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海棠令》 楔子 深蓝色的夜幕中悬挂着一轮皎洁的银盘,看似宁静平和。 而在它的笼罩之下,有一被镀上淡淡银色光边的地方,那是某处夜晚的树林。从月亮的角度望下去,树枝刷啦抖动,惊起一群飞鸟,发出一阵凄厉恐慌的“啾啾”声。 珮瑶肩上挎着一茶色包袱,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棵碗口大的树后屏息凝神看着那一男一女刀光剑影的激烈打斗,她焦灼地盯着渐渐处于下风的白衣女子,手指用力地抓着树皮,险些把树皮抠破。男子手中的刀反射出的银光闪进她的眸子里,仿佛照亮了半边天…… 乌云掩月,她的呼吸渐重,双腿也在不争气地发抖,后悔因好奇尾随这对男女来到树林,但她此时更担心的其实还是眼前的女子,女子的表情难受狰狞,好像是受了重伤。 珮瑶此次接受的任务是收到雇主傅颖的委托取下苏州府尹庞冲的小妾小云的人头交与她,而傅颖正是庞冲的正妻……所以这只是一起简单的杀人买卖,全因女子的嫉妒心引起的家庭纠纷而已。 珮瑶很早就麻利地完成了任务,那时月亮刚刚升上来。 待她蹑手蹑脚地关上小云的房门,准备背着她的人头返回海棠阁时,抬头却瞧见了垂丝海棠堂主白落霞正在追赶一名头戴斗篷、身穿蓑衣的魁梧男子。他们轻点黛瓦,朝着庞府后山的树林赶去。 能够让我们这位在塞外休息了将近一年的堂主亲自追杀,此人一定不简单!珮瑶心里想到。 她嘴角轻轻一勾,清澈的双眸闪出刹那琉璃的光彩,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她悄悄跟了上去…… 月亮再次从镶着银边的乌云后现出,树林也随之亮堂了不少。 白衣女子不敌斗篷男子,被他一掌击中心口,从空中抛落之后,重重摔倒在地,她的背部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停下。 “啊——”珮瑶哑然失声,吓得赶紧用双手捂住了嘴,浑身止不住颤抖,眼角也泛出点点泪光。 不行,我得救堂主!珮瑶暗自鼓舞自己,此时她也顾不上身死的危险了。因为如果任由白落霞死去,而她却见死不救,那名斗篷男子在觉察出她的气息之后也定然不会放过她。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她还有什么顾虑的呢?还不如死得光明磊落一些呢! “倏”地一声,她从腕袖里放出一枚绵丝针,正中斗篷男子的脖颈处。男子感到脖子一瞬清凉,紧接着却又感到如万蚁噬咬般痛痒难受。 珮瑶鼓足勇气走近那名男子,在离男子足有近十尺距离时方才停下,她将双手举到与眉骨齐高,开始晃动手链上的迷心铃。 伴随着铃铛的清脆响声,斗篷男子面部扭曲,心烦意乱、头痛欲裂,他欲要举刀相向,无奈体内真气乱窜,这让本就身受重伤的他更是使不上劲儿,无法举起手中那足有千斤重的大刀。 眼见男子因挣扎而渐渐体力不支,珮瑶停止了铃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屏住呼吸,谨慎缓慢地走向斗篷男子。此时的男子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右手握着长刀插进土里,左手扶着沉重的脑袋,额上挥汗如雨,他的嘴里呼出阵阵白气。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洒在了月光下的泥土上。他的右手似乎已经使不上劲儿,整个人往右一倒,仰面躺在地上。 我这么厉害?珮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能力。可眼前这个人似乎真的死去了,她站在“死者”头部的前方,欲蹲下去探探他的呼吸…… 可当她放松警惕,正准备蹲下时,倒在地上的男子却突然睁开了双眼,阴鸷的眼神吓得珮瑶连连退后几步,而后感到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她的瞳孔放大,通红晶莹的眼眸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呼吸急促担忧,额上也是冷汗直冒。她用手臂向后撑着自己的身体,害怕又缓慢地朝后面挪动。 男子把大刀拖在身后,锋利的刀尖划过地面摩擦出火花,随之向上抬起,珮瑶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离死亡是这么近。 叫你多管闲事!现在快死了吧!你到了地府还敢多管闲事吗?珮瑶在心里后悔嘟囔,表情害怕到扭曲。 “大侠!你饶了我吧,我只是路过……”珮瑶开始了语无伦次。她的声音在这幽暗的森林竟如同夜莺般悦耳,虽说是在哀求,却依旧空灵动听。这让不远处一双灵敏的耳朵都醉了。 男子心中有些小小地触动,可他还是冷酷地朝着珮瑶举起了大刀。 无计可施之下,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希望可以减少些许痛苦。不料,一股强烈的气流袭来,将大刀甩出数丈远,稳稳地横插进远处的树干。 气流吹得珮瑶面部肌肤微微抖动,她惊得一下子下张开双眼。此时的斗篷男子也被气流打伤以致向后猛退,一棵大树阻止了他的去向,后脑勺“当”地一声狠狠地撞在树干上,片片树叶被震落,如同春日翩飞的蝴蝶。他双目圆鼓,眼里空洞无神,两腿岔开顺着树干霎时瘫软在地——他已经气绝! “是谁''?”珮瑶望向气流来的方向,却只瞧见一名黑影一晃而过。 她心中生疑,想不到究竟是谁会救她,而现在她也想不了那么多…… 已经安全的她麻利地起身向受伤的白落霞跑过去,发现白落霞已经奄奄一息地倒在那里。珮瑶将她扶起,她在快要撒手人寰之际将手里的玉佩交给了珮瑶,嘴巴用尽了所有力气吐露道:“这——拿——回去——交差!” 话音刚落,白落霞就倒在了珮瑶的怀里,没有了气息。 珮瑶一战成名,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是她杀死了塞外金刀战神翁虚白。而她在海棠阁的地位也因此从垂丝海棠的小喽啰晋升为了垂丝海棠堂主,与沈箫寻和段离羚平起平坐,共为海棠阁三大堂主。 而珮瑶还拥有一项独门绝技——江湖上早已失传多年的易容术,所以她还被世人称为“千面玉罗”。 第1章 蜜汁老太 三年后……她那眉间的朱砂痣愈发殷红妩媚。 苏州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每一丝都夹带着缠绵悱恻的味道。 珮瑶伫立在窗牖卷帘前,想到方才在海棠总殿上,海棠夫人交与她的那份任务,不禁嘟着小嘴、蛾眉紧蹙,脑子里反复计划着要如何才能活着命将任务完成,最好可以交给手下的弟子去做……可是……如果这样的话,这月的月费就会好少…… 想到金钱这一点,无疑触痛了她的软肋,咬咬牙,下定决心:我明日就启程去名剑山庄! 沐叶山今日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英姿勃发,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让皇上接受了他的变法方案。此时,他心力交瘁地回到沐府。可刚到沐府门口,官轿还未停下,打着小旽的他就被轿子的片刻颠簸给惊醒了。 “你这老太婆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窜出来挡道呢?轿子里坐着的可是我们尊贵的太师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呀!”周管家撸起袖子,一面训骂一面欲把她拎到一边去。 “我——要——见——沐太师!”老妇人声音低沉沙哑。她撇着嘴,歪着脖子,身形佝偻,表情狰狞委屈。 恰巧,沐叶山撩开门帘,见到了这一幕。他及时喝止:“住手!” “是!老爷!”周管家闻声便立即松开了手,并埋头退到了一边。 沐叶山看向那名妇人,她的脸上沟壑纵横,想到她的年纪应该八十有余。他再从上順到下打量起她那破破烂烂的衣裳……妇人的右手还杵着一根高过头顶的木棍。 若不是因为妇人没有拿着乞讨用的碗,他一定会以为她只是一名要饭的乞丐。 “你——找本官所为何事呀?”沐叶山清了清嗓子。 “我——”老妇人神情凄然,一副有苦却说不出的模样,她轻轻咽了咽口水,哀求道“我——可否到大人府上详谈?” “大胆!你这刁民也太不像话了!大人叫你说你又不说!太师府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周管家再次撸起袖子,指着老人唾骂。 沐叶山举起手示意他住嘴。 老妇人的话让他感到惊讶,他眯着眼睛比先前更仔细地瞧了瞧那名妇人的脸——他敢保证,他以前从未见过她! “这位老太,本官今日身体有些不适,不如——你明日再来吧!”他委婉拒绝了老妇人的哀求,并躬身出了官轿,径直朝沐府大门走去。 老妇站在原地,眼里噙着泪,半张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犹如喉咙里卡着一口痰。她眼睁睁地看到沐叶山进了沐府大门却又无能为力。 “或许,我只有晚上再来了。”老妇人思前想后最终决定道。 晚上戌时正,老妇人准时出现在了沐府的院墙外。抬头望向瓦顶,繁星缀天,月亮已经影去了半张脸,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这副皮囊骨架年岁太老了,她不经意间瞄到自己那只握着长棍的长满褶皱与老茧,形同枯柴般的手,苦涩地倒吸一口凉气,借着长棍的帮助,用尽全力腾空翻越过了围墙,稳稳落在地面。 她费力地俯下身,揉了揉脚踝——这双腿似乎老得比其他部位更快! 起身之后,她又下意识谨慎地左右张望,还好,没人发现她!对于沐府的园林,每一条小路,每一条长廊,每一座亭台,每一所房间……她都驾轻就熟。 她朝着沐叶山的居室走了十几步后又停下细思:不行!我不能去那儿!他不一定会相信我!我得去找楚玉! 想完之后,她缓慢地调转身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踏着月光和碎叶,拖着迟缓的身躯,她巧妙地躲过了沐府的家丁和巡逻的护院,来到了沐楚玉的房间门口。 此刻的她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奇怪?屋子里的人居然没有觉察到她笨重的呼吸? 想不到这小子现在还如此大意!