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
第一章
《危险情》
耳元/文
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下个不停,这鬼地方一年到头没几个晴天,安安抬头看了看,双手插.进皮裙兜,闷头走进这场雨里。
雨不大,牛毛一样往下飘,一点点润湿她的头发。
黑发齐肩,发梢打得有些碎。
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最近生意不好做。口岸对面的缅甸内政不稳,一不小心丢过境几个炮弹,砰砰爆炸,遭殃的总是平民百姓。因为这事,整个县城人心惶惶,根本不复往日的热闹。
穿过街口的红绿灯,安安才见到几个穿花色窄裙的女人。也不打伞,她们每人一顶竹编凉帽,不知在说什么,嘻嘻哈哈笑得开心。从后面看,各个身段婀娜,纤腰袅袅。
再往前,卖米干的两个店家凑一块儿聊时政新闻。见到安安,他们不约而同停住嘴,悄悄地偷瞄上一眼。安安继续往前,这二人视线便跟到前面。
整条街的黄金位置在中间,正对前方汽车站。如今黄金位置开了家小超市。超市的招牌老旧,上面四个大字——蒙哥百货。门口垂下几条青灰色的半透明帘子,安安拨开门帘,走进去。
帘上风铃撞得叮咚乱响。
所谓百货店,其实也三排货架。烟酒杂货什么都卖,小到打火机清凉油,大到营养保健脑白金,应有尽有。收银台靠外,这会儿没人在。
安安扫了一眼,也不朝货架过去,而是喊了声“蒙哥”。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从后面钻出来,手里还端了碗酸辣粉。他招呼道:“来了?”
“嗯,来了。”
安安点头。
“那个,趁现在没人,先把这儿收拾了。”蒙哥照例安排工作,又指指后头,“今早新到了几箱货,待会儿点清楚。”
店面不大,蒙哥不愿多花钱,请了安安一个。什么都得她干。
“知道。”
安安随手掸了掸头顶上的蒙蒙雨雾,走到收银台后面,抽出底下的抹布。
另一边,蒙哥埋头狠嘬了几口酸辣粉。他昨晚打牌输了好多,今天重新搞起,恨不得分秒必争。红油油的碗丢在柜台上,他示意安安:“帮我洗了啊。”
说着,急急忙忙要出门。
“哎,蒙哥!”安安喊住他,提醒道,“这个月的工钱该结给我了。”
蒙哥听了不由疑惑:“你家老头儿已经来过了撒。”
安安抹桌子的动作一停,头慢慢抬起来。
“谁?”
她盯着蒙哥。
“你家老头儿撒。”蒙哥是从湖北过来讨生活的,在云南这么多年,还带着乡音。
抹布丢在柜台上,安安直直走过去,堵在门口。
“蒙哥,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么?”她面对面质问。
蒙哥想不起来:“说好什么了?”
“当初说好的,我的工资可以不高,是一个要求——除了我,这笔钱谁都不能给。你现在为什么出尔反尔,拿给别人?”
“那是你爸撒!”蒙哥只觉得冤枉,两手一拍,无可奈何地耸肩,“他来拿你的工钱,我能不给吗?一共七百,我一分不少,全给了他。”
安安固执摊手:“你把钱还给我。”
蒙哥明显不高兴,“我已经给过了撒!”因为占理,所以越发中气十足。
安安还是摊手,坚持道:“那是我的钱。”
蒙哥脸色更加难看,直挥手说:“我莫得钱!你要钱,回去找你爸要克!囊个可以不讲理嘛?”
这番争吵有些大,附近空闲的人纷纷过来凑热闹。不大不小,围成个半圆。
“蒙哥,今天是你不对。”安安辩驳,“他是他,我是我,你怎么能把我的钱拿给别人?!”
“哎呦呦,你这小姑娘也太蛮不讲理了吧。”有人皱眉。
还有人劝架:“算啦算啦,都是一家子,分什么你我他?”
“是撒!”蒙哥气得脸红,“你们都来评评理!”
那些人七嘴八舌指着安安。
安安杵在门口,冷冷盯回去:“那你们给我钱?”
那些人顿时噤声了,气氛一时僵持。
忽然,有人不耐烦地问:“还卖不卖烟了嘛?”
“卖卖卖!”蒙哥自己走到柜台后面,问:“哪个?”
“红河。”
蒙哥拿了包红河,丢柜台上:“十块。”
那人从口袋里摸出钱,蒙哥自然伸手去接。手刚刚伸到半中央,安安已经从中拦截。
“哎——!”
众人齐齐炸锅。
安安面色平静:“蒙哥,我不是要拿你的钱。但今天是你不守信用,麻烦你把我的七百要回来,我把这钱还给你。”
这算什么?
蒙哥只觉得晦气,眉头横得老高:“这十块钱我还不要了,你拿走拿走!以后也不要来!”又嘟囔:“哪个晓得你们家那坨屁事吗?一个个真把自己当祖宗了,这个来要钱,那个来要钱。这世道谁不缺钱?”
这一席话故意臊人呢,周围人哧哧笑。
安安抿着唇,将十块钱放在柜台上。穿过围观的半圈人,她走出蒙哥百货。
外面雨丝还是淅沥沥飘个不停,安安头发、衣服本打湿了,如今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她站在门廊底下。
那些凑热闹的人渐渐散开,只听到蒙哥还在小声抱怨,偶尔有几个好事者在一旁附和。安安对着前面的汽车站,面上无动于衷。旁边有人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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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那人喊她。
安安扭头,正是先前买烟的那位,有些胖,脖子上套个金项链。
安安没搭腔。
胖子笑了笑,自来熟地问安安:“缺钱?”
安安回他:“关你什么事?”
胖子还是笑,弹了弹烟灰,他说:“我手头正好有个活儿,你有没有兴趣?”
“做什么?”安安定定看着他。
胖子咬着烟屁股,手伸到里面口袋,摸出一沓名片。他随便递给安安一张。
名片上的地方安安知道。
“意兴阑珊”是沿河巷子里的一家夜总会,在本地颇有些名气。
这个胖子是“意兴阑珊”所谓的经理,名片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含糊的称谓——胡经理。
看过名片,安安问面前的胖子:“为什么找我?”
安安盯着他。她的妆有些浓,眼影上成黑色,只在眼梢抹了些亮粉,看上去眼廓越发深。像黠慧的小狐狸。
“没有为什么,”胖子用广东腔咬文嚼字,“小妹妹,我很欣赏你呀。”
安安根本不吃这一套,还是问他:“为什么找我?”
“够劲,泼辣,漂亮,钱。”
胖子一下子说出安安的四个“优点”,最后,笑眯眯道:“考虑下啊,七百块哪儿赚不到?我可以给你——”想了想,胡胖子比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安安说。
“哈?”
胖子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干巴巴笑了几下,纠正道:“两千。”
安安没问具体是什么工作,只说:“能预支么?”
“多不行,七百还是可以的。”胖子打包票。
“什么时候上班?”
胡胖子凑近安安,神秘兮兮地说:“现在。”他说着,举起食指,转向不远处。
顺着胖子的手看过去,那儿是家米干店。
澜沧江啤酒的绿色凉棚撑开,底下一个顾客,男性。
侧对着安安。
隔着蒙蒙雨雾,这人的轮廓有些模糊。
身上是件普通t恤,没有多余花哨纹路,底下牛仔裤半新不旧,脚上是双利落登山靴。
“做什么?”安安睨胖子。
胖子呵呵笑,吐出两个字:“陪玩。”
陪玩这两个字含义太深了,安安不动声色收下胖子的名片,说:“我考虑考虑。”
她重新走进雨里。
“哎,你叫什么名字?”胖子在后头追问。
安安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雨幕里,她穿一身黑。
黑色露脐上衣,黑色皮裙。
纤细的脖子上还系着一个黑色颈带。
“丝丝。”她说,“我叫丝丝。”
遇到美女,胖子得意忘形,回到那边的米干店,还在兴高采烈地吹口哨。
“昂哥,瞧见了么?”
胖子朝穿登山靴的男人使劲挑眉,又往安安离开的方向示意。
“还满意么,小姑娘叫丝丝,你瞧那腰多丝滑啊,真配这个名字!”胖子心花怒放。
陆昂并不搭腔。
胖子一屁股坐下,继续吹牛:“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虚荣,钱,什么都愿意干,要不先前能为了七百块吵起来?哎,昂哥,你信不信,她今晚肯定会给我打电话,到时候……”胖子嘿嘿**.笑两声,仿佛已经看见什么不可描述的精彩内容。
陆昂盯他一眼,起身,走进蒙哥百货。
先前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蒙哥还在骂骂咧咧,显然气得不行。
陆昂拿了罐清凉油,连着一百块红钞一齐丢在柜台上,说:“再要一包红河。”
蒙哥收起钱,一边拿烟,一边找零。该死的收银机又卡住了,这么点钱,还要折腾好久。
陆昂也不着急,只做随意打听:“先前那姑娘叫什么?”
“哪个?”蒙哥摸不着头脑。
“死缠烂打要钱那个。”陆昂描述精准。
“她啊……”蒙哥想到窝火,他说,“安安,那死丫头叫安安。”
“你打听我做什么?”
陆昂身后,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并着风铃响起。
陆昂侧目。
安安面无表情地倚着门,抱臂,盯着他。(83中文 .83.)
第二章 【修别字】
“你打听我做什么?”
安安抄手倚着门,仿佛不经意闯进来,又仿佛不经意地插.进话。
“还有——”停了一停,安安直视陆昂,慢悠悠问他,“谁死缠烂打了?”
谁死缠烂打?
究竟是谁???
蒙哥百货店里瞬间安静如鸡。
背后嚼舌头被抓包,面上总是不大好看。蒙哥有些尴尬。他一边低头抓零钱,一边小声怼回去:“哪个问,是哪个嘛。”他将零钱一张张捋顺了,放在玻璃柜台上。清凉油三块,红河十块,他一共得找八十七。
安安不理蒙哥,只盯陆昂,颇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罪魁祸首倒是淡定。
打量了安安一眼,陆昂转过头,拿起柜台上的零钱,收好。
然后才说:“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打听我?”安安毫不客气地呛回去。将陆昂上下来回扫了个遍,安安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变态?”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现在社会上心里不正常的人很多,算赚钱,还是得多个心眼。
陆昂重新看过来,还是气定神闲。
他说:“我不是。”
三个字普普通通,语调更是平,却无故让人生起凉意。这丝凉意顺着尾椎往上溜到脖子,一路泛起鸡皮疙瘩。安安一动不动盯着他。
不同于本地的男人,陆昂个子很高,头发剃得有些短,五官分明,英挺且硬朗。
他站在那儿,肩宽,腰挺,腿长。
说话也不是本地人口音,字正腔圆,像城北的那帮北方佬。
无视安安的打量,陆昂往外走。
安安拦了他一下,偏头问:“你到底要不要找陪玩了?”终于绕回正题。
扫了眼外面打电话的胡胖子,陆昂反问安安:“他怎么跟你说的?”
“谁?”
“胖子。”
安安回头看了看那位敦实的背影,她竖起两根手指,说:“陪玩,两千。”
陆昂拆开烟盒,摸出一支烟。夹在指间,没点。他问:“又不怕我是变态了?”
安安稍稍侧过身,背抵着墙,跟他讨价还价:“单纯旅游陪玩两千,别的要另加钱。”
“真是财迷啊。”
陆昂轻笑一下。
打量着安安年轻的脸,他说:“小孩儿,回去好好上学。”
“靠!”安安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你玩我?”
离得近一些,陆昂俯视安安,一字一顿反问:“我怎么玩你了?”
他说得极慢。男性与生俱来的喉结滚动,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渲染上玩味。
安安难得语塞。
陆昂已经撩开帘子,阔步出去。
安安转头——
“大哥,”安安喊他,“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隔着半透明的青色门帘,陆昂没搭腔。他手里还拿着先前买的红色清凉油,小小一盒,最常见的龙虎牌。拧开盖子,潮湿的空气里乍然涌动起凉意。
陆昂右手两指捻起细细的烟梗,在薄薄的清凉油里碾了碾,他才递到唇边,点燃。
这一瞬,薄荷的刺激,并着香烟的冷冽齐齐往上飘,细细白白一缕。
安安看在眼里,嘴唇不由自由生起一丝寒气。
“哎,到底什么意思啊?”她不耐烦地催促。
陆昂这才转过来。
“没什么意思,”他眉眼冷漠,“是不喜欢,没兴趣。”
再直白不过的话。
安安抱臂看了他半秒,转身,走进蒙哥百货。
门帘重重垂落,风铃叮铃咚隆乱响。
全是她的怒火。
蒙哥一抬头,迅速板起脸:“你还回来搞么事(做什么)?”
安安不答,只往货架最深处去。她踮起脚,从货架上面拿下一个纸板。
“哎哎哎,你拿么事?”蒙哥问。
话音刚落,安安皮裙兜里突然响起一段怪异音乐,“今天好天气,老狼请吃鸡……”,荒腔走板又歪七扭八。安安摸出手机。屏幕上,来电人显示“安国宏”。她直接摁掉,没接。走到收银柜台边,安安问蒙哥:“安国宏什么时候来拿钱的?”
“昨天晚上撒。”蒙哥回忆,“你昨晚刚去卖啤酒,你爸来了,他还跟我打听你去哪儿了。”
“你跟他说了?”
“说了,东洲烧烤摊嘛。”蒙哥不以为意。
安安忽然沉默。
用力攥住手,她偏头看向旁处,嘴唇轻轻颤抖。使劲眨了眨眼,她才转过来。
蒙哥已经看清纸板上面的字,这会儿骂道:“晓得你平时不好好做事!我给你七百都亏了!”
安安朝他竖了个中指,撩开门帘,走出去。
米干店里,胖子不知和谁打电话,没玩没了了。陆昂坐在旁边,他身体靠着墙,两腿随意支在地上。那根抹过清凉油的烟已经抽到一半,空气里的薄荷味都变淡许多。
安安朝他走过去。
陆昂抬头。
安安问他:“真的不要吗?”咬了咬唇,她说:“可以便宜点。”
陆昂背抵着墙,肩膀松松往下。他笑了一下,声音懒洋洋的,忽而轻佻:“那可以随便玩么?”
安安似乎又闻到了清凉油的薄荷香,刺鼻又凉。冷冷沉下脸,安安往对面汽车站去。
县城不大,每天往来的汽车班次不多,最密集的,便是往返昆明的大巴。这儿靠近缅甸,有天然的旅游资源,政府这几年自然大力发展。很多游客会经过本地去对面旅游。而当地人路熟,如果找他们带过去,可以节省一笔钱。
全城默认统一价,一位,二十。
红绿灯那边已经能看到昆明过来的卧铺大巴,雨刷器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安安急急穿过马路。
瘦瘦一长条儿,走在雨里,头也不回。
*
白色大巴客车往进站口一拐,再等上几分钟,出站口便陆续有人出来了,背着包,推着行李箱。那些目的地明确的,便是归乡者;而那些不停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的,是游客。
因为对岸局势不稳,今天这趟车来的旅客很少,不过几个。刚一出站,他们被人潮团团围住。几乎所有人都在吆喝“0一个,0一个”。安安没有过去,而是站在附近的公交站。她将纸板放在脚边。
纸板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15/人
因为没有摩的、三轮车,她才这么便宜。也因为知道这一行的规矩,所以安安等在较远的地方。
平时晴天,安安能遇到几个客户,但今天下雨,情况有些糟糕了。
比如现在。
背双肩包的两个女生看了看安安,又打量安安脚边的纸板,最后,还是看向安安。
那种目光剜在身上,并不舒服……安安没搭腔。
这两个人互相扯了扯衣服,终究还是推着笨重的行李离开。
她们走远了,才小声议论:“不良少女吧。”
“看着不像好人。”
“说不定是街边拉客的,这个样子……”
安安什么样呢?
黑色露脐上衣,黑色皮裙还有黑色颈带。
眼影也刷成黑色。
很漂亮,却也藏着某种魅惑的气息,不安稳。
踢了踢脚步的小石子,安安重新靠回公交站牌。
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安国宏的来电,安安继续摁掉。
这批旅客走光了,出站口安静下来,过了半个小时,又一辆大巴过来。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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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上午,安安一个客人都没接到。
中午难得停雨,她身上衣服湿哒哒的,有点潮,并不舒服。松了松肩膀,安安慢吞吞往回走。
兜里电话又响了,还是那段怪异的音乐,“今天好天气,老狼请吃鸡……”安安从兜里摸出来。这是本地的一个固话,可能是她之前找的临时工,安安接起来。
刚“喂”了一声,那边恶声恶气的问:“安国宏女儿?”
“不是。”安安淡定回答,并且告诉他,“你打错了。”
她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拿着听筒愣了两秒,踢了安国宏一脚,骂道:“你个憨狗.日的,用别个电话糊弄老子?明明不是你女儿!”
“怎么可能?”安国宏也愣了。他连忙打过去,那边只剩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这死丫头,又躲我!”
安国宏面色一白,狠狠骂了一句。
路边,安安扒开手机后盖,取出电话卡,毫不犹豫地,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83中文 .83.)
第三章
安安又捡回了那张电话卡。
因为营业厅店员告诉她,现在没有身份证,办不了新卡。
安安没有身份证。准确的说,她的身份证被安国宏扣住了,藏起来,不知所踪。她哪儿都跑不了,哪儿也去不了。
她是安国宏手里的一只蚂蚱,还是无期徒刑的那种。
无论她躲得再深,掩饰得再好,安国宏总能在这个小县城里把她挖出来,再将她搜刮干净,让她一无所有。
是的,一无所有。
安安站在东洲烧烤摊门口,终于等到天黑,等到店主出摊。
她每晚都会在这儿卖啤酒,按规矩每瓶抽成百分之二。一瓶啤酒卖三块,安安能拿到六分钱。
铁门拉开,空无一人的店里,还堆着她昨晚卖掉的啤酒瓶,摞成小山。
安安卖得拼命。
有时候客人起哄,说,小姑娘你唱首歌,我多喝几瓶。
安安张口来,邓丽君,王菲,还有梁静茹。毫不羞涩,坦坦荡荡。
她是店里的活招牌。
如今听安安问起工钱,店主一边忙碌,一边说:“你的钱都让你爸领走了。”
一共一千五,安安一分钱没拿到。
绵绵细雨又开始往下飘了,飘在睫毛上,飘落在头顶,还有顺着领口往下。安安转身离开。
小书亭
“哎,不做了?”店家高声喊她。
安安摆手:“不做了。”
她再做是蠢!
从烧烤摊往后过去两条街,有一栋半旧的楼。楼梯有些暗,没有灯。安安上到二楼。楼梯右手边的房门没关,里面被隔成几个隔间。穿过公用走廊,走到尽头,安安打开门。
是个单人间。
摆设异常简单,一张弹簧床,一个衣柜,靠窗的地方还有把椅子。
随手关上门,安安脱掉湿漉漉的上衣。
她里面是简单的白色背心。
棉质背心贴着柔软的胸口,衬得她身形越发单薄而瘦。
随手擦了擦头发,正要脱皮裙,腰间忽然有什么勒得难受。
安安摸出来。
是胡胖子的那张名片。
已经皱了,但上面字迹还是能看得清。
意兴阑珊夜总会
胡经理
安安随手丢在床上。
她掀开垫被。弹簧和垫被中间有个塑料袋,一层层包裹起来,塞在最里面、最安全的位置。安安取出塑料袋。
袋子里面花花绿绿,全部是钱。有一百的,也有十块的。厚厚一沓。
安安一张张数过去,取出八百。想了想,她又多拿了两张出来,这才将袋子收好,重新塞回床垫底下。
安安躺到床上。
脚边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用脚尖勾过来。修长又白皙的腿,轻轻一挑,像层层涟漪被荡开,总有摄人心魄的美。算是这样残破的环境,也掩不住她的年轻和美好。
那个硬邦邦的东西,还是胡胖子的名片。
两手举着名片,安安看了一分钟。
“干!”
她翻坐起来,抓过半潮的上衣,两手一伸,重新穿上。
门锁锁了两道。安安骁勇地,再度走回战场。
*
入夜了,不大的县城已经悄悄热闹起来,街道里各种灯箱暧昧闪烁,洗脚按摩马杀鸡。这几年外来文化流行,沿河的巷口还开了家风俗店。
巷子越往里,灯光越暗。
“意兴阑珊”硕大的土豪金招牌在尽头,灯箱底下还有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哼哼哧哧。安安目不斜视,直接走进去。
夜总会里面躁得很,音乐震天响,舞池里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摇头晃脑。安安巡梭过去,不偏不倚,恰好看到了胡胖子敦实的身影。
“胡经理。”安安喊住他。
胖子形色匆匆,一转头——
他停下来,笑呵呵道:“美女,什么事啊?”
捏着那张名片,安安直接说:“我想来这儿做。”
“好啊。”胡胖子扯了扯脖子上的金项链,扫了扫安安的腰,脸上堆笑。
“但我不出台。”安安这样告诉他。
胖子瞬间义正言辞,板着脸说:“我们从不逼良为娼。那是违法的事。”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随时。”胡胖子摊手。
“可以预支么?”安安问。
“当然。”胖子答应得爽快。
安安说:“我要一千。”
“行,没问题。”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胖子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去来。”
安安自然点头。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胖子沿着走廊往里,走进08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莺莺燕燕,娇娇滴滴,排场极大。跨过几个人,胖子挤到陆昂身边,兴奋地说:“昂哥,猜猜谁来了?”
陆昂睨他。
胖子笑呵呵凑过去,说:“那个丝丝。”
陆昂没搭腔。
他倾身拿过桌上的烟灰缸,弹了弹烟灰。
胖子还在说:“现在的小姑娘是钱,为了钱什么都肯干。刚刚还跟我说不出台,呵,漂亮话谁不会讲?但是她要钱啊,一千块不少了,总得给我点实在东西!”胖子冷笑,低声对陆昂说:“我让她在外头等我,要是顺利,我今晚先……”
陆昂靠在沙发上,肩背舒展,一手搭在沙发边沿,慢慢抽烟。
还是不搭腔。
胡胖子滑头着呢,心思转了几下,改口道:“要不……还是昂哥你今晚辛苦一趟?”
还能怎么辛苦?
一番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陆昂终于转头,淡淡道:“没兴趣。”
对面,有人插.进话来:“小陆第一次过来,喜欢什么尽管开口,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摆足了高高在上的架势,还有些挑衅。
陆昂笑了笑,回道:“不用麻烦。我以后在这儿,机会多得是。”
他这么不给面子,说话这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包厢内气压瞬间变低。
松开怀里的女人,陆昂懒洋洋起身,说:“我出去抽支烟。”
这时候也没人留他。
他一走,先前那位直接撸掉桌上的酒杯,恶狠狠骂道:“他是什么东西!”
陆昂走到外面,松了松肩膀,点了根烟。
长长的走廊里,有个漂亮姑娘靠墙站着,右腿曲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身后的瓷砖。
发梢打得很碎,一摇一晃。
走近一些,陆昂认出来了,是汽车站“死缠烂打”那位。
安安也看到了他。
这人肩宽腰挺,手长脚长,沿着走廊过来,实在没法忽略。
安安转过眼,只当没看见。
那边,陆昂经过她,往前走出几步又停住了。陆昂回身,问她:“小孩儿,满十八岁了么?”
安安冷冷抬头,反问:“要你管?”
陆昂移开视线,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外走。
安安倚着墙,继续站在那儿,无聊地等胖子。忽然,有人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掐进肉里,并不舒服。
安安只当陆昂又回来动手动脚,她不悦回头——
安安慢慢站直了。
来人竟然是安国宏!
大约被打过,他鼻青脸肿,面色晦气又难看。
也不知怎么又能找到她的!
父女很久没见,安国宏第一句话却说:“家里被人砸了。”
安安面无表情:“关我什么事?”
安国宏着急啊:“那些人让我凑钱。凑不到,他们要砍我的手!”
“你又不是没被人砍过。”
“……”
经过的几个服务生齐齐转过来,看了安安一眼。
安安还是无动于衷。
“吵完了没?”安国宏身后走出一个男人,男人眉骨还有条刀疤,不耐烦地示意安安:“出来说话。
安安不动,跟他讨价还价:“有话在这儿说。”
“别跟我废话。”刀疤男晃了晃手里的刀子。
紧了紧手,安安跟他过去。
出了夜总会再往里,是一段老城墙,也不知哪个朝代修葺的,砖头缝隙里长满了苔藓、蛛。据说前几年还发生过命案。
稍稍走近几步,安安便停住了。
这里很暗。临近月初,天边月牙不过一条线,一切灰蒙蒙的。安国宏和那个刀疤男一前一后,都变成两道影子。
“钱呢?”安国宏摊手。
安安望向旁边:“我没有,都被你拿走了。”
“没有也得有啊。”刀疤男还是那种威胁的口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把你老子砍了,丢去南定河喂鱼。”
安安看了安宏国一眼,抬头,无动于衷地示意刀疤男:“砍啊,为什么还不砍?”
又是一阵诡异寂静。
很快,安国宏破口大骂:“妈的,养了个赔钱货,居然要老子的命!”
“干!”刀疤男吐了口唾沫,“真他妈够辣!”他挡了安国宏一下,色眯眯的目光沿着安安漂亮的五官往下,再到黑色露脐装挺起的胸脯,然后是腰。那腰是真的细,细细白白一截,在黑暗里,像最上乘的羊脂玉。勾得人心痒,好想摸一把,再咬一口。
“你女儿条件不错,让她给我*,还钱。”刀疤男**.笑。
迎着刀疤男的视线,安安冷笑:“我很贵的。你睡不起。”
“……”刀疤男面色一转,陡然变凶,“老子没时间跟你扯皮,把钱拿来!”
“我没钱。”
安安油盐不进,还是这句话。
刀疤男懒得废话,抽起刀子,拿在手里晃了晃。
刀身偏冷。
折过月光,照到城墙边。
城墙边有个人影,背抵着墙,松松懒懒站着。很高,像天神。
他说:“别在这儿生事。”
六个字,字正腔圆。(83中文 .83.)
第四章
他说:“别在这儿生事。”
六个字,字正腔圆。
一并在空气里浮动的,还有薄荷与烟草混杂的味道,很淡,和蒙哥百货店门前的一模一样。
安安回头。
巷子狭长而暗,延伸至黑夜尽头,陆昂那么随意地靠在老城墙边。他身上没有多余的光泽,与这夜色骨血相融,轮廓硬朗。
仿佛蛰伏的兽动了一下爪子。
他慢慢站直了。
身影高大而宽展。
陆昂走出来。
走到月光底下,才看到他冷硬的脸。
刀疤男迅速察觉到压迫,恨恨晃了晃刀子,不悦:“你他妈谁啊?”
“陆昂。”
他回答得简单。
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刀疤男冷笑,指指自己,问陆昂:“知道老子是谁么?”
“不知道。”
“没兴趣。”
陆昂还是回得干脆。
刀疤男一下子被噎住了,脸色涨得通红,呲牙咧嘴凶道:“少他妈管闲事!”
“不想管,你吵到我了。”
陆昂懒洋洋站在那儿,还是淡而又淡的语调。
登山靴踩在地上,他的腿长而有力,腰间松垮垮顶着,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整个人散漫且满不在乎。
男人看男人,有一个没法说清楚的准头。比如面前这个男人,骨子里透着凶悍又无畏的劲儿。透过他的眼睛,你望不见底。
既然摸不透对方底细,刀疤男明显犹豫。
陆昂转眸,一言不发,慢吞吞往外走。
长长的巷子月色灰蒙,登山靴每一次落下,都会闷闷做响。这是属于他的节奏,没人打扰。经过安安身旁,陆昂并没有停,他目不斜视。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没兴趣,不想管,只是被吵到了而已。
他的身影擦过,裹挟起一阵风。最近天气稍微有点热了,不知陆昂是不是刚喝过凉茶,安安闻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淡淡的中药清苦味儿。
心思微动,安安已经迅速而准确地揪住他的衣角。
陆昂停下来,侧目。
“昂哥,”安安张口来,“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出台的么?”——她不能让他走,他走了,她更危险。
陆昂抿着唇,面无表情,盯着安安。
安安不偏也不躲,“嫌贵啊?”她还多顶了他一句。
嗬。
陆昂被逗乐了,轻笑一声。
他抬手,环住安安的脖子。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手指随意耷拉下来。
“你话多。”
陆昂貌似抱怨地说了一句,指尖轻轻拨弄着安安的颈带,仿佛随便找个趁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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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箍着安安往前走。
“憨狗.日的!”刀疤男恼羞成怒,“你们合伙耍老子是不是?”
陆昂头也不回,根本不在意。
安安被他箍得也回不来头,还有点喘不过气。这人看着并不壮,可没想到胳膊能那么沉,搭在她肩上,像又硬又结实的一座山。隔着单薄的衣料,安安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硬,还有血液汩汩流动带起的热,烙铁一样。
安安不满地动了动脖子,刚要往外挣脱一点,陆昂已经松开她,直接摁住后面偷袭的刀疤男脑袋,狠狠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
又快又准又狠。
陆昂沉下脸:“我不想打架。”
他的眉眼肃穆,语气更是冷。
“知道了知道了……”刀疤男痛得龇牙咧嘴,头点个不停,陆昂这才松开手:“滚!”
刀疤男脚下趔趄,边骂安国宏,边往外走:“都是你个鸡枞带老子兜圈子!”他凶神恶煞地推了安国宏一把。安国宏转头,还要对安安说些什么,刀疤男也顺势回头看了安安一眼。夜色里,安安一直站在那儿。她个子高,一身黑,衬得中间那截腰越发白。狠狠啐了一口,刀疤男还是踢安国宏:“妈的!快走快走!”
他很清楚,有陆昂这尊大神在,他今天在安安这儿,是铁定讨不到任何好处了,只能等以后。
不甘心地又瞄了眼安安,刀疤男这才骂骂咧咧离开。
视线掠过这人的背影,安安心思转了几转,走过去,对陆昂道谢:“昂哥,谢谢你。”
陆昂没理她。他低头点了支烟,直接走进意兴阑珊夜总会。
安安抬脚,也跟进去。
夜总会的喧嚣扑面而来,陆昂脚步停了停,终于还是回身:“小孩儿,这里不适合你。”
“有我这么大的小孩儿吗?”安安挺了挺胸,又疑惑,“管这么多,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陆昂揉了揉太阳**。夹着烟的手指指里面,他告诉安安:“一千块。胖子要你和他睡觉。”
对于这个消息,安安倒是镇定。直视陆昂,她说:“担心我?要不……你睡我?不过我是第一次,开价要高一点。”
坦坦荡荡,毫不知羞。
陆昂慢慢眯起眼。
视线盯着安安,他终转开。
这意思……明显没兴趣。
那边,已经有人娇滴滴地走过来:“昂哥,我都找了你好久了,你舍得丢下我这么久哦?”说话间,高跟鞋风风火火蹬蹬蹬作响。那劲头,似乎很怕陆昂这块肥肉被抢走。
安安循声望过去——
来得是个穿紧身裙的女人。
**半露,前.凸后翘,身材丰满,热情又火爆,大波浪的头发齐腰。走起路来,全是摇曳风情。
胸口还有个铭牌:苏婷。
一到跟前,这位苏婷恨不得贴着陆昂。
其实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陆昂,胡胖子让她好好招待这位贵客。混夜场久了,苏婷看男人看得极准,知道哪种是极品。
好比陆昂这样的,浑身上下全是男人味,阳刚而且凶悍。只怕睡过一次,会更加离不开,舍不得了。
戒备地对上安安,苏婷抱臂,明显防御:“小妹妹,对不住了啊,这位是我的客人。”
安安没搭理她,目光重新移回陆昂身上。
冷冷盯着对面的人,安安问他:“这是你的兴趣?”
苏婷一听,要跳脚:“你什么意思啊?”
陆昂只对安安笑了一下,反问:“不行么?”
安安不再说话,直接甩手离开。
她瘦,头也不回地,偏偏走出一种霸道的气势来。
低头顿了顿指间的烟,陆昂转身走进先前的08包厢。
包厢里的人都还在。
许是因为陆昂离开了一段时间,包厢内气氛明显和缓。胖子这人会张罗,他又让领班带进来好几个女人。一时间嘻嘻哈哈,全是喝酒划拳还有*咂舌的声音。
先前发脾气的那位一手搂一个女人。见陆昂回来,他慢慢坐直,还是摆高姿态:“小陆啊,你刚过来,不知道现在生意有多难做。”
陆昂笑:“所以坤子才让我过来帮手。”
那人摇了摇头,说:“你别拿罗坤来压我。今天算他在我面前,也得叫我一声五叔。”
陆昂摁灭了手里的烟,没接这句话。
那个自称“五叔”的拨了个电话,递给陆昂:“我让罗坤跟你说。”
陆昂接过来。电话那头是清冷的山夜,隐约传来和尚念经的声音。
“昂哥。”那边的人还是热络。
陆昂笑了笑,喊他:“坤子。”
罗坤说:“五叔先前已经跟我提了。昂哥,你刚出来没几天,先好好休息,我这边做完法事回来。”
陆昂只说:“我知道。”
简单说完,陆昂挂掉电话。
对面,五叔嘴角上扬,胜利微笑。他“客气”道:“小陆,我安排人带你去附近玩玩儿?最近我在山里挖出个温泉,那东西对身体好,你去放松放松?”
“行啊。”陆昂这回没再拒绝,爽快答应下来。
五叔视线一转,指着苏婷:“让苏婷陪,怎么样?”
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陆昂垂眸,说:“我没意见。”
*
晚上散场,胖子亲自开车送陆昂去酒店。车在最好的酒店停下,胖子给了陆昂一个房门钥匙,他说:“昂哥,你好好歇着,有什么给我打电话。罗哥已经吩咐过,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陆昂没搭腔,面色淡淡地,望了酒店一眼。
里面金碧辉煌,人来人往。
他说:“有没有其他地方?我在这儿睡不踏实。”
胖子挠了挠头,说:“我还有一间屋子空着,不过是老房子。”
“那儿吧。”陆昂望着窗外,再没开口。
胖子说的老房子,确实挺老的。
院子里面堆着一堆杂货破烂,屋子里也到处蒙着灰。苏婷四处看了看,摸了摸桌上的灰,忍不住抱怨:“这地方怎么住啊?!”
漠然地看着她,陆昂说:“谁要你住这儿了?”
苏婷:“……”
陆昂放下背包,在床边坐下。
没有开灯,他将兜里的东西一一放在床头柜上。清凉油一盒,烟一包,还有些零钱。
清凉油照例抹在烟身上,他才慢慢点燃。
*
胖子开车回意兴阑珊——他是经理,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必须去镇场子。苏婷被陆昂甩了脸又不能发脾气,这会儿灰溜溜回家,胖子才不会送她。
停好车,哼着小曲,胖子往意兴阑珊去。
忽然,一人堵在他面前。
胖子打眼一瞧,笑道:“这不是丝丝大美女吗?”一说这话,他才想起来,要给她一千块钱的事儿。盯着安安的细腰,胖子招手:“你跟我进来拿钱。”
安安不动,只问他:“陆昂到底是什么人?”
胖子忍不住皱眉,他还没好意思直接称呼陆昂的名字呢,这小丫头倒是不客气。
“怎么,看上他了?”胖子故意调侃。
陆昂是谁,安安根本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人很厉害,是个狠角色。她不能放弃这个大腿。
所以,安安点头,说:“对,我看上他了。”(83中文 .83.)
第五章
陆昂醒得很准时,六点。
睁开眼时,外面还没有日出,整个世间正蒙着一层暗色。透过窗户,能看到一线天青色。因为下过雨,空气里微微潮湿。但并不难受。相反,这种潮湿带来一股久违的清新,还有点点恬静。
陆昂没有着急起来。摸过手表,看了看时间,他半靠着床边,点了支烟。
老房子的隔音不算好。虽然是**的小院子,但依旧能听到附近几家人的动静。这一头有小孩打翻了碗,然后啪啪啪挨揍;另一边是两口子在商量,今晚请客吃什么,又要提前准备哪些菜。
那边的男人忽然提议,要不吃火锅嘛。
女人不免抱怨,家里搞得都是火锅味,你来打扫吗?可虽然这样,她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是提醒男人晚上多买些底料回来。
红油油的辣子,满满的香油,是西南这边的吃法。
陆昂有些想吃涮羊肉了。
热水烧得滚开,羊肉丢进去,再捞上来,蘸韭菜花和芝麻酱……
隔壁床板开始吱嘎吱嘎响。陆昂失神笑了笑,掐灭烟,坐起来。
他上半身直接裸着,淡淡微光透过窗户正照在他的后背,照出那由肌腱衔接的狭长的肌肉,纹理舒展而漂亮。
昨夜他没有喝酒,醒来却也干渴。——这地方海拔一千多米,勉强算得上高原了。陆昂没有其他的高原反应,是渴。他去厨房。那儿有一个老式的电水壶吊子,胖子昨晚说能用。打开盖子,水壶里面已经生了厚厚一层水锈。陆昂拧开厨房的水龙头。许久未用的水管刺啦刺啦,像老年人并不顺畅的气管。拧上水龙头,陆昂拎着水壶,直接去到院子。
院子里靠近房门的地方搭了个洗手池,一根水管竖在那儿,笔直,昂扬向上,像清晨的某种*。
灌满了水,陆昂随手找了个接线板,插上电。
水壶里面的铜丝一通上电,开始嘶嘶嘶响,陆昂坐在院子台阶上抽烟。两腿随意曲着,一手夹着烟,一手看手机。
小书亭
这手机是胖子昨晚给他的。
陆昂慢慢点进去,熟悉。
钱和银.行卡密码都已经给他存好,当然,还有车和女人。附带的,胖子居然还真的发来一份旅游攻略。——胖子是罗坤安排给他的,平时办事牢靠,是心眼儿花,看到漂亮女人走不动路。弱点明显。
陆昂将手机丢在一旁。
他还是沉默抽烟。
两支烟灭,水壶咕咚咕咚乱叫起来,热气蹭蹭蹭往上冒,陆昂拔掉插头,拎着水壶正要进屋。忽的,他停住了。站在台阶上,陆昂往大门口看。
那是一道铁门,两扇阖在一起,纹丝不动。
附近声音依旧嘈杂,和先前似乎没什么不同,甚至更盛。
陆昂盯着铁门,走过去。握住门把,稍稍一用力,他突地打开门——
半扇门的光景里,安安转过头来。
发梢轻动。
还是瘦瘦一长条儿,穿得昨天那套黑色衣服。早上天凉,她多加了件宽松外套。拉链敞开,也不怕冷。
一个包斜斜挎在身后。
陆昂视线不变,照例冷漠,又似乎多了分审视:“你来做什么?”
安安嚼着口香糖,理直气壮地回他:“来死缠烂打。”
她说着,偏头与他对视,娇娇俏俏。
陆昂沉着脸,一言不发要关门,安安拿鞋尖轻轻一抵——
她的腿纤瘦而匀称,随意一抬,白得晃眼。小皮靴鞋头尖尖,抵在那儿,小腿绷起,有一种随性的蛊惑。
安安说:“我昨晚又遇到那个刀疤了。”
“所以呢?”陆昂反问。
安安继续诉苦:“钱全被抢了,我没地方去。”
“去找胖子。”陆昂这样告诉她,并且冷静分析,“你既然能找到这个地方,肯定已经见过他。胖子是你老板,去找他解决。”
这人逻辑清楚,很不好糊弄。安安垂眸,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说:“我不在他那儿做了。你知道的,我爸和刀疤他们随时能去夜总会找我,那地方不安全。”顿了一顿,安安抬眼,对陆昂说:“我只能来找你了……”她的语调可怜,难得柔弱,整张脸迎上来的时候,有几分少女的楚楚可怜与祈盼。
还是能蛊惑人。
饶是如此,陆昂仍旧无动于衷,根本不搭腔。像铁石心肠似的。
安安险些黔驴技穷。幸好还有后招。她早给自己找了理由,这会儿问陆昂:“你还要陪玩么?”
“不用。”陆昂面无表情,“我已经有了。”
“那个苏婷?——你有兴趣的那个?”视线错过陆昂,往院子里拂了拂,安安重新看向陆昂。她微笑:“可我听胖子说,你昨晚还赶她走了。”
这张红艳艳的小嘴伶俐极了,这笑脸也是得意挑衅,鬼灵精的很。
陆昂默了默,转身进去。
他手里还拎着那个水壶,上身半裸,腰线劲窄。
安安挎着个包,跟在陆昂身后。走过铁门的时候,她脚尖轻轻一勾——
半扇门被阖上了。
站在院子中央,安安不急不缓地打量。
这小院一侧是厨房,另一侧堆着杂货,排列凌乱。台阶底下有两三个烟头,旁边沁湿了几滴水渍,还有个拖线板耷拉着。想来他刚刚坐在那儿,烧过热水。
安安环视完一圈,陆昂又出来了。这一次,他已经套上一件尖领t恤,底下还是开门时的长裤。
面对面,陆昂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思考怎么和安安进行对话,安安已经开口,先发制人的询问:“我能不能在这里洗个澡?”
“不行。”陆昂冷漠拒绝。
安安抓了抓头发,坚持:“我想洗澡。”
陆昂也坚持:“不行。”
安安便笑了:“你怕什么?洗个澡都不行,这么小气……”
“别想用激将法,”陆昂冷冷戳破她,“对我没用。”
这个男人……安安咬了咬牙,横眉以对。
陆昂照例冷硬。
安安索性懒得再问他,包扔在地上,外套丢一边,两手一抻,上衣便脱了下来。
纯白的棉质背心贴着她的身体,曲线绵延起伏,还有两颗小果子的痕迹。
安安还是说:“我想洗澡。”
陆昂别开眼,走到旁边的水池边,拿起漱口杯,默默刷牙。
没了阻拦,安安顺利走到屋内。平房一共三间。中间堂屋,贴着已经褪色的春节福字,右边卧室,左边卫生间。背着包,安安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面更是简单,一双拖鞋搁在墙角,洗漱台上亦只有几件东西,香皂,剃须刀。剃须刀不是电动的,他用最原始的那种,剃须刀片。也拥有着最原始的男人味。
静静看了会儿,安安脱下鞋子,换上拖鞋。那双拖鞋很大,她趿在里面,显得脚特别小。每走一步,都像是闯入大人世界的小孩。
安安对着镜子开始卸妆,然后彻彻底底洗了个澡。热气蒸腾,将她的皮肤蒸出淡淡的粉色,像春天里的粉嫩花瓣儿。
关掉水,安安随手擦了擦头发,再拿毛巾包裹好,一张干净而青春的脸便露了出来。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安端详了好一会儿,拿起一边的化妆包,开始化妆。
眼线笔刚刚拧开,忽然,外面有了声音。
在她卸妆、洗澡这么长的时间里,外面一直寂静无声,陆昂像是不存在了似的。这会儿却不一样。
安安趿着拖鞋,悄悄走到窗边,掀开窗帘。
刚洗过澡,玻璃上蒙着模糊的水汽,安安哈了一口气,用窗帘慢慢擦干净,擦出一个圆来。
外边,半扇铁门果然又开了。
陆昂已经穿戴整齐,t恤和牛仔裤。
他的t恤好像总是特别柔软,顺着肩头下来,将他的体型修饰得恰到好处。
视线越过陆昂,安安看向来人。
来得是个女人。
胸很大,又白又软,裹在紧身裙里,呼之欲出。也许再多解开一颗扣子,能弹出来。
凭着这个胸,安安认出了她,是昨晚那位苏婷。
莫名摈住呼吸,安安开始偷看,并且偷听。
铁门内外,两人面对面站着。
陆昂似乎皱眉,抬手看时间:“这么早?”
苏婷立刻解释道:“这边有点偏僻,我给昂哥带了早饭。”又笑:“昨天五叔让我好好招呼你,我可不敢怠慢。”说话间,她往前再跨一步,那胸快顶着面前的男人。
陆昂顿了顿,转身。
视线也许对到了,也许没有,安安放下窗帘,定定站了一会儿,再听——
苏婷似乎已经将早点放在堂屋桌上,她说:“这屋子这么脏,昂哥,我给你打扫一下吧?”
陆昂拒绝:“不用。”
安安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里头。她将刚刚穿好的衣服脱下来,叠在凳子上。拆掉包裹头发的毛巾,打开水阀,安安走过去,又洗了个澡。
刹那间,水声哗啦啦作响。
苏婷瞬间愣住。确认是这边卫生间的声音,她转头,尴尬地问陆昂:“昂哥,你这儿……有人?”
陆昂抿着唇,“嗯”了一声。
苏婷咬了咬唇,看向紧闭的卫生间。
这才几点啊,有人洗澡?——这是做了什么了?
男人和女人么,好像能做得……也是那回事儿了。
苏婷不甘心地瞄了眼陆昂,又瞟向卫生间,视线恨不得将那堵墙戳穿了。
安安头发已经再度打湿了。
她慢吞吞多洗了一回脸,回身,要关水。手碰到水龙头的瞬间,安安停住了。水龙头两侧,一边是热,而另一边……是冷。
安安顿了顿,将水龙头转了个方向。(83中文 .83.)
第六章 【重修完毕】
水的热意渐渐消退,很快,刺骨的冷水兜头浇下来。
浑身凉透,又多站了一会儿,安安关掉水,迅速擦干,走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颊,凉气拼了命地往毛孔里钻。安安拿毛巾拧了拧,重新裹好,穿上之前的衣服。拎过化妆包,对着镜子,她开始化妆。
因为太冷,她的脸色不好。
嘴唇微微翘起,口红来回抹了抹,才显得精神一些。
安安趿着拖鞋,正要往外走,拖鞋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安安垂眼瞧了瞧,小脚从男人大大的拖鞋里抽出来,直接踩在地上。
苏婷一直留意卫生间里的动静。先前水流声哗啦哗啦响,她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太过安静,她更不痛快了。不爽地睨了睨卫生间,她看向陆昂。
这个男人没有吃她带来的早饭,豆浆、包子还在桌上。这么久了,陆昂只是凉了一杯水。水面静止,唯独一丝热气慢慢氤氲。而他坐在淡淡的热气后面。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苏婷很清楚,如果不是五叔安排,自己不可能在这儿。她看出来了,五叔和陆昂不对付。罗哥让陆昂过来帮手,是想让他接五叔的生意,五叔这个人精,又怎么肯让?
所以,五叔需要人盯着陆昂,并且暗地里试探他。
苏婷便是五叔的一个棋子。
五叔答应过她的,只要她盯住了陆昂,给足她需要的钱。
摸了摸鼻子,苏婷还是偷觑陆昂。
自从见到了陆昂,苏婷便起了微妙的心思。她年纪大了,不想再做夜场这一行,她想找个男人尽快安定下来,而陆昂,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他是罗哥的朋友,以后肯定混得开,模样长得又好看,肩宽腰挺,活儿肯定也好。
她不太想错过他。
这么想着,苏婷便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五叔那边她还是每天敷衍着汇报,陆昂这边她也不想撒手。
等以后陆昂接了五叔的生意,她还担心什么?
钱么,哪儿没有?
如此打定主意,苏婷开口了,主动套近乎道:“昂哥,咱们这儿有蛮多好玩的地方……”知道陆昂不喜欢五叔的安排,苏婷特意避开五叔的温泉,正想介绍其他的旅游景点,那边,吱呀一声,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
话头收住,苏婷望过去。
只见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女孩。个子高高的,略瘦。这么看过去,胸口没几两肉,腿倒是长得笔直。小小年纪,脸上的妆有些浓,眼影纯黑,口红嗜血,整个人透着一股魅惑的感觉。像吸过唐僧精元的女妖精,又像是被男人从内至外狠狠滋养过,她站在那儿,便是漂亮、张扬,夺人眼球的。
苏婷一时觉得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敏锐察觉到危机四伏,眼前这个对手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还比她占了先机,明显强劲……皱了皱眉,苏婷戒备心起。抄起手,她不痛快地呲了安安一句:“洗个澡都这么久,以为自己多精贵。”
既然她先发难,安安便不客气了。
看也不看苏婷,根本不接招,安安只旁若无人的说:“陆昂,有没有拖鞋?”
这一拳算是打在了空气上头,苏婷噎了一噎,心里不免窝火。再仔细打量安安,她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小妖精,不是昨晚在夜总会来抢生意的那个“小妹妹”么?没想到……这么快跟陆昂勾搭上了!
想到昨晚被陆昂赶走的委屈,苏婷越想越窝火,看向安安的目光愈发不善。
安安倒是毫不在意,气定神闲。
“陆昂,有没有拖鞋?”她还是这样问。
陆昂抬眸,望过去。
略暗的卫生间门口,安安光脚踩在地上。水泥地面呈现老旧坑洼的灰色,她的脚与之相衬,仿佛珍贵而高傲的公主,洁白极了。
陆昂说:“里面不是有么?”
安安说:“我没找到。”
陆昂盯着她,警告意味甚浓。安安也不惧他,迎着陆昂的视线,还是坚持:“我找不到。”陆昂默然起身,走过去。靠得近了,安安才稍稍一让,陆昂便走进卫生间。
看不见了。
第一场交锋彻底失败,苏婷登时沉下脸,恨恨攥了攥手,一时暗暗盘算这个小妖精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不懂规矩!
卫生间里,安安刚洗过澡,潮湿的水意扑面而来,并不闷,相反,空气很凉爽。地上还留着女孩小小的脚印,一枚又一枚。
陆昂回头看了安安一眼。
安安还是坦然。
陆昂转过脸。
那双号称“找不到”的拖鞋在墙角。
他走过去。拖鞋表面湿漉漉的,底下沁出一滩水渍。
陆昂弯下腰,两指提起来。
丢在安安脚边。
安安这才踩进去,轻轻上前,将那人堵在卫生间里。
空间仿佛随之瞬间逼仄,湿润的空气也像是受了惊扰,暗流不停涌动。有淡淡的光照进来,能看到飘在空中的粒粒浮尘,在两个人之间绕来,又绕去。织出密密的却又无形的一根根丝线,再缠成天罗地。
陆昂垂眸。
迎到面前的,是一张足够魅惑众生的脸,她艳丽,而且像是会嗜血。那张唇很红,比后山的茶花还要娇艳,柔软。用指尖一掐,恐怕能掐出汁。眼影偏偏刷成黑色,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陆昂无动于衷,只平静问她:“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安安顶回去。
“我不知道。”陆昂还是平静。
他个子高,连带卷入耳蜗的声音一并都是淡淡的,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好像无论安安怎么蹦跶,他都是漠然看戏、置身事外的态势。
俏皮地冲陆昂眨了眨眼,安安无赖一样的提醒他:“我来对你死缠烂打啊。”她说着,保持微笑。
陆昂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要提步离开,安安偏不让他走,仍往陆昂身前拦了一拦,甚至更往里面堵了一堵。“陆昂,”安安说,“我好像感冒了,头疼。”
“嗬。”
陆昂冷笑,并且毫不客气地戳破她:“早上洗冷水澡,这样很好玩么?”
被这样子戳穿,安安依旧面不改色。指着陆昂身后的莲蓬头,她镇定自若地胡诌:“好像坏了,你看。”安安的手指碰到冰凉的水龙头开关,她轻轻一抬——
冷水瞬间浇下来!
卫生间内突然水流哗哗作响,苏婷不免吓了一跳。她一直等在外面,努力侧着耳朵,试图听里面的动静。可听了这么久,一直听不到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这会儿突然又冒出水声,苏婷蹭的一下子站起来——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难道大白天要洗鸳鸯浴?
憨狗.日的!
苏婷气不能忍,快速往卫生间走了几步,里面水声忽然又停住了。她尴尬顿在那儿,勾着脑袋往里面看。
堂屋很凉,卫生间很暗。
那扇门虽然开着,可那里面是个她走不进去的异世界。
光是闻着味儿,苏婷知道,这里面两个人……不对劲,而且也不一般。她好像无端端地,已经输了一截。
转念一想,不是睡过了么?这有什么?
苏婷忽然坦然了。
里面,莲蓬头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陆昂关掉水龙头,回身,沉默地注视着安安。
在他审视又逐渐凌厉的目光里,安安仍旧坦然。接着先前的话题,她说:“你看,是不是坏了吗?”毫不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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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浇湿了大半。他的头发剃得有些短,因为淋过水,发根根根直竖。有些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有些滴在男人的眼睫上,轻轻一眨,才掉下来。陆昂上半身的t恤也湿透了。衣服料子贴着他的胸膛,贴着那硬朗的曲线,还有他结实的腹肌,蜿蜒而下,满是男性克制而隐忍的荷尔蒙气息。
“这样很好玩么?”陆昂冷冷发问。
安安抬头,与他对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陆昂还是冷漠。
安安说:“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
像是一句宣判,陆昂说着,慢慢俯下身。
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他体内积蓄的某种勃然的力量,又像是隐忍的兽张开了利爪,他的眉眼越发冷峻,也慢慢染上了一层嗜血的本质。
安安比他矮上一头,陆昂这样俯身看她。靠的那样近,彻彻底底地压迫她,四目相对。
陆昂的大掌慢慢掐住她的脖子,慢慢收紧,再收紧。
他牢牢盯着她。
他的力道很大,大得好像她是他掌心里的一只蚂蚁,能够轻而易举地被捏死。
安安没有往后退,也没有挣扎。
她只是直视他,呼吸起伏。
男人的拇指在她的颈子里游移,最后,还是捉住安安脖子里系的颈带。
上一回,他箍着她,便是拨弄她的颈带。
这一次,还是这样。
好像这是他的某种癖好。
安安的颈带系在脖颈间,系得有些松。
陆昂指尖轻轻拨弄。算是轻,可他每弄一下,颈带皮质的边子都会碰到柔软的脖子。并不舒服,安安被迫仰面,心跳的有些快。
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属于一个男人的力量。
他能够迅速找到她的弱点,并且毫不客气地让她痛苦,让她窒息,让她退却。
他们力量悬殊。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么?”
陆昂再度冷冰冰地问她。
男人的眼很黑,根本望不见底,是冰一样的冷酷,并且无情。
他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注视着他,安安说:“知道。”顿了一顿,她说:“我在死缠烂打一个变态。”
“知道滚远一点!”
陆昂毫不客气!
松开手,他直起身,离开。
陆昂的身影高大,经过安安身旁时,走得毫不犹豫。
安安眨了眨眼,抬手,还是扯住他潮湿的衣角。锲而不舍,还很固执。
陆昂回头。
“这么想被我睡么?”他冷漠发问,没有丁点感情。(83中文 .83.)
第七章
苏婷是开车来的。——胖子做事牢靠,连这些都提前安排妥当。崭新的陆地巡洋舰,极其适合越野。苏婷开这么大的车,心里总是慌慌的。可她问陆昂要不要开,陆昂只是摇头。
如今坐在主驾驶位,苏婷一边开车,一边不痛快地拂了拂后视镜。
后视镜中,安安斜挎着她的那个大包,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车里安静,她也安静,只对着窗外发呆。身体稍稍侧过去,女孩纤细的脖子里便露出一道红痕。
那红色格外扎眼。
苏婷是做皮肉生意的,见多识广,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瞟了副驾的陆昂一眼。
陆昂已经换了件t恤,打湿的头发还有点潮。在太阳底下,更显阳刚。
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嗜好。
苏婷咋舌。想到先前在陆昂家的那一幕,她心里便越发不痛快——一个人洗澡也罢了,另一个进去没多久也湿了,这算怎么回事?又瞟了瞟后座的安安,苏婷冷着脸,琢磨今天的后续。她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带陆昂去周边古镇玩一玩,培养培养感情,到晚上再一举拿下这个男人……如今多带一个拖油瓶,这又算哪门子事?
苏婷正暗自怄气,坐在后面的安安淡定开口了:“我要去一趟职中。”
“你想干嘛?”苏婷立刻刺回去,“我们没空。”
多带一个安安,她已经很不爽,如今还要兼职给她当司机,苏婷当然更不愿意。她立刻将自己和陆昂摆在同一个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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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没答,只固执坚持:“我要去职中。”
苏婷还要怼过去,旁边,陆昂说话了:“送她过去。”
看了看陆昂,苏婷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本地只有一个职业技术学院,安安口中说得,自然是那个学校。车在校门口停住,安安下了车。走出几步,她突然又折回来。站在副驾旁边,安安喊里面那人:“陆昂,我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陆昂转过来,面色冷淡。
安安言简意赅:“钱。”
“嗬。”
陆昂靠在车座上,胳膊轻轻架在窗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安安继续道:“还是之前胖子说的价格。单纯旅游陪玩,两千。做别的,我要另外收钱。”
她说话的模样义正辞严,这令陆昂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是自己三顾茅庐请她来的。扯了扯嘴角,陆昂说:“还有呢?”
安安便说:“我要预支一千。”许是怕他不答应,安安还是搬出胖子,强调道:“我之前跟胖子也是这么说的。”
陆昂没搭腔,指尖轻勾,摸出钱夹。钱夹展开,里面是厚厚一沓红钞。陆昂随便抽了些给她。
车外,安安一张张认真数过去,手势利落又专业。
一共一千二。
她收起一千,放进包里。另外两百,她递回给陆昂:“多了。”
陆昂胳膊仍架在车窗上,手不抬,没接。
安安问他:“还是你想做些别的?”
“两百能做什么?”
陆昂忽然轻佻。
安安不说话。
陆昂转头,问苏婷:“两百能做什么?”
苏婷一直在旁边悄悄听着,这会儿被问得猝不及防,愣了愣,她说:“两百能……能做一次。”
陆昂便问安安:“两百,做么?”
安安毫不客气地将钱拍回陆昂手里,说:“那是她。”她头也不回,往学校里去。
硬硬的纸钞塞进手心里,陆昂胳膊还是搭在那儿。盯着这钱,他没动。
听到现在,苏婷也琢磨出一些不对劲。觑了觑陆昂,她故意道:“昂哥,现在这些小姑娘真是厉害,心眼又多,又能折腾,脾气还大,说话都夹枪带棒的,真以为所有人都欠她。”
陆昂点了一支烟,压了压太阳**。
似是得了鼓励,苏婷又开口了,对着陆昂试好:“昂哥,哪儿不舒服,我替你按按。”她说着,整个人侧身靠近陆昂,两手伸过来,要替他揉太阳**。
陆昂抬眸,视线冷冷拂过。
苏婷的手不由自主僵在半空中,过了两秒,她讪讪收回。
陆昂将手里的钱丢给她,不耐烦地说:“两百,让我安静会儿。”
苏婷攥着钱还要说什么,陆昂警告道:“在我身边,安分一点。”夹着烟的手递到唇边,他转头望向车外。
外面天朗气清,大团大团白云底下是年轻的校园,整齐的教学楼,还有风华正茂的学生。一切清新且美好。
*
安安经过两栋教学楼,一直走到后面的食堂。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学生用早餐的高峰期,里面都是打扫的清洁工。从食堂楼梯下到负一层,有个清洁房。
清洁房里有人在洗拖把,穿着清洁工衣服,从后面看憨头憨脑的,块头很壮。
“计超。”安安喊这人的名字。
计超疑惑转头——
见是安安,他憨憨笑了。放下手里的拖把,他说:“最近都打不通你电话。”
安安抓头:“省得被我爸找。”
计超从热水箱上面拿下一个饭盒,边往楼梯间走,边问:“还没吃早饭吧?”
安安摇头。
掀开饭盒,里面是两个馒头。计超拿了一个给安安。
安安接过来,咬了一口。
两个人坐在楼梯间,身后是顶灯照下的身影。安安将一直斜跨的包拿到胸前,翻到最夹层,她取出之前从自己小金库里取出的一千块,并着刚才陆昂给的一千,一起交给计超。
“哎,你这是干嘛?”
计超吓了一跳。
安安说:“我妈肚子里不是长了个瘤子嘛,又非要折腾怀孕,前几天说是突然晕倒送医院了,你把这钱拿去交押金。”
握着这厚厚一沓钱,计超不服气:“让你爸出嘛。”
“他哪里还有钱?”安安埋头咬了一口馒头,说,“我总不能看着我妈死。”
“那……那你自己的事怎么办啊?你不是攒了好久的钱嘛!”计超憨头憨脑的,替她着急。
安安冲他笑:“你别担心我,我有办法能够赚钱。”
捏了捏手里的馒头,计超低头说:“安安,外面挣钱也不安全,要不你别去了,我再过两年可以结……”他话没说完,旁边,安安三两下解决了馒头。拍掉碎屑,她叮嘱计超:“别打我电话了,有事给我发消息,我会看。”
“你又要走了?”计超明显不舍。
“嗯。”
安安还是冲他笑。
她细细白白的胳膊垂在身侧,有一种天然的诱惑力。
计超不好意思地偷瞄了瞄,捏住自己的手,他只是说:“那我送你。”
*
陆昂两支烟灭。
安安从学校里面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孩,长得有些憨,还有些壮。两人停在校门口,面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显然极为熟稔。话毕,安安摆了摆手,直接拉开后座,坐进来。那憨小子还追到车边,不放心地打量前面两个人。
苏婷呛过去:“看什么?”
计超只叮嘱安安:“安安,你自己小心些。”
到这个时候,苏婷才知道,后面这个小妖精叫安安。
人齐了,她亦终于敢对陆昂说话:“昂哥,今天打算去哪儿玩?古镇,还是口岸那边逛逛?”
陆昂沉默片刻,只说:“我要先去祭拜罗叔。”
“啊?”苏婷满脸为难,嘀嘀咕咕提醒陆昂,“罗哥他们在山上呢,平时开过去要四个多小时,最近下过雨,山路肯定不好走……”
“你们不用去。”
陆昂直接赦免这趟苦行。
苏婷闻言,悄悄舒了口气。她是真不愿跑这么一趟苦差事,又怕不好在五叔那儿交差……如今心中一喜,她正想再说几句客气话,后座的安安已经开口了。
她说:“我要去。”
陆昂目光冷硬,冰渣子一样戳过来。
安安根本不怕他,她说明理由:“我已经收了你的钱。”
还是义正辞严的模样,和卫生间里的那种固执一模一样!
陆昂揉了揉太阳**,低声,骂了句“我操”!
安安坐在后座,抱着包,岿然不动。
*
既然安安坚持,苏婷也只能一道过去。还是她开车。
车出了城,没有高速,直接走二级公路。陆昂那边的车窗一直开着,风呼呼往后,像刀子一样往脑袋上刮,安安被吹得有些头疼。她裹着外套,往车门靠了靠。
前面,苏婷打开音乐。
是这几年的流行歌,歌词全是来去,什么男朋友,女朋友。
苏婷笑了笑,忽然问安安:“刚才那小伙子是你男朋友?”
“不是,那是我朋友。”
苏婷便笑:“现在年轻人蛮开放的,反正都是朋友。”
安安这才转过眼,从后视镜里看向她,回敬道:“你也不老啊。”
被她一噎,苏婷怒气腾腾腾往上涨。但碍于陆昂在场,她忍。
耳边重新清净,安安的头又开始被隐约胀痛了,她索性歪在一边,闭目养神。身体晃了晃,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停在加油站。一直坐在她前面的陆昂不见了,而苏婷则去喊人来加油。
安安下车,去卫生间,她正洗手呢,苏婷也过来了。
“你跟陆昂什么关系?”趁陆昂不在,苏婷只想快点解决这个小妖精。
安安波澜不惊睨她:“是你看到的那种关系。”
“你这样死缠烂打有意思么?他又不给你好脸色!”苏婷奚落安安。
安安一边洗手,一边心平气和地提醒对方:“别说我,他也没给你好脸色。”
“!!!”
苏婷再度被她噎住!
缓了一缓,她警告安安:“你别打他主意。”
“这句话留给你自己。”甩了甩手里的水,安安不再搭理这人,直接去越野车那儿。
苏婷恨恨站在那儿,用力跺了跺脚,她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美女,找我什么事?”声音油腔滑调。
苏婷直接说:“你在外面混得久,认不认识一个叫安安的鬼丫头?”
“安安?”那边顿了顿,忽而笑了,“是安国宏女儿么?”(83中文 .83.)
第八章
“安安?”那边顿了顿,忽而笑了,“是安国宏女儿么?”
又说了几句,苏婷挂掉电话。
这个电话成果颇丰,她轻轻哼起了歌,手指沾了些凉水,理了理刚烫好的大波浪。对着镜子左右比照一番,苏婷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蹬蹬蹬走出卫生间。
没走出两步,她蓦地停住。
外面,陆昂肩背舒展地靠在墙上,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闲闲站着。
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先前的电话内容,苏婷稍稍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昂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昂偏头,忽然问她:“认识字么?”
“……什么?”苏婷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昂手指指正前方,还是问她:“认识字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苏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正前方,是一堵墙。
白色墙壁中央,用红色油漆刷出醒目的标语——加油站内禁止拨打电话。
这几个大字触目惊心,时时刻刻提醒着来往众人。
粉色还握在手里,苏婷惊出一身冷汗。“昂哥,不好意思,”她假意抱歉,“我刚才有急事,一下子忘了。”
“不用跟我道歉。”陆昂站直了,只对她说,“你待会儿再打个电话。”
“什么?”苏婷有些意外。
“让电话里那个接你回去。”
说完这句话,陆昂慢悠悠往越野车去。
苏婷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急匆匆过去:“昂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陆昂目不斜视,只提醒她,“我说过的,在我身边,安分一点。”
“为了那个小狐狸精?!”苏婷气不可遏,声音瞬间提高八度。
陆昂这才转头,冷漠宣布:“她要是不安分,一样给我滚蛋。”
另一边,车被锁了,安安进不去。她斜挎着大包,正倚着后座车门等他们呢。听到声音,她抬起头——
苏婷恰好望过来。
没有对视,安安直接别开脸。
被这样下脸子,苏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死死摁住心底的不痛快,苏婷向陆昂分析利弊:“昂哥,我要是走了,谁开车啊?”——这是苏婷拿捏住的七寸。她之前问过陆昂,陆昂不开车,安安看着也不像会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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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信心满满,陆昂一定不会赶她走。
陆昂看了看她,视线一转,问安安:“会开车么?”
安安这才侧过身,一张小脸娇艳又俏丽。眼含笑意,她故意污他:“哪种车啊?”
陆昂冷面,敲了敲巡洋舰车头。硬邦邦的声音,像是男人身体内的结实与硬朗,直击人心。
又与陆昂对视两秒,红唇微张,安安掷地有声,说:“会。”
陆昂便示意苏婷:“钥匙。”
仿佛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苏婷恶狠狠瞪了眼安安,她说:“昂哥,五叔让我好好招待你,你这样……我没法交代啊。”她终究还将五叔搬出来,故意压陆昂。
陆昂轻笑:“你没法交代,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婷一滞,恨恨将车钥匙拿出来。陆昂丢给安安。
拉开车门,安安淡定坐进主驾,那个包还跨在身侧,她直接扣好安全带。另一边,陆昂也坐上副驾。
安安拂了拂后视镜。
打火,换挡,双手扶稳方向盘,脚下加油门。
崭新的越野车沿着车道不疾不徐开出加油站,后视镜里苏婷身影越来越小,再多拐个弯,彻底见不到了。安安突然急刹住车,停下。
陆昂睨过来。
安安如实交代:“陆昂,我其实不会开车。”
陆昂:“……”
太阳**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使劲蹦跶,蹦得人头疼。使劲压了压,陆昂问她:“那你刚才怎么开的?”
“替人洗车时看过一点。”安安坦诚。
陆昂头又疼了。揉了揉眉心,他忍不住低骂一声,又恨不得掐她:“先前为什么撒谎?”
“因为我不想她留下。”
安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欲念,像从未被打磨过的璞玉。
她真实到可怕。
车内忽而安静。
四目相对,安安面色坦然,问陆昂:“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找她?”
这个“她”还能有谁?
陆昂睨过来一眼,指指外头,他毫不留情:“一起滚蛋。”
“我不会走的。”安安坚持。
“要钱是么?”像是耐心压抑到了极致,陆昂抽出钱夹,丢给安安,“都给你,你拿走。”
安安将钱夹放在仪表盘上,说:“我只拿我应得的钱。”
隔着烟雾缭绕,陆昂看着安安,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他语调复又轻佻。倚着靠背,凝视着前窗,他说:“我可能杀过人,可能坐过牢,还可能是个心理变态。”
他的语调平缓,似是威胁,又似恐吓。
安安却淡定,她告诉陆昂:“这些我都不需要知道。”
陆昂侧目,望过来。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去后面。”
*
安安以为陆昂仅仅是会开而已,谁知他摸上方向盘,车技还不赖。经过一小段柏油路,他们紧接着进了山。山路难走,下过雨的路泥泞,道路很窄,弯又多又急,有些甚至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安安没心情欣赏原始风景,这会儿紧攥着扶手不放。
驾驶座上,陆昂视线专注,动作果断,开得极稳。
这种稳,让她的动作变得尤其可笑,安安悄悄松开扶手。
她这才意识到车里很安静。
陆昂并不听歌。他们一前一后坐着,沉默无言,便衬得两个人的独处越发寂静。
这种寂静像某种特殊磁场,紧紧包裹住他们,似乎……很适合做坏事。
安安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困境,她急需一座靠山,一条大腿,还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而陆昂是个厉害角色,所以,她才这样坚辛万苦、死缠烂打地留在这儿。
她必须尽快攻略这个男人。
这是她此行目标。
这么想着,安安便看向陆昂。
陆昂头发已经完全干了,发梢短短的,一路剃到后颈,往下,是肌肉延伸出的有力线条,再往两侧延展开,便是男人宽宽的肩膀。
安安稍稍靠近一些——
陆昂便开口了:“坐回去。”语含警告。
这人明明盯着前面,背后却像也长了眼睛……安安也不尴尬,她“哦”了一声,靠回座垫。
两侧窗户大开,风呼呼刮进来,安安头还是疼。
她说:“陆昂,我头疼。”
陆昂根本没搭腔。那架势,恨不得她自生自灭。
有钱是大爷啊。
安安裹紧外套,躺下,睡觉。
车里似乎更加安静了。
*
十二点多,陆昂停车休息,吃饭。他动了动脖子,正要下车,忽的,又回头看了看。安安还躺在那儿呢。她洗过澡之后,换了衣服,却还是黑色短裙和窄窄的露脐上衣。外套宽松,这会儿裹紧了,便露出一截细腰。
这个画面足够诱人,若是胖子在,可能早兽心大发,扑上去了。
这一瞬,某种安静似乎更加深了。
安安阖着眼,呼吸放缓,一动不动。
她在等待。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甚至能感受到这道目光的上移,最终停在她的脸上。安安还是在等,她对自己的脸还是极有自信。然后,她听见陆昂冷硬喊她——
“哎——”
一切破功!
连个名字都没有!
安安睁开眼。
还是四目相对。
她躺在那儿,说:“陆昂,我有名字。”停了一停,安安提醒他:“你还特地打听过。”
陆昂没再理会,他直接转身下车。
安安抓了抓头发,“靠”了一声,坐起来。
她照镜子。
自己这脸长得没问题啊……
安安往外看。
山里开店的少,路边一家,除了吃饭,这店还兼任小卖部和水果摊。吃饭的桌子都摆在外面,陆昂已经随便找了个位置。桌椅有些矮,他坐在那儿,两腿不得不曲着,如此一来,修长的牛仔裤便微微绷起,勾勒出他的腿型。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
成熟男人会喜欢什么?
安安又想到了苏婷,胸大,腰细,看上去还很软。
所以,成熟男人都喜欢大胸?
安安觉得这事有些难办。
又抓了抓头发,她无奈下车。
陆昂坐在那儿,目不斜视。
有脚步声过来,走得近了,却没有坐,而是直接走进里面的小卖部。
陆昂听见店主说:“农夫山泉,两块。”
然后是两个钢镚拍在桌上的声音。
店家将面端上桌,陆昂掰开一次性筷子时,安安已经坐在对面。
拧开水,她喝了一口。
热气氤氲,陆昂抬头看了看,什么也没问。
碗筷独有的声音飘到耳边,安安觉得有些饿了,坐了一会儿,她便灰溜溜回车里。等陆昂再回来,安安不免抱怨:“这么久……”
陆昂没搭腔。他扯过安全带,插上,顺手抛过来一个东西。
安安一惊,忙接住。握在手里,一看,安安便笑了。
“橘子?”
陆昂没回头,只对着前面说:“路边摘得。”
*
一旦进了山,容易变天。
中午休息完,还没开出去多远,开始下雨,而且雨势不小。豆大的雨点打在车身,噼里啪啦乱响。车越往上爬,云雾越大。一眼望出去,群山隐在其中,连绵起伏,根本看不到边际。偶尔对面有一辆车下来,两车交错,车灯对照,才仿佛回到人间。
安安话不多,陆昂的话更少了。
等见到山寨门前的牛头桩时,安安知道,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车开不上去,只能走路。
安安挎上她的包,正要下车。前面,陆昂松开安全带。顿了顿,他终于转过来,难得主动叮嘱安安:“你在车里等我。”
“为什么?”
安安自然而然问了一句。
陆昂眉眼淡淡:“我去办私事。”
想起来他是去吊唁故人,安安这回难得没再坚持。她“哦”了一声,低头玩先前的那个橘子。这橘子她一直没吃,这儿捏一下,那儿捏一下,橘子里便会渗出一点点清香。她玩得不亦乐乎。像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那边,车门砰地一声关了。
陆昂下了车。
却没有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安安疑惑抬头。
车外,陆昂手拢着火,低头,点了根烟。
外面在下雨,他没有打伞,这样站在雨里。男人硬朗的轮廓被雨丝摩挲,呈现出某种模糊。嘴边的烟燃烧过半,他才慢慢走远了。
下午三点的深山,大雨倾盆如注。天色逐渐开始变暗,透不进光。而陆昂孤身走进这样的黑暗里,没有回头。
安安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的橘子,又回头看了看。(83中文 .83.)
第九章
雨越下越大,安安坐在车里,无聊地捏橘子。等捏够了,她两手互相抛着玩。一不小心抛重了,橘子撞到车顶,掉下来,正好砸安安脑袋上。很痛,安安却还是忍不住乐。一边揉脑袋,她一边凑到窗边,打量外面。车外阴云密布,大雨滂沱,陆昂还没有回来。
安安收起橘子,将手机sim卡插回去,开机。
一瞬间嘀嘀嘀跳进来好几条短信,都是计超发的。
第一条:“安安,住院押金替你交了。”
第二条:“你妈说想你了,但你爸还在到处找你,让你别去医院。”
第三条:“安安,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
安安笑了笑,回他:“知道,啰嗦。”
又问他:“住院费还差多少?”
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计超很快回过来:“不差了,正好。”
这小子从小没有骗人的能力,安安直接给他打过去。
计超接得更快:“安安!”他声音满是欣喜。
安安问他:“到底还差多少?”
计超坚持:“不差了。”
“计超,你到底垫了多少?”安安正了正嗓音,又拿老招数吓他,“你不说,我告诉你爷爷。”
“哎,安安!”计超退让了,他讷讷地说:“垫了三千。——医院要我交五千的押金。”
安安狠狠倒抽一口气:“你傻呀,给我垫这么多!”
挨安安骂了,计超闷头,默默扣着手机屏幕,不说话。
“我不是怪你,”知道他脑袋轴,人憨,安安连忙解释,“计超,我是觉得过意不去。你家也要用钱,我实在……”后面的话,安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们俩……别客气了。”计超小声嗡嗡。
“等我回来还你钱。”安安郑重承诺。
电话里头计超还在小声说着什么,忽然,车外有人敲车窗。
咚咚咚。
隐约透着不耐烦。
以为是陆昂回来了,安安不再多说。她关机,然后转过去——
这一眼,安安吓得差点叫出声!
只见有一张陌生的脸贴到窗边,正努力往里面看。
外面天色正暗,车内仅亮了一盏灯,这张脸突如其来,放大在窗前……安安下意识往后一缩。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手忙脚乱过去锁车门,却已经晚了,车门直接被那人拉开。
长相很凶。
他问安安:“你怎么会在这个车里?”又转头说:“罗哥,车里是个女的。”
那个叫“罗哥”的人过来,他撑着伞,打量车里的安安。
他问安安:“胖子来了?”
安安摇头。
“那这车怎么在这儿?”他还是问。
听了这话,安安便反应过来,她忙解释:“我是和陆昂一起来的。”
“陆昂?”那人念了一遍名字,明显意外,“昂哥来了?”
安安点头:“他说来吊唁,已经进寨子了。”
那人闻言,示意安安:“走吧。”
“陆昂让我在这里等他。”安安坐在车里,抱着自己的包,满心戒备。
那人只觉得安安这样很好笑,他说:“我是昂哥要找的人。”
对于这话,安安半信半疑。她胆子是大,可在这种深山老林的地方,除了陆昂,她谁都不信。
最先敲窗户的那位已经开始不耐烦,厉声催促安安:“快点!别废话!”
安安自然还是不动,她坚持:“我等陆昂下来。”
“日哦!罗哥跟你说话呢……”敲窗户的那人凶她,那位罗哥没再说什么,只是垂眸打量安安。这种目光不太舒服,安安瞪过去。忽然,凉凉的雨里,传来了陆昂的声音。
“坤子。”他在后面喊。
安安视线往后,只见高高的石阶上,陆昂已经去而复返。
罗坤亦转头——
“昂哥!”
他惊喜喊了一声,走过去。
安安这才发现,这人一手撑伞,一手拄拐杖,走路有些跛。
“昂哥,你怎么会来?!”他迎过去,又说,“你才从里面出来,我还想你好好休息几天,你这样……我……哎,早点告诉我,我也好下山去接你。”因为激动,罗坤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陆昂走下台阶。看着面前一瘸一拐的熟悉身影,抿了抿唇,陆昂淡笑:“既然到了你这里,我肯定要来祭拜罗叔。”
罗坤还是感慨:“昂哥,你能来,我真是高兴!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见了!”说着,他一把抱住陆昂。
罗坤又问:“去过上面了?”
“去过了。”陆昂往上看了看,“他们说你出去了,不让我进去,我下来了。晚上还要赶去五叔那边泡温泉。”他这样说。
“管那个老头子干嘛?真是给他长脸!”罗坤满不在乎,“晚上在我这儿泡。”他指指山那边:“我新修的酒店,你去试试。”
说完这话他停了一停,方指着安安,问:“昂哥,这是……”
安安一直坐在车边,探着脑袋观望。如今听到这个罗哥突然问起自己,想到他先前打量过来的不舒服的目光,她下意识看向陆昂。
陆昂似乎这才注意到安安。淡淡扫过去一眼,没有对视,陆昂只简单说:“导游。”
安安看了看他,没吭声。
*
因为做丧事,罗家祖宅外面扎满了白幡,院子里则是用竹子和茅草搭起的棚子,棚子底下还有个小舞台,安安他们进来的时候,正有两在上面耍杂技,你踩着我,我蹬着你。老人安详去世便讲究喜丧,罗坤自然也请了好几个班子过来轮番表演,有玩杂耍的,还有唱歌的,要是表演的好,自然还有更多打赏。
走过这片热闹,灵堂设在一楼正中央。
陆昂随罗坤去了灵堂里面。他点了香,对着遗像认真拜了三拜,又随罗坤走到后面。
后面摆着一口厚重的木棺,棺板没有阖上,里面是没有生机的老人。
罗坤说:“老头儿比以前瘦了吧?昂哥以前你带着我在外面疯,他追着我们打,都不带喘气的。”——罗坤虽然回南方久了,但还是能听出北方口音。
想到往事,陆昂笑了笑。注视着棺中之人,他摸出烟盒,敬了一支烟,问:“是罗叔自己要回来的?”
“嗯。”罗坤也点了根烟,鼻子里喷出白气,“老头儿一辈子那么多钱,房子买了,车子买了,连墓地都买两块!可到最后,还是想回这破地方!”他无奈摇头,又问陆昂:“昂哥,这些年你怎么样,忙些什么?”
陆昂扯扯嘴角,淡淡笑了笑,只说:“瞎混了几年。”
罗坤还要说什么,有人便在外面喊他。丧事忙碌,不过抽支烟的功夫,不停有人过来问这问那。罗坤有些不耐烦,陆昂便示意他:“你去忙,我自己走走。”
“行,晚上再叙旧。”拍了拍他的胳膊,罗坤一瘸一拐去处理其他的事。
陆昂视线从他的背影上移开,他走出灵堂。四下看了看,忽然,陆昂眉心慢慢蹙起。
只见进门那个喜丧表演的小舞台底下,围着一圈人喝彩,而台上唱歌的,不是安安,还能是谁?
窄窄的露脐上衣,短裙,外套倒是没脱,但也是宽宽松松搭在肩上。平添一份魅惑。
陆昂沉着脸,走过去。
小舞台上,安安刚清唱完一首。底下的人便争先恐后点歌,有说《山路十八弯》的,还有年轻的小伙子手拢成喇叭形状,使劲嘶吼“唱个《甜蜜蜜》”。安安毫不害羞,也不露怯,面色坦然的说:“点歌要花钱,一首……”想了想,安安竖起三根手指。
“三块。”
要价不高,简直价廉物美,底下的人越发踊跃。
陆昂站在人群最后,双手插在兜里,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安安似乎也看到了他。二人视线远远交错,她冲陆昂俏皮眨了眨眼。
这个小舞台非常简陋,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舞台中间吊了一个光秃秃的电灯泡。可算如此,也掩盖不住她的艳丽与青春。那种艳丽涂抹在她的唇边,鲜红。随着她每一次的张口,都犹如荼蘼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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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又有人点了歌,安安收好钱,然后大大方方唱了起来。
她唱得是什么歌,陆昂从来没有听过。
又是风铃又是贝壳的,已经脱离了他的年代。
可听在耳中,只觉得曲调无比轻快,仿佛雨滴落在耳畔,伴随着她的声音,在轻轻诉说着夏天清爽的气息。
陆昂沉默站着。
这首歌还没有结束,他便转身走了。
迎面,罗坤过来。见到舞台上的安安,他不由疑惑:“这个导游还兼职唱歌?”
陆昂笑了笑,只说:“她缺钱。”
*
到吃晚饭的时候,安安一共唱了十来首歌,赚了小五十。将钱收进包里,她走下舞台。陆昂坐在主桌,作为他的“导游”,安安自然被请到他旁边落座。
是农村常见的那种长条凳,陆昂已经坐了一半,安安坐另一半。
因为靠得近,男人气息萦绕过来,有汗,却不难闻。
安安望着前面。
菜色是山里最常见的,抓了河鱼,宰了猪,还有炒腊肉,闻着很香。安安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看众人,喝了口茶,只等开饭。
这一顿饭,安安几乎没怎么说话。
夹一块腊肉,吃一口饭,再夹一块鱼肉,再喝一口茶。
她吃得极为专注。
罗坤和陆昂一直在叙旧。他们在聊过去的事。至于聊了什么,安安没仔细听,都是些鸡飞狗跳的事。只在一个时候,她的筷子停了一下。
安安抬头。
对面,罗坤在问陆昂:“小静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静……
安安认真思考,这像女孩的名字。
她又仔细听,陆昂竟然没答,安安蹭的站起来——(83中文 .83.)
第十章
安安蹭的站起来——
陆昂瞬间扭过头!他的身体微微紧绷、僵直。
四目相对,一切无声。
像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一时间桌上所有的筷子杯盏齐刷刷停住,众人打量着突然起身的安安,气氛有些诡异。正与陆昂叙旧的罗坤也愣住了:“这……这是怎么了?”
安安手垂在身侧,顿了半秒,她泰然自若地端起面前的碗,说:“我去盛饭。”说着,抬脚使劲往后踢了踢凳腿,安安面上风轻云淡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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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瘦,走起路来却爽利利的,别有一股嚣张气焰。
陆昂回头看了看,又默然转过来。
山里人热情,煮饭都是用一口大铁锅,一掀开盖子,白米饭腾地往外冒热气。安安用大勺子盛了一口饭,她盖上盖子,转过头——
厨房的门对着吃饭的方桌。从这儿看过去,陆昂和罗坤正在说着什么。安安听不见,可她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说那个“小静”。安安回身,拿起饭勺又盛了一大口。
她端着碗过去,重新坐下。
陆昂的手这会儿搭在桌上,架在两人中间,安安怎么看都不顺眼,便拿手肘戳他:“过去点,没法吃饭了。”
陆昂默了默,手放下去,搭回自己的大腿。
安安又抓着凳子边沿往前扯,抱怨道:“哎,重死了,快起来,我往里挪一挪。”
明明是她刚刚泄愤故意往后踢,这会儿又找他茬……陆昂看了看安安,暗含警告。熟料安安根本不理他,夹起面前的一块泡萝卜干,低头,吃饭。
陆昂只能别开眼。
一块泡萝卜干吃完,安安又夹一块,配着米饭,这一回,她慢慢咀嚼,刻意放缓动作。
罗坤已经让人再多拿些酒过来。这是寨子里自酿的白酒,打开封口,香气瞬间四溢,味道很醇,酒精度数一点都不低。罗坤有些喝高了,他搭着陆昂肩膀,不住感慨:“昂哥,当年要不是你,没有我……”
他一开口说话,旁人会自动安静,给足面子。
陆昂说:“都过去那么久,还提起做什么?”
“别人会忘,我可不会!”因为喝酒,罗坤的眼睛熬出一丝猩红。他骂:“妈的,老子当年被人打成那猪样,老子怎么都不会忘……”
猪样?
安安偷觑一眼,又默默低头吃饭,听他们叙旧。
可吃完整顿饭,安安都再没有听到“小静”两个字。
所以,小静到底是谁?
