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天荒配地老》 Chapter 1 第一份工作没了 “大哥,请你睁大24k钛合金狗奥不,人眼,看看我像是有钱的人儿吗?” 冬夜,凌晨一点,寥阔的大街,一女,一抢劫犯。 陶拉格在瑟瑟寒风中又裹紧了香奈儿大衣,补充道,“连我的衣服都是a货。” 那可怜劲儿特诚实。 只露出俩绿豆眼的蒙面人色厉内荏地挥舞着水果刀,无语道,“既然没钱,那把衣服脱了给我。”这年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真是连假货都看得上。” 陶拉格一边战栗着脱下大衣,一边嘟囔,“谢谢你啊大哥,这么看得起我,像我这种穷光蛋怎么会受抢劫犯大哥的青眼呢。” “咔。” 导演气急败坏地叫停,话本子毫不留情地掷在陶拉格脑袋上,“看看看看你演得什么玩意啊有这么气定神闲地面对一凶神恶煞的抢劫犯的吗?陶拉格你脑子里装的屎是吧?” 陶拉格显然被惊着了,过了一会儿才嗫濡道,“可﹉导演,我完全按照剧本演得呀,连台词都一模一样的。” 抢劫犯大哥赞成地点头。 “我说错了就是错了,还敢瞎逼逼。”导演火气更盛,“陶拉格你个替身的挺横﹉﹉哼,听着,你可以滚蛋了。” 不是吧…… 陶拉格悲怆地想流泪,最后一场替身的戏黄了,这意味着…… “那导演,我这个月的……工钱是不是该结了?”像小狗似的卑微地讨工钱的某人令正在扒头套的抢劫犯老师也不忍直视。 “哈工钱?笑死我了!”导演满口黄牙暴露无遗,啐着人小姑娘,“找正牌儿要去﹉﹉她不是度假去了么?” 指甲深深陷入肉里,陶拉格强迫自己和气势汹汹的导演对视,“阮龄姐姐一早就告诉我替身的戏是剧组自费,与她本人无关。” “那我问你你是剧组请来的人还是阮龄她自己招的?” “我……” “滚蛋吧!现在的演员越来越不敬业了,戏没正经拍几场就撂下场子,找的什么渣替身顶啊。”导演连旷戏的女演员都骂上了。 陶拉格吸着鼻子,现在看来要来工钱完全无望了,杵在这儿挨冻忍受着导演的臭脸更是智障得不得了。她只能轻轻地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不带走一丝云彩。 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工作没有了,钱没有了,连高仿香奈儿大衣都没有了。哦,那本来就是穷剧组的服装嘛。陶拉格双手抱胸,在冬夜寂寥的大街上走着,真……特妈的冷。都怪她在恶导面前秒怂,最后连自己搁在房车里的面包服都不要了,单着件毛衣,悻悻走了。 太怂了,实在是太怂了。陶拉格冻得浑身战栗,嘴唇哆嗦着可劲儿往手心哈气,那簇热气还没拱到身体里,就消散了。她索性不做这无用功,灰色的大眼睛茫然地搜索着24小时营业便利店……还好,尽管天穹暗得不像话,但微弱的路灯一直恹恹亮着;冬日的邪风凌厉肆虐,但她有一件裹体的毛衣;虽然没要回工钱,但扮演囚犯的老师反而偷偷塞给了她100元;她没有地方去了、没有东西吃了,但24小时营业店永远没有关门。 天无绝人之路。 陶拉格此时倚在柜台上滋溜一碗辣得她眼泪直出来的火鸡面,时不时和守店的哈欠连天的女大学生分食煮得稀烂的关东煮。关东煮过期了,不过刚过,真的刚过。女大学生还推出一堆很蓬松很柔软的面包给陶拉格免费吃,也是刚刚过期的,但是,还那么新鲜。 陶拉格第二天清晨是被冻醒的。白花花的阳光惨淡地打在她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她昨晚的确在便利店的长椅上睡着了。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的时候,一张线条冷硬的脸毫无征兆地在她眼里放大,吐出一番夹着冰渣子的话,“宋倩总是收留莫名其妙的人过夜。小姐现在你可以走了,躺在这儿影响店容。” “啊?”陶拉格一个激灵爬起来,浑身不舒坦,“那不好意思哦,我这就走。” 她僵硬地拖着脚趱行,麻死个人嘞。年轻的店员没兴趣观察她那古怪别扭的走姿,长腿一迈,继续做事。 “切。赶什么赶,又不是不会走。”陶拉格慢慢在大街上走着,庆幸自己昨天晚上将没吃完的面包踹在身上,又可以捱几顿了。那个女店员和和气气挺好的人,只是今早换班的男店员一张冰山脸,知不知道会吓跑顾客啊,还赶我走,还说我影响市容?陶拉格真是气得胃疼。不过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一份工作糊口啊。她手心攥着粗糙的零钱,压力山大。 陶拉格其实运气挺好,想她刚来到陌生的扬城,就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瞎晃,就捡到了一份好工作。和助理低调逛街的女演员阮龄看上了陶拉格那张满满是胶原蛋白的青春脸,贸然提出要聘她当替身的要求。陶拉格当然被唬了一跳,觉得特荒唐,她从来没演过戏。可阮龄执意把自己正在拍的角色介绍给她,原来是一位傻白甜女二,占307场戏,阮龄已经拍了两百多场。这不她急着去度假,干脆找一位替身补上她后面缺失的几十场戏。 弄明白后,陶拉格更加想拒绝了,这是替身吗?根本不是她所了解的传统意义上的“替身”,据她所知,替身只是负责完成正牌或危险或露骨或不方便的镜头,一般都不露面的。照阮龄那样讲,她后期的戏完全换了个人演,那多精彩纷呈啊,导演能答应吗? 导演答不答应跟陶拉格没有一分钱的关系,反正她才不要接下这个烂摊子,她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不懂。 可阮龄热忱拉着陶拉格,不让人走,讲剩下的戏有多无脑,指导员老师多耐心负责,导演人多幽默风趣云云。总之只要陶拉格在一个月内把戏拍完,剧组就立马发工资。阮龄特地伸出了五个白玉葱似的纤指。 五位数耶。陶拉格有点心动。最后阮龄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事一切有她,请陶拉格务必顶替她来演,又好好夸赞了一番陶拉格的少女感。 陶拉格:“……” 就那样零经验的陶拉格稀里糊涂地被阮龄带到剧组,更匪夷所思的是,导演默认了阮龄后期完全换人的演法。理由居然是阮龄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导演塞了一个相当有分量的红包。阮龄家里有矿吧,难怪这么无理取闹的做法导演都接受。 一安排好阮龄就只身度假去了,陶拉格问她要电话号码都来不及。她也很快进入了“迷糊”女二的怪圈。 一个月后,陶拉格被恶导撵出来了。说好的人导演幽默风趣呢,说好的出了事一切有她呢,连个人都找不到啦,陶拉格简直欲哭无泪。她捏捏自己尖尖的小脸,经过一个月没日没夜的折腾,她满满的胶原蛋白没了,少女感没了。在冬日病态的白光笼罩下像个干巴巴的洋娃娃机械走着。繁华的商业大街上熙熙攘攘,陶拉格真的体会到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唉。 Chapter2 穷得认真 “请问是这儿招服务员吗?”陶拉格把海报铺在吧台上,海报上印刷的“熔城火锅店”五个大字已经被指甲划拉留下很深的印痕。 正在低头记账的吧台小姐乍一听到人声,很诧异地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近乎病态纸白的脸,尖,小,却有股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味道。眼睛犹如两丸养在幽潭里的上好黑水晶,冷润灵动,澄澈无杂。她十七八岁的模样,宽大的灰毛衣随意套在细小的骨植上,更显孱弱。 此时陶拉格的大眼睛带点希冀的光,迫切渴求得到吧台小姐的回应。 “当然了。”吧台小姐怔愣了好久才找自己的声音,“请登记姓名,年龄,家庭住址……” “陶拉格,18岁,外地人。我主要想确认的是海报上面的信息:包吃包住?”陶拉格很少没有礼貌地打断别人说话,要不是因为看到了装潢精美的壁墙上悬挂的银钟,此刻短短的时针指向“6”。要是她在日落之前找不到住处,真的会很惨,必昨晚还惨。 “是的。”吧台小姐哑然失笑,现在居然真的还有人关心这种问题,“要是你愿意,今晚就可以入住。” “谢谢。”陶拉格微微放松了一点。 “我们也要招聘服务员。”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昏暗的暮色中,女孩挽着好朋友,像是踏着光而来。 她身姿纤美婉约,即使穿着灰色制度也气质飘然,蜂蜜茶色的蛋卷短发慵懒明媚,清新俏皮,衬得肤白貌美,五官优雅可人。好友也穿同色制度,高高的栗色马尾,巴掌般大的小脸,肤色莹白。确实是一对扎眼的姐妹花。 “小姑娘,你们才多大啊?”吧台小姐惊异地打量着气质不俗的俩女生。 “我高二了。”女生有点莫名其妙,“我和同学来做寒假的兼职,不可以吗?” 原来是闲得荒的高中生。陶拉格撇撇嘴,姗姗来迟的寒假终究是来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当是一名准大一新生了。 “那就你们了,我们火锅城计划招聘的三位服务员都齐了。”吧台小姐不再顾忌人年纪小,一锤定音。遂又补充,“你们两个是否在工作期间住在店?” “不用了。我看过海报上包吃包住的福利了,不过我们真的不需要啦,工资随便。” 言罢,女生便携好友离开。 剩下的陶拉格有些微妙的尴尬。人女高中生兼职本来就是为了玩玩儿打发寒假,而不像她,穷得那么认真。 半夜,凌晨三点。 陶拉格是被冻醒的。她是在有了安身之处后,照样惨的人。她忍住想要问候火锅店主十八代祖宗的冲动,看着气派的火锅城开给女员工的住宿条件就是这个样子的?堆满杂货的小阁楼逼仄不已,空气中长久弥漫着一股陈朽和阴湿的混合味儿,简陋的钢丝床甚至容不得她多折腾一下,每每翻身便发出摧拉枯朽的声音﹉﹉我才多重啊。陶拉格真是欲哭为泪,身下铺的床单像没有那回事,背依然硌着荒,更不要提薄得像纸一样失去御寒功能的被子了。一方小小的通气窗整宿整宿响着劲风撞击开合玻璃窗扇支离破碎的声音。 这不是人住的地方唯一可圈可点的是有一扇可以关好的门,满足了陶拉格卑微的安全感。 头一晚很难熬耶。在通气窗分割的那一方天空还是木木樗樗时,陶拉格就挣扎着爬起来了。毕竟这是她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必须要营造出她勤勤快快热爱工作的假象迷惑火锅店店主以便站稳腿脚。所以﹉﹉ “啊!” “啊!!” “啊!!!” 一声比一声凄厉。 海带要充分浸泡在冰水中搓洗12小时以保证顾客每一口吃到的都是鲜嫩的口感?冰水……12个小时……原谅陶拉格对给海带做沐浴真的没法爱了。 “陶拉格,可不可以小心一点儿,水珠儿都溅到我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啦,凉!”撅着屁股串韭菜的陆翕宁不满地嘟囔。 “那么一点水珠子就受不了了,那我这还叫脸么?”陶拉格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指着自己湿漉漉的脸,“喏,洗海带时被冰水溅的、泼的、浇的。还真是﹉﹉” “皮糙肉厚。”削土豆的魏梨妧见缝插针。 “搞了半天你们两个联手搞我啊,看我不浇你们个透心凉心飞扬才怪。”陶拉格动作迅速,用手掬了满满一捧水,作势就要往人魏梨妧身上招呼,魏梨妧二话不说扯过陆翕宁,陆翕宁贼机智地双手环胸撞击陶拉格捧水的胳膊肘子,意欲将水弄洒。 于是,陶拉格胳膊一歪,将满满一汪儿水朝某个方向扬出去了,与此同时﹉﹉ “你们在做什么?”门口突兀传来温和煦蕴的陌生男声。 “哥﹉﹉”陆翕宁花容失色地喊了一声哥,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仨女生瞬间变仨傻子,瞳孔放大,呈呆滞状,盯着门口乍到的美人儿遭水戏。 几缕刘海突然和光洁的额头熨贴起来,发尖淌着水注,汇成几道极细极细的水流,蜿蜒过轩扬入鬓的眉,纤长翩跹的睫,深邃略带思索的眸,俊挺深刻的鼻,抿成一线的唇,线条流畅的下颏,修长莹白的颈。最后无声潜入黑色西装,徒留下淡淡水泽。 “哥。”陆翕宁试探地唤了一声,不安地用舌头舔了一下上唇。 妹妹的小动作全落在陆翕长的眼睛里,化作了宠溺关怀的眼神,温温软软地罩着陆翕宁,一旁的陶拉格初次体会到了上帝的视角。 又见上帝用指节修长、指骨分明的手轻轻拭去脸上的水渍,不见粗鄙,只闻优雅。 然后上帝开口了,“翕宁,你一米六四的个儿怎么做到将水准确无语泼到哥一米八六个儿的脸上不带洒的,嗯?” 咳咳,上帝真幽默。陶拉格还在感慨人颜高身高情商高三高的时候,傻孩子陆翕宁特诚实地回答,“不是的,哥,我哪能泼我亲哥呢,是这位﹉﹉”陆翕宁顺利祸水东引。因为上帝的眼神降临到陶拉格身上了。 陶拉格立马露出姨妈般慈祥的笑,“嗨,是在下这位一米六五的个儿在令妹一米六四的个儿的协助下做到将水准确无语泼到公子一米八六个儿的脸上不带洒的。” “呵呵哒。”魏梨妧干笑。 “真是一群小傻子。”陆翕长声音温润,眼里有光。遭了,是心动的感觉。 Chapter3高鹤钧重挫金胖子 “说吧哥,大老远来找我,是什么事呢?” “我就不能顺道看看我的亲妹妹吗?” “顺什么道啊还西装革履的,不会是去相亲吧?我就说嘛你看哥你也老大不小了,24的男人一枝花难怪妈妈急着……” “咳咳。”陆翕长果然被亲妹妹呛着了,“别胡说八道,哥哪天去公司没穿西装啊。听着。今天是大爷爷八十大寿,白榭香舍老陆家的家宴,你不能迟到啊记着没有。” 陆翕长敲了敲妹妹的头,遂话题一转,“翕宁,你还没给哥哥介绍你打工的同事呢,不过哥刚进门就见识到了,你们玩得真还不错。”他把“真不错”咬得特重。 “嘿嘿,那是自然。”陆翕宁左右开弓,将两人揽过来。 “左边这位呢,是我的同学魏梨妧,还来过我们家几次,不过都被成天待在公司的你完美地错过了,所以没有见过;右边这位呢,陶拉格,是今天早上才开启的新友谊,超给力。” “嗯。”陆翕宁这次露出的是恰到好处的礼貌的微笑,既不会让人觉得很敷衍,又不会让人觉得很疏远。眸中皆是细碎的星光。 “你好,陆翕长。” 一只白玉般精雕细刻的手横在距离陶拉格很近的位置,她的呼吸明显一窒。他在单独向她介绍他自己。 “陆翕长,你好。” 陶拉格突然感觉这一刻时间很慢,周围很静。她只知道上下嘴皮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奇怪的是心里有一帧帧旧画面像幻灯机放映似的飞速闪过,却难以捕捉来源,恰似一场默剧。 然而在水池浸泡了一上午的手却没有勇气碰触那保只养得体的手,和她截然不同的手。 陆翕长等了很久没有回应才微不了可闻地抽回了手,脸上仍是得体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陶拉格捕捉到了陆翕长眸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然后,她和他,就此别过。 约摸十天后就是新年了,熔城火锅店的生意好到爆,陶拉格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越发的清瘦了。陆 翕宁和魏梨妧每天都是早上九十点的光景才来报道,晚上十点之前准时开溜,老板却无视她们的懒怠,人家旷班的工资可以随便扣。 真羡慕来去自如的俩好姐妹啊。陶拉格一边喟叹着,一边将盛满红汤的大砂锅端到指定客人处。现在是晚上六点多,正是火锅城一天营业的高峰期。店里又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她端着偌大的一口锅,艰难行进。 “陶拉格快让让,急急急。”本在厨房择菜的陆翕宁突然杀到半路上,疾速向外跑着带偏了陶拉格,陶拉格端着的砂锅晃得很厉害,滚滚红汤不可遏制地向外倾洒。她的十指,无一幸免。 “妈的好烫!一个光头胖子从座位上弹跳起来,震得地板晃了晃,扭曲着满脸横肉,“烫死老子了,那个不长眼的混蛋!”原本气愤盯着裤脚红湿一片的眼睛朝四周转了一圈,落在了还捧着砂锅手足无措的陶拉格身上,立马变得阴鸷,“原来是你,想找死啊?” “对……不起。”陶拉格肿烫难耐的手指狠狠抠着砂锅边缘,像嵌在里面似的,她带着浓重鼻音无助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啊?老子现在被烫伤了!”胖子暴跳如雷。 “我……我赔医药费。”陶拉格苦涩回答。 “不,老子要你跪着把泼到老子裤脚上的红汤舔干净!”胖子的无理要求引起了食客不小的骚动。 “我……”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在极力克制下,陶拉格瘦弱的身躯还是微微发着抖。 “老子数1,2,3,再不给老子跪下舔干净,后果自负,弄不死你!”胖子嘶哑阴沉的声音带上了森森寒意和狠戾。 陶拉格仍旧埋头一动不动。 狗急跳墙的胖子顺手从桌上抄来一盏油碟,就要狠命往陶拉格脑门上砸。 “住手金三!蓄意滋事,还要故意伤人吗?”一道蕴含着力量和压抑着盛怒的男声砸在嚣张的胖子身上,“我不介意让我哥请你去局里喝茶!” 威严的男声发出者从另一个火锅桌踱步而来,挺拔卓健的身姿鹤立鸡群。他明明只是悠悠朝胖子走来,却带来迫人的压力。 “高鹤钧?”胖子盯着人清峻的肃容,歇了气焰。只因此人是公安局局长高鹤鼎的亲胞弟。 “高少。”胖子立马改嘴,假笑道,“鄙人哪敢叨扰贵兄哇?方才我开玩笑呢,你看这笨手笨脚的服务员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吓唬吓唬她呢。喂,丫头,老子奥不,我金三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快走吧。” 陶拉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仰起小脸,泪眼朦胧,瞟那位面容请峻的男人﹉﹉胖子居然这么怕他!而素不相识的他竟然帮了自己。 “谢……谢”陶拉格小声致谢,随后不动声色地挪着小碎步后退,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场以她为中心的闹剧。 “等等。”猝不及防,陶拉格被高鹤钧叫停。他接过她手中沉重的砂锅,放在邻近的桌上,冲这桌客人聊表歉意的一颔首。 陶拉格呆呆地将失去重物的手垂在两侧,眼有不安和疑惑。她真的不想节外生枝。 “金三你看。”高鹤钧毫不避讳地捉住陶拉格的一只手腕,目光胶在红肿的指节上,“人姑娘烫得不轻。怎么办?” 陶拉格难道敢问胖子要医药费不成?她急忙把手抽回,却没成功。手腕被强力禁锢着。 但愿这位高少是在帮自己,而不是……陶拉格小心觑了胖子一眼,果然他的脸色很难看。 “医药费,肯定我赔的嘛。”静默三秒后,胖子切换了一张笑意满满的脸回答高鹤钧的话。 居然……同意了。可陶拉格瞅着那张笑得眉毛飞飞的假脸,慎得慌。 “那好。小宋你陪金三和这位女服务员去一躺诊所。”高鹤钧给同行的一位年轻男孩使眼色。 “好嘞。” “大家继续吃吃喝喝哈。”这时候熔城火锅店的老板才在喧嚷着不断走动的人群中主持大局。 “李老板,你躲得倒及时。”高鹤钧玩味地说。 Chapter4 陆翕宁离奇失踪 那金三是个无赖、瘾君子,吃喝嫖赌无样不精,经常光顾李老板火锅城倒没拖欠饭钱,李老板还不把人给供着。平时金三在火锅城还算老实,没有撒泼惹事,赁地今天和一服务生杠上了。那个女服务员是个温顺的主儿,料想要受到金三欺负的,可老板不能插金三的手。谁想高局的胞弟竟会为素不相识的女服务员出头,不仅铩了金三的锐气,还敲诈了一笔医药费。 “李老板啊。”高鹤钧好脾气地拍拍矮了他大半个头的李老板的肩头,“要是店里的治安不好,可以找我哥啊。” “是是是。”李老板陪笑道,还殷勤地问“高少吃好了吗?哎呦喂真不好意思,这闹得,我让小魏在上些菜来?” “不用了。”高鹤钧长腿一迈,“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您慢走,高少。” “唉。”李老板长长舒了口气,“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在这杨城,不灵喽。” “李老板。”半个小时后,前去诊所的陶拉格独自回来了。 李老板瞟了一眼她手上雪白的纱布,问道,“金三,走了?” 陶拉格沉默点头。 “你今晚不用忙活了,早点休息吧。”李老板垂眼瞧见人姑娘双手裹着厚厚的纱布,终不忍心勒令人继续干活。 “谢谢老板。” 陶拉格来到后厨,扫视了一遍后问唯一在忙的人,“梨妧,翕宁还没回来吗?” “没呢。”魏梨妧专心给鸡翅去骨头,因此没有抬头便答道,“她刚才还蹲在橱窗下理油菜叶子哩,不知瞧见了谁,便风风火火跑出去了。这不,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这样啊。”陶拉格回忆起陆翕宁撞到自己都不管不顾跑出去的情景,确实很着急的样子。她又透过布满油污的橱窗向外看,视线之内无不是灰蒙蒙的景状。刚才陆翕宁到底看到了谁啊? “格子你不用担心的哪,翕宁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乱跑的。”魏梨妧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一抬头便惊呼起来,“格子你手为什么包得像粽子一样?!” “受了点小伤,没事。”陶拉格无谓地摆摆手,“现在最重要的是究竟翕宁去哪儿了,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我不知道。”魏梨妧摇头。 随后俩人相顾无言,在厨房枯坐着等陆翕宁,直到魏梨妧妈妈的电话打破沉静。她焦急询问魏梨妧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家。陶拉格猛然盯着魏梨妧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10点25,愈发担心起未归的陆翕宁来。 “这样,梨妧你先回去,免得你妈妈担心。我出去找找翕宁。”陶拉格把沮丧的魏梨妧一把拉起,“反正我就睡这儿,店里又不打烊。可你家人在等你。” “好吧。” 十点后的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了,毕竟这天寒地冻的,谁在街上瞎晃啊。 鉴于自己不是百分百熟悉这里的地形,陶拉格只敢在主干道上张望。跑遍了附近的大街后,一无所获。 Chapter5 夜半三人行 在冰冷寂静的空气中停下喘息,她听见自己一拍拍的心跳声,格外清晰。手指开始发起痛来。真真是十指连心,密匝匝的痛意让陶拉格冷汗涟涟。夜风一吹,她寒战不断,也更加清醒,意识到万一陆翕宁早就回到自个儿家里了呢?像是印证她猜想似的,彻夜不眠的商务大楼字幕鲜明着十一点整。 陶拉格落寞回店。 深蓝色的火锅棚下,趴在圆桌上抽泣嗫嚅的女孩和缄默沉静男人,像一个不曾期遇的梦。 陶拉格疲沓地靠在雕花木门上。 她等了、找了大半晚上的陆翕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只是,情况不太好。 “哥,你说为什么他不要那个支票?