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 第1章 东周 秦兴师临周求九鼎 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以告颜率。颜率曰:“大王勿忧,臣请东借救于齐。” 颜率至齐,谓齐王曰:“夫秦之为无道也,欲兴兵临周而求九鼎,周之君臣内自尽计:与秦,不若归之大国。夫存危国,美名也;得九鼎,厚宝也。愿大王图之!”齐王大悦,发师五万人,使陈臣思将以救周,而秦兵罢。 齐将求九鼎,周君又患之。颜率曰:“大王勿忧,臣请东解之。” 颜率至齐,谓齐王曰:“周赖大国之义,得君臣父子相保也,愿献九鼎。不识大国何途之从而致之齐?”齐王曰:“寡人将寄径于梁。”颜率曰:“不可。夫梁之君臣欲得九鼎,谋之晖台之下,少海之上,其日久矣,鼎入梁,必不出。”齐王曰:“寡人将寄径于楚。”对曰:“不可。楚之君臣欲得九鼎,谋之于叶庭之中,其日久矣。若入楚,鼎必不出。”王曰:“寡人终何途之从而致之齐?”颜率曰:“弊邑固窃为大王患之。夫鼎者,非效醯壶酱甶耳,可怀甶挟挈以至齐者,非效鸟集乌飞、兔兴马逝,漓然止于齐者。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万人挽之,九九八十一万人,士卒师徒器械被具,所以备者称此。今大王纵有其人,何途之从而出?,臣窃为大王私忧之。”齐王曰:“子之数来者,犹无与耳。”颜率曰:“不敢欺大国,疾定所从出,弊邑迁鼎以待命。”齐王乃止。 秦攻宜阳 秦攻宜阳,周君谓赵累曰:“子以为何如?”对曰:“宜阳必拔也。”君曰:“宜阳城方八里,材士十万,粟支数年,公仲之军二十万,景翠以楚之众临山而救之,秦必无功。”对曰:“甘茂,羁旅也,攻宜阳而有功,则周公旦也;无功,则削迹于秦。秦王不听群臣父兄之义,而攻宜阳,宜阳不拔,秦王耻之。臣故曰‘拔’。”君曰:“子为寡人谋,且奈何?”对曰:“君谓景翠曰:‘公爵为执圭,官为柱国,战而胜,则无加焉矣;不胜,则死。不如背秦。援宜阳,公进兵,秦恐公之乘其弊也,必以宝事公。公中慕公之为己乘秦也,亦必尽其宝。’” 秦拔宜阳,景翠果进兵。秦惧,遽效煮枣,韩氏果亦效重宝。景翠得城于秦,受宝于韩,而德东周。 东周与西周战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为东周谓韩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国也,多名器重宝。案兵而勿出,可以德东周,西周之宝可尽矣。” 东周与西周争 东周与西周争,西周欲和于楚、韩。齐明谓东周君曰:“臣恐西周之与楚、韩宝,令之为己求地于东周也。不若谓楚、韩曰:‘西周之欲入宝,持二端。今东周之兵不急西周,西周之宝不入楚、韩。’楚、韩欲得宝,即且趣我攻西周。西周宝出,是我为楚、韩取宝以德之也,西周弱矣。” 东周欲为稻 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东周患之。苏子谓东周君曰:“臣请使西周下水可乎?” 乃往见西周之君曰:“君之谋过矣!今不下水,所以富东周也。今其民皆种麦,无他种矣。君若欲害之,不若一为下水,以病其所种。下水,东周必复种稻;种稻而复夺之。若是,则东周之民可令一仰西周而受命于君矣。”西周君曰:“善。”遂下水。苏子亦得两国之金也。 昭献在阳翟 昭献在阳翟,周君将令相国往,相国将不欲。苏厉为之谓周君曰:“楚王与魏王遇也,主君令陈封之楚,令向公之魏。楚、韩之遇也,主君令许公之楚,令向公之韩。今昭献非人主也,而主君令相国往;若其王在阳翟,主君将令谁往?”周君曰:“善。”乃止其行。 秦假道于周以伐韩 秦假道于周以伐韩,周恐假之而恶于韩,不假而恶于秦。史黡谓周君曰:“君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秦敢绝塞而伐韩者,信东周也。公何不与周地,发重使使之楚,秦必疑,不信周,是韩不伐也。’又谓秦王曰:‘韩强与周地,将以疑周于秦,寡人不敢弗受。’秦必无辞而令周弗受。是得地于韩,而听于秦也。” 楚攻雍氏 楚攻雍氏,周粻秦、韩。楚王怒周,周之君患之。 为周谓楚王曰:“以王之强而怒周,周恐,必以国合于所与粟之国,则是劲王之敌也。故王不如速解周恐,彼前得罪而后得解,必厚事王矣。” 周最谓石礼 周最谓石礼曰:“子何不以秦攻齐?臣请令齐相子,子以齐事秦,必无处矣。子因令周最居魏以共之,是天下制于子也。子东重于齐,西贵于秦,秦、齐合,则子常重矣。” 周相吕仓见客于周君 周相吕仓见客于周君。前相工师藉恐客之伤已也,因令人谓周君曰:“客者,辩士也,然而所以不可者,好毁人。” 周文君免士工师藉 周文君免士工师藉,相吕仓,国人不说也。君有闵闵之心。 谓周文君曰:“国必有诽誉,忠臣令诽在已,誉在上。宋君夺民时以为台,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盖之也。子罕释相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故为三归之家,以掩桓公非,自伤于民也。《春秋》记臣弑君者以百数,皆大臣见誉者也。故大臣得誉,非国家之美也。故‘众庶成强,增积成山。’”周君遂不免。 温人之周 温人之周,周不纳。问曰:“客耶?”对曰:“主人也。”问其巷而不知也,吏因囚之。 君使人问之曰:“子非周人,而自谓非客,何也?”对曰:“臣少而诵《诗》,《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而又为客哉?故曰‘主人’。”君乃使吏出之。 或为周最谓金投 或为周最谓金投曰:“秦以周最之齐疑天下,而又知赵之难子齐人战,恐齐韩之合,必先合于秦。秦、齐合,则公之国虚矣。公不若救齐,因佐秦而伐韩、魏,上党、长子赵之有已公东收宝于秦,南取地于韩、魏,因以因徐为之东,则有合矣。” 周最谓金投 周最谓金投曰:“公负令秦与强齐战。战胜,秦且收齐而封之,使无多割,而听天下;之战不胜,国大伤,不得不听秦。秦尽韩、魏之上党,太原西止秦之有已。秦地天下之半也,制齐、楚、三晋之命,复国且身危,是何计之道也。” 石行秦谓大梁造 石行秦谓大梁造曰:“欲决霸王之名,不如备两周辩知之士。”谓周君曰:“君不如令辩知之士为君争于秦。” 谓薛公 谓薛公曰:“周最于齐王也而逐之,听祝弗、相吕礼者,欲取秦;秦、齐合,弗与礼重矣。有周齐,秦必轻君。君弗如急北兵趋赵以秦、魏,收周最以为后行,且反齐王之信,又禁天下之率。齐无秦,天下果,弗必走,齐王谁与为其国?” 齐听祝弗 齐听祝弗外周最。谓齐王曰:“逐周最、听祝弗、相吕礼者,欲深取秦也。秦得天下,则伐齐深矣;夫齐合则赵恐伐,故急兵以示秦。秦以赵攻,与之齐伐赵,其实同理,必不处矣。故用祝弗,即天下之理也。” 苏厉为周最谓苏秦 苏厉为周最谓苏秦曰:“君不如令王听最以地合于魏,赵故必怒,合于齐。是君以合齐与强楚。吏产子君,若欲因最之事,则合齐者,君也;割地者,最也。” 谓周最曰仇赫之相宋 谓周最曰:“仇赫之相宋,将以观秦之应赵、宋败三国。三国不败,将兴赵、宋合于东方以孤秦,亦将观韩、魏之于齐也;不固,则将与宋败三国,则卖赵、宋于三国。公何不令人谓韩、魏之王曰:‘欲秦、赵之相卖乎?何不合周最兼相,视之不可离,则秦、赵必相卖以合于王也。” 为周最谓魏王 为周最谓魏王曰:“秦知赵之难与齐战也,将恐齐、赵之合也,必阴劲之。赵不敢战,恐秦不己收也,先合于齐。秦、赵争齐,而王无人焉,不可。王不去周最,合与收齐。而以兵之急,则伐齐无因事也。” 谓周最曰魏王以国与先生 谓周最曰:“魏以国与先生,贵合于秦以伐齐。薛公故主,轻往其薛,不顾其先君之丘墓,而公独修虚信,为茂行,明群臣,据故主,不与伐齐者产,以忿强秦,不可。公不如谓魏王、薛公曰:‘请为王入齐,天下不能伤齐,而有变,臣请为救之;无变,王遂伐之。且臣为齐奴也,如累王之交于天下,不可。王为臣赐厚矣,臣入齐,则王亦无齐之累也。’” 赵取周之祭地 赵取周之祭地,周君患之,告于郑朝。郑朝曰:“君勿患也,臣请以三十金复取之。”周君予之,郑朝献赵太卜,因告以祭地事。及王病,使卜之。太卜谴之曰:“周之祭地为祟。”赵乃还之。 杜赫欲重景翠于周 杜赫欲重景翠于周,谓周君曰:“君之国小,尽君子重宝珠玉以事诸侯,不可不察也。譬之如张罗者,张于无鸟之所,则终日无所得矣;张于多鸟处,则又骇鸟矣。必张于有鸟无鸟之际,然后能多得鸟矣。今君将施于大人,大人轻君;施于小人,小人无可以求,又费财焉。君必施于今之穷士不必且为大人者,故能得欲矣。” 周共太子死 周公太子死,有五庶子,皆爱之而无适立也。 司马翦谓楚王曰:“何不封公子咎,而为之请太子?”左成谓司马翦曰:“周君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绝于周也。不如谓周君曰:‘孰欲立也?微告翦,翦今楚王资之以地。’” 公若欲为太子,因令人谓相国御展子弞夫空曰:“王类欲令若为之,此健士也,居中不便于相国。”相国令之为太子。 三国隘秦 三国隘秦,周令其相之秦,以秦之轻也,留其行。有人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国之情,公不如遂见秦王曰:‘请谓王听东方之处。’秦必重公。是公重周,重周以取秦也。齐重,故有周而已取齐,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 昌他亡西周 昌他亡西周,之东周,尽输西周之情于东周。东周大喜,西周大怒。冯且曰:“臣能杀之。”君予金三十斤。冯且使人操金与书,閒遗昌他。书曰:“告昌他:事可成,勉成之;不可成,亟亡来,亡来。事久且泄,自令身死。”因使人告东周之候曰:“今夕有奸人当入者矣。”候得而献东周,东周立杀昌他。 昭翦与东周恶 昭翦与东周恶,或谓照翦曰:“为公画阴计。”照翦曰:“何也?”“西周甚憎东周,尝欲东周与楚恶,西周必令贼贼公,因宣言东周也,以西周之与王也。”照翦曰:“善。吾又恐东周之贼己,而以轻西周恶之于楚。”遽和东周。 严氏为贼 严氏为贼,而阳竖与焉。道周,周君留之十四日,载以乘车驷马而遣之。韩使人让周,周君患之。客谓周君曰:“正语之曰:‘寡人知严氏之为贼,而阳竖与之,故留之十四日以待命也。小国不足,亦以容贼?君之使又不至,是以遣之也。’” 第2章 西周 薛公以齐为韩、魏攻楚 薛公以齐为韩、魏攻楚,又与韩、魏攻秦,而藉兵乞食于西周。 韩庆为西周谓薛公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而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今又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地广而益重,齐必轻矣。夫本末更盛,虚实有时,窃为君危之!君不如令弊邑阴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藉兵乞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谓秦王曰:‘薛公必破秦以张韩、魏。所以进兵者,欲王令楚割东国以与齐也。’秦王出楚王以为和,君令弊邑以此忠秦,秦得无破,而以楚之东国自免也,必欲之。楚王出,必德齐,齐得东国而益强,而薛世世无患。秦不大弱,而处之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庆入秦,而使三国无攻秦,而使不藉兵乞食于西周。 秦攻魏将犀武军于伊阙 秦攻魏将犀武军于伊阙,进兵而攻周。为周最谓李兑曰:“君不如禁秦之攻周。赵之上计莫如令秦、魏复战。今秦攻周而得之,则众必多伤矣,秦欲待周之得,必不攻魏;秦若攻周而不得,前有胜魏之劳,后有攻周之败,又必不攻魏。今君禁之,而秦未与魏讲也,而全赵令其止,必不敢不听,是君却秦而定周也。秦去周,必复攻魏,魏不能支,必因君而讲,则君重矣。若魏不讲,而疾支之,是君存周而战秦、魏也,重亦尽在赵。” 秦令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 秦令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周君迎之以卒,甚敬。楚王怒,让周,以其重秦客。 游腾谓楚王曰:“昔智伯欲伐厹由,遗之大钟,载以广车,因随入以兵,厹由卒亡,无备故也。桓公伐蔡也,号言伐楚,其实袭蔡。今秦者,虎狼之国也,兼有吞周之意,使樗里疾以车百乘入周,周君惧焉,以蔡、厹由戒之。故使长兵在前,强弩在后,名曰卫疾,而实囚之也。周君岂能无爱国哉?恐一日之亡国,而忧大王。”楚王乃悦。 雍氏之役 雍氏之役,韩征甲与粟于周,周君患之,告苏代。苏代曰:“何患焉!代能为君令韩不征甲与粟于周,又能为君得高都。”周君大悦,曰:“子苟能,寡人请以国听。” 苏代遂往见韩相国公中,曰:“公不闻楚计乎?昭应谓楚王曰:‘韩氏罢于兵,仓廪空,无以守城,吾收之以饥,不过一月,必拔之。’今围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楚王始不信昭应之计矣。今公乃征甲及粟于周,此告楚病也。昭应闻此,必劝楚王益兵守雍氏,雍氏必拔。”公中曰:“善。然吾使者已行矣。”代曰:“公何不以高都与周?”公中怒曰:“吾无征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为与高都?”代曰:“与之高都,则周必折而入于韩,秦闻之,必大怒,而焚周之节,不通其使。是公以弊高都得完周也,何不与也?”公中曰:“善。”不征甲与粟于周而与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周君之秦 周君之秦。谓周最曰:“不如誉秦王之孝也,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太后必喜,是公有秦也。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 苏厉谓周君 苏厉谓周君曰:“败韩、魏,杀犀武,攻赵,取蔺、离石、祁者,皆白起。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则周危,君不若止之。” 谓白起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左右皆曰‘善’。有一人过曰:‘善射,可教射也矣?’养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我不能教子支左屈右。夫射柳叶者,百发百中,而不已善息,少焉气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前功尽矣。’今公破韩、魏,杀犀武,而北攻赵,取蔺、离石、祁者,公也。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出塞,过两周,践韩而以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尽灭。公不若称病不出也。” 楚兵在山南 楚兵在山南,吾得将为楚王属怒于周。 或谓周君曰:“不如令太子将军正迎吾得于境,而君自郊迎,令天下皆知君之重吾得也。因泄之楚曰:‘周君所以事吾得者器必名曰谋。’楚王必求之,而吾得无效也,王必罪之。” 楚请道于二周之间 楚请道于二周之间,以临韩、魏,周君患之。苏秦谓周君曰:“除道属之于河,韩、魏必恶之;齐、秦恐楚之取九鼎也,必救韩、魏而攻楚。楚不能守方城之外,安能道二周之间?若四国弗恶,君虽不欲与也,楚必将自取之矣。” 司寇布为周最谓周君 司寇布为周最谓周君曰:“君使人告齐王以周最不肯为太子也,臣为君不取也。函冶氏为齐太公买良剑,公不知善,归其剑而责之金。越人请买之千金,折而不卖。将死,而属其子曰:‘必无独知。’今君之使最为太子,独知之契也,天下未有信之者也。臣恐齐王之为君实立果而让之于最,以嫁之齐也。君为多巧,最为多诈。君何不买信货哉?奉养无有爱于最也,使天下见之。” 秦召周君 秦召周君,周君难往。或为周君谓魏王曰:“秦召周君,将以使攻魏之南阳。王何不出于河南。周君闻之,将以为辞于秦而不往。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越河而攻南阳。” 犀武败于伊阙 犀武败于伊阙,周君之魏求救,魏王以上党之急辞之。周君反,见梁囿而乐之也。綦母恢谓周君曰:“温囿不下此,而又近,臣能为君取之。”反见魏王,王曰:“周君怨寡人乎?”对曰:“不怨且谁怨王?臣为王有患也。周君谋主也,而设以国为王抜秦,而王无之抜也。臣见其必以国事秦也秦悉塞外之兵,与周之众,以攻南阳,而两上党绝矣。”魏王曰:“然则奈何?”綦母恢曰:“周君形不小利事秦,而好小利。今王许戍三万人,与温囿,周君得以为辞于父兄百姓,而利温囿以为乐,必不合于秦。臣尝闻温囿之利,岁八十金,周君得温囿,其以事王者,岁百二十金。是上党每患而赢四十金。”魏王因使孟卯致温囿于周君,而许之戍也。 韩、魏易地 韩、魏易地,西周弗利。樊馀谓楚王曰:“周必亡矣。韩、魏之易地,韩得二县,魏亡二县。所以为之者,尽包二周,多于二县,九鼎存焉。且魏有南阳、郑地、三川而包二周,则楚方城之外危;韩兼两上党以临赵,即赵羊肠以上危。故易成之曰,楚、赵皆轻。”楚王恐,因赵以止易也。 秦欲攻周 秦欲攻周,周最谓秦王曰:“为王之国计者,不攻周。攻周,实不足以利国,而声畏天下。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于齐。兵弊于周,而合天下于齐,则秦孤而不王矣。是天下欲罢秦,故劝王攻周。秦与天下俱罢,则令不横行于周矣。” 宫他谓周君 宫他谓周君曰:“宛恃秦而轻晋,秦饥而宛亡;郑恃魏而轻韩,魏攻蔡而郑亡;邾、莒亡于齐;陈、蔡亡于楚,此皆恃援国而亲近敌也。今君恃韩、魏而亲秦,国恐伤矣。君不如使周最阴合于赵以备秦,则不毁。” 谓齐王 谓齐王曰:“王何不以地赍周最以为太子也。”齐王令司马悍以赂进周最于周。左尚谓司马悍曰:“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绝于周也。公不如谓周君曰‘何欲置?令人微告悍,悍请令王进之以地。’”左尚以此得事。 三国攻秦反 三国攻秦反,西周恐魏之藉道也。为西周谓魏王曰:“楚、宋不利秦之德三国也,彼且攻王之聚以利秦。”魏王惧,令军设舍速东。 犀武败 犀武败,周使周足之秦。或谓周足曰:“何不谓周君曰:‘臣之秦,秦、周之交必恶。主君之臣又秦重而欲相者,且恶臣于秦,而臣为不能使矣。臣愿免而行,君因相之。彼得相,不恶周于秦矣。’君重秦,故使相往;行而免,且轻秦也,公必不免。公言是而行,交善于秦,且公之成事也;交恶于秦,不善于公且诛矣。” 第3章 秦一(1) 卫鞅亡魏入秦 卫鞅亡魏入秦,孝公以为相,封之于商,号曰“商君”。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无私,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期年之后,道不拾遗,民不妄取,兵革大强,诸侯畏惧。然刻深寡恩,特以强服之耳。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传商君,辞不受。 孝公已死,惠王代后,莅政有顷,商君告归。人说惠王曰:“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今秦妇人婴儿,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为主,大王更为臣也。且夫商君,固大王仇雠也,愿大王图之。” 商君归还,惠王车裂之,而秦人不怜。 苏秦始将连横 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效!” 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 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尧伐髈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伯天下。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击驰,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中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饬,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策稠浊,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无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攻战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獘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于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效胜于战场。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宽则两军相攻,迫则杖戟相檋,然后可见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武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于至道,皆惽于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沈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 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縢履躥,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归色。归至家,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叹曰:“妻不以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 于是乃摩燕乌集阙,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抵掌而谈,赵王大悦,封为武安君,受相印。