老妇人眉头皱成一团,心里恨铁不成钢。 咦?房门虚掩着…… 老妇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清冷的光线里,微尘随之轻舞跳跃。进屋之后,她更是将木棍横着握在手里防身,努力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朝沐楚玉床榻的方向去。 越靠近床榻越发现好像不对劲儿,有呼吸声! 老妇人警惕地停住了脚步,瞳孔放大,咬着牙,望着床幔的褶皱轻微抖动,里面时不时传出女子娇吟的声音。 她在心里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找到烛台,一个一个点亮了整间居室。 在被窝里躲着调情的男女现在才发觉好像外面有什么不对,沐楚玉掀开被子,拉开床帘一气呵成,身边的女子则花容失色地用被子遮住了胸部及以下。 “你是谁?”沐楚玉见到来人是一位高龄的老太太,不禁感到可气又可笑。 老妇人严厉的目光落在他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愤愤地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沐楚玉。 沐楚玉眼神里一片茫然,不解地问:“你——谁啊?”他不由自主地拉过被子把下身捂得更紧。 老妇喘着粗气,瞪向了床上同样赤裸着的妙龄少女,少女被她瞪得心惊肉颤,脸色更红了。 “我是你姐!”她抬起左手狠狠推了下沐楚玉的脑门,语气稍重。 少女一听,惊得轻捂口鼻。 沐楚玉愣了一下,二话没说,从床尾处拿起少女的衣服扔给她:“穿上衣服快走,一个字也别说出去!” 少女唯唯诺诺地拣起衣裳,麻利地穿好,慌不择路地下床而去。 一直看着少女跑出了房间,老妇人才转过头看沐楚玉,而此时沐楚玉却早已穿戴整齐,盘着腿坐在床上。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我姐?”沐楚玉正经地看着她,卸去了刚开始玩世不恭的伪装。 老妇人嘴角轻挑,换成左手拿棍,右手拎着沐楚玉的耳朵,提着气数道:“你五岁那年和我睡午觉,结果你醒来之后却拉屎在我的被单上!十岁那年在陈大人府上,你在陈夫人种的牡丹花上撒尿,还用马粪喂食陈大人的小黄狗……” “别尽说些屎呀尿的!我信了还不行吗?”沐楚玉斜睨着老妇人,有些恼羞地甩开妇人的手,揉着自己的耳朵问道,“就你一上来就推我脑门儿这德性,我就猜到是你了!你……怎么这个鬼样子呀?是不是佘图欢干的?我给你报仇去!”说话间,沐楚玉迅速地穿上了靴子,义愤填膺地要替沐杉杉讨回公道。 沐杉杉轻轻打了他一嘴巴子:“别胡说!不关你姐夫的事儿!” 沐楚玉眼神无辜地看着姐姐,心里想着:果然是“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呀”!居然还打我! 可怜沐杉杉并未留意弟弟的眼神,而是自顾自地坐在了沐楚玉旁边,叹了口气,开始诉说自己在名剑山庄的经历…… 名剑山庄位于风景秀丽的云顶峰下,从京城赶过去就算骑着汗血宝马日夜兼程,也得花费一个多月。而从苏州过去则只需花掉半月的时间。 珮瑶在山庄里的锦绣林悠哉悠哉地闲逛,时不时用手指轻轻叩打空心竹,甚至无聊地在上面悄悄刻字“金子发出的光真好看”! “嘻嘻嘻!”情不自禁地还边刻字边发出窃笑声。 “唉!这里四季如春,风景也不错!真适合长期住在这里呀,有人养着的感觉一定很棒……”珮瑶愁眉苦脸地小声嘟囔,感怀自己是个“孤儿”的凄惨身世。 “表小姐!有客人来了!庄主让你过去呢!”贴身婢女晓晓冲她甜美地叫唤道。 “知道啦!马上就过去!”珮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向会客厅走去。 本姑娘又不是青楼货色!一天到晚见什么客呀!讨厌!珮瑶鼓着嘴,边走边踢脚下的石子。 “楚玉呀,你姐姐可是非常想你呀,你总算记得来看她了!不巧的是,她下山买她那些女人的玩意儿去了,应该要近酉时才会回来……你先请坐!”名剑山庄的庄主佘图欢拱手作揖,后又抬手示意他坐下。 “楚玉这次来山庄不止是为了看望姐姐……”沐楚玉回礼,故意卖关子。 “啊?”佘图欢脸色疑惑,吃了小小一惊。 沐楚玉别有意味地看着他,笑道:“当然也是为了看望姐夫你,求取不老之道!哈哈!” 佘图欢恍然大悟地用手指着他,两人笑成一片。 “呸!真假!”珮瑶听到二人的谈话,轻轻唾骂了一声,但是她也对沐楚玉口中的“不老之道”有了兴趣。 金子和青春如果被我兼得,岂不更好?珮瑶心里窃喜,喜色不自觉间显露在嘴角。 “表哥!”她站在厅外轻轻唤了一声。 第2章 美丽皮囊 佘图欢与沐楚玉听见珮瑶的声音,两人同时偏过头看向她。 “裳儿,快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小舅子——沐楚玉沐公子!”佘图欢招手让珮瑶进去。 方才只是听见了沐楚玉的声音,却并未见到他的长相,如今沐楚玉转过头看她,她才发现这位在京城里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当然咯,也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剑神”,竟然长得——怎么形容呢?颇有姿色? 他的面部线条十分柔和,肤色如白玉凝脂,天庭饱满,眉锋似剑,眉下的桃花眼更是天性风流,一双眸子如夜间繁星闪烁透亮,鼻若悬梁又挺又直,唇形完美无缺中透着小性感。 而沐楚玉先是被这似曾相识的声音给惊了一下,转过头一瞧,霎时被眼前的女子震得七魂不见六魄,心里更是惊为天人,不由自主地直愣愣看着珮瑶,胸腔里心跳加速。 此时的珮瑶身着碧色对襟羽纱衣裳,双手轻握,端庄地置于腹前,向着沐楚玉抿唇淡笑,心中则在想着:早知道就不化这么漂亮了,这个沐楚玉真下流! 她莲步轻移走到佘图欢的身旁,还未想到说些什么,佘图欢就拉着她的胳膊,向沐楚玉介绍道:“这是我远方的表妹——吕裳!” “吕姑娘有礼!”沐楚玉急忙双手握拳回应,“在下沐楚玉!” 珮瑶淡妆轻笑,不露声色。 “楚玉可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剑神’,自古英雄出少年,那把灵蛇剑可就是他十六岁那年,我为了娶你表嫂才赠予他的……”佘图欢指着沐楚玉腰间悬挂的金色蛇形剑,向珮瑶谈到。 珮瑶点点头:“小女子听过沐公子大名!” 沐楚玉笑到合不拢嘴:“在下对名剑山庄不甚了解,以后还希望吕姑娘多多指教。” “不敢!” 果然如佘图欢所料,沐杉杉在近酉时的时候才回到山庄,身后的阿罗与凤儿抱了好几匹绸缎以及大包小包的胭脂水粉等女人的玩意儿。 她摇摆着柔软的腰肢向围坐在饭桌前的佘图欢以及沐楚玉等人走来。 骚货!珮瑶和沐楚玉几乎同时在心里唾骂。 沐楚玉定定着看着沐杉杉,沐杉杉也轻撇着嘴角径直走到他身边,纤纤素手握在他的肩上:“楚玉呀,怎么来看姐姐也不提前和姐姐说一声?” 沐楚玉盯着这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听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勉强笑笑:“不正是为了给姐姐你一个惊喜吗?” “哈哈哈!”沐杉杉轻掩着嘴笑着扭开,在佘图欢的身旁坐下。 四人在一起共进晚餐,席间,沐杉杉两眼放光,时不时打量着沐楚玉和珮瑶,拉扯着佘图欢的衣袖道:“我看裳儿和楚玉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不如你做个媒撮合他们二人可好?” 佘图欢一脸惊愕:“这个……” 珮瑶更是不想为了一个任务还把自己给套进去,错愕的她正准备张口,却被沐楚玉抢了先:“姐,难道你忘记了?我和墨衣派掌门言康泺的女儿言箬莺是有婚约的……” “哐当”一声,珮瑶被他惊得打翻了汤碗,汤水弄脏了衣裳,坐在身旁的沐楚玉闻声赶紧替她收拾,甚至用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衣裙,却又不小心碰到了珮瑶的敏感部位,珮瑶一脚踢中他的小腿肚子,沐楚玉脸红得赶紧收回手正襟危坐。 二人刚才的慌乱也给了沐杉杉喘息的片刻。 沐楚玉怀疑的眼神盯得沐杉杉头皮发麻,她尴尬地笑道:“呵呵——一时之间倒忘了这回事了!”说话间还给沐楚玉夹了一块超大号红烧肉。 珮瑶:“……”那块肉是我先看中的…… 次日,珮瑶在佘图欢的授意下,带着沐楚玉在山庄里游览闲逛。 她穿上了一袭碧色长裙,而沐楚玉则是身着月白色暗纹锦袍,刹眼望去,还真有种“山清水秀”的和谐之韵。 纵使天空一碧如洗,名剑山庄里风景如画,既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水帘瀑布,又有清可见底的山泉绕芳甸,还有亭台水榭,假山石林……可明显沐楚玉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双情人眼老是在珮瑶身上打转,珮瑶心中不舒服也只得强颜欢笑装作与其“相聊甚欢”。 “吕姑娘是姐夫的亲表妹?怎么过去没听他提起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妹妹?”沐楚玉油嘴滑舌地打探珮瑶的背景。 “不算亲表妹,我和表哥的关系挺远的,是远房表妹……只是家中突遭变故,所以才来投奔……”珮瑶讲到伤心处本想假意啜泣几声,可想到那样太假惺惺了,本来自己也不算柔弱女子,装又装不像,反而会惹怀疑,于是只好作罢,最后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了这一桩伤心往事。 “原来是这样,无意勾起了吕姑娘的悲伤是,在下真是不该,还请吕姑娘赎罪!”沐楚玉倒是不忘怜香惜玉。 “不碍!”珮瑶爽快地回应,指向前面的竹林,偏过头问道,“前面就是山庄的锦绣林了?你想进去走走吗?” 沐楚玉看向珮瑶手指的方向,狡黠一笑:“今得吕姑娘作陪,当然要进去逛逛!” “吕姑娘请!”他礼貌地侧身让珮瑶先行。 珮瑶轻轻一笑当做回应,毫不客气地大走在前面。 沐楚玉在锦绣林里又搭讪了几句,不过珮瑶顾不上这些,而是在慌张地边路过边张望,心里琢磨着:奇了怪了,我刻的字呢?怎么都没了。 开始进入锦绣林时,珮瑶突然想起自己无聊刻的那些字,怕被沐楚玉看见之后会很羞愧,可她现在走了这么久竟然一个字也没发现……在免除了她的担心的同时也让她陷入疑惑…… “吕姑娘是否有什么心事?”