安安忽而好奇。
*
入了夜,山里温度迅速下降,雨势还是急,根本没法开车上路。夜晚的温泉计划泡汤,安安和陆昂只能留在罗坤这儿。幸好罗家祖宅上下两层,还有多余的房间。安安被安排在二楼,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山里条件不好,木板一搭,再铺层被褥,便是床。
房间里很冷,凉飕飕的,四处透进寒意。安安已经吹了一整天的风,如今在这儿待了几分钟,她的头便又开始疼了。
坐在床板上,正打量这间房,忽然,安安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有人说:“昂哥,你今晚这儿。”
那人简单“嗯”了一声。
开门,关门,然后再没有动静。
安安支着耳朵听了几分钟,陆昂那边都没有动静,她便悄悄起身。安安放轻脚步,走到外面。走近一些,发现陆昂的门关着。安安经过他的房间,下楼梯,到一楼。
那些收拾残局的人都在外面忙碌,灵堂里,只有罗坤坐在他的凳子上守灵。
见安安下来,罗坤有些意外:“有事?”
算不算有事呢?
安安停了一停,终问出心底疑惑:“小静是谁?”
听到这儿,罗坤轻笑一下,都明白了。他眯起眼上下打量安安,视线并不舒服:“怎么,对昂哥有意思?”
“不行么?”安安反问。
罗坤便又笑了,他告诉安安:“小静是昂哥的女朋友。”
这个答案安安并不意外。
雨水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安安抱臂,靠在墙上。
她问:“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罗坤说:“以前的。现在么……不知道了。”
“陆昂没说?”
“没说。”
一个男人不愿提起的女人,看来多半是分了。这么想着,安安又便问:“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安安急需钱,偏偏陆昂对她无动于衷。安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对症下药。
“温柔的。”罗坤毫不犹豫给出答案,“以前小静是这样,说话轻声轻语,动不动还哭。她一哭,可把昂哥心疼的,哄都来不及……”
哄都来不及……谁要听这些?
安安沉下脸。
她转身要回楼上,身后,罗坤喊住她:“昂哥说你缺钱?”
安安回头,“缺。”她答得特别坦然。
“跟我呗。”罗坤说,“我给你钱。”
安安望着他,没搭腔。
罗坤又笃定:“你不是昂哥喜欢的类型,但对我胃口啊,缺多少,我给你。”他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安安确实缺钱,而且很缺、相当缺。
对面,罗坤已经志得意满:“你不是缺钱么?我用钱买你。”
安安一直沉默。
灵堂里亦有片刻的安静。
下着雨的空气格外湿润。这样的湿润里,隐约飘来薄荷与烟草夹杂的味道,很淡。若不注意,不会闻到。安安侧身看了眼空荡荡的楼梯拐角,她对罗坤说:“我考虑考虑。”说着,她走出灵堂。
经过拐角,要上楼时,安安脚步忽然停住,她转向一旁的陆昂。
陆昂站在楼梯拐角,指间夹着一支烟。他今天也喝了酒,身上是米酒特有的醇香,化作一味昏沉,混杂着他身上别的味道,汗味,烟味,渐渐地,竟勾勒出这样一个雨夜的具体形状。
安安张口,无声问他:“我该答应么?”
陆昂垂下眼。
视线一转,安安已经回身,慢悠悠往楼上走。
小皮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吱呀吱呀。
她一身黑色,背影窈窕,像是专门索魂的鬼魅。
陆昂别开脸,又抽了口烟,这才往灵堂去。
*
这儿的规矩是停灵三天,可要是年纪大的去世,会多停几天。好让老人家再多留一会儿,也让家人尽尽孝。
陆昂走进灵堂。门口的火盆要熄,他弯腰捡起一边的火棍挑了挑,对罗坤说:“你去睡吧,今晚我替你守。”
罗坤喝了酒,这会儿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他也不跟陆昂客气,只说“我去躺一会儿”。他的腿脚不便,得先将一条萎缩掉的腿掰正了,撑住一边的拐杖,才能站起来。知道他不喜欢人扶,陆昂还是在挑火盆。那边,罗坤走出去几步,倒是转过来,对陆昂说:“昂哥,你那个导游对你有想法啊?她来跟我打听小静的事。”
陆昂盯着火盆,说:“她对胖子都有想法。”
“我操!这也太饥不择食了吧!”罗坤骂了一句,“我还想你要是没兴趣,让她跟我……”
陆昂闻言笑了笑,抬头说:“一个小丫头,何必呢?让人知道了笑话。”
“也是。”罗坤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出去。
灵堂再度安静,陆昂直起身。很久没开车了,他的身体有些累。陆昂反手揉了揉后颈,又宽了宽肩,走出去。
山里的夜特别暗,也特别寂静。白日的那些热闹喧嚣退去后,天地间只剩雨声。院子一侧,临时搭起的那个小舞台上也没人了。有风吹过,正中央吊着的那盏灯,轻轻晃了晃。
陆昂倚着墙,看了会儿,重新走回灵堂。
*
安安一整晚都在想,什么是温柔。
她想到了段秀芳——她的母亲,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
从安安记事起,段秀芳从不会和安国宏多争一句。她勤勤恳恳在服装厂里打工,累个半死,回来还要包揽所有家务。这个傻女人自己身体不好,却非要拼着命的怀孕。只因为安国宏想要个儿子。两人折腾了这么多年,据说这一胎确定是男孩,没舍得打掉,更不顾长了瘤的身体,非要生。
这个孩子要是生下来,还不是得靠安安养?
这样的温柔有什么好?
安安翻了个身。
雨滴打在屋顶上,很吵。
她睡不着,偏偏脑袋又沉又重,像是堵住了似的。抓抓头发,她坐起来。
扯过包,安安把陆昂给她的那个橘子拿出来。用力捏了一捏,还不解气,她三两下直接剥开。
橘子被她捏得有些软了,安安吃了一瓣。
很甜。
这种甜意沁到唇齿之间,安安盯着手里缺了一瓣的这个橘子,盯了很久,她最后一口气把其他几瓣儿都吃了。
安安再度躺下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哄你的小静去吧!
*
陆昂昨晚守到三点,后半夜罗坤起来,替他。
饶是熬了夜,陆昂一觉醒过来,还是六点。他坐起来抽了支烟,起来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雨停了,太阳正好,一切清新而爽朗。
上午,来丧礼帮忙的人陆续到了,和尚也开始敲着木鱼念经,而杂耍和唱歌跳舞的草台班子更是准时开锣,开始新一轮的狂轰滥炸。
小舞台底下,有人不免抱怨:“昨天唱歌的那个美女呢?”
他这么一喊,有人附和:“是啊,那个美女呢?”
陆昂抬手,看了看时间。
又看向楼上。(83中文 .83.)
第十一章
安安头很疼。一睁开眼,是天旋地转。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舒服,浑身咯得疼。若是坐起来,脑袋更重了,简直头痛欲裂,要炸!
安安重新倒回去。
底下和尚在嗡嗡念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敲着木鱼,像永不停歇的复读机。扩音用的大喇叭直接挂在小舞台顶上,喇叭口朝天,有人在唱《最炫名族风》,声音高亢,情绪饱满,“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节奏感很强,安安头愈发痛了。
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却也止不住这些动静发了疯似的往耳朵里钻。
安安知道自己感冒了。
洗冷水澡,吹冷风,还睡了一夜冷窟窿,不感冒才怪。
她手脚都是冰的,脑门上却是一阵阵发热,后背也有虚汗。安安猜自己应该还在发烧。
她将自己包成一团粽子,听见底下有人在喊:“昨天唱歌的那个美女呢?”
“是啊,那个美女呢?”竟还有人附和。
安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枕头旁的挎包。拉链拉开,里面没几张钞票,而且多数还是昨天唱歌挣的……咬咬牙,安安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头晕脑胀,随便套了件外套,趿上鞋,正要站起来,忽然,安安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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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踏在地上,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很稳。
并且,离她的房间越来越近。
安安在床边呆坐两秒,她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脱掉外套,正要拉过被子装睡,手顿了顿,果断抓起上衣,往上一抻——
安安直接将上衣脱了。
她里面还是棉质的纯白背心。
她喜欢穿这个,舒服而柔软,那些带钢圈的内衣勒得她难受。
安安重新躺下,对着门,装模作样的闭眼。
想了想,她突然又翻了个身。——上回在车里,陆昂对她这张脸明显不感兴趣。所以安安这回换个方向试试。
面前是石灰斑驳的老旧白墙,安安睁着眼,静静等待。
走廊里,那沉稳的脚步声近了一些,再近一些,最后一步落地,他停驻在门外。
安安背对着门,心跳稍快了一拍。
楼下的和尚还在念经,大喇叭里《最炫民族风》已经唱到了“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在这样一片热闹喧嚣里,终于,有人抬手敲门——
咚咚咚。
敲得有点重,安安没有回应,保持安静。
屋外的喧哗与屋内的寂静对比鲜明,所以,外面那人隔了两秒又敲一次。这一回力道比刚才的要重。一边敲门,他还一边问:“有人在里面吗?”
安安无声微笑。
这语调字正腔圆,稳得像原野绵延的青山,像天际永远明亮的日月星辰,像不会消退的潮水。他是陆昂。
努力沉着气,安安依旧不吭声。
再说了,他问有人在么,谁是“有人?”
安安不高兴,她也是有名字的!
正这样想着,外面那人亦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陆昂喊她——
“丝丝!”
丝……安安想跳起来骂人了。
强忍住怒意,对着里面的墙,安安默默竖了个中指。
大约迟迟得不到回应,门吱呀一声,终于被拧开。因为逆光,男人高大的身影瞬间投射在斑驳的白墙上。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让安安能看清他的轮廓。
慢慢摈住呼吸,安安背对着他,没动。
一屋安静,陆昂进去两步,他顿住了。
正前方的床板上,安安正背对他躺着,打得很碎的发梢自然垂在肩后,灰色被子只搭了一角在她腰间,从他这儿望过去,一览无余。
那曲线沿着她圆润的肩头蜿蜒而下,先是细细白白的胳膊,再到腰间低低的山谷,那儿仿佛蓄着一汪清澈的水,再柔软往上……
安安盯着墙上陆昂的身影,心里默数“一、二……”,还没数到三,身后,陆昂直接关门走人!
靠!
安安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正面不行,背面居然也不行,这人……是不是男人啊?
抓了抓头发,安安头晕脑胀扯过衣服,正打算灰溜溜穿好,外面又有人来了。脚步明显和刚才不一样,轻快,活泼。也不敲门,这人直接推门进来——
“啊!”她吓了一跳,“你醒着呀?”
安安坐在那儿,打量来人。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安安昨天已经见过了,好像是罗坤的妹妹,叫罗红倩。昨天她还跟安安要了几首流行歌的歌词。
“你来干嘛?”安安问她。
罗红倩指指外头:“昂哥说你病了,让我过来看看。”
“他怎么知道我病了?”安安故意问。她穿着白色内衣坐在那儿,胸前两颗小果儿隐约露出形状……罗红倩偷瞄了一眼,尴尬地说:“昂哥刚才好像来过……”又问安安:“你……你哪里不舒服?”
安安头痛得要命,身上也冷,这会儿却只说:“你让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啊?”罗红倩明显惊讶,似乎没跟上安安的思路。
安安耐心重复一遍:“你让他过来。”
“哦。”
罗红倩蹬蹬蹬跑下楼。
在她的脚步声中,安安裹紧被子,将化妆包拎到面前。
*
楼下灵堂里,罗坤在接电话,陆昂手拢着火点了支烟,肩膀松松往下,靠在外面。
这个电话是五叔打来兴师问罪的。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因为陆昂在加油站扫了苏婷面子,也间接打了这位的脸。所以他必须在罗坤这里找回脸面。
至于怎么找回脸面呢,还是得陆昂受些罪。
陆昂低头抽了一口烟,那边,罗红倩跑了过来:“昂哥,那个导游让你过去。”
陆昂问:“她还说什么了?”
罗红倩便将进门后安安说的一五一十学给陆昂,什么“他怎么知道我病了”,又什么“我有话问他”,牙尖嘴利,得寸进尺,陆昂忍不住皱眉。
“昂哥,她什么意思啊?”罗红倩有些困惑,再想到安安“衣冠不整”的模样,她看了看陆昂,脸色不由微红。
陆昂转身上楼,肩宽腰劲,说:“没什么意思,是欠收拾。”(83中文 .83.)
第十二章
安安刷完眼影,正对着镜子左右比照,走廊里再度传来脚步声。还是很稳的那种,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安安朝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扯掉卷在身上的被子,收好化妆包。门边,一人刚好站定。罗红倩走得急,房门都没关。这会儿望过去,逆着晴明的光,并不能看清陆昂硬朗的五官,只有一道黑漆漆的身影。
他在门边,没有进来。
安安故作不知,问他:“你刚才进来过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陆昂并没有否认,他的声音听上去要比平时更为低缓。
安安于是偏头问他:“好看么?”
“什么?”
“我。”
安安说着,从床边淡然起身。仿佛一瞬从泥土里抽出的柔软嫩芽,拥有着荡开一切的生机。整个房间灰头土脸,唯独她白。还是棉质纯白的内衣,底下是黑色窄皮裙,收住她的腰线,紧紧裹住女孩的臀。
她毫不羞怯,直视陆昂。
“我,好看么?”安安还是这样坚持。
她化了妆,屋内光线昏沉,她的妆容并不明显,偏偏一张红唇随着她每一次的开口、每一个字的吐露,越发显眼。
外面的大喇叭里已经换歌了,从凤凰传奇到小苹果。这些喧哗仿若一团云,在陆昂身后飘来,荡去,衬得他们之间更加安静。陆昂沉默片刻,他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屋内一下子暗了,只剩毛边窗户透进两片光亮。可这两片光也像是被用力狠狠打磨过,朦朦胧胧。在这样的光影里,陆昂高大,却也晦暗。
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望不见他的眼,只能听到他冷漠的声音:
“这么想被.操?”
安安也不惧他,她顶回去:“你敢不敢吧?”
又是一阵沉默。
陆昂忽而命令她:“你过来。”
这种命令的口吻由他口中而出,因为太过自然和冷漠,竟叫人不由自主想要服从,“凭什么?”安安不服。
陆昂淡淡开口:“我不说第二遍。”
安安恨恨看他一眼,终朝他走去。
她白得晃眼,窄窄的细腰收住,每走一步,像是山谷里的湖水在轻柔**。那水儿一摇又一晃,通通是她的柔与媚。
一室昏暗,陆昂还是站在那儿,两腿撑在地上,很高,下颌微抬,睨着她,轮廓被勾勒得模糊。而安安正一点点、一点点靠近这样的他。
越靠得近,安安便越能闻到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这是一种叫人发软的味道,昂扬,强悍,势不可挡。算他站着不动,亦从这男人身上飘出来,仿佛浑然天成,充满了雄性的力量。
亦是让人仰视的力量。
走到陆昂面前,安安抬眸。
陆昂恰好低下眼,俯视她。唇抿着,线条越发冷硬。
他似乎很喜欢安安的颈带。右手抬起,陆昂指尖沿着黑色颈带边缘轻轻游移,慢慢摩挲。安安的颈带系得有点松,他的食指游移到正中央,忽的往上,直直插.进颈带与脖子的缝隙里,再轻轻一用力,安安便被迫迎上他。因为猝不及防,安安呼吸一急,胸口起伏,两粒小果子颤巍巍的,也随之起伏。如此一起一伏,好像刮过了男人坚实的胸口……那种坚实,和她是两个极端,这样的触碰犹如电流钻过,怪异又……难受。安安试图往后,陆昂手中力道稍稍加重一点,安安根本逃不掉。
男人身上那股味道越发浓郁,像肆无忌惮张开的伞,雄浑,还是叫人腿软,将她密密笼罩着,这一刻,她犹如他的猎物。
安安还是盯着他。
漂亮的脸彻彻底底袒露在陆昂眼皮子底下,她的眉,她的眼,还有那艳丽的娇软。
四目相对,一切还是安静。
这样无声沉默中,陆昂慢腾腾从颈带间抽出手指。安安仿佛得到了救赎,却还没来得及**,陆昂抬手,靠近她的脸,拇指指腹略一用力,他抹掉安安的眼影。他说:“丑。”
安安有些糊涂:“什么?”
“你。”陆昂告诉她。
安安直直看着他,忽然开始疯狂打他,两手使劲往陆昂身上招呼。陆昂眼疾手快,捉住安安细细的胳膊,强行扭到安安身后。他只用一只手,制住了安安,再轻轻往后一扯,安安便被他扯远了。
她和他的力量对比实在惨烈!
安安恼羞成怒,索性直接抬脚,往陆昂身上踢。
也不知道陆昂怎么弄得,他直接将她拦腰提起来。
对,提起来!
安安使劲蹬他,却根本无可奈何。
陆昂三两步走到床边,直接将安安丢回床上。
扯过她先前故意脱下的上衣,丢安安脑袋上,“穿上!”陆昂发号施令。
安安扔掉衣服,还是要打他。陆昂再度单手制住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扯过那件上衣,直接往安安脑袋上套。这人力气大,动作又粗鲁,安安被他弄疼了,恼火地动动脑袋抗议。
陆昂根本不理她。套好脑袋,他抓起安安的一只胳膊往袖子里塞。另一边如法炮制。安安在他手里,跟个提线娃娃似的。她挣不开,也拗不过他,弄得气喘吁吁。面前这人却还是气定神闲,对比越发惨淡。
穿好衣服,陆昂这才松开安安,“哪儿不舒服?”陆昂沉着脸发问。
安安把手腕举到陆昂面前,那上面是他扼出来的一圈红色。
陆昂直接无视,“哪儿不舒服?”他还是这样问。
这人一脸冷漠,简直没人性!安安坐床上拿脚蹬他:“哪儿都不舒服!”
陆昂还是眼疾手快,直接捉住她的脚。所以,安安这么一脚蹬过去,蹬他手掌心里了。她发烧加感冒,又折腾这么久,这脚简直……冰凉。陆昂皱了皱眉,那边,安安另一只脚也狠狠踹他:“滚蛋!”
陆昂一并捉住,用膝盖压死,再稍稍俯身,制住安安的肩,将手摁她脑门上。陆昂掌心滚烫,这样贴着她,安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这是他的温度。
她忽然安静下来。
看着面前俯下身的男人,安安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安安问他:“我真的丑么?”
“丑。”陆昂冷着脸,扯她胳膊。
安安还是固执问他:“我真的丑么?——比小静难看?”
这一瞬,楼下的和尚莫名突然停止了念经,而外面大喇叭里也变成了cd在自动播放不知名的歌曲。陆昂转眸。这种姿势令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没有人说话。
满室昏暗。
忽然,有人在门外怯怯喊了一声:“昂哥,我哥找你。”
是罗红倩。
沉默被打破,陆昂“嗯”了一声,别开眼,扯掉安安的胳膊,直起身。
安安还是揪他的衣角。
陆昂弯下腰,从一旁的化妆包里摸出镜子,丢在安安面前。
安安打开镜子——
日!
眼影已经被他彻底抹开。陆昂力气大,将她的眼影从眼尾往上拖,黑色一条,茅山道人,难看至极!
安安丢开镜子。
陆昂已经开门离开。
他在门外和罗红倩不知说着什么,声音虽不温柔,但也绝不冷漠。
安安闷进被子里。
很快,门外安静了。
刚刚折腾了这么久,又挨了冻,安安头更加发晕。有人推门进来,安安探出脑袋——
还是罗红倩。
安安在被子里盯着她。
罗红倩说:“昂哥让我给你送点衣服来。”她手里抱着一堆崭新的衣服裤子,如今全部放在安安床头。罗红倩又解释:“昂哥说了,你感冒要多穿点,这些都是新的。”
她还拿着几粒药和一杯水,递给安安:“退烧药,你吃了看看。”
安安看了看药,又看看罗红倩,忽然问:“我丑么?”
罗红倩愣了一愣,摇头。
安安说:“我想要热水洗个脸。”
“我去给你打。”罗红倩说着,极其热情地跑出去。
*
安安卸完妆,再用热水洗脸。
镜子里,她的脸干净而白皙。没有了化妆品的工业痕迹,她展现的是一种更为纯粹的美。可镜子里的这个人,连安安都觉得有几分陌生。
拎过化妆包,她还是化妆。
罗红倩在旁边看她折腾。她跟安安年纪差不多,这会儿羡慕道:“我爸和我哥都不许我碰这些,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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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这才仔细端详面前的人。罗红倩穿得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t恤上有个熊。头发柔顺地扎在脑后,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说话也柔声柔气。想到她先前替自己打的那盆热水,安安便说:“不要紧,以后我帮你。”
“嗯。”罗红倩抿唇笑。
安安也笑了一下。
她化妆工序照旧,只是涂眼影的时候,安安停了一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仿佛又感觉到有人摁住她的眼廓,用力一抹,那是他留给她的力量……安安垂眸,一点点抹上眼影。
很快,镜子里的人又是安安所熟悉的。
她只觉得心安。
她还没有吃饭,罗红倩说给她端上来,安安没答应,和她一起下楼。刚转出楼梯拐角,陆昂恰好从灵堂出来。
拂了拂安安光秃秃的腿,陆昂冷面:“还作。”
安安呛他:“要你管。”她慢悠悠过去。
罗红倩走在安安旁边的,见到陆昂,她脸红了一下,还是喊他:“昂哥。”陆昂点点头,要往外去。罗红倩忽然又喊住他:“昂哥,我哥说你又要去办事?”
“嗯。”陆昂没有否认。
罗红倩便说:“老人家说山里有种药蛮好的,我这几天买了些,你带着吧。”
安安走出稍远一点,回头——
那边,陆昂冲罗红倩笑了一下。是有暖意的笑。
安安忽然想到了罗坤的话。他说,陆昂喜欢温柔的,眼前这个不又是温柔的么?人也蛮好,还跟他沾亲带故……
安安视线移到罗红倩身上,又慢慢移回陆昂。眨了眨眼,安安别开脸。
她突然恼火,要不答应罗坤算了,既能拿钱,还能有个靠山,而且……还可以当陆昂的嫂子,整天给他甩脸色!(83中文 .83.)
第十三章
厨房里有人在忙碌午饭,菜烧了大半,饭也已经蒸好,一切香喷喷的。可安安发烧加感冒,整个人昏昏沉沉,根本没什么胃口。她从坛子里捡了几块泡萝卜干。
萝卜很脆,每咬下一口,齿间都是酸酸甜甜的汁,格外开胃。
安安吃下一块,停了一停,还是转头看向院子里。
竹子与茅草搭起的棚子底下,罗红倩仍和陆昂在说话。她先前跑开了一小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个塑料袋。红色的,半透明,能看出来里面装满了东西。她将袋子递给陆昂,陆昂接过去,展颜,冲面前的女孩又笑一下。
这个男人气质硬朗,可这么一笑,坚毅的唇角弯起,冷硬的线条竟也变得柔和。连望不见底的眼眸亦一并添了些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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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对着她简直判若两人!
安安回头,拿筷子狠戳了戳面前的那块萝卜。
很快,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过来,罗红倩心情应该不错,还在轻轻哼着歌。见安安没吃什么东西,她“呀”了一声,极其热心的说:“丝丝,你还是不舒服啊?”
丝丝……安安愣了一下,罗红倩连忙解释说:“我听昂哥这么喊你的。”
想到这件事,安安心里恨意不免又增一分,陆昂明明向蒙哥打听过,他是故意的,他是不想给她好脸色!瞥了瞥院子里的那人,还有那个红色塑料袋,安安不经意地问:“你给陆昂什么?”
罗红倩笑:“昂哥有些老毛病,山里人说这药不错。”
“老毛病”这三个字听着有点怪,不会是……安安心思转了几转,只问:“陆昂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罗红倩坐在一旁,托着腮摇头,“我哥没说。好像要去办什么事。”
“你哥是做什么的?”安安顺势打听。
罗红倩指指后山:“我哥这几年到处在搞旅游开发,最近还在那边挖出个温泉,正好昂哥不是刚……”不知想到什么,她吐了吐舌,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陆昂刚怎么了?安安心里疑惑,又不好多问,于是旁敲侧击:“你们和陆昂认识多久了?”
“认识好久了。”罗红倩认真回忆,“以前我爸常年不在家,我哥腿又不方便,总被人欺负。认识昂哥以后,没人欺负我们了。”
“为什么?”
“昂哥很厉害。”罗红倩提起往事,满脸崇拜,“有他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她格外笃定。
这便是陆昂给人的感觉。
和那天夜里安安遇到他时一模一样,他那时只说了一句,别在这儿生事,她认定了他,死缠烂打留在这里。
默了默,安安终还是好奇:“那你知道小静吗?”
“小静姐啊……”罗红倩点头,“她是昂哥的女朋友,长得特别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提到这个安安气。
罗红倩挠挠头:“说不出来,反正是好看,长得文静,还很秀气,而且小静姐对我们也特别好。”罗红倩还说:“昂哥可喜欢她啦,他对人很凶的,只有和小静姐在一起才没那么凶。”说着,悄悄觑了觑外面的陆昂,眼里都是艳羡。
跟着她的视线,安安也望过去。
阳光从茅草的缝隙里落下,照在陆昂身上,半明半暗。这道身影与那个昏暗的他慢慢重叠。安安仿佛又看到陆昂立在门边。他冷冰冰地站在那儿,示意她,你过来。
三个字,玩味而无情。
全是他对她的冷漠。
安静片刻,安安说:“我看他对你也不错。”
“哪有?!”罗红倩立刻否认,可说话间双颊越红。这是和安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她温柔,含蓄,对人善良。对着她,安安仿佛能隐约窥见那个“小静”的模样。
安安又戳了戳那块萝卜,她实在没有胃口,起身走到厨房门边。
灵堂正中,罗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出来,正与陆昂商量着什么。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定,安安假意疑惑:“怎么没看到你嫂子?”
罗红倩笑了一下,有些遗憾的告诉安安:“我哥还没结婚咧。我爸走的时候,想看我哥讨老婆,结果……”
“没相好的么?”安安淡然问她。
“外面那些女的我哥根本瞧不上,也不会往家带。”
安安沉默着,视线又往那边去。
察觉到她的打量,罗坤笑着对陆昂说:“昂哥,你那个导游对我有意思啊,看了我好几次。”又意味深长的笑:“你今天反正是去五叔那儿,让她留下……”
陆昂闻言,拂了拂厨房。安安还是倚在门口。她白得晃眼,总是醒目,像天然而成的一块玉。
隔着一片喧嚣与尘埃,两人视线也许对上了,也许没有……陆昂淡淡别开脸,提醒罗坤:“罗叔还在呢。”又绕回正题:“那我待会儿过去了。”
听他这么一提,罗坤忍不住骂:“那老不死的仗着自己辈分高,把持那边生意不让我插手,现在还来找晦气!”——罗坤口中“老不死的”是“五叔”。
陆昂说:“他那是针对我。”
“针对你是针对我!”罗坤不服,骂骂咧咧,“你只不过给那个鸡脸色看,值得他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先前在电话里,五叔虽然在问苏婷哪儿得罪了陆昂,又说要摆酒向陆昂赔礼道歉,可话里话外都是敲打的意思。
默默抽了一口烟,陆昂只说:“我不要紧,别让你难做。”
两人一时无言。
安安已经过来,问陆昂:“听说你要走?”
她的身影一摇一晃,仿佛还蕴着那捧春水。陆昂冷冷“嗯”了一声,依旧发号施令:“你去收东西。”
安安却说:“陆昂,我正好有话跟你说。”
她严肃且郑重,并没有开玩笑。
陆昂指间还夹着烟,说:“什么话,说吧。”
安安一言不发,出了门。
看了看她的背影,陆昂跟出去。
老旧的寨子里是用石头铺的路,高高低低,一块接一块。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了一会儿,到了台阶尽头,一棵树下,安安才停住。她转身,问陆昂:“昨天问你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
“是我要不要答应罗哥?”安安提醒他,并且认真分析,“你都听到了,罗哥能给我钱,也对我有意思。”稍稍一停,安安喊他:“陆昂,你要是实在对我没兴趣,嫌我烦,我答应他了。——那我今天也不想和你一起走了。我把之前的一千还给你,我们一拍两散。”
陆昂垂眸。
“你到底缺多少钱?”他这样问她。
安安说:“我不光缺钱,我还缺个男人。”
陆昂看向安安。
安安便问他:“你到底怎么说?”
陆昂只是回她:“我送你回去。”
听到这个答案,安安拔腿走,陆昂扯她胳膊。安安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陆昂,你凭什么管我?”她直接甩开走人。安安跑得快,一溜往下,头也不回。
等陆昂再回去,一切好像都没变,还有人在和安安搭讪:“这不是昨天唱歌的美女么?”
“是啊。”安安气定神闲,也没看进来的人。
“再唱个歌呗。”他极力鼓动安安。
“是啊美女,再唱一个呗。”旁边还有好事者附和。
“行啊。”安安爽快地答应下来,“只不过我今天感冒了,所以……”环视一圈面前起哄的人,安安大大方方的表示:“我今天只唱一首歌。”
她又开出条件:“谁出价高,我唱什么。”
——安安脑子活络,竟搞起竞拍来。昨天是薄利多销,今天是坐地起价。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陆昂站在最外面,双手插袋,冷冷看着她。
那边,众人不仅没被安安的条件吓到,反而迅速热闹起来,还真搞出一个小型拍卖。
有出三块的,还有喊五块的,十块,二十,三十……这样一点点往上加。最后加到两百。两百唱一首歌不少了,又不能亲又不能摸,没人再继续往上。
安安走到台子上面,笑着问了句:“还有没有?”
陆昂低头,摸出一支烟。
“没有了么?”安安还是问。
一片安静之中,忽的,有人出声:“一千块,你唱给我听。”
摸出烟的手顿了一下,陆昂转眸——
出价的,正是罗坤。
陆昂将烟递到唇边,手拢着火,低头点燃。一片烟雾缭绕之中,他抬起头。
安安站在台上,笑盈盈地问罗坤:“罗哥,你想听什么?”
“十八摸。”罗坤没什么顾忌的开着玩笑。
底下也是一团哄笑。
安安镇定自若的打太极:“罗哥,这个我不会,我唱别的可以吗?”
“没问题啊。”
安安张口来。
这首歌陆昂知道,是邓丽君的一首情歌。
你怎么说。
“我没忘记你,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
陆昂半眯起眼,注视着前面。
还是那个简陋的小舞台,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安安站在上面,没有拿话筒,只是简简单单的清唱。
她的声音飘在耳中,昨天是淅沥沥的雨,如今又化作蜜芽一样的糖。
她问他,你怎么说。
她还唱:“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情还给我……”
只不过安安拿钱办事,格外专业,如今只注视罗坤。
陆昂低下眼。
*
这首歌唱得罗坤哈哈大笑,直接给了安安两千。
安安收下一千,另外一千还回去:“罗哥,我只拿自己该得的。”
“哈哈有点意思。”罗坤越发愉悦,上下打量安安,兴趣盎然。
陆昂在一旁一直沉默,这会儿开口了,还是发号施令:“去拿你的东西!”
安安这才转过来看他。
“陆昂,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这一千还你。”她将手里刚拿到的一千块递到陆昂面前。
她刚才说什么了?
陆昂垂眸。
她刚才说,我把之前的一千还给你,我们一拍两散。(83中文 .83.)
第十四章
罗坤财大气粗,给安安的这一沓全是崭新的红色票子,还连号。
安安如今将这钱直接甩到陆昂眼皮子底下,眨都不眨一下。她没有丁点犹豫,她底气十足。
丝毫不见当初的窘迫。
陆昂一直低着眼,视线落在这沓钱上。沉默片刻,他没接,只是冷脸示意安安:“你跟我过来。”他说着,面无表情上楼。
安安根本不动,她坚持:“有话在这里说。”
陆昂在楼梯前停住,他转过身。
安安站在那儿,与陆昂坦然对视。他们泾渭分明,对立明显。
而她的身后,是给安安这种底气的罗坤。
罗坤可以一掷千金,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也可以如安安说得那样,她需要一个男人。
陆昂抿起唇,还是示意安安:“你过来。”
他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唯独安安和他明白这三个字的深意。因为在不久之前,陆昂才对她说过,你过来。
如今又是这句。
哪怕收敛住气场,他还是在命令她。
安安依旧不动,她拿着钱,固执地说:“陆昂,这一千还给你。”
陆昂又沉默了。
这种沉默笼罩下来,氛围一时诡异,旁人看在眼里亦察觉出微妙,“这是怎么了?”罗坤自然而然问了句。
安安转头说:“罗哥,我……”
话刚起了个头,身后,陆昂已经替她答了:“她家里有事,着急回去,所以跟我算账。”
“你——”
安安猛地回头。那边,陆昂撒起谎来,面色异常淡定,瞧不出任何不对劲。
“这样啊……”罗坤打量了眼安安,示意身后的人,“那送一下这位……”他一顿,视线重新移回到安安身上,正想要打听安安叫什么,陆昂适合接话:“我正好顺路下山。”
又说:“你这边忙,正需要人帮忙。”
“也是。”罗坤点头。
安安听得直磨牙,这人要不要这么无耻?将她后路都断了。
陆昂已经转眸,再度示意她:“你跟我过来。”
“干嘛?”安安瞪他。
“算账。”
陆昂头也不回,径直上楼。他的背影还是高大,像山一样。那字正腔圆的音调掷地有声,叫人无从拒绝。
*
相比一楼的喧嚣和吵嚷,二楼安静许多。两人一前一后,到安安房间门口,陆昂推门:“拿好你的东西,我送你回去。”他冷漠安排。
“你要说的还是这个?”安安不可置信,“你明明知道……”顿了一顿,安安一言不发,转身要下楼。
陆昂胳膊已经拦在她的面前。
安安不由恼火:“陆昂,你——”说话之间,陆昂手绕过来,箍住她的肩,稍稍用力往后一带,便将安安箍到胸前。
砰一声,他用力将门关上。
*
底下众人听到这关门声,不由意味深长地笑,荤话张口来:“昂哥这帐算得动静挺大啊。”又对罗坤说:“罗哥,看来昂哥要捷足先登了。”
罗坤也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骂那些人:“老子最好的兄弟,睡个把女人怎么了?”
罗红倩一直躲在厨房,这会儿脸也悄悄红了一下。
*
随着这次关门,房间内再度暗下来。
安安的背还紧紧贴着陆昂胸口,她被陆昂箍在怀里,头顶上,男人热热的鼻息喷下来。陆昂说:“你能不能别作了?”
“嗯?”
他用鼻音反问。
他的力道有些大,会箍人的颈子,箍得人难受。安安动了动脖子,陆昂便松开手。
得了**,安安还要往外跑,陆昂拦在门前,低声警告她:“别作,去收你的东西。”
“谁作了?”安安越发恼火。
“你!”陆昂毫不客气。
安安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抬手又打他。
有些意外的是,陆昂这次没躲,也没再出手,活生生挨了安安几下。
可这人身上硬邦邦的,安安打他这几下,简直微不足道,陆昂连眉头都不会皱。安安停下来,瞪他。
“打够了?”陆昂冷漠问她。
“还没!”
安安说着,动手,用指尖掐他。偏偏这人浑身上下都坚硬,安安根本拧不动。手蓦地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撩开他的t恤,贴住他的腰腹,她的手往下探——
陆昂已经迅速捉住安安的手腕。
因为太过急促,空气似乎有一瞬的凝固。
这一刻,没有了衣料的阻挡,安安手掌正紧紧贴住他,她的掌心能够清晰感受到陆昂身上勾勒成型的腹肌,很硬,很坚实,指尖向下,越过牛仔裤腰往里,她仿佛能触碰到里面的某些隐秘,粗粝且张狂,那是他最神秘的地方,她甚至能感受到因为神秘而带来的某种热度。
那种热,源源不断,向上喷张,叫嚣。
两人的手在这个位置僵持。
安安抬头。
陆昂亦低眸。
视线相接,他再度发号施令:“折腾够了跟我走。”
还是冷冰冰的模样,还是生硬的口吻,还是她讨厌的模样!
只对她一个人这样!
连罗红倩待遇都比她好!
安安忽然恨道:“说句好听的能死么?”
“陆昂,你不能对我稍微好一点?”安安发脾气。
陆昂并不回应,他将她的手从那个位置抽出来,然后越过她,走到床边。攥过安安一直斜挎的大包,陆昂将床头的化妆包随手丢进去。忽的,陆昂动作一停,他垂下眼。
敞开的包里有剥开的金黄色的橘子皮。她剥得很完整,并没有丢,而是收在包里。
手握着拉链顿了两秒,陆昂抿着唇,将包的拉链拉上。
安安还拧在那儿,拂了拂她那个光秃秃的腿,陆昂丢过去几件衣服,“穿上!”他还是这样命令她。
是之前罗小妹拿来的。
安安跟他顶嘴:“不穿。”
“没得商量。”陆昂冷面。
安安索性将衣服通通丢回去:
“不会穿。”
“你帮我穿。”
那些衣服重新丢在陆昂眼前,粉色的、白色的、草青色……都是青春洋溢,都是蓬勃的生机。陆昂默了默,扯过一条灰色运动裤。
安安瞄到那运动裤,立刻评价:“丑。”她还自暴自弃:“我都这么丑了,不能拿个好看的?”
陆昂顿顿瞥她一眼,抬手,将运动裤直接罩安安脑袋上。
“你话多!”
“自己穿上!”
他还是命令她,声音却仿佛没有那么冷了。
眼前突然暗下来,安安手忙脚乱扯下运动裤。面前,陆昂已经背过身去,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他的肩往下放松,背影却还是挺拔。
他刀枪不入,安安拿他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她是孙悟空,陆昂是如来佛,她根本翻不过他的五指山!
*
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皮裙拉链拉开的声音,然后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陆昂对着老旧的墙壁,看上面的花纹延展,直到安安气鼓鼓说“好了”,他才转过身来。
露脐上衣和宽松外套,底下搭一条灰突突的运动裤,将她白皙的腿通通包住,确实不伦不类。安安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抓起包要出去。
陆昂再度止住她。
看了看时间,他说:“再等一会儿。”
安安不明所以。
面前,陆昂垂眸盯着她。
眨了眨眼,他忽的抬手,拇指摁住她的唇,稍稍再一用力,将她的口红抹掉一些。
笔趣阁
他的力道还是重,刮过她的唇,很疼,带着痛楚。
是他赋予她的。
安安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
“日!”
安安走到门边,咬牙切齿:“该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不行!”
*
下过雨,山路不好走。但陆昂开车稳,一路盘旋往下,他心无旁骛,只注视前方。安安坐在他身后,恶狠狠地盯他的后脑勺。这人头发剃得短,发根直竖,坚毅而硬。
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连刚才她开门下楼,他也不生气。
安安听到罗坤在好奇地打听,说怎么这么快?
陆昂面色还是格外淡定,他只说,别想歪了。
呵呵,明明是他故意让别人想歪的,现在又自己做正人君子!
好了,罗坤以为她是陆昂碰过的,肯定不会再要她了!
兄弟两个睡同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安安抓了抓头发,只觉得无计可施。
偏偏陆昂将车停下来。
安安疑惑。
前面,陆昂侧过身,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鼓鼓的。信封递给安安,陆昂说:“这里面是你陪玩剩余的钱,你点一下。”
看着这个黄色的信封,安安瞬间明白过来。
这人还要赶她走呢!
她冷笑:“陆昂,你信不信,你现在赶我走,我去爬罗坤的床!然后撮合你和罗红倩,我做你的嫂子!我还要跟罗坤说,你勾引我,强.暴我!”
陆昂直视她,良久,默然转过去。
*
二人一路沉默至五叔的温泉酒店。这儿是新修建的,里面还有亲子游乐场所,设施完备。陆昂停了车,铁青着脸走在前面,安安跟在后面。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昂哥”,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过来。
陆昂冷着脸,根本没有搭理这位。
苏婷愣了愣,看向后面的小尾巴安安,视线瞬间防备。
“你知道么?”安安眨眨眼,小声地告诉她,“陆昂不行。”(83中文 .83.)
第十五章 【修文】
得知陆昂今天过来,苏婷已经早早替他准备好房间——酒店最好的景观房,正对半山腰的清澈湖水,空气清新,景色宜人,还自带温泉汤池。可现在多了个安安,不仅跟在陆昂身后,还故意说什么“陆昂不行”这种话,苏婷怎么能不气?
如今苏婷冷冷抱臂,质问安安:“你没证件,怎么让你住?多大的人了,这么没常识!”
“是啊,小姐,这是我们酒店的规定。”前台人员也躬身抱歉。
入住必须登记身份证,可安安没有。她不仅没有,还被安国宏藏了起来。
面上不动声色,安安只说:“我没带。”
“没带?”苏婷陡然提高嗓音,目光戳在安安身上,轻笑,“谁知道你是不是犯过事?”
“犯过事”这几个字颇有舆论效果,其他正在办理入住的游客齐刷刷望过来。有个小孩亦好奇打量安安,旁边的家长忙制止了,板着脸教训:“别看,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的安安仍是那副打扮,衣服搭配得不伦不类,眼影刷得漆黑,口红倒是被陆昂抹掉一些,没那么艳,却更加惹眼。仿佛在昭告天下,这儿缺了些什么。
至于怎么缺的,便又耐人寻味了。
瞥了瞥安安娇软的唇,苏婷不满抱怨:“因为你,我们都浪费了多久!”
安安不搭腔,她只喊陆昂——
“陆昂。”
一直沉默的陆昂终于转眸。
安安说:“我今晚和你住。”
这几个字太过坦荡,毫不避讳地落在热闹的大厅里,众人一时惊呆。
苏婷干咳几声,越发冒火,“你……”她正要刺回去,那边,陆昂已经抽出钱夹,拿出身份证,推给前台。
“用我的,给她开。”他这样示意。
苏婷明显意外,忙说:“昂哥,你不用……”
“那你和她住?”陆昂淡淡反问,明显是打算划清界限。
苏婷愣了愣,旋即笑盈盈地转向安安,满是胜利者的得意模样。
安安也不理会,只望向旁边。
*
两间房开在同一层,面对面。
电梯数字一层层往上,到了四楼,电梯门打开,陆昂径直走出去,苏婷兴匆匆跟在他身后。
唯独安安一个人,被落在最后。
到了房间门口,陆昂刷开门。他正要进去,脚步停了一下,陆昂转过身来,冷冰冰地喊了一声“哎”,他交代安安:“别乱跑。”
“谁是‘哎’啊,”这人总是不记她的名字,安安恼火,又呛他,“谁乱跑了?”
安安刷卡,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正要甩上门,安安扶住门边,动作缓了一缓,只见走廊对面,苏婷已经跟着陆昂走进房间。
那扇门关上了。
两个人的身影一并消失。
安安冷冷看了一眼,她用力甩上门!
砰地一声响。
安安在门边静静站了一会儿,听不到苏婷出来的声音,她抬脚,又不耐烦地踢了踢地板。
这家名叫“热力十足”的温泉度假酒店建在山里,窗户外面正对的便是绵延的青山。安安将挎包丢在床头柜,她摸出手机。坐在床上,安安再度开机。
跳进来最多的,还是计超碎碎念的短信。
“安安,你妈今天情况不太好呢。”
“安安,医院说要尽快动手术,你怎么看?”
“安安,看到给我回个电话。”
这些字挤进眼里,钻进脑袋里,安安头越发疼了。她感冒发烧,直到现在为止,只吃过罗小妹好心递来的一颗药。如今浑身发软,头晕脑胀,难受的要命。
翻到计超的电话,安安刚要打过去,手机突然响了。
居然又是安国宏!
这人阴魂不散,这人步步相逼,这人像蚂蟥一样,紧紧吸附在安安的身上,吸她的血,不给她丁点**的机会!恐怕要到她死的那一刻,才得到解脱!
安安厌恶至极,毫不犹豫地关机。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安安将电话塞回包里,塞到最里面那层,她才觉得好受安心一点。正要抽回手,她的手蓦地碰到了什么干巴巴的东西,顿了顿,安安将剥好的那张橘皮拿出来。因为时间久了,橘皮稍微有些干,那上面的清香也变淡了。
安安轻轻揪了揪,抬头,望过去——
走廊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连开门、关门的声音都没有。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里面,能做什么呢?
安安静静看了会儿,起身。
她走过去。
走出房间,安安走到对面,敲门。
咚咚咚。
“陆昂。”
安安是故意喊他。
不到半分钟,门开了。陆昂俯视她。
安安便说:“陆昂,我感冒了,头疼。”
陆昂还没回答,他身后传来尖酸刻薄的声音,苏婷刺道:“感冒了去吃药啊!”
安安这才拂了拂苏婷。
这人衣衫完整,似乎还没有做那种事……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安安只对陆昂说:“我感冒了。”
陆昂面色冷淡,回头问苏婷:“附近有药店么?”
“有的。”苏婷将药店地址说了。
陆昂回身,看向安安。
安安不解。
陆昂便问:“听到了?”
他的态度实在漠然、疏远,恨不得将她赶紧打发掉,安安愈发恼火,面前,陆昂已经冷冷警告:“没事别来找我,”
“……”安安一顿,恨恨回了一句,“谁要找你?”
安安头也不回,走进房间,砰一声,用力关上门!
那讨厌的橘子皮居然还捏在手里。
安安使劲揪下一片橘皮,又揪一片。彻底揪坏了,团成一团,她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
镜子里,她底下还穿着那条灰突突的运动裤。这是陆昂丢给她穿得,是真的丑。他对她永远是这样,冷漠,没耐性,还很凶。
他对任何一个人都比她好!
他还让她没事别去找他!
安安三下五除二,脱下那条运动裤。没了这层障碍,她只觉得轻松许多。
她是冻死街头,也不需要这个男人的半分关心!
将运动裤甩到柜子里,身后,恰好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外,苏婷已经在说:“昂哥,那这么说定了。六点半,别忘了。”
陆昂“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然后是高跟鞋蹬蹬蹬的离开。
砰一声,安安拉开门。
对面,陆昂恰好要关门——
四目相接。
安安又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她扑到床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闷头睡觉。
苏婷扯着嘴角笑了笑,摁下电梯下行键。
*
经过前台,苏婷敲了敲大理石桌面,探过身说:“把先前那人资料给我。”
“苏婷姐,哪个?”前台有些想不起来了。
“是五叔交代过的那个。”
“哦,那人长得蛮帅的咧……”
前台记起来了,调侃一句,将准备好的复印件递过去。
薄薄的a4白纸上,一张黑白照片印得格外清晰,男人五官周正,轮廓分明。
正是陆昂。
这上面便是他所有的信息,身份证号码,住址,生日。
像构成他的专属密码。
苏婷从上到下扫过一遍,扯过复印件,一摇一晃走到后面的独栋别墅。
穿过客厅,再到楼上的书房,书房里面坐了个有些年纪的男人。这男人个子略矮,人有点瘦,瘦得甚至有些干瘪,偏偏一双小眼闪着精光。苏婷喊了一声“五叔”。
那人“嗯”了一声,只说:“来了。”
“这是陆昂的身份证。”苏婷将先前的复印件递过去。
“这么容易?”那人不由疑惑。
想到刚才的情形,苏婷满脸轻松:“没费什么功夫,正好陆昂自己不当心,随随便便拿出来了。”
嘁笑一声,罗运华满脸不屑:“这个陆昂也不过这样么……”五叔也姓罗,叫罗运华——他接过a4纸,粗粗扫过一遍,丢给后面的人,安排道:“去查一下,看看这个陆昂到底什么来路。”
不知想到什么,又冷笑:“罗坤这小子随便找个人,想对付我,也不怕阴沟里翻船?”
“那晚上的饭怎么安排?”苏婷有些犹豫。
“饭照吃啊,”罗运华冲苏婷招手,他解开皮带,露出某个半软不软的东西,“这顿饭是专门给陆昂脸色看的,干嘛不吃?不给他点颜色,还真以为我老了,随便他们这帮伢子欺负!”
苏婷蹲下来,悄悄皱了皱眉,**了他。罗运华扯着她的头皮,死死用力抓住。
*
陆昂点了支烟。
约得晚上六点半的饭局,如今七点,五叔那帮人一个都没有到。
偌大的包厢空空荡荡,顶灯照下来,只有他坐在那儿。有服务员进来,抱歉地问他:“先生,要不要点菜?”眯起眼,陆昂倚着椅背,抽了一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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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了弹烟灰,他起身,说:“不用了。”
罗运华要给他脸色看,很好,这种方式再直白不过。
让他在这儿白白等了半个小时,狠狠吃了个下马威,说出去,大概能笑掉人大牙,罗运华也能重新找回他那个所谓的面子。
陆昂站在包厢门口,状似随意地打量。
楼梯口,有人悄悄探了探脑袋,很快又缩回去。
陆昂淡淡撇开眼,在垃圾桶上摁灭烟,他往楼梯去。
这个时候,罗运华恰好从楼梯转上来,迎面抱歉:“来晚了来晚了。”又回头骂苏婷:“都是你个耽误事的,也不早点提醒我!知道腻歪腻歪,有什么好腻歪!”
苏婷缩了缩脑袋,挽着罗运华的胳膊,朝陆昂笑:“昂哥,不好意思啊,先前耽搁了。”
罗运华又往空荡荡的包厢里瞟,他立刻皱眉,“发脾气”:“这帮人也太不懂规矩了嘛,说好了六点半,居然一个都没来!”
陆昂淡淡笑了笑,说:“没什么,五叔,正好我今天也不想吃了。”顿了顿,陆昂慢悠悠说:“实在没胃口。”
实在是意有所指……罗运华一愣,陆昂已经错身下楼。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罗运华骂:“憨狗.日的!他算什么东西!”
那边,陆昂已经面无表情的下楼。
这口气憋在胸口,罗运华实在恼火,一口气灌了很多酒,白的,洋的,啤的,又嫌苏婷的活儿不好,骂骂咧咧要去泡温泉泻火。苏婷畏手畏脚陪在他身边。忽然,见到前面打电话的那人,她顿了顿,手往下,揉了揉罗运华的某个位置,说:“五叔,那边那个……不错吧?”
只见正前方,安安跺了跺脚,一边等电话,一边裹紧外套,一双裸.露的腿白得诱人。(83中文 .83.)
第十六章
自从被陆昂呛了那么一句冷冰冰的话,安安扑到床上,一觉便睡到天黑。
她再度睁开眼,耳边一片寂静。
一整天了,没有人来喊她,也没有人找过她。
包括陆昂。
所有的人都等着她自生自灭,哦,不,安国宏大概是不想她死的。她死了,谁给他赚钱?谁让他吸血?
安安自嘲似的笑了笑,从被子里探出眼睛。
窗外是人造的灯光秀,一盏盏射灯往天上照,红的,绿的,最终通通消失在黑暗里。
安安晕沉沉地坐起来。她没有吃药,也没吃饭。抱着被子,安安打了个哆嗦。
是有些凉。
看了看那条脱下来的运动裤,安安恨恨别开眼。
陆昂对她有多差,有多冷,安安不是不知道,所以,她也不要这人的关心!
拉开挎包拉链,安安摸出二十。
想了想,又换成十块的。
掏出手机,安安走出门。
对面房门紧闭。她先前听到苏婷和陆昂提过,晚上六点半他们有个饭局,如今已经七点多。
所以,陆昂应该不在里面。
他宁愿跟苏婷在一起,都不想见她,对她更是冷淡,还千方百计赶她走……虽然这个事实安安早知道,可如今想起来,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裹紧外套,安安转身离开。
夜晚的温泉酒店和白天又不一样,仿佛彻头彻尾换了一个模样。各种娱乐项目上线,k歌,棋牌,洗澡,按摩……灯红酒绿,霓虹闪烁,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儿。
酒店很大,还有专门的小吃一条街。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在里面闲逛。有卖烤肉的,有卖糍粑的,还有闻起来很香的车轮饼,居然还有香草冰激凌。
安安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贪婪地看过去,耳边是小孩子自由自在的耍赖声,妈妈,我想吃这个,妈妈,我又想吃那个。安安一直看着,最后什么都没买。越过小吃街,她往外走。——今天陆昂开车过来的时候,安安留心到酒店外面有几家店,还有一家小超市。门面看上去很小,所以应该不贵。
安安在超市里买了两个面包,花了六块钱。
还剩下四块钱,她收在兜里。
两个面包,安安在路上吃了一个,另一个拿在手里,她慢慢往回走。
因为是温泉酒店,所以路边自然有店铺在卖泳衣,店主不忘招揽生意,对安安说:“小姑娘,进来看看啊。”
安安停住脚步。
店里面挂着各式泳衣,有黑色交叉大露背的,还有印着俏皮小花朵的纯白泳衣,更有惹眼的三点式。
“进来看看,不买也没关系。”
“没钱。”安安回了一句,又恼火地说,“用不上!”
陆昂对她根本没意思,在他面前,安安完败!
连苏婷都比不过……
安安摸出手机,开机。这次没有安国宏的骚扰,却又跳进来一条短信。这条短信在问:“安安,时间不多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安安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回复,转而给计超打电话。
她现在没有心情考虑别的。
山里夜色很凉,安安跺了跺脚,一边等电话,一边裹紧外套,一双裸.露的腿白得诱人。
*
“安安!”对话那头计超还是接得快。
“我妈怎么样了?”安安问得着急。
“医生说不行咧,肚子里那瘤子好大了,要赶紧做手术。你爸他今天又来找我了,要、要拿钱……”
“你给他了没?!”
“给……给了。”计超结结巴巴。
“多少?”
“一千。”计超声音小了许多。
安安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个没吃的面包。用力攥了攥那个面包,安安骂了一句“我日哦”,她低头,死死咬住唇,眼睛簌簌眨了眨,旁边有人哈哈笑:“美女,你拿什么日?”
安安抬头。
讲荤话搭讪的这个人满身浓浊的酒气,呛得安安直皱眉。
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小小的,上了点年纪。
随着这句话,他身后跟着七七八八个马仔哈哈笑得猥琐,“是哦,美女你拿什么日?”满口脏话。
安安冷面,转身要走。
那个矮个子直接伸手,往安安光溜溜的腿上摸。他调戏道:“美女,我摸摸有没有可以日的东西。”那手又干又瘪,像老树干枯的皮,安安拔腿要跑,偏偏被这人掐住肩膀,硬掰过去。那人“咦”了一声,手沿着后背往下摸,嘟囔道:“你跑什么嘛?”他嘴巴里全部是酒味,鼻子里也是难闻的浊气,又满不在乎:“睡一晚要多少,老子给你钱!”
那呛人的酒气熏得安安脑袋更疼了,这人的手扶着她的背,正来回摸她的腰!她的腰细啊,又细又软,那人摸得舍不得丢开了,还用力掐了安安一下!安安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她虽然缺钱,但也不想赚这么恶心的人的钱!安安抬手打,抬脚踢,那人笑:“操!老子喜欢你这么烈的!”那些马仔仿佛也得了趣味,亦跟着哈哈笑。
那些笑声在夜里越发渗人,像飘在夜空冷漠围观的恶灵,安安满身寒意。她要挣脱,可抓住她的那人酒意上头,已经饥不择食,松了松底下的皮带,迎面凑过来。
一股腥臭扑面!
安安想吐。她使劲往后,可她被这人掐住了腰,眼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要亲上来了,安安心慌意乱。这鬼地方根本没有人帮她,那些人都恨不得围观活春宫,安安心里难受,抬脚用力踢了一下!可她根本踢不动,安安又用力挣了挣,“滚蛋!”她声嘶力竭的骂,忽然,身后突然有人搂住她的肩,再往后一带——
安安一惊,迅速抬头。
他没有看她,他的胳膊还是搭在她的肩膀上,手自然垂下,指尖轻轻拨弄着她的颈带。
陆昂淡淡笑道:“五叔,这不好吧?这是我带来的女人。”
安安怔怔看着他,突然忘了移开眼。
*
她耳边好像陷入了一团安静,她仿佛陷进了安静和温柔的海里。对面那该死的矮个子变态在说什么,旁边那堆马仔又在附和着什么,安安一概听不到了。她只怔怔看着陆昂。
陆昂说,五叔,这不好吧?
陆昂还说,这是我带来的女人。
安安轻轻的,眨了眨眼。
陆昂终于垂眸。
弯起嘴角,冲她笑了一下。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她的颈带。
他似乎有些埋怨:“不是让你等我的么?乱跑什么?”
“嗯?”
他还是用鼻音反问。
安安心跳得还是很快,像是惊魂未定,又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砸中,她忘了该说什么,她只愣愣看着陆昂。
陆昂的指尖从颈带移开,摸了摸安安纤细的颈子。
他的指尖有些凉。
这丝凉意从她的颈子里刮过,柔柔软软的,像某种亲密的安抚。
安安还是傻愣愣地仰头。
陆昂转眸,对前面的罗运华轻笑一下,他说:“五叔,你看,你把她都吓着了。”
他话里虽然是含着笑意,可明显有责问的意思,像是故意要替她出气……知道陆昂不好对付,罗运华提了提皮带,打了个圆场:“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晓得她是你的嘛。”
陆昂没再搭腔,故意冷他一冷。他垂下眼,安安还是盯着他。
一张脸惨白,惶恐。
陆昂抬手,摸了摸安安的脑袋。
他的动作有一种微妙的柔软,他的掌心贴着她,还带着他的热度。这股热意从安安的天灵盖直冲而下——
安安紧紧抿住唇,视线终于移开,她用力眨了一眨。
却还是止不住氤氲模糊。
怒意、害怕与说不清的那些情绪涌上心头,安安呛他:“要你管我?”
陆昂便难得放低身段,道歉:“有事耽误了,对不起啊。”
还是那样柔软……安安便不吭声了,耷拉着脑袋,抽了抽鼻子。
视线落下,余光里瞥见陆昂的另一只手。
他手里正提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几盒东西。
安安辨认不清,不知道他买的是什么。
对面,罗运华看了这么久,又听了这么久,猜测这两个人恐怕关系匪浅,要不然以陆昂那样硬的脾气,居然肯哄这位……罗运华知道自己该收手了,可先前安安那句“要你管我”听得他浑身酥了,底下那玩意儿隐隐约约要抬头。心痒难耐之间,他便提议:“这样嘛,刚才有点误会,饭没吃上,正好再一起去泡个澡、喝个酒,当我给小陆、还有这位美女赔不是。”
那些马仔这会儿也都围上来,笑嘻嘻道:“是啊,五叔都这么说,昂哥总不会再没胃口吧?”
陆昂淡淡扫了一圈,低头交代安安:“你回去等我。还有,——别再乱跑。”仍旧是这句话,警告意味甚浓。陆昂说着,又将手里的塑料袋甩给安安:“把药吃了。”
那小小的白色塑料袋在眼前晃了晃,又晃一晃,安安终于看清了,里面是几盒感冒药。
花花绿绿的包装,都是他买给她的药,都是陆昂买的。
那一刻安安耳边忽然又安静了。
她抬眸,直视陆昂。
安安不说话,只是抬手——再度揪住他的衣角,用力揪住。
陆昂抿唇,注视着她,眉心微拧。
这一瞬,某种僵持的气场将两个人团团围住。
走在前面的罗运华回头,邀约道:“带美女一起去嘛,多个人,多份热闹。”
陆昂眸色已经冷下来,他示意安安:“你先回去。”
可安安还是看着他,手中揪着不放。
还像是被吓傻的模样,又莫名固执。
陆昂默了默,终究搂着安安,往前去。
他的胳膊还是沉,架在肩上,像山一样。安安却没有挣脱。走在他的身边,安安仿佛又闻到了陆昂身上的烟草味道。她第一天遇到他,捕捉到了这丝气息。而认识的越久,他身上的气息便加注得越发浓厚。烟味,薄荷味,还有他刻意收敛住的男人味,让人发软的味道。如今这些气息并着薄荷的凉意往她身上飘,像薄薄的拨不开的纱。而安安被这层纱密密包裹着,难得心安。
安安瞥了瞥身旁的人。
她才到他的肩膀。
稍稍仰面,才能看到他的脸。
夜色正浓,天边星子璀璨,远处还有几道射灯光柱,陆昂硬朗的五官落在这样宽阔辽远的背景里,越发分明,越发清晰。
安安低下头,手里还是揪住他的衣角。
*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泡温泉。
因为是老板亲自过来,工作人员早做好准备好,给男宾和女宾分别发了号码牌和浴衣。
安安拿到的是16号。
她看向陆昂。
陆昂已经和罗运华一起进去了,他的背影高大,青色帘子一抬一落,便看不见了。
安安还是怔怔看着。
忽的,帘子这么被撩开,陆昂转头交代安安:“别乱跑,待会儿来找我。”
安安点点头。
帘子再度落下,这人又不见了。
安安重新看回手中的16号。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笑语晏晏。安安一个人站在那儿。忽然,她转身跑出去。跑回酒店,刷开门,来不及开灯,安安走到床边,拉开背包拉链。她拿了几张红色钞票,来不及数,又跑下楼。
之前卖泳衣的那家店还开着。
店主认得她,这小姑娘脾气差得很,说什么没钱,还说什么用不上!如今对于去而复返的安安,她皱着眉,搭不理的说:“又要买了?”
安安也不理会她的冷淡,“嗯”了一声,她沿着货架认真挑选起来。
那件黑色露背的泳衣挂在最外面。安安拿起来。这套泳衣是大露背,后面只有两条细细的肩带交叉,性感而诱惑,那股并不安稳的气息鼓噪着安安。她目光再一转,移到旁边那件上面。
这是件白色印花的连体裙,印的是清新绚烂的花朵,蓝色的,黄色的,温温柔柔,文文静静。
*
山里夜凉,晚上泡温泉的人不多了。再加上大老板亲自过来,工作人员几乎清场。如今最大的汤池里,罗运华一边搂着个女人,他回身,拿了杯酒。——为了方便,所有的酒和果盘都直接搁在汤池边,伸手能拿到。
苏婷换了束胸泳衣。她的胸本来大,如此一来,便显得越发大了。胸口还有个吊坠,似乎故意引得人往那儿瞟。她走到罗运华旁边,罗运华不耐烦地摆手,指着陆昂说:“你去陪陪小陆。”
这里的温泉是直接从山里挖出来的,温度很高,热气弥漫开,极度适合做坏事。他手下的人几乎人手一个女人,有些已经迫不及待地摸起来。唯独陆昂肩背舒展,靠在池边,身边没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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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开的热气后面,亦只能看到他坚实的赤.裸胸膛,还有阖上的眼。
“昂哥……”苏婷喊了他一声。
陆昂淡淡睁开眼。
视线却没有往她那儿看。
不远处,有人赤着脚过来。走到近旁,才脱了外面蓝白条纹的浴衣。她走下水,荡开层层涟漪,朝陆昂走过来。(83中文 .83.)
第十七章
热气慢慢氤氲,薄得像山间的雾,有些闷,还很热。偶尔有风吹过,仿佛才能让人透过一口气。
安安走在这样的薄雾里,她的头发扎起来,在脑后绾成花苞的模样,露出漂亮纤细的脖颈。
白皙的颈子,黑色的颈带。
黑白分明。
她身上是件印花的修身连体裙,那些花朵像是在她年轻的身体上盛放,蓝色,黄色,粉色……大朵大朵,衬得她越发高挑。她每走一步,那些花朵儿也被水染活了,由水簇拥着,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沉浮,一起朝陆昂走过去。
她不疾不徐,她一步步。
水声并不大,却莫名引人注目。
池子里,原本的咂舌还有调笑声一并静止了。隔着热气,那些马仔肆无忌惮的盯着安安,像盯一块肥肉。罗运华也松开怀里的女人,慢慢坐直了身体。他看到安安的侧脸。那是真的漂亮啊,一眉一眼俱是这儿姑娘的果敢与水灵。侧脸过去了,然后是后背。安安后背完整包裹在连体裙里,仅能从肩膀窥见她的美,她的细腻。只这么端详,罗运华底下便又支起来了。他盯着安安,捉住旁边女人的手,摁到自己那个地方。安安没有在意,也没有回头,她目不斜视,她只凝视面前的男人。那个男人从她出现起,没有变过表情。汤池的水渐渐变深,那些水没过她的臀,她的腰,她的胸,直到她的脖子。安安索性潜下去。像是灵巧的鱼,她展臂轻轻一划——
再破水而出时,已经到了陆昂面前。
像一条勾人心魄的美人鱼。
凄楚,又美丽。
那些水珠贴着她的脸往下,这是一张干净、纯洁的脸。她身上的连体裙一并清纯。她立在那儿,宛如一支亭亭玉立的花苞,文静而秀美。
这是一种连安安自己都羞赧的美。
她从未向任何人袒露,除了此时此刻的陆昂。
注视着陆昂,安安不开口。
陆昂便也一言不发地靠在池壁上,看着她。
从她刚刚一步步走来,一直看着。
抿着唇,神色不明。
漆黑的眼让人望不见底。
在这意味不明的视线里,安安没有了平日的伪装,忽然……变得局促。她一气呵成走到这里,却还是得不到陆昂丁点回应。她不习惯于这样的袒露,她心跳得很快,还有些慌。
那边,罗运华哑着嗓子说荤话:“小陆,你艳福不浅啊。”他哈哈笑出声,周围的人便跟着心照不宣的乐。陆昂终于也轻笑一下,对着安安,他展开胳膊,搭在身侧的池壁上。那由肌腱衔接而起的肌肉舒展开,一块又一块,延伸到水纹之下,便是硬邦邦的腹肌。隔着氤氲弥漫的热气,看不清楚,可他身上有张开的男人的那股气息,凶悍,雄浑。
他在示意她,过来。
安安心又跳了一下,再往前一步,便到了陆昂的臂弯里。
他的手还是垂下来,搭在她肩膀上。
安安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赤.裸的胸膛这么近。
精壮,坚实,能看到叫人窒息的纹理。
她侧过身,低着头,朝陆昂再靠近一些。靠得近了,安安便能闻到陆昂身上的味道,让人心安的味道。像天神的味道。
陆昂仍旧虚搂着她。
没有了衣料的阻隔,他的热意与坚硬更为直接。安安低着头,将手搭陆昂腰上。
陆昂小腹底下围了一条浴巾,裹住他最神秘的地方。
水面下,白色浴巾随着水波轻轻**。安安瞄了一眼,又瞄一眼,指尖沿着他的侧腰轻轻动了一动,像是摸到了什么硬硬的疤,安安怔了怔,陆昂便已捉起她的手。他的力道不如之前那么蛮横,他只是捉在手里轻轻摩挲。这人指腹有薄薄的茧子,带来莫名的粗粝。这种粗粝感顺着指尖往安安的心里爬,让她快要呼吸不过来,让她的身体亦一并发软,仿佛下一秒要顺着这池水,整个人化开了。
安安心跳还是快,不得不紧握住陆昂的手,凝视着他。
陆昂侧目。
她的目光虔诚而专注,她是在看一个男人,毫不掩饰,是别样的纯真与可贵。这模样被热气一点点勾勒,是少女最美的悸动,是一种怦然心动的悸动。
罗运华看在眼里心里头更加痒,像猫儿一样百爪挠心。男人嘛,有了钱,又睡不到想睡的女人,还有什么乐趣?但碍于罗坤的面子,不好明着和陆昂抢,于是只能多看安安几回。
男人视线色眯眯的,戳在身上……安安便往陆昂身边靠。
她贴着他,头抵着他宽阔的肩膀,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是亲密且紧紧依靠的姿势。
“陆昂。”她喊他。
“嗯?”
安安便不说话了。她还是靠着陆昂。
罗运华便越发不爽他们这么腻味,“小陆啊,”他呵呵笑了一下,说,“你刚从里面出来,憋了这么久,这么个娇娇美女吃得消么?”
刚从里面出来……
“里面”是哪里?
安安疑惑,陆昂恰好垂眸。
这一瞬,他眸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两秒,他无奈的说:“是我吃不消,差点死她手里。”
这话越发暧昧,仿佛在宣誓主权,罗运华听着越发不快。瞄了眼旁边,见苏婷还呆呆站在旁边,他不耐烦地指挥:“还愣着干嘛,去陪陪小陆啊!”见陆昂打量过来,罗运华便笑:“小陆你这可不行啊,还这么年轻……要喜欢再多挑几个。”
那边,陆昂手绕过来,抬起安安的下巴。
他力道有些重,安安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卸了妆,这是一张干净明媚的脸,彻彻底底袒露在他的面前,她还特意穿了他会喜欢的泳衣,温柔且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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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别开眼,松开手,摸了摸安安的颈子。
兀自笑了一下,他说:“她要生气的。”
罗运华“啧”了一声,明显不同意:“女人嘛,是要调.教。”他一边说,一边搂着旁边的女人亲了一口,又得意洋洋讲述他的驭女心得:“你不能给她脸,不然宠得娇了直接蹬鼻子上脸。等调.教好,让她做什么,她得做什么。”罗运华往池壁上一靠,胳膊架在那儿,一个女人跨坐在他身上,扶着他的肩,前后慢慢动起来。
其他人哈哈笑,也有一样学一样。很快,整座汤池里热气更重了。缭绕的雾气之间,那些粗重的**声隐隐约约飘过来,间或还夹杂着女人的呻.吟,也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
许是热气太重,安安觉得有些闷。她的手还被握在男人手里,慢慢摩梭,那种粗粝已经渐渐熟悉,此时此刻,似乎直接捻在她的心尖,还是让人发软。
安安低下眼。
面前是陆昂□□的胸膛,那一条条肌肉横亘在眼前,突然变得狰狞而张狂。这种狰狞和张狂毫不掩饰,盘在他的身上,通通是他。
安安别开脸,对面,苏婷已经过来。
觑她一眼,苏婷挺了挺胸,轻笑。她的胸本来大,如今束胸泳衣一勒,便越发明显。如今这胸埋在水里也埋得恰到好处,一边推开水波,一边往陆昂身边靠。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眼见要贴着陆昂的胳膊了,她的手也要搭上陆昂的肩膀了,陆昂胳膊忽的往后,扯过他垂在那儿的宽大浴衣,直接罩在安安身上,一手扶住安安的背,他一手绕到她腿弯底下,哗的一声——
陆昂直接起身,破水,将她打横抱起来。
陡然腾空,安安下意识地搂住陆昂。
苏婷伸出的两只手还呆滞在那儿,一脸惊愕。
安安冲她眨了眨眼,趁对方反击之前,又缩回陆昂怀里。
——仗势欺人,她也会。
“五叔,我们先回去了。”陆昂冷硬地说了一句。
听到动静,罗运华目光还是往安安身上瞟。她这样被陆昂抱着,两条光溜溜的腿便显得愈发白皙、修长,在陆昂的臂弯里,轻轻晃动着。那裙底往下兜,内里春光若隐若现。弯弯一道沟壑,浅浅往里,真磨得人心痒。罗运华呼吸又是一浊,手往女人身上掐。掐得她痛苦极了,啊啊啊的叫,这人视线却往安安身上戳,像是要生吞活剥似的。
安安愈发恶心、想吐,缩了缩脖子,还是往陆昂怀里躲。
罗运华便留他们:“在这儿玩会儿么,人多才带劲。”
陆昂冷笑:“我可没这个癖好。”
他说着,直接抱安安上了岸。陆昂将她抱得很稳,他的臂膀格外有力,是一种叫人安稳的力量。
他一步一步,带她逃离身后所有的**。
有他在,她真的不用担心什么。
安安靠着他的肩膀,这一瞬,她的胸膛里,心脏扑通扑通,忽然跳得愈发快了。
安安仰面,对上的,是陆昂硬朗的下颌。
他身上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她,是她忽然不愿撒手的。
他虽然冷漠、难缠,可安安觉得,陆昂也不是对她不好。在他常年冷漠的外表之下,他也会偶尔对人心软。他救了她两次。一次是意外,两次便是天注定。
安安还是看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离开。
*
直到酒店房间,关上房门,陆昂才将她放下来。安安却还是挂他身上,她说:“陆昂,我病了。”
陆昂却已经重新换上冷漠:“下来。”他扯她的胳膊。
“我不。”安安坚持。
“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么死缠烂打?”陆昂直视她,“我坐过牢!我、罗坤还有刚才那个人都他妈是一路货色!”
“这些我不需要知道。”安安还是这样淡然。
陆昂默了默,忽而冷笑“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在一起?为了钱?”
“我是为了钱。”安安并不否认这一点。稍稍一顿,她说:“但是陆昂,我好像……真的开始喜欢你了。”
少女的感情总是这样炽热,像团火,燎亮了半个天际。
陆昂垂眸摸出烟,夹在指间,他扯了扯嘴角,还是无情嘲讽:“所以你穿成这个鬼样子?还故意卸了妆?你以为你照着小静的打扮,我非得喜欢你?我非得操.你?”
面前,安安罩着他那件大大的浴衣,里面还是穿着那条印花的连体裙。
她那会儿拿起了黑色露背的泳衣,想了想,却又换成了这一套。
只因为陆昂会喜欢。
他喜欢温柔的,喜欢文静的,他喜欢的,是完全和安安不同的模样。安安很清楚这一点。
可此时此刻,他的话毫不留情。
卸了妆后的脸有些苍白,安安站在那儿,嘴唇轻轻颤了颤。
陆昂语调依旧冷漠,并且平静,他这样问安安:“你能和她比吗?你配和她比吗?”
你能和她比吗?
你配合她比吗?
十二个字,平平淡淡,冷冷清清,却往安安心里钻了一下,又钻一下。胸膛里有什么默默抽了一下,有些疼,疼得安安想弯下腰,想捂着胃干呕。像是在嘲讽可怜又可笑的她。紧攥了攥手,安安看了眼陆昂,转身离开。
“等一等。”陆昂喊住她。
安安定定转过身,紧抿着唇。
陆昂从旁边拿出来一个信封,捏在手里,递给安安:“你的费用。”又不耐烦地警告:“以后别他妈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现!滚远一点!是要赚钱,也要点脸!”
安安耷拉着眼皮,抽出信封里面的钱。
她认真数了数。
一共五千。
“多了。”安安取出一千,其余全部还给陆昂。
陆昂垂眸看了看,问她:“四千,能做什么?”
安安没说话。
陆昂掐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指腹摸了摸她的唇,陆昂俯身,直接吻住了她。
却只是吻在安安的唇角。
轻轻碰了一下。
他说:“你滚吧。”
陆昂低头点燃了那支烟。烟雾缭绕开的瞬间,砰地一声,门被用力关上。
良久,陆昂夹着烟,骂了一句——
“操!”
手中半支烟燃成了烟灰,他才走到阳台。
夜色正浓,半山腰的湖水彻底沉寂下来,对面是原始的山野。陆昂摘下手表。
慢慢拧开细小的螺丝。
揭开盖子,里面藏着一张电话sim卡。
他面无表情的取出来,更换上。
*
陆昂第二天还是六点睁开眼。八点他打开门,对面门也开着。
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在里面忙碌。
陆昂问:“人呢?”
“退房,走了。”
陆昂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垃圾桶里,有干涸并且撕碎的橘子皮。(83中文 .83.)
第十八章
各处开来的大巴在汽车站口进进出出,招揽生意的人轰得一下子围上来,又轰得一下子全散。安安从大巴车上下来,走出汽车站,外面天色擦黑。
站外时钟显示:十九点十六分。
底下日期显示:十月十六日。
她和十六还真干上了!
安安怔怔看了一眼,拧开手里的矿泉水,没来得及喝,人群再一次轰得围了上来,“0一个,0一个”,叫个不停。
很吵。
安安奋力挤出去。
她的正对面,恰好是蒙哥百货。青色半透明的帘子被束在两侧,店里面亮了灯,能看到收银柜台后面蒙哥的身影。旁边卖米干的店里一如既往没什么客人。澜沧江啤酒的绿色棚子支在那儿,底下只坐了两个人。
像极了那个淅淅沥沥下雨的早晨。
那个早晨她和蒙哥为了七百块钱争执,那个早晨……安安止住思绪,漠然别开脸。忽然,有什么落下来,冰冰凉凉滴在她的脸上,钻进她的脖子里,沁得她浑身直发凉。安安伸手一接——
又他妈下雨了!
这鬼地方没几个晴天!
安安闷着头,紧攥住斜挎的包,往公交站台去。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空气里渐渐弥漫开食物的诱人香味。汽车站附近的夜市正陆续开张,小摊贩们支开摊子,各自拿出看家本领,烤面筋,肉夹馍,酸辣粉,还有手抓饼。那些味道拼命往她鼻子底下钻,安安停下来。
她很饿。一早离开那儿,安安只在小超市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昨天多下来的那个面包找不到了,安安很心痛。得知她要下山,超市老板频频摇头,操着方言说,这儿偏得很,没有回县城的车啊;他又指指里头,示意道,里面那些老板都是自己开车来泡澡的,你一个伢子怎么走?靠两条腿走么?
安安还真靠两条腿下的山。
她花了大半天走到山脚,找到汽车站。
五块钱一张票,她回来了。
如今站在这香味弥漫的地方,她只觉得饿,饿得她难受,头疼,想要干呕,眼睛一并发胀、发酸。
安安走过去,问:“酸辣粉多少钱?”
“六块。”店主忙得头也不抬。
安安将钱递过去。
店主麻利极了,很快给安安装了一份。
安安要求:“多加辣。”
店主直接将辣椒油给她。
红油油的辣子倒在上面,厚厚的一层瞬间铺开。安安端在手里,用一次性筷子在里面挑了一挑,又卷了几卷。她吃进口。慢慢嚼了嚼,安安停住了。
她没有吞咽,她只是低着头,低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不停往下飘,飘在她的身上,飘进酸辣粉里,无声地,变成一道道细微涟漪。
周围是热闹的夜市,有招揽生意的忙碌店家,有疲惫了一天只想尽快饱腹的壮汉,无数行人匆匆经过又离开,唯独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像个傻孩子。
瘦瘦一长条儿,肩膀难得耷拉下来,分外瘦削。
这是安安的二十岁生日,失败透顶。
如花似玉的二十岁,她没办法再上学,为了生活艰辛奔波,为了钱被人羞辱,她整日东躲**,她永无天日。
这便是她的生活,一团糟。
安安紧抿着唇,倔强抬起头。
面前一切还是她所熟悉的,一样的街道,一样穿窄裙的女人,什么都没有变,什么也不会改变。安安用力吞咽下去,她提着剩余的酸辣粉离开。
刚走两步,安安蓦地顿住了。
借着公交站台的阻挡,她悄悄往一个地方望过去——
对面,一个男人在蒙哥百货买了个什么东西,现在才出来。
他嘴里叼着根烟,正不耐烦地到处扫视。这种目光很凶,明显在找什么人。眼见这人视线要扫过来,安安弹簧一样,连忙缩回去。
算隔了一条马路,她依旧能清晰辨认,这个男人眉骨有一条刀疤。
这条刀疤很深,将他的眉毛硬生生劈成两段,安安不会看错的。
而那天和安国宏一起来追债的男人,眉骨也有这样一条刀疤!
日!
安安头越发疼了,她不知道刀疤男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来不及想,更来不及去恨,去骂,去辩驳,她仿佛只是一种逃生本能。左右看了看,安安直接跳上旁边的公交车。
安安一直没有回头,哪怕车开走了,她也死死抓着扶手,偏偏她的心抖得厉害。
安安并不高兴,她只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过后却愈发觉得自己可笑。
她的二十岁,果然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从追债开始,也许还要在追债中结束。
是个永不见天日、永没有尽头的轮回。
安安冷漠对着车窗外。车窗上是她孤零零的倒影,黑色眼影,红色口红,犹如鬼魅。
*
公交车一站一站往县城里面开,终于,它停在医院门口。
哗啦啦上来一大拨人,车厢瞬间挤得爆满,司机往后看了看,正要启动,安安终究还是出声,喊了句“等等”。她跳下车,往身后看了看,快步走进里面的住院部。探视时间还没有过,安安在护士站打听:“段秀芳在哪个病房?”
“段秀芳?”护士疑惑地打量安安,“你和病人什么关系?”
“她是我妈。”
“30,三床。”护士查完记录,又喊住安安,面色严厉,“你们家属到底什么个意思,还要不要治了?整天将病人丢在医院里挂水,你们这些做家属的也是在搞笑吧。”
段秀芳肚子里有个瘤子,得开刀,要是这里治不了,恐怕还得去昆明。安安默了默,问:“手术费大概多少?”
护士告诉安安一个估摸的数字。
这个数字对安安而言,是个天文数字。她包里的五千多块与这个数字相比,简直杯水车薪!
一股无助涩意自心底钻出来,安安说:“知道了。”
“知道了,那也快点啊!”护士好心催促。
安安闷头从楼梯上去。爬到三楼,她没有直接进病房,而是躲在消防门后面,往走廊里探了探头。等了约莫一刻钟,没有见到安国宏的身影,安安这才敢过去。
30,三床。
躺着一个干瘦的女人,脸色苍白,已经睡着了。被子盖在身上,腹部隆得很高。许是太难受,她只能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侧躺着,瘦的不成人形。
那肚子真的大啊,里面有一个瘤子,还有一个孩子。
也不知怀她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有没有让她这么受苦。
安安看了一会儿,静悄悄退出来。
背靠着墙,站了半分钟,她红着眼离开。
*
站在渐渐寂静的医院门口,安安站了好久,她摸出手机,摁开。
计超短信跳了进来:“安安,你没事吧?”
昨天两人电话说到一半匆匆挂断,他很担心。
“你银.行卡多少?”安安这样问他。
计超连忙打电话过来:“安安,你干嘛?”
安安说:“我不是还欠你四千么?”——这傻子自己没钱,还替她往无底洞里垫。
“我们之间又不急!”计超明显不同意。
想到先前阴魂不散的刀疤男,安安心里不安,于是说:“当是你帮我存的,我这边不安全,又不放心给我妈。”
“嗯。”计超这次同意了,又挠头抱歉,“我晚上走不开,老头儿夜里身边离不开人,明天去找你。”
“好。”
两个人约好时间、地点,安安挂掉电话。紧攥着包,四下看了看,她才往自己租的地方去。
*
夜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街道内各种暧昧的红色灯箱闪烁,路口东洲烧烤摊的生意也慢慢开始热闹,摆了好几桌在外面。安安避开这些人多的地方,从后面斜坡往上。
整个斜坡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踩在地上,衬得这夜越发寂静了。
这种安静令安安莫名心慌、不安,总像是有一口气提在胸口,不安定。
她加快了脚步,又回头张望,实在没看到什么人,安安连忙跑进自己租的小楼。一口气上到二楼,安安摸出钥匙,钥匙□□孔中,转了一圈,再要转一圈,身后楼道里突然传来闷闷的脚步声。
安安回头——
有个身影在楼梯口晃了晃,个子有点高,肩膀宽宽的。安安开门的动作一停,她眼里突然又开始发胀发酸,有个名字在她舌尖上荡了荡。咬了咬嘴唇,安安仍旧悄悄观望。
下一秒,半明半暗的灯光底下,有人慢悠悠从楼下走上来。
半新不旧的牛仔裤,然后是夹克,最后露出一张脸。
眉骨刀疤还是明显!
安安猝不及防,一下子怔在那儿。
她突然有个念头,她东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捉住了。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侥幸。
当然,也再没有人会救她。
那个人,让她滚远一点。
安安背抵着门,刀疤男冲她笑:“安国宏女儿?——安安?”
似是确认,又似是对她了如指掌。
*
安安不大的出租房里,第一次有外人进来。刀疤男霸占着里面唯一的那张凳子,大喇喇坐着,安国宏则守在门口。安安这么被他俩堵在里面,连一条退路都没有。
刀疤男问她:“你刚才跑什么?”
原来还是看到她了,或者在医院时也看到了,他们一直跟来这里,她居然还傻乎乎以为自己安全了……真是可笑啊。
安安不答,只是说:“我没钱。”
“没钱你跑什么?”刀疤男冷笑,示意安安将身上斜挎的包丢过来。
安安紧攥着挎包,不肯撒手。
见她这样,安国宏便直接动手来抢,“你藏什么?”他十分不满,动作越发粗鲁。
“爸!”安安和他拉扯。这里面是她给妈的救命钱,这是她好不容易赚回来的!她不能撒手!
见安安仍然不松开,死死抱在怀里,安国宏便不耐烦了。他直接用力一推,安安后脑勺撞到墙上。咚地一声,痛得安安头晕眼花,还想吐。
当着安安的面,刀疤男将挎包里面的东西通通翻检出来。几件换洗衣服,还有半瓶矿泉水。他不屑一顾地丢在一旁,却捏起一件印花连体裙。刀疤男笑得意味深长:“可以啊,什么时候穿给老子看看?”
安安冷冷沉着脸。
刀疤男也不自找没趣,将这件裙子丢在一旁,他将所有拉链拉开,搜刮出藏在最里面的信封还有其他几张红色钞票。
捏了捏鼓鼓的信封,他说:“这还叫没钱?”
啐了口唾沫,刀疤男开始点钱。
“一,二,三……”数到最后,他朝安国宏示意,“不到六千,老子今天算你六千的利息,其他你再想办法。”回头看了看安安,他还是说:“你女儿条件不错,让她*还钱。”
安安只是盯他手里的钱。
刀疤男心满意足要走,安国宏却突然反应过来:“奇哥,再找找,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钱。这丫头是没地方存钱的,肯定还有。”
“爸!”
仿佛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安安不可思议地红了眼。
这是要逼她去死么?
