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要渡劫》 第一章 渡劫苍流 云杳醒来时被自己这瘦弱无力的小身板吓到了。虽然她知晓司命上仙向来与她不和,这次恐怕是有心报复,只是大人有大量,她觉得自己这一点肚量还是有的,于是在醒来那刻她还是忍了。但在她嗓子干哑,想要起身去倒水喝却直接跌在地面时,还是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准确来说向来是云杳看不惯司命上仙,天界皆知晓,司命上仙恪守本分,于是在发现天界这位只有帝君招架得住的云杳应当去渡劫之时,硬着头皮便上门去告知,谁知一直等到午时三刻,才瞧见正主。无奈云杳彼时正被南海的小少主烦得紧,看什么也不顺眼,因而司命上仙便只留下了个‘仗着掌管三界生死,穿着一袭白衣便四处蹭吃蹭喝’的印象。 不得不提云杳最不喜白色,天界仙神大都穿着白衣,更主要的是,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四处跑的,白衣不耐脏。 司命上仙多次上门无果,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就要误了时机。无奈之下只能寻找帝君帮助,帝君睥睨他一眼,只无奈轻声说道,“罢了,头回云杳在我这里摔坏的灵珠,乃是妖界皇女相赠,正巧循着这次机会,谪她入凡权当惩罚了。你也不必罚得太狠,意思一下便可。” “...”司命上仙站在下面抖了抖眉毛,斟酌半晌才终于听见自己开口,“帝君你说的那颗灵珠...乃是妖界皇女至阴之物...无它便不能产子,故只赠予倾慕之人...”帝君手里的文书一紧,看向司命上仙的眼神有些不善,后者在天界混迹这么多年,自然是看明白的,于是连忙道,“自然,妖界也送了不少灵珠来,也指不定云杳上神摔的是哪一科,但也都的确贵重,亦牵扯到两界大事,云杳上神脱不了干系。” 帝君点点头,眉头一挑,只是语气冷了不少,“既是渡劫,莫给她安排得太好,她灵力过剩,性子又娇纵。找个体虚多病,多灾多难的磨一磨她的脾性。” 司命上仙很是懂得,帝君这带了些公报私仇的意味,“谨遵帝君之意。” 敦薨山位偏北,却是大河源头水所在,灵气不绝,周遭山脉连绵,灵兽妖物繁多。方圆百里人烟稀少,只是这山上却有些热闹。乃是当今凡界地位颇高的苍流属占据之地,门下弟子便在这里修行。苍流属创立得早,根基很是深厚,起初三界安泰,作乱的无非是凡人,苍流属便没什么展现的机会,便埋没了数百年。如今妖孽横行,这个除妖的门派才终于彰显出其重要之处。 好在这苍流属虽然百年来无人问津,但其下弟子还是认真修行,道业有成,降妖除魔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不过数月,苍流属便名声大噪,如今更是越发多的弟子入门,规模越发宏大。还好敦薨山选的不错,山高宏伟,这点人还是容得下。 云杳再度辗转醒来,自己又躺回了床上,外头已经黑了,整个屋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烛灯,烛光摇曳不定,嘴唇还有些湿润,带着些苦涩的药味。她咂咂嘴,眨眼这才打量一番这个屋子,规模恢弘,袅袅香烟,太正经。司命上仙说,因着拖延时间太久,他便只能找个现成的身子,想来是云杳面色当时有些狰狞,司命上仙咕哝两声便主动提出不封她的前尘,权当是去游玩了。 但为了防止云杳过激的性子生出什么祸端,司命上仙便在帝君的叮嘱之下,再三告诫云杳不了乱来,好在仙骨神籍皆是要封印的,也放心不少。而另一方面,云杳的名头实在太大,帝君怕入凡出什么事,渡劫之事,便并未传出去。虽然司命上仙此事很是担忧云杳上神的情况,但确实是多虑了。云杳在天界招摇惯了,便想换个新鲜,到凡界横行霸道:想当个凡界的女贼。故而这次是个机会。 “醒了?”思绪还没有完全回来,几步之远的窗前站着个墨色长袍之人,身量颀长,身材劲瘦,长发便散落至身后。瞧不见正脸,声音却低沉得紧。“我同你说过,万事皆要忍耐。” 云杳侧过头,对这凡人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想着接下来可以怎么作为一个凡人出去闯荡,那人见她不言语,便叹气转身走到床榻前坐下,继续说道,“为师知晓你心善,但人情世事,并非善能解决一切。” 身侧坐了个人,云杳不大舒坦扭头,那人凤眸狭长,面庞如玉白皙,倒是有些儒雅,眉峰又有劲,让那一股子阴柔消失殆尽,反而有刚柔并兼的意味。云杳蹙了眉头,左右寻思,而后费力坐起身来,伸手便上抓住那人的衣襟,让自己更靠近一些,仔细看了几眼,这才忍不住说道,“怪不得眼熟,和那西海多年前故去的少主有些神似。” 苏宸奕知晓云杳平日活泼话多,但当真没见过她这般逾越的动作,冷了脸沉声道,“云杳?” 云杳一个激灵,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浅青色齐胸襦裙,因睡得久了有些散乱,乌黑长发柔顺垂在身侧,一直延伸到撑着床面的手边,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这身子的小丫头竟跟自己撞名,云杳心中冷笑,司命上仙寻得不大凑巧。 回过神来看到苏宸奕越发黑下来的脸,云杳讪讪松开手,这人面貌不过二十六七,但修行之人绝不能用面貌来估量年龄,譬如她自己,虽是上神之末,却也有些六万来岁的高龄。她嗅了嗅周身一股子草药味道,说不上好闻,却带着清爽,回答道,“原来是师傅,云杳还以为在做梦...” 苏宸奕无奈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再者你只做了前面,却不能善后,损失更大。傲云掌门早便盯上那灵兽,你却擅做主张,这般冒失放走那灵兽,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偏生那灵兽四处乱窜,伤了不少同门。傲云座下弟子也向来手中无情,却还算是饶了你一命...” 还没说完,云杳直接打断,脑中已有原来云杳的记忆,“师傅,我都懂了,左右不过是个灵兽罢了。下回我帮着他们捉住就好了,大不了再多捉几只,”说着往后挪了挪,清清嗓子,两眼放着光望向苏宸奕,“方才我半梦半醒之时,梦到我成了一个女贼,占山为王,带领一干兄弟,劫富济贫,四海为家。兴许这是预示,我将来便是这个命途。师傅,不需你说,这苍流属从来便看不起你,我却看在眼里。如何,可要跟着我出去闯荡?” “...” 云杳见他不言语,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师傅你除了医术高明,可还有别的什么过人之处?比如修为了得?通天晓地?” “...” 云杳叹气,最后道,“罢了,这一身药味应当还是医术最高明了,师傅虽然教导了我这么久,我却医术不精,师傅你跟着我,我便不用再招别的不知来路的大夫了。” 看来她还没有恢复过来...苏宸奕只得站起身来,帮她掖好被角,“你伤势过重,今夜你便安心在为师房里睡吧。后面的事,明日再说。” 云杳想起来,苍流属虽然风光,但内部各司掌门之间却不怎么和谐。苏宸奕只收了三个徒弟,唯一一个女徒弟便是她自己,因而只能和旁司的师姐师妹住在一起。不巧的是,云杳并不怎么讨人喜欢,悲天悯人的姿态得罪了一干师姐妹...她叹气,这得多多管闲事,这身子白费了她‘云杳’这个名字。 那苏宸奕瞥了一眼,走出门外带上门便再不进来。也不知是药的作用还是别的,云杳感觉有力气多了,便伸了个懒腰穿上鞋,小心走了几步,还是有些腿软。出去闯荡自然势在必得,只是还需前期准备。在凡界,若是没有个家世庞大的后背,便要自己想办法得些傍身的钱财。生老病死,都需要钱啊! 想到这里,云杳左右看了一圈,各色的玉器陶罐,还有些饰品。她拿起桌面上的杯子,眉头却皱了起来,她不大识货,特别是凡界的东西。在天界时,因着她的脾性,女官们不敢马虎,寝宫内备着的都是上好的,绝无瑕疵,三天两头还换着花样。她虽然偶尔也会瞧出来换了新的,但说到底,她当真没有多在意过此事。而凡界的这些器具良莠不齐,好与坏各掺一半,她实在不大能认出来。 但是那苏宸奕好歹是个副掌门般的人物,就算不怎么有地位,用的也应该不差。云杳将那杯子攥在手里,转了一圈,放进那床底下。却突然想起来,这地方不是她的住所,便又拿出来,最后一拍脑门,自语道,“云杳啊云杳,你堂堂大人物,犯得着偷两个杯子拿出去卖吗?!”再怎么,也该卖一套啊。 第二章 掌门问罪 敦薨山到夜里便气温骤降,说到底也是方圆十里没有人居住的偏远地方,云杳在被窝中也冻得哆嗦醒过来,一个翻身却瞥见窗前立着个身穿白袍之人。 云杳眨眨眼,只是冷眼看他一眼,“莫说废话,你来做什么?” “云杳上神,下官不是奉帝君之命,还是得来跟上神多说几句。”司命上仙笑着站在一旁,等了半宿才终于等得云杳醒来,就算是废话,也得说出来。 “...”云杳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侧过身背对着司命上仙。 司命上仙抿嘴走近了些,心头有些发虚,早知晓在天界便把多余的事当真帝君说完,也不用现在当马后炮跑到凡界来。“云杳上神也算是天界武神,如今渡劫之事并未外传,怕的就是有人从中作梗,误了上神的大事,上神又是山灵之首,众山灵唯尊上神...” “咳咳,咳咳咳,”云杳忽然咳嗽起来,司命上仙便住了嘴,只盯着她的后背,“你究竟要说什么。” 外面眼见得快要天亮,司命上仙也是无奈苦笑,“帝君是希望上神低调行事,虽上神封了仙骨,但山灵相见定然是俯首称是,还望上神低调,定要低调...” 说完屋子内便许久没有声响,云杳朦胧翻身回去,却看见那司命上仙还站在那里,“知晓了,不让他们说出来便是了,你快滚远些,看着心烦。” 苏宸奕再打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扔在地面上的杯子以及还睡得香甜的云杳,几不可察蹙了眉,却又展颜走过去,云杳是他下山游历时捡回去的,说到底,也不过是觉着可怜罢了,只是既然收她为弟子,作为师父该做的他还是样样不会少。 云杳翻了个身,苏宸奕就已经坐在床旁看着她。云杳自司命上仙来之后便一直迷迷糊糊没有完全入睡,眼下又见有人,火气便冒上来了,“都说了知道了,还不滚远些。” “...”苏宸奕以往没留云杳在自己房内,便也不知道云杳睡熟时究竟梦到了什么,接连说些平日不会说的粗话,“云杳,醒了便起来吧。” 屋子内一阵沉默,云杳忽然睁开眼,看着坐在一旁的男人,凤眸冷凝,黑袍如曜。她翻身坐起来,全然不知此刻自己头发凌乱,满脸浮肿。 苏宸奕无奈看着她,只是站起身来,转过去走到一旁的窗前提醒,“傲云掌门虽罚了你,今日却还要审一番。你身子也无碍了,莫要跟傲云掌门顶撞,也无需隐瞒。是什么便说什么,剩下的为师会帮你。” 云杳没说话,如今穿衣洗漱都要亲自动手,还是有些不熟练,磨磨蹭蹭了半晌才弄好。 那苏宸奕竟也一直背对着站在那里,就那么耐着性子等,倒是让云杳有些好奇。 等她站在铜镜前看着里面的小人时,才意识到,自己不过也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这个苏宸奕,该不会是把她当女儿养吧... 苍流属的大殿皆是前辈们一砖一瓦砌成的,再加上原有的地势条件,这地方还有些恢弘的意味。 云杳一身鹅黄色齐胸襦裙,浅粉色绸带在胸前打了个结,盘了两个小发髻在脑后,其余的乌发便垂在身后。一双绣花鞋走在这石铺的地板上,倒和那些拿刀舞枪的同门格格不入。 傲云掌门就坐在大殿的最上方,面色发黑。云杳朝着四周看过去,身后挂着剑柄的师兄弟就站在两旁,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苏宸奕就站在她前面,她便侧身一些,从旁边望上去,傲云掌门额头有些宽,看着便不怎么好相处,眉眼锋利,若不是那下巴的胡须,以及不怎么和蔼的神色,应当也还算个看得过眼的。 “云杳,你可知错?” 这话并不是傲云开口问的额,而是一旁傲云掌门的大弟子,于祉。 师傅的意思,傲云掌门手下的弟子皆不是什么好货。云杳记得,于祉修为高,身形也灵巧,习得的本领掌控最是自如,也很得傲云掌门的心,当然,于祉本身就是个颇有能力的人,若非那性子随了傲云,兴许云杳还能看他几眼。 苏宸奕迟迟不听见云杳回话,便转身看过来,云杳这才道,“知错了。” “呵!”于祉有些急躁,云杳嘴上是说着知错,但那语气却还是事不关己,“你哪里错了?” 云杳皱了眉头,她哪里错了?她是记得自己放了神兽,但这个好像不算错。只是师傅说,那神兽伤了师兄弟。于是斟酌之下,云杳便道,“我没能将神兽好好放出去,以致它伤了师兄弟。” 一旁的傲云掌门脸色更黑,看向苏宸奕的目光有些不善,那于祉还想说话,傲云掌门便抬手让他退后。“你随你师傅司药,却管到旁的事上,莫非是你师傅授意?”也就是说,那伤人根本不是偶然,乃是提前设计。 云杳生来这么多年,久经战场,也杀过不少妖魔,自然也晓得这种争斗。她的脑中记得,傲云掌门不知什么原因待苏宸奕便很是不好。就算苏宸奕一再忍让,退到小殿,如今只剩下三个徒弟,那傲云掌门的态度依旧如此。 她嘴角一颤,心里头啧啧两声,再抬眼来,满是嘲讽,“云杳忽然想起,咱们苍流属似乎捉妖除魔是本分,掌门亲自教导,身手应当不在话下。” 不过说了这两句,傲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小小的神兽,伤了那么多师兄弟竟都没能拦下来,到头来还怪罪到她身上,苏宸奕已经朝她蹙眉摇头。 云杳却嗤鼻非要继续道,“诚然,说俗一些,我师傅是个大夫,比不得你们武夫,你们没看好神兽竟然让我给放了,你们捉不住,找不到认错的到头来便来找我师傅的麻烦。掌门当得还真是劳心劳累。” “你!”于祉听着越发不对经,这个小丫头竟反过来说傲云掌门的不是,还将他们比作武夫,满嘴有理。想说什么,却又被傲云拦了下去。 傲云眯了眼,只是淡淡瞥了苏宸奕一眼,面色反而没那么黑了。下面的同门自是有些惊愕,云杳是性子活泼,可从未胆大到说出这番话。他嘴角带了些轻蔑的意味,“你骗过同门师兄,去放了那灵兽,倒还更有理了。同门信你,才放你过去,莫非,你师傅的宸华司融不进咱们苍流属?” 云杳忽然有些无力,她看了眼面色没什么变化的苏宸奕,还是忍了下来,“掌门,你张口闭口你们、我们的,不知道是掌门一直这般咄咄逼人,还是见不得苍流属有咱们宸华司?” “云杳!”苏宸奕突然开口,却是制止了云杳,他垂眸,长睫毛便垂了下来,云杳不知道他眼里掩藏的是什么神色,只看见他转过身,对那傲云掌门道歉,“师兄,云杳年纪小,莫和她一般见识。” “这般年纪便和掌门顶撞,也不知将来是个什么模样。”于祉在一旁冷不丁说道。苍流属有一个掌门,四个副掌门,除了苏宸奕因是司药留在敦薨山,其余三个副掌门分布在中原东,西,和南三个方位,均设有据点。 敦薨山不仅掌管着总务,还管着北漠蛮荒之地。因而,于祉便是除了傲云掌门外,最有地位的人。 云杳冷笑,是了,整个苍流属都不将苏宸奕和宸华司放在眼里。 “师兄,云杳不过是...” 苏宸奕还没说完,云杳却一步上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个神兽,伤了师兄弟的罪我背,我师傅应该已经替他们疗伤了。放走神兽的错我也担,不出三日,我自会捉回那神兽,成了吧?” 说完,云杳便转身往外走,只是无奈门口守着的师兄弟不肯放她走,只好又走回来,便看见苏宸奕也黑着个脸,和那上面的傲云掌门如出一辙。 没办法,云杳只能装傻问道,“莫非还有别的过还需要我背?” 傲云掌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于祉也冷眼看着她,眼里皆是嘲讽,只是面上还是如常,“三日内若你未能捉回来,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颜面留在苍流属?” “若我捉回来,你还有颜面收回今日说的这番话吗?”云杳嘴角上挑,竟生生反驳回去。 于祉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听到这话心里怎么会不气,却还是觉得可笑。那神兽可是掌门让人盯了许久,还布了阵才捉住的,说不定便是难得的天降之物,就凭云杳,或者,于祉看了眼苏宸奕,或者凭他,也是不可能捉回来的。 他便又笑出了声,“那便看看届时你还能不能站在此处。” 第三章 不过山精 云杳站在宸华司的大殿之中,两个师兄在一旁看着苏宸奕。只是正主苏宸奕却只是坐在上首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把三个弟子晾在大殿里头,不说话也不做点什么。 两个师兄的工作还是挺忙的,每日不仅要去替门中受伤弟子检查伤处,还要亲自跑到外面去采药回来,到了晚上苏宸奕还要考问古籍医术上的东西。眼下午时回来后却一直没有出去,就是听闻了云杳的事情,想替她向师傅请罪,还要想想这事怎么善后。 若是神兽,定然不会轻易伤人,云杳自是从来不把神兽当回事的。就算是凶兽,也向来不在云杳的眼里,那些灵物只有对她俯首的分,哪有她怕的说法。大殿久久沉默,云杳有些站不住,便开口道,“师傅,只是个神兽罢了,我去捉回来便好,两位师兄也不必帮我求情了,待我捉回来给你们瞧瞧。” 刚转身走了两步,二师兄白异忙叫住,“云杳,你这小身板的,如何能制服神兽?”说着便又扭头回去,朝着苏宸奕行礼恳求道,“师傅,师妹说的那些话却也是逼不得已,让我去帮师妹吧。”再说掌门也没说非要活的,他肯定是打不过的,但先弄死,他还是可以试一试。 云杳想了想,而后转身看向白异。二师兄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岁,只是有些少年白,若非鬓角有几根银丝让他显得有些老之外,倒是个正气凛然的姿态。白异肤色比起苏宸奕要深些,眉眼更有武人的锋利,眼眸却是带着黑曜玉一般,透着光芒。云杳见苏宸奕一时间没有答话,便道,“二师兄,我身板是小,可不代表没能力。”说完云杳上前一步,想继续说下去。 苏宸奕抬眼看过来,满眼无奈,“如今你应下了此事,能不能cd得做了。只是你有什么能奈,莫非为师还不清楚吗?此事为师会替你善后,但这事确是你鲁莽,之后该罚的为师还是要罚你。” 就连稳重站在旁边的大师兄阡陌也开口劝道,“是啊,云杳,剩下的交给师兄和师傅,你不必担忧。” 云杳想骂人,然后转身帅气就走。但是看到面前三人,她忍下了难听的话,只说道,“三个大男人别婆婆妈妈了,我说我行就是行,就在这里等着,要么我将神兽带回来,要么便去替我收尸。”说完也不再逗留,出了大殿。 苏宸奕性子温吞,狠厉的一面从未展现出来,在三个徒弟面前向来是良师的模样。以往云杳便因不怎么聪明惹急了旁的师兄师姐,都是这个师傅过来帮忙擦屁股。说好听些便是个如玉公子,说难听些便是迂腐死板。两个师兄也是文人出身,不能练家子才只能在这宸华司呆着,苏宸奕就算修为再厉害,文人墨客的状态一时间也改不了。那个于祉也才会笃定他们会束手无策。 只是不知是下意识想象出来的,还是当真是能感受到的,又或者是那苏宸奕的脸,云杳总觉得那苏宸奕若要狠厉起来,没那么好糊弄。毕竟那个西海少主就是个狠毒的人物。 阡陌走下阶梯看着云杳离开,蹙着眉头回头望向苏宸奕,而后又看了眼同样有些诧异的白异,还是开口问道,“师傅,云杳这是怎么了?”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但大殿内的三人皆是明白,云杳性子没这么过激,说话自然也没什么不合规矩,况且,云杳向来是最听苏宸奕的话的。苏宸奕只是冷眼瞥向大殿门口,想着之前云杳受罚的场景,而后醒来便想要离开的话,只说道,“兴许是对这苍流属有些腻了。”是啊,学医学不会,师姐师兄又处处刁难,掌门不容,师傅又没什么能力,“白异,你去跟着云杳,若是有事千万护着她。” 敦薨山虽高耸,但山路却是修好了的,石铺阶梯,还有每日安排的弟子打扫。云杳顺着山路往下走,见到沿途的同门师兄本想去问问那神兽在哪里,却看见他们一副居高自傲的模样便只是啧啧嘴,也权当没有看到就走了。 刚走了一般,身后白异便追了过来,“云杳师妹,等一下。” 宸华司整个就是个黑压压的,大殿不怎么恢弘,比不得正殿,而且位置也有些偏,导致殿内光线有些阴暗。师傅和师兄皆是一身黑色长袍在身,除了云杳这个小丫头还能穿些花花绿绿的衣裳,而其余的同门师兄姐在师门内也基本上是一身白袍。大抵是宸华司就这个小丫头,受宠了些。 云杳没回头,白异在印象中倒是个不坏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她一份。到其他几个据点时,还会带些好吃的好玩儿的回来。 “云杳、云杳。你怎么跑这么快,你伤好了吗?”白异低头看着这个不过自己胸膛高的小丫头,心里倒是有些不忍。都十二岁了,还这么矮,又瘦,之前受罚时他跟大师兄正到中原南部的分据点去探望别的宸华司的弟子以及师叔去了,因而云杳的状况也不甚了解,只是回来后,才知道云杳昏迷了三日,师傅也憔悴了不少。“师傅让我来陪你,你方才那般信誓旦旦,可是有什么法子?” 云杳本不想理他,但他说了这些话,才想起自己寻不得路,便说道,“二师兄,你先带我去找那神兽,到时就有法子了。” 白异点头,苍流属标记的方法他是学过的,循着方位便能找到。“那神兽应当在后山的林子里,从前山没法去,得先上去从后门走。” “...”从后山走,那便是说,方才走了那么远都是白费力气。云杳有点脱力,再走上去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了。 她刚转身,那白异却蹲下身在她面前,扭头看了她一眼,“别逞强了,二师兄背你过去,你长这么大,有哪次是完整自己爬上去过的?” 云杳没有拒绝便直接趴在白异的背上,从苏宸奕以及两个师兄的态度看来,她好似很让人担心。白异走路极其稳妥,步伐也快,只是因为多了个云杳,走到苍流属正门门口时,还是有些喘气,却没有要放下云杳的意思,直接就走进去朝着后山跑去。 苍流属在敦薨山的建筑,大得有些过分,且不说要容纳下这么几百名弟子包括其住所,还有不少大殿院落,以及练功的地方,白异足足跑了两刻钟才终于到了后门处。一眼望过去,连绵的山峰皆是茂盛的山林,满目绿色倒也是舒心。 白异四周看了几眼,又走了几步,云杳也瞧不出来他是怎么判断的,便朝着东南方位直奔而去。直到进入树林,云杳才发觉自己小看了敦薨山的灵气。四周满是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白异又是直接穿梭在林间,脚下踩着的都是疯长的野草灌木,飞禽走兽只在耳间回响。 云杳分明感受到白异背部有些发热,精神也比进来前紧张不少。云杳还想问话,白异便停了下来,小心放她下来。 落地之后云杳便察觉自己和白异正站在两棵大树干的后面,树中间的缝隙刚好能看到前面山泉小溪,以及两百步之远外的庞然大物。白异轻轻喘气平息,却蹲下身说道,“瞧,就在那里,这周围应当还有旁的师兄盯着,只是上次这神兽伤了人之后,掌门便暂且没有管这事,反而一心想着怎么处置你。” 云杳瘪嘴,是想着怎么挑苏宸奕的错处才对吧。听他说完,云杳靠近了些,定睛看过去,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神兽就躺在小溪旁边,闭着眼小憩。云杳突然有些挫败,叹气站直了身子,万分无奈朝着四周看了眼。 “云杳,你可别让它发现你了,这灵兽厉害着,听觉也灵敏。”白异见云杳动作有些大,忙制止。 她却还是站着,看着那庞然大物虽一眼看过去是白虎的模样,面目却有些狰狞,獠牙也锋利。