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烟云》 第一章:借尸还魂 赵澜得这几天一直在温习清初的历史资料,因为距离她和宋为念教授约定的日期渐渐靠近,而这个日期注定将成为赵澜得和他此生见证历史年轮的最重要时刻:因为她将成为“牡丹亭”计划的最后一个人——代号朱雀。 赵澜得,二十六岁,南京人,在北京一家外企做行政。 与宋为念的相识是一个月前,赵澜得去找的他,他并不认识赵澜得,而赵澜得却认识他。 “宋为念,男,29岁,内蒙古通辽人,美国常春藤之一的麻省理工学院生物学与物理学双博士,致力于研究人体分子结构与相对论。” 赵澜得像报字幕一样,把对方的资料和盘托出,站在她面前这个俊容酷似宋承宪的男人眼神中惊现一丝惶恐,但仍故作淡定,赵澜得没等他开口,又继续说下去。 “两年前终于制造出平行空间侵入器,原本用来探索二维和四维空间,结果惊人地发现可以穿梭时空,于是他开始了时空穿越的实验,这个实验就叫做’牡丹亭’计划,而计划中的第一个人是一名叫贺兰心的陌生女子。” 宋为念还是没有说话,静默了一分钟后,他忽又狡黠地一笑。 “美女,你莫名其妙地跑到我家,只是为了告诉我我是谁吗?对不起,您占用我的一分钟权限已经用完了,因为我见客只给一分钟。” 说完左手一挥,一阵疾风过后,门跟着就要被关上,就在这一刻,赵澜得右手一记格挡,再倾掌力一推,门被她成功阻止了关闭,反而重新打开。 宋为念的眉毛微微一皱,重新审视了她一遍,“你会空手道?” “你错了,那是跆拳道,黑带九段。”这次换赵澜得狡黠一笑,他哪知道她充其量只是个红带,黑带那是抢了教练的拿来自拍装装样子的。 “好吧,那也跟我没关系。” “难道你不想继续’牡丹亭’计划了吗?”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宋为念的痛点,他一把抓住赵澜得的胳膊把她扯进了屋子,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听到身后沉重的关门声。 宋为念把赵澜得拖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抵在墙上,脸几乎是贴着她的脸看着她,正待说话忽闻楼道里有动静,又把她拉到客厅的沙发上。 赵澜得本能地站起身,但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被宋为念躬下的身子逼回了单人沙发座位上,他两手撑在她两边的扶手上,低下头俯视着她,她仰起的头刚好和他呈一水平面,距离不会超过三公分。 赵澜得不得不正视宋为念的眼睛,他浓直的眉毛下是一双泛紫的瞳孔,不知怎的,赵澜得竟然想到了鬼娃花子,那种感觉太慎人了,她赶紧把头低下,甚至害怕他再靠近,还刻意用双手抵住了他的双肩。 宋为念却甩开赵澜得的双手,捏住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再次抬起头来,面对他的紫色瞳孔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因为当务之急是赵澜得的唇差点碰上宋为念的唇。 一股芳香的热气随着呼吸一阵一阵扑在赵澜得的鼻尖上,他的眉毛一挑:“你是怎么知道’牡丹亭’计划的?这个计划只有我和贺兰心知道,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你先把手松开。” 宋为念把手放开后居然很绅士地坐到了赵澜得对面,和刚刚那个摄人魂魄的“霸凌”简直判若两人,趁这个时候赵澜得也坐直了身子。 “因为我见过贺兰心,就在沈阳故宫博物院。” “什么时候?” “去年九月份。” “还有一件事可能你会更感兴趣,她是从关雎宫走出来的,一丝不挂。” 这次赵澜得倒并没有从他眼中看到她所期望的那种惊惧,他的眼睛始终看着赵澜得,似乎知道能够从她这里找到答案。 “看来你和她做了笔交易,对吗?” “这倒没有,她只不过是觉得与其上头条还不如堵我一个人的嘴,况且我还帮她找了衣服,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她什么都告诉你了?包括那边的事?” “这倒没有,只说了你和这个计划,另外还有一句话却是专门告诉我的,她说她也见过我,在那边。” “什么?”宋为念一脸惊恐,接着他仿佛又想通了什么,笑着说道:“天意如此,真是天意如此啊,看来你确实应该来找我的。” 赵澜得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可是你刚刚为何要那样为难我?” “难道我怎么你了吗?” “难道没有吗?” “哦,你是说我挑逗你那事儿啊。” 这时宋为念收起了笑容,双手撑在他和赵澜得之间的茶几上,身子猛地往前倾,这次赵澜得倔强地没有躲避他,他的目的不就是想挑衅她吗,那她偏不让他得意,所以赵澜得就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他。 没想到他却说:“tooyoungtoosimple,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挑逗你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是在深宫之中,在帝王面前,你还敢吭声吗?你连男人的这点皮毛都受不了,这要是在清宫戏中,你绝对是活不过第一集的炮灰。” “可是,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牡丹亭’计划是什么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所谓’牡丹亭’,确如其名,即是’借尸还魂’,借古人的尸身,还原你自己的灵魂,再加上乾坤挪位,斗转星移,你从现代还原到尸身所存在的年代,而参加计划的试验者,有一个代号,叫’朱雀’。” “那不就是穿越嘛?” “但这种穿越是非自主不可逆的,也就是说你不能随时回到现代,除非肉身寿命终结,你的使命才算完成,自然的也就会被历史遣回,否则你将一直待在古代,而且这个技术目前只是实验阶段,赵澜得根本就没打算向世人公布。” 宋为念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它的缺陷实在太多,而危险往往就与缺陷并存。” “那贺兰心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拿她当试验品?” 宋为念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赵澜得,很快又收回目光回答道:“你一向都是这样不经过脑子的下结论吗?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胸大无脑。” 赵澜得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下,然而并没有走光,只是胸部轮廓撑得衣服有点胀,顿时脸红得像猪肝一样,赶紧顺手扯了个靠枕挡在胸前。 再看宋为念时他已没再看自己,此时窗外的夕阳洒进客厅的墙壁上,角度刚好,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没有你,贺兰心本来会是我第一个计划对象,也是唯一一个。” “她有那么特殊?” “如果你听过了她以前的故事,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你说说看,毕竟是她把我带进来的,她的事我非常感兴趣。” 宋为念的眼光又重新回到赵澜得身上,最后竟只有八个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所幸一路并不是很堵,他们沿着大使馆路直走来到西街,拐进一个胡同走到了尽头,宋为念指着右上方一个牌匾说“到了,就是这”,这时赵澜得一抬头才发现原来这里别有洞天,再一看牌匾上的几个宋体字,写着:敦煌火宫。 最让赵澜得哭笑不得的是,门口站着两个店小二侏儒雕像,原来这是个火锅店,原来宋为念一脸的严肃却是要来吃饭,虽然明知道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地方就是这?” “是的,我饿了。”宋为念始终没有看向她,他的表情很冷静,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解开左右手的衬衣袖子,这架势,就好像是总裁带着助理来谈生意而不是来吃饭一样。 赵澜得对此感到很无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却一脸真诚地说:“对我来说,吃饭是件很重要的事,因为我所有的工作都是靠脑力,所以也经常会觉得肚子饿。” 第二章:“朱雀”第一人 现在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三三两两的人和赵澜得们一样也进店吃饭了,空位还是挺充足的,赵澜得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便坐下来。 所谓敦煌,是因为壁纸贴的图画让人有种敦煌壁画的错觉,墙壁两边各有三个浮雕,为形态各异的菩萨,九个包厢又是九个洞窟,错落有致,传菜员一律身穿霓裳羽衣,跳着回旋舞,如果是晚上来,还真的有种聊斋壁画的幽深感。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你看你都已经知道我了,我总该知道你是谁吧?” 说实话赵澜得是属于慢热型的,别人不问到的事情赵澜得总是不习惯主动说,导致她给人的感觉总是没有人情味儿,束之高阁似的,就像这次,宋为念一直没问到她的名字,两个人居然也聊了这么久。 “我叫赵澜得,一名普通的小白领而已。” “名字不错,很符合你的气质,虽然我也挺想知道你在400多年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但……我实在不建议你去。” 说话的空隙,他们把锅底和配料都一一点好,宋为念手一扬,服务员便过来收了单配菜去了,剩下他们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宋为念拿过赵澜得的杯子给她倒上了一杯茶,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样不紧不慢的节奏倒让人感觉他一点都不饿。 “你知道抑郁症吗?” 赵澜得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一问,但还是如实回答了:“遇到过轻度患者,被失眠折磨得很惨,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贺兰心得了忧郁症,赵澜得遇到她的时候她差点吞下干燥剂,想要结束自己生命,那个时候她告诉赵澜得自己是六年的重度忧郁症患者,一直依靠药物维持睡眠,那一天她终于失去了耐心,想抛下一切就此西去。” “那你是怎么发现她的呢?” “也可能是命不该绝吧,我家住十楼,她住九楼,刚好那天电梯到九楼就出故障不走了,我只好步行爬一层楼梯,在安全通道口的垃圾桶中我发现有大量的食品包装,包装袋不奇怪,奇怪的是食品还在,干燥剂却没了,这时候一个女的走过来扔垃圾,我一看,扔的就是食品包装,于是我假装楼下邻居去她家投诉漏水,就这样进去了她家中。” “你就这样骗进去了?” “那没办法,人命关天,况且我又不是行凶抢劫,在那种情况下容不得我犹豫半秒,所以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我就向她说了’牡丹亭’计划,跟历史赌一把,能改变她命运最好,实在不济也能暂时阻止她自残挽救一场悲剧啊。” “这个计划真的可以自由选择对象吗?你给贺兰心定的是哪个人物啊?” “清太宗宠妃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其实当时我也不能完全保证这个人设能不能够实现,我之前也说过,因为这里面有太多不稳定因素,所以就算是一场悲剧也要听天由命了,对于她,我只能孤注一掷。” “可是……以她的年纪根本不可能实现啊,海兰珠死的时候才三十三岁,但贺兰心看上去起码有四十好几岁了……” “你是说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应该超过四十岁了吗?你确定吗?”宋为念的表情突然变得凝聚。 “女人对年龄是最敏感的,我可以非常肯定她有四十多岁,不超过五十。” “要真是这样那情况就更复杂了,你提供的这个线索非常关键,因为这关系到生命透支问题,换句话说,’朱雀’有可能会比正常人提前衰老,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贺兰心走之前是三十六岁。” 赵澜得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也就是说不管这边过了多少年,“朱雀”的年龄都会跟着那边的年代变化而顺势老下去。 宋为念继续说道:“因为古代人比现代人早熟,男女成年都比较早,汉族男子满二十弱冠,女子满十五及笄,而满清贵族却成熟得更早,所以贺兰心三十六岁的年纪与那边二十六岁的年纪,在生理上和心智上都是相当吻合的。” “海兰珠不就是二十六岁嫁给皇太极的?三十三岁薨逝,虽然只有短暂的七年,却被皇太极爱了一生,能被帝王如此眷恋,死又何惧?不得不说,你这个安排堪称完美。” “但愿她能走出阴影,不再质疑人世间的纯真和美好。” “她到底是怎么得上忧郁症的?是生理性的疾病还是受了什么刺激?”赵澜得对这个问题一直存有疑问,这时候逮到空隙便一问究竟。 “六年前她忽然发现自己结婚才一年的老公出轨了自己家保姆,她的孩子也在这场争执中,被保姆掷出的剪刀不小心砸中了头部,失血过多夭折了,孩子还未满一周岁,她当场吓到抽风昏厥,从此精神不振,长期的失眠导致她神经衰弱,记忆力严重衰退,第二年去看心理医生才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六年了,从来没睡过整觉。” “居然有这样的渣男?不过女人碰上这样的事真的很容易崩溃的,天下所有的小三就该凌迟,活埋,挫骨扬灰,居然连那么小的小孩都不放过,此处一万个哔哔哔!” 谈到令人深恶痛绝的话题,赵澜得显得过于激动,导致连宋为念看她的眼神都变得目瞪口呆,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装作喝茶。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很讨厌背叛感情和介入感情的行为,道出天下人之不痛快而已,但我是属于’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继续向前走’的那种。” 这时菜已配齐全,铜炉火锅还是大部分人小时候的回忆,人多热闹,岭南地区把吃火锅叫做“打边炉”,最能体现一家人一群朋友围“炉”而坐觥筹交错的浓情氛围。 赵澜得看着这桌就她和宋为念两个人吃,未免感觉有点单调,不够热闹,尤其是两个人又不熟的情况下,感觉更奇怪,不知道宋为念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这么想,不过看他认真吃饭的样子,估计他要么是没心没肺,要么城府太深,如果是后一种,那真是太可怕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如果她真的是敏惠恭和元妃,按照她所说在那边见过我,那有很大的可能我是在盛京皇宫跟她见的面,可我又是谁呢?我在那边活了多少年?” 第三章:奈何情深抵不过缘浅 宋为念好像对此并不感兴趣,他仍旧泡着他的茶,不紧不慢地喝着。 “你还继续’牡丹亭’计划吗?” “如果它可以挽救生命,我会的。” “可不可以有例外?” 宋为念端起的茶杯停在半空中,看了赵澜得足足有半秒,然后说道:“你跟她不一样,她已经生无可恋,还要忍受病痛折磨,而你,大好青春,怎可意气用事?况且你应该明白,这种行为是不可逆的,一旦选择踏入就意味着赌上了青春。” 他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冷却了赵澜得一时发热的头脑,其实静下心想一想,自己到底在乎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虚荣心驱使自作多情地以为贵为帝王嫔妃吗?难道不是幻想着自己有可能成为玛丽苏剧女主吗?万一自己没那么幸运,又或是一场悲剧呢? 大概是因为空虚吧,这会儿工作上正进入瓶颈,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境地甚是煎熬,再加上感情也继初恋之后一片空白,一个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最容易异想天开。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也该不再抱有幻想,只不过人世间的事,又有几人能道得清说得明,一切都随风吧。” 赵澜得趁着去洗手间的间隙本想顺便把单买了,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服务员告诉她,有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赵澜得立刻明白是宋为念提前买好的单,不知怎的,她竟然有一种错觉,以为又是曾经的他,但理智告诉她不是。 一顿饭就这样从下午吃到了晚餐时间,等两人出来也正好华灯初上,赵澜得选在双方都折中的地方分道扬镳,毕竟帝都的交通潮流没有人喜欢赶,但宋为念却执意把她送到家楼下才离开。 回到家,躺在床上时赵澜得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想起好多事,也想到了好多人,记得当年高考前她心理压力巨大,一个政治老师告诉她要是实在解不出题的时候,就干脆放空自己,去外面好好玩一玩,散散步,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这句话,赵澜得一直坚信到现在,如今她又陷入了乱麻打结般的境地,实在找不到突破口,于是想到放空,第二天,她便递交了辞职信,转身走出经理办公室那一刻,她感到无比轻松。 走出写字楼,阴郁的雾霾沉沉,不打算在外面停留的她当即打车回家,打开电视机任性地看到了凌晨,在没有了闹钟的催促下,赵澜得一直睡到了下午,拉开窗帘又已天黑。 可能是因为休息时间足够长,此刻她的脑子特别清醒,看着紧闭的落地窗,她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明天准备回南京,她在电话那头高兴得连问了几遍是真打吗,赵澜得说是啊,您和爸就准备好饭菜等着我回来吧。 母亲是个极简单的人,对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过得开心她觉得比什么都好,挂掉电话她便订好了一张飞往南京的机票,这一次会待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等休息够了再说吧。 回南京还是想到处走走,尤其特别想重新走一遍明孝陵,上一次去还是高考完,一晃已经有十年,虽间隔十年,感觉一定是会不一样的。 那条通往陵寝的汉白玉石道在春末夏初的时候显得更加青翠欲滴,抚摸着静卧两旁的神兽雕像,仿佛下一刻它就要扶摇万里,赵澜得总是期望它们会在某天突然觉醒,仰天长啸后便飞入地宫,带着骑上它们的人通往另一个世界。 偌大的明孝陵愣是一天没走完,止步于御河桥,望着文武方门的方向,转身的那一刻,赵澜得心底某个地方似乎被牵动了一下,竟然在这个地方想起了宋为念。 没有压力的日子随便一过便是半个月,这一天,她被朋友圈中一条消息震惊了,原来他已不再单身了。 照片中是两只十指相扣的手,没有华丽的语言,也没有走过场般的海誓山盟,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那就是我要和我的爱人相守相依。 虽然猜到了结局,但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地问他一声:“要结婚了吗?” 他的回答也很简单:“嗯,正月订的婚,准备五一结婚,到时候你要来哦。” 赵澜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既想要看看新娘子,却又不想看到,因为她怕自己这样沸腾般的伤感会被人看穿,“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再看吧”,输完这几个字,泪水已完全模糊了双眼,正大滴大滴砸在手机屏幕上,赵澜得赶紧用纸巾擦掉。 为了防止母亲突然间走进来,赵澜得悄悄把房门上了锁,回到书桌前坐下,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她特意拿起之前没看完的书,可是看了好久也没看完一页,她强迫自己要忍住眼泪。 虽然他们不是情侣,但在北京那几年,他总是第一个和赵澜得分享那些有趣的事,带她去吃他发现的好吃的,带她去逛他发现的好玩的地方,她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只要有他在,她从来不用记路,每次都是他联系她,赵澜得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虽然每次吃饭她都提前说过她来请,可他却没有让她一次买过单,因为他总是想方设法在她前面就悄悄把单买了。 那个时候的赵澜得,心太大,浮躁,在错误的时间却遇见对的人,终究只会留下遗憾,等的时间久了人也就走了,错过就是错过,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出现了。 纵使她再倔强,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掉落在书卷中,她赶紧擦掉,可是一旦擦上了就再也停不下来,她不想发出声音,可是越这样越难过,最后在抽泣中她一遍遍地擦着鼻涕,不能再哭下去了,待会儿眼睛红肿了母亲肯定要问的,就这样她躺在被子里不敢睁开眼睛。 有的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奈何情深抵不过缘浅,花期荼蘼,也抵不过荏苒时光,或许有些人的出现,只是为了陪你走过一段路,然后匆匆离去,在她心里的某个位置,就曾经来过一个叫何麒麟的少年。 他让赵澜得明白什么是爱,爱你的人必定是迁就你的,就是下雨共撑一把伞时,伞却在你一个人头上,而伞柄始终握在他手中;爱你的人希望你健康,他宁愿给你买好吃的看着你吃,也不愿支持你减肥,哪怕瘦一点会更好看;爱你的人会记住你喜欢吃什么,哪怕一群人聚餐也会偷偷为你点好那几样;爱你的人看你的眼神很专注,你总是触碰到他的眼神,因为他一直都在那。 他也让赵澜得懂得在以后的生涯中,如何看一个人,如何选择对的人,赵澜得的初恋可谓潦潦草草,粗枝大叶,被她斩断后没有任何留恋,虽然有难过,却没有后悔,但他是唯一一个让她有一丝悔意的人,或许这就是喜欢过与爱过的区别吧。 第四章:与其唐突,不如沉默 毫无压力的日子真的很容易让人堕落,再这样下去赵澜得估计自己要脱离社会了,生存恐慌使她不得不开始投简历,可是在这招聘淡季投出去的简历杳无音讯,况且今年因为金融危机整个行业都在唱衰,赵澜得偏偏在这个时候撞枪口上,除了自认倒霉还得继续投简历。 这时的她突然很怀念在北京忙碌的日子,虽然累点但五险一金、法定假、年终奖至少都是有的,现在看似过得像闲云野鹤一般,其实内心早已万分焦灼,当一个人流离的时候,她的诉求就会变得不那么高了。 二十六岁怎么就不知不觉成大龄青年了呢?回老家也不会有安宁日的,父母明面上不说,可总免不了旁敲侧击地拿别人家的孩子举例,提醒赵澜得已经是大龄剩女了,更不用说远房亲戚以及邻居之类的也搅屎棍般地掺合进来。 除非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然的话,但凡是聚餐,就一定是全体“围攻”她,一副誓要“策反”她的架势,若真的好言相劝估计没有人听不进去,可是如果忠言逆耳一旦变味,变成颐指气使般架势的讽刺,就会让人忍无可忍,所以,在赵澜得数次“舌战群儒”后,亲戚们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不再提她大龄未婚的事,而是转战说她冥顽不灵。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闲得无所事事的时候,是很喜欢到处管闲事的,而她们管的闲事并不是学雷锋做好事,而是八卦之事,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嘴碎,这类人群大多出现在街坊邻居中,居委会大妈中,以及各企事业单位后勤部门中。 很多人必定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在学校的时候无比盼望放假回家,回家后寒暑假还没过完又盼望着早点回学校;工作的时候无比盼望过年回家,可当假期足够长的时候又很怀念上班的状态,人总是不容易满足的。 终于,在赵澜得回家第21天后,她决定还是回北京,尽管父母会有不舍,但自己的生命岂能在家白白虚度,女子也是志在四方的,笃定之后,她打算走之前趁着春暖花开,最后去一趟梅花山走走。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越期待它可能就越不会出现,就像过马路,你不走的时候它总是绿灯,等你要走的时候它偏偏就转红灯了,正当赵澜得站在路口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大高个从她眼前跑过,等黑色高个跑过了眼前她才回头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不是小学同学李沂隆吗? 小学时他才多小啊,一转眼十八年过去了,原来他都一米八了,人和人之间总是渐行渐远,即使认识那张面孔,也不一定会去相认,赵澜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车门开车离开,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与其唐突地叫出对方名字让两个人尴尬,还不如保持沉默。 他可能并不知道,十八年前有个女孩子曾经默默地注视过他,长大后又因为固守着那份矜持和自尊,再也没有打听过他,偶然的一次见面也只是同学聚会时的一面之缘,就是那一面,才让她知道原来他已成家,或许这就叫擦肩而过吧。 梅花山赵澜得去过三次,那里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索然无味,是时候该离开了。 这一次她没有订机票,而是选择了漫漫火车之旅,因为只有这样的长途才可以让她静下心来,想明白很多事,最后,她终究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 “沈教授,我回北京了,你有空吗?我想找你谈一谈。” “好。”电话那头永远是这么简单的回答。 第二次来到宋为念的家,他比第一次见面时温和了许多,赵澜得把郁结心中的想法向他和盘托出,本以为他会不屑一顾地说自己幼稚任性,没想到他却异常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好像赵澜得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 “我愿意尊重你的想法,不过有些事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愿闻其详。” “首先,我们都无法确定你在那边的身份,所以你的入口是不可能在陵墓阴阳穴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件不那么复杂的事,也就是说,你的阴阳穴不是指定的。” “什么是阴阳穴?”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里的两仪一阴一阳,阴为古人陵墓所在地,阳为朱雀所在地,所谓阴阳穴,就是连古今,通阴阳,能召唤出供你附体的古人,生前必定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或许那是你的前世,也有可能是你的祖先。” “我只道你不简单,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阴阳师。” “然而你想多了,我并不会捉鬼。” “好吧。” “既然你是宫中人,那我们得去沈阳故宫,我初步选定的是清宁宫,那里是后宫嫔妃住的地方,你出现在那比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安全一些,时间的话就是一个星期后,那天正好七星拱月,阴阳对流最是强烈。”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不然到了那边什么都没有很不方便的。” “你以为自己是去旅游的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一件有违自然规律、逆天而行的事吗?这当中有多大的风险你明白吗?你还记得第一次见贺兰心时她不是一丝不挂吗,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原来你早就知道,可为什么非得这样?”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质量守恒定律在任何空间任何形势下都在运行,历史不会允许你带走任何东西,你能带走的只有自己的灵魂和思维,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最重要一点,你既不能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也不能从那边带来任何东西,因为这些本不该属于其他空间的东西早在阴阳穴中就会被自动销毁,所以,你更别妄想能带文物回来。” “那我不是光溜溜地过去了吗?” “我并没有说不可以穿衣服,只不过你的衣服也会在到达那个王朝之前就被灰飞烟灭,但你可以放心的是,你在那个朝代是游魂状态寄托在某个肉身身上,所以,严格来讲,肉身穿的什么你就会以什么样的状态出现,就算一丝不挂的过去也是对你没什么影响的。” 虽然事实如此,但这么直白赤裸裸地说出来,她不禁又是脸上一热,自是羞涩难当,只盼他在这边没有屏幕观测器什么的,否则那不是一览无余,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道:“你这边能看到整个穿越状态吗?” “我还不至于有那么先进的设备,就算有,你会同意吗?” 听到这话赵澜得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是没有。 “虽然我不能保证你附体的是哪位皇宫大内人士,但至少我可以保证你将去到的朝代是前清,所以,在计划日期之前,你要做的事就是复习清朝历史,从清太祖努尔哈赤到末代宣统皇帝溥仪,因为具体年号也是一项不可控因素,至少在你这里是无法确定的。” 第五章:被男神同居 万恶的历史,想到高中时的历史成绩赵澜得只能掩面,那分数简直对不起她这文科生身份,更对不起她那教历史的班主任,多少次,她被叫进老师办公室喝茶,面对的都是班主任语重心长的教诲,那满是分量的话语恨不能代替赵澜得去高考。 每个人的求学生涯中,总会碰到这么三拨人: 第一拨,俗称好学生,简称学霸,就是一群天天吆喝你下课去昏天黑地疯玩的人,然后自己学习成绩不降反增,你的学习成绩却一落千丈,明明说好的一起玩,他们却在家偷偷背着你摇身一变“拼命三郎”; 第二拨,俗称坏学生,简称学渣,就是一群整天迟到翘课,上课睡觉下课胡吃海喝打游戏的人,他们说带你玩就是真诚地带你玩,然后在成绩排名表上,他永远是给你垫底的那个“好兄弟”; 第三拨,俗称中等生,简称路人甲,就是一群看似非常用功努力成绩却游离在中间档次的普通学生,他们的特点是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死记硬背没规律,下课不忘抓紧时间看知识,但成绩平平垫底堪忧。 很不幸赵澜得就是那第三拨人,她喜欢文学,可是她背不下来古诗词;她喜欢历史,可是她总记不住年代对不上人物,不要说让她一个礼拜突击清代历史,就是一个礼拜看完一本书都是相当困难的,所以赵澜得当不了学霸,考不上“985”、“211”,只能勉强读个二流的本科院校。 尤其是在宋为念这个超级学霸面前,赵澜得更加难以启齿,真不好意思说她是个文科生,至于考研成绩政治不及格她连提都不敢提,太丢人的事就不要拿出来博同情了,在强者面前你总是得不到真心的安慰,能和你产生共鸣的都是和你同病相怜的人。 “为了保密以及对你的安全负责起见,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搬到我家住,直到计划执行那天,因为我必须看护好你,在你走之前,你的安全我负责,你走以后,你和另一个你的命运就该你自己掌握了。” 宋为念冷不丁的这么一句话显然让赵澜得大吃一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理解有问题,赵澜得竟然听出了她要感谢的意思,而且还鬼使神差地相信了,最主要的是她带着某种期望,或许眼前这个学霸可以辅导她的历史。 “你说的倒也可以,但我们必须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某些敏感状态必须自觉回避,比如洗澡的时候另一个人最好待在自己房间,等对方洗完回房间了才能出来。” “说得好像有人愿意看你似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你大可随时去洗,反正也没人在家,但凡我在家你除了睡觉不可能有其他状态。” 宋为念倚坐在真皮沙发上,右手举着手机,手指不停地滑动着屏幕,往下翻着内容眼睛看得飞快,他的瞳孔在大部分状态下都是正常的黑色,使赵澜得一度怀疑曾经见过的紫色瞳孔是自己的幻觉,抑或是某种错觉。 “另外,我会支付这一个星期的房租和水电费,以及一切开支的均摊,走之前请你计算好,赵澜得网上支付给你。” 赵澜得向来不爱占便宜,尤其是牵扯到经济来往的时候,她更是敏感,这可能和她小时候的家教有关,从小她父亲就告诉她,欠什么都别欠人情债,再好的朋友也最好不要有经济来往,人世间最敌不过的就是人情和金钱。 但她碰到的是宋为念,一个对什么都不在乎,把什么都看得很淡的人,他只对穿着体面做到了讲究,吃什么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随性的事,但请人吃饭他还是比较讲究的。 “这么一点点开支我犯不着和你计较,你只管住就是,你厨艺怎么样?我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赵澜得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眼前这个五官清秀的男人,平时总是高冷冰块脸的他,原来也有孩子般可爱纯真的一面,此时的他正仰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反握拳搭在额头上,双眼闭目养神,微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下,像两把羽扇嵌在他俊秀的脸庞上,午后的残阳透过落地窗,斜射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冰箱里材料足够的话,不出半小时就可以开饭。”在这个超级学霸面前赵澜得终于有一项值得骄傲的技能,最主要的是这样可以让她不再对白吃白住这件事而耿耿于怀。 听到她这么一问,宋为念突然睁开眼眨了眨,脑子里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这几天用过什么材料,还剩多少便了然于心,于是他又重新闭目养神回答道:“足够了。” 反正冰箱里有什么就做什吧,宋为念既然会把这些菜买回来,说明都是他爱吃的,那就简单多了,赵澜得便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突然想起赵澜得今天过来得匆忙,担心她有什么需要用的东西没带到,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身,回头向厨房的方向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带过来的行李吗?待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家拿一下。” 赵澜得一听,自己确实好多东西都没带出来,换洗的内衣和护肤品、洗漱用品之类的,本来想吃完饭自己回家拿一趟的,没想到宋为念先提出来了,不由得心里泛过一丝暖意。 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晚餐便精致地摆在自转餐桌上,赵澜得摆好两双碗筷,抬头准备叫宋为念吃饭,这时才发现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刚刚还躺在沙发上的人怎么一下子不见了?她扫视了好几遍确定人确实不在客厅,于是就向他的房间走去。 门开着,她敲了敲门以示提醒,屋里的人说了声“请进”,她才往里探了探脑袋,原来宋为念蹲在地上认真地拼高达,她虽然不爱玩这些,但她知道这种手办一般价格都不菲,曾经她舅舅家的熊孩子弄坏了他爸同事女儿的akgk3003耳机,被索赔一部苹果手机的价格。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原来你也爱收藏这些玩意儿呢,我只知道这种东西不便宜,你组装得怎么样了?我能看看吗?” 宋为念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继续安静地拼着他的手中的东西,梳成三七分的内马尔发型没有一丝凌乱,整齐地盖在他低垂着的额头上,又浓且黑的发质无不散发着他身上带着荷尔蒙味道的青春气息,至少他身体很健康。 赵澜得见他并不答话,只当是不愿意分心,于是自动理解为得到了他的默许,正当她抬起一只脚准备落地时,一声呵斥制止了她。 “站住!”宋为念说这句话时头也没抬,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高达,四周顿时死一般寂静,许久,他才抬起头看了赵澜得一眼,像是为刚才的事解释道:“我叫你站住,是因为我的零件全都散落在地上,你这么大步流星地踏进来,不是踩坏了我的东西就是把你的脚给弄伤,好了,出去吃饭吧。” 他站起身的同时,地上鬼使神差地就出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高达,刚刚也没来得及看清他怎么拼起来的,赵澜得惊讶得目瞪口呆,就这么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宋为念貌似心情不错,饭菜似乎也很合他口味,一桌子的菜两个人吃居然也能吃完,待收拾完残局,他们便开车前往赵澜得家中取行李。 四月的北京在春寒料峭之余开始有了些许柔和的暖风,北京的夜晚总是忙忙碌碌,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为念安静地开着车,马路两边一闪而过的华影一阵一阵投射在他英俊的脸庞上,坐在副驾驶座位的赵澜得时不时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他白净的侧脸,尤其是那双浓密的剑眉,简直让她恍惚得好像开车的就是宋承宪本人。 第六章:他的秘密 终于到了熟悉的家里,赵澜得一边进屋收拾行李一边让宋为念自己在客厅随便看看,宋为念坐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了他的工作,任由里屋乒乒乓乓的动静也影响不到他的思绪。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赵澜得推着两个行李箱出来了,宋为念望了她一眼,并没有停止眼前的工作的意思,反而招手示意她坐下来。 赵澜得眼看他可能还要鼓捣好一阵,打算下楼走一圈,正待起身,突然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白皙的手腕,“我跟你说过,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是宋为念的手,只见他五官扭曲,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脸色甚是苍白,没有血色的双唇愣是咬着牙挤出了这几个字,他始终没有看赵澜得一眼,甚至连头都来不及抬起来就要摔向她正站着的方向,赵澜得总算练过两下子,反应倒是挺迅速的,赶紧躬下身双手撑住了他下腋才不致让他摔下去。 赵澜得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喂,你,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怎么了?我,我不会开车啊,怎么送你去医院啊?” 偌大的屋子就她和宋为念两个人,连找个帮忙的人都没有,这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她措手不及,整个脑袋轰的一下找不到北,她两手撑着宋为念,不要说腾出手来翻手机,就是腾出脑袋来想办法都很困难,她忽然想到去宋为念身上找手机,于是这个口袋摸摸那个口袋摸摸。 由于和他靠得太近,几乎是脸贴着脸,她的头不敢轻易扭动,再加上这么一番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不知是他身上淡淡的体香让她荷尔蒙膨胀还是因为自己吓昏了头,心跳忽然飞快加速,脸红得发烫。 终于在裤子口袋摸出了一片薄薄的手机,正当她准备拨号时,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了,“别打,不是病,过会儿就好。”宋为念鬼魂般伸出的手吓了赵澜得一大跳,鬼魂般的声音,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可你都这样了,真的可以吗?” 赵澜得生怕他是病昏了头说的胡话,正想把他放下来,手一松突然感觉身子一紧,整个人贴在了他身上,”别动,就只要保持你刚刚的姿势,我会好受些。”宋为念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听到这,她更不敢轻易动一下,就这样举了好久,手实在酸得不得了,她才试探性地叫了声:“宋为念?为念?念念?”原来他睡着了,奶奶的,睡着了也不说一声。 她强撑着酸痛的手把他扶到了沙发上,找来毯子盖上,无意间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悄悄地把毯子盖过去,手还没来得及抽走,便被他突然伸出的大手握住了手腕,“你,刚刚叫我什么?” 宋为念并没有醒,只是半睡半醒状态,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突然问道,赵澜得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这一晚她被吓的何止一次,只见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宋,宋为念。” “不对。” 此刻的赵澜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是偷偷的一句言语,没曾想自己偶尔的调皮愣是被他听到了,得亏他现在意识不是很清醒,要不然她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连她自己都解释不了。 “为念……念念……” 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算起来应该也有十年了,十年前他刚踏入帝都至高的学府,开始了他本科四年的求学生涯,也就是在这个充满学术与青春浪漫气息的地方,上天给了他一段执子之手的初恋,却没有给他一个与子偕老的结局,徒留给他的只是略显苍白的温暖而又美好的回忆。 人生莫大的悲哀之处就在于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因为很多时候并不是努力就能如愿以偿,有些人,并不是出现了就会永远停留,十年之前,无论那是叫做友情还是爱情的东西,他们都奋力真挚地追求过,虽然有过失落,有过伤感,但痛并快乐着。 那时的年少无知让他无所畏惧,女孩和他都并不满足于曾经拥有,脸上写满认真的他们要的是天长地久,那时候的宋为念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仗着自己空手道黑带十段的身手敢单枪匹马应战古惑仔,曾经在校园间的他一度叱咤风云,可是面对感情他却总是显得很彷徨,是那个女孩教会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一直以来,他都很喜欢eson的歌,那些字里行间淡淡的忧伤每每被eson唱出来时,总能触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感动是因为共鸣。 女孩叫池暖年,是她同校的师姐,中文系行云文学社社长,她是当年整个文学社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神,是神坛上遥不可及的才女,“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缥缈。 师姐比他大一届,他永远忘不了新生入学典礼上,那个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致辞时台下顿时鸦雀无声的倩影,这样的气场连校长都难以企及,一个清丽婉约的女孩却能够镇得住,那个时候也是他第一次抬起头注视着她,他本想把这样的心跳埋藏心底,埋得很深,可是命运总是会让人触不及防。 一次百校联谊的学术论坛,她姗姗来迟,意外地坐在了他身旁空着的位置上,他装作认真做笔记的样子,身边那头瀑布般乌黑的长发时不时倾泻下来,原来她也在认真做着笔记,该死的长发,撩得他真是心不在焉。 突然,他的手肘被人轻轻用指尖敲了敲,他抬起头便迎上了她清澈的双眸,为了压低声音说话,她把头凑到了他耳边,悄悄说道:“同学,能不能借你眼镜用一下?我有一个字看不清。” 此时的宋为念也将嘴巴凑到了她白皙的耳边:“我的眼镜不是近视眼镜,给你你也看不清,告诉我哪个字。” 池暖年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用手比划着,“就是倒数第二行第七个字。” “等。” “哦,谢谢啊!” 一阵沉默之后,“既然你不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啊?”池暖年好奇地问道。 宋为念怔了一下,笑了笑,“你猜。”顺便用手抠了抠他那没有镜片的眼眶。 池暖年望着他泛紫的瞳孔,笑得乐不可支,这个人,太逗了。 “你不是中文系的吗?为什么跑来听生物系的学术论坛啊?”这次换宋为念好奇地问道,虽然可能她并不认识他,可他对她简直太熟悉不过了。 “我在构思一部科幻小说,想顺道过来取取经,难道你也是a校的?”以她的名气能够一眼认出她来的很大可能都是a校的,所以,她想都不用想,就猜到眼前这位谈吐风趣的家伙定是来自和她同一所大学的校友。 女神竟然在校内网加了他,而且是主动加的他,那一晚,他对着电脑屏幕兴奋了好久,打出的几行字还没发送又删了,写了删删了写,始终不知道该和她说点什么,最后只好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原来他在师姐面前是这么的害羞。 外人看来,女神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可是只有他知道,那些个夜深人静时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夜晚,她内心里的无助和彷徨,她最脆弱的一面只有他看到过,可当他足够强大足够鼓起勇气去承担这份感情时,师姐却要离开了,因为她被大洋彼岸的家族召回,原来女神竟是深藏不露的白富美,身价2000亿。 第七章:花落人亡两不知 亚洲首富的女儿,岂是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企及的,他没有显赫的身世,只有普通的单亲家庭,三十八线的小县城,父母没有给他一个惊世骇俗的家世背景,可这样有错吗?他不怪父母,他知道,他能做的就是不断的努力,去给自己一个牛逼的未来,在此之前,他宁愿封存自己的感情。 十年恍然如梦,尽管他早已扬名立万,身价百倍,可他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总是不愿敞开心扉,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古铜锁,废弃在那,他可以云淡风轻,可以谈笑风生,可是一旦触碰到那个角落,他就会变得很冷漠。 大学毕业后的他也选择了大洋彼岸,他不是没暗暗地打听过她,可是结果却是让他心灰意冷,原来半年前她跟随家人移民去了新加坡,命运这么阴差阳错的安排,仿佛一切都是在绕开他运行,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学业和事业,他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足够给他所爱之人惊天动地的表白机会。 可是等来的却是一场阴阳相隔的噩耗,2014年震惊中外的马航失联空难,她不幸遇难,他是在新闻报道公布的失踪者名单中找到她的,为了确认身份,他还特地联系到了她的家人,最后被证实确实是师姐本人,也是在那之后,他发现每次只要想起师姐,自己就会心绞痛得厉害。 这一晚,他又心绞痛了,赵澜得给他的感觉实在像极了师姐,她们有着同样温婉的容颜,乌黑柔软的长发,特别是她迷离的背影,几次让他误以为师姐还活着,她们有着同样的星座,水瓶座,这个象征智慧的星座,只不过在她身上还没有看到开窍的痕迹,当赵澜得准备出去时,他本能的反应是想到师姐的一去不复返,所以才会忍着心绞痛也要阻止她的离开,哪怕只是一会儿。 他是典型的天秤座,对感情的反应非常迟钝,迟钝到都是最后的知情者,他不敢轻易付出感情,因为怕承受不起,在还没有确定对方的态度时,要他主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忍受不了拒绝,就是这么倔强。 今晚怕是要睡在这边了,赵澜得给宋为念加了床被子,又担心他半夜再出什么状况,不敢离开半步,就这样守着他过了一夜。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阳台的时候,宋为念动了动身子醒了,他刚撑起身子就看到趴在他身边正熟睡的赵澜得,这个傻丫头竟然守了自己一夜,他又轻轻地躺下,生怕一个动作惊扰到她,他将左手枕在脑后,静静地端详着她的五官,小巧精致的玉容,肤如凝脂,性感的天鹅颈,从他那个角度恰好还能清楚地看到胸前饱满起伏的线条,他的喉头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赶紧扭头不再看。 过了好一会儿,当早晨的阳光更加明媚亮堂时,赵澜得渐渐苏醒了,卷翘的睫毛眨了眨,让人看了更加动人,她看了看四周又把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宋为念身上,他正枕着一只手闭目养神,听到她醒来的动静,也不忙着睁开眼,就先开口了:“醒啦?” “嗯,你怎么……”后面样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那就收拾收拾待会儿出发。”说完他已跳起身,拉起沙发上的藏青色西装外套往身上熟练地一套,站在试衣镜前歪着头抻了抻衣领,半开的衬衣领口露出了他结实的胸肌和性感的锁骨,他将领带系好后一缩,衬衣也就随之扣好,前前后后总共不到三分钟。 见她还没动静,他又加了一句“我不喜欢等人”,赵澜得这才匆匆忙忙跑去卫生间洗漱好并迅速化好妆。 赵澜得第一次看到宋为念穿衣服,如果不是同处一室怎么有这样的机会,虽然只是无心之举,可在这样一个万物复苏的早晨,即使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却也总让人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她只祈祷这时候不要撞上熟人,否则就算再来一次舌战群儒她也是说不清的,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她一惊,脚下却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宋为念见她一动不动的,以为她没听到,转过头用嘴朝门的方向努了努:“不是有人敲门吗?还不快去开门?” 赵澜得又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他在这让她很不方便开门,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不知宋为念是碰巧还是看她小脸一副焦急样,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就走进卫生间去了。 赵澜得如释重负,这才一路小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你怎么来了?”只见张昭昭提着把雨伞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托着个超大行李箱。 “我要去圣彼得堡,估计这趟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这不,走之前过来看看你顺便把伞还了,都在我家落灰了,我下午的飞机,中午前就得赶到机场。” “你就留着自己用呗,还跑一趟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拉进了屋里。 张昭昭是她大学同学,毕业后也选择了北京,尽管一年到头各忙各的也见不到几次面,但感情并没有淡下去,有一种友情,即使各奔东西,多年后再相见,仍然可以一见如故,一点也不会生疏,赵澜得和张昭昭的感情就如此这般,即使各自在职场与同僚厮杀算计,可她们之间只有纯洁的同学友谊,在帝都这样竞争残酷的地方是多么难能可贵,所以她们一直都很珍惜。 “你在收拾行李呢?这是要去哪吗?”张昭昭一眼看到卧室门口的两个行李箱,不禁奇怪地问道。 “哦,不是,我把不用的东西收起来,省得碍地方。”赵澜得赶紧撒了个谎,心想,这下可够倒霉的,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串门儿,她终于明白出门为什么要看黄历了,你得挑着人方便的时候,眼看她也没那么快走,心下愈加着急,可又不能表现出来,甚是煎熬。 这时候偏偏宋为念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条毛巾问她哪个是洗脸的,这下赵澜得脸红到了脊梁骨,她尴尬得连头都不想抬起来,因为这两匹毛巾一个是洗澡的,一个是擦脚的,“不是这个,我去给你拿。” 她冲进卫生间拿了匹新的毛巾给他,出来后刚好迎上张昭昭狐疑的眼神,只见她用手指了指卫生间里的宋为念,嘴唇摆出了三个造型,这三个嘴形分别对应三个字:男,朋,友? 赵澜得像要撇清关系一样赶紧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哥,表哥,早上刚过来的。”她担心自己撒的谎不够圆满,还特意加上最后一句,为的是不让张昭昭继续盘问下去。 精明的张昭昭看了一眼沙发上凌乱的被子和毛毯,又看了看赵澜得,顿时“心知肚明”,于是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小样,难不成你哥还专门大早上过来你家洗脸么。 第八章:踏入阴阳穴 宋为念洗好脸也走了出来,收拾干净的他看上去更加丰姿潇洒,气宇轩昂,张昭昭仔细打量着他,唔,这人很讲究衣品,穿的是意大利ermenegildozegna限量版西服,领带是阿玛尼,脚下的鞋子是法国berluti牛皮鞋,这一身身价真心不菲。 赵澜得为了堵住各自的嘴,赶紧分别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张昭昭,这是宋为念。” “你好,听说你是她哥?”张昭昭向他招招手打了声招呼后问道,脸上是狡黠的期待表情。 宋为念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眼赵澜得,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吃早饭了吗?一起出去吃?”他不解释算是默认了吗? “这个点早餐恐怕已经没有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茶餐厅,不如去吃早茶吧?”赵澜得见话题已经转移,心中很是窃喜。 “你们去吧,我怕待会儿会堵车,现在就过去机场。”张昭昭看了看时间说道。 于是一行人一起下楼,宋为念拉起赵澜得的两个箱子走在了最前面,赵澜得本想自己提一个,被他拒绝了,按照他的习惯,有男生在,就不该让女生干体力活,要不是因为腾不出手来,他是连张昭昭的行李箱也要帮忙提走的。 张昭昭见她也带着两个行李箱,心中更加奇怪,问道:“还说不出远门,这会儿拿行李箱做什么?” “东西不是放不下嘛,寄存到我哥那去。”赵澜得飞快地想了个理由,此刻她忽然很佩服自己的反应能力,这谎圆得漂亮! 电梯到了一层,张昭昭和他俩一番告别后,赵澜得和宋为念继续往负一楼停车场下去。 早茶在北方不是个特别流行的习惯,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会因爆满而没位置,选了个靠窗位置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吃早茶在于类多量少,一屉就两三个点心,但可以来好几份不同的,所以基本上一顿早茶可以吃到中午,吃完顺带连中午饭也可以不用吃了,但乐趣也在这里,为的就是享受这休闲时光。 