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狐肆海》 第1章 世不过二十 天空中传来炸响。 无数发着光,利爪一样的闪电朝大地抓来,照亮京城的每一处,片刻不得安生,带着狂风的呼啸声,像是地狱中恶鬼的嘶吼,惊醒了梦中人。 顾攸宁抓紧了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大口的喘着气,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怖的场景,脸色煞白,在这雷夜中分外瘆人。 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点亮了一支蜡烛。 “姑娘,您又做噩梦了?”那小丫鬟问道,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顾攸宁。 顾攸宁点了点头,接过那杯水,挤出一个笑容,道:“不碍事,紫兰,你去睡吧,我缓缓就好。” 说完,一仰头,将水喝尽,把杯子递给了她。 “明天就是姑娘您的笄礼,姑娘您也不必太紧张。”小丫鬟紫兰以为顾攸宁是因为明天的日子而感到紧张,再加上雷电环境的影响,自然就容易做噩梦。 顾攸宁点头,在紫兰的服侍下重新躺了下去。 她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笄礼而感到紧张呢? 顾攸宁阖上了双眼,紫兰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样的笄礼,顾攸宁可是经历了好多次了。至于到底多少次,连她自己都记不起来。 过了今夜,就是这一世的十五岁,不知会不会像之前的几世一样,每每二十岁横死? 顾攸宁脸上浮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自己承受轮回的痛苦,再加上生生世世活不到二十岁的诅咒,这样的惩罚,哥哥,你满意了么!我不会是你的障碍了,永远不会! 呵,但是不要等我回来,顾攸宁睁开自己的眼睛,只要我还能回来,定要搅你个东海不得安生! 记得上一世,自己作为这个朝代的公主,在皇宫之中活的如履薄冰,却依旧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在宫权斗争之中,‘意外’牺牲,而那一日,正好是自己的二十岁生辰。 而这一世,自己却成了宰相的嫡长女,而且还是一个被架空了一切的长女。 真是,可笑! 顾攸宁陷入了沉思之中,回忆着往日的种种。 突然,一阵血腥味儿搅乱了她的思想。 好歹她也是曾经天赋异禀的龙女,又经过了人世间三百多年的轮回,纵使功力尽废,五感也远强于常人。 顾攸宁回过神来,看见窗子上一抹小小的黑色剪影。 那是一只......狐狸? 看着天边已经安静下来的雷,顾攸宁大概明白了这凭空的雷电从何而来。 恐怕这是一只渡劫的狐狸,如今受了伤,才伏在自己的窗外。 只是......狐狸在这个朝代向来是不详的象征,自己自然是不信这个邪,但是要是被发现了,恐怕又要多费好些口舌。 顾攸宁有一些犹豫,她向来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这狐狸,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顾攸宁叹了口气,汲着鞋,走向了窗台。 既然是趴在了自己的窗台下,便是与自己有缘,帮它简单处理一下,再打发它走好了。 外面是一只通身没有一根杂色毛的白狐,此刻正抬着眼看着她。一对像是被水浸过的雪亮的眸子,迎上了顾攸宁的眼。 它的周身都被血浸染,显得分外凄惨,眼中却没有一点点祈求同情的意思,依旧是冷情,不近人的。 这眼神,看得顾攸宁心中有所触动。 她想起了自己三百年都不肯屈服的倔强,就像这眼神中表达的一模一样。 狐狸身上的伤比顾攸宁想得更为严重,身上无数道口子崩开,血像小溪一样涌动着,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坚持到现在还保持清醒。 顾攸宁抬手,将白狐抱了进来,带上了窗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狐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竟然任由她抱着自己,配合着没有挣扎。 不过也可能是它根本就没有力气挣扎。 顾攸宁不能惊动外面的人,那可都是自己“贤惠”母亲身边的眼线,要是惊动了他们,自己又要没有安生日子好过了。 拿出一块罗帕,铺在梳妆台上,顾攸宁将白狐搁在了上面,转头跪坐在了地上。 她从床底掏出了一只医药箱。 这还是她前世的习惯。 拿出一把剪刀,将白狐染着鲜血的伤口周边的毛给剪了个干净,顾攸宁打开一个纸包,将一些褐色的药粉洒在了白狐的伤口上。 