他把我当什么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可我都是真心的啊哥……” 陆翕宁的嗓子已经哑了,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歇斯底里。 陆翕长沉默地按下妹妹剧烈起伏的肩膀。 他羽睫低敛,神色寡淡。好似不是陶拉格之前见到的那个濯濯春柳般的温和兄长。 “你为什么要喝酒?”陆翕长沉声问。 陶拉格这才注意到空气中确实有酒精的味道,丝丝缕缕,绵长甜蜜。 “哥!我只喝了一点女士酒……而且没醉!不然你怎么找着我的?都是他,为什么不要我的支票,我气愤啊,我伤心啊,我难过啊……哥!” 陆翕宁无辜地抬起一双醉眼迷蒙的眼,红肿得厉害,还挂着泪珠子。 “还学会了喝女女士酒,长本事了啊,陆翕宁!” “我才第一次喝嘛……哥,你不会生气了吧……哥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自讨苦吃。” “哥,你还说我,呜呜呜,我哥骂我了我哥骂我了!” 陆翕长:“……别污蔑好人,陆翕宁!现在你火锅店也回了,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总可以跟哥回家了吧?” “不行!我不想回家,我就待在这儿好不好哥?好不好嘛……” 陆翕长沉默地把妹妹拽起来。 陆翕宁立马张牙舞爪发酒疯,“我就不回。” “陆翕长。” 隐在阴影里的陶拉格适时站出来,满脸疲惫,“翕宁喝醉了,我劝劝她。” “陶拉格,你怎么在这儿?”陆翕长讶然。 “我本来就在火锅店工作。” “……这我知道,不过这个点儿也应该回家了。”陆翕长突然轩眉一挑,“你的手怎么了?”陶拉格缠着纱布的手,格外扎眼。 “没事。” 可她的脸色分明不也大好。 “我还是快去劝劝翕宁吧。” “那麻烦了。” …… 陆翕长开车,陶拉格在后座看护喝醉的陆翕宁。刚开始她还吵吵嚷嚷的,不一会儿就在暖暖的空调车内睡着了。 陆翕宁的头歪在陶拉格肩膀上,小脸酡红,睡颜恬静。 陶拉格也被暖气蒸腾着,温暖的环境取代了大街上的冷风,她酸软的四肢放松下来,疲沓的意识开始涣散。 专心开车的陆翕长透过内后视镜,看到了本该看着睡着的人也睡着了,和陆翕宁同色的酡红小脸,留着哈喇子,睡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经上扬起难以言喻的温柔弧度。 窗外冬风呼啸,车内温暖如春。 Chapter6 陶拉格囧睡豪车 “陶拉格,醒醒。” “干嘛……”陶拉格迷迷糊糊一抹嘴巴,发现全是口水。惊醒。 睁开眼,一张温润的脸倒立着投射在车窗玻璃上。 天哪,陶拉格一骨碌爬起来,她竟然明目张胆地睡着了,还霸占了两个座位。 “翕宁呢?陶拉格发现车内没有别人,不免惊到。 “我把她送回房间了。”窗外的人淡淡回答。 那我到底他妈的睡了多久啊,真丢人。陶拉格慌慌推开车门,一股冷空气凛冽扑来,她呛得直咳嗽。脸蛋绯红。 陆翕长长手一推,门又关上了。 “哎,下雪了。”陆翕长好心提醒并走开一段距离,把车窗外开阔的视野留给她。 “哈?”陶拉格缩在座位上,把车窗摇下一条小缝。 真的下雪了。 她刚才没仔细看。不过洒的是细小的雪粒子,不密不疾的。天空还是寂静的,灰蒙蒙的。陆翕长双手插在裤兜里,随意站着,挺拔得像一棵水杉。神情是一贯的温和冲淡。柔软的头发上积了零星的碎雪沫儿。 “我叫醒你是想问你你家在哪儿。”陆翕长回到车里,带来一身冷气。陶拉格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抱歉。”陆翕长把抽纸递给她,“我马上送你回家。” “我……在火锅店工作也暂时住哪儿。” 陶拉格回答得很勉强。她其实不那么希望自己的窘迫在某些人面前暴露无遗。陆翕长就是某人。 “这样啊。”陆翕长建议道,“那儿离这儿还很有一段距离。已经很晚了,你要不就在我家将就一晚?” “和翕宁一起睡。”他飞快补充,因为意识到前面的话有点唐突。 “不用了不用了。”陶拉格摇头,眼睛还是在窗外乱瞟,就是这栋灰白的小别墅吗?看起来低调安谧,院里腊梅吐蕊,幽香远播。 “那……我还是送你回去罢。”被拒绝的陆翕长并不气恼,开始轰油门。 “也不用了,太麻烦您了!”陶拉格咬牙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立马被灌了冷风,她声音嗡嗡的,“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你快回去睡觉吧。” 陆翕长望着她决然的小脸,哭笑不得,“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我……” 陶拉格茫然地打量四周,没有底气地回答,“好像……不认识。” 陆翕长高中毕业后就一个人住,工作后特地把别墅买到远离市中心n多环以外。今晚妹妹喝醉了,他自然不敢送妹妹回父母那儿,只好安置在自己家里。 “上来吧,我送你回火锅店。”陆翕长的耐心好得可怕。 再不滚上车实在是太不识抬举了。陶窘迫着小脸上车,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净给人添麻烦。 “这是什么……”刚坐好的陶拉格低低惊呼。 “什么?” 陆翕长回头察看。 “没什么。”陶拉格整个人夸张地贴到座位上,结结巴巴的,“没事……呃,可以走了。”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她怎么现在才看到,不知道陆翕长有没有看到﹉﹉ Chapter7 吃定芜柳镇 软座靠背上的一大滩她睡觉流下来的口水的痕迹。 这个习惯真不好,陶拉格发誓她小时候睡觉从来不流口水,都是去二婶家后才沾染的坏习惯,她二叔睡觉……啧啧,无法描述。 但愿暖气把口水烘干才好呢。她把人家车弄脏多不好啊,就算是好脾气的陆翕长看到后也会鄙视她的。 这厢陶拉格如坐针毡东张西望,那厢陆翕长想的是这姑娘睡饱一觉后精神果然好多了,瞧着手也不疼了。 一个小时后,陶拉格到达了目的地。 “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快进去吧。”陆翕长摇下车窗,目送她进火锅店。 接着他掉车头离开。 这时电话响了。 “喂?”陆翕长的声音又清冷又严肃。 “陆总,景腾已放弃芜柳镇特色小镇建设的投资。” “真的?魏棣棠松口了?” “是的,但有条件。” “那是自然。他们怎么说?” “魏棣棠指定您和他的长孙详谈。” “哦?就是魏家那位认祖归宗的嫡长孙?倒是有所耳闻。什么时间,地点?” “今天早上七点一刻,世纪咖啡城。” “帮我预约一下。” “是的。陆总再见。” 陆翕长揉揉眉心,他六点整在公司还有个小组会议。现在,导航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这一夜可真够折腾的。即使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休息,他也不想浪费。修长的手指敲着手机编辑短信,他让助理小裴把芜柳镇的一切信息资料发给他。 景腾明明已经盯了芜柳镇两年,只是政府至今才出台本地邻镇开发的完善政策,九华这才加入了争夺芜镇特色小镇建设投资的行列。 景腾对芜镇应该势在必得,为什么会让给九华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等待小裴回复期间,陆翕长突然想起了陶拉格﹉﹉那个在她车上睡了两个小时的姑娘。 他回头看,车顶小灯橘黄的光线柔柔撒在空无一人的后座上,靠背上的口水痕迹,终是干了。 她怎么那么嗜睡?小脸上也总挂着疲惫之色。 他不明白。 翕宁之前对他讲的是在火锅店上班超轻松,就理理菜叶子,熬熬汤,妹妹我超拿手的。 他这才放心地说服父母让翕宁寒假做兼职历练历练自己。 想他刚才把车开到家时,一抱走睡得像猪一样的翕宁,陶拉格就整个儿横在后座上,把翕宁的位置也霸占了。 陶拉格刚才坐的位置的背靠上留下了本人睡过后特有的痕迹。 真是可爱。睡觉喜欢流口水的女孩儿应该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吧?那她的脸怎么那么瘦削纸白,虚弱疲惫? 陆翕长把妹妹安置好后,陶拉格依旧呼吸匀净,睡意正浓。 把她叫醒……没办法,不忍心。 陆翕长抱胸倚靠在车上,不一会儿,就落雪了。 天宇清朗,万籁俱寂。 待腿立的微麻的时候,也是一个小时之后,陆翕长叫醒了陶拉格,人家女孩儿总是要回家的,睡在陌生人的车里不像话。 “叮﹉﹉” 短信清脆的铃声唤回了陆翕长的思绪。他收拾自己的情绪,把注意力集中到芜柳镇的txt上,500kb。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七点一刻,世纪咖啡城。 “307”号桌的男人狠狠将意式浓缩咖啡一饮而尽。微抿着唇,下颌的线条利落爽朗。 在“307”号桌可以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观测嘉莱江的一线风景,是世纪咖啡城最独到的贵宾席。 可想预约座位的来人甚是重视这次谈判。 那么, 为什么该出现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现? 魏落川眼里蒙了一层阴翳,渺远地望着白茫茫的江面。 “我来迟了,勿怪。” 7点16分,陆翕长到。 “哦?”魏落川本面对着落地玻璃,应声回头。 映入陆翕长的眼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的脸,却不陌生。 “是你?”陆翕长失笑,声音醇厚温和,“我们见过。只是没想到……” “久仰,陆翕长。”魏落川也笑,只是星眸里没有一丝温度,“魏家的长孙从未见过陆家的公子。” “你……” “还是谈正事吧,陆翕长。您浪费的时间,我不买单。” “你不会对我迟到一分钟耿耿于怀吧,”陆翕长嘴角的笑意倦了一分,“多给你一点喝咖啡的悠闲时间不好么?” 赤红色的克利玛残留在杯壁上,香气浓郁而苦涩。 “看来,魏少总是喜欢吃苦的。”陆翕长优雅落座。 魏落川的眸子眯了眯,莫名渗出丝丝寒意。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手机震动了几下。 陆翕长看到来电显示后皱了皱眉头,无奈起身。边大步朝最近的洗手间走,边接电话,“翕宁,什么事?” 那边,摁了电话的陆翕宁还蒙圈地坐在床上。 虽然宿醉后的脑袋不灵光,但她还是依稀记得昨晚自己发酒疯的事。她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陆翕宁特地打给哥哥电话确认。 陆翕长回答得滴水不漏。尽是“呃,没什么。你记错了。哥还忙,先挂了” 陆翕宁:“……” 哥,你可以敷衍得再明显些么? 本来心情欠佳的陆翕宁在火锅店又遭到了魏梨妧的夺命连环问候。 她无心好好答话,问,“格子呢?” “格子生病啦。” “她在哪个医院?” “什么医院!在这店里躺着吖。” 陆翕宁瞪大了眼。哪有生病不去医院的。 待她见识到那个逼仄的阁楼后,更无语了。 “格子,你平时就住这儿?这种破地方怎么养病呀,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对了,忘了问了,你什么病啊?呃不,你哪儿不舒服?” 陶拉格:“……” “咳咳,就是有点感冒。”一咳嗽,陶拉格苍白的脸涌上点血色,“那个……昨天晚上……你没事吧?” “我哪有什么事!” 陆翕宁大大方方坐到陶拉格的小床上。 “我好得很,那个混蛋……好心当成驴肝肺。” “咳咳咳。”