餐全部上齐后瞬间便摆满了一桌,这个餐厅生意一直不错,现在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进来,也不知是谁喊了句“师姐?”然后赵澜得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发现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个人,只见一个一头漂染银发,身着机车款皮衣的——小鲜肉,把脸凑到了她的跟前。 “咦,你不是池暖年师姐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银发少年正准备失落地离开,这时忽然抬头看到坐在对面的宋为念,他正强忍着剧痛盯着他,银发少年也转过身来盯着他,两人就这样一副“你瞅啥,瞅你咋滴”的姿态对视着,忽然宋为念站起身,紧握的拳头往桌上一砸,晕了过去。 众人惊呆了,赵澜得最先反应过来,她赶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坐到了椅子上,“是不是又发作了?你到底怎么了?拜托你告诉我好不好?”赵澜得慢慢发现了问题。 宋为念这次没有昨晚那么严重,但从他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还是相当难受的,“下次,别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提谁的名字?池暖年?原来这个人是他的禁忌,他和那个女孩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许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会令他这样痛苦? 赵澜得脑袋里一堆问题,她把目光投向了这位不速之客,“还不快过来帮忙。” “什么?等等,我先开下直播,好证明这事确实跟我没关系,万一你们碰瓷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手机准备开直播。 “你紧张什么?我的意思是帮我把他抬到外面的车上去,就这么简单,我又没说要你担什么责任。”赵澜得差点哭笑不得。 银发少年单手架起宋为念走出餐厅,放到了赵澜得早已放平的座椅上,关上车门后,赵澜得拦下他,把她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儿的向他全抛了过来。 少年叫李秀贤,也是a校的学生,池暖年毕业时他才入校,和她仅有一面之缘,就是这一面却也让他终生难忘,宋为念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尽管他没见过,却也有所耳闻,所谓虽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他的传说,于是李秀贤把他们传奇般的故事全都向赵澜得讲了出来。 “说实话,你和她真是太像了,第一眼我真没认出来,还以为她……”后面尚在人间四个字他没再说下去,拿死人和活人做比较,对谁都是不尊重的。 “你知道里面那个是谁吗?他就是宋为念。”赵澜得不得不向他坦白。 “什么?他就是宋为念师兄?那我刚刚在他面前提师姐……怪不得他那么大反应。” 顿时大家仿佛都明白了,两人没了话题之后便沉默了下来,李秀贤确定没事了之后和她互留下电话号码便离开了,赵澜得也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刚坐下发现宋为念睁着眼睛正看着她,发现撞上她的眼神后又立马转移视线。 “回家吧。”他直起身子松了松领带,启动了车子。 回去后,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晚上赵澜得洗好澡,穿着睡衣坐到靠近落地台灯的沙发上看清史,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多看些说不定能保住自己一条命。 这以后的几天她都在费劲地啃历史,比当初考研时还认真,没办法,以前看书是为了应付考试,现在看书那完全是为了拼命啊,随着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也变得紧张起来。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宋为念将要用的道具全都打包好,嘱咐赵澜得只要带一天的用品就行,多带了也无用,准备好后他们便出发了,空乘四五个小时睡个觉的时间。 这是赵澜得第二次来沈阳,虽然都是去故宫,但却和生离死别没多大差别,入了崇政殿,宋为念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赵澜得:“就在这里吧,等到天黑闭宫门后再行动。” “那你怎么出去呢?” “我可以等到明天开放后再出去。” 四月的东北夜晚来得特别早,晚饭时间还没到就已经天黑了,宋为念拿出藏于包里的一个像投影仪一样的机器,站到殿外用罗盘找阴阳穴,当他在紫微星正对的方向站定时,示意赵澜得过去,当她站定后,他把仪器打开调好,两人对望一眼后,赵澜得冲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准备好,得到肯定后他按下了启动键。 赵澜得闭上眼睛只觉得天地一片混沌,耳边狂风呼啸,她的身子早已离开地面漂浮在空中,速度快到整个身体仿佛被风撕得粉碎,她终于体会到凌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知要坠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深锁春光一院愁 崇德三年正月廿八日,盛京,崇政殿外,赵澜得摸了摸脸,旗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月华裙和脚上的花盆鞋,确定自己已经穿越到了清朝,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年号。 这时一位小宫女跑过来叫她:“苏茉儿,娘娘叫你呢。” 天!历史上那个老宫女,一生未嫁,最后活到九十多岁老死宫中的那个?不要这样吧,好歹来个御前宫女也好啊,起码人家天天看见记得住自己,伺候好了也许可以恩准出宫,偏偏跟的是最不受待见的孝庄。 “我,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快提醒我一下,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是哪一年?”赵澜得说起谎来越来越顺口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哎哟,我的姐姐喂,你就别闹了,赶紧回去吧。”小丫头以为她打趣,并不理会。 “我是说真的,快点,不然我们谁都别想回去。”赵澜得故意吓唬她。 没想到还挺管用的,只见小丫头一副认真的模样回答道:“奴才叫姚黄,在永福宫当差的还有一位叫卫紫,现在是崇德三年正月廿八日。” 赵澜得,现在应该叫苏茉儿,仔细回想了下崇德三年发生过哪些大事,说实话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的记忆并不是特别清晰,只记得这一年未满周岁的皇八子薨逝,然后皇九子顺治帝出生,但不记得是哪一天。 “你可知主子找我有什么吩咐?” “奴才不知,兴许是快临盆了身子不适。” 都要生了呀,那就是皇八子夭折前后,现下还没什么动静,估计还在抢救,只可惜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历史结果的人来说,无力回天变得更加可悲,借此机会,她打听好了关雎宫的状况,以便应对不时之需。 永福宫,屋外白雪恺恺,西风萧瑟,又是一个月明星稀之夜,天还是那么蓝,明月和彩云依旧,朱红色的高墙,金色琉璃瓦镶绿剪边,一切和来时差异不大。 “苏茉儿。”是主子的声音。 “奴才在,主子可有什么吩咐?”苏茉儿赶紧从外侍殿步入内殿。 只见庄妃倦怠地倚仰在软塌,似乎很是困乏,原来这位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孝庄,看过那么多清宫戏,她被塑造的形象简直五花八门,有风流的,有阴谋的,还有励志的,可眼前这位怎么看都只是一位普通的孕妇而已,也没有一点端着主子的架子。 苏茉儿只得询问道:“主子可是身子不舒服?待我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如何?” “罢了,太医这会儿怕是都调东大福晋那去了,哪个顾得了咱这小小的西侧宫,深宫之中人微言轻,莫要大动干戈,给人落了口舌,说咱们又在无端端惹人注意,自个儿估摸着应是临近待产坠得身子累乏,兴许是没休息好。” “主子可要保重身体,莫要管别人闲言碎语。”她很清楚苏茉儿和孝庄的关系,这对未来相依相伴六十多年的主仆,却早已超出了主仆关系。 “嗯,宸妃那边怎么样了?” “今儿个听卫紫说皇上今天一下早朝就直奔关雎宫了,所有的太医也都在崇政殿候着,面对八皇子的病束手无策,有的甚至已下结论,说……说已经无力回天。” 苏茉儿不敢再说下去,作为看多了清宫戏中尔虞我诈的现代人来讲,她已深知宫中生存忌讳,没有确定事实的话不能随便说,一旦祸从口出就再无挽回的余地,再者也是怕大起大落之事会惊扰到庄妃的胎气。 偌大的永福宫,在寒风凛凛的早春显得更加伶俜寂寞,在现世中苏茉儿见过太多妊娠孕妇独守空房时,丈夫却朝三暮四,小三有机可乘的事例,看着眼前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姑娘”在临盆之即遭受冷落却如此认命,她心底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这位年轻的娘娘既可悲也可怜。 庄妃轻哼一声便很快入睡,看来当是困极了,苏茉儿将她的被褥轻轻盖好,整理好被角便退到外侍殿,随即便吩咐姚黄卫紫趁这当口把茶煮好,以备主子醒神解渴。 历史上的苏茉儿本出身科尔沁贫苦牧民家庭,七岁那年得幸承蒙寨桑贝勒看中,选为贝勒府布木布泰格格的贴身侍女,三年后格格嫁入女真部族努尔哈赤大汗第八子皇太极宫中,于是亲王吴克善护送赵澜得们一行至盛京,格格出嫁那年才十三岁,却已出落得美人如玉。 迄今为止,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族中姑侄三人都嫁入满清贵族爱新觉罗家族,可是深宫之中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如今庄妃的地位在后宫中最不显赫,得宠的是她的姐姐海兰珠,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位关雎宫的主人。 正当大家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时,崇政殿差太监喜顺来告知,八皇子因染疾无治,巳时薨。 这个结果虽然早已预料到,但当被突然告知时每个人心中不免也是唏嘘不已,天子开疆拓土创下大好河山,一代宠妃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却道天不遂人愿,好景不长,在皇太极眼中被视为储君的皇八子竟是童子命,还未起名便早夭,且不论在后宫是非之地,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个不幸对于庄妃来讲无疑是有利于她的,但她深谙韬光养晦之道理,虽然宸妃是自己的亲姐姐,却是同父异出,从小就没有多少感情,但幼小的生灵不该带上彼此仇恨的烙印,她惋惜的是这样一个小生命尚未得到帝王之家的垂青便过早地告别了人间。 或许是因为自己腹中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吧,才会如此怜惜,哀婉之余她也增添了一丝忧愁,自己腹中的孩儿命运将如何,她无从知晓,苏茉儿断然不敢将一切告诉她,在封建迷信尤为严重的满族皇族下讨生活,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定会被当作异类活活被烧死,还会株连九族。 这以后关雎宫夜夜掌灯,皇太极只要下了早朝就直奔关雎宫,自从皇八子薨逝后,他接连十多天未再上早朝,各宫嫔妃也好像怕撞枪口上似的,有意避开关雎宫绕行,生怕一招不慎惹怒了龙颜,苏茉儿想起自己的身份立场,也识趣地不敢贸然前去。 “苏茉儿,你说人的生命为什么就如此脆弱呢?”庄妃趟下许久睡不着,忽然问道。 “主子,您不必这么想,人死都要到西方极乐世界的,皇八子只是幸得上天爱怜,未让他受人间生老病死的疾苦罢了。”苏茉儿像是为她宽心,也像是给自己宽心,因为别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苏茉儿,你说……我会不会也……” “一定不会的,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会得到祖宗保佑的。”苏茉儿现在只想帮助这位可怜的主子保住龙胎,在这深宫之中,她和她是唯一的依靠。 第十章:霜凄万树凤入衣 庄妃每晚睡得都特别早,孕晚期身子最是虚弱,今天晚膳她比往常吃得多一些,晚膳用罢没过多久便入睡了,苏茉儿去外侍殿给火盆添了添柴火,屋子顿时有了舒适的温暖,她轻轻去内殿看了看,庄妃睡得正熟,于是退到外侍殿收拾收拾也睡下了。 子时时分,庄妃忽然呻吟了几声,片刻,呻吟越发明显,苏茉儿、姚黄、卫紫几乎是同时听到动静,腾地爬起身,推开内殿大门,只见庄妃蜷曲着身子,月牙般的蛾眉因痛苦抽搐着往眉心挤,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住下唇。 “啊……好疼,好疼啊,苏茉儿……”庄妃伸出纤细的玉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奴才在,主子,奴才在这。”苏茉儿急跨几步,把手放在庄妃手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巨大的抓力,这情况,怕是要生了。 “姚黄,你快去请太医,卫紫,你快去请李嬷嬷来接生,快呀!”苏茉儿此刻也开始紧张起来。 “奴才们这就去,”姚黄卫紫听到吩咐后急着往外奔走。 过了许久也未见回来,这边苏茉儿等得焦躁不安,庄妃情况越来越紧急,终于听到了姚黄的声音,只见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姐姐,怎、怎么办呀?太医全调拨给关雎宫了,那边不肯放人。”姚黄急得快哭了。 “什么?” 不一会儿,卫紫也回来了,她带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李嬷嬷上个月已经告老还乡了。 怎么办?那可是未来的顺治帝啊,原来我穿过来就是为了拯救顺治帝的呀?苏茉儿紧张的心中又激动又惊喜,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可是这会儿让她上哪找人去呢?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她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一个人,虽然孝庄文皇后和睿亲王多尔衮之间的微妙关系正史和秘史都不曾有记载,但如今当下只好试一试,那就赌一把吧。 “主子,您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出宫去找人,您一定要等着我。”苏茉儿让姚黄备好马,便带着她即刻出发,连夜出宫赶往睿亲王府,因为她需要这个小丫头给她带路。 马蹄急促,一阵嘶鸣后在睿亲王府前停下,姚黄前去敲门,开门的家丁那拉达询问后,苏茉儿把情况简单向他说了一遍,让务必代为请睿亲王出山,那拉达只说进去请示,让她俩在外面等候。 说实话,苏茉儿心里也没底,因为她并不确定多尔衮和庄妃之间究竟有没有交情,自己贸然前往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但越是未知意味着希望和失望也越大,不管怎么选,总有一样结果能中标,对于她来说,这些足够了,反正是替别人活着,不管做出什么选择,至少她知道自己都不会死在庄妃之前,想到这,她信心大增。 一个时辰过去了,然而并没有人出来通传,姚黄早已急得直跺脚,苏茉儿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睿亲王竟然不理她们,会不会是那拉达给自己使了绊子?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只怕是怪我们没有打点他,于是她又上前猛敲了敲门,许久,那拉达才开门,脸色比之前还难看。 苏茉儿这次学乖了,上前毕恭毕敬地说道:“庄妃娘娘家的求见,请小哥麻烦代为通传。”说完将一捧碎银子塞到了对方手中,那是她这个月的俸禄。 那拉达也没说话,接过银子又进去了,还是让她们等。 又是一个时辰,这次苏茉儿终于失去了耐心,嘿我这暴脾气,帮不帮你倒是回个话呀,再等下去,熬不住的可是未来的太后啊,不行,今天我非得见到这顽世主不可,否则没有脸面去向娘娘交差,于是,她绕着府第走了一圈,找了个侧门的矮墙,让姚黄在下面蹲着,她踩上背借力一托,艰难地翻了进去。 她在影影绰绰的假山与回廊之间绕来绕去,走了不知多久,看到前面金琉璃瓦下亮着烛火的唯一一扇窗户,于是悄悄靠近,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可就在她自认为毫无破绽时,里屋的烛火突然间熄灭了,一阵旋风扫过,她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掐住喉咙瞬间被带进了刚刚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男子反手锁着她的喉,把她按在自己坚实的胸前,温厚的嘴唇厮磨着她微微发烫的耳鬓,均匀的气息忽近忽远:“谁派你来的?”男子首先问道。 原来是把她当刺客了,看这架势估计是习过武的,苏茉儿不敢胡言乱语,如实相告:“爷饶命,奴才是永福宫庄妃娘娘家的,贱名苏茉儿,贸然闯入还望恕罪,只因我家主子有难,特地前来求睿王爷相助。” “你觉得我会信吗?” “爷大可以去问看门的那拉达,是他代为通传的,而且,如果我是刺客就不会空手前来。” 最后这句话似乎有一定的道理,男子稍微放松了警惕,松开了手,继而一挥,灯火又重新燃上,突然的光明刺得苏茉儿眼睛暂时睁不开,她用衣袖遮了遮光线,待到重新适应了光明才放下。 原来这是书房,面前的蛟龙吐珠紫檀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剑眉星目,面有美髯的英俊男子,他的坐姿甚是威严,原来刚刚将她擒住的就是他,难道他真是那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多尔衮? 座上男子端起茶盅试了试水温,接着喝了一口又放回几案,“你说布木布泰?她有何事,你倒是如实说来。” 苏茉儿一听知道有戏,便把事情大致叙说了一遍,反正已经孤注一掷了,把情况说得越紧急机会就越大,但见多尔衮无所动容,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苏茉儿。 难道是我猜错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传说中的暧昧?苏茉儿心中有了一丝恐慌。 “她是皇帝的女人,这事你该求他,于我何干?”多尔衮突然正色道。 完了完了,这下闯下大祸了,原来多尔衮对庄妃并没有想法,他对皇太极有多仇恨,怎会愿意救他的女人和子嗣,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茉儿这次又发挥了她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优势,继续说道:“如果能面圣,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素闻睿王爷雄才伟略,身怀救国救世之大方,胸怀天下,您只不过是韬光养晦,正所谓天道酬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遭遇我家主子有难,奴才慕名前来求救,若能得您相助,来世做牛做马当无以为报。” 多尔衮看着眼前这位身份卑微的宫女,居然说出了如此慷慨凛然的话语,出凡脱俗的气质若不是身在帝王之家绝非有如此典范,他,动心了。 “来世太久,我要你现在就兑现你的诺言。” 第十一章:要留清白在人间 苏茉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黑,刚才还亮堂的屋子此时烛火骤灭,四周又陷入了无声的黑暗,她不知道多尔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踯躅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打横一抱就被扛在一个宽大结实的肩膀上,不知道要带她到哪里。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吓得她忙失声尖叫,两只手用尽她所有能使出的办法挥拳砸在他身上,但他无动于衷,她只恨自己不会九阴白骨爪,只能徒手掐他肉细的地方,可偏偏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细皮嫩肉的地方,全身都是浑厚的肌肉。 苏茉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正当多尔衮推开一扇门的时候,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抓住门棂,突然的阻力好歹将多尔衮的脚步止住了。 “唔……”多尔衮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苏茉儿两只手死死拽住门棂不肯放手。 “你松不松手?”多尔衮冷冷地说道。 “我不松,你可以让我死,但不能让我松手。”苏茉儿就剩这点倔强劲了。 “啪”的一声巨响,苏茉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松手的是多尔衮。 “既然你不愿意松手,那我只好松手。”多尔衮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玩弄着左手的扳指,直挺挺地站着低头看着她。 当奴才真不是个好差事,苏茉儿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膝盖,恢复自由身的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珍爱生命,远离变态! 当她站起身才迈开腿,还没完全跨出门槛的时候,身后一个雄浑的声音喝住了她:“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她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定在那,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回头,只要不往回走,就这样僵持着也会让她有一丝安全感。 “转过身来。”多尔衮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苏茉儿听得出来这种口气意味着他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而是认真的,她面对的不是和自己地位平等的普通人,而是大清的睿亲王,未来的摄政王多尔衮,这里由不得她心存半点侥幸心理,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按照历史的轨道运行着,不会因为做错了就重新来过一遍。 她默默地转过身,不敢抬头看多尔衮的眼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说话,多尔衮往前踱了一小步,伸出右手勾住苏茉儿小巧玲珑的尖下巴,慢慢抬起头,想要更近地欣赏她闭月羞花的容颜,却被苏茉儿一扭头甩开了他的手。 这下把他给激怒了,他猛地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身前,逼视着她那两片纤薄的红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晚你哪都不许去。” 苏茉儿直往后躲:“可是,娘娘还等着我给她找产婆呢,我必须回去。” “好,这个忙我帮了,那拉达。” 不一会儿,那拉达进来,看到苏茉儿不禁略显尴尬,但仍然没有表露出来,“爷,什么事?” “你去把桂嬷嬷叫来,我有差事吩咐。” “喳。” 一会儿工夫,那拉达便带着一位老嬷嬷进来了,估计就是桂嬷嬷,她向多尔衮行了跪拜之礼后,多尔衮不等她询问就先说道:’桂嬷嬷,你跟着那拉达进一趟宫,找永福宫的人,给庄妃娘娘接生,就骑我那匹大宛紫骍马去。” “可是,爷,大宛紫骍是您的坐骑……奴才们怎么能……”那拉达吞吞吐吐地说道。 “没听到我说话吗?还不快点去。”多尔衮没等他说完就怒斥道。 “喳,奴才们这就去。”那拉达行过礼后便带着桂嬷嬷急急忙忙退出去了。 多尔衮这才转过身,面对着苏茉儿,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你的忙我已经帮了,现在该是兑现你的诺言的时候吧?” 苏茉儿虽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多尔衮话中的意思,但至少她明白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她只得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我乏了,来人,备热汤。”多尔衮往床上一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始终不敢抬头的苏茉儿,她害怕的样子更加楚楚动人。 不一会儿两名长相端正的侍女走进来答应一声后便退出去,再进来时手中已各自提着热水,往浴桶里倒,苏茉儿微微抬头看了眼翡翠屏风后面的浴桶,正滚滚地冒着浓烟,心中甚是恐慌,难道多尔衮要在自己面前光着身子洗澡?看两位侍女的表情似乎早已习惯, 水倒满后她们再次向多尔衮行礼:“爷,热汤已备好,奴才们伺候爷沐浴更衣吧。”说着正准备上前却被多尔衮制止了。 “出去。”他的态度很冷。 那两名侍女怔了下,忽而看到站在卧室里的苏茉儿,旋即又明白了什么似的:“喳,奴才们告退。”说完行了个礼便双双退出去了,苏茉儿分明从她们揶揄的嘴角看出了一丝嘲笑。 屋子里就剩下她和多尔衮两个人,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但每一种都令她不寒而栗,危险似乎在一步步逼近。 “你过来,伺候爷沐浴更衣。”多尔衮站起了身子,张开双手,等着苏茉儿过去给他宽衣解带,目光如炬。 苏茉儿只得照做,一只一只解开盘龙对襟服的团扣,削葱根般的玉指在多尔衮眼前如精灵般跳跃,他直起头垂眼看着眼前的美人,当马蹄箭袖一一退去,只剩里面单薄的寝衣时,苏茉儿不觉心跳加快,不知是继续解下去还是就此住手。 这时多尔衮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出现,“你是要我含衣沐浴吗?” 苏茉儿吓了一跳,赶忙伸手解开他紧贴肌肤的最后一层寝衣,前襟掀开,结实的胸肌映入眼帘,带着常年征战的黝黑肤色,男人野性般的雄性魅力一览无余,她没有见过光膀子的男人,此刻更加羞涩,久经情场的多尔衮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他毫不动声色。 衣服皆已退去,多尔衮从容地坐在浴桶内,目光始终盯着苏茉儿,示意她到跟前伺候沐浴,她畏惧他的眼神,故意只站在他的背后和侧面擦洗着,多尔衮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嘴角却有了一丝愤怒的搐动,一瞬即逝。 待到起身时,苏茉儿认真帮他擦干身上的水渍,拿起事先挂在木架上的新衣,准备替他换上,突然多尔衮将她手中的新衣一把扯过,仍在了脑后,“你非得让我教你,你才知道该怎么做吗?” 苏茉儿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被一只大手一把扯住抱了起来,她惊恐地失声尖叫,接着就被多尔衮扔到了床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多尔衮重重的身体压住了,温热的嘴唇铺天盖地地砸在她嘴上、脸上,并沿着脖颈一路向下,她的衣服被扯开了全部的扣子,但她仍死死地抓着衣服的两襟,想要保住那一寸洁白的土地。 第十二章:一代痴情天子降生 苏茉儿越反抗,多尔衮肆虐得就越厉害,脖子上、胸口上顿时火辣般的疼痛,她的衣服已经被全部扯下,傲人的曲线在激烈的挣扎间更加诱人,她紧紧地用双手遮住,但很快双手就被多尔衮有力的双手牢牢地按住,动弹不得,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全往下淌。 多尔衮的手从上面游走到下面,就在他试图张开苏茉儿的双腿时,引起了她更加强烈的反抗,因为那里是她拼了性命也要保住的圣地。 “睿王爷,求您……求您放过我吧,不要……不要这样。”苏茉儿哭着苦苦哀求道。 但多尔衮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从来不吃硬的这一套,苏茉儿越反抗只会越来越增加他的怒火,终于他被激怒得一下子点燃了胸中积聚的怒火,咆哮道:“为何你非要如此抗拒我?” 苏茉儿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哭得已经没有了力气:“因为,我不喜欢被强迫。” 自己真的是在强迫她吗?在女人方面他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哪次像这般狼狈?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就跟市井无赖、地痞流氓无两样,他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掉了身份,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满清爱新觉罗贵族的鲜血,怎么在这个卑微的宫女面前失了方寸、乱了心智? 看着眼前哭得没了人样的苏茉儿,忽然动了恻隐之心,他渐渐放开了苏茉儿,但心中的怒火仍是难消,他手一扬,将苏茉儿的衣服全部丢到了地上,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出去。”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苏茉儿一眼。 屋外寒风凛冽霜满天,天也快要亮了。 苏茉儿骑着来时的马奋力地往宫中赶,带着一身的疲惫,满眼的泪水,她强迫自己要镇定下来,此时最重要的是帮助庄妃度过危机,等皇子降生母子平安后她再出宫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永福宫如沸腾一般,宫女拿毛巾端热水进进出出,桂嬷嬷汗如雨下地守候着,庄妃躺在塌上撕心裂肺地呻吟着,然而皇太极却并不在身边,甚至连看都没来看过一眼,苏茉儿梳妆打扮好,确认自己看上去很整洁了才进入內侍殿。 这时姚黄跑过来问道:“姐姐,你昨晚去哪了?我在睿王爷府外等了好久不见你出来,后来那拉达带着桂嬷嬷要进宫,我就跟他们一块儿回来了。” 苏茉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又恢复淡定地回答道:“睿王爷吩咐了一些差事,我完成了才能回来,没来得及告诉你,主子可好?我瞧瞧去。”巧妙地成功转移话题后她进入內侍殿侍候在庄妃身边。 “桂嬷嬷,娘娘怎么还没生啊?”苏茉儿担心地问道。 桂嬷嬷无奈地说:“没那么快呢,现在才开三指半,得开到十指才能生。” “那要多久才开到十指呢?”苏茉儿继续问道。 “照此情况看,起码得等到戌时前后。”桂嬷嬷计算时间一向很准确,那就只好再等下去了。 苏茉儿忍着伤痛一直在旁边候着,果然到了戌时,庄妃一阵歇斯底里地叫唤,只见桂嬷嬷用手探了探,惊喜地叫道:“快,准备好热水热毛巾,还有剪刀,娘娘要生了。” 苏茉儿闻讯,赶紧将烧好的热水打好,备好干净的毛巾端进去,这时桂嬷嬷已经在控制局面了,“娘娘,请您务必按照奴才说的去做,千万不要张嘴大口呼吸,您试着用鼻子深呼吸,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吐出来,一定要用力。” “啊……疼……啊啊……”庄妃双手紧紧撕扯着被子,每一次疼痛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导致她全身像被雨淋湿一样,头上的汗已经把头发和枕巾全都打湿了,殿外不断地有带血的毛巾和棉布送出去,然后又换新的进来,终于可以看到婴儿的头了,只见桂嬷嬷熟练地把婴儿拖出来,将早已准备好的剪刀掐准位置一剪,便把脐带剪好并包扎好,用明黄九龙襁褓裹好。 是皇子,躺在榻上仿佛只剩半条命的庄妃,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小生命,刚刚还在她肚子里乱踢,现在已经在桂嬷嬷手中嗷嗷待哺,苏茉儿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未来的顺治帝,这时等在一旁的乳娘抱过去,带到南三所去了,不一会儿,包衣佐领便到各个宫殿通知九皇子降生的消息去了。 虚弱的庄妃早已熟睡,苏茉儿留下姚黄卫紫在内殿侍候,自己告了病假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她这一趟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脑袋昏昏沉沉的疼,疲惫的身子沉重得往榻上一躺便再也不想起来,此刻她只想把什么都忘记。 庭院里的女贞花开满一篱,院中空无一人,苏茉儿推开镂空梨木门,廊檐下的花藤秋千红漆仍在,只是美人不在,莫名的一阵似是而非的女子啼笑声在她耳畔一闪而过,她惊恐地回头,然而什么也没有,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好像自己是要进来找什么东西似的,她继续往前走,走过那个秋千,走过回廊,来到了后院,当推开千叶门的一刹那,她吓到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坟冢,没有立碑,不知道里面埋葬的是谁,也不知道是谁立的坟冢,一阵狂风呼啸着袭来,卷起地上的落叶,鬼哭狼嚎的风声让她开始不寒而栗,于是她开始奔跑,想要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来时的路明明是那么近,此时沿着原路返回,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她不断地穿梭于回廊和秋千之间,一直跑,直到筋疲力尽…… 苏茉儿惊出了一身冷汗,猛一睁开眼,原来刚刚是个噩梦,但那种真实的感觉至今仍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掀开被子起身倒了杯茶一连喝了三盏,抬头看看屋外,已是晌午,原来自己已经睡了大半天。 白茫茫的大雪将金色琉璃瓦覆盖住,只露出攒尖式飞檐一角,镶绿剪边下垂着一条条的冰棱,为了抵御严寒,她给自己冲了一大碗姜汤,今天苏茉儿是告了病假的,但喝完她便往庄妃的寝宫去了,如果被人看到她告了病假却无所事事,是很容易树敌的,所以,即使在清宫当个小小的宫女,她也不得不勤奋些。 庄妃安静地躺着,在清朝的皇宫中,皇子都是交给乳娘和保姆带的,生母并无哺乳和抚养的权利,一年到头母子相见也不过四五次,未被封为太子的皇子,在成年以后若封了亲王,也是要搬离皇宫居住到亲王府的,亲情在深宫之中变得奢侈难求。 第十三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庄妃并未睡着,听到苏茉儿的脚步声,她慢慢睁开了眼,微微一笑,苏茉儿坐到庄妃榻前,她知道,她是寂寞的。 “听姚黄说你告病假了,怎的这会儿又折回来,还不好生歇着?”庄妃轻声问道。 “已经歇过了,记挂着主子这边会有什么吩咐,就过来了。”苏茉儿答道。 “倒没有什么吩咐,就是没有个说话的人,不知该如何打发。”庄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情愫,兀自黯然神伤,苏茉儿明白,她是思念皇太极了,想来皇太极自庄妃生产前后还未踏入过永福宫半步,帝王的爱,永远都是只争朝夕。 忽然庄妃好像想起了什么,继而问道:“昨儿个大内的太医和李嬷嬷都请不到,你是托谁请的桂嬷嬷?回头好生赏赐了去。” 苏茉儿一怔,答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去求的睿王爷。” “多尔衮?听说他是个顽世主,没有好处的事他是不会沾手的,你怎么求得动他?” 苏茉儿只有沉默,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庄妃描述那次惊魂未定的记忆,庄妃看着苏茉儿低头不语,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为难你了是吗?”庄妃声音有一丝颤抖,苏茉儿哭着摇了摇头,忽然她看到苏茉儿领下因遮不住而露出来若隐若现的淤青,她猛地伸手扯开她的衣领,一片片的淤青一直延伸要胸口,看得人触目惊心。 “你怎么这么傻?”庄妃眼中噙满泪水。 “奴才没有别的办法,主子可是凶多吉少啊!”苏茉儿说到伤心处不免激动起来。 “你受委屈了。”庄妃流着泪说,苏茉儿能感受得到庄妃流下的是真诚的泪水,她对苏茉儿的感情旁人是无法替代的。 “不管怎样,礼数我们还是要做到的,赶明儿我让姚黄去打点,你就不用再出面了。” 第二天姚黄得到庄妃的指示去领了这个月还未动过的绫罗绸缎、皮草和珐琅瓷器,送去了睿亲王府,黄昏时分她终于回来了,带着离开时的物什一起回来了。 庄妃问道:“怎的你把送出去的东西带回来做什么?” 姚黄支支吾吾地说道:“睿王爷说……说要苏茉儿亲自送过去,否则他不会收,让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庄妃一听脸色甚是尴尬,再看苏茉儿时,她紧咬着双唇,眉心紧锁,自知自己要面对的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一场不会丢了性命的折磨。 大家都看着苏茉儿,有的满怀期待,有的替她担心,但不管大家如何各怀鬼胎,解铃还需系铃人,终究还是需要她自己来面对的。 沉默许久,苏茉儿终于开口:“主子,明天我去送。” 这一夜,苏茉儿辗转反侧,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会是怎样一种场面,上次她侥幸逃过了,这次多尔衮还会放过她吗?她的诺言算是兑现了还是没兑现呢?答案都在多尔衮那里。 黎明的到来悄无声息,再次来到睿亲王府,苏茉儿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好奇,更多的是畏惧,这次那拉达已经没有了上次的盛气凌人,对她多了一分客气和热情,在贵族手下当差,最考验就是情商,显而易见,多年的职场历练,让这位不起眼的下人早就熟练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主子的喜好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心知肚明这位宫里来的小主深得他的主子喜欢,他讨好了前途就可以少走一些弯路,所以苏茉儿手里的任何东西他都热情地接过手,生怕累着了她王爷会迁怒于他,苏茉儿跟着他来到了多尔衮的书房,那拉达进去通报了一声,得到首肯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把苏茉儿迎进去才退下。 苏茉儿往里走了走,估计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多尔衮在里间叫了声:“进来。” 苏茉儿往里间走去,进了里屋才发现多尔衮正站在几案前执笔书法,听到她进来也并未抬头,而是问道:“可认字?” “跟着主子读过几本汉书,识得几个。”书法是她从小就习得的,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多尔衮点下最后一笔,然后收笔,“过来看看。”他对苏茉儿说道,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苏茉儿只得走到他身边,转过身俯视着他写的四个大字:君临天下。 原来他真的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原来他一直觊觎着那个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位置,这么多年他一直藏在暗处虎视眈眈,她虽看破但不能说破。 “怎么样?” “回王爷的话,奴才愚见,单从笔法上看,这四个字雄浑刚劲,挥斥方遒,但奴才认为锋芒毕露,尾峰太过张扬,容易把纸背穿透。“说着她提起一张,窗户上投进来的微弱阳光顿时穿过纸上的破洞,映射在红色的几案上。 多尔衮这时才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聪明如他,他又怎会听不明白这话中之话背后的意思,只是他也知道不可说破,于是心照不宣地装起了糊涂。 ”哈哈哈,科尔沁有如此才女,实属我朝之幸,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爷的话,奴才二十有三。” 多尔衮面露惊色,“唔,那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过几年,你该服侍期满被放出宫了哟。” “奴才是陪嫁侍女,这辈子注定是要留在宫中的,除了尽心尽力侍奉主子,奴才别无其他奢侈的想法。”苏茉儿颔首回答道。 “以后在我面前别再打官腔,我不喜欢。”多尔衮面色沉沉,微怒道。 苏茉儿抬头看了看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多尔衮又开口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接着他走到外屋,不知从哪取来一件藕色紫貂直领对襟式披风,走到苏茉儿身边,递给她,让她穿上,估计多尔衮带她去的地方会很冷,她接过来披在了肩上,打好结。 多尔衮看了她一眼,她身子本就玲珑娇小,穿上披风后只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杏仁脸,看上去更加温婉动人,突然多尔衮把手伸向她的衣领,她害怕得侧过身想要用手挡住,“别动,这里有个扣子没系上。”多尔衮料定她会如此反抗,一边帮她把暗扣系上一边解释道。 苏茉儿见他并无他意,也放松了下来,只见多尔衮从墙上取下一张鹿角蚕丝缠弦蟒纹大张弓,跨上一支箭筒,内装两百枝梅针箭枝,两人各自骑上马还未走出王府大门,苏茉儿便被多尔衮从马上一把抱到自己的坐骑上,两个人骑同一匹马向着盘丘山方向驶去。 这里虽长年积雪,但猎物不断,多尔衮带着苏茉儿来到了一个小山坳中,二人下马,多尔衮看了看四周,满意地笑了笑,说道:“你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苏茉儿看了看盘旋的山峰回道:“不是叫盘丘山么?” “盘丘山只是这座山的名字,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叫口子窝,是这座山的关口,我们的身后就是这个关口的口袋,只要把这堵住了,后面就只要瓮中捉鳖了,你去拾些柴火来,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把这里的野兔赶过来。” 说完他骑上马跑进了树林里,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第十四章:雄姿英发孤独梦 苏茉儿不禁拉了拉披风衣襟,把紫貂镶边帽盖得更严实,她看了看四周,原来这里刮过大风,把松枝树叶都吹断了掉在地上,她每走到一处就能看到满地的残枝落叶,所以拾起来并不费劲,当她手里抱成一捆时便放在了一堆,看看觉得还不够就又去拾掇了。 待到一大捆柴火堆在面前时,多尔衮还没有回来,她想着干脆先把火点燃,再去拾点备用,在清初以前洋火还没有普及,但她毕竟是读过史前历史的,钻木取火虽然没有试过,但也见过,依样画葫芦暂且试它一试吧。 苏茉儿用一块碎方石将一根枯树枝敲进一节树桩中,等敲出了一个洞再拾了些干燥的稻草往里塞了塞,看塞满了遂支起一根直条木枝不断地搓着,钻木取火最考验人的地方就在于必须要有耐心,只有等到了最后的那个人才是赢家。 其实不只是钻木才讲究这些,世间很多事情很多人,一事无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没有耐心,一下子看不到结果就要放弃或者否定,所以有些人一直在跟风,从未创造过。 苏茉儿很有耐心,因为她已经看到钻木上冒出的青烟了,她兴奋地俯下身对着钻洞猛吹了几口气,青烟变浓烟,火苗顺势冒出来了,她赶紧添上干枯的松树枝,不一会儿一堆柴火就生起来了。 多尔衮还没回来,她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张望着,这时背后的树林里传来轻微的窸窣声,接着她又听到了地上的松枝被踩断的哔剥声,她惊喜地回头,以为是多尔衮终于回来了,可是这一回头,她却吓得大惊失色,因为一头体形庞大的白虎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尖牙上不断有涎水流下来,看来是饥饿已久。 苏茉儿站起身,手里悄悄拾了枝火把作为防身之用,动物的本能就是,在不确定敌方攻击力多大时就不会轻举妄动,所以苏茉儿不敢拔腿猛跑,第一,她根本跑不过它,第二,一旦开始逃跑就意味着给了白虎信号,即她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那时候就真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白虎一步步逼近,苏茉儿一步步后退,她知道,猛虎的利爪即使一挠也是很有杀伤力的,人的整个脑袋都会被削去一半,眼看白虎就要扑过来了,这时耳畔嗖嗖地响起了一阵哨响,接着从右后方飞出三支羽箭,三连发正中白虎眉心,苏茉儿回头,竟然是多尔衮回来了。 只见多尔衮骑在马背上,顺手从后背的箭筒中再抽出三支梅针羽箭,驾着马从树林里飞驰而出,他将弓拉满弦,在马背上再次射出了三连发,正中白虎左眼,清代满族对弓马骑射最为重视,并常以“弓矢夺天下“作为祖训,多尔衮的骑射技术在整个满族来讲,比他的父亲努尔哈赤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即使到了皇太极当政,他也屡建赫赫战功。 白虎伤了左眼被彻底激怒了,只见它怒吼着扑向多尔衮,多尔衮纵身从马上跳跃下来,抽出腰间的雁翅配刀,迎着白虎奔过去,白虎前爪往前一伸,整个身子扑楞到空中,白色的肚皮瞬间暴露在下面,多尔衮看准了时机,滑到白虎身下举刀一划,只见空中溅过一片鲜红的云,接着就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原来白虎的肚子被多尔衮从下颏到下腹切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但白虎并没有倒下,它不断地怒吼着,但凡多尔衮和苏茉儿动了一下,它就向前挠一下利爪,多尔衮本想骑到白虎身上补上几刀,眼见机会渺茫,这时他反手抽出三支羽箭,再次拉满弓弦,一齐射发,这次三支箭分别射在了白虎的头部、后背和腹部。 受了重伤的白虎,身底下的血水渐渐越淌越多,白肚子瞬间变成血红色的肚子,多尔衮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因为他知道只要再耗下去,它就会精疲力尽,气血流尽,根本不用再自己动手,他把马拴好,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布袋子,倒出来十几只野兔,原来他早就捕获到了猎物。 “这火不能白生,先烤了几只野兔来。”说着他熟练地拨好了几只野兔,用木枝穿着架在火堆上烤,就这样在奄奄一息的白虎面前,两个人围着篝火烤着兔子,仿佛刚刚的惊心动魄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多尔衮从马背上拿下一个牛皮壶,原来是他准备好的十年女儿红,他递到苏茉儿面前,苏茉儿不知为何物,接过去喝了一口,却难以下咽,太辣了,一口下肚,喉咙和胃里火烧火燎。 “好烈的酒。”苏茉儿不停地伸着舌头。 “科尔沁的姑娘不会喝酒?”多尔衮皱了皱眉,接过牛皮壶一仰头豪爽地喝下了一大口,然后转头看了她一眼。 “我……我喝不惯这么烈的酒。”她哪敢说自己是南方人,没喝过烈酒啊。 “那下次我带你去阿谷坊,阿谷什么酒都会酿,只要你能说出来的,她一定能酿出来,她酿的青梅酒你肯定会喜欢。”多尔衮笑着说道。 苏茉儿对眼前的顽世主确实很捉摸不透,因为他太喜怒无常了,上次的他霸道蛮横,今天的他却是如此温柔,简直判若两人。 “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跟其他所有蒙古族的姑娘都不一样,你虽然外表温婉,但骨子里却有一种男儿的豪气,你不像蒙古人,倒像是江南女子,像汉人。”多尔衮继续喝着酒一边说道。 苏茉儿一惊,被人看透的感觉是很恐怖的,多尔衮果然是老司机,仿佛会读心术一样,连看人都这么准,要不是顶着“苏茉儿”的肉体,恐怕这会儿赵澜得就要全招了。 “当奴才的哪能和格格们相比,奴才出身寒门,从小被当男孩子养,连我自己也常常把自己当成男孩子,小时候和小伙伴玩耍,我总是保护大家的那一个,后来跟着一位汉人师傅学了点花拳绣腿,就跑去和小伙伴显摆,结果被欺负惨了,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 苏茉儿只得把她所看过的残缺历史事迹拼和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凑起来胡乱瞎编一通,应付了这一关再说。 看上去今天多尔衮心情不错,苏茉儿心底只祈祷他能够一直这么温柔下去,至少在他们回去之前不要惹到他,否则就这一匹马,按照他的性格,是绝对会自己骑走的,把她一个人扔在这的事他是做得出来的,所以,此刻的她变得谨小慎微,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履薄冰,诚惶诚恐。 如果多尔衮不是多尔衮,她也不是苏茉儿,或许她会欣赏多尔衮的雄姿英发,英雄都是孤独的,但她和他的立场不一样,终究注定了她不能客观地去评价多尔衮,纵使他有君临天下的才干,却偏偏生在帝王之家,一旦他僭越了那道底线势必引起祸乱,这是苏茉儿不愿意看到的。 第十五章:斗胆立誓弃红尘 “回去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这畜牲的同类已经嗅到了它的血腥味,恐怕马上就要到了。”多年征战及狩猎的经验把他历练得对危险很是敏感,呼啸的狂风已经分不清是风声还是虎啸声,但无疑告诉着他们此地不宜久留。 多尔衮解下马缰,一跃一翻身就跳上了马,然后手一伸,牵住苏茉儿的手一拉便坐在了自己前面,他扯了扯缰绳,挥鞭远去。 这一天相安无事,苏茉儿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回到宫中,庄妃关切地问道:“怎么?他又为难你了么?” 苏茉儿摇了摇头:“回主子的话,没有,奴才很好。” 庄妃眉心紧锁,她以为苏茉儿是因为怕她担心,所以故意安慰自己的。 苏茉儿看出了庄妃的心思,笑着说道:“是真的,睿王爷只是带我出去打猎了,并无他事。” 庄妃十三岁便嫁入皇宫,旧居深宫十余年,对于男人的心思不说了如指掌也深有体会,喜新厌旧在他们身上就是历史规律,追求你的时候百般疼爱,厌倦你了忽冷忽热,即使一朝选在君王侧也难逃宿命,况且多尔衮的口碑一向不好,她更不愿意苏茉儿再去遭受一遍她所经历过的情场失意。 “你是个善良姑娘,值得许个更好的人家,算起来你跟了我也有十三年了,也该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赶明儿我向皇后求个人情,让她替你作个主,选个合适的宗亲贝勒嫁过去做大福晋,你可愿意?” 苏茉儿听后赶紧跪下恳切地说道:“奴才请求娘娘千万不要将奴才撵出宫,奴才发誓愿意一辈子侍奉主子,陪在娘娘身边。”她心里很清楚,只有留在皇宫里才能寿终正寝。 庄妃没有料到苏茉儿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傻姑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你还能跟我一辈子不成?” 眼见庄妃一副不把她嫁出去誓不罢休的模样,赶紧想出各种理由推脱:“主子,奴才……只是不愿意仰仗男人才能活下去,奴才……不愿意活得那么卑微,也不愿意做白头翁,如果要奴才每天守着一个人,忍受独守空闺的凄凉,那是奴才不想要的生活。” 这一席话戳中了庄妃的痛点,她自己不就是这样吗?所以她太了解这种深闺中的寂寞和绝望,原来苏茉儿早就看破红尘,无意苦争春,她只好无奈作罢。 都说阳春三月,可辽东的三月万物复苏得却是特别得慢,积雪还未完全化掉,畅春园里的波斯菊经过寒冬的霜冻,傲立雪中的所剩无几,宫墙一角的卫矛依然挂着满树的白雪,但比起寒冬腊月,早春的朝气蓬勃让人愿意从室内走出来,到室外走走。 听闻皇上去了南三所看望皇九子,并赐名福临,赏赐黄绵绸二十匹、紫色棉绸二十匹、豹皮五张、白纸五百刀、骚鼠尾毛制作之毛笔五十只、墨五十块,庄妃内心隐隐郁结的某个地方顿时豁然开朗,皇上终究没有弃置不顾。 庄妃早已出了月子,这一天,她带着苏茉儿准备去清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清宁宫位于内廷居中,坐北朝南,是座五间硬山顶前后廊式建筑,出了永福宫,苏茉儿朝对面的东宫看了一眼,那里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宸妃海兰珠居住的关雎宫,宫女和太监悉数配备齐全,不像自己的主子居住的西次宫门庭冷清。 进入东侧第二间宫门,东侧的隔间便是皇后哲哲与皇太极的寝宫,对于苏茉儿想象中的宫殿来讲,应该算是朴素的,并没有后来的北京故宫那么金碧辉煌。 只见皇后娘娘端坐在靠窗而设的炕榻上,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宫女萨哈舒从外面庭院剪回来的腊梅,庄妃上前行跪拜之礼:“侄儿给皇后姑姑请安,恭祝皇后姑姑凤体金安。”苏茉儿在其身后亦行礼跪拜。 “侄儿平身,来,上本宫身边坐下。” “谢皇后姑姑。”庄妃起身后便在皇后身边坐下。 起身后苏茉儿偷偷抬眼看了下这位传说中的孝端文皇后,平和端庄,慈眉善目,正史中对她的记载并不多,但可以确定的是历史中很多动乱和宫廷是非都未牵涉到她,应该说她既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也没有什么绯闻缠身,是个历史评价比较中正的人。 四十岁的她此时已是人老珠黄,膝下无子,只育有三个格格,若说母凭子贵,她是无缘了,可是皇上仍把她的地位放在后宫第一位,稳居中宫,除了与她主持后宫事务井然有序之外,还与当时皇上根据政治地位排序后宫等级有关,满蒙联姻本就是为了巩固他所执掌的清朝政权。 宸妃未进宫以前最受宠的是庄妃,宸妃入宫后,最年轻的还是庄妃,可她的地位却排到了最末位,而皇后的地位却始终未动摇,皇后是看着她从顶端落到底端的,如今姑侄两人有种惺惺相惜的落寞感。 皇后此生是不可能母凭子贵的了,庄妃此次诞下龙子,本就是潜力股,再加上宸妃唯一的皇子刚刚夭折,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已不战而败,该是扬眉吐气之时,可她却并没有沾沾自喜之色,她们都很明白,母能不能凭子贵,关键话语权还在皇帝手上,可他现在却一门心思在宸妃身上。 “侄儿身体康复得可好?” “托皇后姑姑的福,侄儿恢复得很好,劳皇后姑姑记挂了。” “听说皇上给九阿哥赐名福临,对他疼爱有加,你这个做额娘的可要好好培养啊,他日为大清的社稷贡献栋梁之策。” “谨遵皇后姑姑教诲,侄儿定不敢辜负皇上及皇后姑姑的期望。” 姑侄正说着体己话,忽然听闻太监总管图公公在宫门外喊道:“皇上驾到!” 众人一并立即跪拜迎接圣驾,只见一位身着龙袍,玄色披风上挂着雪霜,饱经风霜的脸上不怒而威的中年男人在众太监宫女的陪侍下,走进了清宁宫寝内,满屋子的人都垂首迎驾,苏茉儿也低着头不敢昂首正面迎上天子的龙颜。 “恭迎皇上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和庄妃齐声说道。 “平身。”皇上就座后皇后和庄妃才起身,端庄侍立一旁。 “庄妃也在?”皇上这时看到站立皇后身边的庄妃,惊讶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妾特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还未走,皇上圣驾就到了。”庄妃温婉地回答道。 静立一旁的苏茉儿赶紧趁着空档偷偷看了皇上一眼,这就是那位满清的缔造者,清太宗皇太极,眉宇之间仍然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他应该是眉清目秀的,多年御驾亲征的他,四十六岁的脸上早已爬满岁月的痕迹,尤其是刚刚经历最爱的八皇子早夭的悲剧,威严之中透露着一丝憔悴。 苏茉儿心中明白,皇上的时日仅剩五年,就在宸妃撒手人寰之后不久他也随她而去了,作为一国之主他功德圆满,可是作为丈夫,他欠的人太多。 正当苏茉儿看着皇上走神时,皇上的目光突然迎上了她的眼睛,她吓得赶紧低头,心中忐忑不已,因为满族的规矩森严,下人是不允许直视龙颜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失会不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第十六章:神秘人的出现 然而皇上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表情淡然,接触到她的目光之后没有再看她一眼,直到回了永福宫苏茉儿才意味深长地舒了口气。 