出狱,假装和我们完全不认识,说不定奥洛兰对公主的诬陷,也会不了了之吧。” 公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异域风情的装扮,满脸通红地捂紧胸口。 “总之就是这样,在听说对方遇到危险时,理智就会大打折扣,往往就奋不顾身地做出傻事来,这种心情,就是朋友之间彼此关心的心情吧。” 公主眼中闪耀着粼粼波光:“谁、谁和你们是朋友啦?咱们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尤里站在地下水道汇入小溪的出口,恰巧晨光初绽,在公主眼中,这两位落魄骑士的身影在这微茫而明耀的黎明时分,竟有几分坚毅而可靠的气息。 公主眼眶一热,鼻子酸酸地说:“你们两个,真是莫名其妙。” “对不起,以及,感谢你,公主殿下。”维吉站在风中,用清爽的声音说。 尤里率先跳上高高的岩石,爽朗地说:“乔璐雅老师告诉我重要的人生哲理,对自己的朋友应该要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我就是因为忘记这句话,所以才让奥洛兰有空子可钻。” 尤里把维吉拉上岩石,两个人一齐朝公主伸手,认真地说:“那么从今往后,希望公主殿下可以和我们,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 公主略略一呆,然后腼腆地笑着,握住了他们的手。 “你们的老师是曙光骑士?” “原来公主也认识老师吗?” “曙光骑士是一个性格古怪的姐姐。”公主眯着眼睛,笑容宛若清丽的雏菊,“没想到她的学生也同样是奇怪的家伙。” 公主记得,自己刚刚去往木恩蒂亚当和平使者的那些年,每一天都生活在愁云惨雾之中。 背井离乡,饮食起居处处都不适应,这些都可以忍耐,可是悠久的月光照在身上彻骨凄寒,而明媚的阳光,永远不会照耀这片蛮荒的大地。 粗野的月精灵在圆木桌上大口吃着半生的烤肉,吃饱便饮酒作乐,醉酒后便拔剑起舞,舞着舞着就互殴起来,而坐在王座上的卡伊尔王子便哈哈大笑。明明那里是王庭,却喧闹野蛮得像下等人聚集的小酒馆一样。 公主蹙眉,坐在王庭不起眼的角落里手足无措,武官们打得厉害,撞翻了她的桌子,她赖以充饥的水果便滚得满地都是,公主含着泪水,却连轻轻啜泣的勇气都没有。 卡伊尔王子和公主年龄仿佛,为人却勇壮豪迈,看见来自金曦之森的娇弱公主在热闹的宴会上垂泪,只觉得心烦,于是提刀在烤羊上割一块最熟透的扔给公主,凶巴巴地说:“喂,不想饿死自己的话,就多少吃点东西吧!” “可是这是小羊啊……”公主难过地说,“在我的祖国,只有最野蛮最底层的人,才会杀死动物吃它们的肉。” 卡伊尔王子满不客气地答道:“所以你的国家占据着那么广阔丰饶的国土,人口也比我国的三倍,却将将只能和孤的国家彼此抗衡!” 他以最大的耐心,把羊肉切成三小块,沾着粗粝的岩盐递到公主嘴边,厉声说:“别忘了,在孤这里,你不是什么骄傲的公主,只不过是犯了错误的和平使者而已。或者再直白点,你只是一个人质,不想吃苦头的话,最好乖乖听话。” 公主紧闭着眼睛任由卡伊尔拿着羊肉抹得自己满嘴是油,始终不肯张嘴,卡伊尔愤然把烤肉扔在盘中,挥手对群臣说:“罢了!不必理会这傻狍子一般的异国公主!诸位大人,继续和孤一起痛饮高歌吧!” 无尽的孤独和否定,令公主此后的生活日渐黯淡无光。公主怀念索兰提尔精致的树莓蛋糕和蜂蜜松饼,便越发觉得木恩蒂亚的饮食难以下咽。回忆起自己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是大家珍爱的公主殿下,而在这里,只是一个卡伊尔王子可以随便呼来喝去,仅供取笑的小丑而已。 卡伊尔命令公主跳故乡的舞蹈,公主无奈只好照办。明明这曼妙的舞姿总能为自己赢得许多称赞,可是在卡伊尔的王庭,却只能引起嘘声和嘲笑。 “这种慢吞吞的动作也配叫舞蹈吗?”将军的小女儿与公主同龄,十分不屑地予以否定。 “难怪世人都说太阳精灵都是些软趴趴的家伙!”大胡子武官没礼貌地大声说。 卡伊尔王子慵懒地靠在王座上:“真是不怎么样的舞蹈。” 虽然是不怎么样的舞蹈,卡伊尔却总是命令公主跳舞,目的当然是为了增加笑料。 游侠将军拉斐尔不忍坐视公主被这般羞辱,拍桌起身,说道:“今天公主身体不舒服,不能为各位大人献上舞蹈了。” “你家公主不跳舞就不有趣啊。”卡伊尔王子哂笑着说。 “在下愿意连公主的份一起,努力逗大家一笑。” 卡伊尔王子拍掌:“好,孤王喜欢游侠将军这种忠心护主的义士。给游侠将军倒酒,孤王陪他满饮一杯!” 回到住所之后,游侠将军不胜酒力,大吐数次之后,便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公主吃力地端来热水,想替游侠将军擦脸,却被笨重的椅子绊倒,打翻的水令将军原本就阴冷潮湿的房间更像是个水牢,公主不禁悲从中来,厌恨笨手笨脚的自己。 游侠将军勉力起身,把公主扶起来。 “公主殿下,这种小事交给在下就好。没有由公主来照顾侍卫的道理。” “可是!”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实在是太没用了!不仅没用,而且只会给人添麻烦!故乡的人们都说我是个不祥的公主,在我身边的人一定会遭到噩运,现在连游侠将军都……都被我连累了!” “别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芙萝拉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孩子,这一点我是最清楚的。” 游侠将军竭尽全力的照顾和安慰,虽然能保证公主殿下过得平安顺遂,却无法舒缓她内心的负罪感和自暴自弃。眼见公主在思乡、嘲笑和内疚的三重重压下,日渐消瘦神情恍惚,游侠将军除了暗自着急,也实在是无计可施。 第三十二章 奋起之心 直到那位身穿黄金铠甲的金发女骑士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公主居住的旧宫殿中。 “也不知道最近的孩子们是怎么回事。心情不好就不吃东西,这世界上唯有美食不可辜负,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实在是令人气愤。” 把公主餐桌上的烤羊腿全部吃光的,是昨天来胧月之森造访的曙光骑士,名叫乔璐雅。 乔璐雅小姐豪迈的吃相令公主呆住,而游侠将军却赶紧客气地把酒端上来,说道:“在下不知曙光骑士来访,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不必客气。”乔璐雅小姐笑眯眯地说,“这么美味的东西全部留给我多不合适,来大家一起吃啊。” 公主木然地坐在桌边,伸手想去拿水果,才发现果盘早已空空如也。 “我肚子饿,等不到你们回来就只好先开吃。但我不好意思独享最好吃的烤羊肉,只好先吃水果。” 乔璐雅小姐把烤得最为金黄酥脆的一块羊肉切到公主盘中,公主面带愁容,轻轻把盘子推开。 “你这身材并没有必要减肥啊。” “我只是不能吃肉而已。” “莫非是得了不能消化肉类的胃病吗?等我回国,可以找军医配制一些给你寄来。” 这位自来熟的姐姐老是没话找话,令公主不禁来气,她眉头一皱,说道:“我是太阳精灵公主,并不是粗野的月精灵!我们是不吃肉类这种粗鄙的食物的!” 乔璐雅侧着头好奇地问:“既然是太阳精灵,为什么会生活在胧月之森?” “因为我是和平使者,实际上就是人质!”公主激动地挥拳捶打着木桌,“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乔璐雅放下刀叉,不动声色地说:“原来是人质啊。你很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对吗?” 公主点点头,原以为对方将会同情地安慰自己,没想到她却冷笑一声,淡然说道:“可逆肯定回不去了当公主了。因为在我看来,你这样的人就最适合当一个人质了。” 公主震惊地睁大眼睛,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游侠骑士也脸色一沉,说道:“骑士大人,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乔璐雅冷冷地说:“我说得没错啊。所谓人质,就是乖乖落到别人手里任人胁迫的家伙。你家这位公主,没什么本事就算了,原本好端端的身体也要被自己慢慢拖垮,总有一天会又病又弱,我要是卡伊尔王子,也完全不担心这位公主能闹哪样,想取笑的时候就叫来取笑一番,忘记的时候就彻底丢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也没关系,这样一个人质实在是太理想了。” 公主羞愤地站起来,怒吼道:“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明白每天都被嘲笑和排斥的痛苦!我不忍气吞声自生自灭又能如何!这里是敌国!是野蛮的月精灵的主城!不明白就不要胡说八道好吗!” “背井离乡,饱受嘲笑的苦恼,没有朋友,孤独无依,被限制自由,与敌人共处。” 乔璐雅严肃地说:“这一切明明已经蛮惨了,你到现在,却非但不帮自己,反而还帮着你讨厌的人,把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抑郁吗?” “什么?”公主咬牙问道。 “芙萝拉,没有人会因为你坚持所谓的高洁品格,每天吃不饱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对你肃然起敬吧?没有人会对一个面带菜色的弱鸡瘦丫头高看一眼。这一次跳起优美舞蹈的时候会被人当成傻瓜,下一次再跳同样的舞蹈,只会变成一个不知变通的傻瓜。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可怜的人质,也永远都只适合当人质而已……” 公主泪流不止,气炸了肺,捡起桌上的盘子往乔璐雅小姐砸去。 然而乔璐雅只是略略侧身,就从容不迫地把盘子全部躲过,还把空中的烤鸡抓了下来,放在嘴边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 公主握拳咆哮咆哮:“曙光骑士!你太过分了!” “其实你不能怪我,我之所以骂你,是因为你是一个适合被骂的家伙而已。只会发脾气,又不能拿我怎样,手上这么绵软无力,就算扔盘子也砸不到我,欺负你我根本不用担心会付出什么代价,不欺负你欺负谁?” 游侠将军为难地说:“骑士大人,你这样刻薄地对待一个小孩子,不太好吧。” “可是,我就是看不惯耍小性子辜负美食的熊孩子。” 公主气得眼中喷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踏上凳子,捡起各样餐盘居高临下地朝乔璐雅猛砸。乔璐雅依然怡然自得地用餐,完全不把已经愤怒得像一座火山一样的公主殿下放在眼里。 “我说过就你这两下子是砸不到我的,挨骂也只是白白挨骂而已!” “是这样吗!” 公主左右开弓同时扔出两个汤碗,乔璐雅侧身坐在正中间,料想能够安然避开同时飞来的两个汤碗,没想到头顶竟然出现一片星辉,一盘满满当当的肉酱面条凭空出现,倒扣在她头顶。 原来公主狂暴地扔出无数盘子,是想要扰乱乔璐雅,趁她不注意,偷偷把面条藏进隐藏空间。 公主解气地擦着鼻涕,大声说:“不要搞错了!本公主可不是随便让你骂的!” 乔璐雅慢慢把盘子拿下来,游侠将军叹气,不知道这性格古怪的骑士和怒气爆发的公主,接下来还要闹出怎样的乱子。 然而乔璐雅只是天真地眨眨眼睛,然后温和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说错了。” 乔璐雅小姐把头顶上的面条擦掉,弯下腰来对公主和颜悦色地说:“原来要想欺负小孩子的话,芙萝拉公主并不是一个最合适的对象。” “哎?”公主不解地呆呆站立。 “那么或许,公主也可以试着把自己变成一个,不适合当人质的公主。” 游侠将军不禁挺直了身子:“不适合当人质的公主?” “比如说,一个比月精灵还狂暴野蛮的太阳精灵公主,完全不买账,打起架来比自称狂月之王子嗣的卡伊尔王子还狂,我要是王子本人,一定很快就会感到头痛的。” 公主长久以来一直无神的眼中,突然闪烁起一丝小小的光芒。 可是这点点斗志却像风中火苗一般微茫。 “可是,我做得到吗?从来就没有人培养我战斗的技巧。” 乔璐雅小姐轻松地摸摸公主的头发:“努力记得刚刚把盘子扔到我头上那股劲。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让我满头是面的。难不成你以为,戏弄七圣骑这件事情,还不够你骄傲的吗?” 公主心中鼓动起一股久违的暖流,她擦干眼泪,举起拳头,满面阳光地说:“我明白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变成一个捣蛋鬼,一定要让卡伊尔王子感到头痛,只有这样才没有人再敢欺负我,或许当卡伊尔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让我回归故乡!” 公主充满斗志地对游侠将军说:“请你教我战斗的技巧吧!” 游侠将军感激地朝乔璐雅点点头,自己虽然给公主无微不至的关心,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这种胡闹的办法重新唤回她的斗志。而现在是这位不请自来的骑士大人办到了这件事,游侠将军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而乔璐雅大大咧咧地把方才的烤肉推到公主面前:“在习武之前,先把肚子填饱吧!” 公主抓起羊肉用力咬了一口,从来没体会过的腥膻气息直冲大脑,然而公主只是皱了皱眉,便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似乎回味也并不是这样讨厌。 和乔璐雅小姐相遇的这一天,对公主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从今往后公主心目中的自己,不再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可怜人质,而是为了早日归乡而不懈奋斗的勇敢战士。 游侠将军日复一日地把猎人和刺客的战斗技巧教给公主,公主奋力地摸爬滚打,便觉得在木恩蒂亚生活的时间,并不那么难熬。 而又一次卡伊尔命令公主跳舞,公主又被将军家的女儿,用一曲马刀之舞比下去时,公主不再忍气吞声,而是拍桌子站起来,蛮横地说:“不好意思,在我们太阳精灵看来,武术就是武术,舞蹈就是舞蹈,跳舞的时候我们就认认真真地展现美,不会一边耍弄大刀,一边假装这是一种艺术形式。” 将军的女儿怒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像你这种动作粗糙,连力道都掌握不好的丫头,要是在我的故乡,随便找一个粗笨村姑,都可以取笑你的舞姿!” 将军的女儿气填胸臆,倒提马刀用刀背朝公主打来。卡伊尔王子离座惊呼住手,却已然来不及阻止她打伤公主。然而令卡伊尔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公主目光锐利身子轻轻一仰,便避开了横向挥来的刀背,紧接着她转身扬起金发迷乱对手的眼睛,趁对手慌乱,将她双手扣住,往前一带脚下一绊,将军的女儿便惊呼着横摔出去,将木质地餐桌砸得粉碎,而马刀插进墙壁,兀自铮铮抖动。 第三十三章 三年挑战 所有平时看不起这位娇滴滴的公主的大臣们,此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被摔晕的少女,说道:“莫名其妙的家伙,把我的晚餐全部砸了,你得陪我,那么你那份烤肉,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公主拔出马刀,十分豪迈地走到将军身边的木桌旁,砍下一块烤肉就大嚼起来,这一幕更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宴会结束之后,卡伊尔王子要求公主择日亲自登门向将军道歉。 “不道歉。又不是我先挑衅的。”公主不服。 “没想到来自礼仪之国的公主,竟然如此没有教养。”卡伊尔王子冷冷地说。 “教养这种东西,可以用来让朋友如沐春风,却不可以用来让欺负人的熊孩子得意洋洋!”公主寸步不让,坚定地说。 “你以为你是谁?公主殿下吗?别忘了,你只是孤手里的人质而已。孤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公主握着拳头,勇敢地说:“本公主只知道,只要自己没错,那么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强迫不来!” 卡伊尔王子冷哼一声:“有胆子。” 卡伊尔是男子汉,不屑于和小姑娘较真,他为了安慰将军,自己准备礼物去拜访将军,说成是代替公主赔礼道歉。 将军的女儿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多久就拿着卡伊尔送她的镯子在公主面前显摆,小人得志地说:“装得自己很厉害,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认错吗?记住,在木恩蒂亚,我们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这镯子虽然模样很老土,但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就勉强收下了。” 芙萝拉面沉似水:“等等,这镯子是我送你的?” “是这样呀,怎么,你这人没有记性的吗?” 公主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道:“哦,好像真的是我的来着。” 下一秒她便大力把手镯拔了出来,戴在自己手腕上:“既然是我的就还给我吧。” “喂!”将军的女儿又惊又怒,“你竟敢抢东西!” “是你亲口说的这手镯是我送给你的,我现在不想送了行不行?” 将军家的女儿从小娇纵,从未吃过这等闷亏,于是咬牙抄起马鞭就要朝公主抽去。公主抢到对手身边,左手右手分辨晃动手指,召唤出两朵星辉,其中一朵出现在马鞭前方,而另一朵出现在对手屁股后面。 只见马鞭抽进左边星辉之中,鞭稍便从右边的空洞里飞了出来,重重地抽在将军女儿的屁股上。 “你……你竟敢打我!”她顿时泪奔。 “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公主无赖地强词夺理,“从始至终我碰都没碰你一下,马鞭是你自己挥的吧?功夫太差把自己屁股抽得生开花,只顾怪我算怎么回事?” 将军看见爱女在公主面前吃了大亏,顿时怒气陡增,早把公主关系着两国和平的大事忘在脑后,伸出大手朝公主抓来,却被飞马赶来的卡伊尔王子一把拽开。 卡伊尔将漆黑的长发向后一扬,转身直视公主,在看到公主倔强的表情时,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怜惜。明明自己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对她从来都没什么同情,只觉得她垂泪的模样没来由让人厌烦,可是如今她咬着牙勇于回击任何一个讨厌的人,卡伊尔反而不由自主地想要给她留个台阶—— 卡伊尔抬起右手,只用了一两分力气,在公主脸上甩了一巴掌。公主并不很疼,耳光的声音却很清脆。 “身为人质,就该有点人质的模样。” 公主捂着脸蛋,好久才缓过来,眼角含泪,悲愤地说:“卡伊尔,你给我听好!你也好那个臭丫头也好,你们曾经也在敌国孤独地当过人质吗?当然没有,而且不好意思,本公主干这一行,经验比你们丰富多了……” 公主傲然不屈向卡伊尔踏出一步:“那么凭什么要由你们告诉我,人质应该是一副什么模样!” 卡伊尔惊讶地眨眨眼睛,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公主指着卡伊尔的鼻子,大声说:“你竟敢打我,依照你们国家的规则,从今往后我有权向你发起布雷卡挑战!等着瞧,从今天开始,你不再会有太平日子了!” 卡伊尔过了半分钟,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竟有些紧张地举在面前,而公主早已迈着大步,气鼓鼓地越走越远。 “她……真的是以前那个只懂得哭的草包公主吗?” 卡伊尔暗想,精灵学家从来没提过“太阳精灵只要开始食用肉类,也会性格逆转,变得野蛮起来”这种事情啊。 而游侠将军一直藏身在附近的树上,一旦公主遇到应付不来的状况,就会立刻用弓箭暗中相助,看到这一幕则感到十分欣慰。虽然在敌人的家园随意惹是生非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比起之前病怏怏的模样,游侠将军更愿意看到这样神气饱满的公主殿下。 这位年幼的公主殿下,决定以战斗的姿态,生活在月光凛冽的木恩蒂亚。 而选择了走上战场,勇气就远比理智可贵。 所谓的“布雷卡挑战”,简而言之就是如果我被你揍了,心里不服,那我将一次次主动和你约架,直到要么我把你打服,要么我背你打服为止。 月精灵们不善于用友好交流的方式来解决矛盾,喜欢用拳头来能决定谁对谁错。这一点一直被太阳精灵各种诟病,如今芙萝拉觉得卡伊尔王子处事不公,知道道理是没法讲的,于是决定入乡随俗,要打到卡伊尔王子低头认错为止…… 依照规则,在之前的战斗里被打败的人才有权发起挑战,而他的对手有权拒绝。一般来说如果老是拒绝,就会被大家当成不敢应战的胆小鬼。 卡伊尔王子对公主发起的挑战当然选择拒绝。 “卡伊尔,你这个胆小鬼,为什么不敢接受挑战!”公主叉腰问。 “废话,孤比你强许多倍,就算是打赢了你也是恃强凌弱,一点都不光彩,所以干嘛孤要陪你胡闹?”卡伊尔王子不胜其烦。 公主邪邪一笑,二话不说,抬手就朝卡伊尔扔出三把短匕。 卡伊尔王子拂袖拍下匕首,大怒道:“混蛋!根据规则,孤王拒绝应战,只要没收挑战书,你就不能动手!现在你竟偷袭孤王,难道是不想活了吗?” 公主得意地微笑:“那你看看你口袋里那是什么。” 卡伊尔王子翻出口袋,抓出一张信纸,上面用稚嫩的字迹写着“布雷卡挑战约定书”几个字。而接下挑战书,就意味着同意了挑战请求。 他大感无语,明白这一定是公主用空间魔法放进来的,接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管自己想不想接挑战书,挑战书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到兜里,岂不就意味着—— 这熊公主只要高兴,可以随时随地以布雷卡挑战的名义,朝自己发起偷袭。 果然公主摸出一把短剑,身形一晃灵动地飞奔上来,短剑在掌心舞成一簇银花,卡伊尔被迫出手,一招之内竟然没能把剑夺下,公主纵身一跃飞过书案,眨眼间剑锋已经对准了卡伊尔咽喉。 明明她刚来的时候并不懂得任何战斗技巧啊。 如果她仅仅是最近接受游侠将军的特训,身手就变得如此敏捷,就意味着这丫头说不定在速度和技巧方面,有着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惊人天赋。 可是毕竟实力悬殊巨大,卡伊尔一边分心思索,一边还能准确地用手指弹中刺来的短剑,公主只觉得虎口一震,再看时短剑已经飞旋着扎进天花板中。 “够了,你……” 卡伊尔向喝止公主,没想到公主倒背跃下书案,召唤隐藏空间,层出不穷地把各种东西朝卡伊尔扔来。 书本、茶杯、盘子、飞镖、钢锥、铁蒺藜、墨水瓶和点燃的炮弹。 卡伊尔哭笑不得,只好抓起拨下来的短匕,脚踏书案猛然腾空,看上去身形微动,刀光却自动练成一条不断的折线,连接着每样飞在空中的东西,只要被这银亮的刀光触及,书本便一分为二,茶杯变成断面光亮的两半,炮弹的引线被无声切开,而切断的引线兀自在跳动着火花。 卡伊尔王子得意地收回短匕,闭上双眼侧耳倾听被斩断的各种东西落地的声音,突然脸上一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泼了一脸。 卡伊尔伸手一摸,手掌漆黑一片,才想起来刚刚那迅闪一刀,连墨水瓶也一并切开了。 卡伊尔终于生气,只一步就闪身到公主身边,左手抓住她的双手,右手蘸着墨在她手心划下禁魔咒文。 “够了!孤办公的地方,可不许你胡来!” 公主无论怎么挥动指尖,总之再也不能召唤出隐藏空间,却依然插着腰,拽兮兮地说:“所以卡伊尔,你是服气了对吗?” 卡伊尔微楞:“你这无耻的风范确实让孤感到折服,一招之内就被对手打败,还能得意洋洋地问对手服不服气,你这种人孤也是第一次见到。” 接着公主就被扔出了书房。 “如果你还不向我认错,我会继续向你发起挑战的!”公主躺在书房外的花坛中生气地抗议。 第三十四章 豪壮的风雪 接下来的三年,是卡伊尔人生中最闹腾的三年。他记不清楚到底遭到了多少次来自于芙萝拉的暗算,虽然要对付她根本就不是事儿,可是动不动就有各种危险品从天而降,久而久之,卡伊尔也对此产生了阴影。 公主从一招被制,渐渐发展到可以和卡伊尔略微过两三招,几个月后大概又能交手四五个回合,再过半年就偶尔能通过眼花缭乱的攻势把卡伊尔逼退一步,后来甚至能和卡伊尔在街上拼得刀光四溅,虽然公主离取胜仍然十分遥远,但是至少,像将军女儿那样的角色,就再也不敢对芙萝拉出言不逊。 而卡伊尔早就忘了以前是怎样讥讽这位精灵公主,到后来他远远地看到公主和游侠将军出现在前方的街道上时,竟然会下意识地对部下说,换另一条路走吧。 部下答道,是的少主,惹是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 卡伊尔王子不禁沉思,冷峻地问部下:“你说什么?孤要躲着一个比孤弱小一百倍的女孩子?” 部下连忙摇头:“是属下失言,咱们不是躲着她,而是今天有公务在身,不想被这位胡闹的公主耽误而已。” 卡伊尔王子马鞭一打令马儿如流星般向前飞驰,他愤然看着双手,暗暗地想,那位缠杂不清的芙萝拉像狗皮膏药一样和自己撕扯了三年,自己竟然还是没有办法令她收手,每天耽误些许时间倒也罢了,连部下们都开始觉得孤王治不了这丫头,长此以往孤王威严何在? 卡伊尔一股狠劲涌上心头,发誓下一次要是芙萝拉再敢发起什么挑战,自己一定给她颜色瞧瞧,就算不断手断脚,至少也要把她那头引以为荣的金发剪掉。 当时风雪呼啸,卡伊尔和部下们出城探访,是为了救援被风雪围困的村民。然而他才刚刚下决心要收拾芙萝拉,马儿就突然嘶鸣一声前蹄立起,差一点把他摔下马背。 卡伊尔王子吃惊地发现马蹄踩在一个钢夹上,几乎被直接夹断,马儿鲜血喷涌,把洁白的雪地染成一片赤红。 卡伊尔连忙打开口袋一看,果然又多了一封今天的挑战书。 芙萝拉这家伙,已经越来越丧心病狂了,为了暗算孤竟然不惜伤害孤的爱马,实在是罪无可恕! 卡伊尔跃下马背,没想到旁边的地面咔嚓一声,一层薄薄的木板立刻碎裂,积雪乱飞木板坠落,卡伊尔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下方竟然有个巨大的陷坑,陷坑当中还倒插着削尖的竹竿,显然是有人提前布置了一个致命陷阱。 卡伊尔心说不好,拔出马刀刺进坑壁,火花乱迸坑壁被划出大口,下坠之势因此减缓。卡伊尔一咬牙,单手一撑将身体弹起数米,再踩着马刀奋力跃出陷坑,发现跟随自己的所有人马,全都面色惊恐地被人杀死,横七竖八地倒成一片,周围也化成了地狱一般的血海。 卡伊尔王子心中泛起凉意,眼睛也变得血红。 芙萝拉,你一直给孤惹是生非,而今天竟然把无辜的将士们卷了进来。那么说不得,孤不杀你,便不能给这些将士的家人们一个交代。 卡伊尔捡起阵亡部下散落的剑盾,发出令人胆寒的怒吼。 “异国公主!孤今天就和你彻底分出高下!” 话音震落了不远处松林上的积雪,而林间的流矢和飞镰如同蝗虫群一般朝他飞来。 卡伊尔黝黑的肌肤充斥着血色,他暴怒地挥动长剑,将飞箭斩开,如杀红眼的孤狼,在雪地上化作黑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松林飞奔。他的脚步落在雪地上,那雪地就像喷泉一般猛烈喷发,足以见得王子脚上的劲道是多么恐怖。 突然眼前锐光一闪,空中拉着一条看不见的细线扰动了一丝阳光,卡伊尔凭借出色的直觉立即停步,由自己卷起的雪雾依旧向前直冲,竟在前方不远处自动分成两半,如同被透明的利刃切开。 卡伊尔心中惴惴,解下战袍在身边挥舞,坚韧无比的金丝战袍竟在眨眼之间变成碎布四处飞散。 是凝晶蛛丝。传说中这是一种细得肉眼难以察觉,却比钢丝坚韧百倍的蜘蛛丝,因而被当成暗杀圣物,假如在街市上绷紧一根蛛丝,马车通过之时就会被整齐切断,而被杀之人很有只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脑袋就已经落地。 卡伊尔意识到不妙,今天遭遇的并不是芙萝拉,而是比她棘手得多的敌人。现在自己不但孤立无援,连身边凝晶蛛丝的分布和走向都看不清,已然陷入无比凶险的绝境。 卡伊尔试图用剑斩断蛛丝,结果却是钢剑在挥动之际,莫名其妙就断成两截。 这时树林里,雪堆中,地底下,到处传来低低的笑声。 暗器和毒针从四面八方朝卡伊尔射来,卡伊尔想要闪避,却因为畏惧周围密布的蛛丝无法移步,卡伊尔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之恐惧。 就在暗器即将射中卡伊尔的时候,蛛丝阵外出现一个纯白的身影,以无比灵动的步伐,仿佛能看清蛛丝的位置一般,以舞蹈一般的曼妙姿态,用锋锐无比的秘银短匕将蛛丝根根斩断,然后闪身到卡伊尔身边,挥指召唤出一片星辉,把卡伊尔身后飞来的暗器全部收走。 “异国公主?”卡伊尔王子惊异无比。 “竟然有人赶在我前面暗算你。”芙萝拉嘴唇撅起,不爽地说,“这次你又招惹了哪国的公主?” 卡伊尔王子咬牙笑笑:“孤也不清楚偷袭这么没品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干得出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真的想要孤的命。” “那我可不能答应。”芙萝拉靠着卡伊尔的后背,“你要是死了,我就永远听不到你亲口对我道歉了。” 卡伊尔吃惊地看着公主的头发缕缕飞散,问道:“你的头发怎么了?” “我得通过观察头发被切断的位置,才能辨别蛛丝的走向。” 公主心疼地抚摸着被截断的头发,低声说:“抓住这些人狠狠教训一顿,才好解我头发被切这股恶气。” “放心,尽管包在孤的身上。” 卡伊尔重振斗志,公主凝神站在他身后,牢牢盯着他不能看到的地方。 藏在近处的游侠将军搭弓射箭,在半空中悬停的羽箭如太阳一般将洁白的雪地染成浅浅的赤金色,暗杀者身上的白衣便显得尤为明朗。 暗杀者们无奈,只能一齐从树上和雪堆里跃出,发起搏命一击,公主恨恨一笑,右手一抹在身后召唤出隐藏空间,以眼花缭乱疾风骤雨之势,将刚才收来的暗器全部朝暗杀者们掷去。 而卡伊尔战役焦灼,握着右拳汇集全身力气,拳劲化作一头燃烧着烈焰的巨狼,朝树梢上跃下的暗杀者们席卷而去。 两人联手反击,为这次莫名而凶险的刺杀事件划下句点。 随后赶来的摄政王带着护卫军将重伤的暗杀者们全部抓走,保证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后来摄政王回复王子,说暗杀者们全部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囊自杀身亡,所以究竟是何人指使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查到。王子大怒骂摄政王是饭桶,这件事情便渐渐淡去。 如今看来毫无疑问,这次暗杀事件根本就是摄政王主谋的。 当时卡伊尔盘膝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想放下架子,对公主说声谢谢。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既显得诚恳,又不不至于让公主得意忘形的措辞,公主就倒转短匕,摆出架势,凶巴巴地说:“既然碍事的人已经消灭掉了,该我们两个决斗了。” 卡伊尔正要生气地大骂你这臭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却看到公主美丽的金发被截得参差不齐,想起自己原本发誓要是她再胡闹,就把她抓起来把头发剪掉,突然没来由有些心疼。 “打啊,怎么不打。” “那么接招!”公主迅猛地将匕首朝卡伊尔刺去,直到剑锋凝在他咽喉面前一厘米处,卡伊尔仍然一动不动。 “啊,是孤王输了。”卡伊尔王子慢慢举起右手。 “喂,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公主不爽地问。 “如你所见,是孤王输了啊。”卡伊尔坏坏地笑道,“在刚刚的战斗里孤王也收了不少伤,腿上被蛛丝划了一刀,现在是站不起来了。那么,异国的公主啊,孤王既然落到你的手里,输掉了布雷卡挑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公主脸蛋通红,生气道:“既然受伤,为什么还说要继续决斗!” “你不明白吗?孤王是狂月之王的子嗣,向来有战必应,宁愿战死也绝不逃避,因为受伤就推脱一个小姑娘的挑战,说来并不是英雄好汉之举。” 公主嗔怒地收起匕首,明明一直求之不得的胜利终于到手,却并没有感到由衷的喜悦,相反,此时在她心中洋溢的,是一种久违的安宁与平静。 第三十五章 狱中之暗 “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公主扶起卡伊尔。 卡伊尔假装真的难以站立,笑道:“说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区区一个人质,竟然敢在敌国对一国之主舞刀弄枪。你这个人质,才真是当得莫名其妙。” 公主擦擦脸上的灰土,听到这句话不禁耳朵一动。 风卷起飘零的雪花落在公主纤细的指尖上。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刚来胧月之森的时候,在这般落雪的天气里,我一直无法抵御这如刀锋般凛冽的寒风。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就再也不必担心这风雪将我冻僵,我有足够的体力和热量,在这寒冷的气候里也能自在奔跑。 而直到今天我才发觉,这风雪疾走的奇绝景色,竟也不输给故乡樱华满天的风景。 这或许是那位胃口极好的骑士小姐的功劳。 公主回忆起自己把面条扣在她美丽的金发上那一幕,不禁有些怀念。 乔璐雅大人,此时此刻如果你在这里就好了。 我已经遵循您的教诲,已经让讨厌的卡伊尔亲口承认,我是一个最不像人质的人质了! “以弱质少女的身份,在气候凛冽民风彪悍的胧月之森想要自在地活下去,就只有努力把自己训练成一个狡猾而强悍的家伙。只靠哭哭啼啼是不可能那么健康地活到今天的。” 芙萝拉望着灿烂的朝霞,坚定地说:“所以我不讨厌狂暴狡猾的自己,因为这是曙光骑士大人在我被黑暗笼罩的时候,所送给我的闪烁着熹微光芒的礼物。” 尤里迎着晨风,心情大好地说:“没想到我那位不靠谱的老师,在如此遥远的异国,也有一位那么坚定的粉丝呢。” 维吉微笑着点头:“或许乔璐雅小姐在这片大地之上,所布下的光明种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公主转过身来,朝尤里和维吉深深鞠了一躬。 “喂!”尤里慌乱地说,“没必要对我们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客气。” “我是说……”公主的眼角充盈着喜悦的闪烁泪滴,“能和曙光骑士大人的学生们相遇,真是一种奇妙得让人激动的缘分!从今往后,我会把你们当成真正的朋友。” “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二话不说卖队友,害我和维吉被你妹妹拿刀逼着关在地下室里吗?” 公主认真地摇头:“不会不会,咱们精灵族有句谚语,把邻居送你的蜂蜜薄饼扣在邻居头上,是会遭天谴的。我会耍滑头是曙光骑士的教诲所致,要是拿来欺负你们是很不仗义的。” 尤里问:“那接下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维吉决定决定潜回皇宫,把维吉用单片眼镜录下来的影像展示给皇帝。 “虽然奥洛兰使用种种毒计抹黑公主,但只要你的父皇看到他在牢房里那张冷酷无情又得意洋洋的脸,这些污蔑就会不攻自破。” 公主在隐藏空间中取出变形药水和狱卒的服装,说:“为了保险起见,尤里和维吉伪装成狱卒的模样,再换上他们的衣服,这样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可是变形药水不是得添加别人的头发,才能变形成头发主人的模样吗?” “放心,昨夜和狱卒们勾肩搭背的时候,我有悄悄把头发拔下来。” 尤里问:“那公主准备变形成谁的模样?” “我不用喝。”公主肯定地说,“这么难喝的东西还是你和维吉慢慢享用算了。” 尤里无语:“如果你不喝药水,就很容易被认出来,那我们不论怎样变装都毫无意义。” “哼哼,就算不使用这种道具,我也不会被轻易认出来的。” 公主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地开始打扮,把头发隐藏起来,变成短短的冬菇头,再戴上土气的黑框眼镜,换了一套精灵魔法学院的学生服,左手将厚重的《魔法辞典》一合,俨然是个老土的学生妹子,之前打扮成异国舞娘那魅惑甜美的气息,霎时间荡然无存。 “这是易容术吗?” “这是每个年轻姑娘都必须精通的化妆术!” 尤里想问,公主既然有这么精妙的变装技巧,之前要进城的时候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还让小铃铛扮成公主先去趟雷。或许岚玉门那里有什么装置可以识破真身,也或许公主单纯只是想戏弄小铃铛而已……总之现在公主虽然声称永远不会再折腾尤里和维吉,但最好还是不要去惹她不痛快为妙。 紫金监牢被炸的事情让索兰提尔闹得开锅,全城百姓人心惶惶,蛋糕店的小姐在招呼客人的时候,会先把一把猎枪拍在玻璃柜台上,然后才笑眯眯地问请问您喜欢怎样的口味。饭店的大厨也把案板搬到了街面上,手持两把大菜刀剁得咣咣响,分明是在告诫那些混迹在人群之中的越狱囚犯,你们要是敢乱来,案板上的猪头就撤下去,换你们躺上来。 满大街都是士兵和警备队,所以尤里和维吉穿上同样的制服混在里面,简直毫不惹眼。 不仅警备队开始行动,就连来王都访问的神圣光明骑士团,也似乎显得有些焦虑,也在努力搜寻着什么。 比如尤里他们在转过豆蔻集市的街角时,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喝到:“躲也没用,我们早就盯上你们了。” 尤里回头,看见站在僻静小巷尽头的,是光明骑士阿克雷德,和纯白祭司路易斯小姐。 更可怕的是她手里竟然拿着两张通缉令,上面画着他和维吉的头像。 尤里顿时魂飞天外,心想上次在对付失心者铁匠大叔的时候,幸而阿克雷德老兄没有认出我来,而现在他们得到了通缉令,对我和维吉的身份,肯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这就意味着我们很快将死得透得不能再透。 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光明骑士,简直是雪上加霜。尤里握紧拳头,心想不知道阿克雷德能不能看在昔日情分上放自己一马,自己被抓事小,公主已经被耽误许久,再无法把重要军情传达给皇帝,事情恐怕会变得无可挽回。 如果劝说无效,即使硬刚,也要冲破这道关卡。 然而路易斯漫不经心地一撩紫色长发:“什么嘛,原来是看牢房的小兵啊。” 尤里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他自己倒忘记变装这回事了。 阿克雷德看着手中的黑晶罗盘,不安地问:“路易斯,黑晶指针会指向黑暗气息汇集的地方。这三个人看上去并不特别,为什么指针却总是追踪他们?” “阿克雷德,狱卒身上出现黑暗气息并不奇怪。”路易斯眼神一凛,口气也不再懒散,说道,“据说昨天的大越狱发生的时候,在紫金监牢区域曾一度出现过特别浓烈的黑暗气息。” 尤里心中一惊,暗想他们不是指我身上的影之镜吧?可影之镜明明被狱卒收走了,更何况,我根本也没有使用黑暗天命。 路易斯接着说道:“昨天出现的黑暗气息之强烈,让每一位骑士的黑晶指针全部转向那个方位。所以狱卒们身上有些残留的黑暗气息,也是很正常的。” 路易斯将手一样,再次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好啦,阿克雷德。咱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该去豆蔻集市啦。” 阿克雷德不解:“豆蔻集市那边出现了黑暗气息的源头吗?” “那边有索兰提尔最好吃的蜂蜜岩烧蛋糕!” 尤里惊魂未定地目送阿克雷德他们走远,正要转身,就听到阿克雷德喊道:“等等!” 又怎么了?尤里再次满身冷汗地回过头去。 阿克雷德把通缉令凑到尤里面前,严肃地说道:“这两个犯人,据说就是导致越狱事件的罪魁祸首,我知道各位很想让他伏法,不过我的忠告是,在于他们相遇的时候尽量避免直接冲突,因为他们两个,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阿克雷德把一枚圣光徽记交到尤里手中:“尤利西斯和维吉·布里格斯,同时也是我们光明骑士团追击的犯人,如果和他们相遇,请按下徽记,我们会尽快赶来支援。不用担心犯人的归属问题,只要是在金曦之森的领土范围内,我们一定把他们交给你们。” 尤里泪流满面,对旧友不愿意和自己为敌的那丝期待悄然破碎。 阿克雷德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哭了起来,尤里答道是被神圣光明骑士团了不起的义气所感动了。 等阿克雷德他们真的离开之后,维吉和公主满脸愁容。 维吉凝重地说:“没想到诺克斯的仆从已经入侵到这里来了。” “抓黑暗生物的事情就交给那些圣骑士吧。”公主擦了擦汗,“尤里,维吉,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从虹冕宫后有一条瀑中密道可以直接通向正阳宫外,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第三十六章 亡灵术士来袭 尤里和维吉以进入皇冕宫抓捕越狱逃犯为名,成功地混了进去,直奔后花园,在彩虹升起的水潭处,公主用空间魔法偷走了一面岩壁,露出一个十分宽阔的钟乳石洞。 洞穴深邃幽暗,却有脉脉吹来的凉风。地面虽然湿滑崎岖,却像天然形成的阶梯一般,足够勉强前行。洞中怪石嶙峋,滴水的钟乳石或形似葡萄一般高高悬挂,或如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蔓藤在空气最清新的地方蓬勃生长,透过破损的岩壁可以看到瀑布如珠帘一般在洞的外侧悬挂,瀑声在洞中发出沉闷浑厚的回响,如沉睡之龙延绵的呼吸。 “这个洞穴是我的兄长无意中发现的,十年前他在皇家军校读书的时候,一直从这里偷偷溜出宫去和女孩子幽会。” 公主冷笑道:“而今天我将通过由他发现的通道,将他彻底扳倒。” 洞穴深入巨树的中心地带,在不见光明之处生长着大大小小的蘑菇,水滴在浅浅的潭中叮咛不绝,维吉拿出光辉符文照亮了前路,发现前方地面的蘑菇不知为何竟然被粗暴地啃噬得只剩下短短的桩子,不由得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敢吃洞里生长的毒蘑菇。”公主也不禁提心吊胆。 维吉屏息凝神,抬起左眼的镜片,前方的视界变成压抑的黑白色,然而光辉符文发出的微光聚集在前方,将原本藏匿于黑暗之中的不明生物用金色标亮,维吉仔细一看,差点恶心欲呕。 那是一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身体残破的人形生物。 它肌肤枯槁宛如死物一般,手臂和大腿上的皮肤有脱落的痕迹,露出暗红色的肌腱。偏偏这浑身死气的东西,正以恐怖而贪婪的姿态伏在地上大嚼蘑菇。正如一句老话所说,你在注视着黑暗的同时,黑暗也正注视着你,那个怪物仿佛意识到维吉正在远处观察,猛地回过头来,那张面孔扭曲丑陋自不必说,光是那双狰狞的怪眼射出的青光,就令维吉吓得后退一步。 维吉虚弱地剧烈喘息:“快、准备应战,洞中有怪物存在!” 洞穴深处传来一个女子婉转的说话声。 “本来以为在高贵纯洁的太阳精灵领地上,我这些孩子们肯定得饿肚子。没想到竟然在皇宫底下竟存在着这样一个好地方,剧毒的蘑菇多到吃不完。我的孩子们得以恢复活力,实在是非常幸运。” 对方略略一顿:“当然,对你们而言,这就太不幸了。” 前方两朵绿色火焰腾空而起,一个青紫色皮肤的月精灵魔法师,挥动长着紫色锐利指甲的右手,将绿火轻轻一拨,尤里他们便看到五六双青碧的眼睛同时亮起。 接着这些眼睛发光的生物以可怕的速度迅速逼近,尤里只听见岩壁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是锐利的爪子抠在石头上摩擦的声音。 一秒之后,怪物们以扭曲的体态,从岩壁顶端或石隙中间,飞快地朝三个人扑来。 “公主!借我把剑!” 公主右手一划,半空坠落一把光芒熠熠的宝剑,照亮了怪物们滴着绿色剧毒唾液的可怕面孔。 是之前对付月影骑士团缴获的星钢剑! 尤里士气一阵,跃起握住星钢剑,反手横斩,剑风将怪物的利爪齐根斩断。接着他一落地便提剑朝空中斜上猛刺,把怪物如同腐烂南瓜一般的头颅刺穿。 维吉看到落在面前的利爪上,用不明深紫色染料刺着可怕的花纹,略微思索之后,大声说道:“这些怪物是行尸!” 公主吓了一跳:“行、行尸?” 维吉凝视着操控绿火的月精灵:“你是来自卡维拉幽息车队的亡灵术士吗?”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卡雷尼茨学院的同行呢。”月精灵亡灵术士抿嘴一笑。 尤里奋勇地挥剑挡下猛扑的行尸,面对着张嘴猛咬星钢剑,连嘴巴被划烂下巴掉在地上都毫不在意地行尸们,尤里不禁心里发憷,喊道:“这可不是叙旧的时候!维吉,快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所谓亡灵术士就是操纵已死之物的魔法师,他们要么可以驱使恶灵各种作祟,要么就是夺取死者的肉身,用禁忌的亡灵魔法操控他们。行尸手上的刺青就是亡灵术士用来操控死者的魔法程式……” “所以只要破坏刺青就可以了吗?” “问题在于行尸的四肢、躯干和脑袋,不同部位的刺青都是独自起效的!” “所以这就是刚刚那只断手依然可以慢慢爬过来挠我的腿的原因吗?” 尤里愤恨地把断手踩得更加破烂,剑气纵横地以一人之力抵挡越来越多的行尸,这些怪物力气奇大不说,被砍成几块依然能动,渐渐地那些残破的断手绑住尤里的双腿,他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于是突破尤里防线的行尸,便怪叫着朝维吉扑来。 维吉体能一般,只能勉强避开行尸们的扑击。幸好这些怪物对付维吉的时候,不像对付尤里那样,是从四面八方扑过来,而只是高高跃起挥动手爪朝维吉脸上拍来,这便多少给维吉些许低头闪避的空间。 维吉猛然意识到,他们攻击的目标只有自己和尤里,不,仔细观察的话,好像攻击自己的这些怪物,是奔着自己左眼的单片眼镜来的! 就在这走神的瞬间,行尸已然扑到维吉面前。 而侧面射来两把短匕,嗖嗖两身贯穿行尸的心脏,将行尸钉在旁边的巨大树根上。 公主手中星光闪烁,凭空又多两枚飞镖,她把学生服的裙摆用力一扎,摆出干净利落的战斗姿态,问维吉:“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些死掉还可以乱蹦乱跳的家伙们彻底安静吗!” “行尸的弱点是火焰!”维吉回神,大声说道,“尤里,再坚持一分钟!” “一分钟大概可以!”尤里虎吼一声,咬牙将压在身上的十多个行尸往后推了半尺,“再晚我身上的铠甲就要被他们啃穿了!” 公主挽起袖子,迅捷地闪身到维吉面前飞腿踢开扑来的行尸,双手一抖,七八枚飞镖同时破空呼啸,撞在岩壁上四处反弹,碰出点点火花。 “就几枚飞镖够干什么的!”尤里心急如焚,“何况你们还没打中!” “别着急!这就来了!” 维吉双手一拍,将掌心闪烁的魔法弧光拍向大地。 方才飞到洞穴各角落上卡住的飞镖,竟同时红光闪烁,朝外喷射出炽热的炎柱,将尤里生生挡住的行尸们发出地狱般的嘶吼,在烈火的熔炼中灰飞烟灭。 维吉抬手挡住吹向洞外的灼热强风,欣喜地说:“准头绝赞,公主殿下!” 公主左手搭在右臂上,霸气地说:“可别小瞧史上唯一一个打到卡伊尔王子低头认输的人啊!” 死灵术士手边的绿火转为正常的红色,她怨恨地把火焰掐灭,对维吉说:“魔法师,你就这样拆自己同行的台吗?” 维吉平静地笑道:“在卡雷尼茨学院学习的时候,我早就知道,和幽息车队的惊扰死者之人为敌,其实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死灵术士略略咬牙,从绣着银色骷髅的口袋里取出一块熏香,用指尖的绿火点燃,整个洞穴里就弥漫着幽灵般缥缈的香气。 尤里捂住口鼻:“你们小心!恐怕是毒气!” 维吉更加紧张,却不害怕吸入这股香气,说道:“比毒气要糟得多。这是招魂之香。” “招魂之香?”公主不安地握紧匕首。 “招魂术比操控行尸的控尸术级别要高出很多。”维吉凝神看着死灵术士,“是可以召唤特定死者的召唤魔法。” 死灵术士奸诈地笑着说:“刚才的大量行尸,只不过是为了探明你们的虚实而已。现在我知道你们三位,分别是骑士、魔法师和盗贼,相对应的,要想克制你们,我就只需要召唤枪手、剑豪和重装武士就可以了。” 尤里深谙作战之道,听到这话心里不禁一怵,自己如果真的要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对付一位枪手,那必然会大落下风。而维吉和公主的处境,也不比自己更好。 “从地狱的深渊中怀着怒火重生吧!以腐土为躯干,以幽犀为灵魂,降临于此,将死者腐败挣扎的凶戾之气尽情倾泻!灵魂招来!赤红膛线之艾鲁姆、风雷剑客麒、不破之甲卡布雷!” 三个透明的人形由香烟缓缓凝聚而成,他们怀着无比凶恶的眼神,瞳孔缩成漆黑的一个小点,方才被烈火烧灼的行尸残躯和腐土慢慢汇聚在人形之中将其填满,被招来的枪手、剑豪和重装武士在成形的刹那突然发出可怖的咆哮,震人心魄的喊叫声在通道中回响不绝。 枪手猛地从腰带取出赤红色的两把左轮,纵身向后一跃,隐匿在黑暗之中,接着连绵不断的枪弹从各方位射来,即便撞击在岩壁上,仍然反弹飞向尤里。尤里只能拼命挥剑格挡,只是第一波进攻,就已经给尤里带来几处擦伤。 第三十七章 逆转绝境 更糟糕的是,尤里面对远程攻击的枪手,在没有战马提供爆发性冲击力的时候,只能被动挨打,丝毫没有还手余地。 与此同时维吉遭遇剑豪,剑豪步伐神速,十丈之内的距离能一击而至,根本不可能给魔法师以吟唱咒语的时间,这就是剑豪克制魔法师的原因所在。 幸好维吉和普通的魔法师不同,他使用魔法依靠的是事先准备的魔法符文,再加上他的左眼具有智慧之神的天命“预写”,在暗处仍能将剑豪的身影标亮,光芒集中在剑豪的右脚上,维吉便能预知剑豪将右脚使劲冲向左边,从这个方向发起突刺。幸好维吉事先料准,这才在寒光凛冽的太刀攻来之前堪堪躲过一击,即便这样维吉右腹部的狱卒铠甲已经被刺穿。 维吉心中一寒,扔出爆炸符文制造出烟尘,想以此隐蔽自己的位置。然而剑豪提起太刀只是寻常一挥,强大的剑压就将烟尘全部卷走。 剑豪冰冷的眼神含着强大的杀气,锁定了维吉的方位。 而芙萝拉面对重甲武士,并没有陷入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境地。芙萝拉在对手迈着大象般沉重的步伐冲来之时,便手挥匕首在对方身上瞬间切出十七八刀。只不过匕首斩在厚重的铁甲上不痛不痒,而对方挥动的铁枪要是扫在身上,连一击都撑不下来。 “不要紧吧公主!”尤里一边吃力地抵挡着枪弹,仍不忘关心公主的安危。 公主高低纵跃闪躲着重甲武士挥舞的沉重铁枪,将他拖到石笋遍布的区域,便能勉强降低他横扫的速度。只见重甲武士将石笋扫得石屑纷飞,公主在粉尘中潜藏身形,绕到重甲武士身后朝他最薄弱的腰甲缝隙中刺去,却只听得嘡啷一声,匕首竟先断了,而对方却仍旧毫发无伤。 “这个死胖子倒是不能拿我怎样!”公主气急败坏地闪开对方抓来的大手,答道,“可是很不幸,我也不能那他怎么样!” 尤里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迎面射来六发枪弹排成直线,在星钢剑的同一位置连续打出六朵火花,叮叮叮响了六声之后,星钢剑被生生打断,尤里也被枪弹巨大的冲击力甩得飞了出去,正落在剑豪脚边。 剑豪眼露凶光,高高举起大太刀。 而维吉后退一步,非但不慌,心里还暗想,太好了,如果剑豪把注意力转移到尤里身上,把对我的攻击放缓一秒,我就可以寻找到团灭他们的机会! 维吉飞快地拿出磁力符文扔在身后,磁力符文放射出浅紫色的强大磁场,大太刀在斩向尤里之前就会被吸附过来,而枪手的子弹也会偏向这边,等于他的远程攻击也被一并封锁了。如此一来尤里也会得救! 然而剑豪的大太刀没有斩向尤里,而是在瞬息之间,在磁力符文开始运作的同一刹那,就在空中把卡片一切两段。接着剑豪倒转剑柄,重重地打在无比吃惊的维吉腹部。 我的计策被看穿了吗?明明刚刚那种局面,任何人最优的选择,都是抬手把落到脚边的尤里杀掉,再和枪手合力对付我。为什么剑豪却毅然决然,冲过来直接刺穿了卡片? 尤里挣扎着想去支援维吉,刚一转身,子弹就打在面前,火花四溅,崩飞的乱石让尤里抱头鼠窜。他不禁后怕,这一串子弹原本是要击穿自己的心脏的,幸好磁力符文发挥了一瞬间的作用,才勉强让子弹偏移了一寸,堪堪擦身而过。 剑豪喉咙中发出低沉浑浊的喘息声,他随意地挥动着太刀挽出耀眼的弧光。枪手也暂停了攻势,替换着左轮枪的子弹,空弹壳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难道被复生的亡者,居然仍保留着这样的智慧吗?”维吉擦去嘴角的鲜血,由于恐惧而双手颤抖。 “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尤里眉毛紧皱,不甘地说,“这次咱们可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亡灵术士悠然说道:“两个骑士倒也罢了,公主殿下,你和他们的情况不同,你还可以还手,只是无法对敌人造成伤害而已。” 公主凝神答道:“你想说什么?” 亡灵术士嘿嘿一笑,答道:“换种思路,也就是说公主殿下,你或许是可以独自逃走的,重甲武士不见得能追上你。” 公主双手一拍,恍然大悟:“对哦。” 接着她当机立断抛下尤里和维吉,一溜烟朝远处迈开大步迅速逃走。 尤里目瞪口呆:“喂!说好的不卖队友呢!” “什么嘛!与其团灭不如保留一个希望的火种啊!难不成还想指望我一个人帮你们全部料理掉三个死人吗?不服的话来追我啊!” 亡灵术士对这一幕大感意外,一时忘记了用魔法驱使她的亡灵战士继续追击。 维吉也一咬牙,发狠站起来,拉着尤里一同朝公主猛追:“你给我们站住!” 亡灵术士猛醒,也咬牙切齿地说:“想跑可不行!亡灵们,给我追!” 六个人在狭长的瀑中通道里开始竞速,溜得最快的是公主,尤里和维吉在她身后紧追不舍,而三位亡灵也再度行动。虽然重甲武士原本离公主最近,奈何身躯沉重,他那笨重迟缓的步伐,很快就被枪手蹦跃着超过。而剑豪的速度最为恐怖,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瞬步他已经横飞到尤里身边。 公主于是立刻刹车回身,右手一挥召唤出一片星辉,把停步不急的尤里和维吉收到隐藏空间之中,然后立刻把空间关闭,眼神凌厉地与剑豪对视。 剑豪横过太刀,却凝而不发,赤红的双瞳中杀气有些涣散。 而公主却扬起嘴角,说:“看来我是赌对了。” 亡灵术士吃惊地瞪着眼睛,而公主身边的气流陡然间剧烈流转。 “潜风·刀岚对流!” 气旋陡然变成狂烈的龙卷风,公主隐匿与风中,手持双匕转瞬之间,在剑豪身上留下无数锐利的伤口。倘若剑豪不是亡者,一定会感到一阵在一阵对流往复的清风吹拂之后,自己浑身透凉,而生命已然随风而逝。 “原本以我的实力,未必能打过这位剑豪。”公主动作凌厉地把双匕甩回绑在腿上的刀鞘之中,傲然说道,“可是他根本不会对我挥刀对吧。” 亡灵术士心中一沉,没错,这丫头已经识破了招魂术的巨大弱点。 用招魂术召唤而来的三位死者,虽然保留生前的实力,却不能保留他们的心智,这意味着三个人的战斗过程,完全由亡灵术士一人指挥。 但一个人把心念一分为三来战斗,一定会手忙脚乱,无法完全发挥死者的真正力量。所以亡灵术士用一种更简单的方法来主导战局—— 让三位死者分别紧盯自己的对手,和他捉对厮杀。 所以当尤里滚到剑豪脚边的时候,剑豪并没有手提太刀直接把他劈死,而是依然选择去对付维吉,并不是他识破了维吉的计划,而是他眼里压根看不到尤里而已。 公主在和重甲武士缠斗的过程中,也看到了这一幕,只不过她没有像维吉一样怀疑人生,而是深信死人就是死人,一定没有高超的智慧,一定只是机械地服从命令而已。 所以公主二话不说转身就逃,并出言激将尤里和维吉让他们一起逃走,迅速和死者们拉开距离。 死者们当然会傻乎乎地追上来,由于剑豪、枪手和重甲武士的机动力差距很大,在追逐过程中,他们三个彼此相隔的距离也会越拉越大。 只要在转瞬即逝的时间差内动手,就可以造成三打一的有利局面,而且凑巧的是,只要把对敌顺序稍微切换一下,就能完全变换一种克制情况—— 盗贼克制剑豪,因为盗贼的速度比剑豪还快。魔法师克制枪手,因为魔法相比于手枪,范围要巨大很多。而只有尤里这样力量蛮横的骑士,才有可能摧毁重甲武士的防御。 更何况,当公主生生把局面扭转成这种形式的时候,三位死者根本不会对错位的对手发起攻击。 公主大喊:“维吉,轮到你出场了!” 星辉灿烂之中维吉一跃而出,将火焰符文和气流符文一同激活,喊道:“烈焰风暴!” 烈火在旋风的搅动下朝枪手冲去,即使亡灵术士连忙念动咒文,让枪手攻击维吉,枪手在炽热明耀的火光之中也无法看清目标,在开枪之前就被火焰包围化成焦炭。 而紧接着维吉扔出磁力符文,将重甲骑士沉重的战甲束缚在地上。尤里跃出隐藏空间,手拿一把在空间中捡到的黑铁战锤,势大力沉地从空中向重甲武士砸去,只一击就将战甲砸扁,而重甲武士闷哼一声重归尘土。 尤里昂然站立,指着亡灵术士说:“我猜没有死者当掩护的亡灵术士,随便一种职业都能克你吧?” 而维吉却对公主由衷赞赏:“公主殿下,没想到你竟然只通过一个细节,就看穿了对手的弱点,还立刻想到了一个完美的战术!” 公主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尖:“多亏维吉听懂了我的暗示,拖着尤里一起与我一同逃走,我的战术才能起效。” 第三十八章 赤黑之箭 维吉眯眼微笑:“因为公主说的是,不服来追我啊,我猜一定是要让我们追上去。” 尤里面色惨然,对自己更没信心,就我这样的笨蛋到底有什么资格和这两个智商怪物成为队友啊。 公主慢慢前行,盯着亡灵术士,说道:“能在皇宫禁地的瀑中密道里对我们发起攻击,而且好像,你并不想杀我。月精灵,是不是我的兄长派你来的?” 亡灵术士沉默良久,突然哈哈大笑。 “是的,是你哥哥拜托我的。” 公主皱眉,只听见亡灵术士继续说道:“昨夜你们从紫金监牢中越狱逃走,我看到你哥哥气急败坏,不由得又忍不住想要乐于助人,就问他需不需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你的哥哥感激不尽,就告诉我你一定会带着维吉的镜片前往皇宫,并且一定会经过这里。” 公主同情地看着亡灵术士:“虽然我本来看你很烦,但现在不禁就很同情了。到底要多想不开才会替奥洛兰那家伙卖命?他可是个天上飞过大雁也能拔下来两根毛的家伙。你走开吧,我并不想自己手上沾血。” “说的有道理,我的确没必要替奥洛兰收拾残局。” 公主笑笑,准备继续前行,却听见亡灵术士沉闷地说道:“可是很不凑巧。我的主人也交给我同样的任务,命令我不惜一切代价,不能让你在金曦之森皇帝面前多嘴。完不成任务也是没命,所以我倒不如拼了命来完成任务,没错吧?” 公主心中一惊,只见原本就十分阴暗的洞穴突然变得更加漆黑,在亡灵术士身上正散发出某种绝望而黑暗的气息。 维吉回忆阿克雷德的话,心想这种连骨头都能浸透的恐怖气息,大概就是他早些时候提到的黑暗气息吧。 亡灵术士拿出一把白骨短刀,在手心划出伤口,鲜红的血液低落到她脚下弥漫的黑雾之中,就变成喷涌的黑色喷泉,泉水粘稠漆黑越喷越高,接连有三架漆黑的骷髅从黑色喷泉中缓慢走出。 “拿走我的生命,来获得你们的血肉吧。”亡灵术士无比痛苦,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以黑衣巫女大人的契约为证,复活吧!屠龙三勇士!” 维吉心惊:“这家伙献上生命,用一种外在的黑暗力量强化了她的魔力,所以她可以召唤出远远超过自身能力的强大亡灵。公主,屠龙三勇士……是什么人物?” 芙萝拉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们是树之民的先祖,靠着强大的勇武把盘踞在原始森林里的龙族赶走,精灵族才得以在这片森林中安然居住。他们分别是手持蔷薇之枪的女枪兵希芙、拥有猎鹰之眼的弓箭手霍克,和使用龙角大刀的狂战士贝鲁夫。” 就连一向勇敢的尤里都意识到可怕的压迫感,心虚地说:“简而言之就是……我们会被秒杀对吧?” 公主脸色苍白:“快逃!” 维吉甩出寒冰符文制造出一道冰墙,却被狂战士如砍腐土一般一切两断。三个人正要迈步奔走,双脚却不知被什么拴在地上,竟然翻身摔倒。 “是蔷薇花藤!”尤里看到长着嫣红花朵的蔓藤附着在自己脚上,像小蛇一般慢慢攀爬,不由得惊慌地喊了出来。 而下一秒,尤里和维吉的肩膀已被两支圣树削成的箭射穿。那圣树之箭沾到血液便疯狂生长,在他们身上长出沉重的枝丫,像枷锁一样将他们牢牢束缚。 狂战士拖着龙角大刀朝他们砍来。公主心中一片空白,以为必死无疑,而那把龙角大刀却停生生停在她额头之前五公分处。 “住手!”亡灵术士大声喝止,“不能杀了绝望之种!” 公主惊诧万分,是亡灵术士那家伙阻止狂战士砍死自己的吗?可是为什么呢?如果她的任务是阻拦我把胧月之森的异变告诉父皇,最简单彻底的方法,不就是杀了我吗? 亡灵术士的右腕鲜血迸出,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而屠龙三勇士也一并姿势扭曲地跪在地上。 “没想到即使得到了黑衣巫女大人的力量,要控制这样强大的亡灵仍然……非常吃力。” 然而更多的鲜血流进黑暗的气旋之中,屠龙三勇士耸动着再度站立起来。 可是芙萝拉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便摸出爆弹,把最薄弱的岩壁炸开。 并大力拽起尤里和维吉,朝瀑布岩壁之外奔流不息的瀑布纵身跃下。 “果然还是自我了断要比被那样的大刀砍成两段舒服一些吗!”尤里在高空中胡言乱语。 “别傻了!跳瀑布我有丰富的经验!”公主挥动手指召唤出隐藏空间,“昨天晚上为了去牢里救你们,刚刚才跳过一次!” 可是屠龙三勇士从洞中追出,下坠的速度比瀑布还要迅猛。 女枪兵踩在龙角大刀上,狂战士朝尤里用力挥动大刀,女枪兵便以数倍的速度迅速逼近,蔷薇长枪一分为二,分别刺向尤里和维吉的心脏。 然而尤里和维吉身上突然浮现出一个金色光罩,长枪在触及光罩的瞬间便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巨大剑气以无比雄浑霸道的气势,化作一条黄金猛龙,从瀑布底端逆流而上,连轰鸣奔流的瀑布也被一并倒卷直冲云霄。下落的三勇士也不得不采取防御姿态,如风中落叶一般被剑气卷上高空,许久才飘飘荡荡地开始下坠,重重地砸进深潭之中。 “米拉雅!是你来了!”公主惊喜地回过头去看着在半空中接下自己的女将军。 骑在赤鳞迅龙背上的近卫将军点头:“奥黛拉殿下听见瀑布之后传来战斗的声音,就说姐姐有难,命属下赶快来支援。没想到果然如此。” 公主心中洋溢着暖流,瀑中通道是只有三兄妹才知道的秘密。或许妹妹知道长兄在别的地方,所以在密道之中与人战斗的必然只能是自己。 明明自己派人暗杀兄长的嫌疑还为洗清,昨夜还添了一条劫狱的罪名,或许整个索兰提尔,都不会有人再肯相信自己是个好人。这位三妹在紧要关头,对自己仍是报以绝对的信任,想到这里,公主就不禁露出由衷欣喜的笑容。 “那个,虽然很感谢近卫将军在空中把我们救出来。但到底你可爱的小龙,要什么时候才肯把我们从它的爪子里放下来呢?” 公主这才发觉赤鳞迅龙正好奇地把尤里举在面前观察,还伸出粗糙的舌头狂舔不止。 屠龙三勇士虽然如破口袋一般跌落水潭,可这冲击无非只是让他们的亡灵之躯更加残破而已,他们依然能毫无痛觉地再度站立,用冒着凶光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近卫将军。 近卫将军凛然一笑,说道:“他们三位,可以说是初代的金曦之森三武圣。能和他们交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只见弓手将枯木箭射向天空,空中陡然有无数带刺的玫瑰花枝轰然坠落,近卫将军举起铭刻着太阳纹章的黄金大盾挡在头顶,大盾辐散出彩虹色的透明薄膜将大家罩在其中,虽然这层薄膜如同气泡一般吹弹可破,却以无比刚硬坚固,将玫瑰箭雨尽数挡下。 而蔷薇枪兵将长枪舞成红绿纠缠的螺旋圆盘,狂战士捡起摔断的龙骨大刀,两人发出阴沉的低吼,飞身朝近卫将军跃来。 近卫将军毫不示弱,轻轻咬牙,战靴上刺星扎在迅龙身上,迅龙便眼睛赤红咆哮着朝两位对手发起冲锋。只见一道金色光束射穿两道黑雾,蔷薇枪兵和狂战士终究没能抵挡近卫骑士的英勇冲锋,重重飞上天际又摔落地面,残破的躯体再也无法维持灵魂,灵魂闪烁着幽蓝光芒,化作黑烟厉啸着飞上天空。 同伴的失败不能带给弓手恐惧感,仍然弯弓射箭。近卫将军紧握大盾,把闪烁着太阳光芒的辉金圣剑“琉璃星耀”自上而下插进大盾的夹层中,圣剑的光热令大盾上的太阳流动着猛烈燃烧的火焰。 “在太阳的圣火中回归尘土吧,不洁之物!圣盾·耀斑喷涌!” 太阳纹章喷出纯金色的烈焰之柱,弓手在高热的强风中化为枯骨,幽蓝的灵魂脱离碳化的身躯直冲天际。 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近卫将军米拉雅不但救出瀑中坠落的大家,还用寥寥数招令复活的前辈再次消亡,这就是金曦之森三武圣的实力,尤里不禁十分敬服。 “芙萝拉殿下,如果你真如奥洛兰王子所说,是心怀不轨的坏人,在好不容易越狱之后,一定不会重返皇宫。” 近卫将军从迅龙背上跳下,柔声问道:“那么请问,您这次回来,是有什么必须办到的事情吗?” 公主坚毅地说:“维吉带着证据,可以证明刺杀与越狱事件,全是奥洛兰一手策划用于污蔑我的阴谋。只要父皇明白我没有罪,就一定会相信我带回来的消息。” 第三十九章 凶神之刻 “您是说,黑暗入侵吗?”近卫将军眼睛微眯,“可是咱们精灵的国土上,是绝对不能被黑暗入侵的。据属下所知,皇帝陛下对公主的说法并非完全不信,这两天为了验证宏伟结界是否还有效,皇帝陛下派出特殊部队在境外的黑暗沼泽上捕获黑暗生物,试图把他们带回国内。” 近卫将军眼神一凛:“可是毫无例外地,那些被黑暗侵蚀的鳄鱼人和狂暴龙,在跨越国境线的时候,身上会燃烧起蔚蓝色的烈火,在这烈火中,他们身心俱焚。” “可是你刚刚才亲自对付了那样的对手!”公主着急道。 “那是亡灵巫术,是魔法。魔法的力量来自于智慧女神莱塔拉,虽然亡灵魔法十分邪恶,但和黑暗力量还是有区别的。” “不对!我是说……”公主握拳道,“亡灵术士如果没有使用黑暗力量强化自身的魔力,她根本就不可能召唤出实力远远比她要强的屠龙三勇士!” 近卫将军神情莫名地看着公主,轻声叹息,说道:“总之由属下护送公主到皇宫吧。” 近卫将军刚刚踏出一步,空中传来一阵急促而不祥的呼啸声。在刺眼的辉金之轮中间隐约有个黑点,近卫将军略略抬头一看,顿时惊慌地挥动盾牌把尤里和维吉掀到远处,再抱着公主猛然一跃飞到空中。 只见黑点陡然增大,竟是一支像百年古树那样粗长的黑铁巨箭。巨箭发出刺耳的声响破空射来,更令近卫将军震惊的是,有一位身披纯黑铠甲,身上暗红光带闪烁的不明战士,正抱着手站在这支极速飞行的箭上,身后黑袍猎猎起舞。 接着连人带箭一同重重砸向地面,宛如陨星坠落,巨大的冲击力把虹冕宫一半的草地掀起,残花与尘埃齐飞,只一击就几乎毁掉了整座虹冕宫。 而那位黑甲武士却毫发无伤地站在地上,身子纹丝不动,如黑铁雕塑一半没有一丝鲜活之气。战甲上的血红条纹随着呼吸明灭,他即使毫无动作,也能给人带来极度的压迫感,仿佛这身盔甲并非护具,而是把一条荒古巨龙封印在内部的枷锁。 芙萝拉心中泛起寒意,紧张地睁大眼睛:“不……他不可能在这里。” 近卫将军却吃惊中带着一丝疑惑,说道:“这是第二次和你见面了。你到底是谁?” 尤里则大声说道:“这个人是奥洛兰的手下!奥洛兰和我们计划在游行队伍中抢夺公主的时候,他就站在小酒馆里。” 近卫将军更加不解:“什么?可是奥洛兰为什么会有这种手下?” 近卫将军话都没说完,黑甲武士慢慢举起右手,眼中鲜红的光芒闪烁。右手指尖光芒迸射,近卫将军凭借身体本能举盾格挡,由于盾牌上没有灌注太阳之力,竟被这束光芒瞬间贯穿。接着光束将维吉左眼的镜片射崩。如果不是维吉在危急关头紧急侧身闪避,大概连头颅都会被一起射穿。 为了破坏维吉左眼的眼镜,亡灵术士前后召唤了三波死者都未能如愿,而这位黑甲武士只在抬手之间,就把足以令公主扳回一城的证据彻底摧毁! 这个人……强得难以形容。 尤里不禁怕得发抖,即使曾经面对黑龙将军布莱恩·德拉的时候,尤里也未曾像现在一样手脚冰冷心脏发颤。这个人的力量应该犹在近卫将军之上,如果说近卫将军的强大,足以让尤里敬佩得五体投地,那么这个人的强悍凶险,带给尤里的是纯粹的恐惧感。 维吉颤抖着说:“尤里没说错,这个人的确就是奥洛兰的部下。他来这里是为了消灭证据!近卫将军,要小心!” 维吉话音刚落,黑甲武士便把手伸向地面,抓起一块巨大的岩砖扔上天空,在岩砖升上最高点的瞬间,黑甲武士竟射出力道雄浑的一箭,羽箭拖着长长的红黑尾焰直冲云霄,正中岩砖,岩砖崩裂为无数碎片,每块碎片都被黑炎焚烧成赤红的岩浆,一场火雨倾泻而下。 “这一招……是虹冕时雨?不,不对……” 近卫将军自言自语,突然心神一凛,用力把公主推到尤里他们身边,将黄金大盾对准三人,在他们身上召唤出足以抵挡火雨的圣盾屏障。 就这一秒的分神,黑甲武士已然冲到近卫将军身边,右手灵活地倒转一支羽箭,朝近卫将军的咽喉刺来。 “身为弓手,就不要妄想和一位骑士近身较量!” 近卫将军呐喊着回身,圣剑琉璃星耀剑势沉重地反转劈砍,与羽箭的箭镞针锋相对! 通常以近卫将军的强劲力道,足以将羽箭和弓手一并砍成两段。而现在黑甲武士眼中凶光闪烁,竟然堪堪用一支纤细无比的箭,就将剑气雄浑的琉璃星耀完全挡下! 不仅如此,近卫将军抵抗着不让对方的羽箭刺来,就已经竭尽全力,连落在金色战甲上令肩膀灼伤的熔岩雨也无暇顾及。而那位黑甲骑士,却能身子一错,左手从腿上摸出一把漆黑短匕,扯出一道黑色弧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近卫将军白皙的手臂上留下长长的伤口。 “这是……岚玉惊鸢!” 维吉暗暗问道:“近卫将军认得这个对手,对他的招数也了然于心。而且这个黑甲武士,招数名字全都蕴含着皇都索兰提尔的地名,搞不好,他是个太阳精灵。” 公主轻轻咬着嘴唇,神情煎熬,无法回答。 高手过招,在呼吸之间就能辨别高下。短短两招之内,近卫将军已经意识到想打倒此人根本没有半点可能,便不再发起凌厉攻势,只求坚守以拖延时间。 接着她对迅龙说:“小燃,带他们离开这里!我会拖住这家伙!” 迅龙在烈火中对天咆哮一声,就迅捷如风地冲来,用嘴角的尖牙把公主的后领咬住,将她甩到背上,然后伸出长爪握住尤里和维吉,喷出一个火球砸开虹冕宫大门,带着大家朝山下狂奔。 黑甲骑士转过头,面甲上眼睛的部位流动着红光,注视着逃窜的少年们,竟也停止了进攻。 近卫将军却坚定地挡在他面前,大声说:“说出你的名字!” 黑甲骑士不答,盔甲中只是发出浑浊的呼吸声。 近卫将军咬紧牙关,剑势如狂,一边拼命斩向黑甲骑士,一边怒吼:“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拉斐尔!如果你是,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副模样!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会使用他的招数!” 与此同时,在瀑布之中被爆弹炸开的破口边上,亡灵术士呕出一口鲜血,不甘地看着公主他们越逃越远。 在她身边,站着一位披着黑色纱巾的黑裙少女。少女身材纤细容貌婉约,唯有一双眼睛藏在纱巾之下,看上去不甚明朗。黑裙花纹繁复精妙绝伦,比新娘子的婚纱更为美丽。然而漆黑的色泽,却在这份绝美之中,隐隐透出一丝邪气。 “世人只知道思念美好而纯净,却不知道爱而不得,亦是足以让欲之花盛开的丰沃土壤。只要欲之花绽放,就会结出灾厄悲伤之果。作为一个园丁,我对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 “嗯?”亡灵术士表示完全听不懂。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近卫将军好了。”黑裙少女转身走回瀑中密道,最后说道,“近卫将军将带给她巨量的绝望,足以让她心底的绝望之种更快萌发。” 迅龙阿燃把公主带到城下密林中心的霜恒湖畔,湖水四季凝结着霜雾,低温令附近原本茂密的森林枯槁颓败。原先坐落于这里的村落,由于村民早已迁走,而变成了一片暮气沉沉的废墟。寒风在空屋与残墙间流转,回响空洞而幽怨,宛如幽灵低沉的呓语。 “没想到奥洛兰为了阻止我们把镜片送到皇宫,不但设下重重阻拦,竟然还出动了黑甲武士那样的凶神!最终维吉录有影像的镜片,还是被这家伙破坏掉了。” 尤里愤恨地捶在枯树上:“那家伙的实力明显比近卫将军还要强大。能胜过三武圣之一的精灵族人,想来并不会很多吧。” 维吉沉吟:“莫非他就是伪装起来的军神将军?作为排在第一位的三武圣,实力能够凌驾于第三的近卫将军之上,并且他会替奥洛兰办事……如果我们能证明这点,或许就还有转机。” 公主听到这里,不禁愤懑地说:“不要白费力气了!那个人并不是军神将军!” “并不是吗?”维吉意外地说,“那么这么强大的太阳精灵,公主有没有什么头绪?” “没有!”公主暴躁地抱紧双膝,“你们两个就不能让人消停会儿吗!” 尤里不平地说:“喂,维吉这也是为了帮你,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吧。”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缥缈的羽笛。而一直伏在大树下休憩的小燃,也耳朵一抖站了起来,仰望天空发出洪亮的嘶鸣。 不多时树林尽头的灰雾中,有一个人影踏霜前来。 第四十章 笨拙的表白 尤里开心地跳起来:“是近卫将军!太好了!她总算是平安无事!” 维吉也闭着左眼,摇着手臂轻快地喊道:“我们在这里!” 然而公主和近卫将军,却各自沉默,仿佛此刻的重逢,并不值得喜悦。 近卫将军身上带着些许血迹,她捂着手臂上带血的伤口,无神地哈出白气,静静坐在苍白的篝火边,明明手已经伸得很近,却似乎感觉不到火焰的温暖。 “那个人,是游侠将军拉斐尔吧。”近卫将军抬起头来,失魂落魄地问道。 尤里和维吉从未听说过游侠将军的任何事情,故而并没有特别的反应。而公主双膝抱得更紧,沙哑地答道:“你知道了?” “你不是说,他只是留在胧月之森负责善后工作吗?” “对不起,是我欺骗你了。”公主的头埋得更低。 近卫将军不停地咳嗽着,显得五内摧伤地说:“他不是毅然决然放下权力和地位,心甘情愿陪你在木恩蒂亚,只当一个小小的随从吗?然而你不但把他抛弃在异国他乡,还害他变成这副模样。” “这件事情是有原因的。我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事先没告诉你。” 近卫将军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剧烈的痛苦化为烈火烘烤着她的心脏。她很想说,属下明白,公主殿下不想透露的事情,属下无权过问,甚至是拍拍公主的肩膀,说我明白这件事您一定有苦衷,属下相信这世界上,唯有公主和游侠将军不会背叛彼此。 可是近卫将军办不到。 她还记得自己在少女时代,在每天训练之余,偷偷担水去灌溉藏在军官学校后场灌木之中的小花田。这种小儿女的举动,如果被严厉的父亲或者是长官看在眼里,一定会遭到狠狠地批评。 但这个小秘密不能瞒住游侠将军,因为他是一位伟大的弓箭手,森林中的每一棵树木,都是他的眼睛。 “浇水浇得这么匆匆忙忙,难免前几排的花儿喝得太饱,而后几排的花儿又会干旱。种花是一项非常细致的工作,心情这么浮躁,浇水就不平均了。” 当年的近卫将军,米拉雅小姐噘着嘴唇,跺脚道:“拉斐尔,你就知道说风凉话。听你的口气,你好像知道要怎么才能平均地灌溉每一株花儿?” “当然,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拉斐尔取出一支刻着寒冰符文的羽箭,插入水桶灌注魔力,桶中的清水慢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接着拉斐尔猛地将撞在冰块之中的清水提起扔上半空,弯弓射箭准确地将冰壳射穿,清水变化作纷纷扬扬地细雨,均匀地洒在每一棵花儿身上。 米拉雅拍手叫好:“拉斐尔,你真了不起!” “以前曾经在其他国家猎魔,面对蜂拥而上的低级黑暗生物,一箭一箭把它们射死实在是浪费力气。于是我会把圣水瓶扔到天空一箭射穿,圣水之雨会在短时间内消灭成片的敌人。” 拉斐尔看着夕阳下的细雨升起暖暖的彩虹,说道:“因为思念故乡,我管这一招叫做虹冕时雨,在虹冕宫吹起信风迎来雨季的时候,如果雨后初晴,就能看到这样的彩虹。” 后来在军校的毕业舞会上,成绩卓越的米拉雅虽然打扮得光彩照人,奈何那些成绩输给米拉雅的坏小子们,出于嫉妒心理,非但不邀请她一同起舞,还会说今天的米拉雅照样是一副女汉子的风范呢。 米拉雅气急败坏,差点就拳打脚踢给坏小子们一顿海扁。但这是毕业舞会,是女孩子整个青春时代最美丽的一天,一旦伸出拳头,就算打败了坏小子们,自己也一并输了。 然而拉斐尔在身后拉住的米拉雅的拳头,霸道地转过她的身子,将她揽入怀中。 “你已经拒绝当我的舞伴很多次了,抱歉,现在我不认为,面对宛如女神一般的你,我可以维持可怜的绅士风度,然后满怀遗憾地坐等今夜的时光一秒秒流逝。” “哎?”米拉雅眨眨眼睛,脸上桃红旖旎。 在拉斐尔的陪伴下,米拉雅也沉浸在优美的圆舞曲中,两个人翩然起舞,令周围的男生女生们,顿时黯然失色。 在凉亭上,米拉雅对拉斐尔,害羞地说了一句谢谢。 “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能有你当我的舞伴是我的荣幸。”拉斐尔谦虚地说。 “拉斐尔大人真是帮了大忙!你、你明明有那么多女孩子排着队想约你跳舞的,并不是找不到舞伴。为什么,偏偏选择我呢?” 拉斐尔眼中闪烁着星光:“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自己不仅仅是一位会遭到男孩子嫉妒的姑娘。同样也是一位,足以让所有女孩子吃醋的姑娘。” 而后来,在大崩坏事件之后,拉斐尔决心放弃游侠将军的身份,陪伴公主远赴异国他乡。 拉斐尔脱下将军的袍服,换上一身翠绿色的猎人衣装,对每一个挽留他的人都没有作答,唯独站在一言不发无比悲伤的米拉雅面前,微笑着说,你跟我来。 两个人坐在夏夜的霜恒湖边,在皎洁明净的月光下,漫天星河倒映湖中,萤火虫在湖面起舞,宛如湖中银河升起的点点星光。 拉斐尔轻松地枕着胳膊,说道:“我今天才第一次感觉到,精灵们有那么长的寿命,实在是太好了。” “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感觉呢?”米拉雅双膝并拢,温婉地跪坐在拉斐尔铺在地上的斗篷上,眨着眼睛侧头问道。 “在米拉雅只有一岁的时候,我的岁数,整整是米拉雅小姐的八倍,这无疑是相当悬殊的差异。当米拉雅长成梳着小辫子的小姑娘,过自己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的岁数和你相比,就只有两倍的差距了。” 拉斐尔深深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只要时间足够漫长,我与你年龄的差异,终归会趋近于零。那么我或许,就可以勇敢地说,我或许有与你比翼齐飞的资格了吧。” 米拉雅又吃惊又害羞地捂着脸蛋:“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拉斐尔严肃认真地注视着米拉雅:“我陪伴公主此去经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乡。按理说我这时候说这种话,无疑是想耽误属于你的人生,实在是很不应该。只不过如果不能亲口告诉你,我其实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拉斐尔站起身来,弯腰鞠躬道:“请原谅我的唐突,对我而言,与卿阔别之前不能畅谈心事,我或许不能忍受这样的遗憾。” “哎?”米拉雅被这突然的告白冲得迷迷糊糊。 拉斐尔也是脸色通红,也十分紧张地说:“当然,在下的意思并不是让米拉雅小姐等我回来这样。米拉雅小姐想与任何人相恋,尽可以去自由相恋。如果不记得我可以更加开心,就请不记得我。而此时此刻,只是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在踏上前路之前必须吐露的心事而已。” 面对语无伦次的拉斐尔,米拉雅也不禁小鹿乱撞,站起来说:“喂!拉斐尔,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拉斐尔眼睛睁大,以为自己的表白遭到了无情拒绝,悲伤无法掩饰地写在脸上,然后颓废地说:“对不起,果然我还是给你带来困扰了。我这就送米拉雅小姐回家。” 米拉雅深知拉斐尔素来潇洒,在任何美丽少女面前都不会失了分寸,而今天竟然又慌又乱,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袒露心迹,只好实实在在地说:“我是说……你要担任芙萝拉公主随从的事情,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拉斐尔稍微一愣,眼中顿时升起明媚的光芒,原来并不是无情拒绝,那么这句话听来,就比一切天籁之音都要动人。 米拉雅却想,也用不着开心得手舞足蹈吧。 “其实是考虑过你的感受的。”拉斐尔拍着胸口坦诚地说,“不会因为公主遭遇逆境就弃她而去,能够不离不弃地履行守护她的诺言,这样的拉斐尔,我认为才是值得米拉雅欣赏的男子汉!” 米拉雅回想起早些时候,满朝的文武大臣都赞同把公主当成人质送往敌国祈求和平时,只有拉斐尔站出来仗义执言,说把国家命运寄托在一个小女孩身上,靠牺牲一个少女的幸福来避免战争,而不是靠男子汉们用刀剑展现勇武来得到和平,这是金曦之森男人们的耻辱。 米拉雅觉得那个时候的拉斐尔,潇洒帅气得闪闪发光。 点头微笑:“没错,这才是我心目中了不起的游侠将军。” 在朝霞渐渐染红天空的时候,拉斐尔准备踏上征程。 “米拉雅,我不奢望你的等待。你能为我的选择感到骄傲,已经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米拉雅把小小的化妆盒交给拉斐尔,既喜悦又不舍,眼中涌出热泪,对拉斐尔说道:“公主是个好孩子,希望有你陪在身边,她可以过得不辛苦。” 第四十一章 耳语 拉斐尔接过赠礼,屹立在朝阳之中,像爽朗的晨风一般,招手说道:“米拉雅,祝你一切安好!等到使命结束的那一天,我会和公主一同归国。” 可是再见到拉斐尔的时候,一切和约好的都不一样。 让花儿们越发娇艳的绝招“虹冕时雨”,如今降下的是灼热的熔岩。 由拉斐尔亲自教会米拉雅,令米拉雅轻易打倒强敌成为最强学生的绝招“岚玉惊鸢”,如今挥出的却是长长的漆黑刀光。 那张英俊的脸在破碎的黑色面具下,苍白而枯槁。 就仿佛如今的霜恒湖不再清幽怡人,只剩下深邃而冰冷的寒潭,和衰颓死寂的枯树林! 被黑色匕首划伤的地方沁出黑色的血液。 而这股黑暗,同样也令米拉雅心中原本明亮温柔的角落,彻底见不到一丝光芒。 于是近卫将军米拉雅踏碎篝火,杀气凛冽地怒视着芙萝拉公主,大声怒吼:“如今你回来了,为什么拉斐尔却没能遵照约定,一切安好地回到我身边来!” 琉璃星耀出鞘,剑锋上凝着薄薄的青霜,剑锋闪过,一缕寒光切开了公主飘零的鬓发。 公主双眼圆瞪,心中顿时翻涌着无数黑色的杂念。 我的确对不起米拉雅。 可是近卫将军,也并不是平时的近卫将军! 我能闻到她心底那一点漆黑火焰焚烧着她灵魂所发出的焦灼气息。 愤怒与仇恨连悲伤之情都能抵消,在问清事实之前就毫无顾忌地拔剑相向—— 这根本就和在木恩蒂亚,卡伊尔王子被狂悖的宣传大臣行刺的情形一模一样! 公主向后仰去,维吉连忙站起托住公主,而尤里捡起一根木柴拍打在琉璃星耀的剑身上。 “喂!再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深仇大恨,也不至于直接拔刀吧!” 近卫将军低着头,踉跄地走出几步,仿佛死者一般毫无生气,却接着以极为夸张的速度,扭曲地单手挥动宝剑把尤里的木柴砍开。 “你们懂什么!”近卫将军嘶哑地怒吼,泪水从血红的眼眶里汩汩流出,咬牙切齿地说,“曾经我和游侠将军一样,相信芙萝拉是一个值得守护的好孩子!可是这个不祥公主,给我们带来的是什么结局!游侠将军如今非人非鬼,变成了一架残忍嗜杀的杀人机器!而我和他想要再次相见的诺言,竟然以这种悲伤恐怖的方式兑现!” 近卫将军剑势癫狂,卷起狂风衰草,在她身边青霜飘荡,宛如暴雪笼罩。 维吉不禁心脏一紧,平时那位正气凛然又谦恭有礼的女将军,怎么可能突然间像是连灵魂都变异了一样?虽然维吉并不了解这位女士,但随便就对一国公主拔剑相向,肯定不是她一贯的性格吧! 如果是平常的近卫将军,她冷静地使出剑招,尤里和维吉连一招都抵挡不住。可是现在一来她心智大乱,只顾拔剑乱砍,二来在方才的战斗力也负了伤,左手那面配合攻防的盾牌也不翼而飞,十成的实力,如今不过能发挥两三成,故而尤里和维吉还能勉强办到一边抵挡,一边向后逃窜。 连迅龙小燃都意识到主人很不对劲,奔跑着冲到公主面前,挥动利爪格下宝剑,似乎也想让主人住手,却被宝剑一绕往地上一插别住双爪,接着被近卫将军重重一脚踢在脑门上,纵然迅龙强壮无比,却也扑地便倒。 近卫骑士步履沉重继续追来,杀气将林间白雾染上一层晦暗之色,平时色泽金黄的神圣之剑琉璃星耀斩出的剑光,也带着一分苍紫色迅猛卷来,把周围的枯树尽数斩断。 “喂!借我一把星钢武器啊!”尤里情急之下,用力拍着公主的肩膀说。 而公主却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愤怒之中,好像独处于漆黑的冰窖之中,并不能听到尤里的话。 维吉啧了一声,单手从口袋里摸出气流符文扔在地上,想略微组织近卫将军的追击。没想到越跑越快的近卫将军踩在符文上,那强劲无比的气旋非但没有把她掀飞,反而被钢铁长靴重重踩在脚下,气旋溃散,在湿润的泥地上留下旋风疾走的印痕。 尤里再次捡起树枝挡下一剑,树枝瞬间被剑削断,接着近卫将军抓住尤里的手,将他扔向高空,抬起右膝把他远远撞飞砸在树上。维吉汗流浃背,想睁开左眼去寻找对敌之策,刚刚睁眼,使用“预写”天命过度的副作用就开始显现,左眼视界中的近卫将军发出刺眼白光,令维吉头晕目眩,他绊到树根,便放开公主独自摔倒在地。 近卫将军冷酷地说:“我不知道两个普通士兵,是怎样和公主成为朋友的。你们作为太阳精灵,难道不明白芙萝拉是个不祥的公主吗!她毁掉了苍穹之轨,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被强烈的厄运纠缠,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近卫将军的剑锋指着维吉:“小子,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识相,乖乖滚蛋,我就不杀你。如果真的要和我对抗到底,我一定让你学到永远别和芙萝拉走得太近这一课。” 维吉下意识地向后移了两步。 公主慢慢地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尘土,那围困着她的心的漆黑冰窖,慢慢凝结起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我的过错。 难道毁掉辉金之轮,引发大崩坏,只是因为我淘气吗?明明说想看月光的人是奥洛兰,为什么承担一切罪责,成为大家口中不祥之人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难道我不希望游侠将军和我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到索兰提尔吗?明明我们拿到了许可文书,一路惶惶地从木恩蒂亚奔赴国境线,等待我们的,却只有摄政王事先布下的伏兵,和金曦之森边境要塞紧闭的大门。 在我们与伏兵死斗的时候,我的祖国没有派兵支援,甚至连一个可令我们安然容身的庇护所都不提供。 如果不是这样,游侠将军为什么会身陷重围,为了保护我而身负重伤。 又为什么,会在摄政王的引诱下,由我亲手把游侠将军变成如今的模样…… 我自己,也不愿意走上这条凄楚孤独的道路上来。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怪罪于我,却从来不问一问,我是为了满足谁的心愿,才偷走了十米的苍穹之轨。 是谁下令不许开城,才令游侠将军和我陷入绝境! 而这一切无人过问,大家记得的,只有我会把厄运带给朋友。看着我孤立、消沉、终于以死谢罪,你们大家,才会心满意足对吗! 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在公主心中油然而生,仿佛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有人正以一双漆黑的美丽眼眸注视着她。只要握住她的手,就可以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而公主,足以依靠这股力量,将自己深深厌恶的境遇彻底粉碎! 公主张开双臂,随之亮出手掌,她抬起头来,眉目间原本悲哀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幽邃凛冽的杀气,这杀气凝在瞳孔之中,将她眼中澄澄的清静之蓝,染成幽暗的墨蓝色。 而手心迸发的星辉也扭曲盘旋成悬臂星团,并渐渐被一股黑暗吞没。这黑暗星团中,冒出无数狰狞的利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或残破或锐利,足以装备一支军队。 尤里心惊,他在被公主收进隐藏空间的时候,只看到漫天飘零的都是奇怪的东西,布偶衣服,甚至是大衣柜和四轮马车,代表着公主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可没想到,在她的身边,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战场。 公主发出狂怒的呐喊,将利刃捏在指尖,以疾风骤雨之势朝近卫将军投掷。 近卫将军同样怒气更盛,挥舞着琉璃星耀一路斩开迎面飞来的各种武器,在空中绽放出朵朵火花,击飞的武器旋转着,劲力巨大地插进周围的枯木之中。 “芙萝拉,你自己看看,这才是你的本性!”近卫将军的眼中燃烧着血红色的火光。 “是你们每一个人,把我的道路生生变成了一座修罗场!”公主投掷的利刃化为一场势不可挡的恐怖风暴。 可是即便如此,维吉也明白,近卫将军的实力仍然胜过公主太多,公主的招式并不足以抵挡她的脚步。眼见近卫将军越走越近,琉璃星耀也在接连不断的撞击中,燃烧起耀眼的火焰。 公主当然也知道这只是在等死而已,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微茫的声音。 “只要你点头,就可以借走我的力量,消除阻挡在你面前的一切障碍。” “你闭嘴!”公主大喊。 “亲爱的芙萝拉,我只是想帮助你。你很清楚,你所信赖的每一个人,最终都选择了放弃你。当近卫将军拔出宝剑的时候,可还记得半分昔日的情分?每个人对你笑脸相向表示敬意,无非是因为你是公主。实际上想用剑刃刺穿你的胸口,这才是回荡在每个人心底的,最真实的声音。” 公主沉默。 第四十二章 黑暗结晶 “只有我,是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帮助你的人。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扉,接纳我的提议。” 公主全无意识地把手中的武器投向近卫将军,耳边一片寂静。她只差一点就要说,好吧,我已经很累了,一切就交给你了,突然手心一痛,鲜血便顺着洁白的手臂流淌下来。 她的手心,竟然被一枚苍莽的狼牙深深刺了进去。 这阵剧痛令她顿时回过神来,只见身边有个身影飞快地冲进刀阵之中,在空中抄下一把钢剑,顿步站稳,以傲然不屈的身子,双手持剑挡下了燃着火焰的琉璃星耀的斩击! “尤里!”公主不禁瞪大了眼睛。 “碍手碍脚!”近卫将军用力踹向尤里,尤里身子只是晃了一晃,却没有摔倒。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真刀真枪地打!你们原本不是好朋友吗!”尤里咬着牙坚毅地说。 “你这家伙,竟然帮助不祥公主?”近卫将军又惊又怒。 尤里横过钢剑,眼中斗志燃烧:“这四个字请你不要再提,就如同我不喜欢别人说我是异端一样!” 尤里上步持剑挥砍,竟将一直不可阻挡的近卫将军逼退一步:“你们可以凭借一个称呼就否定我们想做点好事的心情,但至少我们自己必须明白我们不是坏家伙!如果我不能信任并帮助芙萝拉,岂不是意味着,连我也承认了,像我和芙萝拉这种受人误解的家伙,的确没有挣扎下去的价值吗!” “误解?”近卫将军怒吼道,“拉斐尔变成傀儡一般不死不活的模样,全都拜她所赐!” “那么公主的今天又是拜谁所赐?我被光明教团全境通缉的状况又是拜谁所赐?” 尤里的钢剑和琉璃星耀相撞角力,在一股强大斗气的支撑下竟然没有立刻断掉。 “我挡下你的剑,只是求你至少要给公主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像我,也很渴望在骑士团的旧友们面前,有一个解释的机会一样!” 近卫将军的攻势没有丝毫缓解:“可是你不明白,拉斐尔变成这样,就是芙萝拉的错!” 公主金发扬起,想用力拉回尤里:“尤里,你退下!我和你不一样,我做过的事情对近卫将军而言,的确不可饶恕!” “即便这样,我也愿意相信芙萝拉你有苦衷!” 尤里咬牙,身上所披的狱卒盔甲在近卫将军的一击之下片片崩碎,可他依然屹立不倒。 而维吉也吃力地扶着树木站起,用一个火球逼退了近卫将军,俊美的脸上线条刚毅,他大声说:“愿意亲自闯进牢狱去救两个新认识的朋友,这样的公主殿下,绝对不会是为了自私的目的而利用伙伴的家伙!” 公主睁大眼睛,吃惊地说:“尤里、维吉,你们两个……” 近卫将军怒不可遏:“我不想听这些关于友情的令人恶心的废话。既然决定要挡在不祥公主面前,本将军不介意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维吉使用磁力符文,把四处飞散的武器召唤到面前结成一座厚重的钢铁墙垛,紧张地说:“不要担心,马上就有救兵。” 公主不解:“我们怎么可能还有救兵!” “只要再过一会你就知道了!”维吉吃力地使用魔力维护着钢铁墙垛。 近卫将军愤愤地把琉璃星耀竖直举在面前,剑锋上萦绕着日冕般的灼热火光,似乎内心的狂怒已经令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她不再顾及会不会误伤到那两个无关的小兵,想要用绝技一击将三个人彻底摧毁。 就在剑锋即将指向钢铁墙垛的时候,从树林远端飞来一柄沉重的大锤,呼啸生风堪堪砸在琉璃星耀上,令剑锋向右略微偏移半寸,灼热的剑气迸发出来,便将将贴着尤里和维吉的左侧朝远处飞射而去。代替他们化成灰烬的,是后侧的大片树林。 “果然在这里有好浓烈的黑暗气息呢。那位女将军,你没发觉你脚下的霜冻,都已经被染成漆黑的颜色了吗?” 一匹披着金丝白钢锁甲的战马从远处奔来,马上两人共乘,是光明骑士阿克雷德,和纯白祭司路易斯小姐。 近卫将军低头看着地面,果然霜雪已然漆黑如炭,而天空中飘零的六角形冰晶,也是闪亮的黑色冰晶。 “你们也是来阻止我制裁芙萝拉公主的吗?” “你要制裁公主,我们没兴趣过问。不过在你挥剑之前,请容许我们帮你小小地净化一下,把你身上那些不太美观的黑色气息收走。” 近卫将军剑眉竖起:“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路易斯略微一耸肩,大声下令:“阿克雷德,把她困住!” 阿克雷德从泥地里拔出大锤,在手腕上挥舞得虎虎生风,在近卫将军持剑杀来之前把捶举向天际,喊道:“光耀赐福·倍化之赐!” 阿克雷德的光系天命,是给自己提供强化加成的天命。如今他能够将光明骑士圣锤变成十几倍大小,以泰山压顶的威势朝近卫将军砸去。 近卫将军往后一跃,闪开了巨锤的当头一击,阿克雷德提起重锤以横扫之势席卷而来,却被近卫将军站定脚步,手提琉璃星耀在巨锤上一抹一带,卸去强劲的力道,反倒是阿克雷德觉得手腕一紧,不得已只好放开巨锤,令巨锤飞出砸到大片树林。 “光明骑士也不过如此。在我面前,一样过不了一招。” 近卫将军说完,便邪笑着继续冲来。可是当她踏进重锤砸在地上留下的痕迹时,突然感到无比虚弱,像是力气正被某种力量抽到体外一样。 地面的捶痕突然发出白光,是光明之神法鲁娜的徽记! 近卫将军回头,看到在明耀的光阵中,自己背上浮现出一个人形黑影,正无比痛苦地被地面升起的白光驱出自己体外。 只听见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黑影彻底脱体而出,如惊慌的游鱼,在光阵中四处乱撞,却始终装不开光之障壁。 而路易斯跳下马背,解下白色的祭司斗篷,咬破食指造斗篷上飞快地涂抹出一个法阵,法阵虽然由血画成,却闪烁着熔金一般刺眼的光芒。 “阿克雷德,斗篷给你!”路易斯喊道。 “明白!”阿克雷德跳起来,在风中抓住斗篷,跑进光阵,把乱窜的黑影包裹其中。 黑影奋力在斗篷中猛撞几下,最终偃旗息鼓,阿克雷德谨慎地解开斗篷,发现衬里的羊绒已经被全部烧焦,而方才的黑影,现在化作一块锐利的黑暗结晶,这块结晶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色彩,令旁边的所有东西,看上去都是一片死寂的黑白色。 尤里这才虚脱地瘫坐在地上,不禁庆幸旧友赶来,这场危机才终于化解。 阿克雷德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扶起:“不要紧吧?面对被黑暗气息侵蚀心智的敌人,及时用圣光徽记召唤我们,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圣光徽记?尤里回头看着维吉,维吉嘴唇苍白,没有力气回答,只是虚弱地举起了手上那枚闪光的徽记。 路易斯用白色头带将手指扎好,淡淡地说:“喂,你们三个,和我们一同去骑士团的临时分部。把那位昏倒在地女将军,也一并带上。” 公主吃力地说:“你们仗义助手,帮我们打倒被黑暗侵蚀的近卫将军,我们感激不尽。可是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办,还请允许我们改日再郑重地酬谢二位。” 路易斯神情高傲地走到公主身边,弯下腰来微微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恐怕我坚持要你们一同前往临时分部。” “为什么?”公主皱眉。 “简单来说,假如现在这枚黑色水晶,能用一百金币买下来的话,刚刚在这场战斗中所展现出来的黑暗力量,一度达到的峰值,差不多可以值几百上千金币。这座死气沉沉的林子也没有别人,所以我只好怀疑,散发出另一股更强的黑暗气息的人,就是你们其中的一个。” 尤里心想,莫不是在情急之下自己的黑暗天命爆发出来,可是明明手中并没有影之镜,也没有使用造影天命,不禁反驳:“如果我们真有那么强的黑暗力量,我们就不会被近卫将军逼入绝境了。” “我又没说黑暗能增强一个人的战斗力,黑暗增强的,只是一个人对这世界的恶意而已。” 路易斯慢慢站直,将腰一叉,说道:“总之我希望大家都能省心一点。如果非要抵抗,最多也就是阿克雷德再受点累而已啊。” 阿克雷德尴尬地扛起大锤,说道:“各位,非常抱歉,黑暗所能带来的破坏力,相信你们已经亲眼目睹,请各位与我们同行,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所做的谨慎考虑。” 第四十三章 日蚀之印 神圣光明骑士团租用了一个宽阔的空仓库作为临时据点,其中有一个房间的门楣上刻画着一双眼睛,尤里心头一梗,突然回想起正是在这样的房间里,尤里被迫永远与光明教团划清界限,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逃亡者。 这个房间,就是能看穿人内心真实景象的“真实之阁”。 毫无疑问,如果尤里再次被送进真实之阁接受检查,那足以染黑天空的浓重黑暗将会再次出现,身份一旦暴露,意味着自己将再也无法逃脱光明教团的制裁。 公主看到尤里神情恍惚,于是在路易斯小姐让尤里进入真实之阁的时候,抢到尤里面前推开了大门,面对空茫一片连墙缝都不存在的洁白房间,回头笑眯眯地说:“我先来吧。” “你先来?”路易斯感到不解。 “女士优先,早点完事早点去洗澡啊。”公主俏皮地背着手,脚尖轻点地面,笑着说,“反正都是多余的检查。我们三个身上,怎么可能有强烈的黑暗嘛。别忘了,近卫将军带着那块黑暗晶石的时候,砍起人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随便怎样都好啦。抓紧时间,还要吃午饭呢。” 尤里紧张地迈了一步,公主却意味深长地说:“放轻松拉尤里,不会有问题的,你就在这乖乖地站着等静候佳音吧。” 沉重的大门缓缓合拢,公主站在四周无依的纯粹洁白之中,心事重重地深呼吸,然后把那枚一直握在掌心的狼牙挂坠,悄然藏进星辉之中。 黑暗顿时从她脚下向外蔓延,绝对洁白的房间场景顿时飞速变幻,公主眨眼之间,已经身处于故园之中,天空夜色深邃,星团与银河以飞快的速度在眼前不断流逝,渐渐快成连续的亮线。 片刻之后,公主从真实之阁中走出,被路易斯小姐手持圣水泼了一脸。 公主还没来得及擦去脸上的水珠,圣纹之灯又亮了起来,照得公主睁不开眼。 “我的确是很想先洗个澡再吃午饭,可是也没有着急到这种程度吧!” 路易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来黑暗气息就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你……你身上既然蕴藏着如此之多的黑暗气息,为什么圣水不会对你起反应?” “这就要问一问你们自己了。”公主幽幽叹气,“本姑娘如此温柔美丽,一直是学校的好学生邻居家的好妹妹,从来只被黑暗势力追着砍,从未主动去伤害任何人。祭司小姐凭空污人清白,恐怕不太好吧?” 路易斯脸蛋一股,拉着公主的手说:“你跟我来,如果圣水和圣灯都不能测试出你是哪种黑暗生物,由本小姐亲自对你进行最严酷的考验!” 两个小时后,两位少女肚子饿扁,发出此起彼伏的咕咕声。 “第四百一十二道题。”路易斯不服输地翻动着《光明祭司心理探知书》,问道,“假如你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走进林间一户小小的农家,他家的木桌上放着烧鸡、炖鱼、玉米和蛋糕,请问你将会选择拿什么当午餐?” 善良的孩子,应该会反问“随便不告而取,吃人家的东西,这不要紧吗?” 而公主却掀桌大怒:“我说!你够了吧!” 路易斯也跳起来指着公主:“终于!你黑暗的本性暴露无遗了!” 公主气得揪住路易斯的脸蛋不放:“黑暗你个大头鬼啊!在人家肚子饿爆的时候谈到食物,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尤里和阿克雷德赶紧劝架,路易斯很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打扮老土的女学生,好像真的不像是被黑暗侵蚀的模样。 可是路易斯虽然喜欢胡闹,却并不糊涂,她不相信真实之阁会出错,能令真实之阁反应如此强烈的黑暗气息,不可能只是沾染在身上那么简单,要达到这种程度,必须得和魔女签署了夜之契约,要心甘情愿把灵魂卖给黑暗之神诺克斯,才能换到这重强度的黑暗力量。 伪装可以很深,但签订夜之契约所留下的印记,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路易斯眼睛一转,朝公主扑去,假装撕打,实际上是想扯开她肩膀的衣服,去看她手臂上有没有印记。 结果衣袖扯开,果然有一个赤红色的圆圆印记。 路易斯紧张地将手甩开,对阿克雷德说:“瞧!果然有夜之契约的印记!” 公主又羞又怒,抓起残破的袖子挡住手臂,满脸绯红,说道:“胡说八道!夜之契约是什么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不必嘴硬。”路易斯眉毛一轩,凝重地抓住公主的手臂,“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懂得伪装的诺克斯信徒。” “你难道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吗!精灵族人不可能是十二神的信徒!”公主恼怒地说,“而且这个痕迹,也并不是什么夜之契约的印记!” 阿克雷德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路易斯小姐,的确从外观上来说,与暗夜魔女贝娜丽丝签署的契约,应该是蝠翼印记。和堕落魔女摩罗妮签署的,则是恶龙印记。许多年来莫能例外,更何况,这两位魔女是不可能进入精灵之国的宏伟结界的。” “也有可能是这个少女在外界沾染了黑暗,也有可能精灵族人身上的印记,就是这种形状!”路易斯强硬地反驳说。 公主将路易斯的手甩开,泪水盈盈地说:“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们喋喋不休了!既然你们这么好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日蚀仪式’的施术者标记” “想随便编一个名词来糊弄我吗?” “这个名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编出来的!”公主怒吼,“不肯相信的话,可以带我去近卫将军面前,她会告诉你们的!” 近卫将军身上的黑暗被驱散之后,一直在临时分部疗养。她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温暖的阳光落满洁白的床单,鸟儿清脆的鸣唱和清新的空气,代表今天的早晨,本该带给人良好的心情。 可是近卫将军双目无神,甚至没有意识到已经是清晨了。发丝凌乱地搭在她的肩上,衣领的扣子也岔了一颗,平时的勃勃英气如今荡然无存,此时的米拉雅,只是一个过度失意,以至于忘了自己在哪,现在是什么时候,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在乎的可怜女子。 房门推开,依然没能稍微引起近卫将军的注意。 公主静静走进房间,拿起床头的苹果,在星辉中摸出一把小刀,无言地削了起来。 近卫将军无神的眼睛稍微有一丝浅浅的波澜,她悄然背过身去,毫无感情地问:“芙萝拉殿下,昨天你没受伤吧。” “别担心,米拉雅。我们大家的运气,总算还不错。昨天令你袭击我们的,是你身上强大的黑暗气息。相信并不是你的本意。” 两个人沉默良久,近卫将军终于冷冷地说:“不过属下并不想以此为由为自己开脱。即使黑暗被驱散了,也不代表我内心的恨意不存在了。” 公主手中的小刀略略一停,眼波如青空寒潭:“可是你恨错人了。身为太阳精灵王国三武圣,保护皇室血脉原本是你的职责,你却因为私人恩怨就朝我拔剑相向。如果昨天的事情让拉斐尔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近卫将军握紧洁白的被单,声音颤抖着,拼命压抑内心的怒火说道:“你为什么还要再提他的名字?你对他做过的事,已经非常过分了!” 公主站起来,面孔一板,把刀插在苹果上,大声说:“我不知道你是听谁所说的谗言。游侠将军异变为月精灵,并且失去了原本的灵魂,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我做的!是月精灵摄政王想得到拉斐尔的战斗力,才使用禁忌的咒术展开日蚀仪式,把拉斐尔变成如今的模样!” 近卫将军听到这句话,突然从床上跃起,夺过插在苹果上的小刀,姿势如猎豹一般,在床上匍匐着,手中寒光闪过,公主衣服上出现了一个齐齐的破口,长袖化为碎片四处纷飞,她洁白的手臂上那个圆形印记赫然印在近卫将军眼中。 近卫将军把公主推到墙上,眼中含泪,大声说:“公主殿下,身为部将我这般举动十分无礼,但我至少希望你能够承认自己犯下的罪!你手臂上的印记,不是日蚀仪式留下的,又是什么!” 这时路易斯推开房门,轻轻分开两人,对公主说:“我明白了。看来这的确不是你和黑暗魔女们缔结契约的标志。” 公主低垂着头,双目无神地捂着圆形印记,良久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光痕水晶。 “这是游侠将军最后留下的几句话,现在就交给你了。” 病房又再次只剩下近卫将军独自一人。她捧起水晶,在洁白的纱帘在和风中轻轻扬起的时候,指尖触碰到水晶光洁的表面。 空气中出现的幻象剧烈震动,这些画面是在游侠将军蹒跚奔跑的时候所记录的。 第四十四章 临终之瞬 最终轰隆一声,画面虽然歪斜,却总算平稳下来。前方是士兵们相互砍杀血流遍地的景象,而接着画面整整转了半周,在看到游侠将军那英俊却伤痕累累的面容时,近卫将军不自觉地啜泣起来,泪水印在水晶上,令幻象产生浅浅的波纹。 游侠将军抬起右手在眼前略略一扫,看到手上早被鲜血染红,变淡然一笑,说道:“对不起,米拉雅。大概我只能走到这里了,可能回到祖国就拿着鲜花与辉金戒指向你求婚的承诺,最终还是无法兑现了。” 近卫将军内心大恸,肩膀微为抽动,她用力捂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会大声地哭出来。 “我们在归乡的路上遇到伏兵,看起来我永远无法亲自送芙萝拉公主回家了。如果这孩子足够幸运,可以在往后那些更为艰难的日子里,扛过所有考验,将这枚水晶带到你身边时,希望你可以继承我的意志,像辅佐奥黛拉一样,为她提供各种帮助。” 游侠将军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涌出大团鲜血,嫣红色也顺着他青绿色的猎人衣装向上蔓延,意味着他的生命正随着汩汩流出的血液一起,以飞快的速度消逝着。 最后游侠将军神情温柔地微笑着,说:“毕竟这丫头的本领……全部都是来自于我的真传呢。” 游侠将军沉静地睡去,一如他十年前在军校花园里,在百合盛开的花圃中安然午休。周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没能惊醒拉斐尔,同样也没能在米拉雅耳中产生一丝回响。 这个安静的时刻持续了几分钟,突然画面剧震,近卫将军才想起眨眼,两颗大大的泪珠沉重地摔碎在床单上。 画面里出现公主泪水纵横的脸蛋,她急切地恸哭着,拼命摇晃游侠将军的身体。 “喂!你醒醒!游侠将军!你快给我醒过来!” 公主声嘶力竭地转身指向远处峡谷中高高耸立的大门:“国境线就在那么近的地方!不是说好,我们要一起回家的吗?” 月精灵伏兵的刀枪剑戟指向公主,而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接近,将包围她的士兵们击倒在地。 是摄政王。他一脸沉痛,嗓音低沉地说:“我只是命令士兵们拦下你们,从未下令让他们使用武力伤害你和游侠将军阁下。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十分难过。” 公主瞳孔一缩,反身跃起,在拳头挥向摄政王的刹那,拳中多了一把匕首。 黑衣巫女挥动木杖将公主的杀意一击轻轻拦下。 摄政王不动声色,蹲身在游侠将军面前探了探鼻息,说道:“好在游侠将军的生命还未完全消失。你是要救他,还是要杀我报仇?” 公主把匕首一扔,抓住摄政王的衣领:“我当然要救拉斐尔!快告诉我该怎么办!” “那么,就让我告诉你精灵族人古老相传的复生咒文吧。” 公主在极度的悲伤之下,全然忘记眼前此人是连卡伊尔王子都收拾不来的狠角色,病急乱投医一般地,划开手掌,把鲜血滴到游侠将军口中,随着黑衣巫女的指引,一句一句念起禁忌的咒语。 当公主手臂上被无形的烈焰烧灼的痕迹彻底成型的瞬间,刚刚死去的游侠将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月精灵的淡紫色,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原本纯净的眼眸,如今被染上了鲜血的红色。 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日蚀仪式,是直接令死去的太阳精灵以月精灵的姿态复活的禁忌咒术。 死者没有经过净明川与不归川的灵魂轮回,故而生死交错的轨迹不再完整。 用这种禁术复活的人,被强行赋予的生命力,会将灵魂强行逼出体外,只剩下一具树之民的空白躯体。 往往别有用心者,可以在他身上附着以另一个灵魂,将他变成完全受自己操纵的傀儡。 由于这种仪式打破了生死的界限,并且另一个灵魂借助死者的身体和能力,将有可能带来极大的危险,所以这种仪式被列为禁忌仪式,无论是施术者还是被复活者,都会被永远驱离自己的祖国。 近卫将军握紧水晶,发丝凌乱地陷入沉思。 可是当时如果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我真的能那么冷静地接受他已经死去的结局吗? 午餐时间,尤里小声地问公主,她让真实之阁变得漆黑一片,路易斯却在她身上查不到丝毫黑暗的迹象,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隐藏空间一直以来藏着不少东西,我从木恩蒂亚回来,有些东西难免沾染着不少黑暗气息。好奇的话,你们可以亲自去看看。” 尤里回想对付三死灵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被公主扔进隐藏空间之中,在那里他看到了真正的混沌,所有东西乱七八糟杂乱无章地到处漂浮,没有被枪手用子弹爆头,却差点被空间中相对飞来的两个大衣柜夹死,心里一阵恶寒,不禁赶紧摇头。 看到路易斯小姐和阿克雷德走近,尤里赶紧闭嘴。 阿克雷德善意地问:“这里的饮食还合胃口吗?” 公主慢慢把茶碗平放在桌上,起身答道:“多谢光明骑士和祭司小姐出手相救。只是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能不能把黑暗结晶带走,好在父皇面前证明,我们的国家已经开始出现黑暗沾染的痕迹。” “当然不可以。”路易斯不假思索地答道。 “为什么?”公主皱眉。 路易斯摇晃着手指:“首先,你虽然没有和魔女签下夜之契约变成黑暗仆从,但你身上出现的黑暗仍然是令人在意的,我们现在不能放你离开。其次,收缴的黑暗结晶没有放出去的道理,这是我们骑士团的守则。” 公主握拳,郑重地说:“可是你们软禁一国公主,这么做妥当吗?” “亲爱的小姐,你随便买一张今天的报纸,你大大的头像下面的文字,可是称你为在逃犯人,而不是公主殿下。” “好……就算你们不放我走,就算不愿意把黑暗结晶交给我们……” 公主提气朗声说道:“那么我能不能请求二位,亲自面见父皇,把近卫将军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把黑暗结晶拿给他过目,代替我向他发出警告!” 路易斯眨眨眼,嫣然一笑:“不。” 公主眼睛圆瞪:“为什么不!” “因为麻烦啊。”路易斯懒散地耸耸肩,“本姑娘好歹也是一个贵族家的小姐,你是没见到在之前的会谈中,你们伟大的精灵皇帝对我们光明骑士团那种充满鄙视的眼神,简直盯得我心痛死了。在皇帝陛下心目中,光明骑士是侵吞国土的蛀虫,根本不比黑暗势力好多少。我可不想再无缘无故地跑去找不痛快。” “可是事关重大,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公主拍桌激动道。 “但划不来的买卖我肯定不做。”路易斯闭着一只眼,大拇指和食指轻轻相搓,“除非你拿得出让我满意的条件。” 阿克雷德满脸为难地想劝路易斯小姐,路易斯却将脸一板,傲娇地抱着胳膊,说道:“什么?你又心软?你难道忘记皇帝陛下是怎样严厉地斥责我们,勒令我们把正在兴建的圣堂全部拆毁吗?不要看精灵妹子长得可爱,就连骑士的原则都不讲了。” 公主沉闷地说:“只要祭司小姐办成这件事情,我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能够恢复公主身份。到时候自然会有重重酬谢!” “公主能令我们获得传教许可吗?”路易斯笑眯眯地问道。 公主表情冷峻,默默地摇了摇头。 “又或者,可以帮我们铲除骑士团的心腹大患吗?” 公主依然摇头:“如果连你们二位这么厉害的人物都没法轻易搞定的敌人,凭我的力量,或许也很难做出什么承诺。” 尤里用目光示意维吉想想办法,维吉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路易斯提起裙摆转身离开,在走出房间之前,回头笑着说:“既然如此,就不是我们太过绝情。公主暂且宽心安住,希望在这里能过得开心。” 当夜公主在瞅准了黑暗结晶的位置后,神情诡秘地对尤里和维吉说:“既然光明骑士不合作,我们就只有采取老办法了。” “老办法?” “就是把石头偷出来然后溜走。”公主认真地答道。 在这样一个瞬间,尤里不禁觉得,这丫头真的是温柔典雅的公主殿下吗?真的不是被坏人用日蚀仪式复活,然后又在她身上塞了一个邪恶的小偷灵魂吗? “我用空间魔法可以穿过警报装置,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黑暗结晶带走,我还是有把握的。” 第四十五章 出逃计划 维吉沉吟:“或许,我们能够做到偷走结晶的过程一切顺利,然后我们也静悄悄地逃离这里,把黑暗结晶送到你父皇面前,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 公主和尤里振奋地上下挥舞着拳头,开心地不住点头。 维吉又好气又好笑:“然后又能怎样?” “啊?”公主眨眨眼睛表示不解。 维吉说:“我如果是奥洛兰,我会肯定地说你们带来的黑色石头,只是普通的染色石头而已,用这种粗劣的道具撒谎,演技实在是太不走心了。” 公主心中一凉,不错,黑色气息是被光明骑士从近卫将军身上驱离,又如何在祭司小姐染血的披风中凝结成结晶,这对自己而言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可是对父皇而言,却不过是几句寡淡无味的语言描述而已,这块石头摆在面前,并不能证明任何事。姑且不说自己不知道如何把黑暗结晶还原成黑暗气息,然后又另一个人感染上狂悖的症状,就算懂得该怎样办,也决计不可能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就让精灵国的子民再次卷入到这种危险的事情里面。 尤里说:“或许近卫将军可以为我们证明。把她也一并劫走就好了。” 维吉无奈地笑笑:“首先近卫将军未必肯帮助公主殿下,我看得出来她对公主怀有仇恨。即使肯帮那有怎样?奥洛兰会反驳说,近卫将军和公主原本就是一党,为了偏袒公主故意帮她撒谎,然后他的手下再一哄而上,唾沫横飞地表示对奥洛兰的赞同。” 维吉的眼中倒映着闪烁的烛光:“其实之前公主所说的哪一句话不是实话,不也被压制了吗?在太阳精灵的领土上就出现了恶魔失心者,这是执法官和一众士兵都看到了的,不也被隐瞒不报吗?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奥洛兰这家伙所拥有的权势,已经大到足以歪曲事实的地步。” 公主皱眉:“可我根本没有时间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来将他扳倒!” “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做无用功。”维吉分毫不肯退让。 “不管要用什么办法对付奥洛兰,第一步总归是我们得逃出这里!”公主大声争辩。 “在具有周密计划之前就匆忙行动,简直就是鲁莽!”维吉也开始面红耳赤。 接着两个人以约架的姿势,提着胳膊吹鼻子瞪眼地紧贴对视。 “我今天晚上肯定说服你,让你明白自己的错误。” “来啊维吉,谁怕谁啊。” 两个人把门一摔去天台吵架,尤里独自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眼神木然,心想我什么时候智商足够和这两个狡猾的家伙吵架就好了。 似乎两个人吵了一夜,是维吉占了上风。 公主虽然抱着胳膊不爽地把脸别过去不看维吉,却终究没有做出偷走黑色结晶然后悄悄走人的事情来。 到吃早餐的时候,阿克雷德和路易斯就坐在一旁。 阿克雷德看着侦察兵传回的报告,忧虑地说:“据说在国境线附近,黑暗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在金曦之森的西线丛林中,有侦察兵看到已经有黑暗生物出没。” “只是连我也搞不明白,精灵之国具有强大的结界,黑暗之物决不可侵。拜托,那可是十一神联手部下的结界,而神是不可能开玩笑的。” 阿克雷德切开的鸡肉久久没有放进嘴里,说道:“我们把这件事上报给长官神眷骑士大人,可是长官却没有下令让我们采取行动。” 路易斯满不在乎地大吃大喝:“这就是政治啊,别忘了我们是在别国的领土之上,可不好按自己的想法办事呢。” 公主竭力保持平静,餐刀把面包切成两半,还想把盘子也一并切开。她只恨不得手指一挥召唤出一个巨大的空间洞穴连通皇宫,好抓着路易斯和阿克雷德一同跳到父皇面前,把这些情况和盘托出! 路易斯托着腮用叉子点点公主的盘子:“喂喂,盘子可是一整套的,被你砍碎一个可就不好看了。” 公主把盘子一推说声我吃饱了,就气鼓鼓地翩然起立。走到两个士兵小哥身边的时候差点被绊了一跤,尤里心想,如果这丫头不是心智大乱,凭她敏捷如同猫咪的身手,就算在暴风雨中的海船上脚底抹油跳竹竿舞,也绝对不会被绊倒的。 “对不起啊,小姑娘。”士兵小哥不好意思地挠头。 “啊,没有关系的。两位大哥不但容貌俊朗,而且又有绅士风度,看来光明骑士果然是名不虚传。”公主笑容甜美地在两人肩上拍了一把。 士兵小哥心花怒放,连忙站起来挺直了胸膛,骄傲地说:“那当然,守护每一个人就是我们光明骑士的职责!” 当天夜里,公主束紧绑腿,在隐藏空间中摸出一排闪闪发光的短刀,用束带仔细地绑在白皙修长的大腿上,把头发扎成精干的丸子头,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拉开窗帘看了看金黄的夜色,神情坚毅地准备出发, 尤里和维吉就住在外间,两个人也心事重重未能入眠。 “公主,你要到哪里去?”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反正今天我是走定了。” 维吉不以为然地枕着胳膊:“这可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维吉,我也并没有求你啊。”公主赌气说道。 尤里赶紧打圆场:“维吉,现在可不是争高低的时候。公主殿下救国心切,想要迅速回宫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早点离开晚点离开,其实也没有分别。更何况,一直被光明骑士们软禁在这里,对你我也是非常不利的。趁早逃离,并不是坏事。” 维吉脸色稍缓:“我并不是故意发脾气,实在是近来我们遇到困难重重,阻挡着我们前进的力量,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夸张。所以接下来我们每走一步,都必须更有策略。如果你们愿意按照我的计划办事,我今天就答应配合你们一起行动。” 首先由我和尤里一同发起佯攻,公主你…… “我就见机偷走黑暗结晶。”公主不假思索地答道。 之后公主利用空间魔法逃离临时分部,在外部制造一个混乱的状况来扰乱光明骑士的注意力,然后…… “你们就使用变装药水混在骑士中间逃出来。”公主拿出了两个荧光闪烁的小药瓶。 维吉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计策,公主竟然都能答得上来,不免有些不服气,说道:“我想说的是,这两瓶秘药必须得让我们变成光明骑士其中的两个人。” “放心吧。”公主悠然说道,“这两瓶药用的就是守夜士兵的头发配制而成。我在脱离之前会把他们打晕藏起来,你们一定不会露出马脚的。” 维吉郁闷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办到的……” “不然今天中午我和那两位士兵小哥搭讪,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欣赏他们吗?” 尤里不禁钦佩,没想到公主看上去风风火火,在白天决定要逃走的一刹那,就已经把整个计划构思完毕。难不成她的智商还要在维吉之上吗? 而且这两个人因为意见不一吵大架,没想到一起拿主意的时候,又是如此默契,这也真是怪事一件。 “尤里,我接连不断地把你卷到各种麻烦的事情当中,可是你却一如既往地愿意帮我。” 公主眼波盈盈,感激地说:“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好了。” 尤里耍帅地叉腰说:“说什么呢,公主殿下抢在我前面走进真实之阁,实际上是为了掩护我不暴露身份对吧?朋友遇到危难就全力去帮,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相处之道,所以就别客气了。” 公主摇头,郑重地说:“嗯!我绝对不会忘记最黑暗的日子,是你们陪伴我一同度过的!” 计划完毕,大家开始行动起来。 尤里和维吉提着油灯,向西边的通道奔跑。途中遇到夜晚巡逻的士兵,士兵横过长枪将他们拦下,而尤里不由分说,把油灯扔给维吉,一把抓过枪柄用力一拖,在对方立足不稳的瞬间抬肘一击,将其放倒在地。 “尤里,你太用力了,他昏过去又怎么大声报信呢?”维吉说。 尤里不好意思,解下水壶朝士兵脸上一泼,嚷道:“喂,告诉我逃出去的路怎么走!” 士兵威武不能屈,放开嗓子大嚷起来:“请求支援!精灵三人组要逃走啦!” 维吉无语,快步走到通道的转角,把装着军需品的木箱放倒,粗略搭建起防御阵线,把朗姆酒打翻在地用火点着,能闹多大就闹多大,然后拿起空酒瓶作为投掷武器就地据守。 弓箭无法射穿木箱,骑士们只好拿起武器紧紧追赶。尤里转动长枪,在酒精的烈火中与骑士们交战,着火的枪尖在他手中旋转成一个火环,力道雄浑地把骑士们手中的刀剑拍飞,用枪杆扫在小队长的膝盖上将他掀倒,最后枪柄一顶把重甲战士的头盔远远击飞。 第四十六章 背弃友人 赶来的阿克雷德又惊又疑,这个太阳精灵狱卒使用长枪的套路,为什么看上去和光明骑士所教授的枪法那么相似? 阿克雷德抡起巨锤,掀起强风将烈焰扑灭,锤上凝聚着圣光,朝尤里重重砸去。 尤里咬牙闪躲,巨锤砸在地面,裂痕瞬间在地上蔓延。光芒从裂缝中向上迸射到尤里身上,尤里赶紧护住头脸,裸露的皮肤被光芒照射,竟然有种灼烧感。 “绝对,不会让你们逃走的!”阿克雷德再次以横扫之势将巨锤朝尤里扫来。 尤里用力接下一锤,长枪当即砸断,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逆境之中尤里把半截长枪朝阿克雷德掷去,将他长袍钉在墙上,才阻止了他步步紧逼的下一次攻击。 “好没好吗!”尤里回头对维吉喊。 维吉拿出爆破符文掷向大门,原本燃烧着火焰的符文在半空中电弧闪烁,火焰瞬间消失。 维吉不禁紧张:“在大门口有禁魔装置!” 尤里心中一沉,那么就只能咬牙撑下去等公主那边制造更大的混乱了。可是既然在临时分部的外围都安装着禁魔装置,公主她能使用空间魔法逃出去吗? 阿克雷德撕开战袍,巨锤再次如流星坠落一般呼啸砸来。尤里退无可退,反而奋力向前疾奔一步,从锤下钻了过去,飞身跃起用力把阿克雷德扑倒在地,捡起地上的碎木板砸在他头顶。 “这是和食人魔巨锤兵近身作战的打法!”阿克雷德单手把木板隔开,手腕一甩把尤里摔在一边,惊愕道,“你的作战技巧,到底是谁教你的?” 尤里心中一凛,答道:“哼哼,我的路数可是很杂的。” 他捡起燃烧的破木,学着公主投掷匕首的模样,将破木接连不断地朝阿克雷德甩去。神圣之槌虽然威力刚猛,灵活性却十分不足,要格挡这种杂乱无章的乱砸乱扔竟然十分吃力,阿克雷德不禁恼怒,大喝一声“光耀赐福·光甲之赐”,让圣光凝聚在他结实的胸口增强防御,把火焰木片全部弹开。 如果有像样的武器和影之镜,尤里有信心和这位旧友打得平分秋色,可是现在想在坚持半分钟不被拿下,恐怕都十分困难。 就在尤里陷入绝境的时候,一声剧震从远处传来,所有人为之膝盖一麻,临时分部的顶棚上抖落大片灰尘,走廊上烟雾席卷而来,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看来公主那边得手了,这次爆炸就是撤退的信号。 维吉趁乱把药水递给尤里,尤里赶紧一口喝光,只要变装成两个小兵的模样,一定可以在这混乱的时刻全身而退。 烟尘渐渐散去,尤里和维吉蹑手蹑脚,强自镇定地朝外围挤。没想到刚刚迈出一步,金色的巨锤就猛然挥来,堪堪停在尤里面前半公分的地方。 而士兵们的长枪短剑同时举了过来,将尤里和维吉两个人团团围在中心! 尤里心中一惊,嘴上却强行撒谎道:“喂,阿克雷德,你不去抓那几个逃走的家伙,和我较什么劲?” 阿克雷德脸色发黑,愠怒得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远远走来的路易斯小姐忍不住娇声笑了起来。 “噗!”路易斯小姐脸蛋憋得通红,眼底晃动着泪水,仿佛顽皮的孩子看了一场最搞笑的小丑表演一般,笑着说,“谁带镜子了?就那面闪闪发光的盾牌也可以。把盾牌搬到他俩面前,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尊荣吧。” 一个小兵愕然搬起盾牌,在镜面般光滑的表面上,尤里和维吉只看了一眼,便惊慌得面无人色浑身瘫软! 刚刚服下的药水并没有把他们变成两个不起眼的小兵。 而是把他们变回到自己的模样! 路易斯两手一抖,拿出两张通缉令,咯咯笑道:“死神军师维吉,还有被诛杀的异端乔璐雅的弟子尤利西斯,神圣光明骑士团通缉了你们这么久,没想到最后竟发现我们在自己基地里面和你俩玩了好多天!简直就像走投无路的流浪汉,在自己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中大奖的彩票一样。” 尤里只觉得自己小腿抽筋,他颤抖着问维吉:“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公主给我们的药水拿错了吗?” 维吉不答,只是愤恨地握着拳头,眼神冷得能让周围的空气冻结。 路易斯拍掌笑道:“尤里,你还不明白吗?正是那位芙萝拉公主亲手把你们交给我的。” 什么?如今的状况,是公主计划好的? 路易斯舔舔嘴唇,继续说道:“她和我们约定,如果把重要的逃犯交给我们,作为报答,我们将带着黑色结晶到皇帝面前,把事情向皇帝解释清楚。” 尤里脑袋轰响,他傻傻瞪着眼睛,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明明就在几分钟以前,公主还感激涕零地说,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会永远记得这段三个人一同走过的黑暗历程。没想到她在那样诚挚地说出这句话时,内心早就写好了一出名为“背叛”的戏剧。 尤里还记得公主在求路易斯的时候,两个人有这样的对话—— “你能帮助我们获得传教权吗?” “大概办不到。” “那么,你能帮我们收拾神圣光明教团的心腹大患吗?” “如果是连你们都感到棘手的敌人,大概我也对付不了。” 公主当时下意识地朝尤里和维吉看了一眼,然后答案并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对付不了”。 而当她感到危机迫在眉睫,可供拖延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时,她终于下定决心,接受路易斯的条件。 路易斯点头,自言自语道:“公主这笔买卖做得不亏,两位伙伴的性命,和国家大义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换就换了,这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好在这笔买卖对我们而言,同样可以接受,阿克雷德,咱们抓紧时间带着黑暗结晶去见皇帝吧。” 阿克雷德一直牢牢盯着尤里,既因为和昔日老友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而感到悲伤,又因为尤里选择了不可原谅的黑暗之道而怒火升腾。最终他收起圣锤转过身去,背对着尤里说:“看来这些年,你的战斗技巧同样也有不少进步。” 他接过路易斯手中的黑暗晶石,呆立了数秒,然后说:“尤里,这几次战斗之中你从未使用过黑暗天命,可见你曾经身为光明骑士的荣誉之心还没有彻底消亡。我向你保证,你在受到最终审判之前,绝对不会遭到任何虐待。” 尤里咽喉梗塞,他大脑混乱,一股酸楚直冲胸臆,他很想问问乔璐雅老师,所谓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把公主和阿克雷德当成朋友,可他们其中一位要把他当做交易用的筹码,而在另一位眼里,自己则是生死之敌。 尤里恍如深陷噩梦,用力摇头,用仅剩的一点清醒,大声问道:“公主如果要出卖我们,早就可以把我们当场戳穿,又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做这种安排!” 维吉怒极反笑,嘴角微微吊起,答道:“好歹也同行一场。当面背叛,四目相对地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那样多不好看。”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上马前往皇都中心街区,路易斯心情大好,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阿克雷德却心情凝重,沉默地握着捶柄,只觉得平时可以轻易挥舞的圣锤,今天却仿佛变沉了几倍。 路易斯笑靥如花:“等到神眷骑士大人回到临时分部,一定会大大地奖励我们的。说不定你可以捞个分团长当当,而我也可以升格,中阶祭司的白纱裙镶着金边,是由首都最棒的刺绣工房‘水云坊’手工刺绣而成,实在是值得期待。” 阿克雷德勉强笑笑,漫不经心地答道:“是呢。” “阿克雷德,你好像并不开心。” “路易斯……”阿克雷德低落地问,“如果芙萝拉公主不提出交易,近卫将军被黑暗侵蚀这件事,你真的准备高高挂起当没看见吗?” “你说呢?”路易斯眨眼一笑。 “那为什么不早点……表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咱们骑士团义不容辞的责任呢?” 阿克雷德心中的潜台词是,这样一来,恐怕尤里就不必遭到公主的无情背叛了。 虽然如今应该和这位老友划清界限,但当他回想起尤里原本那双陈恳而斗志满满的眼睛,在刚才竟然那般迷茫空洞,既有被别人愚弄的不甘,又有仿佛在拼命麻醉自己的不肯相信,甚至还有哀怜的祈求,祈求有人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玩笑而已,这眼神还是令阿克雷德十分心痛。 路易斯噘嘴说道:“阿克雷德,严格来说我们决定去见皇帝,没有拿到神眷骑士大人的许可就是自作主张。虽然做好事那位大人一定不会怪罪,但说不好也会被严厉地臭骂一顿。我也得需要一点好处来补足动力嘛。” 第四十七章 秒杀的姿态 “我们该用什么办法来说明黑暗结晶的可怕之处?” “放心,我会把黑暗结晶还原成气态,只要抓一只小老鼠,让它把气体吸进去,皇宫里的众位大臣就可以见证奇迹的时刻,看小老鼠是如何变成一只恐怖嗜血的怪物。更何况,咱们还可以和在临时分部接受疗养的近卫将军通话。” 两人并肩骑马前行,来到王都行政区外墙附近,这里人迹罕至,马蹄声在厚重的城墙间回转共鸣,显得越发清静空灵。 再转一个弯就可以看到觐见通道的大门,没想到在这里,一位头戴太阳纹牛角黄铜头盔的武士从树上跃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武士的面甲如魔鬼般狰狞可畏,是昔日武士阶级佩戴的款式。没想到在武士只在历史书里才看得到的今天,竟然有人会戴着这种古董级别的东西,在光天化日下手持长薙刀出现在僻静的小路上。 阿克雷德预感不妙,小声地问:“请问阁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太阳精灵武士缓缓抬头,虽然他的面孔完全被面具遮挡,阿克雷德却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迎面袭来的狂烈杀气。 武士更不答话,眼睛射出两道红光,以古朴凝练的动作双手举起长薙刀向下一劈,明明是平平无奇的招数,恐怖的刀气却化作一道白光,这白光虽然只有眨眼的一瞬,却连太阳的光芒都能遮蔽。阿克雷德只觉得登时就如同被卷入飓风之中,连呼吸都变得凝滞。只见白光闪过,地上出现一道巨大的沟壑,沟壑断面光洁,那坚硬的青石地板,竟然像柔软的豆腐一般被齐齐切开! 武士声音混浊低沉:“把黑暗结晶交出来,然后各走各的路。” 这么快就遇到阻挡者了?阿克雷德不禁眉毛皱起。 “阁下拿黑暗结晶去做什么?” 武士闷笑两声:“当然我拿那块破石头没什么用。只是如果这东西被你们用来证明芙萝拉那丫头并没有撒谎,我的主人会觉得麻烦的。” 难道他是奥洛兰的派来的吗?阿克雷德心里一凉,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为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奥洛兰就能做出应对? 路易斯也收起笑容,不敢怠慢地说:“阁下要找芙萝拉公主的麻烦,尽可以挑起其他事端。只是这件事关乎金曦之森兴衰存亡,还请阁下放行。” 武士哼了一声,答道:“看来我果然一开始就不该和你们枉费口舌。” 只见他右脚稍微在长薙刀的刀柄上轻轻一磕,光是这当的一声巨响,就差点让路易斯两眼一黑从马上坠下,可见这一磕之力大得难以想象,连长薙刀坚硬的钢铁刀柄都为之一荡。 接着他抓起晃荡如同游鱼的长薙刀,眨眼之间砍出刷刷两道轰鸣的刀气,刀气和空气摩擦,燃烧着发出锐响,交叉着分别飞向路易斯和阿克雷德。阿克雷德知道这招一中必晕,赶紧纵身朝路易斯扑去,把她铺下马背。 而站在原地的两匹马儿被这股凌厉刀风扫过,同时闷不吭声歪歪倒地,身上全是浸血的细小伤口,仿佛被人用刚刷擦过一般。 阿克雷德心中震悚,这位武士堪称他平生所未遇见过的劲敌,他双手颤抖,战甲早被冷汗浸湿,如果不是强行心神一凛,那只早已摸着黑暗结晶的手,恐怕早就自作主张把东西递出去了。 不能违背自己许下的诺言,不能在逆境轻易认输。 阿克雷德举起圣锤,对路易斯说:“路易斯,请召唤圣光,强化我的天命!” 路易斯紧张得无法答话,只能勉强点点头。 只见路易斯双眼微闭双手合十,白色的祭司披风微微升起,接着她慢慢悬空,天空中一束金色的耀眼圣光刺破云层,从光明之神法鲁娜所居住的位面,投向路易斯的身体,把她笼罩在圣洁的光柱之中。 路易斯胸前的水晶把圣光凝聚成一束投在阿克雷德身上,阿克雷德栗子色的头发也变成灿烂的苍金色,浑身熠熠地闪烁着七彩光晕,厚重的圣锤也变得透明。 “光耀赐福·铁壁之赐!” 阿克雷德高举圣锤,使用天命强化路易斯的防御。只见路易斯身边陡然出现一个金色薄壳,将身边在光芒中漂亮的树叶猛然弹开。 “光耀赐福·迅奋之赐!” 阿克雷德双手持捶,浑身战甲变成纯白色,接着整个人宛如一道白光,以迅如闪电的速度奔向武士,呐喊着把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圣锤朝他砸去。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总是同队行动的原因,是两个人的能力刚好能完美无瑕地相互配合。而他们刚刚使出的,正是赖以成名的无敌战术—— 阿克雷德的天命为光系强化天命,爆发力十分不足,而纯白祭司路易斯可以召唤圣光加强阿克雷德的光系天命,在短时间内,能把“光耀赐福”的强化做用提升到原先的数倍,足以让阿克雷德变成速度与力量都极为惊人的超级战士。 路易斯作为祭司,自保能力一向是硬伤,而阿克雷德的“铁壁之赐”可以为她提供密不透风的强大防御,足以保证她在最严酷的战场上也能毫发无伤。 于是他们两个便能以近乎耍赖的姿态,化身为体力永不衰减的突进流战士,和敌人绝对无法触碰的后排祭司! 平日沉重得随便往地上一搁就能把青石板地面压个大坑的圣锤,此时在眼喷金光的阿克雷德手中,仿佛竟比餐叉还要轻便,阿克雷德呐喊着以癫狂之势纷乱地单手挥捶朝武士砸去,只见锤影乱舞,宛如有一整支小队十几把圣锤同时落在武士身上。而每一击的力度,又要比平时更大几倍,只见青石板路上石屑纷飞,瞬间化为石粉又接着光芒氤氲生辉,而在阿克雷德的作战史上,无论是多么强悍无匹狂霸一方的黑暗生物,在这阵光雾之中一定会灰飞烟灭。 阿克雷德分明能感觉到每一锤都是结结实实地击打在硬邦邦的盔甲之上,然而突然光雾之中两点红光一闪,紧接着牛角凑到眼前,那位武士竟然毫发无伤地在足以把一块铁砧捶打成好大一张铁箔的攻击中,和阿克雷德静静对视! 阿克雷德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的余光这才看到,自己的圣锤堪堪击打在薙刀的刀尖,并没有真正落到敌人身上。 原来每一击都被武士用刀尖挡下,却给阿克雷德仿佛结结实实地敲打在铁板上的触感!姑且不说要能跟上阿克雷德的速度,这人该有多恐怖的反射神经和动态视觉,就单单描述他的力气,就足比开足马力的阿克雷德还大几倍! 武士冷笑一声,右脚踏地,巨大的力量令大地震动,一块巨岩从地表凸起,阻断了路易斯投向阿克雷德的光束。 阿克雷德只觉得刚才的力气正飞快脱离身体,来不及向后拉开距离,就被武士上步用刀背击打,整个身体横飞出去,像打水漂一样在地面反复弹跳,直到撞断一颗几人合抱的大杉树才勉强停下。 路易斯眼神惊恐,大喊:“阿克雷德!撑住!” 可她根本来不及借用圣光的力量治疗阿克雷德的伤势,武士已然近在眼前,仅用一指,就将从来没有人击穿过的“铁壁赐福”戳成纷飞零落的光芒碎片。 虽然以阿克雷德和路易斯的实力,实际上也不能对付近卫将军,但既然能把她身上的黑暗驱逐,意味着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不至于迅速落败。 可这个人分别秒掉他们两个,都只用一招。 这个人,搞不好比近卫将军还强! “难道阁下是……军神将军吗?” 武士不答,仿佛默认。 阿克雷德捂着胸口,感觉肋骨断了几根,血液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口中。路易斯紧张地跑到阿克雷德身边,既想把他扶起,又担心令他折断的骨头更加错位,只能用掌心升腾的小小光晕缓慢地替他止痛疗伤。 而武士把长薙刀立在破碎的大地上:“把黑暗结晶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我虽然没有见过军神将军,但听说他是一位铁面无私的伟大将领,如果一项使命对国家有利,他就算赴汤蹈火也会负责到底。” 阿克雷德强忍着剧痛咳嗽:“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透过狰狞的面甲看不到武士的表情,但他不屑地哦了一声,答道:“你们光明骑士,想通过做这种事情,令我们感恩戴德,减少对你们的敌意吗?” 路易斯坚定地说:“我们根本就没想要得到什么报答,我们通知皇帝黑暗迫近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让这片大陆上生活的所有无辜之人免受诺克斯的侵蚀,本来就是我们光明教团必须坚守的使命!” 第四十八章 分道扬镳 “即使做这种多余的事情,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向你们开放传教权的。” 阿克雷德呕出一口淤血:“那我们也不能坐视这片土地沦陷到黑暗之中!” “真是愚不可及的使命感。”武士轻蔑地说,“我们自己就能对付黑暗,用不着光明骑士多管闲事。” “可你一定不会主动提醒皇帝要尽早提防黑暗!”路易斯虽然害怕,却仍旧毫不退缩地说,“因为你的主人奥洛兰不希望皇帝明白,芙萝拉公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武士哼了一声:“这就和你们没关系了。” 他在重伤的阿克雷德身上取出黑暗结晶,装进腰间那个绣着黄金龙纹的黑色绒布包,起身扬长而去。 阿克雷德不甘地说:“为了争权夺利,竟然枉顾国家命运。我的老师神眷骑士,一定不会听任你这种做法的!” 武士停步,回头说:“我也很期待能和他交手。” 话音一落,武士的身影便消失在如暴雨般倾泻的无数落叶之中。 过了许久,路过的太阳精灵警备队把重伤的二人救起,在得到紧急的治疗处理之后,便通知光明骑士们来王都城内接他们回到临时分部。 路易斯看骑士们神情闪烁欲言又止,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骑士们说出了今天第二个暴差的消息—— “两个逃犯在你们离开后不久就越狱了。先是维吉逃了出来,然后把尤利西斯也放走了。” 路易斯又惊又怒:“维吉的监牢是用钢铁打造而成,而且还刻上了禁魔符文,牢房周围有骑士轮番值班看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为什么还是逃出去了!” 骑士们面色惨然,一脸见鬼的表情,答道:“那个维吉在被关之前说,他的特殊属性是绝对越狱,这世界上就不存在能将他关起来的监牢。看来他并没有骗我们。” 与此同时,在王都的街巷上,尤里一边大吃大喝,一边问维吉:“反正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我终于也开始习惯了。不过我还是想问,维吉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维吉晃动着手中的变装药水,懒懒地解释道:“看守端来了午饭,我在午饭里面滴进去几滴变形成我的模样的药水,然后假装饭菜有问题,在牢房里大发脾气。看守为了证明自己根本不可能在牢饭里面下毒,于是当着我面吃了一口。于是到了换班时间,整个临时分部都看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在营区四处乱晃,就惊慌地来搜牢房。由于我事先藏在角落里面,看上去牢房里面的确空了,他们大惑不解就打开了铁门进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趁机悄悄钻了出去,把铁门一扣,就这么溜走了。” 尤里伸出大拇指:“不愧是维吉!在这种逆境底下都能全身而退,这世界上无论哪所监狱,只要能与你同住,我的心态就轻松得像是住在度假村里一样。能有你这样的同伴,真是值得庆幸!” 提到同伴二字,尤里不禁又十分消沉:“我怎么也想不到芙萝拉竟然会再一次出卖我们。” “她明明很清楚……”维吉眉目凝重,握杯的手微微颤抖。 “清楚什么?” 茶杯当啷一声在桌上碎成几片,维吉眼神极为不忿,浑身散发的怒气让其他客人匆匆把钱往桌上一放就赶紧溜走。 “她很清楚我们落到光明教团手中一定是死路一条!而且死相还会十分凄惨!” 尤里喉咙微动,战栗地咽着口水,维吉即便是在面对死敌贝克将军的时候,也没有迸发出如此惊人的怒火。 “在各种危急关头,我们一次次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对付月影骑士也好和亡灵术士开战也好,我们为她竭尽全力地战斗,也不图任何报答……”维吉咬牙,手上青筋鼓起,狠狠地说道,“可是当她面临困难的时候,她选择交出我们,以我们的生命为代价,来达成她自己的心愿!” “可是她……也为我们闯过紫金监牢。”不知为何尤里仍然不愿意把公主形容成一个卑鄙无耻卖友求荣的小人,仍然努力为她开脱。 维吉冷笑:“那是因为我们落到奥洛兰手上终究对她不利。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这……”尤里虽然痛心,却无法反驳,“可是芙萝拉她也是有苦衷的,也并不是为了私利。何况我们不是也没事吗?” 维吉冷笑:“尤里,你是不是也觉得拿两个全境通缉的犯人的性命,来换一国安宁无虞,的确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也是情急之下逼不得已。更何况,说不定她自己那边的麻烦告一段落,就一定会来救我们出去。” “你别傻了!在芙萝拉眼里我们根本就不是朋友,而是和她藏在隐藏空间里那堆纷繁混乱的东西一样,是轻而易举就偷到手,又可以毫不可惜地随意抛掷的道具而已!”维吉站起来大声反驳,“是,你说得没错,用我们两条命换千万太阳精灵和平安宁,这或许很值,让她成为英雄,而我们以异端身份死去,如果这件事是我们做出的选择,就是一个牺牲与成全的故事。可事实上这是她替我们选的!整件事,不过是卑鄙无耻的背叛!” 维吉高声说:“而我最痛恨的,莫过于被自己所信赖的人背叛!” 尤里明白,曾经贝克将军用演戏和谎言一步步取得维吉的信赖与同情,结果是为了利用维吉的谋略攻打一座不该攻打的城池,还令维吉代为受过。维吉成了滥杀无辜的战争罪犯,还几乎在悔恨和自责中绝食自尽,虽然最后得知真相并展开了报复,但这件事带给维吉的伤痛却是永远无法忘却的。 而芙萝拉这次的所作所为,于维吉而言也是同样的戏码。所以他绝对无法谅解。 维吉把新买的单片眼镜扣在左眼上,快步离开小酒馆。 “维吉,你去哪里?” “不必跟来!”维吉大声喝止尤里,“你觉得这件事情有可原,你就尽管原谅她好了,我维吉虽然不宽宏大量,但不会逼迫朋友干违背意愿的事。” 尤里看着维吉大步走进横斜的风雨之中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禁心中怅然。煤油灯摇动的光晕晃得他头昏脑涨,他虽然没有喝酒,却仿佛大醉,胸口有块石头窒着,呼吸也很不畅快。 乔璐雅老师,为什么像卡尔大哥和奥德隆军师大人,能毫不猜忌地聚集在你身边,即便平时吵吵闹闹,终究也能为了共同的理想大步前进,无论面临怎样恶劣的战局,也绝不会抛下伙伴不管。 而我的朋友,只一同走过一段短短的旅程,就很快分道扬镳,无比决绝地,把相互扶持的回忆全部丢弃,变成彼此不能相容的大敌。 老师,如果您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我究竟错在哪里? 在当夜的暴风雨中,维吉双手推开奥洛兰宅邸的大门。 卫兵们抽出佩剑朝维吉刺来,维吉面无表情,长袍一抖甩出两张上升气流符文,把卫兵们卷上天花板,接着沉重的水晶黄铜吊灯落下来把地板砸出大洞。 更多的卫兵从恢弘宽阔的大阶梯上冲下,奥洛兰就站在方阵中间。 维吉没好气地说:“住手,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只说一句话,如果你不心动,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 奥洛兰皱眉,没有作答。 维吉微微一笑,说道:“我可以帮你抓住芙萝拉公主。” 奥洛兰依旧无动于衷,于是维吉裹紧长袍,说句打扰了,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身后传来奥洛兰大声的喝阻。 “怎么,要派你的手下把我拿下吗?”维吉指间夹着几张符文卡片。 奥洛兰快步走下阶梯,朗声说:“你误会了,我是说,屋外大雨倾盆,不如暂且进屋取暖等待雨停吧。” 维吉嘴角扬起,不动声色地露出笑容。 奥洛兰把维吉带到会客室,客人们热烈的会谈戛然而止,时间仿佛陡然凝固,只有香炉里清雅的青烟袅袅升腾。 一个胡须夸张的大叔说:“这小子不是越狱犯吗?王子殿下您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奥洛兰礼貌地笑道:“我想这位叫维吉的朋友愿意转作证人,帮我们寻找到逃亡二妹的下落。芙萝拉这丫头,虽然犯下大错,我终究不忍心看她在外四处流浪。” 大叔抖动着胡须,激动地说:“要找芙萝拉,又何必依靠一个犯人!” 维吉淡然一笑:“那是因为你没本事啊,警备队长穆罗斯大叔。” “什、什么?”胡子大叔涨红了脸,神情激动地拍着扶手站起来。 第四十九章 报复行动 奥洛兰惊讶地问:“维吉,你认得警备队长吗?” “之前不认得,不过现在认得了。”维吉平静地眯着眼睛,“大叔虽然没穿制服,但他的右手虎口有着很厚的老茧,形状是常年持握警棍,被警棍把手摩擦所致。大叔的尖耳朵,上半段和下半段颜色深浅不一,原因是尖耳朵从警备队的头盔里只伸出一半,被太阳晒到的部分自然要黑一些,而在金曦之森漫游许久,只有警备队的头盔是这种形状。而大叔的胡子上沾着白灰,可见这几天一定忙于修理被损坏的紫金监牢吧?这当然也是警备队的工作。” 维吉自得地笑笑:“而奥洛兰王子何许人也,能在他府上做客的警备队成员,除了总队长穆罗斯大叔,又能是谁?所以姑且一猜,看来是没有猜错惹大家发笑。” 大叔吃了一瘪,虽然气急败坏,却找不到话可以反驳。 奥洛兰这才介绍道:“维吉是天才军师,在少年时代就声名赫赫,传说只要使用他的谋略,就定能战必胜攻必取……” 一位瘦削的鹰钩鼻大叔目光阴鸷地看着维吉:“只恐怕王子殿下了解到的传奇故事,有夸张加工的成分吧?” 维吉温和地说:“即便在下是庸才,我说的话王子殿下姑且一听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你们银行家最明白,即使最后生意做不成,也不要生意都不谈就把人拒之门外,听听对方的观点总不会亏本,我说得没错吧,云盛银行的总裁德利先生。” “你怎么……”鹰钩鼻大叔感到惊讶,显然维吉又猜中了。 “这根本就不难。德利先生,你高雅的手工定做西服衣领上的褶皱,夹着一片粉色的樱花瓣,而樱花盛开的街道,正是云盛银行所在的樱华大街。于此同时,你不光西服看上去价值不菲,就连袖扣都是用辉金仔细打造的,何况在衣袖的内里还用金线绣上了a·d两个字母。从樱华街走来的有身份财富的中年男子,用a·d做名字字母简写的,也就只有云盛银行的爱蒙克·德利先生了。” 这时一位个子矮小的光头大叔摩挲着自己鸡蛋般浑圆的脑袋,两个绿豆大小的黑眼珠里精光四射,对维吉仍是十分怀疑,充满敌意地说:“可是我记得,维吉你是芙萝拉的伙伴吧?” 维吉坦然答道:“之前的确是她的朋友,所以确实有为她出谋划策来与各位作对。” 鸡蛋头大叔狡黠地笑笑:“既然如此,你三言两语就想接近奥洛兰殿下,是不是把我们这些谋士的智商,想象得太低了呢?” 奥洛兰点点头,也友善地问道:“维吉,如果你不能说明来意,恐怕大家确实难以信服。” 维吉反问:“奥洛兰殿下愿意相信我吗?” “这个……” 维吉微微一笑,在屋内环顾一周,稍微有些不屑地说:“我以为各位消息够灵通,所以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根本不必解释。但貌似各位好像对近来发生的大事毫不知情。谋士如果是这般当法,未免有时候会误了主公的大事。好吧,就由我来说明也是不妨。” 维吉眼神一凛,低声道:“我维吉·布里格斯,人称死神军师,和神圣光明教团是毕生之敌,在他们看来,我是犯下战争罪、越狱罪和勾结异端的极端罪犯,所以如果我落到教团手上,一定会被光速审判并送上处刑台绞死。而芙萝拉明知这点,为了让光明骑士帮她在皇帝面前作证,竟然让我和尤利西斯暴露身份,把我们当做交易的筹码交到光明骑士手上!” 其实这件事鸡蛋头大叔当然也打听到了,他故作不知,只是不想维吉这位鼎鼎有名的大谋事,能够顺利呆在奥洛兰身边,瓜分王子对自己的尊崇和信任。 维吉狠狠一笑:“我平生最痛恨卖友求荣之人。曾经有个家伙叫贝克,他骗取我的信赖,为谋私利,不惜让我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并差一点为此而死。后来他混得如何,相信大家只要有心,并不难打听到。” 维吉目光幽冷,斩钉截铁地说:“这次也一样,芙萝拉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鸡蛋头大叔依然不以为然:“可是我们奥洛兰殿下,曾经也用奇谋给你带来过不少麻烦。你不可能不怀恨在心吧。” 维吉坦然答道:“在宫廷斗争之中,我们站在芙萝拉一边,就势必会成为奥洛兰殿下的敌人,这并非私仇,只是为了赢而施展计谋而已。更何况,奥洛兰王子有不止一次机会把我们杀死,比如最近的一次,在瀑中通道的战斗中,那位黑甲的弓武士要杀我们明明不费吹灰之力,却只是射穿了我的眼镜片就收手了。” 维吉略略一顿,拿起茶几上的曲奇饼干咬了一口:“王子殿下算计我们,不过是对付敌人而已,要是连明白这道理的胸怀都没有,我还当什么谋士。” 鸡蛋头大叔冷笑:“但很抱歉,王子殿下声望卓著,要对付狡诈狡猾的芙萝拉,凭现在各位大人之力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又何必再请教一位曾在我们手里吃过亏的手下败将。” 维吉一愣,随机哈哈大笑,全场愕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抱歉抱歉,这位大人竟然把自己的主上描述得如此见识短浅,我一时忍不住就不禁大笑起来,还请各位原谅。” 维吉笑声略息,指着各位说道:“照这位大叔的说法,在座的各位肯定每一位都很不得了,曾经让王子殿下吃过亏,所以殿下自愧不如,才虚心招揽各位来此贡献智慧吧。” 银行家德利先生连忙摆手:“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可能比王子殿下厉害?” 维吉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自古圣明的帝王求贤若渴,只要是人才,不论昔日是敌是友,是光芒耀眼亦或是沉沦暗淡,他总有信心能够让人才们绽放光芒,来照亮霸业之路。” 维吉略略思索数秒,然后眼睛一转,和气地笑着,对鸡蛋头大叔躬身行礼:“我明白了,大叔一定是觉得,抓住芙萝拉的事情包在你身上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我这样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虽然不能亲手报复芙萝拉未免有些遗憾,但王子殿下能和大家替我收拾她,也是好的。我现在自己走掉,希望没有打扰各位的雅兴。” 维吉起身就要离开,奥洛兰连忙阻拦道:“马里斯大人是资格最老的谋士,有时候过于严厉,还请阁下不要介意。” 鸡蛋头的马里斯大人略略躬身,口气稍微缓和一些,说道:“虽然我们是一定能抓住叛国公主芙萝拉的,不过维吉你有什么高见,尽可以说来听听。” 维吉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要把芙萝拉绳之以法,只需要一天就足够了。” 奥洛兰不禁激动地站起来:“什么?” “只需要放出一句话,芙萝拉就会乖乖钻到事先安排好的埋伏圈里,只需要派几个实力高强的武士,就可以轻松将她拿下。” 芙萝拉出卖友人无非是为了祈求光明骑士带着黑暗结晶面见皇帝说明原委。 所以一方面想办法拦住光明骑士,另一方面放出话去,说这件事并没有办成,在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最着急的人一定非她莫属。 再布置假象,大量在外来人类商人那里购买“圣纹白绫”,把这些布料运往某个仓库,在街市上暗中刺探情报的芙萝拉一定会以为,这些布料的用途是为了安放黑色结晶,意味着光明骑士们没能送达御前的证物,是被王子殿下夺了过来,并藏在这座仓库。 只要在仓库附近布置埋伏,要捕捉芙萝拉便轻而易举。 奥洛兰振奋地说:“没想到维吉卿此来竟然给我们带来如此重要的情报,我都不知道妹妹竟然和光明骑士做了这种交易,如果骑士们带着黑色结晶上殿扰乱视听,确实会给我们带来不少的麻烦。” 维吉微笑着说:“看来殿下的情报网,有必要更新换代了。” 鸡蛋头大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个维吉说的话毫无疑问是在讥讽他。虽然他也知道在光明骑士临时分部那边发生了爆炸事件,但对细节毫不知情,仅仅认为是公主他们不想被软禁而制造的逃跑事件。 奥洛兰沉思数秒,紧张道:“那么光明骑士方面,现在是什么状况?有没有见到父皇?” 鸡蛋头大叔冷冷瞧了维吉一眼,说道:“他们并没有申请面见皇帝。所以在下认为,恐怕维吉的情报有不尽不实之处。” 维吉一呆:“难道光明骑士他们也欺骗了芙萝拉,只拿好处不办事?” 第五十章 夜幕杀机 警备队长穆罗斯抖动着胡须说道:“提到光明骑士,最近倒是有件怪事。根据部下的报告,在中心城区之外,警备队发现了两位光明骑士,他们身负重伤昏迷过去,只说自己是遭到野兽袭击,现在已经送回临时分部疗养了。不知道和维吉所说的事情有没有关联。” 维吉托腮,眼底倒映着壁炉的火光,说道:“没想到竟然还有另一组势力存在,他们的情报比我们还准确,行动比我们还要迅速。” 阻击阿克雷德他们的人到底是谁?来自月精灵之国的亡灵术士吗?原先以为那位亡灵术士是奥洛兰的手下,但今天那人并不在这里,说不好她其实并不隶属于奥洛兰阵营,只不过出于暂时的共同利益,替奥洛兰办事,好让芙萝拉被害的时候,不必脏了奥洛兰的手。 如果亡灵术士那股势力隶属于月精灵摄政王,目的是“阻止芙萝拉把黑暗降临的事实揭露出来”,那么这一切可以解释得通。 奥洛兰问:“维吉卿你在想什么?” 维吉回神,笑容带着一分邪气:“这样更好,不是吗?觐见失败的事情,不是由我们告诉芙萝拉的,而是由受伤的骑士们亲口讲出来的,可信程度便大大提升,肯定会更加慌乱地一头撞进陷阱吧。” 警备队长和银行家不禁心中一紧,这位死神军师虽然年纪不大,狠辣程度却不逊于鸡蛋头的马里斯大人,实在不是什么善茬。 警备队长不安地问:“王子殿下,维吉提到的黑色结晶……真的是黑暗之神诺克斯的力量凝聚而成吗?这不就是芙萝拉之前所说的……” 奥洛兰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你是不是想说妹妹的警告或许是真的?” 警备队长明明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在王子一喝之下,竟然心虚地咽着口水,小声地说:“之前在国内,也出现过铁匠杀死自己兄弟,并毁掉整条街的事件。” “不过就是疯子杀人而已!”奥洛兰武断地说,“至于什么黑色结晶,明显是芙萝拉和光明骑士勾结起来撒谎,想制造恐慌情绪动摇这个国家的民心!这么简单的阴谋你都看不出来,是不是想我换个人做事?” 警备队长赶紧谦卑地起身,低下头整肃地说:“属下一定严格完成殿下交代的事情。” 警备队在王都市场上,在人类商人那边购买圣纹白绫,声势能闹多大就闹多大。士兵们蛮横地把货物全部抢走,把商贩甩在地上,然后抛下几个金币,就急匆匆地赶往下家。所有的商人对这番举动都颇有微词,到下午“警备队大肆抢购圣纹白绫”的消息传得满街都是,而这正是维吉想达到的效果。 警备队假装小心地把白绫装箱运走,又故意在箱子外露出白绫的一角。一群贫民窟的孩子拿着棒棒糖欢叫着跟在队伍后面奔跑,警备队员就算凶巴巴地拿着警棍威胁他们也始终撵不走,而近处的贵族马车之中,维吉暗暗放下帘子,微笑着说:“奥洛兰殿下,鱼儿已经咬钩了。” “你是说,芙萝拉已经察觉到是我们抢走了黑暗晶石的消息?” “那些孩子就是她派来打探情报的,一人赏一根棒棒糖,让他们当警备队的小尾巴。殿下,不出所料的话,今晚芙萝拉就会到仓库动手。” “维吉卿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坐在对面的马里斯大人暗暗握紧拳头,眉毛皱成一团,使他的脑袋看上去变成了一个有棱有角的鸡蛋。他这幅表情,显然是看不惯维吉初来乍到就大为受宠的情状。 他虽然对奥洛兰一片忠心,巴不得早日清除芙萝拉这位眼中钉,现在却觉得芙萝拉不妨机灵点儿溜之大吉。在他看来,逍遥在外四处作乱的芙萝拉,要好过落在同行手里的芙萝拉。 可是很不妙,同为谋士,马里斯大人的段位比起维吉,还是差了老大一截。当夜在临时作战指挥部的监察水晶中,大家同时看到芙萝拉公主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在浅草中暗暗疾行,马里斯大人不禁怒火煎熬,看到奥洛兰王子欣喜若狂的模样,他差点就把自己的立场抛诸脑后,几乎要出言示警芙萝拉让她快逃。 芙萝拉从草地中暴起偷袭,从背后跃在卫兵背上,双腿将对方肩膀一夹,利用身体摆动产生的巨大关系,将人高马大的对手轻松摔翻在地,紧接着五指并拢在对方咽喉只一戳,卫兵连大声呼号都来不及就已然眩晕。 芙萝拉毫不起疑地继续前行,当她踏进事先安排的埋伏圈时,奥洛兰嘴角扬起,轻轻拍响了手掌。只见天空中顿时有一阵粉红色的微尘撒下,公主捂着口鼻想要急退,藏在近处的卫兵们全都持枪冲出,亮蓝的枪尖闪烁着电弧,围成一个圆阵将芙萝拉困在正中。 以芙萝拉的本事,要突围原本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当她挥动手指,却没有出现星辉和隐藏空间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踩进了真正的陷阱—— 地面上不知何时,竟然盛开了丛丛闪烁着微紫光芒的星铃花,星铃花围成的,正是禁魔法阵的形状,这意味着空间魔法已经被封印住了。 “乖乖束手就擒!”警备队长抖动着大胡子,朝芙萝拉挥动警棍,“被我们的玩意儿电一下,保管你三天之内手抖得拿不起勺子吃不好牢饭。你不反抗,可以少吃点苦头!” 芙萝拉惊怒,答道:“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你知不知道身为太阳精灵警备队长的职责是什么!把黑暗结晶这种极端危险的东西私自藏在这里,这就是队长大人你保护民众安全的手段吗?” 队长脸上红白不定,不愿多费口舌,大声下令:“把这位逃犯抓起来!” 芙萝拉身体半蹲,唯一能用得上的,就只有别在腿上的一双匕首了。可是她的眼神越发凶狠凌厉,宛如被困决定殊死一搏的小小野兽,斗志越发炽烈。 只见芙萝拉撕下裙摆裹在手上,便倒握双匕朝防守最薄弱的角落冲去。警备队刺来的电枪宛如几十道霹雳同时落在芙萝拉身侧,她凭借着极其灵动迅捷的身法堪堪闪过,跑到阵边,却有一张大网兜头罩来,逼得她只好咬牙回退到枪阵之中,士兵们更不客气,举着电枪大幅横扫,芙萝拉身子一矮,几乎是贴着地面腾挪闪避,匕首时不时挥起寒光格开电枪,也是火花四溅电弧乱闪,火花落在包裹匕首的纱布上,顿时燃成一团火球。 芙萝拉绝境之下杀意更盛,把手中的火球扔向面前的士兵,在士兵慌忙乱拍的时候,抓住电枪木柄奋力一拽,电枪向前一刺正中身后的士兵,只见士兵触电抽搐,不但身体抖动不止,连喊声都抖成颗粒,接着口吐白沫晕倒在地。 公主抢下电枪,用另一把匕首瞬间斩成七八段尖木桩,高高朝天空跃起,双手向外一抖,尖木桩如箭雨一般分射士兵,只在呼吸之间,哎呀之声不绝于耳,已经有五六个人中招,不是肩膀被木桩刺穿,就是大腿被划了个鲜血淋漓的口子,士兵们被芙萝拉威势所震惊,步步紧逼的步伐稍微滞止。 奥洛兰微微皱眉:“天知道妹妹在胧月之森都经历了些什么。堂堂一国公主,战斗风格活脱脱就是个狂野的盗贼。只不过面对这么多精锐的警备队,竟然还有还手之力,连本殿下,也不禁感到钦佩。” 属下们赶紧大拍马屁,纷纷说毕竟芙萝拉毕竟和王子有着同样的血统,自然有过人之处。 王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只可惜她现在竟成了全国公敌……” 属下们目瞪口呆,赶紧改口道:“看来胧月之森的水土果然无法培养好人,连原本和殿下一般高贵的公主,最后在那边竟也混成了一个小贼,委实可叹。” 简而言之就是,芙萝拉身上凡是值得称赞之处,便是和奥洛兰同样的光荣血统之功劳,凡是可鄙可恨之处,便是她在木恩蒂亚自甘堕落之黑锅。以这样的逻辑接话茬,一准是不会有错的。 警备队长大手一挥,重甲武士列队前行,犹如四堵厚重的高墙,从四面八方以无比的压迫感,朝芙萝拉缓慢推进。 芙萝拉灵活有余而力量不足,一直无法对付重装的对手,何况是数十位重甲武士黑压压地朝她扑来。眼见很快芙萝拉就会绝望地被对手兵不血刃地拿下时,她嘴角轻轻一扬,露出自负的笑容。 只见芙萝拉双手一拍一分,星辉再次闪耀,芙萝拉利用隐藏空间,以飞快的速度在重甲武士人群中不断进行短距离的穿行,经历数次消失与出现的反复交替,芙萝拉披着星光,已然冲到了包围圈外,手中抬着一颗爆弹,将存放着大量圣纹白绫的仓库炸穿。 奥洛兰伸手在面前挡住热浪,着急道:“为什么她又可以使用魔法了!” 鸡蛋头大叔故作紧张地问维吉:“你不是说你的计划十拿九稳吗?看来面对狡猾的芙萝拉,似乎也很不奏效啊。” 第五十一章 看不见的禁魔法阵 维吉掀起镜片凝神注视,发现地面上发光的星铃花不知何时已经被斩得七零八落,禁魔法阵被毁,芙萝拉当然就可以再次使用空间魔法。 维吉抿嘴微笑:“我怎么觉得马里斯大人你好像有些欣慰和开心?” 鸡蛋头大叔的确差一点就要笑出声了,此人素来善妒,比起自己获得成功,还是目睹他人的失败更让他畅快。听到维吉这句话,大叔不得不心神一凛,答道:“你不要胡说八道。王子殿下的巨大威胁如果真的逃掉,我怎么可能感到开心?如果计划失败,我一定会追究你的责任!” 维吉轻蔑道:“不好意思,用星铃花在地面排列出禁魔法阵的形状,这似乎是阁下的主意吧?原本我的计划,是用燃油画出法阵,等芙萝拉走到阵中就放火点燃,你却说什么恐怕她闻到刺鼻的燃油味就不会上当,没有错吧?” 奥洛兰大急:“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马里斯卿,维吉卿,无论怎样都好,还请赶紧想办法抓住芙萝拉!” 维吉宁定地说:“不必担心,属下已经把仓库改造成一个捕鼠器,只要芙萝拉走进去想抢黑暗结晶,就会立刻把自己困在里面。” 只见芙萝拉冲过炸穿的洞口冲进仓库,在烟尘四起的晦暗仓库中捂着口鼻缓缓前进,突然脚下踩到机关,咣啷一声从半空中坠下一个大铁笼子将她整个扣在底下。芙萝拉正要使用空间魔法逃到笼外,突然仓库的东北角一枚水晶发出耀眼光芒,紧接着在烟尘中出现一个由光路连接而成的禁魔法阵,芙萝拉震惊无比地四处环顾,才发现在仓库的立柱上竟放置着小镜片,镜片之间两两传递着水晶的耀光,在洁净的空气中原本光柱的轨迹是看不见的,可是烟尘却会让光柱显现出来,一个无法触摸因而无法损坏的禁魔法阵得以成形。 在屋顶上警备队们继续抛洒紫色的花粉以维持法阵的清晰度,芙萝拉在铁笼中四处乱撞,果然就如落入捕鼠器的小老鼠一般,无助而绝望。 奥洛兰心情大好,率先走下马车,站在牢笼外面,远远地对芙萝拉笑着喊道:“亲爱的妹妹,我的仓库屡次被盗,今天终于狠下决心率警备队在这里蹲守,没想到笼子落下来扣住的人竟然是你,缘分可真是奇妙啊。” 芙萝拉抓着铁笼,愤恨地说:“奥洛兰,你果然和胧月之森的黑暗势力有所勾结吗!阿克雷德和路易斯也是被你派人打伤的吗!赶紧醒醒吧!黑暗结晶可不是闹着玩的东西!” 奥洛兰故作惊讶:“黑暗结晶?不好意思啊妹妹,你所说的东西我可从来没见过。光明骑士们远来是客,我也不可能派人打伤他们。如果你执意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也不介意在你的罪名上,增加名为‘诽谤’的罪名。” 芙萝拉狠狠地说:“别装蒜!如果不是你拿了黑暗结晶,你买那么多用于屏蔽黑暗的圣纹白绫做什么?” “因为这种布料值钱啊!”奥洛兰耸耸肩,“我说过了吧,这座仓库总是被毛贼光顾,所以我索性在里面堆放一些值大价钱的东西,好吸引毛贼自投罗网。没想到最后把你给抓了。” 芙萝拉怒极反笑:“亲爱的兄长,你为了维持自己地位稳固,颠倒黑白歪曲事实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对自己的亲妹妹,也完全不顾骨肉亲情和昔日情分,可以狠下心用最毒辣的计策来各种算计。” 奥洛兰满脸轻松,而维吉从他身后走出来,面带笑容,和悦地说:“貌似这种话从芙萝拉殿下嘴里说出来,还真不能引起别人丝毫同情。要说算计友人,芙萝拉殿下您恐怕也不输给任何人呀。” 芙萝拉瞪着眼睛,握铁笼的手不禁松开,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口中低声道:“维吉?” “是我,今天令你被困在这里,所有谋划都是我替奥洛兰殿下完成的。” 芙萝拉眼中泪光闪烁,她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说:“怎么可能是你?” “哈哈,算我运气好,光明骑士团没来得及在我脖子上套绳套。”维吉微笑着答道,“我活下来了,是不是令你很失望?” 芙萝拉用力摇头,轻轻抚着胸口,却无法让内心酸楚疼痛的感觉稍稍止息。 维吉轻声说:“我最初的确是把你当成朋友的。与你一道的旅程,我和尤里遭遇了很多原本与我们无关的强敌,卷入了很多本来并不会波及到我们的麻烦事件,却一直不离不弃,选择陪你一道风雨兼程。只因为我们想陪伴着你,直到曙光到来的那一天。” 维吉自嘲地笑笑,继续说道:“可是在你看来,重要的是曙光,至于你在凝望着天边的山峦渐渐披上金色的朝霞,身边是谁陪着你,甚至还有没有人陪着你,都无所谓。可是不好意思,公主殿下,您的大义恕我不能苟同,我和尤里原本是只想平静地活下去的流浪骑士,从未想过要为你的国牺牲性命,而且我维吉,最痛恨的就是卖友求荣之人。” 维吉的眉毛慢慢拧紧,他握着拳头,沉郁地说:“所以何必做出这可怜的表情?如果我被绞死的日子正是你大业达成的日子,你是该为我悲泣,还是该享受着‘英雄’的注目礼露出欣慰笑容?你通过出卖朋友所得到的一切,我誓必亲手一一毁去。” 芙萝拉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坐在地,眼中一直闪烁着的不屈斗志,第一次彻底黯淡下来。 她一直一来怀着慷慨复仇之心与逆境抗争,不惮以种种狠辣手段来打击站在高处却覆手之间要在国家上空笼罩阴云的人们。而现在,芙萝拉赫然发现自己正是该遭到报复的不义之人,她终究做不到像奥洛兰一样心如铁石不以为意,那苦苦坚守的正义感便轰然崩塌,斗志和勇气,也被一并埋葬。 奥洛兰如释重负地拍着维吉的肩膀:“维吉卿刚刚加入我的团队,就抓住了潜逃的公主殿下,这功劳可是不小。本王无以为谢,不知道可以为维吉卿做些什么?” 维吉也心情大好地答道:“可以的话,请取消抓捕我和尤里的命令吧。希望我们在索兰提尔,可以不需要挣扎着才可以活下去。” “好说好说。从今往后不但警备队不会再为难你们,我还保证让你们在索兰提尔过上贵族般的生活!” 此时夜露凝重,仓库外的长草上慢慢凝着薄霜。一阵狂烈的劲风吹来,让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冷战。这阵风在空荡荡的仓库中流转,发出如狼嚎般凄厉肃杀的回响。 接着有个人影以飞快的速度从附近的林间奔来,将粉紫的星铃花踏碎飘散在夜空之中。那人来势极猛,枯草和飞花在他身后卷起的气旋中乱舞。 只见那人提着一把银光闪烁的长剑,高高跳到空中凌空一斩,奔涌的剑气如掀起气浪,把仓库中飘零的粉尘全部卷走,没有了粉尘,那组成禁魔法阵的光柱便不再清晰。 “公主,还不快逃!”来者重重落地,大声喊道。 维吉目光错愕,惊呼:“尤里!” 接着维吉惊慌地回头看铁笼,只见星辉一闪,公主便钻到了铁笼的外侧。 维吉咬牙怒道:“尤里!该死,你竟然帮助一个用卑鄙手段出卖友人的家伙!” 尤里一把抓住公主的手,回头怒视着维吉:“出卖友人当然可恨,所以我与你不同,不会明明憎恨某种行为,却还要这么做。” 马儿的嘶鸣划破夜空,光流飞速赶来,尤里把公主扔上马背,随即自己单脚踩着马镫便挥动缰绳,警备队员再想围拢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尤里和公主绝尘而去。 “救走芙萝拉的人是你的朋友,你怎么说,维吉!” 鸡蛋头大叔满脸愠怒,实则内心如三伏天痛饮沙冰一般畅爽,在所有人都因事发突然而慌得说不出话来时,鸡蛋头大叔竟能以比平时清楚伶俐得多的口齿,大声数落维吉。 维吉额角挂着汗水:“我来投靠殿下,事先并没有和尤里商量好,是因为这家伙身上有着很无聊的正义感,肯定不会赞同我的做法。没想到他竟然还是给我跳出来找麻烦了。” 鸡蛋头大叔恶狠狠的抓着维吉的衣领:“这次计划是秘密进行的,尤里又是如何知情的!” “尤利西斯以前是光明骑士,对圣纹白绫能够屏蔽黑暗的事情,当然也十分清楚!”维吉用力把大叔的手甩开,“我们在设计捕捉芙萝拉的时候,没想到同时也引起了尤里的注意,所以他暗暗跟来,在危急关头救走了芙萝拉,这次是我低估了他的智商,殿下,对不起。” 鸡蛋头大叔冷笑:“你们三个,抓人的抓人,踩陷阱的踩陷阱,救人的救人,绕了一圈最后唯有奥洛兰殿下没有看到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你们三个这出戏码,可不够高明。” 维吉略微一愣,然后拂袖转身面对奥洛兰,朝他伸出双手。 第五十二章 复仇者与守护者 “殿下,我能力不足,还是芙萝拉的旧友,似乎无论胜败,您的部下都容不下我,我确实不适合来担任您的谋士。既然我一事无成,当然没脸要求特赦,就请您把我抓起来吧。” 奥洛兰原本也有些怀疑,见到维吉这样倒不知如何是好,反而劝慰道:“维吉卿,你这又是何必?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你是第一个把芙萝拉逼迫到如此绝境的人,看不见的光之禁魔法阵和大铁笼子,都是一击必中的机关,真的是只差一点就拿下了……” 鸡蛋头大叔着急地转身说:“殿下,对这个维吉还是更提防一些为好啊!” 维吉怒目而视:“马里斯大人,我很愿意从今往后一言不发,一切全凭您的命令办事。所以想请教一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马里斯当然拿不出任何好主意,只能和维吉相互敌视,目光擦出火花。而奥洛兰看来,假如凭马里斯的头脑能把事情搞定,他很乐意把维吉关起来,问题是马里斯长期以来连芙萝拉的头发丝都没摸到过一星半点,像今天这样把芙萝拉扣在大铁笼子里,更是前所未有的突破性进展,与其听马里斯的建议,一切照旧地让芙萝拉四处逍遥,倒不如在维吉身上赌一把,反正再不济,也无非同样是抓不到这位狡猾的妹妹而已。 想到这里,奥洛兰连忙做出一副偏袒新人的表情,板起脸劝道:“维吉,要听谁的建言全是我自己拿主意,以后有什么想法你告诉我就好,不需要和任何人探讨。马里斯,你在我身边多年,忠心耿耿,也一直有不少功劳,唯一的弱点就是善妒。要成就伟大功业,我只怕招揽不到足够多的人才,并不是指仰仗你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实现的,你明白吗?” 维吉感激地抱拳答道:“殿下用人不疑,属下感激涕零。我一定将功补过,立刻制定抓捕芙萝拉的计划。” 接着维吉眼角闪过一丝杀气:“如果尤里再敢阻拦,这次我不会让他好看。” 维吉分析芙萝拉要想再次掀起波浪,光靠自己和尤里二人之力,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她一定会找人当她的内应,而最后可能的人选,就是第三皇女奥黛拉。 为了测试维吉的猜想,奥洛兰故意在奥黛拉面前说起要围堵西区学园街以捕捉芙萝拉的计划,果然当天在学园街区就有学生故意打架斗殴,把事情闹得很大,把警备队引向那边,即便芙萝拉不知道原本的围堵计划,但看到有大量警力过来解决斗殴事件,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停留,维吉于是相信奥黛拉就是芙萝拉的内应。 “可是芙萝拉并不应该求助于第三皇女。”维吉阴暗地说,“尤其在带给近卫将军沉重打击之后,第三皇女殿下,一定不会原谅她的姐姐。” 近卫将军米拉雅,就是引爆芙萝拉和奥黛拉坚定同盟的定时炸弹。 维吉命人放出消息,说在之前的仇杀之中,芙萝拉用卑鄙手法杀死了近卫将军。 奥黛拉果然惊怒悲恸,命令属下到处寻找姐姐的下落,想要听她当面解释。通过监听奥黛拉的通讯水晶,王子的手下拦截到一条奇怪的数字短信。 “2152、6513、05418……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维吉托腮沉思:“为什么是四位或五位数字,而且为什么首尾有可能是零。” 奥洛兰下令请特殊情报部的密码研究科密探出来办事,维吉却抬手阻止了奥洛兰。 “我猜允许把0放在首位,意味着054和54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从大小角度而言两者并无不同,区别在于两种写法,首先两位相邻的数字不一样。这就意味着,每组开头的至少两位数,有着单独的意义,起到一种指示作用。” 奥洛兰惊佩:“维吉卿对密码也有研究?” “在卡雷尼茨学院学习魔法的时候,知道同一个魔法有三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分别是咒语、符文和法阵。三者可以相互翻译相互转化,在某种意义上,和密码之学也有共通之处。” 维吉闭目沉思:“两个数字可以表达从0到100的一百种数字组合,可见这组密码所揭示的第一组情报,意味着某种东西在一百种组合之中,就可以蕴含足够多的情报。同时这种东西还要足够方便,芙萝拉和奥黛拉手边各有一份,又必须足够低调不太显眼。” 维吉猛然睁眼,指着奥洛兰,大声说:“解读密码的关键,就在这里!” 奥洛兰指着自己鼻尖:“我?” “不,殿下你看看自己身后。” 奥洛兰转身,答道:“玉石雕像?” 维吉心想这位王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的眼睛竟然会将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自动过滤?宁愿说是书架边上搁的一小个玉石雕像,也不会在这种超明显的提示下对书籍产生丝毫感触吗? “奥洛兰王子,请问两位公主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经常在一起阅读的书籍?” 奥洛兰恍然大悟:“两位妹妹童年时代最喜欢的,就是太阳精灵童话家的名著《黄金龙与晨曦公主之诗》!” 维吉指正道:“《虹星龙与晨曦公主之诗》?” 能不能不要满脑子想的都是黄金? 奥洛兰脸上略微一红,点头不迭答道:“对对,是这本书!马里斯大人,请赶快替我找一本过来!” 马里斯大人鸡蛋头反射着闪亮的灯光,意味深长地盯了维吉一眼,问:“维吉大人对我国的童话书也有研读吗?” “只是以前听芙萝拉回忆童年的时候曾提到过。”维吉平静地答道。 马里斯不再多言,很快把书找来。维吉赶紧翻开书本,根据自己的猜想,以2152为例,假如21指的是页码,5指的是行数,2指的是字数,那么21页第5行第2个字,是“今”字,维吉立刻觉得非常靠谱。 把所有的密码翻译下来,得到的结果是,今夜零点整棚屋区东口见。 奥洛兰不禁佩服得称赞不绝:“维吉卿一人就足当得上一支队伍!” 警备队长和银行家等人也暗暗赞赏,只有马里斯,虽然也面无表情地说着啊维吉是了不起啊哈哈哈,可是脑门上的褶子皱得,让那颗头看上去就如同煮鸡蛋拿到烤箱里滚了几分钟一样。 维吉自信地说:“再过几个小时,我就可以完成之前在仓库没能完成的任务。” 当天夜里,奥洛兰略施小计,让皇帝命令奥黛拉进宫听训,自己便和维吉率众悄然潜入到棚屋区附近。棚屋区位于索兰提尔西城,主要居民是经济条件十分不良的外来居民。破产的人类商人,干苦力的半人马挑夫,和由野猪人鳄鱼人组成的地痞团队大多聚集在此。奥洛兰闻到污水沟冒出的可怕恶臭,不由得掩鼻皱眉。 “没想到在繁荣富庶的索兰提尔,也有这种贫瘠混乱的地方。”维吉叹道。 马里斯不怀好意地说:“你是想说王子殿下治理不力吗?” 维吉解释道:“恰好相反,在我的故乡通商都市艾洛尔,到处都是这种脏水横流的贫民窟,小孩子们一年四季穿着褴褛的衣衫踩着水坑在垃圾堆中翻找金属罐子或不算破旧的皮靴,在我眼里已经习以为常了。正是因为索兰提尔绝大多数地方都是那样华贵典雅,这种贫民窟赫然出现,才显得特别突兀。” 奥洛兰大为受用,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地挥手下令:“警备队长大人,请你配合维吉卿开展今夜的抓捕行动。” 警备队长明白,奥洛兰已然十分信任这位死神军师,也不敢拿什么架子,只能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 就在身着黑夜行动服的警备队在各个角落待命时,不远处棚屋的屋顶,一个少年抱着长剑站在金光耀眼的辉金之轮下,红色的头发如跳动的火焰一般耀眼。 这个人正是尤里。 尤里以十分不屑的口气,大喇喇地说:“维吉,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拍马屁的本事啊!要是早点知道,直接让你去傍一位了不起的主公就够我们衣食无忧了。” 尤里说着轻蔑一笑,伸出清冽如同紫电青霜一般的长剑指着维吉,继续说道:“还有什么必要当什么自由骑士,在这是非不明的世道上摸爬滚打呢?” 维吉脸色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空。 奥洛兰和马里斯疑惑地看着维吉。 数日以来的交情,让警备队长对这位温厚有礼的少年颇有好感,为了维护维吉,故意大声问:“维吉,要不要让警备队出动把他拿下?” 维吉抬手示意不必,说我自己去会会他,大步上前,脚踏上升气流符文吹起的气旋升到楼顶,站在尤里面前,神情不爽地问:“你又被芙萝拉出卖了?她察觉到今夜在棚屋区风向不对,就哄你来帮她试水吗?” 第五十三章 尤里VS.维吉 尤里扛着长剑,哼了一声,答道:“维吉,我虽然头脑不太灵光,但你总是把我当成被人骗来骗去的角色,我也是很不舒服的。今天是我主动告诉芙萝拉不要轻举妄动,偏偏在这种时候传出杀害近卫将军的谣言,也未免太凑巧了。” 维吉脸色更加难看:“没想到你在和你的好兄弟对着干的时候,智商才会回归。” 尤里剑眉竖起:“收手吧,维吉。我不想与你为敌,只是我实在不愿意看你与奥洛兰这种无耻之辈混在一起。” 维吉冷笑:“那就和芙萝拉这种为了自己的大义,可以随意让朋友牺牲的,了不起的大英雄在一起吗?” 尤里愤然指着屋下的奥洛兰:“可是如果不是他苦苦相逼,芙萝拉又何至于出此下策!而且我相信,芙萝拉这么做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定只要她的心愿达成,就一定会来营救我们,像之前在紫金囚牢一样!” 维吉冷冷地说:“芙萝拉她是不是他人之蜜糖我并不在乎,我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她是你我之砒霜。” 尤里感觉话不投机,未免气急:“维吉,换个角度想想,难道奥洛兰就是你我的蜜糖吗?别忘了正是他亲自用计,把你和我变成刺杀王子的暗杀者的!” “王子殿下答应我们,只要事情办妥,就还我们清白无辜的身份。” “别傻了维吉!”尤里吼道,“没想到像你这么富有智慧的人竟然连这么明显的事情也看不出来!你知道他全部丑闻,只要帮他收拾完芙萝拉,下一个该死的恐怕就是你了!” 维吉紧闭双眼,最后劝道:“尤里,你住手。跟我一同成为奥洛兰殿下的手下,凭你和我的本事,是可以有一席容身之地的。我们来金曦之森,不就是为了不被追杀,有一个可以安然度日的地方吗?” 奥洛兰站在楼下也大声劝道:“维吉卿说得没错!尤利西斯,如果你能迷途知返,我保证你在索兰提尔可以永远享受贵宾级别的待遇!” 尤里眼中喷火,朗声说:“在一个即将毁于战火的王国当贵宾,根本谈不上什么安然度日!维吉,没想到你小处明白,在大是大非面前竟然如此糊涂!我真是看错你了!” 维吉猛然睁眼,眼神如冰霜般冷冽:“很好,尤里。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孩,用这种口气和几次三番救你性命,与你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说话,你真的是鬼迷心窍!” 尤里上前抓住维吉的肩膀:“维吉你听着!我信赖芙萝拉,正如同信赖你一样!因为我清楚一件事……” 尤里大声咆哮:“只要是乔璐雅老师曾经帮助过的人,都不可能是什么坏家伙!你选择与芙萝拉为敌,去帮助卑鄙无耻的奥洛兰,就必然是你错了!” 维吉绝情地把尤里的手拍开:“很好,尤利西斯。我仍记得乔璐雅老师的遗愿,是希望我能够帮助你坚强地活下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闯进一个个危险的境地徒然送命。如今有人几乎害你送命,你却仍然替她说话,不知道乔璐雅老师如果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当初对芙萝拉有一句点拨之恩,会不会愤然举起巴掌,打在你这不成器的家伙脸上!” 维吉向后退出一步,指间已然夹着数张符文卡片,眼神一凛,说道:“既然你不珍惜自己这条命,我就用我自己的办法帮你收着!” 维吉左手的卡片复现出一个旋转的赤红法阵,右手的法阵却呈现出青碧之色,只见两个魔法同时生效,气旋卷着喷涌的烈火,化作气势雄浑的火焰风暴朝尤里席卷而来。尤里吃了一惊,虽然和维吉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料到他竟然真的第一招便使出全力,不禁心下骇然,翻身向后跃出落到街上,堪堪躲过了把屋顶烧成一片火海的必杀一击。 尤里大喊:“喂!维吉,你小子来真的吗!” 维吉板起面孔,手中卡片褐色光芒一闪,招来犬牙交错的巨岩悬在半空,朝尤里劈头盖脸地砸下,大声答道:“我说过,你要是再敢坏我事情,我一定亲手收拾你!” 尤里抱头鼠窜,不时挥动长剑劈砍头顶的落石,剑锋上火花四溅,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而下一秒长剑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走,径自飞过去插在墙壁上,尤里定睛一看,才发现墙壁不知何时竟然贴着一张磁力符文! 尤里只好撞破棚屋的木门,在被吵醒的地精商贩惊恐的目光中,翻身从另一侧的窗户跃出,抄起墙边的竹竿,在助跑之后以撑杆跳的姿势重新跃上楼顶,高喊着翻身举起竹竿朝屋顶一劈,由于力道狂猛,屋顶崩塌砖石纷飞,一道巨大的裂缝从竹竿顶端飞速朝维吉蔓延,维吉在震颤中立足不稳,翻身朝屋顶下摔去。 尤里反而有些惊慌,生怕体弱的维吉真的摔上,忙朝维吉落下的地方冲去,把竹竿往下探,喊道:“维吉!抓住竹竿!” 没想到维吉并没有真的坠落,而是站在墙壁向外横向凝结的一块坚冰之上。他抓住竹竿猛然使劲,来不及停步的尤里便惊呼着从屋顶上被扯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水池之中,而更令尤里绝望的是,池底躺着一张冰霜符文卡片,清水正以飞快的速度结冰,势必在数秒内就会把自己封在里面。 尤里原本抱着一丝希望,维吉这家伙接近奥洛兰会不会是什么诡计,是假意替他办事趁机寻找扳倒他的办法。今天替芙萝拉来棚屋区试水,尤里也不完全是想包庇芙萝拉,也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是否合理。 而现在他很确定,这位平日性格温柔的兄弟,在遭到背叛之后,为了报复,是真的会显露出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一面。 尤里不禁心痛,回想起三个人在逃出下水道时,注视着美丽的朝霞,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发自内心毫无猜忌的笑容,只可惜这真正像是一个冒险故事的瞬间,实在是太过短暂,如同浮光掠影镜花水月一般。 而相互背叛和仇视,才是赤裸而冰冷的现实。 尤里虽然颓丧,内心却涌起一股炽热的勇气。 乔璐雅老师,您告诉过我,真挚与奉献,是足以让友情之花绽放的土壤。 我虽然头脑不够聪明,战斗力也十分有限,但至少对待朋友的一颗真心,和愿意为伙伴赴汤蹈火的心情,我大概是不输给你的。 你能有那么多值得生死相依的好兄弟。 我没理由办不到。 想到这里,尤里竟然迸发出一股连自己都不了解的潜力,在冰凌完全封住身体之前,就以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破冰而出,高高跃向半空。 维吉也不禁吃了一惊:“你这家伙!” 尤里落到屋顶,高喊:“维吉,对不起,即使动粗,我也要把你打晕扛走,让你远离奥洛兰!” 维吉大怒:“尤利西斯,你真是太可笑了!你到现在仍然觉得芙萝拉的做法是对的,只因为她长了一张狐媚的脸蛋吗?” 尤里嘿嘿一笑:“我当然不觉得她是对的,所以下次遇到她的时候,我一定会提着板子逼她给你道歉。所谓朋友,不见得永远意见一致,永远不做错事情。做错事情就认罚,然后永不再犯,就没事了。” 维吉眼睛瞪大,觉得这小子的话幼稚到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已经失去老师和以前的战友了。到今天只剩下两个朋友,所以才特别值得珍惜。” 尤里眼神坚毅,明明衣服湿透,他在辉金之轮映照下的身影,却自有一分袍袖飘扬的豪气,笑声爽朗地说道:“既然是三个还算不错的家伙,彼此之间有什么是非对错,由自己来商量着解决就可以了,用不着把奥洛兰这种小人扯进来!” 维吉脸上杀气更盛:“就算看在乔璐雅小姐的面子上我也忍不了了,我现在就让你这白痴闭嘴!” 维吉亮出冰霜与气旋两张符文,平地刮起一阵凛冽的暴风雪,前方的棚屋先是结霜然后冰封,最后连玻璃都冻得炸裂,而尤里捡起一把大锤一边打碎身上的寒冰一边顶风狂奔,闪身躲在维吉身后的棚屋之侧吹不到风的死角,拔下了钉在墙上的长剑。 维吉怒吼:“你不明白如果要与我为敌,携带的武器是钢铁制成的简直就是在犯傻吗!” 尤里笑了一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破解不了你的磁力符文?” 尤里拖拽长剑朝维吉狂奔,维吉自然咬牙摸出磁力符文,两指一夹朝旁边的墙壁上掷去。只要卡片插在墙上,就会令墙壁产生磁性,尤里的长剑也会再次脱手。 第五十四章 最失败的团长 然而维吉扔出卡片的一瞬,就是露出破绽的一瞬。要论使用投掷武器的准头与力度,尤里实在要比维吉强出数倍。 只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破空飞来,将刚刚脱手的卡片击落,并牢牢钉在维吉脚下! 维吉凝神一看,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块烧成回旋镖形状的木板! 趁着这一秒的空挡,尤里高喊着仗剑前行,已经高高跃起到维吉面前的空中。 如果使用磁力符文,卡片就在自己脚下,钢铁长剑朝自己乱飞将无比危险。 如果不使用磁力符文,尤里照样会拿着长剑斩向自己。 没想到尤里这家伙,竟然真的寻找到了破解符文魔法的策略! 五米,三米,一米,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尤里将长剑一转,用平整的剑身砸向维吉,只想将他砸晕。 对不起了兄弟,但是这个决定,我肯定不会后悔。 而如果让你留在奥洛兰身边,当他朝你露出真正的獠牙时,你一定会感到后悔。 就在尤里觉得要赢的瞬间,脚下两股纯白的气旋如潜龙出水一般腾空而起,把尤里抛上十多米的高空,又重重地砸向地面。 尤里只觉得这一摔简直五劳七伤,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剧痛,好像连五脏六腑都砸移位了。只听见维吉冷冷地说了一句,对付你这种只会傻乎乎冲过来用近战攻击打倒对手的家伙,我还没傻到不懂得事先在周围埋几张上升气流符文。 警备队的电枪齐齐朝尤里上方压来,尤里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便也不太沮丧,只是疲惫地笑着说:“要是影之镜和斩罪还在我手上,我必然不会输给你。” “别傻了尤里。”维吉转过身去,口气淡漠地说,“难不成你以为我收拾你需要尽到全力吗?假如你智商还这么低,一辈子不可能赢我。” 在翌日清晨,奥洛兰与部下们回到官邸,把尤里关进地下室,便回到会议室。 马里斯大人看到奥洛兰一脸失望,便痛斥维吉的计划又一次失败。 “维吉,你对奥洛兰殿下的忠心,可真令人怀疑。” 警备队长胡须抖动,替维吉申辩:“第一次捕捉芙萝拉的行动,如果不是尤里这小子横加阻挠,其实已经成功了。而第二次维吉布置的陷阱,本来也是有效的,奈何尤里自愿替芙萝拉趟雷。你也知道尤里是维吉的朋友,如果维吉不够忠诚,就不会毫不留情地把尤里抓进来了!” 马里斯大人脑门闪着油光:“可是维吉每次都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实质性的进展却丝毫没有,队长大人,请问你又怎么说?” 警备队长满脸红光地讥讽道:“要说干打雷不下雨,就是拿不到实质性进展的本事,恐怕维吉比起你老兄而言,也还差着一截啊。” 光头马里斯是奥洛兰身边的元老级谋士,虽然也攻于谋略,但最擅长的一门科目,叫做“甩锅”。平时一副指指点点运筹帷幄的模样,取得的成绩却甚少,一般这些败绩,就都由警备队长或者银行家等其他权贵代为背锅,所以警备队长对他的确是不爽很久了,今天看他又对维吉指手画脚,便忍不住给他顶回去。 只见马里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在组织堂皇的语言还击队长,银行家大叔就冷冷地说:“与其在王子殿下目前互相攻击,不如学学维吉老弟的敬业态度吧。在你们吵架的时候,人家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维吉抬起左眼的镜片,根据左眼视界高亮的提示,用反向推理补完的方法,把剑柄和剑身相连处那个被摩擦得十分暗淡的花纹,慢慢在纸上复现出来。 “这个纹章在被人为磨损之前,好像是一只站立的长着翅膀的狮子的形象。” 另一位专攻人事的谋士看到维吉所画的图案,答道:“是东部骑兵师团团长露蕾小姐的翼狮骑士团纹章!” 维吉沉思:“这支骑士团驻扎在城内吗?” “当然不可能,翼狮骑士团一直镇守在东部沿海区域。” “可是这把剑,看上去钢口很新,就像是刚刚铸造出来没多久的一样。可是为什么纹章却被故意磨掉了呢?” 奥洛兰皱眉:“恐怕是芙萝拉想办法弄来给尤里使用的吧。这件事情十分可疑,警备队长大人,请你务必留心,暗中调查此事。” 他心里想的是,露蕾这女人一直标榜自己绝不参与王都之中发生的权力斗争,保持洁身自好的姿态远离朝局,没想也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八成是芙萝拉的人,还为她提供武器。 芙萝拉这丫头,想暗中扶植政治力量和我较劲。呵呵,实在是太狂妄了。 众人退出会议室。警备队长大叔友善地拍着维吉的肩膀,安慰他说:“别在意,维吉老弟,在我看来,你所做的事情真的不错。马里斯那混蛋一向如此,只要看见谁有可能在王子面前得宠,便会想办法找到他的痛脚踩住不放。” 银行家不动声色地点评道:“要是马里斯肯把用于嫉妒同僚的脑力,分十分之一来为王子殿下谋划,恐怕也真的能成为一位了不起的谋士。” 维吉感激地笑着说:“谢谢你们的鼓励。队长大人,多谢你瞧得起我,我会尽全力帮你调查芙萝拉同党的事情。” 警备队长开心地摸着红鼻头:“那敢情好,由你帮忙事情肯定就妥了。” 在调查开始之前,维吉去地下室找尤里套话。 尤里坦然坐在阴冷潮湿的秘密牢房中,拿起维吉带来的鸡腿和美酒大吃大喝,一脸的悠闲自在。 “你的武器是芙萝拉给你的吗?”维吉问,“我好笑的是,她好像从来不担心我会真的逮捕你?” 尤里反问:“什么意思?” “可是很不幸,我不像芙萝拉想象的那么心慈手软。”维吉讥讽地笑笑,“你敢拦我的路,我一定会让你吃点苦头。只不过这样一来,那把钢口很好的长剑上的秘密,就暴露了。” 尤里心中一凛:“一把普通的剑,能有什么秘密?” “你知不知道这把剑上原本刻着翼狮纹章?” 尤里不禁吃了一惊,他记得自己在拿到这把剑的时候,觉得这把剑十分精良,简直爱不释手。然而芙萝拉却板着脸,说务必要把纹章磨掉。 “可是这样一来就不美观了,多可惜啊。”尤里难过地说。 “不要婆婆妈妈的,我可不希望要是这把剑落到奥洛兰手中,奥洛兰能根据上面的线索查出一些事情来。” 维吉的一声断喝打断了尤里的回忆:“芙萝拉和露蕾暗中有勾结吧!” 尤里不知道露蕾是谁,但猜想这恐怕就是芙萝拉要他磨掉纹章想保守的秘密,强行镇定,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拿到这把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芙萝拉明显是信错人了。你装傻也没用,托你的福,我们已经掌握到这条线索了。” 尤里心中焦急,既懊恼又内疚,要是真的因为自己被捕连累芙萝拉救国的大事再次泡汤,那可真是麻烦大了,便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怎么知道芙萝拉不是为了挑拨离间那个露蕾和奥洛兰的关系,才故意留下这样的线索呢?” 维吉淡然一笑:“不无道理,总之我会弄清楚的。” “我奉劝你,工作不要太过积极。事情做得太绝,等奥洛兰不再有什么事用得上你的那天,就是你的末日。” 维吉不以为然地答道:“而我奉劝你,你的饮食将由我亲自提供,你尽可以放心享用。” 昔日的生死之交如今隔着一道厚重的铁门,不能再直视对方的眼睛,只剩下冰冷的话语和宛若凝结的呼吸。 尤里心想,我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骑士团团长了吧。 我读过不少冒险故事,热血少年们或被强敌按在地上暴扁,或在海上遭遇邪风永远地偏离航线,可是他们的失败和自己相比都不算什么,朋友分道扬镳,只剩下冷漠和仇恨,这种失败最令人绝望也最不可逆转,足以阻断任何一丝再次崛起的可能。 地下室的走道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着急地奔跑下楼的少女,是第三皇女奥黛拉。 奥黛拉和维吉擦肩而过,仿佛此人并不存在。 她飞快跑到尤里门前,迫切地问道:“尤利西斯,告诉我,近卫将军到底怎么了!” 维吉略微停下脚步,心想,可能在奥黛拉眼里我才是那个背弃朋友的卑鄙小人吧,所以才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于稍稍在我身上停留一秒。 他慢慢走上台阶,推开地下室的大门,已然十分明朗的阳光照在脸上,比平时越发灼热而刺眼。 第五十五章 莫名的绑架事件 维吉帮助警备队队长根据线索展开调查,没想到马里斯大人却比他们快了一步。 在维吉他们到达露蕾的府邸时,马里斯大人已经把管家和露蕾将军驻守在王都的下属们扣住了,洋洋得意地拍打着手上的信札,说:“如果不是我办事果断,这些证据恐怕就要被他们毁掉了。” “证据?”警备队长不爽道。 “这些书信,全是芙萝拉在私底下写给露蕾将军的,足以见得两个人私下有所勾结。” 管家连忙申辩:“大人,这件事十分蹊跷,芙萝拉作为戴罪之人,我家主人不可能和她有所往来!这些书信我们事先也从未读到过,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露蕾将军的书房里,恐怕是有人栽赃陷害,还请奥洛兰殿下明鉴啊!” 马里斯噘着嘴学管家的口气说话:“哎哟是啊我们好冤枉啊,为要犯提供武器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自己冤枉了?不要啰嗦,请跟我去见殿下!” 马里斯根据维吉寻找到的线索,以饿狗争食之势,为了抢功劳便抢先出击,如狂风过境一般,竟查到王都之中原来有许多标榜“中立”的大臣们,竟然都和芙萝拉有暗中往来。银行家和警备队长等人十分不忿,这原本是维吉的功劳,竟然全部被马里斯据为己有。而维吉和马里斯的区别在于,维吉很乐意和诸位大人分享成果,马里斯大人却绝对不会有这种雅兴。 基本上所有大人都站在维吉一边,替他打抱不平。奥洛兰心情大好之下,也替维吉说了句公道话—— “我从一开始就认可维吉卿的忠心,如果不是他,这些牵扯甚广暗中通敌的大臣们,还不知道要逍遥到什么时候。维吉,虽然现在咱们还没有抓到芙萝拉妹妹,但把她的情报网和资金链全部断绝,也一样是沉重的打击。” 奥洛兰将手一挥,把写着大额赏赐的银行票据交给维吉:“干得好,这份奖励是属于你的,请你不要客气。” 维吉为人慷慨,将赏金分出大半,请维护他的警备队长和银行家等朋友,在王都最顶级的餐厅庆功。 辉金打造的台面上铺着红绸桌布,萤火松露和炙月角牛排等名贵料理,毫不吝惜地摆得满满当当,警备队长盯着瓶中如海洋般波澜起伏的蔚蓝色酒浆,两眼放光,而维吉心领神会,咣咣就开了两瓶。 “维吉老弟,你可真是太大方了!” “能够与大家共事是我的荣幸。如果没有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恐怕我直到今天,依然是个一文不名的流浪小子。” 大家畅怀宴饮,谈到马里斯时,队长不免狠狠地把叉子叉向沙拉中光滑圆润的半拉鸡蛋上,放进嘴里报复般地咬上一口。 可是当他们想到,马里斯今晚独自呆在王子官邸中,推开会议室大门,里面黑洞洞的,一个人都没有,他不免形单影只茕茕孑立,不知会恼羞成怒成什么样子,就又复畅快,大声高歌不止。 酒宴之后警备队长有些微醺,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回到家中,被小女儿叉腰嫌弃地骂了一顿,却心情大好只是憨笑。他一直将这位小女儿视作珍宝,每天无论多忙,总会亲自接送她上下学。第二天清晨女儿看见父亲宿醉未醒,便没有打扰他,自己命管家备马车送她去学校。没想到女儿和车夫驾车离去,便直到傍晚都没有回来。 队长看着书房桌上的一张纸条,不禁汗毛倒竖,无比惊恐又无比后悔地,起码直奔维吉所居住的旅馆而来。 “芙萝拉……她……她绑架了我的女儿!”队长大胡子也乱如扫把,结结巴巴地说,“说要拿尤里去换回我的女儿!” 维吉也不禁凝眉:“竟有这种事情?快随我去报警。” “我就是警备队长,这事儿报警并没有用。”队长脸色苍白地答道。 “对哦。”维吉额角也挂着汗珠,紧张道,“那么快去找王子殿下寻找解决办法。” “不行,纸条上说不能报告王子殿下,否则女儿性命不保。” 维吉皱眉:“竟有这种事情?队长先生,你怎么能确定是芙萝拉干的?” 队长拿出那封信:“这是芙萝拉留下的字条。” 只见维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一目十行,瞬间就把信纸上的内容全部扫了一遍。 警备队长先生: 我是芙萝拉。 您家千金在我这里。 她不会有事的,我会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家。 但你恐怕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来报答我对她的照顾。 我邀请您周五下午两点,来“时光语茶”咖啡厅与我见面。 同时你得带一个人与你一起过来。 尤利西斯是我的朋友,我想你明白的。 其他事情见面详谈。 这件事情如果你敢告诉奥洛兰,肯定会后悔的。 维吉起身把信纸还给警备队长:“芙萝拉真的是丧心病狂!为了发起反扑竟然干出祸及家人的事情!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保证能让你的女儿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警备队长感激涕零:“我心乱如麻,什么办法都想不到,一切都仰仗维吉老弟了!” 两个人刚刚走出旅馆,银行家瘦削大叔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扑倒在维吉脚下。 “请、请救救我的儿子!”银行家鼻子上挂着清亮的鼻涕,全无形象六神无主地说,“她绑架了我的儿子,让我拿尤里去和她交换,说不准告知奥洛兰殿下知道,否则手下绝不留情。” 警备队长眼前一黑:“怎么连你也……” “难道老兄你也遇到了这种状况?”银行家比队长略微镇定,“所以你也是来找维吉帮忙的吗?” “没错。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点子了。” 银行家气急败坏地说:“那咱们赶紧去把尤里拿出来交换人质。” “可是去放尤里,还要保证王子殿下不知情,这种事情怎么办得到?” 维吉从怀中摸出一瓶闪光的灵药:“嘘,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们不要惊讶。我们不用去释放尤里,随便找个人服下这瓶灵药,就可以变得和尤里一模一样。要拿去换回孩子们,这样的假货就足够了。” “居然还留有这一手!”警备队长激动万分,又连忙捂住嘴,“这药水灵验吗?” “放心,绝对灵验。这瓶药水还是芙萝拉用来出卖我们专门配制的呢。” 维吉愤然握紧药瓶:“只是恐怕她想不到,她用来害人的药水,终究会有用来骗过自己的一天。” 警备队长和银行家威逼利诱,说服一个小毛贼假装成尤里的模样去交换人质。 “放心,你要扮演的人物,是犯人的伙伴,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办成这件事,之前犯下的事我就和你一笔勾销。” “另外还有十万金币的奖赏。” 小毛贼点头不迭,喝下药水,果然变得和尤里一模一样,被蒙上眼睛手上捆好,带到和芙萝拉约好的交换地点。 约定地点是一家典雅文艺的小咖啡厅。维吉带着小毛贼呆在马车上,警备队长和银行家忐忑不安地一同走进大门,脑中出现一百种可怕的画面,却不明白为什么成为绑架犯的芙萝拉,要选择这种地方当交易地点。 推开的雕花木门铃声叮当,趴在吧台小憩的女仆睁着迷蒙的睡眼,摸索着手边的菜单。白桌布上放着青花龟裂纹的陶瓷花瓶,瓶中的百合在温暖的午后阳光之下幽香脉脉,花瓣上那滴晶莹的露珠也静悄悄地安眠。 芙萝拉就坐在最角落的桌边,穿着可爱的洁白蕾丝纱裙,正悠然读着一本画风温柔的绘本童书。看到两位大人不安地走进店里,她挥手招呼他们坐下,点喜欢的东西喝,眼睛微眯,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颤动着如梦幻般迷蒙的光芒。 她身边没有被绑架的孩子们,也没有凶恶的同党,就只是独自坐在那里而已。 警备队长和银行家紧张地对视一眼,不敢造次,只能依言坐在芙萝拉面前。 芙萝拉笑靥如花,并没有开门见山地问尤里在哪里,而是以天真活泼的口气,说:“十年来故乡的变化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只有这家小咖啡店,还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芙萝拉娇俏地说:“呐,之前在岚玉门附近那个很有趣的小集市,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如今不知道被搬到哪里去了。你们可以告诉我吗?” 两个大叔面面相觑,不知道芙萝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芙萝拉完全不提任何与绑架有关的话题,只是随便闲聊,哪家的蛋糕很美味,哪位大臣的女儿长大以后竟然出落得十分可爱,魔法学院的新大楼非常不搭,新架设的奥秘之鹰运输线让出行变得十分便利。倘若有人旁观,看到芙萝拉笑容清澈甜美,而两位大叔礼貌地叙谈,一定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刀光剑影的人质交易现场,只会觉得这不过是跨越年龄的朋友之间一次最寻常不过的谈话而已。 第五十六章 忠诚的嫉妒者 而对两位大叔而言,时间每过一秒,煎熬都加重一分。一方面是不知孩子是否安好,另一方面,也担心屋外马车上的小毛贼药劲一过就现出原形,到时候再想交换人质,就来不及了。 最终警备队长站起来用力捶打桌子:“芙萝拉殿下!何必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你要的人就在马车上,可以把我们的孩子还回来了吧?” “我要的人?”芙萝拉眼神闪烁,显得大惑不解,“你们的孩子?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傻!”警备队长怒吼道,“就算是你与我们为敌,用绑架家人的办法来逼迫我们就犯未免太卑鄙了吧!” 银行家脸色煞白,连忙拽住队长的袖子:“不要激动,老兄。有话好好说。” 芙萝拉眨眨眼睛,答道:“你们的话我不明白。我什么时候绑架你们的孩子了?说一个公主殿下绑架小孩可是很严重的哦!令爱,还有小少爷,恐怕正在家里开开心心的玩耍吧,不信的话用通讯水晶和家人通个话,不就清清楚楚了吗?” 警备队长满脸怀疑,赶紧摸出通讯水晶和家人通话。 没想到那边传来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小女儿十分不满的抱怨:“老爸,是不是晚上又不回家吃饭?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喝得大醉,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银行家同样也确认儿子非常安全地呆在家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警备队长大惑不解地把头转向银行家,却发现这位仁兄也已同样懵懂的眼神注视着他。 芙萝拉鼓着脸:“什么嘛,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了,竟然把我想象成邪恶的绑架犯。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情,请二位前来单纯只是想聊聊索兰提尔的近况,想结交新的朋友,何必紧张成这样。” 