陶拉格咳得脸更红了,昨天晚上,伤心欲绝的陆翕宁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什么,酒后壮人胆,可喝醉后的陆翕宁反而脆弱了。还是清醒的时候好,没心没肺。 “你怎么感冒的,昨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干劲十足吗?”陆翕宁又将话题转到陶拉格身上。 Chapter8 为情所伤着云淡风轻着 陶拉格褪了纱布的手缩在被窝里,绞啊绞,难道她要说自己是为了找她半夜在大街上吹冷风冻的,还是在她哥豪车里被暖风熏得忘记了饿,然后在凌晨饥饿感爆发偷吃冷掉的火锅? 哎,不提也罢。 着凉了自个儿养一养也就好了。 “陶拉格,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在床上偷懒?” 气急败坏的声音。 看来,有人成心不让她养病啊。 “你知道什么呀!”陆翕宁可不虚自己的顶头上司,“李老板,格子生病了,您让她休息一下都不可以吗?” 哼哧哼哧爬上阁楼的老板,没想到这儿除了旷工的陶拉格,还有另外一个也经常旷工的陆翕宁。 “陆翕宁,你赶紧给我下去。下面忙得很!”李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 “不行,你要对格子做什么?她生病了,我不能让她单独留在这儿,面对你。” 陆翕宁跳出来,做保护陶拉格状。 陶拉格哭笑不得。 “什么玩意儿?还以为李老板我不怀好意?我告诉你们,我李老板行的端做的正,正人君子得不能再正人君子了……” 陶拉格觉得牙疼。 陆翕宁捂耳朵。 “奥对了。”李老板一拍脑门,从皮夹克里掏出个小瓶瓶,“光顾着骂你们,连正事都忘了。喏,陶拉格,高少给你的药。真不知道你是多长了一个眼睛还是怎么着,他这么看顾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被烫伤的手拆了纱布后就没有任何处理了,尽管在化胧,陶拉格也不可能有闲钱去药店买什么外敷药。 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高少竟如此细心,她微怔。 “什么药?什么高少?”一旁的陆翕宁倒没什么百转前回的心思,只一把夺过白瓷药瓶,新奇得眨巴着眼睛,“咦,这年头还有这么复古的东西。格子你看,像不像古代装鹤顶红那玩意儿?” 陶拉格:你开心就好。 “那不是毒药吗?”李老板狠狠赏了陆翕宁脑袋瓜一板栗,“不懂别乱说。啧啧,这可是玉肌生肤的好药啊。” 陶拉格眼里露出点歆羡的光,却对李老板说,“谢谢高少的好意,我不要。” 人家开始帮了她就是多大的恩情,她再无缘无故接受一瓶药,实在是呃,刷同情牌,她不要。 “我就说嘛有什么用,格子是感冒了,外敷啊?” 不明所以的陆翕宁冲老板说。 “她的手被烫伤了你不知道?” “!” 了解了前因后果的陆翕宁沉默了。 原来是她遭的孽。 “老板,这瓶药我替格子收下了,另外今天我就请一天假照顾格子好不好。她旷工的工钱全扣到我头上。” 陆翕宁立即采取补救行动。 “那感情好。” 李老板笑着走下楼梯,连肥大的腰肢都一扭一扭的。 “谢谢你,翕宁。” “嗨,没事。跟我客气,还当我是姐们儿不? 欸不过,那个药真有那么神奇吗?” “……你居然收下了,我又欠人情了。” “哎,别愁眉苦脸的了,不就是一瓶药嘛,大不了我以后替你谢谢人家好了。” 可你,好像不认识他。 …… 难得头一遭伺候人的大小姐陆翕宁,竟格外有耐心。 中午她叫了外卖。 用调羹喝着奶酪味十足的玉米浓汤时,陶拉格竟哭了。 不全是好喝到cary,更多是尘封的记忆里某个点被无意触发了。 大口啃鸡腿的陆翕宁没注意到陶拉格的异常。 傍晚,陆翕长开车来火锅店接陆翕宁回家。 “很奇怪啊,往常没什么事儿他不带捎我的。” 陆翕宁提议道,“那正好,我让我哥上来看看你?毕竟是妹妹我的错。” “不用不用!” 陶拉格环顾杂乱的四周,“你快走吧。” 楼梯上的脚步声一消失,陶拉格就下地。 她的脑袋缩在小方窗下,谨慎地向上挪移。 金灿灿的夕阳给她毛茸茸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看到陆翕长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瓜,叮嘱着什么,嘴角蓄着温柔的笑。 然而真实情况是…… 陆翕长:“你既然没发烧,以后就不要脑子一热跑去喝酒了。还有,离江海那人远点。” “哥,你提他的名字干什么啊?你放心,我陆翕宁从此以后绝不做热脸贴冷屁股的那种人。”陆翕宁信誓旦旦地说。 “你知道就好,哥都是为了你好。” “那当然了,我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陆翕宁蹦蹦跳跳地跑开车门,无意扫了一眼火锅店,竟看到了露在小方窗边的脑袋。 “嘿!格子,我在这儿,你怎么还目送我啊,别折腾了,你还病着呢,快去躺着吧!” 陆翕宁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夸张地挥着手。 这大嗓门一吼,陆翕长自然也看到了那个窗子里的小脑袋。 头发毛茸茸的,病态的小脸上映着橙黄色的余晖,大眼睛出神地凝望着他那个方向。 陆翕长的嘴角上扬起温暖的微笑弧度。 很明显是冲她的。 弧度还未消失,窗里的脑袋就先消失了。 “走吧。” 陆翕宁率先进了车。 原本微笑的唇角立马耷拉下来。 江海。 那个名字在自己舌尖辗转反侧,却被亲哥轻描淡写提出来。 江海。 那个名字,不过嘴,只过心。 嘴上表现得越不在乎,其实往往心里越难过。 她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Chapter9 有古怪 春节就要悄然而至,繁华的都市依旧秩序井然地运转。 冰冷巨大的商业幕墙偶尔推送几个与春节有关的广告,才有了那么一点点过年的讯息。 距除夕还有三天时,陶拉格领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她毫不犹豫地用这笔钱在外租了房子。 新年可以在新家过了,真好。 还未搬进的新家是京味儿十足的四合院。墙上爬满伶仃的残黄藤蔓,青石板上盛着几口大水缸,莲叶凋敝。 但家家门口却是草木崴蕤的,冬季时令的植物风华正茂。 这里大多住着退休后或咿咿呀呀唱京剧,或养鸟遛狗,或莳花品茗的老人。看起来很好相处的。 因为快要过年的原因,四合院的雕花窗上都贴着一色儿的红窗花,门上贴着威严喜庆的门神,风格浓郁的年画和惹眼的倒“福”。 陶拉格真的很满意。 她从此告别了狭窄潮湿的堆货小阁楼,就要入住价格美丽,环境幽雅的四合院了。 “格子,你已经傻笑一天了,到底怎么了?” 穿着珊瑚红大衣的陆翕宁问洗碗的陶拉格,难不成洗个碗这么高兴。 “没什么,明天就是除夕了。除旧迎新嘛,我要搬家了。” “真的,恭喜恭喜啊。欸不对,格子你一个人,过年都不回老家吗?” “我没买到票。” 因为撒谎,陶拉格低下了头。 且不说买票回家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离开时,二婶还有奶奶并未明显表示出一定要她回家过年的意愿。 “奥,那真可惜。”陆翕宁犹自遗憾地说,“我从明天起就不来上班了,春节后不久就开学了嘛。你看魏梨妧都几天没来了。” “嗯。” 陶拉格沉默点头,以后就她一个人了。孤单吗?可她本来就和她们不一样,能遇见她们,能有这段欢乐的时光,是多大的幸运啊。 “格子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大年三十,从傍晚六点开始,就有一簇一簇不整齐的烟花窜上未黑透的夜空。 轻快的声响,绚烂的色彩,转瞬即逝。 “陶拉格,你最好手脚放勤快一点,不然到了八点,嘿嘿,我可不放你回去搬新家。” 招呼人搬酒水的老板路过后厨,狠狠剜了眼呆呆看烟花的陶拉格。 “我没偷懒,老板。”大概是新年的气氛格外轻快,陶拉格觉得老板苛刻的语气都软了几分,于是撒娇道,“您说好了八点钟我就可以走了的呀,您不是说话最算数的吗,老板?” “那当然。” 李老板忙去了。 低头闷笑的陶拉格很快又听到李老板咋咋呼呼的声音“陆翕宁,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回来啦?!” 脸蛋红红的陆翕宁扶着门框喘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她今天只穿着简洁的骆色卫衣,单薄的直筒牛仔裤。对陶拉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来帮忙,不接受反驳”。 语气很急。 陶拉格一脸懵逼。 今天可是除夕耶,阂家团圆,顶重要的日子,陆翕宁跑来火锅店干啥?她孤家寡人的人倒没什么,陆翕宁不是有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吗? 反正陆翕宁已经下定决心似的,一定要留在火锅店。陶拉格只好随她去了。 之前陆翕宁只在后厨帮过忙,她身量和陶拉格一般娇小,却没有陶拉格能够端起盛满红汤大砂锅的神力。 此时的陆翕宁却不待在后厨,坚持三步不离陶拉格,无所事事。 陶拉格都被人跟糊涂了。 今晚的陆翕宁,有古怪啊。 “03号包厢,09号桌都是最大号火锅,红汤。” 前台的服务员一把单子搁下,就火急火燎地坚守“前线”去了。 也真难为她了﹉﹉跑腿的服务员都请假了,她一记账的还要亲自跑来后厨通知。 陶拉格照例麻利盛好两锅煮沸的高汤,端起其中一锅就要送到03号包厢去。 “等等!” 陆翕宁的眼睛亮亮的,难掩兴奋之色,“让我去送03号的吧,格子!” “什么?” 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动作的陆翕宁主动要求送砂锅。 “你从来没干过,而且手腕儿又没劲,我才不放心!” 陶拉格严词拒绝,提脚就走。 “格子,我求求你让我去送03号,我没问题的!” 陆翕宁不死心地拦住陶拉格,神情倔强。 “你今晚到底怎么了啊……陆翕宁!” 陆翕宁趁陶拉格不注意,竟硬生生地抢锅环。 “翕宁,你别动啊,红汤要溅出来啦!” “那你快给我嘛……” 担心红汤真的在争夺中溅出来烫着人,陶拉格只好主动松手。 接过沉甸甸的大锅,陆翕宁明显晃了晃。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陶拉格一脸担心,“你究竟行不行啊……” “05,11号桌鸳鸯锅,04号包厢清汤。快快快,客人都等着呢!咱老板回家团圆了,我们可不能放松。” 前台小姐姐提提踏踏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劈头盖脸砸下若干张单子。脸上的妆都被汗水濡花了。 是真的很急,很忙。 容不得陶拉格磨磨唧唧了。 她匆匆给陆翕宁扔下一句“小心点儿”,就端起一锅直奔09号包厢。 陆翕宁咬牙提劲,往与陶拉格相反的方向走。 火锅店的布局一向分明,大堂左边是桌餐式,右边是包厢式。后厨为方便上菜设在两方中央。 不出意外,轻车熟路的陶拉格最先赶回后厨,预备送05号桌的鸳鸯锅。 “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人小孩都被烫伤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是从后厨右边传来的。 Chapter10 毁容式烫伤 陶拉格直觉不好,冲出后厨。 左边餐桌的顾客有纷纷朝右边包厢涌的趋势。右边的顾客从自家包厢鱼贯而出,堵塞着并不宽敞的过道。 究竟是谁被烫伤了? 