自从皇九子降临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今天是清明节,庄妃恩准了她一天的假期,早春时节,该是踏青的好时令,她打算去风岭山的千佛寺拜一拜佛,顺便借佛门净地让自己的身心放空,抚平千愁万绪的心灵,还有那颗受到创伤的心灵。 苏茉儿骑上马没有带任何东西就朝着千佛寺驰骋而去,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耳畔呼啸而过的清风来得刺激,没有什么比马的速度更能涤滤大脑,天朗气清,就暂且让自己放浪形骸于九霄云外吧,如果这时候有酒,她是必定会一醉方休的。 这条路是通往三大庙的主路,往东是弥陀寺,往西可以去娘娘庙,而她要往北走,一路上都可以看到去上坟挂纸拜佛的行人,其中汉人居多,他们大都是一家人去上坟,没有来由的,苏茉儿感觉有种淡淡的凄凉。 刚下马,天空便毫无征兆地下起了蒙蒙细雨,苏茉儿赶紧安顿好马便小跑着进了大雄宝殿避雨,不远处的风岭山在细雨蒙蒙的云雾缭绕下仿佛置身仙境,大殿中香火旺盛,苏茉儿在殿中静静地祈祷祭拜,不多时雨已停了,很多香客祭拜完也渐渐离开了寺庙,很快整个大殿就只剩下苏茉儿一个人,这也是她原本盼望的结果,这样她就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没有人打扰。 檀香的味道不仅使人宁神,它的气味让人闻着也不反感,反而很舒服,苏茉儿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身上的味道也让她如此着迷过,那个人有着一双泛紫的瞳孔,一张酷似宋承宪的俊容,只是如今两人时代相隔,因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个天涯海角的距离,而是一个时空的距离。 但她心里很明白,是她的终究是她的,不是她的,得到了也不快乐,所以即使让她回到现代,她依然会和他形同陌路,于是她也释怀,就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明明是要来放空自己的,思绪反而被一个人填满,苏茉儿想到寺院里走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再这样想下去,走到大殿门口的她,顿时却僵在那,不知该进还是退,因为不远处停着的轿子上走下来的,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顽世主多尔衮。 就在多尔衮将要抬头时,苏茉儿眼疾手快地躲进了大殿的佛像后面,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出现在多尔衮面前,无论何时何地。 躲在佛像后面的她一直祈祷多尔衮不是往大殿的方向走,一阵寂静过后,似乎多尔衮和他的随从真的没有往大殿方向过来,苏茉儿松了口气,正准备走出来,这时大殿门口传来那拉达的声音:“王爷,小心台阶。” 妈呀!原来他们已经到门口了,刚从佛像后面走出来的苏茉儿吓得花容失色,一个箭步又跨回去了,立定后她担心自己的喘息声会暴露身份,连忙用手遮住了嘴巴,大殿寂静得就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激起回音。 “王爷,奴才在外面候着。” “唔。” 接着就听到多尔衮一个人走进了大殿的脚步声,没想到堂堂的睿亲王也会烧香拜佛,哎,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正想着,外面又有了动静。 忽闻多尔衮义正严辞地自言自语道:“额娘,儿臣不会让您白白的含冤而死,儿臣定要让皇太极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苏茉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多尔衮心中一直藏着与他同父异母哥哥的血海深仇,此时的苏茉儿正苦着脸,祈祷多尔衮能早点离开这里,自己才好出去,正当她垂首皱眉紧张不已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幽灵似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惨叫一声,还没逃走就被一双大手搂了回来,并堵住了嘴。 “别叫。” 是多尔衮的声音,苏茉儿也没有再发出惊叫,毕竟这里是佛门净地,至少他是不敢乱来的,多尔衮见她平静下来,也慢慢松开了她嘴巴上的手。 “为何要躲在后面偷听本王说话?” “回爷的话,奴才无心窃听,奴才本是一心来拜佛的,只是没料到您也会到这里来。” “见到本王,为何不出来行礼?” “奴才……奴才来不及行礼就被您发现了,但是奴才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不过你说的倒让本王无从反驳,但本王就是不想放过你,你说该怎么办?”多尔衮露出狡黠的一笑,环在她腰间的手使了更大的劲,待他的手正要往上面游走时,苏茉儿双手紧紧地护住胸口,一边说道:“请王爷自重,菩萨都看着呢。” 只见多尔衮看了眼四周,淡然地说道:“这句话吓你自己可以,对我,不管用。” 正当他的“魔爪”要伸向苏茉儿时,大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多尔衮顿时兴致全无,这才松了手,对着殿外喊道:“那拉达,何事这么吵?” “回爷的话,这里有个老头非在这碍手碍***才正把他赶走。” 这时一位身着袈裟的衣钵老者走了进来,稍作行礼说道:老衲是本寺的住持无悲,施主若是烧香请自便,若是行功德在东面,但是切莫对菩萨不敬。” “老头说什么呢?”那拉达正要上前,被多尔衮阻止了。 “我等只是普通的香客,无意惊扰到住持大师,实属不该,如今尔等烧香之事已尽,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施主请。” 说完一行人果真离开了,精明的多尔衮怎么会不明白住持是给他台阶下,况且,佛门净地,他也不希望捅出什么事端。 既然麻烦事已摆平,苏茉儿也准备离开,这时住持突然叫住了她:“施主请留步,请随老衲来。“住持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做了个请的姿势,在前面带路,苏茉儿不解,但由于是寺庙住持的邀请,她也没做过多犹豫,径直跟在了他的后面。 到了东座的厢房门前,住持做了个请的姿势便止步,苏茉儿稍作迟疑后还是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请进。”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迎面看到的竟然是太监总管图莫海,“图……”苏茉儿公公吉祥四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图公公阻止了,只见他往里做了个请的姿势,只道:“请苏茉儿姑娘移步内厢房。” 苏茉儿心中猜到了八九分,但还是诚惶诚恐地走进了内厢房,因为里面有一个神秘人正等待着她。 进到内厢房,迎窗而立背对着她的是一身寻常布衣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待转过身苏茉儿方才大惊失色,原来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当今圣上,她赶紧行跪拜之礼,正要将“万岁爷”说出口,被皇太极阻止了:“朕微服出巡,切勿声张,你且称黄八爷即可。” “皇……黄八爷召见奴才不知有何吩咐?” “听说你和多尔衮走得很近?” 苏茉儿吓得忙跪下,说道:“奴才和睿王爷并无私交,请黄八爷明察。“ ”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相反,我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具体说是替我当差,你可愿意?” 第十七章:暗杀 给皇上当差?苏茉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何德何能,几斤几两,她是很清楚的,实在是无一技之长,皇上到底从哪点看出来她适合“当官”的呢? 她也很清楚什么样的人才能在青史中留名,要么懂军事,骁勇善战;要么懂政治投机,在乱世中拥立新君;要么懂学问,入翰林,盛世可修书,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落在一介女流之辈身上,所以,她变得更加茫然,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不知黄八爷所指是何差事?只是奴才卑贱,无德无能,恐有辱所望。”苏茉儿只能实话实说,在君主面前,最忌讳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你把领导当傻子,在领导眼里,你一定也是个傻子,这句话,对于深入职场多年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只见皇太极转了转头,图莫海便把旁边的太师椅搬到他身后,皇太极坐在太师椅上看了看苏茉儿,然后说道:“你不会,我想让你做我的眼线,秘密监视多尔衮,代号’朱雀’,这是一项密差,只有你知我知,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不过选择权在你。”皇帝正襟危坐,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中透露着些许期待,还有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天威。 苏茉儿垂首站立着,她的内心无比复杂,做皇帝的眼线,那不就等于是当间谍吗?皇帝也没给个期限,哪年才是个头啊?间谍这种职业,本就不是个明面活,一旦被发现还不来个满清十大酷刑挨个轮一遍,死是肯定的,就怕半死不活,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压力太大精神容易崩溃。 想想自己放着大好的宫女日子不过,干嘛非要挑这烫手的担子,虽然宫女也要担惊受怕地讨生活,但总比干一些背后捅人一刀的事强一些吧,况且跟的还是未来的太后,长期潜力股呢,皇太极活着的时间还没有多尔衮活的时间长,真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自己绝对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想清楚了这些,苏茉儿微微抬头,继而又跪下恳求道:“承蒙黄八爷抬爱,苏茉儿自知愚笨,实在无法胜任如此大任,让您错爱了。” 得知苏茉儿的答案后,皇太极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慈善的微笑,只见他点了点头,看着苏茉儿说道:“既然苏茉儿姑娘这么说,那我也尊重姑娘的意思,来日方长,姑娘若想通了可随时来找我。” 苏茉儿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自己,她本来在肚子里早已仿照《陈情表》杜撰了一百条理由,等着万一皇上不同意,她好长篇大论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呢,这下倒全都省了,还不费吹灰之力。 从千佛寺出来,苏茉儿心中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推掉了苦差事本应轻松快乐的,可她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反而心事重重,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一天庄妃就寝后,苏茉儿照例从庄妃的寝宫提着羊角灯回到住处,路上宫灯忽然一下子熄灭了,突然的黑暗着实让苏茉儿吓了一跳,她正奇怪无风的天气怎么就把宫灯吹灭了,一边用火舌子把宫灯点上,然后继续往前走,直到回了住处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苏茉儿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正当她准备躺下睡觉时,一掀被子,一块类似金属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苏茉儿奇怪地上前拾起,原来是一块黑色铜令牌,可当她仔细看清上面的图腾后不禁尖叫一声,黑色铜令牌失手掉在了地上。 “姐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姚黄卫紫被她的尖叫声也吓了一跳,正一脸吃瓜群众样看着苏茉儿问道。 苏茉儿趁她俩还未看清状况时,慌忙捡起地上的铜令牌悄悄藏在了衣袖里,脸上故作轻松地说道:“嗨,看到了一个蟑螂,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没事没事。” 她要是此刻看得到自己的表情,一定会被自己蠢哭,因为她故作镇定的笑实在是很没有演技,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确实放谁身上都镇静不了,因为那块黑色铜令牌上的图腾就是朱雀。 皇帝刚刚秘密召见自己没多久,这块铜牌就出现在了她的住处,不得不让人后怕,在这座看似祥和的皇宫大院,原来是那么的深不可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宫女寝宫可以来去自如,敌在暗,我在明,原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如果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和皇太极之间的秘密对话,那么这块铜牌很有可能就是皇上派人放在这里的,他这么做是想警告自己还是威胁自己?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注定与这件事牵上了瓜葛。 自从经历了这件事,苏茉儿每次在宫中见到皇太极心中都变得莫名的畏惧,唯恐皇上召见自己时含沙射影地向她提及这件事,因为他还在等她,等她一个回复。 春天本就短暂,辽东的春天更是转瞬即逝,还没来得及穿上轻便的春衫,就要换上薄薄的丝衣,这一天苏茉儿受庄妃的指示,要去宫外采办胭脂水粉,而且指明要京都最有名的锦绣坊家的,苏茉儿骑上马便往宫外锦绣坊跑去。 锦绣坊每年在季节变换的时候就会出新品,今年照例出了十九款,苏茉儿每一样都要了一份,打包好后便往回赶,刚刚走到桂花巷就被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黑衣人身手矫健,略施轻功就将苏茉儿从马上逼了下来,来者不善,苏茉儿自知硬拼不过,只能一个劲的往前逃,可倒霉的是,她偏偏逃进了一个死胡同,前方被一扇墙挡住,无路可走,她只好转过身,眼见黑衣人手握寒刀一步步逼近。 “在我死之前,可否让我死得明白?”苏茉儿突然问道。 黑衣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知是因为不能告诉她还是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雇主是谁,苏茉儿开始绝望,她开始质疑历史,难道自己活不到九十岁了吗?那后面的历史又是谁缔造的呢?眼前这个杀手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他的幕后主使又是谁?是皇上还是麟趾宫贵妃?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庄妃来的? 苏茉儿退到无路可退时,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寒光一闪,献血飞溅,一颗人头已落地,但苏茉儿却还好好地活着,人头是刚刚那个黑衣人的,当黑衣人剩下的身躯倒下时,苏茉儿看到了站在他后面的多尔衮,挥着他那把随身携带的雁翅刀,但此时,刀已入鞘。 苏茉儿无从知道那个幕后是谁,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没有头的身躯渐渐倒下去,黑纱被扯了下来,然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突然,她的眼睛停在了黑衣人的腰间,顿时她的表情惊恐至极,多尔衮看到她突然惊恐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苏茉儿并不打算告诉他真相,但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第十八章:最是难测帝王心 她知道,皇帝给她的期限已经到了,这个当年能够暗中扳倒太子继承皇位的人,脸上永远堆着慈善的微笑,内心却深不可测,论情商,整个满清无人能敌,他可以不逼迫你,却让你不得不心甘情愿去为他做事,苏茉儿这时才发现皇太极的名声真的不是历史白白给他的,而是他用一言一行赢来的。 那次清明的厢中对话,皇帝表面上看是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中,看似尊重她,其实却在暗中提示着她,皇帝的人无处不在,第一次暗藏的黑色铜令牌,就是一招请君入瓮,皇帝给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于是苏茉儿不得不接受,但始终没有向皇帝表忠心,她想装糊涂皇帝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可以说皇太极给足了她时间,但他的耐心也磨够了,一个月就是他的极限,他等了苏茉儿足足一个月,但迟迟未见她来接受使命,于是他终于来了个下马威,派出黑衣人去暗杀她,没想到却被多尔衮救了下来。 苏茉儿在黑衣人腰间看到的黑色宫条,正是明朝锦衣卫的信物,锦衣卫制度虽在前朝就已废除,但他们的职能却一直为皇帝所需,所以有的皇帝才会暗养锦衣卫,有皇太极这样腹黑的对手,大明崇祯皇帝总有一天是会守不住他的江山的。 苏茉儿不得不屈服,装糊涂不是长久之计,她该向皇上交出答案了。 “为何会有人要暗杀你?”多尔衮翻了翻黑衣人身上,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乱世之中,难免遇到流寇。”说完苏茉儿低头不语。 “唔,送给你,本来想托人交给你,既然碰上了就干脆现在给你。”只见多尔衮拿出一个紫檀木织锦盒递到苏茉儿手中,苏茉儿打开一看,只见一支镶金点翠嵌宝石蝠磬纹簪躺在红色锦缎面上,甚是华贵,她不禁惊叹清代能工巧匠的制作工艺,原来纯手工竟能做到如此精致,她拿起来仔细欣赏着,看完后又退还给了多尔衮。 “怎么?不喜欢?”多尔衮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此金贵的物品,奴才一个小小宫女,实在无福消受。”皇宫大内算计无处不在,苏茉儿担心的是太惹眼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是非妒忌,要想在深宫之中安稳地生存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默默无闻,锋芒毕露是大忌。 世间上莫大的悲哀就在于,你要对有恩于你的人进行背后暗算,苏茉儿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多尔衮对她越好,她的愧疚感就越强。 “又不是给你美的,是防身用的,看,你把簪子用力一拆,里面就是银针,除了防身还可以试毒,平时你就簪发髻上,危急时刻要用时方便取下来。”多尔衮一边说着一边演示着拆装,没想到一支外表看似花团锦簇的金簪,竟然暗藏玄机,苏茉儿接过锦盒,用手帕包好。 对于她来说,这份礼实在太过沉重,她不知道当自己从此踏上皇帝给她预设好的路以后,她将该如何面对他,她对他而言注定只有谎言,想到这,她的内心一阵悲凉,泪水不住地往眼眶外涌,她忙转过身偷偷地擦掉。 苏茉儿回到宫中,手心里摸着那块黑色铜令牌,终于向崇政殿方向走去。 见到图莫海后她先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图总管吉祥,奴才请求面见圣上,请图总管代为通传。” 图墨海仿佛等待她已久,看到她来到崇政殿,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原来是苏茉儿姑娘,你在这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图总管。”苏茉儿微微颔首,行了个礼说道。 不一会儿,图莫海出来了,笑脸相迎地对苏茉儿说道:“皇上请苏茉儿姑娘进殿面圣,请随老奴来。” 接着图莫海便将苏茉儿带到了大殿的东侧间,这里是皇帝批阅奏章的地方,苏茉儿立时忙行跪拜之礼:“奴才苏茉儿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皇太极将刚刚批完的奏折往案上一放,图莫海便恭恭敬敬地上前端下来,往大殿外走去,此刻,书房内就只剩下皇太极和苏茉儿两个人,气氛凝聚,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皇太极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苏茉儿,并没有打算让她站起来,而是径自站起身,走到了苏茉儿身边,然后站定,眼神注视着前方并没有看她,问道:“想明白了?” “回万岁爷,奴才……甘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苏茉儿面对着这个曾经先礼遇后暗杀自己,可在一瞬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清开国皇帝,她的内心只有恐惧,最是难测帝王心,皇太极的心思恐怕除了跟随了他一生的图莫海以外,别的人无从揣度,他永远是那个在黑暗中观察人心的皇太极。 “记住,平时怎么样还怎么样,切莫露出破绽,打草惊蛇,你也不必刻意去接近多尔衮,有异常才需来向朕禀报,若相安无事你也不必来见朕,朕另有吩咐自然会再召见你。” “奴才遵旨。” “下去吧。” “奴才告退。” 皇太极自始至终未提及黑色铜令牌和黑衣人的任何事,他知道,苏茉儿必定心知肚明,正是因为她看明白了所以才会来见他,如果没有这样的智慧,他也不会选中她。 大清虽远在辽东,但早已对明朝政权虎视眈眈,此时的明朝末年,正是内忧外患之时,农民起义军李自成耗尽明末气数,同时满清趁火打劫,屡次骚扰犯境,成王败寇用在崇祯身上,实在有点冤枉,他虽不是个成功的皇帝,却是个忠心的皇帝,明末这么个烂摊子传到他的手上,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崇德三年八月二十三日,皇太极命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南征明朝,贝勒豪格亦在多尔衮亲率的左翼军中,但这次南征只是在边境骚扰,并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因为决战时机还未到。 多尔衮率左翼军从墙子岭、董家口入关,深入山西,攻破济南,明朝总兵统领卢象升被杀,接着向北攻打天津和迁安,直到出了青山关才返还,捷报来讯,此次南征大获全胜,共攻陷城池36座,招降6座,克敌17阵,俘获人畜26万,前后历时七个多月,清军部队于崇德四年三月回到盛京。 回到大清门的那一刻,皇太极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众将士,多尔衮在烟雨蒙蒙中看到城门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期盼的是那个心目中的姑娘能够站在城门口守望着良人,但他心中再明白不过,这一天是永远也无法到来,除非……有一天,坐在那张龙椅之上的人不再是皇太极,而是他,爱新觉罗·多尔衮。 但那张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又岂是他一个人在虎视眈眈,大贝勒豪格也在用赫赫战功向他的皇阿玛显示自己作为未来储君的才干,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人,正是坐在那张龙椅上的皇太极。 第十九章:娜木钟的挑衅 苏茉儿握着手心里的黑色铜令牌,只是用手摩挲着,她不敢摊开来看,这块年代有点久远的令牌,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易手才传到了她的手里,她不知道在她之前曾经有多少人前仆后继,也不知道如今还有多少人是皇上安插在多尔衮身边的眼线。 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明媚,落在肩头时让人莞尔一笑,又是一年花簇锦官城,苏茉儿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三蓝舞蝶绦边单麾衣,下穿杏色月华裙,她看了看刚从廊前飞过的蝴蝶,心里盘算着宫后苑的牡丹该盛开得正旺,不如劝娘娘出去走走。 进了暖阁,庄妃正在缝补九皇子小福临的衣服,苏茉儿忙走过去接过来说道:“主子,这是奴才们干的活,您怎么能干这样的粗活,这不是折煞奴才嘛,您吩咐奴才们干就是了。” 只见庄妃笑了笑,说道:“福临打小不在我身边,我总想着为他做点什么,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给他添置几件亲手缝制的衣服了。” “可您也要爱惜身体呀,奴才看今天春色蕊芳,要不奴才陪您去宫后苑走走?” “也好,算起来自入冬以来,我也没怎么出过寝宫了,今儿个天气好,咱就出去外面赏春罢了,叫上姚黄卫紫吧,热闹些,我看她们也闷得慌。” “娘娘总是会想到奴才们,喳,奴才这就去准备。”苏茉儿笑着退出了暖阁。 主仆四人一行人趁着满园春色来到了大中阙后面的宫后苑,现在正值春末夏初,暖意袭来,满园的牡丹、芍药皆竞相怒放,彩蝶飞舞,仿佛所有的春色朝气都凝聚在了这一后苑之中。 庄妃和苏茉儿正欣赏之际,麟趾宫贵妃娜木钟及四个随从也跟着进了宫后苑。 娜木钟原为末代可汗林丹汗的囊囊福晋,天聪九年(1635年)皇太极还未称帝,那时称后金大汗,林丹汗的族人被后金军包围,察哈尔部投降,当时新守寡的囊囊太后为了保住族人血脉,向皇太极交出了北元的玉玺。 皇太极也就在这一年立的娜木钟为侧福晋,崇德元年(1636年)称帝后,又封她为麟趾宫靖贵妃,位列西大福晋,比庄妃的西侧福晋级别要高,就因为她带来了传国玉玺,以及她身后随她归顺的一千五百户部,皇太极对她极为重视。 娜木钟虽然和庄妃同属博尔济吉特氏族,但她属阿巴亥部,庄妃属科尔沁部,相同的是血液里流淌的都是蒙古皇族成吉思汗后裔的贵族血脉,不同的是在后宫中的地位差了一个级别。 娜木钟仗着自己身后的庞大部落以及皇太极的重视,恃宠而骄,对于庄妃她根本就没看在眼里,按规矩,庄妃还要向她行礼,这倒好,冤家路窄,出来散个步撞见了。 “妹妹给姐姐请安。”庄妃按规矩给靖贵妃行了屈膝之礼。 “奴才们给靖贵妃请安,恭祝贵妃娘娘圣体安康!”苏茉儿和姚黄卫紫一起行了跪拜之礼。 娜木钟轻哼了一声,正准备往前走,这时她忽然看到苏茉儿发髻上露出的那支镶金点翠嵌宝石蝠磬纹簪,心中满是愤怒,她绝不允许地位比她低的人穿戴得比她好。 只见她指着苏茉儿向两边的随从吼道:“把她头上的首饰都给我摘了。” 听到命令后的两名宫女上前便乱扯乱抓苏茉儿的头发,苏茉儿一边护着头部一边将那两个宫女推开,庄妃在一旁请求宽恕,姚黄卫紫更是连连扣头请求宽恕。 娜木钟早已气得火冒三丈,只见她冲到苏茉儿面前,抬起一脚便踹在她右肩上,然后举起手狠狠地扇了她几巴掌,一边扇还一边怒斥:“你个狐媚的东西,穿金戴银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勾引皇上吗?凭你个下贱东西,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真是不要脸。” 她身后的随从也跟着发出嘻嘻的嘲笑声,庄妃除了软言细语地求饶毫无其他办法,这时娜木钟反而转过来骂庄妃:“我说妹妹呀,你好歹也是博尔济吉特家族的人,怎么为了个奴才如此低声下气,丢了身份,简直有辱博尔济吉特氏的门风。” 庄妃一怔,顿时哑口无言,她向来不擅长应付粗鄙之言,这时,苏茉儿想了想,既然不能顶撞了靖贵妃,那么只好找一个够资格能治得了她的人才能震慑住她。 “奴才绝无攀附之心,请娘娘明察,奴才有个不情之请,贵妃娘娘何不同奴才一道面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替奴才主持公道,众所周知,皇后娘娘最是公正,绝不会冤枉错怪任何清白之人。” 苏茉儿一番话说得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她既没有顶撞贵妃娘娘,也搬出了皇后这一后宫之主做镇压,众人不敢再辩论下去,连娜木钟也一下子找不到什么话语可以反驳她。 答应去吧,显得自己就是那个欺负冤枉好人的恶人,不去吧,就相当于默认了自己是冤枉错怪了苏茉儿,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本宫宅心仁厚,不跟你这下贱的奴才计较,来人,起驾回宫,真是扫来雅兴!” 说完一甩身,四个宫女将苏茉儿她们猛地推开,让出了一条道后,娜木钟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庄妃心疼地看了看苏茉儿红肿的脸,问道:“还疼吗?” 苏茉儿摇了摇头:“主子,一点都不疼。” “你怎么这么傻?为何不求饶?反而还要反驳她,这次是你运气好,她没再欺负你,万一她急红了眼,六亲不认,看你还要遭多大的罪。” 庄妃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又在庆幸娜木钟没有再打下去,苏茉儿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指不定有什么样的麻烦等着她们。 回到寝宫,姚黄翻箱倒柜找出了创伤膏,卫紫帮苏茉儿解去外衣,白皙的香肩已是紫色一块,卫紫一边为她抹着创伤膏一边没好气地嘟囔着:“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靠山给她撑腰吗?现在受宠的还不是咱主子的姐姐,又不是她,得意什么啊。” “就是说啊,宸妃到底和咱主子是同胞血亲,要是一致对付起她来,还不是会站在我们主子这一边。”姚黄也气忿不过,帮腔说道。 “莫要乱嚼舌头,以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许再说了,皇宫大内宛如深渊,咱处处都得提防着,莫要让人抓了把柄。” 苏茉儿一边疼得直皱眉咬着樱唇,一边说道,姚黄卫紫听了之后,只好作罢。 对于苏茉儿来说,受一点委屈根本算不了什么,她更担心的是发生了今日之事以后,自己也许已经树敌,宫门深似海,在这充满阴谋的皇宫大内,像她这样完全没有靠山的小宫女,手上没有点厉害的筹码,是不会让敌人忌惮的。 终于,她决定跨出那一步了。 第二十章:一封匿名信笺 苏茉儿暗暗揣测:要想让宫中人对自己有所忌惮,就必须搞好两个关系,一个是与皇后哲哲的关系,另一个就是与皇上的关系。 皇后哲哲向来保持中立,冷艳观察着后宫中的势力消长,小打小闹她根本不会多管闲事,一旦有一方的势力膨胀的弧度超过了她的心理预计范围,她就会出面,动用后宫之主的权力,包括妃嫔的贬谪和降级。 所以,只要没有触犯到哲哲的底线,要想寄希望在她的身上几乎是没什么指望。 那就必须考虑第二个关系,让皇上主动向自己示好。 如今苏茉儿与皇太极之间唯一有价值的纽带就是多尔衮,她必须让皇上明白,自己是他手中牵制多尔衮势力最大的砝码,而且,只有控制住多尔衮,才能控制住未来的历史局面,自己要下的是一盘漫长的棋。 这一天,皇太极召集其他六大旗主在崇政殿商讨对付南明政权的办法,除了以他为首的两黄旗代表外,还有两红旗主礼亲王代善,两白旗主睿亲王多尔衮,正蓝旗主肃亲王豪格,镶蓝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另外还有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 “欲入关,锦州与松山城必先取其一,若攻打锦州城,众卿以为如何?”皇太极看着朝堂上站着的众亲王大臣问道。 “启禀皇上,臣以为锦州与松山城不可分割,锦州拥松山、杏山、塔山三城相为犄角,易守难攻,而况今蓟辽总督洪承畴领陕西兵东来,臣以为,应当围困锦州,断绝外围。”睿亲王多尔衮首先回答道。 “唔,洪承畴?范先生可知这个蓟辽总督何许人也?”皇太极忽然转而向范文程问道。 “回皇上,洪彦演乃原陕西三边总督,因屡破贼军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此人杀伐果断,为人精忠耿直,善伏击战,是个难得的将才。” “先生以为此人可否争取?”皇上继续问道。 “臣以为,可以一试。”范文程俯首回答道。 只见皇太极没有再说话,眼神中却绽放出异样的光彩。 下了朝,多尔衮走出崇政殿大门时,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天空中飘过的云彩,像极了那年他射杀的白虎,伊人犹似在眼前,他仰望着天空,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苏茉儿此时正站在庭院中仰望天空,天空中一抹神似白虎怒吼的云彩,越来越淡,渐渐消失在天边的尽头,苏茉儿脸上淡淡的微笑却久久也没退去。 正当她出神时,一个小太监走到门口细声问道:“请问苏茉儿姑娘在吗?” 苏茉儿不禁回过神来,走到门口说道:“我就是,请问公公……是哪个部门当差的?有何指示?” “奴才小东子,只是受人所托,过来送信的,要苏茉儿姑娘您亲启,给。” 苏茉儿接过信,问道:“敢问公公可知送信的是哪位?” “他说您看过了信自然会明白,奴才告退了。” 说完小东子转身便匆匆离开了,苏茉儿回到寝宫內拆开信笺展开,只见上书:千佛寺。 千佛寺……她只在那见过两个人,一个是皇上,另一个就是多尔衮,不过所见的两个人给她带来的记忆都是不怎么美好的,如今,带给她的却是困惑,到底约她千佛寺见面的会是谁呢? 苏茉儿骑上马朝风岭山奔去,小山丘上有人在放风筝,有一只鹰隼的风筝飞得最是高,要仰起头才能看到那已远得小如麻雀的影子,放风筝的都是青春年少的少年和少女,跟在后面追赶的还有垂髫小儿,他们肆无忌惮自由地奔跑着,没有什么烦恼。 无忧无虑的童年何人不曾留恋过?对于苏茉儿来说,她却最喜欢现在的状态,因为她不用再为失业发愁,不用再被家里的亲戚催婚而恼火,看似自由的年代,却处处不自在。 现在的她虽然生活单调,但她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是原来的那个时代无法替代的,遇到的人也是她一生中无法抹灭的烙印。 到了千佛寺,苏茉儿把马系好,往大殿和西厢房的方向分别看了看,正不知是先去大殿还是厢房时,一只鹰隼的风筝不知什么时候飘在了金色琉璃瓦的屋顶上,苏茉儿抬头看得出神。 “拿着。” 不知什么时候多尔衮出现在了苏茉儿的后面,手里握着纺锤,上面缠着的蚕丝线正好连着天上的鹰隼风筝,原来这个最高的风筝是他放飞的。 多尔衮把纺锤交到了苏茉儿手上,然后站在她身后手握着她的手,一起拉着蚕丝线抖着风筝,苏茉儿怔了一下,身子顿时僵硬了,想躲开手却被他紧紧地握着。 渐渐地多尔衮把头低下来,垂在了苏茉儿的右肩上,下巴刚好重重地落在了她未痊愈的伤口上,疼得她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颤,轻哼了一声:“嗯……” “怎么了?”多尔衮疑惑地用手试探性地又捏了一下,这次疼得苏茉儿惊叫出了声“啊……” 多尔衮更加疑惑:“肩膀怎么了?” 苏茉儿迅速在脑中搜索了一遍可以编织的理由,然后脱口而出道:“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床角,不碍事。” 多尔衮早已看出了她飘忽的眼神,定了定,突然伸手要去解苏茉儿的衣襟,苏茉儿吓得赶紧扯住衣服。 “手放开。” 苏茉儿并不为所动,双手仍紧紧地抓住衣襟。 “手放开,本王看一下伤口。” “可是……就在这……?寺庙里……不方便吧……?”苏茉儿尴尬得脸上发烫。 “手,拿,开!”多尔衮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她,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苏茉儿只好慢慢地把手松开,多尔衮才开始轻轻地解开她的衣襟,掀开右肩衣领,苏茉儿有意留着一只手遮在胸前,原先发紫的伤口因药效过后,变成了淤青,但淤青的范围也是不小,可见下手之人没有留余力。 “谁干的?”对于伤口多尔衮早已司空见惯,所以是不是人为的他一眼便知。 苏茉儿拉上衣领,扣好盘扣,并不打算告诉他,“请王爷别问了。” “你不说,我可以一个一个去问。”多尔衮冷冷地看着她因畏惧而变得更加妩媚的眼睛。 这句话苏茉儿是相信的,顽世主多尔衮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她早已见过他霸凌的一面,只是她并不想让这位在皇太极眼中早已被质疑的亲王,再卷入纷繁复杂的后宫硝烟,到时候局面会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还请王爷最好不要过问后宫之事,相信王爷能明白奴才的意思。” 这句话再明白不过了,多尔衮也自知自己无法插手,帝王的家事,即使乱成了一锅粥,也岂能容外人干涉? 多尔衮又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却只能独自躲在角落舔舐伤口,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第二十一章:汉代奇方 多尔衮狠狠地望了一眼苏茉儿的伤口,突然拉着她的手走到了苏茉儿栓马的地方,解开缰绳,一个轻步翻身上马,左手轻轻一牵,便将苏茉儿搂到了自己座前,和上次打猎一样,两人骑着同一匹马离开了千佛寺。 “以后在本王面前,不要再自称奴才,那些个官话不要在我面前演,本王听了不舒服。” 多尔衮一边驭着缰绳一边对苏茉儿说道,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向她,而是冷冷地看着前方。 啊?苏茉儿心里一惊,好不容易已经习惯的称呼,忽然要在一个人面前改回来,而回了皇宫她又要重新习惯,这么反复的切换,她真生怕哪天见了皇上忽然就脱口而出个“你我他”,龙颜大怒,治她个大不敬,那可能就真要对不起她这肉身了。 算了,那就再习惯切换吧。 走了一半的路,苏茉儿才发现这路线并不是往皇宫,也不是往盘丘山,而是,往睿亲王府。 那个让她产生阴影的地方,那个第一次让她用身体感知屈辱的夜晚,座下的大青马疾如闪电,掩盖住了她轻微颤抖的身体。 到了王府门口,多尔衮纵身下马,把苏茉儿牵下来,苏茉儿抬头看了看睿亲王府的牌匾,又看了看多尔衮,眼神里满是惊惧,那神情分明就是在问:“带我来你家做什么?” 多尔衮料定她不敢质问自己,吩咐那拉达把马牵进马厩后,就只管自己往前走,也不理会她突兀的表情。 苏茉儿僵在门前,不愿意往前再踏入一步,多尔衮听到后面没有任何动静,回过身来用睥睨的眼神看着她说道:“光天化日地请你来,自然光天化日地待你,你又有何畏惧?” 这多尔衮还真是个人精,女孩家的心思他一看猜个准,苏茉儿等的就是他给她吃这颗定心丸,这会儿正如她所愿,于是她也就放心地踏进了睿亲王府。 多尔衮在前面气定神闲地走,苏茉儿跟在后面暗暗地熟记路线,她担心万一出现什么不可控的状况,她可以不用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而是能够熟练地找到出口。 苏茉儿暗自庆幸得亏自己不是刺客,否则不要说任务,可能连人都找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就单单看多尔衮挺拔俊朗的身姿,确实容易迷倒大众无知少女,要是放到现代,他不算霸道总裁也算豪门二代,光是那皇家的气场就自带光环,更不要说还满腹经纶,文韬武略,再加上拉弓时那性感狂野的姿势。 多尔衮好像知道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似的,猛一回头,撞上了苏茉儿发痴的眼神,苏茉儿被这突然的回头吓得如一不小心撞怀的小雀,绯红的小脸蓦地一惊赶忙低头,多尔衮早已捕捉到她想要偷偷掩藏的那抹悸动,把头转回去的他,突然冷冷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亢心憍气的浅笑。 府内的建筑都是一样的,从外观上看每间房都是一个样,唯一能够区别出不是同一间房的就是内屋的摆设,多尔衮带苏茉儿来到的就是药房,虽说是药房,不如说这是一间修养室,因为除了东西两侧紧密的药匣架,北侧就是一张红木软榻。 屋子正中间是一套黄花梨木的茶几桌椅,上面搁着的是珐琅莲花式碟和茶花方壶及六个茶花方杯,多尔衮示意苏茉儿在茶几旁坐下后,自己去东西两侧的药匣里翻箱倒柜地开始找药。 平时都是下人收拾打扫的,哪些药放在哪他还不是很清楚,只见他一个个地查看着药匣上的标签,终于在他的右下方倒数第七格找到了。 多尔衮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支瓷瓶小罐过来,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叫苏茉儿服下。 “这是汉代的奇方,叫化食丹,专门用于活血化淤。” “这药有什么特别的吗?” “准保你第二天就好了大半。” 第二十二章:初识朝鲜公主 军人家中必定是常备药的,尤其是外伤药,所以多尔衮所说的疗效大致是没有什么夸张成分的,只是睿亲王府藏有宫中都未有的奇药,着实令苏茉儿钦叹他的人脉之广。 望着苏茉儿那一剪秋眸,多尔衮心中微微荡漾,此时又值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苏茉儿被他盯得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她忙站起身准备告辞。 却被多尔衮突然伸出的手紧紧拽住手腕,然后猛地一拉便拥入了怀中,他既恼怒又心疼,在他和苏茉儿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宫墙之门,那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皇权。 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从前的那个他,可以对任何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是他看上的,他都可以为所欲为,可是在苏茉儿面前,他竟然,学会了,克制? 苏茉儿正纠结于如何脱身,此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名女子的歌声,歌声清丽哀婉,听声音清晰应该就在附近,苏茉儿惊讶地抬头看向窗外。 “这歌……?” “是侧福晋。”多尔衮也跟着望向窗外。 “好生奇妙,既不像满族,也不像蒙古族的歌,倒像是……像是朝鲜歌。”苏茉儿越发好奇,她本来就对音韵比较敏感,一听就听出来和本国的曲风不一样。 “哦?你还能听音识人?不过,你猜对了,侧福晋确实是异族人,李氏朝鲜王朝义顺公主。” “朝鲜公主?我能看看她吗?” 多尔衮看着她充满好奇又如秋水般的双眸,许久,叹了口气,他多么希望苏茉儿的好奇心能多分担在他身上一些,可是自己却又不听使唤地带她去了西暖阁,那是侧福晋李昭容的寝阁,但多尔衮并没有做停留,而是悄悄地离开了。 苏茉儿站在门外惊呆了,眼前的侧福晋十八九岁模样,穿着朝鲜宫廷服,头绾满钿,额两侧插着贴花金簪,完全和曾经看过的韩国古装剧一摸一样的打扮,现在见到真人内心竟然有些许激动。 侧福晋的舞姿婀娜淑雅,虽然不知唱的是什么,但令闻者感觉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此曲简直堪比《长门赋》有过之而无不及,唱碎了苏茉儿的心灵,她不知自己是被歌声所打动,还是因为想起了什么,竟然会想流眼泪。 李昭容忽然发现了站在门外的苏茉儿,歌声戛然而止,舞步也随之终止,原来一曲未罢,舞者泪已千行,当她发现自己失态时转身拭去美人泪。 李昭容并不知道眼前的陌生姑娘所谓何人?来自何方?为何会出现在这?苏茉儿赶紧向她行俯首之礼。 “永福宫苏茉儿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免礼。”李昭容微笑着回道,原来是宫里的人,但似乎她并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于是微微颔首回了个礼便走进了内寝阁,徒留苏茉儿茫然地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跟她一起进去的小丫头又出来了,直走到苏茉儿面前躬了躬身,说道:“苏茉儿姐姐安好,小的敏顺,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原来是替主子出来待客的,这个朝鲜公主虽沉默寡言,但礼数周到,不失名门闺秀的大家风范,苏茉儿瞧着挺顺眼的,可不知为何多尔衮并不待见她。 “敢问侧福晋刚才所唱的可是什么歌?苏茉儿从未听过,感觉甚是曼妙动听。”苏茉儿禁不住好奇向这位自称敏顺的小丫头打听道。 “回苏茉儿姐姐,是我们家乡的一种雅乐,叫《太平歌》,歌颂的是盛世的安详与家庭的和谐,主子因为思念家乡,所以借这个曲子安慰自己。” “这么说你是陪嫁过来的侍女?”苏茉儿有点儿惊喜地问道,她惊讶于敏顺同自己惊人相似的命运,突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是的,敏顺也是朝鲜人。” “那你一定也会跳《桔梗谣》,对吗?”苏茉儿对朝鲜的民族音乐熟知的就只有这一曲《桔梗谣》。 “姐姐你居然知道《桔梗谣》,太神奇了,那是我们家乡的一首民乐,是普通平民都非常热爱的歌谣呢。”敏顺像找到知己一样开心得手舞足蹈。 “我也只是小时候听人唱过,印象比较深刻罢了,不过侧福晋刚刚那首《太平歌》似乎带着一些忧伤的味道,她是有何伤心之事吗?” 第二十三章:久负大恩反成仇 敏顺欲言又止,似乎有何难言之隐。 苏茉儿本想追问下去,可是冷静后的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有人不愿意让敏顺讲,那她追问下去的结果就是敏顺会遭殃。 关于来龙去脉最妥当的办法就是直接问当事人多尔衮,问总是要问的,万一他肯说呢? 只是必须选个恰当的时机谈起来,如果现在就这样直接跑过去质问他,长得再好看也会被他削一顿的,干什么都别惹恼他,所以不妥,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告辞吧。 苏茉儿本以为自己就这么安静地回去了,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你不是想知道侧福晋的事吗?我可以告诉你。” 苏茉儿回头,迎上了多尔衮疲惫的眼眸,之所以说它疲惫,是因为只有疲惫的眼神才没有锋利的棱角,而更多的是飘渺的温柔。 多尔衮松开了手,走在了前面,苏茉儿照例跟在后面,这是要坐下来长话短说还是说来话长呢? 这次多尔衮带她去的是书房,对于孤男寡女来说,书房向来是个没有争议的地方,有桌有椅有茶,除了谈心,还能有什么龌龊的事发生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于是苏茉儿暗自庆幸,一丝窃笑差点就要藏不住。 进了书房,多尔衮请苏茉儿坐在了他面前的椅子上,而他自己则坐在了案几后的太师椅上,没错,就是请,此时的多尔衮和苏茉儿,已不像是王爷和下人的关系,而更像是主人和客人的关系。 多尔衮坐下后,看着案几上未干的墨水,竟然性情大作,开始研墨,他研墨的动作虽不似女人却胜似温柔,若是他对待女人也有如此这般温柔该多好,苏茉儿不知为何心底偷偷的冒出这么个奇怪的想法。 “你觉得侧福晋可怜?”多尔衮一边研墨一边看着砚台问道,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千里迢迢,孤身嫁到异国,然后守着一方窄窄的天地,从此生死两茫茫,难道你就没有被她那破碎的歌声震颤到心灵吗?还是你本来就铁石心肠。” 多尔衮研着墨的手突然顿了顿,眼睛微微抬了抬,定视了片刻,然后轻哼一声,提笔蘸墨,然后开始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着,笔道苍劲雄浑。 “我们之间连爱都没有,本王又何来的感动?” 这句话着实让苏茉儿恼怒了起来:“既然你不爱她,为何还要用一纸婚姻束缚她?何不放手,还她一个自由?” 多尔衮笔上的力道加重了,“本王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可她一直拒绝本王于千里之外,等到她终于爱上本王,纠缠本王时,本王对她早已厌恶。”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所以这就是你给她有名无实的婚姻的理由吗?”苏茉儿冷冷地说道。 “你现在是在责怪本王吗?你觉得错在本王,是吗?”多尔衮嘴角挂着一丝谄笑说道。 “难道不是吗?” 多尔衮看着苏茉儿,突然手中的狼毫笔被他一甩,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 苏茉儿被他似笑非笑的声音吓了一跳,难道他被她气得情绪失控发疯了? “你不觉得自己跟本王很像吗?你不就是本王那样做的吗?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本王,却又三番五次拒绝本王,你,到底什么目的?”多尔衮突然直指苏茉儿,眼神冷漠地问道。 第二十四章:多情却似总无情 招惹上多尔衮本是苏茉儿对历史的自作聪明造下的祸根,陷自己于撩汉的苦海而无法自拔,她早就为此懊恼自责过很久。 崇德三年正月的那个寒冬之夜,她满心以为是替有情人跑腿递纸条,结果真相却是自己无中生有,不曾想却被多尔衮怀疑她别有用心。 那样的话他的爱到底又有几分是真?他到底试探了她多久? 单纯的她曾经对多尔衮毫无戒心,他的爱原是那么炽热,炽热到让她以为辜负了就是大逆不道,自责的人如今反被怨恨,苏茉儿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无限悲凉。 “我们之间不一样,我们未曾有过爱。”苏茉儿心灰意冷地说道。 “未曾有过爱?”多尔衮轻哼一声,“我早该在你夜闯王府的那个数九寒天,就把你给杀了,何以听了你巧舌如簧的一面之词?” “怪只怪我所托非人,错看了王爷。” 既然错已酿成,自己种下的因,含泪也要把苦果吃下去,苏茉儿的无心插柳却撩拨了顽世主多尔衮的春心,可气的是撩拨完她就撒手不管了,更悲剧的是多尔衮却沦陷了。 到底谁先爱上了谁已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苏茉儿不可能告诉多尔衮,当初是因为自己自作聪明替庄妃向“情郎”讨救兵,才夜闯睿亲王府,招惹上多尔衮的。 虽然她并不确定多尔衮的一厢情愿是真是假,但这句“错看了王爷”却是她的心声,但在听者看来却暗含抱怨和失望二者复杂的心情,不管怎么说,原因都不能跟他讲得太明白,反而就这样含糊其辞是最保守的。 “是本王的错,本王不会否认,但不是本王的错,本王绝不会认。” 多尔衮向来吃软不吃硬,再加上碰到苏茉儿这样的倔脾气,他更容易钻牛角尖,对于他来说,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哪有似是而非,所以他爱憎分明,也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但他却分不清女孩子的喜欢,他起初以为苏茉儿接近他是别有用心,后来发现她实在太过单纯,单纯到简直有点傻,可是这种傻却又让他愿意放下戒备,因为他太需要这种没有算计的爱了。 他以为苏茉儿半推半就地接受他的爱,是一种不便公开的默认,所以才能肆无忌惮。 况且苏茉儿作为陪嫁侍女,只要皇太极没有开口,她就算半个皇帝的女人,别的人都不能惦记,他这般倾注心血实则和偷情无异,冒着如此欺君的风险谈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到头来却被对方一句“我们未曾有过爱”给支离破碎了,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但侧福晋她是你的妻子,她还深爱着你,你……你何不珍惜眼前人?”苏茉儿终究是没有底气继续和他讨论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但他和侧福晋之间却是存在男女关系的,所以她把话题又引到了他们两个身上。 “我们之间没有错,那本王和她之间就有错吗?”多尔衮将手中的狼毫玉笔猛地一挥,撞在案角断成两截,而后滚落到地上。 多尔衮突然转身背对着苏茉儿,半晌,才又开口道:“没错,当初是本王把她要来的,但感情的事孰能说的清?的确,本王在见到她第一眼时是动了心的,只是如今本王对她已没有了当初的心动,但本王不曾亏待过她,本王能弥补的已经够了。” “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你也逃不过。”苏茉儿失望地说道。 第二十五章:新年祭神的冷遇 苏茉儿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开始在意多尔衮的态度,既然不爱,何以在意他是不是喜新厌旧呢? “你岂会不知本王喜的是哪个?”多尔衮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掌在案几上,俯身直视着面前这个迟钝到无可救药的女人,案几上那张刚刚写完的字被突然袭来的风卷起,飘落在苏茉儿面前,只见上面写的是一个坚韧刚硬的“忍”字。 苏茉儿像做错事被点名了一样定在那,她不知道多尔衮说这句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讽刺她,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神,找不到任何答案。 没有安全感的人总是在寻求自保,所以苏茉儿宁愿相信多尔衮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也许他是在试探她呢,这样想之后,她才不会让自己沦陷,于是便不再纠结。 苏茉儿起身,冷冷地说道:“所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你是认真的?果真不后悔?”多尔衮怒目而视,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苏茉儿没有再看多尔衮的眼睛,而是转身背对着他,“如果不曾相见,便可不相恋;如果不曾相知,便可不相思;如果不曾相伴,便可不相欠。” 半晌,沉默过后,背后传来多尔衮几乎是怒吼的声音:“好,那就从此,恩,断,义,绝!” 苏茉儿听到这句话,沉默片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出房门后,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瓷器摔碎破裂之声,心中莫名的一阵心酸,话是自己说出口的,怎的好似并没有想象中的解脱感? 她看了看天空,依旧是来时的蓝天,依旧是没有云彩,但她的心情却比来之前沉重无比,默默地孤独地走完全程,此地已不再拥抱她,难道真的就此决裂吗?他们此生真的不会再相见了吗?真的就反目成仇了吗?没有了爱情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苏茉儿骑上马,狠狠地拉了拉缰绳,“驾……驾……”她的心中有一团怒火,无处发泄,她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的多行不义,气自己脾气倔,气自己的无可奈何,她骑得越来越快,几乎是泪流满面冲进皇城的。 那一天,她成为街上百姓议论的对象:有个疯女人快马加鞭地从菜市场横冲直撞。 这是她第一次心碎。 此后苏茉儿在宫中尽心侍奉着,很快又到了新年前夕。 崇德四年腊月二十六,宫中按照往年惯例要在清宁宫正殿设神位祭神,满族人大多是信仰萨满教的,只有少部分人,像庄妃和苏茉儿才信佛。 丑时,清宁宫已开始忙碌起来,太监宫女们将诸神位摆上西炕供台,除了萨满,还有释迦牟尼佛、观世音菩萨和关圣帝君,其中释迦牟尼佛为小塑像,菩萨和关帝为画像,炕下再整齐地摆满供器及酒果,这些准备妥当之后祭祀才真正开始。 首先需要在觉罗命妇中挑选会跳神的萨满太太主祭,只见十二个萨满太太身着彩衣,手脚挂着清脆的铜铃,一边舞神刀,一边唱神歌,旁边还有二十人配乐,有的弄三弦,有的弹琵琶,有的拍板,居然还有几人是拍掌的。 唱神歌之前先要祷祝三次,每祷祝三次就要唱一次神歌,神歌唱完三回才算结束,整个场面不比交响乐团档次低。 接着两名太监将佛像和菩萨撤去,准备向关帝进牲,司俎太监进生猪两口,生猪必须是精选过无病无杂毛的黑猪,再用热酒灌猪耳,然后杀猪,煮熟的猪肉才能向神贡献,期间萨满太太也要祷祝奏乐,皇太极和哲哲皇后身着礼服,在神前行三跪九叩之礼。 只有礼毕,才开始吃“福肉”,由食品官给皇太极和哲哲进献祭过神的“福肉”,然后再分赐给各嫔妃和上朝的王公大臣、大内侍卫。 各亲王贝勒也在,这是自上次诀别后,苏茉儿第一次再见多尔衮,但两人并没有过眼神交流,一切就如陌生人般,多尔衮领过自己的毡垫,放在宫灯前,向西叩首后便坐下。 司膳太监在他座前分发方盘和盐碟,方盘里是一整块祭肉,待皇上的祝福语说完,可以开动后,多尔衮拿起小弯刀,割下一大块肉,蘸着碟里的盐吃了,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第二十六章:冰面蹴踘再相遇 祭神的场面本是热闹非凡,可在苏茉儿眼中却变得冷冷清清,她默默地注视着多尔衮,那是个落寞而又疲倦的背影,周边的世界仿佛已与他隔绝。 很快,王公大臣以及侍卫用完“福肉”便纷纷退下,向崇政殿走去,多尔衮毫无留恋的脚步果断地踏出了清宁宫,苏茉儿蓦然垂首不再注视。 祭神礼毕,接着就是张贴春联、门神以及宫训图。 满族颇多习俗与汉迥异,例如春联,汉人民间最喜红红火火,所以一般用红纸黑字,而满族人却崇尚白色,所以皇宫中所挂春联皆为白色绢布,清军入关以前宫闱礼仪尚不完善,受汉化影响也比较小,所以并没有白色不吉利之分。 