背部的毛发如火一般燃着,尾巴却似带着刺。云杳只无力说道,“就这么个吃了丹药变丑的白虎精,你们也好意思把它当做神兽...” 白异一把将她拉下来,这次他回来这丫头怎么变得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个小丫头!那神兽一个巴掌拍过来你就没命了,就连傲云掌门都派了十来名弟子才能制服它。” 云杳想了想,这些也都是凡人,对这些山精野兽也的确无能为力,于是靠着大树干坐下来,问道,“二师兄,你知晓我会些什么?” “什么意思?”白异不解。 “我的意思是,咱们苍流属各个身手不凡,好歹我应该也会几个防身的招式,只是我眼下有些想不起来我会些什么功夫了。” 白异冷眼瞧着她,再看了眼她沾了树叶的衣裙,而后又看了眼远处没什么动静的神兽,“云杳师妹,不是我打击你,你跟随师傅这么多年,医术一点也没长进,本来也就脑子聪明一点,照我见你受罚之后,这一点长处也都没有了。” “...” 第四章 话不算数 果然如此...云杳扶额,伸手一摸腰间的缎带,不是自己想不起来,是根本没有。不过这个云杳医术虽不怎么高明,扎针的手法却还是准的,虽然不明白各个穴位究竟有什么作用,但准头还是失不了的。只是若要震慑住这个白虎精,被白异瞧见了却是有些不好。“二师兄,你带大粗网了么?” 白异一愣,他急着来找云杳,还一心想着先打死那神兽,哪里记得带大网,“云杳,你当真要...” “既然如此,你便帮我去取来吧。”说着便站起来直直盯着那边的白虎精,白异也只是站起身,迟迟没有什么动作,云杳回过头看他,努力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要是晚了,这白虎精可就跑了,到时咱么又追不上,掌门就要找咱们宸华司的麻烦了。” 瞥见那边的神兽还在酣睡,白异有些无奈,便躬身还是说道,“那好,我这就去取,你莫要擅自动作,我一刻钟便回来。” 说完便朝着后面跑开,云杳这才耸肩直接走了出去,隔着小溪岸望着那边。能进苍流属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就连白异,也算是会些轻功的了,只是却没办法用剑。云杳自然没那个本事,但要把那个白虎精引过来还是能行的。 想着便抽出几根插在腰带上的银针,放在眼前打量一番,“倒是又细又长,插进去兴许还是有些感觉。”说完便往前跑两步,对着那白虎精扔过去。虽说是个小溪,但也不过是敦薨山山泉,面上并不宽,扔过去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 三根银针分别插在了白虎精的额头,鼻子与耳朵上,耳朵上那根分明直接刺穿,额头与鼻子更是敏感之处,白虎精受了刺疼,瞬间暴怒站立起来,朝着这边的云杳龇牙咧嘴就要冲过来。 云杳在它扑过来之前便闪身翻在一旁,正好试试自己这小身板的能耐,只是没想到落地时,还是崴了脚。云杳便没站稳,摔在地面,顿时心中将司命上仙骂了个遍,顺道将帝君也骂了几句,才回过神看着那边盯着自己的白虎精。 她又抽出几根银针,虽然想直接戳瞎那白虎精的眼睛,但既然是吃了丹药的妖精,这眼睛却是用药的好东西,顺道可以带回宸华司炫耀炫耀,便也就暂时留下了。 白虎精朝着她大吼了一声,整个林子便是一阵鸟禽扑腾的响动,就连苍流属守门的弟子都忍不住朝着这边看过来,刚走到门口的白异更是一惊,抡起大网不敢耽搁便往回跑。白虎精怒吼完,便扑上去,云杳看准时机在它扑过来时抬手刺进白虎精的腰腹,那白虎精受痛更气红了眼,张开大口正要咬住云杳的脖颈,却正巧和云杳四目相对。 云杳只是咧开嘴,瞪了它一眼。白虎精瞬间脊背汗毛竖起,张开的嘴也瞬时闭了回去,不顾刺痛往后缩了缩,甚是害怕的模样,就连耳朵都耷拉下去,方才的气焰已经不复存在。云杳叹气,看了眼自己的脚腕,便又扭头看着越发往后想跑的白虎精,便只是朝它挑眉。 那白虎精竟然身子一抖,磨蹭着又回到云杳的身边,庞大的身躯咕哝着,便直接在云杳身边躺下。云杳便也坐下,伸手把它身上的银针取了回来。白虎精身子又是一抖,却不敢再多做什么动作。“早些听话我也就不会扎你了是不是?” “呜~呜呜呜~”白虎精睁大眼珠子无辜看了眼云杳,模样倒是可怜兮兮的,似是在讨饶。 白异回来时,入眼的便是白虎精蹲在自己师妹身边的场景,心下大惊,扔下大网便冲过去,大喊道,“云杳师妹,我来救你!” “...”云杳扭过头,白虎精被这一吼也惊了一下,站起身子朝着那白异露出獠牙。白异取出匕首与药粉就想对白虎精刺过去,云杳无奈站起来忙制止,“二师兄,你是来搞笑的吗?” 白异听到云杳漫不经心的语气,以及调侃的话,这才停下来,发现那白虎精却是老老实实站在云杳旁边,师妹好像也没什么大碍,却还是小心道,“师妹,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云杳伸手指了指白虎精的耳朵鼻子还有胸腹,白异看过去,那些地方却是在淌着血,“我扎了它几针,银针上也有药,它受了疼便乖乖听我的话了。”说完便朝着白异身后看过去,又问道,“大网你带了吗?” 虽然听她这么说,白异也还是有些觉得奇怪,之前只听说不管事野兽还是神兽,受了惊受了刺激,变化谁也不认,见人便会扑过去的,莫非云杳银针上的药竟有这么大的药性,让这个伤了不少弟子的伸手都安静下来。只是白异也不过十五岁,之前弟子如何捉住这个神兽的他并未亲眼看见,“带了带了,可以将它绑起来?免得一会儿药效没了又惹事。” “那二师兄先去拿过来吧,你扔那么远,”说完云杳见白异走过去,便转身对着这个白虎精小声说道,“你先好好配合,我也算是稀罕你,完事之后便放你走,只是眼下你要先好好配合我,也算是你冲撞我的惩罚,你可做的?” 白虎精杵在那里,睁大眼睛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瞥了一眼走回来的白异。 云杳便又道,“放心吧,我说会放你走便做得到。” 说完白虎精竟老实蹲下身,让那白异将大网扔在自己身上,而后便垂眸躺下打着呼噜。云杳看了眼还在琢磨的白异,说道,“师兄,眼下还需要你帮个忙。”白异这才收回视线,走到云杳身边,“方才我脚崴了,没法子走回去,我便在这里守着,你回去不用找师傅,直接去请掌门过来。” 白异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杳,急忙问道,“师妹,你可还受了别的什么伤?之前你受罚,师傅说你上还没有痊愈...” “先去请掌门。”云杳站着,打断白异的话。 “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反正们也捉住它了,我背着你一同回去吧...” “请掌门。” “...” 来时白异便说过,这周围定然也有旁的师兄弟守着。不管他们是当真看着这个白虎精也好,还是为了盯着他们宸华司的动向也罢,都不可给他们渔翁得利的机会。之前她施针对付白虎精,也不过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的,本来还想多纠缠一会儿,云杳叹了口气,看着白异无奈又跑回去,心里倒是想到了司命上仙,这番她也算是够低调了吧。 她伸手捏了捏脚腕,面色还是苍白了些,便也直接走到白虎精身边靠在毛毛的颈部朝着四周看过去,周围却是没什么大的动静,依靠她现在的听力,是发现不出什么了。她捉住了白虎精,首先应当先告诉苏宸奕的。 只是她却让白异直接去请傲云掌门,也是苏宸奕的那句话提醒了她:你有什么能奈,为师还不知晓么。 眼下这个结果,先经过傲云掌门处理,再转达给苏宸奕,其中的细节苏宸奕便没办法知道清楚,自然也不会想太多,也就当是她渐渐显露能力的过渡好了。云杳慢慢坐下,嘴角却是上扬一笑,果然还是凡人有趣,心思复杂。 掌门不愧是掌门,排场大。云杳等得快要睡过去,耳畔传来白虎精咕哝声时,才察觉已经是黄昏,傲云掌门就带着一干师兄弟慢步走过来。白异却是忙走到她身边,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这个傲云掌门他让人去问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有时间见他,他好几次都想直接回去找云杳,怕那神兽突然回神,云杳一个人招架不住。 还好,师妹没什么事。 白异过去扶云杳,蹲下身查看了一番,云杳的脚腕已经肿大,自己也不知道动手正一正,伸手便是一掰。云杳也晓得他是在帮自己治疗,虽有些疼痛,额头也自己冒了些冷汗出来,“掌门可算是来了,再不来,这大家伙可就要跑了。” 一旁的于祉一直便黑着脸,盯着这边,就连傲云也只是冷眼看着云杳,方才来时,守在这边的弟子已经私下细说了,的确只是这个丫头一个人办的,没想到,他倒是小瞧这个丫头了,还是说,他是小瞧苏宸奕了。 不等他说话,云杳便又环顾一周,左右不过十个弟子,便又道,“不过第二日,这你们口中的神兽捉来了,掌门,之前说好的,我担起了这过如今可算是还了?” 于祉又道,“掌门可从未于你说好什么,”说着,白异却是蹙眉分明有些生气,“再者,这神兽是要训服的,也不知晓眼下这神兽是生是死。” 傲云掌门只看着云杳一副就等这句话的模样,心里已经没什么余力去想这是否是苏宸奕搞的鬼,单单这个丫头,就已经够他侧目的了。本以为这些话云杳这个小丫头会大怒,谁知她却是伸手把住白异的肩膀,一伸手将身侧困住白虎精的大网掀开。 除了于祉和傲云掌门还淡然站着,周围的弟子皆目瞪口呆眼看着那神兽渐渐站起来,眼眶发红,獠牙显露,朝着他们便是一声大吼,正想着如何是好,云杳的声音便在这林子中传过去,直接刺入耳中,“我该道歉的都做了,只是没想到掌门如此跟我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神兽就在这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于祉师兄,这神兽是好是坏,你自己看吧。” 说完竟带着笑冷眼看着白虎精冲着一帮弟子扑过去。 第五章 就此作罢 苏宸奕本是在药司查着药材,虽然让白异跟着云杳,若当真和神兽硬碰硬,他自是放心不下。但是有白异在,最多会折了神兽而已。他放下书卷,凤眸中神色却是不明,云杳近日的状态当真蹊跷,若真下了决心要离开苍流属,恐怕他也拦不住。只是这个小徒弟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叹了口气,将书卷取了出来,后山下午似乎动静不小,他让阡陌也别出去采药了,盯着那边的动静。 刚想到这里,阡陌便急忙回来了,拱手唤了声,“师傅。” 苏宸奕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面色倒是没什么异样,看来没人受伤,于是漫不经心翻动手中的书卷,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阡陌虽是盯着那边,却也不过是问了些同门弟子,师傅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不说,只是稍加犹豫。苏宸奕抬眼瞥过去,阡陌便轻咳一声,回答道,“听说云杳生生擒住了那神兽,白异便去请了掌门到后山。只是话没说几句,云杳便将大网掀开,让那神兽朝着掌门扑去。” 屋中掌灯有些昏暗,外面已经瞧得清空中的星子。兴许是敦薨山巍峨,那闪闪的星子,似是触手可得,乌云也因此压在头顶,有些透不过起来。苏宸奕手中一顿,阡陌也停了下来。云杳虽然贪玩,胆子着实没有这么大,且不提那神兽颇有灵性,是怎么到大网底下的。 苏宸奕瞧了一眼屋外,还没有弟子过来找来,那定然是那边的事情还没有了解,故而示意阡陌继续说下去。 “弟子本也是有些疑惑,云杳心思纯良,定然不会有害人之心。