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重生之路》 引子:双鱼玉佩 眼前的路感觉越来越窄,两侧的树压了过来。路灯在树间穿梭,光透过车窗洒在脸上,显得斑驳。我踩下油门,两旁的树与光越跑越快,前方仿佛已到尽头,像极了两年前来时的那条路。 “真没想到你会约我呢,以前你总那么高冷。” 坐在副驾驶的女同学笑着说道。 她笑起来浑身颤抖,耳环在抖动中发着光。 “以前你总是不理我,没想到这两年变化这么大,变得亲切了呢。” 女同学接着说,“你刚刚说的‘双鱼玉佩’,那是什么?首饰吗?” 她的面容姣好,长着一对可爱的虎牙,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我望着她,出了神。想起了久违的往事。 “不是首饰,‘双鱼玉佩’据说是一种装置,接触到的东西都会被复制,一分为二。因为第一次被复制的是一条鱼。一条鱼变成了两条,所以称为‘双鱼玉佩’。”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光,水汪汪的,让我想到了沙海里的那汪清泉。 “八十年代初,政府在罗布泊组织了一次科考活动。罗布泊被当地人称为‘死亡之海’,是片一望无际的沙漠。当时的科考队就在这片沙漠中迷了路,水也快用光了。科考队长彭家木只身前往沙漠腹地寻找水源,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他死了吗?” 我微微摇了摇头。 “当时新疆出动了大批官兵进行搜救,我父亲的连队即是负责这次营救任务。我曾经问过他,他说当时确实如此。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父亲去新疆只是为了参加核试验。因为收到强烈的核辐射沾染,所以前几年父亲连队的战友们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脱发、脱皮的症状。” “那后来还是没找到吧?你说的‘彭家木事件’我好像也听说过,还成为了二十世纪的十大未解之谜。” “不,父亲他们找到了。” “找到了?可是官方没有消息唉,网络上也查不到。” 她的眼眸中发出了光。 “父亲他们是在沙漠腹地的一处遗迹中找到他的,当时他因为极度虚弱,已经昏迷。并且,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彭家木。” “‘双鱼玉佩’!” 她惊讶地叫出声来。 “是的,在离他不远处,父亲他们发现了‘双鱼玉佩’。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们将玉佩和两个彭家木一起带回了部队。因为事关重大,所以他们全部被要求保密。” “原来这就是网络上查不出来的原因,事件的真相。” “可是后来,我发现真相不仅如此。当我向父亲询问的时候,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于是我去调查了他当兵时的连队,但是因为保密原因,毫无收获。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我看了看窗外,回想着那天的情景。 “那天父亲的某个战友出了车祸,来我们医院检查。在检查报告中我发现他的各个器官都有衰竭现象,可是本人却十分精神、强壮,这很不合常理。” “我怀疑他是复制人。” 就像是看到恐怖片中突然出现的怪物一样,女同学差点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复制人?” “于是我查了父亲所有战友的健康体检报告,发现他们的问题完全相同,器官衰竭但身体强壮。也包括我的父亲。” “难怪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父亲生病。” 我苦笑着说道。 “我想真正的父亲,应该已经死掉了,他们这批人,被调包了。复制人杀掉了本尊,取代了他们的生活。那时候所谓的核试验,应该就是为了消灭当时大批出现的复制人吧。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为了他们体检异常的掩护,真是可笑。” “那你快点报警啊!这太危险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两年前吧。” “两年前?” 她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突然拉开车门。但是,车门被锁住了。 我微笑地看着她渐渐扭曲的脸,接着说道。 “两年前,我穿过那个光怪陆离的隧道,来到他的面前,他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样,惊讶、扭曲。我看着他,仿佛看着一面镜子。复制人的外表一模一样,除了性格。所以我温柔多了,不是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她靠了过去。 我想起了杀死自己的那一天,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纯洁。 第一章:急诊室 深夜的街边甚是寂寥,只有飞蛾在路灯边不知疲倦地缠绕,不时发出啪啪的声响。几个喝醉的青年跪在墙角,不住地呕吐,发出令人不悦的回音。突然一声急促的尖啸划破黑暗,远处一辆闪着红光的救护车疾驰而来,向着医院飞去。 “快!马上抢救!” 说话的是位烫着卷发,留着唏嘘胡渣的青年医生,皮肤白皙,眼神坚毅。 “伤者怎么回事?” “被重型卡车从腹部碾压,伤势非常严重。” 随行的医生说道,汗滴顺着他的额头滴到脚上。 “血压多少?” “70,50。” 伤者的皮肤湿冷,摸起来黏黏的,脸色苍白。我掀开盖住伤者的棉被,鲜血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肚脐往下的皮肤全部碾开,骨肉分离,血管像恶毒的蛇一般在我眼前不停地跳动。 ”快,血管钳!“ 我接过护士递过来的血管钳,按住跳动的血管,迅捷地一根根钳住。 ”快用绷带压住伤口,马上输血,上冷沉淀。“ 我深知时间的紧迫,不敢有一丝犹豫,我们在跟死神赛跑,而我并不想输。 ”打电话给放射科,要求床头摄片。“ 血暂时止住了。我仔细地观察了伤者的情况。 伤者的髋关节脱套,整个后背脱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脱套就是骨肉分离,只有被强烈碾轧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伤情。右侧大腿与髋关节只有薄薄的皮肤与神经相连。我决定做右下肢髋关节解脱。现在只有拿掉伤者的右腿,缝合骨盆,才有一线生还的希望,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不做手术,必死无疑。即使做了手术,也是九死一生。病人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家属签字,马上准备手术。“ 手术室内,无影灯照着一双双严峻专注的眼神。医生围绕在伤者四周,像正进行着一项古老而又神秘的仪式。 ”血压多少?“ ”65,40。“ 血压没有因为上了麻药而马上消失,我们过了第一关,在这个弯道将死神成功甩在了身后。 ”快用去甲(肾上腺素)维持。“ 此刻,我拉着伤者一起奔跑,死神的身影在背后越拉越远,过了最后一个弯道,我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就陪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冲刺,无所畏惧地向死神挑战吧。 几乎是刹那间,五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很成功,同事们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病人被医护人员推进了icu(重症监护室)。一位虚脱的医生倚墙而坐,大口地喝着葡萄糖;激动的护士捂住嘴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年长的医生同我握手,向我表示祝贺;家属在手术室门外磕头祈祷,受尽煎熬的妇人瘫坐一团。 我微微一笑,推开后门,远离这世俗的喧嚣,在同死神的赛跑中,我从未输过。 外面下起了些微细雨,天空已经大亮。雨水滋润的空气是如此清凉,让人神清气爽,我紧了紧风衣,走进雨中。 第二章 海市蜃楼 灼热的太阳当空照着,对我无情地炙烤,抬头望去,让人炫目。远处的沙丘朦朦胧胧,蒸腾着热气。脚下的沙砾仿佛炽热的铁板,每一步都备受煎熬。 翻过眼前的沙丘,突然发现远处的盆地中居然是一片废弃的遗迹,小片的胡杨树林掩映一道小小的月牙湾,蓝色的泉水似乎正汩汩地涌着。虚无缥缈,若即若离。 我眼里发出了光,踉踉跄跄,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对生的渴望让我插上了翅膀,向着绿洲奔去。 就在我狼狈不堪地下到盆地底部的时候,眼前的绿洲突然消失了。四周突然幻化出一片流沙,旋转着将我向下卷去。 我赶紧转身向沙丘上跑去。可是背后的沙丘却越陷越深,越转越快。流沙抓住了我的脚踝,眼看就要将我拖走。突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将我攫住。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太阳的光线从他的背后射过来,让我看不清他的脸。正当我感到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却突然将我凌空抱起,扔向了流沙深处。 我猛地坐起,醒来时已经是晚上,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 原来是梦。我浑身盗汗,精疲力尽,身下的床单湿了一大片,每个关节都像是被人殴打过一般,酸痛难忍。 我拉开窗帘,整个城市的夜景一览无遗,星星点点的路灯孤独地闪烁,喧闹的车流因为堵塞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曾经如此的喧闹,现在听起来却倍感亲切。我又回到了人间。 冲了把热水澡,打开冰箱的门,喝了口冰镇的牛奶,冰凉的液体顺着口腔、食道直滑进胃里,让我感觉好多了。 我拿出了早上下班买好的羊肉,点火,倒上橄榄油煎炸。另一边开始淘米,拿出了电饭锅。等到羊肉炸至金黄,肉香飘满整个房间的时候,我关上了火,把羊肉和米一起搅拌均匀,加上些切了丝的胡萝卜,放入电饭锅开始蒸煮。 冰箱里还有些土豆和鸡胸肉,我把鸡胸肉和土豆切成丁,放进锅里煮熟捞出,撒上盐、胡椒还有沙拉酱,拌上撕好的生菜,做成沙拉。 再把香蕉去皮,和酸奶一起搅拌,做成香蕉奶昔。做完沙拉和奶昔之后,羊肉抓饭出锅了。 我吃着抓饭和沙拉,啜着奶昔,点上根蜡烛,这一刻,真实地感受到活着的幸福。 我打开电脑,眼前的荧幕越来越亮,开始记录下刚才的梦境。我想那梦境中的绿洲与遗迹,不过是海市蜃楼,是光线与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那盆地中的影像,不过是别处的倒影。我就像是在井水中捞月的猴子,以为月亮是在井里,其实月亮是在天上。就像是在山东海边看见的”蓬莱仙岛“很有可能就是海峡对面的大连市局部影像。我们的视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我们眼见的一切,都是光的反射。所见全是过去,有些正在消亡,有些早已死去。例如我昨天看见的那个病人,不过是通过光的反射让我看见的样子,那狰狞的伤口,跳动的血管,喷涌的鲜血,不过是这个世界想让我看见的样子。那真实又是什么样子?如果没有光,万物通过另一种方式感知,会否面目全非。 我想起了双目失明的外公,万年生活靠拉二胡度日。但他也并非纯粹。因为早年的视力让他早已构建出这个世界的框架,失明之后依然靠着当年的框架活着。除非是天生失明,类似海伦凯勒那样,才能真实的感知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 佛曰,一切皆为虚幻,正是指我们这个不真实的世界,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可既然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为他处的倒影,那恰恰证明了在沙漠的深处有着这样一处遗迹、胡杨、月牙泉汇集的地方。这个沙漠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我似乎有所印象,又似乎一无所知。 正当我绞尽脑汁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未知号码。我拿起手机,对面传过来一阵杂音,间或还有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吓得我赶紧把手机扔到了床上,结果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发你一天微信都没回啊,晚上我们都在''铁盒'',你来不来?” 原来是老朋友胖子打来的电话。难道刚才是我的幻觉? “你到底来不来啊?怎么没声音了?” 电话那头的催促把我拉回了现实中来,我赶紧拿起电话。 “行,那我马上过来。” “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啊,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晚上不醉不归。” 我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海市蜃楼图片,关上了电脑。去浴室擦上发蜡,把头发整个梳高,露出两侧剃得极短的鬓角。因为工作需要,平时头发总是耷拉下来,掩盖住内在那犀利的模样。摘掉黑框眼镜,换上隐形。把胡须修剪成精致的样子,喷上男士香水。拿上件黑色机车皮夹克,骑上我那辆川崎h2,没人,能再认出这就是早上的那位外科医生,今晚我要大杀四方。 第三章 铁盒酒馆 所谓“铁盒”其实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胖子开的酒馆,因为周杰伦的那首歌《半岛铁盒》而得名。 这是个开在江边的酒馆,有时下午没事,我最爱到这里呆着,一个人静静地欣赏着日落,黄昏时那一抹抹斜阳像丝带般被地平线收回,整个洒满红光的江面瞬间变得黑暗。总觉得地平线的那一头藏着什么,是希望还是绝望?这一幕让我如痴如醉,百看不厌。 胖子的酒馆里从来不卖那些廉价的工业拉格,例如百威、喜力、嘉士伯。只卖传统的精酿ipa,也就是淡色艾尔。他对啤酒的口感有种偏执的精准与严格,从水质到温度,再到啤酒花与麦芽的比例,事无巨细,要求近乎完美。于是这里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优质精酿啤酒。 有黑巧克力般的飞狗怪论帝国波特,也有白色的牛啤堂丁香小麦,还有深棕色的角头鲨印度棕色艾尔。每一款酒都精雕细琢。但我最钟爱的,还是精酿啤酒革命的发起者,席卷啤酒界的旗舰朋克ipa。采用多种新世界的啤酒花,爆炸出饱满的热带水果香气,具有西柚、菠萝、荔枝等美妙的风味。尝一口,回味有着坚挺的清苦。 我一边回想着精酿的清苦,一边回想着凌晨的手术。把车停在了往常的位置,踱步顺着旋转的钢铁楼梯,走上了位于江边高高的防洪墙上的酒馆。 很不对劲,平时拥挤嘈杂的酒馆居然鸦雀无声,只有淡淡的招牌发着微弱的光。我推开两扇对开的玻璃门,打开手机照明,酒馆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放着吃剩的沙拉、薯条,喝了一半的啤酒,人们似乎凭空消失了。 正在我纳闷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未知号码,传来断断续续的杂音与女人的哭泣。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转身就要逃走。突然一双强而有力的双手从背后将我牢牢抱住。 “surprise!“ 门后突然出现了捧着生日蛋糕的小舒,蛋糕上插着二十多根蜡烛。小舒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面容姣好,性格温柔,身材火爆却一直单身。其他朋友也陆陆续续从躲藏的地方钻了出来,唱起了生日快乐。 “快砸他啊,小舒,快砸!” 原来从背后将我牢牢抱住的正是胖子,他在怂恿小舒用蛋糕砸我。 小舒抿着嘴唇,似乎有些为难,思考了片刻,走到面前,笑着对我说。 “哥,快吹蜡烛吧。” 我被胖子抱着无法动弹,只好顺从地吹灭了蜡烛。 酒吧的灯光与音乐重新响起,重获自由的我穿过大厅,抢过dj的话筒。 “今晚在座的各位,全部由我买单,我们不醉不归!” 整个酒吧沸腾了,每个人都拍着桌子。 “敬我们伟大的外科医生!” 所有人举起酒杯,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看着我,就像是虔诚的信徒看着教主。 酒过三巡,很快就到了下半夜,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胖子已经醉到语无伦次,小舒勉强扶着他。我看见拐角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女人。又长又直的黑发遮住的半边脸庞,露出的眼睛水汪汪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看起来很寂寞。 我端着酒杯,踱到了他的面前坐下。 “你在等人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露出了标志性的坏坏微笑,那是我的撩妹利器。 “我在等你。” 她看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瑟瑟发抖,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哦?这么巧啊?” 我一边微笑着,一边向她伸出手去,想要安抚她那颗不知为何害怕的心。突然她露出诡异的笑容,眼睛挣得滚圆,猛地抓住了我的手,力气之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指甲瞬间深深嵌入了肉中。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汗如雨下,刚刚的醉意也有了几分清新,我惊恐地盯着她。还没等我发问,她先开口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等你吗?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你不回答?” 原来那个未知的电话,嘈杂的噪音,间或的哭泣,都是她。 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眼睛,恐惧占据了我的脑海,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她的嘴越拉越长,露出尖锐的牙齿和湿漉漉的舌头,朝我的脖子咬了过来。 远处的朋友们无人发现,音乐自顾自地流淌着,dj依然为最后几个客人调动着气氛,胖子趴在桌上不住地呕吐,小舒厌恶地拍着他的身体。这一刻的时间仿佛已经凝固,漫长得足足有一个钟点的距离,她的嘴离我越来越近,而我动弹不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鬼压床 “怎么?又做恶梦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小舒。 “别动,让我枕着你再睡一会儿。” 说着又抱紧了我的胳膊。 环顾了一下四周,原来我在家里。墙上的挂钟寂寞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小舒躺在身边,呼吸均匀,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散发的阵阵香气。让我悬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我还没死。原来刚刚是一场梦,我又鬼压床了。 可能是天生的灵异体质,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次鬼压床了。每次都是可以看见、闻见、听见,就是动弹不得。就像被注入毒素的猎物,只能眼睁睁地被贪婪的巨蛇吞入腹中。 我曾经查过关于鬼压床的原因,“鬼压床”即是“梦魇”,有个学名叫做“睡眠瘫痪症”。是指患者在睡眠当时,呈现半醒半睡的情境,脑波是清醒的波幅,有些人还会并有影像的幻觉,梦见怪异的人、事、物。但全身肌肉张力降至最低,类似“瘫痪”状态,全身动弹不得。一切尽收眼底却又无能为力。 这是科学的解释。但越长大,我越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我还清楚的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生活在沼泽地区的外婆,把我带到了一个阴暗的小屋中。那里有个秃头豁牙、瞎眼白发的老太婆。她递给我一个碗,碗里盛了清水,放着一根筷子。她让我捧着筷子,口中念念有词,而那根筷子,居然诡异地竖了起来。而她手舞足蹈、口吐白沫,在念完一段晦涩难懂的词后,筷子倒了下来。 她拉着外婆的手说到。 “放心吧,它已经走了,短时间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它告诉我,这个娃天生灵异,要找他的人应该很多,以后还是多多小心为好。” 外婆千声万谢,拉着我走了。 当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是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却是再也没有过鬼压床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我突然又想起了多年以前碰到的一件事情,那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那时候我刚进医院不久,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租了间单人公寓。隔壁住着位可爱的女生,总是一身运动装,戴着棒球帽,梳着马尾,充满着青春的味道。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平时晨跑的时候也会遇到,自然而然就熟络了起来。知道了她叫陈宸,在附近的一家健身中心上班。 有天下班回家,突然看见她在门口和另一个女人撕扯起来。那个女人骂她不要脸,狐狸精。看见我回来了,凶狠地瞪了我一眼便走了。我看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不觉心疼起来。那一夜她喝了很多,不停地向我哭诉那个负心的男人,说他答应了她会和她老婆离婚,和她永远在一起。就像每一个被欺骗的笨女人一样,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越美丽,越受伤。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见过她,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家门口围了很多警察。两个人从陈宸的房间里抬出来一具尸体,旁边跟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类似法医模样的女人。我赶紧问警察怎么回事。警察告诉我,刚接到报警说有人自杀,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受害人就躺在客厅里。正巧法医就在附近,想要展开抢救,可是已经晚了。我看着警察和法医离去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到家把门锁上,开上一瓶红酒,想要把自己灌醉,以为醉了就不会为这个傻女人那么难过了。 活着的方式那么多,为何要选择自杀? 第二天醒来,宿醉让我头痛欲裂。我回想起前一天下午的事情,还是感到不可思议。突然我想起那个女法医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那个女人!就是那个几天前和陈宸争吵的女人,那个负心汉的原配! 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我赶紧起床奔向门外。 停尸间里,冷峻的灯光照着她美丽的脸庞,苍白的模样显得更加凄美,仿佛日本的歌妓。我俯下身,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 “我会查明真相,为你报仇的。“ 那一刹那,我似乎看见她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应允了。 我调阅了她的尸检报告,发现死因是心力衰竭,也就是常说的心脏病突发。一个人在家中心脏病突发,又怎么会有人打电话报警呢,事情变得越来越蹊跷。我继续往下看去,在长长的尸检报告中,我突然发现了一样不寻常的东西。 在陈宸的血液中,检测出了大量的“费诺特里普迪克”。医学院毕业的我对此非常敏感。这是一种在精神病发作时用来控制病人的药,要是剂量过大的话它会使病人处于一种近似假死的麻痹状态,一般持续几个小时。 我可以十分肯定她不是精神病人,这种药物,肯定是被人设计注射进她的体内,以制造成假死的状态,这时候人的意志是清醒的,但是浑身麻痹,动弹不得,可以看得见、听得着,像极了我的鬼压床。 她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人解剖的。 想到这里,我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不知是愤怒、悲伤、还是恐惧的东西填满了我的情绪,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又查阅了当天法医的值班表。发现当时负责陈宸解剖的法医并不是当班的那一位,而是那天恰好在附近随警察一起送陈宸回来的女人。 是她干的。 她这条恶毒的蛇,吞噬了花一样的陈宸。 我把搜集的所有证据交给了警察,便离开了那座伤心的公寓。以后每年的忌日,我都会去墓地看她,向她忏悔。一想到那天她眼睁睁地看着我,却没有救她,任由她被人抬走,任由她被人解剖,心就纠结在了一起。我在墓碑前向她发誓,决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救人的机会,全力以赴地同死神赛跑。 “快睡吧,别想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的思想,小舒在我耳边温柔地说道。 她似乎总是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五章 吻痕 阳光顺着窗帘,偷偷地撒在了床上。 我眯起了眼睛,一股煎蛋的香味在房间里飘荡。小舒已经起来,穿着我那件大大的白衬衫,露着腿部迷人的曲线,在厨房做着早餐。 我跟小舒不是恋人那样的关系,彼此都是单身主义的忠实信徒。我们可以在一起喝酒、看电影甚至睡觉,但绝不干涉对方的感情生活,至于在不在一起,更是从来没有想过。我们都把告别单身当成一个笑话,认为恋爱与婚姻不过是世俗的枷锁,绝不会蠢到自己给自己戴上。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小舒看见我醒来,回过头来笑着说道。阳光透过飘窗撒在她的背后,使她的笑容倍感甜蜜。 这不是她第一次给我做早餐了,可每一次都很感动。清晨的粥比深夜的酒好喝,骗你的人比爱你的人会说。我从背后环抱着她,不经意间又想到了陈宸,那个负心的男人现在在哪里呢,他的贪婪卑鄙,一下子害死了两个深爱着他的女人。 “别想了,快吃吧。” 小舒转过身来,环绕着我的脖子,把我赶到了餐桌前。 培根煎蛋,热牛奶,金枪鱼沙拉。昨夜的酒精早已消耗殆尽,饥肠辘辘的我大口地将美食揉进嘴里。 刚洗完热水澡,穿着浴袍,吃着美食,幸福从口腔一直滑落到胃里。心情从每根头发欢乐到脚趾,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如果说幸福是一种模样,那一定是我现在的样子。