挂完春联,该帖门神了,只见司礼太监将一副绢制镶木框边的神像张罗着,正往清宁宫大门上悬挂,门神像倒是和中原无异,也是唐朝开国名将秦琼与尉迟敬德二位老牌门神。 庄妃与苏茉儿刚回永福宫,一位司礼太监就过来送宫训图,宫训图是各宫都要领的,和往年一样,从腊月二十六一直挂到来年二月初三才被收下。 永福宫今年收到的是《太姒诲子图》,很是应景,因庄妃诞下九皇子福临才不到两年,皇帝希望她谆谆教导九皇子。 苏茉儿因忙于春节前的布置,慢慢的也将多尔衮的事淡忘了,大年三十大家都出去畅玩,姚黄卫紫突然跑进来兴奋地叫苏茉儿一起出去,“姐姐,那边在比赛跑冰,不如我们一起去瞧瞧?” “可热闹了,就在卫水河那边,皇上亲自主持比赛,还有大臣、格格们都在呢,赢了还有赏银。”卫紫最喜热闹,尤其听说有赏银心中愈加激动。 “怪冷的,我不去了,你们去吧。”苏茉儿此刻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想安静地坐在寝宫中烤暖吃点糕饼。 “一起去吧,一个人留在这怪寂寞的,咱们一起去一起回,也好有个伴不是?”姚黄也心动了,毕竟孤身在皇宫当差,好不容易有个喜庆的节日可以打发打发时间,她入宫比卫紫要早,所以考虑问题总是更大局一些。 苏茉儿眼看两个小姑娘乞求的目光,实在不忍心扫了她们的兴,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戏谑道:“好好好,就依你。” 于是三人兴高采烈地来到卫水河,这里自入冬之初便早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此时,宫中数百千计的人都到冰河上来,有的在踢行头,有的在跑冰,原来比赛已经开始了。 踢行头和蹴踘是一样的,只见皇太极坐在北首的鹿角椅上,看着冰面上二三十人围着抢一只熊皮缝制的行头,有的趁乱用脚一勾,还没带走几步,就被后面追赶上来却刹不住脚的对手给撞了个满怀,两人合着在冰面上摔了个底朝天,皇太极在北首笑得前仰后合的。 苏茉儿见状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简直太滑稽了,走到近处她才看清阵势,原来皇长子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大内侍卫扬古利、内大臣图尔格、多罗贝勒阿巴泰等都在比赛队列中。 比赛分为两个队,每队十八人,先将行头踢入指定的界线內者为胜,赏银共分三等,头等赏银二十两,次等赏银十八两,剩下的就是鼓励奖,每人赏银三两,赏银提前分放在十八处不同的地方,按先到者先得。 只见各亲王贝勒带领家丁与大臣侍卫,身穿八旗棉甲,脚蹬靰鞡,激烈地抢夺着冰面上那只唯一的行头,忽然嘈杂混乱的队伍中,冲出一位身手矫健的选手,几个闪烁的转身便带着行头七拐八绕地冲出重重包围,真可谓闪如曳电,极若奔星。 这个人非常有战术,他和身后的队友配合默契,只见他身后的两名队友死死地防住后面追赶的对手,三人时不时巧施声东击西之术,将行头一会儿往前带,一会儿往后迂回,惹得身后紧紧跟随的对手捕得晕头转向,刚触到行头就被传远了。 围观众人无不拍手叫好,几个回合下来,三人都十拿九稳,屡夺头名。 当战鼓停下来时,比赛也结束了,这时,苏茉儿心中陡然一颤,大惊失色,因为那个极若奔星拔得头筹的“黑马”,竟然就是,睿亲王多尔衮。 第二十七章:“一战成名” 苏茉儿暗自庆幸自己是站在众多围观的人群之中,否则她真不知如何与多尔衮四目相对,或者说当四目相对时,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局促不安的尴尬。 多尔衮将赢得的赏银全部赏给了他的近侍詹岱和苏克萨哈,皇太极此番兴致极高,他提议全场围观人员一起参加,来个男女混合搭配,根据现场情况分成了六组,每一组十四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多尔衮和苏茉儿被分到了对弈的双方。 与他们对阵的是豪格和淑彤格格所在的一组,淑璧格格是贵妃娜木钟在归顺嫁给皇太极之前,作为囊囊福晋时与林丹汗所生,因其特殊身份,对外只公开说是娜木钟的养女,但所享受的地位与宫内正统格格无异,甚至于更加优待。 这位淑璧格格就深得皇太极疼爱,把她视为蒙古贵客,因此也被宠坏了,十分刁蛮任性,宫中无人不知她的脾性,大都礼让她三分。 这位刁蛮格格想必是刚刚见证过了多尔衮的英姿飒爽、男儿气概,在心底悄悄看上他了,对这样的对阵分配很不满意,只见她大胆地上前走到皇帝面前,行过跪拜后,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向皇太极说道:“皇阿玛,儿臣有个请求。” 皇太极听后展眉一笑:“哦?淑璧格格要向朕提要求,那你倒是说来给朕听听,说得好,朕准了,说得不好,朕可要罚的哦。” 淑璧格格似乎胸有成竹,并不为所动,她接着说道:“皇阿玛,自古巾帼不让须眉,儿臣如今就不甘屈居于睿亲王的庇护下,儿臣要和睿亲王一决高下。” 皇太极笑着说道:“那依你看,要怎么比呢?” “儿臣以为,除了儿臣与睿亲王,其余若干人等皆退下,儿臣要和睿亲王一对一的比试,请皇阿玛做主,准了儿臣。” “好你个机灵鬼,借朕的口向睿亲王宣战了不成?不过,这个有意思,朕准了,哈哈哈,睿亲王,你可要好好应战哦。”皇太极看向多尔衮说道。 “臣,当尽力而为。”多尔衮握拳说道。 “睿亲王,您可不许让我。”淑璧格格向多尔衮侧目说道。 “臣自当尽力。” 一声锣响后,比赛开始了,由淑璧格格攻,多尔衮守。 淑璧格格为了行动方便,事先换上了男装,看来是有备而来,只见她并未如众人所料,带着行头努力绕开多尔衮的防守,而是一步一步向后退,然后一个箭步将行头踢出丈许远,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如离弦之箭冲到了多尔衮的身后。 多尔衮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来这么出奇的一招,不过他的反应也是迅速的,尽管愣了有片刻,但并不妨碍他反超追赶。 多尔衮看着前方男装打扮的淑璧格格,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这个格格有意思。 渐渐地他从暂时落后立马就赶超上淑璧格格,但淑璧格格似乎不慌不忙,而是继续跑着,待多尔衮以极星般的速度突然一跃,挡在淑璧格格面前时,众人只道淑璧格格必输无疑。 然而,这位有名的格格果真如多尔衮所预料的那样,很有意思,只见她并没有被多尔衮如一堵墙一般阻挡的身躯难倒,而是一抹谄笑过后,突然卧倒,连人带行头,一起滑过了多尔衮的胯下,接着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站起身将行头踢进了指定的界限內。 整个过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包括多尔衮,早已愣在原地,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淑璧格格——固硕公主,竟然会如此调皮,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了滑头,偏偏他还拿她没办法。 比赛结果已出,胜负已分,淑璧格格竟然在多尔衮完全没有作弊的情况下,赢了他,皇太极看得高兴乐呵,吩咐内务府额外给淑璧格格赏银五十两金锭,淑璧格格侧头看向多尔衮,下巴微微一扬,得意之色不言而喻。 多尔衮这才开始注意到她,侧头看着这位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久久凝望,两人之间的细微对视及微妙互动,苏茉儿无不看在眼里,她的心中一丝暗流涌动,随即又恢复平静。 这下,不仅她在皇宫里面,甚至整个辽东都已出了名,顺带还让睿亲王多尔衮从此“一战成名”,只不过他这一战成的却是负名,因为被称为战神的他,竟然输给了一个比他小十岁的格格。 多铎打趣多尔衮道:“十四哥,这下你可成盛京的名人了,我听说那个固硕公主可是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你还不收了她?” 多尔衮一脸漠然:“你再多说一句,改天我给你指门亲事如何?” 多铎这才立马住了嘴,不敢再往下说,多尔衮却表情更加凝然。 正月初四,科尔沁大妃福福晋及次妃、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巴图鲁郡王满珠习礼等一行人来盛京朝见皇太极,看望次妃出嫁的女儿,即宸妃和庄妃。 皇太极率领哲哲皇后及后宫所有妃嫔,包括东宫关雎宫宸妃、西宫麟趾宫贵妃、次东宫衍庆宫淑妃、次西宫永福宫庄妃,众人在崇政殿接见了蒙古来朝皇亲国戚。 这也是苏茉儿第一次见蒙古地位最高的大妃及次妃等人,他们因显赫的身份及政治地位,受到了皇太极非常隆重的接待,他们自大清门入,皇太极自座起立,福福晋、次妃从崇政殿西阶升至。 行跪见礼时,皇太极迎面跪而不叩头,福福晋及次妃先行二跪二叩头礼,待第三次行叩拜之礼时,皇太极才行跪叩礼,吴克善和满珠习礼率部诸臣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礼。 不得不说,满清的繁文缛节真是多得要命,不过现代的敬酒风俗和这些奴隶制度礼仪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苏茉儿只得更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出一丝差错。 蒙古来的这些贵宾,也是深谙外交礼仪的,他们千里迢迢带来牛三头、羊二十四只、酸奶烧酒二十七瓶,设宴进献给皇太极,作为回礼,皇太极也准备了鹿三头、猪三头、酒二十瓶,设宴六十席款待蒙古一行人。 为了助兴,宫中善歌舞者都争相献出演艺,其中多尔衮的侧福晋李昭容还献上了一曲高丽民歌舞《桔梗谣》,华丽的彩衣在崇政殿中翩翩起舞,美丽的人儿在旋舞中深情款款,苏茉儿再次被这位朝鲜公主的气质惊艳到了。 可惜不是男儿身,她偷偷朝多尔衮的座位看了一眼,他正端坐于席,独自饮酒,全然没有看侧福晋一眼,苏茉儿忽然感觉有点心疼侧福晋。 她又重新看了看李昭容的眼睛,抑郁之中已噙满泪水,随着旋律的起伏和舞姿的曼妙,突然像断了的线似的,顺着瘦削的脸颊直淌到脖颈,不知道的都以为她是因思乡的旋律而感动,只有苏茉儿注意到了她眼神之中暗藏的玄机。 一曲唱罢,众人叫好,唯有斯人泪千行。 第二十八章:他人有情终眷属 美人离去,留下孤独的背影,但很快,这种伤感就被接下来一波接一波的歌舞升平给淹没了。 关雎宫众侍女四人献上一曲瓦尔喀舞,殿中央又进来九人,其中七人弹奏满洲三弦琵琶,一人吹箫,一人奏胡琴,柔美又矫健的舞姿中夹杂着时而舒缓时而壮烈的音乐节奏,让在座闻者仿佛看到了一副热血男儿狩猎图。 蒙古人也不甘示弱,两个善歌舞的民族就像斗技一样,以歌舞才艺礼尚往来,蒙古人热情豪迈,男女歌者舞者所奏演的音乐雄浑壮阔,无不向现场观者透露着他们既善歌舞亦善武力。 除此之外,皇太极还请了很多宫外的汉族艺人,表演了多项悬疑惊奇的杂耍,清初的礼仪制度尚不完善,在宫廷乐舞上还没有形成等级鲜明的雅乐,雅俗共赏是一种普遍现象。 蒙古来朝一行人依次向皇太极敬酒,庄妃看到久违的娘家人,终年抑郁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的笑,既有见到亲人的喜悦,也隐藏着对自己在深宫之中的冷遇处境的一种掩饰。 深居宫门十几载,庄妃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纯情小姑娘了,她的心中装载的东西更多了,皇太极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丈夫,还是她所在的这个国家臣民的君主。 这个国家的太平需要靠他来维持,自己过得不好,就是皇帝不好,皇帝不好,就会引起同盟部族的愤怒,太平就会变得遥不可及。 她不希望看到太多的硝烟,尤其是不必要的讨伐,所以,她选择了谎言,很显然这是个善意的谎言,聪明的人懂得如何巧妙地运用善意的谎言,她是个聪明人。 显然,福福晋和次妃对眼前看到的祥和景象很是满意,也很满意皇太极的顶级招待,这场盛宴又像家宴的聚会,在一片繁华笙歌中落下了帷幕。 正月里喜庆热闹的氛围总是能将寒冬的萧瑟驱散,经过新年及节日的轮番轰炸,苏茉儿已渐渐淡忘凡尘俗事,一心在永福宫伺候。 倔强有时候可以是优点,但有的时候却会成为羁绊人的缺点,苏茉儿一直就是个倔强的姑娘,她倔强起来就爱认死理,所以在感情中很容易吃苦头,既渴望爱又不愿意主动。 好不容易遇到了真爱,又开始纠结,既不敢主动追求,又不敢轻易点头,好不容易放下矜持勇敢一次,事后又一遍遍地否定自己,只是因为怕被拒绝,又因为很没有安全感,所以也特别怕失去,宁愿选择不要开始,这样就不会有结束。 可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她,这一天,宫中传来一个震惊世人的消息:多尔衮要纳嫡福晋了,新娘是固硕公主,即淑璧格格,娶亲吉日选在正月十五元宵节。 熬过了初一,熬不过十五,苏茉儿站在永福宫外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天空,这个她已看过无数遍的苍穹,此时却再也看不到受伤的白虎,这一天,她站在宫外仰望着天空,久久未曾离开,因为这一天,是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宫中到处挂起了大红色的灯笼,淑璧阁外爆竹声声,大红鸾轿十里迎接,许多宫女太监都去了淑璧阁讨喜,但凡来讨喜送祝福的人,无论贵贱都得到了二两白银赏赐。 淑璧格格早早地由侍女们装扮好,身披大红凤袍,头盖大红喜帕,整装待发等在闺阁中,平时无论多忙疯野刁蛮的格格,此刻也规规矩矩地坐等新郎接轿。 “吉时已到,格格起轿。”随着司礼太监的高声大呼,淑璧格格被接新嬷嬷背出了淑璧阁,迎进了大红鸾轿,一阵爆竹声响,迎亲队伍在一片欢呼声、爆竹声和吉祥语中,缓缓向大清门外走去。 在大清门外,离睿亲王府三十里地的地方,睿亲王多尔衮正身着玄色礼袍等着这位新娘子。 苏茉儿并没有离开永福宫,所以这样的热闹场面与她是隔绝的,新人于她原是旧人,旧人却已变成故人,故人有时候又会变成陌生人,是否自己和他的命运交集真的到此为止?她不得而知。 第二十九章:春宵一刻值千金 睿亲王府设宴六十席,按礼,只能宴请亲王以下及大臣、亲王妃以下、固伦公主等人,所以宫中嫔妃不得参加,苏茉儿也无法跟着庄妃出席婚礼,即使可以,她也未必会出现。 睿亲王府门口宾客络绎不绝,这一天多尔衮貌似心情不错,对于敬酒的都来者不拒,爽快地喝干,宴席一直到深夜仍然人声鼎沸,宾客熙熙攘攘地离开,最后只剩下他的同胞兄弟阿济格、多铎以及他的近侍詹岱和苏克萨哈。 “十二哥,你怎么就甘愿屈居于人臣呢?要我说,当初你要是站出来,现在这皇帝的位置可就是你的了,也轮不到他皇太极啊。”多铎涨红着个脸一只手搭在阿济格肩上说道。 “十五弟,休要胡言乱语,你今天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阿济格眼也没抬地说道。 “十二哥,你就是这样,人家给你点好处你就不争了,难道你就不想想,当了皇上,你拥有的岂止这些?”多铎越说越激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你是想让我给你当炮灰吧?然后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哼哼,告诉你,你这算盘打错地方了。”阿济格说完一仰头把酒杯中满满的一杯酒一口喝干了。 “十二哥,我好歹称你一声大哥,是因为把你看作真正的兄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我怎么会害你?你知道我心里真实的想法吗?我就是希望我们三兄弟能坐享天下,得到我们该得的东西,这难道有错吗?”多铎说着话的时候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阿济格冷眼看了看多铎,不再言语,他拿过桌上的酒壶,又往自己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然后一仰头咕咚咕咚全喝完了,等他放下碗时,也已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走了几步,背对着身后的多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十五弟,今天说过的话休要再提起,我也当没听过,当哥的劝你一句,过好当下的生活,毕竟,活着比什么都好,告辞。”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睿亲王府,多尔衮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伏在席位上,不过,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多铎还想追出去,他一使眼色,詹岱一个箭步过去便搀上了他。 “豫亲王,让在下送您回府吧。“说着便吩咐下人准备好了一辆马车,詹岱搀扶着多铎坐上马车便扬长而去。 多铎还在车上耍酒疯,”本王还没尽兴呢,你放开……” 多尔衮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很累似的,苏克萨哈过来轻轻推了推,“爷?” 见他没动静,便叫来几个侍从把他扶进了洞房,那里美娇娘见迟迟不掀盖头,终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自己掀起了盖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多尔衮正酣睡在侧首座椅上。 淑璧格格,此时应该改口叫嫡福晋了,突然怒火中烧,只见她猛地自己掀掉盖头,走到多尔衮身边,俯身盯着他的脸说道:“看你还装到什么时候?” 说完一个过肩摔,就把多尔衮撂地上了,见他还未睁眼,嫡福晋又骑到他身上,凑到他面前,脸快贴到他的脸上,鼻息中夹带着脂粉的气息,多尔衮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凝视着眼前的刁蛮美娇娘,突然嘴角狡黠地一笑。 “不愧是本王的女人,看本王今晚怎么收拾你。” “我看你是还没醒酒吧,床在那边。” “干那种事,何必一定要在床上。” 说完一个翻身,把嫡福晋反压在身下。 嫡福晋笑了笑,“看我今晚怎么折腾你。” “那你就试试。” 红烛摇曳,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良辰美景,新人该是洞房花烛时。 苏茉儿本来早早地躺下了,却一直没有睡着,明月照进窗棂,洒下一轮满月白霜,她起身看向窗外,宫里还在闹元宵,烟花怒放,五彩缤纷的焰火,闪出的却是苏茉儿五味杂陈的心情。 她穿上粉色夹袄,披上杏色紫貂镶边袍,走到空无一人的寝宫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骑上马向大清门外奔驰而去。 她记得多尔衮曾经和她说过一家叫阿谷坊的地方,可以喝到很多别的地方喝不到的酒,此刻,她只想大醉一场,把什么都抛到脑后。 酒香不怕巷子深,她一路打听,终于在桂花巷找到了这一家酒肆,果然,十里飘香,混合着各种花香和糯米发酵的味道,生意看来不错,即使是元宵节也满座了。 这时候,面前一个白衣少年的背影,正对着天空叹了口气:“呀,又失败了。” 待他转过身来时,苏茉儿惊讶地看到了一张无比精致的面孔,如果少年不是穿着男装,她差点以为这是个闭月羞花的姑娘,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清秀了,剑眉星目,玉面蛟容,她被他惊呆了。 第三十章: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被苏茉儿盯得发愣,只见他手上捧着只孔明灯,灯下吊着个竹篮,里面是一只可爱的小雏鹰,原来他想用孔明灯让小雏鹰学会飞翔,只不过没料到看似庞大的孔明灯,却承载不起来这重量。 失望之余,却抬头发现苏茉儿正盯着他看得出神,于是他也大方地瞪着双眼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避讳,这样反而把苏茉儿看得害羞起来,真是怪哉,明明是她先看对方的,现在反而是被看得不好意思得那个。 苏茉儿赶紧低头,正准备避开他走进酒肆,这时,白衣少年伸出一只手把她拦了下来。 “姑娘,你丢东西了。” 苏茉儿正奇怪自己并未制造垃圾,何来丢东西之说,但转念一想,这是清朝,哪有戴红袖章管卫生的老头大妈,才反应过来的她赶紧摸了摸身上,猛然一惊,出宫前带在身上唯一的荷包不见了,她茫然地回头看向少年。 眼神中充满无辜和疑问,正当她走近少年,想问他怎么知道她丢东西了的时候,白衣少年却突然眼睛一亮,左闪右闪一瞬间从苏茉儿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苏茉儿刚反应过来,准备回头去追他时,身后却传来一阵痛苦的惨叫声。 “啊……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就是混口饭吃,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名扒手正被白衣少年擒住三根手指,疼得直跪地求饶。 “你要求饶的不是我,而是被你窃去荷包的这位姑娘。”白衣少年看着小偷说道。 “姑娘您宽宏大量,就……就饶了小人这一次吧,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看向苏茉儿。 “那你先把荷包还我。” “好好好,我给,我给。”说着便使眼色指了指自己的胸襟,示意少年东西在自己怀里,让他代为掏一下。 少年心领神会,直往他衣兜里掏,这一掏不要紧,关键是掏出来好多宝贝,原来这一晚他收获不小,除了荷包、金银锭、碎银子,还有好多女性首饰以及玉坠之类的玉器珠宝,少年顿时怒火中烧,反手将小偷扣在地上,疼得他嗷嗷直叫唤。 “说,你是不是专找老人妇女下手?从实招来,否则,你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我绝对说到做到。”说完又是一拧,强大的力道带给小偷钻心的痛。 这种痛非常人所能承受,所以小偷一下子便怂了下来,老老实实交代罪行:“没有没有,小人一向都是劫富不窃贫,这些偷来的东西都是出自富贵公子和小姐身上,绝无老弱妇幼。” “言外之意,你还是个侠盗?” “可不是嘛……” “滚!” 白衣少年手一松,用力将他一推,由于惯性,小偷向前趴了出去,“哎哟喂……”少年对于这个小偷似乎毫不留情,摔是狠狠地摔,拧是紧紧的拧,把他赶走之前,还不忘将小偷的赃物全部扣下,但他并不是据为己有。 “你……你这样恃强凌弱,黑吃黑霸占人家盗来的钱财,和刚刚的窃贼有何分别?”苏茉儿眼见他将小偷的脏物全部扣下,以为他要据为己有,正兀自后悔自己错看了人。 “哈?”少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看来是姑娘误会在下了。” “难道不是吗?” “姑娘何以见得在下是霸占了他人钱财?” “不是霸占,是抢。”苏茉儿补充道。 “喂,我都这么客气跟你说话了,你就不能礼貌一些嘛?长那么美,却一点都不温柔。”后面一句尽管小声一点,但还是被苏茉儿听到了,只不过,听到这句话的她,心里反而气不起来了。 “我只会实话实说。” “算了,我才不要在这里跟你辩论,你且把你的失物领回,剩下的我自己去归还。” “你连这些东西是谁丢的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还给谁呢?”苏茉儿仍旧不信任他。 “姐姐,办法是人想出来的,难道你真的指望那个小偷自己去物归原主吗?他那双见钱眼开的贼眉鼠眼,是只认钱不认人的,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偷的是谁的,更不要说还给谁。” “你有办法?” “你且看明天的告示就知道了。” 苏茉儿瞧了白衣少年一眼,然后伸出手说道:“把我的荷包还给我,上面绣的是《浣溪沙》,右下角有一个茉字。” 少年一翻脏物,果然有一个荷包,上绣《浣溪沙》诗一首,右下角一个蓝色的“茉”字不是特别醒目,但都如眼前的姑娘所说。 “给。” 少年轻轻一掷,苏茉儿轻松地便借住了,然后他一个转身,便消失在洒满月光的夜色中。 第三十一章:阿谷坊的邂逅 苏茉儿看了看手中的荷包,香味犹在,银两悉数皆在,于是她又放心地走进了阿谷坊,店内已满座,她就在店外的凉棚內选了个僻静的能看到月光的角落坐了下来。 不是说什么酒都有吗?那就随便说一个,顺便试探她一下,于是她把店小二叫来。 “小二,给我来一份忘情水。” “好嘞,您等着,马上就来。” 苏茉儿看着店小二的背影目瞪口呆,心中一万分的疑惑:这都可以?看来多尔衮说的果然名不虚传,这家店真的什么酒都会酿,只要你说得出来,她就酿得出来,这要是在现代,会是个超级抢手的调酒师。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端了一个精巧的小酒壶过来,“客官,您要的忘情水。”说完便把小酒壶放到了苏茉儿的桌上。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被苏茉儿叫住了。 “小二,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吗?这是什么?” “客官,不是您要点的忘情水吗?这就是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它是什么成分?” “客官,小的保证您喝了就会明白。” “可这明明是我临时想的名字,为什么你们真的会有?” “这个简单,但凡来本店喝酒的不外乎两种,结伴的和孤身一人的,孤身一人的又分两种,心情好和心情不好,心情好的喝什么都美味,所以不管客官点什么,只要我们有酒就都可以,对于心情不好的,不外乎为两件事发愁,仕途和爱情,仕途不顺我们有三百种酒,爱情失意我们有三千种,无论客官点什么,我们都可以让他慢慢挑,一个一个试,直到满意为止。” “那你怎么不给我多来几样?” “客官,您大可先品尝了这一款再说,因为小的可以跟您打赌,您喝了这一壶就不会再想别的酒了。” “好,我就暂且信你一回。” “客官,不瞒您说,来这喝酒的真的什么人都有,就您点的这一款,曾经就有人和您点过一模一样的,连名字都一样。” “哦?还有这样巧的事?那怪不得你反应这么快,原来是有先例,不知这位客人你可认识?” “说来也巧,小的还真认识,因为这样的大人物,在盛京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猜是谁呢?咳咳……那可是睿亲王。” 苏茉儿一听,“睿亲王?竟然是他……” “客官,您说稀奇不?” “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我记得是春夏之交,那时候刚好是个酿酒的旺季。” “哦……” “客官,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先下去忙了,您慢用。” 苏茉儿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店小二讲话似的,一个人坐在那发起了呆。 去年?春夏之交,不就是她和多尔衮决裂后不久吗?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来过这里了,还在这点了跟她一样的忘情水,他也为情所困吗?他想忘记谁呢?那个人会是自己吗? 苏茉儿看着眼前的“忘情水”,顿时一连串的疑问冒将出来,但没有人可以为她解答,她拿起精致的小酒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酒,什么都没想就直接吞进去了,只觉得喉咙到肚子里,一阵苦辣,但过后再回味,又有一种清爽舒适的感觉。 不得不佩服阿谷坊的酿酒技术,真是对准了客人的口味。 “一个人喝酒,必有心事哦。” 苏茉儿一抬头,发现刚刚那个白衣少年居然又回来了,只见他说着话的当口,就已坐到了苏茉儿的对面。 “小二,这姑娘的酒再来一壶,再加五斤牛肉。” “我喝不了那么多……” “又不是给你叫的,我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愁绪,能让你独自一人对月饮酒,还不配小菜的?” “一个人的心情能从酒里面喝出来吗?” 白衣少年看了她一眼,“只有我能。” “你是?”苏茉儿还不知道少年姓什名谁,什么来历。 “花子期,浪人而已,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苏茉儿。” “苏姑娘。” “我没有姓,苏茉儿是我的本名。” “哦?难道苏茉儿姑娘也是孤儿吗?” “不是,贫苦人家,身份低微,都没有姓氏的,你为什么说也,难道……你是孤儿?” “唔,怎么说呢?我应该是见过我家人的,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后来失散了,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从那时候开始一个人生活了。” “你和你家人为什么会失散啊?” “这个,说来话长,对于过去,我不想再去回忆,我觉得现在就很不错啊,有美酒喝,还有美人可以欣赏。” 苏茉儿脸突然娇羞一红,马上转移话题,“你刚刚说我有愁绪,为什么会那样说?” 第三十二章 黑暗中的“鹰眼” “女孩子家一个人出来喝酒,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心情不好,无处发泄,而且不为别的,只为情,感情的失意。” 苏茉儿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想装出一副他推断错误的表情,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感觉还是太勉强。 “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店小二将又一壶酒和五斤牛肉摆到了他俩桌上便离开了。 花子期优雅地将酒壶中的酒倒进身边的酒杯,捏起杯子拿到鼻子边品了品香,接着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就一口喝干了。 “苦中带着烈性,但是苦味过后就很清爽,你的品味很独特啊,用来治疗情伤确实不失为一剂良药,但是这种苦味很难让人忘记,看来你对这段感情有种不舍,难以放手。” 苏茉儿一直隐藏的情绪突然被花子期说中,无法再掩饰的伤感一下子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的泪水,等到眼中噙满泪水就要溢出来时,她猛地往桌子上一伏,虽然听不到她的哭声,但从她微微耸动的肩膀中可以看出她无声的哭泣。 花子期却不慌不忙,只见他优雅地抿了一口酒,对着苏茉儿说道:“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听到这句话,苏茉儿终于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花子期满意地笑了笑,又抿了一口酒。 过了不知多久,苏茉儿抽泣的声音渐渐消失,花子期像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似的刚刚松了一口气,还没完全松懈下来,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从对面传过来,原来苏茉儿哭着哭着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这下麻烦了,刚刚聊那么久,就是忘记问她住哪了,这会儿连把她送到哪都不知道,更令花子期为难的是,他也不方便把苏茉儿带回自己的住处寄宿,因为他住的地方是不留女眷的佛门净地——千佛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办法,住客栈吧,为了看着苏茉儿,花子期只能要一间房,让苏茉儿睡床,他自己则坐着休息。 结完账,花子期将苏茉儿往肩上一扛,便往最近的安来客栈走去,一路上并没有引来异样的目光,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扛着个姑娘优雅地走着。 他不知道的是,远处黑暗中的马背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走到哪,他的目光便跟到哪,直到进了安来客栈,那双眼睛抬头看了看客栈招牌,下马走了进去。 他一走近客栈便吸引来众人的目光,他抬手示意店小二不要声张,客栈老板似乎是认识他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打了个千,“爷,您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真是该死,爷有什么吩咐,让小的立刻去办就是了,怎么……” 客栈老板后面的几个“敢劳您亲自跑一趟”还没说出口,就被目光如鹰隼般的男人制止了,只见他轻轻地问道:“刚刚上去的白衣少年住的是几号房?” “您是说带着个姑娘的那位吗?楼上一号房,就在上了楼梯后左手第三间,小的给您带路。” “不必了,你退下吧。” “那……爷您自便,小的先忙去了。” 男人点了点头,他挥手示意跟随他的近侍就此止步,他要一个人上去,侍从犹豫了一会儿便听从了命令,守在客栈楼下,男人便一个人走上了楼梯。 来到一号房前,他站住了,并没有敲门,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门缝中漏出来的一丝微弱的光亮,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气。 突然,门缝中漏出来的微弱光亮消失了,原来屋里已熄了灯,男人握住腰间刀柄的手顿时紧了紧,刀已渐渐出鞘,带出令人发寒的杀气,然而当男人定了定神后,又将刀放回了刀鞘,取代拔刀动作的是他用力地将门一踹,终于将门踹开了。 第三十三章 君子坦荡荡 然而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当男人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才迈开了腿,缓缓地走近了房间内,他朝床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床上躺着有人,他一步一步地向床靠近,当走到床前的时候,房梁上方突然一股劲风袭来,男人手握刀柄,刀已出鞘。 一阵寒光闪过,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血腥味,然而刚才的劲风已落地,两个人在黑暗中面对面地站立着。 男人的手一挥,熄灭的蜡烛竟然神奇地又重新点上了,突然出现的光明使得眼前变得更加黑暗,他们也因此提高了警惕。 待重新适应了光明后,两人才各自看清了对手,只见白衣少年手握一柄雁翅刀,而站在他对面的男人腰间的刀已出鞘,只是刀已不在他的手上,却是在白衣少年手上。 原来刚刚在黑暗中的打斗,是男人拔出了刀,白衣少年却在一瞬间如疾风般的速度,自上而下冲入男人怀中,以来不及喘息的速度便将男人手里的那柄雁翅刀夺走了,一切都未来得及令人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微弱的烛光在满月的皎洁映照下,显得暗淡无光,但两人清晰的面孔却依稀可见,白衣少年面容白净如玉,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看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目光如鹰隼,虽然经历过了刚刚剑拔弩张的一幕,却能很快恢复镇定自若,浑身散发出的贵族气质,令暂时处于下风的他却能够自带威严。 刚刚在客栈楼下镇守的侍卫听到动静此时也跑了上来,见此状况的他走到男人身后问道:“爷,您没事吧?” “我还没动手呢,他怎会有事?”白衣少年插嘴说道。 “大胆狂徒,竟敢行刺睿王爷,你不想要你的脑袋了吗?”侍卫恐吓道。 “睿王爷?抱歉在下不认识,不过,貌似行刺的人可是大人你哦。”花子期谄笑着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多尔衮突然对面前的白衣少年很感兴趣。 “江湖中人,自由惯了,不太懂贵族的规矩。”花子期拨弄了几下刀刃后,手一挥,刀已稳稳当当地插入墙壁之中。 “那个姑娘,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换?” “什么条件都不换。” “那恐怕就由不得你了。”说完多尔衮身后的侍卫詹岱拔出了腰间的利刃,指向了花子期。 只见他横竖一顿快劈,向花子期急斩而去,花子期却不慌不忙,神情毫不紧张地看了一眼詹岱,飘忽一闪便轻松地躲开了,詹岱一惊,待回过神来时又试着挥了几刀,花子期仍然毫发无伤。 “你为何一定要这个姑娘?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莫非……你就是那个曾经有负于她的男人?”花子期一边询问一边推测,很快便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个人可爱之处就在于会装糊涂,大智若愚,但一个人讨厌之处也在于老喜欢说破人家的心事,此刻,多尔衮对花子期就很没有好感。 “本王的事,用不着你多嘴,今天无论如何本王都要把她带走,不管你答不答应。” “你打不过我的,还要和我抢吗?” “打得过打不过都不要落到你这贼人手里,免得玷污了人家的清白。” “君子坦荡荡,想我花子期一生光明磊落,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入目?我好心放她到客栈照顾她,怎的就变成我要对她有想法似的,你怎么不想想,要干坏事我怎的不选个没有人的荒山野岭,那样不是更隐蔽,干嘛非要选在这人多口杂的客栈,这样岂不更容易暴露自己?” “若是坦荡荡,为何还要熄灯?” “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不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我也不至于熄灭烛火守株待兔啊。” “既是误会,本王也不追究了。”说完上前欲将雁翅刀从墙壁上拔下来,只见他眉头轻皱,稍微再使出了点劲才拔下来,看来那白衣少年内力不浅。 刀已入鞘,多尔衮走到床边,准备将苏茉儿抱起来就走,这时正抱臂站在他身后的花子期突然冷冷地说道:“既然爱她,就不要伤害她,如果不爱,就请放手。” 多尔衮抱起苏茉儿,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说出口,而是转身默默地走出了房门,花子期站在原地,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们,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多尔衮驾着他来时骑的马,沿着原路返回王府,只是马背上多了一个昏睡的苏茉儿,此刻,她的额头滚烫,想必是受了风寒,正发着烧呢,多尔衮探了探她的额头,更加快马加鞭地往王府赶。 今天他刚娶亲,刚办完宴席,此刻的他,本该在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可是却出现在了阿谷坊酒肆附近。 原来先前他被嫡福晋“制服”后,将计就计把嫡福晋反压身下,点了她的睡穴,待她入睡后便轻轻把她抱到了新床上,自己却更衣走出洞房,准备去阿谷坊一醉方休,偏偏遇上了苏茉儿和花子期饮酒那一幕,便暗中观察,然后尾随至客栈,才发生了刚刚那一连串的事情。 第三十四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回到了王府,多尔衮将苏茉儿抱到了药房,这个当初他带她来过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的地方,这里有太多关于他俩的回忆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眼下就只有这一个地方比较安全和方便了。 放着新婚娇妻不顾,跑到药房来金屋藏娇,要是让那刁蛮任性的嫡福晋知道了,还不得闹翻了天?其实嫡福晋闹倒是事小,主要是皇帝那不好交差,所以能避开她最好。 把苏茉儿放到了床上,多尔衮吩咐那拉达去请了太医,不一会儿,太医梅隆多来诊了诊脉,结果和多尔衮预料的差不多,苏茉儿确实是感染了风寒,着了凉,再加上她体质虚寒,就更容易冻着了。 梅隆多给她开好几副驱寒退热的药之后,多尔衮还吩咐他根据苏茉儿的体质另外开了几副补药,他看不得她那么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过了今晚,他必须把她送回皇宫,偌大的睿亲王府,竟然没有一个弱女子可以藏身之处,想想真是讽刺,但是对于多尔衮来说,现在除了隐忍别无选择。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茉儿,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依然是那么滚烫,鲜润的红唇此刻变得更加娇艳欲滴,多尔衮盯着看了许久,他慢慢靠近,就在快触上她的唇时,突然红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于是多尔衮把耳朵凑上前去,仔细地辨认着红唇的发音。 “为……念……,我……我想回……家……” 红唇蠕动,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多尔衮听得清清楚楚,他确认了很多遍,自己确实没有听错,她口中说的为念是一个人的名字吗?她这是发烧脑袋病糊涂说梦话吗?还是……酒后吐真言?但不管是哪一种,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苏茉儿有心上人了。 顿时,多尔衮心中一股莫名的怒火腾起,他可以让自己的新娘子独守空房,也可以在新婚之夜霸道潜逃,甚至可以面对唾手可得的美人克制住内心的欲望,他唯独不可以接受的是,自己一片真心却付诸东流,而且心爱之人就在自己面前挂念着别的男人。 这一次,他再也克制不住循规蹈矩的外表,终于把那些所谓的道义、礼义廉耻都抛诸脑后,因为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过去压抑许久的欲望终于在此刻被全部点燃爆发,他将房门锁扣上,然后转身走向床边。 苏茉儿的衣襟对扣一个一个被解开,袍子和夹袄一一褪去,内襟的绳结被解开后,露出了凝脂如雪的肌肤,饱满结实的胸部曲线隐隐可见,多尔衮的喉结不禁动了动,他停在半空中的手继续解着衣裳,直到全部褪去。 “冷……嗯……”苏茉儿微微缩了缩身子,嘴巴嗫嚅着说道,虽然声音很小,但多尔衮还是听到了,他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苏茉儿的身体上,苏茉儿的身体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抗拒力量,撕裂般的疼痛使得苏茉儿不得不挣扎,但柔弱的身体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她只能任由身体剧烈地抖动却无能为力。 “疼……你……能不能……温柔点……”苏茉儿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痛,面对她的服软,多尔衮终于心满意足地抽了身。 正当多尔衮松开苏茉儿的双手时,却听到了有生以来最令他愤怒的一句话。 “为念……我……” 第三十五章 翡翠衾寒谁与共 苏茉儿声音越来越小,话还没说完就疲惫地睡过去了,多尔衮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满腔的怒火顿时熊熊燃起,烧得他心窝直发疼,他紧握双拳,牙关紧咬,脖颈上青筋暴露,鹰隼般的眼神在微皱的眉头压抑下,显得更加阴郁。 这下他全明白了,原来苏茉儿心底根本从来就没有接受过他,连一粒尘埃的位置都没有给他,一直以来,他都在傻傻地一厢情愿,原来她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全都不是因为他,而是她内心深藏的那个男人。 曾经他所以为的那些朦胧的爱,原来只是她的感动,或许自己只是她寂寞时的幻想伴侣,即使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她的心里仍然念想着那个神秘的男人,甚至还错把多尔衮当成了他,所以她才心甘情愿地服软。 想明白了这些,他看着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顿时兴致全无,他跳下床穿好衣服,走到门前拉开门插,狠狠地推开门,叫来几个娇小的侍女。 “王爷有何吩咐?” “去,把她处理好再送回宫,本王不想在下一刻再看到她出现在本王面前。”说完多尔衮扬长而去。 走到门口,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侍女们说道:“还有,把桌上的那几副中药也带走。” “喳,奴婢们遵命。” 三四个侍女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当看到凌乱的床上躺着的衣衫不整的苏茉儿时,还是暗暗地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哑口不言,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熟练地帮她整理好衣服,梳妆打扮好,便叫来一顶圆顶轿子把她抬出了睿亲王府,朝皇宫走去。 姚黄、卫紫正当差,看到被大圆顶轿子送回来的苏茉儿,都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送来的伙夫也是白搭,一问三不知,一头雾水的她们只好先把苏茉儿接过来,扶进了寝宫,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伙夫们就留下几包药匆匆离开了。 “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卫紫急得团团转。 “哎哟,怎的这样烫?怕是生病了,来,卫紫,咱把她扶上榻躺下来吧。”姚黄触摸到苏茉儿的额头,发现滚烫得厉害,赶紧招呼卫紫一起将她扶到了床上。 “姚黄姐,这可怎么办呀?” 姚黄看了看苏茉儿苍白的脸色,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回头对卫紫说道:“这样,你先去打一盆温水进来,我先帮她降降体温。” “好好,我这就去。”说完卫紫急匆匆地便往门外走去,一个转身不小心踢到脚下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几个纸包。 “这是什么?”只见卫紫拿起一包拆开一看,原来都是药材。 “姚黄姐,你快来看啊,这有几包不知被谁放在了门口的药。”卫紫抓起剩下的几包中药转身往屋内跑回去。 姚黄看着卫紫手中的药包,顿时明白了是刚刚的轿夫留下的,估计是把苏茉儿送回来时一起带回来的。 随着药包一起送回来的还有塞在里面的药方,姚黄平日闲时会向苏茉儿讨教认字儿,所以大体识得许多字,于是她拿着药方去了药膳房煎药。 苏茉儿还是沉睡着,卫紫一趟趟地给她换额头上的毛巾,过了好一会儿,姚黄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来,卫紫将苏茉儿扶着坐起来,姚黄一边吹着药汤一边往苏茉儿嘴里喂。 “姚黄姐,你说苏茉儿姐姐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呢?她这是去哪了呀?” “你问我,我这么知道,眼下咱先把她照顾好了,主子那边暂时先替她告个病假,咱俩就多担待一些,苏茉儿姐姐平时待咱们不薄,这会儿她有困难了,咱应该挺身而出。” “嗯,姐姐说的没错。” 喂完药汤,姚黄、卫紫轻轻地将苏茉儿扶好躺了下来,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寝宫,好让她安心地休息。 这一觉,苏茉儿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待她摸着沉痛的脑袋醒来时,天已近黄昏,准备下床的她,一伸腿,忽然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下体传来,疼得她不得不将腿收回。 好奇的她掀开被子看了看下面,不看不姚金,一看倒着实让她吓了一大跳,原来裤子上、床铺上都印染上了鲜红的一片,这些都是自己流的血吗?可是月事才刚刚结束,照理说不应该这么快来的呀。 隐约中她恍然大悟,难道是……梦里的云雨成了现实?想到这,她立马脱下裤子看了看,这一看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下体处有一道不长不短的深深的口子,手一碰生疼生疼的,好像还有点肿。 她努力将碎片般的记忆拼凑起来,才勉强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原来这是自己落的红,一滩处女血,可是那个让她**的又是谁? 苏茉儿将身体蜷缩,双手抱膝,当她的一只手触碰到胸部的那一刻,她忽然想了起来,那个人就是令她产生恐惧阴影的人,是那个有着鹰隼般眼神的狂野热血的男人。 第三十六章 不速之客 ‘想到这里,苏茉儿忽然觉得浑身痒得难受,此刻,她只想干干净净地洗个热水澡,可是想到那个深深的伤口,她又开始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伤口不能沾水,人在倒霉的时候真是祸不单行,其实苏茉儿内心最愧疚的是没能好好保护她所寄居的这个肉身。 真正的苏茉儿一生冰清玉洁,却不幸一朝毁在了她的手里,是她对苏茉儿最大的歉疚,这是一种无法挽回的伤痛,她这一生都无法弥补,苏茉儿就这样蜷缩着坐了很久。 夜已很深,苏茉儿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她披上紫衣风袍,走出寝宫,站在庭院中仰望着天空,月明星稀,冷风吹得人头脑异常清醒。 “喂,你那天怎么没来呀?” 突然一个声音从黑暗的海棠树上发出来,吓得苏茉儿一惊,接着一个白衣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剑眉星目,面若蛟容,原来是那日在阿谷坊邂逅的花子期,只见他右手握着一个大苹果,正一边啃一边说道。 “原来是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擅闯后宫是什么罪吗?等等……你,你是怎么进皇宫的?” 苏茉儿不禁脊背发凉,她没有想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竟然可以在皇宫大内来去自如,深宫之中的禁卫于他而言,简直形同虚设,一想到黑暗之中有双隐藏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苏茉儿就浑身打了个寒颤。 幸亏刚刚没有打水洗澡,不然岂不是全被看光了?真是细思恐极,可是看着花子期天真无邪的明亮瞳孔,又觉得他不像是会偷窥的人,不过,人心真是谁也说不准,光靠看是不行的。 “我吗?哦,我是跟着大胡子进来的,我猜他一定会去找你,所以,只要跟着他就一定能找到你。”说完花子期又啃了一大口苹果,还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红苹果问苏茉儿要不要吃。 这哪是刺客,分明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苏茉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表示她不吃。 “大胡子是谁?你找我做什么?” “就是你的心上人啊,那天你喝醉了,他还跑来找我要人呢,后来我就让他把你抱回去了,可是第二天不见你来,我都已经把收来的东西物归原主了。” “啪”的一声,花子期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苹果也掉地上了,苏茉儿停在半空中的手也因反作用力而一阵发麻,她怒视着花子期,胸中也因愤怒而起伏不定,花子期被突然扇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他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跟你说他是我心上人的?” “什么?那个大胡子不是你心上人?可他分明很在意你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嘛,我哪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他,好吧,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那没办法,我已经生气了。”苏茉儿突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原来是这么的可爱,不禁想逗一逗他,就故意装出非常生气的样子,其实早在她那一巴掌下去,她的气就已经全都消了。 “好嘛,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去帮你揍他一顿?” 苏茉儿斜眼睥睨地看了一眼花子期,强忍住笑,终于开口说道:“打人可不好,可以不用暴力解决的事情就尽量不要用暴力,我现在不想提他,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起。” “好吧,美人姐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哎呀,我都二十三了,你有我大吗?说不定我应该叫你妹妹。” “那可未必,我今年也二十三岁,你哪个月份?” “我正月出生的,你有我早吗?还不乖乖叫哥哥。”花子期得意之色已浮于言表。 “巧了,我也是正月的,你初几啊?”苏茉儿开始给他泼冷水。 “天底下绝没有如此巧合之事,不如我们各自把日子写在一张纸上,待会儿一起打开,免得你我有作弊嫌疑。” 花子期的提议得到了苏茉儿的一致赞同,苏茉儿转身进屋拿出纸墨笔砚,两人各自走开在纸上写上了心中的那个数字,待花子期一声“开”,两人同时张开手中的纸,看到对方数字时,两人不禁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见两人纸上都写着同一个数字:十九。 真是不可思议,原来两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等等,今天是正月十八,正月十九,那不就是明天?明天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日。 难道花子期今天过来是为了告诉自己明天是他的生日?不对,他明明说是跟着多尔衮进的皇宫,等等,多尔衮?难不成他也进宫了?深夜进宫难道是皇帝急召?说不定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三十七章 素未谋面的弟弟 “你刚刚说是跟踪睿王爷进来的,难不成他也进了后宫不成?还不说实话吗?亲王不被召见是不允许私自入宫的。” “他真的进宫了,只不过我跟到前面那个大殿见他进去后发现不是去见你,就没跟进去了,然后看这边树多,比较适合隐蔽就找到这边来了呗。”说完花子期孩子般天真地笑了笑。 “你是说睿王爷一个人进了崇政殿?” “是的,他的近侍守在殿外。” “那你又是何时进来的?老实交代,以前偷偷来过几次?”苏茉儿故作严肃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这是第一次进来,刚在树上落脚你就出来了,还没看清你家什么样呢?” “我家……?我的家乡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苏茉儿想起了自己现代那个碧水氤氲的江南故乡,父母可曾挂念自己,或许一家人还是围着那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弟弟吧。 算起来,那个弟弟现在应该有十八岁了吧,苏茉儿只记得他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她来清朝已经两年了,按照现代的年纪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十八年前,她的弟弟是父母计划生育之外偷偷生下的,为了掩人耳目一直寄养在远方亲戚家,刚刚学会说话那一年,她记得是他一岁半时期,由于体形过于瘦小,送去医院却被诊断出尿道畸形,当时他们家生活过得非常艰苦,根本无力承担手术费用。 这时刚好有一对美国中年夫妇来南京交流医学研讨,得知他们家有这么一个婴儿,夫妻俩多年无出,早就想收养几个小孩,当作亲生孩子抚养,于是心生怜悯,把小孩抱回了美国治疗和生活,从此他们家也和这个弟弟断绝了所有的联系。 那对美国夫妇和他们约定,等孩子十八岁成年后,会带他回中国看一看他的亲生父母,如今,约定的期限已到,他们该团圆了吧。 小时候父亲不止一次责怪母亲答应送走弟弟,母亲也常悔恨得偷偷抹眼泪,他们对弟弟的思念远远胜过对她的爱,她的童年并没有太多色彩,跟贫困人家没什么两样,长大后父亲下海经商才赚到一点钱。 她骨子里的自卑也是受这家庭环境的影响,所以长大后的她才会那么害怕失去,害怕被拒绝,而宁愿选择孤独,一个人就不必担心会有失去的那一天。 “喂,你在想什么呢?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花子期伸出手在苏茉儿面前挥了挥,旋即,苏茉儿的思绪又被带了回来。 “嗯,不是,这里怎么会是我的家呢?这里……” 后面的“没有一个值得我牵挂的人”还没说出口就被苏茉儿咽到肚子里去了,因为她马上意识到深宫之中说话必须尤为谨慎,还得当心隔墙有耳,所以她及时打住。 “那还不简单?你向内廷告假不就可以回乡探亲了?” 苏茉儿摇了摇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总之你不会明白生活在深宫大内之人的苦衷的,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自由,一切都得按规矩办事。” “既然这么苦,你当初为何要进来?” 