陶拉格很想随便抓一个人问问,可现场除了混乱,还是混乱,除了喧哗,还是喧哗。 她只得奋力往包厢那边挤,“请让让,请让让,我是服务员。请问谁被烫伤了?在哪里?” “好像是个端锅子的服务员和小孩子。在03号包厢门口。” 人群中不知是谁透露出了关键信息。 陶拉格当时只觉得脑子一“轰”,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是“陆翕宁出事了”,又连忙否认,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是她! 终于扒开了最后一层人。 03号包厢门口! 入目之景却令陶拉格的腿瘫软下来,她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红艳艳的火锅底汤倾了一地,也溅在了雪白的墙上,像一个张开的血淋淋的大口,吞噬着横趟在地、奄奄一息的受伤幼童! 他的脸,他的脖子,他裸露在外的小手,每一寸肌肤分外肿胀,或浅红或红白,拱着小泡泡,清晰可见网状栓塞血管! 他像一尾离了水的游鱼,在干涸的岸上拍打着,挣扎着,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陶拉格的眼泪“刷”地出来了,她跪在滑腻腻的地上,甚至不敢用手碰触近在咫尺的孩子,只用颤抖的声音自语,“她呢,那她呢,陆翕宁呢?” 这一幕,这一惨状,要是同样发生在陆翕宁身上,最最漂亮可爱的陆翕宁身上,陶拉格觉得,自己肯定会疯的。 “陆翕宁,你在哪儿?” 肺部那个位置,疼得不能呼吸。 陶拉格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跌跌撞撞地站起,找人。 “翕宁,陆翕宁!” 陶拉格踉跄着跑到蜷缩在墙角的陆翕宁面前。 她发着抖,脑袋埋在膝盖里。袖子,裤子全是鲜艳艳的红油,窜着热气儿。 陶拉格不争气的眼泪又出来了,“翕宁,告诉我,你哪儿受伤了……我们去医院,还有那个小孩子,我们一起去……” “格子!” 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猛地仰起,牙齿发着抖,“我把人烫坏了,我把人烫坏了!怎么办怎么办,那么小的孩子……” 陆翕宁重复着这句话,黑洞洞的眼睛里尽是绝望。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陶拉格慌乱到手脚无处安放,“快来人帮帮我们……打电话,打120,快啊!” 急切哀求的目光,从一片无动于衷看热闹的人,扫视到另一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赵,小刘!” 陶拉格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熟悉的面孔,是同为服务员的小赵和小刘。 她用激动的声音求助,“快打120,我没有手机。快啊。” 小赵早被强势严重的孩子吓得呆若木鸡,闻言怯怯后退,“不行,要是孩子父母找我麻烦怎么办?让就让陆翕宁负全责!” “你!” 陶拉格如坠冰窖,四肢百骸渗出丝丝寒意。 一张张面孔冷漠。 世态炎凉, 世态炎凉啊。 陶拉格再也遇不到能救她于水火的盖世英雄了。 她只有她自己。 陶拉格丢下呆滞的陆翕宁,冲出了人流。 “你们,让开!别挡着我救人!” 一分钟不到,少女端着满当当的一盆水,气势汹汹地撞开挡路的顾客,怕被溅到水的顾客竟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看,他们是多么的胆小和自私! “小朋友,快把手放到水里,姐姐保证不痛,快点,听话。” 陶拉格耐心引导,轻轻牵住小孩子吸足了汤的羽绒袖,把惨不忍睹的小手往水里送。 刚一接触到冷冰冰的水,虚弱的孩子“哼”了一声,然后狰狞的脸满满放松下来。 “翕宁。” 这头好了,陶拉格飞似的跑到那头,“我们用先用冷水冲洗伤口,没事的。” 陆翕宁机械地把压在背后的手抽了出来,搭在陶拉格的胳膊上。 手背皮开肉绽。 陶拉格的鼻子一酸,“走吧。” 陆翕宁每挪动一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陶拉格盯着她两管空荡荡的,单薄的,湿透了牛仔裤,心沉到了谷底。 好在小孩子穿的羽绒服和棉裤很厚实,虽被滚烫的红汤淋过,却吸饱了水,使内里的肌肤多了一层防护。 只是。 裸露的肌肤,伤得十分严重。 陶拉格用冷水洗了干净的毛巾,轻轻给孩子贴在脸上。 陆翕宁用受伤的手笨拙地撩起袖子,没想到烫烂的皮肤竟黏在了袖子上,她一扯,撕心裂肺地疼。 “不行,翕宁!”陶拉格急得眼泪花花,“这样疼。得需要医生用消过毒的剪刀剪开。” “我想拿手机出来……我带手机了。” “真的?”陶拉格喜极而泣,“你别动,我自己掏……” 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时间,虚弱的孩子竟趴在陶拉格身上睡着了。 陆翕宁靠在墙上,手放在颤抖的双腿上。 看热闹的食客三三两两走开了,貌似没有了吃火锅的兴致。 03号包厢的客人,几大大学模样的人,火锅没吃着,倒惹了一身晦气。此时也不满地离开了。 那个孩子……他家长呢? 自始至终,孩子哭着喊“妈妈”,可是人呢? 外面的烟花声一波强过一波,是不是马上就是新年了呢? Chapter11 失控 除夕夜,十点整。 冷清的医院走廊,白炽灯彻夜不眠。因为大年三十的缘故,除了几个值班的护士偶尔走动一下,没有任何人了。 明明吹着暖气,陶拉格却觉得冷。 “伤者均伤及真皮层,为深二度烫伤,创面愈合需3~4周,会留瘢痕。” 刚才医生简短的诊断结论,令陶拉格感到窒息的绝望。 那么小的孩子面临的是毁容的打击。而痊愈后的陆翕宁,胳膊和腿,很有可能一辈子没有见光的机会。 现在他们已经上了药,躺在病床上休息了。 陶拉格不得不捧起冷冰冰的手机。 属于陆翕宁的手机。 通知家属。 她在联系人栏里,摁下了“我最亲爱的老哥”的名字。 “喂,陆翕长。我是陶拉格。” 挂了电话的陶拉格,像抽掉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在蓝色塑料椅上。 她真想这一晚只是一个惊悚的梦。 不醒来,就都是假的。 可是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狠狠把她拉回现实。 陶拉格冲回病房,柔声安慰惊醒的孩子。 他整颗脑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除了露出小小的眼,鼻和口。 不一会儿,就乖巧地入睡了。 陆翕宁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卷发凌乱,沉默坐在床上。 既然悲剧已经酿成,恐怕追问起因会让陆翕宁难过。 冷静下来的陶拉格如是想。 “陆翕宁,你到底还要怎样?” 毫无征兆,病房的门被狠狠踢开。 来人神情凛冽,压抑着盛怒。 陆翕长得知妹妹烫伤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不是担心,而是,愤怒。 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居然会有这么极端的情绪。 陶拉格默默把小孩子拉到自己怀里。 “我下班一回家,高妈就说你出去了,年夜饭等不到你。好,我打电话给魏梨妧,她说没和你在一起,不过你给她通过电话! 她说你突然打听她姐姐院里研究团队的行程! 陆翕宁,你什么时候和魏梨妧的姐姐那么熟了?人家大学生研究团队的行程安排,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江海吧?他在那个团队! 你了解了他们今晚要在熔城火锅店吃火锅是不是,你又做什么傻事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不知悔改?” “哥,够了!你不要再说了。都是一个意外。是我脚滑了,才不小心把红汤洒在我和小孩子身上的。 跟江海没关系。他今晚……压根儿就没去聚餐。” 听着妹妹倔强的争辩,陆翕长的眸子染上痛色,声音由愤怒转为痛惜,“你还不是因为他去了!你总是不听,你上次是怎么说来着?你是要亲手毁掉自己吗,为了一个根本不值的人? 你自私到都不替爸爸妈妈想想吗?” “哥,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烫伤的……你没告诉他们吧?” “告诉他们他们生的乖女儿是多么孝顺﹉﹉怎样一步一步毁掉自己给他们看吗?” “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这就是一个意外啊。” “被烫伤会留疤啊,永远不会好了!翕宁,你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自己?” 陆翕长终于说出了心声,一拳重重打在墙上,“哥最恨人随意毁坏自己……翕宁你知不知道啊。” “哇﹉﹉” 熟睡的孩子再次惊醒,嘤嘤哭泣。 “乖,听话。不许哭。”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的陶拉格,僵硬地用手给哭泣的孩子顺背。 原来是这样……那个叫江海的人究竟是谁,难道……上一次陆翕宁醉酒也和他有关? “喂,谁出来交一下医药费。”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护士被病房诡异的气氛吓了一跳。 “请保持病房安静,静止喧哗。” 良好的职责修养使护士出声告诫争吵的两人。 陶拉格连连点头应付,“好的好的,马上。” 陆翕长一言不发地跟护士离开病房。 “翕宁,真的是这样吗?你来火锅店是因为江海要来吗,然后就发生了意外?” 陶拉格小心斟酌。 陆翕宁哽咽点头。 “翕宁。” 陶拉格的鼻子酸酸的,“你真傻,真的,你不来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陆翕宁摇摇头,用满不在乎的声音说,“我不后悔。” “可你明明……那这个小孩子怎么办啊,完全……” 陶拉格想起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说不下去了。 “都是我的错,花再多的钱,我也会把他的脸治好的。” 提到这个无辜的孩子,陆翕宁愧疚不已。 真是难为了一个几乎同样遭受灭顶之灾的少女。 二十分钟后,陆翕长回来了。 拎着几杯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怒气与暴躁完全从男人脸上消失了。只是沉重和疲意笼罩着那张英俊的脸。 陆翕长一声不响搁下小米粥,坐到了妹妹病床边的椅子上。 “医生怎么说,创口能完全恢复吗?” 陆翕长终究回归到正常的哥哥身份,带着担心和焦虑问妹妹的伤势。 而不是一味诘责造成的原因。 “大概要几周时间的。” 陆翕宁答非所问,声音有故作坚强的飘忽感。 “翕宁,你住院的期间我来照顾你。”陶拉格心疼地说。 “这个小孩子﹉﹉”陆翕长刚才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妹妹身上,现在意识到了还有一个受害者,貌似年纪更小,伤势也更严重,“我们会负全部责任,不过他家长呢?” “出事时没有大人。” 陶拉格有点为难地说,“他会不会和父母走丢了?要不,他在火锅店被烫得那么严重,也不会没人管的。” “没有监护人,有点棘手。” “我可以一起照顾他的。”陶拉格抢着说。 “这也不是万全之策。