警备队长心里一慌,难不成在聊天的当口,马车里的尤里已经被劫走了吗?他脸色一白,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外走,推开马车门,发现维吉和假尤里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 “怎么了?”维吉紧张地问,“状况不对?” “状况非常不对。”警备队长神情复杂地揉着胡子,“怎么说呢,芙萝拉好像并没有绑架我的小女儿。” “你说什么?”维吉同样表现得大惑不解。 “我家小姑娘现在正呆在家里,在通讯水晶中骂了我一顿,我听到背景声音中,又工程机械当当砸地的声音,而我家门口的确在修路,感觉没什么问题。” 警备队长咂咂嘴:“有没有可能是恶作剧?” 维吉瞪着眼睛:“可是芙萝拉有什么理由要搞这种恶作剧?她想救尤里这理由还算充分,如果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仅仅是约你们在这里喝了两个小时的咖啡,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警备队长也完全没有头绪:“总之孩子们没事就好。” 维吉眼神锐利:“那不如就趁此机会把她抓起来?” 警备队长一拍脑门,点头道:“说的是,维吉。我由于被她搞糊涂了,倒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现在马上去把她抓起来!” 警备队长暗中把手铐藏在上衣口袋里,装作平静地走回咖啡店,发现芙萝拉已经不翼而飞,而银行家先生困惑地眨着眼睛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芙萝拉呢?” “说是去洗手间了。” “该死!” 警备队长连忙冲进洗手间,哪还有半个人影?他气急败坏地拉着银行家就要离开,却被看店的小女仆张开双臂挡在大门口。 “喂,你们全部溜掉可不行,总得要有人结账!” “什么?”警备队长大怒,“你别碍事!知不知道我是谁?阻止我抓犯人,我会请你回警备队总部喝咖啡的!” “我不管!大叔,看你穿着打扮也像是有身份的人物,怎么还赖小姑娘的账呢?赖账不说还威胁说要抓我,信不信我会举报你!”小女仆毫不动摇地继续阻拦。 警备队长没有办法,只能甩出一张大钞,说句不用找了,就把小女仆推开冲出大门,可是自然,也不可能找得到芙萝拉的身影。 三个人重新把假尤里关回牢房,接到奥洛兰急招他们回去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王子府邸。 奥洛兰脸色阴沉,平时整洁的红木书桌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凌乱的文件。 维吉略略注意,发现文件全部来自于王都的各级官员,内容是对马里斯大人毫无理由地到处搜查芙萝拉同党的恶劣行为表示抗议。 维吉严肃地说:“马里斯大人,虽然一门心思想要立功是好事,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太过激进了吗?芙萝拉是一个失势的不祥公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同党!” 马里斯脸色阴沉:“维吉,对付狡猾的芙萝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能漏过一个。我进这些大臣家里搜查,是有非常可信的依据的。” 马里斯把随身携带的黑皮记事本向下一抖,一张长长的清单悬在空中。 “在露蕾家收到的情报,表明管理武器仓库的大臣也有不轨之心。在仓库中搜查到来源不明的黄金,顺着黄金的线索查到了金融署的大人,我暗中安插的眼线,发现他其实暗中也有和芙萝拉进行飞鸽传书。证据链非常清楚确凿,你想不想亲自看看?” 维吉争辩道:“即便证据链充足,你也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搞得这些原本中立的大臣们人心惶惶!芙萝拉既然可以拉拢他们,奥洛兰殿下凭什么不可以?” 银行家不动声色,低声道:“马里斯,你这番操作带来的结果,无非是给王子殿下树立了一大堆敌人。” “够了!”奥洛兰气愤道,“马里斯,你要是想抢功劳想得昏了头,本王子的大事就不用你来管了。维吉卿,接下来还请你负责思考对策,用一种最好的公关策略,来平息大臣们对我发起的声讨。” 维吉为难地看着马里斯:“可是这恐怕得要马里斯大人吃点苦头了。” 言下之意无非是甩锅给马里斯,说得罪大伙的事情,全是这位鸡蛋头老兄自作主张,其实和英明仁爱的奥洛兰王子是全不相干的。 马里斯从来只有甩黑锅给别人背的时候,这辈子尚且没有帮别人背黑锅的先例。他很清楚一旦这件事情应承下来,自己就成了朝中第一号公敌,从今往后仕途一定比在漆黑得没有星月的深夜在冻着薄冰的湖面上前行还要艰难凄苦。可是这个锅不背又能怎样?当面顶撞王子说,不好意思,属下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片忠心,没有忠臣去当牺牲品的道理。那么依着王子殿下的脾气,下一秒就得把自己踹到冰湖底下去。 马里斯只好低头认栽,愿意王子把得罪大臣的罪过安在自己头上。一方面他从年轻时代就一直跟随奥洛兰,的确称得上是忠心不二,另一方面他也深知王子的为人,这个锅自己必须得背没的甩,得罪群臣不见得很可怕,得罪这位忠心服侍了这么多年的主人,却肯定会有非常可怕的后果。 而在警备队长和银行家看来,这次是维吉在和马里斯的斗智中占了上风,一方面替他开心,也因为讨厌的鸡蛋头落马而暗爽,另一方面也暗暗有些后怕,这位老弟看上去谦恭低调,没想到面对政敌,却有足够的手段可以将对手收拾于无形之中,幸好自己站队的时候是向着他的,以后最好也不要得罪这位老弟。 在回家的路上,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光滑闪亮的头顶,他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颓废的深思之中。 马里斯十分不服,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走了背运,只觉得浑身憋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说维吉臭小子没有尺寸之功,好像也不确切,他的确抓住了尤利西斯,而且也察觉到了芙萝拉暗通大臣的迹象。可换个角度来看,这些所谓的功劳,对王子殿下而言有屁用没有?心腹大患芙萝拉照样四处逍遥,反倒是王子,原本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自己的辅佐下势力蒸蒸日上好生兴旺,不曾想到了今天,桌子上却对着像山一样的充满怨气的声讨书。 马里斯越想越不对劲,但他永远不会接受同样是帮王子殿下办事,自己就是比维吉蠢的事实,也不会觉得拿到一点证据就急火火地去查是急功近利的表现,虽然维吉从来没叫他去查大臣们和芙萝拉勾结的事情,可是他却深深觉得,这也是维吉害的,要不是他故意要搞什么线索,自己怎么可能会走到今天这种绝境。 事实上他的逻辑非常简单—— 我对王子殿下忠心不二,同时维吉与我为敌。 这证明维吉必然是心中有鬼的。 我该怎么证明维吉不值得信赖?马里斯在家门口往复徘徊,维吉和尤里打架,确实是真刀真枪,半点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要说仓库那次他设计的陷阱没有困住芙萝拉,是因为他有二心,那自己的星铃花法阵失效,岂不是也有二心? 就在马里斯冥思苦想的时候,他的线人,一个容貌猥琐满脸长疮的小地痞,拿着一块光痕水晶走到他面前。 两个人蹲在墙角,以最小的亮度和成像大小,把线人偷拍到的画面看完,便宛如有一束光芒照进了马里斯大叔的心中。他脚尖点地以优雅的步伐旋舞起来,心中敞亮地一拍脑门,碎掉的冰壳顺着脑袋哗哗往下掉。 “帮大忙了,好兄弟。”马里斯露出邪笑,“我就说维吉肯定是芙萝拉派来的奸细。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我会让他露出马脚。到时候,就可以把今天这口恶气痛快地呼出来了!” 第五十七章 完美部署 蒂亚诺星光酒店位于索兰提尔的豪华街区。高耸入云的大厦林立,外墙用冰蓝或浅紫色的玻璃装饰,在正午的阳光下,犹如耀眼生辉的水晶之森。宽阔的街道上一尘不染,太阳精灵的商界精英们踏着水晶平台在大楼间行色匆匆地穿行不息,只有娴雅的贵妇人和衣着华丽的贵族少女们,才能以悠然的姿态,在碎玉落珠一般的音乐喷泉旁的高档茶室中,享用精致华美的下午茶和点心。 维吉和众人来到与星光酒店相对的“金曦之森通商行会”的大楼高层,只见这个宽阔的大房间,早已被警备队和特务情报科的探员们布置成了临时指挥所。监察组用远视水晶正对星光酒店的会客室,将其中的景象毫无偏差地投射到指挥所中。狙击组的射手们整备着巨大的“狙击用风寂之弩”,在通商行会楼顶占据了有利设计位置。侦查器材科的探员小姐分发着引导行动的水晶隐形镜片,警备队攻击小组的士兵们放下正在装配的短弩和火枪,把水晶镜片小心地放进右眼紧贴着瞳孔。 探员小姐同样为维吉准备了相同的镜片。 “维吉大人是戴眼镜的,所以给您的镜片,制作成了单片眼镜的样子,这样使用起来要方便一些。” 维吉无言地点点头,把自己的银链单片眼镜仔细折叠揣进胸口的衣袋,戴上了特制的镜片,左眼前便呈现出星光酒店的大楼布局图,还用红点和绿点分别标明了目标和友军的位置。 尤里在一旁轻蔑地笑道:“维吉,这幅新眼镜不赖嘛,整个人变得好威风好杀气。” 维吉静静地瞪着尤里,没有答话。 只见各部门的播报已经开始。 “特务情报科已就绪。” “狙击小队已经抵达射击地点。” “通讯装置已调试完毕,通讯一切正常。” “攻击部队已经抵达作战位置。” “指挥部成员已就绪,第一条指令将于目标人物出现之后开始下达。” 维吉的镜片突然闪过一阵白光,他有些痛苦地捂着脑袋,探员小姐马尾发一甩,匆忙跑来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好像给你设置的镜片出现了故障。我会为您做一下调试,请您跟我来。” 维吉跟着探员小姐来到旁边的小屋,探员小姐拿着镜片走进里间,维吉坐在沙发上稍作等待。只听见里间传来两人的对话,听声音像是马里斯和探员小姐。 马里斯阴沉地问:“通讯水晶隐形镜片所用的频段是多少?” 探员小姐答道:“大人,是‘ks·243.12’。” 维吉心中一动,通讯频段按理是一次抓捕行动中最机密的事项,如果不慎泄露,目标人物利用同样的装置,调整到同一频段,就可以接收和行动小组完全一致的情报,就可以占到先机,以创造逃逸的机会。 马里斯沉默数秒,答道:“很好,频段作为最高机密,一定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接着维吉听到推门声,大概鸡蛋头大叔是从里间的另一道门离开。不多时探员小姐拿着调整完备的单片眼镜走了出来,微笑着把镜片还给维吉。 维吉问:“既然这次行动没我什么事,为什么还要给我发镜片呢?” 探员小姐礼貌地答道:“维吉大人智谋过人,如果我们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一定还会需要用上您的智慧的。” 马里斯的部署十分完美,维吉想,就算是有十个芙萝拉这次恐怕也全部插翅难飞了。 整个计划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这恰恰就是最大的问题—— 那个鸡蛋头大叔所获的线报,那枚拍摄到芙萝拉的光痕水晶所放映的画面,代表着拍摄时间是今天清晨左右。但是这番布置真的是区区几个小时之内可以筹措完备的吗?维吉只觉得事情蹊跷,明明这个指挥所看上去,就像是从昨夜就开始布置了一样。 芙萝拉真的会出现吗?抑或这件事,根本就是马里斯恶意的阴谋呢? 似乎银行家大叔也抱着同样的疑问。对他而言,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先是芙萝拉实施了一场“纯属误会”的绑架行动,后面又顶着风声招摇过市,并且恰巧落在在此之前一直毫无头绪的马里斯手中,整件事情未免太过离奇,就不禁问道:“马里斯大人,芙萝拉真的会来吗?” 马里斯淡然看了一眼手表:“大概马上就会出现了。” 话音刚落,警备队便衣行动组便发来情报。 目标人物芙萝拉,已经出现在酒店大厅。 马里斯眉头紧锁,大声下令道:“转接窥视水晶画面,代号‘幽灵肃清’捕捉行动,正式开始!” 指挥部的水晶飞速旋转,光圈慢慢腾空,然后轰然散到四周,暗中偷拍酒店大厅的画面在房间中呈现,令尤里吃惊得双目圆睁的是,出现在大厅中的少女,虽然竖着衣领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但从她金色的发丝和蔚蓝的瞳孔来看,分明果然就是芙萝拉。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尤里眼珠微颤,可怕的紧张感令他的心脏开始抽痛。他不愿意接受这残酷的事实,自己心甘情愿替她趟雷,只是希望她能够自由如风地去继续完成必须完成的任务,为什么到现在她竟然又落到奥洛兰手中? 尤里无暇注意四周,便不知道有个人比他还要吃惊和紧张。 那个人就是维吉。 指挥所仍然在繁忙却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便衣行动组准备出动,探员代号2143,已经扮作女仆,将以第一抓捕方案展开行动。” 马里斯露出险恶的笑容:“好好干,芙萝拉这次准跑不掉了。” 马里斯的计划,是让探员假扮成女仆,在冲进芙萝拉所在的会客室的刹那,揭开推车的盖布,里面的催眠瓦斯装置会放出气体瞬间让屋子里的人全部晕倒,而在屋外守备的攻击队伍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拿下。 维吉额角渗出汗珠,趁人不备,悄然闪身离开指挥所。 探员小姐想大声说“任务期间不要私自离开指挥所”,马里斯却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假装没有看到,任由维吉离开。 就在女仆扣响房门的前半分钟,突然马里斯看到对面星光酒店客房的玻璃上,闪烁起明灭不定的阳光。 闪—闪闪—闪——闪…… 好像是有人故意从这边的大楼上,用镜子反射太阳光,打向对面的星光酒店。 马里斯原本就深谙情报学,这按照某种规律闪烁的阳光在他看来,根本就是一组不甚高明的密码。先把光线的明灭规律翻译成魔法阵点阵图,再翻译成咒文,是一句十分简单的话。 “女仆有鬼,事急速逃”! 马里斯不禁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拿起标尺朝星光酒店窗户一秒,下令道:“女仆,暂时不要采取行动。艾克、阿瓦罗,你们两个赶紧随我去1303办公室。” 被点名的两位探员紧张道:“马里斯大人,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马里斯阴森地笑着说:“在那里有我找了很久的鬼。” “鬼?”奥洛兰不禁不解,“在我们附近的办公室?” 马里斯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之情:“没错,王子殿下。那位一直在我们身边欺骗我们,利用我们的信赖,暗中为芙萝拉办事的内鬼究竟是谁,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我邀请您和我一同见证,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指着维吉大声说“你就是个内奸”的时刻,马里斯已经等得太久了。 而马上这个瞬间,就会以华丽的姿态化为现实! 两位手下挥动法杖,以如狼似虎的气势炸开办公室大门。马里斯大人兴奋地张着大嘴,连烟火都不顾,跳进办公室,看到窗户边,果然有一个拿着镜子的人影! 在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成霜。 奥洛兰指着那位手拿镜子的五六岁小孩,问:“马里斯,这熊孩子是谁?你说他是内鬼,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马里斯深知这件事情是被维吉摆了一道,根本没法向奥洛兰殿下解释,心里面正慌乱不决,右眼的镜片出现警备队长着急的脸。 警备队长抖着胡子大喊:“马里斯大人,目标要逃走了!看样子我们的任务有漏洞!” “什么?”马里斯趴在窗台上,看到对面客房中的芙萝拉好像警觉地站起来,快步藏到暗处去。 奥洛兰不禁心急如焚:“马里斯大人,你有在星光酒店周围布置禁魔符文吗?” 马里斯忙乱地答了一句:“没有。” 第五十八章 计划的真实目的 “要抓芙萝拉,你不使用禁魔符文那不是闹着玩吗!她可以直接使用空间魔法穿墙而过!” 马里斯赶紧解释道:“王子殿下不必担心,这次就算不使用禁魔符文,也一样可以把事情办成。” 奥洛兰半信半疑,马里斯却大声下令:“以第二抓捕方案部署,攻击队,直接正面突破。” 指挥所安静了一秒钟之后,便再次紧密地运作起来。 银行家不禁疑惑,小声地问警备队长:“正面突破算什么方案?芙萝拉手指一挥就可以使用空间魔法逃出去了。” 警备队长也悄声答道:“就是的,我越来越看不懂马里斯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可是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从隐形镜片上传来的情报看来,围在房间周围的蓝色光点越来越多,而作为目标的红点陷入了包围圈中,眼见已然没有任何退路。 奥洛兰这才有些明白,即使芙萝拉穿墙跑到隔壁,隔壁照样也是一堆真刀真枪的警备队员在等着她。就算用空间魔法透到楼下,楼下也是同理。 芙萝拉这次是真的,像蛋壳里的小鸡一样,被全方位包围了起来。 就在攻击队准备正面突破客房大门的时候,突然发生变故! 攻击队员们只见右眼前面闪烁一道白光,这道白光如闪电般直贯大脑,仿佛一把亮银的餐叉伸进脑袋里疯狂搅动,给他们带来精神上的剧烈摧残。攻击队员们只能扔下破墙锤和武器,口鼻流涎抱头哀嚎,无比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打滚。 指挥所里探员小姐紧张地说:“攻击队员们的隐形镜片遭到了不明信号攻击!” 攻击队指挥官也面如死灰:“攻击队没有对我发出的指令做出任何回复。攻击队……全员静默。” “包围圈出现巨大缺口。” “目标人物正飞速逃离!” “目标人物……失去行踪。” 奥洛兰回到指挥所,愤怒地捶打着木桌:“该死!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状况!为什么芙萝拉总能够一次次在我手心逃掉!”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地低下头,指挥所里哀鸿遍野,只有尤里心花怒放,心想芙萝拉终究是没落在你们这帮阴险歹毒的家伙手上。 维吉是最后一个回到指挥所里的人。他甩甩手上的水珠,疑惑地问:“怎么了,大家怎么这幅表情?我只上了个洗手间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里斯斜眼瞧了维吉一眼,然后转过身来,突然嘴角咧到耳边,鸡蛋般的脸上挂着一个恐怖的笑容。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马里斯猛地大笑起来。 奥洛兰愤怒道:“该死的家伙,你谋划的抓捕行动全盘失败了,为什么还要大笑?” 马里斯捧着肚子,伸出右手颤巍巍地指着维吉,眼角沁出泪水,依然笑得停不下来:“报告王子殿下,呵呵呵,我之所以笑,是因为我的计划非但没有失败,事实上还非常成功!” 维吉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马里斯乖戾地说:“我现在可以断定,你是芙萝拉派到王子殿下身边的卧底,你非但不想对芙萝拉寻仇,还以此为借口接近王子殿下,获取情报并暗中为她提供各种便利。我说的没错吧,死神军师维吉大人!” 奥洛兰和尤里一同震惊地站起来,愕然道:“你说什么?” 警备队长却并没有十分激动,他冷笑道:“马里斯,别来这一套了!在座的各位谁不知道你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背黑锅。这次的行动明明就是你失败了,你却要污蔑维吉老弟!王子殿下求贤若渴,岂能容你用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排除异己?” 马里斯狠狠地瞪了队长一眼:“你别着急,说完维吉的事情,很快就轮到你了。” 奥洛兰转念一想,警备队长说得没错,甩锅达人马里斯确实是即使自己败了也会踩同僚一脚,便冷静下来,说:“马里斯卿,我不希望你为了推卸自己失败的责任,就令我失去一位天才谋士。” 马里斯淡淡一笑,两撇鼠须高调扬起:“王子殿下,属下说过,这次任务并没有失败,而芙萝拉,也并没有逃走。” 奥洛兰眨眨眼:“她没有逃走?那她在哪?” “很遗憾,连属下也不知道芙萝拉在哪里。”马里斯故意卖关子,直到奥洛兰的胃口被调得老高,才答道,“事实上,她压根也并没有来。” 指挥所大门被推开,一位金发碧瞳的少女慢悠悠走进房间,把假发和面具一扔,从眼中取出碧蓝色的薄片用手指弹出窗外,露出原本妖冶的面容,勾魂夺魄地笑着说:“所谓的芙萝拉,其实是我扮演的。” “夺魂舞者塞缪?”奥洛兰不解道,“马里斯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子殿下……”马里斯清清嗓子,狡黠地说,“其实今天的行动,用意并非是抓捕芙萝拉,而是请来夺魂舞者塞缪假扮她,看咱们团队中间,究竟是谁,会在她受困的时候,站出来放她一条生路。” 奥洛兰立刻明白马里斯的用意:“结果呢?” 马里斯抬起手指,力度非凡地指向维吉:“结果维吉,就是我找到的内奸!” 立刻有人把维吉双臂架住,维吉不甘心地扭动着肩膀,大声辩驳道:“马里斯,我忍你很久了!你嫉贤妒能,平时一直巴不得我在王子殿下面前失宠也就罢了!今天竟然用一个假的抓捕行动来设计害我!” 银行家脸色铁青:“维吉只不过是没有一直呆在指挥所,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见得有办法给芙萝拉通风报信,假如这就是马里斯大人你的证据,未免太不充分了。” 马里斯冷笑,把水晶的时间回调,画面中在对面的玻璃上,出现闪亮的光斑。 “光斑的明暗符合特殊规律,用的是魔法阵点阵图的编码,如果翻译成咒文,意思是‘女仆有鬼,事急速逃’,这件事情报科花点时间,也能佐证。而维吉是魔法师,对魔法三种表现形式的互译自然是十分精通……” 奥洛兰皱眉道:“可是拿镜子闪对面,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 维吉也奋力挣扎,血气上升地说:“没错!马里斯你这混蛋,叫一个小孩子按照魔法阵点阵图编码来闪镜子,就说一定是我这位魔法师干的,你这是不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 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平之色,尤其是那几个冲进旁边办公室,看到拿镜子的确实不是维吉的探员,就更觉得马里斯这番推论实在是不敢恭维。 马里斯故作亲切地摸着小孩子的头发,拿着一块饼干,问道:“小朋友,你告诉叔叔,你有没有见过这位绿头发的大哥哥,是不是他教你用镜子反光照对面的?” 小朋友惊慌之余,吹着鼻涕泡却有一丝倔强,摇头答道:“不对!拿镜子闪对面的明明是一位精灵大哥哥,并不是这个没有尖耳朵的哥哥。我觉得很好玩,他就笑眯眯地把镜子送给我了。” 马里斯脸色难看,凶巴巴地说:“你可不要撒谎,小鬼!” 小朋友嚎啕大哭:“鸡蛋头怪叔叔你吓唬我!我没有说谎!是精灵族胖哥哥教我的!” 尤里在旁边看得好笑,板着脸假装满不在乎,心里却想,精灵组胖哥哥,难不成真的是维吉假扮的?维吉在之前服用变装的魔药,确实变成的狱卒,是个身材短胖的家伙。 难道维吉这臭小子,真的是公主打到奥洛兰身边的双面间谍? 维吉不平地大嚷:“大家!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教小朋友闪光的是精灵族人,一定是马里斯派遣的手下,目的是让所有人都怀疑我!” 马里斯脸上笼罩着黑气,他当然知道闪镜子的事情不是自己派人办的,一时也想不明白维吉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让这个死小鬼认为用镜子发出密码的人是一个精灵族胖子。在大家的指责和质疑声中,马里斯没有低头,反而是慢慢抬起头来,用看猎物的眼神直视着维吉。 “那么维吉,请问攻击队的隐形镜片出现闪烁白光的事情,你又怎么解释?” 维吉不解地眨眨眼睛:“闪烁白光?什么意思?” 马里斯嘿嘿一笑:“不必装蒜。隐形镜片所用的通讯频率是机密,只有掌握机密的人,才能使用魔力,在同一频段上发射干扰讯号,发出令攻击队员们昏沉痛苦的刺眼白光。” 维吉大声喊道:“你不能因为使用了魔力,就说是我这个魔法师所为吧!” 马里斯眼中精光闪烁:“但让攻击队员们的镜片故障,是只有你才办得到的事情。” 这句话令全场剧震,指挥所里鸦雀无声。 奥洛兰问道:“马里斯卿,你为什么说得这么笃定?” 第五十九章 牢不可破的智商压制 马里斯点点头,探员小姐便拉开旁边小房间的木门,走到里间,把藏在里面的东西搬了出来。令奥洛兰吃惊的是,装在魔法台座上的通讯水晶信号源,不是一组,而是有五六组之多! 马里斯一捋鼠须:“没错,狙击组、便衣组、攻击组和特务情报科……不同组别的人虽然透过右眼的镜片,接收到的都是同一信号,可是信号源却是单独分组的。每一个信号源,对应一组人员,使用的频率也各不相同。而我用十分巧妙的方式,假装不经意地,让每一个我所怀疑的对象,都知道了其中的一组频率数字。” 维吉心中一惊,原来行动开始之前,自己镜片故障,被叫到旁边的小屋里由探员小姐调试,不经意间偷听到马里斯和探员小姐的对话,知道了通讯频率,完全是马里斯故意安排的? 马里斯继续说道:“比如说‘ks·276.52’,是狙击组使用的频率,而‘ks·187.12’,则是特务情报科所使用的频率。我们的内鬼想要为芙萝拉创造逃跑机会,有可能会针对通讯水晶做些手脚。那么一旦我知道是哪组人马的水晶出问题了,就可以断定谁是内鬼。” 银行家和警备队长不禁汗毛倒竖,看样子他们也各自无意间偷听到了一组频率数字,可知马里斯对他们也是十分怀疑的。 马里斯略略一顿,邪笑着指着维吉说:“而‘ks·243.12’,正是攻击组的镜片和信号源之间所使用的通讯频率,知道这组频率的人,就只有我、探员小姐和维吉。既然攻击组的镜片出现了故障,毫无疑问,维吉·布里格斯,你就是我想要寻找的内鬼!” 所有知道马里斯真实计划内容的探员们一同以冰冷的眼光注视着维吉,脸上一律是凝固的奸诈微笑。 的确,马里斯最后提出的证据是不可逆转的铁证,在这棋局之中,维吉已经被马里斯将军了。 尤里又喜又悲,稍纵即逝的喜悦之情,是因为现在突然知道维吉并没有真的打算和卑鄙者合作,也不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复仇鬼,他接近奥洛兰,其实是事先和芙萝拉公主商议好的计划之一,连自己都一并蒙骗过去了,原来友情一直存在着,这固然值得欣喜,可是尤里不愿是在这种情况下真相大白,如果真相大白的同时维吉也要遭到奇险,尤里宁愿自己一辈子被他欺骗,宁愿接受朋友们分道扬镳的冰冷现实! 维吉头发垂在眼前,无力地说:“马里斯,当真只有三个人知道这组频率吗?如果除此之外,还有第四个人也偷听到了这条情报,岂不是我白白代人受过?” 探员小姐傲慢地解释道:“不必挣扎了,维吉。你偷听到频率数字的房间,有着最严格的隔音效果,故意说给你听的内容,是不可能有第四个人偷听到的。我们这番布置就是为了最准确地定位内奸的人选,把目标精准地锁定在单独的一个人身上。” 维吉咬牙,眉毛中间凸显出细小的咒文:“那就……很奇怪了。因为我明明对奥洛兰殿下忠心耿耿,根本没有做任何泄露机密的事情。到底是谁能听到只有我才知道的情报,冒充我向芙萝拉通风报信呢?” 奥洛兰面如冰霜:“维吉,事已至此,狡辩也没用。乖乖把手伸出来让警备队把你铐走。” 他眼中的光芒透着刺骨杀气,狠狠地说:“你竟然把我当傻瓜戏耍了如此之久。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我一向礼尚往来,既然你让我领教了你当间谍的才华,我也一定会让你体会一下我在审讯方面的天赋。” 维吉面如死灰,大声说:“至少允许我在下楼的时候,可以大声唱歌!” 奥洛兰虽然不明白维吉干嘛突然提出要唱歌,可既然他已经落到了自己手中,便假装大度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只见维吉愤然起身,昂首挺胸,慷慨激昂地一路大声唱着太阳精灵的诗歌—— “归鸿送走夕阳,那些花儿,何日能在芬芳。兰舟一别经年,思君不见,何以诉说衷肠?月下古道,芙蓉尽处,是家乡。征程路远,念卿凄然,泪彷徨。” 警备队长和银行家听到这悲伤的歌声,心中的确十分凄然。就连奥洛兰也不禁收敛怒火,慨叹要是维吉这家伙不能真心实意的为自己所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突然在一个小小的储物间里,传来歌谣的回响。 维吉停住歌声,大声喊:“奥洛兰殿下,请打开储物间的门!” 门里同样也传出维吉的声音,把这句话复述一遍。 奥洛兰觉得事情蹊跷,就命人踹开大门。只见里面烟雾弥漫,有一个人仰天躺在地上,脸蛋被爆炸的火焰熏得漆黑。而维吉的声音,就是从他身边的通讯水晶里发出来的。 奥洛兰十分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备队长上前审视,紧张地说:“炸掉的东西是一台通讯水晶信号源,桌面上烧掉一半的图纸,是用魔法驱动信号源的魔法阵。看上去这家伙在不久之前,曾经用过这台信号源发射过信号。” 奥洛兰依然不解:“什么意思?” 维吉大声控诉说:“意思就是,这家伙在我身上安装着窃听装置,在我走进小隔间听到通讯频率的时候,他也窃听到了这条情报,然后在假芙萝拉差点被捕的时候,利用信号源,通过窃听到的通讯频率,干扰了攻击组的隐形镜片,发出白光让大家晕倒在地。也许是因为这家伙操作有误,使用的魔力超过了额定魔力,导致信号源炸毁,连自己也被震晕过去了!” 维吉转头看着马里斯,说道:“大人,你想要找的内鬼其实是这家伙!他才是奥洛兰殿下阵营之中暗暗为芙萝拉提供便利的人,说不定之前的屡次失败,也是由于他事先泄露的情报!我只不过是被他陷害而已!” 马里斯干眨着眼睛,满头是汗:“什、什么?” 奥洛兰命令道:“把这个人架起来,擦干净脸,我要看看他到底是谁!” 接下来马里斯那颗光溜溜的鸡蛋头,简直憋成了一颗卤蛋,红中透黑。不论是谁只要瞧他一眼,恐怕都会感叹,原来一个人的脸色,可以差到这种地步—— 因为那位昏过去的内鬼,其实是一位马里斯十分信赖的部下! 所有人都默然无语,只有维吉大声争辩:“所以说我是被陷害的!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干过出卖王子殿下的事情,而如果有人能够用只有我才知道的频率,来干扰攻击组的镜片,就证明他一定在我身上装着窃听器!我一路上大声唱歌,是怀着一丝侥幸,假如那人在达成目的之后,把窃听水晶的终端扔掉,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洗白的可能。但万一他没有呢?我一边唱一边侧耳倾听,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害我!” 奥洛兰同样脸色难看,他暴怒地抬手在马里斯脸上扇了一巴掌:“你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调动了这么多人马,动用了这么多预算,原来只是为了调查到底谁是内奸。还好你成功地把你自己的手下给查出来了,否则非但一无所获,还差点害我失去了一位得力的谋士。干得真是好,马里斯卿!” 马里斯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属下不敢,属下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奥洛兰其实并没有把话说绝,他甚至觉得,恐怕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内奸,这一切布置,只不过是马里斯看到维吉日益得宠,便心肠歹毒地,想要设一个局来陷害他。甩锅达人马里斯会使出这种毒计,奥洛兰根本不会觉得意外。 而尤里却吃惊地想,暗中给假芙萝拉通风报信的人,果然不是维吉吗?他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内鬼?他的思绪在大脑中纠缠盘旋,当他看到维吉再次洋溢着神采的眼睛时,突然产生一个无比清晰的想法。 维吉一定还是我的朋友。别忘了这家伙虽然长得像个好孩子,实际上却是一个比狐狸还狡猾一万倍的天才谋士,在不知道芙萝拉是假货的时候,他暗暗为即将被捕的芙萝拉打掩护,然后还能安然脱身,并把嫌疑全部扔回到马里斯头上,维吉嘛,想要开涮鸡蛋头大叔,以他的智商实在是绰绰有余。 尤里被警备队压着肩膀,勉强抬起头来看着维吉,发现维吉也正看着自己,眼中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突然间数日以来盘桓在内心之中的寒意和绝望,就都荡然无存。 其实最可笑的人是我啊,尤里心想,我怎么会相信维吉是真的要来帮奥洛兰抓芙萝拉呢?乔璐雅老师在很多年前,评价维吉说,他是一个真正温柔善良的孩子,老师的眼光,又怎么可能有错? 尤里不禁心中畅快,大大咧咧地说:“维吉,看见没,奥洛兰这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你昧着良心替他卖命,出卖朋友,总有一天你也会被人所害,这就是背叛者的报应。”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维吉自信地笑着说。 第六十章 急转直下 回到王子官邸,奥洛兰愤怒至极地训斥马里斯。 马里斯虽然大声喊,我做这些事情是因为得到了一条确凿的线报,所以才对维吉产生怀疑,可是奥洛兰不想听他解释,只是叫他闭嘴。 虽然尤里不清楚维吉和公主究竟谋划了些什么,可是他很坦然,愚钝的自己慢慢等待答案揭晓就可以了,只要维吉继续留在奥洛兰身边,终有一天会创造转机的。 就在尤里觉得这次的重大危机已经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不速之客到来。 她推开会议室大门,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悠然翘腿,红色的长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之中也透着几分疲惫。 是游侠将军。尤里和维吉看她神情不善,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奥洛兰不敢怠慢:“游侠将军米拉雅,您大驾光临,怎么都不事先让管家通知一声?这些日子您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能和您取得联络,都感到十分担心。” 游侠将军淡淡一笑,答道:“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奥洛兰,你当真不知道我在哪里,又何必告诉奥黛拉殿下我已经被害了呢?” 奥洛兰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游侠将军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想要引芙萝拉出来,所以我不准备责怪你。只不过好像你的进展好像很不顺利,好端端的,尽做些蠢事闹得到处乌烟瘴气。” 奥洛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游侠将军冷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日子不好过,都是拜谁所赐?” 维吉的瞳仁莫名地微微颤动,汗水顺着鬓发滑了下来。 游侠将军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么我就有话直说了。你的新任军师维吉,其实就是芙萝拉的同伙。说什么被芙萝拉出卖给神圣光明骑士团,不过是两个人演的一出苦肉计而已。” 这句话如一颗炸弹,惊爆了会议室中的所有人。 就连一直坚信维吉就是内奸的马里斯,也不禁瞪着眼睛,神情愕然。 游侠将军慢慢扭了扭脖子,冷笑着说:“奥洛兰殿下,我和芙萝拉有不可和解的仇恨,你是知道的吧?前一阵子我和她有过一场恶战,被神圣光明骑士团暂时扣在临时分部,这件事你肯定也是知道的吧?” 奥洛兰声音颤抖地答道:“没、没错,我是知道的。” 游侠将军轻松地反问:“明明知道,再看见奥黛拉殿下如此着急的时候,却也不给她稍微说明一下吗?” 奥洛兰不敢答话,游侠将军直视着不敢抬头的维吉,樱花般的朱唇轻轻抿起,说道:“在维吉和尤里被骑士团捕捉的前一个夜晚,维吉和芙萝拉商量,芙萝拉假装出卖友人,然后维吉假意对芙萝拉展开报复,目的是为了让维吉得到王子您的信任,才好加入您的团队并从中大搞破坏,他们谋划的每一句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奥洛兰内心剧震,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再次发生逆转。之前马里斯说这番话的时候,奥洛兰将信将疑,是因为马里斯素来人品不高性格卑鄙,极有可能是因为维吉能力比他强而心生嫉妒。而现在这句话是由一向公正严明的近卫将军亲口所说,便有雷霆万钧的力量,由不得奥洛兰不相信。更何况近卫将军与芙萝拉的仇恨也是无比真切的,她不愿意芙萝拉计谋得逞的心情,也是做不得伪的。 马里斯原本是打算跪着出门的,现在突然站起来,脸上写满了得意,目光却十分狰狞,在会议室放肆地咆哮道:“我早就说过维吉有鬼,可惜你们一个个心怀鬼胎,非但不表示赞同,反而还攻击我。” 马里斯心中的屈辱和愤恨涌现在脸上,化作肌肉的扭曲和鼓起的青筋,吼道:“臭小子,你虽然手段是很高明,却也逃不过马里斯大爷的眼睛!我不但早就知道你是芙萝拉派来的卧底,我还知道你在王子殿下这边,都干了些什么。” 警备队长和银行家惊疑不定,没想到他们一直十分偏袒的维吉,竟然真的是敌人,不知道接下来在奥洛兰和马里斯会怎样疯狂报复,便赶紧慌张地辩解说:“我们都被骗了,不但没有发现维吉的诡计,还处处替他说话,实在是愚蠢透顶,还请王子殿下责罚。” 没想到马里斯的一双怪眼瞪着他们,嘴角咧到耳下,弧度十分夸张:“你们两个,真的仅仅是被骗了这么简单吗?” 银行家汗流浃背:“我们的确是见事不明,得罪了马里斯大人,但我们对王子殿下的忠诚却是实实在在的!” “忠诚?”马里斯嘻嘻笑道,“假如连你们也配用这两个字形容自己,大概字典里面‘背主求荣’四个字,就都得删去了吧?” 警备队长胡须抖动,激动地说:“你说什么?” 马里斯摸出一枚光痕水晶,正是那位猥琐的线人给他的那一枚,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维吉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真当我是傻瓜,不知道你们早就投向芙萝拉一边了吗?” 银行家惊恐莫名:“马里斯大人,你这番话还请收回!我们万万没做过背叛王子殿下的事情,也绝对没有和芙萝拉有所往来,所以也绝不敢承认你所指控的罪名!” 马里斯不答,把光痕水晶扔在地上,虚像陡然在空中呈现,内容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警备队长和银行家两个人,在小而精美的咖啡店里,和芙萝拉相谈甚欢的场景。而当时维吉就坐在店外的马车上,尤里也在一起,也被一并记录在画面之中。 马里斯正是得到了这条线报,才确信维吉就是芙萝拉派来的奸细,才下决心用一夜谋划星光酒店的行动部署,想用假芙萝拉被困的状况,令维吉在慌乱之中,为了救芙萝拉而露出马脚。 警备队长和银行家汗毛倒竖,脸色苍白地拼命挥手,解释道:“不!不是那么回事!王子殿下请听我说,我们之所以去咖啡馆见芙萝拉,是因为她绑架了我们的孩子,并警告我们不许声张,令我们押着尤里去交换人质。” 奥洛兰冷笑道:“那么究竟换了没有?啊,好像我多余问了,如果真的是拿尤里去吧你们可怜的孩子换回来了,那尤里就不该现在还呆在这里了。更何况,画面上我的妹妹和你们好像谈得很开心呀,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绑架案的紧张肃杀。” 警备队长呆若木鸡,简直是百口莫辩。还是银行家急中生智,答道:“我们……我们身上还有那封芙萝拉寄来的绑架警告信,可以证明我们所说的话没有问题!” 警备队长赶紧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抹信,烟斗和火晶啪啪掉了一地,总算那张皱巴巴的纸并没有扔,他长出了一口气,把信纸展开小心地递到奥洛兰面前。 只见信纸上写着这样的内容—— 我是芙萝拉。 是你忠实的好朋友。 您家千金在我这里。 她在放学路上与我相遇,便央求我带她去游乐场玩,没有办法,我只好乖乖照办。 她不会有事的,我会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家。 跟我在一起我一定尽力保证她的安全。 但你恐怕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来报答我对她的照顾。 游乐场的门票对我这样一个穷公主而言可不便宜呢!我可不想白白吃亏。 我邀请您周五下午两点,来“时光语茶”咖啡厅与我见面。 请我喝杯咖啡顺便谈谈大家的近况。 同时你得带一个人与你一起过来。 就是银行家德利先生。 尤利西斯是我的朋友,我想你明白的。 虽然你抓到了他,但是看在大家都是朋友的面上,希望你不要对他过于苛刻。 其他事情见面详谈。 因为要聊的话题实在太多,恐怕一封书信远远说不清楚。 这件事情如果你敢告诉奥洛兰,肯定会后悔的。 毕竟兄长和我关系不好,要是知道我们私下往来,一定会对你有所忌恨的。 奥洛兰气得脸色发青:“该死的家伙!这就是你所说的绑架警告信?” 警备队长吃了一惊,赶紧接过信来读了一遍,顿时身子就僵了半截。 的确就现在的内容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绑架威胁的意思,有的只是好朋友间亲切活泼的口吻。 “不、不对!”他嘶哑地辩解道,“当时这张信纸上的内容不是这么写的!这封信偶数行的内容,本来都是不存在的!不知道为何会冒出这些奇怪的语句把原本的意思彻底变了!” 而尤里在一旁心如明镜,这一招他是亲自领教过的,芙萝拉公主可以使用空间魔法,把信纸上某些内容事先隐藏起来,一旦魔法失效,信纸恢复原状,就会显示出完整内容。就因为这个,当时尤里还被第三皇女奥黛拉误以为是绑架公主的大胆贼子,而现在,轮到银行家和警备队长吃了大亏。 第六十一章 黎明前的迷惘一瞬 马里斯挥拳狠狠砸在维吉脸上:“所以你这混蛋小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和王子殿下阵营之中偏向芙萝拉的家伙们取得联络,想从内部瓦解我们!我说得没错吧?” 尤里大惊,喊道:“住手!你这混蛋!” 然而带着镣铐的他根本没法冲过去保护维吉,反而自己也被身边的士兵狠狠在肚子上打了一拳。 马里斯如疯魔一般,先是狂暴的连环巴掌抽打在维吉脸上,又捡起奥洛兰桌上的玉石镇纸用力砸向维吉,一边疯狂殴打,一边念念有词,怒吼道:“还为了让王子殿下不信任身为忠臣的我对吧!还想要夺走属于我的一切对吧!死小鬼!竟敢在我面前使用诡计,知不知道我非常讨厌你这张臭脸!” 马里斯还嫌不够,捡起了地上散落的鹅毛笔,把笔尖对准了维吉的脖子,却在用力扎过去的途中,被近卫将军伸手拦下。 “够了!太难看了,你这副嘴脸,哪有大谋士的气度?说到后面,不全是在报私仇吗?”近卫将军把鹅毛笔折成两段,“奥洛兰殿下,你确定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忠心部下,把重要的犯人杀掉吗?” 奥洛兰答道:“当然不会。马里斯,你住手!我会记住你的明智和功劳的。而现在,这位犯人我还有话要问,给我押到地下牢房妥善地看管起来。” 维吉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瘫软地坐在地上,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近卫将军的背影问:“将军大人,报私仇的嘴脸如果真的那么难看……嘿嘿,那么我不知道如果你看见镜中的自己,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近卫将军略略停步,答道:“哈,我早已不在意自己这张脸会变得如何。我只知道,唯有芙萝拉不可原谅。” 尤里大惊,喊道:“住手!你这混蛋!” 然而带着镣铐的他根本没法冲过去保护维吉,反而自己也被身边的士兵狠狠在肚子上打了一拳。 马里斯如疯魔一般,先是狂暴的连环巴掌抽打在维吉脸上,又捡起奥洛兰桌上的玉石镇纸用力砸向维吉,一边疯狂殴打,一边念念有词,怒吼道:“还为了让王子殿下不信任身为忠臣的我对吧!还想要夺走属于我的一切对吧!死小鬼!竟敢在我面前使用诡计,知不知道我非常讨厌你这张臭脸!” 马里斯还嫌不够,捡起了地上散落的鹅毛笔,把笔尖对准了维吉的脖子,却在用力扎过去的途中,被近卫将军伸手拦下。 “够了!太难看了,你这副嘴脸,哪有大谋士的气度?说到后面,不全是在报私仇吗?”近卫将军把鹅毛笔折成两段,“奥洛兰殿下,你确定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忠心部下,把重要的犯人杀掉吗?” 奥洛兰答道:“当然不会。马里斯,你住手!我会记住你的明智和功劳的。而现在,这位犯人我还有话要问,给我押到地下牢房妥善地看管起来。” 维吉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瘫软地坐在地上,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近卫将军的背影问:“将军大人,报私仇的嘴脸如果真的那么难看……嘿嘿,那么我不知道如果你看见镜中的自己,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近卫将军略略停步,答道:“哈,我早已不在意自己这张脸会变得如何。我只知道,唯有芙萝拉不可原谅。” 维吉和尤里被关押在同一间牢房。 尤里已经无法计算这到底是第几次坐牢了,他如今完全有资格写一本书叫做《大陆监狱评级目录》,哪家监狱的温度湿度最为适宜,哪家监狱提供床铺,哪家监狱的牢饭最好吃,尤里竟也算是此道的行家。他早已心如止水,再也不为被投进大牢而慌张,因为他身边这位叫维吉的神人,总能安然越狱绝无例外,并且他仍然是自己的朋友。 尤里钦佩与公主与维吉的谋划,又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内疚,起身鞠躬,低声说:“抱歉,维吉,根据我以往对你的了解,根本不应该怀疑你的人品。可是我把你当成坏蛋,不但给你处处添乱,而且还说了很过分的话。实在是对不起。” 维吉摇摇头,亲切地笑着说:“别在意,尤里。让你痛恨我并且与我真刀真枪地打一架,从而取得奥洛兰的信任,这本身就是我和公主计划的一环。说起来,你没有因为我们俩把整个计划瞒着你而生气,已经算是十分大度了。” 尤里挠着头,憨厚地笑着说:“不告诉我是对的,以我的智力,大概只会坏事吧。” 说着尤里又不禁感伤:“可是没想到,明明我们三个都付出了那么多,维吉和公主也在各自的战线上,度过了一个个可怕的困境,眼见事情就要成功了,却因为近卫将军突然出现,把一切都毁了……” 维吉轻轻触摸嘴角肿起的瘀伤,淡淡地说:“是啊,现在奥洛兰肯定震怒,而那个鸡蛋头大叔,肯定得意而狂妄,他之前在我这里受了不少窝囊气,肯定憋着一股火,想对每一个曾经替我说过话的人展开百倍疯狂的报复吧。” “看来接下来我们的噩运就要来了。不过没关系,有你在,我们总能够逃出牢房的。” 尤里笑着说完这句话,又很落寞地说:“就算我们能够没事,但公主那边就不妙了。咱们失去了唯一一个扳倒奥洛兰的机会,让奥洛兰把持着金曦之森,这个国家的未来,恐怕会变得非常黑暗。” 维吉却好像根本不慌,眼中还透出某种莫名的狂热。 “别担心,亲爱的朋友。”维吉拍着尤里的肩膀,用一种难得的骄傲口吻说道,“依我看,在黎明到来之前,我们总要允许片刻的黑暗出现,总得允许潜藏的魍魉们,抓紧最后的时间纵情狂欢。” 马里斯果然开始了最疯狂的报复,如今他得到了奥洛兰的专宠,是王子唯一一位可以信任的属下,在接下来的数日之中,竟然不眠不休地,以最大的热情调查维吉的间谍大案,彻查所有平时和维吉私交甚好的幕僚们,和维吉喝过酒的,吃过饭的,一起唱过歌的,一起当面驳斥过马里斯的,甚至丧心病狂到一起吃过水煮鸡蛋的同僚们,马里斯横扫一片无一幸免。 以银行家和警备队长为例,这两个人日子颇不好过。奥洛兰在官方辞令中,当然不可能以“此二人暗中勾结不祥公主芙萝拉”的理由收拾他们,而是以贪赃枉法,行贿受贿,侵吞国家财产等罪名进行弹劾。 这两个人平时总帮奥洛兰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但既然奥洛兰捂着,明面上他俩便还很过得去。可是如今只在一夕之间,不论是皇家检察官的督察报告书,还是报纸和新闻的轰炸性报道,甚至是坊间流传,那些数年来积累的丑事,突然沉渣泛起,搅得天翻地覆。皇家督查院已经展开调查,革职甚至入狱,只是时间问题。 银行家和警备队长人心惶惶,坐在马车里无论去哪,总有那么多双眼睛监视着自己。他们觉得特冤,不是说他们没做过亏心事,而是他们对奥洛兰的忠诚,真的是无可挑剔的。受维吉蒙蔽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得罪了马里斯这个内心阴暗的变态,他可不知道什么叫做做人留一线,祸不及家人,一定会让他俩目睹真正的人间惨状。 两个人浑浑噩噩,在疾驰的马车中沉默不语。警探们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们的身边。可是在转过一个街角之后,他们猛然睁眼,像是从噩梦中苏醒,又像是堕入一个噩梦之中一样,连人带车,一同停留在一个热闹的酒吧舞台正中央! 他们用力眨着眼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分明在人声鼎沸的喧闹之中,清晰地听到这样一句话—— “要想这飞来的横祸,不要正巧砸在自己头顶,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去试试看了。” 而奥洛兰那边,明明取得了大胜,当初芙萝拉他们成功逃离紫金监牢的时候,他委托月精灵来使,那位亡灵术士,在瀑中通道阻截芙萝拉,无非就是为了拿下他们三人。而现在,当时的宏愿已经实现了三分之二,芙萝拉连这世界上仅剩的两位支持者都失去了,奥洛兰却感觉不到有一丝喜悦,好像这胜利果实,徒有美丽的外观,味道却是无味而略带苦涩的。 自己破解了芙萝拉的谍战阴谋,这本该算是一件好事,却不知为何,好像失去了那种动动手指就可以让这个王国颠来倒去的掌控力。奥洛兰深信现在是抓捕芙萝拉的最佳时机,却突然发现,一向为自己爪牙的警备队,突然乱成一锅粥,已经陷入彻底瘫痪。 第六十二章 芙萝拉怒涛之反击 他心怀恼怒,大步走进皇宫,对皇帝说:“父皇,警备队长的职位,关系到国家的安宁与稳定,现在的队长已经失去了声望民心,警备队从上到下陷于混乱。我这里有一个不错的青年,可以担当重任,如果父皇觉得可行,就请他立刻就任,然后继续对芙萝拉的搜捕行动。” 皇帝神情有些异样,奥洛兰还来不及猜这代表着什么,就有一个白裙少女的身影从帷幕之后慢慢出现,在寂静的正阳殿,用清朗的声音说:“奥洛兰兄长,我就在这里,用不着让警备队劳师动众地到处找我了。” “芙萝拉?”奥洛兰脸上挂着冷汗,“你为什么敢出现在这里?” 芙萝拉轻松地笑笑:“我和平使者的使命达成,应该在这座皇宫里得到嘉奖。我带来了敌国内乱的消息,应该在这里得到重视。我被自己的兄长,诬陷为一位刺杀亲人又狡猾脱逃的罪犯,应该在这里得到安慰。” 芙萝拉伸出右手,直指奥洛兰:“所以为什么我不敢在这里出现!” 奥洛兰感到莫名紧张,强硬地反驳道:“谁不知道你很狡诈,到现在竟敢在皇宫之中胡说八道扰乱视听!” 芙萝拉目光锐利:“不好意思,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撒过谎,所缺少的只是证明实话的证据而已。而今天你想看什么证据,我通通都给你提前备下了!” 奥洛兰慌乱中后退了一步,而芙萝拉气场强硬地步步紧逼:“我没有得到归国许可是吧?事实上我得到了许可,而且在两年前曾经到达过金曦之森的边境,只不过守关的武将,并没有开城放行。这件事杜兰将军可以作证。” 芙萝拉握紧拳头,眼中迸出怒火:“黑暗侵袭的事情是我撒谎是吧?事实上恶魔仆从在精灵的国度上大量出现,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你不希望带来准确信息的我成为英雄,就把这些事实全部歪曲而已!失心者造成的城镇崩坏事件,还有许许多多恶魔入侵的事件,警备队长大人都可以作证!” 警备队长神情激动,胡须微微颤抖着,把记录着失心者之乱的光痕水晶静静放在地板上。 芙萝拉冲到奥洛兰身边,一把抓住他华美的衣领,咆哮道:“刺杀兄长对吧?没错,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很想给你一拳,但游行当天的刺杀事件,真的和我无关,而是你自导自演的歹毒戏码!你蛊惑尤里和维吉阻拦游行队伍,用箭刺穿自己的肩膀,把你受的伤赖到我的头上。这件事银行家德利先生可以作证,事实上当时雇佣赏金猎人的资金,他就有提供。” 德利形容枯槁地走出来,把帽子扣在胸前微微鞠躬,对公主的话表示默认。 芙萝拉用力拎着奥洛兰,一个凶狠无匹的背摔将他砸在地上,整座宫殿为之一震。 “你至不至于动用举国之力,来阻止自己的亲妹妹回到自己的故乡啊!” 奥洛兰四脚朝天地挣扎着连连后退,鼻青脸肿地指着这些昔日帮凶:“你们、你们竟敢包庇芙萝拉,和她一同在朝堂之上用谎言欺瞒君上!” 可是光痕水晶所记录的,一位铁匠以非人之力摧毁了一整条街的录像,表明芙萝拉所说的话,并不像是谎话。 奥洛兰突然意识到,这些敢公然替芙萝拉出头的家伙,正是这几天自己在暴怒之下拼命打压折磨的幕僚们! 维吉这家伙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全部把他们策反成芙萝拉的人了吗? 芙萝拉面容冷峻,像是回答这个问题一般,说道:“奥洛兰,你的手下之所以纷纷倒戈。并不是因为我拉太过奸诈,而是你自作自受。” 其实芙萝拉的本意,是说以卑鄙无耻见长的你,迟早该有遭到报应的一天。可是在奥洛兰听来,意思就变成“我的部下之所以全部投靠芙萝拉,全是因为我之前太过狠辣地清算他们了”。 奥洛兰头晕目眩,他发现好像整个王宫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替自己说话,不但警备队长他们几个混蛋公然反叛,就连以前那些中立的,和自己往来甚少的将军和大臣,也无比愠怒地瞪视着他,以往一呼百应的风光不在,如今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敌人。 金曦之森皇帝内心震怒,当着满朝大臣的面,竭力忍住不为自己一双儿女的争执大发雷霆,只是低沉地说:“芙萝拉,奥洛兰,你们之间的是非,吾会详加调查,绝不会放过用诡计损害骨肉亲情的那一个。今天这件事,就谈到这里。” 奥洛兰魂不守舍地离开皇宫,马里斯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风波,依然脑门闪亮地问奥洛兰,推荐新警备队队长的事情是不是很顺利。 奥洛兰还没来得及踏进马车,听到马里斯说话,转过头来,瞳孔缩成一点,眼神能够杀人,马里斯跟随他这些年来,从未想过王子竟会用这种锐利得杀得死人的眼神盯着自己。 奥洛兰很想拔出刀来插进马里斯的胸口,因为正是这混蛋公报私仇得罪了大伙,才导致自己如今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连马里斯都杀掉的话,就真的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为自己所用了。 他只能恶狠狠地说:“该折磨一下尤里和维吉这两个家伙了,他们不是芙萝拉的朋友吗?把他们两个当成人质,芙萝拉在嚣张放肆的时候,就多少会有点忌惮。” 马里斯点头称是,骑着快马冲回府邸。他早就期待着严刑拷打那位臭屁的死神军师,一边走向地下室,一边手持马鞭抽打花坛,愤恨地说道:“把尤里和维吉给我提出来!王子殿下要我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尤里不禁有些担心,维吉却自信一笑,说道:“尤里,如果奥洛兰对我们依然是好茶好饭地待着,恐怕芙萝拉那边是有点悬。但如果奥洛兰如果想凶残地折磨我们,就代表公主那边已经取得战果了。” “战果?”尤里不解地问。 “就是指奥洛兰已经失去颠倒黑白扭曲真相的力量了。”维吉兴奋地说着,把破烂褴褛的绿色丝绸长袍解下来,一把撕开,拿出一个事先缝在里侧的小布包,笑道,“那么尤里,咱们是时候再来一次越狱了。” 尤里看到维吉从布包里拿出一整套撬锁工具,不禁大为吃惊:“我的天,奥洛兰在把我们关起来的时候,明明全身上下都搜遍了,为什么却没发现这么大一个包?” “袍子上的布包本来是不存在的。只有当我穿着这件袍子,被关进牢房的时候,它才会自动出现。” 尤里认真思索,终于恍然大悟:“是芙萝拉的空间魔法!她和你事先把一整套工具打包缝在长袍里侧,再用空间魔法隐藏起来。而维吉你如果落到奥洛兰手中,为了把身为魔法师的你关进牢房,牢房必然会使用禁魔符文。而禁魔符文虽然可以封印住你的魔法,却同时会令芙萝拉的空间魔法失效,于是事先藏好的布包,就会再次出现!” 锁孔传来咔擦一声脆响,维吉回头笑道:“说得不错,尤里。好像你的头脑比起以前进步了不少。” 尤里心想,那也是在你和公主这种狡猾之极的家伙身边耳濡目染的结果啊。 而在地下室门口,马里斯嫌看守动作太慢,抢过他手里的钥匙准备开门,却不料牢门轰隆一声自己向外开了,正砸在他浑圆的脑袋上。 马里斯捂着呼呼冒血的鼻子,惊恐万状地说:“维、维吉!你竟然……” “是的!我又越狱了!”维吉用力挥拳把马里斯打翻在地,“而且刚刚这一拳,我已经期待很久了!” 奥洛兰的府邸乱作一团,由于他的手下们落马的落马,背叛的背叛,在两个手无寸铁的犯人越狱时,竟然没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两个人冲进奥洛兰的书房,维吉抢过画笔,在墙上画出法阵,手掌按在法阵上,在一阵耀眼光芒之后,厚重的墙壁被炸穿,墙壁后面,是一间藏宝的密室。 尤里捧起斩罪,把影之镜重新挂在胸前,无比感动地说:“明明不过几天而已,我却觉得快要有一个世纪没有摸过它们了!” 管家带着守卫冲进书房,便被一股灼热的漆黑烈焰席卷着从窗户飞到楼下。 随后赶来的奥洛兰和皇家卫队把府邸团团围住,弓箭齐齐对准了屋顶上的两个人。 而尤里使用“机甲构成”天命修复斩罪,朝远处的瞭望塔射出刃炮,在刃炮牢牢卡在瞭望塔上时,便搂起维吉的肩膀,大笑着对奥洛兰说:“这几天多谢你的招待了!有时间我会回请的!” 说罢尤里便按下机械开关,斩罪的钢索猛然收起,两个人便以凌空飞渡的姿态,在金色的月光下,从重重叠叠的包围圈上空,飞速朝瞭望塔冲去,最终消失在深蓝的夜空之中。 第六十三章 重逢 索兰提尔巨树之巅,有着世界上最为清澈明净的湖泊,名为“星耀湖”。 而在这个夜晚,星耀湖中,群星漾起涟漪。 白裙的少女站在平整如镜的湖边,吹起星辰的晚风在她金色的长发与轻摇的裙摆间流过。 在流星划过天际的刹那,她悄然收起手中的水晶,爽朗地插着腰,挺起胸膛舒展地说:“时间是零点整。果然你们两个,是绝对不会失约的。” 她转过身来,笑容娇俏地朝两位少年挥挥手,尖尖的耳朵微微抖动,蔚蓝的眼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说道:“欢迎回来,尤利西斯和维吉。” 这位少女正是芙萝拉,三个人于光明骑士团临时分部一别,沿着各自的道路,在无数考验和波折之后,终于再次相逢,可大家再次天真地笑起来时,又仿佛之前那些关于出卖和分歧的故事从未存在过,只是一场迷蒙的梦而已。 尤里憨憨地问:“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维吉的卧底计划失败了,公主也陷入了绝对的被动,却会在短短的两三天内,突然风向逆转,把局面完全扳了回来?” 公主和维吉相视一笑,答道:“这些天来也实在是难为你了,看到我和维吉充满仇恨地互相伤害,恐怕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你吧。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把我们伟大的作战计划完全向你公开了!” 在骑士团分部,尤里和维吉被“出卖”之前的那个夜晚,维吉和芙萝拉发生分歧,两个人单独跑开,并不是去吵架,而是瞒着尤里,商量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 “公主殿下,我认为,要把黑暗结晶带到皇帝面前,陈诉黑暗入侵的事实,神圣光明骑士们其实是很不错的人选。” 维吉盯着芙萝拉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请你把我和尤里交给他们吧。” 芙萝拉听到这句话,吃惊得花容失色,她用力摇头,着急地反驳道:“维吉,你难不成是在试探我吗?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因为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成为肝胆相照地朋友吗?而你如果拿我当朋友,就根本不应该对我说这种话!” 维吉解释道:“公主你别着急,我的谋略是认真的。你出卖我和尤里,作为交换让骑士们去见皇帝只是最表面的目的,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你那位狡猾的兄长相信,我们和你之间,真的存在深仇大恨。” 事实和证据,在奥洛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权势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光明骑士们去见皇帝,起到的作用或许很有限,而近卫将军米拉雅,虽然亲自体会过黑暗恐怖而扭曲的力量,却不见得会帮助芙萝拉说话,即使她放下个人仇恨,愿意替芙萝拉出面作证,恐怕在奥洛兰手下的群臣围攻之下,黑暗到来的事实也无法真正向皇帝陛下传达。 “所以咱们要想扭转这种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像拆卸盔甲一样,把保护着奥洛兰的势力网一层层剥离干净。” 芙萝拉眨眨眼睛:“剥离他的势力网?” “对,由我亲自,在他看似团结紧密的阵营里,散播一种名为‘猜忌’的病毒,将他所掌控的权力土崩瓦解。”维吉坚定地说。 接着公主假装出卖尤里和维吉,维吉怀着对公主强烈的恨意,得到了奥洛兰的认可。中间假装设计陷阱抓捕公主,和尤里毫不留情地真打,都是为了不断强化奥洛兰对维吉的信任。 马里斯一直认为,信任维吉会带来无比恐怖的后果。 可是恰恰相反,厄运真正降临在奥洛兰头顶上的,其实是奥洛兰对维吉失去信任的一瞬。 维吉和警备队长等人相处融洽,是好朋友。而一旦奥洛兰得知维吉同时也是芙萝拉的朋友,对警备队长他们的猜忌,就会成倍增长。 更何况,还有所谓的“绑架事件”,不过是为了用光痕水晶记录下警备队长和银行家和公主相谈甚欢的画面,让奥洛兰的猜忌更加坐实而已。 维吉自豪地说:“这就好比,一个染上严重瘟疫的人,隐瞒病情,和一堆健康的人同桌吃饭喝酒。而当他患有瘟疫的事实终于隐瞒不住的时候,和他一起用过餐的人,就会不妙起来。不管他们有没有真的被传染,其他人都会怀着忌惮和排斥,将他们隔离起来。” 尤里问:“所以你的卧底身份暴露,其实也是计划的一环?” 公主点头答道:“没错,这也是设计好的。我们当天夜里故意把苦肉计的事情在近卫将军的病房面前说了一遍。她……对我怀有恨意,一定不会让我们的间谍计划如愿。而她能到奥洛兰身边揭发维吉的时间,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暗中用一封书信,告诉三妹说,她的近卫将军被光明骑士们软禁着,她一定会去勒令骑士们放人。” 尤里敬佩万分:“没想到连近卫将军的恨意都被你们利用上了。难道这个计划之中,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意料之外的状况吗?” 维吉开心地说:“当然有啦,马里斯那个鸡蛋头大叔的嫉妒心,就比我所预料的要强十倍。原本我以为瓦解奥洛兰一党,需要不少耐心,没想到这位大叔竟然大刀阔斧,以无比粗暴的方式,短短数天就把他所敬爱的主人的左膀右臂,完全拆卸下来了。” 公主眨眨眼道:“没错,就是这家伙亲手逼着胡子大叔等人成为我的伙伴的。我告诉警备队长他们,再怎么对奥洛兰忠心耿耿,最后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试着为我办事。假如我芙萝拉有朝一日可以重获公主身份,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尤里问:“这个时候他们把你当成救星,早就忘了以前说你是坏蛋那些话了。” “他们一开始,当然也对我十分怀疑。” 公主眉毛一轩,挺直胸膛,朗声说道:“不过我告诉他们,我一定会重新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公主,因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拯救国家和子民!” 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凛然正气油然而生,她站在灿烂的星河之下,尤里呆呆地注视着她,只觉得即便万千星辰的光芒聚在一起,也不敌她此刻的光辉。 那些为奥洛兰做过不少亏心事的家伙们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惭形秽,既为了避祸,也为了赎罪,愿意在遭到革职之前,把可以证明芙萝拉清白诚实的证据拿出来,在皇宫例行议政时,向奥洛兰发起致命一击。 世界树七彩的花瓣随着夜风起舞,最终落在星耀湖中,变成彩虹色的涟漪。 三个人静静聆听着树果空灵的回响,对这次胜利,感慨要多过喜悦之情。 “尤里,维吉,如果不是有你们的陪伴,我可能……并不能撑到今天。” 尤里略略一呆,静静地笑着说:“曾经我以为我或许是最不成功的主角,连仅剩的两位朋友,也要变成相互攻击的仇人。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尤里擦着鼻尖,再次爽朗地笑起来:“而今天我才意识到我或许是最笨的主角,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开心。” “尤里,千万不要认为自己是最笨的主角。”维吉眉毛微挑,漫不经心地说,“搞不好你其实都不是主角。” 喂,说好的鼓励呢!维吉你拐弯不要拐得这样简单粗暴好吗! 就在三个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时,有个人影出现在树冠之巅的边缘,目光清冷地说:“你们知不知道,作为树之民生命起源的星耀湖,是不允许随便参观的?另外,芙萝拉,我找了你很久了。” 三个人紧张地循声望去,维吉不由得摸着怀里的魔法符文,公主也暗中凝神召唤出隐藏空间,而尤里则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握紧了斩罪。 因为来者是披坚执锐的近卫将军米拉雅。 难道她会选择在宁静的湖畔,把恋人被害的恨意和被当成棋子利用的怨气一并清算吗? 公主不禁冒出冷汗,心虚地问道:“米拉雅,你找我做什么?” 近卫将军从怀中取出一把金色短匕,大步朝公主走来。尤里和维吉不假思索,一齐冲到公主面前,手握武器凝神应对。 只见一道破晓般的金光闪过,尤里和维吉如被炮轰一般,身上每一处都传来剧痛,当他们从高空砸落在地,剧痛便再次充斥着每一根神经。 公主惊慌地从星辉中摸出一把短匕,虽然勉强摆好架势,心中却无比绝望。 “你的匕首,也是时候换一把新的了。” 眨眼之间,公主手中的匕首已经被近卫将军两指夹起,朝旁边的巨大树枝掷去,力量强劲无比,刀刃没入树木直至把手为止。 就在芙萝拉心想现在已经完蛋了时,近卫将军手中金色的短匕,正静静躺在自己手中。 公主惊疑不定地眨眨眼睛,问道:“欸?” 第六十四章 新的征程 “这是金曦之森开国皇帝所用过的‘烈阳之刺’,代表着你在金曦之森境内,掌握着如同皇帝亲临般的权限,可以节制各地官员,拥有极高的行动自由。” 公主已然没有完全回味过来:“烈阳之刺?米拉雅,你为什么要给我这把短匕?” 近卫将军身姿笔挺,以英姿飒爽的军人风范,说道:“现在,我向你传达皇帝陛下的特别命令。芙萝拉公主殿下,请你即刻启程,调查金曦之森与胧月之森国境线上,敌国兵力的部署情况与黑暗侵蚀程度。如有需要,烈阳之刺可以为你提供一切便利。而为了避免引起两国不必要的纠纷,这次行动保密级别为绝密,请务必把低调平稳当成行动准则。” 公主苍白的脸上浮起激动的红晕:“米拉雅……你只是来给我传达秘密任务的吗?” 近卫将军凛然道:“你的理解没有偏差。” 这一瞬间公主心中的委屈与内疚夹杂来袭,她眼眶一热,泪水泫然垂下。 既然米拉雅称呼她为“公主殿下”,这意味着她等待许久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可是这四个字只如清风拂过,没有在公主心中引起丝毫触动。真正令她开心而感激的,是得到游侠将军的谅解。 尤里和维吉也觉得十分宽慰,身上的痛楚顿时不值一提。 “既然是传达命令,为什么要暴打我们?”维吉可怜巴巴地问。 近卫将军长发飞扬,直率地说:“你利用我来暴露你的卧底身份,尚且可以原谅,但在你心目中,我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会让个人仇恨凌驾于大义之上,这恐怕得挨一拳。” 维吉苦笑:“原来近卫将军早就看穿了计划,只是故意配合我们演戏而已啊。” 尤里脸蛋贴在地上,委屈地说:“那我呢?我岂不是很冤?” “我说过了,星耀湖不是可以随便参观的地方。” 这时候强劲清凉的晨风扬起,从树冠之巅朝东方极目望去,浓厚的云层之中正孕育着明亮炽烈的破晓之光。 近卫将军消沉许久的容颜,终于再次现出一丝久违的温柔笑容。 她用如星耀湖般清爽通透的目光注视着公主和伙伴们,说道:“出发吧,孩子们。我想亲自确认,拉斐尔即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也想尽力守护的公主殿下,会为这个这个国家带来一个怎样的明天。” 与此同时,在神圣光明骑士团临时分部。 阿克雷德轻轻掩上房门,拿起立在墙边的圣光战锤,虽然在提起战锤的时候,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仍然传来阵阵刺痛,可是阿克雷德只是眉头微皱,仍然毅然决定要独自远行。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马厩,阿克雷德的战马炎鬃,在所有同伴都安然睡去的时候,仍然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等待着主人到来。 阿克雷德莫名有些感动,他轻拍炎鬃如烈火一般鲜艳的鬃毛,说道:“好小伙子,还是你最懂我。你知道我一定会来对吧?身为骑士,我在做到兑现承诺之前,好像的确是没法安睡呢。” 他豪迈地骑上战马,留恋地看着安静的营房,自言自语道:“伙伴们,希望你们不要对我太过担忧。我在履行和芙萝拉的承诺,让皇帝陛下明白的确有黑暗入侵的事实发生之后,一定会回来与各位相见的。” 就在马儿即将奋蹄前行的时候,阿克雷德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询问。 “阿克雷德,你想把我丢下可不行。你想去哪里,你知道该去哪里吗?” 阿克雷德紧张地回头,看到纯白祭司路易斯小姐正抱着双臂一脸不开心地瞪视着自己。 “路易斯……” “我知道你这家伙总会因为言出必行的高尚准则,去做一些多余而无聊的事情。” 路易斯板着一张俏脸叉腰在马儿面前踱步,说道:“可是你别忘了,负责照顾我生活起居,容忍本大小姐的脾气,任由本小姐欺负也不能有怨言,这也是你亲口答应的。对我的承诺,就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阿克雷德苦笑着说:“我把手中的事情办完,就会立刻回到你身边。没必要说得像是……我都回不来了一样嘛。” “搞不好,是真的会回不来的。”路易斯眼中反射着幽冷的夜色。 阿克雷德心中一凛,只听见路易斯说道:“在精灵之国潜藏着无数黑暗生物,这不必说自然是你的死敌。而如果说上次黑暗结晶被抢,真的是实力惊人的军神将军所为,就意味着金曦之森高层,也有许多不能触碰的秘密。你此次前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还想说什么速去速回,是不是太盲目乐观了?” 阿克雷德低落地垂着头。 路易斯仰起脸来,笑容甜美地朝马上的阿克雷德伸出贴着伤药的右手。 “所以至少,要带上一个朋友和你一同前行。” 阿克雷德愣愣地看着伙伴,明明是坚强勇猛的男子汉,却不知为何眼眶开始变得湿润。 接着阿克雷德又露出坦诚憨厚的笑容,握住路易斯的手,将她拉上马背,说道:“那就请多指教了,祭司小姐。” “出发,我们的目标是金曦之森边境防线。” “边境防线……?” 路易斯狡黠地笑笑:“要证明金曦之森已然不是一片净土,最好的方法就是亲自抓几只黑暗生物作为证据。而想来边境防线那边,最不缺的就是黑暗生物。” 在同一时刻,军神将军艾雷诺迈着沉重的步伐,去奥洛兰王子的官邸看望被软禁的王子殿下。 军神将军踏入奥洛兰的房间,房间沉浸在夜色之中并没有一丝光亮。军神将军只听见耳边响起风声,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一个从黑暗的角落里飞出来的盘子。 奥洛兰怒吼道:“艾雷诺!我明明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可是今天却落到这种地步!不但失去了父皇的信任,连此前所有靠我步步高升的官员们,也弃我而去。反而是芙萝拉和奥黛拉两位妹妹,她们逐渐要登上高位了。难道真是因为我和她们相比,要更弱一些和更蠢一些吗?” 奥洛兰拿起桌上的东西,肆意乱扔,怒吼道:“我和她们的区别在于,守护她们的游侠将军和近卫将军,一直忠心耿耿随时守护。而你,明明是金曦之森掌管军权的统帅,你是最厉害的吧!为什么我在遇到最大危难的时候,你并不在我身边!为什么我明明天生就抓了一把好牌,却最终打成这个样子!” 军神将军单膝跪地,任由银酒壶和水晶盘子摔碎在自己身上,歉然答道:“抱歉,我即使勉强算作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将军,却一定不是一个很好的监护人。在你面临抉择的时候,指引你不走歪路,本是我最重要的使命,我却总是因为军务繁忙而缺席。属下实在自觉惭愧,无地自容。” 军神将军慢慢捡起杯盘,问道:“不过奥洛兰殿下,属下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要和亲妹妹芙萝拉过不去?为什么当她带着真相归国的时候,你却不遗余力地,使用一个个谎言来让所有人疏远排斥她?” 奥洛兰眼睛猛然睁大,仿佛军神将军的话,触及了他内心最大的恐惧。 “您的妹妹是非常可怜的,因为毁坏了苍穹之轨,被人称为不祥公主。可是她当了这么多年人质,也算是用自己的苦行换区功劳,弥补了昔日之罪。作为兄长,或许你应该给她更多的同情和鼓舞才对。为什么在手足重聚的时候,你会表现得那样不开心?” 奥洛兰瞳孔颤动,军神将军的疑问,正是他灵魂深处最黑暗的秘密。 他于是面红耳赤地怒吼:“艾雷诺,我不想听你说教!说我卑鄙无耻陷害同胞的人,也不少你一个!我要的是重新获得父皇欢心的策略,而不是听得耳朵都发麻的批评!” 军神将军心中凄凉,深知这个少年走到今天这步,实在和自己没能做到陪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自己没有时间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导致心地歹毒的小人聚在他身边唆使他玩弄权术,他才会心地扭曲,坚信权力比真相更重要,谎言比正直更有效。 军神将军不忍在这种时候痛斥他,只能起身作别,心事沉重地想能不能寻找一个契机,让奥洛兰的这颗心回归正轨。 奥洛兰愤恨而孤独地坐在废墟般的房间里,丝毫没有反思,只是责怪趋炎附势的人们,在自己得意的把自己捧上云霄,却在如今树倒猢狲散,连一个可以使唤的人都没有。 辉金之轮温暖的光芒被云层遮蔽,充满凉意的夜风扬起窗帘,如幽灵的曼舞。在深夜半梦半醒至极,奥洛兰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房间里最漆黑的角落,竟然站着两个人影。 一位是潜藏在赤红亮纹黑铁战甲之中,给人以死之气息的高大弓兵。 而另一位则是黑发白纱,拥有魅惑的小麦肤色的精灵丽人。 “伊、伊莉雅小姐?”奥洛兰激动地站起来,看到屋内凌乱的场景,不禁十分惭愧。 “金色的月光消失了呢。” 精灵丽人步伐优雅地走到奥洛兰身边,将她缓缓揽入怀中,温柔地说道:“奥洛兰,十年前对我小小的任性要求,只有你愿意认真放在心上。而今天在你最悲伤的时候,我也愿意成为唯一一个让你重拾笑颜的人。” 奥洛兰的软弱与孩子气,在伊莉雅小姐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去边境吧。在烽火即将扬起的地方,你会迎来转机。月精灵摄政王是我的朋友,对你的遭遇,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伊莉雅小姐在这个夜晚最黑暗的一秒,眼中闪烁着如毒蛇般诡谲的光芒。 “唯有战火,能重现你所渴望的一切。” 第一章 边境之暗 金曦之森与胧月之森边境,薄雾林地。 原本这是太阳精灵与月精灵接壤的村镇,两国存在已久的仇怨,唯独在这个狭窄的雨林区域显得十分淡薄,仿佛被亘古不散的薄雾化去一般。太阳精灵和月精灵的客商与住民,可以放下成见共同生活,太阳精灵需要月精灵敏锐如野兽般的直觉,来规避薄雾中可能存在的种种威胁,而月精灵则需要太阳精灵用更高的科学与魔道学水平制造出来的装置,来驱散家中难忍的潮湿与冰冷。 原本两个民族的人们互利共生有几百年的历史,直到最近,月精灵突然陷入仇恨与怒火,把太阳精灵伙伴们的家园砸毁,将他们驱赶回自己的祖国。 原因起初是“你们的不祥公主毁掉了秘银之月,为我们带来了可怕的灾难”。 后来就变成“太阳精灵竟然用重金收买月精灵高官,蛊惑他们出卖月精灵民众的利益,实在是卑鄙无耻不可容忍”。 经过两拨大的民族排斥运动之后,这片原本虽然云雾缭绕,却也生机勃勃的大地,慢慢陷入死寂。林中先是听不到太阳精灵优美的音乐,后来连月精灵狂野的战吼也渐渐少了,最后连鸟鸣虫唱也渐渐消失。树木们慢慢变成枯朽空洞的树桩,跳跃流动的小溪也渐渐变成飘满腐败树叶的死水。 而薄雾林地,就是芙萝拉公主和伙伴们展开调查的地方。 “竟然半个月来没有一天不在下雨!”尤里甩动着湿漉漉的雨衣,“我开始怀念索兰提尔的辉金之轮了。” 维吉也非常不舒服地说:“沿途连一个像样的村镇都没有,那些建筑在树冠上的建筑群,看上去全都变成废墟了。” “那是被赶回金曦之森的太阳精灵们原本居住的家园。”芙萝拉坐在篝火边,低沉地说,“在摄政王得势之后,这片大地上的和平景观,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维吉问:“另外,咱们之前从太阳精灵客商那里听到的情报真的属实吗?说是在薄雾之森潜藏着月精灵的大量军力,可是我们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芙萝拉摇头:“不,客商所说的一定是真话。” 维吉苦笑:“公主殿下对商人的诚实程度充满信心吗?” 芙萝拉把嘴一嘟,撩头发道:“不,本姑娘是对自己的颜值充满信心。” 在离开边境都市艾达茵之前,芙萝拉穿上清纯可爱的女仆裙,在豪华饭店里如蝴蝶一般翩然奔跑。 醉醺醺的客商大叔眼神迷离地说:“哎呀,你简直是我见过最美的服务生了。” “不会吧,大叔走南闯北,总有大把的机会见到比我更美的姑娘的。”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 大叔神魂颠倒,对天发誓道:“我要是讲半句假话,就让辉金之轮再掉下来砸到我头顶。” “人家都说,太阳精灵的姑娘是脸蛋可爱,要论身材还是月精灵的姑娘们比较火辣。”公主魅惑地凑近大叔,问道,“看大叔戴着狼牙项链,可知大叔您也会去胧月之森做生意的。难道就没遇到几个身材惹火的美女吗?” “小姑娘,你看上去年纪不大,却也很有见识啊。” 公主笑眯眯地从自己衣领里,把名为“破魇之牙”的狼牙吊坠拿了出来。 “没想到你也在胧月之森呆过。”大叔肃然起敬。 “月精灵的钱还是比较好赚的。”公主的声音变得柔媚婉转,“大叔有没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可以指点一二?如果靠谱的话,我会多花点时间,来陪~陪~大~叔~哦。” 大叔悠然望着窗外:“两国通商是能带来巨大的利润,但那也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最好安分一点呆在自己的国家,不要跨境去做生意,尤其不要走薄雾林地那条旧商道。” “这是为什么呢?”公主的眼神变得警觉起来。 “据说那片林地已经被鬼魅占据了。动物也好树木也好,全都变成了妖物。据说还有邪教徒在密林深处召唤邪神,目击者无一幸存……” “既然目击者无一幸存,这些消息又是怎样传出来的呢?” 大叔脸一红,说道:“抬杠是不是?总之小姑娘,我说这些话全是为了你好。千万不要为了钱把命搭进去。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要是红颜薄命,大家都会觉得可惜的。” 当时尤里坐在旁边,不知为何非常郁闷。维吉只好耐心劝他,谁叫我和你都不善于搜集情报,把这件事交给职业为盗贼的公主来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他们把调查目标锁定在薄雾林地,如果能尽快知道怪物和邪教徒的真相,对金曦之森提前布防是非常有利的。 “我才不是什么盗贼啦!”公主站起来气呼呼地说,“公主就是公主,这是一百年都不会改变的!” “是是,公主殿下,罐头已经煮好了,请用餐吧。”维吉和气地把罐头递给公主。 然而公主耳朵微动,在嘈杂的雨声中,听到了细微的马蹄声,甚至还听到有人压低声音说道:“奇怪了,为什么在那片废墟之中会有篝火?” 公主紧张道:“嘘,有人接近。” 维吉点头,打起响指,在距离休息营地很远的方位,落石符文生效,巨石从树顶砸在泥泞之中,激起了巨大的声响。 马背上的骑士惊慌地朝落石处看去,就只这一秒的耽搁,再回头朝废墟看去,刚才热烈燃烧的火光已经不存在了。 骑士来到废墟,不解道:“奇怪,一眨眼的功夫怎么火就灭了?” “可能是你眼花了吧。”同伴答道。 “那地上的余温你又怎么解释?刚刚这里的确有人,可是究竟是谁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见鬼了。” 同伴也阴冷地说:“如今在这片林地,反而见鬼是最不奇怪的事情。行了,继续赶路吧。黑衣祭司修斯又招了一百多个废物新人,你和我还得赶回去假装训练他们呢。” 两位月精灵骑士再次跨上战马绝尘而去,在他们刚才驻足的地方,凭空出现一片星辉,公主率先从隐藏空间里迈步出来,然后将脸色铁青的尤里和维吉一并扔出。 公主奇怪地问:“有必要害怕成这个样子吗?咱们之前被各种追杀,坐牢都如同家常便饭一样,为什么去去两个月精灵教官,就把你们吓得魂不附体?” 尤里颤抖地说:“不,真正恐怖的是公主殿下您的隐藏空间。” 都说女孩子私底下放东西的地方是无比凌乱的,公主的隐藏空间尤甚。尤里和维吉呆在里面的感觉,非要用语言来形容,就像是处于宇宙中心,却看到漫天星辰滚动着朝自己挤压过来的,那种恐怖而绝望的感觉。 “啰、啰嗦!”公主脸蛋一红,叉腰道,“对女孩子直言批评是非常没品的行为!难怪你们两个还是单身狗。总之快和我一起跟踪这两位骑士,废物新人和训练什么的,还是很值得在意的。” 公主把烧过的篝火埋到土里,细心地辨别马蹄留下的足迹,目光锐利地翻身上树,速度极快又悄无声息地展开追踪。 尤里和维吉擦擦汗,这副把式,不是盗贼是什么嘛。 三个人循着足迹前行,在枯萎的树林尽头,看到前方的岩壁上开凿着大大小小的洞窟,洞口向外闪烁着星点的火光,虽然简陋狂野,却俨然有要塞般的凛然气势。 公主擦了擦汗,庆幸地说:“总算让我找到了。好好的城镇要荒废掉,然后住在岩窟之中,这些家伙看起来好好的树之民不当,要学狮子老虎去当野兽了。” 只见岩壁之前的空场,有大约一百来个衣衫褴褛的月精灵拼命聚集,他们眼神狂热,身上弥漫着一股莫名高涨的气焰,好像冰冷的雨从天空坠落,都会绕开不想落在他们身上。 身穿黑衣的男性祭司朝空中抬起双手,雨云散开,空场中央明明没有木头之类的可燃物,却凭空燃起一阵紫黑的火焰,火光投到周围,令枯树与岩壁鬼气森森。 黑衣祭司沙哑地说:“胧月之森不幸的子民们,请倾听摄政王大人为你们带来的福音吧!” 他朝火焰撒一把幽蓝的粉末,只见火焰之中出现了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的面容。当这张巨大的面孔俯视着民众,以无比的威严,用震撼天地的声音开口说话时,狂热的民众便全体以扭曲的姿态癫狂起舞。 “或许你们不记得,你们在薄雾林地,所面对的是大自然何等严酷的一面。或许你们会遗忘,你们是遭遇了怎样的背叛与欺骗,致使昔日的繁荣富庶如今全部化作云烟。但我不会忘记,我贝鲁玛尔大公,没有一秒不在念及你们的艰苦与强忍,在此许诺,必将率领各位,讨伐将你们陷入如此逆境的狡诈懦弱之徒,令诸位之所求,都能得到认真对待。” 民众们便挥臂高呼:“摄政王殿下万岁!月精灵万岁!” 第二章?死之训练 摄政王的眼中喷射出耀眼的火光:“月精灵子民们,太阳精灵公主毁坏苍穹之轨,令秘银之月崩塌,让我们被迫忍耐刺眼灼热的阳光。这件事情,我们可否原谅?” 民众们怒吼:“不能原谅!” “太阳精灵官员用重金贿赂我国的财政长官和陆军元帅,让这两个害群之马以维护虚伪的和平为名,出卖国家利益,这件事情,我们可否原谅?” “不能原谅!” “太阳精灵将你们的故乡,原本生意盎然的薄雾林地,变成如今满目疮痍的废墟,让你们生活陷入困苦。这件事情,我们可否原谅?” “不能原谅!” 公主在心中暗骂,该死的摄政王,竟然用煽动性的语言掀起穷苦民众的怒火。如果没有财政长官和陆军元帅在卡伊尔王子的默许下保障两国基本的和平,想必过去的十多年两国烽火不断,你们这些鞋都穿不起的混蛋在战乱中就能过得更好了?更何况,把太阳精灵赶出薄雾林地,原本就是你们亲手铸成的大错。你们之所以日子过得极端困苦,全是因为失去了太阳精灵的资金和技术支持,导致无法对抗这边严酷的自然环境。竟然在摄政王颠倒黑白的话语中,这件事变成是太阳精灵的背叛和出走。 摄政王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只听见摄政王略略一停,换了一种平稳的语气,说道:“月精灵历来骁勇善战,却长久以来只能仰人鼻息,在太阳精灵面前仿佛低人一等。战争只会给月精灵带来不幸,事实上这全是那几个收受重金贿赂的懦夫用来麻痹世人的谎言。” 摄政王突然提高音调:“金曦之森虽然看上去宏伟壮丽,但其实那片水草丰美之地,生活的全是一群耽于享乐的软蛋。如果不是恐惧月精灵的骁勇,他们又有什么必要献上黄金来收买我国高官?如果月精灵的子民们,能够放下软弱和恐惧,扬起战意,便能以无人能挡之势席卷金曦之森!在现在穷山恶水的故乡,我们仍有余威可以震慑那些锦衣玉食的敌人,等我们占据他们物产丰富的家乡,就可以让太阳精灵,永远被我们奴役!” 月精灵贫民们激动万分,挥拳喊道:“没错!太阳精灵已经骄傲得够久了!” “我们要把他们当成牛马一般来驱使!” “那些花儿一般水灵的太阳精灵姑娘,也该让兄弟们,嘿嘿嘿……” 公主轻轻咬着嘴唇:“怀着无端的妄想,认为使用暴力就可以带来幸福,这些没脑子的愚民实在可耻。明知民众脑袋不灵光,不但不开化他们的智慧,反而利用他们的愚昧来挑起战争,摄政王这混蛋实在可恨!” 摄政王闭目低头,哀婉地说:“诸位勇士,凡事战斗则必然会有牺牲。或许你们很多人不能亲自看到胜利的那一天。但我保证,由你们的血液浇灌的胜利果实,一定会由继承你们血脉的子孙后代来品尝。所以诸位,为了月精灵的孩子们,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摄政王最后睁开眼睛,颇有几分狂气地朗声大笑,说道:“伟大的黑衣巫女大人,将会给每一个勇者带来奇迹!” 紫黑色的烈焰戛然熄灭,民意再次如烈火一般沸腾。 “万岁!万岁!” “为月精灵的子孙后代而战!” 操纵火焰的黑衣祭司眼中闪烁着精光,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去参加训练吧!只要对胜利怀着强烈的执念,你们一定能像冠军骑士卡诺一样,赢得属于自己的荣光!” 一个穿着黑钢战甲的骑士骑着战马疾行而来,到达贫民们面前的时候,便拉紧缰绳,让马儿朝天嘶鸣。 他高举一把狼牙战刃凌空斩下,劲风吹得贫民们立足不稳,然后咧开大嘴,露出焦黄的尖牙,粗野地说:“没用的家伙们!我知道你们永远也成不了冠军,但即便只是在战场上送死,像你们这幅废柴模样也太不够看了!不想被我说成是废物的话,便拿出点气势来!黑暗巫女大人,可不会加护胆小鬼!” 贫民们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仿佛集体神经错乱一般,明明面对高大恐怖的冠军骑士,在他乱挥的狼牙战刃之下无不又惊又怕,却又争先恐后地想匍匐在他身边,亲吻他脚下的土地,即便被战刃扫到浑身是伤,也不敢呼痛,也要继续加入这狂乱的人流之中。 尤里和维吉是见过真正残酷的战争场面的,可当他们面对着匪夷所思又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还是不进胆寒,说:“这帮家伙难道已经没有独自思考的能力了吗?” 公主指着冠军骑士:“在我离开木恩蒂亚的时候,这个叫做卡诺的莽夫,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夫长而已,而今竟然跃升成了冠军骑士,这一定是黑衣巫女所引发的所谓奇迹。在他们的世界里存在着一位有求必应的奇迹制造者,只要对她的信仰足够坚定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相比之下,唯有独立思考这四个字,是最不值钱的吧。” 维吉凝眉沉思:“可是我不明白,摄政王难道真的指望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替他赢得战争吗?这些月精灵贫民,不但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素质也低到令人发指,在战争中这样的队伍只会成为累赘而已。” “难道他们就是所谓的邪教徒吗?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很不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公主他们潜伏在岩窟附近的树丛中,暗中调查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们究竟每天都在发生什么。只见贫苦而狂热的月精灵民众,每天接受军事训练,训练强度达到了严苛的地步,与其说他们在挑选善战之士,不如说只是想看看谁能在无尽的鞭打和痛殴中咬牙忍下来。 扛过这般试炼的人,冠军骑士就把他们选为战士。 可是更多的是无法扛过这般苦行的人。他们即便拼命支撑,却仍旧体力不支而倒下。 有一个月精灵少年虽然无比瘦弱,几乎每天都没办法撑过痛苦的训练,却一直十分热诚地鼓舞大家,在同伴们想要放弃成为战士的时候,仍然振臂高呼。 “朋友们!不要这么轻易就退出啊!”少年举起满是伤痕的胳膊,说道,“痛苦是暂时的,只有硬着头皮撑过去,才能得到黑衣巫女大人的庇护,才能得到她所创造的奇迹!” 同伴们怀疑地说:“可是明明黑衣巫女是爱惜子民的伟大之人,为什么我们立志要为她而战,她却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吃这样的苦头!” “因为我们和其他月精灵不同,我们身上具有原罪!曾经和太阳精灵一同生活在薄雾林地,就是我们犯下的原罪!”少年以不正常的亢奋神情说道,“只有接受这样的鞭打和刑罚,我们才有机会赎清身上的罪孽。” 同伴握住少年的肩膀:“喂!别去了!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少年已经陷入极度的虚弱和疲乏,却还是笑着说:“就算是死也不错啊,为黑衣巫女大人献上虔诚而死,灵魂是能够去到她身边,以更加光辉的姿态再次重生的。” 说完这番话,少年拖着残破之躯再一次踏入训练场。 而骑在马背上的冠军骑士,咧着大嘴,阴森地狂笑:“你这不要命的小子,还真有两分楞劲儿。很好,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吧,如果你熬过了今天的训练,我就同意让你这家伙,成为黑衣巫女大人的战士。” 尤里和公主蹲在远处的树顶紧张地注视着训练场,虽然明知少年的行为并非勇敢,只是深陷蛊惑,却仍希望他可以扛过这次折磨,至少这样一来,以后就可以不必挨揍。 冠军骑士提着狼牙战刃拍马全速朝少年冲来,少年勉强举剑格挡,却无异于螳臂当车。只刀背一扫,少年就如同一个破口袋一般,飘飘荡荡地高高飞在天空中,然后坠落在地。 所有人都听到嘎啦一声,是他颈骨折断的声音。 “死……死掉了?”尤里瞳孔颤抖。 公主不言,用力按着他的肩膀,不希望他感情用事。 维吉也凑在尤里耳边低声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是那孩子自己选择的结果。尤里,我们还有必须完成的任务,只有隐忍,才能避免更多这种事情发生。” 而少年的伙伴们陷入惊怒,站起来朝冠军骑士小声地说:“喂,你刚刚……真的把那个孩子杀死了吗?” 冠军骑士无比傲慢地睥睨众人:“啊,没错,好像是把他杀了。” “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成为巫女大人的战士,可不是……来送命的啊。” 冠军骑士突然目露凶光:“说得好!你们这帮废物该不会要为这倒霉的小子报仇吧?那就拿起武器,五十个人也好一百个人也好,你们一起上吧!有本事在我身上哪怕只留下一处伤疤,我就不杀你们!” 第三章 重生之夜 同伴们面无人色,并不敢真的冲进场中报仇。冠军骑士于是轻蔑地吐出一口唾沫,讽刺道:“废物就是废物,赶快滚吧!巫女大人不需要你们这种东西当他的战士,就算是那个死掉的小子,也比你们更有用。” 到了夜间,在公主的请求下,维吉同意用小小的计谋来策反贫民们。他悄悄接近岩窟,把一张小纸条扔到里面,打在洞口一位中年男子的脑袋上。 男子捡起纸团,展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留在这里只是单纯饱受虐待而已,他们根本没打算把招募我们成为士兵。以前的日子虽然贫苦,但至少比死掉要强。如果要逃走,今夜我们会在空场西边的大树下等待你们。在纸条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它传递给离你最近的人。” 男子接着看到纸条上签着十几个名字,不禁开始犹豫。是要告发想要逃走的人,还是成为他们的一员?男子坐立不安,满头大汗,思考很久之后,决定默默把纸条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熟睡的伙伴扔去。 他的想法是,如果拿着纸条去告密,说不定一出洞口就会被签了名的十几个人杀人灭口。就算是成功告密又能怎样?那个凶恶的冠军骑士能够嘉奖自己吗?当然不可能,说不定还会被他当成卑鄙小人暴打一顿。就算也不挨打,留下来继续训练能有未来吗?自己已经虚弱不堪,被恐怖的训练折磨致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反而男子觉得,纸条上的观点,倒是深合心意。但他毕竟不敢真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只是把纸条扔给同伴而已。 到后半夜,几乎所有本该沉睡的贫民,全都醒来,在忐忑的氛围中用气声窃窃私语。 “你也认为不如闪人吗?” “留在这里不会有前途的!那个冠军骑士,摆明了只是在戏弄我们。” “现在雨下的正大,要逃走的话现在就最合适了。” 贫民们趁着夜色离开岩壁,聚集在西面的大树下,神情诡秘地准备逃走。却不料留在队尾的最后一个人回头看了一眼,竟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呆若木鸡。 只见大雨止息,一束皎洁的月光落在练兵场上,照耀着少年殒命的地方。而一位少年吹着悠然的骨笛站在月光下,身上深蓝色的衣袍有着华丽的秘银配饰,远远望去就如同把满天星斗披在身上一般。 他仰起头,月光落在他充满稚气的脸上,呈现出珍珠般的光洁色泽。用金线绣着星纹的兜帽划下,少年橘红色的头发在风中清爽地扬起。接着他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看着逃跑的月精灵们,说道:“大家不要害怕,是我回来了。” 贫民们擦擦眼睛看了许久,才意识到他正是在白天死于冠军骑士刀背之下的少年。在他们的印象里,少年的头发应该是泥土的颜色,但现在想来,应该只是长期的贫病在他原本漂亮的橘红色头发上,覆盖着泥土色的污垢而已。 “乔安,是你吗?” “当然是我。”少年眯着眼睛,笑容越发亲切,张开双臂,有无数萤火从他身边升起,“吉姆大叔,雷米大哥,你们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大叔声音颤抖地答道:“当然会感到奇怪啊!乔安,你难道不记得……你今天早晨明明已经死去了吗!” 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上洁白无瑕的肌肤,微笑道:“但是现在我还活着,而且相比之前那个可怜的小子,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一种更为高尚伟大的存在。” 少年嘴角扬起,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现在的我,得到了黑衣巫女大人的认可,由她所引发的奇迹而重新获得生命,不但死而复生,还成为她座下的七位使徒之一。” 在大家惊愕的注视下,少年高举双臂,月光的亮度宛如增强了一倍。空无一物的场地上竟响起迷蒙的音乐,宛如天神传世的圣歌一般。 公主目睹这样的情景也十分吃惊,望着维吉说:“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光痕水晶留下的虚像?是军官们造假来愚弄这些百姓吗?” 这时冠军骑士驾着重甲战马杀来,战马双目赤红,在月光中喷出灼热的蒸汽。 冠军骑士目光凶戾,手持狼牙战刃落在肩上撞出一星火花,然后对着逃走的贫民们说:“虽然斩杀你们无非只会弄脏我宝贵的战刃,我本来不屑于杀你们这帮废物,只是军令大如天,既然你们胆敢逃走,我就姑且斩下你们的狗头吧。” 少年转身望着冠军骑士:“住手,卡诺将军!” “臭小子,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你和我同事女巫大人的七位使徒之一。”少年坚定地挡在平民们面前,说道,“我不是在命令你,只是希望你看在我的面上,能够给这些吓坏的人们留一条活路。” “那我要是不呢?”冠军骑士咧开大嘴,怪牙交错。 “那我就只好勉强阻挡你了。”少年寸步不让,毅然说道。 冠军骑士燃烧的马鞭抽打在马背上,战马怒吼一声发起冲击,如火山爆发一般势不可挡。而冠军骑士平端大刀,刀身拖着长长的暗红尾焰,以斩断山岳之力,朝少年身上砍去。 而少年长袍猎猎鼓动,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一个深蓝色的球形力场,在力场之中仿佛连光线都静止一般,所包围的范围陷入一片沉寂。 狼牙战刃以极快的速度斩向力场,却在触及力场界面的一瞬,陡然失去了速度,如同凝固一般停在原地,不能再推进半分。连狼牙战刃上的火势也静滞在力场之中,没有消失也没有跳动,就只是维持形状静静不动,仿佛被封入琥珀之中。 冠军骑士青筋暴起:“你这小子竟敢作妖!” “住手吧。这是黑衣巫女大人赐予我的力量,是名为‘惰性’的不可侵之力。” 公主看着面前闪耀的火花与月光,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难道这也是在演戏吗?姑且不说冠军骑士那样暴躁的家伙有没有这份雅兴,他狠狠勒马,战马的铁蹄踏碎地面,刨出深深的沟槽,却依然不能前进半分,这就足以证明他正在与强大阻力抗争,这是做不得假的。 尤里神情凝重:“那小子难道真的得到了奇迹的力量吗?” 维吉也拼命思索着以往的见闻,却发现自己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同样的招数,不禁感叹:“黑衣巫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场面僵持了数分钟,冠军骑士无法前进半步,而少年也没有发起反击的意思。 最终战马嘶吼,力竭倒地。冠军骑士放开大刀,大刀与火焰仍然凝在空中,直到少年双手一合收起立场,大刀才重重坠地,惊醒了周围林中的寒鸦。 “使徒的力量是无法伤害到另一位使徒的。”少年镇定地说,“就算冠军骑士大人还要再打,我也会继续为我的伙伴们求情。” 冠军骑士非常不爽地呲牙答道:“罢了,本来我也嫌杀掉这帮废物,还要浪费时间去清洗大刀。这些没用的家伙,你爱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吧。” 少年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大家:“大家如果想回到已经破败的家园,我不会阻拦。不过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你们能够怀着更加虔诚的信仰,留下来为黑衣巫女大人献出自己的一切。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像我一样,亲眼看到奇迹降临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原本几乎就被维吉说动,想逃离岩窟回归林地的贫民们,突然燃烧起数十倍的狂热,感激涕零地怪叫着朝少年扑过去。如果说之前冠军骑士带给他们的只有恐怖和威压,不能证明黑衣巫女对虔诚的信徒有温厚仁慈的一面,那么少年以自己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大家就算没有强大的力量,就算原本只是冠军骑士口中所说的废物,但只要把自己的生命交给黑衣巫女,就同样能够把通向光明之地的钥匙握在掌心。 尤里难过地说,最终我们还是敌不过黑暗巫女蛊惑人心的力量。 维吉慢慢摇头,是蛊惑人心吗?黑衣巫女的确给虔诚的信仰者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如果这算是蛊惑,那么你此前发誓侍奉一生的光明之神法鲁娜,又算是什么? 尤里不言。 公主的头脑却异常清醒,她擦去脸上冰冷的雨水,眼神凝重地说:“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黑衣巫女是无所不能的奇迹制造者,抬手就可以制造出像冠军骑士和少年这样能力非凡的使徒,凭借这份力量多造几个使徒,就可以铲平金曦之森了……” 她呼出一口白雾,一字一顿地说:“那么还要这些毫无亮点的贫民做什么?” 尤里和维吉呆呆对望,没法回答。 “而这,就是我最在意的地方。” 第四章 培植战争之花的沃土 公主使用空间魔法越过月精灵们设置的魔力警戒线,又使用隐藏空间侵蚀岩壁,把把窃听水晶塞到岩壁当中被拿走一块而形成的空洞之中。之后撤回到尤里身边,按下接收器的开关,便听到了祭司和冠军骑士的对话。 冠军骑士暴躁地捶在岩壁上:“我实在是没有耐心训练这帮瘦皮猴一般的家伙了!我不明白,要攻打金曦之森,我一个人就足以捏碎那些太阳精灵蝼蚁,更何况我手下的战魔兵,也足以把对方的防线撕碎。而那些废人,最好就是静静等死,不要浪费粮食和精力。” 祭司冷静地答道:“当然,只要您出现在战场上,一声战吼就足以让每一个太阳精灵颤抖。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战场在哪里?” “什么意思?”冠军骑士问道。 “别忘了,我们和金曦之森,明面上还是和平的邻国关系。能让您大展拳脚的战火,还没有被真正点燃。” “要开战还不简单?战魔兵还不够多吗?战争机器不都藏在林子里了吗?只要我第一个冲出去把太阳精灵的要塞砍穿,他娘的战争马上就可以开始。” 祭司笑道:“可是摄政王可不希望有朝一日,当战争影响到月精灵们的生活质量,当他们对战争感到厌倦的时候,会用责怪的口吻,说‘都怪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挑起战争’。” “摄政王需要每一个懦夫都心甘情愿地支持打仗?这怎么办得到?” “那就要事先让每个人服下一剂坚定意志的良药。”祭司故弄玄虚地说,“这剂药的名字,就叫做仇恨。” “月精灵本来就很仇恨太阳精灵!” “没错,这剂药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欠缺的只是一点点药引。比如说,由太阳精灵率先挑起战事。” 冠军骑士不屑道:“可是那样软蛋的太阳精灵,是只懂得用钱消灾的缩头乌龟,怎么可能率先攻打我们?” 祭司的笑声充满森然鬼气:“他们的确永远都不会先动手。呵呵,但这有什么关系?如果有数百个月精灵在边境死于非命,他们的尸体上插着太阳精灵的武器,那么胧月之森的愚昧百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会作何感想?假如我们说这就是太阳精灵发起的血腥挑衅,那这可以被当成真相,被点燃的仇恨,就会立刻化为烧尽一切的燎原大火。” 冠军骑士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些没用的边境居民……” “没错,他们就是被用来制造‘边境惨案’的原材料。” 公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手像被电击一样感到刺痛和麻痹,窃听水晶从她的手中滚到草丛中。公主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的冷汗早已混同雨水,带给身体冰冷潮湿无比难受的感觉。 公主咬着牙,圆圆的瞳仁轻轻晃动:“原来他们是恶魔用来祭起战火的牺牲品。” 维吉也感到无比的压抑:“无论是为了挫败黑衣巫女的阴谋,还是为了保住这一百来人的性命,我们必须想办法营救他们。” 尤里亮出斩罪:“交给我吧。这些欺骗人民草菅人命的罪犯,我很乐意把他们全部斩杀。” 维吉摇头:“尤里,恐怕靠蛮力闯关营救是不可行的。我不知道所谓的使徒有什么含义,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实力非同一般,而这座营地集结着两位使徒,一定不是我们对付得了的。” 尤里不甘地喊道:“那么公主那边还有变装的魔药吗?如果我们假扮成月精灵军官,也可以假传命令暗中把这些平民带到安全的地方。” 公主失望地摇摇头,却在捋起胸前淋湿的长发时,无意间摸到了一枚冰凉的狼牙。 “是破魇之牙。”公主毅然站起来,“恐怕可以靠它勉强一试。” 由于心情波澜起伏,公主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放大了几分。夜晚巡逻的月精灵士官警惕地朝这边大喊:“谁在那里!” 公主他们赶紧低身藏进草丛,士官们手持长矛拨开长草越走越近,却听得在雨声最密集的关头,在这座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森林之中,突然有无数凄惨绝伦的哀嚎和咆哮此起彼伏地响起。起初听上去仿佛是山间猛兽的嘶吼,但这些声音钻进耳中,犹如魔音一般,并不仅仅蕴含着兽性,仿佛夹杂着人类的情感,有渴望攫取一切的强欲,有目睹所爱之物尽数崩坏的绝望,有堕转为非人之物的极度痛苦,又有获得强大力量的狂妄欢喜。这不是群兽的咆哮,而是恶魔唱诗班欢喜悲叹的祷告与唾骂。 公主不由得捂着耳朵,林中紫雾升腾,无数黑影在周围高低纵跃,那些身影,既想是猛兽,又像是一丝不挂的裸露人形。 月精灵士官感到心中恐惧蔓延,颤抖着说:“原来是战魔兵。算了,咱们回去吧。” “没……没错。和这些扭曲的家伙扯上关系,绝对没有好事发生。” 接着岩窟方向升起一个燃烧的紫炎五芒星,像四周辐射出紫光的新星,只听见那些被称作“战魔兵”的怪物们发出痛苦的嘶吼,然后便重新退回暗夜的密林之中,周围再次归于寂静,只留下冷雨落在堆积的枯叶上绵密的沙沙声。 在清晨到来之后,贫民们走出岩窟,准备进行野外行军训练。 身披深蓝色天空长袍的少年站在银色的阳光下,安慰大家说:“请做好将全部身心献给巫女大人的准备。只要你们虔诚地通过巫女大人的考验,降临在我身上的奇迹,也会降临在你们身上。” 只一句话就打消了贫民们的饥饿于疲惫,人们以不正常的亢奋状态列队完毕,就在月精灵士官们的带领下步入了密林。 公主蹲在树顶,看见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未来的命运只有一死,还活在欺骗之中,怀着虚伪的愿望迈步前行,便暗自嗟叹,然后朝天空扣下扳机,一枚闪烁着金光的信号弹穿透树林飞向高空,炸开成一把黄金匕首的形状。 在数十里外的雷福斯特要塞驻扎的太阳精灵守军,便整装完毕朝信号弹升起的方向进发。 在贫民们的队列在林中修整的时候,太阳精灵剑斗队突然发起围歼作战。 月精灵士官惊慌之中拿出传音水晶,大喊:“报告分部,我们遭遇敌人突袭,请尽快派出增援!” 可是他并没有听到回音,只能喊一声该死,把传音水晶摔在地上。 不会有人来拯救你们,你们必将死在太阳精灵军队手中,这是你们早已规划好的宿命。 月精灵士官无奈之下,只能对贫民们大喊:“你们这帮没用的家伙!拿起武器准备迎击!砍下太阳精灵的脑袋,黑衣巫女大人,能看到你们的忠心!” 太阳精灵剑斗队队长拔出长剑,挥舞着手中巨大沉重的辉金重剑,像是重剑没有重量一般,呼吸之间挽出几个剑花,悠然捻取长须,说道:“看来在你们长官心中,你们这支由乌合之众组成的队伍地位真是不怎么样。在如此凶险的密林里行军,居然只派这么点护卫随行。副官,修正时间。” 他身边一位身材纤细的少女把胸前的辉金怀表扔向天空,便静静悬浮,在地面投下光束,是一个巨大的表盘形状。表盘分针停在第五个格子,秒针却以逆时针的方向开始运转。 队长杀意一凝,喊道:“五分钟内,结束战斗。剑斗队,出击!” 太阳精灵们长剑同时出鞘,化作无数道金色闪光,从四面八方朝月精灵部队扑来。 月精灵士官狂怒地舞起黑铁长枪朝队长刺去,只见队长的辉金重剑挥出残影,宛如一轮小小的太阳在他身边爆发,只一击,月精灵士官的长枪就崩碎成十七八段。 下一个出现在他惊恐双眼中的瞬间,是辉金重剑朝他斩来的画面。他知道自己的脑袋立刻就要一分为二,却不料脸上传来一阵剧痛,如同被重锤迎面砸到,脑袋没有分家,牙齿却立刻各自远扬。 他在昏过去之前的一秒,才意识到那位剑士并不想杀人,只是想用剑背把自己敲晕。 贫民们遭到的打击还要更轻,太阳精灵们使用的武器全是未开锋的钝剑,不但没法夺人性命,甚至都不会伤及筋骨,只是在敲到手背的时候,能令贫民们剧痛难忍扔下武器。五分钟的时间还剩一小半,月精灵士官们已经被全部打倒,而贫民们只是龇牙咧嘴地捂着红肿的手脚,被剑斗队包围起来。 “兄弟们!和该死的太阳精灵拼了!” 贫民大叔振臂一呼,却被剑斗队队长抬手按下。队长似笑非笑地说:“得了吧老兄,仔细想想,你们伟大的摄政王怎么可能指望你们这样一支战斗力为零的杂牌军为他作战呢?不如投降我国,在边境要塞这边,还有不少工作机会呢。” 贫民大叔怒吼:“我们决不投降!” 第五章 营救计划 就在他奋力挣脱队长的手掌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锐啸,一支星钢标枪从林中朝队长飞来。队长不敢怠慢,向后跃出一步,挥剑将标枪打开。 标枪旋转着插进旁边的枯树,而紧接着又有无数飞镖、手里剑、短匕和飞锥从高处如暴雨般飞下,攻击每一位剑斗士。剑斗士们紧张地挥剑格挡,等到这阵兵器之雨稍稍止息,才有空大声问:“是谁竟敢偷袭我们!” 只见一位皮肤黝黑微微带着紫色的月精灵少女从树顶跃下,翩然站在贫民们面前,露出两瓣小虎牙,眼神如同一只好斗的幼虎,答道:“太阳精灵,你竟敢掠走我族子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剑斗士队长皱眉答道:“请问阁下是……” “我是黑衣巫女座下七位使徒之一,钢铁之雨萝拉。太阳精灵,你踏入我所看管的森林之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恶。”队长转身下令,“士兵们,发起进攻!” 然而散落一地的飞镖突然猛烈爆炸,高热的爆风把剑斗士们掀翻在地。 贫民们不禁叹为观止:“真的是使徒大人!只用一招就消灭了一支部队,这可怕的力量,只有使徒才能够掌握!” 剑斗士队长咬紧牙关,暴怒地举剑朝少女杀来。 少女却只是轻蔑微笑,说道:“对付你这种级别的家伙,还没必要我亲自动手。” 只见少女身后的大树上飞下两个人影,其中一人绿袍飘舞,伸手朝地面一指,便有巨石贯穿大地直刺天际。队长无奈只好纵身跃起,接着另一个人蹬着树干向队长弹出,挥着一把大得吓人的银色巨剑,剑身上燃烧着猛恶的漆黑烈焰,他呐喊着凌空劈砍,队长勉强举剑避免自己比巨剑贯穿,身体却飞快下坠,最终落入烈火与硝烟中间。 然后少女清爽地转身面对众人,紫色的双马尾轻轻晃动,胸前狼牙吊坠闪耀着冷冷的寒光,活泼地笑道:“我奉黑衣巫女大人之命来营救大家。各位,请跟我来吧。” 月精灵贫民们看到那枚狼牙材质并不普通,便坚信她一定来历不凡,欢欣鼓舞地随她一同前行。 有人问那晕倒的士官们该怎么办。 少女答道,他们会被实力那么不济的太阳精灵部队打倒,真是废柴得可以。本姑娘懒得管他们,被雨淋醒了他们会自己回去的。 听到这番邪气十足的话,大家对少女的使徒身份就更加深信不疑。 看到少女带着人群渐渐走远,匍匐在烈火之中的太阳精灵剑斗士们便慢慢起身,队长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辛苦你了,芙萝拉公主殿下。” 然后便大声下令:“把晕倒的月精灵士兵全部抓起来带走。我们必须迅速撤退,要赶在月精灵援军抵达之前隐去行踪!” 大约六七分钟之后,接到求援信号的黑衣祭司和冠军骑士率兵赶来。原本他们希望看到月精灵民众横尸遍野,这片战场血流成河,而太阳精灵士兵兀自在砍杀这些没有战斗力的平民,这一幕就是他们最期待的战争引爆点,所以当他们看到这里只留下硝烟与烈火的痕迹,却没有半个人影的时候,不禁大失所望。 黑衣祭司沉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阳精灵把平民们都抓走了?” 冠军骑士愤懑不已,抬手劈开了一颗枯树:“就算是一条废柴,也总可以用来烧火。而这帮废物没用到连去死都不会,白白浪费我的表情。” 黑衣祭司脸色阴沉:“别担心,冠军骑士大人,出动战魔兵,总可以发现他们的踪迹的。” “好,就让那群猎犬出动吧。” 黑衣祭司取出深紫色的五芒星,双手用力将它掰碎。整座森林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冷,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崩碎掉了,而那些无比凶险的非人之物,正慢慢睁开沉睡的眼睛。 周围全是恶魔低沉的呓语,和利爪撕扯大地的声音。 冒充使徒把贫民们带走的,就是公主和伙伴们。 要解救被蛊惑的民众,在短时间内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用另一个谎言蛊惑他们。既然他们狂热地信仰着使徒,就制造一位使徒来带领他们撤往安全的地方。 公主手握黄金匕首“烈阳之刺”,拥有节制军队的权力。所以剑斗士部队的围攻,只是配合公主演戏而已。 民众殷切地问:“使徒大人,我们要去哪里?” “边境都市穆兰奇。” 民众奇怪道:“我们不必留在薄雾林地训练了吗?” “建设都市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公主露出凶巴巴的虎牙,“你们敢怀疑黑衣巫女大人的决断?” “不、不敢。” “那就给我安静一点跟上脚步!排在队尾的人记住用树枝扫去足迹,我可不想屁股后面留条小尾巴。” 可是话音刚落,周围就陡然升起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同时仿佛有无数邪恶而贪婪的目光,正透过迷雾朝他们射来。 公主嗅到了恐怖的气氛,对尤里说:“是昨天夜晚出现的那帮东西。” 尤里腰间的光明圣典也发出微光不安躁动,令他全身的神经紧绷起来:“是黑暗生物。” 维吉眼中充满忧虑:“是岩壁里那些家伙派来追踪我们的吗?” 尤里牵起光流的缰绳,对公主说:“公主……我是说使徒大人,由我和维吉断后。你带着大家先行,一定要十分小心!” 公主关切地回头说道:“尤里,你们也一定要没事才好!” 尤里略略点头,便拽着维吉的手拉他上马,共乘光流朝队尾奔去。 只见雾气越来越浓,在一片纯白之中竟夹杂着一些黑色,将这世界染成死寂的灰色。雾气中的腥臭之气也渐渐逼近,光流的鬃毛也竖了起来,这意味着雾气中将要出现的东西,比一切猛兽都要危险。 尤里听见风声突然急促,对维吉说:“小心,敌人来了!” 只见一个月精灵士兵手持骨刀破雾而出,皮肤为灰黑色,枯槁如同朽木一般,明明身上散发着死者的气息,暴起伤人时却比活人还要敏捷,一双深陷的眼睛射出赤红的凶光,而干瘪的鼻孔正喷出恶臭的黑烟,将身边的白雾渐渐染上肮脏的黑色。 尤里举起斩罪挡下骨刃一击,只觉得手臂震得生疼。幸而尤里的强劲臂力也把对手顶翻在地,尤里正要举起斩罪朝四脚朝天的怪异士兵补上一刀,那家伙的关节却突然变得极度扭曲,肚皮朝天手脚撑地,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爬开躲开了斩罪的锋芒。 “什么?”尤里大为愕然。 而头顶又有一个同样枯槁的士兵手持匕首此来。维吉扬起长袍,掷出手中的魔法符文,在半空中生成一股龙卷风将士兵连同雾气一并卷开。 尤里身后的民众大声说道:“喂!他们是冠军骑士大人手下的战魔兵!为什么要对友军动手?” 尤里怒目而视:“这种张开大嘴要吃人的怪物,也算是友军?” 战魔兵们从四面八方扑来,尤里影之镜飞出领口,大喊:“机甲构成?修复!” 平民们手中的武器自行组装,令斩罪恢复成完美形态,尤里扣下机阔,蒸汽迸射推动剑刃朝前飞出。刃炮拖着长长的钢索,尤里咆哮着旋转剑身,以横扫之势将扑下的战魔兵们卷成一团。 维吉大声说:“把斩罪扔到高空!” 尤里不假思索,尽力把斩罪朝空中扔去。只见维吉飞快地抽出一张明黄色的魔法符文卡牌掷向斩罪,打起响指,魔法阵在斩罪周围涌现,天空中一道耀眼的金色闪电轰然劈下,被钢索勒住的战魔兵们便化作无数团火球纷纷坠地。 可是他们并没有死亡。也或者,已经死亡过一次的非人之物,已经可以免疫死亡。 与此同时公主在队伍正前方也陷入苦战。她所擅长的远程攻击在雾气之中大打折扣,只能手持短匕与战魔兵近身格斗,即便公主靠着敏捷的天资,使用游侠将军亲自教授的刺杀术能够勉强自保,却因为力量不足的弱点,无法真正杀伤战魔兵。 平民们在她身后大喊:“把你扔出去的匕首引爆啊!” “你们闭嘴!”公主又气又急,转身从腿上拔出短匕,把战魔兵的手掌钉在树上,赫然发现自己所携带的武器竟然已经完全耗竭了,不禁满头冷汗。 战魔兵们重整态势集结袭来。公主咬牙,低声说:“为了保命,就算是号令军队的匕首也只能拿出来用了。太阳精灵的先祖,如果不想我被这帮怪物当成下午茶的点心,就请保佑我吧!” 公主从怀中取出烈阳之刺,上步反手画出一道金色的光弧,只见这把短匕锋锐异常,所经之处衣甲平开,而且战魔兵的伤口在转眼之间,就燃烧起金色的烈焰,烈火眨眼间就将战魔兵的身体吞噬殆尽。 第六章 伪装者 “没想到烈阳之刺居然这么好用,足以让本公主的战斗力直线跃升。” 公主庆幸地盯着匕首手柄顶端金光缭绕脉脉生辉的宝珠,信心百倍地对民众们说:“赶紧跟上来,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话音刚落,已经化作焦炭的战魔兵尸体上冒出一个形状怪异的白骨骷髅,那并不是人类的头骨,浑圆洁白,有两个类似于眼窝一般的空洞,而在空洞相对的方向,则是一个向外突出的长长尖喙,就像尖尖的鸟嘴一般。 焦炭之中重新生出新的肉块,将头骨迅速包裹。原本不可能存活的战魔兵,又一次以全身骨折一般的扭曲姿态,重新站在公主面前。 尤里和维吉面对的也是同样一种状态。眼前的怪物可以一次次被打倒,却不会真正死去。无论身体残破成怎样的状态,总能在短时间内再次恢复。 疲惫感越来越强烈,尤里的体力渐渐不支,不死的士兵们长枪递出正刺到尤里腰间,尤里急忙闪身,捆绑着光明圣典的锁链还是被刺穿,圣典落在地上书页摊开,在狂风中猎猎飞舞,最终停在那一页上,写着“第五契约者:虚妄生命之诺?伪装者”的金字标题。 尤里立刻意识到,这些杀不死的家伙,正是名为“伪装者”的恶魔。 所谓的“契约者”,就是普通人类通过与黑暗之神诺克斯缔结夜之契约,在被夺走灵魂之后形成的恶魔。之前尤里曾经对付过的铁匠名为“失心者”,全称是“第三契约者:消解心罚之诺?失心者”。被嫉妒困扰的人类为了消除煎熬着心灵的嫉妒之炎,和诺克斯立约,借由黑暗之神的力量消灭令他们感到嫉妒的人或事物,比如亲手杀死比自己过得好的弟弟。而后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便将心灵作为代价献给黑暗之神,从此这位契约者,就由一个普通的卑劣之人,变成一个感觉不到任何情感的冷血恶魔,失去了良心的禁制,还能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而第五契约者,原本是凶残猛恶的战士,在他们挥刀夺走别人性命的时候,无法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与死亡的恐怖,而当他们在战场上受到致命伤,轮到自己去死,眼睁睁看着生命渐渐流逝,死亡之神沃罗苍白的双手越来越近的时候,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望便驱使着他们与诺克斯定下约定,诺克斯带走他们的灵魂,却给他们以虚妄的生命,制造出无法真正死亡,却也很难说得上是活着的恶魔。 “明明早已死去,却假装还自己活着,放不下生之执念而堕转成魔,故而得名为伪装者……”尤里沉吟道,“只靠普通的手段是没法打倒他们的!” “对付亡灵术士召唤出来的死者,还用对付活人的方法,再次让他们归于尘土。而现在这些家伙,并不是死者也不是活人,只是一种打不死的恶魔吗?”维吉目光凝重地说。 尤里点头,回忆着在守护圣棘城的岁月里,当乔璐雅老师的圣羽骑士团面对这样的敌人时,必须同心协力,由随军祭司小姐使用击破虚幻的“真理之光”照耀伪装者,伪装者便会暴露出真实的形态,是各种形态各异的怪异恶魔,这个时候圣羽骑士团便齐心合力攻击恶魔身上的生命核心——也即是那个长着尖喙的头骨——才能让这种恶魔真的消亡。然而糟糕的是,他们现出真相的时候,同时也是可以爆发出真正力量的时候,骑士们屡屡陷入苦战,才能勉强击碎核心赢得胜利。 现在并没有祭司小姐,也没有人能召唤真理之光。自己也不再是神圣光明骑士,失去了圣光的支撑,而手中仅存的底牌,是来自于影之镜的“造影”天命。 尤里不禁苦笑。使用诺克斯本身的力量,来对付他的造物,是不是太天真了?天命派不上用场,而自己只剩下一身蛮力,仅靠蛮力能改变战局吗? 等等,蛮力? 尤里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画面,那是他亲眼所见的,唯一一种不让伪装者现出原形就把他们彻底摧毁的例外情况! 当年乔璐雅老师可以使用光系天命“圣羽之辉”,用直冲云霄的光之圣剑,直接将没有现出真身的伪装者直接蒸发。 “不一定要依赖固有的战法才可以取胜。”乔璐雅老师骄傲地说,“就算我只懂得使用蛮力进攻,但如果造成杀伤的速度远远大于伪装者再生的速度,一样可以将它们消灭。” 老师,区区一个新人骑士的我,想要像七圣骑那样以凌驾一切的战斗力,来消灭眼前拥有虚妄生命的敌人,我知道这非常莽撞,而且极不明智。 可是在这种局面下为了让这些平民脱离险境,恐怕也只有勉力一试了。 我不敢奢望获得和老师一样强大的力量。 但至少,我相信自己可以拥有与老师一样绝不屈服的勇气! 尤里下定决心,回头对维吉坚毅地说:“维吉,你会不会布置结界?” “结界当然是能布置的!只不过需要在至少五分钟内,不能有任何东西接触展开之中的魔法阵!伪装者们来来往往,根本不会给我们布置结界的机会!” 尤里傲然举起斩罪:“你要的时间,我拿给你!” “什么?”维吉眼睛瞪大,“你想一个人留在结界外面拖住伪装者吗?不管你怎样咬牙硬撑,被他们拖死只是时间问题!” 尤里豪迈地笑笑,眼中斗志熊熊燃烧:“我能在结界完成之前逃进来的,放心好了。和他们打五分钟,我想我能支撑得住。” 维吉点头,奔跑着在林中地面上以直线的轨迹,每隔十米就之贴一张符文卡片,然后双掌一拍长袍扬起,地面上长达百米的卡片连线发出微光,如玻璃般薄弱的光泡从每一张卡片上向外扩散,只有等全部卡片的光线薄壳蔓延着连为一体,坚不可摧的结界才算正式完整,可是在此之前如果卡片被战魔兵的铁蹄践踏,结界就会在形成之前彻底崩塌。 维吉紧张地手握符文,召唤出强劲的气旋吹走左侧扑来的战魔兵,看到右侧也有大量敌人怪叫着扑来,实在是有心无力。而一把巨大的黑色炎刃以开山裂石之势,一记横扫将右侧的战魔兵全部扇了回去,尤里手握燃烧的斩罪,呐喊着横斩竖劈,和兽群一般的战魔兵近身厮杀。漆黑的鲜血与碳化的残肢到处飞舞,又在地上躁动着聚拢长出新的肌体,然后再次怪叫着扑来。而尤里身上也被划出道道伤痕,嫣红的鲜血洒落在斩罪上,便蒸发成红色的雾。 光泡已然慢慢合拢,只在大约五米高的位置留着最后一个空洞。维吉焦急地大喊:“够了尤里!赶紧从空洞里撤回来!” 尤里咬牙挥剑甩开身后纠缠的怪物,反身朝结界奔跑,想穿越最后的空洞,却在起跳的时候,发现脚下宛如缠着一百个沉重的铁球,巨大的拉力将他死死扣在地上。 尤里低头,发现缠住自己双足的,是战魔兵们在地上蠕动的双手。 维吉隔着结界,极度震惊地看着遍体鳞伤的尤里,想揭开最近一张符文卡片破坏结界,却在触及卡片时被巨力弹飞。 已经来不及了,结界已经彻底完成,就算施术者本人,想要摧毁这层固若金汤的屏障,也并非易事。 维吉这才明白或许尤里一开始就没打算进到结界之中,悲伤与内疚之情夹杂来袭,他眼睛圆瞪,声嘶力竭地大喊:“尤里!你这混蛋!你早就准备拿命来挡吗!” 尤里猛然抬起头来,笑容的豪气丝毫不减:“你搞错了维吉!我让你布置结界,是不希望我在摧毁战魔兵的时候波及到你还有那些虚弱的月精灵们!” 影之镜漂浮在尤里胸前,镜中涌现出金属般的黑色闪光。 “机甲构成?爆燃铁骑!” 尤里身上的盔甲顿时覆盖着一层浓墨般的漆黑色彩,接着周围散落的残破兵器与铠甲碎片,呼啸旋转着朝尤里飞来,铿锵有力地拼接在尤里身上,将纠缠的肢体全部斩断。接着尤里背后展开漆黑的钢铁之翼,在银色的阳光下凛然生辉。 虽然我并没有学到乔璐雅老师的圣羽之辉。 但卡尔,奥德隆,塞维尔和大胖哥……圣羽四骑士灌注热情的一击,曾经在我灵魂深处刻下烙印。我手中仅存的底牌,是你们洒着热泪赠与我的那张王牌! 我必须以一人之力,使出四骑士的合体一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组装足以庇护一切冲击的全新战甲,用风魔法增高气压提高燃烧强度,将熊熊烈火灌注于剑刃与身体,用厚重的巨大之盾来调整冲锋角度—— 尤里眼睛圆睁,怒吼道:“合力舍身?真红炮击!” 第七章 结界 黑翼战甲的尾焰凝成一束,以迅猛无匹的恐怖推进力,令尤里向前冲出,把结界边缘的地面冲出两个巨大凹坑,连坚不可摧的结界也为之晃动。 斩罪被黑炎烧成红热,阻挡在前方的无论是树木、岩石还是战魔兵,都瞬间变成两段,被抛散在空中迅猛燃烧。而来不及被斩断的战魔兵,被冲击的尤里推向山岩,与巨大的山岩一同在巨大的爆炸中化为灰烬。 维吉无比焦虑地捶打着结界,喊道:“尤里!” 尤里咳嗽着,在烈焰中撑着半截斩罪残剑,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已经半熟,每一寸皮肤都传来难耐的剧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副作用也是无比可怕的。 尤里用力走出燃烧的林地,仰天拼命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却在准备转身去找维吉的时候,看到烈火之中有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 “什、什么?竟然连四骑士和合体大招都没法战胜伪装者的自愈能力?” 尤里绝望地再次拿起斩罪,痛苦地想,没想到一腔热血终究不能敌过冰冷的现实,最令他感到痛苦的,并不是死于恶魔之手,以前是光明骑士的尤里,早就无数次做好在对抗恶魔的战争中英勇牺牲的准备。 痛苦来自于,尤里知道他的朋友们,维吉和公主殿下,会常常回忆起今天的惨烈战斗,那么在一生的时光里,他们温暖的笑容就会永远消失。 战魔兵们虽然受到重创,没有像刚才那样只在眨眼之间就从由一堆残骸恢复成一个虚假的生命体,而是拖着久久不能复原的残破之躯从火焰中走出,尤里深信眼前出现的,就是地狱的画面。 尤里咬紧牙关,再次端起斩罪,平日可以挥舞生风的斩罪,现在竟有万斤的重量。 战魔兵步履蹒跚地朝尤里张开大嘴扑来,急需用眼前的活物补充自己失去的血肉。尤里想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身体却完全动弹不得。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一阵纯白的圣光来自远处照耀着尤里面前的大地,战魔兵在这阵圣光之中,灰败的皮肤迅速蒸发,身体扭曲膨胀,变成无比狰狞恐怖的怪物。在肆意延伸的血肉和乱七八糟的肢体中间,有一个白色的尖喙头骨转向正面,发出厉鬼般带着混响的尖啸。连素来勇敢的尤里,都差点吓得坐在地上。 而天空中有一把金色圣锤呼啸而来,正面砸在头骨上,尤里只听见犹如玻璃摔碎的声音,紧接着那团混沌的肉体,就化为血水猛烈爆开。 尤里惊愕地眨眼,有人用真理之光让伪装者现出原形,并在弱点浮现的刹那将其杀死。 是神圣光明骑士! 尤里来不及思考救兵到底是谁,就有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年身披战袍从天空中坠落地面,在血泊中捡起圣锤,回过头来将圣锤对准尤里:“是你带着这群伪装者残害生灵吗?黑暗天命持有者尤利西斯。” 尤里瞠目结舌,眼前正气凛然的年轻骑士,正是他的老朋友阿克雷德。 在结界的另一边,维吉摘下单片眼镜,在他左眼的视界里,原本如玻璃一般透明的屏障,就变成由无数魔法回路线交织而成的复杂结构。他想在这些闪着金光如蚕丝般纤细的万千线条之中,找到最初的源头,只有这样才可以解放结界去营救尤里。 而一个紫发的少女兴冲冲地从马上下来,手中水晶法杖的光芒渐渐散去,朝结界之外的方向一边奔跑一边呐喊:“阿克雷德,你有没有搞定那些怪物们?可别全都杀了,要留一只活口带回去,才好告诉太阳精灵皇帝,在他们引以为傲的苍蓝宏伟结界之中,黑暗生物们活蹦乱跳的,也过得好着呢?” 然后她就当地一声撞在结界上,摔了出去,脑袋上肿起老大的包。 维吉听见响声,呆呆地回过头去看着少女,不自觉地说道:“纯白祭司路易斯小姐?” 而少女恼怒地捂着额头吼道:“可恶,通缉要犯维吉,这结界是你设下的吗?” 维吉心说不好,对他而言,伪装者和光明骑士到底谁更可怕,那可难说得很。在怪物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的时候,又出现如此麻烦的人物,纵使他一贯足智多谋,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路易斯气冲冲地指着维吉:“我以神圣光明教团纯白祭司的名义通告你,你已经被……等等,阿克雷德难道是在结界的另外一边吗?” 维吉不明其意,答道:“刚刚天空中有圣锤落下,的确是落到结界以外的地方。” 路易斯愠怒的面孔顿时充满温柔的笑意,答道:“那没事了,维吉老兄。” 维吉不知道,路易斯此时内心焦躁得巴不得长出利爪在结界上刨个大洞,她本来想神气十足地说“你已经被捕了”,却不得不把话生生憋回去。搞什么啊,为什么会出现结界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本小姐只是一个祭司,根本不具有战斗能力,现在和阿克雷德隔着一道浅浅的屏障,他在外头,我一个人和维吉呆在里头,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少女,怎么可能单独逮捕维吉这种丧心病狂的暴徒?眼下只有暂时屈尊,和这家伙搞好关系,让他放松警惕,有机会才好收拾他。 维吉淡然问道:“你不想逮捕我吗?” 路易斯双手乱摇笑靥如花地说道:“哎呀这话说得就很见外了,虽然我们立场不合,现在却有共同的敌人,就是伪装者。我们联合你们一起作战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这种紧要关头不识大体地内斗起来?放心好啦,不会逮捕你们的!” 维吉挠挠头,答道:“是因为阿克雷德被隔在对面了吧?” 路易斯抓狂地猛拍维吉的脑袋:“再怎么说我也是信仰光明之神法鲁娜的祭司大人,要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卑鄙事故?与你们合作只是为了民众好吗!” 路易斯的本意是,活捉伪装者是为了警告精灵们,国境之内无黑暗的美梦已经结束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来面对有可能发生的灾难。但维吉听到民众二字,想到的却是公主殿下带队的那群月精灵贫民。 他茫然四顾,才发现刚刚全心全意地关注着结界之外的状况,身后的月精灵什么时候消失,又去了哪里,他则一概不知。 “糟糕了,路易斯小姐,你有看到大队精灵朝什么地方去了吗?” 路易斯摇头:“没看见。我和阿克雷德来边境是为了调查盘踞在薄雾林地的黑暗生物,并没有兴趣过问精灵们的事情。” 维吉不安地说:“糟了,公主殿下一个人带着大队人马,要是遇到伪装者会非常危险的。” 路易斯也突然汗毛倒竖,打着冷战说:“不,维吉。最糟糕的并不是这件事……” “嗯?”维吉不解地看着路易斯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色。 路易斯嘴角微微抽动:“刚、刚才我使用看破一切虚像的真理之光……让伪装者们现出本相了。你知道的,露出真面目的伪装者比平时要凶残百倍,而且很不巧的是,阿克雷德被你关在结界外面了。” 路易斯的眼角有泪滴滑落:“也就是说本小姐刚刚释放了最可怕的怪物,现在却要独自面对他们。” 而在同一时刻,公主带着贫民们继续前行,由于绝大多数战魔兵被隔在结界之外,公主附近的战魔兵数量不多。当她感到地面颤动,恐怖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时,便忧心忡忡地回头望了一眼,很担心尤里和维吉的状况。 月精灵贫民大叔问道:“使徒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没看到有那么多丑八怪在追杀我们吗!”公主没好气地答道。 大叔继续问:“可是战魔兵是友军啊,是我国用来攻打太阳精灵的秘密武器,为什么使徒大人要和友军战斗?” “你给我闭嘴!”公主愤慨地吼道,“你们没看到吗?这些怪物就算砍死一次又一次,总是能完好无损地再次复活,这种东西,你们竟然当成友军?难道你们的脑子,全部被他们偷走吃掉了吗?” 大叔冷笑着说:“战魔兵们并不会伤害同胞,反而是你,身为使徒大人,为什么连另一位使徒大人手下的战魔兵都对付不了?使徒与使徒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巨大吗?” 公主咬牙,脖子一挺走到大叔身边,想抬手赏他重重的一巴掌。如果不是为了让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活下来,我们就不会陷入如此绝境,而尤里和维吉那边发生了大爆炸,现在吉凶未卜,一句感恩的话语都没有就算了,现在还竟敢怀疑起本公主的好意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束纯白的闪光从公主身上掠过。那阵光芒,正是路易斯小姐的真理之光。公主用来改变肤色的魔药。自然也随即失效。 当她睁开被刺痛的眼睛时,发现全部的月精灵贫民,正又惊又怒地盯着自己。这帮原本斗志涣散的家伙,竟然牢牢握紧了手中粗陋的武器,上百个人的杀气凝聚在一起,竟然也有让天地为之变色的气势。 第八章 所谓蛊惑 “原来你这家伙是太阳精灵!”大叔咧着焦黄的牙齿,面带菜色的脸露出潮红,“该死的太阳精灵,你到底想用什么阴谋诡计来残害我们!” 他身后的老头挥舞着铁锄:“太阳精灵一向奸诈狡猾,和他们说话,一不留神就会被骗!和太阳精灵相处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了他们!” 所有人也举起武器,怒吼着:“杀死这个太阳精灵!” 公主不明白为什么伪装突然就失效了,但她能确定自己的处境已然十分不妙。 “各位!请听我说!黑以祭司和冠军骑士他们……” 公主根本来不及解释,贫民们的武器已经砸了过来。公主无奈,只好闭嘴应战,将藏在衣袖之中的烈阳之刺推到掌心旋转,只见她手中握着一个闪耀的光轮,瞬间就切开了面前的数十把武器。面对身材肥胖朝自己扑来的大婶,公主旋转着跃起,攀着大婶的胳膊爬上她的肩膀,双腿在脖子上一夹,利用身体扭动的惯性,将大婶失去重心躺在半空,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本来以公主的本事,逃离这里并非难事,可是难点在于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重新回到黑以祭司的魔爪之中,必须拦下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偏偏又不能使用暴力,如果现场捅死两个平民,就等于有那么多人亲眼目击太阳精灵少女刺杀了月精灵贫民,这直接就可以当成月精灵军队攻打边境要塞的导火索,一切努力也都前功尽弃。 “我说你们这帮不明事理的白痴真是烦死人了!”公主肝火升腾,怒而腾空,一记飞腿揣在大叔脸上,令他落牙与破布齐飞,脸蛋与泥地一色。 “听我说!”公主站在树枝上躲避着底下攒刺的长矛,大声喊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相反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是为了救你们!黑以祭司和冠军骑士从来就没指望你们成为战士,只是想用你们的命,制造一起边境大惨案,让胧月之森全体精灵民众认为是太阳精灵在残杀月精灵平民,用欺诈全国人民的方式,来激起两国的仇恨!” 大叔捂着流血的鼻子大声说:“摄政王大人对人民心存怜悯,黑衣巫女大人为贫苦百姓带来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你是让我们怀疑爱民如子的大公殿下,却来相信你一个太阳精灵的胡言乱语吗?” 公主啧了一声,心急如焚,在密集的长矛丛林中,于枯树间高低纵跃,她必须手下留情,而月精灵们的杀心也是毫不掺假,只过了短短的一两分钟,公主脚下已然开始凌乱,几次险象环生。 接着在公主再次跃起的时候,被杆棒打在脚上,随着一阵钻心剧痛,公主也跌落在地,在同一瞬间,几十把长枪短矛齐齐对准她的身体猛然刺来。 公主钻进隐藏空间,又在十米外的位置出现,肩头一撞把人挤开,翻身向后跃出,摘下腰带上的翠玉配饰,朝人群中扔去,坏笑着大喊一声:“可恶!我宝贝的翠玉挂件啊!那可是用一万金币的巨款买来的呢!” 贫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锁定在翠玉配饰上面,那位大叔离得最近,想跳起来将其夺下,却不料竟有人一记弹腿正蹬在他屁股上,他摔得满嘴烂泥,回头看见刚才还众志成城的大家竟然为争夺翠玉扭打起来。 连不远的杀身之祸都无法认清之人,毫无疑问正是所谓的“愚者”。要对付愚者,自有对付愚者的办法,抛出一块香饵,就比苦口婆心地讲大道理要有用得多。 就在大家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有一个月精灵少年突然一声断喝,让大家住手。 月精灵们惊愕地回过头来,看见少年耳朵上戴着一枚水晶耳坠,举着双手站在树边,正大声说:“不要争了!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老头干瘪的嘴唇蹦出脏话:“混蛋小贼!你竟敢独吞水晶耳坠!” 他刚想拎起拐杖殴打少年,一枚羽箭就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附近的大树上依然余劲不绝。 公主手持双弩,大声说:“这位少年戴着的耳坠,保存着黑衣祭司和冠军骑士昨天晚上对话的内容。他会将里面的内容一句一句说给你们听,谁敢妄动就射死谁,臭小子,你敢念错一个字就射死你!” 少年吓得冷汗狂冒,举起双手,只好认真倾听耳坠发出的细微对话声,里面说一句,他跟着说一句。 “没错,他们就是被用来制造‘边境惨案’的原材料。” 这是最后一句话,当贫民们听到这里时,便陷入了极度的死寂。 公主微微叹息:“各位,我站这么远,这些话不可能是我教少年说的。少年可以告诉你们,听声音就知道对话的的确就是黑衣祭司和冠军骑士,有谁表示怀疑,可以来亲自确认。” 风在枯树间吹过,送来寒鸦凄楚嘶哑的喉音。 少年也附和道:“大、大家,这位太阳精灵说得没错,祭司大人他们,是真的想要我们去死。” 贫民们眼眶凹陷,公主面露得色,心想不愧是本公主,在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境况下还能逆转局势,只可惜尤里和维吉不在这里,这么精彩的一幕他们竟然没有亲眼看到,真是没有眼福的可怜家伙。 然而贫民们的武器却再次高高举了起来,他们的脸上那份狂热超脱悲伤,不但没有被背叛抛弃的痛苦和不甘,还仿佛中了大奖一样,兴奋得很不自然。 “那又如何?”月精灵大叔张着淌血的大嘴,“如果黑衣巫女大人需要我们去死,我们去死就好了呀!” “什么?”公主震惊得瞪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只要以绝对的虔诚之心,将身体与灵魂奉献给黑衣巫女大人,就算去死,也无非是去赶赴一场欢乐的盛宴。我们会再一次活过来的,以更崇高伟大的姿态,晋升为巫女大人身边的使徒,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获得终极的快乐与幸福!” “你们……竟然……”公主已然没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没错,那个叫做乔安的孩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老头激动得手舞足蹈,“我们亲眼看见他在冠军骑士的一击之下,颈骨折断当场丧命。可是到了晚上他便穿着美丽的衣服降临到我们身边,是那样高贵那样神圣,而且还在举手之间,就能挡下冠军骑士的全力攻击。只要奉献虔诚,奇迹就会降临在我们身上!所以黑衣巫女大人要我们献出生命,我们就会献出生命!” “等等……”公主惊慌地继续后退,肩膀顶在树上,也令她吓得不轻。 眼珠变得通红的贫民们再次举起武器将她围拢,厉声道:“别担心,不就是一死吗?在不归川的航船上,有我们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只不过我们抵达的,将是名为天堂的终点,而你则注定要下地狱!” 第九章 献给宿敌的美好祝福 大叔的鲜血迸射而出,却没有一滴落到地上,而是全部被战魔兵的大嘴吸进肚里。只见本不存在的左手突然重新长出,惨白色的皮肤上粘液滑动,指甲却锋利异常,直接刺进大叔的手臂,将他钳得更紧。 战魔兵以飞快的速度复生,而大叔则立刻干瘪下去,似乎血液已经被彻底吸干。接着战魔兵身上肉团爆开,长出了七八只手脚和大小不一的残破蝠翼,尖喙头骨在急剧改变形态的躯体上滴溜溜地打转,最终这只宛如蜘蛛一般丑陋而庞大的怪物闷吼一声,把大叔的身体抛向空中,接着怪物肚子上裂开一张血盆大口,那张怪牙交错的大嘴只一咬,大叔的半边身体就被他吞进肚里。 这突然的变故令所有人极度震惊,如同被扔进冰湖之中,身体无法动弹,思维却无比清晰,知道此时此刻所直面的,就是死亡女神面带恶意的笑容。 公主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蔚蓝色的瞳孔陡然缩小。 这就是战魔兵的真面目吗?这种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公主从来没有学习过关于契约者的知识,她却清楚地知道,眼前的怪物和卡伊尔王子用极端兵器轰爆的那座山上的魅魔和梦魇,是同一种类型的存在。 是被黑暗腐化的非人之物。 公主鼻翼微动,这股气息非常凶险恐怖,凭借游侠将军传授给她的猎手本能,她知道眼下能做出的最佳选择就是立刻逃走。 可是月精灵贫民们连逃走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只能把手挡在眼前哀嚎着在地上乱蹬。就在巨口朝跑得最慢的老头咬去时,一柄标枪从天而降将怪兽化的战魔兵钉在地上。 是公主站在树顶掷出了这把标枪。 “你们终于知道害怕了吗?”公主急切地大声疾呼,“没错,死就是死,是身体被撕裂,是骨骼被牙齿咬断!只剩下一半的大叔,是不会变成挥着翅膀的使徒的!在看到这一幕以后,你们还敢嚣张地宣称,死亡不过是开启一段伟大生涯的起点吗?” “不,不!”月精灵们哀嚎,“我们不想死!” 虽然情形极端危急凶险,但大家挣扎着想要求生,便是唯一的好消息。 公主平复心情,朗声道:“想要活下来就听我指挥!大家围拢把长枪向外挑起,虚弱的人在阵中不要随意行动,身强力壮的人在外围维持阵型,不许胆怯脱逃,现在的状况是,要么大家齐心协力撑到全员存活,要么各自溃败,全部变成战魔兵的晚饭!” 月精灵们抓住最后这根救命稻草,依言结阵。另一个战魔兵是长满眼睛的黑色肉球,它怪啸着扑向枪阵,月精灵们以绝境求生的斗志,奋然刺出长枪,以二十多个精壮小伙齐声发出咆哮,同时持枪刺在怪物身上,堪堪顶住了它如滚石般砸来的势头。 而芙萝拉则翻身跃下树枝,找准尖喙颅骨的位置,手持烈阳之刺只一刀,颅骨一分为二,举在空中的大肉球便立刻爆开化为血雨。 “我们……干掉战魔兵了!”月精灵们惊异地喊道。 公主背对着大家站在银色的夕阳之下,瞳色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 “你们还觉得战魔兵是友军吗?” “不不!这种怪物是必须要彻底干掉的!” 公主嘴角勾起一抹英气十足的笑容:“那就继续努力吧!只要你们不丧失求生的勇气和希望,我保证能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与此同时,在结界附近,维吉和路易斯小姐也正陷入苦战。 维吉是魔法师,善于造成大面积杀伤,精准度却是相当大的短板。面对飞快袭来的怪兽化战魔兵,维吉虽然竭尽全力,接连甩出符文卡片,却无法真正击杀敌人。火球砸在战魔兵身上只是一瞬即灭,而澎湃的旋风魔法也只能把怪物们掀飞一次两次,它们摔在地上,摇晃着丑陋的脑袋,便可以立即卷土重来。 路易斯小姐花容失色:“维吉,你不是死神军师吗!快念个咒让他们就地蒸发,或者召唤死神镰刀什么的收割他们的生命吧!” 维吉一边召唤岩壁顶飞怪物,一边着急地解释道:“你们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我的天命属于智慧之神,而且是不能直接用来造成杀伤的辅助用天命。” 路易斯小姐泪水狂涌:“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没用!” “我本来就不是战斗人员啊!” 有一头野狼般的战魔兵冲到两人面前,背上两条伸长的骨刺甩开便刺。维吉情急之下使用爆炸符文就近引爆,然后背过身来掀起长袍俯身挡在路易斯身前。猛烈的爆炸将战魔兵炸残,也把维吉和路易斯急速抛起。 路易斯马上就要撞上结界,维吉咬牙用力握住路易斯的肩膀一甩,两个人位置对调,变成维吉重重地撞在结界上面。结界遭到冲击,登时电弧迸射,维吉只感到肩膀仿佛被利剑刺穿被烈火炙烤,随即又被巨大的力量弹开摔在附近的水坑之中,被电弧引燃的长袍接触泥水,发出嗤的声响。 “维吉,你……没受伤吧!”路易斯关切地跑过来。 “我还好。”维吉勉力站起,朝路易斯摇摇手。 路易斯觉得刚刚的关怀实在大失身份,便抱着胳膊说道:“维吉你真是笨蛋,自己的结界反而变成困死自己的笼子了不是?撞在上面滋味不好受吧?难道你们是嫌局面不够混乱,还要故意为自己找点麻烦吗?” “虽然结界给我们增添了麻烦,却将大部分战魔兵阻断在外面,为月精灵民众的撤离争取到了机会。”维吉神情郑重地说,“你不是祭司吗?与其抱怨,能不能借我一点力量?” “借你力量?”路易斯吃惊地眨眨眼睛。 维吉将头发上淋漓的水滴拂去,抓起路易斯的手,让她的大拇指按在自己掌心,凝视着她如小兔般紧张的眼睛,说道:“召唤圣光,给我祝福!我的魔力如果得到强化,或许可以寻找打倒他们的方法。” “我?堂堂纯白祭司,给教团通缉的要犯祝福?”路易斯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觉得给通缉要犯圣光祝福好听,还是原因不明地和通缉要犯死在一起好听?” 路易斯脸色发白,嘴角微抽,看见维吉清秀的脸上露出不容怀疑的坚定表情,竟有种莫名的触动,好像自己并不是迫于无奈必须协助他,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想相信他的心情。 路易斯结巴地答道:“那、那就这么办吧。” 路易斯简直是闭着眼睛在维吉掌心划下祝福之印的,一方面是觉得,高贵的祭司竟然会协助教团的死敌,这种事情不但匪夷所思,而且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便足以毁掉一生清名。而另一方面,作为光明之神的仆人,路易斯很少接触男孩子。虽然有阿克雷德,但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在对方手上画印并不会觉得害羞,而维吉却不一样,在触碰到他的皮肤时,路易斯只觉得自己的脸蛋烫得要点燃头发了。 “念咒文啊。”维吉轻声说。 “啊?哦!”路易斯睁开眼睛,飞速把右手抽回来,“仁慈博爱的光明之神法鲁娜,我谨献上纯洁之心,召唤澄净辉煌之圣光,以照耀此迷途之子,明晰前路,驱逐阴霾,令其与黑暗相争之日,勇毅无畏,一往无前!” 路易斯的衣角飞扬,在从天而降的光柱之中慢慢升腾。圣光落在她合十的指尖上,凝成一束,投向维吉手心的圣印。维吉明显地感觉到有一种温暖纯净的力量在体内升起,转化为源源不断的魔力,就连手中栗子色的符文卡片,都如同镀上一层金箔一般熠熠生辉。 维吉准确地甩出两张卡片,按照特定的角度一前一后对称插在路易斯下方的地面上,然后双手轻拍,相对的手掌中间浮现起青碧的魔法阵与卡片产生共鸣,卡片便升腾起迅猛的青碧气流,两股气流缠成一道,竟化为一道强烈无比的龙卷风。风柱在路易斯身边呼啸旋转,将周围的树木与大地尽数撕裂,落叶一旦飘进龙卷风中,就会立刻化为粉末。 战魔兵自然也不敢触碰这道刚猛的龙卷风,这是维吉给路易斯布置的防御屏障。 路易斯微微蹙眉,她回想起自己和阿克雷德也有一套类似的合作方式,自己召唤圣光增强阿克雷德的力量,阿克雷德用铁壁赐福保护自己绝对不受到攻击。可是这套战术,两个人是一起行动许多年,在变得十分默契的时候才慢慢想到的。 而这个逃犯只是和自己第一次合作,为什么竟能不假思索地想到同样的战术,就好像他和自己,也是一同战斗多年的老友一般。 第十章 羞愧 路易斯欢欣鼓舞:“看起来能行!” 可是下一秒,她发现被切成两半的战魔兵冒出黑色粘液,又再次拼合在一起,似乎维吉的风刃并没有击中尖喙颅骨。 路易斯急得暴跳:“搞半天你根本就瞄不准嘛!” 维吉不为所动,把单片眼镜揭开,左眼的瞳孔金光灼人,继续挥动手指,像乐队指挥一般悠然地继续画出一道道风刃。这些锐利无比的真空气刃照样没有造成有效杀伤,有些甚至根本就没斩中战魔兵,只是在大地表面留下锐利的伤痕。 路易斯更加惊惶,咬牙切齿地大嚷:“维吉!你是笨蛋吗!你根本只是在浪费魔力而已!如果你的真空气刃并不能准确命中要害,就直接使用一个超大型的魔法,比如红莲天劫极地冰爆什么的,让敌人全部灰飞烟灭吧!” 维吉回过头来,镇定地答道:“可是我没法使用大型魔法,因为我身上并没有携带大型魔法的符文卡片。”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死神军师竟然如此废柴!”路易斯泪飚,“你只有事先在卡片上写下魔法符文,才能使用相应的魔法吗?你并不能用吟唱魔法咒语的方法让魔法生效吗?” “嗯。”维吉点头,“我在卡雷尼茨学院只进修了短短两年时间,本来是要开始学习咒语课了,没想到神圣光明教团还是发现了我的行踪,不得已我只好辍学逃亡了。” 路易斯尴尬地眨眨眼睛,有一种“这一切都是报应”的强烈悔恨感。 维吉如此没用,意味着他所携带的符文卡片只要耗竭,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还击之力,只能绝望等死。而路易斯忧虑地发现,维吉手中的卡片的确已经所剩无几了。 首先耗竭的是气旋咒文。维吉没法再发射气刃,面对一次次复活的战魔兵,只能使用地动符文,从地面升起石墙将它们顶飞。石墙高低错落峥嵘屹立,暂时将战魔兵们隔在墙外,却只能拖延几分钟,战魔兵们展开利爪迅速攀登,很快又出现在石墙顶端,而这时候,连地动符文也用光了。 路易斯悬浮在龙卷风的中心,感到心中有种窒息般的绝望,该不会这个维吉,从一开始就没有退敌之策吧? 在路易斯的想象中,级别为s级的通缉犯维吉,应该是那种内心阴险手段歹毒的超可怕敌人,是随时随地都能从口袋里摸出炸弹,一个人就能炸毁一支骑士团的终极反派。没想到真正和他相处,才发现他平平无奇毫无亮点,是个连施法都不会的半吊子魔法师。就这种无能的家伙凭什么可以搅得教团天翻地覆?凭什么神眷骑士大人要把他当成头号大敌?而且圣棘城的贝克将军,真的是被这种废柴打败的吗? 既然没有实力,就不要逞能好了!两个人一起躲在龙卷风里面,不是可以靠风之障壁撑很久吗?为什么要留在外面进行无意义的抵抗?抵抗只会加速弹尽粮绝的进程。而且维吉一旦倒下,龙卷风立刻就会消失,自己在战魔兵的围攻下可能活不了一分钟。 不,等等……支撑龙卷风的魔力来源是我,而符文又是现成的,或许我可以根据已知的魔道学知识,靠自己直接就可以驱动龙卷风,用不着将魔力分给维吉,再由他来驱动。 那么假如他挂掉了,自己仍然能在龙卷风的中心活下去。 维吉本来就是教团的罪人嘛,能够在对付黑暗仆从的战斗中牺牲,还保护了一位崇高的祭司小姐,就算是死得其所了。如果我把他的英勇事迹告诉教团上层,或许他的罪名便能得到赎清,说不定还能被追封为“光明先锋”。 本、本来维吉就是自作自受,都怪他布置什么结界,把阿克雷德和我隔开,否则的话就算不能全灭战魔兵,靠着阿克雷德的强大战力也可以保护大家安全撤离。所以维吉啊维吉,并不是别人想出卖你,实在是你自己犯傻,连诸神都救不了你。 对,就这么办,暗暗把龙卷风魔法和维吉的联系切断,由我自己来维持这股强风。 可适当路易斯小姐看到风之障壁外维吉和战魔兵奋勇作战的身影时,心中又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悲悯,好像即使自己能理性地寻找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维吉去死不但没有办法而且不亏,可是却仍然很想哭,仍然觉得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拯救这个人,果然是很可惜的。 祭司召唤圣光时,需要的是心怀光明思绪纯净,而现在路易斯心绪十分动摇,圣光便明灭闪烁。维吉发现自己的火焰魔法力量大减,不禁心中剧震,惊愕地回过头去,只见包围着路易斯小姐的龙卷风,竟然也变得十分衰弱,一道巨大的裂口在原本严密的风柱上蔓延,转眼间龙卷风剧烈扭动,然后涣散于无形。 路易斯猛然清醒,想维持圣光,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蹲在风柱之侧贪婪地瞪着路易斯的战魔兵,立刻趁着这个空档朝路易斯扑去。 路易斯无助地伸手挡在面前,由于极度恐惧,本能地想要闭上眼睛,却在闭眼之前看到一束清冽的电流从自己的身侧轰鸣着向前方闪去,便再次睁大了眼睛。 维吉的闪电魔法将猛扑而来战魔兵击穿,雷火猛烈地在它们丑陋的身体上燃烧。 而维吉的双手却被严重灼伤,手掌和手指留着触目惊心的闪电形焦黑痕迹。 “维吉,你……” “我没有学过吟唱咒语施法的内容,所以强行这么干,看来还是……没法正确引导奔涌的魔力呢。”维吉吃力地强忍剧痛,身体微微佝偻,勉强笑着说,“倒是你……是不是增强魔力的祝福术,负担太过巨大,令你已经撑不下去了?” 路易斯心中重重一动,她知道魔力的中断并不是因为身体负担过重,而是因为分神,因为自己在犹豫,是该看着这个与教团为敌的家伙送命,还是该拉他一把。 而维吉却在龙卷风散去的刹那,拼命地用咒语的方式施放闪电魔法替我解围,不仅如此,而且在他身受重伤的时候,却在担心他的伤势之前,先问自己是不是撑不下去。 想到这里,路易斯的脸上开始发烫。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手忙脚乱地从怀里取出圣水,浇在维吉的手上替他疗伤。 路易斯小姐五岁那年,就因为惊人的天赋,被教团选拔成为崇高的“纯白祭司”。 她从小就知道荣耀、信念和骄傲这些词语该如何书写。 却是在今天,在面对一个逃亡犯人的时候,第一次懂得了“羞愧”的含义。 “谢谢你,祭司小姐。”维吉宽慰地说,“不愧是了不起的纯白祭司,我手上的伤立刻就痊愈了。” 路易斯拼命低着头不让维吉看到脸上难堪的红晕:“喂,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懂得念咒语,为什么不使用符文卡片施放魔法?” 维吉眯着眼睛笑着答道:“因为符文卡片已经用完了。” “什么?”路易斯手一抖,圣水瓶摔碎在地上,“已经用完了?你的意思是,想要重新布置龙卷风阵都不可能了?” 维吉平静地点点头,说道:“既然祭司小姐还有治愈伤口的力气,不如省省,照样用来给我强化魔力吧。” “没有符文卡片你要魔力做什么?靠咒语施法吗?以你的状况根本办不到!老道的魔法师能用一百分的魔力施放出威力满分的魔法,而你最多只能将三十分的能力用魔法的形式施放出来,剩下的七十分魔力不受控制肆意流动,会立刻毁掉你的双手的!” 维吉有些感动,凝望着路易斯焦急的脸,答道:“没错,我作为魔法师,的确是废柴一个,没有事先画好的符文,就没法使用魔法。可是不用担心,祭司小姐,你仔细看看我的身后,在那些耸立的石墙上,有我用来逆转战局的东西。” 路易斯不解地抬起头来朝石墙看去,只见在冷清的银色夕照之下,石墙在大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而石墙上有真空气刃留下的纷乱切口,夕阳透过这些切口,竟然在漆黑的阴影中,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银色图案! 是一个超大型的气旋符文! 路易斯立刻明白维吉之前的真空气刃并没有打偏,每一击都是计算精确的。 而令石墙升起也并非为了阻挡战魔兵,只是为了构筑这个十分壮观的巨大符文。 路易斯再不迟疑,双手合十再次升上空中引来圣光,而维吉也双手一拍触摸大地,点亮了阴影中的气旋符文。 第十一章 联手 只见群山的夕岚再此汇聚,形成一股令天地变色的飓风,以拔山倒树之势,折断巨枝,吹崩岩石,战魔兵们虽然哀嚎着将锐爪刺进大地,却还是被飓风掀上天空,朝后方的结界撞去。【零↑九△小↓說△網】这些获得虚妄永生的恶魔们,被强劲的风势牢牢按在结界上翻滚撞击,时隔许久再次感到了死亡的实感。其漆黑狰狞的身躯被结界猛烈灼伤,金色的电弧和烈焰迅速消磨它们的肉体,拼命躲藏却最终再也得不到任何遮蔽的尖喙颅骨,空洞的眼中透出一丝绝望,随即灰飞烟灭。 结界以内的战魔兵全灭,与此同时坚固的结界也变得明暗不定,在维吉用左眼看来,金色的魔力亮线四处飘零,原本稳固的屏障也变得到处都是破洞,可以穿到对面和尤里与阿克雷德汇合了。 残余的山岚卷起零星的火光,也吹动了路易斯小姐紫色的头发。 她好像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容貌清秀谈吐儒雅的家伙,会被称为死神军师。 这家伙的战斗风格,非要比喻的话,并不像一个战士,而是像一位画师。 画师在蘸起颜料画下第一笔的时候,心中早就有一整幅画的全貌。 可是旁观作画的人,只看到这位画师随心所欲毫无章法地在画布上乱涂乱抹,直到画布被色块彻底铺满,还是猜不到画师的用意。 直到画师最后抓起一把石膏粉,肆意凌厉地洒在画布上,所有人才感到惊叹,真正看清画布上的图案,是一幅名为“胜利”的画像。 路易斯心想,这个人在战场上,能将各种战术运用到艺术的境界。 怪不得教团上下所有人提到这小子的时候,总是深深忌惮。 可是路易斯并不觉得维吉是穷凶极恶之人。她怀着心事,把手靠在怀中,无法把这位用龙卷风守护自己,并在风阵失效的时候毫不迟疑地使用闪电魔法为自己解围的少年,和传说中用诡计血屠通商都市,并疯狂报复贝克将军的凶恶暴徒联系起来。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路易斯莫名地相信,维吉有善良的一面。 路易斯问,维吉,为什么在你可以选择自保的时候,却要选择歼灭敌人,难道是因为你喜欢杀戮吗? 维吉摇头,回答说,因为我们真正的目标是为了通过结界去支援同伴,而不是呆在这里等待救援。如果我和你一同藏在龙卷风中,假如公主或者尤里来营救我们,搞不好会被这附近的战魔兵伏击。就算我大声呐喊,声音也无法透过龙卷风阵传到外面,那么我们的同伴就很危险了。 一个不肯抛弃同伴的家伙,也不应该会断然背弃光明。 路易斯点点头,不禁相信这样的人和教团为敌,搞不好有什么苦衷。如果我可以帮他澄清种种误解,帮他洗清罪名并重获接纳,便是让一只迷途的羔羊回归正道,也令教团减少一大强敌而多了一位可靠伙伴。 必须把维吉带回教团,不能让他陪着那个尤利西斯在外面乱晃。 路易斯心事沉重眼神闪烁地说:“那个……维吉,既然战斗已经结束了,祝福圣印就可以去掉了吧?” 维吉一呆,然后笑着答道:“说得也是。如果你的同伴发现你为教团的犯人祝福,一定会招来许多误会的。” 维吉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到路易斯面前,路易斯迟疑数秒,把心一横,用力按在维吉的手心上,只见圣印的位置生出光之蔓藤,转眼化作镣铐将维吉的双手捆住。 “祭司小姐,你干什么!”维吉吃惊地问。【零↑九△小↓說△網】 路易斯装作心肠很硬地轻蔑笑道:“这还用问?你难道忘了你是我们教团的要犯吗?既然是犯人,本小姐当然不惜一切代价要拿你归案。” 维吉苦笑:“出卖队友,这不太好吧?” “谁和你是队友?”路易斯悠然闭着眼睛,“和你配合对付伪装者,只是单纯的利用而已。利用懂吗!喂,你可是堂堂的死神军师,干嘛要露出这种无辜的眼神!” 维吉无奈:“就是觉得最近一直被伙伴各种出卖实在是有点受够了。” 路易斯板着脸说:“都说了我不是你的伙伴,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提起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突然一把金色短匕悄无声息地架在路易斯的脖子面前,吓得她头发倒竖。 她身后的少女用冰冷肃杀的语气说道:“但不好意思,我是维吉的伙伴,所以请你把他放掉。前一分钟人家还在为你豁出性命作战,而你却在人家手上戴上镣铐,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就是神圣光明教团最让人讨厌的地方。” 路易斯慢慢转过身来,看到芙萝拉公主清丽无双却又充满杀气的面容。 公主嘴角略略勾起一抹霸气的微笑:“维吉是我的伙伴,只有我能够套路他,请你以后都给我记好。“ 而在结界的对面,阿克雷德不听尤里辩解,举起圣锤不断发起进攻。 圣锤与斩罪猛撞,绽开朵朵刺眼的火花。 “阿克雷德,你快住手!”尤里一边吃力地格挡这圣锤的一次次猛击,一边大声喊道,“我不是你的敌人!” “闭嘴!尤利西斯!”阿克雷德固执地步步紧逼,“你是这群黑暗生物的首领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尤里又气又急,怒吼道:“阿克雷德你是不是瞎!没看到刚刚我放火焚烧伪装者吗!” “我只看到你带领着战魔兵们从烈火中冲出来。”阿克雷德冷笑一声,手持圣锤扫断了周围几棵燃烧的大树。 尤里滚地避开,心里咯噔一下,没错,自己被战魔兵们追杀着冲出烈火的一幕,被当成自己高举武器一边喊“跟我上啊小的们”一边带头冲锋,好像也是蛮像的 “更何况,你是诺克斯的仆从,又不是火神伊格尼斯的手下,你说你能放火,是不是当我傻?”阿克雷德愤恨地继续举锤砸来。 尤里发射刃炮刺入树干,再收紧锁链把身体飞快脱开,避开了阿克雷德的追击,不禁一狠,心想那我就放把火给你看好了,于是倒转斩罪,转身朝阿克雷德砍去,喝道:“炎舞·幻炎剑技!” 只见斩罪上燃烧着漆黑烈焰,刀身挥动时在空中扯出圆弧形的烈焰刀痕,这刀痕久久悬停并不涣散。阿克雷德举锤和尤里正面搏杀,舞动的袍角沾上空中滞留的刀痕,竟然腾地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 阿克雷德又惊又疑,黑暗天命之中,有能够使用火焰攻击的类型吗?他翻身滚地将火焰扑灭,正要举锤全力反击,却看到尤里的眼光盯向自己的左边,担心潜伏在附近的伪装者暴起偷袭,便放弃了反击的念头,只好使用光耀赐福天命加强左侧的防守。 阿克雷德和尤里从小原本是实力接近的挚友和劲敌,而到现在阿克雷德的光系天命运用纯熟,但尤里还不懂得妥善使用造影,所以阿克雷德的实力应该比尤里强上不少。但阿克雷德有伤在身,一边苦苦思索尤里到底拥有的是什么天命,一边要分神提防伪装者,现在竟然左右支绌,被尤里烈焰巨剑的连环攻势步步逼退,他看到圣锤手柄倒映出身后烈焰升腾的景象,着实吃了一惊。 在烈火中聚集着大量再生中的伪装者,尤里是想把自己逼向这边,然后让伪装者配合从背后夹击,自己便有性命之忧。 果然火焰之中有好几只伪装者蠢蠢欲动,虽然火光夺目,可它们赤红的瞳孔,则比火焰还要刺眼。 伪装者们拖着裸露白骨的残破身躯,从烈火中猛然暴起,朝两个人的方向扑来。 阿克雷德脸色惨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他感到伪装者笨重的肉体砸在身边的巨大震动。 然而这只如同独脚野猪一般的怪物,竟然完全无视阿克雷德,用仅剩的单脚用力一蹬,继续朝尤里扑去! 此时的阿克雷德,则比刚才还要吃惊百倍。 眼见数只伪装者无视尤里剑上的烈焰将他扑倒在地,尤里大喊“阿克雷德,救我”,阿克雷德才回过神来,让光芒在圣锤上凝成光锥,愤然将伪装者连身体带颅骨一并贯穿,伪装者被打上天的躯体由内而外迸出圣光,随即被烧成粉末。 “看到了吧,这帮丑八怪讨厌我,可比讨厌你要厉害多了。”尤里汗流浃背,疲惫地笑着说,“阿克雷德老兄。现在可以把我扶起来了吗?” 阿克雷德露出不解的表情:“刚刚在这里和伪装者作战的人,真的是你?” “没错。我得为维吉布置结界争取时间,而且我也很自大地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对付无限再生的伪装者,没想到比起乔璐雅老师,我还是弱爆了。刚刚的战斗唯一的作用就是激怒了他们。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我可能早都完蛋了。” 阿克雷德伸手将尤里用力拉起,问明尤里竟然是为了保护月精灵平民撤离才与伪装者作战,惊讶地抬着眉毛,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第十二章 噬天巨兽 尤里苦笑说,那在你老兄眼里我应该做什么才对,张牙舞爪地狞笑着,率领黑暗仆从对无辜百姓大开杀戒吗? 接着尤里问:“说起来,你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克雷德解释说,是为了完成和芙萝拉公主的约定。 “可是我和维吉都已经逃走了。”尤里笑嘻嘻地说。 阿克雷德神情坚毅地答道:“但约定说的是,公主把你们交给骑士团,骑士团便务必替她说明黑暗入侵的真相,并没有说假如你们逃跑,我们的约定就可以终止。” 尤里看着阿克雷德的手臂上还打着夹板,脸上也贴着膏药,即便受伤如此之重,却还是毅然要履行诺言,不禁回忆起旧时光,敬佩地说:“阿克雷德,你和以前相比,真是一点都没变。” 阿克雷德差点不假思索地答道“你也一样,尤里”,却刚说了一个“你”字,就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尤里这位儿时老友,如今是教团判决的异端,无论如何很难说得上是“没有变”,是正是邪都难说得很,阿克雷德想到这里,眼神又变得十分疏远,放开尤里的胳膊慢慢退了几步。 尤里知道老友的心情,略微觉得有些悲凉,便努力打岔道:“阿克雷德,希望你暂时不要逮捕我。这附近还潜伏着许多伪装者,必须咱俩合力,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阿克雷德沉默地点头,再次高举战锤。 两个人心意相通,再次呐喊着杀入敌阵。两个人同时使出骑士战法,配合无间行动默契,圣锤将利爪隔开,巨剑就会立刻刺穿敌人的颅骨。巨剑将岩石砍到空中,圣锤就会重重击打在岩石上,将其击碎化为无数尖钉,直接将敌人要害贯穿。 尤里感到十分畅快,和阿克雷德并肩作战,能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从前,以光明骑士的身份对抗黑暗的日子从未远去,甚至打完这一仗,回去仍然能看到乔璐雅老师笑嘻嘻的面容。【零↑九△小↓說△網】 接着残余的战魔兵们迅速退去,潜入林地最阴暗的角落,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淡淡的紫雾再次升起,虽然视线范围内已经没有敌人了,但尤里和阿克雷德却感受到一种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压迫感。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仿佛有一支庞大的战车部队正发出雷霆般的鸣响朝这里赶来。 阿克雷德问道:“是敌人的大部队支援过来了吗?” 尤里却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摇头道:“不,造出这般声势的,仅仅是一人一骑。” “什么?”阿克雷德表示无法相信。 可是接着他就看到紫雾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是一个魁梧凶蛮的骑士,骑着装备重甲的高大战马疾驰而来。 透过雾气,阿克雷德看到他的额间有个发光的徽记,依稀是一头凶兽朝天空猛咆的形象,狂妄得连天空都想吞食,望之令人惊心。 阿克雷德绝对看过这个徽记,一时却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内容。但他确信,自己对这个徽记印象不深,代表着来袭者虽然是黑暗仆从,却不是征战多年的自己碰到过的对手。 他的实力,要凌驾于自己所对付过的全部敌人之上。 尤里扛起斩罪,轻声说道:“那家伙是月精灵冠军骑士,自称为使徒之一。” 冠军骑士在离他们一百米的位置便勒住战马,举起狼牙战刃只一挥,雾气便完全消散。尤里和维吉将武器挡在面前,才没有被劲风吹倒。 “没想到弄伤我猎犬的,竟然是两只蝼蚁。” 冠军骑士咧着大嘴,露出尖锐的焦黄牙齿,眼神凶戾而狂妄地说:“虽然你们不值得我亲自动手,但来都来了,就顺便给我的战马增添一点装饰吧!” 阿克雷德紧张得汗如雨下,他分明看见那匹披着黑色刺甲的战马,在脖子上挂着的是几个死相惊恐的人头。 只见冠军骑士双手托举狼牙战刃,在头顶飞快旋转,犹如平地挂起一股吹折山岳的龙卷风,将马镫一踩便以雄浑猛恶的势头朝尤里他们杀来。 虽然那匹战马高度不过二米,冠军骑士也只是比常人更加雄壮一些,可他的身影映入两位少年眼中,竟给他们带来一种恐怖的错觉,仿佛对手是一个可以和高山比肩的巨人一般。 阿克雷德和尤里从来都不是懦夫,可当他们面对这个敌人时,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逃走,尤里发射锁链刃炮,而阿克雷德使用光耀赐福强化自己的跳跃能力,双双离开地面飞上十多米的高空,想直接从冠军骑士头顶上越过。 骑士的冲锋猛不可挡,但骑士无法灵活跃起攻击到高空中的敌人,这是尤里他们从小时候就熟记于心的道理。 可是就在两个人飞到冠军骑士正上方,还来不及发起反击,甚至来不起喘口气的时候,竟感到巨大的冲击正面撞在身上,仿佛前方空无一物的高空中,存在着一个无影无形的巨大怪物,以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将两人一把拍下。 两位少年像炮弹一般沿直线斜斜撞在地上,将泥地砸出深坑,同时喷出鲜血。 冠军骑士狂傲地怒吼道:“蝼蚁,要杀你们我都不必亲自动刀,只是我卷起的战风,就足够杀掉你们!” 真的仅仅是战风把我们从空中掀下来的吗?尤里和阿克雷德同时看着手中的兵器,发现在斩罪和圣锤上,都留下几道发光的划痕,像是某种巨型猛兽留下的划痕。 “在冠军骑士身后的空中藏着一个看不见的巨大凶兽。”阿克雷德说。 “嗯,虽然我们是吃了苦头。”尤里皱着眉握紧斩罪,“但知道对手的秘密,就不太亏。” 阿克雷德点头,高举圣锤猛然砸向大地,泥土与砂石化作烟尘原地爆开。 而尤里则用“造影”天命模仿风之军师奥德隆的风系天命,用风暴把沙尘卷向冠军骑士。 冠军骑士狂暴地挥刀横斩,怒吼道:“蝼蚁就是蝼蚁,想藏身在烟尘之中,是只有懦夫才想得到的战术!但这在本大爷面前,也是没有用的!” 狼牙战刃卷起的罡风将烟尘尽数卷走,也重重地冲伤了尤里和阿克雷德。两个人各自深陷在一棵大树之中,痛苦地捂着胸口,再次呕出鲜血。 接着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笑容。 刚刚的烟尘并不是为了让冠军骑士迷乱。 而是为了看清在,随风流动的烟尘中,有一瞬间显现出来的无形凶兽的形象。 那是一只似狼非狼的怪物,尖锐的长吻长着凌乱的尖牙,前爪巨大得能撕裂一座大山。 尤里他们依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知道它高度大约是十米,这点信息足够让两位少年创造逃生或是反击的机会。 “尤里,你能使用烈火对吗?”阿克雷德问道。 “嗯。”尤里点头。 阿克雷德咬牙答道:“那就在合适的地方把大地点燃!光耀赐福,飞翼之赐!” 只见阿克雷德在光系天命的庇护下,身后竟展开一对长长的光翼,尤里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也大喊一声“炎舞,火海剑技”,挥动燃烧的斩罪砍进地面,令大地化成火的汪洋。 “不要以为用这点火焰就能挡我!”冠军骑士驾着战马直接冲进烈焰。 沉重的狼牙战刃卷起火焰,两位少年却在被扫中的前一秒各自闪开。 尤里用锁链刃炮将身体拖向远处的大树。 而阿克雷德借着烈火升腾的上升气流,拍动双翼冲上冠军骑士头顶上方的高空。 高度,超过了十米! 烈焰并不是为了阻挡战马的步伐,而是为了将阿克雷德送上更高的地方,然后使出灌注圣光的凌空一击。 可是令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即便是在二十米的高空,阿克雷德在掷出圣锤之前,依然被无形巨爪扫中,再次直坠地面,幸亏在着地之前阿克雷德全力使出了“铁壁之赐”,才没有粉身碎骨。 两个人于逆境之中找到的唯一一个反击机会,再次在实施之前,就被冠军骑士轻易化解。 冠军骑士轻蔑地瞟着伤残的二人,沉闷地说:“身为蝼蚁,就该被乖乖踩死。我和你们这种渺小卑劣的存在是有本质区别的,就算你们拿命来拼,也不可能伤我分毫。” 尤里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迅猛袭来。明明冠军骑士和他那匹凶恶的战马,还是刚刚的模样,不知为何现在竟然觉得他们的身影又高大了几分,不仅仅是他的气焰更加高涨,他身后那只带来无形压迫感的巨兽,一定也随之增大,才能在更高的位置再次击落阿克雷德,并带来更加冰冷而深邃的绝望和恐惧。 尤里最初觉得冠军骑士嚣张狂妄,在他口中,其他人都是废柴或者是蝼蚁。而现在尤里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好像他的骄傲与跋扈都是有道理的,自己和阿克雷德真的只是在他身边嗡嗡飞舞的蚊子苍蝇,说什么反击,什么找机会,只是徒劳可笑而已。 尤里的圣典原本用锁链系在腰间,在刚刚的撞击中锁链断裂,圣典便只好用手托着。而现在尤里斗志全无,左手一松,圣典落在地上,被狂风吹乱,最后停留的那一页上,用血色的惊心大字写着“傲慢”二字。 而在红字下方,是刚刚在紫雾之中,尤里和阿克雷德看到的,出现在冠军骑士额间的狂兽噬天徽记。 第十三章 傲慢 尤里大声喊道:“阿克雷德!冠军骑士是七原罪之一的傲慢!” 阿克雷德瞳孔猛地缩小,感到了极端的不安和震惊。【零↑九△小↓說△網】 众所周知,黑暗之神诺克斯代表着罪恶,他在堕入邪恶之后,便在这片大陆制造重重罪行。 而所谓“七原罪”,并不是由诺克斯亲手犯下的,事实上它们是比诺克斯还要古老的存在。早在黑暗之神还是毫无偏私的执法神时,这七种罪行就早已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且即使诺克斯付出种种努力,也从未将它们彻底禁绝。正因为它们并非由诺克斯所创造,所以便称之为“原罪”。 这七种罪行,分别是“傲慢、嫉妒、暴怒、怠惰、贪婪、色欲和暴食”。 曾经诺克斯与七原罪进行了不懈的斗争,而当他终于耽于罪恶,将罪人当成自己的信徒时,便与七原罪达成和解,将它们变成自己忠实的仆从,解除黑暗裁决的禁制,并赋予七原罪种种能力,在光暗战争之前的黑暗时代,七原罪曾一度以狂猛之势,几乎令整片大陆上的人民陷入狂乱与暴行,差一点大陆上的文明便彻底毁灭。 简而言之,七原罪来自上古时期,从万千生灵产生欲望的那天伊始便已诞生,和什么狼人吸血鬼,不是同一种级别的存在。 而所谓“傲慢”,意思是对世间万物失去敬畏爱戴之心,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上敢亵渎神明,下敢藐视众生,只欲日月星辰按照自己的意愿流转,因此无所不敢无所不为,不但面对十二神也敢狂妄挥刀,就算是面对浩瀚苍穹与无垠大地,也恨不能将其尽数吞入腹中。 诺克斯赋予“傲慢”的力量,便是和身负傲慢的罪人连体共生的巨大凶兽“噬天”。 冠军骑士视自己为天下无敌之人,把其他人的性命视为达到自己目的的踏脚石,并称呼别人为“废柴”和“蝼蚁”,毫无疑问正是犯下傲慢原罪的罪人。 而当冠军骑士占到上风,就更加妄自尊大并藐视对手,嚣张的气焰便会百倍高涨。以这股骄傲自负的气焰为食的“噬天”便会迅速巨大化,虽然无影无形,却能威压冠军骑士的对手们,让他们感到沉重的压抑和挫败。 所以“傲慢”是只要稍微取得一点小胜,就能立刻变得越来越强,迅速滚起雪球让胜负天平彻底倾斜的恐怖敌人。 阿克雷德惊惧地想,现在对方岂止是占据一点优势,优势简直比天还大。在冠军骑士刚刚登场的时候,和两位少年的实力对比,如果可以粗略形容成凶狼与两只猎犬的差别的话,现在的差别,已经如同狂狮与两只家猫对阵一般。 而再过一会儿,这差别一定会像巨象与两只蝼蚁那么悬殊。 和傲慢作战,不能一击制敌,便只能当他刀下亡魂。 就在阿克雷德开始绝望的时候,尤里却慢慢收起圣典,扛着斩罪,平静地说:“冠军骑士,原来你没什么了不起嘛。并不是你自己能打,而是你身后那只看不见的怪狼太厉害。” 冠军骑士眼神一敛:“你说什么?” “既然你的称号是冠军骑士,那么你本该以武艺冠绝群雄才对。”尤里抬着斩罪指向对手,神情镇定地说,“可是靠怪兽帮你战斗算什么本事?能服众吗?冠军大概是不配了,就连骑士二字的骑士道精神在哪里,也难说得很。” 冠军骑士须发皆张,暴怒道:“臭小子,你闭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怪兽!本大爷凌驾一切,靠的是手里这把战刃!” “你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你背后的东西!” 冠军骑士不再答话,眼中喷火,骑着黑甲战马踏碎大地,撞断无数大树,朝尤里举起狼牙战刃猛烈斩来。尤里不敢怠慢,赶紧使用“机甲构成”天命制造出爆燃铁骑铠甲,向身后喷出烈焰堪堪躲开了狼牙战刃的直击,却还是被强劲的气浪扫到,铠甲片片崩碎。幸而尤里临时构造的铠甲强度不错,总算免去身体一分为二之灾厄,而气浪的余劲从尤里身边掠过,直接把身后的岩壁横着削断,引起剧烈的山崩。 “蝼蚁……”冠军骑士满脸青筋鼓胀,愤怒得几乎咬碎满口牙齿,咆哮道,“区区蝼蚁,竟敢怀疑我冠军骑士的力量!我必用我的铁蹄,将你踏得稀碎!” 躺在一边的阿克雷德看到冠军骑士的气势陡然又再度增大,连空气都激起波澜,化作一阵强风呈环形摇动着周围的林木。而黑甲战马的蹄印大小也变成数倍,并深深陷入大地之中。 冠军骑士的剧烈膨胀,已经开始动摇了世界的物理法则。 尤里这家伙难道在之前的骑士授业上没有好好听课吗!为什么要激怒原罪傲慢,激怒他只会导致他不断发起攻击,一次次将对手击倒。而这个对手,根本不会因为骄傲而轻敌大意吗,只会变得更强,难道尤里并不知道他的力量来源,就是骄傲这种情绪本身吗! 现在双方的实力差别悬殊,已经到了犀牛对阵老鼠的地步。 可是尤里却没有沮丧,而是擦擦嘴角的血迹,继续说道:“喂,该死的家伙,你往自己的脚下看看,就凭你这匹马能踩出这么巨大的蹄印吗?你自己说有没有怪兽附身!” 冠军骑士立于寒风之中,杀气凝在身边,令周围原本苍翠的树木枯叶飘零。 尤里这小子,提到了冠军骑士最讳莫如深的禁忌。 老子是最牛逼的,在木恩蒂亚之中,所有骑士都是弱者,只有老子无人能敌。 这个世界竟然能孕育出像老子卡诺这么厉害的人物,不得不说,能设计出这种杰作的天地,也多少有点值得我佩服的地方。 这是冠军骑士卡诺一直坚信的世界观。 在几年前的骑士训练中,卡诺一人一骑,拒不执行本队长官的后撤命令,依然执意向前冲锋。虽然身上伤痕累累,却全凭一人之力夺得了对方的帅旗,人们都说这个叫卡诺的新兵,打起仗来凌乱而凶猛,无视命令,甚至也无视自己的性命,简直是个疯子。 卡诺把帅旗扔在地上,没有得到嘉奖,却遭到长官愠怒的质问。 “为什么不服从命令向后撤退?” 卡诺昂着头,咧着嘴轻蔑地说:“面对一群猪狗不如的懦夫,我一个人足以击倒他们,为什么要撤退?” “但执行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假如每个战士都肆意妄为,军队的战术部署就会全盘落空,就会导致失败。” 卡诺暴躁地踩着长官面前的凳子,指着地上说:“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这是……”长官感到有些心虚。 “这是敌人军队的军旗!”卡诺傲慢至极,居高临下地瞪视着长官的眼睛,“你告诉我这场战斗的结局是胜了还是败了!” 长官终于拍案而起:“不要以为你自以为有些勇猛,就敢公然藐视上司,和长官对着干。夺下一面帅旗就可以踩到我的头上,那么再立一点军功,是不是连陆军元帅大人,连卡伊尔王子你都不放在眼里了!滚吧!我们军队不需要你这种狂徒!” 卡诺举起板凳劈头盖脸给长官一顿痛打:“老子取得了胜利,还轮不到你这种只知道后撤后撤的怂包将领来教训老子!就是因为你们这帮连勇敢冲锋都不敢的缩头乌龟当着将军,咱们胧月之森的爷们,才没办法收拾那帮娘娘腔的太阳精灵!” 卡诺当然被开除了,可他的桀骜不驯之名,成为军队之中人人熟知的传说。 之后陆军元帅因为收受敌国贿赂遭到弹劾一案,却为卡诺带来了一个巨大的转机。 当年开除他的将军们一并落马,狂热好战的少壮派执掌军队,便想起了当年那位冲锋时候连命都可以不要,并放出狂言要“收拾太阳精灵”的狂徒,然后盛情邀请他回归军队。 卡诺不服之前那些老将军的管辖,也依然不愿意听如今这些年轻将军的话。可是他的确有本事以狂猛之姿一人冲阵夺下胜利,士兵们对他十分佩服,少壮派的将领们也不敢过度责罚他。 唯有卡伊尔王子给了卡诺一个沉重教训。 卡伊尔王子亲自率部配合演习,将一面假帅旗树立在山岗上,并在假帅旗周围布置重重陷阱。卡诺再次单骑冲阵,由于卡伊尔戏演得很足,亲自督阵以决战姿态准备对付卡诺,卡诺便深信不疑,本来以为可以亲自和王子交手,让王子感到佩服,没想到战马却突然踏空,连人带马一起落入坑中。 卡伊尔王子亲自为卡诺松绑,并告诫他,如果想成为真正的伟大战士,必须正视自己身上欠缺的东西。 “骄傲为你带来无限勇气,却也是你的致命伤。一旦你的敌人摸透你一定会直冲帅旗的脾气,就准会和我一样为你准备好致命的陷阱,所谓骄兵必败就是这个道理。” 卡伊尔王子宽容地拍拍卡诺的肩膀,说道:“过度的自大,只能让你看不到战场上微小的细节,你会像瞎子一样,无法感知战友的需求与敌人的陷阱。学会谦虚,你才能沿着这条战场之道越走越远。” 第十四章 月下狂兽 卡诺第一次尝到挫败,他虽然嘴上说“妈的,用阴谋诡计暗算人算什么好汉”,可当他独处的时候,还是会多少考虑王子的话,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自负了。【零↑九△小↓說△網】 可是有人走到他身边,温柔地说“骄傲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骄傲,是一位勇士之所以成为勇士的根本原因”。 “黑衣巫女大人!”卡诺紧张地离开座位要躬身下拜。 “起来吧,卡诺,就连我对你的勇武都感到十分敬佩。一个仅靠一人就能打垮一支军队的勇者,是用不着对我这样一个渺小的巫女下拜的。” 卡诺搓着鼻子,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气:“巫女大人,礼貌还是要讲的,不然你会觉得我非常傲慢。” “可是你有资格傲慢,因为你是强者。而傲慢理应是给强者最好的嘉奖,如果不是为了睥睨众生,不是为了登上唯我独尊的高位,战士们还有什么理由去冲锋陷阵,去用手中的斩刀斩获一次次胜利?” 这番话卡诺深以为然。 黑衣巫女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卡伊尔王子对你的训诫,无非是对你的实力感到忌惮,因此故意打压你。但身为王者度量不够,用枪打出头鸟的手段对付真正的勇武之人,只会抹杀原本可以成为冠军骑士的绝世人才而已。” “冠、冠军骑士?”卡诺听到这个词汇,不禁心中一凛。 黑衣巫女点点头:“这个称号,是对胧月之森最强武者的嘉奖。我认为它就是为你准备的。请延续你的骄傲,将这世界视为渺小之物,你便可以将其握在掌中。” 黑衣巫女的话给了卡诺极大的鼓舞,之后摄政王把卡诺编入前任冠军骑士所在的小队,卡诺非但没有听从卡伊尔王子“要懂得谦虚”的建议,反而此后的所作所为更加变本加厉。【零↑九△小↓說△網】他依然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依然顶撞军官拒绝执行命令,连担任队长的冠军骑士,那位人人敬仰的伟大战士,卡诺也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你要想命令我,除非你够格打倒我!”卡诺如同狂犬吠日一般,在被罚以军棍抽打的时候,还嚣张地对冠军骑士大喊,“有本事就拔出你的剑来,和我单挑!” 冠军骑士德高望重,不屑于和这样一个十夫长争辩,只是说:“卡诺,如果我和你一样争强好胜,便不配坐上如今的位置。我责打你不是因为怨愤,实为爱才,不希望像你这样一位资质非凡的战士,沦落成一个妄自尊大不堪大用的废物。” 然而卡伊尔王子却明白,这位卡诺是永远不可能回归正轨的,便愤然下令要再次将他开除军籍。 可是冠军骑士宅心仁厚,不忍心卡诺的生涯就此断送,恳求王子再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紫雾之泽不明怪物歼灭作战”。 摄政王的部下在紫雾之泽发现了巨大的怪物,形状似狼非狼,身体趋于隐形,住在周边的人民是因为总能发现被咬得血淋淋的家畜,并在沼泽之中看到巨大的足迹,才确认这东西的存在。而在月圆之时雾气最盛的时候,人们能看到那只巨狼对天长嚎,经担心那家伙会真的把月亮吃掉。 由于怪物伤害人畜越来越频繁,摄政王恳请卡伊尔王子命令冠军骑士率队前去征缴。冠军骑士带上了卡诺,告诉他这一次务必服从命令,根据长官们的战略部署,把怪兽抓住,才能够向王子殿下请功,让卡诺留在军队当中。【零↑九△小↓說△網】 卡诺却不以为然,他并不认为冠军骑士的一番苦心是为他好,他的耳边时常回想着黑衣巫女的低语—— 这些告诫你必须懂得谦虚服从的人,只不过是忌惮你的力量而已。 “听好了,小的们。不过就是一只藏在浓雾里的大狼而已,用不着本队出动,只要由我出马,我们这支十人队就可以干掉它。” 卡诺强硬地要求他的部下违背军令擅自行动,去捕捉泽中巨怪。 “可是……冠军骑士大人的命令是让大家原地待命。” “没错,那个老爷子这样做是不想让大家抢了他的功劳!”卡诺焦躁地说。 “抢功劳?” “当然,等本队骑士团赶来,几百上千人大军压境,再是铁打的怪物踩也被踩死了,他这臭老头不费吹灰之力,在指挥所动动嘴皮子,就是首功。剩下的功劳还有多少能落在我们头上?要想在军队里迅速往上爬,像傻瓜一样守规矩能行吗?将军们会把自己捂热了的军印拱手送给你吗?搏一搏,金钱地位美女,就都是我们的!” 十个手下竟然被卡诺说动:“队长,咱们真的能搞定吗?” “当然,因为有我当你们的老大。”卡诺伸出大拇指抵在自己胸口,自负地说,“而老子是最强的。” 于是十人队星夜前行,便见到了活生生的地狱。 紫雾之泽里的潜藏的,是所有人闻所未闻的恐怖怪物。它身材巨大,力量刚猛,尖牙利爪,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能够隐形,藏在夜风之中随风流动。 卡诺的手下们会猛然从原地弹出,撞在远处的枯树上,立刻变得粉身碎骨。 又或者突然就尖叫着被看不见的力量抛上天空,然后胸腹鲜血狂喷,接着半边身体彻底消失不见。 又或者咔嚓一声,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便骤然变成扁平的一团,鲜血灌满了巨大的狼爪形深坑。 对卡诺无比信赖的十位部下瞬间尽数阵亡,卡诺甚至能闻到自己面前那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正朝自己喷出腥臭的鼻息。 卡诺强忍着内心的悸动,提着狼牙战刃朝巨兽当头劈下,战刃却被巨兽锋锐无比的铁爪一击打成三段。 这不是我可以对付的怪物,卡诺眼球颤动,意志开始剧烈动摇。 是我的傲慢害死了我的部下,是我把他们带到死地之中,卡伊尔王子说得果然没错…… 不,我卡诺大爷做的事情怎么可能是蠢事?连黑衣巫女大人,都对我赞赏有加。 她才是对的,那几个蠢货部下之所以死,现在陷入此等绝境,并不是我指挥有误,是因为那几个废物实在太弱,只会拖累我。 夜色中无形的巨兽发出混沌的喉音,卡诺听到它低沉的耳语。 “你为自己傲慢的愚行感到后悔了吗?” 卡诺凌乱的头发风中狂舞,他踩着同伴的头盔,张开大嘴放肆大笑,狂妄地说:“你闭嘴,臭狗!你说我傲慢?就因为我不对比我弱小那么多的人低声下气?” “可你要是强大,你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不肯听将军们放屁,这帮庸碌之辈便一直在打压我。要是让我坐在他们的位置,早就可以统帅大军,老子鞭稍一直铁骑突出,你早就踩成一条废狗了!” “呵呵呵哈哈哈,不错,我很中意你。在遭到这种急剧变故的时候,你在忏悔和傲慢两者之间摇摆,而最后,是傲慢占据了上风。” 夜空中有一对闪电形的赤瞳陡然亮起,卡诺看到一只嘴巴比身体还要巨大的荒古巨兽,赫然在自己面前现形。 “身负‘傲慢’原罪的狂徒啊,你所具有的藐视万物的目光,很合我的胃口。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帮你登上你所渴望的至高之位吧!” 卡诺没来得及领会巨兽的话,额头便突然灼痛起来,接着一道紫炎向外迸发,极致的剧痛让卡诺地半跪在地上,向天空发出恐怖的哀嚎。 紫炎在他的额头灼烧出“傲慢”的原罪徽记,而这只名为“噬天”的巨兽,便化作一道紫雾,飞速被徽记吸收进去。 卡诺挣扎着站起,剧痛立刻消减,反而他的身体涌现出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力量。 卡诺捂着额头,不能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立刻就疯癫地狂笑起来。 老子看来是收服这头怪兽了。 卡诺丝毫不怀疑这种结论,他坚信这世界上如果真的只有一人能做到这种惊人之举,那个人不会是卡伊尔王子,也不会是冠军骑士,只可能是自己。 这只怪兽比所有人都有眼光,只有它意识到老子的不同凡响。 卡诺纵声大笑,激起凶戾与杀意的波澜向外蔓延,惊醒了驻扎在营地的每一个人。 冠军骑士披坚执锐赶来驰援,震惊地问:“卡诺,你竟然私自带队来对付那头怪兽?有没有受伤?你的部下们呢?” 冠军骑士这明明是体恤下属的话语,比起卡诺有没有违抗军令,他更加关心大家的安危。可是这话在越发丧心病狂的卡诺听来却十分刺耳,他觉得,这是老不死的家伙在怀疑他的实力。 卡诺扛着残破的武器漫不经心地走过冠军骑士身边,说道:“怪兽啊,已经被我收拾掉了。至于我的部下们,他们作战很英勇,很可惜一个都没活下来。请追封他们为烈士吧。” 第十五章 蚂蚁的行踪 冠军骑士气得浑身发抖:“原本根据我制订的围歼计划,或许根本不会造成伤亡!因为你贪功冒进导致部下全灭,你竟然可以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卡诺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他腮帮鼓动,眼睛瞪如铜铃,好像要迸出眼眶一般。【零↑九△小↓說△網】 “不就是有十个没用的废物死掉了吗?” 冠军骑士白须翘起:“什么叫……不就是十个废物死掉了?” 卡诺摊开双臂,答道:“老爷子,你率领本部骑士团,耗时两周,从木恩蒂亚赶来收服巨兽,要消耗多少军粮物资,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相比之下十条人命的代价算得了什么?就算每人按照烈士的规格赔给他们抚恤金,比起大规模行军的消耗,也是大省特省了吧。” 冠军骑士猛然睁眼,眼睛里射出闪烁的精光:“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难道你这家伙,对生命这回事,并没有任何敬畏吗?” “我知道是人命。”卡诺吊儿郎当地歪着头,吹着口哨答道,“可是在我看来,人命最大的价值,不就是成为强者凌驾于世界之上的踏脚石吗?老爷子,你难道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登上了现在的位置?如何欺哄着部下前赴后继地送死,用血染红你的勋章,你应该比我懂得更多才是啊。” 冠军骑士悲愤交加,须发皆张的同时,也有两行浊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就因为我亲眼见证了那么多死亡,才无比渴望每一个人都能活下去!我懂了,卡诺,你永远成不了一名真正的战士,我处置你将你永远开除军籍,便是为军队除一祸害!” 冠军骑士拔出腰间的冷冽刺剑“飞花断水之剑艾奇利卡”,而卡诺也如疯虎一般狂暴地转过身来,全身肌肉紧绷衣衫炸开,怒目圆瞪地吼道:“臭老头,本来觉得你虽然是个废物,谅你替我说过几句话,我可以不来动你。【零↑九△小↓說△網】今天给你脸了是吧?既然这样,老子就不客气了,你那个位置,也该给老子坐坐了!” 冠军骑士不答,拍马朝卡诺刺去。原本锋锐无比的艾奇利卡竟然一击之下没能刺穿卡诺手中残断的狼牙战刃,冠军骑士不禁心中一惊,而卡诺的气焰却成倍增长。 冠军骑士啥的,也不过如此嘛。 当卡诺对冠军骑士露出蔑视的目光时,冠军骑士便陡然感到一阵无形威压,他胸口一滞,来不及做出反应,两肩便骤然剧痛,自己开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卡诺!你……你竟然使用非人之物的力量!”冠军骑士口中吐出血沫。 卡诺怒咆:“闭嘴!这就是我的力量!” 冠军骑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扇下马背,紧接着盔甲就在自己的眼前自动凹陷,这位老人意识到,这是一只看不见的巨兽在用尖牙撕咬自己。 “卡诺,不要使用巨兽的力量!”冠军骑士的胸口被无形尖牙刺穿,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喷涌的鲜血飞速流逝,“打破禁忌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心地仁慈的冠军骑士最后的遗言,其实仍是在担心卡诺未来的命运。 卡诺将张开的右手用力一合,尖牙彻底咬穿了冠军骑士的心脏。 他愤恨地说:“知不知道老子最讨厌被人威胁,死老头子。” 接着黎明到来,在冰冷的晨雨中,赶来驰援的士兵们看到了十一个死者,最令人敬仰的冠军骑士也是其中之一。 而前者冠军骑士战马的卡诺点燃烟斗站在一边,浑身是血,默不作声。 “该死的巨兽杀死了……冠军骑士大人。”士兵们沉痛地说。 同时他们又把目光汇聚在卡诺身上:“但是卡诺打败了那只巨兽!” 卡诺咬着烟斗笑而不答。 “卡诺,你告诉我们!连冠军骑士大人都对付不了的怪兽,为什么能被你打倒?” 卡诺深沉地答道:“兄弟,你说了一句废话,这不是明摆着吗。” 接着他吐出烟斗,烟斗落在已经渐渐冰冷的冠军骑士身边。 “因为我比老头子要强大得多。” 后来军队的传说,就变成“冠军骑士力战难敌巨兽,强大的勇士卡诺奋勇作战为他报仇”。 复仇的义举,令卡诺得到了一件从前一直无法拥有的东西,就是人望。 从此卡诺步步高升,终于在冠军骑士对决之中,轻易横扫了所有对手,成为新任的冠军骑士。 这段过往和寄生在他身上的噬天,则成为他讳莫如深的黑暗秘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卡诺会感到惭愧与不安吗?不,他并不会。 因为像他这种傲慢的家伙,并不会觉得自己是借助了巨兽之力才变得更加强大。 他宁愿去相信,正是因为自己本来强大,才能收服巨兽为自己所用。 而现在尤里大声指出他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便令他狂怒疯癫。 他浑身的杀气已经强大到肉眼可见的地步,是一种焦灼荒芜的漆黑气息,足以令他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一切生气消散。 战马的蹄印再次巨大化,卡诺身后的巨兽越来越接近实体,随着卡诺骑马冲锋,他身侧的大树被一棵棵挤倒,远处的山岳开始崩塌,大地仿佛经历着一场延绵不绝的强震。 尤里咬牙,模仿风系天命,瞬间制造出一大堆气体空泡包围身体,结结实实吃了卡诺巨力一击。空泡帮助尤里消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令他如羽毛一般飘飘荡荡升上高空。 阿克雷德感到绝望,现在那只噬天恐怕已经增长到了上百米的高度,双方战力的差距,真的已经到达了大象和蝼蚁的地步。 尤里从空中坠落,依靠气泡的减震安然落在阿克雷德身边,然后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阿克雷德又气又急。 “大象的确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夺走蚂蚁的性命,甚至随便一个跺脚,蚂蚁窝中成百上千的蚂蚁都会完蛋。”尤里冷静地答道,“可是像大象这种庞然大物,真的能完全注意到蚂蚁的一举一动吗?” “注意蚂蚁的……一举一动?” “冠军骑士的自负极度膨胀,便很难看清他心目中那些渺小的存在。但渺小、纤细、微茫,这些词汇和弱小,并不是同义词。” 阿克雷德虽然不明白尤里的策略,可是看到他眼中的斗志仍然在旺盛燃烧,便也受到极大的鼓舞,努力站起来,扶着尤里说:“所以你想到了致胜的策略吗?” “我记得,你的光耀赐福天命之中,有一招可以把防御力提升到恐怖的地步,没错吧?” “嗯,是铁壁之赐。”阿克雷德振作地说,“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并不是要你保护我,需要你赐福的,是另外一件东西。” 只见卡诺如同疯魔一般,借助噬天巨兽之力,几乎把这片林地毁灭殆尽。他的确只是一味在使用蛮力,并不打算认真观察尤里他们的动向再发起攻击,因为对付两个蝼蚁竟然要认真针对他们,这实在太给他们脸。 而尤里拉着阿克雷德,借助斩罪的锁链刃炮在林间飞速移动,最终高高跃出林地,来到大峡谷之前。大峡谷两壁高耸,如同刀砍斧劈一般,高度不下百米,相隔大约二十多米,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死之领域。 尤里和阿克雷德站在谷口,对卡诺大喊:“喂,别再拿树林出气了!我在这里,带着你的怪物来杀我吧!” 卡诺双眼血红,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以往的战斗之中,卡诺很享受敌人的绝望和哀嚎,但这两个臭小子并不能带来这种愉悦。两个混蛋既不敢堂堂正正地和我对抗,也不愿意跪在我脚下臣服,只知道玩命闪躲,就没必要花时间陪他们玩耍了,一刀送他们去死就好。 只要使出破山一击将整个峡谷填平,就可以让这两个像苍蝇一般烦人的虫子彻底消失。 黑甲战马朝尤里和阿克雷德发起最后一次冲击,峡谷之中传来马蹄恐怖而沉重的回响,令两个少年的心跳与之共鸣。 尤里要紧牙关努力克服心中的震颤,面对着轰鸣的铁骑,身体想要自己逃开,尤里唯有凭借强大的意志,才能让这双脚牢牢站定不动。 “有本事,就来杀我!”尤里大声呼喊。 “我们这次,绝对不会闪躲!”阿克雷德嘴角沁出血沫,虽然脸色苍白,却也屹立不动。 “那就让你们称心如意吧!” 卡诺举起狼牙战刃,这把战刃在少年们眼中,大得足以遮蔽天地。同时那只巨兽的形状也渐渐明朗,疾风从他身上流过,勾勒出那张比身体还要巨大的血盆大口,正大大张着露出狰狞的獠牙! 马蹄已经踏过了尤里事先画好的那条细线。 “就是现在,阿克雷德!” 阿克雷德高举圣锤,呐喊道:“光耀赐福,铁壁之赐!” 只见圣锤上凝聚着一束辉煌圣光直冲天际。 第十六章 首级斩断 “在老子的战刃面前,任何防御都是纸!蝼蚁们,你们只是在白费力气!” 卡诺的战马高高跃起,阴影遮天蔽日。 尤里嘴角扬起,露出一丝笑容。 “我们可没给自己增加防御啊。” 卡诺感到不解,来不及细细思索,突然一种剧烈的虚弱无力感充斥着他的身体。 紧接着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他身后平整的地面,被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砸出巨坑,顿时烟尘与狂风翻涌飞扬。 卡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剧变,想要伸手拉紧缰绳,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绵软无力得拉不动缰绳。 而下一秒,血的瀑布从他头顶轰然灌下,将漆黑的盔甲和战马染成触目惊心的惨红色。 卡诺在极度的震惊之下形如木偶,只听见又一声巨响,大地上出现一个更大的深坑,在深坑的远端,鲜血兀自在急速涌出。 卡诺终于意识到,噬天巨兽被斩首了。第一次坠落在地的,正是它巨大的头颅。 力量随着噬天的死亡迅速消散,卡诺无比虚弱地抬头看着山谷上方,发现在两崖之间竟然横着一条钢索,钢索上的鲜血慢慢滴落,鲜血没有沾染的地方,熠熠闪烁着圣光。 在卡诺的冲锋速度达到顶峰的时候,跟随着卡诺的噬天,是被这条钢索勒断了脖子。 尤里意气洋洋地解释道:“纤细不等于脆弱,芙萝拉公主曾经对我们提起过木恩蒂亚政治暗杀的事情,暗杀者在狭窄的街巷事先拉好细如头发却无比锋利的金刚丝,等暗杀对象走进巷中,脖子被金刚丝勒出鲜血,暗杀者便迅速拉动机关把金刚丝一收,被害者的颈动脉便被立刻切开,然后出血过多而亡。今天我对付原罪‘傲慢’的计划,就是来源于这个故事。” 阿克雷德心悦诚服,唯有一点感到不解,他指着峡谷上方绷紧的斩罪钢索说:“可是尤里,那么粗一根铁链,可谈不上纤细啊。【零↑九△小↓說△網】” 尤里哈哈一笑,答道:“钢索对于你我而言当然很粗,可是在巨大化的傲慢眼里,他早就看不到这点尺寸的东西了。过度的自负只会让人盲目,让人不屑于注意重重细节。” 卡诺听到这句话,感到莫名熟悉,不禁心中一惊。 这正是卡伊尔王子曾经告诫过他的内容。 阿克雷德恍然大悟:“你一直挑衅然后挨打,目的是让对手陷入极度的骄傲之中吗?” 尤里沉重地点头:“没错,阿克雷德老兄。傲慢的人看上去很强,实际上不过是他们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无形气焰制造的假象而已。他们并没有真正变得高大,只不过在自我膨胀,然而在这虚伪的强大表象之中,也隐藏着致命的弱点。傲慢是绝对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力量的,所以傲慢被称为原罪,而并非是美德。” 卡诺强忍着极度的无力感,勉强将垂在手中的战刃抬起了数寸,吃力而沙哑地说道:“可恶,区区蝼蚁竟敢……” 圣锤从远处飞来,正中卡诺胸口,将他砸下马背。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家伙……”卡诺的生命力已然见底。 尤里接住从天空中坠落的斩罪:“很不凑巧,七原罪之一的傲慢,你既然要成为诺克斯的仆从,我们刚好就是你的克星。” 阿克雷德也英武地扛着圣锤,答道:“没错,记好了,我们是神圣光明骑士!” 尤里听到友人习惯性地说出了这句台词,耳朵微微一动,心中涌现出一股既酸楚又温暖的感觉。 阿克雷德老兄,我已经不再是光明骑士了啊。【零↑九△小↓說△網】 可是想这么多干嘛,还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像从前一样身披光明驱除黑暗,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却已经是我从不奢望的惊喜了。 阿克雷德看到尤里的笑容十分沉静,便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十分不妥,寂静的风穿过峡谷吹动两位少年的衣袍,却无法冲淡他们眉目之间的愁绪。 幸好卡诺打破了尴尬的僵局,他惊恐地嚷道:“我是诺克斯的仆从?你们说我是七原罪之一?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诺克斯不是黑暗之神吗?他的仆从不就是黑暗生物吗?” 卡诺挣扎着双手撑地不断后退:“呵呵,你们当我是傻瓜吗!在精灵的国度之中不可能出现黑暗生物!你们一定搞错了!我不是什么原罪,我是黑衣巫女大人的使徒之一!” 阿克雷德皱眉,这个混蛋连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都不清楚吗? 到底在木恩蒂亚发生的异变,存在着怎样的内情?黑衣巫女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黑暗的力量又是怎样透过宏伟苍蓝结界侵蚀着这片土地的? 尤里疲惫地笑笑,打断了阿克雷德的沉思。 “老兄,接下来你该做什么?” 阿克雷德略微沉思,答道:“当然是把黑暗仆从带回临时分部。” 尤里眼神清澈地说:“那么我可不可以偷偷求你这次暂时放过我?” 阿克雷德有些愕然,然后也摇摇头温和地笑了起来。 “教团异端尤利西斯,是个非常阴险狡猾的家伙。为了骗取我的信任,不但利用不知名的手段使用了火之神与风暴之神的天命,甚至不惜对同为黑暗仆从的原罪动手。由于这番伪装实在是演技精湛,连我都不慎被蒙蔽过去了。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回去领罚,然后下一次,再不惜代价逮捕你。” “是的,当时就是这样!” 尤里把手臂枕在脑后,笑容十分憨厚亲切。 可是两位少年都没有注意到,在峡谷顶端的云影之中,有两位不明身份的少女正静静观察着下方的战况。 其中一位少女大半面容藏在镶金的黑色兜帽之下,只有浅紫的嘴唇微抿。而另一位少女衣裙飞扬,红纱长袖如流云一般飘逸,她极致妖娆的身材,足以当做勾走一切男人魂魄的毒药,而她完美无瑕的精致五官,则足以让失魂落魄的男人们供她驱使。 美貌少女托着下巴,秀美微簇地说:“哎呀呀,没想到傲慢大叔竟然栽在两个不知名的小辈手上。恐怕他从今往后,再也没底气喊别人是废柴了吧。” “没想到神圣光明骑士团的人会出现在精灵的领土。”黑帽少女口气淡漠,“这恐怕会带来某些变数。” 美貌少女露出像猫咪一样魅惑的笑容,说道:“怎么办,那个半死不活的大叔还需不需要救?” “他虽然已经完全没用了,但落到骑士团手里一定会给我们带来麻烦。露妮,就请你去把他带回来吧。” 黑帽少女最后平静地补充道:“至于那两个骑士,就随你高兴让他们自相残杀吧。” 美貌少女立刻站直,俏皮地将曲线玲珑的小蛮腰一扭,身上的铜铃叮铃作响,便化作一阵粉红色的旋风消失无踪。 两位少年风中作别,尤里要去和公主维吉汇合,而阿克雷德要去寻找路易斯小姐,尤其不希望她看到自己和尤里混得很熟的模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却不知道路易斯小姐自己早就和另一位重要潜逃犯联手打了一场漂亮仗。 就在这时,尤里听到远处有人用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说道:“尤里,请你听我说一句话在走好吗?” 这句话令尤里身体猛然震动。其实不光是身体,就连灵魂都跟着一起猛烈震动起来。 他以无比惊愕的眼神回过头去,手中的斩罪叮咣一声落在地上。 “老、老师?” 阿克雷德也十分震惊地回过头来,那位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女性,却并不是尤里提到的那位已故的曙光骑士大人。 尤里无法移开目光,也无法移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只能呆呆地盯着他朝思暮想的乔璐雅老师走到面前,伸出纤细洁白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尤里,听老师说,那个半死不活的大叔不能被阿克雷德带走。” 尤里疑惑道:“可是那个人是原罪之一。” 乔璐雅老师蔚蓝的瞳孔反射着清冷的光芒:“原罪是很邪恶的存在不假。可是神圣光明骑士团,难道就真的是正义和善良的化身了吗?” 尤里心中一凛,眼前飞快闪过乔璐雅老师弥留的最后画面,以及自己接着沦为异端遭到教团裁决的痛哭回忆,眼神不由得变得坚硬起来。 乔璐雅老师温柔地说:“尤里,你一向最相信老师,对吗?傲慢由我负责监管,一定好过落在教团手中。像傲慢这样实力强大的邪恶存在,教团会怎样对待他,不一定是你能猜到的。” 尤里便想起维吉的遭遇,维吉明明犯下战争罪过,原本决意一死,但教团却想利用他杰出的才干,反而把他软禁在疗养院,希望用锦衣玉食的绝佳待遇将他收买。 所以傲慢如果被教团所控制,真的不见得会得到应有的制裁。 