是啊,既然这么苦,为何当初要死皮赖脸地求着进来,进来又如何呢?如果只是为了寻求贺兰心给自己设置的疑问,那么现在她不是已经找到了答案?还留下来干什么呢? 只可惜她只知道穿过来的方法,却不知道怎么穿回去,如今倒是骑虎难下,唯有顺其自然了。 “为人奴才,身不由己。” 一句看似简单的话,从苏茉儿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反而显得更加悲凉,冬日的冷风吹动着她耳后的青丝,月光下她的侧颜清丽,花子期望了许久,而后突然转移了话题。 “明天是你的生日,你想怎么过?” “我从来没有打算要过生日。” “那就陪我过生日,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定要来哦。” 说完苏茉儿只感觉眼前一个黑影一闪,一阵旋风刮过,然后就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庭院里了,她的那句“明天我不一定能出去”还没说出口,花子期就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寒风凛冽,苏茉儿紧了紧袍子,无奈地转身进了寝宫。 第三十八章 迷之推理 第二天醒来,苏茉儿想起花子期说过的话,猛的一拍脑门,哎呀,忘记问他在哪碰头了,既然这样怕是天要她今天出不了门,那就好好在宫里待着吧。 快到申时三刻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突然走进来,问哪个是苏茉儿姑姑,苏茉儿迟疑地看了片刻才上前确认。 “姑姑好,有人托我给您带封信,这是您的信。”说着从怀兜里掏出一封整洁的信笺,递给了苏茉儿,苏茉儿接过之后他就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会是谁的信呢?苏茉儿带着疑问一边拆开了信笺,展开信后只见上书几个娟秀的瘦金体字:青乌坊。 这又是谁约她在青乌坊见面呢?会是花子期吗?正当她思考得聚精会神的时候,另一个小太监又进来了,也说是找苏茉儿姑姑,也是有一封信笺给她。 苏茉儿接过信,这回倒是有经验了,逮住了小太监非要问个究竟是谁给的信,可小太监也说不认识,就算再怎么问,他也说不出个花来,苏茉儿只好放手,小太监匆匆退下了。 只能看看信封内容有没有什么答案了,苏茉儿拆开信笺,只见上书几个雄浑苍劲的楷体字:未明阁。 字迹和上一封信并不一样,看来不是同一个人的笔迹,不过有谁会约她去两个陌生的地方呢? 青乌坊是京都最有名的戏园,每到重要节日或是有人庆生过寿时,都会请这里的头牌给唱几出精彩段子。 未明阁是京都最大的古玩珍器、奇珍异宝拍卖行会,但只有身份高贵的人才可以进入,普通平民休想浑水摸鱼,连看都不让看的。 这两个地方都太高级,她是断然没有去过的,也没有人带她去过,今天却有两个人向她邀约,到底要不要赴约呢?如果要去,又该选择哪一个? 正当苏茉儿犹豫不决时,又一个小太监敲开了门,与前两个一样,也是来送信的,也是找苏茉儿姑姑,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集中在同一天邀约,而且就跟说好了一样,全都没有署名,好像故意要她猜似的。 这可从何猜起呀?不要说蛛丝马迹,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给她,这就好比那些冒失的男生匆匆忙忙递情书一样,洋洋洒洒写好了几千字,最后却忘了署名,那跟没写有什么区别? 苏茉儿郁闷地打开信笺,如期地看到几个字的答案,既不是瘦金体也不是楷体,而是飘逸潇洒的行草,只见上书三字:福满楼。 福满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主厨据说是前朝一品御厨后嗣,获其精髓,掌勺功夫堪称一绝,祖籍南京,最拿手的便是苏菜。 惊喜之余,苏茉儿忽然冷静细思,此人怎会对自己如此了然于胸?简直都已经打探到她家祖坟上去了,还知道她真正的籍贯是南京,这人是敌是友?自己该何去何从,如何赴约? 苏茉儿一边思考一边把三张信笺都放到了一起,仔细对比研究着,从笔迹到纸张,再到墨香,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闻了又闻,当她把三张纸都放到阳光底下再看时,奇迹发生了,原来每张纸放到阳光下时出现了四个金色的大字:生辰快乐。 原来三张信笺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这个知道她生辰的人当然只有花子期,这个机灵鬼不知又在耍什么把戏,还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搞出这些花样来考验她的智商。 她看了看天色,此刻吃饭还早了点,离饭点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刚好可以看一出戏,如果她没记错,今日青乌坊刚好十周年,会有一场最多人期盼的戏曲加时,就是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场,她现在去刚好赶得及。 用排除法,她便将这三个地方给排好了顺序,首先是青乌坊,其次是福满楼,最后是最耗时的未明阁,于是,苏茉儿稍事整理了一下便出发了。 第三十九章 怪异的假面男人 三个地方相隔有一段距离,苏茉儿决定骑马前去,去青乌坊最近的大路势必会经过睿亲王府,苏茉儿选择宁愿绕路也不经过他家门口,只不过可能会错过好戏的开头,但对她来说,这点损失根本算不了什么。 笃定后她便驾马北去,一路上不做任何停留,不多会儿便到了。 青乌坊,人头攒动,门口往外延伸五里地被围得水泄不通,苏茉儿只好下马牵着马走,好不容易挤进了门口,才发现自己没有入场券,正当她四处张望找人时,她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苏茉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假面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正低头看着她,一袭白衣在阳光的反衬下亮得刺眼,苏茉儿惊喜之余大失所望,原来和自己期待的并不一样,可是她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为何他却会认识自己?而且好像对自己的事情还很熟悉。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苏茉儿转身准备离开,还没跨出第二步,就被假面男人给拉住了胳膊。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 假面男人双手合十抱于胸前,微笑着看着她说道。 这声音……倒是有点熟悉,苏茉儿稍加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独一无二的磁性声音,可不就是花子期嘛,真是的,没事儿戴什么面具啊,还非得瞎折腾一番,耍帅也要看场合的好不好,这样人山人海的寸步难行,你还有工夫耍酷? “早就认出你啦,还戴着面具干什么?” 说完就要伸手去扯掉他脸上的面具,不料却被他后腿一步躲开了。 “别闹,戴着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苏茉儿不解地问道。 “先进去再说,戏已经开始了,再等会儿就挤不进去了,我可是给你留了个最好的位置。” 说完便牵着苏茉儿的手往戏园里走,这动作太快也太自然,快到苏茉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手握住,带到了前面,说它自然,是因为这样的牵手太正常不过了,没有人会觉得别扭,也没有人会觉得被占了便宜。 园中已是高朋满座,花子期带着苏茉儿七拐八绕,穿过众多人群,来到了二楼的一号东厢房,那里没有别人,就他们两个,桌上早已摆满了水果、蜜饯和坚果,刚刚沏好的茶正冒着热气,等待着这两位主人的品茗。 台上正唱着的是根据前朝民间流传小说《龙图公案》改编的杂剧,处处悬疑,步步惊心,高潮迭起引得现场所有看客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漏掉了某个情节,除了台上的演员,台下鸦雀无声,有人嗑瓜子的声音都能引起群愤怒目而视。 还好苏茉儿和花子期是在二楼的包间,发出点小动静还不至于影响到楼下那群苛刻的粉丝观众,但也得小心翼翼。 花子期给苏茉儿倒好了一杯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便聚精会神地看戏了,苏茉儿也认真听着台上演员的唱词,分辨出这是唱的《鸟唤孤客》,打小她就爱看推理小说和刑侦剧,这会儿跑到清朝来看戏剧,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环环相扣的情节推进剧情,看的人真是不嫌够,苏茉儿中午没什么食欲,吃的也少,这会儿肚子正饿着,桌上的零嘴儿也都是高级货,她便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 花子期喝口茶的工夫转头看了看苏茉儿,发现她正啃着个大石榴,再一扫桌上,刚刚还满桌的食物,这会儿已经被她消灭掉大半了,尴尬的他顿时扶额,一脸黑线。 于是花子期的唇凑到苏茉儿耳畔,轻声说道:“别吃那么多,一会儿还要吃饭。” 苏茉儿听到这句话,瞪大了双眼回头看桌上,零嘴儿已经没有了,只剩她扫盘后留下的残骸,这下她脸红到了后背,想起自己刚刚在这个长相清秀的男人面前失了态,真是丢脸丢大了。 她赶紧偷偷地把嘴巴里嚼着的全都吐在手上,然后再倒到桌子上,花子期没有扭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睥睨了一下,然后便强忍住笑,端坐着继续看戏。 看戏的人不觉得时间快,不一会儿便已到了尾声,随着外面的爆竹声响起,观众也开始纷纷退场,但花子期却仍旧端坐着不动,他不喜欢赶人潮,所以在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不会堵的时候才打算离开。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摘面具?” “没有麻烦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没有麻烦?” “快了。” “会有什么麻烦?” “你最好不要再问下去。” 花子期突然不再说下去了,而是站起身,苏茉儿估摸着他是准备走了,正打算跟上去,这时花子期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尴尬地说道:“你站住,我去方便一下。” 然后扭头急匆匆地向后院走去,苏茉儿再次尴尬的皱了皱眉,又重新坐回了座位,刚坐下,便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慌忙回头一看,后面没有人,接着四周都看了一遍,也没有人。 可是刚刚明明感觉到被人注视的,而且那种感觉很强烈,每个人对别人超过三秒的注视都会有强烈的直觉,而且这种第六感往往也很准,所以很多人在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的时候,身后真的就有人一直在跟踪。 不多时,花子期回来了,两人这才开始往外面散场,有时候等一等真的会让自己很爽,就像现在,条条大路通门外,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走出了戏园,牵上各自的马朝福满楼走去。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苏茉儿突然开口说道。 “怎么奇怪了?” “平时你话挺多的,今天你好像特别安静。” “那你喜欢我话多一点还是话少一点?” “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苏茉儿语气中夹杂着鄙视的味道。 周围除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寂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能清楚地听到,苏茉儿走着走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花子期远远地落在自己身后,只见他在后面招了招手。 “这个距离够不够?” 苏茉儿简直哭笑不得,不过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哪有这么当真的,还真是天真得有点可爱,她停下脚步,伸出右手指了指花子期,然后勾一勾食指,示意他过来。 花子期顿了顿,向前走到了苏茉儿的身边,微笑着看着她。 “就这样站在我旁边。” 说完牵着马朝前方继续走去,花子期明白过来后也欣慰地跟了上去。 “你直接告诉我要去哪就好了,为何非得声东击西,还用不同笔迹留三张纸条?明明可以一句话讲明白的,为何非得弄成推理让人去猜?你今天,到底在搞什么花样?”苏茉儿回头问道。 “不过是个智力测试,和我的猜想差不多,你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不过这么隐性的信息都能被你破解,以你的聪慧,留在皇宫当个小小的宫女,真是屈才。”花子期话语中透着微微的叹息。 第四十章 少年迷之过去 “人生在世,来去匆匆,身外之物,皆是过眼云烟,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度过这一生,哪怕平平淡淡,默默无闻。”苏茉儿牵着马边走边说道。 “你可以视钱财如粪土,那七情六欲呢?难道你对爱情没有憧憬吗?你也要嫁人生子的,总不能孤独终老一生啊。”花子期也牵着马并肩和苏茉儿边走边说道。 这句话还真被他说中了,苏茉儿确实终生未嫁,所以她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期待,也无法去期待什么,最终都是一场空,既然没有结果,干嘛还要开始?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只能这么回答他。 “宫女亦卑微,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难道你以为当个安分守己的宫女就能保得一世太平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不去争,不代表没有人争,他日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自己怎么被算计的都不知道。” “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好端端的怎的跟我讲起这些来?” “没什么,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对什么都不在乎,看什么都那么淡泊,没有欲望也就不会有弱点,一个人若没有了弱点,那有何惧于天下?” “你说的我也不明白,胸怀天下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想守好自己的一方净土。” 花子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茉儿,很快又扭头看向前方,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一路沉默,直到到达目的地,福满楼。 京都最大的酒楼,每天都座无虚席,看吃客们的穿着锦绣华丽,也能猜到身份必定显贵,非富即贵,因为福满楼绝不是平民百姓所能消费得起的。 花子期竟然会带自己到这里吃饭,可见他的身份必定尊贵,不是皇亲国戚,至少也是王侯将相,要么出身名门,要么家财万贯,至于他说自己只是江湖中人,摆明了是一种掩饰身份的托词,故意隐瞒自己罢了。 一个不向你说实话,不向你表明身份,行踪飘忽不定的人,真正的富二代,却从不炫富,这样低调的奢华,如果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是有什么阴谋。 不过花子期天生长着一张孩子般天真的面孔,任谁都不会跟孩子一般计较,苏茉儿实在无法在他身上看到阴谋两个字,既然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家世,那也就不要强求,反正她也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在乎出身。 酒楼提前为他们预留好了一个厢房,等他们一到,酒菜才开始一一备齐,传菜的小厮看样子是认识花子期的,对他甚是恭敬,苏茉儿往桌上一看,全是她没有见过的菜肴,色香味具全,色彩以明丽为主,摆盘讲究对称和整齐,酒香、菜香萦绕满屋。 苏茉儿摸了摸肚子,刚刚怎么就那么没出息,竟败给了虾兵蟹将,主角都还在后头呢,估计这会儿只能每道菜尝尝鲜,不能在一个盘子多做停留了。 可是如果你也看到桌上的精致菜品,估计就算撑破肚子你也会一响贪欢,且看都是些什么菜: 主菜是火腿炖肘子、醋泡酱鹅掌鸭信、烤鹿肉、酸笋鸡皮汤、风腌果子狸。 小食点心有豆腐皮包子、虎皮鸡蛋卷、松瓤鹅油卷。 饭后甜点是藕粉桂花糖糕、红枣泥山药糕,花子期还特意给苏茉儿点了燕窝,旁边备好了洁粉梅花洋糖,吃完再用木樨清露漱一漱口,绝对让人欲仙欲醉。 比起如此多的美味,花子期却更偏爱酒,那一壶竹叶青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喝完的,不够还又要了两壶,三壶酒下肚,面不改色心不跳,看来他的酒量真是深不见底。 一个人喝酒太寂寞,苏茉儿只好陪他干了一壶,得,这菜是吃不着了,因为一壶酒下肚,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的,哪还塞得下那一桌子的菜? “你不是说自己是孤儿吗?如今生活早已富足,想必是白手起家,自食其力,这当中必定也是吃过苦的,那有没有想过去找回家人?”苏茉儿突然问道。 花子期捏着酒杯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他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苏茉儿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当然,我曾经打听过他们的下落,可是……有时候知道了真相反而会令你更加失望,而我的父亲母亲早已成了两座孤坟,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已是两具白骨抛于荒山野岭之中,我们谁都不会想到最后见面竟会是这样的阴阳两隔,而我能做的,只有亲手埋葬。” 苏茉儿惊讶得捂住了嘴,“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花子期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也因面具的遮挡而让人猜不透,不知是悲是怒。 “他们是怎么过世的?” “战乱。” 两个字却道出了世态炎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民不聊生,乱世之中总是会诞生奇人的,花子期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从父母双亡的悲剧中走出来,从孤儿到身份尊贵,一身武艺技压群雄,连睿亲王多尔衮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中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发家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度过那些孤独困苦的岁月的,他也从不向外人道出。 这段历史始终是一个空白,这个横空出世的神秘少年,因为自己经历过痛苦,所以总是乐观地面对身边的人,把微笑留给他们,于是苏茉儿见到的总是那个保持着孩童般纯真的少年。 桌上已是杯盘狼藉,两个人也吃饱喝足,该结账了,苏茉儿一摸荷包,囊中羞涩,这顿饭估计连她的荷包一起交上,也买不起一道菜,尴尬之余,只见花子期冲她笑了笑。 “傻丫头,是我请你吃饭,怎么还要你来结账,女孩子只要乖乖把菜吃完就好嘛。” 说完便在桌上留下一锭金子,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苏茉儿可以走了。 这场景怎么如此熟悉?当她还是赵澜得的时候,不止一次碰到过结伴吃饭后买单的情况,每次都是她抢着付,却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结了帐,她的人情总是在不断地还,却又永远还不上,因为喜欢她的人总是不给她这机会。 天知道她怎么还单身的,因为也没有人向她表白,或许这些人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并不是来做恋人的,倒像是来做兄弟的,她也很无奈。 “你信中说下一站去未明阁,可是……我恐怕不能陪你进去了。”走出福满楼后苏茉儿突然支支吾吾地说道。 “为什么?” “我……身份卑贱,那么高端的地方,岂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能踏入的?你跟我不一样,我不想……让你成为他们的笑话……” 苏茉儿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没了底气,低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如果她不知道花子期的身份如此神秘而尊贵,只要花子期说一声我想进未明阁看看,她都会毫不畏惧地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去闯一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是偏偏她已猜出来身边这位身着简单朴素,气质不凡的少年身份尊贵,这就好比一个平民拉着一个富豪去挤vip,而真相是人家明明有绿色通道,你却不知道。 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孔庙门前舞文弄墨嘛,如此尴尬的丢脸,幸亏止步于她的自知之明。 花子期从苏茉儿的话中听出了她的自卑,但见他笑了笑,说道:“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说完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脸认真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再骄傲的人都会整出自卑,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嘛?” 花子期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也不知他是一针见血地洞穿了苏茉儿的缺陷,还是说好话安慰她,总之苏茉儿听了这句话后内心一股暖流涌动,她很感谢他不曾居高临下,感谢他不但没有嫌弃她,还鼓励她。 如果说庄妃是第一个对她恩重如山的人,那么花子期就是第一个让她感动的人,此刻她的眼中早已噙满泪水,笑着说了声:“谢谢。” 第四十一章 一言不合就买单 “吃得太饱,那就走一段路吧。”花子期牵了牵马说道。 苏茉儿擦干泪水,牵起马赶了上去,待走过三条街巷后他们便上马奔向未明阁。 未明阁坐落在未明山庄,四周环山,是一个独立的山庄,如果不是主人的邀请,一般人很难找到这里,这里地形陡峭,与华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个到来之人,无论乘车骑马,到了山脚下都不得不下车下马,徒步走上山顶。 吃饭安排在前面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就这险峻的地势,不吃得饱饱的恐怕难于上青天,马是上不去了,必须拴在山脚下的马棚里,从马鹏里已经关着的马匹可以看出,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身份显赫。 苏茉儿扫一眼就已经增长了不少见识,突然她的眼睛停在一匹大宛紫骍马身上,这匹马,她好像在哪见过,看着眼熟,可是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时已走上山梯的花子期回头招呼了苏茉儿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得赶路了,便没有再去想这个问题。 花子期脚下如生风,爬了一半多也不见他带喘气的,苏茉儿一开始还能跟在他身后,渐渐地也落下好一段距离了,花子期回头一看还落在好远的苏茉儿,便停下了脚步,坐在一块方石上等她,等俩人都休息够了又继续往上走,不过这一次,花子期没有再和她拉开距离。 终于他们登上了顶峰,未明山庄的大门敞开,已有小厮守在门外,带路的小厮向花子期行过礼之后便将他们引到了未明阁。 到了大堂室内,苏茉儿才发现这里是多么的富丽堂皇,五彩琉璃的玻璃窗,一口瑞士大八音落地钟摆在北首位置,东西两侧各十五个阁楼,全都灯火通明,整个大厅犹如白天,光线十分明亮,阁楼上都已坐着客人安静优雅地品茶耳语。 花子期带着苏茉儿走上了属于他们的阁楼,刚坐下就有两位身着鲛绡纱衣的俏丽侍女进来奉茶,举止端庄,眉目如画,每一个都是花颜月貌,禁不住让人多看几眼,连苏茉儿都惊叹于她们的美貌,再看花子期,却不为所动,他好像连看都未曾看过她们一眼。 阁楼之上的客人都是慕名而来的买主,他们家底殷实,没有一个人打算空手而归,但出展的珍品却有限,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满载而归,看谁的底气足,出的价最高,就归谁。 未明山庄家大业大,将山庄建在陡峰上是为了提高防卫,保护珍藏的宝贝,但要登上如此高的险峰必然带不了太多真金白银,所以山庄又开设了自己的银庄,供买主提前存好银两,换取由银庄提供的独一无二的楔子,买主执一半,到了山庄再和场主手中的另一半对上,能够吻合的才可以使用。 一声清脆的铜钟声响,第一件藏品要面世了,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但大堂中央并没有如大家预料的那样开始摆上藏品,而是鱼贯而出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西域美人,在箜篌琵琶的弹奏下,随着旋律翩翩起舞,飞裾的裙角如纷飞的蝶舞,流光溢彩。 众人看得出神,随着舞姬的拥簇,一位纱巾遮面,身着百褶长裙,头戴纱巾,腰系彩带,踩着胡旋舞步的神秘女郎,身姿轻盈,周旋于众舞女之间,玲珑身段凹凸有致,身影却若即若离,众多看客皆已目瞪口呆,再看花子期,眼神也是一直停留在女郎身上。 乐曲奏完,舞姬也停下了舞姿,纷纷退出大堂,唯有那位神秘女郎留在大堂中央,场主这时才走出来,准备揭晓第一件藏品。 只见神秘女郎双手合十,垂眉低目,场主将手一指,原来女郎的左腕上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淡粉色玉镯,顿时全场哗然。 “这是冰花芙蓉玉手镯,是产于昆仑山地下温泉出水口的玉石,属蓝田玉的一种,此款为玉心,通透温润,玉中悬浮着白色云状花纹,因此玉属活玉,故可养人,佩戴在左侧养心,佩于右侧养肺,而且还会根据佩戴之人的体质变换为粉红色或紫罗兰色。” 侍立于身旁的粉衣奉茶侍女解释道,原来这里的侍女都不简单,必须熟悉这里所有的藏品,负责给客人讲解,她们和普通的端茶送水的婢女有着天壤之别,打杂之外,还得才艺双绝,品貌端正,世间竟有如此神秘之地,此地竟有如此奇女子,真是天外有天,苏茉儿不禁感叹道。 “那么什么样的体质会变粉红色?什么样的体质又会变紫罗兰色呢?”苏茉儿好奇地问道。 “回姑娘的话,生女之身为粉红色,生儿之身为紫罗兰色。”粉衣侍女回答道。 “竟有这么神奇?” “是的,不仅如此,它还是前朝遗物,是唐代玄宗皇帝送给杨贵妃的定情信物,贵妃尤为喜爱,此玉的名字也因她的小名芙蓉而得名。”另一位青衣侍女说道。 “就是有点远,看不太清楚,不然可以见识一番。”苏茉儿小声自言自语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花子期听到后扭头看了看苏茉儿,然后又扭头转向女郎的左手腕,嘴角扬起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弧度,只见他扬起手一个示意,场主看到后敲了一下铜钟,众人的目光刹时全都看向了花子期和苏茉儿所在的阁楼。 第四十二章 来历不明的莫召奴 “本场全部按照一千两白银起价值竞拍,公子第一个要价,便是默许一千两,生效。” 说完身后的粉衣侍女挂起了一块翡翠玉牌,苏茉儿吓得大吃一惊,自己只不过想拿过来仔细欣赏一番,并没有把它要下来的意思,花子期这样一言不合就买单,真的好吗? “不不,我们没有要买,就是想看一下……”苏茉儿连连摆手,慌忙向身后的侍女解释道。 “翡翠玉牌一旦挂起,便无反悔之意,请姑娘尊重本阁的规矩。” 粉衣侍女垂首微微行礼说道,举止仍然一如既往的优雅,话语间却透露着不容许任何人反驳的威严,苏茉儿看了看花子期,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神色淡定,静若处子,苏茉儿无奈,只好继续看着大堂的动态。 一阵小声议论过后,对角阁楼也伸出了一只手,意欲出两千两,场主再次敲响铜钟,但因帷幔的遮挡,看不清对方是谁,花子期从容地再一次扬起了手,没有丝毫犹豫,场主又一次敲响铜钟,粉衣侍女也挂起了第二块翡翠玉牌。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稍顿片刻,铜钟再次响起,原来对角阁楼再一次要了价,整个现场就花子期和对角阁楼在竞价,双方似乎都势在必得,丝毫不愿谦让。 花子期终于按捺不住,只见他挥一挥手指,示意粉衣侍女过去,粉衣侍女走到他身边,俯身低头轻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花子期扭头在粉衣侍女耳边耳语一阵,粉衣侍女听后点了点头,垂眉低首微微行礼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说完粉衣侍女走到阁楼后方将二十块翡翠玉牌全部挂起,然后粉衣侍女朝下方场主做了一个特定的手势,场主将铜钟换成了金钟,金钟一敲,尘埃落定,花子期赢得了这只冰花芙蓉玉手镯。 这样的结果花子期是满意的,他心满意足地朝苏茉儿微微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抿新茶,同时右手伸出,夹着一块未明银庄的楔子,粉衣侍女很自然地接过后,转身走出了阁楼。 此时一直站在大堂中央的神秘女郎朝花子期的阁楼望了望,许久才离开,不一会儿,阁楼上传来脚步声,花子期和苏茉儿只道是粉衣侍女交差回来了,都没有在意,此时一阵奇香袭来,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站着一位西域舞姬,竟是刚刚站在大堂的神秘女郎。 花子期和苏茉儿皆大吃一惊,怎的美姬亲自来送玉镯? “莫召奴见过公子,见过姑娘。”原来西域美姬名曰莫召奴,礼数周全,不仅向买主花子期行礼,还向同行的苏茉儿也同样行礼道。 “姑娘客气了,快快请起。”苏茉儿从没受过别人的礼拜,赶忙将她扶起。 “请问出价的可是这位公子?” 花子期这才回头看了看莫召奴,“确是在下,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只见莫召奴向花子期行了跪拜之礼,起身后便揭开面纱,一张螓首蛾眉的面孔,一双剪水清眸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真是天姿国色,胜过倾国倾城之貌。 能让苏茉儿自惭形秽的异域容颜,花子期这样的美少年应该会把持不住吧? “那便错不了,莫召奴此生甘愿为公子出生入死,服侍公子。” 花子期再也镇定不住了,他连忙后退,离莫召奴有五步之远才开口说道:“姑娘恐怕有所误会,在下买的是你手上的玉镯,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莫要如此屈尊。” “不,公子有所不知,召奴早前得到神灵指示,将在不久以后会遇到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年,摘得绿头,那人……便是我的主人,所以召奴暗暗下过誓言,若是有朝一日能遇到这位有缘人,召奴必将揭开面纱,生死相随。” 怎的还有这样的好事?买玉镯竟然捡了个美女?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捡了个大便宜,有这么一个美若天仙国色天香的西域美人陪在身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说自己特别有面子,那也是羡煞旁人啊,真得祖坟冒青烟才能修来的福气。 一般人当然会这样想,可花子期不是一般人,他的警觉性更高,在他看来,越容易实现的事,往往不是什么好事,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会让自己失去更多,而且,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她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旁人不得而知,她的话也不能全信。 “姑娘,在下只能说抱歉了,在下只想要那个玉镯,对不起。” 这下换莫召奴和苏茉儿大惊失色。 “请公子收下召奴吧,召奴等了你十九年,请不要抛弃召奴,拜托你了。”说完莫召奴已经跪下苦苦哀求道。 第四十三章 帷幔下的神秘对手 “姑娘请起,姑娘莫要为难在下,实不相瞒,在下云游四方,居无定所,实是无法带着你四处漂泊,姑娘理应有更好的归宿,在下,恕难从命。” 花子期作揖回答道,他是认真的。 苏茉儿上前想将莫召奴搀扶起来,却被她婉言拒绝了。 “召奴吃过苦,所以不怕吃苦,神灵既已指示我寻找到公子,召奴此生必得忠于公子,公子到哪,召奴必跟随到哪,这不仅是我的誓言,也是我的信念,在我的家乡,每个人都必须忠于自己的信念,若是违背了誓言,必将受到神灵的惩罚。” “姑娘若是今日未遇到花公子,那该如何呢?继续等下去吗?”苏茉儿突然问道,此时花子期的表情一怔,他漠然地盯着苏茉儿看了好一会儿。 “会,我已经等了九年,不在乎还要等多久。”莫召奴斩钉截铁地说道。 苏茉儿无奈地看了看花子期,花子期的眼神直视着大堂,半晌,才开口说道:“你先起来。” “公子若是不答应,召奴只好和这个玉镯一起粉身碎骨葬于悬崖。”说完莫召奴便解下玉镯直愣愣地看着花子期,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的沉默,花子期仍然一动未动,莫召奴早已看明白他的意思,只见她泪眼朦胧地俯身向花子期扣了三个扣头,然后提起裙摆站起身,再一次望了他一眼,转身的刹那两行清泪滴滴落地,还没来得及跨出第一步,手心一紧,原来花子期已伸出手挽留住了她。 莫召奴惊讶的回头,脸上露出勾月般迷人的微笑,苏茉儿看到这样的结局,也满心欢喜,即使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抑郁,但也不忍弃置不顾,她是被莫召奴忠贞的信念所感动的,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竟如此顽强而坚定,不惜以性命相搏。 “你且先坐下,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完成。”花子期松开了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后。 “公子,给。”只见莫召奴将手腕上的冰花芙蓉玉镯取了下来,交给花子期,她的心愿已经完成,所以主人的东西当然也要归还给他。 花子期接过冰花芙蓉玉镯,朝苏茉儿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过来。” 苏茉儿不禁一怔,花两万两银子买下来的,不会就这样送给自己了吧?也许就给自己看一眼呢,那就看看吧。 苏茉儿起身走到花子期身边,因为就坐在花子期身后,所以这会儿她没走几步就到了花子期跟前,只见花子期温柔地握住苏茉儿的左手,欲将那只冰花芙蓉玉镯戴在她手腕上。 苏茉儿见状连忙将手抽出,并不打算接过去,花子期却将手握得更紧,“别动。” “这……太贵重了,我消受不起……”苏茉儿并不习惯无功受禄。 “这本就是为你出手的,你不收下有人便要跳崖,玉石俱焚,你可愿意?”花子期故意吓唬她说道。 “不不,我……我收下便是了。”苏茉儿无奈地伸出左手腕,花子期轻轻地一套,便戴了进去,莫召奴欣慰地笑了笑。 “姑娘戴上甚是好看,左侧养心呢。”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唤我苏茉儿便可。”苏茉儿发现忘记介绍自己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忙向莫召奴介绍道。 “还是叫阿姐吧,在我们家乡,对年长于自己的姑娘都叫阿姐,公子认为这样可妥?”莫召奴歪着头看着花子期问道。 “唔,她看上去的确比你年长。”花子期戏谑道。 苏茉儿内心一阵万马奔腾,明明自己和花子期同年,可他看上去还像个翩翩少年,她却成了老姑娘,这落差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叫人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这时大堂中三声铜钟响起,今晚一共三件藏品,冰花芙蓉玉镯只是头菜,第二件可大有来头,只见大堂中央的水晶立案上,搁着一块方方的银匣,只有巴掌大小,却被小心翼翼地呈出来,供于水晶几案上。 众人皆好奇地看向这一小小的银匣,实在想不出它到底有何珍贵之处,正当大家迷惑不解时,粉衣侍女不知何时已回来,侍立于原来的位置。 她继续向阁楼里的尊贵客人说道:“此方银匣由整银打造而成,上嵌镶金点翠玛瑙银勾花,四面各嵌五爪银龙吐玉珠,银龙与匣身雕自一体,耗时九九八十一天,虽也价值连城,不过它的价值远不在于这方匣身,而是银匣内所盛之物——灵山千年麒麟血。” “千年麒麟血?”苏茉儿和莫召奴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在山庄这么久,也不知道吗?”苏茉儿奇怪地看向莫召奴问道。 “山庄每天的藏品都不一样,我只知道自己去呈现什么,并不知道它们的来历,而且,外人是不被允许打听这些奇珍异宝的,我更是闻所未闻,就是这个冰花芙蓉玉镯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 “灵山的千年麒麟据说活了两千年,它的血相传喝了可以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百毒不侵。” “果真有如此神奇?”苏茉儿好奇心重,不敢相信古老的传说竟然能够有一天亲眼目睹。 “未明山庄威名远扬,重信重义,不曾藏过假品。”粉衣侍女微微颔首回答道。 其他阁楼也纷纷了解了这个银匣的奥秘,鸦雀无声的大堂顿时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好多坐于上方的客人小声议论过后都不住地点头,不一会儿,除了花子期这一阁楼,其他所有的阁楼皆挂起了翡翠玉牌,大堂中央的铜钟“嗡嗡”地敲了又敲。 眼看局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见好几个阁楼已将翡翠玉牌全部挂起,铜钟早已撤去,换成了金钟,可是仍然不能判定花落谁家。 一番激烈的争夺下来,价码不断被抬高,已经过了三十万两黄金,好几家实在无力角逐,只好忍痛放弃,目前只剩下两家还在浴血奋战,一个是左侧中间阁楼的买主,一个是刚刚和花子期竞争过的对角阁楼客人,花子期一直冷冷地看着外面的动态,镇定自若。 他的目光停留在对角帷幔下的神秘对手身上,这一次他没有参与,但下一件藏品他势在必得,而对角阁楼的对手是全场唯一一个次次出手相争的买主,可见身份绝非一般,究竟会是谁呢? 第四十四章 赠君湛卢,报以太乙 这时苏茉儿突然想起那匹大宛紫骍马,她确是见过的,就在福临出生的前一天晚上,在睿亲王府中,多尔衮就是吩咐桂嬷嬷骑着他的坐骑奔向皇宫的。 大宛紫骍马是天聪二年,年方十七的多尔衮跟随皇太极征讨蒙古察哈尔部时,救驾有功被赐予“墨尔根戴青”称号,一起御赐的,同年,他还是最年轻的正白旗旗主。 整个大清除了皇帝圈养的御马,就仅此一匹,多尔衮和这匹大宛紫骍马感情笃深,每每征战都是带着它,对它甚是疼爱,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是朝夕相伴,可谓人在马在。 苏茉儿此刻更加确定这匹马的主人就是多尔衮,也就是说在山庄的三十个阁楼中,必定有一个阁楼的帷幔下坐着的就是多尔衮,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对角阁楼或者左侧中间那一个。 想到这,苏茉儿的心中莫名地开始紧张,人总是会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产生畏惧,或许是人性使然,但这种阴影的笼罩在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消散的。 此时苏茉儿坐在花子期的左侧,莫召奴坐在其右后方,三人隔得很近,眼睛都注视着下方大堂的动静,每个人都被凝滞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 当对角阁楼价码出到黄金四十万两时,左侧中间的对手终于疲于应战,败下阵来,千年麒麟血归了对角阁楼,金钟一敲,尘埃落定。 场主亲自将银匣交到了对角阁楼,进出皆谦恭有礼,此人竟有如此至尊的身份,即使输给他也并不丢人,三件藏品已出两件,按照惯例,越往后价值应该越大,可是未明阁的规矩偏偏不是那么循规蹈矩,它不按价值来排序。 所以第三件藏品有可能是价值最昂贵的,也有可能次于前面的藏品,这就让慕名而来的买家总是有所期待,宁愿等到最后,也不愿错过了个中曲直,就好比赌徒下了个赌注,好与不好都要看到结果。 此刻,没有一个人离开山庄,大家都在等这最后一件藏品,不多时,大堂中央被四个小厮推上来一个挂着红绸的金丝楠木架,架子上的东西被红绸遮住,小厮退下后,场主亲自将红绸揭开,众阁楼买家无不瞠目结舌,原来是一把宝剑。 从剑身斑驳的迹象看,年代久远,至少应有上千年的历史,众人皆感叹,看来此行果然不虚,庄主诚不欺我。 “此为春秋时期铸剑师欧冶子所铸湛卢剑,元代湛卢书院山长杨缨曾记载,取锡于赤谨之山,致铜于若耶之溪,雨师洒扫,雷公击劈,蛟龙捧炉,天帝装炭,盖三年于此而剑成。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号,越王神之。” 粉衣侍女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恍然大悟,只有花子期神情自若,他似乎早就知道这把湛卢剑的来历,对粉衣侍女的解说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兴趣。 “我当赠君以湛卢青萍之剑,君当报我以太乙白鹊之旗。” 花子期自言自语说道,他的声音太小,几乎没有人听到他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双唇嗫嚅,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花子期的思绪回到了他十二岁那年,那时候的他少年天成,一心钻研剑术,并得到一位日本浪人的指点,学成柳生新阴派的无刀取,能够空手夺白刃,这一招也使他击败了很多对手,曾经他就将这一招式用在了多尔衮身上。 一直被寄养在外十二年的花子期,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他只是奇怪为什么每个人对他都是既畏惧又疼爱的。 他的养父母无出,于是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他从小对家的概念就是中原寻常百姓家的粗茶淡饭,净几暖炉,茶铛旋煮。 直到十二岁那年,养父母意外暴毙,曝尸荒野,他的身世才浮出水面,但他现在还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他要去寻一把叫做湛卢的千年宝剑,只有找到了这把剑,他才能踏上自己真正的使命。 当他得知湛卢剑在未明山庄出现时,内心激动不已,他苦苦追寻的东西终于现身了,此前他以为会出现在盛京皇宫大内,曾悄悄探访过,然而一无所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宝剑没有追寻到,却无意中再次与苏茉儿邂逅。 冥冥之中似乎是命运的指引,让他再次见到苏茉儿时仍然会怦然心动,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城,也就只能用谎言搪塞她了。 花子期的思绪被突然敲响的金钟惊醒,原来对角阁楼已经出价了,紧接着就是左侧中间阁楼的出价,花子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而来,就不打算空手而归。 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对手已经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角阁楼已拿不出太多筹码,而左侧中间阁楼的极限也止步于四十万两黄金。 只见他伸出右手,曲一曲食指,粉衣侍女便心领神会地走到他身边,微微颔首,垂眉聆听。 只见花子期一阵耳语后,交给粉衣侍女一块纯金楔子,粉衣侍女接过之后稍稍行礼便转身走下了阁楼,好一会儿才踩着碎步走了回来,手上还提着个羊角灯,只见她走到阁楼前的看台上,将羊角灯悬挂在了看台的壁顶上。 顿时全场哗然,阁楼内坐在帷幔下的买主们纷纷挑帘向花子期的阁楼看过来,这时苏茉儿才注意到对角阁楼的主人,竟是微服的圣上,侍立于他身前的正是乔装过后的太监总管图莫海。 的确,自古帝王大都禁不住岁月的磨耐,征战沙场打回的江山,权谋朝野坐稳的皇位,哪里舍得黄土掩埋过后拱手相让,他们太需要长生,想要朝代在他们手里真正实现千秋万载,一句“万岁”远远解不了他们的渴。 苏茉儿巧妙地往后避了一避,刚好借花子期的身子挡住了对角阁楼的视线,皇上应该是没有认出自己的。 “公子,为什么我们看台上会挂上灯笼?”莫召奴看不明白,好奇地问道。 “因为,这就是我刚刚跟你说要完成的事,而且势在必得,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花子期掇了口茶,斩钉截铁地说道。 “天灯一点,绝无反悔,公子必须出让存于本银庄的所有财物,共计一百八十万两黄金。” 粉衣侍女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苏茉儿和莫召奴都惊讶地对望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花子期,然而花子期却仿佛轻轻舒了口气。 粉衣侍女走到看台向大堂中央的场主比了个类似花开的手势,场主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宣布这把湛卢剑归一号阁楼的花公子所有。 青衣侍女将小厮恭恭敬敬送上来的湛卢剑收起,恭敬地交到花子期手中,花子期默默地接过这把倾尽家财换来的湛卢剑,用手轻轻抚摸着,望过几眼便收起,招呼苏茉儿和莫召奴即刻离开山庄。 第四十五章 月夜深归寂寞魂 苏茉儿看着留在大堂的金丝楠木架子,这本该也是属于买主的,但花子期以不方便携带为理由拒绝了,他是财大气粗,可苏茉儿不是啊,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深知这种名贵材料高昂的价值,拿到现代那已经是古董界的骨灰级别呀。 所以她万分心疼,但此时有很多慕名前来想要攀附或结交的人,同时也有许多目露凶光,眼带鄙夷的人,来者不善,眼看纷纷朝一号阁楼走过来,花子期眼疾手快,拉上苏茉儿就走,还不忘招呼莫召奴也跟上赶紧撤离。 但来的人速度实在是太快,花子期他们还没来得及撤离,就快被堵得水泄不通了,苏茉儿和莫召奴见到这样的阵势,已经慌得手脚僵硬,挪不动半步,双双凝望着花子期,眼中顾盼期望。 花子期渐渐松开苏茉儿的手,他往前站了一步,转头向苏茉儿和莫召奴说道:“退后。” 苏茉儿和莫召奴不知他此举为何意,但也依然遵照他的指示,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见花子期转头看向前方来势汹汹的人群,右手已然往左手边的湛卢剑摸去,未明阁的侍卫见状,只道他要大开杀戒,立即武装戒备,也把目标对准了他。 花子期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但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已经没有人能赶上他,只见他奋力拔出宝剑,身后的苏茉儿也以为他要大开杀戒给宝剑试血,连忙惊呼“不要……” 后面的“杀人”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花子期身形一闪的刹那,剑已入鞘,横梁上方砸下大堆木土石块,不偏不倚刚好横在花子期和追逐前来的人群面前。 原来他是要用这样的方法阻止众人前行,好为自己和苏茉儿她们争取时间,离开山庄,湛卢剑“一剑挥落巨石分”的威力得以重见天日,锋芒盖世,这把号称“天下第一剑”的湛卢宝剑,果真担当得起“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的称号。 “金丝楠木架就当是大兴土木的赔偿了。” 花子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既将昂贵的金丝楠木架抛诸于脑后,又给足了山庄面子,倜傥潇洒的背后是儒雅的风度翩翩,这个结果也是山庄主人所满意的。 金丝楠木架的价值远远要高于休憩房梁屋顶所需成本,这点花子期并不是不知道,但他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孰轻孰重在他心中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衡量。 他看重的是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为了这个神圣而又遥遥无期的使命,他甘愿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所以这些身外之物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而山庄的一角,中殿暖阁中,一双漆黑而深邃的双眸,洞若观火,密切注视着未明阁中的一举一动,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未明山庄庄主娄敬天。 外面的嘈杂似乎与他是隔绝的,即使闹翻了天他也视若无睹,反而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便叫来身边的近侍问道:“小莫离开山庄了?” “回庄主,莫召奴跟了一号阁楼的花公子。”一位小厮说道。 “她倒挺会挑的,把我这最贵的客人都给挑走了。”娄敬天露出鄙夷的目光说道。 “依我看,她这是不识抬举,放着未明山庄威名显赫的娄庄主九夫人位置不要,非要去倒贴一个小白脸,真是不要脸,庄主您不娶进门也罢,没准儿她还会败坏门风。” “就是,就是,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众小厮附和道。 “咱山庄威名远扬,还怕他一个小白脸和几个女人不成?依我看,咱就杀他个片甲不留,也好让那莫召奴知道咱庄主的厉害,顺便给那些客人也杀杀威风,告诉他们别多管闲事。” 一个满面胡须的壮汉挺了挺身子说道。 “对,杀他个片甲不留。”又一拨小厮附和道。 “我娄敬天还没到为了个女人这么窝囊的地步。”说完娄敬天轻哼一声,摔下茶杯,扬长而去,留下众小厮面面相觑。 而大堂中的花子期一行人,也匆匆离开了山庄,顺着来时的陡峭山峰,步履生风,毕竟下山要比上山省力得多。 来到马棚,他们才想起三个人才两匹马,那就意味着有两个人要同骑一匹马,花子期和苏茉儿各自牵出自己的马,莫召奴在身后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这时花子期突然回头向莫召奴说道:“莫姑娘,方才在山庄不方便拒绝,如今在下既已达到此行目的,不如就此别过,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双手抱拳一揖,翻身上马便招呼苏茉儿上马出发,苏茉儿迟疑地望了望莫召奴,终于也翻身上马,“驾!”马蹄飞踏,扬起连卷尘土,花子期头也不回地往前驰骋,苏茉儿却一步一回头。 骑行了几百米,苏茉儿再次回头,却发现莫召奴依旧跟在身后,正抹着眼泪追赶,马蹄不停,她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世间竟有如此执着忠贞的女子。 突然,由于用力过猛,莫召奴脚下重心不稳,重重的往前趴在了黄土地上,飞扬的尘土迷了她的双眼,却没有阻止她望向花子期的眼神。 苏茉儿勒住缰绳,“吁。”调转马头,莫召奴正用期盼的目光凝视着她,泪眼婆娑,让人看了心生可怜,苏茉儿的心柔软了下来。 “驾!”苏茉儿朝莫召奴奔去。 花子期听到后面的动静,不禁也停下马,回头一看,发现苏茉儿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于是即刻调转马头,也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这个丫头,真爱多管闲事,果然不让人省心。 “来,上我的马。” 说完苏茉儿将莫召奴扶上自己的马,正准备跟在后面骑上去时,突然一只大手铺天盖地砸下来,将她揽腰抱起,苏茉儿一声惊呼,却道是花子期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坐骑上。 “你们两个人未必赶得上我的速度,还是由我带一个吧。” 说完,三个人骑着两匹马,趁着月色离开了未明山庄。 “你说我该怎么办?” 马背上花子期突然嗔道。 “什么怎么办?” 苏茉儿不明白他这么问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她未嫁,我未娶,你让她跟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会不知道?” “人家不是说过要伺候你一辈子吗?既为奴亦为妇,这是要投入你的门下,捡来的漂亮媳妇儿,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大的福气。” “你道是福气,我捡个男人给你,你要吗?” “长得好看我就要。” “那你把我捡去罢。” 苏茉儿一听,笑得花枝乱颤,花子期不解地看着她。 “跟你闹着玩的,你当真啦?”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玩。” 苏茉儿突然不笑了,她默默地看着两旁斑驳的树影,心中百感交集。 第四十六章 魂牵梦绕唤记忆(1) “还是不妥,我现如今寄居千佛寺,那里是不收留女眷过夜的,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花子期一本正经地说道。 “女眷不可,男眷可否?” 苏茉儿歪着头问道。 “男眷自是无妨。” “如此甚好,你大可让召奴扮作男儿身,侍伴左右,一来可了却她的心愿,二来旁人只道是侍从,亦无心猜疑,岂不两全其美?” 苏茉儿替花子期出主意说道。 “眼下似是可解燃眉之急,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甚有诸多不便,未必是良久之计。” 花子期比苏茉儿顾虑周全,考虑的也比她要远得多,虽说此计可瞒过寺庙方丈,可是欺骗不过自己,他不可能真的拿她当男儿对待。 今晚尚可应付过去,明天就得另辟蹊径,另谋住处了,看来,是得打开那个宅子了。 “你出手如此阔绰,难道没有自己的家吗?为何要寄居千佛寺?” “寄身寺庙,是为了修行,那一方净土能让人清心寡欲,只有心中无杂念,才能潜心修炼剑术,成为最强的自己。” “你在千佛寺住了多久?”苏茉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不及有三年,明日便满千日。” “住的可是西厢房?” “你怎知我住的是西厢房?莫非你去过?” “不不,我猜的,大抵西厢房都是客房罢了。” 苏茉儿慌忙解释道,既然花子期会这么问,想必是没有见过她去千佛寺的,那么她在西厢房与皇太极的秘密谈话,他应该是不知道的,也不会知道多尔衮那日的野蛮无礼,于是她轻轻地舒了口气。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花子期在马背上突然说道。 “什么?” “给召奴易装啊,我只能提供男子的衣服,乔装易容得你来,你总不可能叫我去帮她梳头吧?” “这个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你不是可以帮,而是必须你来,你惹的麻烦,当然得你自己解决。” 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小气吗? 一路上,莫召奴静静地跟在花子期坐骑的身后,看到花子期和苏茉儿小声争吵着什么,只道是为了自己的事,给他们平添了诸多麻烦,心下满是歉意,唯有言听计从。 “咱们现在走了应该有六十里地了,按理说早就离开未明山庄了,为何你还不卸下面具?” 苏茉儿不解地问道,莫召奴也心生好奇地看着他,因为从山庄第一次见面直到现在,她也还没有见过她这未来主子的真正面目,如今听苏茉儿一说,顿时满怀期待。 