革车百乘,绵绣千纯,白壁百双,黄金万溢,以随其后,约从散横,以抑强秦。故苏秦相于赵而关不通。 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苏秦之策。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之内,不式于四境之外。”当秦之隆,黄金万溢为用,转毂连骑,炫熿于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且夫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士耳。伏轼撙衔,横历天下,廷说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伉。 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 秦惠王谓寒泉子 秦惠王谓寒泉子曰:“苏秦欺寡人,欲以一人之智反覆东山之君,从以欺秦。赵固负其众,故先使苏秦以币帛约乎诸侯,诸侯不可一,犹连鸡之不能俱止于栖之明矣。寡人忿然含怒日久。吾欲使武安子起往喻意焉。”寒泉子曰:“不可。夫攻城堕邑,请使武安子;善我国家,使诸侯,请使客卿张仪。”秦惠王曰:“敬受命。” 泠向谓秦王 泠向谓秦王曰:“向欲以齐事王,使攻宋也。宋破,晋国危,安邑王之有也。燕、赵恶齐、秦之合,必割地以交于王矣,齐必重于王。则向之攻宋也,且以恐齐而重王,王何恶向之攻宋乎?向以王之明为先知之,故不言。” 张仪说秦王 张仪说秦王曰:“臣闻之,‘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大王裁其罪。 “臣闻,‘天下阴燕阳魏,连荆固齐,收馀韩,成从,将西南以与秦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悉其士民,张军数千百万,白刃在前,斧质在后,而皆去走不能死罪。其百姓不能死也,其上不能杀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行,故民不死也。 “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不攻无攻相事也。出其父母怀衽之中,生未尝见寇也。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是也。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也。一可以胜十,十可以胜百,百可以胜千,千可以胜万,万可以胜天下矣。今秦地形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也。开地数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第4章 秦一(2) “臣敢言往昔,昔者,齐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地广而兵强,战胜攻取,诏令天下,济清河浊足以为限,长城钜坊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胜而无齐。故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乘之存亡也。且臣闻之曰:‘削柱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荆王亡奔走,东伏于陈。当是之时,随荆以兵,则荆可举。举荆则其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荆人和,今荆人收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令帅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军华下,大王以诈破之,兵至梁郭,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志绝,荆、赵之志绝则赵危,赵危而荆孤,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灵于外,士民潞病于内,伯王之名不成,此固已无伯王之道三矣。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之所居也,其民轻而难用,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氓,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大王以诈破之,拔武安。当是时,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然则是邯郸不守,拔邯郸,完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肠,降代、上党。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党不战而已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已反为齐矣,中、呼池以北不战而已为燕矣。然则是举赵则韩必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挟荆,以东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流魏氏。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大王拱手以须,天下遍随而伏,伯王之名可成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赵氏为和。 “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伯王之业地,尊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不亡,秦当伯不伯,天下固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卒乃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怒,战栗而却,天下固量秦力二矣。军乃引退,并于李下,大王又并军而致与战,非能厚胜之也,又交罢却,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天下之从岂其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 “且臣闻之:‘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帅天下将甲百万,左饮于淇谷,右饮于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伤。智伯帅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于晋阳,决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错龟、数策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而使张孟谈。于是潜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之国,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国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 “臣昧死望见大王,言所以即举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伯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试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伯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于国,以主为谋不忠者。” 张仪欲假秦兵以救魏 张仪欲假秦兵以救魏。左成谓甘茂曰:“子不予之。魏不反秦兵,张子不反秦;魏若反秦兵,张子得志于魏,不敢反于秦矣。张子不去秦,张子必高子。”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辳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辟之国,而戎狄之长也,弊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辟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以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张仪之残樗里疾 张仪之残樗里疾也,重而使之楚,因令楚王为之请相于秦。张子谓秦王曰:“重樗里疾而使之者,将以为国交也。今身在楚,楚王因为请相于秦。臣闻其言曰:‘王欲穷仪于秦乎?臣请助王。’楚王以为然,故为请相也。今王诚听之,彼必以国事楚王。”秦王大怒,樗里疾出走。 张仪欲以汉中与楚 张仪欲以汉中与楚,请秦王曰:“有汉中,蠹。种树不处者,人必害之;家有不宜之财,则伤本。汉中南边为楚利,此国累也。”甘茂谓王曰:“地大者,固多忧乎?天下有变,王割汉中以为和楚,楚必畔天下而与王。王今以汉中与楚,即天下有变,王何以市楚也?” 楚攻魏张仪谓秦王 楚攻魏,张仪谓秦王曰:“不如与魏,以劲之。魏战胜,复听于秦,必入西河之外;不胜,魏不能守,王必取之。” 王用仪言,取皮氏,卒万人,车百乘,以与魏。犀首战胜威王,魏兵罢弊,恐畏秦,果献西河之外。 田莘之为陈轸说秦惠王 田莘之为陈轸说秦惠王曰:“臣恐王之如郭君。夫晋献公欲伐郭,而惮舟之侨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女破舌”。’乃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舟之侨谏而不听,遂去。因而伐郭,遂破之。又欲伐虞,而惮宫之奇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男破老”。’乃遗之美男,教之恶宫之奇。宫之奇以谏而不听,遂亡。因而伐虞,遂取之。今秦自以为王,能害王者之国者,楚也。楚智横君之善用兵与陈轸之智,故骄张仪以五国。来,必恶是二人。愿王勿听也。”张仪果来辞,因言轸也。王怒而不听。 张仪又恶陈轸于秦王 张仪又恶陈轸于秦王曰:“轸驰楚、秦之间,今楚不加善秦而善轸,然则是轸自为而不为国也。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何不听乎?” 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而之楚,信乎?”陈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也。”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曰孝己爱其亲,天下欲以为子;子胥忠乎其君,天下欲以为臣。卖仆妾售乎闾巷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乡曲者,良妇也。吾不忠于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吾不之楚,何适乎?”秦王曰:“善。”乃必之也。 陈轸去楚之秦。 陈轸去楚之秦。张仪谓秦王曰:“陈轸为王臣,常以国情输楚。仪不能与从事,愿王逐之。即复之楚,愿王杀之。”王曰:“轸安敢之楚也!” 王召陈轸告之曰:“吾能听子言,子欲何之?请为子车约。”对曰:“臣愿之楚。”王曰:“仪以子为之楚,吾又自知子之楚。子非楚,且安之也?”轸曰:“臣出,必故之楚,以顺王与仪之策,而明臣之楚与不也。楚人有两妻者,人誥其长者,詈之;誥其少者,少者许之。居无几何,有两妻者死。客谓誥者曰:‘汝取长者乎。少者乎?’‘取长者。’客曰:‘长者詈汝,少者和汝,汝何为取长者?’曰:‘居彼人之所,则欲其许我也;今为我妻,则欲其为我詈人也。’今楚王明主也,而昭阳贤相也。轸为人臣,而常以国输楚王,王必不留臣,昭阳将不与臣从事矣。以此明臣之楚与不。” 轸出张仪入,问王曰:“陈轸果安之?”王曰:“夫轸天下之辩士也,孰视寡人曰:‘轸必之楚。’寡人遂无奈何也。寡人因问曰:‘子必之楚也,则仪之言果信矣。’轸曰:‘非独仪之言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昔者,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己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故卖仆妾不出里巷而取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于乡里者,善妇也。臣不忠于王,楚何以轸为?忠尚见弃,轸不之楚,而何之乎?’”王以为然,遂善待之。 第5章 秦二 齐助楚攻秦 齐助楚攻秦,取曲沃。其后,秦欲伐齐,齐、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谓张仪曰:“吾欲伐齐,齐、楚方欢,子为寡人虑之,奈何?”张仪曰:“王其为臣约车并币,臣请试之。” 张仪南见楚王,曰:“弊邑之王所说甚者无大大王,唯仪之所甚愿为臣者亦无大大王;弊邑之王所甚憎者亦无先齐王,唯仪之甚憎者亦无大齐王。今齐王之罪,其于弊邑之王甚厚。弊邑欲伐之,而大国与之欢,是以弊邑之王不得事令,而仪不得为臣也。大王苟能闭关绝齐,臣请使秦王献商、於之地,方六百里。若此,齐必弱,齐弱则必为王役矣。则是北弱齐,西德于秦,而私商、於之地以为利也,则此一计而三利俱至。” 楚王大说,宣言之于朝廷,曰:“不求之不穣得商、於之田,方六百里。”群臣闻见者毕贺。陈轸后见,独不贺。楚王曰:“不穣不烦一兵,不伤一人,而得商、於之地,六百里,寡人自以为智矣。诸士大夫皆贺,子独不贺,何也?”陈轸对曰:“臣见商於之地不可得,而患必至也,故不敢妄贺。”王曰:“何也?”对曰:“夫秦所以重王者,以王有齐也。今地未可得,而齐先绝,是楚孤也,秦又何重孤国?且先出地绝齐,秦计必弗为也;先绝齐后责地,且必受欺于张仪。受欺于张仪,王必惋之。是西生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兵必至矣。”楚王不听,曰:“吾事善矣,子其弭口无言,以待吾事。”楚王使人绝齐。使者未来,又重绝之。 张仪反,秦使人使齐。齐、秦之交阴合。楚因使一将军受地于秦。张仪至,称病不朝。楚王曰:“张子以寡人不绝齐乎?”乃使勇士往詈齐王。张仪知楚绝齐也,乃出见使者,曰:“从某至某广从六里。”使者曰:“臣闻六百里,不闻六里。”仪曰:“仪固以小人,安得六百里?” 使者反报楚王,楚王大怒,欲兴师伐秦。陈轸曰:“臣可以言乎?”王曰:“可矣。”轸曰:“伐秦非计也。王不如因而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于秦,而取偿于齐也,楚国不尚全事?王今已绝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齐、秦之交也,固必大伤。” 楚王不听,遂举兵伐秦。秦与齐合,韩氏从之,楚兵大败于杜陵。 故楚之土壤、士民非削弱,仅以救亡者,计失于陈轸,过听于张仪。 楚绝齐齐举兵伐楚 楚绝齐,齐举兵伐楚。陈轸谓楚王曰:“王不如以地东解于齐,西讲于秦。” 楚王使陈轸之秦。秦王谓轸曰:“子秦人也,寡人与子故也。寡人不佞,不能亲国事也,故子弃寡人事楚王。今齐、楚相伐,或谓救之便,或谓救之不便,子独不可以忠为子主计,以其余为寡人乎?”陈轸曰:“王独不闻吴人之游楚者乎?楚王甚爱之,病,故使人问之曰:‘诚病乎?意亦思乎?’左右曰:‘臣不知其思与不思,诚思则将吴吟。’今轸将为王‘吴吟’。王不闻管与之说乎?有两虎诤人而斗者,管庄子将刺之,管与止之曰:‘虎者戾虫;人者甘饵也。今两虎诤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子待伤虎而刺之,则是一举而兼两虎也。无刺一虎之劳,而有刺两虎之名。’齐、楚今战,战必败。败,王起兵救之,有救齐之利,而无伐楚之害。” 计听知覆逆者,唯王可也。计者,事之本也;听者,存亡之机。计失而听过,能有国者寡也。故曰:“计有一二者难悖也,听无失本末者难惑。” 秦惠王死公孙衍欲穷张仪 秦惠王死,公孙衍欲穷张仪。李雠谓公孙衍曰:“不如召甘茂于魏,召公孙显于韩,起樗里子于国。三人者,皆张仪之雠也,公用之,则诸侯必见张仪之无秦矣。” 义渠君之魏 义渠君之魏,公孙衍谓义渠君曰:“道远,臣不得复过矣,请谒事情。”义渠君曰:“愿闻之。”对曰:“中国无事于秦,则秦且烧焫获君之国;中国为有事于秦,则秦且轻使重币而事君之国也。”义渠君曰:“谨闻令。” 居无几何,五国伐秦。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王不如赂之,以抚其心。”秦王曰:“善。”因以文绣千匹,好女百人,遗义渠君。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乃公孙衍之所谓也。”因起兵袭秦,大败秦人于李帛之下。 医扁鹊见秦武王 医扁妾见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鹊请除。左右曰:“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已也,将使耳不聪,目不明。”君以告扁鹊。扁鹊怒而投其石,“君与知之者谋之,而与不知者败之。使此知秦国之政也,则君一举而亡国矣。” 秦武王谓甘茂 秦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甘茂对曰:“请之魏,约伐韩。”王令向寿辅行。 甘茂至魏,谓向寿:“子归告王曰:‘魏听臣矣,然愿王勿攻也。’事成尽以为子功。”向寿归以告王。王迎甘茂于息壤。 甘茂至,王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上党、南阳积之久矣,名为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千里而攻之,难矣。臣闻张仪西并巴、蜀之地,北取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为多张仪,而贤先王。魏文侯令乐羊将,攻中山,三年而拔之。乐羊反,而语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今臣羁旅之臣也,樗里疾、公孙衍二人者,挟韩而议,王必听之。是王欺魏,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曾子之母曰:‘吾者不杀人。’织自若。有顷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逾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母之信也,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今臣贤不及曾子,而王之信臣又未若曾子之母也。疑臣者不适三人,臣恐王为臣之投杼也。”王曰:“寡人不听也,请与子盟。”于是与之盟于息壤。 果攻宜阳,五月而不能拔也。樗里疾、公孙衍二人在,争之王。王将听之,召甘茂而告之。甘茂对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悉起兵,复使甘茂攻之,遂拔宜阳。 宜阳之役冯章谓秦王 宜阳之役,冯章谓秦王曰:“不拔宜阳,韩、楚乘吾弊,国必危矣。不如许楚汉中以欢之。楚欢而不进,韩必孤,无奈秦何矣。”王曰:“善。”果使冯章许楚汉中,而拔宜阳。楚王以其言责汉中于冯章,冯章谓秦王曰:“王遂亡臣,固谓楚王曰:‘寡人固无地而许楚王。’” 甘茂攻宜阳 甘茂攻宜阳,三鼓之而卒不上。秦之右将有尉对曰:“公不论兵,必大困。”甘茂曰:“我羁旅而得相秦者,我以宜阳饵王。今攻宜阳而不拔,公孙衍、樗里疾挫我于内,而公中以韩穷我于外,是无伐之日已!请明日鼓之,而不可下,因以宜阳之郭为墓。”于是出私金以益公赏。明日鼓之,宜阳拔。 宜阳未得 宜阳未得,秦死伤者众,甘茂欲息兵。左陈谓甘茂曰:“公内攻于樗里疾、公孙衍,而外与韩侈为怨,今公用兵无功,公必穷矣。公不如进兵攻宜阳,宜阳拔,则公之功多矣。是樗里疾、公孙衍无事也,秦众尽怨之深矣。” 宜阳之役楚畔秦而合于韩 宜阳之役,楚畔秦而合于韩。秦王惧。甘茂曰:“楚虽合韩,不为韩氏先战,韩亦恐战而楚有变其后。韩、楚必相御也。楚言与韩,而不馀怨于秦,臣是以知其御也。” 秦王谓甘茂 秦王谓甘茂曰:“楚客来使者多健,与寡人争辞,寡人数穷焉,为之奈何?”甘茂对曰:“王勿患也,其健者来使者,则王勿听其事,其需弱者来使,则王必听之。然则需弱者用,而健者不用矣,王因而制之。” 甘茂亡秦且之齐 甘茂亡秦,且之齐,出关遇苏子,曰:“君闻夫江上之处女乎?”苏子曰:“不闻。”曰:“夫江上之处女,有家贫而无烛者,处女相与语,欲去之。家贫无烛者将去矣,谓处女曰:‘妾以无烛,故常先至,扫室布席。何爱余明之照四壁者?幸以赐妾,何妨与处女?妾自以有益于处女,何为去我?’处女相与语以为然,而留之。今臣不肖,弃遂于秦而出关,愿为足下扫室布席,幸无我遂也。”苏子曰:“善。请重公于齐。” 乃西说秦王曰:“甘茂贤人,非恒士也;其居秦,累世重矣。自殽塞、豨谷,地形险易,尽知之。彼若以齐约韩、魏,反以谋秦,是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则奈何?”苏代曰:“不如重其贽、厚其禄以迎之。彼来,则置之槐谷,终身勿出,天下何从图秦?”秦王曰:“善。”与之上卿,以相迎之齐。甘茂辞不往。 苏秦伪谓王曰:“甘茂贤人也,今秦与之上卿,以相迎之;茂德王之赐,故不往,愿为王臣。