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爱》
1、楔子(附新文介绍)
童希贝坐在一家咖啡馆中,抬头看对面的男人。
男人微胖,发际线略高,大鼻头、小眼睛,脸上油脂分泌有些旺盛,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姓马,马强。今年31岁,童小姐呢?”
“28,就快29了。”童希贝也笑。
男人的笑隐了一些:“是吗?看不出来啊,童小姐看着挺年轻的,可是,介绍人对我说你是26岁。”
童希贝一怔,轻描淡写地说:“那大概是弄错了吧,我从没隐瞒过我的年龄。”
“其实我是想找个岁数小一点的女朋友,最好是二十三、四岁的,不过来都来了,咱们就聊聊吧。”男人说,“童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销售。”童希贝回答。
“销售?女孩子做销售的可不多啊。”男人眯起眼睛,“具体是哪方面的呢?”
“很冷门的行业,隔音器材、隔音工程。”
“哦,还真没听说过。”男人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不过我一直觉得,女孩子做销售有点儿……那啥,经常要应酬或是出差的吧?”
“是的。”童希贝点头,“经常要出差,还要陪客户吃饭、喝酒。”
“不是很安全呀,有打算转行吗?”
“没有,我在公司已经待了六年了,很喜欢这份工作。”
“那结婚以后呢?如果有了孩子,再出差的话会不会不太方便?”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男人努努嘴:“我还是觉得,男主外、女主内才是比较合理的状态。当然,我不是说女孩子不要去工作,现在这个社会,靠男人一个人养家实在是吃不消的。但是呢,女人可以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稳定一点,一个月赚个三四千就可以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急着要结婚了吧,结了婚生了孩子,还是要把多一些的精力放在家里才合适。”
童希贝嘴角抽搐,悄悄地翻了个白眼,问:“马先生,我能请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现在的年收入大概是多少?”童希贝一点儿不转弯,很直白地问道。
“这,这……大概是七万左右吧。”男人的笑有点僵。
“买房了吗?有车吗?”
“哦,房子有!”男人有些得意,语调也提高了,“我妈妈在很多年前就帮我把房子准备好了,在市中心的呢,就是小了点儿,50多平的二手房改房。现在租出去了,等我要结婚时,立刻就能收回来装修的。至于车子,当然有,别克。”他指指窗外。
他们靠窗而坐,童希贝看到咖啡馆外的车位上,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别克凯越。
“马先生,你知道我的情况吗?”童希贝笑起来,“我年收入不一定,视全年销售情况而定,低的话是十万,高的话有二十多万。我有一辆凯美瑞,喏,就是你边上那辆,红色的。我还有一套房子,不过是在城西,而且在按揭,就是面积比较大,有130平。”
男人的额头开始冒汗。
童希贝一扬手叫来服务员:“你好,埋单。”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两个人一起算。”童希贝把信用卡交给服务员,又对着男人绽开微笑,“对不起,马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就到此为止吧。一会儿我还有个人要见,你看……”
男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童希贝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他。一会儿后,他终于站了起来,“哼”了一声,离开了。
童希贝看着窗外的别克凯越驶走了,立刻抓起手机给苏晓娜打电话,劈头盖脑地发泄了一通。
末了,她叹气:“晓娜,我拜托你就消停一阵儿吧,我都说了我不急,不急!你干吗老像怕我嫁不出去似的呀!再说了,你要介绍也介绍个靠谱点儿的,别什么歪瓜裂枣都往我这儿丢成吗?”
苏晓娜很委屈:“这是我同事给推荐的,我不认识的呀。行行行,你别生气,一会儿不是还有一个吗?你再看看,再不行我保证一个月内不来烦你!”
放下电话,童希贝看看手表,离下一场相亲还有半小时。她继续喝咖啡,叫服务员撤走对面的杯子,拿了一本时尚杂志随意地翻起来。
十几分钟后,有一个人走进了咖啡馆,服务员迎了上去,带着他慢慢地往这边走来。
童希贝没有抬头,那人走到她身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是童小姐吗?”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笑意。
童希贝抬起头,一下子就愣住了。
男人有着修长挺拔的身材,剪着清爽的短发。他戴着墨镜,脸部轮廓清晰,肤色健康,有着挺直的鼻梁和性感的嘴唇,唇边挂着一抹浅笑。
他穿着一身烟灰色的休闲西装,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正式中又透着一丝随意。
童希贝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男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他点了咖啡,服务员离开后,他面向着童希贝绽开了笑,笑得很开,甚至露出了一排漂亮整齐的白牙。
他说:“童小姐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岳明亮,今年33岁,我是来相亲的。”
2、01
童希贝25岁那一年,公司业务特别好。忙忙碌碌一年下来,望着工资卡里累计的数字,她终于欢天喜地地缴纳了购房首付款。
母亲卢静是持反对意见的,买房是个大事,以后还要背着贷款,她怕女儿会过得很辛苦。
童希贝却不以为然,她下单的时候正值楼市低谷,杭州城西的这个楼盘正在打折,一个平方只要7000块钱,大半年后,楼市大力反弹,童希贝眼见着自己的房子单价升到了一万三,听到周围同事叫悔不迭,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心花怒放。
父亲童大林一直都支持着女儿的决定,从小到大,他都把童希贝当男孩子一般教育,告诉她女孩子要自立自强,并不是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童希贝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向来都很有自己的主张,大学填志愿、毕业找工作,全是由自己决定。
在这一点上,卢静和童大林有着强烈的分歧,在卢静看来,女孩子一生幸不幸福,不在于工作做得怎样,职位爬得多高,钱赚得多和少,只在于――她能否嫁个好男人。
可是,事事都能做得很好的童希贝,却独独在这件事上没有开窍。
童希贝下班回家时,发现小区外沿街的一家店在装修。
她停下脚步看了片刻,这家店面积不小,但因为楼上是住户,所以不能开餐饮店,几年来不断地被人承租,转让,再承租,再转让,从超市、棋牌室、足浴店到最近关门的一家桌游吧,童希贝全都看在眼里。
她想,这一次,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租下了这家店,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店面的位置不好,风水不佳,因为它开门的地方是斜对着街的,歪门邪道,怎么发得了财?
店面刚开始装修,工人们把黄沙水泥运进场,童希贝看不出端倪,努努嘴就回了家。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天气渐热,空气中湿气很重,刚挤过公交车的童希贝觉得身上粘腻,只想回家后好好洗个澡。
可是卢静不同意,叫童希贝吃完饭陪她出去散个步,还得换上一条漂亮的连衣裙。
童希贝斜眼看她,心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果然,卢静带着她去了小区附近的运河公园,与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碰了面。
“阿娟,这是我女儿,童希贝。希贝,这是刘阿姨。”
“刘阿姨好。”童希贝点头微笑,不出她所料,这个刘阿姨,一定又是母亲最近认识的可以帮自己介绍男朋友的人。
在这件事上,卢静一直比童希贝急,自从童希贝和那个出国留学的大学男友分手后,就再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一晃她已经26了,卢静知道女孩子的青春不能挥霍,于是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一个又一个地给童希贝介绍相亲对象,好像她就是一件快要过期的滞销货。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城市无数的大龄剩女身上,童希贝能体会母亲的心,于是每一次相亲见面都认真赴约,不说打扮得多么隆重,起码也是端庄得体的。但缘分这件事真的很奇妙,相亲一年了,见了各界青年才俊不下20人,互相看对眼的却只有2、3个,然后经过不上五次的约会后,事情总是渐渐偃旗息鼓,没了后文。
有些是对方开始冷淡,有些是童希贝开始敷衍,总之,从前一年的秋天一直到这年的夏天,26岁半的剩女童希贝依旧奔走在相亲的崎岖大道上。
第二天下班,童希贝再次路过那个在装修的店面,她又一次开始猜测这究竟是什么店,在心里跟自己打起了赌。其实,她最希望这里可以开一家书吧,因为这个店面的采光非常好,一长溜儿沿街的落地玻璃窗全部朝南,在里面吹着冷空调喝着冰饮料晒着太阳翻着书,唔……不要太惬意!
不过这是不现实的,在如今这个社会还选择开书吧的人,不是个缺心眼的傻帽二百五,就是个富二代装b文艺青年。
童希贝在心里想,等自己将来有了钱,一定要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开一家书吧,店面可以很小,但一定要有好喝的饮料和许多许多的书,适合晒太阳,适合发呆,适合在慵懒的午后,窝在沙发上好好睡一觉。
第三天,第四天……第七天,童希贝天天都经过那家店,她发现这店装修得挺快,这时候,已经能看出它的主色调了――明亮的橙黄色,看起来特别温暖。橙黄色是童希贝从小就喜欢的颜色,她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店主与自己爱好的小小相似而觉得高兴。
刘阿姨那边一直都没有下文,卢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童大林看着她的样子,摇头说:“你在急什么?我看我们希贝一点也不大,干啥要那么快把她嫁出去。”
童希贝大笑,搂着童大林的肩说:“就是就是,还是爸好。”
卢静嗤笑道:“你也不算算你多大,到年底都27了,你那个老同学苏晓娜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趁现在看着年轻漂亮还能找着个条件好点儿的,一不小心拖过30岁看谁会来要你!”
“30怎么了?正精彩呢!” 童希贝摇头晃脑地站起来,往卧室走。
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响起,卢静接起电话,转眼就眉开眼笑:“哎呀呀,阿娟,你好你好。”
……
“好好好,我记下了记下了。真是太谢谢你了阿娟!明天晚上我们希贝一定会准时到的!”
童希贝翻翻白眼,知道自己又要去赴下一次相亲了。
第二天晚上,童希贝在闹市区的一家茶楼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了面。
那么热的天,他还穿着西装、衬衫,甚至还打着领带,额头上都沁出了一片小汗珠,童希贝无语,还是与他聊了起来。
男人是一所高中的语文老师,比童希贝年长两岁,面容还算清秀,见面后一直在聊着他任职的学校里的事。
“我现在带的是毕业班,马上要高考了,压力也满大的。现在的孩子不比我们小时候,都叛逆得很……”
童希贝觉得无聊。读书时,虽然她的成绩不错,但却一直讨厌老师。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她考取的高中有一个特别变态的规矩,女孩子必须要剪短发,得知这个消息后童希贝暴躁了很久,后来勉强剪了一个及肩的发型去了学校,却被男班主任勒令去把头发剪到耳垂位置。
童希贝与他大吵了一架,当时新生们才入学,互相间还不认识,可是彪悍的童希贝一下子就令他们印象深刻。最后,童希贝一气之下去剪了个板寸头,不仅令全班同学哗然,在整个年级都有了小小的名气。
班主任是教语文的,从此以后看到童希贝都是不冷不热,幸好童希贝学习很自觉,高考时照样考上了重点大学,当然,她的语文只考了92分,将将及格。
男人教语文,就是变态!
这是童希贝脑中根深蒂固的观念。
童希贝呆呆地看着语文老师在对面口若悬河,好像上课一般,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终于,他感觉到了童希贝的意兴阑珊,停止了讲课,问:“童小姐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我喜欢看书,看电影,健身,旅游,就是些普通的爱好。”末了,她礼节性地问:“你呢?”
“我喜欢写诗。”
“噗――”童希贝一口茶差点喷出,她一边扯着纸巾,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喝气管里去了。”
语文老师有些脸红,连连摇手:“没事没事,童小姐,你不要笑话我,其实我从小就喜欢文学,所以才学的中文,做了语文老师,我的梦想就是能出一本自己的诗集。”
“挺好的,挺好的。”童希贝脑门冒汗,面上肃然起敬,“只要坚持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语文老师羞涩地笑了起来,突然,他拉开自己的西服前襟,从内里的口袋中抽出一支红色玫瑰,递到童希贝面前:“童小姐,初次见面,其他也没准备,这朵花送给你,我对你感觉挺好的,觉得你就像这朵花一样美丽娇艳。”
童希贝傻愣愣地看着他手里的玫瑰,可怜的花儿不知在西服里被压了多久,叶片儿都耷拉下来,花瓣也早没了生气,边缘上还有些枯萎,她收下玫瑰,点头说:“谢谢。”
“我……我送你一首诗吧,就是我对你的印象。”语文老师的眼睛亮了起来,“……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
他念得抑扬顿挫,双目含情,童希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然后“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好诗!你写得真好!”
“不是我写的。”语文老师脸更红了,“你猜猜是谁写的?”
完蛋了。
童希贝绞尽脑汁:“李白!”
“不是。”
“杜甫!”
“不是。”
“白居易!”
语文老师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是何思澄。”
“不认识。我只知道陈思成。”童希贝望着手里的玫瑰花,刚才鼓掌鼓得太猛,不小心把花杆儿折弯了,小红花正低垂着头,和童希贝一样无精打采。
不欢而散。
童希贝拖着脚步回家时,已是晚上9点,路过那家在装修的店面,她发现店门大开,里面亮着灯。
好奇心诱使着童希贝走了过去,跨进店门,她发现店里还没装修完,似乎正在木工阶段,各式板材、涂料、工具堆了一地,几乎无处落脚。
店里只垂着几只装修用的灯泡,没有全开,不远处的黑暗中似乎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在干什么。
童希贝望着他,她的脚踩到了地上的装修材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人听到声音,侧过身来,童希贝立刻停下脚步,她是近视眼,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那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她有些尴尬,这样贸然地闯进别人的地盘,很不礼貌。
正想溜走,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穿着工作服,身上满是涂料,看到童希贝后,问:“请问找谁?”
童希贝张了张嘴:“哦,我住附近,路过这儿,看灯亮着就来看看。”
男人一笑:“我们还没装修完,大概还需要两个星期。”
童希贝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开的什么店呀?”
“咖啡馆。”
“哇――不错啊,以后开张了我一定来坐坐。”
“行啊。”男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我叫唐飞,开张后你来找我,到时我送你一张贵宾卡。”
童希贝低头看名片――shining coffee。
温暖的名字,瞬间治愈了她糟糕的心情。
3、02
三个星期后,shining coffee正式开张。
店主并没有搞开张仪式,没有放鞭炮,门口甚至没有恭贺开张的花篮,童希贝下班回家时才发现,早上还毫无动静的店铺,此时已经静悄悄地打开了门,木质推门上挂着一个可爱的小牌子――营业中。牌子上还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朝着路过的行人微微笑。
童希贝在店门口驻足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推门进去,可是心里却对这家咖啡馆充满了好感,因为它的装修风格是她非常喜欢的,透过那一排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是白色的桌子,墨绿色的沙发,配合门口橙黄色的招牌,让人觉得简单、清爽、温暖又明亮。
有机会一定要来坐坐。
财神爷保佑,希望它不要经营惨淡,她想。
机会很快就来了。卢静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一个“优质男青年”,告诉童希贝说对方已经有了她的手机号,会主动与她联系。
两天后,童希贝就收到了那个男人的短信。刚开始相亲时,面对陌生男人的电话、短信或□□聊天,她会紧张,可是现在,她就像久经沙场的战士一样,早就脸不红心不跳了。一边做着工作,一边与那个男人发着短信,断断续续、不着边际地聊了几天后,男人终于约她见面。
时间是男人定的,周六下午。地点由童希贝选,她想了想,就报出了shining coffee的地址。
此时已是六月底,天气闷热,如此美好的双休日,本来可以吹吹空调睡睡懒觉上上网,现在却要去相亲,童希贝实在不想大费周章地出远门,觉得约在家门口的咖啡馆绝对是一个好主意。
而且,她也早就想去那里坐一坐了。
周六下午一点半,童希贝准时出现在shining coffee。推开那扇门,她迈步而入,猛烈的太阳被挡在了室外,店内开着冷气,并没有新装修过的油漆气,童希贝转着脑袋,头一次直观又清楚地看见店内的情况。
耳边环绕着低缓抒情的音乐,空气里飘着咖啡和小点心的香味,童希贝明明已经吃过午饭,这时闻着却觉得有点饿。她打量四周,店主似乎很讲究细节,咖啡馆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令人觉得精妙的设计,地上不是地砖,而是浅米色的实木地板,所有的东西都是大色块的,绝大部分的墙上雪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只在角落里的一面白墙上挂着一些相框,童希贝看不清,不知道是绘画还是摄影作品。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童希贝发现门口并没有迎宾的服务员,她径直走了进去,咖啡馆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客人,面前都是一杯饮品和一些点心,他们有些在上网,有些在看书,还有些在小声聊天,这里不像星巴克那样喧哗,也不像某些大咖啡厅那样正式,真是个适合发呆的好地方。
童希贝给那个男人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很快,她就看见靠窗的座位旁站起了一个人,朝她挥手示意。
童希贝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好,张先生,我是童希贝。”
“你好你好。”张子彬头发短短,穿着黑色的v领t恤,身材健壮,挺有男人味。
童希贝在心中给他的外表打了80分,觉得可以聊。
“先点东西吧,服务员。”
张子彬扬手,一个小个子的短发女孩走过来,她并没有穿工作服,而是穿着一件印有卡通图案的t恤衫,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看着很灵动:“请问要点些什么?”
“我要一杯美式咖啡,冰的,童小姐呢?”
“焦糖玛奇朵,谢谢。”扣5分――童希贝在心里琢磨,相亲喝美式咖啡的男人,该说他什么好呢,不拘小节?质朴?节约?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真心喜欢那个寡淡的口味。
短发女孩记在点餐单上:“请问需要点心吗?”
童希贝想要一块抹茶慕斯,还没张嘴,张子彬已经开了口:“不用了。”
再扣5分――童希贝撇撇嘴,心中打定主意这杯咖啡一定要aa。
短发女孩离开后,两个人一时无话。童希贝打量四周,越过张子彬的身子,她的视线被他背后的一个人吸引。
在张子彬身后的卡座上,有一个仰面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手里拎着一只洋酒瓶,搁在自己肚子上,脑袋靠着沙发一边扶手,两条长腿架在另一边扶手上,似乎在睡午觉。
他的脸侧向沙发靠背,童希贝只能看见他头发很长,似乎到了肩膀,乌黑的发乱蓬蓬的,微微有些卷,他脸上戴着一副墨镜,颊边、下巴留着一圈胡子,整个人显得颓废、邋遢又沧桑。
他的个子应该很高,身材偏瘦,穿着米色格子的宽松衬衫,旧旧的牛仔长裤,光着脚丫子,安安静静地躺着。
不得不说,他的外表和行为,与这个咖啡馆是那么格格不入。
张子彬找了个话题与童希贝聊起来,内容无非是双方的年龄属相、工作情况、家庭成员、兴趣爱好、学历专业……童希贝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说出这一切,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菜市场里的一块猪肉,标明着产地、公母、有没有做过检疫,盖着大戳摆在案头等待出售。
她甚至有想过为自己做一张相亲简历,由各个介绍人分发出去,也省得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向陌生的男人描述这一切。
童希贝与张子彬聊天时,张子彬是背对着那个沙发上的人的,童希贝的视线总会不自觉地越过他的身子往后瞟去,沙发上的男人胸口微微地起伏着,却一直没有动静,连手指脚趾都纹丝不动,似乎睡得很熟。
咖啡端上来了,意外的是,端盘子的不是之前的短发女孩,而是唐飞。
“我刚才就看到你了,你是第一次来吧,尝尝我们的咖啡,希望你们能喜欢。”脱掉那身满是涂料的工作服,唐飞看着就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个子高瘦,浓眉大眼,面带微笑。
“谢谢,你居然还记得我。”童希贝觉得惊喜,低头看自己的咖啡,温热喷香的咖啡上是轻柔绵密的奶泡,上面用焦糖绘着一朵四叶草,她笑起来,“好可爱啊。”
“喝喝看吧,你们慢聊,我先过去了。”唐飞欠一欠身,转身走开。
这时,沙发上的男人身子微微一动,他朝着沙发靠背翻了个身,留给了童希贝一个修长的背影。童希贝觉得奇怪,不知唐飞为什么会纵容这样一个古怪的人赖在他的咖啡馆里。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的香味馥郁浓厚,又有着焦糖的香甜,她舔去嘴唇上的泡沫,对着张子彬说:“好好喝。”
张子彬探身看看她的咖啡,皱眉说:“这么热的天,你居然喝热咖啡?”
童希贝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跌到谷底,心里刷刷刷地把分数扣了个精光。
张子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似乎对她很满意,聊得兴致勃勃,二十分钟后已经说到了他的结婚大计。
“希贝,我能这样叫你吗?”
“啊,可以。”
“你也叫我子彬吧,叫先生小姐的实在太见外了。”张子彬嘿嘿直乐,又说,“对了,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就是我结婚以后一定要和我妈妈一起住,除了这个问题,其他一切都可以商量。”
“是有什么原因吗?”童希贝已经对他没了兴趣,只想随便聊着打发时间了,可是张子彬这样说还是令她好奇。
“小时候,我爸老是打我和我妈,我妈过不下去了就带着我和他离了婚,离婚后我爸还老来找我妈麻烦。我妈妈没有再婚,一个人千辛万苦地把我拉扯大,供我上大学,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与我,还有我的老婆孩子生活在一起,这样也能防止我爸继续骚扰她,作为一个儿子,我一定要做到的!”
童希贝点头附和:“恩,打女人的男人最没品了,你真孝顺。不过,和婆婆一起住,不是每个女孩都能接受的。”
张子彬叹气:“是啊,所以之前见过几个女孩,也有谈得不错的,都是因为这个闹掰了,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你介不介意?”
“我?”童希贝转转眼珠,“我倒不介意。”
童希贝已经知道自己和他不会有可能,有没有眼缘,来不来电,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很重要。所以她的心态反而放松下来,思绪早就飘到了外太空。这里的咖啡很好喝,她偷偷想,以后一定要常来。
张子彬一点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听到她的话,眼睛发光:“真的?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孩!”他一把拉过童希贝的右手,令她吓了一跳。
“你干吗呀?”
“希贝,你觉得我怎样?”
“你……你挺好的,你先放手啊!”
她要抽手,却不及张子彬力气大,他低头看她掌纹:“我看看你的健康线和爱情线,我对这方面很有研究的,哎呀,你会很长寿呀,真好,只是……你的爱情线似乎不太顺。”
童希贝抽回手,她皱起眉:“对不起,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的。”
“不要不信嘛。”他竟然又来抓她的手,“我讲给你听呀,我公司里的女同事最喜欢听我给她们算命分析星座了。”
“我……我不想听!你放手呀!”童希贝一边小声叫,一边用力抽着手,却甩不脱,张子彬手指在她掌上指指点点,唠唠叨叨,令她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张先生,请你放手!”
张子彬抬头一笑,右手竟往她手上摸了一把,这才松了手,说:“你的手真滑,希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都同意和我妈妈一起住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么?”
童希贝怒火中烧:“变态!”左手拿起边上的玻璃杯就往他身上泼去。
一片寂静。
柠檬水洒了张子彬一头一脸,那片薄薄的柠檬甚至粘在他的头顶。
冲动是魔鬼……童希贝心想,完了。
“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找打!”张子彬“嚯”地站了起来,面目狰狞,扬起了右手。
童希贝瞪着眼睛看他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心想这一巴掌下来,她会不会毁容?
可是,那只手并没有落下,“砰”一声巨响,童希贝傻呆呆地看着张子彬身子一晃,有个不明飞行物砸上了他的脑袋,液体飞溅,落到地上后玻璃碎裂,散了一地。
童希贝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只酒瓶子。
她抬起头,张子彬也转过了身,两个人的视线都对上了后面那张沙发上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坐起了身,两手空空,手中的酒瓶已经不见。
张子彬摸摸后脑勺,他的脸都憋红了,两大步冲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眼见着一拳就要砸下。
那人懒懒散散地坐在沙发上,好像被抽了筋骨般,完全没有抵御的姿势,他的脑袋后仰,面无表情,蓬松的头发一颤一颤的,看得童希贝心惊肉跳。
她刚想冲上去拦住张子彬,唐飞已经从她身边奔过,他抓住张子彬的拳头,用力推开了他。
“你干吗?!他拿酒瓶子丢我!”张子彬稳了稳身子,又要冲上去,唐飞挡在那男人面前,又架住了张子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生气别生气,我代他向你道歉!”
“道歉有个毛用!你看看老子的衣服!” 张子彬暴跳如雷,掏出手机大吼,“赔钱!不赔钱老子就报警!投诉!”
“我赔我赔!”唐飞按住他的手,“有事好商量,先生,消消气消消气。”
张子彬推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我这一身可要3000多块钱,我也不来讹你们,赔500块。”
唐飞一愣,扭头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他竟然又躺了下去,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唐飞叹口气,点头:“好吧,500块,我赔给你。”
经过这么一闹,店里的客人已经走了大半,留下的也都是些看热闹的。张子彬气呼呼地离开后,童希贝看着唐飞在扫地上的酒瓶碎片,心里很是愧疚,低声说:“对不起啊。”
“和你没关系。”唐飞笑,“不过劝你一句,这样的男人,可不是好归宿。”
“我知道。”童希贝摸出钱包,“我买单,两杯咖啡,还有……那个你赔他的钱,我负担一半吧。”
“你250,我250?”唐飞睁大眼睛,严肃地问。
童希贝“噗”一声笑出来:“那我300,你200,怎么样?”
唐飞摇着头笑起来:“算啦,咖啡算我请你的,下次别再带这样的极品来我们这儿就行。”
“怎么好意思呀。”童希贝站起身,看到那个沙发上的男人又变成了亘古不变的姿势,她凑到唐飞身边,小声问,“那是谁呀?他怎么……这样子。”
唐飞扭头往那人身上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他是我朋友,你不用管他。他喜欢待在这儿。”
“哦,那我先走了,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童希贝摸摸脑袋,面带愧色,“我会再来的,其实,我很想吃一块你们这儿的小蛋糕,刚才闻着,觉得好香。”
“随时欢迎你光临。”唐飞冲她笑,童希贝觉得他看起来好小,似乎年纪还没有她大。
走到门口时,之前的短发女孩追了上来:“姐姐!”
童希贝转身,女孩将一个打包的小盒子递到她手上:“送给你的,黑森林。还有我们的贵宾卡,可以打9折。”
“啊,谢谢。”童希贝接过蛋糕,女孩展颜一笑,就跑了回去。
走出店门,路过那排长长的落地玻璃窗,童希贝再一次看到那个沙发上的男人,他的手里居然又有了一瓶洋酒,正晃荡着腿仰着头把酒往嘴里灌,喝了一口后,他整个人一歪,像软面条般躺倒在沙发上,酒瓶子就如童希贝初见他时那样,搁在了他的肚子上。
童希贝目瞪口呆,发现从头到尾,那个人就没有离开过那张沙发,好像赖定在这儿一样。
4、03
几天以后,童希贝陪着领导去外地出差一星期,回来后她的工作忙碌了许多,渐渐地就把shining coffee的事淡忘了。
每天上班时路过,咖啡馆还没开门,晚上下班回来时,她会放慢脚步,看着玻璃窗里透出的灯光发呆。
店里的灯开得并不亮,幽幽暗暗,每张桌子上似乎还摆着一个烛台,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摇曳的烛火边喝着咖啡聊着天,看起来都很舒服随意。
童希贝会下意识地看那张特定的沙发,大部分时间沙发是空着的,偶尔几次,她能看到那个头发乱蓬蓬的男人,他依旧抱着酒瓶子赖在沙发上,童希贝不敢走得太近,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心里的问号却冒了一个又一个。
一个周末,童希贝睡了个大懒觉,直到中午才起床。吃午饭时,卢静又开始唠叨,说到之前介绍的张先生,人家那是多么得一表人才,孝顺懂事,年龄般配,工作又稳定。
“死丫头,你究竟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让他那么生气?帮你介绍的傅阿姨说,那个张先生说你没有家教,毫无涵养,哎呦呦!真是要把我气死啦!”
童希贝埋头喝汤,没有搭话,听卢静还是吐槽不停,她实在忍不住了:“妈,那人是个变态,你也别去和傅阿姨说了,总之这段儿我不想相亲了,单位里事情太多我都忙不过来呢。”
“工作做得完吗?工作和结婚是两码事!”卢静生气了,看童希贝正在加快速度扒饭,她不满地问,“吃这么快干吗?”
“下午要去单位加班。”童希贝放下筷子抹抹嘴。
“你这是什么单位啊!双休日还要去加班!有没有加班工资的啦?”
童希贝向童大林使眼色,童大林赶紧往老婆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哎呀,年轻人当然要以事业为重嘛,钱赚得多了以后成家了压力才不会大。”
“胡说八道!”卢静气得不行,“童大林!女儿就是被你教坏了!童希贝,我给你最后期限!再给你半年时间,过年前你必须给我找个男朋友!听到没有!”
童希贝已经在往房间溜:“听到了听到了,爸,妈,我去单位了。”
公司当然是不用加班的,可是童希贝实在不想待在家里。卢静已经退休,母女俩碰在一起,童希贝就要听她没完没了的唠叨,她收拾了包,带上一本新买的小说就出了门。
推开shining coffee的门,童希贝心中一阵轻松,她决定在这里泡一下午,喝咖啡,吃点心,看书,与在家里被母亲催命般的念经比,这里就是天堂。
唐飞在吧台里忙碌着,童希贝走过去向他打招呼:“嗨,唐飞。”
唐飞抬头看到她,立刻绽开了笑:“嗨,很久没来喽。”
“恩,最近工作比较忙。我还惦记着上次那块黑森林,非常好吃。”
“那是弯弯做的,就是那个女孩子。”唐飞指着不远处在擦桌子的短发女孩,童希贝才知道她叫弯弯。
她看看四周:“你们这儿怎么没有其他服务员呀?我好像就看到你们两个,忙得过来吗?”
“晚上生意比较好,会有放暑假的大学生来兼职,白天挺空的,两个人就够了,现在开张不久,人气还不旺,过一段儿肯定要再招人的。”
童希贝了然地点头,四下张望,她就看到了那个沙发上的男人,童希贝皱起眉,对唐飞说:“那个人又在哎。”
“恩,他喜欢待在这儿。你放心,他虽然在喝酒,但是不捣乱。”
看着童希贝不太相信的样子,唐飞递给她一张餐单,笑道:“你好像很怕他,没关系的啦,你把他当成一个盆栽或一棵树好了,他不会乱跑的。对了,要吃点什么?喝什么咖啡?”
童希贝看着设计精美的餐单,说:“还是要焦糖玛奇朵吧,再来一块抹茶慕斯,谢谢。”
“好的,你去找个位置坐吧。”
童希贝没有坐到沙发男相邻的位置,而是与他间隔了一个卡座,她从包里拿出书,翻开看了两页,又忍不住抬头打量起那个男人来。
他依旧躺在靠窗的老位置上,窗子朝南,耀眼的光毫无阻碍地洒在他的肩上、脸上,他还是戴着一副大墨镜,手里握着一瓶酒,似乎完全不在意阳光的猛烈。
童希贝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弯弯走到身边才如梦初醒,弯弯将咖啡与点心放到桌上:“你好,你的咖啡和抹茶慕斯。”
“谢谢你,弯弯,你做的点心很好吃。”
听到童希贝叫了自己的名字,弯弯的脸红了一下,马上说:“不客气,我也学了没多久,做得不好。”说完低着头就溜走了。
真是个害羞的孩子,童希贝一笑,注意到这次的焦糖玛奇朵上绘制的是一颗饱满的爱心,她扭头朝吧台里的唐飞挥挥手,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唐飞笑得灿烂,弯弯跑到他身边,双臂交叠趴在吧台上与他说起话来,童希贝收回视线,心想这店里的人真是很有趣,也包括那个――沙发上的男人。
童希贝离开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唐飞说的没错,那个沙发男,果然是一个盆栽或一棵树,整整四个小时,他哪里都没有去,只是赖在沙发上,偶尔翻个身,偶尔喝口酒。唐飞和弯弯没有与他说过话,他就像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完全不在意周边发生了什么。
可是童希贝还是能想起那天下午,他把酒瓶子扔向张子彬时的情景。
他帮了她,还差点被打。
童希贝很想对他说声谢谢,却实在没有勇气。
事实证明,中年妇女的交际圈要比童希贝想象的来得庞大许多。
没过多久,卢静手头又有了几个“优秀男青年”,她乐呵呵地把他们的情况说给童希贝听,逼着她一个个地去见面。
童希贝不敢反抗,排着队穿着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去赴约,时间由对方定,地点都是由她选。不管是晚上还是周末,她都定在了shining coffee,这里方便呀!老板又算是认识,真的碰到变态还能有人帮忙。
整整一个夏天,童希贝见了八个男人,其中有六个看上了她,她则看上了两个,其中互相看对眼的是:0。
好吧好吧,童希贝承认,她看上的那两个男人着实是高富帅,都是开着豪车过来的,靠她这种小家碧玉的长相,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再说了,这样的大帅哥,真要丢给她她也驾驭不了呀。
于是,一直到国庆节前,童希贝依旧打着光棍。
望着日历上越来越近的光棍节,还有母亲下的最后通牒时间,童希贝唉声叹气。
不过,她与唐飞和弯弯倒是越来越熟,他们也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唐飞比童希贝小一岁,就叫她希贝,弯弯只有22岁,会亲热地喊她希贝姐,至于那个永远醉醺醺地赖在沙发上的男人,童希贝只知道他姓岳。
唐飞说:“叫他阿岳就行。”
“他……不上班的吗?”童希贝觉得奇怪。
“他不上班。”唐飞低着头笑,笑容里却有一丝苦涩。
“那他平时都干些什么?”童希贝还是好奇。
“他……有时候也会做些自己的事,大部分时间就在这里。”
他们是在吧台处说的话,离阿岳很远,他不会听见。童希贝回头打量着那个人,脑子里做着各种设想,这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奇怪的人了,看着年纪也不算小,却每天在这么一个咖啡馆里醉生梦死,多么匪夷所思?
“哎,唐飞,你叫他少喝一点酒,喝酒伤身,他每天这样喝,寿命都要短好几年。”
唐飞苦笑:“他要是肯听我的,早就听了。不过他现在喝得并不多,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发呆。”
童希贝点点头,若有所思。
唐飞笑:“希贝,你好像一直都很注意他,我不是和你说了么,不用去管他的。”
“哪有。”童希贝脸红了,“我一直记着他那天丢酒瓶子的事呢,我特怕他哪天把酒瓶子往我身上丢过来。”
“不会的。”唐飞递给她一碟小松饼,“阿岳不是这种人。”
国庆长假终于来临,整整七天待在家里和母亲面对面,对童希贝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她天天找理由往外跑,要么去找苏晓娜逛街,要么和同事去喝茶打牌,要么去健身房跳操练瑜伽,实在没地方去,就躲去shining coffee。卢静抓不到她,在家里气得跳脚,等到一天晚上童希贝聚完餐回到家,卢静把一张纸条放到她面前:“我已经给你约好了!10月5号晚上8点,你喜欢的那个咖啡馆,给我去见面!”
纸条上是一个手机号,边上还写着一个姓氏:杜。
童希贝心里“咯噔”了一下,瞟了母亲一眼,心想应该不会那么巧。
可是,生活中真的会上演各种狗血剧,当童希贝与杜翔在咖啡馆面对面时,两个人面上都写满了尴尬。
气氛微妙,杜翔低头搅着咖啡杯里的银匙,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希贝,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
“还不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童希贝语调平静地问。
“回来一年了,在银行工作。”杜翔浅浅一笑,“我真没想到是你,本来也觉得,童这个姓并不多见,但应该不会这么巧。”
“我也是。”
童希贝心中风起云涌,19岁大一那年与杜翔在学校里认识,他们度过了三年美好的恋爱时光,最后,他因为要出国而提出了分手。兜兜转转,现在却在相亲时遇见,老天爷真会开玩笑。
“我以为你肯定有男朋友了,甚至已经结婚了,所以回来了也一直没有联系你。”
“哦,没事。”童希贝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快五年了,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身材也敦厚了一些,原先清瘦白净的大男孩,这时穿着西装,抹着发蜡,全然是一副职场人士的形象。
自己不也是一样?童希贝记得刚和杜翔认识时,她还剪着一个男孩般的短发,那是高中三年留短发的后遗症,一直到杜翔对她说:“我觉得你留长头发会比较漂亮。”童希贝才像朵含羞的花儿一样悄悄绽放,她开始留长发,穿裙子,学化妆,变得越来越像个女孩子。
第一次的牵手,第一次的拥抱,第一次的亲吻……都是给杜翔的。
还有――初夜。
在学校边上的简陋小旅馆里,童希贝还记得两个人当时紧张忐忑的心情,杜翔的眼中是满满的炙热,年轻男孩的身体充满力量,当他与她的身体密切交融在一起时,童希贝疼得掉了眼泪,她紧紧地抱着身上的男人,心想,以后,她就是他的人了。
可是只过了一年,他就走了,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她,去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童希贝记得那时的自己过得很糟糕,她曾经哭着去求他,放下全部尊严说自己会等他,可是,他还是对她说了对不起。男人狠起心来是如此绝情,杜翔似乎对他们的三年岁月毫不留恋,他甩开了童希贝的手,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冬天的寒风中,抱着膝盖哭泣不停。
那是年轻稚嫩的童希贝第一次尝到爱情的苦涩,从那以后,她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可以再为男人哭。爸爸说的没错,女人始终是要靠自己,没有哪个男人会是永久的港湾。这个世界变幻莫测,杜翔曾经对她许过那么多的承诺,结果还不是烟消云散。
童希贝一直都很努力,也已经得到了一定的回报,至少,她靠自己的力量买了一套房子。坐在杜翔面前,她在心中列举着自己目前的闪光点,在光鲜亮丽的海龟前男友面前,她希望让他觉得自己过得很好。这是一种古怪的心理,童希贝自己也说不清。
可是,杜翔的一句问话还是令她觉得郁闷:“希贝,你为什么要相亲?”
是啊,为什么呢?如果自己真的足够好,不是应该追求者如云吗?哪里还需要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各种各样的男人面前假笑?
童希贝回答不出,就反问:“那你呢?你条件那么好,又为什么要相亲?”
杜翔摇头苦笑:“我爷爷生病了,病得挺重的,我爸爸希望我能早点儿结婚,能让我爷爷开心一些。”
童希贝无语。
杜翔又说:“希贝,你现在很漂亮。”
“谢谢。”
“我……”他犹豫着,“那时,是我对不起你。”
“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呢。”童希贝掩嘴大笑,“读大学时谈的恋爱,谁还当真呀。我早就忘记了。”
“是么?”杜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即也笑起来,“也许吧,不过,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就算后来发展过几段感情,我依旧觉得,你是最好的。”
不知谁说过,女人会对初吻刻骨铭心,男人则会对初夜记忆深刻。
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可是童希贝已经不是幼稚的小女孩了,杜翔的话虽然令她生出感慨,却也不会搅乱她清醒的大脑。
聊了半个小时,童希贝流露出结束谈话的意思,杜翔心领神会:“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这里离我家很近,我想再坐一会儿。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杜翔点点头,叫过服务生买单,和童希贝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面对着桌子上杜翔留下的咖啡杯,童希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
她抬起头,看到相邻的卡座上,那个沙发上的男人,和杜翔聊天时,阿岳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从第一次来shining coffee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shining coffee的生意渐有起色,店中也多了几个服务员,可是,童希贝从未与阿岳说过一句话,也没见阿岳与其他任何人有过交谈,甚至是唐飞和弯弯,经过他身边时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阿岳是沉默的,孤独的,在这间咖啡馆中,他就像一个固定的物体,不与任何人发生交集。
童希贝托腮打量着他,目光渐渐地集中在他手中的酒瓶上。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站起身走到阿岳身边,靠着他的身子坐在了沙发上。
阿岳并没有躲,他的左手懒散地搭在额头边,右手握着酒瓶子搁在肚子上,好像坐下的童希贝是透明的。
童希贝伸出手拿过他手里的酒,对着瓶嘴就猛灌一口。嗬!好爽!
她抹抹嘴,开了口:“喂,阿岳,你觉得我漂亮吗?”
沙发上的男人一动不动,面上也没有表情,童希贝又喝了一口酒,说:“你觉得我能嫁出去吗?”
“……”
“其实我照镜子,觉得自己还是挺好看的呀。”童希贝静悄悄地掉了眼泪,“可是为什么,我相了那么多次亲,我看上的男人都看不上我呢?”
此时shining coffee的客人已经不太多,周围只有低缓的音乐声。
童希贝叹了一口气,把酒瓶子放回阿岳手里:“谢谢你的酒,我走了,拜拜。”
刚要起身,她的手突然被拉住。
童希贝心里一跳,低头看去,阿岳的左手正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
她瞪大眼睛,就看见阿岳慢吞吞地坐起了身,他把酒瓶子放到桌子上,接着两只手就向她伸了过来。
他触到了她的手臂,轻轻一触,双手就往上移动,碰到她的肩膀,脖子,随即手指就触到了她的脸上。
童希贝一下子就打掉他的手,低声叫:“你干吗?”
这人果然很古怪,而且,相当得没有礼貌!
没想到,阿岳居然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磁性,意外得好听。
“你不是问我你漂不漂亮?”他笑一下,“我看不见的,但是我的手指很诚实。”
童希贝怔住了。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这是她头一次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他的脸颊有些瘦,鼻梁很挺,只是脸上那副大大的墨镜、浓密及肩的长发和环绕整个下巴的胡子几乎已经挡住了他整张脸,令童希贝判断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他说……他看不见?
童希贝完全石化。
阿岳的手又抚上了她的脸颊,这一次,她没有反抗。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指尖的温度有些凉,童希贝傻呆呆地任由他将她的脸摸了个遍,他微微侧着头,指腹有些用力地掠过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唇……一边摸,他一边说:
“你的脸型不错,肤质也还好,额头饱满,啊……这儿有一颗痘痘。”
童希贝嘴角抽搐。
阿岳继续说:“你的眉毛挺浓的,眼睛不大不小,睫毛挺长……咦?”
他捻了捻手指,“你在哭?”
童希贝没回答,阿岳也不在意,继续摸:“你的鼻子……不够挺,你的嘴……张那么大干吗?”
童希贝赶紧闭嘴。他的手指继续游走:“嘴唇有些厚,不过这个要看个人喜好的,呦,你的耳垂挺肥的,据说女孩子耳垂肥福气好。你的头发……发质不好,应该是烫过染过的吧,摸着有些毛糙,好了,如果要我打分,75分吧。”
他松开了手,右手探到桌上,摸了两下才找到那瓶酒,他拿起瓶子仰头喝一口,懒懒地说:“放心啦,你嫁的出去的。”
“你……你……”童希贝足足愣了5秒钟,突然往他手臂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你神经病!!”
阿岳皱着眉揉上自己的手臂,侧头一听,童希贝已经抓起包溜走了。
5、04
童希贝足足精神恍惚了两天。
国庆长假后回公司上班,开会时,领导让每个销售人员汇报自己上个月的业绩情况,童希贝完全不在状态,手里拿着自己的草稿,像是读报告似的读着,明明是业绩中上的员工,低落的语气就好像是垫底了一般。
回到办公室,童希贝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拿着勺子搅拌时,她的脑袋里又冒出那个人来。
童希贝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整整三个多月啊,她怎么愣是没发现阿岳的异常呢?
手机铃声把童希贝唤回现实,她低头一看,有些惊讶,来电显示是:杜先生。
相亲前,她把杜翔的电话存在了手机里,见面后一直都没改名字。
她接起电话:“你好。”
“希贝,是我,杜翔。”
“哦,有事吗?”
“我是想问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饭。”
童希贝愣住了,她不是笨蛋,杜翔的邀约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很有数。
脑袋里冒出一句话:好马不吃回头草。
可是,她究竟是马呢,还是草?童希贝想了想,说:“抱歉,明天晚上我有事。”
杜翔有些失望,说:“这样啊,没关系,那……下次我再约你。”
童希贝没有把他的话放到心上,杜翔却展开了行动。
他开始给她发短信,还加了她的□□,有事没事就与她闲聊几句。
在问到她的公司地址后,杜翔甚至给她送来了一大捧鲜花。望着女同事们大呼小叫的艳羡表情,童希贝承认,她的心中的确升起了一股小小的虚荣感。
终于,在杜翔又一次约她吃饭时,童希贝答应了。
挂下电话,她坐在转椅上转悠,心想,就是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是个矫情的女人,明白在这个花花世界,能得到一份好姻缘并不容易。在见了那么多的极品男人后,童希贝知道像杜翔这样的男人算是比较靠谱的了。他年轻英俊,工作稳定,家境良好,善良又有上进心,除去多年前对她的绝情,童希贝几乎说不出他的缺点。
与杜翔谈恋爱的时候,他是最温柔体贴的男朋友,童希贝可以罗列出一大堆他的丰功伟绩,但也正因为如此,分手的时候才会让她痛彻心扉。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童希贝想,谈恋爱这种事,不就是一场斗智斗勇么,双方屏息对阵,先守住自己的阵脚,不要乱了方寸,然后再伺机而动,必要的时候使一些小伎俩,什么以逸待劳,欲擒故纵,声东击西,反客为主,擒贼擒王……再不行,就使出美人计,苦肉计,连环计,实在斗不过了,就使出最霸气的绝招――走为上计!
只要自己不把心放进去,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再伤害到她,哪怕他是杜翔。
第二天,童希贝与杜翔共进晚餐。
席间谈笑风生,一派祥和,杜翔没有说到过去的事,更没有聊到未来,他对童希贝讲述着他出国留学时碰到的趣事,游历过的地方,引得童希贝娇笑连连。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离开餐厅后,杜翔提出请童希贝去看电影。
电影院里,两个人排队买票,杜翔与童希贝小声讨论着看哪部影片,他们的头凑得很近,童希贝轻轻一嗅,就闻到了他身上用的男士香水味。
童希贝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暗暗地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骂自己是白痴。童希贝终于意识到,虽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在面对杜翔时,她还是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轮到他们时,杜翔向售票小姐说了电影的名字和场次,售票小姐说:“没有连座了,只有情侣座。”
杜翔一怔,问童希贝:“情侣座可以吗?”
童希贝咬了咬嘴唇,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出了队伍:“算了,明天还要上班,电影看完都很晚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杜翔点点头:“好,那我送你回去。”
童希贝没有让杜翔把车开进小区,而是停在了大马路边,她刚要下车,杜翔就拉住了她的手。
“希贝……”
童希贝回头看着他,止住了他要说的话:“杜翔,今天我很开心,我该回去了,再见。”
“我送你进去。”
“不用,这儿不能停车,会被拍照的。”
“……”杜翔讪讪地松了手,随即洒脱地一笑,“那你路上小心,我再给你电话。”
童希贝独自一人抱着手臂往小区走,心里有些乱。
她并没有做好准备与杜翔重新开始,这种旧情复燃的戏码本身就不令人信服,杜翔可以为了出国而与她分手,也保不准会为了其他事而斩断情丝,比如调去外地工作,或是继续去国外培训进修,甚至是因为他的父母亲。
童希贝与杜翔交往的时候,曾经见过他的父母,那是一个富足的小康之家。当时,杜翔的母亲曾经问过童希贝的家庭情况,兴许是考虑到童希贝和杜翔都是杭州本地人,她的家庭虽不算太富裕,但好歹也是普通的三口之家,父母身体也健康,于是就没有反对。但是童希贝还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杜翔母亲对自己是有那么点儿不满意的,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在杜翔母亲眼里,自己的儿子是万分优秀的,在20出头的年纪就要与一个女孩定下终身,有点过于儿戏。
所以,当杜翔决定要出国而向童希贝摊牌,童希贝去他家想见他时,杜翔的母亲连门都没有开。
发生过这样的事,童希贝觉得,杜翔就是一条河,而她,真的不应该两次掉进同一条河里。
路过shining coffee,童希贝发现里面还亮着灯。时间已经不早,她知道咖啡馆即将打烊,但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距离上次逃离已有两个星期,因为阿岳的关系,童希贝有点儿不敢来这里。
她怕自己见到阿岳会尴尬。
可是今天她的心情很古怪,她不想回家,想找个地方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
如她所料,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大部分的灯都已熄灭,唐飞和弯弯正在收拾吧台,唐飞看到童希贝,一愣,说:“希贝,怎么这么晚才来?”
童希贝耸着肩笑笑:“刚从外面回来,看灯亮着就来看看。”
弯弯眨着大眼睛问:“希贝姐,你是在约会吗?”
“也不是啦。”童希贝撇撇嘴角,“你们是要关门了吗?那我先走了。”
一转身,童希贝就注意到了那张沙发,幽暗的环境中,似乎有个人正赖在沙发上。
“阿岳还在?”她问唐飞。
“是啊,弯弯住得远,我要先送她回去,回来之后再和阿岳一起回家。”
“回家?”
唐飞食指往上点点:“我们就住楼上,我和阿岳。”
“哦……”童希贝挪着脚步,犹豫着,“你是说,你一会儿还要回来?”
“对啊,大概要将近一个小时吧,阿岳就在这里等我。”
童希贝咬着嘴唇,轻声说:“那……我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我不是很想回家。”
唐飞笑了:“当然可以啊,我给你泡一杯热柠檬茶吧。”
唐飞和弯弯离开后,童希贝端着柠檬茶,慢慢地往阿岳那里走去。
四周很暗,阿岳侧躺在沙发上,他的酒瓶子放在桌子上,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他的身子微微地动了一下。
童希贝停下脚步,阿岳侧了侧头,翻了个身,变成了仰躺的姿势。
“站着干吗?坐啊。”他缓缓地开口,语调很平淡。
童希贝在他对面坐下,捧起柠檬茶小啜一口,酸酸甜甜,很好喝。
阿岳没有再说话,童希贝忍不住开了口:“喂,阿岳。”
“恩?”
“上次,谢谢你啊。”
“你骂我神经病,还要谢谢我?”阿岳低低一笑,“那我是不是还要说不客气?”
“不是那次啦,是前面那次。”童希贝脸红了,“后面那次,对不起。”
“不客气。没关系。”阿岳坐起了身,右手探到桌上寻找那瓶酒。
童希贝先他一步把酒拿了过来:“你别喝了。”
阿岳在桌上摸索的手停滞下来,他靠在沙发上,问:“为什么?”
“喝酒伤身。”
“与你无关吧。”
阿岳的语气有些冷,童希贝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点多管闲事,想了想就把酒瓶子推到了他手边:“那你少喝点。”
阿岳拿起瓶子,仰头喝了一口,说:“这儿已经打烊了,你干吗不回家?”
“你管我!”童希贝绕着手指,“老板都允许我坐一会儿了。”
“是么?”
“是啊,那你呢?你干吗不回家?”
“因为我看不见,自己回不了家。”阿岳的语气很平缓,好像在讲一件平常事。
童希贝不知怎么接腔,看阿岳又开始喝酒,她有些担心地说:“喂,你真的少喝点啦。”
“干吗?”阿岳放下酒瓶,歪了歪头,说,“喝酒不妨碍别人吧?我又不相亲。”
“呃?”
“话说,你最近怎么不来了?很久没见你来相亲了。”
“啊?”童希贝大惊。
“你不是一直都来这儿相亲的么,我算算……一共见了十个男人吧。”
“你……你怎么知道?”
阿岳指指自己的耳朵:“谁叫你都喜欢坐边上那个位置,我都听到了。”
“你变态啊!偷听别人说话!”童希贝气急败坏,想到自己与男人们相亲时的对话都被他听在耳里,简直是无地自容。
“喂,是你们自己讲得很大声好吗?”阿岳掰起了自己的手指,“其实我挺纳闷的,有几个男人我觉得不错啊,你为什么没看上他们呢?”
“哪几个?”
“四号先生,那个做总经理助理的,听他说话很有涵养啊,为人应该不错。”
童希贝仔细想了想:“哦……他啊……他其他地方都还好啦,就是……个子太矮了,他只有165公分哎,和我差不多高了。”
阿岳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这样啊,怪不得。那七号先生呢?那个开宠物店的,似乎是挺阳光的一个人,而且喜欢小动物的人都挺善良的。”
“他养蜥蜴啊!还有蛇!”童希贝想起这个人就身子发抖,“我从小就怕这些东西。”
“九号先生又有什么毛病?就是那个音乐制作人,我听你和他聊得还挺愉快的。”
“这……我,我干吗要告诉你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咯!”童希贝开始耍赖了。
阿岳叹气:“女人啊,你就是太挑了,才会嫁不出去,童希贝,不要这么挑挑拣拣,一把年纪了,再拖下去更斗不过那些小姑娘了。”
童希贝目瞪口呆:“你知道我的名字?”
阿岳哈哈大笑:“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快要27了,射手座,喜欢看书、旅游、看电影、健身。你爱喝咖啡,最爱焦糖玛奇朵,不爱喝绿茶,却喜欢吃抹茶味的东西。你喜欢吃鸡肉和牛肉,不爱吃猪肉,蔬菜水果都不挑。你毕业于财经学院市场营销专业,目前在hb公司从事隔音器材、隔音工程的销售工作,年薪不定,在8万至18万之间,你还按揭买了一套房子,在城西,有130方。你……”
“行了行了……”童希贝觉得头疼,“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觉得挺有趣的。”阿岳摇摇头,“我很想看看,你这么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你什么意思呀!谁说我挑了!我,我今晚上还约会来着!”童希贝脸涨得通红,“终身大事能这么草率吗?我总得找个有感觉的呀!”
阿岳慢条斯理地说:“有感觉,又要帅,又要高,还要有钱,有文化,有体面的工作,这世上有几个男人做得到?”
童希贝撅起嘴,回敬他一句话:“我要找什么样的,与你无关吧!”
“呦,你还挺记仇。”阿岳在沙发上摇摇摆摆,“我猜,你今晚,是和十号先生约的会。”
他说对了,童希贝很郁闷。
“他是我前男友。”
“我知道。”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我猜到了。”
“为什么?”
阿岳淡淡地回答:“听你的语气就知道了,他要是真对你说了什么,你早蹦回家去了,还来这里干什么。”
童希贝转着杯子,说:“阿岳,你说,我要是和他重新开始,靠谱么?”
“别问我,我不知道。”阿岳懒懒地靠着沙发背,摇头晃脑,“如果你觉得自己驾驭得了他,就大胆地上,但是我觉得,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的确是如此。阿岳只是一个陌生人,却好像能读懂她的心。
童希贝情绪低落,叹了一口气:“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唐飞没关系吧?”
“没事,你帮我把门关了就行,哦,再帮我把灯都关了吧,开关都在吧台里。”
“把灯全关了?”
“对,我不需要灯。”阿岳又笑了起来,“童希贝,祝你好运,再见。”
6、05
唐飞回来的时候,咖啡馆里已是漆黑一片,他打开灯,走向那张沙发。
阿岳依旧躺在沙发上,唐飞拍拍他的手臂:“阿岳,我们走吧。”
阿岳默默地爬下沙发站起身,唐飞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边走,一边问:“希贝走了?”
“恩,走了有一会儿了。”
“你们聊了吗?”
“聊了几句。”
“她已经知道……”
“对。”阿岳点头,“她上次就知道了。”
唐飞不再说话,带着阿岳出门绕着房子转了一圈,走进了朝北的楼道。他们住在咖啡馆楼上的居民楼里,是一间普通的两居室。
回到家,阿岳才把手从唐飞肩上放下,自己摸索着走进了卫生间。唐飞烧了一壶水,觉得肚子饿,又架起锅子开始煮面条。
阿岳出来的时候,唐飞问他:“要不要吃碗面?”
“也好。”
唐飞就从冰箱里多拿出一把挂面,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说:“今天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哦?”阿岳在客厅里坐着,他侧了下头,“她说什么?”
“问你好不好,什么时候回家去看看。”
“你怎么说?”
“你要我怎么说?”唐飞把面条下到沸水里,“我说一切都听你的,你想回去了,我自然会陪你回去。”
“……”
“阿岳,你是该回去看看的。”
“再说吧。”阿岳站起身,走到客厅的边柜旁,伸手从里面拿酒,摸过一瓶又一瓶,他皱起眉,终于拿出一瓶,问唐飞,“这个是什么?”
唐飞从厨房探出头:“澳洲葡萄酒,上次我去超市时买的。我说,大半夜的了,你还要喝?”
“……”阿岳想了想,又把酒放回了柜子里,“面条好了么?我饿了。”
“快好了。”唐飞忙活了半天,端出两碗鸡蛋面,一碗放到阿岳面前,把筷子递到他手里,“小心烫。”
阿岳慢慢地挪过碗,低头吃起面来。
唐飞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一下,胡子刮一下,难道你一辈子都要这样吗?”
“无所谓了。”阿岳满不在乎地笑,“唐飞,你要是觉得麻烦,就给我找个保姆,我一个人也能过日子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唐飞有些气,“阿岳,我和你说真的,你该考虑下以后的事,你还很年轻啊。”
“别说这个了,你的面做得不错。”阿岳深吸一口气,“好香啊,其实你可以考虑下在shining coffee推出商务简餐,这附近写字楼还不少,午餐、晚餐的生意也能赚不少钱的。”
“阿岳!”
“……”阿岳拿着筷子的手一滞,沉默片刻后,他抬起头,认真地说,“唐飞,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唐飞望着他脸上那副黑黝黝的大墨镜,一颗心沉重起来。
童希贝觉得自己一定是着魔了。
回到家,洗完澡钻进被窝,她满脑子都是与阿岳在咖啡馆里的对话。
当时他们的周边没有亮灯,只有吧台处的灯光幽幽地照过来,阴暗的光影下,她看着阿岳的脸,他戴着墨镜,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唇边却挂着不以为意的笑。
真是一个怪人。
童希贝卷着被子翻来翻去,半个小时后都没有睡着,她干脆下了床,到客厅偷了一瓶童大林喝了一半的红酒回房喝。
她没有用玻璃杯,而是学着阿岳的样子对着瓶口猛灌,咕嘟一大口下去后,喉咙立刻烧了起来。童希贝觉得很过瘾,索性从自己的小柜子里翻出一包薯片,盘腿坐在床上,就着薯片喝着红酒,一直喝到脑袋迷迷糊糊地,她扑通一下倒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童希贝睡过了头,上班迟到。
领导看着灰头土脸的童希贝急匆匆地跑进办公室,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她一个新的单子,叫她去跟进。
是美术馆的一个工程。童希贝与对方打电话联系,仔仔细细地问了工程现场的情况,挂下电话,她收到对方发过来的图纸,仔细研究后,她给对方做了一个简单的初步方案,又与对方约定了查看现场的时间。
一通忙完,童希贝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脑子空下来,她又想起了阿岳。
阿岳是个神秘的人,邋邋遢遢,疯疯癫癫,却又有着一股特别的魅力。童希贝本来以为他很沉默,没想到一聊起来才发现,其实他的话很多,而且他的声音非常好听,音质低沉,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性感得会令童希贝心里升起一种酥酥的感觉。
阿岳还有一双好看的手。童希贝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用双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时,她紧张又惊讶的心情。
不知道阿岳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是先天,还是后天?是生病,还是事故?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不知道阿岳为什么会待在这个咖啡馆里,天天抱着酒瓶子赖在沙发上,他是在借酒消愁吗?
童希贝止不住地在心里瞎猜,阿岳对她已有了很多了解,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童希贝知道,自己是好奇了。
童希贝可说是顺风顺水长大的,成长过程中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人,阿岳的身上似乎带着许多故事,令她想去探究,又觉得这样的探究有点儿像在玩火,一不小心就容易烧着自己,还会伤到他。
下班前,童希贝接到了杜翔的电话,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整整一天,她都是在想阿岳的事,本来应该让她烦恼的杜翔,一次都没有进过她的脑子。
杜翔约童希贝周末出去玩。
“去哪儿?”
“郊区的农家乐,和几个朋友聚聚。”
童希贝有些诧异,要去和杜翔的朋友见面?以什么身份呢?
“现在天气很好,出去玩正合适,希贝,一起去吧。”杜翔的声音柔柔的,童希贝脑筋一转,就答应下来。
在她看来,阿岳只可远观,杜翔却可亵玩。
童希贝挠挠头发,心想自己真的真的不能再去想阿岳了。
下班回到家,童希贝和卢静说起周末要和朋友出去玩,卢静大喜,追在童希贝屁股后头问是和谁,童希贝嘿嘿一笑,说:“你猜猜看,是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谁呀?”
“杜翔。”
卢静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杜翔是谁,她气得跳起来:“不行!”
“干吗不行啊?”童希贝觉得奇怪。
“和谁都行,就是不能和他!童希贝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混蛋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当初那么对你你还和他纠缠个屁啊!”
童希贝无语,揽着母亲的肩说:“妈,是你把他的电话给我的耶,他是我的相亲对象呀。”
卢静傻了,随即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希贝呀,你听妈一句话,这个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你见了这么多男人怎么独独就看上他了呢?你们不会是要重修旧好吧?”
童希贝大笑:“妈,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急什么,我有分寸的。”
卢静不说话了,她知道女儿的脾气,童希贝这个死脑筋,不吃点苦头是不知道回头的。她开始后悔当初怎么没有调查清楚对方的详细情况,一想到当年杜翔离开时童希贝失魂落魄的样子,卢静就恨不得拿个菜刀把那个死小子大卸八块。
晚上,童希贝在房里上网,发现网上有一个帖子:今年的光棍节,你脱光了吗?
童希贝抱着枕头滚到床上,仔细地想了想,她居然已经过了四个光棍节了,今年的11月11日,要还是单个儿过,就是第五个了。
她蹲到地上拉开自己写字台下的柜门,把塞在角落里的东西都挖了出来。
杜翔送她的小玩偶,杜翔给她写的情书,杜翔送的项链,还有他们交往时拍的合影,童希贝仔仔细细地看过,叹了口气,又把这些舍不得丢的东西塞回了柜子角落。
她穿上运动裤,拿上钥匙准备出门,卢静听到动静,从房里跑出来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跑步。”
“发神经呀!又跑步!喂!童希贝,你不会是去和那个姓杜的约会吧?”
童希贝早已开溜,她是真的去跑步。
她一直有夜跑的习惯,情绪来了不管多晚都会冲出去晃一圈,直跑得大汗淋漓才觉得过瘾。
这一次,童希贝刻意避开了shining coffee所在的路段,往相反的方向跑了一大圈,可是跑回来时,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迈开大步就往shining coffee的方向跑去。
离咖啡馆还有五十米时,她慢慢地停了下来,咖啡馆里依旧亮着温暖的光,童希贝沿着那一长溜的落地玻璃窗走过,店里客人很多,童希贝看见了走来走去的服务员,还有在吧台忙碌的唐飞和弯弯,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那张特定的沙发看去,很意外的,沙发边坐着几个聊天的客人,没有阿岳的身影。
童希贝心中有些失落,她垂下脑袋继续往前走,转了个弯,经过咖啡馆斜开的店门时,她突然吓了一大跳。
咖啡馆外的花坛边支着一架躺椅,闲闲地躺在上面的人,不是阿岳么?
童希贝有些疑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低头看那个在喝酒的人。
他穿着一件深色夹克,又脏又旧的牛仔裤,脚上居然是一双布鞋。
大晚上的,他的脸上依旧架着那副大墨镜,头发凌乱,胡子茂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路上猛一看见真能唬住人。
听到有人走近,阿岳并没有露出警惕的表情,只是稍稍转了转脑袋,接着又顾自发起呆来。
“阿岳。”童希贝开口叫他。
听到童希贝的声音,阿岳笑了:“嗨,是你啊。”
童希贝打量四周,“你怎么坐在门口呀?”
阿岳从躺椅上坐起身,朝童希贝晃晃手里的酒:“今天店里生意好,我的王位被人抢了。”
“哈?”童希贝一下子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就是说,你被赶出来了?”
“对。”阿岳也笑起来,“你好像很幸灾乐祸啊?”
“没有没有。”童希贝喘着气,她拍着自己的胸,“哎呦我刚跑了几千米,你还要来逗我笑,真是……”
“你在跑步?”
“是啊,看不出来吗?”童希贝一身运动衣裤,脚蹬球鞋,长卷发高高地扎在脑后,满脑袋的汗。
“看不见。”阿岳淡淡地说,依旧脸带微笑。
“……”童希贝有点蔫,干脆坐到了他边上的花坛上,“sorry。”
“没事。”阿岳仰头喝酒,“怎么那么晚跑步?”
“晚上空气好,路上人又少。”童希贝张开双臂深呼吸,突然又拍了下阿岳的手臂,“喂,要不要和我一起跑一圈?”
“不要。”
“为什么不要呀,你不是躺在沙发上喝酒,就是躺在躺椅上喝酒,瞧着就是长期缺乏锻炼,那么瘦。”
“我会摔跤的,到时你负责医药费?”阿岳转过头,笑着问。
童希贝微微一愣,想着也是,就说:“那我们散散步吧,走路总不会摔跤吧?”
“在这儿坐一会儿多好,干吗要那么累。”
“你这人真没劲!”童希贝撇撇嘴,“不走拉倒,那我走了,拜拜。”
站起身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阿岳的声音:“喂。”
“恩?”童希贝回头。
阿岳放下酒瓶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向她伸出手:“童希贝,肩膀借我一下。”
童希贝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就像看见铁树开了花,她拍手大笑:“哈哈!阿岳!这是我头一次见你站起来哎!哇!你还挺高的嘛!”
阿岳收回手,双手插到了裤子口袋里,站姿很随意:“那到底还走不走啦?”
“走,当然走。”童希贝双手背在身后晃到他面前,抬头打量了一下两人的海拔差距,“阿岳,你有多高?”
“181。”
童希贝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小伙子身高不错嘛,就是身材不行,啧啧啧,太瘦了。”
阿岳一把就扣住了她的手,他微微俯身,声音放得很低:“小伙子?童希贝,你是在调戏我吗?”
“……”童希贝脸红了,她抽出手,“开个玩笑而已。”
“你不是说要散步?”阿岳抬起手,“我要搭着你的肩膀走路。”
“哦。”童希贝迟疑了一下,就拉起他的手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慢慢地走起来。
阿岳穿得很单薄,十月底的夜晚,风已经有些凉,他的头发被风吹得飘动起来,童希贝扭头看他,他走得很认真,表情也有些严肃,他的手只是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完全没有压下力量。
气氛有些尴尬,童希贝这时候才意识到,和一个盲人一起走路,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喂,阿岳,需要我做什么你要告诉我哦。”
“恩,前面如果有台阶,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童希贝心里很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碰到上下人行横道,她都会小声地提醒他。
阿岳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淡淡地说:“你不要那么紧张。”
“……”
“童希贝,和我一起走路,是不是很累?”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就是头一次,经验还不够。”童希贝笑得有些僵,她想了想,问,“我看电视,有些……盲人走路时好像都有根棍子的。”
“那是盲杖。”
“对对,盲杖,你用吗?”
“不用。”
“为什么?”
“不喜欢。”
“……”
“童希贝。”
“恩?”
“你是不是对我很好奇?”
童希贝大惊失色,说话都结巴了:“没,没,没有啊。”
“好奇是正常的,和你说了,不用紧张。”阿岳笑得很浅,神情并没有异常,“我知道你并不习惯和我相处,其实,我自己也还没有习惯。”
“呃?”
“我看不见,才三年多。”
听到他的话,童希贝的心脏“通通通”地急跳起来,她问:“你今年多大?”
“31。”阿岳回答。
“啊?你才31呀?我还以为你起码35了呢!”童希贝夸张地大叫。
阿岳的嘴微微一撅:“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瞧瞧你的头发、胡子!穿的衣服!”童希贝啧啧感叹,“阿岳,你真应该向唐飞学学怎么穿衣打扮,年纪轻轻的,把自己搞得像个糟老头一样。”
“我向唐飞学?”阿岳哈哈大笑,“唐飞才不会答应。”
“为什么?”
“秘密。”阿岳晃了晃脑袋,“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7、06
童希贝带着阿岳沿着京杭运河走。运河的水很静,偶尔驶过几艘大大的运沙船,发出“呜呜”的鸣笛声。这条运河通往北方,自古以来就是沟通南北、运输物资的重要干道。杭州在整治运河上花了很大的功夫,河道两边满是树木,还坐落着几个小广场、小公园,到了晚上,沿河的树木上会亮起灯带,绿莹莹的一片,幽静而美丽。
童希贝时常陪着母亲来这里散步,对这个公园非常熟悉,一边走着,她一边与阿岳闲聊。
她问身边的男人:“阿岳,你是哪儿人?”
“嘉兴。”
“很近嘛,你什么时候来的杭州?”
“读大学时来的。”
“那待了十多年了呀。”
“不,我在很多城市待过,北京、上海、大连,还有一些你也许没听过的小地方。”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童希贝对他越发好奇了。
“无业游民一个。”阿岳笑,“童希贝,你是在查户口吗?”
“随便聊聊嘛。对了阿岳,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
“就叫我阿岳吧。”阿岳的声音有些沉,然后他吸吸鼻子,说,“这是哪儿?空气挺不错的。”
“这儿是个运河边的小公园,你没来过吗?离shining coffee很近的。”
阿岳摇头:“没有,搬到这里才大半年,我没怎么出过门。”
他的手一直轻轻地搭在童希贝肩上,两个人的身体并没有离得太近,他走在她的斜后方,一边仔细地走路,一边听着身边的女人讲起这一带的趣闻。
童希贝并不介意阿岳不告诉她全名,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隐私,或许他的名字很难听,或许他觉得,他们还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实在没必要对对方掏心掏肺。
她抬头看前方,他们已经走出了公园,童希贝说:“我送你回去吧,走了挺久了。”
“好。”阿岳点点头,突然,他歪了歪脑袋,停下了脚步,“什么味道?”
童希贝也闻到了,她四下一看,笑着说:“是个夜宵摊,好香啊,闻着肚子都饿了。”
“走,去吃点东西。”阿岳拍拍她的肩,“我也饿了。”
“好呀。”童希贝也不与他客气,两个人来到夜宵摊边,老板立刻热情地来招呼他们。
两个人各要了一份炒米粉,童希贝问阿岳:“要不要来瓶啤酒?”
“你喝吗?”
“喝啊。”
“那一起喝。”
童希贝立刻向老板打了个响指:“两瓶啤酒!”
老板乐颠颠地把他们的米粉和啤酒拿了上来。
童希贝从桌上的筷筒里拿了一双筷子,瞅瞅阿岳,他的左手握着啤酒瓶子,右手则摸着米粉盘子的边缘,童希贝想了想,又拿了一双筷子塞进他的右手:“呐,筷子。”
“谢谢。”阿岳一笑,终于吃起米粉来。
他吃东西的样子还挺斯文的,与他平时赖在沙发上仰头喝酒的模样大相径庭,童希贝的目光几乎是钉在了他的身上,心想反正他看不见,完全不会知道她有些不礼貌的打量。
正看得津津有味,阿岳突然抬起头来,不紧不慢地说:“你在看我。”
“噗―――”童希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咳咳咳,谁在看你呀!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
“没有么?”阿岳感觉到了童希贝的尴尬,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对了,你来了shining coffee挺多次了,觉得那儿怎样?”
“挺不错的呀,我很喜欢那里的感觉。”
“有没有建议要提的?开张的时候挺仓促的,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最近生意好起来了,想着要做一些调整。”
“恩?唐飞说的?”
阿岳一愣,立刻点头:“对,唐飞说的,他想问问几个老顾客的意见。”
“这样啊……”童希贝想了想,说,“你去和唐飞说,咖啡馆里不要只有一些时尚类的杂志,最好搞一个大书架,选一批好一点的书,这样感觉会更好。”
阿岳思索着她的话,点头:“好建议,还有吗?”
“还有就是,在那排玻璃窗外不是有一排花坛嘛,最好在上面装一排木质的栅栏,这样,坐在窗边往外看去,会有一种很温馨很田园的感觉。”
“恩,继续。”
“咖啡馆里的植物太少了,可以搞一些微型的盆栽,shining coffee的主色调是橙黄色和白色,配一些绿色会很好看的。”
“有道理。”阿岳吃着米粉,不住地点头,“继续说。”
童希贝兴奋起来,她咬着筷子,眼睛放光:“还有就是,唐飞可以提供一些商务简餐和小吃,要知道,并不是人人都爱吃甜点的嘛,我每次去都吃一块蛋糕,有时候也觉得有些腻,会想要吃点肉……”
看着阿岳若有所思的表情,童希贝闭了嘴,犹豫了一会,说,“哎,我是不是太铝耍俊
“没有啊,你的建议都挺不错的,我会考……哦,我是说,我会告诉唐飞。”
童希贝嘻嘻地笑起来:“还有还有,你们的墙上太空了,挂一些画框吧,当然,不能是很普通的那种,要特别有格调的……”
她开始唧唧呱呱地说,把自己梦想中的书吧与shining coffee结合了起来,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阿岳。
说了好一会儿,童希贝才停下来,阿岳一直很认真地听,还与她讨论几句,终于,童希贝傻笑几声,说:“就是这些了。”
“我记住了。”阿岳喝光啤酒,咽下最后一口米粉,他摸摸肚子,说,“吃饱啦,付钱吧,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去。”
“付――钱?”童希贝眨眨眼睛,“谁付?”
“你付啊。”
童希贝傻眼了:“我没带钱啊!”
阿岳歪了歪头:“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啊?”童希贝大窘,“你没带钱还叫我来吃东西!”
“我以为你带钱了。”阿岳的语气很无辜,“你不是说你饿了么。”
“喂!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带钱的吗?我是出来跑步的哎!”童希贝瞄瞄四周,她向阿岳伸出手,“手机拿来,我打电话给唐飞。”
阿岳一脸平静:“我没有手机。”
童希贝黑线了,这顿不足20块的夜宵,难道会成为她生平的第一次霸王餐?
她硬着头皮跑到老板身边:“老板,我钱忘拿了,我朋友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回去拿,成么?”
老板瞟一眼坐在桌边的阿岳,低声说:“你朋友是不是眼睛不方便?”
“是……但是我就住边上,很快就回来,10分钟,不!5分钟!”
“行行行,你快去吧。”
童希贝蹦回阿岳身边:“我去拿钱,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阿岳抿着嘴唇点头:“好。”
夜宵摊的位置离家比较近,童希贝转身就往自己家跑去。
等到她气喘吁吁地以百米冲刺速度跑回来时,已是十五分钟以后。
童希贝大老远地就看到阿岳孤零零地站在夜宵摊边上,他们原本坐着的桌子边,已经坐了四个客人。
童希贝把钱交给老板,叉着腰走到了阿岳面前,她搭着他的肩,弯腰喘着气:“先……先让我歇会儿,我……我累死了。”
阿岳站得笔直,并没搭腔,童希贝终于抬起头来看他:“阿岳,你干吗不坐着等?”
“有客人来了,老板叫我让座。”他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今天我已经被人从位子上赶走两次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委屈,童希贝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阿岳,你这人太逗了,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
阿岳点点头,童希贝牵起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两个人走了没多久,她就听到侧后方的男人低低地开了口:“童希贝。”
“恩?”
“以后和我一起出来,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说完这一句,他就不再开口,童希贝心里一阵起伏,明白自己离开的这短短十五分钟,对阿岳来说也许是很难熬的一段时间。
天那么晚,他看不见,又是一个人,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还有许多喝酒吃东西的客人,童希贝想象不出老板把阿岳叫起来时,他会是怎样的举动,会不会有些手足无措呢?
她的心中升出了一丝愧疚,回头说:“对不起啦,我知道了。”
阿岳笑了。
童希贝脑子一转,又觉得这也不完全是自己的错,但是望着阿岳笑嘻嘻的脸,她没有再开口。
周六,童希贝跟着杜翔去郊区聚会。
杜翔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几个朋友,都是些与他同龄的男人,有些还带着女朋友。
有人管杜翔叫翔哥,又管童希贝叫嫂子,杜翔没有反驳,只是抿嘴一笑,童希贝不知该怎么反应,索性放开了手脚与他们一起玩。
他们所在的农家乐周围有一个不小的水塘,可以供客人钓鱼,远处的水面上还游着一些野鸭,塘边绿树繁盛,空气清新怡人,童希贝看了会男人们打牌,觉得有些无聊,就独自一人走到了水塘边。
风轻云淡,天气真好,童希贝做了个深呼吸,打量着周边的景色,她的脑袋里突然就想起了阿岳。
失明,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阿岳说他看不见只有三年多,就是说,在他28岁之前,他是能看到这个世界的。
绿的树,红的花,蓝的天,白的云,清透的水面,扑飞的野鸭,如此熟悉普通的一切,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看见,阿岳究竟是遭遇了怎样的事才会变得如此?
童希贝不知道,她也不敢去问那个男人,甚至不敢去问唐飞。即使阿岳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但是童希贝还是有分寸的,他们并不熟,仅有的几次接触说不上太完美,但好歹也是自然又开心的,童希贝明白,过分的好奇心也许会伤到这份浅浅的交情。
这不是她想要的。
不知何时,杜翔走到了她的身边。
“在看什么?”
童希贝面向水面,小声说:“这儿很美。”
“是的,我来过几次,很喜欢这里,你要是觉得不错,以后我们可以自己来玩。”
童希贝抬头看他,杜翔穿得很休闲,衣着考究,整个人显得干净又英俊,与阿岳截然不同。
杜翔接触到她的视线,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事。”童希贝又低下头去,“杜翔,我是想问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我想追你。”杜翔毫不犹豫地开了口,“希贝,我想重新追你,你愿意吗?”
“……”
童希贝咬着嘴唇,一会儿以后,回答:“对不起。”
杜翔的眼神黯淡下来,他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希贝,我知道那时候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一直都记挂着你,尤其是那天相亲又见到你,知道你还没有男朋友,我就发现,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多么深情的表白啊!童希贝承认她有被感动到,可是,发生过的事都是事实,童希贝告诉自己不能被蛊惑,她抽出手,说:“杜翔,我想,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杜翔有些楞,然后他就笑了起来,眼神变得很柔,他说:“希贝,我会给你时间的。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怪我,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相信,我还爱着你。”
童希贝没有回答。
童希贝没有再去过shining coffee,也没有再与杜翔见面。
一直到接到唐飞的电话,她才发现光棍节已经无声无息地来临了。
唐飞在电话里问候她,说:“希贝,最近怎么都不来坐坐了?阿岳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男朋友,不用再相亲了?”
“阿岳?”童希贝哈哈大笑,“没有啊,我最近工作比较忙,你有什么事儿吗?”
“恩……也没什么事,就是,光棍节那天我们店里会有新品推出,还会有些小活动,如果你还没脱光,我想邀请你来坐坐,到时,也许会送你一份惊喜。”
“惊喜?”童希贝想着自己光棍节也没地方去,就答应下来,“好吧,我会过去的。”
她倒要看看,唐飞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光棍节是周四,童希贝上班时接到了杜翔的电话,杜翔约她晚上去吃饭,童希贝说自己晚上有约。杜翔开玩笑般地问她是不是与人约会,童希贝老实地告诉他自己是去家门口的咖啡馆,与那里的老板有约。
“哦?就是我们相亲的那家咖啡馆吗?”杜翔笑着问,“我也挺喜欢那里的,他们的咖啡很地道,我能一起去吗?”
“……”童希贝不知该怎么拒绝,最后只得同意。
在家里吃完晚饭,童希贝换了一身衣服,在卢静诧异的眼光中出了门。
她走到shining coffee的时候,杜翔还没有到,刚走到店门口,童希贝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玻璃窗外的花坛边有了一排崭新的白色木质栅栏,童希贝挠挠头发,回忆着下班路过时似乎还没有装上。
她推门进去,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咖啡馆里客人不少,他们的身边,不知何时点缀起许多盆栽,或大或小,或在地上,或在桌上,或在墙上,绿色植物充满了生命力,一种清新的感觉扑面而来。
童希贝惊喜地打量四周,发现店里的白墙上挂上了一些装饰画,画风有些抽象,她看不太懂,只是觉得画作的颜色风格与店里的格调特别搭。
然后,她的视线被一面大大的书架吸引,童希贝快步地走到书架前,仰头看着上面满满当当的书,居然有许多是她心仪已久却因各种原因没有读到的作品。
童希贝双手合十放到唇边,眼眶都有些潮湿了,唐飞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问:“喜欢吗?”
“喜欢!喜欢极了!谢谢你,唐飞。”童希贝转头看着他,“没想到阿岳都告诉你了,你这样做,我会特别不好意思的!”