她这话说得也不错,既然湛卢剑已收入囊中,如今也远离了山庄内那些虎视眈眈的不速之客,面具自然也可以摘下了,当初本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的身份,继而无从打听湛卢剑的下落,这样做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只见花子期抬手一扯,面具脱落,一张熟悉的面孔又出现在苏茉儿眼前,莫召奴不禁把脖子往前伸了一点,只见一位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的翩翩公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莫召奴不禁心中一悸,原来公子竟是这般清秀容颜,她的心中荡起潋潋波澜,其实说是神灵的指示,她只说出了一半,这个指示本是告诉她将来她是要嫁给这个男人的。 只是在山庄的时候,她的出现本就唐突,再去硬生生地要求对方娶她,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如此草率地娶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人的,所以她只好说花子期是她的主人,其实内心早已将自己以身相许。 花子期并不知情,他只是无可奈何地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亡命孤女,既然来了,就凑合着用吧,洒扫庭院,青梅煮酒,素瓷静递,也好过一个人形影相吊。 下马后,花子期将一包衣服递给莫召奴,“衣服是干净的,你先凑合着穿吧,应付了今晚再说。” 莫召奴接过这一叠花子期穿过的衣物,身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让人痴迷,莫召奴小心翼翼地捧着,去了隐蔽之处换上,苏茉儿也跟着过去。 不多时,两人一齐走了出来,莫召奴本就是倾国倾城之貌,这会儿换上了男装,竟也是玉树临风,眉清目秀,花子期听到动静遂将身子转了过来,看到眼前气质不亚于自己的翩翩美“少年”,不禁也是一怔,凝望许久,待得莫召奴唤他一声“公子”,他才反应过来。 花子期转身去牵马,走到苏茉儿面前,把缰绳递给她。 “你且先回宫,我们也先回千佛寺,待得明日我们安顿下来再告知你一声。” “那好,召奴,暂时先委屈你了,明日我再来看望你们。” 莫召奴摇了摇头,朝她挥了挥手,苏茉儿踏上马蹬,缰绳一扯,便朝着大清门的方向疾驰而去,花子期将莫召奴抱上了马背,然后再翻身上马,两人朝着千佛寺的方向卷土而去。 千佛寺,西厢房,只有一张床。 “公子,你睡床,我睡地上。” 说完莫召奴抱着被子就要往地上摊开。 “放下。” 花子期冷冷地说道,莫召奴被他突然的一喝吓得镇住了,她抱着被子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花子期,不知该放回去还是放到地上。 这时花子期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朝着床榻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床是只有一张,可是褥子也只有一席,你拿走了我就没得盖了。” “那……” 莫召奴顿时粉面愧容,正不知所措之际,但见花子期接过她手中的被褥,整整齐齐地铺在了榻上,完成这一动作后,他满意地双手一叉腰间,然后挥一挥手,示意莫召奴过去。 “你相信我吗?”花子期突然歪着头问道。 莫召奴点了点头,扑闪的清澈双眸楚楚动人,眉目中透着茫然。 “那便甚好,反正你也是男装,今晚你我暂且将就一晚,但我保证绝对不碰你,如何?” “公子不让我睡地板,已是对召奴莫大的恩赐,召奴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公子?” 也不知她们家乡信的这是什么宗教,竟是如此乖顺,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花子期心中暗暗思忖道。 既然达成了协议,那便就寝吧,莫召奴在里侧躺了下来,花子期看着剩下不到一半的床位,顿了顿,莫召奴看到他尴尬的表情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她赶紧往里挪了挪身子,花子期这才勉强能够躺下。 蜡炬熄灭,莫召奴闻着身边花子期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心中既激动又紧张,这时花子期无意的一个侧身,脸贴得更近,微微的鼻息均匀地扑来,莫召奴顿时粉面娇羞,身子僵硬得动也不敢动,只好保持着一个姿势。 第四十七章 魂牵梦绕唤记忆(2) 半夜,莫召奴忽感一阵冷意袭来,冻得全身瑟瑟发抖。 “好冷……” 莫召奴迷迷糊糊地说道,她紧了紧身子,可还是无济于事,她开始伸手摸向四周,当摸到一个温软的物体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全身贴了上去。 阳刚滚烫的暖意终于将寒意驱散,莫召奴又在模糊之中沉睡了过去。 此时的花子期却完全没有了睡意,因为他的背后正贴着一个清香软糯的身体,双手环抱着他,正在他身上取暖。 花子期身子一硬,想回头看,怎料身子一动差点惊扰梦中伊人,于是他就这样侧着身子,一动也未再动,直到天亮。 莫召奴倒是睡得挺香,自然醒后她羽毛般的睫毛眨了眨,当看清楚几乎贴着自己脸的一张宽阔的后背时,顿时一惊,身子猛然往后一缩,将环抱着花子期身子的双手迅速弹开。 由于这个动作太大,导致花子期猛的睁开眼,他睡得本来就浅,这么一惊倒也睡意全无,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肩胛酸疼,然后顺势侧回身子,正脸面对着莫召奴。 彻夜未眠的结果就是,精神不振,只见他一脸倦意地看着莫召奴,说道:“我说过不碰你,就绝对不会碰你,但,好像,是你先碰过来的。” 说完屈肘枕起脑袋,认真地看着莫召奴,莫召奴被他这么一看,娇羞地低下头,扯过被褥挡住了自己的脸,躲在被子后怯怯地说道:“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昨夜寒气逼人,我……就随手抓了身边最近的东西,本想御寒,却不知是公子……”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这时挡在脸前的被褥突然被花子期掀开,惊得她差点花容失色,却显得更加娇媚可爱。 “我又没怪你,你慌什么?不过,被你这么一折腾,我昨晚一宿未眠,现在还真有点乏力。” “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碗粥。” “嗯。” 莫召奴起身下床,回头看了眼花子期,他实在是太困了,所以床位一空出来他便贪婪地享受着自由的空间,很快凤眼微沉,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莫召奴也放心地悄悄拉开门,走了出去,再轻轻地关上了门。 细火慢炖之后,终于熬出了浓稠软糯的清粥,当莫召奴端进厢房的时候,花子期也刚好苏醒,这种寻常百姓家的寡淡清粥,是花子期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但是已经好久没有尝到了,所以怀念多年,于是情不自禁地多喝了一碗。 他们用过早膳,便决定动身,前往花子期尘封在落霞山的一座宅院,与此同时,花子期也派人前去给苏茉儿送信,向她告之地址,宅院多年未入住,一直闲置着,必定杂草丛生,落满灰尘,他们需要提前打扫清理好方能入住。 苏茉儿等到了花子期的信笺,看了看信上陌生的地址,不作片刻停留便纵马向着信上的地址奔去,果然是个多金的主,却是如此低调。 落霞山坐落在盛京最东边,骑马最快也要两个时辰,当苏茉儿到达宅子门口时,整个宅院已焕然一新,院子里的篱笆上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藤条,虽已立春,却还未含苞,所以看不出是什么植物。 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苏茉儿看着四周的围篱,冬日里万物沉寂的季节,不免总是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她继续往里面走去,经过一条长长的檐廊,突然她猛一回头,盯着门前廊下的一个角落,望了许久。 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想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径自穿过门前长长的檐廊,然后转角,大踏步朝宅子的后院走去,她不知道待会儿见到的场景会不会如她心中所想,那个画面,曾经在她的梦境中出现过一次,却让她终生难忘。 此刻她的心里既忐忑又紧张,她害怕自己待会儿真的会如梦境中遇到的那样,在后院中发现一座孤坟,可是又有点祈祷那里真的有一座孤坟,因为她也想知道真相。 苏茉儿的脚步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揭晓答案了,可她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毕竟独自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一座坟墓,阴森的环境总是会让人充满无限的恐惧。 终于近了,再转个角就看到了,这时苏茉儿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顿时吓得她魂飞魄散,失声尖叫,赶忙用手捂住脸。 “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就是个过路的,若是惊扰到了您千万见怪莫怪,回头我给您烧纸钱,阿弥陀佛……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苏茉儿也没看清此人什么模样,只道是地下的孤魂,连忙胡言乱语一通道歉。 “喂,我还没死好不好,鬼才要你的纸钱,胡言乱语什么呢?你是不是中邪了?” 说完花子期便要伸手去摸苏茉儿的额头,苏茉儿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也将手从脸上放了下来,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正微微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自己。 还好不是鬼,苏茉儿的心也安了下来,突然想到还没看到的答案,于是转身躲在花子期身后,向前探着个脑袋,推着花子期继续往前走。 终于到了后院,苏茉儿却躲在花子期身后紧紧地闭着双眼,未知带来的恐惧使她只能试探性地先睁开一只眼,然而眼前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即使她睁大了双眼看,也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对呀,这里的坟墓呢?我记得这里明明有一座坟墓的啊。” 苏茉儿躲着的身子从花子期身后走了出来,疑惑不解地问道。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里是我家,干净得很,看来你真是病得不轻。” 花子期剑眉微触,苏茉儿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眼睛扫了一下,赶紧调转身子,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昂首挺胸地离开,等走过了花子期身边才尴尬地捂了捂嘴。 花子期也准备转身往回走,可是苏茉儿刚才的胡言乱语却让听者有意,他情不自禁地扫了一眼苏茉儿刚刚所指的位置,空落落的一片萧瑟,什么都没有,于是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两人走到庭院中,莫召奴恢复了女儿身,正修建围篱上的藤索。 “这些都是什么花啊?”苏茉儿不禁好奇地问道。 “女贞花,从江南地区移植过来的,要六月才开花,到时候会更美丽。”莫召奴回答道。 “你说这是女贞花?”苏茉儿惊奇地问道,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变得更大声。 “是啊……怎么了?”莫召奴也被她突然变大的声音吓了一跳。 “啊……没什么……因为没见过,所以才激动了点。”苏茉儿再次发挥了她圆谎的能力。 苏茉儿可以肯定,这里就是自己曾经在梦境中来过的地方,只是现在还没有看到后院的坟墓和门前檐廊下的秋千架,但她相信,这里面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真相尚未浮出水面。 第四十八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为何一定要得到那把湛卢宝剑?” 苏茉儿与花子期围炉坐于短暂的日光洒扫的庭院中,炉子上放着一只铜壶,里面正煮着糯米香酒,莫召奴在里屋整理卧室,把被褥拿到庭院中晾晒。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花子期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把剑背后所承载的份量太重,一旦落入奸贼手中,势必霍乱苍生,战火连年何时休?” “到你的手上便可保天下太平吗?” “为平天下而生,必当抛头颅,洒热血,死而后已,百年之后,此剑亦随我归赴黄泉。” “身在草莽却有如此胸怀大志,此为天下苍生之福,却为庙堂社稷之憾,你不做官真是可惜了。” 花子期不语,往炉中添了些炭火并没有回答苏茉儿的话,铜壶嘴不住地冒着热气,他将铜壶提下来,往苏茉儿的银酒杯中倒上了满满的一杯乳白色的米酒,接着又将自己的银酒杯倒满。 “尝尝味道如何?” 苏茉儿端起酒杯暖了暖手,试探过温度后抿了一口。 “香甜滑腻,回味甘醇,喝第一口浑然不觉其中酒味,喝完唇有余香,浑身暖流,寒意尽去,漫长的冬天若与之相伴,不失为打发时间的尤物。” “你若喜欢,可随时过来,我随时为你沏上。” 苏茉儿微微颔首,忽而捧起酒杯,望向花子期:“为乔迁之喜干杯。” 花子期嘴角微扬,淡然一笑,将手中的银酒杯碰上了苏茉儿手中的银酒杯,“谢谢。” “你要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我当朋友。” 苏茉儿心中原有一股暗流的莫名情愫,因为花子期的这一句话瞬间支离破碎,原来是自己多情了,人家只是把自己当作红颜知己,并没有过多的意思,不过自己也没有丢人不是? “你不是也把我当朋友了吗?”苏茉儿笑着说道,杏眼乌灵,微睇绵藐。 花子期仰面酌饮,听到这句话竟是一怔,回头凤眼凝视,忽而微微一笑。 “那日,在阿谷坊,你可是有着男儿般的傲骨,漠视群雄,冷艳孤高,和我第一次在酒肆门前见到你时可大不相同,那时候的你,从巧笑倩兮的少女一下子变成万念俱灰的弃妇,你可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我……那是想起了一个故人罢了,你,为何还要旧事重提?” 苏茉儿只要一提到和宋为念有关的事就会特别紧张,连说话都语无伦次,或许喜欢一个人,就真的会害怕见到他,害怕谈起他吧。 “这个故人可不是一般的故人,他还是你的心上人,我说的对吗?那他可知你的心意?” “他有中意的佳人,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到头来,连朋友都不再,那必非我所愿。” “原来如此,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你就要尝遍相思之苦,忍受一厢情愿的煎熬了,可是这样值得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对你是什么心意?” “我想,可是我不敢问,我怕问了,以后就很难再面对彼此,万一他并没有这番心意,再见面,我们心中必然有了嫌隙。” “想知道一个人的心意,还得学会察言观色,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子,必定是有蛛丝马迹的,此外,还要善于比较。” “那就拿你来说,倘若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对她有何举动?” 苏茉儿满怀期待的目光凝视着花子期,花子期此话一说出口,才后悔莫及,怎的就将自己置于砧板上任人宰割?把自己剖析一番,日后若是有了小心思,岂不是很容易被她窥见?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喜欢就是喜欢,何须遮遮掩掩? “若是有一天让我遇见为之心动的女子,我必会暗暗打听的,打听她是否婚嫁,有无媒聘之约,是否心有所属?” “倘若她心有所属,你怎么办?” “唯有祝福,然后离开。” “倘若两情相悦,就下聘礼娶过来了吗?” 此时花子期却沉默了,只见他举着银酒杯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深邃如漆的双眸微微抬起,望着眼前慢慢化为灰烬的炭火,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望着温热的铜壶,轻叹一声。 “我此生应该不会有娶妻结婚的那一天了。” “这是为何?既是喜欢怎的就不结为连理?容颜易逝,韶华最是等不起,你可知人家等的就是一个许诺,一个归属,于你而言又有何难?” “我有我的使命,这一生都将注定要托付于理想和信念,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我要拿什么给我所爱之人一个最好的归宿?既是如此,何必耽误了人家终生?” “你所谓的理想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甚至可以赌上你的性命,赔上你的终身?” “以后你会明白的,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苏茉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就用一辈子赌下青春无悔,哪怕相忘于江湖,至少曾经拥有,而不是止步于幻想破灭,我并不在乎他是否有所作为,但他必须有所担当,儿女情长怎就一定会让英雄气短?相反,英雄气短之时正需要儿女情长聊以***抚平创伤,方能东山再起,若是连这样的担当都没有,他也不值得让我留恋。” 苏茉儿慷慨的言辞让花子期为之一震,可是她并不知道,花子期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但他不能说,对于爱情他又何尝不曾期待,可是他的身边时刻充满杀机,一旦他的身份暴露,更会给所爱之人带来灭顶之灾。 他能想象得到,那也会是他致命的弱点,对手一旦拿她作为筹码,他便已经输得一无所有,因为她便是他的全部啊,可眼下时机尚不成熟,他不能把真相告诉苏茉儿,唯有让她继续误会吧。 毕竟,他是不能有弱点的,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在他看来,没有办法。 花子期和苏茉儿不知道的是,此时,莫召奴却躲在门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因为她也对花子期的想法充满期待,神灵曾经给过她指示,此生她是命中注定要嫁给花子期的,生是花子期的人,死是花子期的鬼。 就在花子期揭下面具的那一刹那,莫召奴便对他魂牵梦绕,用一眼爱上一个人,却要用一生才能忘记,可是花子期的答案,是没有结局,她的心是沉痛的,一个人的付出若是得不到回报,那将会是多么悲哀。 痛定思痛,莫召奴擦干眼泪,默默地转身离开,从里屋拿出一件貂袄风袍,递到花子期面前。 “外面风大,披上一件袍子吧。”莫召奴温柔低语说道。 花子期接过来后,看了看苏茉儿单薄的身躯,于是走到她身边,轻轻地为她披上,然后在衣襟前又打了个结,眉宇间甚是温柔。 “这里面就数你最瘦弱,看这天气,恐怕一会儿要下雪,你这身子可别冻坏了。” 苏茉儿一怔,又偷偷看了看莫召奴的表情,只见她正微笑着也望着自己,似乎并不以为意,但她不知道她的心中却被这落寞践踏得满目疮痍,内心早已暗流涌动。 苏茉儿看了看天色,自己也该回宫了,趁夜色还未降临,大雪未封山之前,于是向他俩一一告别后,翻身上马,策马西行。 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花子期的袍子还在自己身上,这会儿回去恐怕要耽误回宫的时辰,还是改天再找个机会还给他吧,于是她继续披着这件带着花子期身上檀香味道的袍子,往大清门方向西去。 第四十九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1) 二月初八是庄妃的“千秋”岁,即生辰日,由于庄妃的特意嘱咐,宫内并没有大操大办千秋宴,五宫之中数西侧宫庄妃的地位最低,而她也在容颜的绽放之中始终隐忍。 她最喜读书,但凡身上能够散发出书卷气息的女子,大抵都是淑逸闲华,兰质蕙心吧,小窗凝坐独幽情,是以无意苦争春,过的是闲适的生活,没有过多的要求。 此时她正素服绣屏下,韶颜雅容,看着汉代枚乘的《七发》,苏茉儿端着新泡好的西湖龙井,踩着细细的碎步走了进来。 “主子,这是御茶膳房刚到的西湖龙井,奴才去要了一些过来,您要不要尝尝?” 说完将一个青花瓷杯端到庄妃面前,递将过去,庄妃坐起身子,双手捧过茶杯,只见杯中茶色澄江透亮,幽香如兰,轻啜一口,果然醇厚甘爽,清新怡人。 主仆二人正谈论茶道之时,姚黄走了进来,向庄妃请示道:“娘娘,司礼监刚刚派人送来皇上的赏赐,司礼监掌监此刻正在外头候着。” “哦,快快请他进来,苏茉儿,去备好几两赏钱。” “奴才这就去。” 姚黄又出去通传过后,司礼监掌监带着四个司礼太监抬着下拨的赏赐款步走了进来,见到庄妃后规规矩矩地行过了跪拜之礼,接着便是掌监摊开明黄谕旨高喊一声“永福宫庄妃接旨。” 庄妃一并苏茉儿、姚黄、卫紫一起跪下听旨,“万岁万岁万万岁岁。” 只见掌监念道:“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兹尔永福宫庄妃之千秋,朕特准赏赐上用缎四疋,官用缎四疋,春绸及绫各四疋,上用果桌一张,赏用果桌四张,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庄妃和永福宫众婢女再次行叩拜之礼。 “娘娘,领赏吧。”司礼监掌监慈眉善目地笑着收起圣旨,恭恭敬敬地捧在双手上说道。 “谢公公。” 庄妃垂首恭敬地双手接过圣旨,用眼色示意苏茉儿将准备好的银两打赏司礼掌监,苏茉儿会意后便照办,司礼监一行人领过赏钱也都退了出去。 赏赐是按后宫等级给的,除中宫皇后外,其他四宫所赏赐的品类大同小异,只是在数量上有所不同,年年如此,庄妃早已习惯了,并没有过多的惊喜。 相对于皇后哲哲的千秋节,庄妃的生辰略显寒酸,农历三月十九日,是皇后哲哲四十一岁的诞辰,按照惯例,宫中要举行盛大的千秋宴,内八旗亲王、贝勒、贝子均要进宫朝贺献礼。 这一天,宫中一片万紫千红,清宁宫挂起了寿字门帘,除皇太极亲率的两黄旗外,其他六旗旗主、贝勒、贝子,每旗各献东珠一颗、金六两、黑貂皮七张、牛一头、羊六只以示朝贺,作为回礼,皇后给每位进献贺礼的亲王、贝勒、贝子各赏银二百五十两。 千秋宴在崇政殿举行,皇太极坐于殿中宝座上,皇后哲哲头戴天鹅绒熏貂皮吉服冠,身着绣金团龙明黄缎吉服袍,居于左上首,东西两侧分别是东宫宸妃、次东宫淑妃、西宫贵妃、次西贡庄妃,亦皆身着吉服。 下首东侧为两红旗旗主、礼亲王代善,两白旗旗主、睿亲王多尔衮,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镶蓝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下首西侧为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郡王阿达礼、贝子硕讬。 而苏茉儿则垂首侍立于庄妃身后,与多尔衮遥遥相望,多尔衮一个眼神飘忽,便总是把目光落在苏茉儿身上,两个多月未见,仿佛心目中的美人儿更加娴静端庄、玉女品箫。 宗亲皆落座后,尚膳司预备酒肴,御茶膳房预备茶点,升平署司乐者预备乐悬及饰演承应戏,皇后哲哲首先向皇太极行礼,“臣妾恭祝皇上洪福齐天,大清兴国安邦。” 皇上亦是龙颜大悦,下旨赏赐,“皇后平身,今日是你的诞辰,尔平日操劳内廷,朕理应重重有赏,来人,赏黄金九十两、白银九百两,另上用缎纱四十五疋、蟒缎九疋、缎九疋、宁绸九疋、宫绸九疋、纱九疋、春绸九疋、绫九疋、玉如意九柄。” “臣妾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就于宝座后,中和韶乐奏起“淑平之章”,乐止,贵妃以下众人各就位次行一拜礼,接着丹陛大乐奏“正平之章”,礼毕乐止,筵席才开始,伴随着丹陛清乐奏“海宇升平之章”,乐止便是上演承应戏,众人一边饮酒,一边看戏,言笑晏晏。 殿中华服锦簇,繁华笙歌,众人无不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唯有多尔衮的目光始终追随在一个人身上,她就是立于庄妃身后的苏茉儿。 此时的苏茉儿并未抬头,只见她蛾眉微蹙,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美味佳肴于她而言竟是这般油腻恶心,她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似要倾吐出秽物,却碍于庙堂礼仪只好偷偷用手捂住娇唇,心中只盼宴会能早点结束,于是努力克制着想要熬下去。 这一微妙的变化却被多尔衮全都看在了眼里,他那鹰隼般的目光早就洞察出苏茉儿异于常人的不适感,趁着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戏乐之中时,他借故如厕的空隙,到外面把苏茉儿悄悄传了出来。 二人相视而立,苏茉儿仍然低眉垂首,秀眸微嗔,多尔衮冷冷地望着她。 “睿王爷吉祥,不知睿王爷召唤奴才有何吩咐?”刚说完又是一阵胃中泛酸,苏茉儿急忙捂住了嘴巴。 “身体不适,为何不告病休息?” “奴才并无大碍,无需……”话未说完,苏茉儿极力克制着胃中翻江倒海的酸意,不敢再张嘴,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要失态。 多尔衮早就看不下去了,他直接托起苏茉儿的一只手,便扯着她往外面走,苏茉儿定是不从,因为她不知道多尔衮此番又有何意,多尔衮见她如此倔强,终于抑制不住将她揽入怀中,用阴冷沉静的声音说道:“自上次之后是否没来过月事?” 苏茉儿表情惊恐,此刻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已有两个月没来月事,她竟大意到以为是阴虚紊乱导致的偶尔中断,万万没往深处去想过。 “想自救,那就听本王的。” 苏茉儿不再挣扎了,多尔衮从侍卫处牵来一匹马,将她抱上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用力一扯缰绳,两人骑着一匹马朝宫外疾驰而去。 苏茉儿在马背上一路忐忑,她仔细回味了多尔衮的话,自上次之后是否没来月事?上次是指哪次?自从多尔衮元宵节大婚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没来月事的?越想越惶恐,唯有且看多尔衮意欲何如。 这条路怎的如此熟悉,莫不是去睿亲王府?果真到了睿亲王府门前,多尔衮停下了马,下马后,多尔衮不容苏茉儿拒绝,便抱着她往药房走,那拉达看到主子回来后匆忙的脚步,也疾步跟在了他的后面,听候差遣。 “那拉达。” “奴才在,爷请吩咐。” “去把十里药铺的丁大夫叫来府中就诊。” “可是爷,我们府上并无患者,把丁大夫找来这是要给谁看病呢?”那拉达跟在后面不解地问道。 多尔衮转身冷冷地看着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那拉达看到他手里抱着的苏茉儿时,突然明白了过来,这才赶紧住口退了下去。 “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请丁大夫。” 说完便急匆匆地往王府门外赶去。 多尔衮抱着苏茉儿转身继续往药房方向走去,此时,躲在假山后面的嫡福晋淑璧格格一直冷眼旁观着多尔衮的一举一动,等他们走远后她也悄悄跟在了后面尾随而来,多尔衮一心念着苏茉儿,竟也未察觉。 第五十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2) 到了药房,多尔衮将苏茉儿轻轻放在了榻上,娇弱的身躯瘫软在宽大的锦榻上,更显娇柔妩媚,多尔衮静坐于椅,冷眼看着疲惫不堪的病态美人。 “为念是谁?”多尔衮冷不防地问道。 “啊?……什么?” “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投入其怀抱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后面这句话多尔衮几乎是用吼的,突然抬高的声音不仅把已经疲软无力的苏茉儿吓了一跳,站在屋外偷偷窃听的嫡福晋也被他一惊差点出声。 “你为何会知道他?”苏茉儿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多尔衮问道。 “曾经我以为你是多么忠贞的烈女,三番五次拒绝于本王,原来是要为他人守身如玉,只可惜,他是无福消受你的处子之身了,你还要等下去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夜,你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月十五,上元节,本王大婚,暖帐添香,枕边人却是你,对了,就在这张榻上。” 多尔衮说得甚是露骨,苏茉儿忙回头看了看床垫和被褥,顿时觉得更加恶心,直想翻身下床。 “你真恶心,” “你在贪婪地享受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多尔衮逼视着苏茉儿说道。 “你……你不要再说了。” 苏茉儿顿时忽然没了底气,把头偏了过去,面对着墙壁不再说话,躲在屋外的嫡福晋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了大概,原来自己的丈夫背着自己和身份低微的宫女有染。 怒火中烧的她正想冲进去逮个正着,当看到不远处正往这赶的大夫和那拉达时,又不得不止步,退回了原处,毕竟自己还得顾及皇族的身份,家丑外扬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爷,丁大夫来了。”还没进门,那拉达便提前喊道。 “睿王爷吉祥。”丁大夫见到多尔衮忙跪下行礼。 “免了,你先过去给这位姑娘瞧瞧病。” 丁大夫放下药匣,坐到拉着帷幔的床边,对一只伸在帷幔外的纤纤玉手略有所思地诊起了脉,半晌,他又问道:“姑娘最近饮食是否忌油?时感身子困乏?” “寝食难安,常有倦意。” 丁大夫冥思后捋捋胡须,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到多尔衮面前汇报病情。 “回禀睿王爷,这位姑娘并不是得了病,而是害喜,她这是有喜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从大夫口中说出来,即是千真万确的事了,苏茉儿仅存的一点点侥幸心理瞬间分崩离析,但此时,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大夫,请你赐药拿了吧,这个孩子不能留。”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多尔衮的脸色最是难看,他万万没想到这句话会从苏茉儿的口中说出来,在皇族中有多少女子为了母凭子贵,千方百计地让自己怀上皇家子嗣,而她却偏偏不要。 丁大夫正准备提笔写药方,却被多尔衮的一只手抓住制止了,他示意那拉达付完出诊费,便让他离开了,继而示意那拉达也退下。 多尔衮走到床边,坐于床沿,看着满是哀容的苏茉儿,轻轻抓起她的纤纤玉手,苏茉儿一惊,想要挣脱,却被他紧紧地握住。 “你怎的要如此狠心?” “未婚先孕,我有何颜面继续在宫中苟活?” “不是还有本王在吗?本王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定要保住你和我们的孩子。” 苏茉儿摇了摇头,“总是要有一个人来结束这场浩劫的,这个人总归不会是你,皇上念在手足之情也不可能让你来牺牲,到最后,能填补这个疮疤的只有我和孩子。” “那本王就和你共赴黄泉。”多尔衮毫不犹豫地说道,眼神中充满坚定。 苏茉儿没有想到多尔衮竟也如此这般专情,但她很清楚,历史还需要这位亲王,未来的少年天子还需要他来摄政辅佐朝纲,他不能就这样过早地离去。 “啪。”一耳光扇在多尔衮脸上,那滚烫的温度既烧在多尔衮脸上,也烙印在苏茉儿的手心里,令两个人顿时无言以对。 多尔衮用难以理解的眼神久久地注视着她,因为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此刻竟变得如此陌生,他的眼神充满愤怒却又无比怜惜,面对的是苏茉儿,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责怪她。 “你若真想让我活下去,就听我的,把这孩子隐了,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从此,我们……天涯各路,不要再相见。” “可是,本王做不到,那是你和本王唯一的孩子,本王想要保住他。” “那样,你我都得死,大清的未来如果没有你的辅佐,便会断送了江山,彼时将会进入万劫不复之地,这难道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江山社稷又与本王何干?本王的心,除了你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既然如此,那奴才只有一死以谢天恩了。” “你非要如此折磨本王不成?” 多尔衮的声音几乎变得歇斯底里,正在这时,一直悄悄躲在外面的嫡福晋,突然走了进来,冷冷地看着多尔衮,然后又转头看向苏茉儿,眼中满是仇恨和嫉妒,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苏茉儿死的,所以当她发现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时,目光中渗出了嗜血的兴奋。 “贱人就该下地狱,想求死?那是太便宜你了,你这样的贱人,不知廉耻,做出如此下流龌龊之事,想要痛快地死去?哪有那么容易,我要去皇阿玛那里揭发你。” 多尔衮见状,忙呵斥住了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嫡福晋看到自己的丈夫一心只想偏袒维护苏茉儿,心中更加恼怒,她怒目而视看了一眼多尔衮,然后怒气冲冲地跑到苏茉儿床边,硬是要把她拖起来。 多尔衮立刻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嫡福晋面前,抬手抓住了她扬起的胳膊,用力拉住,使她动弹不得,此时的嫡福晋却瞪着苏茉儿,一股怨气全都撒在她的身上。 “本王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王爷,你好生偏心,竟然向着一个外人,皇阿玛要是知道你惦记着他的女人,你说他该如何处置你们?” 嫡福晋狡黠地笑着说道,脸上泛出一抹得意之色,心想这下终于威胁到他们了。 可惜她低估了多尔衮的情商,只见多尔衮阴鸷的脸上突然滑过一丝讪笑,他狠狠地甩下那只抓着嫡福晋的手,一步一步进逼过去,直到把她逼到墙角无路可退,才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掐着她的脖子说道:“这个家还没有人敢威胁本王,你偏要不自量力,那你就试试,还有,你无凭无据就想跑去皇上面前告状,真是愚蠢至极,不要忘了,这个家本王说了算,本王若要休了你那是易如反掌。” “你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会玩的招数你还没真正见识过呢,或许,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说完手上的力道便加重了,嫡福晋被深深地锁喉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苏茉儿眼看多尔衮险些就要痛下杀手酿成大错,情急之下从发髻上拔下发簪,直指自己喉咙,这支发簪就是当年多尔衮送给她的那支镶金点翠嵌宝石蝠磬纹簪,内带锋利银针的防身之器。 “你若杀了她,我就在你面前自尽。” 谁能想到自己送给她当年的防身之器,竟变成此刻要挟他的工具,赌注还是他最为守护的苏茉儿的性命。 “本王送给你,不是让你来要挟本王的。” 第五十一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3) “收起你那副伪善的嘴脸,贱人还想装慈悲?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嫡福晋轻蔑地说道。 多尔衮正想说”这里也轮不到你说话“时,还未说出口,就见苏茉儿腾地从床上爬起,疾步走向嫡福晋,她把多尔衮的手移开,正面对着嫡福晋。 说道:“你少自作多情,我自尽不是因为你,而是怕王爷铸成大错。” 顿了顿,又用银簪直指嫡福晋的咽喉说道:“还有,你最好少在我面前装圣洁,那日在冰面上踢行头之时,别以为没有人看到你和肃亲王之间眉来眼去,别跟我说空穴来风、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茉儿的一席话似乎是戳中了嫡福晋的要害,从她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中多尔衮洞察出她开始心虚了,仔细回想,那日豪格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虽说两人平日里互不待见,但也没有那一日那么的针锋相对,简直处处与他作对,多尔衮只当他孩子心性并没有与他计较。 现在回想起来,也就全都解释得通了。 一个男人可以允许自己沾花惹草,却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这种耻辱比打败仗更失去尊严,本来多尔衮对嫡福晋还心存些许歉疚,此刻他却感到万分厌恶嫡福晋。 苏茉儿收回了银簪,刚刚起身已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这会儿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但疲软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渐渐往后仰去,多尔衮见状忙伸手揽住了她的扶柳腰肢,靠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的苏茉儿也顺势靠在了他的怀中。 多尔衮抬起她的双腿把她抱了起来,走到床榻边,轻轻放下,再轻轻盖上锦缎棉被,拉好被角,随即在床沿坐了下来。 “滚出去。” 嫡福晋愣了半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多尔衮,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冲她说的一样,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这下可彻底惹恼了多尔衮。 “本王一句话何时说过第二遍?休要考验本王的耐心。” 说完,鹰隼般的眼睛终于从苏茉儿身上移开,看向了嫡福晋,嫡福晋被他寒光凛凛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逃之夭夭地朝大门跑去,快出大门时又突然被多尔衮叫住了。 “站住。” 嫡福晋被多尔衮突然叫住,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喜,她满怀期待地等着多尔衮接下去是要向她道歉并把她留下来,没想到却是自己自作多情。 “把门给本王关上。” 多尔衮直到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再看嫡福晋一眼,嫡福晋顿感万分羞辱,自己堂堂大清国和硕淑璧格格,多尔衮居然叫自己给他关门,这般拿她当下人使唤,教她屈尊,她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顿时恼羞成怒,狠狠地望了一眼多尔衮,目光扫射到苏茉儿身上时,她怒气冲冲地调转过身子,哭泣着跑出了房门,至始至终没有人理睬她。 想到苏茉儿刚刚说过的话,多尔衮思考良久,终于无可奈何地向她妥协了。 “来人。” “爷,有何吩咐?” “去找丁大夫抓几副打胎的药,还有,再多要一份,加到嫡福晋的饮食中,不要让任何人察觉,明白吗?”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那拉达便匆匆退了出去,多尔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隐忍。 直到酉时二刻,苏茉儿才醒了过来,一扭头才发现多尔衮一直守在自己身旁,因疲倦此刻正趴在她的床边,发出轻微的鼾声,也是因为睡得比较浅,听到苏茉儿轻微的簌簌声立刻就醒了。 “你身子虚,再多歇息会儿。” “王爷可是……一直守在……奴才身边?”苏茉儿本想说我,可一想到从此要与他保持距离,便又改口说了奴才。 “这里没有本王的命令,有谁敢进?能守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本王。” 这时一位紫衣婢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请示道:“爷,药煎好了。” “放桌上。” “喳。”婢女放下汤药请了个安便退下了。 多尔衮抬眼望了望冒着热气的汤药,就像看毒药一样地看着它,迟迟不忍心拿给苏茉儿喝下,苏茉儿看出了他的心思,她也朝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凝望许久,终于轻叹了口气。 “王爷,你把药端过来吧,我现在喝。” 多尔衮迟疑地望着苏茉儿,苏茉儿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毫无畏惧之色。 “一旦喝下,便再无回头之时,你真的想好了?”多尔衮用几乎是颤抖的声音问道。 “既然我做了这个决定,就没打算回头,王爷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见多尔衮迟迟不愿意动,苏茉儿决定亲自过去端药,多尔衮一心挂念她的身体,不愿意让她动身,于是只好无奈地亲自过去把药端过来,扶起苏茉儿。 苏茉儿接过汤药,也没有犹豫便一口气喝下去,多尔衮还想阻止却已来不及了,放下碗后,苏茉儿便静躺下来,忐忑地等待着药物起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苏茉儿开始感到腹部一番阵痛,隐隐作痛,慢慢地就变成阵阵剧痛,比月事时候的腹痛要厉害千百倍,苏茉儿蜷缩着身子,咬紧牙关眉头紧促,全身已开始瑟瑟发抖。 多尔衮忍不住紧紧握住苏茉儿的双手,希望她能好受些,可是即使这样也无济于事,痛在她身上,也痛在他心上,让一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疼得死去活来,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 过了许久,阵痛终于渐渐退去,榻上也留下了一滩猩红的血迹。 “来人。” “奴才在,爷有何吩咐?” “吩咐下人伺候小姐沐浴更衣。” 苏茉儿一惊,沐浴更衣?就在这吗?不多时,进来两个身着素衣的婢女,抬进来一个大木桶,又有一个素衣婢女提着一桶热水进来,倒进了大木桶里,接着三个婢女陆续进出准备热水,最后一位婢女捧着一叠干净整洁的新衣裳放在了浴桶旁边的小案几上。 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毕,只等苏茉儿脱下衣裳,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苏茉儿时,她尴尬地看着多尔衮,示意他该回避了。 可多尔衮好像并没有领会她眼神中的意思,仍然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苏茉儿既尴尬又着急。 “王爷,奴才……要沐浴更衣了。” “嗯。”多尔衮还是没有动。 大家都在等着苏茉儿,苏茉儿却在等多尔衮,大家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仿佛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王爷……请您回避一下。” 等得不耐烦的苏茉儿干脆直接了当地脱口而出,多尔衮这才意识到自己成多余的了,于是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潇洒地走出了房门。 第五十二章 天人永隔红颜劫 苏茉儿感觉被一堆陌生的丫头伺候真是很不习惯,还要光着身子给人看,虽说都是女的,可平生头一次,总是会不习惯,才脱下第一件衣服,苏茉儿便找了个借口,把几个婢女都支走了。 沐浴更衣后,苏茉儿决定即刻回宫,于是骑着来时的马,又回了宫中。 崇德五年三月底,皇太极亲证,带领五万清军围困锦州城,经过长达一年的交锋,终于在一年后,即崇德六年三月,锦州东关守将吴巴什降清,至此清军首战告捷,攻占锦州外城,锦州守将祖大寿一边殊死顽抗,一边等待明军的增援。 明崇祯帝派洪承畴率领王朴、杨国柱、唐通、白广恩、曹变蛟、马科、王廷臣、吴三桂八总兵,步骑十三万,以及各镇总兵速会兵于宁远,解锦州之围。 四月二十五日,清军与洪承畴率领的援军在乳峰山展开了激烈的争战,其中以吴三桂为首的部队作战最为凶猛,清军遭受重创,损失惨重,洪承畴一边率部驻扎宁远,一边时刻关注着锦州的状况。 盛京,关雎宫,宸妃已病入膏肓,终年郁郁寡欢使得她憔悴不堪,太医进了一拨又一拨,皆无奈摇头慨叹已无力回天,苏茉儿站在廊檐下翘首企盼,此刻只有她知道,这将会是见宸妃的最后一面,皇后哲哲已经在去关雎宫的路上,庄妃亦携着苏茉儿赶往关雎宫。 皇后脸上神色凝重,皇上出征,宫中她就是最高主事人,保住宸妃的性命是她当务之急,也是她对皇上最好的交代,所以她命令宫中所有的太医全部集聚关雎宫,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挽救宸妃,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决心,丝毫不敢懈怠。 虽然知道最后真相的苏茉儿,也仍然期盼着会有奇迹发生,事情能够有所转机,可是眼见太医一个个愁眉苦脸,希望渐渐变成失望,最后众太医给出的结论是:油尽灯枯,气数已尽,唯有药物暂时延缓寿命,唯望拖到皇上回来的那一天。 躺在病榻上的宸妃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她隐约中听到了寝宫外众人嘈杂的声音,似乎已然明白自己的身体毫无起色,如今唯一支撑她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就是等到皇太极归来的那一天,见他最后一面。 虽然平日里不大来往,可总归血浓于水,庄妃对这个唯一的亲姐姐还是会有不舍的,她与皇太极相差二十一岁,与她姐姐海兰珠相差十三岁,在皇太极眼中,她始终是个小姑娘,况且在政治婚姻下,更谈不上男欢女爱,情意绵绵。 后宫佳丽不乏,他却偏偏独宠宸妃,二十六岁才入宫的海兰珠,身上独有的静雅端庄与风情万种正是皇太极所没有尝到过的,那一眼,便是一生。 为了打下江山,皇太极经历过太多的焦虑和算计,他也会心累,心若浮尘,而只有宸妃懂得倾听,他也只有在宸妃这里才能感到久违的安定。 当所有人都走后,苏茉儿请求庄妃准许她留下来再陪一会儿宸妃,庄妃欣然允诺。 当一切归于宁静后,宫殿中只属于两个特殊身份的人开始了以她们的方式道别。 “你,会有遗憾吗?”苏茉儿走到海兰珠床榻边,躬身坐下说道。 宸妃缓缓将目光转移到这位说话者身上,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很奇怪自己与面前这位女子并没有什么深交,何以她好像和自己认识了好久一样。 “我和你一样,都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人,在那边,我叫赵澜得。”苏茉儿继续说道。 宸妃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芒,她惊讶地看着苏茉儿,不敢相信隔了时空的他乡遇故知会发生在她身上,对于过去和现实,她俩的记忆刚好是错开的,所以在此之前,她还不认识赵澜得。 “那你,也是朱雀?” 苏茉儿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因为宋为念,我才能过来。” “那你的时间还很漫长,我的时间已经到了,是时候该走了。” “匆匆数年,白驹过隙,美好的时光却是短暂的,来这边,你后悔过吗?”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恨时光不再,不能与他走完此生,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在我生命中的最后时刻,他却无缘参与,我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一定会的,但你一定要撑住,坚持下去,等到他归来的那一天。” “你……真的这么肯定吗?” 苏茉儿坚定地点了点头,此刻她除了利用美丽的谎言,别无他法,时间对于她们来说,是万分珍贵的,她只能不断给她希望,而她也根本没有失望的那一天,因为历史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我很羡慕你,因为你可以回去了,如果可以,我宁愿此刻要离开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苏茉儿沉静地说道。 “你当初为何而来?” “我……我也不知道,感觉,没有什么事情是顺心的,生又何妨,死又何惧,大概已经生无可恋了吧。” “那你,到了这边,可曾有过让你放不下的人?” “放不下的人?” 苏茉儿把所认识的人都回忆了个遍,可是依旧没有找到那么一个让她难以割舍的人,多尔衮是她的伤痛,花子期注定不属于她,还有谁值得她留恋的呢? “好像……也没有。”苏茉儿回答道。 “所以,你就想回去了?然后再回到从前的状态?那和这边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换一个地方重复同样的人生罢了,你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活呢?你该有自己的人生,碰壁了不要紧,大不了从头再来,而不是转而寻找虚无缥缈的捷径。” 虽然说得缓慢,但一语惊醒梦中人,宸妃的一席话让苏茉儿犹如醍醐灌顶,原来自己以前的想法都错了,工作不好找,那就先提升自己,耐心等待,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害怕拒绝,坦诚地告诉他,万一正好他也暗恋着你呢?那些闲言碎语,不痛不痒,又何必去在意? 原来自己真的总是活在别人的眼中,可是剧本不是一直都在自己手里的吗?干嘛非要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那个人呢? “即使现在想明白了,也太晚了,这一生,我注定要在此孤独终老。”苏茉儿低着头说道。 “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宸妃的一句话突然提起了苏茉儿的兴趣。 “什么秘密?” “但在告诉你之前,你必须保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轻易去尝试,否则,必将带来巨大的灾祸。” “好,我向你发誓,绝不轻易尝试,否则,天打雷劈。” “我发现,肉身在做高速垂体运动的时候,魂魄是可以脱离肉身回到现世的,但要保证肉身的完整,除非自然死亡,否则不可以主动结束肉身的生命。” “你是说,蹦极?”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试过了?” “我也只是偶然间发现的。” 宸妃说话已经很吃力了,苏茉儿忙给她盖好被子,准备告别了,当她的手离开被角的刹那,宸妃突然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记住你说过的话,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一定。” 第五十三章 生死相随英雄泣(1) 崇德六年八月,由于前线节节失利的捷报不断传回宫中,皇太极再也坐不住了,他决定御驾亲征,支援前线,鼓舞士气,也不管自己鼻衄不止,日夜兼程500里,于七月十九日终到达锦州城北戚家堡。 到了锦州城外,皇太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分军驻王宝山、壮镇台、寨儿山、长岭山、刘喜屯,就地挖壕,断绝松山要路。 当洪承畴与清军决战于松山、锦州地区时,皇太极秘令阿济格突袭塔山,夺得明军屯积在笔架山的粮草十二堆,至此,明军因粮饷匮乏商议决定退守宁远,于第二日准备突围南逃。 由于大同总兵王朴率本部人马首先乘夜突围逃跑,总兵吴三桂、王朴等逃入杏山,总兵马科、李辅明等奔入塔山,洪承畴等人突围失败,困守松山城。 九月十二日,宫中传来宸妃病重的消息,在此胶着之际,皇太极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全方位的考虑和部署,包括他亲自率领的两黄旗在内,他召集了另六旗旗主、王公贝勒,外藩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巴图鲁郡王满珠习礼临时进行军事会议,做好战略部署。 九月十三日卯刻,黎明时分,皇太极抛下三军统帅身份,起驾回京,一路上快马加鞭、马不停蹄,随从只得一刻不得歇息地跟着圣上,寸步不离,三天三夜的加急奔赴使得众人疲惫不堪,皇太极只好允许在十七日抵达的距离盛京不远的旧边做短暂的歇息。 岂料一鼓时分,宫中快马传来宸妃病笃的消息,皇太极再也无法镇定,他决定即刻启驾,连夜奔赴盛京,众大臣纷纷劝阻皇帝再休息片刻,龙体要紧,可皇太极心急如焚,身在曹营心在汉,哪里还听得进大臣的劝告。 最后僵持之下,皇太极只好下令大学士希福、刚林等人先行急驰,先趋问候,以提前告知宸妃皇上已在快马回宫的路上,就快到达盛京城,让她一定要等到自己回来的那一刻。 五鼓时分,皇太极终于抵达盛京城内,可是此时却传来一个足够让他如五雷轰顶般绝望的消息:宸妃已薨逝。 他再也按捺不住,悲痛欲绝的皇太极加快了脚步,冲进皇宫,直奔关雎宫,那里躺着他情深似海的爱妃。 等到皇太极进入关雎宫时,群臣静默不语,恭敬地侍立于旁,大气不敢出一声,后宫妃嫔皆站于皇后身旁,皇后哲哲与庄妃早已泣不成声,庄妃更是哭得梨花带雨,皇太极在见到宸妃遗体时的刹那,终于声泪俱下,屈膝跪于宸妃身旁。 众人一惊,欲将他扶将起来,却被皇太极拒绝了,他恨,恨自己晚来了一步,让爱妃抱憾终生,含恨而终,美人的身躯渐渐冰凉,再也没有了往昔的温度,她的眼角尚有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此刻早已凉透,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一如美人不曾离去。 皇太极握住宸妃的一只玉手,放到嘴边想用温热的厚唇温暖她冰冷的玉手,亲吻过后也不愿意放开,然后握住宸妃的手哭得泣不成声,这双手,他本来打算要牵住一辈子不放开的,没想到爱妃却如此之早撒手人寰,绝尘而去。 徒留下皇太极孤身一人,睹物思人,他痛不欲生,终于俯在宸妃身上失声痛哭,这也许是皇太极此生唯一一次英雄流泪不流血。 “既然此生无缘再聚,那就让来生再续缘吧,图莫海,拟旨下召,朕要殉葬!” 皇后、妃嫔以及群臣惊恐万状,纷纷劝阻皇帝:“请皇上三思,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才是。” “松山、锦州战争吃紧,请皇上保重龙体,方能主持大局啊!” “皇上,大清的江山就在您眼前,难道您要断送了太祖先帝的基业吗?”皇后哲哲突然说出了一番沉重的话语。 皇太极此时才幡然醒悟,抚慰着宸妃的遗体,一字一句地说道:“宸妃丧殓之礼悉从厚。” 第五十四章 生死相随英雄泣(2) 葬礼初祭之日经钦天监计算,选在九月廿九日,是日,在皇太极亲自率领下,亲王贝勒、文武百官、外藩属臣以及后宫所有嫔妃包括皇后,都必须到盛京地载门外五里梓宫停放处参加祭奠,奠酒行礼过后,皇帝宣读祭文,每到深情之处,无不痛哭流涕。 皇帝谕:“皇帝致祭于关雎宫宸妃,尔生于乙酉年,享寿三十有三,薨于辛巳年九月十八日。朕自遇尔,厚加眷爱,正欲同享富贵,不意天夺之速,中道仳离,朕念生前眷爱,虽没不忘,追思感叹,是以备陈祭物,以表衷悃,仍命喇嘛僧道讽诵经文,愿尔早生福地。” 念完祭文,皇太极早已泣不成声,他几次想要拦住宸妃棺椁下葬,都被皇后哲哲和众大臣极力劝阻。 都察院参政祖可法上疏劝慰:“皇上乃万乘之尊,中外仰赖,今皇上过于悲痛,大小臣工不能自安,望皇上自保圣躬,勿为情牵,珍重自爱。” 其他群臣皆纷纷跪下请求皇上节哀顺变,最后,皇太极在宸妃墓前亲自奠酒三爵,诸王大臣和外藩属国使节亦随后行祭奠礼。 哀不尽的相思,写不尽的愁,往后的岁月,皆在逢年过节便大办葬礼中度过,就连大祭列祖列宗之时,皇太极也定要携皇后哲哲与文武百官一同祭奠宸妃,连先帝都未曾享受如此殊荣,一个妃子却几乎是被供了起来。 十月,皇太极追封已故宸妃为“元妃”,谥曰“敏惠恭和元妃”,并举行盛大的追封仪式。 追封制诰文曰:“奉天承运,宽温人声皇帝制曰,惟尔关雎宫宸妃,秉德柔嘉,持躬淑慎,侍朕以来,壶仪攸著。崇德元年敕封尔为关雎宫宸妃,今仿古典,复加追赠,崇称隆号,慰尔幽灵,懿德徽音,扬于后祀,追封为敏惠恭和元妃。庶几有知,承我休命。” 那个昔日征战沙场,雄才伟略,杀伐果断的帝王统帅,也抵不过“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个令人畏惧的君王变成温柔多情的痴情男儿,苏茉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太极。 当年秘密召见,邀她共事时,眼中是坚定的信念,而此时的皇太极眼中只有无限的温柔和沧桑,他爱江山但更爱美人。 崇德七年二月十八日,明军大败,洪承畴、祖大乐兵败被俘至盛京,三月八日,祖大寿率部献城归降,清军占领锦州,四月二十二日,清军用红衣大炮攻破松山、锦州、杏山三座城池,但松锦之战的大获全胜仍然没有给皇太极带来太多的喜感。 