沐楚玉见珮瑶蹙着秀眉,关心道。 “啊?”珮瑶一惊,急忙回应,“没事——”她低眉的瞬间瞟过沐楚玉腰间的灵蛇剑,一时兴起道,“沐公子,小女子也对兵器有所了解,听说过这灵蛇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观摩他的风采——不知,公子你是否介意给小女子比划一番?” 见珮瑶好不容易请求自己一次,况且又明眸皓齿甚是动人,他心里哪能不答应呀,抿唇笑道:“能为吕姑娘舞剑可是在下的荣幸,在下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他便如大雁般腾飞而起,快速抽出腰间的蛇形配剑,剑尖指地,一股气流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剑身,沐楚玉单脚站于虚空之中,锐利的眼神配合着手中的宝剑,人剑合一,剑随身动,混厚的气流震得竹叶七零八落,眼前的空间似乎被剑气划出数十道伤口,旋转之间,珮瑶周围的数十株绿竹纷纷倒下,它们的切口惊人的整齐划一…… “啊——”珮瑶吓得惊呼一声的同时,沐楚玉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出现在她身旁,他紧紧揽着她的腰,带着她飞出数丈之远,待安全之后才稳稳落地。 回望那数十株竹林,珮瑶还未来得及道谢,二人均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方才倒下的绿竹竟如雨后春笋般从接口处重新生长出来,争先恐后而又贪婪地吮吸着某方灵气,短短一刹它们便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更奇怪的是,被砍倒在地的“死竹”竟又消失不见了。 “这?”珮瑶惊恐地望向沐楚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沐楚玉盯着她,脸上才褪去了慌张,镇定道:“或许,这就是名剑山庄‘不老之道’的秘密!” “不老之道?”珮瑶装作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样子,眸子里闪出不解的目光。 沐楚玉正欲解释,可突然发现自己还抱着珮瑶的细腰,赶紧松开了手。珮瑶意识到之后,也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两步。 两人继续一同行走在锦绣林中。 “莫非——吕姑娘还不知道这些年来名剑山庄一直盛传着不老之道?”沐楚玉开口询问。 “不老之道确实听说过,只是我却并没有认为它与名剑山庄有何联系!”珮瑶实话实说。 沐楚玉点了点头,十分理解道:“这也难怪,名剑山庄今非昔比,从我姐夫的父亲那一辈就已经开始远离江湖纷争,转而做起了绫罗绸缎的生意……所以,江湖中人不再对山庄有何眷念,毕竟名剑山庄早前是大名鼎鼎的名门正派之一,我姐夫的祖父佘君麒更是曾经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做过大事……如今就算不比从前,江湖中人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攻打一毫不构成威胁的隐世山庄!” “可是——这座山庄里有着不老之道的传说,难道就没有人对此感兴趣吗?”珮瑶对此很是疑惑。 “看来——名剑山庄确实是没落了呀,你竟然不知道这不老之道只是虚有其表的假象!”沐楚玉冲着珮瑶神秘地笑笑。 假象?可我明明听见你对佘庄主说你来山庄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老之道”呀!珮瑶想起在会客厅外偷听到的话,难道那只是他们互相调侃打趣儿的话? “如果不老之道是假象,那你又如何解释刚刚断竹重生的现象?”珮瑶抬头质问,眼眸里满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强。 “哈哈哈——”沐楚玉忍俊不禁,“这正是我所不解的问题,此次来山庄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找寻不老之道的答案!” 珮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她被绕得云里雾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去分清。 第3章 不老之道 沐楚玉见珮瑶眉间皱作一团,便知她可能不大了解名剑山庄的历史,而对曾经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老之道”更是一知半解。 沐楚玉携着她的手臂,来到了一整块凉石处并肩坐下,开始了对名剑山庄不老之道的侃侃而谈:“不知吕姑娘可曾听闻过海棠阁?” 珮瑶一怔,小心翼翼地答道:“听说过——只是不甚了解!” “海棠阁可以说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除了海棠阁弟子,几乎没人知道那个组织位于何处……现在有关海棠阁津津乐道的传闻大多都是海棠夫人,以及那三位堂主……想必吕姑娘也听说过!他们分别是白海棠堂主沈箫寻,红海棠堂主段离羚以及垂丝棠堂主珮瑶!” 珮瑶一面听着一面应和着点头,既不敢多说话,也不敢多显露情绪。 沐楚玉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无知”的姑娘聊天,便也毫不顾忌地讲着他所知道的一切:“然而,有关海棠阁的阁主沐海棠以及三位长老沉闻新、陆见裴、扬子津则鲜为人知!” 珮瑶专心致志地听着他讲那些对于她来说有些古老的故事,感念沐楚玉对海棠阁的了解竟比自己还多……还不快趁机会多知道些秘密,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二十多年前,他们本是燎原山星火派的弟子,却因偷走了镇派之宝神木香而招到了星火派弟子的追杀!星火派在江湖上的行事作风心狠手辣、残忍至极,早就为名门正派所不齿。所以沐海棠等人脱离星火派也受到了一些仁人义士的协助,其中最知名的人物便是名剑山庄当时的庄主佘君麒!” “据说,当时星火派为夺回神木香,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曾有一次,星火派的人不知从哪儿得知沐海棠等人躲在幽远村,竟大开杀戒,残杀了近三百名村民,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找到沐海棠等人,最后更是毁尸灭迹,一把火将村庄烧了干净!这座村庄只是星火派为夺取神木香滥杀无辜的冰山一角,为避免再次生灵涂炭,佘君麒带领了其余八大门派的掌门人在燎原山下找到星火派掌门花紫焰与其谈判了三天三夜,劝花紫焰收手放过沐海棠等人,否则九大门派必定会竭尽全力踏平燎原山!” “说那么多干嘛?星火派就是一邪教,九大门派都已经围在山脚下了,干嘛还不攻上去呀?”珮瑶嘟着小嘴,忍不住发问。 沐楚玉淡淡一笑,接着解释:“燎原山毕竟是星火派的地盘,他们盘踞于此且作恶多端却没有哪个门派敢贸然攻打,正是因为燎原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况且星火派的迷魂阵也是不容小觑!” “那星火派为什么还要卖佘——老姨夫的面子,最终选择妥协呢?”珮瑶低下头悄悄吐吐舌头,差点说漏嘴。 “这也正是佘君麒老庄主的伟大之处了!”沐楚玉面露钦佩之意,笑道,“佘君麒知道自己只是吓唬花紫焰,并不敢轻易拿这么多弟子去送命!花紫焰为人谨慎小心,对佘老庄主的话将信将疑……他们都只是差了一步台阶而已。所以,佘老庄主便给了她一步台阶,将名剑山庄的七大名剑之一的孤煞剑送予了花紫焰以做交换条件!花紫焰明知佘君麒有备而来,也不愿意再多做纠缠,便答应放过沐海棠等人……” “可是……你说了这么大半天,这与名剑山庄的不老之道又有什么关系呀?”珮瑶入迷地听了半天,却发现沐楚玉好像讲偏题了。 “你不要急嘛!”沐楚玉瞧着珮瑶一脸心急的样子,心里不自觉地欢喜,“马上就快讲到了!佘君麒老庄主离开燎原山返回名剑山庄的途中在离江水畔遇到一位胡须花白的世外仙人,仙人知其为天下苍生所做的努力,便传授了他一套内功心法,此内功心法便是传闻中的不老之道!” “内功心法?”珮瑶越听越感到离奇古怪。 “没错!名剑山庄的人都练了这一套内功心法,再配合名剑山庄的剑法招式,便可以达到青春不老的效果!” 珮瑶听到此处,感到疑窦重重,可还未等到她发问,沐楚玉似乎已经洞悉了她所要问的问题,自顾自地回答道:“不老之道的传言盛行之初,许多人都想前往名剑山庄一探究竟……而不老之道的假象也正是在那时被揭开。原来,不老之道只在名剑山庄有效,出了名剑山庄便会慢慢恢复原貌,下了云顶峰之后则会完全变成该年龄应有的模样。” “这么奇怪?”珮瑶杵着下巴的手指敲打着脸颊,眸子里的疑惑更深沉了。 “更奇怪的是,那些不老的外表仅仅只是美丽的皮囊,皮囊不老,可是里面的血肉骨头却会跟着年岁增长逐渐衰老,这也是为何人人都羡慕的重返弱冠之年的不老第一人佘君麒,会在其八十岁时拖着一把老骨头生病去世!” “难怪名剑山庄的不老之道没有引起其他帮派的觊觎……”珮瑶微微点头,似乎懂了一些。 “可是……”她的眸子即刻闪出一道光彩,提高了嗓音。 “可是为何断竹会重生?”沐楚玉接过珮瑶的问题,沉思道,“以前我以为名剑山庄四季如春,花开不败,仅仅只是因为其地势和气候……可今日看来,恐怕不老之道远没有佘君麒所讲的那样简单!” “此话怎讲?”珮瑶挺直了脊背,聚精会神。 “如果仅仅是内功心法配合剑术,这草木难道也会功夫不成?”沐楚玉盯着珮瑶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内功心法是假,不老之道应该是藏于山庄的某件物品所引起?”珮瑶机灵地回答,聪明劲儿飞上了眉梢。 沐楚玉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正有此意!” 珮瑶抿着唇似笑非笑:原来这山庄里面还有宝贝!果真没白来呀!如此一来,我可以大开眼界了! “吕姑娘,我看你对不老之道也颇有兴趣,那——不知你可否与我一起找寻这个秘密呢?”沐楚玉的提议正中珮瑶的下怀。 她故意矜持地拒绝“沐公子你武功高强,怎么会邀请我一同寻找那个秘密,不怕我拖你后腿吗?” 