“干吗要不好意思。”唐飞微笑,“我们还推出了商务简餐和小吃,你什么时候来尝尝。”
“好呀!”童希贝这时候才冷静了一些,她转过头望向那张沙发,发现阿岳并不在。
“阿岳呢?”她有些错愕地问唐飞。
唐飞指指另一边:“在那里。”
童希贝转头,看到阿岳静静地站在角落里,他的身边是一个大盆栽,宽大的叶片有些遮住他的身体,童希贝一开始才没有看见他。
阿岳似乎改了一些衣着打扮,穿着咖啡色的休闲毛衣,黑色西裤,黑色皮鞋,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大墨镜,及肩的头发梳得整齐了一些,唇边的胡子倒是没怎么变,他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向着童希贝的方向,脸色很平静。
“阿岳……”
童希贝刚想向他走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希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童希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杜翔手上挽着外套急匆匆地走来:“抱歉抱歉,路上塞车。你……干吗站着?我们找个位置坐吧。”
唐飞在边上注视着他们,童希贝瞄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了阿岳。
阿岳竟然在笑,童希贝跟着杜翔走过阿岳身边时,他一动不动,什么都没说。
等到和杜翔面对面坐下,童希贝悄悄往那边看去,发现阿岳已经搭着唐飞的肩,慢慢地走出了咖啡馆。
8、07
杜翔见童希贝的视线投向了远处,他也回头看,看到阿岳与唐飞离开的背影,他问:“希贝,你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童希贝回过神来。
“那个穿咖啡色衣服的人,好像眼睛看不见。”
“……”童希贝沉默。
杜翔发现了童希贝的心不在焉,他打量了一下周围,说:“这儿好像与上次不太一样了,感觉更温馨了一些。”
童希贝附和着点头:“是啊,老板做了一些调整。”
这时,弯弯走到他们身边:“希贝姐,你来啦,你们要喝点什么?”
“唐飞说今天你们有推出新品,我想试试。”
弯弯把餐单拿给她,笑道:“有啊,我们的餐单也重新设计过了,对了,今天有特饮,叫期待丘比特,是一款卡布奇诺,你想试试吗?”
“好啊,谢谢。”
童希贝与杜翔一人要了一杯期待丘比特,弯弯替他们端上来时,童希贝只看到玻璃杯中暗色的咖啡上挤着柔软可爱的发泡奶油,端起杯子,轻轻地吻了一口,微苦的现煮意式咖啡醇厚香浓,又透着甜蜜的滋味,还有意大利苦杏酒的芬芳,童希贝闭上眼睛赞叹:“好好喝。”
“甜了一些。”杜翔笑道,“就是名字挺有趣的,期待丘比特。”
童希贝放低脑袋,转着手里的玻璃杯,看深色的咖啡在面前缓缓溢动,她说:“估计是唐飞想出来的。”
“唐飞是谁?”
“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就是刚才在我边上的那个男人,穿蓝色运动外套的那个。”
“哦,你与他很熟吗?”
“还好,认识了几个月了,这店里都是挺不错的人。”童希贝又喝了一口咖啡,她开始后悔答应让杜翔来shining coffee,本来这时候,她应该正与阿岳、唐飞愉快地交谈着,而不是与杜翔正儿八经地对桌而坐,完全失了说话的欲望。
童希贝曾经与杜翔那么亲密,她从来不知道,如今坐在他面前,她会觉得那么压抑,大概,这就是时间的力量了。
二十分钟后,唐飞回来了,他并没有走过来与童希贝打招呼,只是在吧台忙碌。童希贝觉得和杜翔坐在这儿,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杜翔已经在低头玩手机了,童希贝搅着玻璃杯里的勺子,试探着开了口:“杜翔。”
“恩?”杜翔抬头看她。
童希贝认真地说:“我是想说,咱俩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吧。”
“为什么?”杜翔放下手机,皱起眉来,“希贝,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童希贝狠狠心,还是说出了口,“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每次见到你,我就会想到咱们以前那些事,这样的状态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
杜翔面色诚恳:“希贝,不要那么快给我答复。我说过会给你一些时间,这一个多月我想了许多,那时候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是怕耽误了你的时间。现在我已经回来了,我知道自己还是爱你的,我们以前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所以,也请你仔细地考虑,这一次,我是想要和你结婚的。”
童希贝觉得很累,不知该说什么,望着杜翔恳切的眼神,她心乱如麻。
他说,结婚?
是啊……相了那么多次亲,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结婚么?现在有个不错的男人对她说,他想要和她结婚,而且他们知根知底,彼此熟悉,童希贝承认自己的心在一瞬间有微妙的萌动,别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童希贝不知自己该不该赌这一把。
杜翔牵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地说:“希贝,不用现在给我答复的,但也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我们可以忘掉以前的事,重新开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童希贝叹了一口气,她抽出手,低声说:“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说到这个份上,童希贝实在不知该和杜翔再说些什么,两个人又坐了十分钟,买单离开。
经过吧台的时候,童希贝停住脚步,她叫住吧台里的男人:“唐飞。”
“恩?”唐飞扭头看她。
“今天谢谢你。”童希贝笑起来,“还有阿岳,你帮我对他说声谢谢。”
“好的。”唐飞笑得有些公式化,“欢迎下次光临。”
第二天下班,童希贝路过shining coffee时,特地慢下脚步,透过玻璃窗往那张沙发看,没有阿岳的身影。她发了一会儿呆,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第三天是周六,吃过午饭,童希贝就找借口溜出了门,到了shining coffee,她还是没看到阿岳。
唐飞很忙,童希贝无数次想问他阿岳为什么不在,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无聊地四处看,打量着角落里白墙上的几个相框,那是第一次来shining coffee就发现了的,童希贝现在才看清,那是几幅摄影作品。
看着那些斑斓壮阔的风景照,童希贝就知道这些美景遍布世界各地。
她在心里感叹,不管这个摄影师是谁,他的生活都是令她羡慕的。谁不想这么潇洒地走天涯呀,但是大多数人都只能禁锢在一个小小城市里,守着一亩三分地,平静度日。
看完照片,童希贝转转脑袋,意外地发现弯弯在落地窗最靠墙的角落画画。
童希贝好奇地背着双手走到弯弯身后,发现她架着画架,只是在画一幅简单的水彩。
画面上是玻璃窗外的街景,普通的建筑、街道、车辆、行人到了弯弯的笔下,就变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画,用色大胆,构图夸张,就连童希贝这种对美术完全不懂的人,都觉得画作里跃动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哇――弯弯,你画得真好。”童希贝惊叹不已,“真是没看出来,你还会画画呢。”
弯弯的脸红了,她放下笔:“没有啦,随便练的。”
“你真该去学美术哎,真是画得很好,我瞧着一点儿不比你们店里墙上挂的那些差。”
弯弯“噗嗤”一笑,歪着头问:“真的吗?”
童希贝认真地点头:“当然是真的。”
弯弯拉着她的手走到一面墙前,她指着一幅沙漠图和一幅枫树林图,问童希贝:“这两幅,你觉得哪个画得好?”
童希贝看看这幅,又看看那幅,想了想说:“我个人比较喜欢这幅沙漠,感觉很沧桑,那一队骆驼看起来显得很孤单。”
弯弯的小嘴翘了起来:“这幅枫林晚,哪儿比不过那群臭骆驼了?”
“呃?”童希贝感觉到了弯弯的不高兴,忙说,“没有啦没有啦,我对画画这事儿一窍不通,就是自己的感觉而已,怎么了?你很喜欢这幅枫林晚吗?”
弯弯垂下脑袋,很小声地说:“这是我画的。”
“啊?”童希贝窘极了,立刻说,“很好看啊!真的很好看,不过我说不了太专业的,就是觉得真的很好看!”
弯弯看着她尴尬的表情,一下子就笑了:“希贝姐,没事啦,我本来就没这人画得好。”
她指着那幅沙漠图,童希贝忍不住问:“这是谁画的?”
弯弯抓着她的身子转了个身,让她面向着吧台的方向,手指一点:“他。”
唐飞正在煮咖啡,接触到两个女人的视线,他抬起头来,有些不明所以。
童希贝又被惊到了:“唐飞?”
“恩。”弯弯点头,“阿岳说店里最好挂一些画框,于是我和唐飞就一人画了几幅,自产自销,不错吧?”
“哗!”童希贝感叹,“你俩也太多才多艺了吧!在这儿开咖啡馆会不会太埋没人才呀?”
“也不会啦,平时有空还是会继续练的。”弯弯眼神柔柔地望着唐飞,“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没关系。”
“咦?”童希贝贼笑起来,“弯弯,你喜欢唐飞?”
弯弯的脸迅速红透,像个大苹果,她掠一下耳边的发,低头看自己脚尖:“没有啦。”
“还说没有!”童希贝哈哈大笑,“唐飞是个好小伙子,要是喜欢就大胆地追嘛,要不要希贝姐帮你忙呀?”
“不要不要。”弯弯急了,两只手乱挥,“我……我和唐飞的事儿,你不了解的。我和他,已经认识五年多了。”
“这么久了?”童希贝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他是我的老师,我从高中就开始跟着他学画画了。”弯弯乌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她弯起了嘴角,似乎想到了以前的事。
童希贝没有再说话,她又一次看向唐飞,原来,不光是阿岳,这个店里的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
一直到她离开,阿岳也没有出现。
周日,童希贝在家里坐立不安,苏晓娜约她去看电影,她推辞了,到了下午四点,她再也坐不住,又一次晃去了shining coffee。
阿岳居然又不在!
童希贝忍不住了,她问唐飞:“阿岳呢?”
唐飞有些古怪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犹豫地说:“他在家。”
“为什么他不来店里?”
“他……”唐飞想了半天,说,“他这几天有点事,下个星期就会来了。”
“哦。”童希贝也不方便多问,她又坐回座位,拿着小叉子在蛋糕上不停地戳戳戳,直把一块好好的栗子蛋糕戳得千疮百孔。
弯弯走过她身边,惊讶地看着桌上的蛋糕:“希贝姐,你怎么啦?这个蛋糕很难吃吗?”
“没有没有。”童希贝脑子一转,她拉过弯弯,小声问,“弯弯,你知道阿岳为什么不来店里吗?”
“阿岳啊……”弯弯瞥了眼吧台里的唐飞,轻声说,“他这几天不太方便来啦。”
“不方便?”童希贝急了,“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希贝姐,你找他有事吗?我可以帮你带话。”
童希贝没来由地心虚:“我……我就是想对他说声谢谢,还有,光棍节那天过来,都没和他打招呼,我怕他会生气。”
“不会的啦,阿岳才没那么小气。”弯弯眨眨大眼睛,突然低下头凑到童希贝耳边说,“楼上3单元402室,阿岳前几天摔了一跤,脚扭了,右肩也脱臼了。”
“……”童希贝傻了。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弯弯歪着脑袋一笑,蹦蹦跳跳地就走开了。
童希贝买了单,出了门,甚至没和唐飞打招呼。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她已经绕过房子走进楼道,在往楼上走了。
一直到站在402室门口,童希贝才开始考虑,她这样莫名其妙地跑上来,究竟是为什么。
她和阿岳很熟吗?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
可是听到弯弯说阿岳扭了脚,肩也脱臼以后,她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想要快些看到他,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事。
童希贝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开始敲门,她敲得并不快,只是时不时地用指节叩两下,一分钟后,门里终于出现了响动,童希贝停止敲门,静静地等着。
“哪位?”阿岳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传出来,童希贝回答:“是我,童希贝。”
几秒钟后,门打开了。
阿岳穿着一身棉质睡衣睡裤站在童希贝面前,睡衣是浅米色的,上面的图案竟然是植物大战僵尸中各式各样的卡通植物,可爱的向日葵,龇牙咧嘴的樱桃,傻乎乎的土豆……配着阿岳脸上的墨镜,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圈胡子,显得特别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阿岳的脚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是他的右肩上固定着绷带,手臂被吊在胸前。
他面向着童希贝,脸色很平静,一会儿以后他侧了侧头,笑起来:“怎么了?干吗不说话?”
童希贝捂着嘴强忍着没笑出声,差点憋出内伤,阿岳往边上一让:“进来吧。”
童希贝进屋,带上了门。
阿岳的左手扶在墙上,指尖摸索着慢慢往里走,童希贝发现他的右脚的确是扭伤了,走起来一瘸一拐的,似乎不能着力。
但是看到阿岳身上的衣服,她又笑起来。
阿岳终于注意到了她压抑的笑声,他转过身来,疑惑地问:“你笑什么?我只是手脱臼了,有这么好笑么?”
“不是……”童希贝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阿岳,你身上的衣服谁给你买的?”
阿岳低下头,左手抚了抚自己的衣服下摆,说:“弯弯买的,怎么了?”
“她欺负你!”童希贝拍拍阿岳的背,“喂,你知道你身上都是些什么图案吗?”
“不知道,弯弯说是纯色的,料子是纯棉的,穿着还挺舒服。”阿岳的神情很认真,“童希贝,告诉我,是什么图案?”
“植物大战僵尸!”童希贝眼泪都笑出来,“真是太傻了,尤其是穿在你身上。”
阿岳有些迷茫:“那是什么?”
“一款游戏啦,这两年好流行的,上面的植物都很可爱搞怪!”
阿岳想了想,然后轻轻一笑:“我没看到过,想象不出来。不过没关系,弯弯还是个小孩子,她经常和我开玩笑的,反正这睡衣我也不会穿出去。”
看他似乎满不在意,童希贝反而觉得无趣了,看着阿岳摸到餐桌后在边上坐下,她问:“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会摔跤呀,医生怎么说?”
“走楼梯的时候,踩了个空,放心,很快就好了。”阿岳弯下腰摸着自己的右脚踝,突然抬起头问,“对了,你怎么来了?”
“我……”童希贝摸摸下巴,老实回答,“我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呗。”
“我叫唐飞不要告诉你的。”
“是弯弯和我说的。”
“那个傻丫头,我就知道。”阿岳摇着头笑,“我没事,这几天下楼不方便而已。”
“……”他的语气很淡,童希贝有些挫败,“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阿岳没吭声。
童希贝拎起包,一步一挪地往门口走,手握上门把时,阿岳突然叫住了她:“童希贝。”
“干啥?”童希贝一个180度转身,大声问。
阿岳被她的大喉咙喊得一愣,然后又放缓了脸色:“来都来了,你要是没事,就坐一会儿吧。”
童希贝就在等他这句话,她悄悄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只是,阿岳什么都不知道。
9、08
童希贝坐在客厅里好奇地四处打量,这是一套老式的二居室,面积不大,客厅大概只有10个平方,地上铺着老旧的地砖,墙上贴着墙纸,接缝处已经有些翻翘,看装修风格还是好多年前的样子。
客厅里除了一张大餐桌和几张凳子,别无他物,两个房间都关着门,童希贝知道那分别是阿岳和唐飞的卧室。
转头看阿岳,他正在往厨房走,看样子对这间房子还是比较熟悉,左手扶在墙上,慢慢地就进了厨房。童希贝走到厨房门边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阿岳回过身来:“给你弄点喝的。”
童希贝看到台子上的热水壶和玻璃杯,说:“我喝水,自己倒就行了。”
阿岳一笑:“要不要喝杯咖啡?”
“不用了啦,我下午刚在唐飞店里喝了一杯。”
阿岳继续笑:“你喝的是唐飞煮的咖啡,有没有兴趣,喝一杯我煮的?”
童希贝惊讶地张大嘴:“你煮的?”
“对,我也喜欢咖啡。”阿岳低垂着头,左手慢慢地摸过台面,摸到一个像饮水机形状的小机器,转头对童希贝说,“只是今天我右手不方便动,不能手工给你磨咖啡豆,也不能亲手给你煮,你就将就一下,喝一杯机器做的吧。不过即使是同一台机器,不同的人也能做出风味完全不一样的咖啡。”
童希贝拍着手笑道:“好啊,说得我真想喝喝看啦!”
“很快的,你要不要先去坐一下。”
童希贝很好奇:“我能看着吗?我家没有咖啡机,我都是买那种速溶的,或者去店里喝,还是头一回看别人自个儿在家煮咖啡呢。”
阿岳耸耸肩:“ok啊,拿铁可以吗?”
“可以。”
“那你稍微等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阿岳的手又摸索起来,他打开咖啡机的电源,取下机器顶部的盖子,又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两个小小的玻璃罐,罐中还有一层棕色纸袋,他只有左手能动,把一个瓶子往童希贝面前一伸:“帮我拧一下,谢谢。”
童希贝拧开瓶盖,发现纸袋中是深色的咖啡豆。她走到阿岳身边,见他拿出一只银勺伸入罐中,舀起一勺咖啡豆掂了掂重量,舀进咖啡机,然后又舀了几勺,才叫童希贝盖上瓶盖。
接着,他又从另一个罐子里舀了一点咖啡豆。
“这些是什么品种的咖啡豆呀?”童希贝好奇地问,见他配比着分量,她完全不懂。
阿岳耐心地回答她:“这是拼配的,是80%的阿拉比卡咖啡豆配20%的罗巴斯塔咖啡豆。”
“有什么讲究吗?”
阿岳一边拉开咖啡机左下方的水箱,拿过台面上的一壶纯净水倒入其中,一边回答:“我的阿拉比卡咖啡豆产自巴西,阿拉比卡是一个品种,它算是咖啡豆中的‘贵族’了,用它做成的成品咖啡浓醇圆润,口感很柔滑,而罗巴斯塔则是比较低等的咖啡豆,它虽然产量高,价格低,却足以保证咖啡的浓度和厚重度,它与阿拉比卡配在一起后,能够使咖啡液产生张力和厚重感,喝了以后,口中会留下坚果般的余味。”
童希贝似懂非懂地听他说着,心想原来一杯普通的咖啡还有这么多学问。
阿岳没理会她的沉默,拿过一个中号的马克杯,放入一颗方糖,摸索着放到置杯盘上,回过头来,他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对着童希贝笑道:“magic time。”
童希贝见他按下咖啡机上的开关,机器里立刻响起了咖啡豆的研磨声,“咔咔咔咔”地响了几秒钟后,声音停下,又过了一会儿,机器里响起一阵“噗噗”声,然后,咖啡机出水口就有褐色液体缓缓流下,注入到马克杯中。
空气里立刻飘出了一股咖啡特有的香味。
“哈!真好玩。”童希贝觉得有趣,阿岳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鲜牛奶,交给童希贝:“帮忙剪个小口子。”
童希贝取过剪刀照做,阿岳拿过一个不锈钢拉花杯,将牛奶倒入一些,他旋转咖啡机上的一个旋钮,把拉花杯伸到蒸汽喷嘴处,使喷嘴插/进牛奶中。
耳边响起“噗噜噗噜”的声音,童希贝看着阿岳缓缓地旋转着拉花杯,指背轻轻地触碰一下杯壁外缘,似乎是在体会温度,感觉到差不多了,他移开拉花杯,关掉旋钮,童希贝探头一看,杯中的牛奶已经变成了绵密的奶沫。
阿岳把装着咖啡的马克杯摆在台面上,又拿起拉花杯不停地旋转摇晃,然后他伸手触了下马克杯的位置,快速地拿起拉花杯往里注入奶沫。
他看不见,可是做这一切时却很熟练,童希贝看得发呆,这时,阿岳说:“看仔细。”
童希贝屏息凝神地看,马克杯中渐渐地出现了一片圆形“白云”,那是奶沫倒在咖啡上时形成的图案。
阿岳手腕微用力,晃动了一下拉花杯,开始往马克杯正中心注入奶沫,中间的“白云”越来越浓重,四周则渐渐消散,阿岳手腕一转,突然将拉花杯下细细的牛奶液体往圆形“白云”的中间穿过,接着他一勾手,停止了倒牛奶,童希贝的眼睛已经瞪得滚圆,因为马克杯里神奇地出现了一颗“爱心”。
她“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心里佩服不已:“好厉害好厉害!”
阿岳端起杯子递到她面前:“喝喝看,我只放了一颗糖,不会很甜。”
童希贝接过杯子,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一拍,脸迅速地红起来。
阿岳当然不知情,他侧着头,似乎在等待童希贝的反应。
童希贝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她闭上眼睛轻轻一嗅:“好香啊。”
看着那个满满的“爱心”,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她都舍不得喝,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回台面,摸出手机开始拍照。
阿岳侧头听着声音,问:“你在干吗?”
“我要把它拍下来。”童希贝“卡擦卡擦”地拍了好几张才停手,“这么可爱,一喝就没了,多可惜呀。”
阿岳一听就笑了,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可以做不同样子的给你喝。”
“还有其他样子吗?”
“五星,树叶,还有其他各种式样的咖啡,我都会。”
“好呀好呀!有免费咖啡喝,我不是赚翻了么?”
阿岳笑而不语。
童希贝端起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口中立刻充满了咖啡的浓郁香味,温热绵密,美妙芬芳,微微的苦中又带着丝丝甜味,口感轻柔得令她难以形容。
“哇!好好喝,和在唐飞店里喝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听着她惊喜的声音,阿岳只是笑:“这批咖啡豆是前几天才烘焙的,我家的豆子不会放过一个星期,比较新鲜,算是最大程度地保持了咖啡豆的风味。”
童希贝觉得享受极了。她屁股靠着厨房台面,双手捧着咖啡慢慢地喝,看阿岳只是转身在台面的一角摸到一根吸管,然后将吸管插入剩下的半罐牛奶中,慢悠悠地吸了起来。
童希贝哈哈大笑:“你怎么喝牛奶啊?”
“不喝掉浪费。”阿岳认真地回答。
童希贝歪着头打量他,他穿着一身卡通睡衣,右臂吊在胸前,面容邋邋遢遢,吸牛奶的样子却像个小孩子,童希贝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忍不住说:“阿岳,你很厉害哎,会煮咖啡,还喝牛奶,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只会喝酒呢。”
“我又不是神仙,我也要吃饭的。” 阿岳淡淡地说,“眼睛看不见以后,其他没学会,倒是学会了煮咖啡。其实看得见的时候我就挺喜欢咖啡的,现在就当个兴趣爱好,继续玩。”
“让我猜猜,你以前不会是个咖啡师吧?”
“不是。”阿岳摇头,一边吸着牛奶,一边说,“今天手不好,要不然,就让你尝尝正宗的手工咖啡。”
“下次还有机会的,而且我对咖啡也不太懂,你还能教教我。”
“没问题。”
这时,狭窄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
“咕噜噜……”
阿岳脸色一变,脸颊上迅速地浮起一层红晕。童希贝怔了片刻,终于明白,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喂,阿岳……”
“别笑。”阿岳放下牛奶,左手按住肚子,“中饭吃得早,现在有点饿了。”
童希贝看看手表,已近晚上6点,卢静和童大林没给她打电话,估计以为她不回家吃晚饭了。
童希贝扫了眼厨房,锅碗瓢盆俱全,她打开冰箱,发现几卷挂面,一把青菜和几个鸡蛋,回过头问阿岳:“我下两碗面吧,你吃吗?”
“两碗?”阿岳摇头,“我吃不下两碗。”
童希贝扶额:“大哥,我也是个人,我也要吃晚饭的。”
童希贝坐在阿岳对面,与他一起吃面条时,又忍不住抬头看他。
阿岳慢条斯理地吃着,他只能用左手,却用得挺顺。
“你是左撇子吗?”童希贝问。
阿岳摇头:“不是。”
“你怎么能用左手使筷子?”
“我两只手用得差不多,从小就如此。”阿岳吃到青菜叶片,点头称赞,“你做的面很好吃,比唐飞做得好,他不喜欢放蔬菜。”
童希贝抿嘴笑:“好吃就多吃点。”
吃完面,童希贝想刷碗,阿岳阻止了她:“放着吧,唐飞回来会洗的。”
童希贝没有坚持,她想,自己已经待了一个多小时了,是不是应该离开。
这时,门锁响动,童希贝抬头一看,唐飞回来了。
唐飞看到童希贝在,非常惊讶,他把给阿岳带的晚餐放到桌上,不解地望着童希贝。
童希贝朝他眨眼微笑,还没开口,阿岳已经说话了:“她听弯弯说我受伤了,过来看看我,还有,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唐飞越发惊讶了,童希贝赶紧拎起包,说:“差不多啦,我也该走了,阿岳,你要快点好起来哦,下个星期我去店里找你聊天,拜拜。”
挥一挥手,留下沉默的阿岳和莫名其妙的唐飞,她快速地溜走了。
走到大街上,被冷冷的风一吹,童希贝才清醒过来。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在唐飞还未回来时,她是多么多么地,不想离开。
10、09
上班时,童希贝脑子里还在想着那杯“爱心”拿铁,她把照片发到微博上,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特别可爱。
想到阿岳煮咖啡时的样子,有条不紊,一点儿也不手忙脚乱,她就打从心底里佩服。
想着想着,她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喝到嘴里后差点儿吐出来。
超市买的特价咖啡味道寡淡,一点儿没有现磨咖啡应有的香味。童希贝撅起嘴,觉得自己的口味已经被唐飞和阿岳养刁了,尤其是阿岳煮的那一杯,只不过是机器做的,就已经征服了她的味蕾,那要是手工研磨、手工煮泡的咖啡,岂不是会美妙绝伦?
童希贝突然想到了阿岳家里的那台咖啡机,如果她也能有这样一台机器,不就可以自己在家里煮美味的咖啡了?想到就做,童希贝打开淘宝,凭着对logo的记忆搜索起那台机子,找到以后,她大吃一惊,这样的一台小机器,居然要将近一万五千元,童希贝颓丧地耷拉下脑袋,对其他低价位的机器也失去了兴趣。
阿岳肯定买不起如此昂贵的机器,应该是唐飞买的吧,她想。但是一想到阿岳漫不经心地说只是当兴趣爱好来玩。童希贝就有些无语,心里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就又加深了一些。
不知道他的肩和脚有没有好转,童希贝坐在转椅上浮想联翩,开始期待阿岳身体好起来的那一天,到时,一定要喝一杯他亲手研磨的手工咖啡。
杜翔时不时地会给童希贝打电话,约她吃饭看电影,童希贝推脱了两次后,杜翔干脆在下班时等在她公司楼下了。
他依旧温柔体贴,带着童希贝去高档餐厅吃饭,饭后又约她看电影。一开始,童希贝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可是杜翔很会调动气氛,他时常有意无意地提起两人恋爱时的一些小插曲,童希贝忆起往昔,感慨万千,渐渐地也放松了心情,与他自然地交流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被追求、被呵护的感觉了,童希贝心里难免有些波动。
与苏晓娜逛商场时,童希贝说出了自己的困扰,苏晓娜劝她把胆子放大,但也不要立刻答应。
“再考察两、三个月,如果他还是这么热情,你就真的好好考虑一下吧。”苏晓娜认真地说,“你年纪也不小了,重新找个男人谈恋爱也就是奔着结婚走,但是两个人要从头开始互相了解、磨合,很容易看不清对方的心,稀里糊涂地就嫁了。和杜翔的话,起码你们熟悉对方呀,真要走到一起也挺好的。”
“可是,我现在对他好像没感觉了呀。”童希贝觉得郁闷。
苏晓娜挽住她胳膊,像个过来人似的说:“你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呀,感觉感觉的,结了婚就是柴米油盐地过,爱情都变成亲情了。你现在是还没习惯杜翔出现在你身边,再过一段儿你就习惯了,感觉说不定就来了呀。再说了,我相信杜翔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会更珍惜你,人嘛,都会成熟起来的。”
童希贝低头不语,她知道苏晓娜说的有道理,可是潜意识里,她还是有些抗拒和杜翔在一起,想到将来还要面临杜翔家人和自己家人的关卡,她就觉得闹心。
童希贝还是喜欢去shining coffee,阿岳的伤已经好了,手脚恢复自如活动,他又回到了店里,每天躺在那张专属于他的沙发上。
感恩节那天,童希贝吃过晚饭晃去了咖啡馆,因为唐飞告诉她,这天店里会有感恩节的特饮。
童希贝很自然地坐在阿岳对面,这段时间每次来咖啡馆,她都会与阿岳坐一桌,这样不会霸占其他位子,还能和阿岳聊聊天,也能避免阿岳因为店里座位不够而被赶离沙发。
她不知道阿岳会不会讨厌自己侵入他的地盘,观察了几次后发现,他似乎不反感。
童希贝也没有时常去烦他,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拿过一本书架上的书,喝着咖啡安静地看,而阿岳也只是躺在她对面,捧着酒瓶子睡觉发呆,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却可以相安无事地度过几个小时。
唐飞给童希贝端来一杯透明玻璃杯装的咖啡,软软的发泡奶油上还有橙色的细粉,看起来很漂亮,童希贝笑得开心,接过杯子就说了谢谢。
她拿小勺子舀着杯子上面的奶油吃,一边舔嘴唇,一边瞅着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喂,阿岳。”
“恩?”阿岳侧过头来,懒洋洋地发了个声。
“如果给你喝一口调制咖啡,你能尝出里面的配料吗?”
“不知道,也许会说不全,但应该能说出大部分。”
“你尝尝这个。”童希贝把玻璃杯往前一推,“我觉得里面加了许多东西,可是说不出来。”
阿岳坐起身,把酒放上桌面,向着童希贝伸出手,童希贝立刻把杯子移到了他手边。
阿岳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是童希贝喝过的杯子,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说:“有橙子味的利口酒和杏仁味的糖浆,用的是哥伦比亚阿拉比卡种咖啡豆,奶油嘛……是肉桂发泡奶油。”
“好厉害!”
童希贝傻兮兮地看着他,阿岳把杯子推回给她:“我喝过了,你介意吗?”
童希贝摇头。
阿岳看不见,“恩?”了一声。
“不介意。”童希贝把杯子握在手里,心里小鹿乱撞。
阿岳一笑:“不去问问唐飞正确答案?说不定我只是忽悠你。”
“不会,我相信你的。”
听她这样说,阿岳笑得很开心,身子往后一靠,又躺回到沙发上。
童希贝悄悄地看了他几眼,努了努嘴,又开始闷头看书。
二十分钟后,唐飞空了一点,走到童希贝身边,笑着问:“这款特饮好喝吗?”
“很好喝。”童希贝抬头对他笑,“它叫什么?”
“感恩节橙味拿铁。”唐飞指指阿岳,说,“这是阿岳调的配方。”
童希贝皱着眉张大了嘴,看着沙发上的人已经笑得双肩都抖动起来,唐飞奇怪地看着他们,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童希贝气呼呼地说:“没有,只是我碰到了一个骗子!”
唐飞挠挠头,不解地离开了。童希贝斜睨了阿岳一眼,叫他:“阿岳。”
“干吗?”
“耍我很好玩吗?”
“没有啊,我只是老实回答你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说你一早就知道!”
“你又没有问。再说了,配方是我调的,真正煮泡的还是唐飞,我又不保证他会不会改配方。”
童希贝发现自己说不过他,她掏出钱包,叫来一个服务员:“买单!”
“不用了。”阿岳已经坐起了身,他面向着童希贝,“今天我请你。”
童希贝一怔:“你请我?”
“对。”阿岳侧过头对着服务员说,“你先去忙吧,这儿没事。”
服务员似乎很听他的话,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童希贝拿着钱包,觉得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请我呀?”
“因为你说这杯咖啡好喝。”阿岳笑。
“我还是买单吧。”童希贝觉得不妥,阿岳突然伸过手来,准确无误地按住了她的手背。
他的声音很沉:“我说不用了。”
“不是……我是想……阿岳,我知道唐飞是你好朋友,他也是我好朋友,但是他开着店是做生意的,不能和谁关系好就给谁免单。你说你请我,可唐飞一定不会收你的钱,我这不是和白喝一样了么。再说了,就算唐飞肯收你的钱,你……你有钱么?”
童希贝想到那天晚上和阿岳一起吃夜宵,他口袋空空,连个手机都没有,明显是个穷光蛋,童希贝越想越觉得不妥。
一番话说完,阿岳没吭声,他松开手,又躺回沙发,低声说:“随你吧。”
“……”童希贝看着他,阿岳翻了个身,背脊对着她,童希贝知道,他有点不高兴了。
可是她还是叫过服务员买了单,对着阿岳说了一句:“我走了。”
起身离开。
阿岳没有转过身来,他的背影瘦削,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11月底,shining coffee多了一架立式钢琴,贴墙摆放着。
童希贝看到的时候觉得惊奇,问过唐飞,唐飞有些难为情地告诉她,其实这是一架二手钢琴,一个朋友想低价卖掉,他觉得价格很合算,就给收了。
“摆在这儿,谁来弹?”童希贝问。
“会弹的人都可以弹,当然,不会弹的可不行啊,会把客人吓跑的。希贝,你想弹吗?”
童希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要是弹起来,人家会报警的。”
“其实,我们店里有一个人弹得挺好的。”唐飞神秘兮兮地说。
“谁呀?”
“你猜猜看。”
“弯弯?”
“不是。”
“小贾?”
“不是。”
“难道是你?”
“当然不是了。”
“王师傅?”
唐飞哈哈大笑:“你怎么把厨房师傅都算上了,行啦,别猜了,他也已经很久没弹了。”
童希贝完全没有把这些对话放在心里,这些天,她有些不对劲,既紧张,又期待,既害怕,又憧憬。
因为她27岁的生日就快到了,说明她又老了一岁。
27岁了,却还是孤单一人。
童希贝的生日在周五,杜翔约她共进晚餐,童希贝并不想与他一起过,就推脱了。
她与单位的同事去唱歌狂欢,没想到,杜翔问到地方后居然找了过来,当着童希贝一大群同事的面,送上老大一捧红玫瑰,还有一块精致的手表。
童希贝措手不及,同事们在边上起哄,她只得留下杜翔与他们一起玩。
杜翔大方地与她的同事们打招呼,还给男同事递烟,又去ktv超市买了许多零食饮料啤酒果盘,最后又抢着买了单,俨然是一副童希贝男朋友的派头。
童希贝坐在边上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玩到晚上10点多,杜翔送童希贝回家。
这一次,站在寒风中,他把童希贝拥进了怀里。
“希贝……”
童希贝轻轻地推开了他,杜翔眼神温柔,头也低了下来。童希贝当然知道他的意图,及时地挣开了。
杜翔很失望,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童希贝紧了紧大衣,说:“我该上楼了,你回去吧。”
“……”杜翔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生日快乐。”
直到看不见杜翔的背影,童希贝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她靠在单元门上发了会呆,突然抬脚往小区外走去。
车子开进来的时候,她看到shining coffee还亮着灯。
可是当她跑到咖啡馆门口,发现店里的灯已经熄灭。
童希贝大口地喘着气,她不死心,手推上那扇木门,很意外的,门没有锁。
童希贝走进店里,店里的空调关了没多久,室温不太低。
四周一片漆黑,很安静。
她的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清晰又突兀,童希贝往那个方向走去,还没走到,黑暗中已经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童希贝。”
童希贝笑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阿岳坐起来,“已经打烊了,唐飞刚走,去送弯弯了。”
“哦……”
阿岳等了一会儿,他吸了吸鼻子:“好香,是玫瑰吗?”
童希贝看着怀里的花,说:“是的。”
阿岳一笑:“十号先生送你的?”
“对。”童希贝觉得好神奇,他明明看不见,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童希贝的眼睛已经有些习惯黑暗,借着玻璃窗外路灯透进的微弱光线,她注视着阿岳。
“我不想回家,想在这儿坐坐。”
阿岳低低地笑起来:“你真是我们这儿的vip贵宾了,大晚上的想来就来。”
“阿岳。”
“恩?”
“给我泡杯咖啡吧。”
“什么?”
“我是说,请你替我泡杯咖啡,现在,可以吗?”
阿岳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几秒钟后就站了起来,他向童希贝伸出手:“帮我引路,还有,吧台里的东西摆放位置我不清楚,需要你的帮忙。”
童希贝放下包和鲜花,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
11、10
吧台里,光影幽幽,暗香浮动,唐飞和弯弯离开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杯具、器皿、台面、水槽擦拭得洁净光亮,瓶瓶罐罐或悬或立,都安静地待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上。
阿岳站在幽暗光线下,修长的影子投射在墙上,童希贝听着他的吩咐,帮他从各个角落拿出他需要的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她把他带到咖啡机前,那是一台比家用机大许多的商用咖啡机,童希贝问他:“要怎么做?”
阿岳并没有回答,他想了想,抬手抚上机子,问:“你想喝什么?”
“不知道耶,你看着办。”
“现在是11点多了吧?”
“是啊。”童希贝看手表,“已经11点10分了。”
“好,那我为你调一杯比较应景的咖啡。”
阿岳唇边带着笑,开始指挥童希贝帮他递这递那,童希贝按着他说的做,越来越惊奇。
阿岳选择了哥伦比亚咖啡豆,用咖啡机研磨煮泡后,他要了一个鸡尾酒的调酒器,将煮好的咖啡倒入其中,又加入了适量的榛仁味糖浆、香草味伏特加和一些碎冰,密封起来后,他双手握着调酒器开始用力摇晃。
童希贝看傻了眼,这哪里是泡咖啡,他的动作分明就像鸡尾酒调酒师那样花哨漂亮。
摇了一阵子后,阿岳叫童希贝拿来一只锥形高脚玻璃杯,放入一点碎冰后,他将调酒器里的液体倒入杯中。
滚烫的咖啡已经将碎冰融化,所有的原材料都已混合均匀并起了一层泡沫,呈浅褐色,看着很是赏心悦目,还飘着一股奇妙的香味。
然后,阿岳又用牛奶打了一些奶沫,均匀地铺在那杯神奇的饮品上,最后,他拿出可可粉,沉吟片刻后,用小勺子舀起可可粉,小心翼翼地洒在了奶沫上。
他一直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要童希贝帮他递东西,修长漂亮的手指专注于杯子时,他只是侧着头,左手握着杯子,右手小心地做着一切,竟是没有出半分差错。
调制完成,阿岳握上高脚杯细细的底部,递到童希贝面前:“有些遗憾,我看不见,不能用可可粉做一个星星。”
“为什么要做星星?”童希贝接过杯子,手里的饮品哪里还是咖啡,根本就是一件完美精致的艺术品。
阿岳微笑:“因为它有一个名字,叫做――午夜星辰。这是一款咖啡鸡尾酒饮品,不知道你有没有喝过。”
童希贝惊喜不已:“当然没有!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花式咖啡,外面的咖啡馆也没的卖呀。”
“你喝喝看。”
童希贝喝了一口,她的唇上立刻粘上了一层软软的奶沫,喝进嘴里的饮品有咖啡的醇香,又有伏特加的曼妙酒精味,混合在一起后刺激着她的舌尖,令她觉得妙不可言。
童希贝闭上眼睛体会了一下,说:“真好喝。”
阿岳笑了,他沿着台面走到水槽边洗净双手,说:“走,去沙发边坐坐。”
这一次,童希贝没有坐在阿岳对面,而是与他并排而坐。
她脱掉了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偶尔侧头看一下身边的男人。
阿岳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墨绿色高领毛衣,下穿深色牛仔裤,他很仔细地听着童希贝说话,偶尔与她交流几句。
童希贝在ktv已经喝过啤酒,这时又喝了搀着伏特加的饮品,她开始变得兴奋,指手画脚地唠叨不停。
她说到了她的工作,领导真他妈抠门,根本不把她当女人看,去工地还要爬高爬低,有时出差还不让坐飞机,需要坐30多个小时的卧铺火车。幸好收入还不错,她才能坚持下来。
她说到了她的家庭,爸爸妈妈很恩爱,对她也很好,只是妈妈实在太铝耍桓彼薏怀鋈サ难樱恢弊吩谒u珊笸繁扑嗲住
她说到了苏晓娜,那是她高中到大学的闺蜜,两个人最是要好,只是现在苏晓娜已经结婚当了妈,两个人都没太多的时间聚会。
最后,她说到了杜翔。
“呐,就是你说的那个十号先生,他是我的前男友。阿岳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他对我有多好!好到寝室里的女生都羡慕死我啦,可是最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些年也没和我联系过,没想到前段儿相亲居然碰到他。他很搞笑哎,这些日子一直说要和我重新开始,说他还爱我,说他当年和我分手是不想耽误我的时间……”
不知何时,童希贝的脑袋已经靠在了阿岳肩上,他有些瘦,但是肩膀却很宽,室温已经降了下来,童希贝觉得有些冷,可是依偎在阿岳身上,却令她觉得温暖。
“我呸!都是狗屁借口!”她已经喝光了午夜星辰,干脆抢过阿岳手里的酒瓶子开始咕嘟咕嘟地喝酒,“阿岳阿岳,你说我该答应他吗?”
阿岳没说话,几秒钟后,他抬起手环住了童希贝的肩,轻轻地拍了拍:“童希贝,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童希贝抹抹嘴,突然放下酒瓶跳下沙发,她脱掉大衣,大声地说,“谁说我喝醉了?我还能跳舞呢!阿岳,我给你跳个舞吧!我小时候有学过芭蕾哦,我跳给你看!”
然后,她丝毫不理会沙发上沉默的男人,嘴里“哒哒哒哒”地喊起了拍子,认真地做起了芭蕾的起手式。
童希贝穿着一件修身毛衣,黑色铅笔裤,她穿着袜子站在地板上,脚后跟并拢,脚尖往外180度,然后慢慢地踮起脚尖。
她昂首挺胸,细长的双臂在胸腹前自然合拢,形成一个轻柔的圆,接着她单臂高举,轻快地踢起腿来。
她开始旋转,跳跃,尽力地舒展手臂,随着口里的节拍踮着脚尖踩舞步。
她的长卷发披散着,此时随着转圈肆意飞扬,有几缕还粘在了她的脸上。
可是她不在意,只是在阿岳面前踮着脚尖旋转不停。
不知跳了多久,她终于感到疲倦,停下来大口地喘气。
阿岳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做声。
童希贝仰起头,抹了抹额头细密的汗,不经意间看到了那架墙边的钢琴,她开心地叫起来:“啊!我还要弹琴!”
她赤着脚向钢琴跑去。
童希贝在钢琴前坐下,掀开琴键盖,手指瞅着琴键就乒乒乓乓地敲了起来,琴音很清脆,但是她弹得完全不成调,组合起来就特别刺耳难听,在幽静的空间中对耳膜是个巨大的考验。
阿岳循着声音走到童希贝身边,伸手摸到了她的脑袋,童希贝摇了摇头,打掉他的手:“干吗呀!”
“抱歉。”阿岳低声说,“别闹了,大晚上的,吵到楼上住户就不好了。”
童希贝停下了手,她抬起头看阿岳,黑漆漆的环境里,她不是很看得清。她挪了挪屁股,把阿岳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阿岳,我给你唱首歌吧。”
阿岳皱起眉来:“你怎么那么兴奋?又要喝咖啡,又要跳舞,又要弹琴,现在还要唱歌?”
童希贝嘿嘿傻乐:“我高兴嘛,你到底要不要听?”
阿岳无奈地回答:“好,你唱。”
童希贝满意了,她清了清喉咙,说:“这首歌是送给你的哦,你听仔细了。”
“好。”
童希贝开始认真地唱:
“小邋遢!真呀真邋遢!
邋遢大王就是他
人叫他小邋遢!
小邋遢!真呀真邋遢!
邋遢大王就是他
没人喜欢他!
忽然有一天,小邋遢变了
邋遢大王他不邋遢
我们喜欢他!
忽然有一天,小邋遢变了
邋遢大王他不邋遢
我们大家喜欢他!”
一首歌唱完,看着阿岳半张着嘴的木讷表情,童希贝“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她“啪啪啪”地拍着手,笑道:“好听不?”
“很难听。”阿岳摇了摇头,然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童希贝,你觉得我很邋遢吗?”
“是啊,我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童希贝一直在傻笑,还伸手摸了摸阿岳下巴上的胡子。
“你的意思是说……”阿岳微微地侧过头,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把胡子剃了,你就会喜欢我?”
童希贝一下子就止住了笑,她瞪着眼睛看阿岳,不敢说话。
阿岳面向着钢琴,淡淡地说:“童希贝,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她的语气有些低落,阿岳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笑了起来:“对了,你唱歌怎么会这么难听?你不知道你在跑调吗?”
“呃?我又跑调了吗?”童希贝脸红了,她撅起嘴,“我从小就没艺术细胞,唱歌像鬼哭狼嚎,画画像阎王画符,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跳舞了,不过也就是小学时学了几年,但是我经常会跟不准音乐节奏,老是跳得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后来就没练了。”
听她愁眉苦脸地说着,阿岳哭笑不得。
童希贝继续说:“还有,初中里上音乐课不是有口琴考试么,两个人一组考,我千求万求和我一起考的那个男生,拜托他让我在边上装装样子,不出声,因为我根本就练不会一首曲子。后来老师肯定也听出来了,她看我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给我过了!哈哈,我这辈子都没完整地吹出过一首口琴曲呢。”
“你太笨了。”阿岳的手抚上琴键,“我给你弹首曲子压压惊,你今晚太兴奋了,听完以后乖乖回家睡觉,知道吗?再闹下去我们店都要被人投诉了。”
童希贝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会弹琴?”
“会,但是不精,而且很久没弹了。”阿岳一笑,“给你听个熟悉点儿的。”
他修长的手指掠过黑白琴键,刚才被童希贝敲出乌七八糟声音的钢琴这时似乎格外听话,传出了悠扬的琴音。
阿岳弹的是《夜的钢琴曲5》,是前两年一部卖座电影中的插曲,曲调干净,异常得抒情、温暖、绵延……
童希贝终于安静下来,她紧紧地靠在阿岳身边,看着男人低头弹琴的样子,一颗心由躁动不安渐渐地变得平缓又踏实。
她看到他的肩膀,他的手臂因弹奏而起伏动作着,童希贝看得有点呆,不知不觉就把脑袋搁到了他的肩膀上。她闭上眼睛,四周一片漆黑,耳边环绕着优美的钢琴声,还有男人极轻极轻的呼吸声,这一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唐飞回来的时候,童希贝正在穿鞋穿大衣,阿岳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临走前,童希贝走到阿岳面前,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阿岳,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阿岳低声问。
“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童希贝神秘地一笑,捧起红玫瑰,和唐飞挥了挥手,就走出了shining coffee。
街边有一个垃圾桶,童希贝走过时,看都没看一眼,手一甩,就把那束鲜花丢进了垃圾桶中。
阿岳和唐飞回到家,唐飞在烧水时,阿岳问他:“过12点了吗?”
“过了。”
“唐飞,你帮我查一下,12月3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唐飞走去电脑旁,百度以后回来,面色沉重。
“查到了吗?”阿岳问。
“查是查到了,但是……”
“说吧。”
“阿岳,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12月3号,是……世界残疾人日。”
这天晚上,童希贝抱着她的毛绒大熊睡得很好,甚至还做了美梦。
这天晚上,阿岳一宿没睡着,因为,他郁闷极了。
12、11
自从过了自己的27岁生日,童希贝先前的忐忑不安奇迹般地消失不见。
只不过是大了一岁而已,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童希贝重新审视自己,各方面都不差,未来的人生看着就是精彩无限。想想阿岳,他眼睛看不见,虽然看起来有些邋遢颓废,但经过几个月的接触,童希贝发现他其实还是有许多生活情趣的,一点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木讷、无聊、消极。阿岳且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她童希贝又有什么理由去抱怨呢?
只是,阿岳对她来说,依旧是一个谜。童希贝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儿引火烧身,她早已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女生,很明白心动是什么感觉。童希贝知道自己对阿岳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情愫,因为她每天都想见到他,每个周末都会往shining coffee跑,她喜欢与阿岳待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看书,一个发呆,她也不会觉得尴尬难受。
偶尔阿岳不在店里,童希贝会有些不安,但是她又不好意思问唐飞和弯弯,这个时候,她就开始起怨念,觉得在21世纪,居然还会有想念一个人却找不到他这种事发生。
但是,童希贝理智尚存,她知道自己和阿岳不会有结果。
为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阿岳是个盲人,阿岳没有工作,阿岳没有钱,阿岳没有房子,阿岳更没有车,阿岳不修边幅,每天窝在朋友的咖啡馆里抱着酒瓶子睡觉发呆……童希贝觉得,阿岳的人生似乎已经定了格,他已经没有了未来。
她从没问过阿岳失明的原因,也没问过阿岳对将来的打算,因为她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熟络到这个地步。阿岳已经31岁,足够成熟,童希贝觉得他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自有他的道理,她不是他的谁,没有资格去过问,最多只能多一些关心。比如冷空气来了,她会提醒阿岳多穿点衣服;夜跑之后,她会拖着阿岳去运河边呼吸新鲜空气;听到好听的歌曲,她会下载到手机里,和阿岳一人一个耳塞,并肩而坐,安静地听。
童希贝有时会随着音乐哼起歌,总是会被阿岳不客气地打断,说她唱得太难听,每当这时,她会拧一下阿岳的手臂,像个小女孩般撒起娇来。
是的,童希贝虽然理智尚存,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与阿岳接近。
虽然她知道,这实在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把阿岳带到卢静面前去,母上大人也许会气出脑溢血,童希贝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她纠结得想死。
童希贝不知道阿岳对她是什么感觉,在他们的交流中,她并没有过多地体会到阿岳对她有什么不同。只有那句“如果我把胡子剃了,你就会喜欢我?”似乎透露出了一丝暧昧,可是童希贝宁可当成是阿岳在与她开玩笑。
与熟悉的人,他的话并不少,态度友善,语气淡然,有时候也会与他们开玩笑。
弯弯就时常和他开玩笑,阿岳从来不会生气,连佯装生气都没有过。童希贝在脑子里回忆,与阿岳认识到现在,她真的没见过他发脾气,他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残疾,只是在若有似无间,他的话语、神情和行为,会透露出一点点对这个世界的无奈和死心。
当然,这只是童希贝自己的感觉。
将近年底,公司的综合办公室开始策划过年时的员工福利旅游。童希贝所在的部门有十来个员工,每年的旅游都是按照业绩和进公司年限轮流的,每个人可以带一个亲友同去,童希贝三年前参加过一次,今年,她又轮上了。
为了防止旅游目的地有人去过,公司给了三条价格相近的路线选择,一条是韩国首尔、济州岛游,一条是云南昆大丽游,一条则是三亚海岛游。
女同事米米怂恿童希贝去韩国玩:“可以买化妆品呀,而且济州岛好浪漫呢,看了那么多韩剧我超想去的。”
“你和你老公去呀思密达!我最讨厌棒子了,吃泡菜饿死你。”童希贝看着三个行程单发呆,“三亚我去过了呀,昆大丽也挺不错的,我一直想去丽江来着。”
“想去艳遇吗?”米米贼笑,童希贝哼哼一声:“怎么的也要找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嘛。”
回到家,童希贝把过年旅游的事儿告诉了母亲:“妈,你和我一起去吧。”
卢静摇头:“不去,昆大丽我早好些年就去过了,我们单位组织的,你忘了?而且我到那边高原反应很厉害,坚决不去第二次。再说了,过年时那么多亲戚要走,他们还要来家里吃饭,把你爸一个人丢下可不行。”
童希贝郁闷了,这时候才发现“男朋友”这个角色还是很有用途的。
她打电话给苏晓娜,说自己请她过年出去玩,苏晓娜说不行,过年要和老公带着孩子回外省婆家。
她又问了其他几个闺蜜,都说大过年的不出去旅行,一年也就这几天能和家人聚聚。
童希贝烦透了,请人出去玩都没人响应,真是没有天理!
圣诞节前,杜翔给童希贝打电话,约她平安夜一起吃饭,童希贝没答应。杜翔又说了一番甜言蜜语,童希贝还是拒绝。她对杜翔说:“咱俩真的算了吧,你也别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杜翔说他不会放弃,童希贝烦躁地挂掉了电话。
平安夜晚上,整个城市都洋溢着一股节日的气氛,尤其是年轻人,都觉得这个日子非常得了不起。
童希贝原本打算去shining coffee过平安夜,可是单身的女同事小吕约她去看电影,童希贝就答应了。
电影院里人头攒动,圣诞老人对着大家笑眯眯,童希贝靠在他身边合影,玩得很开心。
买好票,童希贝抱着爆米花和小吕去看墙上的电影介绍,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你想吃点什么?我们去买。”
童希贝回头一看,杜翔正拥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肩慢慢走过,女孩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
杜翔也看到了童希贝,他有些惊慌,还有些尴尬,紧张兮兮地拥着那女孩就快步走了过去。
童希贝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个讽刺的笑。
然后,她很认真地去看电影,随着剧情笑得忘乎所以,大口大口地吃掉了所有爆米花。
回家时,路过shining coffee,她走了进去。
咖啡馆这一晚生意很好,有很多情侣或年轻人吃过饭后过来小坐。童希贝没看到阿岳,她问忙得不可开交的唐飞,唐飞告诉她,这天店里人太多,阿岳一个人占着一个卡座不太好,于是弯弯把他带去运河边的公园了,说是等客人少了再去把他接回来。
“今天很冷哎,运河边风也很大,你不怕他着凉吗?”童希贝心里担心起来,“我去看看他吧,一会儿把他带回来。”
唐飞连连点头:“好,麻烦你了。”
童希贝来到运河边,轻易地就找到了坐在石椅上的阿岳。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衣,此时正缩着脖子在发抖,凌乱及肩的头发也被冷风吹得起起伏伏,脸色看着有些发白。童希贝看得想笑,叫他:“喂,你是受虐狂吗?在这里坐几个小时,不怕冻死?”
阿岳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一笑:“嗨,merry christmas。”
“merry christmas。”童希贝走到他身边坐下,极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很冰,她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到他脖子上,“哪,看你这么可怜,借你围一会儿。”
“谢谢。”阿岳摸了摸脖子上暖暖的毛线围巾,还带着她的体温和香水味,他笑:“什么颜色的?”
“你猜。”
阿岳伸手触了触她的手臂,摸到是一件毛呢大衣,他问:“大衣是什么颜色?”
“白色的。”
“我猜,围巾是橙色的。”
“耶?你怎么知道?”童希贝意外极了。
“你说过,你喜欢橙色的东西。”阿岳摸着围巾,“我围橙色会不会很奇怪?”
“是很奇怪,所以才要你围。”童希贝已经拿出手机,悄悄地替他拍了一张照,“卡擦”声响起,阿岳才知道她做了什么。
“哦也!你有把柄在我手里啦,我可以威胁你了。”童希贝开心不已,“我要发给弯弯看。”
阿岳摇头苦笑:“童希贝,你到底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要来问女人年纪,真没礼貌。”
童希贝真的把阿岳围着橙色围巾的照片发给了弯弯,然后她收起手机,沉默不语。
“生气了?”阿岳听她一直没动静,轻轻地问。
“没有。”
阿岳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往边上递去:“围上吧,会冷的。”
只一会儿功夫,童希贝已经觉得身子冰了起来,她不知道阿岳怎么能坚持这么久,接过围巾,她不禁埋怨道:“知道要过来吹风,干吗不多穿一点。”
“其实我已经有些冻得受不了了,但是……”阿岳耸耸肩,“我自己走不回去。”
“谁叫你没有手机啊!”
他淡淡回答:“和唐飞弯弯天天能碰面,我不需要手机。”
童希贝叹气,看着阿岳宽宽的肩膀,她突然说:“阿岳,你的肩膀借我靠一下吧。”
“恩?”阿岳一怔,随即就坐直了身子。
童希贝坐过去了一些,脑袋搁到了他的肩膀上,她悠悠地说:“阿岳,我今晚去看电影,碰到十号先生了。”
“恩。”
“我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去看电影,那女孩捧着一束花,他还搭着她的肩。”
“恩。”
“红玫瑰,土死了。”
童希贝掉了眼泪,她摘掉手套,用手背将泪水抹去,语声哽咽,“你别笑我,我哭不是因为伤心,我只是有点生气,有点郁闷。我气的是自己,早就知道他不可信,我之前居然还为他动了一点点心。”
阿岳缓缓地抬起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抹掉了眼泪:“不要哭了,我已经见你为他哭两次了,不值得的。”
他的手指因为冷风而变得冰凉,触到童希贝脸上时令她浑身颤抖了一下。
“好冷。”她双手握住阿岳的手,凑到嘴边呵了呵气,“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小心冻出冻疮来。”
阿岳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她握着,她的手之前一直戴着手套,很暖和,手掌柔柔嫩嫩,手指也是细细的。
她嘴里的热气呵到他的手上,有一点痒,却很舒服。
阿岳没说话,一会儿后,他感觉到童希贝在研究他的手。
“你的手真大,手指也很漂亮,男人有一双这样的手真的不多见呀。”
阿岳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又拼命地压抑住,扭着头闷笑不停。
“你笑什么?”童希贝奇怪地问。
“你还记不记得,一号先生?”
“呃?”
“他握着你的手,你泼了他一杯水,那现在,我是不是也要大喊一声‘变态’?”
“讨厌!”童希贝一把松开阿岳的手,她站起身,又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走啦,受虐狂,我送你回店里去,再坐下去你就要变冰雕了!”
与阿岳一起往店里走时,童希贝看着运河沿岸的景观灯光,说:“到底是过节,这些灯都挺好看的呢。”
她突然记起身边的人看不见,赶紧说:“sorry。”
“没事。”阿岳笑,“其实,自从上次与你一起来过这里,我经常叫唐飞把我带过来坐一会儿。这里的空气很好,还能听到水声、船声,经常有小孩子过来玩,还有一些大伯大妈散步、锻炼的声音,挺有趣的,比在咖啡馆里有意思一些。”
童希贝听到他的话,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问:“阿岳,过年时你回嘉兴吗?”
“不一定,怎么说?”
“你去过云南吗?”
“去过。”
“去过啊……”童希贝咬一下嘴唇,“哎,阿岳,你眼睛看不见之后,有出去走走么?”
“没有。”阿岳摇头,“有什么事吗?”
“我有两个名额,过年时去昆大丽旅游,跟团的,我找不着人和我一起去,你要是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呀?”
童希贝以为,阿岳一定会拒绝的。所以她问得很大胆,只是小小地一试。
没想到,阿岳一口就答应了:“好啊。”
“啊?!”童希贝傻了,“你答应了?”
“是啊,怎么?你是和我开玩笑的?”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也不考虑一下呀?”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有人免费请我出去玩,我干吗不答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阿岳笑得露出了牙:“记好了,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和我一起出去,不要把我弄丢。”
“……”
13、12
平安夜以后,杜翔再也没给童希贝打过电话。
元旦前,童希贝去了手机卖场,营业员热情地接待了她,不停地给她介绍新款手机。
童希贝看了几款后,对营业员说:“其实,我是想买一款适合盲人用的手机,有好的推荐吗?”
营业员一愣,但毕竟做这一行也见识了许多不同需求的顾客,立刻说:“盲人比较适合用全键盘的手机,装上读屏软件用,他们不适合用触摸屏的手机,普通的12键用着也不会很方便。”
童希贝觉得有理,就叫营业员给她介绍了几款全键盘手机,最后,她选了一款价格适中的三星,其实还有更贵更好的,但是童希贝放弃了,她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怕太贵重的话,那个人会不肯收。
手机买回家后,童希贝邮购了一款正版的手机读屏软件,又去办了一张sim卡。几天后软件到货,她躲在房间里把新手机连上电脑折腾了几个小时,才研究明白。装好软件后,她用自己的手机给新手机发短信,然后调整新手机中读屏软件一大串儿的语速、语音、音调等设置,童希贝试听了一下,最后选定了女声语音。
阳历新年第一天的下午,童希贝晃去了shining coffee。
咖啡馆像任何一家小店一样,做了许多节日装饰,看着喜气洋洋的,很温馨。
童希贝坐在阿岳身边,趁着没人注意,把手机塞到了他手里。
阿岳有些吃惊,他轻轻抚着手里冰凉光滑的东西,问:“手机?”
“对,送你的新年礼物。”这是童希贝能想出来的最好理由了。
“……”阿岳没有动,童希贝凑过头去,拉起他的手教他如何使用。
“我已经帮你装了读屏软件了,这是全键盘的,我告诉你都是什么键……”
童希贝的声音软软的,语速很慢,语音很低,她没有喝一口水,耐心地教了阿岳一个多小时。
“你再好好琢磨一下键盘表,我已经把我、唐飞和弯弯的号码输进去了,还设置了快捷键,你按这个,再按1,就是打我的电话,2是唐飞,3是弯弯……”
最后,童希贝渴了,喝了口水后说:“你试试看啊,先打给我。”
阿岳听话地摸起了手机小小的按键,童希贝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有些不确定地按住了一个键,鼓励道:“对,就是这个。”
阿岳按了下去,又摸到了1键,一按,童希贝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夜的钢琴曲5》,那是她为阿岳特别设置的铃音,她露出欣慰的笑,小小地拍了下手:“ok,就是这样。”
阿岳也笑了,他微微低头,手指还是摩挲着手机,问:“为什么要送我手机?”
“说了是新年礼物嘛。”
“我都没送过你东西。”
童希贝抿唇微笑:“没有啊,我生日那天你还为我弹琴呢,还给我调了一杯午夜星辰,你都送过我生日礼物了不是。”
“那天,是你生日?”阿岳的表情有些惊讶,还有些欢喜。
童希贝点头:“是啊,27岁了,老喽。”
“哪儿老了,我看你和弯弯也差不多大。”不知为何,阿岳笑得很开心,他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谢谢你的手机,我很喜欢。”
童希贝吐吐舌头,傻笑:“我还怕你不肯收呢。”
“你都服务到家了,不收不是不给你面子么。”阿岳向她伸出手,“有手机和读屏软件的说明书么?一起给我吧,我回去叫唐飞帮我看看,研究下怎么用。”
童希贝把包里的手机包装盒拿出来递给他:“你有了手机,咱们出去玩的时候就不怕把你弄丢了。”
“……”
“啊!对了。”童希贝一拍脑袋,“忘了和你说,我们公司要给旅行社报名单了,需要订机票,你得把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给我。”
阿岳沉默片刻,叫童希贝拿出手机,缓缓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
童希贝储存下来,还偷偷地记下了他的生日,然后说:“大名儿。”
“岳明亮。”
童希贝“倏”一下抬起头来,阿岳正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身上沐着一层冬日里的阳光,他笑得很淡,“就是那个最普通的明亮。”
“哦。”童希贝打完字,小声说,“哎,你的名字还挺好听的嘛。”
阿岳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却没说话。
童希贝把名单报上去以后,想着是不是该和旅行社说一下阿岳的情况。
她问办公室主任要来旅行社的电话,打过去告诉那边的外联人员,与她同行的,是一个盲人。
“是视力障碍,还是全盲?”
“应该是……全盲。”
“一点儿都看不见?”
“是的。”童希贝硬着头皮回答,她并不确定。
“那恐怕不能让他参团啊。”外联人员很为难,“这个团不全是你们公司的,还有其他的散拼客人,残疾人参团的话多少会影响行程,而且说实话,我们这行程也不适合盲人参加呀。”
“不行!凭什么呀!”童希贝想都没想就叫了起来,“我会全程陪着他的,一步都不会走开!我保证他不会影响行程!他除了眼睛看不见,其他都很健康,年纪也轻,你们这样子是歧视残疾人呀!”
“没有没有,我们当然没有歧视,可是我们也要对其他客人负责不是么,要么这样……”对方犹豫了一会,“如果你的朋友愿意,我们可以出具一份免责协议让他签署,大意就是如果因为他的身体状况而导致行程拖延,使同团游客产生一定的损失,需要由你们赔偿。然后,因为他的身体状况而导致他本人受伤,所有的后果也都要你们自己承担,这样的协议,你们愿签吗?”
“签。”童希贝咬牙切齿,“只要能让他去,我什么都签!”
挂下电话,童希贝觉得非常生气,原来残疾人在社会上真的是很难立足的,哪怕只是一次简单的跟团游,在有人全程陪同的情况下,都要签下“生死状”。
于是,童希贝在心里下定决心,这一趟云南行,她一定要把阿岳照顾得妥妥帖帖,争取做到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开开心心出去,平平安安回来。
只要有她童希贝在,就不会让阿岳掉一根毛!
春节前几天,shining coffee停止营业。
童希贝最后一次去了店里,和阿岳约定了出游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店里已经没了客人,服务员和厨师师傅也都回家过年,唐飞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和童希贝、阿岳、弯弯一起提早吃了顿年夜饭。
他们都喝了酒,喝得还有些多。四个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举着杯子用力碰杯,大喊“新年快乐”,童希贝心血来潮唱歌给他们听,被两个男人嘲笑打断,还是弯弯为她解围,给大家唱了一首轻快的英文歌。
一直闹到凌晨时分,弯弯早就醉了,蜷着身子睡在了沙发上,唐飞收拾了碗筷去洗碗,童希贝则嘿嘿笑着,靠到了阿岳肩头。
她脸颊绯红,满嘴酒气,睁着迷离的眼睛看身边的男人。
灯光昏暗,童希贝看到他下巴上的一圈胡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胡子已经有些长,早就不扎手,软软的,摸着还挺有趣。
阿岳的身体僵硬了一些,他捉住她的手,沉声说:“别闹。”
童希贝嘻嘻直笑:“阿岳,你本来长什么样儿啊?”
“现在什么样,本来就什么样啊。”阿岳的声音很温柔,却有一点点自嘲。
“我不信。”
童希贝抬头看他的大墨镜,墨镜严严实实地遮着他的眼睛,镜片很大,颜色很深,童希贝根本就看不清镜片后面是怎样的一双眼。
和阿岳认识也有大半年了,童希贝从来没见他摘下过墨镜,即使在他家里,他穿着卡通睡衣,还是会戴着墨镜。
童希贝轻声说:“阿岳,旅行社问我,你的眼睛是一点儿也看不见呢,还是有一点视力?”
阿岳的脸色沉了一些,随后,他笑了起来,说:“一点儿也看不见。”
“还能治吗?”
他缓缓摇头。
“不是可以角膜移植什么的?”童希贝不死心。
“治不好了。”阿岳摸到她的手,用力地捏了捏,“别说这个了,我差不多也习惯了,只是还没完全适应,有许多事,还没学会做。”
“哦……”童希贝有些失落。
她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第二天,弯弯回了上海,唐飞开车送阿岳回嘉兴,然后自己回湖州老家过年。
童希贝的春节就此来到。
春节里自然要走亲戚,几乎所有人都会问起童希贝的个人感情问题,她只是抿着嘴唇微笑,说自己也许缘分还未到。
每次聚餐后,卢静都会拉着童希贝的七大姑八大姨长吁短叹,然后再求她们给童希贝介绍几个合适的男青年认识,卢静说到童希贝已经在往28岁奔,那焦急的样子好似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童希贝坐在边上装淑女,在父亲母亲两边的亲友中,与她一辈的兄弟姐妹要么已经结婚生子,要么就是还在读大学,但就算是读大学的表妹,过年时都带了个男生回来吃饭,让家长们惊叹不已。
一大把年纪,却还打着光棍的,只有童希贝一个。
她一直在与阿岳发短信。
阿岳已经把新手机用得很熟,尤其是收发短信,语言简洁,速度快,还几乎没有错别字。
童希贝告诉他云南的天气情况,叮嘱他多穿点衣服,行李尽量轻便,反正冬天天气冷,也不需要每天换外套。
阿岳回:知道,你好好休息,保持好状态。
童希贝回:喂,你回了家,你家里人有没有逼你找女朋友相亲呀?大人过年时最喜欢聊这个了,我都快被烦死了。
阿岳回:一样的,做自己就好。
童希贝看着手机屏幕傻笑,想象着阿岳听着读屏软件里机械的女声读出自己这些话时,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她回:你真的也被催了?
阿岳回:是,我年纪不小了。
童希贝想了想,大着胆子打了一句话:咱俩难兄难妹啊,不如凑合凑合算了~
鼓起勇气按了发送键,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很久以后,阿岳才回了一句:这种事,不能凑合。
卢静在边上看着自己女儿低头对着手机,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垂头丧气苦着脸,心里不禁起了一丝怀疑。
年初三,童希贝起了一个大早,兴冲冲地洗澡洗头,换上新买的漂亮衣服,她背起双肩包,拖起拉杆箱,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对着爸妈的说辞,她是与闺蜜英英一起去旅游,童大林和卢静一点儿也没怀疑。
童希贝坐机场大巴到了萧山机场,才发现自己来早了。
在宽敞的候机大厅坐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拨了阿岳的电话。
这是他们第一次通电话。
阿岳接了起来:“喂。”
听到他手机里的声音,总归与平时说话有些不一样,童希贝觉得很新鲜:“阿岳,新年好!”
“新年好。”
“我到机场了,你在哪儿呢?”
“我也到了,你稍等……”一阵小声音后,唐飞接起电话:“希贝,我是唐飞,我们在机场二楼的6号门,你呢?”
童希贝站起来拉起箱子:“我过来找你们!”
她匆匆忙忙地往6号门走,春运时的机场,人并不少,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耳边是机场广播不停歇的提示音,童希贝干脆跑了起来。
她终于见到那两个男人。唐飞面向着她,微笑招手。
童希贝看到了阿岳,起先,他是背对着她的,听到她的脚步声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的头发依旧长而凌乱,有些蓬松,有些卷,他的脸上依旧戴着一副大墨镜。
但是,他的脸却是干净光洁的。
唇上与下颚的一圈胡子都已消失不见。
童希贝看得怔住了,剃掉胡子的阿岳身材修长,脸颊消瘦,面容清俊,他的鼻子很挺,嘴唇很性感,唇边还带着笑,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睛,童希贝也能感受到他是一个英俊、温和又明朗的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明亮,明亮,感觉是如此温暖舒心。
他穿着一件黑、灰、绿相间的厚款冲锋衣,下穿黑色登山裤,脚蹬登山鞋,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包,整副行头像足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驴友。
童希贝惊喜地喊起来:“呦,这是谁呀!”
阿岳笑得很爽朗,露出一排大白牙,显得很开心。
14、13
童希贝走到阿岳和唐飞面前,满面笑容,她止不住地上下打量焕然一新的男人,说:“阿岳,真没想到,你拾掇拾掇还挺帅的嘛!”
阿岳只是笑,唐飞拍拍他的肩,对童希贝说:“希贝,阿岳我可交给你了,六天五晚,你可得叫我放心啊。”
童希贝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没事儿!保证不会弄丢!”
“弄丢?”唐飞瞪大眼睛,“你还想把他弄丢呀?”
童希贝一想这事儿只有她和阿岳知道,瞄了下边上男人的脸色,赶紧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一定会带着他好好玩的,然后怎么带出去的,就怎么带回来!”
末了,她露出一个特自信的笑。
阿岳开口了:“你公司里其他人到了吗?还有领队,你与他们联系过没?”
“没联系呢。”童希贝开始打电话,一通忙活后说,“他们都在1号门了,叫咱们过去。”
到了集合地点,姓朱的男领队点了点人数,发现杭州出发的客人已经到齐,于是收了大家的身份证去办登机牌,需要行李托运的客人也随着他去了。
童希贝就与阿岳、唐飞站在一块儿聊天。这一次的旅行,童希贝大多数的同事都去了韩国或三亚,选择云南线的只有三个人。不远处,童希贝的两个同事:财务部48岁的萍姐与她的丈夫老侯,工程部23岁的小林和他的女朋友娟娟,四个人正带着惊讶的目光打量着童希贝的旅伴――阿岳。
阿岳是个盲人,谁都看得出来,他需要搭着唐飞的肩膀走路,与人说话时虽然会面向那人的方向,脸却是不会正对着对方的,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微微侧着头,靠耳朵倾听。
他们与童希贝不是一个部门,平时并不熟,这时难免会猜测童希贝与阿岳的关系。
要说他们是情侣,还真是不太能信。
阿岳似乎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他叫过童希贝,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你的同事问起我们的关系,怎么说?”
童希贝没想过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地说:“朋友呗。”
“朋友,晚上会住一个房间?”
童希贝脸红了,她小声说:“谁和你住一个房间了。我和旅行社说了咱们是单男单女,要两间房,房差我会补的。”
这一下,阿岳有些惊讶:“我们不住一个房间?”
“当然不啦!喂,岳明亮,你想什么呢?”童希贝心想这人看着还挺正人君子的,脑子里居然这么龌龊,两人啥关系都没有呢就想和她一间房。
阿岳摇摇头,说:“没什么,分开住……也行。”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童希贝能体会到他语气里带着一些不确定。
她觉得奇怪,也没多想。
朱领队办理了登机牌,带着十几个人往安检处走,童希贝自然地牵住了阿岳的手。
他个子高,童希贝总觉得让他搭着自己肩膀走路,会很奇怪。
排队过安检时,阿岳在唐飞耳边说了几句话,唐飞找来了朱领队,向他说明了情况。
童希贝傻乎乎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一直到轮到阿岳安检时,童希贝想带他进去,阿岳拒绝了。
“我请朱领队陪我去安检,你再排一下队。”
他的语气很淡,童希贝不明所以:“为什么呀?”
“我情况有点特殊,需要旅行社的人陪着。”
“哦,好吧。”童希贝松开了手,就见阿岳搭着朱领队的肩走进了安检门。
隔着两米的距离,她看到那个男人递上了登机牌和身份证,然后抬手摘下了墨镜。
他一直背对着她,童希贝只瞥见安检人员抬头看了看阿岳,又看了看电脑屏幕,盖了几个章后把身份证和登机牌交到了阿岳手中。
阿岳又戴起了墨镜,随着朱领队慢慢地过去脱外套、安检背包。
童希贝与唐飞说了再见,再一次保证她会照顾好阿岳,唐飞向她挥手,说自己还要开车回湖州,祝他们一路顺风。
进了安检门,童希贝安检完后快速地走到阿岳身边,看他正在慢吞吞地整理东西,手在篮筐里摸索着。
童希贝拉住他的手,把身份证、登机牌和手机交到他手里,又拿起他的外套帮他穿上,阿岳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修身款式,衬得他肩宽腰窄,身材挺拔,非常帅。
童希贝悄悄地打量他,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口水,镇定心神后,她帮他背起包,牵着他的手就跟着领队往登机口走。
这些天,童希贝做了许多功课。
她在网上翻了好些帖子,学习如何与一个盲人接触。
如何带他走路,如何带他走楼梯,如何靠近他,离开他,如何给他递东西,如何与他同桌吃饭……研究了许久后,童希贝才发现,原来其中是有许多讲究的。
她把那些有用的东西整理完后都打印了下来,藏在双肩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在实际接触中,她也开始现学现卖,遵循着与盲人的交往守则与阿岳相处。
但是,她做得太过了,等到她耐心地为阿岳介绍周围情况,又耐心地带他在登机口的休息椅上坐下,再耐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喝水或去卫生间等等等等之后,阿岳终于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童希贝,不要那么刻意,就像我们平时相处那样就行,你这样子,我很不习惯。”
“啊?”童希贝大窘,“我,我……”
她“我”不下去了,阿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我是看不见,需要你帮助的地方我会告诉你,但是平时,你只需像之前那样对我就行了。我不是先天盲,这些事情我都见过,都明白的,你不用……对我特殊照顾。”
“好吧,我知道了。”童希贝撇撇嘴,费尽心思做的准备,居然还被他嫌弃。
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就在童希贝靠在阿岳身上差点昏昏睡去时,登机的广播响了。
他们排队登机,从头到尾,阿岳都没有说话,因为他需要认真走路,机舱过道很狭窄,满是在安放行李的旅客,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与童希贝闲聊。
终于,他们在座椅上坐下。
飞行时间是三个多小时,用过午餐后,童希贝望着舷窗外厚厚的云层,心情越来越好。云上的天空蓝得特别纯粹,毫无杂质,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那些云上,晕起一层淡淡的雾。
她扭头看身边的男人,他在午睡,脑袋有些歪,似乎睡得很熟。
机舱里座椅间距很窄,前排客人把座椅靠得很下,但是阿岳只把座椅背放下了一点点。
他个子高,自然坐得不舒服,之前,童希贝叫他把椅背再放下一些,他摇了摇头,小声说:“后面的旅客会不舒服的,我听声音是个年纪挺大的大伯。”
童希贝回头一看,果然是个个子高大的老人,她心里不禁对阿岳起了一丝小敬意。
瞧着男人熟睡的模样,童希贝不由地弯起了嘴角,她伸手撩了下他垂在肩膀上的头发,他的发质很好,发色乌黑,发量也挺多,凑近闻还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是青柠味儿,显然他和她一样,早上刚洗了头。阿岳浓密微卷的头发绕在童希贝指间,刺得她手指痒痒的,很有趣。
童希贝起了玩心,悄悄地侧了侧身,两只手捻起阿岳的三缕头发,小心翼翼地编起了辫子,小辫子编了七、八节后,男人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呢?”他声音闷闷地问,似乎好梦被吵醒,还有一丝不悦。
童希贝吓得立刻松开手。
阿岳摸到自己右耳边的头发,是还没来得及散开的一根小辫子,他无奈地笑起来:“童希贝,别再和我说你已经27岁了,我看你连17都没有。”
“开个玩笑嘛。”童希贝拢拢他的头发,帮他把发丝理顺,“坐飞机真无聊,阿岳,肩膀借一下,我也睡会儿。”
“恩。”
他往右边斜了斜身子,童希贝靠着他的肩,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飞机降落在昆明巫家坝机场。
童希贝一手拉着阿岳,一手拖着拉杆箱走下飞机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快乐地喊:“云南!我来啦!”
阿岳听着她精神满满的声音,微笑不语。
朱领队带着他们提取行李后到接机口与地接社会合,每个客人都被赠送了一支红玫瑰。
玫瑰还挺新鲜,可是童希贝看到它就会想起杜翔的红玫瑰攻势,她手一甩,就把两支花都塞到了阿岳手里。
游客们一路顺畅地到了下榻宾馆――位于昆明新亚洲体育城边上的尼斯酒店,童希贝一直精神亢奋,当然,她从没忘记过阿岳,没有松开过牵着他的手。
可是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朱领队告诉童希贝,他们公司的三对客人,只有三间房,两间大床房和一间标准间。
小林娟娟、萍姐夫妻拿了大床房的房卡后,与童希贝打了招呼就上了楼,童希贝傻眼了,对领队说:“我报名的时候就说了是单男单女,要两间房的!”
领队看了下手中的资料,瞅瞅边上的阿岳,说:“这儿注明了与你同行的是一位盲人,盲人不能与其他客人拼房,更不能单独住宿,这要是出了问题谁都负不起责任啊!”
童希贝想起自己签的免责协议,还有对旅行社许下的承诺――她一步都不会离开阿岳。她突然意识到,的确是不能让阿岳一个人住宿,五个晚上呀,五个不同的宾馆房间,每一间对他来说,都是陌生又危机四伏,他要烧水怎么办?要洗澡上厕所怎么办?万一在洗手间滑跤了怎么办?
童希贝目瞪口呆,她回头看阿岳,他一直安静地在听,原来,他之前对于分房的质疑,就是因为如此。
“这……可是……”童希贝这时候才真的开始着急。
与阿岳住一个房间?神哪!她突然觉得自己怎么会笨到这种程度,之前居然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以为只要补了房差,一人一间房就是万事大吉。
这时,阿岳说话了:“希贝。”
他叫她希贝,这是头一次,叫得还特别自然。
“干吗?”童希贝答得有些蔫。
“住一间吧,我一个人住,真的不方便的。”
说完,他居然还笑了一下。
童希贝身子一抖,默默地从领队手里拿下了房卡,她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不就是六天五晚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呀!
15、14
童希贝带着阿岳坐电梯上楼,他们住在三楼,这个酒店并不豪华,不过看装修还挺新。
开了房门,童希贝牵着阿岳的手带他进屋,她打量房间,挺宽敞明亮,家具、家电簇新,床上用品也很干净,房间装修用色大胆明快,比较适合年轻人的品味。
童希贝放下行李,扭头看到洗手间时,愣住了。
洗手间用的是玻璃隔断,玻璃后是一窗拉伸式的浴帘,她正有些苦恼,阿岳已经卸下了背包,拉了拉童希贝的袖子,说:“希贝,麻烦你带我去洗手间,我想上厕所。”
“……”
童希贝把他带到洗手间,发现这个宾馆居然在洗手间里做了无障碍措施,没有门槛,轮椅可以进出,抽水马桶边还安装了金属扶手,最神奇的就是淋浴区,地上是木条状的防滑地板,还放着一张木凳子,可以让残疾人或老年人坐着淋浴,边上也有金属扶手。
童希贝觉得设计师想得真周到。
她顺手拉上了淋浴区玻璃隔断处的浴帘,带着阿岳站在抽水马桶前,她拉着他的手摸了摸马桶后的水箱和边上的扶手,问:“自己可以吗?”