今王何以礼之?王若不留,必不德王。彼以甘茂之贤,得擅用强秦之众,则难图也。”齐王曰:“善。”赐之上卿命而处之。 甘茂相秦 甘茂相秦,秦王爱公孙衍,与之间有所立,因自谓之曰:“寡人且相子。”甘茂之吏道而闻之,以告甘茂。甘茂因入见王,曰:“王得贤相,敢再拜贺。”王曰:“寡人托国于子,焉更得贤相?”对曰:“王且相犀首。”王曰:“子焉闻之?”对曰:“犀首告臣。”王怒于犀首之泄也,乃逐之。 甘茂约秦魏而攻楚 甘茂约秦、魏而攻楚,楚之相秦者屈盖为楚和于秦。秦启关而听楚使。甘茂谓秦王曰:“怵于楚,而不使魏制和,楚必曰:‘秦鬻魏’。不悦而合于楚。楚、魏为一,国恐伤矣。王不如使魏制和,魏制和,必悦。王不恶于魏,则‘寄地’必多矣。” 陉山之事 陉山之事,赵且与秦伐齐,齐惧。令田章以阳武合于赵,而以顺子为质。赵王喜,乃案兵告于秦曰:“齐以阳武赐弊邑,而纳顺子欲以解伐。敢告下吏。” 秦王使公子他之赵,谓赵王曰:“齐与大国救魏而倍约,不可信。恃大国不义。以告弊邑,而赐之二社之地,以奉祭祀。今又案兵,且欲合齐而受其地,非使臣之所知也。请益甲四万,大国裁之。” 苏代谓齐献书穰侯曰:“臣闻往来之者言曰:‘秦且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臣窃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是何也?夫三晋相结,秦之深雠也。三晋百背秦,百欺秦,不为不信,不为无行。今破齐以肥赵;赵,秦之深雠,不利于秦。一也。秦之谋者必曰:‘破齐弊晋,而后制晋、楚之胜。’夫齐,罢国也,以天下击之,譬犹以千钧之弩溃痈也,秦王安能制晋、楚哉?二也。秦少出兵,则晋、楚不信;多出兵,则晋、楚为制于秦。齐恐,则必不走于秦,且走晋、楚。三也。齐割地以实晋、楚,则晋、楚安;齐举兵而为之顿剑,则秦反受兵。四也。是晋、楚以秦破齐,以齐破秦,何晋、楚之智而齐、秦之愚?五也。秦得安邑,善齐以安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则韩、魏必无上党哉。夫取三晋之肠胃与出兵而惧其不反也,孰利?故臣窃必之弊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伐齐矣。’” 秦宣太后爱魏丑夫 秦宣太后爱魏丑夫。太后病将死,出令曰:“为我葬,必以魏子为殉。”魏子患之。庸芮为魏子说太后曰:“以死者为有知乎?”太后曰:“无知也。”曰:“若太后之神灵明知死者之无知矣,何为空以生所爱葬于无知之死人哉?若死者有知,先王积怒之日久矣。太后救过不赡,何暇乃私魏丑夫乎?”太后曰:“善。”乃止。 第6章 秦三(1) 薛公为魏谓魏冉 薛公为魏谓魏冉曰:“文闻秦王欲以吕礼收齐以济天下,君必轻矣。齐、秦相聚,以临三晋,礼必并相之,是君收齐以重吕礼也。齐免于天下之兵,其仇君必深。君不如劝秦王令弊邑卒攻齐之事,齐破,文请以所得封君。齐破晋强,秦王畏晋之强也,必重君以取晋。齐予晋弊邑,而不能支秦,晋必重君以事秦。是君破齐以为功,操晋以为重也。破齐定封,而秦、晋皆重君;若齐不破,吕礼复用,子必大穷矣。” 秦客卿造谓穰侯 秦客卿造谓穰侯曰:“秦封君以陶,藉君天下数年矣。攻齐之事成,陶为万乘,长小国,率以朝天子,天下必听,五伯之事也;攻齐不成,陶为邻恤,而莫之据也。故攻齐之于陶也,存亡之机也。 君欲成之,何不使人谓燕相国曰:‘圣人不能为时,时至而弗失。舜虽贤,不遇尧也不得为天子。汤、武虽贤,不当桀、纣不王。故以舜、汤、武之贤,不遭时不得帝王。令攻齐,此君之大时也已。因天下之力,伐仇国之齐,报惠王之耻,成昭王之功,除万世之害,此燕之长利,而君之大名也。《书》云:“树德莫若滋,除害莫如尽。”吴不亡越,越故亡吴;齐不亡燕,燕故亡齐。齐亡于燕,吴亡于越,此除疾不尽也。以非此时也成君之功,除君之害,秦卒有他事而从齐,齐、赵合,其仇君必深矣。挟君之仇以诛于燕,后虽悔之,不可得也矣。君悉燕兵而疾僣之,天下之从君也,若报父子之仇。诚能亡齐,封君于河南,为万乘,达途于中国,南与陶为邻,世世无患。愿君之专志于攻齐,而无他虑也。’” 魏谓魏冉 魏谓魏冉曰:“公闻东方之语乎?”曰:“弗闻也。”曰:“辛张阳毋泽说魏王、薛公、公叔也,曰:‘臣战载主契国以与王约,必无患矣。若有败之者,臣请挈领。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臣请挈领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国依冉也,而事臣之主,此臣之甚患也。’今公东而因言于楚,是令张仪之言为禹,而务败公之事也。公不如反公国,德楚而观薛公之为公也;观三国之所求于秦而不能得者,请以号三国以自信也;观张仪与泽之所不能得于薛公者也,而公请之。以自重也。” 谓魏冉曰和不成 谓魏冉曰:“和不成,兵必出。白起者且复将。战胜,必穷公;不胜,必事赵。从公,公又轻。公不若毋多则疾到。” 谓穰侯 谓穰侯曰:“为君虑封,若于除。宋罪重,齐怒须,残伐乱宋德强齐,定身封。此亦百世之时也已。” 谓魏冉曰楚破秦 谓魏冉曰:“楚破,秦不能与齐县衡矣。秦三世积节于韩、魏,而齐之德新加与。齐秦交争,韩、魏东听,则秦伐矣。齐有东国之地方千里。楚苞九夷又方千里,南有符离之塞,北有甘鱼之口,权县宋、卫,宋、卫乃当阿、甄耳。利有千里者二,富擅越隶,秦乌能与齐县衡?韩、魏支分方城膏腴之地以薄郑,兵休复起,足以伤秦,不必待齐。” 五国罢成睾 五国罢成睾,秦王欲为成阳君求相韩、魏,韩、魏弗听。秦太后为魏冉谓秦王曰:“成阳君以王之故,穷而居于齐,今王见其达收之,亦能翕其心乎?”王曰:“未也。”太后曰:“穷而不收,达而报之,恐不为王用。且收成阳君,失韩、魏之道也。” 范子因王稽入秦 范子因王稽入秦,献书昭王曰:“臣闻明主莅正,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当其职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则行而益利其道;若将弗行,则久留臣无为也。 语曰:‘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乎?虽以臣为贱而轻辱臣,独不重任臣者后无反覆于王前耶? “臣闻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此四宝者,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为其凋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尧、舜、禹、汤复生,弗能攻已。 “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阖于王心耶?已其言臣者将贱而不足听耶?非若是也,则臣之志,愿少赐游观之间,望见足下而入之。”“书上,秦王说之,因谢王稽说,使人持车召之。 范睢至秦 范睢至秦,王庭迎。谓范睢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睢辞让。是日见范睢,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 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范睢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奔、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蓤水,无以饵其口,坐行蒲服,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闇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再拜,秦王亦再拜。 范睢曰:“大王之国,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战车千乘,奋击百万,以秦卒之勇,车骑之多,以当诸侯,譬若驰韩卢而逐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今反闭而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国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王曰:“愿闻所失计。”睢曰:“大王越韩、魏而攻强齐,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之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可亲,越人之国而攻,可乎?疏于计矣。昔者齐人伐楚,战胜,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肤寸之地无得者,岂齐之欲地哉?形弗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露,君臣之不亲,举兵而伐之,主辱军破,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藉贼兵而赍盗食’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舍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里,赵独擅之,功成、名立、利附,则天下莫能害。今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欲霸,必亲中国而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赵强则楚附,楚强则赵附,楚、赵附则齐必惧,惧,必卑辞重弊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可虚也。”王曰:“寡人欲亲魏;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范睢曰:“卑辞重币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赂之;不可,举兵而伐之。”于是举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请附。 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若木之有蠹,人之病心腹。天下有变,为秦害者,莫大于韩,王不如收韩。”王曰:“寡人欲收韩,不听,为之奈何?”范睢曰:“举兵而攻荥阳,则成睾之路不通;北斩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兵不下。一举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魏、韩见必亡,焉得不听?韩听,而霸事可成也。”王曰:“善。” 范睢曰臣居山东 范睢曰:“臣居山东,闻齐之内有田单,不闻其王;闻秦之有太后、穰侯、泾阳、华阳,不闻其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专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泾阳、华阳击断无讳。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者下,下乃所谓无王已。然则权焉得不倾,而令焉得从王出乎? “臣闻善为国者,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裂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怨结于百姓,而祸归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之权,缩闵王之筋,县之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用赵,减食主父,百日而饿死。今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已。臣今见王独立于庙朝矣。且臣将恐后世之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 秦王惧,于是乃废太后,逐穰侯,出高陵,走泾阳于关外。昭王谓范睢曰:“昔者齐公得管仲,时以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为父。” 应侯谓昭王 第7章 秦三(2) 应侯谓昭王曰:“亦闻恒思有神丛与?恒思有悍少年,请与丛博,曰:‘吾胜丛,丛籍我神三日;不胜丛,丛困我。’乃左手为丛投,右手自为投。胜丛。丛籍其神三日丛往求之,遂弗归。五日而丛枯,七日而丛亡。今国者王之丛,势者王之神,籍人以此,得无危乎?臣未尝闻指大于臂,臂大于股。若有此,则病必甚矣。百人舆瓢而趋,不如一人持而走疾。百人诚舆瓢,瓢必裂。今秦国,华阳用之,穰侯用之,太后用之,王亦用之。不称瓢为器则已已,称瓢为器,国必裂矣。 “臣闻之也,‘木实繁者枝必披,枝之披者伤其心,都大者危其国,臣强者危其主。’其令邑中自斗食以上,至尉、内史及王左右,有非相国之人者乎?国无事则已,国有事臣必闻见王独立于庭也。臣窃为王恐,恐万世之后有国者非王之子孙也。 “臣闻古之善为政也,其威内扶,其辅外布,四治政不乱不逆,使者直道而行,不敢为非。今太后使者分裂诸侯。而符布天下,操大国之势,强征兵,伐诸侯。战胜攻取,利尽归于陶,国之币帛竭入太后之家,竟内之利,分移华阳。古之所谓危主灭国之道必从此起。三贵竭国以自安,然则令何得从王出,权何得毋分?是我王果处三分之一也。” 秦攻韩围陉 秦攻韩围陉,范睢谓秦昭王曰:“有攻人者,有攻地者。穰侯十攻魏而不得伤者,非秦弱而魏强也,其所攻者地也。地者人主所甚爱也,人主者,人臣之所乐为死也。攻人主之所爱,与乐死者斗,故十攻而弗能胜也。今王将攻韩围陉,臣愿王之毋独攻其地,而攻其人也。王攻韩围陉,以张仪为言。张仪之力多,且削地而以自赎于王,几割地而韩不尽?张仪之力少,则王逐张仪,而更与不如张仪者市,则王之所求于韩者,言可得也。” 应侯曰郑人谓玉未理者璞 应侯曰:“郑人谓玉未理者璞;周人谓鼠未腊者朴。周人怀璞,过郑贾曰:‘欲买朴乎?’郑贾曰:‘欲之。’出其朴视之,乃鼠也。因谢不取。今平原君自以贤,显名于天下,然降其主父沙丘而臣之,天下之王尚犹尊之,是天下之王不如郑贾之智也。眩于名,不知其实也。”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而欲攻秦。秦相应侯曰:“王勿忧也,请令废之。秦于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己欲富贵耳。王见大王之狗:卧者卧,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母相与斗者。投之一骨,轻起相牙者,何则?有争意也。”于是,唐雎载音乐,予之五十金,居武安,高会相于饮。谓邯郸人“谁来取者?”于是,其谋者固未可得予也;其可得与者与之昆弟矣。 “公与秦计功者,不问金之所之,金尽者功多矣。今令人复载五十金随公。”唐雎行,行至武安,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大相与斗矣。 谓应侯曰君禽马服乎 谓应侯曰:“君禽马服乎?”曰:“然。”“又即围邯郸乎?”曰:“然。”“赵亡,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武安君所以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亡鄢郢、汉中,禽马服之军,不亡一甲,虽周、吕望之功亦不过此矣。赵亡,秦王王,武安君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欲无为之下,固不得之矣。秦尝攻韩邢,困于上党,上党之民皆返为赵,天下之民不乐为秦民之日固久矣。今攻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楚、魏,则秦所得不一几何。故不如因而割之,因以为武安功。” 应侯失韩之汝南 应侯失韩之汝南,秦昭王谓应侯曰:“君亡国,其忧乎?”应侯曰:“臣不忧。”王曰:“何也?”曰:“梁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也,天下无有,今子死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尝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即与无子时同也。臣奚忧焉!’臣亦尝为子,为子时不忧,今亡汝南,乃与即为梁馀子用也。臣何为忧?” 秦王以为不然,以告蒙傲曰:“今也,寡人一城围,食不甘味,卧不便席。今应侯亡地而言不忧,此其情也?”蒙傲曰:“臣请得其情。” 蒙傲乃往见应侯,曰:“傲欲死。”应侯曰。”何谓也?”曰:“秦王师君,天下莫不闻,而况于秦国乎?今傲势得秦为王将,将兵。臣以韩之细也,显逆诛,夺君地。傲尚奚生?不若死。”应侯拜蒙傲曰:“愿委之卿。”蒙傲以报于昭王。 秦攻邯郸 秦攻邯郸,十七月不下。庄谓王稽曰:“君何不赐军吏乎?”王稽曰:“吾与王也,不用人言。”庄曰:“不然,父之于子也,令有必行者,必不行者。曰‘去贵妻,卖爱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母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守闾妪曰,‘其夕某懦子内某士。’贵妻已去,爱妾已卖,而心不有欲;教之者,人心固有。今君虽幸于王,不过父子之亲;军吏虽贱,不卑于守闾妪。且君擅主轻下之日久矣。闻‘三人成虎,十夫榪椎,众口所移,母翼而飞。’故曰:“不如赐军吏而礼之’。”王稽不听。军吏穷,果恶王稽、杜挚以反。 秦王大怒,而欲兼诛范睢。范睢曰:“臣东鄙之贱人也,开罪于楚、魏,遁逃来奔。臣无诸侯之援,亲习之故。王举臣于羁旅之中,使职事,天下皆闻臣之身与王之举也。今遇惑或与罪人同心,而王明诛之,是王过举显于天下,而为诸侯所议也。臣愿请药赐死,而恩以相葬臣,王必不失臣之罪,而无过举之名。”王曰:“有之。”遂弗杀而善遇之。 蔡泽见逐于赵 蔡泽见逐于赵,而入韩、魏,遇夺釜鬲于途。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应侯内惭。乃西入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骏雄弘辩之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相之而夺君位。” 应侯闻之,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常宣言代我相秦,岂有此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何君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手足坚强,耳目聪明,圣知,岂非士之所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于天下,天下怀乐敬爱,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万物各得其所。生命寿长,终其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世,称之而母绝,与天下终,岂非道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与?”应侯曰:“然。”泽曰:“若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亦可愿矣?”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己以说,复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事孝公,极身母二,尽公不还私,信赏罚以致治,竭智能,示请素,蒙怨咎,欺旧交,虏魏公子卬,卒为秦禽将破敌军,攘地千里;吴起事悼王,使私不害公,谗不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义不图毁誉,必有伯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事越王,主离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亡绝,尽能而不离,多功而不矜,贵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义之至,忠之节也。故君子杀身以成名,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悔,何为不可哉?”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妇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不能存殷,子胥知不能存吴,申生孝而晋惑乱。是有忠臣、孝子,国家灭乱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戮辱,怜其臣子。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于是应侯称善。 蔡泽得少间,因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不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不欺旧故,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主固亲忠臣,不过秦孝、越王、楚悼,君之为主正乱、批患、折难,广地殖谷、回国、足家、强主,威盖海内,功章万里之外,不过商君、吴起、大夫种,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之常数也。