孩子受伤了,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父母,事情以后更难办。等他好一点,你问他叫什么名字,我叫人去派出所查一查。” “奥……好。” “麻烦你了。” 因为焦虑,陆翕长眉间郁色十分明显,但对陶拉格说这句话时,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温和。 “今晚这样特殊的时间是请不到护工的﹉﹉我在这儿守着。陶拉格,你快回去过年,要不,父母该担心了。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陆翕长问陶拉格。 陆翕宁也抢着说,“格子你快回家吧都怪我……耽误你搬新家的时间。” 语气忧伤而愧疚。 “不,我没关系的翕宁。反正我的新家没人等我﹉﹉这个年过不过有什么所谓呢?我要留在这儿陪着你。更何况我不放心这个小孩子啊。” 陶拉格露出温暖而治愈的笑容,安慰陆翕宁。 那样干净的笑容冲淡了陆翕长脸上的阴翳,他的心甚至泛起了柔软的疼痛。 陆翕长觉得今晚没有比他妹妹,比他更糟糕的人了。 可是陶拉格亲口说家里没人等她,回去过年。 Chapter12 探病 陶拉格一觉醒来时,晨曦微露。 窗帘被人束好了,清晨的阳光可以投射进压抑的病房。昨晚喝过的小米粥空杯已经被收走了,小几上留了一张便笺: “公司的年会,不能缺席。离开一上午,抱歉。早餐匆匆未备。纸后有卡附密码。一上午,拜托。” 一勾一画,清隽有力,不躁不润。 陶拉格揭开纸,果然躺着一张簇新的银行卡。 不就是买个早饭,至于用人家的银行卡么? 陶拉格未动卡,出去买早饭。 归来时,人都醒了。 陶拉格把插着吸管的八宝粥递给陆翕宁,“双手握,不要太用力牵扯伤口。” 接着陶拉格把玉米馒头掰成一块块的,伺候小孩吃。 小孩子很不领情,把粽子似的头一扭,嚷嚷道,“我要吃油条!” 倒不怕生。 陶拉格好脾气地同他讲道理,“宝宝,你受伤了,只能吃清淡的东西,吃油条﹉﹉那么油腻的东西,你的伤口会疼哦。” 最后那句明显是哄小孩子的。 “我才不是宝宝,我已经5岁啦。你骗人,我让妈妈给我买油条吃。” “你妈妈?” 陶拉格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陆翕长的叮嘱。 她故意笑眯眯地问,“你说你不是宝宝,那姐姐考考你﹉﹉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钰,我妈妈叫唐琳,我没有爸爸。”小孩子用清脆的小奶音回答。 陶拉格听到那句“我没有爸爸”,眉毛跳了一下。 “那你知道妈妈去哪儿了吗?昨天是和妈妈一起吃火锅吗?还是你一个人在火锅店?” 面对连珠炮似的问题,年仅5岁的唐钰毫不慌乱,逻辑清晰,“昨天,妈妈告诉我她要在医院治病,让我跟邻居的叔叔去外面吃火锅。可是,我明明不认识他。妈妈说,叔叔在过年的时候可以请小孩子吃火锅的。” “然后呢?” “我就跟叔叔去了啊,叔叔没撵我走。我吃饱了在过道上玩,就撞到了那个姐姐﹉﹉” 他用胖乎乎的手臂朝低头喝粥的陆翕宁一指。 “邻居叔叔不管你吗?” “我也不知道后来他去哪儿了。” 沉默了一会儿,陶拉格问,“你妈妈生的什么病?” 语气有点感伤和同情。 “我不知道!” “既然妈妈生病了,你更要乖乖的。不要让她担心,我们不吃油条了,好不?” 唐钰沉默地低下了小脑袋。 然后用很小的声音回答“好”。 陆翕宁忍不住对陶拉格做了个“真棒”的手势。 只是裹着纱布的手竖起大拇指很有喜感。 陶拉格给她回了个“收到”的眼神,继续给唐喂馒头。 温馨的早餐后,暖暖的阳光照在了窗棂上,病房里一片明亮。 陶拉格把塑料袋和纸杯收好,准备扔掉。无奈找不到垃圾桶,她只好到外面去。 刚拉来门,那么合适,站着三个来人。 一个人陶拉格是认识的,另外两个是? “你怎么在这儿?” 搀着保养得体妇人的魏梨妧,惊讶地问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陶拉格。 这不是我该问你的吗? “这位护工,请让让。不要挡着我看女儿。” 妇人尖脸寡淡,搽了不少脂粉,也难掩憔悴之情。她说这话时,细眉挑了挑。 “是啊,大清早的挡着我们干什么。” 另一位面生的小姐,语气颇为不满。 她的年纪要比魏梨妧大上几岁,身材更高挑,气质更矜贵。 一头及腰玉米烫,两只狭长丹凤眼,打量着人时,有股子傲慢和不屑。 陶拉格莫名其妙,我本来就出来扔个垃圾啊。 抬脚就走了。 魏梨妧娇声道,“阿姨,念念姐,我们快进去吧。” “宁宁!” 妇人一看到床上的女儿,飞似得扑过去了,“你哥瞒着我,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还疼吗?你感觉怎么样?” 妇人心疼地执着女儿烫伤的手,泪眼婆娑。 “阿姨,你别担心了。都怪我没陪着翕宁,才出了这样的事。” 魏梨妧明明在安抚陆妈,自个儿的眼睛倒红了,声音哽咽。 “呵呵,大年三十你要陪着翕宁?”那个叫念念的高傲女孩露出点鄙夷的笑,“事情都发生了,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妈,”被人围着的陆翕宁有点不耐烦,“今天是春节,你带这么多人来医院看我干嘛?” “翕宁,你难道都不允许我来看看你吗?” 魏梨妧一脸委屈自责,“都怪我把姐姐他们的行程告诉你,我都知道了……” “打住!今天你怎么啰里八嗦的,魏梨妧?” “还不是我担心你嘛……” “那倒是不该担心我,”陆翕宁严肃地对陆妈说,“妈,我把那个小孩子烫伤了,很严重。你要好好赔偿……” “这个你放心……” 自始至终,陆妈都舍不得瞧临床孩子一眼。 扔完垃圾的陶拉格,站在孩子床边,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魏梨妧就找借口离开了。 陆妈陪着陆翕宁。 念念挑剔地打量病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四下无语。 气氛很尴尬啊。 “妈,你怎么来了?” 推门而入的陆翕长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妇人。 “我不放心宁宁啊,”陆妈解释道,“家宴有高妈张罗着。我陪着宁宁。” “陆翕长!”念念生怕来人注意不到自己,主动找话,“你来了?” 明知故问。 陆翕宁并不搭理念念,只问陆妈,“翕宁需要静养,你带金小姐来做什么?” 他的眼下有淡淡乌青,语气疲惫。 “哎呦,翕长,你不要学宁宁不懂事,”陆妈口气颇不赞同,“今天是春节,人家念念肯来医院看宁宁是有心了。怎么尽赶人家走啊?” “妈在这儿守着,你陪念念说说话。” 陆妈的语气颇意味深长。 “公司还很忙,既然妈在这儿,我先回公司了,”陆翕长果断拒绝,“陶拉格,出来下。” 是叫我吗? 念念恨恨瞪了一眼跟上前去的小护工。 “你问清楚那个小孩子的父母了吗?” 陆翕长坐在走廊的候椅上,长腿交叠。 “他妈妈叫唐琳。他……没有爸爸。” 陆翕长直入正题,“我马上去趟派出所。” 雷厉风行。 走了。 陶拉格回到病房,被陆妈吩咐,“护工,你去把陆翕宁的住院手续退了。” 陶拉格吃惊地望着陆翕宁。 陆翕宁无奈地耸耸肩。 “你还不快去,”陆妈一边催着一边对陆翕宁说,“妈亲自在家照顾你,伤才好得快。” 陶拉格任劳任怨地跑腿退手续。末了不忘把陆翕长给她的卡,塞到陆翕宁的手里。 病房里只剩下陶拉格和小孩儿了。 Chapter13 精神病患者 “唐琳,女,21岁,配偶肖某,因强奸大学生入狱。 唐琳还是中度抑郁症患者,个人靠药物治疗。 烫伤事件发生时,她在华夏医院做检查。现在我已经通知她了。”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陶拉格滞坐在空无一人的病床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陶拉格回味着陆翕长的话“唐琳,女,21岁……” 这意味着唐琳16岁就生下了唐钰。 16岁的唐琳,和刚才接走唐钰的那个21岁的女人,重合起来。 她含胸拱背,身量甚至比18岁的陶拉格还细小,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眶深陷。 她第一眼看到裹成粽子的儿子,瞪成铜铃似的眼滚下几滴苍凉的泪,然后,然后就二话不说把儿子背在背上,走了。 她没看旁人一眼,没追问事情经过,没索要赔偿。 情急之下,陆翕长在门口伸手把她拦住,语气严肃,“我为我妹妹对你儿子造成的伤害感到抱歉,但你的儿子是深二度烫伤,必须待在医院接受治疗。一切后续费用由我负责!” “走开!” 女人用枯枝似的手拂开陆翕长,“我不接受!” 忿忿离去。 都说春节逢人喜气爽。今年的大年初一,福气临门哟。 真可笑。 陶拉格的新家,终是不能得愿以偿入住。 在医院没有任何动作的唐琳,居然报了警。 “警察同志,这是故意伤害罪,我的儿子被毁容了,一辈子都完了……我不要他们的臭钱,你们把凶手抓起来,求求你们……” 唐琳声泪涕下,扯着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打滚。 “唐女士,您冷静下,这是一起意外事烫伤事故,不是蓄意伤害……” 女警从未遇到过如此无理的报案人,有些无从下手。 “不不不!她是火锅店的服务员,她脱不了干系,火锅店也要负责……” 泼妇式哭诉的女人,还要将火引到火锅店。 “女士……” 女警的声音有些无力。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全程目睹女人哭闹,陶拉格到现在才吐出苍白的话,“我没办法……” 站姿僵硬的陆翕长拍了拍陶拉格肩膀,“刚才一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我就打给了你。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疯狂……我以为你可以劝劝她的。” “她不要赔偿费?” “嗯,她的气全在翕宁身上。” 陶拉格沉默了。 委屈的为自己儿子评理的女人,发着疯涕泗横流的抑郁症患者,她无理而可怜。 可是这样闹下去又有什么好结果呢? 后来晕厥的唐琳,被女警送到安抚室。 陆翕长修长的指节,做曲指的动作,一下一下在档案桌上敲着,声音沉闷而焦虑。 他的目光,落在唐琳的存档上。 除了婚姻,丈夫,病历,还有家庭住址的信息。 陶拉格见陆翕长久久盯着唐琳家庭住址那一栏,心下了然。 她用故作轻松的声音说,“事情总会解决的,不是吗?” 陆翕长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嗯。” “那我回去了。” “火锅店?” “不是。新家。” “嗯……”陆翕长深思了一会儿,“,以后不要在火锅店上班了,陶拉格。不适合你。” “哈?” 陶拉格吃惊地望着陆翕长认真的眼。 “翕宁的事,我还是很痛心。” 陆翕长忧郁地叹了口气,“可见火锅店,不适合女孩子上班啊。” “我想想……” 突然放弃这样一份,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危险系数的工作,陶拉格觉得自己的理智不会同意。 而陆翕长的声音太过忧心和关怀,她的感性占了上风。 “好吧……” 陶拉格居然认同了他的看法。 陆翕长从公文包中掏出一样东西,动作行云流水而好看。 “我的名片,有事打给我。” 一只莹白有力的手伸到陶拉格面前。 貌似,大概,好像,不久前,陶拉格错过了这样一只伸向她的手。 这次陶拉格含笑接过,“谢谢。” 傍晚五六点的光景,特属于春节的街道,喧哗,热闹,喜庆。 