白狐整个过程都在瞪着她,仿佛是在埋怨顾攸宁把它处理的这样丑。 顾攸宁撇了撇嘴,因为每一世都只能活到二十岁,她自然只能来得及学一些皮毛,但是这也比没有要强,不是么? 想着,顾攸宁弹了一下狐狸脑袋,还敢嫌弃,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那狐狸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显然对于顾攸宁的做法表示十分的难以置信。 然而顾攸宁才不理它,一只刚刚渡劫的小狐妖而已,还敢对自己吹胡子瞪眼?信不信我把你的狐狸皮给剥下来。 顾攸宁将自己放在里间的几件棉袄取了出来,剪开袖口,掏出了里面的棉花。 但是每一件都只取了一点,尔后顾攸宁将攒起来的这些棉花铺放在了自己梳妆台左边最后的一只抽屉里。 狐狸的眼皮跳了跳,这不会是要自己睡在那里面吧! 印证了它的想法,顾攸宁看了一眼狐狸身下已经被血染红了的罗帕,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垫在了那抽屉中。 顾攸宁转过身来抱起了白狐,将它放了进去,很好,大小刚好合适。 顾攸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抽屉合拢,不再看那只悲愤的狐狸。 将自己梳妆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又将带血的罗帕放在了床底,顾攸宁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那些罗帕得找机会给烧了,顾攸宁心想。 她逐渐睡得安稳,心中却想道,无论如何,这一世,自己都要活过二十岁! 而抽屉里的那只狐狸连转个身都不能,它气愤地盘着趴了下来,却感觉到了空气中满满都是棉花的碎屑。 这真是自己睡过最差的地方了!狐狸闻着棉花中用来熏衣服的香料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2章 名义上的母亲 第二天一早,顾攸宁就被拉去沐浴。 她坐在浴桶中,两个丫鬟在她的身体上抹着梅花香,另一个细细捋着她的头发。 “大姑娘的皮肤真是好。”一个丫鬟笑道,“这皮肤,才真正称得上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顾攸宁没有说话,她知道,方才说话的这个丫鬟是自己现如今名义上的母亲的陪嫁丫鬟中的一个,名字叫翠鹃,现在指给了她做大丫头。 是的,名义上的‘母亲’。 要知道,顾攸宁的父亲便是当今最得宠的顾相,而自己是他的嫡长女。 说是嫡长女,实际上呢?一个不受宠的前夫人的女儿罢了。 不过现在的母亲对自己可真是不错,样样都按照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的份例来,丝毫不偏袒。 要是顾攸宁没有活这样久,活了这么多世,恐怕也要被她的演技给骗去。 偶尔看向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一抹厌恶,可是一点都没有逃过自己的眼睛呢。 难道自己这一世不能活过二十岁,源头在于她? 顾攸宁想到,忍不住笑了出来,见招拆招,除了就好,管她是不是,难道自己还怕她不成。 “姑娘?”捋头发的那个丫鬟好奇道,“您想到什么了?竟然如此开心。” 这个丫鬟唤作紫兰,是从小陪顾攸宁到大的,顾攸宁对她颇有好感。 “就是想起了母亲给我打的头面,真真是费心了。”顾攸宁笑着说。 这次的笄礼,顾攸宁的继母李允特意在锦绣楼定做了衣裳,特别是打造了一副红宝石头面。 光是上面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就价格不菲,更何况整个头面除了镶嵌着的宝石,都是由黄金打造而成。 满城皆知。 为了做好这个好后母,她可谓是煞费苦心。 既然你喜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好,我就让她发挥作用。让你这个‘好’母亲演得淋漓尽致。 果然,听了这话,翠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顾攸宁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哂笑。 紫兰笑道:“是啊,夫人真心对姑娘您是视如己出的。” 傻丫头,顾攸宁心中默默叹道。 沐浴,这一道礼节完成后,在另一个丫鬟的帮助下,顾攸宁换上了采衣。 都不知道自己是多少回换上这采衣了,顾攸宁叹了口气。 几乎每一世的礼节都是一样,这笄...... 等等!笄礼! 