沐楚玉似看穿一切地笑笑:“一看吕姑娘就是聪明女子,如果吕姑娘可助在下一臂之力,到时候定能事半功倍!” “我表哥可是你亲姐夫!”珮瑶开始怀疑沐楚玉是在试探她。 “那不也是你亲表哥吗?”沐楚玉果然反问。 珮瑶自觉地低下头,因紧张而神色担忧,刹那又想到:我难道没提起,不算亲表哥吗? 沐楚玉却拍着她的柔肩,疑似安慰道:“吕姑娘你放心吧!佘庄主是我的亲姐夫,我怎么可能陷他于不义,我不怕我姐姐吃掉我吗?我只是单纯地对不老之道好奇而已!” 珮瑶见他眼神诚挚,便微笑点头:“我答应你!我对那个东西也挺好奇的!” 二人一拍即合之后立马放下介怀,相视而笑。 沐楚玉虽和珮瑶有了同样的目标,可是他深知此次的名剑山庄之行更重要的任务是探索姐姐的身体之谜。 于是,他便借着和珮瑶“情投意合”的表象,一面与她一起打探不老之道的秘密,一面又暗访山庄里的家丁丫头…… “等等!你有发现山庄最近少了哪些人吗?”他趁着在假山处徘徊等待珮瑶的空挡逮住了一名丫头。 丫头不解何意,想了一会儿答道:“回沐公子,山庄里就算少一些人也很正常呀,因为每日都会有些丫环家丁会下山去采购,有些会回家看望父母,有些又会随商队出去做买卖,还有一些……” “停!”沐楚玉举起手不耐烦地打断,他抿了抿嘴唇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丫头,最近几个月又不见了的丫头吗?” “丫头?”她满脸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恍然大悟道,“哦——奴婢想起来了,是有个叫李珊的丫头不见了,奴婢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要不是沐公子你提醒,奴婢都快忘了她了!” 沐楚玉总算有了些眉目,便立即趁热打铁地追问:“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这——”丫头看起来十分为难,“这估计得问问和她住一间房的晓晓了!” “晓晓?”沐楚玉自言自语地琢磨着这个名字,挥手让丫头离开:晓晓?不是吕姑娘那个贴身婢女吗?莫非姐姐的身体之谜与吕姑娘有关? 想到此处,沐楚玉不敢再想下去。 眼见着珮瑶还未出来,沐楚玉索性上前跑到珮瑶的闺房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丫头。 “表小姐呢?”沐楚玉十分客气。 “表小姐刚刚见沐公子和其他丫鬟聊得开心,不便打扰就先行离开了!”小丫头直话直说,还真有些主子的范儿。 沐楚玉惊了一下:“离开?” 丫鬟确定地重重点头。 沐楚玉转身走下石阶,心里竟胡乱想到:莫非吕姑娘是吃醋了?想着想着还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不知道珮瑶去了哪里,方才也忘了询问那个开门的小丫头,四处张望掂量了片刻决定去做自己的事——向姐姐的丫鬟再打听打听。 第4章 密室石剑 沐杉杉住在山庄里的翡翠圃,那里景如其名,树叶与小草绿得透亮犹如翡翠,各种花卉艳丽胜火。而去到翡翠圃必须得经过一条幽静的羊肠小道,小道的两边是茂密的树林与藤蔓,鸟语花香,甚是怡人。 沐楚玉还未走到羊肠小道处,便看见了那个所谓珮瑶的贴身婢女晓晓从他跟前晃了过去,好像刚从翡翠圃出来。 难道吕姑娘也去了翡翠圃?沐楚玉心下想到这点便加快了脚步。 走在小路上,尽管时不时会传来几声鸟儿叽喳的声音,可凭沐楚玉的内力要从鸟叫里分辨出姑娘的声音还是轻而易举。 沐楚玉定神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无声”地走过去,背靠着一棵树,偏着头伸出耳朵仔细聆听。 “对于你说的我表嫂这几个月来的异常举动可是真的?”珮瑶加重了语气再三确定。 阿罗一个劲儿地点头:“回表小姐!阿罗所言千真万确!瞧,这是阿罗按照表小姐的吩咐,记下的这近一个月来夫人的日常起居!”说着,阿罗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簿子递给了珮瑶。 珮瑶接过小簿子边随意翻看了几页一面点头一面夸赞道:“干得不错!”随后,她将小簿子裹好放进了衣袖,接着又拿出了一袋银两递给阿罗:“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表小姐!谢谢表小姐!”阿罗接过钱袋不停地鞠躬道谢。 “别在这儿磨蹭了,当心被人看见!快去做事吧!”珮瑶打发她走。 “是是是!”阿罗揣上钱袋赶紧跑开。 阿罗走远之后,珮瑶趁四下无人注意也匆匆离开了小树林,沐楚玉悄悄跟了上去。 奇怪,吕姑娘为什么也会查那个假沐杉杉的事?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和那个假沐杉杉是不是同一伙人?沐楚玉一面跟着珮瑶,一面分析刚刚偷听得的话。 珮瑶回到自己在名剑山庄的居室外,站在门廊处焦急张望许久,直至看见一只白色信鸽冲她飞来才展开笑颜。她从信鸽的腿上取下小纸条后又举手放飞了它。 展开纸条,看着上面的几行字,珮瑶的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沐杉杉还真是个冒牌货! 沐楚玉躲在假山后,紧抿着唇,皱着眉头猜疑:到底是谁在和吕姑娘飞鸽传书?纸条上写的又是些什么?吕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背后的人又是谁?他们又在计划密谋着什么? 珮瑶收起纸条后便进了屋,沐楚玉躲在这里空想也于事无补,自己干脆也离开了。 第二日午后,珮瑶兴致冲冲地来到了沐楚玉在名剑山庄的住所。 此时,沐楚玉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上小憩,嘴巴里还叼了一根草。 珮瑶站在树下,透过稀疏枝丫,半眯着眼睛望向天边的太阳,果然舒适宜人,再看看树上悠闲的沐楚玉,晒得自己也想就地躺下睡上一觉了。 思索片刻之后,她还是没忍住,便抬起头将手比作喇叭状放在唇前喊到:“沐公子!起床啦!” 沐楚玉听到珮瑶这悦耳的声音,一个激灵地立马身心舒畅,通体精神。他迅速拿走口中的那根草,轻轻一跃,便从树上稳稳落在了地面,一气呵成。 他背着手偷偷扔掉了草,嬉皮笑脸地问道:“吕姑娘大中午的不休息,不知找在下所为何事呀?” 看模样明明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可是表情动作怎么这么欠揍呢?珮瑶在心里轻轻撇了撇嘴。 “四个字——‘不老之道’!”珮瑶举起四根手指在沐楚玉眼前晃。 沐楚玉别有深意地笑笑,问道:“那——今日我们从哪里开始查?” “不如——沐公子你提议吧!”珮瑶把他的问题当球一样又踢给了他。 “吕姑娘——你以后不要叫我沐公子了,听着挺别扭的——不如,叫我沐大哥吧!”沐楚玉趁机深情地看着她,努力想通过这清澈的眼眸看清心底藏着的秘密,当然只是惘然。 “这——”珮瑶错开了它的眼神,思量片刻之后又盯着他应道,“好吧!沐大哥,你以后也别叫我吕姑娘了!就——叫我裳儿吧!和表哥一样!”她俏皮地指了指佘图欢住的方向。 沐楚玉笑着点头。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沐楚玉望着箜声园的方向,随口道:“今日去那儿查查如何?” 珮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想到名剑山庄这么大,如果每个地方都去找,不知得找到何年何月,昨天以前她还可以陪着他一起耗,可现在她只想快点完成任务顺便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后早日赶回海棠阁。 话还没有说出口,珮瑶转念又想到现在说这些似乎时日尚早,便先迎合着沐楚玉的意思,两人去箜声园查找了一转。 他们几乎搬起了每一块石头,用鞋底仔细摩挲每一块地砖,敲打了每一根石柱……时至申时却依旧无果。 “名剑山庄这么大,像我们这样一草一木地找下去得找多久呀……”珮瑶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并出主意道,“不如直接去重点地方寻找!既然是宝贝,要不就是警卫森严,要不就是离主人很近!”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沐楚玉掰了掰手腕,发出了清脆的“咯嘣”声,点着头反问,“你的意思是——翡翠圃?” “不!”珮瑶嘴角轻挑,眼神坚定,“准确地说是表哥的房间!” “好!” 走在羊肠小道上,想起这几日查找毫无结果,沐楚玉解释着:“其实吧——我一直以为佘图欢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可能宝贝就藏在人们经常走动,或者是比较显眼的位置……” “沐大哥,我明白的!”珮瑶淡淡一笑,看似理解。 要是珮瑶沉默不语还好,可面对珮瑶的善解人意,沐楚玉心里反倒不是滋味儿了:裳儿这是什么意思?是认为我真傻,所以故意附和吗? 来到翡翠圃之后,珮瑶在武功高强的沐楚玉的掩护下,顺利潜进了佘图欢与沐杉杉的房间,沐楚玉谨慎地左右探探,认定没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关紧了门。 珮瑶和沐楚玉又在这个地方一丝不苟地捣腾了一番,沐楚玉为了“一雪前耻”,竟都爬上了房梁查探。珮瑶小心翼翼地拿起架子上的古董,眯起一只眼看看里面,然后又灰心丧气地放了回去;打开每个抽屉摸了个遍,也是毫无结果…… 突然间她瞟到了佘图欢的床榻,想到:离主人最近的地方……莫非,在床上! 她快步走了过去,摸索了枕头和被子,可还是一无所获。 快要死心之际,她蹲下去撩起床单,看见了一只……夜壶? 珮瑶先是用手指捏住鼻尖,嫌弃地撇撇嘴,后又灵光一闪,欣喜地唤道:“沐大哥,你快过来看!” 沐楚玉闻声赶来,珮瑶眼神示意他看那只夜壶,他蹲在了珮瑶的身旁,摸着下巴疑惑道:“奇怪了?夜壶放在床头,他不嫌臭吗?” “我也正有此意!”珮瑶转过头望着他,得意地笑道。 沐楚玉意会,两人一刹那之间这心有灵犀的一拍即合让沐楚玉心里对珮瑶的好感陡升。 他伸出手欲把夜壶拿出来,却惊奇的发现——居然拿不起来!他勾起嘴角轻哼一声,迅速将夜壶往里一转。 “轰”的一声,床榻里侧的墙壁被打开。 “呵!终于找到了!”珮瑶惊喜地叹道。 