尤里于是回头对阿克雷德大声说:“喂,阿克雷德老兄,请把傲慢交给我们!” 而阿克雷德却一脸震惊地看着尤里,一字一顿地说:“尤里,你究竟怎么了,竟然想你身边那位罪大恶极的异端分子,把重要的人犯带走?” 第十七章 迷幻 这句话像把一枚火种扔进煤油桶中,尤里能感觉到心中一股怒火猛烈升腾起来。 “你说什么,阿克雷德。”尤里握着拳头,手上结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液。 阿克雷德也瞳孔紧缩嘴唇微动,不明白刚刚还并肩作战的好友,为什么突然翻脸。 他指着尤里身后的女子:“尤里,你看清楚了,你不认识她吗?她是教团钦定的s级危险分子,手上沾着那么多光明骑士的鲜血,是屡屡犯下重罪的异端人物,关于她的故事至今每一位光明骑士提起来仍然心有余悸,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乔璐雅老师神情恐惧而忧愁,悄悄藏在尤里身后,小声地说:“你瞧,尤里,教团的人将我视为威胁巨大的敌人,处心积虑想要杀掉我,当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这中间并没有什么误会,对他们绝不可以抱有任何幻想。尤里,你会帮我脱身吗?” 尤里看着老师幽蓝的眸子,心绪有些迷乱,唯有一个信念坚定无比—— 尤里抬起斩罪指向阿克雷德:“你听着!阿克雷德,我曾经无法阻止你们对我的老师施以暴行,但这一次,就算我拼尽性命,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阿克雷德用力揉揉眼睛,万难理解那位女子为什么会被尤里称为老师! 因为在他眼中,那个女性并不是乔璐雅小姐,而是数年前教团耗费巨大力气才抓捕归案的,外号是“蔷薇杀手”的极恶女歹徒卡密尔。 卡密尔的丈夫因为使用恶魔召唤的禁术被教团逮捕,为了报复教团,卡密尔十年来用尽一切手段来暗算光明骑士们,比如假扮成武器商人卖给骑士们拿在手里会自动爆炸的盾牌,又或者使用**或金钱攻势让原本正直的祭司们陷入万劫不复的罪孽之中。暗杀过无数骑士团高级将领,还长期潜伏在骑士团本部,秘密盗窃出各种军事机密然后出卖给黑暗生物,让骑士们在战争中被敌人抢占先机,伤亡无算。 这个穷凶极恶的女人最终被处以绞刑,这件事有不少人亲眼目击,包括阿克雷德。所以现在当他看到卡密尔竟然站在面前,还被尤里称为老师,心里便开始发毛。 他大声质问道:“什么?尤里,她这种罪恶滔天的人,你竟叫她老师?” 尤里眼中的乔璐雅小姐默然悲伤地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轻轻扶着自己的手臂,神情十分凄楚可怜。 罪恶滔天?老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十几年来一直甘守清贫,守护圣棘城在黑暗军团的无数次冲击之下未曾陷落,中间未曾伤害过无辜之人,未曾挑起无谓的战争,这就是所谓的罪过?就值得教团兴师动众将她逼死,并在死后还给她一句“罪恶滔天”的评价? 老师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义之举,只不过她就是背负着黑暗天命而已。 尤里情绪失控,提起斩罪朝阿克雷德狂奔,怒吼道:“请你收回刚刚的话。” 阿克雷德也把心一横,毫不让步地答道:“这个人在我看来就是罪人,这句话我绝对不会收回!你竟然站在她那一边,难道果然是堕入邪道了吗?” “混蛋!”尤里眼眶炸裂,迅捷狂奔高高跃起,以雷霆之势朝阿克雷德举剑劈砍,“善恶不分,谋害功臣,这就是你所坚持的正道?” 阿克雷德根本听不懂尤里话里的内容,卡密尔是善是恶,恐怕根本没有什么悬念,而功臣二字,更是和这位“蔷薇杀手”毫不相干。阿克雷德惊疑不定,而尤里为老师打抱不平的意志却坚如磐石,致使两个人交起手来,阿克雷德竟然很快就落入下风。 “尤里,你怎么了?” “我原以为阿克雷德你有一颗难得的正直之心,今天看来,你和阿曼德将军,和贝克将军,和那些打着光明的旗号做尽坏事的家伙,其实是一样的!” 斩罪上黑炎燃烧,随着一刀紧过一刀的攻势,灼热的炎浪一道道朝阿克雷德袭来。阿克雷德只好使用天命构建护盾勉强抵挡,战袍很快就被焚毁,灰烬如黑蝶般飞舞。 两个人各自说着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的不同事件,却又能圆得天衣无缝,这令尤里更加仇视阿克雷德,因为他毫不客气地声讨和唾骂自己最尊敬的人,也令阿克雷德越来越无法容忍尤里,因为他正在背弃正义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阿克雷德深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他看到那位卡密尔朝躺在地上的冠军骑士走去,扶着他站起来越走越远,便着急地对尤里说:“尤里,清醒一点!那个女人死而复生,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尤里当然觉得诧异,可他却固执地认为,既然我看到老师还活着,这就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不讲道理,没有逻辑,只是一厢情愿相信着,就好像每一次在梦中再次见到老师微笑的面容时,便执意不想醒来,不想承认当晨风吹走睡意的时候,这世界依然是那个老师已经不存在了的冰冷世界! “以前是我糊涂了。”尤里的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热忱,“老师是何等实力,世界上有谁害死她?果然她当时只是受伤了而已,等伤好了以后,果然就立刻来找我了!” 阿克雷德大声痛斥:“不要糊涂了尤里!你所见到的绝对不是真实,因为这个人是真的被处死了!而我当时就在场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这句话能将尤里的心脏揉碎,他像野兽一般咆哮,竟单手挥动斩罪,势如泼风:“阿克雷德!你竟是帮凶之一!你们凭什么杀人!即使他们并没有失去人性,即使他们的黑暗天命,是用来守护一座城池屹立不倒,也必须根据教条立刻处死!可是你们果然不可能杀掉老师,反而是你,我今天就帮你赎罪!” 阿克雷德在火星四溅的战斗中,隐约琢磨出尤里提到的并不是卡密尔,于是大声问道:“尤里!在你眼中,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究竟是谁!” 尤里身上的伤口鲜血喷涌,头发炽如烈火。 “你这种人!” 刃炮轰鸣着朝阿克雷德发射,阿克雷德拼命举锤抵挡,刃炮从锤柄上划开朝身后的岩壁飞去。 “根本就……” 尤里锁链猛收,只见刃炮带着一块巨岩如举行流星锤一般从后面朝阿克雷德砸来。阿克雷德气息一滞,被迫使用天命把力量最大强化,反身一锤把巨岩打成砂砾之云。 “不配……” 烟尘之中黑炎巨剑斩下,那些细小的砂砾,便直接熔化成熔岩。 阿克雷德看到尤里如修罗般狰狞愤怒的面孔,听他沙哑地喊道:“问起她的名字!” 烈焰在阿克雷德展开的防御屏障上绽开,漆黑的火焰与金色的流光混合纠缠,将周围的大地撕扯得支离破碎。岩石崩解被掀上天空,有化作石之暴雨疯狂地砸在两位少年身上。 离他们有数十米远的地方,扶着冠军骑士的乔璐雅小姐颇有兴致地舔了舔嘴唇,说道:“男人就是笨蛋,我基本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这两位同仇敌忾的好友,便分外眼红地拿命来厮杀。虽然两个男人为我而战的场景我看了许许多多,却好像永远都看不腻。” 冠军骑士无比虚弱,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露妮,没想到我竟然被你这种家伙救了。” “什么叫我这种家伙嘛。”这位真名叫露妮的女子鼓着脸蛋嗔怒道,“我是不善于打架,但既然我挥挥手指就能让别人替我打架,我还有什么必要亲自动手?” 露妮哼着歌看了一会,娇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和我打个赌看看谁会赢吧。我觉得在斗志上是那个红头发的剑士占了上风,抡大锤的小子大概撑不了多久了。你要是输了,以后可不许再叫我废柴。” 冠军骑士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身为“傲慢”的原罪者,冠军骑士即使是在这种小事上也不容许自己输给别人,另外斩掉无形巨兽的脑袋令自己失去力量的战术,也大半是尤里想出来的,他对尤里的恨意,又要更深几倍。 眼见尤里单手将斩罪舞得眼花缭乱,金色的护罩上已经裂痕累累,阿克雷德立刻就要败北,冠军骑士吐了一口唾沫,趁露妮不备,悄悄伸出左手袖中的短弩朝尤里射去。 尤里腿上被短箭射中,随着一阵钻心疼痛,左脚再也无法使力,身子一歪竟然倾倒在地。 他最担心的并不是有人敢暗算自己,他担心的是自己身后只有老师和冠军骑士二人,老师不可能对他射箭,放冷箭的必然是冠军骑士,这是不是意味着老师被他暗算了。 就在尤里焦急地回头确认时,阿克雷德高高举起了圣锤。 第十八章 色欲 他没有看到尤里受伤,认为他只是一脚踏空。 如果现在不使出全力,等尤里缓过这口气,又要势若疯虎地发起反击。只有举锤猛砸,多少让他在闪避的时候受点伤,才有机会将他制住慢慢讲道理。 所以这一锤竟没有丝毫手软,但圣锤落到一半时,阿克雷德看到尤里依然没有挪动位置,才感到大为不妙! 好像尤里根本就无法闪避! 阿克雷德爆发出呐喊拼命想收住圣锤,但圣锤是何等沉重的兵器,全力挥舞之下拥有巨大惯性,就算阿克雷德震出内伤,也不可能在距离尤里脑袋只有半米的范围内把圣锤停下。 就在阿克雷德以为自己要做出毕生憾事的时候,一个浅绿的身影从林中疾奔而来,与其说是在奔跑,不如说是贴着地面低空飞行,宛如一道绿色闪电,转眼便闪身到尤里面前,阿克雷德只见眼前一道赤金色的刀光闪过,一把短匕竟然格在锤头与锤柄的连接处,形成一个斜面,令锤头滑开砸在里尤里只有堪堪数公分的地方,地面炸裂,形成宛如湖中涟漪一般的波澜,而尤里和那位突然降临的救援者,则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得飞开。 阿克雷德目瞪口呆地看到尤里面前的少女,双腿微微叉开,将短匕举起挡在脸蛋前方,碧蓝色的瞳孔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微抿的嘴唇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光明骑士,放下你的锤!我决不允许你伤害我的伙伴!” 尤里看到她随着晚风扬起的金色长发,突然灵台清明,仿佛刚刚从一个悠远的噩梦中缓缓醒来,呆呆地说:芙萝拉……公主殿下?” 公主回过头来,清丽无双的脸上,笑容如初夏的新荷一般清新甜美。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和维吉都在这里,不要担心,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了。” 尤里嘴唇微动,突然有一种久违的情绪在心底涌现。 尤里第一次发觉,公主和乔璐雅老师都是金发碧瞳,而且笑容竟然如此相似。 公主回头凶巴巴地对阿克雷德痛斥道:“你听好,光明骑士。既然你们未能履行和我的诺言,那正好,之前的约定从现在起一笔勾销,你们不必去我父皇面前证明黑暗存在的事实,同时你们要是再敢打我伙伴的主意,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公主没想到阿克雷德并没有执意要“将异端抓捕归案”,反而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把圣锤丢在地上,无力地笑着说:“公主殿下,幸好有你在这里,真是谢天谢地。” 公主眼中那一抹星空下湖水的幽蓝,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浇灭了一分钟前还灼热凶猛要将两位少年烧成灰烬的战意之火。 露妮对这突然的变故感到无所适从。 “什、什么?一个都没死?那就不知道是谁输谁赢了。” 她轻轻咬着下唇,娇嗔地自言自语:“不行,可不能这样就算了。” 于是她对尤里大声说:“不要手软,如果不斩草除根,他一定会回去给教团报信说我还活着,会让更多的光明骑士来追杀我的!” 尤里耳朵轻轻一耸,看着露妮,浑浑噩噩地眨眨眼睛:“乔璐雅老师……” 公主走到尤里面前,神情严肃地摇头:“不,尤里。她并不是乔璐雅老师。” “芙萝拉,你的话我不明白。”尤里迷惑地答道。 公主将头发向后一扬,用最清澈的眼神凝视着尤里的眼睛,举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前,说道:“乔璐雅小姐并不在那里,而是在你这里。” 尤里也不自觉的伸手拍到自己的胸口,摸到那面古拙的漆黑古物影之镜,突然心中一凛,连忙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那位“乔璐雅老师”,发现她的胸前,竟然也挂着影之镜! 影之镜是乔璐雅老师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纪念,这意味着对面那个家伙,连镜子和人一起,全是假货! 只见那个虚假的老师身上的浮光掠影飞快消散,她无比惊慌地抬手捂脸,尤里却仍在短暂的一瞬,看到那位少女的脸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疤痕。 “必须追击这两个人。” 这个冷静的声音,来自于随后赶来的维吉。 阿克雷德看到路易斯小姐就站在维吉身边,似乎安然无恙,便十分鼓舞,再次拿起战锤,大步向前喊道:“没错,冠军骑士的真实身份是原罪‘傲慢’,不能就这样放他离开!” 露妮捂着脸似乎感到极为挫败,而冠军骑士却不屑地对她说:“废柴就是废柴,风光的时间超不过五分钟。现在这种情况,还不是得靠老子吗?” 他将狼牙战刃跺在地上,那匹被血染红的重甲战马便飞奔而来。冠军骑士咬牙上马,单手拖着露妮,一路向西,迅速消失在明星升起的夜空中。 这就是所谓别人家的战马,至于我们亲爱的光流,早在尤里使出合力舍身嫣红炮击的时候就找个安全的角落藏起来了。 事实上尤里从来也不会指望这家伙会有给力的一面。 流浪骑士三人组,与圣光二人组,终于得以在一天的死斗之后短暂休憩。 尤里问起月精灵民众们的状况,公主安心地答道,他们终于意识到送死是很可怕的事情,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了,用通讯水晶可以随时看到他们那边的事情,目前为止一切安好。 阿克雷德询问路易斯是怎样撑过来的,路易斯故意十分骄傲地说:“本大小姐聪明睿智,用圣光镣铐制服了大坏人维吉,命令他替我消灭现出原形的伪装者们。” 阿克雷德不禁佩服:“真是了不起。既然你使用了圣光镣铐之印,就意味着现在只要念起咒语照样能把维吉抓起来。依我看,你就念吧。” 路易斯俏脸一红,抱着手结结巴巴却显得很凶地说:“你、你可真是太不成器!光明骑士可没有过河拆桥的光荣传统,维吉这次替我出了不少力气,我只好出于骑士道精神暂时放他一马接触了印记。反正既然这次能制住他,下次照、照样也是可以的!” “是是。”阿克雷德温和地微笑,其实对路易斯和维吉联手作战的事情了然于胸。 阿克雷德想到今天的遭遇,便十分沉重,说道:“只是没想到精灵之国竟然出现了身负原罪之人。傲慢的恐怖,我想起来心里还是发凉。” “那如果我告诉你今天出现的不只是七宗罪中的一位,你会不会更觉得心里发凉?” 阿克雷德脸色铁青:“两位?莫非那位复活的卡密尔,也是七宗罪之一?” “如果你们这些只知道作战的骑士能够多钻研一下圣典,就应该里可能想到,不但可以改变容貌,还能直视人内心的弱点,让对手看到最能动摇他们信念的人物,令对手彼此之间产生猜疑和敌意,仅在一颦一笑之间就可以让一支军队内斗而亡的女性……” 阿克雷德不安地打断道:“lust……七宗罪之色欲,魅魔之王。” 路易斯的眼神也十分凝重:“没错。虽然那位色欲妹子战斗能力几乎为零,但她给你们带来的威胁其实远远大过傲慢大叔。在和身负噬天巨兽的冠军骑士作战时,就算不敌也可以勉强逃跑。可是如果被色欲蛊惑,就只好一辈子当她的傀儡了。” 接着路易斯背着双臂,换了一种轻松地口气:“可是话又说回来,你竟然能够活着击退七宗罪中的两位,这个战绩值得拿回去大吹特吹了。” 阿克雷德淡淡地笑着答道:“如果是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敌人,恐怕真的要糟糕了。幸亏有尤里我们才得以打倒傲慢,而我……直到最后才意识到在尤里眼中,色欲所幻化而成的人物,是他最敬爱的乔璐雅老师。” 虽然两队人各自点燃篝火,故意做出划清界限的姿态,不过尤里还是竖着耳朵偷听光明骑士们的谈话。他深恨色欲妹子竟然敢模仿老师的模样来玩弄他的心灵,最后却有些释然,即便色欲掌握着这世界上最难以识破的易容术,却仍然不能完美的将老师的音容笑貌呈现出来。 她只能根据自己的回忆,装扮成乔璐雅老师的形象。 而在自己的记忆之中,老师的胸前,一直都佩戴这影之镜。 此前我从未见过没有佩戴镜子的老师,此后大概也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情景。 这世界依然是再也无法和老师相见的冰冷世界。 只听见阿克雷德说:“幸好有芙萝拉公主殿下看穿了色欲伪装的破绽。” 路易斯小姐不以为然地答道:“你是笨蛋吗?色欲并没有真的伪装,而是直接用扩散的魔力影响到人脑对世界的认知,才使得自己看上去是另一个人的模样。区区一两句提醒,就像告诉一个真正疯掉的人‘你的思维充满了逻辑错误’一样毫无用处。” 第十九章 被蒙蔽的少主 路易斯接着说道:“要破除色欲的魅惑,根据记载只有唯一一种方法,那就是看见真正……” “看见真正的什么?”阿克雷德呆呆地追问。 路易斯突然脸蛋一红,带着小狐狸般狡黠的微笑,目光在尤里和芙萝拉身上移来移去,颇不耐烦地说:“哎呀,你自己不是没有圣典,自己去翻好了!” 没有战魔兵们此起彼伏的嚎叫,悬挂在夜空之中的明月便不再充斥着荒凉的兽性,而变得和母亲的目光一般温柔。在宁静悠然的月光下,接连战斗的少年们终于可以享受难得的甜美梦境。 在又一个清晨,公主带着大家去和藏在废弃村落的月精灵民众们汇合。幸而他们也是一夜无视,当他们看到公主的身影是,便以像欢迎救星一般发出热情呼喊。 尤里笑嘻嘻地说:“真不愧是公主殿下,个人魅力已经强大让他们全然忘记两国之间的深仇大恨了。” “嘘,公主殿下这四个字不要到处乱说。”公主紧张地捂着尤里的嘴巴。 只听见月精灵们感激地致谢,说道:“这姑娘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豪杰啊!虽然是个盗贼,在我们看来却比那位毁掉秘银之月的所谓公主伟大多了!” “没错,同样是太阳精灵,那些皇室和贵族只知道贿赂我国的大臣,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好像底层民众,也是有好人的!” 尤里无语,公主俏皮地吐舌头。 接着她便昂首挺胸,俨然以队长的姿态,对民众们说:“我们会将你们护送到最近的城镇,以后这片迷雾林地,你们就不要来了。同时也要记住,绝不要加入摄政王的军队!” “那个该死的混蛋想拿我们的命去挑起战争,我们当然不会再支持他了!”民众们义愤填膺地举起拳头。 “那就对了。大家,我们这就出发!” 一百多人在林中大约刚刚行进了数里,就看远林地尽头远远地出现大队骑兵的身影。 维吉不禁惊慌,摘下眼镜,左眼用高亮的金色线条描绘出那些人的身影,俨然是木恩蒂亚精锐骑兵队的规制。 他低声叫月精灵们俯下身子,公主看清为首的骑兵皮肤黝黑,狼毫般的长发垂到腰间,手中那柄大弯刀皎洁如月,不禁欣喜地站起来,挥手大声说道:“喂!过来这边!” 阿克雷德吃惊道:“你干什么!如果他们是摄政王的队伍那怎么办?” 公主笑容阳光地答道:“绝对不可能!因为这支队伍的领袖,是那位自称为狂月之王子嗣的卡伊尔王子,而他和我们一样,一直在各条战线和摄政王与黑衣巫女作战。” 公主说得没错,来者果然是卡伊尔王子,看上去他也一切安好,而且竟然还可以率领精锐骑兵,意味着他并没有被摄政王彻底架空。 “干得不错嘛,卡伊尔王子。”公主轻松地抛着匕首,“你来得正好,这些人是你的子民,就由你亲自把他们护送到安全的城镇去吧。” 卡伊尔王子的眼睛深藏在额发之下,他低着头,嘴角傲然扬起一条弧线。 “既然是我的子民,为什么会和你混在一起?” “我们可是和费了不少力气才打倒战魔兵,才避免民众们卷入到战乱之中。这件事等你有空再来慢慢感谢我吧。” 卡伊尔王子依旧沉默地笑着,白亮的虎牙闪烁着狼牙一般森冷的光芒。 民众们在公主的指挥下,争先恐后地朝王子的方向涌过去。 而尤里看到卡伊尔依然无动于衷,不禁疑惑,如果他真的是爱民如子的少主,真的是公主的朋友,为什么眉目间连一丝喜色和谢意都看不到? 维吉不解的却是,不知为何这支骑兵队看上去总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骑兵向来必须观察高机动性的特点,在这种地形复杂的树林之中,则更应该轻装疾行。为什么卡伊尔王子的队伍,却带着许多板车,板车上装着的东西,又似乎并不是粮草辎重。 等到民众已经全部撤离,卡伊尔王子才缓缓骑着战马,倨傲地来到公主身边,口气冰冷地说道:“异国公主,你刚刚对孤说,战魔兵是你们打倒的?” 公主认真地点点头,说:“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摄政王想要用民众们的生命制造边境惨案,来点燃月精灵全国的仇恨。我们用计带走了被欺骗的民众,战魔兵们发起追击,如果他们强行将民众们带回去就糟糕了。所以我们才和战魔兵们打了起来。” 接着公主欣慰地说:“好在最终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战争的导火索终于还是被掐灭了。你会去就装什么都不知道,看看摄政王那张脸上,表情一定会变得非常难看吧。” 卡伊尔声音低沉:“你在说什么啊。” “嗯?”公主眨眨眼睛。 “战争的导火索,不就是被你们点燃的吗?” 公主呼吸停了数秒,震惊道:“你说什么?” 卡伊尔缓缓抬起大刀“月见”,金色的瞳孔迸发出刺骨杀意:“你们在在孤的领土上实施军事行动,残杀孤的军队,这不就是挑衅,不就是太阳精灵对孤王发出的战书吗!” 月见清冽的刀光闪成满月,公主惊诧之下竟然忘记闪躲,而尤里闪身到公主面前,抬起斩罪挡下致命的刀光! 精锐骑兵们从王子身旁突出,手持长枪朝尤里和公主直刺。公主依然呆立不动,尤里竭力保护着公主,将长枪荡开,却看到一个带刺的钩锁朝自己脖子套来,就在避无可避的时候,手持钩锁的骑兵突然大叫一声飞下马背。 是阿克雷德扔来圣锤正中他的后心。 “抢夺战马,迅速撤离!”维吉大声下令,挥出气旋符文卷落了三个骑兵,自己首先趁着风势跃上战马。 阿克雷德先将路易斯抱上战马,又将圣锤伸向尤里。尤里用力抱起公主,背起斩罪单手抓住圣锤,阿克雷德运足力气将他们俩甩上马背。 卡伊尔满脸怒容,大喝到:“追上他们!” 公主足足过了几分钟才稍微清醒一些,焦急地问:“为什么卡伊尔会变成我们的敌人!” 难道说他在我离开木恩蒂亚之后,竟然被摄政王和黑衣巫女用黑暗力量腐化了吗? 所以现在的卡伊尔,并不是当初那位正直善良的少主了吗?他已经被黑暗所控制,早就不记得自己必须力挽狂澜,阻止国家走上战争之路的使命了吗? 他动手的理由是我们杀死了战魔兵。而以前的卡伊尔,非但不会阻止我们消灭那种怪物,恐怕他自己就会一马当先地挥刀斩杀它们! 他一定是真的……没能熬过去。 只见一道惊涛般的刀光从后方猛烈袭来,如同凶猛的大寒潮一般,将路径上的所有树叶全部卷落。刀光刹那间从尤里他们身边刷过,战马发出嘶鸣,腿部同时飞出鲜血,三匹战马全都跪倒在地。 少年们还想继续奔跑,空中坠落一枚炮弹就落在他们前方,猛烈爆炸将林地烧成一片火海,阻断了大家的去路。 尤里拔出斩罪,凝神道:“只有打倒这家伙了。” 阿克雷德点头:“没错,我们上吧!” 然而一道金色闪光却在两人动手之前,就将他们逼退。 公主站在他们面前,用不容商量的口气大声说道:“你们不许动手!” “可是……” 公主坚定地倒握烈阳之刺:“卡伊尔并不是邪恶之人,如果他被黑暗蒙蔽了心智,就由我来亲手唤醒他!” 尤里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负责掩护你的!” 又有一道惨白刀光来袭,公主挥动手指召唤出隐藏空间把刀光吸入其中,借助烈阳之刺插进树干两三步攀上树顶,便如同松树一般轻盈敏捷地飞速朝卡伊尔跃去。 卡伊尔平端月见,将公主跃向的下一棵大树劈得炸裂,公主失去落足之处,而卡伊尔提着月见在下方对准了公主的落点,这令她感到绝望。 突然轰隆一声爆鸣,斩罪的剑锋拖着锁链堪堪飞到公主脚下,令她士气一阵。她伸出纤细的双足在锁链刃炮上略略一点,身体便再次腾空,蜷成球形朝旁边飞去,将短匕划进身边的树干减缓下坠之势,然后双足再用力一蹬,身体便朝卡伊尔王子平平飞出。 卡伊尔并不转身,月见却向后全力一撩。公主惊慌之下只好将身体藏在隐藏空间之中躲开这股无坚不摧的刀光,没来得及收起的长发,却被割断一缕。 只见刀光笔直斩开了前方的十几棵树,公主眉毛皱起,心想要是这刀光落到自己身上,就算有一百个芙萝拉也立刻死了,才明白卡伊尔这混蛋根本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金色的发丝飘在卡伊尔身上,却没有令他凶恶的眼神发生丝毫改变。 “你忘了吧,卡伊尔。”公主失落地说。 “我忘了什么?” 曾经有次卡伊尔王子遭到暗杀,被困在凝晶蛛丝的包围圈中,是公主令长发被蛛丝斩断来判断蛛丝的分布,王子才因此得以幸存。 公主看到卡伊尔这幅无动于衷的神情,并硬起心肠说道:“你忘了你曾经是我的手下败将!” 第二十章 唤醒无效 卡伊尔眉毛一抬,虎牙闪亮地说:“你可真是天真至极!” 月见再次荡起刀光,公主踩着慢慢倾倒的大树跃向天空避开卡伊尔的一击,然后召唤出星辉,将隐藏空间之中存放的各种兵器暗器和爆弹一股脑倾倒在卡伊尔头上。 卡伊尔咬牙掀起更强的刀风,爆弹自下而上炸成一串,公主双臂挡在面前在硝烟和爆风中隐去身影,在下一秒,她的身影却出现在卡伊尔的左侧,半蹲在地从下方单手挥动烈阳之刺,砍在卡伊尔用来格挡的月见上面,两把兵器绽出朵朵火花。 “月见的锋锐,是敌不过烈阳之刺的!”公主聚精会神,希望能用短匕切断月见。 “但你的力量,是敌不过孤王的!” 卡伊尔大吼一声,令公主心神大乱,接着他略略后退一步,又以排山倒海的怪力向前猛推,轻轻松松就将公主手中的短匕顶飞。 “这下,你没法从孤王的掌心里逃走了!” 卡伊尔伸出大手朝惊愕的公主抓取,用足力气将她柔软的左手握在掌心。 接着卡伊尔便感到自己的手心传来一阵刺痛,而公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清醒过来吧,卡伊尔!”公主意气风发地说,“不管你是被怎样的梦魇所困,在被破魇之牙刺破掌心的时候,总能够想起自己究竟是谁了吧!” 卡伊尔王子垂着头站定不动,清风将他黑色的长发吹乱。 “呵呵,异国的公主,你是不是搞错某些事情了?” 公主的笑容渐渐僵硬,因为她发现,卡伊尔再次抬起头来,那凶悍的神情丝毫没变。 “你竟以为孤王沦落到变成别人的傀儡了吗?孤王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 公主心中顿时响起一个绝望的声音—— 没有,没有被侵蚀,没有被控制,卡伊尔想杀了我,完全是他在清醒的状况下做出的自主决定! 公主强忍疼痛,直视着卡伊尔的眼睛,怒斥道:“我明白了。你已经妥协了是吧?条件是什么,是可怜的权力吗?” 公主怒火升腾,义正辞严地说:“你终于对你亲爱的叔叔俯首称臣,忘记自己是国家的守护者,不敢再当在月下长啸的头狼,而选择成为摄政王和黑衣巫女所豢养的猎犬了吗!” 卡伊尔咬牙,粗暴地吼道:“住口!就因为孤王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才不能饶恕胆敢进犯国土残害孤王子民的你们!” 公主冷笑:“我伤害了你的哪个子民?我不过是替你这位已经弃国弃家的少主,在怪兽的尖牙利爪下,拯救那些已经没有任何人愿意去拯救的无辜平民!我是有在你的国土上使用武力,但我杀掉的那些都是非人之物!是你曾经充满恨意地动用终极武器轰掉一整座山,所消灭的那些东西!” “说得好!卡伊尔愤然举起月见,指着大地上那些漆黑的阴影,“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怪物吗!” 公主朝月见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双腿一软几乎坐在地上。 那是战魔兵们的尸体没错。 只是没想到战魔兵们真正死亡之后,竟然不能再维持怪物的外貌,他们的尸体,反而重新变回了普通月精灵士兵的模样! 也就是说在卡伊尔王子看来,公主他们杀死的并不是吃人的怪物,而是具有正规编制的月精灵士兵! “在孤王的国土上,用武力残杀驻守士兵,这毫无疑问,就是你们太阳精灵,对胧月之森所发起的不可饶恕的挑衅!” 维吉这才想起卡伊尔王子的骑兵队所携带的板车,上面所堆放的并非军用物资,而是战魔兵返回人形的尸体。 那是一支收敛阵亡将士的慰灵队。 这一次的误会,绝对无法轻易澄清。 没想到公主们为了熄灭战争导火线所付出的种种努力,结局只是点燃了另一根导火线。 最终还是那些站在暗处想把这个国家推进深渊的人赢了。 公主只感到绝望与无力,仿佛自己身上缠着无形细线,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把自己当成木偶,操控自己演出一幕幕挣扎着想要逆转噩运的热血物语。而归根结底,自己和国家的命运尽在别人掌控之中。 每一个人都陷入颓丧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失去斗志。 他挥动斩罪攻击卡伊尔,趁他松手之际把公主一把拉到自己身边,大声疾呼:“不过就是做好事被冤枉成罪行而已,坏蛋们最擅长这个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我们还要蠢到期待心地险恶的家伙们,表彰我们拯救民众的行动吗?” 尤里的呼喊重新唤醒了大家的斗志。 “只要我们活着,那些混蛋就不会开心,而凡是能让他们感到恼怒的事情,就值得我们马上去做!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全员给我活着撤离这里!” 公主碧蓝色的瞳孔恢复了神光,她点头答道:“尤里说得没错,各位,咱们撤退吧!” 所有人同时精神一振,立刻恢复了力气,立刻朝前方的大火冲去。 卡伊尔跨上战马发起追击,战马却踏中维吉事先留在地上的岩突符文,被猛然窜出大地的岩枪刺穿了马蹄,嘶鸣着将卡伊尔从背上颠下来。 卡伊尔把手指放进口中吹响清脆的哨音,大声下令:“第三炮兵纵队,炮击准备!” 炮弹如同冰雹一般从空中降落,薄雾林地很快变成一片火海。 路易斯浮上天空招来圣光强化阿克雷德的天命,阿克雷德使用铁壁赐福保护大家,而维吉则将两枚磁力符文分别贴在路易斯小姐身上和斩罪上面,由尤里持剑前行带着路易斯向前漂浮。五人小队勉强靠着这样的阵型抵挡猛烈的炮轰,而月精灵机动部队驾驶着蒸汽战车从后方赶来,蒸汽战车的边缘装备着锋利的刀刃,在林中驾驶时,大树便如割麦一般层层叠叠地倒下。 公主问维吉:“卡伊尔要开战就开战好了,出动这么庞大的军力来抓捕我们是什么意思?” 维吉闪开射向自己的羽箭,答道:“难不成是想把公主殿下扣为人质?” 卡伊尔站在旗舰战车顶端,冲破密林出现在少年们的正右方,战车发出巨大的轰鸣,碾碎岩石斩断树林,拖着烽烟与烈焰的尾迹线,渐渐朝大家逼近过来。 公主咬牙切齿地大喊:“你真是够了!我已经在你手上当了十多年的人质,就算你不嫌烦,还不准我嫌烦吗?” 卡伊尔面目阴沉,将月见立在身前,双手按住刀柄,瞳孔中的金色光芒越加盛放。 “让你们见识一下孤王的怒气!斗气化形、狂月之狼!” 正如同太阳精灵皇室,代代流传的绝技,是时空间魔法,月精灵王族所传承的特技,就是将斗气化为实体辅助作战的特殊能力,名为“斗气化形”。 只见卡伊尔身上弥漫出银色的雾状气息,无数只幽灵狼从这雾气中冲出来,在战车尾焰的影响下变成燃烧着烈焰的狼群,凶猛地咆哮着朝少年们袭来。原本就熊熊燃烧的森林,被奔袭的狼群撞击撕咬,立刻就变成焦枯的黑炭。原本茂密的原始森林,竟然被卡伊尔和他率领的军队彻底烧成一片光秃秃的赤地! 狼群已经将五个人彻底围在中心,终于少年们退无可退,只能相互靠着彼此的背脊,手持武器一致对外。 “卡伊尔,你到底要做什么?”公主看到王子跳下战车,便愤怒地大声质问。 “这一次,你没必要回国报信了。”卡伊尔转动着月见阔步走来。 公主心如死灰,自知无论再做什么,就算可以逃离火焰狼群的包围,然后再冲破外围的精锐骑兵队,也绝不可能再突破更加外围的战车部队和步兵方阵。 维吉也觉得暗暗心惊,在这片树林中行动的的并不仅仅是一支慰灵军,而是一个兵种全面的大型军团! 公主最后自嘲地笑笑:“卡伊尔,上一次你要我回国报信,我就没能完成任务。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阻止我完成约定的,竟然是和我说好要永远保护两国和平的你!” 卡伊尔咧嘴恨恨地笑了起来,尤里不知为何,觉得这笑容中竟然充满了悲伤,好像自己曾经在最信赖的战友脸上,就看到过这种很不由衷的笑容。 卡伊尔端起月见,说道:“永别了,异国公主。” 就在月见化作清冽刀光即将斩向公主的时候,一束红光从天而降,坠落在卡伊尔面前,卡伊尔只觉得虎口一麻,月见已然脱手,飞上半空旋转着插进大地。 “近卫将军!”公主睁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第二十一章 合约乃是虚妄 近卫将军米拉雅骑着绯红色的迅龙,英姿飒爽地将佩剑立在面前,答道:“公主殿下,不光是我,皇家近卫骑士团已经在来的路上。军神将军所率领的奥秘之鹰空中部队也已经飞临林地上空,炮兵部队也已就位,必要时候,我军可以发动强有力的军事打击。” 只见太阳精灵的奥秘之鹰从天边缓缓驶来,离这里大约几里的边境要塞城外,太阳精灵军团已经整备完毕。 卡伊尔冷笑道:“太阳精灵,你们果然想挑起战争吗?” 近卫将军不假辞色,答道:“卡伊尔王子殿下,在下恐怕您把逻辑顺序搞错了。太阳精灵陈兵于要塞之外,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国境。想要挑起战争的,难道不是你吗?” 卡伊尔默然。 近卫将军长剑一挥,指着被烧光的林地,大声说道:“月精灵少主,请你回头看看,在这片光秃秃的大地上有如此数量惊人的月精灵军队,总不能是刚刚才一并赶到的吧?这意味着早在几天以前,就有规模巨大的月精灵军队暗中潜伏在这片茂密的丛林之中。而我接下来,要引用的是《路德维希和平公约》的第五条款。” 公主的尖耳朵猛然一抖,她恍然回忆起这一条款,便和近卫将军默契地同时将它念诵出来。 “在两国国境要塞之间的自然缓冲地带,如果其中一国以秘密的方式大量驻扎军队,军队数量达到一个集团军的规模,则可以视为有预谋的战争挑衅行为,另一国家有权以防卫国土的名义,采取一切形式的军事行动。” 也就是说—— “就算芙萝拉公主殿下真的在之前杀害了你们的正规军,也是防卫国土的正当行为。因为她早就察觉到,你国有对金曦之森发起大规模偷袭行动的意图。”维吉补充道。 卡伊尔的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路易斯叉腰道:“没想到这位少主空有一身勇武,竟然傻到自己放火烧树林把天大的秘密泄露出来,想制造事端率先发难的计划就全盘失败了吧。” 自己放火烧毁树林……泄露天大的秘密? 公主吃惊地抬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卡伊尔那玩世不恭的倨傲笑容。 她原本阴霾的心里,突然有一束光芒熠熠生辉! 没错,卡伊尔大张旗鼓的追击行动,只是为了假借“追杀公主”的名义,向太阳精灵们揭露月精灵大军潜藏于此的秘密! 他没有选择,只能用这种无比粗暴的方式来将重要的信息传达给公主。 因为他必须尽力假装自己是整个月精灵之国里最痛恨太阳精灵,最渴望发起战争的人。 如果他不表明这种立场,一直渴望发起侵略战争的月精灵们,就会分分钟“推翻懦弱的少主”。 他并没有堕落,也并没有屈服,而是直到现在,还在最最黑暗的战线上,像一只孤高的独狼,用自己的方式在守护着他的国家与人民! 近卫将军英武地发问:“卡伊尔,你是准备留在这里等待太阳精灵的炮火轰炸,还是准备立刻撤军?” 卡伊尔默默拔出月见,重新踏上战车,回过头来看了少年们一眼,露出一丝温柔和善的微笑。 公主看着卡伊尔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在即将消失在夕阳之中时,突然举起了一直握在手心的破魇之牙,这令公主内心充满感激与崇敬。 可是她能送给他的临别话语,只能是一句凶巴巴的:“月精灵少主,不要再回来了!要是再敢怀有吞并我国的野心,等待你的只有大炮和长剑!” 在近卫将军和皇家骑士团的护卫下,少年们得以回归边境要塞。将军们还来不及庆幸一场战祸消泯于无形,缓缓后撤的月精灵军团便停止撤退,而是站在原地死死地凝望着太阳精灵要塞。 因为他们接到了来自摄政王的命令,是“不许撤退”。 战争的阴云仍然没有真正消散。 摄政王亲自来到岩壁指挥所,一直负责训练新兵的黑衣祭司慌忙跪地,无比惶恐地颤抖着承认自己的无能。 “没想到用月精灵贫民来制造惨剧的计划失败了,那些边境的流民们竟然在芙萝拉公主的帮助下逃回了要塞城镇。本来战魔兵的死也可以当成我军进攻的借口,没想到卡伊尔王子竟然蠢到烧毁树林暴露了我军的军队数量,属下实在是办事不力,恳请摄政王殿下责罚。” 摄政王披着黑色长袍靠在沙盘边缘,目光阴鸷如同秃鹫一般,沙哑地说道:“无妨。所谓和平公约,只不过是孩子话而已。真正决定战争走向的,永远不是什么纸上条款,而是两国军力的强弱对比。” 摄政王脸色墨黑,干枯的嘴唇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只有两位实力相当的拳击手在比赛的时候才讲规则,而拿着长弓劲弩去林间打猎的猎人,从来不必和猎物们讲什么规则。” 于此同时,在太阳精灵边境要塞指挥部。 “所谓的和平,是双方力量制衡的结果,双方都拿着刀,虽然如果能砍死对方这感觉很棒,但在争斗过程中如果自己不幸也挨了十刀八刀,这也是吃不消的,于是两位刀客能够自觉维持和平。而如果其中一方突然拿起了一把火铳,和平就打破了,就算曾经存在着一纸合约,也是没什么用的。” 维吉凝望着远处月精灵军团上空扬起的战云,忧心忡忡地说。 军神将军身穿墨绿色将军制服,胸前佩戴这许多闪闪发光的勋章,他问道:“军师维吉的意思是……” “现在两军的力量并不对等,制衡便无从谈起。我猜摄政王的想法,是想倚仗比我们强出许多的军事力量,无视和平公约直接碾压过来。” 军神将军皱眉:“维吉认为月精灵的军队实力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的守军了吗?” “原本太阳精灵和月精灵的战斗力就旗鼓相当。而现在,更有许多不祥的非人之物出现在对方军中,正是这些沾染着黑暗气息的东西打破了力量平衡。” 阿克雷德也忧虑地说:“没错,战魔兵,我是说拥有虚妄生命的伪装者,就不是太阳精灵守备部队可以轻易歼灭的敌人。更何况对方还有像七宗罪这种实力非凡的存在。” 近卫将军消沉地说:“也就是说,对方即使违背道义也要发起进攻,这场战争无法避免吗?” 尤里握紧拳头:“可是我不认为道义是完全没用的东西。正义之师即使弱小,也有机会获得盟友的支持。而不义之师,迟早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的。” 维吉也振奋地点头:“尤里说得没错。既然对方有黑暗生物作为援军,我们只要也有援军,就能重新达到制衡状态。” “我们的援军?”军神将军不解道。 “比如说,卡雷尼茨魔法学院。”维吉嘴角扬起,充满自信地说。 “卡雷尼茨……魔法学院?”太阳精灵的高层军官们吃惊地反问。 路易斯小姐沉吟道:“我记得,《路德维希公约》是在第二次精灵战争最后签订的和平公约,为了阻止两国把全部人民投入战火之中导致亡国灭种的结局,太阳精灵和月亮精灵的部分有识之士联合精灵族人以外的力量强制介入战争之中。其中在阻止战争扩大的多民族联军里,来自卡雷尼茨魔法学院的魔法师们,就是一股十分突出的力量。” 近卫将军点头:“没错,这才是和平公约的本质。谁敢率先打破和平,谁就会遭到中立势力的联合打击。太阳精灵仅凭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如今的月精灵大军,但是如果加上魔法师的援助,就能够重新达成平衡。” 公主激动而急切地说:“维吉,你有事先向卡雷尼茨学院的魔法师们求援吗?” 维吉摇摇头,说道:“没有。最初所有人都觉得,月精灵一定会以一个流血事件为开端,然后发动侵略战争。连我都没料到,在已知月精灵已然率先违背和平公约的状况下,他们还是宁愿背负骂名,仗着强大的武力无视一切发起进攻。” 公主生气地跺脚:“可摄政王并不会给我们去向魔法师求援的机会!他们现在还不攻城,只是因为攻城部队还没有正式就位。但是根据近卫将军抓捕的月精灵士兵招供,攻城部队离这里已经不足三天的路程!只有三天,无论如何是来不及的!” “别担心,公主。卡雷尼茨学园的强大援军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维吉把手放在胸口,骄傲地笑着说:“别看我只是个流浪骑士,我曾经也是卡雷尼茨的高徒呢。” 而在月精灵的前线指挥所,摄政王给军官们暗中通气。 “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摄政王的眼神如豺狼一般凶残阴狠,他掀起披风坐在主座上,对军官们说,“我的侄子卡伊尔,今天大张旗鼓开炮放火,把森林烧了个干干净净,只是为了给太阳精灵揭示我方埋伏的大军而已。我们的少主大概是国内仅剩的唯一一位和平主义者了,呵呵呵。” 第二十二章 政变 接着摄政王握紧扶手,脸上那些苍老的皱纹都紧绷起来:“我猜等他回到这里,一定会以我们兵力暴露,显然已经违反了和平公约为名,下令让大军后撤。我会揭穿他暗中帮助敌人的所作所为,那么我希望各位能够站出来,拿出气势,该用嗓门就用嗓门,该摔杯子就摔杯子,必要的时候拔刀也可以。” 将领们心下惴惴:“你是让我们用军队哗变,来逼迫卡伊尔王子下台?” 摄政王冷笑道:“没错,我早就希望咱们这位少主下台了。只是很不幸,我这位侄子虽然内心不愿意发起战争,在面向民众的时候,三天两头假装高呼要彻底征服金曦之森,那些愚昧的民众至今还认为,这位少主是最最坚定的主战派人士。而直到今天,我才终于等到一个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的最好机会。” 摄政王看着自己枯槁的双手,如枯枝一般的手指慢慢紧握,仿佛他正攥着侄子的心脏,这令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而今天,我一定会用婉转的说辞,逼他说出主和的言论。暗中藏在王座上的通讯水晶,会把他反对战争的真心话在全国范围内播出,在民众们意识到他的真面目时,一拥而上逼他退位的众位将军,就非但不是国家的叛徒,而是推翻骗子的英雄!” 将领们心中悸动,继而脸上现出不正常的兴奋潮红,说道:“摄政王大人,就按您说的办。” “只要卡伊尔退位,国家军队的最终指挥权就会彻底落到我的手中。只要等待主力攻城部队到来,三天之后就可以攻打要塞。到时候我就终于可以彻底把这座要塞对面的国家,这个给我带来无数悲伤和仇恨的国家,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摄政王站起来,嘴角呈现出恐怖的角度:“而你们,将得到难以想象的财富和权力!” “哦!”将军们狂喜地站起来,恨不能立刻就发起哗变。 只见账外战马发出嘶吼,卡伊尔王子脸色阴沉地跃下战马,握着月见的刀柄,大步流星地朝摄政王走来。 摄政王猜想,王子这难看的表情,是因为自己下令不许撤军。 亲爱的侄子,只要你问一句“为什么还不撤军”,你就会彻底告别你的王座。 果然卡伊尔怒气冲天,伸出食指指着摄政王,问道:“为什么让那么多部队埋伏在薄雾林地?知不知道这么做违反了和平公约?” 摄政王无比得意,心中早已吹响了胜利的号角,脸上却强行不动声色,惶恐地说:“属下实在不知道卡伊尔王子在抓捕太阳精灵公主的作战中,会烧毁整座森林。” 卡伊尔王子用心打量着将军们的神情,只见大家仿佛跃跃欲试地等待着什么,便冷笑一声,答道:“只要有森林,猎人就能遁入树影,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我追杀芙萝拉公主,不把树木全部烧光,难道能靠着我的战马去追踪在树上上蹿下跳的她吗?” 不等摄政王回答,卡伊尔王子突然眼神一凛,怒吼道:“孤王一把大火,没想到却把藏在森林里的军团和重武器给烧出来了!王叔,请你明说,在之前你不把薄雾林地的军力部署状况向孤报告究竟是和居心?难不成你让这些军队在此待命,又偏偏在今天全部暴露,是故意想让孤王受到和平公约的胁迫吗?” 摄政王大惊,他万万没料到卡伊尔王子竟然现行发难,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指责他妨碍进军的时候,先让王子把这顶大帽子甩在自己头上。 这个锅我可以背,摄政王想,只要开口下令撤军的人是你就可以了。 于是摄政王谦卑的弯腰答道:“的确是属下部署有误,但说属下是想用这种方式给太阳精灵通风报信,一定是恶意的谣言,还请少主明断。” 卡伊尔点点头:“没错,你固然是有点愚蠢,却并没有自作聪明地想坏孤的大事。那些说王叔是想方设法让我军后撤的人,孤已经把他们狠狠责骂了一顿。王叔没有下令让军队后撤,仅凭这点,便足以抵消王叔部署不利的过失。” 什么?摄政王紧张地想,卡伊尔竟然因为我下令让军队不许后撤的做法而嘉奖我? 武将们也大为惊愕,不约而同地想,说好的卡伊尔王子一定会质问大家为什么还不撤退呢?他如果没有强烈要求全军后撤,我们还能以什么借口发起哗变? 摄政王还来不及做出应对,卡伊尔就突然下令:“各位将军,请传孤王的将令,即刻,对太阳精灵边境要塞发起进攻。” “发、发起进攻?”将军们差点直接坐在地上,这和计划的不但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是完全相反啊!究竟是怎么搞的?表面主战实则主和的卡伊尔王子,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然下达了进攻命令? 卡伊尔眼睛微眯,严厉地说:“怎么?各位将军率兵至此,不就是为了攻打金曦之森吗?为什么听到孤的将令,一个个却都如此意外?” 将军们满头大汗,不安地看着摄政王,摄政王苍白的双手也微微颤抖,眼下的局面,显然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少主,要进攻嘛……恐怕现在还不行。” 卡伊尔勃然大怒,摔杯道:“孤懂了,看来那些将领们的密报是没有错,王叔你的确是孤王进军路上的最大阻碍!如果不然,为什么现在孤命令你进军,你却如此推三阻四?” 卡伊尔金色的瞳孔射出冰冷的凶光:“难不成你也要给孤说什么,因为违反了和平公约,所以眼下必须撤军的蠢话?如果区区一纸和平公约就能阻止孤王的铁蹄,孤王苦苦练兵,将军队实力壮大的举措,岂不是白费力气?” 将军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摄政王,又不安地偷瞄藏在主座附近的通讯水晶,心想这下摄政王可大糟特糟了,他没有坑到卡伊尔,反而把自己搞成“以和平公约为借口阻碍进军”的家伙了。 摄政王头埋得更低,汗水浸湿了衣服:“因为……呃,攻城的主力部队还没有就绪,三天以后他们抵达这里,就可以立刻发起进攻。” 卡伊尔更加怒发冲冠:“那好,孤王问你,为什么要让如此多的部队先行抵达这里?为什么不让今天藏在林子里的军团和主力部队同时发进?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摄政王内心大声叫屈,既然打算突袭金曦之森要塞,当然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是事前一点一点的偷偷过来的,如果大军团和主力部队同时行动,太阳精灵连密探都不需要,直接看天边扬起的烟尘就知道我军的动向了。 更何况事先到来的军队,目的并不是攻城,而是用诡计把月精灵平民们送上前线制造惨案,从而获得战争的合法性,然后主力攻城大军到来正好攻破要塞。 然而现在摄政王深深地意识到,计划已经完全朝无法逆转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摄政王眼球突出,通红的血丝在瞳仁周围向外扩散。这个该死的小子,不但能阻止我以“复仇”的名义发动战争,连我要轰他下台的计划,也能一并粉碎吗? 卡伊尔身上陡然升起狼王的霸气:“将军们,你们也和王叔的想法一样,不愿意出兵征战吗?” 将军们瑟瑟发抖:“额,并非属下们不愿意发动进攻,而是攻城主力部队还没有到达,现在贸然进军只怕是无法取胜的。” “是无法取胜,还是不愿取胜?”卡伊尔抓住最近的将军的衣领,咬牙道,“我们每个人都聆听了黑衣巫女大人的教诲,不是吗?只要鼓起勇气,为国家大业勇敢抛洒热血,就一定能唤来奇迹!我当然知道就眼下少数的炮兵部队,配合步兵方阵与少量的斥候骑兵,是不可能打败太阳精灵由奥秘之鹰和皇家禁卫军团守护的要塞的。但我们不是有奇迹制造者吗!” 卡伊尔王子最终掀起战袍,再次跨上战马:“立刻,随孤王出击!凡是胆怯畏战者,便以延误军机的罪名论处!” 将军们不敢违抗,只能拿起兵器一并冲了出去,指挥部外顿时脚步纷乱战马嘶吼,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而摄政王站在大帐的阴影中,汗水将他花白的头发黏在额头上,令他看上去陡然变得更加苍老。 “这就是为什么……先皇要命卡伊尔成为胧月之森的正统皇位继承人吗?卡伊尔虽然年幼,但他的才干,的确远在老夫之上吗?” 摄政王回头看着卡伊尔再次率领全军绝尘而去的背影,恨恨地捏碎了主座之侧的通讯水晶。 对不起,异国公主。对不起,无辜的太阳精灵守军们。 孤的确许下承诺,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两国和平,决不许任何人将精灵族拉进战火之中。 而今天孤王不得不亲自率领大军,不得不亲自下达进攻的命令。 第二十三章 红莲天劫 唯有这样,孤王的子民才能意识到,是我军率先挑起战争,错不在太阳精灵。 而后才会反思,而后才会反战,就算孤王必须担负骂名,那又有什么关系。 唯有这样,孤王才能继续将属于王的权杖牢牢握在手中。 假如孤王的子民所尊崇的君主,必须是一个嗜血的战鬼,就由孤王成为战鬼! 唯有狂月之王代代传承的权杖上那一丝闪烁的星月之光,绝不可以被黑暗触摸,绝不能腐化沉沦在仇恨与狂热之中。 连这点光芒都不存在了,胧月之森就会陷入永夜之中。 这场战斗,无论如何给我撑下来,太阳精灵的守军们。 孤王必须在这场仓促的战斗中败阵,而后你们才有时间去寻找援军。 卡伊尔想到这里,心中豪气陡升。 “如果连孤王只派这点军队,你们都无法抵挡,那就意味着虚弱的你们确实已经到了该亡国的时候。” 马蹄扬起的黄沙散去,卡伊尔王子身披由战意掀起的狂风,直视着高耸屹立的要塞城墙。他身后的军队旌旗分明方阵俨然,虽然大战在即,这战场却寂静如深山之中初雪的冬日一般。 “炮兵部队,发起第一轮炮轰!只要给要塞城墙撕开一个口子,重骑兵部队就开始突击!” 炮兵部队的指挥官脸色惨白地弯腰到地:“报……报告少主,我们运载炮弹的马车不知为何全部发生故障,车辕断裂,所以现在还在半路,看样子是没、没法赶过来了。所以……” “所以就不能炮轰要塞了对吗?”卡伊尔勃然大怒,扬起马鞭抽裂指挥官身侧的土地,“由王叔带兵,军队的素质竟然如此不堪?又或者说,你们那些决一死战的豪言壮语果然都是谎言吗?真正想统一全境之人,竟然只有孤王自己?” 卡伊尔话音刚落,突然要塞之上就出现了几个小小的人影。 芙萝拉公主对城下怒目而视,身穿浅粉公主裙地她站在风中,宛如一朵勇敢对抗风雨的小小百合。 “我告诉过你别再回来了!卡伊尔王子,你师出无名,以大军压境,妄图侵略我国领土,当年一同见证《路德维希合约》签署的各路援军,绝不会对你的行为置之不理!你再敢踏前一步,卡雷尼茨学院的魔法师们,会联合太阳精灵一同对你展开制裁!” 卡伊尔伸手遮着阳光,看到站在公主身边的,身穿魔法斗篷戴着高高的巫师帽,果然都是魔法师的打扮。 卡伊尔略微有些吃惊,然后便释然地笑了。 挺能干嘛芙萝拉公主,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搬到了“救兵”。 只可惜你们的演出在孤眼里还是太拙劣了。 但是无妨,孤王就陪你们演到底吧。 “就凭你也敢阻挡孤王的铁蹄!”卡伊尔牵动缰绳令战马向前迈进,他举起月见直指公主,“孤王亲自冲锋,有本事就来阻挡看看!” 公主大声请求:“大魔法师们,请用你们的魔法阻止月精灵的侵略吧!” 公主身边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答,只是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古藤法杖,杖端的水晶发出光芒直射天空,天空陡然变得灰暗,一个旋转着发出明亮耀光的圆形巨大魔法阵,笼罩着要塞之前的广阔土地,魔法阵撒下点点光尘,令下方的月精灵士兵们惊疑不定。 而其他的魔法师们也一并举起法杖,将魔力注入到法阵之中,令原本纯白的光之图案,渐渐转化为火焰般的赤红色。 “借助莱塔拉女神的荣耀与智慧,倾泻伊格尼斯之怒火,燃烧群星,悉数降临,以星坠业火之罚,涤荡罪人之所。” 月精灵纹章官大惊失色:“少主!请你迅速撤离!这是高位火焰魔法‘红莲天劫’的魔法阵!” 突然魔法阵光芒大盛,极为明亮的光芒令月精灵士兵们睁不开眼,天地陡然变色,只听见尖锐的啸声此起彼伏,在刺眼的光阵中竟然出现无数燃烧的陨星,轰鸣着朝大地坠落。每一颗陨星坠地便引起剧烈的震颤,将周围的地面化为火海。浓烟与烈焰猛烈翻滚,将要塞之前的土地化作烈焰炼狱。 月精灵士兵再也无法维持阵型,在魔法师们招来着天崩地裂的大灾变面前,只能选择亡命后撤。卡伊尔焦头烂额,被烈火包围,也是在副官的拼死抢救下才得以逃脱。 “古代的和平公约竟然在今天……仍然还没有失去效用吗?”副官满脸漆黑,悲戚地说。 “啊,看起来是这样。是孤王轻敌了,既然太阳精灵们请来了魔法师参战,攻打金曦之森的计划就只好从长计议了。” 卡伊尔王子趁副官不注意,便拿出自己刚才挥刀从陨星身上劈下来的碎片仔细看了一眼,看到这块碎石上裹着浸满燃油的麻布,不禁微微一笑,随手将它扔回战场。 真当别人从来没见过投石机吗? 可是干的不错,芙萝拉公主。在安装着导火索的炸药桶旁,你和我各自冒着奇险放了一把火。 多亏世界树垂怜,这两把火并没有引爆炸药桶,只是把那些预备好用来引爆炸药的导火索,全部烧了个干干净净。 当夜,卡伊尔以心情极差为借口,独自呆在月下,沉默地等待着,直到和他约好会面的两个人从树影中出现。 “干得不错,奥尔瓦,炮兵部队的将军们并没有察觉到装炮弹的马车是人为弄坏的。身为暗杀者,你做事不留痕迹这一点,孤很赏识。” 奥尔瓦单膝跪地将匕首贴在胸前:“为了少主,在下可以赴汤蹈火。” “而你,塞拉露丝,国内民众们的舆论如何?” “人民只是痛惜少主碰上了猪一般的下属,致使突袭太阳精灵要塞的计划败露。大家还自发地搞什么请愿行动,想安慰少主,虽然一时败北,但一定要打起精神,然后带领全国的子民一同再次发起神圣的战争。” 卡伊尔哈哈大笑:“干得不错,民众与其被王叔愚弄,倒不如被我愚弄。至少,孤王并没有把他们推入火坑的恶劣癖好。” 接着卡伊尔神情有些沉重:“塞拉露丝,孤王看到你,便想起和你的前任长官喝壮行酒的场景。他告诉孤王,作为宣传大臣,用舆论和报道揭露黑衣巫女的阴谋就是属于他的战场。后来的事,大家都听说过了。所以请一切小心在意,孤王不可以再失去第二个宣传大臣了。” 塞拉露丝靓丽的红唇微抿,莞尔一笑,答道:“放心吧少主,比起我的前任长官,我可是一个狡猾得多的角色。” 卡伊尔仰望星空,轻松地大笑:“哈哈哈,明知对孤王献上忠诚,有可能令你们失去性命,即使这样也不退缩吗?” 塞拉露丝也单膝跪地,和暗杀者奥尔瓦异口同声地答道:“当然,因为我们知道,少主对国家献上的忠诚,一定能够拯救千千万万黎民的性命!” 在要塞城墙上,军神将军和近卫将军长舒了一口气,凝在眉间的忧愁神色却丝毫未减。 今天总算是集中了大家的智慧,想出虚张声势的策略吓退了敌军,由维吉将光辉符文扔上天空构筑出巨大的魔法阵,可是在这里并没有人有足够的实力驱动它,所以这个魔法阵只是个没用的花架子而已。 维吉增强了光辉符文的亮度,令敌人眼花缭乱,就在这时假扮成魔法师的伙伴们念起咒语,在强光遮眼的刹那,城中的投石机将包裹着燃油棉布的巨石投出城外,当巨石穿过闪光的魔法阵砸向大地的时候,看上去的确就像是魔法师们用“红莲天劫”魔法召唤陨石轰炸战场一样。 虽然这次的退敌之策十分机智,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于是公主主动请缨:“那就由我亲自去请求卡雷尼茨学院的魔法师们前来支援我军。” 军神将军目光深邃:“这能行吗,公主殿下。” 尤里答道:“既然在当年的和平公约上魔法师们签了字,现在当然应该站出来履行职责。如果任由黑化的月精灵席卷整个精灵之森,那么相信就坐落在数百里之外的魔法学院,一定会是月精灵下一个进攻的目标。他们不可能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维吉也信心满满地说:“我也会陪着公主一起去求援。卡雷尼茨学院的老校长,传说中的大魔法师‘元素奏鸣’默尔林先生,是一个心地善良又古道热肠的老爷爷,只要我能够给他说明情况,他一定会怀着正义之心前来帮忙的。” “祝你好运,公主殿下。金曦之森的未来,就全部指望各位了。” 军神将军和近卫将军站姿笔挺,朝公主行军礼。 第二十四章 不可侵之城 在卡德里亚大陆上,有一群人超然世外,虽然平日醉心学问很少干预世间俗事,但他们一旦献身,却有着足以改变世界进程的实力,只要挥挥手指,就可以改变山川与星辰,这一人群,自称为“莱塔拉女神的门徒”,而他们更广为人知的身份,叫做“魔法师”。【零↑九△小↓說△網】 世界上原先不存在魔法,智慧女神莱塔通过长达四千九百年的沉思与冥想,终于给生活在大陆上的人们带来了福音,通过传说“咒语、符文和法阵”的知识,教给大家向十二神借助少许力量的方法,这门学问,叫做“魔道学”。 在魔道学出现之前,只有被天神授予天命之人,才可以借助天神之力。而后来魔法师们用无数光辉传说向世人宣告,并非只有天命持有者可以成为英雄和领袖,普普通通的人们一样具有无限潜力,通过勤奋的学习与训练,一样能获得媲美天命的魔法之力,至此,魔法师也成了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成为各大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在卡德里亚大陆上,魔法大致分为三大派系,三个派系的魔法师们聚集的地方,就是俗称了“三大魔法学院”。卡雷尼茨学院就是其中之一,以“元素魔法”和“魔术”闻名于世,元素之力来自于火神伊格尼斯和海洋之神萨隆等等天神,而魔术则多半由富有创造力的魔术师们,通过自己的奇思妙想所创造而来。 位于水晶高地的“奥术高塔”,是第二所魔法学院,特长是“奥术魔法”和“构造魔法”。奥术之力来源于智慧女神本身,是通过对物质的基础构成和变化规律而总结出来的学术,由奥术知识引申出一种“通过魔法改变物质构成”的学术,就是“构造魔法”,所以奥术高塔的魔法师们,是可以轻易摧毁物质构成的奥术大师,或者是善于制造魔像和傀儡的构造大师。 第三学院的名声相比之下就糟糕得多,是主要驻扎在亡灵之城卡维拉,却经常在大陆全境四处流动的“幽息车队”。他们擅长“亡灵魔法”和“生命魔法”,试图通过对死亡女神沃罗进行研究,从而参透生死的本意。亡灵、尸骸、疾病、甚至是活人,都是他们的研究材料,他们流浪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搜集这些材料,亡灵术士和禁咒术士们,善于召唤亡者大军为自己作战,或者精通将生命从别人身上向自己转移的禁忌魔法。 卡雷尼茨学园和金曦之森离得不远,魔法师们和太阳精灵一向来往密切,而今天少年们将乘坐着风驰电掣的奥术之鹰,奔赴百里之外的魔法学院,将精灵战争的详情告诉他们。 公主提前用雪枭送信,然而当她和伙伴们从奥秘之鹰上从高空跃下,捂着裙摆,踩着接连不断的上升气流终于飘然落地,可当她站在夕阳下魔法学院恢弘的外墙前,不由得有些傻眼。 只见洁白的高墙之后,浅蓝色的城堡高耸入云,金色的圆顶在夕照中,发出如红宝石般璀璨耀眼的光芒。幽蓝的水晶石在高塔周围构筑起悬浮的法阵,明亮的魔法轨迹线穿过高塔抵达空中悬浮的大理石平台,这座宏伟的魔法学院,只是远远望去便令人惊叹不已。 但更令公主惊叹的是,偌大一座魔法学院,在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竟然连一盏灯火都没有,整座城堡仿佛空无一人,洁白的窗纱在古旧的红木窗棂外轻轻飘扬,晚风缭绕着圆顶上高耸的六芒星指针,又流向落花缭乱的花园,惊起一群由光素构成的秘法蝴蝶,发出空旷而辽远的回响。 “伟大的卡雷尼茨……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公主呆呆地说,“这就已经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魔法学院的外墙,竟然没有一扇大门!” 尤里呆呆地说:“难道学院的学生们都出去郊游了吗?” 公主指着城堡旁的大湖:“很明显魔法师们就是不欢迎我们啊!制造了一个空荡荡的假象,可是湖中城堡的倒影,却是灯火通明的!” 尤里惊叹地看向湖中,结巴道:“果、果然如此!” “他们一定是怕我求援,所以故意装不在家,还要把大门藏起来!只不过障眼法搞得不够完美,忘记改变湖中的倒影,还是露出了马脚!” 公主召唤出星辉,手中立刻多了五把匕首,她眼睛闪光,凶巴巴地说:“本公主从小到大,还没有想见却见不到的人!藏起来的大门就让我给你们打出来吧!” 话音刚落五把匕首射向城墙,看起来十分坚固的城墙把匕首吞了进去,像水面一样泛起波澜,接着匕首竟从被吞没的地方,以相同的速度朝外飞射。尤里挥动斩罪挡在公主面前弹开了五把匕首,而公主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跺脚大嚷道:“不觉得这样满过分吗!竟然还在城墙上设陷阱呢!” 维吉连忙说:“公主殿下,不要着急,魔法师们并没有故意避而不见。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卡雷尼茨学园是‘不被进攻之城’吗?” 尤里反问:“你说的不是圣棘城吗?” “圣棘城是‘不被攻陷之城’,就算被攻打也绝对不会沦陷。而卡雷尼茨,则是一座令敌人们连进攻方法都找不到的城池。” 维吉解释道:“这座高墙,是由强大魔法构筑出来的虚数空间,具有‘此端即彼端’的特性,射向墙壁的匕首,等于射向自己。而且高墙上没有大门,所以抱着攻城目的前来的敌人们,也只能看着这道无门之墙望洋兴叹了。” “解释个屁啦!”公主张牙舞爪地说,“所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啦!” “交给我吧。公主,尤里,牵着我的手,我带你们进城。” 维吉带着两位同伴,朝湖泊的方向走去。他感觉到尤里和公主略有迟疑,便用力拽了一把,令他们踉踉跄跄地踏上了平静的水面。 “竟、竟然不会掉到水底去?”尤里吃惊地问。 “这个湖泊中的水充满了元素之力,只要能和水元素达成共鸣,我就可以改变水体表面的张力,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你们一定要记号,如果放开我的手,你们立刻就会沉入水面。” 三个人小心地踏水前行,脚尖落在湖面上,踏起圈圈涟漪。夕阳渐渐下沉,夜空星汉灿烂,尤里和公主觉得自己就像在星空之中漫步一般。 最终他们走到了湖中城堡倒影的城墙顶端,公主俯身朝湖中看去,竟能看到城内的景***法师们坐着飞毯或者驾驶着清风的双翼在空中飞行。公主感到不解,根据常识,水面的倒影只能反映城堡外部的景象,绝对不能显现出城堡内部庭园的风景。她十分震惊地回望立在岸边的城,想知道是不是城堡的角度有问题,就感觉到有人用力往下按自己,接着沉入湖中,呛了一大口水,刚想拼命捂着鼻子,就听见维吉说:“不会呛水的,水层只有一两米就到达了以太薄膜,就能直接穿越到真正的卡雷尼茨学院之中。” “真正的……卡雷尼茨学院?” 公主穿透水层,突然觉得天地整整旋转了九十度,自己原本的姿势是扑在水面上,重力的方向应该是自己脸蛋所冲的方向,现在却猛地觉得重力是来自于自己脚底的方向,也就是说此刻公主的状态,是双手扶着空气悬在半空。 没错,是悬在半空。 尤里和公主涕泪交加,嗖地一声直往下坠,眼看着就要直接栽到地面的时候,突然窜出一条绣着金线的飞毯飞到三个人底下,将他们一抖重新弹回空中,接着再一兜把他们装好,便以追风逐电的速度再次飞上高空。 “妈妈呀这么吓人的东西以后你要早点提醒一声!”公主如同炸毛的猫咪一般,眼泪化作直线晶莹地零落在夜空之中。 “你们尽管放心,对这个学院里的一切,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维吉扯着飞毯的一角控制着飞行轨迹,穿越火焰魔法师召唤的火圈,又从雷系学徒召唤的电网中穿行,又直接撞进闪光的水池之中,从屋顶的传送门冲出来,飞毯卷起的强风吹乱了小学妹怀中搂抱的大量书籍,震得图书馆的窗户啪啪作响。尤里和公主面无人色,听天由命地任由维吉在各种奇怪的地方超速行驶,好不容易稍微有点适应,维吉就扯着飞毯朝图书馆外墙上那幅巨大的油画撞去,吓得两个人再次大哭着抱紧了对方。 “维吉你疯了吗!” “我说过了不要担心!这幅油画才是通向白帽议会的近道!” 飞毯朝着油画噗通一声扎了进去,宛如扎进深潭,只见油画中是一个画风怪异的空间,宛如一位癫狂的油画家用厚重色块涂抹的作品,尤里看着公主也变成了油画画风,不由得感到十分新奇,而那些存在于名画之中的人物,比如圣骑士罗兰,叉稻草的少女,浴缸中垂死的大卫,便惊慌失措地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在画中世界四处奔跑。 第二十五章 独孤巫婆 恐怕如果有人此时正在外界欣赏油画,一定会看到画布变得一团糟,看到画布上有各式各样的人物在拼命奔逃。 “哈哈哈哈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维吉痛快地笑道。 尤里和公主恶寒地看着对方,心想维吉这小子该不会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是个恶霸吧? 最后飞毯从一个空白窗口冲出,少年们身上的油彩随着他们想要脱离画中世界,却又无情地被那面空无一物的镜子收了回去,在镜面上形成五彩斑斓的涟漪,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而一闪纯白的大门高耸屹立,出现在少年们前方。 “走吧,这里就是白帽议会。”维吉扬起嘴角,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轻松而亲切,说道,“这里是卡雷尼茨学院最高魔法师们举行会议的地方,只有他们,才能决定卡雷尼茨学院是否要出兵。” 白帽议会大厅庄严肃穆,黑曜岩的天花板上,闪烁着由魔力构成的群星幻影。 公主看到位高权重的白帽法师们汇聚一堂,便紧张地提起裙摆,双腿交叉微微下蹲行礼道:“在下是金曦之森公主芙萝拉,奉皇帝命令前来与各位魔法师大人商量要事,来意已经事先用书信说明……本来小女子应该礼貌地等待各位魔法师大人的接见,可是维吉太激动了就直接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还望原谅。” 维吉摘下眼镜仔细寻找着校长爷爷的踪迹,可是很不幸,似乎今天在场的地位最高的法师,是外号为“独孤巫婆”的咒语学大师洛林女士。 她爱理不理地抬起下巴,看着公主说:“罢了,金曦之森的芙萝拉没有公主的形象,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你要谈的正事,我就开门见山地和你谈吧。” 公主殷切地看着洛林女士,只见洛林女士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宝石戒指,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大声说道:“公主殿下请求魔法学院出兵支援金曦之森,还请原谅我等无法答应。” 公主瞳孔颤动:“为、为什么?” 洛林女士口吻冰冷:“因为很明显,太阳精灵与月精灵的纷争由来已久,精灵族以外的人们一向难以插手,一旦插手便违反了面对他国民族纠纷应该保持中立的国际准则。更何况,魔法师们生性习惯于离群索居,既然选择了避世,就更没有理由去参加战争了。” 尤里坚定地反驳道:“可是《路德维希公约》上,卡雷尼茨学院的先代大法师就曾经亲笔签下名字,意味着他同意公约上的条款,一旦民族纠纷升级为战争状态,魔法师们理应不能袖手旁观。” 公主觉得尤里措辞太硬,便委婉地劝说道:“没错,这次发生在胧月之森的黑暗异变,并不仅仅是精灵族内部的事,我有预感这将是一场巨大灾难的开端。黑暗之炎先吞没金曦之森,一定会挥师西南,进一步进攻魔法师的乐园,到时候就算我们太阳精灵想用尽全力来支援魔法师们,也已经国破家亡有心无力了。” 洛林女士对公主取出的合约原件,根本不屑一顾,傲慢地说到:“上面签订的是大法师梅菲席尔瓦的名字,可是学院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这种记载。” 尤里握紧拳头,剑眉倒竖:“什么?” 维吉却心中恍然,看样子数百年前,大法师梅菲席尔瓦留了一个心眼,在当时的太阳精灵勇者路德维希前来求援的时候,虽然在公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却下令给书记官不许将此事记载下来,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赖账。 洛林漫不经心地放下手持的金丝眼镜,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年代久远,我们无法确认这是不是梅菲大人的亲笔签名。也有可能是伪造的,也说不一定。” 既然人家铁了心要赖账,再拿起合约原件说事便是白费力气。维吉把公主拉到一边,耳语道:“既然道理说不通,就请许诺给魔法师们巨大的好处吧。” 公主焦急:“可是我并没有多大的权限,可以许诺巨大的好处。” “他们既然现在可以赖账,到时候公主一样可以赖账。这无非是礼尚往来罢了。” “可是那样就太遭人恨了啊!”公主哭笑不得。 维吉轻松地说:“放心,骗洛林女士是每位魔法新生的必修课,她早就习惯了。而校长大人即使知道公主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说谎,也不会生气。因为他老人家和不讲理的巫婆奶奶可不一样,是个能看透事物本质能分清事情缓急的伟大魔法师。” 公主点头,笑容可掬地开始信口开河:“当然在下并不是白白请求魔法师们仗义相助,太阳精灵们出于感激之情,一定会献上最宝贵的谢礼!我记得辉金用来制作魔法药剂的反应器皿是最好的材料吧?没问题,到时候可以用奥术之鹰整车地给大家运来。” 与此同时公主使用空间魔法,层出不穷地掏出各种莫名其妙地东西,说道:“还有我的空间魔法,是太阳精灵皇室独有的,恐怕连卡雷尼茨的魔法师也不是很懂吧?怎么样,神不神奇,想不想学?都没问题,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配合魔法师们的各种研究的!” 除了洛林女士,其他的白帽法师们面面相觑,有人无动于衷,但也有人显得十分热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咧着没牙的嘴说:“你真能告诉我们空间魔法的秘密,那很好呀,依我看……” 话没说完就被洛林女士打断,洛林霸道地将手一台,干瘦的身躯往漂浮的软垫上一坐,板着脸说:“这里没人在乎你怎么看,只要校长不在这里,就还是我说了算。” “可是芙萝拉公主的条件……” 洛林女士假笑道:“公主的条件是很诱人,连我都不禁心动。这样吧,就让白帽议会的大法师们集体研究再作决定吧。时间已然不早,公主原来疲乏,还请早些休息。” 在返回客房的路上,尤里不爽地说,没想到在那位可怕的老太太眼里,信义终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面对先代大魔法师白字黑字签名的公约,竟然也能一口回绝。 “毕竟是教咒语课的独孤巫婆嘛。”维吉无奈地笑笑,“咒语是一丝不苟的学问,念错一个词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所以整个学校里性格最刻板顽固的人就是这位奶奶了。魔法学院有不少孩子,充满了创新和冒险精神,一直被洛林女士视作眼中钉。学生们和她的斗争,简直一本书都写不完。” 公主沉闷地说:“一个最不容许出错,最刻板固执的魔法师,果然是最不可能让魔法师们卷入危险重重的战争之中的吧。” 维吉答道:“所以我们不要让她管事就好了。洛林女士虽然说一不二,但还有一个人得除外,那就是外号为‘星耀’的校长爷爷,元素魔法大师弗洛伊德先生。” 维吉自信地说道:“而他老人家,虽然玩世不恭,却是我见过的最有侠义心肠的好人。” 第二十六章 魔术师兄弟会 就在剑锋刺进来的刹那,突然嘭地一声,魔术箱大门打开,冒出带着香味的白雾。维吉拖着已经吓得脚软失魂落魄的两位朋友,踏进了箱门外的秘密房间。房间里那些正在用占卜牌预知未来,或者正在用大礼帽研究新式戏法的少年们回过头来,便一同惊喜地喊道:“维、维吉师兄!我没看错吧!是维吉师兄回来了!” 孩子们热烈地簇拥过来,维吉笑容和煦,非常亲热地和大家相互拥抱。 坐在房间深处的一位长发少女也眼波盈盈地站起来,又是喜悦又是怀念,是与阔别多年的老友再会的神情。 “好久不见了,艾诺瓦小姐。”维吉微笑着说。 “我也很久没见到你了,维吉。” 公主的八卦之心顿时燃烧,她来回打量着维吉和这位叫做艾诺瓦的少女魔法师,揣摩着两个人的表情,心想难不成维吉这小子够可以的,还在魔法学院给自己留了个可爱的小女朋友吗? 维吉旁若无人地问道:“艾诺瓦,后来你的婚约有没有取消?” “已经取消掉了。”艾诺瓦眼睛微眯,睫毛的缝隙中露出闪烁的星光。 “那可真是太好了!” 公主夸张地“哦!”了一声。 尤里紧张道:“怎么,公主你果然被大宝剑刺到了吗!” “大宝剑个屁啦。”公主像小狐狸一样狡黠地捂嘴笑着,拐拐尤里的胳膊,说,“你是傻瓜吗?这两个人说这话已经够明显了吧!亲爱的你的婚约终于取消了,这是我最近听到最好的消息了,咳咳,他俩是什么关系你还看不出来吗?” 尤里点头道:“婚约取消掉,维吉就不用准备礼金了,所以才显得那么高兴。” 公主立刻摔倒。 艾诺瓦小姐脸色微红,抚摸着胸口的琥珀纽扣,忸怩地说:“这位姑娘是误会了。我和维吉单纯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取消婚约,指的是我不必和我不喜欢的人订婚,因此维吉替我感到开心。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维吉深深呼吸,环顾着这间热闹的屋子,开心地说:“看得出来,艾诺瓦把魔术兄弟会发扬光大了,现在的社员和我走的时候相比,大概增长了四五倍。我就说嘛,艾诺瓦一定没问题的。” 社员们自豪地说:“那当然!咱们的社长艾诺瓦学姐,如今也是一个有外号的魔术师了!要知道在之前,魔术师得到属于自己的外号,那可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只有杰出的魔法界人才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外号,譬如校长弗洛伊德的“星耀”,不但能彰显他强大的风格,还能体现他的魔法风格。“独孤巫婆”是学生瞎叫的那不算,但她也有一个官方外号,叫做“咒文典籍”。 维吉惊喜地问:“艾诺瓦,你的外号是什么?” “是、是‘花之霓虹’。” “就是说用来评价魔术师的最高评语,镜花水月四个字在沉寂多年之后,又终于再次叫响了自己的名头。”维吉欣慰地轻轻抚摸艾诺瓦的头发,欣慰道,“我就知道,你是非常厉害的,你一定能证明,魔术师并不仅仅只能给魔法师们打辅助。” 卡雷尼茨有两个学术流派,一是元素魔法,一是魔术学。原本这两个学派实力不相上下,后来魔术学便日渐式微,用元素魔法师们的话来说,就是“只留下一些逗小孩玩儿的幼稚戏法”,因此饱受鄙夷。元素魔法师们战斗力强,又善于改变自然环境,而魔术师们派不上很大用场,所以一直以来有“你们魔术师就乖乖辅助我们就好”这种说法。 公主疑惑:“可是维吉,你的流派应该是元素魔法啊。为什么反而和魔术师们关系最为要好?” 维吉自嘲地答道:“因为当时我和他们一样,都是元素系高材生们最不待见的劣等人物。” 寒暄结束,维吉很快说明了来意。 “希望魔术兄弟会的伙伴们,可以帮我们找到校长阁下。公主的求援十分急迫,实在不容耽搁。” 艾诺瓦小姐歉疚地说:“可是……实在抱歉,就连我们也不知道最近校长先生是去了哪里呢。维吉你也知道的,每次他一旦消失,是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 维吉皱眉:“偏偏这种时候玩消失。” 公主心中不平:“难道校长也是故意躲起来的吗?不光光凭区区一个欧巴桑,如何敢私自做主,连古代文书上的签字都抵赖过去?” 艾诺瓦扬起眉毛:“古代文书上的签字?” 尤里把《路德维希公约》不被独孤巫婆承认的事情大致说明,艾诺瓦双手一拍,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答道:“既然你们手上有当时签字的原件,那不必非要等到校长回来,有个办法可以让洛林女士不能赖账。” “说来听听!”维吉急迫地说。 “嗯!”艾诺瓦答道,“在禁忌书库之中,据说藏着一件秘宝,叫做‘回流沙漏’,只要调整刻度,把沙漏放在某个东西上面,就可以用幻象呈现出这个东西在历史某个时期所经历的事情。” 公主赞叹道:“原来如此!如果能回溯几百年前签字时刻的幻象,就能让白帽法师们承认,当时确就是卡雷尼茨的大魔法师亲自在和平公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就无法再说这是伪造的。”尤里也振奋起来,“也就不可能再赖账了!” 维吉轻轻握住艾诺瓦的肩膀:“虽然我知道闯禁忌书库是违背学校规矩的行为,但还是只好厚着脸皮拜托你带我们去。” 艾诺瓦认真地答道:“当然,只要能帮到维吉,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推辞的。” 禁忌书库位于学院图书馆最深处的密室之中,存放着许多珍贵的古代典籍和魔法与炼金术的秘宝,藏品们不但拥有惊人价值,许多还具有强大的力量,使用不当就会造成巨大灾难,因此只能放在戒备森严的禁忌书库,用重重魔法机关保护起来,并严禁无关人等进入,就连地位最高的白帽法师,要想取得一张通行证也十分困难。 艾诺瓦带领着他们来到图书馆密室之前,不安地说:“维吉,接下来的关卡,里面那些机关是十分危险的,你的朋友们不是魔法师,恐怕应付不来,就在外面等待好了。” “不要担心,尤里和公主殿下的实力都很强悍,他们一定能提供帮助。” 维吉略略想了一想:“不过先说好,公主殿下你可不能偷偷把东西藏进隐藏空间。” 公主殿下呲牙跺脚道:“你这就很伤人吼!都说过本公主是公主并不是盗贼!” 艾诺卡抚着胸口深深呼吸,擦去额角的汗珠,便鼓起勇气说道:“那咱们就前进吧。一定,要万分小心!” 她摘下巫师帽朝空中一甩就立即变大,将所有人罩入其中。等帽子揭开,他们已经出现在大门的里侧。一条长长的狭窄甬道直通深处,左右两边是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少年们踏足的地板,就犹如悬在空中一般。 公主紧张地说:“根据故事法则,既然提到了悬空甬道和无底深渊,毫无疑问必备的戏码是地板塌陷使人坠落。大家脚步放轻,每迈出一步都要无比谨慎小心,不可以踩到任何机关。” 然而地板还是轰隆隆地塌陷了。 公主泪飚:“到底是谁这么没脑子啊!” “可是我们根本就没人踩到机关啊!”尤里也惊慌失措地原地乱窜。 没错,这个陷阱根本就没设计成非要踩到机关才会触发,只要有人走在地板上面就一定会坠落。元素魔法师们只要使用风系飞行魔法就可以化险为夷,问题这里的各位没有一个人懂得使用这种魔法。 这时候艾诺卡从巫师帽中取出一瓶闪光的液体朝空中一倒,液体形成一张薄如蝉翼的薄膜,闪烁着七彩的宏光。 “请将重力的方向改变吧!” 下坠的少年们从这层七彩液膜中穿过,坠落方向便立即发生偏转,仿佛左边的墙壁变成了磁铁而他们变成了钢镚一样,直接落到左侧的墙壁上。 “这和湖水是同样的原理吗?” “没错,这就是以太薄膜。”维吉点头说,“但这点数量并不能维持很久,很快重力方向就会恢复,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赶紧回到前方的地板上去。” “这就包在我身上!” 尤里使用机甲构成天命修复了斩罪,射出刃炮钉在右侧的墙壁上,大家便攀着钢索朝右边慢慢前行,在爬到甬道中间的地板时,重力方向便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大家小心地松手,轻轻落在前方未曾崩塌的地板上。 第二个机关,自然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万千飞箭穿心”机关。 原本隐形的机关短弩从墙上显现,大伙吓得连画风都变了,仿佛进入了抽象画的世界里一般。只有公主依旧维持形象,敏捷地召唤出隐藏空间,手中顿时多了无数暗器,瞄准射过来的飞箭上的点点寒芒,将暗器通通扔了出去。只见空中火花四溅,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如飞蝗般密集的箭竟然全部被公主挡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机关与巨龙 “嘿嘿,不要小看我这位游侠将军的亲传弟子!” 看到大家惊叹的目光,公主无比得意,却在下一次将手伸进隐藏空间时摸了个空。 然后连她自己的画风也变得抽象起来。 “我说你们魔法师也太变态了吧!”公主大哭,“短弩上的弹药量竟然比我的存货还多!” 这时少女魔术师艾诺瓦赶紧说:“大家赶紧聚到一起!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只见她解下自己的黑色丝绸斗篷,在空中随意一挥,斗篷便展开成几倍大小,把伙伴们完全包裹其中。飞箭继续射来,却在接触斗篷的时候直接被黑暗吞没进去,只在斗篷表面留下细小的涟漪。 接下来飞箭便以同样的速度飞出斗篷,朝来的方向射回去。 “借由虚数编织之袍,连接时空,以此端即彼端之原理,将一切飞射之物通通摧毁吧!” 艾诺瓦话音一落,机关短弩全部被反向射去的短箭摧毁。 少年们长舒了一口气,便畅快地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公主殿下,可能大家都撑不到我展开虚数长袍的时候了。”艾诺瓦佩服地说,“公主取出暗器所用的招数,感觉从原理上,依稀有些魔术的感觉。” 公主也热情地笑着说:“说起来,我也觉得你们魔术师转换重力和转换方位的能力,也有些精灵族时空间魔法的韵味呢。” 接下来大家走出甬道,来到一个宽阔的地下广场。长明的油灯将这个斗兽场一般的巨大建筑用昏黄的灯光照亮,暗金色的大门就在广场的另一边,只不过在大门之前,有一只巨龙正枕着堆成小山一般的黄金上沉睡。 艾诺瓦小声地说:“嘘,有一个必须要注意的事项,大家千万不可以去拿巨龙的金币,贪婪之心会唤醒巨龙,会遭到最严厉的惩罚。” 尤里和维吉一同望着公主:“你明白了吗?” 公主羞愤道:“为什么你们专门要提醒我啊!我哪里贪婪了!这里最贪婪的难道不是连一枚金币都舍不得分给别人的巨龙吗?” “所以它失去了最可贵的自由。”艾诺瓦小声答道,“咱们前进吧。” 然而在大伙妄图绕开巨龙的时候,巨龙仍然苏醒,它挥动着残破的双翼,鼻孔中喷射出带着金属气息的灼热龙息,漆黑的鳞片闪烁着黄金的光芒,血盆大口张开,利齿尖锐如同刀枪剑戟,那灼热的唾液滴到地面,便立刻燃烧起来,化作一团深红的烈焰。 “你们小心躲避!巨龙就交给我来对付!”尤里拔出斩罪,热血沸腾地说,“对付体型比自己大得多的家伙,恐怕没有人比我更在行了。” 伙伴们绕到巨大的花岗岩柱后面,尤里面对巨龙巨翼扇起的狂风,仍然勇猛地说:“来吧笨蛋!来对付我这个比你小得多的骑士吧!” 巨龙怒火沸腾,朝尤里所在的位置喷出烈焰龙息,将地板烧成一片岩浆地。巨龙金色的蜥蜴瞳孔微微收缩,想看那小子有没有死于烈火之中,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飞快地逼近,大喊道:“我在这里!大蜥蜴!” 巨龙举起铁尾朝飞在空中的尤里飞速抽去,公主心中一惊,她深知人在飞到半空的时候是最被动的,因为半空中的人无处借力,也就无法改变运动轨迹,所以尤里势必会被巨龙尾巴扫中。 然而尤里却大笑一声,用机甲构成天命将斩罪修复得闪亮一新,端起斩罪朝旁边的立柱上射出刃炮,在龙尾扫来的前一秒收回锁链,借用斩罪的拖拽力量强行偏转飞行方向,令铁尾扫了个空。 尤里翻身蹲在插进立柱的剑刃上,自得地微笑着。巨龙返身挥动铁爪朝尤里拍下,尤里不敢怠慢,再次用刃炮飞速脱离飞向另一根立柱,在立柱中间留下长长的锁链。 公主关切地说:“尤里是想拼命依靠快速移动来寻找攻击机会,可是这只巨龙速度不慢,尤里只有逃命的份儿,而且似乎越来越勉强……连射出去的钢索都来不及收回了。” 尤里在反复的移动中的确在立柱之间留下了凌乱的锁链,虽然说是钢索,但仔细看看却发现锁链发出的是黄金的色泽。 公主吓得魂飞魄散:“这小子竟然把巨龙的金币用机甲构成天命制作成锁链了!” 果然巨龙看到自己的金币竟然被造成了锁链,狂怒之下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攻势也越发迅速凌厉,将尤里逼到角落,张开巨嘴朝他咬去。 尤里惊呼一声,便猛然扣动机关,在蒸汽动力的驱动下,长长的钢索猛然收缩,绕在柱子上的钢索在迅速缩回的过程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尤里抛上高处,尤里将斩罪一横轻轻别断了锁链,随即对准龙头发起凌空一击。 艾诺瓦赞叹道:“这位骑士放出长长的锁链,是为了绕在柱子上利用离心力实现高速移动,原来这并不是逃窜中来不及收拾,而是事先就想好的作战计划。” 尤里豪迈地劈空直斩:“做个好梦吧!你这只贪财的蜥蜴!” 然而巨龙突然昂起头来,瞳孔猛缩,喷出强劲的烈焰龙息,竟将尤里使出全力的一击顶了回去! 满身硝烟的尤里被重新冲回角落,沉重地落在地上,而巨龙赶上一步,举起巨爪朝尤里用尽全力拍了下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斗兽场中烟尘四起。等到浓烟散去,大家惊讶地发现狼狈地躺在地上的,并不是尤里,而是巨龙,而在它身上捆着密密麻麻的黄金锁链。 “尤里!”公主大声呼喊,“你是怎么将它搞定的!” 尤里疲惫地擦擦漆黑的脸,笑着说:“这家伙准备一巴掌把我拍死,却拍到我头顶上那根横在两条立柱之间的锁链上,锁链立刻收紧,它脚下原本有一段拖在地上的铁链也立刻绷了起来,正好拦在脚踝的位置,就将它绊倒在地。” 维吉称赞道:“我记得光明骑士团训练目录中,有一种和林地食人魔作战的战术,就是在逃窜过程中布置锁链阵将其绊倒的战术。” 尤里擦着鼻子答道:“嘿嘿,没错。” 艾诺瓦看着被黄金捆绑的巨龙,感慨地说:“老师告诉我们贪欲是真正捆绑着人们心灵的枷锁,看到巨龙老兄如今被自己喜欢的黄金五花大绑,我终于有点明白了。” 公主叉腰叹气,凝重地说:“可是尤里,你忽略了一个最严重的问题。” 接着她指着巨龙暴躁地说:“这家伙刚刚好堵住大门该怎么办啊!” 艾诺瓦摇摇头:“我们没有办法搬得动它,但也总不能把巨龙放开重新绑一回吧?” 公主于是神气十足地说:“那就没有办法了,只好我勉为其难为大家解决困难吧。要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负担,所以要记得好好感谢我。” 说完公主跳上龙背,召唤出星辉把它整个装了进去。 看着公主最后一脚把剩下的龙尾巴揣进隐藏空间,故作辛苦地擦汗喘气的模样,尤里和维吉不禁一阵恶寒。 原来一早就计划着要连龙带黄金锁链一起偷走啊! 从来只见过偷公主的巨龙。 但今天第一次见到偷巨龙的公主也真是大开眼界了! 最后这关原本是最为艰难的考验,可是当维吉大步走上前去,考验的紧张感就变得荡然无存。 由维吉打开符文秘钥释放的亡灵张牙舞爪地扑来,却在维吉面前生生刹车。 “你、你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死神军师吗?” 维吉冷冰冰地答道:“啊,没错,我又回来了。你们几个后来还有欺负过魔法新生吗?” “当、当然再也没有了!”亡灵们胆怯地搓着白骨嶙峋的双手,偷偷看一眼艾诺瓦,“花之魔法师小姐可以作证,我们再也没有去魔术兄弟会找过麻烦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让开路吧。” 尤里不明白维吉这么和气的家伙究竟是靠着怎样的威风,在这帮亡灵心中留下了如此恐怖的印象,只见亡灵们如获大赦,飞快逃窜藏进了墙壁之中。 艾诺瓦小姐偷偷笑道:“你可不知道,以前的维吉在帮我们对付藏在社团密室的亡灵时,真的非常可怕呢。” 维吉慢慢推开最后那扇画着群星轨迹的大门,面对着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的被封印的宝库,欣慰地说:“终于,我们到达禁忌书库了。” 公主悠然说:“这真是一座宏伟的博物馆,里面大概珍藏着数不清的神器吧?回流沙漏到底在哪里呢?哎呀真是麻烦呢,看起来不得不从头找起了。” 尤里和维吉心中同时说道,少来,只要我们看到你敢挥动手指,就一定会拿起板子把它拍肿! 可是非常不幸,大家要寻找的回流沙漏,就正正好好地放在进门的第一个平台上。沙漏悬浮在幽蓝的光柱中缓慢旋转,有许多细小的古铜色光点从沙漏上浮起,在空气中变成一个个表盘的形状又悄然泯灭。 “回流沙漏总是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吗?”公主满腹狐疑,托着下巴说,“总觉得像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一样。” 第二十八章 回流沙漏 尤里附和道:“没错,我们应该事先确认一下宝物的真伪。” 艾诺瓦接过沙漏,仔细拨动上面的刻度,然后将沙漏放在平铺的合约书上。几秒种后沙漏慢慢悬浮着飞上半空,已经落到底部的紫色星沙竟沿着细小的通道自下而上重新填回上方,而合约书所经历的岁月,便以幻影的形式展现出来。 合约书经历过无数战火与风霜的洗礼,在英雄们的手中代代传承,到过战场也到过太阳神庙,也曾用翠玉匣安置在皇家的珍宝馆中,最终画面来到数百年前太阳精灵英雄路德维希的那一时代,便随即定格,沙子又再次从上半部落下,幻影便再现了当时英雄们的会谈。 “矮人族的蛮王,感谢您的仗义出手。太阳精灵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的援助。” 矮人族蛮王吹动着赤色的胡须答道:“嘿嘿,别介意,高个子。我们对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浅紫色皮肤的家伙,也不爽很久了。” “伟大的魔法师梅菲席瓦尔大人,您魔杖的光芒为我们驱散了前方的黑暗。您和魔法师们促成了这一次的和平会谈,太阳精灵们将永远记得您的恩德。” 白发苍苍的大魔法师放下鹅毛笔,慈祥地说:“孩子,用不着这样。这是魔法师们欠精灵的,我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弥补摩尔高给你们带来的巨大损失。这本魔法典籍,请路德维希殿下自行处置。虽然它所书写的内容早已泄露,现在再把它交给你,已然来不及了。” 公主和艾诺瓦同时陷入沉思。 公主想,魔法典籍上面那形状特别的纹章,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艾诺瓦却像,摩尔高这个人的名字,好像有在哪里听说过。 两位少女的沉思还没有理出头绪,维吉身上携带的通讯水晶突然闪烁起来,映出在禁忌书库外面把风的孩子那张焦急的脸。 “不、不好!鲁道加那家伙在图书馆,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你们快撤,切记不要从原路返回,一定要用魔术盒传送到别的地方去!” “鲁道加!”艾诺瓦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警惕地说,“元素学院首席毕业生……” 公主赶紧收起回流沙漏和公约原件,下令道:“不管这个鲁道加是干什么的,咱们如果被抓到就一切都完了。抓紧时间赶紧撤离。” 大家从原路飞速折返,由于放心不下放风的孩子,通讯水晶一直开着,听到那边传来的对话,每个人都很清楚那个小子处境恐怕相当不妙。 “雷米,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图书馆深处的书架,可都是元素学的书籍。你一个区区魔法师,有什么理由要出现在这里?” 放风的孩子硬着头皮争辩道:“怎、怎么?元素学的书籍我就不能看了吗?图书馆是对每个学生开放的,又不是单单给你们元素魔法师准备的!” “可是你们又看不懂!你们魔术学院只不过是二流学院而已,根本不配钻研我们元素学的知识。” “没错,魔术学院都是些没用的家伙,就连你们开宗立派的祖师,也只是卡雷尼茨的一名弃徒而已。” 两个元素魔法师没完没了的刁难着雷米,那些讽刺魔术学院的话,让同样是魔术师的艾诺瓦小姐非常伤心。 可是艾诺瓦没有吭声,连维吉也沉默不语,反而是公主和尤里先看不下去了,问道:“维吉,这两个混蛋在欺负人,你不去管管吗?” 维吉竟然硬起心肠说:“这种事情在卡雷尼茨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们眼下最迫切的,是要拿着沙漏和公约去说服白帽议会,学生打架就随他们去吧。” 艾诺瓦有些悲伤地垂下眼睛。公主敏感地察觉到她神情有异,说道:“维吉,被欺负的孩子不是你的朋友吗?刚刚在魔术兄弟会,我明明看到你们关系很好。” 维吉显得十分为难,幽幽叹了口气。 公主大方地说:“去帮帮你的小兄弟嘛,又耽误不了几分钟的时间。” 维吉最终点了点头。 两位元素魔法师依然在纠缠着雷米,说道:“不肯说是吧?刚好,有件事情请你帮忙。今天的魔药课,我们刚刚学习了配制吐真药剂的配方……” 他的同伴在旁边兴奋地搓手:“我们究竟能不能成功把药剂配制出来呢?最好是这样吧。否则真的很难想象当你喝下药水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会打一天嗝边打边吐火,还是突然增重两百斤变得比你们院长还壮观。” 雷米被跟他们拎着衣领,无助地拳打脚踢:“可恶!你们放我下来!我呆在图书馆究竟违反了哪条校规!你们凭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情?” 坏学生们大笑:“我这么做是为了帮你洗清污名啊,你怎么分不清是非呢?” “我不会饶恕你们的!” “噢哟!好害怕啊!”坏学生们拍着自己的脸蛋,“怎么,你还指望着有谁替你撑腰吗?” 他们笑得更加放肆,却直接被两个火球冲翻在地。 他们惊讶回头,听到身后戴单片眼镜的少年说:“恐怕今天,还是有人可以帮不成器的魔术师们撑腰的。” “死神军师……维吉?”两位元素魔法师加脸色铁青。 一向温和的维吉此时却仿佛冷血杀手:“没错,我又回来了。虽然不是为了专程回来教训你们,但是既然你们还是老样子,我也就不介意和以前一样,送你们两个火球。” 两个魔法师吓得屁滚尿流,指着维吉说:“你等着!我会找首席见习法师来会会你!” 雷米做着鬼脸大声说:“去找那个臭屁的伪君子吧!反正是维吉的手下败将!” 公主和尤里感到快意,维吉和艾诺瓦小姐却显得十分忧虑。 尤里拍肩问道:“怎么了,得罪大人物了吗?” 维吉摇摇头,郑重地说:“既然雷米的麻烦解决了,咱们赶快去白帽议会吧。希望能够直接说服大魔法师们,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在白帽议会,大魔法师们看到回流沙漏所展示的画面时,全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元素系的长老杵着魔法杖呆呆出神,魔术学院的院长眼神闪烁,发光脑门上的汗水擦干净又立刻冒出来。魔法历史学家大叔轻轻抚须眺望着窗外的星空,显得游移不定,而洛林女士则脸色发青,质问道:“盗窃禁忌书库的秘宝,花之魔术师,你知不知道你犯下了十分严重的错误?” 艾诺瓦胆怯地低着头后退一步,而公主挡到她面前,大声说:“魔法师奶奶,您的学生有没有违反小小的校规,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日后慢慢讨论吧。现在最重要的议题,是希望各位德高望重的魔法师们,能够秉承梅菲大人的公义之心,在精灵族乃至于整个东部大陆即将陷入危难的要紧关头,像几百年前一样站出来直面威胁!” 洛林女士不紧不慢地答道:“公主殿下所说的诚然是大事,但既然兹事体大,我们身为学校级别最高的魔法师,当然要认真讨论再作决断。” 公主十分焦急,她记得维吉在禁忌书库决定去帮雷米解围的时候,叮嘱过务必要在几分钟内说服白帽法师们同意出兵。没想到大家看到了回溯历史的幻象,竟然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不禁气急地大声喊道:“之前大家怀疑合约的真实性,现在我们已经能够表明合约的签署人之一,就是当年代表着卡雷尼茨学院的梅菲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魔法历史学家点头:“公主殿下说得没错,这段历史是真实可信的,作为学院的继承者,我们不该违背前辈的意志。” 元素系长老反驳道:“你懂什么?那段历史,早就该被扔进故纸堆里了,还提他做什么。” 魔术学院的院长谨慎地说:“可是正如梅菲大人所言,这是我们欠太阳……” 洛林女士大声抢白:“欠什么?卡雷尼茨学院曾经仗义相助,反而成我们欠他们的了?这次遇到麻烦,打声招呼就又可以过来借兵?我们到底是魔法师,还是太阳精灵的后备军团?” 院长被呛声,便沉默不语。而其他的白帽法师们便展开了激烈地讨论。 公主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本来看到了历史幻象,已经有不少大法师产生了动摇,要是任凭他们讨论下去,恐怕好不容易点燃的一点斗志,又会被独孤巫婆等老顽固再度打压,便大声说:“总之不管各位同不同意,请现在就举手表决。即使答案是不愿意帮助太阳精灵,至少也让我可以赶在战前回去帮助我的祖国吧!” 公主的话让魔法师们不好意思再争论下去,历史学家爽朗答道:“没错,总要给人家一个痛快的答案。既然这样,愿意秉承历史,遵守和平公约,帮助太阳精灵壮大力量以制约月精灵疯狂扩张野心的魔法师们,请举手。” 第二十九章 冷血屠夫 有不少大魔法师默默点头,举起右手表示赞成。公主飞快地扫了一眼,欣慰地发现举手的应该是大多数人,恐怕胜局已经能够锁定了!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高挑容貌俊朗的少年推开大门阔步走来,在众位长辈面前躬身行礼,就算是从来没上过学的家伙,也一定能在他正气凛然一丝不苟的脸上,明白究竟要怎样的人才配得上“优等生”的三字评语。 “首席见习法师,元素学院第35届毕业生,鲁道加,前来拜见各位大法师前辈。” 原来他就是那俩嚣张的元素法师提到的首席见习法师。 鲁道加起身,眼中的冷光在维吉身上一晃而过,虽然声音不大,语气却威严而肃杀。 “学生有个不成熟的建议,还请各位老师们稍作参考。别忘了这次陪伴公主前来的一行人之中,有个人值得在意,他就是死神军师维吉。” 提到维吉的名字,大魔法师们便有些委顿地变得沉默。 “维吉是死神军师,而且是被学院除名的学生。” 尤里大为震惊,什么?维吉竟然被学院除名?他不是自称为卡雷尼茨学院的高材生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这种事情? 鲁道加继续说:“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认为对学校怀着恨意的他,此番前来一定也抱着对学校不利的目的。如果老师们还不明白,就请回忆一下当初他进校的情形吧。” 大家还记得几年前那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维吉第一次来到卡雷尼茨学院的场景。 当时的维吉魔法素养基本为零,除了不知道在哪里学到的粗浅法术之外,对真正高深的魔法学原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他并不知道什么是虚数空间,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以太薄膜,只是凭着一时的直觉,拼着一腔热血,用树藤与木材制造了一台投石机,把自己投向了湖中灯火辉煌的城堡倒影之中。 魔法师们慌忙救起这位已经体力透支的少年,有些贵族学生,看到他如骨折一般耷拉的胳膊和双臂,正准备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施以同情,刚想说“小子,我看你可以穿我的旧衣服”,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们就看到了他的眼睛,不禁心中一凛,把这番施舍的话语咽了回去。 那是一双属于强者的眼睛。虽然像鲁道加他们这些地位高贵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过比维吉还要处境凄惨的孩子,却不知为何有种感觉,仿佛这个衰败到不行的家伙,在一天之前才刚刚战胜了像喷火恶龙一般恐怖的敌人。 “虽然你对魔术学有着不错的悟性,呵呵,你能单凭直觉就意识到学校真正的入口在湖中,这真的很了不起。但是你对元素魔法,好像有着更高的亲和力。所以我决定,让你成为元素学院的新生。” 校长弗洛伊德爷爷笑眯眯地拍着维吉的肩膀,说:“这位是你们的班长鲁道加,他是一名非常杰出的学员,希望你可以和他成为朋友。来,握个手吧。” 鲁道加礼貌地朝维吉伸手,而维吉却无动于衷,佝偻地坐在原处,只是抬起藏在绿色刘海之中的眼睛,那眼神凄清寒冷,仿佛只用一眼就能在他面前制造一堵冰墙,将每一个想要接近他的人隔离在外。 “最好,别来和我做朋友。” 这是维吉和鲁道加所说的第一句话。 此后维吉每天无论是在发疯研习魔法,还是在读书思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拒人于千里之外,仗着自己天赋不凡,更是不可一世,对每一个想要接近他的人,总是直接摸出一张火球符文来回敬对方。 “不要耽误我的时间。”维吉冷酷凶狠地说,“我只想花最少的时间掌握元素魔法的知识,然后立刻离开。我并不需要朋友,听明白了,就快滚吧。” 于是维吉很快得到了一个“冷血屠夫”的外号。 这个外号一直存在,直到后来魔法师们知道他还有个外号叫做“死神军师”才被废弃。 所有老师和同学都认为,维吉是个疯子,是个谁都敢打的家伙,没必要和他打交道。 但维吉也会有不直接用火球伺候的人。 而那家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魔术师而已。 那个小魔术师姓甚名谁,鲁道加至今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小魔术师在走廊上奔跑的时候,把抱着一摞书的维吉撞个满怀,魔法书也掉了一地。 小魔术师吓得毛骨悚然,以魔术师的身份,冲撞地位崇高的元素魔法见习魔术师,这本身就已经是大不敬的行为,更何况撞到的人还是以冷酷无情闻名的“冷血屠夫”,于是便哀切而惊慌地哭泣道:“对、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到阁下过来!我、我会帮你把书捡起来的!如果你并没有帮手的话,我……我也可以无偿当你的帮手!” 所谓帮手,是指替元素魔法师们打工的魔术师。魔术系的学生地位极低,在学校里一直抬不起头,对元素系的学生们的命令不敢不从,只能俯首帖耳替他们办事。并不是天生奴性,而是不奴性又能怎样?魔术只是花架子的戏法,而元素魔法是可以借用十二神之力的战斗用魔法,打又打不过,不如夹起尾巴做人,好少受一点欺负。 所以小魔术师当然恐慌。 维吉说:“我不需要帮手。” “没、没关系的,就当是我为弥补自己的过失。” “再说一次,我不需要!” 小魔术师讨好的笑容突然凝滞,收拾到一半的书籍再次散得满地都是。 他心中一片敞亮,只等着冷血屠夫的火球砸向自己。是的我怎么这么傻,这个维吉是何等人物?他连同为元素魔法师的同学们都拒不接纳,怎么会接纳我这个没用的家伙?无偿帮手这一套对谁都管用,偏偏在维吉这里,恐怕是致命的禁忌。 然而小魔术师等到的不是火球,而是一只帮他捡起书本的手。 “你……并不想责罚我吗?”小魔术师感到十分意外。 “撞到了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挡路,去干自己的事。” “是、是!”小魔术师眼神明亮,如获大赦地连连鞠躬,然后一溜烟消失在走廊尽头。 维吉毫不在意,在捡起最后一本书前,鲁道加锃亮的皮鞋,就落到书的旁边。 “你没必要对魔术师这么客气的。给他一点教训,他才知道要守规矩。” “但我不喜欢这么做。” 鲁道加冷笑:“哼,对弱者的仁慈吗?” 维吉答道:“我说过了,是不喜欢这么做。” 鲁道加略略一顿,很有风度地说:“维吉,该不会你是智慧女神派来不断给我制造麻烦,想以此给我带来试炼的角色吧?” “不打听比较好。”维吉淡然捡起最后一本书,径自走掉,最后冷漠地说,“打听得太清楚,才会真的给你带来麻烦。” 此刻在白帽议会,鲁道加总结道:“没错,维吉是死神军师,是光明教团通缉的战争要犯。他隐瞒身份来学院花了半年进修魔法,果然他这个了不起的身份,是给我们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 洛林女士点头:“我就说那个绿毛的小子有些眼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维吉啊。我想起来了,维吉有两个外号,无论是冷血屠夫,还是死神军师,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名字嘛。他在学校里强横霸道,冷酷无情,在师生们眼里一直是个凶残疯狂的家伙,每个人见到他,都避之唯恐不及。同时也是个只会耍小聪明却没有真才实学的学渣,作为老师,我一直很不喜欢他。” 尤里不爽道:“喂,婆婆,在我眼里,维吉明明就是个头脑灵活又待人亲切的少年,他的魔法实力也没的说,怎么被你一形容,就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差生了呢?” 艾诺瓦看着鲁道加得意的神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站了出来,说道:“尤里说得没错,维吉并不是凶残疯狂的男生,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害怕他。” 魔术学院院长也点头轻声说:“维吉虽然和光明教团作对,却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学校的事情……” 洛林女士一句恶狠狠地的“你说什么”,就让胖胖的院长大人立刻瘪了下去。 鲁道加赶紧说道:“我作为首席见习生,以前没有提早察觉到维吉的问题,导致学校收了这位不该收的学生,使学校限于被动,这是我的失职。而今天我不能再让几年前被骑士团问罪的尴尬局面重演,我绝不会对他有任何赞同和姑息。他所提出的任何建议,我都不会举手赞同!” 第三十章 虚惊一场 公主看到维吉内疚的眼神,顿时明白维吉不想救雷米的原因,是不想招惹这个叫鲁道夫的家伙,以免耽误了公主的大事。维吉一定个这位首席结下了很深的梁子,他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鲁道加一定会反对到底。 公主急切地说:“各位大魔法师,求援是我代表太阳精灵提出来的,和维吉并没有关系,两件事情不可以混为一谈。我恳请各位能够优先考虑东部大陆的安危,学生们的恩怨是非,则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这时有学生进来通报有光明骑士造访的消息。 艾诺瓦平时是个温柔而且稍微有些怯懦的少女,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变得十分激动,那双明媚的眼睛顿时充斥着怒火,牢牢瞪视着鲁道加,大声斥责道:“鲁道加,是你通知光明骑士团来抓捕维吉的吗?” 鲁道加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似乎是表示默认。 “让神圣光明骑士团,来卡雷尼茨学院逮捕魔法师,你身为首席学生,什么时候变成骑士团的眼线了?你就是这样维护学院尊严的吗?校长先生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情吗?” 鲁道加淡定地回答道:“艾诺瓦,维吉从来都不是魔法师。我们卡雷尼茨学院从来就没有连咒语都念不来的魔法师,更何况他早就已经被学院除名,只是一个流浪者而已,说我让骑士来抓捕魔法师这句话,还请你收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学校安全考虑。” “你……” 偏偏这种时候鲁道加这臭小子还招来了麻烦的人物吗?尤里和维吉对视一眼,充满忧虑,打定主意就算自己被抓也没关系,首先必须帮公主把事情谈妥。 维吉拦住艾诺瓦,对洛林女士说:“我可以让骑士团带走,但公主殿下提出的求援请求,还请各位大魔法师们答应下来。” 洛林女士抬起右手,拒绝道:“公主殿下,出兵救援的事情非同小可,还请给我们一些时间仔细斟酌考虑才能定夺。接下来公主殿下请去会客大厅享受最高级的晚宴,骑士团既然到来,我也不可以不接待,我去迎接他们,也会带他们一同赴宴。” 鲁道加也风度翩翩地微微躬身:“那么,我也和洛林女士一同前往吧。” 艾诺瓦看着他的背影,用尽力气,用充满爆发力的声音大喊:“鲁道加,就你这种家伙,我永远都会瞧不起你!” 会客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掩映着烛火让整个穹顶呈现出漫天星斗一般如梦似幻的景象。原本空空的黄金餐盘中砰地一声出现烤鸡和牛排等各种美食,香气扑鼻色泽金黄。长桌中心的喷泉,喷涌的清水变成美酒,喷泉中跃出一只只红葡萄色的鱼儿,在空中欢快的舞动,然后机灵地跃进每个人面前的水晶杯中,重新恢复成醇美的酒浆。 这对于大饭桶尤里而言就是天堂,可是今天尤里面对此情此景却一点好心情都没有。 到底该怎么办?明知大敌就要到来,却不能选择逃走,因为他们和公主一同来到这里,身负着重要的使命。难道要在这恢弘的会客厅和光明骑士来一场恶战吗?那可以料想向卡雷尼茨学院求援的目标就越来越远了。乖乖束手就擒,什么都不做呢?然后那个老女巫就会十分敞亮地答应公主的请求吗?不,大概她只会冷冰冰地送客吧。 维吉也一筹莫展,摇头叹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导致公主的任务一点都不顺利。” 公主安慰道:“哪的话,维吉,要不是你我还在学院外面,和那座反弹武器的墙壁较劲呢。即使侥幸能够进到学校里来,没有你的帮助也拿不到回流沙漏,那么老巫婆一句‘你的合约书或许是假货’就能把我吃得死死的。” 公主接着悄声说:“你们两个听好,待会儿如果情势不妙,咱们就直接杀出一条血路冲过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公主温柔地握着两位少年的手,“老巫婆是铁了心不肯帮忙,这次搬不到救兵看来是铁定的事实了。但本公主不愿意做赔本的买卖,捞不着新伙伴勉强能忍,自己带来的伙伴还要在这里损失几个却绝对不能忍。就这么定了。” 艾诺瓦也连连点头,紧张地说:“维、维吉,无论如何都必须逃走。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维吉却严肃地摇头:“艾诺瓦,你曾经帮过我一次,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给我安静地坐着。” “为什么!” 维吉温柔地笑着说:“因为卡雷尼茨学院,好不容易才出现了一个有属于自己外号的魔术师呀。如果因为勾结被除名的坏蛋被学校处分,就太可惜了。” 最糟糕的时刻终于到了,神圣光明骑士团的使者在老巫婆的带领下走进大厅,尤里握紧了斩罪,而维吉也暗暗把卡片拿在手中。 公主说,我数一二三,咱们就冲出去。 维吉却震惊地站起来,说了一句等等。 半个小时以后—— “我们当然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坏蛋,如果真的是教团通缉的重罪犯,当然我们必须进行逮捕。可是嘛……” 来自教团的少女悠然喝了一口蘑菇汤,笑着说道:“抓坏人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们也不确定那位单片眼镜绿头发少年就是我们要找的死神军师,好像模样有点相似,又好像似是而非,要是抓错了人冤枉了好人,骑士团的名誉就要大受损伤了。” 尤里他们三个强行憋着笑意,差点憋出内伤。 因为鲁道夫使用传送魔法阵请来的教团使者,正是阿克雷德和路易斯小姐二人。 他们不但和尤里等人有并肩作战的情谊,而且也知道公主此番前来身负重大使命,所以故意放大家一马,连阿克雷德那么不苟言笑的家伙,也配合着古灵精怪的路易斯小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令尤里和维吉绷得脸都酸了。 鲁道加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可是那个家伙的确就是维吉,他和我毕竟曾在一起学习,我是不可能把他搞错的。” “不是吧?我们和维吉打交道的年代可要比你们要早。”路易斯小姐慢慢嚼着一块牛肉,随意举着叉子托着下巴说,“死神军师维吉就是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才偷偷跑来卡雷尼茨学魔法的,这件事我们大家都很清楚。” 鲁道加的脸涨成猪肝色,虽然气愤,却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必须维持他首席的派头,不能由着性子大嚷起来,缓了很久才说道:“请二位再认真看看,这个人就是维吉,我们学院的咒语学教授洛林女士也是可以作证的。” 洛林赶紧答道:“鲁道加说得没错,你们看……” 路易斯悠然答道:“不用看了,究竟这个人是不是维吉,还请允许我们回去以后查看资料,仔细斟酌之后在为定夺。” 尤里和维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洛林皱成一团的眉毛,觉得这位巫婆奶奶的报应来得这么快,真是大快人心! 少年们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下,享受了一顿美好的晚餐。 艾诺瓦和维吉并肩坐在学院的屋顶上,感受着晚风习习带来的清凉舒爽,看着悬在钟楼顶端的新月,任由奥能生成的鸟儿拖着漂亮的发光长尾羽从身旁飞过,回忆起学生时代那些青葱而美好的过往,便相视一笑。 公主轻轻捅尤里:“哎哎,你有没有觉得维吉这小子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公主的想法是,维吉和艾诺瓦一定有些罗曼蒂克的故事吧。 尤里眉飞色舞地点头:“没错,我也觉得维吉来到卡雷尼茨以后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要不你替我问一句?我心里实在是好奇地不行,就当帮帮忙嘛。” 公主双手合十,抖着尖耳朵拜托尤里,尤里一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件事情。” 尤里站起来朗声问道:“喂,维吉,我有个事情好奇很久了,必须要问问你。” 公主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两眼反射着亮光连连点头。 只听见尤里义正辞严地说:“你在学生时代是不是真的是个脾气蛮横的恶霸啊?” 公主差点直接从屋顶上摔下去。 她受了严重内伤,吃力地趴在屋脊的斜坡上说:“尤里你是不是脑残。” 尤里感到意外:“哎?你想知道的难道不是这个?” “谁会好奇维吉是不是恶霸啦!” 艾诺瓦温柔地摇头,栗子色的发丝在她耳边轻轻摇晃。 “维吉虽然是元素魔法师,他对其他元素系的同学们不怎么好,但他对魔术师们却非常亲切……如果不是维吉的鼓舞,我们魔术师,一定直到今天还是弱弱的,继续着一点地位都没有的日子,继续被元素魔法师们呼来唤去吧。” 没错,维吉是元素系同学眼里的冷血屠夫,但在魔术学院的学生眼里,他却是和魔术师们站在一边,是偶像般的人物。 艾诺瓦仍然记得第一次和维吉见面,是在给差生准备的禁闭室。 第三十一章 符文施法的重大弱点 在这间屋里你可以使用任何魔法狂轰滥炸,也不会造成分毫损毁,所以一直被老师们用来训练魔法技能不达标的差生。当时的艾诺瓦实力实在是不怎么样,连最基本的隔空取物都不在行,所以就被老师拎到这里。 而似乎早就有个少年呆在这里了。他长着深绿色的头发,戴着金链单片眼镜,虽然容貌清秀,眼中却充斥着巨大的怒火,而透过他的瞳仁,又仿佛能看到深切的悲伤。 他一言不发,表情冷若冰霜,只是无比专注地用笔在卡纸上迅速涂写,每写好一张,就扔上空中十指交叉,将魔力灌注在这张纸上,接着这张纸就会射出一发火球,或者是一道旋风,或者干脆自己燃烧起来,好像倒有一半的卡片,会发生什么后果是完全无法控制的。 艾诺瓦知道他是个元素魔法师,虽然从来没见过他这种奇怪的施法方式,但毫无疑问他使用的就是火系风系雷系的魔法。身为魔术师,如果和元素魔法师相遇,在走廊上则必须主动让道,在食堂则必须主动默默排到后面,在图书馆则必须主动让座,只有夹着尾巴才能和元素魔法师们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这是艾诺瓦从小就知道的真理。 更何况她面前的少年,眼神是那样可怕。 “对、对不起。我是被老师逼着来这里……练习隔空取物的魔术的。我只需要一个角落就可以,一定不会妨碍到你练习。”艾诺瓦低着头拼命把小小的身子挤在狭窄的角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而对方却一声不吭,令艾诺瓦无比吃惊的是,那位少年竟然向屋子里面的方向又走了几步,那些乱弹的火球和横飞的旋风,就离艾诺瓦更远了一些。 少年的施法方式,既不是念咒语,也不是画魔法阵吗?感觉不但威力有限,而且控制起来还很困难,大概就是因为少年的魔法看上去过于笨拙,才会被老师请到这里来的吧。 在艾诺瓦胡思乱想的时候,卡片上迸发出耀眼红光,一发大火球猛然飞出,飞快射向墙角却并没有熄灭,反而竟然朝着艾诺瓦的方向反弹过去。艾诺瓦尖声叫着赶紧举起魔术礼帽来挡,却知道根本不擅长隔空取物的自己,并不能通过礼帽把火球收进去送到别的地方。 就在艾诺瓦觉得自己要大糟特糟的时候,少年摸出另一张卡片,招来一道强劲水流将火球立即浇灭。 “你没事吧?”少年焦急地大声问。 “我没有事,对、对不起。” “明明是我给你添麻烦,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 艾诺瓦猜想自己的怯懦又得罪这位元素法师了,吓得把头埋得更低。可她还是不甘心地偷偷抬起眼睛瞟了一眼,没想到刚刚还很凶的少年,此时的眼神竟然十分柔软。 柔软得像是在大晴天里晒了一天的棉布衣服一样。 “幸亏水流来得及时,我并没有受伤。” “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少年确信艾诺瓦安然无恙之后,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气,沉默地走回房间里侧,托着下巴沉思着,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 “水系魔法使用符文卡片激发已经没问题了。为什么火系魔法就是无法准确施放呢?难不成在火元素聚集在纸面上的刹那,产生的高热就让纸面变形,画好的符文因此也就不再精确……” 艾诺瓦从来没见过会主动元素魔法师会主动说“给你添麻烦了”,元素魔法师非但毫不介意甩出火球误伤魔术师们,甚至在弗洛伊德爷爷成为校长之前,还有段无比黑暗的日子,元素魔法师们是把朝魔术师们扔火球当成乐子的。 所以艾诺瓦不由自主地,和少年多说了几句话。 “为什么不试着用念咒语的方法施放魔法呢?咒语才是元素魔法师们使用得最普遍的施法方式吧。” “我可没时间一条条背诵什么咒语。”少年的眼角皱起细纹。 艾诺瓦生怕自己又说错话触怒了少年,赶紧顺着少年的意思说道:“不过你用符文卡片施法也是有优点的。刚刚水柱冲出来的速度,就非常快。” 没想到少年竟然振奋地转过头来,热切地握着拳头说:“果然速度很快吧?就算威力不足,也不能随心所欲临时施放想要的魔法,但速度够快,也是极为突出的优点啊。” 艾诺瓦眨着眼睛,虽然根本不明白少年到底在说什么,只能结巴地答道:“嗯,没、没错! 那一瞬间艾诺瓦觉得少年的眼神,是在和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相处时才会有的眼神。 可这个眼神却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而已。 接下来少年的眼神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人们总是渴望在仲夏夜的星空里,与流星不期而遇。 而这位少年在于流星邂逅的一瞬,便能直接看到星光注定消逝的未来。 因此他拒绝仰望星空。 艾诺瓦当然不敢再和这位元素魔法师主动搭话,只能拿起礼帽开始练习隔空取物的魔术。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把一旁笼子里的白兔通过礼帽拎出来,这令她未免沮丧。 少年偶尔把目光移向这边,看到艾诺瓦的窘况,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时鲁道加来了,他昂首挺胸地走进房间,脸上笑容亲切,却颇有些霸道地夺下艾诺瓦手中的礼帽,弯下腰故作绅士地说:“亲爱的艾诺瓦小姐,时间不早了,怎么还不去用晚餐?你是贵族家的千金,是没必要像普通的学生那么拼的,取兔子的魔术会与不会都没关系。” 艾诺瓦不甘心地握紧膝盖上的裙摆:“可是老师要求我今天之内必须学会这个魔术。” “没有问题,我会去给你的老师说明情况,让他不要给你提这种令人为难的要求。”鲁道加将头凑近,轻声说,“艾诺瓦小姐没必要把魔术学得多么精通,第一是因为魔术这种骗小孩的把戏学再好都没什么用,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 鲁道加几乎是咬着艾诺瓦的耳朵,用气声说道:“艾诺瓦以后有我的保护,这就够了。” 艾诺瓦脸色通红,紧张得一动不动,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单片眼镜的少年十分不爽地望向这边,暂停了练习。 鲁道加只好站直,轻蔑地说:“洛林女士是让你来练习用咒语来施放魔法的,不是让你在这里继续画符文卡片的。符文虽然看上去简单,但历史上有那么多魔法师都已经证明,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恐怕下一版教材,会把施放魔法的三种方式,删减为两种,才能避免你这种心存侥幸的差生,想通过画符文的方式达到速成的目的吧。” 少年眼神冰冷,没有答话。 鲁道加伸手扬起额发,潇洒地说:“大家说你钻牛角尖,可能真的冤枉你了。你真正的问题,不是固执,而是欠缺实力。你坚持用画符文的方法使用魔法,根本原因是因为你背不来咒语,也画不出正确的魔法阵吧?说到底还是脑袋不行吧?” 少年依然不答。 鲁道加得寸进尺,继续说道:“符文的弱点难道你不清楚吗?咒语是记在脑子里,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能正确念诵咒语,都能灵活选择足以对付眼下局面的魔法,而符文呢?你事先在纸上画出火之符文,就绝对不可能用它使出水系魔法,这是符文施法最死板的地方。魔法阵虽然也是事先绘制好的,宏伟的魔法阵却可以汇集众人之力,使出威力巨大的究极魔法,而符文施法的威力与之相比,差距大得简直就像萤火虫和太阳相比一样。这种既死板,又威力不足,不事先做好准备就用不出来,就算事先最好准备也有可能应付不来突发状况的施法方式,简直就是极弱。” 艾诺瓦有些替少年感到悲伤,因为她知道鲁道加的话没错,鲁道加是元素系的优等生,对魔法的研究甚至比某些教师还要精深,这番话听上去,也是十分有理的。 鲁道加最后轻蔑地说:“算了,这不是你这种野路子的小子能理解的东西。什么冷血屠夫,冷不丁掏出一张卡片来用火球砸人是很唬人,但在真正的卡雷尼茨对决上,你是绝不可能战胜真正的元素魔法师的。” 少年终于开口,冷冷地说:“你是说,我不算元素魔法师?” “连咒语都不懂的人自称元素魔法师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因为你这差生,校长先生光辉的生涯便添了唯一的败笔。可能他老人家现在也后悔夸你说,你对元素有着相当不错的领悟力和创造力吧。” 鲁道加说完扬长而去,并颇有几分傲慢地让艾诺瓦大小姐也一并离开。 艾诺瓦不知为何,决定鼓起勇气安慰戴单眼睛的少年。 “我认为,在错误的方向上努力,的确是白费力气……只要找回正确的方向,我认为你一定也可以成为很厉害的人。” 第三十二章 保护 “但我并不认为我所选择的方向是错误的方向。” 艾诺瓦从未在任何人那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少年的眼神更新了艾诺瓦关于“坚定”二字的理解,相比之下鲁道加那些所谓的“坚定眼神”,如今看来只不过是自负而已。 少年双指夹着卡片,就像夹着他最贵重的珍宝。 “事实上这对我而言,是唯一正确的方向。我没有时间研习一万条咒语的语法学规律和构成词法则,也不可能背着宏伟的魔法阵和我一起流浪。我能带走的,只有这些卡片。” “我叫维吉,小姐,希望你记住一句话……”少年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艾诺瓦:“如果连自己都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信心,就更不可能得到来自于别人的信任和尊重!” 艾诺瓦一直不知道少年的名字,直到在又一个魔术师们被元素魔法师欺凌的事件里,艾诺瓦和他再次相遇。 事情的起因是艾诺瓦的小学弟在练习魔术的过程中不小心让路过的元素魔法师裤腰带崩了,他的裤子刷地就掉了下来,并且这一切是在有一大群女生路过的时候发生的。元素魔法师当然气得不行,把小学弟用魔法揍得鼻青脸肿。他们给小学弟带来的伤害,已经远远大过小学弟的过失,所以旁边的魔术师们都纷纷不忿地站了起来。 然而十个魔术师加在一起,在战斗方面也完全不是元素魔法师的对手。打抱不平的同学们很快败下阵来。那两个气急败坏的元素师打得正在兴头上,商量着要用这些废柴试试新构思出来的混合魔法,这时候一直没有被他们攻击的艾诺瓦,鼓起勇气站到大家面前。 艾诺瓦咬着牙拿着水晶球挡在受伤的同学们面前,颤颤巍巍地说:“你们、你们给我住手!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放心吧艾诺瓦小姐。我们肯定不会和你战斗的。”两位元素师语气轻佻地说,“请您让开,我们想对付的只是那些竟敢以下犯上的家伙。” 他们不敢动艾诺瓦,只是因为艾诺瓦是在鲁道加的“保护”之下的。 据传这两个孩子分别来自两个名门望族,未来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是要让他们俩联姻的。所以鲁道加一直对艾诺瓦照顾有加,元素师们都知道这个事,看在鲁道加的面子上,也就对艾诺瓦格外地大度一点。 但却并非真的瞧得起她。 否则就不会慢慢悠悠地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径自走向可怜的魔术师们。 两位元素师手中,左边那位举起一团青紫的寒气,右边那位举着一团灼热的烈焰,坏笑着慢慢走近。就在他们准备使出冰火夹攻的一招时,突然有人闷不吭声地走了过来,撞到了他们的肩膀。 “喂,你们两个,撞到我了。” 艾诺瓦吃惊地回头看到那个戴单片眼镜的清秀少年,贴着两个元素魔法师的身体和他们在原地僵持。 而他俩很清楚这小子的外号叫“冷血屠夫”,不禁心中打了一个寒战。 “你别多事,我们是想教训敢崩我裤带的臭小子!” “我没多事,别人冒犯了你们教训一下当然是应该的。” 两位元素师松了一口气,正相视而笑,却听见少年冷冰冰地说道:“但你们两个把我撞得很疼,我是不是该先教训你们?” “什、什么?” 少年眼中的光芒锐利而冰冷,他以对手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直接射出两个火球将他俩放翻在地。 不光是元素师惊呆,就连魔术师们也集体惊呆。 元素师为了帮助魔术师,竟然和同系的同学出手干仗,这种事情大概从魔术学院建立以来就从来没发生过吧。 艾诺瓦也极为震惊,那个冷酷的少年,竟然在帮助自己吗? 元素师们拍拍袍角被烧穿的灰烬,摸摸脸上的灼伤,怒道:“维吉,你决心替那帮废物出头对吗?很好,我们看你不爽也很久了,既然今天你主动挑事,我们不介意和你当真干一架!” 他的同伴也恶狠狠地说:“鲁道加说过你的符文施法只有先声夺人那两下子厉害而已。今天我们就让你明白,论硬实力,你和我们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原来这个少年叫做维吉,艾诺瓦焦急地想,鲁道加曾经说过符文施法只有弊端没有优点,既死板又缺乏威力,维吉如果真的和这两个家伙动起手来,说不定真的要遭。 可是她太害怕了,她不敢上前劝阻这场战斗,她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反复回响—— 如果连身为元素师的维吉都对付不了那两个敌人,我区区一个魔术师,又能做些什么! 她只能大喊:“维吉,你不要和他们争执!让我来说服他们,我可以请求鲁道加出面调停,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们肯定不会继续做过分的事情的。” 维吉抬起眼睛冷冷地瞥了艾诺瓦一眼,没有作答。 艾诺瓦继续吃力地大喊:“你打不过他们的!符文施法确实具有很大的缺陷,是不可能和懂咒语的魔法师较量的!” “哦?大小姐,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维吉嘴角扬起,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可是我并不认为我会输给这两个家伙。” “维吉那你就乖乖等着受死吧!” 两位元素师虽然话说得霸道,可是当真面对寸步不让的维吉,还是不由得大冒虚汗。他们后退一步,把手掌举在面前,露出宝石戒指,开始念诵咒语。 “谨以海洋之神萨隆之名,以亘古波澜之威势,招来……” 但维吉不可能给他们念完咒语的机会,双手各用两指夹着一张卡片召唤出两发火球朝对手脸上招呼。对手慌忙逃窜,被火烤得哇哇大叫,当然就没法继续完成咒语。 焦头烂额的两个家伙不甘心地大嚷:“可恶!谨以火神伊格尼斯之……” 又是两发火球把他们的头发都烤得蜷曲起来。 他们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虽然这个维吉只会扔没品的小型火球,除此之外好像并不会其他魔法,但如果真的和他战斗下去,恐怕自己直到死都没法真正念完一条咒语。 艾诺瓦吃惊之余,慢慢放开了捂在眼前的双手,原本已经冰凉的内心,不经意间又涌起久违的热血。 维吉克服了在禁闭室遇到的难题,他可以用符文卡片准确使用火球魔法了。 而且他……打破了鲁道加的预言,不但没有被使用咒语的魔法师压制,反而把他们吊起来打! “我说过我所选择的道路,并没有错。坚定不移而且目标明确地走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维吉的笑容英武帅气,继续说道:“所有的努力,都绝不会是白费力气。” 维吉的话触动了艾诺瓦尘封已久的回忆。 我究竟是为什么要选择学习魔术,成为了不起的魔术师。 是因为看到天生双腿不能站立的弟弟,为了用力去够桌上花瓶里的花儿,想将一朵玫瑰送给自己,却因为行动不便,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花瓶打碎,玫瑰花散落一地,而弟弟趴在地上,浑身湿漉漉地,只能无助而伤心地默默哭泣,那个时候就觉得弟弟这样的好孩子,却遭到命运的苛刻对待,实在是太可怜了。 如果能将魔术戏法教给弟弟,让他把桌上的玫瑰,从礼帽里拿出来,或许他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所以艾诺瓦在报名就读卡雷尼茨学院的时候,坚定不移地表明,自己所选择的专业,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魔术学。 久而久之,自己竟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竟然觉得自己在元素师们面前,的确是废物一个。 但现在艾诺瓦握紧拳头,目光也不禁变得坚定。 即便被元素师们当成废物,但只要在弟弟眼里,姐姐是了不起的英雄。 那么一切努力,就都不算白费力气。 鲁道加只告诉艾诺瓦,你用不着努力,有我呢,没有人敢动你。 艾诺瓦虽然在校园里生活得平安顺遂,却从来没有真正被保护的感觉。 而维吉在帮她打退敌人之前,却并不否定她存在的价值。 这恐怕才是真正的保护。 “谢谢你,维吉!” 艾诺瓦笑容明朗,却发现维吉早就已经离去了。 第三十三章:失落的导师M 后来打架事件被报到老师们那里,元素师们得到偏袒,倒霉的还是魔术师。 那两个被维吉教训的家伙十分嚣张地说:“你们以后长点脑子,别忘了,你们魔术学院,连开源祖师都不存在,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杂学流派,只是劣等人物而已,只有我们元素学院,才是卡雷尼茨的正统!” 艾诺瓦觉得十分消沉,想偷溜到房顶独处,却和早就呆在房顶的维吉不期而遇。 “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艾诺瓦惊慌地说。 “别在意。”维吉冷淡地答道。 两个人同时沉默,只听得见夜风流转的声音。 “哎,没有开源祖师,这怎么说?一个魔法流派既然能够开宗立派,不可能不知道最初的开创者是谁吧?” 艾诺瓦头发竖立,答道:“是、关于这件事啊,我们魔术学院,的确不像元素学院一样,有自己的开源祖师。大家都知道元素派系最早的开创者,是智慧女神莱塔拉的首席弟子‘聆神之语’辛德蕾拉,但我们却没有……所以一直很难挺起胸膛说自己继承了谁的意志,有时候还不得不听别人的诽谤,说我们所研究的,是盗窃得来的知识……” “所以你们就听之任之?难怪元素师们,一直瞧不起你们。” 艾诺瓦握着拳头,不服气地说:“我们当然也有去查过许多典籍,想知道我们魔术学院的来历,可问题是……任何一本书都没有相关的记载。” “原来也有努力过啊,对不起,我说的话太重了。” “没关系。”艾诺瓦连连摇头,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不知为何在维吉这位号称冷血屠夫的陌生人面前,她却能感觉到在鲁道加身边无法感受到的安全和亲切。 “但真的每一本书都翻遍了吗?”维吉冷冷地说,“比如禁忌书库也去看过了吗?” “禁、禁忌书库!”艾诺瓦直接站了起来。 “你说得再大声一点我们就真的没机会偷偷去看了。” “你是说!”艾诺瓦激动地捂着嘴巴。 “你迷迷糊糊的,让人放心不下。总之这次我陪你去吧。” 艾诺瓦这次是真的感到热血沸腾,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潜藏着这么多的勇气,足以支撑她去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伟大冒险。 可是为了寻根溯源,为了让魔术师们也能骄傲地说自己是谁的门生,必须参加这次冒险! 而且有维吉陪伴,好像也根本不必害怕前方出现的重重磨难! “哎,大小姐,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闪过的那个身影,好像弗洛伊德先生的身影?” “校长?有吗?维吉你是不是眼睛花了?” “我这只左眼有可能花吗?” 维吉摇摇头,说道:“总之这件事情必须保密,明天午夜,我在图书馆等你。” 接下来两个人如何在禁忌书库对付各种机关陷阱,不必赘言。只是在禁忌书库的大门之前,艾诺瓦感激地对维吉说:“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明明你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但对我以及魔术师们却很亲切,虽然话不多,但我能感觉到你是真的在关心我们。” 维吉眼神一凛,接着眉毛便微微皱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心事。 “大家都说维吉是个怪人,明明善良又富有正义感却没有朋友,明明很聪明却学不来咒语,但是没关系,你保护了魔术系的大家,大家一定会把你当成朋友!” 维吉的眼神突然变得比寒冬的凛风还要冰冷。 “保护?你们这帮魔术师果然就这么没出息,到最后也必须得指望着一个元素魔法师来保护你,你才可以稍微露出一点轻松的笑容吗?” 艾诺瓦心中猛然刺痛:“维吉,你说什么?” 维吉转过脸去,硬起心肠,恶声恶气地说:“朋友?你把我当成朋友,是因为我们同样是不被主流看好的劣等生吗?是因为我和你总是被关进禁闭室吗?不好意思,我可没认为自己是差生,也没打算和一个凡事都指着别人解救自己的懦弱姑娘交朋友。” 艾诺瓦眼中盈满泪水,万万没有料到维吉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只能啜泣着说:“我当然不可能甘心当个菜鸟!维吉,我们愿意和你交朋友,不是因为一起蹲禁闭室因此对你有认同感,而是因为觉得你人不错!” “那么你的魔术练好了吗?隔空取物的魔法精通了吗?还是说,就听鲁道加的,不会就不会吧,反正有他罩着?但你趁早明白,你可以去指望鲁道加,但一定不要指望我,我根本就没多余的功夫来帮助你们!” 艾诺瓦用力甩掉眼泪:“我早就已经练好了!” 维吉不言,依然背对着艾诺瓦,只是举起左手,指向大门上的青铜龙首,青铜龙赤红色的双眼已然睁开,它的口中正蓄着一发威力恐怖的火球。 但一定不要指望我,艾诺瓦记得维吉这样说过。 于是她摘下礼帽,在手中飞快旋转,像一位老练的魔术师一样,将帽口对准了火球。 在火球击中二人那千钧一发的刹那,艾诺瓦坚强地直视着火球,用礼帽将它收了进去。 然后火球从附近的空间窜出,撞向两人身后的墙壁,造成了声势惊人的爆炸。 “不必依靠你,我一个人也能做得到的!”艾诺瓦大声说道。 维吉无动于衷,把放在怀里的手伸了出来,哼了一声,率先朝缓缓打开的宝库大门走去。 当时艾诺瓦感到最吃惊的,是在面向大门的第一个置物台上,放置的就是一本厚厚的古书。书的名字,是《禁忌的魔术史·异域之书与原初魔术》。 羊皮纸的封面上,作者的名字被火焰留下的焦痕抹去。 只留下一个字母是m。 艾诺瓦不安地翻开书页,看见扉页上留下这样一行题记—— 本书记载着卡雷尼茨魔术学院建立之时的禁断历史。 魔术学院的建立,基石并不光彩,却有希望之花在这基石上绽放。 魔术学院的先导,有如天之大功,却必须为赎清罪孽被永恒雪藏。 m的功过无法评述,只盼望后人可以在题记的留白处,留下全新的注脚。 艾诺瓦的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魔术学院是有属于自己的最初导师的,虽然他的名字只剩下一个字母m。 而且艾诺瓦还知道,m在创立学院的过程中,身负一段极不光彩的往事。 而他能够开创学院的条件,是必须答应当时担任校长的梅菲席尔瓦的要求,让自己的名字在历史上彻底消失。 他在完成最初的授业之后,就从此失去了踪影。 他在最初走上讲台的时刻,便已经预见自己将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永远离开。 艾诺瓦心中一动,以惊异的目光注视着维吉,之前他身上的种种怪事总是令艾诺瓦不解,可是此时艾诺瓦终于恍然大悟。 维吉和导师m一样,也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离开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留在学院的时日无多,才没有花时间去钻研复杂的咒语学,而是专攻符文。 为了不经历离别时分的感伤,才故意耍酷显得冰冷,不想交任何朋友。 为了让魔术师们在自己离开以后,也能坚强地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勇敢地对来自元素师的霸道欺凌说不,所以维吉才一边帮助艾诺瓦勇闯禁忌书库,一边冷酷无情地等艾诺瓦用魔术移走火球,并告诉她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的帮助。 他的手刚刚就揣在怀里,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成功用礼帽移开火球,他一定能立刻摸出一张水系魔法符文将火球浇灭。 为什么,明明来这里没有多久,就已经预见到了离开的日子。 难道维吉你也和m导师一样,身负着不可说明的深重罪孽吗? 纷乱的脚步声打乱了艾诺瓦的沉思,艾诺瓦只能匆忙把书本放回原处,和维吉一起逃出禁忌书库,所以书本后面的内容,艾诺瓦并不知晓。 之后无论维吉怎么摆酷,艾诺瓦总是以最大的耐心纠缠着他不放,因为她深信维吉一定是个善良的少年。 而魔术师们得知m的存在,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不再认为自己是没有爹娘的苦孩子,而是暗下决心,当年m导师明明立下卓著功勋,却遭到开除,一定也是元素师们恶意打压所致。所以作为后辈,大家要争口气,为m导师讨个说法。 魔术师们强硬地要当维吉的伙伴,维吉和大家寻找秘密房间,开创了魔术兄弟会,虽然感到无奈,却也是他在卡雷尼茨学园最值得珍藏的日子。 回到如今的屋顶,维吉微笑着说:“所以我说,当年的禁书和今天的沙漏一样,都是校长爷爷搞鬼。他自己不露面,却暗暗把我们最需要的珍宝放在禁忌书库最显眼的地方,还把机关调整成我们刚刚能够应付的难度。只是他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公主却郑重地说:“维吉,把刚刚提到的书名再说一遍。” 第三十四章 不光彩的魔术史 “是《禁忌的魔术史·异域之书与原初魔术》。” 公主的额头上冒出珍珠般的汗珠:“起初我就觉得很奇怪了,魔术师们所展现出来的招数,好像和我们精灵族的时空间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在魔术学院建立的历史书的书名上,我竟然听到了精灵族魔法典籍的名字!” 维吉凝重:“你是说,异域之书?” 公主点头:“没错,这本来是精灵族的秘密,但我现在不必瞒着大家。《异域之书》是记载着时空间魔法的典籍,目前收藏在三神殿之一的群星神殿,据传来自于浩瀚宇宙,上面不但记载着魔法,似乎还蕴含着宇宙的真理。不过时空间魔法神妙非常,只有拥有皇族血统的精灵族人,才足以驾驭其中的一些魔法。难道说,它和魔术有着什么联系?” 公主说着拿出了沙漏和公约原件,把时间回流到梅菲大人签署名字的时刻,当梅菲把一本书交还给精灵族英雄路德维希时,公主定格,指着书的封面上的某个徽记,问:“艾诺瓦,你有没有看到过这个标记?” 艾诺瓦也吃了一惊:“第一眼我就觉得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我在那本禁书上有看到过同样的标记!” “恒星和黑洞……这是《异域之书》的标记。” 公主抬起眼睛,极为不安地说:“我隐约有种直觉。搞不好,所谓魔术,是偷学精灵族时空间魔法并朝另一个方向发扬光大的魔法学派!” 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眼神惶惑愁眉不展。反而是脑筋简单的尤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播着沙漏的幻象,突然提出一个振聋发聩的观点—— “你们说,导师m会不会,就是幻象之中,梅菲大人提到的摩尔高?” 大家立刻被吸引过来,再次看了一遍幻象的这个细节。 【白发苍苍的大魔法师放下鹅毛笔,慈祥地说:“孩子,用不着这样。这是魔法师们欠精灵的,我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弥补摩尔高给你们带来的巨大损失。这本魔法典籍,请路德维希殿下自行处置。虽然它所书写的内容早已泄露,现在再把它交给你,已然来不及了。”】 维吉激动得微微颤抖:“当时我们看到这一幕,听不懂梅菲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仔细推理一下的话,我发现如果假定导师m就是摩尔高,就可以得到一个惊人的论断。” 维吉凝重地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论断就是,摩尔高不知以何种原因,盗取了精灵族的《异域之书》并偷看了其中的内容,将一部分时空间魔法的奥秘摘抄下来,修订成一本典籍,以此开创了魔术学院。正因为如此,梅菲大人才会说,摩尔高给精灵族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才会说魔法师对精灵有所亏欠。” 艾诺瓦也脸色苍白地握着拳头说:“由于这一学派的开创过程并不光彩,所以就成了一段失落的历史。由于魔术学已经开枝散叶,这件事情已经不可逆转,所以就只好将魔术学院成立起来,但摩尔高的名字必须被抹去,这样才有可能让魔术源于偷盗这个真相渐渐淡去。” 维吉沉吟:“所以题记上才会说,魔术学院的建立,基石并不光彩,却有希望之花在这基石上绽放。魔术学院的先导,有如天之大功,却必须为赎清罪孽被永恒雪藏。校长弗洛伊德先生故意让我们去禁忌书库取出沙漏,就是为了让我们自己发现这条真相!” 公主立刻站起来,果断地说:“我们太阳精灵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魔术学和时空间魔法原本就一脉相承,既然两家原本是好兄弟,一方有难的时候当然大家应该团结起来共同面对。像巫婆欧巴桑那样闷声闷气地从鹰钩鼻里说出‘不’这个字,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艾诺瓦难过地低下头:“魔术学原来真的……是偷来的学院啊。” 公主宽慰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了,魔术学院如今也有许许多多我们精灵族并不懂得的魔法,假如当年偷看《异域之书》的导师m的弟子,在如今能成为我们的强大援军,那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啊。” 尤里也轻松地站起来叉腰微笑,他觉得芙萝拉真是一位气度非凡的公主,假如太阳精灵由她来领导,一定比交给那位不争气的奥洛兰要有前途得多。 艾诺瓦于是也再次充满精神,点头响亮地答道:“嗯!” 在第二天清晨,公主和伙伴们推开白帽议会的大门,无比严肃地冷眼走进大厅,朗声说道:“我认为,在这个乱世之中要求生存,厚道是必须要讲的。我们太阳精灵从来待卡雷尼茨不薄,学院却忍心看着金曦之森陷入战乱,未免就有点不厚道。” 洛林女士苍老的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你说什么?” 公主淡然一笑,答道:“卡雷尼茨学院在创立魔术学派的时候,精灵族的魔法师们曾提供过许多援助,包括用那本最高机密的《异域之书》上的许多知识,帮助最初的魔术导师进行了不少知识结构和魔术体系的改良,这证明双方友好往来的历史十分悠久。” 洛林女士和许多德高望重的大魔法师们一同沉默地低下头去,脸色变幻十分心虚。她知道公主已经了解到了魔术学院成立的秘密,之所以故意说成是“精灵族魔法师们主动援助”,只是不想让大家太过难堪而已。 “我们一直拿卡雷尼茨的魔法师们当朋友,几百年前的梅菲大人,也把我们当成朋友。但本公主不知道我们精灵族做错了什么,为何到了这个时代,你们默默地就已经不把我们当成朋友了呢?”公主虽然声音委婉,神情却十分强硬,话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卡雷尼茨和另外两大魔法学院相比,一直以助人为乐的精神闻名。如今连落难的朋友都不肯出手相助,恐怕以后这个名声说起来,就很勉强了。” 洛林决定和公主打直球:“所以当年导师m偷学时空间魔法这件事,就足以让太阳精灵永远讹上我们吗?我们就必须心甘情愿,永远供太阳精灵使唤吗?” 公主正色,朗声答道:“第一,我们太阳精灵从未讹上你们,也从来没有使唤过任何魔法师,如果帮助朋友等于听朋友使唤,这就是您的理解,那么希望能找个见解更为高明的人和我谈判。” 接着公主甩开和平公约原件,继续说道:“第二,我们此番求援,依据是《路德维希和平公约》,而梅菲大人作为学院最高领袖,他在上面签字,就意味着他所代表的学院,也应该同意公约上书写的内容,在符合条件的时候介入精灵族两国纷争。” 公主把公约握紧,蔚蓝的瞳孔中闪烁着赤色的烛光:“第三,不用担心魔法师们出兵的下场就是死伤惨重,恰恰相反,有魔法师的力量介入,就可以让金曦之森和胧月之森达成新的制衡,反而极可能消泯战祸,魔法师们不会有任何损伤,连精灵们的生命和家园也能得到保全。我们会以隆重的方式表达感谢,一定不会让我们的好友魔法师们吃亏。” 最终公主举起右手,大声说道:“以上就是我想要表达的内容。现在就请魔法师们再举行一轮投票。” 这一次,历史系的教授和魔术学院院长都坚定地举起了右手。 “如果非要做出选择,在接受卑微的历史和遗忘历史两者中选一个,我拒绝选择后者。遗忘,永远不可能让不光彩的故事变得稍微光彩一点。” “没错,如梅菲大人所说,这是我们欠精灵们的。精灵族的英雄路德维希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伟大的风度,连他的后人芙萝拉公主殿下也不知道魔术学院的来历。的确一切就如公主所说,精灵族从未亏欠过我们。” 而元素系的长老和洛林女士等人依然表示反对,原因是,欠精灵族人情的是导师m,和元素学院无关,元素系的师生们大可不必被他们拖下水。 公主呼吸急促,维吉却屏气凝神。最终负责记票的艾诺瓦小姐在数完最后一个数字之后,雀跃地欢呼起来,说:“同意支援精灵族的人数是13票,反对的是12票,也就是说……” 尤里振奋地秀出肌肉:“这次谈判终于成了!芙萝拉,这一次你真的成救国的公主了!” 公主眼中泪花闪烁,直接扑向伙伴们,把尤里、维吉和艾诺瓦三个人一同抱住,激动万分地说:“谢谢你们!各位,如果没有你们,我根本不可能一个人走到这里。我才不是什么护国公主,我只是一个得到朋友们守护的幸运女孩而已!” 第三十五章 热血校长 路易斯小姐和阿克雷德也在场,他们原本也为芙萝拉公主的胜利感到欣慰,但路易斯在看到维吉和艾诺瓦相视一笑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着不痛快。 鲁道加急切地从大门外走来,大喊道:“慢着!” 鲁道加的到来令会场内的气氛为之一冷。鲁道加的视线从艾诺瓦开心的笑颜上,移到维吉洋溢着笑容的脸上,脸色变陡然阴沉起来。 艾诺瓦看着他蕴含着怒色的眼睛,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果然鲁道加不紧不慢地说:“我虽然年轻,又没什么德望,但根据卡雷尼茨的校规,首席学生具有和白帽法师们相当的投票权。” 这句话令公主和尤里的笑容也一并消失。 鲁道加冷冰冰地说道:“而我站在洛林女士这边,希望学院不要参与战争。” 他根本没打算说什么冠冕糖化的理由,比如“这种决定是考虑到师生的安危”之类的。事实上他从来没考虑过该不该发出援军,也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像那位胖胖的魔术院院长和文弱的历史院院长,今天竟然敢站出来强硬地反对元素系白帽法师们的决定。 但艾诺瓦只在看到维吉的时候,眼中会流露出那种既亲切又信赖的眼神,脸上会浮现出可爱的小小酒窝,这就足够让鲁道加提出反对。 洛林灰败的脸上顿时浮起神气,她忙不迭点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也如枯草一般发出沙沙的声响,急切地说:“哎呀,真不好办啊,卡雷尼茨确实是规定首席可以代表全体学生,有相当于白帽法师的投票权。票数13比13,打成平局,那么看来这件事情就不得不再议了。” 公主明白,这个“再议”的结果恐怕得等到天荒地老了。 她内心涌起一股焦灼而暴怒的气息,有种冲过去把鲁道加那张虚伪的优等生脸按在地板上狠狠摩擦的冲动。但尤里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眼神示意她不用着急,令她这股怒火稍微减弱。 她不记得自己上次像这样生气是什么时候,总觉得这种情绪莫名熟悉。但她可以强行按下怒火,慢慢地问:“鲁道加同学既然反对,我们倒很愿意听听你的高见。” 鲁道加傲慢地说:“我没必对你做出解释。” “呵呵,那你有没有必要对我做出解释?” 一道流星从窗外飞进大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将手一松从发光的扫帚上跳下来,扫帚径自砸烂前方的玻璃再次飞到窗外,老爷爷的手便尴尬地抽搐了两下。 只见这位老爷子的打扮大概称得上为老不尊,白色衬衣陪着大大的裤衩,衬衣上还有被烟火烧灼的痕迹,乱糟糟的八字胡须还有被烧焦的部分,稍微晃动就变成黑色粉末直往下掉。 虽然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什么魔法师,倒像是偷玩魔法扫帚的锅炉工人。 但是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地笔直站好,称呼他为“校长先生”。 他就是卡雷尼茨的最高魔法师,外号为“星耀”的弗洛伊德先生。 维吉和艾诺瓦激动地喊道:“校长先生,您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了。” 他们两个非常清楚,两次前往禁忌书库,都得到了弗洛伊德先生的帮助。这位老爷子性格诙谐随和,不喜欢那种居高临下地,用洪亮的嗓门帮别人指引方向,而愿意暗中帮助学生,让他们鼓起勇气展开冒险,去寻找真相,去寻找能够消除迷茫的答案。 他不会以正义使者的姿态站出来呵斥欺负魔术师的元素师,但他会假装用拙劣的字体写下一本《实战用魔术技能三百招》,再故意丢到魔术师们一定能捡到的地方。 他不会亲自给魔术兄弟会寻找活动地点,但会暗中放出留言,说有个地方经常闹鬼,没人敢去,最好拉上封条避免学生误入。想要拥有自己活动室的魔术师们,便鼓起勇气,并且强拉维吉入伙,去勇闯鬼屋。所以把守禁忌书库的幽灵,在看到维吉的时候,才会吓得魂飞魄散。 他不光要孩子们不被欺负。 还要让孩子们知道“没错,我很勇敢,而且很强大”这条重要的道理。 是他把回流沙漏放在禁忌书库的进门处,就代表他希望精灵公主知道真相。 所以此时他来到这里,就一定会帮助公主说话。 洛林女士想开口,校长却哈哈一笑,答道:“我是让鲁道加说话,没让你说。” 鲁道加只好硬着头皮,说维吉是魔法学院弃徒,对学院恐怕怀着仇恨,把大家拉入战争的泥沼,一定不是什么好意。 “说来也很奇怪,卡雷尼茨学院的弃徒,好像都有开宗立派的本事。”校长胡须翘起,转动着眼珠,像顽皮的孩子一样神气活现地说,“曾经的导师m,开创了魔术学院。而维吉又开创了速攻流法师的战斗方法。反倒是你,鲁道加,我真的很期待看到你在行使了不起的投票权之前,还有什么建树啊。” 洛林女士为爱徒开脱:“校长先生,鲁道加的实力我们都看得到,他虽然年纪很轻,对魔法的造诣却很精深,战斗力不在于咱们许多白帽法师之下。他的首席身份,是当之无愧的。” 校长夸张地答道:“哦!原来鲁道加很能打,那么我懂了。鲁道加,你不肯让全校师生历险,但是打算一个人代替我们去支援太阳精灵对吧?” 鲁道加呆在原地,他当然不可能做这种打算。 校长于是咋咋呼呼地反问:“什么?连你这位堂堂首席也不愿意代表卡雷尼茨出战?那我就有点糊涂了。嗯嗯,你这位首席是因为特别能打才被选上的吧?” 鲁道加不知所以,只能点头。 “那你反正不爱战斗,白白把战斗力练这么高做什么?”校长吹着胡须眨眨眼睛,摇头晃脑地说,“一辈子窝在学校里让大家对你拍手叫好吗?回家做太平少爷迎娶贵族小姐吗?我给你说,只想达到这种目的,用不着把魔法学得这么好的。” 鲁道加脸上时而惨白时而绯红,而公主却感到大快人心。 校长的下一句话,却不再是一句玩笑话。 “我一直以为,卡雷尼茨的魔法师努力使自己变强,就是为了在邪恶之人在仗着蛮力横行霸道的时候,我们能补足缺席的正义,能用实实在在的战斗告诉所有人,永远有一群人,在为正义的事业不断练习不断变强。” 公主狂躁的内心在看到校长充满善意的慈祥笑容时,便终于安宁下来。刚刚即将转入暗面的心情,又再一次沐浴在阳光之下。 校长继续说:“在这一点上,维吉就比鲁道加做得更好。” 鲁道加紧握的拳心全是冰冷的汗水。现在也好以前也好,弗洛伊德先生你就总是这样偏袒这个来路不明性格古怪的臭小子,明明他没有任何人的推荐信,你却同意要他入学。明明他连最基本的咒语都不懂,你却夸他对魔法有着非凡的领悟力。明明他为学校惹来那么大的麻烦,已经被开除,你却还要拿他来和我对比! 弗洛伊德、艾诺瓦……为什么在你们眼中,那个比天底下一切败犬都要狼狈的小子,竟然能盖过我身上的光芒! 洛林女士站出来反驳道:“校长先生,你不用一直责难鲁道加。他虽然靠一票使得局面变成平局,但别忘了余下的十二票,是我们投的。” 校长叹气:“这或许是我的责任,我没能让你们意识到,世界上有远比钻研魔法学更重要的使命。” 这又如何,公主想,只要校长先生投出关键一票,就能立刻决定胜局。 没想到洛林女士却冷冷地提醒道:“伟大的使命我们以后再说,但眼下我必须提醒校长先生,别忘了您作为校长,只有发起议题的权利,却没有参与投票的权利。” 什么?公主头皮一紧,就算是校长大人,现在也不具有左右局面的能力? 校长慢慢地点头,显得有气无力。 但紧接着他就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爽朗地笑起来,说道:“既然票数一致,咱们就按照老规矩办吧。三对三卡雷尼茨决斗,一切商议不定的事情,都可以用拳头来决定!” 尤里觉得这位老人的眼神,就像少年一样,热诚而充满斗志。 “什么是卡雷尼茨决斗?”公主紧张地问维吉。 “简而言之就是用战斗的胜败决定该听从谁的主张。”维吉剑眉竖起走上前去,对鲁道加说,“鲁道加,去找两个伙伴吧!我在这里,向你发起挑战!” 洛林女士他们突然表现得十分为难,因为他们知道,这并不是鲁道加和维吉进行三对三的决斗,而上一次的战斗,或许至今仍在鲁道加心中留下许多阴影。 他们既害怕鲁道加不应战,又害怕鲁道加真的把决斗接下来。 鲁道加慢慢睁开眼睛,面目有些狰狞,答道:“维吉,我没有理由不答应你的挑战。从你出逃那天开始,我没有一天不渴望着,把当时你带给我的耻辱十倍返还!” 第三十六章 偷听 决斗当天,鲁道加一方由三位最强的元素魔法系学生出战,而维吉把艾诺瓦戴好的礼帽摘下,说:“今天的战斗由公主和尤里陪我去打。” “可是……鲁道加的实力早就今非昔比,他的同伴也很厉害,我真的放心不下!” “但我的伙伴同样值得信赖。”维吉宽慰地答道,“你一定想不到他们陪我一起对付过怎样强大的敌人。” 尤里举起斩罪,霸气地答道:“没错,我们打败过的那些恐怖对手,可不是什么学院派的优等生,是真的要杀人的怪物。” 公主也充满信心地说:“更何况,还有维吉的左眼呢。” 艾诺瓦想到维吉的左眼可以使用“预写”天命,提前看穿战局,就稍微觉得有些放心。 “可是我还是……很想帮你。” 站在一旁的路易斯莫名生气,袖子一挽说:“那个看上去就很废柴的小姑娘竟然也想帮公主他们去战斗,就凭她怎么办得到嘛。阿克雷德,不如让本小姐去拯救他们吧。” 阿克雷德感到莫名其妙:“路易斯,你今天怎么看上去蛮糊涂的?他们通过决斗谈论的是和平公约的事情,我们光明骑士团作为第三方不便参与。” 维吉半蹲,变得和艾诺瓦一样高,看着她纯真的眼睛,笑道:“可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加剧你的家族和鲁道加的家族之间的矛盾。更何况,你曾经帮过我大忙。” 艾诺瓦只好点头:“维吉以前能够打败鲁道加,今天一定也做得到。那么一切小心!” 在卡雷尼茨学院的后山之巅,竟然有一个宽广壮丽的角斗场,这代表着学院不光有着埋头在书本里钻研魔法学的传统,尚武好战,同样是这里代代相传的光荣传统。 角斗场长约二百米,宽约一百米,场地在弗洛伊德先生的操控下,变成集合了“山岳、林地、草原、沙漠和冰原”等地形的复合场地。场中升起魔法水晶,其中一部分称为“结界水晶”,用于构成防护罩以免决斗者的攻击波及到观众,另一部分则称为“自由水晶”,可以用来构造魔法阵,或者用来强化魔力,能够丰富魔法师们的战术。 这就是艾诺瓦感到担心的地方。自由水晶十分有用,但尤里和公主并不是魔法师,没有利用自由水晶的能力,就相当吃亏。 双方决斗者走上场地,鲁道加扬起双手,便赢来爆满的观众席上排山倒海的呼声。这由元素师们发出的呼声,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欢呼,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怒火和不甘,他们怒吼着“让维吉这混蛋尝尝厉害”,或者是“让这个弃徒明白自己的符文施法是多么愚蠢”。 魔术师们则站在维吉一边,大家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力量全部分给他们三个,大声加油打气,喊道:“能秒杀他一次就能秒杀他第二次!首席杀手,我们挺你!” 鲁道加心情复杂,他听着这纷乱的呼声,恍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第一次和维吉在这个场地上正面相抗的时刻。 鲁道加记得,当年一次次提出挑战的人是自己。鲁道加也觉得奇怪,按说以自己优等生的身份,和维吉这种公认的差生决斗,对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但鲁道加就是无法忍受,艾诺瓦小姐明明是自己的婚约对象,明明得到了自己无微不至的保护,她在自己面前,目光却闪闪躲躲,显得十分胆怯,却偏偏在那个维吉面前,能够露出亲切而安然的笑容。 必须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赶出学院。理由是“符文施法根本就不是元素系正统,作为差生你理应遭到开除”,而为了证明这个观点,一场公开的决斗则是最好的方法。 不过一向强硬的维吉,面对挑战选择了夹着尾巴做人,任凭鲁道加的小弟们把他说成是有史以来第一号缩头乌龟,或者是元素学院的耻辱,总之他就是拒绝接受决斗挑战。 不光魔术师们感到不解,他们觉得维吉“冷血屠夫”的外号并不是开玩笑的,现在那些骂他是缩头乌龟的家伙们,以前都是维吉的手下败将,明明维吉是有实力的,为什么不敢应战,要知道比起打输,不敢打才是真正被卡雷尼茨学生看不起的行为。 就连校长也感到疑惑,在一个寂静的夜里,他点起烛火,在办公室请维吉进来谈话。 “维吉,鲁道加是成绩最优的学生,你和他决斗能打出自己的风采就可以了,就算输也不是特别丢人。但我不明白,一言不合就甩火球攻击别人的你,为什么在该打的时候却选择不打?” 维吉答道:“甩火球是希望不要有人接近我,拒绝挑战也同样如此。校长先生,您知道我是光明教团的要犯,我在您这里学习魔法,目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一门足以傍身的技能,而并非是想证明我比别人厉害,也不需要有朋友和崇拜者。” 校长感到痛惜:“维吉,要知道你对魔法天生的领悟力甚至是在鲁道加之上的,如果你可以潜心学习,一定能成为当代最伟大的魔法师。你就真的……不考虑留下来,而是执着地想要尽快离去吗?” 维吉鞠躬答道:“我当然也盼望着在校长先生的指引下,花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生的光**研魔法。可是我也知道自己留下来迟早会给卡雷尼茨带来麻烦,尤其您对我这么好,我就更不忍心让您为难。再过三个月,我把符文的奥秘钻研得基本透彻的时候,就一定会离开的。” “可是维吉你也知道,符文有死板和威力欠缺的弱点……” “但如果考虑到我的天命‘预写’,符文施法反而就是最适合我的道路。”维吉坚定地答道,“我能够预先读懂战局,也就能事先做好准备。而符文施法的方式,只要准备充分,威力和灵活性都是不能小视的。” 校长先生怜惜地笑笑:“我明白了,维吉。既然你对自己的未来已经看得如此透彻,我这个老头子就不给你任何建议了,就算他们说我老眼昏花,把一个庸才夸上天,我也认了,反正我脸皮够厚。” 接着现在慈祥地说:“但希望你再也不要说什么……不需要朋友这种令人悲伤的话了。不论你在卡雷尼茨还能停留多长时间,一天,一个月或是一年,得到你照顾的魔术师们,还有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维吉鼻子一酸,心中的暖流化作眼泪汹涌地在他脸上化作清澈的溪流。他除了认认真真地弯下腰,以最诚挚的心意朝校长先生鞠躬,找不到什么词汇,来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 可不幸的是,命运之神甚至连三个月的时间,都不肯施舍给维吉。 当夜的密谈,被来给校长汇报情况的洛林女士在门外偷听,洛林女士当时就脸上变色,连忙召集她最得意的学生们商量对策。 鲁道加喜出望外:“没想到维吉这家伙竟然有如此惊人的背景。他就是被教团通缉的死神军师吗?这可不得了,光明教团和卡雷尼茨的关系向来和睦,但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窝藏犯人,这种友善的局面一定会大受影响。” 他没说的话是,有这个理由就能把他赶走,就犯不着和这位差生决斗了,简直棒。 洛林紧张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通知光明骑士团来拿人吧。”鲁道加答道。 有个教授不忿地说:“喂,这么做岂不是相当于我们在巴结光明骑士团?让整个学校的师生,看见我们毕恭毕敬地欢迎骑士团来学校拿人吗?” 鲁道加眼珠一转,答道:“如果校园里空无一人,缉拿维吉的秘密行动就不会被人知道了。而把学生们全部引开,卡雷尼茨决斗就是最好的方法。” 鲁道加接着自得地笑笑:“我愿意为学校付出一切,我愿意参与首席挑战,为抓捕维吉提供机会。” 首席挑战,又被学生们称为“成神之路”,简单说来就是想要成为首席的学生,面向全体同学发起挑战,所有不服的同学都可以组队应战。挑战者只有打败以车轮战的方式轮番上阵的全部对手,才能够跃升获得“首席”的称号,拥有等同于白帽法师的地位。 这当然是万众瞩目的大事,全校师生们都期待着观赏几年难得一见的首席挑战,毫无疑问,在比赛开始的当天,角斗场一定座无虚席。 鲁道加和艾诺瓦背后的家族,也对这场大战十分关注。艾诺瓦的父亲爽朗地说,鲁道加真是有勇有谋的孩子,如果他能够拿到首席资格,和艾诺瓦的婚事就定下来吧。 这句话在艾诺瓦听来,简直无异于五雷轰顶。她浑浑噩噩,似乎眼中这个世界的一切景物都失去了色彩。她在绝望无助的时候,唯一能伸手去抓的救命稻草,就是维吉。 第三十七章 大迷宫招来 “维吉,如果鲁道加赢得所有比赛,就会成为首席。你有没有想过……去阻止他?” 维吉默默翻阅古籍,飞快地在水晶上用光笔做着记录,答道:“我可能没有时间去管那家伙的事情了。” 艾诺瓦心中一凉,差点就脱口而出,说“可是这样一来我就得嫁给鲁道加了啊!”。 但她最终却只是柔顺地笑笑,说道:“也对,维吉之前把鲁道加提出的决斗邀请通通拒绝了,看来的确是不可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嗯。”维吉依然埋头看书,如果他稍微抬起头来看看艾诺瓦的眼睛,一定能读懂她眼中蕴含的巨大悲伤。 可是艾诺瓦下定决心,不可以再给维吉添麻烦了,不可以让他为自己这点事情久久挂怀。 让维吉帮忙,打赢了又怎样?恐怕只会导致他遭到鲁道加的疯狂报复。 如果打输了,他在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充满无尽的遗憾。 他是即将远行的朋友,让他全无羁碍地轻装上路,是我最后也是唯一一件可以帮到他的地方。 他不但替我们制裁了欺负人的元素师,还帮我们找到了导师m的失落历史,甚至还帮我们开创了社团,而他最珍贵的馈赠,是这样一种理念—— 沿着自己的道路坚定不移地前进,就算人人都不看好,也不能妨碍我变成强者。 我反对鲁道加,就该由我自己去拼命应战。魔术师的尊严,也应该靠魔术来守护! 想到这里,艾诺瓦便努力使自己轻松地笑起来,说:“不说这个了,维吉,放学以后请来魔术兄弟会帮我们练习对抗元素师的作战技巧吧!” 维吉没有意识到鲁道加将在首席大会的那天让光明骑士团来抓捕自己。 但维吉能隐约意识到艾诺瓦和平时相比,显得有些不同。 这位大小姐近来求教的全部是战斗技巧方面的问题,比如说,火系魔法不强于某个级别的时候可以用魔术礼帽防反,如果过强就只能用虚数斗篷偏折防御,那么阈值在哪里。雷系魔法能够影响虚数空间,不能用斗篷防御,又该怎么破。 “可以用魔术箱进行闪避,而且魔术箱上一定不能有金属构件,必须是纯木质结构,不然就有导电的危险。”维吉解释完,疑惑地问道,“怎么最近突然对战斗那么感兴趣?” 艾诺瓦手忙脚乱地解释:“因、因为大家规定了魔术兄弟会的考核标准……就是会员必须在一年之内要揍一个元素师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维吉感到诧异,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终于到了比赛当天。 艾诺瓦在密室和伙伴们进行最后的整备,决定直到上场都不把决斗的消息告诉维吉。 不论胜败,都不需要他来参与。 只要用尽全力打一场精彩的比赛,就足以传达这样的心情。 必须告诉他,你的教诲已经传达到了,以后就算你不在这里,我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无论身为魔术师的自己将要踏上怎样艰难的道路,也一定不会怀疑自己的选择了! 校长通过魔术箱,急切地跑进密室,对艾诺瓦说,必须立刻找到维吉。 艾诺瓦不安地问道:“校长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校长轻声叹息:“你是他的朋友,告诉你也没关系。光明骑士团就在刚刚突然造访,说维吉是在逃犯人,他们要依法缉拿。” “什么?”艾诺瓦瞪大了眼睛。 “骑士团宣称,这次抓捕行动不会引起全校师生注意,也不会流传出去,外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骑士团竟敢在卡雷尼茨抓人。就算我是校长,也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 艾诺瓦用力摇头:“我是说,他们竟然,说维吉是在逃犯人?” 校长蓝灰色的眼中充满不忍:“没错,艾诺瓦。这就是事实,不是维吉选择了隐瞒,而是他在入学的第一天把真相告诉我的时候,我选择了给他提供庇护。” “那为什么校长先生不能庇护到底呢!” “这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守护他一辈子的。” 艾诺瓦心中猛然一痛,这句话维吉曾经对自己说过,没想到这也是他自己所恪守的信念。 他从来就没指望在卡雷尼茨学院永远逃避下去。 他从到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很快会有离开的一天。 校长说:“现在就是维吉应该离开学院的时候了。艾诺瓦,虽然我知道你马上将要亲自对阵鲁道加,但决斗开始之前,能不能帮我找到维吉,让他快走。我必须去拖住骑士们,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交给你来办了。” 艾诺瓦真诚地点头,握紧拳头说:“我一定会保护维吉安全脱离,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好!” 校长眼睛微眯:“我能争取到的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半小时后……你那边也终止行动吧。” 你到底在哪里,维吉! 艾诺瓦没有节约体力的意思,她跑遍了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拍醒了每一个伏案睡觉的同学,又在男生宿舍一间间搜寻,依然看不到维吉的身影。 艾诺瓦在绝望的时候,想到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禁闭室。 她奋力推开禁闭室大门,极度的疲惫在她脸上留下无法散去的红晕,虽然气喘吁吁,却惊喜地笑了起来。 “维吉,你果然在这里。” 可是这笑容很快就消失无踪。艾诺瓦看到维吉,沉默地坐在房间里最黑暗的角落,脚边散落着一叠厚厚的符文卡片。 艾诺瓦蹲在维吉身边,柔声说:“维吉,我总算找到你了。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维吉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疲惫的双眼:“你说什么?” “光明骑士团的人已经到了。但是没关系,我不会让他们抓住你的。” 维吉吃了一惊,然后又无神地站起来,说:“你已经都知道了吗?” 即便已经知道我是这么危险的人物,却还是不远远躲开吗? 维吉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艾诺瓦最让维吉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身上这份无法消泯的天真。敢和通缉要犯朋友相称,这怎么得了。 可这份天真要是真的不存在了,就更加让人悲伤吧。 这时艾诺瓦的传音水晶传出校长的声音。 “艾诺瓦,我能拖延的时间就只有这么多了,骑士们已经开始展开搜查。如果你看到维吉,就告诉他,弗洛伊德是个没用的老头,一切就交给他了。” 声音停止,禁闭室高高的窗户透进一束光柱,光柱之中微小的尘埃寂静起舞。 身处黑暗的艾诺瓦问道:“一切都交给你,是什么意思?” 维吉坦然微笑:“我在来的那一天就许诺,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我自己去找光明骑士团,并向他们表明卡雷尼茨对我的事情全然不知。” 艾诺瓦明白,维吉不想给魔法学院带来麻烦。 “再见了,艾诺瓦。”维吉走到门口,回眸看着艾诺瓦,温柔地笑着说,“校长先生说得没错,不管我怎么凶恶冰冷,也始终逃不掉要和你成为朋友的命运。” 维吉硬起心肠转身离开,却听到艾诺瓦坚定的声音。 “给我等等,维吉。”艾诺瓦大声说,“我说过,我一定让你安全离开!你没必要让骑士们把你抓走,也没必要东躲西藏,你只需要昂首挺胸地,从卡雷尼茨的正门离开就可以了!” 维吉停下脚步,无比震惊地回过头来。 只见艾诺瓦精疲力竭地笑着,举起一个水晶球。水晶球中幻象翻涌,有一座光的迷宫,在球体内部不断瓦解又重新构成。 “这个魔术是……大迷宫招来?”维吉惊异而慌张地说。 “没错,约好的半个小时早就过了。为了继续拖延骑士们的脚步,我使用了大迷宫招来魔术,将他们前进的道路随机改变拼合,让他们如同落入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晕头转向找不到出路。但你并不会受到影响,你可以直接从正门离开。嘿嘿,你知道的,这是非常了不起的魔术,但是现在的我,也能够掌握了。” 维吉感激到有些哽咽:“没错,这是超了不起的大型魔术。你真是个潜力无穷的女孩。” “嘿嘿嘿。”艾诺瓦只是平静地微笑着,答道,“维吉一直以来都对我十分照顾,而我希望在你离去之前,也有机会能帮到你。” 艾诺瓦和维吉并肩前行。两个人跑过空中回廊的时候,看到远处的山顶角斗场上,鲁道加微小的身影站在场中,举起双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享受着英雄般的荣耀,奔跑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强劲的横风吹掉了维吉的兜帽,将他的头发吹得纷乱,也令他的镜片垂下来。他驻足看着左眼视界中鲁道加金色勾勒的身影,不禁恍然大悟。 第三十八章 速攻流魔法师 让抓捕行动和首席决斗同时进行,既保全了学校的颜面,又为自己提供了晋升的机会,真是一举两得的好计策。 可是不好意思,我现在要走人了。虽然看不到你那张遗憾的脸是很可惜。 维吉继续奔跑,却听到播音员大声宣读道:“首席决斗第三组挑战者,是来自魔术学院的新秀三人组,队长是来自名门世家的魔术美少女,艾诺瓦小姐!” 维吉心中一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惶惑地问:“播音员刚刚说的是什么?艾诺瓦,你要去参加首席决斗?” 艾诺瓦假装不在意地答道:“没错,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维吉,你别管了,赶快离开吧。” 维吉执意停下脚步:“等等,艾诺瓦,你早就打算和鲁道加决斗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向讨厌战斗的你,会去向那种不可一世的家伙提出挑战?” “只是因为讨厌鲁道加,不希望他成为首席,所以姑且去试试看。但本来也没多大可能性能打倒他吧。”艾诺瓦把眼神避开。 “可是你使用大迷宫招来的魔术,魔力已经被浪费掉大半了!” 强风汹涌地扬起两个人的魔法袍。 维吉左眼的视界之中,唯有艾诺瓦的胸针在闪闪发光,而胸针是黄金的家族徽记,寓意不言而明。 “我明白了。你不得不亲手阻止鲁道加,如果他成为首席,你恐怕就得和他缔结婚约。” “看来一切都瞒不过维吉。”艾诺瓦难过地把头偏向一边。 “但你不想给我添麻烦,所以执意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为自己争夺未来。” 艾诺瓦沉默地低下头去。 维吉上前一步,低沉地说:“而现在,你点燃了原本用来给自己照亮前路的烛火,照亮的却是我的道路。” 艾诺瓦咬牙道:“维吉,你别说了。或许注定要和他在一起就是命运之神给我书写的剧情,是我永远无法逃避的宿命。不管有没有大迷宫招来消耗我的魔力,我原本也没可能打赢鲁道加。我只是想像维吉那样,选定一条单路,勇往直前奋不顾身地大步踏前,对不喜欢的人大声说不,不用对任何人唯唯诺诺,让每个不看好我的人,在开口嘲笑我的时候,多少有点敬畏,这就足够了!” 维吉只觉得浑身无力,艾诺瓦这样纯真的孩子,如果被迫要和鲁道加那种狭隘阴险之辈捆绑一生,就算翻遍图书馆,恐怕也再难寻找比这更让人不忍的悲剧。 “艾诺瓦,大迷宫招来还可以维持几分钟?” “大概还剩下十五分钟。”艾诺瓦吃力地说。 “足够了。”维吉把装魔法卡片的袋子往胸前略略一提,“请允许我参加你的团队,我要把鲁道加从首席之座上拉下来!” “维吉,你……”艾诺瓦的眼睛闪烁着惊讶的光芒。 “不要说了,帮你打赢鲁道加,然后我离开的时候才能安心。” 艾诺瓦摇头:“可是你参加决斗,错过最后的十五分钟,就再也没法走了!” “别担心。”维吉镇定地说,“要打倒鲁道加,我只需要五分钟就够了。” 播音员把艾诺瓦的名字叫到第三遍,正准备取消她的挑战资格时,维吉和艾诺瓦乘着一股巨大的气旋从天而降,令那些说着“区区魔术师果然怂了不敢和鲁道加挑战”的元素师们惭愧地闭嘴。 魔术师则振奋地欢呼起来:“是维吉!维吉来帮我们了!” 原定艾诺瓦的两位伙伴也主动退出一位,说:“既然维吉要出战,我就撤下来吧!” 虽然魔术师们平时听到关于维吉的消息,也都说他是“劣等生”和“软蛋”,但不知为何却依然深深信赖着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可以制裁鲁道加。 鲁道加看着十分虚弱的艾诺瓦,充满杀气地对维吉说:“你怎么来了?” “废话少说,时间有限。马上开始比赛吧。” 维吉将一叠卡片托在左手掌心,右手虚悬在卡片上,两指平伸,说道:“顺便,也让你鲁道加明白,说符文施法应该从教科书中取消,是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话。” 鲁道加今天已经打了两场,但前两场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是原本就追随他的小跟班们假装站出来找麻烦,实际上并没有认真打。即便如此,观众们也觉得鲁道加的战斗方式华丽炫目,简直就是一曲恢弘的交响乐。 鲁道加三人组攻防一体配合默契,左边身材肥胖的魔法师擅长用防御魔法替团队抵挡攻击,而右边瘦削的魔法师则是使用自由水晶布置魔法阵的高手。鲁道加则有“咒语天才”之称,没人能统计他究竟懂得多少条咒语,能使用多少种闻所未闻的高级魔法。 水晶烟花在穹顶炸开,角斗场人声鼎沸。 卡雷尼茨决斗正式开始! 只见瘦子将戴满戒指的手一抬,自由水晶便旋转着发出光芒。胖子一脸恶意地举起魔法杖吟诵防御魔法的咒语,发光的防护罩渐渐成形。鲁道加则负手微笑,他知道胖子外号是“结晶之盾”,防御魔法的造诣非同小可,只要他的防护罩构建完毕,凭维吉的火力是永远无法打进来的,到时候就可以慢慢炮制维吉。 可是他万没想到,就在防护罩即将合拢的刹那,一张金色的卡牌闪烁着嫣红火光,从防护罩仅剩的一丁点儿缺口飞射进来,随着维吉双手一拍,一发活蹦乱跳的火球立刻从卡牌上射出,在防护罩里不断飞快反弹,仅一秒就将他们三人打了个手忙脚乱,鲁道加和瘦子只能拼命闪避,胖子的衣袍更是燃起多处火星,他慌乱扑打,防护罩就功亏一篑地化为碎片。 “可恶……”鲁道加举起魔杖对准维吉,“火球术!” 火球术不需要复杂的咒语,鲁道加使出这招,只是为了表达“同样是火球术,我的威力就比你的威力要大得多”这层含义。 只见鲁道加的火球果然比维吉的火球个头要大几倍,然而就在砸中维吉的前一秒,屹立不动的维吉却突然消失。 鲁道加抬头看去,只见维吉被上升气流符文冲击,高高跃在空中,身后是光芒耀眼的太阳。鲁道加下意识抬手挡在眼睛面前,就看到无数锐利的冰锥从天而降。 是寒冰符文迅速凝结的冰枪,几十张符文卡片一同抛掷下来,竟然也能产生像暴风雪魔法一样惊人的威势! 胖子无暇念诵咒语制作坚固的护盾,但依然能举起戒指召唤出一个火焰护罩悬在空中。冰锥砸在火焰上便迅猛蒸发,半空中白雾弥漫。胖子刚窃喜地说,看来维吉这小子不怎么样,这种临时施展的护盾就足够抵挡他的攻击,就听见周围空气中有隐约的噼啪声,接着鲁道加他们的头发便竖立起来。 “不好!是雷系魔法!”鲁道加大声喊道。 之间一道金色的惊雷从半空中劈下,胖子赶紧构造简单的电磁护罩,却仍然被威力强大的轰雷击穿。霹雳冲散了场中的白雾,强烈的爆炸把三个人震飞,其中胖子被正面击中,像皮球一般砸在地上又反弹起来,华贵的魔法袍崩开,浑身都是灼烧的焦黑痕迹。 升腾的白雾使雷电增幅,这一击之力甚至已经足以匹敌一个高阶魔法。毕竟这一招说起来集合了“冰锥术”、“熔岩护盾”和“雷暴术”三者的魔力,会产生如此惊人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在鲁道加的印象里,维吉的魔法永远达不到这种威力,而现在亲自领教了一番,便知道不能再和他开玩笑了,必须要赶紧用一个高阶魔法终结掉他。 活体雷云,这一招你没听说过吧维吉,就算是元素系的教授,见过这招的人也并不多。只要我念完咒语,一朵富有生命的雷电云就会在你头顶成型,随时紧跟你的步伐降下雷之天罚,你根本就无处可逃。 “谨以风暴之神……” 然而这总字数达到252字的复杂咒语,最终鲁道加却只能读出这六个字。 因为维吉根本不给他念完咒语的机会,就夹起符文卡片,用“蹩脚的五流基础魔法”,延绵不断又迅捷无比地朝鲁道加发起连续进攻。鲁道加只能左右支绌地慌忙闪避,躲开头顶飞来的火球,就踩到地板上的冰面,勉强用原力振波把自己的身体弹起来没有笨拙摔倒,就被紧接而来的上升气流抬上空中。鲁道加准备强行用最基础的真空气刃魔法斩开维吉射来的崩岩碎片,突然眼前一阵闪光,是光辉符文发出强光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下一秒他就感觉势大力沉的岩石不断砸中自己肋骨和腿骨带来的剧烈痛楚,然后重重坠落在地。 第三十九章 一击脱离 播音员震惊地沉默了好久,看到烟尘渐渐散去,最优秀的学生鲁道加竟然在一招未发的状况下遭到连续进攻躺倒在地,不禁颤抖着解说道:“维吉的作战方式,是魔法战术中极为罕见的速攻作战,虽然每一招威力都不大,却完全没给鲁道加喘息之机!” 鲁道加擦擦嘴角的鲜血,狂笑着站起来:“嘿嘿嘿,维吉,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但你别忘了,卡雷尼茨决斗是三对三,并不是你和我的单挑啊。” 鲁道加举起双手,高声说道:“就算你的鬼招数打得我措手不及,但是你的同伴们,也早就落入我的掌握之中了。不信你就回头看吧。” 维吉不安地回头,只见在两位同伴身边,不知何时竟然围着许多自由水晶,水晶彼此射出光束发生共鸣,构建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瘦子得意地说:“你要么跪地求饶,要么就看着同伴遭殃吧。嘿嘿,身为冷血屠夫,你到底会怎么想呢?” 维吉读懂了魔法阵,是“禁岩锁棺”魔法。这种魔法属性为大地元素,阶层为高位a类魔法,效果是能够驱动大地岩层向法阵中心卷曲,最终将困在中心的人完全包裹,被困之人是被碾压致死,还是窒息至死,抑或只是被限制行动,都全凭施法者说了算,中这一招的话,无异于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对方掌握。 鲁道加咬牙笑道:“维吉,你最应该学到的一课,是不要和猪做队友。” “你所说的猪,也包括你平时貌似很照顾的艾诺瓦小姐吗?”维吉的眼中杀意冰冷。 鲁道加不答,仿佛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连最基本的尊重和敬爱都谈不上,可见平时那些照顾都是虚情假意,实际上你眼里根本就看不起大小姐。”维吉攥紧拳头,愤怒地说,“既然这样,你的婚约,我就非破坏不可了。” 鲁道加狞笑:“我建议你还是立刻跪下。别忘了以你现在的立场,是万万不该继续激怒我的。” 鲁道加和维吉都心知肚明,如果是平时的艾诺瓦,一定能使用魔术逃离法阵。可是艾诺瓦使用大迷宫招来,魔力已经耗去十之八九,就连站起来都显得十分吃力。 维吉慢慢低下身子,鲁道加越发得意,以为不可一世的维吉,终于肯低头服软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但能够登顶成为首席,而且登顶和夺走艾诺瓦的时刻,维吉都将绝望地亲自见证。同时在他被捕之前,到底是得在自己面前好好跪一次。 然而维吉低沉地答道:“鲁道加,而你最应该学到的一课,是不要随便把和你观点不一样的人当成是猪。” 只听见轰鸣的魔法阵中,维吉的第二个队友,一位魔术师少年大声说:“维吉,不要屈服!我有办法带艾诺瓦逃离这里的!” 接着他甩出一张大大的丝绸手绢,手绢将两个人罩在底下,便令他们凭空消失! 手绢被吹到魔法阵外,盖在地上,手绢底下又再次出现他们的身影。 维吉愤慨一笑:“嘿嘿,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你们笨重的法阵可以困住他们。而我弯下腰来,也并不是为了给你下跪。” 维吉用力把卡片贴在地上双手一拍,怒吼道:“而是为了在一招之内解决你们!” 维吉使用的是岩突符文,只见二十八枚自由水晶下方,各自朝斜上方突出一根石柱,把全部自由水晶连同它们构成的法阵一同顶向空中。禁岩锁棺魔法一旦施展便无法中途停止,只见魔法阵的中心出现一个土黄色的闪光核心,将岩石与泥土从地面吸到空中,围绕着核心聚集成一个巨大的土石球体! 而令鲁道加和瘦子队友面如死灰的是,他们所站的位置,就在土石巨球正下方的漆黑阴影之中。 没错,维吉的岩突符文,将自由水晶法阵在一瞬间整个平移到了对手的头顶,用他们自己引以为傲的魔法阵高阶魔法,让他们将了自己一军。 瘦子汗如雨下:“鲁道加……我,我支持不了多久了!” 鲁道加想吟诵咒语,使用另一个高阶魔法击碎巨球逆转绝境,但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满手卡牌的维吉根本不可能给他念完咒语的机会。 他此时觉得维吉那些死板而欠缺威力的符文,竟然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维吉咬着一张符文卡片,帅气地说:“现在该你来选了。要么试试自己大魔法的威力,要么给魔术师们道歉,祈求他来救你们吧。” 鲁道加没有办法,竟然当着全校师生,对艾诺瓦和她身边的少年,进行惊人一跪—— “我为自己的狂妄自大道歉,我认输。你们能否施以援手,将我们从巨球底下救走?” 全场寂静。 无比疲惫的艾诺瓦振奋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队友也感动得涕泪交加。 维吉竟然真的在五分钟内就让鲁道加尝到了失败的苦楚。 也第一次让元素师在魔术师面前俯首道歉。 维吉在路过颓败的鲁道加时,冷冷地说道:“符文施法作为三种施法方式之一,是古代先贤总结出来的至理,不是你这种一知半解的家伙可以怀疑的。说真的,你对魔法的领悟力,其实远远比不上你所看不起的大小姐。她在第一次看到符文施法的时候,就立刻说出了这种施法方式的极大优点。” 艾诺瓦吃惊的指着自己:“我?我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 维吉微笑道:“我记得你说,优点是,就还蛮快的。” 艾诺瓦想起最初相遇的那一天维吉用水流冲走了朝自己飞来的火球,点头笑道,“没错,所以维吉所选择的道路,和所有人都不同。维吉是卡雷尼茨唯一一位速攻流魔法师,是任何人都不能轻视的强大魔法师!” 维吉站在风中爽朗地微笑。 而播音员用激情澎湃的声音宣布道:“这一场决斗的胜利者,是魔术师艾诺瓦小姐所率领的队伍,其中速攻流元素魔法师维吉的表现令人惊艳,让我们致以热烈的掌声!” 至此,鲁道加的第一次首席挑战失败,由于输给了被元素学院的各位老师给予极低评价的维吉,所以他的父亲由于羞愧,不敢登门造访去艾诺瓦家商量婚约的事情。 于是艾诺瓦也获得了宝贵的自由。 留给维吉的时间已经不多,他来不及接受魔术师兄弟们的庆贺,也来不及去看洛林女士他们的臭脸,只能匆匆离开角斗场,朝大门大步奔跑。 在宽阔的城堡中庭,维吉能看到光明骑士们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在他们面前时不时会升起墙壁的幻影,持续不断地构筑随机的迷宫将他们困在原地。维吉加快脚步,终于看到了卡雷尼茨城堡大门,越过充满门洞那泛着波澜的水面,就可以抵达外界。 在魔术师们的帮助下,艾诺瓦借助不断的魔术箱传送,在维吉之前就到达了大门。校长弗洛伊德先生也早就在这里等待。 “很抱歉维吉,或许我没法给你提供一张优秀学员的毕业证书,甚至连你曾经在这里学习过魔法的一切痕迹,都会被通通抹去。我可不想和那些顽固的骑士杠上,他们要是赖着不走,会影响我睡午觉的。” 维吉心中淡淡的悲凉一晃而过,他充满豪气地笑着说:“有什么关系?校长先生,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并不是奔着魔法师证书和优秀学生证书来的,我能够带走元素魔法的知识,足以在这冰冷的世界上安身立命,就已经再好不过了。” “还有朋友的思念。”校长吹着胡子指指自己的脑袋,活泼地说,“你要记得,从今往后,我和大小姐,大脑的某个角落,总是为你留着的。” 艾诺瓦打起最后的精神,眼中闪动着留恋却振作的光彩。 “维吉,我不会忘记你告诉我的道理。如果有一天你还会回到这里,一定会发现我不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胆小女孩了。我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魔术师!” “没错。”维吉竖起大拇指,“你一定办得到的。” 校长起身离开了地面上华丽的地毯,地毯便像一只活泼的大鸟一样腾腾地飞到空中。 “再见了,朋友们。我期待着和你们再会的一天!” 维吉戴上兜帽跃上飞毯,凭虚御风飞速前进,一头扎紧门洞中闪光的水面。 那水面只泛起一丝浅浅的涟漪又立刻归于平静,仿佛从来没有人离去一般。 第四十章 纸张崩解 后来鲁道加发狠苦练,再一次发起首席挑战,最终成功获得首席身份(但败给维吉的污点始终无法抹去,所以鲁道加的家族最终还是未能提起婚约的事),而艾诺瓦也凭借着惊人的潜力不断进步,终于成为数百年以后再次得到官方外号的魔术师。 而维吉存在过的一切痕迹被抹消,骑士们查不到任何关于维吉的证据,只能悻悻而归。但许多学生都记得维吉,所以他们也会说鲁道加是“史上第一位败给被开除学生的首席”。 而今天鲁道加和维吉这对宿敌,又再次站在决斗场的两边,仿佛时间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时刻一样。 维吉使用预写天命,拿起学生名册稍加浏览,就确定了鲁道加会带的队友是哪两位。“光刻”之贝尔善于精确控制光魔法在地面印出魔法,同样可以达到快速施法的效果。而另一位“圣盾”之卡鲁,由于从小就患有孤独症,会一直使用魔力构筑屏障与外界隔离开来,他的魔法壁垒随时随地都存在着,是比当年的胖子更为可靠的防御型法师。 鲁道加则可以在这两个人的辅助下,肆无忌惮地用各种听都没听过的魔法狂轰滥炸。 但是维吉的长处不仅仅是施法迅速,还在于他能针对即将面对的敌人,做好万全准备,这准备甚至精确到符文卡片的顺序,第一张是火焰,第二章是光辉……他都没必要看自己抽到的是哪一张,只要一张张甩出去,敌人就会慢慢陷入绝境。 随着一声哨响,决定精灵之国战争走向的卡雷尼茨决斗正式开始! 维吉的同伴,是公主和尤里。 鲁道加的队友,则果然是“光刻”和“圣盾”两位天赋异禀的魔法师。 双方互相对视,强大敌意甚至能让场中的水晶激起电弧,一场恶战只在呼吸之间! 公主率先发难,召唤出隐藏空间以漫天花雨的气势朝对手投掷出无数暗器,却只是在卡鲁的屏障上绽开朵朵火花。 “上吧尤里!”维吉下令道。 “好咧!交给我吧!” 尤里豪迈地抽出斩罪朝敌人鲁道加的方向急速狂奔,使用天命“机甲构成”招来周围的金属暗器将斩罪修补完备,借助蒸汽喷涌的动力跃升直高空,以开山之势向下直劈! “你这根本就是自投罗网!”光刻贝尔坏笑道,“尝尝地狱喷泉的滋味吧!” 贝尔从怀中摸出一枚水晶石,右手指尖凝着闪烁的光点,这光点朝水晶石一靠,就立刻在前方近处的地面投射出一个光之魔法阵。在贝尔魔力的驱使下,坚固的地面变成深红的泥沼,似乎果然有一道来自黄泉的强腐蚀性地下水脉将会喷涌而出! 而这时候维吉夹着第一张卡片朝魔法阵掷去,只见卡片发出强烈闪光,光线的强度甚至超过了地面上法阵的亮度,魔法阵就消失无踪,泥沼消失不见,地面一切如旧。 “光干扰?” 贝尔感到惊慌,站在他身后的圣盾卡鲁却闷不吭声地将他推开,双掌举在面前,将左右手拇指和食指组合成的三角形空间对准了凌空斩击的尤里。 “崩解之盾。”卡鲁低声说道。 只见他手上的三角形发出一道青光在空中凝成三角形的空中屏障,而尤里不愿退却,想凭借蛮力直接贯穿他的护盾,却不料使尽全力挥刀砍在屏障上的刹那,斩罪竟然立即崩碎,无数碎片再次恢复暗器的形态从天空中向下洒落。 公主感到不安,维吉解释道:“崩解之盾是可以使某种特定物质瞬间崩坏的防御屏障,比起一味被动防御的技能,还增加了损毁对方武器的功能。” 接着维吉淡然一笑:“但不必担心,一切仍然在我掌握之中。” 尤里使用炎舞天命在空中调整角度,斩罪残剑上烈火喷涌,与此同时公主和维吉发起攻击,密集的暗器与速攻魔法一齐杀到,卡鲁眼睛一沉,手形变成十指交叉手掌外翻,双臂前伸,针对多种物质的联合进攻,便不能使用崩解之盾,而换成“魔力壁垒”挡在前方阻挡攻击。 “你们是不可能突破卡鲁的防御的。维吉,这么多年看起来你一点长进也没有。”鲁道加傲慢地笑道,“这一次,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吟诵咒语。” 鲁道加的魔杖顶端凝聚出三个光球,维吉知道这是光系魔法“费鲁夫之耀”,三个光球会化作三个小型恒星直接把他们焚烧至渣。 可是维吉微微一笑,双手猛拍,公主扔出的那些飞镖匕首,原本散落在护盾之前,现在却慢慢飘浮起来,发出耀眼的紫光,紧接着鲁道加身后的满地的金属碎片,就蠢蠢欲动地颤抖起来。 鲁道加头皮一麻,前方闪烁的紫光,是磁力符文的光芒。 他不得已只能着地滚开,避开从身后飞来的金属碎片,念到一半的咒语也只好终止。 一轮金属风暴之后,鲁道加三人组全员带伤。鲁道加灰头土脸,孤独症卡鲁木然从胳膊上扯下一块尖锐的金属破片扔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袍袖。而贝尔伸手摸摸脸上滚落的血珠,神情顿时变得狰狞愤恨。 维吉在战前就设计好的策略果然一击奏效。 鲁道加拍着巴掌,高声说道:“速攻魔法师,果然到今天还是风采依旧。可是依我看,维吉,你不思进取的毛病应该要改一改了。” 维吉皱眉,他看到鲁道加成竹在胸,便没法真正放下心来。 鲁道加突然眉毛竖起,指着维吉说:“你在的套路在几年前就存在的致命弱点,似乎到今天你依然没能意识到,更没有将它补完。维吉,就你这种家伙,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一流魔法师!” 公主不安道:“致命弱点?” 维吉摇头,汗珠从他的鬓角滑落,显然他确实没能听懂鲁道加所说的话。 只见鲁道加用力按住卡鲁的肩膀,从怀里取出一张卡纸递给卡鲁,卡鲁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献出一丝痛楚。 接着卡鲁把胸前的水晶石取下,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把鲜血用力涂抹在卡纸上,画了一个粗狂狰狞的魔法阵。 从卡鲁身上向外迸发出一阵气场,似乎角斗场内正发生这某种看不见的剧烈变化。 接着卡鲁双手再次比成三角,将三角区域对准维吉,然后用尽全力,喊道:“崩解之盾!” 一道三角形金色光锥向维吉猛然射出,光锥推进的过程显得无比吃力,延展得越长就越缓慢,最终卡鲁闭上眼睛仰天长啸,不但手上的伤口鲜血飞溅,连口中也吐出大团鲜血,这道光锥便突然提速猛地把公主他们罩入其中。 尤里不假思索举剑挡在维吉面前,可令他惊讶的是,这道光芒不具有高热,也并不刺眼,给他带来的杀伤完全是零。 可是维吉虽然站在尤里身后,却反而遭到了打击。他法袍胸口的位置剧烈燃烧起来,他赶紧忍着火焰的高温把衣袋中的符文卡片取出来,只见符文卡片暴露在这阵光芒之中,瞬间就变成灰烬,如黑色的飞蛾一般飞散在空气之中。 公主错愕:“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从没想过高阶防御魔法崩解之盾……可以像这样当成进攻魔法打出来。” 维吉面色苍白,看着失血过多躺在地上的卡鲁,说道:“卡鲁以承受巨大损伤为代价,把崩解之盾的范围大幅扩展,将我们笼罩其中,而这次他选择崩解掉的物质,是用来写符文卡片的纸张。” 尤里震惊:“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法使用魔法了吗?” 维吉点头。 尤里倒转斩罪,大步朝鲁道加发起突袭:“小问题,对方的卡鲁也倒下了,如果你不能作战,就让我和公主二对二赢下这场战斗吧。” 光刻之贝尔嚣张地笑道:“没有维吉的光干扰,你这样一位骑士不过就是移动的靶子罢了。受死吧尤里!” 他手中水晶光芒一转,瞬间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在魔力的催动下,这片大地乱石纷飞沙尘奔流,尤里立刻陷入困境,就如同一只绝望的小老鼠,被顽皮的孩子关进装满泥沙的玻璃罐子里上下剧烈一般。 尤里只能使用机甲构成天命招来金属强化护甲,凄惨地被飞石猛砸,但地面继续凹陷,一旦他陷入深坑之中,在天上的岩石回落之时,就会被彻底活埋。 公主凭借敏捷身手,踩着天空中四处飞舞的岩石在空中穿行,在尤里陷入深坑的前一秒将他拽出扔出魔法阵,自己也立刻脱离。 而鲁道加的咒语早已念完,空气中的燃素在公主和尤里身边集结,这是火与风系的混合高阶魔法“真空内爆术”,强大的风压会把中招的人牢牢困在核心,接着烈火就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将内部之人焚烧殆尽。 第四十一章 泰坦之枪 虽然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但帮助维吉就足以成为要你们命的理由。 只见天空中出现巨大的火球,这火球迅速向球心崩塌收缩,最终凝成一个极小的光点,随即又如同宇宙爆炸一般迅猛地向外喷发。 “吃了这招,虽然不会死,但是全身的骨骼都碎裂了吧。”鲁道加不屑地笑着说。 看台上校长露出愤怒的神色,独孤巫婆却毫不在意地啜饮红茶。 艾诺瓦小姐哭喊道:“鲁道加!你竟敢这样心狠手辣!别忘了和你对战的是太阳精灵公主!” 鲁道加耸耸肩:“我倒忘了。不过事先签订了生死条约,不过是受点伤,就算被杀,她也不能怪我。” 然而空中出现一道星辉,之后鲁道加身体感到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打上高空。 公主站在用斩罪刀背把鲁道加击飞的尤里旁边,怒吼道:“我要是你,就不会随便忘记自己在和谁决斗!” 公主用空间魔法躲过了真空内爆术的夺命一击,之后又和尤里发起突袭,立刻给鲁道加以沉重的教训。 尤里斗志高昂地高举斩罪,准备用蒸汽刃炮一击终结决斗。 “鲁道加,让我帮你休一个长长的病假吧!” 可是尤里身边漂浮的自由水晶陡然增大,像重锤一样把他击飞回到维吉身边。 公主吃了一惊,鲁道加却趁着这一瞬间的喘息之机落到地上,念完了又一个高阶魔法的咒语。 “霜凛飓风!” 来自极地的可怕寒气化作迅猛的飓风,将公主吹回原处,维吉吃力地跳起来在飓风中抱住公主,而尤里点燃剑锋的漆黑烈焰拼命抵抗着蚀骨的严寒。 一轮飓风之后,尤里三人组大受重创,而鲁道加和贝尔重整旗鼓,只要和尤里与公主这两位善于近战的对手拉开距离,两位魔法师就占据了绝对上风。 刚才拼命用空间魔法,以刀尖跳舞的姿态躲过真空内爆术,接近鲁道加,而现在这种机会已经不可能再有了。 贝尔用快速法阵施法负责防守,鲁道加则可以好整以暇地,用各种可怕的大型魔法对尤里他们展开狂轰滥炸。 唯一在射程上占据优势的维吉,又遭到了封印。 尤里的小组,已经陷入了必败的绝境。 “如果不认输……搞不好会死的。”维吉颓废地说,“都是因为我疏忽大意,才导致大家陷入这种危险的局面。” 尤里挡在公主和维吉面前,回过头来,仍然没有失去斗志:“别在意,我从来没指望能够轻松吊打你们学院的首席。站起来,我们要赢,还得靠你。” “可是,我事先准备的符文卡片,都已经被崩解了。” 公主也坚毅地噘着嘴唇说:“那就现在画几张出来!” 维吉微微有些吃惊:“但我手边既没有纸也没有笔,更何况,描绘符文卡片是一项十分细致的工作,在鲁道加的猛烈轰炸下,我根本不可能制作出能用的符文卡片。” “不要担心!安静的空间,各种材料,我都通通可以提供!” 公主毅然说道:“维吉,请躲在隐藏空间里面赶制符文。为了避免维吉落入深处,我必须把全部精力用来维持隐藏空间的稳定性,所以只能一动不动。而防守的任务,尤里,就全靠你了!” “交给我吧!”尤里豪迈地伸出大拇指,“或许骑士的进攻能力是比不上鲁道加那家伙,但说到耐打能力,在维吉出关之前后退一步,算我输。” 维吉咬牙点头,不敢再说多余的话浪费时间,等公主挥手召唤出隐藏空间便立刻跳了进去。尤里模拟机甲构成天命,将场中金属汇聚在斩罪上,变成一面如城墙般厚实的大盾。 公主盘膝坐在尤里身后,空中现出一个圆圆的小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在无垠的隐藏空间之中飘荡的维吉抓过一块铠甲片和一把锐利的匕首,就凝神在铠甲片上刻画符文。 而尤里所面对的,是鲁道加不断使出的高阶魔法。火元素在空中幻化出伊格尼斯座下神兽沙罗曼蛇的形象,喷吐出灼热的吐息。尤里咬牙屹立不倒,金属大盾在烈火的炙烤下变得赤红,尤里手上的皮甲开始冒烟,发出烧焦的味道。 可是即便尤里浑身冒汗,仿佛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汗水在脚下聚成水洼,尤里也没有后退半步,直到火焰渐渐止息。 接下来天空中出现极光,一道碧蓝的光束从鲁道加的魔杖顶端迸发而出,所射之处立刻冻结起犬牙交错的寒冰。最终急冻射线对准炽热的盾牌,尤里身边身边顿时凝结起一道弧形的冰墙,那些未曾风干的汗水变成冰珠挂在身上,公主看到这一幕,心中无比担忧,那双蔚蓝色的眸子渐渐变得黯淡。 维吉,请你一定要抓紧时间,这珍贵的每一秒钟,都是尤里拼命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力为你换来的! 但公主不能把这份急切传达给维吉,以免扰乱他的心智,使他的效率变低。空中那扇小窗,外面的人能看向里面,里面的人无法知晓外面发生的一切,公主看着维吉揭开单片眼镜,左眼的瞳孔发出金色的辉光,手中充当雕刻笔的匕首丝毫不乱一笔一划地在铠甲破片上飞快勾勒,只能默默向世界树祈祷,请保佑这两位为了精灵国的和平一次次披肝沥胆的少年,这一次也一定要平安无事地活下来。 极度的炎热之后是骤然来袭的寒冰,金属巨盾在剧烈的膨胀与收缩变化下,呈现出带着死气的惨白色,接着便喀拉一声,自动崩裂成满地碎片。 接着由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巨大龟背岩龙破土而出,以雄浑猛恶的姿态飞速朝尤里奔跑过来。劲风扬起尤里的衣袍,尤里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部冰封,就在公主以为他早就已经晕过去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扛起斩罪,发射出刃炮的同时用力挥动斩罪,锁链在空中摇曳偏转,竟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钢铁之网! 在龟背岩龙一头撞进铁网时,漆黑烈焰在锁链上迅速蔓延,瞬间将岩龙烧作一个巨大的火球。 “绝对不会让你通过的!”尤里的战意就如同这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用力收紧钢索,将烧脆的岩龙勒成粉末,“尝尝我的暗焰困龙阵吧!” 鲁道加略微吃了一惊:“这小子使用的无疑是天命之力。但他被赋予的究竟是哪位天神的力量?火神伊格尼斯还是战神?总觉得他的套路十分杂乱无章。” 贝尔狠狠地说:“怎样都好啦,这小子已经到极限了,咱们用下一招要他命吧。” 鲁道加点头,再次吟诵咒语。 场中的自由水晶发出辉光凝聚在一起,又旋转着飞到鲁道加头顶,每一支水晶的尖端都对准了尤里。 “群星爆破·泰坦之枪!” 数十枚水晶尖端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极为耀眼的光球。观众们只觉得场中一暗,其实太阳的光芒并没有丝毫减弱,只是鲁道夫的光球实在是太过耀眼,连太阳都相形见绌。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小姐惊恐地站了起来。 艾诺瓦小姐也决定打破决斗规则扔出礼帽去支援尤里,却被胆战心惊的同伴用力暗回座位。 校长先生的法杖迸发出黄色的辉光,但他知道现在召唤岩壁抵挡泰坦之枪已然来不及了。 就连独孤巫婆都感到震惊,难道鲁道加真的想把卡雷尼茨决斗演变成人命官司吗! 尤里心想现在就算跪地求饶也来不及了吧。眼前是具有毁天灭地之力的光之枪,说不定,乔璐雅老师当天遇袭,所面对的也是无处可逃的致命光芒。 光之元素,又被成为“至高元素”,因为流水能够克制火焰,风暴能够吹散雷云,其他任何一种元素,都有另一种元素能够克制它,唯有光芒没有弱点,所以鲁道加才决定使用这一招作为收尾。 可是光明并不是没有克星,只是它的克星已经消失许久了而已。光明能够驱散黑暗,黑暗也同样能够令光明留下阴影,黑暗正是对付光明之力的唯一解法。 嘿嘿,不好意思,我尤利西斯,刚好就是世间罕有的黑暗天命继承人之一。 黑暗之神诺克斯,自从我和你这家伙扯上关系之后,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至少这一次在面对你最痛恨的光明之时,哪怕只是为了扫一扫高高在上的光元素的面子,也请帮我创造一个奇迹吧! 影之镜跳出尤里胸前,闪烁着漆黑的反光。造影天命回复它最原本的模样,在尤里面前形成一个没有厚度的反光表面,正面接下了泰坦之枪的直击。 光与影在反光表面纠结缠绕,最终光之枪被镜面反射,化作万千光流朝四面八方飞散出去,撞在水晶石构成的防护结界上,一秒内发生了十万次爆炸,整座场馆为之动摇。 鲁道加眼眶凹陷:“什、什么?” 第四十二章 主坦的意志 贝尔也脸色苍白:“泰坦之枪一旦出手必然夺命……而今天竟然被人挡下来了?” 阿克雷德震惊:“这就是黑暗天命的力量吗?” 路易斯不安地说:“难怪教团的高层,会认为这家伙具有巨大的威胁。” 校长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维吉,你可真是找到了不得了的伙伴啊。” 艾诺瓦听到尤里他们没事,连忙放开捂在眼前的双手,惊喜地说:“尤里真是太了不起了!” 魔术师同伴们则振奋地欢呼:“什么三百年来无人能掌握的究极魔法,我看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嘛!” 公主也终于放下心来,振奋地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都活下来了,真是太好了。” 尤里则伸手拍着胸口,倚着斩罪疲惫地说:“我说过,我绝不会后退半步的。” 公主刚想点头,就有数块飞石接连击中尤里。尤里像断线的木偶一般,姿态扭曲地落在地上。 公主惊愕的目光所看到的,是颜面无光怒意正盛的鲁道加身边浮游着许多岩石的画面。 真该死,鲁道加想,我可真是太抬举他们了,尤里这种垃圾一般的下等人,根本就不配见到泰坦之枪的光辉。 更糟糕的是这家伙竟然挡了下来,令我再一次名声扫地。 尤里也好维吉也好,凡是令我名誉有损的混蛋,都应该去死! 尤里挣扎着再次站起来,就又被一连串的火球击倒。 接着是奔涌的闪电,然后是突出的巨岩,尤里被弹上天空,又被坠落的冰锥击倒在地,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声。 鲁道加依然面不改色地,不断吟诵咒语,接连用各种小型魔法猛烈的击打着尤里。明明胜负已经十分明显,他的连串攻击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公主明白,他已经不是在比拼实力,而是单纯把面子被驳的愤恨,发泄在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尤里身上。 公主擦去泪水,大声喊道:“鲁道加!你是不是笨蛋!尤里已经倒下了,难道现在不是你对我发起进攻的最好时机吗?” 鲁道加并不理睬,依然继续攻击瘫倒在地的尤里。 “喂!放开尤里!求援是我提出来的!有什么不满,你尽管冲我来!”公主柳眉竖起,碧蓝的瞳中燃烧着怒火。 鲁道加终于开口,极为不屑地说:“弱者没资格要求强者该怎么做。我就是想暴打尤里,你就算不服又能如何?而且别担心?等我打够了,会亲自了结战斗的。到时候,你就带着你的和平公约乖乖滚蛋。” 公主低垂着头,额发遮住了她蓝色的眼睛。 她的内心涌起一股久违的黑暗情绪,宛如一条剧毒的黑蟒,在心里最阴暗的角落再次悄然吐着信子,睁开了赤红而邪魅的双眼。 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凄苦的童年时光,形单影只地站在木恩蒂亚的废弃宫殿之中,黑色的雪花冷冰冰的,从残破的天花板飘落,将她手臂裸露的雪白肌肤,渐渐染上一层抹黑又悄然散去。 