那神兽也只似乎只是吓唬跟着掌门的那群弟子,从他们头上跃过去便跑开了。于祉带了人追过去也没能追上。”说完了这些,阡陌见苏宸奕还是没什么动做,便知道他恐怕想听的不是这些,便又继续说道,“眼下门中都在谈论,云杳师妹见那神兽跑了,说的一番话。” 本是无风吹进,烛火却忽然一阵摇曳,屋中便是光线乱晃。苏宸奕掩下眼中的晦暗,合上书卷转身背对着阡陌,负手问道,“说了些什么?” 阡陌只是微微叹气,猜不出苏宸奕是个什么心思,只老老实实道,“云杳师妹只道,她只承认的两个错,一是放走了神兽,如今捉了回来,掌门却忸怩不给个准话,她只好放了。第二便是不该放了那神兽伤了师兄弟,今日她再放一次,神兽并未伤及一人。云杳师妹还问,之前就已经罚了她,师傅也已经道了歉。那日问责,该怎么弥补她都说的一清二楚,现在做到了,还觉得她有什么过错。” 屋内顿时沉默下来,苏宸奕只是看着身侧的烛火,半晌又回身看了眼还站在身后的阡陌,将手中的书卷放回书架,“白异与云杳可是如何捉住那神兽的?” “那神兽...”阡陌仔细想了想,回道,“当时本有守在周围的弟子,听闻...似乎是云杳一人,放针用药震慑住了那神兽,直到掌门来,药性方过,那神兽才恢复精神。” 苏宸奕蹙眉,走到一旁的小方卓前跪坐下,杯盏中的茶水是下午他来时沏上的,早就凉透了。他却只是端起来轻轻晃了晃杯盏,按照白异谨慎的性子,定然会护着云杳不让她乱来,那神兽却是云杳一人擒住,只能是云杳支开了白异?“这么说来,白异当时并不在场?” 阡陌忙点头,“是,白异回来取粗网,云杳便擅自行动了。”说到这里,阡陌也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他跟着师傅这么多年,虽然知晓有药草能使人麻痹,浑身乏力。但是师妹的银针,是他亲自买的,上面何时浸了药,“师妹的银针,可是师傅淬了药上去?” 云杳的针法虽然准,但穴位都未曾搞清楚有何作用,况且云杳年纪还小,他怎么会放心淬药上去。苏宸奕只淡然放下茶盏,并未回答阡陌的话,“云杳和掌门眼下在何处?” “好像是于祉无功而返,掌门便带着于祉和众弟子将云杳和白异两个带回来了,在大殿审问。”阡陌说完见苏宸奕摆摆手,似乎要亲自过去一趟,便转身走过去将掌灯取下来,放进一旁的提灯中,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不过云杳似乎是师弟背着回来的,也不知道腿上是否有什么伤,只是我并未亲眼看到,其他弟子也并未瞧出来,便也没人说什么。” 苏宸奕点头,便抬眼过去朝着门外走去。 只是大殿内的弟子不怎么冷静了,云杳总归是捉住了,只是于祉三言两语惹恼了她,再度放走,从掌门眼前溜走,却也是于祉没能耐追上了。 诚然云杳全盘讲清楚,白异又一问三不知,可就算白异不在场,暗处的弟子所说也的确和云杳所说没什么差别。傲云眯了眼,莫非,当真是以往小瞧了这个丫头?可十二岁便有这般胆识,说没有苏宸奕在她后头撑腰,他如何相信? 但下头云杳依然一副云淡风轻却要讨个说法的模样是做不得假的,于祉如今也是有些想不明白,他带了那么多弟子才能勉强降服的神兽,云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傲云上前一步,便道,“事已至此,你能做的我也的确看在眼里,此事便就此了结罢。” 一旁有女弟子之前受了伤,差一点便会留下印记,就是因云杳私自放了神兽,便有些不甘心,“掌门,云杳向来闯祸,小小年纪便目无师长,如此放任下去怎可了得?” 云杳实在不想看这群人的嘴脸,正想顶撞,却被白异拦下,便听得傲云继续说道,“云杳已经受了罚,还擒住神兽以表歉意,如今门中弟子也已经痊愈,此事便不必再折腾下去。”说着不再给旁的弟子机会,便又对着于祉说道,“那神兽还是交于你,云杳尚且两日擒住,三日内你得将那神兽带到我面前来。” 于祉没有办法,只是拱手称是。眼看着傲云转身拂袖走出去,大殿中众弟子也纷纷离开。 若要深究,云杳自是知道这个掌门在搞清楚她怎么办到的之前,是不会多说什么的,只是他身边的那个于祉恐怕心里头没那么好受,之前十来名弟子受了伤,花了半个月才捉到的神兽,如今要他三天,恐怕有点难度。但是这个傲云掌门看上去却不是个大度的主,云杳转身,白异便蹲下身要背她回去,云杳也不拒绝便爬了上去,那个掌门对苏宸奕究竟有什么深沉大恨她是没什么兴趣,最多也就是让他们宸华司没办法立足,出走苍流属最后再被干掉罢了。 她倒是想快些离开,斩草除根好干自己的大事业。只是司命上仙说完事要低调,那边没办法自己风风火火离开,再说,她对凡界不是太熟悉,人情世故钱财本事,总归需要些时间去琢磨清楚才好。 方朝着宸华司的大殿走了半刻钟,就瞧见不远处摇摇晃晃一盏小灯渐渐靠进,云杳感觉白异身形一滞,便伸出头望过去,盯着瞧了许久都没看出个什么,白异便已经几步跑过去,直唤道,“师傅、大师兄!” 云杳有些无奈扯着嘴角,这宸华司的大殿位置也太偏了吧,一眼看过去,连个掌灯的弟子都没有,还得大师兄亲自在前头带路,要是大师兄不在,云杳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师傅一个人凄清孤苦提着灯笼在黑暗中踱步的模样。 白异向来眼神好,再加上背上背着云杳,便也没有掌灯,只是凭着感觉往前走。大师兄听得声音,这才察觉面前有人走过去,也连忙走过来,见两人没什么大碍,这才道,“师弟,云杳,我跟师傅来晚了,你们没事了吧?” “无碍无碍,”云杳连忙道,这外头实在有些冷,她想快些进屋,免得这几人在外头寒暄说些有的没的,阡陌听云杳这会儿还有心思打哈哈,倒是轻笑出声,而后想起还在后面的师傅,便站在一旁,等师傅过来。 苏宸奕悄然走过来,方才阡陌禀报的时候,想来大殿那边便有了结果,倒是他没有料到的,白异见到苏宸奕,笑开了花,“师傅,这下不用担心了,掌门说了此事不会再追究了,云杳这次可真是厉害。”见那苏宸奕点头,便又说道,“只是师妹脚腕扭了,我已经看过了,只是回去得再上些药才好。” 说话间师徒四人便朝着宸华司走过去,云杳只是低低唤了声苏宸奕便埋下头不再看他,那苏宸奕眸色暗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便不看他眼睛。夜色已深,回廊就这一点幽光,苏宸奕与云杳却是半个字不再冒出来,倒是白异在跟那阡陌讲着这其中的细节。 兴许在这苍流属,这夜谈论此事的,不只有宸华司的弟子。 第六章 入住后院 阡陌在屋内点了三盏灯,而后看着白异将云杳放在师傅的床榻上,便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眼她的脚腕,并未多说就到后面去拿药去了。白异也站到一边,却听苏宸奕站在窗前道,“宸华司后面东据点林妙的院子收拾一个屋子出来,明日帮云杳搬进去吧。” 白异一听自然明白,宸华司在敦薨山的弟子只有他跟阡陌,后面那么几个院子,却都是留着给其他据点的师叔们备着的,他和阡陌自然住在后面的屋子,只是云杳却一直和别的师姐住在别处。白异面生喜意,忙说道,“眼下还早,我这就去打扫打扫。” 说完便也往后面走过去。 屋子内就只剩下苏宸奕和云杳,只是后者并不心虚,再一次打量这屋子,悠闲得不得了。苏宸奕转身,凤眸只是瞅着云杳,半晌才走到一旁的架子前,抬手将最上方的小锦盒取了下来,而后走到云杳身侧坐下,还伸手将那锦盒递了过去。 云杳一瞧,那锦盒暗红色,握着锦盒的手指却修长白皙,耐看得紧,云杳咧着嘴磨蹭抬手去取,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罢休。苏宸奕没有多说什么,权当自己没有看见,等她收回去打开一看这才道,“这十根银针乃是淬过药的,能使人浑身乏力,你且先留着,兴许会用上。” 突然送她银针,云杳自不会蠢到认为这是师傅给自己防身用的,但却只是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师傅便不再多说。苏宸奕知道多少她不知道,但眼下说再多却都是掩饰的意味,还不如等他问话。 苏宸奕见她不说话果然轻声叹气,又站起身来,外头已经黑透了,白异收拾屋子自不会那么快,阡陌虽是抓药但熬药却也要些时间,想到这层他便开口道,“听阡陌讲了你今日作为,为师倒是小瞧你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云杳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有些不解望向师傅,却又听他道,“你心里怎么想法为师不愿干涉,只是为师想知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屋子外突然一声野兽的嘶鸣,屋内顿时便有些凄凉之感,云杳又埋头看了眼锦盒内的银针,和自己平日用的并没有什么差别,“师傅我不是说过了吗?” 话一出口,倒是和平日语气上扬的云杳有些不同,苏宸奕只垂首看着她,默不作声。 “我要离开苍流属,去当一个女强盗,或者女侠也无妨。师傅你可要跟我一起去?” “...”苏宸奕垂眸叹气,心思倒还只是个小丫头,一心想着到外面去闯荡,却不知天高地厚。若非今日这事,他听到这番话只会像那日一般觉得她不过是还没睡醒,“罢了,一会儿阡陌便会端药过来,若是困了,便先睡下吧,届时为师会叫醒你的。” 云杳自然放心睡下,迷迷糊糊中只感觉有人叫醒了自己,而后端给自己一碗水喝了下去,只是那味儿却不怎么好受,正想吐出去却又被人塞了一颗姜糖在嘴里。 她再躺下,这身子的确累了,便熟睡过去。 阡陌见她如此便站起身来,端着空碗走到桌前放下。苏宸奕负手站在不远处,阡陌又看了一眼云杳,还是小声道,“师傅,方才我瞧见师弟在打扫屋子,可是要让师妹在翎妙师叔的院子住下?” 苏宸奕没有说话,却是淡淡点头。如今云杳锋芒毕露,在别处定然难过,在宸华司还能多照顾些。 “可翎妙师叔...”阡陌一顿,表情有些犹豫之色,似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与苏宸奕本不过六岁只差,在这敦薨山敢跟苏宸奕说些话的,却也只有他了。阡陌见苏宸奕没什么反应,便接着道,“翎妙师叔向来不喜旁人进自己的院子,虽说师叔许久不曾回来,云杳还只是个小辈,这么直接住进去,若是翎妙师叔回来,也不晓得会不会生气。” 宸华司在敦薨山这总据点只剩这么师徒四人和其他一些小弟子,但在其他据点却还大有人在。阡陌一直也没想明白,自己那几个师叔皆是有些修为之人,就拿翎妙师叔来说,听师尊说,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也不知晓为什么甘愿让不过二十七岁的苏宸奕当宸华司的掌司。 这倒不算什么,只是翎妙师叔的性子...着实有些让人头疼。 苏宸奕抬头,这个屋子本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的,因而有些阴冷,他看了眼床榻上的云杳。被褥是前几日放进来的,倒也不算薄,“云杳既是小辈,翎妙便没有为了个小辈动怒的理由。况且若是她回来,我自会解释,如今且先这么办吧。”说完便走到窗前,亲手将窗户关上。宸华司越发无法立足,他作为宸华司的掌司却只能任由傲云掌门削弱,也并非是无法扭转,只是他的性子,不愿多生事端。 也还好傲云掌门只是将宸华司分散至各地,倒也无妨。 阡陌听他这么说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另外,师妹的事,可还需要善后?” “傲云掌门已经不再追究,我们也无需多做什么了。”苏宸奕淡淡道,“云杳今晚只字未提,想来也是不肯言说,方才在路上,白异说的那些,与你听来的可有不合之处?” 苏宸奕这般说,阡陌便清楚方才在路上他恐怕没怎么听,毕竟白异那性子,说起事来总抓不住重点。