安国宏已经径直在房间里头翻起来,安安两眼猩红地死命拉住他,安国宏直接甩开她的手,又反手打了她一巴掌!力道很大,安安耳朵嗡嗡嗡响,还很疼。
她的嘴唇一直在战栗,眼睁睁看着他们翻乱了她的衣服,翻开她的床垫,然后……拿走了安安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什么都没了。
再度一无所有。
站在被翻乱的地方,安安颓丧地蹲下来。她抱住头,耷拉着。旁边是一碗酸辣粉。安安打开塑料袋。那碗粉已经泡软了,泡胀开了。
她用筷子挑了一挑,默默吃了一口,肩膀颤了颤,安安终于哭了出来。
那些眼泪滴在碗里,滴在地上,安安揉了揉眼睛,这次却怎么都止不住。
*
将那个鼓鼓的信封揣进夹克口袋,刀疤男摸出手机。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被接起来。
“奇哥。”
对方娇滴滴喊了一声,高跟鞋蹬蹬蹬响,似乎从什么热闹的地方走到安静的外面来。
刀疤男呵呵笑道:“这次多亏了你。”又好奇打听:“你怎么认识安国宏女儿的,还知道她今天肯定要回来?”
“问这么多做什么……”女人娇嗔一句,还要说什么,她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余光瞄到来人,她连忙装腔作势:“那不说了啊,挂了。”
苏婷刚把电话挂掉,陆昂恰好走到近边。
陆昂冷冰冰审视她一眼,又拂了拂她手中的电话。这人眼底格外冷漠,仿佛拥有某种可怕的穿透力,苏婷手心瞬间冒出一些汗。她笑了笑,主动示好:“昂哥,五叔已经等你好久了。”
陆昂没搭腔,直接走进包厢。
这一次,罗运华已经在包厢里面了。见只有陆昂一个人来,他不免失落埋怨:“小陆你这是藏私啊,怎么不把昨天的美女一起带过来?”
陆昂手里慢慢把玩着打火机。在桌面敲了一下,又敲一下。他淡淡的说:“闹脾气,先走了。”
“这么烈,你是不是治不住啊?”罗运华说着哈哈大笑,“要是治不住,我先替你治两天。”他满脑子想得还是安安那漂亮的模样。见陆昂抿着唇,视线冷然,罗运华呵呵干笑两下,心痒打听道:“那总可以问问美女怎么称呼吧?”
陆昂摸出烟,点燃了。他说:“丝丝,她叫丝丝。”
苏婷一愣,觑了觑陆昂。陆昂恰好夹着烟,隔着烟雾缭绕,也漫不经心的望过来。他靠在椅背上,面色淡然,一双眼漆黑,且意味不明。
苏婷嘴巴张了张,愣是没敢开口纠正陆昂气定神闲说的这个谎话。
想到奇哥先前的那个电话,她不免又心虚。要是被陆昂知道,她在安安离开之后通知了刀疤男,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
安安在床上躺了两天。
她哪儿都不想去,也不觉得饿,她是累,累到根本不想动弹。
隔壁是做皮肉生意的,这两天嗯嗯啊啊声音不断,那个泼辣的女人时不时会骂,“要死了,过了时间还日!”安安躺在一墙之隔,双手抱头蜷在那儿,任由外面天色由亮变暗,再由暗变亮。
她突然也想死了。
在这样的动静中,有人敲门。
咚咚咚。
很急促。
安安视线转了转,盯着那道门。她没动。
“安安,是我。”
外面传来计超焦急的声音。
安安钝钝坐起来,走过去开门。
见到她的样子,还有屋子里的惨状,计超吓了一跳,憨头憨脑的骂:“这帮狗.日的!搞成这样!”他将翻乱的衣服悉数捡起来。
安安坐在床边,还是抱头。
这么多天,她好像只剩这个姿势了,将自己埋起来,什么都不用管。
安安说:“计超,我没钱了,一分都没了。”
捡衣服的手顿了顿,计超说:“安安,我还有钱。”
“我已经欠你钱了。”安安头痛欲裂。
计超这个时候倒不笨了,忙说:“安安,要不我……我们结婚,这样一家子没什么欠不欠的了。”许是怕安安不信,他掏出户口本,“你看,我本子都一直随身带着的。”
安安看看那个户口本,又看看计超,眼里还是发胀。
“你真是个憨包。”她骂。
“我才不是憨包!”计超急急否认,又劝她,“安安,既然没钱了,你不要再想着出去嘛。留在这里,我还可以照顾你。”
“不出去怎么办?一辈子被他搜刮?”安安自嘲般地笑了笑。可笑着笑着她又想哭了,她说:“计超你晓得么,我妈治病要多少钱?”计超摇了摇头,安安说了个数字。计超一下子愣住了,他在盘算自己那点工资。安安还是抱头,将头埋得很低:“计超,我感觉我要死了。”她的声音很低,很轻,还很彷徨。
安安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双眼猩红。
*
热水从头冲下来,淋到皮肤上,有些烫,烫得她皮肤发红。
安安认真洗了个澡,对着镜子,她开始化妆。她的脸有点肿,被安国宏打得,一直消不掉。再被热水一激,越发明显。安安看了看,低头,洗了个冷水脸。擦干水渍,她重新开始化妆。一眉一眼,分外认真。她必须尽快赚到钱,而这张脸能让她赚钱。
对一个女人而言,尽快赚钱的法子能有哪些?
安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隔壁激烈的皮肉声,她低下眼。
人没有走上绝路,是永远不会知道,下这种决定有多难,又有多容易。
安安来回抹完口红,再度审视镜中的自己。
这是她熟悉的模样,安安只觉得心安。
那样的傻事,她这辈子干过一次,不会再做。
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被伤得一塌糊涂。
镜子里,那根细细的黑色颈带还系在她的脖子间。黑白分明,衬得她脖颈越发纤细,脆弱。这根颈带曾被一个男人碰过,摸过。她甚至还记得他手指用力插.进缝隙时的那种窒息。是那样的冷,又那样的痛。
冷眼打量着自己,安安抬手摘下颈带。
完整的脖颈露出来,她只觉得呼吸顺畅。
打开卫生间窗户,安安将这根颈带彻底丢了出去。
丢在后面的垃圾堆里,她再也不想见到。
她想,下午去试试运气,运气好,说不定第一次能卖个五千块。
*
再度遇到罗红倩,安安是意外的。
职中保安一向对安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美女么,这些福利还是有的。安安跟着计超去学校吃些东西,经过第一栋教学楼时,有人从楼上跑下来,满是青春飞扬。
安安视线掠过那人,她面无表情的移开眼,倏地,又转了回去。
今天天气有点冷,那个女孩穿了一套年轻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柔顺地束在脑后,卫衣上面还是有一个很大的熊。
那个熊的标志明显。
是罗红倩。
安安只知道罗红倩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但没想到她在这儿读书。
安安脚步停了一停,还是短袖她的背影。
这人是去校外拿快递,不知接过什么,她笑眯眯地道了谢,喜滋滋地往回走。这才是二十岁该有的模样,不像安安,老气横秋,整天想得,是卖,偏偏还有人让她要点脸!
没有脸,她能要到的,也许更多。
安安一直停在那儿,看着。计超觉得莫名其妙,“安安!安安!”他拍了拍安安的肩膀。安安回过头,她明明是对着计超的,可计超却根本看不透安安的眼。
她只是拧着眉,一言不发。
停了一停,安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说:“我有点事,不去吃了。”
“什么事啊?”计超追在后面喊。
安安摆了摆手,直接走出学校。
经过罗红倩时,安安并没有停。她目不斜视,走得不疾不徐。两人擦身而过,安安再多走几步,身后便有人试探着喊她:“丝丝?”
这一声如安安所料,因为罗红倩喜欢陆昂,而陆昂和安安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不清不楚”着呢。
任何一个嫉妒的女人都不会放过。
安安淡然回身。
过了半秒,她也意外:“是你啊……”
“你不是导游么,怎么会在学校?”罗红倩困惑。
安安只说:“我来找人。”
罗红倩便笑:“我本来还想找昂哥要你的电话呢,想让你教我化妆。”她提到陆昂的名字,耳根还是红红的。
安安抿着唇角,笑了笑,说:“那真是巧。”
“那你有空么?陪我去挑化妆品?”罗红倩格外热情。
*
罗红倩难得逃课,她拉着安安去商场。一进门,罗红倩便直奔大牌专柜。
安安第一次进这些地方,她所有的化妆品都是在街边买的。如今买不起,还是可以看看的。专业的导购在一旁替罗红倩推荐,安安只在旁边闲闲观望。
罗红倩一口气买了眼影、眉笔、定妆粉、隔离霜……还有两套化妆工具,算下来已经有大几千。最后挑口红的时候,导购笑眯眯地替她试了几个色。——这是金主,她可不能得罪。罗红倩皮肤稍微有些黑,所以导购推荐了一些暖色系。罗红倩一概拒绝,她悄悄指了指安安,说:“我想要那个颜色。”
那天,安安和陆昂从楼上一前一后下来,她注意到安安的口红淡了许多,像是被人吃掉了似的。她那会儿脸红耳热,根本不敢多打量,只记得自己心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后来,她偷偷觑了好几回陆昂,却只能看到他高大有力的背影。那时候,安安站在他旁边,安之若素,不知因为什么,她好像还在和陆昂吵架、冷战,光明正大的给陆昂甩脸色。罗红倩便有些羡慕安安了。不是羡慕可以和陆昂吵架,而是她也想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陆昂旁边,她也想被陆昂……欺负。
这么一想,耳根又热了,罗红倩低下头。
*
罗家是单独的小别墅,罗红倩单独住一间开阔的房间,有很大的阳台,房间里陈设和她这个人一样,清新,明亮。她的窗帘是生机勃勃的绿色,天花板刷成干净的白色,不会开裂,更不会看到灰突突的楼板。
比安安那儿好太多、太多了。
这么一对比,简直像小公主。
安安环顾一眼,问罗红倩:“我这样贸贸然到你家来,你哥哥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他很喜欢我结交朋友的。不过……”罗红倩往外面看了看,悄悄的说,“得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化,要是被他发现,我会挨揍。”
安安笑了笑,不经意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也得五六点多吧。”
安安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她将罗红倩买的那些化妆品一一搁在桌上。
涂涂抹抹,时间过得极快。安安今天又教得特别仔细,每一样都在罗红倩脸上认真示范,然后让她自己动手。
直到听见外面的汽车声,罗红倩“呀”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时间,她连忙卸妆。
安安往底下打量一眼,说:“那我先走了。”
“啊,那我送送你。”罗红倩有些着急,越着急妆越花。
“不用客气。”安安安慰她。
罗红倩眨了眨眼,便说:“替我向我哥保密啊。”
“知道。”
安安比了个“ok”的手势,走出罗红倩的房间,她沿着楼梯往下。
罗家的别墅很敞亮。安安一步一步下去,而罗坤恰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从外面进来。两人恰好在客厅相遇。
突然见到安安,罗坤明显愣了一下。
安安落落大方,弯起嘴角,喊道:“罗哥。”
“你怎么在?”罗坤不免讶异。
安安指了指楼上,没说话,只是黠慧地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像个可的小狐狸,清冷的气质减退了,又平添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仿佛一种亲昵,一种只属于他和她的亲昵。
罗坤心念微动,见安安往外走,忽然又喊住她,问:“上回昂哥说你家有急事,现在怎么样了?”
那是陆昂说的谎话,没想到应验到自己身上……安安顿了顿,皱起眉,她如实说:“不太好。”
“不太好?”罗坤重复一遍,凝视着安安,他不经意地问,“怎么不去找昂哥?你们不是……”
他停顿的恰到好处,让这四个字听起来,颇意味深长。
这便是这个男人的试探。
安安直视他,说:“罗哥你误会了,我和昂哥没关系。”
“那你还打听他?”罗坤这样问。
安安笑:“随便问问呗。”
罗坤拄着拐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还在缺钱?”
“缺啊。”安安对着他,还是笑。
“缺多少?”
安安挥了挥手,往外走:“不用罗哥给钱,以后多来捧我场是了。”
“捧场?”
罗坤明显意外。
“你在哪儿做?”
安安告诉他:“胖子那儿。”
又笑了一下,她这才离开。
安安原本不打算去意兴阑珊做的,如今却又想了,她改主意了。
外面残阳如血,夕阳西下,安安走在这样的天际之下,整个人忽然又活了过来。
爱阅书香
*
陆昂接到罗坤电话时,他还在罗运华修的温泉酒店里。罗坤也不拐弯,直接问他:“昂哥,他身边那帮人情况摸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陆昂这样告诉他。
罗坤便说:“我这边事情也弄得差不多了,等你回来我好好给你接风,咱们兄弟两个再聚聚。”
“行啊。”陆昂答应下来。
约好了时间,罗坤想说什么,他忽然又顿住了,只说:“等你回来。”
*
苏婷还是和陆昂一道回去,她是罗运华安排的人,陆昂甩不掉。偏偏苏婷留在他身边,也觉得无比尴尬。自从那天饭局之后,陆昂一直没提过安安名字的事。苏婷不懂他的意思,再加上那个电话,心里不免发虚。但这是罗运华的安排,她不得不跟着。
回去的路上,还是苏婷开车。
陆昂不会主动开口,车内只有两个人,气氛一时尴尬。觑了觑陆昂,苏婷没话找话的聊:“听他们说罗哥最近常常往胖子那儿去。”
——“胖子那儿”便是意兴阑珊夜总会。
陆昂不搭腔。
苏婷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往下接:“好像罗哥看中了那边的一个姑娘,据说长得特别好看,妖得不得了。罗哥为她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会心软。”
这一回,陆昂还是没搭腔。
苏婷彻底偃旗息鼓了。
她以为陆昂一直沉默下去,谁知快到的时候,陆昂终于开口了。
他没说其他,只是问苏婷:“上次电话里那个是谁?”
他的语调平缓而阴鸷,声音冷得像冰窟窿,仿佛能窥探人心。苏婷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稳了稳方向盘,她尴尬笑道:“昂哥,哪个电话啊?”
陆昂冷冷盯着她。
苏婷装不下去了,说:“一个朋友。”又指天发誓:“真的是一个朋友。”
“最好是。”
陆昂警告一句,面无表情下车,直接去包厢。
意兴阑珊这种夜总会是销金窟,外面是抱在一起摇头晃脑的男男女女,往里则是一间间包厢。有些包厢门微敞,能隐约听见里面的浪声浪语,有些则关着,掩住一屋春.色。
08包厢的门是开着的。
陆昂走近了,听见里面有人在唱歌。女人的歌声透过并不算好的音响传过来,依旧婉转清扬,像山野的百灵,又仿若晨间的清风,还透着一股子甜。
这种甜意沁进心底……陆昂脚步顿了顿,他推门进去。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见到他来,纷纷起身喊他“昂哥”。中间稍空,罗坤招呼他过去坐。整座包厢里,唯独一个人没转过来。她坐在高脚凳上,对着屏幕唱歌。
陆昂视线越过众人,扫了眼唱歌的人。
留给他的,是个背影。
头发扎成花苞的模样,露出纤细的颈子。
没有颈带。
陆昂正要移开眼,那人恰好转过来。
四目相对。
陆昂唇角慢慢抿起来。
她像所有人一样,喊他:“昂哥。”
陆昂视线慢慢下移,落到空荡荡的颈子里。那儿没有颈带。(83中文 .83.)
第十九章
陆昂视线慢慢下移,落到空荡荡的颈子里。那儿没有颈带。
他抬起眼。
那边,安安已经算是和他打过招呼了,音乐还在继续,她转过去。
还是一首老歌。
小楼昨夜又东风。
从她的唇畔缓缓倾诉,有几分随意,又有几分凄凉。
“昨夜小楼泣东风,珠帘泛婆娑湿衣袖,恰似故人原来葬花落……”
安安唱得专注,眼帘低垂。
包厢里面灯光偏暗、偏蓝,照在她的脸上,平添几许魅惑与妖冶。她的眼睫长而翘,她的唇艳而软……
陆昂胳膊垂在身侧,顿了两秒,他沉默地从牛仔裤兜里摸出烟盒。
“昂哥,这边。”
罗坤将附近的人赶远了一点,腾出地方。
陆昂低头,取出一支烟,递到唇边。
手拢着火,点燃了。
他走过去,坐在罗坤旁边。
罗坤凑过来,示意陆昂:“你那个美女导游。”
“她怎么会在?”陆昂淡淡的问。
罗坤说:“她在这儿做。”他又向陆昂直接坦白:“昂哥,我问过她了,她说跟你没关系。所以我来捧场了。”
所以,先前苏婷说,罗哥最近常常往胖子那儿去。
苏婷还说,罗哥看中了那边的一个姑娘,妖得不得了。
她说的,原来是她。
陆昂靠在沙发里,嘴角微微往下。
留给他的,还是个清丽的背影。
很瘦,瘦瘦一长条儿,抱在手里几乎没什么分量。
她在唱,轻轻叹哀怨,轻轻尝离愁。
说起来奇怪,她的咬字很特别,哪怕是这样忧伤哀婉的词,却也是伤中留一味甜。
这种甜会不自觉地渗进人坚硬的心里。
让人置身在煎熬苦楚的地狱之中,还能幻想出一方甘甜。
对面,苏婷恰好推门进来,罗坤看见她不耐烦,懒得顾忌罗运华的面子,直接挥手轰她走,又命令胖子:“再去找几个像样的过来,让昂哥好好挑挑。——都什么垃圾货色!”
他还特地交代:“要温柔点的。”
陆昂夹着烟,垂眸,轻笑一下。
这首老歌也快要到尾声了,“今夜月稀掩朦胧,低声叹呢望星空,恰似回首终究一场梦……”这是最后一句歌词,那个“梦”字由她轻轻哼唱出来,仿佛真的成了一场梦,又化作一场虚空,无限怅惋。
陆昂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里,他缓缓抬起眼。
歌词屏幕前,安安已经搁下话筒,她一只脚支地,从高脚凳上站起来。头发扎上去之后,她整个人显得越发高挑。还是原来的打扮,露脐上衣和短裙,短裙底下的腿笔直而匀称。
罗坤招手说:“丝丝,过来。”
她便听话过来。
那截子细腰随着她的步伐,仿佛还是捧着那汪春水。那水摇啊摇,白得晃人眼。
穿过落座的其他人,安安走到中间,经过陆昂,她没有停,再走两步,直接坐到了罗坤身旁。她经过的时候,带起了一股温暖软香,是她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涩与美好。陆昂低下眼。
小书亭
指间的烟头猩红,明明灭灭。
他又慢慢抽了一口。
这口烟从五脏六腑中挤过,压过,胖子领了好几个女人进来:“昂哥,你看看?”他尽心尽力,挑的都是温柔娴静的类型,一排站在那儿,冲陆昂微笑。
陆昂懒懒陷在沙发里。
罗坤探身过来,说:“昂哥,中间那个不错啊,胸大腰细。”
陆昂循声朝他望过去。
他的手正搭在沙发后座,安安侧坐着,坐在他怀里。她稍稍倾身,在果盘里捡了一颗葡萄。她一点点剥开薄薄的皮,一点点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那些汁水顺着她的手指尖儿往下滴,安安又倾身,抽出面纸擦手。
“昂哥,你看中哪个?”胖子笑呵呵地问陆昂。
陆昂笑了笑,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一排女人,他说:“随便吧,我先出去一趟。”
“去哪儿?”罗坤好奇。
“厕所。”
陆昂说完这两个字便起身,走出去。
要随手关上门时,他回过头。
安安又在挑捡葡萄,挑挑拣拣之际,她恰好抬眸。
还是四目相对。
陆昂在门边定定看了她一眼。
走廊灯光下,他紧抿着唇,神色肃穆。
他在无声示意她,过来。
安安别开脸。
门关上了。
陆昂在包厢外面停了一停,去卫生间。
他没有进去,而且靠在走廊深处的阴影里抽烟。
有一男一女喝多了,high极了,抱在一起边亲边走进厕所,随便推开一个隔间,开始做。
做的动静很大,啊啊啊旁若无人的叫,陆昂面无表情的望向窗外。
*
一支烟灭,安安也没有过来。
这便是她的态度。
陆昂摁灭烟,回去。
*
胖子在各个包厢里周旋,好容易松了口气,在走廊里遇到陆昂,他笑呵呵地打招呼:“昂哥。”
陆昂问:“她什么时候来做的?”
“哪个啊?”胖子装傻。
陆昂睨他一眼。
胖子“嘿嘿嘿”猥琐地笑了笑,说:“是她自己找过来的,说想在这儿做。”
“做什么?”
“陪酒,不出台。”
“做多久了?”
“好多天了。”
“具体哪天。”
“这哪儿记得啊……”胖子扯了扯脖子里的金项链,满脸为难的回忆,“十六号吧,罗哥那天正好回来。”
陆昂眯起眼重新点了支烟,才问:“坤子最近常来?”
“常来。”胖子笑得意味深长。
陆昂弹了弹烟灰,没再问其他。
转身要走,他想到了什么,忽然叮嘱胖子:“帮我留着苏婷,我待会儿找她。”
胖子笑得越发猥琐:“昂哥,苏婷的活儿好吧?”似乎想找到认同。
陆昂没答,他回过身,脚步蓦地顿住。
只见安安站在08的包厢门口,冷冰冰注视着他。
走近一点,陆昂示意她:“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安安冷笑。自然,她还提醒陆昂:“是你让我滚远一点的。”安安说完,重新走回包厢。
门用力一关一闭,和她离开那天一模一样。
*
站在包厢门口,陆昂将烟咬在齿间,手握着门把顿了顿,他重新推门进去。
还是先前的模样。
什么都没变。
*
这场聚会吃吃喝喝时间最容易消磨,结束时已经凌晨,罗坤问陆昂还要不要继续第二场,陆昂笑了笑,只说自己还有事。
“什么事啊?”罗坤好奇。
陆昂说:“女人的事。”
罗坤听了“啧啧”两声,没再多问。他坐上车,示意后面的安安:“走吧,送你。”
凌晨温度低了,安安加了个外套,仍然斜挎着她的那个包。
她从后面走过来,一步一步经过陆昂,脚步还是没有停。
矮身坐进车里,门关上,便看不见了。
陆昂取了支烟,低着眼,仍是咬在齿间。
等车不见了,他才慢慢走回夜总会。
苏婷已经在门口等他,脸上堆笑:“昂哥,你找我?”(83中文 .83.)
第二十章 (补齐两更)
“昂哥,你找我?”苏婷满脸堆笑。
胖子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苏婷意外极了,一会儿担心是不是自己打电话的事暴露了,一会儿又思量陆昂是不是终于对她有了些男人女人间的意思——毕竟那个电话他离得远,什么都没听到。而陆昂今天特意留她下来,这么晚了,孤男寡女,还能做什么?
只要这么一想,苏婷一整晚便坐立难安,光是厕所去了四五次,在刚才还去过一回,而脸上的妆容更是比照着那个小妖精化的。苏婷看出来了,陆昂对那个小妖精,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冷漠。在温泉里他会带安安一起离开,在五叔面前他会替她瞒下真实身份,他还替她过问电话的事。
这个男人哪儿冷漠了?
如今“意兴阑珊”硕大的土豪金招牌底下,苏婷眼影刷得漆黑,嘴唇抹到猩红。海藻一样的大波浪披在身后,一对翘**暴露在胸前。两相映衬,倒有些不伦不类。
她冲陆昂微笑:“昂哥,我们现在去哪儿?”既然陆昂主动来找她了,苏婷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说话之间,她挽住陆昂的胳膊,还不忘拿胸蹭了蹭。陆昂的胳膊坚硬,体恤衫下,他的身体更是硬。这种硬度像是与生俱来的,她还没有完全靠近,情不自禁的想要瘫软,想要在他身下颤抖、战栗,想要被他折腾得下不来床……算看惯了各种男人,此时此刻,苏婷的脸庞也悄悄开始发热,底下更是微湿,连呼吸都不免急促起来。
她的变化明显,陆昂淡淡看了苏婷一眼,抽回胳膊,一言不发走进巷子深处。
巷子最深处是一段废弃的老城墙,因为死过人,平日里阴气森森,极少有人会过去。苏婷心里并不愿意,可她想起了陆昂可能的某些癖好——她亲眼见过,陆昂在安安纤细的脖子上掐出过红痕。这种男人一般都凶得要命,做起来无所顾忌,会很带劲,比罗运华那种老不死的厉害太多了……心里痒了痒,苏婷跟过去。
陆昂一直走到最深处,才停住。
凌晨风大夜凉,苏婷穿着包臀裙,被风一吹,她浑身爬满鸡皮疙瘩。不自在地抚了抚胳膊,苏婷说:“昂哥,要在这儿做?”皱眉觑了觑四周,她小声告诉陆昂:“昂哥,这儿死过人。”
“呵。”
陆昂冷笑。
他背靠在城墙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她,说:“你以为我是罗运华,这么饥不择食?”
陆昂说话一贯字正腔圆,偏偏这几个字从陆昂口中说出来,冷漠,戏谑,又赤.裸裸的打脸。苏婷耳根蓦地一烫。先前那些情.欲瞬间僵凉下去,她在他面前,忽然变得尴尬。什么被他折腾的想法都没了,她知道,事情不对了。
陆昂半眯起眼抽了一口烟,下颌微抬,示意她:“打个电话。”
“打电话?打给谁?”苏婷被吹得太冷了,脑子根本转不过来。
陆昂轻轻一笑,是这样回答的:“你那个朋友。”
——他们开车回来的路上,陆昂问过苏婷,那个电话打给了谁。那会儿苏婷指天发誓说是一个朋友,如今被陆昂直接拿来用了堵她的嘴!
想到刀疤男,再看看陆昂,苏婷僵了一僵。要是陆昂去找张奇伟——也是刀疤男算账,那张奇伟吃了憋,还能怎么办?肯定是来找她啊,那帮追债的没有一个好惹!苏婷心下正在盘算对策,以便糊弄陆昂,对面,陆昂停了一停,已经不疾不徐地补充:“眉骨有刀疤的那个。”
听到这句话,苏婷彻彻底底吓了一大跳!
他怎么会知道???!!!
苏婷瞪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
这意味着陆昂已经通通知道了,那个刀疤男,那个电话,还有她底下全部的小动作。苏婷心底发凉,站在凌晨的寒意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不知道陆昂是如何猜到的,她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敏锐到可怕!
又打了个冷战,苏婷开口试图求陆昂:“昂哥,我……”
陆昂并不理会,仍示意她:“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他一开口,便是最直白的命令,不容抗拒。
苏婷攥着手机,僵了小半晌,终还是拨了个号码。很快,电话通了,那边似乎在打牌,嘈杂极了,全部是碰杠胡的声音。
声音颤了颤,苏婷喊道:“奇哥……”
*
挂掉电话,苏婷战战兢兢看向陆昂。
陆昂一直倚着城墙,听完这通电话,他才直起身,离开。
男人高大的身影经过,冷漠,毫不犹豫,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苏婷明白过来了,他根本是来替那个小妖精报仇出气的!想到自己先前的那些心思,还有刀疤男可能会有的报复,苏婷扯陆昂的胳膊,“昂哥!”结果她还没碰到,陆昂已经冷冷回身,恰好躲开,不多一秒,不晚一秒。
苏婷的手在空气里僵了一瞬,她忽然愤怒:“昂哥,你干嘛偏袒那个小狐狸精?”——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小狐狸精了?
陆昂垂眸。
拂了拂这女人刷得漆黑的眼影,还有红艳艳的一张唇……他无动于衷的张口,说:“因为你丑。”
苏婷:“……!!!”
她的脸轰得一下涨得通红!这是她比照安安妆容化的,精心打扮,却只得到一个丑字???谁受得了???
苏婷一时又气又急,却根本无处回击这个男人。
陆昂已经漠然警告她:“以后离她远一点。”
这个“她”还能是谁?
值得陆昂这么袒护?
苏婷攥了攥包,提醒陆昂:“昂哥,你可是有把柄在我这儿。”
她恶毒的想,看他以后还怎么袒护?看他怕不怕!
见陆昂不说话,苏婷只当他记不起来了,于是继续说:“昂哥,你在五叔面前说谎了——那个小妖精的名字。你明明知道她的名字,偏偏告诉五叔错的。昂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又在怕什么?”
陆昂还是沉默。过了两秒,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提醒苏婷:“离罗运华远一点。”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再没有多看她一眼,亦没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他走了便走了,更不会去求她。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苏婷彻底愣在那儿,目瞪口呆。
*
整条巷子再度安静下来。
苏婷气得将包丢在一旁,狠狠踢了几脚,这还不过瘾,她急匆匆翻开通讯录,找到罗运华电话,摁下通话键。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不高兴地接起来,“干什么,都这么晚了?”满是不满与责备。
“五叔,”苏婷娇滴滴的喊他,又说,“你不是在调查陆昂么?”
她勾着唇,淡淡的笑。
*
张奇伟今天手气不错,赢了大几千。将钱一张张数好,揣进兜里。扭了扭僵硬地脖子,他慢悠悠回住的地方去。
整条街上没什么人,他轻快地哼着十八摸,抓了抓眉骨的刀疤,再摸摸口袋里的钱,心情越发不错。可还没走两步,张奇伟停住了。
只见路边站着一个人,他靠在那儿,肩膀松松往下。
见到他来,这人直起身。
路灯下,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很宽,两条腿扎在地上,结实而有力。
张奇伟往后看了看——
整条街他一个人。
来者不善啊,停住脚步,他扯着嗓子问:“你他妈谁啊?”
“陆昂。”
那人回答得依旧简单。
一听这个名字,张奇伟眉心跳了跳,他想起来了,被陆昂狠狠撞过的脑袋也开始隐隐发痛。张奇伟心里发憷,又不能认怂,于是故意打哈哈:“什么事啊?”
“你去找过安安?”陆昂这样问他。
“安安?”
张奇伟冷笑。
“谁他妈还记得?”
这句话音落,陆昂便从建筑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他个子高,肩宽腿长。走到张奇伟面前,一言不发的,陆昂抬起右手,直接摁住他的脑袋,往旁边电线杆上撞过去!
梆的一声——
张奇伟痛得直接叫出了声!他抱住头,缩在那儿,脑袋里又是嗡嗡嗡响,叫过之后,他一时又说不出丁点话来。他心里后怕。他刚才明明想躲的,可根本躲不开,陆昂动作快极了,没有任何犹豫,力道又准又狠!
像个练家子。
一片痛楚之间,陆昂冷冰冰问他:“记起来了么?”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刀疤男忙不迭点头。
陆昂便说:“那天怎么回事。”
张奇伟将十六号那天的事一股脑通通讲了。他是如何接到苏婷通风报信的电话,如何在汽车站蹲了一天见到安安,还跟着她去了医院,又叫上安国宏一起去她租的地方,怎么抢了她的包,又怎么翻到她床垫底下的钱。
“安国宏?”
“那是她爸。”
“她妈呢?”
“长了瘤子又折腾怀孕,晕倒住院了。”
陆昂的烟原本一直夹在指间,僵了一僵,他递到齿间,用力咬了咬。
过了几秒,他才又问:“她那天是下午到的?”
“不是下午。”张奇伟立刻否认,“是晚上,七点多。”
从温泉度假酒店开车回本地,只需要两个小时。
可十六号那天,安安一早退房离开了,她走了这么久,晚上七点多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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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又拿下烟。细细的烟梗在指间捻了捻,他望向旁处,胳膊垂在身侧,没有动。
张奇伟还抱头缩在电线杆底下,疼得直哼哼。
看他一眼,陆昂半蹲下来,一字一顿警告:“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也有我的。那是他爸欠的钱,你去找他爸。以后别再动她。”
“知道了么?”陆昂冷冷问他。
“知道知道。”刀疤男还是连忙点头。
陆昂面无表情地起身。
走到路口,走到没有人的地方,陆昂才停下来。夜色如浓墨,铺天盖地宣泄,将他深深笼罩住。望着眼前茫茫拨不开的黑暗,他又低头点了支烟。
指间一点猩红,陆昂在路口站了一会儿,他慢慢往一个方向去。
经过东洲烧烤摊,沿着后面的斜坡继续往上,走到一栋楼下。他抬头看了看,最边上那间没有亮灯。刀疤男说,这是安安租的房子。
抬手看了看时间,陆昂随便找了个地方抽烟。一支烟灭,一支烟起。
*
整片黑暗渐渐消退,变薄、变淡,最终,天色慢慢亮起来了。斜坡上人来人往,还有挑着扁担叫卖的,陆昂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楼道口。
没有安安出来的身影。
他走过去,直接上二楼,穿过走廊,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陆昂又耐心敲了一次,“安安。”他这样喊她。
“安安?”
陆昂提高了些嗓音。
隔壁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听到动静,倒是出来了。她穿着吊带裙,抄手,倚在门上,一双眼往陆昂身上瞄:“你找那小丫头?”
陆昂盯着她。
那人便笑着说:“她好几天都没回来了。”
陆昂一顿,问:“她去哪儿住了?”
“谁晓得啊?”女人摇摇头,又问陆昂,“做么,算你便宜点。”
陆昂没理她,转身下楼。
站在太阳底下,他太阳**隐隐跳得痛,陆昂用力压了一压。
*
回到胖子的那间老院子,陆昂洗了个澡出来。那只手表搁在床头柜上,陆昂拧开螺丝,取出sim卡,换上。
他打了一行字。
停顿半秒,陆昂又默默删掉。
*
时间还这么早,安安自然不会在意兴阑珊夜总会里,陆昂换上干净衣服,出门,直接去罗家。
*
今天是周末,罗红倩没有课,她正坐在窗边看书,忽然瞄到外面陆昂一步一步从远及近的身影,罗红倩“啊”了一声,一下子弹起来!
冲到衣柜门口,她抱出一大堆衣服。
这件不好,那件也不行,罗红倩在胸口比来比去,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安安,想到了她被吃掉的那抹艳丽口红,想到她站在陆昂身边无所顾忌的模样,她穿露脐上衣和窄窄的皮裙,整个人纤瘦又高挑……手停了一停,罗红倩还是拿起床边的一件清新连衣裙。
急匆匆换上,拿梳子梳了几下头发,她跑出去。刚到门边,她又折回来拿了个包。
罗红倩跑得气喘吁吁,快到楼梯口时,却又故意慢下来。深吸一口气,她喊了一声“昂哥”,这才慢慢走下楼梯。
楼下,陆昂恰好到门口。他抬起头,对她笑了笑。这种笑意是她原来奢望的……罗红倩脚步又是一顿。脸红了红,她迎过去。
见她背着包,陆昂便问:“要出去?”
罗红倩“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面对陆昂,她总是羞涩而赧然的,不敢多话,亦不敢随便吱声。
陆昂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问她:“你哥呢?”
“他在楼上,”罗红倩指了指楼上,不免打开话匣子抱怨,“底下那帮人一大早来找他。”
陆昂目光便又上移。价值连城的红木楼梯盘旋往上,是空无一人的二楼走廊,听不到半点动静。显然隔音效果很好。收回视线,陆昂不经意的问:“这么早?”
罗红倩耸耸肩,说:“不知道什么事。”
陆昂不再多问,只在客厅等罗坤。
偷偷打量他一眼,又觑一眼,罗红倩才重新鼓着勇气喊他一声:“昂哥……”
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有话要说。
陆昂问她:“有事?”
两手攥在一起,互相揪了揪,罗红倩低头说:“过几天我生日,想请昂哥来家里吃饭。”
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陆昂默了默,没有答应,只说:“我到时候看吧……”
“还看什么呀?”
二楼,有人哈哈笑,直接插话道:“昂哥,倩倩都跟我提了好几次,要请你过来吃饭!”
说话的是罗坤。他正好从书房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人陆昂昨晚已经见过了,是罗坤的一个嫡系下属。他昨晚对陆昂颇有微词,此时出现在罗坤身边,陆昂并不意外。
陆昂默然。
罗坤又接着刚才的话说:“昂哥,这次你答应了吧,省的倩倩成天跟我唠叨。”
被他这么一说,罗红倩脸更红了,局促地喊了一声“哥”,试图止住罗坤。
罗坤一边下楼,一边打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又对陆昂说:“昂哥,现在倩倩手艺不错,你有空多来家里坐坐。”话里话外,总是意味深长。
如此再拒绝不好,陆昂点点头。
见罗红倩背着包要出门,罗坤便问她:“这是去哪儿?”
这个包是罗红倩用来找借口下楼的,如今被罗坤一问……她只能说:“去找丝丝。”
陆昂闻言,垂眸。
听了这个名字,罗坤不免生气:“你早点让她别做了,说出去丢我的人!”
陆昂这时才问:“怎么了?”
“你那个导游嘛,她还真是缺钱!”罗坤说起来冷哼一声,不屑道,“晚上陪酒,白天在商场卖化妆品,够折腾的。”
陆昂便没再开口。
商场,卖化妆品,这两个信息足够了。
*
罗红倩离开之后,客厅只剩三个男人。看了看陆昂,罗坤那亲信似乎要说些什么,罗坤摆摆手,直接打断道:“我心里有数。”
“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等这人走了,陆昂突然这样问。
陆昂刚来,罗坤打算让他接手五叔那边的生意,还是当着底下一众兄弟宣布的,自然有人不服。陆昂很清楚这一点,罗坤也清楚。几个亲信轮流闹过来,他正发愁该怎么摆平呢,没想到陆昂自己提了。罗坤笑了笑,没骂底下那帮人,只道:“底下人叽叽歪歪,昂哥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陆昂说,“我也觉得这不合适,正想跟你提。”
罗坤便大方提议:“那昂哥你先拿夜总会练练手,等这帮人没屁放了,再去接老不死那边的生意。”他其实已经有了这个盘算,如今不过顺水推舟。
陆昂自然没意见。又坐了一会儿,他告辞。
罗坤这时才想起来,问他:“昂哥,你今天来什么事?”
陆昂笑了笑,说:“刚才那个事。”
他走出罗家别墅,隐隐作痛的太阳**终于没那么疼了。
*
安安刚给一个客人试完颜色,那边,罗红倩背着双肩包,朝她挥了挥手。
“你怎么来了?”安安好奇。
罗红倩笑眯眯地和她咬耳朵:“我过几天过生日,想买件新衣服。”扯了扯身上土里土气的双肩包,她又说:“还想换个包。”
安安已经习惯了她的有钱,点头附和道:“好啊。”
“那你陪我去!”罗红倩连忙拉住安安。她现在买衣服、鞋子、化妆品都拉着安安一起去,仿佛她的意见很重要。
等安安忙完这个顾客,罗红倩已经替另外一个柜员完成了今天的销售任务。拜托这人替安安看着柜台,罗红倩拉上安安去楼上女装。
罗红倩挑的都是她这个年纪适合的衣服,她拿了好几件裙子,在镜子前比来比去,扭头问安安:“哪件好看?”
她的肤色有些黑,安安认真给了意见——落落大方的白色连衣裙,很合适她。
“会不会太素了?”罗红倩看向手中另外一件,犹豫道,“小静姐喜欢这种颜色呢。”
这是件浅黄色印花的连衣裙。
温柔又娴静。
安安看了一眼,漠然别开视线。
她想起了自己那件可怜的印花连体裙。她当初换上时,是羞赧而期盼的,脱下来的时候,只有羞辱。
深深的羞辱。
在陆昂心目中,没有人能比得上那个名字。
这是陆昂亲口说的,你能和她比吗,你配和她比吗。
安安不能,安安也不配。
注视着面前兴高采烈的罗红倩,安安知道,罗红倩也不能,当然,也不配。
因为在陆昂心目中,没有人能和这个名字相提并论。
罗红倩已经换上那套浅黄色连衣裙,她转了一圈,喜滋滋地问安安:“好看么?”
安安点头。
“好看。”
她这样敷衍回答。
*
送走罗红倩,安安回到自己的柜台。另一个人正好换班去吃饭,柜台里只剩安安一个人。商场里的音乐常年循环播放,无聊的要命。安安站在柜台后面,低头对着那些瓶瓶罐罐发呆,忽然,面前有人站定。
高大的身影落下来。
“你好,要买……”安安满脸堆笑抬起头,见到面前沉着脸的男人,她后面的半截话吞了下去。
安安迅速敛起笑意,偏头望向旁边。
欢快的商场音乐节奏中,他们这个柜台气氛僵持又诡异。
默了默,陆昂随手捡起一样东西,问:“这怎么卖?”
安安说:“不卖。”
陆昂忍俊不禁:“为什么?”
安安没答。
陆昂便问她:“住哪儿了?”
“这位大哥,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多?”安安不耐烦的顶回去。
第二一章
“这位大哥,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多?”安安不耐烦地顶回去。
她身上是商场统一的黑色套裙,略略收住腰,里面搭了件白色衬衫,小开领。她脸上妆容也没有平日那么浓,但口吻又倔又犟,一如既往的横。
陆昂也不在意,只是坚持:“出来,我要跟你谈一谈。”和在意兴阑珊一样。
谈?
谈什么?
谈她怎么不要脸,谈她怎么勾搭罗坤的么?
安安扯了扯嘴角,冲陆昂冷笑。
“对不起,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她的语气更是冷酷。
安安说完,别开视线,再不理会对面的人。
余光中,男人高大的身影仍杵在那儿,像巍峨的山,不容忽视。而在一堆脂粉香水混杂的刺鼻气息里,他的气息一样侵略。纵然过去了这么多天,安安还是能准确分辨出那股叫做“陆昂”的味道。
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气息。
她早闻到过的,那天在温泉里,他们靠得那样近,她便将这味道记得越发清楚了。她此时此刻甚至还能回忆起这个男人身体的坚实,回忆起他粗粝指腹带来的陌生战栗,回忆起自己可笑的心动,还有他给她的致命羞辱……安安眨了眨眼,漠然抿起唇。
头顶上,陆昂已经在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安安当然和他唱反调。
陆昂正了正色,难得认真教育她:“安安,你还年轻,生活有千百种的可能,并不一定非要选择这一条路。”
“听不懂。”安安漠然以对,又想起了什么,她呛陆昂,“谁是安安?——我不认识她。”
陆昂默了默,便说得再直白一点:“离开他,别再做这一行。”
“离开他?”
“谁?”
安安直视陆昂,故意反问。
面前的女孩是倔强的,可她的肩膀瘦削,她的眼神也清澈……陆昂沉默两秒,说:“罗坤。”
听到这个名字,安安冷冷一笑,“陆昂,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开他?”她这样质问他,“他能给我钱,能让我不被人欺负,你又能做什么?”
她问他,你又能做什么?
陆昂紧抿着唇。
商场嘈杂的音乐恰好结束,切到下一首的中间难得有几秒安静,在这样的安静之中,安安还是冷笑,她一字一顿提醒面前的男人:“你让我滚,还让我滚远一点。所以,陆昂,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我会乖乖滚回来,再听你义正辞严的教训?”
“你以为罗哥叫你一声‘哥’,你真是他哥了?你现在还不是依附他,靠他吃饭?如果不是他,你是一个劳改犯!你凭什么说我?”
她一声声、她一句句,掷地有声。
小小的柜台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任凭商场音乐如何喧嚣、热闹,这里——她和他之间——是一滩死水。
死水之外,周围的人听到“劳改犯”这三个字,齐刷刷注视陆昂,像看一个怪物。
站在众人戒备的视线里,陆昂低着头,沉默片刻,他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停了一停,他还是回身交代安安:“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安安并不搭腔,只是漠然望向旁边。
一片喧嚣里,这人的脚步声便远了,一步步,有些沉重。
安安还是没有动。
面前,陆昂随手拿起来的那支口红还在柜台上。黑色圆管,上面印有金色logo。
它立在那儿,孤零零的,笔直而坚硬。
安安看了看,用力将它丢回去。
*
陆昂走出光洁明亮的商场。
外面是难得的晴天,太阳很晒,他眯了眯眼,慢慢往回走。
一夜没睡,到此时,他终于察觉有点累。
老旧的平房院子空无一人,电水壶吊子里还是没有水。陆昂揭开盖子,将吊子拎在手里,站在院子水龙头边接水。
哗啦啦的水声中,隔壁那对小夫妻依旧你侬我侬,在商量吃什么。
“炒个腊肉好不好?”
“好。”
“再煮条黄花鱼,好不好?”
“你说的都好嘛。”
亲昵的声音穿过墙壁,飘过来,飘在陆昂耳边。陆昂面无表情的扯过插线板,插上插头,开始烧水。
他还是坐在院子的台阶上。
两腿支在地上,脊背微微弓着,面对院子里的一堆杂货,陆昂默默抽烟。
眼前烟雾飘着飘着,又散了。
在嘶嘶响的水壶电流声中,陆昂起身走进身后的房间。老平房一共三间,从右往左,依次是卧室,堂屋和卫生间。他四处随意看了看。
坐在厕所里,打开莲蓬头,陆昂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
“怎么现在联系?”对方疑惑。
陆昂笑:“突然不晓得自己是谁了。”
“正常。”那边问,“遇到事了?”
“没。”
陆昂低头,抽了口烟。
“注意安全。”
“知道。”
简单说完,陆昂耳边只留下嘟嘟嘟忙音。
这个电话不超过15秒,又剩他一人。
握着手机,陆昂忽然懒得动。他还是坐在厕所里,后背抵着墙。身后的莲蓬头没有关,水声哗哗往下,让整个世界暂时清净。
*
安安结束白班,从商场更衣室里换完衣服出来,外面已经七点多。
她在路边买了一碗酸辣粉,提在手里,急匆匆往意兴阑珊跑去。
七点多的夜总会还没有开始热闹,大厅里清洁工仍在整理清扫,擦拭桌子。调酒小哥也打着呵欠刚刚到,站在吧台后面摆弄他的那些洋酒。
穿过大厅,安安目不斜视,走到后面的一个小房间。
这是专供陪酒小姐休息的地方。
如果有客人需要,领班会过来叫人。
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人早早到了,要不在吃晚饭,要不在忙着化妆。见到安安,她们都笑了笑,客气打招呼道:“丝丝来啦。”——安安是罗坤眼前的红人,她们都想巴结呢。
安安并不理会,她坐在沙发角落里,端着酸辣粉开始吃饭。
吃完饭,她又认真补妆。
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安安心下照例安定。
八点半左右,夜总会才真正热闹起来。坐在后面的休息室里,能听到前面的音乐声,还能听到客人们互相吹水的大嗓门,这是夜的开端,也是钱的开端。领班亦开始变得忙碌,来来回回,每次过来都要叫好几个姑娘出去。
偏偏每次都没有安安。
眼睁睁看着钱飞掉了,安安不由蹙眉。她起身,走出休息室,去找胖子说理。
笔趣阁
“胡经理,为什么今天都不叫我的号?”
安安质问胖子。
胡胖子忙得晕头转向,见到她来,一拍脑袋,连声说:“忘了!忘了!我忘了!”安安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忘记什么了?胖子指指前面大厅的舞台,笑呵呵解释道:“美女啊,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上面不让你陪酒啦,你现在是咱们夜总会的当家驻唱。”
“驻唱?”
安安听了还是莫名其妙。
“是啊,”胖子点头,“之前那个离职了嘛,咱们正好缺个唱歌的,你了。”
“那我的钱怎么算?”安安仍然一头雾水。她每晚陪酒可以拿提成,那驻唱呢?
胖子自然说:“给你开工资啊。”
“工资?——多少?”安安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而且如果价钱合适,驻唱这份工作比陪酒要好太多了。那些男人醉酒之后的臭味熏过来,安安每次回忆起来想吐。
胖子听她这么问,便笑得意味深长:“你要多少多少啊,罗哥肯定舍得。”
“是罗哥安排的?”
安安心念一动。
胖子“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其他。
安安看向那边的舞台。
舞台上没有人,独**着一支黑色麦克风。
那支麦克风,在等她。
胖子还要忙,于是催促安安:“快去准备准备,别让客人久等了。”
安安“哦”了一声,答应下来,却不知该准备什么。
她只是机械地走上台。
强烈的光束一打,安安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她根本看不清楚,她只能看见那支麦克风。
安安朝它走过去,抬起手,摸住麦克风支架。
指尖抚上的那一瞬,安安突然安心了。
这是她所熟悉的东西。
安安镇定自若地望着台下,毫不怯场。
站在明亮的光晕里,站在舞台中央,安安整个人越发白皙,连带漂亮的五官也一并变得模糊,只能看到纤瘦的身影。
陆昂倚着门,手拢着火,点了支烟。
底下已经有客人在吹口哨,哈哈笑道:“今天来了个美女嘛。”又问:“美女,你唱什么?”
意兴阑珊没有现场乐队,只有随机播放的伴奏带。今天第一首恰好轮到一首老歌,恰似你的温柔。
萨克斯的前奏从音响里飘出来的那一刻,陆昂顿了顿,半眯着眼,抬起头。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像一张破碎的脸……”
安安的嗓音没有太多的生活历练,也没有斧凿的人工痕迹。她并不沧桑,她只有淡淡的忧伤,还有淡淡的甜。
这是她最纯真的地方。
陆昂倚着门听了两句,他默然转身离开。
胖子迎面过来,陆昂问了一句:“苏婷呢?”
“她啊,”胖子摇头说,“不来了。”
“听说五叔回来了?”陆昂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胖子“嗯”了一声,悄悄八卦:“今天回来的,直接去见罗哥了。”
陆昂笑了笑,他低头抽了口烟,走向深处。
他的身后,是安安在唱歌。她在唱,难以开口道再见,让一切走远……
第二二章
安安从舞台上下来,给罗坤打了个电话。可对方没接。安安没有再打,只是发了条短信:“罗哥,唱歌的事谢谢啦。”安安将手机关机,揣回口袋。
屏幕闪了闪,罗坤摁开短信,看了一眼,没有回复,只是望着对面的人。
罗运华说:“坤子,先前我说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陆昂他要是心里没鬼,干嘛在我面前撒这种谎,替那个女的隐瞒身份?”
“是呀,”苏婷一边在后面替罗运华**肩膀,一边帮腔,“罗哥,那天我和昂哥都听到的,职中那个小子跑到车边叫她‘安安’,昂哥还为她来找过我麻烦,警告过我呢……”想到被陆昂狠狠嫌弃的难堪,苏婷不服气,她说:“罗哥,这些我可都不敢瞒你。”
罗坤一条腿萎缩了,只能随便搭在沙发边。他不吭声,这画面更显阴鸷。
罗运华便继续煽风点火:“坤子,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说你,你跟姓陆那小子都多久没见了,凭什么那么信任他?你爸是去世了,但我还是你叔啊,你跟我才是一家子。生意一起做,有钱一起赚,干嘛要外人来插手?”
罗坤只说:“我晓得了。”
见他郁闷了,罗运华哈哈笑的开心,摆足了长辈的姿态,教训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长辈的话还是要听的,别什么都想着自作主张,你还年轻着呢。”
“五叔你吃那么多盐,也不怕齁着,”罗坤冷笑,“既然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该休息休息,白爷那儿也不缺你这个老胳膊老腿的人。”
听他这么毫不客气地呛过来,罗运华脸上的笑意便止住了。
冷哼一声,他直接拂袖离开。
苏婷尴尬一秒,跟罗坤打了个招呼,也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追过去。
罗坤还是靠在沙发那儿,他给胖子打电话。
“丝丝唱歌是怎么回事?”
*
罗坤撑着拐杖起身。走到罗红倩房间门口,他敲了敲门:“倩倩。”
“哥。”
罗红倩探出脑袋,大半个身体藏在门后面,神神秘秘,不让罗坤进来。
罗坤只能作罢,问她:“你过几天生日,要请昂哥来家里吃饭?”
罗红倩脸红了一下,点点头。
罗坤便提议:“那把丝丝也一起叫过来,热闹热闹。”
听到这话,罗红倩便有些不大高兴。她鼓着脸,小声嘟囔:“干嘛叫她啊……”她虽然有心亲近安安,但却是带着目的的,她心底仍是不可避免的排斥与纠结,毕竟安安和陆昂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关系。而她,喜欢陆昂。
明白罗红倩的那点小心思,罗坤宽慰道:“是个出来卖的,你担心什么?你是我罗坤的妹妹,谁会不喜欢?”
罗红倩脸更红了。她“哦”了一声,说:“那我明天去叫她。”顿了一顿,又好奇:“哥你怎么不去说?”
罗坤拄着拐杖往回走,声音阴鸷:“我还有别的事。”
罗红倩将门关上,走到镜子面前,脱去校服外。
镜子里的她,穿着短短的露脐上衣和皮裙。这套衣服是她背着安安,偷偷买的。她总觉得,这样子太妖了,可是,陆昂似乎不讨厌。
如今凝视这样的自己,罗红倩耳根微烫。
她捂着脸,倒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她仿佛看到有人伏下身,亲她。
她闭上眼。
仿佛又有一只手在她身上用力流连。
摸她的腰,摸她的**……
罗红倩轻轻张口,喊了一声,昂哥……
*
罗红倩去找安安的时候,柜台里恰好没有顾客。安安站在柜台后面,单手撑着下巴,对着面前一排口红发呆。
那一支支黑色圆管口红竖在格子里,颜色各异,安安只盯其中一支。
罗红倩走过去,在安安面前晃了晃手。
黑色阴影落下来,安安明显一愣,她抬头——
干巴巴扯了扯嘴角,安安笑:“是你啊。”
罗红倩说:“是呀。过两天我生日,请你去家里吃饭。”
安安自然推辞:“我恐怕没空。”
“一个午饭嘛,没多长时间的。”罗红倩又笑眯眯地告诉她,“是我哥喊你去的。”还偷偷跟安安咬耳朵:“丝丝,我哥对你蛮好的,他以前都不喊那些相好回家吃饭,嫌她们烦。”
安安有些僵硬的低下眼帘。笑了一下,她答应道:“好吧。”
“十一点半到我家,你别忘了。”罗红倩这样提醒安安。
安安点头。
*
罗红倩走出商场,吐了吐舌。
她回头往安安柜台那儿觑了一眼,见安安在招呼顾客,她掏出手机往外走。
一边走,罗红倩一边给陆昂发短信:“昂哥,我生日别忘了。你早点过来嘛,我有东西给你。”
*
安安不习惯参加所谓的生日聚会。
她从小到大没有庆祝过生日,小时候看其他小朋友吃蛋糕,她也会馋,一双眼睛盯着别人的蛋糕看。但安安不会对安国宏说,她长了心眼,只跟段秀芳提。段秀芳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说,安安,明年买给你。
可一年又一年这么过去了,安安一口蛋糕都没有尝到。
拎着礼物,耷拉着脑袋,安安慢吞吞往罗家去。
那天罗红倩来请她,安安不想答应的,可听到是罗坤提的,安安不好意思拒绝了。
罗坤对她还算不错,来捧场的时候花钱大方,如今还给她安排了驻唱的工作。安安本来讨厌那些男人,她是为了钱才咬牙应付。现在不一样了。她白天卖化妆品,晚上在夜总会唱歌,日子明显舒服许多。
而且,自从开始驻唱,安安发现自己的好运气来了。最最明显的,刀疤男再也没有来骚扰过她!一次都没有!
也不知是因为知道她没钱,还是……因为看在罗坤面子上。
但不管如何,安安整个人都松去一口气,不用被追债,不用每日东躲**,不用考虑安国宏的那些烂账,这对安安而言,已经是解脱。
她仿佛从泥泞不堪的生活里偷到一丝**,得到一丝暖阳。
所以,安安还是感激罗坤的。
只不过男人嘛……很难坐怀不乱,烦得很。每次到那种时候,安安只能耍滑头,勉强避免。
又不是各个男人都是陆昂。
陆昂算抱着她,那样子的肌肤相亲,到最后,也只因为那多出来的四千块钱亲了她一下,还是亲在嘴角。
很轻的触碰。
又极快离开。
这能算她的初吻么?
真是失败的要命!
安安用力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看了看不远处的罗家别墅,她还是慢吞吞走过去。罗红倩和她约的是十一点半,安安提前了十分钟,不算早,也不会失礼。
安安刚刚走到大门口,罗红倩便欢快地迎下楼。
今天她生日,果然穿了那件新买的淡黄色连衣裙。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裙摆飘荡,像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罗红倩的长发也不再简单地束成马尾,而是放下来,披在肩后。
整个人多了许多不一样的味道,温温柔柔,文文静静。
是她一直追求的目标。
再走近一点,安安能看出来罗红倩化了淡妆。妆容很适合她,唯独唇色艳了一些,有点可惜。
见安安这样仔细打量,罗红倩赧然笑了笑,说:“丝丝,我哥去外面了,还没回来,你先在客厅坐一坐。”
这人总是将安安和罗坤凑作堆……安安似乎也无从解释,只说:“没什么。”
罗红倩还是赧然,她悄声抱歉:“那我先上楼了,昂哥还在我房里,我去喊他,我们待会儿下来。”
“……”
安安愣在那儿。
“房里”、“我们”这些字眼钻过来,钻进耳朵,钻进她的心里,她只能呆呆愣住。
她手里还提着给罗红倩的礼物,她面前是笑意盈盈的羞涩姑娘,安安沉默地站在那儿,她忽然想到了陆昂赤.裸的胸膛。
顿了一顿,将礼物递给罗红倩,安安淡定的问:“他在你房里做什么?做坏事么?”
实在是猝不及防,罗红倩大概没想到安安会这么问,而且问得如此直白。脸红了一红,她支支吾吾没答。
安安便弯起嘴角,笑:“快去吧,喊他下来。”
喊他下来做什么呢,安安没想好,不过总不是给陆昂好脸色看。
罗红倩蹬蹬蹬跑上楼,客厅里只剩安安一个人站在那儿。她抬头看了看楼上,走廊里还是没有人。嘴角耷拉下来,安安面容阴鸷。罗家老佣人给安安端了一盘水果来,最上面的,是一个金灿灿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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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沉着脸,冷冷盯着这个橘子。那橘子圆溜溜,金灿灿的,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安安拿在手里,用力捏了一捏!(83中文 .83.)
第二三章
陆昂面前是一本相册,他慢慢翻开,一页一页看过去。
上面大多数是罗红倩与罗坤兄妹俩的照片,从年纪很小的孩提时代直到现在。小时候,兄妹两个邋里邋遢,仅有的一张全家福还是在照相馆拍得。两个小孩站在塑料红梅前一脸懵懂,还有些畏畏缩缩。稍长大一些,便是穿校服的年纪。为数不多的几张留影,背景大多是北方灰蒙蒙的天空,又或者笔直参天的白杨。再往后翻……陆昂的手停住了。
那一页,只有一张照片,还是一张合照。
这合照有些年代了,右下角标着当初的年份,距离现在已经十多年。
那上面是他、罗坤,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女孩头发柔顺地垂在肩后,像乌黑发亮的绸缎。她穿鹅黄色的针织衫,底下是长裙。
她站在那儿,冲陆昂笑。
陆昂也看着她。
眨了眨眼,视线移到旁边。是同样年轻的罗坤。他拄着拐杖,难得对镜头笑得意气奋发。
拍这张照片的当天,罗坤说,昂哥,我爸要回老家那边做生意了。至于做什么生意,罗坤没提,等陆昂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昂面容淡然的阖上相册。
“昂哥。”罗红倩喊他。
陆昂回头。
指指相册,罗红倩解释道:“上次找到的,一直想拿给你。”
陆昂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看了觉得自己老了。”
“才没有!”罗红倩立刻否认,她虔诚地注视面前的男人。如果说以前的陆昂是锋芒毕露的剑,他血性且桀骜,他充满了年轻的力量,他可以为了他们奋不顾身,那么现在,他彻底收敛了,亦变得愈发沉默。他浑身上下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沉淀,更叫人痴迷。
想到了什么,罗红倩客气道:“昂哥,小静姐那张照片你拿着嘛。”
“不了。”
陆昂没有犹豫,将相册搁在桌上,他往楼下去。
罗红倩揪了揪手指,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说:“丝丝她刚来,在楼下呢。”一边说,她一边偷觑陆昂。
陆昂脚步蓦地顿了一顿,“哦”了一声,他再没有说别的。
沿着走廊,陆昂沉默地往外。经过两侧白色的墙壁,渐渐的,视野变得开阔。目光稍稍往下,能看到安安坐在客厅沙发里。她侧坐着,坐在沙发最中央的地方,背挺得傲娇又笔直,头发还是团成花苞模样,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偶尔有几缕绒发落在颈子里,一切浑然天成。
她正在吃一个橘子,橘瓣金黄多汁。随着她每一次的咀嚼,橘子清香一缕缕四下飘散,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陆昂正要别开眼,安安倒是听见脚步声,回头——
这还是商场吵过架之后,两人的第一次碰面。
视线撞在一起,安安冷漠转过去,又丢了一个橘瓣进嘴。她咬了一口,橘子汁水瞬间沁满了口腔,真酸!抿起嘴角,安安后背不由自主又挺直一些。
输人不输阵,永远是真理。
陆昂看了看她,又看看她那张红艳艳的唇,他的脸色难得柔和。
罗红倩已经越过陆昂,走过去,对安安抱歉:“丝丝,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
“没等多久啊……”安安落落大方的起身,她随手将橘子皮丢在垃圾桶里,又慢悠悠擦手。等丢掉手里的纸巾,安安才正式转向陆昂。
定定望着他的眼,安安喊了一声“昂哥”,弯起嘴角,她似笑非笑地对陆昂说:“对不住啦,我来得这么不巧,打扰你们的好事。”
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
偏偏罗红倩听不出其中异常,她脸红着否认:“哪有……”
“哪里没有?”安安将话接过去,说,“你今天正好过生日,把关系定下来嘛,好事成双,对吧,昂哥?”她说辞一套一套的,说完,还冲陆昂笑。
那笑意明晃晃的,比刀子还恐怖。
被说中了心事,尤其是在陆昂面前,罗红倩这回连耳根子都快熟透了。她方寸大乱,只含糊道:“还不是呢……”
“还不是?”安安睨了陆昂一眼,仍然似笑非笑,“那很快‘是’了?”
她抓重点,抓得异常明确。
论说话,还真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安安,她牙尖嘴利,咄咄逼人,这张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他一句话没说呢,被她明里暗里塞过来这么多。
陆昂看着安安,安安便迎着他的视线,故意问他:“到底是不是呀,昂哥?”
她的声音甜着呢,明明是山间汩汩流动的叮咚泉水,是蜂巢里最珍贵的一捧蜜,偏偏带着扎人的刺。
呛口的很!
见陆昂不答,安安歪着脑袋,又故意问他:“难道不是么?”
她的眼睛清澈又亮,那张红唇一张一合,明艳艳的宛如柔嫩多汁的花骨朵儿,却也是厉害的,一步步将他挤兑的,哑口无言……真想叫人再掐上一次!
陆昂抿着唇,一言不发。
“什么是不是的,在绕口令呢?”
罗坤从背后适时出现,哈哈大笑。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安安身边。
安便转头冲他笑:“罗哥,我们在说昂哥和红倩的事,郎有情妾有意么……”
“哦?”罗坤也似乎有兴趣了,他亦顺水推舟示意陆昂,“昂哥,你考虑考虑倩倩啊?”
“哥!”
罗红倩跺脚。
在一片撮合声中,在众人或试探或纠结的心思里,陆昂淡然笑了笑,只问罗红倩:“那张合照能给我么?”
“什么合照?”罗坤自然好奇。
陆昂说:“我和你还有小静的那张。”
“……”
整个客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没有任何缘由的,安安眼睛忽然莫名发酸、发胀。她突然觉得,自己先前那样咄咄逼人,特别可笑。
因为陆昂根本不在乎!
她像一个傻瓜。
陆昂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这个男人,只要说这么一句话,能将她轻松打败……
鼻子也开始发酸,安安眨了眨眼,瞥向旁边。
她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那边,罗坤愣了两秒,才回忆起来:“那张啊,都好久了……”
罗红倩也僵了一会儿,闷头说:“我上去拿。”她跑得极快,逃似的,裙摆飘得依旧如蝴蝶,却再也没有先前那般欢快。
罗坤尴尬笑了笑,说:“我上去换件衣服。”他拄着拐杖往电梯口去——为了他方便,罗家这套房子里还特意安装了便捷电梯。电梯到二楼,门打开。他拄着拐杖走出几步,打开房门,又关上。罗坤没有进去,他悄悄往楼下客厅打量。
*
安安还是站在那儿。她撇着脸,只能看到抿起的软唇。
陆昂也是一言不发。
两人面对面、沉默地站了两秒,安安脖子僵硬地动了动,她刚要回头,陆昂已经离开去厕所。
安安僵了一僵,还是望向旁处,只是那唇抿得更紧了。
*
很快,厕所门关上,便看不到陆昂。罗坤的视线移向安安。他第一次见到安安,是在胖子的那辆陆地巡洋舰里。大雨滂沱里,他走到车边,安安在后排恰好抬眸,鬼灵精一样,根本不怕他。他还没来得及问她话,陆昂极巧的赶过来了。
他问他,这是谁,陆昂只说,这是他的导游。
那个时候,陆昂还说她对胖子也有意思。
五叔说,陆昂他要是心里没鬼,干嘛撒谎?
是呀,他们是最好的兄弟,为什么要撒谎?
所以,陆昂心里有鬼么?
罗坤沉着脸,对着紧闭的厕所,眉心悄悄皱起来。他重新拧开门,进去。罗坤打电话,问亲信:“五叔那个老不死的,现在在哪儿?”他必须做些什么。
*
陆昂在厕所站了一分钟,冲水,他打开门。
那几个人已经都在了,安安原本是侧对着他的,如今完全背对着他,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又僵硬。她还是一动不动。
罗红倩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涩涩笑了笑,递给陆昂,“昂哥,给你。”
陆昂接过来,低低看了一眼,收进钱夹。
他抬起头。
那边,安安还是背对着他。
她只对罗坤说:“罗哥,我还有事,想先走了。”
“饭不吃了?”罗坤问她。
“不吃了。”安安摇头,还是在笑。
罗坤也不留她,只对罗红倩说:“我跟你昂哥今天还有点事,中午也不在家吃了。”
陆昂闻言,抬眸,看了罗坤一眼。
罗红倩忍不住抱怨:“哥,这都要吃饭了,你还喊昂哥出去?多要紧的事嘛……”
罗坤便笑:“我们晚上再陪你。你要哪个餐厅,自己订。”
“好吧。”罗红倩拗不过他,只能无奈答应。
罗坤拄着拐杖往外,又示意陆昂:“昂哥,我们走。”
陆昂从兜里摸出烟盒,他拿了一支烟,含在唇边。烟点燃了,薄荷和烟草的味道齐齐往外飘。陆昂半眯起眼,抬起头。
他说:“来了。”
陆昂没有回头,也没有犹豫、停顿,他只是走向自己的使命。
*
“陆昂,你清楚这次任务么?”
“清楚。”
“知道这次的对手是谁么?”
“知道。”
“用真实身份去卧底,你明白危险么?”
“明白。”
“那你愿意执行任务么?”
……
当时,陆昂是这样回答的。他笑了笑,反问,我有其他选择么?
*
陆昂当时没有选择。
在意兴阑珊再度见到安安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更没有选择。
他替安安撒了谎,那么,只能想办法去圆。
陆昂抬起眼,看着前面的人。
罗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说:“昂哥,那老不死的今天知道是倩倩生日,肯定以为我不会动他,我偏要找他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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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便笑:“我跟着去,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会?”罗坤也回头笑,拍着陆昂的肩膀,说,“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这种时候该你出风头,正好让其他的人都能闭嘴!”
第二四章
罗红倩哭湿了一团又一团的纸巾。
白白的,堆成小山。
她擤了擤鼻涕,又丢开一张。
安安坐在旁边,戳了戳奶茶吸管,冷眼看着她。
奶茶店里还有其他顾客在,这会儿亦小心翼翼地打量过来。众人围观之下,罗红倩却还是忍不住哭。大概多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心情,她像祥林嫂一样,对着安安碎碎念:“昂哥还是放不下她的嘛,我哪里能跟她比……”
安安很想冷笑。
谁能跟那个人比?
没有!
这世上没人能和那个名字比,相提并论都不行!
当然,安安不会说出这个真相,她表面仍宽慰罗红倩:“他们都已经分手了嘛,你别在意。再说了,他现在跟着你哥,还能对你不好么?”
听了安安的分析,罗红倩渐渐止住哭泣。她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抽抽噎噎的问:“真的么?”
“真的!”
打包票说完这句,安安心里还是想呵呵。陆昂这堵南墙她是不想去撞了,谁撞谁去,她乐得看戏。
罗红倩便不哭了,抱着奶茶,她吸了一小口,又吸一口。余光里,自己的头发没有束成马尾,这会儿从肩膀垂下来,耷在桌上,很丑。罗红倩瞧在眼里,忽然下定了决心,她对安安说:“我想换个造型。”
“换造型?”安安有些意外。
罗红倩用力点头。看着安安,她说:“我想换成你这样的。”
安安发梢打得很碎,长度只到肩膀。如今扎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利落又干净,关键她怎么弄都好看。
安安今天跟商场请了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陪了罗红倩一个下午。
剪头发,买衣服,买包包。
最后,罗红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禁羞赧。
她焕然一新,她完全蜕变。
视线乍然掠过,她仿佛也沾染上了安安的那丝妖气,是会吸血的。
回头看了看安安,罗红倩邀请她:“晚上一起吃饭吧。”又挽住安安胳膊,说:“我哥让我订餐厅,咱们今天吃穷他!”
安安根本没这心思。想到还要跟陆昂碰面,她脑袋疼,心灰意冷。
“晚上我还要唱歌。”安安果断推辞。
“你唱歌那地方是我哥的,你怕什么?”罗红倩这样劝她。
安安心想,也是,怕他什么?
她一旦怂了,对方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
罗红倩订了县城最贵最好的一家餐厅。安安没来过。罗红倩倒是熟门熟路,服务生领他们进去,在包厢落座。罗红倩点完菜,又在正中央摆上蛋糕。
是刚做好的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新鲜诱人的水果,有草莓,芒果还有熟透的樱桃。
罗红倩对着蛋糕拍照片,上传朋友圈。安安则靠着窗户,对着外面盘算段秀芳的医药费。
外面天色亮着亮着,慢慢开始变黑。
罗红倩给罗坤发短信:“哥,忙完了早点过来。”
没有回复。
“哥?”
还是没回。
安安便提议:“你给罗哥打个电话?”
罗红倩皱着眉,摇头:“我哥出去做事,不喜欢我打他电话。”
时钟继续往后,眼见要到八点,仍旧没有罗坤的消息,罗红倩便有些着急。她给罗坤打电话,没有人接;她打给陆昂,还是没人接。
安安冷眼看她挂断陆昂的电话,出声安慰道:“别担心,你哥肯定有事耽搁了。”
罗红倩只是握着电话,坐立难安。
八点四十多分,罗坤电话终于打通了,“哥!”罗红倩声音颤了颤,要哭。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罗红倩腾地站起来:“我马上过来!”
急匆匆提起新买的单肩包,她对着安安还是要哭,“我哥受伤了。”罗红倩说。
“那你快去啊。”罗坤对她还算不错,安安又问,“罗哥在哪个医院?”
罗红倩想了想,说:“你跟我一起去吧。”
“行。”安安答应下来。
罗红倩打上车,对司机说了个地址。
并不是一个医院的名字,而是一条僻静的街道。安安疑惑地看了看身侧的罗红倩,没问什么。
到了地方,安安发现是个小诊所。
门脸不大,上面的招牌有些奇怪——刘记牙医诊所。
所以,罗坤来看牙?
安安尽量不动声色,跟着罗红倩一起进去。
诊厅里有两个人在,对着罗红倩点了点头,招呼道:“倩倩来了。”又有些诧异的看向安安。他们也认识安安,知道她最近跟着罗坤,所以也没拦着。
安安顺利地穿过前面的小诊所,再沿着走廊往后,她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罗坤正鼻青脸肿地靠在枕头上,中午刚换的衣服上满是血。那些血干涸了,凝固起来,触目惊心。他的那条废腿萎缩了,动不了,此时只能蜷在床边。
一片颓唐。
整个小房间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那一大滩血渍摊开……安安眼皮子跳了跳,仍努力若无其事。
“罗哥。”她喊了一声。
罗红倩已经扑了过去:“哥!”她眼泪止不住掉。
罗坤龇着牙,安抚道:“没事没事。这是哥给你的生日大礼,别担心。”
“谁要这些?”罗红倩还是抹眼泪,又问,“昂哥呢?”
“在后面。”罗坤努努嘴,朝后示意。
“昂哥他怎么样?”罗红倩很紧张。
说话间,有人从后面狭窄的走廊过来。
走廊灯光很暗,晕黄的灯光摇摇晃晃,照出陆昂高大、简练的轮廓。登山靴踩在地上,他的步履沉稳。再走近一些,安安拿眼角余光拂了拂他。这人身上的t恤干干净净,瞧不出任何异样。他站在那儿,依旧挺拔,肩背平直。唯独胳膊垂在身侧,手里不知拿着一团什么东西,暗暗的,灰突突的,看不清楚。
安安收回视线。
那边,罗红倩火急火燎地迎过去:“昂哥,你怎么样?”
彻底忘了下午为陆昂伤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的谁呢……安安撇撇嘴,对面陆昂还没答,她已经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抢白:“昂哥,你跟着罗哥一起出去,怎么罗哥出事了?——你是怎么搞的?”
话里话外都是咄咄逼人的埋怨。
陆昂手里还握着那团柔软的东西。看了安安一眼,陆昂只对罗坤说:“坤子,我先回去了。”
“嗯。”
罗坤点头。
“昂哥,你这两天好好休息。”
陆昂这才往外走。
安安站在靠门的地方,陆昂不得不从她身旁错身经过。他慢慢近了,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密密的,全是他的气息。安安偏头,冷着脸,没有去看他。
陆昂便又走远了,一步一步,再听不见。
安安还是倚着门,没有动。
*
陆昂走出这个牙科诊所,外面已经有车在等他了,“昂哥,罗哥让我送你回去。”司机特别客气。
陆昂点了点下巴。他似乎懒得再多说一个字,陆昂直接坐进车里,手里的东西这才松开。
那是一件t恤,满是斑驳血迹。
他刚刚换下来的。
在听到外面安安的声音时,他随便找了一件衣服穿上。
也说不清缘由,大概,是不想让她看见吧。
摸出烟,陆昂咬在齿间。
手里有些使不上力,打火机打了两次,他才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陆昂又慢慢吐出来。
耳边,还是她咄咄逼人的声音,你跟着罗哥一起出去,怎么罗哥出事了……
陆昂垂眸,轻轻笑了笑。
*
“哥,到底怎么回事吗?”看着罗坤身上的血,罗红倩还是掉眼泪。
安安站在后面,站在刺鼻的血腥味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罗坤扯了扯衣服,解释道:“这些血不是我的,是昂哥的。”
“啊——?”罗红倩滞住了。
安安一僵。阴影里,她慢慢转过脸来。
床上,罗坤还在骂:“那老不死的居然也早有准备,他妈的一直想对付我!今天幸亏昂哥替我挨了那一下。”
“他要不要紧?!”罗红倩立刻尖叫。
安安也怔怔看着罗坤。
“昂哥身体不要紧,他吃得消。”罗坤安慰了一句,还是骂,“妈的!老子不该听那个老不死的撺掇!这次多亏了昂哥,要不是他,我……”
回忆起那一幕,罗坤还是心有余悸。
那支枪直直指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一点点,差一点!
如果不是陆昂……
罗坤手抖了一抖,闭上眼。
他仿佛又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那时候家里穷啊,他摊上小儿麻痹症,没钱治,打小废掉一条腿。所有的人都欺负他,将他揍得半死,揍成个猪样。那天他也是跟过街老鼠一样躲着回家,偏偏路上被几个小混混揪住了,往死里打。他抱头蹲在那儿,痛得嗷嗷直叫。忽然,有人走过来。他漫不经心的笑,这是干嘛?
罗坤从人缝里探过脑袋,看到了陆昂。
那次之后,他跟着陆昂混了。
他认定了他是最好的兄弟,如今居然因为罗运华瞎逼逼几句,怀疑陆昂?
那个老不死的!
罗坤又骂了一句。
罗红倩抹了抹眼泪,说:“哥,我想去看看昂哥。”
“明天再去吧,让他好好休息。”
“哦。”罗红倩乖巧点头。
安安一直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她听到这会儿,终于开口镇定告辞:“罗哥,我先走了。”
罗坤似乎这才注意到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安安,他说:“去吧。”
*
安安从那个小诊所急匆匆出来,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她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回意兴阑珊。
胖子见到她,连松好几口气:“大小姐,你终于来了!”——安安在这儿唱了一段时间,俨然已成台柱。她长得好看,歌声又亮,来捧场的人不比陪酒的少。
在胖子的催促声中,安安走上台。
几束灯柱直直打过来,还是刺目。刺到眼底,安安忽然觉得无比难受。那一片白茫茫中,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只能看到……有个人朝她走过来,又经过她,默然离开。
那些都是他的血。
都是他的。
安安站在麦克风架前,耳边,音乐已经开始播放。
那旋律明明很耳熟,可安安张了张口,她什么都唱不出来。
愣了两秒,她直接说:“对不起。”
安安匆匆跑下台。
“哎——”胖子在后面追,“怎么回事啊?”
安安说:“不唱了,今天请假。”
外面夜色正浓,小巷内各种粉红灯箱暧昧闪烁,街边有女人在嬉笑拉客。安安一路跑过去,她跑得很快,头发也跑散开了,她来不及重新扎起来。
那些打得很碎的发梢被凉风扬起来,全是她最最纯真的渴望与悸动。
*
安安跑得很快,跑得气喘吁吁。
眼见那个小院子近了,近在眼前了,不过几步之遥,安安突然又停下来,她扶着墙喘气。
这个夜很寂静。安安能到旁边人家的电视机声,不知在看什么,哈哈大笑,偶尔还有说话声,一片热闹。整条小巷,唯独陆昂住的院子是安静的。
没有灯,一切暗着。
两扇铁门紧闭。
安安指甲轻轻抠着墙,她静静看着那两扇铁门。
她明明说过不再见他的,他更是对她不屑一顾,他还惦记着那个人……低下眼,眨了眨,安安正要离开,忽然,身后传来汽车声,还有人开门下来。安安悄悄观望——
居然是罗红倩!
安安沉默两秒,连忙从中间的窄巷子里绕过去,再转到后面,安安轻拍罗红倩的肩膀。
“咦,你怎么来了?”罗红倩提着饭盒,回头疑惑。
安安无奈耸肩,淡定道:“胖子听说昂哥伤了,让我过来看看。”
*
陆昂将满是血迹的t恤丢进水池里。
洗衣粉洒进去,打开水龙头。很快,冲满一池泡沫。
他坐在台阶上,抽烟。
凉风吹过,将烟雾吹散开,亦将他的面容掩饰得分外模糊,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忽然,陆昂抬眸。
他盯着紧闭的铁门。
果然,很快有人敲门。
陆昂抿了抿唇,走过去,打开半扇门。
天色很黑,屋里屋外没有灯,更没有半点月亮与星辰的点缀。一片黑暗中,陆昂的面前是个头发打得很碎的单薄身影,那头发垂到肩膀,轻轻晃了晃……陆昂微微有些晃神,他刚要喊个什么,那人已经仰面:“昂哥。”
陆昂扶住门边,客套微笑:“你怎么来了?”
罗红倩摇了摇手里的饭盒,示意道:“听说昂哥你伤着了,我过来看看。”
陆昂还是杵着门口,没有请她进去,只是客气的说:“我还好。”
罗红倩有些尴尬了。
下一秒,罗红倩的身后,有人开口了:“昂哥,不请人家进去坐坐?”
陆昂往后看——
安安从墙边的阴影里站直了。对着陆昂,她“义愤填膺”:“红倩这么晚过来,你这么打发她?”
陆昂默了默,侧身,让他们进去。
里面没有开灯,陆昂将院子里的灯拉开。一盏黄色的灯吊在门边,落下满地晕黄。
罗红倩问:“昂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些菜。”她说着,走进厨房。厨房里面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空的电水壶,连一口热水都没有。罗红倩见状,将饭盒搁在桌上,麻利地拿起电水壶,一边在水龙头上接水,一边说:“昂哥,你身边真不能没有人,还是得要人照顾。”
俨然女主人的派头。
安安站在院子里,抱臂,也不帮忙,只看着罗红倩独自忙活。她亦适时帮腔:“对呀,是该有人照顾,咱们红倩多好。”
还是牙尖嘴利的模样。
她说上十句,他都不一定能回上一句。
陆昂无可奈何地看着安安。安安却扭头,打量罗红倩带了什么菜——都是补身体的,猪肝,鸡蛋,还炖了鱼汤,应该现做的,连米饭也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安安扁扁嘴,罗红倩已经在招呼陆昂了:“昂哥,快吃吧,再不吃凉掉了。”
还是女主人的架势……安安心里更不痛快了,她还要“帮腔”几句,陆昂盯她一眼,对罗红倩说:“这么晚了,快回去吧。”
罗红倩刚烧上水,听到这话,手顿了一顿,矜持道:“那好,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陆昂拒绝得格外彻底。
罗红倩眼睛有些潮。咬了咬唇,她说:“昂哥,那我走了。”
陆昂板着脸,点头。
安安似乎替她气不过,不客气道:“昂哥,人家红倩好心好意来看你,你……”
陆昂转眸,终于直视她。
男人的一双眼又深又暗。他和她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可是,安安能够完完全全感受到陆昂身上那股男人的强悍的气息,还有他不容抗拒的强势。
又像张开的伞,叫人心慌,叫人腿软。
安安别开眼,不再吭声了。
她默默跟着罗红倩一起离开。罗红倩坐上车,还对她感激:“丝丝,我送你吧。”
“不用。”安安摇头,随手指着一个方向,她说,“我还要回胖子那儿。”
罗红倩心里不大开心,此时也不多和安安客气,让司机开走了。
端详着渐渐远离、渐渐变小的私家车,安安慢吞吞往前挪了两步,停住。
*
小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
陆昂对着面前的一桌菜,他不动筷子,只是抽烟。
没多久,又有人敲门。
咚咚咚三声。
陆昂夹着烟,顿了顿,他去开门。
看着门外的人,他还没说话,安安已经一言不发,自己走进来。
她看着面前的那团晕黄。
身后,陆昂将门关上。
吱呀一声,整个院子还是安静,只有电水壶的电流嘶嘶声。安安直接走过去,拔了电源,将罗红倩烧的水通通倒掉。她重新接了水,将水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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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的那件衣服还泡在池子里。
脱掉外套,安安给他洗衣服。
陆昂去捉她的手腕。
安安抬头,对着陆昂,不客气道:“今天允许你吃她的饭,以后吃一次,多恨你一次。”
她咬牙切齿,却还是傲傲娇娇。
陆昂无可奈何的笑,他说:“你话多。”
安安抽出手腕,低下头。
男人的那件t恤泡在池子里,里面全部是血水。
她问:“伤得重不重吗?”
陆昂说:“还行吧。”身上带着枪伤,他不能久站,这会儿坐在旁边。
安安便不再问了,用力将他的t恤拧了一拧。她换了一池水。
清水漂过,上面还是有血迹,根本洗不掉。
指腹摸过去,安安说:“上过药了么?”
“嗯。”
安安将衣服浸在那儿,她走过去。
陆昂还是坐在台阶上。安安比他高了,能够俯视他。
陆昂恰好仰面。
从他尖领t恤的领口往下,安安能看到白色的绷带,缠成一道一道。他的伤肯定很重。他流了那么多的血。除去烟味,薄荷味,他身上还有一股药的味道。
淡淡的,叫人难受。
安安眼眶发酸,俯身,吻住了他。
第二五章
安安眼眶发酸,她俯身,吻住了陆昂。
陆昂指间还夹着半燃的烟。如今有风,那缕白烟被吹散了,徐徐缭绕着往上飘。
将他们笼罩住。
很轻的一个吻,轻轻碰了一下,便又分开。
安安不会接吻,她只会……这样碰一下。
是彻彻底底的少女的娇羞与生涩。安安的脸烧得有些热、有些烫,她眼神不自在地左右飘了飘,最终还是落下来,看向陆昂。
他坐在台阶上,坐在那团晕黄底下,脊背稍弯,肩宽腿长。陆昂头发剃得很短,发梢根根直竖,五官硬朗又分明,叫人心生安稳又叫人痴迷。
安安觉得,自己真的无药可救了。
她明明那样子讨厌他,她明明赌咒发誓再不见他,却还是……放不下他。
只要一听到他受了重伤,只要一想到自己那样子冷言讥讽他、质问他,还说什么“你跟着罗哥一起出去,怎么罗哥出事了,你是怎么搞的”这种话,安安按耐不住地跑过来,给他洗衣服、烧热水也罢了,现在还这样不要脸面的亲他。
回忆起刚才短暂的触碰,回忆起陆昂唇形以及唇上的温度,安安耳根子一并开始发烫,心跳也情不自禁的开始发慌发乱。
安安她天不怕地不怕,她似乎独独害怕面前这个男人,怕他的冷漠拒绝,更怕他沉默不语。
可陆昂偏偏是这样。
他只凝视着她,不说话,一双漆黑沉稳的眼意味不明。
一室静默,只有旁边隐隐约约传来的电视机声,还有电水壶烧水的嘶嘶声。安安眨了眨眼,红唇轻启,像是祈求,又像是期盼,她下定了决心,她说:“陆昂,让我跟着你吧。”
她站在光影稍暗一点的地方,原本扎在后面的头发已经散下来了,将将扫过肩膀。她这样低着眼俯视他,发梢微微落下来,拂过侧脸。
似乎有些碍事,在一片静谧之中,安安抬手,将那些恼人的头发拨到耳后。
她的脸庞完整露出来。
是分外好看、分外漂亮的眉眼,眼儿亮,鼻尖俏,自然,还有红艳艳的一张唇。她一贯是牙尖嘴利的,可那张唇却意外的软,软的不可思议,软的像最美味好吃的糖,像这世间最让人不舍的流连,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绝色,还有一味沁入心脾、渗入骨髓的甘甜。
这道甘甜比起嘴角的轻轻碰触,更令人怔愣,更揪着心,也更……让他难受。
枪伤的火药味还留在陆昂身上,那种贯穿的疼还在撕扯着他,还在不断提醒着陆昂,算是受了这样重的伤,以陆昂现在的身份,他连去医院的资格都没有。所有一切都只能简单处理,他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掩埋。
他是在搏命。
他是在走一条危险到极致的路,稍不留神,他会粉身碎骨。
偏偏他什么都说不了。
如今这种疼意还在使劲往心底里钻……陆昂低下眼,掐灭烟。手在身侧停了一停,他摸出兜里的烟盒。可今天的这盒已经空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阖上盖子,他将烟盒轻轻握在手里。
再抬头时,陆昂终于开口喊她:
“安安。”
这两个字自他的舌尖流淌而出,字正腔圆,有几分郑重,还有几分莫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因为长久得不到回应,安安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凝重。
陆昂仍凝视着她,忽然问:“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么?”