懒散度日的感觉,就像吻一样,只有偷来的,才甜蜜。 “昨晚你怎么不管胖子了?” “他啊!每次喝多了都要吐一身,又脏又臭,才懒得管他。估计现在还睡在店里吧。” 我想到了胖子打着呼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在酒吧的吧台上,不禁笑出了声。 突然我发现她的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 “你这脖子上怎么回事?看来昨天晚上很激烈啊。” 我顺着她的提醒来到浴室照了下镜子。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咬痕。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这草莓种得有点大啊。” 她在背后依然取笑着我,直到看见我转过身来的脸庞,面无血色。 “你怎么了?不舒服?” 她关切地问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不对劲。 我努力思索着,却毫无头绪。 看了眼墙上的钟,想到了今天还有报告要补,便找了件高领的衬衫,遮住咬痕,抱了下小舒,急匆匆地向医院赶去。 “别开车!” 小舒在背后嘱咐道。 据说有次胖子喝完酒的第二天开车送人,被交警查到,就此吊销了驾照。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刚到医院,却发现胖子早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不对劲。” 胖子面色沉重地说道。 “小钟出事了。” 胖子所说的小钟是酒馆的清洁工,平时负责酒馆的清洁以及厨房的打荷,是一个勤奋朴实的小伙子。 “怎么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早上,我在酒吧醒来的时候,在后门的楼道里发现了小钟躺在那里。嘴唇乌紫,脸色发青,昏迷不醒。我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抢救,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在想小钟是不是遭到了什么人暗算了,于是回到酒吧调出了监控。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向胖子的身边靠近了一些。 “我看到了你。” 胖子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低沉到让人有些害怕。 “我?” “是的,我在监控里看见了你和一个女人,从后门拐到了楼道里,两个人在那里抱着亲吻了起来。之后小钟出现了,他发现了你们,似乎刚刚想要回避。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那个女人的影子突然拉长了,向着小钟扑去。整个影子似乎将小钟缠绕了起来。接着整个监控画面突然变得模糊,失去了信号。” “你他妈的在做梦吧?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一边质问着胖子,一边感到手心里已经冒出了冷汗。 我赶紧拨打了小舒的电话。 “昨晚你是怎么送我回来的?” “昨晚啊?昨晚你醉得一塌糊涂,我找了半天,发现你在后门边靠着,便把你拖了回来。” “你那时候看见小钟了吗?” “小钟?没看见啊,怎么了?” 她带着一丝疑惑的语气反问道。 我默默地挂掉了电话。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仿佛深陷到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流沙正渐渐地将我掩埋,而我无能为力,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还是先去看看小钟的情况再说吧。 第六章 含沙射影 小钟一个人躺在加护病房,孤零零的。原本四张床位的病房显得空空荡荡,有些凄凉。 刚踏进病房,一股刺骨的寒冷将我包围,不禁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怎么搞的,这里突然变得好冷,原来的病人都搬走了。”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随行的小护士一边搓着手一边解释道。 “到现在没有查出病人昏迷的原因,一切指标都很正常,只好先安排在这里了。” 可能是太过寒冷,不一会儿,小护士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病房里不知为何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顺着窗帘的缝隙漏了出来,模模糊糊的,让人看不清小钟的脸。在他的脸正上方,似乎有一团虚无缥缈的乌烟,在缓缓地旋转。我靠进那团乌烟,忽然乌烟幻化成了一张人脸,长大了嘴向我扑来。我吓得往后一靠,手一挥,一下打翻了桌边的玻璃杯。 刹那间我看见玻璃杯缓缓落下,时间仿佛凝固,浑身动弹不得。 我看见了一阵炫目的光向我袭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背后说道。 “这么黑你不开灯做什么?” 原来是胖子在我背后把灯打开了。我松了口气,恢复了知觉。 “小钟现在一切生命体征都很正常,没有生命危险。”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这个我也不清楚,你说是影子袭击了他?” “是啊,没错。” “带我回现场看看吧。” 我和胖子依次走出病房,在关上门的一刻,我仿佛看见小钟坐了起来,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一阵胡乱的跳动。我赶紧把门打开,却发现小钟好好的在床上躺着,一切都不曾有过变化。 夏日中午的长江边上,骄阳似火,我却觉得格外的温暖舒适。胖子在一旁不停地擦汗喘气,仿佛随时都会融化一般。 刚走进现场,一股寒冷的气息重新将我裹挟,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仿佛水产市场的鱼腥。 “你最近是不是水产市场跑多了?” “没有啊,我这里是酒吧,又不是烤鱼。” 胖子满腹狐疑的说道。 因为从小就讨厌吃鱼,所以我对鱼腥味异常的敏感。只有讨厌某样东西的人,才能觉察出那样东西奇特的味道。就像不爱吃葱的人,才会把菜里的葱一个个挑拣出来,而无所谓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意到菜里有葱。 胖子就是那种经常吃鱼反而觉察不出鱼腥味的人。 我打开手电,在楼梯口的阴暗中仔细查看,一条若有若无的线,顺着楼梯一直通往江边的排水口,仿佛某种粘稠的液体蒸发后留下的痕迹,充满了腥味。 我把这条充满腥味的线指给了胖子。 “难道小钟是被胖头鱼怪袭击了?难道你跟胖头鱼怪吻了一晚上?” “别瞎扯,什么胖头鱼怪,你怎么不说美人鱼呢?” “你别忽悠我,美人鱼那都是在海里的,我们这是长江,再说美人鱼化成人形那都是来找王子的,得到王子的吻就可以恢复声音了。” 恢复声音?不对。据说得到美人鱼的吻会获得永生,还可以在水下自由的呼吸。 “快!给我拿个盆过来,装满水!” “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胖子发着牢骚,还是很快拿来了水盆。我把整个脸埋进盆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勒个去,你怎么跟个大象似的喷我一脸水啊,你以为你是波多野结衣啊?” 我早就被呛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不出话来。胖子也是一脸狼狈,从头到尾被我喷了一身的水。 果然没什么美人鱼,再说美人鱼伤害小钟干什么。满脑子都是疑问。 我走回店里,打开胖子的电脑,开始查阅和影子有关的怪物。突然,一个叫做“蜮”的名字映入眼帘。 相传古时候水里有一种怪物,名叫蜮,又叫短狐,有时也称作射卫或射影。它的头上长有角,背上长有甲,没有眼睛,长有三只脚,有翅膀,能够在水面上飞翔,嘴里长着像弩一样的东西,形状像鳖,耳朵非常灵敏。当它在水边时,如果听见有人、畜从它身边经过,就会从嘴里喷出一种气体,直射向人体,人畜如果中了这种气体就会全身生病。它在水面时,如果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走近,就会用嘴含着细沙朝人或人倒映在水里的影子喷射,人体或人影被射中后,也会生病不起,甚至昏迷不醒。后来,人们把它改为“含沙射影”,用来比喻用心险恶、手段卑劣的人暗中进行造谣诬蔑,打击或者陷害别人的行为。 原来“含沙射影”是这个意思,难道小钟是因为被蜮这种怪物袭击而昏迷不醒的?可是那个美丽女人的形象和这个怪物的样子也不搭啊,难道怪物会幻化成人形? 我合上电脑,对胖子说道。 “不管是美人鱼还是这种叫蜮的怪物,如果小钟真的是被怪物所害,那个怪物晚上可能还会回到现场,如果我们能在现场抓住怪物的话,可能小钟就有救了。” “你疯啦?不管有没有怪物,这都太不靠谱了吧?你一个人单身快活,我可是有一家人要养活,老婆还刚刚大肚子呢。” 胖子明显是害怕了,开始语无伦次朝我大喊大叫起来。 “那你就放着小钟见死不救啦?” 他沉默了。半晌,把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死命地碾。 “干就干!妈的!谁怕谁?把我那套钓鱼工具全带上,今晚就算是条龙,老子也把他干趴下!” 胖子拿出了钓鱼的吊杆和网兜,我在厨房找了几把顺手的菜刀,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喝了口牛啤堂海盐gose酸啤。里面添加了香菜籽和海盐,在酿造过程中使用新鲜的生蚝而不是盐,增强了芫荽籽和柠檬味。满嘴尽是大海的味道,竟然和今晚的主题十分的贴切,我不禁苦笑起来。 看着江边的落日,第一次害怕太阳就此沉入江底,不再升起。 第七章 沧海明珠 就像很多事情无法挽留却又无可奈何一样,最后的落日还是沉入了江底。 我望向窗外,最后一抹斜阳像丝带般被地平线收回。整个世界变得黑暗,恰似最后希望的终结。潘多拉的盒子即将打开。 酒吧里的人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唱歌跳舞,寻欢作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这炎炎夏日的清凉夜晚,酒吧二楼的楼梯间的黑暗角落里,藏着两位瑟瑟发抖的男子。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酒吧后门的那个案发现场,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下半夜,酒吧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灯光也越来越暗。 “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还真以为世上有怪物,吓得一晚上都在这发抖。”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盯着一楼。 “你倒是把怪物给我找出来啊,我不等了,饿死了,我要下去吃点东西。” 他依然不屈不挠地抱怨道。 突然我闻到一股带着淡淡腥味的风微微吹了过来。赶紧按着胖子的肩膀,把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唇,回头对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这一回头不要紧,差点把我吓得蹦了起来。在胖子的背后,悄无声息地升起了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眼睛下面长着一张像鳖一样的尖嘴,不住地流着粘稠的口水。头上长着一对恶魔般的角,背后薄如蝉翼的翅膀飞快地扇动着,却没有一丝声响。浑身覆盖着昆虫一般的甲胄,下面长着三条腿。人形和成年人一般大小。原来真实的蜮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是有眼睛的。 我不敢出声,赶紧用眼神示意胖子闭嘴。结果胖子反而越发的嚣张起来。 “你别跟我挤眉弄眼的,求我也没用,我先下去吃个饭,你自己看着吧。” 胖子背后的蜮张开了鳖一样的尖嘴,一个像注射器一般的口器从它的口中伸了出来,对准了胖子。 “快趴下!” 我大吼一声,把胖子扑倒在地。一股像沙子一样的物体从蜮的嘴巴里喷涌而出,射在了我们背后的墙上。 蜮见没有射中,转了个身就要飞走。 “快抓住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胖子猛地高高跃起,一网兜朝蜮的脑袋上砸了过去。没想到那个蜮竟然力大无穷,带着胖子脱离了地面,眼瞅着就要往江面飞去。我赶紧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蜮的身体。怪物被我抱住了翅膀,飞不起来,我们三个纠缠到一起跌落在江边的沙滩上。 “快压住它!” 我跟胖子一边一个,乘着怪物还没起来的功夫,叠罗汉似的压在怪物身上。 突然我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高高抛起,重重地砸在了江边那些犹如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巨大鹅卵石上。仿佛被火车撞了一样,整个身体都快散了架。还没等我缓过劲来,一只强而有力的大脚踩在了胸口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过去。视网膜上一片模糊,在模糊中我看见胖子被怪物高高举起,早已失去了知觉。那怪物张开了大嘴,朝胖子的脖子咬去。 “快放开他!” 我用尽被挤压的肺中最后的一丝空气,冲着怪物叫道。 没想到那个怪物居然放下了胖子,收回了踩在我胸口上的脚,突然转身向江面飞走了。 正在我纳闷的时候,发现就在身旁的江水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形。长长的头发顺着两颊披下来,遮住了姣好的容颜。她顺着江边走到了岸上,才发现她全身赤裸,月光掩映着她那美丽的酮体,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她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胖子,接着走到了我的面前,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还好我来得及时,你的朋友没事,只是昏过去了,你没事吧?” 我发不出声音,只得摇了摇头。 她握住了我的手,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不禁想到了“望穿秋水”这个词。这一刻如此的美好,让我如痴如醉。突然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我的手心。我赶忙握紧双手。 “你把这颗明珠研磨成粉,或水给你昨夜昏迷的朋友服下,便会醒来。昨夜本想救他来着,可惜迟了一步。” 说完她抿了抿嘴唇,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能感受到她那掌心传来的温暖。便回头向江边走去。 “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胸口的剧痛让我透不过气来,汗如雨下。 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转身的微笑上。那微笑是如此的甜美,就像那晚的月光,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胖子睡在我的旁边。一群酒友们已经在朋友圈里传开了,还拍下了我们睡觉时的照片。说我们醉酒醉出了新高度,居然想要双双跳江殉情。 我摸了摸疼痛的胸口,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突然我摸到了口袋里有个硬物,拿出来一看是颗珍珠,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明亮的光。 我赶紧起床,马不停蹄地奔向医院。 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那个姑娘的脸庞,还有一句李商隐的诗词。 “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八章 南海鲛人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搜神记》 鲛人生活在我国的南海之外,善于纺织,可以制出入水不湿的龙绡,且滴泪成珠。《锦瑟》“沧海月明珠有泪”也有提到。且据说它们的油燃点极低,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不灭。传说秦始皇陵中就有用鲛人油制作的长明灯。 鲛泪,亦作珠泪,龙眼,见明李时珍《本草纲目·果三·龙眼》。珠泪不仅可以解百毒,而且可以软玉香铜。 原来那天晚上,她并非赤身裸体,而是穿着薄如蝉翼入水不湿的龙绡。而她赠我救人的,应该就是鲛泪了。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晚被她噬咬的噩梦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虚无,又太过玄妙,让我不禁出了神。 “发什么呆呢?” 一张脸从背后凑了过来。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同科室的医生,尹一航。我总是叫他影子。觉得他像影子一般飘来飘去,捉摸不透。 影子样貌俊朗,身材修长,还是个富二代。颇得女生喜欢。家世也很神秘,据说父亲是中央的高官,但是从未听他提及。刚来科室的时候冷言寡语,这两年却变得十分亲切,跟我早就混成了死党。 “你是碰见美人鱼了吗?” 影子瞥了一眼我的电脑,漫不经心地说道。 “美人鱼的歌声是一种超声波,类似于海豚与鲸鱼的歌声,传播范围极广,可以蛊惑人心,让人产生各种美妙或者恐怖的幻觉,你小心为好。” “这你也懂?” 影子没有做声,看着窗外,似乎想起了久违的往事。我看着他高耸的鼻梁,俊美得好像一座古罗马的雕像。 “略懂。” 影子半晌吐出这么一句口头禅来。 “别想了,快下班了,去吃日本料理吧。” 我知道他并非征求我的同意,无论我去还是不去,他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我苦笑着点点头,去洗了洗手,换上衣服。 料理店里,正放着中孝介的《各自远扬》,轻柔的和歌悠扬地飘荡。带着白色高帽的厨师灵巧地切着三文鱼,使着锋利的鱼柳刀,像极了我手术中用着的柳叶刀。 厨师手中的刀上下翻滚,先从三文鱼的两个侧面各取下一片鱼柳,鱼柳割得光滑、平整,可见厨师的技巧十分纯熟。而后再割下鱼头,从鱼身脊骨处往下切至鱼尾,随后将鱼翻过来,在另一面进行着同样操作。最后,将鱼腩部位的白色薄膜去除,用小镊子将所有鱼刺起出。整个过程如手术一样精密。 不一会儿,一片片来自挪威极寒冰海的三文鱼刺身便摆满了眼前盛满冰块的圆形托盘,橘红色的鱼肉透出曼妙的纹理,围成一圈的形状犹如盛开的花朵,让人垂涎欲滴。 这是来自洁净深海的馈赠,是现代工业文明造成的污染未曾染指的区域。 细腻爽滑,入口即化。 她也来自寒冷黑暗的深海,纯洁得犹如处子之身吗?我望着眼前的美食,陷入了深思。 “美人鱼一般都生活在深海,极少数会来到海边或者江河湖泊中。” 似乎是觉察出我的不在状态,影子一边吃一边说道。 随手又拿起了一只来自澳洲海洋的塔斯马尼亚生蚝,混着咸咸的海水,滴上几滴鲜柠檬汁,整个吸入口中。 “在古代,她们会用歌声迷惑过往船只的水手,让船员们迷失心智,触礁沉默,她们再洗劫船上的财宝,将落水的船员们杀光殆尽。古希腊传说中蛊惑英雄奥德修斯的海妖塞壬便是美人鱼。为了不被蛊惑,船员们不得不把奥德修斯绑在桅杆上。” 他又夹起了一块榴莲芝士寿司,来自热带的水果之王搭配高压蒸煮的手握寿司,再焗上新西兰纯鲜牛奶凝炼而成的香浓芝士,温度契合得恰到好处,蘸上来自日本的yamasa寿司酱油还有芥末。一口咬下,唇齿留香。 “她们擅长纺织,眼泪化做珍珠,可解百毒。织出的布称为鲛绡,又称为龙绡,入水不湿,价值千金。海中的海市蜃楼便是她们交易鲛绡的场所。” 海市蜃楼,我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那个梦。 “美人鱼可活千年。有些美人鱼心地善良,向往爱情。安徒生童话中的美人鱼爱丽儿爱上了王子便是诉说了这种故事。” 一股牛肉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子里,影子又夹起了一块汁多肉紧的松阪牛肉,欣赏了一会儿,送进嘴里。 “如果被美人鱼爱上可是件好事,据说得到美人鱼的吻便会和美人鱼一样可活千年,还可在水下自由地呼吸。我要是那样便不再回到陆地。”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我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模样,轻蔑地说。 没想到他居然非常严肃地转过头来。 “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他严肃的样子让我不禁坐直了身体,倾听他接下来的故事。 “在京极夏彦的《姑获鸟之夏》中,一位新婚妻子的丈夫在密室中离奇失踪,如烟一般。绝望的妻子失去了记忆,在度日如年中等待丈夫的归来,不得不求助私家侦探追寻丈夫的下落。这位侦探,虽无法预知未来,却可以看见人们见不到的过去。” 我盯着他的眼睛,似乎看见了一丝阴霾。 “世间万物都有形状,唯独时间没有形状。时间总是抽象。其实所谓时间的形状,就是记忆。所以不光人有记忆,动物有记忆,就连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蓝天大海,一把椅子,一座沙发,一张地毯都有记忆。只要经过时间流逝的地方,就是有记忆存在的地方。所有远方传来的风声,都是回忆的轻声细语。侦探拥有独特的眼睛,可以看见这些过去。” 我看了看桌上的三文鱼刺身,想着这片来自深海的鱼肉,会藏着怎样的记忆。 “在她们新婚的床上,侦探看见了失踪的真相。两具光滑的肉体在不断纠缠,汗水湿透了床单。提前回家的丈夫,害怕到瘫软的情人,歇斯底里的妻子,破碎的花瓶,争吵,失控的情绪。他看见失踪的丈夫流出的鲜血,顺着地板流到了地毯之下,映出一滩鲜红。他看见丈夫惊恐的眼神,由惶惑转向绝望。真相依然赤裸。原来在一次争吵中妻子把刀插进了丈夫的腹部,惊恐万分的丈夫逃进了密室,将门反锁后绝望地死去。而妻子由于受到过分惊吓在崩溃中失去了记忆。” 我不觉咽了口口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只存在可能存在之物,只发生可能发生之事。可能是不愿相信丈夫已经死去的真相,大脑将这段记忆封印,将她保护了起来。我们的大脑,有时是会骗人的。” “你也能看见过去吗?还是说我的大脑其实在欺骗着自己?”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不禁开口问道。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喝了口杯中的红酒,意味深长地说道。 “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九章 古井 小钟醒来是在第二天的晚上了。胖子给我打的电话,小钟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个梦。 小钟的情绪波动很大,语言断断续续,梦境支离破碎,我按照他的叙述,大致还原了整个梦境的过程。下面以小钟为第一人称开始叙述。 午夜的酒吧里,客人越来越少,我端上最后一盘炸薯条和鱿鱼卷,开始收拾厨房。把垃圾整理完毕,拿着垃圾袋去了后门。一男一女正在后门的楼梯口亲热,灯光太暗,看不清脸。转身正要回避,突然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我感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仿佛一柄烧红的长枪从背后刺入,胸前穿出。我痛苦地扭成一团,张嘴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还有嗡嗡的鸣叫。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女人,苍白的脸上披着黑直的长发。看不清长相,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发现身体格外的轻盈。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幽幽地挂在半空。我顺着灯笼的方向飘去,那灯笼居然像在给我指路一般,不疾不徐地在前方飘荡。 我顺着灯笼的指引,飘过江畔的沙滩,潜入冰凉的江水。天上的星星摇曳,岸边的灯光也变得模糊起来。我顺流而下向着越来越深的地方潜去。 水中的一切看起来格外分明,鱼儿成群结队,背后是追逐的白鳍豚。我只在老人的描述和江边的雕塑中见过这种奇妙的生物。我举起手,触摸到它们那光滑的肚皮,它们翻转过身子,咧开嘴,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水底在岸边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奇特景象,白鳍豚们便在这幻妙的舞台上翩翩起舞,让我如痴如醉。 没想到在离现代文明如此之近的地方,还有这样一番奇特的光景。 我跟随着灯笼向下游漂去,白鳍豚们在身后追逐打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太阳升起又落下。灯笼把我带到一处水下的遗迹,像是古代的一座坟墓还是庙宇,我分不清楚。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了一个类似天井的地方,四围的房檐中透出一道水面射来的光,照亮了正中的一口古井。我趴着古井向下望去。 里面又恐怖又深邃,深到你无法想像的地步。其中充塞着黑暗,一种混杂了这世界所有黑暗的一种浓稠的黑暗。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一旦坠入便会立即将人的灵魂吞噬。 我在井边捡到一本发黄的古书,用线密密的装帧。翻着看来像是一本族谱,我翻到最后,发现赫然写着你的名字。 突然在深井那浓稠的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披着黑直的长发,看不清他的面庞。她递给我一颗圆圆的珍珠,让我服下,让我告诉你她一直在等你。 我服下了珍珠,醒来已是在了医院的床上。我不敢怠慢,赶紧让老板将你找来。 古书,深井。我在脑海中思索着,突然仿佛一道闪电将我击中。我抱着头,痛苦不已。一件尘封的往事,渐渐浮现出来。 那年我才七八岁,跟随父亲回乡晒族谱。那是一个大家族的聚会,人们在祖宅中聚集,在小小的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长江边上气势恢宏的徽派建筑,青瓦白墙,威严肃穆。 那时候的我正是充满好奇的年纪,对书籍又有一种偏执的喜爱。看见阳光下那金黄的古书,情不自禁地冲上前去,伸手便要夺那书卷。 突然一张无情的大手将我一巴掌打翻在地,一个威严的声音呵斥道。 “放肆!族谱岂是你这种黄毛小儿能看的?永康,快把他带走!” 我抬头望向去,说话的人正是时任族长的爷爷,他呵斥着父亲的名字,将我带走。爷爷叫代顺,父亲叫永康,按得是“光宗耀祖,世代永昌”的辈分排列。 我用手背擦干流下的鼻血,一边用仇恨的眼神看着爷爷,一边被父亲拉走。 到了半夜,我偷偷摸到了祠堂,拿出族谱。穿过一条幽深的廊檐,来到后院那口深深的古井。带着对爷爷的憎恨,我把族谱投入了井中。 第二天,祠堂里炸开了锅。负责看守族谱的叔叔永庄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堂前的柱子上,族人们被派去四处寻找族谱,否则就要家法处置。 