二人不由分说,立即起身潜入了密室,密室的石门感应到有人进去之后就自动关闭。 他们走过一小段石阶,面对一条长长的甬道,心中生疑:这里——会不会有机关? 甬道的两边石壁上有照明的火烛,间隔三尺顺次排列下去。只是密室里有些潮湿阴冷,微弱的烛光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沐楚玉取下一只红烛,吹灭了火光,郑重地将它放在脚边。珮瑶不是很理解,只有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 他立起身,右手拿着剑,用未出鞘的剑尖触碰了几下红烛,感受力道,随即优雅地将其打了出去。红烛滚在石砖上处处“碰壁”,呈“之”字形前进,沐楚玉侧着耳朵聆听:“这条道还是挺长的,但是很顺利,没有机关!” 珮瑶露出佩服的神色,跟在沐楚玉身后走过这条长长的密道,尽管知晓没有机关,可他们还是步步为营,毕竟越往里走就越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气息缓缓袭来。 走出甬道之后立马豁然开朗,他们面临的是一处方圆几里的山洞,洞顶和洞壁上都有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钟乳石的水顺着钟乳石滴到地上,带来别有洞天的幽静。山洞的正中有一直径三尺高三尺的圆台,圆台上三尺高处悬有一把石剑,剑身与剑柄均有石头雕琢而成,石剑周围烟雾缭绕,“白色玉带”顺着剑身盘旋而上,随风漂拂,洞顶处狭长的光线正好照在石剑上,其周围色彩绮丽,晶莹夺目,真是“赤壁千寻晴凝雨,明珠万颗垂话帘”。 二人怀着敬畏之情走近圆台,仰望着那把长达六尺的石剑。 第5章 离魂之密 “好强的一股真气!”珮瑶赞叹道,感觉自己体内瞬间积蓄了无限力量。 沐楚玉同样注视着石剑,体内真气涌动,顿感神清气爽,他抬起左手握成了拳头,有着一拳打出去的冲动。 “莫非——这就是不老之道的秘密?”珮瑶指着剑,偏过头询问沐楚玉。 沐楚玉坚定地点点头,推论道:“我也认为这把石剑就是不老之道的秘密!既然是一把剑,那为何不和其他六把神剑一起放在剑冢里,而偏偏放在此处?我想——它应该不是一把可以作为武器的剑,而是一块拥有剑形的神石!” 珮瑶附和着点头:“佘老庄主失去了孤煞剑,却得来了一块神石,也不枉他燎原山一行!” 佘老庄主?珮瑶失误的称呼让沐楚玉警醒,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就像自己并未听清一样,装作与珮瑶一起沉浸在这块石头的神秘之中。 大开眼界的珮瑶完全没有在意到自己的口误,心中还在浮想联翩:虽说不老之道只是表象,可也在这云顶峰营造了一处天上人间的美景,这里真像一座世外桃源呀! 为了验证神石的魔力,珮瑶心血来潮地掏出匕首,在自己雪白的左手背上划了一道,鲜红的血印立即清晰。 沐楚玉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裳儿你这是干什么?” 珮瑶定定地盯着伤口,果然不出她所料,还未及鲜血汩汩冒出,手背上的那条细长的血缝已经完全闭合,手背光滑如新生的皮肤。 “太神奇了!”珮瑶加重了呼吸。 “裳儿你傻的吗?”沐楚玉一面心疼地骂道,一面掏出金疮药洒在已经愈合的手背上,并用手帕包扎完好。 “都已经好了?沐大哥你何必大费周章?”珮瑶举着被他包成兔子的手,眼睛弯成了月牙。 可是沐楚玉的表情却并不像开玩笑,他严肃地提醒她:“你忘了这不老之道只是表象,等你出了名剑山庄,伤口就会重新出现了!” 珮瑶这才恍然大悟,在心里咒骂自己的愚蠢。 沐楚玉明白珮瑶担心的是什么,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一瓶小小的青花瓷瓶递给珮瑶:“这是玉露百花丸,你现在吃一颗,一会儿出了名剑山庄再吃一颗,这样伤口就不会留疤了!” 珮瑶感激地看着沐楚玉,听他的话倒出一颗药丸吃掉。 两人知晓了名剑山庄不老之道的秘密之后,便动身往回走,害怕在这里逗留太久引起佘图欢不必要的怀疑,本来俩人只是因为好奇,别到时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走在回去的甬道里,沐楚玉心里纠结万分,反复斟酌着要不要质问珮瑶她到底是什么人?混进名剑山庄又是什么企图? 他的眉头紧皱,脚步迟疑。然而珮瑶却没有意识到沐楚玉的反常,仍然自顾自地走在他身后…… 突然,沐楚玉转身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将其摁在石壁上,目光严厉地质问道:“裳儿,我知道你并不是佘图欢的表妹!你到底是谁?真名叫什么?混进名剑山庄又有什么目的?” 珮瑶才被撞得瞳孔涣散,但很快脑子里便飞速运转,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我……我虽然不是佘图欢的表妹,可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害人之心!否则我就……” 誓言还未开口,沐楚玉就轻轻掩住了她的唇,语气坚定却又不失怜爱:“别胡说!你放心!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来名剑山庄有什么目的,我绝不会为难你!” 沐楚玉目光炙热,就连握住珮瑶的那只手都有着暖意。莫非……他喜欢上了吕裳?珮瑶大胆猜测道。 “沐大哥,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我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姐姐是假的!而且我有办法让你的真姐姐回到她原本的身体里!”珮瑶将话题转到沐楚玉最应该关注的问题上。 果然,沐楚玉神色惊疑,并迫切地询问:“你有何办法?” “今晚晚饭时即见分晓!”珮瑶露出自信地微笑。 沐楚玉松开了珮瑶,不再为难她:“好吧——我暂且相信你!” 为了沐杉杉,此时此刻,他没有选择! 饭桌上的美味佳肴没法刺激沐楚玉的味蕾,即便桌上的肉再鲜美,也感觉如鲠在喉。 佘图欢觉察到了饭桌上的诡秘气氛——沐杉杉不像以前那样话多殷勤,沐楚玉和珮瑶也只是默默吃饭,鲜有夹菜。 “怎么?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他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干笑着开口道。 沐杉杉第一个接话:“没有,今下午阿罗举止反常,刻意以下犯上,我一怒之下便把她赶出了山庄。所以现在——心情不是特别好!”说到此处,她故意瞅向了珮瑶。 珮瑶心里“咯噔”一声,明白阿罗因为她已经遇害了。 “表嫂,”珮瑶停下碗筷,装作毫不知情的无辜样子走到沐杉杉身旁坐下,“我喜欢你这手镯已经好久了,你借我看看呗?”说着珮瑶就抓住了沐杉杉拿筷子的右手手腕,那银色锁形串联手镯立刻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表妹要是喜欢,我可以再给你买一个呀!”说话间她欲抽回右手。 但珮瑶加大了力道绝不放手,眼神凶狠地看着她。 沐杉杉知道珮瑶已经洞悉了她的秘密,便轻哼一声,反手用竹筷向珮瑶的手腕处插去,珮瑶机警地起身绕到她的身后,尽管她依旧紧紧抓住沐杉杉的手腕不放,但是这种站位却让她不能轻易将她手上的离魂锁取下。 二人在饭桌旁因为一只手镯纠缠不休,甚至踢翻了圆桌,碗盘摔了个稀巴烂,酒菜更是撒了一地。佘图欢和沐楚玉退到角落处,为二人的周旋腾开空间,目光却始终落在她们曼妙的武打动作上。 珮瑶不敌沐杉杉,被她一掌推开。沐楚玉赶紧上前护着她,待珮瑶站稳之后,他又上前与沐杉杉厮打在一块。沐楚玉的出手让她彻底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 她便趁着沐楚玉动作的空隙,滑过他的后背,溜出了房间,沐楚玉趁势追了上去,二人在外面的院落里打的不可开交。 刚在小屋里时,沐楚玉的功夫施展不开,可现在在外面,他本应该三下五除二就将沐杉杉拿下,可是这个沐杉杉非常狡猾,知道他不会狠心伤了自己姐姐的身体,所以故意在打斗之时挑逗他,沐杉杉邪魅的笑容看得沐楚玉心里直痒痒。 “沐大哥!你出剑呀!”珮瑶焦急地喊道。 “不行!这样会伤了姐姐(杉杉)的身体!”与沐杉杉打得难解难分的沐楚玉和房檐下的佘图欢几乎同时出声。 珮瑶先是愣了一下,感念沐杉杉如此幸福,光在这里就有两个男人爱着她。随后她又朝着沐楚玉大喊:“沐大哥,你只要摘下她手上的离魂锁,就是我刚刚看中的那只!那么庄主夫人的魂魄就可以马上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沐楚玉明白之后,整个心思都放在了离魂锁上,可是沐杉杉的手形在他眼前千变万化,似乎有意在催眠他,他甚至有时会晃眼看到四只手…… “小妖精!让你好好瞧瞧本姑娘的厉害!”珮瑶一面自言自语,一面从腕袖里射出了绵丝针,正中沐杉杉的左手腕。 沐杉杉感到一阵刺痛,匆忙收回了手,沐楚玉趁此机会抓住她的右手,并迅速抽出了她手腕上的离魂锁。 “啊啊啊——”沐杉杉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连着后退了数丈远。 这是恼羞成怒的叫声,珮瑶相信自己的绵丝针在没有迷心铃的配合下是不会这么厉害的,顶多在血液里乱窜,扰乱其真气罢了。 珮瑶与佘图欢跑过去和沐楚玉站在一起,众人定定地看着沐杉杉,想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只见沐杉杉远远地站着不动,眼神由凶恶慢慢转为了温柔,然后整个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一股白烟从她的身体里冒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佘图欢第一个冲着沐杉杉的身体跑过去,沐楚玉本也想跟着过去,但珮瑶的心思却在那股白烟上,她无意识地拍了下沐楚玉的胸膛:“我们快追!” 沐楚玉霎时感到心里麻麻的,腿脚不听使唤地跟着珮瑶一起追了上去。 在二人的穷追不舍之下,白烟总算停了下来,出现了人形的轮廓,虽然没有眼睛,但是珮瑶似乎感受得到它正狠狠地瞪着他们。 此刻,他们已经出了名剑山庄,珮瑶的左手已经隐隐作痛,她泰然自若地从腰间拿出药瓶,倒了一颗玉露百花丸吞下。 “你累了!”沐楚玉盯着那股白烟道,“我听见了你喘息的声音!” 耳朵这么灵?珮瑶偏过头吃惊地望向他的侧脸,月光勾勒的弧度恰到好处! “离魂锁已经被你们抢走了!你们还想怎样?”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过有些粗鲁。 这个东西没脸没皮,身形也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女人呀!珮瑶皱眉撇嘴,百思不得其解:“哼!当然是要问你到底是谁?来名剑山庄又有什么企图?” 第6章 分道扬镳 “哈哈——”白烟仰天大笑,轻蔑道:“我就是我,没名没姓!名剑山庄就是我的家,十几年来我一直住在里面!” 听到此番话,沐楚玉与珮瑶面面相觑,感到十分惊呀! “胡说!名剑山庄怎么会养出你这等妖孽!”沐楚玉怒目喝道。 “哼!妖孽?就算我是妖孽,那也只能怪佘君麒那老贼!”白烟漂浮着抖动,恨恨道。 这关佘君麒什么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爱恨情仇?珮瑶不解,唯有直愣愣地盯着那团白烟。 “你这话什么意思?佘君麒老庄主已经仙逝,现在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有理了!”沐楚玉拔出灵蛇剑指向白烟,为老庄主忿忿不平,剑气使得白烟震荡不安。 白烟漂浮在那里,不再均匀,时浓时淡,有些边缘似乎已经消逝。 她到底是在偷偷溜走?还是元神受损?珮瑶想不通。 “十多年前,佘君麒带回来一块神石和一只离魂锁……”白烟开始回忆往事,声音有些憔悴。 “离魂锁是佘君麒带回名剑山庄的?”珮瑶诧异追问。 “没错,”白烟继续道,“当时,佘君麒将神石藏在了密室里。而离魂锁则由于带有邪气,而且可以让灵魂与肉身分离。佘君麒为了避免离魂锁落入他人手中,便决意毁掉它!有日下午,他带着离魂锁进了厨房,趁着厨房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就将离魂锁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灶火里!” 如果白烟有眼睛,她一定会不屑地瞟向心中“无知”的两人。 “可惜呀,佘君麒万万没想到,离魂锁不是凡物,岂是寻常人家的柴火可以毁得掉的?我便是借着神石的灵气以及离魂锁的邪气幻化而成……要不然,我就会随着随着厨房里那一缕缕的炊烟从烟囱飘走……”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虚弱,像是在向往那随风飘散的感觉。 “既然你是由神石的灵气和离魂锁的邪气幻化而成的妖孽,那现在离魂锁在我的手上,而你又离开了名剑山庄,下场岂不是得灰飞烟灭了?”沐楚玉得意地举起离魂锁摆弄了几番。 “没错——”白烟有气无力地说完这两个字便彻底分散去了四面八方,如同捕捉不住的风。 很快,树林里再也看不见白烟的影子,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清朗月光。 回到山庄之后,沐杉杉还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佘图欢焦急万分地在床前踱步。 见到沐楚玉和珮瑶回来之后,他赶紧上前拱手询问:“珮瑶姑娘,为何我夫人还未清醒?” 沐楚玉浑身一颤,惊讶地转头望向珮瑶,珮瑶的余光虽然感受到了这一切,但她却无暇解释,随着佘图欢匆忙赶到沐杉杉的塌前,见沐杉杉呼吸均匀,神色自然,便知有可能是灵魂刚刚归位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再加上她的体内还有自己的绵丝针。 她从衣袖里取出一海棠色的小葫芦瓶,倒出一颗金色的小药丸,递给佘图欢:“庄主,你把这粒药丸给尊夫人吃下,不出三日她就会醒来了!” “多谢珮瑶姑娘!”佘图欢感激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沐杉杉,将药丸温柔地放进她的口中。 从沐杉杉的房间里出来之后,珮瑶独自欣赏着翡翠圃的美丽夜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大概有成千上百只吧!它们飞舞着,旋转着,跳跃着……总之它们自在开心着。 “什么时候离开?”沐楚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依依不舍的味道。 “明日一早!” 此时沐楚玉已经与她并肩欣赏起这翩翩起舞的萤火虫。 他偏过头突然好奇道:“我听闻江湖上传言海棠阁的垂丝棠堂主珮瑶姑娘,眉间有一颗嫣红的朱砂痣……可为何你……” 珮瑶感到可笑,俏皮地看着他:“难道你忘了珮瑶还会易容术吗?” 沐楚玉淡淡一笑:我早该想到! 话音刚落,珮瑶就一把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天色较晚,眉间的朱砂痣不及白天的妩媚嫣红,小小鹅蛋脸型清晰可见,蛾眉弯弯,一双明媚的丹凤眼泛着柔波,鼻尖小巧玲珑恰到好处,樱桃小嘴若含朱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尾微翘,黑色浓密的睫毛也随之上翘,与弯弯的蛾眉和谐得不可方物,嘴角各有一只深深的梨涡,煞是可爱。 珮瑶的妩媚源于那颗朱砂痣,珮瑶的可爱才是本质,珮瑶的美是小家碧玉小巧玲珑的美,青春、俏皮、活泼! 沐楚玉盯着眼前的女子,抿着唇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心碎的痛苦…… 珮瑶见他表情有些异样,皱着眉小声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沐楚玉叹了一口气,吞吞吐吐,“明早——我和——珮瑶姑娘一同离开吧!” “你——不等庄主夫人醒来吗?”珮瑶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沐楚玉像是无所谓的样子。 既然两人相处了一些时日,也算是朋友了,珮瑶不便拒绝,唯有答应:“那好吧——对了,沐大哥也不要叫我珮瑶姑娘了,叫我珮瑶就好!” “嗯,珮瑶!”沐楚玉扫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提醒道,“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也休息去吧,明日一大早还得启程离开名剑山庄呢!” 珮瑶甜笑应答:“好!” 沐楚玉略显迟疑地礼貌点头后转身离开,背对着珮瑶的他表情欲哭心塞:这么个大美人居然只是张人皮面具! 珮瑶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就算本姑娘没有吕裳漂亮,但也算是美女一枚呀!他沐楚玉什么表情呀!切! 随即甩头回房。 次日清晨,二人向佘图欢告别之后一起离开。 一匹白色骏马与一匹黑色骏马在绿树成荫的树林里缓缓而行。 珮瑶换上了惯常穿的樱草色细纹罗纱,手上戴着叮咚作响的迷心铃手链,沐楚玉则是身穿紫檀色锦衣,春风得意,风流倜傥。 “珮瑶,我想问你一件事?”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有一点想不明白。 “你说!”珮瑶看着他尽量礼貌地笑着。 因为她昨天晚上回房之后,在菱花镜前照了许久,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吕裳漂亮,甚至连沐楚玉这样的男子都比自己好看,所以心情有些低落。 “我在山庄时打听到有一名叫李珊的丫头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他和晓晓睡同一间房……” “哦——”珮瑶目视前方,想到了那个叫李珊的丫头,“我知道她,刚来名剑山庄时,我已经向佘庄主打听过了,李珊不是一个丫头,而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婆婆了!只是因为不老之道的原因,所以才会在山庄里面披着二十岁的皮囊……” 这样子说来,姐姐的灵魂应该就是附在了李珊的身上……沐楚玉很快就想到了那名老太,可转而又疑惑了:那李珊的魂魄去哪儿了呢? “老婆婆?那她失踪的原因,你——查过了吗?”沐楚玉追问。 “我们海棠阁的人在做任务时从来都是心无旁骛,绝不多管闲事!”珮瑶有些不耐烦地转头望向沐楚玉,“不过,那个李珊我已经想过了,她应该已经死了……就那没脸的白烟若想将离魂锁戴上庄主夫人的手,也得有个人帮她做这件事吧!正好,李珊也是厨房里干活的老妈子……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咯!” 沐楚玉连连点头,一切真相大白之后,他自然有心情悠哉悠哉地欣赏这下山途中沿途的风景……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不再理会的无言氛围里。 直到沐楚玉无意之中扫到珮瑶腰间悬挂着的只有一半的镂空和田玉牌,他心头一紧,小心问道:“珮瑶,你、姓言吗?” 珮瑶一惊,回过头表情过分认真地告知他:“我是孤儿!” “哦——”沐楚玉不便多问,心里却在想着:这半块玉牌好像和我身上的那半块是凑在一起的……可是,玉牌不应该在言姑娘那里吗?怎么在她身上?奇怪! 一下子的工夫他就沉浸在了关于玉佩的想入非非里。 待他回过神来,珮瑶的马已经走了数丈远了。 “沐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还赶着回去呢!”珮瑶微微朝沐楚玉的方向偏头才发现沐楚玉被她远远落在了后面,她只有停下马儿回头唤道。 沐楚玉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马儿才从慢条斯理地踱步转变为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珮瑶不耐烦的神色,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他竟情不自禁地笑了:“你做回珮瑶之后,脾气和性格也变了,没有吕裳那样的温顺可人了!” “对呀!