顾攸宁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竟然忘记了及笄礼过后意味着什么,她的眼神渐渐凝实了起来。 笄礼过后,可就意味着许嫁了,顾攸宁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母亲想要干什么。 女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嫁人,要是嫁的不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难怪后娘她对这件事如此的上心,先前自己还纳闷,原来如此。 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嫁出去?顾攸宁在心底冷笑。 要是换做别人,恐怕还想不到这一层,即使想到了也只能认命。 她就不信她‘慈爱’的后娘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 而对后娘百依百顺的亲爹,可真没准会同意她的做法。 不过要是自己遂了她的愿,也枉活这么多世了。 这个笄礼,可是要好好热闹一番。顾攸宁心想道。 与前世都一样,她,才不要嫁什么人! 堂堂龙宫龙女,嫁什么凡人?她才不要向这该死的命运低头! “紫兰,我的水晶耳配在哪?”顾攸宁突然问道。 紫兰惊讶:“大姑娘,你没说过要戴那副耳配呀。” “大姑娘说了便是,丫鬟哪里那么啰嗦?”翠鹃训斥道。 顾攸宁摆手道:“不必多说,我自去取之。” “哪里有姑娘自己去取的道理?不如我去吧。”翠鹃嘴上说着,脚却没有挪动半分。 “不必。”顾攸宁笑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离开了这里。 紫兰想要跟上去,谁知却被翠鹃给阻挡住了:“一个丫鬟,难道不知道听大姑娘的话?” 顾攸宁倒是乐的清静。 她回到自己的房内,打开了自己梳妆台上的抽屉,拿出了自己的首饰盒。 里面有一对圆球状通透的耳环,顾攸宁将它捏在了手心之中。 又拿出一对红色的链状耳环,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临走之时,顺便不忘将藏在袖子中的几块糕点扔在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 爱吃不吃,顾攸宁心道,这可是自己的早饭了,知足吧,小狐狸。 被糕点砸中了脑袋睡得正香的某狐狸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攸宁回去的时候路过了火房,那里面的灶炉烧的正旺。 丞相家的饭食,自然是说上就得上的,所以火房几乎无时不刻地都在烧着柴。 顾攸宁走了进去,避开奴婢,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干草堆最不起眼的地方。 翠鹃远远看见顾攸宁慢腾腾地走来,忙迎了上去,道:“我的大姑娘,您可快一点,不然迟了这典礼可就是奴婢们的罪过了。” 顾攸宁冷笑:“我倒是没寻到我的耳环,可知是谁的手脚不干净。” 顾攸宁的房内一共就只有四个丫鬟,保管首饰的就是翠鹃这个大丫鬟。 翠鹃一听这话,脸上的颜色就不太好:“大姑娘真是说笑了,这好好的耳环,还会长了腿跑了不成?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寻一寻,自然就找到了。” 顾攸宁冷笑一声,也不理她,一个人朝祠堂的东房走去。 “还不跟上?”顾攸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翠鹃等人才忙追了上去。 大姑娘有的时候可是厉害的很,翠鹃暗暗想到。 在她面前总有一种在老爷面前无处遁形的感觉,翠鹃想着,甩了甩脑袋。 自己怎么拿大姑娘和老爷比起来了?真是,大姑娘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女孩子,而老爷可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宰相。 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不过是闺阁中待嫁的女子,两者怎么有可比性?自己可不是昏了头? 翠鹃看着顾攸宁瘦弱的背影,个头还没有自己高,嗤笑,等过了今日,大姑娘可就不再是顾府的大姑娘喽。 夫人为她找的好人家,现在可是在大堂上等着?翠鹃心里想着,倒是先乐了起来。 第3章 走水了 宗庙中,顾暄和夫人李允站在东面,等着笄礼的开始。 有司托着一只红木盘站在西面,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支玉簪。 而顾攸宁已经换好了衣服,等在东房。 外面的宾客嗡嗡低语着,同样等着时辰。 