被祖国和家人抛弃的彻骨寒意,至今依然那样赫然明晰。 公主的记忆中有许许多多个比深渊还要漆黑冰冷的瞬间,坐在远行的马车里回望祖国的城墙,却只看到兄长一脸漠然的一瞬;月光脉冲炮轰掉山头,把一整座山化作熔岩地狱,耳边却还回荡着非人之物的嚎叫的一瞬;被祖国的军人们拒之门外,眼睁睁看着疼爱自己的游侠将军在月精灵的埋伏圈中力战至死的一瞬…… 这许多个瞬间,让公主原以为自己的心肠已经比铁石还要坚硬,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如果牺牲别人可以成全自己,就微笑着对他举起屠刀。如果堕入黑暗可以达成心愿,便不介意身处于永恒的深渊之中。 可偏偏有那么一瞬,让公主觉得自己仍然是个公主,而并非冷酷无情的杀手。 让她仍然可以看到看到彩虹般的花田,和明朗夏夜的星和月。 那个瞬间,是尤里毫不犹豫地对她说:“骑士的第一要务,就是在接受任务之后,必须不遗余力完成到底。” 他明明知道自己被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骗了。 却从来没选择要放弃保护她的使命。 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公主记得自己心中潜藏的仇恨与怒火,就是在于尤里和维吉相遇之后才渐渐消失的。 而现在鲁道加竟然如此放肆,就因为他和维吉有着小小的私人恩怨,就因为他在赛场上被人损伤了可笑的面子。 便要化身成阻挡在本公主道路上的一大障碍! 不仅如此,还要对本公主的挚友,进行无休止的凌虐! “鲁道加,你所做的事情,绝对无法得到宽恕!” 公主碧蓝的瞳孔突然染了些许赤红,变成异样的深紫。她金色的头发也瞬间黯淡,变成亮银色在身后肆意舞动。 鲁道加依然不断将魔法砸在尤里身上,突然他感觉到他所掌握的小小火球与碎岩不受控制,径自从魔杖顶端弹起来,甚至燎伤了他自己的头发,然后整齐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鲁道加惊讶地发现,在公主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缓慢旋转的漆黑漩涡,漩涡向四周贪婪地伸出紫黑的触须,宛如一张巨口,要吞噬周围的一切物质。火球和岩石,便是被这个漩涡吸入其中。漩涡越来越大,渐渐让角斗场内染上一层不祥的深紫色,观战的魔法师们虽然说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却都同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两位戴着黑色兜帽的少女不但不惊慌,而且还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拖这么久,但她身上那颗黑暗的种子总算要萌发了。” “没错,我大概很快就能和我的姐姐再次相见了。” 与此同时阿克雷德手中的圣光徽记发出强烈的警报。 路易斯小姐也惊愕地说:“之前芙萝拉公主在真实之阁测试的时候,虽然早就测出身上缭绕着黑暗气息。但她所沾染的黑暗气息,怎么可能恐怖到这种地步?” 角斗场上的岩石和草地开始崩裂,被黑洞吸入其中。鲁道加抵抗着这股吸力,也渐渐觉得吃紧。他不敢再托大,赶紧念诵咒语,想用迅速而威力刚猛的雷魔法“凄惶之刹·大雷击之术”直接攻击公主。 公主的笑容充满邪气:“管你是雷电还是狂风,我会连你和你的魔法一起吸入时空的乱流之中。” 鲁道加惶恐不安,却只能硬着头皮接近公主,将距离缩短为魔法的有效攻击距离,就在他即将念出收尾词组甩出强大的闪电魔法时,他的右脚被用力握住,吓得他汗毛倒竖哎呀大叫一声,把收尾词组念得乱七八糟。 接着他面前出现一张鲜血淋漓被熏得墨黑的脸,而那双神色分明的眼睛和这张黑脸对比,显得又是那样清澈。 “我说过,在维吉出关之前,我绝对不会倒下!” 愤然站起的尤里怒吼一声,双手平推鲁道加,将他一把扔出十多米远。 接着尤里回头焦急地说:“喂,芙萝拉,你这是干什么!” 芙萝拉狂乱的紫瞳恢复了一丝明净:“尤里,你没事吗?” “就鲁道加这货能拿我怎样?我可是正面接下黑龙将军布莱恩德拉的绝招也不会倒下的强韧骑士,鲁道加这点实力,就拉倒吧。” 尤里撑着斩罪,虽然身上的战甲已经片片崩碎,但他还是坚毅地站稳脚步,勇敢地说:“放心吧,我还守得住,没必要由你来负责防守。另外,不要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吸进隐藏空间。别忘了,维吉还在里面呢。” 公主心神一凛,身后旋转的黑洞悄然止息,她的瞳孔也恢复成美丽的蔚蓝色。 她点头低声答道:“对不起,尤里。我刚才不知道是怎么了。” 尤里爽朗地笑着说:“没关系,打起精神来,芙萝拉。我们三个联起手来,就没有对付不了的敌人!” 鲁道加不可一世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三个对手,最稳妥的办法,只有立刻用远程魔法彻底击倒他们。 尤里心中却暗暗发愁,他知道自己满不在乎的言语,只是说出来让公主安心,实际上自己残破的身体,恐怕已经没法再撑一招了。 尤里只能在内心大声祈求,拜托了,我的身体,请无论如何再撑一分钟!这场决斗必须取胜,在金曦之森昼夜和月精灵对峙的将士们,还苦苦期待我们能把援军和和平的期许一并带回去! 鲁道加的杖端同时迸发出寒冰与烈火交织的旋转双星,朝尤里迅猛飞来。尤里压榨着最后一点力气,再次把残破成渣的金属碎片组成薄薄的墙壁挡在面前,然后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第四十四章:决斗终结 就在尤里感觉到灼热与严寒夹杂袭来的时候,突然一道岩壁拔地而起,正挡在尤里面前,将冰火双星拦下,巨大的爆炸再次撼动了全场。 扭曲变形的铠甲碎片落在尤里脚边,尤里擦擦眼睛,看到碎片上依稀画着岩突符文! 他惊喜地回过头去,看见维吉正阴沉着脸,手里不住地抛接着几块金属残片。 他抬起眼睛,金色的瞳孔中迸发出的凛冽杀气令鲁道加开始抽筋。 “没错,我的符文施法的确存在着致命弱点。” 闪电沿着魔杖击中鲁道加的右手,鲁道加只能大叫一声将其扔掉。 “但我有像尤里和公主这样的伙伴!” 鲁道加被狂风卷上天空,接着被火球砸中面门,连一秒钟喘息的功夫都没有,更不可能念诵咒语。 “而他们,足以将我的弱点彻底补完!” 鲁道加刚刚落在地上,瞬间凝结的寒冰就将他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冻住。 鲁道加吃力地喊:“贝尔,快帮帮我!” 贝尔用水晶投射出光之法阵想化解鲁道加身上的坚冰,却又一次遭到维吉的光干扰。 而维吉乘着强劲的上升气流凌空飞来,重重一记直拳正中贝尔鼻梁,将贝尔打得摔向地面又重重弹起,倒在十几米以外的地方。 这时维吉身上的符文已经全部用光,而对手也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这短短半分钟的快速反击是维吉精确推算过的,把所需符文的数量压缩到极限少,就连最后也选择用一拳而并非一记火球终结比赛。 维吉踩着鲁道加身上的冰壳,冷峻地说:“你如果不要让孤独症的少年透支生命使用崩解之盾封印我,现在面对他的屏障,我便不可能用一拳终结比赛。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然没搞懂为什么卡雷尼茨决斗是三对三的比赛,仍然不懂得珍惜同伴,一点长进也没有的人,其实是你。” 目瞪口呆的播音员敲响了比赛结束的钟声。 “由鲁道加三人组对抗精灵公主三人组的比赛,最终由公主的团队取得胜利!” 校长走到场中,大声说道:“依照规则,赢得卡雷尼茨决斗的一方,学校将不遗余力满足他们的愿望。作为校长我现在宣布,元素系与魔术系的各位教授,请带领五星以上的魔法师学徒一起到大传送阵集合,我们现在该履行承诺,遵守《路德维希公约》,即刻前往金曦之森边境进行支援!” 魔术师们都振奋地跳起来:“太棒了!我们总算可以在真正的战场上发挥力量了!” 艾诺瓦也欣慰地点头:“没错,我们不该遗忘我们所学的魔法源自于太阳精灵,在几百年前是元素师们替我们去偿还所欠下的人情,而现在,该由我们自己去报答太阳精灵了!” 维吉扶着尤里,对公主感慨地说:“终于,我们请到援兵了!” 公主感激涕零,只能用力点头,阳光地说声:“嗯!” 校长走到公主身边,把右拳放在胸口微微躬身,说道:“芙萝拉公主殿下,很抱歉让你参与这场危险的决斗。请原谅我的小小私心,身为校长,我在答应你出兵支援之前,不得不认真体会公主您此次造访,有没有带着咬着牙面对一切艰险的必胜决心。” 维吉明白校长的苦心,唯有山穷水尽却依然奋发向上的人值得帮助,只有在最严酷的决斗中,校长才能看清公主殿下并非用花言巧语把魔法师们顶上前线送命,却让自己和太阳精灵贵族们缩在后方安享和平的懦弱者。 而现在校长确信,芙萝拉的信念比任何人都要强烈,为了拯救国家,她比任何人都要身先士卒。 这个孩子,必然不会辜负魔法师们出手相助的义举。 “那么,就请公主殿下轻移玉步,和我一同去大传送阵吧。” 大传送阵可以一口气把大家瞬间移动到边境要塞,公主心情激动地想,守城的将士们都安好吧?希望我带去的好消息,能够让大家松口气。 她轻快地跳到尤里身边,架住尤里另一边的胳膊,开心地笑着说:“好咧!那我们就出发吧!” 路易斯看着公主的背影,默然凝眉,说道:“阿克雷德,公主身上的黑暗面,所展现出来的可怕程度是我从未见过的。我们难道不应该将她拦下来吗?” 阿克雷德左右为难地思考许久,才答道:“还是等公主把援军带回去,稳住边境局势之后,我们再行动吧。” 路易斯悠然说:“援军已经请到了,这个时候把公主抓起来,也不影响结局吧。现在尤里和维吉伤成这样,根本拦不住我们啊。” 阿克雷德摇头,叉着腰微笑着说:“既然不影响结局,我还是希望太阳精灵们都能看到,公主殿下亲自带领援军光荣回乡的那个瞬间。” 与此同时在卡雷尼茨医务室,紫发的护士小姐轻轻翘着玉腿坐在病床之侧,由于身材过于火爆,护士服衣领的扣子被轻轻绷开,露出嫣红色的一抹蕾丝花边。 她漫不经心地把治伤药剂涂抹在鲁道加冻伤的地方,语气魅惑地说:“能给伟大的首席治伤,真是我这位小小护士的荣幸。” 这位护士正是鲁道加一见倾心的类型,他呆呆地看着护士微微扬起的红唇,和藏在一束刘海下含着桃花的眼睛,只觉得身上的疼痛顿时消去大半。 鲁道加再次有些骄傲:“你叫什么名字?抱歉,我几乎从来不受伤,所以也从来不会来医务室。” 护士微笑着侧头答道:“叫我露妮就好。” “露妮,有没有想过要学习魔法?虽然想成为魔法学徒是件挺不容易的事,但对我而言,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护士拍手开心地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成为魔法师,一直是我的梦想。” 就在鲁道加准备表现出绅士风度时,露妮的眼神突然变得冷若冰霜,口气也戏谑起来。 她托着腮,说道:“可是看完今天的决斗,我突然觉得,魔法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首席代表着已经是见习魔法师的最强者了吧?还不是一样被人狠狠修理?反而是尤里很帅啊,被各种魔法轰炸都不倒下。刺客公主也很了不起。就连维吉这个被开除的人,也只用了几张小纸片就把你击倒了啊。” 最后叫露妮的护士用一句话命中要害:“同样是女孩子,我能理解为什么艾诺瓦瞧不起你,而更喜欢和维吉待在一起。” 鲁道加顿时心跳加速,炽热的怒火烘烤心脏的剧痛,令他感觉不到冻伤的痛楚,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把拳头紧紧握住,由于肌肉过度紧绷,令缠好纱布的伤口再次渗血。 露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等鲁道加略微有些清醒的时候,身边的护士换成一个黑发少女,她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很痛苦吧?嫉妒的滋味不好受吧?明明出身名门,凭借了不起的魔法天赋成为首席,却嫉妒着一个连魔法师资格都没有的流浪少年,一万个希望他去死,他却偏偏活得好好的,还借由踩着你的脑袋,成为大众瞩目的英雄,真是可悲。这种感觉很煎熬吧?” 鲁道加颤抖着,连病床都发出格格的声响。 “你闭嘴!” “你所希望的仅仅是让我闭嘴这么简单吗?”黑发护士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起伏,“又或者,是希望永远不用再嫉妒任何人呢?” “说!”鲁道加狂暴,“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办到!” “接受‘嫉妒envy’的印痕,成为七原罪之一的使徒,以失心者之王的身份,把嫉妒之火倾泻在你的对手身上吧。” 黑发护士张开双臂,双手凝聚着幽绿的闪光:“把你的心脏交给我,你的痛苦就结束了。” 走进大传送阵之中的少年们和两百多位强大的魔法师一起,化作一束光芒,只看见无数山川溪流缭乱不绝,世界飞快地在眼前闪过。金曦之森边境,薄雾林地的要塞军营空地上,突然有火光燃起形成一个圆形的大魔法阵,下一秒公主和大家就降落在这里。 虽然求援道路充满波折,浪费了不少时间,但所幸战争还没有爆发,将士们依然安好。 公主兴奋地拉着校长爷爷的手对大家说:“大家辛苦了!卡雷尼茨的魔法师们听说了情况,便根据昔日的和平公约立刻赶来支援!只要月精灵摄政王看到他老人家在这里,一定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公主雀跃地大声说:“这就意味着,我们不必打仗了!” 可是尤里感觉十分奇怪,好像公主带来的好消息,并没有成功地激起大家的热情。将士们好像对不用开战的结果,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就连近卫将军和军神将军,眼神也闪烁着避开,没有欢欣鼓舞的意思。 第四十四章 英雄失去荣光 公主不禁收起笑容:“你们……这是怎么了?” 从公主背后的军营里传来一个清朗得意的声音。 “大家早就知道,用不着去打仗了。因为我在你离开的时候,已经通过外交谈判,和月精灵之国达成了新的和平协定。” 尤里看到公主的脸色,一瞬间由晴转阴。 因为说话之人,正是一度被维吉和公主使用计谋夺走权柄,一度处在废黜边缘的奥洛兰王子。 而现在他又再次穿着华美的衣服,挂满了绶带、勋章和金色流苏,再次以得意非凡的面貌出现在公主面前。 “你说什么?”公主咬着牙直视着他的长兄。 奥洛兰耸肩:“其实和平本来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亲爱的妹妹,你去卡雷尼茨求援,实际上是舍近求远。这不,我很容易就谈成了,根据约定,太阳精灵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弭平战祸,和月精灵继续友好共存。” 公主不解,环顾全场试图从大家的眼中找到答案,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闪躲,这给公主相当不祥的预感。 “那哥哥你很了不起啊。”公主冷漠地答道,“要是能干的哥哥能早点来这里谈判,我也就不用去卡雷尼茨学院打那场大架了。不过月精灵摄政王,具体是怎么和你说的?” 奥洛兰微微一笑,拿出一枚光痕水晶,说道:“详细情况,就请你自己看吧。” 公主叫上尤里和维吉,走进军营房间,水晶发出淡淡的辉光。 只见摄政王和奥洛兰坐在长长的谈判桌两段,月精灵军帐之中光线幽暗,只有小小的烛火不住地抖动着微弱的光芒。 摄政王沉郁地说:“月精灵之所以民怨沸腾,很大一个原因是芙萝拉公主引发的大崩坏事件。月精灵失去了国家象征秘银之月,胸中的怒火不能轻易抚平。” 奥洛兰答道:“我替妹妹为她给你们国家带来的灾祸感到歉意。” 摄政王站起身来,沙哑地说:“只要芙萝拉公主回到木恩蒂亚,继续担任和平使者,我将保证说服我的国民,让他们平息怒火,不再试图发起兵祸。” 奥洛兰眉毛扬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如果能以一人之力止息战端,这对我妹妹而言也是莫大功德。您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我立刻就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 “没错,是应该把我们和谈的诚意告诉所有人。”摄政王微微一笑,捻须说道,“奥洛兰王子,感谢你对两国和平作出的杰出贡献。” 画面到这里停止。 公主望着光痕水晶余留的苍白闪光,脸色如雪,一言不发。 尤里吃惊地眨眨眼睛,难以置信地笑笑,说:“喂喂喂,这太奇怪了吧!摄政王处心积虑,连用一百多贫民的性命制造惨案以引发战争的极端计策都想出来了,就算和平公约也没法阻止他们进军的脚步,怎么现在竟然说出只要你肯过去,他们就放弃开战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维吉托腮,眼睛瞪得极大,也连连摇头:“尤里说得没错,这个转折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摄政王的终极目标明明就是统一全境,为什么提出这样的条件?难道说如果芙萝拉真的回归木恩蒂亚,他苦心经营的霸业,就这么罢休了吗?” 尤里不爽地说道:“喂,维吉,公主已经履行了和平使者的义务,是拿到卡伊尔王子的许可文书回归故乡的!没理由再让她做出牺牲吧。” 维吉也有些火气:“我当然不希望公主做出牺牲!我只是完全想不透,摄政王究竟想从公主身上得到什么?得到区区一个人质,放弃掉用那么多流血和阴谋所铺就的霸者之路,无论怎么分析,都亏大了。” 尤里着急的大声说:“我看恐怕又是奥洛兰的诡计!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哥哥,竟然三番五次把亲妹妹往死里坑!维吉,用你的左眼鉴别一下,刚刚那幻象别是假的吧?” 维吉悄然叹息,摇了摇头。 尤里咬牙,继续说道:“即便奥洛兰真的自作主张和摄政王进行了这样的谈判,我们也没必要听他的啊!咱们不是连魔法师都请来了吗?不是重新达到了战力平衡了吗?只要魔法师们在这里摄政王一样不敢发起进攻,不是吗!” 公主终于开口,难过地笑笑,说道:“可是譬如说,一个人遇到了麻烦明明可以自己解决,只是把朋友拖到家里帮忙顶缸,自己却溜之大吉,这样的友谊,大概是不能长久的吧。” 没错,卡雷尼茨的魔法师们本来就对这次救援有些抵触,现在如果知道交出公主是一条和平之路,却故意放着不走,反而一味要求魔法师们长期驻扎在边境要塞,恐怕魔法师们的不满情绪,就会日益增长。 公主睫毛低垂,用力握住膝盖说:“没想到你们陪着我吃尽各种苦头,不但在禁忌书库打龙,还在角斗场上顶得满头是血,终究不如我那英明神武的哥哥三两句话好使。他只是在月精灵军帐里硬着头皮吃了一顿酒肉,就可以成为了不起的外交家,而我终归……只是在白费力气。” 维吉也低落地说:“我明白了。” 尤里暴躁地站起来:“你明白什么了?芙萝拉,你该不会真的打算……” 芙萝拉抬起头来清丽一笑:“可是就和维吉说的一样,由我去交换和平,这是一笔很赚的买卖啊。” 尤里奋力想站起来阻拦公主,却碍于身受重伤随即重重摔在地上。公主硬起心肠推开大门,白色的阳光令她轻轻抬起右手挡住眼睛。 奥洛兰彬彬有礼又故作悲伤地说:“亲爱的妹妹,对不起。我在谈判之前,也从未想过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奥洛兰还想再说,公主抬手示意他停下。 “你口口声声说挣扎着回国是想阻止战火,那么现在就是你拯救王国最好的机会吧。发出光芒,勇往直前,把自己的信念贯彻到底……”公主说着抬起眼睛直视着兄长,“这些话是你想对我说的,没错吧。” 奥洛兰略微觉得有些尴尬。 公主轻松地笑笑:“没问题,我去吧。反正我在木恩蒂亚也生活了十年,如何再孤单的撑下去,我是很有信心的。守城的将士们,你们可以欢呼了。” 可是无人欢呼,相反第三皇女奥黛拉和近卫将军站了出来。 近卫将军凝眉说道:“等等,对摄政王的要求,我表示十分怀疑。你们难道没有亲眼看到摄政王在林地藏了多少军队吗?只要芙萝拉公主回去当人质,他就乖乖撤军,这根本就说不通。” 奥黛拉一向惜字如金,现在也郑重地只说了几个字:“相当于姐姐是白白牺牲。” 大家都不太能理解奥黛拉的思路,只有近卫将军深知她的心意,解释道:“三皇女的意思是,摄政王知道公主必定能够请来援军,他不再有把握能够攻下城池,所以无论要不要把芙萝拉交给他,他都有撤退的意思。这时候让芙萝拉公主回去当人质,咱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位……有大功于国家的公主殿下了吗?” 奥黛拉也毅然补充道:“和平永远必须靠手中的利剑去争取,而不是靠人质。” 公主感到吃惊,没想到在所有人都移开心虚的目光,默默认可奥洛兰的和平方略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竟然是曾经对自己说“我绝对无法饶恕你”的近卫将军。 军神将军清清嗓子,低声说道:“近卫将军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然而奥洛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便不得不低下头假装整理军服,没有继续说下去。 于是提出反对的声音,就止步于此。其他的将士们默默看着手中的长剑和尖矛,努力做出疲惫而焦虑的表情,仿佛在说“战争真的给我们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请让这该死的战争立刻结束吧”。 奥洛兰故意显得十分无私地拍着胸说:“没错,妹妹的确为国家付出得太多,我这位兄长自愧不如。我决定了,我再和摄政王谈一次,告诉他这一次,就由我代替妹妹去木恩蒂亚担任和平使者!为国家牺牲自由,也轮到我去承受一次了!” 但谁都知道这纯粹是扯淡。 公主静静地倾听,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勇敢地站出来说,这一次就让公主留下来吧,由我们手执宝剑来守护国家就好。 反而只有尤里不甘心的大嚷,是公主此时觉得最悦耳亲切的声音。 这个国家果然是生病了,公主悲伤地想,奥洛兰辅佐父皇学习掌政的这十年,早已把他没有担当而夸夸其谈的病症传染到了整个王国。每个人嘴上说着热爱和平,实际上只是在畏惧战争。每个人热情地讴歌牺牲精神,实际上永远希望别人替自己的安稳生活付出一切。 奥洛兰所带领的这国这民,早就把太阳精灵曾经的荣光彻底抛弃了。 第四十五章 向往自由 相反在已经陷入永夜的胧月之森,在卡伊尔少主的努力下,仍然有不少忠臣良将活跃在自己的战场上。 “我明白了,带我去见摄政王。” 公主握着拳头,大步朝要塞的大门走去。 半个小时后,月精灵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接到了来自奥洛兰的通讯。 他谈完之后,回头凝重地对黑衣巫女说:“黑衣巫女大人,我始终没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和那个已经失势的王子进行这番谈判。现在他已经确定要将芙萝拉交给我们,这件事情不是就很难办了吗?” 黑衣巫女莞尔一笑:“既然奥洛兰王子要把妹妹送给我们,我们就尽管笑纳好了。” 摄政王拂袖怒道:“可是这个芙萝拉一点用都没有!你要知道,这次和谈只是手段而不是目标!我再次把芙萝拉扣下来当所谓的和平使者根本就没有意义!我的目标永远是用战火缔造一个大一统的国家,让太阳精灵世世代代俯首称臣!” “放心吧,你会如愿以偿的。你所期待的战争,在今天就会爆发。” 摄政王扬起眉毛:“黑衣巫女大人,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去见芙萝拉公主吧。很快你就会懂得我的安排。” 摄政王便收起怒容,跨上战马冲出军营,临行前说道:“最好是这样。黑衣巫女,别忘了是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牢牢记住你的使命是辅佐我。你为什么要违背我的意志,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为什么要开始违背你的意志了呢?”黑衣巫女遥望他马蹄的烟尘,抿起一点紫唇,微笑道,“因为辅佐你让你获得无比崇高的地位,对我而言,也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漆黑的摄政王和金发绿衣的公主隔着碳化的林地遥遥相望。 呼啸的风扬起了公主如流光般闪烁的金发,也扬起了摄政王如暗夜一般的袍角。 “我来了。”公主皱眉,“可是,为什么要我过来?” 摄政王飞扬的战袍如巨龙的双翼一般在他身后展开,他身上黑与赤的战甲呈现出一个巨大兽首的形状,当他踩着硝烟慢慢走来,便给人以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可以的话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摄政王睁开眼睛,瞳孔发出幽冷的蓝光,“我能感到,似乎黑衣巫女对你很感兴趣。” 公主淡淡一笑:“我?一个普通而不幸的女孩而已。没想到我自己就是和平的钥匙,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那么费力挣扎着回到祖国了。” 摄政王希望公主反悔,不愿意她勇敢献身,使攻打金曦之森的计划陷入违背誓约的尴尬境地,就试图激起她的怒火令她反悔。 他轻轻一抖手腕,拟好的和平公约书卷轴展现在公主面前。 “你们国家已经没有男人了吗?为什么男人的和平,要靠一个小姑娘自我牺牲来守护?你难道不会感到不甘心吗?” 公主眼底充满晦暗之色,却强行微笑着答道:“用一个小姑娘换取一国和平,谁都知道这是一笔天赚的买卖。既然赚得够多,我为什么要反悔?” 摄政王阴鸷一笑:“你的国民若有半分你的豪迈之气,金曦之森也不至于会在这短暂的三十年内迅速衰退下去。只可惜,像你这样一位继承了勇者路德维希意志的公主殿下,在离别的时候,竟然听不到一句用乡音说出的充满留恋的句子。” 公主声音越发低沉:“这不怪大家。譬如一伙强盗杀进家里,原本是想把这家人屠杀殆尽,就在声势与气焰嚣张到极致,令这家人的神经紧绷到顶端的时候,强盗突然说,把你们家不用的那个花瓶交出来我们就放过你们。相信这个家中的所有人,第一反应都会是忙不迭地去寻找那个落满尘埃的花瓶吧。” 公主的眼睛渐渐失去神光:“他们当然会把花瓶拿起来,无论花瓶有没有独自在尘埃里,默默庇护着一颗种子,开出一朵美丽而娇嫩的花儿,他们会直接把花儿扯掉,然后怀着像中大奖一样的心情,把花瓶交给匪徒。换做是我,恐怕也会这样做的。在这件事情里最难理解的并非人们献出花瓶的行为,而是为什么匪徒倾其全力,却只想抢一个没用的花瓶?” “可是你真的能原谅那些把花瓶献出来的人吗?”摄政王昂首俯视着公主,“那为什么你的眼神会充满了悲伤?” 公主不言,内心却有一个声音。 没错,我直到最后还是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说,不要走,芙萝拉公主殿下。 就在这时候,公主身后的要塞传来一阵喧嚣,十几个枪兵被旋风卷起横着飞了出来,尤里和维吉抢了一匹战马,奔驰着朝公主冲来。 尤里斜挂在马背上,将手伸向地面,大声喊道:“够了芙萝拉!为这个国家你所吃的苦头已经足够多了!这没什么蛋用的公主称号不要也罢!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当个自由成风的流浪冒险家吧!” 这句话令芙萝拉的眼底再次现出一丝盈盈的光芒。 没想到最后最舍不得自己的,竟然是这两位认识的时间并不久远的朋友。 就在几分钟前,倒在要塞指挥所的尤里低声对维吉说:“维吉,想个办法抢马,咱们把公主劫走。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经历这十年来所经历的一切。” “可是尤里,我们如果这么做,那便是足以动摇两国命运的大事件。” “管他呢!抢就是了!”尤里握着拳头大声说。 “尤里,你可真是太莽撞了。”维吉微笑着说,“可是我不讨厌你这种莽撞。” 于是两个人便攒足最后的力气突然袭击,抢了一匹战马冲刺而来。 公主回过头去,手指微微抽动,她发现自己的心中的确存在着一瞬间的冲动,想拉住尤里的手跳上马背,从今往后阔别故乡,与旧时人物相忘于江湖,自由成风地,在这广阔的大地上冒险,在晴朗的日子里乘风破浪,在阴雨的时间里坐在篝火边取暖,去沐浴真正的太阳与日月的光芒。 可是这一瞬间的希望永存心底就足够了,我将永远铭记你们的友谊,然后继续履行一个公主的使命。 公主把手慢慢缩回,十指交扣放在胸前。 尤里大急:“想什么啊!快抓住我的手!” 公主正准备在他们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笑着和少年们说再见,突然有无数羽箭从天而降,射中奔驰的战马,疼痛的马儿嘶吼着,把原本就遍体鳞伤的尤里和维吉重重地摔进尘泥之中。 十几个太阳精灵皇家卫队英勇矫健,手持长枪把两位少年死死扣在地上。 “放肆,区区两个流浪骑士,竟敢胡乱干涉太阳精灵的国家大事!” “签署和平条约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你们两个混蛋可以插手的吗?” 尤里嘴里灌进大团泥土,暴躁地说:“你们这帮……懦夫!你们敢抬起头来,去直视公主的眼睛吗?如果不是公主那么努力地把局面变成如今的模样,摄政王根本不会把你们的命留到这个时候!如今没有打仗正是她的功劳,然后你们却要出卖她吗?” 芙萝拉惊讶地发现,眼前明明有不少人,自己却只看得到两个人的眼睛,是尤里和维吉的眼睛。而那十几个皇家卫队,竟然像是无面之人一般,每个人的面孔都恰到好处地藏在公主看不见的角度。 包括单膝跪地低头对公主说“麻烦人物已经排除,现在您可以在和平公约上签字了”的队长也是如此。 公主心乱如麻,而摄政王手中的合约书,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 维吉着急地喊:“住手!公主殿下!” 尤里也瞪裂眼眶,满眼血丝地说:“可恶!芙萝拉,别忘了你还没有支付给我们d级任务的报酬!就这样溜掉,到底算怎么回事!” 公主拭去眼角的泪水,露出百合花一般的清丽笑容,侧着头答道:“d级任务已经上升为a级,赏金变成一百倍!你们两个成为金曦之森的英雄,成为荣耀的将军,还有就算过一百年也不会老去的高挑美少女任君挑选,不论是金发**大长腿,还是童颜幼齿小萝莉,一人送你们一个都没问题。就算你忘记了,我可没有忘记。” 公主的话令少年们悲痛欲绝,然而他们的嘴巴被泥土塞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不过,可能约好的报酬,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兑现了。” 最终蘸着金墨的羽毛笔,在合约书上签下了公主的名字。 几十万大军遥遥对望的碳化林地,寂静得只有苍风流过的声音。 奥黛拉、艾诺瓦、近卫将军和校长先生,沉浸在悲伤之中。 奥洛兰王子压抑不住脸上的笑容。 黑衣巫女也突然抬起头来,现出狂喜的神色。 第四十六章 背信弃义 公主觉得眼前一花,仿佛眼前这份合约书上竟浮现出原本看不见的暗红色文字。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古代文字。这诡异的画面只闪动了一秒就立刻消失。 可是沉默的人们发出的低语,却越来越清晰地在公主耳中萦绕。 那是人们的心声,没有怜惜和感激,只有如释重负和庸常的罪恶。 “呵呵呵,本来一切祸端就是这位不祥公主惹出来的,现在由她自己来弥补,当然合适不过。这不是我们冷酷无情,而是本来就该让有罪的人赎罪啊。” “可算签字了,万幸,不用再打仗了。” “这次差点爆发大战,恐怕也是不祥的公主归国把厄运带回来了吧?现在她终于走远了,让我们晚上一起去喝一杯庆祝一下吧。” “哈哈,不祥的公主之前还用诡计试图扳倒奥洛兰殿下,还整天自比为英雄,以救国的姿态各种闹腾。现在的结局,恐怕就是报应吧?可见善恶自有神鉴。” 公主的瞳孔微微颤抖,仿佛又被抛回木恩蒂亚那座飘零着黑雪的破旧宫殿之中。 以往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脖子,只要把卡伊尔赠送的“破魇之牙”握在掌心,就可以宁定下来。 而现在她的手在胸前摸索良久,才意识到原本该挂着狼牙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原来在大家眼里,我只是个赎罪之人,而永远都不是英雄吗? 大崩坏事件……真的是我的原罪吗? 公主透过崩坏的窗户,看到了十年前那个仲夏夜发生的一切。 当年只有公主只有八岁,长兄奥洛兰有十六岁,他偶尔在看书时会呆呆出神,在练习马术的时候也会恍惚地摔下马背,是因为他暗暗恋慕着一位名叫伊莉雅的小姐。 伊莉雅是一位黑发白纱的精灵丽人,有着魅惑的小麦色皮肤和一双勾人魂魄的深紫色妙目,那莹润的红唇抿起一丝笑纹,就能像玫瑰酒一般把人醉倒。 伊莉雅是贵族小姐,不然不可能进入皇家学院成为奥洛兰的同学,但她具体是那位贵族家的千金,却又直到今天还是个谜。自从她出现,奥洛兰的一颗心便永远系在她的身上。 芙萝拉总是笑着打趣哥哥,看见哥哥情窦初开,也不禁替他开心。 于是在那个和风宁静萤火清扬的仲夏夜,哥哥和伊莉雅并肩坐在晶莹的喷泉旁,伊莉雅说出了那句足以影响每个人一声的话语—— “金曦之森的月光是金色的,是因为有宏伟造物‘辉金之轮’的存在。我真好奇真正的月光是什么模样。皎洁、清凉、如霜如玉……这些在书上看到的句子,我始终不懂。” 奥洛兰赶紧自告奋勇:“我、我其实也很想看看真正的月色!虽然说月色会激发狂性,但我并不害怕!总之,我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而满足恋人心愿的办法,就是去找仗义的妹妹出手帮忙。 “芙萝拉,我们不是最要好的兄妹吗?虽然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在给你添麻烦,父皇说我懦弱又没有出息的时候,也是你站出来帮我说话并安慰我。可是今天的事情,还是非得麻烦你不可了。” 奥洛兰殷切地握着芙萝拉的双手:“拜托了,能不能用空间魔法暂时偷走辉金之轮?一下下就好,让伊莉雅小姐能看一眼月亮真正的模样就好!” 芙萝拉怀疑地说:“喂,哥哥,两个人谈恋爱,卿卿我我,去吃点蛋糕游游泳,听听朝露乐团最新的作品难道不好吗?干嘛非要拿宏伟造物来闹着玩?” “可是……我都已经答应伊莉雅了!”奥洛兰央求道,“这件事关系到我的幸福!妹妹,你不忍心我以失意的姿态度过余生吧?” 芙萝拉为难地笑笑:“那哥哥你能忍心我以残疾的姿态度过余生?父皇准会打断我的腿的。” “不会的,大家都知道你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要是挨打,我一定帮你担下来!” 芙萝拉心慈而仗义,便答应下来,在一个满月的夜里,偷偷乘坐奥秘之鹰,站在数百米高的苍穹之轨上,虽然害怕,却还是努力站起来,慢慢挥动手指召唤出了星辉。 之后就发生了所有人都不愿意再次提及的大灾变事件。 奥洛兰当然无暇去欣赏皎洁的月色,面色惨白极度恐惧地抱着芙萝拉说:“妹妹,拜托你了,父皇雷霆震怒,这个时候如果说出真相我必死无疑。妹妹,父皇一向最宠爱你,无论怎么生气也不会对你做出过重的责罚,换做是我,后果无法想象,所以妹妹,眼下这一关只有你能扛过去,等父皇稍微消气,我再出面替你把责任担起来!” 芙萝拉没有多想,因为帮哥哥顶事,她早已习以为常,便主动跑去找父皇,先把所有责任自己担了下来。 奥洛兰当年也并不是有意让芙萝拉代他受过,他的确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为这一次还能向以往一样,芙萝拉无非是被训斥几句事情就会过去。 所以当他看到芙萝拉跪在雨中,就算冷得瑟瑟发抖,也无法浇灭父皇心中的怒火。无论是胧月之森的大使,还是号哭的太阳精灵百姓,都一齐用最愤怒恶毒的句子诅咒这场灾祸的制造者,声称绝对不会饶恕她时,奥洛兰失去了走出府邸的勇气,只能惶惶不可终日地,抱着头脸色苍白地,颤抖着把自己锁在漆黑的房间,等待着审判自己的人造访。 军神将军看到奥洛兰表现异样,便慎重地问道:“奥洛兰殿下,你这样惶恐不安,是不是因为知道什么关于大灾变事件的内情?” 奥洛兰几乎崩溃,在他最信赖的军神将军面前,他有一万次大声说出“其实是我让芙萝拉使用空间魔法损坏辉金之轮”的冲动,可是当他想到妹妹此时所经受的煎熬和责难,这丝冲动和勇气便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妹妹是最得宠的公主,她都抗不下来的东西,我是绝对无法扛下来的。 于是奥洛兰枯槁的脸上挤出笑容,说给军神将军的答案,是“我是看到妹妹太可怜,替她着急,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芙萝拉等待着哥哥站出来,和自己一同分担苦难。 可她却又害怕哥哥真的站出来,遭到比这更强烈十倍的责难,甚至是以死谢罪。 她不肯说出这个秘密,是因为对哥哥仍然存有仁义。 可哥哥早就决定不再信守承诺。 直到芙萝拉作为人质离开金曦之森的时候,才又一次见到了哥哥。 哥哥最终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并且他最后目送妹妹离开的眼神,是那种注视有罪之人的眼神,是厌弃而愤恨的眼神。 这就是奥洛兰千方百计不能容忍芙萝拉回到金曦之森的原因。 他在面临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的时候,选择了背弃信义,踏上了长满罪之花的道路。 就只能沿着这条黑暗的道路越走越远。 十年之后,奥洛兰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他掌握权势之后一直花最大精力在做的事情,就是给自己亲爱的妹妹,打上“不祥公主”的永恒烙印。 “假如正义必胜,善良者终将被温柔对待,仁慈者终将享有安宁,那么我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又能算作什么?我原以为选择原谅,选择忘掉这段过往,从头开始为这个国家努力做点什么,如果大家能渐渐明白我的付出,说不定总有一天还能再次听到大家称我为公主殿下,看到大家对我露出和蔼的笑容。可是每一次只要我只差一步就可以帮到大家,就立刻会有人站出来,变成我面前横亘的沟壑。” 奥洛兰,你用了十年的时光掩盖昔日的真相,到今天就算我大声把你背信弃义的故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我可以接受这种结果。可是我踏着荆棘,每一步都留下淋漓的鲜血,只想回家,只想为家人们做点什么,好不容易稍微得到一点信赖,你却能轻而易举,用几句话让大家相信,我仍然是这个国家的不幸之源。 摄政王,如果不是你两年前阻拦在我面前,我就不会失去游侠将军的笑容,就不必忍心看到近卫将军的悲伤。而今天就在我终于能以英雄的姿态带来胜利的消息,终于可以恢复公主身份,再次过上安宁而甜美的日子,你又一次阻拦在我面前,提出所谓的谈判条件,让我之前所有的努力看上去异常无用又十分可笑,令为国家争取到重要机会的我,非但得不到任何奖赏,还要再次承受最严酷的孤独和凄凉。 似乎当这个世界对我露出恶意的目光时,善良与仁慈,就只配遭到嘲笑。 “爱往往如夏花般凋零,唯有仇恨恒定。” 破旧的宫殿里堆积的黑色雪花,突然化作熊熊燃烧的漆黑烈焰。旧木桌上的花儿以飞快的速度消逝,窗外的世界正飞快崩塌,高塔倾斜而残破,宫殿整个倒立在空中慢慢解离,漆黑的太阳宛如黑洞一般悬在昏黄的天空之中,公主在镜中看到了头上长着双角的自己。 尾声 战争的开端 “你此时充满复仇的欲望吧?那就尽情释放这种欲望,消灭克制,遗忘那些根本不需要你来保护的人们,痛快洒脱地,拿出匕首,瞄准面前这位夺走你一切荣光与幸福的男人,把刀锋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公主露出一抹狂气的笑容:“没错,就这么办。” 黑暗的幻象荡然无存,公主发现被风吹起包裹着自己的,是摄政王漆黑的战袍。 摄政王沙哑低沉地说:“你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就跟我走吧。” 公主抬起紫色的瞳孔,身上散发出诡异的漆黑气息。 “出卖妹妹以保全自己的哥哥,成为用外交拯救国家的大英雄,未来还将坐拥王位,享受无尽的荣光。因为一己之私而把人民拖进战争深渊,把人们当成待宰羔羊一样驱赶着他们去死的摄政王,能得到全体月精灵狂热的支持和信仰……而一个只想做点好事,事实上的确也许多次把国家从危机边缘拉回来的小小公主,却是所有人眼里的罪人,应该替所有人承受责罚。我觉得这未免也,太扭曲了。” 摄政王看着眼前这位身材只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娇小少女,却不禁浑身战栗:“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已经指望不上任何人,既然我已经那么绝望。” 公主的脸上呈现出病态扭曲的笑容,她突然暴起扑进摄政王怀中,右手从漆黑的空洞中摸出烈阳之刺,那把神圣的匕首在强烈邪气的浸染下,竟然泛着紫红色的可怕光芒。 只听见一声闷响,烈阳之刺紫黑色的刀锋,已经深深没入摄政王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喷射到公主脸上,公主脸上出现病态的欣喜。 “世界的扭曲,就由我亲自来纠正吧,嘻嘻嘻。” 在场的所有人同时感到脑袋里有一根原本就绷得很紧的弦瞬间炸裂。 近卫将军震惊地冲向墙垛向下张望,连用力过大让战甲撞碎了墙砖也浑然不觉。 奥黛拉神情恍惚,连连后退,差点立足不稳摔倒在兵器架上。 就连一直对芙萝拉怀有敌意的奥洛兰,也大大地瞪着眼睛,冷汗一瞬间湿透了他的额发。 军神将军瞳孔颤动,紧握剑柄的左手几乎到了抽搐的地步。 艾诺瓦和弗洛伊德校长也极度惊愕地捂着嘴巴。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在惊慌之余却有一丝歉疚,他们本可以在卡雷尼茨学院,就把公主殿下拦下来。没想到当时一念之仁希望她能留下拯救者的荣光,却造成了此时后果严重到无法想象的巨大事端。 连月精灵也全员震寂,没有一个人能头脑清晰地搞懂摄政王被刺究竟意味着什么。 卡伊尔咬牙拍案站起,瞪视着通讯水晶传来的画面,在第二次拍向桌面的时候,才发现刚才桌子已经被拍成碎片了。 唯有黑衣巫女坐在帐篷最深邃的暗处,嘴角露出一抹平静的微笑。 “摄政王大人,我说过你期待已久的战争,在今天就会爆发。果然没骗你吧?” 她悠然翘起双腿,斜斜倚在柔软的绒布靠垫上,如释重负地说:“终于芙萝拉心底的种子已经发芽了。黑暗之神诺克斯大人曾在原罪典籍上写下这样的句子,绝望之花可以结出欲望之实,欲望之种可以萌发成绝望之根。亲爱的姐姐,我独自在宏伟的苍蓝封印中寂寞地蛰伏了千年之久,终于可以与你再次相见了。” 摄政王被刺杀足足有两分钟之久,月精灵士兵们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马蹄缭乱人影纷繁地朝芙萝拉冲来,一边抢着对摄政王展开急救,一边举枪围攻芙萝拉。 然而芙萝拉一边慢慢前行,一边发出吃吃地低笑,漫不经心地挥动手中紫红色的短匕,在惨白阳光照耀的地面上,竟出现巨大的魔爪挥过的影子。 下一秒,月精灵士兵们衣甲平开,血如泉涌,顿时化作哀鸿遍野。 摄政王强忍着剧痛指挥着士兵,捂着鲜血狂涌的伤口,虚弱无比地说:“撤、撤!赶紧把我送回军帐……” 公主狂笑着继续挥刀前行,巨大的爪影像镰刀收割麦穗一样,让一群群士兵喷涌着鲜血倒地身亡。 公主轻声唱着歌谣,不断收割着生命,直奔月精灵军帐而去。就在这时两个人飘然降临,挡住了公主前行的步伐。 其中一位,是在瀑中通道和公主他们战斗过的亡灵术士。 另外一位,是最近才刚刚死而复生成为使徒的少年,名字叫乔安,曾在刚刚复活的时刻,就挡下蛮力无匹的“傲慢”使徒冠军骑士。 而现在,这位少年再次展开了球形力场,将周围的一切彻底凝滞,包括公主挥出无影无形的魔爪,也呈现出漆黑狰狞的形状被静滞在力场之中。 这力场让公主无法继续向前,同时亡灵术士骷髅法杖绿光闪烁,刚刚横死的士兵们以行尸的姿态,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朝公主黑压压地扑来。 亡灵术士想依靠绝对数量的行尸,把公主制服然后带走。 就在这时公主看到眼前一把破碎的巨剑旋转着以强大的剑压把行尸之墙轰上天空。 在她的手被紧握的刹那,她听见身后微弱的呐喊。 “住手,芙萝拉!” 缭绕在她身上那恐怖的黑暗气息猛然消失,紧接着剧烈的头痛猛然袭来,仿佛大脑之中存在着另一个灵魂,为了残留在公主的脑海里,不惜将大脑撕裂一般。 公主的眼睛恢复成碧空湖光一样颜色,最后映入她眼底的画面,是燃烧着漆黑烈焰,在白色阳光下不屈闪耀的斩罪残剑。 公主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深蓝的夜幕下遍布苍穹的无数星辰。 公主揉揉疼痛地脑袋,长耳朵也无精打采地垂下来,她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只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宛如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 “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篝火边抱着巨剑安睡的尤里听到公主醒来,便立刻睁开眼睛,不安地问:“芙萝拉,你……你感觉怎么样?” “就是头疼得厉害。”芙萝拉轻轻摇头,困惑地揉揉眼睛,“我记得我们不是通过大传送阵,回到边境要塞了吗?” 维吉表情复杂地和尤里交换眼神,答道:“公主殿下,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你已经不记得了吗? 尤里闷声说:“我就说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芙萝拉做的。” “哪件事情?”公主更加困惑,眼神也变得更加空洞。 公主听见了宁静的风声,还有蟋蟀和青蛙低声的歌唱,坐在篝火边就突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和尤里他们才刚刚认识不久,在精灵之森的冒险才刚刚开始一样。 然而地平线的尽头突然有强光闪烁,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远方那郁郁葱葱的树林在一瞬间湮灭在烈焰之中。 直到数分钟后,强劲的冲击波化作林海惊涛,才凶猛地朝这小小的营地冲来。恐怖的爆炸声竟飞了林中的鸟儿,高温和震荡又令冲向天际的鸟儿如雨点一般扑簇簇地坠落下来。 喷涌的火焰将静谧的林地化为地狱,面对眼前的场景,记忆的洪流突然汹涌地冲击着公主的意识。 她记得今天摄政王胸前的鲜血也是这样猛烈地向外喷涌。 她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泪水从她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大颗砸落。 “我想起来了,是我刺杀了月精灵摄政王!”公主脸色苍白地说,“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维吉平静地答道:“后来,月精灵以摄政王被刺为由,发起了全面进攻。第三次精灵族战争爆发了。” 公主在极度的绝望之中,反而表现出了不正常的安静,她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慢慢摇头,带着僵硬的笑容,颤抖着说:“不、不可能的。精灵族战争到最后竟然是我挑起来的吗?这种安排是不是太可笑了?明明就没有人比我更加希望拯救自己的国家!呵呵呵!” 接着公主抱着头蜷缩着大声喊道:“为什么最后点燃战火的人,偏偏就是我自己啊!” 篝火慢慢呈现出令人不安的紫黑色。 维吉关切地握住公主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请冷静下来,公主殿下。我不认为今天的事件纯属偶然,也不认为你单纯是急火攻心才会起杀念。正相反,我推测这种局面,完全就在对手的预料之中。” 尤里也走到公主身边,把手轻轻靠在她的头发上:“没错,摄政王提出让公主重新做人质,就下令撤军,这个转折听上去太没道理了。现在想来,恐怕我们的对手早就料到,只要无限激怒公主殿下,只要让你感到绝望和背叛,他们就有办法让你刺出今天的一刀。” 维吉沉重地说:“连我都没料到……看似主导一切的摄政王,也只是为了点燃战争之炎而献上的祭品。” 尤里握着拳头坚定地说:“所以没必要自责!战争是必然要爆发的,你要知道,原本挨刀的是那一百多无辜民众,是你把他们从一场大惨案中解救出来。而摄政王这个混蛋,就算你不捅他一刀,迟早有一天,我也会给他一刀。” 公主眺望着奔赴战场的奥秘之鹰,看见地平线的彼端一连串的轰炸带来此起彼伏的火光,内心剧震,依然无法接受尤里和维吉的安慰,仍旧捂着脸颊,笑容迷乱地说:“这一切都是敌人的安排?不、不对,恐怕他们说我是不祥公主,是很有道理的。不然为什么国家的种种不幸全都是我亲手铸成的?” “不是这样的,芙萝拉!”尤里大声反驳,“你之所以会这样想,只是因为有一些非常可恶的家伙,一直对你做各种过分的事情,想让你在无穷无尽的打击和失败之中,产生这些绝望地想法!” 芙萝拉拼命摇头,尖叫着甩开尤里和维吉的手,向后跳出一步,大声说:“你们两个不要碰我!不幸的事情难道还少吗?辉金之轮和秘银之月因为我而崩坏,那么强的游侠将军也因为照顾我而死于非命!当故乡开始接纳我,就立刻被我亲手推进战火之中!就连你们,尤里、维吉,你们看看自己,你们在认识我之前,身上有那么多的伤痕吗?” 紫黑色的篝火陡然升腾。 “我身上好像……是真的增添了好多伤口啊。” “你总算明白了吧!所以就算是为你们好,请你们两位赶紧远离我吧!” 尤里和维吉上前一步,分别拉住了公主的双手。 “但我觉得害我受伤的账,我应该去找摄政王、鲁道加和奥洛兰他们几个去算才对。说这都怪你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公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尤里轻描淡写地说:“不祥就不祥好了,这不是和我们很搭吗?想把生命献给圣光,以法鲁娜之名讨伐黑暗的我,不但是黑暗天命持有者,还是教团的通缉要犯。想依靠谋略弭平战祸解救黎民的维吉,不但是攻打中立城市的战争犯,还得到了死神军师的美称。我们不都是这样吗?怀着善意却成为罪人,我们早都习惯这种命运了。” 维吉沉吟道:“或许倒错的并不是我们,或许谬误的是这个世界。虽然遭到这世界的隔离和排挤,但要是连我们都做不到彼此相信,是不是就太过孤独了?” 尤里憨厚地笑着说:“没错,虽然被认为是大坏蛋,但我仍然想为这世界做点好事。维吉老兄正是因为相信这一点,才选择和我一同旅行。而现在我们同样相信,即便失败一百次,即便被强大的敌人一次次虐得体无完肤,芙萝拉你依然愿意再一次站起来拯救你的国家。因为,你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殿下。” 公主碧蓝的眼中流下清澈的泪水,心情久违地再次变得平和安宁。原本她感觉自己渐渐坠入翻涌着熔岩的深渊,却在这个瞬间,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自己身处于碧空之夏,面对的是一泓蔚蓝而明净的湖水。 “你们两个……真的赶也赶不走吗?”公主轻轻擦着眼角的泪珠,此时的笑容,能够漾起平时温柔婉约的小小酒窝。 “当然,你在冒险者协会雇佣我们,账还没结呢。”尤里爽朗地擦擦鼻子,笑着说,“这就想赶我们走,你赖不赖啊。” 维吉也戴好单片眼镜,迎风伫立,意气风发地说:“没时间矫情了。别忘了还有无数无辜民众等着英雄登场来拯救他们。憎恨你或恐惧你的人们,拼命为你加上不祥的污名,可我透过这只不会出错的左眼看到的,却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嘻嘻。”公主甜甜地眯着眼睛,“你们两个真是怪人。” “下令吧,公主殿下。” 芙萝拉站在明耀的营火边,翠绿的猎人袍服风中起舞。 “好的,朋友们,请你们继续和我一起前进,去终结这场战争吧!” 第一章 峡谷攻略战 光明历3031年仲夏,以“月精灵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被刺事件”为导火索,蓄势已久的第三次精灵族战争爆发。在薄雾林地集结已久的月精灵骑兵方阵势若疯虎,只在转瞬之间就把太阳精灵的士兵们逼回要塞之中。而攻城炮击部队正全速朝要塞方向开进,只要就位,他们就会把暴雨一般密集的炮弹倾斜到要塞之上,把这座坚固的城池彻底洞穿。 幸而拥有极高战力的精英军团,太阳精灵皇家卫队在早些时候就进驻了要塞,同时还有周围各城的守军也在之前的数天源源不断地赶来驰援,数支部队聚集在一起,在近卫将军的带领下也能发起强大的反抗攻势,幸亏这样,要塞之前碳化的林地才没有落入月精灵军团手中,炮兵部队因此也未能寻找到合适的阵地不能攻城,双方军团在一日之内,反复进退攻守数十次,在这块战略要地达成了动态平衡。 近卫将军和奥黛拉为代表的军官们悲伤地想,幸亏在之前,芙萝拉殿下用烈阳之刺节制周边军队,提前在这座要塞聚集了足够多的兵力,现在才能勉强支撑。近卫将军率军冲锋六次才得以短暂休憩,不禁心有余悸,月精灵如此之多的攻击部队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不是早有预谋,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起如此恐怖的攻势,凭原先驻守在要塞的军力根本抵挡不了半个小时,要没有芙萝拉公主拼死带回国的预警消息,现在这战火恐怕已经烧进国境线数百里的范围内了。 而目前的最高统帅奥洛兰殿下,此时的表现则令将士们十分失望。 首先他不知道如何指挥战争,他从小养尊处优,空论什么政治手腕,什么权术,什么音乐与艺术的素养,他自然是一把好手,可他从来没经历过严酷的战争,就连打架的经验都没有,听见恐怖的炮声只会下意识地捂耳朵,在众将士们急切地希望他能够拿出作战方针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有恐慌和无知。 偏偏他又绝不肯放权,让奥黛拉和近卫将军等人负责指挥军队,他牢牢握着统帅印信,在战机稍纵即逝的重要关头,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想到的“重要方略”竟然是这种东西—— “我认为我们应该声讨芙萝拉,如果不是她一时冲动刺杀了摄政王,就不会发生眼下这种状况!”奥洛兰张开双臂,急切地说,“当务之急就是把她找出来,彻底夺走她的公主称号,表示她的行为不能代表我们金曦之森,这样或许……还有和谈的可能。” 近卫将军对这番话感到震惊:“这种时候还想着和谈?这种时候就算把芙萝拉绑起来送到月精灵大营,不,甚至再把殿下您和三皇女殿下,加上军神将军和我一起打包免费赠送给胧月之森,他们也绝不可能和谈的。” 奥黛拉言简意赅:“敌人预谋进攻不是一天两天,这一仗必须接下来,必须打赢。” 奥洛兰惊慌,大声说:“所、所以你们就逼迫我拿主意对吗?我的特长是政治和外交,并不是打打杀杀!” 近卫将军不耐烦地把宝剑拍在桌上:“不懂没关系!那就赶紧召开作战会议!这里有的是将军!” 奥洛兰恼羞成怒:“你竟然对我说这种话?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米拉雅你不要忘了,刺杀摄政王的是芙萝拉,最大的罪人是芙萝拉,我只是替她在收拾烂摊子而已,你们凭什么,搞得像是如果打不赢这场战斗,就全是我的错一样!” 士兵们多有不忿,他们在心里默默的说,事实上这就是你的错。公主明明已经请来了魔法师,然后两军对峙,既不要和谈,也不要出击,多半月精灵感到忌惮,凝而不发的局势多半不会被打破。偏偏是你要兴冲冲地跑来说什么,和摄政王谈成了和平协议,又要再一次出卖芙萝拉殿下,她当然才在暴怒之下做出刺杀的举动。 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该暗自庆幸了,士兵们愤慨地想,芙萝拉那一刀原先最该扎在你的身上。 其实大多数太阳精灵士兵对奥洛兰要求妹妹再次担任人质这件事,是感到非常不满的。他们之所以沉默,之所以不敢看芙萝拉的眼睛,是因为奥洛兰拔出宝剑,砍了三剑把桌子的一小个角落砍下来,恶狠狠地说“如果谁对我的决定不满,则以妄议国家大事罪名论斩”。 大家对芙萝拉原先感到十分同情,在一天的战争之后,更多地是感到惋惜,后悔没有早点听从她的话语,直到月精灵集结重兵,还没有引起警觉。 所以芙萝拉在签下名字之后,耳中回荡的那些声音,并非是同胞们的心声。 那些低语,来自于公主内心深处的黑暗。 奥洛兰遇事不决先推卸责任的做派让将军们感到不可思议,连一贯最纵容奥洛兰的军神将军也忍不住说道:“殿下,现在争论过错该由谁来承担,实在没有意义。将士们需要的是取胜的方略,这个时候,殿下您要冷静地做出正确的判断,才能稳定军心提升士气。” 奥洛兰吃了一瘪,只能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军神将军突然凑近地形沙盘,说道:“殿下,您的意思是……动用奥秘之鹰部队进行空中打击,把奇美拉峡谷炸塌以拦住道路,阻止敌方攻城部队逼近要塞?” 薄雾林地东侧是金曦之森,西侧是胧月之森,在金曦之森边境要塞往西二十里处,原本平坦的林地突然山峦叠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峡谷地带,只有谷底通道是月精灵进攻要塞最近的路径。 军神将军伸手在地形沙盘上一抹,代表悬崖的幻象立刻崩塌,狭窄的谷底通道堆满了巨岩变得无法通行,将代表太阳精灵的金色象棋和代表月精灵的银色象棋隔在两边。 军神将军轻轻捻着山羊须,点头道:“没错,这果然是妙计。虽然通向要塞的道路不止一条,但走其他路要绕很远的距离,能为我军争取到不少时间。等对方炮击部队就位,我军的炮击部队也将赶到战场。到时候双方对轰,我军就不虚他们了!” 其实这完全就是具有“战场艺术家”之称的军神将军自己想出来的对策,但他一向溺爱奥洛兰,便谎称这是他的主意。 奥洛兰脸皮极厚,没有一丝羞惭地说:“这就是我的战略,大家都听清楚了吗?那就赶紧讨论细节吧。我就先回房间,思考下一阶段的计策了。” 中卫将军无语地看着奥洛兰扬长而去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就紧张地展开讨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整个作战计划的细节和要点全部推定。 “奇美拉峡谷轰炸作战,于今夜零时正式开始!” “要攻略奇美拉峡谷,要点在于夺下周围山地的制高点。现在敌军的防空劲弩部队就驻守着峡谷地带最高的山头,以他们的武装足以拦截任何试图飞临上空的奥秘之鹰。” 军神将军说完托腮沉思,近卫将军自告奋勇地说:“对制高点发起突击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我会带领皇家卫队轻装疾行,趁着夜色发起突击。 奥黛拉不安地说:“不过,峡谷地区离敌军本阵只有数里,离我们要塞却有数十里,轻装疾行的队伍攻下山头就会陷入重围,如何才能站住脚跟?” 军神将军颔首答道:“所以突击山头的部队,我认为派出具有‘不破神盾’之称的重甲武士军团作为妥当。他们只要拿下制高点,就算被十倍的军队包围,也可以凭借杰出的防御力坚守阵地。” 近卫将军大惑不解:“可是,别逗了!就算重甲武士军团立刻出发,以他们的机动力,赶到峡谷区域的时候,恐怕天已经大亮了。” “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而你的使命同样重要,你必须在第二时间整装抵达高地。” 军神将军凝神注视着时钟,在零点钟声敲响的刹那,大声下令道:“奇美拉峡谷攻略战!正式开始!” 随着这声令下,整座要塞沸腾起来,战士们一同跨上战马冲出钢铁大门,轻装疾行的骑兵部队在月下扬起星尘,朝峡谷方向奋勇直冲。 与此同时事先已经深入敌军领地的侦察兵同时发射出三颗红色的信号弹,如同三轮小小的太阳,照亮了峡谷另一侧月精灵的军营,攻城部队黑油油的大炮被信号弹照亮,在暗夜中反射着肃杀凶戾的辉光,而天边出现了奥秘之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巨大轮廓。 第二章 装备变换 炮兵部队统帅狠狠地说:“看样子太阳精灵是想轰炸我们的炮兵部队。来得好,最好把所有的奥秘之鹰都派出来,我事先驻扎在峡谷高地上的天弓营,会把他们全部射下来! 第一波悄然来临的奥秘之鹰一共有三架,高地上的天弓营早已将对空弩炮对准了这些巨大的空中机械,在奥秘之鹰进入射程的瞬间,只见三道令人惊心的嫣红光束从地面射向天空,紧接着奥秘之鹰就发生猛烈地爆炸,化作三朵巨大的火焰之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 炮兵统帅拍着自己皮球般滚圆的肚子,哈哈大笑道:“这就是终结了第二次精灵战争的奥秘之鹰?在我看来实在是不堪一击嘛。有我们天弓营驻守高地,你们别想动我大炮一根手指头!” 他欢欣鼓舞地问副官:“被击坠的奥秘之鹰一共死了多少人?” 副官不安的答道:“好像对方无人死伤。令人在意的是,奥秘之鹰坠落在高地上,其运载物资散落得到处都是。漫山遍野,都是铁箱子。” 炮兵统帅高声道:“那还能是什么东西?肯定是炸弹啊!赶紧派出拆弹部队去处理那些东西。” 副官手中的通讯水晶传来高地上天弓营将军的答复:“呃,箱子里的玩意儿似乎不是炸弹,而是黑沉沉的铁甲。厚重的大盾……什么的。” “啥?”炮兵统帅的酒糟鼻越发通红透亮。 天弓营将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发出“啊呀”一声凄厉的叫喊。 是太阳精灵的突击队发起了夜袭攻势! 只见身披黑纱的太阳精灵军队趁着夜色,利用爆炸的轰鸣掩盖攀登岩壁的声音,暗中摸上了高地,先用一轮太阳光弹令天弓营部队暴盲,然后利刃出鞘光照寒山,率先拿下了一个阵地。 “报告队长,我们在进攻第二阵地的时候受到了阻碍!地形十分不利,我们被敌军的箭雨堵在隘口下方,强行发起进攻,或许我们全灭也不可能接近对方的营地大门!” 队长看着身边的对空弩炮,坏笑道:“别担心兄弟们,既然我们能临时客串一下突袭部队,当然也可以试试当炮兵。” 只见第一阵地朝第二阵地射出一道嫣红光束,正面命中阵地大门,由数百弓兵镇守的阵地大门瞬间炸裂,弓箭手们死伤无数,而太阳精灵的突袭部队便发出战吼,冲进大伙,把残余的弓箭手全部抹了脖子。 然后攻下两座阵地的突袭部队分兵驻守,其余士兵换上月精灵弓箭手的服色,假装从第一二阵地逃出生天,在冲进第三阵地的时候突然发难,把地势险峻自信绝对不可攻破的第三阵地也一并拿下。 炮兵统帅听到三座阵地相继陷落的消息,脸色铁青:“我明白了,该死的太阳精灵派出三架无人的奥秘之鹰,是想通过射击弹道确定天弓营的方位,然后发起夜袭作战。” 他气得须发皆张:“但是这帮混蛋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以太阳精灵接连夺下三座阵地的速度,可以料想那些家伙肯定连铁甲都没穿,这样的队伍自己逃掉最好,要是敢守阵地,老子一根手指就可以碾碎他们。” 月精灵山地骑兵队领命夺回天弓营阵地,从炮兵部队本阵赶往三座阵地,山地骑兵队所骑乘的“岩跃马”只需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炮兵统帅自信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太阳精灵突击部队根本来不及毁掉天弓营的武器“深红刺针”,除非他们肯用炸弹,让自己和深红刺针炮一起粉身碎骨。 但他们不可能有这般悍勇,炮兵统帅深信不疑,因为太阳精灵是宁愿用金钱贿赂敌人,也不敢谈论战争的懦夫。 只要武器不被损毁,太阳精灵突击队逃走也好,留下来被山地骑兵队歼灭也好,月精灵再派几个弓兵上去,照样能够继续防住空域。炮兵统帅沾沾自喜,嘲笑太阳精灵军队发起的进攻全是徒劳无用。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太阳精灵竟然选择了固守阵地。 更糟糕的是,山地骑兵队所面对的并不是一支为追求速度而舍弃防御能力的突袭队—— 而是一支身穿重铠手持巨盾,每个人都配备着数十斤重的机械刺枪的,完全由重甲武士组成的强悍队伍! 山地骑兵队硬着头皮朝重甲武士队伍发起冲锋,战马卷起烟尘向前飞奔,骑士将长枪举在腋下朝重甲武士刺去,然而重甲武士转身用厚实的肩甲对准长枪,向前只一顶,长枪便瞬间崩成四瓣,战马的前腿发出骨折的闷响,骑士因为惯性依然向前飞行,直到撞在巨盾上满脸血肉模糊。 山地骑兵队身穿斥候等级的锁链甲,在重甲武士的机械刺枪面前就如同纸糊一般,只见重甲武士举起刺枪按下机阔,在高爆弹药的冲击力驱使下,破城锤一般粗壮的刺枪向前射出,能直接战马带盔甲一并贯穿,身体被刺出巨大空洞的月精灵骑士最后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在高地要塞所面对的,是能够轻松刺穿他们却又不会被他们损伤分毫的重甲武士军团。 炮兵统帅无比惊愕,面如死灰地说:“这他娘的就……见鬼了!重甲武士团?这怎么可能?你们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难道自己也相信他娘的,一群穿着一百二十斤战甲,手持五六十斤火药击发式机械刺枪的士兵,可以徒手攀上一百多米高的悬崖,并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接连攻下三座阵地?” 副官低着头惶恐地答道:“这、这的确不可能!就算体力远远胜过太阳精灵的我军,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炮兵统帅暴怒:“那就是啊!发起突袭的明明就是身穿黑衣的轻装战士,为什么转眼就变成什么鬼重甲武士了!” 重甲武士团团长,具有“不破神盾”称号的杜朗给出了答案。 “这场战役取胜的关键,就是我们必须在本次作战中,要同时担当轻装进攻的突袭队,和善于防守的重甲武士团,而且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角色的切换。” 杜朗昂首挺胸,豪迈地说:“而实现角色快速切换的关键,在于军神将军假装被天弓营击落三架奥秘之鹰,使得成箱的铠甲和军备被空投到这附近。只要穿上这些铠甲,我们每个人就是一座堡垒。” 在炮兵统帅的指挥下,月精灵把无数火力倾泻在三座高地阵地上。然而重甲武士团坚毅不屈,凭借着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御力,不但无视弓箭部队的箭雨,而且还接连打退了月精灵大剑方阵和月影骑士团分队,包围他们的军队的确足足有十倍之多,却仍然没法夺回阵地。 远方的天空中再次出现大队奥秘之鹰,同时炮兵本队上空再次亮起了三发蓝色的信号弹。 炮兵统帅感到绝望,失去了制高点防空力量的他,只剩下和他心爱的大炮一同享受炸弹的洗礼这条道路可走。 这时他锃亮的脑门被人一拍。 “卡尔修斯,你可真是个废物。你引以为傲的对空阵地半小时内就被三百个太阳精灵全部拿下,而现在你派出了三千军队围攻,竟然不能把阵地夺回来?” 炮兵统帅转身,看到身后那位仁兄,即便他久经战阵,还是不禁打了个冷战。 只见那家伙手臂上纹着盘旋的黑蛇,胸口是一轮漆黑的太阳,由于有咬杀敌人的恶毒爱好,刻意把自己的牙齿每一瓣打磨成尖锐的椎体。他的坐骑也并非善类,通体漆黑,吐着长长的信子,是一头爪子淬满腐蚀性极强的剧毒的巨大迅龙,它们爪子滴落的液体,能把地面烧成深深的小坑。 “毒、毒龙骑士团?” “现在兼具速度与力量的唯一一支部队就是老子我的部队了。”尖牙男把那把粗糙无比能喷射龙息的重棍抗在肩上,“迅龙宝宝们对抗重甲武士,就像吃装在罐头里的肉一样轻松愉快。” 毒龙骑士团在卡尔修斯的带领下朝三座阵地发起夺回作战。漆黑的迅龙发出怪叫,这宛如铁钩在光滑地板上划过的叫声,在漆黑的夜里听来尤为瘆人。迅龙长着弯钩状的长长脚爪,能抓着高耸的岩壁垂直攀爬。这支悬在崖壁上的骑士团只要稍不小心就有从百米高空中跌落的危险,可他们丝毫不感到害怕,而是乱舞着重棍呜呜大叫着不断前进。 最终沉重的龙爪登上了悬崖顶端的平地,被围攻的阵地就在前方。 卡尔修斯用力抽打迅龙,将手中黑沉沉的重棍舞得生风,一边把友军撞得七零八落,一边咆哮着冲锋,喊道:“滚开滚开!让卡尔修斯大爷来收拾重甲武士团!” 第三章 迅龙骑士VS.迅龙骑士 一路上大约有一百多月精灵士兵伤在毒龙骑士团手上。重甲武士团长杜朗凝神提着刺枪,对准冲在最前方的迅龙骑士发射枪刃。沉重的铁枪同样能连龙带人一并贯穿,但问题在于,他根本来不及填装火药再次使用刺枪,三四个迅龙骑士就杀到他的面前。 杜朗血气上涌,怒吼道:“混蛋!你尽管来吧!倘若我的脚离开地面,就算你赢!” 卡尔修斯狂笑道:“那就来吧!大铁罐头!” 一记重棍正中杜朗头盔,虽然坚固的头盔没有因此破损,但金属敲击的巨响仍然令杜朗耳膜出血,仿佛有一百口巨钟在他四面八方同时敲响,钟声此起彼伏震人心魄,这令杜朗头晕目眩,在盔甲里烦闷至极地开始呕吐。 紧接着他感到胸口传来巨大的力量,三只迅龙正伸出六只爪子,在他胸甲上乱刨,最终同时将他扣紧,然后迅龙便仗着无比蛮横的力气,把杜朗向后推动。 杜朗的脚的确没有离开地面,在地面上犁出深沟,但这并不能阻止他被卡尔修斯一步一步将他往后推移,重甲武士的力气,终究敌不过迅龙的蛮力。 杜朗焦急地发现他的战友们也被同样的方式往后推,最终重甲武士们聚成一团,四周都是漆黑迅龙火红的舌头和浅绿的毒爪。 “亲爱的龙宝宝们!稍微等一下,耐心地再等几分钟。”卡尔修斯对迅龙们做出变态的怜爱表情,大声说道,“请期待爸爸做烤肉的手艺吧!” 卡尔修斯一声令下,全体迅龙骑士举起重棍,朝聚集的重甲武士喷射出青碧的火焰。杜朗不想坐以待毙,奈何双手被无数龙爪牢牢握住动弹不得,钢铁是热的优良导体,没过多久杜朗就感觉到炙热难当,身边的伙伴们都发出了绝望的惨呼。 卡尔修斯得意地哈哈大笑:“怎么样?迅龙是种很好用的坐骑吧?羡慕吧?只可惜你们太阳精灵生来就是弱渣,根本驯服不了这种世界上最野的野兽!” 卡尔修斯话音刚落,就感到胸口一窒,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和漆黑迅龙一同掀翻在地。 “你凭什么说……” 赤红色的神剑划破长空,怒放出宛如黎明日出一般的耀眼光芒,将毒龙骑士团的喷火大棍接连斩裂。 “太阳精灵没有很能打的迅龙骑士?” 杜朗感受到清凉的夜风,他感激地揭开面甲,看到赶来解围的将军身穿深红战甲,骑乘着一直如颜色如烈火一般赤红的迅龙,手持着名为“琉璃星耀”的圣剑和名为“日冕”的太阳纹章之盾,顿时感到心中底气大增。 来者正是依照军令发起第二波进攻的,金曦之森三将军之一“近卫将军”米拉雅。 “迅龙当然是非常好的伙伴。但在你眼里迅龙的优点仅限于蛮力……这实在太可笑了。” 米拉雅一人一骑,和赤鳞迅龙小燃一起,以默契无间的配合,和周围狂奔的月精灵迅龙骑士展开周旋。米拉雅举起黄金大盾替小燃格挡视觉盲区的攻击,小燃则喷出烈焰烧退试图从背后偷袭米拉雅的敌人。米拉雅举起辉金圣剑,小燃的灼热龙息凝聚在剑锋之上。 “圣剑?炎之怒涛!” 赤红的火焰惊涛把数十位月精灵迅龙骑士卷下山崖,但卡尔修斯实力强悍,刚才仅仅是因为没有防备近卫将军的偷袭才吃了闷亏,接着他立刻翻身重新骑上龙背,咬着尖牙再次恶狠狠地冲杀过来。 “你根本就不懂迅龙!”卡尔修斯骑着比小燃体型要大两三倍的漆黑迅龙凌空扑杀,“想知道我的孩子究竟有多强大吗?那就亲自来试试吧!” 小燃用力起跳避开对手的扑杀,接着对手怪叫一声,提起铁管一般的巨大尾巴朝小燃扫来。近卫将军举起大盾正面挡下横扫,避免小燃受伤。 巨大的力量把小燃推向悬崖边,小燃吃力地扣紧地面,敏捷地朝反方向跃起,眼见漆黑迅龙甩尾一击来不及收招,现在正是发动反击的最佳时机! “死在琉璃星耀的剑锋之下吧!”近卫将军发出战吼,手挥圣剑朝卡尔修斯斩去。 当! 近卫将军瞳孔猛缩,明明琉璃星耀砍到了卡尔修斯的脑袋,却仿佛砍在坚硬的铁板上,震得她手臂发麻。更糟糕的是,近卫将军想收回圣剑,不知为何却抽不回来! 她终于看清卡尔修斯竟然是用一口闪亮的尖牙咬住了琉璃星耀! “怎么样,不赖吧。”卡尔修斯含混不清目光凶戾地说,“我这口牙全是用秘银镶的!” 漆黑迅龙双爪拍向小燃,近卫将军不得已只好撒手弃剑,小燃得以向后跃出避开了致命的爪击。 卡尔修斯把圣剑拿在手中,舔舔嘴唇,说道:“喂喂,这不是把名剑吗?怎么看都比区区一条迅龙值钱得多吧?为了让你的坐骑不死在利爪之下,你竟然甘心舍弃名剑,怎么想都觉得很亏啊,哈哈哈。” 卡尔休息把圣剑插进身后的武器袋,驾着黑龙再次发起冲锋,癫狂地大笑喊道:“坐骑就只是工具而已,如果自己为了保护坐骑反而为其所累,那就完全违背了骑士之所以是骑士的本意啊!没有圣剑的你,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你很快会明白为什么小燃比琉璃星耀更加重要。” 近卫将军拉动缰绳,只见小燃竟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侧身起跳避开了对手的冲击,长尾在地上一拍身体陡然变向,接着亮出利爪,只一击就在漆黑迅龙身上留下三道深深的抓痕。 漆黑迅龙疼痛而暴怒,回头张开血盆大口朝小燃咬来。小燃无比敏捷地将头一低躲过了牙齿咬合的瞬间,然后双足蓄满力气原地起跳,以一记沉重的头槌打在漆黑迅龙的尖嘴上,顿时令它口中鲜血狂涌。 如果说卡尔修斯的迅龙是最狂野的猛兽。 近卫将军的小燃,更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 小燃接着高高弹跳,用一记猛踹把对手踹得头脑发昏,然后飘然落地,朝对手亮出爪子,沉静地将爪子轻轻往回勾,以帅气的姿势进行着挑衅。 它的一招一式都脱离了野兽的范畴,甚至展现出了类似于格斗技的战斗技巧,虽然体型与力量都在下风,却依然把对手打得节节败退。 卡尔修斯恼羞成怒:“该死的赤鳞迅龙!你尽管来吧!你就算击中我一百下我仍然不会倒下,但你只要被击中一下,你就得给我死在这里!” 漆黑迅龙咆哮着,金色瞳孔猛然收缩,张开巨爪掀起腥风朝小燃抓来。小燃堪堪避开,巨爪刺穿地面,所划过的地方,坚硬的岩石被腐蚀成浓稠的黑色泥浆。 杜朗吃力地大声说:“小心,近卫将军阁下!那家伙爪子上淬着剧毒!” 近卫将军额角流下汗珠,心中恍然,怪不得那家伙要说我只要被击中一下就要糟糕。 卡尔修斯咧着尖牙大笑:“哈哈哈!怕了吧!只要沾上一丁点毒药,你的迅龙就会抽搐着死在这里!我的孩子,可都是些恐怖的坏孩子哦!” 近卫将军脸色难看,心想这家伙真是变态到了极点。 卡尔修斯一边大喊着“死吧”,一边猛蹬漆黑迅龙再次扑来。近卫将军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这一次不再选择闪避,而是气势凛然地,也命小燃向对手正面还击。 “你可真是不知死活!” 两只迅龙的尖爪即将刺中对方,卡尔修斯得意非凡,他很清楚只要小燃身上被蹭伤一丁点儿,就会立即丧命。这场战斗,是我赢了。 然而就在瞬息之间,小燃的利爪上竟然套上了一个厚重的铁盔! 漆黑迅龙的利爪在铁盔上留下些许火花,便立即向旁边滑开! 而小燃将这铁盔当成钢铁拳套,一记重拳砸在对手面门! 接着小燃趁漆黑迅龙立足不稳的刹那,抓起它的毒爪,以关节技卸掉了它脆弱的肩关节,将它那只耷拉的尖爪,刺进它自己的膝盖。 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漆黑迅龙乌黑油亮的鳞甲瞬间呈现出死之灰白,接着漆黑迅龙口中流出漆黑的血液,抽搐着僵死在地上。 失去坐骑的卡尔修斯拼命移开压住大腿的死亡迅龙,绝望地想逃走,小燃的利爪却轻轻扣住了他的脖子。 近卫将军微笑着把圣剑拿回来,指着卡尔修斯说:“多谢你告诉我这种毒药能够干掉迅龙的重要情报。不然要想活生生削死你的坐骑,小燃真的要费一番功夫。” 第四章 情报博弈 卡尔修斯汗如雨下,两排尖牙紧紧咬合,狂气自然是不复存在,就连勉强回答一句的勇气都消失了。 在卡尔修斯被近卫将军用铁盔拍晕之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如果你真的把迅龙当成自己的孩子,就万万不该把它的爪子粹上剧毒,你才根本不懂得骑士和坐骑的相处之道”。 重甲队长独狼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谢天谢地,要不是您来支援我们,我们就真得被活活烤死在铁罐子里了。” 近卫将军回眸亲切地眯着眼睛微笑:“这都是军神将军的安排。感觉军神将军指挥战争的时候,就如同一位老辣的棋手一样,虽然是地位等同的三将军,但我的确心甘情愿听从他的指挥,因为根据我的经验,这么做就不容易输。” 第一波发起突袭的杜朗,主要任务是把“迅捷”二字发挥到极致,以闪电般的攻势拿下高地。 接着他们必须更换装备,把重心转移到“防守”上来。敌军统帅深信一支突出迅捷的军队没法抵挡大规模反扑,却不料杜朗迅速完成了攻防转换,这足以令敌军统帅措手不及,争取到大量时间。 但等敌军缓过劲来,一定会派出攻击力更强的军队发起强袭,杜朗他们必将陷入苦战。 而近卫将军的队伍,突出特点是“强大的战斗能力”,为保证战斗力不得不舍弃机动性,但她们必须要保证在敌军发起威力强袭之前,就赶往阵地支援杜朗。 军神将军目光郑重,语气低沉地说:“敌人派出弓兵,我方派出刺客。敌人派出轻骑兵,我方的刺客转换为重装步兵。敌军派出重骑士,我方则命令更强的重骑士去应对……我的策略听上去很简单,但米拉雅,杜朗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上。” 近卫将军行军礼答道:“我保证在第二颗信号弹点亮之前赶到杜朗身边。” 为保证近卫将军的皇家卫队能够一往无前地直接冲向战场,军神将军额外还派出了“白羽斥候骑兵队”、“丛林弓骑士团”和“要塞机动骑士团”在侧翼进行掩护。路上的确遇到了月精灵守军的阻截,这些负责掩护的友军便全力顶了上去,为皇家卫队打开一条血路。 而近卫将军则必须硬起心肠,即使友军在她面前被砍掉手脚,被刺穿心脏,被悍勇的月精灵暗杀者用绳索吊上半空哀嚎着断气,她也不能回过头来为他们报仇。只有峡谷阵地是最需要她唯一的目的地,在通向目的地的道路上无论出现多少牺牲,她都必须选择视而不见。 最终近卫将军即使抵达,顶开了毒龙骑士团的强袭,赢得惨烈的胜利,代价是跟随在皇家卫队侧翼的年轻的战士们,他们一张张鲜活的笑脸,从今往后可能都见不到了。 杜朗吃力地说:“我隐约觉得……只是为了实现这最初的战略目标,我们就已经毫无保留了。所有军团,所有部队,能上的已经都顶上来了。” 近卫将军忧伤地眺望着月精灵营地的烟火,长发在风中摇摆,宛如生长在洪荒之地的一株孤高的兰草。 “我们都知道这场战争是没有退路的。哪怕是一场小小的战役,也必须押上全部筹码。月精灵那边,也一定是这样的。” 第三波次的信号弹升上高空,这次的白色信号弹多得不计其数,将整座炮兵营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这意味着最后的总攻即将开始,也令潜伏在周围的太阳精灵侦察兵暴露了踪迹。 侦察兵们竭尽全力地撤离,却仍有大约一半死于月精灵剑士追杀的利刃之下。 炮兵统帅忐忑不安地仰望着天边渐渐逼近的奥秘之鹰的影子,声音发抖地说:“太阳精灵看来是想轰炸炮兵营地,想把我们的攻城器械全部毁掉。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副官谨慎地进言:“太阳精灵应该也有轰炸峡谷的可能。” 统帅来回踱步,一张脸涨成猪肝色:“说得没错,不是全无道理。该死的敌人到底会轰炸什么地方?” 这时战术分析室有人传来急报:“报告统帅!我们在死去的太阳精灵侦察兵身上发现了地图和标记,地图上标明数字的是峡谷地带,看来他们要轰炸的地方是峡谷!” 统帅着急地走到战术分析室,仔细审视死去的侦察兵,他身上的物品被一件件摆在桌上,昏黄的火光在煤油灯里轻轻摇曳。 统帅拿起侦察兵的地图,看到地图上峡谷地区的地形信息写着清晰详尽的说明,对炮兵营地倒是没怎么提及。可他还是十分狐疑,拿起侦察兵的烟卷放在鼻子下嗅嗅,又用手捻开拨弄着烟丝,发现烟丝十分潮湿。 他又认真地审视侦察兵的靴子,发现他脚上的湿泥之中混杂着不少黑火药。 接着他又翻看侦察兵写日记的小本子,发现里面夹着一片半枯却仍有些翠绿的橡树叶作为书签。 于是他果断做出判断:“太阳精灵真正想轰炸的目标是炮兵营地!” “为、为什么?地图上注明的明明是大峡谷啊!” 统帅得意地说:“这是假情报,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但是各位你们给我仔细看看,侦察兵的烟卷潮湿,意味着他曾在下雨天呆在野外,而我们都知道前几天的下雨的地方就只有营地附近这片区域,再往东走到峡谷的位置,一直没有降雨的记录。于此同时这小子的靴底有不少黑火药,这也佐证了我的观点,就是太阳精灵侦察兵在最近几天,一直着重侦查的并不是峡谷,而是我军营地。” 话音刚落,狂风卷着飘零的橡树叶飞进军帐。统帅跳起来抓住一片,自得地说:“而且你们瞧,只有我们这附近还剩下橡树。包括峡谷在内再往东的区域,早就已经被少主烧成一片焦土,早就没什么树叶了。” 副官感到冷汗涔涔,他心悦诚服地想,幸好统帅识破了侦察兵的假情报,不然自己真有可能因为那句多嘴说“敌人有可能轰炸大峡谷”导致炮兵全军覆灭。 原因是这样的,驻守在高地上的天弓营,并不是全部,天弓营仍然余留一支部队驻守在军营,是最后的防空力量。 如果这支剩余部队要阻止奥秘之鹰轰炸峡谷,就必须整体前移,才能把峡谷上空纳入射程范围之中。 如果在整体前移的过程中,奥秘之鹰部队整个越过峡谷领空朝营地飞来,天弓营根本来不及摆开阵型整备好防空火力进行瞄准射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后的大营化为火海。 月精灵最被动的环节就是失去了三座前沿阵地还夺不回来,如果前沿阵地还在,两处有可能遭到轰炸的战略目标都能得到守备,而现在炮兵统帅只能赌一处。 而他确信自己掌握到了对手的真正动向。 “命令余下天弓营部队在炮兵营地待命!准备展开对空作战!” 与此同时军神将军昂然站在奥秘之鹰上,严正地下达命令:“即刻开始对峡谷阵地上的友军展开救援行动!” 在空中驰骋翱翔的奥秘之鹰大队一分为三,其中一支前锋部队继续朝炮兵营地出发,数量占绝大多数的主力部队在高空悬停待命,巨大的机体上不时发出赤红蔚蓝的光芒,令无垠的夜空平添许多肃杀紧张的气氛。 而第三支队伍由五六架高机动性奥秘之鹰组成,朝阵地方位开始俯冲。随着高度渐渐降低,地面上如蚂蚁争斗一般的双方士兵也越来越清晰,近卫将军和杜朗背靠着背,他们已经挡下了十几波攻击,体力严重透支,已经到了晕倒的边缘。 月精灵派出强袭部队准备发动下一波进攻,近卫将军疲惫不堪的脸上正有些绝望,当她突然沐浴着从天而降的清风,美丽的长发因此高扬的时候,她便获得极大的鼓舞,振作地说:“我们的任务总算完成了。杜朗,叫上全部兄弟们撤退吧!” 杜朗披着残破的板甲,也振奋的说:“好咧!兄弟们!重整队形!有人来接我们回家了!” 月精灵强袭部队呐喊着发起冲锋,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雷霆般的轰鸣,一发金光闪烁的椭圆形炮弹以极快的速度沉重地正中大地,爆炸掀起的炎浪足以让身穿百斤铁甲的月精灵战士被抬升到几十米的高空之中。 军神将军身着藏蓝色金色流苏军服,站在奥秘之鹰的舱门口,军服在劲风中如火焰一般凌乱抖动。他用力拉动炮膛握把,一颗冒烟的黄铜炮弹从炮膛中退出来重重在地上砸出深坑。他只睁着右眼凝神透过瞄准镜注视着战场,刚刚如惊天霹雳的一击,就是从他手中长达五米泛着寒光的黑钢狙击炮发射出来的。 接二连三的强力炮击把阵地外围变成一片火海,军神将军跃下奥秘之鹰,大声下达撤离命令。在近卫将军的掩护下,太阳精灵战士们纷纷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攀上奥秘之鹰。 月精灵为了阻止救援部队立场,派出枭兽骑士团由空中发起袭击。枭兽拍打双翼卷起阵阵强风,而空中的骑士们手中的钢枪,在夜晚深黑的底幕留下闪光的亮线。 第五章 钢翼将军 这时又一位年轻的将领从奥秘之鹰机舱总跃出,在跌落地面的前一秒,他的铠甲喷出蔚蓝尾焰,同时金属的双翼陡然展开,在地面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就又一次以迅猛之势冲上天空。 面对发起冲击的枭兽骑士小队,年轻将领按下开关,金属战甲展开露出装满弹药的炮匣,数百发爆弹沿直线射向前方,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枭兽骑士小队燃烧着朝地面坠落,这为奥秘之鹰的撤离争取到了许多时间。 枭兽骑士团团长拍去战袍上的火焰,怒吼道:“该死的臭小子,你到底是谁!” 少年轻飘飘地一撩长发,帅气逼人地答道:“我是新晋的金曦之森三将军之一,称号是钢翼将军,名字叫艾德?路菲亚,请牢牢记住,以后或许我们还会在战场上相见。” 近卫将军看着这位实力非凡的少年,内心由衷欣慰,紧接着却又感到悲伤。 新的第三位将军已经任命了,就意味着游侠将军拉斐尔,已经彻底成为过去了吧。 “不要紧吧,米拉雅。”军神将军关切地问。 近卫将军赶紧答道:“不要紧,多谢你掐着点过来救援。再晚一点,我和杜朗恐怕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杜朗心有余悸地说:“没想到第一次战役,我们竟然就把三将军全部派上前线了。要是连这样都打不赢,我们是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军神将军严肃地答道:“放心吧,一定能赢下来的。” 佯装进攻炮兵营地的那几架无人驾驶的奥秘之鹰,被地面升起的赤红光束击中,在众人眼前化作火球,宛如一个个小太阳照亮了夜空。 近卫将军心疼地闭上眼睛,而年轻的钢翼将军则露出了凄恻震悚的神情。 军神将军却略微一笑:“通过弹道分析,可知敌军剩余的天弓营部队全部留在炮兵营地进行守备。他们果然中计了。干得不错,特务情报科科长拉妮可丝。” 一位身材高挑丰满的太阳精灵美丽御姐从暗影中慢慢走出,她穿着制式特别的军服,微微躬身,答道:“属下只是尽了本分而已。” 被月精灵炮兵统帅“发现”的太阳精灵密探尸体,其实就是这位情报科科长事先安排的。她将患病死去的太阳精灵士兵打扮成密探模样,在他身上精心放着地图、湿漉漉的烟卷,给他穿着沾满火药和黄泥的靴子,在他的笔记本中夹着橡树叶,一切只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让敌军统帅坚信我们轰炸的目标就是炮兵营地”。 要让敌人相信你的谎言,最好让他自以为识破了你的谎言,这是情报战的高明策略。 “如果陆军元帅路德嘉那只老狐狸还在,我们的计策有九成的概率会失败。可是摄政王那家伙自断臂膀,为了掌握军政大权,而扶植许多少壮派亲信担任军队大将,但这些家伙未免还是太嫩了一些。”情报科长莞尔一笑说道。 军神将军暗暗点头,最终按下通讯水晶的开关,把最后的作战命令进行全员传达—— “峡谷轰炸作战正式开始!太阳精灵们,请把你们的怒火和炸弹一同倾泻在这片大地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闪烁着红蓝光芒的奥秘之鹰货仓打开,无数装满爆素的钢铁炸弹如密集的冰雹一般朝峡谷洒落。 停留在峡谷上方,还想把天弓营阵地夺回来的月精灵士兵,他们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秒,在这几秒钟的光阴里,他们体会到了一生之中最深刻的绝望。 密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巨响震动了云霄,奥秘之鹰下方的大地立刻化作一片火海,无数月精灵战士的生命瞬间蒸发,死去的太阳精灵的士兵们的遗体,也被崩塌的山岳永远掩埋。此时此刻,天弓营阵地是真正的火焰地狱,在数小时前还笑容鲜活的战士们,被战争残酷的双手投入巨大的绞肉机中,不但憎恨战争的太阳精灵们颤抖着握紧了拳头流下眼泪,就连一直叫嚣着要开战的月精灵,灵魂也被这惨景深深触动。 “这就是真正的战争,只能带来死亡和不幸。幸好它的面貌是如此狰狞和丑陋,人们才不会爱上它。” 没错,近卫将军想,虽然今天的作战计划成功实施了,可是每个人都没有笑容,没有人会为这样的胜利奏响凯歌。 另一方面在月精灵炮兵营地,统帅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化作火海的峡谷地带,低声重复道:“什么?太阳精灵只是想轰炸峡谷?他们是真的不贪战功啊。他们把三将军全部投了近来,死伤无数,竟然只是想轰炸峡谷,的确是不贪战功啊。” 副官左右为难,最后只好用力拍打统帅的肩膀:“统帅大人,往好处想想,咱们的攻城炮并没有受到损失,还用不着这么绝望啊!” “虽然大炮是没是,但推进的道路被阻断了,我们拿着这些完好无损的大炮又能怎样!”统帅气急败坏,“该死的太阳精灵!狡猾的军神将军!” 这时他身后黑衣巫女大人幽幽一笑,说道:“不得不承认,贝鲁玛尔大公所选的手下,素质和卡伊尔王子以前任命的那些大臣,可真是没法比。” 统帅面如死灰地匍匐在地:“是属下大意……中了敌人的奸计。” “罢了,现在对方投放的炸药并不足以让峡谷彻底摧毁,只要把奥秘之鹰全部击坠,接下来只要稍微花点功夫清障,峡谷通道就还能使用对吧?”黑衣巫女懒懒地挥挥手,“你的烂摊子,就由我来收拾吧。” 统帅于是两眼发光,哀求说:“哦哦!那就请黑衣巫女大人为我们带来奇迹吧!” 黑衣巫女举起双手,一枚血红色的钻石在相对的掌心中间悬浮。赤黑色的电弧不断在血钻周围缭绕,最终平地掀起一股黑色风暴,在这阵风暴之中有无数厉鬼爱好,令所有月精灵士兵们被吹得天旋地转,只能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无助地伏在地上。 只见被担架运回来的月精灵阵亡士兵突然从地上腾空慢慢飘荡,他们体内停止奔流的血液突然从各大动脉血管飞射而出,在每位死者上空凝聚成一个鲜艳的血之球,这诡异而充满邪气的仪式,让每个人都颤抖不已。 接着血之球一瞬间形态变换,变成锋利的血之长枪,透着浓重的灾厄气息,在黑衣巫女招手的同时,血之长枪被黑色风暴吹起,亮出赤色的尖锋,发出难以形容的诡异厉啸,像地狱唱诗班用高音咏叹调唱起诅咒的歌谣一般,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朝奥秘之鹰大队急射而去。 军神将军看到闪烁着赤红闪电的风暴卷起漆黑的烟尘以飞快的速度逼近。 他心中顿时涌起不祥的预感,知道与如今这支不明底细的月精灵军队为敌,无论取得了怎样的优势,想说一句胜券在握总是为时尚早。 突然警报之声大作,强风已经正面冲击着最前方的几架奥秘之鹰,通讯水晶传来舰长们惊恐而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气象情况!这阵风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在风暴之中好像有某种东西,是、是血!天哪!我们的舰体已经被一层血膜完全覆盖了!” “动力维持装置失灵,浮空器脱离控制,舵盘不可控制,紧急逃生舱门无法打开,该死!我们的船像是被某种东西全部卡死了!” 近卫将军看到挡在前方的一架奥秘之鹰被密密麻麻的红芒射中,红芒仿佛有生命一般,突然化为液态瞬间将奥秘之鹰整个包裹起来,将其变成暗红色的血鹰,紧接着这一架奥秘之鹰就失去控制,被强风卷起朝三将军所在的旗舰撞来。 这片空域之中到处是相撞爆炸的奥秘之鹰,已然变成了飞行装置的坟场。 钢翼将军感到慌张,大声说:“喂,敌人这是什么招数!有谁能解释一下吗!” 近卫将军脸色阴沉地说:“恐怕这是属于非人之物的力量。” 旗舰拼命闪躲避开了第一架向后飞来的失控友军空艇,接着就有另外两架被染红的奥秘之鹰一左一右地朝他们飞来,旗舰避无可避。军神将军自知如果旗舰完蛋,那么整支舰队团灭就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冷静地把手套拉紧,再次扛起了倚在门边的狙击炮。 钢翼将军吃惊道:“喂大哥,你该不会……” 军神将军眼中露出一丝冰冷的光芒:“必要的时候不得不壮士断腕。这就是真正的战争。” 通讯水晶传来失控奥秘之鹰舰长平静的声音。 “开炮轰掉我们吧。我们在脱离控制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完蛋了。与其被敌人的风**控着,死于撞毁友军的爆炸中,我更愿意死在友军的炮火之下。” 第六章 祭出神器 “不过小心不要击中弹药库,不然连你们都会波及进来。打断我们的双翼,让我们带着光荣回归大地吧。” 军神将军沉郁数秒,咬着牙,瞳仁中射出清冷的光芒:“金曦之森全军,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勇敢而荣耀的牺牲!” 舱门打开,军神将军平端狙击炮瞄准了前方的奥秘之鹰,可是直到泪水模糊他的双眼,他还是无法真的扣下扳机。 就在此时空中出现一个闪烁的魔法阵,三束金色闪光从天而降落入旗舰机舱,是卡雷尼茨魔法学院的三位大法师用传送魔法从要塞赶来驰援。 校长先生按住乱抖的宽檐帽:“这种状况就交给魔法师来应付吧。让他们见识见识卡雷尼茨数不清的秘宝!艾诺瓦,用礼帽魔术!” 艾诺瓦摘下头顶的黑色天鹅绒大礼帽,精力充沛地答道:“交给我吧!” 禁忌书库管理员拿出了秘宝“风神之匣”,艾诺瓦接过匣子扔进礼帽,下一秒那个闪光的古旧小木盒就出现在机舱外的天空之中。 “那就给我……把这场黑乎乎的风暴收起来吧!” 校长用极大的魔力驱动风神之匣,匣口张开出现一个向内旋转的巨大漩涡,将周围汹涌的风暴吸入其中。只见空中出现的巨大龙卷风如黑色巨蟒一般狂舞,阴沉的天空和大地的界限上,在东方出现了一丝破晓十分的耀眼金光。 血之长枪失去风力推动,变成血雨在这明晦混沌的空域降下。 紧接着炮声响起,军神将军还是扣下了扳机。 不是为了摧毁战友的奥秘之鹰,而是朝他们射去救援的钩锁。 “剩余奥秘之鹰每三架负责拖动一架失去动力的奥秘之鹰,全队把出力提升到最大限度,准备进行第二轮轰炸。” 近卫将军感激地握住校长先生的手:“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我内心的谢意!卡雷尼茨的魔法大师们,你们的到来化解了我们最大的危机!” 校长被可爱的女孩子握住双手,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本来我们就说好是来帮忙的嘛。别太放在心上。当然如果战后能陪我老头子去喝一杯,那就更好。” 管理员不安地说:“弗洛伊德先生,掀起这场黑色风暴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您这种实力非凡的魔法师,在使用秘宝的状况下都必须使出全力才能抵挡。” 炮兵统帅放下望远镜:“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连黑衣巫女大人使用的术法都能挡下!” 黑衣巫女还想再次卷起漆黑风暴,却突然发现尸体已经不够用了,只好闷闷作罢。 “三将军加上卡雷尼茨学园的大法师,太阳精灵已经把全部家底都押上去了。”黑衣巫女平静地说。 她身边那位娇俏无双的少女露妮答道:“可是咱们这边连战魔兵都没有出动呢,更何况还有数位使徒也尚未出手。这场战争真是没什么悬念啊。” 黑衣巫女嘴唇抿起:“说得没错,露妮。我们是时候让太阳精灵明白,他们的一切努力都将是徒劳无功。推出月光脉冲炮,直接把他们的要塞融化掉吧。” 炮兵统帅脸色铁青:“这种时候就要用上……极端武器了吗?” “你不知道,比极端武器还要极端得多的东西,本座这里还有的是。在他们用尽一切力量,以为终于能占到一点先机的时候,用一炮把他们的信念和士气彻底抹杀,让太阳精灵们好好品尝绝望地滋味。” 黑衣巫女舔了舔嘴唇:“或许这样,绝望的汪洋也能将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姐姐浸没其中。” 由秘银打造的极端战略武器月光脉冲炮从机库中推出,左右各展开了长度为数百米的银色薄膜双臂,薄膜慢慢变成凹镜的形状,对准地平线附近的秘银之月,将清冽的月光接收起来并汇聚在炮身前方,形成一个银色不断转动的耀眼光球。 然后黑衣巫女慢慢伸手一指,光球溃破,亮银光线夹杂着赤色射线,朝东方猛烈喷发。这束射线具有毁天灭地的破坏力,所经过的空气在高热中分解产生噼啪的闪电,湖泊瞬间干涸,林地瞬间蒸发,岩石瞬间变成银色熔岩,金属矿石中的流质金属直接析出,东方天边的朝阳黯淡无光,而西方下沉之月由于光芒渐弱,令夜空看上去更加深邃黑暗。 奥秘之鹰全队在光柱射来之前就发出刺耳的警报。 “西方有高能射线正以飞快的速度逼近!目标是边境要塞!我军的位置虽然在光束上方,但有相当大的可能被极高的热能波及!” 三将军透过舰桥的窗看到了西边的天空正呈现出恐怖的亮银色。 “全军拔升高度!” “来不及了!”校长先生咬着牙把法师长袍一扯,将胸口裸露出来,右手飞快在心脏部位画了一个标准的六芒星阵,六芒星发出浅绿的光芒烙印在胸口的皮肤上,连他的眼睛也喷出强烈的浅绿**力光芒。 校长先生豪迈地大声说:“管理员,借我维娅的沙盘!” 管理员不敢怠慢,赶紧从“百万秘宝之匣”中取出了神器“维娅的沙盘”。 沙盘由水晶制成,平整的底座上发出能够穿透钢板的碧蓝光束直达地面,在烈火熊熊的大地上留下闪耀的巨大魔法阵,接着魔法阵范围以内的地形被水晶沙盘缩小比例复现出来。 “厚重而承载一切的大地,请用你有力的臂膀,把这一波攻击挡下来吧!” 校长把魔力提升到极限,伸手抓向水晶沙盘。只见水晶沙盘产生透明立场,令校长的手立刻枯槁僵硬,生长出无数闪亮的结晶,看上去仿佛是用矿石雕刻的半成品,令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失色。 “弗洛伊德先生!您的手……”近卫将军紧张地说道。 校长苍老的脸上挂满汗珠,他坚强无比,眼睛都不眨地保持勇敢的笑容,说道:“水晶沙盘是神器,只属于大地女神维娅,拥有改变大地形貌的神圣力量。对于妄图使用它的渺小凡人,它会用结晶化的诅咒回敬对方。拜托了大地女神大人,给我短短的数秒就好。” 校长眼中迸射的魔力光芒能量提高到极限:“我并不是想挑战您的权威,而是想拯救生长在大地上的万千圣灵!所以翻滚吧!岩石!” 校长大喝一声,结晶化的右手有一瞬的松动,上面细碎的矿石与结晶裂开悬在空中,而趁着这短暂的机会,校长的手触摸到了水晶沙盘,抓起水晶的碎岩胡乱堆砌,垒成了一道厚重的岩石之墙! 只见大地传来轰隆声,峡谷被炸塌的岩石被无形力量向上堆叠,垒成一道和沙盘上形状完全一致的岩石之墙! 紧接着月光脉冲炮便喷涌而来,正中石墙,只一秒就将十多米厚的表层岩石变成炽热燃烧的岩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矿物蒸发的气息,只要闻上一口,就能立刻明白所谓地狱的气息,也无非就是这样。 高热令奥秘之鹰警报不断,用钢索拖拽垂在下方的几艘失去动力的奥秘之鹰的底面已经开始燃烧。 光束正以相当快的速度一米一米地蚕食着岩石墙壁,峡谷下方正渐渐变成熔岩的河流。熔岩液化的过程是吸走大量热量的过程,如果脉冲炮没有因此损失绝大部分的能量就直接朝东边射过去,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恐怕奥秘之鹰全队将同时燃烧坠落。 而要塞将被直接洞穿! 校长先生在垒起石墙之后就赶紧把手伸出来,正神情委顿地坐在旁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而手上的结晶化现象只能缓慢逆转,产生的剧痛令校长连连皱眉。 “您没事吧,校长先生!”艾诺瓦关切地问。 “没关系。我这只手现在可老值钱了,这红宝石是纯的,抠一块下去留作纪念吧。” 艾诺瓦看到校长依然能俏皮地开玩笑,也破涕为笑略微有些轻松。 岩石之墙挡住了脉冲炮绝大部分力量,最终还是被余留的一丝光束贯穿。 那丝光束直接命中了要塞,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烈焰腾空形成了巨大的蘑菇云。 这就是公主和少年们在遥远的地方所目睹的大爆炸。 第七章 累赘 这一炮的确如黑衣巫女所说,虽然没有成功摧毁太阳精灵要塞,却几乎摧毁了太阳精灵士兵的斗志与勇气。绝望的情绪在军中蔓延,天空中的奥秘之鹰全员静默,虽然峡谷变成了熔流地带,这意味着轰炸谷地的战略目标已经成功实施,但每一个人都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从死神沃罗的镰刀下捡回一条性命的残留恐惧。 太阳精灵把能投入的一切全都投了进来,月精灵仍然能随时动用更厉害的手段,以爆炸性的压迫力瞬间扭转战局,每位士兵都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负重到达极限的骆驼,敌人随时再加上一根稻草就能将他们压垮。 而更糟糕的是敌人从来就不会加上稻草,他们只会把最沉重的铁块毫不留情地砸到骆驼的背上。 钢翼将军擦擦额角的冷汗,眼中闪烁着好斗的光芒,握拳说道:“情报科传来的消息看来没有一点夸张,一向只会凭借体力蛮干的月精灵是开发出了不得了的武器。还在我们在大约三年前就已经掌握到月光脉冲炮的信息了,为了对付这种一击就能让一座城从地图上被抹去的极端武器,我们金曦之森陆军学院武器研发部,三年来也没有一刻闲着。” 军神将军想,三年前的时间节点,正好能和芙萝拉提到过的“轰平丘陵地带以彻底消灭非人之物”的事件对得上。 而钢翼将军被称为“太阳精灵军队的明日之星”,在陆军学院就读的时候,在研究新式武器方面就表现出天才的能力,而现在正是他所研发的“对极端弹道武器精确远程定位反击装置”大展拳脚的机会。 钢翼将军热情澎湃地舔舔嘴唇:“简而言之,我们的反击武器能够根据敌人一击的弹道,反向测算出敌人武器的位置,然后用一门精确度极高的长程炮朝那个位置进行轰击,以达到摧毁敌人极端武器的目的。现在绝望还太早了,因为咱们的奥秘之鹰,就搭载着这样的武器!” 近卫将军感到有一丝振奋:“月光脉冲炮发射一次之后,秘银之月的光芒就会变得黯淡,在光芒恢复之前他们应该不可能进行第二次轰击。这个间隙,正是我们反击的最佳机会。” 军神将军双手握着指挥刀,果断下令:“那咱们就进一步扩大战果吧!用我们的反击装置,摧毁月光脉冲炮!” 太阳精灵们的气势为之一振,就在钢翼将军从舱门降下黄铜制成长度为二十多米的长程炮,正拿着扳手咬着羽毛笔进行紧张的调试。这个时候,奥洛兰王子从要塞发来了急电。 “既然轰炸峡谷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请各位立刻得胜归来吧!” 近卫将军眉头一皱,她很清楚奥洛兰并没有替大家庆功的雅兴,现在急匆匆地要大家回撤,究竟是什么用意? 军神将军答道:“王子殿下,请再给我们半个小时,我们有机会摧毁月光脉冲炮,如果能够成功,将为我军扫除一个巨大的威胁。” 奥洛兰不满地说:“艾雷诺,是你教育我行军用兵之道,戒之在贪,能炸毁峡谷通道已经很好了,不要老想着扩大战果,以免给敌人可乘之机!” “可是我们有把握摧毁月光脉冲炮。” “这有什么意义?摧毁一门敌人难道不会再搬出另一门大炮来吗?要塞的前方壁垒在刚刚的炮轰中炸裂,如果这个时候月精灵部队发起突袭,我们就……” 通讯水晶那边奥黛拉皇女冷静地说:“兄长,请不要让三将军回撤。敌军的突袭,我会负责抵挡。” “你?你那点能力根本就不够看啊!我说,艾雷诺,米拉雅,还有你,新提拔的钢翼将军杰刚,别忘了你们的重要任务,是保护皇室后裔的安全!” 军神将军脸色铁青,眼眶陷入黑暗之中。 “我明白了,王子殿下,我们立刻回撤。” 近卫将军吃惊地瞪大眼睛:“军神将军!” “不要说了。”军神将军神情凄然,“如果要塞真的被月精灵掏了,咱们在这里取得再大的战果都没有意义,不是吗?” “可是摧毁月光脉冲炮的机会……今天过后大概直到战争结束都不会再有了!” “别忘了我们的确有保护皇室后裔的职责!” 钢翼将军极其不爽:“不好意思,我刚刚才担任三将军,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守护谁,你们二位可以先行撤离,这架旗舰留给我,让我留下来轰掉该死的脉冲炮。” 军神将军严肃地摇头:“之留下一架奥秘之鹰在这里,敌人一支枭兽骑兵队就可以收拾你们。不要意气用事,听从命令,奥秘之鹰全员,朝要塞方向撤离。” 钢翼将军年轻气盛,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大好的机会从眼前溜走,只能无比气闷地举起双拳用力在黄铜炮身上锤了一拳,大声说:“虽然黑衣巫女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当队友和统帅的时候真没的说!不像有些人!” 他非常清楚,逼迫大家后撤才没有什么重大的战略考量,单纯只是奥洛兰怕死而已。 奥洛兰面对着归来的众将士们,十分欣喜地走上前来,笑着褒扬大家的英勇。 可那句“既然大家都回来了,就请抓紧时间修复破损的城墙吧!”才是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钢翼将军不屑地哼了一声,鼻子抬起,大声说:“啊?让刚刚苦战一夜的军队修复城墙,这就是王子大人的犒劳方式啊!” 士兵们的脸色也都十分不忿。 近卫将军伸手示意年轻的钢翼将军不要意气用事,平静地答道:“奥洛兰殿下,我军既然已经撤回,月精灵即使发起突袭我们也尽可以抵挡。大家都很疲惫,最好还是稍加休息吧。” 奥洛兰笑着答道:“敌军的突袭倒是无所谓,可是要是月光脉冲炮再来一发,城墙恐怕就吃不消了。修补城墙,主要是为了应对敌人的炮击。” 他接着大大咧咧地耸肩:“以前听说脉冲炮很强,实际上没有多了不起嘛。只是造成这点程度的破损而已。” 近卫将军冷冷地答道:“实际上修补城墙是没意义的。如果咱们再吃一发正面炮轰,就算要塞的外壁增厚五倍,也一样会被射穿。倒不如放弃修补,让大家去睡觉吧。” 奥洛兰的笑容凝固:“你说什么?” 军神将军不忍地低声说:“事实上命中要塞的,大约只是月光脉冲炮百分之一的能量。” “百分之一?”奥洛兰背脊发凉,“呵呵,开什么玩笑?百分之一就能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究竟到哪里去了?” 钢翼将军用力抓起校长先生的手:“绝大部分的能量,是弗洛伊德老爷子拼着性命使用神器将峡谷的碎岩聚而成墙才勉强挡下来的!” 奥洛兰根本不懂奥秘之鹰上的军人们究竟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生死关头,强笑着说:“既然有神器,那就麻烦弗洛伊德先生在挡一次不就行了?” 钢翼将军咆哮道:“我可不认为老爷子这双手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结晶化!所以我们根本就不该撤军,应该轰掉月光脉冲炮才是正确的决策!” 奥洛兰脸色铁青,眼神开始闪躲,脸上顿时全是冷汗:“开什么玩笑?我事先又不知道,你们又没有说清楚!没想到这样一座要塞在脉冲炮面前,竟然就跟纸糊的一样。那看来是守不住了,既然守不住,干嘛还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等死。” 他抬起头,绝望地问军神将军:“艾雷诺,这座要塞肯定挡不住下一发炮轰吧?” 军神将军微微躬身:“绝对不可能挡下,但我们也没有必要太过绝望。全体士兵可以撤出要塞,在要塞之外地形平坦的地方构筑几个营寨,在敌军来袭的时候能够互相救援,尽可以支撑十天半月等到更多军团到来。要塞是死的,人是活的,说弃守未免为时尚早。” 奥洛兰看着碳化的森林,心中咯噔一声,这种惨烈的战场是人呆的地方吗?天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原本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竟然变成了漆黑的焦炭。这时天空洒落冷雨,奥洛兰搓着手臂觉得身上很冷,想象着像野蛮的月精灵一样住在漏雨的营帐里,浑身又湿又凉,烧火盆取暖一不留神就有中毒窒息的危险,不可以用留声机听音乐,不可以吃华美的食物,否则月精灵部队立刻就知道那里住着地位很高的人物,会直奔而来,这么做哪还有半分王子的派头?我贵为国家第一顺位继承人,可不是来和你们一起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啊! 第八章 蛊惑与痴迷 他不知道,芙萝拉和伙伴们,当天就是从这片化作焦炭的森林里冲出一条生路来的。 “有要塞……为什么要驻扎在野外?”奥洛兰心虚地说。 “要塞已经不再是要塞,只是一个巨大的标靶而已。” “那就……后撤到下一座要塞再集结兵力等待机会啊!”奥洛兰脸色苍白,强行辩解说,“大家都知道太阳精灵不善于野战,守城却是很在行的。干嘛非要以自己的短处,去对付别人的长处?” 钢翼将军震惊,他一向知道己方统帅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怂货,却没想到他竟然可以怂到这种地步。即便这个人是地位崇高的王子,他仍想一巴掌糊在对方脸上。他只能强行用整备武装的方法分散精力,以免自己真的一脚踹过去。 校长先生说话了,比起他刚来的时候,此时话语的神气就少了三分。 “要塞毕竟是军事重地,能守则守。放心吧,要抵挡月光脉冲炮的攻击,尽可以交给我们魔法师来完成。” 钢翼将军大急:“可是您的手绝对不能再次使用水晶沙盘了!” 校长微笑:“别担心,孩子,时间充裕的前提下,我们有更好的秘宝可以阻挡光线攻击。管理人,请把镜之滴拿出来吧。” “明白。”禁忌书库管理人拿出了第三件秘宝,是如水银般银白反光的一瓶液体,流动感却不像水银一样粘稠,反而清澈飘逸如浮云溪流一般。 “艾诺瓦,让你的魔术师伙伴们,每人拿一滴镜之滴均匀地涂抹在城墙上,用以太魔法将其固定。记住,虽然镜之滴并没有毒性,但如果不希望自己张着嘴朝向煤油灯的时候,会有光线从屁股那里冒出来,就最好不要把这玩意儿吞下去。” 艾诺瓦忍俊不禁地笑道:“放心吧,交给我们,我们会把要塞的外墙,变成一面光洁闪亮的大镜子的!” 魔术师们骑着飞天扫帚,用魔力将镜之滴在城墙上平铺延展。小小的一滴就可以扩散成半径数十米的大圆镜面,最终镜面连接在一起,原本深灰而肃然的城墙,变成闪闪发光的银色镜之城墙,而镜面,足以将一切光束攻击反射回去。 可是镜之滴极薄的表面需要许多大魔法师动用大量的魔力才能维持,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魔术师们这张王牌,就被封印住了。 就连在军神将军手上吃了大亏的月精灵统帅,看到银光闪烁的镜之城堡,在惊喜得手舞足蹈之后,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嘲笑太阳精灵统帅是个大饭桶。 统帅又得意起来,把橘皮一般粗糙的脸蛋一抹,说道:“为了呆在那座残破的要塞里,代价是限制魔法师们的发挥,他们是不是脑残啊?” 色欲使徒露妮双臂背在脑后轻松地说:“这大概是那位怕死的王子所下的命令吧。有时候不禁觉得王子殿下一个人就比我们一整支军队还厉害,我是说,他给他的祖国造成的破坏,可比我们大多了。” 露妮接着笑眯眯地说:“这位向往和平的王子殿下,如果现在咱们抛出橄榄枝,给他一个可以和谈的机会,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照办吧?” 黑衣巫女点头:“没错。以和谈为名,让他交出芙萝拉公主。他一定会派出不少军队外出搜寻,一句话就又能减少他上千的兵力,实在是非常便利。” 露妮眨眼说:“这个任务自然又一次交给我来办了。我总有办法让这小子觉得自己是拯救国家的英雄,你们不知道,上次我在索兰提尔见他的时候,他都快消沉得发霉了。不过听了我短短的一席话,他就神气活现地来到边境要塞,以化解干戈为名,自作主张地和摄政王进行了和平谈判。” 黑衣巫女淡然微笑:“而统帅大人,请让机动性足够高的军团通过崩坏的峡谷通道,在要塞边缘集结。到时候王子拿不出人来,咱们就立刻攻陷要塞。” 统帅觉得自从摄政王倒下以后,自己这位统帅就有些名不副实,原本月光脉冲炮计划要在皇都攻略战才派上用场,结果第一场战役,黑衣巫女大人就直接下令开炮,真不知道如果摄政王还在,会不会立即下令把自己拖出去砍头。 尤其自己在刚刚结束的战役里吃了亏,黑衣巫女便老实不客气地把指挥权彻底夺了过去。 可是统帅不敢啰嗦,他见识过黑衣巫女的漆黑风暴和血之长枪是如何瞬间让奥秘之鹰大队陷入困境,他知道这位奇迹制造者自己得罪不起。 露妮衣裙轻舞,妩媚地娇笑一声,身后展开透明的双翼,嗖地一声就飞得无影无踪。 露妮照样简单地就说服了奥洛兰出兵寻找芙萝拉的踪迹。 “其实月精灵深深忌恨的就是你的妹妹,只要她为刺杀行为付出代价,月精灵民众的怒火就能得到平息。能使两国战祸休止,王子殿下,您大义灭亲的举动,将会得到长久歌颂。” 奥洛兰小心地关闭房间门窗,振奋地说:“没错,这一切本来就都是芙萝拉的错。她一定是故意破坏我的和平大计,才刺出那一刀。好在现在有你过来告诉我,月精灵和谈的意愿依然存在着,和平的钥匙依然握在我的手心。” 奥洛兰红着脸,眼神清澈地说:“感谢你,伊莉雅小姐。” 没错,露妮在奥洛兰眼里,就是恋慕已久的伊莉雅小姐。 之前在芙萝拉前往卡雷尼茨求援的时候,是露妮在黑沉沉的官邸里找到了奥洛兰。 她略施手段,用美貌和温柔抚平了奥洛兰的伤痛,告诉他眼前的失势只不过是暂时中了芙萝拉的诡计,他只要抓住机会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就能再次获得权势,再次成为人人敬仰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可是父皇已经完全相信芙萝拉,连我从来都没摸过的烈阳之刺也交给她了,给她统帅三军的特权。父皇已经相信战争迫在眉睫,他绝不会认为已经在薄雾林地屯兵十万的月精灵,在这个时候还有和谈的意愿。” 露妮轻轻让奥洛兰靠在自己的胸口,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局势是这样没错,但所谓英雄,就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在人人都认为战争不可避免的时候,由你带来和平,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救星。” “我当然愿意成为救星!”奥洛兰激动地说,“可是……月精灵能和我谈判吗?” 露妮微笑着答道:“摄政王早有和谈诚意,只苦于现在金曦之森掌握权势的都是主战派而已。只要王子殿下亲临边境和他谈判,我保证大事可成。” “但我现在……已经失去了父皇的信任,该死的芙萝拉害我被夺走了一切实权。” “只要你愿意,你仍然可以代表国家。” 奥洛兰紧张地说:“你是让我……违背父皇的命令私自行事?这、这要是败露了可是永远不能翻身的重罪!” 露妮眼神一凛,答道:“作为英雄,做事情不可以循规蹈矩。违背皇命的罪过,如果和和谈成功的巨大功劳相比就不算什么。” 最后露妮殷切地握着奥洛兰的双手:“在我心中,你是真正的英雄,这个国家需要你在这个时候果断地挺身而出!” 所以奥洛兰才会赶来边境要塞进行和谈,虽然将士们都很诧异,可是面对他伪造的皇帝任命书,并不敢过多质疑。 而现在露妮在蛊惑奥洛兰令妹妹毁掉宏伟装置,令他伪造皇命进行和谈之后,又一次说服他在战事紧张的关头,派遣大量的机动部队去寻找芙萝拉的下落。 奥洛兰暗中命令军神将军展开搜索,军神将军当然一口回绝。 “本来以现在的军力,要想和月精灵僵持就已经非常艰难了。还要分兵,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艾雷诺,连你也要违背我的命令吗?”王子愠怒,“你希望我军承受巨大的损失,然后由我来承担作战不利的过失?这一切都是芙萝拉的错,当然该让她接受惩罚!” 军神将军硬起心肠:“请恕我直言,殿下,敌人并没有和谈的诚意。在第一次交手之中我军已然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勉强惨胜,可是敌人仿佛还留有底牌,至少芙萝拉之前的报告中提到的战魔兵等非人之物,就还没有投入战争。对方蓄谋发动战争已久是事实,实力远远高于我们也是事实,我们唯有小心谨慎才有以弱胜强的机会,他们用一句和谈,是想让我军分兵去做无用的事情,要是乖乖照办就太蠢了!” 第九章 地鼠三兄弟 奥洛兰脸色通红,气急颤抖着说:“对,艾雷诺,我敬爱的保护人,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昏庸无能的家伙,是个不值得辅佐的废物。那是当然,因为我从小就一个人,我不像芙萝拉,有游侠将军愿意舍弃权力地位随她前去苦寒之地,也不像奥黛拉,有近卫将军亦师亦友从小寸步不离伴她长大,艾雷诺你一直很忙啊,呵呵,全国军队都受你管辖,你那么忙,当然没工夫培养没什么天资的我。我见识浅薄,也不是我自己愿意变成这样!” 军神将军看到奥洛兰泪水盈眶,就不免又开始心软。平心而论这位王子确实不是仁爱英武之人,甚至说得上怯懦和卑鄙,但一棵小树长成纠结扭曲的姿态,怠惰的园丁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他说得没错,作为保护人的自己,本应担负起教育与陪伴之职责,该帮助他提升才干,驱使他走上正途,可是自己军务繁忙,实在是一位极不称职的师长。 军神将军一直想弥补自己缺失的陪伴,可除了加倍的溺爱和让步之外,他又想不到太好的办法,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只能答应奥洛兰,秘密派遣机动性极强负责策应的部队寻找芙萝拉的下落。 无原则的爱与关怀会让人蒙蔽双眼。 而在战场上,没有一种状况比双眼被人蒙蔽更加危险。 奥洛兰刚刚分兵,敌军骑兵部队就发起进攻。由于要塞修复工作尚未完成,这个时候如果敌人发起冲击,就会让修复工作前功尽弃,所以军神将军选择出城迎敌。 近卫将军不解地说:“敌军来势不大,是攻击能力有限的轻骑兵部队。我方也派出斥候骑兵队故布疑阵就应该可以拖延对方进军的步伐,主力部队应该抓紧时间修整。” 但军神将军知道,斥候骑兵队已经派出去寻找芙萝拉了,只能否决近卫将军正确的提议,也不说明理由,执意要让疲惫不堪的主力军团出战。 在城外月精灵轻骑兵灵活机动地牵扯并消耗太阳精灵部队的体力,突然城中发来急报,说有月精灵暗杀者部队已经潜入要塞之中,直接威胁到奥洛兰的安全,这令军神将军胆寒。 “请赶快派遣斥候骑兵队全速回救!”近卫将军着急地说。 军神将军却表示自己赶回要塞。 “我是奥洛兰的守护人,我如果不能亲自带队回救,实在是无法放心。米拉雅,正面战场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撑住不能让敌人接近要塞。” 近卫将军点头,冒着箭矢和枪弹,大声说:“放心吧,这边我一定能抵挡得住的。” 可是军神将军始终不能赶在月精灵暗杀者之前进入要塞。 暗杀者身形浑圆矮胖,戴着墨黑的护目镜,手指被改造成锐利的钨钢利爪,他正是依靠这双利爪打了一个长长的地道才潜入要塞的。 暗杀者舔着利爪,撇着鼠须说:“找到你了,奥洛兰。” 奥洛兰惊慌失措地倒在沙发上:“听着,我在就派人去抓捕芙萝拉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你不能对我发起袭击!” 暗杀者佝偻着蜷成一个球,吃吃地大笑:“你还不明白吗?和谈?把你抓起来就没必要和谈了。” 奥洛兰咬着牙,眼睛颤抖:“你们竟然、竟然背信弃义!” “太阳精灵让你这种天真脑残的家伙当他们的统帅,简直是最大的不幸。来吧,让我把利爪架在你的脖子上,然后咱们走到城墙上,大声宣布放弃抵抗。” 奥洛兰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坚韧:“可恶!你们竟敢拿我当人质!我绝不会饶过你们!” “你的妹妹整整当了十年的人质,你也来当一当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要是你不愿意亲口说投降,我可以帮你一把。军神将军为了让你不死,是会乖乖扔掉武器的,结果反正都一样。” 暗杀者狞笑着举起尖爪走向奥洛兰,突然指挥室房门爆开,一位少女飞身冲来,举起黄金盾牌把暗杀者重重撞开。 “奥黛拉?”奥洛兰惊愕地说。 “兄长,请你后撤。我绝不会让你落入他们手中。”奥黛拉举起剑盾,一向柔顺的金色长发编成干练的辫子垂在身后,身穿银色战甲和浅绿色战裙,坚毅地挡在奥洛兰面前,依稀有几分近卫将军的威势。 暗杀者咔嚓一声把撞歪的鼻梁骨掰正,愠怒道:“区区一个皇女,竟然也敢拿着兵器装模作样!很好,我会把你也一同拿下!” 暗杀者猛扑,手挥利爪朝奥黛拉刺去,利爪扬起的寒光把周围的木桌与烛台一并切成碎片,却没有刺穿奥黛拉手中的盾牌。 奥黛拉年幼而力气不足,勉强挡下暗杀者势大力沉的一击,身体也随即失去平衡。 “怎么样!刺不刺激!”暗杀者看着脚步不稳的奥黛拉,兴奋地大嚷。 然而就在他的利爪刺向奥黛拉咽喉之前,奥黛拉却接着身体旋转的力道,转身将长剑斩向暗杀者坚硬的钢盔。虽然她的力气不足以斩裂钢盔,却能凝聚魔力令长剑发出高热,将暗杀者炸飞出去。 奥黛拉看着躺在瓦砾之中的暗杀者,吃力地喘息:“近卫将军教给我的作战技巧,可不是闹着玩的!兄长,快离开这里。” 然而两个人刚刚转身,就看见作战室大门苍白的光芒下,站着一个两米高的粗壮人影。 暗杀者从瓦砾中慢慢站起:“好好记住,暗杀者通常是绝不会独自行动的。” 之间凶蛮的高大战士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室内奔跑,强烈的震动令墙壁上的书本和油灯纷纷坠落。他手挥狼牙棒朝奥黛拉砸来,奥黛拉咬牙举起大盾,凝聚魔力令大盾发出耀眼光辉令高大战士暴盲,抓住奥洛兰的手用力一拽,两个人翻滚着堪堪躲开了狼牙棒击碎大地的猛砸,然后扔出盾牌击碎天花板,令砖石砸了高大战士一脑袋。接着又吃力地将长剑插进地面,剑锋卡在暗杀者刺来的利爪中间,格开了致命一击。 接着长剑上发出黄金剑气,将暗杀者再次震飞。 “你也给我好好记住!”奥黛拉英勇地说,“太阳精灵的皇女,可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可是话音刚落,奥黛拉就感觉脚上一麻,紧接着视线开始模糊,脑袋如同被透明的薄纱笼罩,睡意猛然袭来。 只过了一分钟奥黛拉便无法支撑,只能瘫软地昏睡过去。 墙角有个身材矮小如老鼠一般的猥琐男子放下口中的吹管,说道:“有名的地鼠三兄弟总是三个人一同行动,这可是常识!” 矮胖子说:“可我们是暗杀者,暗杀者的特征就是行藏隐秘,如果我们十分著名,反而意味着我们非常失败。” 老鼠说:“说得也是啊大哥,哈哈哈哈。” 大壮汉也掀开破碎的屋顶再次站起,三个人邪笑着把奥洛兰逼进角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便十分得意地开着玩笑。 “没想到我们的行动竟然如此轻松。太阳精灵的皇室后裔,看来也不过如此。” 矮胖子伸出利爪:“奥洛兰,让我们把你带走,就大功告成了。” 突然墙壁闪烁着一片星辉,三位少年穿越墙壁冲进室内,只见大壮汉惊慌之下举起狼牙棒用力砸下,却被红发少年手中喷发蒸汽的巨剑硬生生挡了回去砸中自己的脑袋。而老鼠想赶紧用吹箭射倒对手,吹管却不通气,他憋红了脸才发现,吹管早被一枚钢镖塞住喷口。而矮胖子惊怒地挥爪袭击,身体却突然一轻,钢爪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贴在天花板上,让他的身体吊在空中,宛如一个可笑的拳击沙袋。 “太阳精灵皇室后裔一共有三个人,这才是你们该牢牢记住的常识!” 英姿飒爽地抛接着匕首的金发少女,正是精灵公主芙萝拉。 她回头看了看奥洛兰,有些为难地挠挠脸蛋:“假如你们真得忽略其中一个的话,最没存在感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是我吧。” 尤里和维吉也收起斩罪和磁力符文卡片,意气风发地站在她身边。 公主拿出清醒的秘药,放在奥黛拉鼻子底下,奥黛拉便皱着眉呻吟一声清醒过来。 “姐姐,你回来了?”奥黛拉又惊又喜。 奥洛兰则显得有些尴尬。 公主微笑着点头:“妹妹,你做得很好。一个人就把三个暗杀者拖延了这么久,这非常了不起。” 奥黛拉欣慰地眯起眼睛。 公主挥起右手,朗声说:“我们立刻去扬起独角兽与虹之旗,这样前方的将士们,才能安心在前线奋战!” 太阳精灵军队有一套十分便捷的旗帜语言,以一本随时更换的密码簿,决定在当下打出怎样的旗帜对应着怎样的内容。而最近的约定口号,独角兽与虹的旗帜,代表着一切平安。 旗帜在初升的阳光下高扬,这令奋战的近卫将军与飞速回援的军神将军感到一阵清爽。 近卫将军振奋地扬起圣剑:“让我们立刻结束战斗!回到要塞我亲自为大家做最棒的蜂蜜卷饼!” “哦!”士兵们的士气陡然升腾,转眼就将月精灵的轻骑兵部队打得节节败退。 很快这支本意就仅仅是骚扰的骑兵队选择了逃离,太阳精灵看着他们扬起烟尘远去的背影,一同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第十章 战争是必然宿命 在接下来的军事会议上,奥洛兰气急败坏地指着残破的要塞,大声斥责说:“这一切都是谁的过错!是谁把匕首刺进月精灵国家领袖的胸口!” 钢翼将军愠怒地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提这件事了!并不是芙萝拉殿下用她的手,把就算三将军全员出动也对付不了的海量月精灵军队搬到边境上来的!敌人想发动战争欠缺的只是一个理由,就算没有应在芙萝拉殿下身上,总也会有别的理由往外蹦的!” 芙萝拉疑惑的看着这位少年,钢翼将军牙齿闪亮地答道:“公主殿下,我是新晋的三将军,以后极有可能替代已故的游侠将军担任你的守护人,放心,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请多多指教!” 公主内心涌起暖意,觉得钢翼将军是非亲切,便认真地点头回应。 近卫将军也深沉地说:“更何况,我们绝不该在战争之中自断臂膀,公主殿下实力非凡,或许能给敌人带来重创,如果我们惩罚殿下,敌人会感到开心的。” 奥黛拉点头,平静地说:“没错,是姐姐和骑士们一举平息了暗杀者的骚乱。” 奥洛兰脸色漆黑:“所以人只要有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对吧?芙萝拉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既然能做出刺杀摄政王这么出格的事情,说不定以后也会因为冲动做出许多错事!你们并不评估这样的风险吗!” 大家一时没有反驳,倒是校长先生举起缠着绷带的双手,说道:“关于这件事,我这老头子有话要说。当时公主在合约书上签订姓名的时候,我恍惚看到合约书上浮现出异样的红色文字。” 校长一边举起魔杖在空中画出几个发光的文字,一边说:“我确定我没记错,这几个当时出现出现在合约书上的文字,来自于《罪之教义》,又被称为‘堕落的文字’,是黑暗之神诺克斯在被邪恶腐化之后,为了和其余十一神颁布的通用文字划清界限,而独自创造的一种文字。由于罪之教义文字记载的全部是人世间的邪恶与罪恶之事,所以本身也具有很强大的腐化魔力。” 公主紧张地眨着眼睛:“是怎么样的魔力?” 校长眉毛一皱:“简而言之,它能让人的眼睛只能看到世界的黑暗面,耳朵只能听到人们自私恶毒的声音,把世间一切负面的情绪加在一个人身上,使人变得愤怒而疯狂。一个人的名字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当你把名字签在那张纸上时,堕落的文字就立刻对你施加影响。” 维吉托腮:“果然公主刺向摄政王的那一刀,果然早就在敌人的计划之中。” 尤里也深沉地说:“而且连摄政王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奥黛拉不安地说:“所以黑衣巫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钢翼将军却甩出一句重话——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所谓的和谈,刺杀摄政王的事情也就根本不会发生。”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转向奥洛兰,奥洛兰只觉得仿佛连灵魂都要被看穿一般,胆怯地向后缩了几步:“什么啊,你们想说这都是我的错吗?我从皇都历经风霜赶到这里,也只是想替国家免除战祸啊!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难道觉得我勾结月精灵想要给我的祖国带来灾难吗?” 维吉微笑着说:“要澄清也蛮简单啊。我记得有个秘宝叫回流沙漏,看看王子殿下一个人呆在皇都的时候究竟都接触了些什么人,大概要不了多少时间。” 军神将军大步站在奥洛兰面前:“无谓的玩笑就不要开了。王子殿下是国家第一顺位继承人,没理由会帮助敌人侵吞自己的家园。我们该继续讨论战况。依我之见,月精灵现在正拿着一把枪对准了我们的心脏,扳机的名字,就叫做月光脉冲炮。” 公主立刻举手说:“没错,几个会操作脉冲炮的炮兵,就足以威胁到要塞,魔法师们为了守护要塞,不能离开半步,这是一种变向的限制。不过好消息是,脉冲炮在秘银之月的光芒恢复之前,是不能进行第二次射击的。” 测算师妹子扬起笔杆:“也就是说我们三天之内不必担心炮击威胁。” 军神将军决断道:“脉冲炮摧毁作战最佳的时间是两到三天以后。” “为什么?” “月精灵炮兵部队无法通过峡谷通道,必定会拔寨,沿另一条宽阔却绕远的大路接近要塞。根据侦察部队的情报,脉冲炮的重量是1680公斤。” 维吉立刻答道:“也就是脉冲炮的机动力和其他攻城兵器有着显著的差别。没错,假如敌军全速开拔,在脉冲炮第二次发射的时候,将和主力部队拉开最大的路程差。这个时候就是击破脉冲炮的最佳时机。” 军神将军赞许点头:“很不错,少年。” 维吉羞涩地擦擦鼻子,说道:“拉开路程差的打法,其实还是公主殿下最先想出来的呢。” 尽管连芙萝拉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这么机智,但维吉说的是实话。当初在瀑中通道对抗三位强大的死灵时,公主就是拼命拉开距离,令敌对三人在追击过程中位置越拉越开,然后才发动反击各个击破的。 奥洛兰发现自己根本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这场军事会议开得气闷无比,看到本该是最大罪人的妹妹,竟然可以和大家融洽地谈话,不禁十分妒忌。 “艾雷诺,呵呵,明明我热爱国家的心情不输给妹妹,但你看见大家的眼神了吗?他们把我当成累赘,认为我除了会带来麻烦以外并没有任何作为。” 军神将军语气慈和地说:“大家对你不满,是因为你过于针对你的妹妹。芙萝拉殿下在立下极大功劳的时候,非但得不到嘉奖,还要又一次为国家献身,人们会有不平之气也是很正常的。” 奥洛兰无神地笑着说:“战场就是这样的地方吗?只要有战功,之前的一切过失就可以彻底抹消,连十年前制造的大崩坏事件,也会被人原谅。” “没错,这就是战争。能征善战是最大的美德,月精灵为了获胜甚至连恶魔都可以派上战场,更何况我们只是原谅了一位已经用十年来赎罪的本国公主。” 奥洛兰无力地咧着嘴角:“艾雷诺,我也想立下功劳啊。可是我有什么机会呢?你们倾泻炸弹将峡谷变成火海的时候,我一个人孤单地呆在冷清的指挥所。我既不懂得行军用兵之道,也没有手持长剑拼杀的实力,因为从小就没人教我这些,我学到的知识,就只是外交和政治和艺术而已啊!” 奥洛兰这句话令军神将军再次内疚万分。他觉得将军们对王子的不满眼神,也是一把把直刺心灵的利刃,每一刀都是一句控诉,控诉他的失职。 “我愿意带领一支军队上阵杀敌,用实在的军功证明我的忠诚与勇气。可是你瞧,我虽然名义上是统帅,实际上连一只小分队的指挥权也没有呀。” 军神将军心痛,他不让奥洛兰带兵,是希望他能远离杀戮与血火,但现在看来,这种保护无异于一种温柔的困杀,奥洛兰身为王子,理应向往着带领子民取得胜利,而非躲在后方安享太平。 于是他笔挺地站好,和蔼地说:“我明白了,殿下建功立业的精神令我敬佩。我会让一支值得信赖的队伍,全权听命王子殿下的指挥。” 我将为您扫除前路的障碍,让您在关键时刻发起致胜一击。 可是这支军队并没有成为决定胜负的力量,反而矛头指向的第一个人,是芙萝拉公主。 因为奥洛兰再次遭到了露妮的蛊惑,露妮化身美人伊莉雅,说服奥洛兰只要交出芙萝拉,战争就还有谈判余地。而谈判桌才是奥洛兰能真正施展拳脚的地方。 “可是军神将军给我说不要再抱有和平幻想,不要再打算把妹妹献给月精灵。” 露妮嫣然一笑:“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摄政王其实还活着啊。” “什、什么?” 露妮拿出一枚漆黑的光痕水晶,只见幻象之中摄政王坐在漆黑的王座上,浑身插着闪烁着绿色荧光的管子,高大健硕的身躯虽然干瘪,胸口却还随着呼吸缓缓地起伏。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把芙萝拉那丫头交给我。那么之前她刺向我的一刀,就可以一笔勾销。” 这次奥洛兰不禁怀疑,这份幻象完全有可能是摄政王被刺身亡之前录下来的。 露妮魅惑地眯着眼睛:“请听下去。” 摄政王抬起头来,眼睛射出嫣红光芒:“峡谷战役有那么多人无谓地葬身火海,我也不想这样的。请让我们一手缔造和平吧。把引发一切不幸的芙萝拉交给我,你就会成为开创全新和平时代的一代明君。” 第十一章 绝对惰性领域 奥洛兰根本无法拒绝露妮的诱惑,星夜派测算师请芙萝拉走出要塞,然后将她们两个一起拿下。 奥洛兰具有这支军队的绝对指挥权,用强硬的呵斥,并搬出军神将军的名义,让大家不敢质疑,大家只能遵照命令把公主团团包围,公主挥动手指想利用隐藏空间逃走,才发觉这支该死的军队竟然用上了禁魔符文。 “兄长,你永远学不乖对吗!你总是这么愚蠢又固执,如果这件事情被军神将军知晓,总是处处维护你的他,将会多么失望!” 露妮遮着脸庞,阴冷地说:“你可以认真看看这支军队佩戴的是谁的番号。” 芙萝拉大惊,她发现这正是军神将军的直属军队。 芙萝拉咬牙拼命挣扎,怒吼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想把我交给月精灵!或者说,如果你知道就请告诉我吧,为什么月精灵总是希望得到我呢!” 奥洛兰笑容单薄:“这件事情,我也不清楚啊。” 他甚至觉得,说起来你们绑走我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岂不更好吗?芙萝拉这丫头究竟何德何能,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啊! 为什么就连敌人,对她的兴趣都远远大过我的兴趣? 露妮悄然走到芙萝拉身边:“奥洛兰从来没有替你澄清十年前你究竟是为了谁才要拨动辉金之轮。不仅如此,现在他还要用他擅长的辞令说服军神将军,不祥的公主值得送往木恩蒂亚,成为国家的祭品。将你愤怒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这感觉或许很不错吧?” 等公主醒悟的时候,奥洛兰的部下已经人仰马翻,大家带着伤拿着武器坚定地挡在奥洛兰面前,公主看到他们忠诚守护他人的表情,突然就想到尤里和维吉,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一次次疲惫不堪地站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抵挡种种不幸。 于是公主的怒火就无法真正腾起,她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无法相信竟是靠着一双拳头把这么多人放翻在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确实潜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月精灵一次次想把自己带回木恩蒂亚,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它。 算上摄政王埋伏害死游侠将军、回国路上的围追堵截、刺杀摄政王的和平谈判,加上这一次,月精灵迫切想得到公主,已经是瞎子都能看清的事实了。 就在公主分神的刹那,奥洛兰的手下再次扑上来,公主紧张地还想挥拳,却有人从背后按住她的右手,然而拳头最终还是重重地打在了奥洛兰的脸上。 不是公主的拳头,而是钢翼将军的拳头。 紧接着近卫将军也率领着许多部队举着火把赶到,表情凝重地说:“王子殿下,来自索兰提尔的皇帝诏书在一个小时之前到达这里,说陛下他对和平谈判的事情并不知情,这一切全都是奥洛兰自作主张。” 钢翼将军焦躁地说:“假传旨意,以皇帝陛下的名义强迫士兵们接受和谈的结果,这个罪名听上去可不轻呢!奥洛兰殿下,我记得你之前陷害公主殿下的事情,还没有承担相应的惩罚吧?” 奥洛兰的士兵们战意全无,纷纷怒视着扔掉武器。 近卫将军亲切地揉着公主被拧痛的手:“没事了,公主。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你是烈阳之刺的持有者,我们必将围绕在你身边陪你一同奋战。” 露妮具有改变外形和魅惑的能力,趁着这阵混乱顺利逃脱。 奥洛兰再次从领袖的巅峰跌落,这一次跌得更惨。他被礼貌地请进指挥所休息室休息,还有两个士兵守在门外随时侍候,同时也负责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尽管他大声喊摄政王还活着,也没有人和他搭话,已经不会有谁相信他说的任何事情。 军神将军在奥洛兰的门外驻足良久,说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失望,转身走进会议室。 “月光脉冲炮和敌军大部队拉开的距离已经有多远了?” “根据情报科的信息,现在两者已经拉开了一百公里的距离。” “看样子这门大炮走路的速度真是不疾不徐。”军神将军说,“我建议,是时候派出精干的小股部队把它拆掉了。” 公主站起来说:“就交给我和尤里维吉来完成吧。” 军神将军叮嘱道:“可是看起来敌军肯定早有防备,它移动得这么慢,似乎非常相信没有人可以对它做文章。” 尤里扛起斩罪:“但我们可不是小角色,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可战胜过许多强敌!” 维吉也充满信心地将符文卡片揣进怀中。 校长先生欢欣鼓舞地说:“没错,我亲眼见识过这几个孩子勇敢作战的身姿。交给他们准没问题。艾诺瓦,把三人特殊部队传送到脉冲炮附近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艾诺瓦摘下礼帽:“只要能借用禁忌书库的暗月魔术箱,就算是数百公里的传送距离也不是问题!” 在接下来的一天,特务情报科派出最精锐的刺杀队伍去袭击月精灵移动中的炮兵本队,以刺杀月光脉冲炮操纵者的姿态发起佯攻,让月精灵们误认为太阳精灵的着重于杀死大炮操控者,而不是去毁掉大炮。 那么敌人就不会着重防御尤里他们。 借助秘宝“暗月魔术箱”的力量,少年们瞬间跨越数百里的空间,抵达脉冲炮附近的标记位置。果然这门长数十米的银白色方尖巨炮周围守军极少,拉大炮的战马们已经原地休息,少年们在低矮的灌木中悄声前行,寻找到最佳的攻击位置,把炸弹点燃,把刃炮对准目标,符文卡片也闪烁着熠熠光辉。 随着一声令下,少年们同时发起凶猛攻击。 但他们凶恶的攻势,并没有丝毫打破夜的沉寂。 只见月光脉冲炮周围突然展开一个巨大的暗色球形立场,将方圆数十米范围内的事物包裹其中。球形力场给人一种无比压抑窒息的感觉,原本在风中轻舞的小草被笼罩之后,就像绘本上的小草一般静止不动,低吟的夜风到达力场边界,就会立刻变得死气沉沉,风卷起的花瓣也驻留在立场边界,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像被封入透明的琥珀一般。 被立场封住的人也变成寂静的雕塑,月精灵士兵们原本肆意的欢笑声戛然而止,木杯中飞溅的酒浆悬在空中,呈现出岩石一般的硬度。 这片领域之内的时空被完全凝固,事物不再会发生任何变化,失去了固体液体气体的分别,仿佛连温度也一并消失。人们在面对一个刚刚失去生命的死者时,尚且能安慰道这或许是另一端旅程的开始,可是目睹着球形力场中发生的一切,才会突然意识到—— 相比之下,万物陷入这种境地,才叫做真正的死亡。 尤里他们发起的进攻也不例外,在接触力场的刹那便失去一切速度,他们竭尽全力的一击,只能侵入这层力场大约五公分的距离。 “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有我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损坏月光脉冲炮。” 本不该透出任何信息的领域内,竟然传出一个稚气的声音。 尤里抬起头,看到领域内唯一可动的一位少年,穿着镶嵌金丝的暗纹锦绣白袍,脚踏犀牛皮装饰着象牙和翠玉的华贵皮靴,正慵懒地坐在脉冲炮的炮口,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大家。 维吉立刻回想起来,大声说:“你是那个死而复生的少年!你的名字叫乔安!” “原来你们也曾亲眼见证过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少年友善地说。 这位少年,就是曾经被七原罪之“傲慢”冠军骑士一棍扫死,又因为信仰虔诚,在当夜以使徒之姿复活的少年。正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奇迹,蛊惑着一百多位月精灵贫民差一点甘心为黑衣巫女送死。 公主和尤里也马上回想起当天的一幕,这位乔安以使徒之姿复生的时候,面对暴躁的冠军骑士,就展开过这样的力场,冠军骑士的力量是何等惊人,他蛮横无匹的狼牙战刃扫在力场上,同样也绝对无法前进半分! 这位少年的防御能力比之前见过的所有敌人都要强大,尤里他们紧张地想,自闭症魔法师什么的,根本没法和他同日而语。正因为有他镇守在这里,月精灵才放心让脉冲炮脱离大部队缓缓前进。 尤里拗断锁链刃炮,一刀砍开岩石,举起斩罪将一大块碎石扇向球形力场,怒吼道:“可恶的小子,竟敢故弄玄虚!” 石头呼啸而去,却在接触力场的瞬间,变成了一个扁圆的石饼。 尤里惊愕地眨眨眼睛,拔起拳头准备朝力场砸去,维吉却用力拉住他的胳膊。 “住手!尤里,你这一拳只会让自己骨折的!” “你说什么?” 第十二章 七原罪之怠惰 维吉把左眼看到的事实解释清楚:“一块石头为什么会变成石饼?因为在岩石的前端接触领域表面的时候,就失去速度静滞不动,而没有进入领域的部分却依然保持着惯性,继续前冲,静止与维持运动的两部分相互挤压,力量够大就把石头挤成粉末,粉末铺洒在力场表面,就形成了扁圆的饼状。” 尤里不由得大冒冷汗:“说得没错,如果我用足力气打在上面,我的骨头就会自己别断。” 少年毫不介意地说:“明白了吧?这是黑衣巫女大人赐予我的奇迹,名为‘绝对惰性领域’,具有决不可侵的魔力。就算是别的使徒,在被我戏弄之后也别想揍到我身上,你们几个就更不可能了。” 公主凝神一笑:“哼,那你试试这又如何!” 她高高跃起,以洒落漫天花雨的气势,将点燃的爆弹纷纷扔向力场。炸弹接触力场便凝在上面,根本无法深入。 可是冒着火星的引线,全都留在立场的外侧。 只见力场上方炸成一片红云,爆炸的声音响彻天际。公主相信陷在力场之中的炸弹,和裸露在外面的部分仍是一体,外面的引线,也将引爆内部的部分。 可是她想错了。爆炸结束硝烟散去之后,力场一切如常,只是多了一层漆黑的硝烟凝固在上面。 “真是的,你们弄脏了我的力场。” 少年叹息着收起力场,半球形的硝烟粉末随风涣散。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些装着黑色粉末的金属残片掉在地上,这些碎片是爆弹陷在内部的部分,不但完好无损,甚至连这部分外壳所填充的火药,也没有被外界的爆炸点燃! “绝对惰性领域之中不变的一切事物都属于我,就算是你们的武器也不例外。” 维吉当然不会放过这瞬间的机会,抬手扔出三张符文化作三个大火球朝大炮飞去。被解封的月精灵士兵们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力场展开之前,突然看到大火球朝自己飞来,吓得哇哇乱叫颠扑着乱跑,可是力场在火球砸向他们之前又再次展开,连火焰都凝固在绝对惰性领域之中。 尤里不禁惊愕:“都说水火无情……连火焰都会变得一动不动……” “所谓火焰只是发出耀光和热量的高温气体而已,气体微粒在立场中当然也会被凝固。” 公主突然说道:“七分十八秒。” “什么?”尤里不解道。 公主答道:“从第一次力场展开到收回,中间经过的时间是七分十八秒。说不定这就是这小子能维持力场的极限时长。” 尤里佩服道:“不愧是芙萝拉,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一点的?” 公主拿出回流沙漏微笑道:“回流沙漏虽然能够回顾历史,但当成普通沙漏来用也没差的。我可是非常注重收集战斗情报的!” 少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翘着腿闲适地坐在大炮上,说道:“我单纯只是看到领域被弄脏觉得不舒服而已。我不介意和你们慢慢浪费时间,啊差点忘了,事实上在领域之中,时间是不流动的,我可以打个盹儿,也可以睡到天荒地老。不相信的话,就劳烦你们慢慢等待吧。” 这小子真的好整以暇地平躺在炮台上,尤里等人把手扣在武器上,只等时间一到就立刻发难,可是果然少年并没有吹牛,七分十八秒早已过去,力场纹丝不动,而少年懒洋洋地睡着,仿佛不需要付出一丁点儿力气,就足以维持局面不变。 尤里咬牙切齿,虽然这次的对手并不能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但他分明觉得,今天的战斗才是史上最憋屈的一场。 公主也满脸愁容:“再耽误下去,月精灵迟早会派兵来对付我们。而且……秘银之月的光芒似乎也越来越明亮了。” “这臭小子!我来之前想过在这里要陷入各种苦战,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必须炸毁脉冲炮。可是没想到这家伙只是一躺我们就只能站着瞪眼!”尤里握紧拳头,“这破罩子火烧不进水滴不漏是要怎样!” “光线渐渐增强……”维吉暗自沉吟,突然一拍巴掌,说道:“对了……这个领域,也有无法阻挡的东西。” 尤里大声说:“快说来听听!” 维吉凝视着领域之中的景象,沉着地说:“比如光线,就可以在领域之中穿行!如果不是那小子身上的光芒反射到我们眼中,我们就不可能看清他的动作。” 公主受到启发,恍然大悟地说:“而且声音也是一样!如果声波并不能在领域之中移动,我们也不可能听到他的废话!” “也就是说……”维吉斗志勃发,魔法袍高高扬起,指着少年说,“绝对惰性领域只能令具有实体的物质凝滞,却无法阻挡波动的步伐!” 维吉下令:“尤里!用机甲构成天命制造一口亮闪闪的凹镜!” 尤里笑着答道:“就是一口大锅对吧!公主,在隐藏空间里搬点材料出来吧!” 公主也振作地答道:“交给我吧!上次咱们缴获的星钢还有的是!” 公主挥动指尖,星钢从半空中的星辉之中跌落,尤里摸出影之镜,用机甲构成天命,把星钢碎片重新组合,果然如一口亮闪闪的大锅悬在空中! 而维吉敏捷地把卡组中的光辉符文全部夹在指尖,用魔力催动卡片,维吉手中宛如有一个小小的太阳慢慢升空。 太阳的光芒落在金属大锅表面,又汇聚成亮度成百上千倍增的一束。随着大锅方向转动,光线的焦点沿着底面笔直前进,在地表留下深深的赤红焦痕,最终抬起直击领域! 原本琥珀色的领域被光线照射的地方,突然变得一片墨黑,仿佛这个球形罩子突然变成一个眼球,而那漆黑色的不祥瞳孔正直愣愣地盯着少年们。 尤里擦着汗:“神啊,这道光束难道把力场烧焦了吗?” 他们完全无法看清领域之中的情形,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维吉面色惨白,摇头道:“不……我们看不到里面,就意味着光线已经不能从里侧传到外界了。” 公主绝望地说:“就是说连光线……都被凝滞了。” 突然力场解除,半空中一个极为耀眼的光点突然猛烈闪烁了一下,在每个人眼底留下晃眼的耀斑,就彻底消失无踪。少年从熟睡中清醒,微笑着说:“没想到哥哥姐姐们真的很有毅力呢,竟然想到要用光线来袭击我。可是不好意思,我说过一切东西都将在无尽的怠惰中沉沦,光线和声音,自然也包含其中。” 少年抱着膝盖天真地说:“放弃吧。我不喜欢战斗,也不希望有人受伤,所以哥哥姐姐们何必要这么辛苦呢?” 尤里不甘心地握着拳头:“我们的确已经没有办法了。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任务失败吗?” 公主轻轻咬着嘴唇:“这才是真正的绝对防御。” 维吉后怕地说:“这不仅仅是绝对防御。我一共有三次看到少年展开力场,左眼精确地算出他几乎可以在瞬间令半径为666厘米的空间沉浸在领域之中。也就是说如果他愿意的话,只要骑着一匹快马,很容易就能把我们追到66.6米的范围内,张开领域把我们困在里面,想困多久都好,或许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陷入月精灵援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了。” 公主和尤里也不禁脸色惨白,这小子如果没有装模作样睡大觉的恶劣爱好,他所具有的能力,甚至于比同为使徒的冠军骑士还要恐怖。如果他像冠军骑士那样性如烈火,追上来制造一个令万物停止变化的牢笼,就连越狱之神维吉都无法逃脱。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单纯就只是躺在炮架上一动不动而已。 尤里暗想,黑衣巫女不是几次三番想要抓住公主吗?这个少年难道不是活捉公主的最佳人选吗?为什么宁愿派遣别的使徒,而他却只是静静地留在脉冲炮旁边? 尤里内心被一个强烈的念头重重撞击,他恍然意识到这小子的真实身份。 之前见过的使徒,都是犯下七原罪的罪人,例如冠军骑士代表着傲慢,露妮代表着色欲。 这个小子如果也是七原罪之一—— 尤里翻开圣典,大声说:“没错!他代表着原罪,名为怠惰,又名盲信者之王!” 十二神赋予人类改造世界的权利,准许人类通过诚实的劳动和切实的创造,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而如果人类全都自甘堕落地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在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中等待死亡降临,这世界就将陷入永恒的寂静。 神不能容许这种行为,便将其命名为“怠惰”,令其为七原罪之一,告诫人类,不可以放弃神所赋予的权利。 维吉点头:“这小子,的确是懒得可以。” 第十三章 不败而败 公主恍然大悟:“所以黑衣巫女才知道主动派他出击是绝对靠不住的。” “怠惰意味着死气沉沉,于是他的特殊能力,就是令周围的一切陷入绝对静止。”尤里瞪着少年,“这种特性,决定了他可以当一位绝佳的守将!” 很明显少年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他声音无力地说:“你们在说什么傻话?原罪?不,你们搞错了,我是黑衣巫女大人亲自册封的,具有至高荣耀的使徒啊。” 尤里用斩罪指着少年:“哼哼,没错,其他几个使徒也都背负着各自的原罪。” 少年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辩驳道:“怠惰?你们搞错了吧?我愿意为黑衣巫女大人做任何事,只要是她赋予我的使命,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履行。你们瞧,我守护着月光脉冲炮,也是很努力的,不是吗?” “只想懒洋洋地躺着,房间再脏都不想打扫,肚子再饿都不想去找吃的,这只是段位很低的怠惰。” 尤里粗声大气豪迈地说:“但你的懒是深到骨子里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懒惰的家伙!” 少年怒道:“你说什么?” 尤里的眼中射出热烈的火光:“臭小子,你愿意为黑衣巫女去死,相信你即使身体被狼牙战刃打得残破不堪,只要信仰不倒,奇迹就会降临,你以为这叫虔诚吗?不对,这才是最极致的怠惰!世界上最怠惰的事情,莫过于完全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摆布,你直到死,都没舍得动点脑筋反问一句‘我这样做真的对吗’。如果黑衣巫女不将你复活,你死了就是白白死了,只会被拖到荒郊野外草草埋掉,连墓碑也没有。拜托,这是你自己的命哎,连自己要死还是要活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交给一个你甚至都不了解的人来掌控,这不是究极无敌的懒惰又是什么!” 少年大声辩驳:“可恶!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信念!” 尤里则寸步不让地说:“在我看来,所谓信念,就是在一次次命运的嘲弄之后,经历无数夜不能眠的反思与自我否定,把自己相信的通通推翻又无数次重建,最终却依然能贯彻到底的人生信条,才配叫做信念!而你这家伙,连一分钟对自我的反思和对命运的怀疑都没有,根本就不配和我谈信念!” 少年眼珠轻颤,无话可说。 尤里战意陡增:“而我的信念,就是为了让更多人平安地活下来,必须讨伐你这种背负着黑暗之神的罪与罚的家伙!” 公主叉腰微笑道:“你挺能说的嘛,尤里。话说得这么大,你真的有致胜的策略吗?” 尤里擦擦鼻子,不屑地说:“这小子之前把命运交给黑衣巫女来主宰,现在同样又把命运交到了我们手中。他只能被动挨打,要换什么花样打他,主动权仍在我们手中。别担心,我的老师乔璐雅,早就教过我如何给这种家伙以沉痛打击!” 少年震惊,他从未想过有人敢说出击破绝对防御的大话,可是这句话从尤里口中说出,又显得那样掷地有声! 可是他明知尤里要来收拾自己,却除了惊惶地大脑空白之外,却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尤里说得没错,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主动权”,永远都在等待着别人替自己书写命运。 尤里记得小时候在圣羽骑士团打杂,用力过猛不小心把炎剑骑士卡尔的佩剑别断,尤里害怕挨骂,就赶紧拿木头刻了一把剑刷上银漆,晒干以后插在剑鞘里面。忙着上阵杀敌的卡尔没来得及看清楚便拎着木剑奔赴战场,当他抽出木剑燃起烈火,眼睁睁看着木剑化成焦炭的时候,连与他对杀的敌人都看傻了。 卡尔打完仗回到营地,当然不可能饶恕尤里,手持几米长的狼牙棒说不把尤里的屁股打开花就不算完。尤里哭着跑去找乔璐雅老师求情,老师温柔而和蔼地蹲下身来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屁股开花而已,咬咬牙就撑过去了。” 尤里气急败坏:“老师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可是把一个骑士的武器弄坏,又不告诉他,让他在战场上陷入危险,这确实是很严重的错误,必须要受到惩罚啊。” 乔璐雅老师又有些心软,说道:“不过如果你不想挨揍,我也可以给你支个招。” “快告诉我,老师!” 乔璐雅老师认真地答道:“你打赢卡尔不就行了?” 尤里当时才十岁,小屁孩一个,就算一百个尤里一起上,也不可能打得过能够使用天命的卡尔,他挂着眼泪说:“你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还不像人话。” 老师是靠不住的,尤里只好另寻出路。大胖哥心肠最好,怕尤里真的挨揍,就拿出自己厚重的钢铁铠甲把他整个装了进去。 尤里躲在盔甲里,得意万分,对卡尔做鬼脸道:“你不是想教训我吗?有本事就来啊!我获得了绝对防御,才不会害怕你!” 卡尔提着大木槌把铠甲捶得咣咣作响,刀砍斧劈都没有用,只能恨恨地说:“你给我等着!臭小子!” 乔璐雅老师蹲在盔甲身边,对尤里说:“你打算一直像缩头乌龟一样藏在大胖哥的盔甲里面吗?依我看这可不是好办法。” “为什么不是好办法?防御够强不就行了吗?” “如果只懂得防守,就算守得再滴水不漏,主动权也始终在进攻方手中。人家什么时候打你,用什么方式打你,你都管不着,最多能气人家一时,最后还是要吃大亏的。” 尤里不屑地说:“我才不信,休想骗我出盔甲。” 尤里在盔甲里龟缩了三天,卡尔始终毫无办法。他肚子饿了就在深夜去厨房偷东西吃,被发现就赶紧溜回来跳进盔甲,自以为靠这一招就足以傲视群雄。到第四天,卡尔疲惫地说,尤里我真是受够了,你等着瞧,今天晚上你会哭着让我帮你从盔甲里面出来的。 尤里当然不信卡尔放狠话,可是当天夜里,卡尔的威胁竟然不幸言中。 尤里饿得咕咕叫,想要故技重施偷偷溜出去偷东西吃,没想到盔甲竟然被强力粘胶粘住,从里面根本就推不开,果然只能哭着求大家帮忙给他洗掉粘胶。 乔璐雅老师看着脸色难看的尤里:“我说过只懂防守是没用的吧?看似坚固的铠甲,在聪明的对手面前,只会变成你的困境而已。所以好好道歉吧,然后给我把这几天落下的训练全部补上!” 尤里对公主和维吉说,想要防守的时候穿着铠甲当然是很得意,但如果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把铠甲脱掉,就显得非常狼狈。 尤里指着少年,大声说:“绝对惰性领域虽然靠我们的力量是绝对打不穿的,但我们可以换种思路,如果能逼迫他只能维持张开领域的状态,不敢收起力场,月光脉冲炮被静滞在里面其实也和坏掉没有区别。” 维吉感到一片豁然:“尤里,你的思路还真是特别,但我觉得非常靠谱!” 公主也从不安于愤怒中解脱出来,爽朗地说:“我们就制造一种……只要那家伙敢解除力场,就能够马上摧毁脉冲炮的机关吧!” 没错,利用绝对惰性领域能够使解除到的一切物质停止运动和变化的特性,只要稍微开动脑筋,就可以制造出这样的机关。 维吉把尖锐的匕首贴在力场表面,在球形领域的对面安置磁力符文。当领域存在的时候,磁力不能影响陷入力场之中的匕首,而一旦力场解除,这些武器就会呼啸着飞向少年,把他刺出满身窟窿。 公主将龙息火油浇在力场顶部,只要力场解除,火油就会和空气反应,化作火雨洒落在脉冲炮上。 而尤里用机甲构成天命修复了地面散落的冲击炮弹,将龙息火油涂抹在炮弹的引火装置上并立刻踹进力场之中,数百枚冲击炮弹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少年和月光脉冲炮,炮弹中积蓄着足以毁掉一切的爆炸力,只等待着空气再次流动,便会再次迸发出火焰继续向前,将目标彻底摧毁。 尤里扛着斩罪站在力场之前,大声说:“臭小子,你在展开力场的时候不能移动对吧?那么你听好了,无论你多少次收起力场又再次展开,下落的火油都会再次燃烧,飞舞的武器都会继续前进,而炮弹也会一次次重新点燃,喷着烈焰朝你飞去。你当然可以在一切永不变化的领域里,将这种局面永久维持下去。但这样一来,月光脉冲炮也就等于不能用了。” 尤里得意地咧嘴笑道:“即使你有绝对的防御力,即使你到现在为止仍然毫发无伤,并且你可以选择永远都毫发无伤下去,但这场战斗,你已经输了。” 第十四章 唯一一次选择 少年咬牙,收起力场,炮弹和匕首和烈火便突然复活,从四面八方朝他射来。他不得已又只好展开力场,武器们再次凝在空中,但他明白,这根本就不解决问题。 少年惶惑地跪在脉冲炮上,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静滞在时空之中,随时准备再次启动然后将他置于死地的凶器。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明明这是奇迹之力,明明就连其他使徒那样强悍的存在,都不可能奈何得了我,明明黑衣巫女曾经说过,你什么都不用想,保持头脑和心灵的空白,由我赐予你的绝对惰性领域,将保证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 少年心中极度动摇,难道这世界上竟有黑衣巫女大人无法预料的局面?竟有她的奇迹所不能克服的困难? 竟然有人,在面对奇迹制造者座下充满荣光的使徒的时候,即使陷入极大困境,也没有放弃挣扎和战斗,反而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破解之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前光明骑士,如今是流浪的冒险者。”尤里豪迈地指着自己,“或许从今天开始,你还可以称我为原罪克星!” 公主也欢欣鼓舞地说:“没错,我们的尤里最厉害了!这是他第二次打倒使徒了!” “原来冠军骑士的无形巨兽被斩首……也是你们干的吗?” 维吉答道:“没错。原罪虽然实力强悍,却每一位都有致命弱点,冠军骑士因为过于傲慢,眼中不可见微小之物,被钢丝斩首。而你作为怠惰,致命弱点就是你根本连改变命运的主动性都没有。” “正因为原罪其实不能让人变强,反而只能让人变得充满弱点,所以天神们才会严格禁止人们沾染上这七条原罪。” 尤里平静地说:“少年,你听好,我不认为你本性恶劣,所以你仍有机会做出最后的选择。我们的目标只是摧毁月光脉冲炮,但以现在的状况,当你解除领域的时候,连你和旁边的士兵们都会葬送在这里。我们并不想让这么多人白白送命,那么就由你来决定,是配合我们让连你在内的所有人得救,还是顽抗到底连人和大炮一同爆炸!” 少年慌乱地说:“我……我?让我来决定?可是我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从来都没有自己拿过注意!” “那就从现在开始学着自己拿主意吧!”尤里怒吼道,“不要再懒懒地只依靠别人了!” 少年心中充满一种异样的感觉,当他看到尤里坚定的眼神和火红的头发,不由自主地有想要去信赖他的冲动。然而对尤里的信任,和对黑衣巫女的信仰有着本质的区别。 自己是因为听到每个人都在诉说黑衣巫女的伟大,便把灵魂托付给她。而现在想想,当自己决定为黑衣巫女虔诚而死的时候,甚至从未真正看到过她的眼睛。 而面对尤里,虽然自己根本就拿不准他到底有多厉害,却愿意听从他的建议。 是因为他希望自己和士兵们都活下来。 少年点头,毅然答道:“明白了,你们准备好以后,只要通知我,我就解除领域!” 最终维吉把符文集中在一起,在力场解除之后,强大的磁力令匕首和飞弹方向偏转,炸弹们集中冲上半空,在天空中绽开绚烂的火之花。 月精灵士兵们的记忆力只有寥寥几个片段,上一秒还在痛饮葡萄酒,突然天空就炸了。他们匍匐着浑身泥沙,不明就里地站起来拿武器指着尤里他们,大声喊道:“有敌袭!” “住手吧大家。单凭我们是没法对付这三个人的。”少年静静地说。 士兵们愕然:“什么?连使徒大人都打不过他们吗?” 少年默然点头。 很快脉冲炮腾起冲天火焰,在所有人静默的注视中,化为一堆废铜烂铁。 “那么,我们是时候离开了。发射绿色信号弹,艾诺瓦就会通过魔术箱带我们走。” 尤里对少年微笑着说:“从今往后,要学会在反复怀疑之后,在选择自己该相信的东西。” 突然天色阴暗下来,空中的云层旋转聚成黑色的漩涡,黑衣巫女挥舞着巨大的漆黑翅膀飞临大地,她收起翅膀,回头看着脉冲炮的废墟,眼神变得极为恐怖,瞳孔所成寒冷的冰粒,面无表情地说:“乔安,你就是这样执行我交给你的任务的?” 少年不安地把手放在领口:“我……我的想法是……” 黑衣巫女突然把手伸在少年头顶,将少年身上的黑暗力量迅速抽离,最终黑色气息闪耀着在她手心凝聚成一个“紧闭之眼”的徽记,少年眼神涣散,皮肤也瞬间变得苍白,失去了支撑他生命的魔力,他再次变成一位了无生气的死者,从半空中重重坠落。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能脑袋空空地把全身心交给我,你连当工具的价值都不存在。” 黑衣巫女之前在炮兵部队本阵,太阳精灵特务部队的暗杀佯攻没想到干得相当不错,虽然本意是替公主他们牵扯兵力,没想到却实实在在地杀了几个月精灵工程师,这令黑衣巫女不得不多花点时间留在那边。 她面无表情地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道:“他们死了,但没关系。握住工程师们的脑袋,将大脑之中的残存记忆复制下来。” 年轻男子穿着深黑的魔法袍,露在外面的部分竟然有令人触目惊心的半机械化假体,那些金属外骨骼,和流动着绿色液体的透明管道在苍白的阳光下发着冷光。他伸出全部以机械替换的右手触摸工程师们的脑袋,左边的机械眼便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不断转动,射出红色的光束扫描着工程师们的记忆。 “太阳精灵真是天真,以为杀掉工程师,就可以让月光脉冲炮哑火。但他们不知道,鲁道加,我还有你这样一位好用的部下。” 半机械魔法师便单膝跪地:“一切如您所愿。” 而脉冲炮的方向就发生了剧烈爆炸。黑衣巫女眉毛一皱,不爽地切了一声,便挥动漆黑羽翼冲上云霄。当她看到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脉冲炮已经全毁的时候,纵使她一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还是觉得一阵头痛。 出于愤怒,黑衣巫女便夺走了不称职的使徒的性命。 尤里看到少年无法瞑目的眼睛,他此生才第一次决定要听凭自己的意志,那欣慰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敛,却又一次失去了生命。这让尤里悲愤万分,他举起斩罪,眼眶瞪裂,怒吼道:“你这个混蛋!” 维吉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是黑衣巫女的对手,用力握住尤里的肩膀不让他冲动地杀过去。 公主阔别许久再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比之前更觉得不安和恐怖。 “尤里,不要恋战,快到我身边来,我要发射信号弹了!” 公主把手中的东西高高抛向天空,黑衣巫女再次展开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转瞬腾空把信号弹抓在手中。 “你们别想离开这里!”黑衣巫女杀意凛冽地说。 可是信号弹绿色的耀光就在她身边炸开。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中抓着的竟然不是信号弹,而是一个沙由下往上回流的奇怪沙漏。 而下一秒,公主三人组身边凭空出现一个雕刻着怪兽的巨大木箱,箱门一开把他们吞进其中,又有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无数把利剑插进箱体的孔洞之中,将木箱整个贯穿,然后木箱就整个凭空消失不见。 公主跳出木箱,便抵达了要塞城头。她回来的第一句话,是对禁忌书库管理员说:“快!快使用书库目录把回流沙漏回收!” 管理员不敢怠慢,魔杖一挥天空中掉下一本红色封面的大书,他迅速翻到回流沙漏的一页,把魔杖按在保险符文上,符文发出炽热的亮光,接着回流沙漏就从书本的插图登地一声跳了出来。 书库目录是禁忌书库的终极保险方式,无论秘宝被偷到多遥远的地方,只要用魔力催动保险符文,只要秘宝没有粉碎(相信绝不会有人愿意损坏偷到手的秘宝)就能够跨越空间,立刻完璧归赵。 “你为什么连书库目录这样的事情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维吉呆呆地问。 那是因为公主在卡雷尼茨勇闯禁忌书库之前,就花了一整夜的时间研究有没有可能偷几件秘宝回来的事情。当她调查到竟然有这么不友好的道具存在时,便打消了偷拿的想法。 但当她后来意识到只要把秘宝藏在隐藏空间里,书库目录就没法把秘宝召回的事实,就后悔自己没有真的顺几样好东西带在身边。 所以她的职业果然就是盗贼没错,尤里和维吉交换着眼神想道。 回流沙漏依然以亘古不变的速度,将下方的星沙慢慢填回上方,但它刚刚被黑衣巫女触摸过,就有了极端重要的意义—— 第十五章 赛伦河攻略战开始 说不定它可以揭露关于黑衣巫女的许多秘密。 她是谁,她究竟因何而生,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回流沙漏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大概是愤怒至极的黑衣巫女握力过大按坏的。 “要等我先把沙漏修理好,才能够再次使用。请放心吧,这花不了多少时间。” 当夜要塞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会。尤里和伙伴们摧毁月光脉冲炮的英勇战斗,让要塞不再提心吊胆地笼罩在被轰炸的阴影之中,魔法师也不必再苦苦维持镜之滴,他们的力量可以再次投向正面战场,这意味着太阳精灵在眼前的阶段,取得了小小的上风。 钢翼将军微笑着用小提琴演奏欢快的乐曲,士兵们也纷纷拿出风琴和羽笛为他伴奏。近卫将军遵守约定,亲自为大家烹饪美味的蜂蜜卷饼,艾诺瓦也在芙萝拉的指点下,开始学跳精灵族步法复杂的舞蹈。尤里正认真地给一个年轻的工程兵讲解斩罪蒸汽动力的原理,维吉则被年轻的近卫队少女们簇拥着不断劝酒。魔法师和精灵弓箭手在比试谁能一个不落地射落吊在远处的苹果,最终魔法师耍赖用火墙把苹果全部烧焦,校长便高举闪闪发光的右手大声叫好。 尤里已经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轻松的休闲时光了。和乔璐雅老师一同守城的岁月也是这样,大战之后一定要认真放肆地欢庆,铁血与战火已经足够沉重,不抓紧一切闲暇时光大声欢笑,再坚强的人也难免会崩溃。 军神将军站在热烈的冲天篝火边,举起酒杯,沉重地说:“虽然我们接二连三地实现了战略目标,但实际上我们仅仅做到了让敌人的攻势稍微减缓,甚至都没能威胁到他们的主力部队,这意味着我们离真正的胜利还十分遥远。” 军神将军环顾四周,他乌青的胡须在数日之内竟然花白了一大把。他仰望着夜空中的辉金之轮,静静地说:“就算是我们眼前的小小胜利,也是用无数战士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重甲武士团的副团长雷登、白羽骑兵队队长艾德利亚、丛林弓骑士团副团长赛尔,还有共计六千八百名将士,他们的生命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划下了永恒的句点,相对应的,月精灵的伤亡人数,并不超过五千人。我们甚至都没有时间打扫战场,无法将战友的遗体投入净明川,开启他们下一段的轮回之旅。” 公主长发飘逸,高高举着酒杯,肃然起敬地说:“可是晚风拂过战场,依然将他们的笑容与不屈斗志带回我们身边。他们的长眠,换来的是我们身后辽阔的国土上,那些平静生活的人们能在这寂静的夜里安然入眠。而我们这些还活着的战士,也应该继承他们的意志,连他们的份一起战斗到底。大家与我一起干了这杯,然后我们就在这里,开始讨论明天的作战计划!” 太阳精灵将士们眼中含着悲愤的泪水,他们沉默地饮尽杯中美酒,把原本打算用来大醉一场的剩余红酒,从壶中撒在尘土飞扬的大地上,以告慰牺牲者的在天之灵。 军神将军换上振作而精神的表情,说道:“敌军绕行想通过大路到达我方要塞,趁他们立足未稳,是我军主动出击的大好机会。赶在敌军扎营之前断绝赛伦河的水源,亚特兰大道就不再适合构筑营地,这将令月精灵军队陷入更大的被动之中。” 太阳精灵们摔碎酒杯,举起手中的长剑,怒吼道:“没错!该让月精灵们吃点苦头了!” “让他们明白我们并不是只懂得欣赏音乐的懦夫!我们同样具有上阵杀敌的本事!” 近卫将军穿着围裙举起簸箕,却英气十足地说:“说得对!今天卷饼管够!大家都给我吃得饱饱的,明天才好把月精灵全部揍回老家!” 她充满感染力的声音令大家爆发出震撼的呼声。 太阳精灵的战术是,攻击部队、宫廷炼金术师部队和工程部队一同开进,在赛伦河下游水草丰美的地方发起攻击,如果能击退敌方先行抵达的守军,炼金术师就会在赛伦河流域中安放催化剂“结晶之核”,这种催化剂在魔力的催动下,能够让流水凝结成常温的结晶体,便不能再供人饮用。而工程部队负责的内容,就是沿途铺设魔力通道,让太阳精灵魔法师的魔力能够传达到赛伦河周围。 虽然要破坏水源,投毒就可以了,用爆破令河川改道也是简单可行的方法之一,但军神将军还是执意要用结晶之核封印敌军的饮用水。 “在战后只要撒下活化之粉,结晶体就会恢复成液态水。我们只想打赢战争,不想留下永恒的破坏……” 军神将军正直地说:“毕竟,当烽烟消散,人们仍然要继续生存下去。” 第二天清晨,太阳精灵第一次主动出击,发起赛伦河流域攻略战。 月精灵部队一向以机动力见长,只见在熹微的晨光之中,敌人的骑兵部队早已结成阵势,在赛伦河附近严阵以待。清浅的溪流在遍布整个草原,战马抖动着鬃毛让一夜凝聚的寒露坠落,双方军力共计三万人左右聚集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竟然安宁得只听得见马儿喷起鼻息的声音。 军神将军的战车就在高扬的帅旗之下,在第一丝晨光穿透云层的时候,他拔出指挥刀,大声下令:“太阳精灵,全军突击!” 双方军队发出的战吼充满了爆发力,连静静驻留空中的云层都胆怯地远远避开,另蔚蓝的天空以迫近之势直面这片战场。 战马的铁蹄撕碎大地,迅龙喷着烈火不分敌我地烧伤着周围的人们。月精灵战士赤身裸体,露出钢铁一般雄浑的臂膀,手持重锤或狼牙棒如龙卷风一般把太阳精灵士兵搅上半空,太阳精灵剑舞者则踏着鼓点,准确地把蜂刺一般的细剑刺进他们的胸膛。 喷涌的鲜血很快把赛伦河流域变成血之河,月精灵派出铜犀骑士团,像沉重的战车一般直冲战阵,犀牛身边狰狞地向外伸出的锋利竹管上立刻就挂满了死去的太阳精灵士兵。近卫将军愤怒至极,圣盾飞掷正中犀牛骑士团长面门,令他原本就是十分丑陋的面孔变得更加扭曲,接着钢翼将军便飞临上空,全身枪炮对准团长,将漫天弹药化作暴雨倾泻在他巨大的身躯之上。 突然一支暗红色的手臂粗的黑铁巨箭从极远的地方射来,直接贯穿钢翼将军的合金飞翼,留下的大洞冒着火花,然后发生爆炸。钢翼将军无奈只能选择降落,而战车上的军神将军扛起了狙击重炮,他的助手用计算纸和水晶替他标明了黑箭射来的位置。 近卫将军心中一凛,想大声说“不要朝那边开炮”,可当她看到跌落在地的钢翼将军满脸鲜血的时候,又强硬地告诉自己,拉斐尔早就已经在他最光荣的战斗里英勇牺牲了,现在站在对方阵营的,就只是一个敌人而已。 狙击炮射出合金炮弹,发出尖啸划破长空朝目标飞去,它的力量是如此不可抵挡,连挡在路上的犀牛骑士被连人带甲一起贯穿,也没有令炮弹的方向发生分毫偏移。 炮弹击中的地方冒出冲天火光,蘑菇云腾空而起。 可是月精灵并没有丝毫退缩,他们发动野兽一般的嗜血本能,沾染大地的鲜血越是鲜红,他们的战意就越发高昂。 “给我继续杀啊!”月精灵指挥官大喝道,“只要杀光这帮家伙,他们身后那广袤而丰饶的国土,就会变成我们的!” 连太阳精灵三将军都开始感到吃力,他们切实地体会到,为什么居住在穷山恶水的偏僻之森,人口数量仅仅是自己国家许多分之一的月精灵,能够在那么悠久的历史之中与太阳精灵分庭抗礼。 可是他们同样不能退缩,必须切断水源,切断月精灵部队的命脉,才能维系太阳精灵的命脉! 战争从清晨足足打到黄昏将近,双方没有片刻休战,所有部队全部填上战场,战局惨烈无比。起初受伤的太阳精灵士兵还会大叫着退下来接受紧急治疗,但打到后面,大家除非战死或者再也爬不起来,都绝不离开战场,他们知道面对这支野兽一般的军队,只有不怕死,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鏖战没有休止的迹象,突然军神将军接到特务情报科科长拉妮可丝的通讯。 “我们的侦查员发现有一支月精灵部队出现在索伦河上游地带,似乎是工程兵部队。我担心他们掘开河流,引发洪水,用水攻对你们下游部队造成巨大杀伤。” 军神将军咆哮道:“这怎么可能!我军剩余兵力大约是一万人,但敌军后续压上来的数量足足有两万人之多,用水攻的话,伤得最重的是他们自己才对!” “可是……那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第十六章 洪水滔天 但军神将军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他也杀红了眼,硝烟混合着汗水令他的脸色比月精灵还要乌黑,他举起火枪,放倒了朝自己冲来的迅龙骑兵,可通讯水晶却被那家伙一枪戳碎了。 没错,月精灵究竟想干什么? 拉妮可丝的联络中断,不安地下令:“赶快切换到备用线路,常识联系近卫将军和钢翼将军。我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只见在天空中升起的新月之下,月精灵在河的两岸撒下闪着红光的不明物体,接着又进行了某种连拉妮可丝这样见多识广的精英都没见过的仪式。月精灵们围着一只闪光的灵兽念经旋舞,拉妮可丝相信那只灵兽是传说中具有操纵水元素之力的“踏浪之马”薇芙,但她从不记得围着这只半鱼半马的灵兽跳舞,究竟有什么作用。 只见薇芙极为不安,它身上闪耀的浅蓝光芒也渐渐变成赤红色,它恐惧万分地对着月亮挣扎嘶鸣,仪式的参与者将它牢牢地按在地上,然后用匕首刺穿了它的咽喉。 接着他们取出灵兽的脊椎骨,鲜血淋漓地提在空中,然后将脊椎骨和装着鲜血的金碗一起投入赛伦河中。 只见赛伦河血潮翻涌,两岸与河床突然拔高,升起三面有血肉和骨骼组成的恐怖墙壁,赛伦河水不能继续往下流淌,而是在突然升起的堤坝之中越积越高,变成一条悬在几十米高空的天上之河! 接着血与骨骼的墙壁崩塌,积攒的河水化作半鱼半马的形态,以怒涛之势朝下游冲去。洪水奔流的威势是如此狂猛强劲,赛伦河原本的两岸在惊涛拍击之下,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拉妮可丝瞳仁颤动:“不……不!这不可能!不是说下游地带月精灵的士兵比太阳精灵士兵要多整整一倍吗?洪水攻势是什么意思!发射信号弹,按红绿蓝的顺序分别发射2、5和13枚!让下游的军队迅速撤退!” 军神将军远远地看到信号弹腾空。 “紧急事态……朝左侧撤离……有突然的水之困厄。” 他根本不用思考信号弹所表达的含义,因为连他都已经听到了震动天地的洪流之声。 于是他把高爆炮弹打上夜空,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士兵们!全体朝左侧高地撤离!” 虽然太阳精灵已经抓紧每一秒钟撤离,可是洪水无情,仍然赶在全员撤回高地之前以席卷一切之势冲来,刹那间大草原浊浪滔天,翻涌的巨浪连月亮都吞入其中,转眼目光所及之处尽数变成泽国,死者在波涛中沉浮,被洪水卷入的人们无一幸免。 洪水迅速退去,战场呈现出死之寂静,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军神将军,也被眼前的惨景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数不清的精灵族士兵横七竖八地散落在草地上,全无生气地陷入永恒的沉眠。草原损毁殆尽,泥土裸露在外,昆虫的鸣唱和马儿的嘶鸣都听不见了,曾经生活在这片草原上的一切生命,都在转眼之间全部灭绝了。 太阳精灵损失了大约六七成的士兵,而月精灵则近乎全灭。这场惨烈无比的战役,没想到竟以这种局面收场。 军神将军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哪有这种打法!月精灵指挥官到底想做什么!为了击退敌军,竟不惜让自己的军队承受更大的损失!这根本就不是指挥官,而是恶魔!” 钢翼将军扶着剧痛的胳膊说:“我也搞不明白……月精灵本来人数就不占优势,没道理做这种杀人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 近卫将军心有余悸,眼中含着热泪,愤怒地把手中的岩石捏碎:“我们早就不可以用人类的思路去揣度我们的敌人了!” 远在要塞的少年们也陷入沉寂。 维吉面无人色:“这……才是真正的战争罪,不,连着三个字也不足以形容。” 芙萝拉含着热泪,双臂紧抱着自己娇小的身躯:“我原本最害怕的事情是战争爆发。可是现在我才发觉,这种事态早就已经不仅仅是战争了!” 校长也终于笑不出来:“智慧女神大人啊……请您给我以指引吧。我实在是看不明白,这一切究竟算是什么。” 艾诺瓦也神情恐惧地坐在沙发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事先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今天的水攻在之前任何一本历史书和兵书上都翻不到前例。” 尤里愤然握拳:“黑衣巫女……总有一天我要拿起斩罪,来亲自清算你的罪孽!” 与此同时,在月精灵大营,黑衣巫女默然端起嫣红色的酒浆,静静地抿了一口,仿佛今天发生的惨烈事件与她毫无关系。 连身为使徒的露妮都感到不安:“大人,今天的洪水真的冲死了好多人呢,实在是太凄惨了。” 黑衣巫女莞尔一笑,深邃的瞳孔里闪烁着一丝罪恶的光芒:“这就让所有人觉得凄惨、绝望和不可理喻了吗?可是在我看来,这和我所经历的一切相比,这一幕轻松得就像是话剧演员在舞台上造作演出的一幕悲剧而已。” 鲁道加发出浑厚的机械混响:“可是我不明白,水攻给我军带来了更大的损失。” “你很快就会明白,鲁道加。”黑衣巫女微笑道,“死亡,只是一种必要的仪式,通过这个仪式,我们昔日的敌人就会怀着无比渴望而迫切的眼神,哀嚎着要拜倒在我的座下。” 到第二个夜晚,皇家卫队的第三行动队队长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俯瞰着洪水袭击过的大地,这片大地满目疮痍死者零落,晚风幽幽地吹过他们残破的衣甲,就有浮白的磷火星星点点地漫上天空。第三队队长名为冯艾克曼,是一位品性高洁的骑士,他不忍同伴暴尸荒野,决心将他们收敛。 “我知道这是我自作主张的请求,风险也非常巨大,所以我强迫求第三小队的任何人与我一同前往。不愿意再次踏上那片凄惨之地的战士们,我同样尊重你们的选择。” 可是第三小队的战士们眼中闪动着不屈的光芒,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默默穿戴战甲,以切实的行动,表达对冯艾克曼将军的支持。 太阳精灵小队滑着长草降落到被洪峰撕裂的大地上,冯艾克曼将军看到身边升腾的萤火,顿时心痛得难以自持。他用力擦干泪水,轻轻扶起面前那位看似沉睡的少年,把他轻轻放在身边的悬浮担架上。 “真希望你还活着。”将军难过地说。 他继续前进,搜寻着死去的太阳精灵士兵。突然身后担架上的少年的身体仿佛抽搐了一小下。 将军感到不可思议,用力揉了揉眼睛,瞪视良久少年都没有再动。他认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刚回过头,就听见少年仿佛发出一声低吟。 将军再次回头,大声问道:“喂,小子,你还活着吗!” 少年上半身直直地立了起来,他闭着眼睛,低声说:“肚子好饿……头也好痛……我还活着吗?” 将军欣喜若狂,他的心被巨大的安慰充塞,以至于无法去分析究竟在这种状况下有没有人能够幸存,他只是偏执而一厢情愿地,相信少年还活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欢欣鼓舞地大喊:“喂!还有人活着呢!士兵们,给我把眼珠子瞪大点儿!一定要把活着的家伙们都给我带回去!” “这里也有个家伙还活着!” “我这边也是!” 死寂的平原顿时洋溢着令人振奋的气息,大家手忙脚乱地抢救伤员,想替他们紧急处理。可是应急救护班的女孩子们,并没有发现这些伤员究竟是伤在哪里,他们只是脸色苍白,口鼻中还会往外冒水,就像是刚刚获救的溺水者一样。 少年低声说:“肚子好饿,再不吃东西……真的会死的。” “你别说话!先躺下来!”将军大声说,“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保证很快你就会活蹦乱跳的!” 少年仰起头,张开的嘴巴黑洞洞的,声音空洞地说:“真的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他禁闭的眼皮突然睁开,将军血液凝固,因为他发现少年的眼睛,眼白的部分也全部变得漆黑。他的大脑闪过一道惊雷,他在闪念间就明白过来—— 这位少年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早就不是他所接触过的生物了。 少年的脖子陡然伸长,只在呼吸之间,就张开大嘴,用两排锐利的牙齿,咬穿了将军的喉咙。 将军用漏风的风箱一般的嗓音,最后下达的命令,是“全军撤退……赶快撤退……” 很快第三小队的欢呼声就变成了惨呼声。死而复生的战友好月精灵们,在地上缓慢地爬行,他们急不可耐地想要进食,想通过吸食生者的血液,来延长自己虚妄的生命。 “你们不是说只要我们能活下来……你们做什么都可以吗?” “那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咬上一口?就一小口……没关系的。” 第十七章 伪装者复生 “尼克哥哥,你不是一直说很喜欢我吗?那为什么不让我切开你的血管呢?我不想死,不想冷冰冰地死在这荒芜的大地之上啊!” 死者们残存的人性和记忆正在飞快逝去,他们漆黑的双眼渐渐变得通红,牙齿也开始不正常地生长,接着他们能够站立起来,虽然行走姿态十分扭曲,就像行尸走肉,但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喘息的声音,听上去就像饥饿野兽的鼻息! 叫尼克的青年士兵极度恐慌地拔出长剑,砍向暗恋已久如今却已经化为怪物的少女,宝剑把少女的头颅砍开一半,少女却没有应声倒地。 “你以前所说的诺言,以前曾送我的玫瑰,果然全部都是假的!” 少女的伤口向外爆出畸形生长的肉瘤,整个人化作极为丑陋扭曲的怪物,抬起巨大的手掌,仅一击就让尼克粉身碎骨。巨掌向外伸出血管贪婪地吸收尼克的鲜血,少女脸上呈现出极为病态的笑容。 “但我还是愿意永远和你融为一体,就像现在这样。” 第三小队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丢盔弃甲,拼命逃窜。他们有不少人在峡谷攻略战亲眼看到过火炎地狱,尤能以硬汉的姿态面不改色地直视冲天烈焰,可现在当他们身处于恶鬼地狱之中,他们的勇气瞬间蒸发,能不瘫软在地,还留着一分逃跑的力气,就已经算得上是坚毅不屈了。 越跑越快的复活者们怪叫扑击,大有把第三小队赶尽杀绝之势。高地上的太阳精灵军队听到骚动,也拿起武器准备冲下山崖援助队友,然而第三小队却大声喝止。 “千万不要下山!扔下绳子把我们拉上去就行了!赶紧构筑防线!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人!快点设置路障!” 战友们不敢怠慢,赶紧把第三小队拉上高台,把装载辎重的大车推到高地边缘,手持长枪严阵以待。 “他们是什么东西!” 第三小队副队长后怕地瘫在地上:“或许就是芙萝拉殿下所说的非人之物,就算脑袋被砍掉一半,这些怪物还能活蹦乱跳,反而变得更加厉害,这他妈实在是太违背常识了!你们是杀不了他们的,只能用火焰和长兵器阻止他们靠近!” “是!”高地上的指挥官是个络腮胡大叔,听到这番话也不禁心慌,大声说,“各小队放火,阻止怪物靠近!” 太阳精灵又一次陷入苦战,这对于才刚刚经历平原鏖战和洪水袭击的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然而天边一只青碧巨龙挥舞着巨大的羽翼乘着疾风而来,龙背上的少年们扔出一把白金圣锤,又有一束光线照在上面,圣锤就剧增为许多倍,发出纯白辉光,在大地上映出一个巨大的光明法阵。 是“真理之光”法阵。 在真理之光的照耀下,这些死而不死的非人之物便立刻现出原形,是各种体态狰狞长满肉瘤的恶心恶魔。在它们身上都有一个尖喙的骷髅头冒出来,滴溜溜地飞速旋转。 就在太阳精灵士兵们愤恨地想是哪个混蛋让怪物们体型倍增,让它们对防线的冲击力陡然增大的时候,龙背上一道漆黑流光从天而降。身穿银白盔甲的少年举着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剑,准确地斩在骷髅头上,怪物那巨大的身躯便立刻爆开,化作无数鲜血。 大胡子队长欣喜的说:“尤利西斯?” 尤里站在燃烧的大车顶端,自豪地说:“这些怪物有个学名,叫虚伪生命之诺?伪装者,又被称为战魔兵。很幸运,我们不是第一次和这种东西打交道了,而且已经知道他们的弱点。” 在尤里和伙伴们的奋战下,冲上高地的战魔兵被接二连三地击倒。这时候遥远的原野上响起一声清脆的骨哨,黑衣巫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像在耳边所说的一样清晰。 “我的孩子们,我为你们准备了最甜美的罪之果实,想填饱肚子,就回到你们的母亲身边吧。” 战魔兵们如群兽一般,在月影下变成漆黑的暗潮缓缓撤向西方。战场真正变得空无一物,连尸体都不存在了。 公主殿下面色凄然:“只有溺水死亡的人能保持最完整的身体。” 军神将军一边包扎着手上的烫伤,一边警醒地问:“你说什么?” 维吉的目光如月下寒刃:“公主的意思是,她明白为什么黑衣巫女要在大战关头无差别地使用洪水席卷战场。死于溺水的人肢体完整,复生出来的伪装者,也最为完好无损。” 近卫将军打了个寒颤:“也就是说,在黑衣巫女看来,这场战役的结果,并非有八千月精灵与五千太阳精灵死于洪水……而是死去的月精灵复生为战魔兵,不但兵力不减,战力还会大增,同时还白赚了五千个太阳精灵战魔兵吗?” 钢翼将军恶狠狠地咬着牙:“她根本连自己国家士兵的生命都毫不顾惜!我从未见过像这样的恶魔!” 特务情报科科长拉妮可丝神情恍惚:“我还是没能准确提供情报让大家都活下来。” 军神将军摇头:“并不怪你,你提出了预警,是我无法估计这种事态没有及时撤离。要说有罪,我对五千战友的死,要付直接责任。” 军神将军坚毅地说:“但我们现在还有事要做。一位把自己人的生命视为草芥的魔女,她根本就不配统兵!她自以为做了一笔最合算的买卖,但我们是时候告诉她,她将为这笔买卖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拉妮可丝在派出间谍,在敌人军中传达的却是真相,希望大家认清黑衣巫女的恶魔行径,使军心产生动摇。结果间谍不幸落入月精灵手中,可是抓住他们的人,似乎并没有动杀心。 对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妩媚女性,卷曲的黑发遮住左眼,而右眼充满了友善而干练的光芒。她和拉妮可丝面对面站着,恰巧就像是镜像的两位美丽御姐,只不过一位拥有珍珠般剔透的肌肤,而另一位的肤色是性感的小麦色。 “别担心,太阳精灵特务长官。我的名字叫塞拉露丝,是新任月精灵宣传大臣。我只听命于卡伊尔少主,并不是黑衣巫女的手下。” 塞拉露丝放开太阳精灵间谍,拉妮可丝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怎么连堂堂的宣传大臣,也学我们特务科的人做些藏藏躲躲的事情呢?” 塞拉露丝耸肩道:“没办法,王子这边实在是人手不足,这些细致的工作,只有靠我来凑数了。我的任务目标和你一样,想揭露事实,让全国的士兵和人民能意识到,他们所信仰的黑衣巫女非但不想给人民带来幸福,反而想将整个国家拖入黑暗的深渊。” 拉妮可丝轻松地说:“既然咱们目标一致,请报上可以互通有无的吧?” “那是当然。为表达诚意,我首先说一个重要情报吧。” 月精灵的宣传大臣眉毛一凛:“战魔兵们并不是人类,他们是无法杀死的存在。” “这我们已经知道了。” “哦?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嘛。那么这一条呢?”宣传大臣微笑道,“他们不吃人类的食物,但似乎必须依靠一种心脏形状的果子维持机能。这种果实名为‘罪之实’,成分不明,产地在木恩蒂亚的某个工厂,具体位置不明。如果缺乏这种果实,战魔兵就无法维持人类形态,就会癫狂地拼命吞噬周围的活物。” “这情报价值极高。”太阳精灵情报科科长托腮道,“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芙萝拉公主刺杀摄政王并不是意外事件,而是必然会发生的惨案。因为在合约书上,黑衣巫女用隐藏的恶魔文字,写下了足以令公主杀意高涨的诅咒语句。” “这么说,月精灵全国军民大喊要为摄政王大人报仇,其实应该去找黑衣巫女算账才对?” “就是这样。回去把这个故事写在报纸上吧。” 两位御姐的情报工作让月精灵军队人心浮动,大家听说是黑衣巫女带来的水灾,不禁对她又恨又怕。在战魔兵们一边张口大咬心脏果实,一边跟随黑衣巫女缓缓进入营地的时候,有个性格最为火爆的年轻百夫长站出来质问黑衣巫女,难道军营里传说,是她把大家害死,然后又将死者变成怪物,都是真的吗? 黑衣巫女停下脚步,战魔兵们贪婪无比的眼神齐刷刷地盯着百夫长,令他每个毛孔都透着含义。 黑衣巫女走到百夫长身边,低声说:“你看他们的模样,像是死人吗?” “那这些太阳精灵是怎么回事?” “在无情的洪水之中他们呼唤我的名字,希望我能给他们带来生机,我心存悲悯,也把奇迹的力量分给了他们。于是他们便死心塌地,愿意从此追随我。” 第十八章 前往木恩蒂亚 百夫长用力眨眼,眼前这帮家伙虽然身体完好,行走动作和常人无二,肤色也很红润,看起来精神焕发,可不知为何当他凝视着战魔兵们的眼睛,还是会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违和感。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变成战魔兵?” “战火与洪水没能动摇他们坚定的信仰,于是我便将奇迹回赠给他们,给他们不老不朽的生命,让他们进化成更高级的生命形态,在破城之后,在丰饶的金曦之森,永不休止地享受荣华富贵。” 黑衣巫女说着拔出匕首刺进旁边战魔兵的胸口,战魔兵低头看看匕首,然后漫不经心地继续啃咬果实。 “身为战士,克服死亡不畏牺牲,难道不正是你们所渴望的吗?” 就在士兵们震惊的注视下,黑衣巫女把匕首拔出来刺进百夫长胸口,百夫长只挣扎了一秒,就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黑衣巫女淡漠地擦去鲜血:“看清楚了,这才叫做死亡。至于有的人说是我害死了摄政王大人,我只想用一段小小的幻象破除谣言。” 黑衣巫女把黑色的水晶抛到空中,士兵们看到幻象中出现的人物,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情报战就这样被压制下去,不管是出于恐惧还是盲信,总之再也没有人敢稍微怀疑黑衣巫女。 一天以后,数不清的战魔兵把留在赛伦河流域高地的太阳精灵残余部队打得节节败退。这支不眠不休的恐怖军团根本不给太阳精灵以喘息之机,追着太阳精灵回到要塞,随即就对要塞发起猛攻。虽然尤里他们知道战魔兵的弱点,但精灵族人极少有精通圣光的高手,很难对战魔兵造成有效杀伤。 尤里建议道:“虽然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光明教团,但恐怕也只好求助于他们了。首先他们是对付黑暗生物的专家,其次光明骑士大多数都是值得信赖的家伙,我曾经是他们的一员,对他们还是很了解的。” 公主点头:“军神将军,请派出外交官和他们洽谈吧。就算是必须要答应开放部分传教权的条件也没关系,毕竟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大家能活着撑过眼前这一关。” 拉妮可丝带回了“罪之实”的情报,就在大家猜测量产这种果实的工厂究竟在哪里的时候,禁忌书库管理员带来了极好的消息。 “回流沙漏已经修复完毕。现在能够使用它,来复现发生在黑衣巫女周围的场景。” 公主振奋地说:“那我们就用它来寻找工厂的位置!” 回流沙漏缓慢回放,果然出现了相应的片段。 黑衣巫女在一个漆黑的巨大空间里,从枯槁扭曲的树木上,摘下心脏般的果实。果蒂流着鲜血,而窗外的残阳被黑烟笼罩,也泛着沉重的血色。 根据这个画面,情报科进行了数据比对和分析,并获得了月精灵宣传部长的帮助,最终锁定了罪之实工房的确切位置。 “真是意外,没想到这地方就藏在木恩蒂亚人口最密集的贫民窟地底。我们一直都在周边的深山老林里面寻找,看来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那么,这一次照样还是有我们去木恩蒂亚发起奇袭吧!”公主斗志满满地说。 “只要摧毁地下工房,就能够阻止战魔兵的攻势。”尤里也把兵器披挂完毕。 维吉充满信心:“就算会有七原罪守在那里也没关系。原罪克星这四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军神将军为难地说:“可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之前的几场战役之中,我军伤亡惨重,尤其损失了不少参谋型的将领。现在军中能够出谋划策的人并不多,维吉作为大陆最强军师,能不能留在正面战场,帮助我军抵御战魔兵?” 公主点点头:“维吉,你就留下来吧。” “可是……” “不用担心我们,就算遇到麻烦,我们也可以用通讯随时请你开动脑筋。放心,我们是一同经历过无数战斗的挚友,请相信我们这一次同样能搞定一切!” 维吉欲言又止,只能用力点头说:“一定要小心,就算不能完成任务,也必须活着回来。” 尤里爽朗地大笑:“那是当然。论跑路,我和公主都比你要厉害多了。” 三位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近卫将军看着他们相互信赖与珍惜的友情,不禁回忆起游侠将军还在的时候,金曦之森三将军亲密无间的昔日岁月。 艾诺瓦大声说:“魔术箱已经准备完毕,尤里,公主,可以出发了!” “维吉,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你们也一样,等着看我是怎么打退月精灵军队的吧!” 三位少年各自奔赴自己的战场,虽然暂时分别,可他们知道,无论陷入怎样的逆境,友谊和信念将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阻隔,把来自伙伴的鼓舞传达到他们身边。 月精灵主城,木恩蒂亚。 原本这座城市虽然充满浓浓的粗犷之风,就算是最高大恢弘的王庭,也装饰着兽皮和锐齿。这个国家没有园丁这种职业,街道上的参天古木和葱郁树丛随心所欲地生长,街道也并非规划得整齐严正,而是肆意地依照地形而建,建筑物高低错落,或用砖石搭建在高地上,也或者在树枝上令大树生长出树屋来。到夜晚灯火亮起,到处都是烧烤肉类的油脂香气,和月精灵们痛饮啤酒的欢呼声,整座城市透着不羁而落拓的风格。 而现在的木恩蒂亚,却和公主印象里完全不同。 再也没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迈笑声,那些看似狂野却自有一番格调的巨树,一年不见也尽数凋零,乌鸦站在空荡荡的树枝上月下鸣泣,除此之外整座城市一片寂静,以前那些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天空之中笼罩着一层深红色的浓烟,连月亮也如同一只惶恐的眼睛,不安地躲在厚重的黑云之后。城中的河流也不再清澈,飘荡着可疑的酱油色浮沫,而两岸的植物则全部枯死,龟裂的地表则裸露在外。 这一切都代表着这个国家已然落入妖孽的掌控之中。 尤里和公主披着麻布斗篷缓慢行走,满身肿块的孩子们吵闹地捡起一个破金属罐,一边踢一边朝人群跑去。而聚集在广场上的平民窟百姓,则满脸狂热地看着巨大的水晶幻影,不时发出阵阵欢呼。 “我们又打赢了!” “有战魔兵的帮助果然扫平金曦之森就变得轻而易举啊!” 幻影上出现了太阳精灵无神的面容,公主记得他们是被转变成伪装者的太阳精灵阵亡士兵。 “太阳精灵皇室是真正的战争挑起者,我亲自听见芙萝拉说过,月精灵这些贱民,虽然是太阳精灵死后转生的存在,但最好像牲畜一般圈养起来就好了,他们的国家应该从地图上消失。她还说过,下贱的月精灵要和她签署和平协定,想都别想,所以才……” 贫民窟群情激愤,公主也生气地握着拳头。 “别介意,那家伙明显已经被控制住了。谣言什么的,就当成耳边风吧。”尤里安慰道。 太阳精灵士兵继续说:“所以我们也受不了了,决心投降黑衣巫女的人,希望她早日进军,解放被蒙蔽的金曦之森。月精灵们,请愤怒吧,从大崩坏事件,到摄政王被刺杀,太阳精灵贵族们都在尝试把恶意倾注在你们身上,如果没人出面制止他们,他们一定会更加过分!” 贫民们愤怒至极,争抢者要到征兵处报名。宣传大臣自然不愿意百姓被黑衣巫女蛊惑,劝说大家冷静,说前线部队的兵员数量已经足够,现在大家没必要踊跃参军。 可是她的劝说,在征兵员夸张地承诺之下显得苍白无力。大家为了获得大块的土地,住进太阳精灵典雅的房屋内,坐拥高挑白皙的太阳精灵美少女,纷纷拥向征兵处。 而一声暴喝把人群吓得跌在地上。 卡伊尔王子身穿赤红战袍,愤怒地说:“你们这帮家伙,到底把我国和太阳精灵之间的深仇大恨当成什么了!就你们这瘦弱的身板,冲上战场很快就会被杀,除了损我国威之外没有任何作用,难道能替摄政王报仇吗?” 贫民们呆呆地坐在地上。 卡伊尔王子扬起手:“来来来,对自己战斗力有信心的不妨走上前来,孤王背着双手让你打我三拳,如果你能做到不倒下,孤就让你加入光荣的军队。不然就给孤王滚回去再练练体力吧!” 尤里眨眨眼睛,为什么背着手挨打,倒下的却是打人的人呢?只见有个月精灵壮汉摩拳擦掌跳到王子身边,说:“那就对不起了,王子殿下。” 第十九章 地底花园 “来试试吧你这虚胖的蠢蛋!”卡伊尔豪迈地说。 只见大壮汉咆哮着挥拳打向卡伊尔,沉重的拳头捶在他的黑金盔甲上,发出当地一声巨响。而王子身子宛如脚下生根,根本就没有移动分毫。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浑身斗气勃发,虽然手依然背在身后,但斗气竟然凝聚成一头蛮牛的形状,轰地一声把大壮汉高高扔上半空,又落下来砸烂了征兵处的板条箱。 是月精灵王族的绝招斗气化形。 “我军是将要征服金曦之森的威武之师,不需要实力不足的家伙。你们就乖乖留下来打猎重地吧,别做白日梦了。” 王子看似粗暴不堪,却无比巧妙地阻止百姓们踏上战场白白送命,而且同样没有体现出一丝丝反战情绪。尤里不禁对这位少年感到佩服。 公主却轻松地笑着说:“挨揍的胖子八成也是卡伊尔事先安排的。他看上去虽然宛如野人,其实却非常有脑子。” 可是民众虽然没有参军,他们的怒火和怨愤,却依然腾腾升起,每个人都在诅咒太阳精灵,心中都充满噬杀的欲望。公主不安地觉得,遮蔽天空不见天日的烟云,或许就是他们聚集的恨意。 尤里和公主到达回流沙漏所指示的地方,他们将沙漏放在地上,周围的景物急速倒流,虚像之中出现了黑衣巫女的身影,她慢慢走近废弃厂房,在门上划下一个倒立的五芒星,厂房残破的假象就如水波荡漾一般慢慢化开,呈现出其修葺一新而且全力运转的真实状态。 尤里紧张地说:“倒立五芒星是黑暗之神诺克斯的徽记,幸好我是黑暗天命持有者,我来试试看我所具有的黑暗力量能不能够破解这层徽记锁。” 尤里画出徽记,残破大门的假象却丝毫没有发生改变。 “让我来试试看。”公主自告奋勇地说。 “你?你就更不可能了,你又不是诺克斯的手下,是没法用魔力和徽记产生共鸣的。” 可是假象轰然崩塌,露出了工厂黑洞洞的入口。 “你可真是……太了不起了。”尤里傻傻的鼓掌。 公主苦笑着说:“谢谢,虽然能做到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咱们赶紧前进吧。” 工厂之到处是运转的钢铁机器,和火热的锅炉与冒着蒸汽的阀门。堆积如山的罪之实被封入铁箱,又灌满了不明的血红色液体末过表面,然后被机械手整齐地堆放在墙边。暗褐色的污水从管道直接排向贫民窟附近的小河,而黑红的浓烟在空中翻滚,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多闻片刻就让人恶心欲吐。这座工厂正全力污染着木恩蒂亚,但是被一层假象的外壳所遮蔽,从外界根本就无法发觉。 尤里和公主确信,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装上炸弹把整个厂房掀上天,咱们就闪人吧……”公主皱眉不安地说,“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似乎光是炸掉这里并不解决问题。” “没错,这里只是一个包装车间。重点在于,这些心脏一般的果子到底是从哪里种出来的。” 一架大矿车将大量果实倾倒在地上,公主和尤里对望一眼,迅速跳上矿车,沿着轨道驶入一个向下的漆黑通道。通道朝地底无限延伸,经过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带,到达深处的矿道,便突然加速,水晶和石英闪烁着邪恶的暗红光芒在眼前如流星般划过,在几乎撞到如恶魔面孔一般扭曲的浅绿岩石的前一秒,又陡然下坠,在两个人耳中作响的并不仅仅是强劲的风声,还有幽灵低语一般难以形容的恐怖喉音。公主和尤里虽然吓得满脸飙泪,却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大喊大叫,生怕不留神有什么诡异的东西飞进嘴里。 经过矿脉之后矿车又哐当一声跳进一条平整而漫长的通道,四周都是植物的根系,而在土层中间杂着白骨,最终矿车在大桥上飞快经过一个赤色的地下湖,转过大弯停在终点,尤里在运货机械把大量的果实倒下来之前,把吓晕的公主架起跳出了矿车。 当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都同时吃惊得窒息。 在地下不知道多深的地方,竟然藏着一座花园!果树成行,缤纷盛开的花卉在花田中排列出美丽的图景,穹顶一片分红,吹来的风也和暖中带着花香。 只不过悬挂在穹顶正中的太阳,是一个漆黑的圆盘。黑之光线照耀在绿叶红花上,这些植物便显得更加油亮,似乎能从黑色的阳光中得到滋养。 花圃阡陌俨然,整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土壤会呈现出淡淡的灰白色。刺藤上的绿叶苍翠欲滴,绿叶之上的玫瑰花,鲜红色的如少女的朱唇,浅粉色的如同小姑娘脸上羞涩的红晕,纯白色的如深秋青霜,一派姹紫嫣红,即便是位于这么诡异的地方,依然让尤里不得不称赞这花园实在美不胜收。 玫瑰园之后是枝蔓摇曳的树林,树林尽头是一座白色的礼拜堂。树林与花田都安装着先进的灌溉系统,水渠里流淌着微微泛着浅蓝的清水。 “该不会黑衣巫女私底下还是个园丁吧?”尤里开玩笑说。 “月精灵是没有园丁这种职业的。” “可黑衣巫女根本就不是月精灵,而我还记得,那位和她容貌肖似的失踪人类少女,就是一位园丁。” 公主微笑:“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她被玫瑰清雅却浓烈的芬芳迷醉,无意识地想伸手去摘玫瑰,被尤里用力握住。 “我说你的心可真大,黑衣巫女栽的花也是可以随便摘的吗?” 尤里端起斩罪:“咱们抄起家伙把这个地方彻底毁掉吧!” 公主点点头,拿出爆弹,在点燃之前心中竟有一丝不忍。微风送来脉脉的香氛,公主长发清扬,眼中竟有一丝不忍。她硬起心肠点燃引线的时候,恍然抬起头来,有种如坠梦境的朦胧感,感觉每一朵花每一棵树的叶脉和树干纹路,竟然都像是人的面孔。 尤里准备燃起巨剑,公主却拦住他,大声说:“等等!” 而下一秒,在花田和林地中间,已经影影绰绰地,有许多人站在阴影之中。 “您是、克洛泽将军?” 公主快步走到树下,恍然出神,发觉树下的男子长着熟悉的面容。尤里也看到了同样的男子,肌肉紧绷地举起了巨剑。 “别担心,尤里。”公主悲伤又温柔地说,“克洛泽将军不是坏人,他是卡伊尔王子最忠诚的将领之一。” “但他恐怕是个幽灵!”尤里大声说。 男子抬起苍白的面孔,沉静地微笑:“没错,我是幽灵。我因反对摄政王,然后获罪被处死的时候,异国的公主殿下就在场。我是幽灵这件事,是瞒不过她的。” 公主镇定地说:“虽然是幽灵,但是不要紧的。克洛泽将军生前十分正直善良,就算死后也是忠勇的英魂,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公主回想着在当人质的岁月里,这位将军无数次施以援手,派自己家的仆人为公主修补会漏入风雪的破败宫室,在公主暴打另一位将军的女儿时,如果不是他暗中说情,事情并不可能那么爽快地摆平。之后克洛泽就因为指出摄政王篡夺权力的野心,被陷害处死,公主便永远无法报答他的恩情。而现在和克洛泽将军在这里相见,已然生死殊途,这令公主万分心酸。 尤里收起巨剑:“可是将军的幽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将军叹道:“因为生长在这座花园的树木,就是我们的墓碑。” 公主心中一凛,向后退了一步,她看到除了克洛泽将军,还有一向与人为善的艾拉女士,为揭发黑衣巫女身份,而被诅咒疯狂而死的前任宣传部长,和一直苦苦阻止军队规模扩大化的老将军布朗……在摄政王上位的过程中所牺牲的忠义之人,他们的英魂竟然都聚集在这个地方! “你们该不会……全都被埋葬在这里了吧?”公主回想起在矿车上看到的根系和白骨,寒心地说道。 “就是这样,孩子。”克洛泽将军耸耸肩,“我们的遗体变成了这些树木的养料,而我们的灵魂也和植物们捆绑在一起。无法逃脱,不能回到不归川中再转生为太阳精灵,开始下一段生命之旅。” 公主眼含热泪:“怎么可以这样!” “这是黑衣巫女的邪术,她可以通过坚强者的灵魂,把世间怨念汇聚成形。”克洛泽将军眨眨眼睛,问道,“但异国的公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公主本来想说此行的目的是想彻底毁灭罪之实的产地,但她心念一动,说的却是:“如果这些树木被毁,你们的灵魂会怎么样呢?” 第二十章 英灵与厉鬼 “将会一同彻底消亡。”将军平静地答道。 公主右手轻抚着左臂,神情凄然地低下头去。 尤里小声地说:“公主,难道说你不忍心动手了吗?” “可是你不知道灵魂完全消亡对精灵族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克洛泽将军毅然道:“如果你想要毁掉这些树木,请尽管来吧。失去灵魂固然可惜,但那些还活着的人,更值得我们每个人付出一切去保护。” 公主不甘心地咬着牙:“可是……你们大家都是好人!好人不能活到最后就算了,连在死后都无法安息,无法再次轮回,这种结局是不是太冷酷无情了!” 克洛泽将军宽慰地笑道:“在恶魔当道的世界,好人注定会有最惨淡的下场,即便对此早有觉悟,我们依然还是选择要当好人。动手吧,把这个颠倒黑白的花园彻底毁去,灵魂涣散对于我们,正是最好的解脱。” 公主手握燃烧的烈阳之刺,身体微微颤抖。尤里虽然迫切地想要烧掉这座花园,看到公主不得不违背意愿去做令自己痛苦的决定,同样也于心不忍,于是大声说:“任何术法都有破解之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们的灵魂和树木脱离?好好想想,总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这时一个苍老的月精灵术士说道:“有一株植物至为特殊,它的根系接触着我们每个人的尸骨,根据我浅薄的见解,这株植物就是束缚灵魂的关键,只要它的香氛弥漫不散,我们就只能永恒地被困在这里。” 克洛泽将军意外地说:“术士卡托,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怎么从来不说?” 术士卡托轻轻咳嗽:“说了又有什么用?我们早就死了,只剩下灵魂,根本没法对那朵花做任何事情。还不如避而不谈,免得给大家徒增烦恼。” 卡托伸出干瘦的手指,指着花圃中心最高而且最为娇艳的那朵花儿,花儿闪烁着五彩光芒,美艳不可方物。 公主依然犹豫不决,克洛泽却给她打气:“动手吧,异国公主。砍了那朵花,说不定我们的灵魂就能得到解放了。” “那要是不管用呢?甚至那朵花儿一死你们的灵魂就会立刻消失呢!”公主不安地说。 “我们本来就打算好化作青烟,就算真的和这朵花一起陨灭,也并不很亏。” 克洛泽竖起大拇指,阳光地笑着说:“在最糟糕的局面下,莽撞地踏出一步,得到的结果总比现状要强,不是吗?” 公主点点头,飞快地拭去眼泪,说:“我明白了!” 她高高跃起,轻捷地点着玫瑰飞向那朵花儿,手中短匕一挥,花儿断裂在地,随即剧烈燃烧起来。明明是植物,在燃烧的时候却发出令人骨髓发麻的恐怖尖叫,像某种怪兽的胚胎一般甩动着花茎在地上拼命扭动,公主毛骨悚然,等到这朵花儿彻底化成灰烬,才敢捂着耳朵的手。 克洛泽举起双手,看到自己的手臂发出辉光,一直压在心上的沉重感也荡然无存,双脚终于可以离地,能以灵魂的姿态悬浮起来。 “果然没错!异国公主,托你的福,我们终于自由了!而你们毁掉植物也没关系了!” 所有的死者都欣喜万分,只有卡托的笑容之中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恶意。 就在尤里想要挽起袖子提剑砍翻全部植物的时候,突然灌溉装置喷出浅蓝色的液体浇灌在植物上,整个花园突然笼罩在浅蓝色的薄雾中。死者们莫名惊恐地左顾右盼,他们明明没有实体,蓝色的液体却能沾染在他们身上。 