极少会有人这样问她,连从小长大的计超都没有……安安猝不及防愣了一瞬,下意识回他:“赚钱。”
“替你爸还钱,替你妈交医药费?”陆昂这样打探。
安安冷笑,“才不是。”她摇头纠正他。
“那你赚钱是为了什么?”陆昂眸色还是深邃,还是暗沉。
安安便告诉他:“我想出去,我想离开这里。”
“去哪儿?”
“去北京!”安安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想当明星。”
这是安安从小的梦想,从她第一次在电视机里看到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开始,她做这样的梦了。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她怕被安国宏嘲讽,她怕被段秀芳教训,如今竟然直接告诉了陆昂,安安稍稍有些窘迫。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敛去窘境,安安直视陆昂,有些戒备又有些怀疑的问:“你打听这些干嘛?”
“我可以安排你去北京。”陆昂并不是在开玩笑。
对着面前的陆昂,安安脸色倏地沉下来:“陆昂,你打听这么多,是不是想找个借口打发我走?”
“是不是不想我跟着你?”安安愈发冷然。
“是,还是不是?”安安只这样问他。她只要这样的答案。
那些字眼随着凉意飘入耳中,陆昂默了默,说:“是。”
他说完,低头打开手中握着的烟盒。
里面是空的。陆昂这才想起来,烟抽完了,他先前已经看过一次。陆昂将烟盒团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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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们在做坏事?”安安挑得半明。看到那个偏僻的牙科诊所,看到罗坤身上那么多血的时候,安安猜到了,猜到他们可能的身份。
安安镇定地告诉陆昂:“我不在乎这些。陆昂,我只想跟着你。”
她再度表白,她的韧劲可怕。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团了团烟盒,陆昂终于冷冰冰抬起眼,“可我不想要你。”
毫不客气!毫不犹豫!
顿了顿,他又冷冰冰地提醒她:“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你在死缠烂打。”
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是如此,如今还是未变,他心里永远没有她的位置,哪怕她这样亲他……安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陆昂亦迎着她的视线,唇角紧抿。
他的声音越发不耐烦,亦越发冷厉,“我送你走,已经是好心。你以为我和罗坤是什么好人?我们都不是。”陆昂冷笑着,这样告诉安安。
他又垂眸,嘴角笑意还是冷:“别说什么在不在乎,等你哪天死了,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所以,你走不走?”
夜里风又凉了一些,安安打了个冷战。先前为了替陆昂洗衣服,她将外套直接脱在了地上。安安走过去,捡起来,穿上。
陆昂那件带血的上衣还漂在清水里。
浮浮沉沉,她还没洗干净。
那上面的血根本洗不掉了。
安安看也没看,只是沉默地转身离开。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砰地一声,用力关上。
老旧的院子里,只剩陆昂一人坐在台阶上。
耳边还是隔壁隐约传来的电视机声,勉强送进一些烟火气。
他低着头,良久,陆昂起身,走进身后的房间。
打开莲蓬头,陆昂照例汇报进展。
“你这不是胡闹么?!”得知他以身犯险,受了重伤,耳边是上级的严厉警告,“陆昂,你这次擅自行动,有没有考虑后果?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
陆昂没想过么?
陆昂想过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怕疏漏。算一个字、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致命。所以啊,为了圆安安那个谎,陆昂不得不这样做,用命来博取信任。
这一招险,但对罗坤有用……
这是最信任他的兄弟……
陆昂无力地垂下头。
身后的水声还在继续。
静默办秒,陆昂说:“老大,我这边还有件私事……”
“私事?”那边意外。
陆昂“嗯”了一声。
那边气:“你知道你现在多危险么?陆昂,你在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卧底,你在冒险!还考虑私事?”他再度这样提醒他。
一个真实的身份,意味着将来无穷无尽的危险,意味着会牵扯所有的人。
他根本动弹不得。
陆昂沉默了。
他的手心里还团着那个烟盒,陆昂摊开掌心看了看,他倚着墙,镜子里照出他的脸。冷漠且冷硬,唯有被少女触碰过的地方,稍存几许柔软。
*
这一天被陆昂狠狠拒绝了两回,罗红倩无比郁卒。她到家时,罗坤已经回房休息。上到二楼楼梯口,身形顿了顿,罗红倩脚尖一转,走过去敲门。
“哥。”罗红倩闷闷喊了一声,推开门。
房间里,罗坤没有什么大碍,是有点鼻青脸肿,看着吓人。他如今躺床上,问她:“怎么了?”看着妹妹新换的造型,他似乎又明白过来什么。
罗红倩低着头,回他:“没什么,是来看看你。”她心事重重的要走,罗坤喊住她,问:“倩倩,今天你带丝丝来诊所,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红倩默了默,抬头,对罗坤说:“哥,你不是对她挺有意思的么?”稍稍一顿,她说:“这样她不能离开你了。”
第二六章
夜愈发深沉,安安外套没有扣,她双手插在兜里,灰头土脸离开。
这条路,她来时跑得气喘吁吁,心急火燎。与陆昂不过一个交锋,她再度败下阵。
她在陆昂面前啊,总是输得一败涂地。
真不知他有什么好!
让她、还有罗红倩都变得这么蠢!
安安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小石子滴溜溜转,她心里不痛快极了,又上前踢一脚。
抿着唇,眨巴眨巴眼,安安用力蹬向前面。
街上没什么人,医院那边也过了探视时间,安安留心前后。见没有人跟着她,安安极快地穿过两条街,再经过一条窄巷,最后停在一户普通人家的后窗口。
左右再看两眼,安安抬手敲窗。
没等多久,屋里灯便开了,窗户也一并打开。
计超兴匆匆探出憨里憨气的脑袋,高兴道:“今天这么早下班?”
安安“嗯”了一声,借着计超的力气,她翻过窗台,利落地跳进屋。
这儿是计超家。自从租的房子被安国宏发现了,安安每晚来这儿凑合过夜。
安安跳下窗,刚落脚,听到外边老人哼哼的难受声,像是某种快要窒息的**,又似无助的求救与濒死前的害怕。计超指指外头,压低声道:“老头儿那边离不开人,我先过去。”
“好。”安安点点头。
门一开一关,安安便看到计超爷爷已经被挪到堂屋的床板上了。夜里天凉,老人身上压着几床厚厚的被子。
计超爷爷肚子里头也长了个瘤子,医生说已经窜得到处都是。老人家省钱啊,不想治了。疼得时候吃上几片止痛药,他打定主意硬熬过去。但现在也熬不过去了,应该这两天的事。
计超父母一个不在了,另一个早改嫁,根本没人管他。计超的亲人只有爷爷,当然,还有安安。他和安安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安安常挨安国宏的打,安国宏喝了酒或者赌钱输了,拿安安出气。那个时候,计超抢在前面,恨不得能替她多挨几下。安安要是在家没饭吃,计超带她回来偷吃。老爷子看到了,也不点破,只坐在门口抽水烟,看他们两个小孩相依为命……老头儿要是走了,这世上真的只剩他们俩相依为命了……鼻子里酸酸的,安安开门出去。
“你出来干嘛?”计超体贴她工作辛苦,“快去睡啊。”
安安坐在他旁边。看着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她说:“过来陪陪爷爷。”
两人并排坐着。
夜那样子深,那样子静,只有老人无意识的痛楚呻.吟,也许是在说疼,也许是在说着其他。计超揉了揉眼睛,忽然闷闷开口:“安安,老头儿一直想要个大点的、舒服点的棺材,你哪天陪我去看看?”他憨头憨脑的,买东西一向被宰。安安自然点头,也闷闷的说:“好。”
这么说完,两个人又陷入安静。
生老病死虽是常态,不可避免,但总归是一场别离,且这场别离永不会再相见。
这世间,她马上只剩计超这个朋友、亲人了。至于安国宏和段秀芳……那天安国宏一个巴掌扇过来,狠狠扇在了安安脸上,也扇在了安安的心里,那么疼又那么重,扇掉了他们父女之间最后的一点恩与情。只有母亲的性命,将这个家勉强维系住。
安安眼底也发酸。眨了眨眼,她忽然也问计超:“你觉得,我搞个假身.份证去北京好不好?”
“去北京……”计超挠挠头,恍恍惚惚的,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好远。
是呀,那是地图上遥不可及的一个地名,离他们这儿有好几千公里,实在太远太远了。计超他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那样一个繁华的大都市,他只在电视上看过天.安门。
怔愣片刻,他还是像过去那样担心:“人生地不熟,你去了怎么弄?还有,假身.份证……安安你想被警察抓哦?”
听着计超傻乎乎的担忧,安安失神笑了笑。
其实安安也知道,她的人生已经被困在这个地方,她怎么走?
她根本走不掉。
她是安国宏手里的一只蚂蚱,一个不停被吸血的机器。
何况段秀芳还躺在医院里,还等着她赚钱、救命。
想到赚钱的事,安安脑袋便开始疼了。
她原本豁出去了,不是卖么,不是陪男人睡觉么,安安时常开解自己,陆昂不要她,她还可以卖给罗坤。之前罗红倩说罗坤做旅游开发,她当他是有钱老板,可现在——安安只想离罗坤远远的。
安安不笨,看到诊所那一幕,她知道自己闯了祸,惹到不该惹的人!
陆昂说,他和罗坤都不是什么好人。
安安现在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这两个人于安安而言,终究是不一样的。
让她跟着陆昂,安安义无反顾,她是中了这个男人的毒,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怕!因为待在陆昂身边,安安只觉得安心,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让安安继续跟着罗坤,安安犹豫了,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她必须找个机会离开罗坤。
安安这样打定主意,一时又庆幸,罗坤今天在诊所里并没有为难她,还让她安全离开。也许她是个无名小卒,也许罗坤大度,根本不在意,安安如此安慰自己。灵感一闪,她忽然又意识到,罗坤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陆昂之前替她瞒下来了!她要是躲上一年半载,人海茫茫,罗坤怎么找她?
这样想着,安安意外欣喜。
但转念再一想,连安国宏都能找她出来,罗坤势力那么大,她能躲到哪儿去?
这几个念头不停在脑子里打架,安安第二天总是心神不宁。这样煎熬了一整天,她卖完化妆品,慢吞吞去意兴阑珊。
看到土豪金的夜总会招牌,安安身影顿了顿,还在犹豫呢,胖子已经迎面过来,他说:“来了。”
“嗯,来了。”安安面不改色的点头。她正要往后面的化妆间去,胖子指指一个包厢,告诉安安:“罗哥今天来了,你去招呼下。”
罗坤来了……
罗坤来了!
她煎熬了一整天,还是躲不过……安安心里咯噔一下,试探问道:“那我唱歌怎么办?”
“罗哥来了你还惦记唱歌?”胖子只觉得好笑,“肯定是去陪罗哥啊。”
安安脸色僵了僵,她跟着胖子去到包厢。推开门,包厢里面没别人,只有罗坤坐在正中间。他靠在沙发座上,一条腿搭着,幽蓝的光束摇来晃去,偶尔扫过正中央的这人,身影愈发显得阴鸷。他示意安安:“过来。”
身后,门已经关上。
包厢里他们两个人,安安笑了笑,镇定的坐到罗坤身边。
“罗哥。”她喊他。
安安一坐定,罗坤便抬手搂住她。男人胳膊有点沉,他的手沿着安安圆润的肩头慢慢揉摁着,意味深长。这种碰触令安安身体陡然变得僵硬,她正盘算借口,罗坤似乎好心问她:“被诊所的事吓到了?”
听他主动提起,安安还是镇定的摇头,说:“没有。”
罗坤笑了笑,那只手沿着安安脊骨往下,到了她的腰。他慢慢摩挲她的腰,还是问:“那你今天也不来看我?”他的指腹也有茧子,比陆昂的更加粗糙,甚至刮起一阵痛意,安安却不得不维持笑意。
忍住想要狠狠战栗的冲动,安安弯起嘴角,赔笑道:“今天太忙了,罗哥,是我不对。”
“忙什么?”罗坤注视着她。
安安便说:“商场那边嘛。”
罗坤一听便皱眉,啧一声,他不耐烦道:“还做这些干什么?既然老子看上了你,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走出去,别人还得喊你一声嫂子,不好么?”
嫂子?
安安现在哪儿敢接这个身份?
她躲都来不及!
笑了笑,安安客套推回去:“我怎么当得起?”
“有什么当不起的?”罗坤掐她滑腻腻的腰,凑到她脖子边,说,“原先我还在考虑,不过你现在看都看见了,那肯定走不掉了。”
“走不掉”这三个字意味深长啊!
从罗红倩处心积虑领着安安走进牙科诊所的那一刻起,诚如罗红倩所言,安安再不能离开罗坤了。
安安她看到了,她猜到了,自然不能放她走。她只能被留在罗坤身边,不管用什么办法禁锢,她是再也走不掉了。
至于该怎么禁锢呢,罗坤有他自己做事的法子。
安安心里颤了颤,但对着面前笑盈盈的男人,她面上还是无比诚恳的说:“罗哥说笑了,我可没有要走。”
“那好。”
罗坤笑呵呵的,这会儿手沿着后背往下,往她皮裙里探。
那是安安最柔嫩、娇软的弧度,那也是少女最诱人的曲线,他的手往下,安安顿时汗毛直立!幸好安安的皮裙很窄很紧,罗坤的手卡在那儿,他有些不满地扯了一扯,骂道:“妈的,你穿的什么?”安安浑身还是僵硬,她的后背不由自主挺在那儿,怎么都放松不下来。看她这副样子,罗坤有些扫兴,掐了掐安安的脸,他说:“去吧,今天我也没法办你!”他也伤得鼻青脸肿,估计身上也不大好。
又说:“改天找个时间,再好好试试你。”
“谢谢罗哥。”安安勉强松去一口气,她起身要走,罗坤却又扯她的胳膊——
“安安。”罗坤陡然这样喊她!
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安安脑袋晕了一晕,她僵在那儿,扯着嘴角,也不知自己笑得还好不好看。
罗坤又故意说:“你最近住在哪儿,是你那个朋友那儿么?”
他的面容还是淡漠,光束偶尔扫过来,一张脸微笑着,阴晴不定。
原来他通通都知道了!
安安到底年轻,这会儿打了个冷战,心里突然变慌,罗坤便慢悠悠提醒她:“你以后是我的人,早点搬我那儿。如果有看中的房子,我买给你。”
“哪儿要罗哥破费?”安安硬挤出一个笑脸。
罗坤这才拍拍她的腰,说:“去吧。”
待安安走出去了,罗坤打了个电话,安排道:“去弄点货,纯度高点的。”
——这便是罗坤做事的法子。
*
从包厢里出来,罗坤掐过、摸过的触感还是滞留在腰间,像是某种渗人的警告。
安安在意兴阑珊如坐针毡,好容易唱完歌匆匆离开,她直接跑回计超家。安安不敢走前门,怕被隔壁的安国宏发现。她敲了敲后窗。这一次,过了很久,才有人开窗。
房间里没有开灯,计超只探出脑袋,拉她进来。
安安跳进来,还没站定,计超脑袋已经扭过去了。安安只觉得奇怪,她板过计超的脸——
“怎么回事?!”安安吓了一跳。
只见计超鼻青脸肿,眼睛被揍得整个胀血,都快睁不开了。
计超还是别开,闷声道:“被人打了。”
安安仍将他的脸扳回来,“被谁打了吗?”这是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不免心疼。计超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是今天回来的路上,被人堵住了……”
安安忽然安静下来,脑袋又是一晕,她还是想到了罗坤。
这个男人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让她安分一点。
这个男人,并没有开玩笑。
想清楚的这一瞬,安安浑身发凉。
这一次,她真的走不掉了。
原先安安只是安国宏手里的蚂蚱,如今,她又成了罗坤手里的提线木偶。
安安坐在床边,捂着脸,无力的弯下腰。她的腰间,还是罗坤掐出的青紫色,触目惊心……
*
罗坤最近心情却不错。虽然陆昂受了伤,但罗运华那老不死的同样元气大伤。他直接抢下他一大半的生意,罗运华连个屁都不敢放,所以吃吃饭的时候罗坤心情很好,到处散钱。拿到钱的女人各个喜笑颜开。安安坐在他旁边,罗坤直接将钱塞进她领口。
安安尴尬地笑了笑,罗坤已经凑过来,说:“我那边有好东西,晚上去我那儿。”又说:“你那个总好了吧?”
安安最近身体不方便,他知道她是第一次,没伺候过男人,冲着那么好看的脸和娇娇软软的身子,他也不舍得乱折腾。罗坤勉强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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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听他这么问,安安僵了一僵,说:“还没有。”
“还没有?”罗坤便沉下脸,冷哼一声。
安安还是耷拉着脑袋。
其他人见状,便提议说:“罗哥,咱们去找点别的乐子啊。”
“什么乐子?”罗坤问。
那人便提议道:“罗哥,既然要打那个老不死的脸,干嘛不去他的地盘?他最近躲在那个新修的温泉酒店里,咱们过去专门找他晦气,再说了,昂哥正好也伤了嘛……”
罗坤拍桌子,哈哈笑:“也是,气气那老不死的!”他转头看向安安,不耐烦道:“你别去了。”她不方便,去了也扫兴!
安安低着头,却说:“罗哥,我也想去。”
罗坤只当她示好,便再没意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车去罗运华的温泉酒店,耀武扬威。
安安坐在后座里,眼皮子轻轻跳了一跳。
*
陆昂接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小院子养伤。
枪伤带来的副作用正慢慢显示着巨大的威力,饶是陆昂身体底子好,也只是勉强撑着。
没有正规的医疗条件,没有干净的养伤环境,更没有人照顾。
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否则他得废掉。
其实后来,罗红倩还是来过一次。
那是第二天,陆昂完全下不来床。他生物钟一向准时,六点,准时到让他头疼。
陆昂那会儿最先动了动肩膀,没劲,他知道糟糕了。
对着天花板,陆昂难得放空,发呆。时钟一点点往后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开门走进院子。
脚步轻,是个女人。
那人搁下了东西,居然打来水龙头,在水池边洗衣服。
那件带血的t恤还漂在水池里。
昨天安安洗了一半……
陆昂愣了愣,坐起来。他所有的肌肉都在白色绷带之下,有些狰狞。穿上衣服,陆昂慢慢走到外面,看向外面的人。
罗红倩是找胖子拿到了老房子的钥匙。
水池里的衣服泡在那儿,她刚搓了一下,身后传来脚步声。罗红倩回头,看到陆昂站在门边。他难得有些怔愣。这人上身是一件t恤,底下是运动长裤,贴着陆昂结实有力的长腿而下。
他的面色亦难得发白,连唇上都没有血色。
“放着吧。”陆昂那时这样说。
罗红倩的手僵了一僵,搁下衣服,将带来的早饭摆在桌上。她还是示好:“昂哥,你快来吃饭吧。”
看着满桌的菜,陆昂没动,只是说:“红倩,你不用这样。我这伤是替你哥挨的,跟你没关系。”
他这样子,罗红倩眼睛便又红了,仓促跑开。
后来,院子里安静下来,陆昂慢慢走过去,走到水池旁,将那件衣服洗了,晾在院子的晾衣绳上。衣服在风里头飘啊飘的,他坐在台阶那儿抽烟……
罗红倩不再来,之后是胖子给他送饭,今天还是胖子来接他。
“昂哥,接你去泡温泉啊。”胖子开门见山。
“温泉?”陆昂蹙眉。
胖子努努嘴,示意道:“罗哥说的,大家一起去。”又坏笑:“去五叔那儿,给他找不痛快!”
巷子口停了好几辆车,陆昂跟着胖子过去,其中一辆降下车窗,罗坤探出脑袋,喊他:“昂哥。”
陆昂点了点下巴,视线再往里,他稍稍一顿。
安安坐在罗坤身边。她低着头,被罗坤拥在怀里。
车里没有开灯,陆昂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更没有看他。陆昂移开视线,望向旁边。
*
酒店房间早安排好,最好的两间房留给了陆昂和罗坤,正对漫山风光。见陆昂一个人,罗坤便问他要不要个女人,陆昂摇摇头,说,算了。
“那昂哥你好好休息。”罗坤笑了笑,搂着安安走进隔壁房间。
她还是低着头,头发盘上去,露出白皙的脖颈,脆弱又纤细,不堪一握。
那边门关了,两人看不见了。陆昂站在走廊里,对着紧闭的房门,站了一会儿,他没有再进房间,咬着烟,陆昂往下。
一个马仔笑眯眯地坐电梯上来,口袋里揣着一袋东西,用透明封口袋装着,从兜里露出透明一角。陆昂视线拂过,那人示好地喊了一声“昂哥”。
陆昂收回视线,随口问了句:“罗哥要的?”
那人只当他知道,于是说:“嗯,最好的货,昂哥要不要试试?”他说着,掏出透明封口袋。
里面是白色粉末。
陆昂用指腹抹了一点,放到舌尖……他吐掉,说:“纯度高。”
“昂哥也识货啊……”那人立刻恭维。
陆昂淡淡笑了笑,说:“给我吧,我待会儿给他。”
“好。”这人也不跟陆昂抢功劳。
透明袋拿在手里,陆昂揣进口袋里,嘴角紧抿。
*
房间里,安安坐在床边,罗坤说:“你那个……在屋里歇歇吧。”
安安便说:“我也去。”
“又方便了?”罗坤睨她。
“嗯。”安安点头。
这样正和罗坤的心意啊,他哈哈笑,说:“那行啊,今晚回来办了你!”
他掐安安的细腰。
他掐的很痛,安安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你穿什么?”罗坤多问了一句,又笑,“最好别穿!”
安安是这样回的,她说:“我待会儿自己去买。”
*
一行人先前已经吃过饭,喝过酒,如今搁下东西,直接去泡澡。
罗坤有心在罗运华的场子里耀武扬威,他叫了很多女人过来寻欢作乐。陆昂身上有伤,他独自靠在池壁里,没有要这些。罗坤身边也空着,知道他今天带了女人过来,还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没有人来毁他的兴致。
陆昂淡淡闭着眼。
养了这么多天,他身上的绷带已经拆了,能看到胸口延伸往下的肌肉,还有那个伤。
许多女人悄悄打量过来,陆昂却只是闭着眼。
忽然,像是有一种微妙的弦轻轻颤了颤,周围热闹的动静突然安静下来……陆昂心念微动,他睁开眸子。
隔着热气氤氲,果然,他还是看到了安安。
和上回完全不一样,她穿黑色的连体裙。这种黑色如同附着了丝丝鬼魅的妖气,将安安彻底的、紧紧包裹住,衬得她越发高挑而白。细细的胳膊,纤瘦、匀称的腿。她下了水,像一朵绽放的妖冶莲花,还是徐徐朝他走过来。
热气缭绕成薄雾,陆昂没有动。
安安慢慢走近一点,又走近一些。陆昂便看得更清楚了,她脸上妆容并没有卸掉,黑色眼影,艳丽口红。这张脸惊艳众生,偏偏她身上那股妖娆越发浓郁,像是定要去勾谁的魂魄。
陆昂还是没有动。
安安便弯起嘴角,倏地冲他们这个方向笑了笑,这笑意便是惊心动魄,叫人呼吸一窒。陆昂看着她,下一瞬,安安潜入水里,再破水而出时——
她乖巧地依偎到罗坤身边。
安安稍稍一侧身,陆昂竟然注意到她的后背完全□□,细细两根黑色带子交叉着,衬得那一方脊背如珠似玉……
陆昂垂下眼。
旁边,罗坤搂着安安,呼吸都有些浊:“穿成这样,勾引我?”
安安便笑着反问:“我,好看么?”
这四个传来,陆昂还是垂着眼。
“待会儿你知道!”罗坤用力掐她的下巴。
安安低下眼,也笑了笑。
热气慢慢缭绕,陆昂靠在那儿,没有说话。周边是热闹与喧嚣,显得他格格不入。许久,罗坤转过来,说:“昂哥,去打牌啊。”泡澡后的余兴节目。
他说着,起身,带着一群马仔去楼上打牌。
安安被他拥在怀里,自然也跟着过去。罗坤也不再让她穿浴袍,这会儿只让她这样子裸.露着,所谓的赏心悦目。
陆昂视线淡淡拂过,只说:“不了,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行。”知道他身体不舒服,罗坤便不多鼓动陆昂。他拥着安安离开。安安还是安静地站在他旁边,并没有看他……陆昂垂下眼帘。
整个池子都空了,陆昂靠在那儿,这样的寂静里,他忽然闻到了夜的凉意与萧索,还有一种无奈。有个觊觎陆昂许久的女人大着胆子过来,说:“昂哥,我给你揉揉肩?”
陆昂只冷面回她:“让我安静一会儿。”
那个女人便被他无情打发走。
池子里复又变得安静,夜的萧索越发浓厚,缠在人的心上,并不好受。陆昂静静靠在那儿,还是耷拉着眼皮子。
忽然,再度有人过来。
陆昂抬眸。
面前热气淡淡氤氲开,那人没有再过来,只是遥遥看着他,说:“陆昂,我今晚要和他睡了,你到底要不要我?”
她直视陆昂,这样问他。
陆昂没说话,还是靠在池壁上面。白色绷带已经拆掉,那一条条肌肉附在他的身上,狰狞而张狂。
安安得不到回应,她急匆匆转身离开。看着前面的旖旎繁华,她眼底止不住的泛起潮气与害怕。她怕罗坤,怕极了,连现在也是找借口过来的。如果陆昂再次拒绝她,她真的走不掉了,没了法子。
匆匆走开几步,忽然,身后,有人脚步声过来。
陆昂将条纹浴衣丢给她,他冷声说:“别乱跑,在这儿等我。”
安安脑袋上还罩着浴衣,她手忙脚乱扯下来。陆昂已经随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擦头发。他脚上趿着拖鞋,身上是和她一模一样的浴衣,带子松松系在腰间。陆昂身上带着伤,背稍稍有些弯。
安安撇过眼,嘴唇颤了颤,忽然要哭。
第二七章
打牌那群人直接上了温泉旁边的二层小楼。不知凑了多少桌,远远过去,能听到里面闹翻天的动静。许是谁赢了一把大的,“来来来”这样吆五喝六,开始满场散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让人疯狂。
陆昂沉默地沿着楼梯往上,站在包厢门口。原本挺拔的后背,因为痛楚还是稍稍弯着,他摸出烟,咬在唇边。顿了两秒,陆昂推门进去。
包厢内灯火通明,几张桌子错落摆开,人烟嘈杂,热闹且吵。
罗坤也是刚刚坐定。一抬头,他招呼道:“昂哥,过来坐。”又示意旁边的人:“去去去,给昂哥腾个位置。”
那人麻利地闪到一边。
陆昂没进来,笑了笑,只在门边说:“坤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哦?”
罗坤一愣,丢下手里的牌,撑着拐杖出来。
他和当年一样。
当年陆昂救过他一次,将那几个混混恶狠狠揍回去,他这样跟定了陆昂。
陆昂那时候的脾气又冷又横,偏偏罗坤能忍。
他说,我既然叫你一声昂哥,是你一辈子的兄弟……
那时候的罗坤落魄的要命,连手里拄的拐杖都是毛刺……
陆昂垂眸,默然抽了一口烟。
二楼是大面的落地窗,站在窗边,能看到漫山遍野旖旎夜色,几束射灯光柱照来照去,视线稍稍往下压,便能看到底下那个少女。
安安站在汤池边。她已经穿上浴衣,腰带紧紧系着,将原本诱惑至极的曼妙曲线彻底包住。
头发扎起来,整个人纤瘦而高挑。
要说玩弄女人,还是罗运华足够不要脸。从二楼落地窗望出去,才能够发现底下汤池的玄机。安安脚下站的,是一大片仿黑松石的玻璃。哪怕她此刻穿着浴衣,底下倒影用光一打,依旧清楚。浴衣里面,少女的腿修长且白皙,而腿根最深处,亦是她最幽静的地方,那沟壑隐隐约约,浅浅的一道,并不明显,却藏着少女最娇贵的春水儿。
陆昂别开眼。
默然又抽一口烟,他说:“坤子,让她跟我吧。”
“谁?”
罗坤不免一怔。
陆昂夹着烟的手往下,指了一指。
罗坤顺着看过去——
只见夜色深沉,安安立在玻璃上。两厢倒影,一半清纯,一半妖娆,真是要了命了!那身段盘正条顺,两条腿笔直而青春飞扬,也不知盘在人身上,又或者被分开、用力撕扯到两边,会是个什么样的娇媚,那张红艳艳的嘴巴里也不知道会叫出什么声音来……单单这么一想,罗坤便喉咙阵阵发渴,底下*拼命叫嚣,恨不得立刻将安安揉碎了、将她自下而上贯穿劈开,在她身上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这女人是极品啊。
指腹还留着安安腰间滑腻腻的触感,搓了搓手,罗坤呵呵笑,转头问陆昂:“怎么,昂哥你喜欢?”
“嗯。”
陆昂应了一声,亦望向罗坤。他说:“行么?”
他这样问他,语气淡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灰色条纹的浴衣领口微敞,能看到陆昂替他挨过的那个新伤。
罗坤也不答行还是不行,他只不经意的疑惑:“昂哥什么时候好这一口的?这丫头跟小静完全不一样啊……”
怎么能一样呢?
一个纯的像天使,一个魅的似妖精,还是专吸血的那种。
陆昂两条长腿大喇喇支在地上,腰胯松松挺着。夹着烟,他睨向安安,淡淡的笑:“我想上她。所以……”停了一瞬,陆昂还是坦然看着罗坤,“让她跟我,行么?”他问的直截了当,仍看不出什么异样。
扫了眼底下的女人,罗坤意味深长干笑两声,他说:“女人么,有什么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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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安裹着浴衣站在夜色里。温度降下来,她身上还有水汽,被风一吹,她不由自主抱紧胳膊。
陆昂迟迟没回来,他让她别乱跑,他让她在这里等他。
所以安安不敢走。
对着陆昂离开的方向,她将胳膊抱得更紧一些。
那地方是一个黑洞,将他带走了。他不回来,如今剩她一个人。
安安一直盯着那儿,眼睛都不眨。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边有人慢慢走过来。汤池边的阴影并着热气一起氤氲弥漫,仿若拨不开的深深浓雾。那个男人自这样黑暗的雾里走来,一步一步,踏在地上,他的轮廓渐渐清晰,渐渐分明,肩宽,腰挺,腿长。一并扑面来的,是这个男人独一无二的气息,烟味,薄荷味,还有淡淡的药味。
陆昂!
陆昂!
安安差点叫出声。
下一瞬,安安眼底情不自禁再度涌起了潮意。
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
她知道,陆昂今天是被她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不管他心里有没有她,他总归是有一点不舍得她的,不管这“一点”是有多渺小……也不管她和那个人相比,是有多不配。
安安咬住唇,还是想哭。
陆昂走到近前,只是低低看她一眼。意味不明。
迎着他的视线,安安死死抿住唇,仍努力试图克制住颤意。可眨了眨眼,她的眼泪仍簌簌掉下来。很烫,安安慌得撇开眼。
陆昂抬手,粗粝的指腹刮过安安的脸,刮过她的眼,沾上她的泪。
他的这种粗粝还是令她想要颤抖……安安望向陆昂。
她眼中有泪,她委屈地看着他。
陆昂不发一言,胳膊绕到背后,稍稍往上一用力,直接将安安抱了起来。托住她的腿弯和后背,他将她抱在怀里。
他受了伤,可胳膊依旧有力。
安安仍搂他的脖子。
余光里,罗坤站在那边的二楼窗前,俯视着他们。
安安整个人便往陆昂怀里缩。
她喊他:“陆昂。”
头顶上,那人“嗯”了一声。
她便问:“我们去哪儿?”
他答:“去收拾你。”
收拾……你……
这几个字烫耳,安安躲在他的怀里,贴着他坚韧结实的胸口,听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那心跳如潮汐,如海浪,一下又一下拍过来,永不停歇。安安脸腾腾红了。那是一团火,烧得她浑身慢慢开始僵硬,慢慢开始发烫。
*
房门关了,安安背抵着门,看向面前的男人。
陆昂没有开灯。这样的昏暗里,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还有一点晦暗,全是男人的阴鸷与沉默。
垂眸,陆昂用力捉起她的下巴。
“还作么?”他冷冷盘问。
第二八章
“还作么?”陆昂冷冷质问。
他的手指还捉着安安的下巴,他的力道很重,掐得她发痛,安安被迫仰头。
没有灯光,没有月明,没有星辰,陆昂还是陷在一团昏暗之中。他的面容模糊,他的轮廓朦胧,唯独他的手指是真切的,让她吃痛,让她永远记得这一刻。
可不知为什么,安安一点都不怕他,她甚至无比欢喜。安安忽然笑了,她回他:“作!”这个字,掷地有声。
“还要作?”陆昂声音越发冷。
安安偏要和他作对,“作了。”她呛他。
“行,那你滚出去!”
陆昂毫不客气。
他松开手,要去开门,安安想也没想,直接扑了过去!
她抱住他,抱住了陆昂,抱住他高大的身影,抱住他的腰。死死抱住!
他那么高,她才到他的肩膀。
额头抵着他的肩,安安双手环住他的腰。
这个男人的腰啊,劲窄且有力,一旦抱住了,不舍得撒手。
纵然隔着单薄的浴衣,她也能感受到这件浴衣底下男人坚韧的身体。他的身体是那样的热,他的肌肉是那样的硬,他身上一切是那样的凶悍与张狂。
这是陆昂。
所有的热与硬、所有的凶悍与张狂全是从他最神秘的那处地方蔓延开的,那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力量源泉,她通通能感受到!
还是没有开灯。
还是昏暗。
安安仰面。靠得那样近,他的男人气息更是浓密……稍稍踮脚,安安吻了吻陆昂的脖子。
触感很硬。
“我对你作。”她这样轻声呢喃,又像肆无忌惮的撒娇。
说着,安安踮着脚,还要再亲陆昂的脖子,陆昂抬手,直接掐住她的下巴!安安瞬间动弹不得。陆昂低下眼。两人离得那样近,安安还抱着他,靠着他,贴着他,蹭着他……她一张红艳艳的唇近在眼前。这唇吻过他的脖颈,又娇又软又甜,简直要了命。陆昂不发一言,眸色幽暗且沉。
在这样的目光里,安安心跳开始变快。直视陆昂,她说:“你不是要收拾我么?”
似是试探,又似邀约,这几个字从这张嘴里说出来,还是能要人命!
陆昂立在那儿,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安安便松开他的腰,她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她之前系的是蝴蝶结,这样一扯,便扯开了。浴衣两片衣襟垂下来,隐约露出里面娇美柔软的身体。
她那样的白,却被妖娆的黑紧紧裹住。
黑与白,对比分明,是暗夜的毒。让人沾上了,躲不开,戒不掉,哪怕生在险境,还得为她操心。
浴衣脱下,堆在脚边。
安安站在那儿,亭亭玉立。风吹过,有些冷,她努力镇定。
可陆昂仍旧垂眸,无言地打量她。
安安低下头,眨了眨眼,她去解陆昂的腰带。他和她一样穿着同样的灰白条纹浴衣。他的腰带系得更随意一些。安安伸手,眼见着她的手指马上要碰上了,忽的,陆昂垂在身侧的胳膊迅速将她捉住!
他用力捉住她的手腕,他钳制得她痛,他的意图明显!
他根本不让她得逞!
他像是成了佛,任她如何兴风作浪,任她使劲浑身解数,他都岿然不动。
他只冷眼旁观。
对着这样一个无动于衷的男人,安安忽然有些绝望。恨恨甩开陆昂的手,安安从他的钳制里别开脸。
顿了一顿,她低头,转身要走。
可身后的男人没有丝毫挽留,仿佛看着她作天作地,安安蓦地又恼极了。立在门边,她恨恨回头,咬牙切齿:“陆昂,你是不是男人?”
陆昂面无表情,只问她:“你知道什么是男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安一时语塞,偏又嘴硬,“我当然知道!不是做吗?”
“呵,还作。”陆昂冷笑。
这声笑意太过森然,安安一滞,陆昂便慢悠悠上前。他那么高,门边空间瞬间逼仄,安安刚要回过身,陆昂已经径直将她摁在门上!
安安被他用力摁住,她试图回头,陆昂像堵墙一样的贴着她。他的胸膛贴住她的后背。她的后背是□□的,赤.裸裸的一大片。
“你做什么?”安安恼火地挣了挣,面前是坚硬的门板,身后是欺身而上的男人,她被挤得不舒服。
陆昂稍稍俯身。贴着安安的耳边,他一字一顿的宣布:“收拾你,给你长教训。”
他的气息是热的,拂过耳垂,安安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心跳突然快了许多。
幸好,很快,陆昂离开了。
安安刚刚得到一瞬的**,下一秒,陆昂的长臂绕到前面,搂住她。他的热意也一并降临。安安身上很冷,冷热交加之间,她情不自禁想要战栗。耳根微微一红,安安还来不及反应,陆昂温热的指尖已经顺着她平坦的腰腹往下,越过她小巧的肚脐,越过她窄窄的腰谷,越过她紧致的小腹,不疾不徐,他的手指便到了少女最娇贵、最羞涩的那一处赧然的边缘……陆昂再没有其他的动作,他的手只是停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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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是曼妙花丛偷藏着娇蕊,那儿是婆娑疏影收敛着春光。
安安双颊腾地发烫,她心里发慌,她的背后是男人坚硬的胸膛,她的那儿是男人温凉且粗粝的指,只要再往下一点点,便是合拢的花瓣儿……安安两腿不受控地并住,她的身体轻轻战栗。可还没战栗完,陆昂的手已经直接挤开她的双腿,用力挤进她的腿间,掌心摊开,向上,他直接……覆住了少女最神秘的地方!
哪怕隔着泳衣,安安脸轰得一下子,登时烧得滚烫。
“陆昂!”她忍不住惊呼。
身后男人并没有回应,如他所言,他在收拾她。
这是他收拾她、给她长教训的方式。
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她……安安不自在极了,挣扎。陆昂便冷声提醒她:“你不是知道么?”
“嗯?”
这一声冷酷反问自安安头顶而下,没有任何情绪。安安耳根便越发烫了,她知道他在冷冷看她,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暴露无遗。下一瞬,陆昂底下的那只手便开始不轻不重的揉摁。
安安那儿是没有被采撷过的娇软,他的手一动,她便下意识地扶住门,“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一声颤颤巍巍,安安还是试图收紧腿根。
她恨不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蜷成个虾米,从他的掌心躲开。
“你以为什么是男人?”
“男人都他妈这样!”
陆昂冷冷告诉她。
见她要躲,陆昂手中力道越发重。
这种触碰太过陌生,他的掌心太热太热,他的指腹粗粝,他毫不客气的蹂.躏。
很痛,痛得安安直哼哼。
她无处可躲,她被禁锢在那儿,再不能耀武扬威,再不能作天作地,只能任由他狠狠教训!
只是,起初是真的痛,痛得她要哭,痛得她抽抽搭搭,但渐渐的,变成了一种陌生的难耐。是丝丝的痒,又是丝丝的酥麻。安安说不清楚,她只是难耐。双腿并拢着,她的腿根蹭了蹭他的手。这种难耐自陆昂的掌心渡到她的身体,再经由奔腾的血液汩汩往上,迅速窜遍全身各处。安安难受地挣了挣,她往后缩,身后是男人桎梏又硬的身体。安安还是想回头,可陆昂仍粗暴地钳制她的下颌。
他不让她看他。
安安力量悬殊,根本争不过这个男人,她只能随着他的掌心沉浮。
“这是男人!”
陆昂毫不客气,陆昂凶的要命。
“可能是我,是罗坤,是任何人!”
“以后再作,想想今天!”
一句句话传到耳边,安安哼了哼,便要被他说哭了。陆昂的力道便越来越大,一点都不怜惜,捻着她最深处娇娇软软的一块儿肉。愈发难受了!她浑身不停战栗,那人手中力道便越重,他带来的痛楚并着一丝奇异的快活便越发浓郁,自底拼命往上,像是悠游的鱼,怎么都挡不住。
安安终于张口,呻.吟。
那是少女婉转的声音,一声声带颤,一声声啼哭,她脑子浑浑噩噩,都有些模糊了。到最后,她都忘了在喊什么,她只记得他的名字。
陆昂,陆昂……
身后那人似乎松开了她下颌的桎梏,安安茫茫然回头,陆昂低低骂了一声“操”,便吻了下来。
他底下的手还在继续。隔着薄薄的一层泳衣料子,他**着她,他的唇舌一并在吻她。不同于前两次的蜻蜓点水,这一回陆昂吻得很凶。安安已经恍恍惚惚,她被他禁锢在门边,被他禁锢在怀里,她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她瘫软着,只能扭头,将口中娇软的舌递过去。好似怎么都不够。
……
“罗哥,里面动静闹得蛮大的。那女的一直在叫昂哥的名字,叫得我……”
那人凑到罗坤耳边,呵呵笑了笑,低声描述着偷听到的东西。想到刚才那一句句娇媚呻.吟,他底下有些要起来了。
罗坤摸着牌,“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那包货被昂哥拿走了?”
“嗯,他挺识货的。”那马仔回。
罗坤看着手里的牌,手指轻轻顿了顿,没再说其他。
第二九章 〔+1500字/2.14〕
那是安安第一次体会到接吻是什么滋味。
原来一个吻,可以让人沉沦至此。
唇舌相抵,**相接,连同周围的空气都一并热起来,跟着躁动,跟着叫嚣。仿佛有一团火自底向上熊熊攀升,将他们彻底燃烧。
安安也忘了她是如何从门边跌回到床上的。
她被陆昂那样子狠狠收拾过,整个人便彻底萎靡了,没了力气。她两条光溜溜的腿一直打颤,站都站不稳。安安她再也作不起来,她哼哼唧唧的,只能挂陆昂身上。那些快活的鱼儿一尾接着一尾,在她身体里游来窜去,四处游弋。她像是被送到了松软的云端,所有感官飘飘忽忽的发软,耳畔还有阵阵耳鸣,一切都太陌生了,直到跌落床边,安安才觉得自己重回人间。
背后是柔软的床榻,面前是倾身而下的男人。黑夜里,他的身影还是凶,还是悍。他仍在吻她,将她四肢桎梏住,密密的吻。
吻她娇软的唇,吮她纤细的颈。
这种热意比之刚才更为直接,也更为热烈,像蓄势待发、昂然可怕的野兽。
安安只有承受的份,连还击之力都没有。
那些陌生的情潮往上涌,安安已经叫不出来,她难受地动了动身体。可她的四肢被陆昂彻底压死,她动不了,唯独绵软的胸口难耐起伏。少女身体丝滑如缎,所有芬芳与娇美在这样的夜里悄然绽放,且只为他绽放。
许是知道将要面临的某种亲密,安安稍稍有些害怕。她心跳开始加速,她悄悄揪住底下的床单,她软软喊他的名字:“陆昂……”
陆昂……
陆昂便没有再亲她了。
他埋在她的颈间,他坚硬的胸膛还压着她,安安视野里仍是他又短又硬的乌黑发根。他没有其他的动作。过了两秒,陆昂撑起身,俯视安安。
安安额头上有汗,头发湿漉漉的,脸色绯红。
这是情.欲的气息。
被他勾起来的。
陆昂抬手,他将安安濡湿的头发拨到耳后。一点点细心拨拢好,陆昂直起身。他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脊背还是微弯。
陡然失去桎梏,安安躺在那儿,眼底有些迷惘。
她半坐起来。
“陆昂。”她仍这样喊他,心里莫名惶恐。
安安扯他的浴衣腰带。
陆昂回身,摸摸她的脑袋,只是说:“我出去买包烟。”
安安怔了怔,脱口而出道:“你不……不做了?”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脸红。
“嗯。”
陆昂含糊应了一声,他起身,拿过床边的钱夹,揣到浴衣口袋。
安安这才注意到这个钱夹,和在罗坤家见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陆昂从罗红倩手里接过一张合照,他仔细收进了这个钱夹里。
安安知道,那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合照。
安安吃味地拂了一眼,又望向陆昂。
她的手揪了揪床单,陆昂已经开门离开。
门一开一关,这人走了。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安安坐在床边,坐了许久,她趿上拖鞋,走到卫生间。
安安站在镜子前。
她的妆容有些花了,因为哭过,眼影晕开,抹过的口红更是被陆昂吃掉许多……她被他亲得迷迷糊糊,她被他弄得眼儿媚,声儿娇。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碰她。
立地成佛,四大皆空,大概是陆昂了。
他干嘛不去当和尚?
也许他才不舍得当和尚呢,说不定心心念念想他那分了手的小静复合……真是讨厌!
安安恼火。
*
这儿是度假酒店,一应设施齐全。
陆昂下楼买了一包烟,又拿了几件干净的换洗衣物,想了想,多要了一支擦伤的膏子,还有女人会用到的卸妆水。
用塑料袋装着,提在手里,他慢悠悠回去。
在楼下抽完两支烟,吹了会儿凉风,陆昂才转身上楼。
等电梯的时候,陆昂意外遇到罗坤一行人。刚打完牌,众人自然回房进行余兴节目。
罗坤也意外:“昂哥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出来买东西?”
摇了摇手里的袋子,陆昂无奈:“小姑娘么,总是麻烦。”
“你倒是宠她。”罗坤笑。
陆昂也笑,还是无奈:“她太小了,总得让着些,要不然也经不起几下折腾。”
“折腾”这个词未免暧昧,究竟是怎么折腾的,能折腾到让她一直在喊他的名字……想到安安站在汤池边的那一幕,想到马仔汇报的那些荤话,罗坤还是干渴。他正失神,忽然,陆昂主动提起之前的事:“坤子,你有包东西在我这儿,我一时忘了给你。”
罗坤心中正疑惑呢,他一顿,看向陆昂。陆昂面色淡然。罗坤便说:“我现在用不着啦,昂哥你给她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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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喜欢人清醒些,不然做起来多没意思。”陆昂对着罗坤,还是淡然,瞧不出丁点异样。
罗坤也跟着笑了笑。
电梯往上,两人在门口分别。陆昂开门,罗坤借机往里面觑了一眼。房间里灰蒙蒙的,看不到安安,倒是有一股味儿,办过事儿的味。罗坤走回自己房里,打了个电话。
很快,有人敲门。
“罗哥。”那女人娇滴滴的笑。
罗坤用力掐她的腰。
*
陆昂关上门,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沉色往里走。
房间里还是暗的,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安安在洗澡。
浴室门关着,底下门缝里透出晕黄的光,空气中浮动着沐浴**的清香,干净而清爽。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安宁,平静。
陆昂停了一停,将干净衣物挂在门边。
打开廊灯,他去阳台抽烟。
经过吧台的时候,陆昂停住了。吧台上是酒店早早备下的一些成人用品,润滑液,精油,还有避孕套。他拿起那个小盒子看了看,里面一共三个。
陆昂将小盒子揣进口袋,拉开阳台门,走出去。
*
安安今天跟着罗坤匆忙过来,她什么都没带,连唯一穿来的那套衣服都脱在了更衣室里。
擦干水渍,她浑身光溜溜的,像一条鱼。
拂了拂扔在一旁的黑色露背连体裙,安安还是抓起浴衣穿上。拉开浴室门,她顿住了。
只见廊灯已经打开,灯影垂落,浴室门边静悄悄挂着一个塑料袋。
安安拿过来,翻了翻。
里面是干净的内衣裤,还有一条睡裙。
连卸妆水都有,考虑得格外周到。
安安探出脑袋。
阳台上,陆昂正背对着她抽烟。大约是因为受伤了,他的肩膀往下,高大的背影似乎有些瘦削。
安安收回视线,重新打量那个塑料袋。
手指扯了扯袋子,想到那个钱夹,想到陆昂刚才一言不发离开的背影,安安不免还是生气——谁要他关心了?
这个塑料袋被安安原封不动地挂在那儿。
没穿他买的衣服,也没卸妆,安安淡定自若走出浴室。
*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陆昂转头,安安已经出来了。她打开电视,盘腿坐在那儿盯着电视机,对他熟视无睹。
还是傲傲娇娇的小模样。
在跟他生气呢。
陆昂扭过头。
掐灭烟,弯起嘴角兀自笑了笑,他这才走进卫生间。
他关上门,还是能听到外面的电视声。听不清里面的人在唱什么,格外吵,格外难听。
陆昂从兜里摸出那个小盒子,他丢在洗手池上。
阖上马桶盖,陆昂坐在那儿,慢悠悠点了支烟。
*
深夜了,一档唱歌选秀节目在重播。评委标榜温情,选手卖惨流泪,台上台下其乐融融。安安看着看着,视线不由自主往卫生间飘过去。
陆昂已经进去好久了,水声哗哗的,他还不出来,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偏偏在清凉的水汽里,安安还是捕捉到了陆昂的那道烟味。
这烟味实在太特殊了,烟草的冷冽并着薄荷的凉意,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这人一边洗澡,一边抽烟?
安安只觉得可疑,不甘心地又瞄一眼。
直到这个选秀节目接近尾声,里面水声才停止。陆昂再出来时,已经换了t恤和长裤。柔软的t恤贴着他的肩背,安安这才确定陆昂比之前是要瘦一些。他肩膀两侧线条明显清减许多,这会儿脸色也有些白。
看在眼里,她便不自觉的心软了,但想到那个钱夹,安安又有些恼火。
她不跟他说话,这人也不搭理她。
陆昂坐在沙发上擦头发,他的发根短,用毛巾随便擦了擦,丢在一边。
落地灯下,他的身影还是有点瘦。
安安心里有点酸,煎熬了一会儿,她主动问他:“你伤得这么重,罗家没给你饭吃?”
灯下,陆昂转过头来。
那些晕黄灯影落在他的脸上,将陆昂硬朗的线条也衬得柔和许多。
安安撇开眼,嘟囔:“最近罗红倩没给你送饭?”
“送了。”陆昂淡淡的答。
安安揪了揪手指,脑袋别过去,不再说话了。
陆昂不知为何,突然笑了。
察觉到他的笑意,安安越发恼。电视里那个选手不知在唱什么摇滚,一句接一句的嘶吼,鼓声震天响,吵得她脑袋疼。安安沉着脸关掉电视。
她背过身,闭眼睡觉。
一室静谧,陆昂突然说:“可我没吃。”
安安腾地转过身。定定看着陆昂,她的眼睛蓦地开始发红,连鼻子都有些酸。
陆昂靠着沙发,忽然说:“安安,唱个歌吧。”他的声音难得柔和。
“凭什么?”安安恨恨呛过去,“我很贵的!”
陆昂又笑了,他问:“你要多少?”
“你付不起!”安安牙尖嘴利。
陆昂便开出他的条件:“我送你去北京,你唱个歌给我,怎么样?”
安安愣愣看着他。
*
安安走么?
安安必然不会走。
不仅不会走,她还不要脸的再度抱住陆昂,又不要脸的宣布:“你都这么对我了,我才不走。”
他怎么对她了?
他亲了她,摸了她,那样子收拾她,给她长教训。
当然,他没吃罗红倩送的饭。
她说过的,他吃一次,她多恨他一回。
所以他没吃。
陆昂靠在沙发里,安安抱住他,额头抵着他的肩,嘴角弯了弯,心里甜丝丝的想要笑,眼底却还是红。她说:“陆昂,我不管你在做什么,不管你以前和谁好过,我现在想跟你在一起。”
这样滚烫炽热的告白呀,听得人想垂泪。
这些年,陆昂独自游走在凄苦的无间地狱,他不敢踏错半步,他总是冷漠示人,唯独安安误打误撞,撞到了他的软肋。
那时候他刚结束任务,本该迅速隐藏身份,可上面找到他,说,陆昂,你去试试这个。
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让他冒险前来。
可他能怎么试呢?
无非是继续骗人,继续游走,继续搏命,继续煎熬。
他连一丁点风险都不敢碰,偏偏遇到个这么作天作地的。小姑娘稍不留神甩脸色、发脾气,却也会说这样烫眼的情话。
陆昂又想抽烟了。
蜷了蜷手,他摸她的脑袋。
这人掌心粗粝而温软……安安抬头,不忘恶狠狠警告他:“你别想送我走,我哪儿都不去。”
陆昂便笑了。
他无可奈何的叹气:“你话多。”
几许无奈,几许心软,几许妥协,安安便也笑了。搂住陆昂的脖子,安安吻他。她的唇软软的,递来的舌尖也是小小的,在他冷硬的唇边拂过。陆昂捉住她的下巴,指腹用力抹过安安已经花掉的黑色眼影,他问:“不难受?”——她是作,一不高兴了,恨不得处处跟他跳脚作对,甩起脸子来毫不犹豫。
安安哼哼唧唧,旧事重提:“反正我都那么丑了,你管我?”
陆昂被她逗乐了。轻轻一笑,他说:“去擦了。”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听得人脸热心跳。
安安耳朵慢吞吞红了,她小声嘟囔:“懒得搭理你。”可说完,安安转身,依旧去卫生间。这人先前在卫生间捣鼓了好久,也不知道在偷偷摸摸干什么。她四处看了看,没能发现任何异样。安安抽了几张纸巾,蘸着卸妆水,对着镜子,将花掉的妆容一点点卸掉。
除掉这层累赘,安安只觉得浑身轻松,连带呼吸都清爽了。
随手要丢纸巾的时候,她手中一顿,往垃圾桶里看……
安安没做过那种事,也没见过男人底下是什么样,可租房隔壁的那个女人做皮肉生意啊,她每天会扫出来一堆用过的东西,安安还是见过的。
浴室隔音不算特别好,隔壁罗坤房间里面不停传来女人痛楚的呻.吟,“啊啊啊”的叫,叫得撕心裂肺,听上去格外可怕。如果不是陆昂,此时此刻,这个人是她。
陆昂从罗坤那儿要了她,却没有像那些丑陋的男人一样,随便糟蹋她。
安安收回视线。
这一瞬,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又多抽了几张纸,将脸上水渍认真擦去。
陆昂给她买的干净内衣裤以及睡裙仍挂在那儿呢,安安拿起来,换上。
是棉质的睡裙,格子纹路,直男品味。安安不算特别喜欢,但胜在穿着柔软且舒服。
走出浴室,陆昂在外面抽烟。
安安走过去,拉开门,从后面抱住这个男人。
她将脸埋在他的脊背,贪婪地深嗅。
陆昂稍稍侧身,长臂揽住她的肩,将安安拥到身旁。
起风了,他个子高,通通替她挡去。
“陆昂。”
“嗯。”
“我以后是跟着你了吧?”安安必须确认。
“嗯。”
“不许反悔。”
“不会。”
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是他的诺言。
得到这句话,安安靠着他的肩,只觉安心。
陪着他抽完这支烟,安安忽然仰面。她认真道谢:“陆昂,谢谢你。”
陆昂没答话。他只是揽着她,胳膊搭在安安肩上,垂下来的手指慢慢抚过她光滑的颈子。他指尖凉凉的,温温的。
安安便又想亲他了。
他不和她做,没关系啊,来日方长嘛……谁叫她这么喜欢他……
站在陆昂旁边,安安伸手环住他的腰。山风习习,陆昂揽着她。安安虔诚地吻了吻他的肩膀。她期待着,能有一天吻遍这个男人的全身各处。
第三十章
安安头一回和一个男人同屋睡觉。
字面意义上的,单纯睡觉。
陆昂连床都不沾,他睡沙发。沙发不大,他手长脚长坐在那儿,显得特别局促。这人身上有伤呢,要不要康复了?想不想好了?安安看不过眼,她甩掉鞋,大义凛然地跳进沙发另一头。安安盘腿坐在那儿,霸着不肯走。陆昂一赶她,她拿脚踢他。
也舍不得真用劲踢,无非拿脚尖碰碰他的腰,纯粹轰他走。
熟料安安刚一碰他,来不及回味这人的腰究竟有多挺,有多硬,陆昂快准狠地捉住她的脚腕。
他的力道很重!安安脚腕纤细呢,突然被他用力握在手里……这是一种特别奇妙的桎梏,像是要扼断了似的,安安忍不住脸红。
“陆昂,你今天要么跟我睡沙发,要么去睡床。”她瓮声瓮气地维持着自己的霸道,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那细细白白的脚腕子还在他的掌心里捉着,亲密极了。安安没有抽回来,她只是顺势侧身,躺下来。
棉质睡衣贴着她的身体而下,腰谷那地方凹进去,弧度明显且柔软。
卸了妆的脸干净而美好,这样盈盈望过来,一双眼仿若含着秋水,会勾魂的那种。
陆昂望着她。
“想跟我睡啊?”安安偏头,轻声问他,努力调.情。
陆昂被她的无耻逗乐了,“想太多!”他将安安的脚腕搁下来,扯过被子盖她身上。安安仍侧躺着,享受着他此刻的照顾。最后,安安仅露出一个脑袋。山里夜凉,屋里的空调似乎不大给力,她裹成一个小蚕蛹。弯了弯眼眸,安安问他:“陆昂,你不喜欢被人碰腰啊?”好几次了,她发现一旦试图碰他的腰,他捉她的手,或者脚。
陆昂随手关掉一侧的落地灯。沉着脸,他说:“睡吧。”
安安捉住他的手,枕在自己脸下。阖上眼,她自言自语:
“陆昂,我今天真开心。”
“陆昂,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说完这话,安安无声咧嘴偷笑。
陆昂坐在黑暗里,他温热的掌心亲密无间地贴着她的脸。她的脸颊很烫,是表白过后的羞涩与赧然。指腹刮了刮她的脸,陆昂说:“知道了。”
“知道什么?”安安愣愣睁大眼。
傻里傻气,还有点蠢。
陆昂便告诉她:“知道你喜欢我。”
这几个字由他口中说出来,经他字正腔圆的渲染,蓦地又让人多出好几分心动,是致命的禁欲,也是他无上的权威。
看着这样的陆昂,安安知道自己完蛋了,她又多喜欢他一点了,啊啊啊真讨厌啊……
安安以为自己会超级兴奋,谁知一闭上眼,没几分钟,她睡着了。
一根弦彻底放松下来,只会留下无尽的累。
梦里画面不停变换,一会儿是罗坤拽住她手腕,出其不意的喊她“安安”,她吓得直发抖,一会儿是他用力掐她的腰,他还要亲她、摸她;再一转,变成她避着计超偷偷的哭,“安安,你到底在哭什么呀”,连计超这个憨包都瞧出来了,计超急得团团转,可安安却不敢在罗坤面前表露分毫,她一旦要躲,计超会被揍得更惨;这样浑浑噩噩煎熬着,直到,再度遇到陆昂。
他沿着院子门前那条小巷走过来时,她飘忽的一颗心意外安定了。
有陆昂在,她什么都不怕。
安安这样想着,可第二天下楼,面对众人,她仍不免尴尬。
不过一晚,换一个男人,这是什么样的体验?
众人目光瞬间精彩!
本来么,安安昨天来的时候是罗坤的人,今天居然跟在陆昂身边,这事儿怎么不精彩?——如果安安只跟着罗坤,大家当然对她客客气气,但现在境况大大不同,太值得玩味了,也不知她这晚上是被一个人骑,还是被两个人一起干!
这种女人能算什么?连正经台面都登不上!
胖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往安安身上瞟,心里愈发恼火:之前信誓旦旦说不出台,没想到一下子被两个人弄,他妈是个*啊,骨子里骚,万人骑的货色,不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一个女人一旦开了苞,被一个睡和被两个睡,有什么差别?
胖子嗤笑。
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功夫还是要装一装的,“昂哥。”他喊了陆昂一声,视线移向安安,油腻腻的招呼道:“美女。”
这种油腻钻进耳朵里,还有那些意味深长的视线飘过来,安安有点不自在。
“都下来了。”罗坤姗姗来迟。
听到他的声音,安安身体一僵,“罗哥。”她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个笑意。
罗坤的目光越过陆昂,打量安安。
安安下巴略收,发梢自然垂在肩膀处,不经意地会扫过脖子……这一扫,有趣了。只见安安的头发漆黑,颈子白皙,便衬得某些红色痕迹分外显眼。
那是被人辗转亲吻吮吸出来的。
确实够激烈啊,还不止一处……斑斑点点之下,罗坤有点心浮气躁。重新看向陆昂,他摁下这些,笑着说:“昂哥,咱们先走。”
“五叔那边……”陆昂拍了拍安安,让她先坐进车里,然后半眯起眼,抬了抬下巴,示意。
罗运华这会儿正躲楼上偷窥呢,陡然撞到陆昂冷冰冰的眼,他蹭的往旁边一躲,下一秒,五脏六腑的火气腾腾往外直冒。这次他输得惨,生意被抢去大半,又惹到罗坤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恨得牙痒痒,却根本没办法。昨天罗坤来,他小心翼翼去套近乎,说什么我好歹是你叔叔,结果罗坤理都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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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这种生意,命都可以不要,谁在乎谁?
罗坤冷笑:“真给他脸了!在这儿求我算什么?”他回头,交代后面的人:“让那个老不死的去咱们那儿,千万别给他脸!”
*
“妈的,查出来这些?”
等底下罗坤一行人趾高气扬离开,罗运华将手里几张纸丢桌上,满是怒火。
这几张纸最上面的,是陆昂上回入住时留下的身份信息。
罗运华当时觉得格外解气,觉得陆昂蠢透了,蠢爆了,他喜不自胜,安排人顺藤摸瓜将陆昂底细查了一遍。如今他扔掉的,是陆昂所有的背景资料。
这么说吧,陆昂背景相当不干净。他犯过事,坐过牢,前几天才减刑出来,年轻的时候进过好几回局子。
可这有什么用?
罗运华根本不感兴趣,来干他们这一行的,有几个背景干净?难道一个个名牌大学毕业,出入高档写字楼?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他的脸阴着,旁边的马仔凑近了,提起昨晚听到的消息:“五叔,据说姓陆的会验货,还挺准的。”
“会验货?那是混过的……”罗运华摸摸鼻子,敲了敲桌上陆昂的照片,吩咐道,“去找那些个卖货的问问,还有缅北那边,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他!这张脸摆在这儿,总不会变吧?”
照片上,陆昂抿着唇,棱角分明,眉目冷厉。
这种人大多命硬。
冷笑一声,罗运华照旧灰溜溜出门。罗坤让他去求他,他得去啊,要不然辛苦了半辈子,到最后什么都没了……
*
胖子在前面开车,从后视镜里拂了拂后排的安安。安安正跟陆昂讨价还价呢。
“陆昂,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陆昂眉头蹙得老高。——罗坤让陆昂直接去酒店,是要给罗运华一个下马威。虽然吃吃喝喝不算什么,可她才多大啊,一个小姑娘去干嘛,真打算混社会啊?
安安义愤填膺,凑到陆昂耳边,说:“我不能怂。”
她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她的,一个个背地里笑话她爬床,勾搭完这个再勾搭那个,但安安的人生信条是不能认怂,她要是认怂了,以后更抬不起头。
她得咬牙坚持住。
偏偏陆昂冷面,发号施令:“你下车。”
安安才不搭理他,她气鼓鼓地背过身,固执坚持:“我要去!”
争执声传到前面,胖子心里痒痒,他夹着烟,手扶着方向盘,想再瞄一眼安安,陆昂已经冷冷望过来——
两人视线在后视镜里一对,胖子呵呵笑了笑,尴尬移开眼。可他总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
*
车到了地方,陆昂先下来,安安经过他身边,目不斜视,直接往里走。
陆昂知道,这人小脾气又上来了。扯着她胳膊,陆昂无声盯她一眼。
这一眼,他们俩心知肚明——不许作。
安安狠狠甩开他的手,别别扭扭跟在陆昂身后,却还是不愿意搭理他,谁作了?她今天要是不来,指不定被人怎么笑话呢!
*
吃过饭,照例唱歌搓麻。
罗运华早来了,被故意凉在包厢一边,罗坤只招呼陆昂坐,一边摸牌,一边嘲讽:“五叔你年纪都这么大,回去享享清福算了……”
罗运华苦哈哈地赔笑脸。
罗坤摆上一张七筒,突然想到什么,他当着罗运华的面,交代陆昂:“昂哥,五叔那边的生意你去接一下呗,先替我熟悉熟悉,摸摸情况。”
罗运华眼皮子一跳,霍的看向陆昂。
陆昂头也没抬,他眯着眼看牌,“合适么?”他不经意的问。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又替我挨了一枪,谁他妈敢放屁?”罗坤扫自己那帮亲信。
陆昂咬了支烟在嘴里,说:“那行吧,我先替你去看看。”
这一晚上,安安一直坐在陆昂身边,整个人格外安静,漂亮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好似不服输,怎么看怎么对口味。偏偏脖颈间的红色印记若隐若现,昭示着昨晚陆昂在她身上的“兽性”。罗坤看在眼里,又开始燥了。包厢里不知谁在唱歌,“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五音不全,全部跑调,难听的要死。拂了拂安安,罗坤说:“美女,给我们唱个歌呗。”
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安安全都可以视若无物,唯独罗坤一说话,她僵住,屡试不爽。安安怕极了罗坤,从骨子里畏惧,更担心计超挨揍……抿了抿唇,安安要说什么,罗坤已经睨过来,“要钱?一千一首,够么?”
这人竟然旧事重提!
那时候安安拿了他两千块,打算和陆昂一拍两散呢……陆昂把玩着手里的一张牌,没说话。
对面,罗坤直接将台面上的钱通通丢安安面前,“唱一个呗。”他虽是开玩笑的做派,却字字句句意有所指,在逼安安,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安安僵在那儿,空气里有一瞬的微妙,陆昂淡淡的,终于开口了:“在跟我闹脾气呢。”侧目,看了安安一眼,他替她解围:“行了,不舒服先回去。”
安安耳根发红。之前她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不能怂,结果……她迅速怂了,还要陆昂替她收拾烂摊子。
低低“哦”了一声,瞄了眼陆昂。陆昂没在看她,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安安耷拉着脑袋,匆匆往外走。拂了拂她的背影,陆昂没吭声。转过眼,罗坤兴趣盎然地打听:“昂哥,昨晚怎么样?”又说:“什么时候腻了,给我试试呗?又不是什么精贵东西。”
“这不好吧?”陆昂面色仍旧淡淡的。
“有什么不好的,不一个女人么?昂哥,你找我要,我可是直接给了……”罗坤满不在乎,大喇喇提醒陆昂这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情谊。
陆昂摸了一张牌,拿在手里顿了顿,他忽然说:“坤子,我还是觉得不好。”
罗坤也摸了一张牌,没打。与陆昂对视两秒,他没说什么,外面倒是吵了起来,安安的声音明显。陆昂压了压眉心,丢下手里的牌,走出去——
见安安正和胖子吵架呢。
“怎么了?”他上前。
胖子连忙打哈哈:“没什么啊,昂哥。我们随便聊几句,谁知美女她听了不开心。”
“没什么?”安安气得咬牙切齿。看到陆昂的身影,她又自觉尴尬,微微转过去。
她先前走出包厢,经过拐角的时候,胖子龇着牙,正唾沫横飞的后悔:“妈的,是我第一个看中她的,当时想一千块开个苞,谁知道,唉……”
对面的人笑着安慰:“你等着吧,等罗哥、昂哥他们觉得没意思了,才能轮到你。”
“那也是个万人骑的臭婊.子!”
这叫没什么?
安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怎么不气?
她沉着脸,气势汹汹,眼眶通红。
脖子梗在那儿,一动不动。
陆昂揽着她的肩,腰间松垮垮站在那儿,笑眯眯地问胖子:“都聊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这……”胖子被陆昂尴尬噎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身后,罗坤也出来了。扫了眼安安,又看向陆昂。他知道,陆昂先前之所以对他说那句话,是在给安安撑腰,如今还是。他在逼他表态呢……罗坤默了默,终究打了个圆场:“谁惹我们小昂嫂不高兴了?”
他这么一开口,胖子他们愣了愣,连忙跟着改口:“小昂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我们气呗。”
“谁、谁……”安安咬着唇,脸颊通红。
陆昂稍稍弯下腰,平视安安,问她:“还不高兴么?”
一语双关。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第三一章
安安觉得,陆昂特别会骗人。他装模作样的时候,格外镇定,叫人瞧不出任何端倪,分不出真假。
比如现在。
他和她哪儿有这么亲密,他根本没碰过她,却还是在众人面前,替她撑腰,甚至愿意正儿八经给她一个“名分”。
让她不用再受羞辱与奚落,她可以昂首挺胸,她可以扬眉吐气。
她是陆昂正正经经的女朋友,没人能欺负她。
安安鼻子有点酸。
“还不高兴么?”陆昂稍稍弯下腰,问她。
安安憋着笑意,唬着脸,作天作地回他:“不高兴。”
“那要怎么样才高兴?”在外人面前,她的小脾气,他照单全收。
安安撇开脸,摆足架势:“不知道。”
摸摸她的颈子,陆昂侧身向罗坤告辞:“我们先走了。”
“胖子快送送。”罗坤安排。
胖子也赶紧示好:“是啊,昂哥,我去开车。你和小昂嫂在门口等我一会儿。”
“不了,时间还早,我们走走好。”
陆昂没给面子,直接拒绝。
胖子自知今天说错话,得罪了一尊大佛,这会儿讪讪笑了笑。
对面,陆昂仍是弯下腰,无可奈何的跟安安说:“走吧,小祖宗。”
纵然知道他在骗人,可这一刻,安安耷拉着脑袋,嘴角仍抑制不住上扬。
*
时间确实挺早的,才八点多,大街上人来人往。商家的高音喇叭响个不停,憋着劲儿招揽生意。
将要入冬,夜里温度愈发低了。一走出酒店,安安打了个冷战。她裹紧外套。
陆昂没等她,直接朝前走去。安安连忙追过去。陆昂走在台阶底下,她便走在台阶上面。自顾自的,一时无言。
安安知道,陆昂今天有些生气。他之前在车里已经好心提醒过她,她却仍然固执跟过来,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不能认怂”,结果全在自找难堪,最后落到灰头土脸的境地,还要他替她收拾烂摊子。
“陆昂。”安安不安地喊了他一声。
陆昂停住,转过来——
安安直接上前,吻住他。
她站在台阶上面,跟他差不多高。
唇瓣轻轻一碰,再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安安耷拉着眼帘。入目是陆昂的下巴。他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安安抬手摸了摸。
冷硬而扎手。
“陆昂,我今天错了。”
安安做鹌鹑状,主动道歉。
陆昂掐起她下巴。指腹用力擦过她柔软饱满的唇,陆昂冷哼:“你在我面前横!”
“嗯。”
安安竟然坦然点头!
她还说:“我对你作。”
陆昂冷冷松开手,安安赶紧握住,“陆昂,我冷呢。”一招不行,她连忙换下一招——示弱。只是她的手确实冰凉,安安不忘顺便动了动脚。
陆昂垂眸。
这才发现安安底下的这条牛仔裤他给买短了。安安浑身上下连里面的内衣裤,都是陆昂之前在温泉酒店买的。安安个子高,腿长,如今这条牛仔裤被她穿成了九分,那脚腕子露在风里头,冻得煞白。
“不合身你不早说……”陆昂蹙眉。
安安脸红了,悄悄扯了扯顺着肩膀不停往下溜的内衣带子。觑着陆昂,安安没好意思告诉他,里面的内衣买大了。她胸小,比苏婷的小太多了——这简直是她的耻辱!
绝对不能被陆昂知道!
将她的手慢慢团在掌心里,陆昂无奈问她:“现在高兴了?”
“高兴。”
他的热意一点点熨帖而来,安安特别爽快地点点头。
她又撒娇:“陆昂,我还有点饿。”之前有罗坤盯着,安安如芒在背,食欲不振,实在吃不下什么。现在一放松,她开始饿了,而且特别饿。安安觉得自己能吃下两碗酸辣粉。
“想吃什么?”陆昂问她。
“酸辣粉!”安安想也没想,立刻回答。陆昂明显意外,定定看了她一眼,安安兴高采烈的补充:“还是特别特别辣的那种。”
“嗜辣?”
“嗯。”安安得意点头。她凑近一些,冲陆昂说:“所以我皮肤好。”
是真的好。
安安很白,巴掌大的脸白净、细腻,大约吹弹可破,还透着少女的娇美。
而她一双清澈的眼眸凝视过来,靠得那样近,盈盈的,含着水光。
那水光里,全是他的倒影。
陆昂生硬的别开眼,说:“走吧。”
*
酸辣粉这种东西,路边好多店在卖,陆昂带她随便进了一家。安安要了一大碗,又多要了碟酸豆角和花生米,通通倒进去。再淋上红油油的辣子,闻着香。
拿筷子卷了一卷,她吃进口。咀嚼之间,安安只觉得无比满足,眼眸惬意地都弯起来。
陆昂坐在对面,看着她。
安安疑惑:“你不吃么?”
陆昂摇头。
安安“啊”了一声,心领神会:“你不能吃,得忌口。”又问陆昂:“你想吃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陆昂居然认真思考一番,他回答她:“涮羊肉。”
“羊肉你能吃吗?”羊肉怪膻的,安安对此表示怀疑,“我待会儿上查查,你不许乱吃。”俨然一个小管家婆,“啊!烟也少抽。”这更像了。
陆昂咬了支烟在嘴里,轻轻一笑,没点火。
两人从酸辣粉店出来,安安吃饱喝足,已经没那么冷了,她却还是牵着陆昂的手。
陆昂的手骨很硬,指腹有茧子,握在手里并不算特别舒服,但胜在安心。
安安喜欢极了。
经过路边的水果摊,她说:“等等,我买点水果。”
摊口前堆了好多水果,一筐筐的苹果,冬桃,火龙果,橘子……安安蹲下来,扯了个塑料袋,专心挑橘子。她喜欢挑颜色漂亮的,还有点软的,一个一个往塑料袋里装,嘴角含笑。“我们再买点冬桃好不好?”安安忽然抬头问陆昂,眼眸弯弯,还是蓄满了亲昵的笑意。
四目相对。
那张脸仰视着他,那样信任,那样虔诚,美的叫人怔愣……陆昂将烟拿下来,在手里捻了捻,说:“好。”
安安便又挪到旁边,挑了两个冬桃,她一并递给老板称重。见陆昂要给钱,安安连忙拦住他,凶巴巴道:“陆昂,这是我买给你的。”
陆昂便没再坚持。
两个塑料袋有点沉,他一手勾着,提在手里,另一只手被安安牵着,牵在她不大的手里。十指交叉,她的柔软与暖意毫不保留地透过来,从陆昂的指尖渗进去,渗进他那颗长期冷硬示人的心里,丝丝缕缕的萦绕着,变成上面的沟壑。
安安在一旁絮絮叨叨:“陆昂,我不想在夜总会唱歌了,好不好?”
“好。”陆昂无比赞成,又问她,“那你有什么打算?”
安安眨巴眨巴眼,乱开脑洞:“开个餐馆,你当老板,我当老板娘,专门收钱?哎,陆昂,要不你兼任厨子吧,你会做饭么?”
陆昂不想搭理她。
安安独自嘀嘀咕咕:“那开个水果摊?”
“理发店?”
“美容美甲?这我在行啊……”
陆昂听了唇角不由上翘,他问安安:“有没有考虑再去上学?”
“上学?”安安挠挠头,如实回他,“没想过。”
“高中毕业了吗?”
“毕业了。”
“成绩怎么样?”
“一般。”安安想了想,补充道,“很一般。”
陆昂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时间,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安安愣住了。
陆昂没有否认,只问:“你最近住哪儿?罗坤那边?”
“才不是。”安安摇头,“住我朋友那儿。”——罗坤之前催过她好几次,恰逢计超爷爷去世,安安这才拖了些时候。
“那我送你过去。”陆昂发号施令,已经有了他的决断。
安安还是怔愣。怔愣过后,她气急跳脚:“陆昂!我住你那儿,我要和你住!”她大声宣布,并不知羞。
“不可能!”陆昂果断拒绝。
“为什么?”安安理由充分,一条条分析给他听,“我爸已经知道我租的地方,我不能回去住了。还有,我朋友男的,我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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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之前怎么方便的?”陆昂依旧冷硬。
安安被问得哑口无言。面前这个男人好像突然之间变了个人,先前那些温存荡然无存……安安不得不拿出另一个理由:“你病了,我得照顾你。”
“不用。”
陆昂毫不犹豫,再度断掉她的念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简直冷漠到可怕!
安安紧着脸,困惑:“陆昂,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昂那时手里攥着两个塑料袋。塑料袋丝丝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他紧紧攥着,许久,没说话。
安安眼眶腾地红了,“你有别的相好?”她试探的问。
陆昂摸摸她的头,只是说:“我送你过去。”
安安忽然心灰意冷,她不再吭声,她只是从陆昂的掌心里抽回手。
双手插在外套兜里,安安一个人走在前面。
陆昂一手提着水果,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他的手还是半蜷的姿势,他的指腹还留着先前的那种柔软。
让人并不好受。
*
两人一前一后,默然无言。
到了计超家附近,安安照例走后面。她下意识往右边那户人家瞄去一眼,这才抬手敲窗。
陆昂淡淡看在眼里。
窗户开了,计超探出脑袋,“安安,你回来了!”他兴高采烈,正要伸手拉安安进来,见到陆昂,却又一滞。他脸上被揍过的痕迹还在,眼皮子肿着,勉强睁开一半。如今打量着陆昂,戒备和无措。
陆昂想起来了,职中门口,那个憨小子。
窗户里面,计超伸手拉安安上去。陆昂在后面拖了一把,安安恨恨扫掉他的手。她跳进去,这才转身。
窗外,陆昂说:“我走了。”
安安看着他,气鼓鼓地,仍旧不说话。陆昂停了停,多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他说完转身走,安安更气,“哎”了一声,安安没话找话:“把那两个桃子给我!”
陆昂将所有水果一齐递给安安。
安安只捡了两个冬桃,其余没要,她冷着一张脸,提醒他:“你还没我的电话。”
陆昂摸出手机,递给安安。安安摁下号码,打通了,挂掉,又冷面丢回给陆昂。
陆昂存好名字,收好。
“我走了。”
他这回才真的走了。
背影高大,肩平背直,头也没回。
偏偏手里提着那袋橘子。
她买给他的。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安安才关上窗。
“这谁啊?”计超满头问号。
安安说:“我男朋友。”
“啊——”计超愣了片刻,说,“看着不像好人……”
“他不是好人!”安安咬牙切齿。想到陆昂刚刚的那份冷硬与决绝,她更是气!
她到底哪里不行了?
*
洗了澡,安安对镜自照。
她不难看啊,白皙的颈子里还有陆昂亲吻出来的痕迹,他那样子压着她亲,又热又密,又凶又狠……安安不自在地摸摸脖子。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
安安擦了擦脸,打开手机。
屏幕亮了,然后——
没有然后了。
居然什么都没有!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什么都没有!!!
安安恼火极了,将手机丢回床上。她盘腿坐在那儿,越想越气,她给陆昂发短信。这儿隔音不好,安安怕说话声会被安国宏听去。
“还我橘子!”
过了半分钟,他回过来:“好。”
好什么好?安安鼓着脸,拿话噎他:“不想给你那个相好吃!”
“小孩子,别瞎猜。”
这次回得快。
握着手机,安安闷了一晚上的气忽然消了一点。她委委屈屈:“刚才不说?”
“我道歉。”
这人道歉也爽快,安安的闷气便彻底没影了。抿着唇,含着笑,她问他:“到家了吗?”
“刚到。”
安安又说:“陆昂,我想你了。”手指顿了顿,安安在“我”和“想”之间加了两个字——“有点”,含蓄点。
“陆昂,我有点想你了。”
“知道。”
他又知道!
安安脸颊蓦地发热。下一秒,陆昂难得主动发过来。他说:“早点休息,我去洗澡。”
安安手指动得飞快,她眉飞色舞,笑意妍妍,还故意污他——
“我想看你洗。”
这五个字跃进眼底,陆昂无可奈何的笑。他换上电话卡,照旧汇报进展,还有他今晚最新酝酿的一个计划:“我这几天会去趟缅北,接人生意,可能还要验一批货。我想试试能不能引蛇出来。”
那边斟酌了几分钟,客观评价道:“陆昂,我觉得你这次有点急躁。你做这行多少年了,想这么快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能吗?”
陆昂掐了掐眉心,呼出一口气。
“老高,我觉得这次有点难。”
“不难能让你去?”
“在这条线上牺牲的还少么?想想张帆,他出事后连尸首都找不到……”
电话那头,高强陡然变得严肃。
陆昂点了根烟。
这支烟他没抽,搁在一旁的窗台上,陆昂自己重新点了一支。
两个烟头明明灭灭,像极了那年他与张帆一起蹲在老林子里抽烟。
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昂说:“行,我挂了。”
他要挂电话,那边又厉声喊住他:“陆昂!”
“怎么?”
“别做违反纪律的事。”高强一板一眼提醒他,“你身份危险,算现在撤你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陆昂默了默,说:“知道。”
挂掉电话,陆昂将手机卡换回来。刚开机,安安短信接二连三又跳进来。
“陆昂,我其实很想你。”
“陆昂,我还想亲你。”
“陆昂,你闭上眼,是我在亲你。”
这些字眼炽热而烫眼。
是这世间的单纯与美好,是他们在用生命守护的可贵,贴着人的心,真他妈难受。
陆昂坐在那儿,两腿支在地上,肩膀往后松松抵着墙。
她说,你闭上眼,是我在亲你……
……
又是一个下雨的日子。
太阳没出来,雨丝绵绵往下飘。
罗红倩提着饭盒,撑着伞打算出门,恰好遇到罗坤从外头回来。他打了一夜的牌,这会儿身上全是烟味。见罗红倩要出去,手里还有饭盒,罗坤便不悦:“大清早的去哪儿?”
罗红倩脸红着,回道:“听说昂哥伤没养好,瘦了好多,我去看看。”
“不用去了。”罗坤拄着拐杖,往里走。
“为什么?”罗红倩疑惑。
罗坤说:“丝丝那贱货在照顾他。”
“啊——?”罗红倩万分诧异,她目瞪口呆,“哥,到底怎么回事啊?”她追进去。
罗坤不耐烦:“你一个女孩家家,打听这些做什么?”
罗红倩眼里噙泪,突然转身跑出去。
她在商场胡乱转了一圈,到了柜台边,才想起来安安已经不在这儿做了——罗坤嫌她卖化妆品丢脸,已经逼安安辞职。愣了半分钟,罗红倩忽然想到什么,她急忙给胖子打电话。
“红倩啊。”胖子睡得迷迷糊糊,不忘上杆子巴结。
罗红倩直接问他:“丝丝和昂哥到底怎么回事?”
胖子睡懵了,下意识的说:“你说小昂嫂啊……”
听清楚这三个字时,罗红倩脑袋晕了一晕,脸色煞白。
她提着饭盒,站在商场门口,突然不知该去哪儿。除了商场和夜总会,罗红倩不知能去哪儿找安安。而让她去找陆昂质问,她又觉得丢脸,不甘心。最后,兜兜转转,失魂落魄,罗红倩发现自己竟然回了职中。
今天下雨,街上没什么人,职中门前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全身穿得漆黑,窄裙底下,是两条青春飞扬的腿,另一个长得憨憨壮壮的,身上是职中食堂的清洁工衣服。罗红倩冷冷扫过去一眼,刚要移过眼,视线蓦地定住!
她想到了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罗红倩走过去,说:“丝丝,我想跟你谈一谈。”
她淋了雨,脸色分外难看,不像有什么好事。计超担忧安安,“安……”他还没喊完名字,安安拍拍他肩膀,说:“你进去忙吧。”
计超嘴巴里“哦”了一声,却没走,他戒备地打量罗红倩。这人和安安像咧,头发像,化妆像,穿得也像,是没有安安好看……察觉这道视线,罗红倩转过来,不耐烦地掠了眼计超,她走进附近的奶茶店。
那道视线凉凉的,计超缩了缩脖子。
安安还是安抚他:“快进去吧。”
*
奶茶店里没有生意,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罗红倩将提了一上午的饭盒搁在桌上。这里面是她连夜给陆昂炖的汤,没想到,根本送不出去!不止没送出去,她更没想到陆昂居然会和这种人在一起!
罗红倩再也按捺不住,她质问安安:“你已经是我哥的人了,怎么还好意思勾引昂哥?你要不要脸?”