阡陌想了想,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师弟知晓的那些,还不如我打听来的清楚。” “...”苏宸奕叹气,“也罢,那此事便莫要再提了。若是掌门那边再问起,你知晓什么便说吧,无需顾忌什么。” 天宫巍峨,祥云萦绕。一两只仙鹤衔着文书从天门飞入,而后散开驰往不同的方向。帝君面前的玉砌石桌上放着金樽,司命上仙端起玉壶,便斟满一杯琼浆玉液,笑呵呵看着坐在一旁同样笑得花枝乱颤的帝君,小帝女才入凡几日,帝君还是有些担忧,面上却没说什么,有意无心那么提一两句,司命上仙自然清楚,便隔一两个时辰就下去看看,虽然麻烦了些,好歹这位帝君开心了,“云杳上神倒是习惯的很凡界的生活,是小仙之前想多了。” 帝君抬头睥睨他一眼,心里却还是舒了一口气,嘴上却道,“我是看着云杳长大的,这孩子往日脾性是坏了些,却是因着身份生来高贵,谄媚阿谀之人入不得她眼,这才有些厌烦罢了。” 司命上仙轻笑出声,他就怕那小帝女闹起来,也还好那身子本就是给她准备的,若是当真要闹,反而掀不起什么浪花,“自然,回想一番,上神向来一视同仁,不论是对哪位别的上神,还是天界掌灯的下仙,态度均是一样的。”就算是对帝君,也就那个模样... “也罢,”帝君站起身舒展了胳膊,这文书当真是看不完的,他转头看去,书桌上又堆了一沓,“她有心去玩,咱们也就不必去操什么心了,只是你却还是要多照看些,云杳虽不是头次去凡界,可若是事态有变,你还需多提点她。” “帝君说的是。” 第七章 师尊流桑 傲云掌门那边不再追究此事,云杳又搬到了宸华司的后院,竟是难得的舒坦日子。若是脚没受伤能四处走走跳跳,那边更好了。可惜苏宸奕整日泡在药房,大师兄跟二师兄不是学习便是到外面去采药了。一时间没人来管自己倒是有些空虚。 只是虽然她想不通那苏宸奕竟然没有多问什么,云杳后仰躺下,二师兄铺的床倒是软,就连自己原来的那些东西也都帮她要了过来。想到这里,云杳又坐起来,一瘸一拐走到架子前,也不过是一两本药方古籍,三两个大小不一的小玉瓶,面上还贴了纸写了名。 云杳啧啧嘴,又往下面瞧,只有前几日苏宸奕给她的锦盒。 她站起身,又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里面的衣裳倒是有那么几件。云杳四周看过去,这屋子自然比不得苏宸奕的宽敞,只是该有的都有,云杳坐了回去,瘪嘴自语,“原来昨日白异搬进来的桌椅是为了这屋子不显得磕碜...” 感慨完了,云杳站起身,药房她自是不会去的,苏宸奕没什么话可说,待在一处也无聊得紧。左思右想,她便瞅着外头的大好日光,还是决定四处走走。 以往在天界飞来飞去飞惯了,她性子又急,鲜少悠闲散步。之前帝君叫她去天宫下棋玩,她自是不会下的,帝君便耐着性子教她,可惜她不怎么感兴趣,便摔坏了颗珠子。云杳蹙眉,莫名想起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那颗珠子是什么来头,只依稀记得后头那司命星君一副惊恐的模样,莫非那珠子还是帝君的宝贝不成,下回见了可得问问那珠子。 云杳忽然想起,那傲云掌门让于祉三日内捉住那白虎精,如今三日到了,也不知道于祉捉到没有。虽说她若是问到这事定然会有些看笑话的意味,但是好歹跟自己切身相关,也正好能知道于祉那帮弟子的能耐。 想着便顺着小道往苍流属正经的大殿走过去,回廊两旁没什么花草,只有些参天大树从下面延伸上来,宸华司的外门弟子偶尔经过此处,看到云杳便打个招呼。只是一走出宸华司的地盘,氛围便迥然不同。 傲云掌门掌管的是临赫司,其下弟子几乎占了整个苍流属的一多半,皆是修行斩妖之人,云杳走出去,才发觉原来苍流属人是很多的。师兄师姐白衣飘飘在廊道来来往往,偶尔认识的还会停下来寒暄几句,自然是没人正眼瞧个子小小的云杳。 云杳头回受到这种待遇,却还是觉得有些有趣,便随手拉了一位师姐便问道,“这位师姐,我想问你些事情。” 那位师姐似乎不大耐烦,只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云杳颇为无奈,这般德行对她,倒也不算是第一个了。 她来的方向的确只有宸华司,这些弟子一半是真看不上他们,另一半也都是碍于掌门权威,同门弟子,不过是同住一处,哪像那傲云掌门有着莫名的私人情绪对待苏宸奕。但不管是哪种,皆是冷漠姿态。 想到这里,云杳反而轻笑,走到一旁的大树下坐着,却听那边方才的师姐在和旁人说话。 “师姐,那人是宸华司的那个丫头吧?”一十七八岁的弟子小声问道,云杳只是四周乱瞅,余光却注意说话的两人,便隐隐瞧见师姐点了点头。 弟子便又问道,“那师姐,之前掌门让于祉师兄去捉那神兽可有结果了?” 师姐了然,点头小声道,“上午捉回来的,只是那些个师兄皆受了些伤,午时掌门吩咐那将那神兽用锁链拷住了。”说完却又想到什么接着道,“只是掌门似乎不怎么满意,你问过这一次,往后可别再问了,免得生事。” 那弟子在那边点头称是,云杳在这边亦是啧啧嘴,那于祉还是有些厉害,倒是能在规定日子办好。只是这事已经了结,她便多了些别的心思,宸华司自是学不到什么厉害的东西,医术虽能救命,却没办法防身。听白异说,宸华司除了苏宸奕,好似别的师叔都是有些修为能耐的,以往跟着师尊四处降妖除魔的,后来傲云掌管,他们便主动入了宸华司,分散至各地行医济世。 倒是可惜了修为,云杳无奈,还不如归隐修行,早日飞升,非要一头扎在这凡尘俗世中,生根发芽便舍不得拔出来了。 正歪着头出神,面前却有人影靠近。 云杳被眼前白晃晃一片闪得眼花,蹙眉定睛看过去,便瞧见于祉带着一群师姐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倒是平常无异。于祉生得并不算好看,就云杳看来,他比二师兄白异都要逊色一些,只是兴许是跟着傲云久了,便带着些傲视的姿态,平添了些气势,可惜了平日说话的那副嘴脸,生生把这气势给臭没了。 她就那么站着,不行礼也不搭话,就扭头打量一番那群师姐,倒是各个有些姿色,云杳忽然感慨,之前的师兄弟都受了伤,这个于祉倒是好端端的,还换了一群师姐跟在后头。 于祉却是神情淡漠,本以为之前那事能压制宸华司,没想到被这个丫头坏了事,“师妹这是要去哪里?”说着看了一眼还缠着棉布的脚腕,轻笑出声,“脚伤未好,便莫要四处乱跑了。” “我不过是四处走走,师兄别担心,”云杳一笑,终于有些像是十二岁的丫头,“况且不过是扭了一下而已,算不得伤。” 于祉收回视线,只看着远处宸华司的大殿,又低头看了眼云杳,只说道,“掌门让我来通知苏师叔,师尊回来了,让我来唤师叔去大殿见一见师尊。” 云杳见他有转身就走的架势,便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云杳知道了这就去告诉师傅,师兄师姐不必亲自前去了。” 苍流属的师尊是何人,云杳倒是没什么印象,只是记忆里苏宸奕是说起过的,这位师尊已经三千岁,机缘巧合飞升,如今也算是个下仙。 云杳磨蹭往回走,若是个下仙,倒也不打紧,她入凡渡劫却要低调掩藏身份乃是帝君的意思,定然没那么容易让旁人看出来的。就算当真被瞧出来,也是那司命星君的错,又不是她愿意。想到这里,云杳便也放下心去那药房。 只是苏宸奕让她跟着一同前去时云杳并没有多想,但到了大殿内才察觉这殿内,只站着个傲云掌门以及其爱徒于祉。她个子矮,在苏宸奕身后着实看不到上头的人物,两位师兄这个时辰都在外头,若是有些地位的都要带个徒弟,那他师傅便只能带她了。 还未站定,就听见上面传来声音,“宸奕来啦,倒是有几年没瞧见你了,倒是越发有为师风范。” 云杳蹙眉,这声音分明像是个风流小生,便忍不住歪着身子,从旁边往上瞧。这一看不得了,那上面坐着的师尊,看着年纪比苏宸奕还要小一些,手里拿着个折扇,嘴角噙着笑,眉眼风流,只是在看到云杳之时,表情微有些凝固。 傲云和于祉看着下面,于祉在此便没有说话的份,傲云却是蹙眉道,“云杳,不得无礼。” 闻声,苏宸奕才站直了身子,侧头无奈瞧了眼云杳,正要开口训诫,上面的师尊流桑却是噙着笑道,“无妨无妨,小丫头罢了。”说着站起身就朝着下面走过去,直接走到云杳身侧,“上次见你却是你刚来苍流属之时,倒是六年前了,你可还记得师尊?” 云杳十分想调侃,莫非是年纪越大,越喜欢生一副小面孔?天界上神大都二十左右,帝君怕二十岁镇不住众仙祗,无奈便是一副三十岁模样,这事被云杳凑巧知晓,倒是笑了帝君好几回。苏宸奕抬手放在身后,倒是让云杳回了神,“估摸着不大记得了。” 流桑轻笑出声,蹲下身子一合折扇,瞥了一眼苏宸奕,“这丫头倒是老实,也不知你师傅教你医术教的如何了,我倒要寻机会好好考考你。” “师尊斩妖除魔也懂医术吗?”云杳突然问道。 那边的傲云和于祉对视一眼,流桑正在兴头上,他们也不好打断,苏宸奕自也没有插嘴,流桑便道,“怎么,你这般问可要将你师傅的妙手医术至于何地?” 云杳明了,却又扭头看着苏宸奕,“那师傅会医术也会斩妖除魔,掌门也会医术咯?” 这话问出口,殿中除了流桑还一副笑意,其余三人却是面色沉了一些,才明白这云杳是个什么意思。 流桑既是傲云与苏宸奕的师傅,却是医术与道行两不误。若是苏宸奕只会行医,那便只能说流桑教给两人不同的东西。但若是苏宸奕都会,那便是说流桑教徒都是一样的。那傲云看不惯宸华司便有些忌惮的意味。 苏宸奕恢复的神色,是淡淡道,“为师并非修行的好料子,只得行医,便有了宸华司。至于掌门,自然是潜心修行,药司之责,交给宸华司便好。” 云杳张开嘴,表示明白,还没等流桑再开口,却又问道,“那为何我听闻宸华司的其他师叔们都跟着师尊斩妖除魔过?既然他们能修行,为何要来宸华司?” “哈哈,”流桑忽然笑出声,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站起身,“这么六年过去,竟还有这么多问题,也罢,我要在此住上几日,你便来跟着师尊,师尊亲自给你解答。” 第八章 问话真相 那流桑在大殿上就那么一说,她就这么一听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说完正事她跟着师傅还没走出门便被他叫了回去,让她去端茶给他解闷。 说起煮茶,云杳便有些头疼。她从未进过厨院儿,又是个只适合两手举刀的人,这种细活如何做的来。 面前摆着小锅,茶叶便放在一旁,那锅中的水已然滚烫,烧火的弟子便看着云杳直接抓起一把干茶扔进后面桌上的茶壶中,而后拿起大勺舀起水便倒了进去。 烧水师兄本是来帮忙的,见她这般正想说两句,便见她漠然盖上瓷盖,端起就走,生生把话咽下去了。 云杳看着这金雕镂空玄门,脚下稍微一顿,便跨进去笑道,“师尊,茶来了。” 壶嘴热气不断,茶香微浓,还带着点儿生涩的霉味...流桑坐在前头没说话,让她端进来,好生倒了杯茶递给他,揭开盖子,这才瞧见杯盏中稀碎的杂灰,啊,竟是个不会泡茶的... 云杳侧头看着,她是一口没尝,流桑一顿,又瞥了一眼杯中,便直接放下开口道,“我才回来便听到些关于你的趣事,若当真如此,将你安置在宸华司倒是屈才了。” 茶盏旁摆着一盘糕点,虽然不算精致,却也生出食欲。云杳才想起今日还没吃什么的东西,两眼便只盯着盘子道,“是云杳运气好,再加上师傅的药材好。” “宸奕徒儿药学精湛,这么几年又埋头钻研,医术倒也承了几分我的风范,只是见识还不够多,大都也只是看我写的手札。”流桑自顾自说起来,分明是夸赞自己,竟是一本正经,“银针淬药倒是你师父极少做的事,你身上可带了,拿与我瞧瞧。” 云杳扭头看了他一眼,便从小腿外侧取出两根递给他。今早醒来便带了几根淬了药的,没想到这会儿流桑就管她要了。 趁着流桑把玩银针的空挡,云杳还是抬手捻起一块小糕点便放入口中,细腻香甜,松软即化。还没咽下去,云杳问道,“师尊,你当初为何会选傲云掌门做掌门?” 流桑眯着眼,虽说他在门中弟子间性子不羁,却也是个师尊,上下都敬着他,这丫头倒好,直接在他面前吃起东西来了。