我现在做回了自己,干嘛还要装模作样!”珮瑶倒是直言不讳。 沐楚玉却并没有对此感到尴尬,反正他对珮瑶这种长得比较恬淡的小姑娘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他喜欢的是吕裳那样的大美人,所以他也不奢望珮瑶对他温顺服从。只是,他有点为那颗妩媚的朱砂痣长在了珮瑶的眉间而惋惜。 沐楚玉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儿,而珮瑶心里焦急地想要尽快赶回海棠阁领月费。一个慢悠悠,一个急切切。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山下,珮瑶老早就在心里盘算着在此告别。 “沐,”她拱手开口,才说一个字便顿了一下,想了片刻继续道,“我跟你也不是很熟,而且我也不大喜欢你这个人,所以,我还是不要叫你沐大哥了,我就叫名字吧!沐楚玉,我们就在此告辞吧,你回你的京城,我回我的苏州,反正我俩也不同路!你一路多保重!” 珮瑶的直率或者说没礼貌让他一时促狭不知道挑什么词语回答,他唯有笑而不语,感到十分无奈却又好玩。可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珮瑶已经扭头策马而去。 嘴巴才张口,手臂还悬着半空呢,那未说出口的话是:眼下明明只有一条路,还可以一同多走一段路呀!而且——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去苏州玩一玩呢! 第1章 接受任务 “哎呀呀,我的小宝贝,娘亲可想死你了!”珮瑶双手握着鼓鼓的钱袋在脸上使劲儿蹭了蹭,表情满足享受。 她谨慎地四周望望,圆又黑的眼珠子贼溜地转了转,赶紧跑到床边,弯下腰娴熟地用匕首撬开床下的一块地砖,摸索着取出一五寸来长的方形檀木盒。 在打开木盒之前,她又伸长脖子看了看,这才放心地拉住锁环将其打开,里面有银子有金珠有铜板银票,它们已经占了木盒的三分之一的空间了。珮瑶解开钱袋,将里面的银子全数倒了出来,虽然只有二十两,可是积少成多嘛,多接些活儿就有了! 看着这些凭自己的“聪明和勇敢”赚来的钱,珮瑶的模样得意极了,龇着牙笑个不停,嘴角的梨涡深得就像被戳了一个洞。她关上木盒,正准备放进地砖,突然脑子又抽风了:听说丽妆斋来了新的胭脂水粉唇脂黛粉,锦缎庄也进了些新的绫罗绸缎,我要不也给自己添置一些? 木盒里的东西瞬间被她掏出了一半放进衣袖里,剩下的轻飘飘地又藏回了地砖。 她刚准备起身,一身着浅蓝短打的清秀少年贸然闯进,弯腰拱手道:“堂主!夫人让你立即去总殿!” 吓得她坐了个屁股蹲,冲他没脾气地吼道:“阿斐!你怎么每次进来都不敲门呀!” 阿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我——我习惯了!而且,夫人叫得急,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行了!我知道啦!”珮瑶摆了摆手,示意阿斐退下。 阿斐与珮瑶是一起进的海棠阁,他比珮瑶小两岁,共同在垂丝棠堂主白落霞手下卖命,这么多年来两人也称得上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珮瑶因为将白落霞临死时交与她翁虚白随身携带的玉佩而意外荣升垂丝海棠堂主,自此,阿斐也就成了她的亲信,也是她疼爱的弟弟。 珮瑶走出垂丝海棠阁,梳妆台上那些还未用过的化妆品都在默默哭泣…… 她见阿斐还未走远,便追上去将衣袖里的两锭银子取出塞进他的怀里:“拿着!小心别让其他兄弟姐妹看见了!影响不好!” 阿斐意会,嬉皮笑脸地接了过去:“谢谢姐!那我练功去了!” “去吧!”珮瑶笑着目送他走远,这才转身往海棠总殿的方向走去。 刚到总殿门口,殿外的两名守卫就拱手施礼,而里面的阵势把珮瑶的心肝子都差点吓出来。 我的天!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居然沈箫寻和段离羚也在里面,难道这个任务很艰巨?需要三大堂主合力完成?本姑娘成为堂主三年了都还没见过这阵仗呢?而且,我也想瞧瞧这个江湖第一美男子沈箫寻长什么样子,不知道有没有沐楚玉好看! 珮瑶站在殿外远远望向殿上的三人,脑子里想入非非,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一直拱着手的守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个好意小声提醒道:“珮瑶堂主,你该进去了!” “哦——”珮瑶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冲他俩笑了笑,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三年了,我总算可以看看那个垂丝海棠阁里的小狐狸精长什么样子了?难道真有画像那么美!不对,她画像也没我美。段离羚在心里偷笑。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时不时地往沈箫寻身上飞,沈箫寻却站得笔直,就像浑然不知一般,目视前方,不为美色所动,他可不想让海棠夫人知道他和段离羚有什么肉体上的关系。 “夫人!”珮瑶拱手恭敬道,表情瞬间收敛,变成少有的严肃。 “平身吧!”海棠夫人抬手发话,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三人。她身着一袭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长发及腰,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斜插一只攒花珍珠步摇,妆容沉静却又不失华贵。 珮瑶稍稍偏头向上偷瞄沈箫寻,恰巧迎上沈箫寻同样好奇的目光,惊得她赶紧目视前方,轻轻咽了咽口水:果然是人间尤物呀! 这女子好面善!沈箫寻心里嘀咕着。 “三位堂主,”海棠夫人将手揣进衣袖里,模样端庄有礼,“昨日有个村民偷了二十两黄金来委托我们帮他查清葬月谷荒凉村离奇死人的秘密。本来我不想答应,可是听他说得有模有样,而且足够荒谬离奇,于是我就收下了那二十两黄金……我昨晚想了很久,也没想到你们谁适合去做这个任务,所以今日才让会将你们都召到总殿!你们哪个堂愿意接收呀?”她伸出手优雅地从三人头上一拂而过。 葬月谷荒凉村?这名字听来怪瘆人的!可是二十两黄金也!我可以分到多少呢?管它的,有钱赚不就行了,哪次任务不以为要送命,结果不都平安无事吗?珮瑶一面听着夫人的话,一面在心里默默分析。 “回夫人,珮瑶愿意接受这个任务!”珮瑶率先开口,声音洪亮,信心满满。 这丫头模样挺小,胆子倒挺大!沈箫寻不禁叹道。 “你?”海棠夫人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以不容拒绝地语气回道,“你不行!” “为什么?”珮瑶脱口而出,瞪大了眼睛,眼波流转,楚楚可怜,疑惑着难道海棠夫人知道自己没多大本事,所以瞧不起她? 不过,海棠夫人可懒得理她,直接面向段离羚和沈箫寻说道:“就在刚刚垂丝海棠堂主毛遂自荐的时候,我脑子里一下子就确定了任务的人选!” 珮瑶一脸懵逼地看向身旁的两人。 段离羚心跳加速,她可不想去那一听起来就鸟不拉屎的地方。相反,沈箫寻却非常坦然,他心里明白,任务做得越多越漂亮,就越有机会接触海棠阁真正的高层。 “此次的葬月谷之行,凶险异常,我决定派你们俩携手完成!”海棠夫人的纤纤细手指向了沈箫寻和段离羚。 “是!属下遵命!”二人双手握拳异口同声。 段离羚本来心里十分不情愿,可是如今有沈箫寻作陪,心里现在万分乐意,至少这段时间两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至于你——”海棠夫人总算想起被她刹那遗忘的珮瑶了,她看向她严肃道,“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与你!” 三人同时一惊。 更重要?难道这个委托人的叫付的银两更多?珮瑶期待地望着海棠夫人。 更重要?什么意思?沈箫寻心里开始不安:她一个小丫头莫非还会比我先接触海棠阁的秘密? “我收到消息,日前玉面剑神沐楚玉到达了苏州,一直在逗留在春心楼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怀有什么不单纯的目的?不过,朝廷这些年来一直对我们海棠阁虎视眈眈,甚至成立了颇为神秘的暗杀组织绛魂卫!沐楚玉是当朝太师沐叶山的儿子,想必你也清楚!我知道你和他在名剑山庄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接近他!从他身上套出绛魂卫或者朝廷中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说了大半天,我的报酬呢?银子呢?珮瑶撇撇嘴,不情愿地答应道:“是!属下遵命!” 哼!颇为神秘?有海棠阁神秘吗?沈箫寻在心里冷笑着顶嘴。 从海棠阁出来之后,珮瑶先去丽妆斋买了胭脂水粉,转而又去锦缎庄买了几匹新进的绫罗绸缎,吩咐阿斐将它们带回去,并嘱咐他拿一点点去贿赂海棠夫人(????)。 她在街心对面站了许久,伸出手指指着“春心楼”三个字顺次一顿一顿地反复念叨:“春、心、楼!楼、心、春!春、心、楼!” 苏州那么多秦楼楚馆,他偏偏选中了春心楼,难道真的只是巧合?珮瑶双手抱胸地沉思。 她信步走了进去,楼外的姑娘们都不招呼她,她们只顾着往男人身上贴,声音骚浪尖细。 “姑娘!这里不欢迎你!”老妈子双手叉腰,重磅立在她跟前,大拇指朝外指了指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以及让她们众星捧月的男人们,“你没看见我们这里只招呼男人吗?” 此刻的珮瑶无疑吸引了大片人的注意,谁叫她“无知又无礼”呢? 这么多人看着她,这让她心里竟莫名生出几分得意。她用玉手轻轻撩了撩耳后的秀发,露出雪白的脖颈,傲娇地从衣袖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老妈子眼前晃:“现在还招呼我吗?” “招呼招呼!”老妈子眼睛发亮地一把接过银票,就差没流口水出来了,见到银票就像见到她祖宗一样。 “我问你,你见过沐楚玉吗?”珮瑶直接问道,丝毫不拐弯抹角。 