本来,正常的笄礼没有这样多的宾客,可由于李允的执意要求,才会将各个达官贵人的夫人都请了过来,见证顾攸宁的笄礼。 这一反常的举动更加验证了顾攸宁的猜测。 要是这婚一订,可是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真是,好算计。 绣着百花齐放的一展屏风后面,古琴演奏的一曲高山流水响起。 听这一曲,顾攸宁知道,时辰,到了。 一个婢女将盥端了上来,宾客净手拭干后落了座。 与前几世的礼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顾攸宁跪坐着任由祖母为她加笄。 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顾攸宁也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快了,顾攸宁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 而此时,她已经换上了大袖长裙礼服。 一身正红色,映得顾攸宁莲脸生春,面如桃花,一双眼睛眼尾向上挑起,十分妩媚。 红宝石掩鬓,配上鎏金玉簪,更显得发黑如墨,肤白胜雪。 虽然脸蛋还没有完全长开,却一点儿也不影响看出这是一个美人胚子。 底下传来声声称赞之声。 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是,人群中一女童站在下面,捏紧双拳,脸上的嫉妒之色没有任何掩饰。 但在嫉妒之中,还有一丝孩子阴谋得逞的笑意。 她盯着顾攸宁的后背,仿佛想要看出些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失望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顾攸宁的笑容更加灿烂。 嫉妒? 原本孩子的心思是单纯的,可是在李氏的教唆下,连这个才十二岁自己的妹妹都不是很待见自己啊! 不过没关系,这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暄刚刚宣布笄礼结束的时候,李氏走了出来。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宾客四下惊疑,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呢? “快去救!”顾暄是家主,自然要先发话。 丫鬟小厮听了这话,哪里有不动的道理?纷纷抢了一切能盛水的家伙往那边赶去。 不远处的烟像是恶魔一样,张牙舞爪,让在场的人不由得产生一颗敬畏之心。 从古至今,火,是最伤人的。 建筑大抵都是木质,一旦烧着,可就是一片片连着。要是风势旺,那火即使是灭都灭不下来! 宾客们都生了离开的心思,可是碍于顾相的面子,又不好开这个口。 顾暄人情练达,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便笑言:“是家中仆从疏于管教,倒是让大家看笑话了,还请大家先行离开,下次顾某宴请大家伙儿赔罪。” 众人巴不得他有这样一句话,客套了几句当即离场。 李允蹙眉,这火,怎么就这样巧? 她转头看向了顾攸宁,没准又是这个小蹄子惹的祸! 顾攸宁垂眸,看不清表情。 这场笄礼,以混乱告终。 丫鬟们都忙着灭火,顾攸宁便独自一人趁乱回了闺房。 直到关上卧室的门,顾攸宁才微微蹙眉。 她快步走到床前,拿出床底的药箱。 此时,抽屉里的那只狐狸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只脑袋。 狐狸刚想出声,就看见背对着自己的女人迅速将钗环取了下来,并且一刻不停地开始解衣服。 要不是狐狸脸没法儿变颜色,那狐狸此刻的脸定会像那火房里的炭球一般黑。 你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男人! 饶是狐狸再从容,此刻也不能淡定了。 虽然他看不上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子的身材,但是毕竟也是女子,需要回避。 不过,看见顾攸宁颈后被利器割开的一道道口子,狐狸君心中立马安静了下来。 在笄礼中,顾攸宁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礼服后颈的三片小刀片。 只是衣服已经换好,无法改变。 要是在笄礼中后背被血浸透,顾攸宁的脸可就丢大了。这是放刀片人的想法,可笑而幼稚。 这个人,除了自己的妹妹顾攸容,还有谁? 但想法虽然天真,却结结实实让顾攸宁挨了刀子。 竟栽在了一个孩子手上,顾攸宁嘲笑着自己,随手拿起一瓶药酒,直接朝背后倒去。 