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近卫》 第一章 重生法国1789 “水……水……” 程林再一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处处是花。周围是颤动的枝条组成的厚墙,从那里飘下绿叶迷人的清香,幽暗的绿色中夹杂着斑驳的阳光。地上长着菖兰花、鸢尾花、水仙花、报春的小黄花、春天的藏红花,它们是这层厚厚的植物地毯的点缀和花边,地毯上凑集着形形色色的苔藓,从毛虫形直到星形。 “这……这里是哪里?”程林舔了舔他干的有些裂开了的嘴唇,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植物,根据他那还未忘记的高中地理知识,勉强判断出了这里的植被已经不再是亚洲类的植被了。 “这里就是法国了吗?但是我不应该是在机场吗?为什么会在这种荒郊野地?”程林挠了挠头,惊讶的发现他的头发竟然长了很多,他原来自以为帅气非凡的黑色短发竟然变成了及肩的褐色卷发。 “喂!我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到底怎么了啊……”一声哀嚎惊醒了这片安静的森林,在森林中栖息的小鸟叽叽喳喳的飞了出来,打量着这个发出奇怪声音的陌生人。 ………… 程林,男,十九岁,是一名狂热的拿破仑粉丝。从五岁,第一次知道拿破仑这个人开始,他就成了拿破仑的粉丝,用他的话讲——这些都是缘分,他第一次听到拿破仑这个名字就觉得非常亲切,或许他上辈子就是拿破仑手下的一个兵,当然,他原话是将军…… 当他十三岁,那年他刚升入初中二年级,他就开始筹划去法国朝圣去了,最初他的计划是让父母带他去法国旅游。于是他就对他的父母说,“拿破仑大帝在召唤着我!让我们一起去响应拿破仑大帝的召唤吧!”,然后就被他一脸惊讶的父母给胖揍了一顿,还把他带去医院精神科看了一次病。 而他和医院精神科医生的对话更是离奇,当医生问他问题时,他什么都没回答,只是一脸神秘的看着医生一字一顿的问道:“医生,你相信转世重生吗?” 医生当时就愣住了,他见过精神病非常严重的病人,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年龄就有如此严重精神病的人,他怜悯的看了一眼程林,对他的父母遗憾的摇了摇头,那样子好像就是程林已经是绝症病人了一样,“恐怕,您的孩子要去精神病院疗养一段时间了……” 不过,程林最终也没进精神病院,据说他当时像个愤怒的小狮子一样,一刻炸毛了,指着医生骂了一句,“去你的精神病,开个玩笑都看不出来,还当什么精神医生?”然后他趾高气扬对父母说,“爸!妈!这个医生不行啊!我开个玩笑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能不能换个靠谱点的……” 最后导致他的父母不得不低着头向脸涨得通红的医生赔罪,说了一些“小孩子太顽劣,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诸如此类的面子话…… 在这件事以后程林似乎消停了几年,他的父母以为他没事了,结果没想到他却在暗地里悄悄存钱并且自学法语,到他十八岁那年,不仅考上了大学,进入了法语系,竟还真的给存了一笔小款项。当时他就直接给父母摊牌了,要求父母带着他去办理护照。 他的父母一看这样也傻了眼,但毕竟程林也成年了了,所以父母也就干脆顺坡下驴,答应了他去法国的请求。他花了半年多的时间给自己准备,于是他就趁着春天的好时光乘飞机向他梦想的法国去了。 之后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在飞机上睡着了,最后的感觉是飞机似乎震动了一下,然后他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 程林轻轻拨开树枝,用法语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吗?这里有人需要帮助……”但在喊了一会儿之后,他就不再喊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小孩子,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金发男孩儿。他看上去非常漂亮,精致的小脸蛋足以让女孩们羡慕不已,程林在心底赞叹了一声,“真是个俊秀的小正太。” 这个小孩子好奇的看着他,“大哥哥,你是在这里迷路了吗?” 程林打了个哈哈,“是呀,我不小心迷路了,我本来打算去巴黎的,请问巴黎怎么走呀?” “巴黎?”小孩子瞪大的眼睛,惊讶的看着这个略显的窘迫的大个子,“大哥哥,你是巴黎人吗?听你的口音的确很像巴黎那边呢。” 程林他不知道法国是怎么区分口音的,但他学法语的时候学得就是法国官方通行的语言,也就是所谓的法国的“普通话”。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想要拿出一个糖果给这个小男孩,但是他并没有摸到糖果,反而摸到了几个硬邦邦的东西,似乎是一些硬币? “嗯?我什么时候口袋里还有这么多硬币了?我只兑换了一些20张200块的法郎啊?还有我口袋中不是装了好多糖的吗?为什么也都没有了?”程林满腹疑问,但没有糖果他也只能尴尬的对着男孩儿笑了笑,露出了他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小朋友,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加尔纳什森林呀,大哥哥你怎么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就走过来了呢?”小男孩仰着头奇怪的问道。 “加尔纳什森林?”程林一听也傻了眼,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地方,然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嫌弃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笨啊,把手机拿出来定位一下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程林立刻把自己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一遍,最终他只在自己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大把银币,如果硬要说有其他东西的话,或许有几根口袋中掉落的线头吧,这也算有个毛了,不至于连毛都没有……之后他更是发现自己的衣服也完全不一样了,他之前是穿着一个卫衣和运动裤,而现在却成了一个看上去不知多少年没洗、肮脏不堪的长袖外套,一件已经有些小了的衬衫和一条明显不怎么合身的又肥又大的裤子。 程林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咽了口唾沫,最终胆战心惊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脸了,他长吁了一口气,认命似的耸了耸肩,心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他现在总算明白他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了,因为……他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法国,虽然摸上去他似乎依旧很帅,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很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和他的偶像拿破仑有关的东西了…… “唉……”程林惆怅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没必要绝望的那么早,说不定我现在就在拿破仑时代呢!……如果到了拿破仑时代,我一定要成为近卫军!永远守护我的偶像拿破仑!”想到这里,程林面容一正,竟然在一瞬间有了一点军人的样子,但是他翘着的二郎腿却把他身上的那个气质给搅得一团糟了,就像个兵痞子一般…… 小男孩看着这个突然不再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会儿愁一会儿喜的大哥哥,打了个可爱的哈欠。饶有兴趣的学着程林的样子坐在石头上把左腿放在右腿上,用双手托着小脸蛋,不满的嘟哝道:“真无聊啊,汤姆他们还没找过来吗?” ………… 又过了一会儿,程林笔直的坐在那里,正认真的回忆着他以前看过的近卫军的入伍要求,其他的他基本都记不得了,只有一条他的印象很深——身高要求在176cm以上。(注1。)至于为什么要求身高,大概是因为在战场上拼刺刀的时候,身高强壮更容易占上风吧。 两个小孩儿突然从树丛中冒了出来,他们兴奋的看着托着脑袋睡着了的可爱小男孩儿,开心的叫着:“嘿!弗莱,总算找到你了,你可真能藏!” “嗯?”弗莱听到他们的声音立刻睁开了双眼,他摇了摇他的小脑袋,笑着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这个是我刚才遇到的一个迷路的大哥哥,他叫……” 弗莱这才意识到他很不知道这个大哥哥的名字,于是他拉了拉依旧在发呆的程林,“醒醒啦,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啊?”程林就像大梦初醒一样,从石头上蹦了下来,下意识回答了弗莱的问题,“我叫程林。” “好奇怪的名字呀?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呢?”弗莱歪着脑袋认真的想着,他那俊秀的小脸认真起来看起来的确有着别样的魅力。 “就像那些传教士告诉我们的东方名字一样。” 程林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的说道:“或许是因为我的父母年轻的时候乘着船去过东方吧,所以给我起了个东方名字。” “那大哥哥你的爸爸妈妈呢?” 看着弗莱清澈的眼眸,程林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难受,爸爸妈妈?想到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他心里就感到一阵酸楚,虽然他一直给家里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但是他的爸爸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他,宠着他。而现在如果他们突然知道自己失踪了,恐怕会疯狂的寻找自己吧……程林愣了很久,情绪很低落的耷拉着头,低声嗫嚅:“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我再也无法见到他们了……” “对不起,大哥哥……”弗莱年龄虽小,但却对人的情感变化格外敏感,他知道他是戳中了程林伤心之处,也不再多说,只是安静的陪在程林身边。这是小弗莱所认为能安慰别人的方法,他见到一些大人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会有人坐在静静的坐在旁边,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过一会儿难过的人心情就会好转,或许这就是共患难的感觉吧…… 树林的光影中折射出几缕光斑,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安静,风轻轻的抚着初绽的花儿,一块石头,两道身影,似乎时间静止了,唯有影子在流转着……很多年以后,当小弗莱和程林再次相遇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坐着,似乎要这样坐到地老天荒…… “大哥哥没事啦,我们走吧。”程林和小弗莱这样坐了好久,程林似乎是终于想明白了,他叹了一声,把这些事情暂且置于脑后不再去想,亏欠父母的,他只能下辈子再去还了,这一生他必须要好好活下去,至少不能让自己再后悔了…… ………… “所以说,你们来这里只是打算玩‘乌伊什巴’(注2。)吗?”程林往嘴里塞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黑李子,手上还拿着一个紫红色的桑果好奇的问道,这些东西这弗莱带着他去摘的,这个才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简直就是森林中的精灵,只要是这片森林中有的,他都能找的到。 “是的呀,本来我们打算下午来摘一些果子,然后晚上玩乌伊什巴的,结果就遇到大哥哥了。”弗莱和他的两个小伙伴也在吃着程林摘下来的果子,两个小孩子是一对很少见的双胞胎兄妹,哥哥叫汤姆,妹妹叫米拉迪。 “不过,有了大哥哥,我们倒是可以多摘些果子回去了。”汤姆一脸兴奋。 程林倒是很乐意帮这几个小孩子,刚才他已经了解到了他现在所处的年代,这里竟然是1789年的法国,虽然还没有爆发那场震惊世界的大革命,但局势却很微妙。国家债台高筑,罕见的自然灾难使得人民生活在饥饿之中,懦弱的国王虽然在努力的尝试着改革,但却无力从大贵族手中征收赋税,大贵族也暗地里和国王对抗,资产阶级同时渴望着更多的政治权利。一切看上去都不是那么美好,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还未到国家覆灭的时候。 而他口袋中的那些硬币——3个利弗尔,11个索尔,还有24个但尼尔,都是此时的银币,此时欧洲各地以磅为标准的货币单位都是1:20:240进制。即1利弗尔可以兑换成20索尔,1索尔可以兑换成12但尼尔。 程林砸了咂嘴,不满意的又把口袋给翻了个底朝天。这一翻还真让他又找出了个钱币,但只是1个可怜的但尼尔罢了,对他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帮助。 “唉,为什么没有金路易呢?就算有几个埃居也行啊!都让我重生了,为什么不多给点钱啊!重生还是穷光蛋,贼老天,我鄙视你!”程林对着天空竖起了中指,发泄着自己的愤懑。为什么程林他想要金路易和埃居呢?因为他穷啊!全身家当才勉强够他生活一个多月(注3.),而1个金路易能兑换24个利弗尔,当然这时候还有半金路易币和二金路易币,分别可以兑换为12个利弗尔和48个利弗尔。而1埃居能兑换六个利弗尔,同时代也出现了二分之一埃居,四分之一埃居和八分之一埃居。(注4.) 注1:1804年7月29日第3次改革近卫军,被近卫军录取的条件如下:至少5年服役,参加2场大战役,身高1米76以上。 注2:当时法国乡间的一种小孩子玩的游戏,就是在黑夜里追逐小鸟。 注3:关于此时的物价,作者花了很大力气也没找到具体的物价,此处暂且按《欧也妮·葛朗台》中所提及的物价,他老婆一个月花6法郎,介于葛朗台吝啬,6法郎应该相当于现在普通家庭的孩子省吃俭用1个月的伙食费,大约800人民币左右。直至1795年,法国才正式将另一个源于13世纪的十进制货币单位——法郎定为标准货币,停止利弗尔的使用。新旧货币之间按照1法郎等于1利弗尔又3但尼尔的比率兑换。考虑到在法国大革命之后物价近乎翻了几倍,1789年大革命前夕法国1利弗尔应该相当于3法郎左右。 注4:因为注入的金银质量不同,所以分出了明显的区别。 第二章 布列塔尼贵族 当树林里的阴暗和天色融为一体的时候,程林跟着弗莱走上了通往阿斯蒂村的路,而且这里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程林心中的牵挂——直到这里被彻底的焚毁——程林也因此性情大变。或许在程林心中,这里就是他这一世的家吧…… 程林很轻易的就进入了阿斯蒂村,或许是因为天色晚了,村子里的农夫也都回去休息了,村子格外的安静,只有一些家禽还不甘寂寞的碎碎念,或许是在说梦话吧。 “明天再见喽,弗莱。”双胞胎兄妹和弗莱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向着村子北侧去了,那是他们家的位置。今天他们玩乌伊什巴的确是有些过火了,他们只有寥寥几次这样晚才回来,不过他们的父母都是和善的人,最多只会宠溺的责备几句并不过分的话罢了。 弗莱则带着程林向着村子的中心走去,最终他停在了一间明显异于普通村民房屋的小城堡之前——这是村庄内唯一的一个石质建筑,而且还是一个城堡,虽然它已经很小,还有些破旧。要知道在这种森林地带,好的石料是相当欠缺的,在这里石质房屋本来就是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 “大哥哥,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弗莱指着这个小城堡,言语之间不经意的流露出了点自豪的情绪。 程林看着弗莱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哑然失笑之余更多的是震惊,他从来没想到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儿竟然是个贵族。但他回想了一下,就想起了一些之前他根本没有在意的有趣细节——弗莱虽然穿的非常破旧,但是他身上却十分干净,而不像汤姆和米拉迪那样满身尘土。一个贵族出身的少爷他肯定会在归家之后清洗,而那些农家孩子早就习惯了这样,自然会出现明显的区别。 当弗莱走到城堡门口时,门开了,一个伛偻着身体的老头走了出来,看上去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小弗莱,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侯爵大人来了……” 弗莱吃了一惊,瞪大了他那漂亮的蓝色眼睛,“爷爷来了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 “少爷,你还是赶快进去吧,骑士大人他似乎很生气。”老头子很焦急的催促着弗莱。 “好的,阿叔。”弗莱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阿叔,这是我今天碰到的一位大哥哥……” “好了,少爷,你先进去吧,我会安排他的。”老头子早已经发现了程林,只是他并没有把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年轻人放在眼里罢了。程林也不在乎,向着弗莱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进去,谁让以貌取人这种习惯在世界历史发展中保留的这般好呢? ………… 弗莱才刚进去,老头子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阴沉的看着程林,没好气的问道:“这位先生,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当然,我叫程林·布宛纳。”程林因为他的重生方式很古怪,似乎是灵魂替换,可又没继承原来这具身体任何的记忆,他只能给自己起了个姓名。名字还是他的名字,姓则因为他的偶像拿破仑的姓是波拿巴,他就干脆用了波拿巴三字的科西嘉岛方言音译,这里倒也没有任何破绽。(注1) “很好,布宛纳先生,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少爷是什么身份了吧。我们少爷很好客,许多途经这里的旅行者他都会邀请到城堡里面做客,并问一些有趣的故事。”说到这里,他语气突然一转,带着警告的语气说道:“但是请你不要耍一些小聪明,不然你只要还在布列塔尼地区,你就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程林愣了一下,继而哭笑不得,怪不得这老头子的态度那样糟糕,原来这个老头子把他当成了一个招摇撞骗的流浪汉……程林整理了一下情绪,依旧温和的对着这个老头说道:“这个您倒是不必担心,我最多在这里待上一两天,我的目标是巴黎,并且我想要尽快的到达巴黎。” 说道这里,程林的神采为之一变,眼神中尽是张扬之色。如果他想要进入军队,那么他必须要把握住大革命这个契机,最好还要在大革命中获得一些地位,这样他才可以按自己意愿去找他的偶像拿破仑。 ………… 弗莱蹑手蹑脚的走进了会客室,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人了。 “弗莱,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说会在九点前回来吗?” 稍年轻一些的那个男人虽然背对着弗莱,但他的背上似乎有眼睛一样,当弗莱迈入这里第一步的时候,他就停下了嘴上正在聊的话题,皱着眉头不满的训斥着弗莱。 “呃……下次不敢了嘛。”弗莱这时倒是很像个小孩儿,抱着他的父亲的手撒娇道。 “下次?还有下次吗?”他的父亲是个看上去三十余岁的中年男人,面容非常严肃,穿着一身象征着身份的精细衣衫,无论是质地还是精细的花纹都在说明着这套衣服价值不菲。 “这是最后一次!父亲,真的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了!” 弗莱这时失去了他所有的古灵精怪,垂头丧气的就像只被斗败了的公鸡,他拉长了声音,眼睛却一直在向坐在主座上的那个慈祥老人使眼色。 “哈哈,这个你小鬼头,真是会找人。”坐在主座的是一位高大健壮的老人,身体挺得直直的,面孔很慈祥,显得既年老又年轻,很难猜出他的年龄。这种人虽然老迈却精力充沛,白发苍苍却目光炯炯,论精力有四十岁,论威望有八十岁。他来这里时身上穿的那件防风的大衣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那条名叫布拉古-布拉的宽大长裤,带腿套的长靴以及山羊皮上衣,这种上衣的面子是镶有丝花边的皮革,里子是横七竖八的粗毛。这是布列塔尼农民的装束。这种老式的布列塔尼上衣有两种用途:节庆和劳动。它可以两面穿,或是毛面朝外,或是绣面朝外;平时是兽皮,星期天是盛装。这位老人身上的农民服装似乎已经穿了很久,两膝和两肘都磨损了。这位老人如果走在布列塔尼的田野中,恐怕没人能认出他侯爵的身份。他看上去是这样的平凡,甚至就像个刚在田间工作完的老头儿。 “爷爷,我知道你最好啦!”弗莱双眼一亮,知道自己已经没事了,很是开心的松开了他父亲的手,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老人身边,坐在了老人结实的大腿上,还示威一般的对着他的父亲做了个鬼脸。 “父亲大人,你不能这么惯着他,这个小鬼头自小就没受过什么苦,这样下去怎么行?局势越来越混乱了……” “凯文·德·朗那克骑士,你小时候我不就是这样惯着你吗?局势混乱?现在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再混乱的局势又能怎么样?只要我老莱克在布列塔尼一天,就没人能伤到小弗莱!”老人瞪了他的儿子一眼,语气中充满着威严,这一刻这个老人才显露出了他久居上位的那种气质,根本容不得他的儿子质疑。他说完后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怀表,宠溺的对着弗莱说道;“这块表是爷爷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这是一块精致的四重壳怀表,最外一层壳是银质的,第二层是玳瑁壳,第三层是银质壳,然后才是怀表玻璃罩银壳。晶莹剔透,品相非常好,这样的怀表,也只有像老莱克这样的老牌侯爵才能毫不在乎的拿出来送给孙子当礼物,那些普通的小贵族恐怕辛苦一辈子也难以买的起这样精致的怀表。 “哇!喜欢!喜欢!”弗莱看到这个怀表眼睛都在冒光,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在他的家中只有他的父亲有一块,而他的父亲更是很宝贝的把那块怀表放在书房中,连摸都不让他摸。而现在他的祖父竟然也送给他了一个怀表,而且比他父亲的那一个精致了许多,这足以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高兴很多天了。弗莱用小手接过了这个怀表,然后在老莱克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骑士看着亲昵的爷孙俩,不无担忧的开了口,“父亲大人,您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送给小弗莱了?这会不会太草率了点?他还是一个小孩儿,万一把这东西给弄丢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打算让小弗莱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在我那里不可能会丢东西的。” “您那里我倒是挺放心的,还能让小弗莱学到更多的东西,您打算让小弗莱在您那里住多久呢?” “大概两三年吧,你们夫妻如果想来看小弗莱,随时都可以到我那里去。” …… “爷爷,我今天还碰到了一个大哥哥,就在索德雷森林里。” “嗯?”骑士听到他的孩子又认识了一个莫名奇妙的家伙,眉间就又结成了一个疙瘩,他虽然不讨厌那些平民,而且对待那些平民都还不错,但他并不乐意和那些平民太过亲近,他认为贵族就应该是贵族,而不是和平民混在一起。然而他的父亲和孩子却都不这么认为,他们完全放下了贵族的架子,就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着那些平民,这也使得他的父亲更喜欢弗莱,而不是他。 老莱克倒是不在乎,“哦?为什么不请这位先生也进来坐坐呢?” “父亲大人!”骑士脸色一变,他才不愿意见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所谓的旅行者,他甚至还对他们的健康程度十分担忧,害怕他们身上带着传染病,当然,这也是正常的贵族心理。老莱克当然知道他这个儿子是怎么想的,他才不在乎呢,他因为这样一直被其他贵族嘲笑,甚至一些大型的贵族聚会都没人搭理他,那些该死的家伙还在私下称呼他为“布列塔尼乞丐”。可是对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他可不在意,他付出的只是一点尊重罢了,但他却得到了整个布列尼塔地区,即使有一天他不是侯爵了,布列尼塔人也会将他当作领袖,这些是那些贵族永远都得不到的待遇。 ………… 程林被安排在了城堡的一个小屋子里,他刚吃了一个面包,那是那个老头子送给他的。在搞清楚他并不是来招摇撞骗之后。老头子的态度立刻就变得和善了,他很慷慨的给程林带来了水和面包,并给他安排了一个虽然并不很大,但却十分整洁的一个房间。他现在很放松的躺在床上,揉动着自己的肚子,用他的话叫作给自己消食。虽然他在开始没得到什么好的待遇,但他对现在的境况还是挺满意的,像这样不收钱又管吃住的地方,即使现代社会都找不到…… 就在他浮想联翩,想象着未来去巴黎之后的表现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 “布宛纳先生,你睡了吗?侯爵大人邀请您去会客厅一叙。”程林挑了挑眉毛,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他对这个时代贵族的了解并不多,但他印象中的贵族都是那些趾高气扬的贵族老爷,这样和善的一家贵族可真是少见。 “请稍等,我马上出来。” 注1:法国的姓名是姓在后,名在前。一般都是称呼其姓,很少直呼其名,正式场合称呼常只用“先生”、“太太”或“小姐”等称呼。如对方有职务、头衔,则冠以职务、头衔,如xx将军、xx爵士。而在熟人面前则主要是称呼名,以显得更加亲切。 第三章 阿斯蒂村的日子(一) 当人完全投入到一件事之后,疲倦也会为之让步,程林和老莱克在用过早饭之后又继续了他们的谈话,他们的这场谈话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彻底结束。 午饭之后,老莱克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懒散的躺在椅子上,向程林讲着他年轻时候的奇闻趣事。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都没听到程林回复,他惊讶的睁开了双眼,接着哑然失笑。程林竟然是睡着了,老莱克盯着程林出神的看了一会儿,微笑着砸了砸嘴巴,起身招呼仆人把程林送去了休息的地方。 “真是个没礼貌的年轻人,竟然这样就丢下我这个老头子睡着了,算了,我也困了,等睡醒在收拾这家伙……”老莱克伸了个懒腰,头向后一仰,竟然就这样坐着睡着了,他也是困得不行了…… 第三天一大早,程林被一个冰凉的小手惊醒了,他从床上跳了起来,看见了床边背着手的弗莱,弗莱似乎是故意这样做的,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 “真是个十足的熊孩子。”程林在心中嘀咕道。 而弗莱在一旁看着程林狼狈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程林摇了摇头自顾自的穿起了衣服,他可不会与小孩儿一般计较。 过了一会儿,弗莱见程林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样子,可爱的吐了吐舌头,变戏法一般的从背后拿出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喏,大哥哥,趁热喝吧,我爷爷让我给你带来的,他可是很看好你哦。” 程林眨了眨眼睛,尾巴早已翘到了天上去,他虽然一副“我就是这么强”的样子。但他嘴上却依旧谦虚:“哪里哪里,侯爵大人错爱了、错爱了,我其实就那几斤几两,只是恰好说的符合侯爵心意罢了……” “切……”弗莱看着程林那副得意的样子,嫌弃的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快点穿衣服啊!裤子都没穿就嘚瑟起来了。” 程林老脸一红,赶紧把衣服给穿了起来。他接过弗莱带来的热牛奶,趁程林喝牛奶的时候,弗莱坐在床边,自言自语道:“大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呀。” “越快越好吧,我想早点去巴黎,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哦……”听到这句话,弗莱不开心的撅起了小嘴巴,失落的嘟哝道:“大人事情这么多吗,就不能在这里多陪弗莱玩几天嘛?” 程林愣了一下,把剩下的牛奶放在桌子上,惊讶的看着没精打采的弗莱,他没想到这个小孩子竟然对他这个认识不过两天的陌生人如此亲热。 程林心头猛地一暖,在前世他因为他的特立独行一直没交到什么朋友,没想到重生之后却这么快就遇到了一个把他当作朋友的人。突然他觉得其他的事情就没那么重要了,大革命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小爷我要加入的是近卫军,现在离近卫军成立还有好多年呢!急什么急?(注1) 他宠溺的揉了揉弗莱的小脑袋,“当然可以喽,弗莱这么可爱,谁不想和弗莱多玩会儿?哥哥可以陪你玩很久哦~” “真的吗?”弗莱的眼睛立刻就有了神采。 看着弗莱突然散发出光芒的眼睛,程林只觉得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当然是真呀,我要是骗你就让我鼻子变的很长很长!” 弗莱食指放在下颌上,不解的问道:“咦?为什么你说谎就让你鼻子变长呀?” 程林一时语塞,这时他才意识到在1789《木偶奇遇记》的作者还没出生,弗莱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了……(注2) “这是我从一位牧师那里听来的故事……” “哇,故事,弗莱要听!弗莱要听!”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段木头。” “木头吗?是很贵重的木头吗?” “这段木头可不是什么贵重木头,就是柴堆里那种普通木头,就是扔进炉子和壁炉生火和取暖用的那种。” “很普通吗?” “很普通……有一天,这段木头碰巧到了一位老木匠的铺子里,这位老木匠名叫安东尼奥,大伙儿却管他叫樱桃师傅,为什么叫他樱桃师傅呢?因为他的鼻尖红得发紫,再加上亮光光的,活像一个熟透了的樱桃。” “哈哈,真有趣儿,樱桃师傅,为什么不叫他葡萄师傅呢?”弗莱托着脑袋不解的说道:“红的发紫不就成葡萄了吗?法国有好多葡萄庄园呢!”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故事是这样写的,至于为什么,那只能去问它的作者喽……”程林挠了挠脑袋,继续讲故事:“樱桃师傅看见这段木头,高兴极了,他满意得一个劲儿搓着手,低声嘟嚷说:‘这段木头来得正好,我要拿它做条桌子腿。’他说干就干,马上拿起一把锋利的斧子,动手就要削掉树皮,先大致砍出条桌子腿的样子。可他第一斧正要砍下去,手举在头顶上却一下子停住不动了……” “怎么了?” “因为他听见一个很细很细的声音央求他说:‘可别把我砍得太重了!’” “哇,是那块木头说话了吗?” “是呀,但这位老木匠可没想到是木头说话了,他一双眼睛都吓傻了,满屋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要看看这个声音是打哪儿来的,可他一个人也没有看见!他往工作台底下看看,没有人,他打开一直关着的柜子看看,没有人;他往一篓刨花和碎木片里面看看,也没有人;他甚至打开铺子门往街上看看,还是没有人……” “他好笨呀。” “可是一般人又有谁能想得到呢?一直都找不到之后他干脆也放弃了,他抓抓头上的假发,笑着说,‘这声音一准是我听错了。我还是干我的活吧。’他重新拿起斧子,在那段木头上狠狠地又是一斧砍了下去。” “那木头肯定是叫了。” “是呀,那木头埋怨着叫了起来:‘唉哟!你把我砍痛了!’” “这次老木匠发现了吗?” “他也怀疑是木头叫了,于是他双手拿起这块可怜的木头,一点不客气,就把它往墙上撞。撞了一会儿,他停下来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看有什么哭声没有,他听了两分钟,没有,听了五分钟,没有,听了十分钟,也没有!他只能继续干活了,这一回他放下斧子,拿起刨子,想要把木头刨刨平,可他一来一去地刚那么一刨,又听见那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嘻嘻地笑着对他说了:‘快住手!你弄得我浑身怪痒痒的!’” “哈哈,这木头真是调皮。” “是呀,可怜的樱桃师傅这一回活像着了雷打一样,扑通一声倒了下来。等他重新张开眼睛,只见自己坐在地上。他脸都变了色,一向红得发紫的鼻尖,这会儿都吓得发青了。” “他一定以为是魔鬼在戏弄他。”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时候他的一个朋友来了,这个朋友是一个小老头,他老是老,可老得精神,他的名字叫做杰佩托,可街坊邻居的孩子要想逗他发顿脾气,就叫他的外号“老玉米糊”,他有这么个外号,因为他那头黄色假发活像玉米糊。” “他们两个为什么都带假发呢?不是只有法官们才戴那些东西的吗?” “因为他们没有头发呀。” “啊?为什么会没头发呢?” “年龄大了就会慢慢掉头发。” “可我爷爷就没有呀,村里的那些爷爷们也都没有掉头发呀。” “嗯……这个……”程林很尴尬,他没想到小弗莱会问一些他根本不知道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他只能支支吾吾的解释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些人的头发寿命太短吧,就像有的人能活八十岁,而有的人却只能活四十岁,甚至三十岁。” “这样呀……”看到小弗莱似乎还想问,程林赶快继续讲故事,“杰佩托他告诉樱桃师傅他想要亲手给自己做个漂亮的木偶,不是个普通木偶,是个呱呱叫的木偶,会跳舞,会耍剑,还会翻跟头。他要带着这么个木偶周游世界,挣块面包吃吃,混杯酒喝喝。樱桃师傅一听这话可乐了,他二话不说就拿出了那块倒霉木头递给了杰佩托。杰佩托看到樱桃师傅这么爽快也很开心,拿起他那段呱呱叫的木头,谢过安东尼奥师傅就回家去了,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把那块木头给做成一个精致的木偶,他把那个木偶起名为‘匹诺曹’。做完这一切后,这位杰佩托先生就睡着了。“ “肯定是和大哥哥昨天那样睡着了,一直都在打呼噜。”弗莱咯咯的笑了。 “他可比哥哥疲惫多了,他连打呼噜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当时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一位蓝色的天使说要赐给他了一个孩子,当他睡醒之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他所做的那个木偶匹诺曹正好奇的瞧着他呢!匹诺曹被天使赐予了生命!” “喔!这真是上帝的神迹,太不可思议了!我也想让上帝赐我一个这样的木偶。”小弗莱说完,就闭上了双眼,双手合拢,低声的祈求着上帝…… “真是个好小伙子。”老莱克欣慰的点了点头,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不少。他是跟着小弗莱来的,在程林讲故事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听,虽然没能直接见到里面是什么情景,但想象已经足够了不是吗?在此他虽然很佩服程林的见识,但他对程林的品德一无所知,而现在老莱克总算放心了,一个能这样温柔的对待孩子的人注定不会是一个坏人。他决定去帮助程林,虽然这个年轻人现在什么都没有,老莱克已经预感到他迟早会成为一个在法国家喻户晓的人。然而老莱克依旧是低估了程林,程林在日后可不止在法国家喻户晓,“程林·布宛纳”这个名字在未来震惊了整个欧洲…… 注1:法国近卫军的前身来自三个部分。分别是国民公会卫队、督政府卫队以及拿破仑的将军卫队。即使是最早的国民公会卫队也是在1792年才诞生。 注2:《木偶奇遇记》,是意大利作家科洛迪的代表作,发表于1880年。 第四章 阿斯蒂村的日子(二) 老莱克在门外听了很久,甚至有些入神了,他听过许多赞美诗,但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朴实动人的故事。“能讲出这个故事的神父一定是一位圣徒。”老莱克划了个十字,低声感谢着上帝的恩赐。但他哪里想得到这只是程林随口提及的一个童话呢? 又过了一会儿,老莱克突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该催促他们吃早饭了。 “小弗莱,程林先生起床了吗?” “小弗莱?” 老莱克连喊了两次,小弗莱才从故事中醒了过来,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舍的说:“大哥哥,我们去吃早饭吧,爷爷他一定等急了。但吃过饭你一定要把这个故事给我讲完哦~” “当然没问题呀~” 但是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程林并没有将这个故事讲完,而小弗莱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那时程林和小弗莱都已经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段美好的记忆…… 程林第一次向村里人介绍自己是在一个葬礼上,不得不说在这场葬礼上发生了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也让所有的村民记住了他,并且在多年之后,关于他的这个故事还一直在阿斯蒂村中流传。 这是村中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的葬礼,本来程林身为一个村外人是没有资格参与其中的。但是侯爵的态度最终让村长同意程林参加了这场葬礼——以德·朗那克家族的朋友的身份,老莱克告诉村长,如果他不让程林参与这场葬礼,他会后悔一辈子的,这个年轻人注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 程林抱着好奇的态度参加了这次葬礼,他从来没有见识过基督教的葬礼,他更多的或许只是想来见识见识葬礼究竟是什么样子。 葬礼当天,所有的村民都前往了教堂后的墓地,到场的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胸前佩戴着一朵白花。人们表情悲痛,就像失去了一位亲人一般。 牧师站在人群前,低声的介绍着这位长者,而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莱克侯爵,凯文骑士紧跟在他的身后。凯文骑士看上去很悲痛,这和他之前表现出的那种骄傲截然不同。原来这位长者是凯文骑士的启蒙老师,这位长者少年时代去了布列塔尼地区最好的神学大学深造,却在中年放弃了他本来所拥有的所有的优厚待遇,只身一人来到了他的故乡。从此他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牧师生涯,他教会了这里的村民写字,向他们讲授圣经中的教义,并教会了他们许多生存的技艺。这里的人从此开始制作精致的木质家具,并很快富裕了起来,自从这位长者到这里以后,阿斯蒂村每年都在扩大,三十年的时间它扩大了足足四倍有余…… 在介绍完这位长者的生平之后,牧师带着村民唱起了低沉又婉转的圣歌。悠扬的曲调回响在教堂附近,从森林中飞来了一群鸟儿,就像一群从天堂来的天使,在墓地上方应和着圣歌歌唱。 当牧师带领所有人完成了这些基本仪式之后,天色已经暗了许多。老莱克让管家从城堡的仓库里舀来了最好的油料,准备点亮了长明灯——这是这里的古老的习俗,每个参与葬礼的客人都会点燃一盏长明灯,并为死者轻声祷告,送上自己的祝福。 老莱克带头点燃了长明灯,默默的放在了地上,走回了他的位置,轻声祷告着。然后骑士也走了过去,他脸色苍白,就像大病了一场,他小心翼翼的把油注入一个油盏里,眼中存蓄了不知多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只是凯文骑士,许多受过长者照顾的村民都流下了泪水,这是悲痛的泪水,无声中蕴含着深情……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程林了,他是最后一个人,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人,然而这个最不起眼的人却带来了一个奇迹。 当程林怀着敬意向前点燃了长明灯之后,不知是世界哪个角落里的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一阵风突然在广阔的大西洋上形成了,它急速的向着布列塔尼地区而去,那风掠过了田野,掠过了村庄,从森林的的间隙呼啸而过。在葬礼场地的上空形成了短暂而强烈的气旋,这些气旋在葬礼上形成了大风,葬礼上的人全部不自主的按了按自己的帽子。一时间灰尘沙粒腾空而起,尘埃落地的时候,程林拿着油壶目瞪口呆。 长明灯全灭,除了程林刚刚点燃的那一盏,它微弱的光在夜色中显得极为耀眼…… “这……这是神迹!”牧师激动地叫道,“这一定是长者在向我们暗示着什么,这是谁点燃的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程林,然后许多人眼中都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他们发现他们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而程林也被所有人的目光吓了一跳,他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后退了两步,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是……是我点燃的。” 牧师对着程林看了又看,看的程林心中直发毛,牧师方才开口:“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其实牧师一直在翻他的记忆,他上了年纪了,所以记性不太好,但无论他怎么想就是对这个年轻人没有任何印象,到最后他只能无奈发问。 没等程林说话,老莱克就高声说道:“他的名字叫……”说到这里老莱克还故意停顿了一下,“程林·布宛纳!大家不要觉得他的名字有些奇怪,这是他曾经在东方旅行的父母给他起的名字!让我们记住这个神奇的名字吧!虽然他之前还不属于这里,但是现在,这里就是他的家了!长者他第一个接纳了这个小伙子!他一定会为阿斯蒂村带来好运的!” 程林呆呆的看着老莱克,他脑子还糊涂的很,他一时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后来当一个友人向程林询问他的家的时候,他没有谈他的妻子,也没有谈他的孩子,他颇为感慨的说:“我从未想到自己竟然那般轻易的就拥有了一个家,虽然它在你们眼里可能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一个小村子,可能和巴黎完全没法比,甚至很破旧。但是对我来说,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落脚点。从那天起,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多了一个目标,我要守护这个村子。” 人们看着这个呆若木鸡的年轻人,逐一向他表达了自己最朴素、最真诚的祝福。人们纷纷表示:“这是上帝的旨意,这位年轻人一定是上帝派遣到人间的使者,长者看到了这一切,他在向我们传递信息。” 直到很多年以后,当程林的名声传到布列塔尼地区的时候,有很多在战争中幸存的农夫又自豪的提起了这件事,并告诉那些新来到这里的人,他们见证了一次奇迹,上帝早在1789年的春天就已经选中了程林·布宛纳。整个布列塔尼、甚至是整个法国都再没有这样的事情了,那天晚上,所有人点燃的长明灯都被风吹灭了,只有程林经手注油的灯依旧稳定的散发着微弱的光。 人们对长者逝去的悲哀一时没有体会,因为人们对他太熟悉了,甚至在他死后,有些人都在遇到问题时下意识的说:“去问长者吧,他会告诉你的。”这种悲哀在以后的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涌现:生活里每一个细微的改变都能勾起人们对长者在世时的记忆,这让人们无比的缅怀起了长者。而在战争岁月里,长者更是成为阿斯蒂村的精神寄托,村民在每一次回到村庄的时候就会去长者的墓地前看看,祈求着长者保佑村子。当然,一同被提起的还有程林,村民们渴望着程林的回归,并希望他能帮助老莱克战胜政府军…… 长者被埋葬在教堂的墓地里,所有的村民一起为他立了一块石碑,这是一种荣耀。老人只有一个深居简出的妻子,在葬礼上安静的接受者大家的致敬与安慰,有些人甚至是第一次见到她。 从那天晚上起,程林发现村子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美好,每个村民都是那样的和善、那样的亲切。他很快适应了这种感觉,并且确定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这种喜爱最初源于小弗莱一家对他的关心。但因为那个巧合,很快这种喜爱就蔓延开了。他来到阿斯蒂村的时候是个孤独的陌生人,而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之后,他却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但是最尴尬的是:这里所有人都认识他,这导致了许多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的人在向他打招呼的时候,他不得不回问:“谢谢,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第五章 布列塔尼的一段历史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布列塔尼地区,那么恐怕只能这样说——它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地区,你从它的名字就能感受出它的卓尔不群。布列塔尼在拉丁语中的意思是“大不列颠,英国人的土地”,(注1)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布列塔尼长期都处于各种不同的反抗之中——反抗英国人,或者反抗法国人,当然这些都是为了捍卫布列塔尼自身的利益。而皇帝的家乡科西嘉岛也是如此,科西嘉人和布列塔尼人一样充满着反抗精神,他们讨厌外来者的干涉,他们更愿意坚持自己的想法。 在布列塔尼一共有七座森林,如果说布列塔尼地区在法国人眼中是叛乱的象征,那么叛乱的同谋犯就是森林。森林沐浴在阳光之下,却在黑暗之间相互掩护。 那七座布列塔尼森林是:多尔与阿弗朗什之间的富热尔森林;方圆八法里的普兰塞森林;布满溪涧的班蓬森林,它与班尼翁之间几乎无法通行,但与小镇孔科尔内之间却畅通无阻;雷恩森林,那里可以听见教区的钟声,这些教区在城市附近为数众多;马什库尔森林,它的林中猛兽就是夏雷特;加尔纳什森林,它属于德·朗那克家族;布罗塞利昂德森林,它属于仙女。 布列塔尼一直都有一位贵族的头衔是七森林领主,而现在这个头衔属于布列塔尼王公莱克·德·朗那克侯爵。布列塔尼的王公存在过很长时间,他们不受任何国王的管辖,自成一派。凡尔赛宫(注2)也并不在乎他们,他们曾经这样描述莱克·德·朗那克侯爵:“这位土匪国王、曼恩和诺曼底的乞丐君主。”是的,大贵族们都看不起这个穿的就像乞丐一样的老家伙,他们在私下甚至鄙弃的称他为“西边的乡巴佬”,认为他破坏了法国贵族的形象。甚至还有些贵族提议要治老莱克的罪,当然这些提议都很快被驳回了,老莱克还是那个独树一帜的老莱克,布列塔尼也依旧是那个最桀骜不驯的布列塔尼。 是的,布列塔尼自古以来就处于这种对抗之中,他们不是巴黎城中的时尚人物,他们只是严肃古怪的野人,他们是一群眼睛清澈的长发人。他们以牛奶和栗子为生;他们只看得见自己的茅屋顶、自己的篱笆和壕沟;他们能识别附近各村庄的钟声;他们的水只用来解渴;他们穿着有丝织装饰图案的皮外衣;他们没有文化而且喜好装饰,常常在衣服上刺画,就像他的祖先克尔特人在脸上刺画一样;他们尊敬他们和善的领主;他们操的是一口死语言——属于他们的布列塔尼语,甚至有许多人不学习法语;他们赶牛,磨镰刀,为黑麦除草,做养麦面饼;他们崇敬犁体甚于崇敬祖母;他们信仰圣母和显圣;他们跪拜在圣坛前,也跪拜在矗立于荒原中央的神秘巨石前;他们在平原上是农夫,在海边是渔夫,在荆棘丛中是偷猎人;他们爱他的土地,他们的领主,他们的神父,甚至,他们的虱子;他们经常在荒寂的大按滩上静立沉思,阴郁地倾听大海,却不愿意接受些许外来的意志…… 布列塔尼的农民有两个支撑点:养活他的田野和藏匿他的树林。 布列塔尼的树林是何种景象呢?今天恐怕已很难想像了。那是一座座城市,盘根错节的荆棘和树枝,没有什么比这更宁静、更可爱的了。这些广袤的丛林是静止和沉默的居所,这里有死一般的、坟墓一般的孤寂。但如果你像闪电一样猛然劈开树木,就会在阴影中看到嬉戏的人群,他们就是林间的精灵,传递着光芒与希望。 窄窄的圆井口被石头和树枝遮住,并道先成垂直线,后成水平线,在地底成漏斗状扩宽,最后抵达暗室。这就是古代波斯国王坎比兹在埃及发现的暗室,也是布列塔尼人的暗室,只不过在埃及是沙漠,在布列塔尼是森林;在埃及地窖里是死亡与绝望,在布列塔尼地窖里是生机和希望。 在米斯东树林里,有一个十分荒僻的林中空地,它下面全是地道和小室,里面有一群神秘的人来来往往,这个林中空地就叫作“大城”,另一处林中空地也与此相仿,外表荒凉,地下却十分拥挤,它叫作“皇家广场”——这种地下生活在布列塔尼自古有之。在任何时代,人总在逃避人,因此才在树根下挖筑了爬虫的洞穴。它们在德洛依教祭司时期就出现了,有的和石桌坟一样古老。传说中的鬼魂、历史上的恶魔,都曾从这个黑暗国度的上方经过:布列塔尼人的先祖——克尔特的种族之神特塔泰斯曾在这里挥舞着他可怕的武器;抬撒平静的碾压过这里的一切;国王们、公爵们、布列塔尼的领主们、法庭的法官们、大量的匪兵强盗都在这里留下过深刻而沉重的印记,十五世纪的领主屠杀波及过这里,十六十七世纪的宗教战争也影响过这里…… 虽然人们还没有放弃希望,但每当这种种可怕的事物到来的时候,人民们都悄悄的藏匿了起来。他们最初是为了逃避罗马人,后来布列塔尼人逃避诺曼底人,新教徒逃避天主教徒,走私贩逃避盐税局,反抗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布列塔尼人最初是躲进森林,后来藏到地下。这是动物的对策,却被布列塔尼人应用来了,或许有句话说的对——“人本来就是一种可怜的动物,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怜。” 每当灾难突然降临时,布列塔尼人的心中就充满了恐怖——这是愤怒的一种形式,布列塔尼的树林中早已充满了地洞。布列塔尼适时的选择了反叛,这个时候就是考验人和森林默契的时候了,这也是布列塔尼式的战斗。 如果说布列塔尼是一个整体的人,那么七森林下面就仿佛就是人的血管,布满着四通八达、奇异非凡的交通网,还有各种坑道和小室。没有窗子的小室每间可容纳五六人,在那里会感到呼吸困难,但是布列塔尼人一向住的惯这样的地方。他们每次反抗都组织的非常严密,当他们开始反抗的时候,村庄中听不见一丝人声,看不见一点人影,但地下却藏着无穷无尽的人。这倒是和中国抗战时期的地道战非常相似,但是却并不相同,这是布列塔尼的传统。任何入侵布列塔尼的人都会恐惧,在布列塔尼的大森林中走动是极为可怕的,因为地下有迷宫,里面蹲着许多战士,你永远不知道死神的使者什么时候会出现。伪装的荆棘丛像是一大块阴森的海绵,当入侵者的大脚踩上去时,布列塔尼人的箭矢就会喷射出来,当然也可能是火枪。 布列塔尼人在他们的森林里无影无踪,却时时在窥伺着他们的敌人,他们在地下居住、吃饭、并不时出现在地面——你发现他们可能并不是要去战斗,他们只是在祷告。入侵者不知这群神秘的原住民在哪里,它们却在入侵者脚下游动,有时他们突然冒出地面,然后又消失在地下。跳出来时声势浩大,似乎要和入侵者战上一场,然后他们又无影无踪了。他们无所不在又化整为零,不间断的消耗着入侵者的体力,他们就是森林的共生者,是伸缩自如的巨人!他们战斗时是巨人,消失时是侏儒,但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处于哪一个形态,这正是他们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可怕之处。 森林是由分散在四处的、错综复杂的树林相连而成,布列塔尼人的反抗是由一支支散兵凝聚而成。当古堡成了堡垒、村庄成了营地、农庄里布下了圈套和陷讲、田地里设下了沟渠和树木屏障的时候,布列塔尼人就已经织成了一张大网——它护卫着整个布列塔尼地区。 这就是布列塔尼人的反抗精神,你可以说他们愚蠢、他们荒谬,但是他们愚蠢的可爱,荒谬的壮丽。这片独特的区域养育了他们,他们也捍卫了这片独特的区域——用入侵者和自己的鲜血。 然而布列塔尼的反抗精神却在三年后失去了他们的领袖,那是1792年,布列塔尼森林被卷入了一场传奇之中,它与传奇般的旺代的宏大历史合为一体。而老莱克坦然的站在了这场宏大历史的中心位置,延续了布列塔尼的传统,并愚蠢的成为了传奇的殉道者,像他的先辈一样…… 注1:布列塔尼这个名字自第一世纪以来一直被罗马人使用,指的是大不列颠,更确切地说是罗马的英国省.。这个词来源于希腊词,Πpettανikη(prettanike)或Βpettαν?αi(brettaniai)。 注2:法国在英法百年战争之后,为了防止地方贵族的叛乱,开始将地方的大贵族迁往凡尔赛宫,用大量金钱把这些大贵族养在了凡尔赛宫,他们也被称为宫廷显贵或者佩剑贵族。 第六章 巴黎之路(一) 不知不觉间,时间的轮盘已经拨到了五月底,程林已经在阿斯蒂村待了将近一个月了。他看了看阿斯蒂村因干旱而歉收的土地,叹了一口气。他虽然眷恋这里,但这里终究只是一个小村落,可以是使他安心的港湾,但绝非是让他实现抱负的圣土。 