不过这问题委实直白了些,“你倒是当真来问问题的,也罢,正好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也算是礼尚往来。” 云杳抿嘴,回头继续看着盘子,这师尊也太客气了吧,跟一个徒孙讲什么礼。 “苏宸奕心有执念,胸无天下,且只知一味忍让。纵然傲云偏执,却也不失为一任掌门的风度,再说有我盯着,还能直接毁了这百年基业吗?” 面前多了两根银针,云杳拍拍手便伸手取了回来,“那便是说,师尊你就两个徒弟?师傅不愿担下这重任,你只能给傲云掌门?” “...”流桑走了回去坐在椅子上,往后一倚,“你这丫头果真古灵精怪,不过,凡人弟子我的确就这么两个。” 云杳了然,看来其他副掌门非仙即妖,傲云忌惮也实属情理之中。她侧过身子看着流桑,想必也正是他在,才保了傲云的地位不被动摇。 可这般想来,流桑并未将其他的弟子纳入考虑,让这个偏执的凡人做掌门,看来其他副掌门是妖的可能性更高。 苍流属本就是为了斩妖济事存在的,若是让妖做了老大,便在天下失了威信。 “哦,云杳明白了。” 流桑见她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也懒得去问她到底明白了什么。便坐起身子道,“那这下该我问了吧。” 他招招手,示意云杳过去。 这殿堂是流桑一人的住处,虽他一两年才回去一趟,这院子却是每日都有人打扫,就怕流桑突然回去。 云杳两步过去,搬了个小凳子便坐下。 “你本是苏宸奕捡回来的,期间我回来过三次,你未曾见过我,我却见过你,”流桑轻笑,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之前见你,你不过是个失魂失魄的空壳,如今见了,却是不得了。” 云杳一脸冷漠,听他说完才道,“莫非我忽然心智全开,根骨绝佳,是个练武的奇才?” “...那倒没有,”流桑更加冷漠,“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定然明白。我只想知晓,你是来渡劫的,还是来鸠占鹊巢的?” 这么说看来还是没看出来个什么,云杳觉得没劲,“什么渡劫,什么雀巢的,云杳不太明白。” 啊,竟是个喜欢装傻的丫头...流桑站起身来,女人果然是个麻烦的,“我已成为下仙,若是普通妖凡,一眼便能识破,可你却被仙术包裹,怎么也瞧不见你的真身。你那银针上的药,顶多控制野兽半个时辰,更别说是妖兽或者神兽。而药性非烈,就算整个银针没入野兽身体,也要半刻钟才能起效,你又是如何支撑这半刻钟的?据我所知,小丫头你这身板,连同门的小师弟也敌不过,只能在宸华司学习用药。” 说了一大段,流桑有些口干,下意识便端起茶盏,刚放到嘴边,蓦然一顿又轻咳一声,讷讷放下。 “看来师尊今日是非知道不可了。可师尊,你也要知道,天命难言。”云杳说着,看流桑站在那里,又道,“不过你既然成了下仙,若有幸见到司命上仙,你便去问他吧。司命那厮说不说给你听,那便与我没什么干系了。” 啊...流桑忽然有些后悔了,如果是妖,身上定然有妖气。这么说来,这丫头是来渡劫的,敢不将司命上仙放在眼里,不过是那几位上神以及为数不多几位同阶上仙。况且,她似乎什么都还记得,啊,这丫头莫非来头不小... “也罢,正好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天复命,暂且相信你。”流桑挑眉朝着窗前的玉兰走了两步,说起来他还真没见过司命上仙...“不过我身为苍流属的师祖,有些事还是不得不管。” 刚往嘴里放了糕点的云杳一个没忍住便喷了出来,糕点黏在咽喉,叫她咳得小脸发红,“师、师尊...你竟是,咳咳,竟是师祖?!” 这也是流桑很是无奈的地方,收了那么多弟子,也有数十任掌门,谁知竟没有一个掌门修成飞升,都被这门派俗世耽搁。而流桑自己,却是潜心修行了千年,才创立的这苍流属。 流桑一脸冷漠,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入我苍流属这么多年竟不知晓?” “咳咳,哦,咳,大抵是我忘了。”云杳自己倒了杯茶咽下去,才终于恢复过来,只是这茶水的味道却没怎么感觉出来,便接着道,“师尊放心,我对这苍流属没什么兴趣。就算傲云掌门跪着将它送给我,我也没这个闲心收下。” “...”流桑抿嘴,啊...他只是想问问她今后有何打算,想不想入临赫司学习斩妖除魔...罢了罢了,就当没听到... 第九章 幽篁盾刀 因着师尊流桑的关系,苍流属连着几日竟是其乐融融的景象,云杳本就不用跟着师兄出去采药,又不用练武,得了空便就到宸华司后院识药材,不然就去跟着流桑瞎闹。因为脚扭伤,更是有宸华司的师兄将饭菜送到屋子里来,实在悠闲。 苏宸奕没什么事便也会到后院,修长的手指捻起少量晒干的药材,凑到鼻尖下方轻轻一嗅。 若是云杳也在,便伸出手,将药材放在手心,示意云杳也来试试。 云杳看着那一小撮干瘪难看的草根,直接上手攥着苏宸奕的衣袖便扑上去,整张脸都几乎埋在苏宸奕的大手中,温热的气息扑在温凉的手指,苏宸奕却没说什么,任由她闻。 半晌云杳才抬起头来,苏宸奕身量本就高,又被云杳扯着衣裳,肩膀倒是有些酸涩。却看见她皱着眉头,瘪着嘴道,“这个和方才的那些不都一样吗?” “...”苏宸奕叹了口气,教了六年好不容易记得住的几味药材,竟全忘了。但见她瘦瘦小小无奈的模样,只能道,“罢了,顶多再一个六年,不急。” 云杳觉得深受打击,她一个带兵出征的人,能分得清敌我正恶就不错了,这种晒干了全是一个颜色的干枯叶子,哪有闲心记这个。 于是等苏宸奕前脚一走,云杳便拍拍手去正殿后头的厨院儿,她不懂什么道法,但跟着帝君久了,也会瞎诌几句。这几日跟着流桑扯扯闲情,摆谈一下趣事倒也还招架得住。云杳刚到厨院儿,便看见那烧火的师兄正好端着托盘过来,想取个空茶壶,盛些烧开的泉水过去。云杳知道是之前那位人好老实的师兄,忙过去道,“师兄师兄,你这是要给师尊泡茶么?我来便好我来便好。” 柴火烧得炸出火星儿,火势已经弱下去了,云杳还没从架子上取下茶叶,就听师兄道,“无需忙活了,我已经烧了一壶过去,只是喝不了多久,我这是来端清水过去。” 想必是今日师尊起得早,便先让别人泡茶过去。也并非是云杳想做这事,只是前几日她泡茶,也没见得师尊喝几口啊,“师尊都不怎么喝,送水过去做什么。” 反倒是师兄一脸不解,“师尊最是爱喝茶了,往年都是我煮的。大抵是师妹你泡的不合师尊口味,前几日你走后师尊便让我重新烧水再煮的。”云杳觉得,这不是打击,是侮辱,却听师兄继续叨叨,“不过说来师妹你煮茶的方式着实粗简了些,新茶得先烫一烫,洗去脏味儿,还要...” “师兄你不必说了,你还是好生倒水吧。”这种细活,就交给他们大男人好了。 云杳黑着脸,朝着流桑的大殿走过去,这几日她陪着这个师尊下棋,闲她不会下棋也就罢了,居然还闲她茶泡的难喝! 门口没什么人站着,这个流桑师尊似乎不大喜欢别人在外面守着。云杳倒是很明白,一群小辈,没什么能耐,若当真有人要打起来,流桑还得顾着徒孙的安危,到还不如就自己一个人来得痛快。 才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在说话。 “师尊,南据点那边似乎很是确定,说是师叔亲自查探,不会有错。”说话的是个女子,嗓音有些沉,略带英武豪气,听着却舒心。 云杳脚下一顿,并未急着进去。 女子说完不久,傲云掌门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传说那幽篁盾刀乃是天界小帝女的法器,如何会出现在凡界?” 幽篁盾刀?!云杳望了望天,心里着实不大爽快。 之前便听说,若是仙神渡劫,随身法器也会跟着到人界游历一遭。自渡劫的日子一到,法器便会先落入凡尘。 她来时便是拖了许久,到这里也浑浑噩噩了近半个月,幽篁盾刀恐怕早就现世了。怪不得自司命上仙第一回找自己时,幽篁盾刀便没了踪影。 云杳咧着嘴,面色有些狰狞。好你个司命上仙,好你个帝君,背着她竟先把她最宝贵的法器扔了下来,也不打个招呼,让她找了那么久!没想到幽篁盾刀已经在遭受风霜雨雪侵蚀,平日里她有多看重这炳大刀司命不知道,帝君老儿总知道吧?!好哇好哇!若她回去,这笔账算定了!她非要拆了司命的大殿!扣到帝君的大殿顶上! 心里头正冒着火气,便听得流桑终于开口,“天界法器本就是圣物,那小帝女我倒未曾见过,只听过不少传言。这位帝君最为信任的武神,最是看重这幽篁盾刀才对,怎舍得扔到凡界来。”说着一顿又继续道,“但若当真是小帝女的法器,便更不可马虎,完不能落入他人手中,免得生出祸端。” 那幽篁盾刀可正可邪,一般仙神没能耐驾驭,这才赐给了小帝女。 傲云掌门略微沉吟,便上前一步,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既如此,不若安排门中弟子先去寻回来?”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委派谁去,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说是契机也好,机缘巧合也罢,云杳自认为心中杂念太深,那幽篁盾刀本不该认她做主人的。只是数万年前,天地混沌,妖魔乱世。帝君接连委任了几位上神,却都招架不住这自天地初开便有的幽篁盾刀,后来却到了云杳手中。 云杳生来便是上神,性子骄纵却从未去过战场,只是见放在帝君大殿上的盾刀顺眼,便拿着跑去了凡界,谁知,竟成了武神。 大殿里头傲云心中有计量,云杳也猜得到,傲云兴许会让他最得意的弟子于祉前去,若是运气好,还能被他所用。只是云杳清楚,于祉性子浮躁,一旦入了魔,恐怕除了她,谁也将他拉不回来。况且,神器岂是动动嘴皮子便能收入囊中的,再说,她可不愿自己最喜爱的东西被旁人染指。 傲云还未开口,云杳一个侧身便往大殿里头走,直接开口说道,“师尊,让我去吧。”云杳说完,这才察觉大殿里面一侧,还站着苏宸奕,他本垂眸,墨色的华服显得他万分幽冷,眼下却抬眼过来,冷不丁瞧着她。便又道,“我的意思是,将此事交给我们宸华司吧,不过是一把刀罢了,寻回来便好。” “云杳!”傲云首先呵斥,这个丫头越发不知轻重,他们在议事竟也闯进来,忍不住便瞥向苏宸奕的方向,却见他只是微微蹙眉,心中冷哼,“师弟,宸华司的丫头你可要好好管束,之前便常闯祸,如今还不知道收敛,此等大事,她这小黄毛丫头也想掺和一脚?” 碍于流桑在场,傲云只将话说到此处。苏宸奕也是觉得云杳有些过了,便朝着她看了一眼,而后对流桑行礼。 谁知流桑却道,“无妨,我也正有此意。法器之事若是派临赫司的弟子大张旗鼓前去,反而会引起旁人注意,交给宸华司,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十章 对坐相谈 流桑那里,云杳并不怎么担忧。整个苍流属,也就宸华司有几个下仙和妖族,兴许能镇压住幽篁盾刀。而就凭临赫司那群凡人,断然没什么成功的可能。而另一方面,也就是云杳本身。 她已经透露给流桑,她的阶品比他高。而对于幽篁盾刀,恐怕连流桑都会觉得棘手,也就只有云杳能担的下来,再者,这是探查云杳身份的机会。 只是傲云的面色不大好,淡淡瞅了一眼苏宸奕,只道,“可宸华司有些修为的弟子皆在西据点,背靠荒漠。另一部分在东据点,临海守卫。而南据点却没有几个修行的宸华司弟子,若是遇上什么变故,恐怕不好处理。而这里,却只有宸奕和几名弟子守着,临赫司弟子众多,平日手头上的事情却也是繁多,况且离南据点也路途遥远。临赫司弟子也有不少能力颇深的弟子,不如让他们去办。” 云杳对傲云与苏宸奕之间有什么没什么兴趣,他究竟是忌惮宸华司,还是怎么也无关紧要。只是那幽篁盾刀,她既然知道了踪迹,却是要拿回来的。 “掌门无需担忧,药材与伤员,向来是我两个师兄在做,我与师傅倒还脱得开身。至于路途,若即刻出发,快马加鞭,也不过半个月便能到南据点。况且师尊考虑的却也是恰当,交给宸华司没什么不妥。