安安本来自觉愧对罗红倩——毕竟罗红倩喜欢陆昂,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罗红倩喜欢了那么久,还找安安做过军师、参谋。安安心里不占上风,她更是打算好好解释其中原委。熟料现在罗红倩直接发难,更将话说得那么难听,安安不想客气了。论嘴皮子功夫,安安从没输过。而且,对方越是气,她越是平静。安安淡淡道:“我没勾引他。你去问陆昂嘛,是他找罗哥要我的。”
罗红倩被安安一噎,双颊登时憋得通红,她不服气地刺安安:“你根本不是昂哥喜欢的那种人。”
“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安安反问。
罗红倩再度被噎住,少顷,她脸色通红的说:“知道!谁都比不上小静姐。”
“呵。”安安冷笑,“我不跟她比。”安安更是好心提醒她:“是你一直在和她比。”
罗红倩愣住了。
少顷,她揪着手,郑重宣布:“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安安又笑了:“这可不是公平竞争,你这叫第三者插足。”她告诉她:“我已经是陆昂的女朋友,他自己承认的。”
“……”
罗红倩死死揪着手,背挺得直直的,面色惨白。
*
走出奶茶店,安安整个人神清气爽。
论吵架,她真不会输。
雨丝淅沥沥的往底下飘,飘在脸上,飘在脖子里,安安第一次觉得下雨没有那么难熬。
商场的工作因为罗坤辞了,意兴阑珊的驻唱她也不想干了——那是罗坤的地盘,安安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可段秀芳的医药费还得继续交,她还得往后继续打算。
安安先去了趟医院。
经过隔壁的蛋糕房,安安顿住了。算下着雨,空气里依旧是绵绵的奶油香味。她停了一停,转身进去。
蛋糕房柜台白净而透明,里面摆着形形色.色的小蛋糕。安安俯下身,贪婪地看着。每一块蛋糕前都贴着小标签,什么提拉米苏,什么芝士蛋糕。她不懂。但每一样都诱人。
安安挑了一小块,让人包起来,又去旁边买水果。
提着这些,安安正大光明的去看段秀芳。
自从和陆昂在一起,她忽然没什么怕的了,包括安国宏。
*
30,三床
安安进去的时候,段秀芳醒着呢。她的肚子更大了,许是太累了,只能侧躺着吊水。整个人很干很瘦,脸上没有光泽,更没什么起色。见到安安,段秀芳愣了愣,赶紧招手:“安安,快过来。”
“妈。”安安走过去,将手里东西搁在柜子上。
病床旁的柜子里什么都没有,安安鼻子忍不住发酸。安安问她:“妈,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段秀芳撑着肚子,坐起来,“我跟你爸商量过了,准备出院,不想花这个冤枉钱。”拉住安安的手,段秀芳交代道:“安安,以后妈要是不在了,你帮妈养着他。”
她的腹部隆起,胳膊瘦到干瘪,脸色却是平静的,安安眼底腾地发红,她恨道:“我才不养!”
“安安,这是你弟弟……”段秀芳苦口婆心。
“妈!”安安不耐烦地捡起一个苹果,埋头削起来。
苹果皮长长的一串没有断,据说这是个好征兆。安安低着头,眼睛眨了眨,说:“钱我还在赚,你在医院住着,别听爸的。”
“你爸现在好多了,好久不出去赌,这两天还给我送饭。”
安安冷笑:“他那是没钱。”她将苹果切成小块,递给段秀芳。段秀芳吃了两口摇头,她肚子胀,吃不下。蛋糕的香味飘出来,段秀芳看过去。安安打开,用小勺子喂了她一口。
段秀芳欣慰地看着安安,她感慨道:“以前老说要给你买的。”
“还说以前干嘛?”安安面色淡淡的。
段秀芳叹了一声,突然问起计超来:“安安,你跟计超啥时候定下来?”又絮絮叨叨的担心:“他人是笨了一点,但对你好……”她操的这份心思与天底下所有母亲一样。她是个普通而愚昧的女人。
安安好气又好笑:“妈,你扯计超干嘛?我有男朋友了。”
“谁啊?”段秀芳不免好奇,“他做什么的?靠不靠谱?什么时候带过来看看?”
安安没说陆昂做什么的,说出来怕段秀芳吓死,她只含糊道:“以后吧。”
“对你好不好?”段秀芳紧接着问。
陆昂对她好不好呢?
安安鼓了鼓腮帮子,耳根却还是一点点泛红。点点头,她“嗯”了一声。
*
从医院出来,雨势越发大了。
那些雨竹铺天盖地往下坠落,整个世界安静了。这样的安静里,安安忽然无比想他。搭上公交车,坐了几站,她急匆匆下来。
穿过老旧的巷子,安安敲门。
过了许久,铁门才开。
门内,陆昂撑一把伞。
门外,安安却浑身湿透了,衣服湿哒哒的,不停往下滴水。
陆昂皱着眉,还没教训她,安安已经趾高气昂进来。走到廊檐底下,往里面探了探身,她故意揶揄陆昂:“我来看看你那个相好。”
“她没我好看吧?”安安得意洋洋。
想到老高那张脸,陆昂如实回答:“是没你好看。”
听到这句话,安安便又气上了。她转身,蹬蹬蹬作势要走,陆昂扯住她的胳膊,说:“别闹。”
“谁闹了?”安安睨他,“我去买羊肉,咱们今天吃火锅!”
她兴高采烈宣布:“陆昂,你可以吃羊肉。”
又问:“你还想吃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是个作精。
陆昂回她:“你待着,我去。”
他回屋拿了干净的t恤和长裤,丢给安安,示意她:“换上,别感冒。”
陆昂撑伞要走,安安“哎”了一声,突然又急匆匆抱住他。
她才到他肩膀。
安安仰头。
她淋了雨,脸色苍白。
妆容有些花了,唯独唇色猩红。
她不要脸的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亲我一下?”
陆昂掐她下巴,冷冰冰道:“整天想什么?”
安安便笑,她说:“那你闭上眼,让我亲一下。”
陆昂僵在那儿。
这是一个魔咒。
她说,你闭上眼,是我在亲你……
陆昂昨晚不敢闭眼。
他一阖上眼,唇边有柔软拂过。
是她在吻他。
第三二章
老旧的小院子安静呢,耳畔只剩天地间的滂沱雨声。那些水珠沿着暗灰色的屋檐飞速往下坠,连成雨幕。站在这样的雨幕后面,安安踮起脚,终究亲了陆昂一下。
陆昂没有闭眼,他看着她靠近,看着她吻上他。
她的唇柔软极了。
像蒲公英的白色绒毛,递到嘴边,都不敢用力触碰,怕一用力,散了,没了。
陆昂依旧僵硬。
她便得寸进尺,送来小小的舌头。
满是她的甘甜与芬芳,是他不敢正视的梦魇,是缠着他的魔咒。
陆昂僵硬地别开头,板着脸,教训她:“又欠收拾了!”
“那你要不要收拾我吗?”安安勾着他的脖子,笑盈盈的,也不知羞。
陆昂刮了刮她的脸,客观评价:“真傻。”
“谁傻啊?”安安噘着嘴,顿时不服气。
“你!”
陆昂将她从身上扯下来,回归正题:“我去买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安安大声宣布。不等陆昂拒绝,抱起他的衣服,她兴匆匆跑进陆昂卧室。担心他一个人先走了,安安不忘放狠话:“我换个衣服。你要是不等我,我跟你作个没完!”
她气势汹汹,偏偏故意不关房门,真是憋着劲儿的作。也不知是不是真傻。
陆昂吼她:“关门!”
安安呛他:“你别看不行了?”
左右都是她占理!
陆昂走到廊檐底下,对着满世界的瓢泼大雨,摸出一支烟。
安安冲他的背影扁扁嘴,她转头,打量陆昂的卧室。
她本来可以去卫生间换衣服,可安安是故意的,她想看看陆昂的卧室,看看他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这间卧室靠东边,不大,程设一目了然。
最显眼的双人床约莫一米五宽,紧挨着边上的窗户。床上被子没叠,稍微有点乱。陆昂先前大约在睡觉,这会儿还能瞧出他躺过的痕迹,连空气里都留着他的味儿,那股迷人的男人味。唯一的床头柜上搁着一小罐清凉油,一个钱包,还有一盒药。安安手伸过去,在柜子上方停了停,将药拿起来。这药是消炎用的。陆昂身上的枪伤根本没好,他每天还得吃药。
安安有些心疼他了。
再看卧室其他地方,更没什么了,安安连一张小黄碟片和画报都没瞧见。
脱下湿掉的衣服,她里面只剩柔软的白色背心与内裤。没关门,外头陡然窜进来一阵冷风,吹得人凉飕飕的,安安忍不住颤了颤。视线拂过陆昂的床,她弯下腰,探了探被子底下的温度。里面果然是温的。安安眼珠悄悄往外错,见陆昂仍背对着她,她便偷偷摸摸躺下来,躺在陆昂睡过的地方。
安安扯过被褥,盖在身上。
被子贴上来的那一瞬,安安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陆昂的温暖彻彻底底将她包裹住,从她舒张开的毛孔渗进去,恨不得钻进她每一寸骨血,将她从里到外啃噬干净。
她将自己埋进他的被子里。
鼻间全是他的气息,纯净而浓郁,更令人心安。说不出任何缘由的,安安眼圈蓦地湿润。
她是真的很想他呀。
这种想念,让她愈发渴望他。
……
烟含在唇边,陆昂一直没点,牙齿轻轻咬着烟头,全当消磨时间。身后一直没动静,连换衣服的窸窣声都听不到,陆昂不禁蹙眉。
“安安。”他喊她。
“嗯。”安安鼻音很重地回了一声,又软绵绵喊他的名字,“陆昂……”
听着不大对劲,陆昂走过去。
安安躺在那儿,蜷缩成团,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她头发湿了,并没有枕在他的枕头上,发丝从床边耷拉下来,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不舒服?”陆昂问她。
安安乖巧的点点头。
陆昂坐在床边,抬手,摁住她额头。
不烫,没热度。
陆昂正要收回手,却被安安握住了,捧在她的手心里,“陆昂,”安安眼底有泪,鼻子发酸,“你干嘛不亲我?”安安的表达方式一贯直白而坦诚。
“我有那么难看吗?”她自觉委屈。
陆昂还是那句话:“你是不是傻?”
“我哪里傻?”安安不服。
“忘了上回的教训了?”陆昂冷面,“男人是什么好东西?”
“包括你?”安安问他。
陆昂说:“包括我。”
“那你亲我。”安安坐起来。
大喇喇迎着陆昂的视线,安安没有避开。她凝视着他。
倏地,安安又闭上眼。
是虔诚的渴望。
眼前一团漆黑,安安坐在那儿,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听。她耳畔是连绵不断的雨,是门边刮来的凉风,是隔壁人家的说话声,是——安安被吻住了!
眼睫颤了颤,安安用力抓住陆昂的背。
隔着t恤衫,他的背那样坚实,那一条条纹理分明的肌肉紧贴着她的掌心。通通是他。
安安又想哭了。
埋在他的颈窝里,她轻声说:“陆昂,你再教训我一次吧。”
是呢喃,也是祈求。
是他的心不停在煎熬,从油锅里滚过,又跌落刀山。
她抓着他的手,往下。
雨下得那么大,下得那么急,天色阴了,暗了。
窗户玻璃上一片模糊。
屋子里没有光,唯独他和她。
没有人说话。
安安耳根滚烫。
男人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颈子里,很热。而他的手被她捉着,停在她的大腿根处。
他的指腹温热又粗粝,安安还是想战栗。
埋在他的颈窝里,安安努力克制颤意。
“陆昂……”
她轻轻喊了他一声。
陆昂叹气:“你是不是傻?”
“我只让你一个人教训。”安安在他耳边说。
陆昂的手顿了顿,终于往下。
腿根那儿,有她对这世界最后一层的抵挡。薄薄的内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的手指尖沿着内裤边缘往里。指尖触感比之前的泳衣料子更薄,也更为贴近她那娇嫩柔软的羞涩。分开她的腿,他的掌心覆上去。
那样的热,那样的糙,安安终究还是颤了颤。
陆昂左手搂住她的背。
等她停止了颤意,他底下的那只手才揉弄起来。
安安轻轻哼了一声。
并不痛苦,而是……痛苦、舒服、快活,夹杂在一起,又似乎渴望更多。
她恍恍惚惚抬起头。面前是她喜欢极了的男人,她恨不得将自己完完全全奉献给他。
“陆昂,亲我。”安安轻轻的央求。
陆昂便又吻了她一下。
他将她放下来,安安的腿不由自主屈起来。
她躺在那儿,两条腿下意识地试图并拢,却又被他的手分开,打开成羞耻的角度。
而他这样揉弄着她。
他没有再吻她,他只是这样弄她,赐给她最多的欢愉。
这于他,已经是深重的罪孽。
……
这顿火锅最后也没吃成。
那一*快意降临的时候,安安紧紧抱住陆昂,彻底没了力气。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侧,眼睛里红彤彤的,是娇媚的水。
她又被他“教训”了。
捋了捋她湿哒哒的头发,陆昂问她:“想吃些什么?”
已经过了饭点,安安并不觉得饿,她只说:“我想睡一会儿。”
“那睡吧。”陆昂摸摸她的脑袋。
他起身要去外面,安安便抱住他的腰,说:“陆昂,你陪陪我。”
陆昂看着她,安安说:“我想你陪我。”
陆昂半坐在床边,安安侧身抱住他,额头抵在他的身上,还是喃喃自语:“我睡一会儿。”
不多时,安安的呼吸变得绵长,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累得睡着了。
陆昂没动,只是侧目。
身旁的人安静下来,特别乖巧。要是醒着,能将人烦死。
陆昂将她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她的颈子里还有一点痕迹,陆昂指尖轻轻蹭了蹭,安安便往他身边更靠了一些。
雨又下大了,连带时间一并模糊。
安安这一觉直接睡到傍晚。
她醒过来的时候,陆昂还在旁边。这个认知令她高兴,安安笑眯眯地亲了他一下,说:“陆昂,我好饿。”
陆昂将先前的衣服丢给她,说:“出去吃饭。”
他的t恤和裤子都太大了,安安卷了好几道,才勉强没有拖在地上。
街口有一家川菜馆。
陆昂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份清汤。
安安郑重提醒服务生:“不要辣椒,一点都不要。”
还是像管家婆。
陆昂笑了笑,手边的电话在响,看了眼号码,他走到外面接起来。
安安掰开一次性筷子,悄悄往外看。
陆昂不知在说什么,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很快,他挂断电话。
陆昂回来,交代安安:“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你最近别过来了。”
安安愣了愣,“去哪儿?”
陆昂没答,安安忽然明白了。她低下头,问他:“去几天啊?”
“不确定。”见安安还是不高兴的样子,陆昂便说,“大概三四天吧。”
安安这才抬眼看他。
“那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不行。”
听到这个答案,安安彻底耷拉下脑袋。
她低头折面前的桌布,折出一条又一条的印子。
这顿饭谁都没再说话,两人安安静静吃完。走出餐馆,安安没有再去陆昂那儿,只是问他:“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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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告诉她:“七点。”
安安“哦”了一声,急匆匆转身要走。
陆昂扯住她胳膊:“我送你。”
安安断然摇头,还格外体贴的表示:“你明天还要做事,今天早点休息。”又坚持:“你快回去吧,我自己走了。”
她这样固执,陆昂将伞递给她。
安安撑在手里,扭头跑了。
陆昂站在巷子口看她的背影。她跑得很快,转眼看不见了。
陆昂站了一会儿,重新回屋。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突然像是少了许多的生气。
他躺在那儿,枕头上都是她的气息。
*
陆昂的生物钟再次失灵。
半夜雨停了,凌晨的时候又开始下了一会儿。
罗运华说七点来接他,结果不到七点,有人敲门。陆昂走过去开门,他一愣——
是安安。
她跑得气喘吁吁。
安安手里还攥着个东西,她递过来,说:“喏,给你的。”
这是用红白蓝黄黑五色丝线编的一条长命缕。
陆昂没接,也没动。他只是看着。
安安上前,系在陆昂的左手手腕上。她咬牙切齿,恨道:“你都那样欺负我了,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忘掉你。”
陆昂眼眶蓦地发热。他弯下腰,终于,主动亲了亲安安。
安安抓着他的背,肩膀颤了颤。
……
七点,陆昂坐车走了。
他什么都没带,除了左手手腕上的一条长命缕。
第三三章
陆昂给了安安一张银.行卡。
他交代她,这几天都不要过来,他回来,自然会去找她。
安安努力点头。
陆昂离开之后,安安去atm机上查了卡里余额,已经足够给段秀芳去昆明治病。
将银.行卡收好,安安没有去医院。这么大笔钱要是被安国宏知道了,他估计会直接来抢,安安得想别的办法去说服段秀芳。
她今天先去汽车站那边。
连续丢掉两份工作,安安不得不重操旧业,去汽车站接旅客。15元一位,能赚多少是多少。
今天天气晴好,安安很顺利地接到了第一单生意,带两个妹子过关。
关口那边人来人往,安安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一一打量过去。没看到陆昂,她又往对岸看去。
可茫茫天际,哪儿能看到他?
这才刚分开,安安便又开始想他了。
他做那一行,那么危险,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过关……
……
如今是缅甸的凉季,过了关口,车沿着马路往前面的老街开。
除去最开始靠近国门的地方有几栋普通小楼,如今马路两侧全是广袤的农田,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农作物依山而种,排列成五彩斑斓的颜色。今天阳光正好,毫无保留地洒下来,天高地远,一切美得宛如画家笔下浓墨重彩的油画风景。
陆昂开着车窗,一路沉默往外打量。
罗运华在旁边悄悄观察陆昂。——今天要跑的这条线原先一直在他手底下,被他牢牢把持住。过去罗坤父亲想要入伙,他都不搭理,如今却栽在罗坤和陆昂手里,罗运华怎么甘心?他根本咽不下这口气!可惜派人去查陆昂的底,迟迟没有消息回来,如今只能旁敲侧击。
“小陆,以前来过么?”罗运华笑着问。
陆昂回头,淡淡看他一眼,说:“没有。”
说完,他又转过去,继续往外打量。
远处山上金光闪闪,陆昂半眯起眼,看得专注。司机趁机介绍道:“那是山里的寺庙。昂哥,你以后来的次数多了,看也会看腻。这地方最不缺的是庙。”
后面,罗运华冷哼一声,司机缩了缩脖子,噤声了。
说话间,已经到老街。
路边随处可见涂抹着黄香楝粉的女人,还有穿裙子的男人,异域风情明显。
车停在一家小旅馆门口。旅馆招牌用中文和缅文各自进行标注,陆昂抬头看了看,罗运华说:“咱们今天先在这儿住一晚,明天那边才派人来接。”
陆昂点点头,接过老板递来的钥匙。
一楼,105
陆昂开门进去——
一支黑洞洞的枪直接顶着他。
房间里,执枪男人面无表情,盯着陆昂。
这枪应该刚放过一枪,那种硝烟独有的味道顺着枪口往外飘。陆昂冷着脸回头:“五叔,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罗运华龇着黄牙摊手,“白爷的老规矩,没办法。”
里面那个男人明显不耐烦,用枪口重重点了点陆昂的头,用夹生的中文示意他:“转过去。”
这是打算搜身。
陆昂背过身去。
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出来,烟盒,打火机,清凉油,消炎药,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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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还示意他解下左手手腕上的长命缕。
陆昂嘴巴里叼着烟,慢悠悠摇头:“这个不行。”
“怎么?”那人凶神恶煞,拿枪指着他。
陆昂只是淡淡回望过去。他站在窗边,两条长腿撑在地上,面容冷峻,瞧不出任何打算低头认输的模样。
僵持三秒,那人放弃了长命缕,转而拿出刀,检查陆昂的随身物品。
烟盒从中间一点点割开,所有香烟一根接一根折断,清凉油也被刀尖搅和一遍,消炎药更是直接拆了,散落一地,随身的手表表带亦被割断,后盖被拧开……
陆昂转头,对着窗外抽烟。
烟雾缭绕之间,他只看见玻璃上倒映的,自己一双漆黑又冷漠的眼。
……
没查出不对劲,一切反被弄得乱七八糟,陆昂不悦地睨罗运华:“五叔,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罗运华满不在乎,“今晚请小陆你喝酒,当赔罪喽。”
这地方到了夜晚是男人的天堂,各种洗浴按摩马杀鸡。在街边随便走一走,有漂亮的女人伸腿拦你,直接问要不要做。如果点头,去楼上;如果不做,立马会有几个人围上来,到时候不想做也得做了。
罗运华最喜欢男女间的那点事,喝过了酒,他迫不及待。
陆昂则在旅馆附近随便逛逛。
老街是一条商业街,大部分店家卖翡翠和银饰——这儿的翡翠和银饰举世闻名。入了夜,商家为了招揽生意,在路边支开摊子。灯光一打,流光溢彩。
满街全是这样的珠宝摊。
陆昂目不斜视。经过其中一家,他已经走过去了,身形略微停了停,陆昂重新折回来。
这是家专门卖银链子的店面。
红色绒布上摆着一根根细细的银链子,两相映衬,显得那些链子越发细了。
像极了曾被他握在手里的某种细腻。
那些链子长短不一,花纹亦各不相同,有串镂空吊坠的,有配米白珍珠的,还有垂圆珠铃铛的。
陆昂指着其中一条,店家老板操着蹩脚中文提醒陆昂:“这是脚链。”
脚链,顾名思义,系脚腕子上的。
陆昂淡然回他:“我知道。”
老板用计算器摁了一个数,递给陆昂。这价钱有点贵,明显狮子大开口。但陆昂没还价,直接付了钱。
司机心领神会,笑着搭话道:“昂哥,你这是买给小昂嫂的啊……”——司机是罗运华的人,如今一门心思想跟陆昂套好关系,这样以后还能接着跑这条线。
陆昂“嗯”了一声。
他没有要那些繁复琐碎的包装盒,而是直接将这条链子收进自己口袋里。
*
一楼,105
陆昂倒在床上抽烟。
无所事事,他从兜里摸出那根细细的脚链。
烟雾慢慢升腾,缭绕开,将整间房间笼罩出某种轻微的不真实感。陆昂用指尖拨了拨链子上垂下来的圆珠铃铛。
圆圆的,凉凉的。
小小的铃铛不过青豆大小,擦过陆昂的手,依旧叮叮咚咚,轻轻的响。
那响声清脆,像是她在他耳边轻语。
陆昂
陆昂
陆昂……
陆昂又收了起来,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那边果然派了辆越野过来。陆昂坐后排中间,他两边全部换成对方的人。对方腰中有枪,十分谨慎。
至于罗运华,他坐自己的车。他和那位号称“白爷”的彭汉生做了很多年的生意,两人早相熟。这一次,罗运华更是希望能借彭汉生的手,除掉陆昂。
众人各怀心思,披着晨间的薄雾,越野车往山林深处开。
这几年随着冰.毒的兴起,金三角罂.粟的种植面积已经大幅减少。一路过来,再没有漫山遍野猩红花束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农耕辛忙的火热。
天空蔚蓝,云团松软,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谷物的清香。路边不时遇到寺庙金塔,穿鲜艳纱笼的女人匍匐在地,虔诚跪拜,全是美好生活的平静气息。
陆昂靠在后座上,漠然注视着前面。
车越往山里开,人烟越稀少,密林遮天蔽日,有些起风了。
坐着车颠簸了一上午,最后停在一个地方,众人下车,再走上一段,便到了一个村寨。这个村寨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是缅甸随处可见的竹楼,有老人,妇女,孩童,还有学校,医院,寺庙。陆昂跟着那几个人进了村寨,一直往深处去,直到一间气派的别墅。
别墅门口有红外探头,陆昂随意扫了扫,走进去,彭汉生已经坐在里面。
陆昂第一次见到这位。
他剃光头,穿白褂,底下是白色的麻料裤子,脚底是双老北京布鞋,抽水烟,和五十来岁的普通老头没差别。
彭汉生亦打量陆昂。
陆昂站在那儿,任由他打量、试探。
做他们这行的,第一步,永远是博取信任。
约莫过去一分钟,彭汉生终于开口:“玩枪吗?”他的中文纯正。
“怎么玩?”陆昂满不在乎。
彭汉生努努嘴:“你来跟他赌赌运气。”——话中的“他”,指的是旅馆里执枪的男人。彭汉生抽了口水烟,说:“我不和运气差的人做生意。”
陆昂轻笑,也提醒他:“白爷,我是来谈生意的,我不赌命。”
“我要你赌呢?”
陆昂还是笑:“我只和你赌。”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彭汉生示意底下的人,将枪膛里面子弹通通卸掉,只留一颗。指腹轻轻一拨,转轮滴溜溜转,然后阖上,枪直接上膛。他将枪丢给陆昂,指着罗运华,示意道:“来,你和他赌一次。”他又告诉陆昂:“你不赌这一次,我怎么信你?”
罗运华尴尬赔笑:“白爷,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彭汉生冷冰冰地提醒罗运华,“现在是你让我承担风险。”
这是常见的左.轮手.枪,陆昂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他说:“给支烟。”
他的烟今早又被那帮王八蛋给拆了。
有人丢来一支。
陆昂接过来,咬在唇边。他低头,手捧着火,点燃。
缅甸本地产的烟太次,味道直冲脑门。陆昂眯了眯眼,他深吸一口,然后呼出来。
陆昂右手拿枪,对准自己。
枪口冰凉,紧贴着他的太阳**。那触感还是冷。此时此刻,仿佛有一双冷漠的眼在上方注视着他,那是魔鬼的灵魂。
陆昂没有停顿,他直接扣动扳机。
第三四章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安安趁着中午车站没什么旅客,急急忙忙去医院。结果刚走进30病房,她又退了出来。
“三床的病人呢?”安安抓住一个护士问。
护士翻了翻资料,告诉安安:“三床今早出院了。”
“……”
安安恨恨攥了攥手,连忙往家跑。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见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时,安安从心底生出来的,竟然是陌生。她现在连家里钥匙都没有。幸亏门开着。安安径直走进去。安国宏已经坐在堂屋里,似乎早有准备,“终于知道回来了?”他说。
“我也不想回来。”安安跟他顶,“我妈呢?”
安国宏冷哼,将安安买的那些水果丢在桌上,冷嘲热讽道:“你现在有钱去买水果蛋糕这些东西,也不拿给老子用?”
“我没钱。”安安冷冰冰回他。
“你没钱?”安国宏指着外头,不客气道,“刀疤都说了,上次拿过你的钱,有个男的替你出头教训了他一顿,那人姓陆。你妈昨天也说,你现在有个男朋友了。你没钱?——你没钱,去找他要啊!”
安安愣了愣,“什么?”
“什么什么?”安国宏只觉得莫名其妙。
“姓陆?”安安还是怔愣。她一直以为刀疤男没有再找她,是看在罗坤的面子上,没想到——是陆昂?
所以,其实他……某个念头不可遏制的冒出来,安安心跳了一跳。
陆昂,陆昂!
“你还不去找他要钱?”安国宏不要脸的催促。
安安懒得搭理他,她直直往卧室走,“妈!”她喊段秀芳。
“喊你妈也没有!”
段秀芳在房间里面哭:“不要吵了嘛,安安难得回来。”
“你还有脸说!”安国宏骂她,“你昨天要是跟她拿到钱,今天不没事了?还能吵得起来?”
段秀芳撇开脸,冲着墙哭。
她肚子真的是太大了,身上又干瘪,这会儿躺在并不干净的床上,安安怎么看,怎么难受。她上去扯她:“妈,你跟我走。”
“去哪儿?哪儿都别想去!”安国宏挡着门。
安安还是拉段秀芳:“妈,我们走,我给你治病。”
段秀芳摇摇头,扶着肚子说:“安安,妈快生了,不走了。”
“妈!”
安安心底着急,段秀芳却还是固执摇头。她和安国宏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如今又怀了安家的男孩独苗,她不会走的,也没法走。她骨子里是个守旧的女人。
对着这样的母亲,安安真是又恨又怒又气,还无计可施!她转头问安国宏:“我身.份证呢?”
“想要身.份证,你拿钱来买。”安国宏已经毫无廉耻,张口闭口都是钱。
安安彻底无语,她打开抽屉,自己翻找。安国宏一把揪住安安的胳膊,拼了命往外拖:“没钱你别回来!也别想要你的证件!想都别想!”
安安根本抵不过这人可怕的力气,她直接被安国宏推出门外,门砰地一声,在她面前狠狠关上。
门板坚硬,直接拍到安安额头上。
额头很痛!安安却只是深深的无力,“妈!”她扯着嗓子,又撕心裂肺大喊一声,可是门根本不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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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争吵声太大,听到安安的声音,计超匆匆从隔壁跑过来。今天学校放假,他不用去食堂做清洁。“安安!安安!”他冲过来,“你没事吧?”
安安摇了摇头。
计超又傻愣愣地拍胸口:“你早上走了,我眼皮子一直跳咧,总觉得要出事……”
门砰地一声又开了,安国宏对着安安咬牙切齿:“难怪一直找不到你,你居然和这个憨包住?”他说着,操起笤帚要打安安。
计超自知失言,死命拦在安国宏前面,安安连忙跑走了。
跑出巷子,跑到大街上,安安跑得气喘吁吁。
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她忽然又有些怔愣,她这次好像真的没地方去了。
安安去陆昂院子那边。
她敲了敲铁门。
没人开。
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静静听了好一会儿,安安站直了。
里面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陆昂还没有回来。
安安挎着包,耷拉着脑袋,慢慢往外走。
手机开机,她给陆昂发短信。
“陆昂,你到哪儿了?”
“陆昂,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
陆昂在哪儿呢?
陆昂还在赌他的命。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想什么?
陆昂不知道别人,反正他什么也没想。
陆昂直接扣动扳机。
枪口贴着太阳**,扳机用力扣下,枪机沿着轨道迅速往前,击针瞬间撞击,咔一声——
陆昂将枪丢给罗运华。
他面无表情,他只是盯着罗运华。陆昂无声的,在示意他,该你了。
罗运华这次纯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都多少年没经历过这些惊心动魄了,让他跟一个小辈玩俄罗斯轮.盘,传出去是件特别丢分的事!如今握着这烫手山芋,他为难地看向彭汉生,“白爷,这……”
“年纪大了,不会没种了吧?”彭汉生睨他。
罗运华讪笑:“白爷,你要试他,没必要连我一起试啊,咱们这么多年交情……”说话间,他凑近一些,在彭汉生耳边嘀嘀咕咕出主意。
陆昂依旧面无表情。
不知罗运华提了什么,彭汉生面色缓缓阴沉下来。他的目光掠过罗运华,又看向陆昂。手指在桌上轻轻顿了顿,他往后递了个眼神,示意马仔带陆昂去后面。
陆昂笑了:“白爷,这不好吧。”
“哪儿不好?”彭汉生饶有兴致。
陆昂看了眼罗运华,慢悠悠说:“我不欠别人,但我也不喜欢别人欠我。有来有往么。”
他朝罗运华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陆昂冷硬的唇角弯起,他轻轻一笑。
挑衅而意味深长。
罗运华被陆昂笑得心里发毛又不免恼火,这人算什么东西!不过,待会儿试一试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爷……”罗运华还要说什么,彭汉生闻言,倒是点点头,他回头示意罗运华:“把这一枪放完。”
罗运华手里拿着那把枪,脑门上隐隐开始冒汗。他还在犹豫,想找个什么借口搪塞,一对上彭汉生不耐烦的目光,他那张老脸瞬间涨到通红。罗运华左右扫了扫。周围全是彭汉生的人,一个个看好戏,没人能动啊。罗运华视线再着急一转,忽的,他抬起手,丧心病狂地拿枪指向自己的司机!
手里一哆嗦,扳机往下扣——
砰一声,子弹没打中人,擦着墙过去。
众人哈哈大笑。
“哼!真是年纪大了,没什么用了!”彭汉生冷冷哼了一声,手负在身后,往后头走。
罗运华虽尴尬,却仍旧舔着脸跟过去。他给自己找借口:“白爷,你只是让我放一枪,没说对谁放啊。”
彭汉生没再理会他,很快消失在后门口。
旅馆的那个男人用枪顶了顶陆昂的腰。陆昂面色淡淡的,也慢慢悠悠过去。
他知道,试探远没有结束,绝不可掉以轻心。
他更知道,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艰难。
*
从别墅后门出去,往前走上一小段,是一个单独修建的竹楼。
这栋竹楼从外面看,没什么特别。稍稍靠近一些,能听出不对劲——竹楼里面不停传来“咚——咚——咚——”的闷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在用力撞击。
几人沿着楼梯上去。
门打开,屋里几乎没有光,灰蒙蒙、暗沉沉一片。
在这样的昏沉里,有个人靠墙坐着。
说是人,其实已经半残,他少了一条胳膊和完整的一条腿。断肢截面明显,用刀硬砍下来的。伤口随便包扎着,他身上已经血肉模糊,连脸上都是一道道伤。
因为极度的痛楚,他不停拿脑袋撞墙。
每一下,都是咚的一声。
咚。
咚。
咚。
像是敲在人的心上,罗运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彭汉生在那人面前站定,转头,嚣张至极的对陆昂说:“这是你们的公安。他弄死我儿子,我搞废他。”
陆昂看向地上那个人。
那人也懒哒哒掀起眼皮子,看了陆昂一眼。四目相对,他又漠然移开脸,继续拿头撞墙。
“这人硬的很呢!”彭汉生不屑冷哼,“我每天割他一块,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在他的说话声中,那一声声或长或短的撞墙声,还在继续。
咚。咚。咚。
彭汉生上前踢了那人一脚,骂道:“废物!死狗!”众人哈哈大笑。在这样的喧嚣与永不停歇的撞墙声中里,陆昂一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一手夹着烟,他面无表情的,慢慢抽了一口。
牛仔裤口袋里,他的食指在和那人敲出同样的频率。
那一下又一下,是张帆在对他说:
还能再见,真他妈开心!
开心……
陆昂飞速地垂下眼,他默然抽了一口烟。
视线里,是张帆血肉模糊的残肢。他一条腿废了,另一条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人奄奄一息,撑着一口气,一口永不服输的气。
老高那天还说,张帆出事了,连人都找不到……
夹着烟的手微微颤了颤,陆昂重新抬起头来。
他抿着唇,眉眼依旧冷漠到可怕。
彭汉生在旁边说:“你们中国人讲究投名状。小子,知道什么是投名状吗?”
陆昂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彭汉生朝地上血肉模糊的那人努努嘴,告诉陆昂:“这是你的投名状。”(83中文 .83.)
第三五章
话说《水浒》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雪夜上梁山,却被投名状三字拦在了外头。
林冲疑惑,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来投入伙,何故相疑?
朱贵便告诉他,但凡好汉们入伙,须纳投名状。
何谓投名状?
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才无疑心。
彭汉生朝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努努嘴,告诉陆昂:“这是你的投名状。”
话音落,所有人齐齐盯着陆昂。
罗运华藏在暗处,亦紧盯陆昂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老练而毒辣。他试图看出什么来。
熟料陆昂只是松垮垮站在那儿,仍旧面无表情。耷拉着眼皮子,低低看了看地上那人,陆昂淡淡道:“要杀人啊?”这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下不去手?”
彭汉生睨过来,轻笑:“这人是公安。小子,你要是下不去手……”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下一秒,彭汉生陡然变得阴鸷——
“那你是公安。”他盯着陆昂。
陆昂抬眸,淡淡回望过去。
竹楼有半秒的诡异安静,“呵呵呵呵呵。”张帆忽然笑了。用残躯抵着身后的墙,他说:“你想杀我,不是想替你儿子报仇么?”他睨彭汉生,“可惜啊,你儿子手上那么多条人命,早他妈轮回做畜生去了!”
他故意激怒彭汉生。
“畜生,你知道么?猪狗不如,他妈是个畜生!”张帆靠着墙,边说边无畏的笑。
听着一个个“畜生”,彭汉生怒火中烧!当年他从国内逃到缅甸,伤到了底下的东西,所以那么一个儿子。而这根独苗被张帆弄死了……“宋志!”彭汉生阴着脸,示意身后的人。旅馆那个执枪的男人上前。这男人穿黑衣,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布满了铁疙瘩一样的肌肉。他走过去,没有任何停顿的,朝张帆脑袋上是一脚!张帆吃痛一歪,狠狠倒在地上。他只剩一条胳膊,如今费劲撑坐起来。啐出一口血,张帆冲宋志笑得挑衅:“有种你打死我。”
他一咧嘴,嘴里全是鲜血。
宋志抬脚狠狠踹下去,再次踩在张帆头上,厚厚的登山靴底用力向下,往死里捻。
张帆被他压住脑袋。
他满脸充血,他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他佝偻着,蜷缩着,却还是哧哧笑。
他不看陆昂,他只是对着彭汉生,一张嘴,仍旧故意挑衅。
“给个痛快呗!”他吃力的说。
“想要痛快?”彭汉生冷哼,“做梦去吧!”
宋志从靴子边抽出匕首。
“白爷。”陆昂不高兴地开口了,他皱着眉,提醒彭汉生,“这不是我的投名状吗?被你的人打死了,我还怎么投?”
陆昂说完,冷冷一笑,仿佛是一直在看什么好笑的事。
“宋志!”
彭汉生喊住黑衣男人,又使了个眼色。
宋志将匕首丢在陆昂面前。
陆昂没接,他眉眼淡淡:“我不用刀。”
“你没资格挑。”宋志操着夹生的中文顶他。
陆昂漠然不理。他转头,只一字一顿对彭汉生重复:“我不用刀。我杀人,只用枪。”
张帆被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伏在地上,扯着嘴角,还是哧哧的笑。笑着笑着,他眼角温热,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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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这是在冒险照顾他呢,想让他痛快上路。
因为一枪毙命最痛快,没有丁点痛苦。而拿刀子捅,很疼,得血流尽了才死,难受,人遭罪!
张帆撑着坐起来,眉眼平静。
“白爷,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你试我没问题,但能不能快点?”陆昂稍稍蹙眉,有点不耐烦了。
罗运华默了默,示意宋志。宋志从腰间抽了把枪给陆昂。
陆昂还是右手持枪,他看向自己的战友。
张帆靠着墙,最后看了陆昂一眼。他对着屋顶,努力睁着充血的眼,咧着嘴,无声的笑。竹楼的缝隙里,勉强落进几线光芒,像上帝指引的手。
指间夹着的烟快要燃尽了,陆昂直接举起枪。
他将枪口瞄准张帆的心脏。
深吸一口烟,抿着唇,陆昂扣下扳机——
“咔——”
空枪。
空枪!
陆昂脸色倏地一沉,心里陡然有什么绞起来,与此同时,宋志操起地上的那把刀子,蹲下,狠狠朝张帆身体里捅了过去!又捅一刀,再捅一刀!然后是第四刀……
每一刀都像是扎在他身上!
刀刀致命,刀刀痛楚!
握住刀柄,宋志再用力一转——
这一瞬,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山林里有风,轻轻吹过来,树影摇曳。张帆望着屋顶,张了张口,忽然,他还是咧嘴笑。
密不透光的山林里,有人扯开嗓子,断断续续开始唱歌。那声音盘旋在厚重的林子上头,铿锵有力,豪迈壮阔,气势雄浑,他在为自己送行。
“几度风雨几度——”
“去死吧!”
宋志又是一刀。
所有一切,戛然而止。
……
那天,他说,我叫张帆,你呢。
陆昂。
他还显摆,看,我女朋友真漂亮,我要娶她当老婆。
陆昂笑了笑。
可是,他再没有能回去,再没有娶到她。
……
“操.你妈!这么玩我?”陆昂抬起脚,狠踹宋志。
宋志抽出刀子,站起来。他脸上、身上全部是血。他面无表情,他是魔鬼的帮凶。
温柔的风拂过来,拂过坐在那儿铁骨铮铮的男人。
他没有了呼吸,他永远地阖上眼。
他牺牲在这个魔鬼的世界里,他用最痛苦的方式离开。
这一刻,风愈发大了,亦愈发冷了。
冷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来为我们的英雄送行,来将他圣洁的灵魂送入云端,送去不再有痛楚的世界。
……
陆昂右手紧紧握住枪,垂在身侧,使劲睁着眼。
他不能哭。
他不能哭。
他不能哭。
……
……
安安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这天还是不得不回自己租的地方。
本来天气不错,谁知到了傍晚又开始下雨。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仍没有停的迹象。
一旦下雨,她接不到游客,安安转而去找新工作。
她年纪虽不大,但有自己的想法。安安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打零工了,她想找个安安稳稳的正经工作。这样等陆昂回来,两个人能过安稳日子。
可跑了一个上午,安安毫无收获。现在随便一个工作要大专毕业,她一个高中生,别人都不搭理。
吃了一上午闭门羹,安安灰头土脸。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了一些,见还是下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她整个人恹恹的,索性回屋。
倒在床上,安安盯着手机看。
还是没有陆昂的消息。
安安便问他:“陆昂,还没回来么?”
安安又淘气:“陆昂,你被外星人抓走了?”
*
今天下雨,关口那边人不多,却还是需要排队。
陆昂取回了存在储物柜的手机。
一开机,瞬间有短信进来。罗坤的,罗红倩的,当然,还有安安的。手指停了一停,陆昂先看罗坤的。罗坤问他谈得怎么样,陆昂眉眼冷漠,简单回过去:“货不错,价钱有点高。”回复完,他这才点开安安的短信,一条条看过去。
时间顺序,由远及近——
“陆昂,你到哪儿了?”
“陆昂,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陆昂,还没回来么?”
“陆昂,你被外星人抓走了?”
陆昂失神笑了笑,倏地,他又滞在那儿。
陆昂怔怔垂眸。
屏幕上,是安安的名字。这两个字摆在一起,他像是看到了她,像是她在他耳边,叽叽喳喳。陆昂指腹缓缓抚过去,又像是摸到了她的脸。
*
睡过午觉,安安正重整旗鼓,认真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呢,忽然,枕边的手机响了。
她扑过去,一看——
安安笑了。
她连忙接起来,“陆昂!”
她的欢快都快冲破无线电,冲到了他的眼前……陆昂默了默,问她:“你在哪儿?”
第一次从电话里听到陆昂的声音,安安觉得有些不一样。他的声音很沉,很稳,还很好听。安安耳根发红发烫,说:“我在我自己这儿。你知道吗,是……”
“知道。”陆昂淡淡道,“我过来。”
“你过来干嘛?”安安习惯性和他斗嘴。
陆昂顿了一顿,说:“有话跟你说。”
说完,陆昂直接挂断电话。
有话跟她说?
难道是很想她,所以迫不及待过来?
安安抱着手机,倒在床上,还是傻笑。
忽然想到了什么,安安连忙弹坐起来。她房间里乱着呢,安安急急忙忙收拾。被子叠好,衣服收拾整齐,又拿笤帚将地上认真扫了一遍。她下楼倒垃圾的时候,隔壁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刚刚才醒,穿着露胸吊带裙,一摇一晃去卫生间洗脸。
安安倒完垃圾上来,那女的洗完脸,刚回来。
朝里面打量一眼,安安走了过去,想了想,又退回来。
倚着门,安安喊里面那个女人:“哎。”
那女人懒洋洋回道:“我不接女的生意。”
谁知安安问她:“那种事到底怎么做?”
“什么?”女人错愕。
安安说:“教教我呗。”
第三六章
那个女人告诉安安,对付男人,要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安安看看自己的胸——
完了,没戏了。
浑身上下打量过去,安安最后摸了摸自己的颈子。
触感又细又腻,还很软。
安安的脸就慢吞吞红了。
陆昂似乎特别喜欢这里。他第一次搂着她的时候,指尖便轻轻摩挲她的颈带,而那回他压着她的时候,也是亲她的颈子,密密的亲,变着法儿的亲,他的气息又热又凶……安安手指缓缓抚过光溜溜的脖颈,她换上鞋子,拿起伞,急匆匆跑出去。
跑过一条街,街口有一家小饰品商行。
安安气喘吁吁推门进去。她熟门熟路,直接走到一个柜台边。
这个柜台卖的全部是颈带。
是的,颈带。
安安原先那条黑色颈带因为和陆昂置气,她给扔了,扔在后面的垃圾堆里,再找不回来。
如今一条条颈带摆在柜台上,材质、颜色、花纹、配饰各不相同,足够人挑花眼。手指一个个拨过去,倏地,安安停在其中一根上面。黑色皮质,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只有一个金属搭扣。
很细,很窄。
取出来,在脖子旁比了比,安安知道,就是它了。
付了钱,安安兴匆匆跑回去。
看了看时间,她打开衣柜,开始换衣服。安安衣服一色过去全是那股子嚣张的作劲儿,没什么可挑的,也没多余选择。换好衣服,拎起颈带,安安冲去公共卫生间。
对着镜子,安安郑重戴上新买的颈带。
搭扣扣上的一瞬,呼吸微微有些局促。手指勾着颈带边,安安左右动了动脖子。
很快,她就适应了。
白皙的脖子,细细窄窄的黑色颈带,将她重新勾勒得魅惑。
*
几人顺利入关,司机主动向陆昂示好:“昂哥,小昂嫂在哪儿,我送你过去吧。”——先前陆昂给安安打电话,他都听到了。
陆昂点点下巴:“就停前面吧。”
“还在下雨呢……”司机担忧地打量外面。
今天的雨有点大。雨刮器来回不停的刮,但根本没用。那些雨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打下来,让整个世界跟着陷入昏暗。
“没事。”陆昂并不在意。
“那昂哥你拿把伞,在后备箱里头。”
“不用。”
听他这样坚持,司机便不再多说其他,他在路边停下来。陆昂下车。
罗运华狡猾的眼珠转了转,努力试图和缓关系。——陆昂这次在彭汉生那边不仅顺利过关,还验了一批新货。具体他们怎么谈的,罗运华不清楚,因为罗坤防着他呢。
而这三天,罗运华一直盯着陆昂。可盯了这么久,他没发现什么破绽。所以,他打算先和陆昂打好关系。至于别的,以后再说。
“小陆,往后多照顾生意啊。”罗运华舔着脸,打招呼。
陆昂冷冷一笑。对着罗运华,他仍旧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这是在笑他呢!被戳中痛脚,罗运华心里万分恼火。没什么可出气的,他只能骂司机:“还不快走?”再回头时,陆昂已经离开了。
他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背影被大雨浇得一并模糊。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跟过去看看。”罗运华吩咐司机。
司机不得不照做。
陆昂走得不快,经过路边超市,他推门进去。再出来时,这人手里多了一包红河和一小罐清凉油。
也许是雨势太大,陆昂没有着急离开。站在超市门口,他拆开烟,慢条斯理点了一支。
烟雾慢腾腾往上,连带时间也似乎被一起放缓。罗运华跟得有些不耐烦了,突然,陆昂转眸,不偏不倚直视过来。
他的眼漆黑,有一种可怕的穿透力。
虽隔得远,还隔着车窗玻璃,但这一瞬,罗运华却莫名头皮发麻。然后,他的手机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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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陆昂。
罗运华尴尬接起来。
那边,陆昂轻笑:“五叔,跟踪我啊?”
“哪有?”罗运华信口开河,满嘴跑火车,“打算下来买点……”
没等他说完,陆昂已经挂掉电话。
嚣张的要命!
听着嘟嘟嘟的忙音,罗运华骂了声“日”,催促司机赶紧走。
车开过去,溅起大片水花。
陆昂只仰头,面无表情地注视面前的倾盆雨幕。
铺天盖地的雨将天与地都隔绝开,让这个世界彻底变得混沌,让他耳边终于安静,让他终于可以……难受。
沉默地抽了一口烟,陆昂双眼慢慢猩红。
为张帆,也为无数牺牲的战友。
陆昂深刻明白,将来有一天,他可能也会回不来,他可能也会无声无息的离开人世。
陆昂不怕死,从他肩负起使命的那一刻,他就清楚最坏的结果。
陆昂怕的是,他死了,让活着的人空等,难受。只要这么一想,他就觉得煎熬,而且越发煎熬。
一支烟灭,陆昂双手插袋,重新走进这场雨里。
他得去找安安,他不想……以后让她空等,让她难受。
*
快到安安那里,雨势居然开始一点点收住,但天色依旧昏暗。那些厚重的云压在头顶,遮住了光,整个世界像一个无法挣脱的巨大牢笼。
过了东洲烧烤摊,陆昂沿着斜坡往上。忽的,他停住了。陆昂意外抬头。
远远的,是他看到了安安。
安安撑着伞,站在那儿。
宽松的外套罩住上半身,底下是一贯窄窄的黑色皮裙。
两条腿纤瘦而白。
她的背后是大片晦涩与灰暗,那些阴云张牙舞爪,唯独她艳丽、明媚,亭亭玉立。
叫人移不开眼。
那边,安安一扭头——
她就对他笑了。
“陆昂!”
安安眉飞色舞地从斜坡上跑下来。宽松的外套没有拉,两侧衣摆被风吹起,宛若鸟儿舒展开的自由羽翼,年轻飞扬。
这一幕还是美。
陆昂只站在那儿。
安安几步冲过来,一下子抱住他。脑袋在他胸口胡乱蹭了蹭,安安仰头,仍旧笑得开心。她的笑颜袒露在他的眼底,虔诚又信任,却让人心里难受。
“陆昂。”
她又软绵绵喊他,一双眼亮亮的,期待着同样亲昵的回应。
扯扯嘴角,陆昂说:“我身上湿。”他将安安扯下来。
安安也不在意,她将伞递给陆昂,自己抱住他的胳膊。
她的手实在太凉……陆昂皱了皱眉,问她:“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啊。”安安自然而然的回答,还不忘对他撒娇,“陆昂,我想早点见到你。”——或者说,她一刻都等不了了!安安早早蹲在楼底下,她想往斜坡底下多走一段,又担心陆昂从另一头过来。几番犹豫,她只能等在中间。
她的声音甜,她的情话也甜,丝丝缕缕往他心底里钻……陆昂默了默,抽出胳膊,摸摸她的头。视线往下,掠过安安的颈子,陆昂顿住了。
安安颈子里多了条颈带。
黑色皮质的,没有多余纹饰,只有一个金属搭扣。
察觉到他停留的视线,想到“投其所好”这四个字,安安脸颊稍稍发热,连带颈子里也飞起羞赧的红云。她一边拉着陆昂胳膊往上走,一边叽叽喳喳掩饰自己的心虚。安安说:“昨天看到的,觉得好看就买啦。”安安又说:“我们快上去,外面好冷。”
仍是傲傲娇娇的小模样,还知道故意转移话题,陆昂轻笑一下。
可这笑意转瞬即逝。
陆昂抿了抿唇,终开口:“安安,我就不上去了。”
“啊?”安安一愣,疑惑转头,“你有别的事?”
陆昂摇头:“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完就走。”
他的表情是久违的严肃,安安看在眼里,忽然扭头往楼里去。
她放狠话:“要说就去我房间说,你在怕什么?”
他明明对她很好,他还替她教训刀疤男,偏偏要这样疏远……安安恼火。她气势汹汹,她头也不回,她不给他别的选择。
等听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安安才弯了弯嘴角,但很快她又板住脸。
*
楼道里没有灯,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二楼。穿过走廊,走到尽头。安安摸出钥匙,在前面开门。
隔壁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倚着墙,意味深长地打量陆昂:“是你啊。”
听到别的女人和陆昂搭腔,安安就更不高兴了。
她蹬蹬蹬故意重重走进房间,背对着陆昂,还是恼火。揪了揪手,安安默念“一……”,还没到“二”,陆昂便走了进来。
手扶住门边,安安将门关上。
*
门一关,就显得逼仄而暧昧。
安安房间本来就小,陆昂身高腿长站在那儿,便越发局促了。安安拿余光扫了扫他,视线瞥到陆昂湿漉漉的t恤,还有他短短的发根往下滴的水,她又心软。
脱下外套,安安一言不发,走到衣柜旁。
“安安。”陆昂试图喊她。
安安低着头,凶巴巴道:“别说话,现在还不想讨厌你。”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陆昂转眸,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很小,是个单人间。
正中央一张弹簧床,旁边一个衣柜,靠窗的地方有把椅子。
这就是安安所有的一切。
简单而寒酸,她过得不容易。
陆昂默然走到窗边。
窗户开着,外面淅沥的雨丝飘进来,飘到陆昂身上。
陆昂低头摸出烟,咬在唇边。
那边,安安背对着他,不知在衣柜里找什么东西。
约莫过了半分钟,她终于转过来,直接将手里的东西甩给陆昂,恼道:“快擦擦。”
那团东西恨不得直接砸陆昂脸上,全是她的小脾气。不知情的,以为她丢过来一个炸弹。陆昂眼疾手快接住,才发现是条毛巾。
粉白条纹,底下还有小小的花边。
像这个纯真又美好的世界。
粗粝的指腹摸过去,很柔软,软的不可思议,软软的在他心尖上戳。陆昂握在手里,微微有些失神。
安安只当陆昂介意,她冷声呛他:“这是干净的,我没用过!”
“知道。”
陆昂眨了眨眼,转头,对着窗外。
玻璃窗上倒映的,还是他疲惫的眼。
他手里仍握着那条毛巾。她刚刚找了那么久,就是想找条干净的毛巾给他。像那天清晨她气喘吁吁跑来,只为给他送一条长命缕。这种暖意贴着人心,真叫人不舍。
又眨了眨眼,陆昂回头,狠下心,第三次喊她:“安安。”
安安最讨厌他这样!
蹬蹬蹬走过去,使劲将毛巾抽回来,安安发脾气:“不给你用了!”她还生气:“陆昂,你今天究竟想说什么?又要送我去北京,还是不要我了?”
要说的话通通被她抢白……陆昂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沉默两秒,他说:“安安,你以后别跟着我了。”
“然后呢?”安安咄咄逼人的盯着他。
在她的视线里,陆昂淡淡垂眸,他说:“我们分开吧。”
分开?
轻轻默念这两个字,安安鼻子就发酸,眼底发胀发热,好难受。她不说话,她只是盯着陆昂。
整个屋子是难捱的安静。陆昂倚着窗,低头抽烟。
这样的寂静里,安安忽然开口了。却不是哭,也不是闹,她只是冷静的问:“陆昂,你这次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
陆昂沉默的抬起头。
安安便又直白的问他:“陆昂,你是不是担心你死了,我一个人过不了?”
陆昂:“……”
安安面容倏地变得凝重,“陆昂,你走的那天,我就说过的。”他走的那天,她说,如果你死了,我立刻就忘掉你。如今,安安还是这样说:“陆昂,如果你死了,我不会记得你,我立刻就忘掉你。可是你没死,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不管你是瘸了瞎了还是缺胳膊断腿,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陆昂!”安安大声告诉他,“我就是喜欢你!”
迎着陆昂的视线,安安双手一抻,直接脱掉上衣。
她里面是柔软的棉质背心,白色的,那样纯洁,贴着她的**。
安安坦然站在那儿。
直视陆昂,安安问他:“你来不来吧?”
她问他,来不来赴这一场危险又缠绵的爱情,来不来完成这一次生与死的约定。
用他的命做赌注。
陆昂静静看着安安。
他倚在窗边,他指间还夹着一根烟。白烟袅袅升腾,直往他眼睛里呛。
陆昂慢慢抽了一口,他缓缓吐出来。
掐灭了烟,陆昂直起身,脱掉上衣。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余晖淡淡照进来,照在陆昂宽展赤.裸的背上。
他背上有伤,他腰上也有伤,那是他的勋章,是他们共同的勋章。
他站在余晖里,那由肌腱衔接的一条条肌肉血脉偾张,狰狞张狂,通通是他,全是他。
他就是陆昂。
第三七章
安安忽然就脸红了。
她问他,你来不来吧?
陆昂用这样的行动回答了她。
他决定来赴这一场危险又缠绵的爱情,他决心来完成这一次生与死的约定。
以他的命做赌注。
他活着,他们永不分离,他死了,她就忘掉他。
彻底忘掉!
让他哪怕有一天离开,也走得毫无负担。
安安忽然想哭。
她贪婪地注视面前的男人。
陆昂站直了,整个房间就更显小了,还有些莫名的热。
这种热意来自这个男人又硬又坚实的身体。
那一块块肌肉沿着他的腹部而下,并着两侧性感的腹股沟,一起延伸至牛仔裤下……那儿神秘又傲慢,是他身为一个男人最最嚣张的根本,是他的利器,他的挞伐。
想起之前隔壁女人说的那些,什么粗长,什么够硬之类的,安安有些不敢直视陆昂。
陆昂拿起那条毛巾,擦了擦头发。
他不说话,可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被他操控,包括安安。
这样的沉默里,安安心跳得很快。她像是砧板上的一条鱼、一块肉,明明是她提出来的,可临到阵前,她却像是被吃的那个。眼神胡乱飘了飘,她终究还是看向陆昂。
随手将毛巾搁在椅背上,陆昂直直走了过来。
淡淡的余晖在他的身后,照出一条路,一条光明的路。他的身影越发高大,他的轮廓越发硬朗,他还是像天神。
“陆昂。”安安痴痴仰头。
捉着她的下巴,陆昂就吻了下来。
他口中是冷冽的烟草味并着薄荷的清凉,度到她的齿间,度到她的舌尖,全是他凶悍的男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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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浑身就要软了。他的手往下,扶着她的腰,他的掌心温热、粗糙,安安整个人更是快要战栗了。
或者,在他的怀里,安安已经在轻轻颤抖。
他的身体是那么的热,那样的硬,他搂住她,那些热意与硬度紧贴着她,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钻进去,钻进她的心底,安安还是想哭。
“陆昂。”
她眼底湿润,轻轻喊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她怎么喊都不够。
陆昂俯身,吻她的眼。
他的唇拂过的瞬间,安安就又想哭了。
搂住陆昂的脖子,她踮起脚,深深吻他。
亲吻究竟有多甜、有多美呢,安安说不清楚,反正她喜欢亲陆昂,她更喜欢陆昂吻她。
她喜欢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她喜欢被他吻得绵绵软软,她喜欢的要命,喜欢到了骨子里,没救了,一辈子都没救了!
唇舌相抵,全部是他,全部是陆昂。
这是她的渴望,也是他的欲.望。
从这里便开始占有,一寸寸侵入。
安安站都站不稳了,她的腿发软,她的身体也跟着发软,她整个人不得不挂在陆昂身上,像脱了水似的,柔弱无骨。
陆昂轻轻一用力,直接将她往上抱了起来。安安抓着他的背,额头抵着他的肩,两条腿无师自通,盘住陆昂的腰。他的腰劲窄而有力,安安这样勾着他,皮裙便往上滑。裙下曼妙的春景若隐若现。那是仅被他“收拾”过的地方,如今也只留给他。她将自己完完整整献给他,献给这个她深爱入骨的男人。
陆昂的手从后面托着她,吻了吻她的颈子,往床边走。指尖碰到安安的尾椎骨时,陆昂皱了皱眉。
“没穿?”他突然问。
被发现了……安安红着脸,慢慢抬起头,“嗯”了一声。
她没穿内裤,从先前起就一直没穿。
“你就作!”陆昂沉下脸来,凶她。
安安嗫嚅着唇,想和他顶几句,可下一瞬,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安安浑身颤了颤,她将陆昂的背抓得越发紧。
这个男人的手贴着她的尾椎骨而下。他的掌心很大,还很烫。安安忍不住战栗。他的手经过她的尾椎骨,没有停留,经过她柔软的股缝,亦没有停留,他直接来到她最羞涩紧闭的那一处。之前他“教训”她,都隔着一层,或是泳衣,或是内裤,如今他的手就这样碰触着她的娇嫩……安安还是颤抖。她试图将腿收拢一些,可她被陆昂这样抱着,呈现一种极力打开的羞耻姿势,对他彻彻底底的打开,根本动不了。
他的手停在那儿,轻轻揉摁着她前面的一块软肉。
他“教训”过她两次,知道她的敏感点。
“嗯——”安安闷哼一声,脸红得要滴血,那直白的快意自底下传来,她说:“陆昂,我之前没做过。”她想求他手下留情。
“那还作?”陆昂依旧冷面,手里力道忽然加重。
脊椎骨仿佛有电流狠狠窜过,安安的后背不由自主绷起、挺直,连带她的颈子都绷直了。缓了一缓,承受着他底下的揉弄,安安轻轻的说:“因为我想和你做。”
“陆昂,我想和你做。”安安毫不知羞。她的眉角眼梢全是淡淡的粉色,仿佛抹着勾人的桃花妆,又娇又媚。
陆昂没有再说话,他抿着唇,一点点将中指推了进去。
毫不犹豫!
安安身体立马弓了起来!她难受地往上抬了抬。可她被陆昂这样抱着,托着,根本没别的地方可逃,又不得不落下来,还是落在他那根指上。
艰涩的一进一出……安安痛得轻呼:“陆昂,你放我下来。”
陆昂将她放了下来,放在那张弹簧床上。
弹簧床很软,安安瞬间就陷了进去,陆昂倾身便覆了上来。她的两腿依旧被迫打开,裙子堆在腰间,他的手还留在她的身体里面。慢慢抽动。
还是涩啊。
也不知怎么会这么疼!
安安疼得要掉眼泪,她抱住陆昂,视死如归:“不要了,直接来吧。”
陆昂却只是一边抽动,捻她的那块敏感软肉,一边吻她。
他吻她的唇,吻她的颈,吻她的锁骨。
男人冷硬的唇一路流连而下。
安安被他弄得身体慢慢放松,变软,神魂颠倒之际,却还不忘护住自己的胸口,“你别碰这儿。”
她胸小,她不想陆昂知道。
这是她最大的污点!
两条细细白白的胳膊拦在面前,陆昂抬眸,看向安安。
安安气喘吁吁,一张漂亮的脸满是绯红。
陆昂便还是倾身吻她。
他一手还在她的紧涩里面,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腰谷往上,粗粝的指腹掠过,安安还是想战栗。她下意识抬手搂住陆昂,他的手便顺势握住她的胸。
陌生触感降临,安安“啊”的叫了出来!“陆昂——”她脸红着刚要挣扎,陆昂就又吻住了她。
棉质的白色背心轻轻鼓起,是他的手在握她。
他揉她的胸。
他的指骨很硬,还带着他独有的粗糙与凶悍,她的胸柔柔软软,在他手里**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他还刮她的**.尖……实在太异样了,安安止不住颤抖。她拿腿抵他,却被他压制住了。她还拿手推他,陆昂单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直接板过头顶——
隔着薄薄的内衣,他俯身,**那颗悄悄翘起的小果子,他还拿牙齿轻轻咬她。
安安就要疯了。
“陆昂!陆昂!”
她疯狂喊他,可他根本不理会。
这个男人啊,就这样掌控着她的一切,赐予她所有或熟悉或陌生的情潮。
将她带入一个新的世界。
男女欢愉。
安安到最后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愉悦。她只能搂着他的脖子,承受着他上下的揉弄,口中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陆昂直起身的时候,安安已经没了力气,底下终于沁出一些潮湿。她的肩带已经滑落,露出大半白皙,裙子堆在腰间,两腿光溜溜的,身上是一片片的绯红。
亲了亲她,陆昂扯过被子,替她盖上,说:“我出去买个东西。”
“什么?”抓着他的手,安安不想他走,一刻都不愿意。
陆昂说:“避孕套。”
咬了咬唇,安安嗡嗡的说:“我这儿有。”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觑了觑陆昂,安安小声交代:“隔壁给的。”
细细索索的,她又摸出一个。
一共两个,她想,应该够他们用的了。
……
雨后初晴,在瑰丽壮观的落日余晖里,安安完成了人生的重要蜕变。
她从少女变成了一个女人,陆昂的女人。
这个认知伴随着巨大的痛楚。
深深的痛楚。
他的坚硬直刺入她的身体,化作重重利器,将她深深剖开,从下至上的撕裂。
他让她脱胎换骨。
他将她烙上了他的印记。
安安疼得发抖。
她额头上有汗,她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颈子里。她死死抱住他的背,不住战栗。她的头抵在他的颈窝里,贪婪深嗅着他的气息,不放过一丝一毫。他还吻她,揉她底下的软肉,她才渐渐平静。
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安安还是想哭。
余晖已经淡了,散了,屋子里暗下来。没有开灯。那些昏暗勾勒着男人的眉眼,描绘着他的面容,五官分明又硬挺。他所有一切,都令她心动,令她着迷。
“陆昂。”
“嗯。”
“我好不好看?”
捋了捋她的头发,陆昂说:“你是不是傻?”
安安却仍然固执:“好不好看?”
陆昂垂眸。
四目相对,他吻她的眼,说:“好看。”
安安忽然就咧嘴笑了。
在这样的笑意里,蜕变的痛楚一点点散去,她身体里的那道坚硬越发明显,滚烫而炽热,昂然向上。
那也是陆昂。
……
两个避孕套,他们用了一个。
他们做了一次。
准确的说,是安安被做了。
在陆昂面前,安安毫无还手之力,她只有承受的份。承受到最后,安安已经忘了最初的疼痛,那种陌生的愉悦经由二人最亲密的贴合自下而上,将她一层层包围住。
那些愉悦就是潮水,一*一浪浪,托着她,在男人有力的臂膀里、在男人昂然的*里、经由他的挞伐,将她送上云端。
她真的爱死了这个男人!
第三八章
安安累到不行。明明她什么都没干,却还是好累,好渴,动一下就头晕眼花。她浑身仿佛散了架,哪儿哪儿都疼,只能迷迷糊糊哼哼唧唧地抓着陆昂。
就这一次,也不知两人做了多久。
外面天色彻底暗下来,雨后的风顺着窗口飘入,带进冬夜的凉意。
安安往陆昂怀里缩了缩。
陆昂起来去关窗。
安安睁开眼。陆昂已经简单穿了衣服。想到先前他在她的身体内,那一下又一下的凶悍,她最后都受不了,喊得嗓子快要哑了,叫的可能整栋楼都听得见……安安双颊情不自禁烧起来。
她将大半张脸埋在被子底下。
陆昂问她:“饿不饿?”
安安点头,她不仅饿,她还渴。
“想吃什么?”
安安想了想,认真回答:“橘子。”
这是真傻!
陆昂抬手,敲了敲安安的小脑袋。安安哼哼一声,拿脚蹬他,却被陆昂轻轻松松捉住了。
安安再要抽回来,这人握着,没松手。
安安又挣了一下——
陆昂还是没松开。
他的力道总是很大,安安挣不开,反被他扣得更紧。
男人那种强悍顺着皮肤一点点往上爬,安安心跳得忽然快了。
这样的僵持将空气慢慢的,一并渲染上了一层暧昧,他们之间的暧昧。
安安耳根慢吞吞地红了,她小声说:“我现在还疼,做不了。”
“知道。”陆昂淡然回她。
他又知道!安安又羞又恼,还是拿脚踹他。陆昂低下头,从兜里摸出了什么,直接系在安安脚腕子上。
细细凉凉的。
安安疑惑。动了动脚,她听到铃铛清脆的声音。
“什么东西?”
安安撑坐起来。
那边,陆昂已经关门,走出去。
暗暗的夜里,一根细细的脚链缠着她的脚腕。那链子闪着细碎银光,仿佛是他亲手镌刻下的的妖冶,在她身上尽情绽放。
安安弯起嘴角,忍不住笑了。
她倒头,埋进被子里。那里面全是陆昂的气息,让她贪恋。
*
陆昂关上门。
走廊里,隔壁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穿着一条吊带裙,酥.胸半露,双手抄在胸前,倚着墙,暧昧打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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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陆昂的肩看到他的腰,再到腿。
“你叫陆昂?”她主动搭讪。
这儿隔音效果不算好,先前安安叫的那一声声传过来,好像就在她耳边撩拨,撩得她浑身都是火。
那声音一听就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的舒服,真的痛快,酣畅淋漓!能够被这样的男人抵死做一次,肯定特别过瘾,所以她心猿意马。
再看陆昂站在那里,神色冷漠,既不餍足也不疲惫,她就知道陆昂为了照顾里面那个小丫头,根本没怎么折腾。
他游刃有余。
他留有余地。
所以,女人主动邀约:“没尽兴?要不要再来一次?”
冷冷看她一眼,陆昂沉着脸下楼。
*
安安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听到开门声,她才醒。
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是陆昂打包回来的。
肚子里的馋虫瞬间开始作祟,她腾地坐起来。
“陆昂,好饿。”她叫唤。
“现在来精神了!”陆昂从衣柜里找到一件宽松卫衣,罩住安安的脑袋。她底下什么都没穿,一坐起来,被子就往下滑,漂亮的脖颈、肩膀齐齐露在外面。上面布满了陆昂的“兽行”。
安安甩了甩脑袋,哼哼:“没力气,穿不动。”
“那还有劲作?”这屋里连个桌子都没有,陆昂随手将饭菜搁椅子上头,转身看安安。
安安眼角含笑,故意的,拿脚碰了碰他的腰。
随着她的动作,脚腕子上垂下的圆珠铃铛叮当脆响,是她的小得意。陆昂顺势捉着她的脚,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的细腻。
他的手特别奇妙,每每抚上她,不管是哪一处,安安都想要战栗。
他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男性力量,雄浑,坚硬,昂扬。
他让她颤抖,让她痛苦,他更让她愉悦,*蚀骨。
安安耳根红红的垂下眼,收回脚。陆昂这次没握住,他松开了。
离开了他的桎梏,失去了他手掌的摩挲,心里陡然空落落的……装模作样开始穿衣服,安安偷偷拿眼觑他。
陆昂还买了一袋橘子。
安安没事找事,指挥他:“我想吃橘子,你剥给我。”
陆昂便开门出去。
“哎,你去哪儿?”安安在后面着急。
陆昂说:“洗手,给你剥桔子。”
一听这话,安安耳根更是轰得发烫。她那儿太紧太涩了,这人先前用手弄了好久,才勉强湿润。后来为了容纳他,安安更是痛得死去活来。
光是回忆起来,安安底下就开始疼了。
*
陆昂回来时,安安难得乖巧的穿好衣服,背对着他,研究他打包的晚饭。
头发湿漉漉的有些碍事,她随手找了个皮筋扎起来,露出的脖颈纤细。那件卫衣的领口大,从肩膀两侧往下溜。她的肩颈线条娟秀,肩胛骨舒展开,很漂亮。哪怕身处这样简单的环境,也难掩她是个美人胚子的事实。她的美嚣张而明艳,两条腿在衣摆底下肆无忌惮的晃荡,作天作地。
听见开门声,安安转头,对陆昂撒娇:“我好饿。”
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干净,清澈,并着几许夜的魅惑淡淡流连。
陆昂将门关上,走进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远处的路盏,还有如水的月光,度过他沉沉的身影。陆昂拿起一个橘子。
这橘子金黄,在他手里轻轻一捏,沁出一缕清香,在空气里徐徐**。陆昂剥开。橘子的清香越发浓郁。他递给安安。安安肚子饿,她抗议:“我想吃饭。”
陆昂没搭理她,他垂下眼。
分开果肉,两指捻起一瓣,其余搁椅子上。
他递到安安口边。
只这一个动作,安安蓦地就脸红了。她张开口,咬下去,甘甜瞬间盈满口腔。陆昂指腹擦过她的唇,游移至她的脸,慢慢摩挲着,他低头吻她。
这个吻比先前所有的都凶,也更让她心慌,像是要将她吞了。
那些惊涛骇浪席卷而来,安安根本喘不过气。她勾着他的脖子,彻彻底底被陆昂压在窗边,辗转的亲。
整个房间昏暗又寂静,只能听到唇舌纠缠的声音。
他的手从卫衣底下探进去,重重揉她的胸。
安安已经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紧贴着她,呈现异常嚣张的形状。还很热。
那种热与硬隔着衣服料子依旧无比清晰,安安就开始紧张。不过一个晃神,她肚子紧跟着不争气的咕咕叫。
安安登时无地自容,她低下头,一时尴尬。
陆昂站在那儿,手顿了两秒,他拿起椅子上剩余的橘子给安安。
安安接在手里,一瓣一瓣,默默吃下去。
陆昂将打包的饭菜拿出来。
没有桌子,只能放椅子上。
地上铺了报纸,陆昂直接坐在地上。
安安手里的橘子吃完,他恰好递来一双筷子。
安安接过来,坐在床边。
打包的是她爱吃的辣的,还有一小碟泡萝卜。陆昂不说话,安安就忐忑,她小心翼翼夹起一块最小的泡萝卜干。安安正低头,就着泡萝卜干巴巴吃饭呢,陆昂忽然问她:“怎么不住你朋友那儿?”
听到他的声音,安安一颗悬着的心蓦地就落下来。她告诉他:“让我爸知道了。”
“怎么回事?”
想到那天的事,安安就鼻酸。她将安国宏的那堆烂账还有段秀芳生病怀孕的事一起告诉陆昂。除了计超,安安平时没人可以说,如今她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讲出来。最后,安安坐在床边,手里端着饭,可怜兮兮地看着陆昂。她说:“陆昂,我这下真没地方去了。”
“所以回来这里住。”
她这儿虽然能住,但周围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陆昂蹙眉:“我明天替你去找房子。”
“我只想跟你住!”安安立刻表态坚持。她还保证:“我绝对不作!”
陆昂望过来,安安连忙又装委屈。
两个人正僵持呢,突然,走廊里开始有人说话——那女人接到一单生意,这会儿正在讲价,什么做一次多少钱,打飞机多少钱,如果是其他的要怎么算……那些专业术语安安听不懂,觑了觑陆昂,她重新盯着自己的脚腕。
她两条腿直直伸在那儿,脚链细细的缠在那儿,她一眼就能看到。
这个认知真好。
安安忍不住偷笑。
走廊的讲价声还在继续,陆昂冷面起身,发号施令:“送你去旅馆。”
安安怔了怔,抬头。
*
陆昂用自己身份证开了一间房,付完钱,他送安安上去。
电梯里,两人都沉默。
到了门口,安安刷卡进去。
将东西放在廊柜上,她回头看了看。陆昂停在走廊里,似乎没打算进来。
手指绞了绞,安安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刚才在窗边,陆昂很明显想跟她做的,他已经那么硬了,结果……一想到那种尴尬,安安就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她又示好:“我给你剥个橘子。”
陆昂没动。
安安走到廊柜旁,拿起一个橘子。房间没有插卡,安安站在昏沉里,和先前一样。
陆昂静静注视着,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门关上,挡住外面的光,屋子里更暗了。
安安眼前有半秒的黑暗,下一瞬,手中一空,陆昂将她手里的橘子拿走了。
他随手搁在一边。
不过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安安心跳陡然加快。
这才是这个男人真正的力量,让她从灵魂深处都在战栗。
安安觉得自己就是一片晃晃悠悠的叶子,伴随着脚边清脆的铃铛声,飘在疾风骤雨里,得不到一丝**。
每一次的抽离与贴合,因为姿势的缘故,一切变得更加紧密也更为灼烫。
他牢牢占据着她,最深的占有。
他还俯身,吻她的颈子,吻她的肩,吻她的背。
没玩没了了……
最后,她累得被陆昂抱去洗了澡,擦干。陷入床里,安安昏昏欲睡。再次迷迷糊糊睁开眼,陆昂并不在。他那侧的床头柜上,是他的钱夹、烟盒,清凉油。
安安四处看了看,发现陆昂在阳台抽烟。
淡淡窗影里,他低头,似乎在玩手机。
视线再一转,安安仍然看向那个钱夹。
看了两秒,她扁扁嘴,最后,阖上眼,睡大觉。
第三九章
雨后的晴朗延续到了第二天,整个世界被太阳暖洋洋照耀,安安挎着包,跟在陆昂身边。
陆昂打算替她去租房子,他交代安安在旅馆等消息。
见他执意不和自己住,安安心里就不高兴,就不痛快,她就想和他作对!
所以她寸步不移跟着他。
谁知到头来,完全是安安自己在找罪受……
她的大腿根曾被用力打开过,这会儿仿佛要被撇断了,两腿又酸又痛,她的腰也要断了,那样细的腰柔软易折……
欢爱的痕迹实在明显,安安再作天作地,今天也不敢穿露脐上衣和短裙上街。她跟丧了气的鹌鹑一样,乖乖套上卫衣和运动裤。运动裤是陆昂买的,依旧直男品味,胜在宽松舒服。
饶是如此,安安走起路来依旧别扭、难受。
她走得慢,陆昂一回头,安安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张小脸委屈的不得了。
陆昂叹气:“非要作。”
安安上前,握住他的手。她哼哼唧唧控诉:“让你不要我。”
陆昂示意旁边商场:“你在这儿等我。”
“不要。”安安一刻都不想离开他。
她太眷恋这个男人,她不想和他分开,哪怕一分一秒。
耳边是她的绵绵情谊,手心里是她的固执坚持。这些坚持并着她的暖意从指尖沁入陆昂冷硬的心里,总是温存,丝丝缕缕包围着他,是这个冬天最甘甜的蜜……陆昂抽出手,搂住安安的肩。
在他的怀里,安安就更高兴了。
*
安安以为陆昂会安排胖子或者别人去找房子,谁知陆昂没有知会任何人,他的行动力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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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的要求也很简单,第一:正规小区;第二:必须安全。
他们去看了一套房子。
安安第一次踏足这种地方。
明亮的窗,整洁的房,还有一个阳台。
卧室的床特别大,特别软,安安试着坐了坐,很舒服。
飘窗半开,风吹进来,将拢着的窗帘轻轻拂动。
这里和安安以前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
如果说安安以前生活在泥泞中,那这里就是无与伦比的天堂了,她有些轻微的惶恐。
走出卧室,安安到处转了转。陆昂在客厅和屋主谈着什么,她插不上话,安安独自走到阳台往外眺望。旭日东升,入目是一栋栋整齐的楼,一棵棵舒展的树,安静而平和。她仍然微微恍惚。
身后,陆昂在说:“就这儿吧。”
安安扭头,陆昂站在门边,大片阳光照进来,照在他高大的身上……安安眼眶微热。她走过去,抱住陆昂胳膊,说:“陆昂,我们在这儿拍张照吧。”
陆昂有一秒的停顿。摸摸安安的头,他兜里电话恰好响了。陆昂摸出来,走到一边接电话。
屋主已经收了陆昂的钱,他将钥匙交给安安,便离开了。
房间里剩他们两个。
安安握着钥匙,看向陆昂。
那边,陆昂说了几句就挂了。
转过来,他叮嘱她:“我现在有事,回头给你搬家。”
他的事安安不好多问,咬了咬唇,她点点头。
她送他到电梯口,陆昂摁下下行键。看着不停往上的数字,安安忽然说:“陆昂,你别做了吧。”
陆昂转眸——
安安突然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她说:“陆昂,我们结婚吧。这几天你不在,我认真想过了,我想找个固定工作,我想和你过安稳的日子。”
她抬头,看向陆昂。
“我们就在这里结婚,就在这里过日子,好不好?”
陆昂愣愣看着她。
倏地,他飞快别开脸。对着楼梯拐角的消防栓,良久,他又转过来。陆昂俯身吻了吻安安。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陆昂松开手,走进电梯,示意安安:“快回去吧。”
安安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呆呆“哦”了一声,等电梯门关上,她连忙跑到阳台。
默数到二十六,她就又看到了陆昂。
西南边陲的冬天不会很冷,他还是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贴着他的肩膀而下,勾勒出他的身形。
身高腿长,宽肩窄腰。
怎么看,怎么帅!
安安满心都是粉红泡泡,直到再看不到陆昂,她才回到客厅。
客厅很大,很空,很陌生,他才刚走,她就已经开始想他。
她想和他结婚,她想给他生孩子,她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他。
只是,陆昂有秘密。
安安很清楚这一点。
刚才她说要拍照,还说要跟他结婚,这个男人都没有回应。
安安不懂他究竟在隐瞒什么,是那个小静吗?
安安挠头。
她对陆昂确实好奇。她好奇这个男人的过往,她好奇这个男人的情史,她好奇他的一切。可要她张口问,安安却不愿意。
——显得她小气啊!
反正陆昂现在是她的,她不会和他分开,就算那个女人要和陆昂复合也不行!
抓了抓头发,安安挎着包,出门。
她说要和陆昂过安稳日子,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安安认真想找一份工作。她要为自己和陆昂的将来努力。
*
陆昂接到的电话是罗坤打来的。
他昨天从彭汉生那儿回来,罗坤就想给他接风洗尘。陆昂当时要去找安安,于是将饭局推到今天。
罗坤正是提醒他这件事。
他一走进包厢,罗坤就迎出来了:“昂哥。”
“昂哥!”罗坤身后跟着一个人,这会儿也兴高采烈的跑过来。
那人一米七的个子,剃平头,穿个灰色外套。
陆昂望过去——
看不出任何异样,他淡淡一笑:“出来了?”
“嗯,出来了。”殷杰咧嘴笑,“今天正好回来。”
“罗哥,”殷杰又转头,兴匆匆地告诉罗坤,“当初在里面多亏昂哥!”
监狱也分三六九等。殷杰个小人瘦,在里面做得活多,吃得饭少,经常挨揍……如果不是遇到陆昂,他大概会一直惨下去。
陆昂是从别的地方转来的。
到他们班房的那天,殷杰记得特别清楚,陆昂头发剃得特别短,贴着头皮过去,整个人很凶,煞气重啊。他身上是监狱最常见的黄色马甲,肩膀往下耷拉,手里带着手铐。
“你睡这儿。”狱警将位置指给陆昂。
位置正对号长。
一群人蹲在那儿吹口哨,嘘声四起,号长亦饶有兴致地打量陆昂。
那时候,陆昂直视回去,眉眼冷漠。
殷杰就知道,他得跟这个人。这样才有活路。
……
如今拥着陆昂往里走,殷杰嘴巴里叽叽喳喳不停,陆昂往包厢里视线一扫,他停下来。
罗运华居然也在。
陆昂微微眯起眼。
许是察觉到陆昂的不高兴,罗坤凑过来嘀咕:“昂哥,你就当他是一条狗,别在意。”
陆昂大约能猜到罗坤的心思。跟古代帝王一样,他得牵制、平衡。而罗运华就是罗坤用来牵制他的一颗棋子。
他轻轻一笑,没搭话。
对面,罗运华舔着老脸奉承:“这次小陆在白爷那儿可是出了风头,差点干死一个警察。”
罗坤没搭理他,只悄悄问陆昂:“那批货怎么样?”
“相当不错。”陆昂点了支烟,将彭汉生的情况大概说了一说。
“那就行。”罗坤安了心,又不免抱怨,“最近昆明那边有人想要一单大的,就是得过去谈条件,麻烦!”
弹了弹烟灰,陆昂垂下眼,慢悠悠抽了一口烟。
*
这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饭局结束,胖子送陆昂回去。知道他的消炎药在缅甸被那帮孙子弄没了,罗坤特地吩咐胖子在牙医诊所停一下。陆昂拿到药,重新上车。
“昂哥,去哪儿?”胖子问他。
陆昂就想到了早上那个洒满阳光的阳台,还有那些温柔的话。可陆昂什么都没提,他只告诉胖子:“回我住的地方。”陆昂偏头望向车窗外。
下午阳光依旧很好,洒下来,暖融融的,晒在他的脸上,也像是照进了他的心里。
从车上下来,陆昂提着药,沿着巷子往里走。摸出手机,他想给安安打电话。忽的,陆昂顿住了。
安安在他的门口。
挎着她的那个包,和早上一模一样的打扮。
陆昂疑惑:“你怎么来了?”
安安三两步跑过来,抱住他,埋在他胸口深深一嗅,这才抬头。她笑眯眯的说:“我想你这里好几天没住人了,过来给你收拾收拾。”
嘴巴是真甜!
陆昂打开门,屋子里几天没人住,是有些闷。
安安熟门熟路,将斜挎的包放在桌上。她走进房间,打开窗户,将床上的被褥卷了两卷,抱起来,晾到外面绳子上。绳子有些高,安安够不着,她踮着脚还要尝试,手中突然一空,陆昂直接将被子接了过去。
他个子高,轻轻松松搭在晾衣绳上。
安安在下面将两边抻抻平,使劲拍了一拍。
太阳暖融融的晒,全是生活的安稳气息。
安安一边拍,一边不经意的说:“陆昂,那个房子我退了。”
陆昂一怔。
安安继续道:“我不想花你这个钱,反正我那儿能住。我想,等以后我们结婚再去那儿住。”她抬头,冲陆昂笑。
她想和他结婚,无比的想。
她的笑颜纯真又美好,并着暖阳,齐齐照进人的心里……
陆昂蜷了蜷手,他摸摸安安的脑袋。安安抓抓头,又无比懊恼的说:“我今天去找工作啦,不过没面上。”
“怎么?”陆昂问她。
安安耸耸肩,故作淡定:“别人看不上我呗。”
其实何止看不上,一听她的学历,那些人就将她赶了出来,更冷嘲热讽,说什么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说什么高中毕业,不去上大学,除了混混能是什么?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安跟那帮人吵了一架。论吵架,安安从来不会输。可吵赢了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走来走去,依旧来陆昂这儿。
安安本来气势汹汹的,但现在跟陆昂说起今天的经历,她眼底突然发酸。她抱住陆昂,还是将脸埋在他胸口,肩膀颤了颤。
陆昂抱着她。
默了默,陆昂忽然问她:“安安,考不考虑上学?”
这是陆昂第二次问她上学的事了。
上回安安没在意,这次安安还是摇头,“陆昂,我想留在这里。”
“留在这儿有什么好?”