空气中回荡着怨毒的低语,仿佛有千万人正诅咒着这个世界。 死灵们突然抽搐着抱紧自己,然后骨骼咔咔作响,将脖子拼命后仰,变成浅蓝色的皮肤迅速衰败,他们空洞的大嘴中露出屡屡白烟。 “我们想起来了……”克洛泽将军双眼变成深蓝色,直勾勾地盯着公主,“每一天当蓝色的雾气弥漫的时候,我们就必须承受这个国家的全部恶毒与怨气,所有负面的情绪——愤怒、仇恨、嫉妒、暴力、好战与贪婪——都会通通聚集在这里,然后在这些树上结成果实,而我们便在这重复的过程中,反复经历着极度的煎熬,然后又在极度的痛苦中忘记一切。” 宣传部长流下蓝色泪水:“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们的灵魂被牢牢捆绑在树上。”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克洛泽将军咧着嘴,看着突然暴长的利爪,狞笑着说:“我们干嘛不让这两个活着的家伙,感受一下我们每天都在承受的极端痛楚呢!” 花园中顿时怨灵乱飞,鬼气森森,天花板也被染成了浅蓝色,每一个刚刚还十分慈祥的灵魂,此刻全部化作嗜血厉鬼,尖啸者从四面八方朝公主和尤里扑来。 公主尖叫着拼命闪躲,传说厉鬼会附身,会夺走身体的控制权,令生者失去神志堕入魔道。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这些鬼魂想杀掉他们的方式,比她想象的要直接得多! 他们的利爪竟然具有实体,尤里挥动斩罪拼命咬牙格挡,利爪竟然能在巨剑上抓出点点火花! “别发呆!”尤里吃力挥剑斩开猛扑的四五个鬼魂,“咱们可吃不起一爪子的!” 尤里的声音令公主心神一凛,公主勉强挥动匕首左右躲闪,用烈阳之刺格开利爪,向后高高翻身跃起,下意识地从隐藏空间里摸出十把短匕,正要投掷,克洛泽将军哀伤的面孔就出现在公主面前。 “我曾经那样无私地帮助你,你就打算用匕首来报答我吗?” 公主呼吸一窒,匕首没有投出去,而克洛泽将军的面容从哀伤变成狰狞,张开大嘴朝公主扑来,却被尤里以势大力沉的一个劈砍砸向地面。 “这可不是你能手下留情的对手!” 恶灵们旋转着变成漆黑的风柱越缩越近,尤里拿出影之镜,使用风之军师的风系天命原地召唤一道旋转方向相反的龙卷,以极强的爆发力把外部的死灵龙卷抵消,令厉鬼们再次分散。 厉鬼又再次迫近,公主明明实力足够,却心存不忍错过了几次斩向厉鬼的机会,眼见就要被前后包夹,还是尤里用喷射装甲迅猛地飞回公主身后替她挡下致命的背后偷袭,愤怒地大喊道:“你怎么回事!动手啊芙萝拉!” “可是我怎么能对这些善良的人们挥刀呢!”公主含泪大声答道。 “那你好好保护自己,我可不知道这些家伙是好人!”尤里端起斩罪,影之镜熠熠发光,“就让我一次把他们通通解决掉!” 斩罪上燃烧起纯白的烈焰,这令尤里感到极为震惊。 怎么回事?我用造影模仿炎舞天命,本质仍然是黑暗系天命,火焰历来都是纯黑色的,只有像乔璐雅老师那样能把能力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才能褪去黑色以假乱真。 尤里狐疑地看向影之镜,发现镜中的倒影,和肉眼看到的花园呈现出完全相反的画面。 浅粉的天花板,实际上是浅蓝色。漆黑的太阳,其实是正常的明亮白色。 浅蓝的溪流和喷雾,在镜中却泛着血色。 尤里意识到眼前的世界是被强大的魔力篡改过了,映入瞳孔的一切和真实的一切相比,色彩完全颠倒。简而言之,这是一个被反色处理过的世界。 尤里低头看向镜子,果然植物的叶片不再是翠绿色,而是深浅不一的红色,白玫瑰是充满邪气的黑玫瑰,大地却恢复成正常的泥土色彩。 也就是说真实的世界之中,呈现出相反颜色的是这些诡异的植物,而黑衣巫女将整个世界的色彩颠倒,反色再反色,令这些植物看上去反而显得非常正常。 尤里怀疑自己和公主走进花园的刹那就已经中了幻术,可是幸好,公主就有破解幻术的利器—— “芙萝拉,快拿出清醒的秘药来!” 公主身上偷偷藏着各种秘药,所以尤里和维吉一度认为她的隐藏职业是秘药学家。在地鼠三兄弟来袭的时候用来唤醒奥黛拉的秘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公主把药瓶扔向尤里,尤里反转斩罪,射出蒸汽刃炮,正好击碎药瓶。 强烈的刺激性气体弥漫在空气之中,瞬间就压倒了无处不在的花香。这气味浓烈无比,仿佛把薄荷胡椒大蒜辣椒等味道集中的东西浓缩提纯然后放在炸弹里炸开,公主和尤里两人泪水逆流成河,在地上呛得从呼吸道到大脑都在剧痛,而那些厉鬼仿佛也害怕这可怕的气息,竟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 等尤里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涕泪横流地发现,世界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厉鬼们全都消失不见。 第二十一章 变节者的圈套 而一直装作鬼魂发起凶猛攻击的,全是这些血色的藤条和树木。这些红色怪树的枝条可以像动物一般伸缩抽打,整座花园就是一只巨大的植物怪兽。 蔓藤依然拧成粗壮的无数股兜头抽来,公主拽着尤里利用隐藏空间反复消失出现躲开了密集攻击,尤里转动斩罪,大喝一声“炎舞?狂炎怒涛”,激出一道火浪将下方的玫瑰园烧成一片火海。高温令植物发出惨烈的嘶鸣,血红色的树现出人类痛苦的面容,接着便被烈火彻底吞没。 大地剧烈颤动,那朵璀璨的花儿突然增高,一个巨大的植株破土而出,巨大的球茎宛如一个装满痛苦的巨大瓦罐,凸显着无数人类的面孔,只是略略看上一眼就不禁头皮发麻。 尤里挥出火焰剑气,却被球茎挥舞的坚硬铁叶扇开。球茎的根系同时冲破地面,如无数长矛朝公主和尤里直刺。尤里朝穹顶射出刃炮,抱着公主马上收回钢索,两个人腾空躲过了地面上毫无死角的攻击,看着蠕蠕抽动的根须,他们反胃的同时又心有余悸。 “这是尸魔花。原本生长在极为贫瘠之地,靠香气引诱动物们接近,又在它们大脑里制造幻觉,接着用根茎缠死,便从动物尸体上吸收养分。但尸魔花最大不可能超过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而这一株长得跟一个大水缸一样,简直是前所未有。” 尤里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叹道:“所以说黑衣巫女确实是个超强的园丁啊。” “想办法把我扔到那朵花的位置去。” 尤里点头,用力摆动双腿,使得身体如钟摆一般开始晃动。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尤里大喊一声“去吧”,将公主高高甩上半空。公主在天空中划出抛物线,然后完美着地,正好落在尸魔花的旁边。 “准度不错!”公主回头竖起大拇指。 “我可是拥有投掷精通属性的骑士!”尤里振奋地答道。 只见尸魔花黏湿的萼叶朝公主迅速合拢,转眼就将公主彻底吞没。尤里暗暗心焦,却看见一阵星辉,公主利用隐藏空间从萼叶中洞穿而出,然后反手朝尤里甩出绳索。 尤里把绳索挂在斩罪的机械绞盘上,公主便飞快地回到尤里身边。只听见一声闷响,合拢的尸魔花最外层的几片萼叶软软地耷拉下来。接着响声接二连三,最后是一声爆炸的巨响,尸魔花的球茎整个被炸穿,鲜血和数不清的尸骨涌成喷泉直冲天花板,这可怕的植物终于浑身破洞彻底死亡,那些乱拍的触手原本想扑灭其他树的火焰,终于也一动不动,迅速枯萎腐烂。 尤里静静地举起斩罪,用黑色之炎把花园点成一片火海。 “明白了吧,公主。实际上袭击我们的是这些植物,忠魂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公主轻轻咬着嘴唇,目光冰冷:“可是如果是尸魔花用香气制造的幻象,尤里,你为什么能见到你从未见过的克洛泽将军?” “这个嘛。”尤里突然机智地说,“我见到克洛泽,和你眼中的他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啊,有可能尸魔花只是让我以为我看到的那个男人是克洛泽而已。” 尤里挥挥手指,说道:“克洛泽应该不是一个独眼的刀疤壮汉,穿着残破的黑色军装,留着不长的马尾发,左边的头发……” “左边的白头发明显比右边要多得多,对吧?”公主低声答道。 尤里心中咯噔一下:“什么?难道说……” “没错,虽然是幻觉,但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克洛泽将军无疑。这个花园潜藏的秘密并不仅仅是尸魔花这么简单。” 大火肆意蔓延,突然尸魔花的球茎里有个虚弱无力的声音喊道:“全、全部毁掉了……你们快住手……不能让这大火烧光一切……不然我的永生就全完蛋了!”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竟然从尸魔花球茎残余的血池中跌出来,他背上无数的蠕动软管同时脱落,他匍匐在地,无力地向前爬行,爬不到数米就随即倒下,呼吸渐渐微弱。 “术士卡托大人?”公主快步跑到他身边,刚想扶起他,却心念一转,眼神陡然变得肃杀,本来要搀扶老人的手,立刻多了一把赤红的匕首。 “告诉我!”公主厉声问,“克洛泽将军他们的灵魂,是真的被束缚在这里吗?” 卡托失魂落魄,完全听不到公主的质问,只是不断地说:“你们毁了装着我永恒生命的容器!” 公主怒极,把回流沙漏捶在卡托身上:“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办法得知真相!” 回流沙漏飞快追溯着时间,把卡托和这座花园所经历的一切化作幻象展现出来。 起初卡托是一位正直的宫廷术士,他满头华发德高望重,对卡伊尔王子忠心不二。 卡托曾努力对抗摄政王和黑衣巫女,指出她所带来的并非奇迹,而是用恶魔的邪术蛊惑世人而已。 卡托勇敢地和黑衣巫女抗争,但他的另一位敌人却率先找上门来。 这位敌人,就是死神沃罗。 没有人能阻止死亡到来,卡托已经足够衰老,老化和病痛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地折磨着他的身体。他害怕自己很快就将离开人世,届时就不会有人再帮助卡伊尔王子。 而到疾病更加严重,卡托已经无法离开病床的时候,他的担忧就更加纯粹。 卡伊尔王子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唯有即将面对死亡这件事,最值得恐惧。 这时候黑衣巫女不计前嫌地来到他身边。 “没错,我使用的就是恶魔的邪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民众并没有因此放弃对我的依赖和信仰,你根本就没能左右国家的风气。” 黑衣巫女凑近卡托耳边:“而且你正统的术法,好像根本也没办法把你的生命延长一秒。可是我这个恶魔,就做得到。” 卡托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喝喝的声音。 求生本能使卡托完全倒戈,但黑衣巫女告诉他,她需要他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强硬地反对自己。 然后以忠臣义士的身份,假装被黑衣巫女“毒杀”。 黑衣巫女把“被毒死”的卡托领到花园,喂他服下解药。卡托苏醒过来,看到反色的诡异植物,还有那一株巨大的尸魔花,抖得连骨头都酥松了。 “替我看守这座花园吧,只要这棵尸魔花不倒,你的寿命可以延续到天荒地老。” 卡托感激涕零:“我愿意为您看守这座花园。但我具体该怎么做?” “简单,就是被尸魔花吞进去就可以了。” 卡托极度紧张,衰老的身体却不容许他逃走,紧接着他被黑衣巫女用黑色的力场提上半空,然后扔进尸魔花巨大的球茎中,沉在血泊之底。 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确实活了下来,而且状况良好。 卡托在尸魔花中,看着黑衣巫女整饬花园,将一个又一个的死者运来,把他们的身体埋在反色的树下,这些树木便因此繁盛,长出鲜血一般的红叶,在浇灌红色的液体之后,就能结出心脏般的果实。 他从黑衣巫女那里听到,这些树木只有以死者为养分,才能茁壮成长。 卡托残存的良知让他问道:“必须是……曾经反对过你的人吗?” 黑衣巫女邪魅一笑,轻抚着一朵纯黑的玫瑰:“虽然随便一个死人都能够当成肥料,但他们自有特别的意义。我的花园,就靠这些曾经和我对着干的忠臣义士们来保护。” 忠义之士们的灵魂被束缚在怪树上。 而尸魔花的香气,能让闯进花园的人仅凭肉眼就看到灵魂。 如果闯入者是黑衣巫女的敌人,当他得知毁掉怪树就会连这些好人们的灵魂一并毁灭时,就会陷入犹豫不决的境地。 “善良,是善良者身上最致命的弱点。不忍心让昔日的友人化作青烟,就没办法狠下心来把我可爱的花园一把火烧成白地。” 黑衣巫女摘下黑色玫瑰深深呼吸:“而你,卡托,你就诱使闯入者焚烧尸魔花的顶花吧。那朵花儿是我布下的机关,它会让灌溉装置把污浊之血灌溉在植物身上,植物就会活化伸出根须和蔓藤绞杀我的敌人。而且他在死的时候,会以为自己是死在昔日同伴的鬼魂手中,想想就觉得十分有趣。” 卡托不寒而栗:“可是闯入者又怎么会听我的话?” “因为你也是忠臣义士之一啊。”黑衣巫女莞尔笑道。 卡托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臣服黑衣巫女的时候,黑衣巫女却要他继续假装对立。 这样才能将死者和活着的闯入者一齐骗过。 第二十二章 忏悔与谅解 果然公主就中了卡托的圈套,怀着救出大家的希望点燃了顶花,触发了灌溉装置。如果不是尤里的影之镜反映出了真实的画面,公主和尤里将在幻觉之中和挥舞的蔓藤战斗,知觉会越来越迟钝,神经也渐渐麻痹,最后甚至会以为自己仍在艰苦奋战,而实际上身体早就已经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这机关果然凶险无比,而且构思极为精巧。 公主蹲在卡托身边,低声问:“你竟然做得到……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志同道合的高尚战士们,在你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受尽折磨又忘记一切,无限循环周而复始,然后在每一次遗忘所受的苦楚之后,依然把你当成他们最信赖的朋友吗!” 公主用力捶裂他身边干枯的大地:“一个背叛者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做到,每天在看到宁死不屈的伙伴们的眼睛时,还能不惭愧得想亲手了结自己卑劣的生命?” “不要再说了。”卡托痛悔地留下两行清泪。 卡托痛苦地跪坐在地上,看着种植在忠臣们身体之上的异树渐渐焦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重新找回良知,浑浊的眼睛也渐渐变得清澈。 “即便是走上永恒消亡的道路,我也不配和我曾经的同伴们并肩前行。但至少在最后,我给你们一些提示吧。” 卡托将心脏果实捏得爆碎:“实际上这些果树,原本只是普通的苹果树,就算被毁,黑衣巫女再种一批也就是了。真正值得在意的,是灌溉树木的装置和液体。这些液体是聚集了全胧月之森黑暗面的粘稠血液,苹果树被这种恶魔的萃取物浇灌之后,就会变成红色的枝叶,然后结出心脏般的果子。” 卡托指着身后尸魔花根部出现的深黑洞窟:“而这些血液,是在更深的深渊之中合成的。异国公主,流浪骑士,通向深渊之路一定还有更加巨大的艰险,你们确定要继续走下去吗?” 尤里怀疑地瞪着眼睛:“芙萝拉,这会不会是老家伙的又一个谎言?假装自己是好人,然后把我们带到沟里,这剧情听上去很熟悉,对吧?” 公主也凝重地点头:“的确,我们根本没法确认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卡托脸如金纸,咳嗽得仿佛连肺都要掉出来:“反正,我这位老朽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了,假如我这一辈子只能开口说一次话,我希望是上面那番话。我只希望这样做可以让我在临死前的一秒,内心的愧疚稍微减轻一分。” 卡托慢慢合上眼睛,在最后的时刻,嘴角露出一丝坦然而平静的微笑,仿佛在歧路中用尽一生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心中的家园。 公主和尤里在烈火的光芒里看到了卡托的灵魂沐浴着火焰缓缓站起。 这火焰陡然变得加倍明亮。 而克洛泽将军和前任宣传部长等人,就站在火中,就站在卡托身边,一同对公主露出慈爱的微笑,朝他点了点头。 在下一秒,泪流满面的卡托,和伙伴们一同化作更加灼热的赤炎。 禁断的花园盛开红莲。 公主垂泪,泪水落在炽热的地板上便立刻蒸发。 “尤里,他们都是非常不错的人,但从今往后,我们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尤里静静点头,把头盔摘下放在胸前。 “那么咱们继续出发吧。卡托最后的话语值得信赖,因为每一位被他欺骗的人,都因为他真诚的忏悔,而选择了原谅。” “没错。”尤里斗志满满地扛起斩罪,“就算卡托不说,看见这么可疑一个大洞,我也是必须冒险去闯一闯的。乔璐雅老师教过我,要想抓住邪恶之徒,就尽管去闯最深黑的洞窟准没错,这是冒险者的准则之一!” 公主拿出维吉留给他们的光辉符文,点头勇敢地说:“没错,洞穴的尽头最好是地狱。” 公主眼神闪亮:“因为咱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摧毁地狱!” 洞穴漆黑深邃,浓重的血腥味十分呛鼻,耳边怨毒的低语越来越明显,公主和尤里强忍着不舒服的感觉,举着光辉符文在狭窄的洞窟里,沿着输送血浆的管道不断下行,最后道路变宽,前方出现的是一座蔚为壮观的底下瀑布。 瀑布的轰鸣对精灵族人而言太过震撼,公主捂着尖耳朵,说:“道路在这里就断绝了。” “仔细看看,瀑布之后有一扇石门,那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尤里身上浇满“避水的秘药”,果然走到瀑布之下,那些翻涌着硫磺味的泥浆色水流自动分开。 “你的隐藏属性还真是秘药专家啊!” 公主吐着舌头眨眼说:“在木恩蒂亚的秘药店老板是我的好朋友。反正……每十几天少一瓶药水,又不会影响他的生意。” 尤里把刃炮穿过门把手,用斩罪蒸汽驱动机收起绞盘,厚重的石门便轰然分开。 眼前的景象令两个人彻底惊呆。 出现在门后的并不是血海地狱。 而是一个如天堂般梦幻瑰丽的极乐之地。 地面由白玉和黄金铺就,天空中流淌着优美的乐曲,苍翠的林间溪流蜿蜒,闪烁着金光的亭台楼阁出没于山间薄雾之中,喷泉中喷涌的是名贵的葡萄所酿造的琼浆玉液,在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长桌上,堆满了数不清的美味佳肴。身穿白纱容貌极美的精灵族少年少女轻快地在这极乐世界,如白鹭般翩然起舞,但他们并不是这座天堂的主人。 那些躺在白玉床上,在轻柔的纱幔中,由四五位天人般的少女服侍着的少年,虽然他们仪容枯槁极为虚弱,但他们才是这里的真正享受者。他们眼神涣散目光迷惑,任由少女们将葡萄喂到嘴里,再接过少女们烤好的烟管,深吸一口吐出彩虹色的烟雾,整个胸腔就更加塌陷,身体便绵软无力地,彻底瘫倒在少女们美好的胴体之中。 公主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这、这寡廉鲜耻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里也满脸通红:“说好的地狱深渊呢?为什么石门后面只有一个大公园,和在公园里趟得到处都是的大烟鬼?” 一个少年迈着虚晃的步伐朝公主走来,竟然直接伸手去摸她的脸,一边摸还一边说:“这个妞非常不错啊,没想到竟然一个人都没跟,既然这样你就来我这里吧。” 公主怒极,如同拎一只小鸡一般把少年的手提起来又折在背后把他按倒在地,吼道:“想死一次试试看吗?” 少年吃痛呻吟不绝,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倒忘了看你的衣服。你一身猎人打扮,原来并、并不是天堂的少女,而是黑衣巫女大人所赏赐的勇士英魂。” 尤里诧异道:“勇士英魂?” 可他们能触摸公主,分明就拥有实体。 少年绵软无力地说:“你刚刚到达天堂,还没有明白自己的状况,这是很正常的,我们每个人初来乍到的时候,都和你一样懵懂。” 少年张开双臂,脸上带着狂喜笑容,说道:“其实你和我们一样,早就已经在战场上,为黑衣巫女大人尽忠牺牲了啊!但是别担心,这没什么可难过的。正是因为我们英勇牺牲,才能到达这享乐不尽的天堂啊!” 公主敢说这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奇怪的事情,明明活着,却认为自己已经死亡,并因此而感到狂喜。 “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公主小声地对尤里说,“难道黑衣巫女专门为胧月之森的大疯子们修了一座这样的精神病院吗?” 尤里托腮沉思,虽然好像在哪里读到过类似的事情,却因为从小就对读书很不在行,根本没法搜索到准确的记忆。 这时枯瘦少年眼眶深陷而十分友好地说:“哎,说起来你是怎么牺牲的?我是在艾尔卡盆地会战中,被太阳精灵空中炮兵部队来了这么一发……” 少年伸出拳头捶向胸口,嘴里模拟着炮响,发出“突”的一声,开心地说道:“再一看,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一半都没了,然后再一眨眼,我就来到这里了。” 少年轻轻一招手,便有许多少女簇拥过来。 “我就在这座只有勇者可以踏足的天堂里,尽情享受最美好的一切。” 公主和尤里交换眼神,意思是,哪有什么屁的艾尔卡盆地会战?两国战争目前为止只发生了两次正式战役,分别是峡谷攻略战和赛伦河攻略战,谁会疯到去攻打艾尔卡那种鸟不拉屎到处是沼泽的烂盆地? 但是公主心眼很多,没有当即点破,而是笑哈哈地说:“我啊,是被一个手持一大沓符文卡片的超凶恶魔法师活生生用三百多个火球砸死的。你没觉得我闻起来,就像烧焦了一样吗?” 少年拍手称赞:“果然闻起来像烧焦了一样!哎哎,你被火烧的时候没有感到害怕吗?” “不会啊,为黑衣巫女而死,就能够升入天堂,我是深信不疑的。”公主笑容和煦地答道。 第二十三章 换命的魔药 少年敬佩得点头:“小姐姐,你的忠心就比我更厉害了。说不定你能够住上更高的楼阁,并且因为你在天堂之中处在更高的位置,你看上哪个妹子,就可以让她跟着你。” 少年说着便挠挠头,迷糊地说:“我倒忘了,你或许根本不需要漂亮女孩吧?没关系,这边的帅气男孩也多得是啊。” 几个美丽男孩捧着点燃的烟斗走到公主身边,公主看到烟斗中冒出彩虹色的烟雾当然不敢去碰,只是把它夺了过来,狠狠地敲在放肆地轻抚她手背的妖艳小哥手上。 少年有些愕然:“你这是……他们献上的可都是最顶级的升华之雾,在这里的每一位英灵,都要享受升华之雾。” 公主坦然说道:“我享受的方式,把烟斗敲在他们身上,你有什么意见吗?” 少年略略一楞,然后心领神会地挤眉弄眼:“我懂的,虽然这口味是很奇怪,但听上去够刺激。” 公主看着他猥琐的笑容,不知道他到底脑补了多少不堪入目的画面。 少年接着说:“但是呢,我建议小姐姐你还是吸上一口吧,这对你有好处。只有吸完满满一斗,在接下来地升华之战中,才能毫无顾忌地尽情战斗。” 升华之战?公主和尤里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天空中响起钟声,接着雄浑的战歌奏响。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和少女们赶紧拿着烟斗猛吸几口,吐出彩虹色的烟雾,然后便从床铺附近拿起刀枪剑戟,在白纱少女们的帮助下穿上战甲,大步流星而神情痴狂地冲到天堂的广场上来。 尤里暗暗纳闷,明明这些家伙都已经骨瘦如柴了,奔跑蹦跃的时候却颇为矫健,他们拿着长剑在盾牌上拍得当当作响,彼此互相挑衅,似乎马上就要开启一场惨烈的厮杀,可他们却非但不害怕,还感到无比兴奋。 一直和公主搭讪的小子最后吸了一口烟斗,也兴冲冲地说道:“今天我要把卡曼那小子打趴下,这样我就可以升格到他的居所,他的女人就都归我了。” 尤里担忧的看着他手中的长矛:“你们的格斗,使用的是开刃的武器?” “那当然!你们两个是新人,暂时不会参加升华之战,就先在旁边瞧好吧!” 恢弘的交响战歌止息,枯瘦的年轻人们聚集在广场上,眼中冒出野兽般嗜血好杀的光芒。 接着随着钟声敲响,年轻人们便凶狠地开始互相砍杀。尤里和公主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幕剧烈地撞击着他们心跳的频率,他们直到胸口发闷,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差不多有两分钟忘记呼吸了。 只见少年们是真刀真枪地残杀着彼此,尤里和公主经历过无数战斗,却从未见过这种状况。首先这些瘦弱的家伙们打起来力气竟然比一般人还要恐怖得多,他们高低纵跃横冲直撞,体能早就超过了常人的极限。其次他们厮杀的时候面带着笑容,就算手被砍断,被盾牌把半边脸都撞扁,也还是哈哈大笑着继续搏杀,仿佛不知道疼痛。 尤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惨状,他知道自己如果卷到这帮疯狂之人的中间,立刻就会死于乱刀之中。 在所有人都几乎体力透支时,战斗才慢慢停息。 白纱的少男少女们入场,将残疾或重伤的战士们扶回住处,也将满地散落的兵器收拾好。 和尤里他们混熟的那家伙,今天终于打赢了宿敌,无比得意地搂抱着抢来的美少女。他的小腿肌肉几乎被对手整个砍开,但他吃着葡萄,从身边的喷泉里接过美酒一饮而尽,仿佛根本不觉得疼痛,再吸一口那彩虹色的烟雾,整个人就更加飘飘欲仙。 “假如不能通过战斗来抢女人,天堂般的日子倒也令人乏味。”这小子哈哈大笑,“升华之战,实在是太有趣了!” “有趣?”公主诧异道,“你差一点就死在对手的剑下了!” 那小子醉眼惺忪:“你又忘了,咱们明明都已经是死人了啊,是以灵魂的姿态升入天堂的英雄啊!既然是灵魂,再怎么拼杀也没事。虽然受伤是有点疼,但吸入升华之雾,就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 尤里冷冷地说:“但你已经残疾了。” “又来了。”那小子叹道,“你们应该早点熟悉死后的规则。无论多重的伤,只要稍事歇息就会完全愈合。这是黑衣巫女给我们的特别恩赐。” 只见少女拿着一瓶漆黑色的溶胶状液体,在少年被斩断的肌腱上涂抹,然后将两边肌肉合拢,伤处便发出红光,冒出屡屡青烟,肌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很快就连皮肤也快速生长,在几分钟之内,刚才可怕的伤口就不存在了。 公主感到极为动摇,难道这里真的是死后世界吗?否则这种奇迹怎么能够实现?据她所知,世界上并不存在这样一种灵药。 公主笑眯眯地说:“这种药物可不可以送我们一点啊。” 那小子答道:“不要说傻话,你们是这里的主人,当然也有用不完的疗伤圣药。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差不多该坐着车驾去堆放着无尽美食的天堂长桌了。” 尤里看到那小子的脑后有一大把头发飞快变得雪白,顿时恍然大悟。 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天堂。 而是貌似天堂,实际上却在拼命吞噬着这些年轻人生命的,更深层的地狱。 尤里拍回公主伸向疗伤圣药的手。 “别碰那种东西。我要是你,宁可喝十瓶清醒的秘药,也不会去触摸这漆黑的胶体。” 公主一凛:“你说什么?” “这并不是疗伤圣药,而是透支生命的恐怖魔药。你听说过毒龙草和仙弥优花吗?” 公主紧张地答道:“一种是可以把五脏六腑全部烧穿的毒草,而另一种是会让人浑身长满古怪肉瘤的剧毒之花!” “没错。把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施以黑暗之神的邪术,就能做出这种药剂。” 尤里眼神肃杀地说:“我就亲眼看到过这种药剂,它的名字,叫做黑龙断续合剂。” 尤里和乔璐雅在镇守圣棘城的时候,有位骁勇善战的骑士屡立战功,以飞一般的速度提升,很快就成为乔璐雅老师的副官。 他打仗从来不知道退却,哪怕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伤的代价,是自己要增添三道新的伤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一刀劈下去。乔璐雅老师很多次觉得这位副官受的伤实在是过于惨烈,此后再也没法继续军旅生涯,暗暗替他感到惋惜的时候,他第二天就能生龙活虎地重新站在乔璐雅老师面前。 “你是不是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恢复力极强……还是说,你具有快速自愈的天命呢?” “我有我的秘密武器。”副官眨着眼轻松地说。 后来在人们的传言中,乔璐雅老师打听到副官一直以来,都在黑市商人那边用高价购入一种疗伤圣药,这秘密不胫而走,很多士兵们都纷纷寻找门道去购买这种药,因为他们认为,这种黑色的凝胶可以令他们不必担心受伤,于是在战场上才能奋不顾身,建立大的战功。 乔璐雅老师加紧调查,想办法弄来一点黑色药剂,请风之军师奥德隆分析成分。奥德隆还没来得及找到真相的时候,副官就出状况了。 只见年纪才刚满25岁的副官,突然在某天以令人惊骇的速度迅速衰老,满头黝黑的头发变得雪白,脸颊凹陷眼袋低垂,皮肤干脆而透明,在长满老人斑的表皮底下,是毫无生气的乌青血管,牙齿也立刻松动掉落,他看上去就像百岁老人一般极度衰老。 这件事震动了全军。乔璐雅老师出于直觉,立刻下令全军彻查,把黑龙断续合剂通通搜出来毁掉。 奥德隆许多天后给出答案。 “人一生身体细胞更换的数量,大致是固定的。而这种魔药,其中有黑龙草成分,能迅速烧掉伤口表面已经死亡的细胞,露出新鲜的组织。这个时候仙弥优花的成分就发挥作用,加速人体细胞分裂和生长,令伤口快速愈合。但这种愈合能力并不是平白无故的,就好比说,假如人一生要更换一百万个细胞,正常情况下每年更换一万个细胞,就可以活到一百岁。而这种魔药却可以一次性把人体细胞生长的总数全部用上,来用于疗伤。” 乔璐雅老师脸色恶寒:“也就是说,飞快治伤的代价,是使用者的寿命。我的副官把一生的细胞更新总数,在一年之内全部用光了。” 购买这种药物的士兵自然不敢再它,在冲天的烈火中,黑龙断续合剂化作恶臭浓烟,宛如一只贪婪的黑龙,狰狞地冲上云霄。 事后乔璐雅老师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黑暗军团的阴谋。副官率先弄到这种药,只是为了打广告,吸引更多人类守城将士来购买。而这种魔药一旦大量使用,这些勇敢的战士的生命就立刻进入了倒数计时。当兵员人数骤减,圣棘城就终将被破。 第二十四章 盲信者 尤里凝重地说:“所以使用黑龙断续合剂的地方,绝对不可能是天堂。而这些自以为得到嘉奖的少年,其实不过是只要性命耗竭就会被立刻扔掉的工具而已。他们,甚至没有被黑衣巫女当成是人。” “可是……黑衣巫女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公主不解道,“让少年们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相信自己已经死去,拼命厮杀,疯狂而苟且地度日,透支着生命迅速死掉。从没有人知道他们活着的时候享受着天堂般的待遇,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终将短命而死,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公主义正辞严地说:“就算有再多钱也不该这么胡烧啊!” 尤里眨眨眼睛,好像你也并没有把这些可怜的家伙当人嘛,到最后关心的竟然是钱。 美貌的少年和少女为尤里和公主端来烟斗。他俩看着烟斗中缥缈的彩虹色轻烟,异口同声地拒绝了这份“好意”。 他们又不是智障,没可能去吃黑衣巫女提供的东西。 少年和少女疑惑地说:“你们真的不享用这美好的馈赠吗?” 看到尤里和公主再次拒绝,他们落寞地说:“根据天堂的神谕,如果不愿意享用甘美之梦的抵达这里,那么整个天堂就会彻底崩塌。” 尤里看着他们失魂落魄走远的背影,不明白这番怪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酒之喷泉停止喷涌,满桌的珍馐美味也被烈火焚烧。悠扬的音乐消失不见,大地震颤天空崩裂,广场中心突然出现一道巨大裂缝,赤红色的烟气直冲云霄。 枯瘦的年轻人们感到震惊,紧接着开始哀嚎,抱着头部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不多时就纷纷昏厥在地。 当天堂彻底崩塌,世界变成燃烧崩落的模样时,昏倒的少年们突然醒转,随着他们眼中那涣散的彩虹色渐渐变成可怕的红色,他们迷茫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凶残起来。 他们努力捶打脑袋驱散大脑最后的疼痛感。 然后他们痛哭流涕,为自己还活着而痛哭流涕。 “原来我们并没有升入天堂啊,我感觉到了疼痛,好痛……浑身都痛得厉害,这是不是代表我其实还活着?” “原来那些美好的记忆只是我们濒死的体验而已……我们被现世拉了回来。” 公主感觉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自言自语,尤里却不安地握紧斩罪,解释道:“他们根本连自己是死掉还是活着都分不清楚。他们认为之前的天堂经历,是将死而未死时出现的幻象,在天堂崩塌的时候,他们并不认为是收容他们的特殊机关被摧毁了,而认为是被人从死亡线上拉回现世。” “活着……不好吗?”公主诧异地说。 “相比活着浑身伤痛地面对着下着火雨的世界,还是以英灵的身份在天堂之中享受无尽的幸福来得更加痛快吧。” 公主更加不解:“可是天堂是虚假的啊!他们为什么对此毫不怀疑?” 尤里翻开光明圣典,答道:“因为他们是大脑已然被恶毒的谎言蛀空的盲信者。” 全称是“第七契约者:真实永不可视?盲信者” 公主说:“我记得,在脉冲炮作战之中,被我们干掉的使徒,那个对黑衣巫女有着绝对信仰的孩子,被你称作盲信者之王?” 尤里答道:“没错。失去对真实与虚伪的判断,脑袋全空地接受着他人恶意的蛊惑,这样的人就成为盲信者。盲信者和失心者与伪装者一样,是非人之物的一种,可是看起来这些家伙,目前仍介于非人之物和人类之间。” 他们还不是成品。 公主于是突然明白,黑衣巫女大费周章构筑一个虚假的天堂,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信仰虔诚的年轻人,转化为真正的盲信者。 果然干瘦的少年眼神狂热,抓起身边的玻璃碎片就想划开自己的动脉。 “只要死掉就可以回到天堂了吧?我才不要活着。” 突然他听到来自天空的“神谕”。 只有为信仰勇敢献身,为抗击敌人英勇牺牲之人,才能以英灵身份重返天堂。 而夺走自己生命,便会永远失去升入天堂的资格,将永堕地狱。 少年于是倒转玻璃碎片,狂叫着超公主扑来:“那就让我和你们这帮混蛋奋战至死吧!伊嘻嘻嘻!” 公主和尤里惊恐地看到升华之战的那一幕又再次重现,只不过这次更糟—— 盲信者们不再是一对一互砍,而是同仇敌忾地抓起兵刃朝两个人疯狂扑来! 公主勉强挥动匕首当开盲信者的猛砍,只觉得双手酸麻,这帮瘦得没有人形的家伙竟然比一个壮年男子要有力得多。 尤里也退无可退,只要狠下心挥剑反击。他使用机甲构成天命将散落的兵器吸到身边,又使用风系天命划出一道钢铁气浪,冲在最前方的盲信者们受伤倒地。 可后面的少年们非但不惊恐,反而显得十分嫉妒。 “你们就好了,苏醒过来立刻就会被杀,就能马上回到天堂!” 他们对尤里咆哮道:“来挥动你的巨剑杀掉我们吧!” 虽然渴望死亡,但盲信者们发起的攻击也猛恶无比,因为他们认为只有尽全力和敌人作战才算是英雄。 这帮少年用力过猛,甚至会让自己的肩膀脱臼,在他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转身劈砍的时候,甚至有时候会发出“咔嚓”一声扭伤腰椎。 他们的力气早就超过了身体承受的范围,是因为他们只想一心求死。 而世界上最可怕的军队,就是根本没打算活下来的军队。 公主把尤里拽进隐藏空间,躲开了如盲信者如潮水一般的攻势,然后尤里从隐藏空间里翻身跃出,发射锁链刃炮,收缩钢索,将两个人一同带向高空。 盲信者们踩着同伴的身体,后蹬之力如此巨大,让同伴的肩膀直接骨裂。他们高高跃起,朝尤里和公主怪叫着杀来。 公主掷出漫天暗器,盲信者们有一半被直接打落,而另一半飞跃之势不减,强悍无比地从伤口上拔出暗器,反过来掷向公主和尤里。 尤里紧急使用机甲构成天命召唤巨盾挡住回掷的飞镖,却被扑来的盲信者们一击贯穿。 尤里和公主重重砸落地面,尤里拼命垫在公主下方,因此他的伤比公主要重得多。 盲信者们几乎全员带伤,但他们毫不退缩,只求速死,又一次拔剑围拢过来。 “尤里,还站得起来吗?”公主关切地问。 “我看够呛……”尤里感觉自胳膊已经抬不起来。 两位对抗过无数强敌的善战之士,竟然被一群年轻的疯子逼入绝境。 公主咬咬牙,从隐藏空间中摸出一大罐黑色的胶装液体,说:“虽然你说这种魔药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但现在我们不得不把所有宝压在上面了。” 尤里苦笑,你好歹还是把这玩意儿偷了一大罐。 尤里发狠点头道:“没错,就算代价是拿走我们十分之一的生命,但寿命缩短,比变成肉酱,听起来要划算得多。” 尤里把手伸向黑龙断续合剂,可是令他更加绝望的是,突然有个断臂的少年,挥舞钩爪挂在罐子上面,将整罐魔药夺走。 盲信者们流着口水:“是疗伤圣药啊!太好了!有了它我们身上的剧痛就会消失了!” “让伤口消失,我们就能更加无所畏惧地为黑衣巫女大人而战!” 他们争先恐后地把药水抹在自己的伤口,公主于是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说道:“第一,用了这个药剂你们会变得更加疼痛。第二,就算你们再想吱哇乱叫着扑向我们,也做不到了。” 一直癫狂的盲信者们突然陷入沉寂,他们发现公主的话完全没错。 公主打个响指,得意地说:“因为这一罐根本就不是疗伤圣药,而是用火油提取制成的,超强黏合秘药!就算是折断的车辕,砍断的宝剑,无论什么材料都能粘牢,比修复之前还要牢固!” 盲信者们愤恨地拔出短剑,大声说:“就算砍断自己的手脚,我们也必须战斗到底!” 尤里站起来大声说:“断手断脚的你们,真的有本事能干掉我和公主殿下吗?恐怕连追上我们都很吃力吧?然后你们大量流血,只会渐渐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而这种局面,并非为国尽忠而死,而是自杀!” 公主补充道:“而自杀的话,你们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地狱。” 盲信者残存的人性,让他们停下了砍向自己的手。 尤里插着腰正气凛然地说:“没错,好好想想吧!只要死去就真的可以抵达同一个天堂吗?或者说,你们真的到达过天堂吗?” 第二十五章 下一层地狱 公主郑重地把回流沙漏放在地上:“请你们认真看看,曾经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一切吧。” 黑衣巫女轻拍手掌,巨大的地下空洞里就有了光。 “把这里改造成天堂吧。我将在这里训练我的秘密部队。” 画面飞速流转,空洞在无数工人的建筑下,不断增砖添瓦,出现了美丽的人工景观,森林和亭台楼阁和黄金与白玉的建筑物,和一个每日不间断工作,却被藏在假山腹地的厨房。 她把俊美的少年少女们带到这里,说,你们的任务,就是尽一切所能,给予来到这里的虔诚少年们,世界上最棒的侍候。 接着画面一转,来到了一个到处都是沼泽的阴暗盆地。炮火在空中横飞,一支叫做“少年救国军”的童子军部队,和他们以为的敌人拼死奋战。 他们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在盆地和他们对攻的并不是太阳精灵,而是月精灵所假扮的敌人。 “我说的吧,你们用不着伪装得特别细致,反正这些没脑子的孩子,早已把生命托付给我,对我说的一切深信不疑,他们的双眼,早就已经看不见真相了。” 黑衣巫女把“英勇战斗重伤晕厥”的少年抬回来,少年再一次睁开眼睛,便相信自己已死,而且来到了尽善尽美的天堂。 在天堂里少年们可以尽情享用世间一切美好之物,他们坚信这是为黑衣巫女大人战死所得到的报偿,因此信仰就越发坚定不移。 可是黑衣巫女的真实用意,并非获得信徒,而是获得一支足够强悍的战力。为达到这个目的,残酷的战斗训练必不可少,升华之战就足以把少年们变成凶残嗜杀,而且在战场上浑然忘我的恐怖战士。 天堂里面不可能存在疼痛,于是黑衣巫女带来了彩虹色的烟雾以麻醉少年们的神经。天堂之中同样不可能存在伤病,于是黑衣巫女采用黑龙断续合剂来使得少年们在每天的砍杀之后迅速愈合。 据说人类的大脑存在着某种限制,不允许人类做出超越身体极限的动作,以免给肌肉组织和骨骼带来严重损伤。人类的爆发力其实有着深不可测的潜力,在危机关头徒手掀翻一辆马车,或者停止奔马的脚步,都是有可能做到的,只是因为存在着限制,人体神经并不允许人们随意做出这些举动。但少年们的大脑在长期的麻痹和暗示下,既不能感受到疼痛,也不担心受伤,这层限制就会逐渐解除,使他们随时都能以枯瘦的身体,施展出远超常人的力量,在短时间的训练之后,每一个人都能让尤里这种久经战阵的骑士陷入苦战,但这种训练法的副作用,便是寿命急剧缩短,恐怕这些孩子们这样下去,只能活个一两年而已。 “当他们在看似美好实则无比残酷的虚伪天堂里存活下来,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回到战火纷飞的现实,并告诉他们,他们在盆地沼泽的战斗力受到了濒死的重伤,却最终活下来了,之前的重重美好体验不过是濒死前的幻象而已。” 黑衣巫女手里托着一个漆黑的苹果,嘴唇微微抿起:“接下来你猜这些经历过天堂生活的孩子们会怎样?” 少年们看到这一幕,全部陷入沉思。而当他们听到公主大声问“没错,好好想想看,到时候你们究竟会怎样”的时候,则一齐心虚地打了个寒颤。 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的答案—— 他们绝对会为了再次死去,以回到那瑰丽无比的天堂,而在战场上像野兽一般拼死战斗,绝不会胆怯绝不会后退,只为了最终能光荣地再次牺牲。 “所以你们都被骗了。盲从邪恶的教义,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随便抛弃……” 尤里正色说道:“你们离堕落成盲信者,彻底失去人类的身份,只有一步之遥了。” 由于麻醉气体的效果渐渐消散,少年们开始感到极度的剧痛,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被挫动,每一块肌肉都正被炙烤。他们佝偻着抱紧自己蜷缩在地上,涕泪横流,早已失去打斗时候的悍勇,像懦夫一样大声哭泣。 “如果活着,就必须忍受这种痛苦,那倒还不如死去好些!” “求求你们,杀掉我们吧!” 公主咬牙切齿,抓过一位美貌的白衣仆人,把匕首抵在他的下巴上。 “这个天堂绝不会一个死人都没有。带我们去见识一下吧。” 十分钟后,白衣的仆人们在花园里挖开一个大坑,里面埋满了已经将近腐坏的少年们的尸体。 而活着的少年们,已经吃惊得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和尤里他们一直自来熟的小哥跪在地上,看着坑中少年空洞的眼窝,喃喃道:“这不是埃斯瓦尔吗?好久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他原来在这里。” 原来消失的伙伴们,并不是如白纱的天使们所说,是因为天堂有着无限广阔的空间,伙伴们在这片区域消失或者出现都很正常。 而是已经彻底耗尽了生命力,身上的伤口再也无法愈合,便以苍老的姿态死去了。 同时伙伴身上的那一刀,就有可能是自己亲手砍下的。 想到这里,小哥突然感到极度恐慌,他抱着头,大滴的泪珠来回晃动,对着崩坏的天空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公主叹息:“活着还是比死去要好些吧?天堂已经崩坏,事实证明你们身处的只是地狱的一角,但是没有关系,就算经历着疼痛,因为遭到背叛而感到绝望,幸好大家都还活着。” 尤里指着来时的漆黑小洞说道:“从这里爬出去,就可以回到真正的人间。或许回归的姿势很不美观,挣扎着爬行像一条狗,但这姿态比躺在铺着白纱的床上享乐,比和伙伴们满不在乎地相互厮杀,都更像是人类应有的姿态。” 小哥挣扎着站起来,眺望着小小的洞口,咬着牙回头说:“谢谢你们。” 这句谢谢,让公主和尤里在这绝望的地狱中心,看到一丝微弱的光芒。 “我会带着大家离开这里活下来的,尽管我们的寿命……可能已经剩得不多了。” 小哥最后露出一丝笑容:“但最后能像个人那样活下去,也还不错。作为谢礼,我这里有一个情报。美酒喷泉似乎通向下方。呵呵,既然天堂是假的,那么如果不是喷泉底下藏着机关,它是没可能实现这种功能的吧?” “我明白了。”尤里点头,坚毅地笑着说,“我们不走到最深处是不会回头的!” 尤里站在烈火燃烧的喷泉旁,挥剑砍开上方的花岗岩台座,看到喷泉之下的竖井中闪耀着暗红光芒。 “灌溉花园的血之泉一定就在这下面。出发吧,公主殿下。” 两个人从竖井慢慢下行,眼前的景象又变得迥然不同。整个地下空间到处充满了管道和机械装置,蒸汽在错综复杂的管道迷宫之中喷发,发出沉闷的混响。慢慢地他们又觉得所处之处并非钢铁的管道之中,而是某个巨大的怪物体内,越往里走就显得越复杂凌乱,就像是生物盘根错节的毛细血管网络一般。甚至尤里觉得,这些看似坚硬的管道正在缓缓蠕动。 血腥气逐渐增强,走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广阔的空间,公主不禁皱眉,她看到这个长方形的房间内安置着无数透明的巨大罐子,在罐中浅红而透明的液体之中,有无数怪物不时抽动,虽说是怪物,可是公主依然能在它们身上,发现不少人类的特征。 这里是一间用人类来当成实验材料的生物实验室。 房间的正中心有一个巨大的钢铁心脏形设备,一路上所有的管道最终汇合在这个地方。心脏顶端有明灭不定的电极,正吸收着整个胧月之森的负面能量。站在室内可以倾听到来自整个王国的声音。有好战的呐喊,有悲伤的哭泣,有拼命想掠夺和攫取的贪婪欲念。 经过钢铁心脏的化合,胧月之森的负面情绪便将清澈的流水变成嫣红如血的液体。 公主觉得内心存在着某个深黑的东西发生共鸣,她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已经还给卡伊尔王子的破魇之牙,却最终发现胸口的吊坠早就空无一物。 可是尤里在她身边,握着那把残破却闪亮的巨剑,腰间那本烫金的圣典正安静地靠在原处,这又令公主感到平静。 尤里说:“原来浇灌罪之实的液体,是通过凝聚这个国家的悲伤与黑暗形成的。” 公主沉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黑衣巫女在战争开始之前,必须要制造事端让整个国家陷入仇恨与怒火之中。未遂的边境惨案也罢,我刺杀摄政王的事件也罢,只是为了聚集仇恨,而仇恨凝聚成罪之实,是战魔兵必须的补给品。” 第二十六章 中枢击破 并不仅仅是希望师出有名,也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人民相信月精灵发起这场战争所怀的是正义的信念,黑衣巫女制造种种不幸与灾难,更是为了打造一支骇人听闻的非人军团,把无形的黑暗,变成实实在在的军事力量。 公主不禁惨然:“我原以为摄政王是幕后首恶,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也不过是一枚弃子。刺杀摄政王的事件是黑衣巫女精心策划的,只有这样她才能搜集到足够的怒火。” 尤里也冷汗直流,强笑道:“看来对这位谋士而言,辅佐摄政王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用战火把两国化作焦土才是她真正渴望看到的结局,并且她从来不在乎摄政王有没有机会看得到这一幕。” “战争的扩大必然会带来更大的不幸,而更大的不幸又将带来数量更加恐怖的黑暗能量,这些能量汇聚在这里,又会制造更多的罪之实。死去的战士们复生,伪装者会越来越多,为黑衣巫女而战。通常战争的双方都会损兵折将,但是这次不同,战场上每有一个人死去,黑衣巫女的士兵就会增加一个。” 尤里看着公主铁青的脸色,深呼吸道:“还好咱们现在已经站在了汇聚邪恶的中心地带,点燃一发爆弹炸掉这里,就相当于炸掉黑衣巫女百万战魔兵。” 尤里说着咧嘴大笑:“这份功劳是非常巨大的,你可要好好奖赏我才行。” 公主点头,稍微感到平静,振作精神答道:“那是当然,干完这一票,我给敌军带来的重大挫折,肯定连军神将军都自叹不如,到时候一定能夺回公主的位置,尤里你想要黄金或者是美女,通通都好说!” 公主舔舔嘴唇,从隐藏空间里摸出一排爆弹,点燃引信以天女散花的架势朝黑暗的钢铁心脏扔去,期待着盛放的红莲之火,可以作为这次冒险之旅谢幕的焰火表演。 然而纠缠在钢铁心脏上的软管甩动起来,向无数沉睡的蛇突然苏醒,将爆弹全部抽打到周围的墙壁上。爆弹在四周炸开,灼热的冲击波猛然袭来,尤里双臂交叉站在公主面前,替她抵挡火焰和飞散的金属碎片。 更多的管道从墙壁接口脱落,红色的液体从管口流出,蒸汽飘荡在空中,化作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容又迅速消散。这些柔软的管子像章鱼触须一般不断朝尤里和公主猛烈抽打,尤里站稳脚步牙关紧咬,依靠熟练的剑技格开猛抽,然而藏在软管下方的黑影猛然窜出朝尤里扇来,斩罪竟不能将其隔开,这些没有实体的黑暗触须抽在身上,虽然不能对人体造成实际杀伤,却能够直接伤及灵魂,尤里只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剧痛令他差点匍匐在地,紧接着脑中有无数痛斥诅咒的话语炸开,接着他感到内心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怒火,双手开始灼痛,渐渐不听使唤,开始狂怒地挥舞着斩罪,想将一切通通斩断。 怒气增强了尤里挥剑的力量,刚才只能勉强荡开的钢铁触须,现在已然可以用斩罪奋力切开。尤里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的双手无法控制地将斩罪朝跃到面前的公主斩去时,他才意识到总之这种状况绝对不妙。 “你干什么!尤里!”公主大声呐喊,顾不得恶心,跳到装着浅绿溶液和生物实验样本的玻璃罐上,看到罐中独眼的畸形人类突然醒过来挣扎着游上来抠着罐壁,不由得毛骨悚然又大为反胃。 这时一条软管将尤里腰间的圣书击飞,尽管尤里万分不舍,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去夺回书本。幸好圣书就落在脚边,砸地摊开,翻到的那一页上,正好出现了一个和尤里手上伤痕一模一样的图案。 “我知道了!是愤怒诅咒!”尤里大声说道。 传说中在三千年前的光暗战争时期,黑暗之神诺克斯手下有一支极为恐怖的兵团,他们随便一人从天而降跳到法鲁娜联军阵中,就能以猛不可挡的气势屠杀一整支军队。长久以来,联军不敢直呼这支军队的名字,恐怕那四个字一出口就会把他们招来,可见人们对他们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支军团,就叫做“狂怒军团”。 狂怒军团每个人的手背上,都刻有同样的獠牙恶兽之伤痕。这是来自诺克斯的诅咒,可以使他们在战场上保持绝对的愤怒,以此增强体力和杀戮欲望,背负着愤怒诅咒的战士,用“以一敌百”这样的词语来描述,都显得非常保守。 几十年来联军一直找不到对付狂怒军团的手段,幸而最后智慧之神经过细致的观察,发现了他们的致命弱点。 狂怒军团的战士,就算面对数百人的部队,每次都只派出一人独立奋战。那么如果把这支军团聚集在一起又会如何?智慧之神通过计谋把狂怒军团的成员们全部引诱到一个密闭的结界之中,便发生了令众神感到震惊的一幕。 这些狂暴的战士眼中根本没有敌我概念,尽管身边全是友军,他们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拔剑狂砍。在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砍杀之后,狂怒军团自行团灭,只剩下最后幸存的一位战士。 智慧女神座下的魔法师掩面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死在你剑下的都是你的战友吗? 重伤的狂暴战士答道,在我眼里没有敌友,见之,即斩。 愤怒诅咒增强力量的代价,就是失去理智,无论敌友,见之必斩。 所以这样的军团没有形成规模,而且无论面对数量多么巨大的联军,也总是单人去干。 在这个战役之后,狂怒军团就在一夜之间彻底灭绝了。 而现在尤里尚未失去理智,仍然能大声对公主喊:“你千万不要接近我!你要是进入我的攻击范围,我一定会朝你挥刀的!那些漆黑的触须无法抵挡,必须避开,如果连你遭到愤怒诅咒,咱们就会自相残杀了!” “搞什么啊为什么最后一重机关竟然是把伙伴变成杀人机器!” 公主又气又急,幸好身手非常敏捷,足以避开管道和触须的攻击,可她趁隙发起的攻击,力气实在有限,根本无法伤及钢铁心脏。尤里的刀势是足够猛,但他只能站在原地和身边的管道纠缠,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攻击目标。 这样拖下去无非也是消极等死,一旦尤里力竭或者是自己被诅咒,就一切都完了。 公主绝望之中大声问:“尤里,你不能控制自己要攻击谁,但攻击的招数你能决定吗?” 斩罪上燃起漆黑烈焰,尤里答道:“好像能行,造影天命还听使唤!” “那么就尽全力,朝我挥出一道足以砍穿钢铁的剑气,被诅咒的你一定能做得到的!” 尤里看到公主朝自己跳来,汗毛倒竖地说:“你别乱来!” 公主却眼神坚定地说:“不是乱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相信我吧!” 很快公主就成为尤里身边最近的攻击目标,尤里只好咬着牙,大声说道:“请你小心!我要使出风系天命的真空断浪刃了!” “尽管来吧!听好,不要给我限制力量!” 尤里肌肉紧绷,将风之军师奥德隆的天命之力灌注在剑锋,用力挥出一道青碧的巨大剑气,剑气掠过地面,在坚硬的地板上留下光滑的切口。真空断浪刃是奥德隆和卡尔的联合绝招,而尤里却分明觉得,实力强悍如他们二位,也从来没挥出过像现在这样狂猛的剑气。 公主凝神,面对呼啸前进的剑气,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说了声好极了,便手指摇动召唤星辉,把剑气收进隐藏空间。 紧接着公主又立刻跃起避开了兜头盖来的管道触须,站在稍微空旷一些的方位,赶紧再次召唤星辉把收进去的剑气释放出来。 尤里惊讶地意识到,原本剑气斩在铺天盖地的管道上,很快就会衰减消失。但公主在这样来回收放的操作之下,剑气避开了障碍物,强劲如初,同时还根据公主召唤星辉的方向,改变了前进轨迹。 公主如一只敏捷的小兔在管道中穿行,在障碍密集的区域就收回剑气,闪身绕开再将其放出,最终公主站在钢铁心脏之前,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这可是我费力给你带来的珍贵礼物。”公主最后一次挥动手指,“好好给我收着吧!” 剑气呼啸着前进,金属触须已经来不及回防,最终剑气瞬间将钢铁心脏锯开,心脏一分为二,藏在其中的罪恶之血汹涌流出,将整个生物实验室化作血海。 那些鲜活的金属管立刻失去生命,尤里从愤怒诅咒之中解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兴奋地说:“好欸!干得漂亮,公主殿下!” 然而公主并没有显得十分开心。她离钢铁心脏很近,此刻正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正浑身插着各种胶质软管,无比苍白地坐在心脏下方的小室内。 他正是已经被公主亲手刺穿心脏的摄政王。 第二十七章 憎恨 “贝鲁玛尔大公……你……”公主震惊之中慢慢后退,差点被地上错乱的管道绊倒。 “没错,我并没有死。” 摄政王瘦得肋骨分明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睁开眼睛,眼白变成毫无生气的灰色,而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一星明灭的赤芒,他的嗓音也变得嘶哑粗糙,宛如撕碎羊皮纸发出的声音。 “别忘了,我的谋士可以创造奇迹,把心脏已经被刺穿的我带回人世,对黑衣巫女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摄政王直勾勾地注视着芙萝拉公主:“太阳精灵的公主殿下,你能闯到这里,的确值得称赞。但这里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允许我亲手给你的冒险故事划下句点吧。我想我的提议是足够公平的,毕竟,少女啊,你在我心脏上开洞的时候,可没征求得我的同意。” 摄政王身上连接的输液管根根脱离,底座迸发出浓烈的蒸汽,他缓缓站起,将身边残破的王者袍服披在裸露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提起一根尖端锋利的断钢管,朝公主和尤里大步走来。他身上存在着莫名的压迫感,少年们分明觉得,只有在对抗冠军骑士的时候体会过这种侵入骨髓的恐惧和寒冷。 一直以来在公主心中,摄政王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懦弱、圆滑而思虑周全,正因如此,在尚武的胧月之森,他和以勇敢善战著称的少主相比,只能永远屈居下风。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大叔会变成如今这种半人半魔的形态。 “想毁掉地底实验室,进而让月精灵遭到沉重打击吗?”摄政王拖拽的钢管在地面拖出火花,“我可不答应这种事情。看到我还活着,你感到很遗憾吧?” 尤里抢上一步挡在惊呆的公主面前,对摄政王说:“恰恰相反!如果不炸掉你脚下这台搜集黑暗能量的装置,不但太阳精灵的国家会全面崩溃,连你们月精灵也会陷入永恒的劫难之中!” 摄政王侧头微微一笑:“你的话简直不知所谓。” 尤里咬着牙,鼓起勇气大声说:“你以为黑衣巫女真的对你一片忠心吗?她所谋划这一切,真的是为了给月精灵带来繁荣吗?走出去看看木恩蒂亚的天空和江河究竟变成了一副什么模样吧!其实连这个必要都没有,只要想想曾经你是多么健康,而现在这身体又是何等残破不堪,你就明白黑衣巫女根本就没让你交到好运!” 摄政王冷笑:“可笑,明明是你身边忧国忧民的公主刺杀我的。” 公主终于缓过神来,低沉地说:“紧握那把匕首的,确实是我的手。但把我的手朝你推去的,却是那张和平条约上的恶魔文字。黑衣巫女早就在卷轴上施加了诅咒,必定会令我愤怒至极地想杀死你。贝鲁玛尔大公,我对我的行为感到由衷抱歉,可是请你相信,这次刺杀行为,是黑衣巫女早就谋划好的,你和我都不过是她为黑暗降临而献上的祭品而已。” 摄政王哼了一声:“我一向知道,太阳精灵是以诡辩闻名的。” 公主握拳,大声争辩道:“并不是诡辩!摄政王大人,到底怎样的统帅,会用魔法从己方阵亡士兵的身体里抽出鲜血,制造血之风暴攻击敌军的空艇部队!又到底是怎样的统帅,会在己方士兵与敌军鏖战的时候掘开堤坝制造洪水,瞬间夺去无数同胞的生命。我不是将军,但就连我都知道,战场上求胜败,希望自己的军队减少伤亡,是永恒不变的铁则,但黑衣巫女连这条铁则都能打破,可见在她心中,最后的赢家是她自己,而不是月精灵!” 尤里也义愤地点头:“没错,摄政王大人,你的士兵们,听从你的号召,决心达成你的野心,但现在他们的忠诚于勇敢毫无疑问被黑衣巫女利用了。作为领袖,难道你不该以追随你的士兵们的生命为念吗!” 公主诚恳地说:“所以我们不愿和您战斗,如果您能走回地面,告诉大家你还活着,让刺杀事件带来的仇恨消泯,就再好不过了。” 摄政王眼神冰冷地俯视着少年们:“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主期盼地说:“我不仅仅是为我的国家和民族求情,摄政王大人,只有这样做,您所深爱的国家和子民,才能和太阳精灵一起,得到救赎。” 摄政王发起战争的口号,是夺取土地,让月精灵远离贫寒之壤,过上幸福而富足的生活。因此在公主心中,他应该是一位狂热的民族主义分子,是一位为了使祖国和民族称霸而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但摄政王却露出焦黄的牙齿,狂放地大笑:“我憎恨太阳精灵,这是连三岁小孩都清楚的事情。但是谁告诉过你们,我很热爱我的国家?” 摄政王瘦弱的身上陡然迸发出一阵狂气,在密闭的实验室内不可能起风,可他残破的王服却仍然高高扬起:“我同样憎恨月精灵,一点都不比太阳精灵来得少!如果两者能在我掀起的战火中一同灭亡,则是我毕生所愿!黑衣巫女是我亲手培养的,她不过是在努力为我实现宏愿而已,而且我不得不说,她干得非常不错!” 公主和尤里相顾失色:“什么?黑衣巫女竟然……是摄政王亲手培养的?” 摄政王手中沉重的钢管轰然砸下:“没错!这座地下深渊正是我一手开发的,早在那丫头出现之前就存在了!” 公主和尤里分开跃起,躲开摄政王的猛击。而摄政王反身将钢管朝尤里投掷过去,怒吼道:“而你们,根本就不明白这个国家对我做过什么!” 尤里横过斩罪将钢管挡开,钢管旋转着插进天花板。尤里感到不解,气势惊人的摄政王投掷的力量并没有多了不起,这让他信心倍增—— 既然摄政王就这两下子,我能很轻易把这家伙武力制服,然后带回到地面上去。 于是尤里脚踏墙壁跃回地面,轻松砍开摄政王抽来的软管,高吼着朝墙壁射出刃炮,同时抓住摄政王的衣领并收回钢索,将他牢牢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公主紧张地说:“小心啊尤里!” “放心,我不会伤到这家伙的!” 公主焦急地摇摇头:“我是说……你要小心!摄政王身上的气场很不寻常。” 尤里略略一呆,心中涌起暖流,自从离开乔璐雅老师之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如此诚挚的关怀了。维吉虽然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可他好像从来不会那么直白地表现出来。 “别担心,芙萝拉。这位大叔的实力稀松平常,我们可以将他好端端地送回地面。” 然而就在尤里大意的时候,摄政王脸上青筋暴起,以不寻常的怪力将尤里顶开,随手捡起一截角铁转身朝尤里抽去。尤里凭借战斗本能单手举剑格挡,竟被角铁沉重的一扫,斩罪就脱手旋转着飞走。 尤里心中剧震,他在剑术上下过十多年的苦功,深知在战场上失去武器等于失去生命,握剑的手从来都无比沉稳,一直以来不管面对怎样的劲敌,被暴虐的次数不少,但长剑脱手的次数当真寥寥无几。 而现在摄政王这位看上去只会乱打乱砸,丝毫不懂得战斗技巧的中年男子,竟然能一击让尤里丢掉宝剑。 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怪力是怎么回事? “就连你这样一个卑微低贱的流浪骑士,也敢试图让我难堪?” 摄政王眼中红芒大盛,他身上凶兽一般的气息,将残存的人性压制得几乎察觉不到。 “你让我感到非常愤怒!” 摄政王捡起一块崩落的天花板,单手握住嵌在其中的钢筋,把少说有百斤重的碎块轻松提起,像独眼巨人挥动巨大战锤一样轰然砸下。尤里使用风系天命,召唤出青碧之翼猛然一拍将身体窜高,向后跃起避开这粉碎大地的一击,只见建筑碎片直接化为粉尘,坚固的地面竟泛起波澜,所有裸露的金属管道同时绽开火花,巨大的轰鸣直贯双耳,震得大脑发晕。 烟尘之中摄政王漆黑的身影模糊动荡,唯有通红的双眼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凡是试图伤害我的人,我必将你们加诸我身上的痛苦十倍返还!” 摄政王双手各拿着一根长长的钢管,如同手持双矛,突然暴起,一脚蹬炸地面,身体横飞,以炮弹一般的速度朝尤里弹射:“死吧臭小子!” 如果不是公主在空中掷出暗器之雨逼得摄政王被迫挥动钢管防守,失去武器的尤里毕竟被一击贯穿而死。 摄政王的确不懂战斗,防守破绽百出,钢镖在他身上留下许多细微的伤口,恐怖的是这些伤口似乎再次令他的力量倍增。 “激怒我,可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昔时之泪 因为用力不当而损坏武器,的确是只有战斗生手才会做的傻事。但摄政王越来越强的怪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他钢管一击不中,再次令他的怒火倍增,他周身凛冽的杀气震开了满地的瓦砾,手持断棒随意一挥,抽出的气浪就足以斩断土石。 这家伙只要受到挫折,实力就会随着怒意一起成长。 尤里看着摄政王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獠牙恶兽印痕,顿时心如明镜。 这家伙和冠军骑士一样,也被黑衣巫女改造成了使徒。 而他的身份,绝对就是七原罪之“暴怒”。 尤里记得乔璐雅老师曾经讲过的故事,就提到过“暴怒”的原罪者。这种家伙起初实力并不突出,但在遭到打击之后能够把怒火转化成战斗力,在短时间内使得力量暴增。与“第二契约者?灭世蛮力之偿?狂暴者(也即是狂怒军团)”不同,狂怒军团是通过献出神智为代价,变成摧毁一切敌我不分的狂战士,而“暴怒”获得力量根本就不需要付出这一代价,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发自内心地仇恨这世界上存在的一切,对这个世界加诸于自己的全部,都感到不公和愤怒。 简单来说,“暴怒”通过挨揍获得力量,相对应的“傲慢”是通过揍人而不断变强。所以光明骑士团的古歌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打不得的暴怒者,浪不得的傲慢者”。 如果没有把握能够脱身,就千万不要随便去和傲慢为敌。只要输一招就会令他气焰高涨,接着你便会输十招,局势不断恶化直至被他干掉。 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千万不要去与暴怒原罪者作战。等他从你带来的伤痛缓过劲来,迸发出狂怒之力不断倍增,而且上升势头似乎没有止境,不论你是怎样的强者,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惨败。 尤里已经成功地激怒了摄政王,他和公主眼下只有逃窜的份儿,没法反击也不敢反击。 可是尤里并不明白,原本只有迭遭不幸走投无路的人,才有可能憎恨整个世界而化身为暴怒,摄政王位高权重,只有他给别人苦头吃,就连月精灵少主都奈何不了他,凭什么他也会具有暴怒的原罪。 就在他走神的关头,公主把暗器别在手中,尤里大呼住手,可是已经晚了,暗器钉在摄政王的肩头令他略略后退一步,摄政王闷哼一声,尤里惊慌得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尤里低声说:“这下更糟了。” 公主不解:“现在可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但手下不留情,结果是我们会死得更快啊。” 摄政王皮肤变得漆黑,两点赤碳一般的瞳仁光芒大盛,他肌肉一绷,肩膀里的暗器竟然弹了出来朝公主飞射,公主猝不及防小腿便被划伤,疼痛钻心,翠绿的长筒袜也立刻染红。 摄政王瞬移而来,抬手一棍把尤里用天命修复的斩罪直接击得粉碎,而公主已然毫无遮挡,突然从实验室入口处冲出一条透明白狼横转跃起咬在摄政王右拳,烟尘四起的实验室突然清风扬起,紧接着一道凛冽月光拂过,卷起无数发光的绿叶,气势雄浑地正面冲向摄政王,在命中摄政王手中的钢管时便轰然炸开,还原成呼啸的刀岚,凝聚成一道旋风把摄政王吹向墙壁。 “喂喂,你愚弄孤王也够久了吧,怎么,耍完孤王,就想偷摸藏起来吗?” 皮肤黝黑的长发少年扛着名刀月见阔步走进实验室,然后将刀刃直指摄政王。 “在地面上孤王不得不假装和你齐心协力地想要打败太阳精灵,这儿倒是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那么孤王也就没必要再和你演戏了。” 公主振奋地喊道:“卡伊尔王子!” 尤里看到强援到来,也感到精神一震。 摄政王捂着出血的额头,沉郁地说:“正好,我哥哥的子嗣啊,对你毕恭毕敬这出戏,我也演得够久了。我早就想试试把刀锋架在你的脖子上了。” “那就来吧!”卡伊尔怒吼,毫无惧色地提刀朝摄政王发足狂奔。 摄政王虽然获得了暴怒之力,却碍于王子多年的积威,再加上两个人的战斗经验有着天壤之别,摄政王虽然蛮力无双,一时却在王子迸发的斗气中左右支绌。 斗气化形的王室绝技,让卡伊尔王子的战斗意志凝聚成无数浮空利刃,随着月见的刀势分进合击,竟如同十多个绝顶强者围攻摄政王,在两人缠斗期间,公主勉强把伤口处理好,还没来得及和尤里一起支援王子,就听见轰隆一声,王子整个人被摄政王的蛮力轰飞,在空中嘴角流血地翻转一周,勉强以蹲姿落在地上,将月见插进地板,连人带刀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火星,滑了十多米远才堪堪停下。 王子感到惊异:“你这家伙……被改造成什么东西了?” 摄政王狂怒地说:“我哥哥的后嗣啊,你不是一向以勇武自居吗?不是只有最勇敢的武者才够格成为月精灵的王吗!那么现在,咱们谁更厉害!” 王子也怒气爆发:“凭借邪法提升力量,然后才敢与孤一战,也配在孤面前称王!” 两个人再次拼死搏杀在一起,不可阻挡的怪力令清朗的刀岚变成纵横错乱的乱流,坚硬的地板和墙壁瞬间留下无数刀痕,尤里横过斩罪在角落帮公主抵挡这恐怖凌乱的剑气。 最终是王子先体力不支半跪在地,而摄政王黑发飘扬,依然屹立不倒。 “该死。”王子抹去嘴角的血沫,“为了夺取王位,化身为魔,你有什么面目去见狂月之王及历代先祖!” “我根本……就不想夺取王位,先祖?他们认不认可我与我何干,因为我根本就不愿意认可他们!” 摄政王面目凛然,咆哮道:“我绝不会倒下,是因为我想看到这个国家灭亡的一天!” “什么?”王子吃惊的眨眼。 “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你应该非常清楚,卡伊尔王子,你的父亲曾经对我和我的家人所作的一切!” 摄政王猛然挥手直指卡伊尔王子:“希望你还能记得露丝贝尔这个名字!” 一个女孩的名字,竟然让狂傲十足的王子斗气全无。 尤里不解:“露丝贝尔是谁?” 公主紧张地把手握在胸前:“我依稀记得,在索兰提尔皇家墓园,我看到过一座墓碑,曾写着她的名字。” 卡伊尔王子沉静地答道:“是一位胧月之森驻索兰提尔的和平使者的名字。而这位和平使者,同时也是王叔的女儿。” 公主心中剧震,难道说在许久之前,摄政王的女儿也曾经有过和自己一样的遭遇吗? 摄政王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根根绽起:“而露丝贝尔……根本就没有像芙萝拉一样足够幸运地活下来!” 尤里不能体会,但公主却体会颇深。无论是太阳精灵还是月精灵,在对方的国家居住都至为艰难。阳光能带给公主好心情,可是来到木恩蒂亚,公主在长达十年的岁月里都无法再次见到明媚的阳光,只是克服内心对皎洁之月的恐惧就已然竭尽全力。就算能够适应月亮或者太阳的缺失,紧接着还要面对生活方式的巨大分歧,从来只享用蜂蜜和鲜花的美食的公主,要学着捏着鼻子吃掉烤肉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连这也能办到,还必须忍受敌人环伺的危机感,敌意的眼神来自四面八方,讥讽与嘲笑无处不在,不是每个少女都能像芙萝拉公主一样靠一双拳头证明没有人可以嘲笑自己。而最终极的敌人,名为孤独。没有友人,不可预知回乡之期的生活,每一天都在褪去色彩,最终当生活彻底变成惨淡的黑白色时,这些被扣押在异乡的可怜孩子,也将变成葬礼上光痕水晶之中一张惨淡黑白的不动幻象。 芙萝拉公主至今想到最初来到木恩蒂亚的日子,还会后怕得发抖。她的确差一点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如果没有遇到自来熟大吃烤肉大喝啤酒的乔璐雅小姐,如果没有得到她奇怪的教诲,自己的命运和那位葬在皇家花园中的露丝贝尔小姐,不会有丝毫区别。 摄政王牙关紧咬,声音开始颤抖:“卡伊尔,你的父王懦弱无能,没有能力提升国力让月精灵不再遭到太阳精灵的压制,为求和平,他所知道的方法只有逼迫一个柔弱少女去敌国当人质,这是何等可耻” 摄政王激动得眼眶裂开,嗓音震彻被毁的实验室:“在露丝贝尔生了重病,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你们明明可以让她早日归国!可是你们没有,眼睁睁让她客死异乡,连她的葬礼,我都没能出席!作为一个父亲,我是何等可悲……而你和你的父亲,又是何等可恨!” 摄政王哈哈仰天大笑,眼角流出热泪:“所以我必须用铁蹄践踏金曦之森,因为那是我女儿殒命之地。也必须把胧月之森拖入战争泥沼……你们为得到和平夺走了我挚爱之人的一生,而我宁愿堕入地狱,也必将夺走用露丝贝尔的性命换来的和平!” 第二十九章 自我惭悔 王子额角滑落滚烫的汗珠:“王叔,露丝贝尔的不幸孤当然明白,所以孤即位以后,为了创造一个不需要被太阳精灵压迫的王国,每天要花十个小时和士兵们一同训练,任用贤人,开发极端武器,便是希望露丝贝尔妹妹的悲剧不再重演!而且……” “可是对我而言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摄政王怒气更盛地打断了王子的话,“你无论再如何努力扮演一位明君,我的女儿也回不来了!你的父亲亲手把她送进墓地,而你也是帮凶!我不想听你的辩解!” 王子大声辩解:“事情并非如你所想!其实……” 摄政王不听,举起钢管猛然挥击,交错的十字形气浪朝三人袭来,只在眨眼之间,飓风过境一般的气浪就把尤里和公主掀翻在地,他们只有拼命把武器卡在地面的缝隙之中才能不被吹走,就连实力超群的王子,在这样强劲的狂风之中也无法立足跌倒在地。 公主心中惨然,她在刺杀摄政王的时候,正是回忆起当人质的岁月,才愤怒得无法自控。她知道这种丑陋习俗所带来的悲恸和憎恨,根本无法轻易化解,既然是女儿的不幸过往让摄政王堕转成魔,根本就不可能靠言语让他还原为人。 或许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 摄政王再次掀起飓风,公主和卡伊尔王子无望地闭上眼睛,却感到这一次吹向自己的风势,并没有刚才那样狂猛。 公主吃惊地睁开眼睛,看到尤里正拼命挡在伙伴面前,以巨剑为盾,面对不断飞向巨剑又撞得粉碎的石块,没有丝毫退缩,他以守护者的姿态替同伴阻挡攻击,就像卡雷尼茨决斗那一次一样。 狂风止息,尤里额头流下鲜血。他用力抹掉火红头发上的尘土,一双眼睛迸发出怒火直瞪着摄政王,咬牙低声说:“我原以为你本性邪恶,是个根本不懂得世人辛苦与悲伤的野心家,没想到在你身上也发生过这样的悲剧。” 摄政王微微抬起眉毛,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在绝境之中突然勇敢地再次站起。 尤里继续低沉地说:“但你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和原谅。” “你说什么?”摄政王诧异地说。 “你既然比任何人都要痛恨人质制度,为什么在轮到芙萝拉当人质的时候,你从来就没有对她表达过任何善意?你既然痛斥卡伊尔父子并没有接回病重的露丝贝尔,为什么在芙萝拉终于拿到许可文书想要回国的时候,却在半路埋伏士兵阻截她!” 尤里眨眨眼睛,深沉地说:“我起初搞不懂为什么太阳精灵和月精灵……会以如此奇怪的方式进行轮回,通过净明川和不归川,这一世是太阳精灵,下一世是月精灵。现在却突然觉得,死亡女神大人如此安排,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逝去的亲人再度相见,当知道自己挚爱的人,或许正生活在国境线对面的某个角落,就会像热爱自己的故土一样,热爱她的国家,就会加倍珍惜和平。” 尤里上前一步,越发激动地怒吼道:“你真的为露丝贝尔的逝去感到悲伤吗?如果这样,为什么还要攻打她轮回之后所生活的故乡?你不希望她这一世能够过得安然吗?摄政王,我几乎可以断定,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也可以断定你从来没有积极促进两个国家走向和平!假如当年你真的这么干了,或许露丝贝尔根本就用不着死去的!” 摄政王愤怒到双眼留下血泪,浑身肌肉坚固如同钢铁:“该死的混蛋!你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你尽管恼羞成怒吧!”尤里毫不退缩地举剑和摄政王劈下的钢管撞击在一起,钢管被剑锋所破,断口炽红地飞向空中,一道圆形的冲击波以两个人为圆心,凛冽地再次冲击着地下实验室的大地。 “但你已经意识到了,你最该感到愤怒的人正是你自己!”尤里转身,斩罪凝聚着漆黑烈焰,一道火焰剑气拔地而起,以火山爆发之势把摄政王逼退,他怒吼道,“不然为什么你现在进攻的招数,已经凌乱得充满了破绽!” “你根本,就在胡说八道!” 摄政王势大力沉的攻击再次兜头打下,尤里的铁靴踏破地面,就在他感觉力量吃紧就要支持不住时,清冽月光把摄政王再次逼退。 卡伊尔王子旋转着月见猛冲过来替尤里解围,点头表达谢意,然后大声说:“这位骑士说得没错,王叔……有件事孤从来不说,是不希望你陷入更大的自责。你知道吗,露丝贝尔之死,你并非一点责任都没有!” 卡伊尔王子露出闪亮的虎牙:“孤和父王早在十五年前就知道,你启动了永夜计划。” 摄政王听到这句话,震惊得僵立不动。 “永夜……计划?”公主不安地问。 “简而言之,就是暗中培养秘密部队,勾结不明黑暗势力,妄图以政变推翻父王统治,好自己登上王位的武装政变计划。没错,这座地底实验室就是在十五年前,甚至是更早的时期建成的,王叔,从那个时候开始,你所做的那些事情,恐怕都不那么无辜吧?” 摄政王微微动摇,卡伊尔嘴角扬起,朗声说:“那就由我来给你捋捋时间线好了。” 二十年前,年轻气盛的摄政王为证明自己比卡伊尔的父皇更加勇武,莽撞地发起边境冲突,而当时尚且贫弱的月精灵,在太阳精灵奥秘之鹰的反击下,遭遇惨败。 十八年前,两国签署停战协定,露丝贝尔小姐被当成人质送往太阳精灵皇都索兰提尔。 十七年前,木恩蒂亚特务机关发现,摄政王有大笔不明支出,在他的府上经常出现不明人类少女,还有许多凄惨的呼声。 十五年前,露丝贝尔小姐思乡成疾,消息传回祖国。 同年,木恩蒂亚特务机关查到摄政王暗中勾结不明势力,妄图发动政变夺取皇位,他的计划代号是“永夜计划”。 十四年前,没有获准归国的露丝贝尔小姐因病去世。 十三年前,卡伊尔父王去世,卡伊尔继位为少主,勇武而励精图治,获得极高人望,摄政王并没有夺得王权。 十年前,大崩坏事件发生,芙萝拉被当做人质送往胧月之森。 卡伊尔悲伤地说:“王叔,也许你到现在已经听懂了,十六年前我们在听说露丝贝尔妹妹生病的时候,原本是打算把她接回祖国的。负责这项任务的人,就是孤王本人。可是后来父王听到你想要发动政变的消息,就收回了这个决定,把露丝贝尔留在索兰提尔,意义不再仅仅是和平协定,还为了以此要挟你不要轻举妄动。孤当年也和他大吵了一架,独自跑到边关军队前线去打仗。孤至今不认为父王的决定很正确,但孤想表达的是,如果你没有搞什么永夜计划,我们没有打算让妹妹客死异乡!露丝贝尔之死是无数人一同造成的悲剧,而你正是其中分量极重的一位!” 摄政王膝盖微屈,眼眶也微微颤抖,他自以为永夜计划密不透风,没想到早在计划执行之初,就已经暴露在先王面前。他之所以想要发动政变,是因为对王兄的懦弱无能感到不满,想取而代之,然后立刻接回自己的女儿。 但他从来没想过,正是这番谋划,令女儿最终绝望地含恨而亡。 摄政王瞳孔缩成一点,他无神地转过头来盯着卡伊尔:“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番话吗!” 王子轻蔑地笑笑,稳稳托起月见,答道:“孤并不指望你会相信,所以咱们还是用刀剑来讲道理吧!” 尤里冲到两个人中间,荡开摄政王的钢管,大声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要你亲眼确认一下就知道了!公主,用回流沙漏吧!” 公主点头,把沙漏托在手中:“追溯王子殿下经历过的时光,通过幻象你就能看到真相!” 回流沙漏飞快追溯着时间,摄政王面如死灰,他发现王子并没有说谎。 苍老的先王,的确是这么说的—— “既然我的弟弟对我一直心怀不轨,就让他的女儿留在索兰提尔,这能令他有些忌惮。” “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而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选择不告诉我?” 卡伊尔神情凄然:“孤自信无论你掀起什么大浪,都有足够的能力将其扑灭,所以对此事避而不谈。没必要让一场未实施的政变丑闻传得沸沸扬扬,也没必要让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承担更大的自责。” 卡伊尔握紧拳头,话锋变得凌厉:“但孤王此番仁慈看来又错了,女儿的死给你带来巨大的触动,却并没有令你收敛悔悟,你反而变本加厉,到今天不但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仍想让你的仇恨把这个世界点燃!现在孤王问你,如果你因女儿之死充满恨意,那么你最该憎恨的人,应该是你自己!” 第三十章 盛开于深渊之花 尤里能明显地感觉到摄政王的气焰正在飞速离开,他原本因为斗气而高高扬起的头发,再次便会潮湿粘黏的状态,无力地搭在肩膀上。 卡伊尔王子朝他伸出手来:“王叔,你仍有机会纠正这一切。如果你能出现在众人面前,告诉大家你还活着,就可以斩断仇恨。” 公主沉静地说:“摄政王大人,我也是和平使者,对露丝贝尔小姐的遭遇能够感同身受。或许她的父亲,毁掉她用生命换来的小小和平,她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欣慰的。” 巨大的负罪感汹涌袭来,相比之下摄政王心中残存的怒火,就如同海啸来临的岸边点燃的小小篝火一样不堪一击。武器落地,他也浑然不知,他曾经一直愤怒地质问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将那样的不幸带给他的女儿,而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却只有一个声音——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上这样一条道路的? 摄政王回忆起自己领导了一场失败的战役之后,名望是如何一落千丈。他没想到自己在举国臣民眼里,竟然比庸碌无为,只能让国家积贫积弱的国王兄长更加不堪。 而兄长的儿子卡伊尔茁壮成长,在少年时代,就被誉为胧月之森的希望之星。 根据月精灵立国的规矩,王弟和王子都拥有继承王位的权利,两者择其贤能者而任命之。摄政王明白,就以现在的势头,兄终弟及是绝对没有可能了,下一任国王一定是子承父业的卡伊尔王子。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缘由不明地,得到了一本看上去十分古旧的童话书。 翻开烫金的封面,这本书旧得甚至连枯黄的书页上的文字都不再完整,只剩下许多意味不明的笔画。 只除了扉页上的那句话—— 若你情愿献上鲜血,便能看到希望之径。 若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便终将令这世界在你掌中。 摄政王起初把这本莫名其妙的破童话书丢在一边,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鬼使神差地拿出匕首,在手心划了一刀。虽然书本上的文字表意,并没有明确指出是这么干,但好像摄政王就是知道献上鲜血就是这个意思。 血液将书本浸没,化作红色的笔迹补完了那些奇怪的笔画,文字得以复现,摄政王略略一读,就感到热血上涌。 上面书写的内容,是如何通过某个古代仪式,令陷入绝望的人类少女,获得能够满足他一切欲望的奇迹制造者。 简而言之,这本书就是“黑衣巫女的制造指南”。 虽然古代仪式的过程看上去十分邪恶,但摄政王依然选择把它进行到底。 于是他暗中发掘出漆黑的深渊,在深渊之上构筑起一个巨大的地底工事。 同时与圣棘城的山贼们暗中勾结,进行绑架和人口买卖的非法勾当。 最终黑衣巫女得以现世。 她用无穷无尽的魔力,为摄政王带来接连不断的奇迹,令他的一切欲望得到满足。 权势、地位、人望、愤怒之力、为向世界复仇而发起的战乱、甚至还有连心脏被刺穿都能够存活的强悍肉体。 是的,都得到了。 而现在摄政王蓦然回首,才突然想起童话书最初可读的那两句话。 那么在异乡魂归天际的女儿,就是自己为此所付出的“任何代价”之一吗? 摄政王眼眶深陷,捧住脑袋,趔趄地后退,坐在实验室残破的台阶上,陷入恐慌与沉思。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知道露丝贝尔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把那本童话书撕成两半。 尤里知道这位以怒火为燃料的可悲大叔,已经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动力。 卡伊尔清楚摄政王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愿意把一生全部的善良全部献给女儿。他现在已经没有憎恨的理由了。 而公主却朝摄政王伸出手,温柔地眯着眼睛,说道:“过去的事情不可追回,但作为父亲,你还有机会去守护露丝贝尔曾经守护过的和平,也或许终有一天,能够和重生为太阳精灵的她再次相见。尤里说得没错,树之民的生命如日月一般轮替,是为了让太阳精灵和月精灵懂得彼此珍重。” 摄政王见证过这位姑娘十年来的辛苦历程,今天才突然发现,她因为拥有和露丝贝尔相似的命运,而存在着某种特殊的亲切感,这令摄政王再也无法硬起心肠,默默地把手伸向芙萝拉公主。 “好吧,我就和你们回地面去吧。” 然而就在两个人的手触碰的瞬间,空中闪现出浅紫色的传送法阵,黑衣巫女神情凶狠地从法阵中跃出,充满恨意地朝她的敌人们瞥了一眼,用力抓回摄政王伸出去的右手,将他用力拉进传送法阵逃走。 同时在消失的瞬间,黑衣巫女抛出十多枚凝聚着黑暗魔力的水晶,卡伊尔王子大惊,喊道:“糟了,这些水晶只要落地就会引起大爆炸!” 公主情急之下,拼命召唤出隐藏空间,把王子一脚踹了进去,又立刻抓住尤里的手和他一同跃进隐藏空间。 下个瞬间,紫色的烈焰和爆风同时迸发,地底实验室被彻底摧毁。 公主不能长时间呆在隐藏空间之中,她咬紧牙关拼命维持空间魔法,估计爆炸已经结束,便和伙伴们重新退回现实。三个人从隐藏空间之中跃出,却没有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大爆炸竟把实验室地板炸穿,地板下是一个巨大空洞,三位少年惊慌地向下坠落,燃烧的实验室转眼就变成在高处闪烁的一个光点。 公主一直暗暗以深渊来形容这座庞大的地底工事,可是地下花园、虚伪天堂和生物实验室三层加在一起的深度,也无法和此刻坠向的地方相比。 最终他们抵达的地方,才叫做真正的深渊。 在这座深渊之中,时间和空间的概率被彻底抹去,光与暗纠结混杂,最终杂糅成一片混沌。紫色晶体矿的狭长走道中,不时有少女哭泣的怨灵在晶体反光的表面出现,回头看时却又忽然化作则色的轻雾消失无踪。越往里走声音就越发复杂,有女孩子天真无邪的娇笑声,有镣铐拖动的脆响,有绝望的哀嚎和皮鞭抽打的回响,可是这一切仿佛仅仅是这条紫晶走道残留的记忆,这个地方已然化作了黄泉和现世的狭间,唯一真正以实体存在的,是不时喷发的黑色蒸汽,混杂着浓重的硫磺气息。 最终出现在紫晶走道尽头的,是一座监狱。虽然这个矿洞看上去有数千年的历史,但监狱很新,锈迹并没有完全磨灭钢材上的标号,这意味着这座监狱建成最多只有十几年的历史。 “这一定就是摄政王的杰作。”尤里愤恨地看着监狱墙壁上尤未消散的血迹。 “没想到在木恩蒂亚下方竟然存在着这样的深坑。”卡伊尔王子皱眉,“连孤都不清楚的事情,王叔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地方充满了浓厚的邪气,几乎直通地狱,他究竟把什么人关在这里,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这里的监狱高低错落有十几层,公主仿佛得到某种指引,眼神空洞地茫然走到最下方的密闭空间,呆呆地说:“这种地方竟然开着花儿。” 尤里警惕地扣紧重剑,叮嘱公主说这种地方开的花儿绝对不能手贱去碰。可是当他亲自走到那间囚室,却发现那只是一朵普普通通的马铃薯的花儿。 没错,就是他从小到大一直会吃的,无比熟悉的,那种名叫土豆的植物所开出的紫色花儿。它静静地生长在紫晶矿石反光照耀的那些许土壤之上,借由这点小小的光明,顽强不屈地盛开在地狱狭间。 尤里和王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种奇怪的状况意味着什么,公主空洞的眼中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成脸颊上两道清浅的溪流,她捂着胸口,说道:“不知为何,我来到这个地方,就觉得十分熟悉……而且十分悲伤。” 她开始快步行走,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又仿佛公主早就在昔时的梦中到达过这个地方,她总能够在监狱混乱的路径中,寻找到一朵盛开在血泊里的花儿,然后是盛开在熔岩之河岸边的一株小麦,接着是被硫磺浓烟熏得几乎看不见翠绿的豌豆苗,甚至在乱葬岗周围还蓬勃生长着西瓜,公主一边向前疾奔,一边泪水无法止息,最终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一座长满野草和普通农作物的,有一束光芒照耀其上的祭坛。 尤里和王子不敢怠慢,紧跟公主的脚步踏上祭坛,只见地板是玻璃的,可以看到祭坛下方不时闪烁着暗红电弧,正快速旋转的漆黑漩涡。只看上一眼,尤里和王子就感到有种神志被夺走的不适感,又有种说不清的虚无感令他们尾部翻涌,好像不需要什么证据,他们就能感觉到,这个漩涡之中曾经藏着某个极为黑暗的存在,而现在它已经不呆在这里了。 第三十一章 献上光明作为代价 幽冷的来自地底的风吹动少年们的衣角和头发,连勇猛无畏的尤里和卡伊尔都不禁打着寒战,而公主的眼泪依然无法止息。 王子说:“孤觉得,在这里一定发生过无比可怕的事情。” 尤里腰间的圣书鼓噪不安:“没错,这里曾经残留着极大的黑暗力量。” 公主轻轻咬着嘴唇以恢复神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曾经留在深渊之底不断发出低语,幸好有回流沙漏,我们一定搞得清楚。” “没问题吗?芙萝拉。”尤里关切地问。 公主坚强地点点头,蹲身把晃动着七彩之沙的回流沙漏放在地上。 随着细沙从下往上流动,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祭坛上茂盛的植物很快变回幼苗又最终缩回土壤,只留下了无生气的玻璃地板,紧接着原本存在于深渊之底的存在又回到远处,而地板上的凹痕之中,又渐渐充盈着蓝色的冷光。 公主惊讶地说:“这个封印阵,是……” “苍蓝宏伟结界。”卡伊尔王子笃定地说,“只不过是浓缩版的结界,范围更小,封印能力也更加强大。” 没错,光暗战争之后,众天神在精灵族所居住的森林的四境安置了魔法装置,一共有八个魔法节点,分别位于净明川、不归川、太阳月亮群星三神殿、索兰提尔世界树之巅、木恩蒂亚孤狼峰之顶、和晨曦之海岸,这八个节点构成了规整而复杂的八角形魔法阵,正是令黑暗之物一旦入侵就会身上燃起苍蓝火焰的“苍蓝宏伟结界”。 而存在于这个祭坛之上的结界,也是一模一样规则而复杂的八角形魔法阵。 王子感到吃惊:“这里之前究竟封印着什么东西?” 飞转的幻象终于定格,时间来到十多年前,从那一批人类少女被带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以正常的时间顺序,在三位少年面前展现了一个令他们灵魂剧震的故事。 大约有二十个人类女孩衣衫褴褛戴着镣铐,在月精灵士兵长枪的威胁下流着泪心怀恐惧地沿着阶梯在地底监狱缓缓下行,其中那位被称作“蕾拉姐姐”的少女,令公主和卡伊尔王子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和黑衣巫女长得一模一样。 而尤里也感到吃惊,但他吃惊的理由却不一样,他记得自己和乔璐雅老师讨伐山贼救回被拐走的少女时,曾经在城墙上看到过蕾拉的寻人告示,而这位少女,是最终未能寻回的一批女孩中的一位。 蕾拉和其他哭泣的女孩不同,她更加镇定,会撕破衣袖替同伴包扎,会安慰其他的女孩子们不要害怕,会鼓起勇气大声质问士兵们:“把我们带到这里到底要怎样!” “别紧张。”高高在上的巨大身影正是摄政王,他眼中闪烁着毫无人性的冷光,像是面对一群牲畜而并非是活生生的人类,说道,“这只不过是一点点考验,目的是在你们之中选拔一位最杰出的胜任者而已。” “胜任什么?”蕾拉怒吼道。 “强大到难以想象的魔力。”摄政王冷漠地说,然后拂袖离去。 可是所谓的一点点考验,最初的一项,就足以威胁到被困女孩的生命。 被关押在最底层牢狱中的女孩,是得不到任何食物的。如果什么都不做,结局必定是因为断粮被活活饿死在牢房之中。 蕾拉抓着铁柱,用残存的体力拼命抗议:“把大家都饿死,死人不可能帮你们做任何事,不是吗!” “可是像你们这样的家伙,就算活着也没有任何价值。” “那到底要怎样,才可以给我们一些吃的!” 摄政王一边把牛排放进口中,一边品尝佳酿:“我说过了,换取食物的唯一途径,便是献上光明。” “这到底!”蕾拉用力捶打着铁杠,“是什么意思!” 蕾拉绝对算不上最有悟性的女孩,有个姑娘在极度的饥饿之下比她开悟得更早。 “我已经饿得几乎无法看清楚任何东西了。”这个姑娘陷入了不正常的狂喜情绪,“我已经快要看不到任何一点光芒了。所以我突然想到,献上光明的意思,便是献上自己的双眼吧。” 蕾拉惊愕地看着少女把一枚尖锐的矿石对准眼珠,无比喜悦而甘愿地,想要刺穿那双美丽的眸子,虚弱地说:“你……住手,不要……乱来!” 可是少女还是执意地,用矿石戳瞎了她自己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明。 而一直禁闭的牢门,便如约打开。 其他的女孩们感到的并不是惊恐,而是羡慕,因为对徘徊在濒死边缘的大家来说,一顿每餐的确比看见光明的眼睛要重要得多,留下一双眼睛并不能让你活下去,何况饥饿迟早也会导致失明。 只有蕾拉抱着膝盖喃喃自语:“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献上双眼的盲少女嗅着食物的香味,匍匐在地上向前爬行,满怀着欣慰和希望,努力朝生还的方向不断前进。 蕾拉向光明之神祈祷,至美而至善的法鲁娜大人,如果您的光芒能普照这个地狱,至少请保佑这个为了活下去而献上双眼的少女,能够如愿填饱肚子吧! 内心的默祷还未念完,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蕾拉眼眶圆瞪,却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踪迹,只有她坠落而发出的惊呼,这声音慢慢远去沉入地底,最后在一声闷响之后戛然而止。 蕾拉早已枯竭的泪水迸出眼眶:“为什么!为什么在通向食物的狭窄石梁上,会有一道断崖!约定的献上光明就可以得到食物,为什么还要用断崖,来害死一个再也看不见的女孩子!” “我只负责出题,并不负责教你们答题。”摄政王冰冷地说,“死掉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们这并不是正确的解法。” 有许多人都尝试用各种办法越过断崖,但是都失败了。 然而隔壁牢房有个女孩做出了正确解答。 “我们可以靠着团结协作通过断崖,别看我这样,以前可是一位登山好手,一直在悬崖峭壁上采蘑菇,就算失明,也可以想办法跳过断崖。” 少女元气满满地鼓励着友人,友人疑惑地说:“真的跳得过去吗?” “如果是跳不过去的超宽断崖,就算不献出光明一样不可能通过。但是关押我们的人说了,这是考验,既然是考验就不可能是无解的难题。” 少女拍着友人的肩膀:“我会扑过去然后为你充当桥梁,你踩着我的身体走过断崖,再把吃的东西带回来,咱们就都能得救。” 友人鼓起勇气答应了少女的提议,没有看到少女藏在背后的双手,握着一块尖锐的紫晶矿石。 两人走出牢门,少女转身就把矿石刺进了友人的眼窝。 她像野兽一般在痛得晕厥的友人眼窝中,把眼球挖出来,冷酷地提在手上,嘴角斜挂一个残忍的笑容:“我献出了光明作为代价!没错,虽然这双眼睛并不是我的,但是出题的人并没有指出,所献出的是属于‘自己’的光明。” 摄政王饶有兴致地笑笑,看着少女敏捷地跳过断崖,奔向对面的食物开始狼吞虎咽。 最终少女没有回到原来的牢房,而是升格到了比原本位置要高一层的牢房之中。当然早就有不少女孩子呆在那里,和底层牢房不同的是,她们似乎更加远离人性,眼神和笑容早就多了几分残忍的魔性。 蕾拉终于明白,摄政王通过考验想要选拔的,根本就不是谁更勇敢坚毅。 而是想在这些被拐卖的少女之中,挑出心狠手辣者,层层筛选,以得到最终那位,拥有最漆黑的心灵,拥有最纯净的邪恶的生还者。 少女骄傲而不可一世,拿着食物哼着歌,朝高处的牢房走去,路过蕾拉所处的铁窗时,蕾拉凄恻而鄙夷地说:“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说什么?”少**沉地停下脚步。 “靠卑鄙赢得了一线生机,可是别忘了。”蕾拉指着上层的牢房,冷笑着说,“住在上面的每一位都是通过第一个考验的人,论卑鄙他们都是你的前辈,说不定在她们眼里,你也就是你手中的这盘菜而已,这么洋洋得意,不怕下一关就立刻被人家暗算至死吗?” 少女瞳孔缩成一点,扭曲狰狞地说:“可恶!你说什么!” 蕾拉缩回牢房:“实话实说而已。不服来揍我吧。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已经升级了呢,已经不住在我们这种饿死鬼居住的底层牢房了。” 少女恼羞成怒,拿起手中的生土豆和生豆荚砸向蕾拉:“你懂什么!该死的家伙,竟敢以这种神气活现的语气讽刺我!你以为在这种地方善良能给你带来什么!这里是地狱哎!身处地狱善良只会让你死得早!瞧着吧,你们马上就会因为争抢这些土豆打得头破血流!” 说完少女头发一扬,无比傲慢地大步离开。 第三十二章 绝境中的友情之花 果然被饥饿逼疯的室友们眼中冒着绿光朝满身蔬菜的蕾拉逼近,蕾拉毅然把蔬菜搂在怀里,毫无怯意地说:“不要过来,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吃掉这些蔬菜的!” 接着她的下一句话却让几乎失去人性的孩子们恢复清醒—— “别忘了我是一个很棒的园丁,借由一点光明和水,这些土豆和豆苗足够我悄悄种出足够让大家撑下去的农作物。” 室友不信地说:“开什么玩笑,种出一颗土豆需要多久,我们又还剩下几天可活?” 虽然是反驳,但蕾拉却觉得,她还能像人类一样思考问题,那就是好事。 “我懂得令作物快速生长的咒文,对我而言,几天内长出一颗土豆并不困难。只要大家为我采集足够的水分,比如说结晶体上凝结的水滴,再有适当的养分,这些作物一定可以很快成熟。” 蕾拉强打精神,说道:“这样一来,就没有人需要挖掉自己或者是别人的眼睛了!我们会一直呆在最底层坚强地生存下去,不必放弃光明,直到这座地底监牢被解放的那天到来。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好吗?实在不行,你们到时候就挖掉我的双眼!” 原本从那位出卖友人的少女成功获得食物开始,就有不少人想重现她的做法,一时本来同为受害者,本该相互扶持着活下去的少女们,陡然发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也能够用来换取自己赖以生存的口粮,一时人人自危。但是在蕾拉的安抚下,大家暂且按捺心底的强烈冲动,决定暂且等待蕾拉的种植成果。 可是听起来,用魔法让土豆在三天内长成,果然十分虚幻。少女们被苦苦唤回的人性再次动摇,已经有牢房开始厮杀,胜者披着漆黑的荣光和鲜血,得到食物并且离开最低的监牢,而毫无转机的她们却觉得自己被蕾拉骗了。 在第三天,她们差一点就对蕾拉动手,蕾拉微笑着丝毫没察觉到少女们深重的敌意,就在她们剥离的紫晶矿差一点刺向蕾拉的眼睛时,一声闷响,一位少女沉重地砸在她们的监牢之外,立刻就失去了生命。 她是第一位残害同伴的姑娘,果然如蕾拉所说,她在面对上层那些对邪恶更加深谙于心的晋级者时,无非只是猎物而已。 第二关的考验,是“掘开深渊”。 少女一直以为掘开深渊的意思,就是每天付出巨大的体力,试图掘开祭坛上的苍蓝宏伟结界,把潜藏在底下的黑暗释放出来。 少女拿到了铁镐,有挖掘工具就不自觉地想到了越狱。 她在第二层的室友们赞许她的勇气,然后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们差一点就挖穿了一条通道。如果你能想办法把钢铁的工具藏好带回牢房,只要再费点功夫,逃出牢狱的通道就彻底贯通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试着偷一把?” “我们当然之前一直在这么做。”室友认真地说,“不然百分之九十九的长度是谁挖掘出来的?可是监工察觉到了我们的行为,对我们严防死守。你是新人,你或许有一丝机会。” 室友努力为她打气:“只要你想办法再挖掘数米,咱们所有人就都能逃回地面。” 少女于是绞尽脑汁,成功瞒过了监工,带回一把小小的钢钎,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揭开被遮蔽的洞口,朝室友指引的方向攀爬,在尽头的位置,用力把钢钎凿进岩层。 于是她凿开了令她坠亡的洞口。 欺骗她的室友冷冷地看着她血流满地的尸体,说道:“能通过第一层的人竟然还这么天真吗?傻瓜,根本就没有逃出这里的办法,这里只有一条生存法则,那就是所有人厮杀到只剩下一位而已。” 她升到了第三层监牢。 她脱胎换骨,比来到第二层的时候更像真正的恶魔了,这令她感到神清气爽。甚至在举手投足之间,身上会散发出漆黑的气息,对摄政王说道:“掘开深渊的意思,不是掘开结界,而是挖掘一条通向深渊的道路。你没要求我们替自己挖掘通向深渊的道路,所以我就替我的室友挖了一条,应该算我成功地完成了你的考验。” 摄政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喜欢你的想法,往上层前进吧。” 少女的坠亡令蕾拉的朋友们再次警醒。 蕾拉不忍地闭着眼睛,凄然摇头,说道:“所以说就算上去又能如何?越高的地方是越深的地狱,就算陷入绝望,背弃光明化身成魔,也很难活下来的。” 接着她又露出一丝希望的笑意,从身后拿出双手,手上是两个小小的土豆。 “但是,不丢掉希望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活下来。土豆只需要有一丝光明照耀着它所生长的土地,就可以生根发芽,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也能像土豆一样。” 第一个表态的姑娘,是一个干练如同小伙子一般的短发少女,名叫里诺。 她握着拳头振奋地说:“没错,我们就在最底层,要当满地生长的野草,要顽强地全部活到最后!” 蕾拉的作物给大家提供了最低限度的生存保障,女孩们靠着紫晶矿上的凝结水,和每天一根手指那点生土豆或豆子,和能休息尽量不动弹的策略,竟然熬了相当之久。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蕾拉既然连让土豆在两三天内发芽成熟这种奇迹都能创造,区区只是增加产量这点小事,难道就做不到吗?” 在里诺的支持和鼓舞下,少女们虽然艰苦,却靠着每天一根手指那么多的生土豆顽强支撑,而那三株翠绿的嫩苗,也是少女们珍藏的至高财宝,她们倾注全部的爱意和关怀采集凝结水,搜刮每一寸岩壁上可以找到的苔藓地衣剁碎发酵来做成肥料,在最深的地狱之中寻找到一丝明媚的希望之光。 里诺和其他姑娘自发成立“守护幼苗小队”,目的是用尽一切办法保守秘密,不要让月精灵看守接近种植作物的地点。如果他们发觉了这一切,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违背了摄政王制定的游戏规则,说不定每一个人都会被直接处死。 大家必须同心协力,等待女孩子们的结局,要么一起活下来,要么一起死去。 “谢谢你,里诺。” 夜深人静的时候,蕾拉和里诺在光芒微弱的矿道里谈心。这里也正是她偷偷种植作物的地方。 蕾拉指尖凝聚着紫晶矿反射的一点小小的紫光,疲惫地说:“如果不是你一次次站在我这边,或许连我自己,都撑不下去。” “不必客气,你是为了守护每一个人,我帮助你,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愿。” 里诺收起笑容,困惑地问:“可是,蕾拉,产量真的不能再提高了吗?” 蕾拉气息微弱地说:“植物是一种很伟大的生命,只要有光线和水和空气和土壤,就能制造出能够让其它生命活下去的养分。可是这里的土壤极度贫瘠,我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东西可以充当肥料,让其变成沃土。这些产量已经是极限了,抱歉。” 里诺说道:“可是,你看得到的。大家身上的肌肉都在日渐消失,与其说是靠着这点口粮生存下来,不如说依然在缓慢地继续消耗自己身体原本储存的能量。现在的状况,只是把死亡延缓成一曲长达数月的悲哀挽歌而已。” “我当然知道。”蕾拉叹气,“这是我绝对不敢提及的话题,而且直到今天,我庆幸唯有你一个人能看清这种局面。” 里诺问:“不能扩大种植规模了吗?” “在这样的地底矿洞,我走遍了每一寸土地,也只找到了这一点点合适种植作物的位置而已。这已经是法鲁娜的最大恩赐,她的恩泽在这样黑暗的地方还能余留下这些,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里诺不满地说:“切,可恶,看来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接着她轻拍蕾拉的肩膀,安慰道:“不过,蕾拉小姐,即便如此,我也会一直当好你的守护者,不会失去希望和斗志,也不会把我们今天的对话告诉任何人。我们一定能活到最后,我坚信,蕾拉小姐就是法鲁娜赐予我们的至高希望。” 在里诺的安慰下,蕾拉心中倍感温暖,她暂且忘却无限忧虑,闭上双眼,以最天真甜美的睡容,安眠在土豆小小的翠绿嫩叶之侧。 可是第二天就传来噩耗。 里诺被击晕在地,满头鲜血,她所守护的一株幼苗被连根刨断,不知所踪。 而一起失踪的,还有和她一起巡逻,以保护作物不被发现的另一个姑娘。 里诺的头被石头凿开一个冒血的巨大伤口,她身边就有一块染满鲜血的充当凶器的石头。 蕾拉惊慌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诺捂着额头恢复清醒,强忍疼痛地说:“月精灵守卫接近这边,我和卡兰与他搏斗,不希望土豆被他发现,但我很快就被击倒,而卡兰和土豆也被他打晕带走了。” 但蕾拉看着地上的血石,还有里诺用力眨动的眼睛,就知道这位朋友并没有当场说出实情,而且她认为这场合根本就不适合说出实情。 第三十三章 地狱变 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刻,蕾拉和里诺依照约定来到秘密的种植地。 里诺捂着头上包扎好的伤口,悲伤地说:“蕾拉,你一定早就看出来根本就不是月精灵护卫造成的这一切。” “是的。”蕾拉眉梢愁云惨淡,“否则怎么可能只是毁掉一株土豆那么简单。” “那你一定,也猜到真相了吧。” 蕾拉不安地咬着嘴唇轻轻摇头:“不要说了。” 可是里诺还是娓娓道来,实际上是无法忍受慢性饥饿的卡兰,早就生出背叛之心,她趁里诺不备,举起石头将她砸伤,然后挖出作物,朝摄政王告发偷种土豆的事情。 “这同样也相当于献出光明,献出了其他人的希望之光,以此为代价她就可以填饱肚子离开这里。” 里诺握着拳头,愤恨地说:“卡兰说她偷听到了昨天我们的对话,知道这点食物根本就不能真的让大家活下来,所以才萌发出背叛大家的想法。明明蕾拉已经替大家担负了最大的风险,又从来不曾为自己多留一块土豆,无私公正地尽力去保住大家的性命。但在绝望面前,人性终究还是那样不堪一击吗?” “可是……”蕾拉心累至极地微笑,“卡兰只挖出了一株土豆,并没有把剩下的也连根拔除,而且她是拿着植物去告发月精灵,并没有把月精灵亲自引到这边来。” 说着蕾拉又有些欣慰:“这意味着,卡兰虽然选择离开,却并不忍心彻底夺走属于大家的希望之光,只是拿走了可以让自己填饱肚子的份额而已。” 里诺愣住,眨眨眼睛,笑道:“真不愧是蕾拉,发生这种事情仍然能看到人性之中那一丝丝残存的光明,真是败给你了。可是我们的植物损失了三分之一,接下来的日子就更加艰苦了。” 蕾拉轻轻抚平残破的麻布裙,握着拳头打气道:“被夺走的只是植株不是土地,那么我今天省下来没有吃掉的这一丁点儿土豆,就可以当成种子。我会精心栽培,明天这个时候,你会看到新芽破土而出。” 里诺敬佩而怜惜地说:“每个人都在担心明天不够吃,而蕾拉却连今天的口粮都不怜惜,能交到你这样一位善良的朋友,实在是我的荣幸。” 里诺摸出怀中那一块珍藏的土豆,眨眨眼开朗地笑着说:“拿去吧,把两块土豆并在一起,用于生长的养分会更多一点吧?” 蕾拉惊喜地点头:“谢谢你,里诺!” 里诺害羞地挠着头,转过脸去嘟囔道:“用、用不着这样吧?喂,我不过是想学你一样当个好人而已啊!” 蕾拉清脆地娇笑道:“嘿嘿,里诺本来就是一个最好的好人,根本就不用学我也是如此!” 虽然底层监狱的女孩们遭到了这次重创,可是大家齐心协力,信念不倒,土豆的产量竟然倒比之前还要增加了不少。每个人每天一根手指大小的土豆块份额,也提升到了三倍之多。大家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蕾拉相信,她们已经跨过了现世和亡者之国的界限,停留在了生还者的这边。 可是蕾拉解决的只是食物的问题,而身处地狱,食物只不过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底层监狱几乎已经全空,同批被带来的女孩们只剩下蕾拉一伙,其他的少女有九成以上因为互相残害而把生命永远丢在这里,剩下的寥寥几位能够升至第二层,第三层,甚至更高。 底层牢房是能够看到上层的动静的,蕾拉和伙伴们看着上层的家伙们如何相互欺瞒、算计、把她人的性命当成自己攀登向上的阶梯。她们的信条,是“最终只能有一位生还者,而最终的生还者将进位为神”。 很快连第二层也陷入沉寂,第三层也没有维持多久。最最邪恶的人升到了更高的地方,被她们踩在脚下的牺牲者,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动静。而到第四第五层的女孩子们,在突破了陷入疯狂的关口,又彻底把内心“负罪感”的藩篱斩断碾碎之后,竟然感到神清气爽,甚至还获得了种种异能—— 有些女孩子可以驱使亡灵,令身边其他人发疯。 有些女孩子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音容笑貌,明明外貌没变,却能令他人产生“她是另外一个人”的强烈错觉,以此来扰乱别人的心智,进行魅惑。 有些女孩子获得了强悍的体力,已经不需要食物,可以直接靠夺取他人生命力生存。 她们的异能争斗,同样会影响到远在底层的蕾拉她们。 首先是岩壁上会凭空出现许多小洞,这些小洞深不见底,仿佛尽头有朝里窥探的眼睛。而每天到了某个时刻,小洞就会向外滴落浓黑粘稠的油状液体,这些黑油滴在地上,便会长出一个彩色的小蘑菇,小蘑菇表面的图案看上去极为不祥,仿佛一张狰狞扭曲的脸,散发着可怕的怨气,大家必须不眠不休地躲避这些液体,想办法堵住无端出现的小洞。 绝对没有人想知道被这些液体触碰到会发生什么。 小洞把大家折腾得有气无力的时候,致幻的薄雾紧接着来袭。大家拼命掩着口鼻,即便如此皮肤沾到这些薄雾,依然能产生幻觉。在雾气之中那些殒命与底层牢房的女孩子们又活了过来,无比鲜明无比真切,可以自由穿过铁栏杆,在紫荆矿洞的平台上唱歌跳舞。 这是蕾拉看到的幻觉,大致是美好的愿景,别人看到却未必相同。 里诺拼命舞动着手中的石头:“你别过来!再靠近就对你不客气了!” 里诺对着空气咆哮着划出石头,周围的朋友们都拦不住她。接着她说:“原来如此!只要把你分成两半,就会出现两个你。再把你划开,就会分裂成四个你,每一个都和最开始的你是同样的大小……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说,早点说不就不用那么为难了吗?” 蕾拉拼命从后面抱住友人:“里诺!不要输给幻觉!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闭上眼睛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很快他们就烟消云散了!” 里诺颓然坐在地上,惶恐依旧久久不能平息,最终才意识到蕾拉抱着自己恢复平静。 没人的时候,蕾拉问里诺,发生在你眼前的,是怎样的幻觉。 里诺不安地把眼神移开:“我看到了那个毁掉土豆的月精灵护卫,他举着长枪朝我刺来。” 被各种异变折磨得凄惨的女孩子们,没有足够的体力搜集凝结水和苔藓,作物又再次歉收。里诺带着大家,努力完成这些工作,这时候却再次发生了不幸。 蕾拉再次发现里诺的时候,里诺又和上次那样遍体鳞伤地晕倒在地,她身边的两个伙伴,又一次消失无踪。 蕾拉紧张地问:“里诺,究竟是怎么回事?” 里诺捂着疼痛的头部,无比惊恐地说:“油……千万不要触碰那些油!” 蕾拉的心脏猛地提了起来:“你是说……” “她们被黑色的油滴到了!然后立刻就变成好斗的魔鬼,不但把我打晕在地,在我晕倒的前一秒,我还看到她们双双掉下悬崖坠亡。” 由于底层几乎已经荒废,铁窗也不必紧锁了,蕾拉和伙伴们的活动空间增加了不少。月精灵看守也很少再来这地下。里诺所说的悬崖,就是当一个盲眼少女坠落的悬崖,而悬崖的对面已经再也没有食物,摄政王看起来,并不打算再有第一个试炼在底层选拔魔鬼了。 听到里诺话,蕾拉坚信不疑,指挥大家:“快,快藏进牢房!艾米丽、布妮,你们去看住土豆,千万不要让土豆被黑色的油滴中!” 女孩子们咬紧牙关服从命令,赶紧躲进牢房。在牢房里只需要堵住漆黑的小圆洞就可以安然无恙,而牢房外却下着一阵粘稠的黑之雨。 黑雨之后,地面上长满了怨念之菇,在幻象之雾中,有无数瘦长的人形在蘑菇地上缓缓移动,他们只有黑影,大大张开的眼眶和嘴巴却一片惨白,正游荡着望向蕾拉和伙伴们。 蕾拉害怕得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只是不住祷告。 仁慈博爱的光明之神法鲁娜啊,请您降临来拯救我们这些堕入地狱的孩子吧! 我们仍未丧失希望,但是也只在呼吸之间了! 我们仍然是无罪之人,但是也早已被黑暗重重包裹了! 黑雨之后,没想到歉收的土豆又再一次赢来一波丰收。 这本该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何,蕾拉神情恍惚,心志十分动摇,唯有她对此无法露出笑容。 土豆已经可以分到每天一个,里诺将蕾拉的那个递到她手中。 蕾拉却不安地问:“为什么……我们又再次缓过来了?” 里诺满不在乎地咬了满满一口:“说明蕾拉的祷告有效果了,光明之神大人并没有放弃我们。” “真的是这样吗?”蕾拉眼神空洞,拿着土豆,出于某种直觉,无法将其放入口中,“可是这里明明……我只能看到黑暗之神无尽的残虐。” 第三十四章 绝望的道别 “但像你这样虔诚而善良的人,注定应该能得到最好的报偿。”里诺安慰道,“蕾拉,我知道你为那两个没有活下来的姐妹感到悲伤。但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足够伟大了,看看隔壁那些空荡荡的牢房,那些游荡的幽灵,我们能有这么多人生还,都是你的功劳。” 蕾拉难过地摇头:“可是……” “因为不能让伙伴们在地狱里全员生还就责怪自己,蕾拉,你未免也太小看地狱了!” 里诺用力拍肩:“不要想了,能再次化险为夷就是好事,填饱肚子就没有忧愁。” 蕾拉点头,轻轻咬了一口,却只觉得满嘴苦涩。 可是这一次蕾拉的心脏总是莫名悸动,她找到机会独自来到植株之侧,看到翠绿得似乎有些过分的叶片,不知为何泪水竟然无法抑制地想要流出眼眶。 似乎这棵植物正在呼吸,像人类一样平缓起伏地呼吸。 蕾拉甚至听得到它的悲泣。 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蕾拉拼命摇头想挥去脑海之中突然出现的恐怖念头,却最终还是撩起残破的麻布裙摆跪了下来,疯狂地伸手去刨隐藏着土豆根系的漆黑土壤。 尽管她每天都会收获土豆,都会翻开土层,可今天她突然感觉这无比熟悉的土层,竟多了一股陌生的血腥味。 浑圆浅黄的果实完好地躺在土壤之中,蕾拉却粗暴地把它们拔下来丢到一边,然后朝更深处猛刨,指甲断裂鲜血沾满了十指也无暇顾及。 最终蕾拉发出低声惊呼,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呼吸,泪水也宛若瀑布一般涌下。 土壤最深处埋着一个死去的女孩,正是里诺提到的“双双坠亡”的其中一位。 她后脑带伤,显然是偷袭致死。 蕾拉顿时明白一切—— 她是被同伴杀掉,然后埋在这里的。 因为蕾拉的作物又再一次需要养分了。 每一次有人消失,土豆就会得到一拨小小的丰收,这次是这样,上一次所谓的“背叛事件”亦然。 原来这些植物是靠吸收人血才茁壮成长,才是绝对不可以暴露在光芒之下的黑暗秘密! 蕾拉突然觉得那些圆圆白白的可爱土豆,竟然仿佛长着人脸。 怪不得自己根本就没法安心咀嚼土豆,会感到莫名的苦涩和害怕。 原来自己精心培植的作物,早就试图把秘密告诉自己。 蕾拉在极度的悲痛和恐怖之中,没有看到身后有个高大干练的身影慢慢走近。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好了。”说话的人语气寒冷入骨。 蕾拉猛然站起,惊怒道:“里诺!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你这个杀人恶魔!” 里诺无奈地耸耸肩,手里的晶矿碎片闪闪发光:“没错,第一次我切断了卡兰的脖子,然后把她埋在这里,接着毁掉其中一株土豆,并把自己砸晕过去,谎称是卡兰背叛了大家。第二次,我拼命才拧断黛拉的脖子,又在露西的心脏上开了个口子,在把她们埋起来充当肥料,又撒谎说是黑色油滴让她们发狂搏斗双双坠崖。呵呵,鬼才知道黑色油滴实际上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蕾拉痛苦至极,既含有对死者的沉痛哀悼,也有发现友人真实面貌而内心撕裂的剧痛感。 “还记得我们两个的对话吗?植物是伟大的生命,只要有土壤、光线、水分和空气,就可以创造出能够让其他生命存活的养分。但是这里是地狱哎,已经找不出更多的地方可以种下种子,要增加产量,唯一的手段不就只剩下把贫瘠的土壤变得肥沃起来了吗?” 里诺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你瞧,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蕾拉大吼:“我从来没让你做这种残酷无比的事情!” 里诺轻松地叉腰:“没错没错,蕾拉。你是圣者,而我是一个只想活下去的人。你知道的,如果不这么做,作物产量根本就无法提高,假如我并不采取任何行动,可能时至今日,我们早就全部死掉了。” 里诺慢慢凑近,邪魅地笑着说:“如果同伴被饿死,你的负罪感不是就更加强烈了吗?但在今天你知道一切之前,我的做法没有给你增加任何包袱,你依然光芒闪耀,依然充满希望绝不屈服,是盛开在地狱之中的纯白洁净之花,这有什么不好嘛。我不过是替你把罪恶抢过来背负起来而已啊。” 里诺继续说:“饿死的同伴也会拿来当成肥料吧?所以说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啊,只是她们死掉的顺序稍微提前了一点而已啊。” 蕾拉震惊之中勉强恢复一点神智:“里诺,原来你真的是为我考虑吗?” 里诺夸张地笑道:“当然!我就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帮助你,虽然不光彩,却足够有效。” 蕾拉镇定地说:“那你为什么要在身后藏一块晶矿碎片?” 里诺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干枯的头发轻轻飘舞。 “里诺,其实你……早就已经堕转为魔了。”蕾拉指着里诺,怒目圆瞪坚定地说,“虽然悲伤,我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一直以来最最信赖的朋友,如果你现在不是恶魔,怎么能做到如此坦然地替别人决定她们该如何去死!” 里诺不爽地略微咧嘴,发出切的一声。 蕾拉大声说:“没错,不用同伴当肥料,我们迟早会有人饿死,但这悲伤的结局是死神沃罗和命运女神一同决定的,我们静静接受就好。我的确会把死者收敛在植株之下,植株也可以变得茂盛,食物危机也能得到缓解。但这么做我们在吃掉食物的时候,充满的是感激与怀念之心,而不是现在咬一口土豆,满嘴都是罪恶的味道!” 里诺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恼羞成怒,大骂道:“你可真是迂腐透顶!什么天神,你还不明白吗!这里是黑暗之神诺克斯的领域,是其他天神根本插手不了的地方!只有真的去拥抱黑暗,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里诺拿出晶石碎片,猛扑过来,狞笑疯狂地说:“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对你那一套没用的仁爱很不爽了!之所以没有干掉你,是因为我没本事让土豆在一天之内长出果实,只好让你继续活着以供利用而已。” “什、什么!”蕾拉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我留在底层真的是想帮助大家一同活下来吗?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想到这种蠢话你们竟然一个个都相信了!” 里诺癫狂地指着上方:“我只是在等上面的厮杀结束而已!我可没蠢到打算一关关闯到底,虽然一开始留在最底层就意味着等死,但如今换个角度来看,无人管束的最底层难道不正是最佳的藏身之处吗?留在底部装好人等她们死得差不多了,我再上去补上一刀,成为最后的幸存者,也根本没违反规则。” 里诺舔着锐利晶石上的血液,痛苦骤然缩紧:“最大的坏蛋,总会选择留在最深的地狱,这才是正统剧情,嘿嘿,这种事情,你们都没想到吧?” 里诺举起晶石朝蕾拉刺来:“好了,既然你不配合,我就没必要演戏了。我先杀你,然后把这底层化为互相砍杀的血池地狱,我不需要你的土豆了,之后靠人肉也可以继续撑到上面消停的时候吧。” 晶石刺进了心脏,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被刺穿的却不是蕾拉的心脏。 里诺得意忘形步伐狂乱,绊倒在植物的根系之上,手中的武器正好刺穿自己的胸口。 蕾拉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之火已经熄灭了十之七八,她坐在地上任由昔日老友的鲜血将自己染红,身体苍白僵硬,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是自己精心栽培的植物救了自己。 还是被里诺残害的同伴的怨灵要她偿命。 总之这极度绝望的背叛令蕾拉失去了几乎全部意志,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活着的同伴们早已把自己围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对话就已经有人倾听,已经不存在任何秘密了。 “所以……如果不是里诺杀人作为养分,蕾拉你的农作物根本就养不活所有人对吗?” “所以,能够一起活到最后,从一开始就是谎言吗?” 蕾拉觉得这些伙伴的眼神冰冷而陌生。 她们似乎都不觉得里诺有错。 甚至她们觉得蕾拉真是莫名其妙。这样的真相有什么必要去揭发出来,一直就维持现状有什么不好,不再杀人当肥料,不是又要歉收了吗?饥荒不是又要来临了吗? 但竟有女孩开心地说:“可是呢,咱们一共死掉了四个人,就算产量还像之前那样少,分给每个人的数量却可以增加。” 她竟因为有同伴死去而感到开心! 蕾拉感到惶惑和孤立。这里是哪,她们是谁,我真的了解她们吗? 蕾拉把她们视为非人之物,她们把蕾拉视为异类,古板、矫情而不知变通,仗着自己懂得种菜的魔法,竟然要强行制定所谓的“每个人都不能作恶”的天真规则。 在大家眼中,蕾拉早就不再是光芒四射的希望之花。 而是一个惹人厌烦的绊脚石而已。 第三十五章 黑化 蕾拉用食物挟制着同伴们,仿佛养育着一群随时可能扑击伤人的饿狼,用最严厉的态度控制着每个人的行为,说:“你们听好,我知道你们巴不得减少一起吃饭的人,好让自己能吃的东西增加一些。如果再有一个同伴死于非命,我就算死,也不再会替你们种植口粮了!” 同伴们赶紧劝慰:“蕾拉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怎么可能会希望同伴死去!我们并不是想里诺那样的魔鬼好吗!” “没错没错,我们会乖乖听蕾拉姐姐的安排的,蕾拉姐姐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女神。” 蕾拉抱紧自己蜷缩在角落,害怕地看着大家假意关怀的眼神,里诺的背叛已然让她失去了信任的能力。 女神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卸掉这个担子。光明之神法鲁娜大人,我只是区区一介人类,假装是神替他人决定命运,阻止他们走向或许最终必须走向的道路,仅仅一天就已经足够让我感到极度疲惫。 虽然我知道我必须把这件事做到底,不然没有人可以帮我令大家活下去直到未来,但是我已然累了,已然不那么期待着看到希望了。 蕾拉枕着小小的土丘沉沉睡去,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她这一生最后的安眠。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底层牢狱已经沾满鲜血。 昔日鲜明的同伴,已经死去大半,而且无疑都是遭到凶杀死于非命。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为什么大家又开始自相残杀! 明明告诉过她们,只要再有一个同伴被杀,我就算死也会给她们断粮! 年纪最小的可爱小妹妹希丝卡举着晶矿碎片,满脸鲜血狂喜地说:“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你来替我们提供粮食了啊。” 蕾拉瞳孔猛缩:“什么?” “令作物快速生长的咒语,我们已经知道了啊。” “这不可能!这是我们洛尔兰卡家族秘而不宣代代相传的秘诀!”蕾拉极度惊恐,手脚并用地在地上连连后退。 “可是就在昨晚上你做梦的时候,把咒语当成梦话说出来了。说得清清楚楚,足足说了三遍,我们亲自去试试看,果然管用。”希丝卡狂喜地说。 这怎么可能! 神明啊!这就是你的旨意吗!这就是你回应我祈求的方式吗! 这就是对我虔诚之心与光明意志的奖赏吗! 蕾拉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惨景,心中残存的一丝光明彻底熄灭。 可能打从一开始,希望就是不存在的。 友情、勇气、绝不屈服的意志、珍爱生命的高贵之心—— 就都是虚假而狂妄的。 被带到地狱,所剩下的就只有欺骗、残忍、自私卑鄙、一切狡诈恶毒之心。 只有绝望是永恒的。 任何人概莫能免,连我自己,也从来不是个例外。 蕾拉嘴角浮现出一丝了无牵挂的笑容。 “好了,蕾拉姐姐,好不容易等你醒来告诉你这件事,耐心已经耗尽了。你一直对人家凶巴巴的,那么就让人家杀掉你吧。” 希丝卡得意非凡,手指轻摇,身边紫晶矿石碎块悬浮。 “你瞧,本来从来不懂得使用魔力的我,现在竟然也具有魔力了呢。看来活在地底,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嘛。” 紫晶矿石突然散开,无数锋锐的尖刺全部对准蕾拉,接着从四面八方朝她呼啸刺去。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身体被刺穿的闷响,和血溅三尺的淅沥沥的声音。 被杀的不是蕾拉,而是希丝卡。 她被植物突然暴长破土而出的根系瞬间刺穿。 蕾拉慢慢戴起兜帽,流下血泪,嘴角却带着笑容,声音低沉地说:“你们既然说我是女神,之前每一个人都是依赖我的力量活着,那么现在就让我亲手来了结这一切吧。” 那些嚣张得不可一世的背叛者们尽管已经得到了恶魔的力量,却还是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蕾拉抬起右手,食指直指拿着一块血石的姑娘,植物便立刻生长出粗壮的枝蔓,如蟒蛇一般把她卷入其中,接着蕾拉再将手一握,绕成蚕茧形状的蔓藤便急速收紧,缝隙里立刻流下无数鲜血。 “等等,蕾拉!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一位手中拿着长麻绳的姑娘一边后退一边大喊。 “不,其实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我脑海中有个声音吵得我几乎要疯掉了。”蕾拉一边流着血泪一边微笑,轻松地让植物变得高大而坚实,那位长生姑娘的头套进了自己的绳套,最后只在空中挣扎了一分钟,然后蕾拉欣慰地说,“只有你们都死掉,我才能感到安宁。” “别放弃!”剩下的女孩们竟同仇敌忾地站在一起,“集中咱们的魔力发起攻击,是有希望打倒蕾拉的。” 蕾拉突然狂气爆发,怒吼道:“最初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相信希望的存在,而当我已经彻底陷入绝望的时候,你们竟敢在我面前提到这两个字!” 飞舞的叶刃在一瞬间将女孩们的脖子划开伤口。 蕾拉身上迅速凝聚的绝望之力令整个地底监狱为之震撼,晶矿不时闪烁起幽紫色的荧光,又偏偏跌落在地上粉碎成微光的尘。蕾拉慢慢前行,植物疯狂地在她身边扭动着粗壮翠绿的蔓藤,她每走一步,便会在周围长出一株狰狞的植物,绽放充满狂气的古怪的巨大花朵,将它们尖锐的根须一点点钻透地层。 那些依靠着狡诈和异能而步步升格的女魔们,突然发现在地底最深处出现了一个强大到不能忽视的家伙,她身上聚集着她们从未见过的巨量黑暗魔力,便暂时放下了互相的争斗,挥舞着新长出来的漆黑羽翼或蝠翼,笔直发起俯冲,化作末日的火雨,当她们再次坠落在最底层,大地便被撕裂出熔岩沸腾的伤口。 聚集的女魔们,和孑然一人的蕾拉对峙在那个刻画着苍蓝封印阵的祭坛上。 地底并没有光,也便不可能照出影子,可是女魔们仍看到蕾拉的脚下有一个和她身材极不相称的巨大阴影。 “真没想到留在最下层的废物竟然还能出现这种家伙。” 蕾拉淡然一笑,虽然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怪物,但她分明知道,她的名字应该叫做“逆天使”,于是她答道:“逆天使……你以前是教团的神职人员吧?没想到一直以温柔慈善著称的修女小姐,竟然能升格到第九层,真是讽刺无比。” 另一个挥舞着蝠翼的尖牙少女指着蕾拉怒道:“我可不会让你夺走本该属于我一个人的魔力!” 蕾拉也自然而然就知道她的类型,叫做“吸血鬼”,她淡淡地说:“如果你的确能活到最后,掌控全部魔力,化身成神,又想做什么呢?” 吸血鬼少女淡淡地说:“当然是把这个世界握在掌中。” “所以你瞧,你根本就没有掌握真理。”蕾拉无奈地摇头,“想不断攀登,不断变强,成为最强者,即便是怀着恶意,想掌控世界,这种念头也是包含着希望的。然而,你心中这丝希望不泯灭,你就绝对无法获得真正的力量。” 吸血鬼少女皱眉,亮出尖牙:“你说什么?” 名为“狂暴者”和“失心者”的女孩们大怒:“不要和她废话!一起上,先把她变成碎片再说!” 在祭坛上爆发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群魔化作黑烟与蝙蝠群,点燃了硫磺烈火,令地底血泉爆发,深紫的闪电鸣响在漆黑的暴雨之中。 然而她们最终不敌蕾拉,在蕾拉周围茁壮成长的植物,只在呼吸之间就把恶魔们全部猎杀。 “怎么……可能。” 蕾拉侧颜浅笑:“你们能多少体会到绝望了吗?就算遵循了月精灵的游戏规则,一步步化身成魔,杀了那么多人,拼命获得更多的魔力,五层、六层、七层……以为距离成神之路已经不远,然后就被秒杀掉了。” 蕾拉张开双臂,甜美地笑着说:“所以希望是摧残人心的毒药,只有绝望永恒不灭。” 肆意生长的植物根系竟然把结界的玻璃平台变得千疮百孔,最终苍蓝宏伟结界光芒中断,来自地底深渊的黑暗气息发出凄惨的嚎叫陡然上升,化作一股极度强烈的黑暗旋风将蕾拉包裹其中。 “你是谁?”蕾拉面对着旋风中心的黑影问道。 “我是绝望的魔女,也即是你。你破除封印释放的,只是原本属于你的绝望之力而已。” 黑影继续答道:“是强大到连天神都会为之悲泣的绝望之力。” 蕾拉打个响指,暴风瞬间止息。空气中只残余着淡淡浅紫的光辉。 她的额头出现了一个极为简练的刻印—— 浅紫色的单纯一横。 当病人心跳停止的时候,教团医馆的仪器上,测出来的心跳便是单纯的一横。 当湖泊不再有新鲜的溪流注入,渐渐腐臭的弧面,形状亦是单纯的一横。 这是绝望的标记。 第三十六章 暗夜魔女贝娜丽丝 蕾拉身后有身影晃动。她漫不经心地回头说:“还想和我争夺谁才是最后的幸存者吗?” “不不,您误会了,伟大的黑衣巫女大人!”女孩跪倒在地,现出本来面目,是一张满是伤痕的并不美丽的面孔,“我叫露妮,具有改变外观的特殊能力,一直靠着说谎和蛊惑别人勉强撑到现在。但我愿意效忠于您,绝对不会与您为敌!” 蕾拉瞟了露妮一眼,然后说:“对像你这样实力不济的家伙,我连防备的必要都没有。要跟上来就随你吧,魅魔。” 露妮感激涕零,手脚并用地,像狗一样跟在蕾拉身后,两个人踩着一块巨大的玻璃碎片,直接升到了地底监牢的顶层。 黑衣巫女本该杀死给她带来如此不幸的月精灵摄政王,可当她和摄政王再次见面的时候,却只是淡然一笑,说:“我们走吧。” 摄政王激动万分:“终于……仪式终于完成了!属于我的魔女终于诞生了!” 摄政王看黑衣巫女的眼神,仿佛是工房主人在看自己杰出的作品。 而黑衣巫女看摄政王的眼神,却有些像在看一个无知的孩子。 “从绝望中会生发出欲望。月精灵的摄政王,从今往后我愿意供你差遣,将以无尽的魔力,满足你的一切心愿。” 黑衣巫女半跪在地,最后说道:“即便你的心愿,是让这个世界付之一炬。” 这就是黑衣巫女的由来。 黑衣巫女是摄政王使用禁忌的仪式一手塑造的,这种描述并没有错。 卡伊尔王子握着拳头怒吼道:“没想到在孤王的国土之下竟然发生过如此惨无人道的故事!就因为贝鲁玛尔那个混蛋想要复仇,想要满足私欲,就制造了这样的怪物!” 他怒发冲冠地咆哮:“然后便借用魔女的力量,把月精灵的国家搞得如此混乱!” 尤里却冷静地托腮:“摄政王利用了魔女,这没有错。但我觉得,魔女其实也利用了摄政王。” 公主凄切地说:“什么意思?” “与其说是摄政王自己想要制造出魔女,不如说是魔女的意志,一直以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摄政王,通过他内心的仇恨和欲望将他蛊惑,利用他的权力开启了这样悲惨的仪式,使自己的力量再次被释放到这个世界上来。” 王子大声说:“你这根本就逻辑不通!魔女在被制造之前,世界上便不存在魔女,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又怎么能利用到摄政王!” “不,你错了。”尤里翻开圣典,沉痛地说,“这位魔女存在的历史无比悠远,甚至比精灵族创生,比光暗战争爆发的时代还要悠久!因为她的真实名字……” 尤里指着圣典上,刻画着烫金一横标记的那一页,说道:“叫做暗夜魔女贝娜丽丝!” “贝、贝娜丽丝?”王子不禁颤抖。 “没错,她是黑暗之神座下的两位魔女之一,是诺克斯的左膀右臂,地位极高,拥有的力量也难以想象。传说中在光暗战争之中,是太阳精灵和月精灵联手,牺牲了无数勇者的性命,才终于将她杀死,你的先祖狂月之王,正是这场战役的见证者之一。正因此为表达对精灵族的感谢,精灵国境得到了天神庇佑,布下了苍蓝宏伟结界,变成黑暗不可入侵之地。” 公主不安地说:“既然贝娜丽丝已经被杀,现在活跃的黑衣巫女又是谁?” 尤里握紧拳头,鼻梁皱起深深的纹路,咬牙说:“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件事……连光明教团的圣典都说谎了。贝娜丽丝根本就没有被杀,而是被封印在这个地底深渊。” “也就是说……”王子冷汗打湿了衣甲。 “没错。”尤里答道,“苍蓝宏伟结界真正的作用,并不是让精灵族外界的黑暗不可入侵,而是让被封印在精灵族土地上的黑暗之物不可逃离!” 公主心惊:“所以咱们的土地根本就不是净土!” “而是三千年来,一直关押着贝娜丽丝的囚牢!”王子补充道。 尤里最后重申他的观点:“而如今结界力量减弱,贝娜丽丝的力量外泄,便蛊惑摄政王通过仪式把自己制造了出来,不然上古魔女这种级别的存在,就算是黑暗之神本人也不敢说是自己制造了她们,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国家领袖有能力可以创造的!” 卡伊尔王子沉吟道:“摄政王以为是自己在玩弄黑暗之力,而真相却是黑暗之力一直在玩弄着他。” 公主耳朵轻颤,熟悉的烦闷感又再度袭来,只觉得强烈的恨意再次煎烤心脏,这个世界可恶至极。 精灵族付出鲜血和生命,帮助天神赢得了光暗战争。 而把暗夜魔女封印在精灵之森的地底深渊,用一个长达三千年的谎言欺骗住在这片大地之上的子民,并冷眼旁观外泄的黑暗给精灵们深重的灾难,这就是以法鲁娜为首的天神们答谢精灵族的方式吗! 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地宣称自己代表着光明和仁爱,竟然还想来金曦之森传教! 愤怒无比的公主转过头去看着尤里,想怒吼“你们这些光明之神的走狗真是可恶至极”,可是当她看到尤里友善又坚强的面容,理智再次占据上风。 他并不是光明的走狗,他早就选择了离开光明。 但他至今仍然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正义之人。 公主的怒火悄然化解。 “我怎么了?”最终公主只是诧异地捂着自己的脸蛋,“刚刚我好像特别生气,好像差点就控制不住在你身上砍一刀。” 尤里吓了一跳,安慰道:“大概是这个地方残存着强大的戾气在影响我们的心智吧。这里关押过贝娜丽丝,又死过那么多人类女孩,说是世界上至凶之地也不为过。” 卡伊尔王子轻松地开玩笑:“怪不得我们月精灵一直崛起不了,把都城建立在这么个玩意儿上面,风水能好得了吗?” 的确矿洞中的气场浑浊凌乱,凶戾之气又再次聚拢,化作深黑的雾气越发浓烈。公主耳边响起死灵的低语,她们用喉音劝说公主发狂。 “为什么你不生气?想想精灵族的不幸都是有谁带来的。” “只要愤怒,就可以得到改变着一切的力量。来试试看吧。” 在梦魇的纠缠之中,公主伸手握住了悬在空中的洁白狼牙,梦魇便暂时消散。 卡伊尔王子松开手中的细绳,说:“孤的破魇之牙,就继续交给你保管吧。此地不宜久留,骑士,异国公主,咱们该走了。” 公主脸色苍白,宛如大病初愈:“没错,尤里,我们炸掉罪之实园地的任务目标已经达成了,这地底深渊什么都没有。” 尤里点头:“可是为什么贝娜丽丝要把我们炸到这一层呢?” “大概是想借助这里的戾气逼我们发疯吧。”公主收起回流沙漏,“使用魔术人偶,咱们三个就能立刻回到地面,然后立刻发信号让弗洛伊德先生使用传送阵将我们召回边境要塞。我必须马上将真相告诉大家,无论我们的战争将变得如何,也绝不会求助于神圣光明教团!” 最终三位少年和事先安置在厂区之外的魔术人偶交换位置,他们不知道在地底呆了多久,只知道此时暮光又垂在远山,残阳和到达这里的那天一样嫣红如血。 卡伊尔王子站在晚风中扛着大刀月见,漆黑的长发傲然飘扬。 “别了,异国的公主,和敢于只身一人守护公主的年轻骑士。你们的奋战不但将让无数太阳精灵士兵幸免于难,也同样将胧月之森这匹脱缰战马的缰绳再次交到了孤王的手中。孤王会记得你们的功劳的。” 尤里对这位爽朗而勇武的同伴也早已感到亲切,他擦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身为一国之君,还敢独自下到那样的地方,和恶魔真剑搏杀,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啊。” 公主拿起破魇之牙,微笑着说:“谢谢你,卡伊尔。” 王子转过身去,轻轻摆手:“异国的公主,我们必将与黑暗抗争到底,而光明也未必代表着正义,既然谁都无法依靠,就拿出为自己而战的觉悟吧!自由成风,这是拉斐尔对你的遗愿,也是孤王对你的祝愿。再见。” 卡伊尔王子跨上忠诚的战马,同时七彩的光柱也从天而降,将公主和尤里罩入其中。 少年们短暂相聚,又将再次奔赴各自的战场。 第三十七章 谎言书写的历史 尤里他们传送的目的地,并不是边境要塞。 而是从边境要塞深入金曦之森境内一百多公里之后的“蔷薇十字之城”克洛斯柔莎。 公主震惊地站在城墙上,极目西望,看到满目疮痍的大地与山川,感到血液都变得冰冷。 “就在我和尤里前往木恩蒂亚的短短数天,咱们便失去了一百多公里的领土吗?” 军神将军戴着治疗骨折的绷带,难过地半跪:“抱歉,属下没能阻止月精灵军队的推进。” “连军神将军都……办不到吗?”公主呆呆地重复道,“即使得到死神军师维吉的辅佐,也还是这种局面吗?” 近卫将军也伤痕累累,答道:“芙萝拉,月精灵军队混编了大量的非人之物,不但有之前那种打不死还会变成大怪物的伪装者,还有更多可怕的魔物。而这些战魔兵就算死去,还有一个亡灵术士能够驱使幽灵和骨头再次发起攻击波次。如果不是维吉的奋战,或许就算是这座蔷薇十字之城也无法固守。” 尤里关切地看着维吉,发现他虽然身处后方,但好像他所遭遇的,一点也不比自己在地下的四层深渊所经历的一切来得轻松,原本就清瘦的脸更加瘦削,全无血色。 “你还好吗,维吉。” “还好。”维吉温柔地轻推碎裂的单片眼镜,“你不在的时候,我也独自处理了一个原罪使徒。可见不是非得原罪克星在场才能够对付他们呢。” 钢翼将军的整个左手已经换成了魔力水晶动力钢铁假手,虽然公主和钢翼将军只是初识,但是这位保护人只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多次无条件地维护公主,看到他失去了左手,公主还是感到由衷的伤心。 钢翼将军爽朗地用钢铁手轻拍公主的头发,略显迟钝的机械关节吱呀作响,他满不在乎地说:“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不觉得这只手很帅吗?就只是左手能拿来挡刀但右手不可以,要适应这点区分着实让我头疼了一番。” 公主眯着眼睛轻轻一笑,不忍心让这位保护者继续费神安慰自己。 钢翼将军说:“不过咱们也有值得振奋的消息。军神将军和奥黛拉殿下和光明骑士团进行过谈判了,只要金曦之森开放皇都以外地区的传教权,骑士团就会正式介入战争。只要有他们帮忙,对付非人之物的时候就有利多了。” 公主听完,突然脸色一变,眉毛竖起将长发一甩,说道:“光明骑士团的人在哪里?” “在……在城塞的西部高塔。” “我得去见见他们!” 公主用力起身,把水杯撞翻在地也没有察觉,手握门把重重一摔,显得愤怒至极,提着双拳大步朝西部高塔走去。 维吉不解地问尤里:“芙萝拉这是怎么了?” “你也一起来吧。”尤里的剑眉也凝聚着怒色,不快地答道。 几分钟后公主用力掀开高塔的铁门,看着军营内正在整备兵器的光明骑士们,一言不发地绕开堆叠的长剑和成摞的铠甲,扫视一圈,才大声问道:“你们的长官呢,这里谁负责?”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小姐站起,友好地笑着说:“有什么事找我就好了。” 公主的脸色黑如锅底,她啧了一声,插着腰胡乱把脚边的盾牌踢开:“神眷骑士在哪?” 阿克雷德依然很好脾气地说:“长官去教团总部调拨援军,谈判的细节都已经敲定了,光明骑士团代表着正义与仁爱,出战的条件仅仅是开放传教权,并不需要经济补偿以及其他条件。” 公主眼中噙泪,脸蛋涨得通红,小拳头用力砸在桌面上:“听好了,传教权什么的想都别想!我绝不容许伪善者在我们的领土上传播虚假的教义!” 路易斯不爽地脚跟跺地:“喂,你们的代表军神将军在谈判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只要传教权,租借地、辉金和秘银、通商特优条件我们都没有伸手来要,这条件已经是十分优厚了好吗!什么都不愿意给,难道光明教团欠你们精灵族的吗?” 公主大声答道:“没错!这一切本来就是你们欠精灵们的!想要赎罪,就自己主动提刀上阵去和早先被你们埋藏在这里的黑暗搏杀!如果不愿意,就马上滚出金曦之森!唯有你们,在这片土地上是不受欢迎的!” 阿克雷德摸不着头脑,因为之前的谈判,军神将军就提到,如果能争取光明骑士来当援军,太阳精灵方面可以和教团开出的部分条件进行商谈,这本身就是芙萝拉公主的意思。可是为什么公主会突然变卦,以兴师问罪的态度来否定之前议定的一切呢? 他只好柔声劝慰:“公主殿下,答应这个条件,让骑士团和精灵一同奋战,只会给精灵带来许多好处,是值得考虑的。” “不管能带来多好的局面,只要是用你们的神的手所给予的,再好我们都通通不要!” 公主指着敞亮的大门:“赶紧滚蛋,我不想把这座高塔让给你们当城墙!” 阿克雷德原地愣住眨眼,骑士们看到精灵公主态度如此恶劣,便都不爽地站起围拢过来。 “喂,虽然你是公主殿下,但教团高贵的名义可不是可以让你随便污蔑的!侮辱了代表光明和正义的光明之神,不道歉可说不过去!” 骑士们的手朝公主伸来,却被尤里一把拍开。 “光明和正义可不是靠写在书本上,每天念诵一百遍然后逢人便说就能够随便代表的!” “可恶,你这小子……” 骑士想要伸手便打,可当他看到尤里扬起的剑眉和手臂紧绷的肌肉,不由得蔫了下去。 路易斯小姐站出来不爽地说:“尤利西斯,作为叛教者,你果然开始抹黑教团的形象了吗?” 尤里声音粗莽地回头答道:“你们的招牌根本就用不着我来砸!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说过的谎言,更能毁掉自己重视的名誉。” 公主哼了一声,说:“尤里,维吉,不要和这帮人掺杂不休,咱们走吧!” 当夜维吉听到了真相,呆呆地出神许久,连铁罐里的肉汤被烧干也浑然未觉。 “没想到我们所对付的黑衣巫女,身份竟然是上古之时便以存在的暗夜魔女贝娜丽丝!” 维吉托腮沉思,眉目间锁着愁绪,拼命搜索着在卡雷尼茨学院遍览群书的时候,读到有关的只言片语,然后说给朋友们听。 “上古之时,在黑暗之神诺克斯还是暗夜裁决者的年代,便有七宗原罪留存于世,是诺克斯一直讨伐制裁的目标。而在七原罪之上,另外还有两种更加深邃幽远的邪恶意识,分别是‘绝望’和‘欲望’。” 绝望将令充满生机的世界陷入死寂。 欲望将令平静安稳的世界陷入疯狂。 魔女并非黑龙将军那样攻城略池的猛将,她们的职责是在世界上散播罪恶,是七原罪的主宰者,以耐心而缓慢地渗透,让一座城和一个国染上黑暗的色彩。 维吉摇动着餐叉,认真地说:“绝望中可以诞生出欲望之花,欲望中可以诞生出绝望之实,这两种邪恶一体双生不可分割。摄政王使用的是绝望的仪式,召唤出来的是能够满足他个人欲望的魔女贝娜丽丝,看来这句话对应的就是这个意思。” “是召唤……而不是制造吗?”公主问道。 维吉的观点和尤里一致:“公主殿下,绝望和欲望是连黑暗之神都无法彻底控制的力量,诺克斯连封印她们都做不到,最终还被她们腐化堕转,区区一个摄政王,怎么有能力制造出这种东西?贝娜丽丝之所以会被摄政王制造出来,唯一的原因,只是她利用摄政王把自己制造出来。” “原来如此……” 维吉补充道:“魔女并不是具体的两个人,更确切地说,是两股极为黑暗邪恶的意识。这股意识寻找现世的适合者,附着在她们身上,消灭她们原本的灵魂,占据其躯体,那个人就会以魔女的姿态存于人世。摄政王的仪式,不是制造了黑暗能量,而是选拔出一个人类少女蕾拉,让她变成最适合贝娜丽丝之力附着的适合者而已。” 维吉总结道:“所以罪魁祸首并不是摄政王,而是贝娜丽丝。” 公主反驳道:“并不是贝娜丽丝,而是三千年前把魔女埋在木恩蒂亚地下的光明联军!” 维吉不忍地摇头:“没想到苍蓝宏伟结界,是为了不让魔女的意识外泄。这个谎言如果公诸于众,整个大陆的世界观就会刷新了吧。贝娜丽丝给精灵们带来的灾难远不只是这场战争。我记得史书上说,光暗战争时期乃至以前,太阳精灵和月精灵是非常友好亲近的两个民族,狂月之王与金曦皇帝也并肩作战,一人受伤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宁愿战到脱力也绝不抛弃同伴,拥有令人动容的友谊。而两个民族不和的历史,便从光暗战争之后开始发端。” 第三十八章 艰难的防御阵线 维吉倾听着窗外的凄清晚雨,叹息道:“根据史书,说两国不和的来由,是因为战后国土分配不均,金曦之森十分丰饶而胧月之森都是崇山峻岭。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一直喜欢自由的猎手生活,习惯在山川丛林中飞跃的月精灵,为什么会因为自己没有拿到花田而生气?今天看来,他们的不甘,或许有受到魔女负面能量的影响吧。” 窗外闪过一道惊雷,雨声正紧,庭院中的树木正在和狂风搏杀,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公主低沉地说:“所以我实在无法原谅他们。可是我后来却一直在反思……如果真的拒绝他们的插手,我们真的能赢下这场战争吗?我今天去吵架是不是太冲动了?” 公主不安地抱着双膝,将头靠在膝盖上,说:“仔细想想底层的绝望深渊,是贝娜丽丝把我们炸下去的,她原本可以不扔出混沌炸弹,那么我们就至今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她会不会就是希望我们知道光明教团的谎言,而我们敌视骑士团,或许就正中她的下怀。” 公主不服地咬着嘴唇,轻声啜泣道:“是该保持高贵的品性,咬牙去独自面对这场艰苦的战争,还是该做小伏低,假意逢迎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精灵族一向最珍贵的就是清高骄傲之心,可是我同样认为,战士们的生命也同样重要。” 维吉沉静地眯眼微笑,轻轻调整破碎的镜片,说道:“公主殿下,你可以先听听在你和尤里不在的适合,我在战场上所亲自见证的一切。听完我的故事,再作决定也不迟。” 维吉深呼吸平复心情,才开始娓娓道来:“这短短的数日真的很不容易。山河破碎、日月无光,无数田园化作焦土,无数鲜活的生命尽皆陨落。流转的风带着血腥久久不能散去,奔流的大河雄浑的咆哮,在入夜之后,便开始回荡着金戈铁马的声音。我们对付的并不是敌人,因为他们根本不能称之为人。无论经验多么老道的大将,面对这样的战争都是一片茫然,或许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光暗战争也不过如此。” 在尤里和公主出发的第二天,在边境要塞是个天气晴明的好日子。 之前被卡伊尔付之一炬的森林焦土上,又有纤弱的小草萌发,微黄的小花在暖风中轻轻晃动,浮云悠然接续着蔚蓝的天际和远山,晴空万里清风无碍,还没来得及吹散连日的硝烟与火的气息,地平线上又出现了丑陋而巨大的身影,热气蒸腾令光线折射,使得那些身影看上去更加扭曲怪异。 当天下午三时,以伪装者为主的战魔兵部队对边境要塞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这已经脱离了常规的范畴,在常规战争之中,进攻方绝不会毫无防御地以血肉之躯冲向城墙,然后发起有进无退的攻城作战,但战魔兵就可以。他们获得了虚妄的永生,对死亡并不感到畏惧,便如血肉之潮一般朝城墙涌来。 战魔兵们嘶吼咆哮着伸出畸形的利爪,在墙砖上抓出凹坑不断往上爬,城墙上太阳精灵的火枪和弓箭如暴雨一般朝下倾泻,可是战魔兵脑袋中弹坠地之后,马上又能踩着城下战魔兵的肩膀再次攀爬。就算火力足够狂猛,能够让一个战魔兵的自愈能力失效,在它死亡坠落的那一秒就会有另一个战魔兵伸手将他抓回来,挖出它残破的尖喙骷髅核心一口咬碎,而吃掉同伴的这家伙身上极重的伤就会加倍愈合。 军神将军看得眼睛发直,直到他意识到手中大炮的炮弹早就打光了,后面这三下扣动扳机根本什么都没发射,才立刻下令:“把准备好的火油搬出来!” 火油倾泻而下,整座要塞化作火之城。空气中顿时黑烟四起,弥漫着难以描述的恶臭,即便如此还有燃烧着的战魔兵嘶吼着攀上城墙,而皇家卫队在近卫将军的带领下,便奋勇地拔出白银刺剑展开肉搏,将它们再次推回城下。 火油是有限的,相比之下战魔兵们的生命却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城下已被烧成一片向外辐散的漆黑之壤,残破的肢体和骨头还在冒着火星,而战魔兵们紧接着就可以发起下一波攻势。 军神将军拼命稳定军心,下令让奥秘之鹰部队轰炸城墙之前的地面。 炸弹化作雹阵拼命倾泻在大地上,漆黑大地又瞬间绽放无数红莲。可是这依然没有办法彻底停止战魔兵们进发的脚步,最终连坚毅如同钢铁的军神将军,都感到无比动摇。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一方军队无论如何都无法消灭,这是任何一本兵书上都从未提到过的事情。” 维吉大声给军神将军打气:“将军,一万个打不死的战魔兵,就看成五十万敌军压境好了!我们以区区数万人的军力,想抵挡五十万大军的波状攻势,挡不下来也是很正常的!” 军神将军用力一拍额头:“说得没错,维吉,幸亏有你,不然我就真的乱了。” 钢翼将军将周身携带的炮弹一次发射殆尽,问道:“那么这种局面该怎么办啊!” 维吉和军神将军异口同声地答道:“让出空间换取时间。” 只能让防线后移,让出领土,以保存太阳精灵的主力部队。 军神将军下令道:“米拉雅,钢翼,你们立刻开始组织主力部队退守二十公里之后的马斯凯尔山麓防线。我和维吉会带着部队,再撑五个小时。” 维吉拼命使用“预写”天命,他拼命思考为什么智慧之神莱塔拉会把战魔兵们的双脚标亮成黄金色,终于想到了答案—— “军神将军,如果敌人真的是五十万大军,我们再撑五个小时没有问题。但敌人是战魔兵,所以留给你和我的时间,最多只能是三个小时。” “区别是什么?”军神将军问。 “五十万大军的话,前队覆灭,留在后队的士兵要赶来增援,还要跑完从原本位置到城墙的这么一段距离。但战魔兵被打下城墙,马上就能原地站起,根本就没有时间差。” 军神将军冒出冷汗:“维吉,要不是你的提醒,恐怕我和你在三个小时以后就都得死在这里。没错,战士们,再撑三个小时就好!这三个小时之中,守城部队谁敢后撤一步,我将亲自行刑。而三个小时以后如果我不能带你们活着离开,也欢迎你们对我亲自行刑!” 军神将军发出呐喊:“如果我们不能为主力部队的撤离赢得时间,太阳精灵就彻底反攻无望了!这三个小时足以换来金曦之森三十年的安宁,拜托了,我的兄弟们!” 守城将士们看到统帅亲自于他们一同留在最后,也发出了充满斗志的战吼。 奥洛兰王子从牢房里被带走,而卡雷尼茨的校长先生把一块黄金圆盘交到维吉手中。 “维吉你记住,当你在撤离的时候,一定要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位。而且要记得把这张艾迪璐圆盘高高举起。” “艾迪璐圆盘是……令魔法师前行无阻之秘宝。”维吉振奋地说,“弗洛伊德先生,你们会事先布置好雷阵吗?” 校长点头赞许:“聪明的家伙,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你。” 维吉整肃地站好:“我保证一定会是最后到达撤离地点的人!” 艾诺瓦关切地说:“维吉,一定要保重。” “你也是的,请不要远离校长先生的身边。” 这三个小时的激战,足以让一切描述战争的语句黯然失色。所以不如就让我们,用最凝练的笔法来说明发生的一切。 最初的一小时,维吉使用岩突符文,在城墙顶端制造出向外延展的光滑外檐。战魔兵的利爪当然能在外檐下侧倒挂前进,当倒挂的人数足够多,便撤去魔力令岩石外檐砸落,极大地拖延了战魔兵进攻的时间。 第二个小时,魔力和符文卡片双双耗尽的维吉疲惫退后,由军神将军和太阳精灵战士与战魔兵展开城墙白刃战。军神将军挥舞着沉重的枪刃,身先士卒数次杀退敌军,而最终登上城墙的战魔兵越来越多,太阳精灵已经无力去管攀附在城墙上不断上爬的敌人。 第三个小时,太阳精灵炮兵部队点燃了前两个小时设置在城墙上的炸弹,城墙轰然倒塌,压垮战魔兵无数。守军开始后撤,而战魔兵继续发起追击,追击到要塞兵营的时候,仓库之中所有的弹药又被同时引爆,兵营化作火海,这座屹立千年的要塞,虽然被两国轮流占据,攻防拉锯无数次,却终于在今天彻底从地图上被抹去。 军神将军与维吉双骑殿后,维吉极度疲惫之下,依然依照约定,举起了艾迪璐圆盘,黄金盘照耀到的地方,在沿途长草中的“禁魔符文”就立刻失效。事先被埋藏在底下的奥术地雷便再次活化,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第三十九章 接连奋战 他们身后是紧紧追击的战魔兵,城墙倒塌与大爆炸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步伐,就在军神将军担心战魔兵们终将追上撤退的守军时,奥秘炸弹破土而出,在空中炸开蓝色的魔法激流,不断粉碎卷入其中的战魔兵,再次拖延了它们追击的步伐。 最终守军冲上了大道,踩着主力部队刚刚留下的马蹄印,马儿也终于可以全速奔驰。这意味着笨拙沉重的战魔兵,已经再也不可能追上他们。 这场战役太阳精灵由一万五千将士阵亡,贝娜丽丝的黑暗军团却看不出有什么损失。 而牺牲的太阳精灵们临死之前的最后念头,是盼望自己能够真正死去。 千万不要活过来,把利爪伸向同胞。 殿后的军队和主力军团汇合,风云变幻,到了傍晚晴朗散去,天空之中遍布阴云,接着沉闷的暮雨便缓缓洒落天际。士兵们点起篝火,无言而愤懑地远眺西方,他们原本发誓不让战火越过国境线,可是如今却只能不甘心地看着西方的地平线火光闪动。 近卫将军以女性独有的慈爱温柔安抚着大家。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家不必为今天的败北感到悔恨。那样的怪物就算连作为三将军的我都会感到害怕的。不谈这个了,晚饭时间就好好享受面包和浓汤,然后放松休息一夜,明天我们还有漫长的旅途。” 可是太阳精灵军队,根本就连一夜的休息时间都没有。 入夜在漆黑的雨幕之中,敌人有一支队伍抽动马鞭的声音划破夜色,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战意在暗夜中陡然升腾,马儿奋起的飞蹄踏碎宁静,马背上的人有着瘦削得不成人形的身体,他们的眼睛闪烁着如饿狼一般的幽绿光芒。 笨重的伪装者部队无法发起突击,但这支队伍风驰电掣,以太阳精灵将军未能预料的速度发起夜袭,整个营地顿时大乱,来不及拿起武器发动反击的太阳精灵士兵,瞬间就有不少人如被砍瓜切菜一般砍倒在地。 等这群轻骑兵接近营火,近卫将军才发现这帮家伙是一群瘦得只剩骨头的摇摇欲坠的家伙,不禁感到诧异,可是当她举起黄金圣盾去帮助友军格挡攻击时,却发觉这帮家伙的力气大得可怕。 但是他们最可怕的并不是怪力,而是他们视死如归……或者说是一心求死的精神状态。 他们就是一群疯子,进攻的时候全无防备,刀势大开大合,就算一刀劈中敌人的代价,是自己要身中三刀,他们也会奋不顾身地劈下去,然后甘之如饴地拜领三刀。他们感觉不到疼痛,也无法体会恐惧,流逝的血液越多他们就越兴奋,身上的伤口越深他们就越发高昂,和伪装者不同,他们是能够被杀掉的,但这只会让他们的同伴羡慕嫉妒,恨不能自己比死掉的家伙早一步升天。而且他们唯恐自己不能顺利死掉,在重伤坠地即将被活捉的适合,竟然还要引爆身上的炸药,让身边围拢的太阳精灵和他一同被烈焰吞没。 空气中全是这帮瘦削怪物的狞笑,和太阳精灵战士恐惧的惨呼声。 短短的十五分钟,太阳精灵便伤亡惨重。这帮枯瘦疯子虽然伤亡也惨重无比,但令军神将军感到震惊的是,他们成功活捉对手的数量,竟然是零! 既然无法活捉对手,就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以至于无法找到破解之法。 “该死,白天我们面对的是打不死的敌人,晚上的敌人虽然可以杀死,却根本就不怕死!” 钢翼将军挥动双翼,喷发着苍蓝尾焰直冲云霄,全身炮弹齐射,却分明觉得自己比那些笑着丧身烈火的敌人要心虚得多。 如果公主和尤里当时在场,一定会指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叫“盲信者”。 盲信者为了赶紧回到美丽天堂,打起仗来有死无生。他们用牙齿啃开结界,令魔法师们感到震悚不已,又前赴后继地用肉身去阻挡在炮口,令军神将军不禁哑然。 近卫将军挥动着琉璃星耀,周身缭绕的火焰光芒幻化成翱翔天际的飞龙,引发强劲的火焰风暴抵挡盲信者们奋不顾身的攻击,而对抗聚拢的敌人,则是钢翼将军的强项。 “干得好,米拉雅前辈!”钢翼将军再次奋起双翼,“他们扎堆,这就好办了。” 可是盲信者们的智力并不像伪装者那样低下,他们知道此时腾空而起的钢铁少年将带来最大的威胁,于是竟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搭起高高的人梯,接着一个最为悍勇的家伙突然开始攀爬,人梯底层的少女运足力气拉住他的手将他抛向中段,中段的少年们伸出五六只手接住他,又立刻把他抡圆了扔向更高的地方。 钢翼将军听到咔嚓一声,脸色陡然变青。 “喂,搞笑的吧?这明明是骨折的声音吧!这帮家伙到底在干什么!为了把他甩到人梯顶层,力气竟然大到导致骨折也没关系吗?” 可盲信者就是觉得没关系,他踩着最顶上之人的肩膀,无比猛恶地纵身跃起,由于起跳的力度过于巨大,这小子的膝关节和踝关节同时碎裂,而人梯也因为这巨大的力量轰然倒塌,踩踏挤压简直不忍直视。 钢翼将军看见炮弹一般朝自己冲来的少年,竟然感到害怕,抬起臂甲上的机炮轰轰射出两发炮弹。其中一发削掉了少年握刀杀来的右手,另一发打中他耷拉的右腿,令他在空中突然猛烈旋转起来。但钢翼将军没有射出第三发炮弹,事后他不甘心地承认—— “我当时甚至不敢让这家伙如愿以偿地去死。” 然而最后那位少年却张开大嘴,森森白牙咬在了钢翼将军的左手上。 牙齿的咬合力并不足以让他的手骨折,但天知道少年的牙齿上究竟有怎样的鬼东西,钢翼将军在数秒之后就感到头晕目眩,在夜空里凭空升起彩虹,而地面上搏斗的人们也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该死,是神经毒素。” 钢翼将军不敢怠慢,只能强行忍住内心的烦恶,把右手的机炮对准自己左手,然后扣下扳机。 这便是壮士断腕的豪迈勇武。 左手和敌人齐飞,钢翼将军赶紧用烈焰喷射装置灼烧流血处,竟然没有感到特别疼痛,但他宁愿感到疼痛,没有疼痛意味着神经毒素的影响还未消失,那他就不敢冒然扣下扳机,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轰炸到友军。 盲信者一人就足以封死三将军之一的攻势,而发起夜袭的盲信者,又足有六七百人之多,可见这场战斗的确艰难至极。 最终太阳精灵残余部队得以生还的原因,并不是他们赢得了胜利,而是盲信者来之前所吸食的彩虹烟雾药效已经过去了。这帮少年少女突然感到极度的疼痛,犹如万箭穿心,战斗力骤降为零,趁着他们满地打滚的功夫,太阳精灵抓紧后撤。 这场夜袭作战又令太阳精灵损失了数千士兵,而物资也基本损失殆尽。 可是大家毕竟活下来了,虽然钢翼将军失去了左手,虽然军神将军也被自杀式爆炸伤得体无完肤,虽然近卫将军也在战乱中失去了黄金圣盾,但士兵们最终还是抵达了国境线后方的山麓要塞。 “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我军的生死存亡,就全部着落在公主身上了。”军神将军沉重地说。 维吉体力和魔力全部透支,也没有时间静养恢复,他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听着窗外雨打枫叶的声音,说:“拜托了,尤里和公主。除非你们能毁掉罪之实,我们才可以吹响反攻的号角。” 在山麓要塞坚守的第一天,敌人并没有攻来。 特务科的拉妮可丝小姐带来了月精灵宣传部长暗中传来的情报。 黑衣巫女正挖掘深坑,试图埋葬已经无法维持稳定形态的伪装者。看样子伪装者失去了罪之实供给,正迅速变成不受控制的怪物,连黑衣巫女都头痛不已。 最终伪装者在深坑中迎来了真正的死亡,太阳精灵全军士气大振,连战的疲惫顿时消除,大家纷纷举起兵器,表示要趁此机会夺回失去的土地。 近卫将军高高扬起琉璃星耀:“芙萝拉公主为我们开辟了胜利之路!她和尤利西斯的努力,令无数战魔兵彻底魂归净明川,既然两个人就能带来如此巨大的战果,我们也不能认输!月精灵侵入我国的军队,就由我们来打倒吧!” “没错!可不能让公主殿下说我们只知道逃跑!”士兵们战意燃烧。 于是太阳精灵冲出要塞,朝西发起国土夺回作战。只要没有战魔兵一切都好说。虽然月精灵战士也很悍勇,但太阳精灵的勇者们绝对不会畏惧他们。 敌人果然失去了反抗之力,不但没有战魔兵,甚至也没有月精灵士兵。 地平线的尽头只有孤独的一个人,长袍轻扬地站在硝烟升起之处。 而她看见反攻的大军,突然睁开碧绿色的双目,将双手缓缓抬起。 在她身边,竟突然有百万雄兵破土而出。 第四十章 亡灵之潮 “是亡灵术士。”维吉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可是这怎么可能。” 连一向达观的校长先生也捻着长须凝神注视:“维吉,这种规模的亡灵复生得是一支百人规模车队的亡灵术士才办得到吧?可是我无论数几遍,站在远处的亡灵术士,也只有一个而已啊。” 维吉紧张得微微颤抖:“我们和此人有过一次交手,她曾经在瀑中通道,就曾经借助黑暗力量,召唤出实力远超过精灵开国三勇者,如果没有近卫将军的支援,当天我们恐怕都走不出瀑中通道了。” “你的意思是她这一次照样使用了黑暗力量进行增幅?”校长问道。 “恐怕不仅仅是增幅,而是她自己已经获得了原罪使徒的强大力量。” 维吉左眼的视界里,亡灵术士额头上的印记变成金色,看得十分清晰,那是一只嘴巴几乎和身体同样巨大的怪兽的图案。 突然有维吉的脚下有白骨的右手破土而出,抓住他的左脚令他着实吓了一大跳。钢翼将军提起钢铁左手开枪将白骨轰飞,接着一个骷髅钻破土层,咯咯咯地磕着牙齿,用空洞的声音,将亡灵术士的话语说给维吉。 “咯咯、你们每个人的灵魂和肉体,都将为我所有!” 钢翼将军一脚把骷髅踏碎:“要来就来,不要啰嗦!” 亡灵术士将手一招,骷髅兵与行尸以海啸之势朝太阳精灵发起反击的军队猛扑而来。 近卫将军面无人色:“也就是说打不死的战魔兵终于死透之后,还要以亡灵大军的姿态和我们再来一仗?” “先是被蛊惑的人民被填进战场,然后是畏惧死亡而恶魔化的士兵,最后连死去恶魔的肉体和灵魂都要压榨殆尽……”军神将军抓起钢炮,“一切恶魔加在一起,都不如黑衣巫女来得歹毒。” 艾诺瓦不解地说:“可是我不明白,战魔兵也是死者复生,亡灵大军却是死掉的战魔兵再次复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维吉解释道:“战魔兵,或者说伪装者,是人类在将死之际将灵魂出卖给黑暗之神,缔结夜之契约,而获得了虚妄的生命,借用诺克斯的力量将灵魂和肉体再次牢牢捆绑在一起,以这种形式继续存活。可是当他们受到致命伤的时候,还是有可能打破诺克斯赐予他们维系生命的力量的。” 维吉看着地上被钢翼将军踩碎的骷髅头:“而死亡的定义,是灵肉分离,灵魂去往死神沃罗的国度,肉体归还大地。可是亡灵术士可以利用与沃罗的契约,攫取死者的灵魂作为能量,将肉体作为武器。亡灵术士利用来发起攻击的,有可能是单纯的灵魂,有可能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也有可能将二者临时组合起来,但在此前必然都经历了灵魂与肉体的彻底分离,也即是经历过死亡。” 所以虽然都是让死者再次战斗,伪装者和亡灵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伪装者复活的力量之源是黑暗之力,而亡灵复生的力量来源,是亡灵法术。 校长先生豪迈地掰着手腕:“用法术搞的事情,就可以用法术来摆平。” “没错,只要断绝亡灵术士给骷髅兵们的魔力攻击,他们就会立刻尘归尘土归土。” 校长大声喊道:“就让三大学院之二较量一番吧!到底是卡雷尼茨更强,还是幽息车队略胜一筹,今天就来比比看吧!管理员!” “在!” “请给我原初魔术帽,还有被封在绝对禁忌馆第三层k货架5-4的东西!” 管理员眉毛微微一挑,然后坚定地点头:“要用那个东西吗?那可是绝对的禁忌。” 校长满不在乎地指着对面说:“那家伙早就已经打破禁忌了。咱们也用不着那么教条。” 校长意气风发地把礼帽放在指尖旋转,花之魔术师艾诺瓦兴奋道:“我明白了,弗洛伊德爷爷,只要把亡灵术士用魔术礼帽瞬移到遥远的地方,他就无法再为这里的亡灵大军提供魔力,险情也就解除了!” “没错,咱们上吧!”校长骑上魔杖冲上天空,“太阳精灵,替我开辟一条道路吧!” 在军神将军率领炮兵团一轮齐射之后,近卫将军骑着小燃,奋勇当先地率领着龙骑士团杀入敌阵。敌军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气息,站在阵中连晴空都会立刻转阴,死魂缭绕白骨森森,寒意浸透骨髓,即便如此龙骑士团还是如沉重的战车一般稳稳端着喷气战斧一路平砍过去,他们经过之处全是残断的白骨和腐肉。 越深入敌阵,死之气息就越发分明。幽灵的哀嚎响彻耳边,鬼火一旦触及盔甲就会化作无法熄灭的幽蓝磷火。幽灵穿过战士们的身体,大家的体温便骤然降低,连呼出来的空气都能立刻凝结成冰。 “撑下去,马上钢翼将军的支援就到了!”近卫将军举起燃烧的圣剑,一边哈出白气一边努力地鼓舞着战友们。 “久等了吧!好好享受我带来的日光浴吧!” 突然五架奥秘之鹰飞临上空,空艇上临时安装着巨大的镜子,将阴云之上的太阳光汇聚在一起,朝地面投射。五倍热量的聚合阳光射穿了死灵领域的阴云,正照耀在近卫将军的身上,她身上的战甲闪烁着赤金色的光芒。 “只有阳光充足,才有助于骨骼生长!来给我晒晒太阳吧!你们这帮臭骨头!” 近卫将军举起新的一面黄金圣盾,耀眼光束射向四面八方。骷髅兵接触阳光,便开始冒出青烟,接着便归于尘土。近卫将军的阳光阵开辟了一个死灵无法侵入的广阔圆形区域,而魔法师队伍接着便通过传送阵抵达这片区域,在这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吟咏大型魔法的咒语,也能够从容不迫地绘制巨型魔法阵。 暴风雪和陨石和火山喷发等大型魔法,对死灵军团这种数目巨大却不够强悍的大规模军队有着极佳的克制作用。骷髅和行尸成片倒下,令亡灵术士的位置暴露出来。 最终卡雷尼茨的教授们集合全力使出“圣裁之音光束炮”的极大杀伤力光系魔法,烧穿了通向亡灵术士的道路。 维吉便骑着光流,和魔杖之上的校长一同冲向亡灵术士。 “你完了!”校长得意地笑道,“只要把帽子往你脑袋上一扣,把你扔到世界的尽头,你控制的这些脏兮兮的玩意儿就都得再次变成死人。” “魔术礼帽……”亡灵术士咬牙,愤恨地说,“想用卡雷尼茨不入流的魔术来把我传送走吗?” 校长将手一抖,魔术礼帽变得无比巨大,正朝亡灵术士兜头扣下去。 “卡雷尼茨,并没有不入流的流派!” 最终亡灵术士闪避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魔术礼帽把自己整个盖住。 “可、可恶……真是失策,竟然被这种伎俩暗算了!” 然而等校长再次揭开礼帽的时候,亡灵术士那双绿眼正怨毒地盯着他们,她舔舔嘴唇,说道:“不好意思,骗你们的。我们幽息车队的亡灵术士,除了死灵魔法,也还多少懂得一点诅咒之术。” 每个魔法学院都大致有两个出名的流派,卡雷尼茨是元素魔法和魔术学,奥术高塔是奥术魔法和构造学,而幽息车队最引以为傲的,是死灵魔法和诅咒术。 只见亡灵术士脚下的地面出现一个巨大的棺材形法阵。 “这一招叫做大地棺缚之术,是用来对付那些上蹿下跳闪来闪去的好动混蛋的诅咒术。中这一招的人不可移动,连瞬间移动的魔法也会失效。我在我自己身上施展了这种诅咒术,也可以把我固定在这个地方,你们已经没法把我传走了。” 艾诺瓦远远看着维吉和校长,对计划失败感到无比忧心。 维吉和校长低头沉默良久。 亡灵术士狞笑道:“嘿嘿,以机智闻名的死神军师也不过如此嘛,不敢抬起头,是因为不想被我看到你们羞愧的眼神吗?” “噗……” “嘿嘿……” 校长率先抬起头来,笑得泪飚,指着亡灵术士说:“不抬头是因为不想让你看到我有损形象的狂笑啊!哈哈哈哈!” 维吉也笑得十分爽朗:“既然是诅咒术,听上去就很不妙的术法,就不要往自己身上使了。难道说你们幽息车队的老师在带学生的时候,从来都不交代这种注意事项吗?” “什么?”亡灵术士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校长抬起手中贴着黄色古旧封条的闪光盒子,嘴角扬起,胡茬唏嘘地说:“认得这玩意儿吧?它会让你变得很美味的。” “这……这东西难道是!” “没错。这东西就是几百年前被彻底禁止使用的,禁忌中的禁忌,名为‘黄泉香料’。” 第四十一章 黄泉香料 所谓黄泉香料,如果把它浇到活人身上,活人的灵魂就会散发香气,这香气不能被活物察觉,却是死灵喜欢到为之疯狂的东西,只要闻到就会拼命聚集过来,啃咬活人的灵魂。几百年前幽息车队臭名昭著的亡灵术士用这种邪物,以活人为饵大量聚集亡灵,以修炼魔力,直到另外两大派联合出手围剿,这种恶行才终于禁制。 而今天卡雷尼茨的校长拿出了库存的最后一份黄泉香料,却为正义的一方带来了巨大的转机。 “这种东西的效果我只在书上看到过,不能亲眼看看始终觉得遗憾。正巧今天你在这里,就让我做个实验吧。”校长吹着胡子狡黠地笑道。 亡灵术士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但她用力抬腿却动弹不得,因为被自己的诅咒束缚了嘛。但她心中另有计较,作为臭名昭著的亡灵术士之中最不择手段的一位,她当然也有涉猎过黄泉香料的知识,记得“洗魂咒语”,就算体表真的沾到了香料也能立刻洗干净,反而校长如果伸手去抓那些粉末扔过来,校长也会沾染到黄泉香料,然后被疯狂的鬼魂们啃咬灵魂至死,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就在亡灵术士盘算着逆境翻盘的时候,校长突然把伸向粉末的手缩了回来,紧张地说:“不好不好,这种东西肯定不能拿手去碰吧。可是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把它扔到你身上去呢?” 校长看着身边的礼帽,然后顽皮地笑了起来。 当他把粉末倒进礼帽的时候,亡灵术士的脸色变得铁青。 因为她分明感到那些粉末被直接转移到了自己胃里。 洗魂咒语是多事的元素魔法师们研究来保护中招市民的。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年邪恶的亡灵术士发现,如果香料是被吞入腹中,洗魂咒语并不奏效。 没错,完全不管用。 亡灵术士看到自己召唤的万千亡灵正无比贪婪地看着自己,宛如看着一盘大菜。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一直视作玩具的死人们当成食物。 校长惊喜地拍手:“哦!看来这东西还真是邪得厉害,书上果然一点没夸张!” 维吉微笑着说:“让亡灵把你吃掉,或者是自己解除亡灵魔法,选一个吧。” 这是被将军的局面,亡灵术士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竭力使用魔力强行操控亡灵们远离自己,可人死后再也没法享受美食,而眼前这个灵魂散发着香气的女人是亡者概念中唯一能称为“美味佳肴”的东西,不难想象这种诱惑力是多么可怕。 突然亡灵术士眉头舒展,然后闭上眼睛自得地微笑起来。 维吉和校长一同皱眉:“怎么,你还要顽抗到底吗?” “我为什么要顽抗?你们对我的胁迫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亮钢铁战车从前方战线撤至亡灵术士身边。车上的骷髅兵把一个褐色头发的青年男子朝地上一扔,维吉定睛一看,脑袋里面轰隆一声炸开。 这位已经牺牲的男子,是来自卡雷尼茨学院的一位魔术师。 只见亡灵术士打个响指,死去的魔术师直挺挺地僵硬站起,他突然咧嘴邪笑,眼睛睁开射出红光,食指舞动令身后的斗篷飞到面前,接着他双手合拢将斗篷猛拍,原本空无一物的斗篷竟然包裹着一团不明物体,这团物体接着又迅速燃烧化为灰烬。 而贪食的亡灵们如梦初醒,再次转过头来,充满敌意地以厉鬼的姿态直视着维吉和校长。 校长苍老的脸颊微微抽搐:“该死,这家伙竟然操控死去的魔术师,用意念转移术把胃中的黄泉香料用斗篷包了起来。” 亡灵术士无比贪婪地伸出舌头在嘴唇上慢慢绕了一圈,碧绿的眸子微眯,得意地说道:“我说过,你们的肉体和灵魂都是我的。只要你们的灵魂与肉体分离,就会双双化作我的武器。我得到的越多,破绽就越少。” 亡灵术士将惨白的手指指向维吉:“被将军的是你们。” 无数怨灵围绕着维吉和校长开始呼啸盘旋,艾诺瓦站在阳光阵中想要用传送魔法立刻召回两人,怨灵风暴的灵压却无比巨大令魔法阵的位置出现让人吃惊的偏差。 被阳光照穿的阴云又再次聚拢,天空开始洒落血雨,三将军虽然彼此离得很远,却同时做出判断—— “快撤!赶紧退回山麓要塞!” 近卫将军持盾吃力地抵挡着夹杂着血腥与鬼哭之声的怨灵飓风,下令让副官带队撤退,自己却伏在迅龙耳边,低声说:“拜托了小燃,你再撑一会儿。” 小燃奋力吐出一口龙息,挥动利爪划开扑面而来的无数恶灵,勇敢地继续朝风暴中心前行。 维吉拿出了全部符文卡片,摘下左眼镜片,把预写天命发挥到极限,看到有鬼头变成金色,就意味着它马上就要扑来啃食两人的灵魂,维吉便毫不客气地以极速激发符文,接连用火球、雷光和冰锥击散恶灵。 “速攻流法师真可靠啊,要是换个别的学生,咱们俩现在已经玩完了。” 校长借此机会,伸出手指凌空点击,脚踏星位威风凛凛,每一击都能留下一个闪烁的光点,最终星汉灿烂,形成一个星图法阵。 “苍夜·镇魂法阵!” 校长大喝一声,将整个星图推到维吉身上,闪耀的星斗牢牢附着在维吉的脊柱与大关节上,奔涌的恶灵触碰星光,便会滋啦一声冒出青烟。 维吉大急:“您用镇魂法阵来保护我,那您自己怎么办!” 校长沧桑一笑:“咳咳,其实诅咒术我也会一点的。说起来真不该嘲笑那家伙对自己使用诅咒术,就觉得报应来得太快。维吉,我的身体就交给你来保护,来吧!七窍闭锁·僵死之咒!” 校长双掌猛拍,不祥的绿光闪烁,接着他咬紧牙关强忍极大的痛苦,将掌心的诅咒阵拍在自己胸口,只听见校长仰天长啸,眼耳口鼻各处关窍向外喷出绿光,接着校长眼球变成纯白色,黑色的瞳孔竟然消失,整个人仰天倒下,就如同已经死去一般。 亡灵术士愤恨地说:“哼,用假死的诅咒来闭锁自己的灵魂吗?没关系,把你的身体带回去,一样能慢慢把你的灵魂萃取出来。假如能把这位魔法大师变成我的仆从,我的力量又要加倍提升了,就算是把我赶走的车队主人,也会低声下气地伏在我脚下求饶吧,哈哈哈哈!” 亡灵术士将手一抬,立刻复生出两个太阳精灵行尸,看制服是山麓要塞的守军,也就是说这两个战士今天才第一次走向战场就不幸牺牲,而且立刻就连身体和灵魂都被一并夺走。 维吉心中的怒火早已如同陨石坠地火山喷发,可他却迈着宁定的步伐,手持卡片站在躺倒的校长面前,抬起金光闪烁的眼眸怒视着亡灵术士,一字一顿地说:“你,别想打弗洛伊德先生的主意!” “就凭你这样一个魔力贫弱的元素法师,学人家说狠话不觉得很蠢吗?” 行尸怪叫着朝维吉扑来,维吉甩出两张符文卡片,陡然射出两枚火球将行尸化成灰烬。 “有意思。”亡灵术士狂笑道,“你的卡片总有用完的时候,但我身边的死人,可是无穷无尽的!” 接着又有无数行尸扑来,维吉的左眼金色光芒亮到极限,他希望智慧女神的提示,能够让他花费最少的符文卡片阻挡最多的行尸!智慧的提升,代价是维吉必须承受身体的极度不适,心脏开始震颤,每三次跳动就会有一次停跳—— 即便如此,维吉还是感到庆幸,辛亏我和别人不一样,使用天命之力所需的并不是魔力而是体力,那么魔力就可以节省下来,用来守护我最敬重的校长先生! 速攻流魔法师,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维吉迅速避开行尸的劈砍,在它身上贴上一张烈焰符文,反手一拍行尸便化作火球,接着维吉利用上升气流符文召唤旋风,将火球卷在身边飞转,不断将其他行尸点燃并击飞,化作更多坠落的火球。每一团火球坠落的地点都经过了极其精确的调整,总是行尸密度最大的地方,维吉最后拿出岩突符文,令巨石破土而出化作一个个石笼,让每一个火球把笼中的行尸烧成一锅。 维吉只用了不到十张符文,就干掉了将近百位行尸。 他脸色苍白,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双手沉重地像是捆绑了几十斤的铅球,连卡片都握不稳,可是他并没有退缩半步,依然竭力保护着校长先生,行尸们在他面前堆成一个半圆却终究未能前进分毫,此时的维吉,一个人就是一座城池。 第四十二章 暴食 可是亡灵术士并没有撒谎,她可以利用的死人是取之不尽的,维吉最终用完了最后一张符文卡片,第十波行尸还是越过高高的尸体垛扑了过来。 “这下你没招了吧?没有卡片你就是废物一个,不过你的灵魂还不错,我会将你献给黑衣巫女大人……但仔细想想,我也不一定舍得啊。” 维吉从地上捡起一把短匕,用力握紧,清秀的脸上竟出现只有最狂猛的莽夫才会有的凶悍表情。 他用短匕,在左手上刻下了鲜血淋漓的符文伤痕! 他抬起左手,冲击波迸发,击飞了扑面而来的四五个行尸。 “谁告诉你……没有卡片我就是废物一个!”维吉咆哮道,“就算划开左手也好、献上心脏也好!我都绝不会让你夺走我和校长的灵魂!” 维吉的悍勇,令彻底占据上风的对手感到胆寒。 亡灵术士不敢再直视维吉的眼睛,直视低着头羞愧地咬着牙,不断派遣行尸出击。维吉苦苦支撑,最终他精确平衡的魔力和体力,再次在同一瞬间耗竭,他头脑昏沉,双腿再也撑不起沉重的身体,便软软地跪在地上。 亡灵术士恼羞成怒,丝毫没有胜利者的快感,只是慌乱地说:“总算是到此为止了,真是难缠得要死,不过越是强韧的灵魂,也就越有收藏价值。” 就在亡灵术士走到维吉面前,伸出指尖想抽走他的灵魂时,一面金色盾牌威力十足地撞来,尽管地面冒出了几个骷髅兵替亡灵术士抵挡了直击,但这一下还是将她顶出好几米远。 近卫将军和小燃杀到了怨灵飓风的中心,尽管她浑身是伤,但当她看到维吉还活着,就觉得这么做非常值得。 “弗洛伊德先生他……难道……” “不要紧张,近卫将军大人。”维吉吃力地说,“校长只是封闭了自己灵魂的出入口,暂时休克过去。咱们把他带回要塞,他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近卫将军更加宽慰:“太好了!抓紧小燃的前爪,照顾好你的老师,咱们这就撤了!” 金色圣盾立于大地,光芒凝聚成临时的盾墙。亡灵术士就这样极为恼怒地,看着三人从死之境地,再次逃回阳光照耀的暴风圈外。 亡灵术士的崛起,令太阳精灵反攻无望,幸而魔法师们使用急冻魔法,把下着冷雨的要塞变成一座冰城,骷髅兵和行尸们无从攀爬,只能聚集在城下傻傻瞪眼,这才为太阳精灵残余部队争取到了短暂的修整时间。 校长先生一天之后终于苏醒,他捂着疼痛的额头,停用了整整一天的呼吸道干燥得有烧灼感,他裹着厚厚的衣服坐在阳光下,好像头发又陡然白了一大把,整个人比起之前又苍老衰弱了好几分。维吉心疼,校长爷爷结晶化的手明明都还没有恢复完全,又遭受了自封魂魄的打击,他这把年纪怎么受得了这些折腾?维吉神情低落感到后悔,向卡雷尼茨学院求援是他的建议,可是因此让校长身体饱受摧残,维吉每念及此就感到锥心的疼痛。 校长喝完热牛奶,像喝醉的大叔一样哈哈大笑:“得嘞!能以区区二人之力从怨灵飓风中存活下来,就这件事,以后拿到水晶丘陵那帮老学究面前又有的吹了。为了证明我们的处境是多么令人绝望,我还专门把那一幕录了下来。” 维吉瞪着眼睛发脾气说:“老年人可不要逞能!弗洛伊德先生,您为什么要把星图护身法阵披在我身上!把生还的希望给我,自己却封闭魂魄躺在地上,实在是……” 校长吹着胡子,大声说:“维吉你在说什么蠢话?星图必须给你,这是三岁小孩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当时死灵和行尸一同发起攻击,死灵攻击的是人的灵魂,行尸攻击的是身体,假如我不把星图套在你身上,多几个死灵从你身上穿过你就完了。要是你这位速攻流魔法师完蛋我也够呛啊,即使星图能保护我不被死灵干掉,奔跑的行尸根本不会给我念咒的机会啊。” 校长板着脸总结道:“所以谁想救你了,我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采用了最优解!” 维吉心下稍安,说道:“这并不是保护您自己的最优解。你可以在我死掉以后……捡起我散落在地上的符文卡片,用快速的符文施法自保,这才是最优解。” 校长愣了数秒,然后夸张地拍着脑袋说:“还有这种操作,我完全没想到呢,哈哈哈哈!要是早知道可以这样就果断把你卖掉了!” 维吉也被校长浮夸的表情逗乐了,看到他已经有开玩笑的精神头,也感到十分欣慰。他深信,无论当时在场的是哪个学生,就算是平时在学校里最淘气成绩最糟糕的学生,弗洛伊德先生仍会毫不犹豫地把保护灵魂的星之铠甲套在学生身上,把最危险的局面留给自己。 校长收起笑容,严肃而冷峻地说:“维吉,那个亡灵术士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此你有头绪吗?” 维吉答道:“我和尤里近来对付过不少被称为‘使徒’的强大敌人,根据尤里的圣典,所谓使徒,就是古代七原罪在现世的代理人。亡灵术士额头上也出现了印记,这是使徒的特征。而她所具有的原罪,根据她拼命掠夺灵魂,将其据为己有并化作自己的力量的特征,我认为应该是‘暴食’。” “有没有可能是贪婪?”校长问。 维吉摇头:“贪婪的本质,是对自己本不需要的东西有无止境的贪念。在我读过的书上,谈到贪婪原罪的时候,一般配的是坐拥金币之山的插图,拿到那么多金币未必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就只是拼命想得到而已,而天神惩罚贪婪者的故事,也是把他流放到一间只有金银珠宝的巨大房屋之中活活饿死。但亡灵术士是需要灵魂的,她不断吸收灵魂,实力不断膨胀,弱点也一个个相继消失,是一个吃得越多就越可怕的怪物,所以我确信,她就是暴食。” 校长挠挠头:“圣典上的故事还真是晦涩。可是维吉,我们该如何对付暴食?任由这家伙继续吞噬灵魂,别说我们越来越没辙,恐怕连这个世界都会被她吞没。啧,我们的力量每削减一分,她的力量就增强一分,真是令人绝望的对手。” 维吉握拳道:“尤里曾经在必败的局面之下斩杀过傲慢,又把拥有绝对惰性领域的怠惰逼到不敢解除防御的被动状态,他有句名言我至今记得非常清楚……” 维吉挺起胸膛,将拳头放在心口,毅然地说:“原罪能让使徒变强,却也会让他具有以前并不存在的致命弱点,这就是原罪之所以被称为原罪的原因。背负罪恶,绝对是一种诅咒而不是祝福。” 校长赞叹道:“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小子倒是一语中的。没错,暴食虽然能够复活魔法师来对付魔法师,能复活盾卫来对付骑士,看似一直在补完自己的弱点,但一定有一个致命弱点是她绝对无法克服的。” 维吉深吸一口气,勇敢地说:“我会找到她的弱点,然后将她彻底打垮!” 一老一少谈话的时候,营区那边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开什么玩笑!我们好不容易冻起来的城墙,你竟然让我们打开?” 元素魔法师的前辈以独孤巫婆为代表,正驳斥钢翼将军想要出城的想法。 钢翼将军也来了脾气:“喂,老奶奶,我们那么多兄弟暴尸荒野,灵魂得不到安息,还很有可能变成亡灵术士的玩物,不把他们带回来,实在是太不人道了吧!” “人道主义优先照顾的是人,是活着的人!要开放城门去收敛死者,亡灵大军杀进来该怎么办!” 钢翼将军把雄鹰头盔一拍:“我以这条老命担保,除非他们踏过我的身体,不然绝不能踏进城池一步。” 独孤巫婆刻薄地说:“别忘了你们精灵族之前也有类似的经历,品性高洁地去打扫战场带回死去的同伴,结果这支负责收敛的队伍,差点被复生的战魔兵全灭。” “可恶你说什么!” 军神将军听到动静,也打着绷带走到场中,先对独孤巫婆抱歉。 “我的兄弟出言不逊,竟然用这种口气和给我们带来如此巨大帮助的魔法师们说话,这种做法纯属头脑发热不明事理,我替他向各位表达歉意。” 独孤巫婆得意地说:“没错,好好教训你这位冲动的小兄弟吧。活人尚且无暇顾及,还要去收敛死者,简直是蠢透了。” 军神将军缓缓弯腰,鞠躬道:“我教训钢翼,是因为他语气恶劣。而这件事,在下却没有任何理由教训他。” 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豪赌 “什么?”独孤巫婆诧异地盯着军神将军。 军神将军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说:“精灵族死后的归宿,是净明川和不归川,只有将世界树赐予我们的身体投入两条大河,灵魂才会浮上河水,顺流去往他国,开始下一段轮回之旅。如果把死去的同伴放着不管,便是枉顾太阳和月亮所赠与我们树之民的最宝贵的灵魂,这是任何一位精灵族人都无法接受的。” 独孤巫婆不解地说:“这又怎么了?” “或许作为人类你们不能明白,因为人类的灵魂由死神沃罗管辖,总有一天能够回归她的怀抱。可是精灵们不行,只有死者之河,才能让灵魂得到安息。” 钢翼将军不忍地说:“此刻活着的我们,都曾经历过死亡,都曾沐浴过死者之河的波涛。每一个灵魂都无比向往着回到净明川,是因为精灵们虽然死去,却期待着和心爱的人再次相见。” 每一个灵魂……都无比向往回到净明川? 这深深撼动了维吉的心脏。 他用力推开人群跑到军神将军面前,大声说:“必须夺回太阳精灵的阵亡将士,少一个灵魂落在亡灵术士手中,对我们而言就少一分威胁。现在闭门不出被动坚守,不过是把问题扔到未来而已。” 维吉看着天空中流转的暗绿色阴云,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之所以对手还没来得及夺走阵亡将士的灵魂,是因为之前的攻城战有太多骷髅兵和行尸被打倒,它们散逸出来的灵魂形成了紊乱的灵压场,使得亡灵术士分不清哪些灵魂已经属于她,哪些仍散落在这战场上。她正通过返魂大阵召回已经被夺走的灵魂,只要仪式完成,下一步就要来抢夺新鲜的灵魂了!” 独孤巫婆不满地说:“哪有你小子说话的份儿!” 军神将军把手搭在维吉肩上:“您的高徒是我所请来的军师,他当然可以参与讨论。” 钢翼将军嘻嘻笑道:“没想到人类之中也有很明理的嘛。” 独孤巫婆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想说什么,就被校长制止。 “人家的事情当然该他们自己做主,我们只是帮手,尽力按照主人家的想法提供援助就够了嘛,指手画脚会惹人厌的。” 魔法师的军事顾问忧虑地说:“这个决定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风险。”军神将军沉郁地说,“那些死在阵上的孩子们,在奔赴战场之前,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他们在战争中将要面临极大的风险。可他们还是来了,没有任何犹豫。那么我们在带他们回家的时候,也不该有任何犹豫。” 最终悲戚壮绝的收敛作战开始。蛰伏在地底的亡灵大军再次破土而出,太阳精灵战士们含着热泪,抛洒着热血,一边要在骷髅兵堆中杀出前路,一边要牢牢握住盾牌,保护运送阵亡将士的马车不被摧毁。 士兵们没有怨言,没有哭泣,不以自己仍然活着而稍微珍重自己,也不以同伴已经死去就将他们视为累赘。死者与生者已经没有明显界限,所有人在此刻只有共同一个念想。 绝不能再让一个灵魂再度流落! 最终夺回作战惨胜,可是太阳精灵又一次失去了足以固守的城池。山麓要塞被攻破,太阳精灵不得已又只好向东撤离四十公里。 “苍金堡足以坚守,我们应该朝那边撤离。”军神将军看着地图,和维吉商量。 维吉却坚定地摇头:“不。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蔷薇十字之城。” “克洛斯柔莎?”军神将军感到意外,“可是那是一座通商都市,难以固守。” “相信我,将军。这场战争并不是常规战争。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如果亡灵术士攻打苍金堡那怎么办?苍金堡之后,就是金曦之森的工业中心了。” “她绝对不可能去攻打苍金堡的,因为那边并没有她想吃的东西。” 维吉露出狠狠的笑容:“那个家伙才不懂什么兵法,无非只是一只追逐着新鲜肉块的野兽而已。” 太阳精灵军队撤退至蔷薇十字之城,原本通向城门的大道,是道路两边种满了蔷薇花的极致华美之通道,是当地居民最引以为傲的地理标志。然而当他们得知军队要撤退到这边的消息,便自发组织人力连夜将道旁的蔷薇花全部锄掉,尽管他们在刨出花的根系时,不免饱含热泪,挥动的镰刀却毅然决然。 “假如花儿还在,精灵们可能会为了避免踩伤花儿,而只在道路上行进,这肯定会拖慢行军速度。所以不如由我们亲手锄掉这些花儿,以告诉在前线作战多日的士兵们,请快些进城吧,我们虽然讨厌战争,却绝对欢迎战士们的到来。” 维吉捧着路边凋零的花儿,略带着啜泣,说:“可惜芙萝拉没有看到这一幕。” 军神将军不解:“被清除一空的繁花之径,为什么公主殿下看不到,你会觉得可惜呢?” 维吉扬起笑脸:“因为如果她看到蔷薇十字之城人民的决心,就会明白担心太阳精灵亡国是过于悲观的想法。像这样一个民族,是绝不会被战争与黑暗轻易打倒的。” 军神将军笑着摸摸被烧焦的胡须:“说得不错,维吉。接下来我们就要再次面对亡灵大军了,我已经能够闻到顺风飘来的尸体腐臭的气味。真希望不要连这座城都一并毁掉。” “绝不会让她进城的!”维吉死死地盯着西边扬起的黄色沙尘。 “你有什么策略吗?” 维吉不假思索地答道:“暴食使徒不是用一般手段可以打倒的对手。我想赌一把。” 军神将军眼睛微微睁大:“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确实这样的作战方略,不成功便成仁。我会在城墙上安置大炮拖延亡灵大军,维吉,你和其他将军去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吧。” 城墙上人声鼎沸,民众们自发地帮助军队把大炮安装在城垛上,居住在这座城市的男青年们,平日里的工作多半是商人或者音乐家,而此时他们挽起袖子抛洒汗水,冒着巨大的风险和士兵们站在一起,便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 绝不屈服的家园守护者。 地平线上开始出现行尸的身影,怨灵卷起的阴云遮蔽了西边的天空,勾起缕缕紫电,令大地回荡着沉闷的雷声,而此时就是长程炮发射的时机。 “开炮!” 随着军神将军一声令下,所有大炮一齐轰鸣,炮弹拖着尖锐的尾音化作大地尽头的小小光点,接着大地便宛如被孩子扔进石子的池塘,激发出一圈圈烈焰与冲击波的涟漪。 亡灵术士看着自己操控的行尸被烈火吞没,气得牙痒,她将鲜血洒落在大地上,用骷髅在地面排出法阵,大喝一声:“听从我的召唤,复生吧!卡尔德雷的巨怪,金筑之城的炼金术师!” 周围无数行尸哗啦一声爆碎开来,破碎的肢体重新组合,变成一个体型巨大的巨人,以及数个枯瘦苍白的老者。 接着五六个灵魂从怨灵的洪流中溢出,分别注入这几具临时的尸体之中。尸体便睁开通红的眼睛开始活动。这正是亡灵术士之前曾经用来对付过公主他们的禁忌之术“招魂术”,效果是召唤特定的灵魂,并制造一个临时身躯将其安放,令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复活发挥他曾经的能力。 只见炼金术师们在亡灵术士的操控下,吟唱咒语,高举双手,把不明粉末倾倒在满地的碎铠甲和残破兵器上面,这些兵器便发出辉光变成黄金,并在炼金术师的练成阵中转换形态,变成坚实的黄金铠甲穿在巨怪身上。 巨怪便发出一声呐喊,如一面屹立的高墙,朝城池猛扑过去。巨怪庞大而沉重,加上黄金铠的保护,长程炮弹正面命中它,竟然会被弹向空中! 亡灵大军便在巨怪的掩护下继续推进。尽管大炮的轰炸已经让蔷薇十字之城西部的草原化作烈火与灰烬之壤,却无法阻止亡灵大军继续猛扑过来。 亡灵术士狂傲地大声喊道:“看见了吧!我吞噬了海量的灵魂,无论面对哪种状况,我都能唤醒相应的死者来帮助我!每当我获得一个灵魂,我就将被补完一分,最终我将成为全知全能、连天神都无法匹敌的至高存在!” “该死,这混蛋一个人就是一支能力全面的军队。”军神将军朝通讯水晶大嚷:“维吉,还没准备好吗!” “再给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 “再有五分钟,城墙一定会被攻破!” 水晶那边沉默了数秒,然后维吉毅然答道:“那就一分钟也不需要等待,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第四十四章 超度 军神将军不明白维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变化,可是城下的亡灵大军却仿佛被一阵异样的波动击中,整支队伍从北向南,死者们的头颅渐渐转向北方,然后他们发出惊喜的怪叫,放弃对城堡的攻打,转而奔向北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军神将军无比诧异。 “对付贪吃鬼,献出美食就能让她失去理智。”维吉的声音充满骄傲。 “美食?” “没错。我们献上了我们自己。” 通讯中断。维吉把空掉的白骨匣子扔进身边的江水之中。 近卫将军拉开自己的衣领拼命嗅嗅,问道:“维吉,黄泉香料真的能把我们变成饥饿的死者眼里最美味的东西吗?” “绝对可以,卡雷尼茨出品,品质有所保证。之前就用这玩意儿差点还让亡灵术士那家伙自己被自己的行尸们吃掉呢。” 维吉说完,眉宇间凝着一丝愁色,他喃喃自语:“虽然你的确可以选择不过来,但是拜托了,请一定要上钩啊。不要辜负我们把自己当成鱼饵的决死之志!” 而城下的亡灵术士拼命指挥着行尸和骷髅兵,发现不知为何这帮家伙就是很不听话地非要朝北方冲去。 她原本可以选择收起死灵法术,让死者暂时尘归尘土归土,等莫名其妙的诱惑消失掉再说。 可她自负地选择要和亡灵们一起杀向北方。 因为她看到了在北方的天空,有无数精纯的灵魂,如萤火虫般漫天飞舞。 “居然有那么不得了的灵力场,简直像是有一万个灵魂在那边飘荡,怪不得行尸和骷髅兵会被吸引过去。嘿嘿,这直接省掉我把灵魂从死人身上萃取出来的步骤了。” 亡灵术士贪婪地舔舔嘴唇:“要是把它们全部吃下,我的力量又会增强数倍了。” 她赶到北边,前方是一条奔流而清冷的大河。大河的北侧,正有无数死去的太阳精灵身穿白衣,躺在杉木板上,静静地放在河的对岸。整个江面上全是精灵们浮动的灵魂之光,亡灵术士一看就双眼发直。 “原来你们在进行超度死者的仪式!你们想将死者的灵魂赶紧送上天际,免得被我吃掉吗?但是好可惜,我还是来了。” 维吉站在江边,咆哮的江流令他那句“可恶”显得细不可闻。 “之前的战役,我为了强行让亡灵们不要啃噬被你们用黄泉香料算计的我,耗损了不少魔力,本来打算等魔力恢复,再提取阵亡太阳精灵的灵魂。没想到你们挺够胆的嘛,在大败的局面下竟然还敢出城抢尸体。但最后的结果,你们的奋勇也只是帮我节省了提取灵魂的时间而已。” 亡灵术士指着河面上的无数灵魂,咽着口水说:“这些纯净的灵魂,很适合一口吞下。” “在超度仪式结束之前,我们不会让你通过半步!”近卫将军拔出琉璃星耀。 “我们一定会誓死抵抗!”维吉也剑眉竖起,悲壮地说。 亡灵术士猛地将双手一招,令亡灵们猛扑过来:“那就试试看吧!” 凸起的巨岩与飞射的火球不断将骷髅兵击碎,可是他们随即就能再次拼合发动攻击。近卫将军和小燃尽管火力全开,圣剑荡出的烈焰气浪也慢慢缩紧。 太阳精灵军队虽然奋勇作战,却不是无穷无尽的亡灵的对手。很快守军就陷入极大被动,而漂浮在空中的光点,却只有极少部分成功升天。 维吉被狼牙棒扫到,裤腿顿时被鲜血染红,他吃力的召唤出石柱挡在身后才没有直接跌入大江,疼痛无比地说:“不行,我们已经到极限了!” “不可以撤退!”近卫将军怒吼道,“必须要让阵亡将士们的灵魂成功升天!” “可是再不走我们就要先升天了。”钢翼将军不由分说抱起近卫将军,展开双翼就朝大河对岸飞去。 “喂,你干什么,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亡灵术士进到河里,把灵魂全部吞噬掉吗!” 钢翼将军咬着牙,忍耐着近卫将军的踢打:“总之活人比死人更加重要。我可不希望在这场战斗之中,三将军损失两个。” 维吉也吃力地走到岸边,沿着架设在河岸两段的滑道,飞速滑到对岸。 坚守的士兵们见状也纷纷搭乘滑道撤离。 亡灵术士根本没工夫去想为什么嚷着要誓死抵抗的维吉最终选择了逃跑,她眼里只看得到浮动的灵魂光球,然后癫狂地说:“区区这样一条河就想阻止我吗?我们走,骷髅兵!” 在她魔法的操控下,骷髅兵散落成无数白骨,竟在湍急的河水中搭起了一座浅浅的浮桥。亡灵术士踏在白骨之桥上,走到河心,感到河水异常冰冷,可是狂喜之下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只是张开双臂,十指迸发出浅绿色的氤氲,在凄厉的鬼哭声中,浮在河面上的光球被绿色的鬼气吸引,朝她聚拢并没入她的体内。 维吉大惊:“没想到……灵魂竟然还是被夺走了吗?” “这是当然,哈哈哈哈!”亡灵术士露出尖牙,枯槁的长发也冲天扬起,“我早就说过我必将吃掉一切,灵魂、能力、死者或者存活者……最终连这个世界也要被我吞食!你们天真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维吉绝望地颓然坐地,他知道自己最后的豪赌已经输了。他已经不剩下任何筹码,也不再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 灵魂光球已被吞噬一空,江上浓雾弥漫,已然恢复寂静。 “力量倍增的感觉……”亡灵术士用力伸懒腰,骨骼发出格格的声音,“实在是太美妙了。” 她伸出枯瘦的右手,尖锐的绿色指甲直指维吉:“我一直觉得你这学元素魔法的混蛋很碍眼,那么就让我先用新得到的力量,让你在一瞬间体会一万种折磨和诅咒,然后死去吧。” 她的指尖射出绿光,她明明相信自己瞄的很准,那道绿光却不知为何,竟然射向了奔流的江水。接着她便感到非常不妙,指尖散逸的这点魔力竟然无法收回,仍源源不断流向大江,就像乘客身上的毛衣线头被马车上的铁钉勾住,而马车越走越远,站在原地的乘客只能绝望地看着毛衣渐渐变短一样。 她的魔力,正在不可挽回地被大江吸走! 维吉发现了端倪,绝望之情一扫而空,他忘记疼痛赶紧站起来,亲眼目睹了惊天动地的剧变—— 只见亡灵术士指尖的绿光越变越粗,魔力先是涓涓细流,接着变成喷泉,最后以瀑布飞流的姿态从体内狂涌而出。而刚刚被她吞噬的灵魂也化作光之溪流,随着魔力之瀑冲向体外。 又过了数秒,亡灵术士双眼迸发出幽绿光芒,她极为痛苦地伏在地上,身体由内而外有一层虚幻的闪着绿光薄膜渐渐膨胀,仿佛一只体态浑圆的巨兽,正拼命维持形态。而巨兽体内无数灵魂旋转流动,如极速旋转的星系,最终浑圆的巨兽身体不断鼓起莫名的包块继续加速膨胀。 最终绿色薄膜越来越稀薄,再也无法保持形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有灵魂便飞旋着急速散逸出来,顺着湍急的江流直冲下游,由于灵魂数量巨大,整个江面都布满了灵魂的光球,远远望去已然看不见清冷的江水,只觉得河床之上流动着光。 巨兽发出沉闷的哀嚎,亡灵术士的声音也充满了凄厉怪异的混响。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已经被我吞噬掉的灵魂……竟然挣脱了我的身体顺着大河流走!该死的维吉,你究竟用了什么魔法!” 维吉站在冷风凛冽的岸边,朗声答道:“这不是魔法,而是大自然宏伟的力量!” “大、大自然?”亡灵术士瞪大了眼睛。 “这条江叫做净明川,又名死者之河,是死去的太阳精灵的最终归宿。死者投入大江,江水令沉重的树之身躯沉入江底,令轻灵的日月之魂浮上江面,灵魂顺流而下抵达胧月之森,而得到全新的身体,以月精灵的身份开始下一世的生命。这是精灵族人于大自然达成的牢不可破的契约,是凌驾于一切魔法之上的,伟大而深奥的存在!” 亡灵术士眼球充满血丝,无比惊恐地说:“竟、竟然有这种事情!” 维吉冷冷一笑:“魔法师的确有攫取一切的贪婪本性,这点我也一样。但身为魔法师,应该努力去得到的,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与智慧,而不是属于他人的珍贵灵魂!假如你在拼命吞噬灵魂的之余,肯花一点时间来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你一定不敢接近净明川。就算死灵被撒上黄泉香料的我们所吸引,你只要收起黑暗魔法暂时停止进攻等香料的气息散尽,我们就永远不再可能战胜你。” 维吉严厉地指着亡灵术士心惊胆战的脸:“可你一定会来这里!只要江面上有无数灵魂,你就一定会迫不可待地赶来吞噬它们,根本不考虑自己踏足的地方,是不能承载一切生者,并能让灵魂往复轮回的死者之河!” 第四十五章 道 亡灵术士想垂死挣扎,却发现指尖再也无法凝聚一丝魔力。她赶到前所未有的虚无与抽离感,她吞噬的灵魂大多数来自于精灵族,已然全部顺江而下。而以前吞噬的人类灵魂之火,也被清冷的江水熄灭。 亡灵术士已然不剩下一丁点魔力。 她眼神空洞地跪在地上:“既然死者之河会带走死者的灵魂,熄灭生者的灵魂,为什么我呆在这里,却没有事?” 维吉蹙眉,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因为你早就没有灵魂了。驱使你行动的,是名为‘暴食’的原罪。而背负着罪恶,永远是一种诅咒,而非祝福。它令你为了满足吞噬之欲而变得残忍盲目,这是你永远无法克服的致命弱点。” 亡灵术士沉默良久,一直疯狂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久违的清秀与镇静。 “曾经我努力修习魔法而四处旅行,只是为了让死灵魔法得到认可,为了让幽息车队,成为不输给卡雷尼茨学院和奥术高塔的伟大魔法师团体。” 亡灵术士最后遗憾地摇头微笑:“可是后来当我遇到黑衣巫女,我就把最重要的事情遗忘了。魔法师最该追求的,是无尽的知识和智慧,我们是莱塔拉的门下弟子,而不是诺克斯的仆从。” 亡灵术士最终清净恬淡地眯着眼睛:“谢谢你让我回忆起这个道理,元素魔法师。我承认,在这场较量之中,是我输了。卡雷尼茨的高徒,果然很不错。” 话音刚落,亡灵术士早已冰冷的灵魂再次萌生出一朵小小的温暖火花。 这点重新拾回的灵魂之火,又立即在冰冷的净明川里化作一丝青烟。 维吉竟然有一丝不忍。 最后这位对手终于寻回了灵魂的温度,从一个恶魔,重新转变成一个活着的人。 而生者沐浴在死者之河中,注定了她寻回的生命之光,只剩下一瞬间的闪耀。 可是维吉知道,魔法师们有这样一句名言—— 于晨光中得闻真知而于暮色中死去,斯亦不足为憾。 能重新找回魔法师的尊严,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也足以让这位亡灵术士感到欣慰。 近卫将军拍着维吉的肩膀:“小子,你赌赢了。最终暴食使徒的魔力,也敌不过大自然万年不变的力量。” 钢翼将军叹惋地看着身穿白衣的死去同胞:“如果当时没有发起作战来收敛战友们的尸体,今天的作战也就无从谈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们死去的同胞,为我们赢得了胜利的契机。” “没错,这就是精灵族引以为傲的尊严。” 近卫将军眺望暮色,笑容明朗地说:“只要一息尚存,就会奋战到底。即便死于沙场,只要灵魂不灭,英灵们依然会凭借山峦河川,守护着这片土地。所以我们精灵族才不会被轻易打败,为守护家园而战的我们,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维吉拨弄着炉火,用平静婉转的口气说完了这个故事,略微停顿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微笑着看着伙伴们,说道:“这就是你们在地底深渊作战的时候,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们在蔷薇十字之城击败了暴食使徒之后,神圣光明骑士团的领袖神眷骑士便率队赶来,也帮我们打了几场小小的战斗。公主在临走之前叮嘱过,请尽管争取有可能的援助力量,帮助太阳精灵收复国土,于是军神将军便和神眷骑士就此事商谈,谈判结果是光明骑士团将介入这场战争,条件是开放索兰提尔之外的地区的自由传教权。” 公主低落地说:“老实说我直到现在都不觉得他们的条件很过分,实际上答应下来,我国还有种大赚特赚的感觉。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尤里握着拳头,眼神坚定地说:“公主殿下,你希望你的国民活在谎言之中吗?” “谎言之中?” 尤里愤愤地说:“把贝娜丽丝封印在精灵的国境内,数千年来不断带来深重灾难,这对于参加光明联军的精灵族而言,就已经是极大的背叛。而从今往后如果光明大圣堂在金曦之森四处树立,祭司们在高坛上讲解的,仍然是‘天神用苍蓝宏伟结界保护精灵国的土地不被黑暗侵犯’,教育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孩子们十年后、百年后依然会对伤害过他们的人感激涕零,唯有这件事情……我无法接受。” 公主凝神听着尤里的话,虽然她从来不觉得这位傻乎乎的骑士很聪明,可是今天她却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微微点头。 维吉也表示赞同:“太阳精灵的河山,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一直以文弱优雅的面目示人的国人,也拥有你想象不到的强悍。公主殿下,既然黑暗未必能击倒太阳精灵代代遵从的自然法则,我想,也未必只有转投光明才能赢得这场战争。” 公主闭目沉思,最终露出了豁达的笑容。 “其实我只是需要你们两个给我一个任性发脾气的理由。我呢,早就看那帮穿着白色描金铠甲,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很不爽了。” 此时夜雨消住,郎朗的夜空中月明星稀。 公主起身,下定决心说道:“不接受他们的援助,也许之后太阳精灵会有更多的伤亡。但如果让谎言变成教义流传于世,让孩子们忘记背叛和伤痛,那么我们失去的东西,或许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公主向太阳精灵的指挥官们公布了自己绝不求助于神圣光明教团的决定。 三将军起初感到非常震惊,可是当他们听完原委,明白黑衣巫女就是诺克斯手下资历最老的魔女贝娜丽丝,便不由得紧张地陷入了沉思。 公主说:“如果光明教团要援助我们,他们不应该提任何条件,因为贝娜丽丝本来就是他们在三千年前埋下的伏笔,他们也理应为收拾魔女出一份力。但我们没理由在成为受害者之后,还要付出代价雇佣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替我们摆平他们带来的灾难。” 钢翼将军照例发挥了公主小粉丝的风格,当即举手道:“我力挺芙萝拉公主殿下。教团什么的让他们滚吧,我们金曦之森永远不再欢迎他们。” 近卫将军也义愤填膺地说:“没错。假如以后教团在金曦之森传教,他们的教义和我们掌握的真相相背离,到时候免不了又有别的冲突,实在后患无穷。” 一直没有开口的军神将军慢慢睁开眼睛,说道:“请各位听我一番自认为深思熟虑的理性发言吧。” 钢翼将军和近卫将军略微皱眉,担心军神将军驳回公主的决定。 军神将军用战吼过度的沙哑声线,平静地说:“我们在峡谷攻略战,直面天弓营和贝娜丽丝的血腥风暴,但是我们赢下来了。公主和两位骑士的出击,又令月光脉冲炮哑火,使我们失去了一个战略上的巨大威胁。之后在索伦河流域,我们第一次与非人之物军团交手,遭到了沉重的打击,那是最黑暗的时光,就连久经战阵的我,都认为我们已经必败无疑了。” 军神将军摸索着佩剑光亮的剑柄:“可是没想到我们还是撑下来了,边境要塞据守了足够长的时间,足以让公主发起地底深渊突袭作战,毁掉罪之实。战魔兵倒下,盲信者来袭。盲信者疯狂赴死,他们的灵魂又变成亡灵法师的养料。每一天都在失去国土,每一天都在品尝败北,可是最后,我们竟然没有倒下。” 军神将军语气变得慷慨激昂:“我们一直觉得敌人太可怕了,我们每一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可是让我们回头看看取得的战果,却能够发现曙光!脉冲炮被毁,我们不用担心城池被一击贯穿。七位使徒已经损失了好几位,傲慢、怠惰、愤怒、暴食都已经倒下,战魔兵失去补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组件规模像样的军团。其实最艰难的日子我们已经熬过来了,而且贝娜丽丝现在的处境,也并不很妙。” 这番荡气回肠的话令大家感到无比振奋。 钢翼将军用力眨眨眼睛,说道:“就是嘛!艾雷诺大叔,我还以为你要劝我们忍一时之气,低头去求光明骑士团帮忙呢!” 近卫将军也眯起眼睛笑容美丽地说:“没错,我们虽然失去国土,牺牲了不少人,但是我们的可怕韧性,也把贝娜丽丝拖到很被动的处境。