在三天前,老莱克已经带着小弗莱离开了这里。老莱克说小弗莱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他要给小弗莱请来最好的私人教师,虽然小弗莱很不舍离开这里,但他还是走了,因为老莱克告诉他了一句话:“如果未来你还想要跟得上你程林哥哥的脚步,你就绝对不能待在这里嬉戏玩耍了。”程林还记得小弗莱离开时的模样,他让程林侧耳过来,却突然在程林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羞得立刻又跑开了。程林疑惑不解的挠了挠头,不明白小弗莱为什么会这样,但很快他就释然了。不管怎样,他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只不过下次再见的时候恐怕又要换成其他的称谓了。 ………… 程林转头看向这片长满了桦树、山毛榉和橡树的丛林,没由来的生出了一些局促不安的感觉,他烦躁的踱了几步,又来回转了几次身,终于是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折了回来,他跪在地上,让泥土和额头亲密的黏在了一起,他热切的亲吻着大地,贪婪的嗅着空气中蕴含的清香,似乎是想要把这里的味道铭记在心中、带走这些味道,并且永远藏在心里。 “布宛纳先生,该走了。”一个表情复杂的中年人站在他的身后轻声提醒道;“车队要出发了,再不走可就要再等一个月了。” 这个中年人是老莱克的亲卫队长,他叫雷克·哥萨,据说祖上曾是一位哥萨克骑兵,年轻时曾经去过美国,参与了美国的独立战争,直到前几年才返回了法国。老莱克看中了他的才能,将他任命为自己的亲卫队长。老莱克在离开时只留给程林两样东西,一个人和一个袋子。他告诉程林;“袋子里的东西会在巴黎发挥无穷尽的作用,而如果你遇到任何不能决定的事情,你都可以向雷克询问,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参谋,但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决断者。” “走吧……” 程林嘴上说着要走,但却又不间断的回头,所谓三步一回头大抵也不过如此。他其实也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般静谧美丽的布列塔尼地区了,在不久之后,这里就会陷入到无尽的混乱与杀戮之中…… “布宛纳先生,你可算来了。”车队首领本来在焦急的踱步,当看到程林到来的时候他才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道:“我以为您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可咱们这车队又不能延误了时间……” “抱歉,是我太不舍得离开这里了,所以耽误了时间,请您谅解。”程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十个利弗尔递给了车队首领,“这几个利弗尔就当是给车队的兄弟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车队首领不动声色的把钱收进了口袋里,眉开眼笑的把程林迎到了他的车厢,“布宛纳先生,您这样热爱这里的人可真的不多了,怪不得侯爵大人那么欣赏您,这次去巴黎,您肯定能一飞冲天!” “那就借您吉言了……” ………… 车厢是一个四人车厢,程林和雷克坐在了一侧,另一侧则坐了一个年轻人。那个人手和脸上的皮肤略偏向古铜色,而手腕位置的皮肤却呈白皙色,似乎是因为在太阳下待久的缘故。他穿着旅行的大罩衣,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漠。程林只是好奇的瞟了两眼这人,就不再理会了,他眯着眼睛懒散的坐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过了四个小时后,马车停在了一个树林附近,程林在马车停止颠簸后立刻睁开了眼,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车队首领如同破锣一般的声音:“要上厕所的,赶快上厕所!四个小时只停这一次!”程林挑了挑眉毛,这个时代没有服务站,只能找一个稍微隐蔽一点的场所解决问题。他虽然不是那么急,但既然四个小时才停这一次,他也准备下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程林好不容易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虽然他不习惯这样,但是这个时代都是这副模样,没有厕所,总憋着也不是办法。 “布宛纳先生。”程林才解决了一半,突然一道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吓得他颤了一下,竟有数滴洒落在了他的手上。 程林的表情如同吃了苍蝇一样,但他听出了这是雷克的声音,也只能无奈的把他的那玩意塞进了裤子,强打笑脸看着雷克说:“说了多少次了,叫我程林就行了,不必如此见外……” “好的,但您手上这是……”雷克显然发现了程林手上的液体,但他到底是个军人,强忍着没笑出来。 程林恶狠狠的瞪了雷克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说吧,到底有什么隐秘的事?还不能在车厢里说?” “我怀疑我们对面那小子是从军队里出来的,而且还不是俗手。”雷克脸色一正,“我听说布……程林你想加入军队,或许这小子那里就有门路……” 程林张了张嘴,他从来没打算参加国王的军队,但他总不能说法国大革命会马上爆发、所有人都能参加军队吧……他只能赞同了雷克的建议,并打算和那小子聊上一聊,毕竟,认识一些军队里的人也不是坏事。 马车继续马不停蹄的前进着,程林尝试性的和那个年轻人聊了两句,然后发现他所做的都是无用功。那个小子高傲的很,根本看不上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程林。程林自知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也不再自讨没趣,继续在马车上打盹儿…… 晚上,车队到了一个小城镇,车队首领将所有人都安排在了事先订好的旅店中。程林和雷克被安排到了一个明显更加舒适的房间内,在到达旅店后,程林先一脸嫌弃去仔细的洗了洗手。当他洗过手后,他突然看到了老莱克之前给他的那个袋子,老莱克曾经刻意强调说他到巴黎才可以打开这个袋子,而且还让雷克暂且保管起来。而雷克显然是去吃饭了,将行李和袋子都放在了房间里。程林舔了舔嘴唇,心脏砰砰直跳,他颤抖着的打开了这个袋子,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金黄——袋子里全部都是金币!程林咽了一口唾沫,他总算知道老莱克为什么不让他打开了,像他这个年岁的年轻人,突然得到这么多钱那还不天天如履薄冰?而且去巴黎的这一路可不太平,财不外漏才能保他平安。 程林默默的把袋子收拾好又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他总算知道老莱克为什么会说这个袋子会在巴黎发挥无穷的作用了。无论是那些老贵族还是那些革命者,你想要办事情都需要钱,而且巴黎那地方可不同一般地方,法国最奢靡的一群贵族都生活在这里。而这笔钱就是老莱克给程林的启动资金,他如果善用这笔钱,肯定能在大革命中捞到足够的好处。混乱的年代,钱几乎可以买到一切。 但是程林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一双眼睛早已经盯上了他。自从这一行人进入旅店的那一刻,一个侍者就在微笑着不停的嘀咕一些东西,没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但如果你临近了仔细听,你就会发现他竟在说:“二楼三号房客人所携带物品,疑似有大量金币,可能为贵族子弟,携带有护卫一名,应为军队出身……二楼七号房客人所携带物品,疑似为武器,可能为军队人士……”侍者就像是个侦查机器一样,竟然把所有客人的身份和可能携带的物品都给悄无声息的做出了相关判断,并且和真实情况八九不离十…… 第二天,当车队的客人们纷纷启程之后,侍者冷冰冰的敲开了客栈老板的房间。 客栈的老板瞟了一眼侍者,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卡扎克!你别太过分了!每次我们还没有动手你就过来要报酬,万一收获没有你说的那么多怎么办!” 卡扎克一动不动,只是伸出他的右手,态度非常强硬,“我黄金眼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这是我的规矩,请我来就要按规矩办事,不然……”他冷笑了一声,“恐怕你们再也没办法在这西部地界上混下去了!” 客栈老板脸憋得通红,从椅子边抓起了一把马刀,作势要砍卡扎克。 “砍!朝着你爷爷的脖子上砍!我看你胆子到底有多大!” 客栈老板愤怒的举了一会儿马刀,无力的瘫在了座椅上。“给你!都给你!”他愤怒的拿出了一个小钱袋,没好气的砸向了卡扎克,“砸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卡扎克毫不在意客栈老板的态度,轻松的接下了钱袋,随意颠了一下便知道数目不错。拿到钱的卡扎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谢谢了,只要你们按规矩办事,我卡扎克在这里一天,你们就赚上一天!” 第七章 巴黎之路(二) 卡扎克是法国西部省份绿林的一个传奇,没人知道卡扎克到底是什么时候钻出来的,那些在山林中纵横的好汉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传奇依旧还是传奇。这位卡扎克大爷因此经常自鸣得意,他称此为卡扎克的生存之道。 这个生存之道总结下来有三点:第一,争取群众支持;第二,从不主动参与劫掠。 卡扎克是布列塔尼人,但他却从不给布列塔尼的强盗提供讯息,他常常提供信息给诺曼底、安茹省和缅因省的盗贼,普瓦图地区也经常有他的传闻。这点让他与众不同,他放弃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却宁愿和一些其他地区的家伙混在一起。 他年轻的时候在一个雷恩的小贵族家庭做管家,他从三岁开始就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观察上,观察天上的星星,观察物品的材质,观察他所能触碰到的一切。在他十岁的那一年法国出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而这位贵族老爷却在老管家的建议下大发横财。 这个小贵族在处理完最后一批粮食之后召来了老管家,准备好好的感谢他。老管家没有接受老爷的赏赐,反而从身后拉出了一个看上去很腼腆的小男孩儿。他告诉贵族老爷,这一切都是这个小男孩儿的功劳,他只是把他的话重述了一遍罢了。从此卡扎克就成为了老管家的副手,开始的时候老管家驾车而他坐在老管家身边。直到最后一次,也就是卡扎克十八岁的那一年,老管家放心的把马车的缰绳交给了他,安心的躺在车后面睡觉。从那天以后,卡扎克就接替了老管家的位置。 卡扎克战战兢兢的工作着,将老爷的钱从几十个金路易一步步变成了几千个金路易,老爷也给了他很好的待遇。他长得并不帅气,但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吸引了许多怀春的年轻少女。但每次当有人来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人的时候,卡扎克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其实他早已爱上了他的小姐。 每次他外出回来的时候都会悄悄给小姐带回来一些稀奇的玩意儿,并且向小姐讲一些他在旅途中遇到的有趣的故事。小姐每次都在他出门的时候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眺望,向上帝祈求保佑卡扎克。卡扎克拼命的工作着,贵族老爷的财富更加夸张了,近万的金路易让他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大富豪,这是卡扎克人生中最忙碌也是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 那天傍晚,卡扎克快乐的唱着歌儿回到了他的家中,他向往常一样,像风一样的跑去了小姐那里,向小姐分享着他的喜悦。 “亲爱的卡扎克,你能向父亲提亲吗?我们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我已经二十岁了,是时候该嫁人了。” 卡扎克一直记得那一天,小姐白皙的脸蛋上幽幽的亮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那眼睛亮着水润的光泽,黯淡了夜空里最明亮的星星。那羞红的脸蛋像天边的晚霞一样把卡扎克融化了。在那双眼睛灵动的注视下,他心头燃起了一把火,那是爱情的圣火,他决心要向小姐求婚。“让那些该死的规矩去死吧!”卡扎克大声说道,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在当时贵族和平民通婚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卡扎克以前也只是在心中渴望,但从未敢真正这么做。他有时甚至会观察哪些贵族家的年轻人更适合他的小姐。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老爷竟然直接从小姐背后的帘子中走了出来,他欣赏的看着卡扎克,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 “卡扎克,你愿意成为我的养子吗?”老爷的声音就像一记雷霆,完全把卡扎克给炸晕了,他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一时间窘迫的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快答应呀!”小姐看着他这副要死要活的可爱模样,白了他一眼,脸更红了。 “啊?我……我愿意!我愿意!”卡扎克这才反应过来,欣喜若狂的在小姐脸上亲了一口,就像一匹野马一样冲了出去,又像一只发春的猴子一样大吼大叫,向他认识的所有人分享着他的喜悦,这的确是他的春天、 小姐在屋里埋怨的瞥了一眼卡扎克的背影,慌张的向着她的父亲解释着,希望她的父亲能够原谅卡扎克的无礼。 “哈哈哈……”贵族根本不在意卡扎克的失礼,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如果我会因为他这些行为就反感他的话,那我怎么会允许我的宝贝女儿爱上他呢?” 小姐的脸又一次变得通红,每当卡扎克看到天边的夕阳的时候,他就会回忆起那天的小姐的样子。“她就像天边的夕阳,美的让我舍不得移开眼球。” 几个月后,雷恩传来了一个令人啧啧称奇的消息,一个年轻的男人把数不清的布匹、皮革和金银器堆在了贵族小姐的屋前,唱了一夜古老的情歌。那一夜,屋里的人没有出来;第二天,那个年轻的男人带来了城里最好的香料、最好的绸缎;屋里的人依然没有出来;第三天,年轻人来的非常早,他带来了整整九百九十九朵娇嫩欲滴的玫瑰,将它们摆成了爱神阿佛洛狄忒的金苹果,在这个秋天已经发凉的天气里弹着比维拉琴,唱着那些已经唱了无数个世纪的古老情歌。在傍晚,那个男人已经唱哑了喉咙,被琴弦弹破了手指。现在他只能嘶嘶啦啦的唱着不成曲的调子,用带血的手弹着琴弦。天边晚霞一片,年轻人精疲力竭,坐在地上。 屋门轻轻的打开了,年轻人抬头,他的小姐迎着夕阳走出了屋子,所有的玫瑰在那一刻都黯然失色,即使是阿佛洛狄忒也要黯然失色,她身上穿着蓝金色的嫁衣,羞涩的递给了卡扎克一件礼服,这是她这三天在屋里为爱郎缝好的衣服。 那个年轻人,叫卡扎克。 那个姑娘,就是他的小姐。 人们说,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场婚礼。 在婚礼结束的时候,卡扎克虔诚的跪在地上,向着天主表达着自己的喜悦,感谢着天主的恩赐。 在卡扎克祷告完毕后,他的朋友们立刻围了上来,把他闹哄哄的推来推去,向他敬着酒,他在人群里开心的喝着葡萄酒,在他印象里即使是勃艮第最好的葡萄酒也没有那一晚的酒美味。那天晚上卡扎克和他的妻子送走了亲友,在贵族父亲暧昧的眼神中进了屋子,他们一直折腾到精疲力竭才睡。他的妻子对卡扎克说,她希望可以去巴黎度蜜月,她希望能去法国的首都看看。卡扎克当然没有理由反对,他也对那个法国最繁华的地方憧憬不已,他告诉他的妻子,他要买下巴黎最好的珍宝送给她。 多年后,卡扎克看着那所谓的巴黎最好的珍宝,愤怒的把它扔到了最糟糕的污水之中,痛哭流涕,他说他这辈子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买下了这个该死的东西…… 在巴黎,卡扎克花费三千金路易的天文数字买下了它,当他高兴地把它送给了他的妻子,并且愉快的度过了这个蜜月。但是他没想到他的这些行为早被一个阴冷的家伙盯上了,那家伙是一位大贵族,他对这个敢于抢夺自己看上的珍宝的乡巴佬非常不满。但是他很快就转移了自己的目标,因为他看到了卡扎克的妻子,他确信,这个女人一定会属于他。 很快,卡扎克就被接到了这位大贵族的信,他在信中很轻浮地告诉卡扎克,如果卡扎克不介意与他分享自己的妻子,他将会很高兴,否则他将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卡扎克愤怒的把这封信撕成了一地碎屑,但是年轻的卡扎克并没有立刻离开巴黎,这给了那个混蛋极好的机会来准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在卡扎克和他的妻子返回布列塔尼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伙完全不像强盗的魔鬼。这群魔鬼纪律非常严明,他们以搜查强盗的名义拦住了卡扎克的车队,并且迅速的格杀了车队的所有人。卡扎克看到这批人的第一眼他就感到不妙,他悄悄的拉起妻子想要逃离车队。但是很快他们就被那群骑马的魔鬼追上了。卡扎克痛苦的看着在他怀中哭泣的妻子,悄悄地拿出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为了不让妻子受辱,他准备先杀掉妻子,然后自杀。 但是那群带着血的魔鬼竟然很客气的告诉卡扎克他们受人之托来请他们,卡扎克天真的以为那个人只是为了钱,怀着侥幸心理和魔鬼做了交易。结果是他被关进了地牢,而他的妻子却被带走了…… 卡扎克最终还是没有死,在他被丢进地牢的第二天,一伙穿着和魔鬼一样衣服的人闯进了这里,他们告诉卡扎克,那个贵族已经被告发了,等待他的将是死刑。卡扎克没有表露出任何高兴的情绪,像发疯了一样的寻找着他的妻子,但只是被关押在这里的女子告知,他的妻子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为了避免被侵犯而触柱自尽了。 卡扎克彻底发疯了,从此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杀了那个混账贵族。但是那个混账在被判处死刑的当天就逃跑了,再也不知道他的音讯了。不甘心的卡扎克在疯狂的寻找了一段时间之后,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雷恩。但等待他的却是另一个噩耗——在得知他的女儿和女婿所在的车队被劫杀的那天,这个可怜的老人就倒下了,再也没能站起来。 那个傍晚残阳如血,青年卡扎克沉默的为他的老爷兼养父处理了后事,血光一直都伴在他的身边,把他装点的就像个复仇的使者。原本和卡扎克非常熟悉的人都不敢接近他,只有一个路过这里的老人走了过去,不知和卡扎克说了些什么。在那个傍晚以后就再也没有卡扎克的消息了。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卡扎克·图雷,多了一个卡扎克·万迪克特(注1)。 注1:vindicta拉丁文,意为复仇,此处取音译。 第八章 巴黎之路(三) 卡扎克把钱放进口袋,非常放松的把身体在椅子上舒展开来,“老苍头,这次的点子可是扎手的很,你都不亲自去照看一下?” “哼!苍狼团怎么可能会害怕两个军队里边的?我们可不是那群土包子,苍狼团收的人都是亡命徒。”老板对卡扎克的担心嗤之以鼻,“上个月那批巴黎的粮食我们都吃下了,别说这支小小的车队了。” 卡扎克嘿嘿一笑也不反驳,他只是提供情报,关于这些盗贼团成败与否,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离开。 “卡扎克,按理说你手头的钱足够你花几辈子了吧,你还不打算洗白?”在卡扎克手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老苍头突然开口问道。 卡扎克身体僵了一下,深深看了老苍头一眼,“我做这个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做成一件事情罢了。” “什么事情?” “掀翻头顶的那个鬼东西。”说完这句话卡扎克打开房门离开了,老苍头皱着眉头,看了看头顶的房子,不解的嘟哝道:“这家伙莫非是想要把客栈给拆了?不对,头顶的那个东西是……”老苍头仰头一看,一枚印有路易十六头像的硬币正卡在房门上方…… 中午时分最是让人昏昏欲睡,程林跟随着马车的节奏摇晃着,雷克也微眯起了眼睛,靠在车厢上睡着了。只有对面那个冰冷的年轻人还一直维持着严肃的表情,正襟危坐,似乎永无睡意。 这个时候车夫声音传来:“先生们,快醒醒,强盗来了!”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迅速的解开了他背在背后的那捆长布条,是法军军队标配的“1777款”的滑膛枪,他拿出弹药袋看了一眼,并很快把它放下了。他知道如此近距离的战斗根本来不及他开枪,所以他迅速的装上了刺刀,准备近身肉搏。虽然他迫于父亲的压力已经离开军队五年了,但是他依旧悄悄的搞来了一把枪,并长期保持着规范的训练,他认定自己就是为了战争而生,因此关于战场的技艺绝对不能荒废。 雷克惊讶的看着年轻人拿出了枪并且安装好了刺刀,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不要轻举妄动,年轻人,你这样会送命的。” “我知道我可能会送命,但是军人的荣誉不允许我对这群强盗低下头颅!”年轻人轻蔑的瞥了雷克一眼,他在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虽然他们似乎对自己是持善意的态度的,但是他并不想理睬这两个陌生人。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自称程林·布宛纳的年轻人表露出一丝慌张之后,他就更看不起他了,对这个无动于衷的大叔他更是轻蔑的很。 雷克看到年轻人的眼神哑然失笑,他大概知道这个年轻人把他当作是什么人了。他也懒得解释,非常娴熟的拿出了一把和年轻人手中一模一样的枪,只见他略微将扣簧向前推,露出击发槽。随后他将枪机扳到安全位置,从腰间取出了弹药纸包,用牙齿轻轻咬破弹药纸包上端,向击发槽中点入少量火药。火药入槽的刹那,他扳回扣簧盖住击发槽,枪身一退,将余下火药连同弹丸由枪口灌入。紧接着他迅速抽出了枪管下的装填杆,一手抵住枪托,一手用装填杆压实火药,以增加子弹的初始速度。程林和年轻人被雷克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程林吃惊只是因为雷克的动作看起来非常流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艺术。而年轻人则是发现之前教他的教官的装弹速度比眼前这个大叔要慢足足七八秒,这已经不是一点点的差距了,简直是天差地别。 “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只是……”年轻人脸臊得通红,肃然起敬,他知道眼前这位肯定是一位功勋老兵,他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兵蛋子合情合理的认了怂,他是一个非常实在的人,或者说他清楚军队的规矩——一切凭实力说话。 “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雷克摆了摆手,他本来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更别说现在他还有使命在身,一切都以解决当前危机为主。“现在,一切听我指挥,你能做到吗?”雷克突然严肃了起来,这个懒洋洋的中年大叔突然间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能!” “现在,我们要面临的是二十个骑着马来的强盗。” “啊?”年轻人一时没理解雷克是如何得知共有二十个强盗。 “没时间解释了,臭小子,你现在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无条件的服从我!”雷克盯着年轻人吼道,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不,他本来就是一头狮子,只是岁月给了他一层良好的保护衣,但再老的狮子也不会成为一只猫。他的爪子可能无法破开猎物的皮毛,他的牙齿可能连咽喉都无法撕裂,但是他还是一头狮子,草原之王的吼声依旧让八方臣服。 雷克他曾经是一个龙骑兵(注1),而且不是一般的龙骑兵,是最精锐的龙骑兵,虽然他不是掷弹骑兵,但是他的地位和掷弹骑兵(注2)并无两样。天下没有天生的精锐,最精锐的士兵都是在战场中成长起来的,雷克也是这样。 在雷克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踏上了战场,那时正值七年战争。而在北美,英国和法国已经开战四年有余了。这场改变了欧洲格局的世界型大战却只是起源于一场可笑的冲突。战争最初爆发于北美殖民地之间,英国虽然早想要挑战法国欧洲霸主的地位,但是英国并不想率先挑起战乱。但英属北美殖民地的人们可不买英国国王的帐,他们直接干脆的违反了英法两国的约定——以阿巴拉契亚山脉俄亥俄谷为界限——肆意的进行着为了争夺土地的西进运动。 远赴重洋来到北美的人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中的大多数是都是投机者、罪犯和赌徒,当殖民地的土地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的时候,他们大肆西进,并且进入了法国的殖民地之中,在那里开垦土地,砍伐树木。法国军队很快发现了这些不法的移民,法军不胜其烦的驱逐着这些家伙,但是他们就像生命力旺盛的小强,你永远想不到那些家伙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而就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乔治·华盛顿上尉带领了一支二十余人的弗吉尼亚州民兵进入了俄亥俄谷,他们碰到了十多个法军,并且迫使法军投降。但是他的印第安人向导却不知发了什么疯,或许是因为法军攻击过这位印第安人的部落?他把长矛插入了这个军官的咽喉,并且残忍的取下了他的头颅。当时华盛顿惊呆了,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位后来的美国国父此时还是一位忠诚的英国绅士,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这会带来一场战争。正如华盛顿所想的那样,之后双方的谈判很不愉快: 法国:“英国,你是不是欠揍!我可是欧洲的老大,你这是要挑衅我吗?” 英国:“你是老大,你是老大,我处理掉那个犯错的印第安人还不行吗?” 法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们法国人的性命只能换一个印第安人的脑袋?你必须把那个军官给交出来!” 英国;“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我都交出凶手了,你们还想要杀我大英帝国的公民?” 法国:“我是老大我怕谁?你是不是想打架?” 英国:“战就战!我大不列颠怕过谁?” 击败了西班牙、荷兰的英国此时已成为了海上霸主,而英王垂涎密西西比河地区也已经很久了,法国的不退让使得英王名正言顺的发动了北美殖民地战争。法王路易十五也看不惯英国很久了,他兴高采烈的开了战。但是战争的结果总是那样的不尽如人意,太阳王路易十四辛辛苦苦将法国扶上了欧洲霸主的宝座,但他的继承人路易十五却很快将法国推下了神坛,这个败家子也成为了法国历史上最不受欢迎的国王之一。 注1:龙骑兵并非是字面意思上骑着龙的士兵,早期的龙骑兵只是一种骑马的步兵(mountedinfantry),后来逐渐演变为骑兵的一种。拿破仑时代,龙骑兵的情况较为复杂。法国的龙骑兵更是复杂,作者所查的一些书籍中有的认为法国龙骑兵是重骑兵的一种,有的则认为是轻骑兵。此外,更权威的一种说法认为法军的龙骑兵是单独的一类。作者也比较倾向于这种说法。可以这样说,龙骑兵就是法军中的“多用途兵种”。除了轻、重骑兵惯常的追击、侦察、掩护交通线、冲击敌阵等任务以外,拿破仑甚至复古地利用龙骑兵下马作战。这就综合了骑兵的机动力和步兵的火力,颇有点“摩托化步兵”的味道。更为夸张的是,1805年法军竟然编组了若干“徒步龙骑兵”(footdragoon)团,目的是渡海登陆英国后利用英国的马匹!总结而言,龙骑兵在法国可以说就是骑兵中的特种部队。 注2:掷弹骑兵顾名思义是马背上的掷弹兵,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法国近卫军中掷弹骑兵要求身高在5.6法尺(约181cm)以上,比近卫掷弹步兵的要求还高了3cm。全团配备黑色或深褐色的高头大马(号手为白马),近卫掷弹步兵式的熊皮帽,红色羽饰,但是没有鹰徽。如此人高马大,再加上严格精准的队列和傲慢不逊的态度,使观者望而生畏。因为近卫掷弹骑兵团的强悍,法军送给这个团的绰号是“神”! 第八章 巴黎之路(三) 卡扎克把钱放进口袋,非常放松的把身体在椅子上舒展开来,“老苍头,这次的点子可是扎手的很,你都不亲自去照看一下?” “哼!苍狼团怎么可能会害怕两个军队里边的?我们可不是那群土包子,苍狼团收的人都是亡命徒。”老板对卡扎克的担心嗤之以鼻,“上个月那批巴黎的粮食我们都吃下了,别说这支小小的车队了。” 卡扎克嘿嘿一笑也不反驳,他只是提供情报,关于这些盗贼团成败与否,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离开。 “卡扎克,按理说你手头的钱足够你花几辈子了吧,你还不打算洗白?”在卡扎克手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老苍头突然开口问道。 卡扎克身体僵了一下,深深看了老苍头一眼,“我做这个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做成一件事情罢了。” “什么事情?” “掀翻头顶的那个鬼东西。”说完这句话卡扎克打开房门离开了,老苍头皱着眉头,看了看头顶的房子,不解的嘟哝道:“这家伙莫非是想要把客栈给拆了?不对,头顶的那个东西是……”老苍头仰头一看,一枚印有路易十六头像的硬币正卡在房门上方…… 中午时分最是让人昏昏欲睡,程林跟随着马车的节奏摇晃着,雷克也微眯起了眼睛,靠在车厢上睡着了。只有对面那个冰冷的年轻人还一直维持着严肃的表情,正襟危坐,似乎永无睡意。 这个时候车夫声音传来:“先生们,快醒醒,强盗来了!”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迅速的解开了他背在背后的那捆长布条,是法军军队标配的“1777款”的滑膛枪,他拿出弹药袋看了一眼,并很快把它放下了。他知道如此近距离的战斗根本来不及他开枪,所以他迅速的装上了刺刀,准备近身肉搏。虽然他迫于父亲的压力已经离开军队五年了,但是他依旧悄悄的搞来了一把枪,并长期保持着规范的训练,他认定自己就是为了战争而生,因此关于战场的技艺绝对不能荒废。 雷克惊讶的看着年轻人拿出了枪并且安装好了刺刀,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不要轻举妄动,年轻人,你这样会送命的。” “我知道我可能会送命,但是军人的荣誉不允许我对这群强盗低下头颅!”年轻人轻蔑的瞥了雷克一眼,他在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虽然他们似乎对自己是持善意的态度的,但是他并不想理睬这两个陌生人。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自称程林·布宛纳的年轻人表露出一丝慌张之后,他就更看不起他了,对这个无动于衷的大叔他更是轻蔑的很。 雷克看到年轻人的眼神哑然失笑,他大概知道这个年轻人把他当作是什么人了。他也懒得解释,非常娴熟的拿出了一把和年轻人手中一模一样的枪,只见他略微将扣簧向前推,露出击发槽。随后他将枪机扳到安全位置,从腰间取出了弹药纸包,用牙齿轻轻咬破弹药纸包上端,向击发槽中点入少量火药。火药入槽的刹那,他扳回扣簧盖住击发槽,枪身一退,将余下火药连同弹丸由枪口灌入。紧接着他迅速抽出了枪管下的装填杆,一手抵住枪托,一手用装填杆压实火药,以增加子弹的初始速度。程林和年轻人被雷克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程林吃惊只是因为雷克的动作看起来非常流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艺术。而年轻人则是发现之前教他的教官的装弹速度比眼前这个大叔要慢足足七八秒,这已经不是一点点的差距了,简直是天差地别。 “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只是……”年轻人脸臊得通红,肃然起敬,他知道眼前这位肯定是一位功勋老兵,他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兵蛋子合情合理的认了怂,他是一个非常实在的人,或者说他清楚军队的规矩——一切凭实力说话。 “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雷克摆了摆手,他本来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更别说现在他还有使命在身,一切都以解决当前危机为主。“现在,一切听我指挥,你能做到吗?”雷克突然严肃了起来,这个懒洋洋的中年大叔突然间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能!” “现在,我们要面临的是二十个骑着马来的强盗。” “啊?”年轻人一时没理解雷克是如何得知共有二十个强盗。 “没时间解释了,臭小子,你现在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无条件的服从我!”雷克盯着年轻人吼道,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不,他本来就是一头狮子,只是岁月给了他一层良好的保护衣,但再老的狮子也不会成为一只猫。他的爪子可能无法破开猎物的皮毛,他的牙齿可能连咽喉都无法撕裂,但是他还是一头狮子,草原之王的吼声依旧让八方臣服。 雷克他曾经是一个龙骑兵(注1),而且不是一般的龙骑兵,是最精锐的龙骑兵,虽然他不是掷弹骑兵,但是他的地位和掷弹骑兵(注2)并无两样。天下没有天生的精锐,最精锐的士兵都是在战场中成长起来的,雷克也是这样。 在雷克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踏上了战场,那时正值七年战争。而在北美,英国和法国已经开战四年有余了。这场改变了欧洲格局的世界型大战却只是起源于一场可笑的冲突。战争最初爆发于北美殖民地之间,英国虽然早想要挑战法国欧洲霸主的地位,但是英国并不想率先挑起战乱。但英属北美殖民地的人们可不买英国国王的帐,他们直接干脆的违反了英法两国的约定——以阿巴拉契亚山脉俄亥俄谷为界限——肆意的进行着为了争夺土地的西进运动。 远赴重洋来到北美的人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中的大多数是都是投机者、罪犯和赌徒,当殖民地的土地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的时候,他们大肆西进,并且进入了法国的殖民地之中,在那里开垦土地,砍伐树木。法国军队很快发现了这些不法的移民,法军不胜其烦的驱逐着这些家伙,但是他们就像生命力旺盛的小强,你永远想不到那些家伙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而就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乔治·华盛顿上尉带领了一支二十余人的弗吉尼亚州民兵进入了俄亥俄谷,他们碰到了十多个法军,并且迫使法军投降。但是他的印第安人向导却不知发了什么疯,或许是因为法军攻击过这位印第安人的部落?他把长矛插入了这个军官的咽喉,并且残忍的取下了他的头颅。当时华盛顿惊呆了,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位后来的美国国父此时还是一位忠诚的英国绅士,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这会带来一场战争。正如华盛顿所想的那样,之后双方的谈判很不愉快: 法国:“英国,你是不是欠揍!我可是欧洲的老大,你这是要挑衅我吗?” 英国:“你是老大,你是老大,我处理掉那个犯错的印第安人还不行吗?” 法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们法国人的性命只能换一个印第安人的脑袋?你必须把那个军官给交出来!” 英国;“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我都交出凶手了,你们还想要杀我大英帝国的公民?” 法国:“我是老大我怕谁?你是不是想打架?” 英国:“战就战!我大不列颠怕过谁?” 击败了西班牙、荷兰的英国此时已成为了海上霸主,而英王垂涎密西西比河地区也已经很久了,法国的不退让使得英王名正言顺的发动了北美殖民地战争。法王路易十五也看不惯英国很久了,他兴高采烈的开了战。但是战争的结果总是那样的不尽如人意,太阳王路易十四辛辛苦苦将法国扶上了欧洲霸主的宝座,但他的继承人路易十五却很快将法国推下了神坛,这个败家子也成为了法国历史上最不受欢迎的国王之一。 注1:龙骑兵并非是字面意思上骑着龙的士兵,早期的龙骑兵只是一种骑马的步兵(mountedinfantry),后来逐渐演变为骑兵的一种。拿破仑时代,龙骑兵的情况较为复杂。法国的龙骑兵更是复杂,作者所查的一些书籍中有的认为法国龙骑兵是重骑兵的一种,有的则认为是轻骑兵。此外,更权威的一种说法认为法军的龙骑兵是单独的一类。作者也比较倾向于这种说法。可以这样说,龙骑兵就是法军中的“多用途兵种”。除了轻、重骑兵惯常的追击、侦察、掩护交通线、冲击敌阵等任务以外,拿破仑甚至复古地利用龙骑兵下马作战。这就综合了骑兵的机动力和步兵的火力,颇有点“摩托化步兵”的味道。更为夸张的是,1805年法军竟然编组了若干“徒步龙骑兵”(footdragoon)团,目的是渡海登陆英国后利用英国的马匹!总结而言,龙骑兵在法国可以说就是骑兵中的特种部队。 注2:掷弹骑兵顾名思义是马背上的掷弹兵,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法国近卫军中掷弹骑兵要求身高在5.6法尺(约181cm)以上,比近卫掷弹步兵的要求还高了3cm。全团配备黑色或深褐色的高头大马(号手为白马),近卫掷弹步兵式的熊皮帽,红色羽饰,但是没有鹰徽。如此人高马大,再加上严格精准的队列和傲慢不逊的态度,使观者望而生畏。因为近卫掷弹骑兵团的强悍,法军送给这个团的绰号是“神”! 第九章 巴黎之路(四) 当时正年轻气盛的雷克在法王的号召和骑士家庭的支持之下,带着对英国人的愤怒踏上了支援北美法属殖民地的战船,并且首次踏上了战场。雷克还记得他所经历的第一场战斗,饱受晕船折磨的他没精打采的踏上了美洲大陆,握着燧发枪的手还有些颤抖。突然他们中眼尖的人发现距离他们几公里之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支军队。率领他们的上校先生惊呼:“英军!上弹!” 雷克吓得猛地一激灵,手却像禁断反应的患者一样不住的颤抖着,连个新兵都不如。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一支英国军队,虽然骑士的血脉让他一直试图保持镇定,但是身体的本能却不这么想,两者斗争的很激烈,但最后他还是装好了,只不过花了足足一分钟有余。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总算是缓了过来。 但是奇怪的是,英军并没有率先开枪,就像是在等法国军队上弹一样。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军官模样的英国人大声喊道:“从法国远道而来的先生们,我们英国的绅士从不偷袭疲惫之师,请你们先开枪!” 雷克皱了皱眉头,从小接受的骑士教育让他耻于这种施舍,他周围的人反应也差不多,大都面红耳赤,就像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他们齐齐看向他们的长官,上校先生已经派他的亲兵高声喊话:“英国的先生,你是在侮辱我们法国人,我们法国人从不需要对手礼让,请你们先开枪!” “你们先来!“ ”你们先来!” …… 双方对峙良久,竟然未发一枪,只是两个亲兵在相互礼让,两支军队竟然就这样僵住了。 “既然我们双方都不想开火,那么我们就和平的离开?”突然,英国绅士提议道。 “我看只能这样了,但是下次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法国骑士不甘示弱的嚷嚷道。 “那就下次战场上再见喽。”英国绅士说完之后竟然真的列队离开了,法国骑士们也都逐一收起了武器,列队向聚集地赶去。雷克的第一次战场经历竟然就这样一枪未发的结束了,这样的战争在现在看来的确可笑,但是这在当时却很常见。这样的战争被称为国王的战争,参战的大都是骑士阶级,他们奉行着骑士的美德,使用着这些让现代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战斗方式——他们列成传统的三列横队,逐一开火,然后装弹,再次开火,并且在开火一段时间之后互相撤退。这种作战方式持续了数个世纪之久,直到新式武器诞生之后才逐渐被取代,这种作战方式最后的黄昏便是美国南北战争。而国王的战争则在法国大革命之后逐渐消失,国王的战争迅速转变为了国家的战争,战争再也只不是贵族们的事情,变成了真正的国家间的你死我活的战争。原本不在乎战争的平民拿起了武器,加入了国家战争之中,这也使得战争规模也迅速扩大,在路易十四时代,作为欧洲霸主的法国常备军才只有五万人,而到了拿破仑时代,几乎每场大战都有数十万军队参与其中。 诸位书友可能觉得这种列队射击的战斗方式很愚蠢,甚至无法理解,好像一轮对射之后双方就会死伤很多人。但其实是你高估了那个时代火器的威力,毫不客气的说,当时的武器打中人大部分是靠的运气,只有少数天才儿才能精准的射击。命中率低是当时滑膛枪的主要缺点。由于击发时间过长,在扣动扳机到点燃装药这段时间里,枪口的晃动无法避免。这种晃动加上只有前面一颗准星(没有后准星)严重影响了射击的准确性。黑火药燃烧后会在枪管内留下残留物,在激烈的战斗中这种残留是没时间清除的。为了不妨碍射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使用较小的弹丸。各国滑膛枪弹丸和枪管之间的缝隙(游隙)大概处于0.07到0.10英寸(1.78~2.54mm)的范围内。游隙保证了射击的顺畅,同时也大大降低了命中率。 普军曾经对普法两国的滑膛枪做了一项试验。对一个10英尺宽6英尺高的目标(3.05x1.83m)普军1782型射击100发,在100步长(pace=0.76m;76m)的距离上可以命中60发;200步时40发;300步时只有25发,法国的1777型滑膛枪的成绩也没好到哪去。考虑到战场环境,烟雾,恐惧,噪音等因素对士兵心里的影响,命中率要比这种理想试验还要低得多。500人在100码(91.4m)的距离上对一个进攻中的步兵纵队进行两次齐射,理论上可以命中500到600发。可是根据各国军队的经验,战场上能命中150发就已经是最佳成绩了。当时滑膛枪理论上的有效射程为300步长(228m),实际上在这个距离射击完全是在浪费弹药。可靠性差是另一大问题。激烈的战斗中,整个装填开火的过程会出现许多问题。例如,击发槽内的火药没有引然主装药;火石用旧却忘记更换;枪口残留物淤积过多,等等。据统计,长时间的交战中,不能击发的几率竟高达20%。 当时的步兵射速大概为每分钟2到3发,加上低命中率、高故障率使得单独一支滑膛枪的火力微不足道,只有排列成横队或者纵队,集中火力,才能有较好的杀伤效果。另一方面,良好的队形也可以及时应付骑兵的冲击(三排队列轮流射击让骑兵不敢正面冲击阵型)。 到了拿破仑时代,各国士兵通常在弹药袋里携带50到60次射击所需的弹药。一次战斗平均消耗20发左右。英军在西班牙vittoria战斗中消耗较大,平均每人打了60发,全军共消耗弹药350万发。可是命中率却出奇的低,每450发才造成1名敌军伤亡。幸运的是,当时惠灵顿的补给状况很好,消耗的弹药很快得到了补充。在马伦哥,法军上尉coi的营用光了所有的弹药,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的弹药充足的近卫军救了他们。 缺乏训练是命中率低的又一重要原因。大多数军队里,滑膛枪射击训练简直就是敷衍了事。散兵线由于兵力相对分散,提高射击精度就相当重要。尽管如此,革命期间较为强调散兵线战术的法军仍然很少进行针对训练,轻步兵们只能到实战中去提高自己。据法军士兵的回忆,拿破仑成为第一执政以后才有射击训练。1800年,贝尔第埃签发命令:法军新兵必须接受装填、操枪、瞄准、射击等训练,要保证上战场前实弹射击过几次。但是,事实上并没有足够的弹药和时间来保证充足的训练。英军在这方面作得较好,但也只有30发实弹+50次无弹丸射击。 至于之前的时代,武器更加不堪,战争规模更小的情况下,这样的作战方式无疑是最适合那个时代的方式。 第十章 巴黎之路(五) 在北美,雷克的将军是路易斯·约瑟夫·德·蒙卡尔姆,这位将军是一位法国的一位传奇将领,至今还有许多老兵以其能在这位将军帐下效劳过而感到骄傲,雷克也是其中之一。蒙卡尔姆将军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中崛起,以作战勇猛闻名于世,他曾经负五处刀伤依旧拼命战斗,直至被俘。他帐下的法国骑兵团是整个北美最精锐的部队,而雷克在不久后成为了法国骑兵团的预备队。自从开战以来,蒙卡尔姆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先是在1756年迫使驻奥斯威戈的英军投降,次年他又迅速挥师南下,占领威廉亨利堡,俘获乔治·华盛顿上校为首的守军2500人。 这位后来的美国国父在战争中迅速晋升,但是华盛顿并不甘心去做一个殖民地的民兵统帅,他讨厌这些土的掉渣地方杂牌军,他想要加入英国皇家军队,但是他的上司并没有给他晋升的机会。想来若是华盛顿成了英国皇家军队的一名军官,那说不定他还会参与镇压北美独立战争也未可知。当然更戏剧还在后面,这位被法军俘虏的乔治·华盛顿先生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又反过来依靠法军的力量取得了独立战争的胜利。在七年战争中击败法军的英国皇家卫士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不久前还在保卫的北美人民,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带着敌人踢了他们的屁股,这也的确是十八世纪最戏剧的几个事情了,也怪不得英王会愤怒的称呼忘恩负义的美国人为最下贱的婊子。 蒙卡尔姆在北美的一系列的胜利让英王乔治二世非常恼火,他在1758年初组织英军集结在了卡里永堡并且意图击溃蒙卡尔姆的军队。雷克此时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士兵,从小接受的良好的训练和对战场快速的适应让他从新兵中脱颖而出。他参与了这场不可思议的会战,他在后来告诉他训练的那些新兵:“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但是在蒙卡尔姆将军的率领下,我们以三千余人击败了四倍于我们的英国军队,你知道我们依靠的是什么吗?是纪律!你既然加入了军队,就要懂得令行禁止,无论我命令你做什么,你能做的就是大声的说‘是!’然后服从我的命令!” …… “上弹!举枪!对准车厢门方向,等我的号令!” 年轻人这次没有迟疑,他立刻这样做了,此后的十年他也一直如此,直到他战死的那天,他依旧遵从着命令而行,只不过这个命令是他自己发出的…… “程林!你拿着这把直剑!”雷克随手丢给程林了一把直剑,并没有给他下达命令。程林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的接过了直剑,他拿着直剑挥舞了两下,权当是给自己壮胆。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遇到的是苍狼团的大爷。我们只需要你们提供一些资助金,然后你们就可以继续套上你们的马车,走到天边去啦。下来吧,我们苍狼团不伤害平民!”为首的强盗扯着嗓子喊道。似乎苍狼团在这块地方有着良好的声誉,其他马车都陆陆续续的下了车,并且乖乖的交出了苍狼团所需要的赎金——个人财产的七成。苍狼团也没有为难他们,他们虽然都是些亡命徒,但是他们享受这种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就能获得财富的方式。这也是那位卡扎克大爷在这块地方传播的理念——他告诉所有与他做生意的盗贼团,杀戮只会徒增危险和仇恨,而不取走所有的钱反而会让他们心存感激。这就是人的心理,当你被一伙强盗抢劫的时候如果对方告诉你只劫财不害命,你会感到松了一口气,好幸运,不会丢掉性命:如果强盗们告诉你他们只取走你七成的财富,那么你甚至会感到一种占便宜的感觉,你会觉得本来已经失去了全部财富,而现在却还有三成,凭空多出了三成的财富,运气不错。 苍狼团很愉快的收齐了下车旅客的赎金,但是很快为首的盗贼就皱起了眉头——这些财富离卡扎克告诉他们的相差很多,他没有怀疑卡扎克是否骗了他们,反而开始搜寻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程林他们所在的车厢,并示意车夫去叫他们出来。 车厢门被敲动,车夫颤抖着说:“出来吧,先生们。这些好汉让你们下来。” 雷克像个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在他下达完命令之后,他就微颌双目侧耳细听,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和声音两者而已,其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年轻人敬佩的看着雷克,他想到了他的父亲曾经告诉他的话:“最优秀的军人不一定是最强悍的人,但他却一定是最冷静的人。” 车夫又敲了一次门,可是车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害怕的朝着盗贼摇了摇头。过了大概一分钟,雷克右边耳朵突然颤动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一脚踹开了车厢门,“开火!” 年轻人听到开火两字的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而他的身体却下意识的点燃火石、瞄准开火。两枚铅弹一前一后击中了已经走到了车厢十米以外的盗贼,巨大的冲击力和致命的毒素在一瞬间就粉碎了这个强壮的生命。突如其来的枪声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无论是盗贼还是其他的乘客,但是一个人却依旧保持着极端的冷静,他迅速跳上了车夫的位置,他大力拉了一下缰绳,从腿边的武器带(注1)中拿出了一把三角铁模样的刺刀,狠狠的刺入了马的屁股上。刺刀没入马颈,剧烈的疼痛使得这匹马彻底疯了,它疯狂的朝着大路的方向冲去——这正是雷克拉缰绳时引导的方向。 而当这匹疯狂的马拉着车厢狂奔了数十米之后,其他的盗贼才反应过来,盗贼们虽然早已经从卡扎克那里得知这次有两个疑似军人的乘客,但是他们并不在意,死在他们手里的法国军人有很多,甚至是国王的运粮队他们都抢了,连续的成功让他们迅速膨胀、丧失了往日的谨慎。但他们毕竟是惯匪,迅速做出了应变,他们留下了十个盗贼继续收拾赎金,其他人则策马扬鞭,试图追上这辆马车,杀掉那些反抗的家伙。但是他们的努力并没有让双方的距离缩小,反而越拉越大了。按常理来讲雷克所驾驭的这匹马拖着一个马车和三个人,迟早要被盗贼们追到。但现在这是非常时刻,雷克他根本不在乎这匹马的死活,他扭转着刺刀,用痛苦激发着这匹马的全部潜力。但是盗贼们却无法像雷克这样做,毕竟马匹是非常有限且昂贵的资源,他们的马匹是长期劫掠积累下来的,根本舍不得将马当作一次性用品。甚至当他们发现他们根本追不上前面的马车的时候,他们竟下意识的减速了,这时候就显示出了领袖的重要作用,没有果断的决策者让这群无利不起早的盗贼很快陷入了迟疑之中。 双方一者迟疑,一者果断,高下立判。随着双方距离的一步步扩大,盗贼们竟然选择拉起了缰绳,似乎要放弃追赶。电光火石之间,雷克竟然已经扭转了不利的局势。 “天啊!雷克!这简直是一场奇迹!这是你创造的奇迹!”虽然被极速奔驰的马车颠的喘不过气来,程林依旧欣喜的大叫,年轻人也长吁了一口气,崇拜的看着雷克的背影。 但雷克似乎还在专注于其他事情,根本没时间理会程林,他表情严肃,沉声说道;“把枪和直剑都扔出去,我数一二三,然后你们一起跳车。” “一……” “二……” “三……” 程林和年轻人还完全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跳车,但对雷克的信任让他们迅速做出了抉择,他们选择了服从。 “跳!” 雷克一声令下,年轻人和程林立刻用双手护住头颅,身体蜷曲跳了出去。雷克眼看他们两人在惯性作用下,滚到了树林中,但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也从马车上跳了出去。 三人才刚刚跳下马车,那匹疯狂冲刺的马就轰然倒地,马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着天空冲去,撞了个粉碎,巨大的冲击力让周围的土地都震了几震。 注1:武器带是当时军人必备的装备之一,形状类似于现在的皮带,左侧(一般人为右撇子,也有为左撇子准备的武器袋)一般会有两个鞘,一个是军人用的马刀或者直剑的鞘,另一个则是刺刀专用的刀鞘。 第十一章 巴黎之路(六) “第一个。”雷克面无表情的扭断了一个年轻盗贼的脖子。这是他们几人躲入树林后所遇到的第一个盗贼,如果那匹马能再多撑一会儿,或许盗贼已经放弃了对他们的追赶。但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盗贼们一看到他们跳车就又立刻加速追了过来,此时程林和那个年轻人早在雷克的带领下跑远了,他们只能确定这几个人进入了这片树林,至于其他,他们根本无法知晓。 “这……我们还追吗?”一个年长一些的盗贼向其他同伴询问,而他却根本连马都没下,明显他是不想追的。 “追……吧?”另一个盗贼挠了挠头,很犹豫的瞟了瞟其他人,提出了他的建议。 “艹!磨蹭什么呢!我们肯定是要追啊!你没见我们头儿是怎么被这群家伙给杀了吗?”