她的声音透着尴尬,阿岳轻轻地点了点头,童希贝掩上门就出去了。
关门时才发现,这个洗手间的门居然是没有锁的。
她立刻收回对设计师的好评,在心里给他们做了“色魔”的定义。
阿岳在洗手间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童希贝正在收拾拉杆箱里的东西,抬头看到他,立刻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床边坐下。
“怎么这么久?”她问。
“熟悉一下环境。”阿岳似乎松了一口气,突然问,“几点了?”
“快五点了。”童希贝看手表,“对了,今晚不含餐,咱们晚上去哪儿吃饭?”
“随你。”
童希贝坐到他身边,这床很软,她扑腾了一下,说:“去金马碧鸡坊吧,听说那儿有好吃的米线。”
阿岳皱眉:“米线?”
童希贝来精神了:“云南过桥米线不是最有名么?我上网查过,什么桥香园啊,建新园啊,老滇味啊……”
阿岳摇了摇头:“那里的米线不好吃,都是给外地游客吃的。”
“我们不就是外地游客么?”
“可是那米线不地道。”
“你怎么知道?”童希贝很好奇。
阿岳一笑:“以前来过几次,头一次也去那儿逛了,结果觉得很坑爹。”
童希贝撅起嘴:“是么?那你说去哪儿啊?”
阿岳侧过头,笑着问:“你想不想吃昆明地道的小吃?”
“想啊!来了云南,不就是想吃这儿最地道的美食嘛。”童希贝流口水了,飞机餐根本就吃不饱。
阿岳继续笑:“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行呀!”童希贝抓起双肩包,“那赶紧走吧,等一下天都快黑了。”
阿岳哈哈大笑:“这里是昆明,不是杭州,不到7点半,天是不会黑的。”
“呃?真的吗?”童希贝不太信,冬天天黑得早一直是她的认知。
“相信我吧。”
阿岳站起来,向童希贝伸出手,童希贝一把拉住,笑着说:“你带路,走丢了可得你负责啊。”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阿岳熟门熟路地说了地址,车子一路疾驰,童希贝开始仔细地看昆明的街景。
他们住得挺偏,又是过年,路上行人车辆稀少,显得街道宽敞空荡,一直开了十几分钟,车子驶进闹市区后,街上才热闹起来,透出了浓浓的春节气息。
昆明的天很蓝、很透,空气新鲜,气温也不低,下午5点多,太阳还挺大,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点也不似杭州那般阴冷。
童希贝扒着车窗好奇地往外看,扭头对阿岳说:“昆明的房子和杭州也差不多嘛。”
“本来就差不多。”阿岳微笑,“省会城市都一样的。”
出租车开到民生街,停在了一家红色招牌的饭店前。
童希贝要付钱,阿岳拦住了她,从裤兜里掏出100元递给司机,司机找过钱,童希贝才和阿岳一起下车。
“我来付嘛。”童希贝挠了挠头,心想阿岳哪里有什么钱。
阿岳淡淡地说:“你都请我出来玩了,这里的开销都由我来吧。”
童希贝有点急:“那怎么行啊,咱们还要付自费项目的1000多块钱呢,你……反正我来付就行,我上班好多年了,还是有些积蓄的。”
阿岳抿了抿嘴,说:“我带钱了。”
“啥?”童希贝不明白他的意思。
阿岳笑眯眯地说:“我妈妈听说我出来玩,给我钱了。”
他说得还挺正经,童希贝傻了,觉得他这样子就像个中学小男生在对小女生说话。
听童希贝没反应,阿岳捏了捏她的手,说:“和你开玩笑的,我也有些积蓄,这些开销还承担得起。”
童希贝小声嘟囔:“你都不上班的,积蓄还是留着慢慢用吧。”
阿岳一愣,轻叹了口气:“走吧,你都送我手机了,这顿饭我请,总能赏脸吧。”
“好吧。”童希贝把他带进了那家店,心里琢磨着得少点一些菜,不能吃他太多。
这家店叫民生街老牌涮菜馆,店里挤得满满当当,连着门口的招牌下都围满了人。童希贝不明白,阿岳告诉她,这家店是有名的老店,经营各种昆明地道的小吃,老昆明人都爱来这里吃。
店分上下两层,宽敞明亮,装修简洁,生意火爆得令人吃惊。童希贝拉着阿岳慢慢地在人群中走,白色地砖上满是油腻腻的汤水,她走着都觉得滑,更担心阿岳会滑跤。
阿岳叫童希贝把自己带到角落站定,然后塞给她100块钱,叫她去收银台买一张磁卡。
收银台前的队伍排得很长,童希贝一边排,一边看不远处的阿岳,他靠墙而站,时不时地会转一下头,注意身边出现的各种声音。端着托盘的服务员和客人经常挤过他身边,阿岳只是微微地侧一侧身,脚步却没动。
童希贝买好卡走回他身边,问:“接下来呢?”
“找个位子。”
童希贝看一楼,完全没有空座,她拉着阿岳走上二楼,也只找到一个与人拼座的四人位。
阿岳细细地对童希贝交代起来,童希贝记下后就下了楼。
阿岳一个人坐在了桌边,与他同桌的一对小情侣正在吃饭,他们不时地瞄瞄他,很轻易地就看出他是一个盲人。
阿岳戴着漆黑的大墨镜,盲态非常明显,他坐得很端正,下巴略微压着,两只手自然地垂在大腿上,偶尔右手会抬起来摸一下桌沿。
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他只是扭了下头,露出一个浅笑,小情侣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去,快速地吃起了饭。
童希贝正在楼下奋战。
她挤在人堆里,依着阿岳的吩咐,在涮菜和烧烤窗口点了一堆涮菜和烧烤,然后又挤去甜品窗口,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稀奇古怪的东西,忍不住口水直流。
阿岳说甜品随她点,童希贝早忘了要替他省钱的初衷,七手八脚地点了四份甜品,欢天喜地地端上了楼。
阿岳听到她回来,脸上绽开了笑,童希贝把四碗甜品推到他手边,手掌扇了扇风,说:“你先吃着,我再去买其他的!”
“等你回来一起吃。”
童希贝立刻又跑下了楼,这一次,她在煮品窗口买了两碗小锅米线,端起来第三次上楼。
不等喘口气,她又下楼,在另一个单独的烧烤窗口买了四串烤翅,上楼后,她终于坐了下来,额头都出了汗。
边上的小情侣已经吃完离开。童希贝把盘盘碗碗分布在桌上,又把筷子交到阿岳手里,一边做,她一边说:“哎呦,饿死我了,赶紧趁热吃。”
小锅米线汤底浓鲜,米线又白又粗,里面满是鲜肉沫、豌豆尖、酸腌菜和油辣椒,热腾腾地看着就很诱人。童希贝吃了一口米线,呼噜噜地一吸,米线咬劲十足,酸、鲜、甜、辣各种口味充斥了口腔,她满足地说:“啊!真好吃!”
阿岳也拿着筷子开动起来,边吃边说:“告诉我,除了米线,你都买了些什么?”
“都是你建议的东西呗。”童希贝嘴里嚼个不停,拉过阿岳的手摸几个碗,“这是牛奶米布,这是木瓜水,这是调糕藕粉,还有红糖稀饭!”
阿岳有些吃惊:“你买了这么多甜品?”
“你不是说随我买么?真小气。”童希贝撅起了嘴,越说越轻。
阿岳摇头笑:“不是,这么多甜品,你会吃不完的。”
“一起吃嘛,都是小碗呀。”
这时,涮菜和烧烤被服务员端了上来,涮菜是大白菜、小苦菜、平菇、青笋、莲藕、土豆……烧烤是鱿鱼、牛肉、鸡皮……红油油的蘸水装在小碗里,看起来让人特别有食欲。
童希贝看着那满满的菜量,张大了嘴:“哇!云南人民太大方了,量这么足啊!”
“所以说咱们会吃不完,浪费了多不好。”阿岳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米线。
童希贝想了想,站起了身,阿岳捕捉到她的声音,问:“你去哪?”
“我去买啤酒。”
“别喝酒了。”
“为什么呀?”
“……”阿岳向她招了招手,童希贝凑过身去,阿岳小声说,“晚上我们要睡一个房间,你就不怕酒后……恩?”
童希贝满面通红,看着阿岳似笑非笑的样子,她气呼呼地说:“我去买可乐总行了吧!小气鬼!”
为了吃顿饭,她上上下下地跑了五趟,童希贝想,真是有点遭罪。
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地吃,她听阿岳说起了他与这家店的渊源。
“以前我每次来昆明转机,都会来这里吃东西,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吃过,有一些小吃印象特别深刻,所以现在闻着味道都觉得很怀念。”
童希贝已经吃完了米线,正一边喝着红糖稀饭,一边啃着烤翅,她把一个小碗推到阿岳手边问:“这个怎么吃?”
那是一碗深色浓稠液体打底的小吃,上面放着一块小小的米糕,还点缀着红色绿色不知名的东西,做工并不精致,却很香。
阿岳低头闻了闻,笑起来,拿着勺子就把碗里的东西搅拌在一起,变成了糊糊的一碗。
他说:“这叫调糕藕粉,下面是红糖藕粉,上面是米糕,要拌着吃,女孩子都喜欢吃,你尝尝。”
他把小碗推给童希贝,童希贝舀着勺子吃了一口,皱起眉来:“好甜啊!”
“是很甜,你买的这几样,除了牛奶米布,其他都很甜。”
童希贝又吃了几口,推开了碗:“太甜了,吃不下去了。”
“是么?”阿岳想了想,“我印象中,应该没有那么甜。”
“不信你自己吃吃。”童希贝舀了一勺调糕藕粉糊到他嘴边,阿岳愣了愣,还是张嘴吃进嘴里。
童希贝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品了品,低声说:“恩,似乎是比我以前吃的甜了一些。”
“我就说吧。”童希贝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牛肉,还啧啧称赞,“这牛肉真不错。”
阿岳却似乎陷入了沉思,童希贝东夹一筷子,西舀一勺子,吃了半天后抬头说:“你干吗不吃?”
“恩?”阿岳一下子回过神来,低声说,“我有些饱了。”
童希贝管自己吃,偶然抬头,见他还在走神,就找了些话题与他聊:“哎,你以前都是来云南做什么的呀?”
“工作,或旅游。”
“旅游的话,是和谁一起来的?”童希贝很好奇。
“……”他迟疑了一下,回答,“朋友。”
童希贝脑子一转,笑问:“是不是女朋友呀?”
没想到,阿岳竟然点了点头:“恩,前女友。”
他答得很大方,面色也平静,童希贝拿着勺子的手却停住了,一会儿以后才继续舀东西吃:“那……你也是和她一起来这里吃东西的喽?”
“是的。”阿岳点头,“她很喜欢吃调糕藕粉,从来不会觉得甜,有一次甚至吃了两份。不过,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童希贝低头看手边的那碗糊糊,突然就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16、15
这顿饭一共吃了94块人民币。
看着掌心里退磁卡找回的六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童希贝发了会呆。
她把钱塞到阿岳手里,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好饱!”
扭头看看身边的男人,她拍拍他的肚子,“你呢?吃饱了吗?”
“饱了。”阿岳笑,两个人吃了一大桌子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饱?
童希贝抬头看天,傍晚6点半,太阳居然还挂在天上,这个点儿要是在杭州,早已天黑。
“天真的还亮着。”童希贝拉着阿岳的手慢慢地走起来,嘴里不停感叹,“好神奇呀。”
“我说了,要相信我。”
阿岳也微微抬了抬头,似乎想感知那温暖的夕阳。
童希贝看着他,突然想到,对现在的阿岳来说,已经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了。
她赶走脑袋里突如其来的小伤感,振奋精神问:“接下来我们去哪?是回宾馆呢,还是去哪里逛逛?”
阿岳想了想,突然站住了脚步,他转动身子,问:“你有没有看到附近有一个小广场?”
童希贝四处张望:“在哪边?”
“应该是东面,走出民生街就是了。”
“咱们走反了。”童希贝带着他转身往民生街东面走,走出街道,立刻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广场。
“到了!”童希贝开心地笑,“这是什么广场?”
“胜利广场。”阿岳也扬起了嘴角,他紧了紧牵着童希贝的手,“走,我们去喂鸽子。”
胜利广场很小,有大块大块的草坪,绿树点缀在周围,一点也不特别。春节期间,这个点儿广场上的人很少,只有大群的鸽子绕着广场飞个不停。
童希贝与阿岳并肩坐在椅子上,脚边围着数不清的鸽子。
阿岳伏低身子摊着手掌,手里铺着玉米粒儿,鸽子们一点也不怕人,就着他的手啄食不停,甚至像是在抢着吃。
吃一阵儿,白色的鸽群扇着翅膀就扑棱棱地飞走了,没一会儿,脚边又围上了另一群。
童希贝抓了一把玉米粒抛洒出去,立刻引得鸽子们一哄而起,一群群地从这头飞到那头,又从那头飞到这头,场面煞是好看。
阿岳一直侧头在听,一边听,一边笑。童希贝偶尔扭脸看看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此时的阿岳是在回忆,在感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缅怀曾经的一些东西。
是什么呢?曾经意气风发的年华?赖以为生的工作?温柔甜美的女友?还是,那平凡普通却再也不可得的光明世界?
童希贝猜不透。
回到宾馆房间已是晚上8点,两个人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尴尬。
天已经全黑,房间里很安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有些不自然。
童希贝打开电视、空调,看时间还挺早,她有些为难,问阿岳:“你要洗澡吗?”
阿岳点点头:“明天要早起,我想早点睡了,你看会儿电视吧。”
“好。”童希贝坐在床边,有点紧张,“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我洗完后出来,你来带我一下就行。”
“好。”
阿岳打开了背包,童希贝偷偷地看着他,他的背包整理得很整齐,里面塞着一个个塑料袋,阿岳伸手逐个摸过,终于拿出了其中的一个袋子。
童希贝发现,原来每个袋口都夹着一个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夹子,阿岳就是靠摸索这些夹子分辨是哪个袋子。
他拎着塑料袋站起来:“希贝,带我去洗手间,谢谢。”
童希贝带他过去,关门时忍不住说:“你自己小心点啊。”
“我知道,你放心。”
洗手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迟迟都没有水声。
童希贝心里担心,又不方便问,只能支着耳朵仔细听动静。
十几分钟后,玻璃浴帘后终于映出了一个人影,童希贝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虽然人影很模糊,根本就看不清,但是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童希贝拍着自己滚烫的脸,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阿岳洗了半个小时才出来,一听到洗手间门打开的声音,童希贝立刻迎了过去,阿岳左手拎着袋子,右手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他还是戴着墨镜,身上穿着烟灰色的短袖t恤和棉质黑色长裤,身材挺拔,只是衣服单薄了,就显得有些瘦。他没有梳头,湿淋淋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耳边,身上热气蒸腾。童希贝看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肤色白皙,肌肉隐蕴,皮肤上还有明显的筋脉。
大概是因为洗手间里很热,阿岳的脸颊上也蒙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知怎么的,童希贝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下颚,突然觉得此时的阿岳分外性感,性感得令她脸红心跳,浑身僵硬,甚至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幸好阿岳看不见,要不然,被他看到自己这副别扭尴尬又有些亢奋的样子,童希贝非挖个洞钻进去不可。
把阿岳带到靠窗的那张床边,阿岳弯腰去摸被子,童希贝伸手想帮他,无意中就碰到了他的手,阿岳按住她的手,低声说:“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一路上,童希贝都是牵着他的手的,可是这一次碰到他暖暖的手,童希贝却格外敏感,被他一按,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来。
阿岳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童希贝替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到床头柜上,拉过他的手去摸瓶子,“水在这里,你需要什么就叫我好了。”
“好,谢谢。”阿岳爬上床,也不管头发没干,拉过被子就躺了下去,“那我先睡了,晚安。”
童希贝傻傻地看着他:“你……”
“恩?”
“你戴着眼镜睡觉的么?”
“……”
阿岳没有回答,一会儿以后才说,“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童希贝垂下眼睛,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到?”
阿岳不做声,童希贝觉得,他是默认了。
童希贝笑了一下,说:“放心啦,我不会偷看的,我过一会儿就洗澡睡觉了,灯关了以后你就把眼镜摘了吧,戴着睡肯定不舒服的。”
阿岳依旧没吭声,童希贝拍拍他的被子,真的收拾东西去洗了澡。
到她睡下的时候,才是晚上9点半,童希贝一点睡意都没有,但还是关掉了电视和灯。
房间里顿时陷入寂静,漆黑一片中,童希贝裹着被子,睁着眼睛,看着隔着过道的单人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模模糊糊地要睡着时,听到了“嗑”的一声――那是眼镜放到床头柜上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6点,童希贝被叫早电话吵醒,她伸出手臂一下子就挂掉了电话,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睡得正香,有个人来到身边,拍着她的背:“希贝,希贝,起床了。”
“别吵,再睡十分钟。”
十分钟后,那个人又来拍她的背。
“希贝,已经6点半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才6点多,我都是7点半起床的。”
“希贝,我们在昆明,不是在杭州,等一下车子走了可不等你。”
童希贝终于清醒了一些,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弹了起来,看到阿岳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床边,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叫:“啊!我睡过头了!”
“赶紧起来吧。”阿岳微笑,“我还等你带我去吃早餐呢,我饿了。”
童希贝一骨碌翻身下床,用最快速度刷牙洗漱,整理行李,阿岳一直坐在边上笑眯眯地听着,等到童希贝拉起他背着大包小包出门时,已是6点50分了。
两个人在餐厅匆匆忙忙地吃了自助早餐,童希贝随意地拿了些稀饭酱菜,油条包子,面包火腿,一股脑儿地推到阿岳面前,她甚至偷偷地抓了几个煮鸡蛋藏在了大衣口袋里。
他们是这个散拼团队最后上车的客人,全车人已经等了15分钟,童希贝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拉着阿岳找起了位子。
这个团队一共35人,车子是38座车,此时只有最后一排有空位了,童希贝凑到朱领队身边:“领队,我朋友眼睛不方便,坐最后排上下车挺麻烦的,您看能不能和前面的客人商量下,给换个座?”
领队很为难:“你们俩就应该早点来,现在迟到不说,还想换位子,这时候谁肯给换呀。”
“这……这位子一坐死,五天都不会动啊,对我朋友来说太不方便了,您给帮帮忙吧。”
童希贝知道是自己理亏,语气也放低了许多。
朱领队说:“你自己去和前面的客人商量看看吧。”
童希贝鼓足勇气真的去了,连着问了两排客人都说不答应。这时,后排的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吼起来:“喂!干吗呢?人都到齐了还不走啊!已经迟到了干吗不坐下!”
坐最前排的一个大妈也回头大声说:“小姑娘,你就别费劲了,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讲的是先来后到,人人平等,你带着个瞎子出来玩我们已经不介意了,你还要我们换位子这不是得寸进尺嘛,而且你们还迟到,我就说残疾人一定是影响行程的,导游还说不会,你看现在都7点半了车子还没走,我说你俩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车子上的人都附和起来。
“就是啊,眼睛看不见还出来玩什么呀。”
“第一天就影响行程,搞什么啊!”
“喂!导游!什么时候走?”
“你们赶紧坐下吧!”
“再不走我们投诉了啊!赶紧走!”
……
童希贝知道是自己不好,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那些七嘴八舌的人,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她突然大吼一声:“够了!”
转身看阿岳,从头到尾,他都没出声,脸上也很平静,只是与她牵着的那只手,捏得很紧很紧。
车厢里顿时鸦雀无声,童希贝全身发抖,刚要开口,阿岳拦住了她,说:“希贝,我坐后面没关系的。”
童希贝拼命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泄了气,她“恩”了一声,拉着阿岳的手往最后排走去。
同事小林坐在第五排,他站了起来,拦住了童希贝:“童姐,你们坐这儿吧,我和娟娟坐后面去。”
年轻的男孩女孩满脸尴尬,童希贝没有拒绝,说声“谢谢”,就和阿岳一起坐了下来。
车子终于启动,导游开始自我介绍,旅程正式展开。
一车的旅客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不停。
只有童希贝,躲在阿岳怀里默默地哭泣,她抹着眼睛,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阿岳揽着她的肩,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别哭了,我没事,真的,别哭了,出来玩要开心一点,乖,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
童希贝还是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她恨死自己了,然后,她在心里发誓,后面的行程,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17、16
云南的天黑得晚,亮得也晚,旅游大巴开在昆明街上时,天还是漆漆黑的。
直到车子开过滇池,天空才泛起了白,童希贝靠在阿岳肩头,望着被高楼大厦藏住的地平线上,那慢慢升起的太阳。随着车子的行驶,那抹红色忽隐忽现,童希贝轻声说:“阿岳,天亮了。”
“恩。”阿岳点点头,伸手摸摸她的脸,问,“不哭了?”语调里还带着一丝戏谑。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童希贝的脸一下子红了,撅起嘴“恩”了一声。
阿岳缓缓地说:“出来玩要开心,迟到是咱们不好,人家生气也是正常的,你别和他们吵架。大家天南海北地过来玩,同团五天也是缘分,到时还要同桌吃饭,一起逛景点,闹僵了不好。”
“我知道。”童希贝点点头,明白他说得对。
导游正在车子前方对大家讲述滇池的故事,还有治理滇池的困难局面,童希贝一边听,一边看着窗外,问阿岳,“滇池真的很臭吗?”
“恩,走近了会有一股腥味。”阿岳回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滇池很大,看着应该还挺壮观的。每年冬天,翠湖和滇池海埂公园会有许多西伯利亚的红嘴鸥来过冬,成千上万,我还记得那景象,很好看。”
“是吗?可惜这里一只也看不到。”隔着车窗,童希贝闻不到味道,但是能看到一片宽阔的水域,远处有群山环绕,朝阳映照下,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肯定很美。”童希贝抱着阿岳的手臂,把看到的景色一一讲述给他听,她讲得很细,声音又软又轻,阿岳听得很认真,渐渐地,他就笑了起来。
云南风和日丽,天朗云清,风景、民俗与东南沿海城市完全不同,童希贝看着窗外美景,早把早晨的不愉快忘得精光,同车游客的心情也都很好,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中午12点半到达旅途的第一站――大理。
游客们在大理古城外的一个小饭店用午餐,团队餐自然是不敢恭维的,但童希贝还是吃得很香,她悉心地为阿岳夹菜盛饭,同桌除了他们公司的六个人,还有一个宁波来的三口之家,爸爸妈妈很年轻,小朋友只有四、五岁,阿岳戴着墨镜吃饭,盲态不经意地就表现了出来,小朋友就一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看。
童希贝对上小朋友的视线,对他友好地笑,小朋友往妈妈身边缩了一下,眼神有些怯。
童希贝悄悄对阿岳说:“有个小男孩一直在看你呢。”
“是么?”阿岳笑了一下。
小男孩吃饱后就四处奔跑着玩闹起来,在别桌客人边转了几圈后,他扭扭捏捏地跑到了阿岳身边,最后干脆站在他边上,歪着头好奇地看他。
“粽子!回来。”男孩妈妈急坏了,正要绕过桌子来抓他,阿岳已经向着他转过了身,笑着问:“粽子,你为什么叫粽子呀?”
“因为我叫宗杰。”粽子挠挠头,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为什么你要戴着眼镜吃饭?”
阿岳笑着说:“因为叔叔的眼睛生病了,看不见东西。”
粽子还没搞明白,已经被妈妈抱了回去,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
“没关系。”阿岳淡淡地笑着,面上并不见异常。
吃饱肚子,大家进了大理古城分散游玩,太阳很大,童希贝嫌热,把短大衣丢在了车上,拉着阿岳就逛起来。
大理古城城门朝南,进了城就是一条通往北门的主干道,城内有桥有水,有花有树,两边店铺林立,一派繁华,一眼望去摩肩接踵的都是观光客。
童希贝兴奋不已,一路上除了对阿岳说街边景物,就是不停地买东西吃。
炸乳扇、烧饵块、雕梅……吃得惯的吃不惯的,看见过的没看见过的,童希贝见着一样吃一样,还非要阿岳一起吃,阿岳也不拒绝,与她一人拿着一串炸乳扇,一边走一边慢慢啃。
春节是旅游旺季,阿岳能感受到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扰扰的声音,他牢牢地握着童希贝的手,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觉得这样逛逛走走,吃吃聊聊,别有一番滋味。
童希贝拉着阿岳在一家小店看耳环,银制的耳坠子其实很普通,但是童希贝挺喜欢。她在两对耳坠子里选择不定,不停地拿着在耳边照着镜子比,阿岳等在边上,也不说话。
童希贝瞅瞅阿岳,叹了口气:“不知道选哪对好哎。”
阿岳笑:“那就都买下来。”
“不要,只买一对才好玩,就要选最喜欢的那一对。”童希贝拎起两只耳坠子左看右看,还是打不定主意。
阿岳说:“给我看看。”
“呃?”童希贝愣了一下,把两只耳坠交到阿岳手上,他细细地摸过,耳坠子都是叮叮当当的少数民族风格,一会儿以后,他拿起那只圆环状的耳坠问童希贝:“这是什么颜色的坠子?”
“湖蓝色。”
“那就买这个,这个好看。”
“真的?”童希贝拿过耳坠往耳朵上一比,不知怎么的,越看越觉得阿岳选的这一对要好看许多。
“老板,我要这对!”童希贝刚要掏钱,阿岳已经把钱拿了出来。
“我来。”
“不用啦。”童希贝按着他的手。
阿岳说:“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农历新年。”
童希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想着这样推来推去也没意思,就同意了,老板把钱找给阿岳,童希贝笑着说:“那谢谢啦。”
“你喜欢就好。”阿岳想了想,说,“戴起来吧,拍照好看。”
童希贝抿嘴一笑,就把耳坠子戴上了,感觉到耳朵上有东西晃来晃去,她心情大好,拉起阿岳的手就走出了店铺。
一会儿以后,童希贝遇见了小林和娟娟,娟娟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租白族服装穿着拍照,童希贝欣然同意,她很臭美,为了显得身材苗条,把毛衣也脱了,阿岳接过她的衣服,问:“会不会冷?”
“不会,外面太阳好大,我穿着保暖内衣呢。”
童希贝和娟娟一起换上了白族服饰,白上衣,白裤子,大红色的坎肩,头饰上缀着各种颜色的花,长长的白色穗子搭在左肩上,一直垂到大腿。
换好衣服的童希贝与娟娟哈哈大笑,小林拿着相机喊她们去拍照,童希贝回头看阿岳,他一直站在一边,肩上背着她的双肩包,臂上挽着她的毛衣,手上拎着她买的一大袋雕梅和几瓶梅子酒。
童希贝拉他的手:“一起去拍照。”
“不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吧,你多拍一点。”阿岳微微笑着,他站在服装租赁店外的小河边,童希贝想了想,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就说:“那你别走开,我很快就回来。”
“好。”
童希贝跟着小林、娟娟走去街上拍照,在亭子中、大水车边、小河的石栏杆旁、红艳艳的茶花丛中拍了一张又一张,十分钟后,童希贝开始担心阿岳,正想回去,就见街上两个人一路小跑着过来,嘴里喊着:“粽子!粽子!宗杰!”
童希贝、小林、娟娟连忙迎了上去,原来是粽子的爸爸妈妈在店里买东西,一个不注意,粽子就不见了。
大家都很着急,毕竟是一个团队的,走丢的还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几个人立刻分头找起来。
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分钟,童希贝穿着那身白族服饰在大理古城里四处跑,跑远了她才记起,她的手机在阿岳那里。
阿岳!童希贝一拍脑袋,为了找粽子,她把阿岳给忘了。
童希贝想回去找阿岳,又觉得找粽子更要紧,一下子就有些犹豫,这时,娟娟向她跑来,她大声喊:“童姐!小林找到粽子啦!”
童希贝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她也来不及问粽子到底去了哪里,只是快速地往服装租赁店跑去。
古城里的街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童希贝跑到时,距离她离开,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
“阿岳!”
她气喘吁吁地跑回他身边,发现男人一步都没有动,只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脸上表情由紧张变得轻松,又由轻松渐渐地变得有些沉。
“对不起,回来晚了。”
童希贝怕阿岳会生气,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挺郁闷,没想到,阿岳只是把手里的毛衣递给她:“快穿上吧,太阳再大,现在也是冬天。”
童希贝接过毛衣,心里通通直跳,阿岳的话令她觉得温暖,她拉起他的手,一起往店里走:“刚才,我是帮粽子妈妈去找粽子了,他跑丢了。”
阿岳一愣,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估计正在挨打呢。”
童希贝换好衣服,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带着阿岳去了城门外的集合点。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都没能好好逛逛。”童希贝很不好意思,她还记得自己答应过阿岳的话,和他一起出来,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可是,她又食言了。
“没事,下次你再跑开时,记得把手机带上。”阿岳笑,“找得到你,我就不用担心了。”
“喂,你确定你是在担心我,而不是在害怕吗?”童希贝臭他。
“害怕?”阿岳摇着头笑起来,“再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害怕了。”
童希贝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看着阿岳的表情,她耸耸肩,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团友们陆陆续续地赶到了集合地,朱领队清点了人数,却不见导游,他给导游打电话,才得知他们的旅游大巴在排队加油,队伍很长很长,要请大家再等会儿。
等待是无聊的,童希贝逗了会粽子,听小林说,找到粽子时,他正站在烤喜洲粑粑的摊位边流口水,一点儿也没为找不到爸爸妈妈而焦急。
阿岳听了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对童希贝说:“这小孩像你,贪吃。”
童希贝瞪眼:“胡说!我哪儿贪吃啦!”
说了不过五分钟,童希贝就站不住了,拉着阿岳逛了会边上的水果摊,买了几个大桔子,几个杨桃,然后又凑到一个卖豆腐花的摊贩前,买了一碗香喷喷的豆腐花吃。
阿岳摇头:“说你贪吃还不承认,你中饭没吃饱?怎么一直都在吃东西。”
童希贝稀里哗啦地边吃边说:“吃饱了,还吃了两碗饭呢,不过看着这些东西就特别想吃。”
“你就不怕吃坏肚子?刚来云南,很容易水土不服的。”
“不会,我健康得很,我经常夜跑的,还去健身房跳操,你不是知道么。”
说着,童希贝舀起一勺豆腐花送到阿岳嘴边,“张嘴,尝尝云南的豆腐脑。”
阿岳乖乖地吃进嘴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不分彼此,你喝过的杯子,我吃过的勺子,两个人都不会介意,似乎这样吃东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就好像他们一直牵着的手,温暖,紧密,童希贝觉得非常心安理得。
以前与杜翔出来玩,都不会如此频繁地牵手,与几个相亲男的约会更是连手指都没碰过,可是与阿岳,童希贝会极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小手牵着大手,手指牢牢地纠缠着,只不过才两天时间,他们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童希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又等了十分钟,童希贝开始觉得冷。
之前她跑得满身汗,这会儿身子开始发凉,她没有穿外套,这时格外想要汲取阿岳掌心的温热,手自然也牵得紧了些。
她开始跺脚,原地小跳,阿岳很快就发现了异样,他脱下自己的冲锋衣递给童希贝:“穿上。”
“不用了,你会冷的。”
“不会,你穿上,刚才叫你不要脱外套,你非不听。”
“……”童希贝穿上他大大厚厚的冲锋衣,一下子就觉得好温暖,可是嘴里却在抱怨,“车子怎么还不来啊?”
“耐心一点,不要急。”阿岳说得不紧不慢,脸上也不见焦躁。
“你还真沉得住气。”童希贝睨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她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阿岳,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没刮胡子?”
“恩?”阿岳摸摸自己下巴上新冒出的小胡茬,点头,“我没带剃须刀。”
童希贝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带?”
“麻烦。”
“那你昨天干吗刮了?”
她想到他在自己生日那晚说的话,心里很紧张,又有些期待。
阿岳笑眯眯地说:“昨天刮是为了登机,我怕不刮胡子过不了安检。”
“……”
这下子,轮到童希贝郁闷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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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阿岳点点头,伸手摸摸她的脸,问,“不哭了?”语调里还带着一丝戏谑。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童希贝的脸一下子红了,撅起嘴“恩”了一声。
阿岳缓缓地说:“出来玩要开心,迟到是咱们不好,人家生气也是正常的,你别和他们吵架,大家天南海北地过来玩,同团五天也是缘分,到时还要同桌吃饭,一起逛景点,闹僵了不好。”
“我知道。”童希贝点点头,明白他说得对。
导游正在车子前方对大家讲述滇池的故事,还有治理滇池的困难局面,童希贝一边听,一边看着窗外,问阿岳,“滇池真的很臭吗?”
“恩,走近了会有一股腥味。”阿岳回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滇池很大,看着应该还挺壮观的。每年冬天,翠湖和滇池海埂公园会有许多西伯利亚的红嘴鸥来过冬,成千上万,我还记得那景象,很好看。”
“是吗?可惜这里一只也看不到。”隔着车窗,童希贝闻不到味道,但是能看到一片宽阔的水域,远处有群山环绕,朝阳映照下,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肯定很美。”童希贝抱着阿岳的手臂,把看到的景色一一讲述给他听,她讲得很细,声音又软又轻,阿岳听得很认真,渐渐地,他就笑了起来。
云南风和日丽,天朗云清,风景、民俗与东南沿海城市完全不同,童希贝看着窗外美景,早把早晨的不愉快忘得精光,同车游客的心情也都很好,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中午12点半到达旅途的第一站——大理。
游客们在大理古城外的一个小饭店用午餐,团队餐自然是不敢恭维的,但童希贝还是吃得很香,她悉心地为阿岳夹菜盛饭,同桌除了他们公司的六个人,还有一个宁波来的三口之家,爸爸妈妈很年轻,小朋友只有四、五岁,阿岳戴着墨镜吃饭,盲态不经意地就表现了出来,小朋友就一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盯着看。
童希贝对上小朋友的视线,对他友好地笑,小朋友往妈妈身边缩了一下,眼神有些怯。
童希贝悄悄对阿岳说:“有个小男孩一直在看你呢。”
“是么?”阿岳笑了一下。
小男孩吃饱后就四处奔跑着玩闹起来,在别桌客人边转了几圈后,他扭扭捏捏地跑到了阿岳身边,最后干脆站在他边上,歪着头好奇地看他。
“粽子!回来。”男孩妈妈急坏了,正要绕过桌子来抓他,阿岳已经向着他转过了身,笑着问:“粽子,你为什么叫粽子呀?”
“因为我叫宗杰。”粽子挠挠头,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为什么你要戴着眼镜吃饭?”
阿岳笑着说:“因为叔叔的眼睛生病了,看不见东西。”
粽子还没搞明白,已经被妈妈抱了回去,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
“没关系。”阿岳淡淡地笑着,面上并不见异常。
吃饱肚子,大家进了大理古城分散游玩,太阳很大,童希贝嫌热,把短大衣丢在了车上,拉着阿岳就逛起来。
大理古城城门朝南,进了城就是一条通往北门的主干道,城内有桥有水,有花有树,两边店铺林立,一派繁华,一眼望去摩肩接踵的都是观光客。
童希贝兴奋不已,一路上除了对阿岳说街边景物,就是不停地买东西吃。
炸乳扇、烧饵块、雕梅……吃得惯的吃不惯的,看见过的没看见过的,童希贝见着一样吃一样,还非要阿岳一起吃,阿岳也不拒绝,与她一人拿着一串炸乳扇,一边走一边慢慢啃。
春节是旅游旺季,阿岳能感受到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扰扰的声音,他牢牢地握着童希贝的手,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觉得这样逛逛走走,吃吃聊聊,别有一番滋味。
童希贝拉着阿岳在一家小店看耳环,银制的耳坠子其实很普通,但是童希贝挺喜欢,她在两对耳坠子里选择不定,不停地拿着在耳边照着镜子比,阿岳等在边上,也不说话。
童希贝瞅瞅阿岳,叹了口气:“不知道选哪对好哎。”
阿岳笑:“那就都买下来。”
“不要,只买一对才好玩,就要选最喜欢的那一对。”童希贝拎起两只耳坠子左看右看,还是打不定主意。
阿岳说:“给我看看。”
“呃?”童希贝愣了一下,把两只耳坠交到阿岳手上,他细细地摸过,耳坠子都是叮叮当当的少数民族风格,一会儿以后,他拿起那只圆环状的耳坠问童希贝:“这是什么颜色的坠子?”
“湖蓝色。”
“那就买这个,这个好看。”
“真的?”童希贝拿过耳坠往耳朵上一比,不知怎么的,越看越觉得阿岳选的这一对要好看许多。
“老板,我要这对!”童希贝刚要掏钱,阿岳已经把钱拿了出来。
“我来。”
“不用啦。”童希贝按着他的手。
阿岳说:“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农历新年。”
童希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想着这样推来推去也没意思,就同意了,老板把钱找给阿岳,童希贝笑着说:“那谢谢啦。”
“你喜欢就好。”阿岳想了想,说,“戴起来吧,拍照好看。”
童希贝抿嘴一笑,就把耳坠子戴上了,感觉到耳朵上有东西晃来晃去,她心情大好,拉起阿岳的手就走出了店铺。
一会儿以后,童希贝遇见了小林和娟娟,娟娟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租白族服装穿着拍照,童希贝欣然同意,她很臭美,为了显得身材苗条,把毛衣也脱了,阿岳接过她的衣服,问:“会不会冷?”
“不会,外面太阳好大,我穿着保暖内衣呢。”
童希贝和娟娟一起换上了白族服饰,白上衣,白裤子,大红色的坎肩,头饰上缀着各种颜色的花,长长的白色穗子搭在左肩上,一直垂到大腿。
换好衣服的童希贝与娟娟哈哈大笑,小林拿着相机喊她们去拍照,童希贝回头看阿岳,他一直站在一边,肩上背着她的双肩包,臂上挽着她的毛衣,手上拎着她买的一大袋雕梅和几**梅子酒。
童希贝拉他的手:“一起去拍照。”
“不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吧,你多拍一点。”阿岳微微笑着,他站在服装租赁店外的小河边,童希贝想了想,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就说:“那你别走开,我很快就回来。”
“好。”
童希贝跟着小林、娟娟走去街上拍照,在亭子中、大水车边、小河的石栏杆旁、红艳艳的茶花丛中拍了一张又一张,十分钟后,童希贝开始担心阿岳,正想回去,就见街上两个人一路小跑着过来,嘴里喊着:“粽子!粽子!宗杰!”
童希贝、小林、娟娟连忙迎了上去,原来是粽子的爸爸妈妈在店里买东西,一个不注意,粽子就不见了。
大家都很着急,毕竟是一个团队的,走丢的还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几个人立刻分头找起来。
这一找,就找了十五分钟,童希贝穿着那身白族服饰在大理古城里四处跑,跑远了她才记起,她的手机在阿岳那里。
阿岳!童希贝一拍脑袋,为了找粽子,她把阿岳给忘了。
童希贝想回去找阿岳,又觉得找粽子更要紧,一下子就有些犹豫,这时,娟娟向她跑来,她大声喊:“童姐!小林找到粽子啦!”
童希贝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她也来不及问粽子到底去了哪里,只是快速地往服装租赁店跑去。
古城里的街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童希贝跑到时,距离她离开,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阿岳!”
她气喘吁吁地跑回他身边,发现男人一步都没有动,只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脸上表情由紧张变得轻松,又由轻松渐渐地变得有些沉。
“对不起,回来晚了。”
童希贝怕阿岳会生气,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挺郁闷,没想到,阿岳只是把手里的毛衣递给她:“快穿上吧,太阳再大,现在也是冬天。”
童希贝接过毛衣,心里通通直跳,阿岳的话令她觉得温暖,她拉起他的手,一起往店里走:“刚才,我是帮粽子妈妈去找粽子了,他跑丢了。”
阿岳一愣,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估计正在挨打呢。”
童希贝换好衣服,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带着阿岳去了城门外的集合点。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都没能好好逛逛。”童希贝很不好意思,她还记得自己答应过阿岳的话,和他一起出来,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可是,她又食言了。
“没事,下次你再跑开时,记得把手机带上。”阿岳笑,“找得到你,我就不用担心了。”
“喂,你确定你是在担心我,而不是在害怕吗?”童希贝臭他。
“害怕?”阿岳摇着头笑起来,“再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害怕了。”
童希贝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看着阿岳的表情,她耸耸肩,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团友们陆陆续续地赶到了集合地,朱领队清点了人数,却不见导游,他给导游打电话,才得知他们的旅游大巴在排队加油,队伍很长很长,请大家再等会儿。
等待是无聊的,童希贝逗了会粽子,听小林说,找到粽子时,他正站在烤喜洲粑粑的摊位边流口水,一点儿也没为找不到爸爸妈妈而焦急。
阿岳听了以后忍不住笑,对童希贝说:“这小孩像你,贪吃。”
“胡说!我哪儿贪吃啦!”
说了不过五分钟,童希贝就站不住了,拉着阿岳逛了会边上的水果摊,买了几个大桔子,几个杨桃,然后又凑到一个卖豆腐花的摊贩前,买了一碗香喷喷的豆腐花吃。
阿岳摇头:“说你贪吃还不承认,你中饭没吃饱?怎么一直都在吃东西。”
“吃饱了,还吃了两碗饭呢,不过看着这些东西就特别想吃。”
“你就不怕吃坏肚子?刚来云南,很容易水土不服的。”
“不会,我健康得很,我经常夜跑的,还去健身房跳操,你不是知道么。”
说着,童希贝舀起一勺豆腐花送到阿岳嘴边,“张嘴,尝尝云南的豆腐脑。”
阿岳乖乖地吃进嘴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不分彼此,你喝过的杯子,我吃过的勺子,两个人都不会介意,似乎这样吃东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就好像他们一直牵着的手,童希贝觉得非常心安理得。
以前与杜翔出来玩,都不会如此频繁地牵手,与几个相亲男的约会更是连手指都没碰过,可是与阿岳,童希贝会极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小手牵着大手,手指牢牢地纠缠着,只不过才两天时间,他们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童希贝自己都觉得神奇。
又等了十分钟,童希贝开始觉得冷。
之前她跑得满身汗,这会儿身子开始发凉,她没有穿外套,这时格外想要汲取阿岳掌心的温热,手自然也牵得紧了些。
她开始跺脚,原地小跳,阿岳很快就发现了异样,他脱下自己的冲锋衣递给童希贝:“穿上。”
“不用了,你会冷的。”
“不会,你穿上,刚才叫你不要脱外套,你非不听。”
“……”童希贝穿上他大大厚厚的冲锋衣,一下子就觉得好温暖,可是嘴里却在抱怨,“车子怎么还不来啊?”
“耐心一点,不要急。”阿岳说得不紧不慢,脸上也不见焦躁。
“你还真沉得住气。”童希贝睨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她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阿岳,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没刮胡子?”
“恩?”阿岳摸摸自己下巴上新冒出的小胡茬,点头,“我没带剃须刀。”
童希贝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带?”
“麻烦。”
“那你昨天干吗刮了?”
她想到他在自己生日那晚说的话,心里很紧张,又有些期待。
阿岳笑得很开心,说:“昨天刮是为了登机,我怕不刮胡子过不了安检。”
“……”
这下子,轮到童希贝郁闷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公告:
本文2012年9月21日(周五)开始顺v,到时会有三更,码字很辛苦,希望大家支持正版,留言满25字会有积分送,多留多送。含含会继续用心把这个故事讲完,谢谢大家,我爱你们。
本文不长,计划20万,陪我一起走到底吧。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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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个鸡蛋】
等到下午3点半,车子终于来了。导游不停地安抚着牢骚满腹的客人,带着大家去了下一个景点——洱海。
洱海不是海,而是一个大大的淡水湖,它位于苍山边,苍山洱海,山水相依。洱海湖水清澈见底,风光明媚绮丽,据导游说,从空中俯瞰洱海,它像一弯新月,又像一只人耳,所以才得名洱海。
童希贝穿上橙色的救生衣,又帮阿岳穿上,牵着他的手上了小船。
船儿摇摇荡荡,童希贝小心地让阿岳坐下,等八、九个人都坐好,船头的白族老妇人就摇起桨来,五、六条小船慢悠悠地往湖中心驶去。凉凉的风吹过耳边,童希贝放眼看四周,湖面上有许多白色水鸟在翱翔,周围群山连绵,头顶的天蓝得透明,身边的水也蓝得透明,水天相映,令人心旷神怡。
白族老妇人一边摇桨,一边唱起歌来,声音高亢,曲调悠扬,充满了少数民族的风情。这边刚唱罢,另一条船上的白族老汉立刻也回起歌来,老汉年纪虽大,唱得却奔放又热情,宛如年轻的小伙子在与心爱的姑娘对歌。
游客们徜徉在宽阔的湖面上,听得如痴如醉,掌声连连。童希贝牢牢地握着阿岳的手,轻轻地靠着他的身体,她没有问阿岳是否来过这里,只是小声地告诉他周围看到的风景。
渔民们还为游客们进行鱼鹰捕鱼表演,一群黑色的鸬鹚与渔民配合默契,渔民大声地吆喝,鸬鹚就成群结队地钻进了水里,童希贝瞪着眼睛看得仔细,水面上一阵波动,几只鸬鹚终于冒出头来,童希贝还没看清,渔民的网兜已经往鸬鹚嘴上罩去,转眼就捞起一条鱼来。
“哇!好厉害!”童希贝和大家一起鼓掌,拉着阿岳的手兴奋地大叫,“阿岳,抓到鱼了抓到鱼了!”
阿岳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她像个兴奋的孩子。
白云悠悠,洱海碧波荡漾,阳光照耀下,水面上一闪一闪地泛着光。粽子妈妈带着粽子站起来,把手里的面包撕成小块往湖面上丢去,成群结队的白色水鸟立刻飞到他们身边,争相竞食。鸟儿估计见惯了游客,一点也不怕人,只管在小船顶上盘绕。童希贝心痒难耐,也问船工买了面包,掰了一半给阿岳,与他一起撕着面包屑,逗食起水鸟来。
她笑得很大声,有水鸟扇着翅膀飞过他们身边,几乎与他们做了零距离的接触,童希贝扭头看阿岳,他也在笑,一边丢着面包,一边侧耳倾听。
童希贝心里升起一股成就感,与阿岳出来玩,的确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但是能让他感受到快乐,她就打从心底里觉得高兴。
离开洱海后,童希贝心满意足,觉得这一天的行程充实又顺利,心里不禁对第二天的丽江行更加期待。
旅游大巴行驶在去往丽江的路上,这是一段长长的盘山路,导游说只要3、4个小时就能到丽江,童希贝有点累,看过时间是下午5点,她靠着阿岳温热的身体就睡了起来。
童希贝断断续续地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后看窗外景色,天还没黑,车子已经开在弯弯绕绕的山路上,她掏出桔子,隔着座位分了几个给小林和萍姐,又给了粽子一个,最后才剥了皮吃起来,自己吃一瓣,还不忘往阿岳嘴里塞一瓣。
阿岳一直没有睡,童希贝睡着后,身边只有汽车行驶的声音和车厢里游客的聊天声,他有些无聊,直到童希贝醒来,他才觉得心又定了一些。
童希贝拿出数码相机,按着播放键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只拍了些风景照,还有几张阿岳在洱海上的照片,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脸斜对着童希贝的相机,笑得很浅。
他在撕面包,似乎并不知道童希贝在拍照,童希贝看看照片,又抬头看看身边的大活人,越来越觉得阿岳长得挺好看。
他的面部线条流畅清晰,鼻梁挺直,唇色淡淡的,唇形性感。过了两天一夜,他的鬓边、下巴和唇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的胡茬,这时候看着显得很有男人味。
只是他一直都戴着墨镜。望着阿岳的脸,想着他墨镜后面的那双眼,童希贝心里不是不好奇的,可是他不愿意让她看到,她自然不会勉强。
过了十几分钟,车子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童希贝抬头张望,发现前方的车子已经排起了队。她不知道怎么了,游客们也都站了起来,议论不止。导游安抚着大家,说也许只是小堵车,一会儿就会到服务站,大家可以去上厕所,买点点心吃。
童希贝并不觉得饿,但的确想上厕所,她乖乖地坐下,对阿岳说:“好像堵车了。”
“这条路是挺容易堵的,我记得,应该只有两条车道吧。”
“恩。”童希贝又看了一眼,山路的确只有二车道,一条过去,一条过来,此时来去的路都堵得严严实实的,完全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耐心地等待着,只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最终一片漆黑后,车子才缓缓地移动起来。
游客们开始欢呼,童希贝也开心不已,可是激动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车子就又停了下来,这一次,是停在一个小小的服务站边。
童希贝也不去管堵车不堵车,抓起纸巾就要去上厕所。
她不忘问身边的人:“阿岳,你去吗?”
阿岳点点头,童希贝往后叫了声小林,就拉着阿岳慢慢地下了车。
童希贝请小林帮忙,这一路上,由小林带阿岳去男厕所。她知道这样会比较麻烦小林,但实在也没办法。幸好小林年纪轻,为人热情,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上完厕所,童希贝发现很多人都在服务站的小超市买东西吃。
山上的服务站并不是传统意义的服务站,只是一个很简陋的收费厕所,外加一个三四平方米的小超市,童希贝问阿岳要不要买点吃的,阿岳说不用,两个人就又上了车。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停车,足足停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中,童希贝坐不住,又拉着阿岳下了一趟车,站在公路边呼吸新鲜空气。
云南的冬天昼夜温差很大,又是在山上,气温急剧下降,童希贝站了十分钟就觉得冷起来,忍不住就躲在了阿岳胸前,轻轻地拢着他的身子,让他的背脊对着风口。
“太冷了,希贝,我们去车上吧。”阿岳伸出手圈住了童希贝的身体,两个人就像是拥抱的姿势,童希贝把脑袋靠在他胸口,摇头说:“不要,车上好闷,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这样很容易感冒的,风太大了。”阿岳摸着她长长卷卷的头发,声音很温柔,“乖,上车吧。”
童希贝在车上坐不住,看时间已是晚上9点半,按道理,这个点儿他们已经到丽江了,可是这时却被堵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头。
她开始翻包,掏出一把散装的零食,剥了颗牛肉干吃,又塞了几颗到阿岳手里。
阿岳拿出手机,塞上耳塞听了听时间,微微皱起眉来。
“希贝,去超市买点吃的吧,到丽江不知要几点了。”
童希贝想想也是,叫阿岳坐着不动,自己下了车。
到了小超市才知道,茶叶蛋和玉米棒已经卖光,连方便面、八宝粥、火腿肠和饼干小糕点都被前前后后车子上的人哄抢一空,超市的货架上只剩下了一些小零食,童希贝挠了挠头,心里后悔不已,只得买了两**矿泉水回到车上。
车上的人怨声载道,但是堵车这种事谁也怪不得,于是大家吃泡面的吃泡面,吃饼干的吃饼干,吃八宝粥的吃八宝粥,车厢里散发着各种各样食物的气息。
粽子哭得很大声,他的妈妈抱着他安慰不停。粽子爸爸买了方便面,但是粽子不喜欢吃,他饿了,看到有人在吃茶叶蛋,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看。
童希贝也开始觉得饿,可是她包里只有一些小零食和新买的雕梅,阿岳一直没说话,童希贝焦躁起来,摸衣服口袋时突然摸到几个鼓鼓的东西,掏出一看,发现是早上偷偷带走的两个煮鸡蛋。
“阿岳,我有两个鸡蛋!”
童希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剥出一个鸡蛋塞到阿岳手里,一抬头,就看到隔着过道的粽子正瞪着大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鸡蛋。
粽子的眼神充满渴望,童希贝看着他,觉得他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她定了定神,把另一个鸡蛋递过去:“粽子,给你吃。”
粽子妈妈还没来得及拒绝,粽子已经伸出肉呼呼的小手一把抢过了鸡蛋,递到妈妈手边,急吼吼地说:“妈妈,剥,剥。”
粽子妈妈很不好意思,想把鸡蛋还回来,童希贝忙说:“给粽子吃吧,小孩子饿坏了不好。”
粽子妈妈道了谢,就剥起了蛋壳,还没剥完,粽子已经亟不可待地一口咬了下去,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
粽子妈妈帮他拍着背,童希贝看了一会儿才转回视线,见阿岳一直拿着鸡蛋没动,说:“阿岳,吃吧。”
阿岳摸到她的手,把鸡蛋塞回她手里:“我不饿,你吃吧。”
话才出口,他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童希贝苦着脸看手里那个白白嫩嫩的煮鸡蛋,觉得他们就像是回到了上甘岭般得艰苦。
作者有话要说:悲催的希贝,饿肚纸的阿岳……第二更中午12:30。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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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大巴车、小汽车,工程车,甚至还有拖拉机,蜿蜒着堵在山路上,放眼望去,车灯汇成了一条长龙,完全看不到头。
童希贝吃掉了那个鸡蛋,她靠在阿岳怀里,昏昏欲睡。
一直到晚上10点半,车流才缓缓动了起来,游客们已经没了精神,大家都知道,前面一定会再堵。
导游向大家解释,春节时,从昆明、大理方向往丽江去的游客很多,又只有这一条窄窄的山路好走,如果哪个地方发生车祸,必定会导致堵车,请大家耐心等待,到了丽江就能吃晚餐,再坚持一下就好。
想着那完全不知在何方的晚餐,童希贝垂头丧气。
果然,车子像乌龟爬一般开了一个小时后,又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这一次,司机为了省油,熄了引擎,关了空调,没过多久,车厢里的温度就降了下来。
童希贝开始发抖。
阿岳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探了探她的额头,心知不妙。
童希贝发烧了。
白天时她脱衣穿衣太频繁,出了汗又没来得及保暖,加上晚上没吃东西又吹了山风,此时额上的温度已经有些烫手。
阿岳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低声叫她:“希贝,你带退烧药了吗?”
“没有。”童希贝有气无力地说,“阿岳,我头疼。”
“你发烧了。”阿岳有些为难,他带了一些常用药,但是在车底下的行李舱里。
想了想,他提高了些声音喊:“朱领队!”
朱领队走了过来,问他怎么了,阿岳低声说:“麻烦你带我下车取一下行李,我朋友发烧了,我要去拿药。”
朱领队看了眼童希贝苍白的脸色,拉着阿岳的手搭上自己肩,带他下了车。
阿岳把自己的背包拿上车,摸索着找到装药品的袋子,取出来后才几个药盒子上并没有做标记,他不知道哪个才是退烧药。
“希贝,希贝。”他叫着裹着外套睡得迷迷糊糊的童希贝。
“恩?”童希贝艰难地睁开眼皮看他,“怎么了?”
“你自己把退烧药找出来。”阿岳轻声说着,把袋子递到她面前,车里光线很暗,童希贝在袋中扒拉了一下,找到一盒退烧药,阿岳听着她的声音,立刻把矿泉水递了过去,童希贝吞下两颗药,见阿岳只穿着毛衣,急忙说:“你的衣服呢?”
她真是烧糊涂了。阿岳一笑:“在你身上。”
童希贝低头一看,忙将衣服往他身上披去:“你小心别感冒,这车里怎么这么冷啊。”
“空调关了。”阿岳捉住她的手,“你生病了,不能再着凉,披着吧。”
童希贝想了想,干脆整个人往阿岳怀里靠去,拎起他的外套一展,就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一起盖吧,还能暖和点儿。”
她躲在他的外套下,脑袋靠在他胸口,阿岳抬了抬手,慢慢地就拢上了她的肩。
他将她搂得很紧,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车子里很安静,很多人都已疲惫地睡着了,童希贝能听到阿岳的心跳声,清晰,有力,她环着他的腰,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身边环绕着他的气息,像一支镇静剂,令童希贝心情平静。
阿岳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迎合着她的身体,尽量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迷迷糊糊中,童希贝开了口:“阿岳……”
“恩?”
“丽江好玩吗?”
“好玩。”阿岳的声音很轻很轻,“玉龙雪山,丽江古城,都是很值得去的地方。”
“你去过许多次?”
“恩。”
“和你……前女友吗?”
“……”阿岳顿了一下,回答,“我自己去过两次,与她去过两次。”
“那么多次啊。”童希贝觉得沮丧,“你来了这么多次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来啊,多没意思。”
“那时候,我还看得见。现在的感受,是不一样的。而且,我也没跟过团。”
“都是自由行?”
“不光是自由行,还是自驾游。”阿岳笑着说,“咱们堵着的这条路,我开车来回过三次。”
“做你女朋友挺幸福的,你一定是个特浪漫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会调咖啡,还会弹钢琴,又喜欢出来旅游,多浪漫啊。”童希贝突然坏笑起来,“不过现在你暂时是我的,我知足了。”
“你呀……”阿岳摸摸她的头发,又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心里担心起来。
童希贝不再说话,她又一次睡着了。
凌晨1点,车子挪到了一个所谓的团队餐厅,依然是在山上,导游叫大家下车吃晚饭,车上都是睡得东倒西歪的人,说不去又不行,一个个都强打着精神下了车。
大半夜的,这个偌大的团队餐厅像个搭起来的大棚子,此时居然灯火辉煌,全是堵车在山上的旅行团客人。童希贝下车后,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靠在阿岳身上,也不知是她在带阿岳走,还是阿岳在拖着她走。
终于在餐桌边坐下,所谓餐桌,只是一张茶几高的矮桌上,搁了一张圆桌面,大家坐在小矮凳上,都已经饿过了头,完全没有食欲,偏偏上来的菜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原材料都看不太出,萍姐说看着就像是别桌吃剩下的东西汇到了一起端给了他们。
童希贝帮阿岳盛饭夹菜,她吃了一口炒青菜,生的,立刻就吐了出来。
又吃了一口炒肉片,更离谱了,馊的。
童希贝望向桌上那些恶心吧唧的东西,突然好怀念前一晚与阿岳一起吃的美食。
现在还是过年呢,他们居然在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吃着这些半生不熟,甚至馊掉的食物,实在太过悲催。
她搁下筷子,扭头看阿岳,他居然就着她夹的菜,已经扒掉了大半碗米饭。
童希贝拉住他的手,说:“别吃了,会吃坏的。”
阿岳一怔,说:“味道不对的我没吃,把饭吃下去就行。”
童希贝叹气,深深地感到无能为力,她不知道他们几点才能到丽江,或许会在这山上,在车里,度过一夜。
坐了那么久的车,童希贝的身子早已酸痛不已,见阿岳吃完了饭,她把他拉起来:“去外面走走吧,我骨头快散架了。”
餐厅外的山坡上根本没有路灯,只能望见车道上依旧堵着的长龙,童希贝一边发着抖,一边带着阿岳走到山边,偶然间抬头,她愣了一下,突然就来了精神。
她找出包里的近视眼镜戴上,抬头看天,那个景象足以令她终身难忘。
没有城市灯光的干扰,这山上的星空是那么璀璨,一闪一闪的星星清晰可见,与杭州灰蒙蒙的夜空天差地别。
“好美啊……”童希贝根本就不舍得低头,她由衷地感叹着,恨不得眼睛变成照相机,把这从未见过的壮观景象记录下来。
“什么好美?”阿岳不明白。
“星星,好多好多星星,特别亮,特别美,天哪!”童希贝眼睛眨也不眨,“那是北斗七星吗?一颗,两颗,三颗……啊!肯定是!还有北极星!我第一次看到哎!”
阿岳只是听她兴奋地说着,没有搭腔。
童希贝看了好久,终于收回视线望向阿岳,她没说话,阿岳听她一直没动静,问:“怎么了?哪颗星星找不到了?”
“不是。”童希贝摇摇头,又开始沉默。
阿岳等了一会儿,说:“我们回车上吧,这里很冷。”
他拉着童希贝的手,小小地迈了一步,童希贝没动,手一拉,阿岳就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有些不解地面对着她。
“希贝,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童希贝咬着嘴唇,叫他,“岳明亮。”
“恩?”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
“你喜欢我吗?”
“……”阿岳站在那里,微微一笑,“我眼睛看不见的。别傻了,走吧,我冷了。”
一阵风吹过他们身边,冻得童希贝打了个哆嗦,她看着阿岳波澜不惊的面容,他的样子,仿佛听到她的表白,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她有些生气,真想甩开他的手,一个人走回车上去,可是她知道,不可以。
童希贝垮着脸,拉着阿岳慢慢往回走,路上,她又抬头看了眼朗朗星空。
满天星辰,在这么美的情境下,她鼓足勇气表白了。
可是,没有成功。
车子开到丽江时,已是凌晨2点40分,丽江的导游在路边等着他们,随后将他们带到了下榻宾馆——丽江官房酒店。
童希贝拉着阿岳,随着游客们一起拥来挤去地下车,导游收了**去办房卡,回来分房卡时,大家乱成一团。
粽子早就趴在妈妈肩头睡着了,粽子爸爸挤在人堆里拿**和房卡,回头看到呆滞的童希贝,说:“我帮你们把**和房卡拿了吧。”
“好,谢谢。”
童希贝一点力气也没有,软软地靠在阿岳身上。
等到粽子爸爸把**和房卡交给他们,童希贝背起包,拖起拉杆箱,拉着阿岳的手就上了宾馆的电动车。
他们住的是别墅区,电动车停在一幢别墅前,童希贝看看号码,就与阿岳下了车。
他们住在三楼,别墅一楼客厅亮着灯,看着挺豪华,但是童希贝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心情很糟糕,脑袋也晕得厉害,这时候只想赶紧洗澡睡觉。
到了房间门口,童希贝刷卡进屋,开灯后,第一眼就傻了。
粽子爸爸帮他们拿到的房间,竟然是一间大床房。
作者有话要说:更加悲催的希贝……
第三更要晚上了~时间暂定不定,不会太晚。
么么,爱你们~~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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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帮你拍照吧】
其实从餐厅出来以后,童希贝就很少与阿岳说话,最多只是带着他走路时提醒路面情况。
坐了10个小时的大巴令她浑身酸痛无力,发烧头疼肚子饿也令她心情烦躁,最重要的是,她的表白被阿岳拒绝了,这令童希贝很伤心,还觉得没面子,到了房间,看到那张宽大的床,她郁积的火气一下子就达到了。
童希贝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发火,更不能对着阿岳发火。
她忍耐着,松开阿岳的手,卸下背包,闷声不响地进了洗手间。
童希贝盖上马桶盖,抱着膝盖坐在上面,发起呆来。
几分钟后,她终于出来,一抬头就看到阿岳的手摸在墙上,正在慢慢地往房间里走。
他肩上还背着包,此时微微地弯着腰,走得小心翼翼,手碰到家具后,他会上下摸索一番,绕过家具继续往前走。
童希贝呆呆地看着他,发现自己从未见过阿岳这样走路。
在shiningcoffee,他很少走动,唐飞、弯弯和几个服务员都会为他带路;
在他家里,他对环境已经熟悉,也不会显出这样的姿态;
出门在外,童希贝一直跟在他身边,到了宾馆房间也会带着他进出卫生间。
这是第一次,她松开了他的手,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门口。
阿岳知道童希贝心里不高兴,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可是听到她的声音后,他还是停下了脚步,站直了身体,向着童希贝转过身来。
阿岳等了片刻,居然笑了起来,说:“很晚了,洗个澡早点睡吧。”
童希贝注视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帮他把背包卸下,又打开空调,帮阿岳脱了外套。
她带着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帮他熟悉环境,最后把阿岳送进卫生间,让他先洗澡。
阿岳洗澡时,童希贝坐在床沿边继续发呆,她开始后悔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事已至此,她还能与他自然相处吗?往后的行程是不是会变得很尴尬?
尤其——她看向身后那张大床,还要与拒绝自己的男人睡一张床,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阿岳洗完澡时已是凌晨3点半,童希贝把他带到床边,阿岳爬上床就发现不对,问:“不是标准间?”
“……”童希贝点头,“恩,大床房。”
阿岳不做声了,想了想,他坐起来,说:“反正这房间有地毯,我打地铺吧,衣柜里应该有备用被子。”
“不用了,床挺大的。”童希贝按住他的肩,“也没几个小时好睡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去洗澡。”
可是,等她洗完澡走出房间时,发现床上已经没了人影。
童希贝快步过去一看,阿岳真的躺在了床边的地毯上,枕头直接搁在地上,身下垫着他的外套,身上盖着衣柜里的备用被子,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出来的。
“阿岳,阿岳……”童希贝蹲在他身边,轻声叫他。
阿岳侧着身子,似乎已经睡着了,童希贝拍了拍他的肩,男人没有动静,童希贝只得站了起来,爬到床上。
关灯前,她探出脑袋看一眼地下的阿岳,他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脸上依旧戴着墨镜,童希贝小声说:“阿岳,晚安,我关灯了。”
她关了灯,一会儿以后,就听到了地上细微的声音,她知道那是阿岳摘了墨镜。
童希贝累极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阿岳却没有睡意,他仰躺在地上,双臂枕在脑后发呆。
睁开眼睛,漆黑一片。
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将近四年。
很多人都对他说,他应该接受现实,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
阿岳知道他们说得有道理,他也已经接受了现实,正在适应这一成不变的黑暗生活。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他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6点叫早,电话铃一响,童希贝就像只警醒的兔子般,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她往地上看,只有散乱的枕头、被子和外套,洗手间里传来洗漱的声音,阿岳已经起床了。
童希贝根本没睡够,但因为睡得实在太晚,这时候身体上的感觉已经麻木,她只是想,绝对不能再迟到。
阿岳没有出来,童希贝就收拾起了她的小背包,带上了一些必要的东西,一边整理,她一边想,要在这个酒店睡两晚,是不是该换个标准间,让阿岳可以好好地睡觉,可又觉得没有时间。
跟团游就是各种悲催,每天都像打仗一样。
阿岳出来的时候,童希贝走去他身边,发现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童希贝把他带到床边坐下,自己要去洗漱,阿岳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童希贝回头看他,阿岳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慢慢往上,触到她的脸颊后,最终停留在额头。
他暖暖的手掌试着童希贝的体温,低声说:“烧退了。”
童希贝笑起来:“我说了我很健康的。你等我会儿,我去洗脸刷牙,然后去吃早餐。”
官房酒店虽说是个五星级宾馆,但主做团队生意,自助餐厅里密密麻麻全是人,一点儿也没有五星级酒店餐厅的高雅幽静,嘈杂的环境像极了大学食堂。
童希贝安顿阿岳坐下,一趟一趟地去取早餐,阿岳不挑食,她拿什么他就吃什么,还吃得很多。童希贝胃口不佳,只吃了一点稀饭油条就不想再吃,阿岳劝她:“吃不下也要吃,早餐也许是一天里最好的伙食了。”
童希贝知道他说得对,团队餐根本就不用期待,于是她又硬吞了一些食物下肚。
带着阿岳到了车上时,童希贝发现只有寥寥几个人。
前一晚,大家都太累了。
本来约定7点出发,等到人全部到齐,已是7点半。
阿岳监督童希贝吞了两颗退烧药,童希贝强打精神,想着这天是去登玉龙雪山,逛丽江古城,心里不由地就激动起来。
可是车子启动后,导游告诉了大家一个最糟糕的消息——因为玉龙雪山发生了山体火灾,上雪山的大索道关闭了,意味着他们这个团队不能登山。
童希贝失望极了,整个人靠在阿岳身上,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般沉默不语。
不能登山,大家只能在雪山下的甘海子远观雪山。
甘海子是一片辽阔的草甸,视线异常开阔,冬日的玉龙雪山气势磅礴,最是壮观,连绵的峰顶覆盖着厚厚积雪,在碧蓝天空的映衬下,晶莹耀眼。
大片的云絮缓缓飘移着,身边风势很大,童希贝的长发随着风儿丝丝缕缕地飞起来,她望着雪山,心中虽然遗憾,但觉得能站在山下看这壮美景象,也算不虚此行。
导游让大家自由活动片刻,拍照留影,童希贝拉过阿岳,以雪山为背景,为他拍了几张照。
阿岳很听话,童希贝喊他张开手臂,他就张开手臂,喊他双手插袋,他就双手插袋。
他的站姿很随意,并不见紧张,童希贝看拍下的照片,发现这样子的阿岳几乎看不出是个盲人,他戴着墨镜,穿着冲锋衣,悠闲惬意,脸上还挂着笑,与普通游客并没区别,只有在拍完照后,他才会显示出与别人的不一样。
他会向童希贝伸出手,叫她的名字,让她拉着他的手慢慢地走。
童希贝也想留影。
她张望着寻找小林和萍姐,发现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不禁叹了口气。
阿岳听到了她的叹气声,说:“希贝,我帮你拍照吧。”
“恩?”童希贝抬头看他,有些怀疑,“你……能拍吗?”
阿岳笑了:“傻瓜卡片机,应该没问题。”
童希贝想了想,就把相机交到他手里,告诉他按哪个键,先按一下,听到“滴”的一声后就是对焦成功,再按下快门就行。
阿岳点头,叫童希贝走去他前方四、五米远处,童希贝站好姿势看着他,大喊:“ok了!”
阿岳拿起相机,移到下巴的位置,说:“我喊一二三。”
“好!”
“一,二,三。”
童希贝笑靥如花,举起手比了个v手势。
“卡擦”一声,阿岳放下相机,童希贝立刻跑了回来,拿过相机看回放。
令她惊讶的是,阿岳居然拍得非常好,地平线在照片下方三分之一处,完全没有倾斜,背后的雪山完整清晰,人物对焦准确,童希贝傻乎乎的样子位于照片中间,笑得很开心。
“哇——拍得很不错嘛!”童希贝放心了,又把相机交到阿岳手里,“快快快,再帮我拍几张。”
她摆了许多自以为美美的姿势,最后还要跳起来拍,阿岳说没问题。他喊到“三”的时候,就已经按下了快门,正好捕捉到了童希贝张开双臂跃起的瞬间。
看着这些照片,童希贝高兴坏了,之前她的确有顾虑,与阿岳出来玩,他不能替她拍照,现在看来这完全不是问题,阿岳拍得很好,他的手很稳,居然没有一张拍糊,童希贝甚至觉得他拍得比自己都好。
还没有兴奋多久,童希贝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一下子觉得胸闷难耐,呼吸困难,仿佛气都喘不上来。她抓着阿岳的手臂,慢慢地蹲下了身,全身酸软无力,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阿岳心里一惊,急忙蹲下抱住了她,童希贝脸色惨白,死死地揪着他的衣领,连蹲都蹲不住。
阿岳想到了她之前的几次跳跃,知道她是缺氧了。他坐到草甸上,让童希贝靠着他的身子,手掌顺着她的背,侧头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阿岳说:“是我不好,刚才没想到,在高原不能这样跳的,希贝,你这是高原反应。”
童希贝觉得自己心跳得格外快,手足无力,连坐都坐不住了,只想赖到地上,阿岳紧紧地抱着她,知道她身体难受,在她耳边小声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没事了,你不要怕……”
“阿……岳。”童希贝抓住他的手,只是叫了一声,肺里的空气就好像都被抽离了,她开始咳嗽,咳得很大声。
阿岳马上替她拍起背来,一边拍一边说:“没事的,我在这儿呢,你先别说话,过一会儿就好了。”
童希贝难受得快要哭了,靠在阿岳胸前,抓着他的手,她觉得自己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点也不愿松开。
足足休息了十分钟,童希贝才缓过气来,阿岳搂着她的肩帮她站起来,童希贝挺不直腰杆,只能任阿岳半抱着她,在她的指引下往大巴走去。
其他人都还没上车,童希贝坐不住,干脆弯下腰躺在了阿岳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阿岳摸着她的脑袋,好像在摸一只温顺的小猫,他将她的长发绕在指尖,一下一下地卷着玩。
童希贝拿出数码相机翻着看,抬起头看他的脸,说:“阿岳,你照片拍得很好哎。”
“是吗?”阿岳继续绕弄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拍照有没有什么诀窍呀,为什么我拍的时候经常会拍糊呢?有时构图也很不好,看着特好的风景,被我拍下来就一点看点都没有了,而有些人,可以把普通的景色拍得特别美。”
“多练就行。”阿岳语气很淡。
“你练过?”童希贝瞪大眼睛往上看,能看到阿岳翘翘的下巴,还有下巴上一片青色的胡茬。
“我……”阿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下去。
童希贝好奇了,问:“你什么?”
阿岳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眼睛看得见的时候,摄影,曾经是我的工作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三更啊,真把我搞死了……我还是觉得质量第一,于是下次更新,是9.23晚或9.24凌晨。
9.22晚或9.23凌晨更青春。
夜猫党的每一天和姑娘们是不一样的,于是每次预告都要加个或凌晨,自己也觉得很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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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奇葩】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童希贝盯着阿岳的脸,问,“是记者吗?”
“不是。”
阿岳轻轻摇头,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低,但语气却是异常平淡,平淡到丝毫听不出他的内心情感,“摄影不是我的主业,应该算是我的爱好吧。有一段时间,我走了许多地方,只为能拍到心目中的照片,我说不清我到底想拍什么,也许只是一只奔跑的羚羊,或者是一张孩子的笑脸,甚至于,只是一片刚抽芽的绿叶,我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一直想用相机去捕捉,希望能捕捉到令我感动的瞬间。那段时间,我很穷,却很快乐,那样的生活是我一直以来向往的,天高云淡,我一个人背着相机,走在沙漠上,走在森林里,走在大海边,走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但是身边很普通的一个人,一个物,都会令我忍不住拿起相机记录下来,那样的生活啊……”
阿岳侧了侧头,把脸转向了窗外,他坐在窗边,脸庞能感受到高原炙热的阳光,他笑了一下,突然低下头,戴着墨镜的眼睛似乎对上了童希贝的视线。
他继续说,“再也不会有了。”
阿岳一直在笑,他宽大又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抚过童希贝的长发,童希贝放下相机,不知为何,鼻头就开始发酸,眼睛也湿了起来。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因为阿岳不会喜欢看到她哭。
他不需要同情与怜悯,童希贝牢牢地记得与盲人相处守则上说过,要以一种平等的态度给予盲人帮助,而不是以一种悲悯和慈善的心态去与他们相处。
失明,对健全人来说,是一种残酷至极的残疾,尤其是像阿岳这样后天失明,并且是全盲的,人们看到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报以一种消极的态度,认为他可怜,可悲,后半生都已无望,可是童希贝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阿岳看过这个世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他脑中鲜明的记忆,即使再也看不见,他依旧是阿岳,依旧是一个人格独立健全的男人,虽然平时的他表现出来的状态有些令人担心,但是童希贝明白,阿岳并没有被残酷的现实打倒。
他不是还愿意跟着她出来旅游么?对阿岳来说,童希贝只能算一个普通朋友,但是他却大胆地把手交到了她的手上。
他并没有龟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童希贝很确信这一点,然后,她就觉得,回到杭州后,她应该为阿岳做些什么。
童希贝一直没出声,阿岳静候片刻,问:“你怎么了?”
童希贝吸吸鼻子,一副哭腔:“我被你弄哭了。”
阿岳面色一沉,手就探上了她的脸,摸到她的眼角,指腹极轻极轻地掠过,他心中疑惑,面上也显出了不解的神情。
童希贝“噗”一声就笑出来,说:“逗你的。”
阿岳淡淡一笑,手离开了她的脸,一下子无处安放,又抚上了她的发。
童希贝瞅瞅他,说:“你生气啦?”
“没有啊。”阿岳笑得很温柔,“你不哭才好,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童希贝慢慢地坐起身,感觉呼吸已经平顺了不少,她的脑袋靠上阿岳的肩,说:“阿岳,回到杭州后,能给我看看你以前拍的照片吗?”
“你想看?”
童希贝点头:“恩。”
“好,回去以后我给你看,我还能给你讲每张照片的故事。只要你告诉我照片的内容,我就会想起拍摄时的情景,我是怎样的心情。其实那些照片都是好多年前的了,但不知为什么,我似乎每张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的。”
“恩。”童希贝说,“我超想看的。”
团友们陆陆续续地上了车,走马观花地游览了玉水寨后,导游安排团队午餐。玉龙雪山的火灾还引起大景区部分景点停电,事先说好的盒饭午餐就变成了八宝粥或各种口味的方便面。
童希贝的身体还是有些不适,拉着阿岳的手过去选择方便面的品种时,她闻到边上已泡好的方便面味,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她急忙靠在阿岳身上,额头抵着他的手臂,一下一下地咽气。
“怎么了?”阿岳担心地揽住她的肩,着急地问。
童希贝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后才脸色发白地摇头,说:“没什么,有点恶心,想吐。”
阿岳叹气,摸摸她的脑袋,知道这也是高原反应的症状之一,他说:“你去坐一下吧,想吃什么?一会儿我给你端过去。”
“什么都不想吃。”童希贝有气无力,“你想吃哪个面?辣的还是不辣的?”
“你必须要吃,不然会挺不住的。”阿岳想了想,说,“要不我陪你去医院吧,打个点滴会好一点。”
童希贝摇头挥手:“不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等下他们去逛古城,我陪你回宾馆吧。”
“不行……”童希贝咬牙坚持,“大老远地来这儿,不就是为了逛古城么,昨天坐车都坐了一天,我一定要逛古城!”
“逛古城要紧,还是身体要紧?”阿岳的脸色有些严肃,他抓着童希贝的肩,“帮我指路,你找个地方去坐下,我给你泡面。”
“阿岳……”童希贝苦着脸。
“听话。”
童希贝叹气,只得找过边上的小林,叫他帮阿岳泡面,自己去找了桌子坐下。
小林帮阿岳泡完两碗面,一人端着一碗,走了过来。
阿岳一只手要搭着小林的肩,只能单手托碗,一路走来,滚烫的汤水难免洒出了一些,淋到了他的手上。
童希贝已经难受地趴在了桌上,听到声音后抬起头,一眼就看到阿岳的右手**的,还红了一片。
她抓过他的手,拿出餐巾纸替他擦拭,担心地问:“烫到了?”
“没事。”阿岳抚着自己的手,摸到桌上的碗,推到童希贝面前,“趁热吃吧,吃了能恢复些力气。”
童希贝毫无胃口,但看到阿岳红红的手,她还是乖乖吃起了面。
阿岳也开始吃,童希贝抬头看他,心里郁闷得不行。这是什么旅游呀!堵车,火灾,停电,大年初五的,又是吃方便面!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那么不争气,居然会有严重的高原反应,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去三亚晒太阳过暖冬了,留在杭州宅家里也比来这里遭罪强。
还连累了阿岳……童希贝心里很愧疚,她本想和阿岳好好游玩的,可是现在的状况,真是有点叫她欲哭无泪。
吃完方便面,大家去游览蓝月谷、白水河。白水河很美,玉龙雪山的冰川化成河水,沿着层层山谷跃阶而下,河水清澈见底,一眼望去是碧绿色的,像一潭绿宝石,周围群山树木倒映在水中,美不胜收。
团友们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一个个都在河边拍照留影,还有女孩子穿起纳西族的鲜艳服饰,骑着牦牛感受边陲风情。
童希贝却像个木偶一般赖在阿岳身边,她没有力气走路,没有力气说话,甚至连喘气都没了力气。
在看印象丽江的表演时,童希贝真正达到了难受的临界点。在玉龙雪山的天然背景下,质朴的纳西族汉子们骑着马在舞台上纵情驰骋,纳西族姑娘们大声地唱着听不懂的歌,歌声如同天籁,可是,童希贝却实在撑不住了,听着那悠扬的歌声,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童希贝根本没法给阿岳讲解表演的内容,一开始,她硬撑着坐得直直地看,后来就闭着眼睛靠到了阿岳身上,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整个人躺在了阿岳腿上,吃力地喘着气。
“希贝,你脸好冰。”阿岳摸着她的脸,急了,“我陪你去医院。”
“不……阿岳,我……我想吐。”童希贝一句话才说完,就捂着嘴站了起来,飞快地往出口跑去。
身后传来阿岳的喊声:“希贝!”
周围天旋地转,童希贝好不容易找到洗手间,一冲进去对着盥洗台就吐了起来。
早餐和中午刚吃的半碗方便面一下子吐得精光,直吐得冒胃酸,她才抓着台面,无力地蹲到地上。
童希贝休息了几分钟,才抓着台面爬了起来,她洗脸漱口,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毫无血色,眼圈发黑,完全没了从杭州出发时的生龙活虎气息。
童希贝往观众席走,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阿岳在一个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背着她的双肩包,慢慢地走过来。
他的左手搭在那人的肩头,右手抬起,手掌伸在前方轻微地挥动着,似乎在探寻什么。
童希贝叫他:“阿岳!”