再说,宸华司的师叔若来帮忙,却是几日便能到的。”说着嘴角带着浅笑看了一眼流桑,满面倨傲,身子虽瘦弱,却还是隐隐带着些气势,“只要掌门点头,我与师傅便能早些将神器寻得。” 自云杳开口,苏宸奕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双眸晦暗,心思不明。等云杳说完最后一句,忍不住朝她看过去,带了些深究的意味。 流桑点头,一副说得极好的模样,便道,“此事便如此吧,就交给宸奕去做。” 屋子里面充斥着淡淡的药草味,却清神舒爽,白异帮着收拾行李,而阡陌则是听了苏宸奕的安排,着手去处理一些琐事,免得苏宸奕走之后应付不过来。 桌面上摆着一个锦盒,流桑将此事交给宸华司之后,便让苏宸奕带着云杳回来,还将这锦盒送了过来。盒上金丝纹饰巨龙,还带着丝丝寒意。苏宸奕便坐在桌前一侧,而对面则坐着云杳,正伸手打开锦盒,一柄轻巧的匕首便放在里面。她微微挑眉,短柄握在手中,倒还合手,只是触感分明冰凉,手心却带着些烧灼之感。云杳向来的武器便是幽篁盾刀,长柄长度足足比自己的身量了长了两个头,圆头刀刃,锋利无比,当中却是精致绝妙,纹饰雕刻皆是咒法,为了克制其邪气,却也增强了威力。 这刀刃实在太轻巧了些,云杳便抬手拔开刀鞘,刀刃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却也算得上锋利。 苏宸奕就这么看着她,见她打量得差不多了,便道,“此乃眉子刃,也算是一把神器。” “眉子刃?”云杳轻笑,便合上刀鞘,站起身来打量一番自己的衣裳,正想着能挂在哪里。苏宸奕便站起身来,两步走到她的身侧,便拿起刀刃绑在了她后背的腰带上,刀柄刚好探出头来,伸手便能拔出来。 做完这个苏宸奕又坐了回去,云杳晃了晃身子,刀柄却并未晃动,不会妨碍,便抬起头来笑道,“谢谢师傅。” 苏宸奕只是微微颔首,让她坐下,眉头微敛。流桑将这件事交给宸华司也是对他的信任,只是他心中如何不生气,从神兽的事情到现在,他几乎摸不准云杳的性子了,也不清楚她究竟想做些什么,“云杳,”苏宸奕半晌开口,低沉的声音却是温润入耳,听不出有动怒的痕迹,“你今日所做,可是为了离开苍流属?” 背后的眉子刃还有些发凉,苏宸奕眸中也带着些冷意。云杳忽然想起之前说起离开此处,这苏宸奕不论自己信不信,却还是听了进去。“师傅为何这么说?” “若是往日,你绝不会担下这等大事。” 云杳眨眼,嘴角的淡淡笑意不曾减去,让人看着却带着冷。原来的云杳的确还只是个小丫头,贪玩调皮,却也知道天高地厚。相比于宸华司有师傅庇护,师兄偏爱的日子,就算有旁的师姐刁难,却实在不会选择长途跋涉,去做不知晓后果的任务。 面前的苏宸奕就算坐着,也是端正带着一分凛然之色,云杳要微微抬头才能和他对视,“师傅,你自己不也说,那是往日吗?” 苏宸奕侧着头,看了眼门外,再过三刻便道午时了,“可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讲过这幽篁盾刀,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答的?” “...”云杳脑中回转,她怎么没什么苏宸奕给原来的云杳讲过什么幽篁盾刀的印象,便只能讪讪一笑,“人是会变的师傅,宸华司斩妖除魔的师叔,到如今,不也只能当大夫吗?” 苏宸奕没想到云杳竟会说到这个,云杳分明是最敬重师长的,却见她眉眼带笑,还是追问道,“我不知你之前受罚时想了些什么,如今有了这般变化。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是想离开苍流属?若是如此,我大可向掌门禀报,无需大费周章。你是我徒儿,你若想离开,我不会拦你。” 这师傅当的,也委实有些无奈了吧...云杳从未有过师傅,一个人便能做好所有的事。但却也见过不少别人的师傅,多为严师,方能教导出高徒。苏宸奕这般为着徒弟,教导知识,吃穿用度,云杳还是头次见。 只是他眼中却带着些别的东西,犹豫怀疑却带着狠意。细想一下,却能明白,若是一心想走,何苦还要白白养着。苏宸奕倏地垂眸,掩过眸中神色,乌黑的头发依旧披散在脑后,却不带一丝阴柔之气。 “我是为了那幽篁盾刀。” 苏宸奕本抬手,偏头想轻咳,冷不丁听到这话,多少还是震惊,他抬眼,眸中神色更是复杂。 “师傅,你太过寡断,万事只知退让。云杳说得不动听,师傅也莫怪。我也知晓,你与掌门同门情谊,换做他的身份考虑你也能理解。掌门忌惮,你便卸下羽翼;他逼迫,你便退让。外头的人怎么说你窝囊,你不在乎,只要你未曾忘却本心,”云杳淡淡说道,这些话她全然是说给苏宸奕听的,有些也是原主的心里话,云杳只知道自己说这些,是为了消散苏宸奕的猜忌,“可师傅,宸华司的弟子呢?那些师叔呢?还有我与两个师兄呢?临赫司壮大无妨,大家皆怀着济世之志。可宸华司要么是捡回来的孤儿,要么是去不得临赫司的修道弟子,却也有鸿鹄壮志之辈。都是同门,却处处被克扣挤兑,就算有想做之事,也只是异想天开,到头来还是憋在心里。师傅凭你,庇护得了吗?” 第十一章 嘱咐山灵 苏宸奕心中惭愧,一路上也是郁结难开,只是宸华司掌司之位,又何曾是他想要的。想来,也确实因他,云杳以及其他弟子才会在这苍流属忍气吞声。 身后已经看不清苍流属大殿的影子,快马加鞭,云杳身子小,骑不了马,便坐在苏宸奕身后攥着他的衣裳。苏宸奕体寒,云杳身子却是发热,温热的触感便从后腰处传过来。前方是一条直道,不过是为了宸华司出行方便才开的路,来往的人却不多,因而杂草也是丛生。 “那幽篁盾刀可正亦能邪,若是宸华司得了,掌门便不敢再小觑,可若是失败了,大不了堕入魔道,也算是给苍流属一个警示。” 两旁的大树将微弱的阳光遮挡,苏宸奕蹙眉,方才云杳的话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师傅你问我是否想离开苍流属,今日决定便是两条路。留下便能自保,离开即入魔道。我是师傅捡回来的,无技傍身,无家可靠,况且我六岁起便在苍流属再未出去过,江湖如何,我不晓得,但我知道,我一个人只能苟延残喘,倒不如逆天而为。” 快马颠簸,苏宸奕怎么也没想到,云杳竟被逼的如此偏执,他这个做师傅的竟不知晓自己徒弟究竟受了什么委屈。只是云杳究竟想怎么做,苏宸奕再怎么问,她也只含糊其辞,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若她只是空有一腔冲动,那他也得寻到那神器,也算是完了师徒一场的缘分。 而后面的云杳却是放心得很,她说了自己的目的,还说了原主的理由,眼下闹心的更多是苏宸奕了,毕竟那些理由放的进苏宸奕的耳中。而她自己,只是为了找回幽篁盾刀罢了,那本就是自己的东西。 若是只有苏宸奕,他便连夜赶路。只是云杳身子弱,若是夜里睡着,难免会掉下去,又或者受凉伤寒,也是颇为麻烦。苏宸奕便寻了个旅店住下。小二将跑马牵到后院马棚内拴好,还放了干草,两人的屋子紧挨着,只是云杳的屋子在拐角处,窗户便在另一侧,且不过二楼,外面还种着一棵大树,枝干隔了些距离,但若是身手灵巧,还是能跳过去的。 因着是夜里,客人几乎都睡下了,小二便轻声将两人带到房门口就离开了,苏宸奕瞧了眼困倦的云杳,让她自己去休息。 看来心绪果真低落得紧。 云杳心中觉得好笑,也懒得多说,只自己进了屋,关上门,便自己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润润嗓子。行礼盘缠都在苏宸奕那里,她也讨得轻巧。屋外已经黑得什么也看不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云杳站起来将窗户关上,这旅店周围不过三两户人家,而后便是树林,只有正门前的道路偶尔有人策马经过。 静谧是够了,妖气却也深重。 早就听帝君说起,凡界近些年很是不太平,朝代的更替变迁也就罢了,妖魔也肆虐。这里不过离敦薨山半日的路程,妖气就已经这般深重,也难怪,临赫司的弟子再多也不嫌少,依旧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嘴里说着什么苍生为大,斩妖除魔,乃是练武之人该有之志。 她挑眉便坐到床榻上去了,妖魔的事情还是交给临赫司的师兄弟好了,她的目的只是幽篁盾刀。 刚褪去鞋袜,将被子盖在身上,云杳翻了个身就想睡下,想起那边的烛火还燃着,就抬眼看过去。却瞧见与苏宸奕相邻的墙壁处却站着个人影,不高不矮,长发直垂落至地面,白皙透骨的皮肤在烛光之下更有些瘆人。只是她两眼漆黑深邃,嘴唇紧闭,看不出什么表情,却盯着云杳不说话。 云杳眨眨眼,对着她朝自己摆摆手,那女子便直接飘离地面,轻盈飘落在床榻前,一身绿色的长裙绣着白岐花纹,脚脖露在空气中,还戴着一串佛珠。 她并不说话,似是在等着云杳开口。云杳却是先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小声道,“你是这周围的山灵,为何出来了?怎么不在山中守着?”女子扭头,朝着身后的墙壁看过去,并未说话,云杳却是懂了,笑道,“苏宸奕不过是个凡人,竟也能召你出来?” “他是苍流属的掌司,如今天下太平,苍流属功不可没。” 这倒也是,妖魔若是藏匿修炼,这灵山,便首当其冲。山神山鬼守护一脉山的灵气,却没有除妖的权力,自是要给苍流属的面子。 那幽篁盾刀似乎与天地山脉相连,自从云杳继承了幽篁盾刀,不论何处的山神山鬼,都听她的一方号令。 云杳朝她点点头,又道,“既然如此,他唤你做什么?” “那人想知晓周围有无妖物作祟,若是有,他便飞鸽回去,让苍流属派弟子过来。”女子又蹙了眉头,看了一眼云杳,继续道,“上神为何在这副躯壳里头?若非陌陌是山灵,感受到上神的元神,过来一瞧,否则,还不知晓上神来了凡界。” 那司命竟没告诉山灵她来凡界的事吗?云杳气结,怪不得要她自己低调,她道,“我是来渡劫的,你等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你也告知其他山神,若以后见到我,除非我开口,你们都要佯装不知,免得生出麻烦。” 陌陌点头,接着说道,“怪不得南部有上神的神器的消息,听闻妖界好似有人去查探过,只是没办法靠近,这才悻悻离开,既然上神渡劫,那陌陌便告诉那边的山神莫要擅作主张。” 那幽篁盾刀斩了数不清的妖魔,对他们而言自是戾气深重,一般不敢靠近。但若是当真靠近了,定是认得出来的。 云杳并不担心幽篁盾刀会出什么意外,只是当真落入妖界,事情却还是有些棘手。 一旦为了寻回幽篁盾刀深入妖界,难免会碰上厉害的角色,对自己产生怀疑要一探究竟,那可就低调不下去了。 “我知晓了,幽篁盾刀在凡界亦是被封印了大半,我渡劫的消息也并未传出去,他们便不敢轻易有什么心思,”说着,云杳躺了下去,“你先回去吧,我此行就是去寻它的,不必担忧,也莫要忘了我的交代。” 烛火忽然摇曳,陌陌点头弯下腰帮云杳盖好被子,瞬间化作青烟消失在夜色之中,带着那微弱的烛火一同熄灭,烛芯上的黑烟转了个圈,屋子内便静谧下来。 第十二章 夜里生事 山神山灵似是随着幽篁盾刀而生,只要神器认定了主人,山神便再无二心,大抵也是因为,那些山神本就是无心的山中灵气所生。夜里天寒,云杳裹紧了被子,气息有些不稳。到了后半夜,更是脑子混沌,半梦半醒间,听得耳畔有嘈杂之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醒不来也就罢了,偏生睡不下去。 云杳气结,胸口发闷,总觉得浑身不舒坦,刚想翻个身找个舒适的睡姿,却感觉身上似是有什么力道撤去,她便倏地睁开眼睛,还看不清东西便猛烈咳嗽起来。她这才尝到喉中一股腥甜。 床榻旁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浓浓的药味,而后便是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步子沉稳,迅速跑到外面,大披风将自己包裹在谁的胸口处,虽然能感觉到四周有风,却并未吹进衣襟,反而感受到来自胸膛的温热。