现在既然境况已经变好了许多,我们就更没有理由屈服于任何想要征服我们的人,无论是带着刀来的黑暗势力,还是带着圣典来的光明教团。” “但是我不同意!” 披着星月之光推门进来的,是奥洛兰王子。 公主略微一呆,暴躁地指着兄长说:“好啊你居然学会开锁越狱了,真是了不得!” 军神将军有些尴尬,轻轻咳嗽说:“公主殿下,是属下让王子恢复自由的。” 之前和光明教团谈判的时候,军神将军有心让王子发挥特长,便让他脱离软禁,施展他最擅长的政治与外交手腕,和神眷骑士对出兵援助的事情进行商谈。 第四十六章 保护者的职责 不得不说奥洛兰在这方面是有两把刷子,他不卑不亢,态度柔和之中又不失强硬,竟然在短短数天之内把代价一压再压,只留下“索兰提尔之外区域的传教权”这一项,要知道,神眷骑士一开始是想要自主领地,还想获得教众的军队招募权的。 奥洛兰的谈判结果,令所有人称赞不已。大家对他懦弱无能的印象,终于有所改观。 而现在芙萝拉想让他这番努力都变成白费力气,不由得他不提出抗议。 奥洛兰急躁地说:“搞什么啊,是你说要争取一切援助,我才那么努力去谈判的。结果不接受援助又是你一句话的事,你是在故意针对我吗?国难当头,和哥哥争权夺利可不明智吧!” 公主大怒:“你不要用你一贯的秉性来揣度我!之所以不接受援助,是因为光明教团不值得信任!和曾经的背叛者合作,难保不会遭到第二次背叛!” 军神将军大致说明情况,奥洛兰却大声说道:“贝娜丽丝怎么了?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那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三千年了!何必还要纠缠,你们这简直是意气用事!” 三卫将军看着奥洛兰的眼神,都充满了失望之情。 “你居然把气节说成是意气用事!实在是……不可理喻!” 公主把烈阳之刺拍在桌上:“兄长,我不打算和你商量,这是命令,希望你乖乖照办就好。” 奥洛兰期盼地看着军神将军,带着撒娇的声音说:“艾雷诺。” 军神将军只是摇摇头:“奥洛兰,我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根本原因,是我们有机会不依赖任何人的力量就赢得战争。那么面对神圣光明教团这种所谓伙伴,我们没必要出让哪怕一丁点儿权力。” 奥洛兰觉得这帮人迂腐透顶不可理喻,拂袖一脸恼怒地冲向门外。 军神将军也追出去,站在高耸的城垛上,从西边扬起的苍劲风势扬起了他的战袍。他眺望着西边远远扬起的黄沙,驻足不前,忘记自己本来放心不下的是失望的王子,只是默默地说:“起风了。” 最后的战役即将打响,贝娜丽丝会倾尽最后的力量,试图将精灵之森染上黑暗,而精灵族的勇士们也明白,是之前无数战役的英勇奋战,为他们把原本毫无希望的战局,硬生生扳到了如今的局面—— 王国的未来,将由这场战役来决定。 公主进行着令人振奋的战前演说,奥洛兰阴郁地缩在角落里,军神将军走到他身边陪他坐在长条石的门槛上,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就如慈爱的父亲安慰失意的儿子一般。 “奥洛兰殿下,战斗是公主的特长,而你的特长是外交与政治。接下来仍有重要使命要交给你去完成,你和光明教团缔结的契约,或许也只有你才有能力,不伤和气地解除。” 奥洛兰更加郁闷:“得了吧,美差全都是妹妹的,与人结怨的破事就通通甩给我了。我以后可要继承金曦之森的皇位,到处树立这么多敌人像什么话!” 军神将军听到这番话,眼神有些沉痛,脸上的线条却更加坚硬。 美差?数次直面原罪使徒,几乎每次都在生死边缘走钢丝,又深入地狱,几乎是玩命带回最重要的情报,明明是青春年华的美丽少女,却每一次都战斗到浑身是伤,你这样一位安然呆在后方的小少爷,竟然说这是美差? 军神将军想狠狠责备奥洛兰,可是当他看到奥洛兰那张文秀过于却毫无英气的脸,握起的拳头又慢慢松开。他心事沉郁地叹气,叹息王子的软弱无能,更叹息自己根本没有尽到保护人的义务。 在游侠将军和近卫将军的照顾下,芙萝拉和奥黛拉茁壮成长,都已经变成了独当一面的了不起的孩子,军神将军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教育孩子方面,比这两位同事要差十倍。 由于治军太过繁忙,自己根本没时间去教王子殿下做人于治国的道理,为了弥补疏于陪伴的遗憾,自己的方法又是尽可能满足他的各种要求。所以军队和警备队常常会为胡闹的王子干许多不值得赞扬的事情,自己假装不知,不去管也不去过问…… 是因为害怕内疚在心中萦绕。 如今想来,王子变成这副模样给军神将军带来的遗憾,足以让将军看到自己治军成就而感到的喜悦,失去全部意义。 军神将军想到这里,就故意严厉地说:“不要任性,属于你的使命,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地去完成。留在蔷薇十字之城,和神眷骑士谈判,这件事没的商量!” 军神将军不再理会奥洛兰的抱怨,而奥洛兰却根本没意识到,艾雷诺大叔今天一反常态的凶狠,其实仍是无比慈爱的守护—— 因为军神将军知道自己该离开蔷薇十字之城。 而他在他的战场,将直面贝娜丽丝黑暗的锋芒,这场战役,将是连钢铁之城都能熔化成铁血的终极决战。 他不能带王子殿下一同赴险。 打完这一仗,我一定会退出军职,把余下的时光全部用来将奥洛兰培养成一位了不起的青年,如果他的愿望是成为太阳精灵的新的君王,就辅佐他用堂堂正正的姿态,成为新的伟大君王。 军神将军快步走到军队分析室,作战会议开始。 “根据特务支援科的情报,又有一只月精灵军队扑向蔷薇十字之城。不过我相信,贝娜丽丝如果亲自出马,她进攻的位置应该是这里。” 军神将军的手指落在蔷薇十字之城以南数百公里的圆圈叉号标志上。 “苍金堡?”维吉缠满绷带的手托腮沉思,“那么扑向蔷薇十字之城的军队,只是佯攻对吗?” 军神将军点头:“暴食之所以攻打蔷薇十字之城,只是因为我们在净明川举行了超度仪式,大量的灵魂使她失去理智,本能性地攻打这边。但贝娜丽丝不是暴食,她一定知道,只有打下苍金堡,金曦之森腹地的大平原就会暴露无遗,他们的铁蹄才能一马平川。” 近卫将军紧张道:“所以,就让小股精锐留下来对抗佯攻,让主力兵团投入苍金堡展开正面决战吧。” 军神将军眼神一凛:“在西风号泣的地方,我必将让贝娜丽丝有来无回!” 留在蔷薇十字的,是尤里、公主和维吉,以及年轻的魔法师们。 近卫将军负责防卫皇家子嗣,保护本城安全。 军神将军将率领主力军团全部赶往苍金堡,提前构筑防线。 钢翼将军则率领机动性最高的军团负责策应。 临别的时刻到来,近卫将军摸索着第三皇女奥黛拉的头发,微笑着说:“不必担心,我以圣剑和黄金盾起誓,一定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钢翼将军则半蹲在地上,和芙萝拉公主告别:“假如我这次不能回来,我还是很希望,公主殿下能记得有这样一个家伙,很短暂地是你的保护人。” 芙萝拉认真地生气道:“不要胡说八道!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如果被怪兽咬,就伸出机械左臂给它咬好了!” 钢翼将军笑嘻嘻地说:“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军神将军看到两位公主和保护人彼此信赖,心中十分惭愧。要重建自己和奥洛兰的关系,恐怕是一项难度巨大的工程吧。 本来军神将军早已做好赴死的决意,现在却突然想挣扎着活下来。 他还是想亲自把奥洛兰带回正轨。 炎热的西风在城外草原上掀起浪潮。 第三次精灵族战争,最终战役,正式爆发。 蔷薇十字之城首先遭到了佯攻,近卫将军率军出城,迎击来袭的月精灵军队。 “城里到处是豪华的商业街道,攻破这座城,里面的黄金珠宝就随便抢啦!” 敌将的掠夺许可让月精灵士兵们杀意高涨,近卫将军骑在赤红迅龙身上,却只是微微一笑。 “哎呀哎呀,没想到你们这边连一个战魔兵都没有,被当成弃子的意味还真是明显。” 敌将暴怒:“你说什么,娘们!” “我是说,你们是黑衣巫女派来送死的炮灰而已。但对于我,接连和伪装者、盲信者以及亡灵大军打了十多场恶战,如今再面对月精灵正牌军队,简直感到比军事演习还要轻松愉快。” 敌将扬起黑铁锯齿长枪,拍打座下的黑狼,怒吼道:“敢挑衅我们黑狼骑士团,你可别后悔!” 黑狼骑士团是一支历史悠久而狂猛迅捷的部队,几千年来和太阳精灵军队野外作战的成绩,是二十三场全胜毫无败绩。而今天黑狼的领袖黑铁锯齿长枪直刺,座下头狼也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利齿撕咬,近卫将军拉起缰绳,令迅龙小燃转身,用一记扫尾和一记盾击,同时拍回了来自上下两方的攻势。 “什么!”敌将感到惊恐。 下一秒圣剑带着夕阳的光芒当头劈下,竟然原地爆炸。敌将冒着黑烟横飞着掉回军阵,而黑狼也被小燃抓开了咽喉流血而死。 第四十七章 嫉妒 站在爆炸中心的近卫将军,不但毫发无伤,赤红铠甲反而越发鲜艳。 原本气焰嚣张的黑狼骑士团陷入了极大恐惧,所有人同时意识到,今天恐怕他们将会尝到第一次败绩。 “哎,你们以前只和羸弱的太阳精灵军队打过吧?所以觉得自己很厉害。” 近卫将军发起冲锋,斗志昂扬地吼道:“但不好意思,我们可曾经和恶魔战斗过呢!” 和近卫将军一起冲向敌阵的,都是在最艰苦的战斗力幸存下来的战士,每个人都有以一当十的勇武,全军如狂风过境一般,瞬间将黑狼骑士团砍得七零八落。原本吃人肉喝人血的黑狼,竟然发出了像狗一样急促的悲鸣。 “这、这支军队是怎么回事!”副团长战栗地说,“结成铁盾长枪防御阵型抵挡冲锋!” 这是黑狼骑士团有史以来第一次学着构筑防御阵型,只见战士们手忙脚乱聚拢在一起,把盾牌组成盾墙挡在前方,在盾牌的缝隙里令长枪对外。近卫将军勒住迅龙,龙鞍的机械装置启动,伸出一个金属装置卡在小燃的脖子上,在它嘴边露出一个喷口。 接着喷口喷出金黄色的油状液雾,小燃深吸一口气,朝前方的液雾喷出灼热的龙息。在液雾的催化下,龙息的温度与范围十倍增长,瞬间就让长枪弯曲熔化,而盾牌也炽热得无法用手拿起。 然后龙鞍再次弹出机关,数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阵型溃破的黑狼骑士团,火舌齐喷炮弹齐飞,顿时在前方清出一片无人区。 “钢翼将军替我改装的龙息药水火焰增幅装置真是好用,军神兄教我的炮击战法也派上用场了。” 近卫将军坐在龙背上,英姿勃发地说:“我们也在不断进步的,懂了吗!” 就在近卫将军几乎以一人之力就取得了全面上风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飞速掠过一个黑影。军神将军不安地仰望着那家伙远去的背影,突然感到有阵凉意从地面上透出,待她低头看时,大地竟然涌出一道冲力凶猛的喷泉将战场上厮杀的军人们抬上天空,烈火也瞬间止息。 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令近卫将军感到更加恐怖。被水淋湿的身体突然变得冰冷,六角形的冰晶在盔甲和战袍上慢慢凝结,小燃拼命抖动身体避免被冰封,寒冰却最终沿着它的双脚蔓延,最终冰晶越来越厚,令近卫将军动弹不得。 “敌人阵中也有元素魔法师吗?”近卫将军感到不安,“这下问题大了。” 在一瞬间同时施展出“泉涌境界”和“急冻新星”两个大范围的强力元素魔法,又没看到魔法阵,可知施法方式是咒语,这意味着敌军内部至少存在着两个元素师小队。可是近卫将军仔细搜索,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这令她十分不解。 寒冰已经封住了她头部以下的部位,小燃也凝在冰中一动不动,被打得大败的黑狼骑士团见状,便又狞笑着聚拢过来。 她扣紧琉璃星耀,比起自己身处的险境,她更在意刚才飞过去的黑影,只盼城里的孩子们不要遇到危险。 公主在城上眺望远方,西边吹来的风充满凉意,而南方的天空乌云凝聚成团翻滚着压向苍金堡,那边的决战也将一触即发。 “我想出城帮助近卫将军尽快搞定这边的佯攻部队,然后出兵增员苍金堡。如果贝娜丽丝正在攻城,我们就可以和守军形成夹击之势。” 公主地来回踱步,终于沉不住气。 “守卫这座城也是很重要的战略目标。如果蔷薇十字之城沦陷,反而敌人就会对苍金堡展开夹击之势了。”维吉冷静的劝道。 “可是……” 公主不安地想要争辩,突然听见一声厉啸,之后她身边的城墙被从天而降的黑影砸得石屑纷飞。少年们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看到尘埃中出现的身影,不禁大惊失色。 “鲁、鲁道加?”维吉的左眼最先分辨出那人的轮廓,心中涌起极为不妙的预感。 黑影迈着悠然的步伐走出尘埃,赫然是一位身穿黑色法袍头戴尖角法师帽的元素魔法师。 “维吉,别来无恙。你既然没有死在战场上,我也就放心了。” 来者果然就是在卡雷尼茨学院给少年们带来无数麻烦,却最终在三对三的决斗里败北的首席见习魔法师鲁道加。 花之魔术师艾诺瓦和公主他们待在一起,看到鲁道加竟然出现在这里,吃惊地问道:“你不是留在学院养伤吗?” 鲁道加不屑地笑笑,故作优雅地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答道:“那点小伤不值一提。” 接着他眼神一凛,瞳孔缩成小小一点,指着维吉说:“被开除的家伙,鲁道加不屑地笑笑,故作优雅地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答道:“那点小伤不值一提。” 接着他眼神一凛,瞳孔缩成小小一点,指着维吉说:“被开除的家伙,我和你之间必然要有一次你死我活的对决。刚好今天,就有非常拿得出手的赌注可以略增性质。” “赌注?”维吉皱眉。 鲁道加轻松地说:“如果你赢,这座城得以保全。如果我赢,这座城亦将化为一片死地。” 尤里握紧剑柄:“该死的家伙,你已经转投贝娜丽丝了吗?身为魔法师的尊严,都已经彻底抛弃了吗?” “尊严这种东西……不是早就被维吉夺走了吗?”鲁道加故作诧异地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不清楚吗?我将他打败,才是夺回尊严的唯一方法啊。” 维吉脸色阴沉:“鲁道加,你想打败我没关系,可是有必要投靠贝娜丽丝吗?” “贝娜丽丝?你们是说黑衣巫女大人吧?”鲁道加冷冷一笑,“与其说是投靠,不如说是找到知音了吧。” 鲁道加用力握着衣领纽扣,使劲一拽,桀骜地说:“所有人,都在劝我放下之前两次的败北,心胸宽广地承认维吉的符文施法就是厉害,说嫉妒心是毫无益处的。但我认为这并不是探望病情的朋友们该说的话,唯有黑衣巫女大人,她告诉我不必抛弃对维吉的嫉妒,而人们,本来就因为嫉妒而变得强大。” 尤里登时反应过来,对公主暗暗说道:“七原罪之一的……嫉妒。” 公主心脏收紧:“你是说鲁道加也接受了黑暗之力,变成代表嫉妒的使徒了吗?” 尤里愤恨一笑:“这家伙根本就没打算掩饰啊。” 鲁道加举起右手,凝聚着一个浮动着咒语文字的光球,说道:“维吉,只要打败你,我一直感到十分空虚的这里,就终于能补完了。” 鲁道加说着轻轻拍着自己的左胸。 心脏的部位,感到无限空虚……这一幕让公主回忆起小镇里遇到的铁匠,他因为嫉妒谋杀了弟弟,堕转成名为“失心者”的恶魔,用弟弟的事故抚恤金回到小镇,假装一切正常地过着宁静的生活。 但是为了逃避嫉妒之火的灼烧,他早就献出了自己的心脏。 “尤里,嫉妒使徒……别名就是失心者之王吧?” “说得没错。”尤里低声答道。 鲁道加突然收起笑容,散发凛冽的杀意令周围气温骤降,他打个响指将领针变成魔杖,大声说道:“来吧维吉,你不是速攻魔法师吗!我就和你比速度吧。” 鲁道加吟诵魔法,通常即使是咒语系教授独孤巫婆,念咒语的速度快到极致,维吉也能基本听清她吟诵的词汇和句读。而现在维吉却震惊地发现,鲁道加念咒语的速度已经达到了独孤巫婆的数十倍,每个音节被挤压到极限一口气吐出,听起来就像单纯的白噪声! 可是鲁道加的魔杖发出了光芒,一出手便是极为恐怖的“真空内爆术”。 他只用区区3秒,就念完了上一次他必须依靠队友掩护,要用数分钟来念完的超级复杂咒语! 维吉惊呆,如果不是尤里情急之下用力肩撞,维吉必然被真空球吸进去,被烈火焚烧至渣。鲁道加一击不中,但城墙上石砖被烧蚀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断面是流淌的红色岩浆。 尤里也显然意识到鲁道加的惊人变化,不敢废话,赶紧使用机甲构成天命修复斩罪,想通过刃炮发射的速度抢占先机。而鲁道加再次发出白噪声一般的吟咏,令来不及组合在斩罪上的金属残片在磁力的控制下,一齐朝尤里射去。尤里大惊失色,只差一公分心脏就被碎钢条刺穿,却有一把飞刀从旁射来将钢条打飞。 即便如此尤里的胳膊还是被碎铁片扎透牢牢钉在城垛上。 第四十八章 声之形 尤里眨眼之间就受了重伤,这令公主又惊又怒。她倒转烈阳之刺,脚步一点,如轻捷的雨燕一般朝鲁道加平平飞出,一边飞速逼近鲁道加,一边不断扔出无数暗器。奔跑的速度加上投掷的速度,暗器飞行的轨迹快得无法用肉眼捕捉,然而突然从鲁道加身上散发出一道环形极寒气息,只见地面上扩散出三四个以鲁道加为圆心的白色冰晶同心圆环,而飞射的暗器也全部被坚冰包裹,在半途就纷纷坠落。 “电磁反转……和凛冬之环?”维吉默念着这两个魔法的名称,“这并不是简单的魔法,却只需要几秒钟就能施放?” 尤里强忍疼痛,问道:“这家伙简直就是怪物。” 维吉同时摸出十张符文卡片,紧张地答道:“鲁道加他……是想和我比速度!” 十张卡片同时掷出,四发火球从不用方向朝鲁道加飞射,鲁道加微微一笑,瞬间召唤出一块飞火流星将四发火球一并穿过,令它们在半途爆炸。 剩下的六张卡片,其中两张飞到鲁道加左右两侧的瞬间同时起效,是磁力符文。而最后四张卡片由薄铁皮制成,在磁力的吸引下,偏离原本的飞行方向,轨迹变成弧形绕到鲁道加身后,两道雷电和两枚冰锥同时峥嵘亮相。 可是鲁道加却使出更快而威力更加强大的磁力魔法,将周围裸露的钢筋全部吸上天空又一根根射下,笔直插在自己身后的地面上,将雷电导入大地,令冰锥撞得粉碎。 维吉已经来不及拿出更多卡片,地狱烈焰魔法已经迎面袭来,灼热的火浪瞬间将维吉吞入其中。 公主和尤里惊慌大叫:“维吉!” 这种隔着十多米就能感觉到灼热无比的烈焰,不管正面烧中什么,都能在一秒之内将其化为灰烬。果然烈火过境,地面上维吉立足的地方,只留下两道漆黑的烧痕,除此之外不剩下任何东西。 就在尤里绝望地瞪大眼睛,而公主无比悲恸地跪倒在地时,空中有一个魔术箱轰然坠地,箱门打开,身上被烤得焦黑的维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无比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喘气。他并不是胆小鬼,可刚才死神沃罗的轻抚几乎都已经触摸到他的脸颊,这足以让任何一个生物的身体失去力气。 “维吉还活着!”公主喜极而泣。 尤里也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真是危险,幸好艾诺瓦的魔术赶上了!” 而令一边,魔术师少女艾诺瓦也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在维吉被烈火烧灼的前一秒,是她紧急使用魔术箱将维吉移走,此时她只是略微想了想要是施法速度慢了一秒该是什么结果,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鲁道加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将全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慢慢举起魔杖,杖端的宝石凝聚着一把华丽的光剑。 “维吉,你不是以快出名吗?不是说天下武学,唯快不破吗?怎么样,如今的我不但能使用比你段位高几段的魔法,速度还比你快得多,你当时的张狂到哪里去了呢?” 鲁道加冷笑一声,正要将光剑斩向维吉的头颅时,维吉大声说:“住手!就这样杀掉我,你胸口那块空虚的地方就能补满吗?” 鲁道加的剑锋在距离维吉颈部两公分的地方陡然停住。 “怎么,想摇尾乞怜?” 维吉哼了一声,勉强恢复镇定,说道:“鲁道加,你如此痛恨我,无非是我曾经两次当众让你大丢颜面。现在你杀了我,没有人能够看到,也没人能证明你实力早就超过了我。人们只说是我死在破城之日的乱军之中,这根本不能给你带来复仇的痛快感觉!” 鲁道加略微思索,然后笑着答道:“你这辈子说过的话,只有这句最有道理。不错,我应该让更多的人见证你摆在我手上那狼狈不堪无比屈辱的模样。” 鲁道加魔杖一跺,依然发出白噪声念诵咒语,从地底浮现出许多矿石,矿石崩碎又在烈火中熔炼,得到无数水晶,在咒语的加持下被制造成能够记录战况的光痕水晶。 接着他拿魔杖轻轻捅维吉:“站起来,我们再打一次。” 维吉不甘地擦擦脸,露出原本的肤色,吃力地撑着双膝站起来,用磁力符文解放了被钢条钉在墙上的尤里,公主也赶紧从隐藏空间里取出治疗烧伤的秘药,毫不吝惜地涂抹在维吉身上。 艾诺瓦双眼含泪,声音轻颤,大声说道:“鲁道加!请你住手吧!你不光想杀了你曾经的对手,还想给他无数折磨,还要公开放映你折磨对手的画面!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鲁道加昂起头深深呼吸,仿佛感到沁人心脾,然后歪着脸笑着看艾诺瓦,答道:“当然是为了感到愉快啊!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比把曾经让我难堪的人狠狠踩在地上来得痛快。” 艾诺瓦握紧拳头,怒斥道:“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趁着艾诺瓦和鲁道加吵架的空挡,尤里小声问维吉对话。 “你怎么知道说那些话他就不会立刻杀你?” “因为他是原罪使徒,我在利用他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弱点。” “可是就算拖延时间,我们也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不需要念咒就能使用各种强力魔法的元素法师,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尤里,你听好。那家伙并不是不需要念咒,而是能够以飞快的速度正确念完咒语。他发出的声音在我们听来是短暂的白噪声,天神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根据咒语的内容形成相应的自然变化。” “声音?” “没错,智慧女神莱塔拉传授给魔法师的施法方式,本质上是某种和天神进行沟通。咒语、魔法阵和符文,实际上是三种能让天神接收并反馈的信号,分别代表声音、光线和形状。天神听到声音,降下现象,这就是施法的本质。” “维吉,你有让天神没法接收声音的方法吗?” 维吉飞速思考:“尤里,幸好你学会了风之军师奥德隆的风系天命,这为我们留下了一线生机。我记得你会使用风之障壁,对吧?” “没错,这是风系的防御技能。” “不论如何,待会儿请制造尽可能厚的风之障壁包围我们所有人,记住,要连鲁道加包含在内。” 尤里不解:“把他也包在里面不就失去防御的意义了吗!” 维吉坚定地看着尤里:“请相信我!照我说的办!” 另外一边鲁道加已经不耐烦和艾诺瓦啰嗦,举起魔杖不爽地说:“艾诺瓦,等我先杀了这小子再和你理论吧!” 尤里硬着头皮,用尽全身的魔力施展造影天命,影之镜发出漆黑的反光,风之障壁将所有人包在内部,由于尤里尽力满足了维吉“要尽可能厚”的要求,达到了大约两三米的厚度,所以这层障壁极为稀薄,连迎面吹来的风稍微强劲一些都无法阻挡。 当然也绝不可能挡住鲁道加使用的任何魔法。 维吉一把扯下单片眼镜,金链在地上跳动,最终落入着火的深坑。接着他拿出三张符文卡片,发射出三枚飞岩突向鲁道加。 拜托了,智慧女神,请允许我以生命力为代价,将您赐予我的这只左眼发挥到极致—— 只有这样,我才能看清楚声音的形状。 维吉的左眼绽放出猛烈的金光,就连身边的伙伴也觉得十分刺眼。 而下一秒维吉便感到极度的痛苦,由于视神经过度使用,接收到突破人类处理极限的巨量信息,灼热的疼痛感便从视神经开始蔓延,一瞬间连整个大脑都开始沸腾,接着烧痛感遍布全身,这疼痛感足以令人马上休克,维吉却撕下衣袖咬在嘴里,无比狰狞地坚持着站了起来。 看到了,我看到了声音的形状! 以鲁道加为中心,有一道向外辐散的波纹被染成金色呈球形飞快扩散,只百分之一秒的功夫,便超过了尤里的风之障壁,扩散到整个空间之中,直达天际。 当金色波纹消失在远空之时,鲁道加身边便陡然降温,一道冰墙瞬间凝聚,挡住了三发火球。 鲁道加轻蔑一笑:“我说过,你不可能比我更快。我已经让了你一招,接下来换我了。” 鲁道加嘴唇嗡动,又吟诵出压缩到只有两秒的如白噪声般的咒语。 而这一次,维吉依然看清楚了声波的形状! 他把大脑运算的速度提升到突破极限的地步,只余下一个念头不断在脑海回响。 中和,填平,让他的声波不复存在! 第四十九章 言语攻势 声波在维吉眼中,变成了无数金色的如微风海浪一般舒缓的波纹。 利用气旋符文,对风之障壁进行细微的控制! 将声波的高峰用深谷埋葬,将声波的深谷用高峰填平—— 让风之障壁把鲁道加咒语的声波彻底吞噬! 灿烂的电弧从维吉的卡片中四处发散,风之障壁发生了肉眼可见的细微扰动。 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维吉知道,鲁道加使用的魔法,永远都不会生效。 “怎、怎么回事?我召唤的霜凛之棺怎么没有出现?” 就在鲁道加分神的刹那,芙萝拉公主从星辉中跃出,手中短匕烈烈燃烧。 “暗杀术?紫阳花阵!” 夹杂着烈焰的刀光在鲁道加身边闪过,果然就如同一朵盛放紫阳花一般灿烂夺目。 惊骇的鲁道加发现自己已经被烈焰包围,黑色法袍猛烈燃烧。 公主惊喜地说:“这家伙竟然无法攻击,也无法用魔法防御?” 维吉大声喊道:“继续攻击,必须确保一击必杀!” 公主不敢怠慢,又取出数把匕首朝在火焰中抱头蹒跚的鲁道加扔去。 维吉把最后的体力全部凝聚在左眼,强忍着巨大的折磨,连说话的余力都不存在,只在心中发出呐喊。 只要等公主这一击命中就好!在此之前无论你念诵怎样的咒语,我都会通通给你滤掉,决不让你的声波传达到神明耳中! 然而令维吉无比震惊恐慌的是,在匕首刺中鲁道加之前,他再次听到了刺耳的白噪声。 而且这一次的白噪声不止一个。 仿佛有数十个人以数十种不同的声线,同时吟咏这恐怖起白噪声般的咒语。 维吉眼中的空气变成金色的乱流,他中和一个声波已经要拼尽全力,而此时比海上飓风还要混乱的声音之流,维吉只能眼睁睁地看这它们突破风之障壁朝天空扩散。 然后神回应了这些咒语,鲁道加发出低沉的笑声,从身上向外迸发出一阵冲击波,瞬间冲散了火焰与匕首。 同时在他身边冰墙土墙狂风屏障极光屏障次元液膜等等防御手段在一瞬间内接连出现,尤里心惊,这种极端的防御就算是一个王国的人集体发起攻击大概也能尽数挡下。 数分钟后这些防御屏障接连倒塌,在烟尘与蒸汽混合而产生的烟雾之中,鲁道加的身影屹立不倒。 最终狂风荡去烟雾,鲁道加的形态,令胆小的艾诺瓦直接小腿抽搐地坐在地上,捂着嘴唇眼角沁出泪珠,吓得发不出声音。就连勇敢的尤里,也感到胃部一阵翻搅。 “喂……这是什么怪物啊。”尤里心虚地强笑。 只见鲁道加捂着额头,漆黑的卷发垂在肩上,法师帽和黑色法袍已经被紫阳花阵的刀炎烧光,于是他的上半身裸露在外。令所有人不由得连连倒退的是,鲁道加身上竟然长满了眼珠和开合不停的嘴唇!眼珠滴溜溜转动,不住流下粘液,而那几十上百张嘴,都在飞快地絮叨着什么,如果听得仔细,会发现它们是在诅咒。 “维吉真是该死,竟然长着一张会让女孩子们喜欢的脸,单片眼镜也是为了摆酷才戴的吧,真是令人作呕。” “尤里这混蛋……居然可以和一国公主走这么近。区区一个流浪骑士……而要知道,连我这种身份高贵的人,最多也只能和艾诺瓦这种贵族小姐在一起,真是可气。” “芙萝拉就更加令人痛恨了。地位高贵姿容美丽,不但有无尽的财富可供想用,就连寿命的长度也是我们的好几倍。就这样还动不动就蹙眉,显得很哀愁的模样,简直难以理解。” 公主用力强迫自己眨眨眼睛恢复清醒:“鲁道加,你这是……怎么回事!” 鲁道加看了看满手臂的嘴巴和眼睛:“我啊?嘿嘿,自从被维吉打败之后,心脏的位置就空落落的。我每天都多渴望在空虚的胸腔里失去的东西能长回来,就拼命地想啊想……可是谁想到,我的心脏依然没有长回来,反而是身上慢慢长出了这些东西。” 每一双眼睛都通红地瞪着鲁道加认为“本该不如自己”的人们。 每一张嘴都毫不吝惜地对被鲁道加嫉妒的人以恶意的诅咒。 接着鲁道加双眼眯得细长,突然狂喜地笑道:“可是我发现这些眼睛和嘴意外地好用啊!能让我看清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能让我以极快的速度念完咒语施展魔法。虽然失去心的空虚感很难耐,没错,既不能入睡也不能做梦,也不能爱自己,非常难耐。但是毋庸置疑的,我变强了啊!” 鲁道加的眼珠同时看着维吉,所有嘴巴一同大喊:“但是干掉这个家伙,我的空虚感就消失了!” 尤里紧张地看着维吉,生怕鲁道加马上就要对维吉动手。 没想到维吉却先慢慢闭上眼睛,身上重心倾斜,笔直地晕倒在地上,口中流出屡屡鲜血,而手中的气旋符文也随风飘散。 公主焦急:“维吉!你怎么了!” “是、是体力透支!”艾诺瓦赶紧答道,“以前在卡雷尼茨学院学习的时候,维吉也曾出现过这种状况。为了把符文刻画得最精确,他会摘掉眼镜提升左眼天命的功效,有时候竟因此体力耗竭而晕倒在地。” 尤里不解:“发动天命之力,所耗费的难道不是魔力才对吗!” 艾诺瓦紧张得满脸红晕:“但、但是维吉似乎就是很特殊,他使用天命所消耗的,是体力。” 尤里赶紧扶起维吉:“喂,你这家伙,现在可不是呼呼大睡的时候啊!” 可是鲁道加不给敌人修整的机会,他一挥魔杖,数十种不同音色的白噪声同时响起,杖端也凝聚着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在同一瞬间,无数高等级魔法同时攻向在场的所有人。 尤里咬牙,怒气化作斗志猛然爆发,他举起斩罪,将造影天命最大发动,在瞬间吸附金属碎片将斩罪变成了一面巨大的机甲盾牌。 这机甲盾牌抵挡着狂风骤雨的魔法连弹,尤里只支撑不过十秒,伤口就再次迸出血来,体力也逼近极限。 再过不到五秒,就会全团灭绝。 是连尸体都找不到,被轰杀至渣的那种全团灭绝。 突然就在这时一阵温暖的金色光芒照耀着尤里,他感觉到魔法造成的伤害竟大幅削减。原本半跪苦苦支撑的他,竟然能勉强站起来,这令他越发坚毅,昂然怒吼着守护着同伴们,直到鲁道加这波恐怖的攻势消停,最终一个大爆炸把全员炸飞,可大家都活了下来。 “是……是圣盾屏障!”公主惊喜地四处张望,“难道近卫将军回来了吗!” 可是近卫将军并不在场,反而是身后听见金属崩碎的声音,表明刚刚救了大家的人就在那里。 “奥黛拉?”公主吃惊地说。 奥黛拉大声地喘息,手中的黄金盾剑碎到只剩把手。她的头上沾满晶莹的汗珠,看上去连站起来都十分吃力。 “第三皇女殿下,是你给我施展的圣盾屏障吗?”尤里感激地问。 奥黛拉轻轻点头,由于疲惫,比平常更加惜字如金:“我把伤害转移了一部分到圣盾上。但疏忽练得还不够好,盾牌碎裂了。” 公主感动得热泪盈眶:“妹妹,你长大了,已经是一位了不起的精灵公主了。” 奥黛拉勉力举起大拇指,不再作答。 近卫将军,我做到了。虽然你叮嘱我战斗的事情就交给大家,武艺生疏的我只会碍手碍脚。可是在看到大家遭到危难的时候,我果然不能置之不理。 救人危难保护同伴的心意,果然是我在你这里学得最好的一课。 鲁道加略微感到不爽,他说了一句“无给就是苟延残喘”,就再次举起了魔杖。 “你等等,鲁道加。就算现在你在光痕水晶之下杀掉我们,你的空虚感也依然不会得到补完……” 晕倒的维吉在刚刚被炸飞的时候,又苏醒了过来,他扶着断墙站起来,面如金纸,身体无力得一阵风来便会吹倒。他呕出一大口鲜血,呼吸许久,才再次开口:“鲁道加,我现在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你随意一击,我就必死。可是你真的能感到痛快吗?” 鲁道加嘴角一歪:“我为什么不能感到痛快?” 维吉毫不退缩地盯着他的眼睛:“实际上你根本不嫉妒我的实力,你很清楚你从一开始就比我强得太多,因为你是首席而我只是一个被学校开除的废柴而已,这件事早就有定论,就算今天你暴虐我,也无非是再次证明这一点而已。” 维吉咬牙说道:“真正让你感到在意的,是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困潦倒的、又不服从主流学术、完全是个废柴的家伙,为什么能赢得尊敬,为什么在打败你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为我欢呼,为什么我总有坚定不移的伙伴,会陪我战斗到底。” 第五十章 和好人们的再会 维吉看着艾诺瓦小姐,继续说:“其实你只是嫉妒为什么大小姐会宁愿信赖我这样一个流浪者,也不愿意对你这样一个贵公子露出笑容,对吧?鲁道加,你没有朋友,没有可以把命交给对方的伙伴,这才是真正让你无法介怀的事情吧!” 尤里以看笨蛋的眼神看维吉。 喂老兄你在搞什么!咱们的故事看上去像其他哄小孩的热血物语吗?打不过的时候,靠一通说辞就能够让敌人追悔人生幡然醒悟吗?靠所谓的友谊和热血,能说动原罪使徒乖乖认错吗!维吉你是不是用脑过度开始胡说八道了! 这番话除了激怒那个满身是嘴的家伙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果然正如尤里所料,鲁道加身上的嘴开始窃窃私语。 “他说我没有朋友。” “我是孤清高傲之人,当然不需要朋友,有谁配做我的朋友。” “但看到维吉那家伙身边有那么多废物围绕,也着实令人不爽。” 鲁道加绷紧肌肉,让这些肆意胡说的嘴巴全部闭上,然后才抬起头来,狠狠地笑着说:“我没有朋友?呵呵,可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把他们召唤到这里,让你亲眼看看!” 鲁道加慢慢浮上空中,所有嘴巴开始吟咏陌生的咒语,他浑身散发出幽深的绿光,周围气温陡然降低,哀怨的幽灵在他身边缭绕。 “是死灵魔法。”公主不安地咽了一口唾沫。 尤里如坠冰窖:“鲁道加不是元素师吗?他为什么会死灵魔法?” “我的朋友在使用死灵魔法的时候,我也有参研一星半点。没道理那家伙能够精通的降临术,我就学不来。” 那家伙?鲁道加指的是暴食使徒亡灵术士。没错,同为使徒又都在贝娜丽丝麾下朝夕相处,尤里觉得,自己早该想到他如果会称谁为朋友,那一定就是具有相同地位的另一位使徒。 地面以钢筋为骨骼,以泥土为肉体,构筑起人类的身体。幽蓝的灵魂灌入其中,它睁开的眼睛,竟如活人一般灵动无二。 “感谢我吧,亡灵术士墨菲斯特。是我用降临术让你回到这个世界,与我一起,将面前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诛杀殆尽吧!” 鲁道加发出狂笑,而尤里和伙伴们绝望得连筋骨都酥软了。 拜维吉所赐,本来对付一个近乎无敌的使徒就已经让他们一只脚踏进了棺材,而现在可好,需要同时对付两个使徒了。 亡灵术士淡淡一笑,说道:“鲁道加,我有允许你说出我的名字吗?” 公主这才意识到,好像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没听说过亡灵术士的名字,就连和她交手次数最多的维吉,也从来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她叫做莫非斯特,的确是个听上去就很死灵的名字。 鲁道加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墨菲斯特,你什么意思?” 亡灵术士苍白的脸上笑容凄切而清秀,可是她的眼神却十分清明。 “我的意思是,身为骄傲的魔法师,如果从没做过什么值得留名的事情,就用不着厚着脸皮把自己的名字到处告诉别人了。” 所有人,包括鲁道加在内,都不明白这句话的况味。 唯独维吉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笑容。 他知道鲁道加如果召唤朋友,一定会使用死灵法术,他复活的人一定不会是随便一只阿猫阿狗,一定是地位与他相当的人物,也即是使徒。而死去的使徒,只有两个人,其一是怠惰少年,其二是暴食亡灵术士。 维吉希望他能够召唤出怠惰少年,可是他最终唤醒的却是亡灵术士。 但不要紧,亡灵术士本身就是使用降临术的大师。 亡灵术士硬邦邦地问维吉:“你的模样可真惨。当时与我为敌的时候,不是挺神气的吗?” 维吉无力的指着鲁道加:“我曾经和他为敌的时候,也挺神气的。当初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难看。” 亡灵术士清幽一笑:“是呢,毕竟鲁道加是嫉妒使徒,自然会把你结下的怨加倍返还。” 尤里惊讶地发现,亡灵术士和维吉的对话,竟然像是老朋友之间的对话。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说。” “能不能替我把代表怠惰的少年复活?” “你是说乔安吗?为什么?”亡灵术士冷冷地反问。 “只有他……才可以克制鲁道加的能力。” 亡灵术士帅气地打起响指,在尘土之中,少年的身体飞快成形,灵魂灌注其中,他的眼睛睁开,也和活着的时候一般。 乔安有些悲凉地看着尤里:“大哥哥,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尤里也鼻子一酸,想到这孩子原本连命运都交给贝娜丽丝去主宰,却最终幡然醒悟,意识到至少命运要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他获得属于自己的信念不过短短几分钟,就被贝娜丽丝当成废弃品一般残忍地处理掉了。 维吉奋力站起来,倚靠着破碎的城墙,抹去嘴角残留的血液,笑容无比帅气地说:“贝娜丽丝将不再愿意服从她的使徒无情杀害,这一定是她数千年来的最大败笔。” 乔安也收起悲伤的表情,目光坚定地看着鲁道加,问伙伴们:“大家,我可以怎样帮助你们!”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用惰性领域,令他所发出的所有声音彻底静滞!” 鲁道加的眼神渐渐从不解变成了恐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尤里端起斩罪,“这两位曾经的使徒,并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我们的朋友!你始终,只是个孤单到无可救药的家伙!” 少年们一直被疼痛折磨得扭曲的面容,终于再次重现必胜的微笑。 鲁道加的每一张嘴赶紧吟诵出白噪音的咒语。 而乔安瞬间展开绝对惰性领域,只静滞空气的波动,却不限制人们的行动。 鲁道加脸色苍白,汗水瞬间令他身上的眼睛紧闭。 他知道他所吟诵的咒语,直到力场解散,都不会得到天神的回应。 而公主和尤里手中的利刃,并不会给他等待的时间。 “如果嫉妒的火焰永远都如此难熬,就让我替你在心口开一道口子吧!” 匕首刺进鲁道加的胸膛,空无一物的胸膛里,那一缕永恒炙烤的邪紫色火焰静静熄灭。 鲁道加全身的眼睛与嘴全部化作粉尘滑落,他瞳仁消失,失去全部意识瘫倒在地。 艾诺瓦不忍地问:“鲁道加……他被杀了吗?” 公主收起匕首:“他的心脏不在这里,所以我的匕首,也并没有贯穿他的心脏。假如我们能够从贝娜丽丝那里夺回他的心,他或许仍有苏醒的可能吧。” 虽然鲁道加给艾诺瓦留下的,总是被轻视的回忆,但天性温柔善良的艾诺瓦,还是为他松了口气。 尤里将斩罪立在地上,无比疲惫地喘息:“我们终于……又打倒了一个使徒。” 公主也轻轻撩动自己满是尘土和血汗的金色长发:“要是现在能有清风拂过就好了。” 尤里走到维吉身边,两个人欢笑着搀扶着彼此:“可是你这家伙,为什么对嫉妒如此了解?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法抗拒,最终挖坑埋葬了自己。” “我之所以了解嫉妒,是因为我自己也十分嫉妒。” 维吉看着沉沉昏迷的鲁道加,悠然望着碧空,说道:“我其实很嫉妒这家伙啊。永远不会有人通缉他,他不必在荒野披星戴月,也不必在寒冷的雨天流离失所,他只要高兴,在卡雷尼茨学院想学多久就学多久,有足够的时间精研所有咒语,有朝一日一定能成为大师,而我在注定要离开的短暂时光,只能选择符文施法这条道路,说什么速攻流魔法师……其实意味着我永远都施展不来成气候的高阶魔法。” 维吉笑着笑着,眼中流下两行清泪:“鲁道加他具有我渴望而不可触摸的一切,而我却无力改变这种状况,所以我和你们相比,对何为嫉妒,才有更加深刻的理解。” 公主走到维吉身边,像亲切的大姐姐一样抚摸他的头发:“好啦好啦,维吉,等到胜利之后,金曦之森的所有魔法学校,你想学多久都随你高兴,会不会开心一点?” 维吉甜美地笑着,认真点头:“嗯!” 一直默默无言,只是带着淡淡笑容的两位复活使徒直到少年们休息许久,才说道:“那么,你们也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 乔安点头:“鲁道加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只是被静滞在力场之中。如果力场消失,这些咒语依然还会生效。所以在我接触立场之前,你们走的越远越好。我和墨菲斯特就留在这里。” 虽然是曾经的大敌,可是今天将要再次告别的时候,少年们脸上全是遗憾和不舍。 “用不着可怜我们。”墨菲斯特满不在乎地抬起头说道,“死者终究要尘归尘土归土,这是自然之理,我们留在这里,反而才是不正常的。” 第五十一章 无比英明正确的投资 尤里爽朗地答道:“墨菲斯特,面对再次的死亡,你竟然会如此平静。让我感到,你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家伙。” 墨菲斯特眼睛微眯:“死亡有什么关系呢?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总算也做了一件值得留下姓名的事情,就这一点,我还要谢谢你们。” 乔安抛洒泪水,挥手召唤出更强的立场,如一道无形墙壁一般,把尤里和伙伴们推向他的能力所能达到的最远的地方。 然后立场猛然坍缩,尽管少年们看不见那些飞向碧空的声音震动。 可他们能看见在几百米之外,他们刚刚立足的地方,一整座由石砖堆砌而成的坚固堡垒,被陡然降下的无数高阶魔法轰炸成一片赤地,又在风雪和飓风中归于彻底寂静。 复活的墨菲斯特和乔安,也将在这灭绝性的轰炸中回归尘埃。 尤里望着天边的烟云,说道:“圣典上只记载了消灭原罪者的方法,可是我们现在知道,使徒原来也是可以被感化的。我觉得,这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公主默默无言,取出信号弹射向天空,在艾诺瓦的魔术操纵下,爆炸的信号弹显现出发光的文字。 “进攻城墙的嫉妒使徒鲁道加已被击杀!” 在数十公里外的战场上,借用龙息药剂和龙血强行烧开冰凌,以一人之力和一整支黑狼骑士团辛苦搏杀的近卫将军,在看到东边天空浮现的文字时,已经衰竭的力气又再次充沛。 近卫将军旋转圣剑,英姿飒爽地说:“放下武器吧,你们最倚仗的底牌已经被干掉了,再打下去,无非是等着蔷薇十字之城的守军来支援我而已,乖乖投降的话,我保证待遇不差。” 集合数十人不断围攻负伤女将军的黑狼骑士团,最后一丝气焰彻底消灭,他们丢下兵器,乖乖伸出了双拳。 近卫将军一个人就俘虏了一支骑士团,并在俘虏的帮助下凿开坚冰,解救了被困的同伴。 至此,蔷薇十字之城守卫战结束,太阳精灵守军获得全面胜利。 在当晚的庆功宴会上,公主痛饮果汁豪迈吃肉,连军队的大叔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今天可真是痛快啊。”公主酒不醉人人自醉,喝的明明是果汁,却靠着尤里肩膀脸色微醺地耍起了酒疯,“贝娜丽丝如果知道她好不容易培养的鲁道加就这样被我们办了,肯定今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接着公主又虎着脸,看着破损的城墙高塔,不爽地说:“说起来光明骑士那帮家伙还真是绝情,明明就驻扎在我们附近,今天与使徒的苦战他们愣是没来,真是自私绝顶。” 情报官答道:“其实在早些时候,光明骑士团就已经开拔离开了蔷薇十字之城,他们浩浩荡荡地向南方行进,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支完蛋的骑士就随他们去吧。反正没有他们咱们照样能守住这里!” 近卫将军把木酒杯放下,担心地说:“南方……不知道苍金堡那边的状况如何了。军神将军面对的是贝娜丽丝本人,能顶得住吗?” “别担心,他身边还有金曦之森最精锐的部队。这支军队承载着所有太阳精灵的信念,可不是那么轻易被打倒的。” 公主说着左顾右盼:“说起来,奥洛兰那家伙到哪里去了?” 维吉苦笑着说:“大概是他唯一有可能立功的机会就这么被搅黄了,心情不好就找个地方蹲起来了吧。” “不来也好啦我不想看他那张哭丧的脸。”公主随即又爽快地欢笑起来,“今天咱们痛饮一场,然后用最大的力气好好休息!” 蔷薇十字之城的战事告一段落不提,但奥洛兰还真不是找个地方蹲了起来,事实上他正在连夜行军,策马疾行在通往苍金堡的大道上。 与他一同前进的,除了部分太阳精灵骑士,还有神圣光明骑士团。 阿克雷德耐心地鼓励他说:“奥洛兰殿下,请您继续坚持。兵贵神速,我们今夜是没时间休息的。” 奥洛兰不善于骑马,被马鞍磨伤了皮肤,痛得龇牙咧嘴,说道:“路易斯小姐不是祭司吗?可以使用光明魔法替我疗伤啊。” 路易斯只好强行温柔地召唤神圣光球照耀着奥洛兰的两腿之间,让他破损的皮肤愈合。堂堂一国王子,深夜骑行,唯独屁股闪闪发光,令跟随在身后的骑士们非常无语。 阿克雷德振奋地调整挂在背后的圣锤:“咱们的行军别说黑衣巫女预料不到,就连芙萝拉公主都没有想到,由我们发起的奇袭,一定能给黑衣巫女狠狠一击。” 奥洛兰痛感消失,又来了精神,傲慢地说:“那当然,我要向大家证明,我奥洛兰行军打仗的本事,也不会输给妹妹的。” 路易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因为教团的利益,谁愿意替这位公子哥办事?路易斯甚至觉得,黑衣巫女造了那么多使徒,唯独奥洛兰这么一个人性到处都是弱点的家伙竟然还不是其中之一,真是本世纪最大的奇迹。 奥洛兰问道:“祭司小姐,你在翻白眼?” 路易斯赶紧打起笑容:“不,眼睛被沙子迷到了!英明神武的奥洛兰王子殿下,我们骑士团一定会祝你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然后精灵族就能和教团建立永久的友好合作关系了!” 奥洛兰板着脸:“祭司小姐,我不禁要提醒你一句了。希望你不要老把教团这两个字挂在嘴上,别忘了,咱们约好的,你们是以精灵军队的名义参与战争,这样奇袭的效果才最好。” “是~”路易斯拖着长长的尾音不耐烦地答道。 事情是这样的,奥洛兰当天冲向指挥所,强行在公主和三将军面前表态“识时务者为俊杰”,被大家以鄙夷的眼神轰走,还被军神将军叫来和光明骑士团解除之前的约定,这令他越想越气,建功立业的事情你们来做,得罪人的事情就让我来,想都别想。 他无比消极地抗拒命令,可是蔷薇十字之城的市长是军神将军的好友,也是奥洛兰忠实的伙伴。他听到奥洛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拒不见客,便十分着急地前去探望。 “王子殿下,您为何不高兴?” “芙萝拉说什么……不要充满谎言的教团当我们的盟友。我的天哪在这样残酷的战争里,我们竟然还会嫌盟友少吗?简直是莫名其妙!” 奥洛兰把苹果摔碎在地上:“我看她分明就是不想任何一点功劳落在我的手里,她通过战争积累了许多人气,等到胜利的那一天,她一定会想把我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位置取而代之吧!” 市长本身是个精明的商人,比起所谓的气节和真相,他更看重实实在在的利益,于是他轻轻擦了擦高耸的鹰钩鼻,问道:“殿下,光明骑士团那边,知道你们放弃合作的决定吗?” “只是芙萝拉之前去闹了一回,但原因没说清楚,他们至今仍感到莫名其妙。” “那么,太阳精灵军方知道真相的人多吗?” “芙萝拉他们虽然不愿意和光明教团合作,但也不希望在当下和他们闹翻,所以这件事情是严格保密的。” 市长微笑,眼睛眨眨,耸着眉毛说:“我猜也是这样。殿下,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命令,就是不存在的命令。没有人知道不合作的决定,那么你和教团就依然可以合作。” “你是说……”王子突然来了精神。 市长耸耸肩:“光明骑士的专长就是对付恶魔。王子殿下,假如您能打一场决定性的胜仗,还有谁在乎您是不是违背决定呢?终结战争您就能坐稳第一继承人的位置,等您成为皇帝,还有谁能不许您兑现和光明骑士团的承诺呢?” 最后市长轻轻敲了敲随身带来的矿石计算器:“这就好比,想办法从银行借到大笔贷款,用这笔资金进行成功的投资,令自己获得巨大的利润,然后在未来再连本带利地把贷款还给银行,皆大欢喜世界和平,而你跻身富人行列,这是无可挑剔的商业模式。” 奥洛兰眼睛瞪大:“您的话可真是醍醐灌顶!我可真是太老实了,竟想不到先允诺再兑现的法子。我这就去请光明骑士团随我出战,我作为金曦之森的皇长子,要做决定根本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 市长欣慰地说:“我也会派遣军队与你同行,请连夜赶去驰援苍金堡,或许能赶得上给予军神将军以雪中送炭的援助。加油,王子殿下,这场战役,将令你身负荣光!” 奥洛兰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拳头高举在胸前,说道:“没错,往后人们会记得我奋战的身影。” 第五十二章 逆转战局的增援 奥洛兰冲向光明骑士驻扎的高塔,代表芙萝拉殿下向阿克雷德和路易斯道歉。 “芙萝拉之所以对各位出言不逊,是因为她得知与你们谈判的人是我。由于我们兄妹素来不和,所以她便意气用事,不希望由我和你们一同开创和平友好的未来。”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面面相觑,心想我们和芙萝拉也一起战斗过几次,她是这样的人吗? “总之她不能代表全体太阳精灵的意志。我仍恳请你们出手救援,协助太阳精灵对贝、我是说,对黑衣巫女发起联合进攻。” 最终光明骑士认为这就是太阳精灵内部的权力之争,只要不影响传教的大业,这没什么好在意的,便答应奥洛兰的出兵请求,连夜秣马厉兵,准备出击。 可是奥洛兰对军神将军仍然心存敬畏,他想象那位保护人大叔在看到自己带着光明骑士团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未必会欣慰地露出笑容,说不定直接会举起沉重的炮管朝自己猛砸,怒吼一句瞧你这没骨气的样子,便大感不寒而栗。 于是奥洛兰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便是要求光明骑士要穿太阳精灵的战甲袍服,暂时隐瞒身份。 “为什么?” “咱们既然是发起奇袭,隐藏身份自然最好。在恶魔们以为是太阳精灵来袭的时候,突然被圣光照耀,这很带感吧?” 路易斯生怕这王子再度变卦,只好应承下来。 就这样这支军队在鲁道加来袭之前,就离开了蔷薇十字之城。 市长劝说王子进行大胆投资,这本身就是他自己最大胆的投资。当他看到鲁道加一个人炸掉整座城墙的时候,后悔自己竟然说动王子带走了光明骑士和部分守军,以为这次投资连命都要赔光,直接吓尿,后来在庆功宴上也不敢露面,这是后话不提。 在奥洛兰行军的第三个夜晚,南方的夜空被烈焰染红,炮声如雷鸣一般震撼大地,挥动着漆黑翅膀的飞龙和火云中远远望去如蚊蚋一般的有翼恶魔,不时朝要塞发射细丝般的火之亮线,城头上便会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色光泡。而太阳精灵的奥秘之鹰,也闪烁着蔚蓝光芒,将炸弹倾泻在要塞之外的山岳地带,化作一连串耀眼的光斑。 光明骑士们拿起武器,他们知道一场惨烈的战斗正在苍金堡的位置打响。 “抓紧缰绳,我们准备加速冲锋了!” 阿克雷德一声令下,骑士们将光辉长枪牢牢挂靠在臂甲的挂钩上,枪尖的锐利光芒,一如他们冰冷的眼神。路易斯小姐高高举起左手,紫色长发在夜风中动如流云,天空中一束圣光照耀她的掌心,每一位骑士战甲镶金的光辉纹章便同时发出耀眼光芒。 “组成圣枪突破冲击阵型,以三倍速发起强袭作战!” 马蹄撼动地面,奥洛兰看见光明骑士们果然以三倍的速度,朝苍金堡以西的位置,凝聚着最深重的黑云的方向迅猛直冲,黑云渐渐成形,远远望去宛如一个直接天际的漆黑巨人,奥洛兰甚至能看见这片云中,伸出一只能够遮蔽天空的漆黑巨爪。 光明骑士飞驰的背影甚至能在旷野中留下白色残像,当这支光明之军与黑暗的方阵相接触时,爆炸的球形耀斑便一连串地在大地上绽开,直到半分钟后雷鸣般的巨响才开始震撼奥洛兰的耳膜。他举手挡住面孔,吃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对他而言,这是他第一次亲自面对真正的战争。原来芙萝拉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难怪那丫头会比一般人都要坚强得多。 而当贝娜丽丝听到己方背后遇袭的消息,惊慌地瞪大了紧闭的双眼,顾不得正在进行的仪式不允许她分神,被漆黑水晶球发出电弧直接弹下祭坛。 这导致半空中那只藏在黑云伸出的巨手,又再次涣散成漫天漂浮的浓云。 “什么?攻击我们的部队来自于北方?打着蔷薇十字的旗号?”贝娜丽丝着急地问道。 色欲使徒露妮焦头烂额地说:“可是他们的战法,和我们熟悉的太阳精灵完全不同!” 贝娜丽丝咬牙切齿,捏碎了漆黑水晶球:“这根本就是神圣光明骑士团!他们从那边攻来,就是说鲁道加根本没能攻下蔷薇十字之城。亏我分了那么多魔力给那个满身是嘴的家伙,可以让他能施展无穷无尽的魔法,竟然还是被打倒了!” 露妮担忧地说:“没想到太阳精灵会和光明教团合作。明明魔女大人您已经向他们揭露了真相,告诉他们天神的结界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可他们还是和那帮伪君子联手了!” 贝娜丽丝愤恨地说了声真是没有骨气的废物,然后抬起青紫色的双手,在相对的掌心之中凝聚着一个暗红色的魔法阵。 “告诉士兵们不要惊慌,维持阵型。我会用魔法支援他们。” 贝娜丽丝在己方阵地上展开黑暗的魔法阵,首先是月精灵士兵们双眼变得通红,肌肉力量得到极大提升,他们脸部肌肉抽动着张开大嘴,露出猛兽一般的尖牙,毫无惧色地朝光明骑士团冲去,这是诺克斯的黑暗魔法,名为“夜兽祝福”。 同时整个战场飞沙走石,平地吹起一阵黑色的焚风,将光明骑士们的冲击之力大大减缓。而漫天飞扬的黄沙也令他们睁开眼睛。但月精灵获得了兽之眼,在漆黑焚风之中仍然能看清敌人,继续发起凶猛反击,令光明骑士团陷入苦战。 “敲响圣钟,破除黑暗迷障!”阿克雷德下令。 纯白祭司路易斯将随身佩戴的挂饰“圣钟之核”高高抛上天空。骑士们解下自己身上的光辉符文,把符文朝圣钟之核的方向用力投掷。只见千百碎片围绕着核心拼接组合,竟然变成天空之中圣光闪耀的一口黄金巨钟! 阿克雷德怒吼一声,将圣锤朝圣钟掷去。圣钟被锤敲响,恢弘庄严的钟声随着一个洁白的光圈扩散开来,刺眼的光芒让月精灵士兵们在地面投下野兽的黑影,而声浪则摧枯拉朽地把兽之影粉碎吹飞,月精灵们的影子恢复原状,这意味着诺克斯强化人体的黑暗魔法已经失效。与此同时,漆黑焚风也在凝聚千人信念的圣钟之力下止息。 露妮更加胆寒:“的确是神圣光明骑士团。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穿着太阳精灵军队的制服?” 阿克雷德挥舞圣锤,使用天命“光耀赐福”强化了力量,化身金色的神圣龙卷,锤风扫到之处,敌军骑兵连人带马被卷上空中,他勇猛的气势,已然不可阻挡。 贝娜丽丝苍白的面孔慢慢变得狰狞扭曲,她用力咬着深紫色的唇,最终愤怒地跳下祭坛,直面活跃无比的阿克雷德。 “该死的光明骑士,竟敢在我的地盘放肆。” 阿克雷德并不知道黑衣巫女就是贝娜丽丝,勇敢地答道:“不管你是怎样的恶魔,今天我们敲响圣钟,是为了给你举行一场葬礼!” 贝娜丽丝冷笑一声,面对举锤砸下的阿克雷德,她甚至不屑一动,脚下的黑影竟然伸出无数鲜血淋漓皮肤残破的白骨鬼手,组成一只大得惊人的巨大的手,竟将圣锤握住,令阿克雷德进退不得。 “什么?”阿克雷德没料到对手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圣锤的光芒根本来不及蒸发这只来自异界的地狱之手。 “恶魔?呵呵,我才不是这样低等的存在。不如,我先给你举行葬礼吧。” 贝娜丽丝抬起右手食指,指尖迸射出一缕细微的漆黑之光,透过阿克雷德的肩膀直射天际,阿克雷德便如同被巨炮正面击中一般,大脑断片地朝来时的方向快速飞回。 他沉重地砸在路易斯脚边的地上,滑出十多米远。路易斯惊叫一声阿克雷德,便赶紧使用圣光治愈术替阿克雷德疗伤。 阿克雷德勉强恢复神智,却已然站不起来,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砸得移位,而残余在身上的黑暗力量也烧灼着他的神经。如果刚才他没有紧急把光耀赐福天命,全力用来防守,此时他大概连灵魂都已经被烧成青烟了。 “黑衣巫女……她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要恐怖得多。她是我们从未对付过的强敌。” 虽然光明骑士的突击阻止了贝娜丽丝的仪式,但贝娜丽丝得以全力反击,竟然令骑士们很快便落入下风。虽然有圣钟的加护,但贝娜丽丝身边不断散逸出无数漆黑光球,在被圣光蒸发之前仍然能不断轰炸着骑士们,眼看骑士们立刻就有灭团的危险,一道金光出现在几十里外的夜空之中,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在战场降临,就连不可一世的贝娜丽丝都不敢直接他的锋芒,挥动巨大黑色羽翼向后退了一步,而下一秒金光坠地,留下十几米深的金色燃火巨坑,掀起的强大气浪仍令她远远跌开。 第五十三章 神眷骑士降临 只见深坑之中,是一位身着黄金战甲的骑士。他半跪着,右拳直击大地,左手扶着左膝,灿烂的光之微粒从他战甲的缝隙里慢慢散逸,足以照亮夜空。这位骑士的姿容,神圣、伟岸而光华万丈,除了这三个词之外没有更好的形容。 “是神眷骑士大人!”路易斯惊喜地欢呼。 就连阿克雷德沐浴着他圣洁的光辉,也感觉身上的伤势减轻大半。 神眷骑士,神立七圣骑之一,和曙光骑士乔璐雅拥有相同的崇高地位,隶属于神圣光明教团,是大骑士长的部下,信仰光明之神法鲁娜。乔璐雅小姐手持圣羽之辉,一剑足以歼灭一整支黑暗军团,神眷骑士的实力,自然也不遑多让。 “邪魔外道,让神圣之火净化你扭曲至极的灵魂吧。” 神眷骑士戴着永不摘下的面甲,嗓音浑厚低沉,他转动着流动着金色光芒的日之轮,慢慢朝贝娜丽丝走去。 贝娜丽丝轻抚脸颊,发现竟流出一丝深紫的血液,对突然来到的这位金甲骑士更加不敢怠慢。她经历了三千多年的沉睡,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世间最强的七人之一,却不再吝惜魔力,双掌一拍召唤出漆黑法阵,从自己的影子之中,有无数深黑触须狂涌而出,试图将对手缠紧拖入地狱。 可是这些触须却无法触及神眷骑士,在逼近他的过程中,就会被他浑身散发的圣光点燃,化作炽热的灰烬洒落在地上。 贝娜丽丝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家伙难道是一个小型的太阳吗? “吾乃光明之身,一切黑暗邪祟之物都不可侵蚀。邪魔外道,你还不明白吗?等待着你的命运,只有被净化到灰飞烟灭一种!” 神眷骑士话音刚落,便站姿笔挺张开双臂,身体便如同一个黄金十字架,朝贝娜丽丝射出炽烈如同太阳耀斑的至强光束,这道光束令营地之中残余的伪装者和盲信者直接变回原形然后爆开成一滩血水,就连光明骑士们也无法直视光芒,被高热逼得向后退却。 贝娜丽丝惊恐之中,用尽全力从双手的魔法阵中,也放射出一阵漆黑的奔流与这光芒对抗。粗略一看漆黑奔流宛如黄泉倒涌,但仔细观察便能看到奔流之中浮现又泯灭的是无数扭曲的面孔,这是一股由世间邪念凝聚而成的纯粹黑暗,是魑魅魍魉纠缠混杂的聚合体,是贝娜丽丝通过腐化胧月之森而得到,却一直舍不得全力使用的邪恶力量。 光明与黑暗在正中激撞,整个世界失去色彩,变成一片黑白。撞击中心的地面在黑暗的感染下冒出不少恶魔脸孔一般的浮雕,又一次次在圣火的烧灼下被抹平。强大的热量直冲云霄,令乌云散尽,也令星月黯淡无光。 然而神眷骑士还有余力继续前行,贝娜丽丝却只能咬紧牙关慢慢退却。 “能抵抗到这种地步,已经值得称赞。但在圣光面前,邪恶必败。” 贝娜丽丝只能把魑魅魍魉的聚合体收紧笼罩自身,以图固守。炽热的光流继续前推,将流经之地化成一片熔岩。光线照射在漆黑的防御壳上又化作千万条光的细流朝天边逝去,就连全力防御的漆黑外壳也越来越薄,贝娜丽丝坚守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最终听见清脆如打碎玻璃盏的声音,防护罩被击破,破碎的魍魉之壳在短暂的数秒钟内四处乱飞,令灼热光线胡乱反射。为了避免误伤友军,神眷骑士暂时收起了光芒,并高举双手,在贝娜丽丝失意地颓然坐地的时候,随着一声怒喝,从天空中召唤一束圣光。 “圣光?净解术!” 所有黑暗之物接受这束神之怒视的照耀,都将土崩瓦解。 而崩解正是对黑暗最好的净化手段。 神眷骑士冷静地将右手直指贝娜丽丝,圣光便毫不留情地倾泻在她身上。 可是神眷骑士颇为在意的是,在光线落在身上的前一秒,他看到那个女人的眼神,竟然宛如天真少女一般纯净澄澈。 圣光净解术缓慢落幕,神眷骑士走在熔流遍布的大地上,朝仍然遍布余晖的,刚才黑衣巫女所在的地方走去。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升腾的光球之中,有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坐在地上,正侧着头有些惶惑却很振奋地说:“是光明骑士吗?光明骑士终于来拯救我了吗?” 神眷骑士身子一震,他发现这位少女明明和当时有着相同的容颜,身上那股极为黑暗邪恶的气场却不在了,他猛然有不好的预感,即便戴着面甲,战友们仍能感到神眷骑士的不安。 突然一只身体残破的漆黑巨龙无声坠落,如一座小山一般把神眷骑士直接压进大地。光明骑士们感到极度震惊,而更加令他们震惊的是,天空之中那些原本喷吐烈焰的被腐化的巨龙突然死去并纷纷坠落,登时下起一场巨龙的暴雨。 一道光芒闪过,神眷骑士劈开巨龙的身体,从深坑中站起,大声下令:“光明骑士团,全员后撤!腐化的巨龙陨落了,被砸中的话,大家都会死的。” 在阿克雷德的速度赐福下,大家飞快撤出战场。只见漆黑的龙雨下了足足五分钟才止息,方才的战场到处堆满了巨龙的尸体,漆黑的血液逆流成河,简直惨不忍睹。 神眷骑士这才意识到,在圣光净解术施放的前一秒,黑衣巫女不知用什么手段把黑暗之力转移到了别处,沐浴在光柱之中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而已,因此不会被圣光所伤。而失去魔力供给的巨龙,便纷纷坠落。 “刚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神眷骑士捂着被巨龙所伤的头部,认真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早在战争爆发初期,神眷骑士认为黑衣巫女仅仅是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恶魔,但后来随着一次次见识她非凡的力量,认为她或许是非人之物的王,是七原罪使徒之一。 但不管是恶魔,还是原罪使徒,都绝对没有把黑暗之力瞬间转走的道理。众所周知,人类要签订夜之契约,献出灵魂,才能得到黑暗之神的力量,而所谓契约,便绝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可以扔在一边的东西。 所有黑暗生物都不可以随意舍弃诺克斯的力量,所以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疲惫地坐在岩石上,不经意看见一个空空如也的蜗牛壳。 脑中顿时闪过两个字—— 宿体。 “难道说……那个女人,竟然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存在?” 可是不论如何,苍金堡攻防战暂时告一段落。 负责守城的军神将军震惊地目睹了这场剧变,他原本早已做好了慷慨捐躯的打算,虽然很遗憾,无法履行对奥洛兰的承诺,不能再亲自把他培养成人,可是牺牲的时刻已经到了,腐化的巨龙和天魔的轮番攻击已经让苍金堡不堪重负,而贝娜丽丝的黑暗仪式,那试着召唤一个只要站起来就能填满天和地中间的空隙的巨大恶魔的仪式,根本就没有人能够阻止。 可是突然那只已经成形的恶魔之手就崩碎成云,接着巨龙也全部陨落。 军神将军摸摸脖子,仿佛并没有幸存下来的实感。过了半分钟他才恢复神智,看到是一支打着蔷薇十字旗的太阳精灵骑士团,从背后发起突袭,才破坏了贝娜丽丝的仪式,并给贝娜丽丝以重创。 难道是芙萝拉公主那丫头赶来援助了吗?明明她们那边所经历的,也应该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因为贝娜丽丝在攻打苍金堡的时候,对攻向蔷薇十字之城的鲁道加,显得信心满满。 就在这时副官拿来通讯水晶,说:“援军的统帅要和您通话。” 军神将军听到对面传来的第一句话,先是惊愕地瞪大眼睛,然后竟然流下了无比欣慰的泪水。 那句话是“艾雷诺,听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怎么样,我的支援很及时吧!” 军神将军胡须微微颤动,他竭力控制情绪,声音听上去却依然饱含着热烈的情绪。 “臭小子不是让你乖乖呆在蔷薇十字之城吗?简直是胡闹。” 军神将军深吸了一口气,仰望着重新变得舒朗的星空,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紧紧咬着牙齿,生怕如果哭出来,这令他无比高兴的时刻就会马上溜走。能活下来,能守住这座要塞,似乎仍比不上赶来救援的人是奥洛兰这件事令他感到喜悦。 “但是,幸好你来了。王子殿下,你无法想象你的到来对整个国家的命运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军神将军深沉地说,“在一个小时之前,岌岌可危马上就要全军覆灭的是我们。而现在,我们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轮到我们让黑衣巫女畏惧死亡了。” 第五十四章 风泣之桥 军神将军欣慰地想,这场战役足以让每个人对奥洛兰的态度发生改观,这是个最好的开头。他充满信心,未来一定有一天,能让奥洛兰成为金曦之森当之无愧的王。 军神将军问:“奥洛兰,没想到一向不以善战闻名的蔷薇十字守军,今天能表现出这么突出的战斗力。” 奥洛兰原本就心虚,听到这句话只好赶紧打岔:“啊、那个,市长有带头出资,所以军队之中有不少来自冒险者协会的雇佣兵,他们都是实力很强的家伙。” “原来如此,干得不错,殿下。” 奥洛兰满意地擦擦鼻子,答道:“作为未来的王,这一切是我该做的。” 而在月精灵军中,在巨龙堕天的时候,色欲使徒露妮赶紧把被圣光照耀却生还下来的少女抱走带到安全的地方。 少女天真无邪地问:“里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这里是哪?究竟发生了什么?” “里诺是谁?”露妮赶紧摇头,拼命甩着少女的肩膀,“我是露妮啊!贝娜丽丝大人,你怎么了?” “奇怪,你明明就是里诺啊。”少女疑惑地皱着眉,有些不满地说,“还有啊里诺,我的名字叫蕾拉,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故意装傻?” 这番话把露妮说得莫名其妙。她在贝娜丽丝的复生仪式之中,是很糟就升到很高阶,得到了色欲之力的女孩,并不知道一直呆在底层监狱的蕾拉和里诺的故事。而现在蕾拉失去了贝娜丽丝的力量,自然会被露妮魅惑,露妮在她眼里呈现出来的,便是她最亲近的人的模样。 就在露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漆黑的洪流从蕾拉身边地面的十几个泉眼里喷涌而出,又再次凝聚在蕾拉身上。等黑烟散去,蕾拉身上又披起一件漆黑斗篷,她又再次便会贝娜丽丝。 “该死的光明骑士。”贝娜丽丝极度憎恨地说,“没想到三千多年过去了,光明教团之中竟然会出现这种家伙。虽然今天为了攻城,我已经耗费了巨大的魔力,但即便如此,能逼得我暂时离开宿主,那个金色的铁皮人也很值得称赞。” 露妮赶紧谄媚地答道:“就、就是!那家伙只是在贝娜丽丝大人和太阳精灵纠缠了整整一天之后捡漏而已。” “可是没想到太阳精灵也够坚韧的。我竟然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都没有攻下苍金堡。” 夜风低吟,声音如泣如诉。贝娜丽丝看着沉寂的战场上那座通向苍金堡的窄窄桥梁,回想起今天大地崩塌的场景,耳边仍回荡着当时的哭喊和哀嚎。 贝娜丽丝原以为通向苍金堡的大路是一片坦途,没想到要塞城墙之外的土地,却成了令她挣脱不得的陷阱。目睹平整的大地在太阳精灵的舍身轰炸之下,变成只有一条狭窄桥梁连接城池的深邃峡谷,贝娜丽丝想来至今觉得胆寒。 军神将军选择苍金堡作为决战地点,是因为太阳精灵为了制造宏伟的辉金之轮,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无可磨灭的伤痕。 奥秘之鹰部队的指挥官问,我们真的要这么干吗?当年太阳精灵损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弥合了大地的伤痕,现在又将一切恢复原样,这多可惜啊。 军神将军坚定地说,只要能替贝娜丽丝送葬,这一切就都值得。 当月精灵大规模军团带着先进的攻城兵器穿越峡谷,来到城池外空旷的土地上时,奥秘之鹰部队发起了轰炸作战。 炮弹并没有密集地落在月精灵头顶,而是均匀地铺洒在这片区域。 “不要以为你们的轰炸能伤到我!” 贝娜丽丝使用黑暗魔法,铺开了一个广阔的反重力场,大幅衰减炮弹的下坠之势,使得炮弹在触地的时候竟然不会爆炸! 军神将军愤然举起狙击重炮,站在烈风呼啸的空艇上,打开舱门,瞄准那些没有爆炸的炮弹,将沉重的狙击炮弹发射出去将其引爆。随着他每一次扣动扳机,地面便有无数敌军消亡在烈焰之中。然而一条腐化巨龙飞来,用巨大的骨爪破坏了奥秘之鹰旗舰的双翼,也喷出硫磺烈焰烧伤了军神将军。 “该死,地面还没有被炸塌,我们就先撑不住了。” 奥秘之鹰发生倾斜,主动力失效,备用发动机无法启动,即将有坠毁危险。 “全员,登上逃生艇!” 军神将军大声下令,他眼睛被硫磺烈焰熏烤,疼痛过度暂时无法睁开。但是他还是摸索着拿起一枚高爆炮弹,悄悄藏在怀里。 对不起了奥洛兰,好像我不能履行和你的承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我把这承诺深藏心底。那么当你听到我的死讯,会觉得死掉的不过是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不称职的保护人而已,或许悲伤之情会削到最低。 希望你的下一个保护人,是能够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给你支持和鼓舞的人,是哪怕你是个坏孩子,仍然能坚定不移爱你的人。 在所有人都登上逃生艇之后,军神将军把一直假装要登艇而伸向逃生艇内的右脚缩了回来,沉默地按下关闭舱门的按钮。 然而十多双手突然伸出来牢牢扣住正在合拢的舱门,硬生生把机械的舱门再次般开。 “长官,你想做什么!” “虽然不得以,但是必须把地面炸塌。否则这场战役没有任何胜算。” “您想自己抱着炸弹,驾驶着这架即将坠毁的奥秘之鹰,冲向地面再引爆炸弹,以自杀的方式炸开地面?”警报灯光闪烁,舰长看到了他怀里的炮弹,眼神看上去更加震惊,大声反驳道,“您绝对不能这么做!如果主将阵亡,由谁来指挥这场决战!” “放开我,你这糊涂蛋!”军神将军咆哮道,“如果不炸开地面,就算我活着,也无法指挥你们打败贝娜丽丝!反过来如果作战计划顺利实施,就算是蠢蛋,也足以让贝娜丽丝陷入被动!” “您让炸弹和旗舰一齐坠落就好了!没必要自己也留下来!” 军神将军怒吼:“你们是白痴吗!有反重力场的存在,奥秘之鹰和炸弹下坠时冲力不足,是不会被引爆的!必须我留下来引爆它们!” “这种事情,下属绝对不能同意!” “放开!空艇部队的军规,是由我制定的。将领不能放弃自己的舰船,我是主帅,当然要和旗舰共同存亡!” 这时所有奥秘之鹰的通讯水晶一同传来各位舰长的声音。 “军神将军,您当然没必要弃船逃生。” “同样您也没必要送死。” “因为我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同伴的空艇坠毁。” “正如在鲜血风暴之中,您也并没有放弃舰船损毁的我们一样!” 十多条钢索从上空同时射下,它们来自拔升的另外七八艘空艇。在大家的合力拖拽之下,旗舰再次恢复平衡,停止了下坠之势。 “你们这帮家伙!”军神将军怒吼,疼痛的眼睛留下炽热的泪水,“竟敢自作主张!那么轰炸任务要怎么办!” 舰长率领逃生艇上的士兵们跳回旗舰:“嘿嘿,如果您允许我们和您同生共死,收回让我们乘坐逃生艇脱离的命令,办法就并不难想。” 五分钟后,一艘逃生艇歪歪斜斜地飞向地面,仿佛发生了某种故障。 腐化的巨龙看见逃生艇,自然不肯放过,巨翼一拍便张开怪口来到逃生艇旁边,喷出漆黑的硫磺烈焰。 接下来就发生了将所有人震翻在地的惊天爆炸。 没错,逃生艇里堆满了高爆炮弹。 而舰长和同伴们放弃了乘坐最后一艘逃生艇独自逃生的机会,不论旗舰最终能够幸存还是不幸坠毁,他们决意陪着军神将军,与旗舰同生共死。 最终在不离不弃的其他舰船的帮助下,旗舰跳出云端,在夕阳下军神将军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逐渐崩落的地面,无比振奋地扬起拳头,咆哮道:“成了!咱们的轰炸计划成功了!” 而贝娜丽丝震惊无比地发现,原本以为是茂盛草原的地方,下面竟然存在着极深的峡谷!这些地面实际上是不知道年代有多久远的人造工程,是由古早的钢铁支架支撑着石板托在峡谷之上的!在轰炸之下工事崩塌,来到这片区域的月精灵士兵,尤其是那些攻城大炮和粮草辎重,在一场延绵了一个小时的强烈地震之中,在一切魔法都无法扭转的自然灾害面前,全部坠入看不见底的深谷之中。 峡谷里蕴藏千年的风飞流而出,发出的声音,音色如婉转哀怨的哭泣。 而残留的那窄窄的桥梁,旁边古老的石碑上,刻着旧时代的精灵文字。 “风泣之桥”。 这是这座桥梁的名字。 第五十五章 无人入眠 贝娜丽丝的地面部队损失大半,余下的部队再想攻城,就必须通过风泣之桥。而在那么狭窄的通道上,只要苍金堡上驾着二十门大炮齐齐对准,敌军就绝对没有通过的道理。 “由于过度采掘辉金矿石,苍金堡的地底下早已出现深坑,深坑被地下河流越淘越大,最终变成深不见底的峡谷。为了弥合大地的创伤,太阳精灵用人造工事搭建起了虚假的地面,因为感到这件事是金曦之森之耻,毕竟咱们一直宣称是热爱自然的民族,所以这件事从来没有对外人提起,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一本月精灵的资料之中。” 军神将军叹道:“没想到曾经被我们带去伤痛的大地,至今仍然愿意拯救我们这些不肖子民。果然芙萝拉说得没错,我们的山河,远比想象中要坚韧得多。” 至此,苍金堡攻防战陷入僵持阶段。贝娜丽丝无法通过风泣之桥发起攻势,军神将军自然也只是固守。可是对手毕竟是来自上古的魔女,她招来更多的腐化巨龙和天魔,对城堡进行空中打击,令太阳精灵军队的空中优势不复存在。 而贝娜丽丝自己,则在风泣之桥的对面,开始施展黑暗的仪式,将巨量的黑暗之力凝聚成直接天地的巨大魔神,军神将军和赶来驰援的钢翼将军发起了数次冲击,却无法突破巨龙的包围,只能眼睁睁看着贝娜丽丝的仪式一点一点接近完成,根本没有打断施法的余地。 “她既然会这样的黑暗仪式,为什么早点不用!”军神将军愤恨自己没有掌握贝娜丽丝的全部信息,“如果她早些时候使用这样的力量,咱们金曦之森恐怕已经灭国数周了!” 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奥洛兰的援军赶来抄了贝娜丽丝的后路,化解了黑暗仪式,同时也给贝娜丽丝带来重创。 至此,两军形成合围之势,将月精灵军队包围在风泣之桥附近的狭窄范围内,战局从必败的境况又一次迎来胜势,终于大家又再次看到胜利的曙光,也看到了贝娜丽丝近在眼前的末日。 在那个夜晚无人入睡。 军神将军为奥洛兰立下的卓越功勋高兴地辗转难眠。 而在月精灵军帐,露妮问贝娜丽丝:“魔女大人,我们还能突围吗?前方是高耸的城堡,后方有神圣光明骑士团,您召唤飞龙并使用黑暗仪式损耗的大量黑暗力量无法补充,所以我们……” 贝娜丽丝轻描淡写地答道:“究竟是谁会包围谁还不好说呢。我们仍有大量的后备军团正朝这边赶来。不想付出任何努力,就想依靠奇迹满足自己的种种欲望的月精灵们,可不希望奇迹制造者黑衣巫女大人死在这种地方。” 露妮兴奋道:“原来咱们还有后援队!实在是太棒了,只要咱们撑一阵子,与增援会师,光明教团和要塞就能一口一个地全部吃下去!” 至于奥洛兰王子,他的这一夜也过得并不容易。光明骑士们庆祝着胜利,和精灵士兵们碰着酒杯,奥洛兰不时接到来自苍金堡的好友用水晶发来的讯息,大家都夸赞他是勇者,是苍金堡的救星,这令他感到坐立不安,十分汗颜。 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默念,我这么做是在卖国,我的胜利是通过出卖国家的尊严换来的。如果我和神圣光明骑士团联手的事情被立刻识破,我马上就当不成英雄,像芙萝拉和奥黛拉这种家伙,就会恶狠狠地说我是个说谎的卑鄙小人而已。 即便今天不暴露,当我登基为王的那一天,也要兑现今日的承诺,向教团开放传教权。到时候连军神将军都一定会强硬反对,这帮迂腐的家伙,一定会说什么,宁愿当日亡国,也不愿意从此让孩子们生活在谎言之中。 切,总之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要拿下许多军功,就可以将继承权再次握紧,只要掌握权力,今日的故事未必就没有修改的余地。 只是军神将军的赞许让他感到心虚,艾雷诺每夸他一句,他脸上的温度就会增加一分,因此他尽量避免和军神将军说话。将军提出,派出钢翼将军在夜空中悄然把奥洛兰接进城来,奥洛兰心中咯噔一下,当即胡扯一通赶紧拒绝。 “可是我担心贝娜丽丝从你的方向突围。那样你会有危险的。” “艾雷诺,你就别操心了。我好不容易有立下卓越功勋的机会,为了保护我就把我接走这太可惜了吧!我一定要留在这边,直到打赢为止!” 军神将军的心情就如慈父一般,虽然无法真正放心,却深知这也是王子最不容错过的机会,于是沉思良久之后叮嘱道:“那么一定要小心,没把握的时候不要轻易出击。等到贝娜丽丝失去补给不攻自破,你就是这场战役的头功!” 无眠的一夜很快过去,晨风绕过桥梁,再次发出低微的哀泣。 一条军报让军神将军从睡梦中惊醒,直接从指挥所的吊床跳下,抓起了立在一旁的狙击炮。 这条军报,来自于情报科长拉妮可丝。 “在往西三百里之外的旷野上出现了月精灵部队的援军!军队数量大概有十万,行进速度并不是特别快,看上去像是刚刚应征入伍的新兵。即便如此,如果他们赶到苍金堡,一定会影响到对贝娜丽丝的合围计划。” 军神将军一边冲出指挥所,一边大声答道:“该死,就算这些新丁丝毫不会打仗,对我们造成零杀伤而他们自己全部阵亡,所带来的怨念和悲鸣,也足够让贝娜丽丝补充黑暗之力了。” 这时又一条军报传来,令军神将军心智大乱。 因为它来自于奥洛兰。 “贝、贝娜丽丝开始对我们发起突围作战了!呜哇!他们正在对我们的阵地发起冲击!” 军神将军头皮发麻,感到血液一下变得冰凉。不要多久月精灵后援部队就要赶来,被夹攻的反而是奥洛兰王子。他不敢去想象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大声说:“出城!攻击贝娜丽丝军的后队!” 钢翼将军大惊:“冷静一点,大叔!你是要守军出城去冲风泣之桥吗?咱们用二十门大炮就可以令敌军不能前进半步,敌军同样用二十门大炮,就能让桥上的我军有多少死多少。” “可是不能放着奥洛兰不管!”军神将军用力甩开钢翼将军,瞪着通红的眼睛大怒道,“要是敌军增援从西边赶到,奥洛兰就会腹背受敌!该死!我早该在昨夜就坚持把他接到城里的。” 钢翼将军用力握住同伴的肩膀:“大叔!赶紧给我清醒一点!仔细想想,奥洛兰王子带来的军队,在昨夜展现出了那样的战斗力,能被轻易打垮吗?如果王子根本不在那里,你的命令,应该是让那支部队坚持防守,而他们也一定能够守得住,等到奥秘之鹰整备完毕再从后方对贝娜丽丝军进行空中打击对吧!” 军神将军眼神一凛,他知道钢翼将军说得没错,自己果真是关心则乱。 奥洛兰哭泣的声音又从水晶里传来。 军神将军回头披起战袍,毅然下定决心,说道:“更改命令。全军待命,奥秘之鹰部队整队完毕之后出城攻击。给我一艘快速空艇,我一个人去支援奥洛兰。” “您不能不留下来指挥作战啊!”旗舰舰长说。 军神将军拍拍钢翼将军的肩膀:“这小子足够可靠,他代替我行使全部指挥权我能放心。” 军神将军跨上单兵作战用快速空艇,将大炮抗在身后,面容坚毅如铁:“我已经有那么多次在王子最需要我的时候,没有及时出现在他身边。这一次,我可不能再缺席了!” 快速空艇喷射长长尾焰,飞快消失在碧蓝的远空之中。 并在贝娜丽丝军团杀向奥洛兰营地的时候,令愤怒的炮火从天而降。 奥洛兰原本惊惶地蹲在指挥所的角落里,帐篷上震落的灰尘都能令他大打寒战。突然帐篷被烈风吹开,当他看到军神将军伟岸的背影时,便顿时有了站起来的勇气。 “艾雷诺!你、你居然来了!” 军神将军用力拉开狙击炮膛,退出冒烟的黄铜弹壳。他长满硬短络腮胡的脸被硝烟熏得乌黑,昔日神气的军服也沾满泥土尘埃,只剩下勋章仍在闪闪发光。他的双手被烫起燎泡的地方,又被厚厚的老茧包裹,这是属于真正男子汉的雄伟姿态,是能够让惊慌的士兵们立刻恢复镇定并重拾士气的姿态! “嘿嘿,王子殿下,我更希望听到你说,艾雷诺,你果然来了。” 军神将军只表露了一秒的温柔,就转身投入战斗,下令道:“第三纵队和第五纵队,负责西面阵地的加固工作。其余部队留在原地,我知道就咱们这点人手可不够看,可是在我的指挥下,一定能粉碎敌人突围的意图!” “遵命!兄弟们!不要退却!” 第五十六章 包围者与被包围者 军神将军感到意外的是,第三纵队的家伙们并没有乖乖遵命扯到西面,去加固防线,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杀到这边的月精灵后备军团。那帮家伙依然留在这边奋战,根本不理会军神将军的命令,但他们似乎愿意听那个浑身金甲的,看上去非常神气的高大骑士的话。 “你们为什么不服从军令!”军神将军咆哮道。 黄金甲的骑士冷冷地看了军神将军一眼,依然抱臂昂然直立,并不打算回答。 奥洛兰如梦初醒,他当然清楚所谓的第三纵队其实是光明骑士团,顿时大感头痛,把军神将军用力拉开,说道:“他们就是我提到的来自冒险协会的雇佣兵,不太听话不过很能打,随他们去吧,派别人去巩固后防线就好了。” “雇佣兵怎么能不太听话?”军神将军狐疑,“冒险者协会的原则,不就是只要有佣金,对雇主的要求就会尽力满足吗?” 这时阿克雷德高举圣锤,大喊:“路易斯,借我圣光的照耀吧!” 这更令奥洛兰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在战场上,他一定会马上把手中的盾牌砸过去,怒吼:“我说过多少次不要随便提起神光之类的字眼!” 然而军神将军在炮火轰鸣之中,并没有听清楚光明骑士们的呐喊。奥洛兰提心吊胆,似乎比起防线被攻破,他更担心自己苦苦隐藏的,和光明骑士团合作的事实,被严厉的军神将军识破。 露妮将蛊惑人心的能力全开,站在高高的云梯上挥着长剑,大声地鼓舞士气,月精灵们不想令美人失望,便争先恐后猛扑上阵,突破了炮击的火线,和太阳精灵军团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奥洛兰诧异地看着高台,不解为什么时不时出现的心上人,小麦色皮肤的精灵美女伊莉雅,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利刃刺穿心脏,巨斧砍断手脚,光明骑士们挥舞着闪烁圣光的战矛,随战马在人群中左奔右突,恶魔们畸形的身体长出五六只手臂,持着利刃与围攻它的精灵们搏斗。每一丝痛楚,和每一滴飞溅的血液,都能为贝娜丽丝提供黑暗力量,最终贝娜丽丝双手高举捧起一个漆黑的流动的液体球,这液体球飞上高空化作点点黑雨降下,被黑雨淋到的太阳精灵发现,那漆黑的凝胶就会钻进体内接管神经,令他们在清醒的状况下,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让刀剑劈向友军。 纯白祭司路易斯在其他祭司的合力施法下,召唤圣光净化被污染的士兵们。贝娜丽丝见状,愤怒地用鲜血凝聚成一支长矛,朝路易斯掷去。这时一直沉默的神眷骑士便猛踏地面,身体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向贝娜丽丝,双臂紧抱动作丝毫没有改变,那血矛来不及近身,就会被他浑身散发的金色辉光蒸发。 黄金的圣拳直击贝娜丽丝的漆黑外壳,贝娜丽丝连同漆黑球体一起远远砸向地面,巨大的冲击力混合着闪光和烈火将大地撕裂。 贝娜丽丝拍拍灰尘,起身说道:“尽管嚣张吧。月精灵后援的十万大军很快就要抵达这里,很快你们便首尾不能相顾了。” 她舔舔嘴唇,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说道:“然后你们就在两支军队的夹击中,死状惨烈地横尸遍野吧!” 奥洛兰军团原本不知道还有大军从西面来袭的消息,现在突然听说,不由得都有些心惊。按理士兵们的担忧应该到此为止,斗志会立马重新占据上风,可是色欲使徒是操控人类情绪的高手,她在高台焚起幽梦香,能将人们的某种情绪百倍强化,而现在她强化的,是士兵们的恐惧感。 战士们渐渐发现体力正在飞速衰减,他们挥舞兵器的手越来越酸软,眼神也越来越迷茫,有些战士竟然停止战斗,迷茫地说:“什么?要被夹击?就是说再过不久咱们就一定会兵败如山倒吧?总之要死,现在那么拼还有什么意义?早知道这场战斗这样危险,我们就不来了。” 军神将军接连炮轰,怒吼道:“你们这帮蠢家伙,不要被这种低级的催眠术迷惑啊!拿起武器,固守防线,不能让黑衣巫女逃走!” 然而士气更加涣散,奥洛兰也眼神惶惑地连连后退,说:“什么?还有一支敌人的援军朝这边开进?那么我岂不是会死?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意义了,死人是不能兑现承诺的,也是不能当皇帝的。说什么预支巨款来运作,以赚取更大的利益,市长那家伙自己却不来,简直是让我替他卖命嘛!” 军神将军焦虑无比,虽然听不懂奥洛兰在说什么,却知道这小子的意志已经马上要崩溃了。 “来了,他们来了!” 来自西方的月精灵军团扬起的黄沙已经只在数里之外,他们发起合围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快,好像分兵去布置的西部阵线就跟不存在一样,这帮月精灵骑士仿佛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直接冲了过来。 太阳精灵守军已经开始嚎哭,人马互相践踏,拼命想要逃生。就连军神将军也脸色苍白地长叹一声,无奈战局已然不可逆转。 最后的时刻他感到后悔,为什么要逼迫奥洛兰走上战场,曾经军神将军因为奥洛兰是个颇有些卑劣的庸碌小人而深表不满,但如今想来,如果他可以平安顺遂地活下去,哪怕一辈子都这么平庸无能,也是相当不错的。 贝娜丽丝志得意满地浮在空中:“援军已经抵达,你们完了。” 军神将军叹息着扔掉大炮,走到哭得颤抖的奥洛兰身边,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至少一起走在黄泉路上,奥洛兰会稍微不那么孤单。 然而令军神将军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月精灵最勇猛的奔雷骑士团直接越过了太阳精灵的营地,马不停蹄地继续向东冲刺,直到他们和贝娜丽丝军团接触,才拔出森冷的狼牙大刀。 并瞄准恶魔们的脑袋毫不留情的劈下去! “什么!” 贝娜丽丝和军神将军同时发出这样的惊呼。 贝娜丽丝神情惊慌:“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要对付的应该是太阳精灵!” 离贝娜丽丝最近的一位骑士转过头来,头盔里透出的目光灼灼逼人。 “魔女,我们要对付的,是蛊惑我们的兄弟白白在战场上送命的恶魔们!” 骑士甩出的弯刀插在贝娜丽丝面前的力场上,如蝉翼般飞速颤动,虽然完全没有伤到她,却仍令她感到扎心般的疼痛。贝娜丽丝眼睛圆瞪,用力咬着浅紫色嘴唇,尖锐的指甲抠进掌心,掐出一丝颜色很深的血液,显然月精灵军队突然的倒戈,连她都没有料到。 军神将军依旧牢牢抱着奥洛兰,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事实,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实感。他看着相互砍杀的月精灵,疑惑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道凛冽刀光闪来,这是如一轮满月一般的刀光,纯白皎洁的光轮沿着地面滚动前行,如一个巨大的钢铁锯齿轮盘一般,将阻挡在面前的恶魔们绞得粉碎。 两位骑士策马来到军神将军身边。其中一位是英姿飒爽的少年,他脸上画着狰狞的血狼花纹,正骄傲地笑着俯视战场,肩上扛着一把银白透亮的大砍刀。而另一位是小麦色皮肤身材诱人的女性,她的额发下垂遮住了左眼,显得神秘而充满魅力。 女性下马,对军神将军礼貌地说:“我是月精灵宣传部长塞拉露丝。军神将军不必紧张,十万人的后援队已经不再是黑衣巫女的友军了,现在指挥这支军队的,是卡伊尔王子殿下。” 卡伊尔骑在马上,微微耸着眉毛,对军神将军示意。 “你们的意思是说……” “没错,月精灵军队已经恢复清醒,他们决定不再听信黑衣巫女的谎言了。” 十万援军大多数是新征入伍的新兵。他们怀着为摄政王报仇的仇恨之心前来,又盼着能够掠夺富庶繁华的金曦之森,从此成为坐拥无数财富的人上之人。他们相信只要对黑衣巫女抱有信仰,奇迹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于是他们拿起武器踏上征程,踩着父兄们用鲜血开辟的道路,在金曦之森的国土上一路向东。 可是很快他们的兴奋之情就开始衰减,因为他们沿路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丰饶富庶的国家,而是饱受战火蹂躏的残破山河。 从边境要塞往东一两百公里之内的区域,一座座城市变成废墟。充满艺术气质的雕花铁艺门楣仍然有余火燃烧,泥泞里不时有半个残破的五彩玻璃花瓶,意味着不久之前这里的人们也过着富余幸福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民众大多撤走,来不及撤离的老弱病残死于战火,或在马蹄的反复践踏之下连人形都看不出来,或垂在井边,失去的肢体早已不能找全。一个年轻的士兵看到倒塌的房屋里闪烁着蓝光,以为在废墟之中有一枚大大的蓝宝石,可是他抽开坠落的木板,房屋彻底变成平地,藏在屋内的事物展现在他面前,竟然令他吓得跪倒在地。 第五十七章 策反 那是一个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的孩子,他坐在摇椅上抱着洋娃娃,似乎是死于浓烟带来的窒息,也不知道他在这里静静地坐了多久,而蓝光正是他怀中洋娃娃玻璃眼睛的反光。 年轻的士兵胆战心惊地站起来,不顾手上全是碳化木板的漆黑,在脸上抹了一把,惊魂未定地说:“该死,给我吓得够呛。金曦之森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地方?破烂的村镇,凋敝的城市,除了死人什么都没有。我们来这种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已然没有掠夺的欲望,而是萌生出一种名为“同情”的情绪。 “即使我们能够扫平金曦之森,但如果每一寸土地都变成这般模样,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再这样的废墟生活,还不如生活在故乡的山林之中!至少那里多的是活着的猎物,而不是死掉的人!” “没想到当我们看到讨厌的太阳精灵这么悲惨,心里居然开心不起来。” “黑衣巫女大人似乎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啊。” 这时指挥官的马鞭抽打在这些嘀咕的年轻人身上。 “你们这些蠢货!”指挥官唾沫横飞地咆哮,“别忘了我们发起战争是为了给被刺杀的摄政王报仇!别忘了你们说家乡收成不好的时候,是谁大发慈悲,把白花花的银币发给你们,让你们成为光荣的战士!” 指挥官的马鞭能够暂时压抑住士兵们的猜疑,但反战的情绪却如绝壁阴暗处的一朵花儿,虽然无法照见阳光,却也在慢慢萌生。 军队以极慢的速度向东推进,因为大家士气低落。然而在这样一支死气沉沉的军队之中,一直有人暗中活跃。 传闻有一位美丽的大姐姐,一直寻找反战情绪最强烈的士兵,将许多令人震惊的秘密说给他们听。这位姐姐只在夜晚才会出现,士兵们听她说起许多骇人听闻的故事,由于这些故事太过不可思议,等到天亮的时候,以为昨夜的际遇只是做梦而已,可是当他们伸手去摸干粮,却紧张地能摸到一个光痕水晶。 他们会把这离奇的事情拿去和朋友一起讨论,因为好奇,便播放光痕水晶上储存的画面。士兵们就会脸色发青,因为画面内容,就和他们听美丽姐姐说的故事完全一样。 “什么?摄政王大人并没有死,而是被黑衣巫女软禁起来了?” “被关押在地底的漆黑深渊之中,那个看上去十分恐怖的钢铁心脏里。” “而且我一早就觉得,最近木恩蒂亚乃至于全国的污染,实在是太严重了。” “摄政王被刺事件,也是黑衣巫女一早谋划好的吗?敌国公主**控了心智,而摄政王也只是牺牲品吗?” “其实月精灵的伤亡数量,比黑衣巫女公开的要多几十倍吗?怪不得他们告诉我说我哥哥在金曦之森成为了富人,但我却连他一封信都没收到。” 不满在军队中蔓延,指挥官看到越来越多的部下以想要咬人的表情从背后盯着他,不禁常常感到不安。可是行军速度越来越慢,这令指挥官不得不再次拿起马鞭抽打在士兵们身上。 “月精灵士兵怎么会是你们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好向那些在战场上,为国家、为黑衣巫女大人奋勇作战的战士们吧。” 士兵们冷眼看着指挥官没有作答。直到他的鞭子将要抽象其中最倔强的一个小哥,那位小哥敏捷地伸手抓住鞭稍,眼中喷火,反问道:“至少我们现在是半死不活。如果学习早些入伍的军人,可能已经全部死透了吧!” “什么?”指挥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场战争真的能让胧月之森崛起吗?”小哥张开双臂,以惊人的演说天赋,当众朗声说道,“没错,太阳精灵是遭到了重创,无论是这座城还是下一座城,到处都是被杀的人。可是月精灵就通过胜利获得利益了吗?我的哥哥在哪?我那位从小就带着我一起打猎,会告诉我他喜欢隔壁村的辫子姑娘,会偷偷去城里的学校偷书回家给我看的哥哥,是死在了索伦河的滔天洪水之中,还是峡谷攻防战的炮火之中?” 指挥官满脸涨红,脸上横肉隆起,显然是火冒三丈:“你竟敢扰乱军心!在国家需要你们贡献勇气的时候,你这种狗东西竟质疑我和黑衣巫女大人,依照军令,你必须被处斩!” 刽子手扛着大刀走来,可是围在小哥身边的战友们却面无惧色,面对着寒光森森的獠牙大刀,没有一个人选择丢下他退到一边,指挥官带兵以来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他不知道一种强烈的反抗情绪,已经被第一个站出来质疑一切的年轻人点燃了。 五分钟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刽子手被抬出来扔到指挥官面前。 “告诉我们真相!”士兵们握着拳头,每个人的眼中都凝聚着怒焰。 “你们这帮不敢上战场的懦夫,为了当逃兵竟然反抗长官!”指挥官吓得连连后退。 小哥大步上前,剑眉倒竖地说:“我们并没有失去勇气,只不过我们不再会把勇气和生命,不明不白地献给欺骗了整个王国的人!” “好,你们既然要哗变,就都给我死在这里吧!”指挥官翻身上马,大声下令道,“执法者们,把这些人通通抓起来杀掉剥皮,让其他人看看反抗命令的下场!” 执法者是一群身披黑色骷髅铁铠,手持黑色镰刀的神秘人。这帮家伙宛如死神,杀人丛不眨眼,负责处决违反军法的士兵。新兵们的刀剑自然无法砍穿执法者的铁铠,就在镰刀即将砍向第一个小哥的脖子时,一条纯白的光狼突然扑来咬住他的手腕,将其掀翻在地。 指挥官看到这只白狼,顿时感到透心凉意。他转身看着身后打着白狼皎月旗的白马将领,问道:“卡、卡伊尔王子,您怎么来了!” “为了给我的王叔贝鲁玛尔大公复仇。” 指挥官根本来不及体会这句话的含义,月见的刀光已然迎面以摧山断浪的气势斩来。他慌乱之中举起盾牌格挡,左手便和盾牌一起变成两半,他肥胖的身躯也被吹下马背。 “王子殿下!您这是干什么!”指挥官肥胖的脸变得惨白,身体被冷汗浸透。 “现出原形吧,让孤王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恶魔,你这个该死的魔女的走狗。” 指挥官顿时明白,王子只想杀掉他,而唯一有可能活下去的机会,只有摇尾乞怜。 他赶紧丢开武器跪倒在地,正要开口说属下并没有不臣之心,也并不是恶魔,话没出口嘴唇就感到疼痛,竟然被一根细得看不见的针缝了起来。 同时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开始活动,先是捡起了地上的刀,然后摆开要杀人的姿态,和卡伊尔王子对峙。 新兵们都认为指挥官是狗急跳墙,竟敢对卡伊尔王子动手,没有人知道此时指挥官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和恐惧。 他正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以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 “很好,你果然对孤王,连最后的敬意都没有了。” 指挥官飙泪砍向王子,却被王子手起刀落,掀起纯白月光,只一招就贯穿他肥胖的身躯。 王子想暗中在他手上留下一个恶魔的印记,谎称这家伙就是个恶魔,用这种方式让士兵们更加坚定地想要脱离军官们的掌控。没想到他刚刚蹲下身去,地面便投下深黑的阴影,身穿骷髅铠甲的执法者们手举镰刀,以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跃上高空。 “来得好。”卡伊尔王子嘴角扬起,“孤正犯愁没有恶魔可供展示呢。” 王子身上斗气勃发,化作无数凶狼,直接把最先杀来那位已经长出八只怪手的执法者扑杀咬碎。而其他的恶魔,被周围射出的无数锁链长枪直接从半空中钩下,重重摔向大地,又被长枪撕扯成无数碎片。 王子浑身洒满鲜血,他沉思许久,才从血泊里站起来,对士兵们说:“这下你们总算亲眼见识真正的恶魔了吧?幸亏这次孤王来得及时,总算是把你们从死亡的命运里解救出来了。” 卡伊尔王子收起月见,英武地站在风中,坚毅的脸上剑眉轩昂,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真相,尽管问吧。” 小哥心中梗塞地问:“我们的国家,真的已经被恶魔所操纵了吗?” 卡伊尔王子微微一笑:“若非如此,就凭这种胖子也敢和孤王动手?” “比我们更早上战场的兄弟们也都……” “没错,他们都死了。带来奇迹的黑衣巫女,根本就不是胧月之森的福音。连孤在内,摄政王,众位将军和大臣,全国的子民,都被她蒙蔽了双眼。事实上她从来就不期待月精灵能够取得胜利,也并非真心为王叔出谋划策,她真正希望的,是令这两个国家彻底沦入黑暗。” 第五十八章 月精灵的骨气 卡伊尔王子甩出一枚水晶,摄政王浑身插满管子、索伦河复生的伪装者、虚伪天堂之中的盲信者们、蕾拉堕转的瞬间、昔日表情狂热而如今是死尸一具的月精灵青年、森林中的累累白骨和啃噬着动物令动物数量锐减的恶魔、化为死灵冲击着蔷薇十字之城的军团……这些画面冲击着年轻士兵们的心灵,他们被武器落地的声音惊醒时,发现自己早已跪在地上。 “这些就是……真相吗?” 卡伊尔王子跨上战马:“这场战争早已不是太阳精灵与月精灵的利益之争,而是精灵族全员,和希望树之民亡国灭种的恶魔们的战争!回到故乡吧,孤的兄弟们。那些恶魔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对手,该去战场做个了断的,是孤和迅雷骑士团,而不是你们。” 小哥看着卡伊尔王子远去的伟岸背影,热泪不绝涌出。 因为他确切得知道了哥哥是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因为他已经发现,英勇男儿要上阵杀敌这句口号,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已然懂得,他们每个人的不幸,都是胧月之森悲伤组曲的一个小小音符。 原以为自己是热血男儿,以为月精灵的斗志足以光耀大地。 实际上自己不过是恶魔们的帮凶、爪牙和玩弄对象而已。 小哥对着背影怒吼:“少主!你不要小看我们了!我们月精灵,从来就没有失去勇气,只是不愿意让这勇气被魔女所用而已!” 所有年轻的战士们也一起发出呐喊:“这也是属于我们的战争!” 卡伊尔吃惊地回头,夕阳将他英气逼人的容颜照亮。 虽然他一向自居为狂月之王的子嗣,而狂月之王的嫡系子孙,确实也只有他一个。 但他在这个瞬间恍然觉得,这帮稚气未脱,战斗力不值一提的家伙们,每个人都是狂月之王的子嗣。 那个只在夜晚出现的美丽姐姐,正是宣传大臣塞拉露丝。 她不光帮助卡伊尔王子顺利地说服了这十万人的军队不再替贝娜丽丝卖命,也通过国家的宣传机器,将之前所掌握的情报印刷成报纸,或者通过水晶通讯网络,在全国范围内公开。月精灵震惊之余,对太阳精灵的仇恨便失去土壤,昔日被狂热的人们挤破大门的征兵处,现在也被愤怒的市民们砸成废墟。 而那位用影针术和傀儡术,把指挥官嘴巴缝起来,让他假装去砍王子的暗杀者奥尔瓦,则在木恩蒂亚负责秘密处决那些依然向恶魔卖命,想要打压新闻媒体的少壮派军官们。 卡伊尔王子的忠臣虽然剩得不多,但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沉重打击了气焰熏天的主战派大臣们,让王子再次将国家的大权牢牢握在手心。 在王子和迅雷骑士团对贝娜丽丝发起反戈一击的前一夜,塞拉露丝和奥尔瓦坐在山岗的阴影之中,分享着最后一袋马奶酒。 奥尔瓦担忧地说:“我们两个为了打击贝娜丽丝,用了许多不光彩的手段。” “怎么是我们打击的贝娜丽丝呢?”塞拉露丝脸色微醺,“明明是她打击了她自己啊。赛伦河战役,她故意让那么多月精灵同胞丧命,她既然要埋下这样的伏笔,今天注定就要享受众叛亲离的结局。” 塞拉露丝迷醉地晃动着酒袋:“要知道我所书写的报道,可没有任何一句话是在撒谎呢。” 正如这位月精灵御姐所说,是贝娜丽丝为自己挖好了坟墓。被冰封的正义开始彰显,王子在蛰伏数年之后,终于高举战旗,告诉她何谓报应。太阳精灵和月精灵千百年来合作的历史,只有光暗战争那一次,而现在贝娜丽丝十分荣幸地,成为第二个与精灵族联军为敌的人。 贝娜丽丝原本指望来打破僵局的援军,最后却对自己发起了致命一击,这令贝娜丽丝军团的士气低迷到极点。她的军队六神无主地向后撤退,再次退回风泣之桥附近,苍金堡和光明骑士团的合围之势依然如故,魔法师们依然布置着无法使用瞬移魔法的结界,贝娜丽丝的境况比之前还要糟糕十倍。 贝娜丽丝能从仇恨中汲取力量,唯有当世人仇恨着她的时候,这份仇恨无法为她所用。 而此时贝娜丽丝就集中着精灵族全体民众的仇恨。 这是绝望的境况,但贝娜丽丝本来就诞生于绝望之中,早就对此十分适应。 “在纯净的黑暗世界,存在哪怕着一缕微弱的光都会显得十分耀眼。那么相反,在一片光耀的境地之中,存在着哪怕一丝阴影,也显得无比明晰。” 贝娜丽丝迎着冰冷的风,长发与夜空一般的长袍宛若深黑的涓流。 “露妮,我仍有最后一个突围的机会,而你就是我最后的筹码。” 在这场艰苦的战斗之后,军神将军右手严重烧伤,剧烈的疼痛感令他的手掌不能稍微张开或握拢,否则结痂的伤口便有血液迸出。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打算给自己一些休息的时间,他决定去找方才在打仗的时候,拒绝执行命令的金甲骑士和他的部下谈谈。 军神将军对奥洛兰奥洛兰的话越来越感到怀疑,冒险者协会的雇佣兵不可能有飞起一击便能逼退贝娜丽丝的实力。他心中隐隐有个不妙的念头,他必须去亲自确认。 当奥洛兰听到部下报告军神将军的动向时,吓得浑身冰凉手足无措。 “去、去告诉军神将军,就说我突然感染了黑暗力量,脸色变得乌黑,还胡言乱语发疯撒泼。绝对不可以让军神将军和神眷骑士接触,否则一切都完了!” 随从赶紧飞奔出帐,奥洛兰也紧张地左顾右盼,抓起一件残破的百夫长战袍披在身上盖住头脸便往外走,如果军神将军回到指挥所大帐看不见他的人影,便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奥洛兰一边走一边小心提防不要被军神将军的人撞个正着,好在太阳精灵和月精灵两支军队联合扎营,营地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在吃饭的时候,看到对方拿出的蜂蜜卷饼和烤肉,都无法掩饰脸上鄙夷的神情。 不知不觉奥洛兰走到卡伊尔王子的营帐,而神眷骑士正在与他商谈。 “胧月之森的少主,您真的不考虑接受光明骑士团的援助吗?” 卡伊尔王子豪迈地痛饮着琥珀色的酒浆,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不劳骑士大人们费心了。黑衣巫女是孤的王叔贝鲁玛尔大公用邪术祭祀而来,她是我国带来的麻烦,孤王当然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来亲自处理她,怎么好意思再麻烦神眷骑士大人呢?” 神眷骑士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黑衣巫女就是贝娜丽丝,也不知道教团曾经的谎言,更不知道两国高层早已达成对神圣光明教团的一致愤恨,所以很不解地问道:“然而这或许会导致月精灵士兵更大的伤亡,这值得吗?” 卡伊尔王子用力脸上神情如故,但奥洛兰却分明觉得他握杯的手越发用力,仿佛要将那古铜的酒爵握碎。接下来王子的答案,令奥洛兰心中一震,脸上立刻就变得烧烫。 卡伊尔的答案是:“做人的根本,便是倘若自己点着了隔壁邻居的房子,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献出生命,也要帮人家把火灭掉,这不是可以讨论值得与否的问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灾难扔给别人,自己拍拍手便万事大吉,则是卑鄙无耻的行径。孤宁可未来记载历史的人,书写今天悔悟的月精灵为弥补过错而英勇牺牲的故事,也不愿他们说月精灵是只懂得召唤恶魔,却把打倒恶魔的任务交给别人来完成的懦夫!” 神眷骑士听不懂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怒意,体会不到卡伊尔对光明教团的深深憎恨和鄙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少主言重了。” 奥洛兰汗颜,扣紧兜帽,闭上眼睛赶试图驱散这不快的感觉。 他的耳边又再度回响起芙萝拉和军神将军的声音。 这不是可以考虑利益得失的问题,这关系到精灵族的血性。气节两个字,也并不是这么不值钱的。 他们用看懦夫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这令他此时想来,内心仍然刺痛不已。 “难道我听市长的话,搞什么预支然后大赚一笔的成功生意,真的是错误的抉择吗?”奥洛兰用力摇头,握着拳头,飞起一脚把石子踢得老远,“可是至少我这么做,令原本必死无疑的艾雷诺得救了,这就非常好啊!血性和气节有什么用嘛,只有活着才有未来啊。” 这时卡伊尔又说道:“没错,是只有活着才有未来。但舍弃自己的未来,选择一条牺牲的道路,则可以让孩子们的未来更加光明。” 第五十九章 胁迫 简直是听不下去!奥洛兰加快脚步逃离营帐。 路上他看到军神将军果然无暇去找神眷骑士谈话,而是神情焦急地到处寻找奥洛兰,一边迈着大步,一边问身边的人:“王子殿下在哪里?你们有谁看到过他?他真的被黑暗感染了吗?” “呃……”副官神情闪烁地说,“是的,王子殿下情况有些不妙,刚才还神志不清地到处乱跑。”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军神将军心中一惊,“赶紧去找军医!” 奥洛兰紧张地偷看,突然被人大力搂住脖子拖进旁边的帐篷之中。 接着一个闪光发烫的六芒星黄金纹章直接盖到他的脸上。 又过了大约半分钟,拿纹章盖他脸的妹子飞起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胡说八道!你身上根本就没有半点黑暗之力!” 奥洛兰吃力地站起来:“是祭司小姐啊……” 把奥洛兰逮进来的正是路易斯小姐。她抱着双臂,不耐烦地用脚板踏着地面,微卷的紫发微微颤抖,说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奥洛兰殿下。你数日以来偷偷摸摸的态度实在可疑,说,你为什么装病?” 奥洛兰来不及瞎编理由,路易斯小姐就大步上前瞪视着他:“是为了避免军神将军和我们接触吧?” 奥洛兰紧张地咽着口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路易斯眉黛紧蹙,嗔怒地叉腰说,“之前让我们伪装成太阳精灵骑士,是为了打黑衣巫女个措手不及,算是勉强说得通。现在她已经被逼到绝境了,你还不打算让我们表露真实身份,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路易斯一声断喝:“说!奥洛兰殿下,是不是你和我们的谈判,根本就不正规,你只是把我们哄过来替你们太阳精灵杀敌救国,等我们当完炮灰,你根本就没能力兑现承诺,对吗?” 奥洛兰心虚地向后蠕动:“当然能兑现啊!我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等我当上皇帝自然会开放传教权啊。” “哈?果然是开空头支票逗我们玩儿呢!”路易斯凶巴巴地弯下腰,亮着拳头露出小虎牙,怒吼道,“咱们谈判的时候,你可没说工资要拖欠几十年!” 路易斯抓起奥洛兰的衣领,如炸毛猫咪一般继续怒吼:“另外,就算你当上皇帝真的会兑现承诺,问题是你当得了皇帝吗?我听说你最近风评可不怎么好啊,又诬陷妹妹,又私自抗命和摄政王谈和平条约,啧啧,你好像对这个很拿手?总之对比你和表现英勇的芙萝拉公主殿下,最后你能不能当皇帝,我可真是乐观不起来啊。” 路易斯拎着奥洛兰,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说:“总之你现在就和我去找军神将军要个说法。” “你等等!”奥洛兰大惊,“去将军面前把话说绝就一切都完了!你听我给你解释!” 路易斯冷冷地俯视着奥洛兰,听他把预支承诺的计划解释清楚。 “借用你们的力量赢得这场战争,我的声望自然就能十倍提高,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自然就不会动摇,诺言就一定能够兑现。而现在告诉军神将军,他一定会强行毁掉咱们的约定的!” 路易斯不解:“为什么军神将军要讨厌我们到这种地步?我们可从来没做过伤害太阳精灵利益的事情啊。” 奥洛兰苦笑着解释:“你们知道的,精灵族有自己的信仰,对外来信仰一贯是很抵制的。” “真是顽固不化。”路易斯沉思,然后转转眼睛,狡黠地说道,“王子殿下,但你别忘了,在银行贷款来花,是需要付利息的。尤其是你贷款的年限是几十年,利息可能就是本金的很多倍呢。然而你和我们谈的条件,还是和之前能够立马兑现的一样对,这么做太不合规矩了吧?” “那、那你要怎么办?” “当然要连本带利啊。”路易斯晃动着手指,“怎么可以只开放皇都外地区的传教权呢?当然连皇都都要建立大圣堂啊。要让光明信仰流传在金曦之森,还要给我们招募精灵成为光明骑士的权利,教团的商团在金曦之森,也要享受低关税的优厚政策。” 奥洛兰欲哭无泪:“那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我也觉得太过分了!”路易斯再次抓住奥洛兰的胳膊,“就因为你这小子恶意欺诈,我们有那么多骑士阵亡,来,和我去见军神将军,我想听听一向以清高自居的精灵对这种不要脸的欺骗到底有怎么个说法。” “别……别去!”奥洛兰憋红了脸,“利息的事情,还可以慢慢商量。” 路易斯眼睛闪光,她已然完全掌握了奥洛兰的软肋,坏笑道:“好,那咱们来商量。” 其实条件基本上就是没得商量,只要她作势要去找军神将军,无论怎样霸道的条款,奥洛兰都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擦着眼泪,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答应的条件严重到怎样的地步,大致上如果被芙萝拉看见,一定会不由分说地拔出匕首把他刺死。 而路易斯却觉得这笔生意可以做,黑衣巫女被困,败北已成定局,光明骑士团已经不必再承担任何伤亡,而奥洛兰通过这场战役积攒的声望,骑士图再暗中动用力量推他一把,是可以稳稳将他扶上王座。 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就谈到之前无法得到的诸多优待,简直是大赚特赚。 正说着阿克雷德大步从帐外走过,愤懑地说:“我们已经完成了围困黑衣巫女的任务,也该挑明真实身份了吧?奥洛兰王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路易斯就和奥洛兰一同冲出帐外将他扑倒,连忙比了个住嘴的手势。 “怎么连路易斯也……替这小子说话?” 路易斯语速飞快地说:“这中间有很多缘由,等我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给你解释。总之咱们坚决不可以暴露真实身份,就配合着将这出戏演到底吧。” “所以你们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都说了这件事情必须保密,不可能告诉大叔您的啦,哈哈哈哈。” 一秒钟后这三个家伙从地上弹起来站姿笔挺笑容可掬地站在不知何时走来的军神将军面前,起身说:“报告长官,我们的真实身份就是冒险协会的佣兵!” 军神将军眼睛微眯,慢慢点头审视着阿克雷德和路易斯,猛然间捡起旁边支撑帐篷的钢管朝阿克雷德刺去。阿克雷德惊慌之中连忙举锤格挡,却觉得军神将军的攻势力度雄浑,仅单手直刺就如同炮击一般猛不可挡,阿克雷德立足不定,直接平平向后飞去。 接着军神将军又转身自上而下举棍猛劈,阿克雷德架势全乱,无法改变体态举起大锤,只好使用天命之力,用铁壁赐福增强防御,堪堪用肩膀扛下了这一招。 而事实上这一棍根本就没有任何力道,就算阿克雷德不使用天命之力,也并不会受伤。 “你使用的是光明之神的力量。”军神将军冷眼收起钢管,“说说你和光明教团是什么关系?” 阿克雷德这才意识到军神将军用简单的两招就试出了自己的路数,不禁心中大乱,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们是……” “我们是神圣光明骑士团……”路易斯一本正经地说,“曾经开除的骑士!” 军神将军大感意外:“你们是被开除的光明骑士?” 路易斯点头:“所以我们仍然会使用光明之力,但现在我们已经脱离了骑士团,是自由的佣兵。由于我们常常要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工作,如果光明骑士团认为我们打着他们的旗号,让人民误以为光明骑士也会干这种勾当,我们就会遭到封杀了。所以我们的真实身份,必须严格保密。” 军神将军感到怀疑:“可是你们能证明这种牵强的解释吗?” 路易斯急中生智:“公主的朋友尤里就是被开除的骑士,而我们是他的好朋友,经常一起奋战,我有记录足以证明。” 路易斯用水晶重现和尤里他们一同对付傲慢和伪装者的场景,奥洛兰赌气说:“艾雷诺你真是的,如果你从来没怀疑过芙萝拉的朋友,就也不该来怀疑我的朋友。” 军神将军于是深信不疑,他沉吟片刻,才板着脸问:“你不是病倒了吗?副官不是说你满脸乌黑地四处乱跑吗?” “那是因为刚才签署文件的时候,被鹅毛笔喷了一脸墨水,所以就手忙脚乱地去找毛巾。”奥洛兰胡乱解释道,“一定是副官看错了吧!” 总算是勉强哄走了军神将军,奥洛兰虚脱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十分郑重地对路易斯他们说:“务必要严格约束骑士们,让他们自觉回避军神将军,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说漏嘴。” “好好。”路易斯笑眯眯地比了个拿钱的手势,“你是大主顾,我们都听你的。” “大主顾?”阿克雷德疑惑道。 “我慢慢给你说。咱们的王子殿下啊,今天可和我签署了满满一文件夹的合约书呢!” 第六十章 期待与唾弃 奥洛兰总算是又逃过一劫,当夜军神将军请他去商议军务的时候,脸上明显有欣慰之色。 “虽然今天在战场上,你表现得惊慌失措,作为统帅在酣战之时抱头鼠窜,士兵们的士气会比你倒得更快。” 奥洛兰心中窝火,如果你叫我来商议军事,就是为了数落我一顿,那就还是免了吧。 接着军神将军话锋一转,拍着奥洛兰的肩膀说:“但对于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你而言,能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难能可贵了。明知战争很可怕,也清楚自己不擅长打仗,却还是愿意亲临战场。对感到害怕的事情,仍然能够坚强地面对,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奥洛兰惊喜地舒展眉头,这么多年来,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严厉的保护人夸赞自己。 “王子殿下,能力不足尤可弥补,但没有志气却是无药可救的。而这一次,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志气,看到了你追求荣耀的决心。” 军神将军笔挺站好,将伤痕累累的右手放在胸口:“所以我必将永远辅佐你,被围困的贝娜丽丝很快就会被干掉,这场漫长的战争不就就会画下句点。到那个时候,两国将迎来长久的和平,我也就不必呆在军队,就可以辞去将军的职务,一心当你的保护人,就像游侠将军对芙萝拉那样。” 军神将军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终有一天,我会辅佐你成为金曦之森当之无愧的皇帝。” 奥洛兰心中猛撞,他一直以为在军神将军心里,自己早已无可救药。 却不料他从来就没有稍稍忘记过自己的夙愿。 对此奥洛兰委屈和感动的情绪夹杂而来,他眼眶湿润,勉强保持平静说:“当然,艾雷诺,从今往后我也一定会聆听你的教诲,不会再辜负你的心意了。” 军神将军微笑着点头,突然有一个身穿白色法袍的美丽少女冲进帐篷,气喘吁吁地说:“终、终于找到您了,奥洛兰王子殿下。” 奥洛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比少女的衣服还要雪白。 因为这丫头身上穿的正是神圣光明骑士团祭司的制服! 奥洛兰心中有如一支乐队在擂鼓,他拼命对祭司使眼色,说道:“你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你是怎么跑到前线营地的?快离开这,我可没邀请你们光明教团的人到这儿来。” “我是代表神眷骑士大人对您表示感谢的。”少女祭司一脸天真地鞠躬,“您愿意开放诸多对教团十分宽待的权力,实在是慷慨无比。神眷骑士大人说,等战争之后一定要代表光明骑士团亲自向您道谢,为精灵族和光明教团的友好合作举杯畅饮。” 奥洛兰脑袋里有一万个炸弹同时引爆,搞什么,神眷骑士那家伙脑子有病吗,不是反复交代过不可以暴露真实身份吗,路易斯和阿克雷德这两个蠢蛋在搞什么?这丫头是不是脑残?突然这么玩我到底对你们骑士团有什么好处! 而军神将军的脸色,则变得比漆黑的军服还要漆黑。 “既然是神眷骑士要酬谢你,出于礼貌你也该去赴宴啊。” 军神将军其实一直心存怀疑,觉得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这群战士就是光明骑士,可他之所以强行不信,是对奥洛兰存留着一丝近似不理智的期许,仿佛这件事情不去深究,它就不曾发生,王子依然是临危救难的英勇统帅。 可现在这种自己努力不去点破的假象终于撑不下去了。这个奥洛兰,的确就是一个出卖国家未来的投机者,并没有丝毫骨气和荣耀。 当军神将军告诉自己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在滴血。 “你听我解释!”奥洛兰惊慌地说。 只有努力让心脏冰冷如同钢铁,滴血的刺痛才能稍微缓解。于是军神将军的眼神仿佛冰霜,并不理会奥洛兰的央求,问少女祭司:“祭司小姐,可以稍微给我透露一下,王子都和神眷骑士达成了怎样的约定吗?” 少女天真地掰着手指来回数了三四遍,每说一句,都令军神将军的脸色更黑一分。 他猛地握着拳头在桌上一拍,双手伤口迸裂鲜血飞溅。 “哎呀,将军阁下,您的手流血了,请允许我替您疗伤。”少女祭司紧张地说。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小姐,您先回去,我和奥洛兰王子还有几句话要说。” 少女祭司微微点头,温柔地说:“那么王子殿下,我就先回去了,祝您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也能连连告捷。” 奥洛兰目送少女离去的背影,不敢转身面对此时的军神将军。 军神将军的声音沙哑无力:“预先支出信用,利用光明骑士团帮助你牢牢握住继承权,在成为皇帝之后再兑现今日的承诺,给骑士团无数的好处……” 奥洛兰浑身虚汗,他咽着唾沫,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市长给我的建议。” “哦,的确,这是一个非常精明的点子,像是他的风格。” 军神将军在灯光下的高大影子慢慢延伸到奥洛兰面前:“只是我不明白,我也常常会向你提出许多建言,但为什么你从来都拒不采纳呢?” 奥洛兰感到芒刺在背,身后军神将军的眼光刺得他灼痛无比。 “起初我认为,是我忙于军务,疏于对你的教导,因此你渐渐偏离正轨,没有勇武之心,也没有仁慈的胸怀,我时常惋惜,却仍有一丝希望,盼着有一天你得到正确的教导,便能重新变成一个堂堂正正的孩子。” 军神将军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可这一次,我终于意识到,我的期盼近乎一厢情愿,有些事情可以改变,有些则关乎天性,是绝对无法改变的。奥洛兰,你的天性导致你对那些于你有利的建议,即使这建议要你出卖国家和尊严,你也会不假思索地接纳,而对那些严厉却正直的进言,却充耳不闻。这是你的本性,自私、贪婪、极端利己、撒谎成性。就算是我整天守在你身边努力引导你,你终究不会听我的话,而那些无耻小人,只要一句话就能令你心折。” 军神将军越发沉痛:“贤人即使献上蜜糖,你依然皱眉推辞。你那颗心永远向往着与小人为伍,即使他们明摆着是在害你,你也巴不得永远和他们同呼吸共命运。我如果努力令你获得皇位,则是害了你,更是害了国家。假如胜利的代价是让人民活在谎言之中,这胜利有何意义!假如未来连自己的信仰和尊严都无法守护,这未来又有何值得期许!” 奥洛兰的心猛然一沉,身上热与冷的感觉交替夹杂,终于在听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回过头来泪水夺眶而出说道:“艾雷诺,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到不明白?你不是我的守护人吗?不是说要帮我实现我的理想吗?” “但我不能背弃金曦之森那么多民众,你,不适合成为王者!” 奥洛兰热泪滑落:“那你叫我怎么兑现和光明骑士团的承诺!” “你用自己的一生的精力去自己偿还吧。勤恳工作也好,变卖产业也好,用你自己的钱支付他们的雇佣金。” 奥洛兰还想争辩,军神将军已经抓起军袍往身上一卷,提起立在墙角的斑驳的钢炮,迎着星辉与夜风大步踏出营帐,虽然迈着看似坚定的步伐,却仍动摇得竟然差点被泥地上矮矮的草根绊倒。 “艾雷诺!”奥洛兰哭泣着大喊,“可是因为我的策略,我们才能赢得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这究竟有什么错!” “即使不依靠光明骑士团,靠精灵族自己奋战,也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军神将军咆哮,“我早就分析过我们可以独立终结战争,当时你也在场!哪怕牺牲会大一些,哪怕我会因此丧命,这没什么不可以。而你所做的,是为了让自己在拿到军功章的同时,尽可能少担风险,白白把国家的利益出卖掉,白白让人民失去他们原本可以不必失去的尊严和信仰自由!” “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奥洛兰擦去眼泪,恼羞成怒地说,“你想要忘恩负义吗!” “抱歉,我一定会在战争之后向皇帝陛下进言,介于你有出卖国家利益的行为,务必将你的继承权剥夺,让给更有能力的皇家子嗣。你的确是有救我的命,我感激不尽,但也不会因此就改变我的原则。假如到时候你觉得不高兴,这条命你也可以随时收走。” 军神将军跨上单人飞艇,朝苍金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出卖国家、撒谎成性、绝顶的利己主义。 这些词汇像疯长的蔓藤,紧紧绑缚着奥洛兰的大脑。他蹲在地上用力抱头,眼球微微颤动,尽管用力扯头发带来锐利的痛觉,却根本没法把这些词语从脑海中驱走。 事情败露了,一切都完了。 这场战争并没有让我变成英雄。 反而将使我成为所有人都最不齿的小人。 艾雷诺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只要战争结束,他一定会真的说服父皇剥夺属于我的继承权。然后未来的皇帝,便是芙萝拉无疑吧,她对我是如此痛恨,假如要把此前我所做的一切报复回来,我这一生就惨淡得很了吧? 第六十一章 军神将军之死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冒出来那样一个不知轻重的祭司! 为什么光明骑士团那帮混蛋会这么靠不住! 为什么他们曾经要把贝娜丽丝封印在木恩蒂亚! 而奥洛兰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为什么艾雷诺对我要如此无情! 他站起身来走进营帐,心中的怨气灼灼燃烧,便把桌上和艾雷诺的合影掀到地上,一脚踩碎了相框。 我遇到这样一位从来不知道向着我的保护人,也算是倒霉透顶。 呵呵,用不着假装用那么失望透顶的语气,对我说这番大道理。 其实你根本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从一开始就不指望将我辅佐成才。 恐怕你早就认为芙萝拉的才干要比我大得多,恨不能自己是她的保护人。 说服父皇剥夺我的皇位,无非是想在未来的芙萝拉女皇陛下面前邀功示好而已吧。 到最后奥洛兰最痛恨的竟然是军神将军,仿佛和他相比,为两国带来深重灾难的贝娜丽丝和虚伪的光明骑士团,都并不那么令人厌恶。 奥洛兰不记得自己花了多少时间来控诉军神将军的残忍无情,当他猛然被凌晨的钟声惊动的时候,副官闯进军帐,带来一个紧急军情。 原本遭受重创的贝娜丽丝军,竟然趁着夜色,再一次对苍金堡展开猛攻! 奥洛兰冲出帐外,看到西边的夜空被烈火染成赤红色。 “王子殿下,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副官忧虑地擦去额角的汗水。 没错,即便是刚入伍的新兵,也知道这次夜袭实在是不合常理。贝娜丽丝残余的兵力十分不足,并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冲击坚实的堡垒,只要奥洛兰的军队从后方发起袭击,贝娜丽丝军团就将首尾不能相顾,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她的决死一击,不过是在把死亡的倒计时提前拨快了几天而已。 “殿下,我们是否该出击,请您下令!” “这还用问吗!”奥洛兰大声答道,“当然要追击贝娜丽丝军的后队!” 光明骑士团整备完毕,正铠甲鲜明地提着森森大刀骑上战马,只等命令传达。 他们盔甲上的光刺痛了奥洛兰的眼睛。 他心里竟不由得开始问自己—— 我上一次拜托光明骑士团帮助艾雷诺,得到的是什么下场? 这一次难道还要巴巴地赶过去,然后等他在战斗结束之后,告诉大家,他不屑于我的救助,因为我是个出卖国家的小人吗? 救出他,然后无助地等着他去恳求父皇夺走属于我的继承权吗? 奥洛兰再次抱紧脑袋,杂念化作喧嚣的洪流冲破了大脑的闸阀,最终他脸色苍白,站起来对副官说:“等等……” “等等?” “军神将军交代过,为了诱敌深入,我们不必第一时间进入战场。先让敌人他们进攻一阵子吧,反正军神将军是守得下来的。” 副官万难理解地说:“可是根本就用不着诱敌深入,现在出击就能全歼敌人!” 奥洛兰恼羞成怒:“可是我才是统帅!传达我的命令,全军原地待命!” 路易斯和阿克雷德感到无比震惊。 在旁边扎营的卡伊尔王子也不由得圆瞪双眼。 而奥洛兰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西方夜空燃起的烈火,然后一言不发。 你这是在犯罪,他对自己说。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被他定罪了,是足以让我失去一切的罪。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给我书写的未来更糟糕。 所以不如,就让他在属于我的未来彻底消失。 奥洛兰已经失去最后一点理智,他握紧椅子扶手,眼中的寒光凝成一点,已经顾不上去想军神将军在离开之后到底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到底知道他与光明骑士合作的人一共都有谁,只是如即将溺死的人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军神将军消失了,或许麻烦也就同时一扫而空了。 你不珍惜的性命,我可以随时收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副官急迫地猛拍桌子,再次请求出战。 “我说过了,现在还不是出战的时候!”奥洛兰坚定地答道。 副官如同被扣上一盆冰水,嘴角微微抽搐地倒退着离开营帐。 帐外则传来一片质疑的嘘声。 这时奥洛兰的通讯水晶亮起,军神将军站在烈火焚烧的城墙上,笔挺的军服已经残破不堪,露出了里边被烧得满是破洞的发黄白衬衣。 “出兵吧。趁着苍金堡防线还能支持最后一阵,现在杀过来还来得及彻底消灭贝娜丽丝。” 奥洛兰心中传来猛烈的悸动。 军神将军那是什么眼神? 军神将军那是什么眼神?热切,期待,以及关怀和信赖。 奥洛兰咬紧牙齿,他凭什么认为自己配用这种眼神来注视我! “艾雷诺!”奥洛兰凑在水晶面前,恼羞成怒地说,“现在轮到你来央求我了是吧?告诉我,如果我再一次把你救下,你会改变想法吗?” 军神将军沉思数秒,面不改色地答道:“我依然会上书恳请皇帝陛下收回你的继承权。” “你说什么?”奥洛兰震惊。 军神将军疲惫地笑笑:“如果我为了活命可以轻易放弃原则,孩子,那我就比你早一步和光明骑士团做交易了。” “你这个顽固不化的迂腐老头!”奥洛兰心中剧震。 军神将军最后的画面,是一个慈祥而温柔的笑容。 “世界上不是任何事物都越灵活善变就越好的。譬如这座坚固屹立的堡垒,譬如千万年来毫无转移的净明川,譬如我们这些坚守着莫名其妙的原则的迂腐之人,或许这一切才是挫败黑暗的终极原因,远比一切灵巧和狡猾都来得更加有效。” 下一秒随着一声爆炸的巨响,水晶的幻象戛然而止。 奥洛兰抛洒热泪,冲出军帐,大声下令:“就、就是现在,全军突击!全速全进!一定不能让艾雷诺死掉!” 奥洛兰的进军并没有遭到强烈抵抗,事实上苍金堡被攻破,贝娜丽丝脱离了魔法师们在风泣之桥布置的结界,便化作一个漆黑漩涡消失在空气之中,用瞬间移动的魔法逃离了必死绝境。可是奥洛兰最关心的并不是贝娜丽丝的去留,他拼命抽打着马儿,直到苍金堡残破的城墙,他看见军神将军伟岸的身躯,看见他正双手扶着闪亮的钢炮站在浓重的烟雾之中,不禁心中一松,正想欢快地跑过去,脚步却又迟疑。 艾雷诺活着虽然很好,但同时也意味着我自己就大糟特糟了。如果他问起我为什么不迅速夹击贝娜丽丝,导致魔女竟然能够逃出生天,到底该如何应付?只怕军神将军根本等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现在就会立刻上书,让父皇以延误军机的罪名把我押回皇都吧。 可是当他硬着头皮走上城墙,看得更加清楚时,他的脚步彻底停止。 好像……已经没必要担心这些麻烦事了。 艾雷诺虽然如铁塔一般屹立不倒,可是他已然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无数弹片插在身上,嫣红的血滴落在他脚下的血之池中,发出如新雨般的轻响。他靠在炮架上,灼热的风流过他的头发与军装,那已经残破得猜不到原本图案的战袍,宛如倔强的军旗一般孤独飘扬。 这本来是奥洛兰的心愿,艾雷诺阵亡,知道他勾结光明骑士团的人,或许就不存在了。那么他仍是曾经带队驰援逆转战局的英雄,仍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 可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奥洛兰却没能感觉到丝毫喜悦。他盼着军神将军那双已然永远平静地闭上的眼睛,哪怕再次睁开以最凶狠严厉的眼神注视着他,那么他才终于可以不用跪倒在地,可以不用发出令人心碎的恸哭。 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啊!奥洛兰拼命捶打着地面,将周遭散落的弹壳震得弹跳。 没错,我一贯卑鄙无耻,就算把自己的妹妹关进牢房,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可是这一次,我却感到撕心裂肺的悔意—— 我亲手葬送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为我着想的人。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人会想艾雷诺那样赤诚地对我了。 奥洛兰咬咬牙,心中另一个声音再次响起。 想想好的一面吧,至少秘密守住了。只要能登上皇位,何愁没有忠心的臣子? 这是值得高兴的结局。 奥洛兰却再次猛醒,怒吼道:“是谁!到底是谁在我心中用我的声音说话!” 周围的将士们对这句问话感到莫名其妙,接着他们便愤怒地走到奥洛兰身边,先是闷不吭声地对屹立而亡的军神将军鞠躬行礼,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推迟进军时间?你所说的诱敌深入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的结果,分明是贝娜丽丝逃走,而咱们的军神将军却……不幸地牺牲了。” “我们希望你能给一个说法。” “你的命令分明就只是带来了惨败而已!” 奥洛兰无法作答,这时军神将军军服胸口的衣袋中,有两封未来得及打上钢印的信件被风吹了起来。 奥洛兰硬着强风,无言地将两封信件取出,撕开封口,只见第一封信件的内容,是希望皇帝可以重新考虑继承人顺位的问题。 艾雷诺果然到最后都没有食言。 那么第二封信可想而知,是要建议皇帝定他延误军机之罪了。 第六十二章 魅惑之使徒、消亡 呵呵,艾雷诺,如果你这封信给大家看到,我一定会被当场围殴致死。那么咱们两个,到最后也算是扯平了。 愤怒的士兵们看到奥洛兰不吭气的模样,都忘了他是王子的高贵身份,粗暴地用手推搡。第二封信落地,却令士兵们不自觉地停止了愤怒的声讨。 上面写着“诱敌深入缓缓进军,是我和奥洛兰商量好的计策。胜则可以使贝娜丽丝彻底消亡,如果失败,等待我的只有牺牲。虽然风险极大,却值得尝试。假如这场最终的战斗我并没有能取得胜利,请不要苛责奥洛兰王子,他只是严格遵照我的命令行事而已。” 泪水在一刹那间模糊了双眼。 这个凶巴巴的大叔……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竟然是想办法保全我这个无情的背叛者!竟然还在担心我这个该死的家伙会被战友们撕碎!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而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为什么我的保护人是像你这种不称职靠不住的家伙!” 混蛋!可恶!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罪人!假如世界上真的有天神庇佑,难道这一次你们都瞎掉了吗!为什么要让我这个人渣如愿以偿!艾雷诺那么善良而勇敢的人,为什么却要让悲剧降临在他身上! 奥洛兰泪水喷涌,仰天发出了悲痛万分的长啸。 士兵们也不忍而恻隐,看完第二封信,此时在他们看来,奥洛兰其实担负着最大的悲恸,因为他被迫接受了军神将军这样一条说不清楚的军令,说不定他原本,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赶到战场。 于是所有的苛责和愤怒,就都烟消云散。 “王子殿下,您这样会伤到身体的。希望您尽管悲伤,也要有节制才好。”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那个引起所有麻烦的祭司小姑娘的声音。 是她不经大脑地在军神将军面前说出了真相,才有之后的争吵,也才会令奥洛兰丧心病狂地选择出卖军神将军以保守秘密。 奥洛兰愤然回头,却被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彻底惊呆。 她穿着白色祭司服没错,但她的脸蛋分明不再是之前那温柔可爱的模样。之前那个肤如凝脂目若寒星,抿着小小如一片玫瑰花瓣的嘴唇一笑,就让人不忍心斥责她的美丽少女不见了,转而是一个脸上遍布伤痕,因为救治愈合很不及时而变得嘴眼歪斜,脸部肌肉纠结拧巴在一起形成各种怪异脉络的极为丑陋的少女。 她在刚刚的战斗里受伤了吗?不,她脸上的伤看上去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奇怪的是周围的战士们看到这张面孔丝毫不感到诧异,而且还有种温柔怜惜的心情。 这张面孔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感到惊骇不忍吧?难道他们眼中的祭司小姐,和我眼中所看到的并不一样? 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瞬间在奥洛兰脑中变得明晰。 “你到底是谁?”奥洛兰冰冷地问道。 “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祭司而已啊。”少女的口气中透着些许惊慌。 “告诉我!”奥洛兰怒斥,“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少女刹那间如同被封进北国的寒冰之中。 士兵们纷纷作答:“王子殿下,你虽然生气,犯不着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发火。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那不是很清楚吗?是如夕阳一般灿烂耀眼的橘红色啊。” “胡说,明明是如同夜空一般深邃的墨蓝色。” “你们怎么回事,那么青翠喜人如碧草一般的颜色,怎么被你们说成这个样子?” 奥洛兰拔出佩剑:“女人,你在每个人眼里的形象都不一样,你只是将人们最喜欢的一面展现到他们眼中,这并不是人类该具有的能力,换而言之,你根本就不是人类,对吧?” 这句话令在场士兵惊慌沉默,而少女则惊恐地步步后退。 “你故意假装成祭司出现在我和军神将军面前,只是为了挑起我和他的矛盾。然后再将我内心的邪念和黑色情绪不断放大,令我做出抱憾终身的事情……我想,我没猜错吧?” 少女心知肚明,没错,奥洛兰的推测就是真相。 “这是贝娜丽丝最后的突围计策吧!你是她手中最后的一张底牌了吧!” 奥洛兰高举佩剑:“既然你已经如愿以偿了,为什么还敢回来,是为了看我笑话吗?是为了把我此刻的伤痛带回去当成最有趣的滑稽戏说给你的主人听吗?谁给你的胆量!” 奥洛兰的句话,同样也说中了。少女就是得意忘形才故意走到他身边假装安慰的。 佩剑如迅雷般,刺穿了少女的心脏。 “你不是善于蛊惑吗!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却要在我面前献出真实面貌!” 少女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死路,因为魅惑的能力对眼前这一直不成器的家伙,竟然已经失效了。 “因为假如一个人眼中能看到内心最爱的人,譬如军神将军就在你面前……那么即便是魅魔之王……也不可能再度蒙蔽他的双眼了。” 话音刚落,少女的脸蛋变成一片飞速变换的混沌,有无数张面孔飞快出现又随即涣散,大都是一些美丽少女的面孔,连奥洛兰一直心动不已的小麦色皮肤美人伊莉雅那张精致得惊为天人的脸也在其中。 最终这些绚丽的色彩如同调色盘上被抹在一起的全部颜色,留下的只有纯粹的黑色。 死去的少女留下的只有一张漆黑得没有任何线条的面孔。 魅魔之王,七原罪之色欲的使徒,最早跟随贝娜丽丝与她一同谋划大事的,名为露妮的少女,虽然战斗力与其他使徒相比几乎为零,却依靠着魅惑以及左右人们情绪的恐怖能力,给难以计数的人们带去不幸,从大崩坏事件开始便毁掉了奥洛兰的一生,并最终轻易地害死了实力强劲的三将军之一。 却最终死在了那位她一直最为鄙视的懦弱王子的剑下。 听闻这边战斗打响,芙萝拉公主和尤里便迅速出发,他们率领剩余军队从蔷薇十字之城赶到苍金堡的时候,所见到的也正好是军神将军英勇牺牲的一幕。 “怎么会这样。”公主看着横尸遍野城池残破的惨景,“不是都说已经胜券在握了吗?苍金堡守军,和奥洛兰所带的军队,把贝娜丽丝夹在风泣之桥附近,魔法师们又布下了结界不允许她使用传送魔法通过瞬移逃离战场,接下来即使什么都不做,再过几天贝娜丽丝也会完蛋。为什么结局却又变成这样。” 本来公主他们也想尽快赶来支援战斗,但蔷薇十字之城的军队早就被奥洛兰带走了七七八八,公主担心剩余的队伍在敌人万一再次来袭的状况下不足以守城,所以虽然焦虑,却只能按兵不动。而当她听说军神将军陷入苦战,便什么都不管地执意出击。 可是已然也来不及了。 当时阿克雷德正安慰着奥洛兰,公主是认识阿克雷德的,看到他作为神圣光明骑士团的一员,竟然也参加了这场战斗,不禁心如明镜,便提着拳头大步走到奥洛兰身边,一把封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到墙边,怒而切齿地说:“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和光明骑士团混在一起?军神将军尸骨未寒,你认为你这么做,他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吗!” 奥洛兰尽管被顶得喘不过气,却只是惭愧地把眼睛转向一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巧舌如簧地反驳回去。 阿克雷德好心劝道:“看到军神将军的牺牲,奥洛兰大概是最伤心的一个人。现在请不要那么苛责他好吗?” 公主眯着眼睛火冒三丈地转过头来:“光明骑士请自觉闪边好吗!这里没有人要听你们的意见。” 阿克雷德大惑不解,而路易斯则不爽地跺脚:“说起来我早就想问,公主殿下,我们有得罪你吗?为什么是曾经一起奋战的战友,现在你却要用这种恶劣的态度对待我们?” 奥洛兰压低声音:“不要怪芙萝拉,一切都是我的错。” “哈?” 奥洛兰眼睛通红,无比悲痛地答道:“没错,我本来就不该和你们打交道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任意妄为……背弃军事会议上的决定,非要和你们结盟,恐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路易斯叉腰,不解地问道:“什么叫做本来就不该和我们打交道?你就是这样和盟友打交道的吗?都说你这家伙满嘴谎言,这一次是不是打算背弃诺言!” 奥洛兰最后大声咆哮道:“提到说谎,恐怕你们在数千年前就已经不诚实了。把暗夜魔女贝娜丽丝的灵魂和力量封印在精灵的土地上,把黑暗之力不能外泄的结界,说成是抵抗外界黑暗入侵的结界,我们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永远没有与你们结盟的理由。所以芙萝拉当然会讨厌你们,军神将军当然会排斥你们!而最可恨的就是,为什么惩罚要降临在军神将军身上,而不是降临在我这个为了争权夺利,连尊严都可以舍弃的人身上!” 第六十二章 决战前夕 阿克雷德吃惊地向后退了半步:“你说什么?暗夜魔女……贝娜丽丝?” 路易斯浅紫的瞳仁也微微晃动:“黑衣巫女……是贝娜丽丝?” “细节我们已经不想再说了。”公主松开奥洛兰,原本打算狠狠揍他一顿,不知为何却又不忍下手,“请光明骑士团的各位离开吧,金曦之森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欢迎各位了。” 以路易斯的脾气,她当然会立刻握着拳头大嚷“那么我们的契约就这样无效了吗?做人不可以太任性吧”,可是今天她听到关于贝娜丽丝的爆炸性消息,竟然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了。 反倒是奥洛兰说道:“欠你们的,我会还给你们。即便再也不可能成为金曦的皇帝,哪怕是用皇子的薪金也好,哪怕额外去打工也好,有一点我就会还一点。精灵族的寿命是很漫长的,不管用几百年,我一定会把这笔债还完就是了!” 奥洛兰用力推开阿克雷德,从怀里取出军神将军最后的两封信,塞在公主手中。 “这是军神将军的遗言,麻烦你交给父皇吧。” 战争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太阳精灵方面,三将军一人阵亡,另外两位也负伤在身,国境线以东五百公里范围的土地全部沦陷,人民流离失所,军队伤亡惨重,沦陷区的城池也不复存在。 月精灵方面,摄政王生死不明,军队伤亡率达到三分之一,国家几乎陷入内乱边缘。幸而卡伊尔王子及时挺身而出,一方面利用舆论攻势重新唤醒人们的理智,另一方面暗中授意暗杀者,向那些对贝娜丽丝极其死忠的少壮派军官展开暗杀的大清洗行动,终于将剩余军队和国家权力再次掌控在自己手中,转而成为对抗黑暗的另一支强大力量。 而贝娜丽丝则带领着残余军队,虽然攻破了苍金堡,但自知仅凭残存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继续向前推进,而是选择了用传送魔法逃走。七原罪之使徒,其中傲慢、怠惰、暴食、嫉妒和色欲已经全部覆灭,深渊工房被损毁,战魔兵基本全灭,只剩下部分依然决定追随到底的月精灵,而这帮月精灵,一心脱离祖国,从此开始自称为“黑暗精灵”。 曾经以一人之力就能蛊惑国家搅乱天地的暗夜魔女,终于也走到了穷途末路。 贝娜丽丝逃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洞窟,曾经她就是在这里制造了第一批黑暗生物。 “到这种局面……恐怕只能改变原先的计划了。卡伊尔王子不会再与太阳精灵作战,假如战事平息,就不会再有恸哭、悲伤和狂怒,也不会再有杀伐的嗜血和掠夺的欲望,我所失去的黑暗力量就永远得不到补充。” 贝娜丽丝用力咬着嘴唇,尖锐的漆黑指甲深深插进掌心:“是时候……再播撒一点灾难了。虽然很不甘心,但恐怕黑暗之神诺克斯大人的力量,只好交给那家伙了。” 贝娜丽丝一直在等待着平时一直在她身边一唱一和的同伴搭话,可是今天却没人问“那家伙指的是谁”,她不禁感到很不适应,下意识地问道:“露妮?” 然后才猛然意识到,露妮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她在利用伪装和操控人心之术,挑起敌人内心的嫌隙,并为贝娜丽丝创造了唯一一次突围机会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幽冷的风起自地底,卷动着干枯的苔藓在矿洞中回荡,那如泣如诉的哀怨低转,和风泣之桥悠远的风之哀鸣,也并没有任何区别。 贝娜丽丝拿起脖子上悬挂的纯黑色的钻石,最终咬咬牙用力将白金的挂链扯断。 “来自虚空的主宰,不得已要将诺克斯大人最宝贵的力量碎片交给你,那么就请你不必客气地,将来自寒冷深空的无尽灾难,倾泻到这片大地上来吧!” 而神圣光明骑士团方面,阿克雷德和路易斯反反复复翻阅着典籍,虽然觉得奥洛兰的话太过离奇,但当他们注视着代表暗夜魔女的一之刻印的时候,还是内心颤动地发觉,黑衣巫女和贝娜丽丝的描述越看越像。 两位魔女是诺克斯在卡德里亚大陆的代理人,她们代表着比原罪更悠远的原罪,分别称为“欲望”和“绝望”,任务是通过这两种创世之初便已存在的原初罪恶,引诱人们犯下不同的罪行,并最终签订夜之契约,以失去灵魂为代价,成为诺克斯的仆从。 七原罪降临世间,想来如果是贝娜丽丝的手笔,则这种解释最为合理。 “赶快去报告神眷骑士大人。”路易斯眉头紧锁,“既然咱们的对手是这种级别的大人物,普通除魔战争所遵循的条例就不再适用了。” 阿克雷德也一脸决绝:“不必……再遵循中立不干涉原则,也不必再和精灵族谈任何条件,初始之魔,现之即斩。接下来我们应该纯粹履行神圣光明骑士团消灭黑暗的义务,无论精灵们谈好的条件是否作废,我们都必须歼灭贝娜丽丝。” 然而当他们找到神眷骑士,得到的答复却是“我将上报给大骑士长和圣修祭司两位大人,请他们共同决定”。 在军营临时祷告厅,路易斯看着神眷骑士身穿金甲,沐浴在五彩玻璃透下的绚丽光芒之中的伟岸背影,不禁着急而疑惑地说:“神眷骑士大人,历来如果大陆上出现威胁级别为a+以上的黑暗生物,骑士团就该援引‘义务歼灭’的条例,不必请示任何人就可以直接出击。现在如果通报两位大人,恐怕会错过贝娜丽丝最为衰弱的难得战机。” “我并没有说不想歼灭贝娜丽丝。”神眷骑士不屑转身过来,只是伸出三根手指,说道,“然而我们也多少应该考虑全面一些。第一,精灵族未必会为我们的义举表达谢意;第二,我们此番前来金曦之森,本来是为了传教,而卷入战争只是意料之外的状况;第三,不能单凭精灵族一面之词,就确定我们的敌人就是贝娜丽丝。” “可是无论从哪方面,我都认为黑衣巫女就是暗夜魔女。” 神眷骑士冷冷地说:“即是说,你要毫不犹豫地承认,三千年前不论光明联军出于何种理由,的确有把这么强大的恶魔留在这片土地上,并且从来没告诉过当事人吗?” 路易斯心中一凛,的确这还关系到教团的声明和威严。 在这种时候不得不进行这样的考量,政治……真是太该死了。 神眷骑士通过通讯水晶将前线战报传回人类首都艾尔伯恩的教团总部。 原初之光大圣堂。 “太阳精灵说三千年前光明联军就把贝娜丽丝封印在精灵国地底?这种事情太骇人听闻了吧!费曼,你也稍微说几句话啊。”财务官大声地发表见解。 费曼是大圣堂历史典籍管理者,也是一位拥有一头墨蓝色微卷长发的美男子。他轻推眼镜,脸色铁青,并没有答话。 似乎这是默认的态度。 “如果我们启动义务歼灭条例,不就等于自己承认这种事情了吗?”财务官摊开双手精明地说,“仗义出手反而会导致我们名誉极大损毁,这是亏本的买卖啊。” 祭司总署医疗科科长是一位将长发干练地挽在脑后的高挑美人,她答道:“义务歼灭条例,并非为了针对贝娜丽丝而制定,只要黑暗力量足够强大就可以启动。不管在精灵国挑起战火的是不是贝娜丽丝,她实力强大已然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和她战斗,并不需要向世人表明她就是贝娜丽丝。” “可是精灵族能善罢甘休吗?”陆军骑士长发出疑问。 医疗科科长答道:“要不要原谅我们,是精灵族的事情。但这和我们要不要以圣光之名拯救世人,两者并没有关系。” 看得出来神圣光明教团内部并非精诚团结,以骑士团为主的激进派,主张按兵不动,认为在这种敏感时期迂腐地去说什么要主持正义,简直不理智。而以祭司们为主的温和派,却希望立刻无条件对精灵族发起援助。 骑士团的最高领袖大骑士长大人用力拍着轮椅的副手,长着老年人特有的褐色斑点的脸上充满愤怒的神色:“如果二话不说就帮他们也太窝囊了!别忘了精灵族那些家伙,连区区传教权都不肯开放,是鼻孔朝天自高自大的恶劣民族。除非他们愿意接受光明信仰,那么这件事才可以谈!” “可是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有错在先……” “所以说你们这些祭司就是满脑子天真念头!”大骑士长的眼神如老鹰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大家,“大家都是颇有建树的大人物,不要再说什么是非对错的孩子话了!” 得失利弊才是最重要的,而对错却可以无视……对吗? 大骑士长粗鲁地说:“没错!要么他们答应彻底接受光明教义,要么就自己去对付贝娜丽丝,这就是我的建议。” 第六十三章 天使与圣修祭司 一直坐在神圣祷告厅居中最高的阶梯之上那红色天鹅绒的华美主座之中,沐浴着穹顶透下的金色阳光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她戴着纯净白绸的面纱,身上穿着用头发般纤细的金线刺绣着光明纹章的素白祭司服,柔软白嫩的手中握着黄金飞翼日轮权杖,终于不再保持沉默,开口用温柔婉转的声音说道:“我知道大骑士长一心想让教义广泛传扬。不过我认为,歼灭黑暗,帮助世人,本身也与传教不相背离。” 这位少女正是“光明之神的现世代行者”,是人称“圣修祭司”的教团最高领袖,她伟大而圣洁的名字,是露西菲儿。 “什么?”大骑士长不满地反问。 圣修祭司小姐微微闭着眼睛,用柔软的语气说:“光明之神法鲁娜在举起义旗对抗黑暗之神诺克斯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和世人谈过条件,只是本着一颗救世之心,就勇敢地挺身而出。正是这种精神,法鲁娜的仁爱与威名才能传扬千年。已经有好久,世人没有直面真正的黑暗威胁,恐怕已经渐渐忘记神圣光明教团赖以立身的,最初的正义与荣耀。那么这一次我们为正义而战,不正是一次身体力行的传教吗?” 大骑士长不满:“就算白做这种好事,精灵族也不会买账的!骑士团很可能会遭到巨大损失,这算在谁的头上?” 圣修祭司微笑道:“我会尽力为骑士们祝福,相信他们在圣光照耀之下,一定能够武运昌隆。” 这句话听上去平平无奇,一般来说祈福和祷告什么的能有毛用?不过是一个躲在后方的小姑娘随口一说的好话而已。 可是大骑士长却微微一震,竟然不得已答应了她的要求。 “嘁,就按你说的办吧,圣修祭司大人。我会安排后援队从艾尔伯恩出发去援助神眷骑士他们的。” “嗯,请尽快参与到最终的决战之中,这样精灵们所承受的磨难,才能更早结束。” 所以结论就是,温和派说服了激进派,这一次要对精灵们无偿提供援助。 “太好了!”阿克雷德激动地说,“那咱们就即刻出发,去寻找贝娜丽丝的下落吧!” 他期待着能亲手弥补教团曾经犯下的过错。 也期待着能再次和老朋友们一起并肩作战。 然而神眷骑士冷冷的话语,回绝了阿克雷德的请求。 “不必着急。歼灭作战,将在艾?萨里大人降临之后开始进行。” 路易斯小姐心中一惊:“艾?萨里?清算的大天使?对付已经一蹶不振的贝娜丽丝,就凭咱们应该已经够了。有什么必要……让那位大人出动。” “这是大骑士长的决定,我们不必过问,就请耐心等待好了。”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脸色发青,唯唯诺诺地退出房间。两个人在月下前行,脚步沉重,心中想的事情都是一样。 清算的大天使艾?萨里,是神圣光明教团扫除邪恶的最强大的利剑。 在历史上艾?萨里剑锋所向,黑暗生物盘踞的巢穴就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比曾经的曙光骑士乔璐雅,杀伤力还要厉害许多。 问题在于这里并不是黑暗的巢穴,而是精灵族的故土。 相当于说为了帮忙抓住闯进一户人家的强盗,竟然把能够连强盗和人家的房子一并轰飞的大炮搬了过来,这么做合适吗? 阿克雷德摇了摇头:“我突然……不那么期待要启动义务歼灭条例了。” “没错,在人家的家园展开那么夸张的大歼灭,未必是人家期待的。更何况,军神将军也无数次提到过……” 阿克雷德凝望着月光:“仅靠精灵族联手,就足以对抗贝娜丽丝。来自光明教团的援助,再好也不需要。” 路易斯摸出能够探知黑暗的黑晶指针。 “现在精灵们还没有发起最后的反攻,恐怕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找不到贝娜丽丝的藏身之处。但使用我们的指针,就能够找到。” 阿克雷德紧张地说:“路易斯,你的意思是?” 路易斯眯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如果精灵们能在艾?萨里大人发起大清算之前,就完结这场战争,或许就可以少一片森林被焚毁,少一个城市化为废墟吧?” 心怀不忍的年轻骑士和祭司,偷偷将黑晶指针寄出,希望尤里能够收到。 可是隔天他们就发现被踩碎的黑晶指针和撕开的包裹,静静地躺在营地外的垃圾堆中。 阿克雷德本来就觉得最近几天老有人盯着自己,现在看到这一幕,心中的违和感突然变得无比强烈。 有一件被抛在脑后很久的事情突然又泛上心头。 记得在数月之前,在他和路易斯救下公主一行人,把他们暂且扣在临时军营之中时,公主为了能够脱身去找皇帝说明黑暗将要来临的事情,选择出卖了身为通缉要犯的尤里和维吉。 阿克雷德收到了犯人,需要去履行的承诺,是拿着漆黑结晶去面见皇帝说明原因,同时证明公主的话完全切实,她并没有撒谎,而奥洛兰说她撒谎,则本身就站不住脚。 当时就像这样,阿克雷德和路易斯拿着证物希望帮到公主。 却在索兰提尔城外遭到了不明人物的突袭。那家伙戴着古旧的精灵武士面具,身穿老式铠甲,使用一把长薙刀,以绝对凌驾于阿克雷德之上的实力轻易将他打成重伤,阻止了他帮助公主的计划。 当时他们两个愤恨的想,这家伙想要阻止公主的计划,无疑是奥洛兰的帮凶。凭其身手判断,他恐怕就是一直未出场的奥洛兰的保护人,金曦三将军中的最强者,军神将军。 可是后来在战争中,阿克雷德几乎天天都可以看到一个完全相反的事实—— 军神将军是使用大炮的,他的兵器并不是长薙刀! 由于战争惨烈,阿克雷德一直没有闲暇去回想这件事。而现在这种严重的违和感再次涌上心头,阿克雷德感到连手指尖都开始发凉。 当时袭击他们的并不是军神将军。 恐怕那位袭击者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帮助奥洛兰。 而是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深意。 包括今天的事情,也仍然是某个不可说的计划中……不起眼的小小一环。 他远远看着神眷骑士阳光下伟岸辉煌的背影,突然感觉不到身上阳光的温度。 的确就如阿克雷德所担心的那样,精灵族并没有搜寻贝娜丽丝下落的技术手段。 然而两个国家的情报部门马力全开,仍然探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太阳精灵特务科科长拉妮可丝拿出来自月精灵战友的情报水晶,展示对方暗中调查得到的种种迹象。 “如今月精灵内部,仍有部分死忠分子,要执意继续追随贝娜丽丝。他们自称为黑暗精灵,缺乏理智而狂热无比,有想要脱离卡伊尔王子掌控自立国家的意思。而反战的月精灵们,便渐渐开始和黑暗精灵有着零星的冲突。这帮自称为抵抗组织的月精灵战斗团体,和黑暗精灵的交火,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分布如下……” 一直在认真倾听报告的公主注视着水晶的幻象,突然身体微微一震,紧张地说:“请回放一下!” 拉妮可丝照办,只见幻象之中,手持着长矛大刀的黑暗精灵正在掠夺村庄,突然天空中降下密集的箭雨,几乎将他们全员团灭。公主最在意的就是这一幕,她眼神闪动,喃喃自语地说:“这……这看上去像是虹冕时雨。” 尤里和维吉确定自己有听到过这个名词,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它是在什么场合出现过。 而近卫将军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虹冕时雨?公主,你认为这是游侠将军拉斐尔的招数吗?” “没错,拉斐尔为了教会我这一招,演示了不下百遍。这种从天而降散落箭雨的招数,毫无疑问就是虹冕时雨。” 公主轻轻咬着嘴唇,对拉妮可丝说:“科长小姐,军事会议之后可以把水晶借给我调查一下吗?有件事我十分在意,不搞清楚不行。” 科长愣神地点点头,才继续说道:“继续说抵抗组织的战斗分布……主要集中在艾立安山麓地带,从贝娜丽丝突围那天开始便有所发生,而到最近一两天,交火状况也越发激烈。” 将军们自然认真地思索着结论,或许贝娜丽丝就藏在艾立安山脉地带。可是公主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贝娜丽丝的力量已经大幅削弱了。 搞不好被控制心智的他……借着这个时机,终于恢复了自由。 近卫将军也悄然侧过脸来,怜悯地看着公主殿下试图牢牢抓住那一丝丝渺茫希望的期盼神情。 第六十四章 寻找故人 公主将水晶整整研究了一夜,在维吉左眼视力的帮助下,最终把幻象定格在唯一的一帧。 公主拍桌而起,指着丛林之中,站在树上搭弓射箭的那位身着浅绿的英俊小哥,大声说:“绝不会错!这个人就是游侠将军拉斐尔!” 尤里打着哈欠:“就是你在木恩蒂亚期间一直陪伴着你的保护人吗?” 维吉担忧地说:“不是说游侠将军在两年前已经遭遇伏击阵亡了吗?而且你在摄政王的诱骗之下……使用了禁忌的仪式,令他直接以月精灵的姿态复活。” 尤里也心情沉重:“没错,就是因为这件事,近卫将军才被黑暗的念头控制了心神,差点把我们三个全都干掉。” 公主脸色发白,眼睛里却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狂热:“但这个人就是游侠将军,既然知道了他的下落,我就必须去找他。” 尤里凝重地说:“喂,冷静一点。讲道理,那个身穿漆黑盔甲,盔甲上有赤红的亮光明灭,使用一人合抱的黑铁重箭的野兽般的男人,才是游侠将军吧。” 公主甩动长发,激动地说:“万一贝娜丽丝对他的掌控松动了呢!万一就是发生了奇迹呢?这种事情不亲眼看看,是永远都没法确认的。” 公主的眼角闪动着晶莹的泪光:“你们并不知道,游侠将军他对我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尤里沉默地把斩罪抗在肩上,咧嘴笑着说:“明白了,这才像是为了两个流浪骑士愿意勇闯牢狱的公主殿下会做的事情。我和维吉会陪你去的。” 维吉点头,微笑着说:“同伴如果遇到麻烦,我们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 三位少年再次踏上了前往月精灵之国的旅途。边境要塞和薄雾林地的废墟依旧了无生气,在这片碳化而沉沦的漆黑大地之中,入夜便有磷火飘荡,磷火汇集而旋舞,化作直接天际的苍蓝龙卷,公主在这种幽冷而恐怖的夜晚,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而尤里和维吉却十分淡定,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并不是第一次亲自参与战争了。 “守卫圣棘城的十多年来,像这样的景象,我见过有五六次吧。” “在我犯下战争罪,从艾尔伯恩的养修所逃走时,也曾经回到因为我而遭到洗劫的通商都市,入夜也看到了漫天磷火。” 尤里宽慰地把热水递给公主:“用不着害怕,比起死者还是活着的贝娜丽丝更加可怕,而即便是她,现在也轮到她来害怕我们了。” 在下一个黎明,少年们正式踏入胧月之森的领土。可是他们却难过地发现,月精灵的王国残破的程度和被战火摧残的金曦之森也是一般,从国境线往西延伸了上百里的路程,竟看不到一个完好的村庄,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满目疮痍的山河与遍体鳞伤的大地。 尤里郁闷地说:“卡伊尔王子要处理的烂摊子看来真的棘手。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贝娜丽丝已经失势到这种地步,还有那么多月精灵愿意追随她。” 公主凝重地答道:“贪婪的人们,和代表欲望的魔女,或许就是一种不可分离的共生关系。” 维吉放下地图,扣好单片眼镜,说道:“水晶幻象之中,出现游侠将军的那片森林,已经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公主紧张地把手放在胸口,默念道:“拉斐尔,希望我们还能再次相见。不,你一定要和我再次相见。” 越往山麓地带前进,前方的凋敝破败就越发令人触目惊心。因为战斗而流离失所的孩子们,穿着从阵亡士兵身上捡来的大得不像话的鞋,满脸墨黑,唯有天真的眼睛眼白的部分还是洁净的,他们或许经历了连日的饥饿,正有气无力地坐在大树下,伸出枯瘦的手,对过往的行人说:“行行好,请给我们一点吃的,或者留下一两个铜板吧。” 公主于心不忍,便蹲下身来,悄悄从隐藏空间里拿出钱袋,每个孩子们分发一两个铜板。令公主欣慰的是,孩子们拿到钱就立刻活蹦乱跳起来,一溜烟的功夫,就欢叫着奔跑到密林的深处去了。 “这帮孩子看来是真的饿了,为了赶紧去买食物,蹿得可真是飞快啊。” 尤里和维吉却目光深沉,并没有答话。 只见突然从林中有无数飞箭射来。公主吃了一惊,正有些慌乱,尤里却用力把她往下拽藏在一块岩石后面。而接着头顶的树枝上便有大网坠下,将三个人困在里面。 “怎么回事!”公主左顾右盼,惊慌失措地抓着身上的渔网。 树上有几个月精灵青年跃下,他们抛着短刀,邪气地笑着说:“真不错,今天逮了一条大鱼。看你刚刚那钱袋子,里面可装着不少钱吧。” 很快刚才那些假装可怜的孩子们也从大人身后溜了出来,手里拿着弓弩,给短弩上弦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娴熟,然后对公主他们做着鬼脸。 公主一时还没明白这是什么状况,尤里和维吉却冷静地答道:“先是让小孩子在路边假装乞讨,如果路人在施与援助的时候,露出了身上的钱袋子,就会遭到毒手。在战乱之中的地区,这种事情也不算罕见。” 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来进行伤害,连小孩子也被当成抢劫的武器,这帮家伙果然已经堕落到禽兽不如的地步了。 尤里猛然抽出斩罪,清寒刀光之后大网被一分为二,迅猛的剑气如惊涛一般把周围的男人们掀翻在地。 而维吉则使用上升气流符文,召唤强风卷开了小孩子们射来的弩箭。 维吉平静地说:“你们快住手,我们是黑衣巫女大人请来的雇佣兵,是来帮你们打败抵抗组织的。” 为首的月精灵男子惊喜地说:“太好了,没想到你们是黑衣巫女派来的援军。都收起武器吧大家,黑衣巫女大人万岁!” 维吉微微一笑,尤里却感到无语。 接着尤里举起斩罪猛斩,掀起一道漆黑炎浪:“这帮家伙果然是黑暗精灵,而且果然和贝娜丽丝混久了,真的会变得没脑子呢!” 公主也因为满满的善意被人欺骗而气炸了肺,她双手旋转着双匕,如暴怒的小猫一般迅捷扑击,怒吼道:“也不想想贝娜丽丝的手下怎么可能好心到把钱分给挨饿的孩子们!白痴!” 这支黑暗精灵的首领以一根沉重的大狼牙棒自傲,他慌乱间举起狼牙棒朝尤里当头砸下,尤里头也不回射出蒸汽刃炮,紧接着迅速收回钢链,身子飞快朝首领后方的大树飞去,在途中尤里膝盖一弯,一记火箭般的膝撞将大壮汉首领放倒,黑暗精灵们全体震悚,知道这次碰上了恐怖的硬点子,连忙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这时林中又响起战争号角,一支奔驰在丛林中的弓箭骑兵从山下赶来。骑兵队长下令准备突击,尤里将巨剑一挥,说道:“还有援兵?那就一起来吧。” 这时队长身边的少女骑士大声说:“不对,那个身穿绿袍的姑娘并不是黑暗精灵,而是太阳精灵。” 队长抬起手来示意大家停止进攻,朗声说:“这里是月精灵抵抗组织,不用害怕,我们只对付那些自称为黑暗精灵的堕落家伙。” 公主松了口气,来者是友军。 当夜,在抵抗组织营地,尤里他们终于久违地再次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你们三个……竟然就把黑暗精灵拦路者们打成了这副模样?” 抵抗组织的少年们对尤里他们的战斗力感到惊奇,尤里最喜欢在小孩子面前装英雄,于是露出肌肉得意地说:“对付这种不入流的对手有什么好吃惊的?黑衣巫女手下有七员大将,人称使徒,各有惊天动地的本事。我一个人就斩掉了的两三个,那才多少有点值得夸奖。” 少年们却反而失去了热情,异口同声地说:“吹牛吹太过,就不怕涨破脸皮吗?” 抵抗组织队长问公主和维吉,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找人?是黑衣巫女吧?那么咱们的目标就一致了。实不相瞒,咱们抵抗组织听命于卡伊尔王子,是由那位宣传大臣姐姐直接指挥。那个欺骗了所有人的黑衣巫女,应该就藏在这座深山的某个角落。” 队长身边的辫子少女仰起长着雀斑的脸蛋,英气勃勃地说:“只不过老有黑暗精灵添堵,我们现在还不能放心去原始森林之中展开搜索。” 公主看着跳动的火光:“黑衣巫女我们当然也在寻找,不过另外我想问,你们有见过一个游侠吗?他个子很高,相貌很俊朗,而且实力超级强大。” 队长和辫子姑娘表情莫名地对望一眼,说道:“这里并没有这样的人物呢。” 维吉问:“请再仔细想想好吗?将爆弹像漫天花雨一般投掷下来的绝招,你们真的没有见过吗?” 辫子姑娘不假思索地说:“不是投掷爆弹,而是羽……” 第六十五章 崩落 队长赶紧假装不小心地用胳膊轻轻撞了姑娘的腿一下,答道:“真的没有。投掷这么多爆弹肯定会引起惊天动地的爆炸,但我们在这里许久从来没看到过这种现象。” 很快队长就和辫子姑娘去看护伤员了。尤里叹气,失望地说:“果然游侠将军不在这里。” 维吉和公主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尤里:“你脑袋果然有问题吗?” 维吉解释说,他故意说出一个相似却谬误明显的绝招,想观察这两个人在听闻这种说法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表情。而那位辫子姑娘,明显有试图指正的意思。 “所以游侠将军果然就在这里,而且还和抵抗组织相熟。好消息是他果然已经回到了好人的一边,而坏消息是……” 公主睫毛低垂:“不知为何,拉斐尔不想见我。” 月色温柔,公主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清越的羽笛声,对游侠将军的思念越发深切。 第二天公主便以调查黑暗精灵为借口,抛开月精灵抵抗组织,独自潜入幽远的深山。尤里和维吉忧心地对望一眼,他们对公主的用意心知肚明—— 她想把自己逼入最危险的境地,这样的话游侠将军为了保护她,不得已才会出现。 只要看到一个黑暗精灵居住的岩窟,公主便会把心一横往里面冲,面对无数手持兵器的对手,虽然心中惴惴,却有某种莫名的快意。 游侠将军曾为了她的幸福豁出性命,而如今她为了再见游侠将军一面,也故意使自己身处险境,仿佛这样就可以稍稍替当天用禁忌仪式复活游侠将军的行为,略微赎罪。 她取出双匕,大声说:“黑衣巫女在哪,快告诉我!” 黑暗精灵看到站在洞口的光芒之中的,只有区区三位少年,当然便咆哮着倾巢而出,只在短短的数秒,来自深黑洞窟的人潮便将三位少年淹没。 公主的职阶是刺客,战斗风格一向是灵动闪烁,可今天公主却眼含杀气,面对无数敌人根本眼都不眨,以硬碰硬的架势旋转着双匕便冲入人群。尤里吃了一惊,只能挥舞着巨剑,在维吉连发火球魔法的掩护下冲到公主身边,替她击退身后来犯之敌。 “喂!”尤里发射蒸汽刃炮,然后甩动巨剑令钢索横扫,一大片黑暗精灵被扫倒在地,“没必要做到这么拼吧!如果游侠将军还活着的情报有误怎么办?万一他不肯救你怎么办?那咱们就白白被堵死在洞窟之中了。” “不要胡说八道!”公主愤怒地将烈阳之刺投向洞窟上壁,炸塌无数落石,“拉斐尔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不会在我陷入危机的时候不管不顾!而维吉昨天就证明拉斐尔果然就在这里。” 尤里模拟风系天命吹散飞蝗一般的密集飞矢,大声说:“那这家伙为什么还不来?” 公主心中无名火起,尤里虽然是她足以托付性命的伙伴,但他根本就不明白公主和游侠将军在粗犷苦寒的木恩蒂亚相互扶持着挣扎地活下来,那八年的历程究竟让他们彼此有多深刻的羁绊。在游侠将军糟暗算牺牲的当天,公主会失去一切理智,在摄政王的引诱下用邪法将他复活,而此时公主为了再次见到游侠将军,也已经再次走到了失去理智的边缘。 于是她焦躁地心想,那还不是因为你和维吉这两个家伙在旁边碍手碍脚!如果我再拼一点,大不了忍痛让黑暗精灵砍上一刀两刀,游侠将军就一定会出现的! “没错!本来就用不着你们两个陪我冒险!你和维吉赶紧撤走吧,我见不到游侠将军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想到这里,公主便加快脚步冲向洞窟深处,尤里和维吉在背后大声喝阻也完全没用。随着公主在洞窟中走得越来越深入,背后缥缈的呼唤也越来越难以听清,最终公主走到一个长满蘑菇浮动着斑斓幽光的区域,脚边有薄雾弥漫,她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见身后传来洞窟崩塌的巨响,强风夹着浓重的烟尘朝洞窟内部袭来,公主捂着嘴巴,心底发凉地发现,放在在背后那些刀枪轰鸣,竟在崩塌之后戛然而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尤里他们……还好吧? 四周沉入死寂,流光浮动,令公主感官发生错觉,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湖底。 突然发光的岩壁上有无数黑影窜动,速度比炮弹还快,而脚边的薄雾也开始升腾,将公主的视野完全遮蔽。 墙壁上的黑影突然一停,同时朝墙外蹿出,化作万千恶灵,朝公主发起贪婪的扑咬啃噬。只见身边鬼影重重,哀鸣呼啸不绝于耳,这些恶灵或化作飞翔的枯骨,或是在地面疾奔的地狱猎犬,或是食腐的乌鸦,刹那间令公主立足的位置化作哀嚎的地狱。 公主旋转烈阳之刺,这把短匕积攒的太阳之力化作灼热辉光,勉强驱散周围一两米的浓雾,便凝神防御着恶灵们的突袭。公主身形灵活,以轻快迅捷的步伐躲避着扑来的黑影,匕首在划开黑影的时候仿佛没有任何实感,但如果真的被黑影扑咬上一口,却又是实打实的痛入骨髓。 如果是平时,公主已然怕得要死,会大喊着逃命。可是此刻她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心中反而多了一丝快意。 没错,这才算是真正的威胁,这才是真正要命的大危机。游侠将军,拜托你像从前一样,再一次保护我平安地活下来吧! 然而公主等到的,是刃炮和连发火球。在薄雾中尤里和维吉的身影慢慢走进,最终他们站在公主面前,满脸都是鲜血,但皮肤却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也变得木然而灰暗。 “你们两个……” “够了,不要再继续呆在这可怕的地方了。”尤里冷冷地说。 “前边的洞窟已经崩塌,我们只有继续往深处走寻找另一个出口了。”维吉看起来也面无表情。 “可是……”公主心底升起一丝不安,她虽然说不好,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对劲。 “用不着可是了。再迟疑不决,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快前进吧,芙萝拉。” 公主心中一梗,汗珠顺着白皙的脖颈划下,她点点头,率先朝洞窟深处走去。 然后借着岩壁光滑如镜的表面,看到身后这两位同伴一脸凶戾地朝自己举起武器。 公主无比惊恐地向前一扑,躲过了身后劲风狂猛的巨剑横扫。她挣扎着翻过身来,却看见维吉举起一个苍蓝的火球正要朝自己砸下。 “你们要干什么!”公主大声质问。 尤里和维吉不答,维吉手中的符文卡片光芒亮到极点的时候,突然有无数羽箭划破黑暗猛然射来,将尤里和维吉钉在地上。 公主蹬着地面往后缩了一步,小腿开始抽筋,她拼命捂着脑袋,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 而一双温柔的大手从后面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说道:“没关系的,我已经替你解决他们了。不会再有危险了。” 公主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明白游侠将军为什么会在这种状况下出现在她身边,并射死了她的同伴。 游侠将军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拥有像鹿儿一般温柔的眼神。 “同伴?不是的。芙萝拉,你好好看看。” 游侠将军轻轻拨开雾气,公主这才看见地上的尤里和维吉,身上竟然有无数触目惊心的伤,尤里只剩下一条手臂,而维吉的肩膀和脊柱也发生断裂。 这些伤痕并不是箭伤,而是被崩落的岩石砸得肢体残破。 游侠将军镇静地说:“他们两个,是恶灵。” “恶、恶灵?”公主瞳孔猛然缩小。 看上去应该彻底死透的尤里和维吉突然又一次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陡然扩张,他们咬牙切齿地,发出恶鬼一般混响的厉啸。 “没错!为了追上往洞窟内部猛冲的你,我们也只好跟来。然而洞窟塌陷了,数百黑暗精灵被活活砸死,而我们也没能生还!” 维吉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地说:“没错,该死的任性公主,你总是这样不管不顾,口口声声说着要救人,实际上呆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你而遭到灭顶之灾!” “我们曾经那样帮你,换来的结局,却是被你害死!你果然只会给伙伴带来厄运。” “对不起!”公主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泪水狂涌,“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对不起!” “那就乖乖偿命,否则这份怨气,无法化解!”尤里咧着尖牙说。 “嘴里说着对不起,其实比起同班的生命,还是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吧!你根本就舍不得死吧!”维吉睁着空洞的眼睛大声说。 “又一次,同伴被你的不祥克死。” “又一次……” “又一次。” 第六十六章 梦魇之境 公主突然心中猛烈一撞,她抬起头来看着游侠将军,身体瞬间僵住。 游侠将军亲柔地说:“怎么了?为什么要用这种害怕的眼神看着我?” 当然会害怕得失去走路的力气。 因为公主眼中的游侠将军,同样是一个如同僵尸一般的浑身灰败到处流血的怪物! 游侠将军喟然长叹,蹲到公主身边:“公主殿下,所以你真的……想再见到我吗?此时此刻你内心的声音,不用猜,一定是拼命在怀疑和后悔,大声说着,早知道这样,就不要来见拉斐尔了。” 公主拼命绷着不让泪水滑落,虽然一边连连摇头,脚步却下意识地后退。 游侠将军轻抚残破的脸颊:“你不是本该早就很熟悉这张脸了吗?毕竟它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是你的功劳。” 公主紧闭双眼,泪水如断线的珠链一般坠落。虽然无比挣扎,却还是想迈出向前的脚步,对游侠将军说:“不,拉斐尔,我是来带你回家的,无论你变得怎样,我都会带你回家。” 可是游侠将军并没有给公主下决心说这句话的时间。他猛地站起,眼神冷得能够冻结空气,说道:“果然,舍弃一切,陪你在木恩蒂亚度过最艰难的八年,并因你而死,因你而转生成魔,到最后才发现,在我后悔之前,你就先后悔了。” “不、不是这样!”公主又悲伤又害怕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往后退?” 公主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步竟然又向后移动了几步。 害死尤里和维吉的内疚如同两把插在心脏之上的短匕,对游侠将军的思念,和对他如今模样的本能恐惧,两种情绪在公主大脑里撕扯搏斗,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崩溃边缘,灵魂深处压抑许久的漆黑之物,又再次慢慢萌发。 游侠将军慢慢走近:“既然你说不是这样,就陪我在这黑暗的地底,同样也度过八年吧。” 不要再逼我了,公主捂着头,恍然发觉自己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这个如同噩梦一般的世界,为何总是对我特别充满恶意。 公主不知何时把匕首握在掌心,本该金光耀眼的烈阳之刺,发出的是充满邪气的紫炎。 既然这个世界毫不怜悯地在我心上刺了那么多刀。 恐怕我也该毫不客气地,向前刺出短匕。 就在公主的心差一点就要被黑暗笼罩的时候,悬崖对面远远有一道耀眼火光,转眼间火光逼近,是一阵烈焰的旋风,径自冲过公主身边,将她面前的两个恶灵连同游侠将军一起,焚烧得灰飞烟灭。 公主挡着脸颊,等热浪褪去,她发现刚才出现的一切都消失了,就连地面的薄雾和身后的悬崖也一并不复存在,只有地面上依旧燃烧的发光蘑菇,还有身边躺倒的三五个长着黑色双翼的非人之物。 “你还好吧公主殿下!” 公主的尖耳朵微微一竖,这是尤里和维吉的声音! “看起来是魅魔们利用了这些致幻效果强烈的蘑菇孢子,让你看到了最可怕的噩梦。” 维吉俯身在地上仔细审视,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公主热泪盈眶:“所以你们两个,都还活着?” 尤里疲惫地笑笑:“没错,既没有发生大崩塌,也没有被岩石砸死,我和维吉杀退了黑暗精灵,就赶紧来找你了。” 公主擦擦泪水,猛扑到少年们身上:“可是你们这两个家伙,为什么不会被幻觉困住呢?” 维吉轻轻敲打着左眼的眼镜:“智慧女神赐予我的天命,令我能够在一切迷障之中看清关键性的真相。至于尤里,他用眼睛也会看到重重可怕的幻觉,但如果透过影之镜,看到的就是洞窟现实的景象。” 尤里得意地说:“没错,这是诺克斯亲传的圣物,可不是魅魔这种级别的黑暗生物可以随意玩弄的。” 公主有喜有悲,值得高兴的是,原来同伴死去的噩梦不过是幻觉一场,尤里和维吉就在面前活蹦乱跳,这令公主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欣慰感。悲伤的是,游侠将军的到来也不过是幻梦一场,这就是说即使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危难,他也没有出现。 可是就在公主落寞的目光低垂的一瞬,她发现了一个极其异样的状况—— 死去的魅魔虽然被火烧焦,但它们胸口都钉着箭! 尤里和维吉是不懂得使用弓箭的! 难不成……游侠将军刚刚真的来过这里吗? 公主连忙站起来四处张望,可是漆黑的洞窟之中只是空无一物。 维吉也通过左眼标亮成金色的视界,发现了尸体上的箭矢。 “没错,游侠将军的确来过。如果不是他暗中出手把魅魔们射死,公主恐怕就不仅仅是被噩梦迷惑这么简单了。只要魅魔们趁你慌乱,在你心口掏上一爪,你的心脏就不存在了。” 公主感觉自己如同被电击一样浑身发麻。 游侠将军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呢!难道刚刚我面对幻象犹豫后退的那一幕,也被他瞧在眼里了吗?所以才选择隐去行踪吗! “走吧,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尤里拉起公主的手臂。 公主这次不再固执,虽然心中凄凉,明知游侠将军就在附近,很想好好当面道歉,却还是同意了尤里的请求。 因为刚刚看到同伴被害死的一幕给她无尽的痛苦,她决定不再让伙伴们承受一丝丝风险。 当晚,少年们回到抵抗者营地。队长表示无比震惊,因为这三个家伙,竟然用一天功夫就端掉一座挡在进山道路上的敌军基地,实力简直非同凡响。 “所以你说你干掉过使徒,原来都是真的?” 尤里得意地享受着士兵们的钦佩目光,抱着胳膊鼻孔朝天地说:“那当然!使徒嘛,就多少算是有一点厉害了。相比之下黑暗精灵的蠢材们,简直是一刀一个轻松搞定的小角色。” 队长突然醒悟,激动地说:“我明白了!您并不是普通的太阳精灵情报人员,而是宣传大臣曾经提到过的,金曦的救国公主芙萝拉吧?” 这句话令全场哗然,抵抗组织的士兵们集体把目光投向公主这边,一时赞叹声此起彼伏。 公主不好意思地嘴角微微抽动:“我、我原来有这样有名吗?” 队长激动地握拳说:“没错,只身逃回祖国提前预报灾难,又在边境揭露了黑衣巫女想要制造大惨案的阴谋,打倒过几个使徒,后来又在地底深渊奋战,揭露了黑衣巫女就是贝娜丽丝的真相,在你的活跃之下咱们的少主才能拿到关键性的铁证,才能唤醒被蒙蔽的国民,抵抗贝娜丽丝的恶毒计划。你可是超了不起的!” 公主挠挠头:“也、也没有这么夸张啦,哈哈哈哈。” 脸上却是一副“你们再多夸夸我也没关系”的表情。 辫子姑娘耳朵一抖,低吟道:“芙萝拉?原来你就是芙萝拉?” 队长不解地问:“怎么了,米琳?” “没什么。”辫子姑娘却不像其他人那么开心,只是低落地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当然这一幕,也没能逃过公主的眼睛。 辫子姑娘听到“芙萝拉”三个字的反应,就好像在说,原来你就是她啊。 看上去她早已对这个名字十分熟知,而且还不太喜欢这个名字的主人。 出于女性的直觉,公主觉得,辫子姑娘得知这个名字的途径和大家不同。 或许她是听游侠将军说起曾经保护的人的时候,暗暗记下了公主的名字。 公主晚上假装睡着,却趁人不注意,藏在阴影之中暗暗跟踪辫子姑娘。 果然辫子姑娘行踪鬼祟,她走到一个隐蔽的帐篷外,找帐篷里的药剂师讨了一副药。 “在今天的战斗中他受伤了。没错,在攻打黑暗精灵洞穴的适合,他也在这里。不然你真的觉得就凭那三个年轻人就能端掉那样一座要塞吗?” 辫子姑娘接过药物,机警地点点头:“放心,我会替他疗伤的。拉斐尔并不是脆弱之人,虽然受伤,却不会轻易倒下的。” 公主心中猛烈悸动,果然这次猜中了。 月精灵是林间最优秀的猎人,而公主隐藏气息的功夫,却得到游侠将军的真传,更在月精灵猎人之上。尽管辫子姑娘每走几步就要左顾右盼确认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公主的踪迹。 突然身后有一只手拍在公主肩上,公主吓得汗毛倒竖。 是尤里和维吉,他们赶紧伸手捂住公主的嘴巴。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那请问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公主眨眨眼睛:“我发觉辫子姑娘行踪诡异,就想跟踪她看看。” 维吉点头:“我们发觉你行踪诡异,于是也就跟踪你看看。” 公主一脸无语,小声地说:“那丫头提到了拉斐尔的名字,果然她是认识拉斐尔的。只要跟踪她,就一定可以把一直故意藏着我的拉斐尔揪出来。” 三个人摒气前行,辫子姑娘也以并不快的速度在林中纵跃。最终辫子姑娘跳到一片月光澄净的圆形空地上,朗声说:“用不着躲躲藏藏了,芙萝拉公主,请你出来吧。” 公主心中一凛,和伙伴们对望一眼,只好也走到空地之中。 第六十七章 辫子姑娘 “为什么要跟过来。”辫子姑娘冷峻地问,她眼中倒映的月光宛若青霜。 “我……我只想……和游侠将军再见一面。看看他是否安好。”公主柔弱地答道。 辫子姑娘答道:“游侠将军在这里虽然独自一人,却过得很平安。如果只是想确认这件事,那么你可以请回了。” 公主紧紧抿着嘴唇,然后赔笑道:“既、既然游侠将军受伤了,至少请让我把疗伤的灵药带给他吧。” 公主在星辉中摸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托在手上,秀美的面容表情凄清。她心中有无数歉疚和思念无法叙说,唯一能稍微表达这些心事的,就只有这瓶小小的灵药。 “可是你也看出来了,拉斐尔并不想面对你。”辫子姑娘无动于衷地抱着手臂,“你为何还要来打扰他的安宁生活呢?” 公主明明心里受到沉重打击,却还是努力露出笑容:“不、不想打扰他的宁静,只是想他受的伤可以赶紧痊愈而已。” 辫子姑娘抛着药包:“可是药物又并不是只有你才有。” 公主可怜巴巴地说:“我……我这瓶灵药还是有信心的,是在木恩蒂亚的王族医院偷……我是说,是在那里得到的。能够以飞快地速度疗伤,大概只需要一晚上,游侠将军就会彻底痊愈。” 为了说明药效非凡,公主竟然拔出匕首,在面向辫子姑娘的手掌上飞快滑了一刀。尤里和维吉发出惊呼,公主却默默将他们拦住,然后在流血的伤口上抹上伤药。 伤口冒出些许白烟,果然就以飞快的速度愈合了。 辫子姑娘眼神开始动摇。 公主依然带着楚楚可怜的笑容:“我没有骗你,对吧?也许你知道游侠将军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他无数次于危难中拯救我,在最困苦的岁月不离不弃,而我能替他做的事情实在不多,在他受伤的时候送上一瓶小小的灵药,也是我这许多年来……唯一一个报答他的机会了。” 辫子姑娘依旧伫立不动。尤里将斩罪顿在地上,大声说:“姑娘,公主为了见游侠将军,可以故意冲向最危险的地方,可以面不改色地在自己手上划一刀。我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有怎样深刻的羁绊,但是我现在也相信,换做是游侠将军,在重要关头同样愿意不回头地为公主做这些事。所以说老实话,我们每一个人,没有资格决定他们要不要再会,就算游侠将军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想彻底和公主分别,也应该由他来亲自开口。” 辫子姑娘最终点头,取出火之符,捡来附近的松柴点燃篝火,说道:“那么就让我去问问拉斐尔,由他来决定要不要见公主殿下吧。你们在这里稍等。” 尤里和维吉露出欣慰笑容,公主却紧张地抚摸着衣扣,连皮靴被烤得发烫也浑然不觉。说不清楚辫子姑娘到底走了多久,总之少年们坐在温暖的篝火边,困意渐渐袭来。最终空地的尽头传来脚步声,来者不止一个人。 公主猛然站起,却因为过度激动而头晕目眩,竟然差点栽倒。 尤里和维吉原本正替公主开心,当他们看清来者的时候,笑容便僵在脸上。 游侠将军没有来。 但是手持镰刀和狼牙棒的黑暗精灵来了。 公主奔跑的脚步顿时沉重:“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辫子姑娘,正和本该是敌人的家伙们站在一起。 辫子姑娘眉毛一拧,神情变得狰狞:“芙萝拉公主殿下,你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当初你像抛弃一条狗一样把拉斐尔独自丢在胧月之森,让他在黑衣巫女的控制下,违背着良心杀掉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坏事。而现在你一句话,就想把他带回去吗?” 公主想摇头辩解,却惊慌地发现自己突然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禁更加惊骇。 辫子姑娘歇斯底里地怒吼:“是我在山涧里找到浑身是伤几乎溺死的拉斐尔!是我每天要走那么远的山路送来食物和药品,让他渐渐痊愈。是我让他重新变得有笑容!可是凭什么,拉斐尔永远都挂念着你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灾难的家伙,在和我相处的时候,每天都要十几次念起你的名字,回忆那些陪伴着你的点滴。” 她愤怒地双手持刀,对准公主,几近癫狂地说:“原本拉斐尔决定永远不会再回到金曦之森,但是因为你来了,他安宁的生活再次打破!你像个蠢蛋一样拼命惹麻烦,拉斐尔明明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见你,却还是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要出现,来扰乱他的内心呢!” 公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脸上却有笑容。 她由衷喜悦地说道:“这么说,游侠将军并没有受伤,只是你为了骗我跟你过来,才故意这么说。实在是……太好了。” 辫子姑娘眼睛猛然一瞪,怒吼道:“没错!我就是故意把你引诱到这里来的!拉斐尔并没有受伤,他也不在这里!而我哪怕要和黑暗精灵联手也要你死,只有这样,拉斐尔生命里的劫难,才能永远消泯!我的拉斐尔,才不会被任何人抢走!” 尤里扛起斩罪,怒吼道:“既然你深爱着拉斐尔,难道不知道如果伤害公主殿下,拉斐尔一定会感到无比悲伤的吗!” 然而尤里却被平时挥舞自如的巨剑压倒在地。 “什、什么?”尤里吃力而震惊地说。 维吉镇定地坐在原地,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他其实也没有站起来反击的力气。 “这篝火有问题。吸进这烟气,我们的身体就变得绵软无力了。” 辫子姑娘冷笑一声:“小哥怪敏锐的嘛。是的,我在点火的时候偷偷洒了许多麻醉药物和松柴一起焚烧,现在你们已经站不起来了。” 尤里咬牙含混地说:“卑鄙无耻……你简直就是个变态!” 辫子姑娘飞起一脚踢在尤里脸上:“该死!你竟敢把我对拉斐尔无私的爱说成是变态!只知道给人带来不幸的家伙,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做出这样的评判!” 她将手一抬:“杀了他们!为你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黑暗精灵们怒吼着猛扑过来,他们锐利的兵器即将砸向动弹不得的三人。 突然林中传来一声清越的羽笛,一只光之鹰拍动双翼飞向高空,翅膀猛展,有无数金色的长羽从天而降。羽毛插进地面便化作一个个光球,又有无数发光的鸟儿从光球中破壳冲出,朝四面八方飞去。 而被鸟儿翅膀拂过的黑暗精灵们,手脚便被利刃割开,然后鲜血迸裂哀嚎着摔倒在地。 仅仅一招,黑暗精灵就被全灭。 公主拼命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地说:“这、这是索伦飞鸿!” 这是游侠将军根据索伦河畔无数天鹅展翅腾空的景象,而创造的超强招数。 辫子姑娘看着帮手纷纷倒下,唯独她安然无恙,又听到公主这声喊,便倒转利刃,继续朝公主杀去。 “只要干掉你,拉斐尔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在利刃刺向公主的前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中指一弹,利刃带着月光飞向高空。 “够了米琳。” 辫子姑娘大惊失色:“我不是在给你送去的水里下了麻醉药吗?你为什么没有昏睡不醒!” “作为一个猎人,闻到水的气味有异是不会去喝的。” 辫子姑娘用力摇头,热泪朝左右飞散:“拉斐尔,你不是说好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芙萝拉面前吗?你不是恨她入骨吗?”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的使命是保护公主殿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之所以不回到她身边,是因为我认为我如今的模样会引她伤心,而我不愿意她伤心。所以,抱歉了米琳,我不能任由你做伤害公主的事情。” 米琳悲伤:“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 “那就请小姐暂且休息一阵子吧。” 男子伸出两指轻轻在米琳脖子上一点,米琳就瘫软地倒在他怀中。他轻轻把她放在地上,然后再次背对着少年们昂然站起。 公主恍惚之中,看到身披月晕的清瘦男子,穿着旧日的浅绿色猎人服装,虽然只能看到背影,却能确认他就是游侠将军无疑。 游侠将军柔声说:“公主殿下有带着遗忘的秘药吗?我希望米琳忘记今天的事情,最好连我也一同彻底遗忘。可以的话,也希望你们不要伤害这个姑娘。” 公主呆呆地挥动手指,从隐藏空间中拿出药瓶抛给游侠将军,将军不回头就在空中抄过药瓶,谨慎地倒出少量,温柔地喂进米琳口中。 游侠将军在米琳怀里搜出解药扔给公主:“既然危机已经排除,在下这就离去。公主殿下请不要在这片不安宁的森林里过多耽搁。” 游侠将军说完便迎着落叶大步离去。 明明已经无力站起的公主,却奇迹般地站起来,用力迈出脚步,重重地靠在前方的大树上。 第六十八章 惊变 游侠将军说在附近有一个废弃已久的传送魔法阵,只要灌注魔力就依然可以运作。 “只是在抵抗组织的队伍里,并没有人擅长使用魔力。”游侠将军表示遗憾。 维吉自告奋勇:“没有关系,有我在呢。我是一个魔法师。” 游侠将军眼睛微眯露出笑容。公主看着他匆匆前行的背影,心中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我真的就这样,和已经天人永隔的游侠将军再次相见了吗? 假如真的这么简单,那么何谓牺牲,何谓永别的悲伤? 公主胡思乱想之际,游侠将军已经抵达了长满藤蔓的魔法阵。他挥刀砍开枯枝,让尤里和维吉寻找可以重启法阵的阵眼。两位少年热情满满地开始俯身四处仔细查看,而游侠将军背对着大家站在阵中,山风流过,掀起他翠绿的猎人袍服。 维吉纳闷:“奇怪,这个魔法阵,构造并不像是传送阵啊。” 而下一秒,他和尤里一起被人用力猛推,身子失去平衡朝旁边扑去的同时,鲜血飞溅,两个人的大腿上同时传来极度的剧痛。 尤里意识到自己的大腿被长枪刺穿,而倘若刚才并没有被人推开,被贯穿的部位应该是心脏! 而他忍痛回头看去,眼前的场面令他极度震惊—— 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和维吉推开的是公主。 手持染血双枪,发起迅雷直刺的,是面带杀气的游侠将军。 公主声嘶力竭:“拉斐尔!你做什么!” 游侠将军身上的深色斑块再次蔓延,将他整个肤色染成暗紫色。他仿佛再次失去神志变得癫狂,听不到公主的问话,只是又一次散发出凶兽一般荒芜凛冽的气场,舞动着两支长枪朝躺倒的少年们走来。 “为什么要杀掉我的同伴!”公主咬牙,手中倒扣双匕。 天地间陡然变得阴暗,气温迅速下降,仿佛凛冬将至。游侠将军依然不答,只是鼻孔喷出浓厚的白雾,闷哼一声,身子向前一倾,速度陡然快了起来。 公主虽然慌张害怕到了极点,为了保护重伤的同伴,仍然拼尽全力跟上游侠将军的步伐,在长枪刺下的时候,闪身挡在尤里面前,挥动匕首隔开枪尖。长枪的力量是那么狂猛,匕首绽开火花几乎脱手,公主无法靠力量和游侠将军正面角逐,只能借助这股巨力让身体旋转起来,身子一摆凌空踢出一脚,正踢中刺向维吉的长枪。 长枪微微一偏,只隔一寸,没有落在维吉胸口,而是深深没入地面。 游侠将军眼中凶光一闪,拔出长枪随即再次刺下。维吉已然无法闪避,幸好缓过劲来的尤里发射刃炮猛收钢索,以此移动身体,顺便连维吉一同抱走。 公主情急之下只能加快进攻节奏,双匕的刀光延绵不绝,如盛放的霜之花。而游侠将军面对着疾风骤雨的攻势,只是面无表情地缓慢格挡,仿佛只是随手把枪一横,公主十秒内使出的十多招眼花缭乱的攻势就会全部被挡。 毕竟公主的刺客技巧,全部来自于游侠将军的传授。这根本就是毫无胜算的战斗,如果游侠将军有心要杀公主,这短短的半分钟已然够公主死掉十次。 最终游侠将军眼睛一红,对公主的进攻感到厌倦,把枪往地上一跺,无数碎石腾空而起又如暴雨一般坠落,公主惊慌之中只好猛挥烈阳之刺砍出灼热气浪试图弹开飞石,就在这个空档,游侠将军上步倒转长枪,枪尾在公主胸口只一点,公主就猛然向后飞出摔向地面,又因为余劲不竭,如打水漂的石子,在地面反复弹起,摔出十多米远。 维吉吃力地勉强半蹲:“这是个陷阱。游侠将军……根本就没有恢复神智!” “答对了。” 在变得漆黑的天空之中,群鸦环绕降临,在地面上旋转着舞动,化作漆黑的旋风。最终一位黑衣少女从旋风中走出,她笑容充满邪气,一双眼中闪烁着幽紫色的冷光,正是暗夜魔女贝娜丽丝。 游侠将军站在贝娜丽丝身边,顺从地轻轻俯首,他漆黑的皮肤开始硬化,身上青碧的衣服开始燃烧,衣服烧尽之后,身体自行披上那黑铁一般厚重的,流动着暗红光芒的铠甲。 “辛苦了,游侠将军。你只是在附近的林子里略微露面,不必费一兵一卒去抓,我亲爱的公主殿下就巴巴地赶来这里,来到这座‘黑暗降临之阵’上。” 公主捂着剧痛的胸口:“贝娜丽丝,你竟然把游侠将军当成诱饵……把我们骗到这里杀掉吗!” “杀掉?”贝娜丽丝笑得花枝乱颤,“不不,你误会了。亲爱的公主殿下,只有没有价值的垃圾才会被轻易扫除,而你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手呢?” 公主眼睛眯起:“你说什么?” 贝娜丽丝的笑容如剧毒的罂粟,魅惑而致命。 “公主殿下,自己思念的游侠将军以自由的姿态奋战,在苦苦寻找之后终于回到你身边,相携着说着思念的话,相互鼓舞着一起回家,这是你梦中的场景吧?那么当美梦结束之后,这冰冷而黑暗的现实,是否会让你的心脏如刀割般刺痛?” 公主握紧烈阳之刺,愤怒地说:“该死的魔女,难道你想说,你谋划这一切就只是为了玩弄我们,是想把我绝望而悲伤的表情当成你的乐子,对吗?” “我还没有无聊到这个地步,为了让我亲手种植在你身上的黑暗之种萌发,极度的绝望、痛苦、悲伤、恨意是必须的。为了让你内心充满真正的黑暗,我需要献上一些祭品。” 贝娜丽丝漆黑的指甲只想尤里和维吉:“比如说,让这两个人在你面前以凄惨的方式死去,由你最尊敬依赖的游侠将军动手,应该是很不错的戏码吧?” 贝娜丽丝在头顶一拍,装腔作势地说:“哦对了,现在不应该还说是游侠将军了,这个男人,是我最后一位使徒,是身负贪婪原罪的使徒。” 游侠将军是……贪婪使徒? 但敌人并没有给公主思考的余地,游侠将军发出闷吼,踏碎地面以无比迅猛的速度高高跃起,在空中射出两支漆黑的钢箭。公主自知不可能挡下破空而来的钢箭,只能飞奔起来召唤隐藏空间,在钢箭射中尤里和维吉的前一秒横跃着将钢箭没收。 尤里看得心惊肉跳,公主召唤的隐藏空间开口只有区区巴掌大小,只要起跳的速度和方位稍微偏差分毫,她自己就会被钢箭贯穿。即便成功收走了钢箭,箭的劲风仍然将公主再次吹倒在地,她胸口的伤再次剧烈疼痛。 游侠将军接着使出虹冕时雨,无数细小的黑色羽箭从空中迅猛射下。公主强忍疼痛将收藏的所有暗器掷出,想击开黑色羽箭。然而在重量不足一两的羽箭面前,公主的暗器就如同纸屑一般,稍稍碰撞就四散纷飞,却不能令羽箭产生丝毫的偏转。 箭之暴雨穿过公主身边射下,没有一支伤到公主。可是公主内心一片惨白的底色上,只浮现出“完了”两个字。 尤里和维吉,一定没有生还可能。 然而身后还是传来了尤里沉重的呼吸声。 “别担心,我们还活着!”尤里举着一面大盾将箭雨吃力挡下,腿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加上一直不会消停的剧痛,令他感到神志模糊,“只是……可恶,被干掉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尤里在紧急关头撕开衣角裹紧伤口,用造影天命模仿大胖哥的大盾术抵挡了致命一击。 维吉也脸色苍白地喘息:“我懂了,贝娜丽丝是想通过杀掉我们……来激怒公主殿下。” 在左眼的黑白视界中,公主内心有一颗躁动不安的种子被标亮成金色。 “而公主殿下一旦被真正激怒,就会造成一种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而这种后果,必定是对贝娜丽丝十分有利的。” 尤里咬牙,吃力地大喊:“芙萝拉,你听好,我们会努力活下来的!你千万不要任凭愤怒和绝望吞噬内心,一定不能让贝娜丽丝的奸计得逞!” 公主震撼而感动地低声说:“尤里、维吉……我可以依靠你们吗?不,我正因为一直依赖着你们,才可以活着走到这一步。那么今天,请让我继续信赖你们吧!” 贝娜丽丝不会杀我,这是唯一的有利条件。 只要朋友们能挡下一击,一击就好,拜托了,一定要撑下来! 而我借此机会,直接向贝娜丽丝动手,或许这样做才有万分之一的生还几率。 公主迅速飞奔,用空间魔法偷走极限的十米距离,瞬间冲到贝娜丽丝面前。 与此同时游侠将军也射出破盾的嫣红螺旋箭,这一招是“鹿津清漩”。 是模仿鹿津的大江清澈的漩涡,所创立的破甲箭技! 螺旋箭卷起巨大的气旋,只一瞬就将大盾贯穿。 可是公主殿下却刺不穿贝娜丽丝身侧的漆黑屏障! 游侠将军再次举起长枪,将以一招“花海燕行”贯穿两位破防的少年。 而公主的烈阳之刺,却先一步抵近了咽喉。 是她自己的咽喉。 第六十九章 绝望主宰 “住手!”公主急切地说,“如果敢杀掉尤里和维吉,我立刻就死在这里!” 游侠将军的长枪在尤里面前一寸处戛然而止。 贝娜丽丝遁入黑暗又出现在魔法阵的另一端,和向后跃出的游侠将军站在一起,脸色难看。 “烦死了,简直是烦死人了!”贝娜丽丝愤怒地大喊,“为什么你就是这样不买账?为什么我在你的人生之中,那么用心铺就一条通向黑暗的道路,到今天你仍然可以为了两个不相干的垃圾,居然可以说出要杀死自己这么没脑子的话!” 公主收起匕首,震惊得头皮发麻:“你说什么?你在我的人生之中……铺就了通向黑暗的道路?” “你具有空间魔法的特殊天赋,很适合为诺克斯大人所用。”贝娜丽丝咬牙,狠狠地说,“所以在你的童年时代,我就在你心底种下一颗黑暗的种子。” 你以为大崩坏事件只是意外吗?不好意思,去蛊惑你哥哥,说想要一起看见真正的月光的美丽少女伊莉雅,正是色欲使徒露妮。 她说服奥洛兰不要站出来承认,是自己拜托妹妹毁掉辉金之轮,而是变成一个卑怯的懦夫,让妹妹担负所有的罪。 是为了在妹妹心底塞下恨意,让她发怒,让她充满报复的怒火。 你以为在木恩蒂亚的艰苦岁月,只是单纯的民风不同吗? 是我让达官贵人们给你鄙视和孤立,让你内心的恨意更加蓬勃生长。 你以为卡伊尔王子雪地遇刺事件,只是摄政王为了篡位而发起的暗杀吗?不,这场刺杀同样想将嫌疑推到你身上,如果卡伊尔王子怒而拔刀朝你砍来,你内心的种子一定会在怀疑和暗算之中,绽开绚丽的恶之花。 后来在归国的时候,故乡城门紧闭,在包围战中游侠将军英勇牺牲,而你又被欺骗使用了邪恶的仪式,将游侠将军复活成怪物。 按理说恶之花就应该结出最甜美的漆黑果实。 可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到底是出现了什么问题?这一连串的不幸和痛苦,只是让你变成了一个好斗而狡黠的姑娘,但你依然还是芙萝拉公主,依然没有变成诺克斯大人的手下。 直到回国,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暗算。 不被相信,不被亲近,只有亲人冰冷而畏惧的眼神,亲人的见面礼,是将你投入大牢。 又在战争前夕,被我设计去刺杀摄政王,变成真正的战争发起者,接受全体国民的唾弃。 即使如此你还是没有堕入黑暗吗! 我已经毁了你的一生,让“不祥公主”四个字变成你无法抹去的烙印,但是为什么?即便身负不幸,还是不愿意给讨厌你的人带来灾厄? 既然如此,就由我给你书写最后的章节。 让你看到游侠将军归来的,充满光明和希望的瞬间。 然后下一秒,美梦崩塌,由你最信赖的人,亲手在你面前制造一个地狱。 贝娜丽丝陷入疯狂,语气仿佛是啜泣,又仿佛是狂笑。 “我在地底看到最信赖的朋友,其实是杀死同伴,把她们变成作物的肥料的时刻,嘻嘻嘻,心里有种紧绷的东西就突然断掉了,觉得一阵彻底的轻松和狂喜。希望和光明只能带来一次次的打击和痛苦,唯有绝望可以让人无往不利。就这样我获得了至高的力量,足以在一颦一笑之中倾覆一个王国,永远不会再感到痛苦,永远不会再被奴役。” 贝娜丽丝指着芙萝拉:“然而你,究竟是为什么,你永远不会感到绝望。为什么黑暗之种不能在你身上生根发芽!” 公主呆呆地站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一生,竟然时刻都笼罩在贝娜丽丝的阴影之中。 难怪我总是过着凄苦的日子。 难怪从小到大诸事不利,生活笼罩着阴霾,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在最黑暗的岁月里,只要闭上眼睛,依然能看到一个个熠熠生辉的瞬间。 在我被迫去当人质的时候,游侠将军愿意放弃一切尊容,以仆从的身份伴我前行。 在木恩蒂亚几乎孤独到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个奇怪的女骑士,在我面前用最好的胃口吃我最难以下咽的食物,告诉我只有变强才能得到尊敬。 在木恩蒂亚陷入空前危机的时候,是卡伊尔王子赠与公主破魇之牙以压制内心的噩梦,并还给她自由。 在游侠将军身亡之前,他告诉我要当个自由成风的公主殿下。 在我经历一次次打击的时候,永远有两个落魄的笨蛋,坚定不移地守护在我身边。 公主眼中流下清澈的泪水。 “贝娜丽丝,实在是不好意思。每当你把我往下踹一脚,就会有善良的人们伸出温暖的双手将我再次扶起。正是因为他们,我才能像一条打不垮的野狗一样强撑至今,相信只要咬着牙继续战斗,就会有真正的幸福来临。他们的笑容是永恒长夜的阳光,是让我的灵魂变得光芒闪耀,于是就舍不得贱卖给诺克斯的真正原因。” 公主面带微笑:“贝娜丽丝,不,园丁蕾拉小姐,如果当初在地底深渊,有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扮演那个朝你伸出温暖双手,对你真心露出微笑的角色。也许这样,你就能像我一样,不会被贝娜丽丝夺走灵魂。” 贝娜丽丝脸色苍白,怒火让她周围的大地开始震颤:“该死、该死、该死!竟敢说这样的话来愚弄我,满口希望和光明,爱和正义……我要让你明白这些东西根本就救不了你!姐姐大人,我今天一定会让你再度降临,用这个该死公主的身躯,承载着你伟大的力量!” 下一秒,游侠将军朝公主冲来。 他想将她打成重伤,这样一来她就不能在举刀自残,伤害这具珍贵的躯壳。 可是这一次,尤里却比游侠将军更快。 爆燃铁骑的银铠甲喷射出赤红尾焰,斩罪燃烧着漆黑烈焰,荡开了游侠将军的长枪。 “游侠将军,即使你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随便你吧!” 尤里眼中喷着怒火:“你不愿意再履行保护公主的承诺,就由我替你贯彻到底吧!” “尤里!”公主吃惊而感动,尤里原本就不以速度见长,却能在重伤之下,跟上最最迅捷的游侠将军。 保护同伴的意念,令他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此时的尤里,一人就有圣羽四骑士的力量! 而游侠将军在刺出下一枪的时候,看到尤里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速度竟然稍稍一窒。 随即就被尤里卷起的爆燃真空斩逼退。 贝娜丽丝嘴角勾起一丝无奈而决绝的笑容。 “姐姐大人,看来你是无法降临在这位少女身上了。她虽然有惊人的天赋,却同时也是万中无一的,丝毫没有黑暗资质的人。我在令她感到绝望之前,就已经陷入绝望了。” 贝娜丽丝抬起双手,漆黑的闪电劈中大地:“既然如此,就让我把存放在她身上的黑暗力量萃取出来,作为祭品献给古代的荒神吧。虽然不甘心,虽然把属于姐姐的力量交给它,实在是最下的下策,可是我不能死,不能死在精灵国的土地上。为了更伟大的宏愿,现在就只好退让一步了!” 魔法阵流动着浅紫色的烈焰,乌云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公主的心口迸发出明亮的紫光,她的身体浮上半空,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正汹涌地向外飞散,并凝聚在云顶的漩涡之中。 贝娜丽丝把藏在公主体内的黑暗之力拿了回去,用于召唤另一个恐怖的存在。 “来自于上古的荒神、黑暗之神诺克斯昔日的盟友呀,我献上纯粹的绝望之力,呼唤您以荒古的邪恶之姿降临,将无尽灾厄播撒在大地之上吧!汝所获献祭,乃是绝望之力,汝之名,为绝望主宰!” 绝望主宰并不是诺克斯的手下,而是诺克斯毁灭世界进程之中寻找的盟友。 它是上古的异端之神,虽然不属于十二天神,但它产生于混沌的时代,拥有与天神相比不相上下的力量。 她和贝娜丽丝,与贝娜丽丝未能复活的姐姐“绝望的魔女摩罗妮”不同,不听命于魔女,甚至也不听命于诺克斯。 只是像一台毫无意识的灭世机器,所到之处带来灾难和毁灭。 魔法阵陡然炸碎,少年们被空中传来的那声恐怖的嘶吼惊呆。 能发出这种声音,意味着降临之物的大小,已经超过了少年们概念之中最恢弘巨大的事物。 这是宛如龙穴之中百条巨龙同时悲鸣的呐喊。 它巨大的身体遮蔽了天空,它的阴影足以让大地比黑夜还要漆黑。 巨兽睁开眼睛,透出的黑光,就让周围的山岳焚烧起熊熊大火。 尤里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这场战争已经不需要任何谋略和战术。 