巨大的彩色喷泉似焰火倾泻,音乐婉转悦耳;连绵的广告幕墙,重播着昨夜的春晚;火红的横幅,张扬印拓着春节祝福语,在商业楼上猎猎招展。 都市的新年和记忆中小镇的新年,尽管格式不同,内容不同,气氛别无二致。 陶拉格被浓烈地新年气氛包围着,慢慢地走着。 街灯远远地亮了,不是惨淡的白色,而是朦朦胧胧的黄晕。 多意外啊﹉﹉路灯外面罩了层姜黄纱纸,装点得新年的街道格外温馨好看。 一家一家的人,说说笑笑走在一起。 四合院的新家,唯一的归宿在召唤着陶拉格,她的心情变得急切,步子不觉加快。 推开锈迹斑驳的大铁门,四合院里一片昏暗静谧。 依稀可见青石板上堆着暗红的炮仗碎屑。 陶拉格掏出钥匙,插在新家的锁孔里。 “吱呀”一声脆响,门开了。 陶拉格下意识在黑暗中寻找灯的开关。 触摸到墙上的凸块,按下,却没有反应。 停电了?不会啊。 邻居家的玻璃窗,蒙着竹帘都漏出点点橙黄色的光来。 有光就有人。 陶拉格试探着敲门。 不知道是敲门声太小的缘故,还是里面压根就没人,陶拉格在门外站了很久,没有回应。 当她正要放弃的时候,门开了。 一张峻峭的脸露了出来。 “是你?” 陶拉格低低惊呼。 线条冷硬的脸露出点不耐烦的神色,发出冰冷的音节,“你是谁?” 陶拉格窘迫地回答,“上次在你们便利店睡觉,被你哄出来的那个人。” “奥。” 门内的人了然点头,就要把门拉上。 “别啊。” 陶拉格眼疾手快,握着门把,不动声色向外拽。 “有事?” 门内的人脸上寒了层霜。 就算看出来他相当不高兴,陶拉格还是带着谈论天气般的口气问,“那个……有没有停电啊?” “没有。” “奥……那一定是我家的电路坏了,你会不会修啊?” 陶拉格觉得自己的请求都点无理,但人一在便利店打工的小伙子,应该会点修理技术。 “不会。” 冰冷的声音干脆利落,把陶拉格的臆想斩断。 “不会吧……看看也成?” 陶拉格拖着就要急速合上的门。 “找修理工。” 冷冰冰撂下四个字,门合上没有一丝缝隙。 呵?陶拉格的脸立马拉下,果然是千年寒冰脸加万年臭脾气,邻里的一点小事都不肯帮忙。还找什么修理工,天都黑了。 陶拉格本来想再去向其他邻居求助,意识到初来乍道就叨扰人家不太好,只好作罢。 她跨进自家门槛,把门锁好了,才磕磕绊绊向床的位置挪去。 硬邦邦的木床。 陶拉格的身家少的可怜,铺的,盖的都是除夕前一天买的新年促销产品。 其他的,一无所有。 她既没有自个儿带来的,也没有新买添置的。只好先凑合着了。 哎。陶拉格躺在床上想,以后,又要为工作的事奔波了。好在火锅店的工资领了,不在那儿上班,没什么大的损失。 Chapter14 捡个清闲保姆当 浑浑噩噩了过了几天没有工作的日子,陶拉格几乎捉襟见肘。 没钱请修理工修理电路,每顿靠啃馒头度日,没好运气在春节期间找着好工作。 终于有一天,陶拉格在公共电话亭投下了一枚硬币,拨通了某人名片上的那个号码。 抓着听筒的手心有点汗。 她本人也有点汗颜。 “喂?” 陶拉格怯怯的声音。 “在忙,待会儿回。” 陶拉格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只传来“嘟嘟”的忙音。 居然,挂了? 陶拉格立马后悔打这个电话。她是经过漫长的思想斗争后,才决定拨通这个号码,向陆翕长询问他是否有什么工作可以介绍给她。然而现在,凉了。 可陶拉格还是不死心。 她厚着脸皮霸占了电话亭,只因陆翕长那句“待会儿回”,这意味着她不用丢重拨号码的脸了。 事情证明,陶拉格的耐心等待,是有价值的。 “嗯……我家缺个保姆,你来吗?” 陆翕长温润的声音,在脑海一遍又一遍回荡。 陶拉格至今都在风中凌乱,她工作的事,ok了? 陆翕长没在电话里详谈保姆的日常工作以及工资,他告诉陶拉格今天下午可以去他家了解一下。 陆翕长下午是难得休息的。 陶拉格打滴来到了远离市中心n多环以外的别墅。别问路痴陶拉格是怎么准确无语地到达目的地的。 她绕了很久,口袋里,一个子儿也没有了。都被滴滴车司机诓走了! 站在梅香浮动的幽美小院,陶拉格苦着张小脸。 “你来了?” 温和的声音从二楼阳台传来,陶拉格抬眼一看,陆翕长捧着咖啡浅啜,神色很是闲适。他穿着灰色高领毛衣,亚麻色长裤,脚下趿着双家居拖鞋。 和平日陶拉格见到的西装革履的形象不大一样。 在主人的授意下,陶拉格推开黄花梨木门,进了一楼客厅。 轻奢范的工业风。 裸露的吊顶,冰冷的水泥,扭曲的金属管道,灰白的墙砖,黑色的shaw地毯,透着主人的特立独行和先锋性。 而黑色神秘冷酷,白色轻盈优雅,偏冷的色调,尽显主人沉静内敛的胸怀。 相当有格调。 扫视一遍后,陶拉格做出评价。 因为陆翕长还没有下来,陶拉格规规矩矩站在shaw地毯上,并不随意坐在沙发上。 “坐啊。” 背后有人发出醇厚的浅笑,陶拉格这才微点一下头,落坐。 “你有什么疑问吗?对于保姆的工作?” 陆翕长把刚冲好的奶油咖啡递给陶拉格,用轻快的口吻问。 “谢谢。我从不喝咖啡。” 陶拉格没有接过咖啡,语气略显尴尬,“日常……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白天几乎待在公司,晚上回这里休息。一个月一次的双休日,一天待在陆家,一天在这里休整。” “那我需要做什么?” 陶拉格见陆翕长答非所问,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陆翕长嘴角长扬,看来这个傻瓜真没懂自己的意思。 “呃……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你只需要保持客厅,卧室,书房的干净度就行了。厨房基本没用。” 陶拉格乜了一眼一尘不染的茶几,她真的很怀疑陆翕长是看她可怜,故意聘用她当什么也不用做、白领工资的保姆。 陶拉格用怀疑的语气问,“如果真的只是这些工作,我大可不用来上班了。” “我每晚要在家用饭的。” 本来是想说早上,考虑到人小保姆也要随自己的生物钟早早起床,陆翕长果断改成晚上。 “你确定是在家吃晚饭的,之前也是?” 陶拉格从那句“厨房基本没用”看出了端倪。 “咳咳,当然。对了,你会泡咖啡吗?” “不会。” 陶拉格老老实实回答。 “呃,没关系。反正我喜欢自己煮咖啡。那,对于工资,你有什么要求?” 虽然后一句话是陶拉格一向关注的问题,但她这次没有表现得分外热忱。 “你自己看着给。” 陶拉格觉得自己不配领一笔丰厚的薪水,在如此轻松的工作下。 “工作期间,你可以住在这儿。” “不,我已经租好了房子。” 陶拉格肯定不会同意做这么少的事,领不错的工资,还白住人家的别墅。 “你很生分,陶拉格。”陆翕长感觉到了她明显的抗拒,“这是最基本的工作待遇,你在火锅店不是接受的吗?” “啊,那时我没租好房子呀。” 陶拉格答。 陆翕长微讪,“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作为翕宁兄长,所以会对她的好朋友格外关照,你明白吗?” 陶拉格没有接话。 “喏,翕宁给你的新年礼物。” 陆翕长适时转移话题。 一只方盒子被推到陶拉格那方的茶几上。 “打开看看。” 陶拉格拆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部玫瑰金的触屏手机。 “翕宁说你不用手机,都这么大个人了,总是不方便的。我到现在仍对翕宁上次的意外心悸不已﹉﹉要是她没带手机,你们向谁求助呢? 陆翕长好看的轩眉拧成症结,“我真的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 “好的,替我谢谢翕宁。” 陶拉格的眼里有细碎的泪光,看起来大大咧咧,以我为主的陆翕宁,其实此谁都细心,敏感。 对于她是这样,对于那个江海,就可想而知了。 “我已经将翕宁的号码存好了。你可以随时打给她。我的号码……和名片上的一致。” 温润儒雅,谈吐有礼的陆翕长,同陶拉格说这些话,表达竟然有些笨拙。 “我知道了。翕宁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这部手机的钱,从我第一个月工资扣掉,好吗?” “这是翕宁的意思,跟我没关系的。我怎么能扣你工资呢?这不是很扯吗?” 陆翕长对于陶拉格在某些问题上的倔强,既欣赏,又头疼。 “你们是兄妹嘛,一样的。” 陶拉格不继续在手机上的事钻牛角尖了,起身就要告辞了。 “欸,陶拉格,你不用在四处看看,熟悉熟悉环境吗?” 陆翕长有些好笑地喊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以后机会多的是,我天天熟悉!” 陶拉格清脆利落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小院儿。 “真是怪脾气。” 陆翕长把被陶拉格遗弃的,早已冷掉的咖啡浇在仙人球的根部,自言自语道,“我很希望有一个人住在这里,起码我就不用一个人面对空空的墙壁了,你呢小四?” 青翠欲滴的仙人球,当然不会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清浅温润的笑意,在陆翕宁提出这问题后,就覆在了生动不已的脸上。 Chapter15 惊天大秘密 星期三,晴。 无事。 不知道是不是当保姆的日子太过清闲,陶拉格有了写日记的习惯。 然而,十多页的日记,是千篇一律的“无事”。 此时陶拉格已经把裸露吊灯擦了三遍了,冷光闪闪,光可鉴人。 刚才陆翕长来电,说今天晚上公司聚餐,陶拉格可以提前下班了。 才四点多啊。陶拉格歪在地毯上,使劲儿想我还可以擦哪儿的灰,整理哪儿的物件。 欸?书房! 陆翕长晚饭后经常在那办公,陶拉格还没有机会收拾一下呢。 走进书房,陶拉格很失望。 简洁,干练,有序。还真不用她操什么心。 紫檀木的办公桌,只堆了薄薄的文件,一沓信封。 陶拉格不经意瞟了一眼收信人的姓名,眼睛都瞪大了。 唐琳! 再看寄信人的名字落款,轶名。 陶拉格忍不住拿起信封。掂量,很有质感。里面装的不是信纸,是钱。 陶拉格一下子明白了。陆翕长确实在以这样的方式补偿唐琳和唐钰。 他在派出所时,就想到了! 陶拉格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陆翕长好看的眉眼来,生动不已。 办公桌旁是巨大的落地书柜。 目之所及,无不是《城市化与房地产市场》《商业地产运营管理》《房地产精细操盘营销策划》等有关房地产的书籍,陶拉格头都大了。 最底层胡乱塞着旧报纸,和书柜整体的整洁度格格不入。 陶拉格蹲下来,把旧报纸扒出来。一阵灰猝不及防呛入鼻腔。 陶拉格咳嗽连连,眯着眼看,全是十几年前的经济报啊,商业报啊。版面都泛黄了。 突然,一张版面标题令陶拉格浑身震悚。 她已经十二年没有见过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一份旧报纸上! 而那个名字嵌在爆炸式的信息里,陶拉格几乎不敢相信。 “国企董事长陶立知挪用公款,贪污受贿,顶格量刑,判处无期徒刑”。 陶立知,陶拉格的父亲。 陶拉格几乎发着抖,泛黄的报纸被她无意识揉皱,内心炽热的浪头翻涌着,拍打着理性的堤坝。 再多的信息也是无益,根本比不上标题带给陶拉格的震撼。 “爸爸的公司严重亏损,扭亏无望,资不抵债,小忆你必须到二叔和奶奶那里去,明白吗?” “大哥公司经营不善,已经破产了!” “老大跑到哪里去了啊?” …… 杂乱的声音撕扯着记忆的碎片,鲜血淋漓! 明明小时候,所有的人告诉陶拉格的是,你爸爸生意完了,公司破产了,人跑了。 唯独没有他犯法、坐牢的事啊! 像是一个被灰烬掩埋的不干净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爸爸的公司破产不是经营不当,而是他董事长鯨吐财产,挪用公款! 爸爸十几年杳无音信不是在外面,而是蹲在冰冷的监狱! 