他的背影变得落寞,时常一个人待在关雎宫睹物思人,一待就是一整天,也不吃不喝,身形日渐消瘦,就连庆功宴皇太极也不允许歌舞升平,一些不识趣的官员将士竟遭到了削官贬职,有的还被施以刑罚。 一日,皇太极从关雎宫走出来,不知不觉回到了清宁宫,皇后哲哲看到突然回来的皇帝大吃一惊,赶紧吩咐御膳房准备清淡的莲子羹,皇太极像是累极了似的,坐于炕上微微靠着案几,闭目凝神。 “皇上,龙体要紧,既然宸妃已去,皇上还是节哀顺变吧。”皇后看着皇帝斗胆说道。 皇太极微闭的眼睛忽然慢慢睁开,看着皇后哲哲,然后说道:“朕的一生,爱过很多人,也辜负过很多人,但从没有像如此这般深深地爱过一个人,元妃是第一个,也是朕这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只有她给朕带来过许多不一样的快乐,让朕如沐春风。” “宸……元妃娘娘贤良淑德,确实是个难得的贤内。” “朕至今犹记得天聪七年,她随科尔沁大妃一行来盛京时的模样,端庄秀丽,温良贤淑,那一眼,便让朕心动了一生,用一眼爱上一个人,却要用一生来忘记,她从未要求过朕什么,倒是时常挂念朕的饮食和冷暖,宫中有衣物供应,但她总是爱自己缝制,一针一线都把爱倾注在朕的龙袍上。” “皇上爱一个人总归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可是朕还没来得及好好爱她,她却已经往生,以后谁来给朕讲那些光怪陆离的玩意儿?谁来给朕讲楼可摘星辰的大厦?谁来给朕讲会自己跑的马车?朕还没有听够,没有朕的允许,她怎么可以先走?” 提起宸妃,皇太极总是神采奕奕过后随即又郁郁寡欢,皇后哲哲只得陪在他身边,督促着他的饮食,就像看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至此,皇太极已无力主掌朝政,政事改由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会议决定,皇帝的交权无形之中又加剧了黑暗中原本的暗流涌动。 崇德八年元旦,是唯一的一年比较冷清的新年,因皇帝圣躬违和,免行朝贺礼,这时候五岁的皇九子福临,已谙世事,但对朝堂之事并不了解,也不清楚当下一片祥和的表象下,竟然隐藏着各怀鬼胎的阴谋,蠢蠢欲动。 四月,皇太极病情加重,只得卧床,皇后哲哲四处命人前往盛京各大寺庙祈福,祈求神灵保佑天子能够度过难关。 但似乎已无济于事,皇太极渐渐意识淡薄,生命垂危,随时都有驾崩的凶险,终于在无限的追思与哀念中,崇德八年八月初八,皇太极端坐在清宁宫炕上时无疾而终,享年五十二岁,他终于如愿以偿,追随爱妃而去。 但也留下一个最大的争端:先帝未立储室。 最大的竞争者便是皇长子肃亲王豪格,先帝的弟弟睿亲王多尔衮,以及一个中立派,镶蓝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 由先帝统帅的两黄旗希望立皇子,豪格自己的正蓝旗肯定也是支持他的,内大臣索尼、侍卫大臣图赖更是公开支持皇长子豪格,济尔哈朗看似中立,暗中也是支持他。 而多尔衮除了自己身后的两白旗,还有亲兄弟多铎和阿济格的势力,再加上正黄旗、正蓝旗、正红旗中部分宗亲的支持势力,博礼亲王代善也是偏向多尔衮。 双方都想自立为王。 第五十五章 多情江山难自弃 两白旗大臣以国基未固,须立长君为借口,极力推荐多尔衮,而皇后哲哲暗地里并不支持多尔衮,皇太极的子嗣中只有三个是五宫所出,而皇八子早夭,皇九子六岁,皇十一子不满三岁,所以,最合适的就剩下皇九子福临为长了。 皇后哲哲找过庄妃秘密谈话,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庄妃,毕竟和自己最亲的也是福临,庄妃深感责任重大,一旦把福临扶上位,势必要辅佐幼帝,为他择良臣,排异己,但是想要做到这些,她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这时她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苏茉儿。 永福宫,夏夜蝉鸣,姚黄卫紫正把下午煮好的木樨露从冰块中端出来,呈到了庄妃面前,苏茉儿则立身于庄妃身侧,替她摇着团蒲扇,每个人心中都是一片燥热。 “眼下国中无君,朝臣无主,各种势力暗相排挤,该尽快推选出新君才是,苏茉儿,你一向主意多,你认为该将谁立为君王?” 苏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愣住了,虽然知道当下迫在眉睫,可也没想过庄妃竟会问得这么直接,尽管她是知道历史答案的,但帝王上位,该有的套路她还是熟知的。 她想了想,便回答道:“当遵从祖训,立长子,所以,只有皇九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可是睿亲王和肃亲王,威望甚高啊。” “主子,此二人正是权衡之力,相互牵制,势均力敌,只要咱们不支持其中任何一方,他们就永无出头之日,相反,我们还应该拉拢一方,既可巩固皇权,又可辅佐幼主。” “那么以你之见,我们应该拉拢哪一个?” 问题终究又抛回给了苏茉儿,也许,自己挖的坑总是要自己去填补的吧。 “奴才愚见,睿亲王自太祖皇帝在位时,便跟着打江山,创基业,文攻武略虽不及先帝,但功不可没,辅佐两朝江山,再辅佐少主,当是最佳人选。” “那么,就许他摄政王之位如何?” “大势所趋,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待少主他日羽翼丰满再夺回天下。” “可是,由谁去当这个说客呢?” 庄妃内心本清楚苏茉儿与多尔衮之间的嫌隙,所以她并不明说派她去,却是含沙射影地暗示她,以苏茉儿的聪明才智,是不可能听不出来的。 “奴才,愿意去,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也愿意去。” 苏茉儿早已看出来这是庄妃的迂回战术,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除了将计就计,别无他法,况且既然自己知道幼主必然君临天下,何不借此机会卖个人情呢?所以,不管怎样,苏茉儿还是会去跑一趟的,即使要面对的是豺狼虎豹。 是日,睿亲王府,苏茉儿等到众多大臣都散了之后,才走了进去。 多尔衮正在喝茶,一看苏茉儿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马上就猜到必是有事相求,还能有什么比让苏茉儿向他开口更重要的事呢?于是他邀苏茉儿一起坐了下来。 “来人,把刚到的妃子笑呈上来。” 不一会儿,小厮便端来一果盘的新鲜荔枝,还是用冰块冷镇过的,放在面前,一股清凉丝丝透来,多尔衮请苏茉儿吃荔枝,苏茉儿因不好开口,只得先剥了个荔枝,自己不吃,却先递给了多尔衮。 多尔衮也并不客气,张嘴便含了过来,唇瓣触碰到苏茉儿削葱根般的纤纤玉手时,她还是忍不住身体微微酥麻了一下,多尔衮只是笑笑。 “你可是从来不踏进本王大门的,怎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瞒王爷,奴才……确有一事相求,还请王爷能够答应……奴才也是为王爷着想。” “今儿个太阳果然打西边出来了,如果你不是有求于本王,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踏入本王的王府?” 苏茉儿低头不语,她只默默地给多尔衮泡茶,倒茶,突然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冰冷坚硬的心又慢慢融化了,他的视线撇过苏茉儿,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苏茉儿修长的睫毛微微轻抬,满怀柔情地看着眼前的睿亲王,心中绽出了一朵洁白无暇的莲花,对多尔衮她是感激的,但也只是感激而已,他想要的她给不了他。 “王爷,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想让你拥立九皇子登基,你会答应吗?” 多尔衮用无比惊讶的表情看着苏茉儿,眼中还有无限的失落,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可以给她最好的,他也原本以为,她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可是,这个结果却是他设想过的所有答案中,唯一一个超纲的。 “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你知道本王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整整十七年,这个皇位早在十七年就本该属于本王,本王现在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为什么一定要让给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即使没有九皇子,我也一样不会因为你赢得了天下就开心的,权力总是会让人迷恋而无法自拔,你的爱也一定不会只在我一个人身上,为了皇嗣的未来,你总是要纳后宫的,这样分割得来的爱,我宁可不要。” “可你知道这并非本王之意,祖训不可违,本王也别无选择,但即便是这样,不是还有唐明皇和杨贵妃吗?宸妃不也被先帝独宠一生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如果要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成全我的幸福,我会一辈子寝食难安,良心受谴,而你也要辜负很多女人,我不愿看到这样的你,也无心卷入随之而来的明争暗斗,那样太累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完余生。” “本王为何一定要答应你?” “王爷若是答应,也是为您考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不借此保存自己的实力?奴才知道,支持您的人也并不多,若是能得到皇后的认可,朝中大臣必定附和,您并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身后的蒙古最大的势力,科尔沁部落。” “原来你早有准备。” 突然苏茉儿在多尔衮面前跪了下来,“还望王爷能答应奴才的请求。” 多尔衮一怔,用一种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何必要这样,你明知道,不管你向本王提任何要求,本王都不会拒绝了你的。” 苏茉儿躬身磕了一个重重的的头,“请王爷答应奴才的请求。” 多尔衮闭上了双眼,仰起头,一股苦涩的味道萦绕在喉咙中,他对她,终究做不到拒绝,他一次次宽容她,她却一次次用血淋淋的尖刀往他的心窝里扎,他的心,滴滴渗血。 他的心意她怎会不明白,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次次伤了他的心。 终于,一滴苦涩的液体从多尔衮的眼角渗出,他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看着苏茉儿。 “好,本王答应你,但你最好明白,本王不是因为喜欢你才答应你的,而是因为本王欠你的,你不要仗着本王对你的宠爱,就有恃无恐。” 第五十六章 付之一炬效阿房 原来他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直耿耿于怀,苏茉儿双眸微微触动,她站起身,向多尔衮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便离开。 多尔衮顿时怒火中烧,心中更加烦躁,于是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感觉仍不解气,起身走出了王府。 永福宫中,庄妃和皇后哲哲都忐忑地坐在炕上,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苏茉儿从睿亲王府带来好消息,苏茉儿果然不负众望,带回来令她们都非常满意的答复,多尔衮愿意拥立皇九子福临为帝,但大政权要暂时交到他的手中。 九月二十六日,六岁的皇九子福临出宫乘辇前往大政殿,乳母因其年幼恐有所闪失,愈爬上辇同他一同乘坐,此时的福临却转而怒斥道:“这不是你该坐的车。” 生在帝王之家,总是特别早熟,六岁的顺治帝已经能够明白,自己所处的高高在上的位置,意味着什么,那是不可侵犯的九五至尊。 登上鹿角宝座,宣布即位称帝,命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为辅政大臣,这是顺治帝福临第一次骄傲地俯视群臣。 第二年正月,改元顺治元年,顺治帝在大政殿接受群臣朝贺,拜多尔衮为大将军,赐大将军敕印,率军南下讨伐李自成农民军和南明朝廷。 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军攻破了紫禁城,绝望的崇祯在前朝张皇后及周皇后、袁贵妃殉国后,又在武英殿挥剑砍向长平公主,长平公主左臂被斩断,而后又将昭仁公主刺死,诸多悲剧之后他惊叹“苦了我的百姓啊!”而后便走向煤山自挂于歪脖子树,因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只好披头散发。 李自成的农民军霸占紫禁城后,终于禁不住皇城奢华的诱惑,撕下虚伪的面具,暴露出贪婪的本性,把能抢的都据为己有,包括留在宫里的宫女,许多宫女为了守住清白,宁愿自尽,紫禁城顿时笼罩在一片黑暗压抑之中。 四月,当年参与皇位争夺之战的胜利者开始了秋后算账,首先是固山额真何洛会以悖妄罪告发肃亲王豪格,顺治帝在多尔衮的授意下废豪格为庶人,其党羽俄莫克图等人也被全部处死,多尔衮对豪格早就恨之入骨,此时便趁机霸占了他的福晋,给了他最大的侮辱和报复。 惩罚了与自己反抗作对的人之后,就要开始奖励当年自己的支持者和附庸者,包括晋封阿巴泰为多罗饶馀郡王。 镇守山海关的明辽东总兵吴三桂被李自成军满门抄斩,并掳走了他的爱妾陈圆圆,至此,吴三桂被彻底激怒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也应了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一向与李自成军势不两立的清军,便成为了吴三桂的盟友,他毫不犹豫地归降清朝,交出了山海关。 四月初四,崇政殿,大学士范文程向多尔衮进谏。 “皇上,明军既失山海关,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是我非与明朝争,实与流寇争也,臣以为,应当趁胜追击,立时出兵进取中原。” 多尔衮略有所思,看了看朝堂下站着的众将士,操纵皇权让他尝到了万人之上的甜味,扩展霸业,斩草除根是他一直奉为信条的座右铭,若要将明朝余党驱逐出境势必要入主中原,因此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范文程见他同意后,又继续说道:“战必胜,攻必取,贼不如我;顺民心,招百姓,我不如贼。” “听闻贼军在紫禁城烧杀抢掠,民心尽失,忠义之将吴三桂才会倒戈大开山海关,范学士所言极是,我等不能重蹈覆辙,依您之间,该当如何才最为妥当?”多尔衮问道。 “严禁军卒,秋毫无犯,得城不可不守,还要收拢民心。” 于是顺治帝命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并赏赐多尔衮及其从征的诸王、贝勒、贝子。 四月十三日,李自成率军向山海关讨伐吴三桂,他有意招降吴三桂,但此时的吴三桂早已派使者向清朝请求援军,多尔衮深知吴三桂与李自成的内部矛盾,但他却从中看到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逼迫吴三桂自主降清。 于是他故意拖延清军进军的速度,等到李自成即将攻下东西罗城和北翼城,吴三桂奋力冒死杀出重围求救时,多尔衮才发兵进入山海关。 入关后,也不积极冒进,而是等吴三桂的军队先打头阵,等到他和李自成的农民军双方筋疲力尽时,他才令八旗军出击收拾残局,结果自然是农民军大败,退回北京。 大势已去,李自成的心中很明白,这个江山他此生是要不回来了,但皇帝梦还在,总得过过皇帝瘾了再说。 于是,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在武英殿登基,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龙椅,一个月前,这里还是崇祯砍杀长平公主的亡国之处,今日却成为了贼寇脚下的土地。 接受完万人的景仰和跪拜后,他极度不舍地走下了皇位,看着自己来不及享用的位置,心中甚是不甘,“皇居壮丽,焉肯弃掷他人,不如付之一炬,以作咸阳故事。” 怒不可遏的他,长袖一挥,便扔下一把火,宫外还放起了鞭炮,漆黑寂静的深夜中,只有紫禁城的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 黎明即起,李自成骑上他的乌驳马,冲出了齐化门,五月二日,清军进入北京城,清军入关,势不可挡,紫禁城成了一座灰烬中的空城,此时,多尔衮向顺治帝建议,迁都北京紫禁城,把明朝祖宗基业据为大清所有。 他的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八月二十日,举国开始迁都,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孝庄皇太后带着幼帝福临一行人,终于在九月抵达北京紫禁城。 顺治帝在太和殿登基,封多尔衮为叔父摄政王,赐穿貂蟒朝衣,命礼部为多尔衮建碑纪绩,加赐多尔衮册宝、上饰十三颗东珠的黑狐冠一顶、黑狐裘一袭,金银、马驼等。 顺治二年正月,图赖在潼关率骑兵大破李自成的步兵守阵,李自成军余部逃往西安,遭遇多铎的追击后又改逃商州,阿济格一路追至九江,锲而不舍,最后丞相牛金星降清,刘宗敏、宋献策被活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吴三桂扬言要活剐刘宗敏,被阿济格强行拦住。 李自成的残余部队只剩十余骑,继续跟着李自成逃亡湖北通山县,最后只剩下他孤身一人,逃往九宫山,顺治二年五月初二,他的头颅终被一把铲子给狠狠地削了去。 第五十七章 欲灭其人先膨胀 南下的多铎也攻克了南京,朱由崧被俘,结束了弘光政权,六月,多尔衮正式向全国发布诏令,实行剃头令,激起全国人民的不满,但这种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的举措,即使执行起来困难重重,也不会被撤下的。 多尔衮也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如鱼得水,愈发嚣张,除了没有亲自坐在那把龙椅上,其他所享受的待遇和皇帝无异,甚至有的地方还凌驾于皇帝,任人唯亲,命诸王、贝勒、贝子、大臣等每日于自己王府前上朝。 少年天子一肚子憋屈无处发泄,他几次想与多尔衮撕破脸,直面对抗,都被他的母亲皇太后给阻止了,她只是告诫他现在羽翼尚未丰满,不可意气用事,满腹委屈的顺治帝只好气呼呼地跑出去张弓射鸟。 苏茉儿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皇上吉祥!” 福临回头看了看是苏茉儿,并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于是继续射他的弓箭。 “皇上可知太后为何不同意你的想法?” 福临被她这句话给吸引住了,他再次回头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苏茉儿,等着从她的嘴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苏茉儿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是在等她的回答,于是继续说道:“如今的摄政王已不能和当年的睿亲王同日而语,摄政王大权在握,拥兵自重,不要说皇上您现在没有实力与他对抗,更何况大清的边关还需要仰仗他的军队,以及他的威望。” 苏茉儿看他听得认真,顿了顿又说道:“皇上可曾想过,大清现在能够维持稳定的现状,究竟背后是一股怎样的力量在支撑着?” “朕不明白,你说具体一些。” “这个人就是摄政王,他才是稳定大清的中坚力量,也就是说,如果他要推翻您自立为王,那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相反,如果他拥戴您,那您就得以高枕无忧,但是您总有长大的那一天,摄政王也终将有老去的那一天,您期待的那一天不用多久就会到来。” “苏麻喇姑,你说的是真的吗?”福临一脸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问道。 “当然,奴才不敢欺君,皇上是否可听奴才一个忠告?” “快请说。”此刻,顺治帝已经开始对苏茉儿有所好感,并慢慢向她敞开心扉,苏茉儿也开始获得他的信任。 “皇上,您现在不但不能与摄政王反抗,还要给他好处,让他更加信任您,心甘情愿为您卖命,上天欲让人灭亡,总是先让他膨胀,您不妨再给他个他梦寐以求的头衔,比如’皇父摄政王’,那么离他灭亡的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不行,朕做不到,这样做侮辱了先帝。” “他现在已经侮辱了先帝,又何差这一不痛不痒的头衔?您以为他不肯出边关真如他所说兵多粮艰,需要休养生息吗?如果您也这么认为,那您就真的中了他的计,他迟迟不肯发兵,等的就是您的奖赏和退让,那么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以退为进呢?” 福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他看着苏茉儿,从她坚定的眼神中,他看到的是充满光明的希望,此刻,他的内心不再纠结,终于满怀信心地走了出去。 苏茉儿看着他的背影,会心地一笑,舒展了眉心,当她转身的刹那,却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人,多尔衮。 难道刚才她和小皇帝的谈话他都听到了?这下可倒大霉了,撞到了枪口,认栽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于是苏茉儿也不再害怕什么,转过身来,向多尔衮行礼。 “摄政王吉祥!” “你跟我过来。” 多尔衮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苏茉儿只得跟在他后面,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后面的,刚刚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和福临的谈话,如果听到了怎么可能这样轻松地放过她,如果没听到,那他现在又要带她去哪里。 第五十八章 永别大清落霞山(1) 多尔衮翻身上马,一把把苏茉儿拉到马背上,缰绳一扯便跑出了宫门,苏茉儿一路观察着路况,发现这条路甚是陌生,好像,是通往商业街市的,她正奇怪为什么多尔衮要带她来街市,却发现奔驰的马在一家叫锦缎坊的绣庄门前。 多尔衮下马,把苏茉儿抱下来,拉着她走进了绣庄,原来这里是做新婚礼服定制的,多尔衮挥一挥手,老板便心领神会地叫出了几位如花似玉的绣娘,二话不说就走到苏茉儿身边给她量起尺寸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没有要定制衣服啊。”苏茉儿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 “是本王要给你定,给我们两个人订,这个惊喜,你喜欢吗?”多尔衮一边微笑着看着她一边说道。 什么?苏茉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多尔衮刚刚是说给他俩定制的,那不就是说,他要和她成亲了吗?可自己对此完全不知情啊,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要成亲了? 苏茉儿一直摇头,她无法接受这个突然的被告知,她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多尔衮,就这样没有征兆地被通知她要成亲了,还是和眼前这个对她来说,只有感动没有真爱的摄政王,她更不可能接受这桩被安排的婚姻。 “王爷,您可能误会了,奴才在太后面前发过誓,终生不嫁,这一辈子都要守着她的。” 多尔衮把苏茉儿拉到了僻静处,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拉着苏茉儿的手紧紧拽着她,然后怒目而视地低吼道:“先帝早就死了,你还要为他守活寡,这样做值得吗?” “这是奴才自己的想法,与他人无关,先帝在世时,奴才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你置本王于何地?本王为你打下的江山,你一句话就让本王拱手送给了现在的小皇帝,好,本王可以不要江山,只要你,你为何还是不肯接受本王?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本王吗?” “承蒙王爷错爱了,奴才只能说抱歉,您的大恩,来世定当以身相许,涌泉相报。” “你非要如此和本王诀别吗?” “请王爷成全,奴才,不胜感激。” 多尔衮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嘴角轻轻抽动,如鹰隼般的眼神中突然闪出无名烈火,他身子突然逼近苏茉儿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从来不肯露面的野男人?” 苏茉儿睁大了双眼看着他,因为这竟然被他说中了,尽管他只说对了一半。 “不,你错了,他不是不肯露面,而是……” 苏茉儿差点脱口而出,把宋为念不是这个时代的身份给说了出来,那样多尔衮不但不会相信,还会以为这是她为了保护他而戏弄多尔衮的,幸运的是,她在还没说出口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能够及时住口。 然而多尔衮不会善罢甘休,他继续追问道:“而是什么?” “而是……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苏茉儿故意说得含糊其辞,以此混淆多尔衮的视听,让他自顾自地理解为他是去世了,也只有这个答案才最为安全。 “这么说,你还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难道在你眼中,本王还不如一个死人吗?” 虽然苏茉儿心中很想辩解,宋为念不是过世了,而是生活在与这个空间平行的另一个空间,但她不能这么说,所以她只能沉默地望着多尔衮,无可奈何。 “虽然这不是我的本意,但如果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多尔衮本来就对宋为念醋意颇大,一直为自己比不上他在苏茉儿心中的地位而耿耿于怀,此时又知道他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人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总有那么一些心有不甘,再加上苏茉儿又不愿坦承地向他解释,哪怕是用谎言搪塞他,他也会好受些。 可是偏偏苏茉儿什么也不说,他心中更来气。 “那你不要后悔,日后若有不配合的地方,不要怪本王为难小皇帝。”多尔衮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被苏茉儿叫住了。 “王爷,肃亲王的死和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背对着苏茉儿的多尔衮顿了顿,说道:“那是他罪有应得。” 说完于是转身离开,骑上马扬长而去,留下苏茉儿站在和煦的微风中,心中变得更加沉重,肃亲王豪格自从夺位失败后,就一直受多尔衮打压,在其获罪后就被软禁起来了,可是不久却离奇死亡,朝中很多人私底下都在议论,他是被多尔衮害死的。 肃亲王的死不仅仅是对他的报复,还是他的下马威,是要告诉众人不要与他作对,否则后果就是和肃亲王一样,死无葬身之地,说到底,他还是在强迫自己,微风吹动苏茉儿柔软的发丝,她眺望着多尔衮离去的背影,自知又给自己招惹来一身是非。 顺治六年三月,豫亲王多铎薨逝,多铎和多尔衮的感情最好,他的死对多尔衮是一种莫大的打击,站在至高的皇权上,本就高处不胜寒,这下,他变得更加孤独。 四月十七日,皇太后哲哲在久病后薨逝,顺治帝按照先帝皇太极的葬礼规格为她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梓棺就存放在正殿,逢初祭、月祭、大祭,皇帝和群臣素服祭奠,直到第二年二月,才将梓棺运回盛京,与先帝同葬于昭陵。 宫中的新人还未赠,故人就已去了好多,六月,英亲王阿济格因与摄政王多尔衮争夺叔王头衔,被多尔衮降罪罢免职务处理,在权力争夺的道路上,多尔衮始终都是自私的。 苏茉儿在对宋为念的一天天思念中备受煎熬,她想起落霞山的那位故人,便打算动身前往看看他们,夏日的落霞山没有了冬日的刺骨萧瑟,倒是多了份清凉,柔软的微风拂面,吹得人甚是舒服。 花子期的宅子坐落在落霞山山腰上,四周是一块平地,偌大的宅子只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还剩三分之一的位置,如今都已经种满了鲜花和蔬菜,莺飞蝶舞,仿若世外桃源。 苏茉儿正准备敲门,门却自己开了,而门后正是莫召奴,两人看到彼此的那一刻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怎么会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的对方,然后相视一笑。 “我刚好要出去摘菜呢,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都还没吃饭呢,那我先去摘菜了,你先进去坐一会儿,子期在屋里。” “子期?哦,看来我是错过了什么,这么久不见,你都改口了,看来我得叫你嫂子了。” 莫召奴面若桃花,羞涩地转身出去了,苏茉儿也走进了院子,可是院中的景色和当初他们第一次来时看到的萧瑟完全不一样,篱笆上的女贞花都开花了,爬得满园密密麻麻,庭院顿时就像个花园,和陶渊明的意境是如此相似,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突然苏茉儿的眼睛被廊檐下的紫藤秋千给吸引住了,这个秋千,似曾相识,还有篱笆上开满的女贞花,这,不就是自己梦境中见到的一摸一样的场景吗?原来梦中的自己是在夏天来到的庭院。 既然什么都有了,那庭院后面的坟冢还有吗?她决定再次前去看一看。 第五十九章 永别大清落霞山(2) 于是苏茉儿走到了廊檐的拐角处,然后继续往前走,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历,这一次,她反而并不害怕,也没有了之前的惊奇,所以从前院到后院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这一次她走得并不漫长。 下一个拐角就到了,答案就在前方,苏茉儿往前站定,前一秒微闭的双眼这一秒终于睁了开来,可是眼前空白一片的场景始终让她有点失落。 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她在梦中见到的场景应该是出现在夏天的,夏季女贞花开,也算是一个收获吧。 随后苏茉儿便从后院退出来,这时花子期也正从里屋走了出来,在庭院中拿着水壶给女贞花浇水,他还是一袭干净的白衣,一头披肩乌发自从剃发令颁布后,也束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拖在脑后,不得不说,清朝发型还真是考验颜值最残酷的发型,而花子期正好经受住了考验。 花子期也正好看到了苏茉儿,于是抬头绽放出俊美的笑容,“你好长时间不来了,我以为你要忘记这里了。” “这几年宫里发生过太多的事,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出来,所以今天一得空,我就赶过来看你们了。” 其实苏茉儿这次是来跟花子期他们告别的,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见他们了,漫长而暗潮涌动的皇宫大内生活已经把她磨练得身心俱疲,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家,想宋为念,她忽然发现,原来没有宋为念的地方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乏味。 所以,她想结束这次的穿越,就按照宸妃临终前偷偷告诉她的那个方法,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去尝试一下,如果成功了,她就不再回来,万一失败了,索性也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些是她出发前就想好的,所以出门前她特意带上了那条准备已久的百米绳索,就以落霞山作为她告别大清的基地,走之前,顺便去花子期的宅子中最后看一眼这位故友,这就是她的打算,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花子期把水壶放下,洗了洗手,然后用毛巾擦干净,之后便转身把茶具搬了出来。 “今天你想喝什么茶?这里什么都有,只要你想得到的,我一定煮给你喝。”花子期嘴角的弧度非常完美。 “我今天不想喝茶。” “哦?” “我想喝酒。” “看来,今天是有心事啊。” “这也能看出来吗?” “很简单,我只要随便一猜,你若承认了,那我岂不是猜对了?”花子期狡黠的一笑,露出一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仿佛洒出的阳光。 “油嘴滑舌,我道是你懂读心术,神机妙算,原来却是使诈。” “只要能让你笑,我做一回恶人又何妨?” “但好像,笑的人是你,不是我吧?” 这下轮到花子期尴尬了,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转身进去拿酒。 不一会儿便端出十几个酒壶,每一个酒壶装的都是不一样的酒,一一摆在他和苏茉儿面前,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一壶一壶地试酒,都是刚酿好不久的美酒,有的带着花香,有的带着果香,还有的带着五谷杂粮香,有的香味让人猜不出原料。 “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之时,这里到处都还是冬日的素萧,仿若一片荒凉之地,如今已是花开满庭,漫山遍野苍翠欲滴,若不是因为来过,我真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地方。” “庭院里种花倒是我的乐趣,因为我最喜欢的花是女贞,她就像窈窕的玉女,兰心蕙性,温雅含蓄,刚好,莫召奴也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所以除了种花,她还在外面种了各种蔬菜,一年到头,新鲜蔬菜不断,都是她的功劳。” “我不在的这几年,你们可是关系越发微妙了哦,连召奴都不再叫你公子,而是唤你一声子期,你可知一个女子在唤一个男子乳名时,意味着什么吗?” 花子期举杯欲饮还休,却被苏茉儿这么一问,给生生的憋了回去,他无法回答苏茉儿这个问题,因为这正是他无法直视和面对的问题,所以这时候他只是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当作了你的人,你的妻子,你可以有梦想,有所谓的使命,可是谁又规定了志在四方和成家立业就一定冲突了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你说的没错,这几年,我们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也改变了我许多看法,曾经的我以为既然自己不能给别人安定的生活,那就不要闯入别人的生活,如你所说,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彻底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花子期往苏茉儿和自己的酒杯里又斟上了酒,这时莫召奴摘了一篮子的新鲜蔬菜回来,刚放下菜,她又转身跑去墙根下左敲敲右敲敲,然后选中了一个西瓜摘了下来,切好后摆成漂亮的水果阵,端了上来,自己也坐了下来。 “你来的真是时候,我们正在说你俩的变化,花子期刚刚说到你们之间经历过一件事,才促成了现在的局面,到底是什么事啊?” 莫召奴突然害羞起来,“你还是,让他来说吧。” “算起来,那还是崇德年间的事了,不过也就五年前,那把湛卢剑还是被人寻到了踪迹,摸上了我们家,那是一个飘着雾气黑沉沉的夜晚,我们都已经睡下了……”花子期的回忆倒退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一伙不明身份的人通过多年的追踪,终于查到了湛卢剑的下落,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黑巾,谁也看不出来是谁,而且个个轻功了得,飞檐走壁就潜进了花子期的宅子。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向手下人寻问道:“你确定是这家吗?” “绝对错不了,属下打探过三个月,查得清清楚楚。” “好,各位听令,谁先拿到湛卢剑,记头等功,将军有重赏,不仅有享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加官晋爵,活捉世子,另外重重有赏,但必须抓活的,这是将军的命令。” “属下遵命。” 说完,一伙黑衣人便分头展开了行动,目测有一百多号人,尽管他们已经把动静控制到外人几乎听不见,但却无法瞒过花子期的感官,其实早在他们围在宅子外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出来了,他用手轻轻堵住了莫召奴的嘴,担心她因害怕而暴露行踪。 莫召奴用眼神示意他该怎么办,他看了看外面黑衣人的架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于是机智的他立马就想到,他们应该是冲着湛卢剑来的,他思考了几秒钟后便把湛卢剑交到莫召奴手中,让她带着剑从宅子中的密道逃出去,他自己则拿上自己的剑,准备留下来迎战。 建宅子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花子期特意命人在宅子中秘密修了条暗道,可以通往盛京城外,出城而去,为的就是以防有这么一天,他可以放一把火把这烧成灰烬,然后借助密道暗度陈仓,偷天换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第六十章 永别大清落霞山(3) 花子期把莫召奴带到了密道处,启动暗道机关,一丈厚的石门便打开了,莫召奴满心以为花子期会和自己一起进去,没想到花子期却让她一个人进去,而他要回去善后,,莫召奴死死地拖住了他,不想让他去冒险。 “我说过,这一辈子要生死相随,就算是共赴黄泉,我也要随你而去,永不后悔。”莫召奴一脸认真地说道。 “那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吗?”花子期故作生气地说道。 “如果这样的命令是以你的生命作为代价,那我宁愿不要听。” “不管你听不听,你都必须给我进去。” 说完花子期便用力将莫召奴往里一推,莫召奴顺势跪下,眼中含着的泪水如决堤的江水,倾泻而出,“即使你现在把我推进去了,我一样会自尽。” “你还不懂吗?我要你活着,是需要由你来替我保管这把剑,这是我此生对你的唯一请求。” “可是连你都保护不了这把剑,我又能如何守住它?” “那你就把它沉入东海海底,让它永世不再出现。” “落霞山的悬崖下就是东海,何不在他们面前与剑同沉?这样世人便不再苦苦追寻,你我也可免受侵扰。” 莫召奴的这一想法既出奇又悲壮,可是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甘愿赴汤蹈火、玉石俱焚,毫不畏惧死亡,他还有什么可挂虑的?于是他果断地把莫召奴推进了密道,推她的同时还不忘从她手上把湛卢剑夺过来。 “你说的与剑同沉是个好办法,但同沉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花子期隔着厚厚的石门自言自语道,而石门的另一边,莫召奴却听得很清楚,此时的她早已泣不成声。 花子期以一敌百,双方鏖战了很久,一开始敌方成片倒,花子期杀伤力太强,但多轮回合下来,敌方已看出他经不起持久战,于是敌方改为采取分批进攻的方式,企图将花子期的精力给消耗殆尽,花子期也看出了他们的阴谋,可除了应战别无选择。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敌方也只剩下十几名杀手,但对阵花子期还是绰绰有余,就在花子期准备以身殉难的时候,莫召奴突然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公子,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花子期回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莫召奴,自知这次是真的甩不掉她了,莫召奴走到了花子期身边,此时她也勇敢地牵起了花子期的手,她的眼中只有花子期,花子期将手指蜷起,两人十指相扣,仍然继续作战,但花子期更多的是在护着莫召奴。 黑衣杀手团一路攻击,花子期带着莫召奴一路防守,最后被逼退到悬崖边。 “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垂死的挣扎,后面已无退路,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交出湛卢剑,然后跟我们回去,否则,就只能做刀下亡魂。” 领头的黑衣男子本想用这句话恐吓花子期,没想到他却不为所动。 “反正都要死,冤有头,债有主,在我死之前,可否让我知道你们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恕我无可奉告。” 黑衣人一步步进逼,莫召奴与花子期对望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明白了彼此的心思,于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起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十指始终紧扣。 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真的跳下去,往前扑了个空,再往下望就是万丈深渊的海水,这一跳哪还有存活的几率,不是葬身海底就是粉身碎骨了。 但是花子期和莫召奴确实是当着那伙黑衣人的面跳下悬崖的,可为什么最后又没有死呢? 原来莫召奴早已准备好了九爪回钩,就在他们纵身落下悬崖后她便将三股钩绳朝一团浓密的枝杈挥了出去,所幸带爪的回钩被树枝给挂住了,两人吊在绳子下面,挽回了性命。 “可是你看上去明明弱不禁风,关键时刻原来爆发力这么强,不过你怎么会想到用九爪回钩呢?”听完花子期和莫召奴的传奇经历,苏茉儿不禁好奇地问道。 “很小的时候我就是个孤儿,没有人疼的,所以要自己去讨生活,说来惭愧,那时年少无知,在闯荡江湖的时候就学会了偷东西,那些富人家的高墙别院,我都是用这种方法爬上去的,但也有失手的时候,被抓了,就打得很惨。” “你的童年原来是这么坎坷,怪不得你第一次见花子期的时候,会那么的执着,不过,黄天不负有心人,你的爱最终不也打动了花子期吗?” 听到这句话,两人不觉凝眸相对,花子期伸出手握在了莫召奴的手上,浓情蜜意油然而生,苏茉儿看到有情人终眷属,心里的一桩心愿总算是了结了。 “那后来呢?”苏茉儿继续问道,她想知道花子期是不是娶下了她。 “后来黑衣人以为我们绝无生还的机会,放了一把火就走了,那场火也把这座宅子化为了灰烬,你现在看到的是我们重建以后的,之所以保持原样修建,就是怕你有一天来了会不认识,所以我就按照原来的样子在原来的旧址上重新修建了。” 苏茉儿不可思议地回看了整座宅子,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原来是废墟。 “那这不刚好可以作为你们的婚房?” 这时花子期和莫召奴都面露尴尬之色,支吾不语,半晌,花子期才说出了其中的难言之隐。 “其实我们还没有成亲。” “什么?连生死考验都能经受得住,如此忠贞的爱情为何没有个善终呢?”苏茉儿很不解。 “你不要怪子期,其实是我的原因,我是火教徒,一辈子只能当圣女,不能……不能同男子有肌肤之亲的。” 怎么会这样?这么说来,花子期和莫召奴不是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花子期要守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西域美人过一辈子,只能看不能碰,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来说,是一件多么受煎熬的事啊。 “这下可随了你的愿吧,你不是发过誓一辈子不娶吗?正好,人家莫姑娘还真的不能嫁,你得让人家守身如玉了,所以说,没事不要乱发誓,这下,可真的应验了。” 苏茉儿只好打趣道,花子期却并不生气,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虽说我不能嫁为人妇,但在我心里,子期早已是我的夫君。”莫召奴羞红了脸说道。 其实她不说还不要紧,别去捅破了就好,可这么一说,总是让人觉得更加悲凉。 三人各自饮着杯中酒,心中却各自藏着自己的心事,苏茉儿更是如此,因为她是来告别的。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们了。”苏茉儿首先打破沉寂说道。 “为什么?”花子期和莫召奴几乎是同时问道。 “因为,我要回我的家乡了,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可是再远,我们也可以见面的啊,你若来不了,我们可以去你的家乡看你。” “见不到了。”苏茉儿低下头黯然神伤。 第六十一章 永别大清落霞山(4) “为何你要这么说?”花子期不明白苏茉儿话中的意思。 “如果我跟你说实话,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苏茉儿有那么一瞬间,很有说出真相的冲动。 “只要是你跟我说的,我都会相信。” “即使我跟你说……现在跟你说话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魂魄,你也相信吗?” 苏茉儿这句话说出口,自己都感觉不可信,再看花子期和莫召奴,正用一副莫要睁眼说瞎话的眼神看着她。 “可是你既看得到,又摸得到,怎么可能会是魂魄呢?姐姐,你是在跟我们讲鬼故事吗?”坐在旁边的莫召奴试探性地用手戳了一下苏茉儿,然后说道。 “果然,你们难以相信,不过我不怪你们,因为连我自己都理解不了这件事,我只希望你们能记住现在的我,因为……以后的那个我,就已经不再是我了。” “你怎么了?今天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花子期只道苏茉儿是病了,说胡话,担心地问道。 “姐姐,你该不会是喝醉了说胡话吧,可是以后的你要不是你,那会是谁呢?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是你了?”莫召奴却以为苏茉儿是不胜酒力说的胡话。 “反正我现在也跟你们解释不了,算了,不想这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在我回去之前一定要跟你们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说完三人举杯对饮,甚是开怀,苏茉儿突然想起莫召奴会使用的九爪回钩,对自己的穿越之行应该会有所帮助,故向她打听起来。 “召奴,你说的九爪回钩要怎么用啊?我想学,你可不可以教我?” “你过得好好的,也不用讨生活,学那个玩意儿干什么?”花子期奇怪地问道。 “说不定像你们一样,我哪天也碰上了坏人,兴许可以自救啊。” “原来如此,你说这个理由我倒是能够理解,好吧,你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出来。” 说完莫召奴转身便进了里屋,从里面拿出来一条十余丈长的绳子,上面带着三个鹰爪形的回钩,只见三只“鹰爪”在莫召奴的手上来回旋转几周后,便轻轻落到了地上。 苏茉儿拿起回钩看了看最高的屋顶,助甩过后便朝着最顶端远远抛了出去,三个鹰钩爪稳稳地衔住了屋脊,苏茉儿用力拉了好几次也没掉下来,看来够结实,所以,接下来,她只要把顶端固定住,把自己绑结实就行了。 于是在苏茉儿的怂恿下,三个人来到了落霞山的最高峰,在跳下去之前,苏茉儿把能想到的事都向他们交代好了。 “待会儿我下去之后,你们再把我拉上来,答应我,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要理会,只管把我送回紫禁城就行,好吗?” “你怎么又说这么奇怪的话?” 其实苏茉儿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们,他们单纯地以为她只是想试一下九爪回钩的效果,根本不知道苏茉儿却是打算借助这次的试手准备穿越回现代的,所以她才会在下落之前跟他们说出那样一句话,因为如果她成功穿越,那个身体也会还回她原来的主人。 花子期用力拉了一下绳索,结实柔软,莫召奴则把绳索的一头绑在了苏茉儿腰上,自己拿了另一头在手上,首先掷出一个回钩挂在了顶峰粗枝大叶的榕树上,另外两个回钩则提在了苏茉儿手里,她有两次机会抛出绳索。 花子期和莫召奴守在挂着的回钩旁,以防不测好及时把苏茉儿拉回。 苏茉儿站在悬崖边,大风吹动着她的发丝飞扬,她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深渊,郁郁葱葱全是茂密的树林,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花子期和莫召奴,他们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去,将会是永远的结束。 她忽然转身去一一拥抱他们俩,他们却笑着告诉她别害怕,他们会在上面守护着她,保证她能安然无恙,苏茉儿却流下了惜别的泪水,和莫召奴拥抱完后,她就将自己那只粉色冰花芙蓉玉镯偷偷塞进了莫召奴的衣兜里。 终于没有什么牵挂了,苏茉儿微笑着纵身一跃,狂风在耳边疯狂地呼啸,她的身体却一直在下落,绳子是加长过的,她可以下落到很深处,深渊下的一团绿色离她越来越近,由一团慢慢变成一片,最后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一直在下落,却没有来时的天旋地转般感觉?苏茉儿不禁睁开眼回头看了看上面的绳索,这一看让她猛吸一口凉气,哪还有什么绳索,绳索早就垂到了她的腰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绳索已经断了,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成功穿越的话,就会粉身碎骨。 苏茉儿开始惊慌,她已经乱了方寸,双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从指尖流走的大风,她开始绝望,索性闭上了双眼,就在她打算放弃自己时,突然下落的速度变得异常的迅速,已经超越了人体所能承受的速度,一股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瞬间袭来。 苏茉儿已经失去了知觉,等她再次醒来时,是被冻醒的,她本能地用双手裹了裹胸前,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穿衣服,因为她的手已经摸到了两颗硕大的肉球,于是她猛然睁开双眼,四周的朱红墙琉璃瓦却又那么熟悉,难道自己已经被花子期他们送回紫禁城了吗? 正想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走,我带你回家。”然后一件及地长袍盖在了自己身上,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正是她日思夜想过,却又百般煎熬的声音,连他身上的味道也是那么熟悉,宋为念替她系好长袍,扣上帽子,手在触碰到她肌肤的一刹那,两个人身上都像被电了一样发麻。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茉儿疲惫地说出了这句话,此时应该唤回她的本名,赵澜得。 “仪器的警报响了,我就知道你出事了,先回家吧。”说着双手一托,抱起赵澜得往停车场走去,赵澜得被宋为念贴在怀里抱着,在看到他英俊的侧脸后,视线渐渐模糊直到沉沉睡去。 宋为念把赵澜得轻轻放在了副驾驶座上,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转身钻进了驾驶座,启动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一路上,他的表情都很凝重,他不知道赵澜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意外,因为当初设定仪器的时候,他就留了一手,就是生怕有一天她会出什么事,所以,他在返回提示上摁下了红色按钮,这也是发生了贺兰心那件返回事件后,他才想到的。 没想到,关键时刻,果然派上了用场,以至于赵澜得不用裸露街头,而他可以也提前做好准备,在慈宁宫等待着她。 第六十二章 浴室冲出的白色“物体” 沉睡了一天一夜,赵澜得终于醒了过来,身上还是那件及地披风,再往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应该是下午,天气不冷也不会太热,就像春夏之交的气候,春风和煦,杨柳依依,落地窗外的梧桐树枝叶繁茂,而且都是新芽。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个时候宋为念应该是在实验室的,穿着拖鞋的赵澜得站在落地窗前看了许久,然后想起自己是准备去洗澡的,而后转身进了浴室。 洗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关门声,接着又有好几个男人的脚步声走进了客厅,坐了下来,听声音好像是家里来客人了,宋为念正在招呼他们,还在洗澡的赵澜得一想到待会儿出了浴室,指定要接受几个大男人的注目,顿时开始紧张起来。 可是洗好澡后,她却慌了手脚,因为刚才进来时脑子短路,一下忘记带换洗的衣服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穿就出去吧,苦着个脸的她不得不朝湿漉漉的披风看了看,那轻飘飘的香云纱走起路来还带风的,前面不遮一下,玲珑身段必会露点,实在是一件极其尴尬的事情。 要不要叫宋为念帮忙在门口递一下衣服?可是还有内衣内裤……让一个非亲非故的大男人拿着合适吗?确实不怎么雅观,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答案是,没有。 可是要怎么叫他呢?赵澜的在浴室里想了半天,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包着浴巾一会儿踱到了浴室门口又踱了回去,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更加着急。 总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人被逼急了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一些超出常规的事情,赵澜得此时脑中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间,然后关上门,接着全世界都清静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于是客厅里的一伙人就看到一团白色物体从浴室冲了出来,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就踩在了自己的拖鞋上,摔在了他们面前,众人像看车祸现场一样的盯着眼前只穿着浴袍的女人看,然后又同时转头看向宋为念。 “可以啊,老宋,别看你平时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原来早就金屋藏娇啦?”一位身材酷似健身教练的型男打趣道。 “我去,我都差点以为你……”另一个穿蓝色西装的男子说了一半又住了口,没接着往下说。 宋为念站在他们中间,冷着眉眼看他们说下去,“以为我什么?” “也没有啦,一看你这身材就知道身体素质肯定特棒,不然每次去健身房,你都是最持久的那个,不过你定力还真是奇怪了,只要是个女的,都往你身上看,可你连看都不人家一眼,也不能怪别人会误会你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就是那方面不行,对吧?”蓝色西装男子继续解释道。 “对你大爷的,你能不能正经点,这还有个姑娘在呢。” 宋为念说完就要俯身去扶起赵澜得,还没等他手触碰到赵澜得,只见她搓了搓膝盖,立马站起身低着头鞠了个躬,说了声“抱歉失礼了”,便转身朝自己房间跑回去了,背对着三个大男人时她的脸早已羞红。 由于一连串的动作太快,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低头时半露的酥胸给惊得目瞪口呆,直到她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众人才从她的视线中转移回来,然后不怀好意地都把眼光齐刷刷地看向宋为念,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老宋,不厚道哇,交女朋友了也不说,哥们还巴巴的给你介绍女朋友呢,怪不得你一副嫌弃的德行,原来早就心有所属了,我说怎么介绍一个谈崩一个,这下倒好,搞得我里外不是人了,从小到大,你就一直这样坑我。”