一个脾气火爆的盗贼立刻带头想要继续追下去。他不说倒还好,他这一说反而让所有人都犯了怵。他们的头儿可是被两发铅弹给直接打的血肉模糊,那凄惨的死法,他们想想就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儿。 “妈的,你们不追我追!一群胆小鬼!你们别忘了卡扎克说的,那个疑似军人的家伙可是带了大量金币的!而且我们那么多人,他们两杆枪有什么好怕的!最多他们射击一次我们就冲过去把他们杀了!”这个盗贼泄愤一样的又说了一通,这次的效果可比之前好多了,这群亡命徒大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而且他们还占据了优势力量,更是让他们的贪婪得到了极大的滋长。 “谁说老子胆小的?老子就是在想怎么给头儿报仇!都别拦着我!我先去!”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四散去寻找,谁找到了就吹哨子,然后我们一起赶过去!” “快走,快走……”一个年轻盗贼急不可耐的催促着前面挡着他的其他同伴,似乎在担忧那些家伙会抢先找到了那些人。可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被干掉,他前一刻还在急不可耐的寻找,下一秒却被一个中年男人捏死小鸡仔一样扭断了脖子。 看着这个年轻的盗贼死不瞑目的样子,程林只是咽了口唾沫,心脏加速了跳动,但是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恶心。这让程林很诧异,他对这种事情的印象还处于电视剧中看到的那个阶段,他以为平生第一次看到死人就会呕吐,但事实并非如此。 “雷克,我是不是太冷血了一些?我对这些人的死亡甚至连一点难受的情绪都没有。” 雷克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程林,就好像第一次认识程林一般,他短暂的想了一下,很淡然的告诉程林:“你为什么会难过?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是你的亲人吗?是你的朋友吗?都不是,他们只是想要杀你的人。谁会可怜想要杀他的人?我身上的血是温的,所以我会去守护的亲人、我的主上、我的朋友;但我手上的血是冷的,是因为我要生存。程林,这世界上没有冷血的人,有的只是更渴望生存的人,因为渴望,所以能迅速的适应。” 程林愣住了,他低下头,迷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它很干净,还没有沾染过任何人的血迹。但是这是乱世,而他则要去成为一名近卫军,这双手注定要沾满鲜血。军校的优等生最多叫精英,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才是精锐,他必须去杀人。杀那些想要杀他的人,为了生存,也是为了守护…… 雷克不久就看到程林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小子似乎是想明白了。”雷克暗暗想道,于是他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似乎是在为程林感到高兴。但是程林哪里想得到雷克现在心中却在叹息,他在叹息程林还是太天真、太善良了些,每个人都会去杀想要杀死他的人,但是每一个军人都注定要去杀那些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雷克还记得他的一位战友,那是一个非常精神的中年人,他喜欢艺术,尤其是绘画,他为人风趣幽默,很受大家的欢迎,他死去只因为一点——讨厌战争。他非常讨厌战争,但是他却是一名骑士,必须要响应国王的号召。于是这就导致他在战场上退缩了,而雷克当时却是一名督军,他能做的只是策马向前,然后杀掉他的战友。在雷克的戎马生涯中,他所杀的战友不知有多少,有时是在杀逃兵,有时是在杀伤兵——看着曾经与自己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痛苦万分的样子,自己却无力救他,只能举刀送他一程,这是他感到最痛苦的时刻,即使是刺刀刺入身体也没有如此的痛苦。这就是军人,一生浴血而战…… “小心!”就在雷克发愣的时候,程林提起直剑,一剑搁开了远方射来的箭镞,年轻人也发现了不远处盗贼的位置,拿起他的枪隐蔽在了枝繁叶茂的地方,悄悄的填装着火药。 雷克暗骂一声,从程林手里拿过直剑,愤怒的朝着盗贼冲了过去,盗贼惊慌的连射了好几箭,都被雷克用手中的直剑搁开,没有伤到雷克分毫。“小崽子,受死吧!”雷克怒喝一声,就像晴天里炸了个霹雳,震的树叶飒飒作响。盗贼距离雷克还有十余步的距离,看到雷克这副样子更加惊慌,气势未战就弱了三成。他慌张的拿出马刀,咬牙勉强迎上了雷克。雷克又是大喝了一声,顺势一剑劈下,盗贼招架不及,竟被连人带肩给斩成了两段,而此时年轻人还尚未装好弹药。 程林这次看到盗贼的血溅了雷克一身,完全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他本能的渴望着成为雷克这样的人。他忍不住大声称赞:“雷克你真乃神人也,我看关二爷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程林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雷克他是法国人哪里知道关二爷,别说雷克了这时整个欧洲估计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关二爷是谁…… 果不其然,雷克刚听到程林所说的这句话就疑惑的回头问道:“关二爷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是一个武将吗?” “是呀,这是我有一次从一个东方回来的探险家那里听到的,他说在神秘而富裕的东方有一个武圣叫关羽,大家都称呼他为关二爷。”程林干咳了一声,随便编了一个探险家,意图就这样给一语带过。 雷克倒也不多追究,毕竟现在还未脱离险境,他随手拿起盗贼丢在地上的马刀,将它丢给了程林。“你就暂且拿着这玩意儿吧,喂!那小子快出来吧,别在那里瞎捣鼓了。现在追我们的还剩八个盗贼,我们赶快转移,刚才动静那么大,肯定把他们都给吸引过来了。” “啊……啊,是!”年轻人脸一红,尴尬的从树林里跑了出来,跟在雷克后面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等,雷克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稍微操作一下他们的尸体。”程林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主意,示意雷克附耳过来。 “嗯?”雷克惊讶的看了一眼程林,他没想到程林竟然会用这种法子,他犹豫了片刻,踌躇的搓了搓手,低声问道:“这样不太好吧,这样对待死者的尸体死后恐怕上帝都不会宽恕……” 程林楞了一下,他倒没想到天主教的信徒还有这些忌讳。他暗自叹了口气,雷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还会被天主教的一些教义所影响,还好他不信教,但是他又不能直说,若是让雷克知道他是一个根红苗正的唯物论者,又说不得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呢。只是若不这样做,恐怕又要浪费更多时间,甚至不能在大革命前赶到巴黎。他只得尽力编些鬼话向雷克解释:“雷克啊,你不是刚才教导过我一切为了生存吗?上帝的胸怀是那样的伟岸,既然他会宽恕为了而生存而奋斗的人,他怎么会不理解我们的行为呢?” “可是……我觉得我们在这片树林里花不了一天就能把这伙盗贼给全部解决了。”雷克皱着眉头说道。 “雷克,夜长梦多啊,万一那些盗贼的同伙见他们久久未回追踪过来怎么办?既然有更加便捷的方式为什么不用呢?”言及此处,程林更是演了起来,他痛心疾首的看着雷克:“你忘了侯爵大人对你的嘱托了吗?这片树林我们从来没有来过,万一我们这一行人在树林里出了意外,我们丢了性命是小,可你不就是负了侯爵大人了吗?” 原本雷克还是一脸为难,可程林一提及侯爵,雷克的脸色立刻变了,这个中年男人有些惊慌的挠了挠头,狠狠一咬牙:“行,就按你说的办!” …… 雷克一行人前脚刚走,就有几个盗贼闻音而至,他们都是被雷克刚才那声怒喝给吸引了过来。 “你们听到了那个声音了吗?”稍年长的盗贼低声问道。 “听到了,好像是有人在叫吧。”另一个盗贼接道。 “人哪有会叫出那般大的声音,那肯定是魔鬼!” “哼!什么魔鬼……” “啊……”又一个盗贼赶到了这里,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尖叫。 “喂!你嚎什么嚎!找事情呢?” “这……这里……”那个盗贼指着草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一个盗贼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向着其他盗贼招呼道:“你们快来看,这……这里有情况!” “什么东西?看把你们俩吓的,能不能专业一点?你们这样子简直是我们苍狼盗贼团的耻辱……”没看到的盗贼语气相当不屑,但是他们还是快速的跑了过去。然而他们看过之后却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了,这些盗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只剩下了咽唾沫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原来程林把两个强盗的尸体的肚子直接用剑给剖了开来,彻底的给弄了个开膛破肚。也怪不得这群见惯了血的盗贼受不了,就算是杀惯了人的刽子手看到这一堆血淋淋的、被扯得四散凌乱的一堆器官恐怕也会被吓得一时缓不过来。 “这东西是肠子?这东西是肝?这东西是肾脏?心呢?妈妈呀,怎么这俩人都没心了?”一个盗贼盯着尸体看了半天,突然大声哀嚎:“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吃了吧!” 他这不说倒还好,他这一说所有的人的心脏都开始砰砰直跳,剧烈的就像要跳出来了一般。 “闭上你的乌鸦嘴!这里能有什么东西!别你tmd自己吓自己!”一个胆子大的盗贼慌张开口,为了给其他人壮胆他瞪圆了双目,像个怒目金刚般朝着林子大吼:“我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给你爷爷乖乖的滚出来!滚出来听见没有?” 他吼了两嗓子,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他的回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呼……我就说没东西……”这个盗贼正得意的转过身去要对着其他盗贼吹哔,可是苍天饶过谁,还没等他吹完这个哔,林子里就传出了一声震天的咆哮。 “吼!” 这一吼比雷克前面那一嗓子还要可怕,有张翼德在当阳长坂坡那一嗓子的味道,当即是吓得这群盗贼肝胆欲裂,一人甚至被吓的腿软,连跑都跑不动了。 “救我……救命啊……”他慌张的看着他的那些四散逃命的同伙,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可所有人都跑的跟兔子一般,哪里有空理他。 “混蛋!你跑那么快干嘛!拉我一把啊!拉我一把……”他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个同伴跑过他的身边,并越跑越远。背后的寒意愈发浓重,好像有个怪物就在他背后一般。 “咕咚。”他咽了口唾沫,绝望之下竟然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气力注入了他的身体,他手脚并用拼命的朝着林子外面爬去,一路不知跌倒了多少次,却从未停止过逃命的步伐,意志之坚着实令人叹服! 第十二章 巴黎之路(七) “好小子,你这招还真的有效。”那群盗贼才刚走,程林一行人就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原来他们根本没走远,只给盗贼们演了一出好戏。 “嘿嘿,是雷克大叔你演技好。”程林挠了挠头,这主意是他不经意间想到的,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的世界,装神弄鬼还是非常好用的,倒不是说这个时代的人们都不聪明,而是因为他们受困于时代,对许多东西还不能理解。这也是人类的通病,当其遇到一些无法理解的事物的时候,本能就会将其归于不可知的超自然事物,鬼怪神佛大概也都因此而生…… 傍晚时分,程林一行人终于走到了一个小镇,恬静美丽的小镇让他们很自然的放下了吊了许久的心,他们惬意的在小镇中寻找着旅店。半个小时之后,他们顺利的在旅店落了脚,尽情的享用着或许不丰盛但也味道颇佳的晚餐,谈论着这劫后余生的一天。 “臭小子,你有事想要问就直接问,别这么扭扭捏捏的!我又不是娘们儿,有什么好看的!”雷克在被年轻人第十次偷偷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其实也郁闷的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时的对着他这一个中年老男人看来看去,这让他不自在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年轻人也知道他之前的那些行为不太好,他颇为尴尬挠了挠头,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起身敬了雷克一杯啤酒,并趁着酒劲儿开口说道:“雷克先生,请原谅我之前的冒昧,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巴泰勒米.卡特林.儒贝尔,您可以称呼我为巴泰勒米,我希望能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当然可以,巴泰勒米,我的名字是雷克·哥萨。问题什么的,你完全可以直接提出来的,虽然我比你多活了几十年的时间,但是我们在不久前还一同作战,不是吗?”雷克微笑着举起了他的杯子豪爽的喝了一大口,示意让儒贝尔放轻松,不要太拘谨。 “感谢您的慷慨,我想您应该也能看的出来,我非常希望成为一名军人。”儒贝尔眼中闪着绚丽的光芒,那是渴望、是坚毅、是一个年轻人的梦想。 “当然了,我很清楚,从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看的出来你非常渴望进入军队,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天生的军人。”雷克笑的非常开心,作为一个老军人他很高兴看到这样乐于上进的年轻人,他悄悄给程林使了个眼色,却发现程林竟不知何时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心中怒骂了一声臭小子,颇有些头疼的指着程林说道:“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位先生,他叫程林·布宛纳,虽然这家伙在武艺上面差一些,但是他却有着非常卓越的见识和超乎常人的思路,他也非常希望进入军队,我希望……” “当然,当然,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会相互帮助的,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军队中最璀璨的新星。”儒贝尔眼睛一亮,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下来。在之前他已经见识过了程林不拘一格的思路了,他本来就很愿意和程林交朋友,当他知晓程林也要加入军队之后,这一想法就更加坚定了。即使雷克不提及此事,他也会和程林交朋友的。 “先生,是这样的,我之前曾在军队待过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我的父亲的原因我又不得不重返了学校……” 程林这时突然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他激动地看着儒贝尔,就像看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刚才就觉得儒贝尔这个名字听上去非常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直至儒贝尔谈到他因为父亲的原因被迫从军队离开的时候,他才想起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儒贝尔将军。这位在第一次意大利战争中因军功崛起的将军在后来声誉近乎超过了拿破仑,他在1799年被督政官西耶斯认为是推翻督政府的最佳人选——若非他不幸战死前线,他的老上司拿破仑可能都无法像历史所书写的那样顺利上位,这是一位真正的人杰!是可以与程林的偶像拿破仑相提并论的大人物! “儒贝尔将……先生!”程林突然兴奋的插嘴把雷克和儒贝尔都吓了一跳。 “如果你叫我巴泰勒米我会更加高兴,我们之间的友谊没必要再那么生分了,不是吗?”儒贝尔并不在意程林的插话,他更好奇的是这个同样年轻的家伙突然插嘴是想要说些什么。 “好的,巴泰勒米,你现在是准备返校吗?” 儒贝尔有些不乐意的努了努嘴,不满的发着牢骚:“是的,虽然我很不愿意去这个对我没有任何作用的地方,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去那里,我觉得学校的空气实在是糟糕透了,在我看来哪怕让我去军队做一个后勤人员都比在学校待着要强的多。” “您对军队的热爱真是让人佩服,我想您马上就会有一个机会重返军队了。”程林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嗯?您说的是真的吗?”儒贝尔一听到重返军队的机会,立刻就变得激动了起来,他希冀的看着程林,呼吸急促、渴望着他肯定的答复。 “当然了,您听说现在巴黎的形式了吗?” “莫非您所说的机会在巴黎吗?”儒贝尔显然有些失望,“据说那里的粮食问题更加严重了,面包的价格已经提升了好几倍了,那里的市民非常不满,或许那里会需要一些警备人员?但是我的父亲是不允许我这样做的,他会像五年前那样强迫我返回学校。” “嘿嘿,别急嘛,之前这本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粮食危机而已,或许市民们会很不满,只要来年风调雨顺,粮食正常供给就会结束这场危机,连警备力量也不会需要太久。”说到这里程林停顿了一下,左右瞟了两眼,低声说道:“但是现在别有用心的人已经在巴黎活动了,国王注定会遇到麻烦,至于具体是什么麻烦……” 程林卖了个关子,微笑着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用指尖轻轻在桌子上用法语写出了“叛乱”一词。 雷克倒是还表现的很平静,他早在之前已经听程林对老莱克分析过了,虽然他对政治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也被程林说服了。当然这些大都是因为程林完全是以穿越者的思路在倒推的,如果他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也不可能预测到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毕竟法国的局势很正常,这场法国大革命爆发的也太凑巧。 儒贝尔自然不清楚这些,在他心中其实也并不认为巴黎会发生什么大事,因此他对程林所描述的这个“叛乱”非常的震惊。他就像看到了一个救星一样,热切的看着程林,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讲解,他实在在不想在无聊透顶的学校待下去了。 “不可否认我们的国王路易十六可以说是一个还不错的君主,虽然他太过仁慈,并且不擅长和那些老奸巨猾的政客打交道,但是很遗憾他却生在了这个时代。他的前辈们——路易十四、路易十五——留给他了相当丰厚的‘债务’,而他又不幸支持了美国的独立战争,我只能说这对法国很不利,虽然打击了我们的宿敌英国,但是这也让我们国家的债务进一步的加深了,无论是怎样优秀的财政大臣也不可能在短期内解决这笔天文数字一般的债务。财政匮乏的国家的威望已经很低了,但我们的国王又恰巧碰上了一位同样不擅长政治的王后。当然,这也不是我们的王后本身的问题,我听说我们王后是奥地利公主,她从小就生活在维也纳,十五岁就嫁到了法国。当一个十五岁的天真率直的小女孩儿进入了凡尔赛宫这个污水池,她能保持着她善良率真的本性就已经不错啦,但是当她的这些小孩子的性子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时候……” 程林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啤酒,他想让儒贝尔稍微消化一下这些消息,并且想见识见识这位能与拿破仑相提并论的人杰的能力。儒贝尔只是想了一小会儿就会意的对着程林笑了笑,他果然没有让程林失望,才稍微一提醒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表情严肃的说道:“我曾听闻过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王后曾经听说有些贫民没有面包吃的时候好奇的问:‘他们为什么不去吃蛋糕?’我以前还觉得王后真的是有点太过分了。今天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似乎还真的是有一伙别有用心的人在针对王后,怪不得这几年来关于不利于王后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对王室的声望很不利。莫非……真的是有人一直在筹划着叛乱的事情?” 程林很敬佩的看了一眼儒贝尔,果然是一代人杰,自己都只是提示了很少的一部分,他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也并非是一直筹划着叛乱吧,他们其实只是在私下活动,给国王施加压力,从而保障他们自身的利益,但是显然现在的压力还不足以阻止国王改革的决心。至于这些人是谁……嘿嘿,我想你的心里大概也有数了。” 儒贝尔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愤愤的说道:“我就知道是那群该死的贵族!国王陛下这几年来一直在从他们手中征税,他们当然不乐意了,怪不得从去年三级会议召开后,巴黎那边传出来的消息都是一些不利于国王的,看来就是他们在暗地里捣鬼!” “嘘,小声一些,不要太激动。”眼看儒贝尔像个愤青一样的越说越起劲,越说声音越大,程林哑然失笑,连忙提醒了他一下。这一切都被雷克看在了眼里,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轻松的伸了个懒腰,他对程林这段时间来的变化很满意。在阿斯蒂村的时候程林也是一副热血青年的样子,越说越起劲,但自从老莱克给了程林一些建议以后,程林已经在悄然间发生了许多变化。或许连程林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现在表现出的沉稳完全不像这个年岁应有的,虽然一些细节地方做的还很不到位,但他已经表露出了一些老狐狸的特征了。 “抱歉,我失态了。”儒贝尔赶忙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了口气。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背后有一个他们的熟人已经把他们的谈话给一字不漏的收进了耳朵里。 第十三章 巴黎之路(八)(小年快乐!) 卡扎克在离开客栈后就开始了新的一段旅行,他赶了一天的路,在下午到达了这个小镇。他打算在这里修整一下再重新出发。他下马的时候险些未踏着马镫,惊了他一身冷汗。他向来是个缜密的人,却不知道最近为何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些大事要发生了一样。卡扎克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完全没有晨间和老苍头谈话时的那种精神劲儿,他随意点了一碟乳鸽和一份汤,又让伙计上了一块大麦面包和果酱,心不在焉的吃着饭。 卡扎克吃饭的时候有个习惯,他喜欢搜集周围的信息,毕竟在旅店住宿的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旅客,这些旅客经常会谈到一些非常新奇有趣儿的故事,而卡扎克也并非仅仅是听。因为听多了故事,有时候他也会在无聊的时候随笔写一段文字,权当打发时间。有时他也再想,如果他报了仇,或许在雷恩的乡下找个地方,天天唱唱歌儿,写写故事也不错。他的耳朵不时轻轻颤动一下,似乎是因为某些故事触动了他的心弦。 他的这顿饭吃的很慢、很慢,但是一顿饭能吃多久呢?终究还是要结束的,卡扎克此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他准备先去酒馆喝点酒再休息。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卡扎克疑惑的回头看了看,为程林一行人在这里出现而惊讶不已。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提供消息罢了,如果那些盗贼团没有得手,那也根本不关他的事。不过他还是没有起身,他颇为感兴趣的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这三个人从强盗手中逃脱的故事。 过了一会儿,卡扎克觉得有些口渴了,他干脆的起身向侍者打了个招呼:“麻烦再给我来一份汤。” “好的先生,您稍等。” “没想到他们几个竟然这样从苍狼团手里逃出来了,老苍头要是知道他非气死不可。”程林他们虽然只是随意的调笑了几句,没有涉及太多具体的的故事,卡扎克还是大致清楚了他们是如何逃脱的。他幸灾乐祸的将一勺汤送进了嘴中,轻松快活的继续聆听着程林三人的谈话内容。 可接下来程林他们谈论的内容却让卡扎克严肃了起来,他越听心情越激动,他一直希望巴黎城能混乱起来,或者说他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了,他用汤勺舀起来的汤根本没有进入他的嘴,反而全部倒在了他的身上…… “啊……”卡扎克发出了一声尖叫,本能的把汤勺扔了出去,“当”的一声,汤勺打了几个转,笔直的立在了地面上,就像是在嘲笑卡扎克的无能。看着竖在地上的勺子,卡扎克愣了一下,脸色阴沉无比。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去看程林他们,佯装若无其事的用餐巾擦拭着身上的汤水,口中还一直抱怨着自己的不小心,看上去非常的正常。 儒贝尔突然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是吓了一跳,他立刻站了起来四处打量到底发生了,当他发现这些动静是他们邻桌的一个男人搞出来之后,他心中一惊,有些着急在程林耳边说了些什么。程林深深看了一眼卡扎克,对着儒贝尔耳语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我们如此这般即可……” 卡扎克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他也不确定他之前的表演能否骗过身后那三个人,因此他准备迅速的离开这里,卡扎克的一大原则就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暴露了自己,他就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再待下去。然而他才转过身就撞到了一个人,不知是他起步时的力气过大,还是那个人太过脆弱,他这一撞之下那个人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 “哎呦!痛死我了。”程林捂着他的胳膊故意夸张大叫。 卡扎克先是吃了一惊,但他发现倒在地上的竟然是程林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惊慌,但是程林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睛中一闪而逝的寒光。 “抱歉,抱歉……先生,您没事吧,我并不是有意撞到您的,您为什么会在我的椅子旁边呢?” 程林没有理会卡扎克,捂着他的胳膊卖力的表演着,他的面部扭成一团,额头上一滴滴黄豆大小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不时发出“哎呦……哎呦……”的痛苦呻吟,演技逼真,毫不做作,与那些一碰就倒的民间业余碰瓷截然不同,这才是真正的碰瓷宗师,也唯有如此才能将“碰瓷”二字的真谛演绎的淋漓尽致,想必若是有哪位导演需要碰瓷的群众演员,程林必定是首选之材! 就在卡扎克在思考脱身之策的时候,周围竟已经围起了一圈人,大概是这个年代人们太淳朴了吧,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可能是骗子,一对明显是夫妇的年轻人关切的把程林给扶了起来,温和的询问着程林的伤势;而其他的围观者则不动声色的封住了卡扎克所有的离开路线,将卡扎克彻底的锁在了他的座位那里,似乎是担心卡扎克逃跑。 儒贝尔也在此时适时站了起来,他佯装惊慌失措的走到程林身边,按照程林的指示愤怒的指着卡扎克,“先生,您就对您所犯下的错误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先生,我想我可以帮助你们。”卡扎克很冷静的回答道:“我曾经是一位医生,既然您的这位朋友的胳膊摔伤是因为我,我自然会对他负责,我会将他治好并且赔偿给他一笔钱,你认为如何呢?” 程林似乎是没料到卡扎克会如此回答,但是他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他“痛苦不堪”的对着卡扎克说道:“先生,您真是一个好人,我想您只需要将我送去医生那里就行,其他的都不需要您来做。” “当然,先生,这都是我应该的做的。”卡扎克和善的笑了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周围的人们见卡扎克和程林两人并没有太大的纠纷,也纷纷对两人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先生们,愿上帝会保佑你们。” “先生,您可要小心点,别再伤到你的伤口了。”卡扎克将程林搀了起来,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程林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当然会小心的,先生,您只要处理好您的麻烦事就行了。” 雷克一直没有参与进去,他只是在冷眼旁观,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卡扎克在哪里见过,但又对这张脸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卡扎克扶起程林转身的一瞬间,雷克双眼猛地一缩,他终于想到为什么会看起来眼熟了,这个人和昨天晚上迎接他们的那个侍者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 …… 卡扎克并没有将程林送到医生那里,当程林和他一起走出了大概两条街的时候,程林突然停住了脚步,对他很平静的说道:“先生,我之前只是在演戏,我希望我们可以谈谈。” “我并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卡扎克的的脸色立刻变的阴沉无比,他很不客气的对着程林骂道:“你这个混蛋,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注定会下地狱的!” “我想您会想和我谈的。”程林依旧微笑的看着卡扎克,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把刺刀,刺刀的尖刃轻易刺破了卡扎克的衣服,似乎下一秒冰凉的刺刀就会和温暖的身躯完美交融起来。 “当然,我很乐意与你们谈谈。”卡扎克立刻改了口,很愉悦,很放松,仿佛他正在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说话。 第十四章 巴黎之路(九) “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配合,但是我需要特别提醒您一下,您的手似乎放在您不该放的位置,您这样很危险啊。“程林轻轻碰了一下卡扎克的胳膊,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年轻人,我为什么会轻举妄动呢?我现在完全在你的控制之下,不是吗?”卡扎克从口袋中抽出双手,微笑着把手放在了身前。 “先生,不要再演戏了,你即便表现的再像一只羊,但你的本性都不会改变。我从你的双眼中看到了一头狼,一头随时要置我于死地的狼!”程林将刺刀藏在袖子中,刀刃依旧抵在卡扎克的脊背上,这个距离只要卡扎克有任何异动,程林都能反应过来,并且把刺刀刺入卡扎克的身体。 “是吗?我现在已经不是狼了……”卡扎克低着头,看上去情绪非常低落,他的嘴唇耷拉着,声音非常小,似乎是接受了他失败的结局。但程林可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中年人会如此轻易的放弃,他谨慎的把一只手放在了卡扎克左臂肩胛处,防止他暴起做最后一搏。 “我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啊!”卡扎克却在程林精神最集中的时刻突然转头,双眼之中充满了摄人的疯狂,他就如同一只噬人的恶鬼,要将程林给生撕活吞!程林心中猛地颤抖了一下,他虽然已经见过死人,但是见过死人和让他亲手杀人又是另一番体验,再加上卡扎克挑选了一个他的精神紧绷了到了极点的时刻,他的反应迟缓了很多,原本立刻可以插入卡扎克身体的刺刀竟在空中停顿了将近一秒的时间。 卡扎克长满了可怕的创口的手在这不足一秒的时间内直接抓住了刀刃,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手上开出了一条新的沟渠,鲜血迸溅而出,如同那开闸的水库。卡扎克本来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他从未想过表现的如此沉稳老练的程林竟然是个从未杀过人的雏儿,这让他只是在手挨了一刀,根本谈不上有多大的损失。他迅速的转身、曲肘、抬腿,卡扎克的动作干净利索,没有任何花架子,明显是在长期的战斗之中磨练出来的真本事。 程林愕然倒地摔了个狗啃泥,这可不是后世干净的大街,街道上的垃圾直接进入了程林的嘴中,程林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本能的胃中一阵翻滚,将刚才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程林后来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他就会想起那个黄昏,他浑身酸痛无比的趴在垃圾上,似乎整个人都融入了垃圾之中,而那股腐臭中带了一丝腥气的味道也会重新在他的口中穿梭,无论如何漱口都无法清除…… 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的卡扎克也愣住了,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还不小心把手上的血抹在了脸上。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威胁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菜鸟儿,根本没有多少真功夫,只是巧妙的用套路算计了自己。 “呵,年轻人,你做的真不错,你果然不是个寻常人。”卡扎克自嘲般的笑了笑,他没有先去收拾像死狗一样趴在垃圾之上的程林,而是先从口袋中拿出一卷纱布,迅速的处理了他手上的伤口。他很清楚事情的急迫与否,程林被他那一套拳已经打得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了,随时都可以去收拾掉,而他手上的伤口若是感染的话说不得就会带走了他的性命。 程林勉强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强忍住呕吐的恶心感,跌跌撞撞的向旅店方向跑去,想要趁卡扎克处理伤口的时间逃走。但是卡扎克处理伤口非常娴熟,似乎他真的是学过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根本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当程林才跑了十余步的时候他已经包扎好了。 “快点,快点,你倒是跑快点啊!”卡扎克怨毒的看着一瘸一拐跳着勉强前行的程林,大声的叫喊着:“混蛋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杀了我!我差点就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那种感觉!小子!你知道死神将镰刀钩在你的脖子上的那种绝望之感吗?哈哈哈……我倒是忘了,你根本就是个没杀过人的雏儿!不过你也没有机会再去体验这种感觉了!” “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程林看着一步一步接近他的卡扎克大声的呼叫着,但是他忘了他为了威逼卡扎克特意选择了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这里很昏暗、很肮脏,阳光根本接触不到,是个适合处理见不得光亮的事情的地方,而这个他刻意寻觅的地方却将要成为他自己的坟墓。 程林心中除了苦涩已别无他物,他没想到自己才重生不到一个月就要再度下地狱,而且还是他自己为自己选定了葬身之处,他愤怒的吐了口唾沫,发现连口水都染上了黄莲的味道。 眼看卡扎克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程林反而觉得解脱了,他闭上了双眼,就像个狂士一般哈哈大笑:“生平最爱自寻死,一生两世妄做人!我程林今日去也!”……“艹!快死了还吟这酸诗,程林啊程林,你真他娘的活该啊……” 卡扎克冷冰冰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在疯疯癫癫的自说自话——用一种他根本没有听说过的语言,但这又能改变些什么呢?卡扎克只是点了点头,对着程林的脑袋就是一拳,或许在他看来死人的表演大概和马戏团的小丑差不多吧。 “住手!”就在程林坦然地准备接受卡扎克这一记老拳的时候,突然街角处传来了一声怒喝。 卡扎克没有收手,像电影电视剧中的那些一听到住手就收手的反派,在现实中恐怕根不可能存在。他的拳头直奔程林的太阳穴,这一拳看似平淡无奇,却隐含着狂暴的力量,如果程林的太阳穴被这一拳给击中,恐怕他下一刻就会成了镇关西的死模样。直是个眼棱缝裂,乌珠迸出,直叫那红的、黑的、白的装点他的那颗大好头颅。 第十五章 巴黎之路(十) 但程林他不是镇关西,卡扎克也并非是鲁提辖,程林表面看上去是几近绝望,实则却在暗地里存蓄着气力。他此次出来带的可不止是一把刺刀,在他另一个袖子里还有一把。这本来是他为最后一搏准备的,却没想到用上的如此之快,程林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和卡扎克以命换命,却因雷克的一声怒吼重拾了生的希望。 “呔!想让你爷爷死哪有那么容易!”程林怪叫了一声,一个极限的驴打滚儿躲过了卡扎克这势在必得的一拳。 “还想跑?”卡扎克目露杀气,步履如飞,转眼间就到了程林身旁,他起腿横劈,眼看就要将程林的脑袋踢得粉碎。然而他却未在程林眼中看到丝毫惧意,程林歪着脑袋对他笑了笑,有恃无恐,就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这可气煞了卡扎克,又给这一记劈腿加了三成气力。 “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卡扎克没有听到预期中程林的惨叫,反而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他眉头微蹙阴沉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比他大上十余岁的中年人,心中却在暗暗警惕这个若无其事的接下他全力一击的家伙。 “你确定要保他?”卡扎克挑了挑眉毛,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两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本来就是同伴,相互依存,怎么也谈不上“保”这一字。”雷克根本没看卡扎克,他扶着程林平静的阐述了这个事实,看到程林皮青脸肿、满身污迹,雷克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了心头,他对着程林劈头大骂:“你这混小子,本事不到家还喜欢动些歪门子!这次要不是我担心你赶了过来,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嘿嘿,我知道啦,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雷克大叔,你能教我练武吗?我现在太弱了。”程林抹了一下脸上的污迹,反而把自己给抹成了大花脸,但他依旧笑的很灿烂,就像个天真的孩子,诚恳又认真。 卡扎克看着眼前的两个家伙一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很喜欢眼前两人之间的那种融洽,他记得他以前也有很多这样的朋友,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那些人联系过了。“也许有人还记得我?”卡扎克抿了抿嘴,脑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条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声,乜斜了一眼那个阴暗的角落。他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睁大了双眼,他看到在最黑暗的地方生出了阳光的种子,阴郁的角落竟因此温馨了不少,原来是一缕夕阳的残光穿过无数黑暗的屏障映射到了这里,它微微的颤抖着,传递着微不足道的光亮…… 卡扎克下意识转头去寻觅夕阳,看到半片橘红在天边躲藏,他突然感觉心中一阵剧痛,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二次见到夕阳,夕阳依旧是那样的熟悉,只是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了,原本的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现在的世界更是孤独到乏味。 卡扎克没再开口默默的走开了,他的心中装的只有满满的往昔,根本没有空间让他再去处理眼前这等“小事”…… 当卡扎克再次回到旅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并没有上楼休息,反而直截了当的去了马厩,招呼侍者将他的马给牵出来。 “先生,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您这时候出去,可就赶不上住宿了啊,而且这附近晚上并不太平,要不您就凑合着在这里住一晚上?”侍者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位胸前有一块汤渍、手缠着纱布满面憔悴的客人,他不知道这位客人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能做的只是让这位客人别再经受新的打击。 “谢谢。”卡扎克对着好心的侍者道了声谢,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虚弱,刻意埋藏在心底的伤痛的爆发将这个原本健壮的汉子变得虚弱萎靡,他强打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唉,我这冒失性子啊,刚才突然想起来我似乎有些东西遗失在了朋友家,我这不没办法嘛。要立刻去找一下我的朋友。唉,看来我今天又要叨扰我的那位朋友了。”卡扎克的一举一动依旧是那样的自然,他本能的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着急找回自己东西的旅客,似乎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他习惯去掩饰自己,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但是显然他今天做的很糟糕,将自己的虚弱和憔悴都外露了出来。 “先生,那些东西都是死的,您又何必那样的着急呢?您这时候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侍者看着这位脸色苍白如纸的客人,不忍的又提醒了一遍,却没想到彻底的勾起了卡扎克的伤心往事。 卡扎克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十几年前的一幕幕景象如同过电影一般在他眼前闪过,他一直都后悔为什么会买那个所谓的珍宝,如果当时他不是太在意那些死的东西,他又怎么会碰到那个混蛋贵族? 卡扎克困难的喘了几口气:“谢谢您的好意,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您的,但是我今天必须去找回它。” “这样啊,那您忘记的一定是对您非常重要的东西。”侍者将缰绳递给卡扎克,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 “是啊,那是我准备送给妻子的项链。”卡扎克本来只是打算随口找个理由,没想到竟下意识的提及了他的妻子,又提及了让他心伤多年的事情。他的眼神一黯,颤巍巍的接过缰绳,似乎在瞬间苍老了十岁。 侍者看到卡扎克脸上难过的表情也不再多问,他虔诚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微笑着安慰道:“先生,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您放宽心吧,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在朋友那里找到您的项链的,愿上帝保佑你。” “愿上帝保佑。”卡扎克也向侍者回了个礼,心事重重的牵着马走出了旅店。 第九章 巴黎之路(四) 当时正年轻气盛的雷克在法王的号召和骑士家庭的支持之下,带着对英国人的愤怒踏上了支援北美法属殖民地的战船,并且首次踏上了战场。雷克还记得他所经历的第一场战斗,饱受晕船折磨的他没精打采的踏上了美洲大陆,握着燧发枪的手还有些颤抖。突然他们中眼尖的人发现距离他们几公里之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支军队。率领他们的上校先生惊呼:“英军!上弹!” 雷克吓得猛地一激灵,手却像禁断反应的患者一样不住的颤抖着,连个新兵都不如。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一支英国军队,虽然骑士的血脉让他一直试图保持镇定,但是身体的本能却不这么想,两者斗争的很激烈,但最后他还是装好了,只不过花了足足一分钟有余。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总算是缓了过来。 但是奇怪的是,英军并没有率先开枪,就像是在等法国军队上弹一样。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军官模样的英国人大声喊道:“从法国远道而来的先生们,我们英国的绅士从不偷袭疲惫之师,请你们先开枪!” 雷克皱了皱眉头,从小接受的骑士教育让他耻于这种施舍,他周围的人反应也差不多,大都面红耳赤,就像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他们齐齐看向他们的长官,上校先生已经派他的亲兵高声喊话:“英国的先生,你是在侮辱我们法国人,我们法国人从不需要对手礼让,请你们先开枪!” “你们先来!“ ”你们先来!” …… 双方对峙良久,竟然未发一枪,只是两个亲兵在相互礼让,两支军队竟然就这样僵住了。 “既然我们双方都不想开火,那么我们就和平的离开?”突然,英国绅士提议道。 “我看只能这样了,但是下次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法国骑士不甘示弱的嚷嚷道。 “那就下次战场上再见喽。”英国绅士说完之后竟然真的列队离开了,法国骑士们也都逐一收起了武器,列队向聚集地赶去。雷克的第一次战场经历竟然就这样一枪未发的结束了,这样的战争在现在看来的确可笑,但是这在当时却很常见。这样的战争被称为国王的战争,参战的大都是骑士阶级,他们奉行着骑士的美德,使用着这些让现代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战斗方式——他们列成传统的三列横队,逐一开火,然后装弹,再次开火,并且在开火一段时间之后互相撤退。这种作战方式持续了数个世纪之久,直到新式武器诞生之后才逐渐被取代,这种作战方式最后的黄昏便是美国南北战争。而国王的战争则在法国大革命之后逐渐消失,国王的战争迅速转变为了国家的战争,战争再也只不是贵族们的事情,变成了真正的国家间的你死我活的战争。原本不在乎战争的平民拿起了武器,加入了国家战争之中,这也使得战争规模也迅速扩大,在路易十四时代,作为欧洲霸主的法国常备军才只有五万人,而到了拿破仑时代,几乎每场大战都有数十万军队参与其中。 诸位书友可能觉得这种列队射击的战斗方式很愚蠢,甚至无法理解,好像一轮对射之后双方就会死伤很多人。但其实是你高估了那个时代火器的威力,毫不客气的说,当时的武器打中人大部分是靠的运气,只有少数天才儿才能精准的射击。命中率低是当时滑膛枪的主要缺点。由于击发时间过长,在扣动扳机到点燃装药这段时间里,枪口的晃动无法避免。这种晃动加上只有前面一颗准星(没有后准星)严重影响了射击的准确性。黑火药燃烧后会在枪管内留下残留物,在激烈的战斗中这种残留是没时间清除的。为了不妨碍射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使用较小的弹丸。各国滑膛枪弹丸和枪管之间的缝隙(游隙)大概处于0.07到0.10英寸(1.78~2.54mm)的范围内。游隙保证了射击的顺畅,同时也大大降低了命中率。 普军曾经对普法两国的滑膛枪做了一项试验。对一个10英尺宽6英尺高的目标(3.05x1.83m)普军1782型射击100发,在100步长(pace=0.76m;76m)的距离上可以命中60发;200步时40发;300步时只有25发,法国的1777型滑膛枪的成绩也没好到哪去。考虑到战场环境,烟雾,恐惧,噪音等因素对士兵心里的影响,命中率要比这种理想试验还要低得多。500人在100码(91.4m)的距离上对一个进攻中的步兵纵队进行两次齐射,理论上可以命中500到600发。可是根据各国军队的经验,战场上能命中150发就已经是最佳成绩了。当时滑膛枪理论上的有效射程为300步长(228m),实际上在这个距离射击完全是在浪费弹药。可靠性差是另一大问题。激烈的战斗中,整个装填开火的过程会出现许多问题。例如,击发槽内的火药没有引然主装药;火石用旧却忘记更换;枪口残留物淤积过多,等等。据统计,长时间的交战中,不能击发的几率竟高达20%。 当时的步兵射速大概为每分钟2到3发,加上低命中率、高故障率使得单独一支滑膛枪的火力微不足道,只有排列成横队或者纵队,集中火力,才能有较好的杀伤效果。另一方面,良好的队形也可以及时应付骑兵的冲击(三排队列轮流射击让骑兵不敢正面冲击阵型)。 到了拿破仑时代,各国士兵通常在弹药袋里携带50到60次射击所需的弹药。一次战斗平均消耗20发左右。英军在西班牙vittoria战斗中消耗较大,平均每人打了60发,全军共消耗弹药350万发。可是命中率却出奇的低,每450发才造成1名敌军伤亡。幸运的是,当时惠灵顿的补给状况很好,消耗的弹药很快得到了补充。在马伦哥,法军上尉coi的营用光了所有的弹药,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的弹药充足的近卫军救了他们。 缺乏训练是命中率低的又一重要原因。大多数军队里,滑膛枪射击训练简直就是敷衍了事。散兵线由于兵力相对分散,提高射击精度就相当重要。尽管如此,革命期间较为强调散兵线战术的法军仍然很少进行针对训练,轻步兵们只能到实战中去提高自己。据法军士兵的回忆,拿破仑成为第一执政以后才有射击训练。1800年,贝尔第埃签发命令:法军新兵必须接受装填、操枪、瞄准、射击等训练,要保证上战场前实弹射击过几次。但是,事实上并没有足够的弹药和时间来保证充足的训练。英军在这方面作得较好,但也只有30发实弹+50次无弹丸射击。 至于之前的时代,武器更加不堪,战争规模更小的情况下,这样的作战方式无疑是最适合那个时代的方式。 第十六章 抉择 “来吧,跟哥抱一个!哥这就走了。”儒贝尔对着程林勾了勾手指,脸上依旧笑呵呵的看不出任何悲伤地感情。 程林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说道:“抱个屁啊!本来好好的道别怎么到你嘴里就有了一股基佬的味道。” “嗯……基佬吗?”儒贝尔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林,直把程林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程林不自在的退了两步,没好气的叫道:“喂!干嘛这么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你不会真的对我有意思吧!我告诉你,离我远点儿,我的性取向可是很正常的!” “切……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巴泰勒米这么帅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丑比?”儒贝尔不屑的切了一声,下一刻却突然上前给了程林一个大大的拥抱。 “喂!你搞什么么!别搂那么紧!你一个大男人把我抱那么紧干嘛?”程林嘴上仍不愿认输,手上却把儒贝尔抱的更紧了。 “嘿,瞧你那蠢样儿。” “没你蠢,不知道谁在昨天从马上掉下来了。” “我那是……” “借口!” …… 儒贝尔和程林勾肩搭背的坐在一个小坡上,他们笑骂了很久,到最后却只能沉默的看着东方,等待着朝阳的出现。 终于东方出现了一丝光亮,光亮一点点的扩大、扩大,直到喷涌而出,彻底将这片无人的荒野照亮。儒贝尔随手抹了一下照在脸上的阳光,他肃穆地指着东方的太阳,再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程林,你说我们能成为太阳吗?” “当然,我们本来就是太阳!”程林朗声笑道。 “我很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了?