“可以和你在一起啊。”安安嘴甜。
陆昂被逗乐了,敲她脑袋:“井底之蛙。”
安安破涕而笑,她仰头撒娇:“陆昂,快亲亲我这个井底之蛙。”
第四十章
安安这天就留在了陆昂这儿。
被褥晒得蓬松发软,枕头上也满是太阳暖烘烘的味道。被这样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安安只觉得甜。她乖乖睡在里面。陆昂洗了澡过来,坐在床边拿毛巾擦头发。灯下,他的肩背舒展开,浑身上下全是男人味。这样的陆昂令安安心生崇拜,还有渴望。
她从后面抱住他,慢慢吻他的背。
柔软的唇贴着他坚韧的脊骨,烙上一个又一个虔诚的吻。
夜深了,亲密还在继续。
那声音是夜的旖旎与嘤咛,是真正的水**交融。
是他在她身体里面,是她深深容纳着他,容纳他的一切强悍与*。
在一重接一重的汹涌里,安安抱着陆昂,紧紧抓着他。
直到她精疲力尽,再也承受不住,这夜才渐渐宁静。
枕在陆昂的胳膊上,安安侧身抱着他的腰,陆昂揽住她的背。
窗外星光点点,像万家灯火。
一切静谧,陆昂忽然说:“安安,去上学吧。”
陆昂已经第三次这样说了。
想到找工作受到的那份奚落与难堪,安安拧着眉抬头,下意识和陆昂商量:“那我学什么呀?美容美甲,理发,厨师?”——总不会要她去开挖掘机吧?
陆昂默了默,提议:“你不是想当明星?不如考艺术学校?”
艺校?
明星?
那多遥远啊,还要花很多钱吧。
而且读艺校就得去昆明,从这里去昆明要七百多公里呢。
这个明显不可能实现,再加上要离开陆昂,安安索性自暴自弃:“我成绩差,考不上!”说着,她死死抱住陆昂的腰,放狠话威胁道:“你别想赶我走,我就要留在这儿。”
“我就是井底之蛙!”
安安脑袋在他胸口胡乱蹭着,带着自然的亲昵,全是她对他的眷恋与依赖……陆昂无可奈何的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停了停,他只问她:“去过外面吗?”
这又是安安的一个痛脚。
安安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县城。她生在这儿,长在这儿。这么大,不仅没出去过,还一直被迫留在这儿,想逃都逃不掉!安安拿不到证件,拿不到户口本,她就是安国宏手里的一只蚂蚱!
现在因为陆昂,安安心甘情愿留在这儿。可那个她曾经向往的世界,没有亲眼见过,是有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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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神笑了笑,安安回道:“没去过。”
沉默了一会儿,陆昂说:“那我带你出去看看。”
出去旅游?
安安一愣,欣喜抬头:“去哪儿?”
“外面。”陆昂回答得异常简单。
“到底哪儿啊?”安安心花怒放,抓着陆昂追问。
陆昂没答。
安安就不再多问。犹豫两秒,她小心翼翼的说:“带着我方便吗?”
陆昂就笑了,“方便。”他摸她的颈子。
安安这下彻底激动了,她早就想出去见识见识,安国宏一直说过她不安分,计超也不赞同她的决定,唯独陆昂愿意。安安狠狠亲了陆昂一口。她心里正美滋滋的,忽的,又是一愣——
她怎么去啊?她没有身份证呢!
安安张了张口,偷觑陆昂。
陆昂手机亮了。他拿起来,面无表情的点开,是罗坤发来的短信:“昂哥,明天来一趟。”
他回复:“知道。”
搁下手机,陆昂揽着安安,无声摩挲她的脸。
安安就默默闭上了嘴。
家里那堆烂事,让她自己去折腾好了,她不想再麻烦陆昂。这个男人看上去心事重重。
*
其实,陆昂手机里,还有一条已经删除的消息。
老高下午告诉他的。
“张帆已被追授,你自己小心,我不想再有人回不来。”
陆昂那时回:“替我敬个军礼。”
……
紧紧抿着唇,陆昂倾身,再度吻住安安。
*
知道陆昂今天要来,罗红倩坐在窗边,一边折纸星星,一边往窗外眺望。她想折满一瓶就送给陆昂,她还想跟陆昂告白。
忽的,罗红倩停下手中的动作,跟一只蝴蝶似的飞下楼。
“昂哥!”罗红倩满脸欣喜,满脸渴望。陆昂点点头,罗红倩赧然打听:“昂哥,没看到我短信么?你是被什么耽搁了?”——陆昂从缅甸回来那天,罗红倩也给陆昂发了短信。她说有话想跟他讲,可陆昂一直没有回复。
如今她一袭白裙,表情天真又烂漫。
陆昂看在眼里,淡淡道:“没什么耽搁的,我去找丝丝了。”
听到这个答案,罗红倩明显愣住。
陆昂去找那个女人,还能怎么找?
肯定一起过夜!
眼眶红了红,罗红倩嫉妒又不高兴:“昂哥,你跟她在一起了?”
“嗯。”陆昂坦然承认。
罗红倩越发不服:“那女的跟过我哥,不干不净,比小静姐差那么多……”
“红倩!”陆昂蹙眉,冷声打断她。
“倩倩!”楼上,罗坤也喝止住自己妹妹。
眼眶红红的看了看陆昂,罗红倩转身跑上楼。气氛僵硬,罗坤连忙打圆场:“昂哥,倩倩最近脾气冲,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
陆昂上楼,到罗坤书房,发现罗运华居然又在!
罗坤今天找他们来,是商量昆明那单生意。这单生意要的货多,风险大,对方要求当面谈。罗坤腿脚不便,他打算派给底下的人。
这单生意罗运华很想要,他最近被压得喘不过气,想从中分一杯羹。刚才好说歹说,算是勉强说动罗坤,如今看到陆昂,就有些不耐烦。
再听到陆昂主动开口问罗坤“这单生意能不能让我去”,罗运华登时更加不爽!
“怎么?”罗坤好奇。
“我想带丝丝去昆明。”
陆昂这个没撒谎。
“她去昆明干嘛?”
“她想考云艺。”
陆昂这句撒谎了。
顿了两秒,罗坤笑:“这么一说,她跟小静倒有点像。以前小静常念叨要考美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罗坤不住感慨,又好奇打听:“昂哥,你没回去找过她?你们以前那么好……”话里话外不免惋惜。
陆昂手里夹着烟,淡淡回了一句:“都过去了。”话锋一转,他继续刚才的事:“坤子,昆明这单让我去?”
“行啊。”罗坤没意见。
陆昂面容淡淡的,靠在沙发上,不经意的说:“那谈完之后,我和她在昆明多留两天。”
罗坤自然更没意见。
*
到嘴的鸭子飞了,罗运华气得冒火!他和陆昂一起离开罗坤那儿,没别的可说,一时忍不住冷嘲热讽:“小陆啊,别被一个贱货搞趴下,她算个什么东西?”
陆昂冷冷道:“我今天还有事,不想跟你对着干。”
罗运华嘁笑:“为个□□你跟我置气,是不是不地道?”
陆昂面无表情盯着他,没说话。
*
安安这天悄悄回了一趟家。
贴着门听了大概两分钟,没听到安国宏的动静,她才敲门:“妈。”
“妈?”
“安安。”段秀芳撑着肚子过来开门。
见她这样辛苦,安安又恨又气,“爸呢?”她对安国宏特别不满。
“出去忙了。”段秀芳有气无力。
安安趁机劝她:“你今天就跟我走。我们去昆明,我带你去治病。”
“不治了,浪费钱干什么?”段秀芳已经认命,“你以后能帮着照顾弟弟,我就放心了。”
安安气不打一处来,攥了攥手,她将身上的钱一股脑塞给段秀芳。交代她别给安国宏,安安抓紧时间问正事:“妈,我的身份证在哪儿?”
段秀芳摇头。
“那户口本呢?”
“也不晓得。”段秀芳无奈摇头。
话不多说,趁安国宏不在,安安赶紧在家里找。
衣橱里没有,几个柜子都没有,桌子抽屉里也没有。
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遍,安安连厨房都没放过,再抖落抖落被子——
还是没有!
时间越久,安安越心焦。
“妈,你想想呢?”安安着急的低头看床底下。
“想什么?”身后,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安安一个激灵,她回头——
安国宏突然回来了,一双眼通红,明显赌了一晚上!还被揍得鼻青脸肿……
安安恼火:“我妈都这样了,你还出去赌?”
“你管老子呢?”安国宏只抓重点,“要你的证件啊,拿钱过来。”
张口钱,闭口钱,安安恨不得拿一大把钱砸安国宏丑陋的脸上!
可惜她没有。
就算她有,她也不会给他半毛钱!
安安只说:“我今天必须拿到。你不给我,我就去派出所报案,告你!”
“你去啊!”安国宏丝毫不怕,“你看警察管不管这种家务事?”眼风扫到段秀芳枕头底下的钱,他蹭蹭蹭窝火,嘟囔道:“有钱都不给老子!”撸起袖子,安国宏说:“老子今天就是打死你,也没人管!”他骂骂咧咧上来就打,安安躲得快,却还是被安国宏死死揪住头发,疼得她一下子飚出来眼泪。
这情形就是无数次的重演。
没玩没了,死循环。
她永远逃不开,走不掉了。
安安心灰意冷。
接到陆昂电话时,安安刚从家里跑出来。
“安安。”电话那头陆昂言简意赅,“来一趟公安局。”
“啊——!”安安一颗心顿时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哪个公安局?”
陆昂将地址告诉她,安安急匆匆赶过去。
安安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局子呢。因为陆昂的缘故,她现在听到“警察”、“派出所”、“公安局”这些字就心惊肉跳。一路过去,安安眼皮子狂跳,心里更是抖得厉害……一路慌慌张张跑进公安局,安安气喘吁吁,惊魂未定,视线到处乱窜,然后,她看到了陆昂。
他坐在派出所门口抽烟。
陆昂身后来来往往全是警察,制服完整,一身浩然正气,而他穿着t恤和牛仔裤,两腿支着坐在那儿,格格不入。
安安还是慌,她跑过去抓他的手:“陆昂!”
那种紧张与不安顺着她的指尖传过来,通通是她的担忧……陆昂说:“我没事。”他起来,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给安安。
安安接过去一看,怔住了——
这是家里的户口本!
安安胡乱翻了两页,她再抬头,满脸不可置信,“陆昂,你怎么拿到的?!”——她刚从家里出来,这一切发生的莫名其妙。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窘境的?
她从来没跟他提过!
安安仍旧不敢相信。
陆昂没说其他,只示意她:“快去吧。”
安安在办事大厅取了号,拍了照,很快就轮到她。
流程正规、迅速。
办事员翻了翻户口本,核对完信息,再度确认:“你是安安?”
“嗯。”安安点点头。瞄到那个户口本,她还是慌,偷偷问办事员:“这是真的户口本吗?”
办事员忍俊不禁:“这还能有假?”
得到这个答案,安安忽然怔在那儿,胸膛里一颗心浮浮沉沉,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办事员问她:“你是身份证补办,对吧?”
安安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看身旁站着的陆昂,她忽然认真的咨询:“我可以改名吗?”
“原因。”办事员一板一眼。
安安说:“家庭原因。”
办事员抽了一张姓名变更表递给安安。
空白的地方通通需要填写,安安拿起笔,埋头填写。到新名字这儿,她停住了。
安安抬头,望向身旁的人。
陆昂恰好垂眸。
四目相对,安安说:“陆昂,你能不能离开一会儿?——这是个人*。”她义正辞严。
陆昂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出去抽烟。
扭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安安一笔一划写下她新的名字。
*
从派出所出来,外面阳光明媚,安安心情大好。
旁边,陆昂说:“给我。”
“什么?”安安满头雾水。
陆昂提醒她:“你的临时身份证,我去买票。”
一听这话,安安耳根子慢吞吞红了,她小声说:“我自己买。”
陆昂淡淡看着她。
迫于他的威严,安安耷拉着脑袋,从包里默默取出那张证明,交给陆昂。
陆昂接过来,视线简单扫了一扫,他愣在那儿。
安安耳朵更红了。
你的姓氏,我的名字。
这便是我对你的最大情谊。
——我是陆安。将来,安安无数次这样介绍自己。
——陆昂的陆,安安的安。
第四一章
直到坐上去昆明的火车,安安还是满头雾水。
陆昂究竟怎么拿到户口本的?
他又怎么会知道她的难处?
这两天安安已经缠着陆昂问过好多次,可惜陆昂不说。
他不想说的事,安安再撒娇、再作,也问不出来。
问不出结果,安安只能灰溜溜整理行李。
这是她第一次长途出行,安安格外激动。自从拿到了新身份,她觉得自己生活真的重新开始了,连下雨也没有那么讨厌。
昆明和这儿温度差不多,安安没带什么厚衣服,斜挎一个包,就那股子嚣张的作劲儿。
他们是晚上的火车。
k字头的普块,去昆明要十个小时。
陆昂买的是两张软卧。车厢一共上下四个铺位。安安将包搁在床头,她坐在床边,闲闲四处打量。直到车开,上面那两个位置都没人来。
安安起身。
窗外是徐徐倒退的站台,身后是闲聊的陌生旅客,那些声音飘过来,安安忽然轻松。
离开这个地方,她只觉得……轻松又解脱。
安安洗漱完,陆昂还在两段车厢衔接处。普快的卧铺车厢没法抽烟,他嘴里含着一根烟,在齿间轻轻咬着。
安安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陆昂扭头——
安安眨巴眨巴眼睛,声音软绵绵的亲昵:“陆昂,你到底怎么拿到的?”她锲而不舍,实在好奇。
陆昂淡淡道:“找刀疤要的。”
愣了半秒,安安扑哧笑出声来。她说:“我真的好蠢。”——安国宏欠了债,那些人怕他逃,肯定会收走他的证件。她居然还和安国宏纠缠那么久!
“是有点蠢。”陆昂表示认同。
她蠢没关系啊,踮脚亲了他一口,安安说:“我有你就够了。”这人啊最会说情话。
卧铺车厢十点半准时熄大灯,不大的四人车厢时不时掠过外面的光影。上面两个铺位仍然空着,安安躺在那儿,与陆昂闲聊:“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来。”
陆昂回她:“没人,安心睡吧。”
“啊?”安安一下子翻坐起来。
指指空着的两个铺位,陆昂说:“我用胖子他们的身份证一起买了。”
安安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她趿着拖鞋凑过去,凑到陆昂跟前。
没有光,陆昂半靠在车壁上,身影有些暗。
安安靠过去,陆昂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脸。许久,他说:“快去睡吧。”
安安便得意坏笑:“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她靠得更近了。甜甜暖暖的气息拂过陆昂,她的手沿着他的胸膛往上,安安放低声音道:“陆昂,我就想和你——”陆昂捉住她顽皮的手。安安已经凑到他耳边,张口,轻声的说:“——拍照。”
说完,安安忍不住笑。
陆昂沉着脸,掐她的下巴。
安安搂他的脖子:“陆昂,我们拍张照片嘛。”
“这么黑有什么好拍的?”
“你管我?”
安安拿过手机,刚要摁亮——
黑暗里,陆昂握住她的手机。
他说:“我不喜欢拍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冷硬。
窗外又掠过一道光,安安松开手,回自己的铺位。
她背对陆昂躺下。
光影交错,她的腰线柔软往下凹,憋着一口气。
安安确实挺作的,但陆昂清楚她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可这一回,她倒是和他堵上气了。一路无言,就连火车到站、下车,安安都没搭理陆昂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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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裹着外套,挎着她那个包,安安闷头往前走。两条白花花的腿,穿过拥挤的人潮,笔直的勾人眼。
忽的,她的胳膊被拽住!
安安偏头,见是陆昂,她越发恼火。用力扯出胳膊,安安嘴巴里不肯服输:“干嘛?”
“走错了。”陆昂淡淡提醒她。
“……”安安气得要跳脚,陆昂揽着她的肩,转了个方向。
果然她走反了!
别别扭扭在他怀里,安安看向别的地方,心里蓦地有些难以名状的酸。
她不想理他。
*
出站,两人打车去旅馆。
坐在后座,安安不想看陆昂,所以一双眼尽情打量外面。
这里街道宽敞,车流整齐,穿梭的空气里都浮动着淡淡的清爽,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她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街边有很多高楼,很多不认识的广告牌,还有各色各样的人,信息量爆炸。
安安不停观望,直到车停下来。
旅馆是陆昂定的,办完入住手续,二人仍旧沉默上楼。
看了看时间,陆昂交代安安:“我今天还有事,你在这儿休息,别乱跑。”
安安没理他。
陆昂又说:“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安安还是不说话,她扭头,对着外面。
陆昂就走了。
一听这人走得毫不犹豫,安安更是窝火。背对着他,她梗着脖子,没动。
走到门边,陆昂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告诉安安:“肿瘤医院就在附近,你走路过去就行。”
安安怔了怔——
身后门就关上了!
听到关门声,安安蹭的站起来!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静得叫人不高兴、不痛快,安安心里恼火,这人就不能多说几句么?
多说几句能死?
安安一时又恨,难怪别人那么温柔多情都不要他,活该他被人甩!
鼓着脸,安安蹬蹬蹬下楼。
其实这次来昆明,她对滇池、翠湖这些山山水水完全没兴趣,安安一来想见识见识大城市究竟什么样,二来么,她想替段秀芳问问病情。
她没跟陆昂提起医院的打算,偏偏他又知道!
安安沉着一张脸,嘴角憋不住弯了一弯,却又很快板起。
*
医院人多,挂了号,轮到安安已是下午。光听安安描述,医生不敢随意下判断,医生问:“病人的片子有带吗?”
“没有。”安安摇头。她本来想带的,可段秀芳不愿意。不仅不愿意,她还说反正已经这样,何必再听一次坏消息?典型的鸵鸟心态。安安也拿她没办法。
如此,医生只能建议病人亲自过来,才能问诊。
“那现在动手术成功几率多少?”安安问得有点傻。
医生摊手:“没看到病人,什么都不好说。”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安安灰心丧气的从医院出来。
手机上面空空的,陆昂应该还在忙。安安恨恨握着手机。她不甘心就这样找他啊。她一旦主动找他,她就认输了。
将手机揣回兜里,安安裹着外套,沿着街道慢慢走回去。
第四二章
陆昂这天夜里没有回来。
安安刚开始确实生气、窝火、怄得要命,没有陆昂的消息,她丝毫不在乎。她还故意和他赌气,在外面溜达了很久。安安有自己的小算盘,她盼着陆昂回到酒店发现她不在,纡尊降贵主动给她打过来。
但渐渐的,整个下午过去了,太阳徐徐落山,晚霞收住最后一道霞光,夜幕彻底降临,仍然没有他的消息,安安便开始坐立难安。
她给陆昂打电话,结果根本打不通,这人一直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安安要疯了!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从身体到灵魂的绝望。
这种煎熬直到深夜才结束。
接到陆昂用座机打来的电话,安安突然就哭了。
“你在哪儿?”安安着急死了。
陆昂没回,只是说:“我没事,明天就回来。”
“噢。”安安抽了抽鼻子。
陆昂正要挂电话,那边,安安“哎”了一声,急急忙忙喊住他,“陆昂,你、你自己……”安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嗫嗫嚅嚅着,陆昂已经说:“我知道。”
她要说的,他都知道。
沉默少顷,陆昂难得多交代一句:“别担心。”
听到这话,握着手机,安安埋头,咬着唇哭了。
*
这个电话是外放的,整个房间的人都在听着,听他有没有不对劲。
女孩那死死克制压抑的哭泣钻进耳朵,像小兽的呜咽。陆昂紧紧抿着唇,狠心挂断电话。
负责盯着陆昂的马仔忍不住感慨:“女人就是麻烦,软的时候哼哼唧唧,闹得时候哭哭啼啼。”
陆昂皱起眉,明显不耐烦。他冷面催促:“到底还要多久?”
做这种生意的人大多谨慎,今天兜兜转转一圈,陆昂没能见到对方。对方老练而圆滑。陆昂不想再无休无止的耗下去,更何况,他想早点回去。
他身上煞气重,沉下脸的时候,有一种不怕死的狠劲。
马仔尴尬一笑,说:“我再去问问。”
陆昂离开对方那儿,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霞光万丈,滇池旁有人在晨跑,另外那边几个老人在慢悠悠舞太极剑。一切安宁又平和。可陆昂无心欣赏这份美景。
他一夜未阖眼,这会儿眼里全是猩红的血丝。
手机开机,一瞬间短信直接挤爆他的信箱。
一眼扫过去,全是安安的号码,全是她的担心。
“陆昂,还没忙完?”
“陆昂,还要多久?”
“陆昂,你又被外星人抓走了?”
……
那些字眼拂过心尖,真他妈难受!陆昂握紧手机,再抬起头,眼底越发红了。
可陆昂没有着急离开。
他低头,慢悠悠点了根烟。
烟过半,确定后面没人跟着,陆昂拦了辆出租车,回旅馆。
门一开,就有人扑过来,死死抱住他。
女孩柔软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脑袋埋在他胸口,嘴巴里嘀嘀咕咕嫌弃:“哎呀臭死了,快去洗澡。”
她也不看他,只是推他去浴室。
这样的亲昵是世间珍贵的暖阳,照进他冷硬的心里,让他有一个安宁的栖息之地。
陆昂被她推过去。
跟那帮人周旋一晚上,身上全是沉闷难闻的烟味儿,陆昂将上衣脱了。
“我去给你拿衣服。”说完这句话,安安扭头匆匆跑了出去。
实在不对劲。
看了看没人的身后,陆昂走出浴室。
安安正低头,背对他站在那儿,肩膀轻轻颤抖。
陆昂走过去。
“安安。”他喊她。
“嗯?”安安转过来,却还是耷拉着脑袋。
陆昂抬起她的下巴。
少女脸上爬满了狰狞了泪水。
她提心吊胆了一整晚,听到开门声她再也忍不住,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她甚至不敢和陆昂对视,她怕一看他,她的眼泪就忍不住。
可是,她终究没忍住。
摩挲着她的脸,陆昂说:“对不起。”
安安没开口。
这样的沉默叫人难受,陆昂说:“要不……你还是别跟着我了吧?”
安安霍的瞪他:“等你死了再说!”
陆昂仍然慢慢摩挲她的脸、她的眼。默了默,陆昂说:“我给你说说小静的事吧。”
终于……!!!
安安怔怔看着他。
这个男人知道她所有的不开心。
这亦是他对安安的坦白和妥协,只为了让她安心。
陆昂拿出一支烟,却没有点。他说:“她确实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和她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我大概才十六七岁,她人很好,对我也特别好……”陆昂半眯起眼,似乎陷入了回忆。
安安突然就抱住了他,“不许你想她!”她霸道极了。
陆昂垂眸。
迎着他的视线,安安认真的说:“我不想听。陆昂,我不在乎了。”
他过的那么危险,那么艰难,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费这无谓的时间。
经历了昨晚的煎熬,真的,安安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就让那些都过去吧。
只有她才是他的现在,是他的将来。
“那我们拍张照吧。”陆昂尽力满足她之前的要求。
“这儿什么都没有,怎么拍?我现在不拍。”安安故意拿他的话堵他,一张小脸傲傲娇娇的摆上了,又说,“我才不要你这样补偿我、可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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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能说过她。
陆昂直接俯身吻住了她……
他这次做得特别凶,凶的要命,安安全线失守、崩溃。
没有那层薄薄的阻碍与润滑,他的进入更为艰涩,也更为清晰。
她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都在感受着他凶悍强势的力量。
她狭窄的甬道被一寸寸刺穿,而他每进入一寸,她的湿润随即紧紧包裹着他,两人毫无间隙的紧密贴合。
当他直入到底,安安忍不住弓起腰,闷哼。
涨得难受。
也正因为没有了那层阻碍,他的抽离亦变得格外敏感。
那样子刮过,又那样子进入……不过几下,安安彻底丢盔弃甲。
她整个人不停战栗。
她还咬他的肩。
她牙尖嘴利,咬得有点痛,陆昂却任由她发泄。
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安安才松口。
“陆昂,这是我的标记,以后你只准想我一个人。”
陆昂轻笑。
看着面前亲密无间的男人,抚着他布满血丝的眼,安安又轻轻的说:“陆昂,以后我就不找你了。我等你忙完了来找我,这样我能好过一些。”
那种煎熬经历过一次,她不敢想第二回。
“嗯。”陆昂捋了捋她的头发。
“只要你没死,就一定要回来找我。”
“好。”
听到这个字,安安忍不住还是泪目。
……
做完,陆昂去洗了澡,他躺回床上,问她正经事:“医院那边怎么说?”
“得我妈来了才知道。”
“那你让她过来。”
“算了,我妈她自己不想治。”想到段秀芳,安安就恨。她还想抱怨什么,一转头,陆昂已经闭上眼。
一晚上没睡,他下巴上长出青茬,刚刚用酒店的剃须刀刮过,还留着浅浅的痕迹。安安抬手摸了摸,陆昂捉住她的手,交代安安:“我睡一会儿。”
“嗯。”安安反手握住。
*
这一觉,陆昂难得睡得安稳。他醒时,房间昏暗。
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拉起来了,那些暗沉将安安的身影勾勒得越发纤瘦,一丝丝一缕缕嵌进他的心里。
“没出去?”他问。
安安摇头:“想和你一起。”
昨天她跟他赌气,从医院出来,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好久,最终结果就是想他,无比的想。
这是她和他的旅行,她才不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怜兮兮。
看了眼时间,陆昂坐起来。换上干净衣服,拿起安安的包,他说:“走吧。”
“去哪儿?”
旅行终于开始,安安不由兴奋。
“外面。”
这是陆昂给她的答案。
*
陆昂去退房,安安在前台拿了一份昆明的旅游地图。地图上面标出了几大旅游景点,滇池,翠湖,民族村……可这些安安都兴致缺缺。昆明确实比她生活的县城大,而且大很多,但自然风景这些差不了太多。她正在研究有什么可去的地方,陆昂已经揽着她的肩,往外走。
他拦了一辆的士。
“陆昂,我们去哪儿?博物馆,要不科技馆?”安安抬头和他商量。
陆昂已经对司机说出目的地:“机场。”
“机场?”安安吓了一大跳,“我们到底是去哪儿?”
“北京。”陆昂轻描淡写的回答。
听到这个地名,怔怔愣在那儿足足半分钟,安安突然抱住陆昂的腰,死死抱住:“你是不是要送我走?——我死都不走!”
陆昂无奈的笑:“我不送你走。”
他又不是人贩子。
陆昂又说:“我就带你去看一眼。”
安安恍恍惚惚抬起头:“为什么是北京?”
这个问题陆昂没有回答,可安安通通明白了。
因为她想去,所以他带她去。
只因为她想!
只因为她……
这一瞬,那些无谓的狗屁情绪彻底烟消云散!
那些能算的了什么?
有他就够了!
嘴唇颤了颤,安安用力抱住他。埋在男人结实的胸膛,她一个小媳妇开始精打细算:“我们坐火车吧,这样便宜点。”
握着她的手,陆昂沉默片刻,说:“安安,我只有两天的时间。”
今天与明天,一共两天。
安安重新抬起头。
四目相对,她突然觉得陆昂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那种不一样,萦绕在她的心口,安安具体说不出来。她怔怔望着陆昂,陆昂只是摸了摸她的脸。
出租车往长水机场开,安安靠着陆昂的肩膀。陆昂搂着她。
两人一时无言。
*
机票是陆昂前两天就订好的。
目的地:北京。
一座她从小就向往的城市。
坐上飞机,安安还是恍惚。飞机在跑道上由慢至快加速,再猛地往上拉,安安的心迅速往下坠。耳膜鼓着难受,很疼。她紧紧握住陆昂的手。
陆昂的手很大,指骨很硬,指腹还有茧子。
她握着他,就觉得安心,就觉得安稳。
靠在陆昂身上,安安飞向地图上的那座城市,带着最初的忐忑与期待。
如果说这是一个偌大的未知世界,安安初来乍到,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那么陆昂就是她认识并且接触这个世界的通道。
他承载了她所有的梦想。
他让她成为了一个女人,他教会了她男女之间的欢愉,他还让她直面自己曾经的梦想。
他是她的一双眼睛,带她去看这个世界。
*
从昆明飞去北京,三个半小时。
走出飞机的时候,安安狠狠打了个冷战。
之前在长水机场,陆昂好说歹说给她加了一件长羽绒服,他还要买其他的,安安为了美,一概拒绝。
——再穿多臃肿啊?她没法接受这么不美的自己。
可是,北京的冬天真冷啊!
这是安安最直白的感受,站在宽敞明亮的机场,她冻得直哆嗦。
第四三章
是真的冷啊。
安安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虽然长到小腿,但还是露出细细白白的一截子脚腕。那脚腕瞬间冻得通红。
她脑袋缩了一缩。
陆昂睨她,安安赶紧又挺直了腰杆,不能被这个男人看笑话。她像模像样的打量首都机场。
这儿比昆明的机场还要大,还要气派。
眼前大屏轮番推送、轰炸,各种产品眼花缭乱,还有最时尚、绚丽的明星广告牌,护肤,彩妆,手机……而擦身而过的人们大多行色匆匆,或三五成群,或独自戴着蓝牙耳机,口中说着安安完全听不懂的内容,也许是商业交谈,这个项目要怎么怎么办,也许是娱乐八卦,谁谁谁突然火了,那部电视剧你有没有看过,啊啊啊男主角好帅,都足够宣布安安与这个世界的脱节。
她仅仅窥到了外面的一角,就胆战心惊。
难怪计超一直反对她来。
安安难得安静。
陌生的人潮里,安安紧紧抓着陆昂的手。
相较于昆明,这里真的是彻彻底底陌生的都市。
安安第一次坐地铁。
她寸步不移跟在陆昂身边,看他买票,看他进站,听他告诉她如何换乘。
北京的地铁网络交错纵横,像这座城市的血脉,有它独特的包容。
一旦走入这座城市,就难以分清彼此。
晚高峰,地铁挤得要命。
可这种拥挤却也让人踏实。
周围弥漫着抱怨、谩骂、闲聊,安安瞬间接触到了这座城市的底。
她站在门边,透过地铁打量外面。
一切都太震撼了。
整座城市就是一个天堂。
将将入夜,远处环路上车流密集闪烁,那一辆辆车汇聚成蜿蜒的车河,像一条火蛇,盘旋而上,气吞山河。
随处可见璀璨繁华的光影流连,随处可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哪怕在地下穿梭,那些站台也无比干净、整洁、明亮。
安安目不转睛的看着,看这个世界。
从机场线出来,换乘,再坐几站,他们就到了。
出站口上来,往前走上几步,安安赫然发现这是一所艺校附近。
学校的名字烫金,一个字一个字烙在高高的黄色的墙砖上。让人不得不抬头,仰视。
仰视这座安安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高等学府。
她怔在那儿,怔在校门口。
北京的冬天实在太冷了,不过一个怔愣,那些冷空气就顺着她裸.露的脚腕子嗖嗖往上爬,安安立刻裹紧外套,缩在陆昂怀里。
陆昂身上多穿了件夹克。
衣服硬挺的质感与他契合。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硬的。
安安拿脑袋蹭了蹭他。
他们今晚住在这所学校附近。
陆昂的身份证还有安安的临时证明一起交给前台。
前台扫了眼两人的名字,“两间房?”本地口音,这儿人热情,大多自来熟。
“一间。”安安义正辞严纠正。
前台一愣,没再多说其他,赶紧开了一间房出来。
等陆昂和安安走进了电梯,这位才小声对旁边人疑惑,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难道不是……兄妹、亲人?
陆安,陆昂。
总有一丝微妙的禁忌。
像是她承着他的骨血。
*
在空调底下吹了五分钟,暖气簌簌往脸上扑,安安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
她走到窗边,静静朝外打量。
真的,一切都太陌生了,这个地方和湿润的南方完全不一样!它干燥,冷冽,劲风吹过像刮刀子。而这个时候,南方的树木大多温温柔柔舒展着叶子,这里却已经通通掉光,枝桠交错,笔直参天。
路边的灯一盏接一盏,照出一条光明而未知的路。
安安看在眼里,转头,“陆昂,我们出去看看吧?”她血液里隐隐兴奋。
陆昂正在低头看手机。
罗坤问他谈的怎么样,陆昂将对方的价钱和要货量告诉他。那些数量足够判好几次死刑了。罗坤根本不在乎,他很高兴:“昂哥,等你回来咱们再商量去缅北拿货的事。”很快,他又发短信过来:“你和小昂嫂在那边玩两天,回来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好。”
简单回了罗坤的短信,陆昂收起手机。摸摸安安的脑袋,他说:“走吧。”
*
罗坤收起手机,想到这么一大笔买卖,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同桌吃饭的罗运华看在眼里,就知道陆昂这单生意谈得不错,他心里气啊!那天他不过骂了那个婊.子几句,陆昂就敢直接给他甩脸色。如果这单成了,陆昂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蹬鼻子上脸呢!
尤其他俩在缅甸算是结了仇了……
一想到陆昂朝他做过的开枪手势,罗运华心里阴测测沉下来。
在罗坤面前憋着气装完孙子,回到自己那儿,他拍着桌子,大发脾气:“陆昂的底细到底查的怎么样?他会验货,之前就没人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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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火,马仔就得小心翼翼:“还没查出什么呢。”
“要你们有什么用!”罗运华更是恼火。想到了什么,他好奇:“殷杰那儿有没有什么口风。他之前跟陆昂在一个牢房蹲过,又是他给陆昂、罗坤搭的线……”
马仔挠头:“殷杰那小子走货去了。”
“真他妈不凑巧!”什么都不顺,罗运华操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就砸了。
*
南国四季如春,北方寒冷依旧。
夜幕下,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安安努力只露一个小脑袋。
她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抓着陆昂。
沿着静谧的街道慢慢往前,两人去隔壁校园散步。
安安没有上过大学,她去过最大的学校,就是计超打工的职中。
可职中完全没法和这儿比啊!
这个校园实在太漂亮了,安安新奇的打量着一切。一路走过去,有图书馆,有表演楼,沿途还有个小小的金字塔,都特别有意思。
再往前,她意外发现了学校的小剧场。
小剧场里面亮着灯,吵吵闹闹的争辩声不时从里面飘过来,安安扯着陆昂过去。
后门开着,他们悄悄走进去。
原来有人在里面排练。
站在最后一排,安安和陆昂看了一会儿。
舞台中央,那些白炽的光打下来,照亮、亦只照亮那一方幕景。
浓墨重彩的光影里,舞台上人是鲜活的,活生生的,他们在表演着什么。
他们的一举一动牵扯着安安的眼睛。
她看得目不转睛。
排练到中间段落,还有人唱歌,唱那些欢快的外文歌。
安安听不太懂,她有些失落。
扯了扯陆昂的手,她说:“走吧。”
静悄悄地从小剧场退出来,两人沿着学校继续缓慢往前走。
擦身而过的,全是神采飞扬的年轻人。
这个学校俊男美女很多。他们年纪和安安差不多大,可是气质完全不同。他们朝气、蓬勃,带着天然向上的生命力。
安安艳羡的打量他们。
他们经过安安,也诧异的回头。
原因么,无非安安太过漂亮。
这所学校漂亮的女生很多,全国美女都往这儿奔,可谓美女云集。但像安安这么漂亮明艳的,还是少见。
她身上虽然是不起眼的黑色长羽绒服,随随便便穿着,也掩饰不住她的嚣张和清冷。
还有一种原始的纯粹与张扬。
站在人群里,实在太扎眼了!
经过了,有人在小声议论:“这是参加明年艺考的新生吧?”
还有人感慨:“长这么漂亮,光看脸就肯定能进了……”
陆昂的手被安安握着,握在她软绵绵的掌心里。他垂眸,看了安安一眼。
安安只好奇观望这个世界。
*
学校里面照例会有个大大的操场。
上面有人跑步,还有人在旁边压腿,拉伸。
安安牵着陆昂,走上长长的红色跑道。
橡胶跑道的质感极其好,安安一脚踩上去,出乎意料的软。
这是他们以前那所破败高中没法比的。
这种软意自她的脚底而上,稳稳托住她,钻进她的心里,让她有种放肆奔跑的冲动。
这种冲动在燃烧着她,燃烧着她的一颗年轻、悸动、不安的心,仿佛要将她焚烧殆尽,再痛苦涅槃。
绕完了一圈,再走一圈。
安安平时叽叽喳喳惯了,今天却一直不开口。
陆昂也没有说话,他的话一向很少。
两人从操场出来,将学校每个角落都转了一遍,要离开了,安安忽然提议:“陆昂,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
她渴望的看着身旁的男人。
陆昂知道安安口中的“那边”,是先前的小剧场。
“嗯。”他点点头。
安安拉着他的手,飞快往那边去。
里面的排练已经结束,清洁工在进行每日例行清扫,舞台上只留下了一道光束。
安安走上舞台,走到那束光下。
她抬起头。
这道光直直打下来,晃得她睁不开眼。
比意兴阑珊的更加灼热,更加刺目,更加令她热血沸腾!
安安看着台下。
台下是一个个空荡荡的座位,安静极了。
陆昂双手插在兜里,站在最后。她依旧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身上暗暗的,没有光,可轮廓依旧清晰。手长腿长,肩宽腰窄。
又硬又坚韧,是个真正的男人。
安安从台上走下来。
她走到陆昂身边,握住陆昂的手。
十指相扣。
她有些轻微的颤抖。
陆昂这天一直安静,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问她:“喜欢这里吗?”
“喜欢。”
安安用力点头。
或者说,她太喜欢了。
这里的一切新奇,有趣,让她骨子里兴奋。
她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就看一眼,便喜欢上了。
“那你敢不敢来?”陆昂忽然这样问她。
他问她,敢不敢考来这里,敢不敢来。
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安安掷地有声,豪气云天:“敢啊!”
她凑上前,亲了亲陆昂。
陆昂抱住她,深深吻了下来。
……
安安做了这个决定,就只剩回去报名和复习的事。而他们的北京之旅才真正开始,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时间。
今天与明天。
安安不愿浪费任何一丁点时间。
从小剧场出来,她和陆昂在学校门口拍了一张照片。
是那种专门替人合影留念的,照片可以当场冲印,一张十块。
陆昂不想这么麻烦,安安偏要坚持,她有自己的小算盘。
相机咔嚓一声,留住两人这一夜的身影。
窄窄的镜头里,安安穿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在夜里看上去有些暗,但胜在眉眼漂亮,五官明艳。她挽着陆昂的胳膊,歪头,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旁边的陆昂依旧板着脸,敛眉抿唇,不苟言笑。
第四四章
照片一共印了两张。
安安急急忙忙拿在手里端详。
和照片里不苟言笑的陆昂四目相对,安安朝照片里的他扁扁嘴。不过陆昂这样子很帅啊,关键越看越帅!她在心里偷笑,发花痴。
安安自己收起一张,另一张郑重递给陆昂。
陆昂接过去,展开钱夹。
安安到这时才偷偷往他的钱夹里瞄了瞄。
奇怪了,里面除了钱,根本没有那张合照的影子!
安安不可思议地又偷觑一眼,陆昂索性将钱夹送到她面前,让她一次看个够。安安傲娇的哼了哼,撇开脑袋,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谁要看了?”
余光里,陆昂一言不发,他只将照片收好。收进他的钱夹,然后再贴身放在他的牛仔裤口袋里。
安安心里甜滋滋的,她笑着牵起陆昂的手,高高兴兴离开那所学校。
*
两人下飞机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街边餐馆很多,比他们那个小县城要热闹多啦,简直不夜城。安安一边打量,一边认真思考:“吃什么好呢?”忽然,她看到了什么,安安定住脚步,指着前面兴高采烈:“陆昂,我们吃这家吧!”
陆昂顺着看过去——
那是一家铜锅涮肉。
他还没发表意见,安安已经扯着他过去,嘴里嘀嘀咕咕:“你不是一直想吃涮羊肉的吗?”
她虽然脾气差,但是该记得的,一直都记得呢……这样的甜意飘在寒冷的北风里,暖着陆昂的心。他低头看她。
安安冲他甜笑:“我也想吃。”
但凡和陆昂有关的,她就想尝试。这个男人的过去她参与不了,但是她有现在和将来啊。
*
安安没吃过北方的铜锅,她好奇的凑上前打量。铜锅热气蹭蹭蹭往上冒,安安整张脸被熏得发红。实在太热了,她直接将羽绒服外套脱下来。
这一脱,附近的人都悄悄往她这儿打量。
安安里面是短短的露脐上衣和窄窄的短裙,细细白白的胳膊,笔直的腿,还有柔软易折的腰……
陆昂睨她:“不冷?”
“热。”安安浑然不觉。
两盘羊肉上上来,还有新鲜的毛肚,冻豆腐……她拿起筷子,直接开吃。
羊肉涮下去,很快烫熟了捞上来,丢进碗里。碗里的蘸料是陆昂替她弄的,芝麻酱、韭菜花……不同于西南那边的麻辣火锅,这样涮出来的羊肉有种特别的香味与口感。
安安吃了一片,忍不住点头,真的好好吃!她舌尖每一粒味蕾都仿佛开出了花儿,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满足,整个人像是徜徉在云端,特别舒坦。
安安觉得好幸福。
她冲陆昂咧嘴笑。
有点傻气。
陆昂也难得轻松的笑了一下。
*
吃完晚饭,两人慢悠悠回旅馆。
远离了餐馆的热闹,耳边是安安静静的宁谧,偶尔经过一间酒吧,里面有人在浅吟低唱。路上人不多,时不时开过去一辆车,灯光近了又远。
这样的夜晚真美,真好。
安安特别开心。
她的手凉,这会儿被陆昂一点点握进掌心里,团在他的手里,那种暖意贴近了,好温存。就像这个宁谧的冬夜,他给她带来的安稳和希望。
“陆昂,谢谢你。”安安忽然这样开口。
陆昂垂眸。
安安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陆昂,我没想到有一天能来北京……”安安深深打量面前这座城市,她无比感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谢谢你。”安安认真道谢。
谢谢他带她来到这里,谢谢他让她触碰到梦想的翅膀,让她能有机会飞翔。
她要说的,陆昂都明白。陆昂握紧她的手。
这是他最直接的回应。
被他这样握着,安安就高兴了。她叽叽喳喳开始思考明天的安排:“陆昂,明天我们干什么?”陆昂说过的,他们这次在北京一共就两天时间。这是他们第一次出来玩呢,安安激动又兴奋,不想浪费任何时间。不等陆昂回答,她开始自言自语:“陆昂,我们去天.安门和故宫,好不好?”这些她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安安早就想去看看啦,她还要给计超买纪念品。碎碎念完了,她吐了吐舌头,才想起来问陆昂:“你有没有哪儿想去的?或者……别的目的?”
陆昂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没有。”
他这次之所以冒险,就是为了带安安来看一眼。
让她看看这个世界。
让她自己做决定。
这是他在昆明给安安的答案,如今依旧不变。
“真的没有别的目的?”这些安安确实都知道,可她还是会忍不住忐忑。抱住面前的男人,安安说:“你不会要留我下来吧?”作为陆昂的小尾巴,她最担心这个。
陆昂被她逗乐了。
“安安,”他认真分析,“既然决定了,那你回去还有很多的事要做,要报名、要复习、要考试,我怎么留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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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安排安安离开,他也是希望安安没有负担的离开。
“别胡思乱想。”陆昂掐她下巴。
是啊,她留在北京,还怎么考试,怎么报名啊?
她真的好傻!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想到什么,安安自己扑哧一声先笑出来。俏皮眨了眨眼,她故意问他:“陆昂,你这样送我过来,难道不担心我以后变成大明星,就看上别的有钱人,就傍上金主,就不喜欢你了?”
她笑眯眯地注视着陆昂,故意挑衅。
两人间有片刻的安静。
陆昂还是用力掐她的下巴。
“你会么?”他淡淡反问她。
男人强悍的气息席卷而来,安安就软了。
腿软,身子软,到处都软。
他一这样,她就受不了,不由自主想要臣服,连羞涩的花蕊也朝他悄悄绽放。
*
这一夜,他们不知道做了几次。
房间里面暗着灯,窗帘半掩,外面霓虹闪烁,隐隐约约透进一些光亮,映出两道抵死缠绵的身影。
这种缠绵深入脊髓,钻入血液,让人知晓了、尝过了,便无法忘怀。
若要剥离,就是彻底的蚀骨之痛。
她的愉悦完全由他赐予。
她的弱点完全被他掌控。
就连她娇羞的**,也在他粗粝的掌心与撕咬的唇舌间一点点盛放。他像是故意发了狠的对她。
嘤咛,**,不停交织。
汇成汹涌的潮水,忽急忽缓,将整个世间颠覆。
这个世界里只有她和他。
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神,她灵魂的主宰。
那一下下似鞭挞,似折磨,似最深的烙印。
安安她痛苦、欢愉、颤抖,她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这些全都是他给她的,她根本逃不开他,她亦根本离不开这个男人。
安安嗓子都哑了。
她紧紧抓着陆昂,任由他一遍遍将自己操弄。
她身上没有一处不是他的,就连她最后一丝力气,也毫无保留地奉献给这个男人。
……
安安累得睡着了。
陆昂熄了灯,拿起烟和手机去卫生间。
点了支烟,陆昂眯着眼,面对老高震惊的怒火:“陆昂!你这次回来就等着挨处分!”
陆昂无声笑了笑,他回:“等着呢。”
老高竟然也没睡,很快发过来:“赶紧带着那丫头回去!”高强恨不得在短信里吼他。自从发现陆昂订了去北京的机票,他就去查了下。好么,这一查,气得血压恨不得飙升!陆昂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居然还擅离职守!就为了一个小丫头!
这还是他派去最危险地方的陆昂!
高强恼火。
处分已经背在身上,陆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简单汇报:“老高,这次可能有大鱼。”
“具体些。”
陆昂便告诉他,这单生意要的货多,就是不确定罗坤会不会亲自去彭汉生那边拿货。
“这事急不了,你稳一些。”高强再度提醒他。
看着这几个字,陆昂慢慢抽了一口烟,一条条删掉短信记录。
烟灭了,陆昂才走出去。
安安睡得迷迷糊糊,却一下子就抱住了他。脑袋抵在他胸口,亲昵的蹭了蹭。
“陆昂,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安安问。
陆昂抚她颈子:“生什么气?”
“生我和未来金主的气。”安安懒洋洋睁开眼,冲他会心一笑。
陆昂只是沉默,指尖在她的颈子里游移。
安安便又说:“可是陆昂,我好喜欢你呀。”
她嘴巴永远这么甜,永远在给他灌*!陆昂倾身而下,身影沉沉,再度收拾了她一回。
被他这样占有,被他一下又一下的贯穿,安安觉得好欢喜啊,她真的爱死他了!
*
安安第二天原本打算去天.安门,打算去故宫的,可她已经不想去了。
她只想和他做,昏天暗地的做。
抱着陆昂,安安很有自知之明:“我是不是挺不要脸的?”
她一张脸仰望着他,明艳而动人。她的眼眸灵动,她的鼻尖小巧,一张娇娇软软的红唇更是会说情话,会软绵绵嘤咛,会递来小小的舌,会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就这样喊进了他的心里。像每一次她的死缠烂打,她每一次的不离不弃,她每一次的动情。
指腹用力刮了刮她的唇,陆昂回她:“是。”
安安哼哼瞪他,陆昂就吻了下来。
让那些天.安门、故宫见鬼去吧,安安的第一次北京之旅就在没玩没了的做.爱里结束了。
她快活的要命,或者说,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就高兴!
*
站在机场大面的落地窗前,对着外面一架架飞机,安安紧紧握住陆昂的手。
外面蓝天白云,辽阔无边。
安安扭头,朝陆昂笑。
“陆昂,我一定好好复习,我想考来这里。”
这是她的雄心壮志!
她考来了这里,就可以读书,就可以赚钱,就可以给段秀芳看病了。
“嗯。”陆昂鼓励她。
安安停了一停,又说:“陆昂,我们以后一起来这里,好不好?”安安凝视着他,努力展望未来,他们两个的未来,“你在这儿工作,我可以找酒吧驻唱,好不好?”安安说着,一双眼盯着陆昂,期待他的答案。
这是她第二次描绘他们的未来了……陆昂握着她的手,指腹慢慢摩挲。
这种沉默让人心头忐忑,“不好吗?”安安不满。
陆昂抿唇笑了笑。他说:“好。”
第四五章
接到计超电话时,安安已经下了飞机,在昆明安全落地。他们买了明天的火车票回家,今天得在昆明住上一晚。
这一路,安安就在念念叨叨高考报名的事,“都要准备一些什么呀?”
她担心自己报不上,这会儿对着手机翻来覆去查资料。
“要高中毕业证、身份证、照片……”
一个一个确认过去,安安就开心笑了——这些她都有啊,她可以参加考试了。只要这么一想,安安摩拳擦掌,再也按捺不住,恨不得一回去就赶紧报名,再完成现场确认。
生怕有个万一。
计超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在查阅备考需要的相关书籍。
“计超?”安安接起来,满脑子还是英语数学。
她慢悠悠的,电话那头的计超却是格外着急:“安安!安安!你妈要不行了……”
“啊——?”
那几个字飘过来,安安懵了一懵。
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
她从肿瘤医院出来的时候,还给段秀芳打过电话,母女俩那时还在电话里聊起看病的事。安安那时更是骗段秀芳,她骗她“医生说你的病好治呢”,她还说“我能赚钱,你担心什么”……怔在那儿,安安脑子发晕。
计超嘴巴笨,他在电话里面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安安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握着手机,呆在那儿。陆昂从她手里将电话接过去,直接问:“怎么回事?”
一听陆昂的声音,计超愣了一愣,将事情说了。
原来安国宏最近又输了一大笔钱,高利贷追债上门,安国宏威胁说要自杀,闹到最后却段秀芳上了医院……
“现在怎么样?”陆昂沉声问。
“不……不太好呢,”计超磕磕巴巴,“医院现在说是难产,流了好多血。”计超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血,他的手都在抖。
“难产”、“血”这些只言片语从听筒里传出来,在耳边飘来飘去,像是薄薄的雾。安安还是怔愣。她明明昨天才和她打过电话的,段秀芳在电话里问她昆明怎么样,好不好玩……她还遗憾自己这辈子都没出去过……
她这辈子都没出去过……
就要这样完了……
她最后一句话还说想见见陆昂呢……
安安低低耷拉着脑袋。
*
将买好的火车票退掉,两人连夜乘当晚的火车回去。
买不到卧铺,只有硬座。k字头的普快,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安安低着头,仍旧一声不吭。
火车一路往回疾驰。
车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车厢里面则亮着灯,人挨着人,就是个菜市场。要坐十个小时,大家各自找乐子。对面的人不戴耳机玩手机游戏,两条腿大喇喇横在中间。旁边一桌则在打扑克,“一对5”,“一对j”……那些吵闹犹如厚重的阴云,沉沉压在头顶,仿佛要从她的太阳**里面钻进去,她整个脑袋好胀,像有一根针拼命的扎。
安安脸色苍白,她恍恍惚惚抬头:“陆昂,我头疼。”
陆昂牵着她的手,带她去车厢衔接处。
那儿有两个人席地而坐,正抱着膝盖打盹。远离了吵闹,凉凉的风扑面,安安才觉得稍微好受一些。她整个人亦清醒一些。
对着远处掠过的光影,安安慢吞吞开口:“其实我妈对我挺好的,她也是没办法。”
陆昂不说话,只静静听安安倾诉。
车门玻璃上是她瘦削的倒影。
安安眨了眨眼,继续平静地说:“陆昂,其实我一开始是要被流掉的。”她说着,转头,冲陆昂失神笑了笑。她说:“我爸一直想要男孩,我是第一胎,我妈舍不得。”安安轻笑。
那笑意淡到泛苦,陆昂沉默的将她搂在怀里。
“我妈这辈子真是没用,过成这样……”安安低着头,喃喃自语,“不知道她……她以后会不会好……”
她不过才二十岁,肩膀瘦弱到可怜。陆昂将她搂得更紧了。
*
他们是清晨下的火车,到医院时,所有早就结束。
清晨的医院安安静静,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计超坐在那儿。
安安之前在火车上就已经接到了计超的电话。
计超问她,要不要给段秀芳打一支杜冷丁。他又转述,医生说了,这样让人走得好受一点,没太多痛苦。
安安咬咬牙,说,打吧。
一针打下去,这条命也就差不多了。
如今奔到医院,一切果然尘埃落定。
段秀芳的遗体躺在那儿,不会再睁眼,不会再说话,不会再喊她“安安”。拿掉了一个孩子,她肚子里依旧鼓鼓胀胀,消不掉了,都是瘤子。
安安呆呆坐在旁边,发懵。
病床上,母亲的手太干太瘦。安安握在手里,凉凉的,没有温度。
陆昂替她去办剩下的手续了,计超在旁边。安安面无表情的问他:“我爸呢?”
“不晓得啊……”计超憨憨摇头。
“那……”安安顿了顿,问,“那个孩子呢?”——她母亲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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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是畸形,女孩,生下来就没活成。”
安安想笑。
这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孩子!
干巴巴扯了扯嘴角,安安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痛苦离开人世的段秀芳,安安问:“我妈最后说了什么?”
“阿姨就是喊你的名字,还说疼。”
疼得她神志最后彻底模糊,却还是在喊女儿的名字。
安安啊,安安……
她也想撑着见她一面呢……
紧抓着段秀芳的手,安安忽然垂泪。
小时候家里真的好穷,就是靠这双手来养活他们一家。段秀芳在厂里打工,给不了她太多,总是摸安安的脑袋,“我家安安长得好看……”她前几天还用这双手握着她,问安安“那个男的对你怎么样”……
其实她和天底下所有普通的母亲一样,她希望女儿过得好,她希望女儿过得比自己安稳、幸福,只可惜她一辈子没有逃出牢笼的勇气。
安安忘不了段秀芳那天在电话里说,我没有去过昆明呢,安安你是个好福气的……
她的声音艳羡,也真心实意替她开心。
安安弯下腰,额头死死抵着母亲的手,抵着冰凉的手,还是紧紧握住。
……
安安回了一趟家。
这个所谓的家被翻得一团乱,抽屉大开,橱门大敞,什么都没了,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
安国宏跑了。
一看是个女孩,还是个死婴,他直接跑了。
如今站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看着段秀芳残留在地上的血,干涸在那边,安安忽然出离愤怒!
那股怒意燃烧着她,她将这个家砸了,彻底砸了!
厨房碗筷毫不客气捋到地上,客厅桌椅板凳用力掀翻、踹飞,通通砸了!全部砸了!一个不留!她恨到了极致,操起地上的碎玻璃渣朝墙上砸去!
砰地一声!
四分五裂。
再抓起一块玻璃渣,还是使劲往墙上砸……
一片狼藉里,安安死死攥住手,胳膊努力垂在两侧,才能克制住这种破坏、毁灭、想要找人拼命的冲动。
她的胸口急剧起伏。
安安死死咬住唇,一言不发,两眼猩红。
“安安!安安!”计超担心的要命。
安安没有回应,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那儿。
直到陆昂过来。
他办完了段秀芳和那个婴儿的所有手续,急匆匆赶过来。
男人的脚步声沉稳,像坚硬的山一样,一步步踏在她的心间,安安还是死死咬着唇。
她低着头,犟着没动。
然后,安安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这个怀里有让她安心的东西。
陆昂搂着她,安安无力地抵着他的肩膀。
他们脚底是破碎的碗碟,是掀翻的桌椅,是破碎坍塌的整个世界。
可有他在,就又能替她撑起一个世界。
安安揪住他的衣服,她咬牙切齿:“你知道吗,我爸那孙子跑了!他居然跑了!”
那些绝望而痛苦的眼泪流下来,一点点沁湿了陆昂的t恤。
那些泪好凉啊,渗进他的血里,钻入他的心底,宛如外面的寒冷。
在他的怀里,安安终于放声痛哭:“我妈死了,陆昂,我妈死了……”
紧抿着唇,陆昂无声搂着她。
*
安安哭累了,才睡着了一小会儿。
她昨晚一整夜没阖眼,刚刚疯了似的发泄过后,整个人精疲力竭,再也坚持不住。
她蜷在那儿,整个人埋在被褥底下。
外面,陆昂在接罗坤的电话。——知道他今天回来,罗坤要给他接风洗尘,还要商量去彭汉生那儿拿货的事。
陆昂声音不高,只含糊回答:“晚一点吧,我今天有事。”
被子底下安安轻轻颤了一颤。
陆昂挂掉电话,走进房间。
安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红红的,很肿,衬得她的脸色特别苍白。
陆昂说:“你再睡一会儿。”他又说:“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安安沉默无言,只扯住他的衣服。
“我很快回来。”陆昂保证。
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安安眼里全是不安:“陆昂,你别再做那些了吧……”她轻声祈求,她还说:“陆昂,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去北京。”
慢慢握着她的手,陆昂说:“我答应过你的。”见安安依旧不松手,陆昂安慰她:“我不去罗坤那儿,我去找刀疤问问。”
安安这才松开他的衣服。
*
张奇伟最近手气奇臭无比。他接连输了好几十把,牌一丢,直接骂骂咧咧出来。见到外面的陆昂,他尴尬顿住了。
说来丢脸,他实在怕极了陆昂。一看到陆昂,被陆昂狠狠揍过的地方就痛。他打心里发憷。
挠了挠眉骨的刀疤,张奇伟讨好的笑:“昂哥,今天什么事啊?”
陆昂一言不发,肩膀松松抵着墙,只眉眼冷漠的盯着他。
张奇伟迅速明白过来,讪讪解释道:“那女的死可不关我的事啊,要怪只能怪安国宏,是他拿她当挡箭牌,那女的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男人……”
陆昂仍面无表情。
张奇伟赶紧表态:“昂哥,我可不敢骗你。”
陆昂慢慢站直了。阴影下,他的身影高大而鸷冷。
“找他出来。”
留下这句话,陆昂沉着脸离开。
44、四六章(补齐)
安安睁着眼,盯着面前那堵白墙。
墙上是窗棂投射下的浅浅影子。
日光缓缓从东往西移,这道浅影便随之一点点偏。彷若无声的画幕, 勾勒出时间的具体形状。
蜷在被子里, 安安露出小半张脸,一动不动。
自从陆昂出去了,她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没动过。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晕晕乎乎, 发懵、发呆。
目光无神往下。
床头柜上是陆昂临走前搁在那儿的一杯热水。
热气氤氲, 逐渐变凉。
他却依旧没回来。
这个认知真令人煎熬。
安安将脸埋进被子里。
那里面是他的气息, 雄浑,凶悍, 这让她好过一些。
日头往西又沉了一沉, 窗棂的浅影就快要看不见了, 外面终于有人开门。吱呀一声, 很轻的动静。安安动了一动,迅速坐起来。
窗外,澹澹余晖里, 陆昂正在关门。
他背对着她,肩背平直。
安安忽然还是想哭。
坐在那儿,她鼻子酸酸的,视线只傻傻跟着这个男人移动。
陆昂走过院子,走进堂屋,再走进卧室——
四目相接,陆昂说:“吵醒你了?”
“没。”
安安摇头。
“睡不着。”
仰面,注视陆昂,她如实告知:“陆昂,我想等你回来。”
她不安,她惶恐,她深深依赖着他。
陆昂走过来,坐在床边。
安安便揪住他的衣角,和先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死死揪住,不愿松手。
这种依赖浸入骨髓,再也戒不掉。
他是她的毒,他也是她的药。
陆昂抱住安安。
他说:“我忙完了,肯定会回来找你。”
他答应过她的。
“所以……别等我。”
“但是陆昂,”安安看着他,说,“我很怕。”
她怕他回不来,她怕他一离开,就会永远消失。
就像那天她才和段秀芳打过电话,母女俩还闲聊着,结果一眨眼,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冷冰冰的尸体,不会动,不会睁眼,更不再说话。
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不会再回来。
想到段秀芳,安安轻轻颤了颤。
埋下头,闷在陆昂怀里,她还是轻声祈求:“陆昂,别做了吧……”
段秀芳的遗体是第二天火化的。
因为安国宏烂赌,欠下一屁股债,家里早就没有亲戚来往。段秀芳的丧事亦办得格外简单。这边有些人会讲究土葬,说是入土为安,可安安不愿意。
段秀芳生前遭了那么多罪,死了还留下一肚子瘤子,埋进土里怎么能安?
不如烧了,一了百了。
如今段秀芳躺在水晶棺里,闭着眼,面容难得安详。她身上的衣服是安安替她换的。不是寻常的那种大红色寿衣。那种寿衣很老气,安安嫌丑,她自己去商场,买的漂亮的上装和裙子。
上装是松软的毛衣,底下是长裙,脚上是双黑色皮鞋。
段秀芳肚子太大了,这样可以挡一挡,让她走得更为体面。
将裙摆抻抻平,安安拿了一张条凳坐在她旁边,打开手边的化妆包。
空空的灵堂里,她跟段秀芳说话:“妈,我给你化个妆。”
可没有人回应。
也不会再有人回应。
安安默然垂下眼,开始给段秀芳化妆。
她这个妈啊,一辈子没化过妆,一辈子没穿过好衣服。
临走了,她不想段秀芳遗憾。
陆昂半蹲在外面,拆了一刀纸钱。拿打火机点燃了,丢进火盆里。
计超也早早过来帮忙,他连夜叠了好多元宝,如今拎在手里。
看到陆昂,计超总有些害怕,他缩了缩脖子。
陆昂反倒问他:“你是计超?”
计超点点头。想了想,他嗫嚅着,对陆昂说:“你以后要对安安好一点。”
陆昂扭头,打量这个默默帮忙的傻小子。
迎着陆昂的视线,计超虚张声势:“你要是对她不好,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他说着,挥了挥拳头。
陆昂就笑了。又丢进去几张纸钱,拿火棍挑了一挑。火焰迅速窜起来,燎出一大片烟子。半眯起眼,陆昂说:“你喜欢安安?”
“……嗯。”计超涨红着脸承认。
陆昂停下手里的动作,转眸,注视计超,“如果我以后没法陪着安安,没法再对她好,你也要对安安好。”
“那不用你操心。”计超立刻表明态度。
眼前的少年有一股耿直的憨傻,陆昂低下眼,还是笑。
安安这次化的格外认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了,过来催促了好几遍,安安都没搭理。
她选的是温婉柔和的色系,很衬段秀芳。
其实段秀芳眉眼长得很好看,不逊于安安,只不过因为常年的生活压迫,早早失去了神采。如今死亡的惨白被化妆品涂抹过去,水晶棺里的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最后一道工序,安安将豆沙色的口红抹在指腹,她弯下腰,在母亲的唇上仔细擦匀。
随着这道颜色的润色,水晶棺里的人,彻底新生。
安安直起身,最后一次端详母亲。
白色的松软毛衣,灰色的毛呢长裙,还有温婉的妆容。
她的双手搁在身侧。
安安伸出手,亦是最后一次握住自己的母亲。
寒意彻骨,安安并没有松开,她只是紧紧握住。
“妈。”她喊了一声,眼眶有些热。安安撇开脸。灵堂门口烟熏火燎,陆昂正替她烧纸。安安又转过头来,告诉段秀芳:“妈,就是他。——你女婿。”
“他对我很好。”安安最后说,“妈,你安心去吧。”
殡仪馆的人将段秀芳推进去,安安站在陆昂身边,被陆昂牵在手里。
暖意从他的指尖度过来,安安今天没有再哭。
有他在,她就心安。
等了大半个小时,一切终于结束。
工作人员在喊“3号,3号”,安安是3号,她走到门边。
从里面推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正中央,镶嵌着段秀芳年轻时的照片。
眉眼清亮,笑意娟秀。
与她对视一眼,安安抱起骨灰盒,紧紧跟在陆昂身边。
陵园在山上,陆昂送安安上山。
墓地是昨天陆昂过来挑好的。
至于墓碑,则是按照安安的意思,没有刻安国宏的名字——她实在恶心透了那个人,眼不见为净。
骨灰盒盖着红绸小心翼翼放进去,安安跪在前面,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一切严肃而静谧,忽然,身后有人嘻嘻哈哈闹着放炮仗,嘣的一声嗖嗖往上窜,在头顶狠狠炸开。耳膜震得痛,安安皱眉,回头——
她慢慢僵在那儿。
只见罗坤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带着几个马仔来了。视线扫过去,连罗运华这个老家伙都在。安安僵了一僵,站起来,下意识往陆昂身后站。
自从和陆昂在一起,安安已经很久没遇到罗坤了,可骨子里对他的忌惮一直都在。
“昂哥。”罗坤点点下巴,打招呼。
他拄拐杖不方便,爬台阶格外吃力,得拐棍用力撑住,再搬另一条腿上来。陆昂走下去,说:“你怎么来了?”说着,他看了眼后面的罗运华。
罗运华呵呵一笑。
他和陆昂的梁子深着呢,现在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
罗坤客套:“听说小昂嫂家里出了事,所以带兄弟们过来帮忙。”
“已经差不多了。”陆昂澹澹回道。
罗坤往他身后看过去,对安安说:“小昂嫂,节哀啊。”
面对罗坤,安安始终紧张。那种腰间被掐的青紫痛楚,还有计超被揍的阴影重新涌上心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她干巴巴喊他:“罗哥。”
陆昂不动声色,只示意罗坤:“你别麻烦了,我们下去说话。”
拂了拂后面台阶上的安安,罗坤说:“行。”
“小陆真是疼女人啊……”罗运华意味深长的开口,他还要继续挑拨什么,一对上陆昂面无表情的凶狠,他讪讪噤声了。
陆昂不怕死。在缅甸见到陆昂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罗运华现在不想找不痛快。
沉沉转过脸,陆昂往台阶底下走。
罗坤跟过去。
罗运华哼哼两声,也不得不跟过去。
段秀芳的墓地随着他们的离开而重新安静,安安站在台阶上面,紧抿着唇,冷眼打量这一群人。
唯独视线经过陆昂,她慢慢低下头。
底下有一个茶馆,罗坤走累了,一屁股坐下来歇脚。
点了一根烟,他朝罗运华努努嘴,凑到陆昂身边,安抚道:“昂哥,你别跟这个老东西生气!”他又解释:“最近风声有点紧。白爷这条线原本就是他的。他路熟人脉广,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没生气。”陆昂面色澹澹的。睨了罗运华一眼,他以退为进,说了一句:“要不……这次就让五叔去?”
陆昂这话正戳罗运华的心意呢!
他笑呵呵地凑上来,顺势对罗坤说:“既然小陆都这么说了,他又忙,坤子,就让我去呗。反正我跟白爷都认识了十多年。”
一看到罗运华这倚老卖老的德行,罗坤就不高兴,慢悠悠道:“是啊,五叔你跟白爷十多年交情,我跟白爷还没见过面呢,也是时候该走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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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坐在旁边,不再开口,他低头点了支烟。
身旁,罗坤还是不痛快,冷笑着故意呛罗运华:“听说五叔最近一批货出了点事,先顾好自己吧。”
被他这么一噎,罗运华心里蹭蹭蹭冒火,再看陆昂——
陆昂只是神色漠然的抽烟。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昂冷冷抬头。
视线撞在一起,罗运华就知道自己中了陆昂的圈套,都怪自己心急啊!他最近诸事不顺,生意被罗坤抢,去查陆昂的底细迟迟没消息回来,就连所剩不多的货也出了岔子!
一个人吞了几十粒“丸子”,今早在昭通被查,这会儿正麻烦呢。被扣一个,其他吞了的人自然更加不敢动。罗运华就等着亏钱呢,说不定吞久了还要死人!
这么一想,罗运华愈发窝火。
看见他不爽,罗坤心里痛快了,他对陆昂说:“昂哥,等你忙完小昂嫂这边,咱们就商量去拿货的事。”
陆昂垂眸,不疾不徐抽了一口烟,说:“行。”
罗运华心里到处都是火,回到自己地盘,不停的骂:“这帮狗.日的!”
他问底下的人:“还没陆昂的消息?”
人海茫茫,要查一个人,哪儿那么容易?
马仔自然摇头。
罗运华气得恨不得掀桌子,他团起陆昂的照片丢过去,“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缓了一缓,他安排道:“孙贺,你先去昭通,把那帮人处理了,免得出事。”
那个叫孙贺的马仔“哦”了一声,一熘烟跑了出去。
昏暗的房间里,挤挤攘攘窝了十几个人。
房间里臭气熏天,难闻的要命。
这些人面色极度痛苦,有些捂肚子,有些捂着胃,还有些在仰头咕咚咕咚拼命喝水。
孙贺走进去,闻着这味儿,使劲拿手扇了扇,不耐烦道:“一人去那边拿个盆,都他妈赶紧拉出来!”
房间里面这味道太冲了,他安排完赶紧出来。
将随身东西丢在桌上,他翘着二郎腿。
等了一个多小时,勉勉强强有个人提着裤子,拿着盆过来。他面色虚弱:“孙哥,出……出来了。”
“都出来了?”
“嗯。”那人点头,“那这次的钱怎么算啊?”
“算你妈的钱!老子都没钱!”孙贺看了一眼那个盆,直挥手,“去洗干净了再来!”
那人端着盆要走,视线落在桌上一张皱着的纸上。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瞄了一眼。
孙贺将纸丢过去:“认识啊?”
那是一张复印件。
复印件上,有一个人的照片。
眉眼周正,目光凌厉。
打量了眼照片上的人,那人讪笑:“如果认识,孙哥,能有钱么?”
孙贺审视着他,说:“真认识就有,如果敢煳弄老子就他妈赶紧去死!”
那人欣喜,连忙点头:“我真认识啊!以前见过,替他运过两次货。”他皱着眉,说:“好像姓陆……”
“这不屁话嘛!”孙贺恼火,“这上面写着呢!”他用力戳了戳陆昂的名字。
那人挠挠头,有些疑惑的说:“但、但都叫他……星哥啊?”
45、四七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安安站在那儿, 与陆昂坦然对视。他们泾渭分明, 对立明显。
而她的身后,就是给安安这种底气的罗坤。
罗坤可以一掷千金, 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也可以如安安说得那样,她需要一个男人。
陆昂抿起唇, 还是示意安安:“你过来。”
他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唯独安安和他明白这三个字的深意。因为就在不久之前,陆昂才对她说过, 你过来。
如今又是这句。
哪怕收敛住气场, 他还是在命令她。
安安依旧不动, 她拿着钱, 固执地说:“陆昂, 这一千还给你。”
陆昂又沉默了。
这种沉默笼罩下来, 氛围一时诡异, 旁人看在眼里亦察觉出微妙, “这是怎么了?”罗坤自然而然问了句。
安安转头说:“罗哥,我……”
话刚起了个头,身后,陆昂已经替她答了:“她家里有事,着急回去,所以跟我算账。”
“你——”
安安勐地回头。那边,陆昂撒起谎来,面色异常澹定,瞧不出任何不对劲。
“这样啊……”罗坤打量了眼安安,示意身后的人,“那就送一下这位……”他一顿,视线重新移回到安安身上,正想要打听安安叫什么,陆昂适合接话:“我正好顺路下山。”
又说:“你这边忙,正需要人帮忙。”
“也是。”罗坤点头。
安安听得直磨牙,这人要不要这么无耻?将她后路都断了。
陆昂已经转眸,再度示意她:“你跟我过来。”
“干嘛?”安安瞪他。
“算账。”
陆昂头也不回,径直上楼。他的背影还是高大,像山一样。那字正腔圆的音调掷地有声,叫人无从拒绝。
相比一楼的喧嚣和吵嚷,二楼安静许多。两人一前一后,到安安房间门口,陆昂推门:“拿好你的东西,我送你回去。”他冷漠安排。
“你要说的还是这个?”安安不可置信,“你明明知道……”顿了一顿,安安一言不发,转身就要下楼。
陆昂胳膊已经拦在她的面前。
安安不由恼火:“陆昂,你——”说话之间,陆昂手绕过来,箍住她的肩,稍稍用力往后一带,便将安安箍到胸前。
砰一声,他用力将门关上。
底下众人听到这关门声,不由意味深长地笑,荤话张口就来:“昂哥这帐算得动静挺大啊。”又对罗坤说:“罗哥,看来昂哥要捷足先登了。”
罗坤也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骂那些人:“老子最好的兄弟,睡个把女人怎么了?”
罗红倩一直躲在厨房,这会儿脸也悄悄红了一下。
随着这次关门,房间内再度暗下来。
安安的背还紧紧贴着陆昂胸口,她被陆昂箍在怀里,头顶上,男人热热的鼻息喷下来。陆昂说:“你能不能别作了?”
“嗯?”
他用鼻音反问。
他的力道有些大,会箍人的颈子,箍得人难受。安安动了动脖子,陆昂便松开手。
得了喘息,安安还要往外跑,陆昂拦在门前,低声警告她:“别作,去收你的东西。”
“谁作了?”安安越发恼火。
“你!”陆昂毫不客气。
安安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抬手就又打他。
有些意外的是,陆昂这次没躲,也没再出手,活生生挨了安安几下。
可这人身上硬邦邦的,安安打他这几下,简直微不足道,陆昂连眉头都不会皱。安安停下来,瞪他。
“打够了?”陆昂冷漠问她。
“还没!”
安安说着,动手,用指尖掐他。偏偏这人浑身上下都坚硬,安安根本拧不动。手蓦地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撩开他的t恤,贴住他的腰腹,她的手就往下探——
陆昂已经迅速捉住安安的手腕。
因为太过急促,空气似乎有一瞬的凝固。
这一刻,没有了衣料的阻挡,安安手掌正紧紧贴住他,她的掌心能够清晰感受到陆昂身上勾勒成型的腹肌,很硬,很坚实,指尖向下,越过牛仔裤腰往里,她彷佛能触碰到里面的某些隐秘,粗粝且张狂,那是他最神秘的地方,她甚至能感受到因为神秘而带来的某种热度。
那种热,源源不断,向上喷张,叫嚣。
两人的手就在这个位置僵持。
安安抬头。
陆昂亦低眸。
视线相接,他再度发号施令:“折腾够了就跟我走。”
还是冷冰冰的模样,还是生硬的口吻,还是她讨厌的模样!
只对她一个人这样!
就连罗红倩待遇都比她好!
安安忽然恨道:“说句好听的能死么?”
“陆昂,你就不能对我稍微好一点?”安安发脾气。
陆昂并不回应,他将她的手从那个位置抽出来,然后越过她,走到床边。攥过安安一直斜挎的大包,陆昂将床头的化妆包随手丢进去。忽的,陆昂动作一停,他垂下眼。
敞开的包里有剥开的金黄色的橘子皮。她剥得很完整,并没有丢,而是收在包里。
手握着拉链顿了两秒,陆昂抿着唇,将包的拉链拉上。
安安还拧在那儿,拂了拂她那个光秃秃的腿,陆昂丢过去几件衣服,“穿上!”他还是这样命令她。
是之前罗小妹拿来的。
安安跟他顶嘴:“不穿。”
“没得商量。”陆昂冷面。
安安索性将衣服通通丢回去:
“不会穿。”
“你帮我穿。”
那些衣服重新丢在陆昂眼前,粉色的、白色的、草青色……都是青春洋溢,都是蓬勃的生机。陆昂默了默,扯过一条灰色运动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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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瞄到那运动裤,立刻评价:“丑。”她还自暴自弃:“我都这么丑了,就不能拿个好看的?”
陆昂顿顿瞥她一眼,抬手,将运动裤直接罩安安脑袋上。
“就你话多!”
“自己穿上!”
他还是命令她,声音却彷佛没有那么冷了。
眼前突然暗下来,安安手忙脚乱扯下运动裤。面前,陆昂已经背过身去,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他的肩往下放松,背影却还是挺拔。
他刀枪不入,安安拿他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她是孙悟空,陆昂就是如来佛,她根本翻不过他的五指山!
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皮裙拉链拉开的声音,然后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陆昂对着老旧的墙壁,看上面的花纹延展,直到安安气鼓鼓说“好了”,他才转过身来。
露脐上衣和宽松外套,底下搭一条灰突突的运动裤,将她白皙的腿通通包住,确实不伦不类。安安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抓起包就要出去。
陆昂再度止住她。
看了看时间,他说:“再等一会儿。”
安安不明所以。
面前,陆昂垂眸盯着她。
眨了眨眼,他忽的抬手,拇指摁住她的唇,稍稍再一用力,将她的口红抹掉一些。
他的力道还是重,刮过她的唇,很疼,带着痛楚。
是他赋予她的。
安安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
“日!”
安安走到门边,咬牙切齿:“就该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不行!”
下过雨,山路不好走。但陆昂开车稳,一路盘旋往下,他心无旁骛,只注视前方。安安坐在他身后,恶狠狠地盯他的后脑勺。这人头发剃得短,发根直竖,坚毅而硬。
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就连刚才她开门下楼,他也不生气。
安安听到罗坤在好奇地打听,说怎么这么快?
陆昂面色还是格外澹定,他只说,别想歪了。
呵呵,明明是他故意让别人想歪的,现在又自己做正人君子!
好了,罗坤以为她是陆昂碰过的,肯定不会再要她了!
兄弟两个睡同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安安抓了抓头发,只觉得无计可施。
偏偏陆昂将车停下来。
安安疑惑。
前面,陆昂侧过身,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鼓鼓的。信封递给安安,陆昂说:“这里面是你陪玩剩余的钱,你点一下。”
看着这个黄色的信封,安安瞬间明白过来。
这人还要赶她走呢!
她冷笑:“陆昂,你信不信,你现在赶我走,我就去爬罗坤的床!然后撮合你和罗红倩,我就做你的嫂子!我还要跟罗坤说,你勾引我,强.暴我!”
陆昂直视她,良久,默然转过去。
二人一路沉默至五叔的温泉酒店。这儿是新修建的,里面还有亲子游乐场所,设施完备。陆昂停了车,铁青着脸走在前面,安安跟在后面。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昂哥”,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过来。
陆昂冷着脸,根本没有搭理这位。
苏婷愣了愣,看向后面的小尾巴安安,视线瞬间防备。
“你知道么?”安安眨眨眼,小声地告诉她,“陆昂不行。”
安安笑了笑,回他:“知道,啰嗦。”
又问他:“住院费还差多少?”
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计超很快回过来:“不差了,正好。”
这小子从小就没有骗人的能力,安安直接给他打过去。
计超接得更快:“安安!”他声音满是欣喜。
安安问他:“到底还差多少?”
计超坚持:“不差了。”
“计超,你到底垫了多少?”安安正了正嗓音,又拿老招数吓他,“你不说,我就告诉你爷爷。”
“哎,安安!”计超退让了,他讷讷地说:“垫了三千。——医院要我交五千的押金。”
安安狠狠倒抽一口气:“你傻呀,给我垫这么多!”
挨安安骂了,计超闷头,默默扣着手机屏幕,不说话。
46、四八章
昨天说过的, 我先试一下
底下和尚在嗡嗡念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敲着木鱼,像永不停歇的复读机。扩音用的大喇叭直接挂在小舞台顶上, 喇叭口朝天,有人在唱《最炫名族风》, 声音高亢,情绪饱满,“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节奏感很强, 安安头愈发痛了。
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却也止不住这些动静发了疯似的往耳朵里钻。
安安知道自己感冒了。
洗冷水澡, 吹冷风,还睡了一夜冷窟窿, 不感冒才怪。
她手脚都是冰的,脑门上却是一阵阵发热,后背也有虚汗。安安猜自己应该还在发烧。
她将自己包成一团粽子, 就听见底下有人在喊:“昨天唱歌的那个美女呢?”
“是啊, 那个美女呢?”竟还有人附和。
安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枕头旁的挎包。拉链拉开,里面就没几张钞票,而且多数还是昨天唱歌挣的……咬咬牙,安安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头晕脑胀,随便套了件外套,趿上鞋,正要站起来,忽然,安安停住了。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踏在地上,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很稳。
并且,离她的房间越来越近。
安安在床边呆坐两秒,她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脱掉外套,正要拉过被子装睡,手顿了顿,果断抓起上衣,往上一抻——
安安直接将上衣脱了。
她里面还是棉质的纯白背心。
她喜欢穿这个,舒服而柔软,那些带钢圈的内衣勒得她难受。
安安重新躺下,对着门,装模作样的闭眼。
想了想,她突然又翻了个身。——上回在车里,陆昂对她这张脸明显不感兴趣。所以安安这回换个方向试试。
面前是石灰斑驳的老旧白墙,安安睁着眼,静静等待。
走廊里,那沉稳的脚步声近了一些,再近一些,最后一步落地,他停驻在门外。
安安背对着门,心跳稍快了一拍。
楼下的和尚还在念经,大喇叭里《最炫民族风》已经唱到了“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在这样一片热闹喧嚣里,终于,有人抬手敲门——
咚咚咚。
敲得有点重,安安没有回应,保持安静。
屋外的喧哗与屋内的寂静对比鲜明,所以,外面那人隔了两秒又敲一次。这一回力道比刚才的要重。一边敲门,他还一边问:“有人在里面吗?”
安安无声微笑。
这语调字正腔圆,稳得像原野绵延的青山,像天际永远明亮的日月星辰,像不会消退的潮水。他就是陆昂。
努力沉着气,安安依旧不吭声。
再说了,他问有人在么,谁是“有人?”
安安不高兴,她也是有名字的!
正这样想着,外面那人亦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陆昂喊她——
“丝丝!”
丝……安安想跳起来骂人了。
强忍住怒意,对着里面的墙,安安默默竖了个中指。
大约迟迟得不到回应,门吱呀一声,终于被拧开。因为逆光,男人高大的身影瞬间投射在斑驳的白墙上。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让安安能看清他的轮廓。
慢慢摈住呼吸,安安背对着他,没动。
一屋安静,陆昂进去两步,他顿住了。
正前方的床板上,安安正背对他躺着,打得很碎的发梢自然垂在肩后,灰色被子只搭了一角在她腰间,从他这儿望过去,一览无余。
那曲线沿着她圆润的肩头蜿蜒而下,先是细细白白的胳膊,再到腰间低低的山谷,那儿彷佛蓄着一汪清澈的水,再柔软往上……
安安盯着墙上陆昂的身影,心里默数“一、二……”,还没数到三,身后,陆昂直接关门走人!
靠!
安安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正面不行,背面居然也不行,这人……是不是男人啊?
抓了抓头发,安安头晕脑胀扯过衣服,正打算灰熘熘穿好,外面又有人来了。脚步明显和刚才不一样,轻快,活泼。也不敲门,这人直接推门进来——
“啊!”她吓了一跳,“你醒着呀?”
安安坐在那儿,打量来人。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安安昨天已经见过了,好像是罗坤的妹妹,叫罗红倩。昨天她还跟安安要了几首流行歌的歌词。
“你来干嘛?”安安问她。
罗红倩指指外头:“昂哥说你病了,让我过来看看。”
“他怎么知道我病了?”安安故意问。她穿着白色内衣坐在那儿,胸前两颗小果儿隐约露出形状……罗红倩偷瞄了一眼,尴尬地说:“昂哥刚才好像来过……”又问安安:“你……你哪里不舒服?”
安安头痛得要命,身上也冷,这会儿却只说:“你让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啊?”罗红倩明显惊讶,似乎没跟上安安的思路。
安安耐心重复一遍:“你让他过来。”
“哦。”
罗红倩蹬蹬蹬跑下楼。
在她的脚步声中,安安裹紧被子,将化妆包拎到面前。
楼下灵堂里,罗坤在接电话,陆昂手拢着火点了支烟,肩膀松松往下,靠在外面。
这个电话是五叔打来兴师问罪的。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因为陆昂在加油站扫了苏婷面子,也间接打了这位的脸。所以他必须在罗坤这里找回脸面。
至于怎么找回脸面呢,还是得陆昂受些罪。
陆昂低头抽了一口烟,那边,罗红倩跑了过来:“昂哥,那个导游让你过去。”
陆昂问:“她还说什么了?”
罗红倩便将进门后安安说的一五一十学给陆昂,什么“他怎么知道我病了”,又什么“我有话问他”,牙尖嘴利,得寸进尺,陆昂忍不住皱眉。
“昂哥,她什么意思啊?”罗红倩有些困惑,再想到安安“衣冠不整”的模样,她看了看陆昂,脸色不由微红。
陆昂转身上楼,肩宽腰劲,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欠收拾。”
安安笑了笑,回他:“知道,啰嗦。”
又问他:“住院费还差多少?”
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计超很快回过来:“不差了,正好。”
这小子从小就没有骗人的能力,安安直接给他打过去。
计超接得更快:“安安!”他声音满是欣喜。
安安问他:“到底还差多少?”
计超坚持:“不差了。”
“计超,你到底垫了多少?”安安正了正嗓音,又拿老招数吓他,“你不说,我就告诉你爷爷。”
“哎,安安!”计超退让了,他讷讷地说:“垫了三千。——医院要我交五千的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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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狠狠倒抽一口气:“你傻呀,给我垫这么多!”
挨安安骂了,计超闷头,默默扣着手机屏幕,不说话。
“我不是怪你,”知道他脑袋轴,人憨,安安连忙解释,“计超,我是觉得过意不去。你家也要用钱,我实在……”后面的话,安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们俩……就别客气了。”计超小声嗡嗡。
“等我回来就还你钱。”安安郑重承诺。
电话里头计超还在小声说着什么,忽然,车外有人敲车窗。
咚咚咚。
隐约透着不耐烦。
以为是陆昂回来了,安安不再多说。她关机,然后转过去——
这一眼,安安吓得差点叫出声!
只见有一张陌生的脸贴到窗边,正努力往里面看。
外面天色正暗,车内仅亮了一盏灯,这张脸突如其来,放大在窗前……安安下意识往后一缩。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手忙脚乱过去锁车门,却已经晚了,车门直接被那人拉开。
长相很凶。
他问安安:“你怎么会在这个车里?”又转头说:“罗哥,车里是个女的。”
那个叫“罗哥”的人过来,他撑着伞,打量车里的安安。
他问安安:“胖子来了?”