我吓坏了,白天不敢声张,晚上偷偷跑到井边去捞书。 那么小的孩子,想要把书捞上来又是何等的难,一不小心我便一头栽进了井中。古井中的水,犹如寒潭一般,冰冷刺骨,我在水里挣扎不到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沉入了深渊一般的井底。 不知道沉了多久,突然一双手从井底把我托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居然是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小女孩。长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在她的明眸深处,一洼浓黑的液体聚成一种奇妙的图形。这么一对美丽的眸子盯了我好久好久。 “你到井里来干什么?” 那双明眸突然开口了,声音异常的清脆悦耳。 “我把族谱弄丢了,要赶紧找回去,不然叔叔会有大麻烦。” 不知是冻哭了还是急哭了,我带着哭腔叫道。 “你先回家赶紧生火暖暖身子,不然你会死的。我来帮你找族谱,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再到井边来找我。” 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感谢着,赶紧回了家。 可能是寒毒太重,我一回家便生了场大病,高烧不止,卧床不起,父亲赶紧抱着我上了市里的医院。病好后又经过了长期的调养才算康复。爷爷说我是不祥之人,此后再也没有让我回到过老家。 而我,在那场大病之后遗忘了之前的很多事情,也包括那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和那晚在井中的一切。那双明眸,和那夜月光下的女人是多么的相似。 怪不得影子说过,我们的大脑会封存记忆,为了保护自己。 现在我全部记起来了,不知为何,却有种钻心的痛。 原来她一直在等我。 第十章 时间梦境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人在清醒的状态中可以有效地压抑潜意识,使那些违背道德习俗的欲望不能为所欲为。 但当人进入睡眠状态或放松状态时,有些欲望就会避开潜意识的检查作用,偷偷地浮出意识层面,以各种各样的形象表现自己,这就是梦的形成。 梦是人的欲望的替代物,它是释放压抑的主要途径,以一种幻想的形式,体验到这种梦寐以求的本能的满足。隐藏在潜意识中的欲望之火由于现实的原因遭受压抑不能满足,而潜意识中的冲动与压抑不断斗争,形成一对矛盾,进而形成一种动力。这种动力使欲望寻找另外一种途径或满足,这就是梦。 而在希腊神话中,黑夜女神有一对孪生兄弟。死神塔那托斯和睡神希泼诺斯。在古希腊人看来睡眠是对死亡的模仿,是一种短暂的死去。 神话中的死神和睡神居住于忘川河岸的一个洞穴中,忘川河的水悠悠地由洞穴底下流入人间,河岸边长满了罂粟花和其它引人入睡的植物。他们的洞穴边就是冥界入口。 我想到小钟的那个梦,也想到了祖宅的那口古井。一切古井打通的幽深洞穴深处,都流淌着忘川河的水,将我们一步步引向死亡,就像那盏指引小钟的灯笼。 我想到了在那幽深的古井中为我寻书的小鱼。 灯泡在熄灭之前还会有短时间的光晕存在,人类在死亡之前还会有八分钟的短时记忆。梦与死亡相仿,梦有记忆,死亡也有。只是没人会在死亡之后向世人告知,死亡之前看见了什么。所以唯独只有梦境留下。 所谓八分钟的短时记忆,可以是一瞬间,也可能是一辈子。时间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在梦境或死亡中的时间可以被任意扭曲,压缩或者无限延伸。 所以有时我们在梦境中仿佛生活了一辈子,现实生活中只是过了一分钟罢了。 刹那即永恒。 在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中,也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误入天庭的凡人,在天庭待了几日,回到凡间却已过千年。便是这种时间扭曲与延伸的结果。 这种说法在佛教中似乎也得到印证:人间五十年,为四天王天一昼夜;人间一百年,为忉利天一昼夜;人间二百年,为夜摩天一昼夜;人间四百年,为兜率天一昼夜;人间八百年,为化乐天一昼夜;人间一千六百年,为他化自在天一昼夜。 《西游记》中的如来佛祖也曾经说过,“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在西方灵山上的一日,便是人间千年。 而这样的地方,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存在的。 水星是太阳系九大行星中最小、距离太阳最近的一颗行星,轨道速度最快。水星公转一周是88天,而水星自转三周才是一昼夜,此时它正好绕太阳公转两周即我们常说的两年,如果这样换算,水星上的一天就等于地球上的两年。 而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个物体的速度越快,时间流逝的速度便越慢。一个物体越接近光速,时间流逝的速度便越慢,超越光速,甚至可能时光倒流。 时光倒流,多么诱人的一件事情,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回到那一天,在古井边等她回来。 当人们以接近光速的速度旅行的时候,时间便会缓慢流淌。与相对静止人们产生时间上的差异,这种差异被成为“时间债”。我的一天,相当于你们的一年,我永远不死,你们渐渐衰老,在你们眼中,我获得了永生。 如果在梦中从未醒来,又怎么能够区分,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我想到了这些天来形形色色的噩梦,陷入了沉思。 “永生可没什么好处。” 影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会在失望与绝望中度过,亲人们渐渐离去,因为害怕失去你所爱的人而不敢与人相处,不得不与人保持距离,怀着冷漠与忐忑的心情,害怕的永生的终结,又期待这种永恒诅咒的结束,你会在这种矛盾的煎熬中度日如年,这种永生,堪比世间最痛苦的刑罚。” 我回过头,惊讶地望着他的脸,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读出我心中的想法了。 “如果你真的想了解这种痛苦,就去找老黄吧。” 他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 在他面前,我没有秘密,动弹不得,像只被蛇盯上的老鼠。 第十一章 永恒之人 在远古的阿拉斯加一望无际的冰冻苔原上,一线鲜红的血迹延伸到远方。一头落单的猛犸象愤怒地注视着包围它的这群人,眼神中喷着火焰。 这群勇敢的原始人,体格健壮,毛发虬结,眼神坚毅。 年轻的首领大声地吼叫,指挥着队伍。他们只包围,不上前。躲避着挥舞的象鼻与狰狞的獠牙,从背后与两侧不时地捅出一枝枝石矛。 鲜血顺着两肋的伤口汩汩地流出,滴落在雪地上,冒出一股股蒸腾的热气,旋即冻结成一颗颗红宝石。 猛犸愤怒地仇视着这些弱小的人们,像是盯着一群可笑的小丑。它迈着巨大的象蹄,一次次将人群冲散。可这群不知死活的人类,却一次次重新聚集,将它紧紧包围。 它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再也看不清这群丑陋人儿的模样。它的体力渐渐不支,再也支撑不了它那沉重的躯壳,它终于倒下了。看着欢呼的小人儿,它不明白,他们看起来如此的弱小,实力悬殊的双方,自己究竟为何落败,至死也没能闭上眼睛。 这是他们这一年来捕捉到的最后一头猛犸象。寒冷的夜里,首领和部落成员们围绕在洞穴中的火堆旁,分食着紧实多汁的象肉,火舌舔着旋转的烤肉发出滋滋的声响,一滴油汁落下,火苗突然窜高。 洞外呼啸的冷风中,飘荡着一双双幽暗的眼睛。贪婪的剑齿虎们觊觎着飘着香味的象肉和鲜嫩可口的小孩。 首领眉头紧锁,沉思着。他喝下一口用头骨制成的杯子盛着的雪水,抹了抹胡子上粘稠的油汁。 食物越来越少了,剑齿虎的活动也越来越猖獗。外出打猎的男人们屡遭袭击,孩子们也经常被掳走。是时候迁徙了,去往食物更充沛的地方。 第二天,首领率领部落,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追逐着太阳出发了。 没人说得清老黄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我来到医院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平时言语不多,几乎没有朋友。专业知识了得,技术在医院数一数二,却一直是个普通医生。没人说得清为什么,他似乎对升职加薪毫无野心,只专注于技术本身,是个纯粹的人,拥有一颗匠人之心。 虽然叫他老黄,看起来却跟我年纪相仿。也常被新人误认为年轻医生,都说男人不容易显老,但他似乎被时间遗忘了,岁月没有在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我敲了敲门,一张满脸胡渣蓬头垢面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露出惊讶与疑惑,随后将门打开。 “影子叫我来的,想问你点问题。” 我一边扫视着四周,一边解释到。 客厅的四面墙上,胡乱地挂着各种油画与水墨丹青。陈设十分简单,沙发电视空调,所有与现代文明接壤的电器,全都没有,俨然一种世外桃源的存在。 房间的正中,立着一张展开的画布。一幅即将完成的油画陈列在那里。画中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有一头巨大的猛犸象,还有一群举着长矛的猎人。 “想问我什么?” 老黄拿出一支烟斗叼在了嘴上,烟雾开始缭绕。 “我想知道关于美人鱼,也就是鲛人的事情,影子让我来问你。影子还说美人鱼可活千年,长寿也是一种诅咒,如果我想了解这种痛苦,就来找你。” “永生的诅咒。” 老黄眯起了眼睛,似乎想起了睽违已久的往事。 “我的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久远到几乎忘记。” 我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准备聆听一个漫长的故事。 “但是我不愿意讲。” 我前倾的身体差点摔倒,一股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还是说说美人鱼的故事吧。” 老黄并未理会我的窘迫,兀自说了起来。 第十二章 海洋星球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深渊上一片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事就这样成了。神称旱地为地,称水的聚处为海。 ——《圣经·创世记》 年轻的首领率着他的部落向西前行,穿过一座地峡。两侧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他们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白天呼啸的冷风吹拂着他们,夜晚绚丽的极光照耀着他们。他们在寒冷中如痴如醉,甚至忘了饥饿。 某个下午,首领来到海边,为饥饿的族人们寻拾可以果腹的蛤蜊。 一阵美妙的歌声吸引了首领的注意,空灵中透着悠扬,他不禁四处张望起来。 在一块巨大的礁石背后,发现了歌声的来源。一位美丽的姑娘,长发披肩,十分柔顺光滑,白皙的肤色与他截然不同,他看得入迷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背后有人,姑娘突然回过头来,眼睛忽闪忽闪的,仿若那灿烂的极光。 还没等他上前,那姑娘向海中猛地一跃,背后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在破碎的白色浪花掩映之下,他似乎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鱼尾,鳞片在阳光下闪着万道金光。 “在很久很久以前,整个世界都被海洋覆盖,那时候是没有陆地的,人鱼便是整个世界的主宰。他们在遍布全球的海洋中建造了很多城市与部落,拥有高度的文明。柏拉图的著作《对话录》里所提到的亚特兰蒂斯,便是人鱼在大西洋中建立的王国。” 老黄拨了拨烟嘴上的烟丝,他的话将我带到了一个烟波浩渺的世界。 “由水组成的星球其实并不奇怪,太阳系中的超级巨星木星和土星都是完全由液体组成的,我想在木星那充斥着暴风和闪电的‘大红斑’下,应该也存在着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鱼王国。” “后来地球上出现了轰轰烈烈的造山运动,六大板块之间不断挤压碰撞,一座座高山从海底升起,一片片大陆浮出水面。马里亚纳海沟和喜马拉雅山脉就是这种运动的产物,如今马里亚纳海沟还在不断加深,喜马拉雅山脉还在不断增高。谁能想到许多在高山上发现的遗迹,原来处于海底。” 这突然让我想到了诺亚方舟的传说,据说有考古专家在喜马拉雅山脉发现了方舟的遗迹。 “《圣经·创世记》的开篇便是描述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地壳运动。再后来,有些人鱼离开了海洋,来到陆地生活。他们的尾巴渐渐进化成了双脚,开始用肺呼吸干燥的空气。并且学会了使用火,这是所有海底文明都不曾具备的优势。于是他们的文明开始高速发展,他们再也不用回到海里了。” “难道人类是从人鱼进化而来?”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激动地说道。 “怪不得人类拥有很多海洋哺乳动物的特点,例如皮肤光滑,毛发稀疏。在水中的时间久了,人类的心跳还会自动减慢,指腹变的皱褶,以加大在水中的适应力。” “嗯,这些都是长期的水中生活遗留下来的痕迹。起初人类和人鱼还可以和睦相处,那是一个美好繁荣的时代。海边遍布着人类与人鱼共生的集落。人类用火烤熟的食物成了上层人鱼社会的最爱,而人鱼编织的鲛绡和鲛泪则在人类世界广受好评。他们共享着彼此的文明成果。” “可是好景不长,由于火的存在,两个种族的文明发展程度极不对等。贪婪的人类开始奴役甚至残杀鱼人,全面的战争终于爆发了。善良的人鱼明显不是对手,岸边的人鱼被屠杀殆尽,残存的部族不得不撤回海里。随着人类文明渗透的范围越来越广,他们不得不不断缩小自己的生存范围,如今所有的人鱼都已经撤回了深海。” “你是说现在的深海依然还有人鱼?他们不仅仅只是上古的传说?那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呢?” 我的脑海中再一次充满了疑问。 “孩子,你对广阔幽暗的海洋,又有多少了解呢?你要知道海洋约占地球表面积的71%,平均水深约3795m。海洋中含有十三亿五千多万立方千米的水,约占地球上总水量的97%,而可用于人类饮用只占2%。地球四个主要的大洋为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大部分以陆地和海底地形线为界。目前为止,人类已探索的海底只有5%,还有95%大海的海底是未知的。” 老黄的话,将我带入那幽暗深邃的海底,在一座陌生的海底城市里,生活着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姑娘。 第十三章 时间长河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庄子《逍遥游》 “那人鱼当初为什么会与我相遇,二十年后又回来找我呢?” “这世上没有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只发生可能发生的事情。” 老黄看了看墙上的一幅墨宝,陷入了沉思。 我顺着老黄的视线望去。那是幅遒劲有力的作品。字形奔放豪逸,笔画连绵不绝,犹如一条苍龙,在云中穿梭,力拔千钧,婉转自如。 “那是张旭的《草书心经》,我在苏州与他相识。是个性格豪放,嗜酒如命的大胡子。有次他痛饮之后泼墨挥毫,一气呵成写下这幅墨宝馈赠与我。后来我竟将其遗失,直到前些日子才再度寻回。” 不知是否受了字画的影响,老黄说话竟然颇似古文。 “很多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还是受到了时间的限制。时间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时间的长短是以年龄的跨度来衡量的。只能活几个小时的细菌,是不会明白一天的含义的。只能活一个月的蝼蚁,是不会明白季节的含义的。而只能活百年左右的人类,是不会明白千年人鱼的含义的。而能活千年的人鱼,也不会明白上万年上亿年上万亿年的整个宇宙的含义的。” “很多你不明白的事情,自会有其原由,这世上从来没有巧合。能否发现真相,也只能靠你自己。” 老黄的话又把我带入了飘渺宇宙的时间长河之中,我被浩瀚的长河裹挟,宛如一粒泥沙。 怪不得佛祖曾经说过,“一沙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那人鱼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 “那是个辽阔到无垠的世界。人鱼们以鱼骨为枪,穿着坚固而又柔软的鲛绡,类似于现代潜水员穿着的防鲨服,可以抵御鲨鱼的撕咬。眼泪化成的鲛泪可解百毒,起死回生。成群的人鱼没有天敌,是海洋的主宰。他们在广博的海洋中任意驰骋。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拿现在可以发现的动物举例,你知道一条大白鲨的活动范围是多大吗?” 我无知地摇了摇头。 “美国的科学家曾经做过一项研究,大白鲨并不只生活在靠近海岸的浅海,更广阔的深海同样属于大白鲨的天地。一条取名为迪普芬的大白鲨40天之内,从美国加州附近的浅海游到了3800公里以外的夏威夷。” “3800公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整个中国由南到北大概是5500公里。也就是说,一条大白鲨两个月的活动范围,可以贯穿中国。而这样的活动范围,和当初人鱼的活动范围是相仿的,因为人鱼经常会长途追踪猎捕大白鲨。” 老黄的渊博突然让我变成了一无所知的孩子,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现在你应该知道那些水族馆里被圈养的鲸鱼、海豚们是多么的可怜。狭小的空间会让它们变得抑郁,疯狂。所以伤害驯兽员的事件屡有发生。傲慢的人类始终不懂敬畏那些伟大的生灵。” “说得太多你也理解不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要知道,每个人都以为可以改变命运。其实命运从来不怜惜任何人,我们不过是各自故事里的倒霉蛋。做着不切实际的的梦,再一天天望着它褪色。” 老黄突然露出一种凄凉的眼神,从他的眼神里,我仿佛看见了无数个梦的破碎。 “你走吧,我还要画画。” 从老黄的家里出来,感觉整个人都丢了魂,漫无目的在街边徘徊。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草书心经》。 张旭(675年~约750年),唐朝书法家,字伯高,一字季明,汉族,唐朝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开元、天宝时在世,曾任常熟县尉,金吾长史。 张旭的《草书心经》最早见于《碑刻拔萃》,其《唐草心经》碑目下写明张旭,此前碑林中有明成化年间知府孙仁从百塔寺移来的《草书心经》,《关中金石文字存逸考》对这两种草书“心经”都录,其“心经、肚痛帖、千文断碑”条下注“均张旭草书,无年月”,并称“右三石均在西安碑林”。张旭的《草书心经》最晚见于民国三年(1914年)《碑林碑目表》,但此后便下落不明了。 我的视线落在了“1914年”这几个字上,原来他所说的前些日子,是指一百年前。突然我明白了他所说的时间只是一个相对概念的含义了。难道我们所经历的一百年,在他看来,只是前些天? 一个更大的谜团浮上了心间。 第十四章 永恒的秘密 大大的落地窗前,面色冷峻的男人抽着烟。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长江。这一段的长江与别处不同,不是自西向东,而是由南向北。李白曾经写过一首诗《望天门山》叙述了这一奇妙的景象。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江面很宽,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不时发出几声汽笛。江边的河滩上,散落着巨大的鹅卵石,犹如上古时期的巨蛋。北方的青山在长江两侧相对,夹住湍急的江水,高耸的峭壁显得巍峨壮丽。恰似一座巨大的石门,山间云雾缭绕,水流仿佛从异世界的大门中穿过,这便是传说中的天门山。 而在视线的南方,两江汇集的地方,屹立着一座镇江的古塔,灰瓦青砖,那是我们儿时玩闹的地方。 在这一线江景公寓的顶层,整个长江的美景尽收眼底。 男人默默地抽完烟,转过头来。 “这么说你已经见过老黄了?” 影子的面色总是这么神秘阴翳。 “是的,你知道老黄多大了吗?” 我刚马不停蹄地赶来,正在调整呼吸。 “这个问题,恐怕没人能够回答的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永恒之人。” “永恒之人?那是什么?” 这些天来,我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已经见怪不怪了。 “简单说来,永恒之人,就是永远不会死的人。他从远古而来,一直生存至今。” “那怎么可能呢,这违反了自然规律。” 虽然经历的事情很多,但这依然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这世上不存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都是学医的,举个例子来说吧。北京持续的雾霾会减短人们的寿命,对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因为吸入体内的pm2.5无法排出,吸附在肺里,引起各种疾病,尤其是呼吸道疾病和心血管疾病,例如肺癌和哮喘。” “事实上,人类就是死于衰老和慢性中毒,如果能够突破这两样桎梏,便可以获得永生。” “首先,如果我们的肝脏拥有超强的解毒能力,或者拥有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那人体便会不再生病,从而不会因为疾病导致死亡。历代的君王们,例如秦始皇,都在寻求长生不老的仙丹,便是这个道理。” 我突然想到了人鱼那可解百毒的鲛泪。难道说正常的人类,如果和人鱼一样,拥有鲛泪这样的灵丹妙药,也是可以活上千年。 “另一个问题就是衰老。我们都学过hayflick界线。细胞不是不死的,而是有一定的寿命。它们的增殖能力不是无限的,而是有一定的界限,这就是hayflick界线。” 影子的话似乎将我带回了久违的大学课堂。 “人体的细胞分裂极限是50次,超过这个极限,细胞便不再分裂,渐渐衰老死亡。细胞的死亡也意味着寿命的终结,这就是死亡的秘密。” 窗边的影子仿佛大学的讲师,敲着黑板,苦口婆心地给我回味重点。 “人体的头发和指甲都会不断生长,味蕾的更新周期是10天,肝脏是5个月,心脏是20年。” “而癌症之所以对人体的危害巨大,正是因为它们会不受控制的增殖和转移。癌细胞会突破hayflick界线,超越50次的分裂极限,无限制地分裂增殖下去。而这正是永生的秘密,癌细胞就是人体达到永生的钥匙。” 我不禁想到了那么多痛苦的癌症患者,没想到他们身上,居然隐藏着人类永生的秘密。 “超强解毒能力的肝脏,无限分裂的细胞,便是老黄永生的秘密,其实没什么特别与神秘吧?” “那他的名字,应该也是假的吧?他为什么叫老黄?” “因为他的皮肤是黄色的。” 影子的轻描淡写,依然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他的论述如此的清晰,让我感觉置身一场清醒的梦里。 第十五章 重生之人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王勃《滕王阁诗》 我望着窗外不舍昼夜奔腾到海的江水,不禁想到了王勃的这首诗。 古代的诗人感叹容颜易逝,唯有滚滚的江水恒久不变。我想,那是他们没有意识到,世间还有老黄这样的人存在。 永恒之人完全超越了现实,凌驾了时间。 “你是怎么知道老黄是永恒之人的?” “这件事,就要从两年前说起了。” 影子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似乎想起了可怕的往事。 “还记得两年前,我们抢救过一个车祸病人吗?” “你是说那个伤势非常严重,手术做完后却奇迹般迅速康复的人?” “没错,当时我们都以为那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并为自己的医术高明而沾沾自喜。事实证明,在这个广袤的世界里,我们是多么的渺小和幼稚。” 影子突然发出一声苦笑,不自然地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聪明的人总是怀疑自己,愚蠢的人总是充满自信。我们都是那种自信的蠢货。” 我望着他抽动的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明白他经历了什么,又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那时候我没有告诉你,这个病人,其实是父亲的一个战友。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在那样严重的伤势下幸存,更不用说奇迹般地康复了。于是我调阅了他的病历,发现他的各个脏器都有衰竭的现象,可是本人却十分的健壮,这点很不寻常。他的细胞更新分裂速度极快,这也是我们能从死神手中把他夺回来的重要原因。之后的迅速康复,也是如此。” “你说的这种现象,让我想到了《x战警》中的金刚狼,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就像打不死的小强。” “这奇怪的发现让我想到了之前有一次帮父亲领了体检报告。其实当时也有发现器官衰竭现象,因为一切正常,便没有在意。” “你父亲?” 我从来没有见过影子的父亲,这位传说中的高官总是给我一副藏在阴影中发号施令的幕后主使形象。 “是的,这两者让我很自然地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我开始调阅父亲当初连队所有复原战友的体检报告。结果惊人相似。我开始怀疑他们是否共同经历了什么。” “父亲的连队因为参与核试验而被高度保密。但这种现象同核辐射又有所不同,被核辐射所导致的变异现象,是极其个别的情况,绝不会有如此之多的雷同。仿佛是被生产基因的流水线同时改造了一般。我开始认为,他们是一批被基因改造的战士,用于执行特殊的任务。” “那就像是星球大战中出现的克隆人部队了。” “没错,就是这样。但是很快我又推翻了这一推论。因为如果当初真的有这样一批特殊士兵,那让他们复原回家,融入社会,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会造成极大的隐患。” “确实如此,如果让人们知道了身边隐藏着一批样貌身形和普通人一样而又能力超人的克隆人战士,一定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于是我继续展开调查。记得多年以前,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在看一本叫做《二十世纪十大未解之谜》的书。其中记载了在新疆罗布泊发生的科考队长彭加木失踪事件。当时曾经询问过父亲,他们的连队,正是负责搜救彭加木的连队。而当时彭加木发现的双鱼玉佩,其实是可以复制人的装置。于是我怀疑,他们这批人,是在搜救彭加木的途中被双鱼玉佩复制了。” 影子的叙述让我像一条受惊的猫,全身的毛发都炸裂开来。 第十六章 重生之子 烈日无情地烘烤着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狂风裹挟着漫天的细沙从四面八方袭来,无情地拍打着。沙漠中有一个人影,摇摇欲坠,犹如风中的残烛。突然那人影一脚踏空,斜着从沙丘上滚了下来,被谷地里的流沙渐渐吞噬。 “那么说你父亲的战友们都有问题了?那你父亲?” 