路易十四不就是太阳王吗?你都没信心达到路易十四的高度?” “路易十四……”儒贝尔苦笑了一下,“我如果能成为一个将军就行了,太阳王的光辉我可不敢想。” “要我说,别说那个什么太阳王了,就算是凯撒都不一定能比得上你!” “你又在开玩笑了,我哪里能比得上这些人物,他们都是盖世英雄。” “我不是开玩笑,有朝一日你会比他们还耀眼!”程林严肃地看着儒贝尔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你能保全你的性命,你注定就会是法国、乃至整个欧洲最耀眼的人物!” 儒贝尔眨了眨眼睛,虽然他觉得他这个兄弟的话有些过了,但话中的诚恳他还是能听出来的,顿时间只觉得一股豪壮之气灌满胸膛,他仰天长笑,豪迈指着巴黎的方向:“哈哈哈,那我就借你吉言了,如果我真的能走到那一步,你我兄弟一起去那凡尔赛宫坐在国王的位置上畅饮!” “你可别到时候反悔了!” “哈哈!我怎么可能反悔!” 程林神色如常的看着乐呵的儒贝尔——他显然没把程林的话放在心上,但是程林他又能怎么说呢?他只能告诫儒贝尔,至于儒贝尔能否做到小心谨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程林他毕竟不能告诉儒贝尔他是从两百多年后穿越回来的,而你就是在1799年死在了前线,就算他这样告诉了儒贝尔,恐怕儒贝尔也会把他的话当成玩笑。就像现在,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是个穿越者,你恐怕也会认为他是个神经病吧…… …… “兄弟!走好!一路顺风!” “把心放肚子里了!哈哈,下次见面可别再拖我后腿了……”儒贝尔和程林击了个掌,权当是最后的告别,他头也不回的大步朝着东方而去。 程林看着儒贝尔向着太阳一步步融入这初生的朝阳,眼看就要消失不见,他突然站起来对着远方大喊:“你这混蛋!多保重啊!” 片刻之后,远方传来了儒贝尔爽朗的笑声:“你先去巴黎等着我!我迟早会去那里的!” “唉……”程林目送着儒贝尔消失在了地平线,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虽然只和儒贝尔相处了几周,但在程林心中他们已经是生死之交了。他们在这几周同吃同住,一起训练,一起闯祸,同样被雷克大叔骂,同样被雷克大叔体罚……这是程林从未有过的感受,前世的玩世不恭让他非常孤独,十八年间都没碰到像儒贝尔这样的朋友。 也是因此他决心要去做一件事情——他不要儒贝尔死,至少不能让儒贝尔死在1799年。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发展下去,如果儒贝尔没死,他就会被西耶斯选为合作者,那么雾月政变也会由儒贝尔进行,再也没有他的偶像拿破仑的事情了,甚至很可能儒贝尔会成为新的拿破仑也说不定。就这样将自己的偶像的神话抹杀掉吗?程林在他和儒贝尔道别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去想,没什么好想的!肯定是他的朋友重要!没有原因!那种得知朋友结局时心中的绞痛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其实程林仔细想了很久,他重生后到底为了什么,他前世也看过许多小说,有重生后要一统天下的,有重生后想做个轻松的小人物的,还有些重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其实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只是见一面拿破仑,而重生后不久他就确定在不久后他就可以见到拿破仑本尊。所以他就想还想加入近卫军,甚至组建近卫军,目的是为了挽救皇帝的悲剧。而现在似乎有了更简单的方法,或许他可以改变历史!让法国不再成为那个动荡不安的法国,让自己的朋友——老莱克、小弗莱、雷克大叔、儒贝尔都能平平安安的,让自己的偶像拿破仑也不复悲剧…… 他不知道如何去做,也不知道现在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对错又能怎样呢?朋友活着就够了,他上辈子一直没交到什么朋友,这一生却这么快就碰到了几个交心的朋友,因此他格外的珍惜这些朋友。至于历史的轨迹……既然他重生到了这个时代,那么历史就注定被改写! 第十七章 痛并快乐着 “我们也准备走吧。”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从程林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程林转头一看发现雷克大叔就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身上处处都是被露水打湿的痕迹,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您早就在这儿了吗?”程林惊讶的挠了挠头,他有些尴尬,因为不知道他和儒贝尔之前的那些模样雷克看到了多少。 “你们从客栈门出来我就一直在背后跟着你们,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 “啊?”程林一巴掌拍在了脑门儿上,像皮球一样泄了气,他哭丧着脸幽怨的说道:“那意思是说我还要受罚吗?” “当然。” “可是儒贝尔也要受罚的呀!他这走了怎么算?要公平呀,要不寄存下来?等我们下次见面一起罚吧。”程林忝着脸的走到雷克身边,试图把儒贝尔拉下水,顺便免了他这次的惩罚。 “嗯……你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雷克点了点头,似乎是准备放他一马。 “嗯嗯,就是就是。”程林笑呵呵的连声附和。 雷克也笑了,就像个慈祥的老伯,他拍了拍程林的肩膀很欣赏的说道:“还好你提醒了儒贝尔的那一份,既然他不在这里,那就由你代领儒贝尔的惩罚吧。” 程林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他咽了口唾沫,发现雷克已经转头回去了,他惊慌的追赶者雷克大叫:“雷克大叔!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懂,我懂,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够意思!朋友不在,就要代替朋友受罚,共计两天的负重跑,加油,我看好你哦!”雷克头都不回,似乎根本没听到程林的解释,只剩下个一脸悲愤的程林仰天长啸:“儒贝尔……你怎么走了还要搞我啊……” “啊嚏!”正在走路的儒贝尔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奇怪的揉了揉鼻子,疑惑的说道:“我这么强壮今天怎么会连续的打喷嚏?莫非是今天起得太早导致感冒了吗?唉,还是要提高免疫力呀~” …… “快走,快走!喂!走慢了!”雷克懒洋洋的骑在马上,像催促奴隶一般催促着一路小跑在后面跟随的程林。 像这样的训练已经持续了很久了,程林一直想放弃,但是男人的自尊让他拼命的坚持了下来。毕竟这是他主动向雷克提出的,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咬着牙也要跳下去…… “你这样的体力根本没办法成为一个精锐的士兵的!与其去战场上送死,倒不如现在你就回布列塔尼去吧!巴黎不适合你!”雷克大声的吼着速度明显下降的程林,一路训练下来他发现程林这个混小子自尊心非常的强,越打越骂越有劲儿…… 程林咬咬牙强行又将自己的速度保持了均匀,他被这个世界上最有刺激性的动力——尊严推向前去。其实之前一个月的训练已经让他的肌肉适应了这种频率的运动,但是今天的难度又增加了许多,他今天是负重跑——负重五十斤…… 但是他的尊严轻蔑地对他说道: “跑不动了?能爬吗?要不你就爬吧!” 这种让人非常愤怒的语气让程林每次觉得力气已经用完了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新的力量注入他的躯干,让他得以继续坚持下去。雷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程林的韧性早已折服了他,连他这么苛刻的人都觉得程林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士兵了,他在心中无比佩服侯爵的眼光,他现在认为这个年轻人至少也能成为一名将军,成为法兰西的一位传奇人物。 “加速追上来!然后你就可以休息了!”雷克轻轻一踢马肚子,悠闲的走了一路的马儿就像风一样跑了起来。此刻程林的心似乎静止了,他调动了身体里剩余的所有的力气。 “怦……”程林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弹射了出去,他的双腿伴随着心脏的跳动飞速的摆动着,他那两条拥有炸裂般肌肉的长腿似乎根本不知疲倦,奔跑起来的程林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有呼呼的风声擦过他的双耳。 “十五步……” “十步……” “三步……” 程林大喝了一声:“超过!”似乎是在宣泄着他心中的热血和疯狂。然而这就是最后的疯狂了,他在超过雷克之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他实在太累了,只要精神有少许松懈就会让他昏睡过去。 雷克惊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虽然他身上被沾染上了一身的尘土,但是这些丝毫不遮掩他的神采,即使他睡着了,他依旧是那样的精神!只要心不倦怠,无论何时都看不到疲惫! “程林,做的漂亮!”雷克跳下马欣慰的拍去了程林身上的尘土,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了马背上,然后雷克取出装水的皮囊,向程林嘴里倒入了一些尚且温热的盐水。雷克盯着程林看了一会儿,在确认程林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之后,他笑着拍了拍程林的脸:“小子,享受过你大叔我牵马待遇的,你是第三个!你可别辜负了你大叔我的期望喽~哈哈,看你这睡的跟猪似的,哪像个将军……”雷克嘴里不停的唠着有的没的,牵着马慢悠悠的向着巴黎的方向行进…… 晚上,当程林用过晚餐后,他熟练的取出了一把滑膛枪——“1777款”的滑膛枪,近乎是本能一般的装填着子弹。这把身管长44英寸(112cm),口径0.69英寸(17.5mm),全枪长59.5英寸(151cm),重约10磅左右(4.54kg)的滑膛枪已经是程林的老伙计了,它那黄铜材质的击发槽都被给磨亮了。夜愈发的深沉了,当程林完成第两百次装弹之后,他满意的抱着抢倒在了床上,脸上还带着欣喜的微笑。 “臭小子,又不盖被子就睡着了……”雷克嘟哝了一声,无奈的把被子给程林搭上。 在雷克转身的刹那,他突然听到程林低声梦呓:“雷克大叔……我以后一定会守护布列塔尼的……” 雷克愣住了,他出神的看着程林脸上的笑容,忍不住碰了碰程林的脸蛋,眼睛微红:“真是个好孩子啊……” 第十章 巴黎之路(五) 在北美,雷克的将军是路易斯·约瑟夫·德·蒙卡尔姆,这位将军是一位法国的一位传奇将领,至今还有许多老兵以其能在这位将军帐下效劳过而感到骄傲,雷克也是其中之一。蒙卡尔姆将军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中崛起,以作战勇猛闻名于世,他曾经负五处刀伤依旧拼命战斗,直至被俘。他帐下的法国骑兵团是整个北美最精锐的部队,而雷克在不久后成为了法国骑兵团的预备队。自从开战以来,蒙卡尔姆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先是在1756年迫使驻奥斯威戈的英军投降,次年他又迅速挥师南下,占领威廉亨利堡,俘获乔治·华盛顿上校为首的守军2500人。 这位后来的美国国父在战争中迅速晋升,但是华盛顿并不甘心去做一个殖民地的民兵统帅,他讨厌这些土的掉渣地方杂牌军,他想要加入英国皇家军队,但是他的上司并没有给他晋升的机会。想来若是华盛顿成了英国皇家军队的一名军官,那说不定他还会参与镇压北美独立战争也未可知。当然更戏剧还在后面,这位被法军俘虏的乔治·华盛顿先生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又反过来依靠法军的力量取得了独立战争的胜利。在七年战争中击败法军的英国皇家卫士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不久前还在保卫的北美人民,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带着敌人踢了他们的屁股,这也的确是十八世纪最戏剧的几个事情了,也怪不得英王会愤怒的称呼忘恩负义的美国人为最下贱的婊子。 蒙卡尔姆在北美的一系列的胜利让英王乔治二世非常恼火,他在1758年初组织英军集结在了卡里永堡并且意图击溃蒙卡尔姆的军队。雷克此时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士兵,从小接受的良好的训练和对战场快速的适应让他从新兵中脱颖而出。他参与了这场不可思议的会战,他在后来告诉他训练的那些新兵:“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但是在蒙卡尔姆将军的率领下,我们以三千余人击败了四倍于我们的英国军队,你知道我们依靠的是什么吗?是纪律!你既然加入了军队,就要懂得令行禁止,无论我命令你做什么,你能做的就是大声的说‘是!’然后服从我的命令!” …… “上弹!举枪!对准车厢门方向,等我的号令!” 年轻人这次没有迟疑,他立刻这样做了,此后的十年他也一直如此,直到他战死的那天,他依旧遵从着命令而行,只不过这个命令是他自己发出的…… “程林!你拿着这把直剑!”雷克随手丢给程林了一把直剑,并没有给他下达命令。程林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的接过了直剑,他拿着直剑挥舞了两下,权当是给自己壮胆。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遇到的是苍狼团的大爷。我们只需要你们提供一些资助金,然后你们就可以继续套上你们的马车,走到天边去啦。下来吧,我们苍狼团不伤害平民!”为首的强盗扯着嗓子喊道。似乎苍狼团在这块地方有着良好的声誉,其他马车都陆陆续续的下了车,并且乖乖的交出了苍狼团所需要的赎金——个人财产的七成。苍狼团也没有为难他们,他们虽然都是些亡命徒,但是他们享受这种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就能获得财富的方式。这也是那位卡扎克大爷在这块地方传播的理念——他告诉所有与他做生意的盗贼团,杀戮只会徒增危险和仇恨,而不取走所有的钱反而会让他们心存感激。这就是人的心理,当你被一伙强盗抢劫的时候如果对方告诉你只劫财不害命,你会感到松了一口气,好幸运,不会丢掉性命:如果强盗们告诉你他们只取走你七成的财富,那么你甚至会感到一种占便宜的感觉,你会觉得本来已经失去了全部财富,而现在却还有三成,凭空多出了三成的财富,运气不错。 苍狼团很愉快的收齐了下车旅客的赎金,但是很快为首的盗贼就皱起了眉头——这些财富离卡扎克告诉他们的相差很多,他没有怀疑卡扎克是否骗了他们,反而开始搜寻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程林他们所在的车厢,并示意车夫去叫他们出来。 车厢门被敲动,车夫颤抖着说:“出来吧,先生们。这些好汉让你们下来。” 雷克像个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在他下达完命令之后,他就微颌双目侧耳细听,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和声音两者而已,其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年轻人敬佩的看着雷克,他想到了他的父亲曾经告诉他的话:“最优秀的军人不一定是最强悍的人,但他却一定是最冷静的人。” 车夫又敲了一次门,可是车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害怕的朝着盗贼摇了摇头。过了大概一分钟,雷克右边耳朵突然颤动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一脚踹开了车厢门,“开火!” 年轻人听到开火两字的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而他的身体却下意识的点燃火石、瞄准开火。两枚铅弹一前一后击中了已经走到了车厢十米以外的盗贼,巨大的冲击力和致命的毒素在一瞬间就粉碎了这个强壮的生命。突如其来的枪声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无论是盗贼还是其他的乘客,但是一个人却依旧保持着极端的冷静,他迅速跳上了车夫的位置,他大力拉了一下缰绳,从腿边的武器带(注1)中拿出了一把三角铁模样的刺刀,狠狠的刺入了马的屁股上。刺刀没入马颈,剧烈的疼痛使得这匹马彻底疯了,它疯狂的朝着大路的方向冲去——这正是雷克拉缰绳时引导的方向。 而当这匹疯狂的马拉着车厢狂奔了数十米之后,其他的盗贼才反应过来,盗贼们虽然早已经从卡扎克那里得知这次有两个疑似军人的乘客,但是他们并不在意,死在他们手里的法国军人有很多,甚至是国王的运粮队他们都抢了,连续的成功让他们迅速膨胀、丧失了往日的谨慎。但他们毕竟是惯匪,迅速做出了应变,他们留下了十个盗贼继续收拾赎金,其他人则策马扬鞭,试图追上这辆马车,杀掉那些反抗的家伙。但是他们的努力并没有让双方的距离缩小,反而越拉越大了。按常理来讲雷克所驾驭的这匹马拖着一个马车和三个人,迟早要被盗贼们追到。但现在这是非常时刻,雷克他根本不在乎这匹马的死活,他扭转着刺刀,用痛苦激发着这匹马的全部潜力。但是盗贼们却无法像雷克这样做,毕竟马匹是非常有限且昂贵的资源,他们的马匹是长期劫掠积累下来的,根本舍不得将马当作一次性用品。甚至当他们发现他们根本追不上前面的马车的时候,他们竟下意识的减速了,这时候就显示出了领袖的重要作用,没有果断的决策者让这群无利不起早的盗贼很快陷入了迟疑之中。 双方一者迟疑,一者果断,高下立判。随着双方距离的一步步扩大,盗贼们竟然选择拉起了缰绳,似乎要放弃追赶。电光火石之间,雷克竟然已经扭转了不利的局势。 “天啊!雷克!这简直是一场奇迹!这是你创造的奇迹!”虽然被极速奔驰的马车颠的喘不过气来,程林依旧欣喜的大叫,年轻人也长吁了一口气,崇拜的看着雷克的背影。 但雷克似乎还在专注于其他事情,根本没时间理会程林,他表情严肃,沉声说道;“把枪和直剑都扔出去,我数一二三,然后你们一起跳车。” “一……” “二……” “三……” 程林和年轻人还完全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跳车,但对雷克的信任让他们迅速做出了抉择,他们选择了服从。 “跳!” 雷克一声令下,年轻人和程林立刻用双手护住头颅,身体蜷曲跳了出去。雷克眼看他们两人在惯性作用下,滚到了树林中,但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也从马车上跳了出去。 三人才刚刚跳下马车,那匹疯狂冲刺的马就轰然倒地,马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向着天空冲去,撞了个粉碎,巨大的冲击力让周围的土地都震了几震。 注1:武器带是当时军人必备的装备之一,形状类似于现在的皮带,左侧(一般人为右撇子,也有为左撇子准备的武器袋)一般会有两个鞘,一个是军人用的马刀或者直剑的鞘,另一个则是刺刀专用的刀鞘。 第十一章 巴黎之路(六) “第一个。”雷克面无表情的扭断了一个年轻盗贼的脖子。这是他们几人躲入树林后所遇到的第一个盗贼,如果那匹马能再多撑一会儿,或许盗贼已经放弃了对他们的追赶。但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盗贼们一看到他们跳车就又立刻加速追了过来,此时程林和那个年轻人早在雷克的带领下跑远了,他们只能确定这几个人进入了这片树林,至于其他,他们根本无法知晓。 “这……我们还追吗?”一个年长一些的盗贼向其他同伴询问,而他却根本连马都没下,明显他是不想追的。 “追……吧?”另一个盗贼挠了挠头,很犹豫的瞟了瞟其他人,提出了他的建议。 “艹!磨蹭什么呢!我们肯定是要追啊!你没见我们头儿是怎么被这群家伙给杀了吗?”一个脾气火爆的盗贼立刻带头想要继续追下去。他不说倒还好,他这一说反而让所有人都犯了怵。他们的头儿可是被两发铅弹给直接打的血肉模糊,那凄惨的死法,他们想想就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儿。 “妈的,你们不追我追!一群胆小鬼!你们别忘了卡扎克说的,那个疑似军人的家伙可是带了大量金币的!而且我们那么多人,他们两杆枪有什么好怕的!最多他们射击一次我们就冲过去把他们杀了!”这个盗贼泄愤一样的又说了一通,这次的效果可比之前好多了,这群亡命徒大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而且他们还占据了优势力量,更是让他们的贪婪得到了极大的滋长。 “谁说老子胆小的?老子就是在想怎么给头儿报仇!都别拦着我!我先去!”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四散去寻找,谁找到了就吹哨子,然后我们一起赶过去!” “快走,快走……”一个年轻盗贼急不可耐的催促着前面挡着他的其他同伴,似乎在担忧那些家伙会抢先找到了那些人。可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被干掉,他前一刻还在急不可耐的寻找,下一秒却被一个中年男人捏死小鸡仔一样扭断了脖子。 看着这个年轻的盗贼死不瞑目的样子,程林只是咽了口唾沫,心脏加速了跳动,但是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恶心。这让程林很诧异,他对这种事情的印象还处于电视剧中看到的那个阶段,他以为平生第一次看到死人就会呕吐,但事实并非如此。 “雷克,我是不是太冷血了一些?我对这些人的死亡甚至连一点难受的情绪都没有。” 雷克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程林,就好像第一次认识程林一般,他短暂的想了一下,很淡然的告诉程林:“你为什么会难过?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是你的亲人吗?是你的朋友吗?都不是,他们只是想要杀你的人。谁会可怜想要杀他的人?我身上的血是温的,所以我会去守护的亲人、我的主上、我的朋友;但我手上的血是冷的,是因为我要生存。程林,这世界上没有冷血的人,有的只是更渴望生存的人,因为渴望,所以能迅速的适应。” 程林愣住了,他低下头,迷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它很干净,还没有沾染过任何人的血迹。但是这是乱世,而他则要去成为一名近卫军,这双手注定要沾满鲜血。军校的优等生最多叫精英,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才是精锐,他必须去杀人。杀那些想要杀他的人,为了生存,也是为了守护…… 雷克不久就看到程林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小子似乎是想明白了。”雷克暗暗想道,于是他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似乎是在为程林感到高兴。但是程林哪里想得到雷克现在心中却在叹息,他在叹息程林还是太天真、太善良了些,每个人都会去杀想要杀死他的人,但是每一个军人都注定要去杀那些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雷克还记得他的一位战友,那是一个非常精神的中年人,他喜欢艺术,尤其是绘画,他为人风趣幽默,很受大家的欢迎,他死去只因为一点——讨厌战争。他非常讨厌战争,但是他却是一名骑士,必须要响应国王的号召。于是这就导致他在战场上退缩了,而雷克当时却是一名督军,他能做的只是策马向前,然后杀掉他的战友。在雷克的戎马生涯中,他所杀的战友不知有多少,有时是在杀逃兵,有时是在杀伤兵——看着曾经与自己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痛苦万分的样子,自己却无力救他,只能举刀送他一程,这是他感到最痛苦的时刻,即使是刺刀刺入身体也没有如此的痛苦。这就是军人,一生浴血而战…… “小心!”就在雷克发愣的时候,程林提起直剑,一剑搁开了远方射来的箭镞,年轻人也发现了不远处盗贼的位置,拿起他的枪隐蔽在了枝繁叶茂的地方,悄悄的填装着火药。 雷克暗骂一声,从程林手里拿过直剑,愤怒的朝着盗贼冲了过去,盗贼惊慌的连射了好几箭,都被雷克用手中的直剑搁开,没有伤到雷克分毫。“小崽子,受死吧!”雷克怒喝一声,就像晴天里炸了个霹雳,震的树叶飒飒作响。盗贼距离雷克还有十余步的距离,看到雷克这副样子更加惊慌,气势未战就弱了三成。他慌张的拿出马刀,咬牙勉强迎上了雷克。雷克又是大喝了一声,顺势一剑劈下,盗贼招架不及,竟被连人带肩给斩成了两段,而此时年轻人还尚未装好弹药。 程林这次看到盗贼的血溅了雷克一身,完全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他本能的渴望着成为雷克这样的人。他忍不住大声称赞:“雷克你真乃神人也,我看关二爷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程林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雷克他是法国人哪里知道关二爷,别说雷克了这时整个欧洲估计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关二爷是谁…… 果不其然,雷克刚听到程林所说的这句话就疑惑的回头问道:“关二爷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是一个武将吗?” “是呀,这是我有一次从一个东方回来的探险家那里听到的,他说在神秘而富裕的东方有一个武圣叫关羽,大家都称呼他为关二爷。”程林干咳了一声,随便编了一个探险家,意图就这样给一语带过。 雷克倒也不多追究,毕竟现在还未脱离险境,他随手拿起盗贼丢在地上的马刀,将它丢给了程林。“你就暂且拿着这玩意儿吧,喂!那小子快出来吧,别在那里瞎捣鼓了。现在追我们的还剩八个盗贼,我们赶快转移,刚才动静那么大,肯定把他们都给吸引过来了。” “啊……啊,是!”年轻人脸一红,尴尬的从树林里跑了出来,跟在雷克后面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等,雷克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稍微操作一下他们的尸体。”程林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主意,示意雷克附耳过来。 “嗯?”雷克惊讶的看了一眼程林,他没想到程林竟然会用这种法子,他犹豫了片刻,踌躇的搓了搓手,低声问道:“这样不太好吧,这样对待死者的尸体死后恐怕上帝都不会宽恕……” 程林楞了一下,他倒没想到天主教的信徒还有这些忌讳。他暗自叹了口气,雷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还会被天主教的一些教义所影响,还好他不信教,但是他又不能直说,若是让雷克知道他是一个根红苗正的唯物论者,又说不得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呢。只是若不这样做,恐怕又要浪费更多时间,甚至不能在大革命前赶到巴黎。他只得尽力编些鬼话向雷克解释:“雷克啊,你不是刚才教导过我一切为了生存吗?上帝的胸怀是那样的伟岸,既然他会宽恕为了而生存而奋斗的人,他怎么会不理解我们的行为呢?” “可是……我觉得我们在这片树林里花不了一天就能把这伙盗贼给全部解决了。”雷克皱着眉头说道。 “雷克,夜长梦多啊,万一那些盗贼的同伙见他们久久未回追踪过来怎么办?既然有更加便捷的方式为什么不用呢?”言及此处,程林更是演了起来,他痛心疾首的看着雷克:“你忘了侯爵大人对你的嘱托了吗?这片树林我们从来没有来过,万一我们这一行人在树林里出了意外,我们丢了性命是小,可你不就是负了侯爵大人了吗?” 原本雷克还是一脸为难,可程林一提及侯爵,雷克的脸色立刻变了,这个中年男人有些惊慌的挠了挠头,狠狠一咬牙:“行,就按你说的办!” …… 雷克一行人前脚刚走,就有几个盗贼闻音而至,他们都是被雷克刚才那声怒喝给吸引了过来。 “你们听到了那个声音了吗?”稍年长的盗贼低声问道。 “听到了,好像是有人在叫吧。”另一个盗贼接道。 “人哪有会叫出那般大的声音,那肯定是魔鬼!” “哼!什么魔鬼……” “啊……”又一个盗贼赶到了这里,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尖叫。 “喂!你嚎什么嚎!找事情呢?” “这……这里……”那个盗贼指着草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一个盗贼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向着其他盗贼招呼道:“你们快来看,这……这里有情况!” “什么东西?看把你们俩吓的,能不能专业一点?你们这样子简直是我们苍狼盗贼团的耻辱……”没看到的盗贼语气相当不屑,但是他们还是快速的跑了过去。然而他们看过之后却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了,这些盗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只剩下了咽唾沫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原来程林把两个强盗的尸体的肚子直接用剑给剖了开来,彻底的给弄了个开膛破肚。也怪不得这群见惯了血的盗贼受不了,就算是杀惯了人的刽子手看到这一堆血淋淋的、被扯得四散凌乱的一堆器官恐怕也会被吓得一时缓不过来。 “这东西是肠子?这东西是肝?这东西是肾脏?心呢?妈妈呀,怎么这俩人都没心了?”一个盗贼盯着尸体看了半天,突然大声哀嚎:“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吃了吧!” 他这不说倒还好,他这一说所有的人的心脏都开始砰砰直跳,剧烈的就像要跳出来了一般。 “闭上你的乌鸦嘴!这里能有什么东西!别你tmd自己吓自己!”一个胆子大的盗贼慌张开口,为了给其他人壮胆他瞪圆了双目,像个怒目金刚般朝着林子大吼:“我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给你爷爷乖乖的滚出来!滚出来听见没有?” 他吼了两嗓子,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他的回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呼……我就说没东西……”这个盗贼正得意的转过身去要对着其他盗贼吹哔,可是苍天饶过谁,还没等他吹完这个哔,林子里就传出了一声震天的咆哮。 “吼!” 这一吼比雷克前面那一嗓子还要可怕,有张翼德在当阳长坂坡那一嗓子的味道,当即是吓得这群盗贼肝胆欲裂,一人甚至被吓的腿软,连跑都跑不动了。 “救我……救命啊……”他慌张的看着他的那些四散逃命的同伙,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可所有人都跑的跟兔子一般,哪里有空理他。 “混蛋!你跑那么快干嘛!拉我一把啊!拉我一把……”他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个同伴跑过他的身边,并越跑越远。背后的寒意愈发浓重,好像有个怪物就在他背后一般。 “咕咚。”他咽了口唾沫,绝望之下竟然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气力注入了他的身体,他手脚并用拼命的朝着林子外面爬去,一路不知跌倒了多少次,却从未停止过逃命的步伐,意志之坚着实令人叹服! 第十二章 巴黎之路(七) “好小子,你这招还真的有效。”那群盗贼才刚走,程林一行人就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原来他们根本没走远,只给盗贼们演了一出好戏。 “嘿嘿,是雷克大叔你演技好。”程林挠了挠头,这主意是他不经意间想到的,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的世界,装神弄鬼还是非常好用的,倒不是说这个时代的人们都不聪明,而是因为他们受困于时代,对许多东西还不能理解。这也是人类的通病,当其遇到一些无法理解的事物的时候,本能就会将其归于不可知的超自然事物,鬼怪神佛大概也都因此而生…… 傍晚时分,程林一行人终于走到了一个小镇,恬静美丽的小镇让他们很自然的放下了吊了许久的心,他们惬意的在小镇中寻找着旅店。半个小时之后,他们顺利的在旅店落了脚,尽情的享用着或许不丰盛但也味道颇佳的晚餐,谈论着这劫后余生的一天。 “臭小子,你有事想要问就直接问,别这么扭扭捏捏的!我又不是娘们儿,有什么好看的!”雷克在被年轻人第十次偷偷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其实也郁闷的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时的对着他这一个中年老男人看来看去,这让他不自在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年轻人也知道他之前的那些行为不太好,他颇为尴尬挠了挠头,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起身敬了雷克一杯啤酒,并趁着酒劲儿开口说道:“雷克先生,请原谅我之前的冒昧,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巴泰勒米.卡特林.儒贝尔,您可以称呼我为巴泰勒米,我希望能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当然可以,巴泰勒米,我的名字是雷克·哥萨。问题什么的,你完全可以直接提出来的,虽然我比你多活了几十年的时间,但是我们在不久前还一同作战,不是吗?”雷克微笑着举起了他的杯子豪爽的喝了一大口,示意让儒贝尔放轻松,不要太拘谨。 “感谢您的慷慨,我想您应该也能看的出来,我非常希望成为一名军人。”儒贝尔眼中闪着绚丽的光芒,那是渴望、是坚毅、是一个年轻人的梦想。 “当然了,我很清楚,从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看的出来你非常渴望进入军队,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天生的军人。”雷克笑的非常开心,作为一个老军人他很高兴看到这样乐于上进的年轻人,他悄悄给程林使了个眼色,却发现程林竟不知何时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心中怒骂了一声臭小子,颇有些头疼的指着程林说道:“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位先生,他叫程林·布宛纳,虽然这家伙在武艺上面差一些,但是他却有着非常卓越的见识和超乎常人的思路,他也非常希望进入军队,我希望……” “当然,当然,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会相互帮助的,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军队中最璀璨的新星。”儒贝尔眼睛一亮,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下来。在之前他已经见识过了程林不拘一格的思路了,他本来就很愿意和程林交朋友,当他知晓程林也要加入军队之后,这一想法就更加坚定了。即使雷克不提及此事,他也会和程林交朋友的。 “先生,是这样的,我之前曾在军队待过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我的父亲的原因我又不得不重返了学校……” 程林这时突然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他激动地看着儒贝尔,就像看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刚才就觉得儒贝尔这个名字听上去非常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直至儒贝尔谈到他因为父亲的原因被迫从军队离开的时候,他才想起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儒贝尔将军。这位在第一次意大利战争中因军功崛起的将军在后来声誉近乎超过了拿破仑,他在1799年被督政官西耶斯认为是推翻督政府的最佳人选——若非他不幸战死前线,他的老上司拿破仑可能都无法像历史所书写的那样顺利上位,这是一位真正的人杰!是可以与程林的偶像拿破仑相提并论的大人物! “儒贝尔将……先生!”程林突然兴奋的插嘴把雷克和儒贝尔都吓了一跳。 “如果你叫我巴泰勒米我会更加高兴,我们之间的友谊没必要再那么生分了,不是吗?”儒贝尔并不在意程林的插话,他更好奇的是这个同样年轻的家伙突然插嘴是想要说些什么。 “好的,巴泰勒米,你现在是准备返校吗?” 儒贝尔有些不乐意的努了努嘴,不满的发着牢骚:“是的,虽然我很不愿意去这个对我没有任何作用的地方,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去那里,我觉得学校的空气实在是糟糕透了,在我看来哪怕让我去军队做一个后勤人员都比在学校待着要强的多。” “您对军队的热爱真是让人佩服,我想您马上就会有一个机会重返军队了。”程林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嗯?您说的是真的吗?”儒贝尔一听到重返军队的机会,立刻就变得激动了起来,他希冀的看着程林,呼吸急促、渴望着他肯定的答复。 “当然了,您听说现在巴黎的形式了吗?” “莫非您所说的机会在巴黎吗?”儒贝尔显然有些失望,“据说那里的粮食问题更加严重了,面包的价格已经提升了好几倍了,那里的市民非常不满,或许那里会需要一些警备人员?但是我的父亲是不允许我这样做的,他会像五年前那样强迫我返回学校。” “嘿嘿,别急嘛,之前这本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粮食危机而已,或许市民们会很不满,只要来年风调雨顺,粮食正常供给就会结束这场危机,连警备力量也不会需要太久。”说到这里程林停顿了一下,左右瞟了两眼,低声说道:“但是现在别有用心的人已经在巴黎活动了,国王注定会遇到麻烦,至于具体是什么麻烦……” 程林卖了个关子,微笑着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用指尖轻轻在桌子上用法语写出了“叛乱”一词。 雷克倒是还表现的很平静,他早在之前已经听程林对老莱克分析过了,虽然他对政治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也被程林说服了。当然这些大都是因为程林完全是以穿越者的思路在倒推的,如果他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也不可能预测到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毕竟法国的局势很正常,这场法国大革命爆发的也太凑巧。 儒贝尔自然不清楚这些,在他心中其实也并不认为巴黎会发生什么大事,因此他对程林所描述的这个“叛乱”非常的震惊。他就像看到了一个救星一样,热切的看着程林,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讲解,他实在在不想在无聊透顶的学校待下去了。 “不可否认我们的国王路易十六可以说是一个还不错的君主,虽然他太过仁慈,并且不擅长和那些老奸巨猾的政客打交道,但是很遗憾他却生在了这个时代。他的前辈们——路易十四、路易十五——留给他了相当丰厚的‘债务’,而他又不幸支持了美国的独立战争,我只能说这对法国很不利,虽然打击了我们的宿敌英国,但是这也让我们国家的债务进一步的加深了,无论是怎样优秀的财政大臣也不可能在短期内解决这笔天文数字一般的债务。财政匮乏的国家的威望已经很低了,但我们的国王又恰巧碰上了一位同样不擅长政治的王后。当然,这也不是我们的王后本身的问题,我听说我们王后是奥地利公主,她从小就生活在维也纳,十五岁就嫁到了法国。当一个十五岁的天真率直的小女孩儿进入了凡尔赛宫这个污水池,她能保持着她善良率真的本性就已经不错啦,但是当她的这些小孩子的性子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时候……” 程林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啤酒,他想让儒贝尔稍微消化一下这些消息,并且想见识见识这位能与拿破仑相提并论的人杰的能力。儒贝尔只是想了一小会儿就会意的对着程林笑了笑,他果然没有让程林失望,才稍微一提醒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表情严肃的说道:“我曾听闻过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王后曾经听说有些贫民没有面包吃的时候好奇的问:‘他们为什么不去吃蛋糕?’我以前还觉得王后真的是有点太过分了。今天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似乎还真的是有一伙别有用心的人在针对王后,怪不得这几年来关于不利于王后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对王室的声望很不利。莫非……真的是有人一直在筹划着叛乱的事情?” 程林很敬佩的看了一眼儒贝尔,果然是一代人杰,自己都只是提示了很少的一部分,他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也并非是一直筹划着叛乱吧,他们其实只是在私下活动,给国王施加压力,从而保障他们自身的利益,但是显然现在的压力还不足以阻止国王改革的决心。至于这些人是谁……嘿嘿,我想你的心里大概也有数了。” 儒贝尔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愤愤的说道:“我就知道是那群该死的贵族!国王陛下这几年来一直在从他们手中征税,他们当然不乐意了,怪不得从去年三级会议召开后,巴黎那边传出来的消息都是一些不利于国王的,看来就是他们在暗地里捣鬼!” “嘘,小声一些,不要太激动。”眼看儒贝尔像个愤青一样的越说越起劲,越说声音越大,程林哑然失笑,连忙提醒了他一下。这一切都被雷克看在了眼里,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轻松的伸了个懒腰,他对程林这段时间来的变化很满意。在阿斯蒂村的时候程林也是一副热血青年的样子,越说越起劲,但自从老莱克给了程林一些建议以后,程林已经在悄然间发生了许多变化。或许连程林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现在表现出的沉稳完全不像这个年岁应有的,虽然一些细节地方做的还很不到位,但他已经表露出了一些老狐狸的特征了。 “抱歉,我失态了。”儒贝尔赶忙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了口气。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背后有一个他们的熟人已经把他们的谈话给一字不漏的收进了耳朵里。 第十三章 巴黎之路(八)(小年快乐!) 卡扎克在离开客栈后就开始了新的一段旅行,他赶了一天的路,在下午到达了这个小镇。他打算在这里修整一下再重新出发。他下马的时候险些未踏着马镫,惊了他一身冷汗。他向来是个缜密的人,却不知道最近为何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些大事要发生了一样。卡扎克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完全没有晨间和老苍头谈话时的那种精神劲儿,他随意点了一碟乳鸽和一份汤,又让伙计上了一块大麦面包和果酱,心不在焉的吃着饭。 卡扎克吃饭的时候有个习惯,他喜欢搜集周围的信息,毕竟在旅店住宿的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旅客,这些旅客经常会谈到一些非常新奇有趣儿的故事,而卡扎克也并非仅仅是听。因为听多了故事,有时候他也会在无聊的时候随笔写一段文字,权当打发时间。有时他也再想,如果他报了仇,或许在雷恩的乡下找个地方,天天唱唱歌儿,写写故事也不错。他的耳朵不时轻轻颤动一下,似乎是因为某些故事触动了他的心弦。 他的这顿饭吃的很慢、很慢,但是一顿饭能吃多久呢?终究还是要结束的,卡扎克此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他准备先去酒馆喝点酒再休息。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卡扎克疑惑的回头看了看,为程林一行人在这里出现而惊讶不已。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提供消息罢了,如果那些盗贼团没有得手,那也根本不关他的事。不过他还是没有起身,他颇为感兴趣的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这三个人从强盗手中逃脱的故事。 过了一会儿,卡扎克觉得有些口渴了,他干脆的起身向侍者打了个招呼:“麻烦再给我来一份汤。” “好的先生,您稍等。” “没想到他们几个竟然这样从苍狼团手里逃出来了,老苍头要是知道他非气死不可。”程林他们虽然只是随意的调笑了几句,没有涉及太多具体的的故事,卡扎克还是大致清楚了他们是如何逃脱的。他幸灾乐祸的将一勺汤送进了嘴中,轻松快活的继续聆听着程林三人的谈话内容。 可接下来程林他们谈论的内容却让卡扎克严肃了起来,他越听心情越激动,他一直希望巴黎城能混乱起来,或者说他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了,他用汤勺舀起来的汤根本没有进入他的嘴,反而全部倒在了他的身上…… “啊……”卡扎克发出了一声尖叫,本能的把汤勺扔了出去,“当”的一声,汤勺打了几个转,笔直的立在了地面上,就像是在嘲笑卡扎克的无能。看着竖在地上的勺子,卡扎克愣了一下,脸色阴沉无比。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去看程林他们,佯装若无其事的用餐巾擦拭着身上的汤水,口中还一直抱怨着自己的不小心,看上去非常的正常。 儒贝尔突然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是吓了一跳,他立刻站了起来四处打量到底发生了,当他发现这些动静是他们邻桌的一个男人搞出来之后,他心中一惊,有些着急在程林耳边说了些什么。程林深深看了一眼卡扎克,对着儒贝尔耳语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我们如此这般即可……” 卡扎克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他也不确定他之前的表演能否骗过身后那三个人,因此他准备迅速的离开这里,卡扎克的一大原则就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暴露了自己,他就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再待下去。然而他才转过身就撞到了一个人,不知是他起步时的力气过大,还是那个人太过脆弱,他这一撞之下那个人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 “哎呦!痛死我了。”程林捂着他的胳膊故意夸张大叫。 卡扎克先是吃了一惊,但他发现倒在地上的竟然是程林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惊慌,但是程林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睛中一闪而逝的寒光。 “抱歉,抱歉……先生,您没事吧,我并不是有意撞到您的,您为什么会在我的椅子旁边呢?” 程林没有理会卡扎克,捂着他的胳膊卖力的表演着,他的面部扭成一团,额头上一滴滴黄豆大小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不时发出“哎呦……哎呦……”的痛苦呻吟,演技逼真,毫不做作,与那些一碰就倒的民间业余碰瓷截然不同,这才是真正的碰瓷宗师,也唯有如此才能将“碰瓷”二字的真谛演绎的淋漓尽致,想必若是有哪位导演需要碰瓷的群众演员,程林必定是首选之材! 就在卡扎克在思考脱身之策的时候,周围竟已经围起了一圈人,大概是这个年代人们太淳朴了吧,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可能是骗子,一对明显是夫妇的年轻人关切的把程林给扶了起来,温和的询问着程林的伤势;而其他的围观者则不动声色的封住了卡扎克所有的离开路线,将卡扎克彻底的锁在了他的座位那里,似乎是担心卡扎克逃跑。 儒贝尔也在此时适时站了起来,他佯装惊慌失措的走到程林身边,按照程林的指示愤怒的指着卡扎克,“先生,您就对您所犯下的错误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先生,我想我可以帮助你们。”卡扎克很冷静的回答道:“我曾经是一位医生,既然您的这位朋友的胳膊摔伤是因为我,我自然会对他负责,我会将他治好并且赔偿给他一笔钱,你认为如何呢?” 程林似乎是没料到卡扎克会如此回答,但是他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他“痛苦不堪”的对着卡扎克说道:“先生,您真是一个好人,我想您只需要将我送去医生那里就行,其他的都不需要您来做。” “当然,先生,这都是我应该的做的。”卡扎克和善的笑了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周围的人们见卡扎克和程林两人并没有太大的纠纷,也纷纷对两人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先生们,愿上帝会保佑你们。” “先生,您可要小心点,别再伤到你的伤口了。”卡扎克将程林搀了起来,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程林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当然会小心的,先生,您只要处理好您的麻烦事就行了。” 雷克一直没有参与进去,他只是在冷眼旁观,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卡扎克在哪里见过,但又对这张脸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卡扎克扶起程林转身的一瞬间,雷克双眼猛地一缩,他终于想到为什么会看起来眼熟了,这个人和昨天晚上迎接他们的那个侍者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 …… 卡扎克并没有将程林送到医生那里,当程林和他一起走出了大概两条街的时候,程林突然停住了脚步,对他很平静的说道:“先生,我之前只是在演戏,我希望我们可以谈谈。” “我并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卡扎克的的脸色立刻变的阴沉无比,他很不客气的对着程林骂道:“你这个混蛋,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注定会下地狱的!” “我想您会想和我谈的。”程林依旧微笑的看着卡扎克,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把刺刀,刺刀的尖刃轻易刺破了卡扎克的衣服,似乎下一秒冰凉的刺刀就会和温暖的身躯完美交融起来。 “当然,我很乐意与你们谈谈。”卡扎克立刻改了口,很愉悦,很放松,仿佛他正在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说话。 第十四章 巴黎之路(九) “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配合,但是我需要特别提醒您一下,您的手似乎放在您不该放的位置,您这样很危险啊。“程林轻轻碰了一下卡扎克的胳膊,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年轻人,我为什么会轻举妄动呢?我现在完全在你的控制之下,不是吗?”卡扎克从口袋中抽出双手,微笑着把手放在了身前。 “先生,不要再演戏了,你即便表现的再像一只羊,但你的本性都不会改变。我从你的双眼中看到了一头狼,一头随时要置我于死地的狼!”程林将刺刀藏在袖子中,刀刃依旧抵在卡扎克的脊背上,这个距离只要卡扎克有任何异动,程林都能反应过来,并且把刺刀刺入卡扎克的身体。 “是吗?我现在已经不是狼了……”卡扎克低着头,看上去情绪非常低落,他的嘴唇耷拉着,声音非常小,似乎是接受了他失败的结局。但程林可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中年人会如此轻易的放弃,他谨慎的把一只手放在了卡扎克左臂肩胛处,防止他暴起做最后一搏。 “我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啊!”卡扎克却在程林精神最集中的时刻突然转头,双眼之中充满了摄人的疯狂,他就如同一只噬人的恶鬼,要将程林给生撕活吞!程林心中猛地颤抖了一下,他虽然已经见过死人,但是见过死人和让他亲手杀人又是另一番体验,再加上卡扎克挑选了一个他的精神紧绷了到了极点的时刻,他的反应迟缓了很多,原本立刻可以插入卡扎克身体的刺刀竟在空中停顿了将近一秒的时间。 卡扎克长满了可怕的创口的手在这不足一秒的时间内直接抓住了刀刃,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手上开出了一条新的沟渠,鲜血迸溅而出,如同那开闸的水库。卡扎克本来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他从未想过表现的如此沉稳老练的程林竟然是个从未杀过人的雏儿,这让他只是在手挨了一刀,根本谈不上有多大的损失。他迅速的转身、曲肘、抬腿,卡扎克的动作干净利索,没有任何花架子,明显是在长期的战斗之中磨练出来的真本事。 