听到她的声音,他紧绷的脸色才放松下来,童希贝快步走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问:“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找你,你怎么样?吐了吗?”
阿岳的神情带着担心,童希贝点头,顺着自己的胸说:“吐过了,感觉好多了。”
她谢过那个工作人员,与阿岳一起走出了演出大厅,他们都知道,属于他们的丽江行也许已经结束了,童希贝的身体根本就难以支持接下来的行程。
两个人在外面晒着太阳,阿岳把童希贝搂在怀里,为她挡风,童希贝眯了一会儿,直到演出结束,团友们都出来,阿岳才扶着她站起来。
大巴把他们带去了束河古镇,童希贝已经连路都走不稳,导游在古镇入口为大家讲解时,她瞅哪儿坐哪儿,实在没地方坐就一屁股坐地上。
阿岳被她拖来拖去,却也没办法,等到导游说了自由活动,童希贝才来了精神。
她还是不死心。
她信心十足地对阿岳说要逛古镇,阿岳一口就拒绝了她。
“我带你回宾馆,你昨天睡太少了,今天又吃得不好,必须马上回去睡觉。”
“我不要!”
童希贝已是强弩之末,可是望着古镇里纵横交错的小路,琳琅满目的店铺,青灰色的石板路,还有淙淙流过的小溪,她有种拼死一搏的勇气。
“我好不容易来丽江,我就是要逛古镇!”
“不行!回宾馆!”阿岳的语气很严厉,他扣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了一步,“找到出口,我们打车回去。”
“我不!”童希贝要哭了,“岳明亮!你是来玩过了,我是头一次来呢!连古镇啥样子都没看到就回去,我不要!”
“希贝,不要闹了!”阿岳又摸摸她的脸,“你又发烧了,身体不难受吗?我给你两个选择,宾馆和医院,你自己选!”
“呜……”
童希贝委屈极了,不过看阿岳似乎真的要生气了,她只得妥协:“宾馆……”
“那走吧,你带路,走到出口前,你还有机会看几眼古镇。”
童希贝被阿岳揽着肩,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往出口走,一边走,一边说:“丽江古城……我就这么看几眼就走了……这也太冤枉了。”
阿岳听着她委屈的声音,忍不住笑了:“那我不得不再次打击你了,这里是束河古镇,不是丽江古城。”
“呃?那……那丽江古城在哪儿?”童希贝急了。
“你别管在哪儿,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回去睡觉休息。”
“我……你……”童希贝懊恼极了,“难道我就是一个千辛万苦来了丽江,没有登上玉龙雪山,也没有踏进丽江古城的奇葩?”
阿岳认真地回答:“恩,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是如此。”
童希贝彻底蔫了。
走了一段路,终于走出了古镇,童希贝叫了一辆出租车,拉着阿岳上车。
坐下来后,她依旧萎靡不振,垂着脑袋不说话。
阿岳突然握了握她的手,说:“以后,我再带你来一趟。”
“啊?“童希贝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岳低声说:“不要遗憾,以后我再带你来一趟。我们不跟团,自由行,我带你去西双版纳,带你去罗平看油菜花,那里有中国最美最美的油菜花梯田,与我们那里的油菜花感觉完全不一样,你看到以后会觉得震撼,终身难忘。我还会带你去吃正宗的云南美食,把那些垃圾团队餐都忘记。我们住在丽江古城里,每天睡到自然醒,你可以找个咖啡馆去发呆,或者去街上闲逛,买许多喜欢的耳环、项链、漂亮裙子,我还能为你拍照。我带你去登玉龙雪山,要是因为天气原因关闭索道,那咱么就等,一天一天地等,等到能登上去为止。我再带你去泸沽湖,那里也很美,我们可以住在村民家里,参加他们的篝火晚会。希贝,云南,美丽的地方太多太多了,跟团游,你根本就看不到那些风景的。”
童希贝被他说楞了,眨了眨眼睛,才又问了一次:“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岳微笑,“费用全免,你愿意吗?”
童希贝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那咱俩,是住一间,还是住两间呀?”
“随你。”
“那要是住一间,你是不是还是睡地上?”
“你说了算。”
“哼。”童希贝晃晃脑袋,“你叫我来我就来呀,那不是忒没面子了。”
阿岳揉揉她的脑袋,见她终于不再为没有逛古城而遗憾,他放下心来,面上也绽开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对,我就是这么一个奇葩,玉龙雪山,丽江古城,再见!!
555555555555……泪奔
下一章,隔日更~~云南游还有两章就over了~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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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想回家】
二十分钟后,童希贝和阿岳回到宾馆。
走进别墅,童希贝已经走不动路,她觉得自己的腿千斤重,脑袋也是晕乎乎的,阿岳搂着她的肩,两个人贴在一起,跌跌撞撞地爬上了三楼。
开门进屋,童希贝看到那张床,直接就扑了上去,她张开双臂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童希贝感觉自己像是高强度地跑了800米,但是跑步之后再是难受,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不会像此时的她,已经难受了整整一天。
阿岳抬起手,摸索着走到床边,在床沿边坐下后,他抚上了童希贝的背脊,轻声说:“你先睡会儿吧,我叫宾馆给我们送点吃的来。”
“我不想吃。”童希贝瓮声瓮气地说,“吃了又要吐了。”
“不会的。”阿岳摸摸她的后脑勺,“希贝,把外套脱了睡,还有……”
他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在哪儿,你把空调开一下,不然会感冒的。”
童希贝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这句话后立刻睁开眼爬了起来,她看了眼阿岳,爬下床找到**打开空调,又把电视**塞到阿岳手里:“我睡会儿,你自己看会儿电视吧,有事就叫我。”
“好。”阿岳手里捏着**,微微一笑。
童希贝换上睡衣睡裤爬上床,她脑袋像灌了水泥一般沉,实在没有力气管阿岳了,关照了他几句就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没过两分钟,阿岳就听到了童希贝均匀又有些沉重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着了。
身处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阿岳想了想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首先,要先叫一些吃的来房间,他知道童希贝没胃口,但是这两天她一直吃得少,这样下去身体会更加受不了,阿岳决定帮她叫一碗粥。
可是他立刻他不知道这个宾馆的总台电话,阿岳坐到床头柜边,用手机打了114,询问到官房宾馆总台电话后,他摸到床头柜上的固定电话,打去总台。
他替童希贝叫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替自己叫了一份扬州炒饭,总台小姐客气地问:“先生,是送到哪个房间?”
阿岳一愣,说:“你看一下来电显示吧,我不知道我住哪幢,哪间。”
总台小姐答应以后,阿岳才放下电话。
他站起身,沿着床沿慢慢地走,弯下腰一边摸家具,一边寻找他的双肩包,找到后,他从里面拿出几盒药,开始耐心等待。
门铃响起后,阿岳摸着墙过去开了门,服务生把餐食送进屋,刚要离开,阿岳叫住了他。
“你好,我眼睛看不见,这里有治肠胃的药,还有缓解高原反应的药,麻烦你帮我找出来可以吗?谢谢。”
服务生抬头看看他的墨镜,又看看床上睡得正沉的童希贝,立刻答应。他找出两盒药分别放在阿岳的左右手里,热心地说:“左边是胃复安,右边是红景天,都是一天三次,每次一到两片,饭前服用。”
阿岳记下,笑着对他说了谢谢。
服务生离开后,阿岳找到水壶,烧了一壶水后,又找到玻璃杯,将热水与矿泉水调成一杯温水,他端着水杯走到床边,叫醒了童希贝。
“希贝,希贝,把药吃了。”
“唔……”童希贝睡得并不舒服,睁开眼睛看到阿岳,他右手拿着一杯水,左手掌上是几粒药。
童希贝也不管那些药是干什么的,抓起来就着温水就吞了下去,吃完药刚要躺下,阿岳又叫住了她。
“我给你叫了粥,喝一点再睡。”
“我真的吃不下。”童希贝有气无力,“你自己吃吧。”
“不行,能吃多少吃多少。”
阿岳站起身,摸索着走到写字台边把粥端了过来。
童希贝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不忍拂了阿岳的心意,只得接过吃起来。
阿岳听着她喝粥的声音,心里终于放心一些,等到童希贝说她实在吃不下了,他才接过碗拿去桌边,自己坐下吃起炒饭。
童希贝在床上坐了会,说:“阿岳,今晚你别睡地上了。”
“恩?”阿岳转过头,“为什么?”
“地上很硬,又冷,我怕你也生病。”
“不会的。”阿岳摇头,“你要不要去洗脸刷牙?今天不要洗澡了,很容易着凉。”
“我没力气,一点也不想动,先睡一会儿再去刷牙。”童希贝说完就又赖到了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
吃完饭,阿岳找出自己的衣裤去洗澡,洗完后,他又坐到了童希贝床边。
他坐了很久,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他伸手掖了掖童希贝的被子,正要走开,他的手忽然被拉住了。
童希贝稀里糊涂的,她睁开眼睛,看着床边模糊的人影,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男人身上有浅浅的香气,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薄荷味儿,闻着很舒心。
她说:“嘿,你是谁?”
“我是阿岳。”
“阿岳,阿岳,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童希贝的声音软软的,像一个在睡觉前撒娇着要听故事的小孩。
阿岳淡淡地说:“我没有故事。”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有故事,你看着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阿岳侧过头微微一笑。
“希贝,你累了。”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早点睡吧。”
他的声音好温柔,童希贝嘴角一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漆黑一片,童希贝胃里翻江倒海,她捂着嘴,手忙脚乱地爬下床,快步地冲进了洗手间。
阿岳依旧睡在地上,听到声音立刻坐了起来,他摸到墨镜戴上,起身走到洗手间门边:“希贝,怎么了?”
童希贝正在抱着马桶大吐特吐,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阿岳听着她呕吐的声音,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抚上她的背脊:“很难受么?”
“唔……”童希贝吐完了,抽过纸巾擦擦嘴,一下子就靠到了阿岳身上,“阿岳,我要死了……”
“说什么呢。”阿岳把她扶起来,“希贝,我们去医院。”
“不去,我再睡会儿,说不定天亮就好了。”童希贝走去盥洗台边刷牙洗脸,阿岳一直搂着她的肩,要不然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童希贝真的要哭了,她披头散发,脸上发了几颗痘痘,嘴角不知何时还长了一颗大疮,刷牙时牙刷扯着嘴角,很痛。
童希贝在心里骂了无数脏话,洗漱完毕后挂在阿岳身上回到床边。
她爬上床卷过被子,阿岳没有离开,只是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身子。童希贝拉着他的手,拉得紧紧的,似乎这样才会令她觉得安心。
很久以后,阿岳觉得她睡着了,正要走开,童希贝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她皱着眉,带着哭腔小声地说:“阿岳,我难受……”
阿岳在心里叹气,知道此时的童希贝真的应该去医院,但是她不愿意去,而自己又很难强制性地带她去,他只得轻声安慰她:“睡一觉就好了,如果明天早上还觉得难受,你一定要去医院。”
“恩。”
“好了,你睡吧,我也去睡了。”
阿岳又要走,童希贝还是拉着他的手,发着细微的哼哼声:“阿岳,我冷。”
“……”
阿岳摸摸她的额头,很烫,他说:“我去给你烧壶水,你要再吃两颗退烧药。”
“我不要吃药,我冷。”
童希贝往床中间睡过去了一些,手却还是拽着阿岳不放。
“阿岳……”她叫着他,手还拉了一把。
阿岳身子没动,直到童希贝又拉了他一把,他才脱鞋上床,躺到了她身边。
男人的身体暖暖的,童希贝仍旧闭着眼睛,她全身发冷,感受到阿岳的体温后,她往前蹭了蹭,满足地靠到了他的怀里。
阿岳迟疑片刻,才抬手拥上了她的身体。
白天时,他搂过她的肩,还搂过她的腰,但那时,她穿着厚厚的毛衣、大衣,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感觉。
童希贝浑身发烫,她穿着薄薄的睡衣睡裤,身体柔软,阿岳的手覆在她的后背,两个人侧着身子面对面地贴在一起,童希贝的脑袋靠在阿岳怀里,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恒温暖炉,手搭到他的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沉沉睡去。
阿岳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拍着童希贝的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就像自己小时候生了病睡不着,母亲替他拍背一样。
童希贝起先还睡得不安稳,手脚会不自觉地动,嘴里还会轻轻地哼,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安静下来,脑袋抵着阿岳的胸,睡着了。
阿岳轻轻地叹了口气,拉过被子盖到两个人身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晨,童希贝是被阿岳叫醒的,她的烧已经退了,但是肠胃依旧不舒服,童希贝硬撑着收拾了行李,带着阿岳去吃早餐、退房、上车。
车上的团友都在讨论前一晚逛古城的心得,童希贝越听越郁闷,干脆戴上耳机听起了音乐。离开丽江时,天还没亮,童希贝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披星戴月地到了丽江,又披星戴月地离开,这个传说中浪漫美好的小城市,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片浮云。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到了银都水乡新华村,这里美其名曰是个景点,实则只是个购买银饰的购物店,童希贝哪里还有力气逛店,只是与阿岳坐在店外的花坛边晒太阳。
半个小时后,童希贝肚子痛,去了趟洗手间,她发现自己拉肚子了,而且,还来了例假。
团友们逛完店,导游安排大家去坐船,看表演,整整一个早上,童希贝上了五趟厕所,拉得她快要脱水了。
午餐时,她不敢吃饭,阿岳逼着她用菜汤拌饭,勉勉强强地吃了半碗。
就是这半碗饭,之后引发了一件极度悲催的事。
午饭后,大家坐车返回,因为路程比较远,所以这一晚他们下榻在楚雄,按照正常时间,丽江到楚雄只需要五个小时,童希贝提心吊胆,生怕又在盘山路上堵车,幸好这一段路比较顺利,她在山上的服务站又拉了一次肚子,下午4点多,他们过了大理,上了高速公路。
没想到,因为是年初六,去丽江、大理游玩的人这时候都在往昆明赶,来时畅通无阻的高速公路,此时却完全地堵住了。
车子走几分钟,停半小时,再走几分钟,又停半小时,等到天完全黑了,他们依旧堵在路上。
车上的团友们学聪明了,都准备了许多食物饮料,也不怕挨饿,但是童希贝一点也不想吃,她肚子又开始痛,急着要上厕所。
“阿岳,阿岳,怎么办啊!”童希贝抱着阿岳的胳膊,痛得弯下了腰,“我想上厕所,憋不住了。”
“……”阿岳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恰巧车上有个大妈也急着小便,她问过导游,开了车门就去高速公路边就地解决。
阿岳在童希贝耳边小声说:“希贝,你也去路边上吧。”
“我不要!”童希贝急坏了,脸都憋得通红,“都怪你!和你说了我不吃不吃,你偏要我吃!我才不去路边呢,那么多车灯照着,丢脸死了!”
“这一下子也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你能忍住吗?”
童希贝咬着嘴唇死命忍,可是人有三急,她本来就是在拉肚子,这会儿根本就已经到了极限。
童希贝瞅瞅窗外,高速公路的隔离带外乌七妈黑的,是一大片植物,可是所有的车都堵在路上,车头的灯光很亮,怎么的都能照到那里。
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把伞,鼓起勇气下了车。
站在路上被冷风一吹,童希贝回头望着那些车灯,总觉得有无数眼睛在盯着她看,吓得她一下子就上了车,走回阿岳身边。
她拉拉阿岳的袖子:“阿岳,你陪我去吧。我……我害怕。”
“……”
阿岳立刻起了身,与童希贝一起下车,她拉着他的手跨过隔离带走到植物丛里,童希贝扳着阿岳的身子让他转了个圈,面向着高速公路的方向:“你帮我把风!”
“……”
然后,她撑开伞,找了个地方,脱了裤子蹲下。
她的肚子痛得要命,脸红得要烧起来,一边拉,一边开始掉眼泪。
童希贝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在一条满是车辆停靠的高速公路边,就地……
还是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
童希贝躲在雨伞后,一开始还是小声地哭,渐渐地就呈泣不成声之势了。
事毕,她提着裤子站起来,拽着阿岳的手带他上车,默不作声。
童希贝再也没说过话,幸运的是,她也没有再拉肚子,车子到了楚雄已是晚上10点半,导游竟然还安排大家去吃杀千刀的晚饭。
游客们都饿了,这一顿是菌菇火锅宴,饭菜还挺清爽,大家都吃得很香。
童希贝只是帮阿岳夹菜盛饭,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吃。
终于在宾馆房间安顿下来,已是晚上11点半。
童希贝前一天没洗澡,头发已经有些油腻,身体又不舒服,肚子饿却又不敢吃,心情暴躁得让她想挠墙。
她在洗手间洗脸刷牙,准备洗澡,听到阿岳在外面叫她:“希贝,希贝。”
童希贝漱了口,擦了把脸走出去,看到阿岳正站在房间中央,有些茫然地转着身子,童希贝闷闷地问:“干吗?”
“我找不到水壶,我想烧壶水,给你吃药。你看看水壶在哪里。”
这只是个经济型的小宾馆,童希贝转了转头,看到水壶不是像其他宾馆那样放在柜子上,而是放在衣柜边的一个高架子上,怪不得阿岳找不着。
她把水壶拿下来,“砰”的一声重重地放到柜子上,大声说:“大半夜的烧什么水啊!不是有矿泉水吗!”
阿岳一愣,说:“我想给你吃点止泻药,最好是温水服。”
“我不需要!”童希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那些药有什么用啊!我都吃了那么多药了,还不是没有好!要吃你自己吃!我受够了!”
“希贝……”阿岳向她走来,伸出了手,“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
她莫名其妙地冲着他发了火,他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童希贝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了,可是她真的很委屈,想起之前在高速公路边拉肚子的事,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随即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云南这个破地方,烂地方,我再也不要来了!呜呜呜呜……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呜呜呜呜……阿岳……我想回家……呜呜呜呜……我想回家!”
阿岳走到她面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了自己小腹上,他的声音很柔很柔:“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后天就能回家了。”
童希贝哪里还忍得住,她伸手抱着阿岳的腰,脸蛋儿埋在他肚子上,张着嘴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哇哇地大哭起来。
阿岳揉着她的头发,轻声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周五下午~么么。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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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方寸大乱】
童希贝发泄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哭,阿岳摸摸她后脑勺,叫她先去洗澡。
童希贝洗完澡后疲惫地躺在大床上,之前分房卡时又是一通混乱,她和阿岳再一次被分到大床房,只是这次,她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尴尬。与阿岳朝夕相处了好几天,她已经有些习惯这个男人在身边。这两天童希贝身体不好,阿岳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脾气,一直温柔又耐心地照顾她,童希贝心里觉得温暖,但是记起阿岳拒绝了她的表白,又有一些郁闷。
阿岳的心思,童希贝能猜到一些,但不知道猜得对不对。
一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失明男人,要顾虑的东西究竟有多少,谁能体会得到。
正在胡思乱想时,阿岳已经洗完澡,他摸着门框,手抚在墙上,慢慢地走出了洗手间。
童希贝靠躺在床上看着他,没有出声。
房间里灯光大亮,阿岳一边走,一边伸着手上下探索,直到弯腰摸到了床尾,才沿着大床的轮廓走到了床的那一边。
他的肩上搭着一块毛巾,在床边坐下后,他开始擦头发。
阿岳背对着童希贝坐着,他穿着短袖t恤,从背后能看到他清瘦流畅的身体线条,他弯着腰,脊骨处修长的凹陷隔着衣服隐隐地显露出来,肩胛骨也随着手臂的挥动而起伏不停。
童希贝不是第一次悄悄观察阿岳了,她看着阿岳擦头发,黑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坠在他的肩膀上,在衣服上晕出一滩滩小水渍。童希贝并不喜欢男人的头发留得太长,可是面对阿岳时,她从未觉得他留长发会显得奇怪。
阿岳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童希贝之前还不明白是什么,直到他说了他拿着相机独自一人跋山涉水的经历,她才知道那气质是什么。
他是个淡泊又随性的人,不会冷漠到拒人千里,也不会轻易让人走进他的内心。
也许他向往的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羁绊,没有束缚,天高海阔,对酒当歌。
童希贝想起白天坐车无聊时,阿岳给她讲的一些故事,是他外出采风时的经历。他从不关心食宿,睡过帐篷,睡过10块钱一夜的招待所,睡过村民家,在非洲时,他甚至风餐露宿;他和村民一起搭伙做饭,烤过羊排,喝过烈酒,吃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大饼馍馍面糊糊,乐于尝试一切稀奇古怪的食物;他搭过村民的牛车,坐过牧民的骆驼,他还开着吉普车在肯尼亚的草原上追逐过百万动物大迁徙的壮观场面……
毫无疑问,这所有的一切对童希贝来说陌生又惊险,几年前,当童希贝按部就班地过着都市小白领生活,为了一笔5000块的奖金或1000块的超市卡福利而心满意足时,年轻的阿岳正过着她完全无法想象又难以企及的生活。
那时候的他,一定是潇洒又快乐的。
直至一场灾难降临,他失去了光明,永远地堕入黑暗世界。
童希贝不敢想,当时的阿岳,用了什么办法,接受了这一切。
阿岳擦着头发,浓密的黑发被他擦得很乱,一缕缕地挂了下来,童希贝忍不住开了口:“阿岳。”
“恩?”阿岳转了转头,“你还没睡?”
“睡不着,肚子疼。”
“还是吃点止泻药吧,拉肚子很难受的。”
“不是,是来例假了。”童希贝爬过去,坐到他身边,手不自觉地就环上了他的腰,脑袋也搁到了他的肩上。
阿岳放下毛巾:“早点睡吧,这里也没有红糖,不然可以给你泡杯红糖水喝。”
“你还晓得要泡红糖水呀,真难得。”童希贝嗤嗤地笑,随即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大过年的,咱们为什么要在这儿找虐。”
“……”阿岳想了想,说,“在玉龙雪山下,你看着雪山,感觉如何?”
“很美。”
“在洱海呢?”
“也很美。”
“云南的天,是不是要比杭州蓝?”
“恩,蓝很多。”
“这里食物的口味是不是和杭州不太一样?”
“当然了,很不一样。”
“这里能看到杭州看不到的风景,能吃到杭州吃不到的东西,我觉得,这就是旅行的意义了。”
童希贝拧了下他的腰:“少来。可是我都生病了,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至少,高原反应也是一种体验不是吗?只有到了高原才会有,还不是人人都会有,从这点来说,你还多了一种别人没有过的经验呢。”
“嘿,阿岳,你真的很有阿q精神哎。”童希贝笑了,被阿岳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这一趟旅行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阿岳也笑了:“你要学会苦中作乐,自欺欺人,回去以后别人问起云南好不好玩,你一定要说好玩得不得了,让别人羡慕嫉妒恨。”
“哈哈哈哈哈!”童希贝乐了,“而且,我还有美男全程照顾哦,羡慕死那些女人!”
阿岳笑着摇了摇头,又揉揉她的头发,说:“你越来越兴奋了,都12点多了,早点睡吧,明天又是6点叫早,你再不睡,小心又要拉肚子。”
“我睡不着,好像有点上火。”童希贝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发了好多痘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且喉咙干干的,喝再多水都没用。”
“恩?”阿岳抬起手抚上童希贝的脸,童希贝抓住他的手,摸上自己脸颊上新冒出的痘痘。
“是不是冒了好几颗?”她撅起嘴,语气很低落,最后又把阿岳的手指移到了自己嘴边,“你看,这里还发了一个大疮,痛死我了。”
阿岳的手指轻轻地抚着童希贝嘴角的凹凸,果然是一颗很大的疮,是她到了这里水土不服而发起来的。
这个小丫头,真不让人省心……阿岳在心里叹气。
童希贝又郁闷起来:“不知道这个疮会不会留疤啊,好大一颗,还有脸上那些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下去。”
“会好的。”
阿岳的声音很低,童希贝看着他的脸,他们并肩坐在床边,上半身侧着,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
阿岳的手依旧抚在童希贝脸上,童希贝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他们都刚洗了澡,身上香喷喷的,头发湿嗒嗒的,穿着睡衣睡裤,这样的姿势着实有些暧昧。
童希贝能感受到阿岳的鼻息,她相信阿岳也能感受到她的鼻息,他们的呼吸都很均匀,童希贝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也不快,平平缓缓的,感觉很自在。
仔细看阿岳的脸,他有几天没刮胡子了,鬓下、腮边、唇上、下巴上都已冒出了胡茬,青青的一片,童希贝又去看阿岳的眉毛,他的头发、胡子那么浓密,那他的眉毛是什么样的呢?
阿岳戴着墨镜,童希贝一直没看清过他的眉毛,这时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眉毛也是浓而密的,童希贝脑中冒出一个成语——剑眉星目。
星目——童希贝有些局促不安地垂下眼睛,她看到阿岳清晰的下颚,还有脖子上的喉结。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
童希贝有些怔神,她感受到阿岳的右手又渐渐地动了起来,手掌贴着她的脸颊,大拇指移到了她嘴角边的大疮上,指腹轻柔地蹭抚了一下。
童希贝茫然地看着阿岳,阿岳侧了侧头,突然,他俯身过来,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的唇。
童希贝彻底傻了。
男人的吻带着一点试探性,一开始,只是舔吻着她的嘴角,片刻以后见她没有反应,他终于启开了她的唇,温热的舌与她纠缠在一起。
童希贝的心跳终于乱了节拍,在他绵密又温柔的进攻下,她失了神智,乱了方寸,城门洞开,溃不成军。
她抬起手拥上了阿岳的身体,第一次紧紧地抱住了他,他也是一样,右手仍是抚着她的脸庞,左手揽住她的腰身,箍得很紧。
童希贝陶醉在缠绵悱恻的亲吻中,品尝着阿岳芬芳怡人的滋味,他的身上有浓浓的男性气息,令她蛊惑,令她痴迷,他脸上的胡茬刺得她有些疼,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还很刺激。只是……他的那副墨镜在这样美妙的气氛中,实在是有些碍事。
童希贝伸手摸上他的眼镜腿,刚要摘下墨镜,阿岳的手快速地按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松开彼此的唇,童希贝感觉到自己捏着镜腿的手被阿岳握得很紧。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他的脸。
很久以后,阿岳的手渐渐地卸了力气,他低了低头,缓缓地松开了童希贝的手。
童希贝没有迟疑,轻轻地摘下了阿岳的墨镜。
阿岳闭着眼睛。
可是童希贝一眼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一直戴着墨镜。
他的眼睛和常人很不同,甚至他的左右眼都是不一样的。
阿岳的右眼眼皮塌落,上下眼睑没有完全闭合,浓密的睫毛无力地垂着,童希贝看不太清。他的左眼闭得很紧,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两只眼睛的周围,都散布着许多细小的疤痕,星星点点,看着有些狰狞可怕。
童希贝屏着呼吸,阿岳也没出声。
“阿岳……”她叫他,“睁开眼睛。”
“……”
阿岳沉默了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睛。
童希贝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才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到。
即使阿岳已经睁开了眼,他的右眼上眼睑还是塌落的,只是要比闭着时稍微睁开了一些。那是因为——阿岳的右眼中,没有眼球。
是的,没有眼球。
没有眼白,没有瞳仁,从那启开的缝隙里,只能看到一片肉色。
而他的左眼,竟是白色的一片,本应是黑色瞳仁的地方,像被覆上了一层白色的云,浑浊,浓重,还夹着一些散布着的黑点。
童希贝怎么也没有想到,阿岳的眼睛竟然是这样的一副模样,她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岳听她一直没出声,居然笑了一下,说:“我的眼睛,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童希贝平复了一下自己急跳的心,“阿岳,为什么……会这样?”
“以后再告诉你吧。”阿岳又闭上了眼睛,“希贝,你该睡了。”
童希贝知道他不愿意说,也就不再勉强,收起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还有浓浓的心疼,她带着阿岳上了床,关了灯。
一室幽暗。
阿岳没有再戴起墨镜,童希贝依偎在他怀里,心中翻江倒海,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不踏实,阿岳又开始替她拍起背来,一边拍,一边吻了下她的额头,他说:“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
“恩……阿岳,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恳请看了的姑娘在留言时不要剧透阿岳眼睛的具体情况,谢谢!
明天还有一更~~么么,这次拖久了,抱歉。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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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童希贝的深谋远虑】
大年初七,法定假日已经结束,许多人结束休假回到了工作岗位,楚雄至昆明的高速公路就顺畅了许多。
童希贝坐在阿岳身边,扭过头偷偷地看他,他正歪着脑袋在打瞌睡。
他们起得很早,摸着黑就上了路,游客们都习惯在大巴上眯一会儿。
阿岳看不见车外风景,坐车对他来说是件很枯燥的事,童希贝醒着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听歌,或是小声地聊天,童希贝要是睡着了,阿岳也会靠在椅背上小寐片刻。
童希贝想到早晨的情形,她醒过来的时候,阿岳并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已经起床,而是侧着身子睡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宽大温暖的被子包裹着他们,房间里很黑,童希贝看不清阿岳的脸,却依然记得前一晚的那个吻,还有阿岳的那双眼。
那是阿岳的脸第一次完整地出现在童希贝面前,即使他的眼睛损伤严重,眼旁还有许多疤痕,童希贝还是觉得阿岳原本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他的面部轮廓清晰锐利,剑眉飞扬,有着深邃的双眼皮和长而密的睫毛,配上挺直的鼻梁,瘦削的脸颊,还有那双柔软的唇,很有男人味。
只是因为被摘除了右眼眼球,他的右眼眶是凹陷的,看着自然有些可怕,童希贝明白阿岳为什么会一直戴着墨镜,不提他睁开眼睛时的异样,只说他眼旁的那些伤痕,就足以吓到别人了。
起床后,童希贝打开了台灯,阿岳有些不自然,他闭着眼睛坐起身,向童希贝伸出手:“希贝,把墨镜给我吧。”
童希贝把墨镜交到他手里,阿岳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去洗手间。”
看着他摸索着往洗手间走的修长背影,童希贝叹了一口气,起床收拾起行李。
童希贝想了许多许多,最后又想起了那个吻。
阿岳的那个吻,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对她的回应吗?因为那次表白?
童希贝想不明白,因为阿岳什么都没有对她说,但是那个吻却如此真实,炙热又激情,童希贝记得阿岳的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时,掌心里暖暖的温度,还有他胸膛里的清晰心跳声,和她一样,急速又有力。
扑通,扑通,扑通……
想着想着,童希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低下头看阿岳的手,他的双手自然地搁在大腿上,童希贝看了片刻,眼珠一转,小爪子就悄悄地伸了过去,钻进了阿岳的手掌下。
男人的身子微微一动,他抬起头,手腕一转,五指就紧紧地扣住了童希贝的手。
童希贝看着自己细白的手指与阿岳修长又骨节突出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笑得越发欢。
她把脑袋靠到阿岳肩上,笑得止都止不住。
“怎么乐成这样?”阿岳也低低地笑了起来。
“嘿嘿,明知故问。”童希贝把脸埋到他的衣服袖子上,心里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小花。
在过了五个光棍节后,她的桃花终于又开了。
阿岳没有说话,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唇边挂起了笑。
三个小时后,车子到了昆明七彩云南,那是一家很大型的旅游企业,说白了就是个占地面积很广的购物店,经营玉器、银器、普洱茶等各种土特产。
离开海拔较高的丽江,童希贝的身体开始好转,不再呕吐,也不再拉肚子,除了来例假而使得肚子有些胀痛外,她觉得自己正在恢复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
童希贝拉着阿岳在一个个馆里转悠,看着那些亮闪闪的翡翠镯子、项链,她心里蠢蠢欲动起来。
团费是公司出的,自己到了云南还没花什么钱,购物欲一上来,童希贝就有些亢奋了。
“阿岳,我想买个翡翠镯子。”
“……”阿岳低声问,“你会挑吗?”
“不会。”童希贝挑花了眼,“挑好看的呗。”
走了许多柜台,她终于看中了一只碧绿的镯子,童希贝在手腕上试戴,越看越喜欢,还让阿岳摸了摸腕上的玉镯,童希贝有些动心,但是一瞄价格——7800块。
她吞了口口水,这镯子要是真的也就罢了,这万一买个假的回去,都找不着地方说理去,她把镯子还给营业员:“谢谢啊,我再看看别的。”
拉着阿岳离开柜台,阿岳问:“不喜欢吗?”
“太贵了,我还怕买到假货。”
阿岳点点头,若有所思。
最后,童希贝买了几盒普洱茶礼盒,花了一千多块。
午餐后,他们赶赴行程的最后一个景点,石林。
石林里有阿诗玛的美丽传说,喀斯特地貌形成的岩石海洋神奇、壮观又有趣,导游指点着各种形貌的岩石,让游客发挥想象力,联想到各种各样的动物、人物,童希贝好奇地抬头看着,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对阿岳述说。每看出一样物体,她都会惊喜地叫起来,抱着阿岳的胳膊“咯咯”地笑不停。
最后,在阿诗玛的化身石前,娟娟、萍姐和童希贝都换上了撒尼族女孩的服饰,头戴五彩花帽,身背小竹篓,嘻嘻哈哈地拍了照。
眼看着要离开云南,女人们都不满足于自己的狂欢,还要求男人们也换上撒尼族的服装一起拍照,小林和老侯一开始不乐意,怕难为情,直到阿岳说他也穿,他们才同意下来。
童希贝帮阿岳整理衣服,他穿着对襟式的无袖短褂,上绣各色花纹,内着缀着蓝边的白色衣裤,腰围红色腰带,头戴白布包头,看起来非常可爱。
童希贝一边帮他系腰带,一边忍不住哈哈笑,阿岳也笑,问:“是不是很滑稽?”
“没有没有,帅呆了!你要是去和撒尼族妹子对歌,就是个最受欢迎的汉子啊!”
然后,六个人挤在一起,站在阿诗玛的化身石前,大声地喊着“茄子~”,由导游替她们拍了照。
童希贝当然也与阿岳拍了合影。阿岳搂着她的肩,童希贝依偎在他怀里,两个人笑嘻嘻地拍了许多许多张。
童希贝抬头看阿岳的脸,撒尼族服装、头饰配上他的墨镜,其实有些奇怪,但是阿岳依旧笑得很开,他还摸了摸童希贝的帽子、衣服和背后的小竹篓,开心地笑了起来。
到了晚餐地点,那是一个温泉度假村。
吃过自助餐,有团友去泡温泉,不去的人只能在大厅沙发处等待。
童希贝有些累了,靠在阿岳身上休息,这是他们在云南的最后一晚,旅程马上就要结束,童希贝不知道回到杭州后,她与他的关系会有怎样的变化。
粽子一家也没有去泡温泉,小粽子有些无聊,在大厅里奔来奔去跑得不亦乐乎,小孩子精力充沛,爸爸妈妈根本就捉不住他,独自玩了一会儿后,他就跑到了阿岳身边。
大家相处了好几天,粽子已经不怕生,他趴在阿岳大腿上,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这个戴着墨镜的叔叔。
他甚至伸出小手在阿岳面前晃了晃。
阿岳感受到了面前轻微的风,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童希贝一头汗,立刻抱过粽子坐到她和阿岳中间:“粽子,阿姨给你吃牛肉干好不好?”
“不要。”
粽子完全不理童希贝,还是盯着阿岳看。
阿岳笑了,说:“粽子,叔叔给你变个魔术,要看吗?”
“要看!”
粽子兴奋了,阿岳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一元硬币,摊在左手掌上给粽子看:“这是不是一块钱?”
“恩恩。”粽子点头,童希贝也仔细地看着。
阿岳一笑,慢慢地收拢手指,把硬币握在手中,右手快速地在左拳上晃了一下,然后摊开左手掌,硬币不见了。
短短几秒钟的事,童希贝甚至都没有眨眼,却完全没看出硬币是怎么消失的。
粽子更是惊呆了,他拉过阿岳的左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什么都没又要看他的右手。
阿岳摊开右手给他看,也没有硬币的踪影。
“钱呢?”粽子问,“再变一次,叔叔,再变一次!”
阿岳空空的手掌继续摊在他们面前,然后双手握拳,双拳互击。
“一,二,三。”他猛地摊开手掌,左右手上竟都出现了一个硬币。
童希贝和粽子的嘴都张大了。
阿岳继续笑,又握上了拳头,两只手往前一伸,一收,童希贝只觉得眼花缭乱,等到他把手掌摊在他们面前,手掌上再一次空空如也。
童希贝佩服极了,和粽子一起啪啪啪地拍起手来。
粽子跑回去找爸爸妈妈,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叔叔会变魔术的,好厉害啊!”
童希贝看着不远处粽子在妈妈怀里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也拉过阿岳的手上下翻看。
“硬币呢?”
阿岳从口袋里摸出好几个给她:“喏。”
“不是这些,刚才那两个呢?”
“都在这里面了。”阿岳笑起来,“我怎么知道是哪两个。”
“怎,怎么变的呀?”童希贝摩拳擦掌,“教我教我教我。”
“骗小孩的把戏。”阿岳把硬币塞回口袋,又搂过她的肩,“教就不教了,你要是想看,以后我再变给你看。”
童希贝赖在他怀里,戳戳他的胸:“你对付小孩挺有一套的嘛。”
“小孩子好骗。”阿岳柔柔地说,“只是没想到,你也这么好骗。”
他的语气居然还带着一丝戏谑,唇边的笑也是坏坏的,童希贝哼哼一声,说:“是啊是啊,你就是用这些小把戏把我骗到的,满意了吧?”
阿岳扭头吻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当然,满意极了。”
晚上,他们终于拿到了一间标准间。
可是,他们还是睡在了一张床上。
童希贝睡不着,依偎在男人怀里,她说:“阿岳,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份工作?”
“恩?”
“你不能天天就那样子待在唐飞的咖啡馆里呀。”
“我知道。”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暂时还没有。”阿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童希贝咬咬嘴唇:“我有一些建议。”
“你说。”
“你会调咖啡,可以在唐飞店里打工嘛,你调得咖啡那么好喝,可以推出许多新品的,叫唐飞给你开工资,一个月赚两、三千也好嘛。”
阿岳听得很认真,还不住地点头:“还有呢?”
“你也可以继续练习弹琴呀,练得精一些,就可以去一些大咖啡厅表演,据说收入也不错的呢。”
阿岳忍不住笑了,他摸摸童希贝的头发,说:“我会考虑的。”
童希贝想了想,说:“你也知道,我有一套房子的,买的时候价格低,按揭我也负担得起,所以……所以……我找男朋友结婚,不会去关注房子的问题。”
阿岳憋着笑。
童希贝没发现他的异样,继续说:“但是,我要找的男朋友,一定得要有自己的工作,绝对不能游手好闲。”
阿岳要憋到内伤了。
童希贝很认真:“我想过了,等我再存点儿钱,我给你开个小店,雇个店员,你每天守着店就行了,好好做还是能赚到钱的。”
阿岳再也听不下去了,干脆用一个吻结束了童希贝的“深谋远虑”。
童希贝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她瞪着阿岳,气呼呼地说:“岳明亮,你耍流氓!”
“嘘——”阿岳捏捏她的脸,“明天8点多的飞机,5点叫早,睡觉了。”
“讨厌!我还没说完呢!”
“我困了。”
“……”
灯熄灭后,没过多久,童希贝就睡着了。
阿岳听着女人浅浅的呼吸声,他想,是时候,要考虑下未来了。
第二天一早,整个昆明还陷在睡眠中时,童希贝一行人已经赶到了机场。
8点45分,他们登上了飞往杭州的航班。
云南之旅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南之旅正式结束,回到杭州会有新的发展。
不要求阿岳失明的原因,不要求滚床单,都会有,但还没到时候~~乖~~我爱你们!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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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我没生气】
在机场候机时,唐飞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接机,shiningcoffee已经恢复营业,唐飞、弯弯、店员和厨房师傅也都回到了店里,阿岳回答说不用,他和童希贝坐机场大巴回市里就行。
相比起出发时,童希贝的行李多了许多,都是从云南带的土特产,拉杆箱里已经塞不进。
她一手要拉箱子,一手要牵阿岳,只得把一大袋子的普洱茶交给阿岳帮忙拎。
节后的机场人声喧闹,童希贝拉着阿岳排队买票上大巴,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她的手机就响了。
卢静在电话里问:“你回来了吗?”
“刚下飞机,上了机场大巴了。”
“哦,回来吃中饭吗?”
“吃的。哎呀,妈妈,我真是想死你做的菜了!”听着母亲的声音,童希贝都快激动得哭了,还想多唠叨几句这趟旅程的艰辛,卢静已经打断了她:“回来再说吧。”
“哦。”童希贝怏怏地挂了电话,转头看阿岳,他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笑着。
“笑什么?”童希贝拉过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阿岳一笑:“本来还想叫你去店里吃中饭的。”
“我晚上过来。”童希贝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我好困啊,下午先睡一觉,晚上来店里找你。”
“好。”
“你回去也休息一下,这几天真是累坏了。”
“好。”
童希贝抿着唇笑得开心,她刮了下阿岳的鼻子:“真乖。”
阿岳随她去闹,也不和她计较。
机场大巴到了武林门,童希贝拉着阿岳打了出租车,她报了shiningcoffee的地址,想着要先把阿岳送到店里。
到了目的地后,两个人下车。阿岳站在路边等待,童希贝打开出租车后备箱拿行李,等到车子开走后,她回身牵住了阿岳的手。
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并肩要往店里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童希贝!”
童希贝心里猛地一跳,她转过头,就看到卢静叉着腰站在不远处,她瞪着眼睛,嘴角下挂,身上没有包也没有菜篮子,显然不是刚巧经过或出来买菜,而是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童希贝不是笨蛋,看到这情景立刻就明白——穿帮了。
她吓得不轻,一下子就松开了阿岳的手,拖着箱子横着走了两步,与阿岳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阿岳的左手被她带着扬了一下,掌心一空,那只暖暖柔柔的小手已经离开。
他有些微的怔神,手指动了动,片刻之后,手终于垂了下来。
童希贝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看看卢静,又看看阿岳,他们之间只隔着不到1米的距离,看上去却那么得远。
她的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
阿岳沉默着站在一边,身后背着大包,右手还拎着童希贝的袋子。
听着一副脚步声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阿岳唇角一勾,面上露出了一抹笑。
童希贝看着阴沉着脸的卢静,小声地叫了一声:“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卢静嗤笑。
童希贝脸红了:“妈,你怎么在这儿呀?”
“你说呢?”卢静转头看看阿岳,视线又转回童希贝脸上,“你不是和英英一起去的云南吗?英英呢?”
英英也是住在附近的,是童希贝初中、高中的老同学。
童希贝脑子快速地运转起来:“英英……英英下了机场大巴后,直接去她……奶奶家了,她说过年都没去看过奶奶,从云南带了点东西就……就直接过去了。”
卢静不动声色:“是么?那这位是?”
即使阿岳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卢静的视线像刀子一样投到他身上。
“他,他……他是……”童希贝词穷了,脑门上也冒出了汗。
卢静等着她的回答。
没想到,阿岳开口了:“阿姨你好,我是希贝的朋友,刚才在机场碰到她,刚好顺路拼车,一起回来。”
“哦?是这样吗?”卢静又看向童希贝。
“恩。”童希贝吞了口口水,心虚地点头,还悄悄地瞥了眼阿岳。
阿岳并不见异常,他转了转身子,面向童希贝的方向,说:“希贝,谢谢你,你和阿姨回家吧,我也要去店里了。”
“我……我送你进去。”
童希贝抬起手,指尖才碰到阿岳的袖子,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他仍旧笑着:“不用,我自己可以进去的。”
卢静冷冷地看着他,说:“这位先生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我听街坊说,这家咖啡店里有一个眼睛不太好的大胡子,不会就是你吧?”
阿岳点点头,说:“应该就是我。”
“小伙子呀。”卢静看着他,吸了一口气,说,“我女儿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单纯,不管是读书还是工作,都没碰到什么困难,她是被我和她爸爸宠坏了,尤其是她爸爸,一直把她当男孩儿养,使得她养成了自作主张的性子。可是,在某些事情上,我们是不会由着她去闹的,相信你能明白吧?”
童希贝拉了把母亲的手,急道:“妈!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卢静趁势把童希贝拉到身后,对着阿岳说,“我女儿前段时间跑咖啡馆跑得勤,与你接触挺多,但是我希望你能搞清立场……”
“妈!不要说了!”童希贝急坏了,拉着卢静就要走。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卢静甩开童希贝的手,大声说,“小伙子,你要搞清楚,你眼睛不好,我们家希贝是心地善良,同情心泛滥,才会与你做朋友,但是她年纪也不小了,是要找男朋友结婚的,她老是与你见面,你觉得合适么?”
“妈!妈!别说啦!”童希贝拽着卢静的胳膊拖她,“咱们回家再说,你别说啦!”
“该说的我也说得差不多了,你俩都好自为之吧,这里的街坊都是认识了二十几年的老邻居了,小伙子,你看不见,别人可是都看得见的!你晓得那些邻居和我说我们家希贝与一个瞎子在一起逛公园时我心里是啥感觉吗?我家希贝条件不差的呀!长得也满漂亮的!我是天天盼着她嫁个好男人,生个小外孙的!你俩要是没啥就当我没说,你俩要是有啥,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我和希贝爸爸是绝对绝对不会同意的!”
“妈!!”童希贝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求求你了,别说了好吗!咱们先回家,回家我再和你说!”
卢静平复了一下呼吸,忍着气,她瞪了童希贝一眼,哼了一声后甩开女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童希贝看着她的背影,又扭头看阿岳。
阿岳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仔细听着两个女人的话。他的背脊挺得很直,不管卢静说了什么,他都没有低下头,面上也没有露出气愤的神情。
卢静离开后,他才小小地往左边迈了一步,但是独自站在街边,实在令他没有方向感,刚才这么一闹,他已经完全不知道咖啡馆在自己的哪个方向了。
童希贝走到他面前,去拉他的手。
阿岳轻轻一挣,挣开了。
“阿岳……”
童希贝看着他,阿岳此时才微微低下头来,他迟疑了一下,说:“麻烦你送我回店里,谢谢。”
“哦。”童希贝又去拉他的手,阿岳手指躲了躲,说:“我搭着你肩膀走吧。”
“阿岳,对不起,你别生气,别管我妈妈说的话,她向来这样的。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
“我没生气……”阿岳还是抬手搭上了童希贝的肩,“走吧,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的语气很淡,童希贝知道,饶是阿岳再不在意,他还是被伤到了。
推开shiningcoffee的门,看到他们,唐飞立刻迎了上来,笑道:“你们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看到两个人沉沉的脸色,唐飞立刻闭了嘴。
阿岳抿着嘴唇,神情淡漠,童希贝一脸凄凄,眼睛还是红红的。
“怎么了?”唐飞拉过阿岳的胳膊,阿岳的另一只手立刻离开了童希贝的肩。
童希贝不敢说话,阿岳转过身面对她,淡淡地说:“你回去吃饭吧,下午好好睡一觉。这些天你身体不好,回来了好好养一养。”
“恩。”童希贝抹抹眼睛,“那我先走了。”
她拖着箱子往门口走。
阿岳叫她:“童希贝。”
“恩?”童希贝立刻转身。
“你的普洱茶。”
阿岳抬起手,童希贝心里一阵失望,走回去接过他手上的袋子。
继续往门口走,阿岳又叫了她:“童希贝。”
童希贝急忙转身,盯着阿岳。
阿岳叹了口气,说:“晚上,你别过来了。”
“呃?”童希贝瞪大了眼睛。
阿岳侧过脸,继续说:“以后,也不要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一下子就被麻麻发现了!希贝和阿岳暂时苦逼一下,不过姑娘们国庆要快乐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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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红桃a】
童希贝拖着箱子往家走,心里乱成一团。
她有点委屈,有点郁闷,还有点生气,更多的则是彷徨。
在远离家乡的旅途中,她明确了自己的心,也体会到了阿岳的心,知道自己不是一厢情愿,童希贝心里自然是雀跃的,像每一个坠入情网的姑娘一样,她给自己和阿岳的未来做了许多构想和计划。
童希贝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她知道自己和阿岳的路一定不会走得轻松,她也知道自己和阿岳也许会没有结局,但是当一段感情已经开始,两颗心慢慢地贴近,她总觉得该要放手一搏,勇敢地尝试。
本来童希贝是这么想的,阿岳没有工作,自己父母肯定是反对的,那就先让阿岳找一份工作,然后她存一笔钱,在咖啡馆附近帮阿岳开一个小店,奶茶店、小吃店、甚至是盲人推拿按摩店,总之什么都行。
即便这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即便走到这一步时,她和阿岳也许已经不在一起了,起码这也是她为阿岳做的一点事,对他的未来会有帮助。
童希贝是真的想帮阿岳做点什么,不管那个男人以前的生活是多么风生水起,有滋有味,现在的他是个双目失明的残疾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年纪还那么轻,总该找点儿事做的。
童希贝想,等到小店走上正轨,如果那时她和阿岳的感情还是很好,她就要考虑把阿岳带到父母面前去。当然,她也想到了面对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时,他们难以理解的眼神,但是童希贝并不觉得害怕。
她不是已经在公司同事面前与阿岳高调秀恩爱了么?萍姐和小林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呀,哪怕他们私底下觉得这事儿匪夷所思,又能怎么样呢?
童希贝并不是那种为别人眼光而活的女人。
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
生活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结婚,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找那么一个人,远离孤单,心灵相通,彼此恩爱,同甘共苦地走完一生,这不就是结婚的意义么?
童希贝已经相亲无数,见的男人越来越多,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正在背离初衷。
这个男人有钱,下一个男人也许会更有钱,这个男人个子高,下一个男人也许个子更高,这个男人工作体面,但不够稳定,那个男人工作稳定,却没有发展前途,这个男人家里有弟妹要照顾,是不是会很麻烦?那个男人家里只有寡居的母亲,婚后一起生活是不是会容易闹矛盾?
……
当每一个男人像一张张纸牌似的出现在童希贝面前,童希贝的心渐渐地变得浮躁不安。
她也想要过优渥稳定的生活,她也想要拥有一份安全感,她也想要有一个贴心的人每天嘘寒问暖,可是,在茫茫人海中,她始终找不到那张属于她的红桃a。
直到阿岳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已经认识了大半年,越来越熟悉,童希贝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地走进阿岳的生活,走进阿岳的心。
阿岳的吻很温柔,会令童希贝脸红心跳,阿岳的笑很淡然,会令童希贝神魂颠倒,阿岳很体贴,阿岳很神秘,阿岳身上有许多故事,令她想去一探究竟……阿岳像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吸引着童希贝这根小铁钉,她是真的真的有仔细考虑过,和阿岳一起走下去的可能性。
母亲的阻挠虽然令她清醒了一些,却是预料中的,只是到来得比较早而已,但是阿岳的态度却令她很受伤,他站在那里,冷冷地说:以后,也不要过来了。
凭什么呀!
胆小鬼!
童希贝叹了一口气,又有点儿后悔。
毕竟当时,先松开手的人,是她。
她想,当卢静出现时,如果她依旧能大着胆子握紧阿岳的手,阿岳是不是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童希贝找不到答案。
回到家,童希贝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掏出钥匙开了门。
童大林在上班,只有卢静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着。
童希贝把箱子拎去房间,她在床沿边坐下,听着外间母亲的声音,心里起伏不停。
冷静了好一会儿,她才把云南带的雕梅、梅子酒、普洱茶等一堆土特产拿到客厅。卢静正在把菜端出来,她依旧阴沉着脸,正眼不看童希贝。
童希贝知道卢静的脾气,这会儿她正在气头上,不能和她硬碰硬。
她脱掉大衣,洗了手,磨磨蹭蹭地挪到卢静身边,小声叫她:“妈。”
卢静斜眼瞥她一眼,把饭碗、筷子往桌上一搁:“吃饭。”
“哦。”
童希贝早就饿了,又几天没有吃好,看着母亲准备的一桌菜,本来该是胃口大开的,可这时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又跟着卢静进了厨房:“妈。”
“干吗?”卢静在水槽边洗着锅子铲子,不温不火地问。
“妈,这一趟去云南,你知道我有多倒霉吗?”
“怎么了?”
“我高原反应很严重哎,上吐下泻,还发了烧,喏喏,你看,我嘴巴边发了这么大一颗疮。”
童希贝点着自己的嘴角,卢静终于丢下抹布,扭头看了她一眼,看到童希贝糟糕晦暗的皮肤和嘴角的疮,语气缓和下来:“叫你带点儿抗高原反应的药去,你又不听,活该。”
“我以为自己很健康的嘛。”
童希贝绕着卢静打转,看自己的母亲又开始擦灶台,她咬着嘴唇说:“妈,街坊邻居真的看到我和阿岳一起逛公园了吗?”
卢静的手停了下来,扭头看她:“逛公园,逛大街,三天两头在咖啡馆里和他聊天,是不是你?”
“……”童希贝嘿嘿傻笑,“阿岳这人挺好的,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
“好个屁!”卢静打断她的话,“我问你,你这次去云南,是不是和他一起去的?”
童希贝呐呐地回答:“没有啊……我是和英英……”
“放屁!”卢静生气了,“你还要骗我!我前两天还在超市碰到英英和她妈妈呢!本来我听着那些街坊说你和那个瞎子走得近,还不当回事儿,我想你这脑袋总是没问题的吧!结果你倒好,居然把他带去旅游了,我问你,你和他有没有……恩?”
“没有没有!”童希贝连连摇头,“阿岳他不是这种人。”
卢静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我再警告你一次,童希贝,你想都不要想和他的事,别说他是个混日子的,就算他家财万贯我和你爸爸也不会答应的,你是好日子过惯了想换换口味还是怎么的?那个人眼睛看不见的,那是一辈子的事啊,你要学雷锋做好事可以,但不能把自己给搭上去呀,我就不信了,这趟和他去云南你会没感觉,带着一个瞎子跑来跑去,有多麻烦你自己心里知道!”
听着母亲一口一个“瞎子”地说阿岳,童希贝气得话都说不出来,鼓了许久腮帮子才闷闷地说:“哪儿麻烦了,这一路上都是他照顾我来着。还有,你别说什么瞎子了,多难听啊。”
“瞎子就是瞎子!”卢静一回头,看童希贝还要反驳,怒道,“行了!我再也不想听关于他的任何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快28岁的人,好像越活越回去了。总之,你再也不准去那个破咖啡店了,听到没有?”
“……”童希贝瞪着卢静,也不答话,扭头就回了房间。
“死丫头!听到没有?”
“……”
卢静追到童希贝房前敲门:“童希贝!你给我出来!先把饭吃了!”
“我不饿,我要睡觉了!”
“呦!长本事了!不吃拉倒!有本事你晚饭也不要吃!”
卢静气坏了,把桌上的碗筷菜肴一股脑儿地收进了厨房,想要倒掉又舍不得,最后还是盖上了菜罩,气呼呼地回房看电视。
童希贝在床上翻来翻去,拿出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想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给阿岳发了一条短信:阿岳,你吃饭了吗?
抓耳挠腮地等了五分钟,阿岳才回:吃了。
童希贝:我很可怜哎,都没饭吃。
又等了许久,阿岳没回。
童希贝:阿岳,我饿了。
这一次,阿岳回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了。你也睡一觉吧。
童希贝怔怔地看着手机,“咚”一下就把它丢到了床头,她拉过被子盖到脸上,在心里不停喊:岳明亮你个猪头!你个白痴!你个王八蛋!
童希贝最后实在挨不住饿,一觉睡醒后,和父母一起吃了晚饭。
童大林显然已经知道了阿岳的事,这一次,他站在卢静这边。餐桌上的气氛很压抑,童希贝觉得自己两面不是人,父母反对也就算了,那个阿岳居然对她一点信心都没有,童希贝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禁生出一丝怀疑,这样胆小的男人,要来做啥?
第二天,童希贝去了公司上班。
萍姐和小林似乎并没有把阿岳的事当八卦说给别人听,至少,没有女同事来烦她。
下班回家,童希贝路过咖啡馆,站在门外犹豫许久,还是没有推门。
晚上,她给阿岳打电话,他接了。
一天没联系而已,童希贝竟然觉得像过了许久。
她很想他。
可是阿岳的语气很淡,淡到童希贝说不下去,只得挂了电话。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阿岳从来没有主动和她联系过。
童希贝给他发短信,他有时回,有时不回,即使回了,也只是短短几个字,令童希贝接不了话,觉得自己像是热脸在贴冷屁股。
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是每次都接,这是童希贝不能容忍的。
她生气了。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童希贝沉着脸要出门,卢静拦住她。
“不准去咖啡馆!”
童希贝火了:“我每天下班按时回家都一星期了,晚上哪儿也不去,周末了你还要管?”
“你去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许去咖啡馆!”
“那你把我锁起来啊!”童希贝穿上靴子,包一提,手一甩,就把卢静拦在了后面。
卢静气得跳脚:“死丫头!童希贝!你要是去找那个瞎子就不要回来了!”
童希贝烦透了,憋着一口气就冲到了shiningcoffee,不顾唐飞和弯弯惊讶的目光,她直接冲到那张沙发前,却对上了两个陌生客人讶异的眼睛。
童希贝冲回吧台,两只手往台面一拍,眼睛一瞪:“岳明亮呢?”
唐飞盯着她,不说话。
弯弯食指往上一点,小声说:“在楼上。”
唐飞瞪了她一眼,弯弯立刻低下了头,拿着抹布使劲儿擦起玻璃杯。
童希贝已经冲出了门。
跑到402门口,她大力拍门:“岳明亮!岳明亮!开门!岳明亮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拍了好一会儿,童希贝已经有些泄气时,门突然开了。
阿岳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童希贝看着他,嘴角一撇,眼眶一红,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伸手就推了阿岳一把,很用力,直把他推得后退了两步。
童希贝哭得抽抽噎噎地:“岳明亮你什么意思啊?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阿岳皱了皱眉,嘴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慢慢地转了个身,低声说:“把门关上,进来再说。”
童希贝“砰”一下就甩上了门,径直走到阿岳面前站定。
看着男人平静的脸,她又一次问:“岳明亮,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岳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很忙,家里客人多~不过依旧在努力写啊,明天还有一更~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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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逃兵】
童希贝瞪着阿岳,起先还是扬着脑袋气势汹汹的,渐渐的,她的肩膀垮了下来,低着头,垂着眼睛,人也疲惫地靠到了餐桌上。
“阿岳。”她幽幽开口,“你别不说话。”
阿岳站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地抬起手,手指微弯,往前探寻着。
童希贝拉住了他的手。
阿岳握紧了她的手,手指与她纠缠,手心有薄薄的汗。
童希贝叹了口气,说:“阿岳,我说真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阿岳又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这些天我仔细想过了,希贝,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童希贝傻傻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想起了那年冬天,寒风凛冽的街头,杜翔站在她面前,冷静地说:“希贝,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22岁的童希贝仰着脸大哭起来:“为什么?”
“我马上要出国了,不知几年才会回来,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我们分手吧。”
“杜翔!”童希贝扑到杜翔怀里,死死地抱着他,“我不要!我不要!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我不要分手!”
好像在演一出琼瑶剧。
最后,杜翔还是甩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语,童希贝居然只是有些愣神,她眨眨眼睛,低头看着自己仍旧与阿岳牵着的手,低声问:“你是说,咱们这就算是,结束了?”
阿岳的唇抿得很紧,童希贝看着他的脸,发现从云南回来后,他似乎没有刮过胡子,只是修了下头发,现在的样子看着又是一副沧桑。
阿岳长时间地不说话,童希贝等待着他的回答,也没有松开手,两个人僵持了许久,阿岳才低下头,说:“对,我们结束了。”
“哈!”童希贝一把甩开阿岳的手,冷冷地说,“岳明亮,你有种。”
还有什么好说的呀!难道要哭哭啼啼地拉着他,大声嚷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亲了我又说我们结束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啊!
多没意思。
阿岳的心思,童希贝怎么会不懂?
他们面前的路布满荆棘,前程堪忧,趁着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及早了断,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
也许会有延续几年的拉锯战,童希贝本来已经做好应战准备了,阿岳却做了逃兵。
她无话可说。
仔细想想,阿岳对她做了什么了吗?
没有。
他许过承诺吗?
算是有吧,给她泡手工研磨咖啡,带她再游云南,给她看他以前拍的照片,考虑将来要做什么工作,其他……似乎就没有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的。他们并没有确定过彼此的关系,他与她,离男女朋友还相差很远。
童希贝依旧对阿岳知之甚少,本来还想着回来后慢慢了解,卢静这一闹,两个人一昔回到了解放前。
可是,心里总是有不甘的。
因为阿岳的吻。
童希贝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嘴唇,心里酸楚又有些怨愤。她自嘲地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在酒吧里刚认识的男女打个kiss都是稀松平常,何况是在云南那种遍地艳遇的地方。
童希贝觉得自己对阿岳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同样的,他岳明亮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垂着脑袋走到门口,想了想,说:“阿岳,我不小气,以后还会去shiningcoffee的,我们继续做朋友吧。还有,你该找份工作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对我说。”
阿岳没有回应。
童希贝开门出去,关门前,她又看了那男人一眼,阿岳还是背对着她,身影单薄却挺拔,透着一些落寞。童希贝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带上了门。
走在冬日的街头,她没有哭。
只是觉得好笑。
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变幻莫测。童希贝耸耸肩,居然觉得有些轻松。
晚上,她想找人去酒吧喝酒,打了许多电话都没人有空。苏晓娜要照顾孩子,英英要陪男朋友过周末,同事米米和老公去了武义泡温泉,就连单身的小吕都有相亲约会。
“你才23你相毛线亲啊!”童希贝摔掉电话滚到床上,心里堵得难受,决定去客厅偷酒。
没有找到红酒,她干脆拿了一**童大林的小糊涂仙,偷偷地回了房。
一直到周日中午,卢静见童希贝还不起床,才去她房里看她,发现自己的女儿真的变成了一个糊糊涂涂的酒仙,醉歪歪地赖在床上。
童希贝足足有一个月没去shiningcoffee。
她很努力地工作,接了两个大单子。
有一个单子是前一年的10月就开始接洽的,当时童希贝只是给对方做了初步方案,后来因为对方主体工程的延误,辅助的隔音工程就没了下文,直到过了春节,对方才把这个事儿又拿上了议程。
童希贝终于带着技术员去看了施工现场,那是在西湖边的美术馆,因为大型的空调室外机组噪音很大,影响到了相隔不远的省军区宿舍,那些房子里住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老干部,投诉噪声骚扰直接让省厅重视,于是美术馆只得请童希贝任职的公司来做降噪处理。
童希贝手脚并用地爬上2米多高的围墙,晃晃悠悠地走了一圈,拍了照,和技术员讨论许久后,才去找业主单位的联系人。
那是个慈祥的中年男人,姓方,看到童希贝后就笑呵呵地叫她:“童工,看过现场啦?”
童希贝一头汗,每次听到别人喊自己“童工”都会令她嘴角抽搐,只得笑着说:“方主任,您喊我小童吧。”
方主任哈哈大笑,应承下来,与童希贝探讨起施工方案。
结束工作时已是下午3点,童希贝与技术员离开美术馆,两个人分开后,童希贝独自往公交车站走去。
无意间一转头,童希贝发现西湖边的桃花似乎开了,她走进美术馆对面临湖的长桥公园,沿着曲折的小桥走走停停,清风拂面,她终于意识到,春天来了。
三月是杭州最美的季节,西湖边粉桃扑面,柳芽抽枝,还夹着未谢的晚梅,初绽的白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长桥上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了片刻,童希贝看着脚下幽静的湖水,水面上碧蓝的天空,沿湖不绝的绿意,还有远处连绵的山,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她记得阿岳的话,他说,他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童希贝试着闭上眼睛感受一切,闻着花香,听着鸟鸣,还有鼻息间清新的青草香,她似乎感受到了阿岳话中的含义。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身在这如画美景中,真的能令人感受到那蓬勃的生命气息。
只是这些景象,阿岳再也无法看见。
童希贝叹了口气,又睁开了眼睛。
望着远处的雷峰塔,她的脑子里快速地想起几个经典爱情故事,都与这桥、这塔有关。
许仙与白娘子,不用多说。
梁山伯与祝英台在万松书院读书时,祝英台被家人招回家,两个人就是在这长桥分别,演绎了经典的十八相送,只是他们还不知,这一生离,即是死别。
还有南宋布衣王宣教与陶师儿相恋,被陶师儿后母所阻,两人在长桥荷花池头双双殉情。
想着想着,童希贝就有些无语了。
父母棒打鸳鸯自古就有,只是时光到了21世纪,这样的苦情戏码居然还在上演。
封建社会各种简单啊,扛不住压力就一死了之,还能变成千古绝唱,换成现在要是爱得死去活来,只会被人骂一句傻叉。
童希贝拍拍屁股站起来,垂头丧气地往公车站走去。
她自然是惦记着阿岳的。空下来的时候会想,阿岳最近在干什么,是不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都赖在咖啡馆的沙发上无聊地发呆?他有没有去找工作?像自己说的那样考虑在唐飞的店里打工,或是练习一门技艺?初春乍暖还寒,他有没有记得在早晚添衣?唐飞有没有忽略他的饮食,让他饿肚子?他有没有研究新的调制咖啡,或是在店里无人时,再弹起一首优美的乐曲?
童希贝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惦记他,她与阿岳,已经变成了人生旅途中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童希贝记得自己与他在咖啡馆里并肩而坐时,两个人调笑互损的情景,也记得自己与他在运河公园牵手而行时,静谧默契的时光,还有在云南的那些片段,时间久了,童希贝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身体不适时的感觉,却清晰地记得自己靠在阿岳身上时,那安心又温暖的瞬间。
她留恋他掌心的温度,留恋他唇间的气息,童希贝知道,自己还没有忘记。
卢静对于童希贝与阿岳的疏远非常满意。一开始,看着女儿下班后乖乖回家,她很高兴,过了一个月,她发现童希贝的社交似乎越来越少,每晚在家里上网看美剧不算,连着周末都不再出门,她又开始着急,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卢静又开始找人给童希贝相亲,童希贝却统统拒绝,她一点儿也提不起劲。
直到卢静又一次把一个相亲男的电话交到童希贝手里,强硬地命令她必须去见面时,童希贝才说出自己的条件:“见面可以,我还是选在shiningcoffee。”
卢静气结,童希贝瞟她一眼:“不答应,我就不去。”
“行,随你!”卢静认准了童希贝已经对阿岳死了心,咬咬牙就答应下来。
三月底的一天,童希贝又一次走进了咖啡馆。
冬天已经过去了,连着shiningcoffee都有了春天的气息,咖啡馆外的花坛上开出了大株大株的茶花,坐在窗边往外望,还能看见路边的樱花开得正盛。
童希贝抬起头看对面的男人,男人看着挺年轻,长相普通,脸上一直带着笑。
童希贝的注意力却只在他身后的那张沙发上。
阿岳就如前一年的六月,她初见他时一样,手上握着一个酒**子,懒懒地躺在那里。
只是他的衣服已经轻薄了许多,只是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套头t恤,宽松的牛仔裤,看着很休闲,却显得身形越发瘦削。
童希贝痴痴地看着他,直到相亲男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两个人随意地聊了几句,相亲男问到了童希贝的工作和收入,童希贝决定往低里说:“年薪8万。”
“啊?”相亲男大惊,“这、这么高啊!”
童希贝迷惑地说:“不算高吧。”
“很高了。我……我年薪只有4万。”男人垂下头,“我的前女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和我分的手,哦,还有属相问题。”
“呃?”
“我属鸡,她属狗,她说我和她在一起会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
“童小姐,你也是属狗吧?”
“我属猪。”
“咦?介绍人说你28了,我以为是属狗。”
“属猪。”
“啊……”相亲男似乎松了口气,“本来我想着你属狗的,一直在担心呢,原来你是猪,那我是鸡啊,挺配的呢,呵呵,呵呵。”
你才是猪呢!童希贝快要疯了。
坐了20分钟,两个人就散了。
相亲男已经离开,童希贝却依旧坐在沙发上,转着杯子盯着阿岳看。
她是故意的,故意坐在他边上,让他听听她与第十一号先生的相亲经过。
童希贝确定阿岳都听到了,但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唐飞和弯弯没有来与童希贝说话,又坐了20分钟,童希贝起身离开。
那之后的半个月,童希贝当着阿岳的面,与第十二号先生、十三号先生、十四号先生见了面。
她没有与阿岳说过一句话。
每次都是大声地聊天,大声地笑。
阿岳一直都没有反应,他似乎又变成了一棵盆栽,默默地长在咖啡馆里,只是,死气沉沉,连着脸上也是毫无表情。
四月中旬,当童希贝去shiningcoffee见第十五号先生时,她阿岳不见了。
她并没有多想,觉得阿岳也许在楼上。
可是当相亲结束,她要走出咖啡馆时,唐飞叫住了她。
“希贝,你过来一下。”
童希贝走到吧台边,唐飞犹豫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她:“喏,阿岳给你的。”
“?”童希贝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一下子就愣住了。
纸盒里是她送给阿岳的手机,另外还有一个移动硬盘,和一个很小的盒子。
她问:“什么意思?”
唐飞说:“阿岳这段时间不在杭州,他叫我把这个给你。”
“他去哪儿了?”
“这你就别问了,他叮嘱我不要告诉你。”
童希贝板着脸把盒子往吧台一丢:“他把手机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别问我。”唐飞语气低落,“你们俩的事,我并不清楚,阿岳没有和我说,只是叫我把这些东西给你。”
童希贝扭头就走。
唐飞捧着盒子追了出来:“希贝,希贝!”
他拉住童希贝,把盒子塞到她手里:“你先拿回去看看,要丢要留,随你。”
“……”
童希贝气得要命,思考片刻后,还是把盒子抱回了家。
晚上,她躲在房间,打开了那个更小的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串手链。
手链是软陶和翡翠珠子相间做成的,翡翠珠子碧绿通透,看着就是上好的货色,但是童希贝的注意力却只在那些软陶上。
那些软陶做成了一颗颗很小的贝壳形状,湖绿色的,并不精致,却很可爱。
童希贝拿在手里反复看,觉得这像是一件手工制品。
她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再把移动硬盘连上电脑,看着屏幕里的内容,童希贝低呼一声,捂住了嘴。
那是数不清的照片。
按年份分成了许多文件夹,每个文件夹里还都注明了拍摄地。
那个男人的足迹,几乎遍布全中国,甚至去到了欧洲、非洲、美洲、大洋洲……
童希贝滑动鼠标,翻着一张张照片,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那是他曾经走过的地方,是他曾经看过的世界。
有衣着鄙陋的小孩,用脏兮兮的小手捧着番薯在啃,番薯上冒着热气,孩子的眼睛黑亮晶莹;
有成群结队的斑马,在草原上纵情驰骋,场面壮观,震撼人心;
有海上的日出,太阳只在海平面上露出了半个脸,极致的光芒却似乎照射到人的心里;
有小小的甲虫匍匐在嫩绿的叶片上,伸着小小的触角,憨态可掬。
太多太多的照片……
童希贝机械地翻着下一张,早已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阿岳究竟是什么意思,阿岳,他究竟去了哪里。
一个星期后,童希贝打开自己写字台下的柜子,把多年前与杜翔有关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她打包整理,又放进27岁生日时杜翔送她的手表,最后,把一箱东西快递到了杜翔家里。
然后,她把阿岳给她的手链、在大理为她买的耳坠、移动硬盘,还有他们在云南拍的合影,仔仔细细地放进盒子里,塞到了柜子角落。
唐飞不肯告诉她阿岳去了哪里,连弯弯都不肯说,童希贝追问不得,终于泄了气。
她知道,这是阿岳在与她告别。
也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很重要的公告,大家看过来!!!
在这里向大家请假一星期,目的是为了完结隔壁的《青春》。
本周含含特地没有申请阿岳的榜单,只为集中全部精神把《青春》写完。
追思远的姑娘应该还记得,思远6月冲完结时,青春是为思远让道的,几乎停更了一个月,那现在,路总也应该享受下这个待遇。《青春》是我很用心写的文,60万字,关于结尾,我想认真写,也已经酝酿很久,所以请大家体谅,并原谅。
不管路总一个星期能否冲完结局,阿岳的下一次更新是下周五(10月12日晚上或10月13日凌晨)。
再次对大家说一声抱歉!深深地鞠躬,尤其是对那些只追阿岳的姑娘,请相信含含,阿岳很快会回来。
于是,明天,我们在路总那儿见!
感谢一直留言的姑娘,还有用各种雷啊炮啊砸我的姑娘,还有默默霸王的姑娘,我爱你们。
28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小说(作者:含胭 28)正文,敬请欣赏!
【27、残荷】
童希贝再也没去shiningcoffee,她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不管卢静在耳边怎么唠叨,她都不为所动。
又有人给童希贝介绍对象,她一概不理,卢静气得不行,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每天在童希贝面前唉声叹气,说什么谁谁家的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可爱得不得了,谁谁家的女儿年底要结婚了,刚送了喜帖来,谁谁家的女儿刚结婚,还带着双方父母一起出去旅游,好孝顺呦,语气里满是羡慕。
童希贝说:“妈,你想去旅游吗?我今年的年休假还没休呢,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卢静看着女儿认真的表情,气道:“你晓得我不是在说这个!希贝呀,你年纪真的不小啦,妈妈现在身体还行,你结婚生个孩子我还能帮你带几年啊,你……”
童希贝转身进了房间:“我还有一份方案要写,这个事以后再说吧。”
五一过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美术馆的工程已经在施工中了。
童希贝隔三差五地要往工地跑,与业主单位沟通施工中出现的一些问题。方主任与她接触多了一些,发现这女孩子很有干劲,每次来都是笑嘻嘻的,处理事情果断麻利,碰到要爬高爬低也是二话不说就往上爬,心底里就对她有些喜欢,看到她左手五个指头都是空空的,他就上了点心。
有一天,童希贝来给方主任送资料,恰好那天温度很高,她的脸都被晒红了,方主任给她泡了一杯茶,叫她歇一会儿再走。
两个人随意地聊起来,方主任问了童希贝一些年龄、籍贯、学历、专业方面的问题,童希贝虽觉奇怪,还是认真回答,方主任笑眯眯地又问了她的感情状况,童希贝老实地说自己还没有男朋友,方主任意味深长地一笑,拿起桌上电话就叫了个人过来。
童希贝完全没在意,一会儿以后,办公室里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中等个子,穿一身t恤仔裤,戴着眼镜,头发剪得短短的,面容挺精神。
童希贝朝他看了两眼,微微一笑,那男人也对她友好地笑,接着就走到方主任面前问:“主任,您找我什么事儿?”
“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lb公司的童希贝,她们公司正在帮我们做隔声工程,小童工作很负责任的。小童啊,这是我们馆里的工作人员杨欣,他是负责展厅布置的,今年30岁,是个很有前途的单身小伙子呦。”
童希贝张着嘴看着方主任,她的汗都还没收进,右手掌正在给自己扇风,左手端着一杯还挺烫的绿茶,这会儿整个人都呆滞了。
傻子都听得出来,方主任是在做红娘呀!
杨欣面上也有点尴尬,他脸色微红,朝着童希贝笑笑,说:“你好。”
“你好。”
方主任站起来:“小杨,隔声工程结束以后监测站要来测噪音,当初污水监测那块工作也是你负责的吧,那这次还是你来,你现在和小童去工地上看看,互相留个电话,以后你俩工作上还要常联系呢。”
杨欣点头:“我知道了。”眼神投向童希贝,示意她一起出门。
童希贝快速地喝了两口茶,差点被烫到舌头,她抓着包站了进来:“方主任,那我和杨工去看看,一会儿就不过来啦。”
“去吧去吧,年轻人多聊聊啊!”方主任呵呵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
童希贝跟着杨欣去了施工现场,太阳很毒,她心里却很静,绕着整个工地走了一圈,向杨欣介绍了工程情况,杨欣一直面带微笑,等童希贝说完了,他说:“你脸都晒红了,去茶吧坐一下吧,我请你喝饮料。”
童希贝没拒绝,她满头大汗,的确是渴了。
两个人坐在美术馆的茶吧里闲聊,杨欣看童希贝咕嘟咕嘟地喝着冰可乐,笑了起来,刚开口:“童工……”,童希贝就呛了一口水,拍着胸咳嗽不停。
“别,别喊我童工,叫我小童吧。”
杨欣继续笑:“那你也别叫我杨工了,就叫我杨欣好啦。”
童希贝扯扯嘴角,心想这人还真听主任的话,叫他找对象,他还真乖乖找对象了。
杨欣为人爽朗,风趣幽默,童希贝与他聊天一点儿也没冷场,一罐可乐喝完,她觉得通体舒畅,就对杨欣说得回公司了。
杨欣把童希贝送到美术馆大门口,童希贝叫他留步,转身刚要走,杨欣就叫住了她:“小童。”
童希贝转身迷茫地看着他,杨欣笑吟吟地拿出手机,说:“咱俩,还没留电话呢。”
两天后,童希贝收到了杨欣发来的第一条短信,他与她闲聊,还要了她的qq,晚上就上网找她聊。
又过了五天,杨欣给童希贝打了第一个电话,约她吃饭。
童希贝举棋不定,这是客户给介绍的人,也算是自己客户,拒绝他真是很不明智啊!
她只得去赴约。
晚餐吃得很开心,只是,杨欣送童希贝回家时,被刚散步回来的卢静逮了个正着。
卢静站得远远的,并没上去和他们打招呼,等到童希贝前脚回家,她后脚进门就把女儿堵在了房间里。
童希贝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出杨欣的情况,男,30岁,江苏南京人,毕业于中国美院景观设计专业,工作于浙江美术馆,在杭州有一套按揭中的90方住房,另有一辆代步车。
卢静心花怒放,乐得差点要跳起来:“哦呦呦,在美术馆工作的啊,那是事业单位啊!希贝啊,女儿啊,这个小伙子不错哦,你要抓紧知不知道?你个死丫头偷偷摸摸有了这么好的男朋友也不告诉我,害我还到处找人帮你介绍对象!”
“谁说他是我男朋友啦!”童希贝急了,“我客户给我介绍的我能不去吃饭吗?”
“甭管谁介绍的,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妈妈很满意,最要紧的是他好像挺喜欢你的,行了行了,妈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把握就行。”
卢静乐颠颠地走出房间,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这要是快的话,过年差不多就能结婚了。”
童希贝相当无语,烦躁地摔到床上,瞪着天花板生闷气。
她闭上眼睛,心里渐渐地就浮起了那个男人的身影。阿岳已经离开一个月了,距离他们从云南回来也有三个月了,但是童希贝却清楚地记得她与阿岳在一起时的每一幕,阿岳的吻,阿岳的拥抱,阿岳的笑,阿岳的沉默,阿岳清瘦的背影,阿岳温暖的手,还有阿岳站在街边时,那茫然无助的神情。
童希贝知道自己应该忘记阿岳,甚至好好去了解那个叫杨欣的男人,那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可是,她就是找不到办法忘记。
杨欣似乎是受了方主任的鼓励,开始变得热情主动,时常约童希贝出去。童希贝偶尔会去赴约,吃饭、逛街、看电影。
杨欣也不冒进,并没有突兀地去牵童希贝的手,更没有其他不礼貌的举止,有时候,童希贝会要求买单,杨欣也不反对,他希望能和这个女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杨欣童希贝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虽然有着城市里独生子女都有的一些小毛病,也有着都市小白领常有的一些小脾气,但总的来说,她还是个挺爽朗、大气的女孩子,只是,杨欣觉得,童希贝好像并没有对他打开心扉,她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些东西。
他并不在意,继续与她约会,六月初时,杨欣邀请童希贝去美术馆参观一个艺术展。
童希贝问:“是什么展览呀?”