老妈子的样子似乎有些为难:“沐楚玉是谁呀?” 大名鼎鼎的玉面剑神都不认识?珮瑶匪夷所思地轻哼一声,取出一叠银票,一张一张地递给老妈子:“就是非常帅!非常帅!非常帅……的男人!”每递给一张,她就重复一次“非常帅”! “记得记得!记得记得!”老妈子将银票全数收到手之后,一下子记性就全清楚了,唤道,“小红!快带姑娘去找沐公子!” 珮瑶在小红的带领下,与老妈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在她身边附耳道:“演得不错!一会儿把银票还我或者阿斐也行!” 老妈子的脸色顿时就纠结了,眼鼻口都快皱到了一起…… 第8章 狗皮膏药 珮瑶在小红的带领下来到了沐楚玉的包房门口,她挥手支走了小红。背对着包房虚掩的木门,双手撑在阑干上,若有所思地俯视着底下一派莺歌燕舞、醉生梦死的景象。 大大小小的走马灯挂满了横梁,暖黄色的光线照得那些生在花丛中的男子无忧无虑、欲生欲死。珮瑶用手指若有所思地叩打了几下阑干,随即转身推开了镂空镌刻的木门。 透过粉色纱帐与珠帘,她一眼就见到一个朦胧却玲珑有致的身影,身影坐在椅子上,环抱着琵琶,悦耳的丝竹声从指尖流出。 珮瑶稳了稳自己的心跳,撩开了珠帘丝帐。 沐楚玉正左拥右抱着三四名女子,眉开眼笑,耳鬓厮磨,面前的大圆桌上更是摆满了美酒佳淆。 珮瑶的出现让众人吃了一惊,琵琶女的琴声戛然而止。 “这位姑娘,你走错房间了吧!”一女子坐在沐楚玉的腿上,细胳膊勾着沐楚玉的脖子,噘着嘴没好气地质问。 珮瑶原本想着是熟人见面,沐楚玉除了好奇之外,好歹也得帮她一把呀,比如替她搭个话……可惜沐楚玉似乎故意想让她难堪,桃花眼里泛着秋波,好像是在眉目传情,可嘴上却缄默不语,嘴角轻轻一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珮瑶沉默了一会儿,索性也直勾勾地看着沐楚玉,大不了大眼瞪小眼,看能瞪到什么时候! 这时沐楚玉左抱着的女子又发话了:“姑娘,要是你找错了地方,就劳请你出门左拐,可别耽误了我们的事!” 其余女子听她如此一说,纷纷起哄想要赶走珮瑶:“就是呀!我们还要做生意呢!快走快走!” 珮瑶天生没什么优点,就是脸皮子没薄过!既然海棠夫人让她接近沐楚玉,那她就干脆直接贴上去不是更好? 她不满的眼神从那些蝴蝶蜜蜂的脸上一扫而过,轻快地走到沐楚玉的左侧,轻而易举地用手拎开了他左手搂腰抱着的女子,女子“哎哟”一声,一个趔趄摔到在了床上。 珮瑶一屁股坐在了沐楚玉旁边的凳子上,霸道地勾住沐楚玉的脖子,毫不客气道:“沐楚玉!不不不!沐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呀?” 珮瑶这样的举动显然吓了沐楚玉一跳:海棠阁的人这么快……还这么粗鲁地找上门,看来我没来错地方! 他缓缓推开右手搂着的姑娘,喜怒不形于色,挥手示意:“你们先离开,我有些话要对这位姑娘说!”目光一直从未离开珮瑶的面容。 这群开始叽叽喳喳的姑娘感到非常意外,她们极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听沐楚玉的吩咐,“是!奴家告辞!”姑娘们福身行礼之后嘟着嘴离开了包房。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我,怎么现在?”沐楚玉故意停顿,指了指珮瑶勾着他的手臂。 “这——”珮瑶干笑着,脑子里飞速运转,瞎编道,“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是因为我——那个——赶着回去复命,所以才会比较冲动,以致口无遮拦,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样的小女子一般计较……嗯——还有——我现在恰巧没任务,所以才得闲来看望沐公子,好歹咱们也是好朋友嘛!” 珮瑶几乎可以想象自己那谄媚的表情一定特别不自然。 沐楚玉转头不看她,端过桌上的酒杯,自饮自得,斜睨了珮瑶一眼:“珮瑶姑娘是怎么知道在下在这春心楼的呢?苏州那么大,该不会派了人监视我吧?” 他说得平淡自然,就像是老朋友见面开玩笑地询问,不带半点会让人不舒服的怀疑试探性语气。尽管如此,珮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挤出满脸笑意,更是放肆到将双腿也搁在沐楚玉的大腿上,沐楚玉阔开双臂,惊得往后仰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却一点也没有洒出。 还未及他反应过来,珮瑶就伸出左手食指封住他的嘴,卖弄着风情:“嘘!别叫我珮瑶姑娘!叫我珮瑶!”浓密的睫毛配合着这调情的言辞眨了又眨。 沐楚玉心里瞬间没了底: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一个正经的姑娘竟干些不正经的事。 他重新看向珮瑶,有些无可奈何,她眉间的朱砂痣如同盛放的红海棠,妩媚动人。 沐楚玉故意慢慢地把脸凑近,近到可以感受到珮瑶那重而不均的鼻息,他邪魅一笑:“你的任务——不会是我吧?”吐气如兰,温润如玉。 珮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就没入了眉间,顺势将左手也环在了沐楚玉的肩上,搂着他的脖子:“你?沐楚玉,你还真是没脸没皮也!” 柔美多情的声音竟然冒出这么无礼的话,沐楚玉立马就愣了愣,有点轻微晃神。而珮瑶却笑靥如旧,还故意挑逗着眨了一下左眼。 海棠阁到底是有什么目的?这个珮瑶的行为举止怎么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沐楚玉尴尬地笑着。 他索性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眼前这看似轻浮的女子:“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的戏有点假!” 他的表情略微纠结,撇嘴皱眉的样子好像在告诉珮瑶——他真不是有意揭穿,对此他本人也不好意思。 珮瑶看着沐楚玉炯炯有神得仿佛看穿一切的大眼睛,也没慌张,就算是独角戏也得有始有终:“哈哈哈哈!我的目的就是你呀!我要一直缠着你!我要和你做朋友!” 这算是暴露目的了吗?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总比说出“喜欢上他”之类的靠谱。 “怎么缠?”沐楚玉已经做好和这海棠阁的妖女互相纠缠的准备,颇有玩味地问她。 珮瑶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不要脸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 “哈哈!我朝要是评个‘谁最不要脸’,你绝对可以拔得头筹!”沐楚玉开玩笑的语气却毫不客气。 沐楚玉!你这臭不要脸的!本姑娘早晚弄死你!珮瑶也只有在心里龇牙咧嘴。 “救命啊!救命啊!”一阵刺耳又慌乱的呼救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走廊上推推嚷嚷的人群倒映成珠帘上乱作一团的黑影。 “外面发生什么了?”珮瑶小声询问,谄媚柔情的脸蛋顷刻间转为平静疑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沐楚玉一手搂着她的细腰,一手抱着她的腿,把她撩开在一旁,害得她重心不稳,轻轻摔倒在了地上。 要不是她骨骼纤巧,恐怕膝盖已经被桌面给撞个肿块了。 “沐楚玉!你个臭不要脸——”珮瑶趴在地上唾骂,抬头一看,沐楚玉早就一溜烟地跑出去看热闹了。 她麻利地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快步跟了出去。 走廊上乌烟瘴气,乱糟糟的一片。 “太恶心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脸嫌弃地窃窃私语。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报官!”老妈子宋妈的声音穿透力最强,她拎着一小厮的耳朵嚷着,一脚把他踹开,小厮揉着屁股,踉踉跄跄地拨开人群往外跑。 “借过!借过!”珮瑶一面一个劲儿地往前挤,一面大声叫别人给她让出一条路。 挤到热闹的中心点,那间包房的门大大敞开着,人群的最里层通通捂着鼻子,一股呛人的血腥味迎面袭来,木地板和地砖上到处可见血迹,一名赤脚女子用棉被裹着身子,瘫坐在在门口正对着的阑干处,吓得直哭,身旁有一两名姐妹在她耳边不停地安慰,那棉被上的血更浓更鲜。 “姑娘,我们回房换身衣裳吧!”伺候那名女子的丫头挤了进来,与其他两名姑娘一起搀扶着她离开。 珮瑶瞥了一眼楼下,除了仙音烛转个不停,早已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她来不及多想,避开血迹,大步跨进了包房。 走到床榻前,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床上的两名男子盘坐在一起,其中一名正在给另外一名运功疗伤。可是,被疗伤的那一名男子却像是被火灼烧的冰块一样,正在慢慢地化成浓血,顺着床榻流下……他的膝盖以下只剩了一摊血水,就像是滚烫的冒着烟的沸水。 “还愣着干什么?快!玉露百花丸!”沐楚玉吃力地朝珮瑶吼道。 这一声吼一下子就把珮瑶从阴曹地府的幻想中拉了回来,她手脚利落地将一颗玉露百花丸塞到了那名男子的嘴里,并用手帮助他咽下。 可这名男子化身成血的速度并没有被减缓,眼看着粗壮的大腿已经渐渐瘪了下去,肉和骨头通通软绵绵地融化为浓稠的血液。 好歹玉露百花丸还是起了一丁点的作用,男子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嘴唇颤抖着,珮瑶知道他一定要说些什么,便凑近耳朵仔细听。 “诅咒——”男子喃喃道。 “诅咒?”珮瑶惊讶地重复,沐楚玉也听在了耳里。 “葬月谷的诅咒!”男子话音刚落,身体融化的速度快到无法阻止,只是一睁一闭的工夫,床榻上血流成河,珮瑶坐在床沿,双手和衣服上满是血,而沐楚玉更是保持运功的姿势,伸出的双臂有些发麻,盘腿目瞪口呆地坐在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