虽然不情愿,我还是不得不问出这样一个实际的问题。 “是的,他当然也是复制人。所以他们这一批人,各个位居高职也就很好理解了。因为他们本身就有易于常人的本质。可是后来的调查就没有了结果,四处碰壁。似乎有一张无形的手在刻意隐瞒着事实的真相。不得已之下,我决定去一趟新疆,希望可以发现些什么。” 影子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远方的长江。 “原来两年前你请的那次公休假,就是去了新疆。那么久没有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 影子没有回答,接着说道。 “出发之前,我做了大量的调查,翻阅了海量的历史资料,制定了自以为周祥的计划。因为事关重大,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不过即使和盘托出应该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我到现在还是将信将疑,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我声称是个考古爱好者,听说这里有一个遗迹,希望深入沙漠腹地了解一下。居然真的在当地集市上找到一个向导。当时我为自己的好运气而感到庆幸,没想到确是噩梦的开始。那个向导,着实是一条食人的饿狼。” 影子说到这里,紧紧地皱了皱眉头,咬紧了牙关,太阳穴上的青筋依稀可辨。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向导的指引下,驱车驶进了‘死亡之海’。大概在沙漠里行进了一个礼拜左右,那天早上,我正在车边背风的地方吃着早餐。突然后脑勺上受到了重重地一击,我无力地瘫软在沙漠那还未发烫的地上,恍惚中瞥见了向导那狰狞的样貌与笑声,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我恍恍惚惚地醒来,车上的行李和身上的现金手机手表等值钱的细软早已被洗劫一空,只有水壶和饼干还在,但这也坚持不了多久,我知道自己很快将命丧于此。” 我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为他的遭遇暗暗地捏一把汗。 “我漫无目的在沙漠中走着,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不断向前。也不知走了多久,水和饼干都已经吃完,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在一阵遮天蔽日的风沙之中,我支撑不住,顺着沙丘的斜坡翻滚下去。而沙丘的底部,恰巧是一片流沙。我看着渐渐被流沙吞噬的身体,苦笑着,也许对我来说,死亡正是一种恩赐,可以让我不再痛苦。” 影子突然转过头来,面对着我,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蒂。 “但是我并没有死,流沙居然把我裹进了一个深埋地下的遗迹。奄奄一息的我恍恍惚惚地在遗迹中游荡,筋疲力尽地倒在了一座青铜雕像脚下。最终我还是死了。” “死了?” 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一股恐怖的气氛正在蔓延。 “别害怕,我要是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影子温柔地捏了捏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 “当时我看见一条忽明忽暗的隧道,我顺着那条隧道奔跑着,尽头是一片亮光。在亮光之后,我看见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我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在照着一面镜子。而在他的上方,是一座由两条鱼组成的青铜雕像。” “这就是双鱼玉佩的真面目吗?” 影子点了点头。 “我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不再感到干渴与饥饿。我看了看躺在地上即将死去的''我'',转身离开了遗迹。” 我因为吃惊捂住了嘴巴。 “没过多久,我便回到了那个小镇。那天晚上,我摸进了向导的家里。当我捂住他的嘴巴,用锋利的弯刀缓缓割开他喉咙的时候,我看见他那惊恐的眼神,感到无比的满足。” 第十七章 发条橙子 “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动画片,叫做《布雷斯塔警长》。在荒凉的德克萨斯州除暴安良的布雷斯塔警长拥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这么说来,你现在也是这样?变成了超人?否则你没有理由活着走出那片沙漠。” 我望着眼前的影子,突然觉得他变得陌生起来。 “这么说也没错。我比以前看得更远了,听得更清了。我甚至可以不眠不休,即使进食极少也充满力量。而在那之后,我也开始更加热爱生命,毕竟已经死过一次。待人也更加亲切了,你不觉得我现在脾气温和了许多吗?” 的确,以前的影子,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常人很难接近。拥有着娇生惯养的富二代身上的种种陋习,活得很自我,也很差劲。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双鱼玉佩是如何将你复制,而复制之后的你又为何变成了超人一般的存在?” 我完全被影子的故事迷住了。 影子没有回答我,而是走到了冰箱前,拿出了一颗鲜亮饱满的橙子出来。去厨房拿刀切成了两瓣,递给我一瓣。我摇了摇头,拒绝了。 “这个世界上,原本是没有橙子这种水果的。橙子是由橘子和柚子杂交产生的。植物通过杂交会产生很多新物种。我们天天吃的杂交水稻,也是杂交产生的。至于动物界的骡子,还有动物园里经常会出现的狮虎兽,也是杂交产生的。所谓杂交,不过就是dna的重组。这就像是编订的程序一样,什么样的dna就会产生什么样的物种。要知道,人类和黑猩猩的dna差别也只有1%。” 影子一口气吃完了两瓣橙子,拿起随身的手帕,优雅地擦拭着嘴角。 “我们现在的3d打印机,就是把程序输入电脑,打印机便会自动打印出3d模型。我想,双鱼玉佩便是这样的生物打印机。他会将接触到的生物的基因复制,重新打印出来。而它打印所用的材料,无疑比原先的人体细胞更加强韧,所以我才会变得更好。”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知道‘人类基因组计划’吧?”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人类基因组计划是由美国科学家于1985年率先提出,于1990年正式启动的。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日本和我国科学家共同参与了这一预算达30亿美元的人类基因组计划。要把人体内约2.5万个基因的密码全部解开,同时绘制出人类基因的图谱。换句话说,就是要揭开组成人体2.5万个基因的30亿个碱基对的秘密。人类基因组计划与曼哈顿原子弹计划和阿波罗计划并称为三大科学计划。被誉为生命科学的“登月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要搞清楚人体内所有的dna排序。就像是电脑程序一样,只要弄清楚了这个排序,别说是复制人类,就是重新创造出新人类,也是可能的。而且会像如今的电脑编程一样简单。” “难道说我们人类本身,是由程序编造出来的?难道达尔文的《进化论》是错误的?” “你的认知速度之快超出了我的想象。没错,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可能。人类也许就是某种高智慧生物创造出来的试验品。而我们自己,是不会知道有着这样的实验存在的。这世上有太多的未知,那埋藏在沙漠中的遗迹,也许就是某个实验的场所。我们无法感知,是因为我们的智慧还不够。就像被用来实验的小白鼠是不会明白人类科学家正在观察着它们,而只会按照科学家的安排,钻着曲折的迷宫,寻找深处的奶酪。” “现在可以回到你来时的最初问题了。我想老黄的dna,应该被改造过,使他拥有了永恒的生命。” 说实话,在经历了这么多问题之后,我已经忘记了当初来找影子的目的。 我就像是上帝手中的一只发条橙子,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 第十八章 猎户座腰带 “上帝啊!我们看见的或者被看见的一切,都仅仅是梦中之梦吗?” ——埃德加.爱伦坡《莫格街谋杀案》 “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我发现,不仅仅是我的肉体更强壮了,在洞察力方面也无可比拟,常常能观察到常人难以发觉的细节。” 不知何时屋内飞进了一只恼人的苍蝇,嗡嗡地在眼前盘旋。我还没来得及挥手,只听“啪”的一声,影子手中的烟蒂已经飞了出去。没等我看清,那苍蝇已经被烟蒂死死地钉在了墙上,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小片。 惊讶之余又觉得恶心。 “你知道为什么苍蝇这么难打吗?徒手有可能拍死蚊子,想要拍死苍蝇却绝不可能。” 我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夏日午后的阳光炙热地烘烤着院子,窗外的蝉鸣永不停歇,恼人的苍蝇一会儿趴上玻璃,一会儿停在茶几。一个专注的小孩,十岁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的苍蝇。 他双手紧紧抓着一张白纸,约莫a4大小,正缓缓地向苍蝇接近。彷佛藏身荒凉草原之中的狮子,悄悄压低身体,蹑手蹑脚地接近猎物。 直到距离足够接近,突然猛地上前,迅速把苍蝇盖在纸下,用手拍扁。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消灭了苍蝇的小男孩不禁发出得意洋洋的笑声。 我一边回忆着童年的往事,一边开口说道。 “苍蝇具有如此敏捷的身手主要归功于它的眼睛。严格地讲,苍蝇只有两只眼睛,但这两只眼睛却是由无数小的复眼组成,它们能看到非常细小的物体,视野几乎是360度,没有死角。” 我看了眼墙上的苍蝇尸体,接着说道。 “苍蝇视觉系统的反应非常快,是人眼的10倍,甚至更快。例如日光灯每秒钟闪烁60次,人眼是根本无法察觉的,而苍蝇却可以毫不费力地分辨出来。灵敏的视觉使得苍蝇能够非常迅速地觉察到危险并进行回避,这便是人们很难打到苍蝇的原因。” “是的,在苍蝇眼中,我们人类的动作就像慢动作一般,不借助工具几乎不可能徒手击中它们。而在我眼中的人类也是如此,你们在我眼中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是极其缓慢。所以我得以观察到很多的细节。” 我终于明白了这两年影子的医术突飞猛进的原因。原来在争分夺秒的手术中,影子的从容是如此容易。我们很努力才能在跳动的血管与神经中分离癌变的肿瘤,而在影子那反应飞速的视觉系统中看清这一切又是如此的简单。就像一个专业的百米冠军在参加小学生的运动会。 “你认为我总是能看到你心中所想,以为我有读心术。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读心术,我不过是超级敏锐的洞察力加上高度发达的逻辑推理罢了。这也得益于我那经过改造的超级大脑。” “正常人的脑细胞约140亿~150亿个,但只不足10%被开发利用,其余大部份在休眠状态,更有研究统计认为有98.5%的细胞是处于休眠,甚至有专家认为只有1%参加大脑的功能活动。我们的大脑潜能约有95%的大脑潜能尚待开发与利用,即使像爱因斯坦这些科学精英的大脑的开发程度也只达到13%左右。而我可能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程度。” 一直觉得他有一种魔力,可以摄人心魄。 “举个例子说吧。去年冬天的某个夜晚,我们在外面散步,我问你想吃什么,你抬头看了看天空,想了一会儿。正当你开口的时候,我提前说出了你心中的答案。还记得吗?” 我记得那个夜晚。刚想说火锅这两个字,就被他提前说了出来。当时觉得很是奇妙。 “那不是偶然说对的,而是经过了严密的推理。” 他的智慧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好远。 “当时是一月份的冬天,你抬头看了看天空。那一夜的天空清澈明亮,我想你一定看见了猎户座腰带。那是北半球一年中的最佳观测时间。猎户座三星异常的耀眼。接着你一定想到了威尔史密斯主演的《黑衣人》。因为电影中包含了整个星系的猎户座腰带都被一只猫系在了脖子上。也许我们的整个宇宙不过是浓缩在某个商城里正要出售的玻璃球中。这就是佛祖所说的‘一沙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接着你想到了时任总统奥巴马,因为他和威尔史密斯一样都是黑人,而当时美国大选正如火如荼。再接着你想到了新任总统特朗普,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川普。于是你想到了四川话,最后想到了四川的辣椒与火锅。”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第十九章 预言家 “信息量太大,你先让我缕一缕。” 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太过诡异玄妙,让我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我突然想到了一本书《别相信任何人》。书中的主角一觉醒来,发觉身边睡着一个陌生人,而他自称自己的老公。奇怪的是,身边所有的人都这么说。她没了自信,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记忆还是其他人的说法。 如果全世界都把你认作另一个人,你还有信心坚持自己吗? 我现在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影子依然看着窗外,盯着奔流不息的长江。他眼中的世界,究竟和我们所见,有怎样的区别? 我们看旧时的电影,例如卓别林。总感觉人物的动作一跳一跳的,很快。那是因为帧数的原因。 所谓帧数,就是电影中每一秒静止画面的数量。 物体在快速运动时,当人眼所看到的影像消失后,人眼仍能继续保留其影像1/24秒左右的图像,这种现象被称为视觉暂留现象。是人眼具有的一种性质。人眼观看物体时,成像于视网膜上,并由视神经输入人脑,感觉到物体的像。但当物体移去时,视神经对物体的印象不会立即消失,而要延续1/24秒左右的时间,人眼的这种性质被称为“眼睛的视觉暂留”。 所以只有当电影帧数达到24,也就是每一秒的画面由24帧静止画面组成,看起来才会流畅。而卓别林时期的旧电影帧数只有16,播放起来便会给人一种快进的感觉。 我们的眼睛,每秒最多只能看见24帧静止的画面,而影子的眼中所见,已经达到成百上千了吗? “别再想着卓别林了,你发呆的样子很萌。” 影子这句话吓我一跳, 影子是克隆超人,老黄是不死之身。我们这个医院简直是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我们医院真是藏龙卧虎,还有什么异能人士?” “据我所知,没有了,否则我会察觉。” 突然有种感觉,和影子在一起,就像家里养了一条狗,睡觉的时候会很安心,不用担心会有小偷或强盗接近。这个很不恰当的比喻明显把自己逗乐了,不禁“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说为何这些事情都被我碰见了?像我这样一个普通人。” 我苦笑着看了看影子。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吗?你回想一下,从小到大,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灵异事件。” 我突然想到了儿时的沼泽地。那个低矮潮湿的小屋,瞎眼白发的老太婆,忽然立起的筷子,还有她对外婆的叮咛。 “这个孩子天生灵异,它们还回来找他的,万事小心为好。” 我想到了瞎眼老太的话,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又想到了遗失的族谱,井中的人鱼,江边的怪物。一切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一般袭来,又想到了冤死的陈宸。难道他也是因我而死? “别胡思乱想了,那个女人的死与你无关,那只是个意外。你就是一个灵异的聚合体,所有灵异的事件都会与你有关,你的身上还隐藏着很多的秘密。很快会有大事发生,这是老黄的预言。如果说我是一个观察者的话,那老黄就是预言家。” 影子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一种崇敬。 “百万年积累的智慧,可不是我这样的抱佛脚角色可比的。” 预言家,聚合体。阴影中似乎有某种蠢蠢欲动的东西。觊觎着我的血肉,而我却一无所知,像个可笑的玩具。 第二十章 朗基努斯之枪 “我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 ——《约翰福音》12章46节 天边的雷声轰轰的,乌云翻滚着,越压越近。天气越发闷热,在这偏僻而又光秃的各各他山上,每个人都汗流浃背。行刑地的中央竖立着三根十字架,远处可以俯瞰整个耶路撒冷。 行刑已经持续了4个小时,无论是行刑队,还是受刑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无不想着尽快结束这漫长的折磨。 拿撒勒人双手双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鲜血早已经凝固,木板上滴落着黑褐色的血迹。他的脑袋垂了下来,缠头巾也已松开。他那清澈的眼神已然浑浊,脸上落满了苍蝇。 四周越来越黑,死亡却仍未降临。突然一声巨响,四周被照得通明,一道闪电劈断了远处的大树,树枝的焦味弥漫开来,火焰劈啪作响。 “感谢总督大人的宽大吧!” 刽子手庄重地小声对拿撒勒人说道。随即用矛尖朝他的心脏轻轻一刺。拿撒勒人浑身一抖,鲜血顺着他的胸腹部往下流,他的下巴哆嗦了几下,头耷拉下来,死了。 行刑队刚走,大雨倾盆而至,洗刷着整个山岗的罪恶。 信徒们聚集起来,割断十字架上的绳索,起开木板上的长钉,把拿撒勒人放了下来。他们用长长的裹尸布将他从头到脚完整地包好,安放在山洞里。 三天之后,拿撒勒人健康地出现在信徒之中,他复活了。 “快趴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还呆坐在原地,影子一个侧扑将我带离椅子,抱着我连续打了好几个滚。 只听见一声巨响,一只巨大的长枪从窗外射了进来,直插进我刚刚坐着的椅子上。椅子被巨大的力道裹挟,飞出七八米远,直直地被钉在客厅的墙上,如果不是有墙面阻挡,椅子肯定会从大厦的另一边飞出去。 影子像迅捷的体操选手一般立马从地毯上弹了起来,奔向窗边。透过玻璃上破碎的巨大裂洞向着投射的方向望去。远方是空空荡荡的江面,还有对岸烟雾缭绕的高山。影子眯起了眼睛,向山里望去,突然眼前一亮。 他能看见什么?这里可是四十几层公寓的顶楼,面对长江,视野开阔。除了对岸的天门山,周围没有任何建筑。而这宽阔的江面,也足足有七八公里的距离。这长枪究竟是从哪里射过来的? “朗基努斯之枪。” 影子拔出了墙上的长枪,一边观察,一边喃喃自语。 那长枪早已没过枪尖,深深地扎进了墙体,没想到影子居然一只手就拔了出来。 “朗基努斯之枪?那是什么?” “朗基努斯之枪,又称圣枪,是沾有耶稣鲜血的圣物,也被称为命运之枪。” 影子指着枪尖上鲜红的血迹说道。 说来也是奇怪,我们身上并未受伤,那枪尖上却暗暗地流着鲜血。 “据说取得这把枪并解开其秘密者,将可左右世界的命运。圣枪的故事要从拿撒勒的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说起。基督被带到各各他(阿拉伯文的意思是骷髅地),双手双脚被钉在十字架上,一名叫朗基努斯的罗马士兵被迫去证明耶稣是否已死去,他拿枪刺入耶稣的肋侧——耶稣的身体突然流出鲜血与体液,朗基努斯失明的双目奇迹般地被耶稣的血治愈。从基督教的观点来看,用来对付耶稣的武器,后来成为可意外给世界带来救赎的武器,这把枪成为具有无上神力的圣物,以及一些令人不安的预言主角。“ 我不禁伸手摸了摸这把命运之枪。 ”2000年来,史上多位伟大战士不停探索圣枪的秘密,进而引发许多传说。在耶稣被钉死的300年后,这把圣枪成为首位基督教骑士圣莫里斯的武器;在罗马第一位基督教皇帝君士坦丁大帝手中,它改变了罗马帝国;但继罗马衰落,圣枪在之后数百年的混乱中下落不明,直到找到新主人查理曼大帝才又现身,这位征服者再次统一欧洲;圣枪在19世纪被偷运出城,所以未落入拿破仑手中,有人说这是拿破仑霸业功亏一篑的原因;到了20世纪中期,另一位世界征服者夺得它——希特勒于1938年宣称拥有圣枪。” 来不及解释了,演出开始了。赶紧上车,我们去找老黄。 影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床单把圣枪包裹了起来。我发觉他的嘴角露着微笑,身体不知因为恐惧还是激动,微微颤抖起来。后来他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老黄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第二十一章 普罗米修斯 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中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以及全地,和地上所有爬行的生物!" ——《圣经·创世记》 自知事关重大,我不敢怠慢,加速向老黄家驶去。 突然路边冲出一个人影,在车头前站定。我赶紧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让我向前飞去,胸口被安全带猛地勒紧。那人却缓缓地回过头来,阳光从他背后射来,看不清样貌。他咧开嘴巴,露出惨白的牙齿,一直咧到耳根,那模样,十分的奇怪诡异,像是在享受一场奇妙的表演。 我像是中了魔怔,突然喷吐出大口鲜血,鲜血像红酒的挂壁一般挂满了挡风玻璃。 我的头耷拉了下来,看见了胸口上突出的枪尖,鲜血奔涌着,犹如决口的大坝。 原本被固定在后座的朗基努斯之枪在惯性的作用之下突然从背后刺出,贯穿了靠椅,也贯穿了我的整个身体。我感到寒冷而又不知所措,眼前渐渐黑了下来。 “又发什么呆呢?绿灯了还不快走?” 影子的催促将我拉进了现实。原来又是一场幻觉,我在现实与魔幻中左右徘徊,苦不堪言。不过好在还活着,我赶紧踩下油门,拐进下个路口,老黄的公寓很快映入眼帘,两侧的绿树让我觉得安心。 老黄胡渣似乎更加浓密了,眼神很柔和,一副看淡了人间百态的超脱模样。直到看见了我们带来的长枪,柔和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它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窗户射进来的,从对面的山上。” 影子漫不经心地看着老黄四周的墨宝,视线渐渐停留在客厅中央的那副油画上。 “演出开始了。” 老黄也说出了这句让我坐立不安的话来。 “什么样的演出?那和这把长枪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把枪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把曾经杀死过神的武器,上面流淌着耶稣的血,所以拥有着改变世界的无上神力。” 影子一边欣赏着画作,一边说道。 “那只是基督教的神话传说吧,基督教的传说也能改变整个世界?我的意思是说,不是还有佛教和穆斯林国家嘛?他们应该不会受到基督教的教义影响吧?” “其实全世界的神话传说,都在叙述同一件事情,那就是神对人的统治。” 老黄又开始拨弄起了烟斗,他慢慢地填满烟丝,用火柴点着,长长的吸了一口,悠然盘旋的烟从鼻孔里缓缓透出。 “《圣经》中的创世纪描写了神在第六天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类。希腊传说中,宙斯的堂兄普罗米修斯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雅典娜赋予人类灵魂和神圣的生命。中国神话中,女娲在黄河的河水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便照着她和伏羲的样子用泥巴捏出了人类。甚至连南美洲的印第安人和大洋洲的土著部落都有雷同的传说。” “那只是巧合吧?” 我还是不太相信。 “在古老的蒙昧时期可不像现在这样资讯发达,可以互相借鉴。那个年代每个地方都被大山大海隔绝,人们老死不相往来。这样高度相似的传说故事可不是巧合,可以说已经不是传说了。在远古时期,地球上发生了一件全人类共同知晓的事情。” “那就是创造人类。” 第二十二章 命运之血 从耶路撒冷到君士坦丁堡,从查理曼大帝到希特勒,在经历了那么多帝国的兴衰之后,如今的“命运之枪”就安静地躺在客厅里,古铜色的枪尖沾着点滴的血迹。 “这把枪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杀死过神的枪,被称为弑神之枪,这上面流淌着神的血液。” 老黄一边抚摸着古铜色的枪尖一边对我说道。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而人类是由神创造出来的?” 我现在对老黄和影子的话已经不再怀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谓的神,又该怎么解释呢。” 老黄突然陷入了沉思。 “你小时候挖过蚂蚁窝吗?” 我想到了一个满身泥巴的小男孩,痴痴地看着地上的蚂蚁搬运着食物。细细的蚂蚁排成一条繁忙的运输线,不停地传递着叶子、饭粒,昆虫的尸体,腐烂的果实。小男孩看呆了,他对这一切着了迷,视线一直跟随着蚂蚁们,潜入蚁穴深处。 突然远处跑来了几个大点的孩子,他们被小男孩的视线吸引了,发现了蚁穴。他们开始用脚踩,用树枝挖,最后不知道谁找来了铲子,一铲又一铲地掘着蚂蚁的家。 小男孩哭了,他冲上去对大孩子们又抓又咬,却被打翻在地。那铲子一下一下地掘着蚁穴,仿佛掘在了小男孩的心里。 “作为低智动物的蚂蚁,靠着本能生存,无法领会高智人类的意图。对于破坏蚁穴的人类,它们毫无抵抗的能力。” 我想到了儿时的经历,突然觉得有些心痛。 “知道愚公移山的传说吧?子子孙孙无穷尽的愚公一点一点地挖着太行和王屋两座巨山。天神被他这种精神感动,派了两个神仙,把两座巨山背走了。” 我想起了幼年时期看过的连环画,描述着一个又一个神话故事。 “我们对力量一无所知。我们和蚂蚁之间的差距,就像神仙和愚公之间的差距。蚂蚁无法理解我们的智慧,愚公无法理解神仙的智慧,我们无法理解造物主的智慧。” “古代的人无法理解我们日行千里,早上还在北京,下午就到了广州。他们只能理解为神迹,对其顶礼膜拜,而我们只不过坐了次飞机。” 我似懂非懂,望着长枪发呆。 “长枪的力量其实一无是处,真正的力量,在于枪上的血液。那是神之血,所谓命运之枪,其实是命运之血。” 第二十三章 裹尸布 永恒之人就这么死了,我始终无法相信这样的现实。影子依然若无其事,坐诊、手术、写病历。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帮生了病的同事请了假。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魂不守舍。接连的谜题折磨着我,使我精疲力竭。老黄的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的精神已然崩溃。 虽然在医院里每天都经历着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但这次不一样,他当着我的面刺杀了自己,鲜血喷涌。他的肉体从滚烫到冰冷,他的灵魂从永恒到虚无。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来不及告别。影子曾说永生对老黄来说是一种诅咒,我始终无法理解。也许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他想要走了。抑或他的死是一种献祭,为命运之枪献出永恒的祭品。难道每次命运之枪的出现,都伴随着一个永恒之人的死亡?难道永恒之人不止一个? “别胡思乱想了,时辰已到,我们上路吧。” 