进退盈缩,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葵丘之会,有骄矜之色,畔者九国;吴王夫差无適于天下,轻诸侯,凌齐、晋,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启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乘至盛不及道理也。夫商君为孝公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教民耕战,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功已成,遂以车裂;楚地,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再战烧夷陵,南并蜀、汉,又越韩、魏攻强赵,北阬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流血成川,沸声若雷,使秦业帝。自是之后,赵、楚慑服,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已成矣,赐死于杜邮;吴起为楚悼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壹楚国之俗,南攻扬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功已成矣,卒支解;大夫种为越王垦草创邑,辟地殖谷,率四方士,上下之力,以禽劲吴,成霸功。勾践终棓而杀之。此四子者,成功而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反者也。范蠡知之,超然避世,长为陶朱。君独不观博者乎?或欲分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口,又斩范、中行之途,栈道千里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授之?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此则君何居焉?”应侯曰:“善。”乃延入坐为上客。 后数日,入朝言于秦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蔡泽,其人辩士,臣之见人甚众,莫有及者,臣不如也。”秦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应侯,应侯遂称笃,因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画,遂拜为秦相,东收周室。 蔡泽相秦王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刚成君。秦十余年,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于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 第8章 秦四 秦取楚汉中 秦取楚汉中,再战于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至邓,楚王引归。后三国谋攻楚,恐秦之救也。或说薛公:“可发使告楚曰:‘今三国之兵且去楚,楚能应而共攻秦,虽蓝田岂难得哉,况于楚之故地?’楚疑于秦之未必救己也,而今三国之辞去,则楚之应之也必劝。是楚与三国谋出秦兵矣。秦为知之,必不救也。三国疾攻楚,楚必走秦以急,秦愈不敢出。则是我离秦而攻楚也,兵必有功。”薛公曰:“善。” 遂发重使之楚,楚之应之果劝。于是三国并力攻楚,楚果告急于秦,秦遂不敢出兵,大臣有功。 薛公入魏而出齐女 薛公入魏而出齐女。韩春谓秦王曰:“何不取为妻,以齐、秦劫魏,则上党秦之有也。齐、秦合而立负刍,负刍立,其母在秦,则魏,秦之县也。已,呡欲以齐、秦劫魏而困薛公,佐欲定其弟,臣请为王因呡与佐也。魏惧而复之,负刍必以魏殁世事秦。齐女入魏而怨薛公,终以齐奉事王矣。” 三国攻秦入函谷 三国攻秦,入函谷。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对曰:“割河东大费也,免于国患大利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池而问焉?” 王召公子池而问焉,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曰:“何也?”对曰:“王割河东而讲,三国虽去,王必曰:‘惜矣,三国且去,吾特以三城从之。’此讲之悔也。王不讲,三国入函谷,咸阳必危,王又曰:“惜矣,吾爱三城而不讲。’此又不讲之悔也。”王曰:“钧吾悔也,宁亡三城而悔,无危咸阳而悔也。寡人决讲矣。”卒使公子池以三城讲于三国,之兵乃退。 秦昭王谓左右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日韩、魏孰与始强?”对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齐孰与孟尝、芒卯之贤?”对曰:“弗如也。”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帅强韩、魏之兵以伐秦,犹无奈寡人何也,今以无能如耳、魏齐帅弱韩、魏以攻秦,其无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 中期推琴对曰。”三之料天下过矣。昔者六晋之时,智氏最强,灭破范、中行,帅韩、魏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城不沉者三板耳。智伯出行水,韩康子御,魏桓子骖乘。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安邑,绛水利以灌平阳。’魏桓子肘韩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蹑其踵,肘、足接于车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之强,不能过智伯,韩、魏虽弱,尚贤在晋阳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时也,愿王之勿易也。” 楚魏战于陉山 楚、魏战于陉山,魏许秦以上洛,以绝秦于楚。魏战胜,楚败于南阳。秦责赂于魏,魏不与。 营浅谓秦王曰:“王何不谓楚王曰:‘魏许寡人以地,今战胜,魏王倍寡人也,王何不与寡人遇。魏畏秦、楚之合,必与秦地矣。是魏胜楚而亡地于秦也。是王以魏地德寡人,秦之楚者多资矣。魏弱,若不出地,则王攻其南,寡人绝其西,魏必危。’”秦王曰:“善。”以是告楚。 楚王扬言与秦遇。魏王闻之,恐,效上洛于秦。 楚使者景鲤在秦 楚使者景鲤在秦,从秦王与魏王遇于境。楚怒。秦合周最为楚王曰:“魏请无与楚遇,而合于秦,是以鲤与之遇也。弊邑之于与遇善之,故齐不合也。”楚王因不罪景鲤,而德周、秦。 楚王使景鲤如秦 楚王使景鲤如秦。客谓秦王曰:“景鲤,楚王使景所甚爱;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听,则不用兵而得地;楚王不听,则杀景鲤,更不与不如景鲤留。是便计也。”秦王乃留景鲤。 景鲤使人说秦王曰:“臣见王之权轻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之来使也,闻齐、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与楚为昆弟国。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无楚也,齐、魏有何重于孤国也?楚知秦之孤,不与地,而外结交诸侯以图,则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 秦王欲见顿弱 秦王欲见顿弱,顿弱曰:“臣之义,不参拜;王能使臣无拜即可矣,不即不见也。”秦王许之。于是顿子曰:“天下有其实而无其名者,有无其实而有其名者,有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顿子曰:“有其实而无其名者,商人是也;无把铫推耨之势,而有积粟之实,此有其实而无其名者也。无其实而有其名者,农夫是也;解冻而耕,暴背而耨,无积粟之实,此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乃是也已;立为万乘,无孝之名,以千里养,无孝之实。”秦王悖然而怒。 顿弱曰:“山东战国有六,威不掩于山东,而掩于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东之建国可兼与?”顿子曰:“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资臣万金而游,听之韩、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韩、魏从;韩、魏从,而天下可图也。”秦王曰:“寡人之国贫,恐不能给也。”顿子曰:“天下未尝无事也,非从即横也。横成则秦帝;从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养;楚王即王虽万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资万金,使东游韩、魏,入其将相,北游于燕、赵,而杀李牧。齐王入朝,四国必从,顿子之说也。 顷襄王二十年 顷襄王二十年,秦白起拔楚西陵,或拔鄢郢夷陵,烧先王之墓,王徙东北,保于陈城,楚遂削弱,为秦所轻。于是白起又将兵来伐。 楚人有黄歇者,游学博闻,襄王以为辩,故使于秦,说昭王曰:“天下莫强于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之: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棋是也。今大国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庄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三使盛桥守事于韩,成桥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人,楚、燕之兵云翔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申息众二年然后复之,又取蒲、衍、首垣,以临仁、平兵,小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属之燕,断齐、秦之要,绝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惮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义之诫,使无复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材兵甲之强,壹毁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后患。《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 “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也;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也。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设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智氏信韩、魏,从而伐赵,攻晋阳之城,胜有日矣,韩、魏反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上。今王妒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魏也,臣为大王虑而不取。《诗》云大武‘远宅不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信越也。 “臣闻敌不可易,时不可失,臣恐韩、魏之卑辞虑患而实欺大国也。此何也?王既无重世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矣。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百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涂隳,刳腹折颐,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鬼神狐祥,无所食,百姓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 “是王攻楚之日,则恶出兵?王将藉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资于仇雠之韩、魏。王若不藉路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阳右壤。随阳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豨谷,不食之地,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无得地之实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应悉起应王;秦、楚之构而不离,魏氏将出兵而攻留、方与、铚、胡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泗北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独攻,王破楚于以肥韩、魏于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矣,齐南以泗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若未能,于以禁王之为帝有余。 “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强,一举众而注地于楚,诎令韩、魏归帝重于齐,是王失计也。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临以韩韩必授首。王襟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关中之候。若是王以十成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亦关内候矣。王一善楚,而‘关内’二万乘之主注地于齐,齐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任两海,要绝天下也。是燕、赵无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持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或为六国说秦王 或为六国说秦王曰:“土广不足以为安,人众不足以为强,若土广者安,人众者强,则桀、纣之后将存。昔者赵氏亦尝强矣;曰赵强何若?举左案齐,举右案魏,厌案万乘之国;二国,千乘之宋也。筑刚平,卫无东野,刍牧薪采,莫敢窥东门。当是时,卫危于累卵,天下之士相从谋曰:‘吾将还其委质而朝于邯郸之君乎?于是,天下有称伐邯郸者,莫不令朝行。魏伐邯郸,因退为逢泽之遇,乘夏车,称夏王,朝为天子,天下皆从。齐太公闻之,举兵伐魏,壤地两分,国家大危。梁王身抱质执璧,请为陈侯臣,天下乃释梁。郢威王闻之,寝不寐,食不饱,帅天下百姓以与申缚遇于泗水之上,而大败申缚。赵人闻之,至枝桑;燕人闻之,至格道;格道不通,平际绝。齐战败不胜,谋则不得,使陈毛释剑掫,委南听罪,西说赵,北说燕,内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齐释。于是夫积薄而为厚,聚少而为多,以同言郢威王于侧纣之间。臣岂以郢威王为政衰谋乱以至于此哉?郢为强,临天下诸侯,故天下乐伐之也。” 第9章 秦五 谓秦王 谓秦王曰:“臣窃惑王之轻齐易楚而卑畜韩也。臣闻:王,兵胜而不骄;伯,主约而不忿。胜而不骄,故能服世;约而不忿,故能从邻。今王广德魏、赵而轻失齐,骄也;战胜宜阳,不恤楚交,忿也。骄忿非伯主之业也。臣窃为大王虑之而不取也。 “《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故先王之所重者唯始与终。何以知其然?昔智伯瑶残范、中行,围逼晋阳,卒为三家笑;吴王夫差栖越于会稽,胜齐于艾陵,为黄池之遇,无礼于宋,遂与句践禽,死于干隧;梁君伐楚胜齐,制赵、韩之兵,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后子死,身布冠而拘于秦。三者非无功也,能始而不能终也。 “今王破宜阳,残三川,而使天下之士不敢言;雍天下之国,徙两周之疆,而世主不敢交;阳侯之塞,取黄棘,而韩、楚之兵不敢进。王若能为此尾,则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王若不能为此尾,而有后患,则臣恐诸侯之君,河、济之士,以王为吴、智之事也。 “《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今大王皆有骄色,以臣之心观之,天下之事,依世主之心,非楚受兵,必秦也。何以知其然也?秦人援魏以拒楚,楚人援韩以拒秦,四国之兵敌,而未能复战也。齐、宋在绳墨之外以为权,故曰:先得齐、宋者伐秦。秦先得齐、宋,则韩氏铄;韩氏铄,则楚孤而受兵也;楚先得齐,则魏氏铄,魏氏铄,则秦孤而受兵矣。若随此计而行之,则两国者必为天下笑矣。” 秦王与中期争论 秦王与中期争论,不胜。秦王大怒,中期徐行而去。或为中期说秦王曰:“悍人也中期,适遇明君故也,向者遇桀、纣,必杀之矣。”秦王因不罪。 献则谓公孙消 献则谓公孙消曰:“公,大臣之尊者也,数伐有功。所以不为相者,太后不善公也。辛戎者,太后之所亲也,今亡于楚,在东周。公何不以秦、楚之重,资而相之于周乎?楚必便之矣。是辛戎有秦、楚之重,太后必悦公,公相必矣。” 楼约秦魏 楼约秦、魏,魏太子为质,纷强欲败之。谓太后曰:“国与还者也。败秦而利魏,魏必负之,负秦之日,太子为粪矣。”太后坐王而泣。王因疑于太子,令之留于酸枣。楼子患之。 昭衍为周之梁,楼子告之。昭衍见梁王,梁王曰:“何闻?”曰:“闻秦且伐魏。”王曰:“为期与我约矣。”曰:“秦疑于王之约,以太子之留酸枣而不之秦。秦王之计曰:‘魏不与我约,必攻我。我与其处而待之见攻,不如先伐之。’以秦强折节而下与国,臣恐其害于东周。”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馀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秦子异人质于赵,处于城。故往说之曰:“子傒有承国之业,又有母在中,今子无母于中,外托于不可知之国,一日倍约,身为粪土。今子听吾计事,求归,可以有秦国。吾为子使秦,必来请子。” 乃说秦王后弟阳泉君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君之门下无不居高尊位,太子门下无贵者。君之府藏珍珠宝玉,君之骏马盈外厩,美女充后庭。王之春秋高,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君危于累卵,而不寿于朝生。说有可以一切而使君富贵千万岁,其宁于太山四维,必无危亡之患矣。”阳泉君避席,请闻其说。不韦曰:“王年高矣,王后无子,子傒有承国之业,士仓又辅之。王一日山陵崩,子傒立,士仓用事,王后之门必生蓬蒿。子异人贤材也,弃在于赵,无母于内,引领西望,而愿一得归。王后诚请而立之,是子异人无国而有国,王后无子而有子也。”阳泉君曰:“然。”入说王后,王后乃请赵而归之。 赵未之遣,不韦说赵曰:“子异人秦之宠子也,无母于中,王后欲取而子之。使秦而欲屠赵,不顾一子以留计,是抱空质也。若使子异人归而得立,赵厚送遣之,是不敢倍德畔施,是自为德讲。秦王老矣,一日晏驾,虽有子异人,不足以结秦。”赵乃遣之。 异人至,不韦使楚服而见。王后悦其状,高其知,曰:“吾楚人也。”而自子之,乃变其名曰“楚”。王使子诵,子曰:“少弃捐在外,尝无师傅所教学,不习于诵。”王罢之,乃留止。间曰:“陛下尝轫车于赵矣,赵之豪杰,得知名者不少。今大王反国,皆西面而望。大王无一介之使以存之,臣恐其皆有怨心。使边境早闭晚开。”王以为然,奇其计。王后劝立之。王乃召相,令之曰:“寡人子莫如楚。”立以为太子。 子楚立,以不韦为相,号曰“文信侯”,食蓝田十二县。王后为华阳太后,诸侯皆致秦邑。 文信侯欲攻赵以广河间 文信侯欲攻赵以广河间,使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而燕太子质于秦。文信侯因请张唐相燕,欲与燕共伐赵,以广河间之地。张唐辞曰:“燕者必径于赵,赵人得唐者,受百里之地。”文信侯去而不快。少庶子甘罗曰:“君侯何不快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而燕太子已入质矣。今吾请张卿相燕,而不肯行。”甘罗曰:“臣行之。”文信君叱去曰:“我自行之而不肯,汝安能行之也?”甘罗曰:“夫项橐生七岁而为孔子师,今臣生十二岁于兹矣!君其试臣,奚以遽言叱也?” 甘罗见张唐曰:“卿之功孰与武安君?”唐曰:“武安君战胜攻取不知其数,攻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武安君也。”甘罗曰:“卿明知功之不如武安君欤?”曰:“知之。”