“是我母校历届优秀毕业生作品展,我也有幅画参展呢,想请你来看看。”
这可真是挺了不起的,童希贝立刻就答应了。
周六,童希贝去了美术馆,她穿着一条绿色连衣裙,跟在杨欣身边,看着他一路与人招呼不停。
展厅里展览着近几年来中国美院优秀毕业生的各类作品,分成油画区、雕塑区、水墨书法区、工艺品区等等,这些作者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各个艺术领域的佼佼者。展览第一天,来参观的都是美院在校生,前几届的毕业生,甚至还有胡子花白的老者,杨欣带着童希贝逛了一圈,带她看了他的作品,一幅抽象派油画,童希贝完全没看懂,却还是称赞不停。
中途,杨欣被展馆工作人员叫去帮忙了,叫童希贝自己随意看,一会儿回来找她。
童希贝就在展厅里逛起来,东看看西瞅瞅,有些艺术作品造型夸张,令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没有艺术细胞。
不知不觉逛到了雕塑区,那里人并不多,童希贝的注意力被一组荷叶雕塑吸引。
那是一组深褐色的铜雕,七歪八扭的叶茎上,是大片的残荷败叶,破烂、枯萎,稀稀拉拉,丝毫体会不到这植物在盛夏里的勃勃生机,更见不着一丁半点的荷花花苞,似乎所有的绚烂都已被时光打败。可是,那残浊的叶片上甚至能看到露水,好像这残荷面临着越逼越近的秋意,还不愿就此逝去,正在奋力求生。童希贝站在一边看,莫名地觉得一阵惋惜,心痛。
有一个年轻女人一直站在这组雕塑边,她穿着白色衬衣,米色长裤,身材高挑,长发披肩,容颜清丽,眼神却很冷峻。
童希贝好奇地望了她两眼,对上了她的视线,那女人绽开一个笑,说:“觉得这作品如何?”
童希贝笑笑:“挺好的。”
那女人满意地点点头,童希贝八卦地问:“这是你的作品吗?”
女人摇头:“不是,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作品。”
这组雕塑挺大,在展厅的中间,童希贝绕着雕塑走了一圈,走到女人身边,才低头看到标注着作品名和作者名的金属牌。
只是这牌子上的内容,令她大吃一惊,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
——春
——岳明亮作品
——中国美院雕塑系199x届毕业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到下周五前,更新6章!!求鞭打!!!!嗷嗷嗷!!!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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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他是个怎样的人】
年轻女人看着童希贝惊讶不已的表情,有些不解,问:“怎么了?”
童希贝强自按捺心情,摇头说:“没什么。”
女人笑起来:“是因为这组雕塑的名字而觉得奇怪吗?”
“恩?”童希贝看着那个“春”,问:“为什么这么说?”
女人微笑回答:“因为荷这种植物,是属于夏天的,而这组雕塑中的荷又是残败凋零的,寓意着秋天,整个作品却取名叫‘春’,你若是觉得奇怪也是正常。”
童希贝眨眨眼睛,耸了耸肩,说:“我没觉得奇怪呀。”
“是么?”年轻女人柳眉一挑,似乎对童希贝的话有些不相信。
童希贝冲她笑笑,慢慢说道:“荷花这种植物,全身都是宝,莲藕和莲子可以吃,其他部位也都能入药,所以对它来说,其实是没有死亡的。荷花谢了,荷叶枯了,那都只是表面,莲蓬在成熟,在水下我们见不到的地方,莲藕也长得白白胖胖的,正等着人来采摘。那些枯萎的花瓣和叶片凋零后落入水中,又变成了养料,水面上再也没有它们的踪影,可是在湖底的淤泥中,它们却一点也没闲着,在很努力很努力地生长,经过漫长的冬天,到了来年春天,它们会重新萌芽,初夏时叶片冒出水面,盛夏季节美丽的花朵又是繁盛一片。”
说到这里,童希贝垂下眼睛,笑容很浅,声音很低,“所以……这组雕塑的作者给它取名为‘春’,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如果,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岳明亮。
年轻女人微微皱眉,童希贝突然自嘲地笑起来:“哎呀,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你说得很对。”年轻女人目光深幽,若有所思。
这时杨欣从远处走来:“小童,你在这儿呀?”
他一直喊童希贝做小童,带着一点亲昵,童希贝回头朝他笑,杨欣看到她身边的年轻女人,神情变得惊喜:“冯师姐!”
年轻女人微笑点头:“杨欣,好久不见了。”
杨欣走到童希贝身边,给她介绍:“小童,这是长我一届的师姐冯韵仪,当年,她可是我们学校的一枝花呢。”
冯韵仪笑着掠了掠耳边的发:“你就别笑我了,都一把年纪啦,哪里有你身边的美人娇艳。”
童希贝有些不好意思,杨欣也脸红了,说:“冯师姐,这是我朋友童希贝。”
童希贝点头致意:“你好。”
“你好。”正说着,冯韵仪眼睛亮了起来,“啊,那边是我老师,我过去和他打个招呼,你们慢聊。”临走时,又回头说,“小童,和你聊天很开心。”
童希贝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心里还想着她之前说的话,她很想问问冯韵仪,这个牌子上的“岳明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岳。
杨欣看着她胶着在冯韵仪身上的眼神,说:“冯师姐很漂亮吧。”
童希贝回过神来:“是啊,气质超级好。”
杨欣低头看到那组残荷雕塑的作者牌,说:“当年,她和我们学校雕塑系的岳师兄,可是一对闻名全校的金童玉女呢。”
童希贝的心砰砰直跳,问:“岳师兄?”她指指那个金属牌,“就是……这个岳明亮?”
“是啊。”杨欣点头,眼睛一眯,似乎想到了过去的事。
回到家后,童希贝洗了个澡,锁上房间门,心情忐忑地坐到了电脑前。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手也有些发抖,打开搜索引擎,她用颤抖的手指输入了三个字——岳明亮。
两秒钟后,回车。
屏幕上出现了许多许多的链接,每一条的标题里,都有用红字凸显的人名。
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新闻,童希贝脑中响起杨欣说的话。
“岳师兄比我大2岁,却比我高三届,我入学时,他已经大四了。”
“岳师兄在学校里非常有名,他不仅长得高大英俊,天赋也是极高,自小学画,读书又早,16岁时就参加了高考,专业课、文化课都是高分,最终被美院雕塑系录取。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传奇,念书时就有许多广场雕塑采用了他的设计,他的作品多次在国内外的比赛中获奖,还没毕业,他就被许多国外的学校争抢,最后他似乎是去了巴黎。”
“岳师兄读大四时,冯师姐才读大二,她是学油画的,对岳师兄非常崇拜,当时学校里有许多男生暗恋她,但是她却只钟情于岳师兄,岳师兄出国前,他们好像确立了情侣关系,岳师兄出国两年后,冯师姐也随着他去了法国。”
“我毕业那一年,还听学院老师说过他们的事,岳师兄似乎回了国,但是他并没有从事雕塑行业,老师们都觉得很惋惜,后来,我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了。”
“这几年,冯师姐已经在油画界有了些知名度,可是岳师兄,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这里居然还展览着他的作品,估计是冯师姐拜托的吧。”
童希贝心中混乱,还是无法将那个有着无数炫目成绩的“岳明亮”与她印象中的阿岳划上等号。
这个“岳明亮”是个天之骄子,人中之龙,看着他的新闻就能想到那时的他,是多么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可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岳呢?每天无所事事,醉生梦死,偶尔调调咖啡,变变魔术,完全没有事业和追求,哪里会是同一个人?
童希贝想了想,滑动鼠标,点击了“图片”按钮。
她瞪大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满满一屏幕的图片,除了很多很多的雕塑作品,还有几张男人的照片。
拿着奖杯在台上微笑,笑容自信沉稳,还带着一点稚气;
穿着工作服在工作,眼神专注而认真,手里握着一把雕刻刀,面前是一个半成型的泥坯;
与一些年轻人合影,穿着休闲装,笑得明朗开怀。
……
每一张照片里的男人,发型不同,穿着不同,有时剪着短短的寸头,有时却扎着一把马尾,有时穿着正式的西服,有时却是背心加大裤衩……
但是不管是哪一张照片,童希贝一眼就能认出,那是阿岳,那就是她的阿岳!
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指移到屏幕上,抚摸那张熟悉的脸庞。
依旧是瘦削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依旧是一头乌黑浓密又微卷的头发,依旧是清瘦挺拔的身材……所不同的是,这些阿岳,都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漂亮精致,眼瞳墨黑,闪亮似星,真正称得上俊眉朗目。他对着镜头微笑时,眼睛会微微地弯起来,笑容单纯青涩,令人觉得温暖又美好。
这是许多年前的阿岳,那时候的他,还能看见这个世界。
童希贝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似乎呼吸都停滞了,她的眼睛发了酸,心中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而感到悲伤。
然后,脑子里就起了一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
这一晚,童希贝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后,梦境里还是会出现阿岳的样子。
一会儿是年轻时神采奕奕、眼神清亮的他,一会儿就变成了那个终年戴着墨镜的落寞身影。
阿岳站在她面前,抬手慢慢地摘掉了墨镜,童希贝就看到了他眼睛四周散布的细小疤痕,他睁开眼,右眼眼眶凹陷,里面虚无一片,左眼中是令人心悸的白色云翳。
童希贝立时惊醒,她满头大汗,弓着身子在床上大口喘气。
那个念头又攥住了她的心,童希贝起床喝水压惊,心底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仔细思考了两天后,童希贝终于下定决心,走进了shiningcoffee。
她站在吧台前,对着唐飞错愕的表情,认真地说:“唐飞,我想见阿岳。”
唐飞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摇头回答:“抱歉,我没有办法。”
童希贝做一个深呼吸:“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他,请你帮忙,好吗?”
唐飞还是拒绝:“真的不行,阿岳走的时候说,不要告诉你他的行踪,他说,只要你看到他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就会明白了。”
童希贝没有退缩:“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阿岳还会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唐飞看着童希贝渐渐黯淡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希贝,我真的不知道。”
童希贝低头不语,唐飞看着她的样子,轻声说:“希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你……对阿岳,是不是认真的?”
童希贝抬起头:“为什么这么问?”
唐飞叹气:“你也知道,阿岳的眼睛看不见,是一点都看不见,他完全没有光感,永远都只能生活在黑暗世界。你若是认真的,就应该想到,和他在一起,你们会碰到许多困难,你会承受许多压力,这些压力也许会把你压垮,最后彼此伤害,两败俱伤。”
童希贝歪了歪头,问:“所以呢?”
“所以我就是想问你,对阿岳究竟是不是认真的,如果你不是认真的,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我就会劝你彻底离开他,离开我们的生活,你完全可以把他忘掉,找个优秀的男朋友,好好交往,结婚生子,你何必还要再与他纠缠,把这一池平静的水再搅乱呢?”
“哈!”童希贝摇头,“唐飞,搅乱这一池水的人,不是我一个啊。”
“我知道,你和阿岳对彼此都有感觉,但是现在阿岳已经离开了,你若是懂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童希贝盯着唐飞,他的神情有些焦躁,童希贝想了想,说:“唐飞,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觉得阿岳是个怎样的人?”
“阿岳?”唐飞扯出一个苦笑,“他是一个好人,非常非常好的人。抱歉,我实在无法找到更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他了。”
童希贝点头:“恩,他是个好人,我同意。那……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一个好人,有没有资格拥有一份美好的感情?”
唐飞一时语塞,童希贝瞪着他,他犹豫片刻,才说:“当然有资格。”
“唐飞。”童希贝两只手扒在吧台上,缓缓地说,“你要相信阿岳,他没有那么弱,不会那么容易受伤。你也要相信我,相信此时的我,就是在想着他,念着他,每天每天都想。我想我是爱他的,虽然我知道我和他要面临的困难会有许多,但是我现在实在不能向你保证我和他一定会走到底。最可恶的是,在我想要做些努力前,你和他已经把路给堵死了,让我连试都不能试。这样对他,对我,都很不公平,不是吗?”
唐飞已经说不出话来。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的,如果在尝试前就已经把结果想得很糟糕,我相信结果就不会好,但如果心存希望,不管结果如何,就是去勇敢地试一下,即使最后没有好结果,我相信我和阿岳也都不会后悔。”
唐飞继续沉默。
童希贝抹抹眼睛,露出一个笑:“唐飞,告诉我,阿岳在哪里,我真的想见他,我想再努力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咩咩咩~~~阿岳下一章就粗线了!
呐,表扬我吧,我很努力地在更新哦,虽然这章里某人本尊还木粗线~~年轻时的小岳还是粗线了一下下~~
恩,最后,本来今晚承诺的《青春》,因为今天我和麻麻出去看西湖烟花大会了,所以实在来不及写了,争取明天更吧。那个……我的专栏里有我的微博,大家到时可以看那个做更新公告……也顺便收藏下作者吧!含含会很开心,开新文会有通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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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飞低头在台面上写字。
写完后,他把纸条递给童希贝:“这是阿岳家的地址和电话。”
童希贝说声“谢谢”,接过一看才知道,原来阿岳是回了嘉兴老家。
唐飞说:“阿岳没有手机,我也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和他联系了,你要是过去,要不要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童希贝摇头,“我自己和他联系。”
唐飞点点头,童希贝喜笑颜开,与他打了招呼就要走,唐飞又叫住了她。
童希贝看着他,唐飞犹豫很久,才说:“其实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
“我向你保证,绝对是正确的!”
“但愿如此。”唐飞叹了一口气,终于笑起来,“希贝,加油。”
“嗯!”童希贝举着拳头向他挥了挥,扭头看到弯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童希贝也对着她笑一个,弯弯伸手比了个“v”手势,看着童希贝轻快地离开了咖啡馆。
弯弯走到唐飞身边,唐飞看了她一眼,说:“你说,阿岳会不会杀了我?”
“才不会呢。”弯弯双手交叠趴在吧台上,下巴搁到手臂上,笑吟吟地说,“我倒觉得,希贝姐和阿岳挺配的。”
唐飞挑眉:“你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了。”弯弯冲他做个鬼脸,“你不觉得,希贝姐来我们店里这大半年,阿岳开心了许多么?”
唐飞轻轻地点头,似乎同意了弯弯的看法,只是想到未来,他又叹了一口气。
童希贝回家就翻起了日历,想着这两天也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就想着快点赶到嘉兴去。杭州离嘉兴很近,当天来回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么想着,童希贝就按着唐飞纸条上的信息,往阿岳家里拨了个电话,可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大概是出去了吧,童希贝吃完晚饭就继续打,一直打到晚上8点都没人接,她没有再打,想着第二天再说。
她悄悄找了个大挎包,装了点换洗衣服进去,想了想,又找出她送给阿岳的那部手机和充电器,还有阿岳送给她的手链,一起装进了包里。
第二天出门上班,卢静一点也没发现童希贝的异常。
童希贝到了公司后,立刻向领导请了两天假,说是家里有点私事,走出公司后,她又给卢静打电话,说要去上海出差看现场,也许当天回来,也许第二天回来,卢静一点儿也没怀疑。
临时出差这种事,童希贝常碰到。公司家里两边都搞定后,童希贝直奔火车站,买了张高铁票就上了车。
路上只需要30分钟,比从家里到公司上班都要快。
在车厢里坐定后,童希贝又开始拨阿岳家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她有点傻眼,他不会不在家吧?难道全家都外出了?
列车开动,童希贝决定不再多想,心想去了再说,即使他们家真没人,她大不了再买张票回来呗。
列车即将到站前,童希贝拿出那串软陶贝壳和翡翠珠子相间的手链,戴到了右手腕上,她随着人潮下了车,走出现代化的嘉兴火车南站,做了几个深呼吸,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童希贝,加油!
她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纸条上的那个地址,到了之后才惊讶地那里居然是一个位于郊外的别墅区。
童希贝瞠目结舌,看着那一幢幢漂亮的欧式小洋楼,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仔细核对地址,发现没有错,她才硬着头皮走进了小区。
在门卫那里登记后,童希贝按着保安的指示,找到了纸条上的那幢楼。
她站在院子门口,抬头看那幢浅黄色的三层小楼,心里七上八下。
岳明亮啊岳明亮,这儿,真的是你家?
童希贝鼓足勇气按了门铃,按了好多下,都没有人来开门。
她不死心,拿出手机给屋里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到哪儿去了呢?她一边想,一边走到房子旁的树荫下躲太阳,正是中午,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童希贝掏出矿泉水喝了几口,眯起眼睛继续打量那幢房子。
阳台外面晒着衣服,不像是没人在啊,休息了一会儿,童希贝又去按门铃,还是没人应。
她有些沮丧,觉得肚子有点饿,就去外面找了家小饭馆吃午饭,回来时她问小区保安,知不知道那幢房子的住户在不在家。
保安很尽职,点头说:“在的,不过很早就出去了,这些天他们家的人都早出晚归的,大概要晚上9点多才会回来。”
“……”童希贝立刻就做了决定,在附近找个宾馆住下,傍晚时再来蹲点。
她在宾馆里待到下午5点多,出来吃了晚饭,然后又晃到了小区。
这一次,她决定坚守到底。
童希贝在院门前站了半个小时,觉得有点累,就让背脊靠着大门休息了一会儿,又过了半个小时,她开始来回转圈圈,转了大半个小时后,她终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背靠着大门发起呆来。
阿岳,你究竟到哪里去啦?!
天黑了下来,陆陆续续有车辆开进了小区,童希贝兴奋地站起来张望,可是车子只是越过她往前开去,她又颓丧地坐到了地上。
到了晚上,小区里的每幢房子都透出了灯光,红黄绿白,什么颜色都有,星星点点的很漂亮,童希贝抬头望,只有她等待的这幢房子是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四周响起知了的鸣叫声,房子门口有一盏路灯,童希贝看到灯罩下飞舞着无数小虫,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噼噼啪啪地打蚊子。
她穿着白色t恤、藏青色休闲七分裤,赤脚蹬着双运动鞋,没一会儿功夫,裸/露在外的手臂、脖子和小腿上就被蚊子咬了大大小小的包。
童希贝有些懊恼,但只能耐心地等,终于到了9点,她开始激动,想着阿岳马上要回来了,心跳都快了起来。
可是一直等到晚上10点半,阿岳还没回来。
童希贝带的水已经喝完,她有点渴,还有点饿,更多的感觉是疲惫。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留一张字条,然后回宾馆去睡觉,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
蚊子咬得她全身痒,她抱着膝盖靠在大门上,抬手拍着蚊子,手的动作越来越轻,频率越来越低,终于,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童希贝是被人叫醒的。
“小姑娘,小姑娘,醒醒,小姑娘……”
童希贝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个弯着腰的40多岁大姐,着实吓了一跳。
再一抬头更是吃了一惊,她的身前竟然站着高高矮矮的七、八个人,四周都已经暗了下来,只余下那盏路灯的光亮,那些人背对着灯光,童希贝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不过她立刻就反应过来,是不是……阿岳回来了?
她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喊了一声:“阿岳!”
那些人里立刻就有了动静,童希贝听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低沉声音,带着一些疑问的语气:“希贝?”
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看到一个男人搭着另一个人的肩,缓缓地走过来,男人的手在身前探索,那姿态是那么熟悉,童希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终于等到她的阿岳了。
阿岳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童希贝打量着他,惊讶地发现他变了好多。
他居然把长发剪短了,头发修得很随意,额前斜斜地垂着刘海,看起来成熟又时尚;
他的脸颊刮得干干净净的,一点胡茬子都没有,能看清他翘翘的下巴,配合他的短发,一张脸看来更显英俊;
他换了一副墨镜,镜片没有之前的那副大,显得精致一些;
他穿着灰衬衫、黑西裤、黑皮鞋,是童希贝从未见过的造型;
可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听到她的声音,似乎一点也不惊喜。
童希贝这时候才开始考虑自己贸然跑来会不会不合适,尤其是,看到阿岳身后那么多人时。她看到阿岳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手,犹豫着要不要握住,这时,阿岳又喊了一声:“希贝?”
“是我。”童希贝咬咬牙,还是牵住了阿岳的手,阿岳的左手立刻从另一个男人的肩头落下,一起拉住了童希贝的手。
他侧了侧头,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童希贝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一个老太太走到阿岳身后,问:“小亮,这位是?”
阿岳转了□子,并没有松开童希贝的手,说:“妈,这是我朋友,童希贝。”
童希贝立刻欠了欠身,说:“阿姨好。”
“哦,你好你好。”
老太太叫章黎,短卷发,鬓间微白,神色慈祥,只是面容有些憔悴凄凉,她说,“小亮,我们先进去吧,天不早了,事儿谈完,你姑姑一家还得回去休息。”
“嗯。”阿岳握了握童希贝的手,低声说,“进去再说。”
“哦……”童希贝有些莫名其妙,先前来叫醒她的中年大姐已经开了门,阿岳没再找人引路,只是牵着童希贝的手,让她带着跟随章黎进了屋。
童希贝好奇地看身后,除了刚才帮阿岳引路的那个年轻男人,还有三个人在,一对挽着胳膊的老年夫妻和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童希贝想,那大概就是阿岳妈妈口里,阿岳的姑姑一家了。
呃……她有点额头冒汗,自己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呢,他们这一大家子,难道是要开家庭会议吗?
悄悄看身边的阿岳,快两个月没见了,这个男人似乎变得陌生了一点。
不管是外表,还是他的神情……只是,童希贝能感受到他牵着她的那只手,还是如以前一样温暖又有力。
尤其是,他的手指摸到了她手腕上的那串手链,面上先是一滞,随即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看到他那抹不易察觉的笑,童希贝不再紧张,有阿岳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开始日更4天!俺估计都是半夜……
阿岳终于出现了,还改头换面了呢!大家留言好踊跃,含含很开心,每天起床最开心的就是看到大家的留言,爱死你们了~~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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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阿岳的烦恼】
穿过黑漆漆的院子,中年大姐打开了房子的门,一行人鱼贯而入。
屋内灯光亮起,童希贝打量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的客厅,白色墙壁,深色地板,摆放着古典风味的木质家具。房子装修得古朴雅致,能体现出居住者是有一定年纪、阅历的人,屋子里摆着的装饰品都是中式风味的,连着落地台灯的灯座都是一把琵琶的形状。屋里点缀着许多植物,沙发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幅水墨画,是梅花,边上题着一首诗,童希贝还没看清,就被阿岳拉着手往楼梯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说:“希贝,你先跟我上楼。”
在自己家里,他的行动不再拘谨,走得也快了一些,只是右手仍是在前方探着路。阿岳摸到楼梯扶手,就带着童希贝上了楼,童希贝不敢多问,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走到三楼,阿岳打开一间房门,说:“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还有点事,房里有水和点心,你自己拿,等一下我上来找你。”
童希贝知道阿岳家里人有事要谈,自己在场肯定不方便,应了一声就要进屋,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她突然伸手拉住了阿岳的手臂,有点忐忑:“阿岳,这是谁的房间呀?”
阿岳笑起来:“是我的房间,你随便坐,觉得累的话睡一会儿也行。”
童希贝松了一口气,看着阿岳慢慢地走下楼梯,她进了房间,关门开灯,突觉眼前一亮。
阿岳的房间面积很大,起码有三十方,带着洗手间和阳台,房间风格和整幢房子完全不一样,色调很冷,家具很少,而且都是奇形怪状的,阳台的落地移门边摆着一组橙黄色的沙发,鲜艳的颜色搭配在房间里,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而给整个冷冰冰的房子增添了些许暖意。
阿岳的房间里几乎没有装饰品,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画,童希贝看着那几样创意家具,觉得那都是自己在概念家居展上才见得到的东西,像自己这样的小老百姓无论如何都不会搬回家,童希贝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用到这些怪怪的家具。
阿岳这个人果然深藏不露,艺术家就是艺术家呀,童希贝在心里啧啧感叹,见到这样的房子,见到他的家人,又见到他未来世界般的房间,她越发觉得阿岳身上有许多谜。
她果然还是不了解他。
童希贝放下包,打开空调,在房间里晃悠了一圈后,找了张单人沙发坐了下来,沙发并不软,靠背的造型却极符合人体工程学原理,童希贝累坏了,这时候一坐就觉得舒服无比,那沙发还能转,她脚一踮地,沙发就灵活地转了起来,她伸着两条腿,觉得很有趣。
玩了一会儿,童希贝看看表,已是晚上11点半,阿岳他们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她想,她是不是应该先回宾馆呢?但是阿岳说还要来找她。算了,反正宾馆就在边上,童希贝靠着沙发背,想着先眯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阿岳回到房里的时候,房间里一片寂静,他叫了两声:“希贝,希贝。”没人回应。
阿岳仔细地听,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呼吸声,他循着声音走到沙发边,手掌触到了童希贝的发,他的手渐渐往下,就抚上了她的脸颊,阿岳心里叹气,知道她睡着了。
他俯下/身子叫她:“希贝,希贝。”
童希贝终于悠悠地醒过来,看到面前阿岳的脸,她觉得很安心:“你回来啦?”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懒洋洋的语气,阿岳竟有一些失神,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说:“困了吧,已经很晚了,我带你去客房休息。”
童希贝一愣,她想,她等了他那么久,他却只是叫她去睡觉,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又一想,不对啊,这次过来,其实是她有话要对他说,她看时间,居然快到凌晨1点了,抬头看阿岳略显憔悴的脸色,童希贝知道这时候的确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她只得说:“不用去客房了,我的行李都在宾馆里,就是你们小区旁那家汉庭,我去那儿睡。”
阿岳皱眉:“那么晚了,不要过去了。”
“没事儿,就一点点路。”
“不行,这里很偏僻,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真没事儿啊。”童希贝眼珠一转,笑道,“要么你送我过去。”
阿岳怔了怔,微微一笑:“那我怎么回来?”
童希贝就等着他这句话,厚着脸皮拉住他的手摇晃,说:“我再送你回来咯,或者……就不要回来了。”
听着她撒娇般的语气,阿岳有些哭笑不得:“希贝,不要闹了,我累了,今天你先去客房休息,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童希贝知道这玩笑开不下去了,也知道阿岳不会放她一个人去宾馆,只得乖乖地跟着他去了客房。
客房就在阿岳房间隔壁,童希贝发现已经有一套洗漱用品放在了桌上,甚至还有一套未拆封的女式睡衣,连内裤都有。阿岳没再说什么,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叮嘱了童希贝几句就离开了。
童希贝很失落,觉得自己辛苦一天的所得几乎是零,她也不多想,打开空调洗了个澡,抱着被子就去见了周公。
阿岳回了自己房间,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洗手间,摘下墨镜,褪去衣裤,他站在盥洗台前洗净双手,抬起头来。
他自然看不到镜中的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发了一会儿呆,他开始做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摘除义眼片。
阿岳摸过自己的眼睛,不戴义眼片时,他的右眼眼眶摸上去和左眼很不同,眼皮松弛,眼窝微微凹陷,他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很怪异,对于容貌,他并不在乎,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眼睛而吓到别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比如他的母亲。
阿岳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他不想再让父母伤心,于是就决定,除去睡觉时,他一定要佩戴义眼片,并且戴上墨镜,因为这样的自己,看上去会更像个正常人,不会勾起他们的伤心事。
现在的他,能为他们做的事已经少之又少,这也算是其中之一了。
慢慢地做完一切,最后,他抬起头,给两只眼睛滴了几滴眼药水,眨了眨眼后,摸索着进了浴室。
洗完澡,阿岳躺到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想了许多事,许多人,四年多了,那些人的声音还是很熟悉,可是他们的容貌已经渐渐模糊,似乎躲进了他脑中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还有世界上那些最平凡普通的事物,都只成为了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似乎垂手可触,实际却远在天边。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样东西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雾,令他仔细想,才能想起一个大概。
还有颜色,那么那么多的颜色,现在也都变得支离破碎,他曾经对色彩最是敏感,但是现在的自己,眼前却只剩下了一种颜色——无边无际的黑暗。
连一丝光,都无法再感知。
阿岳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他想起那个女人,此刻正睡在与他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回家时,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他很吃惊,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在楼下和亲戚谈话时,他也会偶尔走神,猜想着童希贝来的原因。
直到她拉着他的手,带着些娇憨的口气说:我再送你回来咯,或者,就不要回来了。
他才意识到,她来这里的目的。
阿岳又想到了姑姑岳吉文对母亲说的话:“弟妹,你要快些做决定,哲文的病拖不得了,我是建议他做手术的,虽然医生说成功率不高,但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医生都说了,不做手术,他只能存活2个月,做手术的话,起码还有一线希望呀。”
章黎没有答话,阿岳坐在母亲身边,接了口:“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毕竟手术失败了的话,我爸就没了。”
岳吉文有些不满:“我不知道你们还要考虑什么,小亮,你爸会生这个病,你也是有责任的,要不是你当初不听你爸的话,他会病得那么重吗?现在……”
“不要说了!”章黎低喝一声,紧紧地抓住了儿子的手,身体颤抖,“不关小亮的事,现在我们谈的是哲文该怎么治疗,以前的事,都不许再说了!”
“咳,你们呀……”
岳吉文还要开口,她的儿子王宸峰立刻按住了她的手:“妈,别说了。”
他抬头看了眼阿岳,阿岳的面色并没有起什么变化,只是伸手搂住了母亲的肩。
岳吉文瞪了章黎一眼,闷闷地不再开口。
她的丈夫老王瞧着形势不对,立刻说:“其实弟妹和小亮再考虑一下也是没有错的,只是,现在还有其他的问题,哲文的画廊规模虽然不大,却也被我们宸峰经营得有声有色,上次听弟妹说要卖掉画廊,我觉得这个事情是不是要再商量一下,毕竟宸峰在画廊里投入了许多心血,画廊有今天的成绩,他也是功不可没的呀,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大一笔钱接手画廊,大家都是亲戚嘛,谈钱也挺伤感情的。我知道画廊本来应该是小亮接手的,但是小亮的情况……经营画廊确实是不太方便,而且小亮也一直志不在此,所以我想,弟妹啊,不如画廊就由宸峰继续经营下去,每年,我们给小亮一笔钱就是了。”
一番话说完,阿岳感觉到母亲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他心里自然知道姑父的意思。
父亲岳哲文已经60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好,近几年,他名下的黎明画廊都是由表哥王宸峰在打理,两个月前,岳哲文突然病倒,病情还极速恶化,家里乱成一团,除去姑姑,小叔叔岳仕文一家也在觊觎着岳哲文的部分资产,坐在一边的年轻男人就是小叔叔的独子岳池,他在岳哲文的裱画工作室工作。
他们都是一样的口径,岳哲文的独生儿子岳明亮双目失明,什么都做不了,与其把岳哲文辛苦经营的事业转手他人,不如由他们接手,每年给阿岳和章黎一笔钱,也能保证阿岳生活无忧。
在他们眼里,如今的阿岳,早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章黎自然不肯答应,她咬紧牙关,只说岳哲文的心血要么卖掉,要么就要传给阿岳。
所有人都不置可否,章黎自己也说得没底气,她也不舍得岳哲文辛苦几十年经营起来的裱画工作室和画廊转卖他人,可是她知道,如果真的将这些事业交到亲戚们的手里,未来是不敢保证的。
尤其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残疾了,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如果亲戚们以后耍赖翻脸,不给他钱,那阿岳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啊!等她去世以后,他是不是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守着这样一幢房子,过完余生?
阿岳知道母亲的顾虑,但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说:“姑父,现在真的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爸爸的病还有希望,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也在医院待了一晚上,都辛苦了,我觉得大家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妈妈先考虑下我爸手术的事,改天再聊。”
岳吉文不满意:“今天小池也在,我觉得大家聊一下不是正好么,我们还不累。”
阿岳面色一凛,沉声说:“可是我妈妈累了,她在医院陪了爸爸一整天,要休息了。”
王宸峰见阿岳面色变了,立刻劝自己母亲:“妈,小亮说得对,咱们先回去吧,改天等小舅舅在了,大家一起聊。”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几个人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告辞出门。
岳池和阿岳的关系还不错,他拍拍阿岳的肩,说:“你好好照顾大婶娘。”
“嗯,开车小心。”
阿岳送走客人,走回客厅,只听见章黎在那里低声啜泣,他坐到母亲身边,把她搂到自己怀里,说:“妈,别担心,有我在呢,爸不会有事的。”
不说还好,一说,章黎的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了。
阿岳轻叹一口气,紧了紧手臂,心里又做起了计划。
转回思绪,阿岳又在床上翻了个身,父亲的病很让人担心,家里的事也挺棘手,母亲这段时间身体状况和精神越来越不好,他有些苦恼,这些事都还没解决,现在,又加上一个从天而降的童希贝。
阿岳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了起来,摸到床头柜抽屉里的烟盒打火机,默默地抽起烟来。
作者有话要说:呃……会不会稍微有点复杂,其实这只是小插曲,不是主旋律,小小地宅斗一把,哈哈~~很快就结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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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你】
童希贝睡得很好,不过她定了闹钟,6点多就起来了。
在阿岳家里,她不敢睡得太晚,据保安说他们家人每天都早出晚归,童希贝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早点起床总没有错的。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门,她想了想,转身去敲阿岳的房门。
门里传来刚睡醒似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哪位?”
“是我啦。”
“……”男人似乎顿了一下,才说,“进来吧。”
童希贝很开心,打开门就进了屋,屋子里关着窗,开着空调,空气里居然有一股烟味,她手掌在鼻前扇了扇,看着正从床上坐起来的男人,皱起眉说:“阿岳,你抽烟了?”
“嗯。”阿岳承认了,他坐在床沿边,背脊对着童希贝,身上穿着绸质睡衣睡裤,左手在床头柜上摸索。
童希贝背着手走过去,问:“找什么呢?”
“墨镜。”阿岳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才记起墨镜被他放在洗手间了。
他的头垂得很低,慢慢地收回了手,说:“希贝,你先去客房等我一下,我洗漱完带你下楼吃早餐。”
童希贝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些不高兴,她又不是没有看过他的眼睛,不知道这时候的他在逃避什么。
童希贝记得自己到嘉兴来的目的,她没离开,只是站在阿岳面前,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她的双手盖在他的大腿上,抬头看他。
阿岳闭着眼睛,微微地把脸扭了开去。
童希贝伸出右手抚上他的脸颊,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刺着她的掌心,有些痒。童希贝轻声叫他:“阿岳。”
阿岳默了一会儿,才转回脸来,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洗脸刷牙。”
“好。”
他带上干净衣裤去了洗手间,待了二十分钟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胡子刮得干净,头发也不似刚起床时那么凌乱,打理得很妥帖,穿着衬衫西裤的阿岳看起来精神又清爽,配个公文包就像个职场精英。
童希贝止不住地笑,晃过去就抱住了他的胳膊,说:“阿岳,你好帅呀。”
阿岳浅浅地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走,下楼吃早餐。”
“恩。”
童希贝心满意足地跟在他身边下了楼。
章黎已经坐在餐桌边看报纸了,她架着老花眼镜,看到与自己儿子手牵手下楼的童希贝,暖暖地笑了起来。
“阿姨早。”童希贝接触到章黎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脸红了起来。
“早,希贝,来来,坐下吃早餐。”章黎放下报纸,摘下眼镜,打量着童希贝,“我就和小亮一样叫你希贝啦。”
“好呀。”童希贝拉着阿岳在餐桌边坐下,她有些拘谨,不过章黎面色慈祥,令她宽心了许多。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疑问,从昨晚到现在,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阿岳的爸爸呢?
那个中年大姐把早餐端了出来,看来她是阿岳家的保姆。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咸鸭蛋、油条,章黎招呼着童希贝吃这个吃那个,童希贝非常饿,吃了一碗粥、两根油条才觉得胃里有了点东西,章黎见她胃口好,一直都笑眯眯的,倒是阿岳一直都没说话,他吃得慢条斯理,头都不抬一下。
吃完早餐,章黎去了厨房,一会儿后,阿岳也走了进去。
童希贝看着他们神秘兮兮的样子,心里很是奇怪。
潘大姐收拾了餐桌,阿岳和童希贝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童希贝正襟危坐,视线一会儿瞄瞄阿岳,一会儿瞄瞄厨房,章黎始终没有出来,她想,自己这么突然过来,是不是令他们很困扰。想着想着,童希贝就开口了:“阿岳。”
“嗯?”阿岳正在专心地听早间新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童希贝稍稍往他身边坐过去一些,拉了拉他的手臂,说:“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阿岳的注意力终于从新闻上转移到她身上,说,“不用那么急。”
“挺不好意思的。”童希贝撅着嘴唇,“我也就请了两天假,今天一定要回去了。”
“等一下再说。”
阿岳的脸色很平静,童希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挎着肩膀继续坐在那里。
半个小时后,章黎和潘大姐从厨房里出来,两个人手里各提着一个保温**,童希贝立刻站了起来,章黎招呼她坐下,说:“希贝,小亮,我和小潘先出去了,小亮,希贝特地过来看你,今天你陪陪她,她昨天该是等了很久,午餐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中午热一下就行。”
阿岳应了一声,童希贝目瞪口呆,章黎笑着对她挥挥手就与潘大姐一起出了门。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童希贝和阿岳两个人。
童希贝坐下来,悄悄看阿岳,阿岳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仿佛感知到童希贝在看他,说:“希贝,你来嘉兴找我,有什么事?”
童希贝本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到阿岳这么问,她立马就有些不高兴了。
“非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吗?”
她的口气不太好,阿岳也不计较,摇头说:“不是,只是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近几个月我都不会去杭州了。”
他说得很诚恳,童希贝心里的小火苗一下子又被扑熄了,她挨到阿岳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脑袋也蹭了上去,像只撒娇的小猫,她小声说:“岳明亮,你怎么能说走就走,我都要被你气死啦。”
阿岳抬手摸摸她的发,又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回来时没和你打招呼,当时走得比较急。”
其实那段时间,他们已经没有交集了。童希贝会出现在shiningcoffee,纯粹是为了相亲,哦不,说得确切点,是在阿岳面前相亲。而阿岳也只是躺在他的沙发上,闷声不响地喝酒发呆,一日复一日。
如果阿岳没有离开,童希贝不知道自己与他会如何发展下去,相亲的小戏码演多久才能演够。
如果她没有在美术馆看到阿岳的作品,了解到他的过去,她与他是不是真的会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现在她已经来了,阿岳没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童希贝的发,一会儿以后,童希贝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客厅,对阿岳说:“阿岳,你家房子好大啊,这得要不少钱吧!”
阿岳笑着摇头,说:“这房子买得早,有六、七年了吧,300多个平方,买的时候只要2000多块一平。总价还赶不上现在杭州市区的一个小孤套。”
童希贝张大了嘴,咕哝着骂了句脏话,说:“老娘拼死拼活买那个房子,早知道不如早几年来这里买个别墅了!”
阿岳大笑起来,说:“早知道的事儿多着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买的那房子也挺合算的,现在该要1万4一方了吧。”
听到这话,童希贝立刻得意起来,她抓着阿岳的手说:“我告诉你,开发商给我打电话了,我那房子下个月就能交付了,我马上就有新房子啦!”
“真的?恭喜。”
童希贝又说:“到时拿到房子,我带你去转转,在城西,远是远了点儿,但是空气很好,交通也挺方便的。”
阿岳渐渐敛起笑,说:“我这段时候都不会离开嘉兴的。”
“哦。”童希贝有些失望,“等你回杭州再说好了,不急。”
“希贝……”阿岳想了想,很郑重地说,“我也许不会回杭州了。”
童希贝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问:“为什么?”
“家里有点事,需要我解决。”
“再也不回杭州了?”
阿岳点头:“应该是。”
“才那么一点路,高铁只要30分钟……”童希贝有些急,“阿岳……”
“希贝,我觉得,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阿岳低着头,语气缓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已经两个月了,我以为你已经想明白了。你不是已经开始相亲了么,这样很好啊,你是该好好找个男朋友了。”
童希贝看着阿岳的脸,那副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似乎能藏起他的所有情绪。童希贝脸憋得通红,几秒钟后她突然欺身而上,捧着男人的脸颊,一双唇就吻上了他的唇。
阿岳措手不及,鼻前瞬间已经环绕着她的芬芳,但是他咬紧牙关,闭着嘴唇,令童希贝只能在他唇上辗转。
童希贝突然“啊!”地叫了一声,阿岳心里一惊,急忙开口:“怎……”
唇一张开他就发现不妙,柔软的小舌已经钻了进来,阿岳想要推开她,却被她攀得很紧,他终究怕伤到她,只得僵硬地坐着不动。
童希贝像只八爪章鱼一样缠在阿岳身上,小舌与他炙热的舌缠斗在一起。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她想,岳明亮,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你!
童希贝闭着眼睛,也不顾阿岳的墨镜碍事,只是牢牢地抱着他,身子与他贴得很紧。
她穿着轻薄的t恤衫,胸前的柔软贴在阿岳身上,蹭来蹭去,阿岳的脸开始泛红,终于,他也伸手抱紧了她,反客为主,展开了全面反攻。
两个人在沙发上相拥,纠缠不休,吻得投入又忘情。
缠绵悠长的亲吻,一下子就令人想到几个月前美好的云南时光。
阿岳的身体好结实,身上还有肌肉,他的背好紧致,充满了男人味,他的头发摸着硬硬的,是抹了多少发蜡呀,不过,好香……童希贝吻得忘乎所以,左手手指穿过阿岳的发,右手隔着衬衫在他身上游走不停,阿岳的手也没闲着,不停地摩挲着她的背脊,偶尔还轻捏几下。他的指尖不小心撩开了她的t恤下摆,触到童希贝纤细的腰上,令她像触电般地颤栗起来,她身子燥热,心砰砰直跳,几乎要情难自禁时,阿岳慢慢地松开了她的唇。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手轻轻地拢在对方身体上,咻咻地喘着气。
童希贝脸颊绯红,悄悄抬眼看他,嘴里似乎还存留着他的香气。
阿岳皱一皱眉,心神稍定,轻声说:“对不起。”
“……”
童希贝很无语,心想这男人究竟是什么做的呀?要不要那么君子啊!
她抹抹嘴,讪讪地站起来,心里有些满意,又有些懊恼。
满意的是,阿岳的反应还算正常,虽然不知道他的回应是出于男人的本能,还是对她特别的心意,但至少他有反应。
懊恼的是,他居然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你个头!
童希贝板着脸,无意间扭头,看到了沙发后的那幅水墨梅花,这一次,她看清了那首诗。
是王冕的《墨梅》。
我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书法字体似乎是行草,笔锋舒展流动,俊秀大气。纵是童希贝不懂书法,也看得出这字写得很好。
再看那水墨梅花,虽没有颜色,却是枝条遒劲,点点梅瓣缀在枝头,似乎能体现出梅花傲冰斗雪、清肌玉骨之姿,整幅画配上题诗,很有种清新淡雅,卓然不群的味道。
童希贝凑过去看落款,方印里的字她认不清,阿岳听她一直没动静,虽觉尴尬,还是唤了一声:“希贝?”
童希贝头也不回地说:“我在看这幅梅花,这是谁画的呀?”
阿岳抿着唇笑起来,说:“这是我妈妈画的,她擅长水墨画,尤其擅长画梅。”
“好厉害啊!”童希贝又问,“那边上的字呢?”
“是我写的,这是我15岁时和我妈一起创作的。”阿岳靠着沙发笑得很淡,“画是我爸亲手裱的,他是个很出色的裱画师。”
童希贝了然地点头,突然问:“你爸爸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他呀?”
阿岳的面色沉了下来,说:“他在医院,他生病了,我妈就是去陪他的。”
“啊?”童希贝心里一惊,似乎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她几乎没思考,说,“阿岳,你怎么不早说呀,我陪你去医院吧,我想去看看你爸爸。”
阿岳抬起头来,面朝着童希贝的方向,他什么都看不见,却知道这个小女人的神情,一定很坚定。
他轻轻一笑,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求花花,求表扬,两小只又咬对方啦,真是好讨厌啊!!!
希贝,加油,把他吃掉把他吃掉(捂脸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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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试试看吧】
童希贝先去宾馆拿行李、退房,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和阿岳一起去了医院。
上楼前,童希贝觉得自己双手空空过来探病实在不礼貌,就和阿岳说想去买点水果或鲜花,阿岳按住她的手,摇摇头:“我爸爸吃不了的,什么都不用买了,他现在昏迷的时间居多。”
这么严重啊……童希贝心里想着,也没坚持,拉着阿岳的手坐电梯上了楼。
章黎正坐在病床边帮岳哲文按摩手臂,潘大姐在准备午餐,章黎抬头看到阿岳和童希贝走进病房,显得很惊讶:“小亮,你们怎么来了?”
阿岳还没来得及回答,童希贝就开口了:“阿姨,我等一下就要回去了,听阿岳说叔叔生病了,就过来看看他。”
“哦,谢谢你啊,希贝,你有心了。”章黎放下岳哲文的手,招呼两个年轻人坐。
童希贝搬了两张凳子放到病床边,带着阿岳过去坐下,阿岳抬手摸上床面,手指缓缓移动,终于摸到了父亲的左手,岳哲文左手上扎着点滴,阿岳不敢用力,只是小心地按着父亲的手指,他说:“妈,爸怎么样?”
“唉……老样子,醒醒睡睡的,没怎么清醒过。”
阿岳沉默下来,童希贝看着病床上的老人,身子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头发花白,面容晦暗,双眼紧闭,嘴巴微微张着,口鼻处罩着氧气罩在呼吸,看起来有些可怕。
童希贝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亲,童大林和卢静都已经50多岁了,看着身体还挺健康,面容也挺红润,但是她知道,爸爸妈妈的身体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读中学时,童大林会带着童希贝去跑步、打羽毛球,当时的他正值盛年,身材健壮,跑得久了,见童希贝累得哈哈喘气还会笑话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童大林跑不动了,他更乐意晚饭后和卢静出门去散个步,童希贝有时周末拉他去跑步,他会笑着说年纪大了,跑久了关节疼。
再小一点的时候,童大林时常带童希贝去爬山,杭州的十里锒铛、北高峰、保俶山,处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10岁的童希贝爬不动了会耍赖,童大林就会背起她下山,那时候的爸爸还很年轻,脸上连皱纹都没有,头发乌黑,身上还有肌肉。
还有母亲。童希贝记得自己小时候调皮,把一张旺旺大礼包里的贴纸贴到了卢静的连衣裙背后,那时候的卢静很要漂亮,身材窈窕,烫着翻翘头的卷发,她背着一张“大”字型的旺旺贴纸去上班,回家后,她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抓童希贝,抓到后狠狠地揍了她一顿。
读大学的时候,卢静还没满50岁,童希贝和她去超市买东西,装完袋子,卢静总是会把最重的袋子提在自己手里,让童希贝拎一些小零食,膨化食品看着好大一包,实际轻得要死,童希贝那时候还没开窍,只是一路和卢静聊着走回家。
直到她工作以后和卢静去超市,卢静会拉上一个小拉车,童希贝奇怪地问:“拉这个干吗?”卢静回答:“腰不太好,拎不动,拉着轻松点儿。”
这时,童希贝才观察起母亲的脸,她脸上出现的皱纹、斑点,她已经变得浑圆的腰身,她很久都没穿高跟鞋了,因为容易扭到脚,她也很多年没留长发,只是剪着短短的头,偶尔去烫个卷,染染黑。
白头发总是会不经意间冒出来,童希贝知道,父母正在慢慢老去。
望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再望向病床边脸色沉静,眼神中却带着些哀伤的章黎,童希贝突然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的父母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她的心有些慌乱,无意识地就抓住了阿岳的左手,紧紧地握在手里。
她不需要阿岳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想要汲取一些体温和力量,同样的,她知道阿岳此刻心里很难受,她也想传递给他一些温暖和鼓励。
童希贝陪着阿岳坐了一个小时,阿岳简单地与母亲对着话,潘大姐用榨汁机把一些食物混水榨成食物泥,暗色的一罐,看着就很恶心,章黎却是尝了一口,就轻轻摘掉岳哲文的氧气罩,升高床背,拿着小勺喂着他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她喂得小心又仔细,岳哲文吃进去的并不多,大部分食物都流在了脖子上系着的围兜上,他依旧昏昏沉沉的,吃着吃着,眼睛就睁开了一点儿。
童希贝看到他动了动脖子,一双浑浊的眼睛就望向了床边的阿岳,阿岳一直一动不动地坐着,并不知道父亲已经醒来。
直到阿岳感受到手下父亲的左手手指微动,才唤了一声:“爸。”
“唔……”岳哲文说不出话来,视线一直盯在阿岳身上,很久以后又转到他身边的童希贝身上。
童希贝有些紧张,立刻露出一个笑,说:“叔叔好,我叫童希贝,我是岳明亮的朋友。”
“唔唔。”岳哲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嘴角也扯了一下。章黎要再给他喂食,他摇了摇头,章黎叹气,只得帮他顺了顺背,擦干净嘴角,让他躺下。
她在岳哲文耳边说:“希贝是专门来看小亮的,听说你住院了,特地过来看你。”
岳哲文嘴角又扯了一下,终于露出了一个笑,童希贝知道他是在和自己打招呼,立刻也甜甜地笑起来。
阿岳沉默得有些可怕,童希贝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他的面色很沉,童希贝甚至感觉到他的左手掌心已经出了汗。
又坐了一会儿,童希贝打算告辞了。
她开了口,阿岳立刻说:“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
“你还没吃午饭,我陪你下楼吃个饭再走。”
“好吧……”
童希贝觉得自己这趟来的很不是时候,阿岳的爸爸看着病得很重,怪不得他的神情会那么凝重,这时候的他,肯定没心思想其他事儿了吧。
与章黎告了别,阿岳和童希贝在医院楼下找个餐厅吃饭,简单的三菜一汤,两个人都吃得很沉默。童希贝把菜往阿岳碗里夹,他说声“谢谢”,捧着饭碗慢慢地吃。
吃完后,童希贝想走了,阿岳却拉紧了她的手。
他说得很淡:“希贝,陪我去医院院子里坐一会儿吧。”
童希贝心砰砰直跳,当然不会拒绝。
医院里有一个小花园,供病人散步用,童希贝与阿岳并肩坐在树荫下的休息椅上,他一直都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童希贝知道他在担心父亲的病,只得劝慰他:“阿岳,你别担心,叔叔会好起来的。”
阿岳摇了摇头,说:“我爸爸病得很严重,说不准哪天,他就突然去了。”
童希贝问:“叔叔是什么病呀?”
“胃癌,晚期。”
童希贝惊讶极了:“那,那还能治么?”
“希望渺茫。”阿岳叹了口气,“以前他的胃一直都不好,近几年抽烟喝酒也很厉害,吃饭也不规律,过年我回来时就常听到他在说胃疼,没想到4月份时,就病倒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建议手术,但是手术很危险。我爸爸几年前就做过胃溃疡手术,现在他的心脏也不太好,医生说癌细胞已经肝转移了,如果不尽快手术,他只有2个月的存活期,但是手术的话,他的心脏也许会承受不了,切除一部分肝和大部分的胃,他也不见得能活下来。”
童希贝这时候只恨自己语文不好,词汇量匮乏,她完全都说不出安慰人的话。
说不出,干脆就用行动来表达吧,她抱住阿岳的腰,说:“阿岳,你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阿岳有些动容,他一把就搂住了童希贝的肩,也不说话,只是下巴抵着她头顶的发,轻轻地磨蹭着。
童希贝悠悠地说:“阿岳,你和你爸爸感情很好吧?”
阿岳一愣,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很担心他。”童希贝又想到了自己爸爸,“如果是我爸爸得了这么重的病,我也会很担心的。”
“你错了。”阿岳低声说,“其实我和我爸爸,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呃?”童希贝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的眼睛。”阿岳的手突然发了力,把童希贝搂得很紧,“希贝,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再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害怕了。”
童希贝点头:“嗯,记得。”
“我现在才怎么可能没有。”阿岳的声音低缓又平静,“抓着我爸爸的手,当我我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他,直到他没了,我都看不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我会后悔,后悔这些年我为什么不好好地和他说话,为什么要和他吵架,为什么要离开家躲得远远的,我已经看不到他了,现在,连听到他说话都成了奢望。”
听到他的话,童希贝很不争气地哭了,瘪着嘴,眼泪默默地流。
阿岳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手指抚上她的眼角,指上濡湿,他沉默叹气。
童希贝吸吸鼻子,说:“阿岳,周末时我能再来看叔叔吗?”
阿岳有点楞。
童希贝抓过他的手,十指交缠:“你不回杭州,就让我过来好了,反正就一点点路,我……我真的很想你,我想待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脸也红起来,她又一次对阿岳表白了,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阿岳怔了片刻,搂过她的身子,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希贝,你不会后悔么?”
“不会。”童希贝几乎没考虑,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阿岳捏了捏她的脸颊,微微一笑:“我怕你会辛苦。”
“不会啊,路很近啊,高铁30分钟,倏一下就到了……”
阿岳笑着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童希贝顿了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手忙脚乱地打开包,把那部三星手机和充电器拿出来塞到阿岳手里,她咬着嘴唇:“其实……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辛苦,或者会有多辛苦,但是阿岳,我想试试,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阿岳手里握着手机和充电器,并没有回应,一会儿以后,他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再电话联系。”
“哦……我先送你上楼。”
买了火车票在车站候车时,童希贝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阿岳发来的,他说:试试看吧。
童希贝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儿含含需要给《青春》修文,修文是个工作量很大的活儿,所以阿岳又要恢复到隔日更了,抱歉哈!
下一次更新,周日下午!这一章完全没抓虫,我赶着外出,有虫下章更新时一起抓。语句不通请见谅。
爱你们!!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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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她是我女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童希贝过得异常充实。她的心情很好,连带着工作干劲也大了起来。
领导瞧着她每天风风火火的样子有点发愣,童希贝仿佛不觉,和客户打电话时声音那个爽朗,笑容那个甜美,让同办公室的同事们都目瞪口呆。
同事米米与童希贝开玩笑:“哎,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很明显吗?”童希贝捧着脸颊眼睛发光。
“真有了呀?”米米来兴趣了,“谁呀谁呀,怎么样一个人?”
“挺好一人。”童希贝想到阿岳,心里就觉得很甜,“先保个密吧,以后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呦,还卖关子呢。”米米笑着推了童希贝一把,就看到这女人笑得花枝乱颤。
杨欣照旧会给童希贝打电话,约她吃饭,童希贝都没有赴约,她想要找个时间和杨欣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但一时半会儿又觉得说不出口。毕竟人家只是约她吃饭逛街看电影,虽然是很典型的追女孩招式,可他的确没说过要童希贝做他女朋友之类的话,童希贝想着自己急着开口会不会太搞笑了点。
没想到,周五下午,因为工作上的事,杨欣来了童希贝公司。他问到童希贝的办公室,提着两盒蛋挞和一大袋子的水果直接找了过来。童希贝事先没准备,看到他吓了一跳,杨欣把点心放到她桌上,让她招呼同事们一起吃,接着就温和地笑了起来。
同事们一边吃着香甜可口的蛋挞,一边揶揄地打量着杨欣,童希贝很尴尬,拉着杨欣就去了财务部。
“不是说发票我给你们送过去么,你怎么自己来取了。”童希贝埋怨着,杨欣是来取工程进度款发票的,按理这是童希贝的工作,但她基本也能猜到杨欣的心思。
杨欣一笑,说:“天气太热,我有车还是挺方便的,你送过来只能坐公交,每次都热一头汗。”
童希贝有些感动,顿了顿才说:“这要是叫我们领导看到,要批评我的。”
说着,两个人已经到了财务部,童希贝填了单子,萍姐给她打起了发票,等待的过程中,童希贝觉得额头痒,手指一摸,才发现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杨欣见她皱着眉,就拨开了她的手,低头看她的额头,他说:“被咬了挺大一个包。”他用指甲轻轻地掐着蚊子包,童希贝觉得很舒服,一会儿以后突然觉得他们俩这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她立刻退开了两步远,抬起头看杨欣。
杨欣并没显得尴尬,他只是笑了一下,童希贝急忙望向柜台里的萍姐,果然看见她打量他们的视线里带着玩味。
杨欣办完事后约童希贝晚上吃饭,童希贝撒了个谎,说自己晚上要去亲戚家吃饭。
“那周末吧。”杨欣说,“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泰国菜馆,夏天去吃很有风味。”
“我周末有事,对不起啊。”
杨欣虽然失望,倒也没说什么,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下班的时候,童希贝和萍姐搭同一部电梯下楼。
走出电梯,萍姐快走了几步与童希贝并肩而行,童希贝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叫了她一声,萍姐终于开了口:“小童,今天下午来拿美术馆发票的杨工,是你男朋友么?”
童希贝急忙否认:“不是的呀。”
萍姐端详着她,迟疑了一下,说:“小童,过年时去云南,你和小岳的事,我谁都没告诉,我也叮嘱小林不要往外说。萍姐知道那是你的私事,我们都没资格干涉,但是小童,你是个挺好的姑娘,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萍姐是觉得,你和小岳在一块儿真的不合适。”
童希贝心里不高兴,低着头不吭声。
萍姐要往不同方向走了,最后,她说:“我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还在读大学,从云南回来以后,我就在想,要是哪天我女儿给我带回来一个小岳那样的对象,我一定是接受不了的。所以,小童,不为你自己的未来,也要为你爸爸妈妈想想呀。”
晚上,童希贝躺在床上发呆,卢静捧着一大盘西瓜进来。
她把西瓜都切成了小块儿,插着一把叉子,连着吐籽的盘子都准备好了。
“女儿,吃西瓜。”卢静放下盘子,坐在童希贝身边,开始旁敲侧击,“希贝,你和那个美术馆的小杨,最近怎么样了?”
小杨,小杨,又是小杨!
童希贝很烦躁,说:“妈,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的。”
卢静啐道:“傻丫头,这有什么没什么是你说了算的么?小杨对你有意思,你对他冷冷淡淡的,那永远都不会有什么。你要大方点儿,热情点儿,交往久了就能了解到一个人的内在了。妈不是吹牛,妈的眼光不会错,小杨那小伙子一看就是好孩子,你可要抓紧。”
“妈!!”童希贝只觉得母亲已经化身成唐僧了,她坐起来,一边吃西瓜,一边转换话题,“对了,我明天要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不回来,周日回。”
“不回来?去哪里?”
“外地同学那儿。”
“哪个同学?”
“我大学时嘉兴那个同学,你还记得不?”
卢静歪头,表情迷茫:“嘉兴?你有嘉兴的同学么?”
“有啊,你大概忘了。”童希贝捧着西瓜吃得津津有味,一想到要去嘉兴心里也舒畅起来,“我周日下午回来。”
“干什么去呀?”卢静还是要问。
“妈!你问那么仔细干吗呀,真是啰嗦。”瞧着女儿板起了脸,卢静终于闭了嘴。
卢静走出房间后,童希贝悄悄地拨通了阿岳的电话。
这些天,他们每晚都要聊一个小时电话,白天也是短信不断。想着周末越来越近,童希贝心里就激动起来,在电话里也不免露出了娇憨的语气,就像抱着阿岳的胳膊在撒娇一般。
阿岳说这个周末带童希贝去嘉兴市里转一圈,童希贝很高兴,又有些不安,问:“你爸爸生着病呢,咱们出去玩不太好吧?”
“没关系,你难得过来。”阿岳笑得很轻,“明天买了票给我打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好了。”
“我去接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童希贝叹气,又觉得窝心:“好吧。”
第二天上午,童希贝走出嘉兴火车南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阿岳。
潘大姐站在他身边,看到童希贝后就对阿岳说了些话,阿岳脸上立刻扬起微笑,他依旧穿着衬衫、西裤,器宇轩昂,高大英俊,在火车站出站口那些举着牌子的拥挤人群里显得很醒目。
阿岳站得很直,他一直在凝神倾听,周围相当嘈杂,来往人群不断,他分辨着身前的每一副脚步声,终于,那个小女人迎面奔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阿岳!”看到潘大姐在一边,童希贝不敢太嚣张,只是牢牢牵着阿岳的手,欢快地喊着他。
阿岳笑得很开,他摸到童希贝的脸蛋,轻轻捏了捏,说:“走吧,我先带你去吃饭。”
潘大姐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后就开车回医院了,童希贝知道她是不想做电灯泡。
阿岳带她来的餐厅很偏僻,不在大马路边,而是在一个小小弄堂里。
“看没看到一扇木门?”阿岳问着,“就是这里面。”
望着蜿蜒曲折的弄堂,童希贝很好奇:“这里是吃什么的呀?好神秘。”
阿岳回答:“这里不是餐厅,是我一个干伯伯的家,他是我爸妈的老乡,菜做得很好,以前我和我爸经常来他这里吃饭喝酒,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
正说着,木门打开了,一个精瘦的光头老人探出头来,看到阿岳,怔了一怔:“小亮?”
“徐伯伯,是我,好久不见了。”
童希贝牵着阿岳的手进了屋,老式小院的木门有门槛、台阶,天井的四面也都有台阶,而且堆了许多生活杂物。阿岳走得有些磕磕绊绊,童希贝小声地提醒着他,才随着老徐进了客厅坐定。
老徐打量着阿岳,说:“小亮,你有四年多没来了吧?”
“嗯。”阿岳点头。
“你这眼睛现在怎么样?”
“老样子。”阿岳低声回答。
“还有希望看见么?”
阿岳摇头。
“唉……真是可惜。你爸爸每次来我这儿喝酒,都是唉声叹气的。他现在怎么样?过了年也没见他来过。”
“他……还好。”阿岳撒了谎,童希贝感觉到他捏了捏她的手,也许是叫她不要穿帮。
她只是一直挂着甜笑,老徐瞅了她一眼,笑道:“这位是?”
“她是……”阿岳低了低头,童希贝有些紧张地望着他,终于,他开了口,声音沉稳、清朗,“她是我女朋友,童希贝。”
童希贝高兴坏了,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吃饭的时候,童希贝吃到了许多嘉兴特色菜,她得知阿岳父母的老家其实是嘉善西塘,只是事业发展以后才搬来了嘉兴。
阿岳说:“我们家在西塘还有一套房子,就在古镇里,下次我带你去玩。”
“好呀。”
正说着,老徐端了一盆菜过来,说了句方言,童希贝一看,是熏制过的一盘青蛙,热气腾腾,边上配着调料。
她问:“这是什么?田鸡么?”
阿岳点头,说:“你尝尝,这是西塘很有名的一道菜。”
童希贝夹起一只青蛙就咬起来,只觉入口咸鲜,熏香扑鼻,还特别有嚼劲,比她吃过的各种做法的田鸡都要好吃及特别。
“很好吃啊!”童希贝啧啧称赞,“它叫什么名字?”
阿岳一笑,说了句方言:“熏拉丝。”
童希贝眨眨眼,琢磨着“拉丝”是个什么东西,突然就恍然大悟了:“啊!熏蛤蟆呀?!”
阿岳左手摸上盘子,也夹起一只熏蛤蟆吃进嘴里,说:“对,就是熏蛤蟆,好吃么?”
童希贝瘪着嘴,气道:“岳明亮!你最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想尽快延伸到下一个大梗(是内啥内啥内啥……),稍微给点时间,让我梳理梳理,明晚会有一更~(争取早一点)
西塘特色熏蛤蟆,有姑娘吃过吗?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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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好甜啊】
吃过午饭,卢静被楼上的牛大姐拉着去逛超市,临近端午了,家里会有亲戚来吃饭,还要包粽子,卢静想去买点糯米和猪肉。
回来的时候路过shiningcoffee,牛大姐瞟了眼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拉过卢静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家希贝,最近和这店里的瞎子不来往了吧?”
卢静“哼”了一声,说:“我们希贝只是发善心,与他是普通朋友,根本就没有什么深入交往的。”
“那最好了,哎呦,希贝这么漂亮一个姑娘,那几个月成天泡在这店里,和那瞎子混在一起,我们几个老姐妹看了都着急。”
“别再说这个了!”卢静心里不舒服,说,“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看那大胡子也已经不见了好几个月,我们家希贝最近也在认识新的小伙子了。”
牛大姐点头:“知道知道,你们希贝总算是听话了。”她想了想,又说,“说到那个瞎眼的大胡子,他是嘉兴人呢,与我家老头子是老乡。”
听到“嘉兴”两个字,卢静立刻傻眼了,差点要蹦起来:“嘉兴?你确定?”
“是啊,确定啊。我儿子有一次去他们店里坐,听到他在打电话,说的是嘉兴方言,还和他聊了几句呢。”
卢静脑袋“嗡嗡”作响,想到前一天的晚上,童希贝抱着玻璃盆吃西瓜,说到第二天要去嘉兴时的面容、语气,那娇羞的样子,哪里像是去见老同学,分明就是去和情郎约会呀!
卢静顿时觉得气都有点喘不上来,牛大姐见她面色不对,急忙扶住了她,卢静挥手摇头,顾自脚步踉跄地回了家。
她一直心神不宁,晚饭时还对着童大林发了脾气,吃完饭,卢静把一水槽的脏盘子留给童大林,自己抓着小包就出了门。
她到了shiningcoffee,推开木门进去,有服务员来招待她,唐飞和弯弯都不认得卢静,卢静就随着服务员坐到了桌边,她点了一杯茶,服务员在给她介绍点心时,卢静直接开口问道:“小姑娘,我想问问,你们店里几个月前是不是有个大胡子,眼睛不好的?”
服务员是年后才来上班的新人,回答:“哦,你是说我们老板吧?”
“老板?”卢静又反应不过来了,“就是经常躺在那张沙发上,头发蓬蓬的,胡子乱乱的,整日里戴个墨镜的。”
“对,就是我们老板。”服务员微笑,“您找他吗?他最近有点事,都不在店里。”
卢静勉强接受下阿岳是“老板”的事实,继续问:“你们老板是不是嘉兴人啊?他最近是不是在嘉兴?”
服务员提防地看着她,卢静随口整了两句上海话,说:“我也是嘉兴人,上次和他聊过,是老乡呢。”
服务员立刻笑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他是嘉兴人,这几个月的确是回老家去了。”
卢静道过谢,服务员就走开了。卢静坐在桌边,握着玻璃杯的手抖得厉害,她牙关紧咬,恨不得把杯子捏碎。
六月的嘉兴南湖,艳阳高照,水面上泛起阵阵波光,晃得人眼睛都有点花。
童希贝穿着蝙蝠衫、热裤,戴着大草帽和墨镜,与阿岳在阳光下牵手行走。
荷塘里已经绿意盎然,圆圆的宽大荷叶一片连着一片,只是还不见荷花。鲜嫩的荷叶上滚动着水珠,随着风的吹动层层起伏,蜻蜓点点,鱼儿游游,空气清新,一切都令童希贝心情愉快。
与阿岳一起坐游船时,阿岳对她说起嘉兴的菱角:“南湖菱很好吃,到了九月就是采摘的季节,你喜欢菱角么?”
“喜欢呀。”童希贝嘴馋了,“我喜欢一切好吃的东西!”
听着她孩子气的话,阿岳笑了。天气很热,他知道这时候太阳一定很大,因为他裸/露在外的手臂都感觉到空气里的热浪,摸到童希贝的脸颊也满是粘腻的汗。
光与热总是并存的,很难分割,比如燃烧的火焰,发烫的白炽灯,还有天上传递给世间万物生命的太阳……可是如今的阿岳,即使能感受到逼人的热意,却再也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他就像是闷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周围漆黑一片,不管他怎么转身,怎么不停地往前走,都无法走出那个世界。
突然,一只小手钻进了他的大手,女人握紧了他的手指,还嫌弃地叫了一声:“好多汗噢!”
阿岳笑而不语,童希贝摘下帽子给两个人扇着风,看着游船缓缓地滑过水面,她举起手机就给自己和阿岳拍了个合影。
看着手机里短头发的阿岳,脸颊清爽的阿岳,嘴角微微翘着的阿岳,与她脸贴脸的阿岳,童希贝笑得志得意满,照片里的两个人都戴着墨镜,一点也看不出阿岳的异样。
只是天实在太热,童希贝出了不少汗,拿餐巾纸擦了无数次还是不行,脸颊上小汗珠总是不停地冒出来。
“今天是不是有38度啊!我想吃冰棍儿了。”童希贝摇着空空的水**子,苦着一张脸。
阿岳抬手抹了把她额头的汗,突然就俯身吻住了她,童希贝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该怎么放,阿岳的嘴唇……好甜啊,比冰棍儿都甜,比任何东西都要甜。
最后,她把羞红了的脸颊埋在了阿岳胸膛上,顺便还蹭掉了脸上的汗。
阿岳哭笑不得,摸着她的头发,扬起脸,面向着游船外。
现在,该是六月好时光吧。
傍晚时分,童希贝随着阿岳去了医院,两个人在外面玩了一天,又热又累,章黎心疼地招呼他们喝水,又叫潘大姐多准备一些晚餐。
四个人就在岳哲文的病房里吃了饭,饭菜是潘大姐下午在家里做了带过来的,虽然简单,味道却很可口。童希贝吃了两碗饭,扭头看到岳哲文还是如几天前般躺在病床上,一点生气都没有,她小声问章黎:“阿姨,叔叔吃东西了么?”
“中午吃了一点点就吃不下了,等一下我会给他喂一点的。”
“阿姨,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们小孩子哪里会做这些呀。”章黎淡淡一笑,看看童希贝,又看看阿岳,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饭后,章黎看两个年轻人显得很疲惫,就让他们先回家去休息。
阿岳知道童希贝累了,点点头就答应了。
童希贝与阿岳打车回了别墅,两个人分头进房洗澡,童希贝发现阿岳居然细心地帮她准备了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后,童希贝穿着睡衣晃到了阿岳房门口。
敲了两下门,她才记起阿岳洗澡比较慢,在云南的时候,他每次都能磨蹭半个小时以上。
她耸耸肩,刚要转身回客房,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阿岳披着浴袍站在门口,头发很湿,却没忘记戴墨镜。
童希贝吓了一跳,说:“你洗好了?”
阿岳摇头:“没有,怕你有什么事。”
“没事,我一会儿再来找你,你继续洗~”童希贝瞧着阿岳有些敞开的浴袍领口处,隐隐显露出来的匀称胸肌,那里皮肤好白喔,不知道摸着是不是很细滑。童希贝脸颊泛红,又开始觉得热,她吞了口口水,拔脚就要走。
阿岳居然抬手拦住了她,他看不见,手抬起的位置刚好在童希贝的胸部,他伸手一揽,只觉得手下感觉柔软又丰满,那是……
阿岳的脸迅速红了起来,童希贝已经噼里啪啦地打开了他的手臂,她抱着胸大叫:“岳明亮你耍流氓!”
“对不起。”阿岳做投降状,“真的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都很尴尬,阿岳干脆指指房里,说:“进来坐会儿吧,看看电视。”
童希贝色迷迷地看了他一眼,挪着脚步就窜了进去。
阿岳洗完澡出来时已经换上了t恤衫和沙滩裤,童希贝正在一边转沙发,一边玩手机,见他出来就跑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她几乎是半挂在阿岳身上走路,本想拉他坐在床沿边,想想这样实在是太大胆了,最后还是拉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童希贝和阿岳之前已是两个月没见,她好不容易找来嘉兴又碰到阿岳爸爸生病的事,两人单独相处时间不多,阿岳也抱着疏离态度,直到童希贝要回杭州,两个人才互许心意。这几天,他们只靠电话和短信联系,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见面,白天都在外面玩,下午又去了医院,直到这时候才算真真正正地放松了心情,依偎在一起。
童希贝侧坐着,把两条腿都架在了阿岳腿上,她抱着他的脖子端详他的脸。
“阿岳……”
童希贝摸上阿岳的墨镜腿,轻声说,“我想把你的眼镜摘了。”
她带着询问的语气,阿岳没有拒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童希贝取掉了阿岳的墨镜,再一次看到他的眼睛。这一回,她的胆子大了一些,伸手抚上了他凹陷的右眼。
阿岳侧了侧头,想要躲开,童希贝的手指已经触到了他的眼眶处。
他的眼睑轻轻地颤抖着,想要闭上,却闭不紧。
童希贝的指尖掠着他的长睫毛,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她看着阿岳那只未闭紧的眼睛中出现的一丝肉色,就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她尽力赶走这些不太好的情绪,凑过去啄了下阿岳的唇,说:“阿岳,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阿岳轻声回答。
“不止是这几天,还有之前的几个月。”童希贝咬着他的耳垂,喃喃地说。
“一样。”阿岳叹一口气,他吻着童希贝脖颈处的皮肤,觉得好香,好香。
那里的肤质很细腻,还有跳动的动脉,速率有些快。阿岳吻得很用心,他的手指穿过童希贝濡湿的长发,情动以后,甚至令他忍不住用牙咬了她的香肩。
童希贝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她知道自己和阿岳在做什么,她不年轻了,在这样的暧昧时刻,有些期待即将要发生的事。
童希贝的呻吟声刺激着阿岳,他也知道自己和童希贝在做什么,他已过而立,并不是青涩稚嫩的少年,此时此刻,只感到身上有一团火在烧,熊熊大火,在童希贝这轻柔风儿的撩动下,迅速燎原。
阿岳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童希贝很坏,她的小手游走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撩拨着他的情绪,指尖忽而轻轻地掠过他的皮肤,令他觉得痒,忽而重重地掐着他,令他觉得痛,但是这痒与痛却一点也不让他难受,只是全身酥麻,连着心都变得很软很软。
童希贝仰着脖子,身子紧紧贴在阿岳身上,与杜翔分开以后,她已有多年没与男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她以为她会紧张的,可是面对着阿岳,她却异常得放松,像是对着一个万分熟悉的人。
阿岳也好香,还混着一股男人的味道,童希贝有些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心脏越跳越快。
阿岳的手虽然也在抚触她,但是童希贝他还是有些保留,她胆子一大,咬着嘴唇就抓着阿岳的手从自己的睡衣下摆探了进去,让他触到了自己纤细的腰身,和胸前的柔软。
甜腻的亲吻和抚触早已令她的蓓蕾挺立,童希贝体会到阿岳的手用力了起来,他的手指蹂躏着她的两团柔软,揉着揉着,嘴里的呼吸就越发粗重。
童希贝坏坏一笑,手探下去一摸,隔着睡裤就触到了阿岳壮硕硬挺的小宝贝。
小宝贝在她手下跳动,阿岳身子微微颤抖,童希贝又吻住了他,两具身体激烈地缠斗在一起,童希贝已经开始脱阿岳的t恤。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周三晚上,么么~~~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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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我不回去!】
童希贝的动作稍稍停滞,接着又继续抓着阿岳的头发疯狂地亲吻起来,手机响了一阵就没了声,童希贝放了点心,阿岳的t恤已经被她脱下,她将之甩到一边,一双手抚上了他清瘦又细腻的身躯,男人的身体结实健美,皮肤微烫,他的手脚修长又有力,此时正由守转攻,将童希贝压倒在沙发上,解着她睡衣的纽扣。
阿岳的呼吸很急促,他支着手肘,将童希贝揽在自己怀里,一边绵绵密密地吻着她,一边用手指掠过她的肋骨,直到抓住那两抹山峰。
阿岳埋头伏在童希贝胸口,唇舌轻舔着两抹小粉红,又咬又磨,童希贝身体抖得厉害,神情却是一片柔软,她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阿岳……阿岳……嗯……”
“嘘……不要说话。”阿岳笑了一下,“希贝,不要说话。”
他的表情很神圣,似乎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他的脸完整地出现在童希贝面前,他闭着眼,不让她看到他左眼中的白色云翳,只是他的右眼闭不严实,激动起来后,他眉头皱得很紧,右眼眼睑更是会不停颤抖。童希贝依偎在他怀里,抬头看着阿岳的脸,她又一次伸手抚过他的眼睛,阿岳抓住她的手,放到唇下亲吻,然后又握着她的手沿着自己滚烫的身体一路往下,直至探到早已起了变化的那里。童希贝明白他的意思,替他脱下了睡裤和内裤,他的雄壮立时出现在她面前,童希贝的心一阵狂跳,面上也绯红一片,她抚上他紧绷的腹部肌肉,手指微微颤抖,最后终于握住了他的火热昂扬。
阿岳闷哼一声,身上的肌肉瞬间僵硬,然后,他再一次俯身,像只贪婪的兽,无法控制地吻过童希贝身上每一寸肌肤。
童希贝娇喘连连,左手抠着阿岳的背,右手套/弄着他雄壮的宝贝,阿岳则回应给她如梦似幻般的吻。
这时,童希贝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电话似乎不打算停歇,一轮响过后,停了几秒,又继续响。
两具不停起伏的身体渐渐地停了下来,阿岳重重地喘着气,他定了定神,从童希贝身上坐起来,说:“先接电话吧。”
童希贝瞪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她的睡衣虽然还没脱下,但衣扣已经全部解开,她整个人都热扑扑的,像一个新鲜出炉的大肉包子。
手机还在唱着歌,童希贝拢着睡衣爬起来,从地上捞起手机一看,是卢静。
她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压下急促的呼吸,接起电话。
“妈。”
卢静在那头一阵沉默,童希贝又喊了一声:“妈,你找我呀?”
电话里终于传来卢静阴沉沉的声音:“童希贝,你在哪里?”
“我,我在嘉兴呀,你不是知道的么。”
“你去嘉兴做什么?”
“妈,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有点事,明天回来再和你说。”
童希贝不想在阿岳面前撒谎,不想让阿岳听到她是骗了卢静才来的嘉兴,她也不知道卢静这时候打电话给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但现在的境况是那么特殊,童希贝心里有点急,实在不想说太多。
卢静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她的语调升了起来:“童希贝!你告诉我!你究竟去嘉兴做什么?!”
童希贝吓了一跳,扭头看阿岳,他正侧了侧头,嘴唇抿得很紧,卢静的嗓门真的很大,阿岳似乎听到了。
童希贝掩着电话低声说:“妈,你小点儿声,我答应你,明天回家仔细和你说,我先挂了啊。”
“童希贝!!”卢静简直要气疯了,她大声喊,“你还要骗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嘉兴见那个瞎子!我要你现在马上回来!马上!”
童希贝的头都要炸开了,她忍着气说:“现在天都黑了,我怎么回来呀,妈我先不和你说了,挂了,再见。”
“童希贝!!”卢静一声大喝,童希贝身子一哆嗦,就听母亲在电话那头慢悠悠地说,“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回来,你就不要回来了。”
她的语调冰冷又决绝,童希贝完全傻眼。
电话里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声音,童希贝傻呆呆地拿着电话坐在那里。
一会儿以后,她把电话丢到一边,烦躁地抱住膝盖窝在了沙发上。
阿岳一直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后,他抬手摸到了童希贝的肩,手臂一揽,就把她圈进了自己怀里,他低低地说:“希贝,我送你回去吧。”
“啊?”童希贝惊愕地抬头看他。
阿岳认真地说:“叫辆出租车,我现在送你回去,不要叫你妈妈担心。”
童希贝的下巴抵在自己膝盖上,她想了想,摇头说:“我不回去。”
“不要任性。”阿岳叹气,“你不应该骗她的,她会生气也是在情理之中。”
童希贝只是咬着牙回答:“我不回去!”
“希贝!”
童希贝一下子就挣脱了阿岳的怀抱,她站起身,抱着手臂在他面前转起圈来。
来来回回,越走越快,心情也越来越烦躁,越来越低落。
阿岳听着她的光脚板在地板上来回不停走动的声音,并没有再说话。他突然记起自己身上未着寸缕,他想,这时候房间里的灯应该还亮着吧,自己这副样子,在这样的情境下,是不是挺可笑的?
阿岳想找到自己的衣裤,他坐在沙发边,手在沙发上摸了一圈后,未果,他又伸手到地上探,探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童希贝依旧在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眼睛一瞟,就看到了阿岳的动作。
她愣了片刻,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阿岳伏低身体,手指在地板上摸索。
童希贝走过去,捡起被她甩到几步远外的衣裤递到阿岳手里,阿岳说声“谢谢”,刚要穿上衣裤,童希贝已经按住了他的手。
阿岳一直低着头,童希贝说:“我今天,不回去了。”
“希贝,你不要冲动,现在还不太晚,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冲动。”童希贝盯着阿岳的眼睛,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左眼中白茫茫的眼瞳不受控制地转动着,右眼睑里虚无一片,神情很严肃。
童希贝想了想,起身去锁上门,说:“我锁门了。”
阿岳沉默。
她又去关灯,说:“我把灯关了。”“啪嗒”一声,房间里一片漆黑。
阿岳继续沉默。
最后,童希贝走回阿岳面前,慢慢地褪去了身上的所有衣衫。
阿岳一直屏息静气,凝神倾听,浓眉渐渐拧成了一个“川”。
童希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阿岳。”
然后,她就像条蛇一般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身体光滑细腻,身姿曼妙,阿岳只觉得手下触觉奇妙无比,还能闻到淡淡馨香,他的心本来已有些平稳,这时候又躁动起来,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了。
童希贝自然不知道阿岳的心思,阿岳身上光溜溜的,皮肤紧致又有弹性,摸着很舒服。一片黑暗中,童希贝干脆闭上双眼,她并没有急着要做什么,只是紧紧地贴着阿岳的身体。
阿岳的动作有些抗拒,他想要推开童希贝,却听到她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阿岳,你知道么,今天下午在南湖,荷叶长得很旺盛呢。”
阿岳没想到童希贝会说这个,“嗯?”了一声。
童希贝又说:“阿岳,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
“什么?”