影子跟黑白无常似的从背后飘来,搭着我的肩膀。感觉整个灵魂都要被他吸走。 “我们要去哪儿?” 我抬起头,木讷地望着影子那张冷峻白皙的脸。这张脸让我感到陌生,内心觉得茫然。 “我们去老黄那里,为他收尸。” 我被影子引领着,一路磕磕盼盼。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老黄家门前。 门突然自己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窗帘的缝隙下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空气很是浑厚,仿佛内部有团浓稠的黑暗在滚动。光线还未抵达屋内就被吞噬。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睛一点点适应着黑暗,漆黑的房间显出了轮廓。客厅中央,凝固的血液犹如玫瑰般绽放。老黄的尸体和命运之枪不见了踪影。 我的心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没有任何武器。 里屋突然传出一声低吟。声音很轻,在我心中却犹如惊雷一般,划破了整个世界的沉静。既像男人的叹息,又像女人的抽泣。 我壮着胆子,向里屋摸去。屋内更加的昏暗,一团模糊的影子悬在空中,在床上蠕动。 我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团影子。 没有预兆的,身后的灯突然打开了。 我的汗流了下来。 “鬼鬼祟祟不开灯干嘛?” 背后传来影子的声音,原来影子把灯打开了。 我没有回头,直直地盯着那团模糊的影子。床上赫然躺着一具木乃伊,人形的尸体包裹着厚厚的亚麻。 影子走上前去,一圈又一圈地揭开裹尸布,老黄那熟悉的面容渐渐露了出来。 我凝视着他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 他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祥和,仿佛只是睡着了。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似乎看见了他的眉毛皱了一下。我回头看了一眼影子,用眼神询问着他,是否也看见了这一幕。影子面无表情,依然盯着老黄的尸体。 我回过头来,突然发现一双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那里包涵了太多的经历,老黄的眼睛,睁了开来。 第二十四章 复活节 老黄缓缓坐了起来,转身下床,向我走来。亚麻的裹尸布像凋零的蛇皮一般渐渐蜕落,露出一个健康男人的完美酮体。黄金的比例让人想到达芬奇的名作“维特鲁威人”。 他的肉体像瓷器一般光滑,没有一处伤疤。那喷涌血水的伤口还历历在目,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复活了。 我的内心,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恐惧,露出疑惑的表情。 老黄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温暖柔和。 “我来给你说个故事吧。” 老黄示意我坐下,拿起了烟斗,点起了烟。影子依然在门边站立,似乎一切与他无关,似乎一切司空见惯。 “在一千多年前的一天,具体来说是公元33年的4月3号星期五,耶路撒冷的某个山丘上竖立着三根十字架,那一天天气很闷热。” 老黄习惯性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一个妖言惑众之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血水早已流干。他网罗了一批信徒,据说可行神迹,但是那一天他死了。” 又是死亡。 “他的信徒为他清洗了身体,用亚麻制成的裹尸布将他包裹起来,葬在山洞的墓穴之中。” 又是坟墓。 “三天之后,信徒们发现墓穴的门由内而外打开了。他重生了。” 又是重生。 “人们把他诞生的那一天定为公元元年,把他重生的那一天定为复活节。他就是耶稣,一个永恒之人。” “耶稣?永恒之人?你就是上帝?” 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我是否该立马膜拜,请求赐福,被他那双点石成金的神之手点化。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在那里。 “我不是。” 老黄微微一笑,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 我并未觉得轻松,也没有变成黄金。 “如你所见,我是永恒之人。我的血已经流干,尸体变得冰冷。可是三天之后,我再次重生。” “如果说创造人类的是上帝,那我肯定不是。我只是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让我受到致命的创伤依然能够活命。” “难道耶稣?” 老黄点了点头。 “看来你懂了。耶稣不是上帝,只是个和我一样的永恒之人。” 在这三天里,我重演了一千多年前发生过的整个神迹。 我的大脑,像被高压的水枪反复冲洗,世界观不停地更新,仿佛不断补丁的程序。 “耶稣没有死,他只是自愈了。当时的人无法理解,就像我们也无法理解未来的科技。只能归结于神迹。于是耶稣便成了神。” “之后耶稣就离开了,因为永恒之人不会变老,不能长期呆在一个地方。人们以为他回到了天堂,其实他只是去了别的地方,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名字,重新生活。” “你是说真正的耶稣现在还活在我们之中?” “是的,我肯定他还活着,就像我一样,活得很好。” “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有本书,叫《达芬奇密码》。说的是耶稣的后代被人追杀,因为他们要隐瞒耶稣是人类的真相。耶稣被人们称为神,绝不可以有后代。” “那你也有孩子吗?” “当然,我有很多的孩子,不知道他们过得怎样。” 老黄眯起了眼睛,想到了久违的往事。看来他也曾有过许许多多的家庭,也曾和无数的家人共享天伦。 第二十五章 生命树 “耶和华神说,那人已经与我们相似,能知道善恶。现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树的果子吃,就永远活着。耶和华神便打发他出伊甸园去,耕种他所自出之土。于是把他赶出去了。又在伊甸园的东边安设基路伯和四面转动发火焰的剑,要把守生命树的道路。” ——《圣经.创世纪》 我望着眼前的“耶稣”,有种奇妙的感觉。裹尸布跌落在脚下,围成一圈涟漪。背后的影子倚在阴影中站立,仿佛虔诚的信徒。他是马太还是约翰?这里是长江边的家乡,还是各各他山旁的耶路撒冷,我分不清楚。 老黄的胡须居然变得干净,头发也很整洁。我发现他看起来那么年轻。皮肤白皙,样貌英俊,眼神坚毅。加上完美的身材,健壮而不臃肿,线条分明,人鱼线清晰可见,一米八的身高,简直就是完美男人的样板。 可能上帝用泥土制造了我们,用金子制造了他。 他的背后仿佛笼罩着光环,让我忍不住想要向他膜拜。 看到了重生的永恒之人的真实模样,我毫不怀疑在那久远时代愿意誓死追随耶稣的信徒的虔诚。他是这样浑身散发着魅力,我真的相信他可以点石成金。 在遥远的耶路撒冷,撒勒拿人耶稣在沙漠与绿洲之间布道的时候,老黄又在做些什么呢?他们永恒之人之间,又能否认出彼此?释迦摩尼和默罕默德是否是另外的永恒之人?难道这个世界,其实一直在被永恒之人掌控。他们是上帝的使徒,难道他们就是天使,负责掌管人间? “你们是天使吗?” 我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刚出口便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和耶稣一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天使?他们是神,是和三位一体的圣子相同的神。 “古代的人不会飞,便觉得会飞的人就是天使。凡是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就会归结于神迹。” 老黄的眼神中充满着怜悯,可能因为见过太多人间的疾苦。这样的人会化身基督拯救世人,我毫不怀疑他们的动机。那是永恒之人对世人的深刻同情,这种对世人的爱,可能超过了他们爱自己本身。所以耶稣情愿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也要唤醒人们的良知,使人们拥有信仰,就像在苦海中拥有一盏明灯。 “命运之枪再度出现,必定会引发世人的争夺,因为这把枪上隐藏着永生的秘密。” “你是说凡人也可获得永生?” 老黄没有作声,我不知这是默认还是什么。他的眼神中,藏着太多的秘密,藏着太多的智慧。 “圣经中描绘了一个叫做伊甸园的地方,那里没有苦痛折磨。伊甸园中有两棵果树,一棵是智慧树,一棵是生命树。智慧树使人明善恶,生命树使人得永生。” 老黄吸了口烟,烟斗的火焰闪了一下,让人联想到把守生命树的火焰剑。 “那是人们杜撰的神话传说,其实真正的生命树,便是这把命运之枪。” 我看着这把枪,感到了命运之轮已经开始缓缓的转动。 第二十六章 超声波 “这把枪曾经刺杀过永恒之人,是唯一一把沾染了永恒之人血液的武器。” 老黄拿起了命运之枪,枪尖指向了我。我看见那古铜色的枪尖上留着暗红色的血痕。这把远古时期的武器竟然出现在我面前。枪的背后是老黄那双冷峻的眼。 “你应该看过《侏罗纪公园》吧?”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在那部电影里面,疯狂科学家利用封印在琥珀中的恐龙血液,克隆出了远古时期的恐龙。” “你是说用这枪尖上的永恒之人的血液,也可以克隆出永恒之人?” 我仿佛活在了一部电影之中,满脑子的奇思妙想。 “有些差别,大致上差不多。其间的细节我以后会告诉你。” 怀中的手机突然想起,还是未知来电。我皱了皱眉头,想到了那个恐怖的声音,还有那些恐怖的梦。我看了看老黄,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点了接听,按下了免提。 依然是嘈杂的电流声,间或传来一个女人的抽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无助地看了看影子,他也和我一样疑惑。我又看了看老黄,他紧锁着眉头,似乎正在用心聆听。 不一会儿,电话挂断了。 “你知道超声波吗?” 老黄面色凝重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 超声波是医院里经常使用的治疗方法。治疗气管炎的雾化就是利用超声波加湿器把药液雾化让患者吸取体内达到治疗效果。还有超声波碎石也是利用超声波巨大的能量和体内的结石产生共振导致结石破碎排出体外。 “人类耳朵能听到的声波频率在20赫兹-20000赫兹之间。因此,我们把频率高于20000赫兹的声波称为超声波。” 老黄的发言犹如一位讲师,而我就是那最最虔诚的学生。 “它的方向性好,穿透能力强,易于获得较集中的声能,在水中传播距离远。” “海豚和鲸鱼都会发出这种声音,但我们人类是听不见的。它们在广阔的海洋里利用这种声音进行交流,协同捕猎。这种声音传播距离极长,甚至可以达到几公里远。” 我正低着头,认真思考着这段话。老黄突然向我靠了过来。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跟我说道。 “人鱼,也用超声波进行交流。” 原来我之前接到的电话都是超声波,难道说是人鱼在跟我通话? “她在约你见面呢。” 老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在憋着不笑啊。 “还说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哥哥。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真是一个情圣。” 我感觉老黄已经快要笑出泪花了。永恒之人的血液可以让人得到永生,不知道眼泪有没有用。 “她还约了你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老黄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 “在哪里见面?” 我看着老黄的表情,突然觉得不安起来。 “铁盒酒馆。” 老黄回过头来,嘴上多了一只烟斗。 第二十七章 美梦成真 刚入夜的酒馆,人还不是很多,我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看着灯光照耀下的江面,一边发呆,一边等待。 不远处的酒桌上坐着四男三女,玩着狼人杀。每个人都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身份,每个人都在极力显示着自己。忽而慷慨陈词,忽而沉默不语。每个人都很开心,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了不起。 狼人觊觎着人们的血肉,在黑夜里展开无情的杀戮。贪婪、凶残。村民也不甘寂寞,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他们精于计算,擅长伪装。在这小小的酒桌上,我仿佛看见了人性。 胖子在大声的招呼着客人,豪爽地喝着一杯又一杯精酿。小舒在远处和同学们聊着天,不时传来一阵阵嬉笑。这些天发生的故事太过诡异玄妙,我多想时间停留在这一秒,一切都只是一场明媚而又清醒的梦。 “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让人想到了夏天的风铃。我看见一双白皙的手,五指修长,指甲修剪成精致的形状,很是好看。 我抬起头来,一张美丽的脸庞惊艳了时光。我的瞳孔开始放大,整个酒吧的时间仿佛停顿,这一刻世界已经与我无关。我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哥哥,终于见到你了。” 她嫣然一笑的样子真的好美。一下将我带回了久违的往事,那个冰凉的井底,那个江边的古宅,那个甜美的微笑,那个心碎的誓言。一切的一切犹如走马灯般的袭来。曾经的梦想,如今就在眼前,美丽的让人感到有些不真实。 “我本来是要回去找你的,可是那天回家之后我便发起了高烧,卧床不起,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显得有些慌张,像个明明犯了错误却在极力辩解的孩子。 我低下头兀自解释着,突然一根食指搭在了我的唇上。 “别说啦,小哥哥,我都明白的。” 她的双眼扑闪扑闪的,似乎有泪花在闪动,但那闪动的晶莹始终没有落下。 他是那么的楚楚动人,让人不禁心生爱怜,我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双手,握着好冷,让人心疼。 “所以我才千里迢迢,回来找你。在我心中,从来就没有恨过你。” 我握紧了她的手,不想再分开了。 我们十指紧扣,四目相对。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彼此。 胖子看了看我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继续大声吆喝起来。小舒看着我们,昏暗的灯光下我似乎看见她的嘴唇颤抖着,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一个客人打碎了杯子,一个客人拉扯着领带,一个客人在厕所里呕吐,一个客人在窗外哭泣。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窗外的江水独自流淌着,我们的爱情独自继续着。 我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幸福的味道。如果这是一个美梦,我愿它永远都不要醒来。 第二十八章 气象站 荒凉的沙漠边缘,坐落着一座气象站。风沙无孔不入,远远看来似乎已经荒废,只有塔顶不断旋转的风速仪在告诉着人们,这里还在坚持运转。 白天的烈日灼烧着地面,气温高达四十度,夜晚则急速降到零下,滴水成冰。 《星际传奇》中描述了一个昼夜温差巨大的监狱星球。白天星球的地表在烈日照射下喷吐着火焰,毁灭着地表的一切。夜晚星球的地表万里冰封,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在这做星球的地下,建造着巨大的监狱。那是犯人们的地狱,无人可以逃脱。 我想那个电影,应该就是以这样的沙漠为原型的。这是地球上最艰苦的环境之一。 时间已是深夜,狂风裹挟着沙砾无情地拍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无聊的人们正围坐在一起,打着扑克。桌边散乱地放着几个空酒瓶,桌上放着零散的钞票。 阿里木的手上只剩下一张牌了,无人能接,他轻蔑地望着其他三人,享受着即将胜利的喜悦。 突然监控室的警报声响了起来,阿里木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看了看监控屏幕。灰暗的显示器上,一个貌似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正在撕扯着电线。 “外江!” 阿里木发着牢骚,打出了最后一张牌,把零散的钞票装进了口袋。 “巴图尔、萨迪克,拿好手电筒去看一下。” 阿里木一边收拾着扑克一边说道。 两人嘟囔了几句,开始换上外套,套上兜帽,戴上风镜还有口罩,堵住所有的缝隙。习惯了在沙漠里讨生活,他们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着装。 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阿里木突然开口说道。 “带把枪。” 两人露出惊讶而又不耐烦的表情,但还是乖乖地打开了保险柜,取出一把猎枪。 巴图尔拿过猎枪,摆弄了两下,背在了身上。他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维族小伙,身高达到了一米九,一身的肌肉堪比摔跤选手。枯燥的基地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健身就是他唯一的兴趣。萨迪克长着一张憨厚的面孔,大漠的风沙雕刻出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庞,给人一种可靠的印象。 巴图尔在前,萨迪克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监控室,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阿里木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有些不安。他关好了门,坐回了监视屏旁。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他们所见的最后一面。 第二十九章 血腥味 巴图尔腰间挎着砍刀,背后背着猎枪。在这沙漠的边缘,有时会有些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来气象站啃咬电线,有时也会有狼出没。特别是在这样的夜晚,大意不得。巴图尔打了个嗝,用力的摇了摇脑袋,希望借此醒醒酒劲。 萨迪克酒量少,喝得少,此刻反而异常的清醒。他打着手电筒,警觉地观察着四周。风沙很大,没办法和前面的巴图尔交流。 他们来到了指定地点,发现电缆已经被咬断,却不见兔子的踪影。拇指般粗细的电缆,居然会被兔子咬断,巴图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诡异的事情,此前从未遇见过。 有些不对劲,萨迪克暗自思忖着。抬头发现巴图尔正在跟他比划着手势,去四周察看一下。 萨迪克没有做声,点了点头,目送着巴图尔消失在黑夜的风沙里。 他没有带武器,此刻突然有点害怕起来,在焦急不安中等待着巴图尔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先咬断电缆的地方突然有一个黑影闪过。他赶紧跟了过去,突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抱住了自己。萨迪克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巴图尔。他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巴图尔挥舞着手臂,着急地诉说着什么。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巴图尔转身便往监控室的方向奔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巴图尔的脚下,似乎蔓延着血迹。 刚准备起身追上巴图尔的脚步,好问个明白。突然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低下头来,发现一只锋利的爪子将他从后向前整个贯穿。恐惧与绝望充斥了他的脑海,一口鲜血喷在了口罩里。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只听见耳边传来丝丝的响声,还有一股腥臭的气味。远处的巴图尔似乎被一只黑影扑倒,在满是风沙的地面痛苦地挣扎。 这是他在尘世的最后一瞥,痛苦如暴风般袭来,让他浑身不住地颤抖,使他失去了知觉。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阿里木在监控室里踱来踱去,喃喃自语。风沙太大,有些监控探头也失去了作用,被漫天的风沙遮挡,使他看不见巴图尔和萨迪克的情况。 不安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蔓延。难道是遇见了狼群,成群的狼借着沙尘暴的掩护袭击气象站,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情绪很快膨胀到了极点。阿里木决定换上装备前去增援。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阿里木在监控里看了看,包裹严实的巴图尔和萨迪克终于回来了。 阿里木长舒了一口气,打开了沉重的安全门。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急于了解情况的阿里木迫切地询问道。 没有任何回应。阿里木奇怪地看着这两个包裹严实的队员。 突然眼前的“巴图尔”一声长啸,向他扑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一张血盆大口从口罩下露出,朝着他的颈动脉咬去。 飞溅的血花直喷上了三米高的天花板,再顺着天花板一滴滴地滴落。 其余的队员们惊呆了,片刻的犹豫后赶紧四处逃窜。 “巴图尔”和“萨迪克”犹如迅捷的猎豹,嗜血的猛虎。他们贪婪地嗜咬着队员们的脖子,撕扯着他们的身体,犹如扯烂一块破布。监控室里,一片血腥,仿佛人间地狱。 不知道是谁,死前拉下了电闸,整个房间变得一片漆黑。 借着微弱的光线,“巴图尔”和“萨迪克”扯下了缠绕的伪装,露出了真实的样貌。 他们的嘴角上扬,似乎正在微笑,眼睛里发出蓝紫色的亮光,让人不寒而栗。 第三十章 人鱼之吻 氤氲的水汽弥漫着,浴室里散发出一股醉人的芳香。盛着热水的浴缸里,铺满了玫瑰花瓣。 “这是什么?” 蓝心睁大眼睛问道。 “这是玫瑰花瓣。” 我从背后抱着她,在耳边温柔地说道。 “真美!” “像你一样。” 用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蓝心牵着我的手走进了浴缸。 “这里好温暖,好舒服。” 蓝心靠着我的胸脯说道。 她的双脚渐渐变成了鱼尾,鳞片在灯下闪着光。 “喜欢吗?” 我搂着她的胳膊又收紧了些,像是捧着一件珍宝。 “喜欢,让我想到了家里的温泉。” “你的家里还有温泉?在深海里?” 我诧异地问道。在我的印象中,深海应该是一片寒冷幽暗的世界。 “当然有啦,每家都有的呀。我们的城市都建在海底的火山口边,那里有数不清的温泉。” 原来如此,突然向往起那个奇妙的世界来。 我就这样抱着蓝心,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有些冷了。我赶紧起身走出浴缸,拿过浴巾给蓝心擦干身体。 变干后的她很快恢复了双腿。我牵着她的手,向卧室走去。 她的皮肤那么雪白,吹弹可破。她的身体那么柔软,柔若无骨。她的嘴唇那么温暖,我仿佛尝尽了这一世的甜蜜。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微动,朱唇轻启,美得不可方物。 我看呆了,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我看见她皱了皱眉头,又把我抱紧了。 我赶紧腾出手来,看了看电话,影子打来的。我酝酿了一会儿,按下接听。 “你在哪?” 影子的声音很是低沉,也很干脆。 “我在家,怎么了?” “出事了,马上到老黄家集合,把你的人鱼小姐也带来。”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低下头,发现她也正在看我。水汪汪的眼睛犹如清澈见底的湖泊。 她是那么的单纯,让人心生爱怜,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想用一生来守护。 “怎么了?” 她懵懂地问道,似乎还没睡醒,感觉萌萌哒。 “出了点事情,我们要去老黄家,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嗯。无论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她抿了抿嘴唇,低头应到。 我俯下身体,将她抱得更紧了。无论前途多么凶险,只要有她在身边,我都不会放弃。 第三十一章 踏上征途 老黄的表情很柔和,影子的表情很严肃。“耶稣”镇定地坐着,“门徒”来回踱着步。 “从前天开始,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同时消失了。” 影子严肃地说道。 “消失了?” 我纳闷地问道。 “说消失也不准确,上个礼拜,父亲和他的战友们组织了一次旅游,目的地是原来的连队。奇怪的是,在三天前,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 “难道是出了意外?” “我不这么认为。他们这群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意外。我怀疑其中有着什么阴谋。” 影子的脸色阴沉,老黄依然无动于衷。 “于是我打电话去了当初我曾经住宿过的沙漠小镇。相识的房东跟我述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牵着蓝心的手,她也很认真地听着。 “他说从昨天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从沙漠深处走出。他们衣衫褴褛,双脚赤裸,似乎不知疲倦地走了很远的路。目光呆滞,刚走进镇子就力竭身亡。可他们的样子,像是已经死亡了好几日,全身的血液早已流干。”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感觉他们好像丧尸。” “是的,肯定是有什么奇怪的原因,否则死尸不可能从沙漠中走回小镇。” 影子突然把脸贴了过来。 “我怀疑这奇怪的事件,和父亲他们的失踪有关。” “你的意思是复制人从中作梗?” 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不是指你。” “我和父亲他们不一样。正是因为身为复制人,我才了解复制人身上的那种可怕力量。一个连队的复制人一起行动,一定是有什么大阴谋。” “影子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们得去一趟罗布泊。” 一直沉默的老黄开口了。 “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我?” “是的,世间万物都有联系。既然被命运之枪选中,以后的事件你都摆脱不了干系。” “别怕,小哥哥,我陪你一起去。” 