程林愕然倒地摔了个狗啃泥,这可不是后世干净的大街,街道上的垃圾直接进入了程林的嘴中,程林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本能的胃中一阵翻滚,将刚才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程林后来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他就会想起那个黄昏,他浑身酸痛无比的趴在垃圾上,似乎整个人都融入了垃圾之中,而那股腐臭中带了一丝腥气的味道也会重新在他的口中穿梭,无论如何漱口都无法清除…… 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的卡扎克也愣住了,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还不小心把手上的血抹在了脸上。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威胁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菜鸟儿,根本没有多少真功夫,只是巧妙的用套路算计了自己。 “呵,年轻人,你做的真不错,你果然不是个寻常人。”卡扎克自嘲般的笑了笑,他没有先去收拾像死狗一样趴在垃圾之上的程林,而是先从口袋中拿出一卷纱布,迅速的处理了他手上的伤口。他很清楚事情的急迫与否,程林被他那一套拳已经打得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了,随时都可以去收拾掉,而他手上的伤口若是感染的话说不得就会带走了他的性命。 程林勉强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强忍住呕吐的恶心感,跌跌撞撞的向旅店方向跑去,想要趁卡扎克处理伤口的时间逃走。但是卡扎克处理伤口非常娴熟,似乎他真的是学过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根本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当程林才跑了十余步的时候他已经包扎好了。 “快点,快点,你倒是跑快点啊!”卡扎克怨毒的看着一瘸一拐跳着勉强前行的程林,大声的叫喊着:“混蛋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杀了我!我差点就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那种感觉!小子!你知道死神将镰刀钩在你的脖子上的那种绝望之感吗?哈哈哈……我倒是忘了,你根本就是个没杀过人的雏儿!不过你也没有机会再去体验这种感觉了!” “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程林看着一步一步接近他的卡扎克大声的呼叫着,但是他忘了他为了威逼卡扎克特意选择了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这里很昏暗、很肮脏,阳光根本接触不到,是个适合处理见不得光亮的事情的地方,而这个他刻意寻觅的地方却将要成为他自己的坟墓。 程林心中除了苦涩已别无他物,他没想到自己才重生不到一个月就要再度下地狱,而且还是他自己为自己选定了葬身之处,他愤怒的吐了口唾沫,发现连口水都染上了黄莲的味道。 眼看卡扎克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程林反而觉得解脱了,他闭上了双眼,就像个狂士一般哈哈大笑:“生平最爱自寻死,一生两世妄做人!我程林今日去也!”……“艹!快死了还吟这酸诗,程林啊程林,你真他娘的活该啊……” 卡扎克冷冰冰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在疯疯癫癫的自说自话——用一种他根本没有听说过的语言,但这又能改变些什么呢?卡扎克只是点了点头,对着程林的脑袋就是一拳,或许在他看来死人的表演大概和马戏团的小丑差不多吧。 “住手!”就在程林坦然地准备接受卡扎克这一记老拳的时候,突然街角处传来了一声怒喝。 卡扎克没有收手,像电影电视剧中的那些一听到住手就收手的反派,在现实中恐怕根不可能存在。他的拳头直奔程林的太阳穴,这一拳看似平淡无奇,却隐含着狂暴的力量,如果程林的太阳穴被这一拳给击中,恐怕他下一刻就会成了镇关西的死模样。直是个眼棱缝裂,乌珠迸出,直叫那红的、黑的、白的装点他的那颗大好头颅。 第十五章 巴黎之路(十) 但程林他不是镇关西,卡扎克也并非是鲁提辖,程林表面看上去是几近绝望,实则却在暗地里存蓄着气力。他此次出来带的可不止是一把刺刀,在他另一个袖子里还有一把。这本来是他为最后一搏准备的,却没想到用上的如此之快,程林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和卡扎克以命换命,却因雷克的一声怒吼重拾了生的希望。 “呔!想让你爷爷死哪有那么容易!”程林怪叫了一声,一个极限的驴打滚儿躲过了卡扎克这势在必得的一拳。 “还想跑?”卡扎克目露杀气,步履如飞,转眼间就到了程林身旁,他起腿横劈,眼看就要将程林的脑袋踢得粉碎。然而他却未在程林眼中看到丝毫惧意,程林歪着脑袋对他笑了笑,有恃无恐,就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这可气煞了卡扎克,又给这一记劈腿加了三成气力。 “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卡扎克没有听到预期中程林的惨叫,反而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他眉头微蹙阴沉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比他大上十余岁的中年人,心中却在暗暗警惕这个若无其事的接下他全力一击的家伙。 “你确定要保他?”卡扎克挑了挑眉毛,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两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本来就是同伴,相互依存,怎么也谈不上“保”这一字。”雷克根本没看卡扎克,他扶着程林平静的阐述了这个事实,看到程林皮青脸肿、满身污迹,雷克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了心头,他对着程林劈头大骂:“你这混小子,本事不到家还喜欢动些歪门子!这次要不是我担心你赶了过来,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嘿嘿,我知道啦,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雷克大叔,你能教我练武吗?我现在太弱了。”程林抹了一下脸上的污迹,反而把自己给抹成了大花脸,但他依旧笑的很灿烂,就像个天真的孩子,诚恳又认真。 卡扎克看着眼前的两个家伙一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很喜欢眼前两人之间的那种融洽,他记得他以前也有很多这样的朋友,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那些人联系过了。“也许有人还记得我?”卡扎克抿了抿嘴,脑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条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声,乜斜了一眼那个阴暗的角落。他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睁大了双眼,他看到在最黑暗的地方生出了阳光的种子,阴郁的角落竟因此温馨了不少,原来是一缕夕阳的残光穿过无数黑暗的屏障映射到了这里,它微微的颤抖着,传递着微不足道的光亮…… 卡扎克下意识转头去寻觅夕阳,看到半片橘红在天边躲藏,他突然感觉心中一阵剧痛,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二次见到夕阳,夕阳依旧是那样的熟悉,只是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了,原本的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现在的世界更是孤独到乏味。 卡扎克没再开口默默的走开了,他的心中装的只有满满的往昔,根本没有空间让他再去处理眼前这等“小事”…… 当卡扎克再次回到旅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并没有上楼休息,反而直截了当的去了马厩,招呼侍者将他的马给牵出来。 “先生,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您这时候出去,可就赶不上住宿了啊,而且这附近晚上并不太平,要不您就凑合着在这里住一晚上?”侍者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位胸前有一块汤渍、手缠着纱布满面憔悴的客人,他不知道这位客人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能做的只是让这位客人别再经受新的打击。 “谢谢。”卡扎克对着好心的侍者道了声谢,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虚弱,刻意埋藏在心底的伤痛的爆发将这个原本健壮的汉子变得虚弱萎靡,他强打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唉,我这冒失性子啊,刚才突然想起来我似乎有些东西遗失在了朋友家,我这不没办法嘛。要立刻去找一下我的朋友。唉,看来我今天又要叨扰我的那位朋友了。”卡扎克的一举一动依旧是那样的自然,他本能的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着急找回自己东西的旅客,似乎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他习惯去掩饰自己,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但是显然他今天做的很糟糕,将自己的虚弱和憔悴都外露了出来。 “先生,那些东西都是死的,您又何必那样的着急呢?您这时候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侍者看着这位脸色苍白如纸的客人,不忍的又提醒了一遍,却没想到彻底的勾起了卡扎克的伤心往事。 卡扎克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十几年前的一幕幕景象如同过电影一般在他眼前闪过,他一直都后悔为什么会买那个所谓的珍宝,如果当时他不是太在意那些死的东西,他又怎么会碰到那个混蛋贵族? 卡扎克困难的喘了几口气:“谢谢您的好意,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您的,但是我今天必须去找回它。” “这样啊,那您忘记的一定是对您非常重要的东西。”侍者将缰绳递给卡扎克,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 “是啊,那是我准备送给妻子的项链。”卡扎克本来只是打算随口找个理由,没想到竟下意识的提及了他的妻子,又提及了让他心伤多年的事情。他的眼神一黯,颤巍巍的接过缰绳,似乎在瞬间苍老了十岁。 侍者看到卡扎克脸上难过的表情也不再多问,他虔诚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微笑着安慰道:“先生,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您放宽心吧,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在朋友那里找到您的项链的,愿上帝保佑你。” “愿上帝保佑。”卡扎克也向侍者回了个礼,心事重重的牵着马走出了旅店。 第十六章 抉择 “来吧,跟哥抱一个!哥这就走了。”儒贝尔对着程林勾了勾手指,脸上依旧笑呵呵的看不出任何悲伤地感情。 程林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说道:“抱个屁啊!本来好好的道别怎么到你嘴里就有了一股基佬的味道。” “嗯……基佬吗?”儒贝尔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林,直把程林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程林不自在的退了两步,没好气的叫道:“喂!干嘛这么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你不会真的对我有意思吧!我告诉你,离我远点儿,我的性取向可是很正常的!” “切……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巴泰勒米这么帅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丑比?”儒贝尔不屑的切了一声,下一刻却突然上前给了程林一个大大的拥抱。 “喂!你搞什么么!别搂那么紧!你一个大男人把我抱那么紧干嘛?”程林嘴上仍不愿认输,手上却把儒贝尔抱的更紧了。 “嘿,瞧你那蠢样儿。” “没你蠢,不知道谁在昨天从马上掉下来了。” “我那是……” “借口!” …… 儒贝尔和程林勾肩搭背的坐在一个小坡上,他们笑骂了很久,到最后却只能沉默的看着东方,等待着朝阳的出现。 终于东方出现了一丝光亮,光亮一点点的扩大、扩大,直到喷涌而出,彻底将这片无人的荒野照亮。儒贝尔随手抹了一下照在脸上的阳光,他肃穆地指着东方的太阳,再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程林,你说我们能成为太阳吗?” “当然,我们本来就是太阳!”程林朗声笑道。 “我很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了?路易十四不就是太阳王吗?你都没信心达到路易十四的高度?” “路易十四……”儒贝尔苦笑了一下,“我如果能成为一个将军就行了,太阳王的光辉我可不敢想。” “要我说,别说那个什么太阳王了,就算是凯撒都不一定能比得上你!” “你又在开玩笑了,我哪里能比得上这些人物,他们都是盖世英雄。” “我不是开玩笑,有朝一日你会比他们还耀眼!”程林严肃地看着儒贝尔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你能保全你的性命,你注定就会是法国、乃至整个欧洲最耀眼的人物!” 儒贝尔眨了眨眼睛,虽然他觉得他这个兄弟的话有些过了,但话中的诚恳他还是能听出来的,顿时间只觉得一股豪壮之气灌满胸膛,他仰天长笑,豪迈指着巴黎的方向:“哈哈哈,那我就借你吉言了,如果我真的能走到那一步,你我兄弟一起去那凡尔赛宫坐在国王的位置上畅饮!” “你可别到时候反悔了!” “哈哈!我怎么可能反悔!” 程林神色如常的看着乐呵的儒贝尔——他显然没把程林的话放在心上,但是程林他又能怎么说呢?他只能告诫儒贝尔,至于儒贝尔能否做到小心谨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程林他毕竟不能告诉儒贝尔他是从两百多年后穿越回来的,而你就是在1799年死在了前线,就算他这样告诉了儒贝尔,恐怕儒贝尔也会把他的话当成玩笑。就像现在,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是个穿越者,你恐怕也会认为他是个神经病吧…… …… “兄弟!走好!一路顺风!” “把心放肚子里了!哈哈,下次见面可别再拖我后腿了……”儒贝尔和程林击了个掌,权当是最后的告别,他头也不回的大步朝着东方而去。 程林看着儒贝尔向着太阳一步步融入这初生的朝阳,眼看就要消失不见,他突然站起来对着远方大喊:“你这混蛋!多保重啊!” 片刻之后,远方传来了儒贝尔爽朗的笑声:“你先去巴黎等着我!我迟早会去那里的!” “唉……”程林目送着儒贝尔消失在了地平线,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虽然只和儒贝尔相处了几周,但在程林心中他们已经是生死之交了。他们在这几周同吃同住,一起训练,一起闯祸,同样被雷克大叔骂,同样被雷克大叔体罚……这是程林从未有过的感受,前世的玩世不恭让他非常孤独,十八年间都没碰到像儒贝尔这样的朋友。 也是因此他决心要去做一件事情——他不要儒贝尔死,至少不能让儒贝尔死在1799年。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发展下去,如果儒贝尔没死,他就会被西耶斯选为合作者,那么雾月政变也会由儒贝尔进行,再也没有他的偶像拿破仑的事情了,甚至很可能儒贝尔会成为新的拿破仑也说不定。就这样将自己的偶像的神话抹杀掉吗?程林在他和儒贝尔道别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去想,没什么好想的!肯定是他的朋友重要!没有原因!那种得知朋友结局时心中的绞痛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其实程林仔细想了很久,他重生后到底为了什么,他前世也看过许多小说,有重生后要一统天下的,有重生后想做个轻松的小人物的,还有些重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其实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只是见一面拿破仑,而重生后不久他就确定在不久后他就可以见到拿破仑本尊。所以他就想还想加入近卫军,甚至组建近卫军,目的是为了挽救皇帝的悲剧。而现在似乎有了更简单的方法,或许他可以改变历史!让法国不再成为那个动荡不安的法国,让自己的朋友——老莱克、小弗莱、雷克大叔、儒贝尔都能平平安安的,让自己的偶像拿破仑也不复悲剧…… 他不知道如何去做,也不知道现在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对错又能怎样呢?朋友活着就够了,他上辈子一直没交到什么朋友,这一生却这么快就碰到了几个交心的朋友,因此他格外的珍惜这些朋友。至于历史的轨迹……既然他重生到了这个时代,那么历史就注定被改写! 第十七章 痛并快乐着 “我们也准备走吧。”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从程林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程林转头一看发现雷克大叔就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身上处处都是被露水打湿的痕迹,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您早就在这儿了吗?”程林惊讶的挠了挠头,他有些尴尬,因为不知道他和儒贝尔之前的那些模样雷克看到了多少。 “你们从客栈门出来我就一直在背后跟着你们,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 “啊?”程林一巴掌拍在了脑门儿上,像皮球一样泄了气,他哭丧着脸幽怨的说道:“那意思是说我还要受罚吗?” “当然。” “可是儒贝尔也要受罚的呀!他这走了怎么算?要公平呀,要不寄存下来?等我们下次见面一起罚吧。”程林忝着脸的走到雷克身边,试图把儒贝尔拉下水,顺便免了他这次的惩罚。 “嗯……你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雷克点了点头,似乎是准备放他一马。 “嗯嗯,就是就是。”程林笑呵呵的连声附和。 雷克也笑了,就像个慈祥的老伯,他拍了拍程林的肩膀很欣赏的说道:“还好你提醒了儒贝尔的那一份,既然他不在这里,那就由你代领儒贝尔的惩罚吧。” 程林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他咽了口唾沫,发现雷克已经转头回去了,他惊慌的追赶者雷克大叫:“雷克大叔!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懂,我懂,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够意思!朋友不在,就要代替朋友受罚,共计两天的负重跑,加油,我看好你哦!”雷克头都不回,似乎根本没听到程林的解释,只剩下个一脸悲愤的程林仰天长啸:“儒贝尔……你怎么走了还要搞我啊……” “啊嚏!”正在走路的儒贝尔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奇怪的揉了揉鼻子,疑惑的说道:“我这么强壮今天怎么会连续的打喷嚏?莫非是今天起得太早导致感冒了吗?唉,还是要提高免疫力呀~” …… “快走,快走!喂!走慢了!”雷克懒洋洋的骑在马上,像催促奴隶一般催促着一路小跑在后面跟随的程林。 像这样的训练已经持续了很久了,程林一直想放弃,但是男人的自尊让他拼命的坚持了下来。毕竟这是他主动向雷克提出的,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咬着牙也要跳下去…… “你这样的体力根本没办法成为一个精锐的士兵的!与其去战场上送死,倒不如现在你就回布列塔尼去吧!巴黎不适合你!”雷克大声的吼着速度明显下降的程林,一路训练下来他发现程林这个混小子自尊心非常的强,越打越骂越有劲儿…… 程林咬咬牙强行又将自己的速度保持了均匀,他被这个世界上最有刺激性的动力——尊严推向前去。其实之前一个月的训练已经让他的肌肉适应了这种频率的运动,但是今天的难度又增加了许多,他今天是负重跑——负重五十斤…… 但是他的尊严轻蔑地对他说道: “跑不动了?能爬吗?要不你就爬吧!” 这种让人非常愤怒的语气让程林每次觉得力气已经用完了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新的力量注入他的躯干,让他得以继续坚持下去。雷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程林的韧性早已折服了他,连他这么苛刻的人都觉得程林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士兵了,他在心中无比佩服侯爵的眼光,他现在认为这个年轻人至少也能成为一名将军,成为法兰西的一位传奇人物。 “加速追上来!然后你就可以休息了!”雷克轻轻一踢马肚子,悠闲的走了一路的马儿就像风一样跑了起来。此刻程林的心似乎静止了,他调动了身体里剩余的所有的力气。 “怦……”程林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弹射了出去,他的双腿伴随着心脏的跳动飞速的摆动着,他那两条拥有炸裂般肌肉的长腿似乎根本不知疲倦,奔跑起来的程林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有呼呼的风声擦过他的双耳。 “十五步……” “十步……” “三步……” 程林大喝了一声:“超过!”似乎是在宣泄着他心中的热血和疯狂。然而这就是最后的疯狂了,他在超过雷克之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他实在太累了,只要精神有少许松懈就会让他昏睡过去。 雷克惊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虽然他身上被沾染上了一身的尘土,但是这些丝毫不遮掩他的神采,即使他睡着了,他依旧是那样的精神!只要心不倦怠,无论何时都看不到疲惫! “程林,做的漂亮!”雷克跳下马欣慰的拍去了程林身上的尘土,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了马背上,然后雷克取出装水的皮囊,向程林嘴里倒入了一些尚且温热的盐水。雷克盯着程林看了一会儿,在确认程林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之后,他笑着拍了拍程林的脸:“小子,享受过你大叔我牵马待遇的,你是第三个!你可别辜负了你大叔我的期望喽~哈哈,看你这睡的跟猪似的,哪像个将军……”雷克嘴里不停的唠着有的没的,牵着马慢悠悠的向着巴黎的方向行进…… 晚上,当程林用过晚餐后,他熟练的取出了一把滑膛枪——“1777款”的滑膛枪,近乎是本能一般的装填着子弹。这把身管长44英寸(112cm),口径0.69英寸(17.5mm),全枪长59.5英寸(151cm),重约10磅左右(4.54kg)的滑膛枪已经是程林的老伙计了,它那黄铜材质的击发槽都被给磨亮了。夜愈发的深沉了,当程林完成第两百次装弹之后,他满意的抱着抢倒在了床上,脸上还带着欣喜的微笑。 “臭小子,又不盖被子就睡着了……”雷克嘟哝了一声,无奈的把被子给程林搭上。 在雷克转身的刹那,他突然听到程林低声梦呓:“雷克大叔……我以后一定会守护布列塔尼的……” 雷克愣住了,他出神的看着程林脸上的笑容,忍不住碰了碰程林的脸蛋,眼睛微红:“真是个好孩子啊……” 第十八章 政治犯 雷克和程林一路缓慢的向着巴黎走去,原来程林希望能早些到达巴黎城方便他提前准备,但是很快他发现早些到达巴黎城根本没有意义,他对未来掌权的那些人并不熟悉,他只知道罗伯斯庇尔和马拉这两个人,但是现在他们会在哪里呢?大革命中掌权的人就像田间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根本不清楚他们到底能掌权多久。因此程林就再也不着急了,他一路经受着艰苦的训练,不断强化着自身的素质。 时间已经到了一七八九年七月九日,在度过混乱的六月之后,现在已经是大革命的七月了,而程林距他的最后目的地也只剩一天的行程了。 经过了长时间在阳光下的训练,程林的肤色变得像黑麦一般,处处闪现着健康的光亮,再配上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流线般身材和无处不在的壮硕肌肉,妥妥的一个回头率爆表的帅小伙儿。 “雷克大叔,现在到哪里了?” “前面就是达马坦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能赶到巴黎。” “嗯?”雷克突然翻身下马,他的听觉是在北美磨练出来的,即使是印第安人那样灵敏的耳朵都要比他逊色几筹。这时候,他突然听见石子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 雷克眉头微皱,就像维吉尔(注1)的那句名诗所描绘的一样: 他回头纵目看去。 但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对,肯定是有人来,我绝不会听错的。”雷克依旧盯着后方,因为正如维吉尔所说的那样:路上响起的是得得的铁蹄声。 雷克低声的念道:“一个,两个,三个……”程林看到雷克这副样子,突然想起了那天在马车里的情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雷克到底是如何确认的那些强盗的数目——因为他拥有着一双可以称呼为顺风耳的耳朵,所以许多信息不再需要肉眼观察。 “程林,快走!”雷克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该死的,来不及了!” 他们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有着一条非常长的腿,他的膝盖格外粗壮,明显向外凸起。如果是平时雷克还可能赞叹一下年轻人的身体条件非常独特,可以做一名优秀的步兵,但是现在他可没心思去想这些,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来应付接下来的麻烦。 然而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年轻人本来就看上去瘦弱不堪的马似乎是因为长途跋涉,竟然身体一歪直接倒在了雷克他们面前。 “站住……”紧接着就有三个人从背后骑马赶了上来,后面两个看他们的装束明显是警察打扮,当他们看到雷克和程林时明显的吃了一惊,他们警惕的拉住了缰绳让马停了下来,警惕的看着雷克和程林问道:“你们认识这个政治犯吗?” 那个被累死的马掀翻在路边的年轻人却抢先大喊道:“当然认识!他们就是来接应我的!” “混蛋!你还想拉我们下水?”雷克愤怒的踹了那个年轻人一脚,竟把他硬生生踹出去了五六步远。” “喂!住手!把你们的双手举起来!”两个警察迅速下马,将他们的枪对准了雷克和程林。 “哼!就凭你们手上这根本没有上火药的空枪?”雷克不屑的看着两个警察,他根本看不上这些靠着身份和武器狐假虎威的人,若不是害怕惹上麻烦,眼前这两个家伙他三十秒就可以解决掉。 “先生请你不要紧张。”明显是三人头目的黑衣人突然开口,那是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着一件经纬毕露的外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上去是一个很亲和的人。世上所有警察局的警探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他们从不表露出他们的真实情绪。不过,在试图稳住他们的抓捕对象的时候,有些警探会显出温和的样子,这种人实际上最为阴险,因为他们表面上显得最温和。 “能告诉我你们的身份吗?我相信两位先生不可能和这个政治犯是一伙的。” 雷克阴沉着脸,踌躇了片刻,犹豫是否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如果情况允许,他并不想让巴黎城内的那些家伙知道和侯爵有关系的人来到了这里,毕竟布列塔尼人和巴黎那群人的关系一直都并不融洽,他甚至听说三级会议中的布列塔尼代表正是闹得最凶的几个人之一。 “您的身份不会不方便告诉我们吧……如果您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可以等您……”黑衣警探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身体微微前倾示意雷克不必有什么顾虑,就像个优雅的贵族一般。 雷克冷冰冰的看了一眼警探,他很清楚这个警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一种满嘴甜言蜜语的人,面对他们迫害的人总是两眼含泪,可是却从不用手去把眼睛擦干…… “我是布列塔尼亲王莱克莱克·德·朗那克侯爵的亲卫队长雷克·哥萨骑士,我身边这位是侯爵大人的子侄,我们今天才刚到达这里,和你们要抓捕的这个政治犯一点关系都没有。”雷克不耐烦的打断了警探,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带有十字盾的徽章,语气中满是威胁之意:“这是我的骑士徽章,我希望你们不要耽误我们的行程,我们必须在今天晚上之前赶到巴黎!” 黑衣警探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一个贵族,他诚惶诚恐的向前接过徽章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将徽章又递给了雷克:“骑士大人,非常抱歉,我们不是有意耽误您的时间的,您随时可以离开。” “哼!程林,我们走。”雷克怒气冲冲的上了马。 “雷克大叔,真没想到您竟然是个骑士!像您这样的贵族也只有布列塔尼才有了。” “嘿嘿,那是,我们布列塔尼的贵族从来都是最没架子的贵族。”雷克得意的笑了笑,他扬鞭指着太阳笑道:“这就是落日之地(注2)的光辉!” 注1:古代罗马诗人。 注2:布列塔尼地区位于法国的最西部,故称为落日之地。 第十九章 风雨欲来 “这是我们这一路碰到的第几个政治犯了?”雷克脸色阴沉的可怕,就在他们在达马坦城中修整的这短短一个小时内他们已经遇到了好几批警探在抓人了,如果王国真的有这么多政治犯的话,天知道这个王国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已经是第五个了。”程林脸色也不好看,他虽然知道法国大革命之前的法国是什么情况,也知道所有的宣传革命的书籍都被列为违禁品,但是他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被抓,看来这场大革命比他想象的要可怕的多,那些资产阶级早已经渗透进了国民之中,他们的影响力远超他的想象。 程林闷头咀嚼着面包,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欧洲的食物,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做的太粗糙了,现在他更是觉得眼前的那些。脑子里却在一直想着法国大革命的事情,还有四天就到那个日子了,然而在那天之前各方都已经行动了起来,暴风雨虽然还未到来,可这漫天的乌云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客栈门口,他动作十分娴熟的握紧缰绳,双膝把马一夹,让马迅速停了下来。 “快,快!老伙计!”一个看上去十分强壮的身躯跑进了客栈里,他不等店主从惊讶中镇定下来就嚷起来,“把你最最壮实的那匹马牵来。” “是克烈吧,”店主说:“这头好牲口恰巧刚给装鞍子,因为我正打算骑马出去。” “那好,我就骑克烈吧。不过,先告诉你一声,我可能会把它累跨的。” “好呀!把克烈累跨,我倒要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必须在今儿晚上赶到巴黎。”那个男人脸色显得很阴沉地说道。 雷克自从那个男人进入客栈就悄悄的盯着他,当这个男人向店主做了一个手势后,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了,他低声对着程林说道:“这两个家伙都是共济会(注1)成员!” “共济会?那是什么?”程林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他从未听说过共济会这个名字。 “共济会就是私下搞反叛活动的组织。”雷克面色凝重地说道:“只是没想到共济会竟然已经扩展到了巴黎……” “雷克大叔,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共济会成员的?” “那个家伙刚才向店主做的手势就是共济会的手势,我虽然不太清楚意思,但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难道那些政治犯……”程林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这一路会出现那么多的政治犯。 “肯定是共济会活动起来了,一切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只不过反叛者更多了一些。”雷克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现在巴黎的水可真是深得很呐……” 在程林和雷克交谈的时候那个男人完成了和店主的交谈。 “那我就提前祝你一路顺风了。” “谢谢。” “喝杯酒吗?” “来两杯。” 不到十分钟,这两个老家伙已经把自己的一瓶酒喝完了。那个男人还咽下了一个两斤重的面包和半斤肥肉。在他吃的时候,客栈里有一个好的雇工手里抓着一把新鲜的苜蓿,用力擦去他身上的污迹,就像洗刷一匹自己心爱的马似的。 “走吧,我们也该走了……” 两匹好马在雷克和程林的驱策下,驮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人迅速地向巴黎疾驰而去。它们不断地甩动着粗大的尾巴,赶开叮在身上的苍蝇。尾巴上的蓬松的长毛拂去骑手背上的尘土,并不时抽打着他们那健壮的小腿。 从达马坦到巴黎,只有八里路而已。头四里他们的马跑得相当轻松,但是,一过布尔歇,它们的腿就开始发僵了,这两匹马儿到底已经赶了一上午路了,已经无法再继续全速奔跑下去了。程林和雷克也没办法强求这马儿继续跑下去,他们只能任由马儿以它可以适应的速度前行,这时候天色也开始黑下来。 当他们抵达维莱特的时候,眼尖的程林突然看到巴黎那边出现了一片冲天的火光! “看!是火光!巴黎城竟然失火了吗?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程林指着巴黎城方向大叫。 “那不是巴黎失火了。”雷克端详了许久,作为一个老军人,他很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军队露营时点起的篝火!” 注1:共济会是当今世界一个非常著名的神秘组织,没人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但无数的知名的人物都加入了共济会,美国历史上更是只有两任总统没有加入共济会——亚伯拉罕林肯和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而这两位总统更是都被暗杀了,现在各国都有专门研究共济会的学者。 有证据显示法国最早出现共济会是在1688年。1721年,一些英国共济会成员在港口城市敦刻尔克建立了法国第一个共济会所。法国共济会总会所建立于1738年6月24日,是欧洲大陆最早成立的共济会总会所。 虽然罗马天主教皇克莱蒙十二世和本笃十四世分别于1738年和1751年两度颁发教皇禁令,禁止天主教徒加入共济会,然而在法国并未产生足够影响,共济会仍然在发展壮大。到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前,法国已经建立了很多会所。共济会是启蒙运动中瓦解天主教会和反对教皇权威的急先锋。18世纪的共济会组织体现出排外特征,下层的劳动阶层不被接纳,成员主要来自贵族、教士和中产阶层,有些会所完全由天主教教士构成。中资产阶级被共济会自由、平等的思想所吸引,成为主要的成员来源,因为在这里他们能够与贵族平起平坐。在军队组织中,共济会也有极大的影响力,很多后来拿破仑军队中的将军都是共济会成员。1804年11月6日,拿破仑一世加冕成为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随后他的哥哥约瑟夫·波拿巴成为法国共济会总导师。 第二十章 巴黎城外的德意志军队 “那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程林看着这座巴黎城,唏嘘不已,感慨万千,至此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将近两个月了,现在终于到了这个他一直希望去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出现了大量的军队。 这座起源于中世纪的城市周围一度是菲利普·奥古斯都在十三世纪建筑的坚固城墙,后来在查理五世时期向外扩大了这座城市,他在十四世纪建立起了巴士底城堡来保护城东的道路。路易十三时代,沿着现在的内城各大街修建了一道新的围墙——这也成为了一道新的关卡,划定了城市的正式入口。十八世纪以后,这里又发生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改建,旧桥边的房屋或被拆除,或自行倒塌。(人家好几百年才进行一次拆迁,可见当时房子的质量啊。)在新桥——路易十六大桥——上开始了建筑工程,在城市中心清除了中世纪的公墓,新式的街灯取代了街角上阴森森的老式灯笼,街上也有了伦敦式的人行道。最重要的是,城市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了,在1785年也就是大革命前夕,巴黎城新的围墙竣工了,这是一圈圈围绕着首都的设有五十四个关卡的城墙,高十尺,全长十八里。这道围墙将巴黎市向外扩大到东边包括圣安东郊区,北边包括圣马丁和圣丹尼郊区,而且第一次把西边的巴塞和夏约两个村庄和南边的圣维克多、圣马瑟勒、圣雅各和圣日耳曼等旧郊区都划入了首都范围。 而从这一刻起,这座刚进行过扩建的城市就迎来了一位在未来将大幅度改变它面貌的人…… “这时候在巴黎城外出现的军队……”程林沉吟了片刻凝重的说道:“一定是城内局势失控了!这是国王召来护卫的军队!” “我想你猜的不错。”雷克赞许的看了程林一眼,指着右边喊道:“你看到那边了吗?” 程林凝神向右看去,果然看到圣德尼平原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军队,有步兵也有骑兵,正在夜色里悄悄地行进。 他们的武器在暗淡的星光下时而闪耀出阴森森的寒光,照在人脸上刺得人眼发痛。 程林往日习惯在夜时走动,养成了在黑暗中看东西的习惯,他时常自豪的表示他的眼睛可以与猫眼相提并论。 “真是令人惊讶。”程林说。“这么说,那边准出了什么新鲜事儿。咱们快点走吧!雷克大叔,或许我们还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 “那我们也要先通过这个关卡。”雷克翻身下马,他本来准备朝着不远处的那些军队走去,但是他很快停了下来。 “怎么了?”程林也翻身下马奇怪的看着雷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能听到雷克在低声嘟哝:“黄蓝色军服,不会错了。” “什么不会错了?” “德意志军队!他们是德意志军队!”雷克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令人生寒的恨意。 “雷克大叔?”程林轻轻碰了一下雷克的肩膀。 雷克骤然回头,将程林吓得退后了数步,他恐惧的看着雷克在黑暗中格外显眼的赤红色眼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林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他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眼睛——仇恨!除了仇恨,那双眼睛一无所有!这不是他平日熟悉的雷克大叔了,甚至他都不敢去和他说话。 这是程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睛,但这绝不是最后一次。似乎所有敢与死神打交道的人都是这样,死神留下了他们的命,却带走了他们的心。他们都曾无所不能,却又常常无能为力,他们能适应世间最残酷的战场,却适应不了自责与孤独。每个看似光辉的战斗英雄背后,都有两座尸山、两片血海,一个是敌人的,而另一个却是战友的…… 过了一会儿,雷克动了,他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的用力,似乎每一脚都要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一样。程林眼看着雷克朝不远处的一群穿着黄蓝相间的军服、在路边大树下露营的士兵走去,只觉一股热流涌入了大脑,他大声叫道:“雷克大叔!你冷静点!” 雷克停住了,他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程林挤出了一丝微笑:“放心吧,我不会去送死的。” “我还是放心不下您,还是让我来吧,雷克大叔。” 看着程林坚毅而又清澈的眼睛,雷克烦躁的踢了一脚,这一脚踢在空气上,把空气踢得后退了很远……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行,你去吧。” …… “朋友们,”程林微笑着走了过去,“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巴黎到底出了什么新鲜事儿?” 但是,那些士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他们用德意志语大声喊道:“愚蠢的法国佬!别来惹事!” “什么?”程林楞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这群家伙是德意志人,根本听不懂自己讲的法语。 程林考虑了一下,又向那些人看了一眼。 “我多么傻啊!”他嚷道,“竟然去向这些德意志丘八打听情况。” 士兵们见这个年轻的法国人没有再去理他们,嘟哝了几句离开了。 但是程林没有立刻离开,他朝着前方探头探脑,似乎是在寻找着一些什么。 不远处的一个军官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发现了这个企图不明的法国人,他对着身边的副官说了些什么,副官迅速地朝程林走来。 “走开!”他用生硬的法语说:“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就快走开。” “对不起,长官。”程林答道:“但是我要到巴黎去。” “你要去巴黎和我有什么关系?前面就是巴黎,你赶快走不就行了?” “长官,我看到你们挡住大路,生怕我们不能通过这道关卡。” “可以通过,快过去吧。” 程林像一直快活的马儿一般跑了回去,他和雷克重新上马,果然顺利地过去了。 第二十一章 雷克的铁血 程林和雷克没走多远,就又被迫陷入到了另一群士兵洪流之中。 “他们的队列实在太糟糕了。”雷克火气十足的指着前方的轻骑兵团向程林讲解道:“轻骑兵一定不要进入这种狭窄的地方,轻骑兵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机动力,他们现在却完全失去了它。如果这时候有一支军队——哪怕是步兵——冲击他们,他们都会瞬间崩溃!” “您说的对,雷克大叔。”程林赞同的点了点头,失去机动的轻骑兵的确是非常脆弱的,在他的印象里轻骑兵是一支主攻骚扰、侦查的军队,一支优秀的轻骑兵可以让十倍于己的兵团头痛不已。但是当他准备下马过去问一些问题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雷克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去。 这次雷克是和他的同胞们打交道,他的情绪依旧很低落,但是并不影响最基本的交流 “喂!轻骑兵们!你们是属于哪个团的?”雷克朝着将维莱特的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的那些轻骑兵们喊道。 “我们属于贝尔希尼轻骑兵团。”前方乱糟糟的轻骑兵中传来了一道声音,谁也不知是哪个轻骑兵回应了他的问题。 “好的,那位好心的先生,您能告诉我,巴黎到底出了什么新鲜事儿吗?”雷克径直朝着一个轻骑兵问道。 “您发现了我?”那个轻骑兵惊讶的说道:“真没想到您能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准确的找到我,您一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不,我和你一样,只是一个军人,一个老军人。”雷克声音有些沙哑,自从他看到了那些德意志军队后,往昔那些痛苦的画面就一直在纠缠着他。 “尊敬的长者,您一定是个传奇的功勋老兵,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先生,我的名字是雷克·哥萨。” “哥萨先生,很荣幸认识您,我是昂热·皮都,中士军衔。” “好的皮都先生,您能告诉我巴黎城里发生了什么吗?” “疯狂的巴黎市民希望内克尔留任,”那个轻骑兵说,“他们向我们开火,好象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似的。” “内克尔?雅克·内克尔?”雷克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是的,我们的财政大臣雅克·内克尔。” 夏日的暖风吹在雷克身上,让他打了个冷颤,他没想到在一日之内竟然会遇到如此多糟糕的消息。 他烦躁的搓了搓手,大为光火的嘟哝道:“为什么会让那个混蛋留任,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 “您说什么?”那个轻骑兵显然没听清雷克在说些什么。 “哦,我是说为什么会留任呢?莫非他已经被免职了?” “当然喽,王上已经免除了他的职务。” “王上免除了内克尔的职务!”雷克眨了眨眼睛,他强忍住了笑意,故意惊骇地喊道:“天呐!这个‘伟大的人’的职务也会被任免吗?这样擅长耍嘴皮的的内克尔先生怎么会被任免呢?” “先生,这个‘伟大的人’现在正动身去布鲁塞尔呢!” 雷克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皮都,很明显这个年轻人也不喜欢内克尔,他轻声问道:“先生,您依旧侍奉着天主吗?” “是的,我和我的家族一直反对新教徒掌权。” “好吧!这样的话,老子就可以尽情的开怀欢笑了。”雷克和皮都放声大笑,让周围依旧处于紧张情绪中的众人大为不解…… 之前遇到的那些事情似乎唤醒了雷克的过往,他跨上马,狠狠地夹紧了马腹绝尘而去,程林的驭术只能勉强跟上,他们驱马一直跑到了巴黎城边的那道栅栏旁。 在雷克驱马前行的时候,他看见火势蔓延开来,越烧越红。一道长长的火柱从栅栏那儿直冲天空。 原来那道栅栏也着了火。 许多大声吼叫着的愤怒的人把剩余的屋架、家具以及征收入市税的官员的衣物丢进火堆,使火烧得更旺。人群中还有不少女人,象往常一样,她们的威胁和喊叫声比男人还高。 大路上,匈牙利兵团和德意志兵团的士兵持枪立正,看着眼前的这种破坏行为,连眉头也不皱。 “雷克大叔!我们怎么办?”程林看着不远处的火墙,前额间凝成了一个川字。 “不要停!跟老子一起冲过去!”雷克并没有在这道火墙前面停下来,他一往无前,像个无畏的战神,火海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他的马似乎也被他所感染了,它高高跃起,就像一道白虹直越栅栏。程林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大吼一声,策马扬鞭,追随着雷克的身影勇敢地冲过了那道炽热的栅栏。 但是到了栅栏那一边,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不得不赶快拉住了缰绳,那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人们正从市中心涌向市郊,一些人在唱歌,另一些人喊着:“拿起武器!” 雷克发现程林跟着他冲进来之后大笑着喊道:“兔崽子!刚才感觉怎么样?” “很刺激!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我觉得我的血液都沸腾了!” “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你记住了!在战场上没有后退!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在战场中活下去!胆小鬼们只会被督军给摘去头颅!”雷克喘了口气,大声吼道:“以后你要是敢在战场上后退!就算你们的督军没杀你,老子也会亲手把你给杀了!” “狗娘养的才会后退!” “好!不愧是老子教出来学生!老子没看错人!”雷克朗声大笑:“现在你就在这儿等着老子!老子要去做一件事!” “雷克大叔!我要跟你一起去!”程林倔强的盯着雷克,态度很坚决。从刚才开始他就察觉出了雷克的不同,他的雷克大叔不再是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了,因岁月而沉寂了些许的铁血又被那些接连出现的事物给重新点燃,铁血重燃,军魂涌动,虽千万人其独往矣! 第二十二章 暴徒 马尔戈又恢复了体力;火把它的毛给烧焦了;周围那些不寻常的叫嚷声使它十分紧张。这时候比约却不能不拢住它,保留住它的最后那点力气,生怕它踩到许多站在家门口上看热闹以及往栅栏那边跑去的人。 比约骑马勉勉强强地朝前走去,一会儿把马尔戈拉到右边,一会儿把它拉到左边,就这样迂回曲折地一直走到了林荫大道;但是到了那儿,他又不得不停下来。 一支从巴士底狱那边开来的游行队伍正从大道上走过,朝御库房的方面走去。当时这两座石头建筑物犹如腰带扣一般给巴黎系上了一条宽阔的腰带。 这支把大道堵得水泄不通的游行队伍前面有一个担架,上面放着两座半身像,一座半身像上面蒙着黑纱,另一座上面戴着花冠。 蒙着黑纱的是那个并非失宠而被罢免的大臣内克尔的半身像;另一座,也就是说戴着花冠的那一座,是德·奥尔良公爵的半身像。他在宫廷里公开支持那个日内瓦的经济学家。 比约立刻向人打听他们这样列队游行的目的,有人告诉他这是为了向内克尔先生和他的保护人德·奥尔良公爵表示敬意。 在比约的家乡,奥尔良家庭一个半世纪以来始终受到人们的尊敬。比约又属于那个新的哲学派别,因而内克尔在他眼里不仅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而且也是一个人道主义的信徒。这对激发起比约身上的热情已经绰绰有余了。他自己也有点儿莫名其妙地突然跳下马来,大声嚷道:“德·奥尔良公爵万岁!内克尔万岁!”随后就走进人群。 一个人一旦走进人群,就立刻失去了个人的自由。每个人都知道,那时他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自由行动,大家的意愿就成了他的意愿,大家怎么做他也只好怎么做。 何况,比约靠近游行队伍的头,而不是靠近它的尾巴,因而更容易被卷进队伍。 这队游行的人拼命大声呼喊:“内克尔万岁!我们不要外国军队!打倒外国军队!” 比约的洪亮的嗓音和所有其他人的嗓音混合在一起。 一个人的无论哪种不同凡响的长处总会受到大众的欢迎。食物不足或饮酒无度使得巴黎郊区市民的嗓音不是尖细,就是沙哑,他们十分喜爱比约的那种饱满、清脆、洪亮的嗓音,纷纷给他让路。所以,比约并没有在人群当中怎么气喘吁吁地挤啊推的,就来到了担架旁边。 十分钟后,有个抬担架的人热情很高,但是体力不支,就把位置让给了比约。 可以看到比约迅速接替了他。 前一天,他还只是贝尔克大夫的那本书的普通传播者,现在却成了一名对内克尔和德·奥尔良公爵欢呼颂扬的人。 但是他刚到那个位置上,脑子里就想起一件事。 皮都上哪儿去了?马尔戈上哪儿去了? 比约一面抬着担架,一面转过头去。在游行队伍四周照亮道路的那片火把光下,在把所有窗户照得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看见队伍中间好象有一块移动的高地,五六个人正在那儿指手划脚,大叫大嚷。 在这些手势和叫嚷声中,很容易就能听到皮都嗓音,辨认出他那两条长胳膊。 皮都尽力想要保护马尔戈,但是尽管他多方努力,马尔戈还是受到了侵犯。比约和皮都本来对这头可怜的牲口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这时马尔戈已经不再呆在他们的胯下。 马尔戈的臀部、背上、脖子上和马鬃上,总之,凡是能够驮人的地方都驮满了人。 在那片使一切物体都显得异常高大的夜色中,马尔戈看去好似一头载着猎人去打老虎的大象。 马尔戈的宽阔的脊背上坐着五六个特别狂热的人,他们在那儿高声喊叫着“内克尔万岁!德·奥尔良公爵万岁!打倒外国佬!”的口号。 皮都却对他们喊道: “你们要把马尔戈压垮了。” 游行队伍里的人都很兴奋。 比约想要跑过去援救皮都和马尔戈,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把荣幸地抬着的那个担架的一根杠子放掉一会儿,那他也许就再也抓不到了。接着他又想到,他已经和勒弗朗老爹讲定用卡代交换马尔戈,马尔戈是他的。万一马尔戈遭到什么不幸,那也只是损失三四百个利弗尔的事情。而他头上很宽裕,为了国家作这点儿牺牲不算回事。 在这段时间里游行队伍始终向前走着,慢慢转向左面,从蒙马特尔穿到胜利广场。等他们走到王宫的时候,前面的路被一群帽子上插着绿叶的人堵住,无法通过。他们叫喊着“拿起武器”的口号。 必须搞清,这群把维维安纳街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究竟是朋友呢还是敌人?绿色是德·阿尔图瓦伯爵的色彩标志,为什么这些人戴着绿色的帽徽呢? 双方谈了一会儿,一切就都解释清楚了。 原来有个小伙子在听到内克尔被免职的消息后,就从富瓦咖啡馆跑出来,跳上一张桌子,掏出手枪来大声喊道: “拿起武器!” 