“应侯之用秦也孰与文信侯专?”曰:“应侯不如文信侯专。”曰:“卿明知为不如文信侯专欤?”曰:“知之。”甘罗曰:“应侯欲伐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绞而杀之。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卿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之处矣!”唐曰:“请因孺子而行!”令库具车,厩具马,府具币。行有日矣,甘罗谓文信侯曰:“借臣车五乘,请为张唐先报赵。” 见赵王,赵王郊迎。谓赵王曰:“闻燕太子丹之入秦与?”曰:“闻之。”“闻张唐之相燕与?”曰:“闻之。”“燕太子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秦、燕不相欺,则伐赵危矣。燕、秦所以不相欺者,无异故,欲攻赵而广河间也。今王赍臣五城以广河间,请归燕太子,与强赵攻弱燕。”赵王立割五城以广河间,归燕太子。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六县,与秦什一。 文信侯出走 文信侯出走,与司空马之赵,赵以为守相,秦下甲而攻赵。 司空马说赵王曰:“文信侯相秦,臣事之为尚书,习秦事。今大王使守小官习赵事。请为大王设秦、赵之战,而亲观其孰胜,赵孰与秦大?”曰:“不如。”“民孰与之众?”曰:“不如。”“金钱、粟孰与之富?”曰:“弗如。”“国孰与之治?”曰:“不如。”“相孰与之贤?”曰:“不如。”“将孰与之武?”曰:“不如。”“律令孰与之明?”曰:“不如。”司空马曰:“然则大王之国百举而无及秦者,大王之国亡。”赵王曰:“卿不远赵而悉教以国事,愿于因计。”司空马曰:“大王裂赵之半以赂秦,秦不接刃而得赵之半,秦必悦。内恶赵之守,外恐诸侯之救,秦必受之秦受地而郄兵,赵守半国以自存。秦衔赂以自强,山东必恐;亡赵自危,诸侯必惧。惧而相救,则从事可成。臣请大王约从。从事成,则是大王名亡赵之半,实得山东以敌秦,秦不足亡。”赵王曰:“前日秦下甲攻赵,赵赂以河间十二县,地削兵弱,卒不免秦患。今又割赵之半以强秦,力不能自存,因以亡矣。愿卿之更计。”司空马曰:“臣少为秦刀笔以官,长而守小官,未尝为兵首,请为大王悉赵兵以遇。”赵王不能将。司空马曰:“臣效愚计,大王不能用,是臣无以事大王,愿自请。” 司空马去赵,渡平原。平原津令郭遗劳而问:“秦兵下赵,上客从赵来,赵事何如?”司空马言其为赵王计而弗用,赵必亡。平原令曰:“以上客料之,赵何时亡?”司空马曰:“赵将武安君期年而亡;若杀武安君,不过半年。赵王之臣有韩仓者,以曲合于赵王,其交甚亲,其为人疾贤妒功臣。今国危亡,王必用其言,武安君必死。” 韩仓果恶之,王使人代。武安君至,使韩仓数之曰:“将军战胜,王觞将军。将军为寿于前而捍匕首,当死。”武安君曰:“繓病钩,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恐惧死罪于前,故使工人为木材以接手。上若不信,繓请以出示。”出之袖中,以示韩仓,状如振扌因,缠之以布。“愿公入明之。”韩仓曰:“受命于王,赐将军死,不赦。臣不敢言。”武安君北面再拜赐死,缩剑将自诛,乃曰:“人臣不得自杀宫中。”遇司空马门,趣甚疾,出諔门也。右举剑将自诛,臂短不能及,衔剑征之于柱以自刺。武安君死,五月赵亡。 平原令见诸公,必为言之曰:“嗟嗞乎,司空马!”又以为司空马逐于秦,非不知也;去赵,非不肖也。赵去司空马而国亡。国亡者,非无贤人,不能用也。 四国为一将以攻秦 四国为一,将以攻秦。秦王召群臣、宾客六十人而问焉,曰:“四国为一,将以图秦,寡人屈于内,而百姓靡于外,为之奈何?”群臣莫对。姚贾对曰:“贾愿出使四国,必绝其谋,而安其兵。”乃资车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舞以其剑。姚贾辞行。绝其谋,止其兵,与之为交以报秦。秦王大悦。贾封千户,以为上卿。 韩非知之,曰:“贾以珍珠重宝,南使荆、吴,北使燕、代,之间三年,四国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宝尽于内。是贾以王之权、国之宝,外自交于诸侯,愿王察之。且梁监门子,尝盗于梁,臣于赵而逐。取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与同知社稷之计,非所以厉群臣也。” 王召姚贾而问曰:“吾闻子以寡人财交于诸侯,有诸?”对曰:“有。”王曰:“有何面目复见寡人?”对曰:“曾参孝其亲,天下愿以为子;子胥忠于君,天下愿以为臣;贞女工巧,天下愿以为妃。今贾忠王,而王不知也。贾不归四国,尚焉之?使贾不忠于君,四国之王尚焉用贾之身?桀听谗而诛其良将,纣闻谗而杀其忠臣,至身死国亡。今王听谗,则无忠臣矣。” 王曰:“子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姚贾曰:“太公望齐之逐夫,朝歌之废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雠不庸,文王用之而王。管仲其鄙人之贾人也,南阳之弊幽,鲁之免囚,桓公用之而伯。百里奚虞之乞人,传卖以五羊之皮,穆公相之而朝西戎。文公用中山盗,而胜于城濮。此四士者,皆有诟丑,大诽天下,明主用之,知其可与立功。使若卞随、务光、申徒狄,人主岂得其用哉?故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故可以存社稷者,虽有外诽者不听,虽有高世之名无咫尺之功者不赏。是以群臣莫敢以虚愿望于上。” 秦王曰:“然。”乃可复使姚贾而诛韩非。 第10章 齐一 楚威王战胜于徐州 楚威王战胜于徐州,欲逐婴子于齐。婴子恐。张丑谓楚王曰:“王战胜于徐州也,盼子不用也。盼子有功于国,百姓为之用;婴子不善,而用申缚。申缚者,大臣与,百姓弗为用,故王胜之也。今婴子逐,盼子必用。复整其士卒,以与王遇,必不便于王也。”楚王因弗逐。 齐将封田婴于薛 齐将封田婴于薛。楚王闻之大怒,将伐齐。齐王有辍志。公孙□曰:“封之成与不,非在齐也,又将在楚。□说楚王,令其欲封公也又甚于齐。”婴子曰:“愿委之于子。” 公孙□为谓楚王曰:“鲁、宋事楚而齐不事者,齐大而鲁、宋小。王独利鲁、宋之小,不恶齐大,何也?夫齐削地而封田婴,是其所以弱也。愿勿止。”楚王曰:“善。”因不止。 靖郭君将城薛 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靖郭君谓谒者,无为客通。齐人有请者曰:“臣请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而进曰:“海大鱼。”因反走。君曰:“客有于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君曰:“亡,更言之。”对曰:“君不闻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阴,奚以薛为?夫齐,虽隆薛之城到于天,犹之无益也。”君曰:“善。”乃辍城薛。 靖郭君谓齐王 靖郭君谓齐王曰:“五官之计,不可不日听也而数览。”王曰:“说。”五而厌之。今与靖郭君。 靖郭君善齐貌辨。 靖郭君善齐貌辨。齐貌辨之为人也多疵,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又窃以谏,靖郭君大怒,曰:“刬而类,破吾家,苟可慊齐貌辨者,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 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辨俱留。无几何,齐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说婴甚,公往,必得死焉。”齐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靖郭君不能止。 齐貌辨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齐貌辨见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齐貌辨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信反。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辨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宣王大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齐貌辨对曰:“敬诺。” 靖郭君,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靖郭君辞不得,三日而听。 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 邯郸之难 邯郸之难,赵求救于齐。田侯召大臣而谋,曰:“救赵孰与勿救?”邹子曰:“不如勿救。”段干纶曰:“弗救则我不利。”田侯曰:“何哉?”“夫魏氏兼邯郸,其于齐何利哉?”田侯曰:“善。”乃起兵,曰:“军于邯郸之郊。”段干纶曰:“臣之求利,且不利者非此也。夫救邯郸军于其郊,是赵不拔而魏全也。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郸拔而承魏之弊,是赵破而魏弱也。”田侯曰:“善。”乃起兵南攻襄陵,七月邯郸拔。齐因承魏之弊,大破之桂陵。 南梁之难 南梁之难,韩氏请救于齐。田侯召大臣而谋曰:“早救之孰与晚救之便?”张丐对曰:“晚救之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早救之。”田臣思曰:“不可,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我救之,我代韩而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且夫魏有破韩之志,韩见且亡,必东愬于齐。我因阴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国可重,利可得,名可尊矣。”田侯曰:“善。”乃阴告韩使者而遣之。 韩自以专有齐国,五战五不胜,东愬于齐,齐因起兵击魏,大破之马陵。魏破韩弱,韩、魏之君因田婴北面而朝田侯。 成侯邹忌为齐相 成侯邹忌为齐相,田忌为将,不相说。公孙□谓邹忌曰:“公何不为王谋伐魏?胜,则是君之谋也,君可以有功;战不胜,田忌不进,战而不死,曲挠而诛。”邹忌以为然,乃说王而使田忌伐魏。 田忌三战三胜,邹忌以告公孙□。公孙□乃使人操十金而往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战而三胜,声威天下,欲为大事,亦吉否?”卜者出,因令人捕为人卜者,亦验其辞于王前。田忌遂走。 田忌为齐将 田忌为齐将,系梁太子申,禽庞涓。孙子谓田忌曰:“将军可以为大事乎?”田忌曰:“奈何?”孙子曰:“将军无解兵而入齐。使彼罢弊于先弱守于主。主者、循轶之途也,鎋击摩车而相过。使彼罢弊先弱守于主,必一而当十,十而当百,百而当千。然后背太山,左济,右天唐,军重踵高宛,使轻车锐骑冲雍门。若是则齐君可正,而成侯可走。不然,则将军不得入于齐矣。”田忌不听,果不入齐。 田忌亡齐而之楚 田忌亡齐而之楚,邹忌代之相齐,恐田忌欲以楚权复于齐。杜赫曰:“臣请为留楚。” 谓楚王曰:“邹忌所以不善楚者,恐田忌之以楚权复于齐也。王不如封田忌于江南,以示田忌之不返齐也,邹忌以齐厚事楚。田忌亡人也,而得封,必德王;若复于齐,必以齐事楚。此用二忌之道也。”楚果封之于江南。 邹忌事宣王 邹忌事宣王,仕人众,宣王不悦。晏首贵而仕人寡,王悦之。邹忌谓宣王曰:“忌闻以为有一子之孝,不如有五子之孝。今首之所进仕者以几何人?”宣王因以晏首壅塞之。 邹忌修八尺有馀 邹忌修八尺有馀,身体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 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秦假道韩魏以攻齐 秦假道韩、魏以攻齐,齐威王使章子将而应之。与秦交和而舍,使者数相往来。章子为变其徽章,以杂秦军。候者言章子以齐入秦,威王不应。顷之间,候者复言章子以齐兵降秦,威王不应。而此者三。有司请曰:“言章子之败者,异人而同辞,王何不发将而击之?”王曰:“此不叛寡人明矣,曷为击之!” 顷间,言齐兵大胜,秦军大败,于是,秦王拜西藩之臣而谢于齐。左右曰:“何以知之?”曰:“章左之母启,得罪其父,其父杀之而埋马栈之下。吾使者章子将也,勉之曰:‘夫子之强,全兵而还,必更葬将军之母。’对曰:“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臣之母启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是欺死父也。故不敢。’夫为人子而不欺死父,岂为人臣欺生君哉?” 楚将伐齐 楚将伐齐,鲁亲之,齐王患之。张丐曰:“臣请令鲁中立。” 乃为齐见鲁君。鲁君曰:“齐王惧乎?”曰:“非臣所知也。臣来吊足下。”鲁君曰:“何吊?”曰:“君之谋过矣。君不与胜者,而与不胜者,何故也?”鲁君曰:“子以齐、楚为孰胜哉?”对曰:“鬼且不知也。”“然则子何以吊寡人?”曰:“齐、楚之权,敌也,不用有鲁与无鲁。足下岂如令众而合二国之后哉!楚大胜齐,其良士选卒必殪,其馀兵足以待天下;齐为胜,其良士选卒亦殪。而居以鲁众合战胜后,此其为德也亦大矣,其见恩德亦其大也。”鲁君以为然,身退师。 秦伐魏 秦伐魏,陈轸合三晋,而东谓齐王曰:“古之王者之伐也,欲以正天下而立功名,以为后世也。今齐、楚、燕、赵、韩、梁六国之递甚也,不足以立功名,适足以强秦而自弱也,非山东之上计也。能危山东者,强秦也。不忧强秦,而递相罢弱,而两归其国于秦,此臣之所以为山东之患。天下为秦相割,秦曾不出力;天下为秦相烹,秦曾不出薪。何秦之智而山东之愚耶?愿大王之察也。 “古之五帝、三王、五伯之伐也,伐不道者。今秦之伐天下不然,必欲反之,主必死辱,民必死虏。今韩、梁之目未尝干,而齐民独不也?非齐亲而韩、梁疏也,齐远秦而韩、梁近。今齐将近矣!今秦欲攻梁绛、安邑,秦得绛、安邑,以东下河,必表里河,而东攻齐,举齐属之海。南面而孤楚、韩、梁,北向而孤燕、赵,齐无所出其计矣。愿王孰虑之! “今三晋已合矣,复为兄弟约,而出锐师以戍梁绛、安邑,此万世之计也。齐非急以锐师合三晋,必有后忧。三晋合,秦必不敢攻梁,必南攻楚。齐、秦构难,三晋怒齐不与己也,必东攻齐。此臣之所谓齐必有大忧。不如急以兵合于三晋。”齐王:“敬诺。”果以兵合于三晋。 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 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曰:“齐南有太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锥矢,战如雷电,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太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淄之卒,固以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躣踘者;临淄之途,车{殸车}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夫以大王之贤是齐之强,天下不能当。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 “且夫韩、魏之所以畏秦者,以与秦接界也。兵出而相当,不至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以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 “今秦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至闱阳晋之道,径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猲,高跃而不敢进,则秦不能害齐,亦已明矣。夫不深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固愿大王少留计。” 齐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张仪为秦连横齐王 张仪为秦连横齐王曰:“天下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无过齐者。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说,而不顾万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谓‘齐西有强赵,南有韩、魏,负海之国也,地广人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我何。’大王览其说,而不察其至实。 “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胜名,而有亡之实,是何故也?齐大而鲁小。今赵之与秦也,犹齐之于鲁也。秦、赵战于河、漳之上,再战而再胜秦;战于番吾之下,再战而再胜秦。四战之后,赵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胜秦之名,而国破矣。是何故也?秦强而赵弱也。今秦、楚嫁子取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魏效河外,赵入朝黾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魏攻齐之南地,悉赵,涉河、关,指扌专关,临淄、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被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愿大王熟计之。” 齐王曰:“齐僻陋隐居,托于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今大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以事秦。”献鱼盐之地三百于秦也。 第11章 齐二 韩齐为与国 韩、齐为与国,张仪以秦、魏伐韩。齐王曰:“韩,吾与国也;秦伐之,吾将救之。”田臣思曰:“王之谋过矣,不如听之。子哙与子之国,百姓不戴,诸侯弗与。秦伐韩,楚、赵必救之,是天下以燕赐我也。”王曰:“善。”乃许韩使者而遣之。 韩自以得交于齐,遂与秦战。楚、赵果遽起兵而救韩,齐因起兵攻燕,三十日而举燕国。 张仪事秦惠王 张仪事秦惠王。惠王死,武王立。左右恶张仪,曰:“仪事先生不忠。”言未已,齐让又至。 张仪闻之,谓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之王。”王曰:“奈何?”曰:“为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地。今齐王甚憎张仪,仪之所在,必具兵而伐之。故仪愿乞不肖身而之梁,齐必举兵而伐之。齐、梁之兵连于城下,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王曰:“善。”乃具革车三十乘,纳之梁。 齐果举兵伐之。梁王大恐。张仪曰:“王勿患,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藉使之齐。齐、楚之事已毕,因谓齐王:“王甚憎张仪,虽然,厚矣王之托仪于秦王也!”齐王曰:“寡人甚憎仪,仪之所在,必举兵伐之,何以‘托仪’也?”对曰:“是乃王之‘托仪’也。仪之出秦因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地。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举兵代之。故仪愿乞不肖身而之梁,齐必举兵伐梁。梁、齐之兵连于城下,不能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是王业也。’秦王以为然,与革车三十乘,而纳仪于梁。而果伐之,是王内自罢而伐与国,广邻敌以自临,而信仪于秦王也。此臣之所谓‘托仪’也。”王曰:“善。”乃止。 犀首以梁为齐战于承匡而不胜 犀首以梁为齐战于承匡而不胜。张仪谓梁王不用臣言以危国。梁王因相仪,仪以秦、梁之齐合横秦。 犀首欲败,谓卫君曰:“衍非有怨于仪也,值所以为国者不同耳。君必解衍。”卫君为告仪,仪许诺,因与之参坐于卫君之前。犀首跪行,为仪千秋之祝。明日张子行,犀首送之至于齐壃。 齐王闻之,怒于仪曰:“衍也吾雠,而仪与之俱,是必与衍鬻吾国矣。”遂不听。 昭阳为楚伐魏 昭阳为楚伐魏,覆军杀将,得八城,移兵而攻齐。陈轸为齐王使,见昭阳,再拜贺战胜,起而问:“楚之法,覆军杀将,其官爵何也?”昭阳曰:“官为上柱国,爵为上执珪。”陈轸曰:“异贵于此者何也?”曰:“唯令尹耳。”陈轸曰:“令尹贵矣,王非置两令尹也。臣窃为公譬可也?楚有祠者,赐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谓曰:‘数人饮之不足,一人饮之有余。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饮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画蛇,曰:‘吾能为之足。’未成,人之蛇成,夺其卮曰:‘蛇固无足,子安能为之足?’遂饮其酒。为蛇足者,终亡其酒。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得八城,不弱兵,欲攻齐。齐畏公甚,公以是为名居足矣。官之上非可重也。战无不胜,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后归,犹为蛇足也。”昭合以为然,解军而去。 秦攻赵 秦攻赵,赵令楼缓以五城求讲于秦,而与之伐齐。