蓝心突然握紧了我的手。 “可是此去路途遥远,我担心你的身体。” 我望着她的眼睛,怜惜地说道。 “那就更要和你在一起了,我们说好了再也不分开的。” “好了好了,不要再煽情了,鸡皮疙瘩掉一地,你们赶紧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影子不耐烦地说道。 晚上的酒吧里,两个男人正在争吵,音乐声嘈杂,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不行,我又不是出去玩,你非跟着我干嘛?” 我骂着不依不饶的胖子。 “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啊,还不是小舒不放心。再说了,你去的地方准没好事,上次那个怪物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胖子丝毫不让,寸土必争。 “好好好,你这胖子不知死活也就罢了,小舒跟小钟也要跟去是什么意思?” “小舒还不是担心你。小钟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想着第二天一早,这样一群不靠谱的人吵吵闹闹去沙漠的样子,就觉得头痛,但又有点莫名的温馨。 大概这就是友情的含义。 第三十二章 沙漠小镇 一望无际的沙漠,罗布泊是它的名字,不息的狂风是它的请帖,耀眼的烈日是它的注视,迫不及待想将我接纳。我却注定是一个过客,顺着永无尽头的道路,落寞的背影消融在夕阳里。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小镇上的人们有着奇怪的目光。烈日晒黑了皮肤,狂风雕刻了皱纹,寒冬让它皲裂。他们的双手从未干净,穿着从未整洁,脸上总是灰尘。疲惫写在脸上,麻木将其取代。 无边的沙漠,陌生的小镇,我望着这一切不禁感慨。 胖子在身后骂着这漫天的风沙,在这干燥的气候之下居然还可以吐沫飞溅,我也是佩服。 小钟陪着他一起卸着车上的行李,今晚我们要在这里过夜。 小舒揉着酸胀的腰腿,旋转旋转身体,前后做着拉伸,舒展着筋骨。阳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耀眼。 蓝心挽着我的胳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睁着扑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的。她就是我要保护的baby。 老黄和影子一下车便去找之前认识的居民了,他们想要尽快地了解情况。有可能的话,见一见那些尸体。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我看了看手表,都快八点了,太阳却一点没有落山的意思。 一行人经过旅途的奔波早已饥肠辘辘。等老黄和影子一回来便赶紧开始吃饭。 小镇上只有一家饭店,我们也就只是点了最简单的羊肉抓饭。本来并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却格外的好吃。 羊肉口感滑嫩却没有膻味,吃起来十分的爽口,配上香甜的胡萝卜丝,一点也不觉得油腻。再配上由红柳枝串好,撒上精盐、辣椒、孜然等佐料细细炙烤的羊肉串。咬下一口,满嘴都是香浓的肉汁。还有西北的老酸奶,搭配浓稠的蜂蜜,即开胃,又解腻。 总之,这一顿让我们吃着心满意足。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下来,我们酒足饭饱回到了旅馆。一天的疲倦之后,有些乏了,正准备睡下。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赶紧起身开门,影子和老黄闪了进来。 “我们要去看一看尸体,你要一起来吗?” 影子开口说道。 “不远,就在小镇东边,靠近沙漠边缘。” 我低头犹豫着。 ”我们走访了好几个熟人,根据他们的描述,这群尸体非常的古怪。“ ”怎么样的古怪?“ 我不禁问道。 ”总觉得他们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似乎都在传递着一种信号。“ ”什么样的信号?“ ”现在还不清楚,所以只有看了尸体才能有所了解。“ ”我跟老黄一起,你来吗?“ 虽然见过无数的尸体,无论是在大学时期还是在临床医学。但那都是些正常人类的尸体,至于丧尸之类的,我确实闻所未闻,心中不由地生出恐惧来。 我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去吧,小哥哥。你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发现事情的真相吗?” 床上的蓝心开口说道。 “我陪你一起。” 我感动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干尸 夜晚的小镇异常的清冷,路上见不到半个行人。狂风呼啸着从沙漠吹来,恣意地拍打着这座小镇,犹如海浪不断拍打着沙滩。那风声仿佛魔鬼的嚎叫,让人感到畏惧。我不禁产生一种世界末日的错觉,不知何时地面会有巨大的裂缝产生,恶魔从充满火焰的地狱中跃出,愤怒地吞噬每一个无辜的世人。 小镇不大,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最东边。远远地小山坡上,坐落着一个四面透风的土房子。这一夜的月亮很圆,正悬在小屋的背后,破败的窗户缝隙间透出昏黄微弱的光。 我们推门依次进入小屋。右手边挂着一盏不大的煤油灯,玻璃中的灯芯在风中不停地摇曳,整个屋子的影子映出张牙舞爪的形状,显得甚是怪异荒唐,仿佛小时候最害怕的恐怖故事重现。 屋子正中的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感觉比正常人略小,身上覆着破烂的席子,遮住了脸,分不清样貌。 此外空无一物,接头的熟人并没有出现。 蓝心在背后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抚摸着她的手。她的手是那么的冰凉,而我的手心早已冒汗。 人们的恐惧大多源于未知,而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人更加煎熬。 老黄和影子没有理会我们,径直走向尸体,俯下身子,揭开草席,半跪着细细端详。 借着昏黄的灯光,那些形容枯槁的尸体越发让人不寒而栗。灯光不停地摇曳,那些尸体仿佛也有了表情,我像被催眠了一般,使劲摇了摇脑袋,发现那些尸体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笑,一个外科医生,居然会被尸体吓到。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哥哥,不对劲。” 蓝心突然贴着我的耳朵说道。 我刚想开口。手边的煤油灯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整个房间突然陷入黑暗,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风声也已经停止,安静到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双眼在黑暗中紧张地适应着,还好月光很亮,视力渐渐地恢复。 我望着老黄他们所在的方向,突然一张枯槁的脸出现在眼前。贴得如此之近,我的全身血液仿佛已经凝固,我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那张脸张开了残缺的嘴巴,我看见跳动的舌头,血红的牙花,锐利的牙齿,夹杂着重新出现的风声向我的脖子袭来。 我却像一只被蛇盯上的老鼠,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小哥哥,快跑!” 蓝心的声音又把我拉回了现实,仿佛解咒的符印。 我赶紧转过身来,在蓝心的拉扯下向山坡下逃去。背后的衣服似乎被尸体那尖锐的指甲划开,我顾不得这些,连滚带爬地跑着。 突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倒,我失去了重心,向坡的侧面摔去。 揉了揉摔疼的膝盖与手肘,借着月光,我看见了那个熟人的尸体。 原本等待我们接头的熟人,现在就静静地躺在坡下。 明亮的月光下,他脚上的鞋带一根一根的,绑得十分整齐,看得非常分明。 我望着这整齐的鞋带,竟然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第三十四章 火光 我抬头望向天边的月亮,是那么的圆,那么的亮。月光下的小屋,闪了一下火光,接着整个燃烧起来。 火借风势,我看见一条盘旋的火龙扶摇直上,仿佛要钻入漫天的风沙。 干燥木料的噼啪声不绝于耳。我看见老黄和影子从小屋中缓缓走出,来到我的面前。他们的脸上留着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住地喷涌,头发已被烧焦,发出一股令人厌恶的甜臭味。 影子来到我的面前,伸手将我扶起,轻声地说道。 “现在镇上的人肯定已经被火光惊动,正在赶来。你不要多问,我们先进入沙漠,再绕路返回旅馆,不要被他们发现,之后再向你慢慢解释。” 我发现影子拉我起来的那只手,早已血肉模糊,恍惚之间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奋斗过的急诊室里。 可能是觉察到了我的惊慌,影子微笑地说道。 “不碍事,这个程度对我们来说只是皮外伤罢了,明天就好了。” 确实,在我们交谈的刹那间。没有任何包扎与缝合,我发现影子的伤口已经开始缓缓地愈合,血液已经凝固。犹如断尾的蜥蜴,可以惊人地再生。 老黄没有说话,已经兀自向沙漠走去。我看了看影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点了点头,牵着蓝心的手,顺着老黄的方向跟了过去。 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旅馆,小镇的居民们果然都去了东边救火,并没有人发现我们。 回到房间本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去找他们问个明白,没想到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隐约约之间感觉蓝心趴在了我的胸口,越发地觉得安心。 第二天一早,东边停尸房着火的事情便在小镇里传开了。人们纷纷为那个熟人感到惋惜,认为他不该喝醉了酒一个人跑那么远。不仅一把火烧掉了小屋,自己还失足摔死。 似乎没有人意识到我们的存在。酒店老板还特意来安抚我们,告知我们小镇是非常安全的。这次的事件纯属意外,让我们放心住宿。淳朴的小镇居民谁都没有把我们和这场可怕的意外联系在一起。我却不知为何,感到些许内疚。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黄和影子来到了我的房间。他们的面容整洁、白皙,看不出一点伤痕。这样的能力一定让那些爱美的女性魂牵梦萦。 影子严肃,老黄温和。 “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 老黄淡淡地说道。 “我们来对了,昨晚我在小屋里发现了这个。” 老黄摊开手掌,露出一朵奇怪的植物。 第三十五章 曼珠沙华 我望着手心的这株植物,细细端详。看得出是一朵小花。早已枯萎卷曲,看不清原先的样貌。六片红色的花瓣上沾满已经发黑凝结的血块,包裹着淡黄色的腐烂花蕊,发出阵阵恶臭。整个房间弥漫出一股死亡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此前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花朵,不禁让我想到了波德莱尔所描述的“恶之花”。 “这是彼岸花。” 老黄突然开口了。 “梵语中称为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老黄没有理会我的喃喃自语,继续说道。 “传说中,彼岸花是一种只有冥界才有的花。彼岸花的白色花开在彼岸,即天国,名为曼陀罗华。红色花开在忘川三生石边,名为曼珠沙华。” 影子依然倚着门框,皱着眉头,仔细聆听,他依然扮演着忠实的信徒模样。蓝心倚着我的背后,她信任我就像影子信任老黄一样,可以以命相交。 “而这株曼珠沙华,可以控制人类。” “控制人类?这怎么可能?” 现有的知识告诉我,有些植物确实会散发出迷人心智的物质,使人产生幻觉。大麻,鸦片这些毒品都是如此。但那只是致幻剂,但要说控制人类,则是闻所未闻。 “你是说这些植物控制了尸体,让它们从沙漠中走回了小镇?这可能吗?” “人类自以为万物之灵,当然不愿意接受植物会控制人类这种现实。不仅是植物,人类不会接受任何生物凌驾于自己之上。这就是人类傲慢愚昧的地方。” 在老黄的眼中,我似乎看见了他对人类傲慢的嘲笑,以及愚昧的怜悯。 “在整个宇宙中存在着无数颗同人类一样的星球,存在着无数种完全不同的进化方式。人类占领地球,完全是一种意外。在其他星球之中,一定有海洋生物支配的世界,昆虫支配的世界以及植物支配的世界。甚至还有元素支配的世界,你要知道生命的形式可不止一种。” “人鱼支配的世界!” 蓝心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开心的就像个娃娃,让我紧张的心情也渐渐缓和起来。 “是啊,就连地球也不完全是人类一种生物支配,我们还有人鱼呢。” 老黄慈祥地望着蓝心,仿佛看着心爱的孩子。 “不止一种神话传说中提到了树精这种生物,《指环王》中反攻白袍萨鲁曼的树精军团便拥有着人类无法匹敌的力量。要知道植物也是有思想,有知觉的。” 老黄总是在广阔的宇宙与久远的神话之间任意穿梭,仿佛都是自己的经历。 “植物捕获动物的例子比比皆是,小的有捕获昆虫的猪笼草,大的有捕获动物的食人花。” “你有想过灵魂是什么吗?” “你有想过为何肉体消亡灵魂便不复存在了吗?” “你有想过灵魂与肉体其实只是一种寄生的关系吗?就像植物控制人类,我们其实也在被灵魂控制。而如果灵魂与人类完全是两种生物呢?” 老黄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突然开始怀疑整个人类本身。如果我们只是灵魂寄主利用的躯壳,那引以为傲的万物之灵又算什么? 曼珠沙华会进入人体的血液之中,遍布全身,控制人体的所有活动,无论生死。《仙剑奇侠传》中的李逍遥想要复活林月如,便去搜集傀儡草。其实所谓的傀儡草便是曼珠沙华。即使他复活了林月如,也只是具被植物控制的行尸走肉罢了,与死亡并没有两样。 在老黄的这番阐述之后,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了。 第三十六章 藤蔓 在草木葳蕤的原始热带雨林深处,一群探险的游客正在惊慌地逃窜。恐惧写在他们的脸上,胆小的女孩已经开始哭泣。 身后传来食人部落恐怖的呐喊声。那声音里含着些恫吓,还有些幸灾乐祸。似乎在对这些唾手可得的猎物无情地嘲弄。 游客们拼命地奔跑,中了毒箭的同伴痛苦地倒下。跟上的部落将他包围,石斧犹如蜂拥的雨点般砸落。飞溅的血花瞬间喷满了周边的树叶,再一滴滴顺着叶子滑落。绝望的气氛正在蔓延。 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开阔,人们从黑暗的原始森林中逃出,视野的正中出现了一座玛雅人的金字塔。人们不顾一切向那里奔去。 食人部落突然停止了追击,像是敬畏神灵一般突然跪地祈祷,而后犹如退去的潮水一般纷纷返回了雨林之中。 突然获救的游客们惊魂未定,露出诧异的表情面面相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暗笼罩了大地。筋疲力尽的游客们一个接一个地睡去,天空挂上了一弯新月。 深夜里,女孩突然醒来。大腿上的伤口发出一阵难忍的瘙痒。女孩摸到了一株奇怪的植物。借着月光,尽然从伤口中抽出了一段五六公分的藤蔓。那藤蔓离开了伤口,突然极速地扭曲起来,仿佛刚被切断的蜥蜴尾巴。 女孩害怕极了,她感到全身都被这种奇异难忍的瘙痒包围了。 她感到身体渐渐失去了控制,起身捡起了一块巨石。石头很大,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居然能够轻松地举起。她缓缓地来到熟睡的男友面前,双手将石头高高举起,对准了男友的脑袋。她想要尖叫,唤醒沉睡的人们,却无可奈何,喉咙发不出半点声响。 她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石头向男友的头上砸去。 第三十七章 整装待发 我望着手中的这株植物,思绪飞到了万千宇宙。 在另一个星球之上,人类被植物奴役。血液中布满植物的藤蔓。人类成为佣人、奴隶,仿佛美国初期的黑奴,负责照料植物的生活。人类成为肥料、养分,用来哺育植物的生长。在那个世界里,植物看待人类,同我们看待猪、狗甚至是一颗白菜没有任何区别。人类从出生开始就被血液里的植物控制,他们没有权利反抗,劳作一生。压榨到失去价值之后再做为食物悲惨地死去。更加可悲的是,致幻植物使人类产生了各种幻觉,还自以为掌控了世界,终生都在这种幻觉中生活,至死方休。 我们如今的生活,是否也活在想象之中?是否当今的地球,一直被另一种生物支配?人类只是活在自欺欺人的幻觉之中? 我越想下去,越觉得寒冷。 蓝心觉察到了我的异样,握紧了我的双手,她的眼神如水般温柔。 我挤出笑容,跟她说我没事。 “因为彼岸花的出现,这次的行动非常的危险。” 老黄慈祥地看着我们。 “我希望你们可以呆在小镇里,等我们回来。” “这怎么可以?”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同你们一起,解开命运的秘密。现在就让我在这里等待,又怎么会甘心?” 老黄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到。 “好吧,也许这就是你的命。人终究无法对抗命运。我见识过太多的悲剧,也不怕多你这一次。” “不过其他人因你而来,还是你去做做工作吧。这可不是春游踏青,我们随时要以命相搏。” “我怎样都要和小哥哥在一起。” 蓝心突然倔强地说道。 “好吧,至于其他人,你还是去说说吧。” 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各种威逼利诱,结果还是那样。 没有任何人愿意留守。 胖子骂骂咧咧地说我肯定是有什么宝藏怕他知道,就是不想带他分赃。小钟铁了心要报答救命之恩,就是牺牲了也在所不惜。他的那份忠诚与执着让人动容。小舒不怎么说话,就是死活要跟着一起。我们也不便将她一个女孩子留在镇上。 就这样,一伙人在热闹地争吵中决定了。 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轻松,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 感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向我靠近,渐渐将我吞噬。而我却被致幻,浑然没有察觉。就像那只温水里的青蛙,锅底的火苗,正在变大,迅猛地舔着。 第三十八章 圣湖 昏暗的烛光下,一位衣衫褴褛的匠人在石窟中聚精会神地画着画。 他笔下的人物色彩艳丽,眉色传神。脸型丰圆、身材修长、腰肢柔细、卓越多姿。 一位仙子手持竖笛,双脚倒踢紫金冠,长带从身下飘飞,四周天花飘落,正向天空飞去。 石窟之外,是百座佛塔,建在圣湖之畔。每天都有成千的僧侣向着圣湖念经祈福。 圣湖就坐落在石窟的东南边,波光万里,一望无际。 而在石窟的西北方,是一座热闹的城市。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人们摩肩接踵。 僧侣的念经声,小贩的叫卖声,马的嘶鸣声,骆驼的响鼻声交织在一起,成为这座富庶的城市永恒的旋律。 “汉人杀过来啦!” 石窟外不知谁大喊一声,打破了画匠的思绪。 画匠走出石窟,外面却已是刀光火海。 僧侣的鲜血染红了圣湖,城市中燃起了熊熊烈火,人们四处逃散,到处都是披着铠甲,拿着砍刀的汉人。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批黑色的骏马,在他面前高高跃起,遮住了太阳。一柄马刀从他的肩膀划过,他喷出一口鲜血,犹如一堆瘫软的棉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带着头盔的汉人军官看着苟延残喘的他,血依然从他肩膀上那巨大的伤口中喷涌不停。军官露出一股厌恶的表情,高高地举起砍刀,向着他的胸膛刺去。他想表示感谢,却已经没有了力气。想感谢他的慈悲,让他可以早点死去。他感到眼前的黑点正在密集,一切都已离他远去。 西北的城市火光冲天,东南的圣湖发出悲鸣。 三天之后,汉人的军队已经远去。大火过后的城市成为一片焦土。那些熙来攘往的景象永远成为了过去。圣湖上飘满了尸体,微微听到圣湖的哭泣。 画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站了起来,向圣湖走去。血迹斑斑的衣裳一件件褪去,露出完美的肉体,看不见一丝受伤的痕迹。他用圣湖的水洗刷着身体,用慈悲的神情望着废墟和尸体。人类的暴行在历史上又多了一笔。 他摇了摇头,向着东南边走去。 背后的焦土叫做楼兰,眼前的圣湖叫罗布泊。 第三十九章 物换星移 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两辆路虎一前一后地驰骋着。扬起的风沙在沙漠里不断地盘旋,久久无法落地。两侧是无数被风沙侵蚀的小山丘,一万年的风沙留下了标志性的横向条纹,形成了独特的丹霞地貌。 山丘被风吹成了各式各样的“建筑物”,有的像钱塘江畔的六和塔,有的像北京的天坛,有的像埃及的金字塔,有的像柬埔寨的吴哥窟。奇特的造化鬼斧神工,在晚霞的掩映下发出一片红光,犹如魔鬼的宫殿。 而我们一行七人,在当地导游的带领下,就穿行在这片魔鬼的宫殿之中。导游名叫艾孜买提,是位矮个健壮的维族小伙,性格开朗,十分阳光。 “罗布泊在古代曾经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泊,据说面积超过一万平方公里。” 影子望着这片孤独的沙漠说道。 我不知道一万平方公里是什么概念,但知道中国的面积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这片湖泊居然占了千分之一,着实不可思议。 “要知道,现在中国最大的湖泊青海湖也只有四千五百平方公里,还不及罗布泊的一半。而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是三千平方公里左右。” 这么看来,古代的罗布泊还真是庞然大物。 “罗布泊又名罗布淖尔,意为多水汇集之湖。” 影子一边向我们解释,一边翻阅着资料。 “罗布泊位于塔里木盆地的最低处,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疏勒河等汇集于此。公元330年以前湖水较多,西北侧的楼兰城为著名的“丝绸之路”咽喉,之后由于气候变迁及人类水利工程影响,导致上游来水减少,直至干涸。” 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楼兰古城居然就在这里,古城居然也因罗布泊而兴起。 “1942年测量时湖水面积达3000平方公里。1962年湖水减少到660平方公里。1970年以后干涸。罗布泊干涸后,周围生态环境发生巨变,草本植物全部枯死,防沙卫士胡杨树成片死亡,沙漠以每年3~5米的速度向罗布泊推进,很快和广阔无垠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融为一体。罗布泊从此成了寸草不生的地方,被称作死亡之海。” 原来罗布泊在1970年才干涸成为沙漠,与我的印象不符。我还以为这里自古便是荒无人烟的沙漠。没想到也曾是水草丰美,物产丰富的鱼米之乡。湖岸的居民以捕鱼为生,安居乐业,代代相传。 如今居然成为了一片不毛之地,物转星移,令人唏嘘。 罗布泊的变迁不禁让我想到了古埃及的吉萨,蜿蜒的尼罗河水曾经从城市中穿过,两岸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巨大的金字塔与狮身人面像坐落在河岸之边。人们依靠这条运河输送巨石与滚木,金字塔才得以建成。没想到物是人非,尼罗河水改道,这里也不再是那个繁华的都城,空余下漫天的黄沙与巨大的建筑为曾经的繁华留下祭奠。 第四十章 宿营地 路很难走。罗布泊原先是一片浩淼的咸水湖,干涸之后,遍地都是尖锐凸起的钾盐壳,在沙漠的掩盖之下很难发觉。一不留神便会刮破轮胎。 导游很有经验,这段路,虽然慢,但却走得稳当。 在这里走得快并不能到达终点,不犯错加上运气好才更加重要。 影子一路上都在跟向导讨论前进的方向,试图找出上次遇害的地方。 今晚我们会在前方的某个气象站里落脚,那是前往罗布泊腹地前的最后一个营地。 艾孜买提的表哥在那里做些保卫巡视的工作,我们可以借宿一宿。 这里的温差非常大,下午的烈日暴晒之下,气温高达四十摄氏度。路面蒸腾着热气,视线也变得扭曲,让人口干舌燥。我很害怕出现梦境中的场景,一片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将我们引入歧途。不过好在一切正常,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晚霞的红色为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外壳。两侧奇形怪状的小山丘更是让人感到气氛的诡异,狂风呼啸着穿梭在山丘之间,发出各色凄厉的惨叫。魔鬼城的传说果然不同凡响。 车里的蓝心露出害怕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沙漠,我搂着她的肩膀,让她安心。 另一辆车里,胖子开着大大的音响,旁若无人地唱着摇滚,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老黄望着落日的余晖,再次陷入了沉思。小舒和小钟被胖子逗乐了,合唱起来,车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不在乎未来的危险,只做好眼前的一切。他们从不担心未来,觉得一切自有安排,何必庸人自扰。说实话,我很欣赏这种乐观,却也羡慕不来。 两侧小山丘的影子越拉越长,犹如鬼怪的爪牙向我们渐渐逼近。天色渐晚,我们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终于在太阳吝啬地收走最后一丝霞光之际,我们赶到了气象站。 不知为何,眼前的气象站却仿佛废弃多时,没有一丝亮光,在外也看不见一点人为活动的痕迹,只有气象塔顶的风速传感器兀自孤独地旋转着。 艾孜买提下了车,满腹狐疑地望着塔顶。 我和影子对视了一眼,有点不对劲。 老黄他们也从车上下来了。胖子仍然满嘴骂骂咧咧,还在不切实际地想着今晚要在这里吃烤肉。小舒厌恶地看着他。小钟独自从车上卸着行李。向导说过,这里夜晚可能会有狼群出没,行李放在车上并不安全。老黄背着包裹严实的命运之枪,他也觉察出了这座气象站的诡异之处。整座建筑闻不见一丝生气。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看见了整座气象站发生的过去。 第四十一章 巨影 穿过狭窄的通道,两侧是裸露的电缆和不知名的设备。影子走在最前,艾孜买提紧随其后。 后面依次是我和蓝心,小舒、胖子和小钟,老黄背着命运之枪殿后。 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到,我不自觉地向踉跄了两步。回头一看,是截裸露在外的电缆,高高翘起,似乎被什么动物咬断,露出一截不规则的电缆皮,类似牙印的痕迹依稀可辨。 我嘱咐大家小心,远离这截电缆,谁知道是否还通着电。 难道这就是气象站没有生气的原因,停电了? “咚!咚!咚!” 通道的尽头,艾孜买提正在敲着门。 没有人回应。影子伸手推了一下,门竟然自己开了。 只见影子靠在门框边,警觉地缓缓推开了硕大的安全门,伸进一只手电环顾起室内的情况。 我抬头看着明亮的月光,似乎有一片阴影闪过。 “危险!” 影子突然回头大喊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通道的侧面突然窜出一道巨大的身影,身材娇小的小舒立刻被攫在了空中。 胖子赶紧举起了猎枪,那是他在镇上采购的装备,用来防范狼群。 巨影有所察觉,把小舒挡在了面前。 借着明亮的月光,我看见那个巨影穿着户外的装备,全身上下包裹严实,体型十分巨大,接近两米。在月亮的反光之下,一把明晃晃的砍刀架在了小舒那白皙的脖子之上。 我刚想开口,那道巨影先开口了。 “你们是谁?” 声音听起来很愤怒,也很惊恐。 “巴图尔?是我啊,我是艾孜买提,你的兄弟!” 巴图尔?难道这就是艾孜买提所提到的表哥? 那道巨影放下了砍刀,突然瘫软下来。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衣服上,似乎布满了血迹。 巴图尔的身体异常的壮硕,我们四五个人才将其搬进了气象站内,找到了一张桌子,暂且将他安置。 房间里似乎很不寻常,我闻到了淡淡的血腥,艾孜买提找到了电闸,合上闸刀之后,整个房间恢复了光明。 眼前的一切,犹如人间炼狱。桌子上,椅子上,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粘稠的血渍。这里似乎有过一场屠杀,被杀的是人还是动物,没人知道,看不见一具尸体。 恐怖的气氛却已经蔓延,小舒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一切的谜团,可能只有等到巴图尔醒来了。 第四十二章 荒原狼 老黄去了外面巡视,影子在给昏迷的巴图尔检查身体。巴图尔的身体异常强壮。虽然有多处外伤,但是生命体征稳定,只是受了过度的惊吓,有些虚弱,并没有生命危险。 胖子和蓝心正在安抚惊魂未定的小舒,小钟正在安置从车上卸下的行李,我环视着整个房间。这里不大,到处是监控设备,显示屏上跳动着各种看不懂的数据。 天花板上、墙壁上,显示屏上,桌椅上、地板上,到处是干涸的血迹。根据我的经验,血液是喷涌而出,所以形成了规则的圆形图案。人类的动脉血压非常高,就颈动脉来说,如果突然受到外力切断,最高可喷涌到三米的高空。想象一下那飞溅的血花,犹如广场的喷泉一般壮美。我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圆形的血迹好像某种嘻哈的涂鸦。 四周的血迹将我包围,幻化出各种奇异的图形,仿佛置身某种神秘的仪式。 除了血迹,整个房间还布满了爪痕,看来是某种巨型的肉食动物留下的。从爪痕的数量上来说野兽不止一只,应该是一群。此刻我的脑袋中所想的就只有荒野中的狼群了。也只有在这些人迹罕至的荒凉地带才会有不受人类威胁的狼群存在了。而狼群的扩张就需要食物,在食物紧缺的地带,袭击人类似乎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现场只残留了血迹与爪痕,却看不见任何尸体。 记得外公年轻的时候在新疆建设兵团开大卡车,曾经为了兵团建设连续开车三天三夜运送物资。任务圆满完成,他也因为过度劳累昏迷了几天几夜。最后因为贡献杰出,被授予了劳模称号。那是一个美好的年代,每个人的心地都很单纯,甘愿为祖国的早日强大抛头颅洒热血。 晚年的外公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他在跑车路上亲历的故事。 某天他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运送着物资,一成不变的路况让人昏昏欲睡。安全起见,他停在了路边。下车上个厕所,顺便舒活一下筋骨,赶走疲倦。 正在他对着轮胎小解的时候,两侧的肩膀搭上了两只手。心想是哪个战友在背后恶作剧呢,刚要回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也就是这一刹那的犹豫,救了外公的一条命。 外公刚到新疆的时候,曾经听过那些老兵驾驶员说过一些故事。其中说到,戈壁滩上的狼会趁人背对着它的时候悄悄把爪子搭在你的肩膀上。当你以为是熟人恶作剧转过头来的时候,它们会迅速地用尖牙咬破你的喉咙,让你在惊讶之中痛苦地窒息死去。 外公回想起这段往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是一个人出任务的,在这荒漠之中,不可能会有熟人突然出现。他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两只毛茸茸的爪子,锐利的爪尖似乎就要扣入身体之中。他感觉背后一双幽暗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血盆大口已经张开,粘稠的唾液顺着嘴角滴落在他的后背。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一人一狼就这样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爷爷悄悄地把双手搭在狼的双爪之上,猛地低头一矮身,双手紧抓住狼爪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狼整个身体凌空向前掷去。那狼似乎准备不足,眼神中带着惊恐。半空中外公右腿后撤,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以一个标准的足球门将开手抛球的脚法,冲着狼头就是一脚。只听到一声类似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的悲鸣,那条狼生生被外公踢出了五米开外,滚做一团。趁着狼眩晕的时刻,他赶紧躲进了驾驶室,离合、挂档,踩下油门,一溜烟地奔回了营地。 第四十三章 妖怪 门窗都是完好无损,我不知道这场屠杀是如何发生,狼群又是如何进入了室内。从外公的故事中知晓了狼的狡猾。但是装作熟人骗人回头取人咽喉是一回事,完整无暇地骗过监控进入室内则又是另一回事。这已经不是野兽的狡黠而是妖怪的魅惑了。 妖怪?这个念头突然让我打了个冷颤。如果说与人相异而又强大到人类认知难以理解的物种便是妖怪,那么影子是妖怪吗?老黄是妖怪吗?还有,蓝心是妖怪吗?想到蓝心名字的时候我自己都乐了。蓝心怎么会是妖怪呢?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胡思乱想,我对自己的无可救药也有些绝望,不由得苦笑着。 门轻轻地推开了,老黄抖了抖身上的风沙,走了进来。 “没有发现植物的痕迹,算是个好消息。” 老黄说道。 “刚刚检查了室内,从众多的血迹和爪痕上判断应该是狼群进入了室内,袭击了内部成员。但是门窗都没有破损,狼群是如何进入室内的,还是个谜。我们晚上一定要小心一点,狼群可能还会回来。也许这个房间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入口,狼群会从那里突然出现。” 我有些害怕,便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有时候,人心比最凶残的猛兽还凶残,比最邪恶的妖怪还邪恶。” 老黄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说有人故意打开了门让狼群进来屠杀?” 我感到空气似乎凝固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老黄身上。 “我没这么说,只是经验告诉我,有时候真相往往比想象更加残忍。” “今晚我和影子守夜,时候不早了,也累了一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老黄说完便拿起了命运之枪靠在了窗边,独自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眼中的世界是否和我们不同?可以看清黑夜,犹如白昼一般清晰?我望着老黄阴影中的侧脸,竟是如此俊美,不禁出了神。 完美之人难道不用睡觉? 他是否已经进化成海豚那样,可以左右脑交替使用,根本不需要睡眠给予大脑休息。其实我们每天睡眠时间长达七八个小时,完全是因为我们拥有一个消耗巨大的大脑,脑容量越小的动物,睡眠时间会越少。大草原上的羚羊,每天只需要半小时的睡眠,它们甚至都是站着睡觉。 一天的劳累,让我很快进入了梦乡,我和蓝心在室内宿舍的床上相拥而眠。 我梦见一片荒野,孤独的卡车在路上奔波。我下车小解,却被两只有力的手搭住了肩膀。回过头来,一张血盆大口咬住了咽喉。我无力抗拒,透不过气来,也无法求救,挣扎了几下,瘫倒在沙地上。那巨大的荒原狼前脚踏在我的脸上,侧过脸来与我对视。我像被蛇盯上的老鼠,动弹不得。忍受着它那鼻孔里喷吐的热气还有湿润的舌头在我脸上舔舐,接着它猛地张开大嘴朝我的脸上咬去。 我大喊一声醒来,浑身早已湿透。蓝心睁着眼睛狐疑地望着我,伸出手来揉着我的胸口。 就在我惊魂未定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第四十四章 月光 那是一声粗犷的男人嚎叫,多年的急诊经历让和衣而卧的我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监控室里,巴图尔已经苏醒过来,正对着老黄和影子大声地咆哮。仿佛愤怒的公牛,眼神里喷着火焰。 他不住地挥舞着砍刀与拳头,使我近身不得。不一会儿,从里屋的宿舍里,小钟、小舒、艾孜买提和蓝心陆续跑了出来,胖子在最后也端了把猎枪出现。看来这个夜里,每个人睡得都不踏实。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变得更加暴躁起来。突然夺门而出,向沙漠逃去。 我刚想追出去,老黄挡在了面前,他指了指窗外,今夜的月光甚是明亮。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巴图尔和两个黑影扭打在一起,惨叫声不绝于耳,让人害怕。 影子看着窗外的惨剧,握紧了拳头。 几分钟过后,声音平息了,夜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沙沙的风声在孤独地回荡。我看见两双蓝幽幽的眼睛,正回头看着自己,像是嗜血的猎手,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我不禁身体后仰,想避开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回头再看,两道黑影却早已不知去向,巴图尔的尸体也不见了,只有明亮的月光,仍照耀着大地。 “那是什么?” “那就是你所说的‘狼群’。” “可那两个身影,看起来像人。” “所以有时候真相总是会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越往前,就越接近事实的真相。” “难道是那两个身影杀了所有人?” “这里太危险了,不然我先把小舒和蓝心送回镇里吧?” 目睹了眼前那一幕,胖子也吓傻了,哆哆嗦嗦地说道。 “不行,现在回去更加危险。有些事情开始了,就不能回头。” 老黄若有所思地说。 确实,现在回去的路上也不一定安全。在老黄和影子的身边无疑更加安全一些。 “快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和老黄守着。” 影子催促着众人。 我想剩下的时间,应该无人入眠。 我们亲见了一条生命的终结,就在那不远的地方。危险如此之近,猎手正在窗外徘徊,又有谁能睡得安眠,不似如坐针毡。 胖子收起了猎枪,悄悄递给我一把匕首,让我防身。 我苦笑地看着这把类似于肋差的短小武器,想到身材魁梧,手持砍刀的巴图尔刚刚的惨状。如果灾难真的降临,这把匕首恐怕就跟武士切腹用的怀剑一样,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一个慈悲。 往下的路,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而命运之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会停下。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耳朵里全是那呼啸的风声,脑海中全是那凄惨的月光。 第四十五章 流沙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人们已经集结在了大厅里。 迷茫的眼神,憔悴的面容,似乎每个人都像伍子胥那般一夜白头,苍老了许多。看来这一夜,不光是巴图尔的灾难,对每一个人都是煎熬。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也许以后,我们会羡慕巴图尔,死得这么干脆。 大家默默收拾起行囊,期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到了顶点,老黄的神情却很淡然。 影子还是显得异常愤怒,看得出来他的情绪波动很大,从昨晚开始,他就变得很不正常。说实话,亲见一条生命从眼前消失,谁又能正常起来。 人们默默地吃完当作早餐的馕,喝了几口水,便回到车上。汽车在平静中发动了,我们即将离开这沙漠前最后的屏障,向着未知驶去。 一路上影子和艾孜买提激烈地交流着,试图找出遗迹的确切位置。但当初影子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发现了遗迹,况且又是埋在流沙之下,找到谈何容易? 一筹莫展,搜寻陷入了僵局。 车外的温度越来越高,影子的情绪也越来越急躁。我从未见过总是温文尔雅胸有成竹的影子变成这番模样,像是着了魔的狗在对着水中的倒影疯狂嚎叫。 就在影子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对讲机忽然响了。 沙漠里手机没有信号,两台车之间的交流全靠对讲机。 那头传来了老黄低沉磁性的声音。 “九点钟方向,我们快到了。” 他总是会在状况陷入焦灼的时候出现,像那黑暗中的灯塔。 行驶了不一会儿,老黄指示我们下车。徒步越过一座小沙丘,影子兴奋极了,犹如久未归家的游子回到了故土。确实,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出生地。 沙丘过后,什么也没有。 没有遗迹,也没有绿洲。 影子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径直向下奔去。 看来影子口中所叙说的遗迹与绿洲,全是他在极度虚弱之际所产生的幻觉,都不是真的。我不禁对此行的目的产生了质疑。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叫。 “流沙!是流沙!” 影子在沙丘下兴奋地大叫,转眼便没了踪影。 “走吧。” 老黄在背后说道,接着穿过了我们,径直朝沙丘下走去。 小舒的身体还很虚弱,我让胖子留在车里陪她,艾孜买提在另一辆车里。原本想让小钟也留下来,却偏不肯,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 我和蓝心手挽着手,跟着老黄的脚步,背后是忠诚的小钟。一步一步,向着流沙走去。也向着自己的命运走去。 第四十六章 遗迹 老黄在我们面前,小钟在我们背后。走着走着,流沙没过了脚踝,接着是膝盖、腰部、胸口,我闭上了眼睛,握紧蓝心的手,向着未知的深渊,缓缓下沉。 我感到衣服都被沾湿,原来这流沙之下,竟然是水,赶紧屏住了呼吸,任由水流将我裹挟。蓝心却如鱼得水,耳边传来她那鱼尾缓慢而又欢快地踩水声。她悄悄地贴近了我的耳朵说道。 “放肆呼吸吧,你我本是一体。” 我睁开眼睛,没想到和陆地的视野一样清晰,呼吸也变得顺畅。我居然可以在水下呼吸了!原来那个关于人鱼之吻的传说是真的。 眼前是影子和老黄,正顺着水流向遗迹入口游去。背后是不习水性的小钟,竟然也在水流的裹挟之下笔直地向遗迹入口漂去,仿佛置身于一条隐形的传送带之上。想来昏迷不醒的影子,当初就是通过这条传送带,捡回了一条命。 游到了近处,我盯着入口,遗迹的门敞开着,或者说只有门框,并没有门。门框是十分光滑的介于石门和金属门之间的材料,摸上去十分冰冷、柔软而又光滑。两侧门框上刻着看不太懂的文字,犹如某些象征的符号。门里面竟发出蓝色的淡淡幽光。 我顺着那道透着幽光的门进入了室内,那道光竟然像是一层薄膜,我透过进来,接触的居然是干燥的空气。那层薄膜,将水隔绝在了外面,却能让人体顺利通过。仿佛某种顶尖科技的纳米材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老黄和影子已经开始察看起来,我惊奇地发现,这里居然有光。 这么多年的遗迹,居然还有光源存在。而这种光源,并不同于传说中的秦始皇陵中那用了南海鲛人的油脂做成的长明灯。想到这里,不禁牵起了蓝心的手来。这是一种利用光的漫反射原理形成的光,没有特定的光源,找不到光是从哪里发出的,地面也看不见影子。类似于我们手术室里的那种无影灯,由一圈光源组成。因为光源太多,照射没有死角,便不会有影子产生,这极大地方便了我们做手术。看来这个遗迹也是如此,到处都是光源,却反而让人找不到光源。 影子的激动溢于言表,像个归乡的游子般手舞足蹈起来。老黄紧锁着眉头,观察着四周。 借着明亮的光线,可以看出这里是一座宽敞的平台,犹如入室的客厅,或是地下的车库。在视野的两边并排陈列着两排貌似棺椁的矩形物体,四四方方地躺在那里。 更令人惊奇的是,周围的石壁、立柱还有矩形的棺椁之上,竟然都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而视野的尽头,绿色掩映之下,似乎是一条石阶。 看来这里果然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我仿佛进入了被热带雨林掩埋的古代玛雅文明之中。 第四十七章 棺椁 “别碰植物,不知道有没有曼珠沙华。” 老黄压低声音说道。似乎是怕被别人听见。 我环顾了四周,想象不出这里除了我们还会有谁。难道是怕被植物听见?不过居然植物是有听觉的,音乐甚至能影响到植物的花期和生长。我望着这些植物,不禁警觉起来。 大厅里的植物实在太多,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进。四周摆放的矩形棺椁材质很特别,摸起来手感冰凉柔软,却又十分坚固。一块一块,好像冰箱中冷冻的雪糕。 说是棺椁,也不准确。棺盖居然是透明的,里面隐约透露出人形,发出蓝紫色的幽光。 我靠近某个棺椁,凝神静视。那里面果然装着一个人类,全身赤裸,浸泡在绿色的液体之中。说是人类也不确切,他的皮肤黝黑,却不像是黑人,似乎是被熏黑的。两侧的额头居然长着一对向长卷曲的角,嘴角的獠牙清晰可见。腰间似乎还缠绕着一圈给色的尾巴,露出类似船锚的末端。 这难道是?我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种可怕的生物。也无数次在上帝的训诫之中听过,要我们远离这种可怕的生物。他们是万恶的源泉,是世界一切灾难的源头。他们以人类的苦难为乐,并从中汲取营养。他们在人类最阴暗的内心深处发芽生长,不知疲倦地诱惑着人类走向深渊。他们是堕落的天使,是撒旦,是路斯法。他们就是恶魔,货真价实的恶魔。 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那恶魔皱了下眉头,即将睁开双眼。吓得我猛地抬头后仰,把身边的蓝心吓了一跳。 老黄和影子在前方小心翼翼地跋涉,缓慢接近前方的石阶。 我回过神来,不敢再去想那盒子里的恶魔,跟着他们向前走去。却总是忌惮着背后,感觉被一双阴冷的眼睛盯住了,有些不寒而栗,不住地回头张望,不时地接触到背后小钟那疑惑的目光。 遗迹里的温度很温和,仿佛人间四月的天气。我却感到背后阵阵发冷,手心溢出了汗水。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感到那屋顶悬挂下来的藤蔓,和地板上的根须,都在静静地盯着我,像是埋伏的野兽,在觊觎着猎物。 第四十八章 双鱼玉佩2 好在背后并没有什么动静,我看了眼四周的棺椁,透明的棺盖之下隐隐透出蓝紫色的光,似乎都隐藏着绿色的液体和黑色的恶魔。老黄和影子在前面开路,他们轻柔地拨开阻拦的植物。没用枪去挑,也没用刀去砍。像是两位彬彬有礼的绅士,面带微笑地对着挡路的行人说一声借过,道一声抱歉。仿佛每株植物体内,都住着一位淑女的灵魂。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缓慢前进着,总算捱到了石阶前。这才发现,所谓的石阶其实只是一扇巨大的石制门框,其间是还是一道薄膜般的光,幽幽地发出蓝紫色。像极了入口的那扇门。 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我们没有犹豫,依次通过。进门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整屋的棺椁,突然觉得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来引导它们重生,将它们带走。心里居然感到一丝寂寞和难过。 光门的背后,居然还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大厅。依然的草木葳蕤,依然的藤蔓虬结。唯一不同的是,不见了成排的石头棺椁。大厅的正中,是一座巨大的建筑。像是一座大钟,扣在那里,古铜的颜色,藤蔓密布在钟面之上,露出一段段看不懂的铭文。像极了埃及古迹中的那些象形文字与符号。 “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或者说是我重生的地方,无论怎么样,它都救了我一条命。” 影子充满感慨的地方,时过境迁,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原以为古迹中的探险,都是充满了危险,就像古墓丽影,就像夺宝奇兵,就像盗墓笔记。没想到,真正的遗迹,却是如此的平静。我也为先前的紧张感到了一丝尴尬。 其实遗迹古墓中最大的危险,并不是来自奇巧的机关,时间会使大多的机关失效。上锈的发条,朽烂的木头,干涸的陷阱。最大的危险,其实来自于黑暗的环境以及污浊的空气。会使人因为掌握不了空间距离而失足摔倒,中毒窒息。 而在这里,全然没有这种问题。柔和的光线,茂盛的植物,充足的氧气。我原本诧异为何这里光线如此充足,看来不是为我们准备的,而是留给这些植物的。 我抚摸着这口“大钟”,一种温暖的感觉传来,钟面上的文字突然发出了蓝紫色的光。 “当初,我就是包裹在这蓝紫色的光中,获得了重生。” 影子说着,突然紧张起来,不住地在“大钟”的四周察看。 “奇怪了,当初我的尸体,应该就在这附近,为什么不见了。” 影子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难道说,后面又有人来,将尸体处理了?” “会不会是这些植物将尸体处理掉了?毕竟尸体也是一种养分。” 我试着解释到。 “也许吧,但也不至于尸骨无存啊,才过了两年而已。就是腐烂分解得再快,也应该还有白骨存在啊。” 我无法解答他的问题,却被眼前的蓝紫色光芒迷住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双鱼玉佩’?怎么跟你父亲说的不一样?这么大的装置,是不可能随身携带的吧?” “没错,我被父亲欺骗了。‘双鱼玉佩’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虚构了一个玉佩,不过是为了掩盖事实的真相。” 在蓝紫色光芒包裹之中,出现了一座光门,薄膜一般的光门。 我出了神,恍恍惚惚地向光门之中走去。 就在我接触光门的刹那,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突然从背后将我抱住,一把将我拉了出来。 我看见了老黄那柔和刚毅的眼神。 “你也想杀死自己吗,孩子?” 第四十九章 古树 老黄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那扇光门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我不知道那时从这里出来的影子感觉怎么样。可他当时是为了活命,他的本尊早就奄奄一息。而我正健康地活着,为了拥有超人般的身体成为复制人而杀死真正的自己,我想我还没有这样的勇气。 影子依然在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的尸体,我想那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再次回到这里,可能就是为了将自己的遗骨带回家。谁也不想让自己客死他乡,而他可能是唯一一个在“死后”还对自己的尸体耿耿于怀的人。 我同情他的感受,也帮着找起来。就在“大钟”的正背后,有两棵巨树,每棵巨树大约要七八个人才能合围,树干甚是粗壮。两棵巨树相对生长,顶端融入到遗迹顶层,中间环绕出一座拱门,幽幽地发出蓝紫色的光,仿佛童话故事里神秘精灵王国的入口。位置和上一层的石阶拱门相仿,每一层大厅的布局都几乎没有变化。 我正在提醒老黄注意巨树的存在,他却已经朝着拱门走去。影子依然执着地寻找着尸体,我们向他打了声招呼,跟随着老黄向下一层前进。 不出所料,穿越了拱门之后,下一层依然是一模一样的大厅。蓝心兴致勃勃,可能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植物。像个春游的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迫切地想要在这春意盎然的环境里撒欢。 在大厅的中央,是棵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古树。独木成林,遮天蔽日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无数的根须遍布整个大厅,延伸到每一个角落,它们在粗壮的树干上不断缠绕,从地板蔓延到天花板,再缓缓坠下,悬挂在半空中。实在不知道这棵古树存在了多久,恐怕最少也有了上千年的历史。 这让我想到了各种线路杂乱分布的电脑机房。 而巨树的树干,幽幽地发出蓝紫色的光,像是一个灯笼,黑暗中的灯塔,深海中的灯笼鱼,不知是希望还是陷阱,吸引着我们前往。 还没走几步,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好像从远古的地底洞穴中传来的回响,犹如一声闷雷一般在我的耳边炸响。如果我是一只猫,现在全身的毛应该都已经炸裂了。 我警觉地四处张望,一只手握紧了腰间的匕首。蓝心也紧张起来,握紧了我另一只手。小钟害怕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老黄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巨树。 这里密布着根须,无论是空中还是地下,想要藏着怪物猛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或者说,这里才是绝佳的伏击地点。难道那晚月光下屠杀巴图尔的怪物,就藏在这里?我们一步步地踏进了陷阱? “孩子,走进点吧,让我看看你们。” 远古的呼唤又开始了。 “你不是早就将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了吗?从我们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你就将我们看得真真切切。” 老黄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在追逐着声音的来源,那棵巨大古树的光线却突然变得耀眼起来。 第五十章 造物主 “孩子,你们来这里,想要寻找什么?” 这下我终于确定,声音来自这棵古树。 这不是山海经的神怪故事。这棵树,它正在跟我们交谈。 “你把我的尸体弄哪里去了?” 一声咆哮从背后响起。原来是影子,他穿越了拱门,也来到了这里。 “奴隶,你在说什么?” “尸体,我的尸体,我被复制之前的自己。” 影子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已经语无伦次,接近了崩溃边缘。 “奴隶,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的得到,都需要付出来换取。” “你们应该听说过能量守恒定律吧?也知道人体是由哪些元素构成的吧?” 一棵参天的古树,居然说出了能量守恒定律,总感觉怪怪的。 “能量守恒定律,即热力学第一定律。是指在一个封闭系统中的总能量保持不变。” 老黄解释起来。 “人体是由九十多种元素构成,其中氧、碳、氢、氮占了大部分。” “说白了,生命就是一段脱氧核糖核酸的密码,由各种元素构成,并没有那么神秘。” 古树的沉闷声音再度响起,开始解释生命的含义。 “想要复制一个人类,就必须凑出这么多的元素。有人类被创早,就有元素被消耗。这和你们每天吃掉那么多食物转化成能量延续生命是一个道理。” “难道?” 影子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没错,这些元素不会凭空出现,而你的尸体,就提供了这些需求,它们重组了你的现在。可以说,是我们创造了你。” “你们居然将我分解了!” 