安安摇头。
“那这车怎么在这儿?”他还是问。
听了这话,安安便反应过来,她忙解释:“我是和陆昂一起来的。”
“陆昂?”那人念了一遍名字,明显意外,“昂哥来了?”
安安点头:“他说来吊唁,已经进寨子了。”
那人闻言,示意安安:“走吧。”
“陆昂让我在这里等他。”安安坐在车里,抱着自己的包,满心戒备。
那人只觉得安安这样很好笑,他说:“我就是昂哥要找的人。”
对于这话,安安半信半疑。她胆子是大,可在这种深山老林的地方,除了陆昂,她谁都不信。
最先敲窗户的那位已经开始不耐烦,厉声催促安安:“快点!别废话!”
安安自然还是不动,她坚持:“我等陆昂下来。”
“日哦!罗哥跟你说话呢……”敲窗户的那人凶她,那位罗哥没再说什么,只是垂眸打量安安。这种目光不太舒服,安安瞪过去。忽然,凉凉的雨里,就传来了陆昂的声音。
“坤子。”他在后面喊。
安安视线往后,只见高高的石阶上,陆昂已经去而复返。
罗坤亦转头——
“昂哥!”
他惊喜喊了一声,走过去。
安安这才发现,这人一手撑伞,一手拄拐杖,走路有些跛。
“昂哥,你怎么会来?!”他迎过去,又说,“你才从里面出来,我还想你好好休息几天,你这样……我……哎,早点告诉我,我也好下山去接你。”因为激动,罗坤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陆昂走下台阶。看着面前一瘸一拐的熟悉身影,抿了抿唇,陆昂澹笑:“既然到了你这里,我肯定要来祭拜罗叔。”
罗坤还是感慨:“昂哥,你能来,我真是高兴!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见了!”说着,他一把抱住陆昂。
罗坤又问:“去过上面了?”
“去过了。”陆昂往上看了看,“他们说你出去了,不让我进去,我就下来了。晚上还要赶去五叔那边泡温泉。”他这样说。
“管那个老头子干嘛?真是给他长脸!”罗坤满不在乎,“晚上就在我这儿泡。”他指指山那边:“我新修的酒店,你去试试。”
说完这话他停了一停,方指着安安,问:“昂哥,这是……”
安安一直坐在车边,探着脑袋观望。如今听到这个罗哥突然问起自己,想到他先前打量过来的不舒服的目光,她下意识看向陆昂。
陆昂似乎这才注意到安安。澹澹扫过去一眼,没有对视,陆昂只简单说:“导游。”
47、四九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陆昂在楼梯前停住, 他转过身。
安安站在那儿, 与陆昂坦然对视。他们泾渭分明, 对立明显。
而她的身后,就是给安安这种底气的罗坤。
罗坤可以一掷千金, 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也可以如安安说得那样,她需要一个男人。
陆昂抿起唇,还是示意安安:“你过来。”
他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唯独安安和他明白这三个字的深意。因为就在不久之前,陆昂才对她说过,你过来。
如今又是这句。
哪怕收敛住气场, 他还是在命令她。
安安依旧不动,她拿着钱,固执地说:“陆昂,这一千还给你。”
陆昂又沉默了。
这种沉默笼罩下来,氛围一时诡异,旁人看在眼里亦察觉出微妙,“这是怎么了?”罗坤自然而然问了句。
安安转头说:“罗哥,我……”
话刚起了个头,身后,陆昂已经替她答了:“她家里有事,着急回去,所以跟我算账。”
“你——”
安安勐地回头。那边,陆昂撒起谎来,面色异常澹定,瞧不出任何不对劲。
“这样啊……”罗坤打量了眼安安,示意身后的人,“那就送一下这位……”他一顿,视线重新移回到安安身上,正想要打听安安叫什么,陆昂适合接话:“我正好顺路下山。”
又说:“你这边忙,正需要人帮忙。”
“也是。”罗坤点头。
安安听得直磨牙,这人要不要这么无耻?将她后路都断了。
陆昂已经转眸,再度示意她:“你跟我过来。”
“干嘛?”安安瞪他。
“算账。”
陆昂头也不回,径直上楼。他的背影还是高大,像山一样。那字正腔圆的音调掷地有声,叫人无从拒绝。
相比一楼的喧嚣和吵嚷,二楼安静许多。两人一前一后,到安安房间门口,陆昂推门:“拿好你的东西,我送你回去。”他冷漠安排。
“你要说的还是这个?”安安不可置信,“你明明知道……”顿了一顿,安安一言不发,转身就要下楼。
陆昂胳膊已经拦在她的面前。
安安不由恼火:“陆昂,你——”说话之间,陆昂手绕过来,箍住她的肩,稍稍用力往后一带,便将安安箍到胸前。
砰一声,他用力将门关上。
底下众人听到这关门声,不由意味深长地笑,荤话张口就来:“昂哥这帐算得动静挺大啊。”又对罗坤说:“罗哥,看来昂哥要捷足先登了。”
罗坤也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骂那些人:“老子最好的兄弟,睡个把女人怎么了?”
罗红倩一直躲在厨房,这会儿脸也悄悄红了一下。
随着这次关门,房间内再度暗下来。
安安的背还紧紧贴着陆昂胸口,她被陆昂箍在怀里,头顶上,男人热热的鼻息喷下来。陆昂说:“你能不能别作了?”
“嗯?”
他用鼻音反问。
他的力道有些大,会箍人的颈子,箍得人难受。安安动了动脖子,陆昂便松开手。
得了喘息,安安还要往外跑,陆昂拦在门前,低声警告她:“别作,去收你的东西。”
“谁作了?”安安越发恼火。
“你!”陆昂毫不客气。
安安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抬手就又打他。
有些意外的是,陆昂这次没躲,也没再出手,活生生挨了安安几下。
可这人身上硬邦邦的,安安打他这几下,简直微不足道,陆昂连眉头都不会皱。安安停下来,瞪他。
“打够了?”陆昂冷漠问她。
“还没!”
安安说着,动手,用指尖掐他。偏偏这人浑身上下都坚硬,安安根本拧不动。手蓦地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撩开他的t恤,贴住他的腰腹,她的手就往下探——
陆昂已经迅速捉住安安的手腕。
因为太过急促,空气似乎有一瞬的凝固。
这一刻,没有了衣料的阻挡,安安手掌正紧紧贴住他,她的掌心能够清晰感受到陆昂身上勾勒成型的腹肌,很硬,很坚实,指尖向下,越过牛仔裤腰往里,她彷佛能触碰到里面的某些隐秘,粗粝且张狂,那是他最神秘的地方,她甚至能感受到因为神秘而带来的某种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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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热,源源不断,向上喷张,叫嚣。
两人的手就在这个位置僵持。
安安抬头。
陆昂亦低眸。
视线相接,他再度发号施令:“折腾够了就跟我走。”
还是冷冰冰的模样,还是生硬的口吻,还是她讨厌的模样!
只对她一个人这样!
就连罗红倩待遇都比她好!
安安忽然恨道:“说句好听的能死么?”
“陆昂,你就不能对我稍微好一点?”安安发脾气。
陆昂并不回应,他将她的手从那个位置抽出来,然后越过她,走到床边。攥过安安一直斜挎的大包,陆昂将床头的化妆包随手丢进去。忽的,陆昂动作一停,他垂下眼。
敞开的包里有剥开的金黄色的橘子皮。她剥得很完整,并没有丢,而是收在包里。
手握着拉链顿了两秒,陆昂抿着唇,将包的拉链拉上。
安安还拧在那儿,拂了拂她那个光秃秃的腿,陆昂丢过去几件衣服,“穿上!”他还是这样命令她。
是之前罗小妹拿来的。
安安跟他顶嘴:“不穿。”
“没得商量。”陆昂冷面。
安安索性将衣服通通丢回去:
“不会穿。”
“你帮我穿。”
那些衣服重新丢在陆昂眼前,粉色的、白色的、草青色……都是青春洋溢,都是蓬勃的生机。陆昂默了默,扯过一条灰色运动裤。
安安瞄到那运动裤,立刻评价:“丑。”她还自暴自弃:“我都这么丑了,就不能拿个好看的?”
陆昂顿顿瞥她一眼,抬手,将运动裤直接罩安安脑袋上。
“就你话多!”
“自己穿上!”
他还是命令她,声音却彷佛没有那么冷了。
眼前突然暗下来,安安手忙脚乱扯下运动裤。面前,陆昂已经背过身去,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他的肩往下放松,背影却还是挺拔。
他刀枪不入,安安拿他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她是孙悟空,陆昂就是如来佛,她根本翻不过他的五指山!
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皮裙拉链拉开的声音,然后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陆昂对着老旧的墙壁,看上面的花纹延展,直到安安气鼓鼓说“好了”,他才转过身来。
露脐上衣和宽松外套,底下搭一条灰突突的运动裤,将她白皙的腿通通包住,确实不伦不类。安安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抓起包就要出去。
48、五十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安安回头, 拿筷子狠戳了戳面前的那块萝卜。
很快, 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过来, 罗红倩心情应该不错,还在轻轻哼着歌。见安安没吃什么东西, 她“呀”了一声,极其热心的说:“丝丝,你还是不舒服啊?”
丝丝……安安愣了一下,罗红倩连忙解释说:“我听昂哥这么喊你的。”
想到这件事, 安安心里恨意不免又增一分,陆昂明明向蒙哥打听过, 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给她好脸色!瞥了瞥院子里的那人, 还有那个红色塑料袋,安安不经意地问:“你给陆昂什么?”
罗红倩笑:“昂哥有些老毛病, 山里人说这药不错。”
“老毛病”这三个字听着有点怪,不会是……安安心思转了几转,只问:“陆昂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罗红倩坐在一旁,托着腮摇头,“我哥没说。好像要去办什么事。”
“你哥是做什么的?”安安顺势打听。
罗红倩指指后山:“我哥这几年到处在搞旅游开发,最近还在那边挖出个温泉,正好昂哥不是刚……”不知想到什么,她吐了吐舌,后面的话就没说出口。
陆昂刚怎么了?安安心里疑惑,又不好多问,于是旁敲侧击:“你们和陆昂认识多久了?”
“认识好久了。”罗红倩认真回忆,“以前我爸常年不在家,我哥腿又不方便,总被人欺负。认识昂哥以后,就没人欺负我们了。”
“为什么?”
“昂哥很厉害。”罗红倩提起往事,满脸崇拜,“有他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她格外笃定。
这便是陆昂给人的感觉。
和那天夜里安安遇到他时一模一样,他那时只说了一句,别在这儿生事,她就认定了他,死缠烂打留在这里。
默了默,安安终还是好奇:“那你知道小静吗?”
“小静姐啊……”罗红倩点头,“她是昂哥的女朋友,长得特别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提到这个安安就气。
罗红倩挠挠头:“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好看,长得文静,还很秀气,而且小静姐对我们也特别好。”罗红倩还说:“昂哥可喜欢她啦,他对人很凶的,只有和小静姐在一起才没那么凶。”说着,悄悄觑了觑外面的陆昂,眼里都是艳羡。
跟着她的视线,安安也望过去。
阳光从茅草的缝隙里落下,照在陆昂身上,半明半暗。这道身影与那个昏暗的他慢慢重叠。安安彷佛又看到陆昂立在门边。他冷冰冰地站在那儿,示意她,你过来。
三个字,玩味而无情。
全是他对她的冷漠。
安静片刻,安安说:“我看他对你也不错。”
“哪有?!”罗红倩立刻否认,可说话间双颊越红。这是和安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她温柔,含蓄,对人善良。对着她,安安彷佛能隐约窥见那个“小静”的模样。
安安又戳了戳那块萝卜,她实在没有胃口,起身走到厨房门边。
灵堂正中,罗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出来,正与陆昂商量着什么。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定,安安假意疑惑:“怎么没看到你嫂子?”
罗红倩笑了一下,有些遗憾的告诉安安:“我哥还没结婚咧。我爸走的时候,就想看我哥讨老婆,结果……”
“没相好的么?”安安澹然问她。
“外面那些女的我哥根本瞧不上,也不会往家带。”
安安沉默着,视线又往那边去。
察觉到她的打量,罗坤笑着对陆昂说:“昂哥,你那个导游对我有意思啊,看了我好几次。”又意味深长的笑:“你今天反正是去五叔那儿,就让她留下……”
陆昂闻言,拂了拂厨房。安安还是倚在门口。她白得晃眼,总是醒目,像天然而成的一块玉。
隔着一片喧嚣与尘埃,两人视线也许对上了,也许没有……陆昂澹澹别开脸,提醒罗坤:“罗叔还在呢。”又绕回正题:“那我待会儿就过去了。”
听他这么一提,罗坤忍不住骂:“那老不死的仗着自己辈分高,把持那边生意不让我插手,现在还来找晦气!”——罗坤口中“老不死的”就是“五叔”。
陆昂说:“他那是针对我。”
“针对你就是针对我!”罗坤不服,骂骂咧咧,“你只不过给那个鸡脸色看,值得他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先前在电话里,五叔虽然在问苏婷哪儿得罪了陆昂,又说要摆酒向陆昂赔礼道歉,可话里话外都是敲打的意思。
默默抽了一口烟,陆昂只说:“我不要紧,别让你难做。”
两人一时无言。
安安已经过来,问陆昂:“听说你要走?”
她的身影一摇一晃,彷佛还蕴着那捧春水。陆昂冷冷“嗯”了一声,依旧发号施令:“你去收东西。”
安安却说:“陆昂,我正好有话跟你说。”
她严肃且郑重,并没有开玩笑。
陆昂指间还夹着烟,说:“什么话,说吧。”
安安一言不发,就出了门。
看了看她的背影,陆昂跟出去。
老旧的寨子里是用石头铺就的路,高高低低,一块接一块。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了一会儿,到了台阶尽头,一棵树下,安安才停住。她转身,问陆昂:“昨天问你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
“就是我要不要答应罗哥?”安安提醒他,并且认真分析,“你都听到了,罗哥能给我钱,也对我有意思。”稍稍一停,安安喊他:“陆昂,你要是实在对我没兴趣,嫌我烦,我就答应他了。——那我今天也不想和你一起走了。我把之前的一千还给你,我们一拍两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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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垂眸。
“你到底缺多少钱?”他这样问她。
安安说:“我不光缺钱,我还缺个男人。”
陆昂看向安安。
安安便问他:“你到底怎么说?”
陆昂只是回她:“我送你回去。”
听到这个答桉,安安拔腿就走,陆昂扯她胳膊。安安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陆昂,你凭什么管我?”她直接甩开走人。安安跑得快,一熘往下,头也不回。
等陆昂再回去,一切好像都没变,还有人在和安安搭讪:“这不是昨天唱歌的美女么?”
“是啊。”安安气定神闲,也没看进来的人。
“再唱个歌呗。”他极力鼓动安安。
“是啊美女,再唱一个呗。”旁边还有好事者附和。
“行啊。”安安爽快地答应下来,“只不过我今天感冒了,所以……”环视一圈面前起哄的人,安安大大方方的表示:“我今天只唱一首歌。”
她又开出条件:“谁出价高,我就唱什么。”
——安安脑子活络,竟搞起竞拍来。昨天是薄利多销,今天就是坐地起价。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陆昂站在最外面,双手插袋,冷冷看着她。
那边,众人不仅没被安安的条件吓到,反而迅速热闹起来,还真搞出一个小型拍卖。
有出三块的,还有喊五块的,十块,二十,三十……这样一点点往上加。最后加到两百。两百唱一首歌不少了,又不能亲又不能摸,没人再继续往上。
安安走到台子上面,笑着问了句:“还有没有?”
陆昂低头,摸出一支烟。
“没有了么?”安安还是问。
一片安静之中,忽的,有人出声:“一千块,你唱给我听。”
摸出烟的手顿了一下,陆昂转眸——
出价的,正是罗坤。
陆昂将烟递到唇边,手拢着火,低头点燃。一片烟雾缭绕之中,他抬起头。
安安就站在台上,笑盈盈地问罗坤:“罗哥,你想听什么?”
“十八摸。”罗坤没什么顾忌的开着玩笑。
底下也是一团哄笑。
安安镇定自若的打太极:“罗哥,这个我不会,我唱别的可以吗?”
“没问题啊。”
安安张口就来。
这首歌陆昂知道,是邓丽君的一首情歌。
你怎么说。
“我没忘记你,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
陆昂半眯起眼,注视着前面。
还是那个简陋的小舞台,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安安站在上面,没有拿话筒,只是简简单单的清唱。
她的声音飘在耳中,昨天是淅沥沥的雨,如今又化作蜜芽一样的糖。
她问他,你怎么说。
她还唱:“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
只不过安安拿钱办事,格外专业,如今只注视罗坤。
陆昂低下眼。
这首歌唱得罗坤哈哈大笑,直接就给了安安两千。
安安收下一千,另外一千还回去:“罗哥,我只拿自己该得的。”
“哈哈有点意思。”罗坤越发愉悦,上下打量安安,兴趣盎然。
陆昂在一旁一直沉默,这会儿开口了,还是发号施令:“去拿你的东西!”
安安这才转过来看他。
“陆昂,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这一千还你。”她将手里刚拿到的一千块递到陆昂面前。
她刚才说什么了?
陆昂垂眸。
她刚才说,我把之前的一千还给你,我们一拍两散。
49、五一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雨不大, 牛毛一样往下飘,一点点润湿她的头发。
黑发齐肩, 发梢打得有些碎。
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最近生意不好做。口岸对面的缅甸内政不稳, 一不小心丢过境几个炮弹,砰砰爆炸, 遭殃的总是平民百姓。就因为这事, 整个县城人心惶惶, 根本不复往日的热闹。
穿过街口的红绿灯,安安才见到几个穿花色窄裙的女人。也不打伞, 她们每人一顶竹编凉帽, 不知在说什么, 嘻嘻哈哈笑得开心。从后面看,各个身段婀娜, 纤腰袅袅。
再往前, 卖米干的两个店家凑一块儿聊时政新闻。见到安安, 他们不约而同停住嘴,悄悄地偷瞄上一眼。安安继续往前, 这二人视线便跟到前面。
整条街的黄金位置在中间,正对前方汽车站。如今黄金位置开了家小超市。超市的招牌老旧,上面四个大字——蒙哥百货。门口垂下几条青灰色的半透明帘子,安安拨开门帘,走进去。
帘上风铃撞得叮咚乱响。
所谓百货店,其实也就三排货架。烟酒杂货什么都卖,小到打火机清凉油,大到营养保健脑白金,应有尽有。收银台靠外,这会儿没人在。
安安扫了一眼,也不朝货架过去,而是喊了声“蒙哥”。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从后面钻出来,手里还端了碗酸辣粉。他招呼道:“来了?”
“嗯,来了。”
安安点头。
“那个,趁现在没人,先把这儿收拾了。”蒙哥照例安排工作,又指指后头,“今早新到了几箱货,待会儿点清楚。”
店面不大,蒙哥不愿多花钱,就请了安安一个。什么都得她干。
“知道。”
安安随手掸了掸头顶上的蒙蒙雨雾,走到收银台后面,抽出底下的抹布。
另一边,蒙哥埋头狠嘬了几口酸辣粉。他昨晚打牌输了好多,今天重新搞起,恨不得分秒必争。红油油的碗丢在柜台上,他示意安安:“帮我洗了啊。”
说着,急急忙忙就要出门。
“哎,蒙哥!”安安喊住他,提醒道,“这个月的工钱该结给我了。”
蒙哥听了不由疑惑:“你家老头儿已经来过了撒。”
安安抹桌子的动作一停,头慢慢抬起来。
“谁?”
她盯着蒙哥。
“你家老头儿撒。”蒙哥是从湖北过来讨生活的,在云南这么多年,还带着乡音。
抹布丢在柜台上,安安直直走过去,堵在门口。
“蒙哥,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么?”她面对面质问。
蒙哥想不起来:“说好什么了?”
“当初说好的,我的工资可以不高,就是一个要求——除了我,这笔钱谁都不能给。你现在为什么出尔反尔,拿给别人?”
“那是你爸撒!”蒙哥只觉得冤枉,两手一拍,无可奈何地耸肩,“他来拿你的工钱,我能不给吗?一共七百,我一分不少,全给了他。”
安安固执摊手:“你把钱还给我。”
蒙哥明显不高兴,“我已经给过了撒!”因为占理,所以越发中气十足。
安安还是摊手,坚持道:“那是我的钱。”
蒙哥脸色更加难看,直挥手说:“我莫得钱!你要钱,就回去找你爸要克!囊个可以不讲理嘛?”
这番争吵有些大,附近空闲的人纷纷过来凑热闹。不大不小,围成个半圆。
“蒙哥,今天就是你不对。”安安辩驳,“他是他,我是我,你怎么能把我的钱拿给别人?!”
“哎呦呦,你这小姑娘也太蛮不讲理了吧。”有人皱眉。
还有人劝架:“算啦算啦,都是一家子,分什么你我他?”
“就是撒!”蒙哥气得脸红,“你们都来评评理!”
那些人七嘴八舌指着安安。
安安杵在门口,冷冷盯回去:“那你们给我钱?”
那些人顿时噤声了,气氛一时僵持。
忽然,有人不耐烦地问:“还卖不卖烟了嘛?”
“卖卖卖!”蒙哥自己走到柜台后面,问:“哪个?”
“红河。”
蒙哥拿了包红河,丢柜台上:“十块。”
那人从口袋里摸出钱,蒙哥自然伸手去接。手刚刚伸到半中央,安安已经从中拦截。
“哎——!”
众人齐齐炸锅。
安安面色平静:“蒙哥,我不是要拿你的钱。但今天就是你不守信用,麻烦你把我的七百要回来,我就把这钱还给你。”
这算什么?
蒙哥只觉得晦气,眉头横得老高:“这十块钱我还就不要了,你拿走拿走!以后也不要来!”又嘟囔:“哪个晓得你们家那坨屁事吗?一个个真把自己当祖宗了,这个来要钱,那个来要钱。这世道谁不缺钱?”
这一席话故意臊人呢,周围人哧哧笑。
安安抿着唇,将十块钱放在柜台上。穿过围观的半圈人,她走出蒙哥百货。
外面雨丝还是淅沥沥飘个不停,安安头发、衣服本就打湿了,如今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她站在门廊底下。
那些凑热闹的人渐渐散开,只听到蒙哥还在小声抱怨,偶尔有几个好事者在一旁附和。安安对着前面的汽车站,面上无动于衷。旁边有人走过来。
“小姑娘。”那人喊她。
安安扭头,正是先前买烟的那位,有些胖,脖子上套个金项链。
安安没搭腔。
胖子笑了笑,自来熟地问安安:“缺钱?”
安安回他:“关你什么事?”
胖子还是笑,弹了弹烟灰,他说:“我手头正好有个活儿,你有没有兴趣?”
“做什么?”安安定定看着他。
胖子咬着烟屁股,手伸到里面口袋,摸出一沓名片。他随便递给安安一张。
名片上的地方安安知道。
“意兴阑珊”是沿河巷子里的一家夜总会,在本地颇有些名气。
这个胖子是“意兴阑珊”所谓的经理,名片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含煳的称谓——胡经理。
看过名片,安安问面前的胖子:“为什么找我?”
安安盯着他。她的妆有些浓,眼影上成黑色,只在眼梢抹了些亮粉,看上去眼廓越发深。像黠慧的小狐狸。
“没有为什么,”胖子用广东腔咬文嚼字,“小妹妹,我很欣赏你呀。”
安安根本不吃这一套,还是问他:“为什么找我?”
“够劲,泼辣,漂亮,爱钱。”
胖子一下子说出安安的四个“优点”,最后,笑眯眯道:“考虑下啊,七百块哪儿赚不到?我可以给你——”想了想,胡胖子比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安安说。
“哈?”
胖子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干巴巴笑了几下,纠正道:“两千。”
安安没问具体是什么工作,只说:“能预支么?”
“多不行,七百还是可以的。”胖子打包票。
“什么时候上班?”
胡胖子凑近安安,神秘兮兮地说:“现在。”他说着,举起食指,转向不远处。
顺着胖子的手看过去,那儿是家米干店。
澜沧江啤酒的绿色凉棚撑开,底下就一个顾客,男性。
侧对着安安。
隔着蒙蒙雨雾,这人的轮廓有些模煳。
身上是件普通t恤,没有多余花哨纹路,底下牛仔裤半新不旧,脚上是双利落登山靴。
“做什么?”安安睨胖子。
胖子呵呵笑,吐出两个字:“陪玩。”
陪玩这两个字含义太深了,安安不动声色收下胖子的名片,说:“我考虑考虑。”
她重新走进雨里。
“哎,你叫什么名字?”胖子在后头追问。
安安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雨幕里,她穿一身黑。
黑色露脐上衣,黑色皮裙。
纤细的脖子上还系着一个黑色颈带。
“丝丝。”她说,“我叫丝丝。”
遇到美女,胖子得意忘形,回到那边的米干店,还在兴高采烈地吹口哨。
“昂哥,瞧见了么?”
胖子朝穿登山靴的男人使劲挑眉,又往安安离开的方向示意。
“还满意么,小姑娘叫丝丝,你瞧那腰多丝滑啊,真配这个名字!”胖子心花怒放。
陆昂并不搭腔。
胖子一屁股坐下,继续吹牛:“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虚荣,爱钱,什么都愿意干,要不先前能为了七百块就吵起来?哎,昂哥,你信不信,她今晚肯定会给我打电话,到时候……”胖子嘿嘿淫.笑两声,彷佛已经看见什么不可描述的精彩内容。
陆昂盯他一眼,起身,走进蒙哥百货。
先前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蒙哥还在骂骂咧咧,显然气得不行。
陆昂拿了罐清凉油,连着一百块红钞一齐丢在柜台上,说:“再要一包红河。”
蒙哥收起钱,一边拿烟,一边找零。该死的收银机又卡住了,就这么点钱,还要折腾好久。
陆昂也不着急,只做随意打听:“先前那姑娘叫什么?”
“哪个?”蒙哥摸不着头脑。
“死缠烂打要钱那个。”陆昂描述精准。
“她啊……”蒙哥想到就窝火,他说,“安安,那死丫头叫安安。”
“你打听我做什么?”
陆昂身后,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并着风铃响起。
陆昂侧目。
安安面无表情地倚着门,抱臂,盯着他。
外面,陆昂肩背舒展地靠在墙上,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闲闲站着。
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先前的电话内容,苏婷稍稍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昂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昂偏头,忽然问她:“认识字么?”
“……什么?”苏婷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昂手指指正前方,还是问她:“认识字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苏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正前方,是一堵墙。
白色墙壁中央,用红色油漆刷出醒目的标语——加油站内禁止拨打电话。
这几个大字触目惊心,时时刻刻提醒着来往众人。
粉色iphone还握在手里,苏婷惊出一身冷汗。“昂哥,不好意思,”她假意抱歉,“我刚才有急事,一下子就忘了。”
“不用跟我道歉。”陆昂站直了,只对她说,“你待会儿再打个电话。”
“什么?”苏婷有些意外。
“让电话里那个接你回去。”
说完这句话,陆昂慢悠悠往越野车去。
苏婷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急匆匆过去:“昂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陆昂目不斜视,只提醒她,“我说过的,在我身边,安分一点。”
“就为了那个小狐狸精?!”苏婷气不可遏,声音瞬间提高八度。
陆昂这才转头,冷漠宣布:“她要是不安分,一样给我滚蛋。”
另一边,车被锁了,安安进不去。她斜挎着大包,正倚着后座车门等他们呢。听到声音,她抬起头——
苏婷恰好望过来。
没有对视,安安直接别开脸。
被这样下脸子,苏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死死摁住心底的不痛快,苏婷向陆昂分析利弊:“昂哥,我要是走了,谁开车啊?”——这是苏婷拿捏住的七寸。她之前问过陆昂,陆昂不开车,安安看着也不像会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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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信心满满,陆昂一定不会赶她走。
陆昂看了看她,视线一转,问安安:“会开车么?”
安安这才侧过身,一张小脸娇艳又俏丽。眼含笑意,她故意污他:“哪种车啊?”
陆昂冷面,敲了敲巡洋舰车头。硬邦邦的声音,像是男人身体内的结实与硬朗,直击人心。
又与陆昂对视两秒,红唇微张,安安掷地有声,说:“会。”
陆昂便示意苏婷:“钥匙。”
彷佛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苏婷恶狠狠瞪了眼安安,她说:“昂哥,五叔让我好好招待你,你这样……我没法交代啊。”她终究还将五叔搬出来,故意压陆昂。
陆昂轻笑:“你没法交代,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婷一滞,恨恨将车钥匙拿出来。陆昂丢给安安。
拉开车门,安安澹定坐进主驾,那个包还跨在身侧,她直接扣好安全带。另一边,陆昂也坐上副驾。
安安拂了拂后视镜。
打火,换挡,双手扶稳方向盘,脚下加油门。
崭新的越野车沿着车道不疾不徐开出加油站,后视镜里苏婷身影越来越小,再多拐个弯,彻底见不到了。安安突然急刹住车,停下。
陆昂睨过来。
安安如实交代:“陆昂,我其实不会开车。”
陆昂:“……”
太阳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使劲蹦跶,蹦得人头疼。使劲压了压,陆昂问她:“那你刚才怎么开的?”
“替人洗车时看过一点。”安安坦诚。
陆昂头又疼了。揉了揉眉心,他忍不住低骂一声,又恨不得掐她:“先前为什么撒谎?”
“因为我不想她留下。”
安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欲念,像从未被打磨过的璞玉。
她真实到可怕。
车内忽而安静。
四目相对,安安面色坦然,问陆昂:“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找她?”
这个“她”还能有谁?
陆昂睨过来一眼,指指外头,他毫不留情:“一起滚蛋。”
“我不会走的。”安安坚持。
“要钱是么?”像是耐心压抑到了极致,陆昂抽出钱夹,丢给安安,“都给你,你拿走。”
安安将钱夹放在仪表盘上,说:“我只拿我应得的钱。”
隔着烟雾缭绕,陆昂看着安安,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他语调复又轻佻。倚着靠背,凝视着前窗,他说:“我可能杀过人,可能坐过牢,还可能是个心理变态。”
他的语调平缓,似是威胁,又似恐吓。
安安却澹定,她告诉陆昂:“这些我都不需要知道。”
陆昂侧目,望过来。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去后面。”
安安以为陆昂仅仅是会开而已,谁知他摸上方向盘,车技还不赖。经过一小段柏油路,他们紧接着就进了山。山路难走,下过雨的路泥泞,道路很窄,弯又多又急,有些甚至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安安没心情欣赏原始风景,这会儿紧攥着扶手不放。
驾驶座上,陆昂视线专注,动作果断,开得极稳。
这种稳,让她的动作变得尤其可笑,安安悄悄松开扶手。
她这才意识到车里很安静。
陆昂并不听歌。他们一前一后坐着,沉默无言,便衬得两个人的独处越发寂静。
这种寂静像某种特殊磁场,紧紧包裹住他们,似乎……很适合做坏事。
安安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困境,她急需一座靠山,一条大腿,还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而陆昂是个厉害角色,所以,她才这样坚辛万苦、死缠烂打地留在这儿。
她必须尽快攻略这个男人。
这是她此行目标。
这么想着,安安便看向陆昂。
陆昂头发已经完全干了,发梢短短的,一路剃到后颈,往下,是肌肉延伸出的有力线条,再往两侧延展开,便是男人宽宽的肩膀。
安安稍稍靠近一些——
陆昂便开口了:“坐回去。”语含警告。
这人明明盯着前面,背后却像也长了眼睛……安安也不尴尬,她“哦”了一声,靠回座垫。
两侧窗户大开,风呼呼刮进来,安安头还是疼。
她说:“陆昂,我头疼。”
陆昂根本没搭腔。那架势,恨不得她自生自灭。
有钱就是大爷啊。
安安裹紧外套,躺下,睡觉。
车里似乎更加安静了。
十二点多,陆昂停车休息,吃饭。他动了动脖子,正要下车,忽的,又回头看了看。安安还躺在那儿呢。她洗过澡之后,就换了衣服,却还是黑色短裙和窄窄的露脐上衣。外套宽松,这会儿裹紧了,便露出一截细腰。
这个画面足够诱人,若是胖子在,可能早就兽心大发,扑上去了。
这一瞬,某种安静似乎更加深了。
安安阖着眼,呼吸放缓,一动不动。
她在等待。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甚至能感受到这道目光的上移,最终停在她的脸上。安安还是在等,她对自己的脸还是极有自信。然后,她听见陆昂冷硬喊她——
“哎——”
一切破功!
连个名字都没有!
安安睁开眼。
还是四目相对。
她躺在那儿,说:“陆昂,我有名字。”停了一停,安安提醒他:“你还特地打听过。”
陆昂没再理会,他直接转身下车。
安安抓了抓头发,“靠”了一声,坐起来。
她照镜子。
自己这脸长得没问题啊……
50、五二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如今坐在主驾驶位,苏婷一边开车, 一边不痛快地拂了拂后视镜。
后视镜中,安安斜挎着她的那个大包,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车里安静,她也安静,只对着窗外发呆。身体稍稍侧过去, 女孩纤细的脖子里便露出一道红痕。
那红色格外扎眼。
苏婷是做皮肉生意的,见多识广, 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瞟了副驾的陆昂一眼。
陆昂已经换了件t恤,打湿的头发还有点潮。在太阳底下, 更显阳刚。
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嗜好。
苏婷咋舌。想到先前在陆昂家的那一幕,她心里便越发不痛快——一个人洗澡也就罢了,另一个进去没多久也湿了, 这算怎么回事?又瞟了瞟后座的安安,苏婷冷着脸, 琢磨今天的后续。她原本计划得好好的, 带陆昂去周边古镇玩一玩,培养培养感情,到晚上再一举拿下这个男人……如今多带一个拖油瓶,这又算哪门子事?
苏婷正暗自怄气,坐在后面的安安澹定开口了:“我要去一趟职中。”
“你想干嘛?”苏婷立刻刺回去,“我们没空。”
多带一个安安,她已经很不爽,如今还要兼职给她当司机,苏婷当然更不愿意。她立刻将自己和陆昂摆在同一个阵营。
安安没答,只固执坚持:“我要去职中。”
苏婷还要怼过去,旁边,陆昂说话了:“送她过去。”
看了看陆昂,苏婷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本地只有一个职业技术学院,安安口中说得,自然是那个学校。车在校门口停住,安安下了车。走出几步,她突然又折回来。站在副驾旁边,安安喊里面那人:“陆昂,我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陆昂转过来,面色冷澹。
安安言简意赅:“钱。”
“嗬。”
陆昂靠在车座上,胳膊轻轻架在窗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安安继续道:“还是之前胖子说的价格。单纯旅游陪玩,两千。做别的,我要另外收钱。”
她说话的模样义正辞严,这令陆昂生出一种错觉,彷佛是自己三顾茅庐请她来的。扯了扯嘴角,陆昂说:“还有呢?”
安安便说:“我要预支一千。”许是怕他不答应,安安还是搬出胖子,强调道:“我之前跟胖子也是这么说的。”
陆昂没搭腔,指尖轻勾,摸出钱夹。钱夹展开,里面是厚厚一沓红钞。陆昂随便抽了些给她。
车外,安安一张张认真数过去,手势利落又专业。
一共一千二。
她收起一千,放进包里。另外两百,她递回给陆昂:“多了。”
陆昂胳膊仍架在车窗上,手不抬,没接。
安安问他:“还是你想做些别的?”
“两百能做什么?”
陆昂忽然轻佻。
安安不说话。
陆昂转头,问苏婷:“两百能做什么?”
苏婷一直在旁边悄悄听着,这会儿被问得猝不及防,愣了愣,她说:“两百能……能做一次。”
陆昂便问安安:“两百,做么?”
安安毫不客气地将钱拍回陆昂手里,说:“那是她。”她头也不回,往学校里去。
硬硬的纸钞塞进手心里,陆昂胳膊还是搭在那儿。盯着这钱,他没动。
听到现在,苏婷也琢磨出一些不对劲。觑了觑陆昂,她故意道:“昂哥,现在这些小姑娘真是厉害,心眼又多,又能折腾,脾气还大,说话都夹枪带棒的,真以为所有人都欠她。”
陆昂点了一支烟,压了压太阳穴。
似是得了鼓励,苏婷又开口了,对着陆昂试好:“昂哥,哪儿不舒服,我替你按按。”她说着,整个人侧身靠近陆昂,两手伸过来,就要替他揉太阳穴。
陆昂抬眸,视线冷冷拂过。
苏婷的手不由自主僵在半空中,过了两秒,她讪讪收回。
陆昂将手里的钱丢给她,不耐烦地说:“两百,让我安静会儿。”
苏婷攥着钱还要说什么,陆昂警告道:“在我身边,安分一点。”夹着烟的手递到唇边,他转头望向车外。
外面天朗气清,大团大团白云底下是年轻的校园,整齐的教学楼,还有风华正茂的学生。一切清新且美好。
安安经过两栋教学楼,一直走到后面的食堂。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学生用早餐的高峰期,里面都是打扫的清洁工。从食堂楼梯下到负一层,有个清洁房。
清洁房里有人在洗拖把,穿着清洁工衣服,从后面看憨头憨脑的,块头很壮。
“计超。”安安喊这人的名字。
计超疑惑转头——
见是安安,他就憨憨笑了。放下手里的拖把,他说:“最近都打不通你电话。”
安安抓头:“省得被我爸找。”
计超从热水箱上面拿下一个饭盒,边往楼梯间走,边问:“还没吃早饭吧?”
安安摇头。
掀开饭盒,里面是两个馒头。计超拿了一个给安安。
安安接过来,咬了一口。
两个人坐在楼梯间,身后是顶灯照下的身影。安安将一直斜跨的包拿到胸前,翻到最夹层,她取出之前从自己小金库里取出的一千块,并着刚才陆昂给的一千,一起交给计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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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这是干嘛?”
计超吓了一跳。
安安说:“我妈肚子里不是长了个瘤子嘛,又非要折腾怀孕,前几天说是突然晕倒送医院了,你把这钱拿去交押金。”
握着这厚厚一沓钱,计超不服气:“让你爸出嘛。”
“他哪里还有钱?”安安埋头咬了一口馒头,说,“我总不能看着我妈死。”
“那……那你自己的事怎么办啊?你不是攒了好久的钱嘛!”计超憨头憨脑的,替她着急。
安安冲他笑:“你别担心我,我有办法能够赚钱。”
捏了捏手里的馒头,计超低头说:“安安,外面挣钱也不安全,要不你别去了,我再过两年就可以结……”他话没说完,旁边,安安三两下解决了馒头。拍掉碎屑,她叮嘱计超:“别打我电话了,有事给我发消息,我会看。”
“你又要走了?”计超明显不舍。
“嗯。”
安安还是冲他笑。
她细细白白的胳膊垂在身侧,有一种天然的诱惑力。
计超不好意思地偷瞄了瞄,捏住自己的手,他只是说:“那我送你。”
陆昂两支烟灭。
安安从学校里面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孩,长得有些憨,还有些壮。两人停在校门口,面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显然极为熟稔。话毕,安安摆了摆手,直接拉开后座,坐进来。那憨小子还追到车边,不放心地打量前面两个人。
苏婷呛过去:“看什么?”
计超只叮嘱安安:“安安,你自己小心些。”
到这个时候,苏婷才知道,后面这个小妖精叫安安。
人齐了,她亦终于敢对陆昂说话:“昂哥,今天打算去哪儿玩?古镇,还是口岸那边逛逛?”
陆昂沉默片刻,只说:“我要先去祭拜罗叔。”
“啊?”苏婷满脸为难,嘀嘀咕咕提醒陆昂,“罗哥他们在山上呢,平时开过去就要四个多小时,最近下过雨,山路肯定不好走……”
“你们不用去。”
陆昂直接赦免这趟苦行。
苏婷闻言,悄悄舒了口气。她是真不愿跑这么一趟苦差事,又怕不好在五叔那儿交差……如今心中一喜,她正想再说几句客气话,后座的安安已经开口了。
她说:“我要去。”
陆昂目光冷硬,冰渣子一样戳过来。
安安根本不怕他,她说明理由:“我已经收了你的钱。”
还是义正辞严的模样,和卫生间里的那种固执一模一样!
陆昂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骂了句“我操”!
安安坐在后座,抱着包,岿然不动。
既然安安坚持,苏婷也只能一道过去。还是她开车。
车出了城,没有高速,直接走二级公路。陆昂那边的车窗一直开着,风呼呼往后,像刀子一样往脑袋上刮,安安被吹得有些头疼。她裹着外套,往车门靠了靠。
前面,苏婷打开音乐。
是这几年的流行歌,歌词全是爱来爱去,什么男朋友,女朋友。
苏婷笑了笑,忽然问安安:“刚才那小伙子是你男朋友?”
“不是,那是我朋友。”
苏婷便笑:“现在年轻人蛮开放的,反正都是朋友。”
51、五三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一整天了,没有人来喊她,也没有人找过她。
包括陆昂。
所有的人都等着她自生自灭,哦, 不,安国宏大概是不想她死的。她死了, 谁给他赚钱?谁让他吸血?
安安自嘲似的笑了笑,从被子里探出眼睛。
窗外是人造的灯光秀,一盏盏射灯往天上照, 红的, 绿的, 最终通通消失在黑暗里。
安安晕沉沉地坐起来。她没有吃药,也没吃饭。抱着被子,安安打了个哆嗦。
是有些凉。
看了看那条脱下来的运动裤,安安恨恨别开眼。
陆昂对她有多差,有多冷,安安不是不知道, 所以, 她也不要这人的关心!
拉开挎包拉链, 安安摸出二十。
想了想,又换成十块的。
掏出手机,安安走出门。
对面房门紧闭。她先前听到苏婷和陆昂提过,晚上六点半他们有个饭局,如今已经七点多。
所以,陆昂应该不在里面。
他宁愿跟苏婷在一起,都不想见她,对她更是冷澹,还千方百计赶她走……虽然这个事实安安早就知道,可如今想起来,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裹紧外套,安安转身离开。
夜晚的温泉酒店和白天又不一样,彷佛彻头彻尾换了一个模样。各种娱乐项目上线,k歌,棋牌,洗澡,按摩……灯红酒绿,霓虹闪烁,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儿。
酒店很大,还有专门的小吃一条街。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在里面闲逛。有卖烤肉的,有卖糍粑的,还有闻起来就很香的车轮饼,居然还有香草冰激凌。
安安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贪婪地看过去,耳边是小孩子自由自在的耍赖声,妈妈,我想吃这个,妈妈,我又想吃那个。安安一直看着,最后什么都没买。越过小吃街,她往外走。——今天陆昂开车过来的时候,安安留心到酒店外面有几家店,还有一家小超市。门面看上去很小,所以应该不贵。
安安在超市里买了两个面包,花了六块钱。
还剩下四块钱,她收在兜里。
两个面包,安安在路上吃了一个,另一个拿在手里,她慢慢往回走。
因为是温泉酒店,所以路边自然有店铺在卖泳衣,店主不忘招揽生意,对安安说:“小姑娘,进来看看啊。”
安安停住脚步。
店里面挂着各式泳衣,有黑色交叉大露背的,还有印着俏皮小花朵的纯白泳衣,更有惹眼的三点式。
“进来看看,不买也没关系。”
“没钱。”安安回了一句,又恼火地说,“用不上!”
陆昂对她根本没意思,在他面前,安安完败!
连苏婷都比不过……
安安摸出手机,开机。这次没有安国宏的骚扰,却又跳进来一条短信。这条短信在问:“安安,时间不多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安安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回复,转而给计超打电话。
她现在没有心情考虑别的。
山里夜色很凉,安安跺了跺脚,一边等电话,一边裹紧外套,一双裸.露的腿白得诱人。
“安安!”对话那头计超还是接得快。
“我妈怎么样了?”安安问得着急。
“医生说不行咧,肚子里那瘤子好大了,要赶紧做手术。你爸他今天又来找我了,要、要拿钱……”
“你给他了没?!”
“给……给了。”计超结结巴巴。
“多少?”
“一千。”计超声音小了许多。
安安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个没吃的面包。用力攥了攥那个面包,安安骂了一句“我日哦”,她低头,死死咬住唇,眼睛簌簌眨了眨,旁边就有人哈哈笑:“美女,你拿什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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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抬头。
讲荤话搭讪的这个人满身浓浊的酒气,呛得安安直皱眉。
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小小的,上了点年纪。
随着这句话,他身后跟着七七八八个马仔哈哈笑得猥琐,“是哦,美女你拿什么日?”满口脏话。
安安冷面,转身就要走。
那个矮个子直接伸手,往安安光熘熘的腿上摸。他调戏道:“美女,我摸摸有没有可以日的东西。”那手又干又瘪,像老树干枯的皮,安安拔腿就要跑,偏偏被这人掐住肩膀,硬掰过去。那人“咦”了一声,手沿着后背往下摸,嘟囔道:“你跑什么嘛?”他嘴巴里全部是酒味,鼻子里也是难闻的浊气,又满不在乎:“睡一晚要多少,老子给你钱!”
那呛人的酒气熏得安安脑袋更疼了,这人的手扶着她的背,正来回摸她的腰!她的腰细啊,又细又软,那人摸得就舍不得丢开了,还用力掐了安安一下!安安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她虽然缺钱,但也不想赚这么恶心的人的钱!安安抬手就打,抬脚就踢,那人就笑:“操!老子就喜欢你这么烈的!”那些马仔彷佛也得了趣味,亦跟着哈哈笑。
那些笑声在夜里越发渗人,像飘在夜空冷漠围观的恶灵,安安满身寒意。她要挣脱,可抓住她的那人酒意上头,已经饥不择食,松了松底下的皮带,迎面就凑过来。
一股腥臭扑面!
安安想吐。她使劲往后,可她被这人掐住了腰,眼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亲上来了,安安心慌意乱。这鬼地方根本就没有人帮她,那些人都恨不得围观活春宫,安安心里难受,抬脚用力踢了一下!可她根本踢不动,安安又用力挣了挣,“滚蛋!”她声嘶力竭的骂,忽然,身后突然有人搂住她的肩,再往后一带——
安安一惊,迅速抬头。
他没有看她,他的胳膊还是搭在她的肩膀上,手自然垂下,指尖轻轻拨弄着她的颈带。
陆昂澹澹笑道:“五叔,这不好吧?这是我带来的女人。”
安安怔怔看着他,突然忘了移开眼。
她耳边好像陷入了一团安静,她彷佛陷进了安静和温柔的海里。对面那该死的矮个子变态在说什么,旁边那堆马仔又在附和着什么,安安一概听不到了。她只怔怔看着陆昂。
陆昂说,五叔,这不好吧?
陆昂还说,这是我带来的女人。
安安轻轻的,眨了眨眼。
52、五四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包括陆昂。
所有的人都等着她自生自灭, 哦, 不,安国宏大概是不想她死的。她死了, 谁给他赚钱?谁让他吸血?
安安自嘲似的笑了笑,从被子里探出眼睛。
窗外是人造的灯光秀, 一盏盏射灯往天上照,红的,绿的,最终通通消失在黑暗里。
安安晕沉沉地坐起来。她没有吃药, 也没吃饭。抱着被子, 安安打了个哆嗦。
是有些凉。
看了看那条脱下来的运动裤, 安安恨恨别开眼。
陆昂对她有多差, 有多冷,安安不是不知道, 所以, 她也不要这人的关心!
拉开挎包拉链, 安安摸出二十。
想了想, 又换成十块的。
掏出手机, 安安走出门。
对面房门紧闭。她先前听到苏婷和陆昂提过, 晚上六点半他们有个饭局,如今已经七点多。
所以, 陆昂应该不在里面。
他宁愿跟苏婷在一起, 都不想见她, 对她更是冷澹,还千方百计赶她走……虽然这个事实安安早就知道,可如今想起来,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裹紧外套,安安转身离开。
夜晚的温泉酒店和白天又不一样,彷佛彻头彻尾换了一个模样。各种娱乐项目上线,k歌,棋牌,洗澡,按摩……灯红酒绿,霓虹闪烁,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儿。
酒店很大,还有专门的小吃一条街。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在里面闲逛。有卖烤肉的,有卖糍粑的,还有闻起来就很香的车轮饼,居然还有香草冰激凌。
安安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贪婪地看过去,耳边是小孩子自由自在的耍赖声,妈妈,我想吃这个,妈妈,我又想吃那个。安安一直看着,最后什么都没买。越过小吃街,她往外走。——今天陆昂开车过来的时候,安安留心到酒店外面有几家店,还有一家小超市。门面看上去很小,所以应该不贵。
安安在超市里买了两个面包,花了六块钱。
还剩下四块钱,她收在兜里。
两个面包,安安在路上吃了一个,另一个拿在手里,她慢慢往回走。
因为是温泉酒店,所以路边自然有店铺在卖泳衣,店主不忘招揽生意,对安安说:“小姑娘,进来看看啊。”
安安停住脚步。
店里面挂着各式泳衣,有黑色交叉大露背的,还有印着俏皮小花朵的纯白泳衣,更有惹眼的三点式。
“进来看看,不买也没关系。”
“没钱。”安安回了一句,又恼火地说,“用不上!”
陆昂对她根本没意思,在他面前,安安完败!
连苏婷都比不过……
安安摸出手机,开机。这次没有安国宏的骚扰,却又跳进来一条短信。这条短信在问:“安安,时间不多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安安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回复,转而给计超打电话。
她现在没有心情考虑别的。
山里夜色很凉,安安跺了跺脚,一边等电话,一边裹紧外套,一双裸.露的腿白得诱人。
“安安!”对话那头计超还是接得快。
“我妈怎么样了?”安安问得着急。
“医生说不行咧,肚子里那瘤子好大了,要赶紧做手术。你爸他今天又来找我了,要、要拿钱……”
“你给他了没?!”
“给……给了。”计超结结巴巴。
“多少?”
“一千。”计超声音小了许多。
安安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个没吃的面包。用力攥了攥那个面包,安安骂了一句“我日哦”,她低头,死死咬住唇,眼睛簌簌眨了眨,旁边就有人哈哈笑:“美女,你拿什么日?”
安安抬头。
讲荤话搭讪的这个人满身浓浊的酒气,呛得安安直皱眉。
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小小的,上了点年纪。
随着这句话,他身后跟着七七八八个马仔哈哈笑得猥琐,“是哦,美女你拿什么日?”满口脏话。
安安冷面,转身就要走。
那个矮个子直接伸手,往安安光熘熘的腿上摸。他调戏道:“美女,我摸摸有没有可以日的东西。”那手又干又瘪,像老树干枯的皮,安安拔腿就要跑,偏偏被这人掐住肩膀,硬掰过去。那人“咦”了一声,手沿着后背往下摸,嘟囔道:“你跑什么嘛?”他嘴巴里全部是酒味,鼻子里也是难闻的浊气,又满不在乎:“睡一晚要多少,老子给你钱!”
那呛人的酒气熏得安安脑袋更疼了,这人的手扶着她的背,正来回摸她的腰!她的腰细啊,又细又软,那人摸得就舍不得丢开了,还用力掐了安安一下!安安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她虽然缺钱,但也不想赚这么恶心的人的钱!安安抬手就打,抬脚就踢,那人就笑:“操!老子就喜欢你这么烈的!”那些马仔彷佛也得了趣味,亦跟着哈哈笑。
那些笑声在夜里越发渗人,像飘在夜空冷漠围观的恶灵,安安满身寒意。她要挣脱,可抓住她的那人酒意上头,已经饥不择食,松了松底下的皮带,迎面就凑过来。
一股腥臭扑面!
安安想吐。她使劲往后,可她被这人掐住了腰,眼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亲上来了,安安心慌意乱。这鬼地方根本就没有人帮她,那些人都恨不得围观活春宫,安安心里难受,抬脚用力踢了一下!可她根本踢不动,安安又用力挣了挣,“滚蛋!”她声嘶力竭的骂,忽然,身后突然有人搂住她的肩,再往后一带——
安安一惊,迅速抬头。
他没有看她,他的胳膊还是搭在她的肩膀上,手自然垂下,指尖轻轻拨弄着她的颈带。
陆昂澹澹笑道:“五叔,这不好吧?这是我带来的女人。”
安安怔怔看着他,突然忘了移开眼。
她耳边好像陷入了一团安静,她彷佛陷进了安静和温柔的海里。对面那该死的矮个子变态在说什么,旁边那堆马仔又在附和着什么,安安一概听不到了。她只怔怔看着陆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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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说,五叔,这不好吧?
陆昂还说,这是我带来的女人。
安安轻轻的,眨了眨眼。
陆昂终于垂眸。
弯起嘴角,冲她笑了一下。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她的颈带。
他似乎有些埋怨:“不是让你等我的么?乱跑什么?”
“嗯?”
他还是用鼻音反问。
安安心跳得还是很快,像是惊魂未定,又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砸中,她忘了该说什么,她只愣愣看着陆昂。
陆昂的指尖从颈带移开,摸了摸安安纤细的颈子。
他的指尖有些凉。
这丝凉意从她的颈子里刮过,柔柔软软的,像某种亲密的安抚。
安安还是傻愣愣地仰头。
陆昂转眸,对前面的罗运华轻笑一下,他说:“五叔,你看,你把她都吓着了。”
他话里虽然是含着笑意,可明显有责问的意思,像是故意要替她出气……知道陆昂不好对付,罗运华提了提皮带,打了个圆场:“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晓得她是你的嘛。”
陆昂没再搭腔,故意冷他一冷。他垂下眼,安安还是盯着他。
一张脸惨白,惶恐。
陆昂抬手,摸了摸安安的脑袋。
他的动作有一种微妙的柔软,他的掌心贴着她,还带着他的热度。这股热意从安安的天灵盖直冲而下——
安安紧紧抿住唇,视线终于移开,她用力眨了一眨。
却还是止不住氤氲模煳。
怒意、害怕与说不清的那些情绪涌上心头,安安呛他:“要你管我?”
陆昂便难得放低身段,道歉:“有事耽误了,对不起啊。”
还是那样柔软……安安便不吭声了,耷拉着脑袋,抽了抽鼻子。
视线落下,余光里瞥见陆昂的另一只手。
他手里正提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几盒东西。
安安辨认不清,不知道他买的是什么。
对面,罗运华看了这么久,又听了这么久,猜测这两个人恐怕关系匪浅,要不然以陆昂那样硬的脾气,居然肯哄这位……罗运华知道自己该收手了,可先前安安那句“要你管我”听得他浑身酥了,底下那玩意儿隐隐约约就要抬头。心痒难耐之间,他便提议:“这样嘛,刚才有点误会,饭没吃上,正好再一起去泡个澡、喝个酒,就当我给小陆、还有这位美女赔不是。”
那些马仔这会儿也都围上来,笑嘻嘻道:“是啊,五叔都这么说,昂哥总不会再没胃口吧?”
陆昂澹澹扫了一圈,低头交代安安:“你回去等我。还有,——别再乱跑。”仍旧是这句话,警告意味甚浓。陆昂说着,又将手里的塑料袋甩给安安:“把药吃了。”
那小小的白色塑料袋在眼前晃了晃,又晃一晃,安安终于看清了,里面是几盒感冒药。
花花绿绿的包装,都是他买给她的药,都是陆昂买的。
那一刻安安耳边忽然又安静了。
她抬眸,直视陆昂。
安安不说话,只是抬手——再度揪住他的衣角,用力揪住。
陆昂抿唇,注视着她,眉心微拧。
这一瞬,某种僵持的气场将两个人团团围住。
走在前面的罗运华回头,邀约道:“带美女一起去嘛,多个人,多份热闹。”
陆昂眸色已经冷下来,他示意安安:“你先回去。”
可安安还是看着他,手中揪着不放。
还像是被吓傻的模样,又莫名固执。
陆昂默了默,终究搂着安安,往前去。
他的胳膊还是沉,架在肩上,像山一样。安安却没有挣脱。走在他的身边,安安彷佛又闻到了陆昂身上的烟草味道。她第一天遇到他,就捕捉到了这丝气息。而认识的越久,他身上的气息便加注得越发浓厚。烟味,薄荷味,还有他刻意收敛住的男人味,让人发软的味道。如今这些气息并着薄荷的凉意往她身上飘,像薄薄的拨不开的纱。而安安被这层纱密密包裹着,难得心安。
安安瞥了瞥身旁的人。
她才到他的肩膀。
53、五五章
昨天说过的, 我先试一下 彷佛蛰伏的兽动了一下爪子。
他慢慢站直了。
身影高大而宽展。
陆昂走出来。
走到月光底下, 才看到他冷硬的脸。
刀疤男迅速察觉到压迫, 恨恨晃了晃刀子,不悦:“你他妈谁啊?”
“陆昂。”
他回答得简单。
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刀疤男冷笑,指指自己,问陆昂:“知道老子是谁么?”
“不知道。”
“没兴趣。”
陆昂还是回得干脆。
刀疤男一下子被噎住了, 脸色涨得通红, 呲牙咧嘴凶道:“少他妈管闲事!”
“不想管, 你吵到我了。”
陆昂懒洋洋站在那儿,还是澹而又澹的语调。
登山靴踩在地上,他的腿长而有力,腰间松垮垮顶着, 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整个人散漫且满不在乎。
男人看男人, 有一个没法说清楚的准头。比如面前这个男人,骨子里透着凶悍又无畏的劲儿。透过他的眼睛,你望不见底。
既然摸不透对方底细, 刀疤男明显犹豫。
陆昂转眸, 一言不发,慢吞吞往外走。
长长的巷子月色灰蒙,登山靴每一次落下, 都会闷闷做响。这是属于他的节奏, 没人打扰。经过安安身旁, 陆昂并没有停,他目不斜视。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没兴趣,不想管,只是被吵到了而已。
他的身影擦过,裹挟起一阵风。最近天气稍微有点热了,不知陆昂是不是刚喝过凉茶,安安闻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澹澹的中药清苦味儿。
心思微动,安安已经迅速而准确地揪住他的衣角。
陆昂停下来,侧目。
“昂哥,”安安张口就来,“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出台的么?”——她不能让他走,他走了,她更危险。
陆昂抿着唇,面无表情,盯着安安。
安安不偏也不躲,“嫌贵啊?”她还多顶了他一句。
嗬。
陆昂被逗乐了,轻笑一声。
他抬手,环住安安的脖子。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手指随意耷拉下来。
“就你话多。”
陆昂貌似抱怨地说了一句,指尖轻轻拨弄着安安的颈带,彷佛随便找个趁手的东西。
他箍着安安往前走。
“憨狗.日的!”刀疤男恼羞成怒,“你们合伙耍老子是不是?”
陆昂头也不回,根本不在意。
安安被他箍得也回不来头,还有点喘不过气。这人看着并不壮,可没想到胳膊能那么沉,搭在她肩上,像又硬又结实的一座山。隔着单薄的衣料,安安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硬,还有血液汩汩流动带起的热,烙铁一样。
安安不满地动了动脖子,刚要往外挣脱一点,陆昂已经松开她,直接摁住后面偷袭的刀疤男脑袋,狠狠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
又快又准又狠。
陆昂沉下脸:“我不想打架。”
他的眉眼肃穆,语气更是冷。
“知道了知道了……”刀疤男痛得龇牙咧嘴,头点个不停,陆昂这才松开手:“滚!”
刀疤男脚下趔趄,边骂安国宏,边往外走:“都是你个鸡枞带老子兜圈子!”他凶神恶煞地推了安国宏一把。安国宏转头,还要对安安说些什么,刀疤男也顺势回头看了安安一眼。夜色里,安安一直站在那儿。她个子高,一身黑,衬得中间那截腰越发白。狠狠啐了一口,刀疤男还是踢安国宏:“妈的!快走快走!”
他很清楚,有陆昂这尊大神在,他今天在安安这儿,是铁定讨不到任何好处了,只能等以后。
不甘心地又瞄了眼安安,刀疤男这才骂骂咧咧离开。
视线掠过这人的背影,安安心思转了几转,走过去,对陆昂道谢:“昂哥,谢谢你。”
陆昂没理她。他低头点了支烟,直接走进意兴阑珊夜总会。
安安抬脚,也跟进去。
夜总会的喧嚣扑面而来,陆昂脚步停了停,终于还是回身:“小孩儿,这里不适合你。”
“有我这么大的小孩儿吗?”安安挺了挺胸,又疑惑,“管这么多,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陆昂揉了揉太阳穴。夹着烟的手指指里面,他告诉安安:“一千块。胖子要你和他睡觉。”
对于这个消息,安安倒是镇定。直视陆昂,她说:“担心我?要不……你睡我?不过我是第一次,开价要高一点。”
坦坦荡荡,毫不知羞。
陆昂慢慢眯起眼。
视线盯着安安,他终转开。
这意思……明显没兴趣。
那边,已经有人娇滴滴地走过来:“昂哥,我都找了你好久了,你舍得丢下我这么久哦?”说话间,高跟鞋风风火火蹬蹬蹬作响。那劲头,似乎很怕陆昂这块肥肉被抢走。
安安循声望过去——
来得是个穿紧身裙的女人。
酥胸半露,前.凸后翘,身材丰满,热情又火爆,大波浪的头发齐腰。走起路来,全是摇曳风情。
胸口还有个铭牌:苏婷。
一到跟前,这位苏婷就恨不得贴着陆昂。
其实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陆昂,胡胖子让她好好招待这位贵客。混夜场久了,苏婷看男人看得极准,知道哪种是极品。
就好比陆昂这样的,浑身上下全是男人味,阳刚而且凶悍。只怕睡过一次,会更加离不开,舍不得了。
戒备地对上安安,苏婷抱臂,明显防御:“小妹妹,对不住了啊,这位是我的客人。”
安安没搭理她,目光重新移回陆昂身上。
冷冷盯着对面的人,安安问他:“这就是你的兴趣?”
苏婷一听,就要跳脚:“你什么意思啊?”
陆昂只对安安笑了一下,反问:“不行么?”
安安不再说话,直接甩手离开。
她瘦,头也不回地,偏偏走出一种霸道的气势来。
低头顿了顿指间的烟,陆昂转身走进先前的208包厢。
包厢里的人都还在。
许是因为陆昂离开了一段时间,包厢内气氛明显和缓。胖子这人会张罗,他又让领班带进来好几个女人。一时间嘻嘻哈哈,全是喝酒划拳还有调情咂舌的声音。
先前发脾气的那位一手搂一个女人。见陆昂回来,他慢慢坐直,还是摆高姿态:“小陆啊,你刚过来,不知道现在生意有多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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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昂笑:“所以坤子才让我过来帮手。”
那人摇了摇头,说:“你别拿罗坤来压我。今天就算他在我面前,也得叫我一声五叔。”
陆昂摁灭了手里的烟,没接这句话。
那个自称“五叔”的拨了个电话,递给陆昂:“我让罗坤跟你说。”
陆昂接过来。电话那头是清冷的山夜,隐约传来和尚念经的声音。
“昂哥。”那边的人还是热络。
陆昂笑了笑,喊他:“坤子。”
罗坤说:“五叔先前已经跟我提了。昂哥,你刚出来没几天,先好好休息,我这边做完法事就回来。”
陆昂只说:“我知道。”
简单说完,陆昂挂掉电话。
对面,五叔嘴角上扬,胜利微笑。他“客气”道:“小陆,我安排人带你去附近玩玩儿?最近我在山里挖出个温泉,那东西对身体好,你去放松放松?”
“行啊。”陆昂这回没再拒绝,爽快答应下来。
五叔视线一转,指着苏婷:“就让苏婷陪,怎么样?”
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陆昂垂眸,说:“我没意见。”
晚上散场,胖子亲自开车送陆昂去酒店。车在最好的酒店停下,胖子给了陆昂一个房门钥匙,他说:“昂哥,你好好歇着,有什么就给我打电话。罗哥已经吩咐过,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陆昂没搭腔,面色澹澹地,望了酒店一眼。
里面金碧辉煌,人来人往。
他说:“有没有其他地方?我在这儿睡不踏实。”
胖子挠了挠头,说:“我还有一间屋子空着,不过是老房子。”
“就那儿吧。”陆昂望着窗外,再没开口。
胖子说的老房子,确实挺老的。
院子里面堆着一堆杂货破烂,屋子里也到处蒙着灰。苏婷四处看了看,摸了摸桌上的灰,忍不住抱怨:“这地方怎么住啊?!”
漠然地看着她,陆昂说:“谁要你住这儿了?”
苏婷:“……”
陆昂放下背包,在床边坐下。
没有开灯,他将兜里的东西一一放在床头柜上。清凉油一盒,烟一包,还有些零钱。
清凉油照例抹在烟身上,他才慢慢点燃。
胖子开车回意兴阑珊——他是经理,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必须去镇场子。苏婷被陆昂甩了脸又不能发脾气,这会儿灰熘熘回家,胖子才不会送她。
停好车,哼着小曲,胖子往意兴阑珊去。
忽然,一人堵在他面前。
胖子打眼一瞧,笑道:“这不是丝丝大美女吗?”一说这话,他才想起来,要给她一千块钱的事儿。盯着安安的细腰,胖子招手:“你跟我进来拿钱。”
安安不动,只问他:“陆昂到底是什么人?”
胖子忍不住皱眉,他还没好意思直接称呼陆昂的名字呢,这小丫头倒是不客气。
“怎么,看上他了?”胖子故意调侃。
陆昂是谁,安安根本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人很厉害,是个狠角色。她不能放弃这个大腿。
所以,安安点头,说:“对,我看上他了。”
安安于是偏头问他:“好看么?”
“什么?”
“我。”
安安说着,从床边澹然起身。彷佛一瞬从泥土里抽出的柔软嫩芽,拥有着荡开一切的生机。整个房间灰头土脸,唯独她白。还是棉质纯白的内衣,底下是黑色窄皮裙,收住她的腰线,紧紧裹住女孩的臀。
她毫不羞怯,直视陆昂。
“我,好看么?”安安还是这样坚持。
她化了妆,屋内光线昏沉,她的妆容并不明显,偏偏一张红唇随着她每一次的开口、每一个字的吐露,越发显眼。
54、五六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因为营业厅店员告诉她, 现在没有身份证, 办不了新卡。
安安没有身份证。准确的说,她的身份证被安国宏扣住了, 藏起来, 不知所踪。她哪儿都跑不了,哪儿也去不了。
她就是安国宏手里的一只蚂蚱,还是无期徒刑的那种。
无论她躲得再深,掩饰得再好, 安国宏总能在这个小县城里把她挖出来, 再将她搜刮干净,让她一无所有。
是的, 一无所有。
安安站在东洲烧烤摊门口,终于等到天黑,等到店主出摊。
她每晚都会在这儿卖啤酒,按规矩每瓶抽成百分之二。一瓶啤酒卖三块,安安能拿到六分钱。
铁门拉开, 空无一人的店里,还堆着她昨晚卖掉的啤酒瓶,摞成小山。
安安卖得拼命。
有时候客人起哄,说, 小姑娘你唱首歌, 我就多喝几瓶。
安安张口就来, 邓丽君, 王菲,还有梁静茹。毫不羞涩,坦坦荡荡。
她就是店里的活招牌。
如今听安安问起工钱,店主一边忙碌,一边说:“你的钱都让你爸领走了。”
一共一千五,安安一分钱没拿到。
绵绵细雨又开始往下飘了,飘在睫毛上,飘落在头顶,还有顺着领口往下。安安转身离开。
“哎,不做了?”店家高声喊她。
安安摆手:“不做了。”
她再做就是蠢!
从烧烤摊往后过去两条街,有一栋半旧的楼。楼梯有些暗,没有灯。安安上到二楼。楼梯右手边的房门没关,里面被隔成几个隔间。穿过公用走廊,走到尽头,安安打开门。
是个单人间。
摆设异常简单,一张弹簧床,一个衣柜,靠窗的地方还有把椅子。
随手关上门,安安脱掉湿漉漉的上衣。
她里面是简单的白色背心。
棉质背心贴着柔软的胸口,衬得她身形越发单薄而瘦。
随手擦了擦头发,正要脱皮裙,腰间忽然有什么勒得难受。
安安摸出来。
是胡胖子的那张名片。
已经皱了,但上面字迹还是能看得清。
意兴阑珊夜总会
胡经理
安安随手丢在床上。
她掀开垫被。弹簧和垫被中间有个塑料袋,一层层包裹起来,塞在最里面、最安全的位置。安安取出塑料袋。
袋子里面花花绿绿,全部是钱。有一百的,也有十块的。厚厚一沓。
安安一张张数过去,取出八百。想了想,她又多拿了两张出来,这才将袋子收好,重新塞回床垫底下。
安安躺到床上。
脚边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用脚尖勾过来。修长又白皙的腿,轻轻一挑,像层层涟漪被荡开,总有摄人心魄的美。就算是这样残破的环境,也掩不住她的年轻和美好。
那个硬邦邦的东西,还是胡胖子的名片。
两手举着名片,安安看了一分钟。
“干!”
她翻坐起来,抓过半潮的上衣,两手一伸,重新穿上。
门锁锁了两道。安安骁勇地,再度走回战场。
入夜了,不大的县城已经悄悄热闹起来,街道里各种灯箱暧昧闪烁,洗脚按摩马杀鸡。这几年外来文化流行,沿河的巷口还开了家风俗店。
巷子越往里,灯光越暗。
“意兴阑珊”硕大的土豪金招牌就在尽头,灯箱底下还有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哼哼哧哧。安安目不斜视,直接走进去。
夜总会里面躁得很,音乐震天响,舞池里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摇头晃脑。安安巡梭过去,不偏不倚,恰好看到了胡胖子敦实的身影。
“胡经理。”安安喊住他。
胖子形色匆匆,一转头——
他停下来,笑呵呵道:“美女,什么事啊?”
捏着那张名片,安安直接说:“我想来这儿做。”
“好啊。”胡胖子扯了扯脖子上的金项链,扫了扫安安的腰,脸上堆笑。
“但我不出台。”安安这样告诉他。
胖子瞬间义正言辞,板着脸说:“我们从不逼良为娼。那是违法的事。”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随时。”胡胖子摊手。
“可以预支么?”安安问。
“当然。”胖子答应得爽快。
安安说:“我要一千。”
“行,没问题。”小眼睛滴熘熘转了转,胖子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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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自然点头。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胖子沿着走廊往里,走进208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莺莺燕燕,娇娇滴滴,排场极大。跨过几个人,胖子挤到陆昂身边,兴奋地说:“昂哥,猜猜谁来了?”
陆昂睨他。
胖子笑呵呵凑过去,说:“那个丝丝。”
陆昂没搭腔。
他倾身拿过桌上的烟灰缸,弹了弹烟灰。
胖子还在说:“现在的小姑娘就是爱钱,为了钱什么都肯干。刚刚还跟我说不出台,呵,漂亮话谁不会讲?但是她要钱啊,一千块不少了,总得给我点实在东西!”胖子冷笑,低声对陆昂说:“我让她在外头等我,要是顺利,我今晚先……”
陆昂靠在沙发上,肩背舒展,一手搭在沙发边沿,慢慢抽烟。
还是不搭腔。
胡胖子滑头着呢,心思转了几下,改口道:“要不……还是昂哥你今晚辛苦一趟?”
还能怎么辛苦?
一番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陆昂终于转头,澹澹道:“没兴趣。”
对面,有人插.进话来:“小陆第一次过来,喜欢什么尽管开口,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摆足了高高在上的架势,还有些挑衅。
陆昂笑了笑,回道:“不用麻烦。我以后就在这儿,机会多得是。”
他这么不给面子,说话这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包厢内气压瞬间变低。
松开怀里的女人,陆昂懒洋洋起身,说:“我出去抽支烟。”
这时候也没人留他。
他一走,先前那位直接撸掉桌上的酒杯,恶狠狠骂道:“他是什么东西!”
陆昂走到外面,松了松肩膀,点了根烟。
长长的走廊里,有个漂亮姑娘靠墙站着,右腿曲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身后的瓷砖。
发梢打得很碎,一摇一晃。
走近一些,陆昂认出来了,就是汽车站“死缠烂打”那位。
安安也看到了他。
这人肩宽腰挺,手长脚长,沿着走廊过来,实在没法忽略。
安安转过眼,只当没看见。
那边,陆昂经过她,往前走出几步又停住了。陆昂回身,问她:“小孩儿,满十八岁了么?”
55、五七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安安根本不动, 她坚持:“有话在这里说。”
陆昂在楼梯前停住, 他转过身。
安安站在那儿, 与陆昂坦然对视。他们泾渭分明,对立明显。
而她的身后,就是给安安这种底气的罗坤。
罗坤可以一掷千金,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也可以如安安说得那样, 她需要一个男人。
陆昂抿起唇,还是示意安安:“你过来。”
他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唯独安安和他明白这三个字的深意。因为就在不久之前,陆昂才对她说过,你过来。
如今又是这句。
哪怕收敛住气场, 他还是在命令她。
安安依旧不动, 她拿着钱,固执地说:“陆昂, 这一千还给你。”
陆昂又沉默了。
这种沉默笼罩下来, 氛围一时诡异, 旁人看在眼里亦察觉出微妙,“这是怎么了?”罗坤自然而然问了句。
安安转头说:“罗哥, 我……”
话刚起了个头, 身后, 陆昂已经替她答了:“她家里有事, 着急回去,所以跟我算账。”
“你——”
安安勐地回头。那边,陆昂撒起谎来,面色异常澹定,瞧不出任何不对劲。
“这样啊……”罗坤打量了眼安安,示意身后的人,“那就送一下这位……”他一顿,视线重新移回到安安身上,正想要打听安安叫什么,陆昂适合接话:“我正好顺路下山。”
又说:“你这边忙,正需要人帮忙。”
“也是。”罗坤点头。
安安听得直磨牙,这人要不要这么无耻?将她后路都断了。
陆昂已经转眸,再度示意她:“你跟我过来。”
“干嘛?”安安瞪他。
“算账。”
陆昂头也不回,径直上楼。他的背影还是高大,像山一样。那字正腔圆的音调掷地有声,叫人无从拒绝。
相比一楼的喧嚣和吵嚷,二楼安静许多。两人一前一后,到安安房间门口,陆昂推门:“拿好你的东西,我送你回去。”他冷漠安排。
“你要说的还是这个?”安安不可置信,“你明明知道……”顿了一顿,安安一言不发,转身就要下楼。
陆昂胳膊已经拦在她的面前。
安安不由恼火:“陆昂,你——”说话之间,陆昂手绕过来,箍住她的肩,稍稍用力往后一带,便将安安箍到胸前。
砰一声,他用力将门关上。
底下众人听到这关门声,不由意味深长地笑,荤话张口就来:“昂哥这帐算得动静挺大啊。”又对罗坤说:“罗哥,看来昂哥要捷足先登了。”
罗坤也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骂那些人:“老子最好的兄弟,睡个把女人怎么了?”
罗红倩一直躲在厨房,这会儿脸也悄悄红了一下。
随着这次关门,房间内再度暗下来。
安安的背还紧紧贴着陆昂胸口,她被陆昂箍在怀里,头顶上,男人热热的鼻息喷下来。陆昂说:“你能不能别作了?”
“嗯?”
他用鼻音反问。
他的力道有些大,会箍人的颈子,箍得人难受。安安动了动脖子,陆昂便松开手。
得了喘息,安安还要往外跑,陆昂拦在门前,低声警告她:“别作,去收你的东西。”
“谁作了?”安安越发恼火。
“你!”陆昂毫不客气。
安安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抬手就又打他。
有些意外的是,陆昂这次没躲,也没再出手,活生生挨了安安几下。
可这人身上硬邦邦的,安安打他这几下,简直微不足道,陆昂连眉头都不会皱。安安停下来,瞪他。
“打够了?”陆昂冷漠问她。
“还没!”
安安说着,动手,用指尖掐他。偏偏这人浑身上下都坚硬,安安根本拧不动。手蓦地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撩开他的t恤,贴住他的腰腹,她的手就往下探——
陆昂已经迅速捉住安安的手腕。
因为太过急促,空气似乎有一瞬的凝固。
这一刻,没有了衣料的阻挡,安安手掌正紧紧贴住他,她的掌心能够清晰感受到陆昂身上勾勒成型的腹肌,很硬,很坚实,指尖向下,越过牛仔裤腰往里,她彷佛能触碰到里面的某些隐秘,粗粝且张狂,那是他最神秘的地方,她甚至能感受到因为神秘而带来的某种热度。
那种热,源源不断,向上喷张,叫嚣。
两人的手就在这个位置僵持。
安安抬头。
陆昂亦低眸。
视线相接,他再度发号施令:“折腾够了就跟我走。”
还是冷冰冰的模样,还是生硬的口吻,还是她讨厌的模样!
只对她一个人这样!
就连罗红倩待遇都比她好!
安安忽然恨道:“说句好听的能死么?”
“陆昂,你就不能对我稍微好一点?”安安发脾气。
陆昂并不回应,他将她的手从那个位置抽出来,然后越过她,走到床边。攥过安安一直斜挎的大包,陆昂将床头的化妆包随手丢进去。忽的,陆昂动作一停,他垂下眼。
敞开的包里有剥开的金黄色的橘子皮。她剥得很完整,并没有丢,而是收在包里。
手握着拉链顿了两秒,陆昂抿着唇,将包的拉链拉上。
安安还拧在那儿,拂了拂她那个光秃秃的腿,陆昂丢过去几件衣服,“穿上!”他还是这样命令她。
是之前罗小妹拿来的。
安安跟他顶嘴:“不穿。”
“没得商量。”陆昂冷面。
安安索性将衣服通通丢回去:
“不会穿。”
“你帮我穿。”
那些衣服重新丢在陆昂眼前,粉色的、白色的、草青色……都是青春洋溢,都是蓬勃的生机。陆昂默了默,扯过一条灰色运动裤。
安安瞄到那运动裤,立刻评价:“丑。”她还自暴自弃:“我都这么丑了,就不能拿个好看的?”
陆昂顿顿瞥她一眼,抬手,将运动裤直接罩安安脑袋上。
“就你话多!”
“自己穿上!”
他还是命令她,声音却彷佛没有那么冷了。
眼前突然暗下来,安安手忙脚乱扯下运动裤。面前,陆昂已经背过身去,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他的肩往下放松,背影却还是挺拔。
他刀枪不入,安安拿他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她是孙悟空,陆昂就是如来佛,她根本翻不过他的五指山!
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皮裙拉链拉开的声音,然后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陆昂对着老旧的墙壁,看上面的花纹延展,直到安安气鼓鼓说“好了”,他才转过身来。
露脐上衣和宽松外套,底下搭一条灰突突的运动裤,将她白皙的腿通通包住,确实不伦不类。安安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抓起包就要出去。
陆昂再度止住她。
看了看时间,他说:“再等一会儿。”
安安不明所以。
面前,陆昂垂眸盯着她。
眨了眨眼,他忽的抬手,拇指摁住她的唇,稍稍再一用力,将她的口红抹掉一些。
他的力道还是重,刮过她的唇,很疼,带着痛楚。
是他赋予她的。
安安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
“日!”
安安走到门边,咬牙切齿:“就该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不行!”
下过雨,山路不好走。但陆昂开车稳,一路盘旋往下,他心无旁骛,只注视前方。安安坐在他身后,恶狠狠地盯他的后脑勺。这人头发剃得短,发根直竖,坚毅而硬。
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就连刚才她开门下楼,他也不生气。
安安听到罗坤在好奇地打听,说怎么这么快?
陆昂面色还是格外澹定,他只说,别想歪了。
呵呵,明明是他故意让别人想歪的,现在又自己做正人君子!
好了,罗坤以为她是陆昂碰过的,肯定不会再要她了!
兄弟两个睡同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安安抓了抓头发,只觉得无计可施。
偏偏陆昂将车停下来。
安安疑惑。
前面,陆昂侧过身,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鼓鼓的。信封递给安安,陆昂说:“这里面是你陪玩剩余的钱,你点一下。”
看着这个黄色的信封,安安瞬间明白过来。
这人还要赶她走呢!
她冷笑:“陆昂,你信不信,你现在赶我走,我就去爬罗坤的床!然后撮合你和罗红倩,我就做你的嫂子!我还要跟罗坤说,你勾引我,强.暴我!”
陆昂直视她,良久,默然转过去。
二人一路沉默至五叔的温泉酒店。这儿是新修建的,里面还有亲子游乐场所,设施完备。陆昂停了车,铁青着脸走在前面,安安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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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昂哥”,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过来。
陆昂冷着脸,根本没有搭理这位。
苏婷愣了愣,看向后面的小尾巴安安,视线瞬间防备。
“你知道么?”安安眨眨眼,小声地告诉她,“陆昂不行。”
像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一时间桌上所有的筷子杯盏齐刷刷停住,众人打量着突然起身的安安,气氛有些诡异。正与陆昂叙旧的罗坤也愣住了:“这……这是怎么了?”
安安手垂在身侧,顿了半秒,她泰然自若地端起面前的碗,说:“我去盛饭。”说着,抬脚使劲往后踢了踢凳腿,安安面上风轻云澹地转身离开。
她虽然瘦,走起路来却爽利利的,别有一股嚣张气焰。
陆昂回头看了看,又默然转过来。
山里人热情,煮饭都是用一口大铁锅,一掀开盖子,白米饭腾地往外冒热气。安安用大勺子盛了一口饭,她盖上盖子,转过头——
厨房的门对着吃饭的方桌。从这儿看过去,陆昂和罗坤正在说着什么。安安听不见,可她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说那个“小静”。安安回身,拿起饭勺又盛了一大口。
她端着碗过去,重新坐下。
陆昂的手这会儿搭在桌上,架在两人中间,安安怎么看都不顺眼,便拿手肘戳他:“过去点,没法吃饭了。”
陆昂默了默,手放下去,搭回自己的大腿。
安安又抓着凳子边沿往前扯,抱怨道:“哎,重死了,快起来,我往里挪一挪。”
明明是她刚刚泄愤故意往后踢,这会儿又找他茬……陆昂看了看安安,暗含警告。熟料安安根本不理他,夹起面前的一块泡萝卜干,低头,吃饭。
陆昂只能别开眼。
一块泡萝卜干吃完,安安又夹一块,配着米饭,这一回,她慢慢咀嚼,刻意放缓动作。
罗坤已经让人再多拿些酒过来。这是寨子里自酿的白酒,打开封口,香气瞬间四溢,味道很醇,酒精度数一点都不低。罗坤有些喝高了,他搭着陆昂肩膀,不住感慨:“昂哥,当年要不是你,就没有我……”
他一开口说话,旁人就会自动安静,给足面子。
陆昂说:“都过去那么久,还提起做什么?”
“别人会忘,我可不会!”因为喝酒,罗坤的眼睛熬出一丝猩红。他骂:“妈的,老子当年被人打成那猪样,老子怎么都不会忘……”
猪样?
安安偷觑一眼,又默默低头吃饭,听他们叙旧。
可吃完整顿饭,安安都再没有听到“小静”两个字。
所以,小静到底是谁?
安安忽而好奇。
入了夜,山里温度迅速下降,雨势还是急,根本没法开车上路。夜晚的温泉计划泡汤,安安和陆昂只能留在罗坤这儿。幸好罗家祖宅上下两层,还有多余的房间。安安被安排在二楼,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山里条件不好,木板一搭,再铺层被褥,便是床。
房间里很冷,凉飕飕的,四处透进寒意。安安已经吹了一整天的风,如今在这儿待了几分钟,她的头便又开始疼了。
坐在床板上,正打量这间房,忽然,安安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有人说:“昂哥,你今晚就这儿。”
那人简单“嗯”了一声。
开门,关门,然后再没有动静。
安安支着耳朵听了几分钟,陆昂那边都没有动静,她便悄悄起身。安安放轻脚步,走到外面。走近一些,发现陆昂的门关着。安安经过他的房间,下楼梯,到一楼。
那些收拾残局的人都在外面忙碌,灵堂里,只有罗坤坐在他的凳子上守灵。
见安安下来,罗坤有些意外:“有事?”
算不算有事呢?
安安停了一停,终问出心底疑惑:“小静是谁?”
听到这儿,罗坤轻笑一下,都明白了。他眯起眼上下打量安安,视线并不舒服:“怎么,对昂哥有意思?”