童希贝咬着嘴唇,说:“前一段儿,我去了趟美术馆,那里在进行一个美院毕业生作品展,我看到——你的作品了。”
阿岳的身子僵住了。
“就是那组雕塑,《春》。”
阿岳仔细地想了想,终于想起了那组残荷铜雕。
他浅浅一笑,说:“那你也知道了,我是美院毕业的?”
“嗯,199x届,雕塑系。”
阿岳点点头:“对,已经十几年了。”
“其实我不止知道这些哦,我还知道,你本科毕业以后去了巴黎。”
阿岳疑惑:“这个你也知道?网上搜来的?”
童希贝坏坏地笑:“我还知道许多哦,你想不想听?”
“说说看。”阿岳笑了起来。
童希贝真的娓娓道来:“你从小就学画画,天资很高,16岁时就高分考上了中国美院雕塑系,在校期间,你在国内外许多比赛中得奖,有些广场雕塑还采用了你的设计。毕业后,你去了法国巴黎深造,几年后回国,却没有走雕塑这条路,从那以后,似乎就没有人知道你的行踪了。”
“……”阿岳点点头,“你果然知道得挺多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希贝,你妈妈很生气,我送你回杭州。”
“我还没说完呢。”童希贝跨坐在阿岳身上,两个人都看不见彼此,但身体上的感觉却非常清晰。童希贝俯身亲吻阿岳的耳垂,在他耳边柔柔地说,“阿岳,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妈?”
阿岳垂着头,没说话。
“因为你的眼睛?”
阿岳默认了。
童希贝在黑暗中抚摸阿岳的双眼,那些细密的小疤痕在她的指下显得异常清晰,她凑过去亲吻那些伤疤,阿岳闭着眼,童希贝吻着他的眼睑,湿润的小舌头流连在他的眼眶周围,体会到左眼、右眼的不同,她低声说:“阿岳,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受的伤?”
阿岳沉吟许久,轻声回答:“是一次意外。”
童希贝等了一会儿,阿岳才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四年多前,我在阿富汗,遭遇了人肉炸弹。”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写得不好,我道歉。主要是因为含含目前只能很勉力地保持更新,因为——我怀孕了。
昨天刚刚去医院确定了的,想想还是要和大家打个招呼,下一次更新是周五晚上,我想要把这章和上一章修改一下,其实写的时候脑袋浑浑噩噩的,嗯……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备孕了好久,终于好孕了,现在的感觉很微妙~难免写阿岳时,会有点出戏……这几章的表现力与我的设想相差甚远,但是我的笔力……大家应该还是有点数的,所以我一定要大修!再次请大家原谅。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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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希贝,是我】
他的话语很淡,童希贝吃了一惊,忍不住地低呼一声。
阿岳听到了,问:“害怕了?”
“没……没有……”童希贝抱着他,指甲抠着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一点点……怕。”
阿岳把她拢进自己怀里,嘴唇磨着她的耳垂,说:“不要怕,很久以前的事了。”
“嗯。”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童希贝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她眨眨眼睛,问,“为什么要去阿富汗?”
“那里常年战乱,整个国家千疮百孔,经济萧条,老百姓过得很艰难,但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却容易拍出好片子。”说到这里,阿岳笑了一下,“说起来,我最后看见的,就是喀布尔街头的萧瑟场景了,印象还挺深的呢。”
“……”童希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抱着阿岳不动。
周围一片漆黑,童希贝的眼睛已经有些适应了黑暗,她能看到阿岳的身体轮廓,但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她依偎在阿岳怀里,很久以后才说:“阿岳,不要担心我妈妈。”
“嗯?”
“不要担心她。”童希贝在对阿岳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语气非常坚定,“我不希望我和你之间,因为我妈妈而产生矛盾,她是我妈,生我养我二十多年,我不会伤害她,而你是我男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心里有芥蒂。所以,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我妈好好沟通一下,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自己可以做决定的,但是阿岳,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对我有信心。”
“……”
阿岳没有吭声,童希贝继续说:“你只要记得,你是岳明亮,以前是岳明亮,现在还是岳明亮,你并没有变。不管你的眼睛看得见还是看不见,你就是你,而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我希望你能与我站在同一战线上,我相信我一定能搞定我妈。”
听着童希贝的话,阿岳有些动容,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人,让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胸膛上。
童希贝侧着头,听着阿岳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好清晰,好有力。
她不禁心神摇曳,摸着阿岳的手臂渐渐往上,直到他的肩膀,锁骨,还有他的喉结。
童希贝咬着他的喉结,手指摸到他跳动的颈动脉,感受到阿岳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男人低下头,寻找到她的唇,深深地吻住。
气氛又一次升了起来,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在彼此身上疯狂地索取。吻得火热时,阿岳在童希贝耳边说:“你的手机呢?”
“嗯?”童希贝一边吮着他的下颚,一边断断续续地哼哼着,“不知道……在哪儿,怎么了?”
“能不能关机……我怕……我有心理阴影了。”阿岳的手指掠过童希贝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探寻着,所过之处,都令童希贝一阵颤栗,低声呻吟。
童希贝差点笑场,她握住了阿岳骄傲挺立的小宝贝,柔软的手掌握着它上下滑动,柔声说:“它很棒啊,放心啦,手机不会再响了。”
阿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终于放松了心情,童希贝的话也令他心里大为震动,这个晚上,这个小女人一直占据着主动权,令他有些郁闷,这时,他终于抛开了一切,手臂用力,童希贝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两个人继续着之前未完的作业,童希贝舒展着身体,像株柔韧的草,缠绕在阿岳身上。阿岳的手已经探到了童希贝的身下,他撩拨着她的情绪,手指感受到女人的身体已经濡湿,童希贝扭动着身体低吟浅唱,酥麻蚀骨的感觉一阵一阵地袭来,她猛地抬起双腿夹住了阿岳强健的腰身,嘴里哼道:“阿岳……阿岳……”
“嗯……”阿岳也已血脉贲张,他额上青筋暴起,一双大手游移在童希贝娇柔的身躯上,童希贝望着黑暗中阿岳模糊的脸,微微一笑,她抓住他的火热,才抵到自己的幽径入口,阿岳就闷哼了一声。
他一挺腰身,雄壮的宝贝已经挤进了童希贝的身体。童希贝的身体空虚了许多年,甫一体会到这种感觉,略有些不习惯,她抓住了阿岳的手臂,指甲抠得很重。
“阿岳……”她再一次叫他。
阿岳体会到了童希贝的紧张,她身子微微颤抖,他低下头吻住了童希贝的唇,温柔地说:“是我……希贝,是我。”然后,他完全用力,宝贝终于整个儿地滑进了她紧致的身体。
两个人的身体终于紧密地契合在一起,童希贝忽然就有些想哭。阿岳快速地抽动起来,他已经满身大汗,伏在童希贝身上,规律又用力地起伏着。
童希贝死死地缠着他的身子,牙齿咬着他肩上的皮肤,她最终没有让眼泪落下,只是努力地微笑。
绵密酥麻的感觉如潮水般翻涌而来,童希贝被阿岳带上浪尖,又沉入海底,起起伏伏间,她不可抑制地叫出了声,阿岳很厉害,令童希贝很快乐,但是心里的快乐更甚于身体上的快乐,她满足极了,自己终于成为了阿岳的女人,童希贝只觉得心里很甜很甜,甜得让她无法诉说。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二段恋情,她爱过杜翔,但是受了伤,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心都系在这个叫岳明亮的男人身上。
以前和杜翔在一起时,童希贝习惯被杜翔照顾,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女朋友,现在和阿岳在一起,她习惯了一直守在他身边,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这一次,阿岳坚持了许久许久,童希贝已经快乐到巅峰,终于,阿岳的速度快了起来,他的身体大力地冲撞着童希贝的身体,在一瞬间,狂风骇浪,极致迸发。
阿岳弓着身子,小宝贝还在童希贝体内一阵一阵地颤抖着,他咬着牙,倒吸了一口气。
童希贝捧着他的脸颊,又一次吻住了他的唇,她吸吮着他柔软的唇,很温柔,很温柔。
晚上,童希贝靠在阿岳的手臂上,沉沉地睡着了。
阿岳搂着她的肩,一边绕弄着她的长发,一边发着呆。
他记起了几年前的事。
阿富汗喀布尔的街头,他背着双肩包,脖子上挂着相机,正在街头采风。
这是一个陷入战争近三十年的国家,满目苍夷,到处都是断壁残桓,贫苦的老百姓们做着各种卑微的小营生。
阿富汗的安全部队在城区里巡逻,这个国家频临崩溃,老百姓们每天都要面临着人体炸弹的威胁,可是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努力。
阿岳拿起相机,对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取景,他们正在玩耍,脏兮兮的小脸上都长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是典型的中东人长相。孩子们的眼神都很纯净,似乎未被糟糕的环境、艰苦的生活所影响,只是在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着。
阿岳喜欢拍这样的照片。
在他的镜头里,有裹着面纱头巾的女人,也有留着络腮胡,戴着白色小帽的男人,还有灰蒙蒙的山上,错落破败的小平房,以及头顶上湛蓝的天空。
阿岳放下相机,抹了把额头的汗。
他抬眼四顾,心中有些不舍。这是他来阿富汗的第三个月了,已经定了第二天的机票离开。三个月中,阿岳拍了无数的照片,走过了许多城市,他经历过很多危险时刻,遭遇过抢劫,碰到过街头枪战,最后都化险为夷。
他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胡子也像当地的男人一般,留着没有刮,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脏,牛仔裤足有三个月没有洗,洞都破了好几个。
几个月吃不好,他体重降了许多,心里却很开心,这一趟的收获非常大,阿岳觉得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正是中午,阿岳觉得有些饿,就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他走过一个小集市,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有车子从他身边经过,喀布尔的街道已经很破败,车辆并不多,阿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辆面包车停下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下了车,他们裹着厚厚的外套,神色看来麻木又神圣。
四周是密集的人群,阿岳微微地皱起了眉,他对上其中一个孩子的视线,那个男孩的眼神竟是寒透人心。
突然,他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定睛一看,那男孩唇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的手也正往衣服中探去。
阿岳猛地回头,向着他们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小心————”
“砰!”、“砰!”猛烈的爆炸声在他耳边响起,眼前亮起极致的白光,脚下的地也震动起来,就像地震一般。车子都被爆炸的气流轰上了天,阿岳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双眼一阵剧烈的痛,他被气浪掀到了几米外的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住。
耳边传来男人女人的尖叫哭喊声,阿岳摇了摇头,想要睁开眼睛看个究竟,他还想要找到他被震飞了的相机,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眼睛一睁开,他就感受到了彻骨的疼痛,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阿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摸了下自己的右眼,眼眶中一阵钻心的痛,他只感到手上是粘稠的液体,感觉很怪异。他又摸了下左眼,摸到的是一阵温热的液体,阿岳知道,那是鲜血。
他的头一阵晕眩,身边又传来一阵爆炸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纷乱焦急,阿岳伏在地上,摸着自己的眼睛,他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惊慌失措,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还存着侥幸,自己只是暂时受了伤,只要能够活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他的头越来越痛,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有个人一直在叫他,叫得很大声。
阿岳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咩~~~感谢大家的祝福~~真心谢谢!!好爱你们~~~我脚着我写h越来越无能了,这可咋办呀?词穷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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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我给你滴眼药水】
童希贝睡得很踏实,在阿岳身边,令她想到了在云南的那些夜晚,他们朝夕相处,在一间间不同的房间里待了五个晚上,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两人间的关系慢慢地就变得不一样了。
童希贝还能记起那些美妙的时光,那时候,阿岳在她眼里是个可爱有趣的穷光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和他在一起,她就会觉得开心,觉得踏实。
她的身体不舒服时,阿岳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这令童希贝想到大学期间与杜翔出游时的一些往事。那一次,他们一大堆人去俱乐部打真人cs,童希贝因为来了例假,跑得就有些慢,杜翔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见童希贝窝在战壕里抚着肚子皱着眉,他只是叮嘱了她两句就顾自冲了出去。
童希贝探着脑袋看杜翔在外面端着枪玩得很开心,她心中有些失落,想了想也握紧枪杆冲了出去。可是她是女生,本来对这类活动也不是很精通,肚子不舒服导致注意力也下降了许多,童希贝向着杜翔跑去,只看到他惊讶地挥手大喊:“蹲下!蹲下!”
童希贝还没反应过来,各色彩弹已经把她打成了一个筛子,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向着杜翔伸出手,他并没有跑过来,只是快速地扭头躲进了就近的战壕,把五颜六色的童希贝孤零零地留在了场地里。
那时候的他们都很年轻,那也只是一次游戏,当时的童希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游戏结束后,杜翔也没有向她道歉,反而怪她冒失地跑出来,导致他们这方损了一员。
现在的童希贝想着当初的自己,只觉得傻得可爱。这些年,她见了那么多的男人,目的性也越来越明确,可是她却越来越不快乐。
童希贝有过一个想法,她要找的人必须要给她一种感觉,当她从战壕里冲出来的时候,那个男人不会逃,不会躲,不管她所处的位置是多么差,周围的敌人是多么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向她,用强健的身躯保护她。
童希贝想嫁这样的男人。
好像挺简单的,但却一点也不简单。
童希贝觉得,岳明亮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身边空空的,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童希贝有些尿急,她抓过衣裤穿上,赤着脚就冲进了阿岳房里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的百叶窗关着,光线很暗,童希贝也没开灯,直接脱了裤子坐在了抽水马桶上。
她还没有完全睡醒,头发乱蓬蓬的,脑袋也有些迷糊,低着头上完厕所擦完屁股,冲了水后她才抓着头发抬起脑袋,还打了个哈欠。
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童希贝就被盥洗台前那个凝固的人影狠狠地吓了一跳。
“啊啊————”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都抽了一下,仔细一看才看清是阿岳。
“哎呦我的妈呀,是你啊。”童希贝背脊靠着墙壁,手抚着胸口不住地顺着气,“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开灯呀?”
阿岳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没想到你起得这么早。”
童希贝这时候脑子终于转过弯来,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她挠了挠头,说:“我想上厕所了,你也没锁门,哎哎,就算你不锁门,我进来了你也出个声啊,一声不响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真能把人吓个半死。”
阿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浅浅地一笑。童希贝这时候才发现他站在盥洗台前,台子上摆了许多****罐罐,他的手指上还拿着一样东西,举在半空中,似乎是他做某件事正做到一半,却被童希贝打断了,他也一直没有后续动作。
童希贝挨到他身边,柔声问:“你在干什么呢?”
往阿岳手里的东西瞟了一眼,她又被吓了一跳,手指掐住了他的手臂:“这,这是什么呀?”
男人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只眼球,不过是片状的,有眼白,有眼瞳,眼白上甚至还有隐隐的血丝,看着很逼真,也非常吓人。
阿岳的手收了一下,低声说:“别怕,是我的义眼片。”
“义眼片?”童希贝想起自己在网上搜索时找到的那些资料,她每次看到阿岳的眼睛都是在他洗完澡后,他的右眼眶里没有任何东西,童希贝一度以为阿岳是不戴义眼片的,所以就一直没问他。
原来他戴的呀。童希贝拉过阿岳的手仔细看那片不规则形状的“眼球”,她有些好奇,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想了想,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啦?我先出去了。”
她正要转身,阿岳的左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没关系的。”
“嗯?”童希贝扭头看他。
阿岳一笑:“马上就戴好了,你帮我滴眼药水,好不好?”
童希贝其实是很想看他如何戴义眼片的,见阿岳这么说,自然就不走了:“好啊!”
阿岳也没再避着她,之前他已经洗漱完了,从生理盐水中拿出义眼片,擦干后正准备戴上,童希贝就“腾腾腾”地冲了进来。
阿岳手里拿着义眼片,站在那里就停下了动作,他仔细听着,发现童希贝似乎没注意到他,只是在上厕所。
也难怪,盥洗台在洗手间的角落里,他也没有开灯,阿岳悄悄地吸气,拿着义眼片的手不由自主地收了起来,等待童希贝发现他的一瞬间,如他所料,她吓了一跳。
其实,他更怕自己手里的东西会吓到她,但是听她的语气,似乎好奇的成分更多一些。
阿岳没有再磨蹭,调整好义眼片的左右方向,扒开自己的右眼眼皮,就将这片小东西塞了进去。
童希贝一直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阿岳凹陷的右眼窝早已不让她害怕,但她还是很期待看到他戴上义眼片的样子。
阿岳戴好了义眼片,他眨了眨眼,终于睁开了双眼。
童希贝觉得神奇极了,因为义眼片有一定的厚度,戴上以后,阿岳的右眼就变得正常了许多,不不,应该说是非常正常了。
那眼睛真的好逼真啊!童希贝想到了自己在网上搜到的阿岳照片,没受伤时的他浓眉大眼,童希贝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看见,可是现在的阿岳,这只右眼分明就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啊。
深深的双眼皮,长而浓密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珠子还会转!童希贝心脏狂跳,她甚至觉得低着头的阿岳,正在朝着她看。
她的脸已经离他很近了,阿岳感受到了她的呼吸,笑问:“戴好了么?”
“好了。”童希贝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右眼眼睑,“这眼睛做得好像啊。”
阿岳苦笑一下:“是么?也就是起个美观作用。”
童希贝又看着阿岳异样的左眼,他的两只眼睛会往一个方向转,右眼看起来好正常,左眼转起来就很怪异可怕了。她不禁问:“你的左眼能戴这个吗?”
阿岳摇头:“眼球没有摘除,也没有萎缩,而且这只眼睛很容易发炎,不好戴。”
“那……那为什么不……不……”
童希贝犹豫了半天,还是没问下去,阿岳却猜到了:“不把左眼眼球也摘了么?”
童希贝小声地“嗯”了一声。
阿岳摸摸她的头发,说:“爆炸时,我的右眼受了很重的伤,眼球完全地破裂了,不得不摘除,左眼也进了异物,引起了创伤性的白内障,但是眼球还是保了下来。虽然美观很重要,但是能不摘除眼球,最好还是不摘除,这一点,我和医生是达成共识的。还有……”
他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周围,沉沉地说,“我的脸上应该有许多疤痕,即使两只眼睛都戴了义眼,看着也会很吓人。”
“别胡说,才不吓人呢!”
阿岳摇着头笑:“你信么,曾经有人看见我的眼睛,吓得大哭起来。”
“就算有,也是那人胆子小,我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吓人。”听他这么说,童希贝心里有些难受,她拿起眼药水,扯出一个笑,“来,抬起头,半蹲,我给你滴眼药水。”
“嗯。”阿岳屈膝半蹲,抬起头,童希贝小心翼翼地把药水滴到他的眼睛里,阿岳眨了眨眼,才站直了身子,“谢谢,你先出去吧,我把这儿收拾一下。”
“我帮你啊。”
“不用了,我怕你放了以后,我晚上会找不到这些**子罐子。”他指指自己的眼睛,“每天晚上都要摘,要做清洗,要好好存放,每天早上都要戴。”
童希贝握了握他的手,踮起脚尖啄了下他的脸颊:“好吧,那你慢慢收拾,我去客房里洗漱了,一会儿再过来。”
“好。”阿岳也低下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和章黎一起吃过早餐后,潘大姐开车载着三个人去了医院。
章黎很担心岳哲文,自他生病以后,每天从早到晚都守在医院里,一天都没有离开过。童希贝站在阿岳身边,能感受到他的父母之间那份浓浓的爱。
岳哲文清醒的时候,虽然说不出话,但是看着章黎和阿岳的眼神却包含了千言万语,有时他会老泪纵横,章黎怕他太过激动,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坐在他床边与他对视,偶尔低头到他耳边说些悄悄话。
待了几个小时后,阿岳和童希贝去楼下医院散步,阿岳的面色又变得很沉,童希贝知道他在担心父亲的病,她拉着他的手,问:“阿岳,叔叔的病,你和阿姨有什么打算?”
阿岳沉吟了一下,说:“我想让爸爸接受手术,但是我妈还在犹豫。”
“医生有没有说,手术的成功率会有多少?”
“30%。”阿岳叹了口气,“即使手术成功,存活期也只有2年,甚至不到,医生说手术以后只要存活超过半年就算是成功了。”
“还能这么算?”童希贝也觉得很难办,她似乎能体会到阿岳的纠结,这的确是很难做决定的一件事。
“癌症么,就是在和死神赛跑。”阿岳与童希贝坐在了休息椅上,他突然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童希贝歪着头想了想,说,“如果是我爸爸,我一定会问过他的意见,毕竟叔叔有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我相信他能明白自己是怎么个状况,这个决定,其实由他自己来做会比较合适。啊,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
阿岳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很对,我和我妈一直都没问过我爸的意见,只是尽一切努力想让他继续活下去。但是我很怕他会选择不手术,只是等待死亡。我怕我妈会受不了,到最后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阿岳,我建议你们还是先问问叔叔的意见吧,我知道你在担心阿姨,但是,不管最后结果怎样,你总是会陪在阿姨身边的,是不是?所以,阿姨不会有事的。而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不要怕。”
“希贝……”阿岳发现自己这时候居然说不出话,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女人给了他许多支持和鼓励,他能够感受到她的话都是发自内心。只是简单普通的话语,却都震撼着他的心,阿岳一次又一次地觉得,未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可怕,他也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他想,他也许真的应该做一些努力,做一些尝试,做一些改变,为了童希贝,为了父母亲,也为了自己,他真的不能再过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
临近午餐时间,童希贝带着阿岳上楼回病房,准备吃过午饭后启程回杭州。结果饭才吃了一半,病房里就进来了一群人。
童希贝认得那对老夫妻,还有他们的儿子,上次那个年轻人也在,她没见过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另外还有一对老夫妻。
岳吉文、老王、王宸峰一家三口、岳仕文一家三口进了病房,看到围桌而坐的四个人,面上都浮出了惊讶之情。尤其是又一次看到童希贝,岳吉文的眉就皱了起来。
她记得这个女孩子,那天已经很晚了,这女孩等在岳家家门口,见到阿岳后很是开心。
难道是岳明亮的女朋友?
岳吉文和岳仕文对视了一眼,失明的阿岳本来已经不对他们构成威胁了,现在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女朋友来,不得不令他们心生疑惑。
阿岳的女朋友,一定也是学艺术的吧,如果也是美院毕业,或者是在国外留过学的,那经营一家小小画廊对她来说,不是易如反掌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日尽量日更~么么~~留言的妹纸,分分都送了哦~~
含含最近身体很好,吃嘛嘛香,谢谢大家的关心!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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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希贝,谢谢你】
章黎、潘大姐和童希贝都端着饭碗看着病房里出现的一堆人,只有阿岳不知来的是谁,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他渐渐的心中有了数。
岳吉文率先开了口:“弟妹,小亮,吃饭哪?”
章黎放下碗筷,面色如常地起身:“怎么来了都不先打个电话?”
“今天礼拜天嘛,大家都有空,就来看看哲文。”岳吉文走到岳哲文病床边,看着自己昏睡的弟弟,又抬头看一眼阿岳身边的童希贝,笑问,“小亮,带女朋友来看爸爸呀?”
阿岳没有反驳,拉过童希贝的手,点头笑道:“是的,姑姑,给你介绍下,我的女朋友童希贝。”
童希贝向着一大堆人微笑:“你们好。”
岳吉文和岳仕文的面色都变了变,岳仕文走上前来,说:“小亮,前些天你们商量讨论时我在外地,听姐姐说你们还没确定怎么给我哥治疗,趁今天大家都在,不如好好谈一下吧,我哥的病真是拖不得了。”
阿岳沉吟片刻,点头:“另外找个地方,不要在病房里谈。”
众人应允,阿岳回身拉过童希贝,在她耳边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潘大姐也在的,我们去谈些事,马上就回来。”
童希贝知道他们又要开家庭会议,乖乖地答应了。
一行人离开以后,病房里只剩下了潘大姐和童希贝两个人。潘大姐收拾了碗筷盘子,说拿去洗,于是就只剩童希贝一个人坐在了岳哲文的病床边。
童希贝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她看着病床上风烛残年的老人,只觉得生命的气息一丝一毫地在从他身上溜走,听阿岳说,他爸爸只有60多岁,可在童希贝眼里,此时的岳哲文虚弱得就像一个80多岁的老人。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帮岳哲文掖了掖被子,此时,岳哲文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童希贝有些紧张,她知道岳哲文会断断续续地清醒、昏睡,可这时他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
“叔叔。您醒啦。”童希贝凑到岳哲文身边,绽开微笑,岳哲文的视线在床头搜寻,童希贝急忙说,“您是在找阿姨和岳明亮吗?他们出去有点事儿,马上就回来了。”
岳哲文这才轻微地点了点头,他扭过头,目光投在童希贝身上,童希贝立刻又笑起来:“叔叔,我是童希贝,岳明亮的朋友,您还记得我吗?”
岳哲文戴着氧气罩,说不出话来,他抬起右手,手指在床单上划来划去,童希贝知道他是在写字,却又看不清,她灵机一动,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大笔记本和一支笔,塞到岳哲文手边。
她是做销售的,包里永远都有这些东西。童希贝把笔塞到岳哲文手中,说:“叔叔,您想说什么就写下来吧。”
岳哲文面上似乎浮起了笑意,他的手很无力,但还是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童希贝仔细一看,脸顿时就红了。
岳哲文写的是:小亮,gf?
童希贝不好意思地笑,点头说:“叔叔,我是岳明亮的女朋友。”
岳哲文立刻又写:多久了?
童希贝咳嗽了几声,干脆大大方方地对岳哲文说起来:“叔叔,我叫童希贝,杭州人,今年28岁,我和岳明亮认识一年了,交往的时间不太长,春节后开始的。”
岳哲文面上现出疑惑的神情,童希贝怕他不相信,立刻打开手机相册,调出她和阿岳春节时在云南的一些照片给他看。手机上的照片大部分是大头合影,童希贝搂着阿岳的脖子,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有一张照片甚至是他们穿着撒尼族的民族服饰,阿岳头上包着头巾,及肩的头发从头巾下露出来,面上胡子拉碴,显得特别可爱。
童希贝翻一张照片,就拿到岳哲文面前给他看,还给他讲当时拍摄的情景。
岳哲文终于明白了,原来过年时臭小子待不了几天就要回杭州,是和女孩子出去旅游呀。果然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童希贝又翻出前一天和阿岳一起游南湖的合影给岳哲文看:“叔叔您看,这是我们昨天拍的,在南湖。”岳哲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童希贝收起手机,抬起手腕给他看自己的手链,“这是阿岳亲手为我做的,我很喜欢。”
岳哲文盯着那串手链看了一会儿,又写下了一个字:眼。
童希贝一愣,说:“叔叔,您别担心这个,我知道阿岳的眼睛好不了了,但我真的很喜欢他,不是说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看不见,只是……在我与他的交往中,这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岳哲文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他有些累了,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童希贝坐在他身边,猜测着这个老人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在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后,他究竟会做怎样的选择,他知不知道,他的时间已经剩得不多了,两个月,半年,一年,两年……当剩下的生命只能用这样的时间来形容,他最想做的会是什么呢?
章黎和阿岳回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那些人,阿岳说他们已经回去了。
童希贝觉得很奇怪,他们是来看病人的,难道在病房里站了一会儿就算是看过了么?
章黎的神色很不好,显得很疲惫,她对阿岳说她回家去睡一觉,晚餐时再过来,阿岳点头,说:“妈,不如你们回去的时候,把希贝送去火车站吧,她该回杭州了。”
童希贝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阿姨,不用了。我在这里陪会儿阿岳,等下再回去。”
章黎欣慰地笑,叮嘱了几句就和潘大姐一起回去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童希贝见阿岳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说:“阿岳,刚才你们在谈事的时候,叔叔醒了。”
“嗯?”阿岳侧过头,“他没事吧?”
“没事。”童希贝笑嘻嘻地把自己和岳哲文沟通的事说给了阿岳听,末了,她说,“待会儿叔叔要是再醒过来,你可以和他说说话,他想说什么就会写下来,我读给你听呀。”
阿岳心中动容,自从父亲病重,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他交流了。
一个小时后,岳哲文又醒转过来,看到床边的阿岳,他眼神里浮现出欣慰的神情,童希贝看着他的眼神,觉得岳哲文在看的已经不是阿岳了,而是一个小小的男孩子,那分明就是一个慈父看着儿子时才有的眼神,宠溺,骄傲,宽容,又有些心疼。
童希贝拿过笔记本放到岳哲文手下,对阿岳说:“叔叔醒了,他在看你呢,你和他说说话吧。”
阿岳思考了一下,觉得是时候和父亲谈一下家里的事,母亲刚好不在,这机会正好。
他叫了一声:“爸。”
岳哲文“唔唔”地应着,阿岳说:“爸,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刚才姑姑姑父,叔叔婶婶,宸峰和小池来看过你了,他们都很关心你的身体,然后……我们还谈了些其他事。”
岳哲文拿起笔,写下两个字,童希贝一看,奇怪地问:“黎明?……香港那个明星?”
阿岳微笑着摇头,抚了抚她的长发,说:“是黎明画廊,以我妈和我的名字取的名。”他面向岳哲文点了点头,“爸,现在画廊是由宸峰在打理,他也帮了你许多年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样?画廊能交给他继续经营下去吗?”
岳哲文皱起眉来,写下了一个字。
童希贝老实地读出来:“叔叔写了一个‘你’。”
阿岳叹了口气,摇头说:“爸,不是我不想接手画廊和裱画工作室,我真的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体条件,很难把它们经营好。我看不见,而画廊和工作室又是必须依赖视觉才能管理经营的,就算我成了它们的老板,也只是挂个名,实际的操作管理我很难涉及,要宸峰和小池做我左右手的话,我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们心里也会不服气,久而久之,一定会出问题。”
岳哲文叹了口气,他知道阿岳说的有道理,但是要把自己多年心血交给别人,即便是自己的亲戚,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又写下两个字,童希贝说:“阿岳,叔叔写了‘卖掉’。”
阿岳面色一滞,摇头说:“爸,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卖掉它们,妈妈年纪大了,那个裱画工作室留着她最美好的记忆,她与你是因为裱画而认识的,画廊又是以她名字命名,若是卖掉,这一切都没有了,妈妈会很伤心的。”
岳哲文握着笔,长久没有落下。阿岳想了想,说:“爸,其实我有个想法。裱画工作室虽然规模比较小,但是客源稳定,这几年一直发展得很顺利,与那些技艺精湛的裱画师也是分不开关系。小池在那里已经做了近十年,从一个学徒做到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他的为人我了解,勤奋踏实,又肯动脑子,裱画工作室可以交由他管理,然后再把其中一部分股份分给几个资深裱画师。这样做一是可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二是可以监督小池,不会把这个工作室让叔叔挥霍掉。”
岳哲文知道阿岳的意思,自己的弟弟岳仕文好吃懒做,沉迷赌博,没钱了还会来问他这个二哥要,令他很是头痛,可岳仕文的独子岳池却是懂事又能干,如果不是因为岳仕文这个人太不靠谱,岳哲文早就把裱画工作室交给岳池全权打理了。
他想了想,写了几个字,童希贝读给阿岳听:“叔叔说,可以考虑。”
阿岳点点头,又说:“我比较担心的是画廊,据我所知,宸峰曾经卖过赝品,所以我一直在考虑画廊应该怎么经营,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想……”
这时,岳哲文又放下了笔,闭上了眼睛,童希贝拉过阿岳的手,说:“阿岳,叔叔累了。”
“唔。”阿岳点头,揽过童希贝的肩,说,“希贝,谢谢你。”
“谢我干吗呀。”童希贝听了个大概,基本上知道了那些亲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阿岳的压力一定很大,他看起来像是有满肚子的心事。
阿岳一笑:“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让我能和我爸爸说上话。”
“举手之劳嘛。”童希贝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抬头说,“阿岳,我该回去了。”
“你自己去车站没关系吗?”他摸到她的脸颊,指腹掠过她的五官,细细地摸着。
“没关系的,你在这里陪叔叔,我到家了给你打电话。”
“好。”阿岳突然有些舍不得,很舍不得。这两天,童希贝陪在他的身边,他很是依恋她柔软的小手,还有带着笑的声音。尤其是前一天晚上,他们肌肤相亲,真正地把自己交给了对方,阿岳似乎还能体会到那一刻的**滋味。
他低头寻找童希贝的唇,轻轻柔柔地含在嘴里,慢慢地吮吸着,童希贝激动地气都喘不上来,无意中看到岳哲文,惊讶地发现老爷子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正在盯着他们看。
童希贝脸都要烧熟了,手忙脚乱地推开阿岳,悄悄说:“你爸爸……看着呢。”
阿岳的脸也红了,他抿了抿唇,说:“那我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嗯,放心。”童希贝站起身,尴尬地对岳哲文挥挥手,说声“叔叔再见”,快速地溜出了病房。
岳哲文躺在病床上,看着身边儿子泛红的脸颊,不自在的表情,心里既高兴,又有点儿酸涩。
童希贝回到家时已是晚上7点。她轻手轻脚地换鞋进屋,发现家里没人。她估摸着这时候卢静和童大林该去散步了,松了一口气就往房间走。
房门一打开,童希贝就吓了一跳,卢静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面向房门,神色冰冷严峻,不知坐了多久了。
“妈!”童希贝走进去,“我回来了,你这是干吗呢?”
卢静也不看她,指着床沿说:“坐下。”
童希贝不敢违抗,乖乖地坐了下来,卢静抱起手臂,扭脸看她,声音低沉又阴森:“童希贝,你倒是说给我听听,那个姓岳的,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倒要看看,他一个眼睛瞎了的,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的人,到底是怎么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的。”
童希贝眨着眼睛,没有说话。
卢静等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她“砰”地一拍桌子,大吼:“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重要的公告:
含含要在这里向大家说抱歉了,《越来越明亮》近日已签订实体书出版合同,正式进入出版流程,于是按照合同,网络版要面临出版停更,本文会在17万字时停更(2012年11月4日左右),等到实体书上市后三个月,会放网络版结局,到时会有番外免费放送。
介意的妹子现在开始就不用买了,可以留着以后完结了一起看。
这是含含的第一本出版书,因为停更,给读者姑娘们带来困扰,含含非常抱歉,衷心希望大家能谅解。
请大家放心,含含不会消失,因为我爱码字,如果身体允许,我会把阿理的故事开起来,相信很多姑娘是期待已久的了。
对于喜爱阿岳,一直追文的读者姑娘,除了要说对不起,含含还想说,我会努力把阿岳写得精彩,尽快出版,这样也能让你们尽快看到他的幸福结局~毕竟阿岳成为了我第一个出版的儿子,很了不起。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谢谢。
爱你们的含含——2012年10月30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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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打分神马的,你懂的】
卢静双目瞪得滚圆,脸上肌肉抽动着,吓得童希贝身子都抖了一下,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开了口:“他叫岳明亮,今年32岁,嘉兴人。”
卢静等了半天,发现她没后文了,问:“还有呢?”
“妈,你想知道什么?”童希贝的心思转来转去,歪着头打量卢静。
卢静沉声回答:“我想知道他有没有房,有没有车,有没有存款,除了那个咖啡馆老板,他还有没有其他工作,还有,他的眼睛会不会好起来!”
这下子童希贝真的傻了:“咖啡馆老板?”
卢静不屑:“就是小区门口那家咖啡馆呀,咦?童希贝,你不会不知道吧?”
童希贝嘴张得老大,仔细思考了一下,才发现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从咖啡馆开张那天起,阿岳就一直待在店里,店里的服务员对他很是客气,他还会参与节假日特饮的调配,她对他说出那些对咖啡馆的建议,他一样不差地完成了,还有一回,他说他要请她喝咖啡。
而且,童希贝去了嘉兴就阿岳家里的经济条件不算是特别富裕,也绝对是中等偏上的,那套大房子暂且不提,阿岳爸爸还有一家经营多年的画廊和裱画工作室呢!这么看来,这位岳先生绝对是算小小富二代一枚呀。也是啊,他从小学画画,最终考入美院,还出国留学,没有一些家底,谁能负担一个孩子的艺术之路呀,更别提他后来拿着相机满世界跑的经历了。童希贝在心里鄙视自己,如此多的蛛丝马迹都提示了她阿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可是童希贝还是根深蒂固地把他当成了一个在唐飞店里蹭吃蹭喝的大蛀虫。
啊呀,岳明亮你真是瞒得够好的呀!童希贝咬着牙,心里胡思乱想,她好多次当着阿岳的面说他是穷光蛋没有钱,说他游手好闲没有工作,说要存钱给他开个小店……哎呀呀,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卢静见童希贝面目呆滞,像个傻子一样,不禁叫她:“童希贝!发什么呆?”
“啊!”童希贝回过神来盯着母亲,不知为何,在她接受了阿岳是shiningcoffee的小老板这个事实以后,她心中有了更多的底气,觉得信心又多了几分。她对母亲说,“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卢静挑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童希贝一笑,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美术馆那个杨欣挺好的?”
卢静一怔,点头:“当然,小伙子工作稳定,是个很有前途的人呀。”
“那……如果我和杨欣在一起以后,有一天,杨欣突然发生了意外,比如断了腿,断了手,或者双目失明了,你还会同意我和他继续在一起吗?”
卢静一时语塞,面色红了一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的咒人家干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童希贝咬着嘴唇,“如果是爸爸呢?如果爸爸突然生了病,眼睛看不见了,你会离开他吗?”
“臭丫头你到底要说什么?!”卢静气极了,又拍起了桌子。
童希贝垂下眼睛,说:“妈,我知道你不是个狠心的人,你一定不会离开爸爸的,如果我和杨欣已经结了婚,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也一定不会劝我离开他。可是你想想啊,你和我是见过了杨欣之前的优秀,即使他受了伤,我们还是知道他曾经很棒,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残疾了的人,似乎显得一无是处,大家会觉得我和他在一起,就是脑子出问题了,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对他,对我,都很不公平么?”
卢静皱起眉,似乎知道了童希贝的意图。
童希贝发现母亲眼里的神情已经有了变化,她拉过卢静的手,说:“妈,你只是看到了现在的岳明亮,看到他留着胡子一副邋遢的样子,你不知道,这里的街坊邻居都不知道,他曾经有多么优秀。他是杨欣的师兄,要比他厉害得多,他是中国美院毕业的高材生,曾经是个雕塑家,摄影师,还去过法国留学,他的爸爸妈妈都是从事与艺术有关的工作,他妈妈擅长画水墨画,他爸爸书法很厉害,还是个裱画师。四年多前,因为一次意外,阿岳的眼睛受了伤,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与他相处久了就会他的心并没有被击倒,他依旧是个很厉害的人,与他在一起,会很开心,很温暖,很踏实。他的眼睛永远都治不好了,但我就是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卢静盯着自己女儿的眼睛,突然觉得这时候再谈也谈不出个结果了。童希贝的脾气她能不知道么,她认准了的事,除非自己碰了钉子,要不然哪会那么轻易动摇。
卢静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童大林的教育模式出了问题,在她看来,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一点也不文静,矜持,和杜翔谈恋爱那会儿就一副要生要死的样子,杜翔离开以后,卢静一直以为童希贝会成熟起来,明白恋爱结婚并没有那么多的波澜起伏,生活就该是像白开水那样的,可是童希贝倒好,她要么就是相亲无数,看不上别人,要么就是看上了一个,居然是个瞎子!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卢静疲惫地站了起来,扶着额头往外走,童希贝又喊了她一声:“妈。”
“别说了。”卢静也不回头看她,“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不过你若是要同那个人在一起,就不要叫我妈了。”
她说得很淡很淡,童希贝却觉得绝望极了,她本以为母亲会对阿岳有所改观的,可结果却似乎更糟了。
上班以后,童希贝又接到了杨欣的电话,问她周末过得是否愉快,约她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童希贝心情不好,直接拒绝了。
第二天,杨欣又打来电话,约童希贝周末去烧烤,这一次,童希贝做了决定,她很冷静地对杨欣说,周末时,她要去外地看男朋友。
杨欣一下子就愣住了,足足闷了3秒钟没说话。反应过来后,他笑了起来,说挺好的,祝你玩得愉快,童希贝还没来得及说句“对不起”,他就挂了电话。
杨欣再也没有打电话来。
周五晚上,童希贝家里来了一大堆亲戚,提前过端午节,卢静和童大林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在亲戚面前,一家三口表现得很得体,只是别人都不知道,卢静已经一个星期没与童希贝说话了。
亲戚们纷纷问起童希贝的个人问题,这一年已经过半,到了年底,童希贝就28周岁了,大家见这姑娘还是单身,都给她出起了主意。
“希贝啊,现在那种相亲网站很多啊,你每个都去注册一下,漂亮的照片上传以后,保准有大把帅哥来找你。”
“希贝,不要太挑了,你的确长得不错,工作也好,但是男人这种东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你一直挑一直挑,说不定挑不到更好,反而只剩下一堆更糟,见着好的就不要放过了。”
“希贝,不如你去报名参加浙江卫视的《爱情连连看》吧!我可爱看那节目了,真不行,去参加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绝对受欢迎的!”
被围在一堆亲戚中间,童希贝一口茶都要喷出来,卢静板着脸端上一盆粽子:“你们别催她了,28了也不是很大,家里也不多她一双筷子,真要是找不好,我宁可她不嫁!”
童希贝面色一沉,亲戚们都傻了,以往最关心女儿终身大事的卢静,现在怎么换口径了?
周六早上,童希贝背着双肩包出门时,卢静在厨房里忙碌着。
童希贝叫了她一声:“妈,我去嘉兴了。”
卢静头也没回,一声不吭,童希贝叹了口气,换上鞋出了门。
门一关上,卢静擦着灶台的手就慢了下来,她靠在台面上,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阿岳来火车站接童希贝。在去医院的车上,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怀里的女人显得很安静,一周没见,也没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和爽朗的笑声。
阿岳猜测是与她的母亲有关,握了握童希贝的手,问:“和你妈妈吵架了?”
“没有。”童希贝扯出一个笑,“我和我妈说了我是来这边看你,不用骗她了,我觉得挺好的。”
阿岳揽过童希贝的肩,低头吻着她的发:“等我爸爸的身体好一些了,我陪你回杭州,去见你爸爸妈妈。”
“啊?”童希贝有些惊讶。
阿岳一笑:“迟早都要见的。”
童希贝转转眼珠,有件事,她一直没在电话里对他说,见了面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对了,岳明亮,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你才是shiningcoffee的老板呀?”
阿岳一愣,面上显出一丝无辜:“我没说过么?”
“没有!”
“我以为唐飞告诉你了,或者是弯弯。”
“没有没有!谁都没和我说过!”童希贝咬牙切齿,“你们都当我是笨蛋呢!”
“你自己没有问啊。”阿岳笑得很温柔,“我只是出资人而已,真正的管理者是唐飞,你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的。”
望着他黑黝黝的墨镜,童希贝明白他的意思,拉过他的手,她抚着他修长的手指,问:“怎么会想到开一间咖啡馆?”
“只是想有一个地方,让我能够发发呆。”阿岳抿了抿唇,“又因为一直比较喜欢咖啡,想着就算看不见了,开个咖啡馆还是能闻到浓浓的咖啡香,还能……”
他的手指掠上了童希贝的头发,指尖绕弄发丝片刻后又蹭到了她的脸颊,他的指腹柔柔地摩挲着童希贝细腻的皮肤,“还能认识可爱的女孩子,多好呀。”
阿岳的声音很低,压在喉咙里,飘在童希贝耳边,令她心里酥酥绵绵,甜蜜得要开出花来,脸也瞬间红透。
阿岳皱起了眉,他又摸了摸童希贝的脸颊,笑道:“希贝,你脸红了?”
“讨厌!”童希贝推开他,小声说,“潘大姐在开车呢。”
阿岳不再与她开玩笑,只是认真地说:“希贝,不要担心了,做父母的自有他们的顾虑和想法,我爸妈也是一样的,他们经历丰富,很多事都看得比较透彻,可以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就好像我,因为不听我爸爸的话,结果就受了伤弄坏了眼睛,还令他们伤心难过,现在说后悔也来不及。但有些事,我们还是要自己做主,毕竟路还是在自己脚下,我并不害怕与你家人见面,不管他们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你好。”
说到这里,阿岳笑了起来,“我会努力让你妈妈接受我的,虽然我知道这会很难,但是说白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不想你因为你妈妈的缘故而不开心,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知道么?你笑起来时的声音,很好听。”
童希贝真的笑了,心里也觉得踏实了许多,阿岳抚着她的脸颊,面带微笑,“我想,你笑起来的样子,也一定很好看。”
童希贝抚上他宽大的手背,引导着他触摸自己的眉眼五官,她笑:“岳先生,你忘了么,你曾经给我打过分,只有75哦。”
阿岳一边仔细地摸着,一边笑:“那我现在给你加5分,80分。”
“为什么呀?”童希贝好奇地问。
阿岳笑得很坏,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所谓美女,容貌和身材是不可分割的,上次打分只有容貌分,没有身材分,这次打分嘛……你懂的。”
“讨厌讨厌讨厌!”童希贝单手护胸,另一只手就往他身上啪啪打去,“岳明亮你个变态!”
阿岳一边躲,一边笑:“怎么?加5分不满意么?那不如……”
他又咬住了她的耳朵,把她拥进怀里:“晚上再考一次,我重新给你打分,如何?”
嗷嗷!!童希贝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的脸大红特红,赖在阿岳怀里,觉得自己真的是完蛋啦完蛋啦!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好甜,蜜蜂蚂蚁都要被招过来了……
原来岳先生说起情话来是不用打草稿的呀~~好讨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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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这不是你的错】
童希贝和阿岳在医院里待了一整天,下午章黎和潘大姐回家休息了几个小时,晚饭后,阿岳就带着童希贝回了家。
整幢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从外面回来,他们身上都出了汗,进了房门就准备洗澡。
房间里的空调打得很足,完全隔绝了室外的暑气。
童希贝挂在阿岳肩上,揉着他的头发软软地说:“一起洗吧。”
阿岳愣了一秒钟,即刻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在洗手间里摘义眼片时,童希贝一直缠在他身边,她看着他洗净双手,从柜子里拿出塑料小盒子,倒上生理盐水,然后手就摸上了自己的右眼眼睑。
童希贝手撑在台面上,侧着身子看他,阿岳却没有继续下去,他知道她在看,问:“你真的不害怕?”
“不害怕。”童希贝摇头。
“不觉得像在看恐怖片么?”阿岳问得很认真,他的墨镜已经摘了下来,两只眼睛像常人一般缓缓地眨动着,左眼中的白色眼瞳转起来,完全没有方向感,更没有焦距。
童希贝继续摇头:“哪儿有那么夸张。”
阿岳也摇起头来,有些无奈。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快速地撑开眼皮,手指一抠,就抠下了义眼片,他低着头将之清洗干净,放入盒子中。
做完以后,他的手在台面上摸索起来,寻找着眼药水,一只小手按上了他的手背,童希贝拿起眼药水,笑吟吟地说:“这是我的活儿。”
阿岳一笑,童希贝已经去外面搬了张椅子进来,她把阿岳按在椅子上,站在他面前轻声说:“抬头,睁眼。”
阿岳听话地睁开了眼睛,童希贝手指扒开他的右眼眼皮,一颗心还是急跳了两下,倒吸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那么仔细地看过他右眼里的情景,阿岳的右眼里一片肉色,有些凹凸不平,表面似乎还覆着一层膜一样的东西,灯光一照,会泛起光,很有些触目惊心。童希贝镇定心神,慢慢地往两只眼睛里滴入了几滴眼药水。阿岳眨了眨眼,药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童希贝忍不住笑了:“哎呀岳明亮,不要那么感动嘛,别哭别哭。”
阿岳擦着脸上的眼药水,笑得开怀:“实在是……感激涕零呀。”
童希贝“咯咯”直笑,把他拉起来,身子往他胸膛上一贴,手就开始解他的衬衫衣扣了。
阿岳只是笑着,手轻轻地扶着她的腰,任由她将他的衬衫解开,脱了下来。
他心中有些悸动,手也探上了童希贝的身子,阿岳知道她穿着一件无袖宽肩带连衣裙,指下触到她细滑柔嫩的肩部皮肤,他突然就觉得很渴,非常得渴,渴得喉咙里快要冒出烟来。
阿岳的大手在童希贝身上摸索了半天,童希贝像是在被他呵痒,扭着腰笑个不停。
“裙子是什么颜色的?”他低声问。
“蓝底,白花,复古风。”她柔声回答。
阿岳努努嘴:“咦?那不是像村姑一样了?”
童希贝佯怒地拍了他一下,气道:“我新买的呢,第一回穿。”
“开玩笑的。”阿岳笑了,“一定很漂亮,只是……这拉链真不好找。”
一直到摸到她左侧腰际的拉链,阿岳微微凝重的神色才舒展开来,他拉下拉链,手指一探,就触到了她柔软的腰,往上一点点,就是她的胸。
阿岳的呼吸粗重起来,他俯身吻住童希贝的唇,也不急着脱掉她的裙子,手就从拉链拉开的地方长驱直入,有些粗暴地在她身上探寻起来。
他的手掌有些用力,童希贝觉得有点痛,又很刺激,止不住就□起来。
听到她的低吟声,一声一声飘荡在耳边,就像幽静海面上的一艘小船儿,摇摇荡荡,荡得阿岳的心都酥了下来,他抱着童希贝站在洗手间里,一边吻着她,啄着她,一边让两个人紧贴的身体左右摇摆起来。
童希贝笑了,她知道阿岳是在与她跳舞。
在这个小小的洗手间里,他轻拢着她的身体,嘴唇凑到她耳边,哼出了一支曲子。
“哒啦啦啦……哒啦啦啦……哒啦啦啦啦啦……”
优美的曲调,童希贝没有听过,只是在他的哼唱声中,她的心越来越软,越来越软,终于软成了一个泡沫,一片云朵,一缕消散在指尖的风。
冰冷的水倾泻而下,打在两具纠缠的身体上,童希贝颤抖了一下,她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手指抠着他光滑紧绷的皮肤,从他身上汲取着热量。他的皮肤的确很烫,还泛着点红,他的头发被水打湿了,一缕缕地挂了下来,贴在额头上,刘海就挡住了他的眼睛。
童希贝抚开他的发,看着他半闭的双眼,眼旁的伤疤被水冲刷后有些发白,似乎在诉说着那场事故的惨烈。童希贝有些心疼,勾着阿岳的脖子令他弯下腰,她踮起脚尖,双手手指抚着他的眼睛,继而穿过他浓密的发,她温柔地吻着他的唇,阿岳回应着她,软软的舌尖互相缠绕着,传递着这一刻的甜蜜温馨,耳边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像是一首唱不完的歌……
半夜里,童希贝还沉浸在适才的旖旎激情中,靠着阿岳的身子睡得香甜时,突然被身边的男人惊醒。
他仿佛做了噩梦,翻来覆去不停,嘴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童希贝吓了一跳,慌忙打开台灯,发现阿岳弓着身子侧躺着,手指抓挠着身边的床单,满身满脸的汗。
他的脸色惨白,脸上神情有些慌乱,半张着嘴,气喘得很厉害。
童希贝爬过去摸着他的脸颊,接着就跪坐在他身边,把他揽进了怀里。
男人的身子发着抖,手沿着她的腿摸索着往上,手指也一并颤抖。
童希贝仔细听着他嘴里的话,才听清阿岳是在说:“爸……爸……对不起……爸……对不起……”
童希贝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声说:“阿岳,醒醒,阿岳。”
阿岳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五指紧紧与她交缠,他的眉皱了起来,眼睛也已睁开,只是眼睑抖得很厉害,左眼眼珠乱转,令童希贝有些不知多措。
她着急地叫:“阿岳!阿岳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做噩梦了!”
阿岳躺在童希贝怀里,左右转着脑袋,右手抓着童希贝的手,左手探在半空中,他有些急促地喊:“这是哪里?这里好黑!开灯,快开灯!我要去看我爸!”
童希贝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手掌顺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地喊:“阿岳,你做噩梦了,快醒醒,醒醒,我是希贝。”
“希贝……”阿岳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终于安静下来,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也没起来,只是全身放松地赖在童希贝怀里。
她的怀抱很温暖,她的身体也很柔软,她依旧在顺着他的背,阿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搞清楚自己在哪里。
“阿岳,你怎么啦?”见着怀里男人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童希贝才松了口气,刚才她真是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阿岳有失控的时候,她不知道,原来看起来像是对一切都不在意的阿岳,也会有做噩梦的时候。
阿岳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坐起了身,他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你做噩梦了。”童希贝抽了几张餐巾纸帮他擦汗,“刚才一直说胡话来着,你出了一身汗,要不要再洗个澡?”
阿岳一怔,说:“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没有啦,你刚才一直在叫你爸,我知道你担心他,但是你压力不要太大,叔叔会好起来的。”
“嗯。”阿岳点点头,“其实,前几天,我和我妈已经同爸爸谈过了,我爸想要做手术。”
“真的?”童希贝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只要这几天没什么状况,初步就定在下周三了。”
他的浓眉锁着,神情有些忧愁,童希贝拍拍他的手,说:“放心啦,我会请假过来陪你的,你不要太担心,晚上好好睡觉,不要想太多。”
“嗯。”阿岳努力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真的没事,刚才只是梦到我爸了。”
“你梦到了什么?”童希贝好奇地问。
“我梦到他痊愈了,身体很好,容光焕发的,我还在和他下围棋。”阿岳慢慢地躺了下来,胸口依旧起伏得厉害,他把手背移到眼睛上,继续慢悠悠地说,“梦里太阳很大,天空很蓝,我和我爸就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喝着茶,下着棋,我妈在边上看着,还帮我们切了西瓜,洗了葡萄。那葡萄是我爸亲手种的,是绿色的,有点酸,个头也小,但是一点没用农药,很鲜美。”
童希贝忍不住问:“我看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了,没有葡萄啊。”
“我爸好几年没打理了。”阿岳又皱起了眉,“从我眼睛受伤以后,那些葡萄架就荒废了。这些年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也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阿岳叹了一口气,他又坐起身,摸了摸童希贝的脑袋,笑着说:“不说这些了,我再去洗个澡,你睡吧。”
“嗯。”童希贝点点头,看着阿岳下了床,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阿岳!”
“怎么了?”阿岳回头问。
童希贝想了好久,终于憋出一句话:“这不是你的错。”
阿岳也沉默了很久,才笑着说:“我知道。”
一个人在洗手间冲凉水澡,阿岳仰起脸,让水珠打在脸上,他用双手抚过自己的眼睛,想到了失明后发生的一些事。
那是他受伤后的几个月。
家里常常会有亲戚来,阿岳看不见,但却听得到。有时他不愿意下楼,会被母亲硬拖下来,见一些所谓的眼科教授,一次又一次地被询问病情,摘下墨镜让人检查左眼的情况。
每一次,他的眼睛都会让围观的人发出惊恐的低呼声。
那时候的阿岳,左眼还有一点微弱的光感,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眼睛会好起来,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阿岳听到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有惋惜,有怜悯,有同情,有惧怕,总是会感觉无奈又烦躁。女人们会压着声音陪着章黎哭泣,章黎日日唉声叹气,以泪洗面,阿岳本来并未觉得这一切有那么糟糕,可是在章黎的嘴里,好似一切都毁灭了,他的余生,只剩下了绝望。
一开始,阿岳还会劝慰自己的母亲,时间久了,他开始感到厌烦。
厌烦母亲的唠叨,厌烦母亲的哭泣,厌烦母亲每天跟在他身边,事无巨细地帮他处理一切,仿佛他变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连着吃饭时,章黎甚至都会把饭菜夹到他的嘴边,还是在一大桌子亲戚的饭桌上。
阿岳听到自己姑姑、姑父、叔叔、婶婶们的谈论声,知道他们都认为他已经废了。
可是当时的阿岳并没有气馁和失望,他忙忙碌碌地奔波了好些年,很少有时间静下心来想些事情,眼睛看不见以后,他反而有了许多许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
他的确会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会恢复成什么样,不知道将来的自己还能不能再拿相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该以什么谋生。
但即使有那么多的彷徨和无措,他依旧心存希望。
可是章黎和岳哲文,不是这么想。
阿岳在家里待了大半年后,左眼依旧只余存一点点光感,有一天,章黎把两位老师请回了家。
她给阿岳介绍,一位老师是教盲文的,另一位老师是指导后天失明的人如何适应黑暗生活的,比如如何使用盲杖,如何喝水、吃饭,如何穿衣、脱衣,如何上厕所,如何使用电脑、手机,如何整理房间,让一切都变得方便。
阿岳没有拒绝,他沉默着接受了老师的一对一辅导。
当手指第一次抚上又厚又重的盲文书,触摸着那些细小的点字时,阿岳心里很静很静,可是不可避免的,他心中生出了一股委屈感。
那时候的阿岳只有2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的性子淡然又随和,可是他毕竟自幼才华洋溢,骨子里还是根植着一份骄傲,他想,他的手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是握着画笔在画布上驰骋的?还是拿着雕刻刀肆意舞动的?亦或是转动镜头记录美妙时刻的?是能写一手漂亮钢笔字的?是能在键盘上敲出一篇篇采风心得的?还是能坐在露天咖啡馆,晒着太阳,翻着书页发着呆的……
只是现在的他,这一双手,却只能摸上那些不知所谓的点字,像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从最基础的地方学起。
凹凸的点字有些锐利,没用多久就磨破了阿岳的指尖。
他没有能控制住自己,几天以后,终于发了脾气。
那是他失明后第一次发脾气,还是在自己的父母面前。
他把盲文书丢了出去,把盲杖也丢了出去,把自己面前能摸到的所有东西都丢了出去。
两位老师吓得不知所措,章黎大声地哭了起来,而岳哲文,则是走上来,直接甩了自己儿子一个重重的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话只和有经验的妈妈和准妈妈们聊,小妹纸们都不要看了~~准妈妈含含前一段儿因为孕酮很低很低(只有个位数,嘤嘤嘤……),于是被麻麻和x先生软禁了,每天躺着保胎~~手机电脑都不准开什么的~~其实我现在补了n久黄体酮,也不知道孕酮有木有升高,下周一才去抽血复查。
于是隔了好久才更这一章,大家凑合着看吧,还有一章就正式停更了,我也在专心改出版稿了。
出版稿应该和网络版有挺多不同的,出版稿字数比较少,只有16万,故事会更精练,不过结局应该是一样的。出版稿11月底前要定稿,所以含含也挺急的,这个是目前很重头的活儿,仅次于孵蛋……
至于阿理,我自己是超想开坑的(最快也要12月了),但是很多妹纸劝我还是缓缓,别开起来后因为要生宝宝又给停更什么的,所以俺是非常非常纠结啊纠结!不知道该肿么办啊,很捉急啊!!
42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小说(作者:含胭 42)正文,敬请欣赏!
同学聚会的地点安排在一个城郊的农家乐,大家可以打牌、喝茶、烧烤、钓鱼,那天天气很好,苏晓娜一家三口开车过去,问过童希贝的交通方式,就说顺路来接她。
“国庆节车子好难打的,而且路又远,我们车上刚好能再坐两个人。”
电话挂掉以后半个小时,苏晓娜的车就开到了shiningcoffee的门口。
童希贝和阿岳早已准备就绪,她有些紧张,握着阿岳的手就走出了咖啡馆。
阿岳的手指抚过她的掌心,发现她手上都是汗,他微微低头轻声说:“别紧张。”
童希贝咽一口口水,她并没有提前和苏晓娜告知阿岳的情况,童希贝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有点胆怯了。
抬头看看身边的男人,阿岳戴着墨镜,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polo衫,深蓝牛仔裤,休闲皮鞋,整个人神清气爽,面带微笑,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他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童希贝的掌心,童希贝深呼一口气,稍稍地放了一点心。
苏晓娜的儿子楠楠已经5岁,上了幼儿园中班,苏晓娜的丈夫胡志伟在开车,苏晓娜就陪着儿子坐在了后座。
童希贝领着阿岳走到车边,苏晓娜降下车窗,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阿岳,一边与童希贝打招呼:“抱歉啊,先拆散你们一会儿,我得和我儿子坐呢。”
她还未发现阿岳的异样,童希贝却傻了眼,为了安全考虑,她硬着头皮开了后车门,一边小声提醒着阿岳,一边让他坐了进去。
然后,她自己坐到了副驾驶座。
阿岳的行动自然是不自然的,盲态不由自主地就显露了出来,童希贝系上安全带,终于鼓足勇气回头和苏晓娜说话:“晓娜,这是我男朋友,岳明亮。他……他眼睛看不见的。”
苏晓娜和胡志伟震惊极了,但两夫妻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时候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冷静地与阿岳打了招呼。
阿岳也没有多说话,他坐得端正,面朝前方,客气地说了“你们好”。
楠楠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觉得这个戴着墨镜的叔叔有些可怕。
一路上,几个人都沉默着,胡志伟专心地开着车,苏晓娜除了和楠楠说几句话,根本不与阿岳说什么,童希贝低垂着脑袋坐在副驾驶座,偶尔回头看看阿岳,觉得这气氛真是很难受。
苏晓娜是童希贝最好的朋友,她对阿岳都是如此,何况是其他人了。
车子到了目的地,几个人下了车,胡志伟从后备箱里搬出许多饮料、食材,瞅瞅阿岳,终是独自扛到了肩上。
童希贝紧紧地拉着阿岳的手,苏晓娜牵着楠楠走在他们身边,眼睛不停地往阿岳身上瞟去。
路过一个公共洗手间,她再也忍不住了,叫住走在前面的胡志伟,把楠楠交给他,自己就拉着童希贝进了女厕。
进了洗手间,苏晓娜四下一看,就拉着童希贝走到了角落,她拉着她的胳膊,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回事呀!你脑袋进水了吗?”
“说什么哪?”童希贝明知故问,“晓娜,我和阿岳在一块儿也有大半年了,一直没和你们说就是怕你们会说这样的话,但是我和他感情挺好的,我也是想得很清楚了才和他在一起的。”
“想得很清楚了?”苏晓娜眨巴着眼睛都快要懵了,“你想什么了呀?你还打算和他结婚啊?”
“不然呢?”童希贝皱眉看她,“晓娜,我把你当姐妹才和你说心里话的,岳明亮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就是想和他结婚,有问题吗?”
苏晓娜气极了:“你说有没有问题啊!你之前相了那么多次亲,见了那么多男人,说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我都当你是要求高。你童希贝如今工作稳定收入丰厚,买了房子人长得又漂亮,我也就不来催你,觉得你要求高点儿都是很正常的!去年杜翔追你,你说你对他没感觉,我理解,之前你说有个美术馆的男孩子追你,你又不喜欢,我也理解!你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啦,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你找了一大圈就找了这么一个?那岳什么的……他是长得不错,但他是个瞎子啊!”
这些话,在几个月前,卢静已经说了许多遍了,童希贝有些麻木地看着苏晓娜,一下子都不知该怎么反驳。
她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好,所有人都觉得,她一个健康漂亮工作又不错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和一个身有残疾的男人谈恋爱,甚至还想到了结婚,这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
没有人会去在乎岳明亮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想去了解他,知道他的过往,作为童希贝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所有人都举着要为童希贝着想的高尚旗子,义正词严地反对着她与阿岳的恋情。
听到苏晓娜最后冒出来的那个词——瞎子,童希贝突然就觉得很无力,她挣脱了苏晓娜的手,认真地说:“我不希望再听到你用这个词去称呼他,晓娜。如果你还当我是姐妹,希望你能尊重我与他的感情。我知道你们根本没兴趣了解阿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在我心里,他真的很好。”
说完,童希贝就要转身走,苏晓娜一下子又拉住了她:“童希贝你以为你还是小姑娘?你究竟知不知道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啊!那是一辈子的事哎!”
童希贝回头看她,想了想,说:“一辈子究竟如何,要等到临死前才知道吧。”
走出洗手间,童希贝眯了眯眼睛,阿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童希贝过去挽住他的胳膊,额头抵到他肩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岳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问:“不开心?”
“没有啊。”童希贝的声音闷闷的,突然又抬起头来,一下子就绽开了笑,她轻快地说,“阿岳,咱们好久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今天就好好地玩一下吧!”
阿岳一怔,即刻就笑了:“好啊。”
苏晓娜走出洗手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暖暖的阳光晒在那两个人身上,童希贝仰着脸,笑嘻嘻地依偎在男人身边,男人低着头,宠溺地面对着她,还伸手抚了下女人小小的脸颊。
苏晓娜有些怔神,她有多久没见到童希贝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像少女一般,幸福,依恋,洋溢着甜蜜的气息。
如童希贝预想的一样,到了同学会的聚会地点,把阿岳介绍给老同学们后,大家瞬间就冷场了。
童希贝的心似乎一下子强大了许多,她丝毫没受影响,笑着对大家打了招呼,就拉着阿岳坐到了烧烤炉边。
她拿了一些鸡翅、肉串开始烧烤,挨着阿岳轻轻地与他说话。
阿岳也不见紧张,有几个同学渐渐地围了过来,坐下一边烧烤一边聊起了天。
大家也顾忌到阿岳的眼疾,并没有聊到突兀的话题,就在这时,杜翔带着女友赶到了。
童希贝只是抬头看见了他,自从前一年的平安夜后,她就没和杜翔见过面,此时见到他,一身休闲装,搂着一个短发女孩的肩,很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杜翔自然也看到了童希贝,还有她身边的阿岳,他站在远处与别人聊了几句,再转过头来时,眼神就有些奇怪了。
童希贝知道,他已经知道了阿岳的情况。
杜翔是见过阿岳的,但是知道了童希贝与阿岳谈了恋爱,他还是觉得很惊讶,当即便拉着自己的女朋友走了过来。
“嗨,希贝。”他大大方方地与童希贝打招呼,与女朋友一起坐了下来,“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阿岳还记得这位“十号先生”的声音,他知道这是童希贝的前男友,于是就没有说话。童希贝一边在鸡翅上刷着蜂蜜,一边回答:“这是我男朋友,岳明亮。阿岳,那是我大学同学杜翔。”
杜翔也介绍了自己的女伴:“这是我未婚妻于燕,我们打算明年春天结婚了。到时给你们发请帖啊。”
边上的同学都知道杜翔和童希贝在大学时的关系,均默不作声,童希贝也只是浅浅一笑,说:“好啊,那提前恭喜了。”
烧烤的食材准备得很丰盛,炉火旺了以后,大家都烤了起来。
童希贝抬头观察,她的许多同学都带了恋人或是配偶,此时,都是男同胞们在围着炉子忙活,一边把烤好的美食递给女伴,一边还不忘提醒小心烫。
童希贝就垂下了眼睛。
杜翔表现得尤其夸张,他不仅帮于燕烤了一些吃食,还殷勤地凑到童希贝身边来,把两大块烤得喷香四溢的牛排夹到童希贝盘子里。
“你以前就不大会烧烤,老是会把东西烤糊,喏,这两块牛排已经可以吃啦,你尝尝。”
还没等童希贝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回了于燕身边。
于燕娇嗔地挽着他的胳膊,小声说:“我还以为那牛排是你烤给我吃的呢!”
杜翔压低声音哄她:“哎呀,我同学男朋友眼睛不好嘛,总要照顾一下的。我现在烤给你吃,好不好呀?”
“嗯!”于燕满意了,嘻嘻地笑了起来。
童希贝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又抬头看看身边沉默的阿岳,突然就觉得异常憋屈。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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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车子好难打的,而且路又远,我们车上刚好能再坐两个人。”
电话挂掉以后半个小时,苏晓娜的车就开到了shiningcoffee的门口。
童希贝和阿岳早已准备就绪,她有些紧张,握着阿岳的手就走出了咖啡馆。
阿岳的手指抚过她的掌心,发现她手上都是汗,他微微低头轻声说:“别紧张。”
童希贝咽一口口水,她并没有提前和苏晓娜告知阿岳的情况,童希贝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有点胆怯了。
抬头看看身边的男人,阿岳戴着墨镜,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polo衫,深蓝牛仔裤,休闲皮鞋,整个人神清气爽,面带微笑,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他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童希贝的掌心,童希贝深呼一口气,稍稍地放了一点心。
苏晓娜的儿子楠楠已经5岁,上了幼儿园中班,苏晓娜的丈夫胡志伟在开车,苏晓娜就陪着儿子坐在了后座。
童希贝领着阿岳走到车边,苏晓娜降下车窗,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阿岳,一边与童希贝打招呼:“抱歉啊,先拆散你们一会儿,我得和我儿子坐呢。”
她还未发现阿岳的异样,童希贝却傻了眼,为了安全考虑,她硬着头皮开了后车门,一边小声提醒着阿岳,一边让他坐了进去。
然后,她自己坐到了副驾驶座。
阿岳的行动自然是不自然的,盲态不由自主地就显露了出来,童希贝系上安全带,终于鼓足勇气回头和苏晓娜说话:“晓娜,这是我男朋友,岳明亮。他……他眼睛看不见的。”
苏晓娜和胡志伟震惊极了,但两夫妻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时候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很冷静地与阿岳打了招呼。
阿岳也没有多说话,他坐得端正,面朝前方,客气地说了“你们好”。
楠楠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觉得这个戴着墨镜的叔叔有些可怕。
一路上,几个人都沉默着,胡志伟专心地开着车,苏晓娜除了和楠楠说几句话,根本不与阿岳说什么,童希贝低垂着脑袋坐在副驾驶座,偶尔回头看看阿岳,觉得这气氛真是很难受。
苏晓娜是童希贝最好的朋友,她对阿岳都是如此,何况是其他人了。
车子到了目的地,几个人下了车,胡志伟从后备箱里搬出许多饮料、食材,瞅瞅阿岳,终是独自扛到了肩上。
童希贝紧紧地拉着阿岳的手,苏晓娜牵着楠楠走在他们身边,眼睛不停地往阿岳身上瞟去。
路过一个公共洗手间,她再也忍不住了,叫住走在前面的胡志伟,把楠楠交给他,自己就拉着童希贝进了女厕。
进了洗手间,苏晓娜四下一看,就拉着童希贝走到了角落,她拉着她的胳膊,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回事呀!你脑袋进水了吗?”
“说什么哪?”童希贝明知故问,“晓娜,我和阿岳在一块儿也有大半年了,一直没和你们说就是怕你们会说这样的话,但是我和他感情挺好的,我也是想得很清楚了才和他在一起的。”
“想得很清楚了?”苏晓娜眨巴着眼睛都快要懵了,“你想什么了呀?你还打算和他结婚啊?”
“不然呢?”童希贝皱眉看她,“晓娜,我把你当姐妹才和你说心里话的,岳明亮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就是想和他结婚,有问题吗?”
苏晓娜气极了:“你说有没有问题啊!你之前相了那么多次亲,见了那么多男人,说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我都当你是要求高。你童希贝如今工作稳定收入丰厚,买了房子人长得又漂亮,我也就不来催你,觉得你要求高点儿都是很正常的!去年杜翔追你,你说你对他没感觉,我理解,之前你说有个美术馆的男孩子追你,你又不喜欢,我也理解!你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啦,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你找了一大圈就找了这么一个?那岳什么的……他是长得不错,但他是个瞎子啊!”
这些话,在几个月前,卢静已经说了许多遍了,童希贝有些麻木地看着苏晓娜,一下子都不知该怎么反驳。
她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好,所有人都觉得,她一个健康漂亮工作又不错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和一个身有残疾的男人谈恋爱,甚至还想到了结婚,这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
没有人会去在乎岳明亮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想去了解他,知道他的过往,作为童希贝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所有人都举着要为童希贝着想的高尚旗子,义正词严地反对着她与阿岳的恋情。
听到苏晓娜最后冒出来的那个词——瞎子,童希贝突然就觉得很无力,她挣脱了苏晓娜的手,认真地说:“我不希望再听到你用这个词去称呼他,晓娜。如果你还当我是姐妹,希望你能尊重我与他的感情。我知道你们根本没兴趣了解阿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在我心里,他真的很好。”
说完,童希贝就要转身走,苏晓娜一下子又拉住了她:“童希贝你以为你还是小姑娘?你究竟知不知道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啊!那是一辈子的事哎!”
童希贝回头看她,想了想,说:“一辈子究竟如何,要等到临死前才知道吧。”
走出洗手间,童希贝眯了眯眼睛,阿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童希贝过去挽住他的胳膊,额头抵到他肩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岳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问:“不开心?”
“没有啊。”童希贝的声音闷闷的,突然又抬起头来,一下子就绽开了笑,她轻快地说,“阿岳,咱们好久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今天就好好地玩一下吧!”
阿岳一怔,即刻就笑了:“好啊。”
苏晓娜走出洗手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暖暖的阳光晒在那两个人身上,童希贝仰着脸,笑嘻嘻地依偎在男人身边,男人低着头,宠溺地面对着她,还伸手抚了下女人小小的脸颊。
苏晓娜有些怔神,她有多久没见到童希贝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像少女一般,幸福,依恋,洋溢着甜蜜的气息。
如童希贝预想的一样,到了同学会的聚会地点,把阿岳介绍给老同学们后,大家瞬间就冷场了。
童希贝的心似乎一下子强大了许多,她丝毫没受影响,笑着对大家打了招呼,就拉着阿岳坐到了烧烤炉边。
她拿了一些鸡翅、肉串开始烧烤,挨着阿岳轻轻地与他说话。
阿岳也不见紧张,有几个同学渐渐地围了过来,坐下一边烧烤一边聊起了天。
大家也顾忌到阿岳的眼疾,并没有聊到突兀的话题,就在这时,杜翔带着女友赶到了。
童希贝只是抬头看见了他,自从前一年的平安夜后,她就没和杜翔见过面,此时见到他,一身休闲装,搂着一个短发女孩的肩,很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杜翔自然也看到了童希贝,还有她身边的阿岳,他站在远处与别人聊了几句,再转过头来时,眼神就有些奇怪了。
童希贝知道,他已经知道了阿岳的情况。
杜翔是见过阿岳的,但是知道了童希贝与阿岳谈了恋爱,他还是觉得很惊讶,当即便拉着自己的女朋友走了过来。
“嗨,希贝。”他大大方方地与童希贝打招呼,与女朋友一起坐了下来,“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阿岳还记得这位“十号先生”的声音,他知道这是童希贝的前男友,于是就没有说话。童希贝一边在鸡翅上刷着蜂蜜,一边回答:“这是我男朋友,岳明亮。阿岳,那是我大学同学杜翔。”
杜翔也介绍了自己的女伴:“这是我未婚妻于燕,我们打算明年春天结婚了。到时给你们发请帖啊。”
边上的同学都知道杜翔和童希贝在大学时的关系,均默不作声,童希贝也只是浅浅一笑,说:“好啊,那提前恭喜了。”
烧烤的食材准备得很丰盛,炉火旺了以后,大家都烤了起来。
童希贝抬头观察,她的许多同学都带了恋人或是配偶,此时,都是男同胞们在围着炉子忙活,一边把烤好的美食递给女伴,一边还不忘提醒小心烫。
童希贝就垂下了眼睛。
杜翔表现得尤其夸张,他不仅帮于燕烤了一些吃食,还殷勤地凑到童希贝身边来,把两大块烤得喷香四溢的牛排夹到童希贝盘子里。
“你以前就不大会烧烤,老是会把东西烤糊,喏,这两块牛排已经可以吃啦,你尝尝。”
还没等童希贝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回了于燕身边。
于燕娇嗔地挽着他的胳膊,小声说:“我还以为那牛排是你烤给我吃的呢!”
杜翔压低声音哄她:“哎呀,我同学男朋友眼睛不好嘛,总要照顾一下的。我现在烤给你吃,好不好呀?”
“嗯!”于燕满意了,嘻嘻地笑了起来。
童希贝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又抬头看看身边沉默的阿岳,突然就觉得异常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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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小说(正文 44)正文,敬请欣赏!
眼科医生很快就做了诊断,阿岳因为在不洁的水中游了泳,导致眼睛感染发炎。
医生说:“那样脏的水,健全人下去都很有可能感染细菌,何况是他了。”
阿岳被安排住院观察两天,因为他下水救人时不可避免地吞了几口水,医生还怕会导致肠胃感染。
一切都安顿好后,已是晚上7点,童希贝坐在阿岳的病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阿岳右眼中的义眼片早已被取出,虽然护士为他做了处理,他还是感觉双眼难受,又痒又痛,但是这痒痛的根源又是虚无缥缈的,抓也抓不得,他躺在病床上,根本就难以入眠。
唐飞出去买晚餐了,阿岳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对童希贝说:“你饿了吧,中午吃得就不多,晚饭也没吃,等唐飞回来你吃个饭然后回家早点休息。”
童希贝摇头:“我不回去,我得照顾你。”
阿岳捏捏她的手:“晚上唐飞会照顾我的,陪夜很辛苦。”
童希贝:“我是你女朋友哎,照顾你是应该的啊,现在国庆放假,我都是休息的,唐飞白天还要看店,他陪夜才辛苦呢。而且男人做事哪有女人仔细,你一晚上都要挂点滴,中间要换好几袋,唐飞要是睡着了怎么办啊,挂完了你又看不到。”
阿岳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下来:“放心,这些唐飞都能做的。”
童希贝挑眉:“唐飞做与我做,有什么不同么?难道唐飞照顾你就是天经地义的,我照顾你就是多事啦?”
这句话童希贝说得很无心,没有其他意思,但阿岳听在耳里,却勾起了他的另一种思绪,霎时便陷入了沉默。
这时唐飞带着打包的晚餐回来了,放下餐盒后,他立刻去打了一**热水,又拿着脸盆毛巾打来一盆水,帮着阿岳擦手擦脸。
他做这些事时,很仔细,很用心,阿岳则静静地不说话。
放好脸盆后,唐飞打开病床上的折叠桌板,把饭菜一一铺开,他一边扶阿岳坐起来,一边对童希贝说:“希贝,一起吃饭,我特地多买了些饭菜。”
童希贝正要不客气地坐下,阿岳突然说:“希贝,你先回去。”
“?”童希贝和唐飞都奇怪地看着他,阿岳沉声说:“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对唐飞说。”
童希贝和唐飞面面相觑,阿岳难得会这么严肃,童希贝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当即就拎着包站了起来,说:“唐飞,那阿岳就交给你啦。”
唐飞应了,童希贝俯身亲吻阿岳的脸颊:“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要听医生的话,眼睛痒了也不能挠哦。”
阿岳笑着点头,童希贝带上门就离开了。
她一走,阿岳就收起了笑,他脸朝着唐飞的方向,说:“唐飞,你过来。”
语气竟还带着一丝威严,唐飞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有些忐忑地问:“你要对我……说什么?”
阿岳想起了前些天童希贝对他说的话,她说,自从她与阿岳从嘉兴回来以后,就发现唐飞和弯弯不太对劲。
童希贝觉得原本开朗健谈的唐飞,这段时间沉默了许多,而活泼可的弯弯,也整天垂着眼睛,愁容满面。
童希贝问阿岳:“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阿岳摇头:“我没觉得啊。”
唐飞和弯弯在阿岳面前的确无异样,但童希贝还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问题,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了。
童希贝悄悄地问过弯弯,弯弯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童希贝多问了几句,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转身跑了开去。
童希贝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望向吧台,看到唐飞正在发呆,接触到童希贝的视线,他也转过了头去。
现在,阿岳与唐飞在病房里面对面,他因为父亲的事已有半年没有和唐飞好好聊天,又因为之前童希贝对他说的事,还有方才童希贝那句无心之言,阿岳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唐飞沟通一下。
他说:“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
唐飞否认:“没有。”
“你妈妈好不好?家里都顺利吗?”
唐飞答:“家里一切都好,我妈妈身体也没问题。”
阿岳点点头,又问:“那弯弯呢?你与她最近怎样?”