影子的面部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 “是的,当年我们用元素创造了你,在你们的世界里,只有神才能创造生命。那我们所行的,便是神迹。你应该膜拜我们,奴隶。” “你为什么一直叫他奴隶?” 老黄一边安抚濒临失控的影子,一边问道。 “因为他们本来是要做奴隶的。” “他们?还有谁?” 古树没有理会老黄的提问,兀自说道。 “在我们的星球,人类是天生的奴隶,就像你们这里的猪、狗,还有黑奴。” “你们不属于这儿,你们究竟来自哪里?” “我们的星球,很远很远。我们穿越了群星的尽头,背负了漫长的时间债才来到了这里。” “因为人类的身体太过脆弱了,适应不了繁重的工作和恶劣的环境,总是成批的死亡,于是我们不得不对他们进行了改造。让他们可以在半年极其炎热,半年极其寒冷的椭圆轨道行星工作” “所谓的椭圆轨道行星,就是半年的轨道极其靠近恒星,所以行星表面温度极高,犹如人间炼狱。而另外半年的轨道远离恒星,整个行星异常寒冷,终日被暴风雪笼罩。” 老黄解释道,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改造后的人类可以应付各种环境,剧毒大气的星球,天寒地冻的星球,岩浆涌动的星球,他们甚至可以在深海和火山口中生活。” “如果说人类是奴隶,那你们又是什么?” 影子的声音透露出些许迷茫。 “我们当然就是奴隶主,或者说造物主,或者说是神,你们的叫法各有不同。” “怎么可能?我们的造物主是一棵树?”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幼稚的孩子们,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第五十一章 绿色星球 “你听说了吗?又发现一颗人类星球。” “又发现一颗?在哪里?” “一个偏远星系的悬臂边缘,离我们大概有一万五千年的时间债。当地语言称之为银河系。” “银河?那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天上的河流的意思。当地的人类认为星球是像河流一般分布在天空中。” “虽然很落后,但真是有趣的比喻啊。” “但是实在太远啦!” “远才没人跟我们抢啊,我们终于有机会拥有自己的星球了。你也不想总是排队等候吧?这颗偏远星球,如果我们申请的话,成功的机会很大。” “话是没错。那这颗星球的人类储量是多少?” “目前探明的储量是万级。” “万级?有灭绝的危险吗?” “根据行星轨道的推拟,未来一万五千年里没有任何星球撞击的可能。行星的位置也非常适合人类繁衍,气候温润,是个优良牧场。保守估计等我们到达的时候,人类储量将突破亿级。” “亿级?有潜力的星球,你快去申请!” 这是一颗草木葳蕤,遍布苍天巨树的绿色星球。每棵树的高度都在千米以上,矗立云间,遮天蔽日。整颗星球的地下密布着根须,将每一棵巨树都连接在了一起。刚刚对话的两棵巨树虽然相隔千里,却可以通过根须相连,毫无障碍地交流。 树林间密布着劳作的人类,有的收集着果实,有的修剪着枯枝。他们眼神麻木,神情疲惫。 突然一个人类奴隶失足从千米高空坠落,在几棵粗壮的树枝间弹跳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跌落在地下,激起一圈落叶。鲜血从他的身下涌出,不断蔓延,染红了周边的泥土,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不一会儿,四周的根须从地下伸出,缠绕住尸体,拖入地下。鲜血被很快吸收,土地变回了褐色,覆盖着枯黄的树叶。树林恢复了平静,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第五十二章 时间债 “于是我们背负了一万五千年的时间债,来到了这里。” “难道说你们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岁了?” 眼前的事实让我越发觉得奇幻起来。我仿佛置身于仙境中的爱丽丝,或者豌豆中的杰克,到处都是我认知范围以外的事情。 “所谓的时间债是我们这里的时间,不是他们的。” 老黄开口解释道。 “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个物体运行的速度越快,时间在其身上流逝的速度就越慢。” “而他们的科技如此发达,已经到了我们难以理解的程度。我想他们飞船运行的速度,应该已经接近甚至超过了光速了。所以时间在他们身上流逝的速度会慢得多。我们的一万五千年,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几百年甚至几十年。而这点年岁对于一棵古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是就在我们接近你们的星球,即将着陆的时候,遭到了袭击。我的飞船被严重破坏,坠落到了这里。而我同伴的飞船则在外太空永远的解体了。我想我们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 “我的飞船能量不足,只能搁浅在这沙漠里。不过我已经向母星发送了讯息,大批的星舰即将来临,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是说已经有大批的飞船在向地球逼近?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你们的时间,还剩下一万五千年。” “一万五千年。” 我喃喃自语道。 “孩子,你们要知道,一万五千年对于整个宇宙的发展,不过是一瞬间罢了。你们的文明没有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赶超我们,所以你们的结局已经注定,我很抱歉。你们的星球将被殖民,人类将沦为奴隶。” “这些年里我读取了很多关于你们的信息,算是对你们短暂的历史有了了解。可惜这样的历史就快走到尽头了。” “你一直都在这里,又是怎么知道整个地球的信息的?” 影子咬牙切齿地问道。 “孩子,我分解的不只是尸体,还有你们的回忆。” 古树突然发出一声大笑,犹如火车来临的轰鸣声拍打着耳膜,为了保护耳膜不被震穿我不禁长大了嘴巴。 “你们的大脑中储存了大量的信息,事实上你们生活的每一天所做的事情所见的人都储存在脑海里。每个人都是过目不忘的,只是有时你们想不起来罢了。一个人的回忆里包含的信息量是无穷的,更何况我这里曾经来过许多人。”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影子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孩子,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五十三章 坠落 “大约三十年前,我坠落在这片沙漠里。整个飞船破碎严重,包括我自己也是苟延残喘。不得不把所有的能量集中起来,用以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就在这个时候,你们的政府对我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 “你是说三十年前的那场搜索,是因为你?” 我突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怪不得当初一个沙漠里的科考队,居然要一个植物学家来领队,原来是因为你。当初我还在纳闷,沙漠深处会有怎样的植物。” 影子大概回忆起了他父亲当初告诉他的一些细节。 影子所提的植物学家,说的正是彭家木。 看来谜团正在一个又一个地解开,犹如一段海中的链锚。锈迹斑斑、布满海草,正被一节一节地拉上沙滩,露出它真实的样貌。 “这么说彭家木来过这里?他是来这里做研究,而并不是失踪了?” “他从来都没有失踪过,他启动了装置,复制了自己。就是那个被你们称为‘双鱼玉佩’的装置。” “那我父亲他们呢?” “他们和彭家木共同启动了装置,一起被复制了。”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父亲他们和彭家木根本就是一起的,我就知道父亲不可能对我说真话。” “那彭家木后来去哪里了?” 现在的我迫切需要知道真相。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拥有他们来这之前的记忆,我是个读心者,不是预言家。他们走出这里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那最近的事件呢?走到小镇的干尸,被屠杀的气象站,还有彼岸花,都与你有关吗?” “你说的彼岸花,是可以控制人类的植物吧?没错,是我制造的。那是我们用来控制奴隶的植物,你要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奴隶肯心甘情愿地劳动,直到付出生命。奴隶在被复制之后便会注入这些植物,终生在我们的奴役之下,直到生命尽头。” “你们这些恶魔!” 影子又变得激动起来,能听见他咬紧牙关的声音。 “恶魔?等下你们会见到真正的恶魔。我们对待人类的态度,不过和你们对待猪狗的态度一样。对待低等生物,本来就没什么道德可言。” 它说的完全没错,我却感到一丝恐惧。因为在它眼中,我们和一头猪,一条狗,一盘食物,并没有多少差别。 第五十四章 感同身受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为人类对待其他动物的态度产生了羞愧。 因为在人力无法匹敌的外星高等智慧生物面前,我们的处境和地球上的那些低等生物没有多少区别。 我想到了法罗群岛上每年一度的捕鲸节,人们开着汽艇,发出刺耳的噪音把鲸鱼驱赶进海湾,让它们搁浅,再大肆捕杀。人们当场分割着鲸肉,鲜血染红了海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这个场面让我觉得不寒而栗,似乎每一刀都割在了我的心上,有种切肤之痛。 里克·奥巴瑞主演的记录片《海豚湾》也真实地记录了日本的太地町渔民屠杀海豚的场景。峡湾中的海豚们扭曲着,挣扎着。一支支长枪刺进了它们的身体,蓝绿色的峡湾瞬间变成了鲜红。只有少数存活的海豚会被捕获,送进海洋馆,供人们观赏、娱乐。剩下的都会被屠杀,制成鱼肉产品,贴上鲸鱼肉的标签,出现在全日本的各大超市之中。 这部九十分钟的纪录片带给我极大的震撼,也让我理解了人类对待其他生灵的残忍。里克·奥巴瑞曾经在国际大会上面对日本代表受捧液晶电视展示海豚被屠杀的视频。也曾站在人来人往的东京街头,为普通的日本民众揭露真相。帧帧画面,触目惊心。 我又想到了我们大量进口的鱼翅,想到了捕获的鲨鱼被割完鱼翅后又扔回大海。失去了鱼翅的鲨鱼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再也无法遨游。伤口涌出的鲜血在海水中划出一道垂直的红色,随着身体坠落,渐渐消失在漆黑的深海中。 霍金曾经说过,外星人来到地球就会像当年的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一样。这对当地的土著印第安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殖民者对印第安人的屠杀以及带去的疾病,让原住民的人数减少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我们会步印第安人的后尘,沦为和动物一样的下场吗? 我想到了那天在狗肉馆外面笼子里看见的那条狗。永远也忘不了它的那种表情,孤独绝望而又无可奈何。眼泪湿润了眼眶,事到如今我才感同身受。 第五十五章 傀儡 “你们知道的够多了,该我了。” 古树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你要干嘛?” 老黄警觉地问道。 “把你们的记忆留下,帮助我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 “就像你对我尸体所做的那样?” 影子昂起头,嘲讽般问道。 “成为高等生物的一部分,那是你们这些低等生物的光荣。” “对不起,我是一名基督徒,我只知道神爱世人,众生平等。” 说完这些,我望了一眼老黄,突然感觉怪怪的。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老黄就是神。 “来吧,孩子们,你们的人生不再会有痛苦。” 古树的声音刚落,周围的气根藤蔓仿佛是得到了命令似的,突然抖动起来。地上的藤蔓突然隆起,像是眼镜蛇昂起了头部,不断地摇晃着,向我们逼了过来。 正当我们全神贯注地盯着四周藤蔓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叫,那是蓝心发出来的。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蓝心,却发现蓝心正捂住嘴巴,指着小钟的方向。 再望向小钟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包括小钟自己。 因为此刻小钟的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直直地插着一把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就抓在我的手中。小钟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惊讶,还有疑惑。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把匕首拔了出来,鲜血瞬间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溅满了四周的植物,也溅满了我的脸。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只见小钟往后退了两步,仰面朝天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被血花飞溅到的植物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着了魔的巫医在跳大神。发疯似的向小钟席卷而去,瞬间便将他拖进了黑暗遮蔽的丛林之中。 看来这些植物都是嗜血的。 我刚想提醒大家小心,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自己杀了小钟,却还想提醒大家注意。 这时我才意识到,身体被人控制了。 我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往事像走马灯一般袭来。却说不出话来,也挪不开脚步。 我想到了《昆虫记》里介绍过一种细腰蜂,会先用毒针麻痹猎物,再把卵产在猎物体内。等到卵孵化出来以后,便会从猎物内部将其吃空,而这一切都是在猎物意识清醒,身体麻痹的状况下进行的。 我感到一种极度的恐慌。我想到了陈宸,又有一种莫名的心疼。没想到今天会和她一样死去。 第五十八章 恶魔 我看着老黄的背影,飞舞的长枪高接低挡,犹如一个摇滚乐队的打击乐手,不知疲惫地来回击打着鼓点。 我们向后穿过光门,把小钟永远留在了那里。 “对不起。” 我饱含着愧疚,在心中默念。 我想到了小钟的执着质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我却如此对他。等到地狱相见,我再当面道歉。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那只断手,我惊奇地发现,血居然止住了。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我竟然发现,残肢的创面之上,似乎有几株藤蔓,正在缝合着伤口。此刻,我已泪眼婆娑。 影子背着我健步如飞,蓝心在旁紧紧跟着。“大钟”很快被抛在了后面。影子路过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可能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尸体,我却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恰恰是最深的恐惧。 又穿过了一道光门,老黄也追了上来。 我看见四处的棺椁,还有一道光门就可以回到沙漠。 我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身旁的棺椁露出了一条缝隙,一只黑色的爪子伸了出来。 老黄一枪向那黑爪刺去,却被轻巧地闪开了。那棺盖突然笔直向上飞了出去,一对巨大的蝙蝠翅膀闪了出来,包裹着身体,向上旋转着,突然张开。我感到眼前一黑,巨大的死亡之翼遮挡了视线。 周围弥漫出一股硫磺的刺鼻气味,那个黑影缓缓转过头来,黄色的瞳孔,獠牙,旋转向上的尖角。神话传说中的恶魔复活了。 原来传说都是真的,无论是上帝还是恶魔,无论是耶稣还是复活。 最真实的恶魔,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手中,赫然拿着一柄镰刀。 “万能的神啊!请救救我们!你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你的,不住在黑暗里。” 我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那恶魔旋转着翅膀,挥舞着镰刀,向着我们扑来。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镰刀被格挡开来,一把命运之枪挡在我们身前。 恶魔侧过身体,一把镰刀向老黄的腰部横扫过来。只见老黄把枪尖往地上一插,高高跃起,躲过横扫,拔出枪头,顺势朝着恶魔的胸口刺去。那恶魔却像泥鳅一般,拍拍翅膀,便从枪尖溜走了。 突然我又听见棺盖开启的尖锐声响,无数只黑色的爪子从棺椁中伸出。 “快带他们走!” 老黄大吼一声。 影子转身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向出口奔去。 我听见无数棺盖击飞的声音,遮天蔽日的黑翼从棺椁中飞起,黑压压地向老黄围去。 第六十章 妖怪的真面目 “把他交给我吧。” 我的耳旁突然出现了一声低语。如果我可以动,此刻全身的毛一定像猫一般炸开了。 我的瞳孔因为紧张而放大开来,那两个人影居然已经来到了身边。 我看见影子咬紧了牙关,眼神在车灯的反射下喷着火焰。 “除非我死了!” 影子怒视着他们,恶狠狠地说到。 那两人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像是耸起脖子的眼镜蛇,压低身姿的恶狼,蓄势待发,准备展开攻击。 “动手吧,父亲!” 其中一个人影微微一怔,抬起的拳头放了下来。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我虽没见过影子的父亲,但遗传的样貌不会骗人,如果复制人也会变老,这就是二十年后的影子该有的样貌。 “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个中年男人发出低沉的嗓音。原来一路追逐屠杀我们的,并不是什么妖怪与野兽,而是影子的父亲。 这时另一个人也摘下了口罩,一副熟悉的容貌露了出来。 “罗叔叔。” 原来这人,正是影子父亲那个出车祸的战友,怪不得让人感觉如此熟悉。 “你是阻止不了我们的,否则你也得死。” 他们的语气很平淡,而影子的眼神很坚毅。 我知道他会为了保护我宁愿牺牲自己。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优雅傲慢的富二代,而是一个为了保护同伴甘愿牺牲的血性男子汉。 看来这次认亲,并没有缓和紧张的气氛,也没有改变他们要除掉我的杀心。 影子父亲突然把腰一沉,两腿往后一蹲,猛地发力,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向我扑来。我看见一双蓝紫的眼睛发着光,他的身影,好像一匹狼。 第六十一章 死亡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在往下流,却遮不住眼神的坚毅。如果说影子的眼神喷着火焰,那老黄的眼神就发着光。 他的衣衫褴褛,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镰刀割伤,衣服也被切成条状。他从沙丘上走来,悲悯的眼神中发着光。我仿佛看见了耶稣基督正在向我走来。 “我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 这一刻,我看见了救世主。 不知道是否是幻觉,我看见罗叔叔的嘴角透出了一丝微笑。他吹了一声口哨,坡下有个身影闪出,两人很快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里。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我看见影子从坡下爬了上来,他看见老黄。像是虔诚的信徒看见了自己的上帝,双手掩面,泪眼滂沱。 老黄没有说话,只看了影子一眼。 “你们跟我走吧,老黄有话单独对他说。” 影子指着奄奄一息的我说道。 “放心吧,我会救他的。” 老黄安慰着不愿离去的蓝心。 引擎在黑夜里发动,尾灯像条线般渐渐离去,不一会儿停在了远处的某一点上,不再移动,也不再远去。 老黄缓缓地俯下身来,看着我的残肢,盯着我的眼睛。 他的声音柔和,让人愿意为他而死。 他拔出了插进沙中的命运之枪。伸出了左手,切开了一道伤口,血液很快地顺着他的手腕滴了下来。 他将手腕靠近我的嘴巴,温吞的血液流进了我半张的口中。 大概五分钟之后,我的舌头能动了。我像个饥饿的婴儿,贪婪地吸吮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捧着他的手腕,像是捧着圣杯,我喝着他的鲜血,像是喝着圣水。 我的全身流出了黑色的汗水,变得滚烫,我用力撕扯着胸口的衣服,汗水把衣服染成了黑色。我的眼中流出黑色的泪水,整个人变的虚弱起来,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整个脑袋停止了运转。 我的灵魂脱离了肉体,漂浮在空中,俯瞰着自己。原来死亡是这样的轻盈美丽,我张开了双臂,慢慢向空中飘去。 第六十二章 玄奘 漫天的风沙,席卷着大地。天地连在一起,形成混沌的一片,整整一夜,才告停歇。 连天的黄色,蒸腾的空气。这里没有一片绿色,没有一滴水。 某个土坡背风的角落里,一个隆起的小沙丘,突然动了一下。一只手从沙丘下伸了出来,接着露出了一颗光滑的脑袋。 那颗脑袋使劲地左右摇晃着,抖落了一身的黄沙,从沙丘中爬了出来。 他的嘴唇变得干裂,他看了眼眩目的太阳,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望向远方,那是太阳落下的地方。他要去那个伟大的地方,那个万神殿的国度,去求取真经,带回长安。 他没有通关文书,甚至没办法面见皇帝,却毫不在意,他的内心只剩下悲悯,要为唐朝的子民带回信仰。长路慢慢,他找出深埋在沙里的长枪,一步一步向日落的国度走去。 他不断伪装自己,有时装作乞丐,有时装作麻风病人,有时装作僧侣。一路乞讨,一路化缘。 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有时他被奉为座上宾,有时又被抓成阶下囚。他靠自己的机智与隐忍,一步步化险为夷。 每当夜晚时分,也曾扪心自问,这样做的意义。他望向月亮,想起这虚无的时光原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便不再去想。 有次他来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据说喝下女儿河的河水就能怀孕。 那里很冷,每个女人都想拉他进房。他看见窗外有许多的黑影。孤寂的夜里,听力也变得异常灵敏,安静的空气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 他遇见了一群马戏艺人,还有只快要病死的猴子。心生怜悯,他采来草药,细心照顾,猴子终于好了。后来他便将猴子留在了身边,一路相伴西去。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据说是九九八十一难。他终于到达了天竺,取得了真经,带回了盛唐。 没有人相信他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些。于是人们开始将他神话,将他膜拜,传说他是不死之身。只要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便可以长生不老。人们甚至开始筹划着将他谋杀。 终于在某个深夜里,他带着那只猴子,从寺院中消失了。 有的人认为他被谋杀了,还有的人认为他出了意外。但是更多的人认为,他羽化成仙了。 人们传说他为金蝉子转世,而称那只形影不离而又威风凛凛的猴子为“斗战胜佛”。 尾声:如梦方醒 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视线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一个清秀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蓝心!” 我失声叫了出来,却只见那个脸庞一阵疑惑,露出尴尬的表情。原来是小舒。 “你终于醒啦?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不停地做噩梦吧?我看你身上的汗都没有干过,一直在为你擦拭。” 我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背上的点滴,长长的输液管,一头挂得高高,一头扎进肉里。 白色的床单被罩,加护的单人病房,我回到了医院里。 “蓝心在哪里?” “蓝心?那是谁?” 小舒疑惑的表情不像是某种伪装。 正在我迷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你终于醒啦?我还以为你要嗝屁朝凉卖拔糖了呢!” 原来是胖子。 “你说说你,人家出去旅游,你也出去旅游,一行人都没事,你倒好,莫名其妙就中毒了,昏迷到现在才醒,我也是醉了。好不容易去新疆玩一趟,你丫真不给力!” 难道,一切都是梦? “蓝心呢?” 我冲胖子问道。 “蓝心是谁?你妹子那么多,我哪认识。” 胖子不屑一顾地回答道。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小钟呢?” 我忘不了小钟那喷涌的鲜血,瘫软的躯体,绝望的眼神。 “他早就回老家了啊,听说在西南边境的山区吧。” “不是听说他老家四川的吗?你就瞎扯。我记得汶川地震的时候他还给老家打过电话。” “也差不多嘛,四川也在西南啦。”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着。我突然感到一丝宽慰,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没有绝望的挣扎,也没有鲜血与毁灭,我又回到了人间。 我看着他们,露出了微笑。 正在这时影子进来了。 “你们在这开派对呢?把医院当酒吧啊?这么吵。” 影子皱着眉头。 “你醒了就好,下午做几个检查,留院观察一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影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老黄呢?” 我关切地问道。 “他今天下夜班,回家睡觉了吧。怎么了?” “没事……” 一切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我有些释然,又有些失望。 一切生理指标正常,第二天上午,我收拾好东西回到家。 阳光正好,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在了床上。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躺在了床上,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身体。 我不经意地望向床头柜,却看见一本发黄的族谱,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一股温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