听到他这声喊叫,所有在王宫附近散步的人都聚集在巴黎周围。那种情形简直就象奥地利人大举进犯似的。雷纳克、萨利萨马德、迪斯巴赫、埃斯特哈齐、勒默尔这些兵团的名字使法国人听了非常惶恐不安。一个人只消说出这些名字,就可以使大众明白他说的是敌人的名字。这个小伙子说出了这些兵团的名字,并且告诉大家,驻扎在爱丽舍田园大街的近卫军带着四门大炮,当天晚上就要跟在德·朗贝斯克亲王统领的龙骑兵后面,开进城来。他提议人们戴上一个不同于那些士兵的新帽徽,随即就从宫苑中的栗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插在自己的帽子上。周围的人立刻也都仿效他的做法。不出十分钟,三千个人就把宫苑中的栗子树叶摘得精光。 那天早晨,这个小伙子的姓名还不为人知,可是晚上却已经挂在了每个人的嘴上。 这个小伙子名叫卡米尔·德穆兰。 等两边的人都认清了是自己人以后,就相互拥抱,亲如手足地会合到一起。接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在刚才停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后面那些即使踮起脚尖也什么都看不清的人,急于知道前面发生的事,纷纷爬到马的臀部、笼头、鞍子和马镫上面,这更加重了马尔戈的负担。因此,在队伍重新向前走的时候,这头可怜的牲口再也支持不住,完全给身上的这个过于沉重的担子压垮了。 在黎塞留街的转角处,比约向后瞥了一眼,马尔戈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对这头可怜的牲口表示怀念。接着就象古罗马人参加自己父母的葬礼时所做的那样,拼命拔高嗓子,连喊了三声皮都。他好象听到人群中间有个人在应声回答。但是周围那片半带威胁、半带欢呼的嘈杂的喧嚷声响彻云霄,把这个声音盖没了。 游行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但是所有的窗户都开着,从窗户里传出狂热的鼓动街上那些游行者的喊叫声。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旺多姆广场。 可是,一到那儿,游行队伍碰到一个意外的障碍,只好停了下来。 这队山民众组成的大军很象泛滥的河水里翻滚的树身撞到一个桥墩,立刻反弹到后面的那些断枝残叶上去。它忽然发现旺多姆广场上出现了一支德意志皇家部队。 这队外籍士兵是龙骑兵。他们看到民众从圣奥诺雷街开始向旺多姆广场涌来,就松开缰绳,纵马飞快地向民众冲去。那些马已经不耐烦地在那儿站了五个小时。 抬半身像的人首先受到冲击,全被撞倒在地,压在两个半身像的底下。一个原来走在比约前面的萨瓦人第一个站起身,把德·奥尔良公爵的半身像扶起来,固定在一根棒子的头上,随后举到自己的头上,高声喊道:“德·奥尔良公爵万岁!内克尔万岁!”尽管他既没见过公爵,也不认识内克尔。 比约准备象这个人一样也把内克尔的半身像扶起来,可是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这么做了。有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穿得相当花哨,和花花公子的名号十分相配。他早就盯着那座半身像,当然比抬着那座半身像的比约要容易做到,所以那座半身像刚一触到地面,他就冲过去抓住了它。 比约还在地上白白地四处寻找。其实内克尔的半身像已经给顶在一根长矛似的棒子上面,靠近另一座半身像。半身像周围又聚集起不少游行队伍里的人。 突然,一道光照亮了广场,同时就听见一阵枪声,子弹呼啸而过。比约的额头上给什么重东西打了一下:他倒了下去。起先他以为自己死了。 但是,他并没有失去知觉,除了感到头疼欲裂以外,身上没有什么别的痛楚。他明白自己至多不过受了点伤,就伸手去摸额头,想要弄清伤口究竟有多大。他发现头上只是挫伤了皮,不过两只手却沾满了血。 第二十三章 月黑风高混乱夜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盖,天色很暗,林荫大道的路灯只能照亮有限的一小块区域。昏暗的灯光照在雷克身上,让他身上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马刀在灯光之下更亮了,新鲜血液的腥味飘荡在空气中,似乎这里刚走出来了一个地狱中的恶魔…… “滴答、滴答……”一滴滴血大在地面上,也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强烈的恐惧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杀人啦!” 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个人打破了沉寂,他发出的那声喊叫在人们一声接一声的重复下延续下去,有如出殡时候人们相互发出的应和声,一直传到外围的那些人之间。他们的声音很尖锐,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恐惧。最接近雷克的一个中年男人拨开人群带头逃了,在那个家伙周围的其他人也追随着他的脚步向外拼命的迈着步子。 “他只有一个人!他只有一个人!”隐藏在人群中的鼓动者大声地叫着,人群的流动停滞了一下,似乎是在迟疑。不少脑子还保持着清醒的人停下了他们的脚步,传递着新的声音。 “他只有一个人!” “砰!” 然而新的声音还未压制住人们的恐慌,一声枪响又重新扩散了恐惧的瘟疫。 “军队杀过来了!” 这声喊叫彻底击垮了人们的意志,人们纷纷择路逃散,没有人敢停下脚步,在这种时候停下脚步无疑等同于自杀。这场逃亡风暴一直席卷到街的尽头,所到之处充满了恐怖和死亡!当人群散尽的时候,只有几具尸体留在路面上,雷克只杀死了一个人,而人群却杀死了很多人。街道两旁的窗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关上了,在狂热的呐喊和愤怒的叫嚷之后大街上只剩下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在大道的尽头,看到人群散去的程林总算松了口气,他没想到雷克会做出这般疯狂的事情,竟然单人独骑冲击那么多人的队伍。还好雷克大叔没出什么事情,要知道现在巴黎城中有武器的人可不在少数,雷克他这么做很可能会送命! “这个臭小子,鬼主意真是不少。”雷克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喊了一声:“臭小子!干的漂亮!继续跟上老子!老子杀不了内克尔,就先拿他的雕像泄泄愤!” “啊?雷克大叔!你等下!冷静……”程林还想再劝一下雷克,但现在的雷克心中只有复仇二字,哪里还能听得到程林的声音。 ………… 在这段时间里其他的游行队伍一直在行动着,他们在王宫门前完成了汇聚。原因是他们前面的路被一群帽子上插着绿叶的人堵住,无法通过。他们叫喊着“拿起武器”的口号。 两个队伍就这样对峙了起来,他们都很警惕,虽然同属于游行反抗的巴黎市民,但是他们的组织者不同,那么就无法坦诚相见。双方队伍的组织者们必须搞清,这群把维安纳街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究竟是朋友呢还是敌人?绿色是德·阿尔图瓦伯爵(注1)的色彩标志,为什么这些人戴着绿色的帽徽呢? 双方派出代表谈了一会儿,这一切很容易的就被解释清楚了。 原来有个小伙子在听到内克尔被免职的消息后,就从富瓦咖啡馆跑出来,跳上一张桌子,掏出手枪来大声喊道: “市民们!拿起武器准备战斗吧!我们的内克尔先生被免职了!” 听到他这声喊叫,所有在王宫附近散步的人都聚集在咖啡馆周围,自从三级会议召开以来,咖啡馆附近几乎已经成了资产阶级和改革派的据点,他们每日都在这里高谈阔论,现在他们的争论更加激烈了。 “先生们!我刚才听到他们谈到雷纳克兵团、萨利萨马德兵团、迪斯巴赫兵团、埃斯特哈齐兵团、勒默尔兵团(注2),我想你们很清楚这些兵团的名称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国王又在准备圣巴托洛缪大屠杀(注3)!” 当小伙子说出这些兵团的名字和圣巴托洛缪大屠杀之后,在场所有的法国人都无法再平静下去了,然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小伙子告诉所有人,驻扎在爱丽舍田园大街的国王近卫军带着四门大炮,当天晚上就要跟在德·朗贝斯克亲王统领的龙骑兵后面,开进城来。他提议人们戴上一个不同于那些士兵的新帽徽,随即就从宫苑中的栗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插在自己的帽子上。周围的人立刻也都仿效他的做法。不出十分钟,三千个人就把宫苑中的栗子树叶摘得精光。 那天早晨,这个小伙子的姓名还不为人知,可是晚上却已经挂在了每个人的嘴上。 这个小伙子名叫卡米尔·德穆兰,在大革命之前是一位严重口吃的律师和作家,但在大革命之后成为了共和国初年最有声望的几个人之一。 雷克在游行队伍停止前行的时候赶到了黎塞留街,这里游行队伍的末尾,看着比之前他遇到的更加庞大的暴民队伍和被他们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勒马停止了前行的步伐。程林很快也赶了上来,他的脸色看上去很差,就像是经受了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一样。 “你怎么了?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我……我马术太差……”程林吞吞吐吐的,一直捂着自己的屁股。 “哈哈哈!让你小子平时不好好学骑马,这回屁股舒服了吧?” “那你也要让我骑啊……天天让我和马赛跑我怎么练马术啊……” 注1:即查理十世,是路易十八的弟弟,波旁王朝最后的一位国王。 注2:都是些和法国敌对国家的兵团。 注3:1572年8月24日前夜,胡格诺派(加尔文派)的重要人物聚集巴黎,庆祝领袖波旁家族亨利的婚礼。吉斯公爵之子吉斯以巴黎各教堂钟声为号,率军队发动突然袭击,杀死胡格诺教徒2000多人。支持内克尔的人大多都是加尔文教的信徒,提起这件事情就是为了引起人们对国王的愤怒。 第二十四章 殉道者(新年快乐!) “好家伙,这人山人海都快赶上春运了。”程林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前方的人群,自他穿越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热闹非凡的场景,人们或站或坐,但无一不大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想法。程林他很喜欢这种地方,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正是热血的时候,他们畅谈大事、毫不拘束的表达着自己的情感。虽然程林一直认为法国大革命给法国带来了百年的混乱,但是只有混乱的年代才会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英雄,安宁的岁月可以造就圣人,而英雄却只出于乱世! “你也想加入进去,对吗?”雷克拍了拍程林的肩膀,温和的对程林说:“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喜欢追逐自由,喜欢批判一切在我看来很糟糕的事物。年轻人都是这样,有些事情不经历永远都无法理解,老子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自由,秩序才是最重要的!”他突然话锋一转,厉声说道:“如果你还想要成为一名出色军人!那么你就绝对不能参与进去!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纪律!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一支军队像眼前这样自由,那么这支军队只能成为炮灰!” 程林沉默了,他知道雷克说的很对,既然他已经决定了他的目标,那么他就绝对不能和普通人一样了!他需要让自己迅速的成长起来,并且……掌握一支自己的军队!在混乱的年代一切都将失去效力,只有武力依旧如常运转,谁掌握了军队,谁就掌握了乱世的权!千军为王!万军称皇!而他的所有的愿望都需要他掌握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 “雷克大叔,我明白!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我还要成为一名元帅!” “好小子!你有这志向我就放心了。” …… 两边游行的人很快都认清了是自己人,他们之间虽然互不认识,但此刻他们都纷纷向前拥抱,亲如手足地会合到一起,接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去。没过多久,随着几个慌张的人加入了队伍,在林荫大道上发生的事情迅速在这里炸开了锅。这几个人是不是好人还未可知,但是他们显然是不怀好意,他们告诉这里的游行者是军队镇压了他们,一队骑兵肆意的屠杀他们。 “复仇!” 不知道是谁开了头,街角上、小巷口、所有有人存在的地方都传来了复仇的声音。甚至有很多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复仇”这个字眼,起先声音很轻,接着响了一点,最后竟变成了大声叫嚷:“复仇!复仇!”接着就群人就像古罗马人参加自己父母的葬礼时所做的那样,拼命拔高嗓子,逐个连喊三声复仇,瞬间在巴黎的街道上,那片半带威胁、半带欢呼的嘈杂的喧嚷声响彻云霄,改过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复仇”二字在城中回响。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交流了一下眼色,竟直接带着已经有些失控的游行队伍向着王宫进发,似乎他们要冲击王宫! 雷克在混入人群观察了一番后并没有发现内克尔的雕像,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躁动的人群裹挟了进去。当一个人进入人海之中以后,他就再也无法凭借自己的意愿行动了。游行队伍继续向前走去,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但是所有的窗户都开着,从窗户里传出狂热的鼓动街上那些游行者的喊叫声。 雷克就这样被他们带到了旺多姆广场。 “停下!” 这队民众组成的大军就像泛滥的河水里翻滚的树身撞到一个桥墩,立刻反弹到后面的那些断枝残叶上去。它忽然发现旺多姆广场上出现了一支德意志皇家部队。 这队外籍士兵是龙骑兵,他们看到民众从圣奥诺雷街开始向旺多姆广场涌来,就松开缰绳,纵马飞快地向民众冲去。那些马已经不耐烦地在那儿站了许久了。 站在最前排的那些引领者首先受到冲击,他们全被撞倒在地,一阵血雾向着人群飘去。不知道因为什么,这支游行队伍并不像之前的那支队伍一样一触即溃,或许是因为殉道者们亡命的冲锋,似乎有着一种精神在支撑他们,或许是对这些外来者的愤怒和仇恨吧…… 一个疯狂的殉道者高声喊道:“德·奥尔良公爵万岁!内克尔万岁!”尽管他既没见过公爵,也不认识内克尔,他甚至都不清楚这些人究竟做过什么,但是他就这样笔直的顶着龙骑兵的长矛冲了过去,“法兰西万岁!”很快他就将长矛和血肉融为了一体,他就像个岿然不动的大石头,死死的抵住了龙骑兵前进的道路。 “啊……杀了这群德意志的混蛋!”有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发出了一声怒吼,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冲了上去。他穿得相当花哨,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花公子,或许他平时只是一个遛遛狗、调戏调戏姑娘的浪荡贵族,但是这一刻他却成了个无畏的战士。然而他的愤怒并没有什么作用,龙骑兵随手一刀就把他的头颅给取了下来,但是在死去的那一刹那这个小伙子脸上却露出了微笑,“我是法兰西贵族啊……怎么能容忍这群德意志的杂种……”那个龙骑兵举着他的大声叫喊着什么,似乎是在恐吓其他的市民,他的血洒在地上、洒在附近的人脸上,这没有让殉道者恐惧逃走,反而让其他人更加愤怒。 突然,一道光照亮了广场,同时就听见一阵枪声,子弹呼啸而过。一排血花绽放在广场上,这群没有战斗能力的殉道者再也站不起来了了,他们在铅弹嵌入身体的一刻就感召到了上帝的召唤,然而在奔向死亡的那一刻他们依旧留下了他们的最后的哀鸣:“法兰西万岁!” 在最坚定的殉道者死去之后,人群终于崩溃了,他们哭着喊着就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寻找着街道的空档。衣服鲜亮的先生跳入了他平时最厌恶的臭水沟,强壮的人拼命的推搡着周围瘦弱的人,他们在逃命中践踏了不知多少鲜活的性命。这里简直就是修罗场,人世间一切的丑恶都在这里尽情演绎…… 第二十五章 真正的骑士 在所有人都在逃跑的时候,人群中有一个人却岿然不动,他就像汹涌大海中的一根定海神针,任凭那千浪加身、万波涌动,却难撼动其分毫。 怒骂声, 哭嚎声, 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以及……德意志龙骑兵刺耳的大笑声, 声声入耳! 一股气息生于心头,在肺叶中壮大,最终凝形于咽喉之地。 当其初成,如草原狮王之暴怒,音声虽震动不了这片天地,却将这数十步内形形色色的可怜人震得耳间嘶鸣。 “德意志的小儿!法兰西骑士雷克·哥萨,赌上法兰西贵族的尊严向你们发起骑士决斗,有人敢应战吗?” 雷克他终于忍不了了,虽然在他眼中这些被德意志龙骑兵杀的都是一些暴民,但是他们也是法兰西的子民,即使镇压也应该是法兰西的军队镇压。德意志的军队凭什么来管法兰西的事情!路易十六王上怎会如此糊涂!竟然请来了国外势力介入。愚蠢!简直是愚蠢透顶! 杂声扰动的广场瞬间就静了下来,那些嘈杂混乱似乎是另一个时空的事物,现在的广场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到。惊慌的人们似乎找到了主心骨,没有混乱,所有人安静且秩序的走到雷克身后,崇敬的看着这个无畏的骑士。他们又想起了往昔岁月守护他们的贵族,每当战争到来,从小受骑士教育的贵族子弟总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即使他曾经作恶,但自从他拿起刀剑枪支,他们就不再是那个作威作福的贵族老爷,而是捍卫着国家的荣耀的战士。民众已经遗忘这些战士很久了,他们无法近距离的去感知战争,也习惯了这些奔赴战场的贵族。 直到此刻,他们才感受到了那种被守护的感觉,当德意志龙骑兵肆意收割着他们脆弱的生命的时候,有一个贵族站了出来,他虽然看上去并不高大,但他的身影已经被在场的每个人记住。时间会冲淡很多,但是雷克并不起眼的背影,却会被这些人深刻的记在心中,并且传播到他们行走的每个地方。 “妈妈,他就是英雄吗?”广场附近的一个窗户,可爱的小萝莉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奶声奶气的问道。 妈妈揉了揉小萝莉的头,柔声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英雄,但他是个真正的骑士。” …… “停止冲锋!列队!”一个威严的中年人立刻约束了他手下的龙骑兵。一刹那间,那些肆意屠戮巴黎市民的恶魔就消失了,所有的龙骑兵都沉默的携带上了自己的武器,整齐划一的转身离开了。他们没有处理武器上的血迹,任凭鲜血滴在他们身上,渗入他们的衣甲,甲衣上有很多暗红色的斑点,无一不是由鲜血凝结!龙骑兵严肃的列了队,这支因冲锋而散乱的骑兵团竟然就这般轻松的恢复了冲锋前的阵型,似乎……他们根本未曾移动!德意志皇家龙骑兵团,果然是欧洲强军之一! 中年人用德语又重述了一遍雷克的话,骑士眼中的火焰几可夺眶而出,若非他在这里,恐怕他们早已争夺了起来。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沉默中的怒火一旦爆发,那就必定惊天动地! “你们不远处那个老迈的法兰西的骑士要来向你们复仇!你们能取下他的头颅吗?” “能!” 中年人咧嘴笑了笑,挑衅的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那里的雷克,“谁愿去出战!” “我!” 他威严的扫了一眼背后骑士,这里共计有三十名骑士,都是他最精锐的亲卫,这些人是德意志皇家龙骑兵团真正的核心,只要他们在,德意志皇家龙骑兵团就不会垮!他们就是这支龙骑兵团的战神! “那就你来!”中年人指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名骑士,这是一个年轻的骑士,这名骑士刚加入他的亲卫,急需用荣誉来获取其他亲卫的认可。 “我给你机会了,做的漂亮点。”他拍了拍骑士的肩膀,轻松的说道,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磨炼他的亲卫的机会,他并不认为那个老迈的骑士能给他的亲卫造成麻烦。 “堵上骑士的荣耀!”年轻的骑士大声喊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喜悦,他的想法和中年人的想法很一致。但是他依旧表现的很严肃,这是他对不远处的那个老骑士的尊重,虽然他很敬佩雷克,但是他并没有打算留手,对骑士最大的尊重就是在决斗中全力以赴,这是生死决斗,唯有死亡,方能解脱! 年轻骑士翻身下马,中年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拦了一下年轻骑士,将自己的佩剑解了下来,用法语对着雷克喊道:“骑士先生!我们不愿意占你的便宜,这把剑是我的心爱之物,既然你手头没有趁手的武器,用它如何?” 由于天色太暗,雷克并没有看清那把剑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那把剑他见过一样。 “先生!你这是对我的侮辱!你要我一个法兰西人用德意志的武器和德意志人决斗吗?” “先生,你多虑了,这把剑正是你们法兰西的剑……” “勿复多言!你在羞辱我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中年人叹了口气,遗憾的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固执的老骑士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请求用龙骑兵的方式决斗!” “如你所愿!但是你的马呢?” “程林!牵马来!”雷克对着队伍后方招了招手,程林一脸严肃的牵着马走了过来,人们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目送雷克的坐骑去会面它的主人。 “骑士先生,你确定要用这匹马吗?”年轻骑士看到雷克的马楞了一下,凭他的经验,这匹白马只是普通的旅行马罢了,根本没办法和他军马相提并论,下意识用德意志话问道。 雷克点了点头,也用德意志语回答道:“它不是一匹普通的旅行马,它是勇者,无论是任何的名马它都敢去面对。” 第二十六章 荣耀之战 “那么请吧,先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这匹勇者之马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年轻骑士面带讥讽,在他看来,眼前这个老骑士太愚蠢了,虽有胆识但却根本不懂战斗的技巧。 雷克轻轻地抚摸着坐下的这匹白马,这匹白马是他在驿站购买的,当时他选择这匹马是因为这匹马的双眼吸引了他——不同于其他旅行马的无神、浑噩,看上去灵性十足。但是这匹马依旧无法和年轻骑士的军马相提并论,无论是体格还是气势它都差了很多。年轻骑士的马膘肥体壮,眼神中透露出了无畏的光芒,明显是一匹久经战场的马儿,也怪不得年轻骑士看不起雷克的马。勇者?他的马丝毫不惧炮火与硝烟,曾沐浴过不知多少敌人的鲜血,没上过战场的马也敢称为勇者,真是笑话! “伙计,看到你前面的那个大家伙了吗?它的眼中充满着不屑,你能干的过它吗?” “咴咴……”白马不满的打了个响鼻,高傲的扬起了头颅,灵性十足的双眼流露出了渴望的神采,它似乎是在向雷克承诺,就算对方的那匹马再怎么强壮,它也一定能压制对方。 雷克轻轻挠了挠白马的鬃毛,伏在白马耳边轻声说道:“看你这副臭屁的样子,那我就给你起个大气的名字,从此你就叫阿瑞斯了!喜欢这个名字吗?阿瑞斯。” 白马欢喜的叫了一声,得意的甩了甩尾巴,似乎很满意雷克给他起的名字。 “好!阿瑞斯!我们上!”雷克眼神一变,铁血的气息四散蔓延,身下的阿瑞斯感受到了雷克的心意,也是纵声长嘶,虽只是一人一马,但他们那无畏的气势,竟然和整个骑兵团分庭抗礼!如同刺破黑暗的曙光,势如白龙,无法阻挡! “好!”年轻骑士眼神中露出了兴奋之色,他没想到这个老骑士竟然有这等气势,这没让他退缩,反而激发出了他的战斗欲望!他双拳握紧又松开,发出了一阵噼啪的脆响,他握紧了手中的马刀,大喝一声,如雷霆临世,“给我去死!” 受伤的市民停止了呻吟; 本来闭上眼的女人和老者又忍不住睁开了眼; 轻蔑的骑士都严肃地瞪大了双眼,生怕错过这场龙争虎斗…… 不管先前对雷克是何态度,看过刚才那威势的人都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一人一骑并非是只有勇气,他们的勇武超脱凡俗!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巨响,密切关注战局的人们都捏了一把冷汗。 声音是两者这一回合交锋时马刀的碰撞之音,在市民的眼中年轻骑士的一刀显然更具威力,那一刀如霹雳闪电,糅合了常年征战沙场的血腥之气,刀锋所及之处,天地都要被撕碎! 而另一把马刀也适时迎上,虽然称不上什么气势,却简单质朴,似乎蕴含着这天地之间的运转之道,讲述着何为大道至简! 一方是势如霹雳、狂风骤雨,一方是简单无华、大巧不工。这一回合交锋到底是孰强孰弱? 双方交错之后又调转马头,看上去竟然是势均力敌! 但是黑暗之中的年轻骑士脸色却苍白了很多,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那个老家伙竟然这么强?我拼尽全力才接住他的这一刀?”而雷克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已经知道了年轻骑士的斤两,轻松了很多。 “好!”市民们纷纷大声叫好,原本在他们看来雷克在声势上已经处于了下风,可没想到竟然是势均力敌,他们本能的为这位庇佑他们安全的老骑士助威,甚至还有一些机灵的人在大声的嘲笑年轻骑士,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德意志的丘八!你行不行啊!看你那软绵绵的样子,力气都用在女人身上了吧!” “哈哈哈……依我看,他连女人都不如!” …… “砰!”中年人阴沉着脸朝天放了一枪,“给老子安静!再多话老子就先把你们给杀了!” 人群立刻恢复了寂静,多话的人本能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惹怒了中年人。 两骑已经再度重叠了起来,一声声巨响震得人耳朵生疼,双方似乎都拼尽了全力,你来我往之间已经交锋了十个回合。 虽然看上去两人依旧是势均力敌,可年轻骑士却暗暗叫苦。尽管早已拼尽全力,可他只是能勉强招架罢了,甚至他的右臂都被震得生疼,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气血不顺了,似乎关节都被这看似轻飘飘却蕴含着万斤巨力的进攻给挫伤了,恐怕这样下去再过十个回合,他就要被斩于马下!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雷克的那匹白马,那匹白马简直就跟疯子一样,每次交锋都要和他的爱马以伤换伤,双方都在对方身上撕下一块皮肉,而且每次撕下的皮肉,这个看上去又瘦又小的白马都会直接吞进肚子!更可怕的是这匹白马那种搏命的狠劲,他的爱马虽然前几个回合还不怕这匹白马,可现在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恐惧之色,仿佛它看到的是一个披着白马皮囊的恶魔! “看来只能这样了,今日我必死无疑了,但是就算我死,也要死的有尊严!”年轻骑士咬了咬牙,决定拼命了。他现在如果想要赢下这场生死决斗,他只能拼命一搏,死地求生了。当然,这很难,甚至几乎不可能做到!但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杀!” “杀!” “杀!” 年轻人状若疯魔,完全放弃了防守,刀法大开大阖,刀刀搏命,似乎他打算要和雷克同归于尽! 雷克险之又险的挡去了年轻骑士拼命的一刀,自从年轻骑士开始拼命以来,他就只能疲于防守了。他赞许的看了年轻骑士一眼,这个年轻人选择了最可行的方法,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任由他进攻只是慢性死亡罢了,唯有鱼死网破才有可能置死地而后生! 他已经赌上了骑士的荣耀,那么就绝无退路! 死生何所思,荣耀即我命! 第二十七章 落幕 “呼……呼……”年轻骑士用尽全力劈下了一刀,调转马头的时候却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种搏命的打法虽然暂时让雷克疲于招架,但也对他自身的体力消耗甚巨,而此刻他更是沮丧的发现——他已经脱力了。肌肉深处传来的酸痛之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精神,看着不远处的雷克依旧淡然的样子,他无畏的战魂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我真的要把自己送上死路吗?我还这么年轻,我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我不想死啊。现在只要我纵马飞驰,我就能回到军阵,我就能活下去…… 灵魂深处的疲惫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年轻骑士的意志,强烈的求生欲望似乎逐渐占了上风,他渴望的看着数十米之外的军阵,紧握缰绳的双手也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突然看到了自己胸前蓝色的十字勋章,这是皇帝陛下授予他的功勋勋章,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很多,他想起了父亲的训导、长辈的叮嘱、皇帝陛下的期许和他身为骑士的荣誉!他又握紧了缰绳,猛力调转了马头,对着雷克发起了他绝命的冲锋。 与他朝夕相处的爱马很快察觉出了主人的变化,它发出一声悲鸣,决定陪同主人一道赴死。 加速,加速,再加速。 这匹伤痕累累的军马不断提高着它的冲锋速度,每一次践踏地面,它的肌肉就快速膨胀,并且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本来就是在燃烧它的生命! 年轻骑士也感受到了爱马的决心,他压榨着早已沙哑的嗓子,吼出了他重复了无数遍的口号。 “杀!” 雷克看着这俨然已经置生死与度外的一人一马,颤抖了一下,他古井无波的双眼第一次出现了异样的情绪。 “兄长,你说过,遇到值得尊敬的对手不容易……”雷克怅然的抚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马刀,在昏暗的灯光下,这把破旧的马刀显得更为黯淡,“一旦遇到,就要真正的认真对待……” “死!”夜空中闪过一道白光,年轻骑士赤着眼斩出了他这一生以来最辉煌绚丽的一刀,这一刀蕴含了他的暴怒、他的无畏、他的荣誉,当这一刀斩下的刹那,他只觉得他这短暂的一生都在他的眼前快速倒带,最后时候他想到的最多的还是他那个严肃的父亲,五味陈杂,最后只有苦涩在舌尖盘旋。 两骑交汇,双刃交锋,再也没有两骑各自飞驰调转的流畅,就像一部卡住了的电影。伴随着刀刃入肉的声音,一骑轰然倒地,鲜血迸溅,宛若血雨。 “可是你……为什么就那样死了?”雷克没有看倒地的年轻骑士,用古老而悠扬的语言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骑士,你何时会归来, 我听闻只有马革裹尸。 …… 你一直在漂泊流浪, 只有死亡时才会魂归故乡。 …… “咳……咳……”年轻的骑士躺在他的爱马的尸体上,一股甘甜的液体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那是他的心血,一直维系他鲜活的生命,也只有他触碰到死亡的时候才会离开他的心房。 他摸了一下身上的鲜血,轻轻抹在了爱马的额间。在刚才,雷克轻而易举的格开了他引以为傲的绝命一刀,简单质朴却又杀意纵横的一刀,那把破旧的马刀划过了他的胸口,破开了他的爱马的咽喉。若非他的爱马临死前托了他一下,他可能在刚才已经死去了,不过现在他也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 他不住地咳着心血问道:“我的那一刀怎么样?” 这时他的眼睛不再赤红,显得异常澄澈,不沾染世间任何污浊。 “很厉害。”雷克翻身下马,认真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咳咳咳……”年轻骑士咧着嘴开心的笑了,他又连吐了数口血,颓唐的说:“只可惜我最后没力气了。”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但是……咳咳咳……”年轻骑士大口的喘着气,每喘一次,就会有一朵鲜艳的血花绽放。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还未和雷克互通姓名,他长着嘴巴,双目虽然已经失去了光泽,但他尽量挣扎着,不让死神那么快将他带走。 “我……我……汉斯·冯·路德维希,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雷克踌躇了片刻,认真的盯着年轻骑士说道:“雷克·哥萨,你也可以叫我刽子手哥萨。” “刽……刽子手哥萨……哈……哈……父……亲……我没给您……咳咳……”年轻骑士看上去异常激动,他挣扎着将头转向了骑兵战阵的方向,尽力想要喊出来,就像个考试拿了一百分的孩子要向他的父亲汇报一样,但是死神却在这个时候痛下杀手,他咳了两声,彻底的凝固在了那里,没了声息…… 雷克肃穆的看着年轻骑士,轻轻的合上了他的双眼,之后他站的笔直,右手向前10°举起,手掌向下(注1),向着这位年轻骑士做了个标准的军礼,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个敌人致敬。 “冯·路德维希团长,我们要怎么做?”亲卫队长低着头有些迟疑的开了口,完全不敢直视中年男人。 “刚才……刚才倒下的是汉斯吗?”中年男人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转头问道。 “团长,节哀……”亲卫队长头低得更厉害了。 “混蛋!告诉我!刚才倒下的是汉斯吗?”中年男人就像一只发狂的黑鹰,阴霾的盯着亲卫队长。 “是……是的。” “呵……”中年男人诡异的笑了一下,痴痴的盯着倒在地上的年轻骑士,一动不动就像一株枯死的老树。 …… “赢了!” “哈哈哈!德意志的那些丘八怎么可能敌得过我们法兰西的贵族!” …… 冯·路德维希团长似乎是被巴黎市民的欢呼惊得一怔,他双眼猛地一缩,残忍一笑。 “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都杀了!一个不留!我要让他们给汉斯陪葬!” 注1:法国的军礼来源于古罗马,具体动作即为右手向前10°举起,手掌向下。 第二十八章 近卫军,随我冲锋! 这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光明被压抑了很久了,它在挣扎、在抗争,嘶吼着要终结这漫漫长夜。 “冲锋!杀光他们!”冯·路德维希团长红着眼睛拔出了腰间的剑,纵马冲了上去。 天要亮的时候,往往是黑暗最猖狂的时候,这时寒意刺骨,黑暗的獠牙彻底张开。 “啊……我不想死,法兰西的军队呢?为什么他们纵容敌人来屠戮我们!为什么!” “王上已经不是那个王上了吗?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雷克低头看着自己的贵族徽章,愤恨的把它摘了下来,“你怎么能让德意志的混蛋来镇压法兰西人?这是法兰西自己的事情!你一声令下,你的骑士必定倾巢而出,为何让德意志人来!为什么!” “格洛瑞亚,你赶快逃吧,这里太危险,我也无法照顾你。” “人呢?”雷克本来想让格洛瑞亚逃走,但是他转头一看,哪里还有格洛瑞亚的影子。 “究竟去了哪里?” “不会的,不会的。”雷克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他怎么会提前逃跑?他是老子的学生啊!” …… “咳。”雷克愤怒的吐出了一口淤血,“他娘的,这群德意志的小崽子还真是难缠!” 冯·路德维希团长非常照顾雷克,派出了十个骑士来对付他,这些骑士迅速四下围定雷克,任雷克一把马刀挥舞的近乎滴水不漏,依旧是双拳难敌四手,被接连不断的重击震得吐了血。 而另一边巴黎市民更是不堪,虽然他们不知何时也找来了几把猎枪,并像模像样的拿起了一些棍棒,但他们哪里是德意志皇家龙骑兵团的对手,一轮冲锋下来就已溃不成军,只剩下逃命的功夫而已。 “吼!”雷克运足气力,大喝了一声,他现在已经不再认为自己能活下去了,但他毕竟是狮子,即使死也不会选择这般窝囊的死去,困兽之斗,往往最为疯狂…… 当东方第一缕朝阳打在雷克脸上的时候,他已经负了十余处伤了,他的左臂明显扭曲了很多,两胁更是多了几个血洞。然而他的威势更甚之前,那把破旧的马刀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红光,破旧的不是污迹,是凝结的血块! “小崽子们!来啊!再老子让杀几个!老子好久没杀的这么爽了!哈哈哈!来啊!来啊!”雷克仰天长笑,轻蔑地看着惊疑不定的包围着他的骑士。这些骑士再也没有之前包围上来时候的自信,他们凝重的看着已经身受重伤的雷克,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以一敌十,以伤换命,斩四伤三!即使是古之战神也不过如此! 若问人生何所求,血染征袍裹尸还! “哈哈哈……”雷克放声大笑,朝阳伴身,霞光耀眼,宛如上古神灵重临人间! 阿瑞斯轻轻蹭了蹭雷克的手,它清晰的感受到了主人在不断流逝的生命力,但它能做些什么呢?它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浆,有自己的,当然更多是敌人的,它不屑的甩去了这些血浆,一声长嘶,如九天龙吟,神武不凡!它已经做好了和主人共赴黄泉的准备! “来吧,老伙计,我们再来和这些德意志的兔崽子战上一场!”雷克因流血过多,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但他依旧在马上坐的笔直,完全看不出一丝疲态。 “开火!打!”一声怒吼在广场另一边突然响起,雷克惊讶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好像在不久前他们还在交谈。 一排铅弹零乱的朝着正在肆意屠杀市民的龙骑兵打去,并且精准的击中了他们的目标。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龙骑兵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的处境,他们这回要对付的不再是在马刀的劈砍下四散逃跑的市民,而是站那儿严阵以待的士兵。这时一支强军的素质立刻体现了出来,他们毫不逗留立刻掉转了马头,向着旺多姆广场的方向集结,他们很清楚,只要将整个龙骑兵团集结起来,那支在暗地放冷枪的军队就会被他们彻底冲垮。 “他们是谁?”一些惊魂未定的巴黎市民迷茫的看着广场边缘出现的军队。 “他们是近卫军!我们法兰西的近卫军!”有几个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这些军人的着装。 “近卫军万岁!” “祖国的士兵们万岁!” 巴黎市民们高声欢呼。 “该死的近卫军!你们都在做些什么!”冯·路德维希肺都要气炸了,他受法兰西贵族的邀请来到巴黎镇压暴民,本来这只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但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搭了进去,而现在这群近卫军竟然还要落井下石!一向精明的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选择了在战场上高声斥责,要知道世间有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强打出头鸟! “我在杀你!”伴随着冷冰冰的声音的是一发冰冷彻骨的铅弹。 冯·路德维希团长发出了一声惨叫,应声坠马。 雷克终于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了,他愣了愣,咧着嘴开心的笑了,“臭小子!真是一肚子鬼点子!” “团长!”围攻雷克的骑士再也无法继续看下去了,他们纷纷掉头,在亲卫队长的带领下迎着枪林弹雨死命将冯·路德维希团长给救了出来。 “撤退……”冯·路德维希团长受了重伤,但这并没有让他头脑混乱,反而让他更加冷静,他做出了最合乎当前情况的决定。虽然在城市有限的空间中步兵能压制骑兵,但是他们并没有追击能力。 “团长,我们就这么撤了吗?”亲卫队长指着损失惨重的龙骑兵团愤怒的说:“我们不能这么算了!” “记住!我们只是撤退!”冯·路德维希团长抓住亲卫队长的衣领,“只有活下去,我们才有希望报仇!现在,立刻撤退!” 亲卫队长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一道威风凛凛的身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近卫军!随我冲锋!” 这时,天彻底亮了。 第二十九章 夺军(求推荐票) 时间溯回到一个小时之前,当格洛瑞亚将马转交给雷克之后,他迅速脱离了人群,向着广场另一个侧面走去。 “止步!”格洛瑞亚才刚接近,这个阴森可怖的阴影里就传来了一声简洁利索的命令。 谁能想到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竟然隐藏了一支军队呢? “嗳!”格洛瑞亚一面说,一面走上前去。 “止步!不然我们就要开枪了!” “你他娘的开枪啊!”格洛瑞亚凶狠的将两个圆溜溜的东西投进了阴影里,阴影中士兵骚动了一瞬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这是在不久前被那些德意志龙骑兵砍下的法国平民的头颅,你们是法国人!却听任法国人遭受德意志人的屠杀!” 那些士兵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头颅!”队伍里有几个人低声说。 “不错,是个头颅!这样的头颅不止一个,不远处这样的头颅堆积如山!” “谁把他们杀害的?” “是德意志皇家龙骑兵。你们难道没有听见枪声、马蹄声和人们的呼喊声吗?” “当然听见了!当然听见了!”有两三百人不约而同地重复道,“他们在屠杀聚集在旺多姆广场上的法兰西人。” “上帝在上,你们难道不是法兰西人吗!”格洛瑞亚向那些士兵嚷道,“竟然让德意志的畜生去屠杀你们的弟兄,真他娘的一群怂包!”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队伍当中有几个人威胁地说道。 “呵……真他娘的怂!我既然说了就敢再重复一遍,来吧!”格洛瑞亚挺着胸膛向发出威胁的那个地方走了三步,雄壮的吼道:“你们不打算杀死我来证明你们不是胆小鬼吗?来!杀死我!” “好啦!别说了……别说了……”一个士兵哭丧着脸说道,“您是一个勇敢的人,我的朋友。不过您是一个自由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我们是军人,我们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 “所以!”格洛瑞亚指着广场内心中的愤怒早已滔天:“所以你们就心安理得的站在这里!所以你们就放任自己的同胞被屠杀!胆小鬼!不敢去和德意志的混蛋作战就直说!” “任你怎么说吧,但是我们是不会开枪的。”有一个人在队伍里说道。 “这是命令,我们也无可奈何。”近百个声音在阴影中重复道。 “那么你们存在的意义何在!你们就是为了保护那群胆小如鼠的显贵吗?”格洛瑞亚嘲讽似得指了指他们肩上的标识,“还是说,你们其实就是一群穿着法兰西军装的德意志人!” “混蛋!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在蛊惑军心!我要毙了你!”阴影中走出了一个军官,他拿着一支短枪,面目狰狞。 “呵……你就是他们的长官吗?”格洛瑞亚不屑的看着军官,根本不在乎那把已经顶在了他的头上的短枪,“原来是有一个怂包长官,怪不得连头的抬不起来!” “什么?你一个普通人懂什么!” “我不懂!但我至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敌人屠杀!” “你他妈的再说我毙了你!”军官色厉内荏的恐吓道。 “去你的!滚吧!”格洛瑞亚一脚把军官踹翻在地,拿起他掉落在地上的短枪,凶神恶煞的指着军官,“现在!让你的军队听从我的命令!” “你……” “快点!”格洛瑞亚轻轻扣动了短枪的扳机。 “不……不要开枪!你们听从这位先生的命令!”军官惨声嚎叫,就像一头被送上了屠宰场的猪。 格洛瑞亚踩着军官的胸口,微笑着和这些怒不可遏的士兵对视,“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担心上级追究你们的责任!” “但你已经这么做了,不是吗?” “法不责众!如果军队不听号令!按照军法!一切都将由军官负责!”格洛瑞亚大声喝道:“现在一切都取决于你们自己!列队开枪,你们就是英雄!转身离去,你们也不过是怂包罢了!” “老子才不是怂包!”随着一个人出声,整支军队都开始重复这句话。 “那还等什么!列队!装弹!准备射击!” “那个……我能不能离开啊……”军官见所有的士兵都举起了他们的枪,胆战心惊的问道。 “该死的怂包!”格洛瑞亚愤恨的把枪托砸在了军官头上,军官头一歪,晕死在了地上。 “开火!” …… “然后呢?”雷克靠在阿瑞斯身上,饶有兴趣的问道。 “然后我就带着近卫军冲出来了呗,一切都像你见到的那样。喂!别动!”格洛瑞亚忧心忡忡的看了雷克一眼,把绷带又缠了一圈,雷克这次伤的实在是太重了,这种伤势现在还保持清醒就是奇迹了。 “嘿,放心吧!老子死不掉!在北美比这还重的伤老子也熬过去了。” “唉……”格洛瑞亚摇了摇头,在这个医疗水平还不发达的年代,受这么严重的伤只能看运气了,他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雷克,“从今天起,你就老老实实的养身体!不许再拿刀了!” “老子身体健康的很!你别想把老子丢下!” “瓦尔先生。”格洛瑞亚根本没打算说服雷克,他诚恳的对着身边的老者说道:“雷克大叔就拜托你了。” “英雄,您叫我老瓦尔就行,我会将雷克大人照顾好的。”瓦尔狂热的点了点头,他本来是一名巴黎市的医生,因为雷克受了严重的伤,他才有幸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近距离的接触到了这两位拯救他们的英雄。 “瓦尔先生,叫我格洛瑞亚就行。” “好的,英雄!” 格洛瑞亚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自从龙骑兵撤退后,狂热的市民们就把他们簇拥了起来,他们高呼着英雄,并希望雷克和格洛瑞亚能够领导他们。雷克他虽然挺身而出救了这群人,但他打心里还是不愿意和这些支持内克尔的人为伍,但是他看出来这是个获得巨大声望的好机会,所以他把这一切都推给了格洛瑞亚。 第三十章 武装起来! 亲卫队长垂头丧气的带领着这支败军在巴黎城中游荡,他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嗒嗒……” “警戒!”亲卫队长凝重的盯着街道的拐角,他听到了大批骑兵移动的声音,他不知道来者到底是敌是友,要知道就在刚刚一支法国近卫军袭击了他们,如果之前那次袭击是法王路易十六的意思的话,那么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龙骑兵们虽然刚打了败仗,但他们依旧维持着良好的纪律,他们快速列好了防御阵型,等待着未知的队伍的到来。 当亲卫队长看到那熟悉的旗帜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呼……谢天谢地,是自己人!” “冯·路德维希男爵呢?”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大声质问着亲卫队长,他就是所有德意志龙骑兵的主人——德·朗贝斯克亲王,但是现在他显然有些恼怒,眼前这些德意志的龙骑兵明显是一支败军。 “亲王大人,男爵他受了重伤。”亲卫队长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德·朗贝斯克亲王的双眼。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法国人背信弃义,他们的近卫军袭击了我们。” “什么?你把这件事情详细的讲一遍。” 亲卫队长一五一十的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德·朗贝斯克亲王托着脑袋想了会儿,很快做出了判断,“不可能是法王背信弃义,如果他们要消灭我们的话,我们根本就来不到这里,这件事情应该是一些军官的个人行为。这笔账我们之后再问法王要求补偿,现在我们先去把暴民给清理干净。” …… “市民们!你们能告诉我们游行是为了什么吗?”格洛瑞亚站在一个凳子上向着他周围所有的市民发问。 “为了反对国王免职内克尔。”所有市民几乎一致的回答了出来。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反对国王任免内克尔呢?” 人群骚动了片刻,这次只有少许人带着迟疑回答道:“内克尔先生他为我们争取了很多权益。” “好!很好!归根到底,我们游行就是为了保障我们自己的权益。什么是我们自己的权益呢?”格洛瑞亚指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我们的权益很简单!就是我们要让自己的肚子填饱!我听说今年巴黎面包的价格翻了几倍!我想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曾被饥饿困扰吧!” “是啊,我经常连肚子都吃不饱。” “我也是。” “我也是。” …… “我们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们都是一群普通人罢了,我们为的很简单,不过是为了让我们的家人能吃的上饱饭!不过是能为了让我们的子女都不再因为一片面包而整日工作!我们现在所做的不只是一场简单的游行!我们是在战斗!与饥饿作战!为了保卫我们生存的权益而战斗!” “我们手无寸铁,只有武装起来,我们才能和镇压我们的势力抗争!枪杆子里出面包!正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拿起武器!市民们!让我们武装起来!拿起武器去战斗!为了生存而战!为了自由而战!” …… 这些整日饱受饥饿困扰的巴黎市民沉默了,格洛瑞亚没有讲一些高深的道理,也没有讲那些自由和民主,但他却清晰的告诉了他们,他们现在是在为什么而战,并且他们也乐意为此而战。 “格洛瑞亚!” “格洛瑞亚!” 所有人都疯狂了,他们高呼格洛瑞亚的名字,仿佛在庆祝伟大领袖的诞生! “市民们!现在!所有的老兵和男人都站出来,拿起躺在那儿的那些德意志混蛋手里的枪支和刀剑,或者随便什么可以使用的武器!”雷克指着广场中躺在地上的那些龙骑兵的尸体,“武装起来!” “咱们去冲开武器作坊的门!”人群中一个人说。 “咱们到荣军院去!”几个老兵喊道。“松布勒伊手里有两万支枪。” “到荣军院去!” “到市政厅去!”好几个人嚷道,“市长弗勒塞尔手里掌握着军械库的钥匙,他会把钥匙交出来的。” “到市政厅去!”在场的一部分人重复道。 “市民们!请你们静一下!”格洛瑞亚向着所有人鞠了个躬,深情的呼吁道:“我们不是土匪!我们不是暴徒!当你们拿起武器的同时,请坚守你们的正义!不要被利欲冲昏了头脑!我们为了生存而战!就不要将可怜的人害的家破人亡!如果你们发现自己的身边存在着罪犯,揪出他们!我们是纯洁的队伍!我们决不允许浊流混入!我们!有自己的纪律!” “我希望,我们的队伍不会去劫掠可怜人的家……” “我希望,我们的队伍不会去**可怜人的妻女……” “我希望,我们的队伍始终保持着正义!上帝与我们同在!” “上帝与我们同在!”所有的市民齐刷刷的跟随着格洛瑞亚进行了宣誓,他们低垂着头颅,虔诚而又坚定,这让格洛瑞亚松了口气。他以为这样就能大大减少混乱,但是他想错了,人们最善于遗忘这些口头上的承诺,当秩序全无的时候,一丝恶念都会让一个人变成魔鬼,况且他所领导的市民在巴黎城中只是沧海一粟……他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也没人能拯救所有人,甚至都大部分人连他的亲人朋友都无法拯救…… 疯狂的市民上下其手,很快就把所有的龙骑士扒得精光,他们拿走了马刀、长矛、短枪、长枪,甚至连军盔都没有放过。看着那些戴着德意志军盔嘻嘻哈哈的市民,格洛瑞亚感觉心中一阵悸动——这些家伙会不会做出和那些德意志龙骑兵一样的事情?唉……还是不要多想了吧。 人群很快被分成了三支队伍,这三支队伍将分别前往武器作坊、荣军院和市政厅,格洛瑞亚他则带领着前往市政厅的队伍。市民们刚刚准备出发,一阵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就从广场侧面响起! 第三十一章 龙骑兵的包围 确实,可以听见大队骑兵又向这边跑来的马蹄声。格洛瑞亚踮起脚尖尽力向远处看去,果然看见圣奥诺雷市场附近有一小队骑兵手执短枪,正往这儿走来。 “快!快!我们迅速行动起来!”格洛瑞亚大声说道:“敌人很多,正面对战我们不是对手,快速撤离这里,向着我们的目标前进!” “为了面包!” “为了生存!” “为了自由!” 所有的市民就像一群狂信徒一样各自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格洛瑞亚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他知道那些演讲家的套路,他们凭借的就是他们的嘴皮子,但是却能迅速的蛊惑……呃,感染大量的人。他前世学得那些枯燥无味的无产阶级斗争理论,在此刻却全都排上了用场,前世他从未连续讲过这么多话,但是此刻他却像个真正的演讲家一样,口若悬河,舌绽莲花! 你永远不知道你究竟擅长什么,有些事物必须要尝试过才知道到底适不适合你自己。 吉尔贝满头大汗的跟在格洛瑞亚身边,他很忐忑,倒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坏事,而是从未接触过武器的他不知道腰带上那个挂枪的钩子的用途,只好狼狈的拖着一把军刀跟在后面。 “喔,天哪!”格洛瑞亚无意间看到了吉尔贝狼狈的样子,他哈哈大笑,“瞧你这样子,就像个卖废铁的商人,快把这把刀给我挂上了。” “挂在哪儿?”吉尔贝这个两米的大高个儿脸臊得通红,局促不安的问道。 “唉!当然是这儿啦,”格洛瑞亚说。 他把吉尔贝手里的那把刀给他挂在腰带上,这样一来,吉尔贝就比拖着刀走得轻快多了。 “布宛纳先生,俺叫塞巴斯蒂安·吉尔贝,您懂得可真多!一定是上帝派遣您来这里带领我们的!” “哈哈哈,别这么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格洛瑞亚亲切了拍了拍这个憨厚的大个儿,继续着他的无产阶级理论宣传…… 格洛瑞亚的队伍就这么走到了路易十五广场,路上没有碰到一点麻烦。