这一举动,让背后的狐狸看得眼睛都直了。 看这一身行头,这女子应该刚满十五岁,竟然就能对自己下如此的狠手! 狐狸自然知道这药酒直接倒在伤口上再上药会好得快,但是也明白那种疼痛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有多难熬。 可这女人连眉都不皱一下,仿佛早已习惯,倒是真显得有些诡异了。 狐狸打量着四周,用度上来说,是相府不错,而庶女是不会有那样一副红宝石头面的。 这个朝代,最符合既是相府身份,又为嫡女,还能受人排挤,年芳十五......只有顾府的长嫡女顾攸宁。 想到这里,狐狸已经确定了顾攸宁的身份。 不过他突然发现,那女人已经上好药,换好衣服,准备转身了! 狐狸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打开抽屉的时机好像不太对,这个时候,可不就是偷看别人换衣服么! 想着,他赶紧把头抽回来。 哎呀!该死!怎么卡住了?该死的抽屉!狐狸暗骂道。 顾攸宁转身的时候,只看见了抽屉打开了一条缝。 这时,她才想起被扔在抽屉里的某狐狸。 它也应该换个药了吧!顾攸宁想道,走过去,打开了抽屉。 那狐狸还没有睡醒?顾攸宁皱眉,看着狐狸崩开的正在流血的伤口。 伸出一根手指,顾攸宁戳戳狐狸的肚子,道:“喂。” 狐狸一动不动。 “喂!” 狐狸还是不动。 “别装睡,给我起来!”顾攸宁这回是真有点气了,“要是想死,也别死在我屋子里!” 真是,我又没想问你去了哪,还给我装睡,真以为我没脾气么! 狐狸一听这话,直起身,冲顾攸宁呲了呲牙,然后......成功撞到了脑袋。 第4章 是你放的火 我堂堂魔界三公子,不仅要装睡,还要听凡间一个女人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就算狐狸君再不满意,也被顾攸宁用一只手拎了起来,放到了自己沾血的礼服上。 正好待会一并处理,顾攸宁心想道。 可是狐狸君却在这沾血的衣服上闻到了股不一般的味道。 这不可能! 狐狸心中大惊,抬头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 顾攸宁弯腰取药,对狐狸说:“抬腿。” 半晌也没有动静。 顾攸宁拍了拍狐狸脑袋,却不料那狐狸张口就咬住了顾攸宁的指尖。 顾攸宁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合着,自己捡回来的这只,不是只白狐,倒是一只白眼狼! 没有丝毫犹豫,顾攸宁提起狐狸的后颈,就要将他扔出窗外。 刚打开窗子,顾攸宁就感觉到了空气中不一样的肃杀感。 将狐狸藏在身后,顾攸宁淡定地将手边的一盏砚台中的墨泼了出去,再若无其事地将窗子关上。 坐在床上,顾攸宁警告道:“你最好给我掩饰你的气息,瞒过你的追兵,少给我惹麻烦!” 狐狸装作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顾攸宁,像是希望她不要赶自己出去。 她以为我是警告她外面有人,狐狸心思百转,不过若不是刚刚自己特意放出气息,他们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我的存在。 想着,狐狸再次抬头看向顾攸宁。 这女人身上居然有东宫至宝东海龙珠!这真是奇怪了。 以前想看一眼都被那老龙王咒了许久,如今怎么会在一个凡人女子的身上? 开始他还很怀疑,不过后来他取了顾攸宁的一点儿指尖血,确定了这一点。 自己不会弄错的,这的确实是东海龙珠的气息无误! “装可怜也没有用。”顾攸宁看着面前伏着的狐狸,“乖,先把药给上了。” 说着,接着给狐狸上药。 或许是瞪了顾攸宁太久被觉察,顾攸宁嘀咕道:“你就渡了个雷劫,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我不是雷劫,我是天谴。狐狸心中默默解释道。 “自己是只白狐,就以为自己是魔界清篁大魔头了?” 咦!这女人竟然听说过自己!狐狸心中有一点小愉悦。 原来自己的威名连凡间女子都知道。狐狸君心中有点小开心,自动忽略大魔头三个字。 “你看看你,渡个雷劫就一身伤,还不如给我当个坐骑。” 坐骑?狐狸瞪大了眼睛,我堂堂魔界清篁给你一个毛没长齐的小丫头当坐骑?做梦! 顾攸宁看着这狐狸睁大眼睛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就想抽它一顿。 其实顾攸宁也只听说过清篁,那是魔界的一个传说级人物。 对于他的了解,顾攸宁只知道一句:“清篁墨颜魔宫寒” 要是顾攸宁知道自己救的这只狐狸就是那鼎鼎大名的清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扔出窗外!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顾攸宁将狐狸盖住。 “大姑娘,老爷和夫人唤您去一趟。”门外是一个丫鬟的声音。 这丫鬟顾攸宁认得,正是她后母身边最得力的一个丫鬟——黄莺。 “来了。”说着,顾攸宁将狐狸藏好,方才开门走了出去。 除了黄莺,翠兰也在门外候着。 看着紫兰眼泪汪汪,顾攸宁心中就大概清楚是什么事了。 她理了理衣服,笑道:“走吧,别让爹娘等久了。” “正是这个理儿。”黄莺接口,低头走在了顾攸宁的后面。 紫兰想说些什么,却被黄莺瞪了一眼而低下了头。 藏在被子后面的狐狸探出一只脑袋。有趣,他心想道,重新缩回了被子后面。 顾攸宁走进大厅的时候,顾暄正冷脸坐着,旁边的李允像是不停的在安慰。 顾暄压抑着心头的怒火,问道:“攸宁,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将一只已经熏得焦黑的耳环扔在了地上。 “攸宁,快告诉爹爹,这耳环不是你的!”李允在一旁‘好心’劝道。 “不,爹爹,娘,这是攸宁的。”顾攸宁回答的坦荡荡。 “难道这火,真是你放的?”李允一脸震惊,声音提高了许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这火,自然是顾攸宁的杰作。 利用圆水晶聚光,干草易燃,火房有火,环境干燥,让火房的干草自燃。 但是,是自燃,怎么是顾攸宁放的呢?顾攸宁当然否认。 “我只是说耳环是我的,不知道什么火呀!”顾攸宁脸上表现的十分委屈,显得李允有些咄咄逼人。 顾暄心尖一软,声音也温和了起来:“可,攸宁,这耳环是方才起火的火房中找到的。” 顾攸宁当然知道,她还知道里面有两方带血的罗帕,此刻恐怕已经化成了灰。 她摇了摇头,疑惑道:“今日我找这耳环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顾暄皱眉,心中暗暗有了些猜测,“除了这次,以前可有不见的首饰?” 顾攸宁仔细想了想,道:“以前也有一些,不过都不常戴,也不值几个钱,便不敢劳烦父母亲。” “大姑娘房中管首饰的大丫鬟是谁?”顾暄平日从不过问这些闺阁之事,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回老爷,是翠鹃。”一个丫鬟回答道。 “将她叫上来,顺便派人给我去翻翻附近的当铺记录,可是有她的名字。” “是,老爷。”几个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翠鹃就被带了上来,同时有人呈上了一本簿子。 顾暄只翻了一翻,脸色大变,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翠鹃一听这话,腿一软,就跪了下来,不停地打着颤。 “你竟然偷大姑娘的首饰出去变卖,把我们顾家当成什么了!”顾暄直接把簿子扔在了翠鹃的脸上,冷笑道。 “老爷,您熄熄火,别为了一个奴婢气坏了身子。”李允劝和道。 “你看看,这是你带来的陪嫁丫鬟!”顾暄突然想起了翠鹃的来头,脱口而出。 李允听了这话,跌坐在椅子上。 老爷这话......是在怪她管教无方? 第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翠鹃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忙开口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这样做是因为月......” 月钱被扣,没法正常供给吧!顾攸宁心中冷笑,自找死路。 “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没等翠鹃说完,李允就打断了她的话,“拖出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李允怎么会让翠鹃说出口,克扣嫡女的月钱?那自己精心维护的慈母形象可不就白费了? “哼!”顾暄不想再待在这里,摔袖离开。 李允再也掩饰不住心头的愤怒,瞪视着顾攸宁。 反正已经被她看穿,如今无需掩饰了。 顾攸宁扬起脸,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允差点没气得吐血。 今日,该宣布的没宣布,自己还折损了一个眼线,甚至还会失去老爷的宠爱,真是,晦气! 顾攸宁起身,连个告辞都没有和李允打,便离开了。 以前无论翠鹃怎么闹腾,顾攸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是说软弱可欺,而是真的不愿与之计较。 见过狗咬人,人会反过来咬狗的么? 不过,我只是不屑动手罢了,顾攸宁心想,我若是动手,恐怕这代价,你们,付不起! * 听雨轩,顾攸宁手执一本论语,靠在窗前随意翻阅,打发着时间。 女戒不看,倒是看论语,狐狸眯着眼在一旁假寐,顾家这个女儿倒是特别的很。 “大姑娘。”紫兰推门走了进来,“听闻那王家已经将聘礼抬进来了。” 由于翠鹃被打死,紫兰便补了大丫鬟的空缺。 “对象是谁?”顾攸宁语气淡漠得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婚事。 紫兰皱眉,略有嫌弃:“是那王家的老五,我略微打听了一下,听闻此人是个断袖呢!” 这不是把大姑娘往火坑里推? “我知道了。”顾攸宁将书放下,轻声道:“你先出去吧。” 紫兰咬唇,半晌憋出一句话:“姑娘,您可得想想办法,不能被欺负了去。”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顾攸宁口中虽这么说,心中却已经有了主意。 紫兰心里虽急,却不能插手于主子之间的事,只能退出去,帮顾攸宁关好房门。 狐狸从顾攸宁身后钻了出来,被顾攸宁提起,放在桌上。 狐狸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帮我个忙。”顾攸宁看着面前的狐狸,说道。 不帮,狐狸心中回答。 “事情办得好,我请你吃小鱼干。” 那就更不帮了,我又不是猫,还小鱼干,狐狸把头扭过去,看都不看顾攸宁一眼。 顾攸宁无奈,既然诱惑不行,那就只能用强的:“要是不同意,我就剥了你的狐狸皮,抽了你的狐狸筋,放了你的狐狸血!” 狐狸将头扭得更厉害了,一副你来啊,我不怕你的模样。 顾攸宁眸光一寒:“那就让外面那些人捉走你,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丢脸。” 丢脸!狐狸想转过头来瞪顾攸宁一眼,可是......哎呀,脖子刚刚别的太厉害,拗不过来了! 好不容易狐狸转过头来,瞪着顾攸宁,却忘了他现在只是一只白毛狐狸。而不是大魔头清篁。 这样瞪眼的举动......居然把顾攸宁逗乐了。 逗乐了?! 狐狸好想找一个洞钻进去。我觉得被扔出去不丢脸,看见你才是真的丢脸啊! “等回来以后,我贡献一点血,让你补充妖力,如何?”顾攸宁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一点实质性的诱惑。 小妖嘛,最喜欢血了。 她的血?狐狸开始有点心动。 这女人的血中有东海龙珠的力量,要是有她的助力,自己至少能早一月恢复实力。 若是不恢复实力,被外头那些人抓住,下场一定会很惨。 恢复实力以后,就杀了这个女人,东海龙珠也到了自己手里...... 狐狸心中算计了一下,觉得这交易很划算。 点点头,狐狸伸出一只爪子。 顾攸宁皱眉,“不行,要是每天都给你血,我会被你吸干的。” 狐狸扭头,表示这交易谈不成了。 “两天一次,不谈拉倒。”顾攸宁双手交叉,放在前胸。 狐狸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双方父母恐怕已经在堂上预备对生辰八字了吧!顾攸宁心中想到,脚步放得更快了些。 后面的紫兰几乎是小跑着了,“大姑娘,您等等奴婢啊。” “一个奴婢,在府中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一个女声传入顾攸宁的耳中,“红柳,去,掌嘴。” 一个彪悍的丫鬟走上前几步,刚抬起手要打下去,就被捉住,那力道,让丫鬟差点痛呼出声。 “姐姐。”这说话的女子比顾攸宁矮了一头还要多,眉眼虽精致,却与顾攸宁无一处相像。 这人,除了顾攸宁同父异母的妹妹顾攸容,又会是谁? “紫兰,我们走。”顾攸宁看上去不是很想理自己的这个妹妹。 可谁知顾攸容好不识趣地挡在了顾攸宁的面前,“姐姐,我劝你就别去了,只要这婚事一办,皆大欢喜,不是么?” “想到姐姐以后要与一帮男人争宠......妹妹的心啊,不知为何,就这么开心!” “说完了?”顾攸宁瞥了她一眼,拉着紫兰就要离开。 毫无表情的脸上,在顾攸容眼里就是强忍的伤。 顾攸容以为自己说到了顾攸宁的痛处,接着笑道:“这女人,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免不了......”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顾攸容的墨发全散,脸也高高肿了起来,通红一片。 所有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顾攸宁转了转自己的右手,满不在乎道:“我,还轮不到你来议论。” 顾攸容抬头,刚想哭着打回去,就迎上了顾攸宁一对冷冽的眸子。 如跌入冰窖一般,顾攸容像是嗓子被卡住,发不出丝毫声音,全身发冷,目光呆滞。 顾攸宁不再理她,自顾自地走了。 只不过,除了顾攸容的痛,丫鬟的龇牙咧嘴,顾攸宁右手的袖子中,还有一只被遗忘的撞得七荤八素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