这头上古怪兽是不会听从任何人指挥的,它只会凭借本能,把一切尽数毁灭。 公主紧张地说:“必须把这个情报传回金曦之森!” 贝娜丽丝冷笑道:“你们哪儿也去不了,就让你们三个人成为绝望主宰的第一餐吧。” 一直沉默的维吉露出笑容:“不好意思了,我们可请不起这个大家伙吃饭。魔术帽的转移魔法已经开通,那么再见了,贝娜丽丝。” 维吉刚才没有战斗,而是把全部精力用于和艾诺瓦取得联系。 空中一顶巨大的魔术帽扣下,少年们借助艾诺瓦的魔术,回到了蔷薇十字之城。 第七十章 天使 “真正的灾难降临了。在贝娜丽丝召唤出绝望主宰的刹那,这场战争已经结束,我们所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月精灵士兵和战魔兵,而是危险至极的、不可控制的,在大地上无差别散播灾难的上古魔神!” 尤里翻开圣典,忧心忡忡地望着西边越来越黑的天空:“各位,上古魔神不是诺克斯的仆从,而是在十二天神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于卡德里亚大陆的久远之物。曾被十二神封印,又在光暗战争之中,被诺克斯使用黑暗力量复苏,成为诺克斯的盟友。这些古神只是凭借着远古本能,吞噬生命和灵魂,令大地变得荒芜。连诺克斯都无法控制古神,贝娜丽丝更没有资格左右古神的行动,这就是当前的状况。” 近卫将军不安地握着剑柄:“一辆完全失控的灾厄机器啊。” 卡雷尼茨的校长爷爷也冷笑一声:“看来贝娜丽丝这一次也是没的选了,才会把白花花、不,我是说黑乎乎的力量全部扔给一个不听指挥的家伙。不过那个绝望领主一路杀过来,势必又将造成许多不幸,人们积累的负面情感,又将成为贝娜丽丝的食粮吧。” 公主看着地图,凝重地说:“那个混蛋就像是一支涂满墨水的毛笔,把地图上所经之处全部用墨抹去。” 尤里心想,绝望主宰是用寄存在公主身上的黑暗力量召唤出来的,没想到公主身上所隐藏的黑暗,原本竟然是用来缔造出另一位魔女——代表绝望的魔女摩罗妮。 虽然现在的局面无比严峻,但公主似乎再也不会被黑暗之种所困扰了,这就是好事。 钢翼将军调试着金属左手:“不管是上古邪神还是贝娜丽丝,咱们一定会将它轰回去。” 太阳精灵全员整备,准备发起最后的阻击战。而月精灵那边,由卡伊尔王子率领的抵抗军,已经和绝望主宰展开了正面较量。 绝望主宰在天空中缓慢游弋,随着这只巨大如蓝鲸一般的生物复活,它身上的寄生虫也再度复生。虽然是寄生虫,但对月精灵而言,那一只只也是外表狰狞形态扭曲的吃人怪兽。怪物们挥动着螳螂般的利爪,或嘶吼着张开千万枚牙齿飞速旋转的巨口,将沿路的村镇尽数毁灭。 贝娜丽丝站在绝望主宰的头顶,张开双臂高声朗读道:“审判之日已经降临!你们每个人都有罪,唯有成为诺克斯大人的忠实信徒,才可以在这毁灭的审判日活下来。月精灵们,请拥抱黑暗,成为黑暗精灵吧!” 的确有不少人在令人无法呼吸的季度绝望之中放弃了信念和自由,接受了贝娜丽丝的夜之契约,变成黑暗生物。 但也有一群不服输的战士们,选择抗争到底。 卡伊尔王子抽出月见,长刀一挥,下令:“月精灵混编骑士团,对史前怪物作战开始!” 平原上数万战士发出整齐的战吼,拔刀的声音震彻天地。 接着战士们骑乘着战马或迅龙,朝诞生自绝望主宰丑陋肉体的怪物们发起迅猛冲击。 天弓营的赤红弩炮不断将长翅膀的飞魔轰下,迅龙骑士则利用坐骑的龙息将刀锋烧红,然后凶悍地刺进怪物坚硬的外骨骼当中。狂刀队的狂战士们手持狼牙战刃徒步冲进战场,用沉重狰狞的武器撕碎怪物的身体,令他们喷涌绿色的血液。 “干得好!少主!”后方的月精灵民众们看到地图上那只涂黑一切的毛笔不能再前进一寸,都感到无比振奋。 而贝娜丽丝感到心惊,她原以为月精灵之国已经没有任何战力可供榨取,这令她在近来连连败退,没想到在卡伊尔王子的带领之下,月精灵竟然还能拿出这么可观的战斗力。 然而绝望主宰发出愤怒的鸣叫,他在数百米高的云层中微微抖动身体,无数闪着幽紫光芒的球体呼啸着从空中坠落,落地之时便发生恐怖的大爆炸,怒放的紫炎将士兵们炸飞,鏖战的平原顿时千疮百孔。 紫炎之中有无数浑身冒火的怪物从球壳中跃出,朝幸存的士兵猛扑过去,抱住就不可挣脱,以自毁的架势,将士兵们也烧成火人。 卡伊尔王子看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长在触须末端的百只巨眼,愤怒地握紧刀柄,然后露出狂气的笑容。 “该死的混蛋,近来赶制的月光脉冲炮,正好可以用在你身上。” 卡伊尔王子郑重下令:“艾尔卡高地,月光炮阵地进行发射准备。天弓营射穿乌云,确保秘银之月对脉冲炮光路畅通,射击位置是与鹭草平原上空,纵向坐标1508,横向坐标445,高度坐标为896米。让这头怪物给我烧起来!” 一秒钟后,无数红色锐箭划破长空,射穿了一直笼罩不散的漆黑云层。秘银之月将太阳光反射成清冽月光撒向远处的高地,是这黑暗世界之中残存的一丝光明。 接着月光汇拢聚集,能源增幅器发出低鸣。最终一束夹杂着红色爆燃光线的月光束从高地射来,正中绝望主宰面门。激射的月光被散射开来,化作万千伞状清冽光流飞逝到夜空之中,这些光之流束击中乌云,就如同把烧红的火钳捅进大团的棉花糖,令云层产生无数孔洞,透出星月舒朗的天空。 “到此为止了,丑八怪。”卡伊尔王子确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顶住月光脉冲炮的正面一击,就算是太阳精灵边境要塞也不可以。恐怕现在大怪物只剩下半颗脑袋,而贝娜丽丝也已经被烧成灰了。 然而绝望主宰并没有坠落。它停滞在空中的身体突然打开外骨板,露出发光的内部结构,向外喷出灼热的纯白蒸汽,蒸汽凝聚成云,那一瞬间的晴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不可能吧! 卡伊尔王子震惊地发现,绝望主宰仅仅用前臂甲就挡住了月光脉冲炮的攻击,将热量引导到外骨骼和本体的夹层中,把藏在其中的水分煮沸,而本体却几乎毫发无伤。 月光脉冲炮激怒了绝望主宰,它触须之端的眼睛齐齐转动看向卡伊尔王子,额头的古神印记发出光芒。 只见地面上接连不断爆发出亮紫色的十字火柱,以飞快的速度朝卡伊尔王子的位置袭来。每一次爆炸都将卷入其中的一切化为灰烬,王子意识到恐怕自己的性命,也将葬送于此。 突然旁边有一道金光闪过,是一位骑士转眼从数百米开外的位置奔向这边,那位骑士飞快跃下马背,将卡伊尔从战马上扑下,强大的惯性令两个人飞出数十米远,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卡伊尔刚才立足的地方升腾起紫色光焰,巨大的爆鸣将落地的二人再次掀飞。 “你是……阿克雷德?”卡伊尔王子震惊地说。 “放心吧,我们神圣光明骑士团,一定会帮助你们对抗绝望主宰的。” 阿克雷德把王子扶起,回头怒视着在大地上降下无尽爆炸的绝望主宰,说道:“这种怪物,连月光脉冲炮也无法伤及分毫。但是光明之力正好是它的克星。” “可是我记得,我并没有向你们请求援助。”卡伊尔淡淡地说。 阿克雷德回头微笑:“歼灭黑暗,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很快光明骑士团全员到来,骑士们拔出白钢利剑,加入到战团之中,阻击追赶而来的魔物们,祭司班负责把伤员抬下战场紧急救治,圣盾班则吟咏咒语构筑防御结界,将魔物阻隔在外。 “就这点战斗力怎么可能是绝望主宰的对手。”卡伊尔咆哮,“别开玩笑了好吗!” “不仅仅是这点战斗力,我们还有一位最强大的帮手。”阿克雷德回头看着东方的天空。 只见一道金光灿烂的光柱破云而出,光柱之中有金色飞羽飘舞,卡伊尔吃惊地眨眨眼睛,耳边竟响起恢弘壮丽的圣歌乐章! 一柄燃烧着太阳火焰的利剑破空而降,旋转着插进卡伊尔面前的大地,只见大地瞬间龟裂,裂缝中向上喷薄出灼热的神圣光辉,沐浴光辉的一切魔物,在转眼间就如炽热的焦炭一般挣扎着化为灰烬。 这一招,威力并不比绝望主宰的紫色十字魔炎小。 “这是……”卡伊尔王子震惊地问。 “这是清算的大天使,名为艾?萨里。是教团对付黑暗最锋利的一把剑。” 清算的大天使在圣歌与耀光之中降临,她每一片灼灼燃烧的光华之羽,都化作烈焰扫清暗影。插入大地的圣剑化作一束光,只在眨眼之间就回到她的手中。她睁开金色的眼眸,那光芒比最灿烂的朝霞还要明耀。金色的长发轻轻垂在腰间,每一缕都宛若朝晖。 月精灵很不适应阳光,当然大天使的光芒也不例外。卡伊尔的眼睛微眯,感到有些刺痛,无比震惊地喃喃自语—— “天使?比卡德里亚大陆一切种族还要悠久的天使族,原来仍然可以降临在现世吗?” 第七十一章 第一次激撞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聚,声音也悄然静止。 绝望领主双掌合拢,凝聚着紫色光球,光球朝大天使的方向激烈散射出无数威力恐怖的射线。 而金发的大天使自己就化作一束直径只有数毫米的金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万分之一秒之内就击中了绝望领主双手的光球。 动作干净利落,迅疾如光。 没有一句废话。 金色发丝一般的光束和紫色光球相接触,两种能量陡然变换成具有生命的光带,缭绕盘旋变形,接着在巨大的挤压力下,金色与紫色的光芒变成薄片,向四周迅速平铺延展,刹那间这正方形的光墙直接天地,引发了鬼魅一般幻灭的极光。 沉寂的一秒之后,光墙两边各自发生剧变。在绝望领主那一侧金光如炮膛喷出的烈焰一般,只有眨眼之间的短暂爆发,那恐怖的能量却笔直摧毁了后方成排的山峦,连空气都开始迅猛燃烧,解离成产生电弧的物质。 而在清算天使这一侧,溃破的紫色能量球散逸的能量如万千带着腐蚀之力的触手,肆意狂舞甩动,触手触及到无论什么,便于之一同湮灭,发出紫光之后化作彻底的虚无。空气消失不断发出爆鸣,大地也刹那间遍布沟壑,连天空都仿佛被这股力量扯碎。 如果不是祭司班强化了圣盾班的屏障力量,就连在下方目睹这场神之境界的战斗的人们,也将无人幸免。 最终绝望领主遍布金色伤痕,无比疼痛地咆哮着遁入黑云。 清算天使也如流星坠地,将地面砸出巨大的发光的凹坑。 光墙消失,大地已经彻底面目全非。 在那一侧,大地上留下被圣光烧灼而成的神圣之纹,每一条纹路,都正在剧烈燃烧。 而在这一侧,大地上留下的是被无数触须触摸的湮灭印记,呈现死一般的冰冷。 两幅图结合在一起,如一棵根须蜿蜒的燃烧的大树。 绝望领主和清算天使,没有分出胜败。 但是卡伊尔王子跪倒在地,他痛苦地握着拳头,他知道这场战斗的唯一败者,恰是自己。 古神与天使用于彰显力量的巨幅画卷。 是在无数月精灵子民赖以生存的大地上绘制而成的。月精灵被毁的国土,短短数秒就达到了半径数十公里之广。 这场战斗,被后人称之为“第一次激撞”。 卡伊尔王子愤然站起来,握住阿克雷德的衣领。无比的心痛的愤怒让他想要挥出拳头,但残存的理智却要求他不能这么做。 “很好。”卡伊尔拼命压抑着情绪,放开双手,说道“如你们所说,清算的大天使艾?萨里的确算得上是对付上古魔神的秘密武器。山河崩碎,天地毁灭,如果这是这场旷世大战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孤王愿意支付。” 卡伊尔王子咬着牙,眼睛微眯地瞪着阿克雷德:“看起来天使大人还撑得住,绝望主宰身上遍布伤口,但天使大人只是落回地面,以半蹲的姿态着地,似乎是占了上风。孤王恳请清算的大天使再次出击,务必要在孤王的国土之内,将绝望主宰彻底歼灭。” 阿克雷德被卡伊尔的气势所迫,点头站起来:“我去请求艾?萨里大人再次出战。” 阿克雷德冒着灼热的火焰走到艾?萨里身边,这位女性的大天使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半跪姿势呆在火焰的中心,眼中似乎毫无神光。 “艾?萨里大人,您还好吗?”阿克雷德不安地蹲在天使身边,仔细审视一番发现她身上确实毫发无伤,就连金色盔甲上纤细的镶嵌花纹都没有丝毫损坏,就振作地说,“现在如果再一次发起进攻,或许能直接将绝望主宰斩杀,您还有足够的力气出击吗?” 然而艾?萨里就如同一台被关闭的机器,不但没有任何答复,就连眼珠都没有转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克雷德感到十分不解,难道艾?萨里在战斗之中被损伤的是她的精神和意志吗?为什么会突然突然沉默?这种事情圣典上从来没有提到过啊。 阿克雷德精研圣典,知道艾?萨里在三千年前就是一位伟大的战士,不光战斗力极强,最令人感动的点在于,无论光明联军陷入怎样的危险境地,她总是会以最温暖的笑容鼓舞人心,总是身先士卒地奋勇作战,只要她在,战旗就不会倒下,士气就能够一次次重燃,因此清算的大天使,是一位女武神一般的存在。 阿克雷德这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从神话时代就存在至今的天使。 可是他感觉,眼前的天使大人,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她更像是一把兵器。 而并非故事之中的不败女武神。 神眷骑士不知何时来到阿克雷德身边。 “艾?萨里大人需要恢复体力,你就不要在这时候打扰她了。” 神眷骑士颇不耐烦地把阿克雷德推到身后,看见神眷骑士到來,艾?萨里才木然站起,和他一同离去。 阿克雷德望着光芒耀眼的两个人离去,内心却投下大片阴影。 卡伊尔王子把第一次激撞的详情告诉芙萝拉公主。 “抱歉,孤王恐怕没有实力把战火控制在自己的国土范围内。光明骑士团带来的,是一位和上古魔神等量齐观的天使。在他们战斗的时候,孤王甚至分不清谁是天使,谁是恶魔,谁代表正义,谁代表邪恶,他们给大地带来的创伤,都是无差别的。异国的公主,你恐怕也要做好疏散人民的准备。” 公主脸色铁青,看着西边的天空中,那一抹不祥的极光依然没有消散,不敢想象在胧月之森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大战:“光明骑士团这帮家伙竟然主动介入这场战争了?真是出人意料。不过我会尊重你的意见的,一定会想办法,让居住在边境的人民远离这场交锋。” 尤里感到震惊:“骑士团派出了清算的大天使吗?我本来猜想他们会开启义务歼灭机制,会不计报酬地帮助卡德里亚大陆上的人民对抗这股强大的黑暗力量,这并不意外。但依照我所知道的惯例,他们应该会派出实力稍弱一些的队伍前来,首先是骑士团精英部队,然后是诛邪机甲团,然后是神立七圣骑之二的神眷骑士和曙光骑士,之后或许会派遣炽天使六人众,只有在这些人物都无法赢得战争的时候,才会派遣清算的大天使。” 尤里以前就曾经参加过除魔战争,是和曙光骑士乔璐雅一同前往。在他心目中,只要七圣骑中的两位出场,就已经是天下无敌的战力,所以他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艾?萨里出现的一幕。 尤里表情郑重:“在教团心目中,贝娜丽丝和绝望主宰是这样终极的敌人吗?” 维吉的眼中却有一丝隐隐的担忧:“把大炮架到人家门口不一定是为了胜利。” “嗯?” “也有可能是为了胁迫。” 尤里不能明白维吉高瞻远瞩的忧虑,只是和公主相视点头,为了最坏的打算,应该抓紧时间去将边境的民众尽快疏散。 仅凭三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完成这样宏达的任务的,而冒险者协会,是眼下最有可能派上用场的机构。 “什么?区区三千金币,就让我们把十三座城镇的居民全部疏散到蔷薇十字之城以东的地方?”冒险者协会那位脾气极差的小姐姐拍着桌子,把嘴一撇,说道,“就算你是公主殿下,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吧!” 公主焦急地央求:“三千金币只是定金,只要战争结束,我一定会委托皇室把难以想象的巨额佣金支付给你们的。” 看板娘小姐姐凑近公主,半天说了两个字:“不信。” “我一定会诚实守信的!” “你就不要扯了!”小姐姐不爽道,“你之前在我们这委托了一个e级护送任务,到今天那点少得可怜的佣金还没给我们呢。你早就在我们的黑名单上面了。” 尤里生气地踩着凳子:“不要这么唯利是图好吧!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哪怕是为自己想想,只有人们都活下来,才能重建家园,你们的生意才有的做。” 小姐姐拿着折扇凑到尤里面前:“我就搞不清楚了,你们一直叨叨叨说个没完的什么灾难降临,这里会变成战场……这里凭什么会变成战场?根据情报我们早就知道清算的大天使已经在第一次冲撞之中把绝望主宰制住了,只要再一次发起总攻击,战争就会结束。根本不会打到我们这边来。公主殿下,你们实在是多虑了。” 维吉突然开口问道:“光明骑士团是在那个位置布防?是在贝娜丽丝的巢穴以东的高地组成防线,还是包抄后路绕到西面山脉地带形成合围之势?” 小姐姐当然是有情报网的,她正要作答,维吉就抬起手说道:“你先别说,我先下判断。如果防线在东边,那么战争就会在一周之内彻底终结。如果防线是在西边,那么就一定还会有第二次激撞,那么疏散的任务,就非做不可。” 小姐姐脸色变得难看,因为她刚才想说的答案,正是“光明骑士团已经绕到后路形成了合围之势”。 第七十二章 大撤离 小姐姐于是极为不爽:“切,你肯定早就在哪听到了骑士团的动向吧,故弄玄虚搞得像是智商很高的样子。拜托,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在这复杂的世界上混迹了很久的老油条哎,至不至于听你瞎说几句就怕得不行?” 她旁边的白熊人战士也闷声闷气地说:“没错,冒险者协会只有一个原则就是拿钱办事,钱不到位,说什么都是白搭。” 尤里沉思数秒,然后从胸口的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 “幸好我的悬赏金提高了,总算还开得出个合理的价格。”尤里咧着嘴霸气地说,“这是本大爷的通缉令,好好给我看清楚吧。你们可以先按照公主的意思办事,如果到时候发现是白费力气,哪怕公主要赖账,你们可以把我交给神圣光明教团来抵账。” 公主把手中的杯子扔向尤里:“什么叫做哪怕公主要赖账啦!” 尤里的信任,让维吉心中充满熨帖的感觉。 尤里笑笑说:“别在意,维吉。总之我不会被交给教团的,因为我坚信你的观点绝对不会有错。” 于是维吉也站起来,拿出自己的通缉令,说:“尤里的打赌,也把我算上。我们俩的悬赏加起来可不少了,足够劳动各位大驾了吗?” 公主感慨的看着两位同伴,嘟着脸低声说:“莫名其妙……卖队友明明就是我的隐藏属性,这一次你们却在我之前就把自己卖掉了,真是可恶。” 小姐姐再也听不下去,火冒三丈地把杯子一踢:“冒险者协会可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都可以赊账的地方啊!” 随着摔杯令一向,冒险者们朝尤里他们集中扑来。 “非要动粗啊,那也不错。” 尤里挥动巨剑稳稳挡住白熊大哥的钢爪猛扑,轻轻上步一推,就把他沉重的身躯向后推开,r级冒险者扑街。 sr级的枪手藏在立柱后面,飞快地换弹夹,然而他摸到手中的子弹在填入六眼左轮之前就飞到一边,是维吉的磁力符文生效,于是枪手只好吐口唾沫退出战场。 “虽然不太记得是怎么回事,但总觉得你们和我曾经结下过梁子!” 小姐姐听见一个姑娘在门外咆哮,惊喜地说:“是ssr级的猫咪兽人赏金猎手来了!” 来者正是小铃铛和阿银兄妹,和他们忠诚的白狼。他们曾经被公主狠狠戏弄,还被迫服下了遗忘的秘药,现在看见公主一行人,当然只能莫名其妙地分外眼红。 这个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家伙居然是ssr级的冒险者吗?尤里心想,以她们的智商,好像连我都可以把他们玩弄于鼓掌。 然而就因为脑袋不灵光,所以小铃铛小组从来没有机会展现真正的战斗力。而今天他们不再手下留情,一动手便是毕生绝学—— “阿银,使用猛虎镇山炮!” 阿银沉默点头,飞快从白狼的背篓中拿出一枚木质炮弹,塞进肩头的狼头大炮之中。炮声轰鸣,炮弹急射而出,小铃铛竟然飞奔着跳上炮弹,令炮弹使自己的速度倍增,她亮出利爪,对准的目标是看上去敏捷度和防御力都不行的维吉。 可以说他们直觉般的判断十分准确,然而尤里三人组经历无数恶战,配合的默契程度也早已今非昔比。维吉不具有的敏捷和防御,正好公主和尤里身上分别具备。 我们的力量,就是同伴的力量! 只需要一个眼神,彼此就能心领神会。尤里微微点头,使用天命加固铠甲。公主飞身踏墙朝尤里飞去,在掠过尤里身边时,左手召唤隐藏空间将他收走,又立刻在十米之外的右边将尤里从空间里抛出,最终铠甲坚实的尤里,便化身维吉面前的坚实盾牌,虽然小铃铛来势迅猛,却只是把铠甲撞得当一声大响,尤里丝毫未动而维吉毫发未伤。 尤里和维吉不觉感动,曾经我们被评价为连n级冒险者都不如的废柴,如今却可以和ssr级的老手打得旗鼓相当,这一路走来,我们已经变成实力强悍的角色了。 公主也心潮澎湃:“如果非要本公主把你们打服才肯乖乖听话,那就来吧!” 这时门口有人一声断喝:“住手!不就是要佣金吗?我这里给。” 来者令公主感到意外,可以说如果非得有个人前来救场的话,全世界的人排成一队,他应该是拍在队伍最尾端的那位。 “奥、奥洛兰?”公主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奥洛兰回瞪一眼,面容沧桑地让随从排出大钞,说道:“这里是十万金币,够像你们这种规模的协会开五家分店。照芙萝拉说的办,尽快把人群像东方疏散。” 公主震惊:“你、你在帮我?” 尤里也下意识地扛着巨剑挡在公主面前,而维吉则偷偷压下眼镜,想预判箱子里的钱会不会在公主出手去拿的时候突然爆炸。 公主不解:“依照你一贯的设定,你不是应该跳出来指着我说……就是因为你要去救游侠将军,贝娜丽丝才有机会收回黑暗之种,绝望主宰才会诞生,世界毁于一旦,都是你的错……才对吗?” 奥洛兰眉毛竖起:“不要说废话,赶紧行动起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公主最终心软:“所以,为什么呢?” 奥洛兰转身离开,最终说道:“因为要是军神将军还在,他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另外,恭喜你撑过了贝娜丽丝的最终腐化,你能平安回来,大家都为你感到高兴。” 公主本来想问,高兴的大家,包不包括你。但是当她看到兄长落寞的神情,就不禁把这句刻薄的话咽了回去。奥洛兰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即便他改变的代价,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永远离去。 拿到了佣金,冒险者协会马力全开,开始疏散人群。本来已经打算回归废墟重建家园的太阳精灵们起初感到非常不爽,觉得这是公主殿下敏感过度,战争只发生在遥远的月精灵之国,不可能会波及过来。 然而当他们在数日之后通过报道,看到绝望主宰飞临故乡废墟上空的时候,还是感到由衷的后怕。 绝望主宰和清算天使,飞临金曦之森上空遥遥对峙。 绝望主宰自然是毫无人性的上古凶神,而清算天使虽然有着美少女般优雅娇美的姿容,却仍然像一台兵器一样透出肃杀而毫无生机的气息。 来自地面的太阳精灵炮轰相比第二次激撞,那微茫的威力就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巨大的爆炸把山岳变成谷地,无比辽阔的森林付之一炬,花田和城市废墟也变成空无一物的废墟。 冒险者协会把佣金全部退还给公主殿下。 公主不解,还没来得及发问,看板娘小姐姐就一脸沉重地指着大地凭空出现的巨坑,结巴地说:“那里是我们分部原本驻扎的地方。” “哎?”公主眨眨眼睛。 小姐姐认真地说:“我们被逼疏散民众,实际上也是救了自己的性命。感谢你,芙萝拉公主。如果不是你们的建议,我们即使能够勉强逃过这场灾厄,也一定元气大伤。所以这一次的任务,相当于用我们的命为佣金,让我们执行疏散任务,钱就不必给了。” 公主一边把黄澄澄的金币收入隐藏空间,一边说:“你们这样做让我情何以堪。” 尤里和维吉齐声大嚷:“请不要一边做出那么财迷的表情一边说这么虚伪的话好吧!” 公主严肃地问:“维吉,你为什么断定一定还会有第二次激撞?” “如果两位骑士比武,各自骑着战马超前冲锋,交手一个回合双方都没有受伤,就一定还会有第二个回合。”维吉托着下巴沉思道,“更何况,公主殿下,骑士比武总是有观众的,但清算天使和绝望主宰的战斗,按理绝不应该是比武,而应该是以命相搏才对。只要一方还可以站起来,就应该穷追猛打,直到有一人彻底气绝为止。” “你是说,这两次撞击有展示力量的意味?” “没错。”维吉冷冷一笑,“恐怕公主殿下还不太了解教团真正不为人知的一面。” 太阳精灵民众们在听说第一次激撞的威力之后,依然保持着乐观的精神,认为战争在几天内就会结束,危险的绝望主宰一定不会越过国境线。而当他们亲自目睹了第二次激撞的威力之后,态度就全然变得不同—— 他们开始祈祷,祈祷着不要再发生第三次激撞,不要连蔷薇十字之城以东的国土,都沦为光与暗的修罗场,化作烈焰之海。 不是向太阳与月亮祈求,而是向光明之神祈求。 祭司们以“义务诊疗伤员”的名义进驻后方城市,其实引导着人们的信仰慢慢发生改变。 “光明骑士团真是仁义之师啊。”白发苍苍的老者激动地说,“面对那巨大的怪物,在任何抵抗都不够看的时候,只有光明之神的士兵足以战胜它。” 祭司们温柔地答道:“当然,我们绝不会任凭黑暗损毁这片大地。” 第七十三章 精灵族的最后筹码 负伤的大妈双手合十,热泪盈眶地说:“光明教团都是些好人啊,明明参加这场战争什么都拿不到,却还是不辞劳苦地担负起拯救世界的责任。法鲁娜大人,真是一位极致伟大的神明啊!” 祭司们也双手合十:“各位的祈祷是好的,能化作光明之神手下的天使大人奋战下去的力量。每多一句诚心的祷告,美好而光明的未来,就会越早到来。” “哦哦!祈求法鲁娜大人保佑战争不要波及到蔷薇十字之城。” “法鲁娜大人保佑我们都要在这场决战中活下来!” 虽然教团口口声声说没有传教权也没关系,这是义务的除魔战争。 但尤里愤怒地锤烂了木桶,怒吼道:“那请问这不是传教是什么!” 这正是维吉所预料的情况。最好的传教方式,需要的是两个要素—— 第一,如清算天使一般的,救世主的姿容。 第二,一个近在眼前的末日。 人们为了避免末日降临,就一定会虔诚向救世主发起祷告,这种现象从古至今概莫能免。 公主紧紧抿着嘴唇,看着丝毫不知道三千年前光明教团丑行的民众,这一次依然被劫走了思想,为了活命正毫不犹豫抛弃属于精灵原本的信仰时,不由得连胃都开始抽痛。她脸色苍白,“不甘心”三个字在她脑海中大声回荡,可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你还能找到任何方法,在那位炎羽飘零的金发天使出剑之前,就先把绝望主宰收拾掉吗? “为什么精灵族……并不存在对抗绝望主宰的有效武器。只能没有办法地任凭光明骑士团在我们的土地上和绝望主宰战斗,由他们带领我们的命运和信念。” 公主握紧拳头,大声说:“我实在是不甘心!” 连冒险者协会的看板娘都于心不忍,卡雷尼茨学园的花之魔术师艾诺瓦小姐也爱莫能助地连连叹息。 真的只有把最终决战交给光明骑士团来打了吗? 这个时候手里端着一大盒蜂蜜卷饼的弗洛伊德先生,对公主轻轻招手。 “假如精灵族在面对黑暗力量的时候真的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那么为什么,在三千年前的光暗战争之中,法鲁娜要强烈恳求精灵族参加到联军之中呢?” 弗洛伊德爷爷用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大家,这句话有振聋发聩的力量。 尤里一拍手:“对啊。不会有人愿意让废柴变成自己的盟友。即便是盟友,在战后也一定会踹上一脚,说你要乖乖听大哥的话,不可以有自己的主张。” 那么三千年前,精灵们就理应成为光明之神的忠实信徒。 但是他们没有。 弗洛伊德先生戴上老花镜,翻开斑驳的古籍,说道:“当年领导精灵族参加战争的领袖,是狂月之王和圣阳皇帝。两人是关系亲密互相扶持的战友,而且作战分工是,狂月之王凭借着斗气化形的绝技,还有有进无退的勇猛精神,负责清扫杂兵。而圣阳皇帝,是金曦史上唯一一位同时精通时间魔法和空间魔法的伟大之人,当年的七原罪,全部折在他老人家手上。” 时空间魔法,就是太阳精灵独有的秘密武器! 公主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禁有些振作:“校长先生是说,我们精灵族仍有打倒绝望主宰的机会,而致胜的钥匙,就握在我的手上?” 弗洛伊德哈哈大笑:“别看了,你手上可没有这把钥匙。” 公主不禁气得跳脚。 “但是群星神殿或许会有。” 精灵族一共供奉三座神殿,分别是太阳、月亮与群星。 太阳和月亮分别作为两族的象征,当然得到最大的尊容和敬仰。 而群星神殿之中所供奉的,是传说中来自无垠宇宙的一本上古魔法书—— 《异域之书》。 书本上记载着时间和空间的奥秘,关于宇宙的起始和终末,也关于物质的起源和终结。 太阳精灵其中一族,只是略通皮毛,就足以代代为王。 而《异域之书》只是向外流传了残缺不全的“以太之章”和“空间之理”,就足以让卡雷尼茨学院开启一个全新的学院,名为“魔术学院”。 弗洛伊德先生郑重地说:“近来我一直在研究魔术学和《异域之书》的关系,通过调查历史,发现《异域之书》之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就是,在群星神殿有一个直接连通虚空宇宙的通道。” 弗洛伊德先生豪迈地笑道:“只要能打开这个通道,或许我们就能让原本就来自虚空的绝望主宰,再次滚回囚禁他的另一个位面中去。” 尤里起初担心那不是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吗?只是又一次的囚禁,并不是杀死。 但他很快又想,即便是三千年之前光明之神亲至,也没有真正杀掉绝望主宰,甚至连贝娜丽丝都只是被封印起来,是消灭不掉的。站出来说我能把绝望主宰完全杀死,死得通透彻底,恐怕就太狂妄了。 更何况,假如真的有彻底杀死绝望主宰的手段,如果代价是在蔷薇十字之城乃至更东的位置,发起第三次激撞,大地再度粉碎,那么这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 打开位面通道,将绝望主宰再次封锁,是最优的方案。 公主和尤里维吉相视点头,说道:“就这么决定了,咱们立刻找来近卫将军和钢翼将军一齐商议,制定我们太阳精灵最后决战的作战计划!” 维吉在地图上画出绝望主宰的行动轨迹,左眼天命的金色视界帮他得到结论。 绝望主宰会依据本能朝黑暗气息最严重的位置进发,他所经过的地区,都是被腐化的黑暗精灵们群居的区域,他们散发的戾气和邪念,是绝望主宰想大口吞噬的食粮。 结论就是,要想把绝望主宰引到群星神殿,需要大量的黑暗力量作为诱饵。 尤里紧紧握住影之镜:“我曾经很痛恨为什么我从老师那里继承的最后遗物,为什么会是这个诺克斯曾经亲手使用过的古代神器。今天我却意识到,或许它才是最有意义的遗物。” 只是不知道它蕴含的黑暗气息,是否足以让绝望主宰改变主意。 近卫将军和钢翼将军表示,他们一方面会继续抓捕黑暗精灵。 “攒满一百个,或许可以当成令绝望主宰心动的小奖励哦。” “以及我们关押起来的战魔兵,或许也可以派上用场。可以的话我真不想带着这些玩意儿前去我们神圣的神殿。” 与此同时,卡伊尔王子通过水晶和太阳精灵们一同参与作战会议。 “黑暗力量?这是孤王这边的特产啊。嘿嘿,孤王会带着那些残留的美味可口的罪之实前往群星神殿与你们汇合。务必要把绝望主宰吸引过去,就算那混蛋不为所动,就算用拳头,也要把它打到群星神殿那边来。” 至此,精灵族战争最终战役正式开幕。 尤里三人组乘着急速轨道车,风驰电掣地划过云端,在苍穹之轨上飞速行进。太阳神殿和月亮神殿分别位于辉金之轮和秘银之月下坠的地方,而群星神殿,则位于两个宏伟造物轨道的正中心。 时间一分钟都耽搁不得,因为用维吉的话来说,神圣光明骑士团,也会认为这场最终决战该到完美谢幕的时候了。 用千万烟火同时盛放也不如其恢弘的一场惊天爆炸,来征服所有幸存者们的心。 所以必须赶在这之前,用虚空通道把绝望主宰收走。 然而当少年们抵达群星神殿外围的时候,就看到令他们怒火万丈的一幕。 光明骑士团的人们早就到了,而且强硬的把一直负责维护神殿的神官们挡在门外。 我曾经认为我所奉献终身的教团,是依靠恩泽世界的仁爱宽容,才赢得民心。 我从不知道……原来教团为了传教,还可以采用这种方式。 先予人以痛苦,再将这份痛苦拿掉。世人只看到拿掉痛苦的英勇姿态,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或许原本就可以不必承受这份苦难。 真是可恶至极。 尤里握着拳头,回忆起曾经和乔璐雅老师一起参加义务的除魔战争的片段。 黑暗军团逃向村镇,尤里振奋地拔剑,说现在是一举歼灭敌人的最好时机。 而乔璐雅老师却微笑着按兵不动:“不着急,我们再多花一天追击他们吧。” “只用再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追上他们,为什么还要多花一天?”小时候的尤里表示无法理解。 “黑暗军团面对我们,只想逃命,不想抵抗。再给他们一天时间跑路,他们就能撤到村镇之外了。” 尤里当时根本无法明白乔璐雅老师的意思,只是催促她决战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而她又通通违抗过去,把一天就能解决的敌人,花了足足三天才全部歼灭。 今天尤里才明白,乔璐雅老师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抉择,是不想让村镇化为废墟,即便村镇化为废墟之后,失去家园的人们,对“奋勇作战”的曙光骑士,会感以百倍恩德。 但现在尤里面前发生的,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第七十四章 极密情报 群星神殿是建筑在天空之中轨道之上的神殿,无数金色和银色的齿轮咬合传动,接着天空的光芒如群星般光芒闪烁。整个神殿本身就是巨大的机械装置,由辉金和秘银的复杂机械结构拼合成双手托举天空的形状。换做平时,尤里看到这齿轮的世界,会惊喜地高呼。而现在轰隆轰隆的杂音,只令他感到无比烦躁。 光明骑士们正在把某些东西往神殿内部搬运,队长是阿克雷德。 “抱歉,各位神官大人。这片区域很快就会变成决战的主战场,实在是非常危险,我们戒严是对大家的生命安全负责,还望理解。” 神官们急得跺脚:“为什么我们的神殿会变成主战场!决不允许!这是精灵族最伟大的象征,你们凭什么要设置关卡!还有,你们到底把什么东西往里面般!” 星之祭司小姐不安地说:“我闻到了不祥与灾难的味道,在你们运送的货物之中。” 骑士们不为所动,依然死硬地挡在门口。维吉眼神冰冷,说道:“难道骑士团内部也意识到群星神殿是结束战争的关键,所以就事先派人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了吗?” 公主咬着嘴唇,眼中喷火:“难道打算用炸弹把群星神殿炸毁吗!” 而尤里则握紧了斩罪,大步走向阿克雷德。 自称正义化身的光明骑士竟然是如此货色。 难怪他们眼里揉不下乔璐雅老师这样的人。 曾经你们说我是异端,我感到莫大冤屈。现在想来,还真是谢谢你们给我这样的称号。 这是对不屑于同流合污的我的,极大肯定! 尤里的鼻梁泛起些许皱纹,他火红色的头发势如火焰。 “阿克雷德,你们到底在运什么!”尤里沉痛道。 阿克雷德看见旧友,一时没有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怒火,打量着左右两边的精灵神官,悄声说:“我们所携带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让精灵们知道的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尤里面无表情:“没错,告诉他们最宝贵的神殿很快就会被炸掉,相信谁都会跳起来拼命的。” “没错。”阿克雷德点头,沉重地说,“可是为了赢得战争,把损失减到最低,这是不得已的牺牲。” 尤里突然眼睛圆瞪,手中巨剑寒光一闪,路障和周围的士兵们被强悍的剑气卷上天空。 “如果你们真的代表正义要谈论牺牲精神,就该自己勇敢地死在古神的战场上,而不是替别人决定哪座神殿该为了大义被炸得粉碎!” 阿克雷德大惊,低头避开了斩罪的烈风横扫,意识到尤里那一剑是打算砍掉他的脑袋,并没有任何手软的意思。 阿克雷德横过圣锤,吃力地格开尤里接连的两下猛斩,骑士长靴在金光灿烂的地板上留下了长长的划痕。 “你干什么,尤利西斯!”路易斯小姐大喊,“赶紧住手!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尤里眼中充血,表情恐怖地吼道:“你们的目标,是让全世界染上你们的颜色!” 阿克雷德知道和这小子说不通了,只好把心一横,打算先把尤里制住,才好解释一切。 于是他也咆哮道:“你这个冒失的蠢蛋,不要逼我用锤子帮你冷静下来!” 圣锤当空砸下,和巨剑陡然相撞。然而弹飞的,却是阿克雷德。 阿克雷德和尤里从小相互磨练战斗技巧,两个人的胜场都是129场,可以说长期以来不分胜败。 现在为什么尤里这家伙,却陡然有远远凌驾于我之上的实力?阿克雷德想到这点,不由得大为惊慌。 “光耀赐福?圣盾之赐!” 从齿轮上投下的金色辉光凝聚在阿克雷德白色的铠甲上,令其化身为黄金圣铠。尤里也倒转长剑横在腰间,借助转身时腰腿的巨大转动力把剑挥出,剑身摩擦着空气竟然烧起漆黑烈焰。 “炎舞?火凤斩!” 漆黑烈焰瞬间将铠甲上的黄金光芒涤荡殆尽,阿克雷德的头发被撩去不少。即便如此他还是凭着强硬的斗志站稳脚步,挥动圣锤砸碎地面,令大地凸起无数金属尖锥,用反击来摆脱困境。 而尤里剑光一闪将尖锥全部斩断,用“机甲构成”天命将飞舞的尖锥组合在铠甲上,如公牛一般狂猛地朝阿克雷德冲撞过去。阿克雷德再次使用圣盾之赐强化防御,却再次被轻易击破,随着金色的光芒碎片在空中消散,阿克雷德也满脸是血地远远摔在地上。 尤里吃力地喘息,看到老友受伤,心中也十分不忍:“怎么了阿克雷德,侍奉光明的时间长了,挥动战锤的意志已经变得这么彷徨了吗?” 尤里提起巨剑准备砍向骑士团运送的货物:“让我把你运送的东西拿到你面前,你再来回答我,你还配使用这把锤头上刻着正义之痕的圣锤吗!” 路易斯吃了一惊,飞快翻开圣典,在光柱中身体浮空,一边开始使用圣光祝福术,一边对阿克雷德大喊:“不要让这小子打破木箱!” 阿克雷德咬牙提起圣锤,在得到路易斯的照耀之后,光系天命力量成倍增长。他倒提战锤,使用“迅捷之赐”强化自身速度,在巨剑斩向木箱之前,提前砸开了剑刃,并甩动捶柄把尤里重重击飞。 “不要碍手碍脚!我不是你的敌人!”阿克雷德怒吼。 “可我也不再是你的朋友!” 尤里狂怒起身,巨剑清冽的光芒消失,剑锋变成黑色,并在烈火的淬炼下呈现出黑珍珠一般的刺眼反光。 剑身变成漆黑镜面,尤里翻身怒斩,竟将光芒反射回去,阿克雷德也惊恐地发现路易斯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祝福随之消失,面对势不可挡的尤里,自己竟然是这样虚弱无力。 尤里牙关紧咬,挥剑朝阿克雷德斩去。 但他并没有真的用力,他原本只想砍开阿克雷德脑袋旁边的地板,让后让他快滚。 不然的话,也不会非常轻易就被月见掀起的刀光荡开。 “住手!”突然赶来终止两人决斗的卡伊尔王子大声说,“尤里,阿克雷德是孤王请来的秘密帮手,和那些事到如今还只想着要把光明教团发扬光大的家伙不一样。” 尤里收回斩罪:“你说什么?” 卡伊尔摇晃着狼牙吊坠,豪迈地答道:“其实这位老兄,就是给我示警让异国公主赶紧撤离边境人民的人。是他最先意识到一定会有第二次激撞。” 公主吃惊:“什么?他不是光明骑士团了不起的小队长吗?你确定没搞错吗?” 阿克雷德抹去嘴角的残血,勉强笑着站起来,扫视一圈说道:“幸好有尤里在这里大脑一番,精灵神官们怕被战斗波及就撤走了。那么箱子里的东西,就可以打开来给大家见识一下了。” 路易斯生气地瞪了尤里一眼,心里把他从最早的先祖开始到现在全部骂成是脑残,然后响指一打光印解除,在木箱中闪耀的,是如黑水晶一般神秘而不祥的漆黑结晶。 “这是……黑暗意念的聚合体。”公主紧张地说,“这种东西只要区区一小块,就可以让近卫将军愤怒到差点杀掉我们。你们搞来这么一大箱是想做什么?” 维吉答道:“是诱饵。咱们不是一直找不到大量的黑暗气息来吸引绝望主宰吗?这就是了。” 尤里震惊地一踉跄:“原来阿克雷德是虚空封印作战计划的支持者吗!” “是。”阿克雷德疲惫地颓然坐地,“我认为这个国家,已经经不起第三次激撞了。” 路易斯看着充满歉意地给阿克雷德拼命擦去血迹的尤里,没好气地抬脚一踹,然后走到众人面前,拿出闪光的卷轴,公开道:“这是神眷骑士大人拟定的作战计划。决战详情是由清算的大天使承载一百个高阶祭司召唤的圣光,使出破坏力惊人的光系终极歼灭手段,名为‘法鲁娜之叹惋?光素之雨’。届时风泣之桥方圆百里范围内,高热的光雨会从天而降,那将会是极为恐怖的场景。决战时间是明日正午。本作战计划的保密等级为为极密,各位都看清了吗?” 公主紧张得深呼吸:“也就是说我们的行动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天了。” 路易斯点头,用力拍拍手:“就是这样,小伙子们,赶紧行动起来。不想老家被炸的话,现在就必须去研究打开虚空通道的方法了!” 尤里扶起阿克雷德,奔跑着和其他人会和。 “对不起,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你动手。不仅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而且还误伤了……我们的同伴。” 阿克雷德不介意地微笑着说:“别放在心上。我和你之间就算今天不打一场,明天假如你必须去阻止艾?萨里大人而站到骑士团的对立面上,我也一定会和你真刀真枪地大打一架。” 尤里略略一呆,然后答道:“没错,你们应该还没有做好让神眷骑士知道你们有所密谋的心理准备。就算是装装样子,也是必须要打的。” 阿克雷德眼中充满忧虑:“只是我不明白,教团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种陌生的模样。” 突然走在前面的公主停下脚步,尤里和阿克雷德极为狼狈地撞了上去。 公主停步的原因,是因为看到被不明力量吸成干尸的两个神官,躺倒在群星神殿通向天穹的辉煌阶梯上。 第七十五章 毫无破绽 已经有人更早一步来到了这里,他们站在巨大的水晶天象仪旁边,带着嘲讽的笑意俯视着追赶而来的少年们。 他们可以说是此时此刻主角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人物。 “看起来咱们想到一块去了。要封印什么的话,利用群星神殿内部的虚空通道就最方便了。额,你们用不着表现得这么惊讶,毕竟说起谁拥有最丰富的被封印的经验,恐怕在座的各位都不如我吧。” 尤里眼睛眯起,怒吼道:“贝娜丽丝!你竟敢来这里!” 然而挡在前方的并不仅仅是贝娜丽丝。仍然幸存的两位使徒,原罪之暴怒和贪婪,或者说是摄政王和游侠将军,也带着惨白得如同死尸一般的脸色,无声站在她的身边。 贝娜丽丝邪魅一笑,细长的手指轻轻在下巴划过,说道:“我又不比你们笨,你们能想到用虚空通道吸走绝望主宰的策略,我也可以想得到啊。毕竟关于群星神殿的秘密,你们只能从历史书上了解,而我却是有亲眼看到。” 计划竟然被识破了? “堆积如山的罪之实和漆黑结晶,想用这香喷喷的鱼饵来钓大鱼,真是不错的想法。只不过是谁告诉你们……黑暗力量可以吸引绝望主宰来着?” 突然贝娜丽丝又将双臂抱在胸前,乐不可支地说:“哦对了,是我告诉你们的,通过调整绝望主宰的行动路线。既然你们把大礼送过来了,我就老实不客气地笑纳了。” 维吉心中暗说一声糟糕,他意识到这一切实际上是贝娜丽丝的陷阱,大家把黑暗之物集中在这里,也正是她希望看到的局面。 贝娜丽丝舔舔嘴唇,微眯的眼中透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光芒:“只要回收这些力量,我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进一步左右绝望主宰的行动。这样一来可怜的神眷骑士大人就没法决定决战的时间地点了,就只好遵照女士优先的原则,由我来指定。” 不用想,贝娜丽丝最后的计划,是打开虚空通道,把清算的大天使艾·萨里吸入虚空! 真是失算,维吉想,由于被光明骑士团急迫的决战时间紧逼,竟然在慌乱之中不加甄别地做出了极其错误的决策。 公主也感到了维吉的动摇,回头看着被路易斯小姐赶紧封印起来的木箱,或许是错觉,她分明看到木箱之中有些恐怖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几乎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重新回归贝娜丽丝体内。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也陷入自责,为了避免第三次激撞就必须要冒险,而这一次冒险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卡伊尔王子看见脸色灰败的王叔,紧握月见的手也一直在颤抖。 只有尤里没有动摇。 “嘿嘿嘿,魔女,你这番话的确是下到我的朋友们了。”尤里坦荡地举起巨剑直指贝娜丽丝,“但是别忘了,你高明计策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是无法达到的。” 贝娜丽丝脸色一冷:“什么前提?” 尤里用力拍着胸甲,铿锵有力地说:“这个前提,就是你得把我们全部打倒,才能夺回黑暗之力,才能获得群星神殿的使用权!” 贝娜丽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而朋友们也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尤里。原本大家拼命谋划的策略正中对手下怀,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而尤里一声振奋的呐喊恰如一阵强风,吹散了大家眼底的雾霾。 少年们衣袍招展挺胸站起,在风中重新拾回信心。 “你可真敢说啊尤里。”卡伊尔高傲地微笑。 “没错,就算计策十分高明,执行计策的人完蛋就一切归零了。”维吉也轻推眼镜摸出了符文卡片。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也重新站在圣光之中:“我们从来还没听过黑暗的仆从把光明骑士逼入绝境的事情。” 公主也振作地拿起匕首:“尤里说得没错。七原罪已经被我们打得七七八八,就算摄政王也不过是手下败将。反过来咱们这边可是前所未有的最强阵容,只要打赢这一场,咱们就踏上了通向最后胜利的道路。” 贝娜丽丝气愤之极地微微颤抖:“你们就尽管嚣张好了。剩下这两位使徒,拥有最强的实力。把他们的脑袋给我取来,我要用他们的狗命来血祭群星神殿!狂化吧,贝鲁玛尔大公、游侠拉斐尔!” 漆黑的魔文字悬浮在空中,凝聚成短匕的形状迅速刺进两位使徒头顶。他们起初极度痛苦地扭曲着身体,突然间呻吟消失,他们睁开赤红的双眼,随即踏碎地面飞跃袭来。 卡伊尔上步倒提月见挡下摄政王手中精钢权杖的当头猛砸,公主借着这阵猛烈气浪向后跃起,朝摄政王的方向,双手分别投掷十多枚回旋镖。回旋镖在空中划出长弧,却被密集的血之箭雨纷纷射落。游侠将军焦灼恐怖的眼神朝少年们投来,维吉赶紧掷出水流符文制造涌泉,用火焰符文射出火球制造出浓雾,尤里随即挥剑把白雾铺开,令游侠将军瞄准的眼睛失去焦点。 “雕虫小技!”贝娜丽丝举起漆黑水晶球,“吹拂吧,邪风!” 漆黑的狂风夹杂着无数冤魂的哀嚎,正要吹散浓雾,雾中却升起一面金色的光盾将邪风抵挡在外。 紧接着旋转的黄金圣锤破雾而出直接飞向贝娜丽丝,摄政王于是高高跃起翻身回撤,举起权杖将圣锤击飞。 “贝娜丽丝的力量还很虚弱!”尤里大喊,“否则她根本用不着让摄政王回防!” 贝娜丽丝咬牙,尤里看破了她的状况,的确以她在召唤绝望主宰之后残存的魔力,瞬移到群星神殿,还施展狂化的诅咒控制两个使徒,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尤里、维吉和卡伊尔想通过强攻最薄弱的贝娜丽丝结束战斗,然而雾中有一双赤红的眼睛突然睁开,接着三个少年身上齐齐挨了沉重的猛踢,全部躺倒在地。 游侠将军飞速旋转身体的高超腿技连浓雾都被吹散。 “这一招是赤谷烈风……游侠将军不仅仅是弓箭技巧出神入化,他的近战实力在三将军之中,也是最为可怕的。” 接着游侠将军铠甲上渗出鲜血,鲜血凝聚成羽箭的形状,又是下一轮血箭齐射。 尤里怒吼一声挥剑冲锋,用“机甲构成”天命组合大盾挡在面前,喊道:“拼着被射个一箭两箭也没关系,只要我的斩罪能把贝娜丽丝斩成两半,这场战斗就拿下了!” 冒着箭雨冲锋直取敌将,在以往的普通战斗中能够奏效,在狂化的游侠将军面前却不管用,尤里正面用盾牌格挡羽箭,才发现看似轻巧的小小血箭,竟然蕴含着比大炮直击还要巨大的力量,仅一箭就足以让尤里身形大乱,尤里失去平衡仍然奋力射出蒸汽刃炮,却被另一支血箭轻而易举地射偏! 尤里不禁骇然,这好比有人能够弹出一个玻璃球,把行驶中的马车撞歪。那么弹球之人得具有多恐怖的力量! 血箭继续密集射来,尤里翻倒在地已经无可闪避的时候,公主召唤星辉用隐藏空间收走朝他铺天盖地射来的血箭,同时阿克雷德用力拖拽尤里把他拉回阶梯之下,维吉赶紧再次召唤出浓雾。 贝娜丽丝手中握着漆黑电弧:“白费力气,明知道你这点小小的白雾,游侠将军只要一脚就能踢散,还指望用它来保命,维吉,你的智商也不过如此。” 贝娜丽丝得意地说:“区区一个人大小的空间,游侠将军可以射出十枚血箭,是攻防一体的绝招。你们最强壮的尤里都无法突破箭阵,就算用隐藏空间抵抗,也不过是徒然等死而已。别忘了,暴怒使徒还没有认真出手。” 维吉心中一沉,贝娜丽丝说得没错,血箭之阵最可怕的地方还不在于轻易破防的杀伤力,而是其密度。论强劲血箭不如普通的破城弩,但骑士们为什么从来不会在面对破城弩的时候瑟瑟发抖,因为他们知道破城弩一次只能射出一支,再填装的速度也是极慢,只要能够顺利闪避一箭,哪怕这一箭能够贯穿城墙也无所谓,打不到身上就没有任何问题。 但血箭之阵,则一定能够打到身上。没有人能做到在暴雨中行走却不湿身。 维吉的左眼瞥到身后闪闪发光的东西,突然想到了策略。 或许用这种手段,可以赢得十分之一秒的破绽。假如同伴能够抓住这个破绽,就有可能完成一击必杀绝地翻盘。 这时摄政王挥舞巨型权杖从阶梯上再次扑下,权杖砸地的暴风瞬间吹散了浓雾。 卡伊尔王子舞起月光咬牙斩向权杖:“王叔!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在地底深渊不是有片刻的悔悟吗!为什么才过了几天,又甘愿要当贝娜丽丝的走狗呢!” 摄政王如同猛兽一般,滴落水珠的口鼻里喷出白雾。他神志不清无法作答,只是闷吼一声用力抬手把卡伊尔甩开。以力量自傲的狂月少主,竟然像一个三岁小孩一样被轻易扔飞。 第七十六章 密度 接着摄政王转身举杖横扫,为了保护柔弱的公主和路易斯小姐不受伤,尤里、维吉和阿克雷德三人合力组成金属大盾并强化防御,还是被一招击破。 少年们人仰马翻各自带伤,白雾也被全数吹散,那些一直放在后方的木箱就如同棋盘上的国王棋,已经失去了士卒的保护,正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对方战车的火力之下! 游侠将军跃起,铠甲上的鲜血凝成血箭,已然齐齐对准了装放黑暗结晶和罪之实的木箱。 只要木箱被毁,路易斯的光之封印解除,贝娜丽丝抢走这些黑暗力量。 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突然维吉大喊:“就是现在!尤里,用最快的速度发起进攻!” 尤里从来不会怀疑维吉的指令,这次也依然如此。 “光耀赐福?迅捷之赐!” 来自阿克雷德光系天命的力量,让尤里奔跑的速度成倍增长。 尤里额角洒落的鲜血在空中来不及低落,排成一条悬浮的细线。 斩罪的剑锋在那一瞬间仿佛连光都能斩断! 这一次他穿越了血箭之阵,斩罪轰然贯穿了贝娜丽丝手中的黑色水晶球,贝娜丽丝几乎使尽残余的全部魔力构筑屏障,才避免了利剑穿身之祸。 “该死……”贝娜丽丝张开双手,“区区凡人竟敢伤害到我的肉体。我马上就送你们通通去死!” 然而她并没有使出任何魔法。 确切地说,她并没有收回任何魔力,所以使不出任何魔法。 她震惊地看着被游侠将军的箭雨击碎的木箱,确实满地散落着水晶。 却不是黑暗水晶,而是制造幻象的“光痕水晶”! “什、什么!”贝娜丽丝震惊。 维吉和公主则同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在下棋的时候,当你的战车直面避无可避的敌方国王,已经把对手将死,下一步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把战车开过去碾压国王。但如果,那个国王是假的呢?” 贝娜丽丝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在第二次白雾升腾的时候,维吉和公主就已经把木箱掉包了。真的箱子被隐藏空间收了起来,然后光痕水晶制造幻象,在白雾散去之后,让人误以为箱子还在原地。 所以游侠将军的箭雨全部打空。 “棋盘上的事情,胜负只在须臾之间。战车扑向了假国王,没有一击制敌,反而意味着你自己的国王空门大开,我方骑士只要发起一击,被将死的反而是你。” 一秒之内射出的血箭数量是不变的,是每秒118支。原本在贝娜丽丝面前的空间铺开,每个人体型那么大的范围内,会有十多支箭,这是避无可避的密度。而当游侠将军集火木箱,差不多有100支血箭射向木箱,用来防御的数量,只剩下区区六分之一,均摊到每个人身上,也就是2支箭。 这点数量,尤里是可以轻松避过的! 路易斯擦擦汗水:“这家伙真不愧是死神军师。竟然在必输的境地里,找到了一丝致胜的机会。而他的伙伴也毫不犹豫,将他的谋略贯彻到底。这三个人一路走来……如今已经非常强悍了!” 竟然可以比我们骑士团最强新人二人组,进步得还要快。 尤里发出战吼:“你完了,贝娜丽丝。” 没想到贝娜丽丝竟然幽幽叹气,嘴角微抿,笑容怅惘。 “那就来杀了我呀。来,我放弃抵抗。” 贝娜丽丝悄然将手中的法杖放在地上,双手张开,侧着头说:“我答应让你们夺走我的性命。来吧,你们不是一直苦等这个机会吗?” 别说尤里心中惴惴,就连维吉都看不穿贝娜丽丝在这个局面下还有什么诡计。但是卡伊尔王子面对挑衅可不会婆婆妈妈,王者的霸气令他摒除一切杂念,相信此刻就是贝娜丽丝魔力最空虚的时候,不要被她虚张声势的姿态吓倒,狂月之王的子嗣秉承的意志,就是能攻击的时候一定要进攻。想到这里,便虎吼一声高举月见,斗气凛然成形,凝在刀光之上,化作一头月之凶狼朝贝娜丽丝猛扑而去。 只要贝娜丽丝完蛋,由她的黑暗力量所驱动的两个使徒,这两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家伙,就会立刻归于尘土。 贝娜丽丝闭上眼睛,完全是引颈就戮的姿态。 但是卡伊尔却连人带刀光一起,被一支如百年杉树般粗细的黑铁巨箭拦腰横打,刀光斗气顿时涣散,连他自己也远远飞出,听到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 贝娜丽丝看见这副惨景,不禁嘻嘻笑得颤抖:“就算我答应让你杀掉我,贪婪的使徒也不答应啊。” 路易斯赶紧替卡伊尔疗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熟读的圣典。 贪婪使徒,又称为伪装者之王。世界上有诸多贪欲,对金钱的欲求不满,对美色的垂涎三尺,对权力的无尽追求。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一种终极贪婪的基础上,或者说,得到金钱、美色和权力等世间一切奢华之物的人们,最终无人幸免地,要对另一种东西产生无止境的贪欲—— 那就是生命。 无数帝王为求不死,不惜劳民伤财,不惜背弃神灵,甚至敢于天下为敌。 “对生命的贪欲,才是终极贪欲。所以贪婪使徒,才是所有追求虚妄生命的伪装者的王,糟糕了,当他意识到死亡降临的时候,就会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强悍!” 贝娜丽丝笑容癫狂:“你们终于明白了!就算我不设防等你们来杀,拉斐尔也绝对不会答应。只要我一死,他的生命就将终结,而绝不能让生命终结,是他永远无法克服的诅咒!” 如果在少年们每个人脚下埋着一颗定时炸弹,那么引爆开关就是贝娜丽丝。 在游侠将军的执念之下,贝娜丽丝几乎绝缘任何伤害。而哪怕贝娜丽丝此后也绝不发动攻势,双方陷入僵持,再过不久等待着少年们的,也是惨痛的失败。 清算天使艾?萨里的光素之雨正在积攒力量,可不会给少年们更多的时间。 贝娜丽丝可以命令两个使徒防守,自己去查明虚空通道的使用方法。 到最后或许光素之雨能够消灭绝望主宰。 又或者贝娜丽丝能够利用虚空通道封印艾?萨里。 不管谁最终获胜,唯有少年们和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的人们,早已被判定为输家。 但贝娜丽丝仍然有赢的希望,所以她不会消极应对,她仍打算夺走被公主藏起来的黑暗之力。只有这样她才有足够的筹码去控制在空中缓慢飘荡的绝望主宰,才有可能对抗把大天使引诱过来,利用群星神殿进行反杀。 于是她伸手一指公主,下令道:“动手!摄政王,杀了这丫头!” 摄政王眼睛再次一红,权杖带着尖锐棱角的顶端开始飞快旋转,以极快的速度朝公主砸来。公主下意识地想要召唤隐藏空间,通过短暂地闪进闪出躲开权杖一击,然而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游侠将军,不由得心中一凉。 只见那黑铁大柱一般的巨箭自动张开,变成一把钢铁大弓,大弓上搭着较细的一支黑铁箭,公主一直都出在黑铁箭的准心上。 只要召唤隐藏空间,黑铁箭必然会一并射入,很有可能在隐藏空间里一分为十,将里面的箱子一起射穿。而一直绷足力气准备吸引黑暗力量的贝娜丽丝,就会在空间再次敞开的时候,把力量吸回身体。 空间魔法,被封锁了。 当头砸下的权杖被磁力符文堪堪吸开,公主惊慌失措地尖叫,差一点就粉身碎骨的状况令她完全无法保持镇定。 尤里和卡伊尔王子刀剑齐出挡开摄政王的追击,而阿克雷德撑着二人的肩膀跃上高空,在纯白祭司路易斯的圣光祝福之下,光系天命威力倍增。 “光耀赐福?倍化之赐!” 圣锤陡然变成原本的十倍大小,宛如太阳堕天一般当空砸下。摄政王作为暴怒使徒,又受到贝娜丽丝的狂化诅咒,当然毫不畏惧地咆哮着想要正面吃下圣锤的猛击,以他蛮横无匹能够力敌千钧的体力,也完全能支撑他挡下这一锤。 可是他所踏足的地面,并非和他一样强悍。 一道细小的裂痕蔓延,辉金和秘银铺就的地面迸出细小的金属粉末。 维吉大喊:“尤里!在圣锤上再补上沉重一击!” 尤里点头,和卡伊尔王子相视一眼,卡伊尔把月见架在地上,尤里用力奔跑跳上刀背,在卡伊尔举火燎天的上升刀劲中飞升高空,又立刻配合使用机甲构成天命和炎舞天命,令斩罪的刀背喷出漆黑尾焰,以一人之身化作流星,坠落在长宽各有三米的巨大圣锤之上,这沉重的力道没有令摄政王倒下,却令他脚下的大地崩塌。 第七十七章 心之涟漪 这座神殿假设在数百米的高空轨道上,金碧辉煌的地面实际上是空中楼阁。 摄政王本来无助地坠向齿轮之海,却在最后关头抓住了神殿地面裸露的钢筋。 再来一击,就可以彻底解决掉摄政王! 然而尤里刚刚用蒸汽刃炮瞄准,就听见贝娜丽丝冷冷地叫他住手。 “除非你打算拿小丫头的命换摄政王的命。不然的话,放下武器。” 尤里惊讶地回头,看到芙萝拉公主手持烈阳之刺站在贝娜丽丝身边,而她自己的脖颈上,却抵着一支漆黑的铁箭。 是游侠将军的铁箭。 原本在大地剧烈震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摄政王身上时,公主决定孤注一掷,朝贝娜丽丝发足狂奔展开最后的突袭。原本她的速度已经快过了游侠将军,因为她对尤里的战术心领神会,在斩罪爆炎一击的时候,便高高跳起躲开了地面的剧震,而游侠将军站在原地,却不得不左摇右摆地维持平衡。 就这一秒的时间差,让公主比游侠将军快一秒到达了贝娜丽丝身边。 只要把烈阳之刺刺进她的心脏,就将终结战争。 突然一个念头在公主心中闪现。 贝娜丽丝如果死去的话,游侠将军也将不复存在了吧。 可是公主领先的也无非就是一秒,而这一丝犹豫浪费掉的,也恰是一秒钟的时间。 游侠将军如一阵黑色风暴,瞬间移到公主身后,把利箭贴上她的脖子。 他为了贯彻活下去的执念,内心并不存在丝毫犹豫。 少年们感到冰冷蔓延到手上,一直陪伴他们奋战至今的武器,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摄政王如猛兽一般闷哼着慢慢攀爬,最终再次跃回地面,摇晃着粗壮的手臂用力拍脸颊。 少年们彻底失去了击倒其中一个使徒的机会。 “交出来吧,把隐藏空间之中的黑暗物质还给我。”贝娜丽丝用力拧着公主的脸。 公主白嫩的皮肤被掐出血色,她紧闭双眼,倔强地把脸转向旁边。 “别固执了!”贝娜丽丝突然大怒,使足力气在公主脸上扇了一掌,“就因为你这该死的丫头,无论如何都不肯按照我为你书写的剧本度过人生,才害得我的姐姐堕落魔女摩罗妮无法降临!我对你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打开空间,不然就在你死掉以后我自己拿!” 公主侧过头,感到脖子一阵冰凉,是黑铁箭刺穿了皮肤。自己的血液顺着颈部慢慢往下流淌,公主内心无比感伤,早已泪水汹涌。 她低声啜泣说:“拉斐尔,此时此刻无论是谁想要杀掉我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你!” 明明说好,无论是在凄冷的异乡之旅,还是在故园美丽的花海之中。我们都将互相扶持,永不离弃。 我履行了我的承诺,拉斐尔,在你即将于我生死永别的时候,我并没有选择放弃你,而是不惜一切代价让你重新获得生命。即便触犯了禁忌,即便这么做令魔女嘲讽地捧腹大笑,至少当我知道可以有一种办法让我不必和你永别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犹豫! “后悔了吗?芙萝拉公主殿下。如今要杀你的人,正是当初你即使触犯禁忌也要从死神手里带回来的人。” 公主心中突然一片敞亮。 虽然不甘心。 但却从未有过后悔。 在看到游侠将军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的心痛感觉是如此真实。 在得知他又一次活跃在抵抗组织之中的那一瞬间,欣喜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公主突然意识到,在自己心底,只要游侠将军还活着,无论他变成怎样的人,还记不记得从前,还会不会和自己相见,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活着,就弥足珍贵了。 毕竟在曾经的游侠将军心中,只要公主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自己无论身在何方,无论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似乎都不重要。 至少现在我死掉,他可以活下来。 公主在这一瞬间懂得了游侠将军临终遗言的心情。 “拉斐尔,你听好,我终究不愿意看你去死,这是我的选择。至少我死以后你可以活下来,假如有一天你突然想起曾经保护过的公主,不要悲伤不要叹息,因为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像从前一样,自由成风地活下去。” 公主灼热的泪水滴到拉斐尔手上,那正要刺穿咽喉的黑箭,突然生生止住。 游侠将军的漆黑铁甲,那原本暗红的亮线突然有一瞬间,闪烁着蔚蓝的光芒。 公主的眼泪化作一滴清泉,滴落在沉寂的深潭之中,激起一圈蔚蓝的涟漪。 几乎和岩壁融为一体的男子,被水滴的声音惊醒,睁开了许久未曾睁开的墨绿色的眼睛。 他在这黑暗幽邃的岩窟之中已经沉睡很久,上一次清醒大概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这里是哪?哦,这里是我自己的意识深处。原来被封锁在意识之底的灵魂,无论时隔多久,眼前的景象都不会发生变化。” 男子捂着昏沉沉地脑袋慢慢站起,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里,而非慷慨赴死,魂归净明川,开启下一世的生命。 当时自己确凿已经死去了,生命体征为零,呼吸终止,心脏停止跳动,意识是生命之火残存到最后的一块烧红的薪柴,却也马上也要冷去了。 他感到一阵无比的轻松,既然人之将死,再有何种操心和放不下,也都无济于事了,倒不如最后潇潇洒洒地,在和世界失去一切连接,只存在于自己心中的最后一刻,享受这极致的安宁。 然而黑衣巫女出现,打扰了他的宁静。 “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这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而是既然已经死去了,那也只好如此。” 男子眼前出现了少年时期曾经奔跑纵跃过的森林,碧空之下大雁南飞,温暖宜人的秋日阳光透过木叶,清浅的溪水之中有鱼儿不时跃出水面。这是男子一生挚爱的场景,最后的时光能够回到这里,倒也不错。 “通常来说将死之人,都会有姿态丑陋的最后挣扎,想要在这世间多留一秒,这是一切生命最本能的欲望。为什么你却能如此安闲地静候死亡?” 男子笑着答道:“因为我刚刚度过了毫无悔恨的一生。” “但没有生命,爱情也不存在了。别忘了故乡还有个等你回去的姑娘。” 男子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假如我现在跪地恳请你让我苟活下来,姑娘的芳心就会立刻像鸟儿一样飞走。” “但你无悔生命的终结,却有可能是别人一生的悔恨。比如说你所保护的公主,会痛恨自己拖累了你。” 男子摇摇头:“不会的,公主是个坚强的姑娘,她一定早就知道我们终须一别,不是今年,也或者会在十年后,一百年后,离别的日子总会到来的。而今天就个很适合道别的日子,正好天气很好,吹着初夏的风眼泪干得很快,正好你们在她身边,她讨厌你们,或可以冲淡悲伤之情。” “你真的认为那位小公主能够像你想象的那样放得开吗?” 男子有些动摇:“当然,她是我的徒弟。” “可是实际上你的死,给她带来了无比大的悲伤。假如你能感觉到她的泪水,恐怕你所在的这个世界都会下雨。” 黑衣巫女挥动水晶球:“不如你就亲眼看一看吧。” 男子看到了年幼的公主匍匐在自己渐渐冰冷的身上嚎啕大哭的情景。 潇洒不羁的灵魂突然失去了那份轻灵。 “怎么样,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吧?果然还是盼望自己能再次拥有生命,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能把她擦干眼泪都好吧?” 男子沉默不语。 “不想失去生命没什么可耻的,世人皆是如此,更何况,你心地全然无私,并非为自己而活,而是不想给他人带来悲伤因此不能慷慨赴死,就更用不着为自己还想再动起来的念头羞愧。这个姑娘自以为能够使用咒语令你复活,实际上是没有效果的,但她不知道。她明知这么做违反了生死戒律,却毫不犹豫地哭泣着朗诵。” 男子不忍地闭上眼睛:“但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不忍,也要学着接受。” “不过公主帮不了你的事情,我帮得到。只要你想要活下去的念想足够强大,我就可以把你重新带回人间。” “你说什么?”男子狐疑地反问。 “做出选择吧,是要冷冷地看着公主继续哭泣,还是回应她的意愿再次活过来。游侠将军,你能对公主的眼泪无动于衷吗?你从小就陪在她身边,可曾有过硬起心肠看她哭泣,也坚决不满足她愿望的时候?” 黑衣巫女莞尔一笑:“我发誓只要你动动手指,公主的眼泪就会停止。” “说吧巫女。”男子叹息着说:“用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活下来?” “我说过了,只要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对生命的渴望。无比贪婪地,想要抓住正在消逝的最后一点生命之光,只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可以让你重获生命。” 第七十八章 游侠将军归来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好心人了?” “我从来不是什么好心人,我只是满足人们心底最深刻的欲望而已。毕竟我实际上,就是欲望的魔女。” 黑衣巫女蹲在男子面前:“只不过还有一点小小的副作用。或许你的灵魂会暂时封闭起来。我会暂时接管你的身体,骗公主说你变成了月精灵,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这小小的副作用总会有失效的一天。” 男子的灵魂被公主的泪水灼痛,他最终决断道:“好吧魔女。如果我活过来可以让她不再哭泣的话,就挣扎着再活一阵子好了!” “不愧是游侠将军,果然够通透。” 男子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暗,巨大的压迫力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直接压制着他的灵魂,这恐怖的重压令他无限下坠,他感觉到下坠之势几乎有十年那么长,最终他抵达了意识之底,那座大山将他残存的一丝生之意念榨取出来,幻化为另一个可供操控的虚伪灵魂,接管了他的身体。 而他感到极度沉重,在闭上眼睛陷入安眠的最后时刻,看到的是公主瞪得圆圆的眼睛,和无比惊喜激动的笑容。 她果然不再流眼泪了。 那么这样便好。 而此时此刻,在群星神殿。 贝娜丽丝发狂地大笑:“公主殿下,恐怕你很像样的临终遗言是无法传达到游侠将军那里了!他早就已经不再是个精灵猎人,而是对生命有着极致贪欲的贪婪使徒。你要明白在你身后的这个游侠将军,是一个完全陌生、恐怖而冷血的存在!为了活命他吸走血液,如狂兽一般战斗,是不可能听到你的呼喊的!” 贝娜丽丝继续放肆狂笑:“你对他而言,不过是威胁到他生命的异物而已。你将被因你而生的嗜血怪物亲手杀死!” 贝娜丽丝无比盼望黑色铁箭插进公主咽喉。 就在这一刻,处于意识之底的男子猛力挣脱几乎将他整个陷入的岩层,在漆黑的洞窟之中放声怒吼。洞窟在弹指一瞬,又变回了那苍翠的森林。 于是贝娜丽丝听到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魔、魔女。你……你搞错了。我真正贪恋的并不是生命,而是我所守护之人的笑容。” “什、什么?”贝娜丽丝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到游侠将军一直被血色浸染的黑铁头盔突然自动打开,露出那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墨绿色眼睛。 “我正是因为不忍看公主流泪,才接受了你的契约。而你现在竟敢,害她哭得如此伤心吗!” 公主震惊地回头:“拉斐尔!” 下一秒拉斐尔身上的黑铁铠甲化成无数铁之飞羽,掀起铁羽风暴只一秒就把遍体鳞伤的贝娜丽丝远远吹飞。 尤里和维吉也大为震惊:“游侠将军竟然……恢复神智了?” 阿克雷德也目瞪口呆,而路易斯吃惊地分析道:“贪婪的使徒会对胆敢破坏自己追寻之物的人发起猛攻。通常来说,贪婪使徒最看重的是无尽的生命,但没想到……” 卡伊尔王子接口道:“游侠将军真正不忍舍弃的,是公主的笑容。” 之前只要他还以这幅躯体活着,就能给公主一丝幻象,公主就不会伤心悲泣,所以“活着”和“令公主不哭泣”达成了某种一致性,在所有人看来,游侠将军的确是不惜一切代价在延长生命没错。 而直到今天,贝娜丽丝竟然得意忘形,竟然命令游侠将军为了“活着”,去违背他内心真正紧握不放的执念! 所以贝娜丽丝施加的精神控制便立刻动摇,狂化诅咒也瞬间无效。 游侠将军以使徒之姿,再次恢复昔日人格! 并转身给想要粉碎他真正执念的贝娜丽丝以沉重一击。 贝娜丽丝惊恐无比:“怎、怎么会这样!” 公主直指贝娜丽丝:“拉斐尔,咱们一起送她去死者之国!” 游侠将军略略活动手指,便清爽地笑着点头,接过了公主从重新开放的隐藏空间里取出的弓箭。 正是游侠将军曾经从不离身的那副青碧色的硬革龙脊反曲弓,和十字棱点秘银星钢凤翎羽箭! 羽箭离手,化作飞鸣的鸟儿冲向贝娜丽丝。 贝娜丽丝惊慌失措,幸好摄政王在千钧一发至极,硬生生地调转脚步跃在贝娜丽丝面前,猛挥权杖挡开了羽箭飞鸟。 羽箭咔嚓一声懒腰断裂,而摄政王也如同一个残破的木偶一般,被羽箭巨大的力量弹开,在地上反复回弹,滚出足足十米。 贝娜丽丝抬手拂去翻涌的灰尘:“摄政王,把地板砸裂,让他们从群星神殿坠落下去!” 摄政王翻身腾起,无比悍勇地伸手将脱臼的右臂重新接合,捡起旋转的权杖当空砸下,金色的火花狂喷而出,辉金与秘银的地板裂纹成串,最终连在一起变成一条巨大的裂痕,少年们所立足的地面也陡然断裂,呈现倾覆之势。 “糟糕了!”尤里惊呼。 贝娜丽丝占据着靠近神殿的有利位置,虽然实力不敌,但她如果敲碎神殿外围的地板,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少年们甩掉,尤里他们虽然占据上风,却并不能逆转局势。 地面再次发出沉闷的低吼,断裂越发严重,倾斜的角度陡然增大。路易斯脚下一滑,翻身朝下方的齿轮之海滑落。维吉纵身一跃抓住了她的右手,赶紧试用磁力符文把两个人吸附在裸露的钢筋之上。 破碎的地面落进齿轮之海,在齿轮巨大的咬合力下化为齑粉。齿轮之海发出恐怖的轰鸣,公主向下看一眼那金色的氤氲之下,不断旋转的齿轮仿佛等待着吞噬人类的怪兽之口,不禁吓得毛骨悚然。 摄政王再次举起权杖,卡伊尔王子怒吼:“住手!王叔,你为什么还要替贝娜丽丝杀人!” 然而怒斥无效,权杖最后一次砸向地板,地板完全断裂,倾斜成直角笔直下坠。少年们惊恐呼叫,然而游侠将军却双脚一蹬横向跃离垂直的地板,手持弓箭瞬间在地板上订上无数羽箭,最后伸出右臂射出弯钩钉入地板,将身体拉向地面。 只见游侠将军无比镇定,像在林中高低纵跃的敏捷猿猴,脚踩事先射进地板的羽箭飞快移动,只用了短短五六秒,就接连不断地把下坠的孩子们拉到身边,拿绳子一捆向后一扔挂在背上,最后高高跃起到断裂的地板边缘,以苍鹰般优雅雄健的姿态,背负着孩子们重新跃回神殿之中! 贝娜丽丝原本已经触摸到了神殿的大门,那大门却凛然冻结。 手持寒冰符文的维吉正色道:“住手,魔女。那座神殿不是你可以用那双肮脏的手触碰的!” 贝娜丽丝极为惊恐地回过头来:“该死……你们到底是什么家伙,竟然还能像蟑螂一样顽强地活下来!” 公主回头看看游侠将军,骄傲地笑着说:“如今精灵族最强的人物站在我们这边,你完蛋了,贝娜丽丝!” 摄政王怒火炽烈,力量也成倍提升,可是他终究在战斗方面,只是一个仅仅懂得猛砸猛砍的门外汉。面对摄政王想要再次砸穿地板的搏命一击,游侠将军微微一笑当空跃起,手摸爆炸箭搭在弓上,在摄政王击中大地之前,就先射穿了他落点处的地板。 摄政王直接穿过浓烟,透过地板穿孔向下坠落。那恐怖的咆哮渐渐远离,最终细不可闻,贝娜丽丝最后的使徒就此陨落。 狂风吹乱了贝娜丽丝的头发。此刻的惨白并没有改变她的表情,她依然转身,双手握住了群星神殿的大门。 然而五六把兵刃齐齐架在贝娜丽丝手上。 “投降吧,贝娜丽丝。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尤里握紧斩罪巨剑说道。 “让你召唤的大怪物,从哪来的回到哪去!”公主也愤然将匕首贴得更紧。 “不然呢?”贝娜丽丝轻轻一笑。 “不然就杀了你!”维吉眼中充满杀意。 贝娜丽丝无奈地叹气:“那你们干脆就杀了我吧。我召唤的是我无法掌控的上古化外之神,让他原路返回什么的,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你为什么……要召唤你无法左右的东西?” “是为了在大地上尽可能散播灾难。不幸和痛苦,是萌生黑暗之念的沃壤。而如果黑暗之力再次遍布大陆,或许三千年前的结局,就该从此刻改写。” 贝娜丽丝扬起最后的倔强笑脸:“你们赢了,但绝望主宰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继续行动,全然是靠着我最后一点魔力苦苦维系。杀掉我,让它在你们的王国肆意暴走。如果发生这种事也无所谓的话,就尽管动手吧!” 尤里的巨剑压得更紧:“不要虚张声势!” 第七十九章 精灵族的奇迹 “不是虚张声势。”游侠将军说,“贝娜丽丝所说的话是真的,毕竟我每天都和她呆在一起,无数次看到她无法掌控局面的狼狈场面。恐怕贝娜丽丝,这一次是真的浑身绑满了炸弹来和我们进行最后决战。” 由于担心她死去之后绝望主宰暴走,竟然无法在取得优势的时候杀掉她吗? 在大家左右为难的关头,一只青灰色的巨掌从空中破云拍下。大家下意识地后退,唯有贝娜丽丝邪气地笑着站在原地,那只巨掌将其罩在其中,激起巨大烟尘。 就在大家以为是绝望主宰到来的时候,巨掌化作绿色光线网格,接着凭空消失。贝娜丽丝刚刚立足的地方,只余下一个燃烧着紫炎的传送阵。 “是幻象……”维吉揭下眼镜,“她召唤幻象把我们逼退,趁着短暂的空挡,就是用传送魔法逃走了。” 卡伊尔王子砍开传送阵,怒吼道:“可恶,竟敢算计孤王!” 阿克雷德露出落寞的面容:“这样一来……我们并没有赢。” 路易斯也情绪低迷:“没错。贝娜丽丝既然知道咱们的策略,就一定不会傻到让绝望主宰靠近群星神殿,藏在这里的虚空通道什么的,就没法发挥任何作用了。” 公主失去了全身力气,无助地坐在地上:“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绝望主宰和清算天使,在明天的决战里撕碎天空和大地了。” 结果我们的力量,还是渺小到不足以改变局面吗? 尤里背好斩罪,用影之镜的漆黑火焰烧化了神殿门上的坚冰。 “尤里,你……” “假如来到这里都不进去看一眼的话,那么在未来某一天回想起此时此刻,会不会后悔得猛敲脑袋,唾弃当时随随便便就陷入绝望,都忘了要走进神殿大门的自己?” 尤里缓缓推开群星神殿的大门,步入漫天星斗之中。 光耀万物的太阳在群星之中,只是一个小小的火球。而玉轮一般的月,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圆石头。大厅之内散布着发光的星尘,组成缓慢旋转的星系,在无垠浩渺的宇宙中彼此穿越又再次分离。 群星神殿大厅的景象,就是宇宙缩影。藏在太阳和月亮轨道中点的,是一块悬浮的石板,这块石板来自宇宙,是由一块玉质陨石铭刻而成,上面记载着宇宙的真谛。 它即是《异域之书》。 石板上写着虚空通道就存在于群星神殿之中,也记录着打开通道的方法,可是这一切并没有用,绝望主宰并不会靠近这里,打开的虚空通道除了造成神殿的自我毁灭之外,并没有任何意义。 尤里看着连接太阳与月亮的微缩苍穹之轨,在辉金和秘银打造的轨道下面有这样一块铭牌,用于记载精灵族对自己民族宏伟造物的自豪之情。 即便太阳失约,我们亦能令温暖的光芒泽被大地。 即便月亮怯懦,我们亦能令莹润的光华装点夜空。 尤里细细品味着这两句话,对精灵族的先祖们充满敬佩。虽然敬畏日月,却敢于制造出可以挑战自然规律的宏伟造物,最大限度地沐浴在自己钟爱的光芒之下,哪怕真正的太阳和月亮沉于阴霾,秘银之月和辉金之轮也能同样给力。 “我不禁惊叹于你们的制造技术。在金曦之森,在月亮升起的时候,辉金之轮也会同样升起,严丝合缝地挡住月光化为阳光,一丝一缕的月光都透不过来。在胧月之森太阳升起的时候,秘银之月也同样精确地一同出现。精灵们,拥有足够让太阳和月亮乖乖听话的力量。” 维吉头皮一麻,有一个隐约的念头撞击着大脑。 尤里叹道:“哪有这么正正好好的事情呢?虚空通道存在于这里,正好位于秘银之月和辉金之轮的轨道圆心,正好这两个大圆盘子,又能够完全挡住太阳和月亮。但我总觉得不是因为虚空通道正正好好存在于这里,你们才缔造了这个奇迹,因为这也太扯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们把虚空通道放在这个地方,这一系列奇迹才得以产生。” 维吉立即大声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虚空通道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被精灵族放在这里的,是为了驱动秘银之月和辉金之轮的运转!如果虚空通道的位置从产生之初就不可改变,那么即使只是和现在偏离一厘米,不,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厘米,这一系列精确的巧合,就都不可能实现!” 路易斯惊喜地说:“也就是说,虚空通道如今的位置,也是经过精确调整之后的结果!” “所以我们仍然有机会让虚空通道解决绝望主宰!”公主振奋地连连蹦跳,“方法就是把虚空通道带过去对吗!” 卡伊尔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孤王一向不喜欢泼冷水,但不幸的是,重建秘银之月的工程,一直是摄政王在负责。而孤王,从来都没看到过工程图纸。” 也就是说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懂得苍穹之轨的构造,也没有任何人懂得操作方法。 “现在还来得及回去拿构造图吗?”公主着急地大喊,“对了!可以拜托花之魔术师用魔术帽把我们瞬移到木恩蒂亚!” 卡伊尔摇摇头:“做不到的,异国公主。新建的苍穹之轨上补满了禁止使用空间魔法的符文,魔术帽瞬移也是空间魔法的一种,也是无法使用的。” 公主这才想起来,来群星神殿的时候,乘坐的是超高速轨道车。 尤里怒道:“为什么要刻上禁魔符文啊!” 卡伊尔王子无奈地看看公主:“这也是战略层面的考量。万一两国又起矛盾,总不至于让公主随随便便又制造一起大崩坏事件吧?” 尤里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可是公主根本就不可能这样做的!” 公主美丽的眼中全是感激,尤里的信任令她感动,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又令她心急如焚。现在根本不可能依靠高速轨道车在一天内赶到木恩蒂亚,就算马上撤离苍穹之轨,在刚才的战斗里阶梯和地面被砸得稀烂,撤离起来也很费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巨大的身影来到门口。少年们听到钢杖坠地的声音。 “要调整群星神殿的位置,首先要去太阳神殿和月亮神殿打开禁制锁。” 卡伊尔回头,震惊地说:“王、王叔?” 吃力倚在门口的男子,正是浑身带伤血流满面的摄政王。 尤里差点又要拔剑,卡伊尔却按住他的剑柄。 他走到摄政王身边:“王叔,你说什么?” “我是说,傻瓜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去打开两座神殿的禁制锁,我可以在这里操纵轨道方向!” 公主急切地大喊:“贝鲁玛尔大公,你又想搞什么鬼!” 摄政王剧烈地喘息,愤恨地把手指折断的右手往门上一拍:“信任我,或者带着怀疑什么都不要去做!反正嚷着要拯救世界的是你们!” 群星的光芒照应在摄政王眼中,公主看到了他眼底清澈的星光,咬牙决定立刻行动。 “只有皇室之人可以打开太阳与月亮的神殿。卡伊尔,月亮神殿就交给你了!”公主当机立断地说。 卡伊尔点点头,狂气地大笑:“你可真好说话啊,异国公主。” “毕竟什么都不做的话,只会等到末日来临。”公主朝东方快步奔跑,“至少最后赌一把!” 尤里和维吉大声说:“喂!即便要最后赌一把,也让我们陪你一起去吧!万一是摄政王的陷阱呢!” “无论怎样的陷阱也只能我自己去闯,毕竟你们不是皇室之人,是无法进入太阳神殿的。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假如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明天中午搞定的话,恐怕需要你们去拖住艾?萨里!”公主回头大声说,“游侠将军,帮我飞上那边的轨道车!” 公主纵身一跃跳进金色的云端之中,游侠将军朝公主射出一箭,羽箭在掠过公主下方的时候卷起一股青碧的狂风,令她裙角飞扬地再次腾空,最终稳稳落到最远端尚未损毁的地板上。两台轨道车同时鸣响引擎,公主和王子各自远行,在云层中留下呼啸而过的痕迹。 游侠将军直到公主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回头看着摄政王:“贝鲁玛尔,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那么又是谁让你摆脱了贝娜丽丝的精神控制呢?” “是再会。”摄政王意味深长地看着尤里。 太阳精灵和月精灵的生命,如日月般往复循环,是为了让离别的人们,或许能有相见的一天。 摄政王在齿轮之海中飞速坠落,凭借着对群星神殿机械构造的了解,他避开了致命的关口,依靠不断撞击相对安全的大齿轮减缓下坠之势,最终跌落到神殿的最下阶。 之前被阿克雷德堵在外面的精灵神官们焦虑不安地呆在那里,突然看到有人坠落,都吓得惊呼乱跑。 第八十章 提前 只有一个小姑娘敢于走到伤痕累累而面容狰狞的摄政王身边。 “你、你不要担心,我会替你疗伤!” 只残留着狂怒的摄政王无法听到这关怀的话语,粗暴地把小姑娘推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冲回神殿去继续战斗。 “你不可以再乱动了!会死掉的!”小姑娘紧张地走进摄政王,又再次被他推翻在地。 神官们劝道:“不要再接近这家伙了!他看上去凶恶而危险,惹怒了他一定会被杀的!” 小姑娘不满地回头:“说什么呢!我们在群星神殿大神官的教导下,学习自然的治愈之术的时候,难道大神官大人有说过看到面貌凶恶的伤员,就不要去管他吗!” “可是……” 小姑娘跑到摄政王身边,解下白绸发带替他绑好了骨折的手腕,用治愈魔法召唤一株青翠的蔓藤在他手腕上略略缠绕,就止住了血。 小姑娘没有注意到摄政王狂怒之下又一次暗暗握紧了权杖。 她只是温柔地说:“这样一来很快就会痊愈了。” 摄政王极度不耐烦,就在他准备挥起权杖的时候,他听到了小姑娘伙伴大声的呼唤。 “尤弥尔,赶快缠好就过来吧!不要在那个怪人身边继续逗留了!” 摄政王心中剧震。 尤弥尔…… 即便是他在被狂怒和复仇欲望彻底控制的岁月里,当他在静静的月光独处,还是在极为偶尔的情况下,会有一丝温柔的眼神。 如果可以的话,露丝贝尔回归不归川,在下一段生命旅程里,名字叫做“尤弥尔”就好了。虽然不像是可爱少女的名字,却是一位坚韧的女战士的名字。这样一来她或许就可以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可以比这一世长寿得多吧? 此刻摄政王眼中泪水涌出,小姑娘以为是止痛的魔法没有效果,吓了一跳,小心地问:“大叔,可能是我、我的治疗魔法学得不够好,实在是抱歉!” “别在意……” 摄政王长久以来只是像野兽一样狂吼的咽喉,再次用人类的语言说话的时候,声音竟然是那么粗粝难听。 “谢谢李,尤弥尔。这是个好名字。” 摄政王歪斜的面孔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然后便粗暴地狂奔起来,抢走最近的轨道车,想冲回群星神殿。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战斗了。他的战意如正在熄灭的机车引擎,正在渐渐凉去。 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愤怒的理由了。 或许这个世界,还不算是那么讨厌。就姑且让它再存在一阵子好了。 就算是为了尤弥尔可以安然地活下去,度过长寿的一生。 他决定回到少年们身边,带给他们足以扭转局面的关键信息。 太阳与月亮依旧在轨道上缓缓移动,聚在群星神殿里的人们也决定开始自己最后的任务。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首先作别:“尤里,我们先回光明骑士团待命,如果可以的话,能说服艾·萨里大人延后光素之雨的发动时间就最好。” 摄政王扶着星象仪:“而我就留在这里,在禁制锁开启之后调整神殿的位置。” 游侠将军站在潇潇落叶之中,对尤里说:“我记得曾经听到你说,如果我不愿意再履行保护公主的承诺,你就替我将她保护到底。” 尤里不好意思地挠头:“呃、那个时候你看上去就是个反派角色,所以……别往心里去。” 游侠将军用力拍在尤里胸口:“不,兄弟,我想说的是,谢谢你。公主能与你们一同冒险,实在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际遇。” 尤里和维吉脸红红地相视一笑。 “那么出发吧,咱们的任务,就是如有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清算天使的进攻时间。” 公主冲回太阳神殿所在地“辉映之湖”,打开禁制锁的过程一切顺利。世界树枝干打造的木质齿轮传动结构再次运转,抖落无数灰尘,最终星钢质地的大锁解开,紧闭的地板分向两边,出现一个巨大的圆盘齿轮底座连接在一条巨大的带齿钢带上,预示着只要圆盘底座转动,互相紧扣的钢齿就将带动整座神殿,神殿就将沿着这条钢轨发生位移。 不过卡伊尔王子方面多少遇到一些阻碍。忠心于贝娜丽丝的黑暗精灵阻止强烈的抵抗,封锁了月亮神殿一带。卡伊尔王子起初担心贝娜丽丝已经知道了整个苍穹之轨其实可以位移的秘密,会直接毁掉月亮神殿。但当他阻止迅龙骑兵发起数次猛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地发现,这帮家伙单纯是想占领这座神殿,以摧毁月精灵的精神寄托。 “孤王没想到会有一天对王叔的多疑狡猾感到庆幸。”卡伊尔一边奋战一边大笑,“他到底是没有把精灵族的秘密完全告诉那位人类化成的魔女。” 卡伊尔舞动月见,在月下将斗气凝聚成苍狼,继续朝临时防线发起冲击:“上啊月精灵的勇士们!务必在两个小时之内镇压神殿外围的全部据点!” 最终卡伊尔也拿下了月亮神殿,打开了禁制锁。这个时候一个硕大的魔术礼帽出现在他面前,从中跃出来自卡雷尼茨的花之魔术师艾诺瓦小姐,和芙萝拉公主。 公主振奋地说:“收到维吉的嘱托之后,艾诺瓦也加入到我们的行动之中了。她的魔术礼帽可以免去我们往返的路程,这样我们就能赶紧去和尤里他们会合了!” 同时公主手中的通讯水晶传来摄政王的影像。 “现在的时间是午夜零时,转动苍穹之轨,把群星神殿移动到绝望主宰附近的时间,大约还有四个小时。这样在明天拂晓之前,就能用虚空通道吸走绝望主宰。总算是能赶在光素之雨发动之前就结束战争了。” 卡伊尔看着微微颤动的神殿:“不过孤王担心,贝娜丽丝并不是傻子,看到苍穹之轨缓缓移动一定会引起警觉,完全可以命令绝望主宰远离目标区域。” 这时另一个通讯水晶发出光芒,是大魔法师弗洛伊德先生。 “放心吧小王爷。”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兴奋地说,“我们集合了半个学院的元素魔法师,用魔法制造了一场罕见的大雷雨。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是能够掩盖苍穹之轨移动的声音和画面的。” 卡伊尔不禁扬起嘴角:“干得不错啊老爷子,月精灵这下也欠你们一个人情了。可是绝望主宰真的会一动不动留在那里吗?万一他们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要走,那又如何?” 第三个水晶亮起,是近卫将军和钢翼将军。 近卫将军笃定地答道:“贝娜丽丝一定不会离开那里,他一定会在那里分出胜负。” “为什么这么说?” 钢翼将军剑眉扬起:“因为那个地方叫风泣之桥,在那里她毕生最大强敌军神将军,给她带来过由盛转衰的沉重打击。” 第四个水晶亮起,是阿克雷德和路易斯。 两人长出一口气:“太好了,再有四个小时,就可以发起最终的作战了。各位,咱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关头,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各自在自己的军营里欢庆胜利了!” 然而阿克雷德身后的军营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号声。 “这是怎么了?”阿克雷德狐疑地回头。 路易斯也表示不理解,但却有不好的预感。 号声止息,营地传来了光明骑士团统帅神眷骑士威严的声音。 “光明祈愿之力已经集合完毕。清算的大天使已经就位,全员进入第一战备配置,目标风泣之桥上空的绝望主宰,准备发起光素之雨最终作战行动!” 所有被通讯水晶联系在一起的人们顿时感到一阵连血液都要凝固的彻骨奇寒。 “提、提前了!”公主紧张地双膝一软,“为什么光素之雨作战提前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阿克雷德无比焦虑地走到神眷骑士所在的指挥部。 “骑士大人,原本光素之雨作战计划不是定在明日午后吗?为什么突然要提早?” 阿克雷德不敢表现出过度的质疑,假如神眷骑士因为他的怀疑而将他排除在作战计划之外,他就更没有机会为尤里他们提供帮助。 神眷骑士面罩下的声音冰冷决绝:“绝密的作战计划有泄密可能,如果能因此让自以为拿到了情报的敌人放松警惕,那倒是好事一桩。更何况,作战计划什么的,并不重要。” “作战计划不重要?”阿克雷德感到无比意外,因为他一贯接受的军事化教育,告诉他的至理就是“一切必须按照作战计划行事”。 神眷骑士推开大门,走在圣光闪烁的平台上。平台外檐有整整一百位祭司按照圆形排列,正盘膝而坐和手默祷。朗诵圣典的微弱呢喃和光晕一样起起伏伏,而艾·撒里悬浮在空中,正闭目吸收着从祭司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辉。 “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拿到了足够的祈祷之力!”神眷骑士大声说,“这片土地上如今有那么多太阳精灵向光明之神祈祷,渴望法鲁娜大人为他们带来胜利与和平。正是他们祷告的力量凝聚成你所看见的光辉,既然是他们流泪恳求我们歼灭绝望主宰,我们就实现他们的愿望就是了!” 第八十一章 上升通道 阿克雷德额角挂满亮晶晶的汗珠,他实在找不到任何话语去说服神眷骑士。 而且人们的祈愿真的能化作光明的力量吗?阿克雷德一直以为这句话的含义,是指如果让光明的信仰长存于心,就可以照耀你的人生,指导你不断前行。但实际上人们的信仰,真的能转化成属于神的实实在在的巨大力量吗?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更多的人信仰我们的神吗? 神眷骑士察觉到阿克雷德神色有异,不满地说:“阿克雷德,路易斯,你们去最下方平台驻守,谨防有人破坏发动光素之雨所进行的仪式。卡德尔,你和他们一起过去,负责支援作战。” 窗外有惊雷闪过,是魔法师们召唤的掩盖苍穹之轨的疾风骤雨。闪电的光芒令阿克雷德脸色苍白,他知道这位卡德尔纯粹是个负责记录神眷骑士生活起居的书记官,根本起不到任何支援作战的作用。神眷骑士派他是来当监军的。 然而阿克雷德不能表现出任何怀疑,只能以平常姿态接受神眷骑士的任何命令。 尤里和游侠将军骑着及时赶到的光流在雨夜中疾行。密集的黑雨让视野中的一切暗不可见。尤里暗自心惊,听着一声声炸雷不断在耳边轰鸣,游侠将军便伸手轻拍他的肩膀。 “把缰绳给我,让我来指挥马儿。” 果然在游侠将军的指挥下,光流的步伐变得平缓,速度却更有提升。 尤里空落落的心脏顿时又落在实处,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公主殿下会这样信赖这位年轻的将军,因为游侠将军不但温柔,而且果然无所不能。 “您能在这么黑的地方看清道路吗?” “一次闪电让我记住的道路,够我跑到下一次闪电刺破夜空的时候。” 最终尤里远远地看到地面凭空升起的光之高塔,在塔的底座,阿克雷德已经等待多时。 尤里正有些由于,阿克雷德却剑眉扬起,雨水顺着脸庞的线条汇成溪流,怒吼道:“来吧入侵者,有本事就都使出来吧!我不会让你攀上光之高塔的!” 尤里明白,老友正暗示自己赶紧发起强攻,而最终的目的地果然就在塔顶。 游侠将军略略点头,纵身一跃隐入夜幕。而尤里令光流全速冲刺,手举巨剑朝阿克雷德直刺。 阿克雷德把圣锤举过头顶猛然砸地,在天摇地动马儿脚步纷乱的刹那,竟将圣锤的长柄猛然从锤头中拔出,转身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发起尤里意料之外的一击。尤里看清取出的长柄竟然是一把长枪,不禁手忙脚乱翻身一跃,步伐完全失去节奏,在落地之前就被一面沉重的大盾击中正面,剧痛地摔在地上。 没想到阿克雷德竟然可以施展风格完全不同第二套武艺,以锤柄作为长枪,将锤头展开变成盾牌挂在左臂,是以技法灵动见长的攻防一体的枪盾形态! 尤里吐掉嘴里混着鲜血的泥水:“阿克雷德,让开!” 阿克雷德不为所动,他举起长矛拍拍盾牌:“尤里,我说过我们之间必有一战。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不等尤里答话,阿克雷德使用天命强化了自身速度,举枪旋转打起雨幕,在雨水溅到尤里眼睛里的时候,箭步一冲猛然逼近,在一秒之内刺出百枪。尤里赶紧横过斩罪挡住要害,但手脚仍有多处被枪刺穿。就在阿克雷德咬牙高高跃起,准备一枪刺穿尤里胸膛的时候,林中飞出羽箭正射中阿克雷德枪尖令他失去准头,枪尖深深插进地面无法拔出,而尤里便乘着这一瞬间的空挡使用“炎舞·凤回环”倒卷漆黑烈焰,逼退了阿克雷德。 尤里不知道老友为什么又要阻挠自己,阿克雷德也是有苦难言,只有路易斯小姐站在旁边心急如焚,这场打斗纯粹是浪费时间。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在监军眼皮底下不留痕迹地放水,把重要的情报传达出去的同时还要放尤里通过,才是眼下最难解决的难题。 路易斯看着身后的杉树洞,明明上升通道就在那里,她却不能开口告诉尤里,不仅如此,即使阿克雷德装模作样退到洞口那里,或者自己惊慌失措想要撤离,都一定会引起监军的怀疑。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神眷骑士的信任,如果还被监军意识到他们和尤里其实是一伙的,难以想象接下来会遭受怎样的制裁。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阿克雷德再次慢慢旋转长枪,速度陡然增快,在暴雨中发起一阵水龙卷朝尤里卷去。尤里咬牙挥动斩罪,将火系和风系天命组合在一起,掀起烈焰龙卷和水龙卷纠缠撞击在一起。水与火化成蒸汽,令气旋的威力增倍,在平地上产生一阵飓风。飓风摧毁了周遭的林地,连光之高塔都微微动摇。 监军大吼:“喂!赶快解决敌人!这样下去会影响到光素之雨的!” 路易斯顿时心中一亮,立刻想到了绝妙的主意—— 她浮上空中祈祷圣光,将圣光凝聚在阿克雷德身上强化光系天命。 “没错,阿克雷德!”路易斯大声说,“用两人合力迅速解决战斗吧!” 她大声对旁边的监军说:“书记官大人,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为您展开护盾了,请您自己小心,不要被战斗波及到!” 尤里没有明白路易斯的策略,而藏在林中的游侠将军却微微一笑。 小丫头召唤光明,与其说是为了强化阿克雷德,不如说是为了照亮藏在她身边那瘦弱的家伙。既然如此,只要朝那家伙射暗箭,就一定能打破僵局。 阿克雷德硬着头皮接到路易斯投向自己的圣光,大幅强化力量,挥动长枪斩出无数真空气浪朝尤里袭来。尤里也没有办法,只能用机甲构成天命组成爆燃铁骑,利用瞬间爆发力穿破真空气浪发动反击。 而游侠将军的羽箭擦伤了监军的肩膀。 羽箭接二连三落在监军边上,吓得他魂飞天外。 路易斯装作十分着急:“该死,尤里还有同伙!书记官大人,我们实在是无暇保护您了!请您赶紧撤回光之高塔的上层平台吧!” “会被弓箭手射死的!”监军胆怯地哭喊。 阿克雷德这时也已经意识到路易斯的策略,大声说:“放心吧!在您撤退之前由我保护您的安全!光耀赐福·倍化之赐!” 阿克雷德左手的盾牌面积倍增,他不在和尤里缠斗,而是纵身跃到书记官身边。书记官紧张地向后奔逃,听见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但羽箭终究没有射穿巨盾,不禁心中稍安。 最终他站在一株千年杉树旁边,树洞发出纯白辉光,正是通向上层的唯一通道。 看清楚了吗,尤里!这就是我拼命想要告诉你的情报! 尤里也在这个顺间和阿克雷德心意相通。 谢了老友,难为你们在被人监视的状况下,还不着痕迹却竭尽全力地递出了情报。 尤里于是快步前行,呐喊着横刀跳砍。 没错,就是这样,这一刀能为你劈开通往前方的道路。 去阻止光素之雨,一切就拜托你了。 阿克雷德放松肌肉,和巨盾一起被尤里砸倒,将书记官一并压在巨盾之下。 书记官大声说:“站起来继续战斗,阿克雷德!不然那家伙会杀了我们的!” 五六支钢箭划破长空,将盾牌边缘牢牢钉在地上。 阿克雷德的确是用足了力气,却无法撼动被彻底钉死的盾牌。 尤里故意冷酷地站在盾牌上,说道:“我会带着你的遗憾继续往下走的,傻瓜。” 一直隐匿的游侠将军也从树梢落下,把猎人帽摘下来微微在胸前一扣,便跟着尤里走进上升的光柱之中。在书记官看来这自然是嘲讽,但阿克雷德却明白,这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致敬。 光素之雨原本早就可以激发,可是狂风暴雨的天气让绝望主宰的身影变得十分模糊,光明骑士团顶着极端恶劣的天气进行紧张的矫正,这才给了尤里继续前进的机会。 在光之高塔的第二层有十多位高阶骑士把守,他们嗅到了尤里和游侠将军身上的黑暗气息,二话不说便立即动手。呼啸的流星锤飞来砸碎墙壁,尤里努力躲闪堪堪避开,沉重的钢棱战杖便当头砸下,尤里拼命举剑格挡,却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头戴尖帽的行刑手大步奔来,高举锐利的黄金镰便从旁斜掠。 游侠将军的羽箭如重炮一般射断了足以将尤里拦腰斩断的黄金镰,接着他接过呼啸而来的镰刀断片,抬手一掷,镰刀就如同回旋镖一般在场中划过一个大圆,割伤了流星锤骑士和战杖骑士的双手。 第八十二章 谈判 尤里得到喘息之机,连忙按动斩罪的机关喷射出灼热蒸汽逼开了围在左右的敌人,接着又使用“炎舞”天命令剑身燃烧起漆黑怒焰,在浓雾之中接连砍倒高阶骑士。然而一位使用铁扇的骑士猛地扇开浓雾,手持黑盾的骑士用磁铁盾牌收走游侠将军的钢制羽箭,接着一位敏捷的女骑士翻身跃上高空,将双弩密集地倒射下来。尤里刚刚举盾格挡,另一位身披重甲打扮得如同龙龟一般的骑士又迈着雄浑沉重的步伐持钢叉冲来。眼看尤里已经无法闪避,突然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魔术礼帽,接着帽子飞开从中闪烁出一团星辉,重甲骑士的呐喊就戛然而止。 “芙萝拉、维吉、艾诺瓦、卡伊尔王子!”尤里振奋地大喊,千钧一发的关头友军及时赶到,令他感动地热泪盈眶。 “你们两个人面对这么多高阶骑士竟然能战斗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辛苦了。” 公主抬起左手召唤另一团星辉,重甲骑士的咆哮再次续上,可他冲锋的方向却已然不是对准尤里,而是对准了自己的友军。 只听见叮咣乱响,重甲骑士和磁铁盾牌的骑士撞在一起难解难分。 游侠将军看见公主到来,便英俊地笑着说:“殿下,咱们在一分钟之内把高阶骑士全灭吧。” 尤里和维吉不禁骇然,这些家伙随便拎出一个都有不低于阿克雷德的实力,尤里单对单作战还有一丝胜算,但被他们群殴是必然被剁成十七八瓣的。而游侠将军竟然夸下海口,可以在一分钟内将这么多强者全部解决吗? 公主却毫不怀疑,回以一个清丽的微笑:“一切就交给你了,拉斐尔。” 只见游侠将军从绑腿上的皮口袋里拿出一把短匕,用牙齿轻轻咬紧捆绑短匕的布条,在冷冽的雷光之中,尤里隐隐看见游侠将军的嘴唇和匕首之间,闪过一丝锐利的白光。 接着游侠将军融入夜色,如一头黑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超高速度在高阶骑士中间穿行。那些在他身边挥舞的刀枪棍棒就如同慢动作回放,游侠将军甚至不必回头就可以轻松避开,然后转动短匕,在每个人身上刺上一刀。 “该死!匕首有毒!”高阶骑士惊呼。 公主大声反驳:“胡说!游侠将军是从来不会使用毒药这种卑鄙的手段的!” 被刺伤的高阶骑士摸摸脸上的伤口,讶异道:“不是说一分钟之内要解决我们吗?那么拿没有毒药的匕首在我们身上刺开这样一道小伤口,有个屁用?” 游侠将军微微一笑,摸出羽箭,将匕首飞快捆在羽箭上,然后将这支箭用力射向高台边缘的一个光头骑士。 骑士惊呼着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羽箭射中,却没想到公主竟然出现在他面前,左手召唤空间收进这支羽箭,右手用力一推,在十米外重新让隐藏空间开口,令羽箭再次射出。于是羽箭便绕过了光头骑士,直接飞向高塔之外高高的树冠之上。 光头骑士惊魂未定:“谢谢。” 公主眨眨眼睛:“谢谢?哦,不用谢我,我不是想救你来着。” 光头骑士再次涕泪交加:“哎?” 只听见嗖地一声,羽箭射进树干,所有骑士同时感觉身上有某个地方被勒紧,像是被细铁丝箍进了皮肤一样。 紧接着一阵惊雷闪过,他们看见在苍白的背景之下,树冠之巅的那支羽箭显得无比突兀。 每个高阶骑士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 而维吉已经知道了游侠将军的策略,连忙掷出雷电符文卡片,将翻滚云层之中积攒许久的雷电能量引向大树,尤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支羽箭射中战袍将他从地上提起钉在墙上,而卡伊尔和公主也同样被钉在墙上。 接着之听见一声炸响,一道纯白的电流从天而降直击大树,整个空间刹那间变得惨白,空气带着淡淡的臭味,陡然绽开无数火花,而站在地面的骑士们身上都弹出金色电弧,随即同时瘫倒在地。 “我、我们被那混蛋用、用细钢丝串在一起了。”一位没有来得及昏倒的骑士口吐白沫指着游侠将军,“他用的不是毒药,而是电、电、电力……” 游侠将军轻弹帽檐,帅气地说:“刺开一道小伤口的作用,是免得让你们识破我的真正计划,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尤里和维吉对望一眼,心想幸好以前从来没欺负过公主。不然如果落在游侠将军这种狠人手上,一定会被他用一万种花式吊起来打。 游侠将军倚在墙上喘气,少年们正喜悦地称赞他非凡的实力,却没有人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他感觉这次袭来的疲惫感和以往不同,是不可以靠休息缓和的。而地上高阶骑士们的鲜血,也令他感到一阵异样的冲动,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游侠将军看着自己被钢丝勒伤的手指并没有流下鲜血,不禁无奈一笑。 看来我所拥有的,终究不是真正的生命啊。 但无论如何,这具身体必须撑到下一个晨曦到来的时候。 “咱们赶紧向上继续攀登吧!”公主急切地说,“再有两层,咱们就可以看到清算的大天使了!” 游侠将军点头:“好咧,能和天使大人说道理最好。如果说不通,我也不介意我的猎物名册里增加唯一一条和天使有关的记录。” 然而光之高塔传来威严而沉重的声音,令少年们几乎瘫软在地。 “前方视界矫正完毕,空域清净,目标绝望主宰已捕捉。光素之雨进入启动前最后30秒倒数计时!” 30、29、28…… 每一个数字都在迅速瓦解大家的意志。 结果我们根本就来不及吗?结果精灵之森在光暗势力的斗争之下沦为牺牲品,是根本无法避免的命运吗! 明明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已经攻略了群星神殿,解放了禁制锁,甚至离塔顶都只有两层了!却终究无法逆转未来吗! 那么我们之前拼尽性命去抗争,到底有什么意义! 10、9、8…… 公主跪在地上双眼无神:“太阳与月亮,恳请你们不要对即将发生的惨景无动于衷,请在天神手中挽救你们的子民吧。” 6、5、4…… 尤里放声怒吼:“法鲁娜!这就是你的仁慈与爱之道吗!” 3、2、1…… 游侠将军叹息:“看来一切都结束了。我终归没能拯救我的祖国。” 每一滴雨水亮起辉光,这明耀天地的光芒又渐渐淡去,然而最终裁决的0,却迟迟没有数下。 因为有一个人正在塔顶大声抗争。 “住手!在他国使用如此威力巨大的杀伤性武器,而且没有得到任何许可,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神眷骑士转身,看见浑身湿透的太阳精灵皇长子,奥洛兰王子殿下。 正是他的出现,中止了0的脱口而出。 “哦?王子殿下,请问你此时造访,有何见教?” 奥洛兰鼓起勇气,挺胸说:“我代表太阳精灵皇室,认为现在并不是必须使用极端手段进行打击的紧迫时刻。我们很感谢光明骑士团的英勇作战,但或许认真思考的话,会有比炸掉苍金堡周围地带以取胜更好的作战策略。” 神眷骑士居高临下,依然没有摘掉他神秘的黄金头盔:“可是王子殿下,如果你侧耳倾听,你就知道让我们迅速了结绝望主宰,正是你的子民发出迫切的祈求。” “请光明之神保佑我们,让绝望主宰不要到达我们的家乡。”奥洛兰努力睁大眼睛正视神眷骑士,“我当然听到这些诉求。但这诉求的下半句,是‘即便代价是毁掉我的同胞们的故乡’。这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战后一定会令我的人民感到深深的惭愧和内疚。” 神眷骑士沉默地走上前来,锁在头盔里的呼吸十分粗重。他伟岸的身躯站在只有他一半高的奥洛兰面前,突然握拳将桌上的锡酒杯拍成薄片,怒吼道:“奥洛兰,在下可否认为,你在把神圣光明骑士团当成可以随便寻开心的小朋友!” 换做以前,奥洛兰一定膝盖一软坐在地上,赶紧赔笑说当然不是,将军大人您误会了,我们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而这一次奥洛兰拼命绷紧肌肉,让膝盖不至于打弯,为了克制内心的震颤,他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掐进皮肤,靠着这疼痛感来强打精神。 “我并没有拿你们寻开心,但这次作战事关重大,还请将军阁下三思。”奥洛兰尽力装作沉稳地说。 “难道你们太阳精灵是随便可以背信弃义的民族吗!”神眷骑士迈步向前,将奥洛兰向后顶了几步,“起初你央求我们参加苍金堡战役,开出了条件。最后你似乎有意毁约,但我们秉承歼灭黑暗的意志,不予计较,依然无偿在你国和贝娜丽丝作战。我们可以不需要你们的感谢,但在我们奋勇作战的时候还要指手画脚,看到见义勇为的战士正在你的家里,义无反顾的帮你对付强盗,你却大声对勇士喊,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弄坏我家的花瓶,请问这有何道理!” 第八十三章 怒兽壁垒 奥洛兰喉头一动,然后提高了声音:“将军阁下,苍金堡战役我许诺的报酬,恐怕是无法实行,因为我很快将失去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资格。但我并不愿意毁约,会提供同等价值的报酬来履行当时的承诺。副官,把东西抬进来。” 奥洛兰的副官微微躬身,转身走进泼墨般的豪雨之中。等他回来的时候,一行十多人抬着几箱闪烁光芒的珠宝黄金放在指挥所的地板上。 “苍金堡战役的报酬,我会付给你们,用财宝支付。”奥洛兰挺起胸膛,“之前我主理朝政的时候,是有积攒这些财宝,现在全部拿出来,不留一分一毫,以答谢光明骑士团的仗义援手。” 神眷骑士显然没料到奥洛兰这一项蔫蔫的家伙会来这一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沉吟道:“呃,你……” “将军阁下或许会觉得不够。”奥洛兰笑笑,睁大眼睛决毅地说,“没错,正是因为你们出手,军神将军才可以在第一波攻势下幸存,这份恩情的确不是这点财宝可以衡量的。没关系,我会以王子的身份……不,是以太阳精灵的身份,努力工作,把一生的收入全部用来报答你们,这一次绝不会有任何动摇。” 神眷骑士恍惚觉得这小子不再是刚才那个蔫巴巴的小男孩,他的形象猛然变得高大。 实际上就已有的金银珠宝,就已经足够雇佣五支实力不凡的,由纯ssr级冒险者组成的佣兵部队。奥洛兰体格与威严与神眷骑士都不能比,然而当他把全部财产拿来这里,愿意抛弃前半生的所得,来洗去自己“单方毁约”的污名,争取一个平等对话的机会。 这份魄力,足够让他在接下来的一两分钟内,能够和神眷骑士旗鼓相当地对话! “我对于你们而言,具有债务人身份,这件事情的探讨到这里就告一段落。而接下来我将以国家使者的身份继续就决战事宜进行谈判。” 奥洛兰趁着这股气势,坚定不移地说:“能不能推迟光素之雨的发动,让我们太阳精灵动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降临到自己国家的绝望主宰?” 神眷骑士低吟:“我不理解……明明把命运托付给光明之神,把战斗的任务交给我们,你们站在后方祈祷就好,你们就都能得救,为什么还要选择冒着死亡的危险继续战斗?” “我希望当未来的孩子们问起,那么在战争之中太阳精灵的前辈们做了什么的时候,我们可以不用尴尬地靠胡编乱造给他们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 “答案可以是光明之神拯救了你们。”神眷骑士逼上一步,“整个大陆,都在光明之神的庇护之下,这么说很合理。” “那么这样一来!”奥洛兰红着眼睛也上前走了一步,“军神将军的牺牲,岂不是显得非常愚蠢!” 既然早就可以把希望寄托于光明,来寻求救赎,为什么在之前人们还要为了保卫国家而白白牺牲?难道未来书写历史的人,要说他是顽固和愚勇吗? 奥洛兰红着眼睛呐喊着往前也走了一步,令神眷骑士心中一震。 “拜托了!”奥洛兰深深鞠躬,“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清算的大天使暂停攻击。我的同伴们都已经豁出性命,发誓要在黎明到来之前终结战争。如果光素之雨最终会洒落,我希望它洒落在我们的尸体之上!” 神眷骑士差一点就被奥洛兰说动,事实上他的手指已经竖起来,想要答复说“一个小时,这是我能给你们最长时间的等待”。 然而神眷骑士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羸弱不堪的身躯在重病之中连手都无力抬起的瞬间。 穿上黄金铠甲,牢固的卡扣扣紧的声音,和剧痛同时传来的瞬间。 大骑士长如雄鹰一般的眼神,凝望着他的瞬间。 最后神眷骑士竖起手指,大声说的是:“一派胡言!战机珍贵稍纵即逝,哪有能一击轰杀绝望主宰的时候,还要浪费时间和你们聊荣光和信仰!” 奥洛兰脸色苍白。 “把你的钱箱抬走,光明骑士团是充满荣耀的军队,不需要这种东西。”神眷骑士按着奥洛兰的肩膀把他挪到一边,“光素之雨,准备发射!” 然而光之高塔下层突然发生大爆炸,最高平台开始动摇。将光明之力灌注在艾?萨里身上的祭司们队形散乱,连接着大天使和祭司的金色亮线暂时中断。 是尤里和伙伴们抓紧时间发起猛攻。 尤里花了数秒来疑惑为什么倒计时的0迟迟没有数完,就将巨剑一挥,说道:“大家听我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光素之雨还没有启动!咱们还有机会,继续往上层冲啊!” 公主和维吉也如梦初醒:“没错!看来命运还没有彻底抛弃我们!趁现在发起进攻,只要再突破下一层的封锁,咱们就到达最高平台了!” 游侠将军射开铁扣,上层的阶梯轰然降下。他和孩子们一起快步攀登,却由于步履沉重渐渐落在后面。大家只是以为游侠将军是稳妥起见主动断后,并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只有游侠将军知道,这一刻身体的沉重和疲乏感,比有生以来的任何一天都要强烈。 然而少年们刚刚攀上阶梯,对手巨大的压迫感化作狂风,连骤雨都为其所迫只能绕行。尤里还来不及大声预警,远处一位战士就在眨眼间冲到面前,钢爪拳套上光芒一闪,尤里便鼻血狂喷地横飞出去。 卡伊尔大怒挥动月见,凛冽刀光竟然被一位壮汉单手扛下。接着这位壮汉甩动捆在腰间铁链朝卡伊尔抽来,卡伊尔挥刀格挡,不想对方力量几乎把他的手腕生生震断,铁链卷在刀上,差一点令月见脱手。 一共十六位骑士,他们戴着猛兽一般的狰狞铁盔,十六双赤红的眼睛同时瞪向少年们,竟如一道无形气墙逼退了大家前进的脚步。 接着十六人同时跃起,他们并没有什么花哨的武器,多半是钢爪短刀粗棍铁链一类,却在猛烈挥舞的瞬间,在少年们内心同时形成这样的印象—— 这帮家伙的攻势是绝对没法挡下来的! 幸好魔术师艾诺瓦小姐在危急关头使出绝招将双方隔开! “大迷宫召来!”艾诺瓦吃力地维持着魔术,令对手面前的空间发生扭曲,明明是直通的道路,却被弯折成路径复杂的迷宫。 “干得好。”尤里抹抹嘴唇吃力地站起来,“要不是艾诺瓦,我们现在已经被掀到高塔下面去了。毕竟对手是‘怒兽壁垒’。” “怒兽壁垒?”公主不安地说,“为什么神圣光明骑士团内部,会存在着这样一支简直比恶魔们还要猛恶的部队?” 尤里撑着斩罪走回大家身边:“传说在数百年前,有一场著名的猛兽之灾战役。被诺克斯邪力感染的猛兽拼命进攻,却有十六个骑士在弹尽粮绝,没有援军,甚至食物也无法得到供给的状况下,死守通向人类首都的要塞。他们杀死的猛兽,据说有上千头之多,堆积起来便是一座小山。” “竟然有这么强悍的家伙吗?别的不说,既然没饭吃,饿着肚子怎么可能战斗到这种地步?” 尤里点头:“后来援军抵达,在看到眼前惨景的时候不禁大为吃惊。可是当他们看到这十六位死守要塞的战士时,刚才的惊讶相比就很不值一提。因为这十六位原本帅气的小伙子,全都拥有了比猛兽还要恐怖的面孔。” 维吉沉吟:“他们是用黑化的野兽来充饥吗?” “没错,为了战胜猛兽,就必须化身成比猛兽还要凶狠的猛兽。这支十六人的超精锐小队的番号得以代代传承,名为怒兽壁垒。虽然看上去比诺克斯的仆从还要邪,但实际上他们是光明之神最忠诚的部下,毕竟如果没有最坚定的信念,没有人能撑过其他部队十倍的刻苦训练。” 尤里的眼睛闪过一丝胆怯:“这支部队虽然破坏力惊人,但光明骑士团以仁慈为念,从不主动派遣他们执行进攻任务。他们如果战斗,永远是负责防御,部队番号之中的壁垒二字,代表的就是这个意思。很不幸,今天我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家伙。” 公主从未看到尤里如此惊慌的表情:“过了几百年,这支部队总该不复当年的勇猛了吧?呵、呵呵,就像我们金曦的山地骑士团,后面完全就变成了一支贵族小孩子过家家的仪仗队。” 尤里僵硬地回过头:“不……曾经我最最仰慕的四个兄长,名为圣羽四骑士的四位前辈,和怒兽壁垒展开对战演习。最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公主擦擦汗:“四个人打十六个人,被虐也是正常的。” “不对。”尤里惶恐地说,“那场战斗之中,有十五个人从始至终都站在场边休息。” 是四个人被一个人痛打了一顿。 第八十四章 疲惫感 “有意思,孤王同样也常常自比为猛兽。就看兽与兽的对决,谁能最终获胜。” 卡伊尔王子双手举刀直立面前,随着一声暴喝,斗气化作跃下奔跑的狼群朝十六人咆哮着发起冲锋。而对手只是冷冷一笑,站在原地置之不理,只有一位身高超越两米的男子掰动手腕,发出宛如崩岩的脆响。 然后便双手合抱,亮出装备着玄铁刺铠的肩膀,迈出闷雷般的步伐朝狼群冲去。 男子宛若一辆全速前进的钢铁战车,狼群虽然凶猛,它们张开巨口还来不及咬向男子,就会被这辆肉身战车重新碾压成气态轰然爆开。 “什么!”卡伊尔王子第一次经历这种状况,竟然有人能单纯凭借体魄,就轻易完克斗气化形绝技,一时竟感到无比慌乱。 “别在摧岳之犀面前,使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男子赫然已经撞到面前。 卡伊尔虽然横过月见挡下致命的尖刺,身体却被巨力高高撞飞,风在耳边呼啸,暴雨倾洒在他身上,他已经被撞出了光之高塔的范围之外。 艾诺瓦紧急掷出大礼帽将卡伊尔在半空中扣住,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色的包巾用力一抖,惊魂未定的卡伊尔从包巾之中掉回平台。 他咳嗽数声,才终于缓过劲来,对自称为犀牛的男子露出笑容:“这家伙的力量非常豪迈。若在平时,的确是值得一战的好对手。” 犀牛大叔冷笑一声。 卡伊尔实在觉得可惜,将近整整一天的不断战斗,他的体力和意志都已经见底。在群星神殿对抗两位使徒外加贝娜丽丝,在月亮神殿对抗黑暗精灵守军,每一场都是足以让铁汉瘫倒在地的硬仗,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了不起,但剩下的力量,恐怕已经不足以和犀牛大叔来一场公平较量了。 公主斗志大为挫伤:“一支不但人数比我们更多,而且每一个人都比我们要强的军队。为什么偏偏要在最后关头遇到这种状况?” 维吉擦去汗水:“可能的话我们直接冲到上层,避免和他们正面交战。” 尤里看着并不遥远的阶梯:“维吉,你有计策了吗?” “放出白雾,然后在雾中发起冲锋。公主殿下,你还记得第一次面对暴怒使徒的战斗吗!” 公主点头,她当时是和尤里配合,把尤里斩穿一切的凛冽刀光收进空间之中,依靠自身的灵活走位躲过复活摄政王的钢铁心脏装置伸出的万千触手,绕开层层遮蔽,最终把刀光引导着斩向钢铁心脏。 空间魔法只要运用熟练,可以创造一切奇迹。拜托了,公主殿下。 紧接着尤里修复斩罪,按下机关喷射出浓烈白雾。少年们便快速在浓雾中集合奔向阶梯。 犀牛大叔摧残山岳的怒拳朝少年们砸来,他虽然在雾中失去视觉,但凭借着他对敌人速度的把我,以及双手抱拳横扫的巨大攻击范围,原本势必会一击将所有人重重击飞。 然而他并没有打中任何东西,因为少年们在前一秒已经全部藏进公主的隐藏空间之中。 在场中奔跑的,就只有公主和尤里二人。 前方就是阶梯,距离已经不超过十米!只要冲到阶梯之上,这场浪费时间的战斗就结束了!尤里明白,怒兽壁垒这支军团是被铁链拴好的斗犬,严明的纪律要求他们绝对不能攻击防守范围之外的目标。 而他们的防守范围,就仅限于本层平台,如果不是这样,在刚才于下层对抗高阶骑士大军的时候,他们就该出手了。尤里相信自己判断准确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值得一赌。 然而这十米的迷雾之障,尤里和公主还是没有成功通过。 一位自称“猛火山猪”的大胖子突然出现在前方,手中的散射炮喷出烈焰和数百钢珠。 尤里凭借惊人的战斗本能在看见炮口的关头,用“机甲构成”天命制造巨盾挡住了自己和公主的身体,才避免被钢珠打成筛子的噩运。但即便如此,剧烈的冲击力也将尤里和他身后的公主一起轰出平台,连浓雾也被一并打散。 看着尤里和公主一同坠落的画面,山猪老兄得意地说:“猪是靠嗅觉辨别方向的,浓雾并不能蒙蔽我的感官。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记住不要在身上擦任何味道的香水。” 尤里和公主绝望地感觉身体正在地心引力的牵扯下,开始向地面坠落。 他们的确有办法在着地之前利用反冲力减缓速度,让自己活下来。 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回到底层,看到光之高塔又再次以不可侵犯的姿态屹立不倒。 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重新再来一遍了,一旦真的坠落,就等于前功尽弃了。 然而这个时候维吉和游侠将军从隐藏空间中跃出,维吉的眼神仿佛在说,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我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游侠将军,朝高塔之顶发射黑铁箭!” 游侠将军当即弯弓,黑铁箭如同流星划破雨幕,牢牢钉在顶层栏杆之下的墙体之中。 “游侠将军,尤里,快藏进隐藏空间!” 公主再次召唤星辉,将尤里和游侠将军收走。而维吉则用伸出左手力搂紧公主的肩膀,同时右手拿出了全部的磁力符文,将紫色的光芒对准了顶棚的黑铁箭。 下坠之势立刻减缓,而下一秒,维吉和公主竟以相当可观的速度开始上升! 公主惊喜:“原来如此!维吉,你早就料到我和尤里一定会被打飞!” 维吉点头,目光中透着睿智:“没错,咱们只需要冲上顶层就好,而想要前往顶层,十六人把守的阶梯,未必是唯一的通道。” 怒兽壁垒的战士们原地不动看着维吉和公主再次上升,却无法阻止他们的势头。 这一切都在维吉的意料之中。这十六位铠甲厚重的战士,基本都以近战攻击为主。野猪老兄把他们轰得如此之远,比如说犀牛兄如果要发起冲撞,会在冲出平台撞向少年们之前,自己就往地面坠去。 即便有利箭射来,回掷暗器将利箭打落,也是公主的强项。 唯一构成威胁的是野猪老兄的散射炮。但很不幸,少年们就是被他轰飞的,这意味着他无论处在什么位置,少年们一定位于圆面上和他距离最遥远的点上,足以超过散射炮的有效攻击范围。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近了,近了,最高平台已经就在眼前。 马上就突破怒兽壁垒的防线了! 然而雪白的外侧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维吉的左眼将他标亮成金色。 维吉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攀爬在外壁上的不明人物就挥出一条带着倒刺的软鞭将他和公主一并卷起,直接将他们从空中拽下,扔回怒兽壁垒所防守的楼层。 “虽然你很聪明,想从高塔之外直接登上顶层平台。但是不好意思,那里恰好是我‘攀岩之蜥’的防守范围。” 接着一位身体瘦削呈流线形的年轻男子瞬间冲到维吉和公主面前,在同一瞬间踢出电光石火的两脚,令他们各自重重撞向立柱。 “这几百年来,想通过怒兽壁垒的家伙们想的歪点子比你们丰富多了。”年轻男子高傲地一弹额发,“这两脚,是我‘逐电之豹’对你们胆敢轻视我们的行为,施加的小小惩戒。” 公主无力地捂着疼痛的胸口,擦去嘴角的鲜血,忍痛挥动手指召唤隐藏空间。尤里、游侠将军、卡伊尔和艾诺瓦同时跃出,他们原本以为已经成功抵达顶层平台,当他们看到自己面前仍然有十六人站立时,眼神顿时就充满了失望和疑惑。 游侠将军看到公主受伤,陡然间血液沸腾起来,抬手朝猎豹射出两发短弩。 然而猎豹却非常不屑地轻易避开。 尤里他们都觉得这敏捷的家伙射不中也是正常的,只有游侠将军如遭雷击,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他是猎人,而对手是猛兽。他自从成名以来,射杀猛兽从未失手。 换做是巅峰时刻的他,就算是实力强劲的怒兽壁垒十六人之中,最以速度见长的猎豹,也本该被刚刚的两箭钉住利爪。 但现在的实力,却相去甚远。 游侠将军能感觉到难以描述的极度疲惫,就如同巨蟒一般将他渐渐缠紧,令他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更加窒息。这样的身体果然问题巨大,它不能像真正活着的人们一样,可以靠休息令体力得到补充,甚至靠意志力强撑到底。 它如同一个破洞的水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残存的水一点一点地流逝。 和废物有什么分别。 第八十五章 三将军的荣耀 但这口缸毕竟还在。如果能有大量的水倒灌进来,漏得不这么快的话,短时间内看上去也水量充盈。如果有办法快速补充体力,哪怕只能维持短短的十几分钟,也足够替公主和少年们将这十六个棘手的敌人全部摆平。 游侠将军这个念头一动,周围的血腥味就突然明朗起来。孩子们大都负伤,鲜血从伤口涌出,那气息竟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血液滴在地面的声音也严重地刺激着游侠将军的听觉神经,他心跳加速,陡然意识到一个一直假装忘记的真相。 我早就不是活人,现在的我是拥有虚妄生命的使徒,是伪装者之王。 虽然我不愿提及,但我一直都记得补充生命力的方式—— 那就是掠夺别人的鲜血和生命。 残存的体力足够在一分钟内让黑之铠覆盖身体,在这种状态下身体机能能够提升到极限,只需要不到十秒,就可以瞬杀这位自以为是的猎豹。 然后只要吸食他的血液,这具不断散逸体力的身体就会立刻消除疲劳感。 那么摆平剩下的十五只野兽,也就是顺理成章的结局。 没想到贝娜丽丝给自己施加的诅咒,反而会成为逆转局面的关键。 游侠将军上前一步,平摊右掌,对猎豹勾起食指。 “有意思,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敢主动挑衅怒兽壁垒的人了。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亲身体会一次被捕猎的感受,猎人!” 说罢猎豹四肢撑地猛然一弹,移动速度快得竟无端消失!尤里和公主都无法用眼睛捕捉猎豹的动向,唯有维吉眼中前方窜出一道长长的金色弧光。 但游侠将军无敌的运动神经,依然能确切地看清猎豹的身影。 猎豹挥动尖爪朝游侠将军刺来,游侠将军嘴角略微勾起,他知道对手上当了。 他以为我只擅长远程射箭,却不料在黑之铠的庇护下,任何人与我近身搏斗都不会有胜算。 猎豹身影突然出现在游侠将军面前,他怪叫着挥动黄金圣痕之爪直击对方咽喉,却不料游侠将军竟然将左臂抬起挡在脖子之前。 猎豹略微震惊,这是什么意思?为了脖子不被洞穿,所以宁愿舍弃左臂吗?但左手被重伤甚至切断,无非只是把死亡时间延后数秒,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世界上没有这种打法。 可是猎豹却没料到,他刺向左臂的圣痕之爪仿佛抓在灼热的熔岩上一般,根本没有贯穿,一种漆黑焦灼的气息迎面扑来,反倒是自己的右手感受到了透过圣痕之爪传来的高热,令他无比惊慌,因为他发现圣痕之爪竟然无法抽回,而对手的左臂,竟不知何时披上了闪烁着暗红光芒的漆黑铠甲! 游侠将军心里的声音大声说,就是这样,趁他无法脱身,把他按倒在地,然后咬穿他的喉咙,那么在场的这群自诩为猛兽的家伙,就不再具有阻挡我的实力了。 然而公主在身后发出的惊呼令他最终没有亮出尖牙。 游侠将军的身体挡住了公主的视线,公主并没有看到黑之铠,当然认为他的左手受到重创,于是大声喊道:“小心!拉斐尔!” 就这五个字,令游侠将军心底的邪念顿时消散。 果然还是无法在她面前显露出化身为魔的那一面。 果然直到最后,还是想以游侠将军的身份战斗。 这既和不想让公主再度流泪有关。 也和自己身为金曦三将军的荣耀有关。 于是游侠将军转而怒吼着将猎豹提起,转身一脚“明溪跃鹿”踹中猎豹胸口,将其远远踹开。 可是这一脚并没有伤到强健的猎豹。他翻转身体蹬在平台穹顶上,再次弹射下来,手挥双爪扑向游侠将军。 游侠将军举弓格挡,青碧的龙脊反曲弓瞬间炸裂,而他身上也多了十道虽然极深却没有鲜血迸出的伤痕。 闪电照亮了公主惊惶的脸:“为什么,为什么对手中了那样的踢技还能站起来,为什么区区这样的进攻,拉斐尔却……避不开!” 明明在几个小时前还能随便就吊打摄政王,逼退贝娜丽丝。 还能在眨眼之间团灭高阶骑士。 为什么现在却对付不了猎豹这样的家伙。 公主已经隐隐意识到游侠将军残存的实力,已经不足十之一二。 公主吃力地站起来,不愿意问游侠将军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她敏锐的直觉令她已经有些猜到了真相。 她只是大声说:“拉斐尔,本公主命令你退下。经历了这么多场恶战,你的体力当然会见底。所以抓紧休息,剩下的战斗,就交给我们吧!” 尤里也附和道:“没错,游侠将军。你得赶紧恢复体力,到顶层我们会更需要你的力量!” 然而维吉眼中能看到那十道不流血的伤口,在他心中悲伤无限蔓延。 他意识到游侠将军始终还是使徒之身,既然不愿意通过吸血掠夺生命,那么这具不再有血可流的身体,其虚妄的生命已经进入倒数计时了。 然而游侠将军却微笑着,只把背影留给同伴。 “说什么呢,公主殿下。保护公主的安全,是保护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当天和你第一次见面,我单膝跪地,将佩剑放在你手心的时候所说的誓言,直到现在还没有忘记呢。” 游侠将军旋转双匕摆开架势,爽朗地说:“金曦三将军中最强的我既然在这里,就用不着你们在这里逞强!” 只要信念足够坚定,保护公主的意志足够强烈,或许会制造一瞬间的小小奇迹。 游侠将军虽然凭借着极为高超的战斗技艺,避开了对手狂风般的五六连爪,并找到了破绽暴露的刹那,将短匕刺向猎豹胸口。 可是短匕并没有刺穿他身上的铠甲。 钢爪回刺,游侠将军连忙横跃,双腿踢中猎豹胸口。 却也并没有将他登开。 哪怕游侠将军残存着以前三分之一的力量,这两招足以杀死猎豹两次。 但今天这小小的奇迹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自己被重重踹翻在地。 “你没听过我们的名号,大概不懂怒兽壁垒究竟有多强悍,所以才会说什么,要凭一人之力保护大家这种天真的漂亮话。” 猎豹轻蔑地踩着游侠将军的背脊:“在我们面前竟然还敢妄称最强,牛皮吹得很响嘛。如果你是金曦三将军最强的一位,那我只好说太阳精灵的实力也不过如此,怪不得会被贝娜丽丝逼到这种难堪的境地。” 少年们的心脏同时被悲伤牢牢攥紧。 却唯有一人内心的怒火,正猎猎升腾。 “什么都不懂的人,其实是你吧。” 公主吃惊地看着尤里:“哎?” 尤里紧握斩罪的手轻轻颤抖,低着头沉郁而用力地对猎豹说:“很可惜,今天游侠将军体力透支,不能让你见识三将军真正的实力,才让你在这里得意得不知天高地厚。那么由我来稍微给你普及一下,三将军都是怎样的人物。” 尤里瞪着通红的眼睛,咬牙说道:“军神将军艾雷诺?希尔?费迪南德,是指挥着一支精灵军队把恶魔大军屡次击溃,并几乎把贝娜丽丝逼入绝境的坚强男人。他为了切实地获得胜利,从来没有逞个人英雄主义的机会。但我确信,他凭借那把长程炮,就足以将使徒轰杀至渣。” 尤里上前一步,声音越发激昂:“近卫将军米拉雅?艾菲?琳,是一位了不起的迅龙骑士,只要一人一骑就足以打垮排山倒海袭来的月精灵迅龙骑兵。圣剑与黄金盾令她在战场上无数次保护队友,维吉甚至是大魔法师弗洛伊德,在陷入绝境的时候都得到过她的救援。你和她一个人就可以充当一支后援队的气魄相比,还差得远。” 猎豹脸色阴沉。 “至于钢翼将军杰米特?卡斯?克利夫兰,是即便左手被恶魔撕裂,装上机械手就会立刻返回战场的猛人。无论面对多危险的敌人,他从来不会失去那悠哉的笑容。他的战绩,是凌空俯冲瞬杀魔化的月精灵炮兵营统帅,是在苍金堡一个人在五分钟内干掉十几头腐化飞龙,是扛着即将坠毁的奥秘之鹰,把自己的飞行装置开到极限,救下一整船的人。” 最后尤里走到游侠将军身边,将他扶起:“至于游侠将军,就单打独斗方面,比以上三个人都要厉害。我亲眼见证过在群星神殿崩塌的时候,他是怎样踏着碎石将所有人一口气救下来,然后转身打倒暴怒使徒,又几乎直接杀掉贝娜丽丝的过程。呵呵,如果你做得到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派出清算的大天使降下光素之雨吗?” 猎豹愤怒地说:“所以你只是想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尤里抬起头来怒视着对手,凝重地说道:“你错了,猎豹。我只是不愿意你把我心目中那些伟大的强者说得那样不堪。曾经圣羽四骑士是你们的手下败将,你们就曾经说过‘实力不过如此’这句话。那个时候的我就算不甘心,就算想要冲上去揍你们,也会被那四位兄长按回来。但今天不一样……” 尤里眼睛圆瞪,战意升腾地说:“今天我可以将你打倒,从而证明那些令我无比仰慕的,比一百个我加在一起还要厉害的将军们,更是你不该藐视,甚至无法仰望的存在!” 第八十六章 击破 尤里的不甘心在此刻拼命涌现。明明在曾经的自己眼里,圣羽四骑士是那样了不起的人物,自己不管多用功,或者使用多少诈术和诡计,都无法在他们任何一个人手里讨到半分好处。当时尤里看到他们在演武场上被轻易击倒,还被随意踢开,说“实力也不过如此”,那时的心情又再一次变得无比鲜明。 我可以接受我所仰慕的人败给强者。 却永远无法欣然允许任何人,自以为了解他们,并以不屑地口气嘲笑他们! 猎豹极为不爽的吐了一口唾沫,爪上金光亮起,低吼道:“不如让我帮你撕掉这张很能说的嘴,免得有一天你会死在这张破嘴上面的!” 猎豹脚步一错,身子低伏在地上,身影又再一次瞬间消失。尤里当然跟不上猎豹的速度,可是他的强项,从来都不是速度。 而是通过勤恳的训练和卓绝的实战,将自己学过的招数灵活运用到极致的战场直觉! 尤里怒喝一声,身子猛摆将斩罪抡得宣传,黑炎在身边绕出一道火环。接着尤里用力跺地,影之镜迸射出漆黑光芒,模拟风之天命,平地卷起旋风,令这火环扩张为范围广大的火焰风暴。 “什么!”猎豹惊呼,他万没料到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子,竟然能想到这个对策。通常以速度见长的人,便不善于刹车,他是想要自己没法收起脚步一头撞进这恐怖的漆黑火焰风暴之中吧。 但是你未免太小看具有野兽之名的精英光明骑士了! 我拥有怒兽壁垒最快的速度,而我也完全能驾驭这个速度! 猎豹伸出圣爪在地上极为刺耳地抓出一道火花,前进方向竟生生偏移,以半米只差绕过了火焰风暴,然后跃至立柱之上用钩爪攀附,狂笑道:“哈哈哈,简直天真。” 卡伊尔心里一沉,原本他也以为尤里同时使用两种天命之力的组合绝招可以收到奇效,没想到猎豹竟然在高速奔袭的过程中仍然具有灵活转弯的能力,那么反而就轮到尤里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了。 毕竟他位于烈火中心,承受着恐怖的高热,根本不可能坚持多久。 而当他撑不下去解散火焰风暴的时候,破绽必然出现,猎豹必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 果然火焰风暴在半分钟后便轰然消散,风暴中心尤里身穿铠甲倚着斩罪半跪在地,身上冒着青烟,看起来元气大伤。 “你完了,臭小子!” 猎豹果然抓住了这一瞬的破绽,没有给勉强挣扎着想站起来的尤里任何机会,在电光一闪的瞬间直接冲出十多米的距离,把利爪刺进了他的胸口。 “尤里!”公主和维吉齐声惊呼。 卡伊尔也眉毛紧皱地向前走了一步,脸上的肌肉紧张得高高隆起。 艾诺瓦捂住眼睛转过身去,游侠将军趴在地上握拳咋地,眼中热泪奔涌。 每个人都认为尤里已然断送在这里。 唯有猎豹发出一声讶异的呼喊。 “咦?”他试着用力抽回利爪,却发现抽不回,“这、这是什么东西!” 站在地上的尤里,确切地说是尤里身上被烧焦的铠甲,竟然以奇特的姿态猛然变形,上下弹出四条铁箍将猎豹的利爪牢牢锁死! 维吉第一个发现问题:“尤里并不在铠甲之中!留在原地的铠甲,实际上是一个人形的钢铁陷阱!” 公主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那么尤里他在哪里!” 猎豹心知不妙,想要赶紧逃开,然而速度达人一定有着力量方面的缺陷,譬如公主的招式灵动缥缈,一旦较量力气就光景惨淡,这位猎豹老兄也不例外,被沉重的铁铠绑住一只手,便不再有高低纵跃的能力,只能绝望地四处张望。 这时尤里将身上的黑袍一掀,从被烈火烧得漆黑的穹顶上高吼跃下:“别找了!我在这里!” 尤里举起一面胡乱拼凑的大盾牌从天而降,正中猎豹头顶,猎豹大脑严重震荡,只说了句“你这家伙”,就头晕目眩地坐在地上,没发问后半句话,是因为一开口就不免要严重呕吐。 “我当然没指望你会傻到一头撞进烈焰风暴中来,召唤这阵烈焰风暴,单纯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几分钟的时间而已。”尤里傲然俯视着猎豹。 卡伊尔大喜:“你这小子用火焰拖延时间,难道不怕自己先撑不住这烈火炙烤吗?” 尤里爽朗地答道:“如果能用好风系天命,让烈火之中的空气不要对流,实际上空气传热是非常缓慢的,火焰旋风中心地带并不存在高热,足够我十分从容地动用‘机甲构成’天命,把盔甲改造成捕兽陷阱。” 维吉补充道:“然后你就用爆燃铁骑,让自己冲上穹顶隐蔽起来对吗?” “正是这样。”尤里得意地一搓鼻子,“只要这家伙上钩,用一记盾击就可以了解他了!” 猎豹惶惑地沉吟:“炎舞、机甲构成、风之轻语、大盾斗技……” 尤里正色道:“没错,我不过就用圣羽四骑士各自的一招,就能把你彻底打败。所以比我要强的圣羽四骑士会输给你们这种家伙,实在是没有道理。” 猎豹无比难堪地握紧了右手。 “圣羽四骑士也好,游侠将军也好。你虽然打败了他们,但你很可悲,因为你亲眼目睹他们真正实力的机会都没有。” 尤里迎风站立,居高临下地说:“很不巧我是见识过他们真正的实力的,而且我有看到别人自以为是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毛病。所以今天就忍不住要亲自告诉你。” 尤里无比解气地大声说:“你连我都打不过,要赢圣羽四骑士和游侠将军,再等一百年吧!” 尤里的奋勇令原本已经无比消沉的游侠将军再次振作起来。 一直以来总是我保护别人,自以为强大到永远不需要别人来保护。 今天却是这小子站了出来,替我守护金曦三将军的荣光。 我今天才第一次知道有人罩着自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似乎很不坏。 尤里再一次点燃了大家的斗志。受到刚才的挫折,伙伴们大多躺在地上有几分钟都无法起立,与其说是伤痛令他们无力再战,不如说是绝望感令他们窒息。 而现在大家又有了再次站起来的勇气。 “我发现了,相比我的隐藏特质是只要卖队友就可以赢得胜利,维吉的隐藏特质是无论什么样的牢房都能轻易逃脱,属于尤里的特质在今天才得以显现!” 公主悠然把凌乱的金发再次挽好:“就是在任何战斗中都绝不会失去斗志!” “还有十五个,咱们再重复十五次这样的战斗,就可以到达顶层平台了!”尤里捡起斩罪再次扛在肩上。 怒兽壁垒的战士们意识到这个同时掌握着三系天命的家伙,实力不容小视,便不打算继续玩下去,而是同时拔出了利刃。 尤里淡然扬起嘴角:“一起上更好,一次就可以解决了。” 伙伴们也整齐而毅然地站在尤里身边,重新摆好架势。 接着十五猛兽和六位少年,呐喊着冲向对方。 烈焰卷起浓烟在四周弥漫,高扬的剑风连骤雨都被吹散。飞矢的光芒比闪电更加迅捷而致命,刀光闪过能把夜幕划开透出白昼。 虽然少年们不再顾虑体力,用尽全力去战斗,然而怒兽壁垒实力强悍,只用了数分钟就把他们逼入下风。 伙伴们一个一个被击退,只剩下尤里站在十五人的包围圈中,再次用影之镜的光芒,接连模拟各种天命。 犀牛大叔说:“这就是这小子实力的上限了!避开火焰,终结掉他!” 十五人齐声呐喊朝尤里同时杀去,就连尤里自己都觉得,这一次真的到此为止了。 然而在他最后一次挥动斩罪的时候,烈焰和狂风却以难以置信的方式,升腾为冲天火柱,仿佛力量陡然间提升了数倍! 光之高塔第二高的平台上向外喷发出灼热的火环,远远望去就如同一个屹立在天地之间的闪光蘑菇一般。 巨大的爆炸引起了剧烈震动,而就是这次震动,让神眷骑士在拒绝奥洛兰的提议,并下令启动光素之雨的时候,得到的答复是“光之链路被震断了,现在没法启动光素之雨”。 等尤里回过神来,怒兽壁垒已经全部倒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尤里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疑惑地看着自己手指微动的右手。 公主惊喜地说:“尤里,没想到你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力量!” 难道真的是我的潜力吗?又或者是乔璐雅老师显灵暗中助我? 尤里回想最后的一刹那间,在漆黑烈焰之中盘旋上升的,有真正赤红的火焰。造影天命模拟其他天命的时候,总会让施展出来的招式夹杂着黑色,只有乔璐雅老师能够把这天命发挥到极致,完全掩盖是模仿的事实,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难道我自己在危急关头不知不觉也达到这个境界了吗! 第八十七章 弱点识破 “不是文字游戏。”卡伊尔亮出月见,“如果你不同意,孤王就算动武也会阻止你的。” 神眷骑士突然捂起头盔哈哈大笑:“有趣,好像王子殿下搞错了某件事,误以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充满了崇高的精神。但是在下想在你耳边大声疾呼,醒醒吧!好好看看你究竟在为谁办事吧!” 神眷骑士指着尤里和维吉:“这两个人,是光明教团的在逃要犯,分别犯下异端罪和战争罪,身怀诺克斯的黑暗天命,或与黑暗仆从长期为伍。” 接着他指着魔术师艾诺瓦,用水晶放出了鲁道加的画面:“魔术师艾诺瓦,来自卡雷尼茨学院。而学院的首席毕业生鲁道加,身份是嫉妒的使徒,替贝娜丽丝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可见多半卡雷尼茨也被黑暗侵染了。” 艾诺瓦用力摇头:“胡说八道!鲁道加是鲁道加,不能代表全体魔法师!” 神眷骑士不屑反驳,又放映出群星神殿之中,摄政王正拼命操控着机关移动苍穹之轨的画面。公主心惊,没想到光明骑士的情报网已经把手伸到了各个角落,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作战计划。 “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战争的发起者,贝娜丽丝的缔造者,暴怒的使徒,也是你们最后押上的全部赌注。你们竟然相信他会帮助你们去消灭他引以为傲的黑衣巫女?这就是你们的作战计划?真的不是在说笑话吗?” 神眷骑士大声疾呼:“高贵的芙萝拉公主和卡伊尔王子,其实你们早就深陷黑暗了!你们所谓的朋友,几乎都是诺克斯的走狗,为什么还不清醒,还认识不到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卑鄙狡猾的黑暗仆从蒙蔽了双眼,才会做出阻止光素之雨激发的愚蠢决定!他们的蛊惑无非是为了让你们放贝娜丽丝一条生路,只有我才能真正带来救赎!” 祭司们吟诵圣典的声音越发明朗,能量计数也达到了98%。 公主和卡伊尔同时亮出武器:“既然说不通,我们就只能用暴力阻止你了!” 神眷骑士从来只会得到人们感恩和憧憬的注视,唯有公主和卡伊尔的眼神充满敌意,没有半点崇拜和信赖,只有深深的怨愤。这令神眷骑士很不自在。 于是他抬起双手,左右两边各自发射出一枚金色羽毛射向二人,羽毛飞到他们头顶就立刻张开一个绚烂的彩色气泡将他们裹在其中,而他们拔刀猛砍,却无法刺穿气泡。 气泡带着两个人悬浮到高塔上方,神眷骑士冷冷地说:“原谅在下的不敬,二位身份尊贵,在下有义务将你们从黑暗的蛊惑中隔离开来,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的。” 他转身看着尤里等人:“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们和我的冲突,就单纯是黑暗和光明的较量了。” 尤里方可以打的牌,是自己的造影天命,维吉的速攻魔法,艾诺瓦的魔术以及游侠将军的远程支援。 “但就算我们的力量再加强一倍,也不是神眷骑士的对手。那家伙和乔璐雅老师并称为法鲁娜的盾与剑,防守能力非同小可。就算是在首都演武大会上,乔璐雅老师手持圣羽之辉,也从来没有透过神眷骑士的铠甲给他造成伤害。” 尤里认真的分析着局势:“但记清楚我们今天的任务,不是打倒这个家伙。” 而是阻止光素之雨。相比之下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可抓的破绽就到处都是。 比如说,可以打翻朝大天使输送光能的大天使。 或者再次震动平台中段光之链路。 而神眷骑士显然也清楚尤里的打算,他步伐坚定地往前走了数米,双臂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说:“一旦充能完毕,光素之雨立刻发射。有我在这里,你们可以完全无视这几个胆敢捣乱的异端分子。” 尤里握紧斩罪,一咬牙,大喝一声:“上!” 维吉和艾诺瓦便同时散开,和尤里组成三角之势围住神眷骑士,而游侠将军自知体力已然不支,选择遁入黑暗的角落伺机提供远程支援。 维吉率先发起攻击,他一边奔跑一边掷出火球符文,而艾诺瓦则拿出魔术道具“迷幻镜面”,在空中大量制造火球幻象,只见虚虚实实成百上千的火球以神眷骑士为核心飞去。 换做别人一定已然手忙脚乱,但神眷骑士只是威严地平伸右手,掌心向外缓缓移动手臂,在他身侧十米范围竟然临时出现一道光墙,令火球不断爆炸。 “把光之圣杯天命延展开来防御大范围攻击,但能挡住最大威力的单点突破吗!” 尤里纵身跃起,将修复一新的斩罪对准神眷骑士,借助蒸汽猛烈的推动力将锁链刃炮猛然射出。刃炮在炎舞天命的加成下喷着出漆黑尾焰,威力比平时强悍数倍,以贯穿山脉的气势呼啸着朝神眷骑士飞去。 神眷骑士轻轻哼了一声,连姿势都不屑于稍稍改变,只是目光注视着刃炮,那平铺的光墙便陡然凝聚在面前,变成厚度大约一两公分的小小圆盘。 但这个厚度的光之圆盘,足以抵御月光脉冲炮的正面直击,尤里的刃炮撞在上面,只会立刻粉碎。 然而一只白鸽迅速飞过,扔下一顶漆黑的礼帽挡在神眷骑士面前。礼帽的帽口正对刃炮,在刃炮撞向神眷骑士之前就将它吞入无限的次元空洞之中。 “唔?”神眷骑士略感意外,不明白为什么魔术师要收走攻向自己的兵器。 而下一秒在他周围的空间之中纸牌飞散,并砰地一声一齐变成悬在空中的无数魔术礼帽,帽口所对的方向不一,其中有大约一两百个帽口对准的是神眷骑士。 艾诺瓦紧张地说:“惊奇魔术·繁花飞帽大阵之术!小心了!你绝对无法预料哪一顶帽子之中会飞出怎样的东西。” 神眷骑士静静伫立,似乎不为所动。艾诺瓦顾不上擦去鬓边的汗珠,开始无比华丽的魔术表演,只见魔术帽们同时往外飞出各种道具,有四散的烟花,有彩色的花束,有彩带和锦缎,有小丑和装着弹簧的拳头。 然而也有锐利的蒸汽刃炮。 大面积的进攻,威力必然分散,而单点进攻虽然可以击中力量,却又容易被针对防守,自古攻击面积和攻击强度两个指标很难双全。 而在艾诺瓦的辅助下,单点突破的刃炮有可能从上百个帽口中的任何一个向外发射,这就逼迫神眷骑士必须展开大范围的防御,换句话说,就相当于令刃炮具有了极大的进攻面的同时,还能保有原本的强度。 神眷骑士依然冷静,他并不认为即使刃炮打在身上会真的造成什么伤害,但他不愿意被尤里那样污秽渺小的家伙触碰到身上神圣的铠甲,于是他虽然表面无动于衷,其实一直在凝神防备。 刃炮果然从神眷骑士身后的位置射出,神眷骑士不用回头,仅凭风声便将展开的光墙凝聚在身后,然而刃炮却又再次被另一个礼帽收走。 这帮家伙是想继续挑战我的耐心吗? 刃炮不断射出又再次隐入另一个礼帽,在神眷骑士身边形成了蛛网般纷繁复杂的网络,却始终不敢真的攻向他的身体。 神眷骑士颇不耐烦:“你们是在纺线吗?为什么不敢正面攻过来?” 而尤里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我当然是要正面进攻的,但目标并不是你。至于你,只要能限制行动就足够了!” 艾诺瓦吃力地挥动右手,魔术礼帽的位置立即变动,下降并聚拢在神眷骑士身边,数十个礼帽两两相连,总共有几十条钢索纠结缠绕,将神眷骑士牢牢束缚在网络中间。 而最终天空之中出现最后一个大礼帽,对准的目标是其中一位输送光能的祭司。 “你的天命光之圣杯,正如同水的形状由杯子的形状决定一般,流动的光芒具有怎样的性质和形态,也可以由你自由转变。你可以把光线变成利剑,或者变成盾牌。光之墙就是固化光线来构筑屏障的绝对防御术,但你的天命有一个严重的弱点——” 尤里朗声说道:“就是你施展光之圣杯的距离不能超过十米!十米之内光线可以变成你所需要的一切,但十米之外的光线,你不能改变其形态。所以攻向祭司的刃炮,你已经没法阻挡了!” 可是神眷骑士却淡然答道:“然而你的蒸汽刃炮也有一个严重的弱点。诚然你利用炎舞天命强化了它的推进力,但炎舞天命是强化型天命,必须依托于武器本身才能起效。你之所以可以让刃炮在无数次飞进飞出之中一共飞出数百米的距离,实际上是靠钢链将炎之魔力传导到刃炮之上吧?” 第八十八章 光之圣杯 “不是文字游戏。”卡伊尔亮出月见,“如果你不同意,孤王就算动武也会阻止你的。” 神眷骑士突然捂起头盔哈哈大笑:“有趣,好像王子殿下搞错了某件事,误以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充满了崇高的精神。但是在下想在你耳边大声疾呼,醒醒吧!好好看看你究竟在为谁办事吧!” 神眷骑士指着尤里和维吉:“这两个人,是光明教团的在逃要犯,分别犯下异端罪和战争罪,身怀诺克斯的黑暗天命,或与黑暗仆从长期为伍。” 接着他指着魔术师艾诺瓦,用水晶放出了鲁道加的画面:“魔术师艾诺瓦,来自卡雷尼茨学院。而学院的首席毕业生鲁道加,身份是嫉妒的使徒,替贝娜丽丝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可见多半卡雷尼茨也被黑暗侵染了。” 艾诺瓦用力摇头:“胡说八道!鲁道加是鲁道加,不能代表全体魔法师!” 神眷骑士不屑反驳,又放映出群星神殿之中,摄政王正拼命操控着机关移动苍穹之轨的画面。公主心惊,没想到光明骑士的情报网已经把手伸到了各个角落,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作战计划。 “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战争的发起者,贝娜丽丝的缔造者,暴怒的使徒,也是你们最后押上的全部赌注。你们竟然相信他会帮助你们去消灭他引以为傲的黑衣巫女?这就是你们的作战计划?真的不是在说笑话吗?” 神眷骑士大声疾呼:“高贵的芙萝拉公主和卡伊尔王子,其实你们早就深陷黑暗了!你们所谓的朋友,几乎都是诺克斯的走狗,为什么还不清醒,还认识不到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卑鄙狡猾的黑暗仆从蒙蔽了双眼,才会做出阻止光素之雨激发的愚蠢决定!他们的蛊惑无非是为了让你们放贝娜丽丝一条生路,只有我才能真正带来救赎!” 祭司们吟诵圣典的声音越发明朗,能量计数也达到了98%。 公主和卡伊尔同时亮出武器:“既然说不通,我们就只能用暴力阻止你了!” 神眷骑士从来只会得到人们感恩和憧憬的注视,唯有公主和卡伊尔的眼神充满敌意,没有半点崇拜和信赖,只有深深的怨愤。这令神眷骑士很不自在。 于是他抬起双手,左右两边各自发射出一枚金色羽毛射向二人,羽毛飞到他们头顶就立刻张开一个绚烂的彩色气泡将他们裹在其中,而他们拔刀猛砍,却无法刺穿气泡。 气泡带着两个人悬浮到高塔上方,神眷骑士冷冷地说:“原谅在下的不敬,二位身份尊贵,在下有义务将你们从黑暗的蛊惑中隔离开来,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的。” 他转身看着尤里等人:“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们和我的冲突,就单纯是黑暗和光明的较量了。” 尤里方可以打的牌,是自己的造影天命,维吉的速攻魔法,艾诺瓦的魔术以及游侠将军的远程支援。 “但就算我们的力量再加强一倍,也不是神眷骑士的对手。那家伙和乔璐雅老师并称为法鲁娜的盾与剑,防守能力非同小可。就算是在首都演武大会上,乔璐雅老师手持圣羽之辉,也从来没有透过神眷骑士的铠甲给他造成伤害。” 尤里认真的分析着局势:“但记清楚我们今天的任务,不是打倒这个家伙。” 而是阻止光素之雨。相比之下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可抓的破绽就到处都是。 比如说,可以打翻朝大天使输送光能的大天使。 或者再次震动平台中段光之链路。 而神眷骑士显然也清楚尤里的打算,他步伐坚定地往前走了数米,双臂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说:“一旦充能完毕,光素之雨立刻发射。有我在这里,你们可以完全无视这几个胆敢捣乱的异端分子。” 尤里握紧斩罪,一咬牙,大喝一声:“上!” 维吉和艾诺瓦便同时散开,和尤里组成三角之势围住神眷骑士,而游侠将军自知体力已然不支,选择遁入黑暗的角落伺机提供远程支援。 维吉率先发起攻击,他一边奔跑一边掷出火球符文,而艾诺瓦则拿出魔术道具“迷幻镜面”,在空中大量制造火球幻象,只见虚虚实实成百上千的火球以神眷骑士为核心飞去。 换做别人一定已然手忙脚乱,但神眷骑士只是威严地平伸右手,掌心向外缓缓移动手臂,在他身侧十米范围竟然临时出现一道光墙,令火球不断爆炸。 “把光之圣杯天命延展开来防御大范围攻击,但能挡住最大威力的单点突破吗!” 尤里纵身跃起,将修复一新的斩罪对准神眷骑士,借助蒸汽猛烈的推动力将锁链刃炮猛然射出。刃炮在炎舞天命的加成下喷着出漆黑尾焰,威力比平时强悍数倍,以贯穿山脉的气势呼啸着朝神眷骑士飞去。 神眷骑士轻轻哼了一声,连姿势都不屑于稍稍改变,只是目光注视着刃炮,那平铺的光墙便陡然凝聚在面前,变成厚度大约一两公分的小小圆盘。 但这个厚度的光之圆盘,足以抵御月光脉冲炮的正面直击,尤里的刃炮撞在上面,只会立刻粉碎。 然而一只白鸽迅速飞过,扔下一顶漆黑的礼帽挡在神眷骑士面前。礼帽的帽口正对刃炮,在刃炮撞向神眷骑士之前就将它吞入无限的次元空洞之中。 “唔?”神眷骑士略感意外,不明白为什么魔术师要收走攻向自己的兵器。 而下一秒在他周围的空间之中纸牌飞散,并砰地一声一齐变成悬在空中的无数魔术礼帽,帽口所对的方向不一,其中有大约一两百个帽口对准的是神眷骑士。 艾诺瓦紧张地说:“惊奇魔术·繁花飞帽大阵之术!小心了!你绝对无法预料哪一顶帽子之中会飞出怎样的东西。” 神眷骑士静静伫立,似乎不为所动。艾诺瓦顾不上擦去鬓边的汗珠,开始无比华丽的魔术表演,只见魔术帽们同时往外飞出各种道具,有四散的烟花,有彩色的花束,有彩带和锦缎,有小丑和装着弹簧的拳头。 然而也有锐利的蒸汽刃炮。 大面积的进攻,威力必然分散,而单点进攻虽然可以击中力量,却又容易被针对防守,自古攻击面积和攻击强度两个指标很难双全。 而在艾诺瓦的辅助下,单点突破的刃炮有可能从上百个帽口中的任何一个向外发射,这就逼迫神眷骑士必须展开大范围的防御,换句话说,就相当于令刃炮具有了极大的进攻面的同时,还能保有原本的强度。 神眷骑士依然冷静,他并不认为即使刃炮打在身上会真的造成什么伤害,但他不愿意被尤里那样污秽渺小的家伙触碰到身上神圣的铠甲,于是他虽然表面无动于衷,其实一直在凝神防备。 刃炮果然从神眷骑士身后的位置射出,神眷骑士不用回头,仅凭风声便将展开的光墙凝聚在身后,然而刃炮却又再次被另一个礼帽收走。 这帮家伙是想继续挑战我的耐心吗? 刃炮不断射出又再次隐入另一个礼帽,在神眷骑士身边形成了蛛网般纷繁复杂的网络,却始终不敢真的攻向他的身体。 神眷骑士颇不耐烦:“你们是在纺线吗?为什么不敢正面攻过来?” 而尤里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我当然是要正面进攻的,但目标并不是你。至于你,只要能限制行动就足够了!” 艾诺瓦吃力地挥动右手,魔术礼帽的位置立即变动,下降并聚拢在神眷骑士身边,数十个礼帽两两相连,总共有几十条钢索纠结缠绕,将神眷骑士牢牢束缚在网络中间。 而最终天空之中出现最后一个大礼帽,对准的目标是其中一位输送光能的祭司。 “你的天命光之圣杯,正如同水的形状由杯子的形状决定一般,流动的光芒具有怎样的性质和形态,也可以由你自由转变。你可以把光线变成利剑,或者变成盾牌。光之墙就是固化光线来构筑屏障的绝对防御术,但你的天命有一个严重的弱点——” 尤里朗声说道:“就是你施展光之圣杯的距离不能超过十米!十米之内光线可以变成你所需要的一切,但十米之外的光线,你不能改变其形态。所以攻向祭司的刃炮,你已经没法阻挡了!” 可是神眷骑士却淡然答道:“然而你的蒸汽刃炮也有一个严重的弱点。诚然你利用炎舞天命强化了它的推进力,但炎舞天命是强化型天命,必须依托于武器本身才能起效。你之所以可以让刃炮在无数次飞进飞出之中一共飞出数百米的距离,实际上是靠钢链将炎之魔力传导到刃炮之上吧?” 第八十九章 绳结 神眷骑士缓缓举起右手,比作手刀的形状:“那么如果我斩断钢链,刃炮上的尾焰马上就会消失,失去推动力的话,它不过是呼呼坠地的废铁一块。” “什么?”尤里的脸色赫然变白。 “炎舞”是令武器获得火焰之力的强化型天命,而且强化只能施加于“拿在自己手中”的武器,不然的话炎剑骑士卡尔大哥就可以在战前,发给每个战友一把燃烧武器,那圣羽骑士团便能拥有炸裂般的恐怖战力。 但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味着神眷骑士的说法,只要武器不再和天命使用者接触,就会立刻失去火焰的能量。想射燃烧箭没门,想让钢索被斩断的刃炮继续飞行也没门! 只见神眷骑士手刀劈下,光墙化作无数光之锥,在一瞬间就把缠绕在他身边的钢链同时斩断。 而刃炮果然失去了推动力,苟延残喘的尾焰化作黑烟,刃炮如同死去的蛇一般瘫软地坠落在地上。 充能数达到99%。 神眷骑士扔开身上残断的钢链,步履稳健地朝尤里走来:“我说过的,在我面前,你们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般,一举一动都可以完全无视。在我面前耍小把戏,实在可笑。” 神眷骑士手指轻弹,一柄巨大的光之铁锤陡然朝尤里射去。铁锤撞在斩罪之上便悄然涣散,但凶猛的力道却真切无比,令尤里被胸部伤口急涌的鲜血呛得伏地咳嗽。 “即便掌握着可憎的黑暗天命,还是如此不堪一击,只知道耍小聪明,乔璐雅老师的高徒,可真是不敢恭维。好好看着吧,光素之雨是如何倾撒大地,目睹这圣洁降临的瞬间,然后再带着绝望和羞惭而死吧!” 一柄飞舞的光之剑将尤里肩膀刺穿。 然而尤里却露出了笑容。 “实在不好意思,神眷骑士大人。”尤里的眼中竟然充满狂傲的笑意,“我的老师乔璐雅,一直以来把我当成一个没有得到诸神眷顾的普通孩子来培养。她这十几年来教会我的核心要义,就是没有天命的平庸之人要达到身负天命的佼佼者,就只能靠耍小聪明了!” 神眷骑士略微一愣:“你说什么!” “我是说!”尤里怒吼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正因为我是乔璐雅老师的高徒,才能把你像傻瓜一样耍得团团转!” 沉寂的蒸汽刃炮竟然再次燃烧起漆黑烈焰,朝祭司迅猛飞去。 神眷骑士已然来不及回防,骑士团其他的军官赶紧巨盾飞扑出去,挡在刃炮的弹道上。 然而刃炮却猛然一个急转弯,径直射向大天使下方的指挥台。 将用于测距瞄准的指挥台直接贯穿! 充能读数戛然终止,负责下达光素之雨攻击命令的指挥官茫然若失地坐在地上。 最终光素之雨再一次在发射前数秒,被人生生阻止。 “怎、怎么可能!”摔倒在地的军官大喊,“锁链明明被全部切断了啊!炎舞天命不可能再传递到刃炮之上了啊!” 一截一截的钢链的确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突然魔术帽全部消失,隐藏在亚空间里的钢链现出全貌。 钢链竟然依旧是首尾连接的状态! “在、在整个链条上,有五六十个绳结!”副官如梦初醒,脸色苍白地说。 尤里擦擦嘴角,缓缓站起来说:“没错。神眷骑士大人,在我记忆里你每一天都穿着黄金铠甲,所以你从来没穿过皮鞋对吧?不会系鞋带,便是你的致命弱点。” 神眷骑士如同一架空铠甲一般僵硬站立。 “一根长绳如果被打上死结,便会产生一个圆圈。但你用剪刀随便在这个圈上剪几下,只要不要剪到绳结,圆圈的部分哪怕被你剪得稀碎,其他部分仍然由绳结连接,其连贯性仍然能得到保持。” 尤里能操纵火焰,自然能操纵刃炮的飞行轨迹。在次元空间看不见的部分,刃炮自行环绕打结,而多余的圆环便呈现在礼帽之间。只要合理调整礼帽的距离,这一段圆环便能绷紧,看上去也就像是正常部分的锁链一样。 然而这些裸露在外的部分,自然是可以随便切断,也不会影响整根锁链的完整性的。 尤里解下鞋带迅速在手上打了个结,用短刀切开圆环,果然除了被切开的部分耷拉下来之外,鞋带仍然连接得十分完整。 “先学会穿鞋子吧,大叔!”尤里意气风发地说,“我说过的,你的智商连乔璐雅老师的徒弟都不如。所以以后就谦虚点吧!” 被关在气泡之中的公主惊喜地流下泪水:“尤里!你又办到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了!” 卡伊尔也盘膝而坐,振奋地敲打着气泡内壁:“你这小子还蛮有一套的,孤王很欣赏你!” 神眷骑士低垂着头,一直沉重的呼吸声有短暂的消失。 然而困住公主和卡伊尔的气泡没有消失,这并不是好兆头。 “这是何等失态……教团异端分子乔璐雅的手下,竟然数次阻碍吾所进行的除魔大业。实在是无法忍耐!” 突然神眷骑士昂起头,头盔眼睛部位的缝隙里向外迸射出刺眼的金色耀光,令所有人都不免抬手遮挡眼睛。而强烈的辉光在神眷骑士手中凝聚成一柄三米长的辉煌长枪,枪尖三叉分开,无数光之微尘从缝隙中陡然向外喷发。 “尤利西斯!你终于犯下了值得我亲手处决你的罪行!” 公主和卡伊尔大喊:“住手!我不允许你们在精灵的土地上随意杀人!” 然而神眷骑士不以为意,手持辉煌长枪闪耀着令人目盲的七彩弧光,以迅雷般的速度朝尤里直刺。尤里原本以为最坏的打算就是大不了被神眷骑士用气泡全部抓起来,甚至是被送回教团总部,但只要能够阻止光素之雨,这点代价就不算什么,何况公主一定会想办法展开营救行动。但他万没料到自视甚高的神眷骑士,竟然会亲自动手发大招想干掉自己这样一个后辈。 要知道光明骑士们一向都是很重视自己的名誉的,和后辈过招的时候,往往也是空手或者只用木制兵器,绝没有真刀真枪甚至还要使用天命的状况。 可见神眷骑士已然深陷暴怒,恐怕此时他的破坏力,比起暴怒使徒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里只能以极为狼狈的姿态抱头滚地躲开辉煌之枪的直刺,然而强光在地面留下红热的耀斑,也令尤里的战袍陡然起火。他反复翻滚一边灭火一边闪躲,然而四射的强光形成绵密的光网,已然将尤里彻底罩在底下。 尤里可以看见死亡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黑暗之中一支无声破甲箭打破了必死之局。破甲箭正中神眷骑士右臂,在接触的瞬间迸出一朵极大的火花,令神眷骑士刺下的长枪方向偏移。而破甲箭余劲不衰,依然在臂甲上飞速旋转,发出刺耳的锐响。 神眷骑士愤然抓住破甲箭一把捏断,箭上凝聚着细微的黑暗气息也在强光照耀下消散。 游侠将军再次透支残存的生命力,在左臂上凝聚出一把漆黑的反曲弓,并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鲜血制造出血之螺旋箭发起进攻,替尤里解围。 他大声说:“神眷骑士大人,这位流浪骑士得到我国的庇护,在精灵国境内你不能随意杀他。” 神眷骑士只和身披黑之铠的游侠将军交过手,所以他一直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位俊朗而虚弱的青年就是欲望的使徒,直到他接下这枚血箭。 神眷骑士没有任何讲理的心情,而是怒火更炽:“原来还有一位诺克斯的走狗。你们不惜以生命冲撞圣光,也要阻止绝望主宰死在大天使的光雨之下,这是何等地狂妄无知!” 神眷骑士的辉煌长枪直指天空:“你们令这座高塔污秽不堪。吾愿意帮你们清扫身上的黑暗与罪恶,但像尔等这样的堕落者,此生再一次变得洁净的时候,就是你们死的时候!” 一束圣光撕破云层,尽情从暗夜之中倾倒下来,笔直灌注在游侠将军身上。 公主悲愤交加,一次次用空间魔法却始终无法突破气泡结界,只是不断被弹回摔倒在地上,最终只能无助地猛拍气泡结界,大声哭喊:“住手!神眷骑士!放开拉斐尔!” 然而圣光只是无情地将沐浴其中的男子渐渐解离。 彻底的寂静笼罩在整个最高平台之上。 可公主却在游侠将军生命之火渐渐熄灭的刹那,听到了清风流动的声音。 游侠将军用初见之日那清越的声音温柔地说:“看起来,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回归天际,化作一缕自由自在的风了。” 第九十章 初见、再见与最终告别 公主用力捶打结界:“不!我还没有带你回家!说好的一起回家呢!米拉雅还在故乡等你归去,你不可以现在就这样离开!” “可是公主殿下,初见的日子不可预期,再见的日子也不过是阳光明朗的寻常一天,那么告别的日子,大概也该像这样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来临了,也不会乖乖遵从殿下的心意吧。” 公主小时候并不希望自己的保护人是男生,她原本更喜欢温柔可爱的小姐姐。 但父皇强迫她必须去亲自拜见游侠将军,她便鼓着脸来到游侠将军居住在城郊的树屋。 在看到游侠将军居然正穿着彩色花儿图案的围裙靠蜂蜜蛋糕的时候,气鼓鼓的表情却立刻消失。 游侠将军伸出沾满面粉的手轻拍公主的头发:“你就是芙萝拉殿下吧?请你稍等片刻,我送给你的礼物马上就要完成了。” 最终端在托盘里的,却是一个烤得焦黑塌陷的奇怪物质。 “呵、呵呵。”拉斐尔挠着头,面粉将头发染成花白,“不是说烘烤45分钟吗?” “是15分钟啦!”公主无语地拿着菜谱指正道。 “那我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游侠将军局促不安地看着公主,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一定是因为我太紧张了。” “全金曦实力最强的将军,居然也会紧张?” “因为我听说,好像由我守护的公主殿下不太喜欢我。所以才特别学着做蛋糕,希望能增加一点亲和力。” 公主笑容明朗地答道:“不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件事,但可以确定他说得不对。教训那家伙的事情将军以后再办,而现在让我来帮你重新烤一个蛋糕吧。” 初见的日子不可预期,但此后的每一天,都充满了信赖与幸福。 再见的日子也不过是阳光明朗的寻常一天,在公主充满绝望的时候,拉斐尔打破了贝娜丽丝的咒缚,再一次以可靠战友的身份与公主一同奋战。在拉斐尔看来,能在死后还有仅剩一天的生命,在公主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挺身而出,这已经是命运之神的厚赐了。 那么离别到来的时候,就坦然面对吧。 唯独想起近卫将军米拉雅的时候,拉斐尔会感到心酸。 一辈子的时间只够好好遵守向一个人许下的诺言,这一生拉斐尔自信没有违背守护公主的承诺,却无法再兑现和米拉雅的约定了。 好在还有下一次轮回,只要山河不毁,他应该能重生为太阳精灵,或许在索兰提尔清风徐来的午后,还有和米拉雅相见的一天。 如此想来,公主强行把我复活成月精灵的仪式,应该是一件好事。 最后拉斐尔伸手轻抚公主的头发,就像当初穿着围裙手上沾满面粉的时候一样。 “再见了,公主殿下。我能再一次醒转,看见你已经成长为一位了不起的少女,便是我这一生最欣慰最畅快的时刻。现在我终于,也可以放心说再见了。” 青碧的风儿最终消散,最终留给暗夜的,仍是如天空悲泣一般的大雨。 神眷骑士摊开双手,用不屑一顾的声音说:“公主殿下,你怎么不明白?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悲伤,我除掉这个家伙,实际上是在拯救你啊。” 公主握拳跪坐在气泡之中,手里轻轻捧着一片羽毛,这是游侠将军帽檐上的羽毛,按理说没有任何物体可以随意进出气泡结界,但它确实无比真切地躺在公主掌心。公主宛若捧着一缕小小地灵魂一般小心,浑身轻颤,眼泪如断线的珠串。 “他早就被黑暗完全侵蚀了,是贪婪使徒、伪装者之王,他早就失去了生命,必须靠吸食别人的血液维持行动能力,否则很快就会力竭而亡。这种凶险无比的生物就算对你做出种种温柔的举动,也全部是伪装,目的是蛊惑你的心智,希望有一天能将带血的獠牙刺进你的喉咙。但现在,你已经不必担心会遇到这种危险了。” 公主眼睛大大瞪着,原来游侠将军的实力呈陡坡状下降是这么回事。他并没有真的复活,而是一直保持着使徒的状态。 他自己很清楚只要吸血恢复力量,就可以延长性命,并让神眷骑士陷入苦战。 他本来也有足够的理性可以支持他在吸血之后依然不变得疯狂。 但他却选择在生命最后的一天,以太阳精灵猎人的身份燃尽生命。 你竟敢说他是诺克斯的走狗! 神眷骑士嘲讽地说:“啧啧,的确这句话说一百遍都不会出错,那就是对黑暗生物而言,只有死亡才是彻底的净化。” 公主的怒火在心中剧烈升腾,倘若现在可以选择让黑暗之种萌发以撕碎神眷骑士,她一定毫不犹豫接受这种命运。 但有个人比她更加盛怒,怒火燃烧到极点的时候,身体的触觉感到的反而是无比的冰冷。 “刚刚你使用的招数,是圣光净解术对吧。”尤里低垂着头问道。 “嗯?” “只要目标沾染黑暗,不需要分辨善恶,也不需要考虑能否在保全生命的前提下拔除黑暗侵染,只要简简单单召唤圣光令目标分解……这就是你的圣光之道,对吧?” 神眷骑士还没来得及回答,尤里突然抬起头来,赤红的眼中泪水奔涌,斩罪也陡然间明亮一新,有漆黑的火焰在剑刃上流动。 “是你杀害了乔璐雅老师吧!” 这句话同时也震动了维吉和公主殿下的心脏。 “什么?”神眷骑士身形微抖。 尤里脑海中不住闪过乔璐雅老师最后的画面,在落满星辉的清风之丘孤零零的大树下,她金色的头发渐渐变得灰白,在风中无力飘荡,身上是被强光灼烧之后所留下的伤痕。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原来你一向是擅长做这种事情的。” 尤里剑锋直指神眷骑士,眼前又一次出现游侠将军恢复清醒以来,一次次逆转危局,凭借一幅弓箭射穿无数艰难险阻的画面,怒吼道:“你这该死的懦夫,总是在英雄奋勇作战到精疲力竭之后,才敢使出你卑劣的圣光净解术!” 尤里说着身体已然高高腾空,已经连续作战十个小时的疲惫身体竟然还能爆发出火山爆发一般的潜力:“乔璐雅老师叫我不要复仇。可是我的仇人刚刚就在我面前再一次表演杀害老师时上演过的戏码,这叫我如何忍耐!” 斩罪竟然斩碎了凝聚在神眷骑士面前的三把光之剑,光剑碎片化作灼热的流光四处溅射,令数名在场军官被灼伤倒地。 神眷骑士略微一惊,又随即牢牢站定:“诛杀异端乃是我的职责所在,身为异端你竟敢兴师问罪!” 神眷骑士双手合十,向外推出一面黄金壁垒:“第七教义·阿特拉斯之墙!” 阿特拉斯是《光明圣典》中地位崇高的“纯洁之大天使”,是从始至终手上也没有沾染过鲜血的,绝对善良而无辜的天使。他降临于世只是为了守护而非为了战斗,在光暗战争之中他所效力的“医疗行营”,却有一次不幸遭遇黑暗仆从的突袭。 阿特拉斯表示这里只有伤员和平民,并不会参与到战争之中,请求黑暗仆从放过大家。 可是黑暗仆从本性凶残,执意要把医疗行营夷为平地。 阿特拉斯张开自己纯净无暇的洁白双翼,以圣洁之姿站在敌人面前,说我原本不希望你们伤害伤者,也绝不至于令伤愈之后的人们来伤害你们。但既然你们执意要发起进攻,就请踏过我的尸体吧。 敌人的刀剑残忍地杀害了纯洁的大天使。 就在他们狞笑着进一步想把天使保护的人们屠杀殆尽的时候,恐怖的异变突然产生。 天使身上一共有十七道伤口。 而被他死前最后一缕光芒照耀的黑暗生物,在同一瞬间身上也出现了十七道伤口。 以同样的伤势尽数死亡。 因为他们杀死了真正的无辜之人,于是遭遇了毫无怜悯的天罚。 神眷骑士用天命形成的光之盾,光之盾有着数米的厚度,能够扫描入侵武器的状态,把光线凝聚成武器的形态发起反击,神眷骑士只需要站定不动,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进攻者被自己的招式打败,所以取名为阿特拉斯之墙。 斩罪砍进光盾之中,光盾内部立刻凝聚出一把光之斩罪以同样的速度和角度朝尤里迅猛斩来。 “但你并不是真正的无辜之人!” 两把斩罪相互撞击,巨大的反冲力把尤里的身体向后弹开。 然而他令盔甲喷射出漆黑烈焰,凭借一股蛮力,令身体极为扭曲地旋转一周之后又再次握紧弹飞的斩罪,在呼吸之间又一次举剑斩下。 “所以你不可能得到阿特拉斯的庇护!” 斩罪喷出灼热的黑烟,光之盾无法扫描到它的形态,竟然不能构成光之斩罪还击! 斩罪最终斩开了那团迷蒙的光之烟,突破了阿特拉斯之墙,刺到了神眷骑士面前。 第九十一章 蜂刺 “什么?”神眷骑士低声惊呼。 尤里咬牙,筋肉抽搐地大笑:“偿命吧!神眷骑士!” 斩罪在斩落的过程中依然在机甲构成天命的影响下自行磨砺,散落的钢屑形成银河般的闪烁痕迹。薄如蝉翼的剑锋以迅雷直击的气势斩向神眷骑士的黄金铠甲。 在铿锵的巨响之后,飞散的却是斩罪锐利到极致的剑锋碎片。 而神眷骑士的黄金铠甲却丝毫无损。 剑锋再递进半厘米的距离,就能够大仇得报。然而尤里经历了数千里的流浪,而这最后的半厘米,却以令人绝望的姿态横亘在他面前,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这种绝望感不是“下一击就能贯穿盔甲取他狗命”。 也不是“豁出性命的话,也许能够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 甚至不是“连续攻击一万次的话,或许能够击破他的铠甲!” 而是尤里尽力一击之后,黄金铠甲光洁如新,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是连一丝金粉都没蹭掉的绝望感。 尤里看着残剑瞳孔猛缩:“这不可能!” “忘记我的外号叫法鲁娜之盾了吗?”神眷骑士愠怒道,“该死的异端竟敢弑杀七圣骑?刚才一时疏忽你才有机会触碰到我的铠甲,此罪,该当诛杀!” 第五教义·艾萨里之叹! 神眷骑士身边的光辉之中有无数兵器渐渐浮现,以胜过暴雨的密度通通射向尤里。尤里的身体还没来得及落地,随即又被兵器风暴吹起。 等他重重砸落在十多米外的地板上时,浑身上下都遍布流血的伤口。 “结束了。”神眷骑士转身走回指挥台,“光素之雨准备发射。不能测距和瞄准也没有关系,原本这就是大规模杀伤的极端武器。” 而公主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尤里!你没事吧!” 一直以来把国家和子民放在首位,不惜用尽一切手段保护他们的公主殿下,此刻最挂念的却是陪伴自己一路走来的同伴。 而当她看到尤里又一次撑着残剑站起来的时候,便不禁惊喜地猛然站起。 那喜悦的神情,完全不像刚刚才听到神眷骑士下令,要光素之雨将要进行无差别攻击。 尤里用力咳嗽,好久才冷笑两声,说道:“神眷骑士,你这家伙虽然和乔璐雅老师其名,但实际上和她比起来你简直逊毙了。” 神眷骑士的步伐再次停止。 尤里大声说:“老师她只需要发出光芒就可以歼灭敌人,如果是她,刚刚随便一招我已经死得很透了。你却非要多此一举,把光线化作刀剑才能够伤人,就是因为这种招数弱爆,我才可以活下来。” 尤里指着神眷骑士,满是鲜血的脸上那份悍勇却越发硬朗:“正因为你会把光线变得和钢铁的性质相同,我才可以使用炎舞天命在光之刀剑刺进身体之前将其熔化。不只是你懂得展开防御屏障,我也可以利用火焰来保护身体的!” 神眷骑士低头看向地面,发现果然有黄金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把地面灼出些许小坑。这些液体正是被熔化的光之金属。 维吉震惊地说:“这是尤里第一次想到炎舞天命的防御性用法。面对神眷骑士这样的强敌,尤里不但没有胆怯,反而把战斗天赋前所未有地发挥出来了。” 但公主看到尤里胸甲被严重灼烧的痕迹,明白他刚刚的灵光闪现仅仅让他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烈火虽然熔化了金属,但代价是自己身体的重度烧伤,这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是逆转了局面。 无比明显的事实,就是尤里和此时的敌人相比有着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差距。公主相信这差距甚至比一只虫子和一个普通人类的实力差别还要悬殊。 虫子和尤里都必须把求生本能发挥到极致,加上运气够好,才能勉强拖着重伤之身活下来。 但虫子或许能奋力在普通人身上咬出小小伤口。 尤里就算是爆发出令自身骨骼尽碎的力量,也没法在神眷骑士的黄金铠甲上留下痕迹。 “尤里,不要打了!没有必要在毫无胜算的战斗里拼命!”公主大喊。 尤里嘴角微微一耸。 “就算我是虫子好了。但我也有听过敢于随便毁坏蜂窝的人,被蜜蜂活活蛰死的故事。蜜蜂为了包围家园,是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尤里指着神眷骑士,眼睛通红地咆哮道:“而我总不至于连蜜蜂都不如吧!” 尤里胸前的影之镜在胸前剧烈鼓动,准备将尤里残余的天命之力在一瞬间完全爆发。 “乔璐雅老师,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尤里握紧影之镜,“让我用你遗留的镜子,为你讨回公道!” 尤里怒喝:“机甲构成·爆燃铁骑!” 地面残断的金属碎片飞速凝聚在尤里身边,组成寒光闪烁的有翼铠甲。 如刀锋般锐利的双翼展开,尤里的身后喷射出青色的强劲尾焰,而在他手中,一面大盾反反射着清冷的雷光。 “拜托了,火与风,只要能让我腾空,哪怕只有十秒钟,都足够我和他分出胜负了!” 尤里猛然下蹲奋力一跃,在风与火的推动下迅速腾空,在雷电密布的乌云中瞬间划出巨大圆弧,然后呼啸着朝神眷骑士发起俯冲。 神眷骑士双臂抱在胸前岿然不动,低埋着脑袋,宛如打盹一般闲适,完全没有把尤里前所未有的飞天机甲放在眼里。 他身边弥漫的明亮氤氲中,无数把武器凝聚成形,朝尤里飞快射去。 尤里旋转身体无比惊险地和射来的利刃擦身而过,拼命绕到神眷骑士身后的视线盲区。然而光之兵器依然不断凝聚然后飞射,仿佛神眷骑士能不能看见尤里,丝毫不影响其反击的准确度。 神眷骑士傲然说:“放弃吧,异端。我根本就不是靠视觉来锁定目标的,即是说在我周围并不存在任何盲区!而你,也不可能靠速度取胜!” 精确射来的光之刃击破了尤里的飞翼,银白的碎片四散崩落,爆炸的反冲力严重影响他的飞行姿态,尤里肩甲在地上摩擦出长达十米的火花,总算勉强再次腾空,而光之利刃仍旧如影随形地不断射来,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缝隙,可以让尤里接近神眷骑士。 有十多柄光之利刃刺进地面,尤里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嘴角再次扬起。 总要先感知到目标,才能对目标发起攻击。 而要感知目标,则必定要通过一定的手段。 你不需要利用眼睛来捕捉我的位置,但你的光之刃一定有某种手段来将我锁定。 光之刃感知到的,其实是我尾焰的热量! 所以在地面绽出火花的时候,光之刃察觉到其高热,便会刺进地面。 “机甲构成·崩解!” 随着蒸汽爆发,尤里的外层铠甲冒着火光原地飞散,四散的燃烧碎片吸引了光之刃的部分火力,在神眷骑士身边的刀剑丛林之中,出现了转瞬即逝的侵略通道! 尤里仅剩的羽翼横转,再次喷发烈焰,笔直冲向这暂时没有任何防备的区域。 “异端,你居然能识破光之刃的索敌机制,不得不承认你比其他黑暗仆从是略微高明那么一点儿。” 面对全速俯冲的尤里,神眷骑士依然丝毫不为所动,淡然说道:“你自以为把光之圣杯天命理解得很透彻,但很不幸,你并没有意识到组成你喷气羽翼的金属碎片,有不少正是被我凝聚起来的光。” “什么?”尤里脸色陡然一变。 “如果我解除天命,后果会变得如何?哼,我竟也开始感到好奇了。” 神眷骑士响指一打,光之刃陡然幻灭。而尤里的喷气羽翼上竟也透射出不少强烈的光束,似乎有无数零件在瞬间还原成光。羽翼陡然冒出黑烟,接着在尤里绝望的惊呼声中,极为惨烈地炸成一团火球。 “要消灭这样的异端,我连稍稍移动脚步的必要都没有。” 维吉和公主同时惊慌地大声呼喊尤里的名字。 艾诺瓦则无声地坐倒在地。 只有卡伊尔撑着月见,大声说:“不,等等,你们看!” 只见尤里快速地从浓烟中冲出,身上的钢之羽翼依旧完好。他呐喊着横过斩罪,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斩向神眷骑士的腰间。 金属撞击的巨响,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第九十二章 影之镜的记忆 斩罪依然没有在黄金铠甲上留下一丝痕迹。 但巨大的冲击力却让神眷骑士失去平衡,向后倒退一步。 至少“我连稍稍移动脚步的必要都没有”这句话已然打脸。 尤里一边怒吼,一边将斩罪以疾风怒涛之势疯狂斩向神眷骑士。 叮当的巨响延绵不绝而响彻云霄。 “混蛋!我当然不可能把你冒着臭气的光之金属安装在飞翼的重要部位!它们组成的零件,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你解除天命的时候冒烟爆炸,以迷乱你的视线而已,白痴!”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修复的斩罪再次在巨力的斩击之下崩碎,但尤里随即又一次将它立刻修复,然后挥砍出明亮凛冽的刀光。神眷骑士的铠甲依然坚不可摧,但他竟开始步步后退,直到最后重重靠在平台中心的指挥台上。 没有人知道,其实这是神眷骑士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逼入如此窘境。 大家只是不知为何,不约而同地热泪盈眶。 因为他们看见那只奋勇的小蜜蜂为了惩戒毁掉它世界的仇人,不惜赌上渺小的生命。 并最终给它的对手,带来了真实的痛楚。 斩罪砍出的光之烟雾悄然散去。尤里用力喘息,肌肉似乎已经把最后一丝余力全部用尽,手中那把巨剑重得提不起来,宛若一座山的重量捶着手臂一样。 神眷骑士还活着吗?尤里的神情陡然变得极度震惊,因为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依然没有一丝裂缝的黄金铠甲。 神眷骑士仍旧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但他感觉到了极度的耻辱。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使出名为“教义”的绝招时,还能绕开攻势并发起这样凶猛的反击。 神眷骑士从未真正感受过战斗的残酷,因为光明骑士团除魔战争往往不需要出动他这样的战力就可以取得胜利,而即便是对抗贝娜丽丝,他也从未如此狼狈。 尤里没有伤及他的身体,却挫伤了他的尊严。 “你竟敢以不洁之躯触碰到我圣洁的铠甲……” 神眷骑士突然无比狂暴地伸出右手,金光随即凝聚成巨大手掌的形状,像握住一只老鼠一般,无比蛮横地将尤里紧握。 大家听到尤里身上铠甲崩坏的声音,和他强忍疼痛的低声呻吟。 “给你最后的仁慈,便是施以最终极的净化!” 神眷骑士大喊:“邪罪湮灭?圣光净解术!” 一束圣光从天而降,直击被紧握的尤里。 这是法鲁娜的愤怒惩戒的视线,将令有罪之人随着自己的罪恶一起回归虚无。 尤其是把灵魂出卖给黑暗之神,然后化身为恶魔的人。 绝对不会有幸存的可能。 强烈的光照与热量令尤里痛苦地高喊,在他晕厥的前一秒,影之镜陡然失去漆黑的外表,变得洁白闪耀如水晶一般。 接着他便苏醒于一个纯白寂静的无垠空间之中。 尤里不解地四处张望,这个特异的空间之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唯独充满了光。 这光芒刺眼夺目,令尤里眩惑。他抬起双手,手指划开无处不在的光芒,边缘竟呈现出彩虹色的镶边。 这里是哪里?既然是被神眷骑士裁决而死,想必最终的归宿应该是地狱。 但地狱的掌管者,不见得有雅兴让他的辖区充满光明吧? 抑或,这里其实是天堂? 尤里迈开脚步往前行走,但周围没有任何参照,空间也没有任何边界,方向和位置这两个概念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然而尤里脑海中直接收到了某种奇怪的信号。 “这样一来,虽然我们永远无法相见,却总算有办法可以一起说说话了。” “嗯、嗯!兄长,你、你好。总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一些不太自然。但我们的确是开始对话了。要说点什么才好呢?” 不知为何,尤里执意地相信这应该是一对兄妹的对话。通过上面的句子当然应该可以很自然地推断出这种结论,但实际尤里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是这样的内容自然而然就浮现在他脑中,然后形成记忆和概念。 “对了,既然你从来不会出现在黑夜,那么你一定没见过只在黑夜之中出行的动物吧?” 纯白的空间里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投影,看起来像一只蝙蝠。 “这是会飞的老鼠吗?” “这种动物,我们管它叫做蝙蝠。它长着锐利的牙齿,会吮吸猎物的血液。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你对可爱两个字的理解究竟出现了怎样的偏差!对了,你也没见过很多只在白天活动的动物吧?比如鸟儿,比如小兔子,明明就比可怕的蝙蝠可爱得多。” 纯白的空间陡然变得一片漆黑,却留下两个发光的影子,是小鸟和兔子。 尤里心想难道我神经不正常了吗?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幻觉?用那种幼稚口气对话的,依靠影子来告诉对方某些事情的,永远无法相见的兄妹二人,究竟是谁? “哈哈哈,小鸟和兔子看上去一点都不厉害啊,果然还是蝙蝠更好。” “白天也有厉害的动物,比如狮子。” 光与影飞快交织,在忽明忽暗的空间之中投下各种动物的倒影。 尤里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终兄妹俩短暂的对话将近尾声。 “我今天很开心,兄长。你想到的主意真的很棒,借助影子,我们往后都可以像今天这样交谈了。” “嗯。对了,你能把你自己的影子,投到我这边来吗?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模样。” “除非你也把你的影子投到我这边来。” 天空之中赫然出现一位纯白的娇小少女的剪影,和一个漆黑的桀骜男子的剪影。 少女和男子的手有一瞬间的触碰,两个影子便陡然消失。 “我一定不会让这面镜子受到任何损伤的,因为只有通过它才能和哥哥对话。” “嘿嘿嘿,夕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我也该在夜里去审判有罪之人了。那么,下次再见。” 整个空间突然坍缩成一个极小的光点,而这光点凝聚在影之镜中,随着影之镜慢慢垂在尤里胸前而缓缓熄灭。 所有人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刚才的圣光净解术之中,尤里安然无恙地幸存了下来。 神眷骑士内心剧震,尤里手持黑暗圣物影之镜,而一切和黑暗之神的造物,就注定该在光明之中泯灭,但为什么圣光并没有将尤里和影之镜一齐蒸发掉? 神眷骑士曾使用圣光净解术摧毁过无数诺克斯的造物,黑锋之剑德莱修斯,梦魇之翼洛尔希瓦,和怨灵徽章白骨蔷薇。这些黑暗圣物都凝聚着诺克斯的力量,是他在三千年前为了赢得光暗战争而亲自制作的具有非凡力量的至宝,他的仆从们拿着黑暗圣物在卡德里亚大陆上制造了无数灾难,最终都逃不过法鲁娜光辉的制裁。 为什么影之镜却是例外? 这世界上明明不该存在“无罪”的黑暗圣物!不可能有光明无法摧毁的黑暗圣物! “我一定不会让这面镜子受到任何损伤的,因为只有通过它才能和哥哥对话。” 尤里脑海中再次泛起这句话的回音,他浑浑噩噩的意识突然变得明晰。 “难道刚才的强光照射,令我看到了影之镜的回忆吗?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对兄妹能够制造天神圣物,也就是说……” 那对永远不能相见,像小孩子一样比手影,只能靠这种方式交流的兄妹,竟然是法鲁娜和诺克斯吗? 他们难道不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吗?不是分别代表着正义与邪恶吗? 尤里突然又猛然想到,但诺克斯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邪恶之神的。 在十二神的故事里,黑暗之神最初代表着绝对的公正,以对罪恶的审判。正是因为诺克斯铁面无私,一旦降临准没好事,才会受到卡德里亚大陆住民的抵触,才会渐渐堕入罪恶之道。 而影之镜应该就是诺克斯在堕落之前制造的圣物。 制造影之镜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坏和杀戮,而是为了和永远无法相见的光明之神,进行短暂的交流。它所蕴含的意义并不是罪恶,而是思念。 “之所以圣光净解术不能消灭影之镜……” 尤里豪爽地笑着,大声说:“是因为法鲁娜大人曾经说过不会让它受到损伤啊!” “什么!”神眷骑士声音充满惊讶之情。 而大天使艾?萨里也略微动了动眉毛。 尤里的剑锋再次燃起漆黑烈焰:“神眷骑士,你口口声声说代表光明之神审判世间罪恶,但实际上,光明之神根本就没有赋予你这项权利!你清除异己的种种行为,不过是借着神的名义,来实现自己卑劣的目的而已!” 第九十三章 束缚之锁 神眷骑士扬起光之剑:“你自以为能够击倒法鲁娜之盾吗?” “我当然是没办法拆开你这身金属壳子的,毕竟我又不是泰雅。”亚尔兰锐利的目光注视着神眷骑士,“不过你要想绕开我,去为难少年们,恐怕也没这么容易。” “那咱们就试试吧。” 光与风的激战正式展开,神眷骑士和灵风骑士跃升至高空,分别化作一束金光与一道青碧的旋风,眨眼之间已然在范围约数公里的空域里过了数十招。两人每一次撞击都令空气产生巨大的波澜,急剧膨胀的透明气场将暴雨挤开,在空中出现了一个个雨水自行避让的空泡,四处飞散的雨滴拍打在少年们脸上,竟有令他们肌肤生疼的力道。 神眷骑士使用光之圣杯天命,不断凝聚出各种对空武器攻击灵风骑士。 而灵风骑士的天命则是“大气主宰”,可以自由改变空气的流向与速度,以及组成成分。通过改变空气的折光度,令自己在对手眼里的位置发生偏移,于是神眷骑士的武器就全部落空,之后灵风骑士汇聚空气之中的水分,陡然制造出一个巨大水球将对手包入其中,在狂风的吹拂之下,水球化作湍急的漩涡,令神眷骑士动弹不得。 神眷骑士周身发出辉光,在眨眼之间将漩涡全部蒸发。他遥望少年们正想办法阻止清算的大天使,便手持光之利刃准备掷向他们。 “我说过的,你没办法绕开我去刁难他们。” 四周弥漫的水蒸气在电解作用下分解为燃素与轻素,而在“大气主宰”天命的调整下,这两种元素按照某种比例混合在一起,又被光之剑的高热所激发。 下一秒空气便原地炸开,在夜空中爆发出一团青紫的圆形火球,强烈的冲击波让高塔之上的人们扑倒在地。 尤里抹掉脸上的雨水,吃力地站起来却又随即倒下,公主急切地说:“尤里,拜托了,请你一定要阻止艾?萨里!” 但尤里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已经严重拉伤,他已经没法再有任何行动了。 维吉看着尤里身边的巨大羽毛,心念一动,自言自语道:“用它说不定可以打破气泡。” 接着维吉捡起羽毛加速奔跑,像剑士一般将羽毛锐利的边缘斩向围困着公主和卡伊尔的气泡,之前用任何武器都无法击破的气泡竟然应声破裂。 “只有七圣骑足够对抗七圣骑,看来我是赌对了!” 公主冲过去搀扶着尤里走到艾?萨里身边,诚恳地乞求道:“天使大人,请放下手中的利刃,拜托了,再过两个小时我们一定能够消灭绝望主宰,您可以不必施以最可怕的神罚的!” 艾?萨里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狂风中衣裙凌乱的少年们,当她的视线落在影之镜上时,竟露出一瞬间的柔软。 尤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天使情绪的变化,大声说:“天使大人,您没必要听从那个黄金混蛋的命令。光明之神仁慈而博爱,对饱受灾难折磨的人们,是永远不会失去耐心的。” 艾?萨里的眼睛竟然轻轻地眨了一下。 少年们惊喜地相视而笑。 “看来您终于肯倾听我们的祈求了!”尤里惊喜地说,“拜托了,请将武器暂时放下吧!” 天使之剑缓缓降下,碧蓝光球也终于被重新收回剑锋之中。 公主和尤里激动得泪水奔涌:“终于,我们终于阻止了光素之雨!” 维吉也兴奋不已:“咱们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啊。” 然而…… 降下的天使之剑转而指向了夜空中激战的两位骑士。 艾?萨里再次闭上眼睛,并将灼热的神罚之光射向灵风骑士亚尔兰。 艾?萨里这惊人的举动,再次将少年们投入最彻骨凄寒的冰窖之中。他们的笑容甚至都来不及收回,亚尔兰就披着燃烧的羽翼缓缓落在林中。 “为什么!”尤里咆哮道,“难道清算的大天使,也是个毫不犹豫就挥剑斩杀异己的残酷之人吗!” 维吉愤恨地说:“尤里,别担心,亚尔兰大人没事。我透过预写天命,看到她很平稳地降落到地面了。” “亚尔兰当然没事,七圣骑可不会自相残杀。” 黄金铠甲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神眷骑士无比肃杀地说:“但你们恐怕就要有事了。” 在公主召唤隐藏空间,卡伊尔提起月见之前,黄金的辉光风暴就将少年们冲散在地。 这世界终究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吗?终究只能任凭拥有力量的强者,无视正义,漠视生命,只凭自己喜欢,只因为自己想扮演救世主,而救世主这一意向又理应具有能够摧毁一切的强大破坏力,就翻手之间倾覆这片山河吗? 可恶,为什么代表着至高光明的天使,如此高尚而优雅的种族,竟也心甘情愿要当神眷骑士的帮凶呢! 竟然不惜破坏“骑士对决必须是一对一”的铁则,这不是连尊严都抛弃了吗! 影之镜跌落在尤里面前,尤里看到镜中的艾?萨里,突然全身肌肉再度紧绷。 他看到有泪水从天使的眼角滑落。而在她纯白的羽翼之上,竟然束缚着流动着教义文字的金色锁链,锁链被一把巨大的铁锁锁死,而这把锁就牢牢贴在她背后心脏的位置。 尤里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看着现实之中的天使,泪水和锁链都不存在。 他又再一次低头看像镜子,泪水和锁链却都无比真切。 倒影所展示的才是真相,而现实的表象只是卑劣的伪装而已。 艾?萨里是遭到了某种束缚,才甘心对神眷骑士言听计从! 神圣光明骑士团,竟然已经堕落到可以束缚尊贵的天使,强迫她为自己所用的地步了! 尤里指着地上,愤恨地眼神如同火焰,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神眷骑士:“假如我把你们卑鄙低劣的秘密公诸于众,你、不,是整个神圣光明骑士团一直苦心建立的伪善表象,就会马上崩塌得连渣渣都不剩吧。” “你说什么?”神眷骑士诧异地问。 事实上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艾?萨里被禁忌秘术束缚的情况,大骑士长下达命令的时候,只是说“清算的大天使会化作你的利刃,会配合你的所有行动”。艾?萨里言听计从而且一言不发,果然只是默默服从命令,神眷骑士虽然有些意外,却相信是大骑士长早已有所安排,所以也就老实不客气地随意指使艾?萨里替自己作战。 所以他并不明白尤里所指的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异端小子当然不吝惜使用各种手段来诋毁骑士团的崇高名誉。既然你强行要找一个让我杀你的理由,我当然不介意立刻执行你早该承受却一度逃脱的死亡刑罚。 神眷骑士的光之飞镰朝尤里和维吉的咽喉旋转割来。在两人被杀的前一秒,公主召唤出隐藏空间将他们收进其中。两把飞镰旋向公主,又同时生生止住化为光尘。 公主冷汗涔涔,果然这家伙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敢杀害精灵公主的地步。 “你在包庇骑士团的敌人。” “我只是在保护我的朋友。”公主面对利刃面不改色地说。 神眷骑士哼了一身,拂袖转身:“那就随便你吧。你大可以永远将他们藏在隐藏空间之中,不然他们出现在这世界上的时候,便是毙命之时。或者你也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如果立刻交出这两个教团的通缉要犯,我或许会考虑听听你的建议。” 公主眉毛微微一抖,神眷骑士分明在要求她出卖友人,以获得延缓光素之雨的机会。 神眷骑士低沉地说:“尽管慢慢考虑吧,公主殿下。反正灵风骑士也败下阵来,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干扰光素之雨的发射,你就同我一起欣赏这壮绝辉煌的奇景吧,无论多少年后,当你想起今天这恢弘的一幕,一定印象深刻得如同刚刚才发生过一般。” 可恶,竟然逼我在朋友和国家中间做出选择! 公主气愤得双手颤抖,神眷骑士这个混蛋竟敢玩弄人心!但你别忘了,这世界上恐怕只有你和“信守承诺”四个字最不沾边,一个为了获胜可以借用天使的力量干涉骑士决斗的家伙,自然也可以随便违约,即使交出尤里和维吉,只要没人有能力阻止他,他依然会随便毁约发射光素之雨。 然而公主听到了尤里和维吉的声音。 “让我们出来吧,芙萝拉。” 公主把声音压得极低,着急地说:“闭嘴!你们两个这种时候就不要去想什么崇高牺牲的傻瓜剧情了好吗!我绝对不会同意出卖你们去换回延缓光素之雨的局面的!” “可是别忘了,公主你的隐藏特质就是,如果出卖同伴就一定能取得胜利。” 第一次在第三皇女奥黛拉的府邸我们被你出卖,被关进大牢,结局是你如愿以偿地进入皇都索兰提尔。 第二次在临时分部你把我们交给阿克雷德,换来的结局是奥洛兰的倒台。 “所以这一次照例也来卖队友吧。” 第九十四章 钥匙 “不要开玩笑了,维吉!” 尤里蹲在漂浮的巨大衣柜上,沉着地说:“公主,我们不是在开玩笑。大天使的背后有一把不明的大锁,正是这把锁的束缚让她失去自己的判断,必须听命于神眷骑士。已经没有人能阻止艾?萨里使用光素之雨了,唯有把我和维吉放出来战斗,或许仍存在着一丝逆转局面的可能性。” 公主不由得睁大眼睛:“原来天使是被控制了吗?可是尤里,就算维吉有再好的策略,你的体力已经下降至零了,已经不可能再把计策实行到底了。把你们放出来只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尤里静坐在宇宙般广阔无垠的空间之中,轻轻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公主生气地说。 “我原以为这世界上不再会有人像乔璐雅老师那样关心我的安危了。没想到如今仍有一个女孩子,面临危险会挡在我的面前,不准我徒然送死,而且她还是一位高贵的公主殿下。或许我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尤里挽起袖子提起斩罪麻利地站起来:“可是骑士保卫公主,才是故事的正确写法。不要担心,芙萝拉,我现在的状况可是好得很呢!” 公主闭上眼睛窥视着隐藏空间,看见尤里身边漂浮着一个古旧的黑色瓶子,她的眼泪就再一次无法阻止地冲出眼眶。 黑龙断续合剂,没错,就是盲信者少年们疯狂使用的那种禁忌药物。 公主的隐藏空间之中藏着各种偷来的秘药,黑龙断续合剂正是其中的一种。这种药物能短时间治愈伤口并恢复体力与魔力,令使用者陷入不正常的亢奋之中,但使用者的代价,是预支了自己的生命力,也即是寿命缩短。 尤里在隐藏空间之中找到了这瓶禁药,就毫不犹豫地涂抹在伤口上。 面对维吉的喝阻,尤里的态度却是,黑龙断续合剂并非绝对邪恶的药物,它能令陷入最糟糕局面的人们,那些本来只有坐以待毙一条道路可走的人们,开辟另外一条出路。 “而现在,就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了。”尤里正视维吉的眼睛,“快说你的计策吧!” 公主的眼泪滚落在紧握的拳头上:“尤里,有必要拼命到这种地步吗?” “我们……是弱者,而弱者想要改变由强者书写的命运,就只有拼命一种办法了。” 维吉也坚定地说:“让我们出来,不留遗憾地完成最后的任务吧!” 公主点头,收起悲泣的泪水,坚定地说:“我明白了,对不起。尤里、维吉,那么就让我再一次用出卖友人的举动,来实现最后的奇迹吧!” 于是公主大声叫停神眷骑士:“你等等!果然和国家的命运相比,友情什么的不值一提。我这就把尤里和维吉赶出隐藏空间,请您一定要暂缓光素之雨!” 卡伊尔和艾诺瓦吃惊地看着公主殿下低着头,将尤里和维吉大力从空洞中弹出来。 神眷骑士洋洋得意地昂然站立。 然而和尤里他们一同弹出空间的,还有十几枚点燃引线的爆弹。 “只有你会傻到相信公主会真的出卖伙伴!”尤里挥动斩罪急速猛冲,“但我们可没傻到相信你会信守诺言!” 在不断爆炸的炸弹掩护下,成功绕开了神眷骑士怒极的光剑直刺。接着神眷骑士便看到有数十张符文卡片铺天盖地地从尤里的手中飞射而来,只在眨眼之间身上就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文。 而远端的维吉双手一拍,将全部魔力灌注在符文卡片上,只见神眷骑士身上各种元素肆意暴走,烈火卷着紫电在盔甲上飞快蔓延,岩石猛然刺穿地面,狂风斜吹令神眷骑士重心偏移,他不得已向后退了一步,闷吼道:“可恶至极,你们这两个家伙为什么就是学不乖,这种无聊的进攻就算重复一万遍也不可能伤我分毫的!” 但尤里他们的目标却并不是打倒神眷骑士,而是解放艾?萨里! 现在尤里已然冲破烟雾,飞快地奔跑到了艾?萨里身边!公主双手合十,美丽的湖蓝色瞳孔闪烁着喜悦的神光。 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这喜悦就立刻化为绝望。 尤里的确是通过影之镜发现了大天使背后的锁。 可是他们并没有钥匙。 钥匙甚至不在现场!就神眷骑士的表现来看,他极有可能都不知道教义之锁存在的事情,钥匙当然不可能在他身上,而是在千里之外的人类首都艾尔伯恩! 没有钥匙便不可能开锁,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 而他们要解放艾?萨里,则必须在短短的数秒内打开教义之锁。 难道想赌一赌蛮力能不能奏效吗?难道用剑硬砍就是这两个人想到的拼搏之策吗? 我果然应该阻止他们才对! 烟雾渐渐散去,尤里大声喊道:“光之圣杯!把周围的光芒凝聚起来吧!” 神眷骑士怒吼:“蠢货,你竟然还妄想用我自己的天命之力来打败我!” 光之剑吹走浓烟,直指尤里的咽喉。 神眷骑士并没有在周围看到尤里召唤的漆黑光剑。这小子原来连模仿天命的魔力都不存在了,刚刚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我和他实在是纠缠得够久了,死吧,尤利西斯。 就在光剑几乎刺进尤里的咽喉时,突然崩地一声巨响,从艾?萨里的羽翼之上有一条透明的锁链离开身体浮上天空,然后迅速崩碎,碎片落在地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萨里金色的羽翼终于舒展,范围几乎足以遮蔽整个顶层平台。最终羽翼绕到尤里面前轻轻将他裹紧,隔开了数厘米外的光之剑。 最终艾?萨里的背后射出一道极为耀眼的强光,逼得在场的人们紧闭眼睛。 公主极为震惊,她沐浴着这道光线,仿佛沐浴着初夏的朝阳。 他们成功了,虽然难以想象他们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但是教义之锁被成功破解了! 而清算的大天使恢复神智的第一件事,便是保护少年们。 艾?萨里纤长的睫毛轻颤,随即缓缓睁开眼睛,用无比温柔慈爱的声音说:“神眷骑士,在你的长剑刺进别人咽喉之前,能否再更加慎重一些?” 神眷骑士不得不收起武器,双膝跪地地说:“尊贵的天使大人,我只是在履行歼灭诺克斯同党的义务。” “这位少年虽然拿着诺克斯的圣物,但这枚圣物缔造于黑暗之神堕落之前,本身并不具有邪念,所以你的圣光净解术并不能令其湮灭。或许我们不该轻易认为这位少年是敌人。” 尤里欣慰地大笑:“哈哈哈,幸好天使大人非常明白事理!” 艾?萨里则侧着头,对尤里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公主惊喜地问:“维吉,你们并没有钥匙,是怎么打开教义之锁的?” 维吉高深莫测地微笑着说:“我们可以临时制造一把绝对能严丝合缝把锁打开的钥匙。” 尤里解释道:“爆弹和连续符文轰炸,看上去是想干扰神眷骑士的注意,但实际上是为了把一枚重要的符文送往它该去的地方。” 维吉拿出一枚卡片:“重要的卡片,就是光辉符文。” 公主诧异,她原本认为只有光辉符文是最没用的符文了,仅能用于照明,在战斗中从来没有它的用武之地,而它竟然能在今天起到最关键的作用,实在是难以理解。 “一支小小的蜡烛,光线足以充满整个大房间。无孔不入正是光的属性。”维吉得意地笑着说,“而那一张光辉符文的最终目标,其实是锁孔。” 锁孔? 虽然在现实里没有人能看见艾?萨里所背负的大锁,但透过影之镜就能看清大锁的位置。而锁孔就位于大锁的正下方,光辉符文正从那里将强光喷射进锁孔之中。 卡伊尔王子捂着额头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没想到打开束缚的真正功劳,应该属于神眷骑士大人才对啊,哈哈哈!” 公主依然不明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卡伊尔擦擦笑出的眼泪:“光辉符文照耀锁孔,锁孔光滑,能让光线在无数次反射之后填满各个角落。如果有某种办法能把充满锁孔的光线变成坚固的金属,不就等于获得了一把完全严丝合缝的钥匙了吗!” 公主答道:“是光之圣杯天命!” 尤里捡起掉落在地的钥匙,色泽漆黑闪着冷光,宛若坚固的黑铁打造而成,形状如同以横平竖直的姿态展开的树枝,这把钥匙嵌在锁孔之中,正好能和锁内的团组成一个完整的神圣六芒星纹,令机关转动大锁打开。 钥匙最终涣散成光尘消散,尤里得意地说:“谢啦,神眷骑士。你的天命用来当盗贼偷偷开人家的锁,倒是很方便呢。” 神眷骑士恨不能一剑将尤里刺死,但尤里已然得到了艾?萨里的庇佑。 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尤里要说这是光明骑士团的巨大丑闻。 原来大天使身上背负着看不见的束缚。而这束缚,必定来自于神圣光明教团。 这的确是不得了的状况。 第九十五章 天之阶梯 以神眷骑士的个性,必然是想杀人灭口而后快,然而在艾?萨里慈爱的目光注视下,他并不敢轻举妄动。 艾?萨里对尤里柔声说:“你使用的药物,其效力对身体会带来巨大的损伤,请让我帮你消除掉吧。” 尤里感觉身上蒸腾起一阵温柔的氤氲,黑色的胶质从皮肤里渗出在空中消散,同时他透支的体力也得到了补充。 接着少年们身上的累累伤痕都在天使的恩泽祝福之中加速愈合。 “谢啦天使大人。”尤里搓搓鼻子,开心地说。 神眷骑士默然:“天使大人,那小子是黑暗圣物的持有者,为什么要治疗他?” “持有影之镜并不能代表他从属于邪恶。毕竟这件圣物,曾经也属于光明之神。” 神眷骑士不再答话,而公主十字交叉握在胸前,向天使说出了真诚的请求。 艾?萨里眼睛轻轻闭上,答道:“明白了,精灵公主殿下。直到明天黎明十分的最终战役尘埃落定之前,我不会冒然发动光素之雨。” 神眷骑士急道:“天使大人,我们不应该随便延误战机!” “可是我是清算的大天使,代表着光明之神座下的至高武力。获得武力的条件,就是拥有一颗使用武力极为慎重的心。既然公主殿下有代价更小的法子,我当然愿意给她机会。” “万一他们要是无法消灭绝望主宰,或许连我们都会错失机会。” 艾?萨里眼睛如浅浅的月牙:“所以我会留在这里继续维持光素之雨的发射前状态。一旦公主他们的作战确认失败,我便立刻发起攻击。” 艾?萨里金色的羽毛飞散在少年们身上。 “带着我的羽毛,它们能在光素之雨降落之前,把你们带回我的身边。” 神眷骑士侧头:“但我不明白。” “法鲁娜大人赠与我强大力量的意义,就在于允许我注视着世间众生为自己的未来而奋战,只有在人们竭尽全力而仍然不能取胜的时候,我才有理由让利剑出鞘。而在此之前,我能赠与孩子们的,只有治愈和祝福。” 尤里欣慰地放松握剑的手,道理总算是讲得通了。 这位天使大人,温柔得就像乔璐雅老师一样。 “可惜我不能为你们提供支援。毕竟我要成为消灭绝望主宰的最终极端手段,在这里守望。”艾?萨里遗憾地说,“抓紧时间赶在黎明到来之前消灭绝望主宰吧!” 尤里握着拳头振奋地答道:“一定不辱使命!” 维吉却显得十分忧心,绝望主宰迷蒙的身影在左眼中以金色线条描边,预写天命告诉他敌人位于几十公里开外的五六百米的高空之中。如何到达绝望主宰附近,就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这时清风徐来,灵风骑士拍动双翼再次回归高塔之顶。刚刚遭到清算天使的背后偷袭,接着又吃下神眷骑士的重击,即便如此她现在还能精神焕发地自由飞翔,这体力就值得赞叹。 “把你们带到最终战场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灵风骑士张开双翼,清风凝聚成青碧的羽毛将她原本的羽翼大为延展,巨大的双翼足以将整个塔顶全部覆盖。 接着巨翼舞动,平地卷起一阵强烈旋风将少年们裹在其中,大家来不及尖叫,就全部脱离地面,像仓鼠球中滚动的小仓鼠一般,在一个暴风之球中来回跌宕,由灵风骑士带着朝绝望主宰的方向迅速飞去。 也就在此刻,地面上的精灵族联军也开始发射进攻的炮火。闪烁着火焰的长弩炮和流星般摇曳着长长火线的长程炮刺破雨幕,在暗夜中发出刺耳的锐响。灵风骑士短发飘扬,身子微微一侧,少年们便脸色发白地看见炮弹以分毫之差从旋风圆球之侧擦身而过。 “近卫将军他们也已经抵达阵地了。”公主深吸一口气,“大家,下面请听我说明最后的作战计划!” 简而言之,就是苍穹之轨上的群星神殿会随着环形轨道的转动,在黎明时分正好兜到绝望主宰的正下方。到时候异界之门将会打开,会产生吞噬一切的巨大吸引力,如果能让绝望主宰被吞入其中,战争便会结束。 维吉拿出皱巴巴的纸张,上面画着他经过仔细计算之后得到的数据和方位图。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保证绝望主宰在这接下来的两小时之内,要准确无误地呆在目标地点。不管是他前进的距离太过遥远,还是他的高度超过了极限值,都会导致作战的失败。” 尤里扛起斩罪:“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是拖住这个家伙!” 