齐王恐,因使人以十城求讲于秦。楼子恐,因以上党二十四县许秦王。 赵足之齐,谓齐王曰:“王欲秦、赵解乎?不如从合于赵,赵必倍秦,倍秦,则齐无患矣。” 权之难齐燕战。 权之难,齐、燕战。秦使魏冉之赵,出兵助燕击齐。 薛公使魏处之赵,谓李向曰:“君助燕击齐,齐必急。急,必以地和于燕,而身与赵战矣。然则是君自为燕东兵,为燕取地也。故为君计者,不如按兵勿出,齐必缓。缓,必复与燕战。战而胜,兵罢弊,赵可取唐、曲逆;战而不胜,命悬于赵。然则吾中立而割穷齐与疲燕也,两国之权,归于君矣。” 秦攻赵长平 秦攻赵长平,齐、楚救之。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将退兵;不亲,则且遂攻之。” 赵无以食,请粟于齐,而齐不听。苏秦谓齐王曰:“不如听之,以却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燕之计过矣。且赵之于燕、齐,隐蔽也,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则明日及齐、楚矣。且夫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瓮,沃燋釜。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赵,威却强秦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则为国计者过矣。” 或谓齐王 或谓齐王曰:“周、韩西有强秦,东有赵、魏。秦伐周、韩之西,赵、魏不伐周、韩,为割韩却周害也。及韩却周割之,赵、魏亦不免与秦为患矣。今齐秦伐赵、魏,则亦不果于赵、魏之应秦而伐周、韩。令齐入于秦而伐赵、魏,赵、魏亡之后,秦东面而伐齐,齐安得救天下乎?” 第12章 齐三 楚王死 楚王死,太子在齐质。苏秦谓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东国。”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则是我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苏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谓其新王曰‘与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吾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下东国必可得也。苏秦之事可以请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东国;可以益割于楚;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恶苏秦于薛公;”可以为苏秦请封于楚;可以使人说薛公以善苏子;可以使苏子自解于薛公。 苏秦谓薛公曰:“臣闻谋泄者事无功,计不决者名不成。今君留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非亟得下东国者,则楚之计变,变则是君抱空质而负名于天下也。”薛公曰:“善。为之奈何?”对曰:“臣请为君之楚,使亟入下东国之地。楚得成,则君无败矣。”薛公曰:“善。”因遣之。 谓楚王曰:“齐欲奉太子而立之。臣观薛公之留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今王不亟入下东国,则太子且倍王之割而使齐奉己。”楚王曰:“谨受命。”因献下东国。故曰“可以使楚亟入地也。” 谓薛公曰:“楚之势可多割也。”薛公曰:“奈何?”“请告天子其故,使太子谒之君,以忠太子。使楚王闻之,可以益入地。”故曰:“可以益割于楚。” 谓太子曰:“齐奉太子而立之,楚王请割地以留太子,齐少其地。太子何不倍楚之割地而资齐,齐必奉太子。”太子曰:“善。”倍楚之割而延齐。楚王闻之,恐,益割地而献之,尚恐事不成。故曰“可以使楚益入地也。” 谓楚王曰:“齐之所以敢多割地者,挟太子也。今已得地而求不止者,以太子权王也。故臣能去太子。太子去,齐无辞,必不倍于王也。王因驰强齐而为交,齐辞,必听王。然则是王去雠而得齐交也。”楚王大悦曰:“请以国因。”故曰“可以为楚王使太子亟去也。” 谓太子曰:“夫剬楚者王也,以空名市者太子也,齐未必信太子之言也,而楚功见矣。楚交成,太子必危矣。太子其图之。”太子曰:“谨受命。”乃约车而暮去。故曰“可以使太子急去也。” 苏秦使人请薛公曰:“夫劝留太子者苏秦也,苏秦非诚以为君也,且以便楚也。苏秦恐君之知之,故多割楚以灭迹也。今劝太子者又苏秦也,而君弗知。臣窃为君疑之。”薛公大怒于苏秦。故曰“可使人恶苏秦于薛公也”。 又使人谓楚王曰:“夫使薛公留太子者苏秦也;奉王而代立楚太子者又苏秦也;割地固约者又苏秦也;忠王而走太子者又苏秦也。今人恶苏秦于薛公,以其为齐薄而为楚厚也。愿王之知之。”楚王曰:“谨受命。”因封苏秦为武贞君。故曰“可以为苏秦请封于楚也。” 又使景鲤请薛公曰:“君之所以重于天下者,以能得天下之士而有齐权也。今苏秦天下之辩士也,世与少有。君因不善苏秦,则是围塞天下士,而不利说途也。夫不善君者,且奉苏秦,而于君之事殆矣。今苏秦善于楚王,而君不蚤亲,则是身与楚为雠也。故君不如因而亲之,贵而重之,是君有楚也。”薛公因善苏秦。故曰“可以为苏秦说薛公以善苏秦”。 齐王夫人死 齐王夫人死,有七孺子皆近。薛公欲知王所欲立,乃献七珥,美其一,明日视美珥所在,劝王立为夫人。 孟尝君将入秦 孟尝君将入秦,止者千数,而弗听。苏秦欲止之,孟尝曰:“人事者吾已尽知之矣;吾所未闻者,独鬼事耳。”苏秦曰:“臣之来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见君。” 孟尝君见之。谓孟尝君曰:“今者臣来,过于淄上,有土偶人与桃梗相与语。桃梗谓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子以为人,至岁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则汝残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土则复西岸耳。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则子漂漂者将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国,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则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尝君乃止。 孟尝君在薛 孟尝君在薛,荆人攻之。淳于髡为齐使于荆,还反过薛,而孟尝令人体貌而亲郊迎之。谓淳于髡曰:“荆人攻薛,夫子弗忧,文无以复侍矣。”淳于髡曰:“敬闻命!” 至于齐,毕报。王曰:“何见于荆?”对曰:“荆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谓也?”对曰:“薛不量其力,而为先王立清庙。荆固而攻之,清庙必危。故曰:‘薛不量力而荆亦甚固。’”齐王和其颜色曰:“嘻!先君之庙在焉!”疾兴兵救之。 颠蹶之请,望拜之谒,虽得则薄矣。善说者,陈其势,言其方;人之急也,若自在隘窘之中,岂用强力哉? 孟尝君奉夏侯章 孟尝君奉夏侯章以四马百人之食,遇之甚欢。夏侯章每言,未尝不毁孟尝君也。或以告孟尝君,孟尝君曰:“文有以事夏侯公矣,勿言。”董之繁菁以问夏侯公,夏侯公曰:“孟尝君重,非诸侯也,而奉我四马百人之食。我无分寸之功而得此,然吾毁之以为之也。君所以得为长者,以吾毁之者也。吾以身为孟尝君岂得持言也?” 孟尝君燕坐 孟尝君燕坐,谓三先生曰:“愿闻先生有以补之阙者。” 一人曰:“譬!天下之主有侵君者,臣请以臣之血湔其衽。” 田瞀曰:“车轶之所能至,请掩足下之短者,诵足下之长。千乘之君与万乘之相其欲有君也,如使而弗及也。”胜{股目}曰:“臣愿以足下之府库财物收天下之士,能为君决疑应卒,若魏文侯之有田子方、段干木也。此臣之所为君取矣。” 孟尝君舍人有与君之夫人相爱者 孟尝君舍人有与君之夫人相爱者。或以问孟尝君曰:“为君舍人,而内与夫人相爱,亦甚不义矣。君其杀之。”君曰:“睹貌而相悦者,人之情也,其错之勿言也。” 居期年,君召爱夫人者而谓之曰:“子与文游久矣,大官未可得,小官公又弗欲。卫君与文布衣交,请具车马、皮币,愿君以此从卫君游。”于卫甚重。 齐、卫之交恶,卫君甚欲约天下之兵以攻齐。是人谓卫君曰:“孟尝君不知臣不肖,以臣欺君。且臣闻齐、卫先君,刑马压羊,盟曰:‘齐、卫后世无相攻伐,有相攻伐者,令其命如此。’今君约天下者兵以攻齐,是足下倍先君盟约而欺孟尝君也。愿君勿以齐为心。君听臣则可;不听臣,若臣不肖也,臣辄以颈血湔足下衿。”卫君乃止。 齐人闻之,曰:“孟尝君可语善为事矣,转祸为功。” 孟尝君有舍人而弗悦 孟尝君有舍人而弗悦,欲逐之。 鲁连谓孟尝君曰:“猿猕猴错木据水则不若鱼鳖;历险乘危则骐骥不如狐狸;曹沫之奋三尺之剑,一军不能当,使曹沫释其三尺之剑,而操铫鎒,与农夫居垅亩之中,则不若农夫。故物舍其所长,之其所短,尧亦有所不及矣。今使人而不能,则谓之不肖;教人而不能,则谓之拙。拙则罢之,不肖则弃之。使人有弃逐,不相与处,而来害相报者,岂非世之立教首也哉?”孟尝君曰:“善。”乃弗逐。 孟尝君出行国至楚 孟尝君出行国,至楚,献象床。郢之登徒直使送之,不欲行。见孟尝君门人公孙戍曰:“臣,郢之登徒也,直送象床。象床之直千金,伤此若发漂,卖妻子不足偿之。足下能使仆无行,先人有宝剑,愿得献之。”公孙曰:“诺。” 入见孟尝君曰:“君岂受楚象床哉?”孟尝君曰:“然。”公孙戍曰:“臣愿君勿受。”孟尝君曰:“何哉?”公孙戍曰:“小国所以皆致相印于君者,闻君于齐能振达贫穷,有存亡继绝之义。小国英桀之士,皆以国事累君,诚说君之义,慕君之廉也。今到楚而受象床,所未至之国将何以待君?臣戍愿君勿受。”孟尝君曰:“诺。” 公孙戍趋而去。未出,至中闺,君召而返之,曰:“子教文无受象床,甚善。今何举足之高,志之扬也?”公孙戍曰:“臣有大喜三,重之宝剑一。”孟尝君曰:“何谓也?”公孙戍曰:“门下百数,莫敢入谏,臣独入谏,臣一喜;谏而得听,臣二喜;谏而止君之过,臣三喜。输象床,郢之登徒不欲行,许戍以先人之宝剑。”孟尝君曰:“善。受之乎?”公孙戍曰:“未敢。”曰:“急受之。”因书门版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淳于髡一日而见七人于宣王 淳于髡一日而见七人于宣王。王曰:“子来,寡人闻之,‘千里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圣,若随踵而至也。’今子一朝而见七士,则士不亦众乎?” 淳于髡曰:“不然,夫鸟同翼者而聚居,兽同足者而俱行。今求柴葫、桔梗于沮泽,则累世不得一焉;及之睾黍梁父之阴,则郄车而载耳。夫物各有畴,今髡贤者之畴也。王求士于髡,譬若挹水于河,而取火于燧也。髡将复见之,岂特七士也?” 齐欲伐魏 齐欲伐魏,淳于髡谓齐王曰:“韩子卢者,天下之疾犬也。东郭逡者,海内之狡兔也。韩子庐逐东郭逡,环山者三,腾山者五,兔极于前,犬废于后,犬兔俱罢,各死其处。田父见之,无劳倦之苦,而擅其功。今齐、魏久相持,以顿其兵,弊其众,臣恐强秦大楚承其后,有田父之功。”齐王惧,谢将休士也。 国子曰秦破马服君之师 国子曰:“秦破马服君之师,围邯郸。齐、魏亦佐秦伐邯郸,齐取淄鼠,魏取伊是。公子无忌为天下循便计,杀晋鄙,率魏兵以救邯郸之围,使秦弗有而失天下。是齐入于魏而救邯郸之功也。 “安邑者,魏之柱国也;晋阳者,赵之柱国也;鄢郢者,楚之柱国也。故三国欲与秦壤界,秦伐魏取安邑,伐赵取晋阳,伐楚取鄢郢矣。福三国之君,兼二周之地,举韩氏,取其地且天下之半。今又劫赵、魏,疏中国,封卫之东野,兼魏之河南,绝赵之东阳,则赵、魏亦危矣。赵、魏危,则非齐之利也。韩、魏、赵、楚之志,恐秦兼天下而臣其君,故专兵一志以逆秦。三国之与秦壤界而患急,齐不与秦壤界而患缓。是以天下之势不得不事齐也。故秦得齐,则权重与中国;赵、魏、楚得齐则足以敌秦。故秦、赵、魏得齐者重,失齐者轻。齐有此势,不能以重于天下者何也?其用者过也。” 第13章 齐四 齐人有冯谖者 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尝君,愿寄食门下。孟尝君曰:“客何好?”曰:“客无好也。”曰:“客何能?”曰:“客无能也。”孟尝君笑而受之,曰:“诺。”左右以君贱之也,食以草具。 居有顷,倚柱弹其剑,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左右以告。孟尝君曰:“食之,比门下之客。”居有顷,复弹其铗,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车。”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尝君曰:“为之驾,比门下之车客。”于是,乘其车,揭其剑,过其友曰:“孟尝君客我。”后有顷,复弹其剑铗,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孟尝君问:“冯公有亲乎?”对曰:“有老母。”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无使乏。于是,冯谖不复歌。 后孟尝君出记,问门下诸客:“谁习计会,能为文收责于薛乎?”冯谖署曰:“能。”孟尝君怪之,曰:“此谁也?”左右曰:“乃歌夫‘长铗归来’者也。”孟尝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负之,未尝见也。”请而见之,谢曰:“文倦于事,愦于忧,而性懧愚,沉于国家之事,开罪于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为收责于薛乎?”冯谖曰:“愿之。”于是,约车治装载,券契而行。辞曰:“责毕收,以何市而反?”孟尝君曰:“视吾家所寡有者。” 驱而之薛,使吏召诸民当偿者,悉来合券。券遍合,起,矫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 长驱到齐,晨而求见。孟尝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见之,曰:“责毕收乎?来何疾也!”曰:“收毕矣。”“以何市而反?”冯谖曰:“君云‘视吾家所寡有者’。臣窃计,君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陈。君家所寡有者以义耳!窃以为君市义。”孟尝君曰:“市义奈何?”曰:“今君有区区之薛,不拊爱子其民,因而贾利之。臣窃矫君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孟尝君不说,曰:“诺,先生休矣!” 后期年,齐王谓孟尝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为臣。”孟尝君就国于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携幼,迎君道中。孟尝君顾谓冯谖:“先生所为文市义者,乃今日见之。”冯谖曰:“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孟尝君予车五十乘,金五百斤,西游于梁,谓惠王曰:“齐放其大臣孟尝君于诸侯,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强。”于是,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军;遣使者,黄金千斤、车百乘,往聘孟尝君。冯谖先驱,诫孟尝君曰:“千金,重币也;百乘,显使也。齐其闻之矣。”梁使三反,孟尝君图辞不往也。 齐王闻之,君臣恐惧,遣太傅赍黄金千斤,文车二驷,服剑一,封书谢孟尝君曰:“寡人不祥,被于宗庙之祟,沉于谄谀之臣,开罪于君,寡人不足为也,愿君顾先王之宗庙,姑反国统万人乎!”冯谖诫孟尝君曰:“愿请先王之祭器,立宗庙于薛。”庙成,还报孟尝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为乐矣。” 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冯谖之计也。 孟尝君为从 孟尝君为从。公孙弘谓孟尝君曰:“君不以使人先观秦王。意者秦王帝王之主也,君恐不得为臣,奚暇从以难之?意者秦王不肖之主也,君从以难之,未晚。”孟尝君曰:“善,愿因请公往矣。”公孙弘:“敬诺。”以车十乘之秦。 昭王闻之,而欲愧之以辞。公孙弘见,昭王曰:“薛公之地大小几何?”公孙弘对曰:“百里。”昭王笑而曰:“寡人地数千里,犹未敢以有难也。今孟尝君之地方百里,而因欲难寡人,犹可乎?”公孙弘对曰:“孟尝君好人,大王不好人。”昭王曰:“孟尝君之好人也,奚如?”公孙弘曰:“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得志不惭为人主,不得志不肯为人臣,如此者三人。而治,可为管、商之师,说义听行,能致其,如此者五人。万乘之严主也,辱其使者,退而自刎,必以其血污其衣,如臣者十人。”昭王笑而谢之曰:“客胡为若此,寡人直与客论耳!寡人善孟尝君,欲客之必谕寡人之志也。”公孙弘曰:“敬诺。” 公孙弘可谓不侵矣。昭王,大国也;孟尝,千乘也。立千乘之义而不可陵,可谓足使矣。 鲁仲连谓孟尝 鲁仲连谓孟尝:“君好士也。雍门养椒亦,阳得子养,饮食、衣裘与之同之,皆得其死。今君之家富于二公,而士未有为君尽游者也。”君曰:“文不得是二人故也。使文得二人者,岂独不得尽?”对曰:“君之厩马百乘,无不被绣衣而食菽粟者,岂有骐麟、騤耳哉?后宫十妃,皆衣缟、纻,食梁、肉,岂有毛弞、西施哉?色与马取于今之世,士何必待古哉?故曰:‘君之好士未也。’” 孟尝君逐于齐而复反 孟尝君逐于齐而复反谭拾子迎之于境,谓孟尝君曰:“君得无有所怨齐士大夫?”孟尝君曰:“有。”“君满意杀之乎?”孟尝君曰:“然。”谭拾子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尝君曰:“不知。”谭拾子曰:“事之必至者,死也;理之固然者,富贵则就之,贫贱则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固然者。请以市谕:市,朝则满,夕则虚,非朝爱市而夕憎之也。求存故往,亡故去。愿君勿怨。”孟尝君乃取所怨五百牒削去之,不敢以为言。 齐宣王见颜斶 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趋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曰:“士贵耳,王者不贵。”王曰:“有说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齐,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垄也。”宣王默然不悦。 左右皆曰:“斶来!斶来!大王据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锺,万石虡;天下之士,仁义皆来役处;辩知并进,莫不来语;东西南北莫敢不服;求万物不备具,而百无不亲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称匹夫、徒步而处农亩,下则鄙野、监门闾里。士之贱也亦甚矣!” 斶对曰:“不然,斶闻古大禹之时,诸侯万国。何则?德厚之道得,贵士之力也。故舜起农亩,出于野鄙,而为天子。及汤之时,诸侯三千。当今之世,南面称寡者乃二十四。由此观之,非得失之策与?稍稍诛灭,灭亡无族之时,欲为监门闾里,安可得而有乎哉?是故《易传》不云乎:‘居上位未得其实,以喜其为名者,必以骄奢为行;据慢骄奢,则凶从之。’是故无其实而喜其名者削;无德而望其福者约;无功而受其禄者辱;祸必握。故曰‘矜功不立,虚愿不至’,此皆幸乐其名华而无其实德者也。是以尧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汤有三辅,自古及今而能虚成名于天下者,无有。是以君王无羞亟问,不愧下学。是故成其道德,而扬功名于后世者,尧、舜、禹、汤、周文王是也。故曰:‘无形者,形之君也;无端者,事之本也。’夫上见其原,下通其流,至圣人明学,何不吉之有哉?老子曰:‘虽贵必以贱为本,虽高必以下为基。是以侯王称孤、寡、不穣,是其贱之本与,’非夫?孤、寡者,人之困贱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谓,岂非下人而尊贵士与?夫尧传舜,舜传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称曰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贵也。”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及今闻君子之言,乃今闻细人之行。愿请受为弟子。且颜先生与寡人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车,妻子衣服丽都。” 颜斶辞去,曰:“夫玉生于山,制则破焉;非弗宝贵矣,然夫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选则禄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愿得归,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贞正以自虞。制言者,王也;尽忠直言者,斶也。言要道已备矣,愿得赐归,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则再拜而辞去也。 斶知足矣,归反扑,则终身不辱也。 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 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宣王使谒者延入。王斗曰:“斗趋见王,为好势;王趋见斗,为好士。于王何如?”使者复还报。