唐飞立时警觉起来,他瞪着阿岳,说:“我与弯弯还能怎样,老样子啊。”
阿岳靠在枕头上,淡淡地说:“唐飞,你也27岁了,有没有做些打算?事业,情,亲情,都有计划么?你年龄也不小了,如果你要出去闯,我一定是赞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用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的话音刚落,唐飞立刻说:“我现在只想要好好经营咖啡馆,这是我和你一起从零开始做起来的,也算是我的事业了!”
阿岳沉吟片刻,点头:“姑且算做你的事业,那么,弯弯呢?”
唐飞不语。
阿岳继续说:“你与弯弯认识这么多年了,谁都知道她喜欢你,其实你也喜欢她,对不对?女孩子的青春耗不起,弯弯跟着我们这么久,你就没想过与她的未来?”
唐飞愣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拍阿岳的肩,哈哈大笑:“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干吗要说这些?我和弯弯还很年轻啊,未来的事,有的是时间去考虑呢!”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夜里,唐飞在阿岳病床边的躺椅上小寐,阿岳则双手枕在脑后,仰面发着呆。
他想到了白天参加童希贝同学会时发生的事。
童希贝的那些老同学们讲述着各自的职业,有些人工作体面薪酬优厚,却还要故作谦虚地说自己做得多拿得少,成天加班连周末都没有,但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其实满是骄傲。
还有一些人,工作确实是普通的,便与周围人讨论着想要升职、跳槽或自己创业,他们细数着公司领导的种种压榨行为,义愤填膺,语调却是飞扬的。
他们还谈论房价,谈论旅游,谈论汽车,谈论结婚的成本,谈论婆媳关系,谈论奶粉,谈论孩子的学区问题……
童希贝也参与了几句,嘻嘻哈哈地与几个女同学说笑,说现在物价这么高,将来孩子都要养不起。
说这些时,她一直都握着阿岳的手,她的手又软又暖,听到好笑的事,她便笑着靠到了阿岳身上。
阿岳只是在边上静静地听,他突然发现,这些普通人的世界,其实满有趣的。
是的,普通人。
他岳明亮的成长轨迹与他们都不同,他从小生活在鲜花掌声中,轻而易举地考上大学,随心所欲地选择专业,本科毕业后,向他抛来橄榄枝的国外优质大学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回来就回来,他很容易就自己开了公司,很容易就有了许多固定客户,后来,他想玩摄影了,没做过多考虑就丢下了收入颇丰的公司业务,他拿起相机,说走就走,他岳明亮的生活一直都是潇洒自在的,他的身边,也多是些走艺术之路的浪漫感性之人,与他一样,随性洒脱,他们这个圈子里,根本就没有触及过这些柴米油盐的话题。
但是现在的岳明亮已经与以前不一样了。他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以前再是骄傲得不可一世,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再去回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阿岳承认现在的自己很羡慕童希贝的那些同学们,也许他们很普通,为着生计奔波得十分辛苦,但至少,他们年轻又健康,可以为着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阿岳侧过头,一片黑暗里,唐飞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中,阿岳叹了一口气,一种强烈的力不从心的感觉,突然出现在他的心里。
这天晚上,童希贝也睡不着。
想到白天的事,苏晓娜、胡志伟、杜翔还有其他同学复杂的眼神,她就有点难受。
人嘛,总是有点虚荣心的。
童希贝自己觉得和阿岳在一块儿挺好的,两个人相亲相,越来越默契,但她知道,其他人才不会这么看。她想要改变他们对阿岳的看法,也许一辈子都没可能。
有人敲门,童希贝回头,就看到童大林端着一碗切成小块的苹果走了进来。
“爸。”童希贝低低地叫着,童大林把苹果搁在写字台上,自己在床沿边坐下了。
“妈妈睡了吗?”童希贝问,童大林点点头,接着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童希贝与阿岳从嘉兴回来以后,卢静与女儿就彻底地陷入了冷战。童希贝时常会去咖啡馆,有时也会陪着阿岳在运河公园散步,她一点也不避讳自己与阿岳牵着手出现在公众视线中,但是卢静却被邻居们的议论纷纷扰得快要发疯。
有好几次,她想要去shiningcoffee找阿岳理论,都被童大林给拦住了,童大林还算冷静,他对卢静说:“你真要劝,也是劝我们希贝比较合适,人家小伙子也不容易,眼睛看不见,父亲又刚去世,希贝多陪他一会儿也说得过去。你这么凶巴巴地找过去,会显得我们太过小气,再看一段时间吧,说不定他们俩相处时间多了,就会觉得彼此不适合对方。女儿都这么大了,咱们也不能绑着她呀。”
卢静一听就哭了:“再看一段时间?再看一段时间说不定外孙都给你生出来了,这要是生个小瞎子出来可怎么办啊!”
瞧她哭得伤心欲绝,童大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说自己会时常劝童希贝几句,争取能让她断了这个念头。
此时,幽暗的灯光下,童大林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慈祥深沉的目光令童希贝心中动容。
“爸……”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童大林却挥着手阻止了,他站起来,摸摸童希贝的脑袋,说了句“吃了苹果,早点睡吧”,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深夜,童希贝躲在被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模糊中,她拿出手机给阿岳发短信。
她想对阿岳说许多话,几行字句编辑来编辑去,怎么都无法表达此刻她的想法,童希贝呆了一会儿,干脆抹掉眼泪,删掉打出来的所有字,准备关机睡觉。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童希贝打开一看,居然是阿岳的短信。
他说:希贝,好梦。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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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童希贝5点就起了床,去菜场买来一只鸡在家里煲汤,文火炖了2个小时后,她将鸡汤倒入了保温罐,又夹进了鸡腿和鸡翅。
童大林过来问她:“这是做什么?”
童希贝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实话:“阿岳眼睛发炎了,这几天在住院,我给他熬点汤喝。”
童希贝提着保温罐准备出门时,卢静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童大林肯定告诉她了,卢静看着童希贝,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对童大林说:“老头你看着,这才是个开始呢,有些人好日子不过,偏偏喜欢给人做保姆去。”
童大林皱眉瞪她,童希贝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换好鞋就出去了。
打车至半路,童希贝接到了苏晓娜的电话,楠楠也在医院里观察了一夜,现在刚准备出院。
童希贝不想把阿岳住院的事告诉苏晓娜,苏晓娜在电话那头说:“希贝,帮我谢谢你男朋友,这次真是多亏了他,还有,之前我说的那些话,我向你道歉。”
童希贝失笑,但还是说:“好吧,我接受。”
苏晓娜:“改天我和志伟请你们吃饭,我再当面向他道谢。”
童希贝:“好。”
童希贝在医院陪了阿岳一整天,傍晚时分,唐飞来交班,童希贝不急着走,想多留些时间。
三个人正在吃晚饭时,唐飞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来显,眉头一皱,就匆匆地走了出去,十分钟后回来,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了。
童希贝小心地问他怎么了,唐飞只是摇头,笑着说:“没事。”
童希贝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知道了事情原委。
那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阿岳已经出院。
这天早上,唐飞外出采购食材,shiningcoffee里,童希贝陪在阿岳身边,看着他在练习阅读盲文书,厚厚的书本上是童希贝完全看不懂的点字,密密麻麻的,但是阿岳却“读”得很认真,他一行一行慢慢地摸过,偶尔与童希贝小声地聊几句。
弯弯与几个服务生一起搞着卫生,为着午餐时段做准备。
那一群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店里的。
shiningcoffee的木门被“砰”地推开,声音巨响,一对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女带着四、五个人大踏步地走进了咖啡馆。
弯弯抬起头,手里的扫帚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她望着那个走在最前面的红衣女子,怔在那里再也不敢动。
童希贝吓了一跳,阿岳也停止了阅读,坐直了身子,童希贝站起来迎过去,看着那几个人都是满面怒容,她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发问:“你好,请问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吗?我们还没到开张时间呢。”
红衣女子约摸四十多岁,身材圆润,妆容精致,皮肤保养得很好,看穿着配饰就是家境不俗之人,她没有看童希贝,视线只是越过她的身子望向后方,童希贝回头看,才发现弯弯红着眼眶,身子也在发抖。
“弯弯,你怎么了?”童希贝意识到来人是找弯弯的,又问,“你认识他们吗?弯弯。”
弯弯咬着嘴唇不说话,红衣女子“哼”了一声,大声说:“弯弯,见到爸爸妈妈,你连叫都不叫一声的么?”
童希贝惊得回头,弯弯终于挪着步子走过来,她低着头,声音细微:“爸爸,妈妈。”
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语气冰冷决绝:“弯弯,上次你不是已经答应爸爸了吗,国庆前你会回家,爸爸也对你说了,如果你不回来,爸爸妈妈会到杭州来接你的。”
“爸爸!再给我一点时间!”听到中年男人的话,弯弯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她拽着父亲的胳膊,哭得极伤心,“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就好,一个月,不不,半个月就行!”
“弯弯,你不要傻了!”中年男人皱起了眉,“这是你自己的前途,不是拿来开玩笑的,你已经23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那个人若是真的在乎你,哪里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他?你的要求爸爸妈妈已经答应了,这都是当初说好了的,你劝不动他,不是爸爸妈妈的问题,今天,你必须要跟爸爸妈妈回家去!”
他的语气很严厉,弯弯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童希贝在边上听得云里雾里,这时,阿岳已经循着声音慢慢地走到了她身边,童希贝牵住他的手,阿岳面向着那些人的方向,沉声说:“你们是弯弯的爸爸妈妈吗?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叫岳明亮,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衣女子一听阿岳说自己是老板,柳眉立刻就竖了起来,她大步走到阿岳面前,突然扬起手掌,狠狠地打了阿岳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响,阿岳猝不及防,他的墨镜被打飞了出去,人也晃了一下,童希贝惊呆了,她立刻拦在阿岳面前,推了红衣女子一把:“你干什么?!你怎么能平白无故地打人哪!”
中年男子也把红衣女子拉开了,红衣女子却还不罢休,她冲着童希贝和阿岳大叫:“平白无故?谁平白无故了!我们家弯弯是美院毕业的高材生!她将来是要做艺术家的!你瞧瞧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在这么一个破咖啡馆里做服务员!扫地!擦桌子!洗碗!弯弯在家里,我们可是一点家务也不让她干的!这都是你们害的!是你害的!是你这个瞎子害的!你自己眼睛瞎了!我们弯弯可是好好的呢!她凭什么要陪着你在这儿浪费时间!你把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她面目都有些扭曲了,一边嘶声大叫,一边流着眼泪,弯弯已经吓呆了,听到最后,她再也受不了了,叫道:“妈!别说了!不关阿岳的事!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好!你做的决定!你说的,你不要后悔!”红衣女子杏眼圆睁,她突然冲到一张咖啡桌边,一把将桌子上的盆栽举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然后她又冲向墙边,将墙上挂着的吊兰也扯了下来,向着吧台扔去。吧台上满是玻璃器皿,巨大的玻璃碎裂声立刻传来。童希贝已经来不及阻拦,有了女子的带头,她身后的两个女人也开始行动,他们摇动着靠墙的书架,上面的书全都掉到了地上,她们不解恨,还在那些书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红衣女子像阵旋风似的刮过咖啡馆的每个角落,她嘴里骂着难听的脏话,撕拉着窗帘,扫落桌面上的玻璃杯,把杂志都撕得粉碎,她捡起扫帚,敲打着墙上的装饰画,整个咖啡馆里充斥着巨大的撞击声、碎裂声,中年男子只是抱着手臂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店里的服务员们已经躲在了角落里,童希贝急得快疯了,她想拦着红衣女子,但是对方已经趋近疯狂,童希贝根本就拉不住她,还被她劈头盖脑地打了几个耳光。童希贝也顾不得痛,只是追在她身后死命地拦她。
弯弯彻底惊呆了,她突然抱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住手!住手!你们都住手!我说了!我不要一个人去意大利!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唐飞!我宁可再也不画画,我也不要离开唐飞!”
“弯弯!”边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乱成一团的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童希贝扭头一看,居然是阿岳。
他已经站直了身体,抬起头面对着众人,他睁着眼睛,左右两只不同的眼珠子都茫然地转动着,表情却是异常严肃,他沉声说:“弯弯,不许说傻话。”
“阿岳……呜呜呜……”弯弯终于痛哭出声,“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啊!”
“傻丫头。”阿岳居然笑了起来,“你那么喜欢画画,怎么能不画了呢?你以前就说过,你一直想出国留学,这不是你的梦想么?听爸爸妈妈的话,去意大利吧,你还那么年轻,未来是很丰富多彩的,再说了,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你可以回来看我们的呀。”
“不!不是这样的!唐飞……”弯弯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阿岳面前,拉住他的手大声说,“阿岳,阿岳我求求你了,你劝劝唐飞吧,我爸爸妈妈答应让我和他一起去意大利了,可是他不肯啊!我知道他只听你的话!我求求你,你劝劝他吧!阿岳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和唐飞分开啊!”
听着弯弯凄凉委屈的哭喊声,所有人都沉默了。
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他揽过弯弯的肩,低声说:“走,跟爸爸回家。”
“唐飞还没回来……”弯弯仰起脸,眼睛通红,泪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听话,我们要走了,你是想让你妈妈把店都给砸了吗?”男人沉声说完,弯弯哭得更厉害了。
临走前,男人拿出一叠人民币放在桌上,对着阿岳冷冷地说:“弄坏了一点东西,抱歉,还请你们和唐飞说一声,弯弯不会回来了。”
弯弯终究是被他们带走了。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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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安静下来,童希贝看着狼藉一片的咖啡馆,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恶仗。
唐飞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时,童希贝正在和几个服务员打扫卫生。一切都糟糕透了,咖啡馆里满地都是花盆的碎片和泥土,还有砸碎的玻璃杯,被撕得粉碎的杂志书本,有几幅画框已经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也都是歪斜着挂在墙上,墙面被许多东西砸出了大大小小的坑,吧台里更是乱成一片。
唐飞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好半天才开了口:“希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童希贝看着唐飞,不敢回答,唐飞又望向了阿岳。
阿岳坐在窗边,浓眉紧锁,一声不吭。
唐飞冲到阿岳身边,急问:“阿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店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岳沉默了几秒钟,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语气清冷:“唐飞,我问你,为什么你不和弯弯一起去意大利?”
“意……弯弯?”唐飞愣住了,抬头四顾,“对了,弯弯呢?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的。”
“回答我。”阿岳语气严厉。
“我……”唐飞语塞了,一会儿后才回答,“我哪里有钱去留学。”
阿岳面色依旧沉静冷肃:“如果是因为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负担你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你马上就给弯弯打电话,说你会和她一起去。”
“我不去!”唐飞想都没想就喊了起来,“我觉得,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唐飞。”阿岳站了起来,面向着唐飞的方向,他侧着头,缓缓地说,“你真的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守着这家咖啡馆么?”
“这有什么不好吗?”唐飞瞪大眼睛,“这家咖啡馆是我和你的心血啊,是我们一手开起来的,它现在生意很好啊,我忙得根本就停不下来,觉得非常充实……”
阿岳打断他:“我就问你,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唐飞嘴唇抖动,没有回答,阿岳却一直面对着他,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唐飞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他心虚地回答:“算……是吧。”
阿岳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那你还记得你的梦想么?”
唐飞望着阿岳的脸,还有他脸上那副黝黑的墨镜,他摇头苦笑:“阿岳,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梦想。”
“哦?那我倒要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能谈梦想?”
“阿岳!”唐飞大声地喊,“你明明都知道的!”
“我不知道。”阿岳摇头,冷冷地说,“唐飞,我郑重地通知你,我马上会将shiningcoffee停止营业,楼上的房子也将不再续租,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以去找你在乎的人,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童希贝站在一边,惊呆了。其他店员也都呆住了。
唐飞愣愣地看着阿岳,他突然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着牙说:“那你呢?”
阿岳的语气依旧冷淡:“我自有安排。”
唐飞的声音发着颤:“你一个人能过日子?”
“为什么不能?”阿岳挑起眉,反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飞突然就失控了,他大笑几声,揪着阿岳的衣领晃着他的身子,“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你的样子!岳明亮!你以为你还是过去的那个岳明亮吗?你的生活根本就离不开人了!没有人照顾你,你去不了任何地方!做不了任何事!你眼睛瞎了你知道吗?你不要以为你依旧很有本事,你以前学了几十年的那些东西,现在全部都用不上了!你还不如外面盲人按摩店里那些瞎子按摩师!他们好歹能生活自理,能赚钱养活自己!你呢?你还能做什么?是!你是还有积蓄,有房子,有遗产,但是坐吃山空你懂不懂!没错!守着这家咖啡馆当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是守着它可以带给你稳定的收入,这也算是你的一份事业了!shiningcoffee如果停业了,我问你,岳明亮!你究竟打算干什么?是不是找个保姆,每天吃喝拉撒地伺候你?!然后等童希贝下班回家,继续服侍你!你说!说啊!”
阿岳被唐飞晃着身子,面色逐渐变得惨白。
“砰”的一声,他突然挥拳砸中了唐飞的脸,唐飞一个趔趄,晃了几步才站稳身子,童希贝惊地大叫,刚想上前拉开两人,唐飞已经扑了上去。
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阿岳脸上,力气很大很大,阿岳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唐飞却不罢休,他的脸憋得通红,冲上去骑在阿岳身上,一拳一拳地打着他。
一边打,他一边叫:“岳明亮!你就是个孬种!你他妈就是个胆小鬼!你赶走过冯韵仪,赶走过童希贝!现在还要赶走我!你这个孬种!孬种!”
童希贝再也顾不得了,冲上去拦腰抱住唐飞把他从阿岳身上拽了下来,店员们也赶紧上去,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唐飞。
童希贝跑到阿岳身边跪下,仔细看他有没有受伤。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墨镜再一次被打掉,脸上有了淤青,嘴角也沁出了血,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阿岳!阿岳!你有没有哪里痛?”童希贝担心极了,摸着他的脸,阿岳却按住了她的手,他坐起身,面向着唐飞的方向沉声说:“是,我是个孬种,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吗?明明和弯弯互相喜欢,你却一直不答应和她在一起,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唐飞梗着脖子,“因为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
“够了!”阿岳咬着牙,语气冷淡,“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唐飞,你不要忘记,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然后他转过身子,说:“希贝,带我上楼。”
“啊?哦……”童希贝急忙扶起他,冲唐飞使了个眼色,唐飞却是浑然不觉,他摇着头大笑:“呵呵呵呵……岳明亮,瞧瞧你的样子吧!你连上个楼都不能独立完成,还说什么一个人生活!这不是个笑话么!”
阿岳身子一滞,童希贝急得回头叫:“唐飞!别说了!”
唐飞冷眼看着他们,童希贝定定心神,终于带着阿岳离开了咖啡馆。
坐在阿岳的房间里,童希贝打来一盆热水帮他清洗伤口、涂抹药水,阿岳的脸已经肿了起来,童希贝担心他的眼睛,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万一眼睛打坏了就糟糕了。”
阿岳漠然地摇头:“反正也看不见,大不了再把左眼摘掉。”
“说什么呢。”童希贝放下毛巾,仔细想过之前发生的事,总觉得有许多事还是想不明白,可是她才开口问,就被阿岳打断了。
他说:“希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家吧。”
童希贝当然不肯走:“我陪着你吧,都中午了,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不用了,我不饿。”阿岳拍拍她的手,刚巧触到了童希贝手上被弯弯母亲抓伤的伤口,童希贝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了?”阿岳抓过童希贝的手,仔细地触摸,终于发现了那几条细长的伤口,有一点点肿,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心,“你受伤了?”
“小伤,被挠了几下。”
“痛么?”
童希贝微笑摇头:“不痛。”
“对不起。”阿岳低下头,轻轻地叹气,他牵起童希贝的手,温柔地亲吻伤处,“我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还害你受伤。药箱里有药,你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
“我没事,不急。”童希贝掠掠头发,抬起眼睛看阿岳,低声说,“阿岳,你别和唐飞吵了,你们不是好兄弟么。”
阿岳一怔,说:“我知道,我不会怪他,他永远都是我兄弟。”他揽了揽童希贝的肩,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希贝,听话,你先回家处理下伤口,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童希贝终于同意了,她站起身:“好吧,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阿岳点头:“嗯,你放心。”
童希贝叹了口气,离开了阿岳家。
下楼后,童希贝思考了一会儿,又往shiningcoffee走去,她发现咖啡馆的木门上挂着“已打烊”的小木牌,推门而入,店里依旧是她走时的样子,遍地狼藉,几个店员都不在了,只余下唐飞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喝酒、抽烟。
“唐飞。”童希贝走到唐飞身边,低头看他,不禁吃了一惊,唐飞眼睛红通通的,脸上满是泪痕。
童希贝觉得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唐飞抹了一把脸,说:“坐吧。”
童希贝这才坐在了他对面,唐飞推过一听啤酒,问:“喝吗?”
童希贝点点头,接过易拉罐打开,默默地喝起来。
唐飞一直低着头,童希贝也不说话,终于,年轻的男孩开了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很舍不得弯弯,但是我更放不下阿岳,如果要在弯弯和阿岳之间做选择,我一定会选择阿岳。弯弯还很年轻,就算不与我在一起,她将来也会过得很好,但是阿岳不一样,阿岳看不见了,我曾经在心里发过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阿岳,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童希贝有些惊讶:“唐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们几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
唐飞抬头看着童希贝,皱起眉问:“你不知道?”
童希贝摇头。
“阿岳没和你说过?”
童希贝又摇头。
唐飞笑了,笑容有些苦涩:“那你觉得,我和阿岳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童希贝想了想,“本来我以为,你们是好兄弟,好朋友,现在……”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gay吧?”
唐飞“噗”一声笑出来,连连挥手:“你想多了,当然不是。我和阿岳的关系,怎么说呢,我从头给你讲吧。”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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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晒在童希贝和唐飞的身上,他们面对面坐在乱糟糟的咖啡馆里,玻璃窗隔绝了室外的喧嚣嘈杂,只余下一室安静。
童希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啤酒罐,注视着桌对面似乎陷入了沉思的唐飞。
“从哪儿说起呢。”唐飞一边喝酒,一边皱眉思考,终于,他似乎理出了头绪,开了口,“我18岁的时候,考上了美院的雕塑系,来了杭州上大学。我家是湖州郊区一个村里的,我爸爸早逝,妈妈身体也不好,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当初考上大学,我是打算申请助学贷款来维持学业的,你知道,学美术开销非常大,所以入学后,我就开始找兼职,想打零工。”
“大一下的时候,我认识了阿岳,当时他24岁,刚从法国回来,成立了一家工作室,叫岳明亮艺术工作室。他主要接一些雕塑工程,似乎生意很不错,就想来学校招几个雕塑系的应届毕业生。阿岳那时候在学校里算是个传奇人物,他太优秀了,我们学雕塑的都知道他的经历,他完全就是我的偶像。我也去面试了,阿岳看我才大一,觉得很奇怪,我老实地告诉他,我家条件不好,很希望能到他那里去兼职,一方面可以积累经验,一方面也能赚点生活费。”
“他当然没有聘用我,但是没想到,半个月后他给我打电话,说接到了一个小工程,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做。我当然去了,其实我当时才大一,根本就帮不了什么忙,就是给他们打打杂,但是那个工程结束后,阿岳还是给了我一笔钱,那对我来说,真的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了。从那以后,我经常被阿岳叫去帮忙,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收入也渐渐多了起来,我心里明白,其实他是变相地在资助我,不过不知不觉中,我的水平真的提升了许多,实践总是比理论学习更容易进步的,我和阿岳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童希贝已经听得入了神,不禁说:“这么说来,阿岳算是你的师兄,也算是你的老师了。”
“算是我的师傅吧,还是一对一的。”唐飞笑道,“可是那样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年多,阿岳工作室的业务越来越好,收入也越来越丰厚,可是我却觉得,他越来越不快乐。”
“那时候,我和他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常常一起喝酒,半夜里一起去爬山。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是夏天。那天已经很晚了,天上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我和阿岳爬了保俶山,最后就在山顶上找了个地方喝酒。从我们坐的地方,可以看到西湖的夜景,湖边的霓虹灯还有一些亮着,远处是还未进入睡眠的杭州城,灯火璀璨,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情景。那天阿岳喝得有点多,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后来他告诉我,他与工作室的股东产生了分歧,他觉得接的那些雕塑工程都是垃圾,万事都要按着客户的意愿去做,那些人没有眼光又完全不懂艺术,做出来的东西根本达不到阿岳心里想要的水平。”
唐飞叹一口气,继续说,“其实这是每一个艺术从业者都要面对的问题,在商业和艺术性之间,很难达到一个平衡。就是那一次,阿岳问我,唐飞,你的梦想是什么。我告诉他,我想赚大钱,在湖州市区给我妈买套房子,让她安度晚年。阿岳听过以后哈哈大笑,他说,唐飞,我问的是真正的梦想。”
说到这里,唐飞停了下来,看着童希贝,问道,“希贝,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童希贝眨眨眼,“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喽。”她被自己的话逗得发笑,然后又认真地回答,“老实说,我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我只是想能按着自己的意愿好好过日子,认真工作,付出与所得成正比,全家身体健康,然后找个我并我的男人结婚生孩子,这……算是大部分普通女人的梦想吧。”
唐飞失笑,继而点头:“弯弯对我说过,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珠宝设计师,而我的梦想,则是成为一名建筑师,当初考建筑分不够,只得选了雕塑,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要忘记这个梦想了。”
“那阿岳的梦想呢?”童希贝好奇地问,“他有和你说吗?”
“有。”唐飞笑得神秘,“他的梦想其实特别简单,要我说他早就可以达成,但是那时候他对自己要求很高,总觉得时候未到。”
“是什么?”童希贝更好奇了。
唐飞认真地回答她:“他想要开一个个人摄影展。”
童希贝张着嘴,难以置信:“这么简单?”
“对,就是这么简单。”唐飞玩着手里的易拉罐,“后来,阿岳真的慢慢淡出了工作室雕塑方面的工作,他另外开拓了一块业务,做商业摄影,他从小就玩摄影,这样子既能维持收入,又能让他练手。”
“事实上,从那以后,他真正放在赚钱上的时间少之又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满世界在跑。那时他和他的前女友还没有分手,但是他前女友人在法国,他们两地分居了好多年,又因为阿岳沉迷于摄影,两个人的联系就慢慢少了,仅有的几次联系也会闹得不太愉快。”
童希贝不解:“阿岳还会吵架的吗?我觉得……他脾气蛮好的哎。”
唐飞说:“其实是因为,阿岳的前女友是个完美主义者,她与你完全不一样,她崇尚精致、考究的生活,说白了就是个混迹于上流社会的人,而阿岳,他是个对什么都不太讲究的人。当最初的、崇拜渐渐退去后,他们就发现,两个人根本就不适合彼此。那时阿岳的前女友希望阿岳不要再过这种浪子般的生活,去法国,或是在国内,好好开拓一下事业,多赚点钱,为结婚做准备,但是阿岳没有答应。希贝,也许我在你面前说他们俩的感情会比较奇怪,但是我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阿岳,那时他年轻又才华洋溢,情对他来说,只是占据了生活的很小一部分。也许阿岳当时还未想过要与女朋友分手,但是在不知不觉间,感情终究是淡了。”
听着唐飞说到阿岳与冯韵仪的过去,童希贝脑中立刻就浮出了冯韵仪的脸庞,那个女子容颜清丽,气质冷傲,的确很符合唐飞的形容描述。
唐飞继续述说:“后来,因为阿岳到处采风很少回来,我也就不太去他的工作室了,到了学期初交学费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阿岳竟然替我交了学费。可是我连找都找不到他,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地球上的哪个地方。”
“后来他回来了,我就去找他,告诉他我不能要他的钱,阿岳告诉我,我是学艺术的,如果我满脑子还在愁学费生活费该怎么办,我永远都设计不出好作品,对他来说,钱并不重要,怎么花钱才最重要,他说,他觉得把钱投资在我身上,很值。”
“我承认,我被他说服了,后来一直到我毕业,他都资助着我的学费,但是他从不会要求我做什么,阿岳说,等我毕业以后,不需要去他那里工作,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并不需要我的报答,他只希望我能生活、工作得开心,像他一样开心、洒脱。希贝,阿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应该能够想象吧?”
童希贝用力点头:“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
唐飞笑起来:“再然后,我找了另一份兼职,去凤凰山下指导一些艺考的孩子画画,帮助他们考美院,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弯弯。”
“弯弯从上海来,和两个女孩子租住在一起,提前一年就开始了备战。弯弯很勤奋,天赋也很好,第二年顺利地考上了美院艺术设计学院。”
“我成了她的师兄,也是她的好朋友,她很粘我,有时阿岳回到杭州,我会带弯弯去他的工作室玩,那几年,我们每个人都很快乐,似乎一点烦恼都没有,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却令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转了弯,尤其是阿岳,他的人生,几乎被毁灭了。”
童希贝心里一紧:“他……去了阿富汗?”
唐飞脸色铁青,点了点头:“我与他一起去的,做他的助手。”
童希贝大惊:“你也去了?!”
“嗯。”唐飞面色痛苦,“那时候我刚毕业,阿岳想做战地摄影的项目,他问我愿不愿意帮他一起做,我一点也不怕,自然是答应了。我们筹备了大半年,终于在那年春天去了阿富汗,我们待足了三个月,就在准备回国的前一天,我和阿岳走在喀布尔街头时,遭遇了人肉炸弹袭击。我……”
唐飞突然双手抱住了头,嘴唇抖动着,似乎想到了那可怕的过去,“当时我离那两个绑着炸药的孩子很近,我看到了他们,可是一点都没有发现异样,阿岳其实已经走远了,但是他经验比我丰富,他回头看到了他们,突然就向我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小心————’他用力地推开了我,然后,炸弹就爆炸了。”
“当时我以为我要死了,身边是一阵一阵不停的爆炸声,还有人群的尖叫惨呼声,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我爬起来时,只看到了阿岳摔坏的相机,他……他整个人被炸飞了出去,我爬到他身边,就发现,发现……他脸上已经血肉模糊了,他的两只眼睛,都被炸坏了!”
童希贝捂住嘴,阿岳对她说到这些事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是如今听唐飞说来,却是那样的残酷又惨烈。
唐飞敲着自己的脑袋,眼泪再一次流下:“为什么我不能更警醒一些!为什么我不能提早发现那些异常!是阿岳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已经被炸死了。希贝,你说,我怎么可能离开阿岳,我怎么可能放得下他!因为我,他的整个人生都被毁了,虽然他从没说过怪我的话,但是我自己放不下啊!你不知道阿岳以前是多么潇洒的一个人,可是现在的他却被禁锢在黑暗世界里,一辈子,一辈子啊!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童希贝按住了唐飞的手:“唐飞!唐飞你别这样,你不要这样想,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起码在我看来,现在的阿岳依旧很潇洒啊,我们不能把自己的一些感触强加到他身上,真的!我觉得阿岳一点也不喜欢我们同情他,可怜他,他需要的,是平等、尊重、信任,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你拒绝弯弯是因为放不下阿岳,而这正是阿岳不能接受的,他会觉得自己成了你的牵绊。唐飞,其实你应该和弯弯一起出国的,我相信阿岳更愿意看到你为了你的梦想而努力,看到你和弯弯一起得到幸福,你与阿岳认识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吗?”
唐飞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童希贝看。
童希贝叹口气,忍住眼泪,努力地笑起来:“以前你放不下阿岳我能理解,现在他身边已经有我啦,你还缠着他不放,难道就不怕我吃醋吗?”
她说得一本正经的,唐飞忍不住笑了:“希贝,你真的会一直留在阿岳身边吗?”
“当然会啊。”童希贝手掌托着脸颊,笑吟吟地回答。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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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希贝回到家时,感觉万分疲惫,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心中担心阿岳,又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让阿岳一个人待一会儿会更合适。
进了家门,童希贝抬起头就看到母亲正在打扫卫生,卢静一眼都没看童希贝,只是在卫生间洗了拖把,又板着脸进了主卧。
她甚至都没注意到童希贝被打得有些浮肿的脸颊。
童希贝的心情就又沉了一些,这一个多月里,哪怕是家里亲戚来吃饭,卢静都能冷着脸对童希贝不理不睬,童希贝也没有办法,只希望随着时间过去,父母的态度能有所改观。
晚饭后,童希贝躲进了房间,她想要给阿岳打个电话,又觉得不知该说什么,思来想去后,她翻出阿岳给她的移动硬盘,连上电脑,一张一张仔细地看起了阿岳拍摄的照片。
看着那些他记录下的美妙时刻,童希贝想起了中午时唐飞对她说的话,那些关于阿岳的曾经。这个男人身上真的有太多太多故事,他从未详细地对她说过他的过去,也许是因为,他的过去太过辉煌,与他的现状形成巨大的反差。
童希贝知道唐飞说得没错,现在的阿岳,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他的衣食住行,无不需要旁人的帮助才能完成。尽管阿岳家里的经济条件可以暂时保证他衣食无忧,但是童希贝心中还是为他担心,这也是唐飞的担心,章黎的担心,阿岳还那么年轻,失去了光明,他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童希贝思绪翻涌,想着想着,心中渐渐浮起了一个想法。
这是个疯狂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也不知道即使做到,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会有怎样的影响。
但是这个想法一旦生成,童希贝就难以将它从脑中移除。整整一个晚上,她根本就没睡着,翻来覆去就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天亮以后,童希贝拉开窗帘,望着窗外轻薄的晨雾,微风吹过时,树叶轻轻摇动的影子,她一下子就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帮阿岳,做成这件事。
想到就做。
上班时,童希贝去美术馆找杨欣,杨欣见到她,表情有些尴尬。童希贝镇定心神,诚恳地对他说:“杨欣,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这件事与我的男朋友有关,而他,是你认识的人。”
杨欣疑惑地皱起眉:“我认识的人?是谁?”
童希贝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回答:“岳明亮。”
杨欣震惊极了,望着童希贝沉静的眼睛,他终于明白,这是真的。
童希贝与杨欣聊了许久,杨欣答应帮忙,童希贝开心极了,有了杨欣这个专业人士的帮助,她相信事情一定能顺利完成。
下班后,童希贝去了shiningcoffee,发现咖啡馆还是没有开张,不过店里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唐飞一个人在吧台里整理东西,童希贝晃悠到他身边,唐飞抬起头看到她,笑了一下:“希贝,来了?”
童希贝笑着点点头,打量周围,说:“打算什么时候开张呀?天气凉起来,生意会好很多哦。”
唐飞停下手里动作,说:“昨晚,我和阿岳聊过了。”
童希贝回过头来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们,打算把店转了。”
童希贝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她问:“你决定去意大利了?”
“嗯。”唐飞语调平静,依旧在擦着一只一只的玻璃杯,“希贝,我仔细想过你和阿岳说的话了,我还年轻,的确不能一直守在这家店里。不管是为了弯弯,为了我妈妈,还是为了阿岳,我都应该继续努力,所以,我决定和弯弯一起去意大利,即使不能学习建筑设计,我也要重拾起雕塑老本行。”
童希贝认真地听着,唐飞说完后,她弯唇一笑道:“这想法很好啊,不过我是觉得,你做这些并不需要为了别人,应该是为了你自己。”
唐飞点头:“对,为了我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环视着咖啡馆里熟悉的每一个角落,幽幽地说,“只是要和这里说再见了,真是很舍不得。”
童希贝也望向店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张沙发,那温暖的橙令她心中感动,这里有太多她与阿岳的回忆,她叹了口气,问:“阿岳有没有说,接下来他有什么打算?”
唐飞摇头:“他叫我不要担心他。我和弯弯离开以后,他一个人很难经营这家店,权衡再三,我们还是决定把店转让。至于他对未来的打算,我真的不知道,也许他会回嘉兴,继承他父亲的画廊,或者考虑重新开一家店,雇人来管理。其实,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我觉得,有些事,阿岳会更愿意和你讲。”
童希贝眨眨眼睛,问:“他在楼上吗?”
“在。”
她笑起来:“我上去找他。”
阿岳正在睡觉,他连墨镜也没戴就给童希贝开了门。
童希贝随着他走进房间,就看到他又翻身爬上了床,侧着身背对着她。
童希贝在他床边坐下,看着阿岳修长的身体,宽阔的背脊发了会呆。阿岳一直没动,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着,童希贝弯腰探头打量他,阿岳的头发凌乱,脸上的肿胀已经消了,不过脸色依旧不好,显然前一晚睡眠很糟糕。童希贝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阿岳抬起手,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阿岳。”童希贝唤着他,他没出声,童希贝说,“唐飞刚才告诉我,你要把shiningcoffee转让了。”
“嗯。”阿岳点头。
“那,咖啡馆关门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童希贝柔声问。
阿岳干脆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童希贝一怔,说:“你就没想过,要做些什么?”
“请一个保姆,照顾我的生活。”他淡淡地说着,“我可以继续学习盲文,对我来说,学这个还需要很多时间。”
“阿岳。”童希贝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了起来,她尽量心平气和,“其他呢?你难道没有其他打算了吗?”
阿岳原本是屈着双腿,低着头的,听到童希贝的话,他抬起头来,一双空洞的眼睛面对着童希贝,凹陷的眼眶中,右眼眼睑不受控制地颤动着,眼里的虚无一览无遗。
他沉沉地说:“希贝,你觉得我应该有怎样的打算?我会的那些东西,哪一样现在还能做?画画、书法、雕塑、摄影,哪一样我都做不了了。我看不见了,一点都看不见了,我连路都走不稳当,连饭也不会做,我甚至无法一个人生活。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还能做些什么?盲人推拿按摩?盲人钢琴师?如果你觉得合适,我就报名去学,将来说不定还能开一家按摩店……”
他很少会说这样自嘲的丧气话,童希贝立刻打断他。
“别说了!”她心中酸涩,一把抱住阿岳,把脑袋靠在他胸膛上,说,“咱们不急,什么事都慢慢来,阿岳,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条适合你的路的。”
阿岳浅浅一笑,他终于也回抱住了童希贝,双手轻轻地拢着她的身体,他摇头说:“这条路,我已经找了四年多了,本来以为,shiningcoffee就是我未来的事业,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它只是一个禁锢唐飞和弯弯的牢笼。当初,我为了自己的梦想,从来不会去管别人的意见,现在,唐飞为了我,居然能放弃他的事业和情,他已经照顾了我那么多年,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童希贝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是个自私的人,当时,你也不会去救唐飞了,不是么?”
阿岳皱起眉,侧了侧头,低声说:“唐飞告诉你的?”
“嗯。”
“那只是一种本能。”阿岳唇角扯出一个笑,“是我把他带出去的,我当时只想着,一定要把他平安地带回国,我一点儿也没想会有怎样的后果,如果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瞎子,我也许就不会这么做了。”
“你还是会的,一定会的。”童希贝吻了下阿岳的脸颊,笃定地说,“虽然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面对事情时,大家会有不同的选择,这些选择,有时候无关对与错,但是你是岳明亮啊,我相信,那时候不管有多危险,你都会去救唐飞的。即使不是唐飞,是你妈妈,是我,是弯弯,是你前女友,甚至是个你不认识的孩子,你都会这么做的。前几天你下水去救楠楠,就是毫不犹豫的啊。”
阿岳听着童希贝的话,不禁失笑:“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童希贝也笑了,她捏捏阿岳的脸颊,说:“女朋友不了解男朋友,可说不过去呀。”见阿岳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童希贝才说,“阿岳,shiningcoffee停业了没关系,咱们不急,慢慢地想办法,总能找准一条路的。”
“我觉得,会很难。”阿岳又叹了口气,抚摸着童希贝的发,语气里带着浓烈的不确定,“希贝,你不知道,真的很难。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和你不一样的,你根本就无法想象身处其中的滋味,我……会害怕。有时候半夜醒过来,我会觉得很恐惧,只想要打开一盏灯,赶走这黑暗,但是脑子清醒以后我就发现,这盏灯,我再也点不亮了。”
“阿岳……”这是童希贝第一次听阿岳述说他对黑暗世界的迷惘和恐惧,她知道自己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但是听他这样说,她心中还是难受,她又一次抱紧了阿岳,嘴唇贴紧他的耳朵,她说,“把灯点在心里,它会一直亮着的,会一直,一直,亮着。”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阿岳心中有了一丝奇妙的感觉,仿佛有一丝光,真的从心底某个角落,悄悄地燃了起来,很温暖,很明亮,令他不再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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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后,shiningcoffee的木门上贴出了“本店转让”的告示,童希贝下班路过,透过玻璃窗看着空无一人、黑暗冷清的咖啡馆,还有木门上那张白底黑字的a4纸,心里虽然失落,却也无可奈何。
唐飞去了一趟上海,找弯弯表明了心意。弯弯欣喜若狂,她的父母见此情景,也不再干涉。到底,他们还是宠自己女儿的,也深知她的脾气,如果一意阻止,效果只会适得其反。唐飞家境虽然普通,但毕竟也是名校毕业,他性格开朗阳光,长得也是清秀俊逸,对待弯弯温柔体贴,加之他的心气和才华,弯弯的父母总算是接纳了他。
唐飞和弯弯开始筹备赴意事项,为了准备签证材料,唐飞时常往返于上海和湖州,他偶尔抽空回杭州看看阿岳,阿岳和童希贝都劝他不用担心,专心先做好自己的事。于是,大多数时候,唐飞就留在了上海。
阿岳一个人留在了咖啡馆楼上的出租屋里,他真的请了一位保姆,是个40多岁的大姐,姓章。章大姐每天过来照料阿岳的生活,帮他打扫房间、清洗衣服、买菜做饭洗碗,直到晚餐后收拾完屋子才离开。
盲文老师继续给阿岳上着课,每天上门两个小时,他不在的时候,阿岳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上网、听音乐。
章大姐是个内向淳朴的人,不怎么和阿岳说话,大部分时间,阿岳就一个人坐在小小的阳台上晒太阳、发呆。
他不再喝酒,有时抬起头,感受到阳光照耀在脸上的感觉,他会记起过去的一些事,还有失明之后的另一些事。
在shiningcoffee时,尽管同样是无所事事,好歹身边是有许多人的,有唐飞,有弯弯,还有那个有趣的童希贝,再不济,还有陌生的客人在他的隔壁聊天,日子不会过得那么无聊。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每天窝在这个小屋子里,连出门都成了奢望,每天最期盼的,就是童希贝晚上过来陪他的几个小时。
阿岳想,这样的日子还要延续多久?几个月,半年,一年还是两年?他的后半辈子,会不会一直都是这样?
最重要的是,童希贝会厌倦吗?
毕竟,她也只有28岁,还很年轻呢。
28岁的女孩子,谈恋应该是怎样的呢?
男朋友开着车上门去接,然后两个人手牵着手去逛街,坐在街边的冰淇淋店里,头碰头地吃一杯冰淇淋,相视一笑,彼此的眼睛里都写满了甜蜜。
接着,两个人可以一起去看电影,去爬十里琅珰,去太子湾赏花,去西湖划船,去河坊街吃小吃,去梅家坞品茶,也可以一起去运动,跑步、游泳、打网球……
童希贝向来喜欢跑步,阿岳记起她曾经对他做过的夜跑邀请,呵……其实,他真的满想陪她一起跑的。
玩累了,他们就应该一起去吃饭,杭州可以吃美食的地方实在太多,阿岳凭着记忆,都觉得数不过来。童希贝是个嘴馋的人,可是,阿岳想起,自己与她在一起后,真的很少有机会与她一起在外面吃饭。
这还只是在本地的约会,童希贝喜旅游,她向往的情,是不是也包括了与恋人牵着手,背起包走遍天下,览尽世间繁华。
阿岳想起自己曾经走过的地方,哦……实在是太多了,但是,他还能陪着她继续往下走吗?
真的,可以吗?
对于阿岳的心中所想,童希贝毫不知情,她依旧在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偶尔与杨欣碰面,商量着进程。
为了事情进行得更加顺利,童希贝还缠着阿岳,让他讲述几年前他外出采风时发生的故事。去到一个地方,碰到过哪些印象特别深的事,见到过哪些最独特的风景。她拉着阿岳坐在电脑前,翻着一张张照片告诉他内容,要阿岳仔细回忆。
阿岳并未起疑,他真的很详细地对童希贝说了那些照片背后的故事。
“我记得在新疆乌尔禾魔鬼城时,拍摄过海市蜃楼。那段时间,天气一直不好,风沙特别大,我已经准备撤离了,没想到那一天,天气突然好转,大风渐止,太阳也探出了头,天蓝得透明。然后,我就看到了海市蜃楼的奇景,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居然出现了成片的楼宇,还有树木和湖泊,真实又梦幻,真的是终身难忘。”
“在埃塞俄比亚的时候,我拍摄过许多小孩子。我去的村庄已经不是特别穷的了,但那边的小孩还是吃不饱,一个个都瘦骨嶙峋的,穿着脏兮兮的裤子,赤着上身光着脚在满是沙石的地上跑。但是,那些小孩子的眼睛,却令我记忆深刻,非洲小孩的眼睛都是又大又亮,黑白分明,眼瞳黑黝黝的,纯净得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野生动物,像……小鹿的眼睛,看着人时,很友好,很平和,会让人忘记他们是生活在如此贫瘠的一片土地上。”
“还有海边的落日,不管是在舟山的东极岛,还是远到大洋彼岸的里约热内卢依巴内玛海滩,日落都是极美的。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喝着啤酒,看着小孩子们玩沙子,还有巴西年轻的男孩女孩随着小乐队跳着桑巴,在晚霞中迎接着绚丽夜生活的到来,那种感觉,真的会让你觉得生活实在是妙不可言。”
……
童希贝听着阿岳说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她都细细地记在了心里,看着眼前一张张的满屏照片,伴随着阿岳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童希贝觉得那一幅幅画面似乎已经跃出了屏幕,生动鲜活地展现在她眼前。
她对这些精美的摄影作品有了更深的理解,童希贝想,这些经历,都是阿岳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纵使时光流逝,他也不会忘记。
一个多星期后,弯弯和唐飞去了意大利,弯弯将就读于米兰的一家设计学院,主修珠宝设计,唐飞还未找好学校,打算先学语言。唐飞在电话里说,这一趟去,要到圣诞假期才会回来了。
童希贝翻着日历,离她要做的那件事的日期,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了。
她和杨欣准备得很充分,所有的事都进行得很顺利,当然,这花了她绝大部分的业余时间和精力,童希贝想,当阿岳最终知道她为他所做的一切时,不知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很期待,想要给他一份惊喜。
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她却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杨欣打来的,童希贝愉快地接起来,杨欣却在电话那端语气犹豫。
“希贝,抱歉,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童希贝问:“什么事呀?”
“嗯……有一个人,她想要见阿岳,你也见过的……”
童希贝与杨欣之间有交集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一个阿岳,童希贝脑子都没转,脱口而出:“冯韵仪?”
杨欣:“是。”
……
童希贝挂下电话后,双臂交叠趴在了办公桌上,脸也深深地埋了进去。
童希贝不知道阿岳愿不愿意见冯韵仪,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替阿岳做决定,如果向他开口,她与杨欣正在计划的事就会被阿岳知道,这样就没有惊喜啦。思来想去,她决定人为地制造一场偶遇。
周六,童希贝拖着阿岳去逛超市,漫无目的地走了半个小时后,冯韵仪就如计划般,出现在了童希贝的视野里。
她直直向他们走来,鹅的长裙,外罩白色小外套,长发披肩,一如既往的清丽脱俗。
阿岳完全不知情,童希贝觉得呼吸都有些艰涩,冯韵仪并没有看她,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阿岳身上,童希贝看得出,她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一双眸子里水光盈盈,走到离阿岳不远处时,她慢慢停下了脚步。
“岳师兄。”冯韵仪轻轻地一唤,阿岳整个人就僵住了。
冯韵仪胸口起伏得厉害,她缓缓走到阿岳面前,抬起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视线停留在他的墨镜上,她再也止不住眼角的泪。
不过为了之前和童希贝的约定,冯韵仪还是极力忍耐,语调中并没有哭腔,反而显得淡然从容:“岳师兄,好巧,在这里见到你。你……最近好吗?”
童希贝陪着她一起演:“咦,冯小姐,你认识阿岳的吗?”
她扭头抱着阿岳胳膊,说,“阿岳,我和你说过,六月份时我去美术馆看了一个艺术展,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冯小姐,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呀。”
冯韵仪笑着点头:“小童,你还记得我呀,我与他……”她望着阿岳,说,“是校友,他是我师兄,以前,我们关系挺好的。”
“哦……原来如此。”童希贝嘿嘿傻笑。
阿岳一直都没有说话,他站得很直,腰背绷得紧紧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童希贝和冯韵仪对视一眼,冯韵仪说:“岳师兄,难得见到,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聊一聊,好吗?”
阿岳还是沉默着。
童希贝小心地拉拉他的手,说:“是哦,你们估计也是好久没见了,阿岳,你去和冯小姐找个地方坐一坐吧,我继续买东西,一会儿电话联系,我去找你们。”
阿岳微微侧头,童希贝看的出来,他很为难。
“我送你过去。”她低声说,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阿岳终于出了声,他的嗓音低沉暗哑:“好。”
然后,他对冯韵仪说,“韵仪,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失明了。”
这句话一出口,童希贝呆了一呆,难道冯韵仪竟然不知道阿岳已经失明?
看向冯韵仪,她眼神里透着哀婉凄凉,饶是杨欣已经将阿岳的现状告诉了她,冯韵仪听到阿岳亲口说出“失明”这两个字时,心中还是极度震惊。
她怔了许久,抖动着嘴唇问:“怎么会……这样?”
阿岳略略低头,说:“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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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9、你现在是我的
超市的边上是一条铭品街,街上就有咖啡馆。
冯韵仪走进店里,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童希贝牵着阿岳的手跟在她身后,直到阿岳和冯韵仪相对而坐,她才离开。
走出店门,就看到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杨欣。
杨欣冲童希贝打招呼,笑容有些尴尬,童希贝明显情绪不佳,只是对着他扯了下嘴角。
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圣母般的女朋友,居然还煞费苦心地安排自己男朋友和他的前女友单独见面,真是应该被颁一个中国好女友的奖状。
可是,心里真的一点不介意么?童希贝垂着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啊。
店内,冯韵仪和阿岳各自点了一杯咖啡,等待的过程中,两个人俱都沉默着。阿岳低着头,两手交握搁在桌面上,坐得很端正。冯韵仪目光凄婉地注视着他,内心所想根本就难以形容。
她是见证过岳明亮辉煌人生的女人,因此根本无法想象他会有这样落魄的时刻,更加无法想象像他这样的一个人,终身失明,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残忍至极,痛入骨髓。
从杨欣这里意外得知阿岳的消息时,冯韵仪震惊不已,没有多想,就要杨欣帮忙,向童希贝提出了见阿岳的要求。
她必须要见他,必须要见他!之前种种猜测怀疑,必须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冯韵仪知道,与岳明亮的一段情是终身难忘的,不管她的未来会怎样,岳明亮始终是她青春记忆里最不可抹灭的那个人。他是才华横溢的校园明星,是众多学子心中天才般的偶像,他是会陪她外出写生的学长,是指导她如何用色如何构图的老师,他是会倾听她心中烦闷事的知心朋友,也是会与她一起旅游,为她拍摄漂亮照片的男朋友。
阿岳提出分手的时候,冯韵仪心高气傲,直接就应了下来。
可是当她觉得后悔以后,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彻底地失了踪,谁都不知道岳明亮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一晃,已经四年半。
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来,一杯放到冯韵仪面前:“这是您的蓝山,请慢用。”
冯韵仪:“谢谢。”
服务员又将另一杯放到阿岳面前:“这是您的黑咖啡,请慢用。”
“谢谢。”
服务员离开后,阿岳搁在桌面上的手动了动,手指微伸,想去拿那杯咖啡。
但是摸索了一阵后,他没有碰到。
冯韵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轻轻将咖啡移到阿岳手边,然后握着他的手,让他的手指触到了咖啡杯的杯柄。
做这些时,心中难抑酸楚,眼眶潮湿,连着手都颤抖起来。
阿岳感觉到了,缓缓地将手从她手中抽出,低声说:“我没事。”
冯韵仪抬头看他,阿岳肩膀舒展,神色竟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他甚至笑了起来,笑容虽浅,但可以看出并不是刻意伪装。他的语气也不再压抑低落,“韵仪,我真的没事。很久没见了,我听说你现在成绩不错,已经举办过自己的油画展了,是么?我一直都想和你说一声,恭喜。”
冯韵仪怔在那里,突然,她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握住阿岳的手,无声却哀恸地哭了起来。
童希贝与杨欣站在咖啡馆外,隔着玻璃窗看着店里面对面而坐的两个人。
冯韵仪背对着她,她的手正摆在桌上,紧紧地握着阿岳的手。
阿岳面向着童希贝,他看不见,童希贝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男人戴着墨镜,紧抿着嘴唇,神色严肃,女人则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显然是在哭。
好一会儿以后,冯韵仪才冷静下来,抽了一张餐巾纸抹了抹脸,随即,与阿岳说起了话。
阿岳偶尔也说着什么,童希贝听不见,这时,杨欣在她身边说:“小童,对不起,冯师姐下个月会和几个老师一起在美术馆办油画展,有些事要与我商量,就来馆里找我,我刚巧开着电脑在整理照片,不小心就被她看到了,她认出是岳师兄拍的,我瞒不住,只得告诉她了。”
“没事。”童希贝扭头露出微笑,“他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
“是啊,冯师姐知道岳师兄行踪后,特别激动,又得知岳师兄的眼睛……失明了,就一定要来见他。”
童希贝问:“她一直不知道?”
杨欣摇头:“她不知道。不光是她,其他与岳师兄相熟的人也都不知道,他们都好些年联系不到岳师兄了。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也不会想到,岳师兄会遇到这样的意外。”
童希贝怔怔地看着他,又转头望向店内。她的手掌贴上了玻璃窗,望着不远处阿岳的脸,他的面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童希贝不知道,时隔多年,以这样一种面貌面对他的前女友,阿岳是怎样的心情。
半小时后,冯韵仪和杨欣离开了。
阿岳给童希贝打电话,童希贝拎着自己随便买的一些东西,站在咖啡馆门口,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拍拍自己的脸,又抚一抚胸口,终于推门进去。
风风火火地跑到阿岳身边时,她已经一脸笑意:“抱歉,来晚了。咦?冯小姐走了吗?”
阿岳依旧端坐在桌边,点头“嗯”了一声。
童希贝语气遗憾:“哎呀,本来还想约她一起吃饭的呢。”
阿岳站起了身,向着童希贝伸出手:“希贝。”
童希贝紧紧地拉住他的手,笑道:“我饿了,难得出来,咱们别回去吃饭了,这儿边上有一家创意菜馆,泡菜肥牛锅特别好吃,我早想带你去尝尝了。”
阿岳微笑:“好啊。”
他又摸到童希贝另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东西我来拎。”
“好哎。”童希贝很满意,笑嘻嘻地抱住了阿岳的胳膊。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时,阿岳突然说:“希贝,我不想瞒你。”
“嗯?”
“刚才与我见面的,冯韵仪……”阿岳淡淡地说,“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这时候该有怎样的表示,该说怎样的话,才能显得很自然很正常呢?
童希贝傻了半天,突然嘿嘿一笑,踮起脚吻住了阿岳的唇。
就在人来人往的铭品街上。
深秋的风吹过他们身边,乱了他们的发,街上行走的人们好奇又兴奋地看着他们,还有年轻妈妈捂住了小朋友的眼睛,自己却红了脸。
童希贝的嘴唇温温的,软软的,她的手环着阿岳的脖子,阿岳反应过来后,终于低头回应起来。
他的吻温柔且炙热,嘴里还留着淡淡的咖啡味,苦涩却悠长。
手指下触摸着的,是童希贝长而微卷的头发;唇下辗转摩挲着的,是童希贝细腻的皮肤;鼻前萦绕着的,是童希贝身上的芳香;耳边响起的,是童希贝娇柔的声音。
“给你烙个印,你现在是我的!傻死了,早就猜到啦,看着你们两个那么不自然的样子,笨蛋也会知道啊。”
阿岳失笑。
童希贝吻够了,抱着阿岳的胳膊就在街上慢慢走,她没有去打听他们聊了些什么,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哎,你前女友很好看哎。”
“唔……是么?”阿岳仔细想想,冯韵仪的脸庞与声音就像是沉在了记忆深海里的船,已经模糊而陌生了,“以前读书时,的确有许多男生追她。”
“那你呢?”童希贝很好奇,“有没有许多女孩子追你?”
“哦,那真是数都数不清。”阿岳开着玩笑,自己都觉得惊奇,明明刚才和冯韵仪聊天时还压抑着的心情,现在却莫名地开怀了。
“臭美!”
阿岳挑眉:“不信?”
“你就吹牛吧!”
走了几分钟后,童希贝额头蹭着阿岳的肩膀,小声说,“其实吧,我信。”
“……”
“你那么好,人家女孩子喜欢你,太正常了。”
“……”
“不过,我也挺好的。”童希贝说着就精神起来,她笑得开心,“那么好的童希贝,和那么好的岳明亮,多般配!”
阿岳心里一顿,面上却笑了。
他抬手摸摸童希贝的后脑勺:“傻瓜。”
四天后,童希贝下班去阿岳家,章大姐悄悄告诉她,白天时,有一个女人来找过阿岳了。
“30左右的年纪,长头发的,人满瘦,尖下巴,长得挺漂亮。”章大姐用词很匮乏,“喏,给小岳带来很多吃的东西,都在厨房里,两个人聊了很久。”
童希贝点点头,吃晚饭时,她没问,阿岳已经主动开了口:“下午,冯韵仪来找过我。”
“哦。”童希贝自己吃一口鸡块,又往阿岳碗里夹了一块,语气很随意,“她找你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阿岳淡淡地说,“随便聊聊而已。”
随便聊你个头!随便聊能聊两个小时呀!
童希贝没再问下去。
之后,童希贝发现,阿岳似乎有了心事。有时与他说话,他会表现得心不在焉,他还会偷偷地打电话,躲在阳台上,压低声音与人通话,童希贝问他几句,他就敷衍过去。
童希贝知道,他是在与冯韵仪通话,但是阿岳不说,她也不会提起。
阿岳还会发呆,摸着盲文书时,他会渐渐地停下来,微抬起头,面对着不知什么方向,怔怔地出神。
童希贝不知道阿岳究竟在想什么,她的心中开始不安,可是,那个计划中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童希贝想,等到这件事做完以后,她一定要和阿岳好好地谈一谈。
没想到,几天以后,冯韵仪出现在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会回留言,明天送积分,想要积分的妹子要冒泡哦
这一章和实体书是大不相同的,完全是重写的节奏啦我一直觉得这一段在书里实在是太简略了。
52、他胆怯了
童希贝赶到阿岳家里时,已经挺晚了。她拿钥匙开了门,客厅里漆黑一片,童希贝开了日光灯,光线骤亮,她一扭头就看到阿岳正端坐在餐桌边。
桌子上摆着几个菜,是章大姐做好了的,这时已经凉了,童希贝一边换鞋一边说:“和你说了我回来晚你就先吃嘛,等我干吗,菜都冷了。”
阿岳站起身,手指掠过餐桌的桌沿,继而又抚到了墙上,他慢慢摸索着向厨房走去,说:“没事,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你洗个手,我去盛饭。”
等到童希贝洗完手走出洗手间,阿岳已经将碗筷骨碟都摆在桌上了。
“吃饭了。”他对着童希贝侧了侧头,又问,“今天加班?”
“嗯,临下班前突然被领导拖了一下,公车也等了很久。”童希贝撒了谎,走过去拉住阿岳的手,轻轻地抱了抱他,“抱歉没给你打电话,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事,我就猜你一定是有事耽搁了。”阿岳笑笑,与童希贝一起在桌边坐下,开始吃饭。
两个人随意地聊了几句,童希贝讲到自己最近的工作,因为有几个工程刚开始接洽,地方又比较远,所以她总是要在外面跑,有时早上出发去工地,倒几趟公车中午才能到,事情办完回到公司直接就能下班了。
阿岳听着她的抱怨,突然说:“希贝,我给你买辆车吧。”
童希贝一愣:“买车干吗?”
“有车方便一点,你有驾照吗?”
“有。但我还没计划买车。”童希贝很认真地和阿岳算账,“现在每个月工资拿到手是7ooo多,其中有35oo要还房子的贷款,还要给老妈15oo做生活费,剩下来的钱光是加油都不够,我平时用什么呀。至于年底那大笔的年终奖……”她嘿嘿地笑,“那是我给自己攒的嫁妆,不能随便动的。”
阿岳笑着摇头:“我是说,我给你买。”
童希贝看着他,说:“我不要。”
“也不买多贵的,十来万的买一辆,代步用。”
“说了不要了。”
“希贝……”
“行啦!”童希贝往阿岳碗里夹了一块牛肉,突然觉得这时候正是谈话的好时机,她稍稍想了一下措辞,就开了口,“先不要提买车的事了,我觉得,你还是先想想你将来要从事的工作吧。整天这么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阿岳一下子就愣住了。
几秒钟后,他说:“我的存款,还够我生活一阵子的。雅*文*言*情*首*发”
童希贝撇撇嘴,说:“存款总有用完的一天啊,就算是能让你过十年,那十年以后呢?”
她不给阿岳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地说,“我知道你每年还能从你爸爸留下来的画廊和裱画工作室里拿分红,那个数目也不会小,可你是个男人啊,你总不能一直都不工作的呀。以前你和唐飞开shining coffee,也都是唐飞和弯弯在忙,我都没见你做过些什么,真是亏唐飞勤快又聪明,要不然shining coffee早倒闭了,你这个老板也会落得血本无归啦。现在,连shining coffee都要转让了,你就真的没想过将来要做些什么吗?上次你还对着我那些大学同学说我们要结婚了,这样子还结什么婚啊,结婚后要生孩子,养孩子很费钱的,难道全要靠我一个人养家吗?”
童希贝说得脑门发汗,到了后来,她已经搞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阿岳明显被她说得愣住了,童希贝的这一番言语,虽然有些乱,但也不是毫无道理,其实她说的这些事,阿岳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不管怎么想,总是没有头绪。
哦……也不能算一点头绪都没有,几天前,冯韵仪来家里,不是对他说了一种可能么。
那真是阿岳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眼睛瞎了,还能做雕塑?
他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有了一些冲动,很想去到法国,与那位传说中的nathan见一面,如果能感受一下他的工作场所、工作状态就更好了。
冯韵仪说,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阿岳答应,她会立刻安排。
似乎突然有了希望,一种朦胧的,难以言述的希望,那天晚上,阿岳整夜失眠,可是到了后来,他又犹豫了。
如果去到那边,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了这样的事,那种打击是不是会让人崩溃?
阿岳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终身失明的事实,潜意识里,他已经将自己保护起来了,与童希贝相爱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控制范畴,而现在,又有这样一个关乎他未来走向的选择摆在面前。
阿岳承认,他胆怯了。
真是没有想到啊,他岳明亮也会有胆怯的时候。
童希贝看着阿岳神情凝重的脸,她知道,他正在思考。
这是童希贝想出来的策略,她不想正面提到去法国的事,她想要激的阿岳自己说出来。
果然,阿岳开口了:“希贝,你真的觉得我需要找一份工作?”
童希贝立刻点头:“当然!以后咱们有了岳瞳,人家要是问她,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她答不出来该多难为情。”
“……”听着她理直气壮的口气,阿岳突然很想笑。
岳瞳……她记在心里了呢。
然后他真的笑了,他伸手摸到童希贝的手,轻柔地攥住,说:“希贝,有件事我没有和你说,几天前冯韵仪来家里找我,其实,是想要叫我去一趟法国。”
“去法国?干什么?”童希贝装作吃惊地问,心里想着,哎!上钩了。
阿岳将事情简略地讲了一遍,童希贝听完后,欢喜地说:“那很好嘛,你就跟着她去一趟啊,那个nathan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觉得你跟着他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唔……也许你会变得比他还要厉害!”
阿岳却摇起了头:“我没把握。我现在……一点都看不见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
“一定可以的。”童希贝握紧了他的手,“阿岳,我相信你。”
阿岳却还是神情失落,唇边泛着苦笑:“希贝,你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我能像nathan一样继续进行雕塑创作,法国和中国的情况也是不同的,那里艺术氛围很浓厚,对各类艺术家宽容又理解,能给艺术工作者很好的工作氛围,而中国呢?盲人雕塑根本走不来商业路线,纯艺术的创作,又怎么能为我带来收入?”
童希贝毫不在意:“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先去一趟看看嘛,实在不行就回来好了。”
“……”阿岳没有再说话,童希贝也就噤了声,沉默了一阵子后,阿岳拍拍童希贝的手,“好了,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
“哦……”童希贝捧起饭碗,默默地扒起了饭。
第二天早上,童希贝接到了冯韵仪的电话。她简单地说了自己和阿岳的对话,冯韵仪说:“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毕竟对于盲人雕塑,我自己也觉得挺难以置信,虽然我与nathan认识了一年多,我也从没实地见过他工作时的样子。但是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我参观过nathan的个人作品展,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作者是个盲人,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充满张力的作品是出自一位失明人士之手。所以,我觉得阿岳很有必要与nathan见一面。”
童希贝赞同地说:“我明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说服他的。”
挂下电话,童希贝垮着肩膀叹了口气,该怎样劝服阿岳呢?
童希贝感觉得到,其实只差一点点,阿岳就会松口了,这时候她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下定决心,走出最后的一步。
这时,童希贝被办公室几个女同事的聊天话题吸引。
她们叽叽喳喳地在讨论,童希贝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主意。
她只是在转椅上呆了几秒钟,就拿起电话拨给了苏晓娜。
童希贝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当然,是瞒着阿岳的。
十月的最后一天,周日,童希贝缠着阿岳撒娇,说要出去约会。
阿岳自然是答应的,午饭后就和童希贝一起出了门。
他们先去看电影,因为阿岳眼睛失明,他们放弃了一部视觉音响效果都奇佳的好莱坞大制作科幻片,转而挑选了一部小清新爱情电影。
这部电影不热门,小厅里人很少,童希贝和阿岳挨在一起,捧着爆米花,喝着冰可乐,倒也惬意。
电影对白不少,很多对话还挺有趣,阿岳甚至不需要童希贝的讲解就能弄明白,时不时地和全场观众一起大笑出声。
从电影院出来后,童希贝拉着阿岳逛了会儿商场。
秋装卖得正火,她给阿岳买了好几件毛衣外套长裤,又替童大林和卢静各选了一套衣服。她自己什么都没有买,阿岳问了她,童希贝就笑笑说自己衣服多,不想买。阿岳不答应,童希贝只得去选了一件珍珠白的小西装。
出商场时已是晚饭的饭点,童希贝拉着阿岳去一家正在举办美食节的五星级酒店,吃了她垂涎已久的墨西哥风味自助餐,童希贝兴致高昂,还点了一瓶红酒,与阿岳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到见底。
整整一天,童希贝没有和阿岳提过去法国的事,阿岳自然也没说。
酒足饭饱后,两个人打车回家,阿岳只是被童希贝带着走,他以为她是送他上楼,没想到童希贝牵着他的手在一个地方站定了。
周围有汽车的声音,还有各种商铺,行人也不少。
似乎连风的动向都是有迹可循的。
多么熟悉的地方……
阿岳皱眉,童希贝已经拿钥匙开了锁,然后,推开了shining coffee的门。
53、夜色撩人
咖啡馆里漆黑一片,萧瑟冷清。
童希贝打开灯,环视着店里的一切,唐飞离开的时候把所有物品都整理归位,店堂里倒也不显凌乱,只是失去了绿植、画框等装饰物,明显空荡了许多。
童希贝牵着阿岳的手往里走,她知道阿岳已经了解自己身处何地,于是一边走,一边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这时候,我们在干吗?”
阿岳回想了一下,就笑了:“那时,算是刚认识不久吧。”
“嗯。”童希贝点头,“那个时候,我经常泡在这里,喝咖啡,看书,和你聊天。哦!我还带你去运河边散步,差点在路边摊吃霸王餐。”
阿岳沉默地笑着。的确,这个地方充满了他们的回忆,那个时候他还是一头乱发满脸胡须的失意男,在半醉半醒间过着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这个叫童希贝的女人,闯进了他的生活。
童希贝伸手摸过吧台的台面,将近一个月没有打扫,台面上有了薄薄的一层灰。
“居然一年了,好快。”
她转身看着阿岳,男人站在吧台边,因为外出约会,他穿了一件短款的卡其色风衣,下穿挺括的黑色长裤、黑色皮鞋。他的发型干净利落,面容沉静又英俊。站在柔和的灯光下,他身姿颀长挺拔,整个人显得器宇轩昂,成熟又不失魅力。
这一年,他已经有了许多改变。但是童希贝希望他能变得更好。
她说:“阿岳,shining coffee将要不复存在,唐飞走得急,这个店很仓促地就停止了营业,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和它告个别。所以今天,我想在这里,最后喝一杯咖啡。”
阿岳仔细听着她的话,听完以后浅浅一笑,说:“这个不难,我来替你煮。”
“不。”童希贝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卡座边,按着阿岳的肩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今天由我来做,让你也尝尝我煮的咖啡。”
阿岳愣了一下,接着就笑开了:“好啊。”
童希贝来到吧台边,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些材料拿出来,取了适量的橙味利口酒和榛仁味糖浆倒入两个高脚玻璃杯中,然后就开了咖啡机,放入咖啡豆,煮完咖啡后将之倒入那两个杯中。
浓浓的咖啡香立刻就散了出来,童希贝又用牛奶做了蒸汽式奶沫,直到奶沫的体积增加了一倍,才将之覆在杯中咖啡上,最后,她在洁白柔软的奶沫上洒上了肉桂粉作为装饰。
这是最简单普通的一杯调制咖啡,童希贝端着两个玻璃杯走到阿岳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阿岳接过玻璃杯,移到鼻前嗅嗅味道:“唔……很香。”
“就是你说过的那种咖啡豆,产自巴西的,阿,阿……什么卡的,哎哎,我忘记了!”
童希贝吐吐舌头,阿岳轻声说:“阿拉比卡。”
“对!阿拉比卡。”童希贝嘻嘻地笑,“这杯咖啡,叫做/爱上拿铁九号,我照着网上教程学的,你喝喝看。”
阿岳浅啜一口,唇齿生香,他说:“很好喝。”
童希贝有些得意地晃脑袋:“好喝就好,以前看你和唐飞煮咖啡,觉得很难的样子,自己动手做,才发现原来一点都不难。”
阿岳失笑:“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啊。”
童希贝一直都笑着看他,突然问:“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生日时,在这里,对你说的一些事?”
“什么事?”
“就是我小时候啊,完全没有音乐细胞。”
阿岳想一想,回答:“唔,记得,你说你音乐课进行口琴考试都是作弊的。”
“对对。”童希贝兴奋了,抱着阿岳的手臂就攀到了他身上,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这辈子都没有完整吹出过一首口琴曲,不过这几天,我练会了一首。”
“?”阿岳不明白童希贝为什么会说到这个。
下一秒,童希贝已经从包里把口琴拿出来了。
——那天在办公室,童希贝的同事们在讨论各自小孩的课余兴趣班话题,有个中年女同事说:“……我儿子见别人弹钢琴弹得很好,就吵着要学,我们咬咬牙就送他报了名,一堂课要好几百块钱呢。结果他倒好,练了几次说好难好枯燥,怎么都不肯练了。我气得要死,后来就想了个办法,儿子不去上课,我就自己去上,狠狠地练了两个星期,硬是练会了一首钢琴曲。我弹给儿子听,小鬼当场就傻了,结果就乖乖地去上课了……”
童希贝从中得到了灵感,她找了苏晓娜,苏晓娜从小就能歌善舞,她答应教童希贝吹口琴。
唔……童希贝才不会说,其实一开始她是想要晓娜教她弹钢琴的,但是苏晓娜只送给了她四个字:做梦吧你!
毫不流畅的琴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响起,几乎是一个音一个音地往外蹦,偶尔还有吹错的音符和打乱了的节奏。
阿岳有些震惊,又有些好笑,仔细听了许久才勉强听出童希贝吹奏的是《夜的钢琴曲5》,就是一年前他在她生日那天,弹的那首曲子。
童希贝吹得实在不好听,但是她吹得很卖力。
这几天,她没日没夜地在练习,连着晚上也不放过,嘴唇吹肿了,嘴上的皮都吹破了,她就喝杯水抹点润唇膏,继续。卢静和童大林不知童希贝在抽什么风,大晚上被魔音吵得睡不着的卢静,差点要把女儿赶出家门。
但童希贝还是坚持下来了,即使是磕磕巴巴的,她总算是将这首曲子完整地吹下来了。
曲子不长,童希贝吹完了,放下口琴,抬头看着阿岳。
她的脸因为吹奏而憋得通红,他的脸色却是苍白的。
这个男人这么聪明,到了这时,哪里还会不知道童希贝的意图。
他沉默着,低着头,下巴微收,下颚的线条因为神情紧绷而显得有些冷硬。
童希贝还是开了口,小心翼翼的语气:“是不是……很难听?”
阿岳缓缓摇头:“不会,很好听。”
童希贝脸红了,小声说:“喏,本来我以为,我永远都学不会吹口琴的,但是现在……”
她大着胆子拉住阿岳的手,“我学会了,是不是?”
阿岳静默不语。
童希贝伸长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额头互抵,她说话时,暖暖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他能分辨出是属于她的味道。
她说:“所以,你也可以的。阿岳,很多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但如果你不去试,就真的永远都做不了了。”
之后,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等待。
终于,男人圈住了她的身体,循着她的呼吸,重重地印上了自己的吻。
“我会试一试。”他说,“希贝,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试一试的,一定……”
这一晚,夜色撩人,童希贝没有回家,她留在了阿岳的家里。
整个晚上,他们激烈地纠缠在一起,肌肤相贴,汗水淋漓,呼吸紊乱,就算是筋疲力尽也不愿睡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融入到对方的身体里。
阿岳从未像这一晚般狂野,他覆在童希贝身上,修长的双臂双腿牢牢地禁锢着她柔软纤细的身体,他深深地低头,伴随着双手放肆的抚/弄,他湿热急促的吻游遍她的全身。
童希贝难以自持地叫出了声,阿岳在她体内用力冲撞,最终,他猛地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以一记颤抖的怒放,结束了又一次的征程。
深夜,阿岳将童希贝拥在怀里,一只手给她当枕头靠,一只手则在她脸上细细地触摸。
童希贝的脸,阿岳已经很熟悉,他是学雕塑的,对立体的东西本身就具有特别强的感悟力,虽然从未见过她,但是她的眉眼五官却在他脑中隐隐浮现,呼之欲出。
他温热的指尖掠过她的脸颊,童希贝抬手捉住了他的手,她的眼睛清亮似水,眨也不眨地盯着阿岳的脸,然后就将他的手移到唇边。
她吻着他的指尖,从拇指,吻到食指,中指,接着是小指……
他的手是非常漂亮的,修长的手指,凌厉的关节,肤色白皙,指甲的形状也好看。童希贝最终将吻停留在他的无名指上,从指尖一路舔吻到指根,然后,她将自己的手指与他交缠,紧紧地契合在一起。
不用说一句话,她相信,他明白她的意思。
……
天蒙蒙亮的时候,童希贝在阿岳怀里醒来,她睁开眼睛,越过阿岳的肩膀看着窗外,秋天的杭州昼夜温差大,此时房中温度很低,但是男人的身体却是结实紧致又温暖而令人安心的。
童希贝抬起头,阿岳还没醒,他睡着时神色放松,眉间略微透出了一丝疲惫。他睡得挺熟,凹陷的眼眶中,眼皮没有乱动,长长的睫毛一根一根安静地舒展着,童希贝伸手悄悄去碰他的睫毛,阿岳眉头一皱,眼睑轻轻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醒来。
童希贝顾自笑起来,她没有再去吵他,只是将脑袋往他怀里钻去,她抱着他,做了个深呼吸,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
她知道他就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似乎不需要将话说得太明白,阿岳与冯韵仪取得了联系,开始办理赴法的签证,签证办下来后,冯韵仪就定下了两个人的机票。
童希贝问他:“几号的飞机?”
“11月12号,下午,上海出发。”阿岳回答。
童希贝手指绕了会衣角,试探着问:“不能晚几天走吗?”
阿岳握住她的手,说:“不行啊,已经和nathan先生约好见面时间了,而且,机票也定了。”
他以为她只是舍不得,没想到,她说:“11月16号,周二,是你32岁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呢。”
阿岳摸着她的脑袋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过什么生日。礼物你可以提前给我啊,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的。”
“提前拿不出来,只有那个周末才有。”童希贝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准备的这份礼物,现在对阿岳来说也许已经没有意义了,突然就觉得释怀,她脑袋靠到阿岳肩上,语气放松地说,“算啦,其实也没什么,你去法国才最要紧。”
她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之前和杨欣做的那么多努力,似乎都是白忙一场。
54、生命
阿岳的行李是童希贝帮忙收拾的,她把给他买的新衣新裤整齐地叠好,装进塑料袋,加上冬衣,塞满了一个大行李箱。雅*文*言*情*首*发
每一包衣服外面都夹了一个形状不同的小夹子,还有其他的一些小东西,童希贝细细地嘱咐着阿岳,要他记牢。
她真的很像一个爱唠叨的小主妇,阿岳拎了一下箱子的重量,叹气:“装了这么多?好重。”
童希贝捏捏他手臂上的肌肉,笑道:“这么大个男人,这点儿力气都没有?”
阿岳苦笑:“不是,只是我以前出门都习惯了轻装上阵。”
“巴黎冬天很冷的呀,衣服要多带一些。”
“衣服哪里没的买。”阿岳才说完,手臂上就被狠狠扭了一下。
童希贝气哼哼的,作势要把衣服都拿出来:“哦!那你就去那边买吧!我的品味自然是比不过那些画家什么的。”
“……”
好重的……酸味。阿岳立刻就从身后抱住了她,笑道:“好啦,你买的我才喜欢。去那边,谁陪我去买衣服呀?我自己都选不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童希贝扭捏了一下子,就回身抱住了他的腰,仰着脸说:“阿岳,你一个人去巴黎,唐飞和我都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男人点头,“到时我会雇一位助手,帮忙料理生活。”
童希贝点头:“嗯,你见了nathan先生,要认真地向他学习,不能再吊儿郎当的啦。”
阿岳奇怪:“我什么时候吊儿郎当过了?”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啊。”童希贝更紧地抱住了他,声音闷闷的,“阿岳,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嗯。”他低头吻她的额头,“其实,你也可以到巴黎来玩。雅*文*言*情*首*发”
“好麻烦。”童希贝皱皱眉,“如果你明年春节还没回来,我考虑下去巴黎找你。”
“好啊。”阿岳一直抱着她,轻柔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童希贝贪恋着他的怀抱,突然听到他问,“对了希贝,你要送我的生日礼物,究竟是什么?”
“呃……”童希贝傻笑,打着哈哈,“真的没什么啦,等你回来以后再说好了。”
她不愿说,阿岳也就不再问了。
11月12日上午,冯韵仪找了个朋友开车送他们去上海浦东机场,冯韵仪叫童希贝一起去,童希贝想了想,婉拒了。
她没有对冯韵仪说请多照顾阿岳之类的话,她也没有再对阿岳说些什么,她只是送阿岳上了车,然后紧紧地捏了捏他的手。
阿岳已经坐在车子的后排,他突然用力拉了一把童希贝的手,拉得她俯下/身来,他吻着她的唇,说:“希贝,等我回来。”
坐在他身边的冯韵仪悄悄地别过脸去。
“嗯。”童希贝万分不舍地与阿岳分开,轻抚他的脸颊,说,“再见,阿岳。”
她一直站在街口,视线追随着车子的远去,很久以后才迈动步子回家。
车上,冯韵仪和阿岳并排坐着,因为之前阿岳和童希贝的那个吻,冯韵仪觉得有些尴尬。
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她说:“你和小童感情很好啊。”
“唔。”阿岳低着头笑了一下,“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喔……真难得听你说这样的话。”冯韵仪突然觉得放松了许多,对着阿岳,就像在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聊天,她舒适地靠在车椅靠背上,问,“你打算和她结婚吗?”