但是,他们一到那儿,就碰到了另外一支队伍,那支队伍本来是要去荣军院的。 “怎么啦?”格洛瑞亚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们没法走过路易十五桥。” “河滨马路呢?” “也没法走过去。” “那就穿过爱丽舍田园大街。” “那条街也不通。” 格洛瑞亚的大脑快速的运转着,他很熟悉巴黎的地图,整个巴黎就像个立体映像一样投射到了他的大脑中。 “那么,咱们折回去,从杜伊勒里宫的那座桥上过去。” 格洛瑞亚终于想到了出路,这个建议很简单,人们跟着格洛瑞亚一路向着杜伊勒里宫前进。但是在去杜伊勒里宫的半路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把闪闪发亮的军刀,他们被彻底的截在了这里。 “这些该死的龙骑兵,怎么到处都是他们?”格洛瑞亚咬了咬牙,烦躁的摆弄着头发。 “布宛纳先生。”吉尔贝挠了挠头呆头呆脑的说,“俺想俺们要给抓住了。” “呸!”格洛瑞亚说,”他们不能一下子把五六千人都抓起来,这儿至少有五六千人。” 河滨马路上的那队龙骑兵缓缓地向他们逼近,马迈的步子确实不大,但是他们显然是在往这边走来。 “我们只能从王宫街走了,”格洛瑞亚向队伍招呼说,“到这边来,快!到这边来!” 在这期间吉尔贝紧紧跟在格洛瑞亚身后,好像他是格洛瑞亚的影子。 可是,在圣奥诺雷门附近,一队士兵又把这条街给堵住了。 “我的上帝啊!”格洛瑞亚嚷道,“你可能是对的,吉尔贝。” “嗯!”吉尔贝咧着嘴,他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搞错感到非常开心。 格洛瑞亚已经没心思再去搭理这个傻大个儿了,他全力以赴的运转着大脑,他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在越危险的时候就越能发挥他随机应变的才能。 人群闹哄哄的,开始骚动起来,显然市民们也像吉尔贝一样意识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德·朗贝斯克亲王经过巧妙的调度,已经把五六千个看热闹的和参加暴动的人包围了,他封锁了路易十五桥、河滨马路、爱丽舍田园大街、王宫街和斐场街,使他们无路可走,好象给关在一张巨大的铁弓当中,杜伊勒里宫的那道难以逾越的围墙和转桥旁的那个几乎无法强行打开的栅栏门就代表着这张弓的弓弦。 “布宛纳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做?”市民们希冀的看着格洛瑞亚,就像一群罪孽深重的人在等待着牧师进行圣礼。 格洛瑞亚估量了一下形势,突围肯定是无法成形的,然而他向四周扫了一眼,他看到河边有堆木料,一个神奇的想法就迅速在他的脑海中成行了。 “来吧,伙计们!我有一个好主意。” 吉尔贝第一个跟在他的身后,也顾不得问一下他有什么主意。 格洛瑞亚带头朝那堆木料走去,他抓住一根大木头的一端,只对吉尔贝说道:“帮我一下。” 吉尔贝呢?他根本不问一声到底要帮他做什么,就跟过去帮助他。因为那无关紧要,他对这个男人如此信赖,即使跟着他下到阴曹地府,他可能也只会挠着脑袋问他楼梯有多长、地狱有多深。 格洛瑞亚稍稍一用力,这一根椽木就被抬起来了,他抬头一看,吉尔贝正笑嘻嘻的把木头高高抬起,他发现格洛瑞亚转过了头,还朝他笑了笑,似乎在说这根木头真轻。 两个人抬着那根普通五六个人也很难抬得起来的沉甸甸的大木头回到了河滨马路上。 人们对力大无穷的人总是心存钦佩,而且这个男人还曾经拯救他们,所以他们把力大无穷的神通也赋予了这个男人,格洛瑞亚这个年轻人在进入巴黎城之前还什么都不是,现在他却成了一位伟大的军人、演讲家和大力士。这也是为什么英雄总是无所不能,所有跟他们有关的人的本领都被增加到了他们身上。 第三十二章 一念心发狂 “唉,布宛纳先生。”吉尔贝走了三十几步路以后说道:“咱们要这样子走很远吗?” “就走到杜伊勒里宫的那个栅栏门前面。” 人群当中最有力气的人迅速过来帮着抬这根大木头,一个、两个……直到这个大木头下面站不下人,他们一路跑着冲到了那个栅栏门前面。 “来吧!英勇的先生们!”格洛瑞亚说:“我数一、二、撞!咱们就一起上!” “布宛纳先生!你可真厉害。”吉尔贝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们准备好了一样武器,古罗马人把这种武器叫作撞墙锤。” 数十个男人将这根椽木给使劲推向栅栏门,椽木撞到锁上,发出了一声巨响,连带着杜伊勒里宫的宫墙也震了几震。 “停下!停下!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吗?”在杜伊勒里宫里值勤的士兵赶紧跑来,这些执勤的士兵都惊呆了,他们从未想过有人会敢冲击国王的行宫,他们手忙脚乱的跑到栅栏门,试图制止他们这种侵入宫苑的行动。 “一、二、撞!” “一、二、撞!” 才撞到第三下,只听“哐啷”一声,这个看似牢不可摧的钢铁栅栏就被打翻在了地上,人群一窝蜂的涌进了这个阴暗的敞开的入口,尽情的践踏着王室的尊严。 德·朗贝期克亲王看到人群迅速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起来,立刻意识到那些原来快要被他拿获的人找到了一条出路。他非常恼怒,策马向前驰去,以便更好地估量一下形势。在他身后排列成梯队的那些龙骑兵以为亲王向他们发出了冲锋的命令,都挥舞着马刀聒噪而行。那些已经变得异常亢奋的马儿根本无法一下子放慢步子,而这些龙骑兵们想对他们在王宫广场遭受的失败进行报复,也根本没有用劲去勒住马缰。 霎时间妇女和孩子发出的一片凄厉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天空,原本就不安宁的巴黎又一次被可怕的惨叫笼罩,每个被龙骑兵践踏的人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声惨叫都如婴儿一样充满了力量。 亲王原本并不打算这样做,但是他已无法拦阻这个行动,只好听之任之。 清晨的巴黎就这样出现了一个凄惨可怕的场面,这比黑暗下的广场更加可怕,每一个死者的惨象都被看的清清楚楚,遍地都是残肢、漫天都是飞血。大部分市民都呆住了,他们只是普通人,这样可怕的景象他们从未见过。 “投降吧!暴民!你们还要再做蠢事吗!”龙骑兵们大声的嘲笑着逃到平台上的市民,在他们看来这些市民无异于蝼蚁,反手之间即成齑粉。 “俺砸死你们这些畜生!”吉尔贝愤怒的把自己腰间的军刀砸了出去,他一时气急,竟然连刀鞘都未拔去,很不凑巧,这柄军刀径直的砸在了德·朗贝斯克亲王的头上。亲王头部遭受了重击,只觉双眼一黑,鼻血刷刷的向下流。 “混蛋!混蛋!”亲王被砸晕了头,本能的四处挥刀向周围的人砍去,几个龙骑兵一时没留神,竟被亲王砍的丢盔弃甲。无缘无故被自己的上司砍了几刀,他们只能把自己的怒火撒在了前方的市民身上,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他可能砍到无辜的人。 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倒下了、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也倒下了,但一个十九岁的男人却站了出来。 格洛瑞亚眼睁睁的看着老泪纵横的老人和天真可爱的小孩儿相互依偎在一起被这群丧尽天良的德意志龙骑兵屠杀,只觉得自己心中什么东西破碎了。 “啊……”他大叫一声,起身站在了平台最前端。 上弹,射击。 上弹,射击。 他似乎只会这两个动作,他好恨,他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让老人和小孩儿先进来,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如果他现在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他怎么会放任这些德意志人来屠杀自己的同胞! “路易十六,我艹你老母啊!”格洛瑞亚第一次这样的痛恨这个国王,虽然他知道这个国王是个还称得上贤明的君主,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些保守派大贵族的主意,但是当他看到在巴黎城中出现如此人间地狱的一幕,他再也不对这个国王有任何怜悯之心了。身为一国之君,上不能令行禁止,一言九鼎;下不能保护国民,为民解忧;这样懦弱的国王,留他何用!这样昏聩的王国,不灭何如! 他把枪抵在肩上,麻木的开着枪,他也不知道他打死的是谁,他只知道朝那些戴着德国军盔的人射击。不经意间,他朝着德·朗贝斯克亲王开了一枪,只见晴空里掠过一道气流,眼看这个罪魁祸首就要命丧于此,上帝却悄然拨动了命运之弦,德·朗贝斯克亲王的马竟然在这时候突然直立了起来,为他挡去了这要命的一颗子弹。 子弹打中了马的脖子,马悲鸣了一声立刻倒下了。 “亲王大人!” “亲王大人死了!” “为亲王大人报仇!” …… 龙骑兵们大声呼嚎着为亲王报仇的口号冲进了杜伊勒里宫,疯狂追杀那些逃跑的市民。面对着见人就杀的龙骑兵,有勇气的市民也纷纷拿起武器还击,浓重的硝烟笼罩在了原本恢弘壮丽的王宫,每一分钟都有人失去了他们鲜活的生命。 杜伊勒里宫的空间很大,市民们分散开来,钻进了树丛当中,在王宫的庭院里和德意志龙骑兵玩起了捉迷藏。 格洛瑞亚依旧在平台上射击,他的淡漠给围绕在他身边的市民们吃了一剂定心丸,他们拿起有限的武器朝着龙骑兵密集的地方开枪。这支平台上的队伍在刚开始还给龙骑兵造成了一点小麻烦,但是很快龙骑兵就冲了上来,训练有素的龙骑兵让市民知道了什么叫绝望,他们摧枯拉朽般的撕开了市民们的防线,尽情的屠戮着这些试图抵抗的市民。 第三十三章 脱险 “我是谁?这里是哪里?好黑啊……”格洛瑞亚扶着自己昏沉的脑袋,跌跌撞撞的黑暗中摸索,后脑勺的疼痛悄无声息的钻入了骨髓,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布宛纳先生!布宛纳先生!你醒醒!”杠铃般粗重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传来,一股惊人的巨力冲击在格洛瑞亚的身上,紧接着他只觉得被一个小拳拳砸在了胸口。 “咳咳……咳!”格洛瑞亚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就像个突然醒来的僵尸。 “哈哈,布宛纳先生,您可算是醒了,俺真是太高兴了!”格洛瑞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现在被后脑勺和胸口的剧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你……你做了什么?”格洛瑞亚看着近在眼前却又漫天乱舞的吉尔贝,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个万花筒。 “俺就是给你胸口上锤了一拳,俺老娘说如果俺碰到别人昏迷就朝着胸口打一拳,肯定会醒。” “咳……咳!我……我脑袋上的也是你弄得?” “俺怕你杀昏了头,那群德意志丘八就要包围上来了,俺一时情急就把你打晕背走了。” “吉尔贝啊。”格洛瑞亚对这个憨大个儿真是哭笑不得,但吉尔贝也是一片好心,他也不好意思打击人家,“以后下手轻一点,你的力气太大了,用一半的力气就行了,别用全力。” “嘿嘿,俺就是用了一半力气。”吉尔贝憨笑着挠了挠头。 “那就再少一半……” 格洛瑞亚又静坐了一会儿,总算缓了过来,但他的后脑勺依旧隐隐作痛,他只记得在龙骑兵冲来之后他就脑子一热,提着军刀冲上去厮杀了。他也不知道他杀了几个,好像有四五个?他不由暗暗咂舌,雷克只是随手教他了几个把式,却没想到杀起人来却这么简单,雷克大叔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骑士,他是个大有故事的传奇。 “布宛纳先生,咱们这从哪走呀。” 格洛瑞亚左右张望了一下,只发现了一条散发着臭味的河,他仔细看了许久,最终被自己的判断吓了一跳,“卧槽?这……这竟然是塞纳河?这个时代的人把垃圾都往河里扔吗?看来必须要造个垃圾处理场啊。” “跟我来吧。” 格洛瑞亚看见杜伊勒里宫旁的那座桥上又出现了一队士兵,他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武器,凶神恶煞的向着杜伊勒里宫赶。他撇了撇嘴,这队士兵多半不是他们的友军,所以他根本没打算上岸,顺着塞纳河的陡峭的河岸走下去。 杜伊勒里宫的大钟敲了七下,宫中的混乱还在继续,但这些都和格洛瑞亚无关了。他和吉尔贝躺在河边的草地上,看着身边漂亮修长的杨树,格洛瑞亚松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吉尔贝,我现在想想刚才的事情还觉得有些害怕,还好你把我带走了,如果他们抓到我,恐怕会把我活活烧死……” “是啊,他们会杀了你的,但是我不会让他们杀了你的。”吉尔贝出人意料的说了一句非常拗口的话。 “谢谢你,吉尔贝。”格洛瑞亚在感动之余,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一天他看到了很多无辜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同样的他也杀了很多人;一方面他在目睹了惨烈的屠杀之后决定推翻王国,另一方面他却知晓大革命到底给法国带来了多严重的创伤。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心! “不不,遇到你是我的荣幸,布宛纳先生。” “我有一个想法,”格洛瑞亚说。 “齁……”吉尔贝发出了鼾声。 “听着,我有一个想法。现在的巴黎实在太混乱了,不管我怎么小心提防,仍然随时有可能被杀死,也许是被近处的刀砍倒;也许是被远处射来的子弹击中;也许是受了致命伤,当场死去。万一发生了这种事,当然我是说万一,我希望你能把我死去的消息带给在吉尔大夫那里养伤的雷克大叔。”格洛瑞亚怔了一会儿,“你就告诉他,格洛瑞亚·布宛纳辜负了他的教诲……” 吉尔贝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这些话,所以一声也没回答。 “不不,不要这么告诉他,就说我死得其所就行,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吉尔贝?”格洛瑞亚向那个憨憨的大个子弯下身去问道:“你就这样告诉他……啊?他在打呼噜?这家伙!” 格洛瑞亚看到吉尔贝已经睡着了,他那激动的心情就立刻平静下来,他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一副臭屁的贱相,“上天都不让我留下遗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好睡觉吧。”他伸个懒腰,他并没有嘀咕什么,就四肢舒展地在吉尔贝旁边躺下了。 “齁……” “呼……”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这里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混乱的巴黎城中难得的出现了一块净土,但是这块净土并不能持续下去…… 格洛瑞亚和吉尔贝没能睡到自然醒,奇痒无比的感觉让吉尔贝率先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个满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正用手指在轻轻的挠着他。男人将双眼瞪的通圆,他的身体被好几发子弹给打穿了,皮开肉绽血浆横飞,看上去就像个千疮百孔的人偶,很恐怖,但更让人恶心的想吐。 男人看到醒来的吉尔贝变得异常焦急,他微微开合嘴巴,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可能是声音太小,吉尔贝没有听到一点、哪怕是微弱到了极点的声音。 “布宛纳先生!”吉尔贝一时焦急竟然将熟睡的格洛瑞亚给一把提了起来。 “啊?怎么了?”格洛瑞亚惊慌的看着周围,突然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漂浮在半空中,直到他看到了慌张的吉尔贝。 “好了,吉尔贝,放我下来。”格洛瑞亚没好气的说道。 “布宛纳先生,你看那位先生,他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能先放我下来吗?” “好的,布宛纳先生。” 第三十四章 死者的委托 “哎呦。”吉尔贝把格洛瑞亚给放下了,不过这放下的力气有点大,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扔了。 “吉尔贝!”格洛瑞亚强忍着清梦被扰、被当成木头乱丢的怒气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那里的那位先生要死了,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听不清,但要是布宛纳先生肯定能行的。”吉尔贝理所当然的说道。 “哦?”格洛瑞亚一低头就看到了这个满身鲜血的男人,看到这个男人身上的伤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伤势这个男人能保持清醒都是个奇迹。格洛瑞亚看了一眼男人痛苦中带有一丝哀伤的眼睛,知道他必有什么未了的遗愿,这也是他能坚持到现在的根源。 “先生,您有什么遗愿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帮你实现的。”格洛瑞亚叹了口气,伏在男人耳边轻声说道。 “它……大……路……易……中……学。”男人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似乎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带着哭腔又吐出了一个单词——“多弗·彼安文!”然后……他再也没能吐出一个字,只是瞪着充满着血丝的眼睛看着格洛瑞亚,但气息已经不存在了。 “唉……可怜的人啊,安息吧,我会完成你的遗愿的。” “布宛纳先生,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它’,‘大路易中学’和‘多弗·彼安文’。”格洛瑞亚向着男人鞠了一躬,“让我们把他给葬了吧,这样抛尸在河边,肯定会造成疫病。” “可是,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布宛纳先生。”吉尔贝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 格洛瑞亚一边四处张望着可燃物,一边指着男人说:“你看他有多大?” “大概三十到四十岁吧。” “嗯,三十到四十岁,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入了城,然后还提到了大路易中学和一个人的名字,你想到什么了吗?” “没有……” “哦?”格洛瑞亚上下打量了一番吉尔贝,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一样,“我真不该和你说这么多,这真的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哈哈,布宛纳先生,俺脑子不好使,有啥你就直说呗,别磨磨唧唧的,俺听不懂!” “好吧,其实很简单,他提到了路易中学,说明和他关心的那个人在大路易中学;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却没有立刻死去,说明他牵挂着什么,这件事让他拼命也要坚持下来;而之后他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多弗·彼安文,说明这个人就是他的牵挂;而他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最可能牵挂的人无非是两个,一是他的兄弟,二就是他的儿子;然后考虑到他的装束明显是一个郊外的贫苦农民的打扮,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执意要去送这个‘它’。”格洛瑞亚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小箱子,自信的说:“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送给他在大路易中学上学的孩子,如果他的兄弟在路易中学当教师,他不可能穿的这样窘迫。” “布宛纳先生,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我的外号可是福尔摩斯!你说我能不聪明吗?” “福尔摩斯是谁?” “嗯……反正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啦,我们还是赶快处理这位先生的尸体吧。” “好的。” …… 他们寻来了一些干燥的木料,用火石把男人的尸体进行了火化,看着男人的尸体在火堆中化为灰烬,格洛瑞亚叹了口气,这两天他所经历的全部都是死亡,这让他愈发感慨生命的珍贵。 “走吧。”格洛瑞亚拍了拍吉尔贝的肩膀,他的精神并不好,他只睡了两个多小时,而且他经历的这些事情很难让人有精神。 当他们从河岸边走到大路上的时候,一阵奇异的小旋风突然在河边形成,男人的骨灰也被这阵小旋风卷了起来,这股风卷着骨灰迅速攀升到了他们的位置。看着男人的骨灰,格洛瑞亚惊讶不已,他向着骨灰坚定的说道:“放心吧,我一定把它带给你的儿子。” 格洛瑞亚的话音刚落,这股旋风竟然裹着骨灰在天空中划了个十字,然后旋风突然就消失了,男人的骨灰则缓缓飘入了塞纳河,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愿上帝保佑你。”格洛瑞亚郑重地对着男人火化的方向行了个礼,迈着坚定地步伐离去了。 再次融入混乱的巴黎,它那副狰狞可怕的面貌跟他们头天晚上见到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不见一个士兵,到处都是平民百姓。 “那么咱们上大路易中学去吧。”格洛瑞亚说。 “走吧。”吉尔贝叹了口气答道,他倒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事情而伤感,而是因为他舍不得离开那片他已经习惯了的柔软如茵的草地,那块草地是那样的舒服,让他根本不想离开,但是既然答应完成男人的遗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路了。 巴黎,这个十八世纪欧洲最繁华的都市,现在却成了最混乱的地方,大街小巷都在发生着冲突,士兵、平民、匪徒、雇佣兵他们迅速的转变着自己的角色,这一刻他们可能还是敌人,而下一刻他们就又成了朋友。 一路上的市民们都拿着武器,有的拿着匆忙做好的长矛;有的拿着枪,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会使用;还有的人拿着从前那种式样精美的武器,只顾赞赏上面镶嵌的金子、象牙和珍珠母,对武器的用途和机械结构却一窍不通。 士兵们刚刚撤走,御库房就给洗劫一空。 接着,民众就推着两门小炮向市政厅走去。 圣母院、市政厅和所有的教堂都敲响了警钟。成群结队的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甚至赤身裸体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究竟是从哪儿钻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好像一下子从马路底下钻了出来,这些头天晚上还叫嚷着要面包的人如今却叫嚷着要武器。 第三十五章 属于父亲的奇迹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这群幽灵般的人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了。近一两个月来,他们从外省来到这儿,默不作声地经过城厢,在饥馑的巴黎安顿下来,就像墓地里的那些可怕的阿拉伯食尸鬼似的。 今天,来自各省的那些忍饥挨饿的人在巴黎代表整个法国,向国王发出了“让我们自由!”的呼声,向上帝发出了“让我们吃饱!”的祈求。这股声音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彻底在法国全境爆发。 格洛瑞亚和吉尔贝耷拉着头,显得没精打采,他们这一路走来所见的只是一路的尸体,尸体上血迹都已经干涸了,大概是昨天晚上龙骑兵肆虐的结果。 “布宛纳先生,我们能战胜那些龙骑兵吗?” “会有机会的,他们只不过是跳梁小丑,这里是法兰西!他们很快就会夹着尾巴逃回他们的老家!” …… 他们花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终于走到了今天我们称作拉丁区(注1)的那个地方,他们走上阿尔普街,最后进入圣雅克街。他们看见街道上都筑起了路障,就像投石党运动(注2)时那样。女人和孩子把对开本的大书、笨重的家具、贵重的云石台面都搬到房子的最高层。一旦外籍士兵企图闯进老巴黎的这些曲折、狭窄的街道,他们就准备用这些东西去砸那些士兵。 格洛瑞亚不时看到一两个近卫军士兵异常迅速地组织起一群人来,呆在他们中间,把瞄准射击的要领教给他们,女人和孩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操练,似乎也想把一切都学到手。 “这里就是大路易中学了。”吉尔贝突然指着旁边叫道。 格洛瑞亚愣愣的看着学校门口的混乱,他发现大路易中学的学生竟然公然造起反来。他们挺身而出,驱逐他们的老师,那副模样和文革时期的红卫兵极为相似。在格洛瑞亚和吉尔贝走到学校门前的时候,学生们正围着那道栅栏门,大声威胁,校长吓得一个劲儿地哭。 格洛瑞亚观察了一会儿校内发生的这场骚乱,突然用洪亮的声音问道: “你们当中谁叫多弗·彼安文!” “谁找我呀?”一个外貌如少女般俊秀的十五岁的小正太答道,他在三四个同学的帮助下,正搬来一把梯子,以便爬上墙去,因为他无法把那道栅栏门强行打开。 “到这边来,我的孩子。” “您要我过去干什么,先生?”小彼安文问格洛瑞亚。 “您要把他带走吗?”校长大声问道。他看到这两个全副武装的人,其中跟小彼安文说话的那一个身上还沾满了鲜血,心里十分害怕,但是身为校长的责任感让他依旧站了出来。 小彼安文有些害怕地看着这两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而且格洛瑞亚和吉尔贝如今又是一身煞气,让小彼安文根本不敢去和他们说话。 “你先下去!”格洛瑞亚正色说道,“你的父亲绝对不希望你这样做!这场搏斗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这是一场要命的搏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看到了吧,多弗。”校长说,“这两个先生他们经历了昨天夜晚的混乱,他们深切的知道这场争斗的本质。先生们!学生们!我的孩子们!”这个负责任的可怜校长喊道,“听话吧,外面的争斗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命令……不,我恳求你们听我的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 “这个大叔是个好人。”吉尔贝喃喃道。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格洛瑞亚饶有兴趣的问道。 “俺娘说过,只有好人才会在自己没错的时候低声下气的求人。” “先生,”小彼安文坚定不移地说道,“如果您喜欢的话,就把我的同学留下来好了,但是我呢,好好听着,我是要出去的。”像他这样大的孩子意志这么坚定,真是少见。 他朝那道栅栏门走去,校长抓住了他的胳膊。 但是他把苍白的额头上那漂亮的褐色头发一甩,蛮横的说道: “先生,你阻止不了我的!我可不是其他人!” 看着小彼安文,格洛瑞亚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混账小子!你的父亲为了你已经死了!你就这样报答他?” “呸!谁信你的鬼话,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看看这是什么!”格洛瑞亚双眼一瞪,把尚且沾着血的皮箱子扔过了栅栏。 箱子落地之后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响动,直接散架了。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孩子穿的衣服和一本书。 小彼安文不耐烦的望了望格洛瑞亚,不明白他把箱子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他看到一双可怕的眼睛的时候,他才颤抖了一下,压抑下了胸中的怒气。 “你好好看看这本书的第一页。”格洛瑞亚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小彼安文看了看格洛瑞亚, “多弗,我看到了巴黎城的大火,十分担忧,连夜为你带来了你的新衣服和你的日常用度,好好地用功。一七八九年七月十二日。” 紧接着下面又出现了一行用铅笔写的潦草字迹,似乎是在紧急情况下写的,“巴黎实在是太乱了,到处都是德意志骑兵,我恐怕走不到学校了,我衷心恳求捡到这个箱子的人能将它带给我的儿子。他在巴黎的大路易中学读书,名叫多弗·彼安文。好心的先生,愿上帝保佑你。” 这位伟大的父亲显然是在进入巴黎之后被卷入了混乱之中,在他写下这行字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受伤了,所以他才用这么绝望的语气留下了这些字迹。当他被龙骑兵打的垂死的时候,他用躯体护住了箱子,却没想到从河滨大道上滚了下去,但他却在那般重的伤势下又撑了许久,就连死后还担忧着他的儿子。这样的奇迹,它独属于父亲! 注1:巴黎著名的学府区。 注2:十七世纪中叶,在贵族煽动之下民众发起的暴动,因运动起源于用石块砸窗户而被命名被投石党。 第三十六章 孩子们!回去吧! “爸爸,他……他……”小彼安文的情绪非常激动,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儿突然失去他的父亲,无论这个男孩儿有多么坚强,他都难以在一时之间接受。 “小子!”格洛瑞亚奋力的摇晃着栅栏,“你父亲留给你的最后那个词是什么?” “用功……”小彼安文机械的回答道,他双目无神,就像失去了灵魂一般。 “看来你注定要辜负你父亲的最后的遗愿喽?”格洛瑞亚扬着头,刻意摆出了一副不屑的模样、 “不……我不会!”小彼安文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他愤怒的盯着格洛瑞亚,就像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 “你确定?我可不信。” “我会做得到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那么,你就在这儿好好用功吧,我们要去干活了。”格洛瑞亚就像个计谋得逞的坏蛋,得意的朝着小彼安文摆了摆手。 “喂!你要去做些什么活?” “我干的活儿很简单,就是杀人,杀那些德意志人。” “你……谢谢……” “谢什么,我又不是因为你父亲才这么做的。” “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格洛瑞亚·布宛纳。” 听到他是格洛瑞亚,周围围观的群众立刻炸开了锅。 “他就是格洛瑞亚!我邻居告诉我,他以一己之力击溃了德意志皇家龙骑兵团,拯救了所有的游行市民!” “他还曾经一只手举起了一根十米长的椽木,他就用那根椽木破开了杜伊勒里宫的钢铁栅栏!” “嘿,你们知道吗?格洛瑞亚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报仇,他的挚爱被那群德意志军人给杀了!” …… “这……”格洛瑞亚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谣言的力量竟然这么强大,才过了多久,他的事迹就被传出来了这么多的版本。 “布宛纳先生!你能带上我们吗?”一个学生突然开口,“我们有一位老师被抓起来了,我想拿起枪杆去参加战斗,直到救出我的老师为止!” 他的这几句话刚说完,就有不少愤怒的学生开口表示响应。他们用各种高低不同的声调交声喊道: “武器!武器!把武器交给我们!” 听到这片喊声,原来聚集在街上的民众也被学生表现出的这股英雄气概感染了,他们冲向栅栏门,想把这些学生放出来。 校长跪在学生和拥过来的这些人之间,把手臂伸到栅栏门外去表示恳求。 “哦!朋友们!朋友们!”他喊道,“请尊重这些孩子吧!” “尊重他们?”一个近卫军士兵说,“我想我们是很尊重他们的。这些漂亮的小伙子操练起来一定会像天使一样出色。” “朋友们!朋友们!这些孩子都是他们的父母委托给我照料的,我得对他们负责。他们的父母对我十分信任,我要用生命保护他们。看在上帝面上,你们千万别把这些孩子带走。” 校长苦苦哀求,可是那群人依旧传出了大量的嘲骂声。 格洛瑞亚看着这个可怜的老校长,只觉得鼻子一酸,他奋力冲上前去,拨开了向前冲的近卫军士兵和普通民众。 “他说得对!”格洛瑞亚站在人群中间大喊:“那些父母托付给他的这些孩子不应受到侵犯。妈的!战斗是成年人的事情,我们理应献出自己的生命!让孩子们好好地活着!他们有着无限未来,不该参与进战斗之中!” “这也叫英雄?孩子们自己的愿望他凭什么阻止?” “我的朋友十五岁就参军了,为什么不可以?” …… 格洛瑞亚的话迅速引起了一些不满的嘀咕声。 “是谁在嘀咕!”格洛瑞亚红着眼睛怒喝道:“那肯定不是一个做父亲的人。就在不久前那个孩子的父亲才死在我的怀里,我的衬衫上还沾着他的血!那位父亲拼着失去性命也要让他的孩子好好生活,好好用功!” 说完格洛瑞亚把身上沾满鲜血的上衣和衬衫指给所有人看,他的动作是那样威严,即使是那些不满的人也受到了很大震动。 “昨天和今天。”格洛瑞亚接着说道:“我在王宫广场和杜伊勒里宫参加了战斗,我亲眼目睹了那些德意志士兵是多么的凶残。老实说,我并没有你们在传闻中听到的那样强大,我在战斗中时常感到很吃力,甚至觉得随时都可能丢掉自己的性命。要不是我身边的这位先生,我恐怕已经牺牲在了战斗中。” 吉尔贝挠了挠头,对于格洛瑞亚的承认他显得非常开心。 “但是,并不是我小看你们,你们在场的成年人恐怕没有比我杀的德意志士兵多的!甚至有许多人都没有杀过人!”格洛瑞亚说着就把一把近乎染成了暗红色的军刀插在地上,一股煞气随风而起,“这些孩子都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甚至他们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让他们去战斗无异于送死!” “今天!”格洛瑞亚举起军刀高呼,“我还要去参加战斗,但是我可不想听到有人来说,我们巴黎的市民还不够强大,抵挡不了那些外籍士兵,他们竟召集孩子们去帮助他们!” “对!对!”围观的人从四面八方纷纷地大声说,“布宛纳先生说得对!孩子们!回去吧,回去吧!我们能抵御那些德意志龙骑兵!” “谢谢,谢谢您,布宛纳先生。”校长哽咽道,他尽力把手伸到栅栏门外,想要握住格洛瑞亚的那双手。” “在所有这些孩子中间,您特别要照管好多弗。”格洛瑞亚低声叮嘱:“他刚失去父亲,不要让他再受什么刺激了。”他深深看了小彼安文一眼,他前世了解到许多失去父亲的年轻人都被不公正的对待。 “布宛纳先生,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从今天起,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 “校长先生,麻烦你了。”格洛瑞亚用力和校长握了握手,校长的手很粗糙,生满了老茧,这样的手只有那些勤恳辛劳的人才会有。“您是个好校长。” …… “孩子们!回去吧!这场战争交给我们就行!” 第三十七章 去巴士底狱! “布宛纳先生,你真的能做到吗?”学生们将信将疑的问道,“我们的老师被关在了巴士底狱,您要如何去救一位国家要犯呢?” “妈的!把巴士底狱拿下来!”吉尔贝大大咧咧的喊道。 几个近卫军士兵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一下子笑起来。 “嗨!”吉尔贝不满的嚷着,两眼射出了愤怒的光芒,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不服气的说:“巴士底狱能比德意志皇家龙骑兵团还可怕吗?如果真的是,那么请你们告诉我,巴士底狱到底是什么?” “它是石头,是黑色的,让人绝望。”一个士兵说。 “它是钢铁,灰暗坚硬,永不可破。”另一个士兵说。 “它是火,是来自地狱深处的紫**火,灼人灵魂,灭人音信。”第三个士兵张牙舞爪做惊骇状,“当心点儿吧,正义的朋友,他会烧着你的!” “我……”吉尔贝退了一步,涨红了脸。 “嗳!你们这些巴黎人。”格洛瑞亚挡在吉尔贝面前大声说道:“它是石头,我们就用十字镐把它敲碎!它是钢铁,我们就用枪弹把它打碎!它是火焰,但我们却有更可怕的火药!巴黎人!你们现在还觉得它可怕吗?如果你们依旧畏缩不前,那么你们就是胆小鬼!是懦夫!是甘受奴役的人!他妈的!哪个有胆量的人愿意同我和吉尔贝一起去攻占皇家的巴士底狱?我是格洛瑞亚·布宛纳,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士!有胆气的人跟我来!” 格洛瑞亚这番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几乎鼓起了市民们全部的勇气,热情高涨的激动的民众簇拥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到巴士底狱去!到巴士底狱去!” “到巴士底狱去!”格洛瑞亚振臂高呼。 “到巴士底狱去!”吉尔贝也随着大叫。 “到巴士底狱去!”人们跟着喊道。 振臂一呼,从者如云! …… “他们已经走了。”校长轻轻的拍了下依旧呆呆的看着队伍离开方向的小彼安文。 小伙子楞了一下,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和刚才的嚣张蛮横判若两人,他默默地拿起父亲最后给他的东西,转身向着他的屋子走去。他才刚走到无人的地方,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又一颗的从脸上划过,他把脸埋在手里,浑身发抖,抽搐得非常厉害。 “爸,我会用功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谢谢你,布宛纳先生,我会跟上你的步伐的。” …… 格洛瑞亚迈步向前走着,但这时已经不是他在叫喊了,狂热且有力的民众疯狂的呼喊着。民众很喜欢他那种雄赳赳的神气——这种英气和豪气是很难见到的,他们议论着格洛瑞亚的言语和行动,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人数越来越多,就像上涨的潮水,一浪更比一浪高。 当他走到圣米歇尔街的时候,他身后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千。市民们手里都拿着武器,有的拿着大刀、有的拿着斧头,有的拿着长矛,有的拿着枪。 人人口中都在喊着,“到巴士底狱去!到巴士底狱去!” 当民众疯狂的呐喊的时候,格洛瑞亚不由得独自寻思起来,虽然他心中依旧充斥着慷慨激昂的热情,但是像大多数的领袖一样,他的心里也不禁产生了些担忧。 虽然令人激动的气息不断的增加,他却心明眼亮地看清了一切。眼前这个举动虽然看上去十分伟大,却又很不理智。他清晰的看到“到巴士底狱去”这句口号反映在旁人脸上的那种惊慌、嘲讽的神色,他也很清楚他身后这支队伍只消一千的近卫军就可以轻易镇压。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一切的艰难反而更增强了他自己的决心。 既然前人做到了,那么我也能!我还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他深情的看了一眼追随在他身后的民众,他们是一股富有生命色彩的风暴!他明白自己有义务保护所有那些跟着他的人的生命,对他们的母亲、妻子和孩子负责,因此他决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 因此格洛瑞亚开始把所有的人都带到市政厅前的广场上。 “先生们!你们可能很好奇,我们既然要到巴士底狱去,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在这里待着。当然,我让大家在这里待着可不是因为我受了某些人的好处、准备把大伙儿给卖了,我要真这么做了恐怕我连十秒都活不了了。”格洛瑞亚做了个被打死的蠢样子,把跟随着他的巴黎市民都逗笑了。 “您万一要把俺卖了,您可要给俺顺带着找个老婆啊!” “就你那身骨头,谁卖你啊!还给你找个老婆,做梦去吧。” “哈哈哈……” …… 格洛瑞亚借着众人玩笑的轻松气氛清了清嗓子,“其实让大家在这里停一下,就是想让大家选几个人,去巴士底狱可不是轻松活计,咱们可是要和国王的军队干上一架。咱们这里大概有三千多人,要是没个简单的沟通指挥,估计咱们前队的哥几个都冲到巴士底狱里面了,后队的哥几个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就要回家去了,贼尴尬。” “俺耳朵不好,俺可要来前队,俺可不想来这儿散步!” “俺也要来前队!” “俺也要!” ……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格洛瑞亚大声的维持着秩序,其实他也是郁闷的很,虽然他有声望做支撑,可是想要管理好这样的队伍可是太不容易了,人们都太过随意,和真正的军队完全没得比。这不,他才刚开口,下面就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了,这架势简直是要把格洛瑞亚气死的节奏。 “既然我们要和军队交手,我们就尽可能的把自己当成军队!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你们一百人为一队,每队选出一个人作为你们的队长,就像选三级会议的代表那样选!你们接下来的生死就全部交给你们自己选出来的这个队长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一次编军 “现在分组,吉尔贝,从你开始,报数!” “一!” “二!” …… “一百!” “好,你们分为一队!” 混乱的人群很快分成了三十一个百人小队,剩下了七十四个人也单独组成了一支队伍。 格洛瑞亚在队伍分组完成后,马上就再度强调了选人的重要性:“你们记住一点,我们只是临时临时组建起来的军队,你们选出来的人,没有任何特权,却要面临鲜血和枪弹。这个人是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带领你们的人,如果想在战斗中活命,就选你们认为最可靠的人,当然,只要你有勇气,你也可以自荐!” 混乱的人群为之一肃,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选谁好。 “俺想当队长。”吉尔贝眼巴巴的瞅了半天,没人自荐,人们也不知道选谁好,干脆鼓足勇气站了出来。 “俺叫塞巴斯蒂安·吉尔贝,刚和德意志龙骑兵干过一场,要是战斗起来,只要俺不死,俺一定会带你们冲在最前面。” “昂热·皮都,近卫军士兵,我看不惯那些保守派贵族的龌龊行为,所以我站在了市民这一边,作为一名军人,如果发生战斗,我会是第一个冲锋,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自从吉尔贝开了头之后,许多有想法的人都纷纷开口自荐,其中大部分都是近卫军士兵,还有一些是胆子大的市民,很快这三十二支小队的队长就被选了出来。 格洛瑞亚看着在三十二名队长带领下稍微整齐了一些的民众,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眼前这支市民武装还没有任何军队的模样,但是不久之后,当国民自卫队组建之后,只要自己振臂一呼,这些市民到时候就是自己在国民自卫队中现成的班底。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操练这些市民,并从中选拔出来一部分人,提前组建出一支堪比拿破仑时代的那支近卫军的强军! 其实格洛瑞亚不知道的是,他这种无意间想出的选举基层军官的方法,在这个革命的年代迅速创造了奇迹。国民自卫队基层选举军官的方式下,一共出现了九位元帅,数十位将军,他们后来都成了拿破仑时代叱咤风云的人物,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格洛瑞亚等三十二名队长走出来后停顿一下,正色说道:“刚才你们已经选出了你们的队长,那么队长就要对你的队员负责,而队员就要服从于队长。到了战斗的时候,枪弹可不长眼睛,若是出现因为某个人而连累了整支队伍的情况,我可绝不会手下留情!所以,如果现在你胆怯了!你就站出来!不要在战场上临阵脱逃!既然当不了英雄,就别他娘的逞强!” “没卵蛋的才会逞强!老子就要当一次英雄!”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人群更加激昂了,他们个个劲头十足,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开赴战场! “市民们!同胞们!既然站在了这里,你们就已经是英雄了!我们正在进行着一场革命,一场伟大的事业,我希望我们在场的每一位都能为这场伟大的事业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子力量。我们曾经都是普通人,我们被饥饿困扰,我们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我们站了出来,要为了自由和生存进行一场伟大的战斗,从这一刻起,我们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吉尔贝看着神采飞扬的格洛瑞亚,心中充满了崇敬和激动,他猛地大声喊道:“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一个人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高呼,三千人共一声,何其壮哉! 格洛瑞亚也大声呼喊,只觉胸中豪气直干云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正是热血的年月,而现在更是他自己立下的愿望都有了一丝要实现的苗头了。他从刚重生时一无所有到现在踏入了法国风云汇聚的巴黎、成为法国大革命的领导者,方才两个多月,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项成就,也怪不得他此刻如此意气风发。 意气风发自然态,人不轻狂枉少年! “走!我们先去取武器!”格洛瑞亚哈哈一笑,带领着激昂的人群向着市政厅走去。 他让众人现在市政厅外等一等,独自走进了市政厅,他要向市政府的首脑去借火药。 传达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毫不客气的告诉他市长德·弗勒塞尔先生正在忙碌,并没有时间来和他这种人交谈。 “哦?是这么吗?先生,那么你可以这样告诉德·弗勒塞尔先生,说市政厅外有三千多人的民兵队伍等待着他支援武器,我想他会愿意见我的,如果您乐意的话,您可以往门外看一看我说的情况是否属实。”格洛瑞亚一把提起了传达的领子,把他拖到了市政厅门口,他最讨厌这种势利小人了,既然有机会教训这家伙,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喂!你鬼鬼祟祟干嘛呢!”在传达无奈的探出脑袋看门外情况的时候,一个眼尖的好汉突然大喝了一声。 传达吓得立刻缩了回来,只听到门外的人群笑声震天。 “先生,我想现在你需要立刻向市长报告这个情况。”格洛瑞亚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提醒着脸色苍白的传达。 “对,对,我马上就去。”传达慌慌张张地跑开了,他那副慌张模样着实像条癞皮狗,格洛瑞亚暗骂了一声人模狗样,坐在传达的位子上等待着市长的到来。 市长慌慌张张的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候见厅,四顾张望。 他看到格洛瑞亚,猜出就是这个人,就满脸堆下笑来,说道: “是您找我吗?” “是的,我听说您要城市里组织一支三千多人的民兵队伍,而我恰好组织了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这实在是太巧了,不是吗?所以现在我就带着入伍的战士们来找您领取武器来了。” “啊?”市长楞住了,下意识回答道:“我从未这样说过呀。” 第三十九章 老狐狸 “哦!我的天啊!一定是有人假借您的名义发布了假的消息!”格洛瑞亚佯装大惊,无可奈何的指着门外的人群说:“但是无论如何,您不能寒了市民们的心,对吗?门外这三千多人可都逼着我要火药呢!如果您这不给,万一这群暴脾气的家伙冲上来把咱俩都给处决了咋办?我这一条烂命,死了就死了,您既然是贵族,性命可金贵着呢!怎么能这样轻易的给丢了?” 市长琢磨了一下,总算明白格洛瑞亚的意思了,不由怒极而笑,他还从未见过把敲竹杠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家伙。“呵呵,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你就凭门外的这些人可没有办法从我这里拿走火药。” “为什么呢?市长大人。”格洛瑞亚伸了个懒腰,他有恃无恐完全没把市长放在眼里。 “呵呵,先生,您知道巴黎现在有几股力量吗?”市长没有直接回答格洛瑞亚的问题,用满是挖苦的语气问道。 “据我所知有两股力量,分别是国民议会和贵族。” “是这样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哦?您的意思是什么呢?” “我的意思嘛,我认为只有一股力量,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是国民议会,还是国王呢?”格洛瑞亚问。 “都不是,而是市民、”弗勒塞尔整理了整理他的襟饰答道。 “您真是个聪明的人。”格洛瑞亚深深的看着市长一眼,心中却是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市长竟然有如此眼光。 “您谬赞了,您比我可聪明多了,你看,您已经把市民给集结起来了不是吗?等在下面广场上的那些拿着刀和铁扦的市民不正是您的杰作吗?”弗勒塞尔鞠了一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看来您和我的想法有些差别,您认为我是为什么集结起来这些人呢?” “这三千多人可是一笔不错的筹码,能攫取相当多的利益,不是吗?” “很遗憾,我的确是要攫取一些利益,但是这些人可不是筹码,老实说吧,我打算带领他们去攻占巴士底狱。” “你疯了吗?”市长退了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格洛瑞亚,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没疯,我很正常,先生。”格洛瑞亚很平静,就像在陈述吃饭睡觉一样。 “嘿,您带着这些人恐怕根本到不了巴士底狱。” “您太小看市民的力量了,现在巴士底狱恐怕已经被市民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唷!亲爱的先生,您在路上会碰到四五千个瑞士兵和两三千个奥地利兵,再加上城中那一两千德意志兵,他们一口就能把您和您手下的这三千人吃掉。一眨眼的工夫,你们就会从世间消失,就像这个可怜的小虫子。”市长随手捏死了一只小虫,嘲讽地对着格洛瑞亚说道。 “这就不需要您来考虑了,您只需要提供给我们足够的火药就可以了。” “您想要火药就随您的便吧,不过请您帮助把这三千多人带走,他们正在敲打着路面,还抽着烟。我们的地窖里有八千斤火药,一个火星就能把我们送上天去。” “您的意思是这八千斤火药不能交给我们?” “啊!我有这么说吗?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弗勒塞尔用挖苦的语气问道。 “市长先生,您是在耍我吗?”格洛瑞亚愤怒起身,冷着脸下了最后通牒:”把地窖钥匙交给我,否则我就让你知道市民们的可怕!” “哎?您不是自己说不要了吗?”市长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市长先生,我的时间很宝贵!我可没心思再和你玩文字游戏了!”格洛瑞亚用左手抓住弗勒塞尔的衣领,冷冷的抽出了腰间的军刀,“把钥匙交出来,不然,您的生命安全我可没办法保证。” 格洛瑞亚没想到弗勒塞尔连脸色都没变,他抽搐着笑了,轻轻按着格洛瑞亚的手腕,说话的声音更是一点也没有改变,仍然用那种讽刺挖苦的语气。 “说到底,先生。”他说,“您使我用不着再为这些火药操心,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我会像您所希望的那样,叫人把钥匙交给您。不过……” 弗勒塞尔压低了声音,在格洛瑞亚耳边轻声说道:“您别忘了我是市长,要是您不赶快把您的脏手放下,我保证您很快就会因为某个奇怪的事故去世,或许重病更好?” “那我可真是期待您的表演呢!”格洛瑞亚用力把市长给提了起来,咬着牙狠声说道。 “咳咳……”被丢下来的市长退了好几步,费力的喘息着,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野蛮的对待。 “哈哈哈,这种感觉可真棒!我更加欣赏你了!” “我可不欣赏您,先生!”格洛瑞亚顶着弗勒塞尔阴狠的笑脸毫不客气的回答道。 “失礼的年轻人!我现在突然转变主意了。” “您就不怕死吗?” “曾经有人预言说我会死得很惨,不过,坦率地说,我实在不想被炸得粉身碎骨。”弗勒塞尔满不在乎的点起了一支烟,“只要有一丝火星,我和你们这三千多人就一起完蛋了——被炸的粉身碎骨。” “我们还能谈谈吗?”格洛瑞亚退后了一步,他没想到这个老狐狸竟然有如此魄力,完全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还有什么好谈的?或许您选择放弃了?” “不,不,我不会放弃的,市长先生,我们来谈谈如何实现双赢怎么样?” “哦?”弗勒塞尔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格洛瑞亚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你说说看。” “这个双赢需要我们一起出去和市民们坦诚相见才能实现。” “你不会是还在想耍什么小花招吧?如果你想让一群人把我拿下,然后搜东西,那么你可能要失望了,钥匙可不在你们能找到的地方。” “我不是那么愚蠢的人,我的方法会很独特。那么,请吧。”格洛瑞亚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很期待您实现双赢的方法。”弗勒塞尔掐灭了烟,像平时一样走出了市政厅。 第四十章 恶魔格洛瑞亚 市民们看到格洛瑞亚和市长走了出来,以为两人已经谈妥了关于火药的事情,用震天的欢呼迎接着从市政厅出来的两人。 “朋友们。”格洛瑞亚笑的很开心,就像刚才他的确借到了火药一样,“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市长先生就在这儿,他已经表示愿意把储存在市政厅地窖里的火药发给我们。谢谢他吧!朋友们!” “市长万岁!德·弗勒塞尔先生万岁!”市民们欢呼雀跃,就像在过圣诞节一样。 “谢谢!