蓝色西装男一副不解气的表情。 “谁跟你说我交女朋友了?”宋为念歪着头邪笑着说道。 “刚刚那个不是?” “是你妹!” “我要是有个身材这么销魂的妹妹,早得瑟去了,她真不是你女朋友?” “你知道的,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好,这可是你说的,既然不是你女朋友,那我可要下手了,你可别后悔。” “话别说太满,人家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型男说道。 “我这人就一个毛病,特喜欢挑战,’情场小王子’可不是随便得来的称号。” 宋为念和型男都不以为意地轻蔑一声,笑了笑。 第六十四章 京都饭店的聚会(1) 赵澜得迅速地跑进房间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刚刚那一跤太丢面子了,女生都有这样的通病,在不在乎的人面前,可以三天不洗头也无所谓,可是在长得好看的异性面前,却不敢出丑,此时的赵澜得就是第二种情况。 她拉开衣柜,把最好看的衣服挑出来,比了比,又觉得和发型不搭,好不容易绑了个丸子头却绑成了道姑,只好拆了,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她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还以为有人要进来了,结果外面只是轻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是宋为念的声音,“没事了,我换衣服。”赵澜得回答道,接着,外面便没有了动静。 “她叫什么名字?”蓝色西装男李成孝低低地向宋为念问道。 “你那么优秀,何不自己去问出来?正好给你个搭讪的理由。”宋为念双手抱肩邪笑着说道。 “问就问,我可事先声明,这个妞我追定了,你们要是有想法最好尽早说,不要中途给我挖墙脚哦,兄弟我最恨的就是横刀夺爱,所以,你们要是没意见那我可就独霸啦。” 型男方哲威和宋为念哭笑不得,只好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房间里,赵澜得折腾了半天,最后却是以白t恤配牛仔短裤的普通搭草草收场,赵澜得个子不高,但由于比例好,所以不显矮,特别是那双大长腿,只要没有参照物,旁人一看都会以为至少一米七,可事实上她只有一六五,再加上短裤一穿,腿更长了。 “很抱歉我今天不知道家里会来客人。”赵澜得解释道。 “多大点事儿啊,我们也是临时决定来的,你不知道,我们和老宋那太熟了,经常不请自来,哦,忘了介绍下,我叫李成效,这哥们儿叫方哲威,我俩都是老宋的朋友。”李成效忽然很有绅士风度地和赵澜得握了握手。 “你好,我叫赵澜得。”说完也一一和李成效、方哲威握手。 “你刚刚……为什么要跑啊?”李成效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我……洗澡忘带衣服了……然后,也不知道会来客人,只好尽快冲进房间了……没想到会这么倒霉,还摔了一跤……”赵澜得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出糗的一次。 全场顿时哑然,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像这种私密的事情,如果不是夫妻或男女朋友,其他人压根儿就不方便过手,四个人只能默默一笑而过。 “那你没事吧?”李成效忽然想起她摔的那一下似乎还摸了下膝盖。 “没事,没磕破,就撞了一下,青了一块,我已经擦药了。” “我说,我们四个就这样干站着?那沙发不闲着?”方哲威用眼神瞟了瞟沙发,成功转移了话题。 “你们坐,我去泡茶。”赵澜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这当成自个儿家了。 众人转头看向宋为念,一脸问号:她对你家这么熟,你还说不是女朋友? 这下轮到宋为念一脸蒙蔽,不过很快他就泰然自若地故意大声回答道:“哦,她是我请回来的钟点工,平时负责打扫和看家,所以暂时住我家。” 很显然赵澜得是听到了他的回答的,她也很知趣地配合起了他,只不过“钟点工”三个字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总是有点别扭的,茶泡好后她便端到了每个人面前,李成效主动往边上挪了挪位置,示意她也坐下来一起喝茶,赵澜得看了看宋为念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便坐了下来。 “老宋你看,方总好不容易回国,咱们是不是应该好好聚聚?”李成效看着宋为念和方哲威两个人说道。 “这不正聚着呢嘛。”宋为念背靠着沙发坐着,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一脸悠哉地看着李成效,李成效差点被他的蠢萌给跪了,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还是故意装傻。 “我是说,要不要请一帮朋友出来嗨?毕竟这么久没见面了,大家难得聚一下,下一次见面都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你自己说说看,我们几个有多久没聚了?” “还真是,大学毕业后我去了法国,之后咱们就一直没有怎么联系过,这次回来再见面,算起来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吧。”方哲威接过话茬说道,李成效顿时用一种感激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一来二去的眼神交汇,宋为念总算是明白了李成效的动机,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小子是要借着聚会的名义把赵澜得约出来,以聚会的名义约人,是最不受拒绝的邀约方式,老司机啊。 连方哲威这个当事人都同意了,那就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宋为念也同意了。 “请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请的都是咱们认识的人,赵小姐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李成效终于顺理成章地向赵澜得发出了邀请,赵澜得还没反应过来这里面还能有她什么事,方哲威也跟着邀约道:“一起吧,反正你可以搭宋哥的顺风车。” 看宋为念也没反对,赵澜得也就欣然同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晚上八点,聚会地点选在京都饭店的宴会厅,我现在得去通知王经理布置场地了,晚上六点我们四个人就在京都的旋转餐厅吃个便饭吧,我做东,就算为方总接风洗尘,好吧。”李成效做事一向很有效率,三分钟之内就把一件事给落实了。 确定好后,李成效和方哲威提出先各自回家洗个澡收拾一下,晚上六点约在京都饭店一起吃晚饭,送走了他们两个,赵澜得便去收拾茶杯了,宋为念看着学生装扮的她,不由得眉头一紧。 “收拾好后跟我去一趟华尔商场。” 还在冲洗茶杯的赵澜得突然手里一滑,差点没捏稳茶杯,“哦。” 要知道,华尔商场是京城最高档的商场,月薪没有过十万以上的,根本不敢进去,只能在门口看看,胆子大一点,或者说脸皮厚一点的,也就只是到里面转一圈便出来,连衣服的标签都不好意思看的,更不要说去试衣服。 第六十四章 京都饭店的聚会(2) 宋为念的气质一如他的品味,是高端的优雅,绝不是暴发户般的庸俗堆砌,他虽然不是富二代,却是白手起家炼成的富一代,这种成功人士自带着更加励志的传奇光环,赵澜得就欣赏他这样的人,凭自己的本事让人仰望,却从来不骄傲,放在人堆里你压根儿看不出他是如此多金的主,反而更多人以为他是时尚先生。 赵澜得这次陪宋为念去逛华尔商场,也是沾了他的光,平日里只能在橱窗里看看的各种奢侈品牌,如今却能见到真身,商场的迎宾是两位像男模一样的型男,赵澜得和宋为念一走进商场,两位型男就已经为他们开好了门。 一楼是女鞋和男装,宋为念看了看赵澜得的运动鞋,然后听了下来,赵澜得正看着橱窗里的男时装,并没有注意到停下来的宋为念,直到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后,才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宋为念,正想倒回来,却被宋为念给叫住了。 “别动,你就站在那。” 赵澜得只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宋为念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然后走到了她面前,只说了句“走”,就径直往升降电梯方向走去,到了二楼,赵澜得发现全是女装,她很不解,之前以为是陪宋为念来买衣服,现在看来不是买给他自己的。 “等一下,这里好像是女装,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啊?”赵澜得奇怪地问道。 “没有走错。” “你不是要买衣服吗?男装在一楼。” “谁说我要买衣服了?” “啊?那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 “买衣服啊。” “你不是说不买衣服吗?” “给别人买的。” “那个人是个女孩?” “嗯。” 给女孩买衣服,也没听说他有表姐表妹的,难道是给女朋友买?那为什么不带女朋友自己来挑呢?又或许是还没表白吧,想给她一个惊喜,赵澜得一下子就脑补出几个理由。 “你知道她的尺寸吗?” “跟你差不多,所以让你来试啊。” 正说着,宋为念走进了一家晚礼服店,将店内所有衣服横扫一遍后,店中顾问走了过来,礼貌地鞠了个躬,说道:“先生、小姐下午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麻烦你给这位小姐配一套晚礼服,优雅一些就好,不要太招摇。” “好的,小姐请跟我来,我给您推荐几套试试。” 赵澜得一心以为是帮宋为念的女朋友试衣服,所以态度还是很配合的,一边然后一边猜测他的女朋友是什么气质类型的女孩,他要优雅的,是不是就说明他喜欢优雅的女生呢?一边想着一边羡慕能被他喜欢的女生该是多么幸福。 每试一套,赵澜得就站在宋为念面前让他审核,试完好几套,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反正只要他不说好,赵澜得就得一直试下去,直到第六套,赵澜得一穿上身就感觉特别合身,不大不小,不过因为修身,也将她玲珑的曲线衬托得凹凸有致。 试衣帘拉开的瞬间,宋为念正整理衬衣袖口的纽扣,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被眼前的赵澜得惊艳到了,只见她身着杏色欧根纱刺绣鱼尾连衣裙,里面凝脂般的皮肤若隐若现,朦胧之中最是玲珑,优雅之中又带仙气,特别适合赵澜得这样自带灵气的女孩。 宋为念半天才反应过来,却又故作镇定地继续整理扣子,“这件不合适,去把它换掉。” “先生,这已经是适合这位小姐的最后一件礼服了,而且也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最适合小姐这样身材的女孩穿,她穿上再适合不过了。”顾问向宋为念说道。 “我不喜欢,你赶紧脱下来。”其实宋为念是觉得衣服太性感了,把赵澜得所有的优点都衬托得完美无瑕,他反而不喜欢她这样光芒四射,太惹眼了。 这时宋为念电话响了,对方是李成孝,他催促快到饭点了,早点过去避开晚高峰,他和方哲威已经到餐厅了,就等他和赵澜得,宋为念不禁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半,看来是没有时间再逛了,挂完电话后,宋为念让顾问再配了双鞋。 他看了看那件晚礼服,眉头微微皱了皱,但还是无奈地让顾问一起装起来,刷卡买单,然后匆匆离开了商场,直奔京都饭店。 第六十五章 京都饭店的聚会(3) 一路上,宋为念欲言又止,赵澜得心中也存着疑惑,她是一副想问却又不想第一个开口的样子,于是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赵澜得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今天是什么年月日?”赵澜得突然问道。 “2016年4月28号,距离你去年离开仅过了七个月,怎么你会突然就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宋为念既有对这段历史的好奇,又暗含对赵澜得的关心,只是不愿表现出来。 赵澜得把自己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只是略过了多尔衮那一段,也没有告诉 自己回来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 “说起来,我明天得搬家了呢。”赵澜得 本是心酸,却又装出很惊喜的样子。 “住的好好的,为何要搬家?” “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不方便再住在你家了。” “女朋友吗?我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钟点工倒是需要一个,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总要把戏演完啊。”宋为念的脸上划过一丝温柔的浅笑。 “那你让我试衣服,不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吗?” “我女朋友要是敢穿这么透视的衣服,那她就试试,但前提是我要有女朋友。” “什么?你……没有女朋友?” “你这么打听我有没有女朋友,该不会是想做我女朋友吧?”泛紫的瞳孔望着后视镜中的赵澜得。 “我没有。”赵澜得不敢和后视镜中的宋为念对视。 车里再次安静下来,到京都饭店了。 李成孝和方哲威都已换了套西装,胸口的西服口袋折了方巾,露出一角,唯独宋为念穿的和平时一样,也是崭新的套装,其实不管他穿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脸上。 只见李成孝拿出一个扎着紫色丝带的礼盒,递给赵澜得,说道:“送给你的,打开看看。” “送给我?今天又不是圣诞节,我也不过生日,何来送礼物之说?” 赵澜得本想拒绝,奈何李成孝硬是塞到了她手中,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着她打开,她把礼盒轻轻打开,发现是一条白色带闪水钻的连衣裙,原来李成孝偷偷跑去给她订晚礼服去了。 “试试合不合身。”李成孝在旁边说道。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那种场合你不穿晚礼服穿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就这样进去。” 其实她真就是这么打算的,也不在乎高贵不高贵,反正到时候往角落一坐,捱到晚会结束再和宋为念一道回去就算完事了,可是偏偏有人跟她说不。 这时坐在餐桌椅上的宋为念交叉着双手靠在椅背上,突然说道:“她已经有礼服了。”然后从身后拿提出一个包装袋,里面正是下午买的连衣裙和高跟鞋。 这次换作赵澜得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在她的意识中,这套衣服神圣得如同宋为念的女朋友,像她这么不够格的是人想都不敢想,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听到宋为念说这衣服是买给她的。 她哪里知道宋为念是担心被李成孝抢了先,他本想在晚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刻才告诉赵澜得,就是想看她为这套衣服是买给谁的而耿耿于怀的表情,眼看就要被人抢先,赶紧抛出了这句话。 “老宋,你这是什么意思?” “给我家钟点工抵的工钱。” “我去!你不早说,我也买了,现在怎么办?反正她必须穿我的。” “你连尺寸都不知道,合不合身还不一定。” “她那尺寸,我不用手量都目测得出来,不信就试试。” 第六十六章 京都饭店的聚会(4) “要不我先试试?” 赵澜得眼见双方相持不下,只好出此提议,说完便端着礼盒去了洗手间,其实她也想过,万一这件衣服也合身,那该怎么办?二选一是最难的选择,不过她现在想的最多的是宋为念买的那套礼服竟然送给了她,她不知道这是原本就送给她的,还是临时起意。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件看上去熠熠生辉的晚礼服对于她来说实在不合身,腰有点大裙子有点长,当她扯着及地的长裙站在他们三个人面前时,只有宋为念的表情是冷漠的,再看李成孝,一副马失前蹄、擦枪走火的衰败感,就差掩面而泣,他没有想到尺寸竟会相差这么大。 这一局宋为念赢得理所当然,可是他的心里却很不情愿,晚饭大家吃得并不热烈,只是家常饭一般,吃完就散场,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宴会厅时,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男的大都名贵套装,个个总裁,女的个个穿得像毯星,性感火辣,赵澜得没有和另外三个人一起进来,而是去了洗手间换礼服。 宋为念一行人选了个小礼台围着,等了不多一会儿,便看到赵澜得一袭鱼尾裙走了进来,正不知他们在何处,李成孝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的方向,但这一路她走得甚是艰难,因为她一路上都在被搭讪,赵澜得都只是礼貌得体地回应,最后还是李成孝上前把她领回来的。 这是宋为念一早就料到的结果,太惹眼了,他并不喜欢热闹,赵澜得本就生得天生丽质,再经过这么精心的一包装,便如自带追光灯一样,惹来众多注目,就在这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女的跑过来要和宋为念合影,加微信,就因为他这张酷似宋承宪的脸,但都被他用各种理由躲开了。 今晚,宋为念和赵澜得就仿佛是男女主角,赚尽了眼球,自然的也会遭到某些人的嫉妒,比如季婷婷,她是宋为念的大学同学,和李成孝、方哲威也是校友,从大一开始她就喜欢宋为念,一直到现在整整十年,但宋为念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季婷婷继承的是家族企业,从小就自认为高人一等,围在她身边的男人,她没有一个看顺眼的,只看有没有利用价值,况且久混社交场合的她,早就练就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与委蛇,把好多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在名媛界她的口碑很差,众人背后都把她叫“千面狐狸”。 宋为念最讨厌的就是工于心计的腹黑女,他觉得这样的女人特别恶心,也很排斥那些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人,而季婷婷恰好把每一条都占尽了,所以她是不可能讨到宋为念欢心的,想都别想,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季婷婷很不甘心,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宋为念身边两公里之内,除了她季婷婷,别人休想靠近,此时却出现了个赵澜得,偏偏还是全场注目的焦点,季婷婷本以为自己仍旧会和往常一样,成为全场男嘉宾众星捧月的对象,可是这一次她失宠了,所以她必须扳回这个面子。 只见她捏着一杯香槟,走到了宋为念他们这一桌,敬了每个人,然后故意装作才发现赵澜得似的,还亲切地称呼她妹妹。 “这位妹妹好面生啊,是刚从国外留洋回来吗?可否交换名片?”说完递过去一张金色名片,上面印着启泰集团副总裁季婷婷,好一张高大上的名片。 “对不起,我没有名片,是李大哥他们邀请我来的,您好,我叫赵澜得。” 这么一个套路下来,季婷婷总算摸出了赵澜得的底细,那就是白纸一张的穷家女,没有什么背景,因此,在出身上她占尽了优势,长相上她自认为除了池暖年以外,无人有资格超越她,而且凭借她父亲的资源,她认识了韩国顶级整形师,把自认为不满意的地方统统调整了一遍,所以无论身材、相貌她都已经无可挑剔。 “赵小姐目前在哪高就呢?” “我……暂时还是自由状态。”赵澜得尴尬地回答道。 “啊?原来你没工作啊?可是你这一身搭配下来,价值可是够付一套普通套房的首付哦,看来赵小姐应该并不缺钱花吧?” 季婷婷故意提高了嗓门说话,为的就是想让大家都听见,因为明眼人一听就能听明白她话中暗含的信息,那就是一个没有正当职业的漂亮女人能大手笔花销在衣服上,这钱来得不正道,不是出来卖的就是骗来的。 “她是我的助理,这套衣服就是我给她发的绩效奖金,谁说她没工作了?” 宋为念终于看不过去,发出了声音,于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又看向了他,只见他双手交叉靠在沙发上,一副领导训斥犯错员工的姿态盯着季婷婷,好像错的人是她而不应该是赵澜得。 第六十七章 京都饭店的聚会(5) “那我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当宋师兄的员工竟有这样的福利?” 说完又用一种很不屑的轻蔑眼神看了一眼赵澜得,尤其是多看了两眼她的胸,毕竟真实的和假体的从外观上也是有区别的,真实的胸事业线呈一条直线,整过的假体事业线呈y型,而赵澜得正是前者,季婷婷偏偏就是后者。 “努力过的人自然值得高价值的回报,她们也比那些直接伸手的人活得更高尚。”宋为念就用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既解释了高额薪资的疑点,又成功地把季婷婷堵得哑口无言,这种乱嚼舌根的人就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本想让赵澜得当众出丑,却弄得自己十分难堪,季婷婷深感自取其辱,羞愤难当,没办法,有宋为念这位亚洲最佳辩手保驾护航,即使季婷婷再怎么毒舌也会被他各个击破,一针见血地辩驳得体无完肤,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然后乖乖走开。 季婷婷自然看得明白目前的状况,她也确实做到了暂时妥协,既然嘴皮子上占不到便宜,那就背地里耍手段,向来不愿接受失败的季婷婷不会善罢甘休,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争到底,于是表面上她装作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实际上却在转身的背后盘算着要怎么暗算赵澜得。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一群白富美小姐妹也在,于是计上心来。 只见她随手拿过旁边服务员托盘里端着的高脚杯,便高傲地踩着猫步走到她们面前,那群小姐妹立马蜂拥而至围在她身边,跟小跟班一样,不是夸她又变漂亮了,就是夸她穿的时尚,反正怎么捧她高兴就怎么来,季婷婷都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 “看到了吗?”季婷婷用眼神朝着赵澜得的方向瞟了一眼,那群小姐妹也顺着她的眼神朝赵澜得看了看,满脸的疑惑不解。 “婷婷姐,那个人是谁啊?”一位满脸玻尿酸的抹胸裙白富美问道。 “一位不懂规矩的新人。”季婷婷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是可笑,她以为她是谁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在谁的地盘上,她难道不知道这家酒店的产业都属于婷姐的启泰集团吗?”一位丰乳肥臀的v领低胸装白富美说道。 接着又是其他白富美的一顿数落,把赵澜得踩在脚底贬低,好像越这样就越能解气似的,季婷婷见她们个个义愤填膺,心里计算着差不多已经达到心理暗示效果了,于是便装作很大度似的,说自己根本不屑于和她计较,但是新人嘛,总是要有人来教的。 “新人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招呼一下?” 赵澜得狡黠地一笑,手里捏着一个药丸,瞬间扔进了高脚杯里,其他人看到后也偷偷捂着嘴笑,因为她们都很清楚那是一颗强力催情剂。 可是要如何混入赵澜得的杯子里,这就要靠她们一群人合伙声东击西了,只见季婷婷拿出手机快速地滑动手指,在她们的私人群里发起了对话,众人也纷纷拿出手机看明白了后都点了点头,然后按照原计划各自散了去扮演起了自己的角色。 不一会儿她们便一前一后走到了赵澜得的位置上,这时候除了宋为念,其他两个人都因为应酬走开了,季婷婷忽然一改敌对状态,变得热情了起来,一一给赵澜得介绍她身边的这群白富美,介绍完后,自然要相互敬酒。 三四杯下来赵澜得开始不胜酒力,这时候一名服务员好巧不巧的就在这个时候朝她们走来,端着新的香槟,那位玻尿酸抹胸女看准时机崴了一下脚,不偏不倚地就装在赵澜得的手腕上,把她手里的香槟给撞落了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伤着吧?”抹胸女故作关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打碎了杯子。” 宋为念开始注意她们这群人,低胸装见状赶紧从服务员手中递过来新的香槟,交到赵澜得手中,一群人就这样看着她,好像她不喝下去她们就不走似的,赵澜得脸已微醉泛红,看着这杯满满的香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宋为念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 正当赵澜得要端起酒杯喝下香槟时,宋为念站了起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咕咚咕咚自己喝了下去,而且还一口气喝光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人已经吓得捂住了嘴,季婷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差点忘了杯中下药之事。 不得了,要出事。 第六十八章 京都饭店的聚会(6) 宋为念喝完香槟,扫了一眼那群女人,好像故意示意给她们看,谁要是再灌赵澜得,他照样会替她喝干,果然那群女人看了看季婷婷,见她使了个“咱们撤”的眼色后,都纷纷识趣地作鸟兽散状离开了,季婷婷也假装散了去,却在某个角落坐了下来,她准备看宋为念的反应。 没过多久,李成孝和方哲威也都各自回到了座位,李成孝见宋为念和赵澜得仍然是他们离开时的状态,不同的是赵澜得已面若桃花,醉眼朦胧,再加上她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此刻甚是妩媚婀娜,李成孝和方哲威的眼神都不禁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分钟,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 李成孝不由得向宋为念打趣道:“我说老宋,平时你还老怪我不给你介绍女朋友,这会儿给你找来那么多美女,你却跟个菩萨似的坐在这里,难得人家主动吧,你又躲都躲不及,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反正以后你的事可别再来找我,省得给我添堵。” 宋为念却连头都没抬,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方哲威也看不下去了。 “大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一声不吭老憋在心里啊,二哥也是关心你才会那么说的,但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个意思。” 宋为念好像并没有听他俩说话,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时不时总想往赵澜得身上瞟,幽幽泛紫的瞳孔也总是舍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的喉结上下翻动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空调暖气开得太大,他浅感浑身燥得慌,不得不把领带扯开,发现还是不够,于是又把领口的扣子又解开了一个。 坐在他旁边的赵澜得眼睛正好一瞥,便鬼使神差地看到了宋为念性感的锁骨,就这一眼她还要赶紧转移视线,认为是自己喝多了胡思乱想,此时宋为念却突然站起身,走向了洗手间,赵澜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酒量不是很好,又喝得急,此刻已不胜酒力,斜倚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宋为念很奇怪自己向来酒量很好,为何今天却如此不胜酒力,他在洗手池中用凉水冲了好几遍脸,但状态并没有好一些,出了洗手间却发现季婷婷靠在墙边睥睨着眼神看着他。 宋为念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踉跄着从她身边走过,季婷婷想过去搀他一把,却被他一把推开了,她还想过去占点便宜,却被他一句“滚!”给吼开了,自讨没趣的季婷婷眼看走来了几个行人,只好避开了去,怏怏地离开。 回到原来的小礼台,赵澜得依旧睡着,宋为念没有再走进去,而是双手撑在礼台上,抬眼看了看李成孝和方哲威,突然开口说道:“帮我叫代驾。” “不会吧,你这么快就倒啦?”李成孝无法相信地说道。 “快!”宋为念这一声几乎是怒吼的回答,让李成孝和方哲威都不禁吓了一跳,方哲威先反应过来,赶紧掏手机播出了一串号码。 不一会儿代驾司机就到了,“麻烦送到幸福小区。” 宋为念对司机说道,他看了看旁边靠在自己身上熟睡的赵澜得,心跳得加速,终于他伸出了手,把赵澜得从自己身上一把用力地推开,然后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她,这一路他撑得十分艰难。 第六十九章 走错房间进错床 车子驰骋过后终于停了下来,代驾司机还很负责任地帮宋为念把赵澜得扛进了屋,然后交代好了钥匙才放心地离开。 宋为念躺在了自己房间内,外套仍在了沙发上,身体的灼热让他实在无法忍受,于是腾地站起身,走向了浴室,准备冲个冷水澡,可是当所有的衣服全部退去后,他才发现了那个肿胀的部位,这时他才恍然大悟,确实不是酒精的作用,而是药物的作用。 他努力回忆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被人钻了空子,可是想来想去思维都总是停留在季婷婷那一伙人过来敬酒时的片段,终于他发现只有一杯酒他是喝了别人的,那就是赵澜得,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截下这杯酒,那么按照原计划它是会被赵澜得喝下去的。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一“多管闲事”原来挽救了赵澜得那么多,真是细思极恐,要是喝下去的是赵澜得,那她今晚指不定要在众人面前出尽多大的洋相,而最希望看到这样子效果的人,只有凶手,通过排除法答案显而易见,这个人就是季婷婷。 好一个阴险歹毒的女人,宋为念想起自己之前在洗手间碰到在外面等他的季婷婷,顿时明白她的叵测居心,还好自己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才能把持得住,万一她稍微使出那么点狐媚手段,他也保不准自己会不会沦陷,万恶的催情剂。 洗完澡他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穿裤子,碍事,他胡乱擦了擦头发后就倒在了床上,以为这样会好受一些,现在他终于体会到女生痛经时只能躺床上的悲哀了,因为这样蜷着身子更有安全感。 也不知什么时候,宋为念迷迷糊糊之中,半梦半醒,忽然感觉有人走进了房间,然后朝卫生间走去,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冲水的声音,原来是赵澜得喝醉后分不清东南西北,竟跑到了他的房间上厕所,看来真是醉得不省人事。 正常情况下,她冲完水就该回到自己房间了,可是这货居然掀开了宋为念的被子,然后若无其事地自己躺了进去,对于走错房间进错被窝毫不知情,宋为念整个身子都硬了,他赶紧背过身去,想让自己不再面对她,可是偏偏赵澜得以为这是自己的大狗熊公仔,伸出双手抱了过去。 宋为念想伸手把她推开,却不小心触碰到她饱满结实的胸部,更要命的是,当初为了搭配这套欧根纱衣服,形象顾问并没有给她穿内衣,而是穿的乳贴,他这一碰可是着着实实地碰上了,身体上的难受和精神上的煎熬此时爆发到了极点。 宋为念回头看了看赵澜得的身体,此时她还拥着他,赵澜得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旁边躺着个人,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她并不讨厌,拥抱着宋为念的手不由得变得娇嗔起来,宋为念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声音,偏偏还是在他状态最不好的时候。 赵澜得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壮了胆,一只手摸到宋为念的脸上,顺着他的轮廓摩挲了一遍,突然探起身子在宋为念的嘴巴上轻轻碰了下,宋为念惊讶地回头看了看她,猛的跳起身子,一道黑影过后,他压在了她的身上。 第七十章 姑娘你想多了 这一夜,宋为念发现了赵澜得的秘密,原来她还是个玉女,看着白色床单上的一片殷红,他并不打算把赵澜得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因为他必须让她知道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包括她走错房间的事,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安慰自己不是一个人的错。 药效已经退下去了一半,宋为念起身又走进了浴室,洗澡去了,等他洗完澡出来,赵澜得仍旧没有醒过来,宋为念擦着头发看了一眼她裸露的肌肤,不禁伸出手替她盖了盖被子,然后自己走出了房间,来到客厅中坐了下来,搬出笔记本,又鼓捣起了他的项目。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澜得终于睡醒睁了睁眼,发现四周似乎有那么点异样,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仿佛身子一动所带起来的气息都是宋为念身上的味道,连枕头上也是他头发中洗发水的味道,就在赵澜得差点相信这真是错觉时,身下空荡荡的一阵凉意袭来,她不禁掀起被子低头看了看,妈呀,挂空档了。 可是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就在她将房间扫视了一遍之后,她才猛然发现这里确实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宋为念的房间,瞬间她猛地弹起,紧了紧被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宋为念的床上的,昨晚一定有一个人搞错了,不是宋为念抱错了房间,就是她走错了房间,可是现在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当她看到床单上的一片殷红血渍时,她再也镇定不了了,失声尖叫了起来:“啊!” 周围实在找不到能遮挡的东西,她只好裹着被子走回房间,当她走到客厅时看到一脸认真盯着电脑屏幕的宋为念,仿佛刚才那一声尖叫他并没有听见似的,赵澜得正准备往屋里走,却听见宋为念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声:“还遮什么,反正全部都看过了。” 就在赵澜得准备发飙时,宋为念又补了一句:“但也不能全怪我,谁叫你大半夜的跑到我房间用洗手间,还顺道爬上了我的床,就算我不想看也无济于事啊。” “你,你个大色鬼,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那床单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你不小心磕破的,鬼才信。” “唔,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搞清楚几件事,第一,男人不好色不是gay就是残;第二,睡了你是我无法控制的事情,因为我被下了药;第三,针对第二件事,我可以向你道歉;第四,你能不能近一点,这样说话好累。” 宋为念一口气说完,赵澜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被下了药是什么意思?谁干的?下了什么药?” “还记不记得季婷婷带着一群女人过来以敬酒的名义灌你?” “那个女人,没有谁能够忘记她,虽然我并不愿意,不过她怎么了?” “她们都是串通好的,趁乱替换了你的酒,然后给你换了一杯下了药的酒,结果却被我替你挡酒时喝下去了,我也是回来后才发现的。” “真没想到她可以歹毒到这个份上,亏我还对她礼遇三分,真是浪费表情。” “我待会儿出去给你买事后药,记得一定要吃。” “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去?” “大姐,药效才过了一半,你让我顶着这样一副鬼样子出去?” “什么?这一天都快过去了,你的药效才过了一半?那我岂不是……”后面“很危险”三个字还未说完,赵澜得便紧了紧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你想多了,这点药效我还是能克制的,现在给我滚回屋去把衣服穿上。” 赵澜得听到这句话立马撒开腿跑回了房间,锁上了门。 第七十一章 腰酸背痛,走路外八 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赵澜得连整个过程都没有感觉到,就要接受已经结束的事实,她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完整的,但是有一件事她很奇怪,因为在穿越清朝的时候,她明明是被多尔衮破了处子之身,可是回到现代她却依然是完整的。 或许正是因为她用的不是自己的身躯吧,宋为念对着自己的电脑良久,忽而看了看时间,于是站起身走进房间,换好衣服后又走了出来,敲了敲赵澜得的房门。 “待会儿把我那床单洗一下,我现在出去买药,晚上出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赵澜得开了门,“我想把你吃了。” “你昨天晚上已经把我吃了,搞得我现在腰酸背痛的,你没看到我现在走路都外八了吗?” “懒得理你,晚上你自己看着办。” “你要不说,那我可全点大腰子了。” “你不怕被人笑,那你就点吧。” “谁说我要一个人吃的,我订个餐,让服务员送上门来,这样还有谁笑得到?” “你妹!” “我哪来的妹妹?” “……”赵澜得已经关上了房门,无言以对他的辩论。 宋为念将手里的外套披上,虽然现在是夏初,但他早已习惯了穿套装,所以即使天气热他也总是穿着西装,而车里又是有空调的。 买完药在回去的路上,宋为念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补补,晚上就去世纪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吃吧,于是他拿出手机,预定好了两个座位,然后继续开动车子,往家中走去。 第七十二章 因为我要独占你的美 回到家中,赵澜得正在晒被子,阳光洒在她娇粉的脸上,有那么一刻,宋为念心里浮起一丝温馨,好像家中本来就有个人在等他回家似的,但旋即他又面色淡然,把药往桌上一扔。 “你的药。” 不知为何赵澜得脑子一抽,回头笑着回道:“是你的药。” “神经病啊!” “开个玩笑嘛,谁让你老是绷着一张脸。” “真是无可救药。” 说完宋为念捞起外套便走了出去,往实验室方向,赵澜得早已习惯了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作风,所以看到他一声不吭地走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等到夜幕降临,赵澜得的手机响起,是宋为念的来电,接听后对方就寥寥几个字:“到小区外大街等我,马上。” 赵澜得一看时间快赶上晚高峰了,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挎上包就出门,老老实实地在小区外面的大街上等他,几分钟后右前方一辆车打着双闪掉了个头便停在了她身边,赵澜得上车后宋为念踩上油门往世纪大厦方向开去。 因为事先预约过,所以不用等位,服务员便领着他们来到了预留的空位上,宋为念让赵澜得点菜,赵澜得扫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尴尬的把菜单推回给了宋为念。 “你做东你点吧,只要不是大腰子。” “你还真惦记着大腰子呢,真是听话,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就你这智商,我很好奇你在那边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玩阴谋的人未必嘴碎,赵澜得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上没有这么说,她很清楚和宋为念辩论下去的结果是自己会发疯,因此她索性不说话,而是忙着涮餐具,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向宋为念问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宋为念翻着菜单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翻着回答道:“你希望是什么关系?” “你不要给我打太极,说重点,在你心中,我是你什么人?” “服务员,点单。” 宋为念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这并不妨碍赵澜得等着他的答案,也许是被赵澜得看得焦灼,宋为念终于抬起头,看着赵澜得,深邃的双眸泛着幽紫的瞳色,他的表情凝滞。 “要说实话吗?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作女朋友。” 赵澜得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这句话比身体伤害更让她感到屈辱,在她的价值观中,如果是没有结果的事,那么她宁愿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给了她希望却得来一个空架子,顿时她觉得特别委屈,于是拽起手提包站起身,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远离宋为念的身影。 就在她跨出一步走到宋为念身边时,却被他伸出的一只手给拉住了。 “你这不等人把话说完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想听后面这句真心话吗?” 赵澜得早已泪眼模糊,没有心思和他再说话,于是就这么安静地站着,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宋为念也不管她反应如何,只是自顾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女朋友,因为我把你当作的是老婆。” 赵澜得皱了皱眉,在他手上掐了一下,然后坐回了座位,“你怎么这么讨厌!一个逗号被你用得像句号。” “但是兄弟如手足,原本是成孝先追的你,我这样就变成插足了,不行,不能这么做。”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刚说完,她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一打开正是李成孝发来的信息:想不想吃海鲜? 赵澜得像是赌气似的,把聊天界面直接扔给宋为念看,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然而她很不走运,今天一整天他都并不如她所愿,此刻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还是那么淡定,赵澜得更来气,她干脆一个电话拨过去。 就在电话刚刚接通时,却被宋为念一把夺过手机把电话挂断了,说完还帮她关了机,理由还很充分。 “你和我吃饭时,除了你爸,不许接别的男人的电话,也不许打给别的男人。” “是你自己说的,兄弟如手足,既然你绕不开他,那我来跟他说。” “但你现在是在跟我约会,不许和别的男人聊天。” “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独占你的美。” 不得不说,宋为念这句话如同一把软刀子,却很有杀伤力,他选择表面上不和兄弟撕破脸,却在暗中阻挠赵澜得和他的见面甚至聊天的机会,这样李成孝只会以为赵澜得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而并不会想到原来是自己的铁杆兄弟从中作梗。 在爱情面前,宋为念阴暗的一面暴露在了赵澜得眼前,她从没见过温柔背后的宋为念,这个男人,原来也是这么有城府的,她忽然开始觉得有一丝害怕眼前的这个男人。 第七十三章 心有所思夜难眠 晚上吃完饭回到家已是九点多,赵澜得打开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全都是来自李成孝,赵澜得赶紧给他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自己刚回来,手机没电了,对方很快回应:哦,你没事就好,早点休息吧。 短短数语,赵澜得的心却怎么也暖不起来,原来一个人的耐心竟是这么的有限,她索性不再看手机,而是进了浴室准备洗个澡就睡觉了,等她洗完澡躺到床上拿出手机看时间时,却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打开后跳出两个头像,一个是李成孝,一个是宋为念。 李成孝的信息:今天本来约你吃海鲜的,没有约成,先欠着,下次一定补回来,我刚刚在开车,现在刚到家呢,你怎么还没睡啊? 宋为念的信息:不许看手机,快点给我去睡觉。 赵澜得回李成孝的信息:刚洗完澡,现在准备睡觉了。 接着回宋为念的信息:哦。 过了一秒钟,手机响了两声,来了两条信息,赵澜得打开手机一看,还是两个人的信息。 李成孝的回信:好吧,不打扰你了,我也洗个澡睡觉了,晚安! 赵澜得回了他的信息:晚安! 接着点开宋为念的信息:开门! 赵澜得一愣,开哪的门?难道是房间门,正在她纳闷的时候,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赵澜得穿上拖鞋立马跑下床去开门,只见宋为念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她的门口,房间门一开,他便径自走了进去,把枕头往赵澜得床上一放,自己也躺了下来。 还没反应过来的赵澜得还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一动未动,这时宋为念抬了抬眼皮看了赵澜得一眼,然后狡黠地一笑,一只手枕在脑后,慵懒地说道:“今天有点累了,来你这边躺躺。” 赵澜得看这情形,于是准备拿起自己的枕头到外面客厅睡,她所理解的意思是,宋为念要睡她的床,所以她只有“举家搬迁”转移到外面,可是当她拿起自己的枕头准备转身时,却被宋为念一把拉住了。 “你要去哪?离家出走吗?” “你不是说要在这边睡吗?那我就去客厅睡。” “我说了让你走吗?躺下。” 赵澜得简直要疯了,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无奈只好放下枕头,爬回床上,但为了和宋为念保持距离,又刻意地往墙角靠了靠,这样就在她和宋为念之间空出了一条缝隙,但很快这条无形的“三八线”就被宋为念慵懒的身躯给填满了,因为他转了个身,几乎是贴着赵澜得的身体躺着。 两人面对面的呼吸着,宋为念粗热的鼻息直顺者赵澜得的鼻孔钻入脑中,如此暧昧的场景不得不令她胡思乱想,不能这么继续下去,她一直提醒着自己,于是她挪一挪后旋即转了个身背对着宋为念,这时背后却突然一双温热的手环抱过来拥住了她。 赵澜得的身子一僵,动都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接着身后却传来宋为念温柔的声音:“我想抱着你睡。” 随后便传来宋为念轻轻的鼾声,赵澜得想回头看,可身子却被紧紧地抱住动弹不得,于是她只好任由这样的姿势维持下去,正当她以为宋为念熟睡后准备放松紧绷的身体时,身后一个小家伙抵在了她身下,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的她立刻娇羞红了脸,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七十四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 早上当赵澜得睁开眼睛时,发现宋为念正眯着双泛紫的瞳孔微笑着看着她,当他发现她醒来之后,便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耳鬓的发丝,而后毫无征兆地翻过身子将赵澜得壁咚在床上,低下头用温热的唇瓣压上了她的早已凉薄的红唇。 这一连贯的动作来得太突然,让赵澜得没有一丝心理防备,就已经制服得被无处可逃,只得羞红了脸把头侧向了一边,这一动作逗得宋为念狡黠一笑,他忽然附在赵澜得耳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鬓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日之计在于晨?” 赵澜得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宋为念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几秒钟之后,宋为念就用他的行动证明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早晨的精力才是最为旺盛的。 正当两人都大汗淋漓时,赵澜得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宋为念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却又不确定有没有急事找她,想拿过手机看看来电显示,刚把一只玉手伸出去,还没来得及够到手机,只见宋为念眉头一皱,一个令人震慑的凌厉眼神过后,便把赵澜得压得死死的。 也许是手机铃声吵得他特别不耐烦,他终于忍受不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更来气,因为手机屏幕显示的是李成孝来电,他正想一怒之下把电话挂断,却又转念一想制止了自己这个念头,而是阴笑之下让赵澜得现在就接电话。 宋为念见赵澜得无动于衷,索性帮她把屏幕一滑,顺势接通了电话,然后一把丢到她手里,示意她就这个当口接电话,可是另一边他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在赵澜得身上运动着,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让赵澜得就这样接电话,也不管尴尬不尴尬。 可是电话已经通了,不得不接,赵澜得瞪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宋为念,只能强忍住喘息强作镇定地接起了电话,可还是抑制不住一阵一阵的喘息声。 “你干嘛呢?” “我……在做俯卧撑……” 那边沉默几秒之后突然传来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你做俯卧撑?那你继续保持,我半个小时后就到你那小区了,先不说了,我开车呢。” 因为宋为念就在旁边,所以最后这句话他也是听到的,于是他加快了动作,甚至连动作都加大了,赵澜得感到一阵痛意袭来,不久便恢复了平静,宋为念起身进了浴室,赵澜得也把凌乱的床整理得好像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一样,然后才安心地去浴室冲洗了。 之后两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当李成孝进门的时候,宋为念还是和往常一样和李成孝说笑,而李成孝却一门心思扑在赵澜得身上,所以两人的聊天状态就是李成孝处于神游状态。 “不好意思哥们儿,我今天是来找我女朋友的。”李成孝凑到宋为念耳边悄悄说道。 “手都还没牵过就叫人家女朋友了?这次你打算玩多久?把人家睡了就收手?”宋为念歪着头睥睨地看着李成孝问道。 “说实话,哥们儿这次好像认真了,祝福我吧,哥们儿终于脱单了。”李成孝抑制不住兴奋劲说道。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赵澜得洗好澡后换了身干净衣服,见宋为念和李成孝之间并没有任何异常,也不知宋为念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的,反而她的心里充满内疚感,所以李成孝越是接近她对她好,她的心里越愧疚,对于她来说,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及时斩断她与李成孝之间的情丝。 第七十五章 幻太虚恍然如梦 “澜得,澜得,快醒醒,皇上答应放你回宫了!你听到了吗?” 老嬷嬷东姑一边喊着一边把澜得摇醒,昏睡了长达三年之久的乌雷瓦尔·澜得朦胧中好像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她,她想努力让自己醒过来,可是又感觉身体太疲劳,就想这么一直睡下去,但事与愿违,东姑一直在摇她,使她不得不睁开了双眼。 一道刺眼的强光亮得她眼睛生疼,由于常年不见阳光,双眼还未适应突然的光明,她一睁一闭好几个回合才慢慢适应过来,醒过来后的她发现四周再也不是白墙,而是朱红色的墙,彩色琉璃的窗,身下躺着的也不是席梦思,而是黄花梨木床。 床边帷幔下坐着的是一名历经两朝的守陵老宫女东姑,她正殷切地呼唤着澜得,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澜得是会听到她的呼唤再次醒过来的,黄天不负有心人,她就这样坚持喊了三年,终于有朝一日在她有生之年等到了这一天,能够亲眼看见这个小宫女得以重见天日。 澜得用惊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老宫女,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前一秒钟她明明还在宋为念的家中,怎么这一秒她却是在宫闱之中醒了过来,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过眼云烟的梦境,但回忆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这位姑姑,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您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我又是谁?” 东姑被澜得这么一通问题给惊住了,她没有想到一场相思病不仅让她沉睡了三年,还让她失去了记忆,变得六亲不认,不由得酸楚之意涌上心头,对眼前这个小丫头更加怜惜。 “傻丫头,我是东姑嬷嬷啊,现在是顺治九年五月初五,你本是乾清宫御前宫女,三年前的事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东姑试探性地问道。 澜得漠然地摇了摇头,她真的对于这段记忆一片空白,正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眼前和蔼的老嬷嬷,希望从东姑的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东姑,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您能把我之前的事都跟我讲一下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你本是乾清宫御前宫女,三年前你执意要随北棠侍卫东去高丽,龙颜大怒,才将你贬到孝陵来守陵,一贬就是三年,离开紫禁城后,你和北棠大人也被迫分离,自那以后你就一病不起,大夫说你是得了相思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夫也无能为力,就在上个月,皇上突然问到你的情况,知晓你一病三年,于心不忍,于是下旨特赦,免了你的刑罚,要召你回宫,我从接到旨意的那天起,就天天过来呼唤你,没想到今天你终于听到了,醒过来就好。” 什么?还有这段往事? “北棠大人,他又是谁?”澜得不解地问道。 “就是北棠赫一,高丽侍臣来京朝贺时一起前来的御前侍卫,因战功显赫被皇上留在乾清宫御前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