那人牵了马,一个翻身,便抱着她坐上去,云杳下意识便环抱着那人的腰身,又吐出一口血来,沾染在温热的衣服上。云杳只感觉那人腰身一颤,腾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后背。 骏马飞驰,两旁的风声传入耳中,云杳有些坐不稳,便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寒颤,就听得上头有人说话,声音低沉温润,却有些急促。 “莫怕,待过了这一段,便好了。” 云杳有些昏沉,却听清了话中内容,可她眼下说不出什么,连调侃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觉得这马跑得太快,她又困得紧,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云杳只感觉有些热,还有微微的糊味儿,她蹙眉,眼睛却是有点肿,费力睁开,朝着热源看过去,瞬间坐起来,忙道,“师傅!你的衣服烧了!” 苏宸奕便坐在云杳旁边,见她突然醒来,倒还有些精神,便舒了一口气,只淡淡看了一眼那火堆,并未起身,“无妨,是我烧的。” 四周还是漆黑一片,火堆不远处便是一条来时的小道,马儿却是拴在了这边,也来烤烤火。云杳看着那火苗,还有些不知所措,缓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想到方才并非做梦。她啧啧嘴,腥味儿都还留在嘴里,她瞧了一眼苏宸奕身上的那件,方才她吐了一口血,想来应当是换了的,“师傅,你总共就带了两件衣裳,身上已经穿了一件了。烧那件干什么?” 四周也不算安静,却也只是些飞禽走兽的声响,那火似乎烧到了什么,蹦出一声响。云杳转过头,看着一脸冷漠的苏宸奕,听他冷不丁道,“取暖。” “...” 云杳伸手摸了一下地面,又借着火光四处粗略看了一眼,这里地面干燥,四周树木丛生,怎么可能连干柴也找不到,那边只有一个原因了,“师傅,你不会生火?” 苏宸奕没有再说话,云杳忍不住笑了两声,倒是引得苏宸奕偏过头来看她一眼。云杳还没笑完,又咳嗽两声,苏宸奕便住了心思,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竟睡得安稳,被妖物缠身也没察觉。” 妖物?云杳啧啧嘴,还以为她有什么隐疾夜里突然犯了,那苏宸奕忙慌带她走是为了看大夫...云杳瘪嘴,那苏宸奕是神医...找什么大夫...“我还以为是床榻不舒服,这才睡不着。”说着又抬眼看了下苏宸奕,“既然有妖,师傅你为何带着我离开?” “我已传信回去,本以为到天亮再走也无事。”苏宸奕伸手将云杳身后掉落的披风再披到她身上,又道,“我们此行便是为了低调行事,切不可生事,且我已问过山神,那妖物并非简单。若是缠斗起来,便要耽搁在那里了。只是山神只道那妖物平日极少现身,今夜月圆,想必被咱们碰上他出来。” 云杳有些无奈,早知道她便问问那山灵陌陌了,她这肉眼凡胎的,有些修为的妖魔,她自是看不出来。 她点点头,又听苏宸奕道,“你身子本就弱,如今又被折损,恐怕要病些日子了。”说着又拿出小玉瓶递给云杳,还拿出装水的葫芦,“这乃是你往日调理身子的,这几日便先吃着。” 那边的睡着的马儿打了个喷嚏,云杳打开玉瓶,里面黑色的药丸带着一股清爽药草味,她这才摸摸胸口,果真是有些气虚,便服下一粒。这个师傅当的还真是尽心尽责,连要都是带着的。 云杳抬头看了眼天,在天界时很少抬头,只觉得星辰就在前方,云雾也在脚底,如今看上去,天地间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仙凡之别,大抵也因着这距离吧。 苏宸奕瞥了她几眼,眼下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便道,“若是困了,便接着睡吧,天亮时,为师会带你走。” 也不知是云杳想得太多,还是未曾和男人单独相处这么久,云杳总觉得,这苏宸奕看她的眼神偶尔很是飘忽,带着些别的意味。她自是看不清那究竟是师徒,还是亲情,亦或是她说不上来的情愫。但对云杳本身,苏宸奕只是在努力扮演一个师傅的角色。 不过她也不过十二岁,苏宸奕就算想有别的意思,恐怕也是提不起来。 “师傅,方才起,我就有个问题想问你。”云杳躺了下去,看着那火堆似是在自语,软软糯糯,带着些乏意。 “问罢。”苏宸奕并未多想,只叫她开口。 云杳抿嘴,似是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说出了口,“师傅你不会生火倒也不成问题,但,你可会做饭?” “...”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她在万来年前烧出来的东西还是能吃的,只是什么味儿她不记得了。眼下过去这么多年好吃懒做的日子,她是不会做饭了。苏宸奕冷着脸,只是看着那火堆不知在想什么,云杳叹了口气,“罢了,我明白了,师傅,要不咱们去讨饭吧,就当是历练了。” 苏宸奕抖了抖衣角,拂去了面上的泥灰,“放心,不会饿着你的。”说着扭头撇着云杳,见她睡过去,摇摇头心中感叹便也闭目修养。 第十三章 茶驿小憩 从前征战妖魔,也是风餐露宿,去过极偏远之地,流血流泪皆是平常之事,只是那时拿着那幽篁盾刀,总觉得自己就该那般做,才对得起那神器的选择。 只是眼下不过一个南北的距离,云杳便觉得很是受折磨。身子受损越发憔悴瘦削之外,还有填饱肚子这档子硬问题摆在眼前。苏宸奕也不过是打打野味,摘些野果子,味道当真不敢恭维... 总归是不饿罢了。 而让云杳在意的并非是这件事,而是这一路上时而出现的妖物。自从第一日的小驿站开始,只要停留的时间超过三个时辰,便会有妖魔缠过来,苏宸奕也不逗留,若是遇上了便加紧赶路。虽说凡界近几百年不怎么太平,但好歹是苍流属的掌司,妖物也没有理由这般没有眼力吧。 只是非要这么说的话,苏宸奕的确也是个不修行的人,走在路上顶多比旁人多点气势,多的也看不出来什么了,那些妖魔眼瞎也很是正常的。 苏宸奕似乎也察觉了这个情况,每每停下来,便也只是停留两个时辰,紧接着便继续上马前行,只是碍着云杳,歇脚的次数多了些。 又是连着三日,苏宸奕看起来休息不足一个时辰。云杳只见他双眼微陷,面色有些颓然,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在途径一处官道茶馆处还是道,“师傅,咱们停下来喝杯茶吧。” 这小驿馆并没有住处,只有一座小茅屋,前头插着个竹竿,上面挂着红色的碎布。两边也有粗长的竹竿架起来,用于拴马,而茅屋前头的空地,便放了不少木桌椅,大约十来个江湖侠士坐在中间休息,小二便在那边端茶送水。 苏宸奕往身后看了眼,离上次停歇已有四个时辰,他腹中灼热,喉里干渴,也有些精神不济,便点头同意。 只是方下马牵着栓绳走过来,便有几人忍不住看过来多加打量。苏宸奕身量高,站着挺拔劲瘦,面色沉静,更是带着些贵家公子的气度和一股说不出的温润。况且还带着个十二岁的丫头,那丫头看起来却是憔悴了些,只是脑后编着辫子,并无头饰,眼中还掩藏着一分桀骜之色,让姿色普通的丫头平添了几分气势。 小二走过来便先倒了两杯茶,忙让两位坐下。 云杳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还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这一路实在难受得紧,也不晓得这苏宸奕怎么半个字也不说,“师傅,那南面宛城究竟何时才能到?” 桌上摆着的两个茶盏并不精致,苏宸奕面前的还有个小缺口,棕黑色的茶盏,也算干净,只是看着不怎么好看。他抬眼看眼云杳,端起茶盏轻嗅,“还要十日。” “这么久...”云杳将头放在桌上,抱着自己的胳膊万分无奈。要是以前,捏个诀三日便到了,怎么会这都走了十日了还要十日!“师傅,你怎么不修行啊?像师祖一样有些修为,捏个诀便到了。” 苏宸奕轻笑,不再多说。 最里头的两人却是对视一眼,不再管突然来的人,其中个子小一些的人嘴角上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般打扮,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与他们这些江湖散人没多大干系。其中一人年纪轻轻,一脸络腮胡却是十分惹眼,声音倒也粗狂,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茶水苦涩,并不甘醇,他却毫不在意,只当是解渴说道,“听闻南边官道近日很是不太平,咱们这么过去应当无事吧?” 对面那人却要斯文得多,只是那一身粗布麻衣将他身上的气质掩藏了起来。那人只是轻笑道,“李兄看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茶盏里飘着几片干涩的茶叶,以及泡得发绿的茶水,云杳拿着茶盏晃了晃,却是听着那边的两人说话。 “这话怎么说?”络腮胡子年轻人凑近了些,好似很是关心。 斯文的那人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拴得紧紧得,便压低了声音道,“似乎是那一带的妖魔老大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动了元气,需要些大补的东西。苍流属那帮人也压制不下来,那妖物便猖狂起来,四处抓人。” 络腮胡子听了已经,却是按住了放在一旁的长剑道,“这、这岂不是很危险?大兄弟你还让我跟着你去南边,莫不是想害了我?” 斯文人又一笑,下意识朝着云杳这边看了一眼,那络腮胡子不晓得什么意思,也跟着看了一眼,苏宸奕只看着茶盏,几不可察蹙了眉头,只啧声喝了口茶。斯文人更压低了嗓音,在络腮胡子耳畔道,“那妖物,喜小姑娘。” 苏宸奕手中一顿,朝着说话的两人瞥了一眼,这小驿站就这么点地方,桌子靠桌子,凳子挨凳子,两人虽然小声说着,旁边的人都默不作声,似乎也是在听着这边的动向。眼下皆忍不住瞥了几眼云杳。 这么被注目着,云杳想佯装不知都没办法了,便扭头环视一圈,却并不说话。 那络腮胡子也反应过来,侧了侧身子,想要背靠着苏宸奕,“大兄弟,你的意思是?” 斯文人摇摇头,伸手沾了沾杯中的茶水,而后在桌面上写了个‘随’字,而后朝着云杳的方向挑眉。络腮胡子这下终归是懂了,其他桌上同行的人也是相互瞧了几眼。 想来南据点那边有神器的事情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苏宸奕余光瞥了一眼四周,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朝着南据点那边去的,若不是冲着神器去的,便是去凑热闹的。近些年的江湖散人倒是多了些,哪里有事便朝着哪里去,没什么本事,却要看笑话,到头来还可能陷入事端,成为累赘。 云杳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想着多坐一会儿再走。倒是苏宸奕有些担忧,只是面上还是一脸平静,云杳看了眼那边并排拴着的马,“师傅,这个驿站卖吃的吗?要不要咱们买点干粮带走。” “...”苏宸奕抬头放下茶盏,很是淡然看着她,心里却明白云杳这话中的意思。云杳盯着他,两眼放着光,而苏宸奕反而迟迟不开口,等云杳就快要去取包袱拿银子时,才不温不火道,“这里只是茶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