心里面那个高大的,敬佩的形象,以摧拉枯朽的方式,彻底崩塌了。 喉咙里的呜咽到嘴边只是无力的抽气声,干涩的眼似乎挤不出一滴泪。陶拉格狠狠地把那个刺眼的版面揉碎,人几乎要靠书柜才支撑得住。 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爸爸,二婶,奶奶都骗我! 真是可笑,我到现在才知道我的父亲是贪污犯,是坏人,要一辈子都待在监狱! 一辈子待在监狱啊。 陶拉格再次陈述这个残酷的事实,冰冷的泪珠猝不及防砸在手背上。 陶拉格楞楞地用毫无温度的手指碰触眼睛,一片水渍,奇怪,她居然哭了。她以为她不会哭的。 那个下午,陶拉格恐怕流下了她一生的眼泪。 回到四合院,天黑了。 陶钥匙,开门,睡觉。 陶拉格机械地重复着往常的动作。 一脚踏进黑暗。 陶拉格毫无顾忌地向前走。明明到床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碰到的东西却乒乒乓乓掉了一地。陶拉格真的很累,她不想管了。 脚突然被什么拌了一下,陶拉格直直向后倒,她下意识够要够着东西,指尖只掠过一方桌布,恍若救命稻草般抓住。 “砰砰砰!” 陶拉格知道她仅有的两只玻璃杯碎了。 下一秒,锥心的疼痛从后脑勺上传来。陶拉格蜷缩着,抱着头,有热热的液体流进脖子,但她不想追究,嘴唇咬破发出的血腥味儿几乎使她窒息。 魏落川惨白的手电打在邻居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东西碎了一地,其中一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纸白的小脸因隐忍疼痛而扭曲得可怕,后脑勺的地板一片殷红。 “陶拉格!” 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如此鲜明,强烈的情感色彩叫她的名字。 那*不变的冰山脸,有了一丝瀣罅。 陶拉似乎听见了冰雪融化“簌簌”的声音,她甚至对着那张动容的脸挤出一个笑容。 只是,很难看。 陶拉格终于失去了直觉,任那张冰山脸近在咫尺,喊自己的名字。 耳边是时远时近夏蝉的聒噪,橱窗外蒙着灰的绿树恹恹的,傍晚的溽暑还没有消退。 吵吵嚷嚷的照相馆里,陶拉格坐在高脚凳上,怀里抱着布娃娃,额发被汗濡湿了,贴在红扑扑的小脸上。 “哎呦喂,小宝贝,你到底照不照啊。” 摄影师已经摆弄了好久,人小姑娘就是不配合。他那个急啊。 “我都说了要等爸爸妈妈一起照的嘛。” 陶拉格撅着嘴,有点失望,但还是信心满满地保证,“我爸爸说好会来的。” “小亿,我们来了!” “爸爸妈妈!” 陶拉格没有注意到父亲的满面愁容和母亲红肿的眼睛,只管扑到俩人怀里撒娇,“我们快照相好不好?” “咔。” 时间定格在那张照片上。 陶拉格不知道这是最后的全家福。 照相结束后,陶拉格被爸爸立即送到小镇的二叔家。 她的脸贴在玻璃窗上,泪水像小河似的淌,小手使劲拍打,喉咙都喊哑了,爸爸还是站在原地,望着中巴车绝尘而去。 她一直喊的是“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 陶拉格一下惊醒过来。 她像从水里捞出一样,全身被冷寒泅湿了。 六岁的陶拉格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脑袋疼得要炸了,雪白的灯光有点刺眼,陶拉格伸出手指挡在眼前,艰难辨物。 这是她家啊。 可是她家的电路明明一直坏着,哪来的电灯啊。 她一定是在做梦。 陶拉格使劲掐了一下腮帮子,疼得很认真。 不是在做梦。那……是谁修好的?而且,她在床上!陶拉格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当时躺在地上啊,后脑勺还流血了。 手想要检查后脑勺痛楚的来源,发现触到的是干燥的纱布! 电光火石间,陶拉格记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见到的一张脸。 是他! Chapter16 和毒舌男认真就输了 大清早,邻居敲开了自家的门。 魏落川的目光落在陶拉格头上。几轮胡乱缠着的纱布格外抢眼。他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到别处,冷声问,“什么事?” “就是谢谢你,昨天。” 陶拉格指指自己的脑袋,提醒昨天发生的事,“谢谢你帮我包扎。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受伤了?” “某人在家造成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我不得不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想不开。” 魏落川长捷微敛,语气刻薄。 “原来是这样啊……”陶拉格还是傻乎乎地致谢,“还是谢谢你帮我包扎脑袋,不然我就流血身亡了。” “不会。”魏落川语气冰冷,“我又不是医生,胡乱找纱布缠了几圈而已,你还是自己去医院看看吧。” 陶拉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这样啊,明明帮助了人,却打死也不承认。接受别人的谢意有那么难吗? 对了,她家的电路也是人家修好的。这下不能否认了吧? 陶拉格再谢,“我家的电路是你修好的吧……” 欸,陶拉格突然想起这个人之前说他不会修理电路。这不是前后矛盾吗?拎出来说不好吧? “是我修的。” 清冷的声音斩断了陶拉格的小九九,他居然大大方方承认了! “要是晚上死在家里,连电灯都没有,谁会看得见给你收尸啊?” 下一秒,刀片儿“刷刷刷”呼了陶拉格一脸,她那颗鲜活的心,被剐出了洞。 陶拉格面部肌肉都僵硬了,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位毒舌男! “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 又要关门谢客! 陶拉格咬牙切齿地问,“你吃饭了吗?” 魏落川挑眉,“没有。和你有关吗?” “那我请你吃早饭表达我对你的感谢之情。” 话音刚落,陶拉格就往人屋里挤。 魏落川死死握着门把,挡住唯一的入口,居高临下地问,“你往我家窜干什么,你有病吗?” “我家什么也没有。我来你家给你做早饭啊。” 陶拉格笑得一脸无辜。 敢情请我吃饭是在我家吃? 魏落川一不留神,陶拉格就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了。 “你家……” 陶拉格傻眼了。满屋子堆着她看不懂的物理模型,图纸,书籍。垃圾桶塞满了小山似的泡面桶。 “你给我出去!” 魏落川粗鲁地拎着陶拉格的卫衣帽子,语气低到零摄氏度以下,“立刻!马上!” “我我……我不走。我也没吃早饭,”陶拉格死死抱着冰箱不肯撒手,“一起吃好了,两全其美。” 听到这话,魏落川松手了,嘴角上扬起一个犀利的弧度,“好啊。” 陶拉格如蒙大赦,迫不及待打开冰箱。 空空如也! “现在你给我滚!” 魏落川满面冰霜。 陶拉格只好溜了。 二十分钟后。 “砰砰砰。” 魏落川家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魏落川满脸黑线地拉开门。 陶拉格的胳膊肘子还保持着撞击大门的动作。而她的两只手都不空。一左一右端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 “我找张婆婆借了点面,顺便在她家煮好了,顺便端了过来,你不会……” “进来吧。” 两碗面颤悠悠的在那晃啊晃,极度危险。魏落川只是皱了下眉,就放这个疯子进来了。 “你家有筷子吗……我可以在这吃吗?” 魏落川面无表情地找来两双一次性筷子。 “谢谢。” 陶拉格笑呵呵地接过一双筷子,准备大快朵颐,发现没有地方吃。 餐桌上铺满了图纸。 魏落川极不情愿地把心爱的图纸挪了挪,空出大半张桌子,自顾自坐在了陶拉格对面。 “谢谢啊。” 陶拉格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埋头滋溜起面条来。 “你是大学生?研究生?学物理的?”陶拉格含糊地问。 “你家人没教育过你食不言,寝不语的吗?” 魏落川白了一眼吃东西的空隙也要吧啦的陶拉格。 “哦不好意思,我二婶他们还真没好好管教我吃饭……你物理研究电学的吧,啧啧,真厉害。” 陶拉格转移话题,一笔带过尴尬。 “怎么,你看出来了?” “嗯啊,你看你都帮我把电路修好哩。” “不好意思,我研究的是凝聚态理论,低维纳米材料。和电学,真没关系。” “什么什么?” 陶拉格一时半会儿没消化这些专业术语,她高中学的,可是文科! “我说你脑袋本来就摔坏了,不要想了。想不明白的。” 冰脸淡定,优雅喝汤。 学渣陶拉格,完败! “吃完了把碗给我,我还给人家。” 魏落川把筷子搭在碗上,发出戏谑的冷笑,“陶拉格,你是有多穷?从上次睡在便利店到现在,你不断刷新我对穷的认识。” “我说你这个人,”陶拉格火气蹭蹭往上冒,“你吃的面不是人家的?你家有什么?有一颗新鲜的大白菜吗?你上次还不是在便利店打工?到底谁穷啊?” “第一,我在学校食堂吃。” 魏落川讽刺地说,“第二,我是研究生,在和团队开发低维纳米材料项目,将来是学校的老师,前景比你好一点点。” “……” 岂止好一点点! 陶拉格愤愤夺过桌上的碗,摔门而去。 魏落川饶有兴趣地望着陶拉格脑袋,一截多余的纱布迎风飘扬。 嘴角讽刺的弧度定格成凌厉的冰锋,魏落川冷然地环顾,堆着他挚爱的图纸和模型的屋子,“谁还没有一段……狗都不如的日子。” 话虽简短,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喂,陶拉格,你到了吗?” “什么?” “我家。” 看样子,陆翕长已经去公司了。 “奥,是的,我在。”正在张婆婆家洗碗的陶拉格,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是这样,你帮我打包一下衣服。我要出差。” “你去哪儿?”陶拉格脱口而出。 “公司拿下了一个特色小镇建设的新项目,我要亲自去考察这个芜柳镇。” “什么?” “芜柳镇。” 陶拉格岂止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芜柳镇,二叔二婶家所在地,她从六岁起一直生活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现在眼前有一件对于她来说很关键的事,需要芜柳镇所谓的亲人来确认。 记忆又被拉回昨天下午,那个书房,那份报纸,那个版面头条。 尽管事实摆在眼前,陶拉格还是想亲耳听到他们说出真相,和问清楚他们为什么骗自己。 “喂喂?在听吗,陶拉格?” 陶拉格几乎忘记了通话还在继续。 “我……陆翕长,我能和你一起去芜柳镇吗?” “什么?” 陆翕长听出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一丝异样。 “……芜柳镇是我老家,我想回去看看。” “好。” 摁掉电话,千万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陶拉格抬头仰望清晨特有的,瓦蓝瓦蓝的,澄清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她再也回不到早上那顿面那样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