最终作战?绝望主宰歼灭战正式打响! 呆在旋风气泡之中是没发战斗的,灵风骑士必须为少年们制造一条抵达绝望主宰的空中阶梯。她舒展双翼,风之羽毛四处飞散。 “让狂风暴雨在这一夜肆虐,这究竟是谁的主意?”灵风骑士问道。 艾诺瓦紧张地答道:“是……是卡雷尼茨魔法师们的主意。难道这给您带来麻烦了吗?” 灵风骑士傲然一笑:“正好相反,这真是个天才般的想法。托你们的福,我们可以很方便地展开空中作战。” 灵风骑士亚尔兰奇迹般地令雨水汇聚成狭长的带状,接着气温陡然下降,液态的水瞬间凝固成直达天际的寒冰阶梯,宛如玉带横空。 “太、太厉害了!”卡伊尔和尤里惊叹。 “大气主宰天命是可以自由改变大气成分的技能,把水分全部聚集在一起当然是小事一桩。”灵风骑士摇摇手指,“而且这天命还能瞬间降低大气的密度,这个过程会大量吸热,足够让水凝结。” 公主不禁钦慕得两眼发光:“这就是七圣骑的力量啊。曾经乔璐雅老师给我错误的印象是,七圣骑是只会犯傻和装样子的弱者呢。” “向前冲锋!”尤里举起斩罪,斗志昂扬地说,“胜利就在眼前了!” 少年们齐声呐喊,沿着水晶般剔透的天之阶梯飞快前行。而灵风骑士不用再承担少年们的重量,身姿便灵活百倍。 绝望主宰已然察觉到有敌人逼近,它蓝鲸般巨大的身躯伸出无数血肉触须朝天之阶梯抽来。然而灵风骑士划破长空,令身体飞速旋转,化身为连钢铁都能切开的旋转刀锋,眨眼间令数百触须尽数断裂。 绝望主宰发出恼怒的闷吼,弹射出更多灰紫色的触须。而灵风骑士不慌不忙地嫣然一笑,静静悬停在空中,朝四周发射出青碧的风之羽,将触须射断了十之八九。但余下的触须还是将她娇小的身躯瞬间包裹。 “亚尔兰!”尤里大急。 然而风之羽竟然猛地收回灵风骑士身上,将包裹的触须全部刺穿。 灵风骑士沐浴着血雨,回身一笑:“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和曙光骑士齐名的灵风骑士哎。” 绝望主宰自知触须无法奈何这位少女骑士,便陡然睁开腹部的无数双怪异之眼,眼球咕噜噜地转动着,对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接着便发射出密集的恐怖光束。 光束触碰到雨水,雨水便静静地自我收缩盘旋回归虚无。可见如果被这玩意儿射中,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灵风骑士依然不为所动,只是魄力非凡地将右手伸直在胸前笔直划出一条横线。看起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直射而来的光束经过某片空域,竟然一齐发生偏转,朝四面八方散射,自行远离在阶梯上攀爬的少年们。 “这依然是……改变折光度的能力!”维吉紧张地说,“拥有大气主宰天命的灵风骑士,看来是能够完全免疫光线攻击的!” 可是维吉仍然太过小看灵风骑士的力量。她用力旋转着右手,激光竟然在空中发生连续偏转,在空中以圆弧形的路径前进。最终竟然偏转了整整一周,回头射向左侧身体睁开的怪眼。 只见一连串紫色的火焰爆炸之后,怪眼被全部摧毁。 灵风骑士的超强实力大大鼓舞了少年们的斗志,少年们面对从天之阶梯上冲下来的怪物们,勇敢地亮出兵器。虽然那些怪物是绝望主宰身上的寄生虫,钢牙利爪异常凶猛,却无法阻止少年们的脚步。 “斗气化形第二形态?牙阵!” 卡伊尔的兽牙耳坠发出辉光,他肌肉隆起涨破了衣服,口中犬齿也迅速增长,仿佛自己就化身为一只猛兽。四散的狂烈斗气没有化为灵魂白狼向前冲锋,而是凝聚在他身后,以一只站立的巨狼姿态出现。 卡伊尔挥动月见冲向怪物群中,每挥一刀,巨狼便以同样的姿态挥出一爪。三道锐利光芒配合着凛冽如月的刀光,以眼花缭乱的态势瞬间绞杀无数怪物。 尤里也不甘示弱,冲到卡伊尔身边与他一同杀敌。然而怪物带钉刺的尾巴猛然一扫令斩罪脱手,斩罪高高飞起落到十几米外的怪物堆中,深深插入冰面。 怪物们对失去武器的骑士发出狞笑。 尤里报以更加恶意的笑容:“没脑子的丑八怪们,喜欢我的剑,就送你们好了!” 第九十六章 此战无人置身事外 “当然,多少次都可以。”灵风骑士笑着答道。 尤里接过维吉抛来的斩罪,和化身为狼的卡伊尔在前方杀出血路。这时天之阶梯开始震颤,有强烈的横风从右侧袭来,尤里只觉得连雨水都在横着飞,水滴抽打在身上痛得呲牙。 只有维吉和灵风骑士两个人的眼睛能够看清情况。 “绝望主宰的左手正朝这边拍来!” 横风便是巨掌扇起的风压。 艾诺瓦被风掀起几乎掉下阶梯,公主赶紧掷出星辉将她兜住又重新在安全的地方让她从隐藏空间里掉出来。灵风骑士青羽爆发,掀起令云层撕裂的狂风和这风压抗衡,相互挤压在一起的两堵空气墙在空中形成苍白扭曲的垂直强风带,正下方的森林中那些百年古树瞬间被摧残成渣。 “但我没法挡下那只巨手!”灵风骑士着急道。 只要巨掌拍中阶梯,阶梯就会立即粉碎。少年们惊恐地看着巨掌发出破空之声,以每秒十几米的速度继续扇来,艾诺瓦情急之下拿出了魔术礼帽,准备和大伙一起脱离。 然而来自地面的密集炮击正中绝望主宰的左手,无数朵烈焰红莲在夜雨中炸开,左手受创被轰在一旁,绝望主宰发出痛苦的低吼,这声波令每个人的心脏产生无比难受的共鸣。 “是精灵联军!”公主激动地跃起,“这是奥秘之鹰部队的炮轰!” 然而浓重的夜雨蒙蔽了贝娜丽丝的眼睛,同样也干扰了精灵联军的炮击准度。炮火形成弹幕拼命地朝绝望主宰倾撒,真正命中目标的却并不多,还有无数流弹四处横飞,是少年们前进路上的一大威胁。 炮弹的命中率不高,导致连续轰炸并不能真正阻止绝望主宰的进程。 “艾诺瓦,用魔术箱把我马上送到精灵联军阵地。”维吉决断道。 “维吉学长,你有什么计划?”艾诺瓦关切地问。 “我可以用预写天命帮助精灵们瞄准目标。只有炮火命中率到达80%以上,我们才能将绝望主宰阻止在目标地点。” “明白,可是一定不要过度使用预写天命,你的身体……” 维吉帅气地伸出食指挡在自己唇前,示意艾诺瓦不要往下说,然后眯着眼睛微笑。 下一秒他便出现在精灵联军指挥中心,对吓了一跳的近卫将军说:“从现在开始,炮火引导员的任务由我担当。以本地为原点,三轴坐标分别是24,-87,459。” 近卫将军毫不迟疑:“就按照维吉指定的目标点,全力火力压制!” 翱翔在天际的钢翼将军收到命令,便敏捷地冲上云霄,抬起巨大的青晶校准仪,发射出明耀的碧蓝光束射向夜雨中目不可见的目标。 在尤里他们看来,四处乱飞的炮弹奇迹般地凝成一束,正中绝望主宰的头部。火球摞着火球接连爆炸,绝望主宰前进的速度慢慢减缓,最终在炮火的压制下,只能悬停在风泣之桥的正上方。 然而绝望主宰并不屈服,在贝娜丽丝的命令下,它张开丑陋的右手,手心张开一张怪异的巨口,巨口吐出一面浅紫色的屏障,将密集射来的炮弹全部挡下,然后尾部地触须又再次拍打空气,巨大的身体又一次缓缓前进。 尤里着急:“这样可不行!绝望主宰很快就要超越目标地点了!” “那只右手……实在是可恶至极!”卡伊尔王子怒吼道。 然而少年们是沿着绝望主宰的左侧向上攀登,和右手的距离十分遥远,不能组织起足够的力量去弹开右手。而灵风骑士必须全力偏转空气的折光度,避免光束击中少年们。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右侧的天空中突然有炮火闪烁。 在一连串的炮击之后,最后冲吹炮膛的是一位耳朵抖抖的猫咪兽人。她以极快的速度划破长空落在绝望主宰的右手之上,随后降落的还有雄鹰人冒险者,手持巨大钢锤的看板娘小姐姐,还有扛着一把巨大链锯的独眼大叔。 “冒险者协会全体ssr级冒险者参上!”看板娘高举战锤,意气洋洋地说。 公主惊喜地说:“怎么他们会在这里!难道有人雇佣了他们吗?” 看板娘自然听不到公主的声音,却仿佛像回答她的问话一般,说道:“虽然没有人雇用我们,但你这混蛋只用了几分钟的功夫就把我们苦心经营的协会分部轰成碎片!这笔账,就用你的命来偿还吧!” 独眼大叔举起链锯,在立足的右手上锯开一个极深的伤口。猫耳兽人小铃铛取出大堆爆弹塞在伤口之中,而已然化身为阿修罗般凶残直击的看板娘跃上空中,衣裙飞扬地举起大钢锤正面砸在爆弹之上。 巨大的爆炸令绝望主宰的右手受伤。虽然对这巨大的怪物而言,这无非像是人类被爆竹炸到手一般的小伤,却也足够疼痛,令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展开屏障。 三位强者乘着爆炸的冲击波,在空中展开降落伞。一架简陋的木质空艇螺旋桨轰鸣地斜掠而来,将他们接上甲板。空艇歪歪斜斜地从绝望主宰身边经过时,恰好看见了天之阶梯和尤里等人。 满身硝烟的小铃铛和阿银疲惫地朝尤里竖起大拇指。 而尤里则用右手在胸口重重一扣,咧着牙还以笑容,便继续前进。 公主则无比感触地说道:“曾经贝娜丽丝说过,这场战争,终将无人能够幸免于难。但在我看来,是所有心怀希望的人们放弃了置身事外的机会,因为同一个正义的目标凝聚在一起,向着黑暗吹响了最后的冲锋号!” 右手的屏障止息,来自大地的一束青紫月光把已经前进了不少的绝望主宰逼得退回风泣之桥正上方。 卡伊尔爽朗地大笑:“干得不错!孤王的月光脉冲炮,威力果然不是吹牛的!” 炮火继续压制,绝望主宰再次被困在原地。 绝望主宰的正眼睁开,在烈焰中骨碌碌地转动,眼球对准精灵联军阵地,竟流出一行粘稠的血泪。就在少年们不明就里,以为这巨大的怪物是疼痛得哭起来的时候,突然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呼喊在每个人的脑海同时响起,瞬间给他们带来如同坠入地狱的巨大痛苦。 世间的种种邪恶的意念,与痛苦的咆哮令大家捂着耳朵蹲坐在地,但这些可怕的感觉是从意识深处自然升腾的,捂住耳朵并不能带来丝毫的缓解,再继续遭受这种邪念场的直击,少年们一定会很快陷入疯狂。 “是恶念瞥视!”灵风骑士咬牙勉强支撑,“据说上古邪神能够将世间的邪念凝聚在视线之中,只要朝人类瞧上一眼,人类的心灵不需要多久就会被万千恶念摧残,即刻崩溃变成真正的疯子。” 果然邪神眺望的联军阵地顿时陷入沉寂,想必大家也正在经受这极度的煎熬和折磨。 然而夜空中传来缥缈的音乐声,这声音相比人们内心翻涌的罪恶咆哮,确实细微得几乎不可听闻。但它就像烈火中烧灼的一粒小小钻石,不但不会毁于烈焰,反而能够绽放出比火焰更加夺目的光芒。 公主心中的烦恶顿时消减:“是史诗组曲《金曦拂晓与胧月狼王》!” 精灵族悠远的文明与底蕴,令人们获得了洗净内心邪念的力量。 近卫将军第一个从地上挣扎着站起:“即便在绝对的黑暗之中挣扎许久,我们的双眼,仍会在第一时间被那一缕小小的光明所吸引。大家,黎明就快到了,最后再来一轮炮轰!” 一艘空艇悬停在联军阵地和绝望主宰之间的空域之中,船上的音乐震耳欲聋。 太阳精灵特务情报科科长塞拉露丝,和小麦色皮肤的月精灵宣传大臣鼓掌庆贺。 “幸亏我们事先调查了第二次激撞之前,黑暗精灵村寨集体发疯的事件。而音乐是治疗疯病的有效手段,这条情报看来也派上用场了。” 宣传大臣则骄傲地答道:“这样一来,我的同事们就不会再说我是个只会玩弄笔杆子的文官了。要知道这次战役,咱们可冲在比他们还要靠前的位置。” 贝娜丽丝站在邪神的第三根脊骨上,感到了极度的愤怒。 她原本以为这只上古邪神可以为她在这大地上,散布足够多的哭泣和悲伤。 而这些痛苦能成为她的力量。 可是此时此刻她侧耳倾听,听到的却全是人们互相鼓舞,彼此扶持的坚定声音。 “小伙子,给我站起来继续开炮!我要是你就一定会好好铭记这一刻!你这家伙能不能长命百岁我不敢确定,但我能确定,这恐怕是咱们这辈子最后一次拉响炮栓了,不过足瘾,就没机会了!” “是的长官!只要过了今天,咱们就会迎来真正的和平了!因为我们和你们月精灵,将化解百年的宿怨,再也不会刀剑相向了!” “不要小看这片大陆最古老种族屹立不倒的韧性啊,你这个青紫色的巨大浮空混蛋!” “冒险者协会的伙伴们,加把劲!别在气势上输给正规军,这直接关系到以后军方找协会办事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挺直腰板,开口要更高的雇佣金!” “魔法师们,雨幕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我们该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战术支援!” “马上黎明就到来了!” “为了明天!” 第九十七章 极限高度 贝娜丽丝心情极遭,自言自语道:“这种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惺惺作态地互相支持,实在是太丑陋了。” “人们渴盼和平和明天的呼声,并不能让你回归本性。为了带来灾难,你不惜把自己与绝望融为一体,这样的你才真是太丑陋了!” 少年们已然踏上绝望主宰的背脊,夹杂着烈火的苍风在耳边呼啸,暴雨渐渐止息,遮蔽整个夜空的厚重云层也慢慢裂开口子,这里是金曦之森苍金堡空域,是见不到月光的太阳精灵之国土,而云缝中有一个至为宏伟的金色圆轮将灿烂温暖的光芒投向少年们,他们的眼底和手中的兵器,因此而闪烁着明耀的光辉。 贝娜丽丝腰部以下的部位深深陷入绝望主宰头顶的圆形肉瘤之中,无数紫色的触须和肉芽在她身上蔓延蠕动,连原本颇为清秀的脸上,也爬满了紫光明暗的血管状物体,唯有她的一双恶魔之角如烧红的铁块一般发光发热,以极高的温度令紫色血管无法将她彻底包裹,大概这是她维持神志,保证自己不被绝望主宰完全吞没的最后手段。 “结束了,贝娜丽丝。”尤里眼角皱起细纹,“我不是来劝降的,我是来给你最后一击。” “绝望主宰的脚步绝不会在此停下。”贝娜丽丝神情狰狞,“而你们,将会很快死在这里!” 发起攻击,让贝娜丽丝无暇分神,以此拖住绝望主宰,让它哪里都去不了,再过不久等苍穹之轨向上抬升,让群星神殿打开异界之门,绝望主宰就会消失。 贝娜丽丝抬起右手,纠缠在她手臂上的紫色血管开始发光。绝望主宰肉瘤附近的皮肤开始隆起,产生新的瘤子,而瘤子很快破溃,无数怪物怪叫着扑向少年们。 艾诺瓦使用大迷宫召来分割战场,尤里和卡伊尔以重装战士的姿态顶住敌人如潮水般的攻势,而公主则摸出无数爆弹,以游侠将军的绝招“五月雨式”大量投掷在怪物堆中,造成成片杀伤。 此时经过的每一秒,都犹如一年般漫长。少年们在怪物的海洋里砍杀,利刃过处血肉横飞,他们的战场格局最小,却亦是这场决战最关键的战场。 终于苍穹之轨的宏伟的影子出现在云层之底,它缓慢抬升,发出震撼人性的钢铁轰鸣。在轨道上那发出闪亮星光的建筑,正是逐渐逼近绝望主宰的群星神殿。 轨道将云层驱散,贝娜丽丝看到群星神殿的光芒,惊觉状况不妙。 在神殿中心用尽力气扳动操纵杆的摄政王,露出疲惫而高傲的笑容。 “你从我手里诞生,最后死在由我的手亲自修复的宏伟造物上,是最合情合理的结局。” 摄政王身边的神官尤弥尔,也正是摄政王认为是自己早夭的女儿转生的太阳精灵少女,捧着星轨时计,紧张地说:“大、大公阁下,离开启异界之门只剩下五分钟的倒计时了。” “很好。直到现在,计划一切顺利。” 尤弥尔十分不安:“那么……我们也会一起消失吗?” “不会。这一次,我一定让你活下来。” 然而贝娜丽丝由摄政王亲手缔造的同时,摄政王作为暴怒使徒,也是由贝娜丽丝亲手缔造的。当她感知到她一直利用的那位暴怒衰老的中年男人,现在竟然忘却了愤怒,选择背叛她的时候,便怒不可遏。 “贝鲁玛尔大公,你竟忘了是谁一直为你创造种种奇迹,让你满足一切欲望,最后竟选择站在这帮该死的家伙一边,你的野心与仇恨原来不过是这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贝娜丽丝右手之中陡然出现一个心脏,她用力将尖锐的指甲扣进心脏之中。 “连灵魂都已经出卖给我的家伙,不配与我正面为敌!” 摄政王感觉一阵剧痛袭来,立刻从高高的操纵台上滚下。他的眼睛瞪得恐怖,呼吸已然不能接续,血管暴起的脸上立刻被汗水浸湿。 “大公!”尤弥尔着急地大喊。 摄政王明白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流逝。这是他的报应,他此前利用贝娜丽丝为他做种种坏事的同时,也曾经将群星神殿的秘密提起过,而今天他却忘了,贝娜丽丝能依据这些情报识破最终的作战计划。 摄政王的喉咙发出沙哑的气声:“尤弥尔,快,握住第三根操纵杆,用尽力气,不要放松。替我完成最终的使命,我的孩子!” 尤弥尔无暇过问“我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手心光芒亮起,是治愈系魔法。 “治不好的,不要浪费时间!操纵苍穹之轨才是你该做的!” 尤弥尔眼中的泪水如冰玉般滚落。起初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罪大恶极的摄政王,后来她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有盘算过这个坏家伙在群星神殿一定没安好心,最好找机会把他干掉。可她最终没有动手,因为不知为何,在这个不可饶恕的男人身上,尤弥尔能感到一丝亲切。 而现在她却十分不忍,却最终坚定地在摄政王最后的注视中,攀上了操纵台。 在绝望主宰背上,贝娜丽丝狂笑道:“亏你们能想到这样的策略,用群星神殿的异界之门来将我收走?真是很危险的想法呢!但很不幸,这还是被我识破了!” 公主紧张得汗毛倒竖,她往下方望去,果然轨道已经停止上升。 “看吧看吧!”贝娜丽丝将握碎的心脏中残余的黑暗力量收回自己身体,“这样一来你们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在绝望主宰身上产生的绝望感拥有最地道的味道,请好好品尝这吧!” 贝娜丽丝利用原属于暴怒使徒的力量,卷起满地污秽的血液,凝成无数血之枪,朝前方密集的炮弹群发射。血枪在半空中引爆了炮弹,绝望主宰得以继续缓缓前行。 局面再一次急转直下! 公主惊愕:“摄政王背叛我们了吗?” 卡伊尔咬牙:“不,他死了。只是孤料不到,为什么贝娜丽丝会知道精灵族的秘密!” 绝望主宰本身就是绝望的凝聚体,呆在它背上的少年们如果无法一鼓作气,一旦开始产生“这下糟了”的念头,绝望的情绪就会无孔不入地侵入他们内心。 他们只用了五秒钟,就开始觉得自己会输。 并被寄生怪物们迅速逼退。 然而尤里再一次发动了他的隐藏属性——不堕斗志。 尤里高高跃起,以点燃的巨剑重重砸在绝望主宰的背脊之上。 但这恐怕仅仅让绝望主宰下降了半个毫米。 贝娜丽丝盯着尤里坚毅的脸,气得面容扭曲:“你这个垃圾一样的流浪骑士,无非只是一只爬在大象背上的蚂蚁,你刚刚那一击无非只让绝望主宰下降半个毫米罢了!蠢货!” “我只是想炸开扑来的怪物们!”尤里怒吼,“即使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守住阵地不被怪物们赶下去这一件事,哪怕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也好过放弃挣扎什么都不做!” 公主心神一凛:“尤里……” 卡伊尔再次拿起月见:“没错,来都来了,就这么灰溜溜退场,孤可不甘心!” 艾诺瓦点头:“没错,至少我们留在这里,贝娜丽丝就一定不会高兴!” 这时空中传来灵风骑士的声音:“大家再看看轨道吧!” 灵风骑士要阻止大量袭来的触须和湮灭光线,无暇援助少年们,但她的声音却如强心针一般再次激发了大家的活力。 轨道在短暂的停止之后,终于又再次上升! “这、这时怎么回事!”贝娜丽丝无比惊愕。 齿轮之海慢慢移近,那恢弘的金属奏鸣响彻天际。 五十米、二十米……群星神殿渐渐迫近,这场战役终于奏响了最终乐章! 尤里将斩罪指向贝娜丽丝:“看吧!我说过的,一定会有转机。现在轮到你好好品尝绝望,再告诉我味道是不是很纯正了。” 贝娜丽丝原本已然低垂着头,海藻一般的长发盖住了她的眼睛。 “嘻嘻……呵呵呵。” 她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这家伙难道是绝望过度所以疯掉了吗? “嘿嘿嘿,哈哈哈哈!” 贝娜丽丝抬起头来,指着少年们,癫狂地说:“一群白痴!看来你们还没意识到你们已经永远不能用群星神殿来打倒我的事实!” “什么!”尤里低呼。 “高度,关键是高度啊!”贝娜丽丝得意地大笑,“在我意识到你们的策略之后,一直让绝望主宰向上爬升!现在已经超过极限高度了!” 尤里冒出冷汗:“极限高度……是什么意思?” 公主却脸色苍白:“就是群星神殿与轨道圆心高度重合的位置。” 第九十八章 移山填海之术 苍穹之轨是环形轨道,平时有一半没入地面,一半高悬天际,可以随时调整位置,令辉金之轮和秘银之月能够完美反射月亮和太阳的光芒。 但环形轨道并不能完全自由地移动,它必须围绕着它的质量中心——轨道圆心——进行运转。悬浮在空中的圆环,围绕着它固定不动的圆心,可以做出在横、纵、竖三个维度上,沿切线方向自由转动,所以圆环的全部运动轨迹,是一个完整的球体。 圆环同时还能够围绕圆心进行转动,所以圆环上的某个固定的点,可以到达整个球面的任何一个位置。 而群星神殿不但可以在球面上自由移动,还由于它和圆心的距离可以沿着一根横梁自由缩短,也即是说群星神殿可以出现在整个球体的任意位置。 但球体之外就永远无法抵达。 绝望主宰的位置,和轨道圆心的距离,略微小于轨道自身的半径,所以要让群星神殿从北边兜转过来,出现在它的方位,原本是有机会的。 但绝望主宰高度爬升,便脱离了球面的范围。也即是说接下来如果群星神殿提升高度,就会往北方回撤,将再次远离绝望主宰。 已然陷入了两难境地。 “可恶!”公主不甘地捶打着地面,“没想到这种作战计划竟然有这样可怕的弊端!为什么不把绝望主宰引诱到更加靠近球心的地方!” 艾诺瓦分析道:“没有办法,轨道转动的角速度是固定不变的……只有在轨道的边缘地带让群星神殿抬升,才能达到最高的线速度,才有机会在贝娜丽丝察觉之前瞬间将其吞没。” 没错,如果决战地点选择在距离圆心很近的地方,群星神殿只能极为缓慢地靠近绝望主宰,以它的飞行速度,完全可以在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迅速逃离。这原本是机遇与风险共存的险招,不幸的是贝娜丽丝知道群星神殿藏着异界之门,及时做出了应对,机遇已然破灭,风险却终于化为了冰冷的现实。 “绝望的终究是你们!”贝娜丽丝指挥着绝望主宰加速上升,风从头顶灌下,少年们再次全身僵冷。 他们虽然不想被绝望攫住心智,他们立足的场地却那么不妙。 代表绝望的巨大怪物,正拼命在他们心中灌注这样的想法—— 如果操纵群星神殿的不是摄政王,操纵者就不可能被贝娜丽丝瞬杀。没有那长达两三分钟的中断,急速驶来的群星神殿必定在绝望主宰做出反应之前将其吞没。 但很不幸,这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命运终究没有站在我们这边。终结战争的,到最后仍然是光素之雨。” 在光之高塔方向,云层已然绽放光明,看来清算的大天使艾?萨里无论多么慈祥而慎重,也已经认为群星神殿作战已经失败,而精灵族的战士们已然无力回天。 “别放弃啊大家!”尤里依然在挥刀奋战,“摄政王那家伙好不容易把苍穹之轨开到那个地方了!我们就这样放弃战斗不是太可惜了吗!如果轨道不能上来,我们就让绝望主宰坠下去好了!” “可是尤里……”公主颓然坐地,“可以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不是吗?绝望主宰已经爬升到脱离球面的位置了,属于我们的战役已经结束了。” 卡伊尔咬牙说:“如果那场雨再下久一分钟,再让贝娜丽丝多耽误一分钟……孤王离胜利曾经是如此之近,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艾诺瓦已经不忍地捂脸轻声哭泣。 “站起来大家!”尤里着急的鼓舞,“我们还没有输!” 但这一次即便是他,也无法再次唤醒大家的斗志。 这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但是魔法师们停止下雨,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维吉!”尤里转身,惊喜地看见通讯水晶传来维吉的幻象。 维吉微笑着说:“大家,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我们仍有获胜的机会。” 公主眉头微跳:“机会在哪里?” 维吉悠然答道:“尤里同样也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呀。既然苍穹之轨上不来,我们把绝望主宰按下去就可以了。” 贝娜丽丝心中一惊:“你说什么?” 维吉轻抬眼镜,神情郑重地说:“贝娜丽丝,你听好了!这次战役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由于藐视,并没有及时把大象背上的几只蚂蚁赶走。而正是这几只蚂蚁,在最后的关头压垮了大象!” 接着维吉大声下令:“所有人,发起进攻!占领目标地点,位于贝娜丽丝身后二十米的平坦处。必须突破一切障碍冲到那里!到了那边,我会给出下一个指令!未来就握在你们手上,最后决定战争走向的人是你们!拜托了大家!” 尤里热泪澎湃,毫不迟疑地挥剑砍开血路:“发起冲锋!” 不能再有丝毫迟疑,必须摈弃一切犹豫,维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指明了道路,大家虽然在这片漆黑之中形同失明,却仍然燃烧最后的意志,用怪物们的尸体铺就这条看不见的道路,沐浴着鲜血和烈火愤然前行。 爆燃铁骑配合炎舞,令尤里如同重装战车一般向前碾压。卡伊尔单手攀在尤里肩上,另一只手挥动月见,以无比凛冽的狼牙和利爪撕碎敌阵。公主舞动烈阳之刺,织成绵密光网,将随后追击的怪全部化为火球,而艾诺瓦则用力捂着礼帽,在同伴们开辟的小小空间里,紧跟着大家的步伐。 少年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冲向目标。 贝娜丽丝同样揣测不到他们的用意。 在他们错身而过的刹那,贝娜丽丝惊恐的眼睛,看到少年们的神情,只有坚持和信念。 他们已然错过了决胜的机会,却仍然不认为自己会输。 贝娜丽丝开始动摇。原本在她看来,内心软弱,充满欲望,无比容易被原罪所侵染而无限堕落的可悲人类,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可悲渺小,只配被鄙视和玩弄。而现在,她却第一次感觉到,他们竟然是如此恐怖的族类。 尤里傲然站在目标地点,大喊:“维吉!我们到了!” 维吉的左瞳化作金色:“就是现在!艾诺瓦,用魔术将以太薄膜铺在空中!魔力频率225!” 艾诺瓦不假思索,从礼帽中取出一瓶闪光的银色液体仍在空中,尤里挥剑将瓶子展开,银色液体静静悬浮。 艾诺瓦双手平展,银色液体便在空中铺开一张银白色的厚度为零的巨大天幕! “拜托了!学长!”艾诺瓦大声说。 “公主,把大家带走迅速撤离!”维吉凶狠咆哮着说,“来自卡雷尼茨学院的终极快递就要到了!” 两张用相同魔力频率张开的以太薄膜,能够通过虚数空间联通在一起,从第一张薄膜进入的物体,能够跨越空间从第二张薄膜的位置透出来。 昔日公主去卡雷尼茨学院求援,潜入湖中,便能够立刻抵达校园中庭。 而现在出现在薄膜的这一端的—— 是一座颠倒的大山! 崩碎的岩石如大雨一般砸落,公主不但怠慢,一秒内用隐藏空间收走同伴,随即高高向后跃起,踩着怪物们的脑袋拼命回撤。巨岩砸下的地方,怪物们便化为肉酱。 而透过薄膜的山体越发巨大,正面砸在绝望主宰的背脊中央,令这只巨大的怪物发出了恐怖的哀鸣。 贝娜丽丝瞳孔猛缩:“什么!” 远在数十公里之外的魔法师全员,竭力维持着以太薄膜的魔力,而被齐齐削端而崩落的山岳,正朝薄膜的这一侧慢慢滚落。 弗洛伊德先生扬起结晶化的右手,苍白的胡子微微抖动,骄傲地说:“如何!元素魔法师的集体超上位魔法‘移山填海之术’配合魔术师此端即彼端的以太薄膜,砸在你这家伙身体的正中央,滋味很不错吧!” 没错,传送山岳的目标点也是经过维吉精确的计算的。那是绝望主宰身体的几何中心,正正好好砸在这个位置,山岳才最不可能失去平衡直接从它身上滚落。 贝娜丽丝感觉到了绝望主宰传来的剧痛,发出痛苦的哀嚎。 血矛立刻终止,而另一发月光脉冲炮再次把前进了十几米的绝望主宰推回原位。 与此同时金曦之森大山的重压开始发威,透出的部分越多,重量就越发恐怖。重达万吨的压力,令绝望主宰缓缓降落。 而群星神殿随着苍穹之轨,正进行最后的爬升。 在神殿与圆心达到同高度的时候,便能将下坠的绝望主宰兜在其中! 所有人的眼睛都关注着这关乎胜负的一瞬。 第九十九章·决胜的一毫米 钢翼将军惊叹:“魔法师们还真是些胡来的家伙。” 近卫将军将手放在胸前:“还好我们请来了这样的援军。拜托了,一定要把它压下去!” 第三皇女奥黛拉静静地说:“姐姐……不要受伤。” 情报科长拉妮可丝自言自语:“怪不得魔法师们会收起暴雨。原来是去准备这种东西了。” 光之高塔上浑身疼痛的奥洛兰说:“卡兰里尔雪峰。真是的,以后冬天去哪里滑雪。” 光之高塔底层的阿克雷德和路易斯敬佩万分:“邪恶终究是败给了精灵们的辽阔山川。” 神眷骑士冷冷地哼了一声。 艾·萨里虽然高高举着天使之剑,光素之雨一触即发,但她还是慢慢闭上眼睛,露出了清丽的微笑。 绝望主宰背上,公主放出了伙伴们,大家看着身边向上漂浮的云层,分明感受到了绝望主宰的下坠之势。 自下而上的风在短短的数秒内吹起了女孩子们的裙摆,接着这风又立刻转向,变成自上而下的强劲狂风。 群星神殿屋顶打开,一个闪烁着瑰丽光芒的空洞瞬间张开。 这像是公主空间魔法的超级放大版,仿佛透过空洞就能到达宇宙的彼端。正是这个空洞以巨大的吸引力,将空气、碎石、无数的怪物和绝望主宰庞大的身躯,渐渐朝下方拖去。 上有重压,下有引力,绝望主宰已经逃不掉了。 群星神殿距离最高切点,还剩下最后二十米的距离。 由于风力巨大,灵风骑士不得不降落在少年们身边,定住风势免得他们被吹走。 而这给了贝娜丽丝最后的挣扎机会。 无人管束的触须纠结成一只巨大的触手,猛然抽向群星神殿,卡在齿轮之海的中央。虽然血肉模糊,可怕的白骨裸露在外,紫色的血宛若瀑布流入异界之门,但被这样一卡,群星神殿竟然停止上升。 而绝望主宰在贝娜丽丝最后力量的驱使下,拼命向上抬升,竟然承受住了大山的重量,勉力悬停在空中,竟然还略微有所爬升!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齿轮之海发出可怕的鸣响,令公主和卡伊尔王子的尖耳朵同时竖起。 尤里他们不能产生同样的感触,因为他们不像曾经听到过这种声音的公主和王子,不知道这种声音有多么的不祥。 上一次公主听到这种巨响的时候,是在十年前,史称“大崩坏事件”的那一个夜晚。 贝娜丽丝面容彻底扭曲:“哈哈哈!你们的觉悟是值得称赞,竟然把我逼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但你们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群星神殿很快就会崩塌坠落,我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就赢了!” 天空开始动摇,苍穹之轨发出剧烈的颤动。 少年们再次遭遇了绝境。 “又到绝境了?那就意味着……又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公主倒转短匕走上前来,对大家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不过这样一来,我好不容易洗刷的污名,好不容易才澄清我并不是不祥公主……就又白费力气了。” 尤里和维吉并没有听懂公主的意思,但卡伊尔王子豪爽地大笑道:“放手去做吧,异国公主殿下。至少我们对付你带来的灾难,还是颇有心得的。” 公主微微一笑,回头凝眉坚定地说:“艾诺瓦,用魔术箱把我送上辉金之轮!” 尤里心中一动:“芙萝拉,你该不会……”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公主无力地笑笑,“只有这件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有经验。” 在苍劲的风暴之中,公主冲入魔术箱,来到了苍穹之轨另一端,站在风平浪静温暖辉煌的辉金之轮之侧。 “对不起了,金曦的另一轮太阳。”公主最后怜惜地轻轻抚摸辉金之轮耀眼的外壳,那外壳仿佛充满敌意一般无比烫手,令公主不得不把手缩回。 公主哀婉地说:“我又来了,而且这一次照样也要给你带来巨大的麻烦。如果你宁愿毁在我的手上,以你高贵华美的身躯为代价,拯救精灵们的家园,也不愿意被贝娜丽丝玷污,就请回应我的请求吧。” 辉金之轮仿佛具有灵魂一般,竟在一瞬间内失去强光与可怕的热量,变得寂静灰暗。 公主泪水涟涟,她知道此时此刻辉金之轮失去热量,是因为月亮已经西沉,而晨曦已然到来,它不必在反射月光充作阳光,因此才归于沉寂。 但或许这也正是辉金之轮诚恳的回应吧。 “谢谢你,抱歉,要再一次说再见了,辉金之轮。” 公主抛洒珍珠般的热泪,眨眼间偷走了连接辉金之轮的十米长的自转轨道。 失去轨道的依托,辉金之轮轰然下坠,以天崩地裂的气势砸在主轨道上。 就好比巨石落在跷跷板的一端,令另一端猛然抬起。 只见轨道的另一边,少年们震惊地看见轨道突然再次猛然跃升,将绝望主宰巨大的触手瞬间夹断! 群星神殿摇摇欲坠的结构,立刻转危为安,并在眨眼间升到了与圆心同高度的位置! 贝娜丽丝再次发出可怕的哀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卡伊尔王子脸色惨然,却豪气冲云:“精灵族的宏伟造物,不是你这种污秽的存在可以随便触碰的东西!” 异界之门和绝望主宰的位置已然十分接近,贝娜丽丝汗水狂涌,魔力和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点,连瞳孔都开始发白。异界之门强大的吸引力令拼命挥动触手的绝望主宰无法脱离,但它拼死的最后挣扎,竟然也勉强产生了足够的上升力,这上升力和吸引力达到了某种奇妙的平衡。 群星神殿已然无法再上升一毫米,而绝望主宰也没有下降一毫米。两者在风起云涌气旋倒卷的空中静静悬停。 艾诺瓦着急地说:“难道还是不行吗!” 眼见异界之门已经开始慢慢合拢。 贝娜丽丝仰天长啸:“就算是身体变得支离破碎,我也一定要撑过这最后的难关!” 尤里默默走到她面前:“你不是说我就算是拼尽性命,最多只能让绝望主宰下沉一毫米吗?根本就没有什么屁用吗?” 贝娜丽丝霎时间面如死灰。 “而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这一毫米究竟有没有用!” 尤里纵身跃起,呐喊着以最大力量砍出最后一剑。 似乎没有发生任何事,然而故事的结局却由此悄然变化。这下沉的一毫米打破了精细到颠毫的二力平衡,离异界之门越近,吸引力就越发强大,吸引力因此占据了百万分之一的上风,然后就在十秒以内,把绝望主宰往下拉了一毫米。 接着吸引力继续增强,下落速度加快,就如雪山滚落的雪球,只会越来越不可阻挡,最终绝望主宰以不可逆的态势,加速落向异界之门。 “结束了。”尤里欣慰地闭着眼睛,修复的斩罪失去天命的维持,崩坏成支离破碎的残剑。 “实在是不可饶恕!”贝娜丽丝怒吼,拼命挣开身上的紫色血管。 卡伊尔王子扛起月见:“那么审判时间到了,你把孤王的国家弄得如此破败不堪,便只有以死谢罪了!” 月见狂舞,两道凛冽刀光直冲贝娜丽丝。 绝望主宰离异界之门只剩下五米的距离,下坠速度在吸引力的影响下,也已然超过空中自由坠物的速度。 卡伊尔原想亲眼看到贝娜丽丝伏诛的那一瞬,却最终没有看到。 他们身上的天使之羽在一瞬间发出辉光,令他们化作耀眼光球,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只用了一秒就回归光之高塔的顶端。 因为艾·萨里认为他们继续呆在绝望主宰的背脊之上,会有被一同吞没的风险,就在最后的时刻将他们召回身边。 艾·萨里慈和地侧颜微笑:“你们做到了。没有借用圣光的终极制裁,仅凭大家齐心合力的不懈奋战,便战胜了可怕的上古邪神。就算是光暗战争的英雄,也并没有比你们表现得更加出色。” 公主挑衅地对神眷骑士笑道:“我就说我们精灵族自己就能解决这点小小的麻烦,实在是不用骑士大人费心。” 神眷骑士面甲下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可你们同样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绝望主宰化作最后一缕紫光与异界之门一同消失,紫光轰然爆开驱散了云层,强烈的冲击波即便在遥远的高塔之上仍能感受得到。 可是以太薄膜并没有来得及收回,最后仍有一块巨岩轰然下坠。 公主发出惊呼,艾·萨里抬起天使之剑,只略略一挥,便有一滴碧蓝的水滴从天而降,轻巧地落在巨岩上。 接着巨岩便由内而外四散崩碎,化作明亮的烟尘随风飘散。 紫光与亮蓝色的尘埃飘散在晨光初上的天空之中,少年们便惊叹着看到了有生以来最为绚丽斑斓的朝霞。 仅仅一滴光素之雨,便在眨眼间令巨岩破灭。 难以想象如果艾·萨里火力全开,会令这片大地变成何等惨不忍睹的景象。 第一百章 战争的句点 相比之下仅仅是损失一座山峰,和辉金之轮的又一次崩碎,已经是很小的代价。 至此,精灵联军对抗绝望主宰的最终决战落幕,以绝望主宰被封入宇宙的彼端而告终。 酝酿有三千年之久,从十几年前就开始酝酿,一共历经三个月的第三次精灵族战争,终于划下句点。 胧月之森虽然是战争的发起国,但在战后民生凋敝,大量年轻人在战场上牺牲,致使国家劳动力严重不足,而经过接连两次充满了暗杀和血腥的整改,政坛和军方也陷入低谷期。贝娜丽丝的思想余毒和环境污染,也将在很长时间内继续影响月精灵的生存状态。加上仍有一部分执迷不悟者依然自称为“黑暗精灵”,或将引发一连串的争端,这意味着月精灵的复兴大业,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即便如此,卡伊尔王子愿意支付战争赔款,这是一个真正的王者具有的,对历史负责任的态度。 金曦之森在战争中是被侵略的一方,也承受了巨大的磨难。从国境线往东推进直苍金堡的数百公里,城市破坏殆尽,森林尽皆化作焦土,月精灵的铁蹄踏碎河山,黑暗生物的魔爪撕碎了太阳精灵的和平生活。或许几十年内,金曦之森的名字将名不副实,因为森林损毁大半,昔日的萋萋芳草如今是被血与火反复蹂躏的战场,哪怕再过三十年,金曦之森郁郁葱葱的密林景象都不能恢复。而宏伟造物辉金之轮也再次被毁,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造的太阳,替太阳精灵抵挡凛冽的月色。 但好在光素之雨最终没有降下,这片废墟在雨后的彩虹中,已经开始有小草的嫩芽破土而出。 最终的战役中,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舍弃对祖国的仇恨,最终选择对抗贝娜丽丝,于群星神殿被魔女刺穿心脏,最终阵亡。而接过他的使命,将群星神殿进行最后抬升的年轻神官,则被她的前辈们喻为传说。她在最后的关头选择了相信,即便交给她任务的人明明就是大家的敌人,于是她握住了操纵杆,也握住了最后的希望。 钢翼将军的机械手由于过度发射炮弹进行火力压制,不堪重负而自行损坏。近卫将军则在地面与降落下来的寄生怪兽们展开大战,等月精灵驯龙骑士团冲杀进去,把这位昔日给他们带来巨大挫败感的女将军救出来的时候,他们发现她身上已然没有一片完好的盔甲,之所以没有倒下,全是倚仗和小燃的无间配合,以及高超的剑盾技艺。 “真希望到时候王都军方,不要说你是自己操作不慎才炸掉了机械手臂,这和战功无关。毕竟那些将军们都是奥洛兰的手下,而你是芙萝拉殿下的保护人。” 钢翼将军与近卫将军互相搀扶,听到这句玩笑话,不禁哈哈大笑:“你把那帮老头儿想得也太仁慈了,我自己认为他们会说,是这小子想找借口换一副新的机械手臂才故意炸掉的。话说,米拉雅前辈,作为女孩子,你身上增添的伤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索兰提尔有一家很不错的疗养院,一定可以让你不留疤痕。” 近卫将军诧异:“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还了解这种东西。” “我也是关心前辈,希望前辈早日有桩好婚事才特别去打听的。” 想到婚姻这件事情,近卫将军长长的睫毛便有些落寞地低垂。 “呃……抱歉。”钢翼将军自知失言。 近卫将军静默了十秒,才露出疲惫地笑容,眼中倒映着横跨天空的彩虹。 “既然选择来到战场,本来就该早早习惯离别。更何况,我在两年以前就已经真切地与他道别,而这一次无非只是错过了短暂的重逢而已。” 她的眼中柔婉地泛起清澈的泪水:“要是拉斐尔和艾雷诺,也能一同站在这里,和我们凝望此时此刻的碧空,那该有多好。” 可他们还不能伤怀,他们必须回到光之高塔,和光明骑士团进行最后的交割。 近卫将军知道是神眷骑士使用圣光净解术让复活的拉斐尔消逝,她眼神凛然步伐如飞,走到神眷骑士面前,在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的时候,近卫将军站姿笔挺地把右手摆在左胸,敬了一个军礼。 “感谢光明骑士团对金曦之森提供的无私援助。精灵联军最终能够取胜,骑士团功不可没。稍等几日,精灵之国一定会献上最诚挚的谢礼。” 公主感到无比伤心,毕竟眼前这位女子,正是世界上最思念拉斐尔,最渴望和他再见一面的人。 但近卫将军心中的信念却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此时此刻我的冷静、谦虚和不卑不亢,全都继承自在苦寒的异乡还辅佐公主顺利长大的拉斐尔。从今往后我要连拉斐尔的份一起努力下去,这才是纪念他最好的方式。 神圣光明骑士团的诸位感到了重视和感恩,不由得挺直腰板,也为自己在这场战争之中的表现感到骄傲。 但接着卡雷尼茨学院的魔法师们也利用魔术箱回到了光之高塔,维吉也在队伍之中。 近卫将军对手上结晶光芒闪烁的弗洛伊德老爷子,并没有礼貌而正式地表达谢意,而是在看到他依然玩世不恭的笑容时,像小姑娘那样扑到他的怀里。 “请原谅我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状态,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们!”近卫骑士感动得泣不成声。 “好啦丫头,如今的三将军就数你资格最老,要是还哭个没完,以后板着脸训斥下属就不管用了。” 公主和奥黛拉也站在近卫将军身边,毫不犹豫地严正鞠躬。 弗洛伊德先生扶起二位皇女:“别介意,两位公主殿下。这一切本来就是卡雷尼茨学院欠精灵族的,我们替你们稍微做点事情,不过是不想赖账而已。” 公主露出顽皮的笑容:“但魔法师们所提供的帮助,分量已经远远超过数千年前从精灵族这里得到的一切了。没想到和魔法师们打交道竟然是如此稳赚不赔的好生意,既然这样我就和父皇商量一下,尽可能把国库的黄金通通砸给学院好了!” 于是光明骑士团又觉得颇为不是滋味。是,精灵族是把他们奉为上宾,却把魔法师们视为真正的朋友和家人。 后来皇帝提出,由于群星神殿损毁,在修复之前,重要的魔法典籍《异域之书》,这本来自无垠宇宙的真理之书,就暂且交给卡雷尼茨学院代为保管。能翻阅这本记载真正原初魔法的古籍,当然是魔法师们最求之不得的好事,所以金曦皇帝的谢礼分量沉重而充满诚意。 魔法师们回到学校之后,卡雷尼茨3对3的决斗风气仍然盛行,能赢到最后的杰出魔法师,才有资格去翻阅这本《异域之书》。三十年后魔术学规模壮大,甚至有压过元素学的趋势,人们很便利地能够从一个地方瞬移到别处去旅行,花之魔术大师艾诺瓦在大陆修建了转移魔术的魔法网路,而且强大到被三十多个亡灵术士围攻,只用一顶魔术礼帽就把茫茫多的骷髅收走,然后拿出兔子和鲜花还给亡灵术士们,这是后话不提。 而现在的艾诺瓦小姐,则以英雄的姿态接受大家的庆贺。 她紧张地连连挥手,表示自己不敢接受这么巨大的嘉奖:“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召唤以太薄膜,全部都是依靠伙伴们替我开辟道路。在绝望主宰的背上,少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我便什么也办不到。” “但同样的,如果少了你,尤里他们几个也什么都办不到。” 艾诺瓦紧张地回头,吓得往后一缩:“鲁道加!” 嫉妒的使徒鲁道加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因为贝娜丽丝被打倒,他出卖的灵魂便也回归躯壳。身上那数不清的嘴已然全部消失,仅剩的一张,也打算不再说刻薄的话了。 “谢谢你,艾诺瓦。是你们夺回了我的灵魂。” 艾诺瓦此时最怕的就是鲁道加再提婚约的事情。 “别担心,鲁道加家的不肖子孙,还没自大到敢向战争的英雄少女提出婚约的地步。” 鲁道加友善地伸出手:“请多多指教,可以的话,也请教我一些关于魔术学的知识,花之魔术师艾诺瓦小姐。” 第一百零一章 使徒们的终结 提到使徒,尤里和维吉这两位流浪骑士与敏捷的猎人公主一起,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傲慢,月精灵冠军骑士,由于自视甚高过度膨胀,身后隐形怪兽的体型变得过于巨大,竟看不清尤里用手腕来粗的钢索制造的陷阱,在急速前行的时候被钢索斩去怪兽首级,从此一蹶不振,被当成最劣等的士兵使唤,最终默默无闻死于索伦河战役。 怠惰,死而复生的月精灵平民少年,凭借完全的盲信,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托付给贝娜丽丝,而得到了怠惰之力。在破袭月光脉冲炮的战斗中,由于自身绝对被动的属性,被尤里以“只会一味防守便绝对无法取胜”的宣言打败,最终被贝娜丽丝收回力量而在此死去。 贪婪,游侠将军拉斐尔,凭借想要保护公主笑容的执念而复活,灵魂被封入意识之底,代价是陷入疯狂,变成恐怖的黑武士,屡次给尤里带来沉重的打击。却最终被公主唤醒意识,坚持不再吸血补充体力,而拖着残破的使徒之躯奋战,把少年们带到光之高塔,最终在圣光之中英勇牺牲。 暴食,亡灵术士墨菲斯特,被吞噬灵魂的无比贪欲驱使,落入维吉设置的圈套之中,最终她苦苦搜集的灵魂,被净明川的波澜全部带走,终于在维吉身上看到属于魔法师的真正骄傲,在灵魂之火重新点燃的瞬间,坦然消逝在死者之河中。 色欲,贝娜丽丝的忠心跟班,面容丑陋却总能让别人看到心目中最美容颜的少女露妮,是操控情绪的大师。无数次玩弄奥洛兰的心灵,诱惑他做尽各种坏事,选择对军神将军见死不救,因此导致军神将军力战身亡。之后被幡然悔悟的奥洛兰提剑斩杀。 暴怒,摄政王贝鲁玛尔大公,由于失女之痛而憎恨这个世界,想要将一切毁于战火。在卡伊尔王子的解释下,明白女儿之所以病死异乡,竟是因为自己早有谋反之举,女儿才迟迟不能得到回乡的机会。最终在见到神官少女尤弥尔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转生的女儿,便执意为她而战,最终在群星神殿跃升的最后关头牺牲。 嫉妒,首席魔法毕业生鲁道加,由于数次被维吉打败而无法甘心,被贝娜丽丝趁虚而入,得到了千口魔法师的可怕力量,一度能以比速攻魔法更快的速度施展上位魔法,让维吉和尤里陷入苦战。最终维吉用激将法,让鲁道加不愿意没有同伴地取胜,因此复活了已死的怠惰和暴食使徒,却遭到使徒同伴反戈一击,并最终被这两个人完全克制而落败。 鲁道加是最后一位幸存的使徒,或者也可以说,自他灵魂回归睁开眼睛的刹那,七原罪使徒就已然被消灭殆尽了。 虽然公主是救国的英雄,但当她回归王都的时候,心情仍然忐忑不安。她又一次毁坏了辉金之轮,刚刚修缮完毕的宏伟造物又一次化成废墟,或许这将再次让她没有容身之地。 然而等待着她的,却是民众们热情的欢呼和祝福。 尤里和维吉也微微呆住,然后相视一笑。 公主不安地问:“大家……为什么并不讨厌我,明明我又再一次让十年前的灾难重演了。” “让辉金之轮砸下,使苍穹之轨扬升,以夹断绝望主宰的触须,这是只有公主殿下才能完成的任务!”人们欣喜地说,“请忘掉损坏辉金之轮的代价吧,要赢得一场战争总要付出代价的,而公主殿下只需要记得,自己完美地执行了任务。” 公主心中震动,不明白这一次为什么民众们会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就听见为首的大妈说:“奥洛兰殿下都已经告诉人民了,最终任务是卡伊尔王子和金曦皇帝陛下共同下达的,在最后关头必须摧毁辉金之轮,这件事只能由公主来执行,而我们知道,公主殿下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受到责怪。” 我总算不再是……大家口中的不祥公主了。 公主热泪盈眶,人民一齐面向她骑乘的白色独角兽,同时单膝跪地,以最尊贵的礼仪迎接羁旅在外十年之久的公主殿下回乡。 我终究得到了人们的谅解,公主殿下感到欣慰。 接下来人们的话,却又令她惊得心脏停跳。 “这一定是光明之神的恩赐,我们的国家才能出现这样一位终结战争的勇敢公主。” “没错,我们的祷告终于得到了光明之神的回应,战火最终并没有向东蔓延。” 公主几乎想大声喊,这一切和光明之神的恩赐有关系吗! 维吉却抬手制止了她,轻声说道:“人们永远只能记得救火的英雄,越是可怕的火灾,救火队员的奋战就越发显得勇敢壮烈。但人们永远没法知道,那些试图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大声示警的人本该具有多么伟大的意义,也并不太喜欢那些拆毁周围的房屋,来防止大火蔓延的智者。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家被拆掉。” 尤里也心中不平:“艾?萨里和绝望主宰的两次激撞,果然就是最好的传教方式。” 人们远远目睹天边升起的巨大火球,看着这以人的力量永远无法匹敌的巨大破坏力,便会遥想这一幕如果就发生在自己身边那该如何,心中升起畏服之情。 如果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因为一个人的努力而默默消泯,在悄无声息之中有无数人的生命得以保全,那么这个人的功绩,无疑将可以和这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比肩。但这位真正让战争远离人民的奋斗者,永远不可能得到民众的倾慕和信仰,是因为人们并未有机会体验那些没有发生的战事的残酷,这便是“英雄的悖论”。 还记得公主最初归国的时候,是如何被所有人排挤,被强迫去进行除罪仪式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被所有人说成是不祥公主。而那个时候,她只是想把玻璃球般吹弹可破的和平景象牢牢捧在手中,即便遭到现实的鞭打,也不肯轻易放弃。 反而那些不惮于把毁灭和破坏力赤裸裸地展现在人民面前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人类的精神支柱。人们在目睹两次激撞的时候,便吓得胆裂,再也没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如果不发生这样的大爆炸行不行,不毁掉人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行不行,只能陷入恐惧,祈祷这样的灾难不要波及自身。 此后太阳精灵们开始形成了光明的信仰,公主殿下在对抗黑暗之神的侵略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却没能抵御光明教团的信仰入侵。 三十年后被称为“晨曦海岸”的精灵族居住地,便已然是光明教团的势力范围。 这一幕当然令三位少年感到不甘,而光明骑士团内部,也有寥寥几位骑士,本该为成功的传教而感到开心,却不知为何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阿克雷德和路易斯在即将班师回归首都的前夜,并没有参加热闹的庆功宴,而是悄悄来到光之高塔附近的小丘,坐在浅紫色群星闪耀的夜空之下,对这整件事情抱以疑惑。 “我总有种感觉,要不是因为我们介入,金曦之森承受的磨难,或许还要更少一些。”阿克雷德怅惋叹息,“不知为何总有个念头在我脑中盘桓不去,那就是……我们这支代表着和平与慈爱的骑士团,是希望这场战争爆发的。” 路易斯嚼着一块干面包:“因为结果我们有在精灵族倒大霉的时候获益吗?这种想法未免就有结果导向的嫌疑了。那群魔法师通过援助战争,得到了《异界之书》,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报酬,难道你也认为他们是希望这场战争爆发的吗?” “不,路易斯小姐。我在和弗洛伊德校长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种动摇的感觉。而回到骑士团,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我甚至觉得我们并没有静静祈祷战争爆发,而是确实有人促成了这场战争。” 路易斯看到阿克雷德脸色郑重,也收起笑容,凝眉答道:“比如呢?” “比如三千年前,号称黑暗不可入侵的苍蓝宏伟结界,是光明联军布置的。既然如此,暗夜魔女贝娜丽丝为何还能诞生在这片土地上?” “这个问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路易斯摇头,“可这件事情太久远,三千年来万一结界开始动摇,黑暗便趁机入侵呢?这也很难查证了。” “太久远的事情就算了。”阿克雷德眼中闪烁着怀疑的光芒,“但我们曾经在帮助公主去找皇帝澄清黑暗侵袭的事情那一次,就被不明武士打得再起不能。我认为那并不是偶然。”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路易斯眼神冰冷,“是有至今还身份不明的人,曾经想办法阻止过我们提出示警。” 第一百零二章 离别的含义 阿克雷德握着拳头小声说:“我隐约觉得在教团之中,一定存在着某种严重违背我多年信仰的内幕。我一直相信,传播信仰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们沐浴法鲁娜大人的恩泽,让他们从贫困与疾病之中解脱,过得更加幸福。而现在我却困惑,我们传教的本意真的是为了让人们获得幸福吗?幸福是可以用这种强硬的手段硬塞给他人的吗?” “那么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得到更多的信众?”路易斯沉思,“我们已经是大陆势力最大的组织,其余天神的信徒数量都不可能与我们比肩,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也从未有过任何人会公开反对光明教团,当然,诺克斯的仆从除外。要在这大陆上获得至高地位,我们早就实现这个目标了。所以到底更多的信仰,能够为我们带来什么?” “我原以为行走在光明之下,愿意默默付出和牺牲,让这世界和平安宁,这才是我们的骑士精神。但现在我已然有些搞不懂了。” “你竟然已经开始怀疑教团内部了?” 阿克雷德正想答应,突然在夜幕之中看到四个黑漆漆的人影。一位肌肉健壮,一位高挑冷傲,一位有着文人的弱气,而另一位的体积却几乎是三位同伴的总和,他们肩上的骑士团铭文光芒闪烁,是自己人。但刚刚那番话不知道他们听到多少,总之都非常不妙。 “我记得你是尤利西斯的朋友吧。”为首的健壮男子的声音,从他面颊上的猛虎铁盔之下沉闷地传来。 这家伙难道要指责我勾结异端分子,信仰开始动摇吗? “难怪你会和那家伙保持友谊。而我,也会用我的眼睛盯着的。”猛虎男伸出双指在双眼面前一点,然后指向远方。 阿克雷德握着圣锤紧张地站起,看装扮这几个人是令人生畏的“怒兽壁垒”战士,被他们盯上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而那位文弱的男子轻轻拍着阿克雷德的肩膀,用犹如清风拂过的声音说:“放心吧,炎虎那家伙并不是盯着你,而是要盯着潜藏在光明之中的阴影。” 阿克雷德眼睛睁大,连忙回头望向四人,而他们四人却披着星辉,在夜风中留下远远的落拓的背影。 不知为何,当阿克雷德注视着这漆黑的猛兽般的背影时,竟然能感到一丝底气。 离别的日子已然近了。 重回皇都,一连十天的宴饮令尤里和维吉暂且忘记去思考未来,但当他们穿着崭新的铠甲和斗篷,走在碧空晴朗的皇都街道上,拿着一口袋满满当当的金币,坐在朝晖纪念堂之侧的广场上享受着片刻休憩,一边喝着冰镇的蔓越莓果酒,一边仰望高耸云霄的翠绿色尖顶建筑,仿佛高到能够挽留随风流逝的云朵。 但最后清风徐来,云还是渐渐远去,而两位流浪的骑士,最终意识到自己也像这朵自由自在的白云一般,并不真正属于这座华美的艺术之都。 总还是要启程上路的。 广场上鸽子迈着清闲的步伐,黄铜街灯反射着明亮的金属光芒,到夜间小酒馆宴饮的烛火在欢笑声中跳动,流星在夜夜盛放的花火中划过天际,银河倒悬碧空。这是尤里有生以来最为轻松闲适的日子,不必担心在被战报惊醒的时候,突然间摸不到陪伴自己战斗至今的巨剑,战报再也不会传来,而巨剑似乎也不再有用武之地。 可是尤里始终没法忘却,在光之高塔上,自己用尽全力仍然不能在神眷骑士的黄金铠甲上留下一丝伤痕。就算火力全开,把潜能彻底激发出来,临时能够模拟光系天命“光之圣杯”,这已然是不可能的奇迹,却仍然不可能给神眷骑士带来一丁点伤痛。 他们之间的差距甚至不可以靠强大的意志力,和由这意志力焕发的奇迹之光来弥补。似乎这并不是少年冒险故事的正确写法。 其实胜利的是精灵们,这两个字与我无关。我并没有资格留下来,参与到精灵们热情的欢庆之中。 三天以前,流浪骑士二人和公主回归皇都,得到了人们高举鲜花的夹道欢呼。 皇帝对这两位英勇作战的少年评价极高。 “从战争爆发之前的平静时期开始,到绝望主宰被消灭的终章,你们始终没有放弃正义,一直以朋友的姿态守护在公主身边,进行了无数艰苦卓绝的战斗,并最终迎来胜利。因此我希望能给你们以嘉奖,自由骑士尤里,可以的话,皇家陆军学院将军特培营,希望你可以参加。而军师维吉,皇家陆军总参谋部见习军师的位置,你一定能够胜任。” 公主替朋友们感到开心:“尤里!你知道将军特培营是什么意思吗?听了可别吓一跳,拉斐尔、米拉雅和艾雷诺曾经都是这所学院的学生!” 维吉微笑着眯着眼睛:“也就是说这是帝国三将军的摇篮吧?” “没错!基本上只要能够顺利毕业,就一定能成为金曦的高级将领,最拔尖的人还可能成为新的三将军!”公主激动地说。 “可是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公主和奥黛拉妹妹都已经有保护人了,三将军只剩下一个空缺,如果尤里真的有幸成为新晋的将军,也就是说他……将会成为奥洛兰的保护人。”维吉开玩笑地分析道。 公主和尤里设想了一下尤里拿着巨剑对奥洛兰怒吼“喂你小子竟敢不听从我这个守护人的指挥,是不是想死一次看看”的画面,不由得满脸恶寒。 公主赶紧打岔道:“至于见习军师,在战后重新建立编织的状况下,转正是非常迅速的。到时候维吉一定能成为本国的首席军师,然后名满天下。” 尤里打趣道:“维吉这小子,才不稀罕名满天下这件事呢。不如说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皇帝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只不过,尤里和维吉,出于对你们二人的前途考虑,恐怕要重塑身份,舍弃曾经的过往,不能再用之前的名字。朕会赐给你们光荣的名字,从今往后,你们就以见习将军和军师的身份,在索兰提尔生活下去。” 舍弃……过去吗? 公主看到尤里头部低垂,不禁着急地说:“父皇,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舍弃过去?尤里和维吉他们过去怎么了吗?” “朕也是考虑到,最好不要和神圣光明骑士团起不必要的争端。毕竟战后重建工作,有不少需要与他们合作的机会。我们没必要强行宣称两位年轻的人才是骑士团的敌人。” 尤里和维吉沉默不语,而公主大声争辩:“我们可以不必让骑士团参与重建的!” 皇帝胡须耸动,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可是民意如此。芙萝拉,你去街上听一听,这场战争之后让多少音乐家开始演奏法鲁娜的赞美诗,让多少民众开始在每日用餐之前向光明之神合十祈祷。他们深信是光明介入才没有让战火东移,而且教团最高领袖圣修祭司提出的援助条件,也十分优厚。” 言下之意就是,一边是数额巨大的经济援助,一边是区区两人的名字,两者的差距实在悬殊,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犹豫的地方。老实说皇帝确实也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他为了与教团团结互助,原本也可以选择无视尤里和维吉,可他仍然愿意给他们提供优厚的前途,将二人留在索兰提尔,代价不过是必须以新身份开启未来,不要故意表明“精灵族就是要重用教团的异端分子”就足够了。 尤里低声问:“皇帝陛下,如果成为金曦的军官,是否就意味着,以后我都不可以去神圣光明骑士团面前故意找茬?” “这是自然。”皇帝不能理解尤里这粗俗的语言。 尤里于是爽朗地插着腰,笑着说:“那就谢谢您的好意啦,虽然当军官是很不错,但或许安稳的生活不适合我,恐怕只好忍痛拒绝掉了。我的过往虽然残破不堪,却并非可以随便舍弃的东西。我必须要拿拳头狠狠砸在神眷骑士那家伙脸上,不然我会再也没法睡得安心的。” 皇帝当然更加不能理解尤里这番奇怪的言论。 公主眼中却闪烁着一分凄恻和怜惜。 尤里拍着维吉的肩膀说:“但是维吉,你可以留下来当军师。你是个温柔的家伙,打打杀杀实在不是和你,如果你能在这里寻回安宁,又能和公主这样的朋友相伴,从此过得悠闲自在,我也会为你开心的。” “听起来也有点道理。”维吉笑着招手说,“那么我就留下来吧。” 空气停驻了半秒,然后维吉和公主一同指着尤里说:“既然眼泪要流得稀里哗啦,还要把‘失落’二字写在脑门上,就不要假装说得这么豪迈了好吧!” 第一百零三章 拯救灵魂 接着维吉礼貌的对皇帝躬身行礼:“谢谢皇帝陛下的好意,但我背负着不幸的称号,恐怕不适合留在金曦军部,以影响贵国军队的声誉。我是死神军师,而让这个外号如影随形地注解在我名字之前的,是神圣光明教团。我只有亲自去找他们理论,才能够真正将其洗刷。” 皇帝万万没料到两个少年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了他深思熟虑的好意。公主虽然完全能理解他们的决意,却仍然感到极为不舍。 必须要有人沿着乔璐雅老师没走完的道路继续前行。 昔日战功卓越的圣羽四骑士隐姓埋名,不惜化身为兽,是为了调查阴影中的真相。 那么我们能做的,至少是不要为了安逸的生活而隐姓埋名。 “那么给你们的谢礼,就只能是……”皇帝沉思。 公主却含着热泪,大声答道:“用也用不完的超多金币好了!没错,作为自由骑士,只有这个礼物是最实用的了。” 皇帝原本可以给金曦银行的存单,却担心不能通用于大陆,最终还是给了满满当当的大箱金币。尤里眼花缭乱,心想区区一个d级任务的薪金就如此突破天际,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奇闻。 公主张罗着马车送尤里和维吉带着钱箱出宫。尤里看着巨大的钱箱,心想没有人能带着这笔巨款旅行,幸好有芙萝拉的空间魔法,把金币全部收起来简直不在话下。 但他接着又想到,接下来的旅途,没有空间魔法,也没有公主殿下了。他早已习惯公主一路上的娇俏喜人和言笑晏晏,也和她一起经过充满硝烟与烈火的艰苦奋战,却早就不习惯与她相遇之前那些不甚明媚的旅途了。 尤里终于在此刻感觉到离别的真切感,瞬间痛彻心扉。 他原本可以早早踏上旅途,却最终还是在索兰提尔徘徊了许久。说是想过几天清闲的日子,实际上只是努力在把离别的日子,往后再推一点。 在又一天无所事事的游荡之中,钢翼将军驾驶着钢铁飞翼从空中降下,对尤里和维吉说:“找你们很久了。灵风骑士亚尔兰来到了星煌宫,还带着一个人,希望你们也赶快回到宫内进行商议。” “请问亚尔兰大人带着谁?”尤里有些紧张。 “暗夜魔女贝娜丽丝。”钢翼将军神情凝重地答道。 原来当天在绝望主宰被吸入异界之门的前一秒,少年们被大天使的羽毛召回,但灵风骑士身上并没有携带羽毛,便因此留到了最后。 贝娜丽丝最终没有彻底斩断和绝望主宰的连接,势必一同被吞没。亚尔兰犹豫了短短两秒,最终决定把贝娜丽丝身上的紫色血管斩开,将她带离异界之门,乘着强风直冲云霄。 “原因之一,是贝娜丽丝假如就这样被吞进去,不知道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降临在这片大地之上。而原因之二,是我在最后看到她眼中闪现出一丝清澈的光芒,好像她灵魂的黑暗面已经褪去了一般。” 亚尔兰大人提到的原因之二,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一凛。贝娜丽丝只是一种黑暗的意识,而这股意识只是把人类少女当成躯壳依附着而已,曾经在她和神眷骑士交手的时候,就出现过意识全无回归少女面貌的状况。另一方面,芙萝拉公主原本内心也寄生着黑暗之种,如果没能得到朋友的鼓舞,种子萌发便会夺走公主身体的主导权,令她变成另一位魔女。 “简而言之,就是黑暗意识寄生在某人身上,她就会化身魔女。反之如果能够把黑暗力量剥离,少女则有可能回归本心。而贝娜丽丝在面临毁灭危机的时候,下意识地选择逃离,放弃了蕾拉身体的主导权。所以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她带回来了。” 皇宫之中,神眷骑士也身着金甲伫立在场。 神眷骑士不假思索地说:“被黑暗侵染,带来那么多灾难的魔女是无可救药的。她最好的救赎,就是在圣光之中灰飞烟灭。” 这句话令公主、尤里还有近卫将军怒目而视。 就像游侠将军一样,被你不用分说用圣光净解术分解掉吗! 但亚尔兰绝不会敢怒而不敢言,她冷冷一笑,回头望着神眷骑士:“大人,我感到莫名其妙,到底该怎么处置贝娜丽丝怎么轮到你来决定了?打倒魔女的最终战役你可没有参与,严格来说她是我的俘虏,我来和皇帝陛下商量,可没征求你的意见。” 场面一度剑拔弩张,金曦皇帝左右为难,他不希望得罪光明骑士团的领袖人物,却也不愿意得罪同为七圣骑的翼人族英雄亚尔兰。但他内心更加倾向于彻底消灭贝娜丽丝,毕竟重建工作有不少要仰仗光明教团,而且替少女设法驱魔,赶走黑暗意识令她回归本心,唯恐夜长梦多,如有不慎难以想象会发生怎样的灾难,完全是费力不讨好的举动。 但是公主却认为如有可能,必须拯救蕾拉,因为她自己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救赎和希望,就已经不再是英雄公主芙萝拉,而应当称为“堕落魔女摩罗妮”了。她知道内心被黑暗侵染,灵魂坠入绝望深渊,只剩下复仇与杀戮的业火熊熊燃烧的可怕滋味。 于是场面一度僵持。 尤里和维吉正在此时来到,对亚尔兰满不客气地说:“说道处置权,亚尔兰大人您也没资格决定贝娜丽丝的命运吧?” 亚尔兰不解,愠怒地说:“尤里,你这小子想说什么?” 尤里嘿嘿一笑,坦然道:“我分明记得,给予贝娜丽丝最终一击,让绝望主宰下沉一个毫米,最终打破引力也上升力平衡的人是我。我才是打倒贝娜丽丝的人,当然该由我说了算。” 尤里指着昏迷的贝娜丽丝,大声说:“当然应该想办法替她驱逐黑暗意志!在这家伙的意识之底,还存在着一个正在无助哭泣着的可怜女孩呢!她是一个园丁姑娘,在黑暗深渊牢狱之中,还一直以善良的姿态,拒绝自相残杀谋害彼此,天真地想着要带领大家活到最后。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她就此消失。” 神眷骑士沉郁地反问:“你说什么?你竟然为魔女开脱?即使蕾拉的灵魂还在,说不定也已然残破不堪,没有任何挽回的价值了。” “蕾拉的灵魂,至少该由她自己说了算吧!”尤里愤慨道,“我相信即使在深暗之中,残存着零星光明的灵魂,也仍然会选择自我救赎。如果不是这样,公主殿下如今就不不可能战胜心魔站在这里,而游侠将军也不可能在最危急的关头觉醒,为我们开辟胜利之路。” 维吉点头,坚定地说:“我同样也认为,不让任何灵魂零落黑暗,是光明之神最根本的教义之一。” 金曦的大臣们反对说:“那么贝娜丽丝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了吗!她引发了战争,带来了那么巨大的伤亡和损失,如果不能公开处决她,我们的正义如何彰显?” 亚尔兰眼神幽冷:“贝娜丽丝当然是必须消亡的。只要提取黑暗意识,我将会把属于贝娜丽丝的黑暗面带回山岚城塞,恳求风暴女神亲自将其彻底消灭。这就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可是她化身为贝娜丽丝的宿体,就是她无法洗脱的原罪!”神眷骑士反驳。 连亚尔兰一时间都无法反驳。 “蕾拉或许有罪,但她的罪过仅仅是在地狱般的魔女降临仪式中,没能撑到最后。”尤里压低声音,拍着自己的胸口,毅然道,“在那样的仪式之中,全部女孩化身恶魔,没有一人能够幸免,而蕾拉是撑到最后的一位,如果蕾拉的罪行不能原谅,便形同认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化身为魔的原罪,因此不可原谅。制造贝娜丽丝的摄政王已经自食其果,贝娜丽丝也终有一死,至于蕾拉,她的过错,可以的话,我愿意用我立下的微末功劳来抵!” 尤里拿出了藏在怀中的银行存单,维吉也毫不犹豫地把属于自己那份拿了出来。 皇帝感到震惊,尤里用命换来了今天的荣耀和富贵,却竟然能不假思索地放弃掉,只愿拯救一个普通园丁少女的灵魂,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和蕾拉曾经是朋友吗?” “虽然蕾拉曾经也居住在圣棘城,我却从不认识她。”尤里答道。 “那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皇帝胡须微抖。 尤里温柔地笑笑:“因为我的老师乔璐雅,如果尚在人世,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亚尔兰宽慰地对尤里露出微笑。 公主却替尤里感到着急,大声说:“尤里,干嘛和金光闪闪的大金币过不去!存单赶快收起来!” 近卫将军和钢翼将军感到十分难堪。 公主转而央求皇帝:“父皇,把贝娜丽丝和蕾拉交给他们是可以放心的啊,贝娜丽丝完蛋蕾拉得救,这不正是最完美的结局吗?有什么必要逼迫尤里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呢?” 第一百零四章 最初与最终的游行典礼 维吉轻声劝道:“公主殿下,并不是这么个道理。站在精灵族人的角度而言,在自己国家制造灾难的魔女当然要在自己国家接受终极裁决,反而是我们想将她带走,这是不合情理的请求。我们如果肆意提出这个请求,无疑是居功自傲,不但会惹人嫌,也会让公主的父皇陷入饱受质疑的境地。” 尤里补充道:“没错,你就当我们是仗义出手为森林消灭猛虎的猎人,最终带走的只有猛虎,而不带走一片落叶就可以了。” 皇帝对这番话表示默许。 公主眼中含泪,她万万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因为她自知亏欠尤里和维吉太多,曾经为了哄骗他们把自己带回皇都,路上空口许诺报酬是黄金与荣耀,而到现在记忆再次翻涌,公主却只盼着这些承诺每一句都能兑现。 她痛恨自己那撒谎的口吻,痛恨当时“这两个笨蛋一定会上当受骗,其实我并没有一分钱可以付给他们”的想法。如果今天尤里和维吉竟又一无所有地离开,公主一定会质问命运女神,今天这一结局难道竟是我当初心意不诚所导致的吗?撒谎的人是我,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公主没法劝说尤里放弃蕾拉的灵魂,只好不断为昔日的种种感到悔恨。 如果我留给尤里和维吉的印象,只有“一旦出卖伙伴就能达到目的”,那才是这世界上最最可惜的事情。 于是公主决心,这一次要为尤里和维吉任性一次。 “父皇。”公主眼神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拿什么珍贵的东西来交换蕾拉的灵魂的话,不一定非要是尤里他们的功劳,也可以是我好不容易才重新夺回的公主名分。如果您不答应他们的请求,我好不容易才回到的远霞宫,还有救国公主的名称,都可以通通舍弃。失去一个英明神武的女儿,滋味可不好受吧?哼哼,所以父皇就好好考虑吧!” 皇帝神情闪烁,良久才说:“本来朕马上就要开始提到第二个重要议题了。芙萝拉,朕指定你来担任金曦之森皇位第一继承人。” 这爆炸性的消息,令公主眼睛瞪大:“什、什么?” 她仔细搜索着皇宫的每个角落,只看到大臣们震惊无比的面孔,却没有看到兄长奥洛兰的身影。这小子到哪里去了,父皇宣布这种事情他不是应该立刻跳出来反对才好吗?为什么在我这一生最希望他站出来和我争皇位的时刻,他却选择了缺席? 第一顺位继承人代表着国家未来的君主,这沉甸甸的分量让公主再也不能轻灵跳脱地撒娇,来为尤里他们求情。公主来不及思考自己该为此开心,还是该面露难色,大臣们就已然热情地鼓掌祝贺。 尤里咧嘴笑道:“公主殿下,这个称号很适合你啊。” 维吉也感到欣慰:“国家的未来交到公主手中,是最让人放心的。” 灵风骑士微微躬身:“既然皇帝陛下同意贝娜丽丝和她的宿体由我们带走,我们这就告辞,去与魔法师们商量剥离黑暗意识的相关事宜。” 等公主反应过来,尤里他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恢弘的宫门之外。 她听着群臣朝贺的声音,突然感觉十分寂寞。 芙萝拉拽着拳头冲进奥洛兰的府邸。 而此时的奥洛兰正静静地呆在官邸之中,在阳光下安闲地替紫阳花浇水。 “你这家伙还有心思浇花?”公主愤怒地问。 “紫阳花是军神将军最爱的花儿。”奥洛兰平静地答道。 “你知道吗,你已经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了!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对此选择了沉默!”公主大声质问。 “因为这是艾雷诺的遗愿。”奥洛兰面对质疑,微笑着答道,“他认为我没有成为贤君的气魄,而芙萝拉妹妹,你无疑可以成为史上最伟大的精灵女皇之一。在艾雷诺生前,我从未好好听过他的建议。那么他最后的愿望,至少我应该铭记在心。” “可是我……”公主说出这三个字,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可是的。 回归皇都,重新成为公主,以英雄之姿取代不祥体质,甚至有朝一日登上大位,成为万民敬仰的女皇,这一切似乎都是公主曾经渴望的结局啊,如今全部化为现实,难道要说“可是我并不希望这样”吗? 奥洛兰放下水壶:“你和我斗了整整十年,而今我终于认输,肯承认自己和你相比的确要糟糕得多,原本是希望能在你脸上看到胜利者的笑容。” 奥洛兰略略一顿:“可为什么你的表情,却显得那么孤单呢?” 公主心事纷乱,转身奔跑不辞而别,在夕阳的皇都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不知道跑过多少街市,最终撞在归来的尤里身上。 “尤里,你……”公主眼眶微红,言不成句。 尤里轻轻晃动着手中一瓶纯黑的缓缓流动的液体:“公主,剥离贝娜丽丝意识的魔法进行得很顺利。蕾拉已经恢复了曾经的灵魂,只是身体过于虚弱,正在魔法师的营地接受治疗。” 公主神情恍惚:“竟然这么顺利吗?” “是啊,很顺利!”尤里歪着头,不解地说,“你不为这件事感到开心吗?” “额,这当然值得开心。”公主强颜欢笑,“只是你们怎么都没叫我一起。” “区区小事,就不劳烦第一公主大人了。”维吉温柔地说。 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吗?我以为提取魔女意识的过程,说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迎来一场新的危机,没错,贝娜丽丝或许会侵染在场的魔法师吧?又或者风驰电掣地四处逃窜,让山间猛兽在清冽的夜色中狂驰。 而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故,本公主就该再次穿上浅绿色的束身猎人袍服,在手中旋转着两把匕首,骑着马儿冲进山林,和尤里他们继续惊心动魄的战斗不是吗? 可是我从未想过,竟有这么一天,当我听到“平安无事,大吉大利”八个字的时候,心中会涌起那么强烈的失落感。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那么希望冒险之旅更加漫长一些。 “真是……太好了。”公主眼角的泪滴在夕阳下,掩映成一滴琥珀,琥珀永远珍藏的不是来自远古的小小蝴蝶,而是埋在心底那些说不出的离愁别绪。 “公主殿下,你应该要笑得更加开心才对。经历过最多磨难,为祖国付出过最多心血的你,假如都没法真心欢笑,那谁还有资格庆祝胜利呢?” 尤里拿出影之镜,将夕照的光线凝聚成一枚小小的发饰,灿烂而温暖,然后将它轻轻别在公主的金色长发上。 “虽然并不珍贵,却是绝版的哦。”尤里亲切地说,“毕竟我不认为神眷骑士那老家伙,会有心思用光之圣杯天命为你另外造一个首饰。所以在进位大典上,一定要戴上它。” 皇宫的管家匆匆赶来,说请公主去商量典礼的事宜。 “那么……再见了,尤里,维吉。” “再见了,公主殿下。典礼当天,我们一定到场。” 战争胜利庆祝典礼,同时也是芙萝拉公主晋升典礼,在爽朗的秋日晴空下举行。 铠甲灿烂的皇家近卫队整肃威严地列队在前,闪亮的银色长枪垂下绣着橄榄枝的蓝白缎带。负伤的近卫将军和钢翼将军紧随其后,分别骑着迅龙小燃和机械战马,笑意温暖地朝人们挥手致意。接着缓缓经过广场的,是在战争中立下卓著功勋的数支队伍,铠甲厚重无法乘骑马儿,只能坐在战车上发出爽朗大笑的是重甲武士团;在战争爆发后才正式建立,并很快就具有和月精灵精锐部队一战之力的金曦迅龙骑士团,则驾着不安分的迅龙们艰难前进,同时要努力控制这帮猛兽同伴不胡乱去吃路边观众们递来的喷香鸡腿;身着白色袍服,主要由美貌温柔的女性组成的队伍则高扬着芍药花,她们是医疗骑士团,战争中士兵们的伤亡数字正是在她们的卓绝努力下,才得以控制到最低限度;奥秘之鹰空艇部队在碧空中划出云之流线,将五彩缤纷的糖果之雨降到人群沸腾的广场上;边境要塞守军身穿岩石色的铠甲,他们是从战争之始一直奋战到最后的刚毅男子汉;苍金堡联合守军身着铁红色战袍,这帮有着部分矮人族血统的战士身材敦实厚重,正是他们守护了金曦之森最后一道防线;而蔷薇十字之城的军团袍服华丽,绣着花儿与十字架的纹章,他们曾经是诗人和艺术家,如今也一边行走一边演奏着羽笛和提琴。但在蔷薇十字之城保卫战之中,这帮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却没有一人退却,他们的事迹鼓舞着人们,让人们不再畏惧战火和硝烟。 “是《四季组曲?金秋之章》。”维吉静静聆听着艺术家们载歌载舞的演奏,在乐曲中感受到丰收之风的清甜气息。 终章 风之旅途 金曦之森的皇族三兄妹正式登场。奥洛兰静静地甘当配角,骑着白色战马腰别佩剑,行走在最左侧。第三皇女奥黛拉则手持黄金剑盾,仪容一丝不苟,自豪地骑着黑色战马随行在最右侧。 而在中间坐在象辇之上,迎接人们的朝贺和祝福的那位身穿白纱点着朱唇的美貌少女,她的金色王冠上落满了人们抛洒的五色花瓣,眉黛如墨笑靥如花,长发闪耀着流动的阳光,宛如金色飞瀑,只是微微点头就迎来人们疯狂的欢呼,她正是金曦第二年长的公主殿下芙萝拉。 她的头发上,果然别着尤里凝聚阳光为她做的小小发簪。相比其他精致纤巧的发饰,这枚簪子简直堪称粗陋无比,但公主仍然把她戴在最显眼的位置。 尤里原本想热血地大声对她最后喊一句“芙萝拉,未来要当一位最伟大的女王”,然后就无比潇洒地离开广场,踏上全新的旅程。可当公主真的从他身边经过,而因为人群拥挤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隐约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索兰提尔的篇章开端,也正举办了一场同样规模宏大的游行庆典。 只不过当时公主并非尊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是要被拉到净明川,用死者之河的水沐浴身体,以证明自己内心无愧的来意不明的归国公主。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的事情,却宛然就发生在此时此刻一般。昔日公主也是同样默然经过,并没有注意到两位混杂在人群之中的同伴,而现在也是如此。 尤里几乎觉得,恐怕马上就要发生可怕的战斗事件了,像上次那样,由奥洛兰的佣兵队伍发起攻击,把整个游行搅得一塌糊涂。而自己和维吉也同样拿起武器,和皇家卫队与宫廷魔法师开战。 虽然那一次不过是奥洛兰陷害公主的阴谋,但作为一段漫长故事的开端,好像那场战斗也并不坏。现在尤里产生错觉,仿佛又一次拔出巨剑,骑着光流去冲击游行队伍,再一次捣乱的话,故事就不会完结。 可是他强行忍耐住这种不理智的冲动,在欢呼声最为沸腾的刹那,感觉到极度寂静。 公主殿下是公主殿下,而我无非只是一文不名的流浪骑士,离别是早就已经注定好的。奥洛兰的诡计让这离别推迟了足足几个月的时光,但已经不可以奢求离别之日来得再晚一些了。 然后他默然低头,转身朝远离广场的方向前进。 维吉用力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埋着头,带着同样夸张的泪容,在人们最盛大的欢庆之中,哭得一塌糊涂。 “明明离别是好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难过得内心爆炸,好像这次的离别之苦,丝毫不亚于和乔璐雅老师诀别的时刻。” 尤里涕泪横飞,却勉强笑着说:“恐怕是因为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金发碧瞳,也都十分亲切而任性,我才觉得这次告别,分量是双倍的吧。真是不好意思,明明说过从今往后只有在思念乔璐雅老师的时候才可以稍微哭泣,却也会为公主那丫头流下眼泪,简直莫名其妙!” 维吉泪光晶莹:“但公主会一直留在这里,成为一位最好的女皇。我们三人会是永远的挚友,只要想随时都可以回到索兰提尔,我们一定会得到最真挚的欢迎的。” “说得不错,走吧,灵风骑士大人就在城外等待我们。” “是的,我们且祝公主殿下一切安好,然后踏上属于我们自己的旅途吧。” 而也就在此刻,公主蓦然回首的时候,看到了两个狼狈不堪,像丧家之犬一般埋头离开的少年的背影,感觉是那样熟悉和显眼。 毕竟在这个时候,一千人一万人都会追随着游行队伍前进。 唯有去意已决的少年,会逆流而行。 直到最后,也并没有来得及好好对他们说句谢谢,也没能好好道别。 这才不像一个结局欢喜的故事。 尤里踏着城郊的衰草,正要离开皇都的前一刻,接到了来自冒险者协会的通讯。 水晶里传来看板娘姐姐愤怒的咆哮。 以前尤里从来不把那位靠美色在前台负责接待工作的看板娘放在眼里,但在最终战役之中看到她惊人的发挥,分明是超ssr级的恐怖战士,如今便毕恭毕敬地答道:“业务员小姐,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你们两个是笨蛋吗?在冒险者协会接下任务,在完成以后必须即使登记,这是冒险者必须知道的基本常识。虽然你们护送公主的任务不过是区区d级,但也不可以这样怠慢!” 尤里为难,要知道王都分会位于城的另一边,来回一趟需要不少功夫。何况他发自内心地不希望看板娘姐姐手持巨大的项目刻章,在这次的d级任务上按下“已完成”的印记,要是任务永不完成,至少还可以留一点念想。 “可不可以……不来登记呢?反正报酬也就是区区几个银币。” “那我手持大钢锤把你的脑袋轰开花可不可以不用去坐牢呢?你在说什么蠢话!就算你们两个傻瓜的自身信用并不值钱,但事关任务完成率,我可不希望我所掌管的分部被你们两个拉低完成率。” 最终看板娘咆哮道:“敢不来,我就给悬赏令让冒险者来追杀你们!” 尤里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实在是不敢不从。 在冒险者协会皇都分部,看板娘精神饱满地拿着大印章在合约书上盖下戳。 “这是你们的报酬。”看板娘把一小袋银币不屑地仍在台上。 “恐怕连去山岚城塞的路费都不够……”尤里流泪叹息。 “你们到底长脑子了吗?”看板娘怒斥,“没有钱就靠工作来挣,这是冒险者人人都懂的第一准则。联络板上写满了新任务,那不就是大把赚钱的机会吗?” 尤里回头望向联络板,果然看板娘姐姐的话不错,是时候打起精神重新开始当个敬业的自由骑士了。 一个鳄鱼人冒险者指着上面的某个委托说:“这个d级任务为什么报酬这么夸张?哈哈哈,就让我卡曼德大人接下这项委托吧。” 令尤里感到超级诧异的是,站在一旁的小铃铛和阿银竟然简单粗暴地说:“这不是你可以接的任务,赶紧滚。” 然后在鳄鱼人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之后,就直接把他拖出去胖揍一顿。 尤里胆战心惊地咽了一口唾沫,这到底是什么规矩? 看板娘姐姐则毫不在意地揽着尤里的肩膀,难得和气地说:“既然你和维吉脑袋不太好用,就让我给你们推荐几个来钱快又简单的任务吧。比如这条d级任务,就很适合你们。” 尤里阅读委托内容,突然有一道彩虹升起,让他眼中的世界,从灰败黑白,再次变得五彩斑斓。 委托内容:在公主殿下冒险途中,担任她的随行人员。 委托报酬:金币20万,以及超ssr级实力的金发火辣精灵族美少女猎人一枚。 委托时间:不限。 尤里和维吉震惊地回头望去,只见那位委托人穿着浅绿色的猎人衬衣,斜披着亚麻色的袍子,背后背着一把短弓。宽松而笔挺的鹿皮长裤令他的双腿更显修长,脚上瞪着一双小马靴,整个人十分干净伶俐。 接着她摘下兜帽,尖尖的耳朵兴奋地抖动,纯金色的短碎发在耳边轻轻摇晃。她白皙的肤色,宛如薄如蝉翼的羊脂白瓷,又如珠玉一般明媚生光。湖蓝色的眸子如浩然星空,游弋着群星。不光眼睛里凝着笑意,那玫瑰花瓣一般抿起的小小红唇也笑吟吟的,活泼俏皮之中,又透着些许神采飞扬。 两个男子汉再次流下热泪:“芙萝拉,你这家伙,真是胡闹得可以。” 三位挚友在冒险者们真诚的注视中,亲密无间地拥抱在一起。 没错,委托人就是公主殿下。她最终的选择,是和尤里与维吉一起,在这广袤的卡德里亚大陆上,进行时间不限的无尽冒险之旅。 至于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职位,则由奥黛拉妹妹代为执掌。 公主捧着妹妹的脸蛋,信赖地说:“将这个国家带向更光明的未来的职责,奥黛拉你一定能够胜任。毕竟你是如此公正无私的孩子,也从不会被困难击倒。在之前的战争之中因为年幼,你没有过多表现的机会,但我知道,未来一定是属于你的时代,精灵女皇奥黛拉陛下。” “姐姐……”奥黛拉内心剧震,话却更少,“不负责任。” 芙萝拉脸上一红:“胡说,这恰恰是最负责任的决定啊!说不定相比奥黛拉,我并没有担任一国之主的才干。毕竟游侠将军临终的时候,遗言可不是让我成为最伟大的精灵女皇。” 芙萝拉眼睛闪亮,无比认真地说:“而是自由成风的公主殿下。” 我愿意遵循他的遗志。卡德里亚大陆是那么辽阔,我愿意去四处看看。 奥黛拉心中有一股激越的热流涌起。最终她握住了姐姐的手,虽然有万分不舍,虽然对自己能不能代替姐姐来指引国家的未来,尚且不太确定,但她仍旧答应了姐姐任性的请求,并献上真挚的祝福。 “一路保重,要成为传奇冒险家!” 听完公主简略的说明,尤里咧嘴爽朗大笑:“传奇冒险家啊,真心是个适合你的梦想!” 维吉也心情大好:“我们三个人如果永不分离,就足以应付一切艰难的旅程。别忘了,咱们的特长分别是力量、敏捷和智力,职阶分别是骑士、猎人和法师,不论任何难关,一定都能互相帮助携手度过!” 公主握住同伴的手,笑容如同盛开的玫瑰一般甜美:“没错!那么就由我来宣布旅途开始吧!” 公主迎着清新的晚风,眼底倒映着晚霞。 “出发!目标,山岚城塞!” “哦!” 山岚城塞位于大陆北方中部,是遍布崇山峻岭的高原地带,也是翼人族的故乡,那里我的民众信仰着风暴女神埃鲁奇。 唯有她的无上神威能够消灭被提取出来的贝娜丽丝之魂。 少年们离开金曦之森国境线,在卡伊尔王子的护送下,又越过了广袤的胧月之森,最终一路向北,正式开始全新的冒险之旅。 这当然一定不会是轻松愉快的旅途。 但却一定会有一个关于友情和理想的精彩故事由此发端。 第一章 未来的方向 地点,胧月之森艾立安山麓地带,废弃的魔法阵。 山风卷起落叶,令在场的魔法师们长袍飞扬。凌乱的发丝迷乱了每个人的双眼,而就在密云不雨雷声阵阵的时刻,长满带刺荆棘的废弃魔法阵再次发起莹莹的碧蓝光芒。青紫色和金黄色的电弧如张牙舞爪猛兽般狂舞,在周围的沙地上击起星星点点的火焰,也令飘过的枯叶瞬间燃烧化作青烟。魔法阵中央有一位身穿黑袍的黑发少女宛如沉沉睡去一般,正在无形力场的催动下缓缓浮空,那随风起舞的长发形成小小的湍流,伸展蔓延又肆意卷曲,令在场的所有人脸上微微露出不安的神情。 “看这丫头安详的睡姿,真难想象她竟是几乎倾覆了整个精灵族的大魔头啊。” 胡须花白的老人笑容开朗,令人在意的是他的右手上有不少七彩结晶仿佛是从体内向外生长的一般,似乎是某次魔法事故的后遗症。他落拓不羁地斜披着最为华丽的魔法袍,这代表他在这群魔法师中间地位最为崇高。 他正是三大魔法学院之一“卡雷尼茨学院”的校长,名字叫弗洛伊德。 而在他身边带着单片眼镜的蓝发少年面容清秀得宛如少女一般,十分不放心地问:“卡雷尼茨校长,您真的……懂得提取灵魂的魔法吗?” “哈哈哈,事实上我以前从来没进行过这方面的研究。这听上去像是幽息车队的亡灵法师精通的内容啊,维吉。” 清秀少年维吉身边,那位红发的自由骑士身穿破旧铠甲,背上是一把残破却大到夸张的巨剑,身上连续作战积累的无数伤痕并没有完全愈合,可他的眼神却无比坚韧,如不可转移的大山。 即便如此,当他听到弗洛伊德先生说那句话的时候,还是吓得面无人色:“你怎么可以这样随便!” “安心啦,尤里。我以前没施展过这样的魔法,不代表我不能凭借我几十年的魔法积淀研究出灵魂提取仪式的基本术式。”弗洛伊德先生花白的长发剧烈舞动,长袍和大袖也灌满了风。 维吉紧张道:“可是这可不是简单的仪式,而是几乎能够抵达神之领域的复杂魔法!” 弗洛伊德豪迈地张开右手,将晶石上的光芒折射到天空之中,大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挑战神之领域了,这只手正是拜其所赐,但意外地比原本正常的手更加好用。” 他结晶化的右手,正是在第三次精灵族战争中为了填平山谷,不惜使用天神圣物“水晶沙盘”而遭到的神罚,现在他却可以利用右手的矿物结晶直接施法,因此才会说比原本的手更加好用。 弗洛伊德精神饱满地说:“把原本只属于神的奇迹之力,变成人类可以利用咒语、符文和法阵来使用的力量,这门学术便是所谓的魔法学。贝娜丽丝甚至连神都不是,区区魔女都会的术式,我没理由不能重现!” 弗洛伊德高举法杖,将横跨天际的雷电引向法阵,瞬间激起的高热令空气剧烈膨胀,向外扩散的巨大气浪冲得法阵之旁的人们几欲摔倒。强大的能量灌注在魔法阵中,魔法阵因而生发出强烈的磁场,浮动的黑衣少女的身影开始出现上下抖动的残影。 弗洛伊德如热血少年一般不服输地咬牙笑道:“来吧,来吧!撕碎洪荒的天雷,把你令人敬畏的力量借给我,来分离这两个可悲的灵魂吧!” 圆形法阵周围开始卷起沙尘,法阵的光芒越发清冽。最终天空极光倒悬,一束五彩光芒从天而降照耀在少女身上,只听见空气发出爆鸣,少女的形体竟然一分为三! 实际的物质形体居于中间,清澈透明的灵魂漂浮在身体之上。然而另外还有一个漆黑的影子已然摇摇下坠,却如无比粘稠的漆黑石油一般,苦苦附着在身体之上不肯脱离。 “从那位无辜少女身上脱离,从此各走各路吧,贝娜丽丝!” 这句话激怒了黑色影子,她发出刺耳尖叫,从影子中有无数狰狞恶兽狂野地扑向周围的魔法师们。 尤里从背后拔下厚重的巨剑,他胸前的黑色镜子光芒投在剑刃之上,令剑刃燃烧起熊熊的黑炎。 “不要垂死挣扎了,贝娜丽丝!” 黑炎巨剑划开恶兽的身体,数十只恶兽便在阳光下一分为二化为清尘。 维吉也中指弹开单片眼镜,将一叠符文卡片扣在指尖,在恶兽张开巨口朝校长咬来的时候,将火球符文飞进恶兽口中。 下一秒,这只猛兽便如剪纸一般被烧成飘零的灰烬。 最终极光大盛,强烈的光压将漆黑黏着的影子彻底压离身体,同时令透明的灵魂严丝合缝地与物质身体重合。那脱离身体的漆黑之影,便睁着空洞的双眼和大口,发出令人惶恐的刺耳尖叫迅速下坠,最终被正下方的水晶瓶彻底吸入其中,变成一汪漆黑的浅浅的液体。 而少女就如一片羽毛,轻轻坠落在魔法阵突然盛开的野蔷薇丛中。 刚才肆虐的风暴也悄然止息。 弗洛伊德先生将手中晶体闪烁的电火花导入大地,才直起身子迈步前行,在蔷薇丛中抱起昏睡的少女。 少女慢慢睁开双眼,好像许久不见阳光一般,被这并不强烈的午后阳光刺痛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我到底怎么了?”少女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好了,没事了,姑娘。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做蕾拉。”少女害羞地移开眼睛,“是居住在圣棘城的一名园丁。” 弗洛伊德先生于是开怀大笑,捡起地上的水晶瓶胡乱朝尤里扔去。 然后无比得意地说:“我说过的,既然贝娜丽丝可以取走种植在芙萝拉内心深处的黑暗之种,那么我也做得到让贝娜丽丝黑暗的意识离开蕾拉。果然成功了!” 尤里手忙脚乱地在空中掂了三下才最终捧好,他不敢想象这瓶暗生漩涡的黑色液体如果就地打翻,会引发怎样的大灾难。 于是尤里怒吼:“喂!当心一点好吗老爷子!瓶子里面装着的可是一只真正的魔女呢!” 光明历3031年初秋,在卡德里亚大陆东部森林地带,太阳精灵和月精灵共同的故乡,爆发了一场规模足以比拟光暗战争的宏大战争,史称“第三次精灵族战争”。 黑暗之神诺克斯的左膀右臂,上古双魔女之一,代表欲望的暗夜魔女贝娜丽丝,在三千年前的光暗战争之中被封印在月精灵首都木恩蒂亚的地底深渊,并被苍蓝宏伟结界所困。 直到十多年前封印力量减弱,贝娜丽丝的意识侵蚀了陷入丧女之痛的月精灵摄政王的心灵,蛊惑他利用黑暗的复苏仪式,把一位名叫蕾拉的人类少女变成贝娜丽丝邪恶意识的载体,魔女因此获得实体降临在精灵国的大地之上。 经过十年的谋划,摄政王借助魔女之力掀起了倾覆天地的大规模战争。而这战争却在尤里和伙伴们,以及多方面力量的合力奋战之下告终,最终贝娜丽丝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被神立七圣骑之一的“灵风骑士亚尔兰”擒获。 并在尤里善良地坚持下,免于彻底毁灭的灾厄,而是交给魔法师们,进行灵魂分离的仪式,将蕾拉的身体归还蕾拉,让充满罪恶的魔女之魂彻底剥离。 在战争中,尤里终于得知杀害自己挚爱的乔璐雅老师的凶手,是光明骑士团的领袖“神眷骑士”。 可尤里的实力与仇人相差太远,即便使出全力,仍然无法在他的铠甲上留下哪怕一丝伤痕。 尤里流着泪对亚尔兰大声说:“你不是乔璐雅老师的朋友吗!请您告诉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打倒神眷骑士!” 翼人族少女骑士亚尔兰轻轻用羽毛拨弄着晚风,眼底倒映着一般的夕照:“神眷骑士以防守最为见长,就算是以敏捷著称的我,虽说可以和他打得不分上下,真实情况却是我并没有足够的力量能伤害到他,而他追不上我闪避的步伐而已。”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尤里愤恨地握着拳头,锤裂了脚下的岩层,红色的头发在残阳的光芒中灼热如火。 亚尔兰眉毛微促,轻声说:“但有人能够对付神眷骑士。她也是七圣骑之一,是战争之神凯恩的信奉者,种族是矮人族,称号是‘机神骑士’,名字叫泰雅。” “就是你在和神眷骑士奋战的时候提到的那个名字吗?”尤里震惊地睁大眼睛。 亚尔兰平静一笑:“机神骑士泰雅,是无论面对怎样坚固的盾牌,都能制造出一把利剑将其刺穿的——最强机械师。” 尤里振奋地说:“请带我去见她。” 第二章 前往山岚城塞 “如果你不想被当成劫狱犯的话,就多少有点耐心吧。”亚尔兰伸出羽翼轻轻搭在尤里肩上,“先带着贝娜丽丝的灵魂和我去山岚城塞,将其交给风暴女神大人,我会劝说女神大人嘉奖你的功绩,这样的话,女神大人或许能够给你一个去棱镜监狱探望犯人的机会。” “棱镜监狱……”这四个字令尤里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泰雅大人被关在那里?” 棱镜监狱位于水晶丘陵,是关押着卡德里亚大陆上最穷凶极恶的犯人的特别监狱。不但壁垒固若金汤,而且在强烈地磁的干扰下也无法使用魔法,并且由于水晶的屏蔽,连天命之力也不可以使用,是所谓“罪人退休之地”,只要进去便必须绝望服刑,绝对没有逃离的可能。 “泰雅大人犯了什么罪?”尤里低落地说。 “不见得犯了什么罪,可是这世界上真正的权势者,怎么可能会准许一把拥有自我意志的利剑自由行动呢?谁都不愿意有朝一日它会指向自己。”亚尔兰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总之尤里,要想见到泰雅,你旅途的下一站必须是我的故乡。” “嗯!”尤里坚定点头。 “你的伙伴会支持你的复仇行动吗?”亚尔兰有些担忧地问道。 尤里站在山峦之上,感受着太阳彻底沉入大地所突然扬起的清凉山风,意气风发地说:“放心吧,我的伙伴也一定会与我一同前往的。毕竟乔璐雅老师曾出现在他们生命之中最黑暗的岁月里,并给他们带去足以照亮一生的希望之光。” 尤里把自己的打算简单地告诉了同伴。 同伴们没有半分钟的犹豫,而是微笑着答道:“那咱们就去山岚城塞吧!” 尤里的伙伴只有两位,三个人共称为一支自由骑士团。虽然伙伴数量并不多,却都是非常值得信赖的人物。 清秀的少年魔法师名叫维吉?布里格斯,人称死神军师,拥有智慧女神的“预写”天命,能靠左眼视界看清事件的关键点,并用他超高的智商进行分析,从而实现未卜先知的效果。擅长符文施法,虽然威力有限但速度惊人,又被称为“速攻魔法师”。 妩媚的金发精灵少女名叫芙萝拉,是太阳精灵公主,职阶是“猎人”,却也擅长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而她精通的空间魔法,能够把物品藏入隐藏空间之中,也为她提供了此项便利。公主在精灵族战争中光芒耀眼,成为救国公主,却最终放弃了皇位继承权,决心陪伴尤里和维吉展开自由成风的冒险之旅。 三位少年在黎明清新的晨风中与灵风骑士亚尔兰会和,正式踏上了全新的旅途。 他们将告别金曦之森温暖的晨光,前往寒风凛冽的高山地带。 沿路少年们经过黑暗沼泽,那里盘踞着无数献出灵魂而化身为诺克斯仆从的怪物。鳄鱼人与地精的战斗纠缠不休,食人花和毒蜂出没于潮湿而黑暗的烟瘴之地。尤里怀里用水晶瓶装载的贝娜丽丝之魂引来无数恶魔和怪兽,鬼哭狼嚎的声音连日不绝,然而在灵风骑士亚尔兰强大的实力庇护之下,一枚清风之羽就能断送一小支怪物军队。 最终通向雷光平原的峡谷被怪兽用巨石封锁,就在少年们一筹莫展之际,冒险者协会的空艇轰鸣着从天而降。猫咪兽人小铃铛从百米高空翻转着跃下,如失控的链锯一般把怪兽大军扯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就是现在!阿银!” 沉默不语的狼兽人少年扛着大炮,在身边的白狼所背负的竹筐中摸出炮弹,只一击就把重达万斤的巨岩轰碎。 “谢啦,小铃铛!”尤里爽朗地大声说。 “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好朋友。”小铃铛开心地擦擦猫耳,“不过如果尤里大爷能够稍微赏小的两个钱就更好了。” 公主可怜巴巴地蹙眉:“可是本殿下放弃了皇位继承权,出宫的时候也一分钱都没带,是个可怜的穷光蛋,赏金什么的只能等下次了。” 小铃铛无比同情地反过来给公主两枚金币:“既然没钱也是没办法的事。两枚金币你先拿去用,祝你们旅途一切顺利。” 尤里和维吉汗如雨下,内心咆哮道:“芙萝拉,你才是真正的恶魔吧!” 因为他们脑海中同时回忆起来的那一幕,是公主在决定启程的时候,打开隐藏空间,将里面满满当当的无数金币财宝展现给大家看,嚣张地笑着说:“我连皇位继承权都不要,出来旅行的时候稍微带点路费不过分吧。” 就这样一个身怀无尽财宝的家伙竟然还能从小铃铛身上捞钱,简直令人赞叹! 旅途的下一站是雷光平原。四野无垠的荒凉戈壁直接天际,而雷霆之神居住的云上城市,以无比恢弘壮绝的姿态悬浮在云端,入夜之后便会如呼吸一般有浅浅的蓝光明暗不停。 少年们白天顶着烈日苦苦前行,在夜晚那彻骨的寒意连毛毯都无法抵挡。自然条件恶劣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这片旷野是冒险家和亡命之徒的乐土,传说今日的云上城市是光暗战争之后重建的,而第一座云上城市在光暗战争中崩坏,有无数上古秘宝从空中散落在无垠的荒漠之中,便如血肉吸引着豺狼一般,把最具有冒险精神的勇者和最凶狠的恶徒一同引来此地。 很快就有暴徒小队盯上了尤里的小队。 尤里扛着斩罪,豪迈地说道:“我连使徒都曾经斩落,还能败给你们这帮混蛋吗?” 骆驼急速朝尤里发起冲锋。尤里冷笑一声,暗暗将剑柄握紧,身子绷紧蓄力,周身沙尘为之高扬。 在骆驼和尤里擦身而过的空挡,尤里高高跃起,不想伤及无辜的动物,只想把驼背上的人拍下来。然而那位骑在骆驼上的兜帽少女双手合拢,一张金光灿烂毯子竟然驮着她凭空飞升。 难道是风系天命持有者吗?尤里正疑惑不定,突然听维吉大声说:“尤里小心!离开原地!” 因为维吉透过左眼,看到黑白色的视界中,唯有飞毯的金属纽扣金光闪烁,这代表毯子升空真正的原因就在这些纽扣身上。 尤里回头刚刚啊了一声,兜帽女子双手前推,将无形念力推向尤里。周围的黄沙便猛然受到激发,如沸水一般腾跃起来,然后转瞬之间就全部附着在尤里的铠甲之上,恐怖的重量令他膝盖一软便趴在沙地之上动弹不得。 维吉不安地说:“糟了……我刚想告诉你,这家伙的天命不是操纵风,而是令周围的物质具有磁性。之所以毯子可以腾空,是因为她分别将毯子的金属扣和身下的黄沙磁化,两者磁极相同因此产生斥力。” 尤里狼狈不堪,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几乎窒息:“不要慢腾腾地解说了!赶快救我!” 维吉摸出火球符文卡片,朝空中的兜帽少女扔去。兜帽少女毫不躲闪,然而就在符文卡片被激发而射出火球的前一秒,突然有一位瘦削的古铜色光头大叔从地面破杀而出,手臂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陡然伸长,食指和拇指紧扣,猛地一弹,符文卡片便彻底翻面,迸射而出的火球对准的目标不是兜帽少女,而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尤里! 尤里已然深陷火海。 “维吉,收起火焰!”公主大声说。 “不行!符文卡片将魔力转化为火焰之后,这火焰就不再受控了!”维吉焦急地答道。 “可恶!”公主拔出双匕朝兜帽少女冲去,面对光头武僧迅猛的正面冲拳,公主召唤出隐藏空间藏身其中又直接绕到武僧身后再度出现,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兜帽少女跃起。 兜帽少女双手平推,再次使用磁化天命。 “笨蛋,我的匕首是陶瓷做成的!”公主凶恶地说。 兜帽少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而公主猛然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拽住。 她回头看到武僧那只长得吓人的手正从地面伸来抓住自己的脚踝!原来兜帽少女使用磁力并非想制服公主,而是通过吸引武僧手上的金属环,令他的手臂成倍拉长。 接着磁力消失,长臂如同弹簧一般将公主猛然回拽,直接拍进黄沙之中。 “可恶……”公主轻抚擦破的脸颊,“亚尔兰大人,你就这么看着我们被人狂揍吗?” 亚尔兰拼命地操纵着强风和遮天蔽日的乌鸦群抗衡:“很不巧,这次对付咱们的小队,好像对我们的能力都颇为克制啊。” 乌鸦驯兽师手下的猛禽不畏惧亚尔兰的风系天命,武僧拥有比维吉还要快的施法速度,而兜帽少女的磁化天命,刚好能够完克披坚执锐的骑士尤里。 简直就像是计算好了一般。 第三章:疑惑 所谓天命,就是凡人或生而具备,或通过上古神器具备的原属于十二天神的力量。不需要念咒施法就可以快速使用很多强悍的能力,譬如召唤狂风,又比如让烈火燃烧在剑刃之上。由于天命来源于不同的天神,彼此之间也有相生相克的关系。所以无论怎样的强者,在面对持有天命的对手时都必须万分谨慎,如果自己的能力被对手完克,那么即便自己是伟大的英雄,也有可能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孩轻易杀死。 这就是卡德里亚大陆的战斗日常。 兜帽少女降落,和武僧慢慢逼近。公主擦擦汗水,从隐藏空间之中往外倒金币,大声说:“放、放过我们!如果是为了钱,我们愿意用重金来买一条生路。” 兜帽少女冷笑:“赏金猎人的原则,是不可以见钱毁约。你们的命,我要定了。” 可恶,居然是如此不知变通的家伙。 公主小声问维吉:“喂,快想想办法!你的智商不是突破天际吗?该怎么办?” “可是我也实在想不到办法。”维吉难过地说。 公主大声吼道:“至少你先用寒冰符文给尤里灭火吧!” 维吉低头不答,嘴角略微扬起。 而正走到火焰之侧的兜帽少女和武僧,也感觉不妙地停下了脚步,然后迅速后跃。 “可恶的家伙!竟然敢暗算本大爷!尝尝我巨剑的滋味吧!” 烈火与黄沙突然爆开,尤里竟猛然跃至高空,斩罪闪动着漆黑烈焰,蒸汽刃炮陡然伸长,钢链横空伴着剑气,以雄浑无比的力量正中兜帽少女和武僧胸口,令二人如陨石坠落一般砸在沙地上远远滑开。 “不、不可能!”兜帽少女吐出鲜血,“你明明已经被磁性黄沙控制住了!” 维吉走上前去,单片眼镜反射着清凉的寒光:“所以你想想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灭火。” 兜帽少女如同遭到雷电直击:“是高温……高温能够让磁体消去磁性!可是烈火同样会把那家伙烧死的!这根本说不通!” 这时乌鸦纷纷坠地,灵风骑士亚尔兰打个响指,乌鸦驯兽师便浑身鲜血地摔在同伴身边。 “假如空气不流动,便很难传到热量。制造气体薄膜维持尤里周围的温度不至于烧伤,的确会花掉我大量的精力。” 亚尔兰将飘零的黑羽轻轻弹开:“不然秒杀你的鸦阵,也只是打个响指这么简单的事情。” 维吉蹲在地上,神情严厉地说:“所以告诉我,是谁雇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只是路过的抢劫犯而已。”武僧嘴硬道。 “可不是每个抢劫犯都能说出到嘴肥肉的名字。”维吉直立,冷峻地说,“刚刚你问我火焰同样会把尤利西斯烧死,这说不通。” 兜帽少女惊慌争辩:“胡说!我根本没提到尤里的名字!” 维吉露出狡黠笑容:“刚刚是没提到过,但现在提到了。” 公主将匕首架在少女面前,恶狠狠地说:“要么你自己说,要么我用我的手段让你开口。” 兜帽少女板起面孔,深黑的眼线线条硬朗。匕首划开了面纱,露出她小麦色的肌肤,她把脸转到一边,十分不甘心地说:“你们不能把那瓶漆黑的液体带回山岚城塞。” “什么?”公主轻蔑地笑笑,“所以你们是黑暗之神诺克斯的手下吧,趁着夜色出动是为了把黑暗的灵魂夺回去继续害人,对不对?” “不对。”少女咬着牙大声反驳,“你们继续前进才会真的害人。虽然详细情况我们没法说得十分清楚,但必须阻止你们。” 尤里不满地说:“喂,你听好,我们正是为了彻底摧毁黑暗灵魂,才要将她带到风暴女神座下,借助女神的无上之力来完成这项任务。用不着花言巧语来扰乱视听。” 公主冷笑道:“就是,赏金猎人能有几个好东西?” 公主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少女的腰包之中,少女极为屈辱地扭动身体,却被匕首所迫,不得不愤恨地保持平静。 “你瞧,这不就是委托书?上面写着委托内容是阻止尤里等人把水晶瓶和漆黑液体带到山岚城塞,委托人是弗朗茨·霍恩,而且性命旁边还有单独的蜡章表明他所属的组织,就是冒险者协会。” 空气尴尬而凝重,数秒之间之能听得到夜风流动的声音。 公主惊呼:“为什么你的委托人会是冒险者协会!” 要知道公主在战争中对冒险者协会有极大恩情,如果不是她和尤里维吉一起强硬要求协会搬离边境森林,那么绝望主宰和清算天使作战引发的第二次激撞,简直不知道会给协会带来多么巨大的伤亡和损失。可以说冒险者协会的人们都是三位少年的朋友,在他们的旅途中遇到麻烦一定能得到冒险者们的无私援助,比如之前小铃铛仗义出手还附赠金币,绝对没有被冒险者协会雇佣赏金猎人来针对的道理。 与此同时维吉捡起公主仍在地上的一枚雄鹰骷髅标徽,也变得脸色惶恐。 “他们并不是普通的赏金猎人,而是热砂之守墓人一族。” 尤里不解:“这是什么组织?” 维吉一边拨开公主的短匕,一边客气地说:“热砂之守墓人是品行高洁的沙漠部族,并不是唯利是图的暴徒。一般来说他们的使命,是拯救沙漠平原上迷途的流浪者,对付悄悄捕猎珍稀动物的偷猎者,以及保护沙漠之中的古代陵墓不被盗墓贼入侵。” 尤里大大咧咧地说:“听上去他们是好人。所以状况就是,咱们被热心助人的冒险者协会和善良有担当的热砂之守墓人联合针对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维吉和尤里转脸看着公主:“公主,你想想看你又犯了什么事?” “你们两个给我住嘴!”公主张牙舞爪地说,“根本就不关我事。” 守墓人少女淡然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必须阻止你们,是因为如果放任不管,你们此次的旅途必定会引发巨大的灾难,这是委托人的原话,我已经代为转达了。” 亚尔兰将双翼抱在胸前:“这件事情好确认啊,用通讯水晶和冒险者协会的业务员小姐取得联系,问一问就清楚明白了。” 三个少年用剪刀石头布决胜负,输家照例是尤里。因为维吉的左眼能通过标亮尤里准备使用的手部肌肉来推断他一定会出布,而公主则足够敏捷,在看清尤里出什么的百分之一秒内给出对策,而尤里却看不出来公主出拳其实是略慢一些。 可以的话真不想和那位小姐姐说话,尤里忐忑不安地想着,就听到看板娘小姐姐恐怖的呼声。 “想死一次看看吗?尤里,你知道长途水晶通讯是多么昂贵吗!” “对不起。”尤里低声下气地问,“冒险者协会有没有派人来阻止我们前往山岚城塞?” “你脑子果然坏掉了,长途通讯就是为了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吗?尤里你什么时候瞎的可否告知?一路上你们得到冒险者协会的无偿协助难道你都看不见吗?” 尤里咽着唾沫:“所以果然你们没这么做吧?” “这当然肯定是一句废话!让魔女之魂远离金曦之森,用神之力将其消灭,简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们为什么要妨碍“你们?如果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与你们为敌,答案当然就是他们是冒充者!” 维吉插嘴道:“那么大小姐,协会之中有人的名字叫做弗朗茨·霍恩吗?” “翻遍记事本也没有这样的名字啦!不过现在我把他记在本子上,提醒我如果有朝一日见到这个人,一定亲自用大钢锤好好伺候他。不要因为无聊的事情随便使用通讯水晶,就这样!” 看板娘钢锤大的拳头从幻像里砸来,尤里和维吉下意识地抱头鼠窜,过了半秒他们才意识到那是她关闭水晶的动作。 公主叹气说:“你们听到了吧?或许就是遇到骗子了。” 守墓人少女也十分疑惑,任由公主将自己拉起,和同伴对望一眼,也完全理不出头绪。 “抱歉。”少女低声说,“是我们没有问明情况。” “不要紧的,姑娘。”维吉温柔地答道。 少女接过公主的疗伤药:“会有谁要以这种方式与你们为敌呢?” 尤里答道:“我们的敌人可就多了去了。谁知道是诺克斯的仆从,还是神圣光明教团那帮阴险的家伙。总之咱们就此别过。” 澄清误会之后,少年们再次前进。可是不论是守墓者们,还是少年们,都觉得此事并没有这样轻描淡写地画上句点。 乌鸦驯兽师不安地说:“乌鸦们注视他们的眼神,仿佛在注视死者。这可不是好兆头。” 而维吉也深感不安:“不管冒充者是谁,总之他对我们的底细十分清楚。要知道热砂之守墓人是一个规模不小的组织,但派来追杀我们的三人,恰巧具有最能克制我们的能力。我可不相信这是巧合。” 第四章:翼人族的故乡 地图上的红箭头最终越过了雷光平原,一行四人抗过了荒漠的干旱和炎热,终于看到了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座山峰名为“斯多姆斯峰”,在古代人们并没有攀上顶峰的能力,只能远远膜拜,相信这是坐落于大地,承载着碧空的神圣之柱。 后来翼人族习得人类的科学技术,懂得制造风镜和防冻呼吸装置,便终于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羽翼突破风雪斜疏的中间层,没想到海拔高度更高的地方,竟然有着温暖宜人的气候和较为平缓的高原地带,芳草鲜美阳光和煦,各色的小野花烂漫盛开,翼人族相信这片福地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风暴女神仁慈的庇佑,便感叹于神明的伟大与神圣,然后定居于此,从此建立了对风暴女神埃鲁奇的坚定信仰,自称为“风之子”。 渐渐随着翼人族繁荣兴盛,大大小小的村落和城邦在天柱之峰上建成,其中最高的那座城据说连接着埃鲁奇大人所在的神之位面,是翼人族神官和领袖居住的地方,从这座城可以看到霞光沿着山麓升腾,低处的城镇在云海之中出现又随即消隐,故而最高峰之城,被称为“山岚城塞”。 要抵达山岚城塞,坐落于山脚处的小镇蒙特鲁特镇是冒险者们的必经之地。 和高雅华丽的精灵之都不同,翼人族的小镇依山而建,充满了更加原始野性的气息。山壁上开凿的岩洞是人们的居所,在宽阔的峡谷地带之中,漂浮着许多热气球牵引的空中平台,这些平台或是商人的小摊,或是翼龙的兽栏,或是翼人族收敛羽翼歇脚的地方。高低错落的热气球平台,有不少以复杂的管道相连,不时有灼热的洁白蒸汽从管道的破洞喷出。蒸汽驱动着平台上各种设备的运转,比如研磨面粉的钢磨,又或者铁匠铺的气锤。还有不少管道负责输送的是燃气,这些燃气是热气球浮空力的能量来源。 孩子们头戴风镜,最能够表现勇气的游戏,就是空中竞速赛。翼人族小孩从高高的岩壁上跃下,却一直紧紧收着羽翼自由下落。在他们马上坠地的时候公主吓得尖叫,却不知他们竟能立刻张开翅膀,掠过一个完美的圆弧,在着地前一瞬又昂然升空,从公主身边急速掠过,掀起的狂风扬起了她轻柔的裙摆。 亚尔兰哈哈大笑:“谁能够坚持到离地面最低的地方才扬升,谁就有资格成为孩子中的老大。我小时候也很擅长玩这个游戏,只不过会耍诈把我身体下方的大气凝聚成致密的气垫,所以敢直接撞向大地再晃晃荡荡地弹起来,小伙伴们对我一直都钦佩得很呢。” 公主脸红地跺脚说:“真是一帮粗鲁的孩子!” 飞翔的翼人族小孩借由灼热蒸汽的抬升力飞到极高的地方,在炫目的七彩阳光之中伴着蒸汽之云静静悬停,然后又急速俯冲,经过铁匠铺轰鸣的气锤,又在风车旋转的扇叶中急速穿行,差点撞上迎面飞来的巨鹰,吓得巨鹰羽毛凌乱。最终小孩子们撞上了骑着喷气火箭疾行而来的邮差,在空中滴溜溜地打转,正飞速撞向地面的时候,却被一片云之羽毛温柔包裹,飘然降落在地上。 “是亚尔兰大人!”小孩子们冒着鼻涕泡,搓着脏兮兮的脸蛋,无比兴奋地叫起来。 亚尔兰插着腰故意板着脸说:“小心一点。虽然磨练飞行技巧是好事,但实力不够还要去搞危险动作,就一定会挨骂的。” “是!”小朋友们齐声答道,然后咧嘴大笑。 尤里轻松地说:“没想到亚尔兰这么受欢迎,还以为七圣骑不可能这么亲民。” “乔璐雅老师也总是和民众打成一片,所以亚尔兰大人能和她成为至交好友,果然并不奇怪。”维吉眯眼笑道。 公主惊讶地望着看不到头的天之柱:“可我们要怎么上去呢?” 亚尔兰从怀里取出几片色彩斑斓的羽毛:“小子们,去给我们租一艘喷气火箭。” 小朋友们站直敬礼,便呜哇一声腾空而去,麻溜地去帮亚尔兰办事。公主却很好奇,问道:“翼人族可以用羽毛当货币吗?” “所有羽毛都凝聚着风暴女神的浮空之力,根据蕴含力量的大小不同,价值也不相同。”亚尔兰从兜兜里拿出各色羽毛,“比如说巨鹰的羽毛,浮空力是金雕羽毛的十倍,价值也等同于十根金雕羽毛。每一种鸟儿的羽毛都可以充作货币,只是价值不同而已。” 公主惊讶地说:“那亚尔兰大人自己的羽毛呢?” 亚尔兰自豪地抖动着双翼的青碧之羽:“我的羽毛可比巨鹰的还要值钱十倍呢!” 公主赞叹不已:“这不就等于说亚尔兰大人生来就是百万富翁?翼人族的货币制度真是太有趣了。可惜我们精灵族的头发,徒然漂亮就是一钱不值。” 尤里和维吉扁扁嘴,心想幸好你的金发不能换钱,不然你一定总有一天会对我们说,其实我觉得光头这种发型是非常犀利的呀。 少年们坐在火箭上,尤里伸手敲打着这薄薄的铁皮壳子,内心充满不安。 “放心好了,别看喷气火箭横冲直撞的,安全系数很高,十年来伤亡率为零,一定不会发生意外事故的。” 少年们只好忐忑不安地牢牢靠在靠背上,对生性乐观有充满冒险精神的翼人族的交通工具,实在是无法生发出像样的信心,最终亚尔兰将一枚着火的羽毛掷向火箭尾端,随着一阵剧烈颤抖,火箭轰的一声,喷发出比自身还要长数倍的猛烈尾焰,接着尤里他们甚至都来不及高声尖叫,身体就被巨大的惯性推在靠背上,只觉得迎面吹来的气流不但把他们的脸蛋吹起波纹,还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得他们非但没法吸气,好像体内的空气还在拼命往外排。 三个少年就这样迎风流泪地扶摇直上,不知冲破了多少云层,看见一个个岩壁村落迅速逼近又倏忽远离,村镇风琴奏响的音乐因为相对位置的迅速变换,而呈现出奇异的走调音色,天上的热气球如下雹子一般在身边经过,冲击力和恐惧感让他们无法发出声音,他们只能以受刑的姿态,在亚尔兰撒下的一连串笑声中猛烈飞升。 尤里大喊:“我还以为卡雷尼茨学院的画中穿行已经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移动方式了!” 亚尔兰轻松地说:“安心安心,不会有问题的,感受这强风鼓动所带来的无上爽快吧!” 火箭的铁皮在剧烈颤动之后突然崩落了一大块,火焰也变得吞吞吐吐,破洞出冒出黑烟。 公主泪飚:“真的没问题吗?” 尤里和维吉看着亚尔兰挥动翅膀沉默不语的凝重表情,也惊慌得泪飚:“喂,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不说话好吗!” 话音刚落,火箭轰然炸开,尤里三人瞬间被熏成黑人,火箭主体崩裂,少年们旋转着抛上空中。幸好在他们撞上岩壁或者是自由下坠的关头,亚尔兰的眼睛如鹰隼一般闪光,她甩出三枚长羽,长羽落在少年们下方便产生一股旋风将他们平平抬升,最终被卷入亚尔兰掀起的上升气流中,被平稳地扔到风雪疏狂的半山腰上。 尤里说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一边抖个不停一边质问:“你不是说安全系数很高,十年来伤亡率为零吗?” 亚尔兰慢悠悠地用翅膀挠着头,好久才愧疚地笑笑:“呀哈哈,但你们伤亡了吗?” “哎?” “伤亡率为零,又不代表说故障率为零。喷气火箭差不多有两三成的几率会坏掉呢。但是对翼人族而言没有问题,坏掉就逃出座舱展翅高飞嘛,所以不会有伤亡啊。”亚尔兰依然惫懒地笑着说,“我只是忘记你们几个不能飞而已。” 尤里和公主一齐指着亚尔兰:“你也太不靠谱了吧!” 维吉依然十分冷静:“然而我们掉落在一个非常麻烦的地方。” 斯多姆斯峰中段,风雪领域地带。 这里的气候常年浓云密布风雪咆哮,气温低到滴水成冰的地步,是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冰笋和冰挂犬牙交错,旋风卷起白茫茫的雪之雾,远山透过雪雾若隐若现。最大的六角形雪花有巴掌这么大,公主伸手托起一片,就觉得体温被这美丽的结晶体迅速吸走。 公主乐观地说:“不要紧的,别忘了我的隐藏空间里收藏着各种秘药。有一种叫做‘炎火之精’的秘药可以帮助我们抵抗寒气,我记得它就在药架的第三层最左边。” 公主挥动手指召唤星辉,打开了隐藏空间的入口,脸上却突然间遍布黑线。 只见药架上空空荡荡,瓶瓶罐罐在无垠的空间里缓慢地胡乱飘荡。 “好在我还可以披着这个。”公主抓过一件毛茸茸的可爱兔毛斗篷裹在身上。 第五章:西恩、拉菲娜和卡伊 “喂,也帮我们找件冬衣好吗?”尤里说。 “好啊。”公主提起一条粉红色方格的毛绒大衣,和一条圣诞配色呢绒呢绒女士斗篷,“你们随便挑,不要客气。” 这么大的空间稍微藏几件男装不可以吗! “亚尔兰大人,刚刚火箭爆炸的大动荡把隐藏空间也震得一团糟!”公主错乱头发,“所以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啦!” 然而亚尔兰的天命是“大气主宰”,可以自由改变空气的组分和密度。她构造了一个球形空层,通过压缩内部空气产生热量,稍微缓解了大家身上的寒意。 尤里举起斩罪,用炎舞天命使剑锋燃烧。公主开心地烤着黑色的火焰,总算是勉强活过来,然而一时的温暖背后潜藏着更加巨大的危机,少年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行走的地面,是在一个巨大深坑顶端薄薄的冰壳之上。 “我感觉大地好像传来开裂的咔嚓声。”公主的尖耳朵微微抖动。 维吉赶紧弹开镜片,陡然看见雪地之下有一道裂痕被标亮成金色,正朝前方不断蔓延。 接着裂痕陡然扩张,被热量烤化的冰壳陡然崩溃,平整的冰面在一秒内化作具有死之预兆碎块,少年们便尖叫着朝下方跌落。 “我从来都不知道风雪领域地带底下有这样的冰洞!” “当然!因为长着翅膀的你又不会真的用脚踩上这片大地!” 由于失去平衡,尤里无法挥剑斩开头顶坠落的冰柱,同时亚尔兰把风力击中用来减缓大家下坠的速度,无暇阻止冰柱袭来,眼见情况十分危急,突然听见枪弹破空之声,近到眼前的冰柱被击得粉碎。 同时一道烈焰剑气从空中降下,直直掠过尤里身边冲向下方冰面,只见火焰在冰面上形成一个火环,坚硬的冰块瞬间消融成水。 少年们便噗通三声掉进这冰湖之中,因此没有受伤。 大家挣扎着浮上水面,看见有三个人沿着冰壁下滑,一位金发的少年披着红围巾,一身佣兵打扮,右手正将一把灼热的赤钢短剑插进冰壁,用熔化坚冰的方式来使自己不断缓缓滑落。他左手搀扶的,是一位紫色长发身穿白裙的少女,手持一本装饰着水晶和黄金线条的华丽大书。同时还有一位肤色苍白的蓝发精灵少年借助绳索从洞顶落下,他腰间别着两把银色的左轮手枪,刚才击破冰柱的一定就是他。 佣兵少年捡起绳索掷向尤里,尤里搂紧同伴紧握绳索,三人被拖拽上岸。 “得救了,实在是万分感谢。”公主礼貌的说。她看到枪手似乎是月精灵,便不由得有几分亲切,问道,“你是月精灵冒险者吧?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同族,实在是太幸运了。” 精灵枪手抱着胳膊冷冷地答道:“我可没资格和高贵的太阳精灵小姐互称同族。” “哎?”公主有些意外,明明刚刚完结的战争之中,月精灵和太阳精灵已经化敌为友,放下了上千年来的嫌隙,怎么还会有月精灵保持着如此的敌意呢? 但紫发的白裙少女温柔亲切地递来毛巾:“大家把身上的水擦干,不要着凉。” 维吉默默接过,觉得少女的面容和气质,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尤里则庆幸地大笑:“的确,谁会想到在这种冰天雪地毛都没有的地方,会正好有冒险者经过呢?说起来,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寻宝吗?” 那位红围巾的佣兵少年目光一凛:“尤利西斯前辈,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你们。” “什么?”尤里些警惕,又有一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冒险团接近,声称是来寻找我们,这让尤里不禁想到热砂守墓人的事件,“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以及寻找我们所为何事?” 佣兵少年礼貌地答道:“我叫西恩,是来自于天神岛的自由剑士。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白衣少女名叫拉菲娜,而精灵枪手叫卡伊。我们的目的,是阻止尤利西斯前辈把水晶瓶中的东西带到漩涡峰岭。” “又想抢夺瓶子吗?”尤里皱眉,“还有漩涡峰岭是什么地方?” 拉菲娜胆小地答道:“啊,漩涡峰岭就是山岚城塞。绝对不能把那个东西带到风暴女神之前,否则女神将会震怒,将会发生可怕的大灾变。” 亚尔兰叉腰道:“我怎么不记得山岚城塞还有这么个别称?再说风暴女神虽然名字里面有个暴字,其实却非常温柔仁慈,借用她的神威消灭黑暗的灵魂,这没理由会让她震怒吧。” 拉菲娜用力摇头,说道:“里面的东西具有侵染的力量,会把人类变成可怕的怪物。” 尤里和维吉对望一眼,心想这件事情我们当然知道,暗夜魔女贝娜丽丝嘛,是诺克斯的代理人,负责签订夜之契约,让人类以出卖灵魂为代价获得恶魔的力量,这一节我们早就熟得不能再熟,用不着这位小姐来提醒吧? 亚尔兰耐心地说:“正是因为这个东西能够腐化人心,所以才必须交给风暴女神处理。” 拉菲娜着急地说:“不,你们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正是因为瓶中之物,会导致山岚城塞会被经年不散的寒冰漩涡封锁,翼人族的圣地毁于一旦,最终所有人都会失去生命。所以请一定不要把它带到山岚城塞,请把它交给我们。” 维吉轻声说:“难道你们背后的人,声称自己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不是预言,而是切实发生的事实!”拉菲娜看着维吉,不知为何态度变得倔强,骄傲地将可爱的红唇轻轻撅起。 “很不巧,在下就具有一些预知能力。”维吉微微一笑,“智慧女神赐我看透关键的左眼,却并没有为我揭示你们所描述的未来。” 精灵枪手卡伊懒散地耸耸肩:“我早就说过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公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脸害羞地走到卡伊身边:“请问,枪手小哥你有没有带纸巾?” 尤里不明白公主想干什么,维吉却认真地关注着公主的一举一动,他相信以公主之机敏,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等卡伊回答,公主猛地抓住卡伊的左手将袖子卷起,原本充满笑容的脸上,顿时冷若冰霜。维吉也看清了公主看到的东西,下意识将符文卡片暗暗扣在手上。 公主冷冷地说:“原来这才是你的身份,那么你们千方百计想把魔女的灵魂夺回去就不难理解了。想让你们敬仰的奇迹制造者重新回去当你们的神,我说得对吧,黑暗精灵?” 所谓黑暗精灵,是在第三次精灵族战争中,直到最后都没有摆脱贝娜丽丝邪恶信仰的蛊惑的少部分月精灵。他们舍弃了月之子民的身份,转而沦为诺克斯走狗。月精灵和黑暗精灵看上去没有任何差别,除了信仰。而奇迹制造者,就是他们对贝娜丽丝的尊称。 尤里这才看清,卡伊左手上确实纹着一个贝娜丽丝的暗夜纹章。 公主轻蔑地笑笑:“我早就好奇既然是月精灵,没理由对帮助过两个国家的本公主如此出言不逊,就怀疑你是黑暗精灵。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尤里默默举起斩罪:“原来一直追随着我们,不断暗中搞事的影子,是黑暗精灵。” 拉菲娜大声说:“不、不是这样!你们误会了!” 卡伊满不在乎地举起双枪:“够了,拉菲娜。解释是徒劳的。我们都知道,在冒险生涯之中,靠嘴巴就把事情办妥的例子,可没几件吧。” 西恩点头,原本温和友善的气场陡然间充满战意。他拔出另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持在左手,双剑交叉摆出架势:“虽然对前辈很不恭敬,果然还是只好动手了。” 公主狡黠一笑:“不得不说你们勇气可嘉。黑暗精灵,你明知有七圣骑之一站在我们这边,却还是敢悍然发起挑战吗?” 接着公主对亚尔兰撒娇:“亚尔兰大人,害我们落到这个冰冻里被坏人堵全都是你不好,都是你要让我们坐喷气火箭。现在本公主掉到水里浑身冰冷无法战斗,就请你出手将他们摆平吧。” 亚尔兰无奈地笑笑:“没办法。虽然以我的身份不该和你们这些小小的冒险者动手,但我可扛不住公主的撒娇。让我瞬间解决你们吧。” “我们当然很害怕传说中七圣骑的力量。所以能不能请您不要打我们。”卡伊举起一个控制按钮,胸有成竹地笑着说,“除非亚尔兰大人不介意冰洞整个崩塌,那么就尽管动手吧。” 维吉抬起头看着冰洞穹顶,黑白的视界里有几捆帮状物被标亮成金色。 “等等!亚尔兰大人!”维吉紧张道,“他们事先在冰壳上装了爆弹!” “我们再强十倍,当然也不是亚尔兰大人的对手。”卡伊冷静地说,“但如果洞窟爆炸又另当别论了。她会不得不使用风系天命保证大家不被掩埋,这样一来总之就无法参加战斗了。” 第六章:光之祭司 亚尔兰当然也看清了洞顶的爆弹,不过她只是耸肩一笑,懒洋洋地翘脚坐在旁边的冰块上,说:“我没有机会出手也无所谓,别小看尤里他们三个啊,来路不明的冒险者们。” 风卷起碎雪化为白色,在冰洞之中流转,令寒意越发凛冽,那冰龙嘶鸣一般的回响震慑着六位冒险者的胆魄。 大战一触即发,西恩和卡伊略略交换眼神,同时朝空中高高跃起。 西恩的短剑在再次被烧成炽热状态,以天火坠落的姿态猛然朝尤里斩去。尤里眼神锐利,倒背反提斩罪自下而上朝天倒撩,稳稳挡下了西恩的攻势。 炽热短剑将斩罪的剑锋烧红变软,尤里豪迈一笑:“老弟,原来你能使用火系天命。可是论火力,你比我认识的一个家伙还要略弱一些。” 接着斩罪上陡然爆发漆黑烈焰,西恩暗自一惊,为避免火势蔓延到自己身上,只好翻身倒立用手跃开,然后便是三道冷冽的刀光朝尤里飞来。 “风怒?瞬变三连!” 尤里却咬着牙提起斩罪向下直劈,溅起一地碎冰,三道刀光将碎冰化为冰尘,力量却大为减缓,最终飞向尤里的铠甲时,只是略留下了少许划痕。 西恩脚步在冰面上狠狠留下足迹,身体便平平朝尤里急速飞来,双剑在接近尤里的刹那卷起眼花缭乱的剑风。 “风怒?疾风乱舞!” “二刀流吗?”尤里战意高扬,“剑法的高低可不是以剑的数量来评判的啊!炎舞?龙息斩!” 斩罪朝大地平砍,一道火浪夹杂着猛烈的上升气流破开大地直冲西恩。西恩被卷上半空,却灵活地翻转身子,双剑交错将火势吸收,陡然击出一道烈焰剑气。 “风怒?裂空斩!” “什么?”尤里无暇闪避,只能硬生生横过斩罪吃下这道酷热的剑气。 而西恩最终也重重地飞出去,撞在冰壁上摔倒在地。 亚尔兰大人仔细关注着这场决斗:“佣兵对抗骑士,虽然两者同样用剑,但佣兵的剑技敏捷暴躁是其优点,而骑士的长处却是出色的防御力,巨剑每一击的力道也占据绝对的优势。这两个人堪称侵略如火和不动如山的对决,只不过似乎尤里还更胜一筹。” 尤里虽然被刺出许多伤口,也被火焰剑气灼伤,但西恩看起来更不好受,猛烈的撞击使他的肩膀几乎骨折,他虽然坚持用力握着双剑,握剑的时候却会引得整个背脊一并感到剧痛。 如果两个人的战场不是冰之洞窟,令西恩火神天命的威力大大减弱,或许尤里并不能在这位佣兵身上占到便宜。 另一方面维吉和卡伊也展开了周旋。在火焰剑气袭击尤里的前一秒,维吉其实是掷出了寒冰符文,想立起一道冰墙帮助尤里抵挡伤害。可是一发子弹破空而来,将符文卡片半路击穿,无法生效的魔力流便冒着电火花原地炸开,陡然间有一场小的降雪,但冰墙却造不出来了,尤里这才硬着头皮抗下了火焰剑气。 卡伊是个实力不俗的枪手,维吉想,即使自己是速攻魔法师,但面对此人或许在速度上并不能占据优势。 卡伊站在高高的冰柱上,举起双枪喷出火舌,砰砰砰的枪响响彻冰洞,子弹疯狂地倾泻到尤里身上。维吉迅速跑动绕到远离尤里的位置,飞快掷出五六张火球符文,然而在火球发射之前,卡伊竟能在压制尤里的同时,不慌不忙地抬手点射击破了卡片。 空中五六个火球爆开,公主无比焦急,冲到了尤里附近。 “五月雨式!”公主不断从隐藏空间中摸出暗器掷向弹道留下的烟痕。只听见叮叮当当,点点火花在公主面前绽放,被击落的子弹和飞到四处乱飞。 卡伊冷酷地说:“你以为用飞刀这么老土的武器,就足以挡下我的子弹吗?” “当然是不可能全部挡下来的。”公主抬头狠瞪卡伊,“但我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机甲构成?巨盾组合!” 尤里将散落的飞刀组合成一面虽然模样奇怪却很实用的巨盾,子弹再也无法透过盾墙。 没错,尤里精通大盾防御,但在啥都没有的冰洞内,并不能用机甲构成天命制造一面盾牌。公主投掷的暗器表面看上去是在挡子弹,实际上是为了提供足够的金属碎片。 卡伊哼了一声,将剩余子弹退出枪膛,又从腰间的子弹包取出一颗红色的大枪弹,说:“以为龟缩在盾牌后面就没事了吗?我的火力可不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发射,爆炎弹!” 红色的大枪弹被涂装成锯齿鲨鱼嘴的形状,旋转着冲出枪膛,喷发着尾焰朝巨盾轰去。巨大的后坐力令卡伊直接坐在冰柱上,西恩和拉菲娜赶紧捂紧了耳朵。 他们知道这颗子弹一旦命中,将会发生恐怖的大爆炸,尤里那面临时攒起来的盾牌,根本不足以抵挡其猛如雷震的威力。 果然盾牌一击即破。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卡伊震惊地瞪大眼睛。 公主站在尤里身边,对卡伊坏笑着说:“黑暗精灵,连我都知道这么恐怖的爆炸物是必须谨慎收好的,随便拿来射人很不好,如果那颗炮弹射中尤里的盾牌,就更加不好。所以我让尤里收起盾牌,把它收起来了。” 接着公主天真一笑:“不过我想了想,不争得同意就抢别人东西,这么做就是强盗,果然还是把它还给你吧。” 卡伊没来得及细想公主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陡然感觉身后传来呼呼风声。不知何时竟有一个星辉闪烁的空洞出现在自己身后,而一枚闪烁着红芒的炮弹正从洞中朝自己射来。 原来公主刚才冲到尤里身边,是使用空间魔法收走了爆炎弹,而现在又将空间出口用魔力移到十米开外的卡伊身后,令他的枪弹射向自己。 卡伊无奈,只能咬牙抬枪点射爆炎弹。爆炎弹化作一个巨大火球原地炸开,冲击波把浑身冒烟的卡伊掀翻在地。 亚尔兰大人努力控制着大气将冲击波逐渐消减,否则冰洞很有可能会直接崩塌。 最终战果,是西恩和卡伊受了中等程度的伤,而尤里三人组只是略微轻伤。 西恩勉强笑道:“不愧是前辈冒险家。果然以二敌三,我们没有胜算。” 维吉不自觉地皱眉,前辈冒险家,这莫名恭敬的口气是怎么回事?这帮家伙似乎对我们的能力都很清楚,比如说符文卡片施法的方式通常极为罕见,一位普普通通的枪手至少在看到第一张卡片生效之前,不应该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用,绝不会有意识地朝卡片射击。 他们事先掌握了情报,这一点和热砂守墓人一样。那么这三个家伙,是雇佣守墓人的幕后主使,还是他们也不过是被幕后主使雇来办事的冒险者呢?好在已经他们的实力不足以对抗我们,可以打到他们无法反击再慢慢盘问。 然而西恩和卡伊并没有认输的迹象。他们回头看着迟迟未动的拉菲娜,说道:“大小姐,拜托你了。” 拉菲娜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祝祷。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幕令尤里他们陡然间变得不安,因为分明有一束圣光从天而降照耀在拉菲娜身上。她缓缓升空,将光明的水滴播撒在西恩和卡伊身上,两个人的伤口便以飞快的速度彻底愈合。 尤里愤恨地眉毛皱起:“喂喂,这到底是什么鬼组合啊。” 他眼神饱含杀气,巨剑直指对方三人:“为什么黑暗精灵会和神圣光明教团的祭司混在一起!” 拉菲娜紧张地说:“所以我就说不要因为卡伊是黑暗精灵,就随便认定他是坏人。” 尤里不爽地侧着头:“当然,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认定教团是坏人。在索兰提尔,精灵皇帝不准许你们处置黑暗的灵魂,你们便不惜雇佣他人,或者自己假扮成冒险者前来抢夺吗?” 原来我们真正的对手仍是教团,而并不是贝娜丽丝的黑暗精灵部下,这样就更说得通了。黑暗精灵没理由能够雇佣品性高洁的守墓人,但教团以伪善的姿态,则可以用“绝不能让背负黑暗天命的尤利西斯掌控贝娜丽丝的灵魂”这种理由,说服冒险者们为“拯救世界”而阻拦尤里他们的前进方向。 但我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只有把黑暗之魂交给风暴女神埃鲁奇大人,才有可能获得足以去棱镜监狱见到另一位七圣骑的功绩,才能找到对付神眷骑士的方法。绝不能让光明教团为所欲为! 拉菲娜被尤里狂暴的反应惊呆:“哎?” 维吉和公主都曾经受到过教团的“照顾”,对尤里的话一致默认。西恩能感觉到,从拉菲娜实战圣光治疗术之后,对方的斗志陡然间迅猛升腾。 “站在我们身后,大小姐。”西恩也摆开架势凝神应战。 “他们是必须使尽全力才有机会获胜的对手,拉菲娜,自己小心别被波及到,只需要替我们疗伤就好了。”卡伊依然一脸轻松,转身对尤里说道,“冒险者对战不攻击医疗者,这条规矩你们认可吧?” 第七章:高尚 “规矩?”尤里面容冷峻,愠怒道,“好啊,不打祭司小姐,我答应你们。” 维吉也冷笑一声:“毕竟我们还没有堕落到和教团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拉菲娜不满地说:“戴单眼镜的,你说什么?” 没等维吉答话,西恩便开始发起冲锋,他手中的短剑再次炽热化,瞳孔也散发出火焰的光芒,金色头发的发尾,也呈现出亮红色的火焰纹样。 “果然是火神伊格尼斯的天命。”尤里狠狠一笑,“来吧,西恩!” 西恩发出振人心魄的战吼,身后隐隐出现火之影。他高举双剑接连从左右两边迅猛斩来,剑招粗野狂猛,不打算靠速度取胜,而是有意和尤里比拼力量。 “你还不明白吗!十多年苦练给我带来的蛮力,不是你这种家伙可以轻易对抗的!” 尤里举起斩罪奋力横扫,虽然动作并不迅速,却以凝练朴实的姿态将西恩的双剑瞬间弹开。巨大的力量令西恩立足不稳,尤里顺势把斩罪高举头顶,准备以一记直劈破敌。 然而西恩露出了笑容。 尤里惊慌之间,发现西恩身后的火焰残像正举着两把火焰凝聚的长剑,照刚才的轨迹发动了第二次斩击!而此时尤里的斩罪已经举在高处,根本来不及收回来防守自己!再过一秒,尤里知道自己必然会被烈火焚身! 幸好维吉身子一矮翻滚到尤里旁边,双手持寒冰符文卡片往冰面上一拍,陡然两道冰墙升起,将火焰剑气生生弹开! 尤里庆幸惊呼:“太好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把这句话说得太早。”卡伊的双枪已然瞄准了被夹在两块冰壁中间的二人,果断扣下扳机,“多重射击!” 尤里和维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火焰残影的第二次攻击必须用冰墙抵挡,而冰墙又将为枪手带来最有利的进攻条件,这三个人配合作战的默契程度,并不输给自己这边。 双枪在同一时刻射出全部的十二发子弹,子弹拖曳着明亮的光痕一齐射向尤里和维吉,狭窄的冰壁中间二人避无可避,站在一旁的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弹在冰壁中间不断以无法预知的轨迹到处反弹,在二人身边织出一道密集的夺命光网,又渐渐隐于被机打成粉的冰霜碎屑之中。 “尤里!维吉!”公主看着最终坍塌的冰壁,紧张地大喊。 卡伊满不在乎地吹着枪管:“别担心,我用的子弹并不致命。在你们愿意交出东西之后,拉菲娜会替你们疗伤。” “可恶,你这家伙!”公主眼含热泪,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瞬间腾起冲向卡伊。 卡伊赶紧填装烟雾弹,想制造大量黑烟隐去身影借机逃脱。没想到瞄准前方地面的烟雾弹,竟然不可思议地被一阵电弧带领着偏向左边,没有烟雾的阻碍,公主疾奔投掷的两枚短匕,便准确地钉在卡伊的双手手背上,令双枪脱手。 卡伊忍痛大声说:“小心,西恩!” 西恩没来得及反应,突然有一只手从下方裂冰而出,狠狠将他用力下拽,令他撞碎数米冰层重重跌在下方的空洞之中。 “尤里前辈?”西恩目瞪口呆。 “别以为我们连对付那点子弹的本事都没有啊!”尤里狂气十足地大笑。 原来在子弹射向冰壁之间的前一秒,尤里用炎舞天命制造高热融化了脚下的坚冰,制造出一个足以容纳两人的大洞,赶紧埋头藏了进去。之后冰壁倒塌,就在大家都认为两人已经被埋在下方的时候,尤里用剑上的烈火不断烧化寒冰制造通道,由于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发起突袭的公主身上,竟没有人发现尤里的冰中地道已经挖到了西恩下方。 而卡伊的烟雾弹之所以射偏,也是因为维吉使用了磁力符文的缘故。 第二个回合下来,尤里和维吉被子弹擦伤,而西恩和卡伊则伤筋动骨。然而圣光照耀之下,西恩他们能够再次完好无损地站起来,尤里和维吉身上的伤口,就始终还是伤口。 虽然实力上是尤里的队伍占据上风,但维吉却有不祥的预感。他暗暗盘算,好比说双方的总体力都是一百,每次交手自己方所受的伤害是五,而对方所受的伤害是二十,看起来是差距悬殊。但对方每次都能在祭司妹子的治愈下把体力恢复到一百,这样下去等待着尤里他们的结局,将是体力透支之后的全面崩盘。 所以这场战斗的关键点就是对方的治疗型人物拉菲娜祭司吗?难道要食言,违背“不能伤害医疗者”的精神,才有机会战胜对手全身而退吗? 维吉左右为难,虽然保护黑暗灵魂不被夺走是第一要务,可是为此背弃承诺真的好吗? 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必须优先对付拉菲娜。 可是维吉看着拉菲娜治疗伙伴的神圣姿态,心底又涌现十分熟悉亲切的感觉,便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提醒维吉—— 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伤害拉菲娜。 西恩却没有丝毫犹豫,身披火焰残像舞动双剑再次和尤里展开激斗。西恩的二刀流技艺,原本就能在尤里出一招的时间内挥出三招,加上火焰残像能够重复西恩的招数,令西恩疾风怒涛的剑技竟然达到尤里6倍的攻击速度。之前尤里所受的伤开始带来影响,尤里不再能够准确干练地完全抵挡住西恩的风炎之剑,只能咬牙使用机甲构成天命组合成爆燃铁骑机甲,借助火焰助推的力量在冰面上留下屡屡火花,生生顶开西恩的攻势。 冰面极滑,尤里无法减速,直接朝拉菲娜祭司撞去。拉菲娜露出惊恐神色,然而卡伊抢上一步,瞬间换上冰结弹朝地面开枪,在尤里前进方向上陡然升起一个冰之坡道。尤里冲上斜坡,飞跃拉菲娜头顶,结结实实地撞在冰壁上,震落了无数冰锥。 卡伊咬牙,正想唾弃地斥责尤里果然想对拉菲娜动手。可是尤里却吃力地站起来,摸着头苦笑着说:“谢啦,卡伊。” “什么?”卡伊冷峻的脸色有一丝动容。 “要不是你制造了斜坡,拉菲娜就危险了。”尤里答道。 “你不是故意想对拉菲娜发起进攻的吗?”卡伊依然半信半疑。 尤里爽朗地笑笑:“没错,我不打算用卑鄙的手法获胜。” 这句话令西恩和卡伊再次挑起眉毛。 尤里强忍剧痛,说道:“别在意,就当是报答你们救命的恩情。毕竟我很清楚,如果任由我们摔得粉身碎骨,或者等我们在冰湖里慢慢冻结,然后你再来拿走黑暗灵魂,会比和我们大打出手要容易得多,可你们并没有这样做。就这一点,值得我献上敬意。” 西恩也同样义气地笑着说:“不愧是暗炎……我是说,不愧是尤利西斯前辈。那我们就堂堂正正地决出胜负,再决定水晶瓶里的东西归谁所有吧。” 尤里豪迈地说:“就这样办。” 公主和卡伊同时扶额:“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简直是一模一样的热血笨蛋。” 尤里这番话令维吉瞪大了眼睛。 没错,刚才只顾着和这三位来自教团的少年作战,把他们当成用心险恶的敌人。可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真正使用过任何卑鄙无耻的手段。 先在坠落过程中仗义相救,然后再好言劝说我们交出水晶瓶,最后是公主率先发现了卡伊的身份是黑暗精灵,是我们先有敌意,对方才决定使用武力。 他们的目的的确是水晶瓶,却不肯因此伤害我们的性命。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帮家伙身上甚至具有某种朋友般的气息,这代表他们不太可能是贝娜丽丝的忠实部下,也同样不太可能是神眷骑士的手下,毕竟这两支势力,是即使烧香祷告,都巴不得我们三人立刻毙命的。 那么他们究竟隶属于谁,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 冒险者协会。 而这恐怕也正是我们败中求胜,打破坐以待毙之僵局的最好机会。 维吉小声对公主说:“殿下,我们要想取胜,唯一的指望就在你身上。” 公主暗暗点头,偷偷瞧了一眼拉菲娜:“我明白了。维吉,为我创造机会吧。” 战斗再次开始,西恩的火之残像越发炽烈,已经开始懂得使用西恩未曾使用的招数,即是说二刀流的佣兵少年西恩等于同时挥舞着四把利剑和尤里缠斗。同时卡伊高低纵跃,准心一直锁定维吉,维吉把左眼的“预写”天命完全发挥,才能看清弹道,寻找最佳的闪避角度。 双方在剧烈的战斗中不断移动,维吉看到奔跑的卡伊来到了远离拉菲娜的位置,于是大声说:“你们是弗朗茨?霍恩派来的冒险家吧?” 卡伊的尖耳朵微微一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维吉明显看到了卡伊的心脏加速跳动的细微波纹,这意味着这家伙的心智正在动摇。 果然猜中了,西恩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同样也只不过是受雇于冒险者协会而已。 “这个弗朗茨?霍恩被我们杀了。”维吉信口开河。 第八章 风之子民的故乡 “什么!”卡伊的瞳孔猛然缩成一点,持枪的手开始颤抖。 “那家伙虽然另外雇佣了许多强者,却被我们一一打倒。最后在刀枪无眼的战斗中,那家伙被长矛刺穿了腹部,鲜血混合着内脏流了一地,死状极为惨烈。”维吉依然在扰乱对手的心智。 西恩也听到这句话,陡然间狂气暴增,火之残像渐渐现出实体,竟然是一位头戴熔岩头盔的可怖战士,它的武器也从烈火双剑,变成了一把粗犷的狼牙大锤。 尤里大惊:“喂,这是什么怪物!” 西恩怒发冲冠:“你们竟敢杀害弗朗茨!混蛋,不可饶恕!” 而公主已然摸到了拉菲娜的身旁。 “就是现在!”维吉下令。 公主如狡黠的猫咪,身子一低便飞速窜出,在拉菲娜有所反应之前,就召唤星辉将她收进隐藏空间之中。最终星辉收拢,拉菲娜凭空消失。 这时维吉大声说:“其实我们没见过弗朗茨,当然也没有杀他,只是我在胡说八道而已。” 西恩和卡伊同时惊愕得呆住:“你说什么?” 就趁着他俩分神的刹那,尤里巨盾猛击将西恩放倒在地,火焰战士也随即消散。而卡伊则被磁力符文收走了双枪,只好无奈地耸肩。 “嘴上说得敞亮,说到底还是用诡计取胜。”卡伊不屑地说。 西恩也不满地擦去嘴角的血迹:“不是说你们不会伤害拉菲娜的吗!” 尤里却露出坏笑:“我们的确没有伤害拉菲娜啊。” 公主摇摇手指,啧啧说道:“我不过是把她请到隐藏空间喝杯茶而已,绝对没有让她少一根头发。可是她要再想一次次替你们疗伤,恐怕就办不到了。” 失去了拉菲娜的支援,西恩和卡伊面对二对三的窘境,知道胜率已经从百分之百暴跌为零,只好认栽,任由公主从身上搜走兵器。 西恩只有双剑,卡伊除了两把左轮,还有短弩、小型毒针枪、无数小型爆弹、五六大袋弹药、两套飞刀和十多把袖箭。 公主惊叹道:“你可真是个行走的武器库。” 卡伊虽然是俘虏却不忘摆酷:“和公主殿下相比,也不过尔尔。” 之后公主释放了拉菲娜小姐,拉菲娜被凌乱的隐藏空间吓得脸色发白,看到西恩和卡伊已经放弃反击之后,便生气地指着维吉:“果然又是这家伙的诡计吧! 西恩莫名有些诧异,拉菲娜虽然偶尔有些大小姐脾气,大体来说却有着贵族的极高修养,对陌生人一向温柔和善,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拉菲娜对维吉打从一开始就脾气极坏,仿佛这位儒雅的少年暗中骗了拉菲娜几车金币一般。 维吉也纳闷地挠挠头,因为外表俊秀,所以走到哪里便被女孩子包围的状况,他已经习惯。但被初次见面的女孩子各种嫌弃,这种体验就未免新鲜。这令维吉也联想到在之前的战争中结识的纯白祭司路易斯小姐,她也和拉菲娜一般是紫色头发,也是一见到维吉就讨厌到不行,下意识会把他当成最可怕的囚犯。 而且性格恶劣到最后就算维吉拼死救了她的命,她也绝不会低头说声“对不起”。 路易斯和拉菲娜还真是,非常相似。 拉菲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娇羞地嘟着脸说:“西恩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眼睛像狐狸一般,一脸狡猾的自作聪明的家伙。还戴着单片眼镜,装得很有知识什么的,最让人不舒服了。” 公主不满:“可是维吉就是很有知识啊!” 尤里担心女孩子的吵架无休无止,便用斩罪化开冰面,将西恩他们三个的手塞进去,任由遇热而融化的冰块再次凝固,把他们的手冻结其中。 拉菲娜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你们这帮可恶的家伙!听人劝说好吗,已经告诉过你们把水晶瓶带到风暴之神面前,会引发神罚,导致不可逆转的大灾变,为什么就是要一意孤行!” 这时亚尔兰也轻松地跃下冰台:“不可能有神罚的啦。我预先用羽毛传递了风之讯息,得到埃鲁奇大人的答复是,她为我们感到骄傲,愿意亲手消灭瓶中之物。虽然要我说埃鲁奇大人是有些喜怒无常,但神罚什么的实在是太夸张啦。” 卡伊也眼神冰冷:“你们真的应该去亲眼看看三十年后的场面。” 尤里听到这句话,原本和善的面容又再次变得冷峻起来。 “听好了,我曾经隶属于神圣光明骑士团,也有亲眼看过祭司传教的场面。” 尤里沉痛地说:“是有祭司是依靠高明医术帮人去除病痛,然后得到患者忠诚的信仰,却也有不少人,他们搬走大商人的家财去兴修教堂,便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给出十年后你的孩子一定会受到恶魔蛊惑堕入黑暗,将家业败坏一空,令家族声誉蒙羞的预言。” 拉菲娜急躁地说:“胡说!神圣光明教团才没有你说的这么龌龊!” 尤里冷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西恩则用力揣着冰面试图拉出双手:“另外,就算各位痛恨光明教团也好,但我们并不是接到光明教团的命令才来阻止各位的,而是在执行冒险者协会给出的任务。如果我们真的那么不堪,就没必要救跌落的你们,不如等你们摔个粉身碎骨再拿走水晶瓶好了。反正水晶瓶,是摔不碎的。” 卡伊也不屑道:“前辈们就是这样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的吗?” 维吉微笑着俯身把一张火焰符文贴在冰面上:“刚刚只是在报复你们的袭击。现在才是在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火焰符文会在十五分钟以后生效,到时候各位就可以恢复自由。绳子和武器都留给你们,身为冒险者,离开冰洞应该不困难吧?” “喂!等等!” “站住!你们听我说!” “维吉,你这家伙连近在眼前的危机都无法分辨,还敢自称头脑不凡!” 任由西恩他们在身后大吵大闹,也只是无奈一笑并不回头,在亚尔兰大人的帮助下回到了冰洞上方。亚尔兰挥动双翼斩开冰块,拿出藏在其中的爆弹,不禁哈哈大笑。 “原来只是装装样子的假货啊,真是有趣,这三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公主嘟嘴道:“这还用问吗?对这一套伪君子的做派,我们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假装来救人,最后总要捞走大笔好处。如果对方不乖乖就范,就彰显武力威胁对方。这听上去不就是在精灵战争中战功卓著的神圣光明教团的诸位友人吗?” 此时风雪大作,阳光令银光闪烁的飞雪描摹出狂风的形状,远山在银白之风里若隐若现。 亚尔兰大人戴上风镜眺望:“不必在意了,孩子们。我这就带你们去翼人族的神圣之地。” 说罢她用脚上锐利的鹰爪划开了三块一人来高的冰块:“趴在上面。” 接着她便卷起强风吹起三块薄冰,连趴在冰上的少年们一并举起,如冲浪板一般在风雪中颠簸晃动,最终四个人在少年们不断的尖叫声中越升越高,凌寒的雪峰越来越远,而遮蔽苍穹的彤云已然近在眼前。 穿越厚重的风雪云层,少年们眼前豁然开朗,阳光发出虹色的光晕,碧空和畅暖风习习,前方赫然是一片繁花似锦彩蝶穿行的平缓谷地。 这里就是翼人族的初生之乡。 公主浑然忘记了刚才的苦战,才刚刚落地,便跃下高高的山崖,在繁花中打滚,捧起色彩斑斓的花瓣洒向天空,如喜悦的黄鹂一般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 “哇!没想到看起来粗枝大叶的翼人族竟然还有如此美丽的故乡!”公主闪烁着眼中的星光,大声赞叹。 亚尔兰抱着双翼,淡淡地笑答:“喂,别搞种族歧视啊。可不是只有精灵族才配生活在花与清风相对流转的家园的。” 谷地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岩台,上面层层累累的,用柔软的干香草垒成鸟巢,在鸟巢中闪烁着金光的,是细细的绒羽和金色的薄纱。翼人族的小宝宝们便自这里诞生。 就在少年们感叹生命的奇妙时,一个小小的翼人族婴儿趴在鸟巢边上玩耍,竟得意忘形地坠落下来。尤里大惊,喊道:“亚尔兰大人!” 然而亚尔兰却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地看着翼人宝宝自由坠落。翼人宝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坠亡的危机之中,还咯咯笑着拍打着小小的翅膀,却根本不足以产生向上抬升的力量。就在他即将坠地的前一秒,突然平地卷起旋风,将他小小的身体平平托起,如母亲的双臂一般既温柔又有力地,令他安然无恙地落在地上。 亚尔兰欣慰地说:“放心吧各位,我们是风之子民,从出生伊始,便能得到风暴女神埃鲁奇的庇佑,在女神的照料下,小宝宝们一定能够茁壮成长的。” 第九章:震怒 这里就是翼人族的“摇篮之台”,据说翼人族是向往自由和冒险的种族,结婚的成年男子和女子,会在这里生下小婴儿,就会忙不迭开始去到处旅行,并没有将婴儿抚养长大的习惯,也没有家的概念,就连这些鸟巢,也不能称为家,只是小宝宝的摇篮。而埃鲁奇便以神的力量庇佑着这些脆弱的生命,教会他们第一次迎风展翅,给于他们翱翔蓝天的力量和勇气。等孩子们长大到可以自由飞翔的时候,她的慈爱却又会立刻化为冰冷和严厉,她会毫不留情地赶走长大的孩子们,逼迫他们离开温暖的最初故乡,去风云更加变幻的广阔大陆独自冒险。 孩子们或许能在斯多姆斯峰山脚的城镇和父母再次见面,羽毛上相同的痕迹是他们彼此相认的依据。翼人的少年从此便脱离甜美的童年时光,开始冒险家的旅途。 亚尔兰指着摇篮之台正上方那朵遮挡着灼热阳光的白云,那是一朵如莲花般绚丽优雅的云,阳光从云层的边缘之中透出,更显得光芒万丈。 “那就是斯多姆斯峰之巅,也是女神大人的神之居所。只要登上那里,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少年们欢欣鼓舞地在繁花之谷大步奔跑,只觉得芬芳清爽的风儿,令他们身上的伤痛全部消散,神清气爽得像是连寿命都能延长几岁。 虽然有女神照拂,但也有不少翼人族男子在此地担当警卫。他们看到亚尔兰,便不过问尤里的身份,而是恭恭敬敬地说:“灵风骑士殿下,您回来了。” 亚尔兰微笑道:“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好吧?” “放心吧,有我们在这里把守,没有任何入侵者可以闯入。”警卫英姿勃发地立正,“说起来有这事情真巧,我和温蒂这两天各自抓住了一个自称人类冒险者的家伙,发现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可真是太奇妙了。” 亚尔兰答道:“或许就是人类所谓的孪生兄弟吧?” 警卫说:“他们的确就说是双胞胎兄弟。只是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碰见,不由得会觉得很奇妙呢。” “身份呢?” “看着并不像坏人,据说是药剂师协会的研究人员,是为了来采集斯多姆斯峰冰封地带的晶蕊草。” “原来如此。那就请神官长大人负责发落就好。” 尤里问:“这个地方经常会被闯入吗?” 亚尔兰说:“通常人类是没可能到达这片山巅之谷的。但不排除有飞行器误入坠毁的可能。如果没有恶意,我们当然会礼貌地请他们离开,只不过离开之前,会给他们服下遗忘的秘药。” 维吉慎重地问:“双胞胎兄弟,和我们接连遇到的阻击,会有关系吗?” 亚尔兰大大咧咧地说:“不必担心,就算有关系,喝下遗忘的秘药也就一了百了了。各位,我们这就去面见神官长,请他带我们去谒见埃鲁奇大人吧。” 在摇篮之台附近,有一个无形的风柱,虽然目不可见,但当尤里他们被亚尔兰踹得扑进去时,身体便被强风立刻抬升。火箭、冰滑板和风柱,似乎翼人族仗着自己会飞,交通方式就是这么乱来。三位少年连尖叫都显得缺乏新鲜感,最终在云蒸霞蔚的山峰之顶,尤里他们看到了令人惊叹的风之神殿。 这座神殿是由风与云堆砌而成。精灵族的群星神殿,虽然是建立在齿轮之海上的黄金大殿,相比之下却也显得平平无奇。风之神殿没有一砖一瓦,而是亘古不变的风以固定地方式流动,卷起云层形成宏伟宽广的四壁与柱石。屹立伟岸的大殿由变幻莫测的云层组成,便有亦真亦幻的奇妙感觉。 “如海市蜃楼,却又可以真切触摸得到。”维吉赞叹,“这是只有神才能缔造的奇迹。” 尤里和公主被亚尔兰催促,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虽然空中空无一物,但无论落脚在哪,便有一股柔和的风托起他们的双脚,就如踩在厚实的棉地毯上一般。无影无形的风,在风暴之神的力量驱使下,竟然能产生固体一般的物理性质,这的确是属于天神的奇迹。 一位虽然面容仍然年轻俊美,一头长发却如银白瀑布一般垂下的华服男子礼貌地迎接众人:“各位,我已经等待多时了。” “神官长大人。”亚尔兰微笑着回应,“他们三个,就是我在风之讯息里提到的自由骑士团。” 神官长有如一位年高德劭的老人一般亲切地注视大家:“你们在精灵国之森英勇作战的故事,老朽已然有所耳闻。精灵公主芙萝拉,自由骑士尤利西斯和维吉,老朽代表风之子民,欢迎各位来此做客。” 少年们又不好意思,又十分得意地欢畅笑着。 神官长对亚尔兰说:“灵风骑士阁下,你也辛苦了。七圣骑之中,参与这次对抗绝望主宰决战的,果然只有你一个人吗?” 亚尔兰沉静地答道:“神眷骑士代表光明教团,有自己的打算。曙光骑士已然牺牲,而机神骑士至今仍然被关在棱镜监狱。至于剩下三位骑士,他们族内的事情便够他们犯愁了,所以也没有来。” 神官长落寞地说:“救世的七圣骑传说,时至今日也渐渐落寞了呢。” “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既然我还是七圣骑,面对黑暗入侵的时候我就该履行保护大陆生灵的义务。” 亚尔兰温柔地看着尤里,轻声说:“至少我的良师益友乔璐雅大人,在生前的每一天都未曾忘记过七圣骑的使命。” 神官长双眼微闭:“那么,各位随我来,请将瓶中之物交给风暴之神大人处置吧。” 一行人恭敬地步入风起云卷的宫殿,殿内最深处是风之御座,阳光照耀在御座后方的透风之壁上,若隐若现浮现出一个透明的人影,宛若身着流纱的婉约美人,大概这便是埃鲁奇大人的造像。 神官们早已齐聚一堂,他们双翼合拢在胸前,盘膝漂浮在空中,透明的薄纱微微流动,正暗暗吟咏着风之神的教义。 神官长手持风神象征,是一把巨大的丝绸蒲扇。 “名为尤里的少年,献出你所俘获的魔女之魂,将其恭谨地放在高贵的风暴之神的御座之下,以求得神明对你勇武壮举的嘉奖,这就是你的夙愿吗?” 尤里双手捧着水晶瓶,在朋友们点头授意下,慢步走到风之阶梯下,认真地答道:“回答神官长大人,这正是渺小的自由骑士尤利西斯的愿望。” “为世人削除黑暗之神的左膀右臂,少年,你必将得到天神的福音。” 神官长代表神明,以神圣高洁的姿态,伸出带着素白绢丝的双翼接过水晶瓶,点头微笑表达对尤里的赞许之情,然后走到风之御座之旁,大声宣言:“我们终将记得,歼灭暗夜之魔女,是灵风骑士亚尔兰,与三位少年艰苦奋战所创造的伟大功绩。他们当获得神的庇佑和荣光!” 亚尔兰将右翼举在胸前微微躬身,维吉和公主也以各自的礼仪向神官长行礼。 目送着神官长走进风之壁,将水晶瓶送入风之御座里间,亚尔兰长舒一口气:“这样一来就大功告成了。尤里,拿着埃鲁奇大人的特别许可,你能够去棱镜监狱探望机神骑士泰雅。” “感谢您,亚尔兰大人。”尤里感激地说。 “不用客气,我和你的老师是挚友嘛。”亚尔兰目光深邃地眺望碧空,“何况她曾经拯救过翼人族的孩子,我当然不能对她的学生坐视不理。” 公主也兴奋地说:“接下来是什么环节?” “应该是盛大的宴会,有美味的烧烤小羊排,还有香草熏鸡,和雪峰红花浆果酿造的美酒。”亚尔兰馋得口水直流。 公主拍手道:“就是的嘛!怎么可能会有大灾变发生。” 与此同时,神官长走在空中回廊之中,在来到闪光的风之涌泉旁,打开了水晶瓶。 瓶中的粘稠液体漂浮在空中,只一秒就化作漆黑的清尘,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官长意外,自言自语道:“贝娜丽丝的灵魂……是会突然散成齑粉吗?” 突然一阵急迫的胸闷感陡然传来,神官长感觉极度不适地半跪在地上,双翼的羽毛突然由纯白色急速转变为漆黑色,在漆黑之中隐隐有些许暗红闪光,如血管一般蔓延。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官长窒息,漆黑色沿着静脉在他颈部开始显现。 神官长感到了将死的剧痛,他挣扎着滚下台阶,脑中最后的念头是这并不是第一次将堕入黑暗的灵魂交付给风暴之神,通常灵魂是至轻的悬浮液体,会被强劲的风压涤荡殆尽,却没有一次出现过灵魂自行化为灰尘消失掉的现象。 他嘴角渗出鲜血,最后出现在他眼中的景象,是原本蔚蓝的御座之间四壁,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的景象。 是风暴之神埃鲁奇震怒的景象。 第十章:漩涡峰岭 在御座之外的少年们也感受到了明显的震动,天空在呼吸间变得一片漆黑,云层以诡异的状态迅猛流动,在脚下形成一个可怕的黑色漩涡。 亚尔兰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仪式出问题了?” 尤里和维吉立足不稳摔在地上:“你们有没有觉得空气正在迅速变冷?” 公主的金发开始结霜:“绝对有迅速降温!亚尔兰大人!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神官们也感到莫名惊恐,他们起身注视着身下的漩涡,说道:“感觉到了吗?埃鲁奇大人在发怒,有一场极为可怕的极寒风暴正开始形成!” 亚尔兰眼睛瞪大:“什么?” 紧接着一个声音直击她的脑海—— “本尊座下的灵风骑士,你竟敢把此等蛮荒而不结的存在,带到本尊神圣的领域之中?” 接着风之神殿便失去了神之力的支撑,涣散成原本风和云的模样。人们开始急速下坠,翼人族拼命挥舞双翼维持着不被狂风吹走,羽毛上却迅速凝结着洁白的冰霜。亚尔兰拼命使用风系天命保护着少年们,却发现天命之力竟然荡然无存。 属于埃鲁奇的“大气主宰”的能力,被神拿回去了! “为什么!埃鲁奇大人!”亚尔兰咬着牙,用全身之力挥舞着双翼。 “你带来了亵渎之物,已经不够资格再当本尊座下的第一勇者了。” 崩碎的神殿在接触斯多姆斯峰之巅的刹那彻底涣散,太阳的虹色光晕荡然无存。第一批降落在地上的翼人族神官,来不及逃离包围山巅的乌云漩涡,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冻结成晶莹的冰雕。 “不能有任何人逃离此处。否则风之子民,便会遭到灭顶之灾。而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亚尔兰更加恐慌而不解:“埃鲁奇大人!我需要您的明示!到底是什么令您如此震怒!” 可是亚尔兰再也没有听到风暴之神的神谕,只有极端可怕连大象都能瞬间吹飞的超强风暴,表明埃鲁奇正陷于可怕的雷霆震怒中。 山巅的空域已然变成了被怒风和云之漩涡包围的死之境界! 被冰封的翼人神官们的皮肤呈现出青紫色,已然被全部冻死。 亚尔兰虽然沉痛,但她看着被风暴卷得肆意纷飞的少年们,便咬紧牙关来不及死去的人们挨到,只能使用最后的力量弹射出去,看清风的流向,接着飓风回摆的方向迂回,将尤里、维吉和公主接连抄起。 “亚尔兰大人!”尤里面无人色,用斩罪的钢索把伙伴们绑成一团“没想到西恩他们的话是真的!真的发生了大灾变!” “漩涡……”维吉惊觉道,“漩涡峰岭!我曾经听到过这个词!” 公主脸色惨白:“难道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吗!” 亚尔兰极为吃力地支撑着大家的重量:“不会的,有我在呢!” 在亚尔兰蛮横体力的带动下,少年们被狂风扯向地面的时候,总算离地只有十多米高。虽然大家摔倒随即弹起被风卷走,在山巅平地上弹出数十米远,却总算是活了下来。 令下四五十度的极寒,令尤里他们在停止翻滚后就立刻结霜。尤里赶紧用炎舞天命召唤黑炎取暖,一阵恐怖至极的横风袭来,巨大的冰棱砸在尤里手上,斩罪脱手插在身边的地面,尤里来不及捡起斩罪的短短数秒内,斩罪便被厚厚的冰块冻结。 身边窒息冻结而死的翼人神官原来越多。尤里惊恐无比:“风暴之神想杀了所有人!为什么!难道这些人不是她的子民吗!” 亚尔兰也大声呼喊:“埃鲁奇大人!如果是我的错,责罚我一个人就好!何必将灾祸殃及无辜!请您手下留情!” 然而风暴无情肆虐,依然在不断夺走人们的生命。 亚尔兰愤恨地挥洒泪水:“抱歉了,埃鲁奇大人。唯独这一次,我不能认同您的做法!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家活着离开这片山巅!” 我是七圣骑。七圣骑,是经过最严酷训练才能获得资格的最强战士。 虽然我的天命由神所赐,也会被神夺走。 但以我的力量,也能做到在极短的时间内夺走神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苍蓝之眼,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亚尔兰取下额间发饰上的宝石,高高举向天空,将周围流转的风暴吸入其中。 维吉震惊:“用风之神的神器来对抗风之神?” 风势的确是得到了短暂减缓,亚尔兰用宝石吸收了风暴之神的细微魔力,大气主宰的能力也恢复了一小部分。 “夏之熏风!”亚尔兰朝少年们挥动双翼。 少年们几乎被冻僵的身体沐浴着一阵赤红的暖风,冰块再次化开。 “太好了!这样一来大家还有希望得救!”尤里欣喜地说。 亚尔兰深深呼吸,再次使尽全力,朝云之漩涡甩出羽毛:“刺穿漩涡结界吧!破阵之羽!” 携带着真空利刃的羽毛,一向锐利无比,连钢铁都能瞬间划开,然而这一次却全部被漆黑的云之漩涡全部弹回。 所有人都明白,已经不可能离开斯多姆斯峰之巅了。 所有人都将被冰冻而死。 “亚尔兰大人!”公主绝望地大声悲泣,泪水却来不及涌出眼眶就被冻在眼角。 白霜又一次在少年们身上迅速蔓延。 “相信我!”亚尔兰用尽最后的力量大声说,“至少我一定……会保住还活着的人的性命!” “可是我们已经没法走出这片风暴,也没办法阻止自己被冻结了!” 亚尔兰目光锐利:“不要害怕,孩子们!既然无法阻止冻结,就让冻结来得更迅速一些吧!” 苍蓝之眼最后一次盛放出碧蓝的光芒。 这光芒所及之处,那些还没被冻结的神官们,便一瞬间变成了晶莹的冰雕。 他们身上的坚冰,似乎比这极寒风暴冻死的人们身上的冰块,还要寒冷坚实数倍。 “你在干嘛!”尤里以为亚尔兰已经绝望到疯掉。 “幸好我知道……对活着的人实施足够迅速的冻结,不但不会致死,而且还足以将一丝生息保持很久。不要害怕,等风暴过去的那一天,我会给大家解冻,让你们完好无损地活下来的!” 少年们来不及开口,碧蓝光束扫在身上,他们已然被封印在酷寒的冰块之中。 最终只剩下亚尔兰孤独一人站在咆哮的风暴中心。她神情悲戚,低声说:“虽然不知道风暴女神暴走的原因是什么,但眼下只要如此了。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还能重见天日。” 然后她将碧蓝的光束照在自己身上。 便连人和宝石一起,被封印在寒冰之中。 风暴呼啸的乌云漩涡笼罩在斯多姆斯峰之巅,居住在温暖的繁花谷地的翼人族幼儿睁开天真的眼睛注视着陡然阴暗的天空,身边的花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衰败。 “快!快带孩子们撤离!”谷地的警卫们在这可怕的灾难降临时,使出浑身解数保护着人们离开。 孩子的哭声和妇女们的祷告响成一片,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恐惧和绝望。 唯有两个人显得无比,就好像这样毁天灭地的风暴他们一年总要看个十次八次一般。这两个人被铐着双手,正随着其他被关押的闯入者快步离开临时收容所。 这两个人有着绝对相同的容貌。 “切,没想到又失败了。” “让我们回到原点再来一次。这一次咱们只会再多一个伙伴。” “是七个,还是八个?” “连你自己,就是八个了吧。” 可是没有人在灭世的狂风之中注意到这番意味不明的对话。 在尤里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眼前的世界被冻结在晶莹闪耀的冰晶之中,宽阔的山巅与壮丽的风暴神庙,仿佛只是被装在玩具球里的水晶饰品一般。凛风呼啸,周围的气温已经骤降到极低,脚下不断旋转的乌云漩涡将这里和世界隔绝开来。 虽然尤里不知道风暴女神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暴怒。 但他明白,人类的生命、天空、大地、气象变化、文明、历史和翼人族的荣光。 加在一起仍不敌神明发的一次小小脾气。 那么或许几十年的光阴对风暴女神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挥的短短瞬间而已。 “总算是到达漩涡峰岭内部了。天哪,这个地方……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小心脚下。主意周围横生的冰块尖锐的锋芒。如果我们的防寒服被划开口子,热量就会瞬间流矢。” “在这种地方真的还有活着的人吗?冒险者协会不会情报有误吧?” 明灭的光柱在几十年来未能停息的暴风雪中四处探照,人们的声音被这风雪过滤,变得缥缈恍惚。 “噫!”身穿白色防寒服,打扮得像一只可爱白色小熊的少女正轻轻擦拭冰面,当她看到竟有一个人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正栩栩如生地被冻结在冰块之中时,吓得泪飚,直接扑爬着坐在地上。 “怎么了,大小姐。”金发的少年快步赶来,扶起同伴,看到冰块中的人物也不禁感到心中发毛。 第十一章:冰中救援 蓝发的精灵少年手持探测仪,探测仪对冰中的人物发出绿光。 “这恐怕就是遭到瞬间冻结,虽然失去了生气,却并没有真正死亡的遇难者。” “快,快打开冰层拯救他们!解冻的魔药带着的吧!我这边的圣光复苏术也准备好了。” 金发少年虽然戴着厚重的棉帽,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绿色的眼眸微微阖起眼睑,露出无比认真的神情。 “你就放心吧。腾起烈焰!辛达尔的赤铁剑!破冰作业,开始!” 少年手中的赤红短剑发出辉光,在接触冰块的瞬间,冰层便开始融化成流水。纯白雾气直冲天际,又在不绝的风暴之中变成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大地。少年背上堆满了雪粒,终于温柔地把冰层完全化开,露出冻结在里面的人们了无生气的脸。 精灵少年赶紧把药水给人们灌下去,而白衣少女则招来了圣光,令药力迅速发挥。 首先获救的,是一位少年骑士,和他分别穿着魔法师斗篷和猎人袍服的两位伙伴。 被冻结的少年们睁开了沉寂已久的双眼。 “这里……是哪里。”尤里迟缓地揉着眼睛。 维吉也捂着钝痛的额头:“我们是被冻起来了吗?脑袋这种剧痛,就好像缺氧了整整三十年一样。” 公主用力摇着头试图甩去剧烈的眩晕感:“这里冰天雪地……我记得我们去山岚城塞的途中,因为火箭事故坠落在半山腰的冰雪地带。难不成其实我们……没有获救?” “我们直接掉到冰湖之中就被冻结起来了吗?”尤里困惑地看着周围,“那么我们掉到冰洞之中之后,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幻觉吗?” 维吉大脑依然一片空白:“恐怕也只好这么解释了。” 这时救援队的三人走近尤里他们,白衣少女欢兴鼓舞地拍手说:“太好了!简直是太棒了!没想到真的能成!一定是得到了法鲁娜大人的庇佑,我们才能成功拯救出这些被困的人。” “是的,大小姐。简直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欣慰的事情了!”金发少年答道。 精灵族少年蹲在尤里他们面前,递上高热量的体力补充剂,说道:“不要去动脑筋思考问题,眼下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详细情况,我们稍后再作解释。” 尤里看着这位少年的眼睛,觉得莫名有些熟悉,说道:“谢谢。据说被冻僵的人,会看到幻觉,这是真的吗?” 精灵少年点头:“是有这种说法。极寒会让大脑产生未知活性。” 尤里自嘲地拍拍脑袋:“你敢信吗?我看到的幻觉,是和一组和你们三个差不多的冒险者展开激战,还差一点输掉。接着我们又成功抵达了温暖的摇篮之台,还到达了风暴神殿。却在交出水晶瓶以后,发生了可怕的大灾变,整个山巅毁于一旦。哈哈,没想到被冻僵,还能做这么细节分明的怪梦。” 精灵少年和同伴们面面相觑,耸了耸肩。 尤里继续回忆:“我记得那几个家伙,好像叫做……自由剑士西恩、光之祭司拉菲娜,还有精灵枪手卡伊。鬼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么详细的幻觉。” 精灵少年手中的药剂洒了一地。 维吉和公主的瞳孔也微微颤抖。 “喂,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尤里不解地问。 维吉脸色苍白:“没理由大家都看到同样的幻觉。尤里,西恩的事情,乃至于大灾变,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时金发少年摘掉口罩,露出俊朗的脸庞:“我听到你们在说我的名字。你们没可能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情啊,毕竟我们之前不可能见过面。” 白衣少女也把棉绒绒的衣领往下拉,正是光之祭司拉菲娜。她也大为困惑地说:“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公主指着精灵少年:“所以你是黑暗精灵卡伊,对吗!” 精灵少年略微不爽地转过身去:“在下正是卡伊。” “没可能发生这种怪事的!”六个人齐声高喊。 对西恩他们来说,被冻在冰块之中生死不明的古人,突然睁开眼睛喊自己的名字,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这效果简直不比闯入古墓的时候,棺材打开木乃伊睁眼,突然说了句“西恩,你们好啊”来的轻松! 而尤里他们却大声咆哮:“所以我们为什么又被西恩他们救了一次!” “又……救了一次?”西恩诧异无比,“明明我们是第一次执行雪峰救援任务,而你们正是我们首先救活的遇难者啊!” 尤里猛地站起:“你说什么?这是你们第一次遇到我们?” 西恩和朋友们面面相觑,心想谁以前认识这样一位冰封怪人的话,绝对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就心虚地说:“是、是啊。” 维吉眉头紧锁:“所以我明白了。风暴女神埃鲁奇的大灾变,并不是单纯的暴风选和漩涡,而是神巨大的能量导致了时间逆流。” “时间逆流?”公主震惊。 “没错,也就是说,我们回到了落入冰洞,在第一次被西恩他们救出之前的时间节点!”维吉笃定地分析道。 原来如此,尤里和公主感到心悦诚服,或者说,他们愿意接受这种观点。他们不明白神为何震怒,但他们亲眼看到多少人因此而死,神殿因此彻底崩塌,山巅之地与世隔绝,就宁愿这一切不过是可以重头来过的可怕梦魇,而神也并非残酷无情,只是用恢弘浩大的力量,把时间移到更早的时刻而已。 尤里借着怒火恢复了体力,箭步踏出抓住西恩的衣领,眉头紧锁愤怒地问道:“为什么不说得更清楚一些!如果告诉我们水晶瓶送到神之御座,会演变成那样的下场,我一定会把水晶瓶交给你们的!但你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模糊不清!” 西恩一脸听不懂:“喂,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什么水晶瓶!” 卡伊也站在伙伴身边用力分开两人:“你太激动了,老兄。” 尤里痛苦地捶着地面,眼泪如断线的珠串。 “没错,我不该埋怨你们,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为了向神眷骑士复仇,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明知你们不是坏人,却执意怀疑你们是神圣光明教团派来的走狗,想抢夺我身上的黑暗之魂。你们有提前告诉我大灾变的事情,明明就有。哪怕我肯花一分钟坐下来好好听你们的劝说,也不必带来那样恐怖的灾难了。” 尤里沉默地把手伸进衣袋:“幸好风暴之神给我们再来一次的机会。水晶瓶……就交给你们吧。” 即便这代表着我不能获得神的嘉奖,不能前往棱镜监狱去探望机神骑士,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到打败神眷骑士的机会。 但如果能不造成那样的灾难,就太好了。 拉菲娜走到尤里身边,移开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忍。 “对不起,虽然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拉菲娜樱桃般的红唇轻轻吐出一句话,令尤里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硬。 “神根本没有给你们第二次机会,你们并没有回到过去。这里就是风暴之怒事件发生之后,整整三十年来都没有重见天日的斯多姆斯峰之巅。” 尤里和伙伴们瞳孔紧缩。 西恩拿出随身的地图:“在地图上,这片区域曾经叫做山岚城塞,如今却叫做漩涡峰岭。” 没错,风暴之神摧毁了斯多姆斯峰区域,摇篮台地以上的全部区域。昔日水草丰美风和日丽的翼人族故乡,已然化作了风暴肆掠乌云翻涌,温度在零下数十度的死亡地带。从灾难发生的那一天到此时此刻,已经经过了三十年了。 瞬间的冻结不但保住了尤里他们的生命,也令他们在这三十年内,生长发育趋于静滞,使得每个人的少年体态,能够无视时光的蹉跎,直达三十年后。虽然事实上,他们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老人了。 尤里慢慢张合双手:“我们整整跳过了三十年的光阴……” 维吉心事重重,问道:“可是西恩,为什么你们的模样和三十年前也没有任何改变?难道你们也被这灾难波及到了吗?” “三十年前?”拉菲娜连忙摇手,“不可能啦,前辈。三十年前是光明历3031年,而我们都是在50年代出生的啊。” 维吉希望从这咄咄怪事中抓住一点有关真相的蛛丝马迹,可是大脑的阵阵剧痛却不允许他进行深入思考。最终西恩朝天空发射信号弹,明亮的光球笔直跃升至晦暗的空中,一艘巨大的空艇闪烁着蓝与红的灯光,穿破云层轰鸣而来。 “随我们上船去接受更加仔细的治疗吧。”西恩友善地朝尤里伸出右手。 第十二章:疑点重重 “引擎出力最大,调整船身姿态,沿漩涡切线方向脱出。” “引擎出力已调整到最大,水晶导航仪由于温度过低而无法工作,空艇姿态无法确认。” “改用人工视窗进行导航。” “右侧姿态调整喷口冻结,无法进行姿态调整。” “可恶。”雄鹰人舰长将军帽往下一罩,那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坚毅不屈的光芒,怒吼道,“那就由我去亲自把冰块打碎,行不行?” 舰长扛起一门巨炮,张开双翼迎着风雪飞翔,炮弹正中冻结在喷口外的冰壳,整个空艇剧烈震动,灼热的气流却终于能够向外喷发,令空艇开始转向。 舰长随即被风雪卷走,站在空艇舱门的机组人员拉下摇杆,迅速回收的长绳将舰长从狂风中直接拽回。 舰长羽毛凌乱的趴在地上:“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当你们的舰长。” 空艇终于转到和暴风圈相切的位置,随着风暴的方向一同旋转,并在慢慢毕竟暴风圈边缘的关头马力全开,十米长的赤红尾焰向后喷发,将风雪吹得更加凌乱,最终空艇脱离了三十年来只停歇过区区数次的空中大漩涡,冲至圈外明朗的碧空,朝夕阳的方向疾行而去。 公主惊喜地趴在舷窗上:“既然咱们乘坐着奥秘之鹰,就是说这支救援队是太阳精灵派来的吧?” 负责为少年们治疗的是一位面若冰霜的医生姐姐。她冷冷地看着仪表读数,答道:“我们属于冒险者协会。” “可是奥秘之鹰……是太阳精灵独有的航空器啊。” “在二十年前这项技术就已经得到普遍传播,奥秘之鹰也改名为有翼空艇,如今在整个大陆都可以见到。”医生姐姐不以为然地甩着注射器上的液滴。 这令公主有些落寞。 维吉看着窗外,斯多姆斯峰顶的大漩涡是那样狰狞恐怖。乌云如恶龙一般盘踞在扇风顶端,神庙碎片在旋风中四散纷飞,闪电在每个角落明明灭灭,那漩涡正如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仿佛在质问维吉,你为什么要把水晶瓶带到神之领域来! 西恩和拉菲娜打开舱门,探望第一批获救的少年们。 “你们好,我叫西恩。额,貌似你们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西恩热情地笑着说:“我们来自于冒险者协会,这一次执行的是漩涡峰岭生还者救援任务。” 拉菲娜站在阳光下,一身白衣莹然发光:“三十年前由于风暴女神埃鲁奇不明原因降下神罚,令山岚城塞高层被严重摧毁,这个事件史称‘风暴之怒’,而山顶地带终年被乌云漩涡遮蔽的区域,被称为漩涡峰岭。从来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何种情况,直到三年前气候异常,强劲的热气流到山顶还没有消散,便令经年不散的暴雪暂时停歇了短短的三十分钟。” 卡伊补充道:“有登山爱好者用望远镜看到山顶被冰层覆盖,不但冰层中冻结着看上去面目如生的人类和翼人族,而且似乎还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比如冰块搭建的房子等等。冒险者协会看到登山家们记录的画面,经过慎重考虑,认为或许漩涡峰岭地区有生还者存在。所以经过三年的筹备,到今天我们展开了漩涡峰岭搜救行动。” 西恩开心地说:“一开始甚至还有人说自己是专家,声称漩涡峰岭上生活的是一种全新种族,风不大的时候就破开冰层出来打猎,在狂风呼啸的日子就往自己身上浇水,把自己冻在冰里抵御强风,实在是太搞笑了!哈哈哈。” 拉菲娜狠狠踹了西恩一脚:“喂,当着受灾的人们说这种笑话,你不觉得很不合适吗!像笨蛋一样。” 尤里心情略微放松,正露出微笑,却又想到这恐怖的漩涡峰岭正是拜自己所赐,不禁又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能活下来就是好事,为何还要愁眉不展呢?各位,我带来了恢复体力的药剂,请各位放心服用。” 打开舱门端着药盘走进来的,是一位声音清澈的青年医生。他戴着金丝眼镜,在他那张本就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他褐色的头发略长,轻轻披在肩上,令他的男子气概略有减弱,却也使他充满了母性的慈爱与细致。 医生姐姐说:“霍恩医生,你的头发难道还不该去修剪一下吗?” “抱歉抱歉,冒险者协会的救治工作总是太忙。忙完这件事,我就去把头发剪掉。” 维吉却莫名激动地冲过来握住医生的肩膀:“她说你叫霍恩医生?弗朗茨?霍恩是你什么人!” 医生略微惊慌,连药盘都差点端撒,却最终宁定地答道:“嗯,没错。我的名字就叫弗朗茨?霍恩,是一名药剂师,就职于冒险者协会医疗应对小组,是这次营救行动的负责人。” 西恩则劝道:“不、不要慌张,霍恩医生是皇家药剂师,医术非常高明,他的药只管放心服下,睡上一觉以后你们就会觉得,这三十年冰冻带来的不适和思路混乱,都会通通消失。” 然而维吉的手却没有松开,依然一脸怀疑地瞪视着霍恩医生。 霍恩医生强行忍住内心的不安,轻声问道:“不可思议,如果你从三十年前就与世隔绝,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西恩也点头不跌:“这三个冒险者同样也知道我和伙伴的名字,当时真是吓了一大跳。” 拉菲娜对维吉却还仍旧没有一点好脾气:“快放手啦,这样对待帮助自己的人也太没礼貌了!” 维吉醒过神来:“抱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对不起,医生。” 霍恩医生拿出记事本:“那么请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维吉率先说:“魔法军师维尔洛。” “嗯,那么你的名字是维尔洛……” 维吉故意说谎,是试图弄明白为什么曾经有一面之缘,而且感觉十分了解自己的这帮冒险者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们在故意装傻,或许会难免有人咋呼呼地说“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不是死神军师维吉吗”。 但是没有。不管是西恩三人组,还是霍恩医生,在听到“维尔洛”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表现得无比淡定,看来他们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虽然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出场过并交过手的人物,绕了一圈还是如陌生人一般见面不相识,简直没听说过这种奇闻。于是维吉说道:“不,我头脑发昏,把自己的小名说出来了。我叫维吉?布里格斯。这位是尤利西斯,这位是芙萝拉。” “芙、萝、拉。”霍恩慢慢地在本子上记录三个人的名字,“好像和一位非常著名的人物齐名呢。” “那当然,芙萝拉可是太阳精灵……” 尤里的话没说完,医生姐姐极不耐烦地把他们三个按在床上,举起了冷光闪烁的注射器:“废话少说,休息时间到了!” 西恩叉腰笑着说:“没错没错,打针吧各位。” 医生姐姐漆黑的面孔居高临下地看着西恩:“别忘了你们也要注射排除寒气的药剂。” 病房内充满了少年们的哀嚎。 西恩觉得医生姐姐确实比突然张口喊自己名字的冰冻人要可怕多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生于3050年代的西恩等人,会出现在3031年秋的斯多姆斯峰?而且很明显,霍恩医生也存在于3031年,并且以冒险者协会的身份,雇佣了西恩和热砂守墓人,来阻止尤里他们前往山岚城塞。 没有人能冒充一个三十年后才会存在的人物。 而且为什么三十年前能认识我们的西恩,如今反而完全没见过我们,也是个难解的疑点。 “如果说,这一次和西恩的相见,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之后西恩找到某种办法回到三十年前,在冰湖中救了我们,就算做是第二次相见,他自然是认识我们的。” 所以结论就是,西恩等人将在不久之后的未来,穿越时空回到3031年的山岚城塞。 “时空旅行可以把种种疑点都解释清楚。” 维吉的分析让尤里和公主半信半疑。 公主拍着大腿:“可是维吉,时空旅行技术无异于痴人说梦,根本就不存在。” “在我们的年代不存在。但经过三十年的发展,这个世界的人们难不成已经掌握时空旅行的技术了吗?”维吉托着下巴,“虽然在我们的年代,空间移动是魔术师能达到的境界,但从空间层面跃升至时间层面,中间隔着一条巨大的理论鸿沟。” 公主机敏地眨眨眼睛,脸上映着皎洁的月光:“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去探探口风。” 于是公主从空间里取出妩媚性感的衣服换上,去勾搭船员。 “不可思议,小姐你真的有四十岁了吗?” 第十三章:情报收集 “哎呀呀,人家不过是一位十多岁的精灵族少女罢了。”公主媚眼如丝,纤长的指尖在唇前微微摇晃,声音柔媚婉转地说,“那被冰冻的三十年,是不可以作数的。更何况,以我们精灵族的寿命,区区四十年的光阴,根本不足以摧残精灵少女的红颜呢。” 船员怪叫道:“哦哦哦!那么娶一个精灵族的少女当老婆,岂不就有个不老萝莉可以享受一辈子的艳福了!” “哼,小哥你真是超坏。”公主作势去打,笑道,“说起三十年不变,我就想到了索兰提尔的芥末烧饼。皇都广场的那家店口味正宗,真想邀请各位陪我去品尝看看味道到底有没有变呢。” 其实芥末烧饼是一种非常难吃的恐怖料理,只有味觉迟钝的家伙才觉得那东西算是食物,正常人如果怀着好奇心去尝上一口,则和啃掉一颗爆弹然后朝肚子里扔点着的火柴没有两样。但因为难吃到了极点,也算是索兰提尔的“名产”。 果然船员们面面相觑,为难地说:“额,没想到小姐的口味这么特别啊。” 公主不爽地叉腰:“看你们的样子,好像觉得芥末烧饼很难吃对不对?真是一群不懂得欣赏的男人。也或许是经过了三十年的时光,味道就越来越难回归最初的正宗做法了吧。在我的时代,芥末烧饼可是非常美味的!” “是、是这样吗?”船员们表示无法相信。 “当然!”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努力捕捉着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有空的话我们可以时空旅行到三十年前,我带你们去亲自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船员们陷入了集体的沉默。 公主心里嘀咕,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听到船员们爆发出惊天爆笑。 “哈哈哈哈!时空旅行!”船员们流着泪指着公主,“你们这些古人还真是一群有趣的家伙!据西恩说,你们在刚刚获救的时候,也以为是风暴之神埃鲁奇用无上力量,把你们扔到数天前,进行了时空穿越吧!” “没错!时空旅行什么的不存在啦!那只是小说家们的故事构思而已!” “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 什么嘛,这帮蠢蛋笃定的模样,分明证明时空旅行技术在三十年后也没有取得丝毫进展。 害我在这里白白丢人。 在公主暗中调查的同时,尤里也在暗暗观察这支所谓的“医疗救援队”的一举一动。 他趁着巡逻人员换班的时候,潜入空艇仓库,眼前的场面令他吃惊得倒吸凉气。他赶紧摒住呼吸,藏在支架的阴影里,再次悄悄探出头去,只见白天见到的自称“医生”的人们,正以十分专业的姿态在整备兵器,或磨刀霍霍,或把闪着寒光的子弹压进弹仓,把枪膛擦得锃亮。这分明就是一支专业的猎兵团,没有任何医生能够具备这样的专业军事素质。 尤里小心地离开仓库,把看到的一切告知维吉。维吉额角挂着汗珠,说道:“这件事果然并不简单。尤里,接下来医生送来的药物只要假装吃掉就好,千万不要真的吞下去。” “嗯。”尤里紧张地点头,“依你看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和漩涡峰岭的风暴之怒事件,又有什么关联?” “不要着急,尤里。接下来就由我亲自去盯着霍恩医生。” 清冽的月光从舷窗透进空艇船舱,如薄薄的青霜铺在地上。空艇悬停在斯多姆斯峰暴风圈外,空气纯净得纤尘不染。寒星闪烁令这夜色充满彻骨的凉意,星月的光辉映照在雪峰之上,令雪峰如水晶般剔透。 维吉悄然行走在月光的影子里,摘下单片眼镜,以万分的警惕跟踪在弗朗茨·霍恩身后。霍恩医生故意放轻脚步,在钢铁的船舱地板上,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缓慢前行,并没有留下丝毫脚步声。 这种不正常的警惕果然非常可疑。他似乎有意避开任何人想要偷偷去做什么,但他是救援队的负责人,这艘空艇也归他指挥,他不应该有这种行为。 最终霍恩走到船舱中部的透明舱室之中,眺望着漩涡峰岭蕴含着风与雷的黑色漩涡,一边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截短短的干燥棒状物,用火柴将其点燃,一边露出了颇为诡异的笑容。 “明天漩涡峰岭将迎来第二次气候异常现象,漩涡和乌云在热空气的影响下,威力将削弱到平时的十分之一。这一次,我一定要达成夙愿,不管我的对手是多么强大,即便是神,我也一定会从死神沃罗的怀抱里,把人抢回来。” 维吉小心地捂着口鼻,不敢稍微吸入一点医生手里升腾的缥缈烟雾。这家伙太可疑了,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那笑容充满着一股说不清的哀怨和执念?这烟是什么东西?是致幻药物吗?身为皇家药剂师的他,如果想要用一点吸入式药剂控制人的心智,让我们相信我们的确获救于30年后,大概并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办?该不该采取行动? 就在维吉暗自思索的时候,肩膀被人轻拍。他汗毛倒竖无比紧张,正要回头反击,就被一支戴着白手套的纤纤素手用力推在墙上顶住脖子。 是光之祭司拉菲娜。 “在你试图跟踪别人的时候,也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后!”拉菲娜眉目间全是愠怒,“而且怀疑冒着极大风险从漩涡峰岭救出你们性命的医生,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做派。” 维吉吃力地答道:“可是我们被冻结了整整三十年,没有死亡也没有衰老,姑且听到这种说法谁会那么容易就接受!” “连被封在冰层之中的老古董能够一下子喊出我们的名字,我们都能够接受,相比之下你们遇到的这点事情简直不足为奇。”拉菲娜不爽地说。 维吉完全无法想象一个看上去如此娇弱的祭司小姐竟然会有这种怪力,几乎窒息地说:“没错,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同样难以理解,所以我才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祭司小姐,你真的了解那位医生吗?如果说他在三十年前就曾经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中,你会不会感到更加诧异?” “你说什么?”拉菲娜感到意外。 “我们的脑海中残留着些许印象,模模糊糊地觉得三十年前我们就曾经有过交集,也在每一个陌生人的言语中,不得不接受现在已经是3061年的事实,但实际上我们根本寻找不到什么有实感的存在可以验证这一切,万一这是某种催眠术给我们强行洗脑的结果呢?万一是某种药物将这些观念植入我们的意识深处呢!” 维吉小声地说:“我要是你,就不会随随便便吸入那些不明烟雾!” 拉菲娜额发低垂,眼神变得极为愤怒。 她抓住维吉的衣领,将维吉再次砸在舱壁上。 “难怪我刚见到你第一面就特别讨厌。戴着单片眼镜,眼珠子转个没完没了,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之后藏着的全是狡猾,自以为聪明,实际上却什么都不知道!” 拉菲娜眼角含泪,拼命压低声音说道:“那不是不明烟雾,只是告慰死者的而焚烧的线香而已。” “线香?”维吉大为吃惊。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拉菲娜愤恨地说,“是霍恩医生的母亲去世十周年的纪念日。他本可以穿着黑色的礼服,撑着雨伞在母亲的墓碑前献上一束鲜花,可他现在却在极为凶险的漩涡峰岭上空,只能借着月光遥寄怀念之情。你猜这是为了什么?” “哎?”维吉感到一阵窒息。 “还不是因为明天又会发生几年一遇的气候异常现象,漩涡风势大大减缓,霍恩医生知道漩涡峰岭还有生还者,便不顾一切地向冒险者协会提出申请,要把你们每个人都活着带回人间!”拉菲娜嘴唇轻轻颤抖,激动地说,“即便他拯救的人,是像你这样不通人情的家伙,他还是决定要自己出资,亲赴险境,来把你们都带回去!” 拉菲娜放开了维吉的衣领,维吉惭愧地低下头。 拉菲娜沉痛地说:“霍恩医生的母亲,曾经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家药剂师,在卡维拉王城疫病外泄事件中,曾经拯救过无数人的生命。儿时的霍恩一直以母亲为傲,可是没想到能够妙手回春,祛除患者们病痛的母亲大人,最终却未能治疗缠上自己的病魔。” 霍恩曾经的理想是当一名冒险家,却为了寻找治愈母亲绝症的方法,拼命钻研医学和药剂学的知识,仅仅是十五岁的少年,水平就已然超过不少皇家药剂师,因此被皇家药剂师学院破格录取为史上最年轻的学生。 可是这份荣耀在母亲的绝症面前,是轻如鸿毛不值一提的东西。他最终没能寻找到对抗疾病的方法,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夕阳斜斜坠下的惨淡的余晖中,少年霍恩医生亲自送别母亲,从无尽的病痛中彻底解脱。 第十四章:释然 霍恩长达一周水米不进,只是苦苦地相信或许这样就能前往母亲已经去往的国度。 他以为他已经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当一个贫苦的妇人,把已经发烧晕厥的孩子抱到形同槁木死灰的他面前时,他的热泪再次涌出眼眶。 “为什么不早点把孩子带来看我!”霍恩医生挣扎着站起来,“给我准备退烧针剂,还有营养强化素,血糖提升素以及微量的狂躁素!” 霍恩医生是因为不忍丢下世间无数生活在苦痛之中的人们不管,才挣扎着忘却悲伤,努力地活下来。 “没想到医生独自一人悄然来到这里,是为了祭奠已故的母亲……”维吉惭愧地低垂着眼睛,“可是为什么脚步要这么轻?” “像你这种自以为理智实则冷血的家伙,恐怕完全理解不来吧。”拉菲娜眺望着远星,“因为不想让同伴担心,所以有时候思念和悲伤只能独自藏在心里。我和医生一样,也曾经目睹过亲人离世。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病故去,尽管我会有时候会非常思念父亲,在西恩和卡伊面前,却必须扬起笑脸,不可以让我的悲伤,去影响他们本该元气饱满的每一天。” “抱歉。”维吉不知为何,对这位超凶的少女竟然生发出柔软的同情心。 “父亲他……也是左眼看不清楚,一直戴着眼镜。不过他是真正充满智慧的,又温柔又强大的男子汉,而你这种小混混竟然也敢装模作样戴什么单片眼镜,看着真真让人不舒服。” 原来拉菲娜讨厌维吉的原因,是单片眼镜。 “对不起。”维吉拿这位嗔怒的少女毫无办法,只有不断道歉。 “除了对不起,就是抱歉,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话吗?简直是废柴一个。”拉菲娜不满地跺脚,转过身去说,“哼,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人这些事情?请你把刚才听到的话通通忘掉,然后滚蛋吧。” “好、好的。”维吉依然心中惴惴不安。 “不要再给医生添麻烦,我的眼睛会随时盯着你的,老古董魔法师。” 看着狮子一般凶猛的拉菲娜远离的背影,维吉总算长吁一口气,瘫软地靠在舱壁上。他也感到有些不解,自己有生以来从未怕过任何人,即便被判战争罪,单枪匹马勇闯死敌贝恩将军的宅邸,亲手把他送进监狱,他也从未有过一丝畏惧。 但为什么看到拉菲娜心中竟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怯意,而且为什么明明胆怯,却并不愿意绕开她,反而有点希望陪伴在她身边呢? 维吉默默回到病房。 “怎么样,有探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尤里小声地问。 维吉摇头:“没有谎言,只有一些悲伤的故事。霍恩医生应该就是个可怜的好心人。” 尤里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这么说,我们真的已经生活在三十年之后了啊。神眷骑士那家伙……恐怕也已经归天了吧?没想到我一门心思满怀愤怒的复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乔璐雅老师早就告诉过我,复仇是最没意义的事情,好像我终于有点明白了。” “尤里……”公主也有些落寞的把头靠在膝盖上,同情地看着尤里。 尤里连忙笑道:“别难过,我并不会为此伤心呀,时间渐渐地抚平了仇恨的螺旋,总归也是好事。而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毫无意义。至少我们可以多少挽回一点曾经犯下的错误。” 公主也淡然笑道:“没错,既然他们是好人,我们可以为救援计划出一份力。” 维吉也表示赞同:“这样一来,或许灵风骑士亚尔兰大人,还有无辜受难的翼人族神官们,也能像我们一样获救。” 第二天清晨,晴空大好。 从山脚扬起的热气流卷着青翠的树叶缓缓上升,树叶反射着夺目的阳光,令空中不时明耀着充满希望的绿色闪光,队伍中的游吟诗人站在甲板上感受到了和风的暖意,惊喜地说:“扬起了!洋溢着生命之绿的光之风!” 雄鹰人舰长抱紧双翼,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渐渐淡去的乌云漩涡,对身边的霍恩医生说:“由你来下令吧,医生!” 医生紧张地扶着金丝眼镜,白色长袍烈烈起舞。他紧紧抿着嘴唇,许久才下定决心喊道:“营救任务开始!爱奴米号,目标漩涡峰岭,全速全进!” 螺旋桨开始转动,搅动着青碧天空中的缕缕白云,引擎发出浑厚的轰鸣。船头在两舷喷气装置的调整下,以漩涡的切线方向平行。在绿色的热风抬升至空艇的位置时,空艇开始向前航行。 “所有人员,各就各位。非机组成员请系好安全带,爱奴米号将于五分十七秒后与漩涡接触,到时候会发生严重震动,请各位不必担心!” 空艇开始加速前进,温度较高的上升气流冲撞在漩涡之上,便冷凝成上升的白色云柱,随即变成降雨,晶莹地洒落在皑皑雪峰之上。上升气流的冲击令漩涡的威势进一步减弱,常年不见阳光的斯多姆斯峰山巅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尤里透过舷窗看得触目惊心:“山顶冻结的姿态,和三十年前仍然一模一样。那么多人被封在冰层之中,仿佛把冰层化开,他们仍会继续发出当时未完的呼喊一般。” 西恩斗志满满的说:“放心吧,我们这支勘探小队昨天已经基本把山顶地形摸清楚了,而且事实证明医生用药物来解冻的方式也行得通,今天一定能够把所有生还者,都带下山。” “现在开始宣读接触倒计时。十、九、八……” 卡伊毫不在意地微闭着眼睛:“没想到你们三个愿意来帮忙,真是意外。” 公主毫不客气地答道:“没想到黑暗精灵竟然会愿意做好事,真是意外。” “七、六、五……” 维吉胆小地对拉菲娜说:“请、请多关照。” 拉菲娜则胳膊一抱,极不耐烦地鼻子一哼,转过身去。 “四、三、二、一。撞击开始!” 空艇开始剧烈震动,即便少年们被安全带牢牢捆在座位上,背脊仍然被墙壁的钢板顶得生疼。 “看样子能行!”舰长大声说,“就以这股气势,将航线内缩,并入漩涡之中!” “姿态调整完毕,可以开始内缩航线!” “震动值在可承受范围内,空艇结构完好程度97%。” 舰长大喝:“给我……冲进去!” 爆裂的旋风和三十年来一直旋转不停的碎冰与尘埃,令舷窗外的世界只剩一片暴躁狂舞的灰霾。终于在全体人员的奋力抗争之后,空艇穿越了旋风的障壁,进入到漩涡峰岭内部的冰雪世界。 然而舰长在庆幸之前,第一句话是:“见鬼,这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集中在左侧舷窗,看到寒冷的气流竟然凝结成一只巨手,闪耀着冰晶之光,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空艇握来。 自然的气象或许能让漩涡的威力减缓。 但不代表神准许外来者轻易踏足这片禁忌的神罚领域。 霍恩医生握着拳头:“风暴之神仍然余怒未消吗?” 大副大声说:“根据虹晶测温仪,前方气流的温度低于零下一百度。” “也就是说如果被这只冰蓝色的大手一摸,我们就会立刻变成冰坨子坠向地面吗?”舰长嘴角微微扬起,内心斗志猛然爆发,“真不明白风暴女神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是不要紧!还有我们在!”西恩解开了安全带,和步履匆忙的救援队员们一起冲向空艇尾端的舱门,拔出了双剑。 而救援队员们也人人荷枪实弹,面对神之怒掌毫无惧色。 “用火系天命和爆燃药剂暖化低温气流!拜托了,大家!” 沐浴着风雪的人们举起手中的步枪,在尤里划出第一道炎浪之后,纷纷将枪膛里的弹药毫不吝惜地朝那只巨大的凛风之手倾泻。 原来这并不是普通的弹药,而是填装着大量爆燃药剂的特殊子弹,这些子弹在接触寒风的瞬间,就会化作熊熊火球。一时间空艇尾端喷薄的无数火线,与凛风之手接壤处,烈火和寒冰展开了激烈的较量,冰与火令大气产生湍流,卷动着冰雪和火焰形成一个个小型漩涡生而即灭,而这烈火代表着人类求生的坚强意志,竟然和暴怒的神之一击拼了个不分上下! 被击散的凛风之手,散逸的寒风变成各种冰雪的飞禽,发出锐利的啸声朝空艇扑来。 另一批救援队员豪迈地拿出另一种武器,发**钢弹头,不住把冰霜猛禽化为碎片。虽然仍有不少冰块撞击在空艇之上,造成损伤空艇还能承受。 尤里这才明白昨天看到仓库之中大家整备兵器,原来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状况,不禁有些叹服地说:“没想到霍恩医生的救援队把漩涡峰岭内部可能遇到的危险都考虑到了,实在是准备周全!” 第十五章:踏足冰壤 “没错。”维吉拿出符文卡片,毅然道,“咱们也出一份力吧!” “炎舞!”尤里大声咆哮,令漆黑烈焰附着在斩罪上,“地狱荒炎锁缚!” 斩罪的蒸汽刃炮喷射而出,拖拽着长长的钢索横跨天际,在空中织成金属大网,而漆黑烈焰瞬间蔓延在整个网面,仿佛连空气都在烈烈燃烧。 西恩惊佩地说:“没想到尤里前辈也是火系天命持有者!炎舞天命是令火焰之力附着在武器上的能力,没错吧!” 尤里忘记这才是和西恩的“第一次见面”,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可真是奇怪,这件事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公主则摸出大量的爆弹,一并点燃,被维吉使用磁力符文同极相斥的效应朝外弹射,空中瞬间炸成一片火海。 “空间魔法?”卡伊诧异,“你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是太阳精灵王族?” 公主得意地说:“回去翻翻历史书,关于我的故事是写在近代史里的。” 一块碎冰差点刺中维吉,拉菲娜举起圣杖召唤灼热的光束将其熔化。 “谢谢。”维吉受宠若惊地说。 “你果然是个相当没用的家伙。”拉菲娜傲娇地嘟着嘴,把眼睛移开。 然而神的力量依然以不可匹敌之势再度加强,朝空艇再次压迫过来。 西恩对尤里大声说:“前辈,把我们的火神之力集中在一起,或许能够使力量大大加强!” 尤里点头:“说得没错。上把,西恩!” 炎舞·龙息怒涌! 风怒·爆炎三叠! 如火龙吹息一般的黑色怒焰,和赤炎的三重怒涛夹杂在一起,威力果然提升数倍,盘旋升腾为一只炎之狂龙,嘶吼着朝凛风之手直冲而去,在撞击凛风只手的刹那,烈焰朝四周猛烈奔涌,如天空中一朵红莲傲然怒放。 神罚的力量却能再次压倒火系天命的合力一击。 西恩的金发发尾再次有火焰迸发,而尤里的影之镜也在胸前狂舞。 “好歹是百十条人命,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让您降下如此可怕的神罚!”西恩怒吼。 而尤里则用力再次挥出斩罪,咆哮道:“就算是神,也绝不能如此任性!” 炎龙将凛风只手洞穿,消失在远空之中。 寒气陡然涣散,化作纷纷扬扬的雪花洒向大地,周围的气温开始回升。 “赢了!”霍恩医生拉起伙伴的手,激动得手舞足蹈,“果然炎之剑士西恩能斩开严寒!请求你们的帮助果然没错!” 西恩不好意思地搓着鼻子:“如果没有尤里前辈的帮忙,只是我也没法办到啦。” 尤里也搓着鼻子大大咧咧地说:“小事一桩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公主和卡伊同时指着西恩和尤里说:“你们两个不要连动作都一模一样好吧!” 空艇冲散风雪,终于可以降落。寒冷的风令少年们衣袍飞扬,终于踏足在这片冰封之壤上。倒映着天之光的冰晶明亮得令人炫目,由于低温,即便是冰雪也显得极度干燥,大片的雪花打着卷儿扑在少年们身上又随即碎裂,风暴神殿的废墟斜斜坠落在山巅平台上,上空仍然风起云涌,各色的云朵产生又以飞快的速度变形,直至幻灭。 “兄弟们,把东西搬下来吧!”医疗队的领队是一位颇有几分霸气的御姐,她将头发绑成不羁的马尾,面对凛冽寒风,在白色长袍下也没有穿很厚的衣服,显然体力非凡。 “哦!”医疗队成员便豪迈地把装箱的物资扔到舱外。 “请、请小心一点!”霍恩医生紧张地制止大家粗暴的动作,“箱子里很多东西都是医疗器械,是易碎品,不可以用力摔打!” “这样啊。”领队满不在乎地说,“稍微注意一点!” 公主纳闷道:“三十年后的医疗队怎么感觉像粗暴的佣兵一样?真的没问题吗?” 霍恩医生蛮不好意思地说:“其他的医疗队听说目的地是漩涡峰岭,都拒绝了我的请求。唯有这支‘卡尔诺自由救援队’愿意随我冒险前来此地。没办法,毕竟这个地方,环境真的太糟糕了。虽然这支救援队或许不是专业素养最高的团队,但他们愿意随我冒险,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公主心中充满敬意,微笑着看着这位文弱的青年男子:“几乎所有医生都不敢来的地方,霍恩医生却从未感到畏惧。” 医生轻轻抬起眼镜,不好意思地说:“或许在神明看来,千万子民的生命如过眼云烟般产生又消散,用神罚消灭区区百十个人,实在毫不足惜。但对我们人类而言,生命却是最最可贵的东西,我当然也很害怕漩涡峰岭,但只要知道我或许有一丝希望能够多拯救一个生命,哪怕是违背神的意志,也必须试着努力一下。” 西恩插着腰看着这银白色的冰雪世界,叹道:“天知道到底翼人族做了些什么,才会令他们的神明如此震怒。” 尤里的心情顿时下沉:“西恩,过了三十年……你们仍未能弄清风暴之怒的原因吗?” 卡伊思索道:“只听人说风暴之神埃鲁奇,历来就是一位脾气极不稳定的天神。可再怎么想,再怎么发脾气,也不至于随便就毁掉自己的神殿,杀死供奉自己的子民吧。” 拉菲娜也表示无法理解:“毕竟十二天神……不管用什么方法,总的来说始终是希望自己的信徒能够增加的。人们得到神明的庇佑,反过来神明也是能从人们虔诚的信仰中获得力量的。” 这是三十年之后的全新理论吗? 西恩问:“说起来为什么尤里前辈会被困在漩涡峰岭?” 尤里沉重地说:“我们根据约定把装着一个黑暗灵魂的水晶瓶带到风暴神殿来,紧接着灾难便开始降临。所以说不定我们正是引发灾难的罪魁祸首。” 维吉也难过地低垂着头:“我们实在是没有颜面去见灵风骑士亚尔兰大人。” 拉菲娜不知为何,竟想安慰这两个无比自责的少年。 “或许只是恰巧在你们带来水晶瓶的时候发生了别的异变而已。尤里前辈,我通读圣典,知道光暗战争之中,除了黑暗之神诺克斯之外的其余天神,为了争夺黑暗的灵魂之力,都有展开明里暗里的较量。” 拉菲娜眨眨眼睛,认真地说:“神明和我们不同,他们不会被诺克斯的力量腐化,反而能够将诺克斯的力量归于自己,以壮大自身的实力。” 公主眨眼:“就好比大家抢馅儿饼,看谁能吃得更多一样?” “没错,诺克斯的灵魂被彻底封印,散逸在世界各处的,只不过是他的力量碎片而已。卡德里亚大陆上的诸神,还有各大势力,教团也好,魔法师学院也好,冒险者协会也好,黑暗军团也好,纷纷围绕着力量碎片展开角逐。这也正是我们一直以来经历的冒险故事的主要内容。”拉菲娜轻声说道,“所以你们把一个黑暗的灵魂带到神殿,实质上是把一个拥抱着一大块诺克斯力量碎片,却无力再作乱的黑暗仆从交给风暴之神,风暴之神大人自然有办法让黑暗力量剥离开来为自己所用,将黑暗的灵魂彻底封印。所以她当然是没理由要生气的。” 尤里这才明白,原来风暴之神埃鲁奇也是没有办法彻底消灭贝娜丽丝的,只是能将她身负的黑暗力量剥夺,再令她的灵魂被再次封印。这或许也正是在重复三千年前天神将贝娜丽丝用苍蓝宏伟结界封印在精灵之森的地底深渊的过程。可是这一次在风暴之神的亲自看守下,贝娜丽丝一定不能像上一次那样腐化人心,对翼人族而言,也不存在潜在威胁。 “神明能从一切神格较低的生命形式身上夺走属于神的力量,就算是七圣骑,或者是魔女这种级别的存在,也不能例外。” 这句话令尤里回想起亚尔兰被夺走天命之力的时刻。 “所以你们的行为非但不应该引发神的愤怒,还应该得到嘉奖。这场大灾变,一定另有原因。”卡伊最后总结道。 于是尤里和伙伴们心中沉甸甸的负担,总算是稍微有所缓解。 医疗队在冰原上缓缓前进。尤里看着许多被封印在冰层之中的翼人族神官,他们的面目依旧栩栩如生,每一跟羽毛鲜亮的色彩仍和被封印的那一天毫无区别。 “霍恩医生,这些人说不定都还活着。”公主郑重地说,“医生的救援计划,是怎么安排的?” “当然是拯救每个活着的人。”霍恩坚定地说。 “可是你的医疗团队好像……直接就和这些神官错身而过了啊。” 医疗团队的大姐头手里拿着探测仪,通过仪器的光芒闪烁频率决定队伍的前进方向。 尤里不安地问:“喂,老大,难道我们一路走来所路过的那些被冰封的人们,都没有生命迹象了吗?为什么你好像都不仔细确认,就直接绕开他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