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请从。”宣王因趋而迎之于门,与入。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庙,守社稷,闻先生直言正谏不讳。”王斗对曰:“王闻之过。斗生于乱世,事乱君,焉敢直言正谏?”宣王忿然作色不说。 有间,王斗曰:“昔先君桓公所好者。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天子受籍,立为大伯。今王有四焉。”宣王说,曰:“寡人愚陋,守齐国,唯恐失抎之,焉能有四焉?”王斗曰:“否。先君好马,王亦好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是王不好士。”宣王曰:“当今之世无士,寡人何好?”王斗曰:“世无骐驎、騤耳,王驷已备矣;世无东郭俊、卢氏之狗,王之走狗已具矣;世无毛嫱、西施,王宫已充矣。王亦不好士也,何患无士?”王曰:“寡人忧国爱民,固愿得士以治之。”王斗曰:“王之忧国爱民,不若王爱尺縠也。”王曰:“何谓也?”王斗曰:“王使人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为能之也。今王治齐,非左右便辟无使也,臣故曰‘不如爱尺縠’也。” 宣王谢曰:“寡人有罪国家。”于是举士五人任官,齐国大治。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说,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苟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以有君?故有问舍本而问末者耶?” 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曰钟离子,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有衣者亦衣,无衣者亦衣。是助王养其民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叶阳子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寡,恤孤独,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彻其环瑱,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 齐王见田骈 齐王见田骈曰:“闻先生高议,设为不宦,而愿为役。”田骈曰:“子何闻之?”对曰:“臣闻之邻人之女。”田骈曰:“何谓也?”对曰:“臣邻人之女,设为不嫁,行年三十,而有七子。不嫁则不嫁,然嫁过毕矣。今先生设为不宦,訾养千钟,徒百人。不宦则然矣,而富过毕也。”田子辞。 管燕得罪齐王 管燕得罪齐王,谓其左右曰:“子孰而与我赴诸侯乎?”左右嘿然莫对。管燕连然流涕曰:“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难用也!”田需对曰:“士三食不得餍,而君鹅鹜有馀食;下宫糅罗纨,曳绮縠,而士不得以为缘。且财者君之所轻,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肯以所轻与士,而责士以所重事君,非士易得而难用也。” 苏秦自燕之齐 苏秦自燕之齐,见于华章南门。齐王曰:“嘻,子之来也!秦使魏冉致帝,子以为何如?”对曰:“王之问臣也卒。而患之所从生者微。今不听,是恨秦也;听之,是恨天下也。不如听之以卒秦,勿庸称也以为天下。秦称之,天下听之,王亦称之,先后之事帝名,为无伤也;秦称之,而天下不听,王因勿称,其于以收天下。此大资也。” 苏秦谓齐王 苏秦谓齐王曰:“齐、秦立为两帝,王以天下为尊秦乎?且尊齐乎?”王曰:“尊秦。”“释帝,则天下爱齐乎,且爱秦乎?”王曰:“爱齐而憎秦。”“两帝立,约伐赵,孰与伐宋之利也?”对曰:“夫约然与秦为帝,而天下独尊秦而轻齐;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秦;伐赵不如伐宋之利。故臣愿王明释帝,以就天下;倍约傧秦,勿使争重;而王以其间举宋。夫有宋,则卫之阳城危;有淮北,则楚之东国危;有济西则赵之河东危;有阴、平陆,则梁门不启。故释帝而贰之以伐宋之事,则国重而名尊,燕、楚以形服,天下不敢不听,此汤、武之举也。敬秦以为名,而后使天下憎之,此所谓‘以卑易尊’者也。愿王熟虑之也。” 第14章 齐五 苏秦说齐闵王 苏秦说齐闵王曰:“臣闻用兵而喜先天下者忧,约结而喜主怨者孤。夫后起者藉也,而远怨者时也。是以圣人从事,必藉于权而务兴于时。夫权藉者万物之率也,而时势者百事之长也。故无权籍,倍时势,而能事成者寡矣。“今虽干将莫邪,非得人力,则不能割刿矣;坚箭利金,不得弦机之利,则不能远杀矣。矢非不銛,而剑非不利也,何则?权藉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赵氏袭卫,车舍,人不休,傅卫国,城割平,卫八门土,而二门堕矣,此亡国之形也。卫君跣行,告溯于魏。魏王身被甲底剑,挑赵索战。邯郸之中骛,河山之间乱。卫得是藉也,亦收馀甲而北面,残刚平,堕中牟之郭。卫非强于赵也,譬之卫矢而魏弦机也,藉力魏而有河东之地。赵氏惧,楚人救赵而伐魏,战于州西,出梁门,军舍林中,马饮于大河。赵得是藉也,亦袭魏之河北,烧棘沟,坠黄城。故刚平之残也,中牟之堕也,黄城之坠也,棘沟之烧也,此皆非赵、魏之欲也。然二国劝行之者何也?卫明于时、权之藉也。今世之为国者不然矣:兵弱而好敌强,国罢而好众怨,事败而好鞠之,兵弱而憎下人也,地狭而好敌大,事败而好长诈。行此六者而求伯,则远矣。 “臣闻,善为国者,顺民之意,而料兵之能,然后从于天下。故约不为人主怨,伐不为人挫强。如此,则兵不费,权不轻,地可广,欲可成也。昔者,齐之与韩、魏伐燕秦、楚也,战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韩、魏也,然而天下独归咎于齐者何也?以其为韩、魏主怨也。且天下遍用兵矣: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专用其兵。此十国者皆以相敌为意,而独举心于齐者何也?约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强也。 “且夫强大之祸,常以王人为意也;夫弱小之殃,常以谋人为利也。是以大国危,小国灭也。大国之计,莫若后起而重伐不义。夫后起之籍与多而兵劲,则事以众强適罢寡也,兵必立也。事不塞天下之心,则利必附矣。大国行此,则名号不攘而至,伯、王不为而立矣。小国之情,莫如仅静而寡信诸侯。仅静,则四邻不反;寡信诸侯,则天下不卖。外不卖,内不反,则摈祸;朽腐而不用,币帛矫蠹而不服矣。小国道此,则不祠而福矣,不贷而见足矣。故曰:‘祖仁者王,立义者伯,用兵穷者亡。’何以知其然也?昔吴王夫差以强大为天下先,强袭郢而栖越,身从诸侯之君,而卒身死国亡,为天下戮者何也?此夫差平居而谋王,强大而喜先天下之祸也。昔者,莱、莒好谋,陈、蔡好诈,莒恃越而灭,蔡恃晋而亡。此皆内长诈,外信诸侯之殃也。由此观之,则强、弱、大、小之祸可见于前事矣。 “语曰:‘麒骥之衰也,驽马先之;孟贲之倦也,女子胜之。’夫驽马、女子,筋骨力劲,非贤于骐骥、孟贲也。何则?后起之藉也。今天下之相与也,不并灭,有而案兵而后起,寄怨而诛不直,微用兵而寄于义,则王天下可踨足而须也。明于诸侯之故,察于地形之理者,不约亲、不相质而固,不趋而疾,众事而不反,交割而不相憎,俱强而加以亲。何则?形同忧而兵趋利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齐、燕战于桓之曲,燕不胜,十万之众尽。胡人袭燕楼烦数县,取其牛马。夫胡之与齐,非素亲也,而用兵又非约质而谋燕也,然而甚于相趋者何也?何则形同忧而兵趋利也。由此观之,约于同形则利长,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 “故明主察相诚欲以伯、王也为志,则战攻非所先。战者,国之残也,而都县之费也。残费已先,而能从诸侯者寡矣。彼战者之为残也,士闻战则输私财而富军市,输饮食而待死士,令折辕而炊之,杀牛而觞士,则是路君之道也。中人祷祝,君翳酿,通都、小县、置设、有市之邑,莫不止事而奉王,则此虚中之计也。夫战之明日,尸死扶伤,虽若有功也,军出费,中哭泣,则伤主心矣。死者破家而葬,夷伤者空财而共药,完者内醫而华乐,故其费与死伤者均。故民之所费也,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军之所出,矛戟折,閕弦绝,伤弩,破车,罢马,亡矢之大半。甲兵之具,官之所私出也,士大夫之所匿,厮养士之所窃,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天下有此再费者,而能从诸侯寡矣。攻城之费:百姓理襜蔽,举冲橹,家杂总,身窟穴中罢于刀金,而士困于土功,将不释甲,期数而能拔城者为亟耳。上倦于教,士断于兵,故三下城而能胜敌者寡矣。故曰:‘彼战攻者,非所先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伯瑶攻范、中行氏,杀其君,灭其国,又西围晋阳,吞兼二国,而忧一主,此用兵之盛也。然而智伯卒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者,何谓也?兵先战攻而灭二子患也。日者,中山悉起而迎燕、赵,南张于长子,败赵氏;北战于中山,克燕军,杀其将。夫中山千乘之国也,而敌万乘之国二,再战北胜,此用兵之上节也。然而国遂亡,君臣于齐者,何也?不啬于战攻之患也。由此观之,则战攻之败,可见于前事。 “今世之所谓善用兵者,终战比胜,而守不可拔,天下称为善,一国得而保之,则非国之利也。臣闻战大胜者,其士多死而兵益弱;守而不可拔者,其百姓罢而城郭露。夫士死于外,民残于内,而城郭露于境,则非王之乐也。今夫鹄的非咎罪于人也,便弓引弩而射之,中者则善,不中则愧,少、长、贵、贱则同心于贯之者,何也?恶其示人以难也。今穷战比胜,而守必不拔,则是非徒示人以难也,又且害人者也,然则天下仇之必矣。夫罢士露国,而多与天下为仇,则明君不居也;素用强兵而弱之,则察相不事。彼明君察相者,则五兵不动而诸侯从,辞让而重赂至矣。故明君之攻战也,甲兵不出于军而敌国胜,冲橹不施而边城降,士民不知而王业至矣。彼明君之从事也,用财少,旷日远而为利长者。故曰:‘兵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 “臣之所闻,攻战之道,非师者,虽有百万之军,比之堂上;虽有阖闾、吴起之将,禽之户内;千丈之城,拔之尊俎之间;百尺之冲,折之衽席之上。故钟鼓竽瑟之音不绝,地可广而欲可成;和乐、倡优、侏儒之笑不之,诸侯可同日而致也。故名配天地不为尊,利制海内不为厚。故夫善为王业者,在劳天下而自佚,乱天下而自安。诸侯无成谋,则其国无宿忧也,何以知其然?佚治在我,劳乱在天下,则王之道也。锐兵来则拒之,患至则趋之,使诸侯无成谋,则其国无宿忧矣。何以知其然矣?昔者,魏王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其强而拔邯郸,西围定阳,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令于境内,尽堞中为战具,竟为守备,为死士,置将,以待魏氏。卫鞅谋于秦王曰:‘夫魏氏其功大,而令行于天下,有十二诸侯而朝天子,其与必众,故以一秦而敌大魏,恐不如。王何不使臣见魏王,则臣请必北魏矣。’秦王许诺。卫鞅见魏王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于天下矣。今大王之所从十二诸侯,非宋、卫也,则邹、鲁、陈、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箠使也,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若北取燕,东伐齐,则赵必从矣;西取秦,南伐楚,则韩必从矣。大王有伐齐、楚心,而从天下之志,则王业见矣。大王不如先行王服,然后图齐、楚。’魏王说于卫鞅之言也,故身广公宫,制丹衣,柱建九斿,从七星之旟。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于是齐、楚怒,诸侯奔齐,齐人伐魏,杀其太子,覆其十万之军。魏王大恐,跣行按兵于国,而东次于齐,然后天下乃舍之。当是时,秦王垂拱受西河之外,而不以德魏王。故曰卫鞅之始与秦王计也,谋约不下席,言于尊俎之间谋成于堂上,而魏将以禽于齐矣;冲橹未施,而西河之外入于秦矣。此臣之所谓比之堂上,禽将户内:拔城于尊俎之间,折冲席上者也。” 第15章 齐六 齐负郭之民有孤狐唅者 齐负郭之民有孤狐唅者,正议,闵王斮之檀衢,百姓不附;齐孙室子陈举直言,杀之东闾,宗族离心;司马穰苴为政者也,杀之,大臣不亲。以故燕举兵,使昌国君将而击之。齐使向子将而应之。齐军破,向子以舆一乘亡。达子收馀卒,复振,与燕战,求所以偿者,闵王不肯与,军破走。 王奔莒,淖齿数之曰:“夫千乘、博昌之间方数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王曰:“不知。”“嬴、博之间地坼至泉,王知之乎?”王曰:“不知。”“人有当阙而哭者,求之则不得,去之则闻其声,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淖齿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至泉者,地以告也;人有当阙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以告矣而王不知戒焉,何得无诛乎?”于是杀闵王于鼓里。 太子乃解衣免服,逃太史之家,为溉园。君王后太史氏女知其贵人,善事之。田单以即墨之城破亡馀卒,破燕兵,绐骑劫,遂以复齐,遽迎太子于莒,立之以为王。襄王即位,君王后以为后,生齐王建。 王孙贾年十五事闵王 王孙贾年十五,事闵王。王出走,失王之处。其母曰:“女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女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女今事王,王出走,女不知其处,女尚何归?” 王孙贾乃入市中曰:“淖齿乱七国,杀闵王,欲与我诛者袒右!”市人从者四百人,与之诛淖齿,刺而杀之。 燕攻齐取七十余城 燕攻齐,取七十馀城,唯莒、即墨不下。齐田单以即墨破燕,杀骑劫。 初,燕将攻下聊城,入或谗之。燕将惧诛,遂保守聊城,不敢归。田单攻之岁馀,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 鲁连乃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曰:“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知也。故知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一时也。愿公之详计而无与俗同也。 “且楚攻南阳,魏攻平陆,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不若得济北之利,故定计而坚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秦之势合,则楚国之形危。且弃南阳,断右壤,存济北,计必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齐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弊,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齐必决之于聊城,公无再计。彼燕国大乱,君臣过计,上下迷惑。栗腹以百万之众,五折于外,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戮,公闻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独立,大臣不足恃,国弊祸多,民心无所归。今公又以弊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北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以见于天下矣! “故为公计者,不如罢兵休士,全车甲,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见公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矣。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革俗,于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请裂地定封,富比陶、卫,世世称孤寡,与齐久存,此亦一计也。二者显名厚实也,愿公熟计而审处一也。 “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钩,篡也,遗公子纠而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终穷抑幽囚而不出,惭耻而不见,穷年没寿,不免为辱人贱行矣。然而管子并三行之过,据齐国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伍伯首,名高天下,光照邻国。曹沫为鲁君将,三战三北,而丧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离陈,计不顾后,出必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禽将。曹子以败军禽将,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知也。故去三北之耻,退而与鲁君计也,曹子以为遭。齐桓公有天下,朝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劫桓公于坛位之上,颜色不变,而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惊骇,威信吴、楚,传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耻也,以为杀身绝世,功名不立,非知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终身之名,除感忿之耻,而立累世之功。故业与三王争流,名与天壤相敝也。公其图之!” 燕将曰:“敬闻命矣!”因罢兵到读而去。故解齐国之围,救百姓之死,仲连之说也。 燕攻齐齐破 燕攻齐,齐破。闵王奔莒,淖齿杀闵王。田单守即墨之城,破燕兵,复齐墟。襄王为太子徵。齐以破燕,田单之立疑,齐国之众皆以田单为自立也。襄王立,田单相之。 过菑水,有老人涉菑而寒,出不能行,坐于沙中。田单见其寒,欲使后车分衣,无可以分者,单解裘而衣之。襄王恶之,曰:“田单之施,将欲以取我国乎?不早图,恐后之。”左右顾无人,岩下有贯珠者,襄王呼而问之曰:“女闻吾言乎?”对曰:“闻之。”王曰:“女以为何若?”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王嘉单之善,下令曰:‘寡人忧民之饥也,单收而食之;寡人忧民之寒也,单解裘而衣之;寡人忧劳百姓,而单亦忧之,称寡人之意。’单有是善,而王嘉之。善单之善,亦王之善已。”王曰:“善。”乃赐单牛酒,嘉其行。 后数日,贯珠者复见王曰:“王至朝日,宜召田单而揖之于庭,口劳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饥寒者收谷之。乃使人听于闾里。闻丈夫之相与语,举曰:“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泽也!” 貂勃常恶田单 貂勃常恶田单曰:“安平君小人也。”安平君闻之,故为酒而召貂勃曰:“单何以得罪于先生,故常见誉于朝?”貂勃曰:“跖之狗吠尧,非贵跖而贱尧也,狗固吠非其主也。且今使公孙子贤而徐子不肖。然而使公孙子与徐子斗,徐子之狗犹时攫公孙子之腓而噬之也。若乃得去不肖者而为贤者狗,岂特攫其腓而噬之耳哉?”安平君曰:“敬闻命。”明日,任之于王。 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属,欲伤安平君,相与语于王曰:“燕之伐齐之时,楚王使将军将万人而佐齐。今国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谢于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属曰:“貂勃可。”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觞之,数日不反。九人之属相与语于王曰:“夫一人身而牵留万乘者,岂不以据势也哉?且安平君之与王也,君臣无礼而上下无别。且其志欲为不善。内牧百姓,循抚其心,振穷补不足,布德于民,外怀戎、翟,天下之贤士,阴结诸侯之雄俊豪英,其志欲有为也,愿王之察之。”异日,而王曰:“召相单来。”田单免冠徒跣肉袒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而王曰:“子无罪于寡人,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 貂勃从楚来,王赐诸前,酒酣,王曰:“召相田单而来。”貂勃避席稽首曰:“王恶得此亡国之言乎?王上者孰与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与齐桓公?”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治,为人臣之功者,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而王曰‘单’。恶得此亡国之言乎?