阿岳向着她侧过头去,很认真地点头:“是的。这也是我去巴黎的原因之一。”
冯韵仪打量着他,听到自己的前男友这样坚定地说要和另一个女孩结婚,她心里的感觉还是有些微妙的,这大概也是,她没有将杨欣告诉她的事,告诉阿岳的原因。
——在她定机票前夕,杨欣找到她,对她说了童希贝正在做的事。
“冯师姐,让阿岳晚走两天,就当是我拜托你。”
冯韵仪有些惊讶于童希贝的行为,嘴里却没有答应:“和nathan先生约好周六见面了,爽约可不好。再说了,小童自己已经选择瞒着岳明亮,我们又为什么要插足呢?”
转回思绪,冯韵仪轻轻地拍了拍阿岳的肩,笑道:“加油,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然后,她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阿岳离开了,但是童希贝想要为他做的那件事,还要继续。
这段时间,童希贝隔三差五地与杨欣见面,她还跑了许多学校、社团和新闻媒体,事无巨细地布置着一切。
她花了很多钱,因为有杨欣从中协调,还为她省下了一些。很多事,童希贝都是第一次涉及,做起来觉得很难,幸好有杨欣的帮助,困难都被一一克服,阿岳离开的第二天,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11月13日,周六,天气晴。
北京时间凌晨4点半,童希贝接到了阿岳从巴黎发来的短信,他与冯韵仪已经安全抵达了,这一晚,他会先住在宾馆。
此时巴黎正是深夜,阿岳飞了十几个小时,一定疲惫地准备要睡觉了。童希贝看着短信,微微一笑。
这几日气温有一些低,童希贝洗漱完毕,穿上薄大衣,天没亮就离开了家。
卢静和童大林起床时,发现客厅餐桌上有一叠印刷精美的邀请券,和一张纸条。
是童希贝留下的,她写道:
爸爸,妈妈:
希望你们能来参观这个摄影展,看看他曾经的世界,是多么美丽。
——希贝
童希贝站在一所建筑外,这是一间位于西湖边的小型画廊,承接各种私人或团体的艺术展,它所处的位置环境优美,这一天的天气又极好,西湖边微风阵阵,绿意盈盈,童希贝望着画廊门口竖着的巨大展示牌,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却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心中却是异常平静。
展示牌显然经过精心设计,上面印着阿岳数年前的模样,他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手里端着相机,笑得特别灿烂,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那是他在喀布尔时,唐飞拍下的照片。
照片旁边,还印着几个大字:
“生命”——岳明亮个人摄影展
时间还很早,展厅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最后调整摄影作品的位置,参观者们还未出现。杨欣走到童希贝身边,见她望着远处发呆,不禁摇头:“你真傻,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童希贝一笑,耸耸肩说:“这个展览,本来也不是办给他看的呀,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杨欣叹气:“你为他忙了这么久,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觉得很委屈么?”
“不委屈。”童希贝抚着那展示牌,说,“我只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看到他的摄影作品,能让大家知道,岳明亮,他拍出过那么多美好的照片。”
杨欣看着童希贝低垂的眼睛,嘴唇一动,欲言又止。
55、骆先生
童希贝等待着。雅*文*言*情*首*发
上午9点,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参观者,那是一个美院的学生,背着画板来西湖边写生,碰巧看到了这个摄影展。
他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展示牌,童希贝对他微笑,邀请他入内参观。
9点半,有几个年轻人结伴而来,他们是杨欣在美院的同学,都知道阿岳,这次得知阿岳的事情,都惊讶万分,早早地就赶来参观。
1o点,一支大部队赶到,那是阿岳曾经的老师带着现在美院雕塑系的学生集体到场,老师已经六十多岁了,见到展示牌上阿岳微笑的照片,立刻老泪纵横。
时间渐渐地过去,参观的人群多了起来,有美术类学校的学生与家长一同前来,有摄影团体的摄友结伴过来,有新闻媒体的记者来采访,也有偶然路过的游人被吸引而至。
童希贝站在门口招呼着各路参观者,杨欣则在馆内指挥、管理,童希贝忙得都没时间吃午餐,一直到下午一点,才和杨欣一人泡了一桶方便面。
正在埋头吃着面条,童希贝的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了两个人,她急忙抬起头来,正对上卢静和童大林的视线。
“爸,妈!”童希贝放下桶面,面上绽开了抑制不住的笑,“你们来啦。”
“嗯,我休息嘛,想着也很久没和你妈妈来西湖边逛逛了,就出来走走。”童大林拽着卢静走向前,卢静脸色臭臭的,抿着嘴唇不吭声。
童希贝很开心:“我带你们进去参观吧。”
“不用了,我们自己会看。”卢静终于出了声,她拖着童大林往展馆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死丫头,你就不知道搞个盒饭吃吗?干吗要吃方便面?”
“我明天一定吃盒饭。”童希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卢静和童大林在展厅里待了两个小时才出来,童希贝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发现母亲的眼眶竟泛红了。
卢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要拉着童大林离开,想了想又对童希贝说:“忙完了晚上早点回家,知道吗?”
童希贝欢快地说:“嗯,知道啦!”
第一天的展览结束了,来的人并不算多,到了周日,杭州的几份主流报纸上,都登出了这个小摄影展的新闻,因为展览的时间只有四天,所以一下子来了许多参观者。
童希贝甚至看到了公司里的同事、家附近的邻居,还有她的同学和老师,他们都是在报纸上看到她的照片才赶来的。
童希贝读着报纸上的新闻标题:
——杭州女孩圆男友心愿,秘密为其举办摄影展
新闻配图中,童希贝一身白色棉裙站在印着阿岳照片的展示牌旁,笑得和阿岳一样阳光灿烂。
苏晓娜带着胡志伟和楠楠也来了,参观完展厅后,她走到童希贝身边,气呼呼地说:“你干吗不早点和我说,你那位岳先生居然这么厉害!”
童希贝说:“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嘛。”
后来,童希贝还见到了杜翔,他带着于燕,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大学同学。
同学会时问了童希贝好几个问题的男同学,很诚恳地向童希贝道了歉,最后说:“童希贝,你和男朋友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给我发喜帖,你们的这顿喜酒,我喝定了。”
杜翔走到童希贝身边,也说:“要是结婚不请我们,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啊!”
童希贝眼眶都有些湿了,她点着头说:“放心,一定叫你们。”
下午四点时,参观的人已经不多了,童希贝站了整整两天,累得不得了,这时正坐在展厅入口的休息椅上休息。
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走到她身边,轻声叫了她:“小姐,请问,你是这个摄影展的负责人吗?”
童希贝抬头打量她,女人留着乌黑蓬松的长发,发尾打着卷儿,身穿黑色粗线毛衣,杏色长裤,衬得皮肤白如凝脂,她五官精致秀美,气质娴静温婉,浅浅的笑容显得很是亲切。
童希贝对她颇有好感,站起来回答:“是的,我是负责人,请问你是?”
“哦,是这样的,我叫占喜,我和我先生看了新闻,特地过来参观,我先生也是一个摄影发烧友,刚才……”她犹豫了一下,说,“恕我冒昧,只是刚才,我参观时听到有人说,这些作品的作者岳先生,现在双目失明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童希贝一愣,不过还是说了实话:“是的,他在做一个战地摄影项目时遇到了炸弹袭击,眼睛受伤看不见了。”
占喜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指着不远处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说:“那个就是我先生,他姓骆,嗯……我来找你,其实是因为,我先生正在做一个项目,是关于盲聋哑儿童的慈善基金会,不瞒你说,我先生是一位聋哑人,他得知岳先生是一位盲人后,有些吃惊,很想要和岳先生见一面,如果有可能,还可以一起合作。要知道,他一直在寻找一位杰出的盲人合作伙伴。”
童希贝对慈善基金一点都不懂,但是她看见了那位骆先生,他正侧对着童希贝负手而立,身着一身深色西服,看不清五官,但能看出他年纪并不大,身材颀长挺拔,气度不凡。
童希贝收回视线,对占喜说:“说实话,我也挺想岳明亮能和两位见个面的,只是,他现在去了法国巴黎,近几个月都不会回来。”
“哦,这样……”占喜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拿出名片递给童希贝,“没有关系,我们的基金会也没那么快成立,等岳先生回了国,请他联系我们好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童希贝接过名片,把自己的名片也递上去:“我叫童希贝,等阿岳回来,我一定让他给你们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占喜挽着骆先生的手臂准备离开展馆,童希贝与占喜打了招呼,她终于看清了骆先生的脸——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眼神深得像是一片平静的海。
他对着童希贝轻轻颔首,嘴边泛出一个微笑,然后就与占喜相携离开。
童希贝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很羡慕。
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与心爱的人一起肆意生活,多美好啊。
56、双城
随着太阳西沉,第二天的展览结束了。雅*文*言*情*首*发童希贝回家时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咬了几块饼干就洗了澡,躲进了房间。
夜里,卢静敲门进来,给童希贝端来一碗哈密瓜,她坐在床沿上,一直都不说话。
童希贝本来在上网,母亲这么坐在边上她也就没心思了,转头问:“妈,有什么事吗?”
卢静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终于开了口:“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呃?”
“……就是那个姓岳的小伙子,他不是去法国了么,什么时候回来?”
“啊……”童希贝看着母亲不自在的脸,笑着说,“还不一定呢,这两天我都没工夫和他联系,也不知他那边怎么样。妈,什么事呀?”
卢静抬眸瞥瞥童希贝,站起了身准备出去,挪了几下脚步后,回头说:“他要是回来了,你叫他来家里吃顿饭。”
童希贝看着母亲往房门走去,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漾开,她终于按捺不住,蹦起来就扑向了卢静,从背后狠狠地抱住了她。
“妈妈!我真是爱死你了!”
“发什么疯啊!”卢静起初还板着脸,一会儿后就被笑着跳着的童希贝给逗得绷不住了,她拉开女儿的手,瞪着笑眯眯的童希贝,“你呀!死脑筋!我可没说答应啊,你别高兴得太早!”
“知道知道。”童希贝真的要乐疯了,“等他回来了,我就把他带回家来,妈妈,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
法国,巴黎。
初冬时节,气温急剧下降,呼啸的冷风为这座浪漫之都增添了些许寒意,街上行人皆匆匆而行,一个个都将自己裹在厚厚的大衣里。
一辆轿车沿着历史悠久的街道行驶着,最终停在一幢有些年头的公寓楼前。
穿着藏青色呢子大衣的女人下了车,绕过车尾走到另一边,发现男人已经自行下车,站在车门边了。
男人穿一身黑色大衣,脸戴墨镜,面容俊朗,他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树,沉静地站在那里。
女人望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男人向着她这边转过脸来,她才回过味来。
“哦,天气真冷。”冯韵仪上前拉住阿岳的手肘,这几日,他们都是这样走路的。
冯韵仪记得童希贝带阿岳走路的样子,他们手牵着手,非常亲密。
从上海浦东机场开始,她就试着去牵阿岳的手,这双手对她来说其实非常熟悉,但是,阿岳拒绝了。
他说:“我可以搭着你的肩膀走路。”
后来,他真的搭着冯韵仪的肩膀往前走,可是这个样子的他,十足就是一个盲人的样子,冯韵仪心情纷乱复杂,最终向阿岳提议,由她握着他的手肘走路。
阿岳勉强同意了。雅*文*言*情*首*发
到了巴黎以后,冯韵仪经过阿岳的同意,联系到了阿岳以前在法国留学时的好朋友victor,那一晚,victor在宾馆陪阿岳过夜,冯韵仪则回了自己的公寓。
victor对于阿岳的经历非常震惊,法国人浪漫又感性,纵使阿岳将自己的故事讲得平淡朴实毫不跌宕,victor还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晚上,victor和阿岳一起喝了酒,阿岳劝了他半天,victor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在那一个小圈子里,人人都知道岳明亮,他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他不像大多数的中国人那样中规中矩,谨慎务实,他有灵性,又大胆,脑中总是有层出不穷的灵感,并且非常努力。
不管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岳明亮一直是一个发光体。
所有人都不会否认,岳明亮会有一个很光明的前途,所有人都猜想不到,岳明亮为什么会失去踪迹。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
周六,冯韵仪准时到达,陪着阿岳去见nathan先生,victor这几日负责陪伴阿岳,也就一同前往了。
他们在nathan的工作室与他见了面,nathan先生是一个快乐的中年人,他听到冯韵仪的声音,就热情地拥抱了她:“亲爱的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嘿,nathan,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冯韵仪笑着打量他微微凸出的啤酒肚,nathan先生哈哈大笑:“是啊,我妻子将我照顾得太好,我又胖了不少。”
冯韵仪将阿岳拉到身边,将他介绍给nathan,阿岳听着nathan先生的声音,从他的语气里就能体会到他的好心情。
有时候他会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双目失明的么?
他们愉快地交谈了许久,nathan就邀请阿岳参观他的工作室。nathan先生的工作室由一个废弃厂房改造而成,空间大而通透,有许多穿着工作服的人在忙碌着,他们都是nathan先生的助手或学生。
阿岳抬起双手,时隔多年又一次抚摸上那些雕塑半成品,他闻到工作室里那股熟悉的材料气息,还听到工具工作时发出的各种声音,一颗心就极速地跳了起来。
他想,他是不是真的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雕塑与绘画、摄影不同,它不是简单的一张纸,它是立体的,是直观的,是可以用双手触摸而成的。
阿岳用心体会着,仔细地摸索着,nathan拉过他的手,让阿岳抚摸他正在创作的一件作品。
“这是‘火焰’。”nathan不停地形容着,“疯狂的火舌,炙热,刺眼,很危险,却非常美。”他扭动着身体,让阿岳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这雕塑的雏形。
随着触摸,阿岳惊喜地发现,这件作品真的完整地出现在了他的头脑中,他完全能想象它的模样、大小,甚至能想到它的颜色,以及nathan想要表达的意义。
“棒极了,真的棒极了!”阿岳忍不住说,声音都有些颤抖。
仿佛有一扇门,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要他轻轻一推,就能走进这个世界。
这天晚上,阿岳失眠了,凌晨1点时,他突然很想给童希贝打电话,直到手机拿在手里,才想起这时杭州是周日早晨8点。
童希贝有在周末睡懒觉的习惯,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天亮后,冯韵仪起床洗漱,习惯性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收邮件,等她从洗手间里出来,发现有一封来自杨欣的邮件静静地夹在一堆邮件里。
冯韵仪喝了一杯牛奶,在笔记本前坐下,想了很久,还是打开邮件阅读起来。
杨欣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一句“冯师姐”都没有叫她,他只是在邮件里放了一个链接。
冯韵仪点开链接,出现的是杭州一份报纸的电子版页面,展现在她眼前的,就是展示牌上的阿岳和边上的童希贝,同样灿烂的笑脸。
就那么一瞬间,冯韵仪似乎忘记了呼吸,那两个人的笑脸冲击着她的心,她对着屏幕发了许久的呆,终于“啪”的一下合上了笔记本盖。
这一天,阿岳依旧要和nathan先生见面。经过前一天的接触,nathan先生很喜欢阿岳,也许因为两个人的经历惊人地相似,性格也极为合拍,难免会产生惺惺相惜之情。
阿岳亲自向nathan先生表达了想学习盲人雕塑的想法,nathan先生欣然答应,这一天,他要让阿岳观摩自己的日常工作,让他直观地了解,他是如何进行创作的。
victor和冯韵仪一直都陪着阿岳,冯韵仪显得心神不宁。victor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她笑笑说没有。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周日下午五点,阿岳有些疲劳,的确,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精神专注地做一件事了。
冯韵仪安排了晚餐,邀请nathan夫妻一同前往,几个人就要出发时,阿岳突然说:“抱歉,我先打个电话。”
冯韵仪说:“我定了位子,快要迟到了,你在车上也可以打,或者到了餐厅再打嘛。”
阿岳说:“只需要两分钟。那边……已经很晚了。”
冯韵仪就不吭声了,nathan笑道:“岳,是打给女朋友吗?”
victor知道阿岳和冯韵仪曾经是恋人,这时自然不吭声。
阿岳一笑,大方地回答:“是啊,打给女朋友,她在中国。”
童希贝接到电话时已经过了凌晨,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她已经睡熟了。
《夜的钢琴曲5》舒缓的钢琴音在耳边响起,童希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手在枕头边捞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喂……谁呀?”她白天太累,这时没有睡醒,脑子就不太清楚,根本没想这是谁的电话。
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希贝,是我。”
“……”童希贝瞬间清醒,翻了个身就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阿岳!”
“你睡觉了?抱歉,吵醒你了。”
阿岳心里有些后悔,平时的童希贝时常熬夜到12点,尤其是周末的晚上,没想到今天她睡得这么早。
“没事没事,我刚睡。”童希贝抿着唇就笑了起来,心里甜甜的,“你在那边好吗?见到nathan先生了吗?”
“见到了,我很好。”阿岳也笑起来,“nathan先生真的很了不起,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可以向他学到很多东西。”
童希贝很开心:“我就说嘛,你本来就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做到的。”
阿岳问:“这两天,你在做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啊,周末嘛,就是在家休息上上网咯。”
“唔……你上次不是说,周末时会拿到给我的礼物么?”
童希贝抓着头发呵呵傻笑:“哎呦你怎么还惦记这个呀,没有啦,哪有什么礼物,逗你玩呢,本来是想骗你多陪我两天嘛,谁知道骗不进。哎哎,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阿岳总觉得自己临走前的童希贝怪怪的,想了很久也没想出缘由来,现在听到她这样讲,就真的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他说:“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电话那边的女人一下子没了声音,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听到她说:“我也好想你。”
“天气冷了,你要多穿些衣服,不要因为要漂亮而穿得少。”
“知道,你也一样,我在网上查到巴黎的天气,比杭州冷得多了,都快零度啦。”说着说着,童希贝突然就有些伤心,“阿岳……”
“嗯……”
他才应了一声,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女声:“明亮,该走了。”
童希贝愣了愣,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没什么事,就是叫叫你,我,我不打扰你了,我要睡觉了。”
“好,我会再打电话来。希贝,晚安。”阿岳吻了一下话筒,小小的一声,童希贝听清了,冯韵仪也听见了。
挂下电话,童希贝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里,“嗤嗤”地笑了起来。
阿岳转身叫冯韵仪:“韵仪。”
冯韵仪走到他身边,带着他往回走。
侧头看他,他的神情安静从容,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完全没感觉到,身边的冯韵仪情绪十分低落。
57、阿岳,生日快乐
精致华丽的餐厅里,灯光柔暖,佳肴飘香,一行人愉快地用着晚餐。
因为之前的那个电话,nathan先生对阿岳远在中国的女朋友非常好奇。
他问:“为什么你的女朋友不陪着你一起来巴黎呢?”
阿岳回答:“她在中国有自己的工作,无法陪我在这里待几个月。”
nathan撇撇嘴,摇头说:“相爱的人就是应该在一起才对,我与我的妻子,一天都不愿意分开。”
nathan的妻子叫emma,是个年近四十的优雅女性,听到nathan的话,面上立刻展开了微笑,然后将一小块一小块切分好的牛排端到nathan面前,并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去触碰盘子的边缘。
阿岳听到她细心地对nathan叮嘱着,心里不禁想到了那个小女人,她与他一起吃饭时,一直都做得很好,为他夹菜添汤态度自然,又善于观察,从不会令他觉得尴尬。
nathan对妻子说了谢谢,又对阿岳说:“岳,有机会就让你的女朋友来巴黎玩,再没有一个城市,比这里更适合谈恋爱。”
阿岳笑着说:“一定。说起来,我女朋友的家乡杭州,也是个浪漫美丽的城市,甚至被称为‘爱情之都’,什么时候你和emma来中国,我和我女朋友一定会陪你们到处走走,看看。”
nathan先生哈哈大笑:“好啊,一言为定。”
冯韵仪一直在默默吃菜,victor低声问她:“冯,你真的没事吗?我觉得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真的。”
冯韵仪拿起餐巾抹抹嘴,突然听到nathan先生问:“冯,和你认识这么久,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你的男朋友,emma告诉我你是个非常美丽的中国女孩,怎么?是没有遇到优秀的法国男孩吗?”
冯韵仪优雅地放下餐巾,笑道:“没有的事,只是现在,我还是想以事业为重。”
nathan说:“爱情和事业,从来就不会有矛盾啊。emma,是不是?”
emma握了握他的手,微笑着望着冯韵仪,附和着说:“我同意nathan的话。其实爱情是一件独立的事,不应该和其他元素扯上关系,事业、地位、金钱,甚至是年龄、外表、种族、国籍……当爱情与这些东西搅合在一起,就一点也不纯粹了。我一直以为,我爱你,只是爱你这个人,与其他都无关。雅*文*言*情*首*发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我想与爱的人在一起的决心。”
说罢,她又望向nathan,眼里柔情满溢,即使nathan看不见,依旧能体会到妻子的浓浓爱意。
阿岳没有说话,冯韵仪也没有接腔。
victor突然说:“其实追求冯的优秀男士有许多啊,那位dy1an先生不就是吗?他可是痴心不改地追求了冯三年多了呀。今年的情人节他还……”
冯韵仪突然就变了脸色,小声却略显严肃地阻止了victor的话:“我和dy1an先生只是普通朋友!”
大家立刻都噤了声,victor面色尴尬,说了一句“抱歉”,就埋头吃菜了。
冯韵仪的目光落在了阿岳脸上,他依旧在专注地吃东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冯韵仪心里一涩,已经兴致全无了。
夜里,在酒店房间,victor对阿岳说了他所知道的事。
“你应该也认识dy1an的吧,是冯的同学,其实你和冯交往的时候,dy1an就已经对冯一见衷心了,那时你常年不在巴黎,冯和dy1an走动得也满多,听说dy1an向冯进行过表白,但是冯拒绝了。后来……你失了踪,冯变得有些消沉,那段时间,dy1an一直陪在她身边,冯的第一次个人油画展,dy1an也帮了许多忙,他得知冯和你分了手,正式开始追求冯,但不知为何,冯一直都没有答应。”
victor喝一口啤酒,拍拍阿岳的肩:“岳,我觉得冯的心里,还有你,你有没有想过,重新与她在一起?”
阿岳缓缓摇头,说:“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并不是每段感情都能有一个好结局,并不是陪着你开始的那个人,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
也许本来的岳明亮和冯韵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才貌相当,人见人羡。可是经过了那段浪迹天涯,潇洒肆意的岁月,阿岳就知道,他和冯韵仪已经走向了两条不一样的路。
只是当时的他感觉还有些模糊,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未来的人生,就在那个阶段,他遇到了炸弹袭击。
当明白自己将永远坠入黑暗世界后,阿岳知道,他和冯韵仪之间的最后一丝牵连,已经断了。
从那之后,他将过上的生活,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了。
那么,童希贝呢?
阿岳仔细地想,那个女孩有什么特别的吗?或者,她与冯韵仪有什么不同呢?
想到她,阿岳不自觉地就笑了。
冯韵仪绝不会在和人相亲时骂对方是“变态”,她也不会对着他唱不成调儿的《邋遢大王》,冯韵仪很少会肆无忌惮地笑,她更不会为了他而与别人撕扯打架。
阿岳承认,他与童希贝的相遇只能用“缘分”这个词来形容,如果他没有出意外,这一辈子,他都不会认识童希贝这样平凡普通却又鲜活明朗的女孩子。
他在对童希贝的思念中睡去,梦里陪伴着他的,是她柔软滑腻的手,和轻快悦耳的声音。
周一,天气依旧寒冷,阿岳和nathan先生依旧忙碌,冯韵仪依旧情绪不佳。
这天晚上,victor有事离开了一下,冯韵仪邀请阿岳去她的公寓,一起用晚餐。
餐后,阿岳站在阳台上抽着烟,他很少抽烟,可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他不自觉地就想点一支烟。
冯韵仪收拾起自己精心准备的烛台、餐具,洗净双手来到阳台边。
巴黎的夜晚像水一样温柔而冰冷,那个男人背对着她站着,身姿高大清俊,微风吹起了他脑后的发,他略微低头,掸一掸指尖的烟灰,冯韵仪能看到他干净修长的后颈,在阳台灯暗沉的光线下,性感得令人心悸。
恍惚间似乎时光倒流,她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的他。
她再也顾不得了,快走几步至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冯韵仪听到自己低声的哭泣,每一滴眼泪都在说着自己对他的念念不忘。
阿岳的身体变得僵硬,他动了动身子,轻轻地挣开了冯韵仪的怀抱。
冯韵仪泪眼婆娑,语声哽咽:“明亮,如果我说,我还爱着你,你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阿岳一直沉默着,冯韵仪不甘心,又说:“我和你在一起,七年,七年啊!难道还抵不过你和她的几个月?”
阿岳深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说:“这也是我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抱歉我实在不能给你答案,韵仪,也许我这样说会很残忍,但是我不想骗你。我已经……快要记不得你的样子,我再也看不见了,以后,我会忘记得更多,就算我能做到像nathan一样成功,我也不会是以前的我了。你爱着的,只是过去的岳明亮,那个骄傲的,优秀的,无所不能的岳明亮,但是这个岳明亮已经不在了,而童希贝,她爱着的,却是现在的我。而我爱着的,也是那个不会因为我失明而伤心哭泣的童希贝。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怎么不能明白呢?
冯韵仪只觉得自己的心痛得揪在了一起,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即使没有童希贝,阿岳也不会再和她在一起。
被彻底打碎希望的冯韵仪这时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抬腕看看时间,说:“我明白。”
顿了一下,她快速地牵起阿岳的手:“时间还来得及,我马上定机票,我陪你回中国。”
“?”阿岳惊讶又疑惑,“回……中国?”
“是的,快走,穿上你的大衣!”冯韵仪抹掉眼泪,转身就去打电话订机票,阿岳不明就里地站在阳台上,听着她急促的声音阵阵传来。
——
11月16日,周二,杭州。
童希贝送走最后几位参观者,她揉着自己的腰,四天脚不沾地的忙碌,她实在是累极了。
杨欣瞧着她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禁笑道:“小童,你也太没用了,居然累成这样。”
童希贝不服气:“你难道不累吗?”
“当然不累啊,办展览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呀。”杨欣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展厅,扭头对童希贝说,“你先回家吧,我们晚上会熬夜把这些作品都撤下来,我和老板说过了,这些作品都暂时放他的仓库里,等你找好地方咱们再搬。”
“嗯,到时可以搬到阿岳他们家的画廊去。”童希贝背着双手在展厅里转起了圈,地方空了,甚至起了回声,她满意地看着满墙大大小小的相框,感叹道,“我真的帮他做了一次摄影展哎,好有成就感啊!”
杨欣叹气:“的确很了不起,几乎是凭你一己之力,能做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只是可惜,他没能来。”
“没关系的,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童希贝裹紧大衣,背起包,向着杨欣挥挥手,“我真的累了,晚上就辛苦你们啦,杨欣,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也做不到的。”
“你太客气了。”杨欣送童希贝出门,“回家洗个澡,早点休息。”
“嗯。”童希贝最后一次回头,看着这个花了她无数心血的展厅,她想,她终于帮他实现梦想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阿岳,生日快乐。
转身离开,童希贝不知道,看着她的背影,杨欣嘴边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
58、傻姑娘
初冬的夜西湖,游人很少,正是月圆之夜,平静无波的湖面映着天上的一圆皎月,幽静深远。
晚上1o点,一辆轿车驶过南山路,最终在展厅门口停下。杨欣快步出来,迎接着车里的人。
阿岳与冯韵仪先后下了车,他们搭乘凌晨的航班连夜从巴黎飞到上海,又坐车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杭州,因为时差的关系,到了这里时离12点已经不远了。阿岳有些疲惫,飞机上通宵了十几个小时,几乎未睡,而心中又有许多疑惑。冯韵仪坚持不告诉他为何回国,只是说他必须要回来,要不然,他一定会后悔。
此时的阿岳搭着冯韵仪的肩,面容沉静地听着杨欣的自我介绍。
然后,他终于知道了,在他面前展示着的,究竟是什么。
“‘生命’——岳明亮个人摄影展。”
听到冯韵仪在耳边轻轻地念出这几个字,阿岳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形容,纵使面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他似乎都能感知,往前迈一步,他将进去怎样的一片天地。
冯韵仪也是难掩惊异,纵使她早已知道这件事,也看过了新闻报道,但是真正地身临其境,她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杨欣并没有打扰他们,冯韵仪带着阿岳走过一个又一个小厅,她仔细地对他说着她看到的一切。偌大的展厅只有他们两个人,空荡又安静,夜已深,正适合让人沉淀心灵,细细品味一幅幅精妙的摄影作品。
灯光柔柔地打在那些作品上,童希贝将摄影展分成了人物篇、动物篇、植物篇、景物篇、战地篇等几大类,每一张作品下面,都仔细地列着拍摄时间、地点,还有摄影师的心得体会,那都是阿岳说给她听的故事。
孩子们在镜头前肆意地笑,斑马们在镜头前欢快地跑,叶片儿在镜头前悄悄地抽着芽,海浪在镜头前翻滚咆哮……
冯韵仪已经看得入了迷,她想起那些年,岳明亮在外采风,曾经将自己特别钟爱的照片发至她的邮箱,而她在匆匆阅过后,只是点了关闭。
后来,他打电话来,很兴奋的声音:“韵仪,我发你的照片看了吗?是在科罗拉多大峡谷,实在是太美了……”
冯韵仪只是静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去美国已经两个月了,什么时候回来?”
他高昂的情绪渐渐地消失了,随即就语气平静地和她说起了话。
冯韵仪有些后悔,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竟然学不会倾听。仔细想来,她真的没有好好听他说过旅途中的故事,可是她随着他外出采风时,分明能看到他眼中飞扬的神采啊。她明明就知道,他一直想要开一个个人摄影展。
而如今,另一个女孩子听到了他的故事,那个叫童希贝的女孩,分享了他那几年的经历,并且,拼尽全力帮他实现了梦想。
她甚至没打算让他知道。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最深处的一个厅,一面墙上,是一张很大很大的照片,足有四、五个平方大。
照片里,是一个灿烂大笑的女孩子,她穿着粉色的短棉衣,深蓝色的牛仔裤,正张着双臂高高跃起,长卷发随着疾风飘扬在颊边。
映衬在蓝天白云下的玉龙雪山是她的背景,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中盈满笑意,整个人充满了青春活力。
冯韵仪看着照片下印着的拍摄时间、地点,心中惊讶,她转头问阿岳:“这是童希贝啊,在玉龙雪山,明亮,这是今年过年时你拍的照片?”
阿岳的唇边泛起了笑,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前一秒钟还生龙活虎的童希贝,后一秒种就趴地上了。
他点头回答:“是我拍的,拍得如何?”
冯韵仪由衷赞叹:“很棒啊,绝对是专业级别。”
阿岳继续笑着,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手掌贴上了墙,指下一片冰凉,笑着笑着,他的眼睛就有些潮湿了。
他想,她真是个傻姑娘啊,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姑娘了。
离开展馆后,冯韵仪在车里对阿岳说:“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本来我是觉得童希贝根本就配不上你,她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和你有交集。不过现在,我觉得……她很好,真的很好。明亮,我祝你们幸福。”
阿岳没有回应她的话,他只是将手肘支在车门上,抚着额角陷入了沉思。
童希贝洗完澡溜进被窝时,突然想起自己这一天还没有给阿岳打电话,当即就拿起手机准备拨号,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戴着墨镜微微笑的阿岳出现在她面前,熟悉的钢琴曲铃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童希贝心里大赞自己和阿岳心有灵犀,接起电话就甜甜地喊:“阿岳!”
阿岳正一个人站在童希贝家楼下,冯韵仪站在远处的车边等着他。
他手机贴着耳朵,声音沉静温柔:“希贝。”
童希贝躲进被窝,说:“你在干吗呀?你那里是下午哦,今天忙不忙?”
“不忙。”阿岳背脊靠在住宅楼的外墙上,想着楼上的这个小女人,心里平静又放松,“你睡了吗?”
“还没睡。你不知道喔,我刚想打你电话呢。”
童希贝的声音软糯糯懒洋洋的,阿岳明知故问:“打给我做什么?”
“你说呢?”童希贝嘻嘻地笑,“阿岳,生日快乐。”
阿岳低下头,笑了:“谢谢。”
“抱歉,没给你准备礼物,等你回来了一定补上!”
“好。”
“哎哎,我还是觉得这样很不好,去年我还不知道你生日呢,都没陪你一起过,今年又这样……这样吧!我给你唱个生日歌怎么样?”
“好啊,你唱。”
童希贝来精神了,清清嗓子就唱了起来,这一次好歹没有走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我的阿岳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阿岳默默地听她唱着歌,四周很安静,耳边只有她的声音。
“唱完了。”
“很好听。”
童希贝脸红了,想了想还是问:“今晚……有人帮你过生日吗?”
阿岳说:“有。”
“哦……”童希贝想当然地以为是冯韵仪,又问,“那……你有收到生日礼物吗?”
“有。”阿岳回答,“是我收过的,最好的一份礼物。”
“……”
高速公路上,冯韵仪问阿岳:“为什么不见她一面呢?明早的飞机,你们可以好好聊一聊的。”
阿岳摇头:“不用了,不急在这一时。”
童希贝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和单身时没什么不同,她专心地工作,业余时间,偶尔和同事去逛街、看电影,偶尔与苏晓娜去健身,做spa,偶尔,她会在家里替自己煮一杯拿铁咖啡——她已经买了家用的咖啡机,但是她总是做不出漂亮饱满的“爱心”。
卢静不再提相亲的事,时不时的,她会问一句阿岳,童希贝就与母亲说一些他在巴黎的情况。
她偶尔会接到阿岳的电话,偶尔会与阿岳视频。
周末时,童希贝会去阿岳的出租屋和滨江的大房子,帮他简单地打扫一下。
坐在阿岳家的大露台上,童希贝晒着太阳晃着腿,心绪宁静平和。
只是,下班时路过shining coffee,童希贝看到玻璃窗里空荡荡黑漆漆的店面,心里会生出说不出的滋味。
12月3号,是童希贝28岁的生日。
她在家里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唱完生日歌,她合掌许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28岁了,心里还是有点小郁闷的。
夜里,她接到阿岳的电话,他对她说了“生日快乐”,但是童希贝觉得,他的情绪不是很好。
“阿岳,你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没事。”他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阿岳不想告诉童希贝,其实他的创作之路进行得很不顺利,他完全失明,nathan先生鼓励他先用黏土做小模型,但是每次做出来后,阿岳总是觉得不满意。
自己心里的灵感层出不穷,他多么想用双手将它们表现出来,但是真的做出来后,自己一遍一遍地摸,感觉就变得越来越差,他看不见自己做的东西,他又不想把构思解释给别人听,这就导致nathan先生等人“观摩”过他的作品雏形后,每个人都说出了不同的理解,有时候甚至是鸡同鸭讲。
冯韵仪劝他:“你不要压力太大,这才是开始而已,而且每一件作品在不同的人眼里,意义本就不同,你又何必要苛求这些?”
阿岳苦笑:“打个比方,如果我做了一片树叶,明明就是树叶,可是人家却说这是一只鸟,你叫我怎么接受?关键的一点,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先不要急。”冯韵仪叹气,“哪能这么顺利的呢?咱们慢慢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童希贝什么都不知道,她依旧快乐地与阿岳通着电话,每天都想着他,她甚至做了春节假期去法国旅游的计划。
她在网站上研究折扣机票和法国旅游攻略,顺便还咨询了签证的事,卢静是默认的态度,阿岳在听到她的打算后,也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说好。
他似乎一点也不兴奋,童希贝本来还是兴冲冲的,听到他淡然的语气后就有点蔫了。
她抱着毛绒大熊睡觉,抓着它胖乎乎毛耸耸的大脸,心里就想到阿岳当初的样子,长而卷的墨黑乱发,还有沧桑的大胡子,童希贝偷偷地笑:“笨蛋岳明亮!”
圣诞节,童希贝见到了从意大利回来的唐飞。
两人一起吃饭,几个月不见,唐飞的头发留长了一些,眉目间尽是笑意。
童希贝笑他:“呦,爱情的滋润真是了不得。”
“希贝,别拿我打趣了。”唐飞笑得爽朗,然后就说了正题,“这次回来,阿岳拜托我把咖啡馆楼上的出租屋退租,还有,尽快把shining coffee转了。”
“哦。”童希贝问,“他有没有讲,他现在怎么样?我每次问他,他都说挺好的,但是我觉得他有事瞒我。”
唐飞皱眉:“不会吧?我回来前去巴黎和他见了一面,冯师姐把他照顾得挺好的呀,替他租了一个小公寓,就在她家附近,阿岳身边还有个男助手一直在帮助他,我觉得他过得不错啊。”
“这样啊。”童希贝扯起嘴角笑笑,没有再问下去。
59、阿岳,你爱我吗?
唐飞的工作效率很高,年底前就与出租屋的房东算清了一切费用,童希贝帮着他一起搬家,阿岳的出租屋里东西很少,全部都存放到了他在滨江的大房子里。雅*文*言*情*首*发
至于shining coffee,一时间没有找到接手的人,阿岳租下店面时是前一年的四月,他一次性付清了两年的房租,这时候离租约期满也就只有四个月了,唐飞说,大不了就不管了,等租约到期,由原来的房东自己处理吧。
童希贝也不好有意见,对于shining coffee,她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但是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改头换面,永远消失在记忆里。
圣诞假期还未结束,唐飞就匆匆地飞回了意大利。临近年底,童希贝的工作忙了许多,高强度的加班和出差填满了她思念阿岳的时间,使得日子没有那么难熬。没想到,春节前,领导交派给她一个项目,是杭州某电厂的噪声治理工程,工程造价非常高,完工后童希贝的奖金也会很可观,只是这个工程要贯穿整个春节假期,一直延续到四月底,这意味着童希贝的法国之旅要泡汤了。
她找苏晓娜商量:“你说我是去法国呢,还是接下这个项目呢?”
苏晓娜说:“有多少奖金呀?”
“32oo万的工程,利润有9oo多万,我的奖金估计有七万多吧,为期三个多月,都不用出差的。唉……”童希贝实在想不好,“领导也是看得起我,我们部门过了年要提部门副经理,我都做了六年了,貌似挺有希望的。要是拒绝了这个项目,领导派给了别人,就不好说了。唉……不晓得阿岳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等工程结束了我可以请年休假去看他。”
苏晓娜也拿不出主意:“不如,你问问你家阿岳。”
童希贝:“问他做什么?”
“我觉得吧,阿岳眼睛不方便,来回坐飞机都要人陪着,肯定不能老回来,那他要是想你了,你就过去看他得了,和你们领导说明白,工作什么时候不能做啊,高价工程以后也有,老公可只有一个哦。”
“有道理。”童希贝细细咀嚼苏晓娜的话,当天晚上就给阿岳打了电话。
她拐着弯儿说了自己的情况,没想到,阿岳竟然劝她留在国内。
“有好的机会,不要放弃。”他说,“二月开始,nathan要做一个个人雕塑展,在法国几个城市巡回展出,我会跟着他学习帮忙,所以会没有时间陪你。”
“哦。”童希贝心里很失望,不过大家都已经过了爱情最伟大的年纪了,她理解阿岳的忙碌,正如她知道,阿岳也理解她。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个小问题:“那……你们巡回展时,冯小姐呢?”
阿岳说:“她这几个月刚好有空,会全程陪同,也当是帮我的忙。”
“……”童希贝心里很纠结,说实话,想到自己的男朋友和他的前女友天天照面,朝夕相处,她真的很不舒服,可是她又不想让阿岳觉得她是个小心眼的女人,毕竟让他跟着冯韵仪去法国,她是同意了的。
阿岳并没有瞒过她什么,每次她问到冯韵仪,他都是坦然回答,语气从不躲闪。
和苏晓娜逛完街一起喝茶时,童希贝搅着热可可,认真地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苏晓娜问。
“你看言情小说么?”童希贝抬头望着茶楼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侃侃而谈,“男女主因误会分开多年,其实心里都没有忘记过对方,他们也许会找其他的恋人,就是那些痴情男配和邪恶女配,然后某一天,男女主又会因为命运而重逢,当年的误会解开,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会发现彼此才是生命中最爱的那个人,于是破镜重圆,happy ending,所有的配角全部炮灰了。”
“噗——”苏晓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童希贝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敢情你就是那个被炮灰了的邪恶女配?现在那男女主正在浪漫的法国潇洒幸福着呢,是吧?”
童希贝低下头,郁郁地喝着热饮,说:“我又不是胡说八道,他去巴黎都两个多月了,现在电话越来越少,就算打了电话也没什么话说的样子,他总是显得很累,问问他嘛,他又不肯说。我上班也很累的哎,上次出差去测数据,我戴着安全帽爬水泥厂老高老高的塔,腿都吓软了,回来还想找他说说的,听他很疲惫的口气,我一下子就没劲了。”
苏晓娜皱眉:“你是不是想多了呀,或许他的确很累?”
“我不知道。”童希贝摇头,“只是我的感觉真的很差,晓娜,你知道吗,这事儿我已经碰上两回了,上次是杜翔,他要出国于是就和我分手,现在是阿岳,又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晓娜快疯了:“我说你真是前后矛盾哎,你搞搞清楚,这次和杜翔那次可不一样,是你自己放他走了的,人家也没和你提分手啊,不是还叫你等他回来吗?”
“我……”童希贝暴躁地想抓自己头发,“苏晓娜,到年底我29啦!你说我还能等多久?如果到头来我等到一句,‘童希贝,对不起,我发现自己爱的还是冯韵仪。’那我怎么办啦?!”
“……”苏晓娜叹气,“人是你自己选的,究竟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当然,这只是童希贝私底下的抱怨,对着阿岳,她什么都没有说。
春节期间,童希贝加班了,白天时常去电厂工地,晚上则陪着父母去各个亲戚家拜年吃饭。
一年了,去年春节时,童希贝被大家拷问着什么时候能有个结婚对象,今年春节,亲戚朋友问的最多的,却是阿岳的情况。
他们都参观过阿岳的摄影展了。
“哦!他是嘉兴人啊,那很近啊,以后去婆家也方便。”
“他有房子啊?在滨江,26o多方?那条件很好嘛。什么?在嘉兴还有一套公寓?不错了不错了。”
“到十一月33岁啊?年纪和你满般配的,个子多高?181啊!哦呦,照片给舅妈看看,哎哎,很帅的小伙子啊!”
“就是可惜,眼睛看不见了,真的医不好了吗?啧啧,那希贝你将来会有点辛苦的。”
“他什么时候回国啊?带来给我们看看呀,姑姑活了快六十年,还没见过艺术家呢!”
……
春节过去,情人节来临,满城玫瑰飘香,阿岳离开已经三个月了。
童希贝的情人节只能独自一人过,阿岳和冯韵仪等人还在忙着nathan的巡回个人展,这段时间,童希贝怕打扰阿岳,都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只是一直等着他的来电。
眼看着时间快要到凌晨12点,那个男人还没电话来,童希贝等不及了,她将电话打了过去。
法国,马赛。
冯韵仪在休息室里,神情十分紧张。
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铃音响了,那是阿岳的手机,此时他正和nathan在三楼的展厅忙碌,nathan说要给他介绍几个雕塑界的朋友认识。
冯韵仪看一眼阿岳的手机屏幕——希贝来电。
她没打算接,手机响了一会儿后就没声了,过了一分钟,又响了起来。
冯韵仪头皮发麻地看着它,还是不接。
手机隔一分钟就响一次,等到它第六次响起时,冯韵仪接起了电话,她怕童希贝有急事。
“喂,小童?你找……”
“啪嗒——”电话挂断了。
冯韵仪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又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
金发碧眼的dy1an一身盛装,左手大束玫瑰百合,右手闪耀大钻戒,正单膝跪在地上。
“韵仪,我爱你,请你嫁给我,好吗?我发誓,我将用毕生来守护你。”
冯韵仪抚着额角发愁,呃……真是该死的情人节啊!
苏晓娜裹着羽绒服赶到酒吧时,童希贝已经喝过一轮了。
苏晓娜看着她面前的洋酒瓶,震惊了。
“作死啊!你要干吗呀童希贝!深更半夜老娘都睡熟了你还把我叫出来,到底什么事啦?!”
童希贝睁着两只红桃子似的眼睛,三言两语就把话给说清了:“情人节,他没给我打一个电话!发一个短信!我给他打过去,居然是冯韵仪接的!他妈的情人节他俩居然在一起!”
“……”苏晓娜看着她像只炸了毛的大猫,赶紧过去给顺毛,“消气消气,也许是误会嘛。”
“误会什么呀!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凌晨1点!情人节都过了!他什么表示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童希贝化了个妆,这时候都哭花了,整张脸像个鬼一样,苏晓娜头疼极了:“哎呀,你别气了,这什么情人节圣诞节,又不是非过不可的大日子,我家胡志伟就从来不过,真的,今晚他就给我做了个番茄炒蛋而已。咱们回去啦,回去睡一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嘛。”
“我,我不!”童希贝大着舌头,接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谁,谁还离了谁,不能活了!我童希贝,难道非要在岳明亮这棵树上吊死啊!当初!在云南,我说我喜欢他,他叫我别傻了!后来!他,他主动吻了我,那肯定是他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对不对,结果回到杭州一碰到我妈,我妈也就喉咙响了一点,他倒好,直接叫我以后不要去找他了!然后过了几个月,我忍不住去嘉兴找了他,我说我还是喜欢他!他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几个月?我算算……五个月,我们在一起五个月,他前女友叫他出国,我二话不说立刻就同意了!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我在这里傻乎乎地等他回来,他在那里和冯韵仪你侬我侬啊!”
说罢她又拿起酒瓶猛灌,苏晓娜一把抢下了瓶子:“我说童希贝,你不要来和我抱怨,有话直接去和他说呀,两个人在一起要把话说开嘛,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
“有,有道理!”童希贝口齿不清地摸出手机,拨出了号码。
“岳明亮!”她在嘈杂的酒吧里大吼大叫,“你听好!我问你,我和冯韵仪,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苏晓娜傻眼。
阿岳正在和几个知名雕塑家交谈,冯韵仪将手机送来时,本来想说些什么,不过看那么多人在,就离开了。
听着童希贝鬼哭狼嚎的声音,阿岳皱眉:“你怎么了,希贝?”
“回答我!”童希贝头脑不清,话倒是说得很溜,“岳明亮!我要你再也不许和冯韵仪说一句话!再也不许和冯韵仪单独待在一块儿!我要你答应我,你是我童希贝的男朋友,只是我一个人的!”
“希贝!”阿岳语气低沉却严厉,“你喝醉了?”
“回答我……”童希贝的语气越来越低落,“求求你了。”
“希贝,你身边有人吗?把手机给别人。”
“求你了,这个选择,很难做吗?”
心似乎越来越冷了。
苏晓娜抢过手机:“岳明亮,没事了没事了,我是苏晓娜,我陪着她呢,挂了啊,她就是喝多了发发酒疯。”
阿岳知道几位大师都在等着他,听到苏晓娜的声音后终于松了口气,说:“那麻烦你照顾她,我……”
这时,童希贝又抢过了手机,她对着话筒大声喊:
“岳明亮我要和你分手!”
“……”阿岳皱眉,“童希贝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和你分手!我不爱你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我再也不要被你牵着鼻子走了!你条件又不好!眼睛都瞎了!你都不知道我童希贝有多貌美如花啊!我什么样的男人不能找!找个人结婚多简单的事!你以为我找不到啊!你他妈就留在法国和你的前女友潇洒快活去吧!”
苏晓娜彻底崩溃,又去枪手机:“童希贝你过分啦!”
“哼!”
“……”阿岳语气严厉:“童希贝,你先回家,睡一觉,明天等我电话。”
“我不!我要和你分手!”
“我不同意。”
“没用!”童希贝手舞足蹈,“终,终于,也轮到我甩一回人了!岳明亮,咱俩别拖着对方了!”
“……”几秒钟后,阿岳问,“你是认真的吗?”
童希贝梗着脖子:“当然!”
阿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希贝,再给我两个月时间,好吗?”
“……”童希贝吸吸鼻子,“我……不。”
“那么,让我们各自冷静两个月,好吗?”
“什么意思呀?”她的声音突然发了嗲,阿岳莫名地有些烦躁。
“希贝,我这里最近有些事,的确是忽略了你,接下来,我依旧会很忙,如果你心里有不舒服,我向你道歉。你还是生气的话,那我们就各自冷静两个月,等我这里忙完了,我就回去找你,好不好?”
“……”童希贝扭着衣角,不吭声。
“我这里现在有些事要谈。希贝,早点回家休息,注意安全。”
她一直没说话,阿岳等了片刻,终于挂了电话。
童希贝似乎没听到听筒里的“嘟嘟”声,她问:“阿岳,你爱我吗?”
没有人回答她。
第二天,童希贝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她把前一晚的事记的七零八落的,卢静说是苏晓娜送她回的家,童希贝立刻打去了电话。
“你说什么?!!”她惊地从床上跳起来,“我和阿岳分手了?!”
“对。”苏晓娜语重心长,“我是你们分手的见证人,为期两个月,童希贝,你可以开始倒数计时了。”
“……”
60、双城(2)
苏晓娜当然是开玩笑的,童希贝和阿岳也并没有分手。
不过两个人的联系的确是越来越少,童希贝觉得,自从情人节以后,她和阿岳之间似乎出现了一条沟,一条看不见也跨不过去的沟。
她突然开始理解冯韵仪,当年阿岳与冯韵仪两地分居多年,那个女子是不是也像她这样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而她和阿岳,只不过分开了四个月而已。
童希贝有些同意阿岳的意见,两人暂时冷静一下,似乎也不错。
都那么大的人了,除了谈恋爱,还有很多事需要操心,比如童希贝正在跟的工程,比如她那间新房子,比如杜翔结婚时,她该穿什么衣服。
三月中旬,杜翔和于燕结婚了,童希贝去喝喜酒,身边的同学都是成双成对来的,只有童希贝孤零零一人。
有些同学问到了阿岳的情况,童希贝就笑笑说他在法国挺好的。
新人敬酒的时候,童希贝准备先走了,她过去和杜翔打招呼,没想到喝多了的杜翔轻轻地抱了抱她。
童希贝的双臂垂在身侧,没有回应。新郎官身上都是烟气酒气,还夹着新娘子的化妆品味道,童希贝抬头看他,笑嘻嘻地说:“喂,你不怕你老婆吃醋呀?”
“不怕。”杜翔松开她,搂过于燕的肩说,“希贝,你是个好女孩子,我和于燕都特想看你有一份好姻缘。”
童希贝哈哈笑着拍杜翔的肩:“得了吧你,记得好好对你老婆!我先走啦,再说一次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杜翔冲她挥手:“谢谢。等你喜帖啊!”
苏晓娜和胡志伟提出要送童希贝,童希贝没答应,说想要自己走走。
街边的树都抽出了绿芽,空气也不再冰冷,两天前,童大林养的小乌龟也从壳里探出了头,童希贝知道,春天来了。
她抱着手臂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一家婚纱店,她停下了脚步。
橱窗里的灯光柔柔地打在那件白色婚纱上,深v领,大裙摆,胸前点缀着闪亮的钻,雪白轻柔的蕾丝纱裙铺了一地,美得令人炫目。
店门口的迎宾小姐见童希贝迟迟不走,走出来几步对她说:“小姐,可以到店里来看看啊,最近有新款婚纱上市哦。”
童希贝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说声“不用了,谢谢”,赶紧就离开了。
回到家,童大林和卢静在客厅看电视,卢静抬头扫一眼童希贝,问:“喜宴如何?”
“哦,挺好,杜翔他们家花了不少钱,菜都满高档的,婚庆公司也很给力。新郎很帅,新娘子也很漂亮。”
卢静忍不住叹气:“唉……连姓杜的臭小子都结婚了。”
“……”童希贝低着头回了房。
躺在床上,童希贝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地往前翻,相册里有许多和阿岳有关的照片。雅*文*言*情*首*发
——阿岳泡的咖啡,还飘着袅袅的热气,奶沫绘成一颗好看的“心”;
——运河边,阿岳围着童希贝的橙色围巾,被风吹乱的头发,满脸胡须,大墨镜下是微微翘起的嘴角;
——童希贝和阿岳在云南的各种合影,或是阿岳的单人大头照,那时候的他笑得坏坏的,甚至还有一丝痞气。
——还有他们在嘉兴南湖的合影,以及之后她时不时的随手拍……
这些照片见证了阿岳的改变,童希贝乍一看到两年前照片上的他,竟觉得有些陌生了,毕竟现在的阿岳有着精神的短发,干净的下巴,谁都不会否认,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但是童希贝总觉得,现在的他们,似乎都没有两年前刚认识的时候那么快乐了。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发生了改变?
三月下旬,童希贝和父母商量,决定装修自己在城西的新房子,由童大林和卢静出大头,装修完了一家三口就搬过去住,老房子则出租。
童希贝对装修没什么意见,她只对自己的房间提了要求,就全权委托父母处理了。卢静退休了,有时间又爱操心,很乐意地就接了这个工作。
老小区的街坊邻居碰到卢静和童希贝,都会问一声:“卢大姐,要搬家了呀?”
卢静乐呵呵:“是啊,一辈子都没住过大房子,现在去享享女儿的福。”
“哎,你家希贝什么时候办好事儿呀?”
卢静瞟一眼童希贝,说:“我家希贝也不大嘛,不急不急。”
邻居走后,卢静揽过童希贝的肩,说:“女儿,你要是和那个人分开了,就先换换心情,出去旅个游都行。你这样一个女孩子,难道还愁嫁不出去吗?老妈支持你,慢慢找不要急,总能找着一个合适的。”
童希贝斜眼打量自己的母亲:“妈,谁说我和他分开了?”
“别当妈什么都不知道,你都好久没和他打电话了吧。”
“那是因为我太忙!都懒得去搭理他!”
卢静说:“希贝,你别想骗妈妈,说实话,你俩是不是快掰了?”
“……”
“女儿,妈妈跟你讲,岳明亮那个混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妈妈就打断他的腿!”
“……”
四月底,童希贝的房子已经装修得有模有样了,一家人准备七月份搬过去,童希贝就开始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
她看到了阿岳送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儿,耳坠子啦,手链啦——没一样值钱的东西。
童希贝摇头失笑:“真小气。”
不知不觉,阿岳所说的“二月之约”已经过了,但是他依旧没有回来。
偶尔打电话来,童希贝也不再问起他的归期,只是很努力地把精力放到自己的工作生活上。
有时候她想,或许有一天,她和阿岳之间就那么淡了,结束了,真的到了那时,也许她也不会太过悲伤。
天气暖了以后,童希贝开始天天夜跑。
有一天跑过一直沉寂的shining coffee,童希贝惊讶地发现,店面开始装修了。
早上去上班时还挂着的“shining coffee”牌子已经被拆掉了,这时店里亮着灯,隐约可见大包的装修材料,原先的桌子沙发已经不见了踪影。
童希贝站在店门口傻了半天,才挪动脚步推门进去。
她一身运动服,满头大汗,几个装修工人看到她,不由地交头接耳几句。
有人过来问:“大妹子,什么事?这里在装修,你小心砸到碰到。”
童希贝说:“大哥,这里要开什么店啊?”
“哦,我们还不清楚,今天才进场呢,原先的装修都还没拆完。我们还没见过老板,你过段儿再来看看。”
童希贝道了谢,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五月初,童希贝拿到了电厂工程的一半奖金。她突然想起,以后要是搬去了城西住,离公司就远了,是不是该买辆车呢?
有大学同学在做汽车销售,童希贝咨询了几天,就下手了一辆红色的凯美瑞。
童希贝有驾照,平时偶尔也开开公司的车,拿到车后,胡志伟为她做陪练,带着她在大街上晃了一个多星期,童希贝就敢自己上路了。
这时,已经是六月。
童希贝简直不敢相信,她和阿岳已经有一个月没联系了。
苏晓娜问起她,她大咧咧地笑答:“这样子,大概算是分手了吧。干吗?是我甩他的好不好!”
没人知道,黑夜来袭,童希贝卷着被子缩在床上,哭得像个傻逼。
——
法国,巴黎。
傍晚5点,阳光已经不那么强烈,静静流淌的塞纳河穿过巴黎城,河畔,埃菲尔铁塔巍然屹立,卢浮宫安静地倾诉着它的悠久历史,巴黎圣母院神秘又肃穆,香榭丽舍大街浮光流转,展示着巴黎的浪漫与奢华。
阿岳看不见这一切,却依旧能记起它们的样子。
他一身休闲装,坐在塞纳河边的一间咖啡馆外,这里环境幽静,钢琴曲舒缓地演奏着,宽大的遮阳棚下,他品着一杯咖啡,神情落寞。
不远处,nathan先生和emma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玩,它们欢乐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来,阿岳慢慢地转动脸颊,体会到吹过身边的微风,那风似乎吹乱了他的心湖,令他想起了一些人和事。
emma扭过头来看看阿岳,有些担心,她与nathan说了几句,就向着阿岳走来。
她在阿岳身边坐下,也点了一杯咖啡,看着阿岳,他的情绪显然很不好,其实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是如此。
emma问他:“岳,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
阿岳没回答,只是反问:“emma,你和nathan是怎么认识的?”
“唔?”
“是在他失明前,还是失明后?”
emma温柔地笑了,说:“是在他失明后,当时我只有27岁,是他的护士,负责照顾手术后的他。”
“那么,他并没有看见过你?”
“哦,不。事实上,他见过我。”emma说,“手术前,他还有一定程度的视力,所以他见过我。”
见阿岳在那里怔神,emma问:“岳,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阿岳说,“我没有见过我的女朋友,将来也无法看见,所以一直都觉得遗憾。”
emma说:“不要遗憾,这样子,她在你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样子,就好像nathan对我说,他想起我时,脑子里出现的就是我27岁时的样子,有着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鼻梁上还有可爱的小雀斑,哈哈。”
阿岳也笑了。
emma看着阿岳,问:“岳,你和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阿岳想了一下,说:“emma,这几个月,我时常在想,我究竟能不能成为一个好女孩的丈夫,甚至成为一个父亲。你知道,之前我花了很多的精力,都无法做出一件像样的东西。nathan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很失望。这不得不令我进行自我反省,想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emma沉吟了一会儿,说:“岳,我觉得原因很简单,就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阿岳思索着emma的话。这段时间,他跟着nathan学习时,总是不能静下心来,心情浮躁,精神不能集中,这令他十分困扰。
nathan很多次对他说:“岳,你放轻松一些,不要那么紧张,更不要急于求成,我们做雕塑和别的雕塑师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用眼睛在看,而我们,则是要用心去做。”
用心去雕塑。
阿岳很想要做到,却一直做不到,心情烦躁时,他甚至狠狠地砸过工具。
冯韵仪和victor一筹莫展,冯韵仪想要去安慰阿岳,nathan阻止了她,他说:“谁都帮不了他,包括我。他想要成功,只能靠他自己。”
因为久久达不到自己对自己的要求,阿岳在与童希贝通电话时也显得躁动不安,他想到童希贝给过他的种种鼓励,还有她对他的期望,可是现实与理想似乎差得有些远,阿岳开始害怕和童希贝通话,他怕她问出各种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厉害。
他真的不再是过去的岳明
61、A Dream
咖啡馆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人,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着,不远处的塞纳河平静流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证着这座浪漫都市的成长及变迁,也见证着这城里每一个人,心中的故事。雅*文*言*情*首*发
阿岳的心情却不像塞纳河那样平静,有时,它像是成了一潭死水,有时,它又变成了浩瀚的海,会掀起滔天巨浪。
emma见阿岳低头不语,说:“岳,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当初,nathan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眼睛看不见以后,他非常地彷徨、迷惘、害怕,他不敢接受我的爱,也不知道未来的生计该怎么办。我与他也是努力了好多年才渐渐地把生活过得好起来。我到现在都记得,nathan做出第一件让人肯定的雕塑作品时,他像个孩子似的跳了起来,我和他忍不住相拥而泣,当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都已经2岁了。”
阿岳静静地听着emma的诉说。
emma继续说:“比起nathan,岳,你幸福许多,现在有那么多人在帮助你,鼓励你,nathan也在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你,这样可以使你少走许多弯路,省下宝贵的时间。当初,我和nathan走这条路,我可是一点都不懂的,也帮不上他的忙,到底吃了多少苦,我现在都快要记不清。可是很奇怪,现在回过头和你说这些,我却觉得那段岁月竟然十分迷人,我和nathan穷到两个人只能吃一块面包,但是我们的心却是一直贴在一起的。”
阿岳问:“emma,你会后悔和nathan在一起吗?”
emma疑惑:“我为什么要后悔呢?”
“如果不和他在一起,也许你会认得一个更好的人,会得到更好的生活,两个人可以一起慢跑,一起旅游,一起看电影,也不会有闲言碎语让人困扰。”
emma夸张地张大嘴:“我觉得我再也找不到比nathan更好的人啦!与他和孩子们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啊,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能一起做,而且,从来就没有闲言碎语让我困扰。”
阿岳皱眉:“你的父母接受他吗?”
emma骄傲地回答:“当然,他们都很喜欢nathan,因为他非常爱我。”
“……”
阿岳知道,这是天性浪漫的法国人和中国人的区别。
emma似乎知道了阿岳的烦恼,问:“你的女朋友家里人不赞同你们交往?”
阿岳抿了抿唇,回答:“是的。不过我们一直在坚持。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能够让我女友的父母接受我们的恋情。”
聊开了以后,阿岳心里似乎放松了一些,干脆开诚布公地和emma诉说着自己的心事,“emma,在中国,像我这样的失明人士在社会上是底层人群,健康美丽的女孩子与残疾人谈恋爱甚至结婚,会招来许多非议。我的女朋友和我在一起,经常会被人在背后说闲话,虽然她表现得不在意,但是这是个会一直存在的问题。”
“emma,我和女朋友认识两年,交往时间并不长,我会思考她现在是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我会思考,等到她与我真正在一起后,我们的爱会不会被平凡琐碎的生活冲淡,到时,她也许就后悔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emma吃惊地问,“你想结束这段感情吗?”
阿岳怔了一会儿,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说:“不瞒你说,我和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我觉得,她也在思考我们之间的问题。”
“哦!岳!你真是不了解女人!”emma摇头叹气,“遇到一个彼此相爱的人真的不容易,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放弃!我和nathan听冯说过你女朋友的事,她悄悄为你办了一个摄影展,是吗?天哪!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你不想着赶紧娶回家宝贝起来,却想着要推开她,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哎!她那么爱你,你却那么悲观,我真是为你女朋友感到伤心!”
阿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emma的孩子在远处呼喊母亲,emma站起了身,临走前,她俯身拥抱阿岳:“亲爱的岳,相信我,别轻易放弃。你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个神,人的一生不可能会一帆风顺,必定会遇到或大或小的困难。上帝向你和nathan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但他并没有剥夺你们继续追求幸福的权利。岳,振作起来,我和nathan都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然后,你就该回去,拥抱你的女友,亲吻她,告诉她其实你非常地爱她。”
……
回到工作室,阿岳的脑中还萦绕着emma的话,他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是一尊小小的泥坯,阿岳对着它已经好几天了,却一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双手轻轻地触摸上去,黏土在指下有微微的韧劲,阿岳低下头,闭上眼睛,悠长的一次呼吸后,他的双手突然发力。
用心去感受,用心去创作!
他记起她的声音,她的香气,她柔软的身体,还有立体清晰的五官。
他记起第一次触摸她的脸时,她在哭,刚和前男友相完亲,她的情绪很低落,郁闷地问他:“阿岳,你觉得我漂亮吗?”
那时他也不知怎么想的,似乎觉得这个一直相亲的女孩很有趣,对于她的长相也有点好奇,于是他就想逗逗她,直接就摸上了她的脸。
童希贝——原来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不过他还是和她开了玩笑,只给她打了75分,很满意地听到她气呼呼地逃跑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可是这个女孩子的脸却奇迹般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来到法国以后,阿岳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激情,不需要他人的帮助指点,他足足做了两天两夜,终于,他完成了。
他看不见这件作品的样子,nathan也没有发表意见,但是emma和冯韵仪见过以后,都惊讶极了。
“真美……”emma激动地抱住了阿岳,“岳,实在是棒极了!”
——
杭州。
小区门口那家店已经装修完了,但是童希贝还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店,因为它一直没挂上招牌,也没开张。
童希贝下班路过时,就趴在玻璃窗上往里看,貌似还是间咖啡馆或是甜品店,店里装修风格明快新潮,用色大胆,挺符合童希贝的口味。
尤其是在窗边的角落里,还有一张看起来超级舒服的大沙发!
童希贝等着它开张。
大工程完工后,童希贝空了一些,她开始感觉到无聊,于是就经常叫上苏晓娜去逛街喝茶看电影。
苏晓娜苦逼兮兮地劝她:“拜托,我是有家有室的人哎,我还要管儿子的呀,你可以找你同事一块儿玩嘛,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叫小吕的女孩子和你满说得来,是单身啊。”
“她有男朋友了,就快要结婚了。”童希贝面不改色,“苏晓娜,我来回接送你,请你吃饭看电影,你还抱怨呀!”
苏晓娜立刻不敢说话了,谁叫“失恋”的人最大呢。
六月中旬,杨欣约童希贝吃饭,告诉她,自己九月要结婚了。
“我靠!今年是怎么回事啊!”童希贝大惊,“怎么那么多人要结婚!”
杨欣乐了:“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冯师姐这个月也结婚了,听说是和一个追求她许多年的高富帅,他们在波尔多的一个葡萄园举办了婚礼,我看到了她发我的照片,特别美。”
童希贝:“呃……这真是……要恭喜她了。”
从餐厅出来,两个人一起走去车库拿车,童希贝忍不住问杨欣:“你动作怎么这么快?过年前还没听说你有女朋友啊。”
杨欣有些腼腆地笑:“春节回南京老家,遇到一个高中同学,其实念书时我俩就有点儿意思,不过大学没在一个城市读,后来就不怎么联系了。这次碰到后知道彼此都还单着,就试着谈了谈,她原本在外企上班,因为我就辞了职来杭州发展,工作找的也不错,现在我们感觉都非常好,想着都3o多了,就定下来了。”
“哇……好浪漫啊,这算是初恋吧!”童希贝啧啧称赞,“恭喜你啊,杨欣!到时候我一定去喝你喜酒。”
到了杨欣的车子前,他突然叫住童希贝,从自己后备箱里捧出一个大箱子给她。
“咦?”童希贝接过箱子,“好沉啊!什么东西?”
“送你的礼物,不值钱。”杨欣冲她狡黠地眨眼睛,上车走了。
童希贝回到家,搬着大箱子上楼,拿了剪刀就开始拆箱子。
箱子里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箱纸盒。
童希贝拿起一个最小的盒子,盒子上印着:圣诞快乐
她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个□首饰盒,打开一看,赫然是一串铂金项链,坠子上镶着闪闪发光的钻石,差点闪花她的眼。
“!!”童希贝傻了半天,“搞什么鬼啊!”
又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瓶法国香水,盒子上印着:元宵快乐
童希贝嘴巴动了动,有点知道这是谁送的东西了。
再打开一个盒子,是一把钥匙,不知道是开什么的。钥匙上挂着一张小卡片:新年快乐
“神经病,清明节也过了啊,怎么没有礼物?!”童希贝自言自语着,已经搬出了最大的那个纸箱。上面印着:希贝,生日快乐
“……”
童希贝打开了纸箱,然后,就看到了自己。
——是一个正在跳芭蕾的女孩。
——飞扬的长卷发,生动的面容,左脚脚尖踮地,右腿高高踢起,双臂像翅膀一样展开,一副即将腾飞的姿态。
——她有着修长的颈项,纤细的手臂,长而直的腿,她嘴唇微张,目视前方,身姿灵动得像一个精灵。
童希贝跪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这尊6o公分高的泥塑,紧紧地捂住了嘴。
眼泪滚滚而下。
几天后,苏晓娜给童希贝打电话:“亲爱的,你和你家岳先生最近如何?”
“……”童希贝除了收到阿岳的礼物,并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她心里还有些堵,也就没有主动联系他,所以这时候,她实在说不准自己和阿岳究竟处于怎样的阶段。
她没好气地说:“我现在特烦这事儿,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给你打电话是想请你帮个忙,我手上有俩男青年,求我帮着介绍个对象,我就想到你啦,去见个面呗。”
“不去!没兴趣!”
苏晓娜苦口婆心:“哎呀,大小姐,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嘛,我晓得那位岳先生坑得你好惨,但是吃一堑长一智呀,我这次手上的两个男青年绝对优质,说不定其中之一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呦。”
“不去!”
“嗯……见面地点在你家门口那家咖啡馆啦,就是原先的shining coffee,是其中一个男的定的,多巧啊!你不是对那里情有独钟的么,我觉得保不准你俩很有缘呢。”
“……”童希贝好奇了,“那儿开的还是咖啡馆?可是,好像还没开张哎。”
“周日就是开张第一天啦。”
“这样啊……就,就只是去见一下喔?”童希贝觉得很不自在,毕竟她和阿岳还没分手呢。
“你就当去帮忙做个托,我也好交个差。就这么说定啦!”苏晓娜乐呵呵地挂了电话。
周日,童希贝准时去赴约,在咖啡馆外停好车,她下来一抬头,直接傻眼。
——a dream
——coffee tea cake & read
步入店内,如她所想,竟然真的是一间书吧!
她与一位姓马的男人见了面,很快就散了,然后,她就见到了他。
他坐在她对面,笑得很开,甚至露出了一排漂亮整齐的白牙。
他说:“童小姐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岳明亮,今年33岁,我是来相亲的。”
62 尾声
咖啡馆的冷气打得很足,童希贝额头上却沁出了汗。她望着桌对面的男人,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阿岳一直保持着微笑,听她不出声,他终于唤出了她的名字:“希贝,我回来了。”
童希贝终于反应过来,她抓过包,起身就要走。
阿岳听着她的动静,立刻也站了起来,叫道:“希贝,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童希贝气坏了,她站住脚步,胸口起伏不停,扭头望着阿岳,冷冷地说:“岳先生,你这样子联合杨欣、苏晓娜一起耍我,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别生气,希贝。”阿岳站在那里淡淡地笑着,语气平静,并向着她伸出了手。
童希贝条件反射地想一把拍开他的手,哪知手掌才触到他的手,就被他一把拉住了。
阿岳手臂用力,直接把童希贝拉了过去,童希贝还没回神,身子已经被圈在他的怀里了。
男人身上有着干净醇厚的气息,是童希贝再熟悉不过的。
可是她无暇体会,这会儿正恼羞成怒地跳脚又扭腰:“讨厌!!放开我啦!”身边顾客和服务员看好戏的目光都瞟了过来,阿岳却丝毫不松手,手臂反而箍得更紧了。
他说:“不许走。”
“……”童希贝脸红了,小声地叫,“好啦,你先放手,我不走。”
阿岳一笑,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臂,童希贝红着眼眶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到座位,一屁股坐下,快速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岳也摸索着坐了下来,回答:“三天前。”
童希贝咬牙切齿地拍桌子:“你三天前就回来了干吗不给我打电话?干吗非要搞这些花招来见我?你法国那边都完了吗?还有!岳明亮,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咱俩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的吗?”
阿岳笑着说:“第一个问题,回来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想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第二个问题,因为我怕你在生气,会不肯见我。第三个问题,基本可以算结束了,以后就算过去,也不会待过两个星期。第四第五个问题,我找你当然有事,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希贝,我很想你。”
“……”
我很想你——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童希贝无言以对,红晕飞上脸颊,心也跳得厉害了,但是心中的委屈又汹汹地升了起来。
她嘟着嘴说:“第一个回答,谁稀罕你的礼物!第二个回答,噢!你也知道我会生气的吗?你算算你有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找了漂亮的法国妹乐不思蜀了呢!第三个回答,矮油~事情没办完干吗急着回来,你完全可以在法国再待个三四五年的嘛!至于第四第五个回答……谁要你想啦!我一个人过得可好了,下个月我就要和我爸爸妈妈住新房子了,我还买了辆车呢!对了,我还升职了!哼!”
阿岳任由她发泄完,认真地说:“希贝,我知道这么久没有和你联系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一开始是因为某些原因,有机会会和你详说。后来,则是因为我觉得,有些话需要当面对你说,才比较合适。”
童希贝还是撅着嘴,眼皮一抬,问:“什么话呀?”
阿岳双手在桌上交握,面向着童希贝,一字一句地说:“谢谢你帮我举办摄影展,谢谢你帮我完成多年以来的梦想。”
“……”童希贝傻了,“你,你知道了?”
“对。所以……现在轮到我来替你完成梦想了。”
“呃?”
阿岳笑了,突然双手一扬:“你现在所在的这间书吧——adream,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童希贝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老大,她又一次抬头环视咖啡馆,店面的结构她是非常熟悉的了,只是现在换了装修风格和桌椅沙发,总归有一些陌生。
但是,她看到了满满三大书柜的书,每个卡座边也都有独立的小书架,上面塞满了各式书籍,之前她独坐等待时就看见了那些书目,发现经营者很用心。
而且,整个书吧充满了令她心动的小细节,回想起来,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她曾经无意中对阿岳说起过的。
讨厌,她又想哭了,可是今天还刷了睫毛膏呀,哭花了会很难看的!
童希贝闷闷地说:“谁说开书吧是我的梦想了,我又没有和你说过。”
阿岳点头,了然地说:“对哦,这的确不是你的梦想,你的梦想,应该是按着自己的意愿好好过日子,付出与所得成正比,全家身体健康,然后找个你爱并爱你的男人结婚生孩子。”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话才说完,童希贝就低咒了一声:“唐飞就是个混蛋!”
阿岳哈哈大笑:“希贝,你忘了,那次你和我吃路边摊,我问你对于shiningcoffee有没有意见,你和我说了许多,当时你就有提过,你想要拥有一间书吧。”
童希贝仔细一想,是随口说过的话,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她说:“你要送我的特别礼物,就是这间书吧?”
阿岳摇头:“不是,这间书吧是新年礼物,钥匙已经在你这里了。”
童希贝脑子一转,说:“哦,你上次托杨欣给我的那些东西,的确还差了点什么。”
阿岳露齿而笑:“对,欠你的情人节礼物,我想要亲自给你。”
他突然掏出一枚硬币,握在左手,然后当着童希贝的面,缓缓地握紧了两只拳头,他双拳互击数下,把两个拳头都伸到了童希贝面前,说:“猜猜看,哪只手里有硬币。”
“无聊,又是骗小孩的把戏。”童希贝嘴里这么说,还是扳开了他的左手,空的。
她又去扳他的右手,阿岳捏得很紧,童希贝咬着牙用力地扳,没想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扳开以后,静静躺在他右手掌心里的,不再是硬币,而是变成了一枚钻戒。
戒托上是两个极小极小的贝壳,对称着托着一枚钻石,闪亮精致,耀眼夺目。
童希贝的手指还是搭在阿岳手上,阿岳握紧她的手,拿起那枚戒指,说:“这是我的构思,不过真正的设计者是弯弯,这是她亲手做的戒指。”
“好漂亮。”童希贝赞叹,她的眼眶泛红,像只小兔子。
“希贝。”阿岳缓缓抬起头,面向着童希贝,清晰地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声音性感低沉,表情诚恳专注,童希贝望着他的脸,很久很久,不动也不说话,阿岳也不心急,只是等待着她的回答。
突然,童希贝一把抢过戒指,嘴里咕哝着:“我饿了。”
阿岳只觉手里一空,立刻说:“那我们叫东西吃。”
童希贝拎包起身:“我要回家吃饭。”
阿岳反应不过来。
童希贝走到他身边,突然背着手弯腰,嘴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妈说啦,那位姓岳的先生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了,就让我带他回家吃饭。”
阿岳沉静的脸色渐渐起了变化,唇边的笑意止不住地浮现出来。
他站起身,童希贝一把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她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笑得欢快舒畅。
两个人肩并着肩往外走。
童希贝一边走,一边把戒指套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然后把手悄悄地塞到了阿岳手里。
他触到了她手上的戒指,抿着唇就笑了起来。
走出咖啡馆,童希贝眯着眼睛迎接着刺眼的阳光,突然对身边的男人说:“哦,忘了告诉你,我妈还说了,那个叫岳明亮的混小子要是敢欺负我,她就要打断他的腿呦。”
阿岳揽住童希贝的肩,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清浅却温柔的一阵亲吻后,他低声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她才舍不得呢。”
童希贝彻底被他打败,她拧着他的腰,叫道:“喂,岳明亮,你什么时候脸皮变这么厚啦!谁是你丈母娘啊!”
“别闹,好好走路。”阿岳又一次握紧童希贝的手,童希贝这才安静下来,低头看去,她与他的手指牢牢纠缠在一起,而铺展在他们面前的路,是一片光明。
童希贝突然想到,她绵延了数年的相亲大业,终于结束了。
【全文完】
(番外请至《越来越明亮》,不定时更新,不v)
作者有话要说:————————《明知故爱》写作后记————————
在很久以前,我就想过,《越来越明亮》的网络版会在何时完结。当时我刚因出版而签约,正按要求进行网络停更,再然后,我发现自己怀了孕。
怀孕五个月时我在赶本文的实体结尾,16万字的要求对我这个话唠来说实在太难,我看了看自己的大纲,精简又精简,交稿后一次过,编辑似乎对结尾还算满意,但是我自己心里明白,那个结尾并不好。可是当时我身体实在难以支持高强度的写作,也做不到好好修改,想着自己的第一本实体做不到最好,心里很难受,却也没有办法。
当时我就想,不管出版社会怎么说,也不管书卖了之后的口碑会多么烂,更不管一年后网上读者流失多少,我一定要写一个尽量完美的网络版。
按照我自己的大纲,不缩减,不拖沓,写一本不狗血不天雷节奏正常感情自然的都市小言情。
到今天,我想说,我做到了。
虽然在看的读者已经不多,但是对于阿岳,我终于没有遗憾了。
本文起意于2012年的夏天,《思远》完结以后,我一直在写《青春》,和基友聊天时,我想到了一个mgg的故事,简单地说了以后觉得可以写一篇5万字左右的中篇,然后我报给了编辑,编辑说你尽量写过10万成长篇,于是我就改了大纲,阿岳的雏形就这么出现了。
我选了一个好日子开坑,2012年的七夕,没有想到,阿岳很受欢迎,每一章都有许多姑娘留言和我讨论,我非常开心且满足。到了九月,阿岳顺利入v,然后就碰到了一件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有实体书商看上了阿岳,要走出版了。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几乎歇了一整年,养胎,生宝宝,管宝宝……这期间,《越来越明亮》改名为《明知故爱》,顺利上市。
我开始酝酿阿岳的网络版结局,选在今年的七夕恢复了更新,然后日更,终于今天,阿岳要完结了。
这就是这篇文诞生及完结的经过。
其实我一直更喜欢原来的文名——《越来越明亮》,觉得既响亮又能表达本文的立意,不过写完网络版后,又觉得《明知故爱》这个名字也不错,满符合童希贝的心理。整篇文,不就是在说这么一个故事么,正如书封上那句话——总有一个人,让你爱到义无反顾,不能回头。
仔细想来,我已经写了三个mgg了,将来若非意外,不会再写。我写了很多身体有残缺的男主,将来也许会继续,也许会选择普通言情尝试,毕竟人总是要进步,老是局限在一个框框里,我自认很难发展。
所以在九月开坑的《何秦合理》完结后,我计划写一篇《青春》的系列文,男主是许洛枫或陈航,这个都是后话,到时再讲。
含含自从生了宝宝,在宝宝上幼儿园前就不打算上班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算是在*专职码字了。可是现在盗版猖獗,含含又是个懒得防盗的人(其实防不胜防),所以码字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我又真的想把码字当做职业,最起码收入要达到可以和公司文员职位相当的程度,这就需要读者姑娘们的支持了,其实大家爱一个作者,选择看正版,让作者有更好的收入,也能激发作者更大的激情,转而化为动力继续写文,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如果作者收益和她的付出不相抵,势必会让她失望消极,转而放弃写作。
其实能看到我说这番话的,一定都是正版读者,所以相信你们能理解,也感谢你们长久以来的支持。尤其是那些阿岳停更一年后还在蹲守的姑娘,真的让我非常非常感动!
含含9月17开新文《何秦合理》,新文文案在上一章的作者有话说里,还附有开坑有奖留言活动的明细,感兴趣的读者姑娘可以关注,欢迎大家跳新坑并参加活动,奖品不多,只是含含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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