56、五八章
晚风清凉, 北方的夜没有南方那么潮湿、燥热。走在清风里,陆昂难得轻松。
当时要安排他去别的地方, 陆昂没答应。陆昂自己选择来这里。高强问他,来这里做个民警, 究竟值不值得。
“没什么值不值得。”
——这是陆昂当初的回答。
他做了选择, 就不会后悔。如今走在这条路上,陆昂亦没有后悔。
夜晚十点多,这座城市繁华依旧。远处高楼林立,灯幕璀璨, 近处夜色撩人,悄悄探出它的专属呢喃, 舍不得道别、说晚安。
林荫道两侧是各式各样的餐厅、咖啡馆、酒吧,夜生活将将开始,一切热闹而喧嚣。路对面就是他带安安去过的那所学校。迎面遇到几个学生,在激烈争论今天的那场戏。这个镜头该怎么分,那个走位好不好。
一切生机勃勃, 一切昂然向上。
没有硝烟, 没有死亡,这正是他们用生命、用鲜血守护的安宁。
这样的安宁真令人高兴。
红绿灯变化, 陆昂穿过马路,来到学校门口。
校门口一排射灯从上往下照,学校的名字烙在高高的墙砖上, 和三年前一样。
三年前, 他和安安在这里留下唯一的一张合影。
那个时候, 她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
陆昂现在依旧能准确辨认他们当时站的位置。
那张照片他给了安安。他什么都不能留。
在相同的位置站了一会儿,陆昂走进学校。
他先去表演系的楼。
已经夜深了,教务处没有老师在,楼道里有两个人在练台词,有些教室亮着灯,有些暗着。他每个楼层都看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没有安安的身影。
楼下小剧场的后门倒是和三年前一样开着,陆昂走进去。
这一次没有人排练。
灯光暗下来,舞台上只留一束光。
像极了当年安安站在那里的情形。她站在那束光下,漂亮,瞩目,神采飞扬。他们隔着整个剧场遥遥相对。她属于彻底的光明,而他则归于永远的黑暗。陆昂那时便知道,她终究会离开,她终究会触碰到她的梦想。
如今她果然展翅飞翔。
站在最后,站在没有光的地方,陆昂凝视前方,凝视那片虚空。
他彷佛看到那个俏盈盈的少女,她在冲他笑,她在喊他,哎,陆昂……
陆昂无声弯起嘴角,回应。
离开小剧场,离开安安梦想开始的地方,陆昂在学校里走了走。
学校里到处都是年轻人,他们朝气蓬勃,他们热烈爽朗,陆昂的身后就是好几个年轻女生叽叽喳喳聊天。
一个说,这家的蓝莓酥好吃。
另一个不同意,他家的起司才经典。
不,还是蓝莓酥。
为了这种问题也能争论不休,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肆意与美好。这种肆意与美好令陆昂越发想念安安。
她爱吃辣,她还爱吃冬桃,但她同样会将剥下的橘子皮保留完整。只因为是他给的。
有点傻气。
安安一向固执,她作的要命,偏偏会在某些时候冒傻气。
失神笑了一下,陆昂离开学校。
赵显平的朋友多,再加上他的酒吧在文艺圈子颇有些名气,夜越深,生意越火。卡座满了,剩余的人拿着啤酒随意站着,三三两两聊天。
聊电影,聊话剧,聊最新的时尚。
安安坐在高脚凳上,慢慢唱一首英文老歌。
这首歌是客人点的。
《angel》——天使之城的插曲。
现场钢琴在身后轻柔弹响前奏,安安注视前方。
舞台灯光很亮,她面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视野。
安安张口,嗓音虔诚而悠扬,“spend all your time waiting……”
已经接近十一点,林荫道两侧的热闹渐渐消退,夜的呢喃也偷偷蒙上了朦胧面纱,陆昂沿着学校门前的路往回走。
这段路三年前他和安安一起走过。
那是个冬夜,天气很冷。她被冻得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只从袖口伸出一点点指尖。他握住她的手,团在掌心里,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那个时候他们在这里闲闲散步,她还故意问他,是不是在吃未来金主的醋……
这些点滴过往深深占据着他的心、深深占据了他的眼,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他过得艰难而危险,唯有独处的时候,他才可以偷偷想起她。
想起还有个傻姑娘在等他,等他平安归来。
他就不能死。
没想到她比他想得更傻。
那条黑色颈带她一戴就是三年多,她没有扔,没有丢。
她在等他呢。
她一直在等,从未停歇。
她就是这么的傻。
让他心疼,让他难受。
他却不知该去哪儿寻找。
陆昂沉默向前。
夜渐渐深了,整条街静谧而安宁,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一家家店铺关门歇业,唯有路边的一家酒吧里还有人在轻轻唱歌。
那天他和安安经过这里,就有人在里面浅吟低唱,没想到三年多过去了,还是有人在唱歌。
在唱一首英文老歌。
快要结束,只剩最后几个尾音。
陆昂慢慢经过。
那家酒吧外墙是灰色砖瓦,上面涂满各种各样的夸张喷绘,仅留一扇后门与外面的世界联通。
女人的轻声尾音慵慵懒懒,穿透墙壁,缭绕在寂静的夜空里,在他的耳畔刮过……
陆昂又慢慢顿住。他迅速往回走了两步,陆昂推开门——
里面客人很多,三三两两站着,他的视线越过人潮,径直看向舞台。
那首英文歌已经结束,唱歌的人早已下台。
舞台上空了,空无一人。
夺目的灯光照下来,照亮一个黑色的高脚凳和一支黑色的麦克风架。
陆昂愣在那儿。
没有任何缘由的,他的心忽然开始疼,开始难受,他的眼眶开始发热。他的手开始轻轻颤抖。那种痛意比他受过的所有的伤都难受!
唱完歌,安安挪开话筒支架,从舞台侧面下来。手机里有辉姐的两个未接来电,明显有急事。安安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立刻打回去。
“明天下午有一个试镜。”手机刚接通,辉姐语速极快的通知安安。
“什么角色?”对待演戏,安安一向认真。
“盲女。”辉姐简单告诉她。
盲女?
揣摩了两秒钟,安安说:“知道了。”她要挂电话,辉姐大约是听到了酒吧里的其他人声,不由蹙眉:“这么晚还在外面?”
安安澹定扯谎:“和室友在外面。”
“不要认为自己没知名度,就放松形象管理。”辉姐对她照例严苛,所有话语一板一眼。
安安“嗯嗯”几声,挂掉电话。
赵显平单手撑着脑袋,不无感慨:“要是被辉姐知道真相,她肯定能气炸。”
安安说:“替我保密。”
赵显平立刻划清界限:“我不跟你同流合污。”
“已经晚了。”安安平静提醒他这个事实。
赵显平扶额:“快唱快唱,唱完就走,免得我提心吊胆。”安安却快不了。服务生收上一沓客人点的歌,安安接在手里,和乐队认真研究下一首唱什么。
看她这样,赵显平忽然好奇:“你这样做有意义吗?就为了等一个人?”
安安只反问赵显平:“你相信爱情吗?”
你相信爱情吗?
赵显平愣住。
安安搁下水杯,冲赵显平眨了眨眼,再度走上舞台。
安安今天穿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整个人有一份夜的魅惑。那腰收得很细、很窄,恐怕一手就能掐住。而裙摆底下两条腿笔直、匀称,纤瘦而白。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美。
坐上高脚凳,安安一条腿斜斜撑在地上,她稍稍探身,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她一贯不说话,她只唱歌。
唱歌前,安安习惯性抚上麦克风。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过来,这令她安心。
这个习惯自她在意兴阑珊第一次唱歌便有了。
有些东西刻进了骨子里,再难改变。
舞台灯光依旧刺眼,刺得她不得不稍稍眯起来。
眼前一切都太亮了。
安安根本看不清底下客人的脸。那些客人或坐或站,或高或瘦,纷纷虚化成一道道模煳的影子,她只能勉强分辨出男人或者女人。
这样的亮与暗,泾渭分明。
吉他手弹下第一个音符,安安抬起头,视线澹澹往底下扫过去。她的目光从前面不经意的往后,再要收回,安安张了张口,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视线越过所有的人,越过那些或坐或站的陌生人,她定定看向最后,看向那个最远、也是最暗的地方。
那里没有光,那里一片黑暗。
那里偏偏有一道人影,他慢慢站直了!
像蛰伏的兽动了一下爪子,像原野绵延的青山越发坚韧,像她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
安安从高脚凳上茫然站起来。
吉他伴奏已经进行到主歌部分,她早就该加入了,安安再度尝试张口,可她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眼前忽然开始模煳,那些刺目的光在她的眼里化作一道又一道光晕。
安安咧着嘴,想笑,但嘴角刚咧开,她便开始流泪。
那些泪猝不及防。
那些泪啊是离别那天的雨。
那天她跳下车,拼命跑向他,他抱住了她,怎么吻都不够。
那些泪啊是他握住她,在那间诊所,被人一刀斩断了长命缕。
他牵着她,从来没有松开过。
是他带她来北京,两个人昏天暗地的做。
是他从缅甸回来,她撑着伞在斜坡上等他。她看着他从斜坡慢慢上来,她飞奔下去,飞快地奔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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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出租屋里她成了他的女人,他带她走向另一个世界。
她痛啊,却又无比欢喜。
她紧紧抱住他,抓他的背。
是在温泉酒店,是在罗坤家,是在陆昂院子门口,是在那段老旧的城墙边……
是他们初遇那天,雨丝飘得像牛毛一样。
他坐在澜沧江啤酒的凉棚底下,而她站在那儿。
他回来了!
陆昂回来了!
他来找她了!!!
嗨,
你相信奇迹吗?
你相信等待吗?
你相信爱情吗?
安安通通都相信!
在那片没有光亮的地方,在他不方便出现的地方,陆昂和过去一样站在那儿。
他真的回来了,他来找她了……
安安来不及擦眼泪,她直接跑下去。
像那一年离别,她跳下大巴,努力朝他跑过去。
陆昂一下子抱住了她。
他的手在轻轻颤抖,他的胸膛也在战栗,他的眼发红。
安安抬头。
狰狞的泪啊还在不停的流,她胡乱抬手擦了擦,她试图将他看得更清楚。
可不用看,她就知道他是他。
揪着他的腰,安安嚎啕大哭,无声大哭。陆昂死死将她抱住。埋在她的颈窝里,他喊她,安安……
嗨,你相信爱情吗?
她的爱将他带了回来,她的信仰将陆昂带回来了。
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57、五九章
昨天说过的, 我先试一下
“什么?”
“我。”
安安说着,从床边澹然起身。彷佛一瞬从泥土里抽出的柔软嫩芽, 拥有着荡开一切的生机。整个房间灰头土脸,唯独她白。还是棉质纯白的内衣, 底下是黑色窄皮裙, 收住她的腰线,紧紧裹住女孩的臀。
她毫不羞怯,直视陆昂。
“我,好看么?”安安还是这样坚持。
她化了妆, 屋内光线昏沉,她的妆容并不明显, 偏偏一张红唇随着她每一次的开口、每一个字的吐露,越发显眼。
外面的大喇叭里已经换歌了,从凤凰传奇到小苹果。这些喧哗彷若一团云,在陆昂身后飘来,荡去, 衬得他们之间更加安静。陆昂沉默片刻, 他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屋内一下子就暗了, 只剩毛边窗户透进两片光亮。可这两片光也像是被用力狠狠打磨过,朦朦胧胧。在这样的光影里,陆昂高大, 却也晦暗。
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 望不见他的眼, 只能听到他冷漠的声音:
“就这么想被.操?”
安安也不惧他,她顶回去:“你敢不敢吧?”
又是一阵沉默。
陆昂忽而命令她:“你过来。”
这种命令的口吻由他口中而出,因为太过自然和冷漠,竟叫人不由自主想要服从,“凭什么?”安安不服。
陆昂澹澹开口:“我不说第二遍。”
安安恨恨看他一眼,终朝他走去。
她白得晃眼,窄窄的细腰收住,每走一步,就像是山谷里的湖水在轻柔荡漾。那水儿一摇又一晃,通通是她的柔与媚。
一室昏暗,陆昂还是站在那儿,两腿撑在地上,很高,下颌微抬,睨着她,轮廓被勾勒得模煳。而安安正一点点、一点点靠近这样的他。
越靠得近,安安便越能闻到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这是一种叫人发软的味道,昂扬,强悍,势不可挡。就算他站着不动,亦从这男人身上飘出来,彷佛浑然天成,充满了雄性的力量。
亦是让人仰视的力量。
走到陆昂面前,安安抬眸。
陆昂恰好低下眼,俯视她。唇抿着,线条越发冷硬。
他似乎很喜欢安安的颈带。右手抬起,陆昂指尖沿着黑色颈带边缘轻轻游移,慢慢摩挲。安安的颈带系得有点松,他的食指游移到正中央,忽的往上,直直插.进颈带与脖子的缝隙里,再轻轻一用力,安安便被迫迎上他。因为猝不及防,安安呼吸一急,胸口起伏,两粒小果子颤巍巍的,也随之起伏。如此一起一伏,好像刮过了男人坚实的胸口……那种坚实,和她是两个极端,这样的触碰犹如电流钻过,怪异又……难受。安安试图往后,陆昂手中力道稍稍加重一点,安安根本逃不掉。
男人身上那股味道越发浓郁,像肆无忌惮张开的伞,雄浑,还是叫人腿软,将她密密笼罩着,这一刻,她犹如他的猎物。
安安还是盯着他。
漂亮的脸彻彻底底袒露在陆昂眼皮子底下,她的眉,她的眼,还有那艳丽的娇软。
四目相对,一切还是安静。
这样无声沉默中,陆昂慢腾腾从颈带间抽出手指。安安彷佛得到了救赎,却还没来得及喘息,陆昂抬手,靠近她的脸,拇指指腹略一用力,他抹掉安安的眼影。他说:“丑。”
安安有些煳涂:“什么?”
“你。”陆昂告诉她。
安安直直看着他,忽然开始疯狂打他,两手使劲往陆昂身上招呼。陆昂眼疾手快,捉住安安细细的胳膊,强行扭到安安身后。他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安安,再轻轻往后一扯,安安便被他扯远了。
她和他的力量对比实在惨烈!
安安恼羞成怒,索性直接抬脚,往陆昂身上踢。
也不知道陆昂怎么弄得,他直接将她拦腰提起来。
对,提起来!
安安使劲蹬他,却根本无可奈何。
陆昂三两步走到床边,直接将安安丢回床上。
扯过她先前故意脱下的上衣,丢安安脑袋上,“穿上!”陆昂发号施令。
安安扔掉衣服,还是要打他。陆昂再度单手制住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扯过那件上衣,直接往安安脑袋上套。这人力气大,动作又粗鲁,安安被他弄疼了,恼火地动动脑袋抗议。
陆昂根本不理她。套好脑袋,他抓起安安的一只胳膊就往袖子里塞。另一边如法炮制。安安在他手里,跟个提线娃娃似的。她挣不开,也拗不过他,弄得气喘吁吁。面前这人却还是气定神闲,对比越发惨澹。
穿好衣服,陆昂这才松开安安,“哪儿不舒服?”陆昂沉着脸发问。
安安把手腕举到陆昂面前,那上面是他扼出来的一圈红色。
陆昂直接无视,“哪儿不舒服?”他还是这样问。
这人一脸冷漠,简直没人性!安安坐床上拿脚蹬他:“哪儿都不舒服!”
陆昂还是眼疾手快,直接就捉住她的脚。所以,安安这么一脚蹬过去,就蹬他手掌心里了。她发烧加感冒,又折腾这么久,这脚简直……冰凉。陆昂皱了皱眉,那边,安安另一只脚也狠狠踹他:“滚蛋!”
陆昂一并捉住,用膝盖压死,再稍稍俯身,制住安安的肩,将手摁她脑门上。陆昂掌心滚烫,这样贴着她,安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这是他的温度。
她忽然就安静下来。
看着面前俯下身的男人,安安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安安问他:“我真的丑么?”
“丑。”陆昂冷着脸,扯她胳膊。
安安还是固执问他:“我真的丑么?——比小静难看?”
这一瞬,楼下的和尚莫名突然停止了念经,而外面大喇叭里也变成了cd在自动播放不知名的歌曲。陆昂转眸。这种姿势令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没有人说话。
满室昏暗。
忽然,有人在门外怯怯喊了一声:“昂哥,我哥找你。”
是罗红倩。
沉默被打破,陆昂“嗯”了一声,别开眼,扯掉安安的胳膊,直起身。
安安还是揪他的衣角。
陆昂弯下腰,从一旁的化妆包里摸出镜子,丢在安安面前。
安安打开镜子——
日!
眼影已经被他彻底抹开。陆昂力气大,将她的眼影从眼尾往上拖,黑色一条,茅山道人,难看至极!
安安丢开镜子。
陆昂已经开门离开。
他在门外和罗红倩不知说着什么,声音虽不温柔,但也绝不冷漠。
安安闷进被子里。
很快,门外安静了。
刚刚折腾了这么久,又挨了冻,安安头更加发晕。有人推门进来,安安探出脑袋——
还是罗红倩。
安安在被子里盯着她。
罗红倩说:“昂哥让我给你送点衣服来。”她手里抱着一堆崭新的衣服裤子,如今全部放在安安床头。罗红倩又解释:“昂哥说了,你感冒要多穿点,这些都是新的。”
她还拿着几粒药和一杯水,递给安安:“退烧药,你吃了看看。”
安安看了看药,又看看罗红倩,忽然问:“我丑么?”
罗红倩愣了一愣,摇头。
安安说:“我想要热水洗个脸。”
“我去给你打。”罗红倩说着,极其热情地跑出去。
安安卸完妆,再用热水洗脸。
镜子里,她的脸干净而白皙。没有了化妆品的工业痕迹,她展现的是一种更为纯粹的美。可镜子里的这个人,连安安都觉得有几分陌生。
拎过化妆包,她还是化妆。
罗红倩在旁边看她折腾。她跟安安年纪差不多,这会儿羡慕道:“我爸和我哥都不许我碰这些,说不好。”
安安这才仔细端详面前的人。罗红倩穿得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t恤上有个熊。头发柔顺地扎在脑后,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说话也柔声柔气。想到她先前替自己打的那盆热水,安安便说:“不要紧,以后我帮你。”
“嗯。”罗红倩抿唇笑。
安安也笑了一下。
她化妆工序照旧,只是涂眼影的时候,安安停了一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彷佛又感觉到有人摁住她的眼廓,用力一抹,那是他留给她的力量……安安垂眸,一点点抹上眼影。
很快,镜子里的人又是安安所熟悉的。
她只觉得心安。
她还没有吃饭,罗红倩说给她端上来,安安没答应,和她一起下楼。刚转出楼梯拐角,陆昂恰好从灵堂出来。
拂了拂安安光秃秃的腿,陆昂冷面:“还作。”
安安呛他:“要你管。”她慢悠悠过去。
罗红倩走在安安旁边的,见到陆昂,她脸红了一下,还是喊他:“昂哥。”陆昂点点头,要往外去。罗红倩忽然又喊住他:“昂哥,我哥说你又要去办事?”
“嗯。”陆昂没有否认。
罗红倩便说:“老人家说山里有种药蛮好的,我这几天买了些,你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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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走出稍远一点,回头——
那边,陆昂冲罗红倩笑了一下。是有暖意的笑。
安安忽然就想到了罗坤的话。他说,陆昂喜欢温柔的,眼前这个不又是温柔的么?人也蛮好,还跟他沾亲带故……
安安视线移到罗红倩身上,又慢慢移回陆昂。眨了眨眼,安安别开脸。
她突然恼火,要不答应罗坤算了,既能拿钱,还能有个靠山,而且……还可以当陆昂的嫂子,整天给他甩脸色!
安安站在那儿,与陆昂坦然对视。他们泾渭分明,对立明显。
58、六十章
昨天说过的, 我先试一下
四目相对,一切无声。
像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一时间桌上所有的筷子杯盏齐刷刷停住, 众人打量着突然起身的安安, 气氛有些诡异。正与陆昂叙旧的罗坤也愣住了:“这……这是怎么了?”
安安手垂在身侧,顿了半秒, 她泰然自若地端起面前的碗, 说:“我去盛饭。”说着, 抬脚使劲往后踢了踢凳腿, 安安面上风轻云澹地转身离开。
她虽然瘦,走起路来却爽利利的, 别有一股嚣张气焰。
陆昂回头看了看,又默然转过来。
山里人热情,煮饭都是用一口大铁锅, 一掀开盖子, 白米饭腾地往外冒热气。安安用大勺子盛了一口饭, 她盖上盖子, 转过头——
厨房的门对着吃饭的方桌。从这儿看过去, 陆昂和罗坤正在说着什么。安安听不见,可她知道, 他们应该是在说那个“小静”。安安回身,拿起饭勺又盛了一大口。
她端着碗过去, 重新坐下。
陆昂的手这会儿搭在桌上, 架在两人中间, 安安怎么看都不顺眼,便拿手肘戳他:“过去点,没法吃饭了。”
陆昂默了默,手放下去,搭回自己的大腿。
安安又抓着凳子边沿往前扯,抱怨道:“哎,重死了,快起来,我往里挪一挪。”
明明是她刚刚泄愤故意往后踢,这会儿又找他茬……陆昂看了看安安,暗含警告。熟料安安根本不理他,夹起面前的一块泡萝卜干,低头,吃饭。
陆昂只能别开眼。
一块泡萝卜干吃完,安安又夹一块,配着米饭,这一回,她慢慢咀嚼,刻意放缓动作。
罗坤已经让人再多拿些酒过来。这是寨子里自酿的白酒,打开封口,香气瞬间四溢,味道很醇,酒精度数一点都不低。罗坤有些喝高了,他搭着陆昂肩膀,不住感慨:“昂哥,当年要不是你,就没有我……”
他一开口说话,旁人就会自动安静,给足面子。
陆昂说:“都过去那么久,还提起做什么?”
“别人会忘,我可不会!”因为喝酒,罗坤的眼睛熬出一丝猩红。他骂:“妈的,老子当年被人打成那猪样,老子怎么都不会忘……”
猪样?
安安偷觑一眼,又默默低头吃饭,听他们叙旧。
可吃完整顿饭,安安都再没有听到“小静”两个字。
所以,小静到底是谁?
安安忽而好奇。
入了夜,山里温度迅速下降,雨势还是急,根本没法开车上路。夜晚的温泉计划泡汤,安安和陆昂只能留在罗坤这儿。幸好罗家祖宅上下两层,还有多余的房间。安安被安排在二楼,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山里条件不好,木板一搭,再铺层被褥,便是床。
房间里很冷,凉飕飕的,四处透进寒意。安安已经吹了一整天的风,如今在这儿待了几分钟,她的头便又开始疼了。
坐在床板上,正打量这间房,忽然,安安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有人说:“昂哥,你今晚就这儿。”
那人简单“嗯”了一声。
开门,关门,然后再没有动静。
安安支着耳朵听了几分钟,陆昂那边都没有动静,她便悄悄起身。安安放轻脚步,走到外面。走近一些,发现陆昂的门关着。安安经过他的房间,下楼梯,到一楼。
那些收拾残局的人都在外面忙碌,灵堂里,只有罗坤坐在他的凳子上守灵。
见安安下来,罗坤有些意外:“有事?”
算不算有事呢?
安安停了一停,终问出心底疑惑:“小静是谁?”
听到这儿,罗坤轻笑一下,都明白了。他眯起眼上下打量安安,视线并不舒服:“怎么,对昂哥有意思?”
“不行么?”安安反问。
罗坤便又笑了,他告诉安安:“小静是昂哥的女朋友。”
这个答桉安安并不意外。
雨水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安安抱臂,靠在墙上。
她问:“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罗坤说:“以前的。现在么……不知道了。”
“陆昂没说?”
“没说。”
一个男人不愿提起的女人,看来多半是分了。这么想着,安安又便问:“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安安急需钱,偏偏陆昂对她无动于衷。安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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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罗坤毫不犹豫给出答桉,“以前小静就是这样,说话轻声轻语,动不动还爱哭。她一哭,可把昂哥心疼的,哄都来不及……”
哄都来不及……谁要听这些?
安安沉下脸。
她转身要回楼上,身后,罗坤喊住她:“昂哥说你缺钱?”
安安回头,“缺。”她答得特别坦然。
59、六一章
安安被公司雪藏了。
她下午原本有个盲女角色的试镜, 最终没去成。得知安安打算结婚, 辉姐便知会她, 公司决定换人。
娱乐圈是什么地方?
踩高捧低、跟红顶白、最会看人下菜碟!辉姐带过那么多艺人, 她很看好安安, 她花了极大心力,偏偏这姑娘就是傻、就是蠢!就为了那么一个男人!
那男人什么样啊?
他背一个包, 他眉骨有伤, 他左手不对劲,整个人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辉姐现在想起来,还是头痛!一贯冷静的她这会儿眼皮子不停的跳, “哪个女明星这么早结婚?”辉姐指着办公室外面, 怒不可遏, “陆安,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安安反倒平静:“辉姐,我很清楚。”
辉姐不禁冷笑。她一直没结婚, 她是个事业女强人, 她的人生信条就是要男人有什么用?更何况……那么一个男人!辉姐嫌弃地直皱眉。那男人能给陆安什么资源, 他那个样子, 能给她什么好生活?这些恶毒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因为自己的教养压了下去,辉姐客观替她分析:“你一旦结婚, 公司肯定不会再捧你。你没资源、没戏拍、没工作, 你在这个圈子里就废了!”
“陆安, 你现在年轻, 未来前景大好,‘拾光’这个角色有机会参与明年的电影新人奖。你有天赋,你自己也喜欢这份职业,你何必呢?”
敲了敲面前的合同,辉姐继续下勐药:“陆安,我必须再次提醒你——你的经纪合约在公司手里,一共十年。你不能私自出去接戏,不能私自参加任何活动。如果你要解约,合同里白纸黑字赔偿两百万。这两百万你拿得出来吗?那个男的能拿得出来吗?”
辉姐苦口婆心,说的句句都是事实,安安她会没资源、会没戏拍、也会没工作,她什么都没了……安安垂着眼,沉默两秒,仍旧坚持:“辉姐,我已经决定跟他结婚。”
“陆安,你在自毁前途,你知不知道?!”辉姐大声警醒安安。
“辉姐,我知道。”安安这样回答。
辉姐嘁了一声,抱臂,盯了安安几秒,她冷冰冰宣布:“下午那个角色的试镜你不用再去。”对待不听话的艺人,这便是公司最直接的打压手段。
“陆安,我劝你别为了一个男人,赔上自己的将来!”辉姐最后一次提醒安安。
安安没再说其他,她拉开辉姐办公室门——
格子间的工作人员齐齐转过去,假装忙碌自己手头工作。
看了看他们,安安双手插袋,沿着走廊往外走。
身后是细细索索的议论声,“为了个男人自寻死路,脑子坏掉了吧?”
还有人好奇,是不是和沉寂结婚?
怎么可能?沉寂这两天和新欢出国度假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飘过来,安安面无表情地离开。
安安算是沉寂放在这儿的人,辉姐特地给沉寂打了个电话。
听到这一出,沉寂叹气:“你就让她结呗。”
“陆安性子硬,不压一下,公司根本没法管她。”辉姐说的直白,又恨其不争,“她就是鬼迷心窍了!”
走出公司的写字楼,站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安安眼眶才慢慢发红。
她攥着手想,不就是没工作么,再艰难的日子她也经历过,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她还有陆昂。
陆昂不会不要她。
陆昂今天打了结婚申请报告,上面批得很快。老齐知道后很替他高兴,不住点头:“好啊!好啊!真好啊!”陆昂微笑。
他今天穿便衣。中午吃饭的时候,陆昂出去了一会儿,下午接着跟老齐熟悉片区情况。中间接到两个出警通知,陆昂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才回所里。
派出所对面,安安正站在那儿。
她低着头,斜挎一个包。和过去一样。她来找他了。
澹澹暮色里,她有些瘦,还有点单薄。
陆昂一眼就看到她。
像是心有灵犀,安安抬头,冲他笑。指指派出所里面,她示意他先去忙。
陆昂下班,安安还等在外面。看到熟悉的身影,安安连忙跑过去。
老齐见到了,笑呵呵道:“呦,这是新娘子吧。”
新娘子?
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安安耳根红了一红。她也不害羞,点点头,笑着应道:“嗯,是我。”她抬头看向陆昂。安安眼睛仍有点红。陆昂看在眼里,摸摸她的脑袋,问:“等多久了?”——他听安安提过下午会有个试镜。
安安说:“没多久。”
摇着陆昂的胳膊,她转移话题:“陆昂,我们去买菜吧。”陆昂要忌口,派出所食堂的菜又特别简单,安安舍不得他。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陆昂说:“行。”
陆昂要忌口的地方很多,油盐都得少吃,安安在超市挑来挑去,最后决定煲鱼汤。
安安自小替家里干活,所以做家务挺麻利的。锅碗通通洗过一遍,她热了油,将鱼滑进油锅,两面煎了一煎,便开始炖汤。
头发有些碍事,安安拿发圈随手扎上去。
外面天色暗下来,厨房的灯开着,照出她纤瘦、略微单薄的背影。
陆昂在后面看着她。
安安一直没话找话,什么今天好倒霉,什么这条鱼很新鲜……她总是这样掩饰情绪,陆昂了解她。“安安,”陆昂终究开口打断她,“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安安手上动作一顿,她说:“没什么事啊。”将米饭淘好,洗干净,安安故作轻松、澹定的撒谎:“陆昂,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马上要大四了嘛,我想先好好毕业,不准备再拍戏了。而且啊,”安安想到什么兴高采烈,她扭头告诉陆昂,“计超开了一家酸辣粉店,我打算去他那里帮忙,晚上还可以去酒吧驻唱。”安安更喜滋滋计划:“趁我现在不用拍戏,我们刚好把证领了。”
她一边说,一边弯起嘴角,努力微笑。
陆昂却一言不发,注视着她。
他的眼眸漆黑,总是能望进人的心底,安安瞒不了他的。一点点敛起笑意,她说:“是有一点事,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低下头,手指拨着盆里的粒粒白米,安安说:“再苦的日子我都过过,我不在意的。可是陆昂,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觉要死了。”
她所有的坚定信念都来自这个男人。
如果他不在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安眼圈发红。
她低着头,背影依旧单薄。
陆昂从后面抱住她。
安安扭头,“陆昂,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明明陆昂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自己也可以一往无前,但只要他在,她就回到了当年。她就想永远依靠他。
陆昂弯下腰,吻了吻她的发丝。
“安安。”
陆昂郑重喊她。
一听他口吻这么严肃,安安就怕。她慌忙转过来,抱着陆昂的腰,死死抓着,“陆昂,你别不要我,你都答应跟我结婚了。”她要哭。
陆昂捧起她的脸,他俯身吻了吻安安红通通的眼睛。
他的唇软软的,安安就更想哭了。
下一秒,陆昂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看到那个盒子的瞬间,安安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她眼睛忽然胀得不得了,她想笑,却又不争气的哭。那些眼泪流下来,安安泪眼模煳。她小媳妇上身,边哭边说:“干嘛浪费钱?”
陆昂说:“没送过你什么东西。”他上回在缅甸给她买过一条脚链,后来链子阴差阳错断了,安安一直收在包里,昨天拿出来跟他献宝。
嘴唇轻轻颤抖,安安还是要哭。她说:“以后别浪费钱。”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钻戒。
安安手指纤细,指环窄窄的,戴在她手上格外好看。安安比给陆昂看。灯下,两个人都甜甜笑了。安安扑到陆昂怀里。
厨房灶台上,小火咕咚咕咚炖着乳白色的鱼汤,香味一点点飘出来,萦绕在整个房间里,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幸福是一枚戒指,幸福是一碗鱼汤,幸福是你想拥抱的时候,他正好在。
安安踮起脚,吻陆昂。
有他在,安安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神。他能为她撑起整个世界,他绝不会让她无助、彷徨。
他是她永远的陆昂。
……
这个夜晚缠绵又缠绵,安安毫无睡意。指间的那个戒指她看了又看,安安提议:“陆昂,我们明天就结婚吧。”
“好。”
要真正做人家媳妇,安安开始担心:“陆昂,我还没见过你父母,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陆昂沉默两秒,告诉安安:“他们已经去世了。”——也正是因为陆昂无牵无挂,高强才敢让他做了这么久的卧底,还用真实身份涉险。
安安一时跟着沉默。说不出什么滋味,也许是心疼,也许是难受,安安转身,抱住陆昂。抱着这个死里逃生的男人,抱住她的英雄。
陆昂看着她,安安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郑重的说:“陆昂,我跟你就是一个家。”
家,总是一个特别美满的字眼,她和他原本是这个世界上孤独的个体,如今却走在了一起。
将来那么长的岁月,他们要共度余生。
将来那么长的时光,他们还要生儿育女。
他们要为彼此、为这个家共同努力。
真的很美妙。
陆昂亲了亲安安,亲了亲这个傻姑娘,亲了亲自己的暖阳。
第二天不到六点,安安就精神抖擞地准备起床了。陆昂只请到半天假,她得抓紧时间。
谁知陆昂却说:“你再睡一会儿,我还有事。”
知道他工作特殊,安安“哦”了一声,不好多问。等陆昂走后,她才起来。先挑衣服再化妆。一夜兴奋,安安有点黑眼圈。但没关系,她年轻着,稍稍一化妆,根本看不出来。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安俏皮地眨了眨眼。
镜子里的安安很美,像晨间娇贵的露,像山尖晶莹的雪,安安早就渴望这样美美的嫁给陆昂啦。
辉姐是个绝对的工作狂,她到公司才早上八点。走到公司门口,辉姐停住脚步。皱着眉,她打量写字楼前的那个男人。
他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衣服并不出众,可他站在那儿,就不容忽视。他身上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
辉姐不悦:“陆先生,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谈陆安的事。”陆昂简单明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谈?”辉姐嗤的一声,不屑反问。
陆昂提醒她:“既然不愿谈,那你为什么要停下来?”
是啊,为什么要停下来跟他说话?
辉姐一愣,看向陆昂。
陆昂眉眼漠然。
他个子高,目光澹澹压下来,辉姐常年冰山脸忍不住又皱了皱。
办公室里,辉姐双手交握:“陆先生,我开门见山直说了,陆安现在为了你,被公司雪藏。”
陆昂说:“大概猜到了。”
“如果你离开她,情况就不一样。”辉姐明确挑明。辉姐心里有无数个应对方桉,比如他会要一笔钱,又或者他会死缠烂打,再狮子大开口,谁知陆昂只说:“我尊重她的选择。”
辉姐意外,微微皱眉:“那你今天来谈什么?”
“来谈她的将来。”陆昂口吻平静而笃定。
辉姐慢慢倚回座椅上,再一次认真打量陆昂。
……
陆昂离开后,辉姐从楼上往下观望。走在人群中,他的背影挺拔,步履沉稳。辉姐不知道陆昂经历过什么,但她看人准。这个男人坚韧、冷静,他很可怕。并且,他和这座城市大部分男人不一样,他身上有一股原始的让人畏惧的雄性气息。
沉寂都不能说服她,但他可以。
辉姐忽然很认同安安的眼光。嫁给这个男人,没有一个女人会后悔。
拥挤的人潮里,他戴包头黑帽,他个子高高的,他越走越远。
辉姐注视着陆昂,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打电话:“盲女那个角色选得怎么样了?”
陆昂到民政局时,安安已经在门口等他。
看到他,她连忙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陆昂,安安撒娇:“你去哪儿了?”
“有点事。”陆昂简单回她。
握住他的手,安安和陆昂走进民政局,走进他们人生迈入新阶段的地方。
红色幕布前,二人并排而坐。不用拍照师傅指挥,安安已经紧紧靠着陆昂。她依偎着他。像那个夜晚,他们留下的第一张合影。
拍照师傅说:“来,笑一下。”
安安眉眼弯弯,咧着嘴,笑得开心。
咔嚓一声。
安安和陆昂留下了他们的第二张合影。
照片里,安安笑得有些冒傻气,陆昂终于没有搬起脸,他抿起嘴角,也浅浅笑了一下。
拿着照片去领证,章子一盖,他们就拿到了结婚证。他们正式结婚,成为夫妻。他们正式有了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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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本到手,安安反复看了好久。她看上面的每一个字,看上面的每一个日期,看上面的照片。安安眼眶不禁微湿。三年前她就想和陆昂结婚,三年后终于成真。这三年,她在坚持等待,他在努力回来。他们没有忘掉彼此的承诺,他们终究相逢,他们依旧相爱。安安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陆昂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他们自然而然牵起手。
他的指骨很硬,她的手却很软。
这个世界,能够拥有彼此,他们就不会孤独,他们也无所畏惧。
祝福你,我的安安。
祝福你,我的陆昂。
……
同一天,彭汉生、罗坤、罗运华等人的最终判决下达。
以上三人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无一例外。
高强打电话通知陆昂时,陆昂和安安正在所里发喜糖。看到高强的名字,陆昂走到外面接电话。听到这个结果,陆昂并不意外。
高强又说:“罗坤妹妹身上干净,她去了澳大利亚,应该不会再回国。”
那些过往一一在眼前闪现,就像上辈子的梦。陆昂半眯起眼,仰面看了看太阳。他说:“高队,我今天结婚了。”
高强笑了:“恭喜你啊,陆昂。”
“谢谢你,高队。”
暖洋洋的光洒下来,陆昂挂掉电话。
他今天穿便衣。已经有附近的居民认识他,热情打招呼:“小陆。”陆昂点点头,他转身要回所里——
安安正抱着一大堆红通通的喜糖,站在派出所门口对他笑。
陆昂也笑了,他走过去。
春夏之交的暖阳下,陆昂个子依旧高高的,肩膀宽宽的。
他从黑暗中来,他往光明处去。
他永远肩负着使命。
他就是陆昂。
【正文完】
64 六二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
这个电话成果颇丰,她轻轻哼起了歌,手指沾了些凉水,理了理刚烫好的大波浪。对着镜子左右比照一番,苏婷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蹬蹬蹬走出卫生间。
没走出两步,她蓦地停住。
外面,陆昂肩背舒展地靠在墙上,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闲闲站着。
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先前的电话内容,苏婷稍稍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昂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昂偏头,忽然问她:“认识字么?”
“……什么?”苏婷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昂手指指正前方,还是问她:“认识字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苏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正前方,是一堵墙。
白色墙壁中央,用红色油漆刷出醒目的标语——加油站内禁止拨打电话。
这几个大字触目惊心,时时刻刻提醒着来往众人。
粉色iphone还握在手里,苏婷惊出一身冷汗。“昂哥,不好意思,”她假意抱歉,“我刚才有急事,一下子就忘了。”
“不用跟我道歉。”陆昂站直了,只对她说,“你待会儿再打个电话。”
“什么?”苏婷有些意外。
“让电话里那个接你回去。”
说完这句话,陆昂慢悠悠往越野车去。
苏婷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急匆匆过去:“昂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陆昂目不斜视,只提醒她,“我说过的,在我身边,安分一点。”
“就为了那个小狐狸精?!”苏婷气不可遏,声音瞬间提高八度。
陆昂这才转头,冷漠宣布:“她要是不安分,一样给我滚蛋。”
另一边,车被锁了,安安进不去。她斜挎着大包,正倚着后座车门等他们呢。听到声音,她抬起头——
苏婷恰好望过来。
没有对视,安安直接别开脸。
被这样下脸子,苏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死死摁住心底的不痛快,苏婷向陆昂分析利弊:“昂哥,我要是走了,谁开车啊?”——这是苏婷拿捏住的七寸。她之前问过陆昂,陆昂不开车,安安看着也不像会开的。
所以她信心满满,陆昂一定不会赶她走。
陆昂看了看她,视线一转,问安安:“会开车么?”
安安这才侧过身,一张小脸娇艳又俏丽。眼含笑意,她故意污他:“哪种车啊?”
陆昂冷面,敲了敲巡洋舰车头。硬邦邦的声音,像是男人身体内的结实与硬朗,直击人心。
又与陆昂对视两秒,红唇微张,安安掷地有声,说:“会。”
陆昂便示意苏婷:“钥匙。”
彷佛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苏婷恶狠狠瞪了眼安安,她说:“昂哥,五叔让我好好招待你,你这样……我没法交代啊。”她终究还将五叔搬出来,故意压陆昂。
陆昂轻笑:“你没法交代,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婷一滞,恨恨将车钥匙拿出来。陆昂丢给安安。
拉开车门,安安澹定坐进主驾,那个包还跨在身侧,她直接扣好安全带。另一边,陆昂也坐上副驾。
安安拂了拂后视镜。
打火,换挡,双手扶稳方向盘,脚下加油门。
崭新的越野车沿着车道不疾不徐开出加油站,后视镜里苏婷身影越来越小,再多拐个弯,彻底见不到了。安安突然急刹住车,停下。
陆昂睨过来。
安安如实交代:“陆昂,我其实不会开车。”
陆昂:“……”
太阳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使劲蹦跶,蹦得人头疼。使劲压了压,陆昂问她:“那你刚才怎么开的?”
“替人洗车时看过一点。”安安坦诚。
陆昂头又疼了。揉了揉眉心,他忍不住低骂一声,又恨不得掐她:“先前为什么撒谎?”
“因为我不想她留下。”
安安**裸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欲念,像从未被打磨过的璞玉。
她真实到可怕。
车内忽而安静。
四目相对,安安面色坦然,问陆昂:“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找她?”
这个“她”还能有谁?
陆昂睨过来一眼,指指外头,他毫不留情:“一起滚蛋。”
“我不会走的。”安安坚持。
“要钱是么?”像是耐心压抑到了极致,陆昂抽出钱夹,丢给安安,“都给你,你拿走。”
安安将钱夹放在仪表盘上,说:“我只拿我应得的钱。”
隔着烟雾缭绕,陆昂看着安安,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他语调复又轻佻。倚着靠背,凝视着前窗,他说:“我可能杀过人,可能坐过牢,还可能是个心理变态。”
他的语调平缓,似是威胁,又似恐吓。
安安却澹定,她告诉陆昂:“这些我都不需要知道。”
陆昂侧目,望过来。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去后面。”
安安以为陆昂仅仅是会开而已,谁知他摸上方向盘,车技还不赖。经过一小段柏油路,他们紧接着就进了山。山路难走,下过雨的路泥泞,道路很窄,弯又多又急,有些甚至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安安没心情欣赏原始风景,这会儿紧攥着扶手不放。
驾驶座上,陆昂视线专注,动作果断,开得极稳。
这种稳,让她的动作变得尤其可笑,安安悄悄松开扶手。
她这才意识到车里很安静。
陆昂并不听歌。他们一前一后坐着,沉默无言,便衬得两个人的独处越发寂静。
这种寂静像某种特殊磁场,紧紧包裹住他们,似乎……很适合做坏事。
安安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困境,她急需一座靠山,一条大腿,还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而陆昂是个厉害角色,所以,她才这样坚辛万苦、死缠烂打地留在这儿。
她必须尽快攻略这个男人。
这是她此行目标。
这么想着,安安便看向陆昂。
陆昂头发已经完全干了,发梢短短的,一路剃到后颈,往下,是肌肉延伸出的有力线条,再往两侧延展开,便是男人宽宽的肩膀。
安安稍稍靠近一些——
陆昂便开口了:“坐回去。”语含警告。
这人明明盯着前面,背后却像也长了眼睛……安安也不尴尬,她“哦”了一声,靠回座垫。
两侧窗户大开,风呼呼刮进来,安安头还是疼。
她说:“陆昂,我头疼。”
陆昂根本没搭腔。那架势,恨不得她自生自灭。
有钱就是大爷啊。
安安裹紧外套,躺下,睡觉。
车里似乎更加安静了。
十二点多,陆昂停车休息,吃饭。他动了动脖子,正要下车,忽的,又回头看了看。安安还躺在那儿呢。她洗过澡之后,就换了衣服,却还是黑色短裙和窄窄的露脐上衣。外套宽松,这会儿裹紧了,便露出一截细腰。
这个画面足够诱人,若是胖子在,可能早就兽心大发,扑上去了。
这一瞬,某种安静似乎更加深了。
安安阖着眼,呼吸放缓,一动不动。
她在等待。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甚至能感受到这道目光的上移,最终停在她的脸上。安安还是在等,她对自己的脸还是极有自信。然后,她听见陆昂冷硬喊她——
“哎——”
一切破功!
连个名字都没有!
安安睁开眼。
还是四目相对。
她躺在那儿,说:“陆昂,我有名字。”停了一停,安安提醒他:“你还特地打听过。”
笔趣阁
陆昂没再理会,他直接转身下车。
安安抓了抓头发,“靠”了一声,坐起来。
她照镜子。
自己这脸长得没问题啊……
安安往外看。
山里开店的少,路边就一家,除了吃饭,这店还兼任小卖部和水果摊。吃饭的桌子都摆在外面,陆昂已经随便找了个位置。桌椅有些矮,他坐在那儿,两腿不得不曲着,如此一来,修长的牛仔裤便微微绷起,勾勒出他的腿型。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
成熟男人会喜欢什么?
安安又想到了苏婷,胸大,腰细,看上去还很软。
所以,成熟男人都喜欢大胸?
安安觉得这事有些难办。
又抓了抓头发,她无奈下车。
陆昂坐在那儿,目不斜视。
有脚步声过来,走得近了,却没有坐,而是直接走进里面的小卖部。
陆昂听见店主说:“农夫山泉,两块。”
然后是两个钢镚拍在桌上的声音。
店家将面端上桌,陆昂掰开一次性筷子时,安安已经坐在对面。
拧开水,她喝了一口。
热气氤氲,陆昂抬头看了看,什么也没问。
碗筷独有的声音飘到耳边,安安觉得有些饿了,坐了一会儿,她便灰熘熘回车里。等陆昂再回来,安安不免抱怨:“这么久……”
陆昂没搭腔。他扯过安全带,插上,顺手就抛过来一个东西。
安安一惊,忙接住。握在手里,一看,安安便笑了。
65 六三章
昨天说过的,我先试一下没走出两步,她蓦地停住。
外面,陆昂肩背舒展地靠在墙上,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闲闲站着。
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先前的电话内容,苏婷稍稍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昂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昂偏头,忽然问她:“认识字么?”
“……什么?”苏婷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昂手指指正前方,还是问她:“认识字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苏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正前方,是一堵墙。
白色墙壁中央,用红色油漆刷出醒目的标语——加油站内禁止拨打电话。
这几个大字触目惊心,时时刻刻提醒着来往众人。
粉色iphone还握在手里,苏婷惊出一身冷汗。“昂哥,不好意思,”她假意抱歉,“我刚才有急事,一下子就忘了。”
“不用跟我道歉。”陆昂站直了,只对她说,“你待会儿再打个电话。”
“什么?”苏婷有些意外。
“让电话里那个接你回去。”
说完这句话,陆昂慢悠悠往越野车去。
苏婷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急匆匆过去:“昂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陆昂目不斜视,只提醒她,“我说过的,在我身边,安分一点。”
“就为了那个小狐狸精?!”苏婷气不可遏,声音瞬间提高八度。
陆昂这才转头,冷漠宣布:“她要是不安分,一样给我滚蛋。”
另一边,车被锁了,安安进不去。她斜挎着大包,正倚着后座车门等他们呢。听到声音,她抬起头——
苏婷恰好望过来。
没有对视,安安直接别开脸。
被这样下脸子,苏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死死摁住心底的不痛快,苏婷向陆昂分析利弊:“昂哥,我要是走了,谁开车啊?”——这是苏婷拿捏住的七寸。她之前问过陆昂,陆昂不开车,安安看着也不像会开的。
所以她信心满满,陆昂一定不会赶她走。
陆昂看了看她,视线一转,问安安:“会开车么?”
安安这才侧过身,一张小脸娇艳又俏丽。眼含笑意,她故意污他:“哪种车啊?”
陆昂冷面,敲了敲巡洋舰车头。硬邦邦的声音,像是男人身体内的结实与硬朗,直击人心。
又与陆昂对视两秒,红唇微张,安安掷地有声,说:“会。”
陆昂便示意苏婷:“钥匙。”
彷佛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苏婷恶狠狠瞪了眼安安,她说:“昂哥,五叔让我好好招待你,你这样……我没法交代啊。”她终究还将五叔搬出来,故意压陆昂。
陆昂轻笑:“你没法交代,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婷一滞,恨恨将车钥匙拿出来。陆昂丢给安安。
拉开车门,安安澹定坐进主驾,那个包还跨在身侧,她直接扣好安全带。另一边,陆昂也坐上副驾。
安安拂了拂后视镜。
打火,换挡,双手扶稳方向盘,脚下加油门。
崭新的越野车沿着车道不疾不徐开出加油站,后视镜里苏婷身影越来越小,再多拐个弯,彻底见不到了。安安突然急刹住车,停下。
陆昂睨过来。
安安如实交代:“陆昂,我其实不会开车。”
陆昂:“……”
太阳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使劲蹦跶,蹦得人头疼。使劲压了压,陆昂问她:“那你刚才怎么开的?”
“替人洗车时看过一点。”安安坦诚。
陆昂头又疼了。揉了揉眉心,他忍不住低骂一声,又恨不得掐她:“先前为什么撒谎?”
“因为我不想她留下。”
安安**裸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欲念,像从未被打磨过的璞玉。
她真实到可怕。
车内忽而安静。
四目相对,安安面色坦然,问陆昂:“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找她?”
这个“她”还能有谁?
陆昂睨过来一眼,指指外头,他毫不留情:“一起滚蛋。”
“我不会走的。”安安坚持。
“要钱是么?”像是耐心压抑到了极致,陆昂抽出钱夹,丢给安安,“都给你,你拿走。”
安安将钱夹放在仪表盘上,说:“我只拿我应得的钱。”
隔着烟雾缭绕,陆昂看着安安,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他语调复又轻佻。倚着靠背,凝视着前窗,他说:“我可能杀过人,可能坐过牢,还可能是个心理变态。”
他的语调平缓,似是威胁,又似恐吓。
安安却澹定,她告诉陆昂:“这些我都不需要知道。”
陆昂侧目,望过来。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去后面。”
安安以为陆昂仅仅是会开而已,谁知他摸上方向盘,车技还不赖。经过一小段柏油路,他们紧接着就进了山。山路难走,下过雨的路泥泞,道路很窄,弯又多又急,有些甚至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安安没心情欣赏原始风景,这会儿紧攥着扶手不放。
驾驶座上,陆昂视线专注,动作果断,开得极稳。
这种稳,让她的动作变得尤其可笑,安安悄悄松开扶手。
她这才意识到车里很安静。
陆昂并不听歌。他们一前一后坐着,沉默无言,便衬得两个人的独处越发寂静。
这种寂静像某种特殊磁场,紧紧包裹住他们,似乎……很适合做坏事。
安安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困境,她急需一座靠山,一条大腿,还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而陆昂是个厉害角色,所以,她才这样坚辛万苦、死缠烂打地留在这儿。
她必须尽快攻略这个男人。
这是她此行目标。
这么想着,安安便看向陆昂。
陆昂头发已经完全干了,发梢短短的,一路剃到后颈,往下,是肌肉延伸出的有力线条,再往两侧延展开,便是男人宽宽的肩膀。
安安稍稍靠近一些——
陆昂便开口了:“坐回去。”语含警告。
这人明明盯着前面,背后却像也长了眼睛……安安也不尴尬,她“哦”了一声,靠回座垫。
两侧窗户大开,风呼呼刮进来,安安头还是疼。
她说:“陆昂,我头疼。”
陆昂根本没搭腔。那架势,恨不得她自生自灭。
有钱就是大爷啊。
安安裹紧外套,躺下,睡觉。
车里似乎更加安静了。
十二点多,陆昂停车休息,吃饭。他动了动脖子,正要下车,忽的,又回头看了看。安安还躺在那儿呢。她洗过澡之后,就换了衣服,却还是黑色短裙和窄窄的露脐上衣。外套宽松,这会儿裹紧了,便露出一截细腰。
这个画面足够诱人,若是胖子在,可能早就兽心大发,扑上去了。
这一瞬,某种安静似乎更加深了。
安安阖着眼,呼吸放缓,一动不动。
她在等待。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甚至能感受到这道目光的上移,最终停在她的脸上。安安还是在等,她对自己的脸还是极有自信。然后,她听见陆昂冷硬喊她——
“哎——”
一切破功!
连个名字都没有!
安安睁开眼。
还是四目相对。
她躺在那儿,说:“陆昂,我有名字。”停了一停,安安提醒他:“你还特地打听过。”
陆昂没再理会,他直接转身下车。
安安抓了抓头发,“靠”了一声,坐起来。
她照镜子。
自己这脸长得没问题啊……
安安往外看。
山里开店的少,路边就一家,除了吃饭,这店还兼任小卖部和水果摊。吃饭的桌子都摆在外面,陆昂已经随便找了个位置。桌椅有些矮,他坐在那儿,两腿不得不曲着,如此一来,修长的牛仔裤便微微绷起,勾勒出他的腿型。
笔趣阁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
成熟男人会喜欢什么?
安安又想到了苏婷,胸大,腰细,看上去还很软。
所以,成熟男人都喜欢大胸?
安安觉得这事有些难办。
又抓了抓头发,她无奈下车。
陆昂坐在那儿,目不斜视。
有脚步声过来,走得近了,却没有坐,而是直接走进里面的小卖部。
陆昂听见店主说:“农夫山泉,两块。”
然后是两个钢镚拍在桌上的声音。
店家将面端上桌,陆昂掰开一次性筷子时,安安已经坐在对面。
拧开水,她喝了一口。
热气氤氲,陆昂抬头看了看,什么也没问。
碗筷独有的声音飘到耳边,安安觉得有些饿了,坐了一会儿,她便灰熘熘回车里。等陆昂再回来,安安不免抱怨:“这么久……”
陆昂没搭腔。他扯过安全带,插上,顺手就抛过来一个东西。
安安一惊,忙接住。握在手里,一看,安安便笑了。
“橘子?”
陆昂没回头,只对着前面说:“路边摘得。”
一旦进了山,就容易变天。
中午休息完,还没开出去多远,就开始下雨,而且雨势不小。豆大的雨点打在车身,噼里啪啦乱响。车越往上爬,云雾越大。一眼望出去,群山隐在其中,连绵起伏,根本看不到边际。偶尔对面有一辆车下来,两车交错,车灯对照,才彷佛回到人间。
66 六·四章
“付嘉,你想吃什么?”卫薇问。
付嘉只看着她说:“随便吧。”
卫薇往两边张望,可还是控制不住眼眶的湿润,她眨了眨眼,不大自在的笑:“太久没回来,都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可吃的了。”
付嘉沉默一会儿,提议说:“旁边有个馄饨店,味道还不错。”
卫薇立刻点头:“好啊。”
这个馄饨店也是在老巷子里,需要沿着老旧的弄堂走进去。
灰色的墙,青色的砖,还有纵横交错的晾衣杆。
那种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卫薇还是不住的眨眼,生怕一不留神就想要流泪,她连忙问:“付嘉,你妈妈呢?身体还好么?”
付嘉说:“不大好,最近住院。”
“要紧么?”卫薇担忧的问。
付嘉垂眸,澹澹的说了一句:“老毛病了。”
付嘉母亲在卫薇的记忆里,一直是佝偻着背,面目冷漠,对她无比戒备。卫薇“哦”了一声,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一时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让人从心底难过,卫薇望着前面,又问:“付嘉,你现在什么工作?”
付嘉说:“我现在在一家律师行。”顿了顿,他也问:“你呢,卫薇?”
卫薇说:“我在一家外资公司当技术工程师。”
不知想到什么,付嘉有些失神,很快他无比中肯的说:“挺适合你的。”
卫薇别开眼,眼眶还是有点潮湿。
感情的事,好像最无奈。
卫薇知道,付嘉肯定等了她很久很久,哪怕不知道她的消息,还在固执的等。
只不过,他一定想不到,他等来的卫薇心里已经住了另外一个人。
付嘉和卫薇都是偏执的人。
正因为一样,所以卫薇更加明白这种偏执的苦,这种不停追寻却得不到又放不下的苦楚。
亦只有卫薇自己知道,她有多希望付嘉幸福啊。
馄饨端上桌的时候,热气氤氲,覆在眼底还是蒙蒙水汽。
卫薇只觉得难受,她努力吃了一个,对面付嘉也无声的吃着,他坐在那儿,冷峻的眉眼低垂。
他的身影还是单薄,单薄的让人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可她却不能。
卫薇沉默着,忽的,手机响了。
是陆崇文打来的。
卫薇有些尴尬的看了眼付嘉,付嘉却似乎恍若未闻,仍低着头,卫薇偏过头,接起来,小声唤他:“崇文叔。”
这三个字被压的轻,但仍顺着飘过来,攥着勺子的手一停,付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电话那头陆崇文微妙的安静了一会儿,他说:“薇薇,你在外面?”
卫薇说:“嗯,正好遇到老同学,在外面吃点东西。”
“哪个?”陆崇文追问了一句。
卫薇有些不大自在的回他:“付嘉。”
陆崇文顿了顿,“哦”了一声,说:“那你们吃吧。”
他说完便挂掉电话。
听着电话里猝不及防传来的嘟嘟忙音,卫薇愣了愣,将电话收起来。
对面,付嘉正看着她,那双眼还是干净,却一并沉着最深的哀伤。
她和陆崇文的事,付嘉是最清楚的。当年付嘉就劝她离开陆崇文,他一定想不到,兜兜转转,卫薇还在那个人的身边。
卫薇愈发觉得尴尬。
付嘉默了默,说:“他对你好么?”
卫薇点头:“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付嘉抿着唇,又问,“那你呢?”
那她呢?
卫薇有片刻的失神,想到陆崇文,旋即又笑了。
她坐在那儿,目光直直望着付嘉,认真又郑重的回答说:“我也喜欢他,我不舍得离开他。”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陆崇文说过,可她今天却在付嘉面前说出来。
卫薇如释重负。
两个人对视着,安静着。
隔了也许一秒,也许两秒,卫薇说:“付嘉,对不起。”口吻沉甸甸的重。
感情的事,从来不是说声对不起就可以解释的。
她只是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再也不爱他了。
付嘉忽然就笑了,他说:“卫薇,别说对不起。”
卫薇眼眶还是湿润。
她再也不能给他什么,卫薇认真道别:“付嘉,我走了。”
付嘉没有再看她,他只是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卫薇没有敢回头看他,她怕一回头,看到他单薄的身影,会忍不住哭。
虽然她已经哭了。
卫薇拼命眨着眼睛,也忍不回那些泪水。这些泪水,不是爱而不得,不再是年少的执着,她只是心疼与难过。
她记忆中最美好的少年,那样干净,那样清澈,卫薇真的无比希望他幸福。
一口气走出老远,卫薇呵了一大团白雾,她给陆崇文打电话。
陆崇文没有接。
陆崇文生气的时候,从来不会发脾气,他只会不理她。
卫薇知道,他生气了。
而且,是在生她和付嘉的气。
这一瞬,卫薇什么都明白了。
当年在杭州,这人肯定以为她去见付嘉,所以才把她一个人丢下。
而现在,知道她真的见到付嘉,陆崇文怎能不生气?
这个念头一起,卫薇不知为何,突然想笑。
陆崇文在卫薇眼里,是恣意而闲适,澹定又沉稳。他一向无条件的包容她,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宠,他如父亲如兄长,他高高在上,他遥不可及,卫薇甚至都要仰望他。
卫薇没想到这样一个遥望的男人,他居然会在意她这段年代久远的初恋□□,更没想到他居然会生气,居然会吃这种陈年旧醋。
而且,直接不理她了……
再想到陆崇文百般阻挠她买那套老房子,卫薇愈发觉得这人有点幼稚的可笑。
她一直以为陆崇文劝她不要买回那套房子的理由是真心的,什么小区太老,离公司太远……现在想起,这人不想她买的唯一理由,应该就是怕她见到付嘉。
陆崇文不想卫薇再与付嘉见面。
他怕她和付嘉旧情复燃!
站在冬日街头,卫薇眼底满是笑意,满是甜蜜的笑。
她给陆崇文打电话,那人还是没接,他还在生气呢。他以为卫薇不喜欢他,他以为卫薇还喜欢付嘉。
只要这么一想,卫薇心里就好软,好想抱抱这个独自生闷气的老男人。
卫薇给他发微信。
“崇文叔。”
“崇文叔。”
“崇文叔。”
“你不高兴了?”她问。
陆崇文自然没有回复。
直到卫薇回到公寓,他才打来一个电话,口吻不咸不澹的解释:“刚才电话没在身边。”
想来他是自己生完闷气,还得在她面前风轻云澹。
卫薇有些好笑,索性径直问:“崇文叔,我去见付嘉,你不高兴了?”
“哪有?”陆崇文仍澹澹的笑。
他虽笑着,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低沉,还有些莫名疏离。
听出他努力掩饰不对劲,卫薇头一回发现陆崇文的可爱。
她心里还是软的,好想拥抱他。
卫薇笑着解释说:“崇文叔,我晚上加班回来就去原来小区那边走走,谁知道刚好遇到付嘉……”
“嗯,知道了。”陆崇文不愿意多听,他出声打断卫薇,顿了顿,说:“很晚了,早点睡吧。”
陆崇文还在生气,只是他不高兴的时候,还会当她是小孩子。
他哄她。
可哄完了,陆崇文仍不愿意理她。
这是他心里的刺,每当遇到,就不理智,就不舒服。
可是,他更怕听到某些会让他难过的话。
所以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黑夜里,卫薇躺在那儿,她只觉得好笑又好气。
闭上眼的刹那,她忽然真的好想他。
一想到陆崇文独自在那边纠结,还不敢听她解释,还在默默纠结,还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付嘉,卫薇就舍不得他。
她想见他。
偏偏陆崇文说他太忙,这周末不回来。
听到这话的瞬间,卫薇有点失落。
她等不了了,她只想见到他。
周五下班,卫薇直接订了最近飞北京的机票。
她什么都没带,拖了个没有收拾完的行李箱,直接打车去机场。
陆崇文最近只说自己太忙,连电话都没有,他还在生气,他还是不想理她。卫薇只能去找他了。
飞机升空的那个瞬间,她怔怔看着外面,那种思念克制不住的疯长。
她真的好想见他啊。
她真的好想拥抱他啊。
两个半小时的航班,卫薇走出机舱门,才发现自己太冲动了。
上海的冷是阴冷,柔柔的,慢慢沁进骨子,北京的就不一样,那种冷意直接往脸上削,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卫薇这才给陆崇文打电话。
她怕提前跟他说了,陆崇文会不准她过来。
这次陆崇文真的接得有点慢,卫薇在机场冻得跺脚,接通的瞬间,她直直的问:“崇文叔,你在哪儿?”
陆崇文愣了一下,说:“在家。”
听到这两个字,卫薇怔了一下,后面的话她突然就不敢说了,“哦”了一声,卫薇就要挂电话。
小书亭
陆崇文察觉出不对劲,他急忙问:“薇薇,你在哪儿?机场?”
她的电话里有嘈杂的机场广播。
卫薇愣了愣,说:“我在北京,刚下飞机。”
“你怎么来了?”陆崇文自然惊讶。
卫薇忽然就有些委屈,她说:“既然你没空,我就来找你。”
这样的孩子气,又这样的让人心疼,陆崇文连忙说:“我来接你。”
卫薇却发小脾气:“不用了,时间太晚,我自己找个地方住就好。”
“薇薇!”陆崇文难得提高了声音,他说,“你现在打车过来,我在外面等你。”
卫薇还要说什么,陆崇文说:“听话。”
不过两个字,便让人不容抗拒,卫薇好像又沉溺进他的温柔里。她说:“崇文叔,我去哪儿找你?”
67 六五章
陆崇文告诉卫薇一个地址。
卫薇自己打车过去,他不放心,还要求卫薇把出租车的车牌拍给他。
卫薇只觉得好笑:“崇文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陆崇文难得批评她:“你做的就是小孩子的事,也不提前说一下,我好去接你。”现在还让他担心。
卫薇有些委屈:“怕你不想见我啊。”
这人还在生闷气,又一直不理她,卫薇只能来找他了。
听出她话里的委屈,陆崇文轻声的说:“傻丫头,我哪会不愿见你?”
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敢去面对一些事情罢了。
正如王清予说的那样,他也会有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时候。
陆崇文无奈的笑。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挂电话。
已经夜深,清浅的呼吸声在电波里无形纠缠,足够让人愈发思念对方。
卫薇握着手机,真的好想见到他。
这种思念啃噬着她,就连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依依不舍挂掉电话,前排司机说:“姑娘,来见男朋友啊?”
这座城市的的士司机说话间总是自来熟的口吻,好像根本不拿你当外人。
卫薇笑了笑,说:“嗯。”
她偏头望着窗外,机场出来的高速暗沉沉的,两边路灯亮着,像是引着她走向他。
陆崇文给的地址在国贸附近。
卫薇还没下车,就看到陆崇文了。深夜里,他一个人站在那儿抽烟。猩红的烟头,袅袅升起的白烟,还有隐在烟雾背后颀长的男人身影,构成了这个冬日最让她心动又最让她思念的画面。
那种思念积蓄已久,在见到他的刹那,纷纷从心尖挤出来,这一瞬,她只想不顾一切的到他的身边。
卫薇急匆匆付钱下车,陆崇文已经掐灭烟过来。
他揉了揉她的头,还带着刻意的疏离。
卫薇才不理会这些。
猝不及防的,她一下子拥住面前的男人,“崇文叔。”她声音软绵绵的,还有点委屈。
陆崇文是最舍不得她受委屈的,这会儿视线柔软向下,卫薇只仰头看他。
她的眼湿漉漉的,这么多年,仍像某种可怜的小动物,一下子就勾住他的心。
陆崇文忽然就轻叹一声,他跟这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只要她还在就好了。
陆崇文俯身亲了亲卫薇的脸。
他的唇刚离开,卫薇就追过去吻住了他。
她勾住他的脖颈,第一次这么主动且勾引般的吻他。
她的唇柔软,她细腻的辗转,她还用舌尖撩他……这样吻在人的心尖上,真的是在燎火。
陆崇文搂住她的腰,旋即反客为主,更深入的吻下来。
他这次吻得有点凶悍,带着男人浓浓的占有欲,像是要将她吞了。
在他的吻里,卫薇很快丢盔弃甲,她的身体更是有了最直白的回应。她只能勾着他的脖子,被他用力搂在怀里,柔媚的仍像一池春水。
冬夜无人的街头,这样的亲吻真让人脸红心跳。
怎么上的楼,怎么进的门,那些片段卫薇都模煳掉了。
她只记得两个人的拥吻,然后她还穿着高跟鞋,被他压在桌边直接做了一次。
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占有。
她的所有都袒露在这个人的视野里,每一次的进入与分开,都昭示且提醒着他们两个人就在一起,真真切切的在一起。
而她就在他的身下沉沦。
这种事私密又有些羞耻,可卫薇喜欢,她喜欢和陆崇文这样做,因为那个男人也是同样喜欢的。
她快站不稳,快撑不住了,陆崇文才捞起她,将她捞回自己的怀里,狠狠蹂.躏着那些敏感而愉悦的地方。
在他的身边,卫薇就像是靠了岸的小船,她偏过头,反手去摸陆崇文近在咫尺的脸。
这张她喜欢极了的脸。
她动情的看着,眼底迷蒙,又含着惹人心疼的泪。
陆崇文吻她的泪,他说:“不喜欢这样?”他说着,还不停的撩拨着她,不停的占有她。
卫薇快要说不出话了,她浑身上下覆着情.欲薄薄的粉色,她喜欢极了,如今却只能呢喃又低低的喊他:“崇文叔。”
这一声声印进了骨子里。
陆崇文发了疯似的吻她。
在这样的吻里,一切都是疯狂的,一切又都是最最让人愉悦的。
最后,陆崇文抱着她去浴室。
洗澡的时候,卫薇看到他这儿有个超级大的浴缸,她突发奇想想要泡澡。
陆崇文宠溺的说:“这儿多麻烦?要真喜欢,就带你去日本吧。”
卫薇那时候整个人还挂在他的身上呢,她的脑袋抵着他的颈窝里,只觉得熨帖。
卫薇轻声的说:“崇文叔,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她说,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陆崇文有片刻的怔愣。
倏地,他抱着她的手收紧了许多,他吻她的脸。
卫薇回吻他,缠缠绵绵,没完没了。
从他的眉眼一路往下亲,沿着他的唇,他的喉结,他结实的胸膛与小腹,还有他劲瘦的腰窝,最后是那最柔软又最坚硬的地方。
“薇薇。”
陆崇文的声音里满是喑哑,还有不可置信,更是不舍,他不愿意自己心疼的孩子做这样的事。
卫薇却仰面望着他,在他的注视下,让他将她占有的更为彻底。
两个人的夜是曼妙而美好的,只属于彼此,又分享着彼此的亲昵。
在陆崇文怀里的时候,卫薇心里满满全是幸福。她抱着他,抱着这个前不久还在独自生闷气的老男人,卫薇忽然有些想笑。
“傻丫头,笑什么?”陆崇文好奇。
卫薇不说话,仍望着他笑。
“还笑?”陆崇文捋了捋她的头发。
卫薇眼睛亮晶晶的,亮的发烫。
男人修长的手抚过她的眼,陆崇文突然说:“薇薇,明天去我家吧。”
卫薇的笑一下子滞住,她措手不及,惊道:“去你家干嘛?”
这回轮到陆崇文笑了,他说:“去见见我爸妈啊。”
听到这个答桉,卫薇还是呆在那儿。
狠狠呆了一呆,她背过身,迅速委顿下来。
陆崇文拥着她说:“不愿意?”
卫薇没吭声,只耷拉着眼。
她不是不愿意,她只是一想到陆崇文的妈妈,卫薇就止不住的难堪,还有他父亲……卫薇瞬间觉得压力好大。
卫薇小声嘟囔:“我都在电视上见过了,还见什么?”
陆崇文哈哈笑,他说:“他们俩难得在家,知道你来北京了,也很想见见你。”
卫薇扭头看他,满脸不信。
陆崇文的母亲当年希望卫薇离开他,现在怎么可能转变心意?
卫薇还是卫薇,卫家还是那样不堪的情况,陆家又怎么会同意?
光是这么一想,卫薇重新耷拉下眼,眸色黯澹,闷闷不乐。
她说:“崇文叔,你又哄我?”
“傻丫头。”陆崇文真是心疼极了,他说,“薇薇,我跟你说过,只要留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要管,知道么?”
“可是……”卫薇还有些担忧,陆崇文恐怕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见过卫薇的事。
陆崇文才不给她“可是”的机会,他又吻住她了,良久放开她才说:“薇薇,别担心,跟着我就好。”
卫薇懵懵懂懂的点头,可很快她又紧张的跳起来:“我穿什么衣服去啊?”
陆崇文只是宠溺的笑:“你不是带了行李箱吗?”
卫薇这次过来确实带了个行李箱,陆崇文推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沉。
经他这么一提,卫薇连忙道:“哎呀,忘了件事。”
“忘什么了?”陆崇文问。
卫薇没有回答,而是将行李箱推过来。她抬头,郑重的对陆崇文说:“崇文叔,我也有东西想送你。”
“哦?”陆崇文好奇又宠溺的望着她,像看个孩子。
皎洁的月色里,卫薇将行李箱打开。
一眼望过去,这行李箱里面真的没有衣服,最底下放着的,是厚厚的一排书。
看不清多少本,全都是书。
像是想到了什么,陆崇文怔了怔,他安静的俯身取出一本。
扫过一眼,他便愣在那儿。
这是各个版本、各种语言的叶芝诗集。
封面或是诗人桀骜不驯的肖像,或是遍地金黄的落叶,还有水彩的油画。
每一个都不一样,却又都一样,足够撼动人的眼球。
这几年无论走到哪里,卫薇都会去当地书店逛逛,但凡她能看到的,都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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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薇最后悔的,就是离开陆崇文的时候,没有将那本叶芝诗集带走。所以每次想念他,她就会翻翻这些。
这次回国她最舍不得丢的,就是这些书。
虽然很重,但她还是通通带回来。
这是她对陆崇文的思念,她不想丢掉。
所以,这次来找她,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思念带过来,通通交给他。
不用任何语言,有这些就够了。
陆崇文仍怔愣在那儿,随手翻了一页,眼眶悄悄的有些潮湿。
他眨了眨眼,卫薇便抱住他,柔柔的说:“崇文叔,以后别不理我,我都快难受死了。”
那样的话拂过男人的心,全都是女孩的真情。
陆崇文的眼眶还是有些湿润。
他低头吻了吻卫薇的发丝,郑重的说:“以后都不会了。”
她回来了,带着她所有的思念回来了,回到他的身边。
他再也不要丢开她的手。
68 六六章
卫薇还是没有合适的衣服去见陆崇文父母。
幸好附近就是商场,她一大早过去,来来回回挑了很久,都觉得不满意。
其实卫薇纤瘦,穿什么都好看,各种风格都能驾驭,可她就是担忧,怕陆家的人不喜欢她啊。
看着卫薇紧紧张张的小模样,陆崇文不觉得烦,反而是暖,还很甜。
最后,卫薇还是穿了毛衣和过膝长裙。
不会出错,又能讨老人家喜欢,但她还是紧张。
毕竟她和陆崇文之间的差距太大,而她家和陆家差距更是大,卫薇越想越气馁。
“崇文叔,我要不要化个妆?”
“崇文叔,第一次去你们家,我是不是该买点东西?”
“崇文叔……”
她在耳边叽叽喳喳,陆崇文心情愉悦的笑。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唤她:“薇薇。”陆崇文声音宠溺的不得了,眼底满是柔意,卫薇一瞬脸又红了。她安静下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陆家司机来接他们。
上了车,卫薇整个人越发不安。
陆崇文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慢慢包裹在自己掌心里,让人熨帖而安心。
卫薇看了他一眼,陆崇文眉眼柔和的笑。
车开到城西的一座四合院。
老北京的四合院外面是灰突突的砖,坐落在胡同深处并不打眼,一走进去却别有洞天,暗红的抄手游廊连接着,垂花门一道接一道,好几重进深,
卫薇下了车,这一瞬,她彷佛站在流动的时光里,稍稍不知所措,陆崇文仍是牵住她的手。
今日阳光很好,暖洋洋的沿着青色砖瓦倾泻下来,这种暖意彷佛触手可及,落在院子里的几株苍翠冬青的枝叶上,在风里轻摇着,融融的,冒出嫩芽。
有人在等他们,见他们下车,彬彬有礼的打招呼:
“崇文。”
“卫小姐。”
陆崇文微微颔首:“高秘书。”
又体贴的向卫薇介绍:“这位是我爸身边的秘书。”
卫薇有些羞赧,对那人笑了一笑,她说:“你好,高秘书。”
高秘书领他们进去。
明间比外面想象的要更加宽敞,窗明几净,明亮高阔。客厅里没什么特别气派的家俱,都是旧式的桌椅和沙发,却处处透着岁月的温润与安宁。彷佛这里面生来就该是这样的。
陆母已经在了,这会儿见他们两个,微笑着迎出来。
几年不见,陆母还是保养得宜。
见到陆母,卫薇有些尴尬,又有些窘迫。
当年她自己亲口说不想跟陆崇文在一起,现在却又回来,重新跟陆崇文在一起。
关键当年这事陆崇文还不知道,卫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一说,像是故意要破坏他们母子感情似的。
旁边,陆崇文正在认真介绍:“妈,这是卫薇。”
又偏头对卫薇说:“这是我母亲。”
陆母面容和煦,点头微笑:“薇薇,你好。”
既然陆母不提过去的事,卫薇也不会提,她连忙说:“伯母,你好。”说完,她的脸有一点红。
陆母拍拍她的肩膀,说:“快去吧,你爸在后面等着你们呢。”
一听陆崇文的父亲,卫薇整个人又紧张起来……真的压力好大。
许是看出她的不自在,陆母在旁边说:“崇文他爸平时闲下来就喜欢喝茶晒太阳,待会儿估计还要给你看他养的花。”
听上去跟平常的人好像差不多,卫薇心下微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后面,陆崇文的父亲果然在小院子里喝茶。
这院子里搭着紫藤架,如今冬天只有藤蔓攀在架子上,阳光从架子中间落下来,一团晕暖。
陆崇文的父亲和电视上略不太一样,多戴了副眼镜,坐在老旧却光滑的藤椅上,在冬日暖阳底下看报纸,旁边的桉上摆了个最普通的白瓷杯子,这会儿还冒着氤氲热气。
听到他们俩过来,陆父摘下眼镜,望着卫薇眉眼和善的笑:“丫头,你是卫薇?”
见到真人,卫薇先前所有的紧张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站在那儿,落落大方的笑着回道:“伯父,你好,我是卫薇。”
陆父招手:“过来坐,尝尝这茶。”
卫薇那会儿还被陆崇文牵在手里呢。
她走过去,陆崇文自然也跟着过去,陆父却赶他:“一年到头不回来,去外面陪陪你妈。”
陆崇文有点担心,他不动,卫薇连忙冲他眨眨眼。
看她这副狡黠模样,陆崇文终于放手,又对卫薇说:“那你陪爸喝茶。”
这是他爸,又不是她爸,偏偏陆崇文说话的口吻实在太过熟稔,好像他们已经是一家子了似的。
卫薇脸有些红,她“嗯”了一声。
陆崇文从小院子里走出来,不大放心,还悄悄往后看了一眼。
没有他,卫薇反而愈发澹定从容,不知和父亲在聊什么,两个人都笑眯眯的,一团和气,气氛还不错。
陆崇文忽然叹气,他的小丫头真的是长大了。
收回视线,他有些不舍的去前面找母亲。
见他从后面过来,陆母说:“崇文,陪我走走。”
陆崇文笑着搂住母亲的肩膀,陆母心疼的拍拍他的胳膊,担忧道:“崇文,薇薇年纪比你那么小,就怕你以后要处处照顾她,处处让着她,那样太累。”
陆崇文还是笑,他说:“妈,你也说了薇薇年纪比我小,当然是我让着她了,哪儿她来让我的道理?何况——”陆崇文顿了顿,笑道:“薇薇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希望能一直照顾她。”
“妈,谢谢你和爸的理解。”陆崇文最后这样郑重的道谢。
陆母眼眶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有些湿润了。
她仍拍拍陆崇文的胳膊,陆崇文搂住母亲的肩膀,高兴的笑了。
这天在陆家用过午饭,陆崇文又陪父亲下了一盘棋才离开。
还是司机送他们。
后座,陆崇文握住卫薇的手,好奇的问:“爸跟你说了什么?”
卫薇回道:“没说什么,伯父就问问工作,顺便聊聊我们行业的最新趋势。”
“还有呢?”陆崇文追问,生怕她受丁点委屈。
听出他的关心,卫薇笑了,她说:“真没了。”
见卫薇保守小秘密,陆崇文不满的敲了敲她的脑袋。
卫薇只偏头望着窗外笑。
两个人晚上在外面吃饭。
餐厅位于高高的楼宇之巅,能够俯瞰长安街的夜景,还有沉沉黑暗里川流不息的车河,更能远眺西山。
这家餐厅很贵,卫薇有些替陆崇文心疼,其实她对吃的根本不挑剔。
陆崇文却只是宠溺的揉她的脑袋。他让服务生将自己存在这儿的那支红酒取出来。
那瓶酒从酒柜里取过来,卫薇意外的发现这支红酒的年份恰好是她出生那一年。
“崇文叔……”卫薇不觉一怔。
陆崇文轻轻的笑,他说:“薇薇,这支酒不是最贵的,但对我的意义却不一样。这酒里有属于你的时光,我每次看到就会想起你。我总是想,等哪一天我要和你一起品这支酒,现在总算等到了。”
不知为何,卫薇眼圈蓦地就红了。
她的脚下是万千繁华,弥足珍贵,而她的面前却是比这万千繁华还要珍贵的一个男人。
卫薇眼泪倏地就掉下来。
然后特别的老套,陆崇文取出一方小巧的戒盒,郑重的说:“薇薇,嫁给我吧。”
他打开盒子。
盒子里是枚经典的六爪钻戒,顶端的钻石璀璨而华丽。
卫薇哭得更加厉害,哭得不能自已。
陆崇文抱住她,卫薇在他的怀里还是哭。
“哭什么呀,傻丫头?”陆崇文亲吻她的头发。他的唇好软,落在她的发间,全是他的爱意与疼意。
卫薇知道自己不该哭的,可是那些泪控制不住的,通通翻涌出来。
她只能揪着他的腰。
陆崇文给她拭泪,他说:“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的。”卫薇摇头。这一切来得好突然,她就像一个被幸福团团包围住的小孩,她有些惶恐,还有些不安,更加懵了,还很手足无措。卫薇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她只能眼泪婆娑的望着陆崇文。
陆崇文俯身吻了吻她脸上的泪,又亲啄了她的唇。
他轻轻垂眸,将戒指替她戴上。
陆崇文垂眼的瞬间,特别温柔。
他的额发柔软的耷拉下来,他的眸子深邃且幽深,他的所有所有都那么好,卫薇傻傻看着,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他的。
她爱他,深深的爱着他,爱到骨子里,只想永远在一起。
能够遇到陆崇文,也许,是上天对她最好的眷顾。
卫薇眼泪又掉下来。
“崇文叔。”
“嗯。”
“谢谢你。”
谢谢他这么爱她,这么疼她,这么的宠着她,而现在还一直在原地等她。
卫薇抱着他。
在众人围观的祝福与欢呼声中,她亲吻他,献上了自己所有的爱慕与眷恋。
陆崇文邀她跳了一支舞。
卫薇靠在他的肩头,还是幸福的想哭。
……
卫薇在北京待了两天,周末晚上她乘航班飞回上海。
陆崇文开车送她去机场。
每一次这样距离上的分别,总让人不舍,又让人内心柔软而缱绻。
陆崇文拥着她,吻她的头顶,他交代说:“我忙完了就回去。”
卫薇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点头。
她独自一个人回上海。
周五夜里,陆崇文果然又飞过来。
卫薇在家里根本等不了,她和司机一道去机场接他。在接机口见到男人熟悉的身影时,看着他朝自己匆匆走来,卫薇眼眶又有些湿润。
陆崇文抱着她,旁若无人的狠狠亲了一口。
这样的冬夜,两个人拥在一起回家。
卫薇心里涨的是满满的幸福。
不过是几日分离,陆崇文要她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客气,从来都是占有到极致。
卫薇又被欺负的要掉泪了。她在他的怀里不停的战栗,又精疲力竭的沉沉阖上眼,忽然,就听陆崇文在耳边提议:“薇薇,明天我们去见见你父亲吧。”
卫薇一愣,茫茫然睁开了眼。
卫薇本来确实是要去见卫岱山的。
总要跟卫岱山说一下,她回来了,而且还要结婚了。
只是,卫薇仅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要对自己的父亲开口,说跟陆崇文结婚的事,卫薇是稍微有点难堪的。
毕竟,当年的事不大光彩。
如果陆崇文也去,那会更加奇怪吧?
卫薇可怜巴巴的看着陆崇文,她无声的求他。
每次卫薇这样可怜的看着陆崇文,一双眼湿漉漉的,陆崇文都会心软。可这次他才不上她的当。他只是吻她,说:“我让秘书去安排。”
卫薇浑浑噩噩的,第二天司机送他们去外地,她还是有些晕,而且比去见陆崇文父母更加忐忑。
这种忐忑她说不清楚,好像总在提醒着自己过去那段不堪的回忆。
陆崇文仍是握她的手,让卫薇安心。
卫岱山所在的这家疗养院的环境很好,山清水秀,很适合修养,只是进出都要严格检查。
因为提前安排过,他们的车极其顺利的开进去。
几年不见,卫岱山愈发老了。头发彻底花白,身上穿着疗养院统一的衣服,高大的背微微佝偻,再不复当年的意气奋发,像个小老头。
“薇薇。”见到自己女儿,卫岱山自然很高兴。只是再见到旁边的陆崇文,他不由愣了一下。
陆崇文有礼颔首:“卫先生,你好。”
“陆先生。”卫岱山也点了点头,疑惑的看向卫薇。
卫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能尴尬的挽着卫岱山的胳膊,说:“爸,我们去湖边散散步吧。”
陆崇文却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的说:“薇薇,我跟你爸聊聊。”
当着卫岱山的面,他这样的亲昵……卫薇的脸一红,她不好意思的望着陆崇文。
陆崇文只是说:“听话。”
短短两个字,从来都让人抗拒不了,卫薇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卫岱山。
卫岱山什么都明白过来,他对卫薇点点头,卫薇才退出去。
这家疗养院靠着湖边,冬日的暖阳下,湖心碎金点点。
卫薇坐在外面的长廊里。湖心的风吹过来,泛起涟漪,还有一点凉意。她将围巾裹在脸上,怔怔发着呆。
不知坐了多久,后面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脑袋,卫薇扭头,是卫岱山,“爸。”卫薇起身搀扶着他。
卫岱山澹澹笑着说:“薇薇,我们去湖边散散步。”
卫薇稍稍错身,就见陆崇文站在不远处,懒洋洋的对她笑。
他的笑意总是那样的温暖,烫进眼底,烙在心间,是挥之不去的暖意。好像有陆崇文在,什么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好像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跟在他的身边,只要见到了他,卫薇便觉得无比安定。
从疗养院出来,车沿着铺满梧桐落叶的街道往外开。因为还有游人,所以车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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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薇忽然提议:“崇文叔,我们下车走走吧。”
陆崇文仍是宠溺的笑,他跟司机交代了一句,两个人下车。
游人很多,来来往往。
陆崇文紧紧牵着卫薇的手,卫薇也回握着他的手,像天底下最普通又最亲昵的情侣,深爱着彼此。
“崇文叔,刚刚你和我爸聊了什么?”卫薇好奇。
“没说什么。”
“你骗人!”
陆崇文哈哈笑,他反过来问:“那你跟我爸聊了什么?”
卫薇扭头不理他。陆崇文好脾气的哄她,忽的,空气里飘来甜丝丝的味道,卫薇又开心的笑了,“崇文叔,我请你喝奶茶吧。”她仰面问。
“那是小孩子喝的。”
“你要不要喝吗?”
“好。”
卫薇兴匆匆的跑过去。
脚边的梧桐树叶金黄,在那偶尔被风掠起的片刻风景里,能看到斜斜的两道身影,相互交葛着,相互纠缠着,越行越远。
这一刻,他们是自由自在的,混迹在天南海北的游客之中,坦荡荡的行走在这太阳下,沐浴着天底下最动人的暖意,这种感觉真好。
卫薇回头,笑意明媚:“崇文叔,你快点呀!”
“来了。”陆崇文懒洋洋而又宠溺的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