我以我的名义,也以他的名义向你们表示感谢!” “市长先生,现在能把钥匙给我了吗?”格洛瑞亚把胳膊搭在弗勒塞尔肩膀上,带着胜利的微笑问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弗勒塞尔脸色铁青,语气极为不善,似乎在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我听闻古老的贵族在意名声甚于生命。”格洛瑞亚依旧带着让人舒服却又惹人厌恶的微笑说道:“现在您已经作出了承诺,不是吗?” “呵,你真的以为贵族都是这样吗?”弗勒塞尔嗤笑了一声。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弗勒塞尔先生。”格洛瑞亚已经不再称呼他为市长了,“不管您答应没答应,也不管我们有没有带走市政厅的火药,而您,弗勒塞尔先生,都已经把属于国王的东西交给我们了,这个消息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传到国王耳朵里。而我们是什么呢?市民?是的,但不止如此,我们还是叛逆,去袭击巴士底狱的叛逆,那些古老而保守的贵族最讨厌不忠的家伙了。即使你现在和火药同归于尽了,也没人知道您死去了,只有一个消息会传出去,那就是德·弗勒塞尔先生勾结叛逆,并在叛逆者中获得了很高的地位。您的儿子会被流放到矿区做苦力,而您的女儿、夫人则会被一群人渣糟蹋……” “不过您放心,我不会让您死的,我会让您活的好好的,我们最多只是得不到火药,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实现自己的目的。而您,嘿嘿,只能等着你的亲人一个个……”格洛瑞亚残忍的做了个割喉的动作,“但如果您愿意和我们合作的话,我们很乐意帮您接出来您的家人,做出您的选择吧,市长……哦,不,是弗勒塞尔先生,您很快就不再是市长了。” “你……你……”弗勒塞尔指着格洛瑞亚,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阳光的年轻人竟然会想出这般阴毒的计谋,“你不是人!你是恶魔!” “我喜欢您的说法,弗勒塞尔先生。”格洛瑞亚短暂的怔了一下,他想起了他前世那段孤独的岁月,他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和自己说话来缓解孤独,但自己永远无法看清自己。在那样漆黑的旅程中,邪恶、冷血其实早就一点点的注入了他的血液中,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过他并不认为这些对自己有什么坏处,他喜欢这种以恶止恶的感觉,只有比邪恶更邪恶,才能战胜邪恶。 “先生,快把钥匙交给我吧,我的耐心有限。” 弗勒塞尔脸色苍白,抿着嘴唇无神地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块小巧的木雕说,“你赢了,年轻人,你比我强的多。” “这东西是?”格洛瑞亚皱着眉头接着木雕,这个木雕雕刻的相当精巧,看样子似乎是路易十六的全身像。 “钥匙就在它里面。”弗勒塞尔痛苦的指着木雕,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您可真是费尽心思,如果不是您亲自交出来,我们还真的是找不到。”格洛瑞亚赞叹道。 “您谬赞了,以您的‘聪明才智’,什么事情您做不到?”弗勒塞尔冷笑以待。 “您这么说,真是在鼓励我,”格洛瑞亚笑的更加灿烂了,新的计划似乎早已经被他想好了。 “咳!咳……”弗勒塞尔痛苦的咳嗽了几声,冷冷的看着格洛瑞亚,“这么说,您是还有其他的要求了?” “当然,这里只有火药,但没有枪支怎么行呢?” “我没有枪支。” “您没有,但是军械库有,对吗?” “哈哈哈……”弗勒塞尔畅快的笑了,他得意的盯着格洛瑞亚似乎是出了一口恶气,“可惜!军械库的枪支已经被搬走了,真是可惜啊。” “是吗?”格洛瑞亚脸上看不出任何失望的神情,反而是很遗憾的拍了拍弗勒塞尔的肩膀,“先生,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让我们倒霉对您有什么好处呢?您这般耽误我的时间,恐怕会救不出来您的家眷啊。” “不!等等!我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武器。” “早点这样不就行了吗?先生。” “用那些无辜的人来威胁我,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您还在浪费时间啊。” “混蛋!在荣军院还有两万支枪!”弗勒塞尔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从未见过像格洛瑞亚这样无耻的家伙,毕竟在这个骑士精神依旧存在的时代,只有最恶劣的歹徒会用家人来威胁别人就范。就这点来言,同时期的中国可是远胜欧洲。 “好极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您认不认识巴士底狱的典狱长?” “德·洛内先生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呢。” “他叫德·洛内。” “好吧。那您认不认识德·洛内先生呢?”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既然这样,您一定希望他别遭到什么不幸。” “我是这样希望的,而且这理所应当,你不会认为靠你们这点儿人就能攻破巴士底狱吧。” “当然,我希望他能把巴士底狱乖乖交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您并不会认为我的权势大得足以使他把巴士底狱交出来吧,那您可要失望了。”弗勒塞尔一直冷着脸,若非被威胁,他不会再和格洛瑞亚说一句话。 “这是我的事。我只要求你把我介绍给他。” “我马上就把进巴士底狱的通行证开给您。” “我等着。” “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您不要明天来求我给你和你的家人开一张地狱通行证,我可不认识那里面的人。” 在开通行证的弗勒塞尔抖了一下手,默默的换了一张纸。 “如你所愿。” 第四十一章 让·保尔·马拉 正在开通行证的弗勒塞尔手颤抖了一下,他默默地换了一张纸。 “如你所愿。” “弗勒塞尔!”有个人在市长身后用暗哑、低沉的嗓音突然喊道:“你最好别耍花招,格洛瑞亚不熟悉这些,但我对这些可熟悉的很。” 弗勒塞尔正在开通行证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阴狠地盯着那个突然走进来的男人,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让·保尔·马拉!” “是我,不过您是不是太失礼了一些?贵族风范十足的‘您’,不应该叫我哲学家马拉或者医生马拉吗?” “哲学家马拉!医生马拉!”格洛瑞亚重复了一遍,立刻想起了这位马拉。这位先从文又从医再又从政的马拉先生可是个法国大革命的代表人物,后世对他的评价旗帜分明的分成了两派,也给他冠以两个名号——“人民之友”和“暴君”,这也让他在先贤祠中过了个来回——先是雅各宾派把他送入了先贤祠,后来雅各宾派倒台后又被迁出。当然,让他在世界闻名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的挚友大卫的一幅画——《马拉之死》,格洛瑞亚对这位激进派革命家一直持中立态度,所以他倒是乐意和马拉交个朋友。 “你作为医生,应该负责去把那些疯疯癫癫的人治好。”弗勒塞尔不屑一笑,“不过我倒是忘了你自己的脑子就有病,还怎么治疗别人?” “德·弗勒塞尔先生。”马拉依旧阴郁着脸答道:“现在讨论这些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白白浪费时间罢了,这个正直的公民要您给他开一张到德·洛内先生那儿去的通行证。我要提醒您的是,等着您把通行证开给他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而是三千多个人,你在浪费三千多人的时间懂吗!” 马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把弗勒塞尔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弗勒塞尔把一只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大口的喘着气,用另一只手拿起笔来,迅速地写下了几行字。 “拿去吧!你的通行证!”他现在完全失去了贵族的优雅,粗鲁的把那张纸递给了格洛瑞亚。 “先不忙着给,你把它念一下!”马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那张通行证的内容如下: 典狱长先生: 我,巴黎市长,特派格洛瑞亚先生来和您就本城的利益进行商谈。 德·弗勒塞尔,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 “行了!”格洛瑞亚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给我吧。” “您觉得这张通行证行吗?”马拉问。 “应该吧。” “等一下,市长先生还得添上一句附言,使这张通行证变得更加完善。” 他向弗勒塞尔走去,市长仍然站在那儿,手撑着桌子,强撑出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气的瞅着这两个与他本人打交道的人,以及另外一个刚在门口出现、拿着一把剑的大高个子。 这个大高个儿,就是一直跟随着格洛瑞亚的吉尔贝,他的脸上满是肃穆,只要格洛瑞亚一声令下,他就会变成一个完美的杀人机器。 “先生,”马拉对弗勒塞尔说,“您要添上的那句附言,那句使这张通行证变得更加完善的附言就是这么一句话。” “说吧,马拉先生。” 马拉把那纸摆到桌上,用手指着市长该写附言的地方,说道: “格洛瑞亚先生既然作为军事谈判的代表,就请阁下保证他的人生安全。” 弗勒塞尔望着马拉,脸上显出的那副神气表明他很想一拳打烂马拉那张扁平的脸,而不想照他的要求去写。 “您还没有拿定主意吗,先生?”马拉看着弗勒塞尔的眼睛,步步紧逼。 “哪儿的话,”弗勒塞尔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因为,不管怎样,您提出来的总是一个合理的要求。” “但是,先生们,”他写下了马拉要求的附言,接着说,“请你们注意,如果出了什么事情都和我无关,我和我的家人没有理由有承担意外风险的责任。” “这由我来保证。”马拉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纸说道:“拿着,勇敢的格洛瑞亚。虽然我为你的勇气所赞叹,但你没有必要孤身去和那个可怕的典狱长会面,人民是能攻下巴士底狱的。” “先生,少一些牺牲不是更好吗?”格洛瑞亚做出了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但他实际决定做一次惊天的豪赌,让他的声望一次就攀升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上帝与你同在!”马拉神色一正,敬佩的说道:“我相信您一定能成的,自由女神保佑您!” “我的朋友。”弗勒塞尔有些恼火的看着挡在门口的吉尔贝说:“我要向您指出,您这身穿着进入这里未免太不雅观,而且你不能在我的房门口站岗。如果您一定要呆在这儿,那么至少请您把弹盒挪到前面,背靠着墙。” “我可以让他过去吗?”吉尔贝向格洛瑞亚问道,他瞥了一眼望着德·弗勒塞尔,脸上的神气表明他并不怎么欣赏那句拿他打趣的话。 “可以,他逃不掉的。”格洛瑞亚点了点头。 吉尔贝咧了咧嘴退让到了一边。 马拉吓人地笑了笑说:“那我们现在去拿火药吧。” “走吧。”格洛瑞亚稍稍用力,将木雕成了两半,拿出了一把黑色的钥匙。 他们俩走下楼梯,吉尔贝跟在后面。 正如德·弗勒塞尔所说的,市政厅的地窑里储存着八千斤火药。 马拉和格洛瑞亚拿着提灯走进了地窑,把灯吊在天花板上。 吉尔贝则单独留在门口站岗。 火药都装在一些小木桶里,每只桶里大约有二十斤。楼梯上每隔一两级就站着一个人,形成一个长长的传送带,他们开始把火药桶从地窑里搬出来。 起初有一阵子是乱哄哄的。因为他们不知道火药够不够分给每一个人,所以大家都冲上前去,想要拿到自己的一份。选举出来的那几个队长适时的发挥了作用,他们纷纷站出来训斥他们的队员,分配工作这才变得秩序井然。 每个公民都分到了半斤火药,大约相当于三四十发子弹。 第四十二章 围攻巴士底狱 午后,七月的阳光很喜人,把整个巴黎都照得亮堂堂的,市民们唱着欢快的调子走在前往巴士底狱的道路上,一切都是那样的欣欣向荣。 格洛瑞亚眯着眼睛和太阳对视了片刻,轻松的笑了,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希望仿佛就在人们身边,触手可及。他正了正自己的帽子,红蓝两色的帽徽在烈日下是如此的显眼。 这些帽徽是一位热情的诗人提议修改的,本来他们贴在帽子上的都是绿的椴树叶,这是卡米尔·德穆兰提议贴在帽子上的,随后许多人把树叶贴在帽子上面,只是因为看到别的人也贴着,他们并不知道那有什么含义。 诗人好奇的问道:“你们为什么贴着绿色的帽徽?” “这象征希望!是法兰西的希望!”人群中有几个清楚的人嚷道。 “对。但是这种表示希望的颜色同时也是德·阿尔图瓦伯爵的色彩标志。你们想要显得像是亲王的仆人吗?” “不,我们都是自由人!我们绝不去做任何人的仆人。”大家齐声喊道。 “那么,把这个帽徽改一下,如果你们想要充当仆人,就请充当我们大家的母亲巴黎这座城市的仆人吧,——把帽徽的颜色改成红蓝两色,朋友们,改成红蓝两色。” “对!既然我们为了母亲巴黎而战。”大家嚷道,“那就改成红蓝两色!” 市民们刚说完这句话,沿街两侧房屋的窗户都神奇地打开了,红蓝两色的彩带像下雨似的飘落了下来。市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格洛瑞亚哈哈一笑,带头将自己的绿色帽徽踏在脚底下,换上了崭新的红蓝两色帽徽。 “这是巴黎母亲的恩赐!”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这句话在人群中快速的传播着,直到每个人的帽徽都换成了红蓝两色。 随后,格洛瑞亚就率领着一小支有武器的军队出发了,剩下的人们则由马拉带着赶往荣军院去装备武器。 一路上,这支队伍不断壮大,圣安托万区的所有交通要道在队伍经过的时候,那儿的最热情、最活跃的居民都加入到队伍中来。 这支队伍最终秩序井然地来到了莱迪吉埃尔街的街口上,那儿已经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有的畏畏缩缩,有的神色平静,有的傲慢不逊,他们都望着炽热的阳光照射下的巴士底狱的那几座塔楼。 一些从圣安托万区来的民间鼓手热情的在这里鼓舞着人们的士气。 数百名从参与抗击德意志龙骑兵的近卫军士兵也赶到了这里。 当格洛瑞亚带着他那支一千到一千二百人的队伍到达这里后,人们的热情迅速达到了顶峰,那些人的面貌和性情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本来畏畏缩缩的人变得大胆了,本来神色平静的人变得激动了,本来傲慢不逊的人变得气势汹汹。他们大声地喊着,对着堡垒上的那些把脖子从炮眼里伸出来的大炮怒吼,要求典狱长将大炮撤下去。 “撤除大炮!撤除大炮!”人群一面朝着从平台的炮眼里伸出头来的那些大炮挥舞拳头,一面大声威胁。 就在这个时候,巴士底狱的典狱长好象听从了民众的命令,几个炮手走到大炮跟前,把炮往里拉去,直到外面的人看不见炮筒为止。 人们纷纷鼓掌,仿佛在庆祝他们的胜利,在他们看来是典狱长迫于他们的压力而不得不作出了让步。 可是,哨兵们依旧在平台上前后走动着,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每个岗位上都有一个荣誉军人和一个瑞士兵交错着走来走去。 人们在喊过“撤除大炮!”的口号后,这时又开始喊起“打倒瑞士兵!”的口号。这是照着头天晚上“打倒德意志兵!”喊出来的又一句口号。 格洛瑞亚摇了摇头,他不认为典狱长是迫于人群压力而做出的让步,无论口号喊得再怎么响亮也最多只是能鼓舞己方的士气罢了,真正有用的只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而他们的武力显然不足以让典狱长做出让步。 “嘭!” 突然有个喊着“打倒瑞士兵!”的口号的人变得不耐烦了,他手里拿着一杆枪,就把枪口对着堡垒上的哨兵开了一枪。然而这个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人却把子弹打到巴士底狱的灰色围墙上,在围墙上留下了一个小白点,那个哨兵连步子都没有停滞,甚至连回头都没有回。 那个人刚刚发出的枪声没有能成为一场空前疯狂的进攻的信号,在他的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吵嚷声。他的同伴、战友纷纷脸色苍白的后退了一步,把他孤立在了最前面,人群的恐惧远远超过了愤怒。 许多人都认为这样朝着巴士底狱开枪是犯了死罪,即使他们是来占领巴士底狱的。 格洛瑞亚望着这个活像古代传说中满身鳞甲的妖怪的暗绿色庞然大物,默默地数着那些炮筒可能随时从中伸出来的炮眼,计算着壁垒上的枪支数目。然后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想起了弗勒塞尔说的那些话:“你们永远攻不下巴士底狱。” 这个坚固的堡垒就算有一两万久经战场的熟练士兵也很难一朝攻下,如果典狱长龟缩在堡垒之中,那么这支临时组建起来的军队很快就会锐气耗尽,根本无法想象当年人民是如何迅速地攻下巴士底狱的。 “世间最坚固的堡垒的内部也一定是软弱的。”格洛瑞亚心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他眯起眼睛,继续盘算着如何能说服巴士底狱的典狱长。 在格洛瑞亚思考的时候,一个男人站到一个石桩上面,他衣衫褴褛、满脸凶相,眼睛却像两颗星似的闪闪发亮,蕴含着惊人的光彩。 “静一静。”他说,“我是贡松!我想说几句话。” 原本还乱哄哄的人群就像着了魔似的,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睛都转向了那个演说者。 第四十三章 领袖贡松 “市民们!”在站上了石桩之后,男人的气质瞬间大变,仿佛他有两个面孔,一面严肃,一面亲和,他大声喊道:“前方就是巴士底狱!那些贵族就凭借这个地方欺压我们几个世纪!现在我们有一万多人,还有两万全副武装的战士正在全速赶来,我们是如此的强大,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们追求自由的脚步!占领巴士底狱!推倒巴士底狱!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属于人民的时代!起来!饱受受欺压的人们丢掉你们的恐惧!让我们推掉巴士底狱!” “贡松万岁!” “人民的米拉波(注1)万岁!” “占领巴士底狱!” “推掉巴士底狱!” …… 原本恐惧的市民被这个毫不起眼的男人迅速的调动了起来,他们群情激愤,所有人都在贡松的带领下备战,他们检查着自己的弹药、枪支,只待那两万人一到,他们就一同攻击巴士底狱。 格洛瑞亚眼看着自己身后的人群纷纷加入了备战的队伍,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苦笑一声。他的声望和号召力还是太浅了,和那些大革命初年的核心人物差的太远了,这是岁月积累而来的,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不过这也极大的刺激了他,让他更加坚定了加速组建自己的军队的决心。 他按了按有些疲惫的双眼,郁闷的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那是马拉给他的一封推荐信,上面用铅笔写了六个字:受马拉的委派,但当他在抬起头来的时候,贡松已经重新进入了人海之中,完全找不到他的位置。 他只能去寻求广场中的市民的帮助,因为马拉告诉他在巴士底广场上的人都能把他领到贡松那儿去。 被他询问的那个人不禁一愣,眼睛里射出两道光来。 “您找他有事吗?”他问道。 “把这张纸交给他。” “这是哪个人给你的。” “是医生马拉。” “马拉!你认识马拉吗?”那个人激动地嚷道。 “我刚和他分手。” “在哪儿?” “在市政厅。” “他在干什么?” “他去荣军院把两万个人武装起来。” “那么,把这张纸交给我吧。我就是贡松。” 格洛瑞亚往后退了一步,觉得精神有点混乱了,虽然他刚才没能看清贡松的面容,但那个男人的气质却让他印象深刻,和眼前这个干瘦甚至看上去有点猥琐的中年人完全没一点相似之处。 “你就是贡松吗?”他问道。 “朋友们,”那个衣衫褴褛的人说道:“这儿有个人不认识我,他想打听一下我是不是真是贡松。” 四周的人听了哈哈大笑,所有这些人似乎都认为,不认识他们最喜爱的演说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奥万岁!”两三千人一同大喊起来,震得格洛瑞亚的耳膜生痛。 “拿着。”格洛瑞亚无所谓地笑了笑,把那张纸递给贡松。 “朋友们。”贡松看了那张纸以后,拍了拍格洛瑞亚的肩膀说:“这是一位可以信任的年轻人,马拉把他介绍给我。因此我们可以信任他。你叫什么名字?” “格洛瑞亚·布宛纳。” “我呢。”贡松说道:“我叫阿什。只要我们两个人挽起手来,我想我们就可以跳着小舞曲把事情办成。” 人们听了这句俏皮话都笑起来。 ”等等,我有一个想法。“格洛瑞亚打断了人群的嬉笑,“我想现在进去见典狱长,要求他不作任何抵抗。如果他肯听我的话,那最好,我们就可以避免流血;如果他不听,那么流的血就得由他偿还。眼下那些德意志、奥地利和瑞士的士兵还在巴黎城中镇压我们勇敢的市民,我们同为法兰西人能不内耗还是不要内耗的好。” “那么你要和典狱长一起要呆多久呢?” “待到我说服他为止,如果我发现没有希望说服他,那么我就会出来。” “那么就以半小时为期吧,如果半小时内你没出来,我们就会直接进攻,如果你牺牲在了里面,我们会用德·洛内的头颅为你祭奠的。” “耐心点儿,朋友。”格洛瑞亚皱了皱眉头,他认为半个小时太短了些。 “嘿嘿,看看你的身体吧,很正常对吗?你一定没有挨过饿吧。”贡松脸色一寒:“可是你回过头来看看我们周围所有那些瘦骨嶙峋的人,看看他们干瘪的血管,从他们衣服的破窟窿里数一数他们的骨头,再问问他们看是否明白耐心这个词的意思!” “那好,就半个小时。不过,你对我没有一点怀疑吗?”格洛瑞亚边向贡松伸出手去边问道。 “怀疑?”贡松轻蔑地笑了笑答道,他轻而易举地把那个身强力壮的格洛瑞亚伸给他的手紧紧握住。格洛瑞亚脸色一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的人的手竟然这么有力,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一个婴儿一样虚弱。“我怀疑你?干什么要怀疑呢?只要我愿意,说一句话,做一个手势,我就能把你像玻璃一样敲碎,即使你躲进这些明天就要不复存在的塔楼,即使你有那些今晚要么归附我们要么死去的士兵的保护,你也没法逃脱。” 格洛瑞亚吃惊的看着这个片刻之间变得无限高大的人,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自信吗?” “我们进行的都是一种表示信念的行动。只要有信念,你就肯定会成功。”贡松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嘴大黄牙,“去吧,相信贡松,就像他相信你一样。” 格洛瑞亚愣了愣,他不得不感概这位贡松真是位伟大的领袖,他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向着巴士底狱的入口走去,他也要努力成为像贡松这样伟大的领袖。这时候,和他谈话的那个人在一片欢呼声中走进了圣安托万区,人们不断重复地呼喊着“贡松万岁!人民的米拉波万岁!” 注1:米拉波指的是奥诺莱·加里布埃尔·米拉波,是法国大革命年间一个著名的演讲家,如果玩过刺客信条的书友可能玩过关于这个米拉波的剧情。 第四十四章 嘴巴创造的巴士底狱 没人知道巴士底狱究竟是什么样子,它就像个庞大的巨兽,长年累月的盘踞在法国,将一个不朽的可怕形象始终留在老年人和孩子们的脑海中。从林萌大道那边望过去,可以看到它那两座面向广场、大小对称的塔楼,塔楼正面正好和河岸平行。 巴士底狱的大门口戒备森严,有一个警卫室,两道哨兵线,还有两座吊桥。 在越过了这几种不同的障碍以后,才能走到官邸,也就是说典狱长的住所前的院子里。 从这个院子里,有条通道通到巴士底狱的护城河边。 在朝着护城河的另一个入口前,有一座吊桥、一个警卫室和一道铁栅栏门。 在头道门前,哨兵想要拦住格洛瑞亚,但是他出示了弗勒塞尔开的通行证,轻松地走了进去。 这时格洛瑞亚发现吉尔贝跟在他的后面,吉尔贝是个非常笃定的人,他会跟随他认定的人上天入地。 “你就呆在外面吧,”格洛瑞亚看着高出自己一头的吉尔贝温和说,“要是我不出来了,你记得告诉雷克大叔,我因为一时贪心战死在了巴士底狱,辜负了他的期望。” “这……”吉尔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这也太长了,俺怕记不住啊……” “记不住我说的这些话?” “是的。” “我再给你重复一遍,记住了吗?” “布宛纳先生,还是你去说吧,俺的脑子不好使。哈哈哈,你肯定能出来的,你说还要请俺吃饭呢。”吉尔贝没心没肺的笑了,露出了他的一嘴的大白牙。 真是个傻子。格洛瑞亚只觉得鼻子一酸,心里难受的很,“放心吧,我肯定能出来,你说的对,我还没请你吃饭怎么能出不来呢。” “就是嘛,布宛纳先生,怎么可能有您做不到的事情呢?“ “以后叫我大哥就行,别再叫什么先生了,听着生分。” “嘿嘿,大哥!” “好兄弟!大哥去去就来!” 于是他坚定地穿过了第一道哨兵线,吉尔贝则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摆弄着自己腰间的那把剑和背着的那把枪,不时瞟两眼不远处的哨兵线,低声嘟哝道:“大哥,你要是出不来,我就进去。” 格洛瑞亚凭借着他的通行证,一路畅通地通过了吊桥和铁栅栏。 典狱长就站在门里面,就像个最终的大boss等待着来挑战他的玩家。 典狱长站在那儿等待格洛瑞亚的那个内院是专供囚徒散步用的,四周有八座塔楼,也就是说有八个巨人看守着。它没有一扇窗户,太阳也从来照不到它那潮湿泥泞的地上,这个院子简直就象是一口大井的底部,充满着死人的阴寒味道。 院子里有一座大钟,由几个绕着铁链的俘虏雕像托着,这座用来计时的大钟走的时候发出有节奏的缓慢的声音,就象黑牢里天花板上渗出来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受到侵蚀的石板地上。 在这口井的底部,囚犯陷在一个石头的深渊里,向着那些无情的光秃秃的石头凝望片刻,便马上要求重新返回牢房。 人间的气息在这里非常淡薄,没有花能在这里生长,空中唯一存在的是近乎和石头融为一体的蝙蝠,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忍受这般死寂的地方。 “年轻人,你来了?” 德·洛内转过身来,常年不见阳光让他的脸苍白的完全失去了人形,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但是看上去却有六十多岁。他穿着一件灰色外套,佩着有红绶带的圣路易十字勋章,握着一根剑杖,像极了亡灵。但听他说话的意思,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格洛瑞亚吃惊的看着德·洛内,他从未见过德·洛内,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了解的德·洛内可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兰盖的《回忆录》使他声名狼藉,他几乎就跟这所监狱一样被人痛恨。 德·洛内家族世世代代掌管着巴士底狱,也世世代代被人怨恨着。 据说这所监狱的官员并不是由陆军大臣任命的。在巴士底狱,上到典狱长下到厨房的小学徒,所有大小官员的职位都是出钱买来的。因而巴士底狱的典狱长是一个等级很高的看门人,是一个带肩章的饭馆老板,他除了自己那六万法郎薪俸外,通过敲诈掠夺,还可以搜刮到六万法郎。 据说这一任的德·洛内的贪财远远超过了他的几位前任,听说是因为这一任的德·洛内预料到了他自己不能像他的前任那样长期保住这个职位。 据说他靠囚犯来养活自己的全家。他减少取暧的燃料,把每件家具的租金都提高了一倍。 据说他有权每年免税运一百桶酒进巴黎。一个酒馆老板买下他这项权利,借此把上品好酒运进城来。而他拿出酒馆老板付给他的那笔钱的十分之一,买些醋给囚犯喝。 据说巴士底狱中只有一块能见得到阳光的地方——在一座棱堡上面有一个小花园,这里人最愉快的时候就是在那儿散步溜达,并在那儿透透空气,看看花草,见见日光,享受一下难得的人间的气息。他把这个小花园租给一个园丁,为了每年多弄到五十个利弗尔,从此所有人几乎再也接触不到人间的气息了。 据说他对那些有钱的囚犯极为殷勤。他把一个有钱的囚犯领到自己情妇的住处,这样一来,他的情妇就住上了备有家具的房子,由那个人供养,用不着他花费一个子儿。 据说这里关押着数百个囚犯,他们都是得罪了权贵的先进人士。他们其中有哲学家,有医生,那些失踪的伟大革命者几乎都被关在了这里…… 可实际上呢?这里只有七个罪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贵族,两个精神病和四个伪造钱币的投机者。这里没有革命者,关押的只有罪有应得的罪犯;这里没有油水,只有让人发疯的死寂;这里也没有无恶不做的典狱长家族,有的只是短寿的德·洛内家族。 世间没有什么巴士底狱,有的只是一个由嘴巴编造的弥天大谎。 第四十五章 被囚禁的军人 德·洛内看着不远处的年轻人,他有满腹的心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到头来只能是化为一声叹息,这就要解脱乐吗?尚且没有准备好呢。 从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起,他就开始做一个梦,这个梦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每一次都愈发真实。梦中有一个年轻人拿着一把火走进了巴士底狱,他似乎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可总是听不清楚,而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二色,黑色的是残垣断壁,白色的是烛火银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死在这片火海之中,每每到此他就会从梦中醒来,然后静静的为自己冲上一杯咖啡,他知道或许这就是他的使命终结的预兆,祖祖辈辈背负的使命——虽然它更像是个诅咒——至他这里就要彻底的结束了。 前一天晚上,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隆隆声,他趁夜登上了巴士底狱的最高处,他清晰地看到那股不断上涨的骚乱的浪潮已经冲到巴士底狱的围墙脚下,那浪潮是红色的,就像血。 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默默地的写下了自己的遗书,等待着那最后的终结。 此刻,他终于等来了那个年轻人,尽管他从未看清过那个年轻人的面容,但当他看到格洛瑞亚的第一眼,他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没错,就是他。”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总算是来了。” 格洛瑞亚不解的看着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很难受,可他明明不认识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迟疑的问道:“您一直在等着我吗?“ “不错,我一直在等着你,等着你结束巴士底狱里的一切。” 格洛瑞亚吃惊的看了一眼德·洛内,发现他的眼神中有的只是疲惫,仿佛此刻他面对的不是巴士底狱的典狱长,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身心疲惫,心中渴望着上帝的拯救之光。 在这个老人的身后有四门准备开火的大炮,周围还有一支由荣誉军人组成的军队,哨兵们握着枪,军官们拿着出鞘的剑。他们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平静,可只要仔细看上去,就能发现平静蕴含着无尽的疲惫和对解脱的渴望。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是这副模样?”格洛瑞亚退后了一步,他们看他的眼神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典狱长和几十个老兵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铁栅栏门在格洛瑞亚身后吱吱嘎嘎地关上了,不管格洛瑞亚此前下了多大的决心,听到这种可怕的声音,他还是禁不住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寒噤。 “我们被囚禁在这里太久了。”德·洛内疲惫的摇了摇头,“我们都在等着你来结束这一切。” “什么?我?”格洛瑞亚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为什么是我?” “这是上帝的指示。” “可……可我是来劝降你们的。”格洛瑞亚迷茫的挠了挠头,“而且如何结束这一切?” “结束这一切其实很简单,毁了这里就行了。”德·洛内转身看了一圈,指着他身后的那些人说:“这些人都是和我一起来到这里的,我们一起在这里被囚禁了二十四年,我们来的时候一共有一百人,现在只剩四十七个了。” 接着,他转身笑着对格洛瑞亚说: “本以为我们还要再多熬上几年,但没想到上帝派来了你。” “毁掉这里吗?”格洛瑞亚看着笑的比哭还难看的德·洛内和他背后那些苍老的军人,胸中百味陈杂,他原本以为来到这里会是一场危机四伏的冒险之旅,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同时他也为这里的人感到悲哀,最让人绝望的就是习惯绝望,而眼前的这些人分明已经习惯了绝望,现在终于能够解脱,他们一心只求速死…… “就用这盆火吧,历任死在巴士底狱的看守者都是用它来火化的。”德·洛内指着吊在空中的火盆说道。 格洛瑞亚抬头望了望那个火盆,火盆中的焰火正在欢快地跳跃着,似乎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一定要这样吗?你们不能离开这里吗?”格洛瑞亚忍不住问道。 “是的,一定要这样,因为我们是军人。”德·洛内高傲的仰着头颅说:“我们既然接下了命令,就绝对不能违反。” “你们接到了什么样的命令?” “驻守巴士底狱。”德·洛内一怔,刚才的高傲荡然无存,他的情绪很低沉,无可奈何地惨笑了一声,“不过驻守和囚禁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待在这个地方,说起来我们竟然没有发疯,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现在巴士底狱就要被毁灭了,你们没必要和它一同赴死,你们的命令是驻守巴士底狱,不是和这里一同消亡啊!”格洛瑞亚不甘心的劝道,他不希望这些可敬的军人就这样成了巴士底狱的陪葬,他们还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年轻人,你不必劝了,我们属于不同的阵营,除非你有国王的命令,否则我不可能背叛国王的,我只能和这里共存亡!”德·洛内固执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格洛瑞亚想要让他活下去,但是属于贵族的尊严让他无法这样选择。 “如果我告诉您,在三年以后法兰西将会面对整个欧洲的围攻呢?” “你……你说什么?” “法兰西将会面对整个欧洲的围攻。” “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格洛瑞亚指了指上方,“你不也收到上帝的意志了吗?” 德·洛内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格洛瑞亚看德·洛内一言不发,暗道有门儿,人不说话无非是因为心中纠结,既然纠结那么就有机会。他认真地看着德·洛内的双眼,“你不只是国王的贵族,你是法兰西的贵族,而且你还是一位军人,你最重要的职责是保卫法兰西!而你现在却想要一死了之,你是不是太懦弱了些!” 第四十六章 进攻! 民众顶着七月的骄阳等在巴士底广场,他们神情激昂、十分狂热。 贡松带领的那些人刚刚和马拉的人汇合到一起。圣安托万区的人认出了圣马尔索区的弟兄们,就向他们招呼,并且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贡松站在那些革命党人的前面,马拉却隐去了自己的踪影。 “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准备进攻吧。”贡松冷酷地看着不远处的巴士底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广场上出现了一阵骚动,一群民众大声的嚷着什么,混乱的景象十分可怕。 ”格洛瑞亚还在里面!我们进攻会让他送命的!“ ”格洛瑞亚已经牺牲了,我们约定了半个小时为期,既然他还没有出来,就一定是牺牲在了里面。“ ”怎么会?布宛纳先生牺牲了?“皮都脸色苍白的退后了两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得不说,我们的敌人很顽固。”贡松转身面向数万市民,深不可测的眼睛中晃动着未知的火焰,”他不但不肯把巴士底狱交出来,而且还杀死了我们的同志——和德意志龙骑兵浴血奋战的格洛瑞亚!既然这位典狱长大人守卫巴士底狱的决心如此坚决,我们只能赐他死亡了!为格洛瑞亚同志报仇!杀了典狱长!“ ”为格洛瑞亚同志报仇!杀了典狱长!“ …… 贡松不大但却异常有力的声音立刻得到了市民的广泛响应,他们声嘶力竭的吼着,似乎凭借这声音都能将这片天吼破。 “但是我们得牺牲多少人啊!”皮都挤到了贡松身边,大声提出了自己的异议,”就不能再等一等布宛纳先生吗?他一定能说服典狱长的!“ “呸!”贡松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说:“世上的人太多了,但是却有一半人在挨饿,与其被饿死,倒不如拼上性命去占了巴士底狱,至少这样我们死的还有些价值!” 贡松转身对着市民喊道:”朋友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的!是的!”人们带着崇高的牺牲精神大声嚷道。 “但是眼前有一条护城河啊!”皮都急得满头大汗。 “我们只需要把这条河的一部分给填满了就行了!”贡松哈哈大笑,“我已经算过了,我们这里十分之一人的身体就能把那条护城河全部填满!朋友们!你们会被一条小河吓退吗?” “不会!不会!”人们像先前一样激动地重复道。 “德·洛内!接受市民的怒火吧!”贡松盯着巴士底狱仔细看了一会儿,根本没有发现典狱长的踪迹。 他脸色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阴霾到了极点,他认为此时此刻德·洛内不出现是对他极大的蔑视。他能容忍对别人的威胁,但是却受不了别人一丝的轻蔑。他阴沉着脸迅速举枪,瞄准射击,打响了进攻巴士底狱的第二枪。 霎时间,枪声四起,市民们仿佛一直都在等着他的这个信号似的。 巴士底狱的灰色塔楼很快被子弹打出了一道道白色花纹,就像邪恶的气息被净化了一样。 在民众毫无秩序可言的射出这排子弹以后,紧接着是长达十余秒的寂静,所有人都在埋头换弹药,这支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显得是那样的混乱无序。 巴士底狱的那些瑞士兵可不会给这些市民机会,他们迅速填装的大炮,原本市民以为已经撤下去的大炮在此刻重新露出了它们的獠牙。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在一座塔楼的顶部闪现出一道火光,一团烟雾随之而出,炮手们根本不需要瞄准,密集的人群中就响起一片痛苦的喊叫声。 这是巴士底狱向市民开的第一炮,紧接着炮声如水银泻地一般轰入了人群之中,一批人又一批的市民倒在血泊中,失去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受到炮轰的市民刚才还那样气势汹汹,现在却变得非常惊骇。他们中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单从巴士底狱采取的种种防御措施上——它是无法攻克的。市民们幼稚地以为,在这个国王不断对他们作出让步的时代,巴士底狱也会不经流血自己让步的。 但他们搞错了,并不是所有事情国王都能轻易让步,比如在威胁到国王生存的问题上。 在炮兵们装弹的时间,剩下的守卫部队迅速在巴士底狱的平台上面举起了枪,对准广场又射出了一排子弹。 虽然现在守备巴士底狱的只有两百瑞士兵,而且这两百瑞士兵只是临时调驻巴士底狱,但是他们却保持着良好的纪律,暴民与军队的差距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接下来,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这儿、或者那儿发出几声喊叫、几声呻吟和几声哀鸣。 “大哥!你醒醒啊!” “爹!” “大叔!” …… 人群中起了很大一阵哀嚎,许多人都发现自己的亲人死在了这一轮炮击之中,市民们手搭着手把死者和受伤的人抬了起来,失去亲人、朋友让他们格外痛苦,原本凝聚力极差的市民在这一刻出人意料的成为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的名字叫“复仇”。 “复仇!” “复仇!” …… 市民们高呼着口号行动了起来,一转眼间,这个地区所有房屋的窗口——即使是在枪弹射程以外的——都挤满了射手。 只要巴士底狱平台上或炮眼里出现一个瑞士兵,就会有一百支枪瞄准他。虽然市民们的准头很差,但是他们却有三万多人,很快弹雨就把遮蔽堡内士兵的那些石墙的墙角打坏了,市民们疯狂的开着枪,似乎想要把石墙打碎…… 但是聪明的市民不久就厌倦了,他们纷纷劝说周围的人停止射击。他们告诉周围的人对巍然不动的石墙开枪射击是没有意义的,他们的枪要瞄准的是人的肉体,子弹打出去时,只有从人体内喷出的鲜血才是最有意义的,灰尘永远只是灰尘,这样下去就算他们把弹药打光,也根本攻不下巴士底狱。 第四十七章 破门 人群中闹哄哄的,各人都抢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广场上出现了这样奇怪的景象,人们会很快的在某个发表意见的人的四周围成一圈,并且等他们发现他的建议不切实际的时候,就立刻离开他。 一个车匠比划着要造出一个古罗马的投石器,用这东西把巴士底狱的围墙打一个缺口。 那些消防队员建议用水泵把大炮的引火药和炮手的火绳浇湿,可是他们却没发觉,就连功率最大的水泵也无法把水喷到巴士底狱围墙的三分之二的高处。 一个指挥圣安托万区人的啤酒批发商建议向巴士底狱喷射一些他们头天晚上搞到的罂粟油和薰衣草油,焚毁这座堡垒,因为这些油用磷一点就着。这个啤酒批发商很快获得一个糟糕的名声,大家都把他当成是一个纵火狂来看待。 …… 然而人群中有一个人却与其他人的反应截然不同,如果格洛瑞亚在这里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个人他非常熟悉。 这个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厌恶的避开了这些在做白日梦的市民,像一条喇叭狗一样勇敢且自信的潜伏到了堡垒之下。 他善于观察的眼睛很快认出了杀伤力最大的那几个炮眼,他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算准了大炮开炮的和排枪向吊桥射击的准确世间。 等他的眼睛完成了所有的观测工作之后,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把肩膀和胸脯缩成一团,整个身体显得还没有一块从侧面看过去的木板大。 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几乎成了一条如同几何图线一样的棱边,既不宽,也不粗。 他默默地躲在吊桥上附近一个隐蔽的视觉死角,像一只壁虎一样抓着凹凸不平的石块向上攀爬。 尽管他的四面一直响起密集的枪声或炮声,但是他依旧冷静的向上攀爬着,那份冷静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应该有的。 很快在广场上乱嚷嚷的市民们就发现了这个无畏的勇士,他们同时停下了射击,用眼神为这位勇士加油,因为他们也清楚他们的射击根本无法打中瑞士兵,反而更可能打中这位无畏的勇士。 守军们很快发现市民的古怪——他们直勾勾的看着吊桥附近,却一枪不发。但是因为那个地方是视觉死角,他们根本无法看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不解地嘟哝了两声,向吊桥附近接连射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个人还是凭着他的体力和动作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好几次铅弹似乎都打中了他,但其实只是擦肩而过。他虽然没有流血,额头却也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这实在是太刺激了,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即使是再冷静的人也会受不了。 他就这样在死亡的威胁下攀爬到了吊桥附近,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小刀,全神贯注的计算着枪炮的间隔。他已经能看到吊桥的铁索了,但是这段最后的距离已经并不在视觉死角了,他必须迅速准确的移动过去。 ”十九秒。“在又一轮枪炮射击之后,他念出了这个时间,这是他计算出的巴士底狱的守卫们换子弹的时间,他必须在这十九秒内穿越这段危险区域,然后砍断铁索! “一!”他开始行动了,像个在空中飞翔的大鸟,伸展四肢直接侧着跳跃了一大块区域。 “二!”他用力抓住了堡垒上破碎的地方,咬紧牙关疯狂的向上爬。 “九!”经过七秒的攀爬他现在已经碰到了吊桥! “给老子断啊!”他的右手抽出了嘴巴叼着的小刀,转身对着铁索就是一刀斩下。紧张注视着他的市民在此刻失望了,他们没想到这位勇士只是带了一把切水果的小刀,这东西能切开铁索吗? 在堡垒平台上紧张的换着子弹的守卫也松了一口气,嘻嘻哈哈的指着他笑了,在守卫们看来他只是一个神经病,竟然想用那么小的一个小刀切开铁索。 “咔……”铁索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就这样轻松的。 没人能想到看上去如此袖珍的小刀能像切豆腐一样切开了铁索,吊桥发出了一声颤抖,随着铁链断裂,摇摇晃晃的坠落了下去。 “十二!”他看着即将坠落下去的吊桥纵身一跃,借助吊桥下落时的缓冲力落了下去。 “十四!”吊桥轰然落地,他打了个滚卸去冲击力,向着之前已经选定的一间民房拼命地冲了过去。 “十九!”他靠在民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兴奋的划了个十字。 “上帝保佑!” 噼里啪啦的枪声又响起来了,正在冲向大门的那些人像麦田里的麦穗似的纷纷被子弹击中、打翻。然而这些死伤者的惨叫没有让后继的市民胆怯,他们反而更加疯狂的冲了过来,这时他们已经不再仅仅是那些抵制饥饿的市民了,他们是复仇的战士,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拼死一搏。 怒声嘶吼的大炮每发射一颗炮弹就会在人群中绽放出一朵血花,带走一片市民的生命,而市民们却用更大的声音呼喊着“我们要占领巴士底狱!”的口号来作为回应。 人们一面发出这种呼声,一面挥舞手臂。 他们的行动那么敏捷,那么迅猛,那么难以阻挡,区区两百瑞士兵守军根本无法防御。 狂热的欢呼声震天响,所有人都在庆祝着他们所取得的这第一个胜利。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又几门大炮在他们前方的塔楼上,毕竟他们没有受过训练,根本不知道战场的残酷。 四门大炮同时亮出了他们的獠牙,市民们仿佛呆在一个被它们照得雪亮的洞穴深处,“轰”的一声四门大炮射出一排带着死亡气息的炮弹,在堡垒的大门里横扫而过。 这排犹如一股飓风的炮弹在人群当中炸出一条血路,这是真正的血路,炮弹碾过的地方一大片血肉横飞,市民们为他们的轻率付出了血的代价,这样的惨剧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真正成为军人…… 第四十八章 攻入内堡 “寻找掩体!我们的大炮来了!”王宫广场战斗过的近卫军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大炮,迅速地赶到了这里。 这时可以看到瑞士兵已经撤离了外围,他们进入了第二个吊桥把他们的枪管从堡垒的缝隙中斜了出来,他们肆意朝着在院子中惊慌乱转的市民。直到近卫军的大炮压制住了他们,市民们才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可早已经血流成河了。 贡松大声地鼓励着市民,呼吁他们不要惧怕牺牲,勇敢地继续战斗。 卡扎克看着这群毫无组织的市民和不懂军事的领袖摇了摇头,他知道如果想要攻破巴士底狱只能靠他自己。 可他思考了一会儿却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手上带的婚戒不见了!那是妻子留给他的最后的遗物!他发风似地在附近寻找着,终于在离他不远处的干草堆上找到了他的婚戒。他温柔地捡起了干草上的婚戒,突然想起了他曾经为小姐点起的那冲天的焰火。 “小姐,是你给我的提示吗?”卡扎克鼻子一酸,他已经知道了如何去攻破巴士底狱,“小姐,等我手刃了那个畜生,我马上就去陪你……”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迅速找到了贡松说出了他的主意: “只需要一辆手推车和一些干草就可以攻破巴士底狱的第二层防御。” 贡松想了一下,立刻赞同了卡扎克的建议,他虽然不知道如何攻城,但他却乐意相信眼前这位勇士。贡松突然想到凡是有益的事物,成双总归更好,就朝着广场上的市民喊道: “两辆手推车!快找两辆手推车来!” 人们迅速行动了起来,并推来了十辆手推车。 “拿些麦秸和干草来!”卡扎克喊道。 立刻就有两百个人赶来,各人手里都拿着一捆麦秸或干草。 有些机灵的人还把干燥的厩肥堆在了担架上。 卡扎克走到一辆装满麦秸的手推车的把手当中,他并没有把车朝前拉,而是发疯一样向前推去。 贡松笑了一下,也按照卡扎克的样子做,他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卡扎克这么做的目的,这的确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市民们跟随着领袖也也各自抓起一辆手推车的把手,把十辆手推车推进了院子。 十辆堆满了易燃物的手推车迅速在漫天的子弹中变成了十辆火车!但是人们没有丝毫退让,他们听见枪弹嘶嘶地打在麦秸或侧栏以及车轮的木架上,但是没有一个人给枪弹击中。 等这排子弹打过以后,两三百个射手就跟在这几个推车人的后面,向前冲去,他们在这道防御物的遮蔽下,钻到桥板底下。 “哈哈哈,就让这把火烧的更猛烈些吧!” 卡扎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火镰和一些火绒,用一张纸包了一撮火药,随后用火点着,无数的麦秸火把就这样被制作了出来。 每个人都分到一根麦秆火把,十辆车上的麦秸烧的更加狂暴了,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城堡里的守军惊恐的看着可怕的火焰,他们试图要扑灭这些可怕的火焰,可是他们一跑出来,就肯定会被堡垒下埋伏的射手给射杀,这些人可不是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市民,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近卫军! 火苗窜到了桥面上,用锐利的火舌吞噬着木头,顺着桥的构架蜿蜒曲折地向上烧了过去。 “胜利!胜利!” 院子里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立刻传染了圣安托万广场上的所有人,民众看见巴士底狱的塔楼上冒出了浓烟,以为他们的前锋已经攻破了巴士底狱。 卡扎克看着烧红的铁链从梁木上脱落了下来,欣慰的笑了。随着铁链的脱落,吊桥轰然坠落,有一半给烧断了,另一半还在燃烧,噼噼啪啪地直冒烟。 瑞士兵们恐惧地从可怕的烟雾中撤离了出去,他们的首领,一位营长先生却狰狞的拿着一个火把走到了地窖口,威胁着已经冲到他们面前的市民和近卫军。 “谁敢再前进一步,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火药!”很多人惊恐地嚷了起来,“火药!火药!” 他们看到那根火把在这位连长的手里闪闪发亮,猜出了他的意图,巴士底狱下面的火药足以把整个巴士底狱都炸上天。 “你们可以把我杀死,”连长哈哈一笑,“但是你们下手得再快也阻止不了我把这根火绳丢在那些火药桶中间,那样的话,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给炸到天上去!” “听我说,”连长晃了晃他手中的火把,“现在我的手里掌握着你们所有人的生死一样,只要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朝这个院子里走一步,我就把火药点起来。” 市民们听了他这番话,摇摇晃晃的退了几步,仿佛他们感到地面在他们的脚下颤动。 “你有什么愿望?您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不要点燃火药!”贡松依旧保持着沉稳,冷静地喊道。 “我想写个投降条款,体面地投降,而不是这样被你们侮辱性的打死。”连长用左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右手依旧拿着火把。人们恐惧地看着这个火把,生怕他右手有丝毫颤抖,把火星溅入了这可怕的地窖之中。 “我希望所有人都退出去,“连长说,”只要在巴士底狱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外人,我就不接受任何建议。” “但是。”贡松摇了摇头,“您不会趁我们不在的时候重新组织抵抗吧?如果这是你的缓兵之计的话,那我只能说你想多了!” “哈哈哈,我以一个贵族的名誉起誓,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您说话算数吗?” “我以一个贵族的名誉担保!” 有几个市民依旧不相信的抿了抿嘴。 “以一个贵族的名誉担保!”连长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侮辱,第三次重复着这句话,他双目冒火,胸口不住的起伏,甚至右手都在颤抖! “不!不!没有人怀疑!我们都相信你!”看到连长颤抖的右手,所有人都不敢再怀疑了。 他们可以随意践踏贵族的尊严,但是他们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