且王不能守先王之社稷,燕人兴师而袭齐墟,王走而之城阳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之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安平君之功也。当是时也,阖城阳而王城阳,天下莫之能止。然而计之于道,归之于义,以为不可,故为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今国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单’,且婴儿之计不为此。王不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不然,国危矣。” 王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 田单将攻狄 田单将攻狄,往见鲁仲子,仲子曰:“将军攻狄,不能下也。”田单曰:“臣以五里之城,七里之郭,破亡馀卒,破万乘之燕,复齐墟,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车弗谢而去。遂攻狄,三月而不克之也。 齐婴儿谣曰:“大冠若箕,脩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垒枯丘。”田单乃惧。问鲁仲子曰:“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闻其说。”鲁仲子曰:“将军之在即墨,坐而织蕢,立则丈插,为士卒倡曰:‘可往矣,宗庙亡矣,云曰尚矣,归于何党矣!’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而士卒无生之气,闻若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当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菑上之虞,黄金横带,而驰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者也。”田单曰:“单有心,先生志之矣。” 明日,乃厉气循城,立于矢、石之所乃,援枹鼓之,狄人乃下。 濮上之事 濮上之事,赘子死,章子走。盼子谓齐王曰:“不如易馀粮于宋,宋王必说。梁氏不敢过宋伐齐。齐固弱,是以馀粮收宋也;齐国复强,虽复责之宋,可;不偿,因以为辞而攻之,亦可。” 齐闵王之遇杀 齐闵王之遇杀,其子法章变姓名,为莒太史家庸夫。太史敫女,奇法章之状貌,以为非常人,怜而常窃衣食之,与私焉。莒中及齐亡臣相聚求闵王子,欲立之。法章乃自言于莒,共立法章为襄王。襄王立,以太史氏女为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无谋而嫁者,非吾种也,污吾世矣。”终身不睹。君王后贤,不以不睹之故失人子之礼也。 襄王卒,子建立为齐王。君王后事秦谨,与诸侯信,以故建立四十有馀年不受兵。 秦始皇尝使使者遗君王后玉连环曰:“齐多知,而解此环不?”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后引椎椎破之,谢秦使曰:“谨以解矣。” 及君王后病且卒,诫建曰:“群臣之可用者某。”建曰:“请书之。”君王后曰:“善。”取笔牍受言。君王后曰:“老妇已亡矣。” 君王后死后,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玉,使宾客入秦,皆为变辞,劝王朝秦,不修攻战之备。 齐王建入朝于秦 齐王建入朝于秦,雍门司马前曰:“所为立王者为社稷耶?为王立王耶?”王曰:“为社稷。”司马曰:“为社稷立王,王何以去社稷而入秦?”齐王还车而反。 即墨大夫与雍门司马谏而听之,则以为可可为谋,即入见齐王曰:“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夫舍南面之称制,乃西面而事秦,为大王不取也。”齐王不听。 秦使陈驰诱齐王内之,约与五百里之地。齐王不听即墨大夫而听陈驰,遂入秦,处之共松柏之间,饿而死。先是齐为之歌曰:“松邪!柏邪!住建共者客耶?” 齐以淖君之乱 齐以淖君之乱秦。其后秦欲取齐,故使苏涓之楚,令任固之齐。 齐明谓楚王曰:“秦王欲楚不若其欲齐之甚也。其使涓来,以示齐之有楚,以资固于齐。齐见楚,必受固。是王之听涓也,适为固驱以合齐、秦也。齐、秦合,非楚之利也。且夫涓来之辞,必非固之所以之齐之辞也。王不如令人以涓来之辞谩固于齐,齐、秦必不合。齐、秦不合,则王重矣。王欲收齐以攻秦,汉中可得也。王即欲以秦攻齐,淮、泗之间亦可得也。” 第16章 楚一(1) 齐楚构难 齐、楚构难,宋请中立。齐急宋,宋许之。子象为楚谓宋王曰:“楚以缓失宋,将法齐之急也。齐以急得宋,后将常急矣。是从齐而攻楚,未必利也。齐战胜楚,势必危宋;不胜,是以弱宋干强楚也。而令两万乘之国常以急求所欲,国必危矣。” 五国约以伐齐 五国约以伐齐。昭阳谓楚王曰:“五国以破齐,秦必南图。”楚王曰:“然则奈何?”对曰:“韩氏辅国也,好利而恶难。好利,可营也;恶难,可惧也。我厚赂之以利,其心必营;我悉兵以临之,其心必惧我。彼惧吾兵而营我利,五国之事必可败也。约绝之后,虽勿与地,可。”楚王曰:“善。” 乃命大公事之韩,见公仲曰:“夫牛阑之事,马陵之难,亲王之所见也,王苟无以五国用兵,请效列城五,请悉楚国之众也,以弞于齐。” 齐之反赵、魏之后,而楚果弗与地,则五国之事困也。 荆宣王问群臣 荆宣王问群臣曰:“吾闻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诚何如?”群臣莫对。江一对曰:“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而专属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实畏王之甲兵也,犹百兽之畏虎也。” 昭奚恤与彭城君议于王前 昭奚恤与彭城君议于王前,王召江乙而问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后。此谓虑贤也。” 邯郸之难 邯郸之难,昭奚恤谓楚王曰:“王不如无救赵,而以强魏;魏强,其割赵必深矣。赵不能听,则必坚守,是两弊也。” 景舍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赵也,恐楚之攻其后。今不救赵,赵有亡形,而魏无楚忧,是楚、魏共赵也。害必深矣!何以‘两弊’也?且魏令兵以深割赵,赵见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己也,必与魏合而以谋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为赵援。赵恃楚劲,必与魏战,魏怒于赵之劲,而见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释赵。赵、魏相弊,而齐、秦应楚则魏可破也。” 楚因使景舍起兵救赵。邯郸拔,楚取睢、濊之间。 江尹欲恶昭奚恤于楚王 江尹欲恶昭奚恤于楚王,而力不能,故为梁山阳君请封于楚。楚王曰:“诺。”昭奚恤曰:“山阳君无功于楚国,不当封。”江尹因得山阳君与之共恶昭奚恤。 魏氏恶昭奚恤于楚王 魏氏恶昭奚恤于楚王,楚王告昭子。昭子曰:“臣朝夕以事听命,而魏入吾君臣之间,臣大惧。臣非畏魏也。夫泄吾君臣之交,而天下信之,是其为人也近苦矣。夫苟不难为之外,岂忘为之内乎?臣之得罪无日矣。”王曰:“寡人知之,大夫何患?” 江乙恶昭奚恤 江乙恶昭奚恤,谓楚王曰:“人有以其狗为有执而爱之。其狗尝溺井,其邻人见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恶之,当门而噬之。邻人惮之,遂不得入言。邯郸之难,楚进兵大梁,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宝器,以居魏知之,故昭奚恤常恶臣之见王。” 江乙欲恶昭奚恤于楚 江乙欲恶昭奚恤于楚,谓楚王曰:“下比周则上危,下分争则上安,王亦知乎?愿王勿忘也。且人有好扬人之善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扬人之恶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远之。”江乙曰:“然则且有子杀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终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闻人之美,而恶闻人之恶也。”王曰:“善,寡人愿两闻之。” 江乙说于安陵君 江乙说于安陵君曰:“君无咫尺之地,骨肉之亲,处尊位,受厚禄,一国之众,见君莫不敛衽而拜,抚委而服,何以也?”曰:“王过举而已,不然,无以至此。”江乙曰:“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是以嬖女不敝席,宠臣不避轩。今君擅楚国之势,而无以深自结于王,窃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则奈何?”“愿君必请从死,以身为殉,如是必长得重于楚国。”曰:“谨受令。” 三年而弗言。江乙复见曰:“臣所为君道,至今未效。君不用臣之计,臣请不敢复见矣。”安陵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间也。” 于是,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云,蝩兕虎嗥之声若雷霆,有狂兕牜羊车依轮而至,王亲引弓而射,壹发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乐矣,今日之游也!寡人万岁千秋之后,谁与乐此矣?”安陵君泣数行而进曰:“臣入则编席,出则陪乘。大王万岁千秋之后,愿得以身试黄泉,蓐蝼蚁,又何如得此乐而乐之。”王大说,乃封坛为安陵君。 君子闻之曰:“江乙可谓善谋,安陵君可谓知时矣!” 江乙为魏使于楚 江乙为魏使于楚,谓楚王曰:“臣入竟,闻楚之俗: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恶。诚有之乎?”王曰:“诚有之。”江乙曰:“然则白公之乱得无遂乎?诚如是,臣等之罪免矣。”楚王曰:“何也?”江乙曰:“州侯相楚,贵甚矣而主断,左右俱曰‘无有’,如出一口矣。” 郢人有狱三年不决 郢人有狱三年不决者,故令请其宅以卜其罪。客因为之谓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之宅,臣愿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不当服罪,故其宅不得。”客辞而去。昭奚恤已而悔之。因谓客曰:“奚恤得事公,公何为以故与奚恤?”客曰:“非用故也。”曰:“谓而不得,有说色,非故如何也?” 城浑出周 城浑出周,三人偶行,南游于楚,至于新城。城浑说其令曰:“郑、魏者楚之聏国,而秦、楚之强敌也。郑、魏之弱,而楚以上梁应之;宜阳之大也,楚以弱新城围之。蒲反、平阳相去百里,秦人一夜而袭之,安邑不知;新城、上梁相去五百里,秦人一夜而袭之,上梁亦不知也。今边邑之所恃者,非江南泗上也?故楚王何不以新城为主郡也,边邑甚利之。”新城公大说,乃为具驷马乘车五百金之楚。城浑得之,遂南交于楚,楚王果以新城为主郡。 韩公叔有齐魏 韩公叔有齐、魏,而太子有楚、秦,以争国。郑申为楚使于韩,矫以新城、阳人予太子。楚王怒,将罪之。对曰:“臣矫予之,以为国也。臣为太子得新城、阳人以与公叔争国而得之,齐、魏必伐韩,韩氏急,必悬命于楚,又何新城、阳人之敢求?太子不胜,然而不死,今倒冠而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不罪也。 楚杜赫说楚王以取赵 楚杜赫说楚王以取赵,王且予之五大夫,而令私行。 陈轸谓楚王曰:“赫不能得赵,五大夫不可收也,得赏无功也。得赵而王无加焉,是无善也。王不如以十乘行之,事成,予之五大夫。”王曰:“善。”乃以十乘行之。杜赫怒而不行。 陈轸谓王曰:“是不能得赵也。” 楚王问于范环 楚王问于范环曰:“寡人欲置相于秦,孰可?”对曰:“臣不足以知之。”王曰:“吾相甘茂,可乎?”范环对曰:“不可。”王曰:“何也?”曰:“夫史举,上蔡之监门也。大不如事君,小不如处室,以苛廉闻于世,甘茂事之顺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张仪之好谮,甘茂事之,取十官而无罪,茂诚贤者也,然而不可相秦。秦之有贤相也,非楚国之利也。且王尝用滑于越,而纳句章,昧之难,越乱,故楚南察濑胡,而野江东。计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乱而楚治也。今王以用之于越矣,而忘之于秦,臣以为王钜速忘矣!王若欲置相于秦乎?若公孙郝者可。夫公孙郝之于秦王,亲也。少与之同衣,长与之同车,被王衣以听事,真大王之相已。王相之,楚国之大利也。” 苏秦为赵合从说楚威王 第17章 楚一(2) 苏秦为赵合从,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汾陉之塞、郇阳,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与大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诸侯莫不南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于天下莫如楚,楚强则秦弱,楚弱则秦强,此其势不两立。故为王至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若此,则鄢郢动矣。臣闻‘治之其未乱,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已。故愿大王之早计之。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听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卫之妙音美人必充后宫矣。赵、代良马橐他必实于外厩。故从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横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雠者也。夫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横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有亿兆之数。两者大王何居焉?故弊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命之。” 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未见胜焉。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如悬旌,而无所终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说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敌四国,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虎贲之士百馀万,车千乘,骑万疋,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难乐死。主严以明,将知以武。虽无出兵甲,席卷常山之险,折天下之脊,天下后服者先亡。且夫为从者,无以异于驱群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与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与猛虎而与群羊,窃以为大王之计过矣。 “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敌侔交争,其势不两立。而大王不与秦,秦下甲兵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下河东,取成皋,韩必入臣于秦。韩入臣,魏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魏攻其北,社稷岂得无危哉?且夫约从者,聚群弱而攻至强也。夫以弱攻强,不料敌而轻战,国贫而骤举兵,此危亡之术也。臣闻之,‘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夫从人者,饰辩虚辞,高主之节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祸,无及为已,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秦西有巴、蜀,方船积粟起于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馀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粮,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馀里,里数虽多,不费马汗之劳,不至十日而距抜关;抜关惊,则从竟陵已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举甲出之武关,南面而攻,则北地绝。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恃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恃弱国之救,而忘强秦之祸,此臣之所以为大王之患也。且大王尝与吴人五战三胜,而亡之陈卒尽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闻之:‘攻大者易危,而民弊者怨于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强秦之心,臣窃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于函谷关十五年以攻诸侯者,阴谋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尝与秦构难,战于汉中,楚人不胜,通侯执珪死者七十馀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兴师袭秦,战于蓝田,又卻,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弊,而韩、魏以全制其后,计无过于此者矣,是故愿大王熟计之也。 “秦下兵攻卫阳晋,必开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已。“凡天下所信约从亲坚者苏秦,封为武安君而相燕,即阴与燕王谋破齐,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走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于市。夫以一诈伪反覆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今秦之与楚也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听臣,臣请秦太子入质于楚,楚太子入质于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家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无相攻击。臣以为计无便于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献书大王之从车下风,须以决事。” 楚王曰:“楚国僻陋,托东海之上。寡人年幼,不习国家之长计。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闻之,敬以国从。”乃遣使车百乘,献鸡骇之犀、夜光之璧于秦王。 张仪相秦 张仪相秦,谓昭雎曰:“楚无鄢郢、汉中,有所更得乎?”曰:“无有。”曰:“无昭雎、陈轸,有所更得乎?”曰:“无所更得。”张仪曰:“为仪谓楚王:“逐昭雎、陈轸,请复鄢郢、汉中。’”昭雎归报楚王,楚王说之。 有人谓昭雎曰:“甚矣,楚王不察于争名者也。韩求相工陈籍而周不听,魏求相綦母恢而周不听,何以也?周:‘是列县畜我也。’今楚、万乘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主也。今仪曰:逐君与陈轸,而王听之,是楚自行不如周,而仪重于韩、魏之王也。且仪之所行,有功名者秦也,所欲贵富者魏也。欲为攻于魏,必南伐楚。故攻有道,外绝其交,内逐其谋臣。陈轸夏人也,习于三晋之事,故逐之,则楚无谋臣矣。今君能用楚之众,故亦逐之,则楚众不用矣。此所谓内攻之者也,而王不知察。今君何不见臣于王,请为王使齐交不绝。齐交不绝,仪闻之,其效鄢郢、汉中必缓矣。是昭雎之言不信也,王必薄之。” 威王问于莫敖子华 威王问于莫敖子华曰:“自从先君文王以至不穣之身,亦有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乎?”莫敖子华对曰:“如华不足知之矣。”王曰:“不于大夫,无所闻之。”莫敖子华对曰:“君王将何问者也?彼有廉其爵,贫其身,以忧社稷者;有崇其爵,丰其禄,以忧社稷者;有断脰决腹,一暝而万世不视,不知所益,以忧社稷者;有劳其身,愁其志,以忧社稷者;亦有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 王曰:“大夫此言将何谓也?”莫敖子华对曰:“昔令尹子文,缁帛之衣以朝,鹿裘以处;未明而立于朝,日晦而归食;朝不谋夕,无一月之积。故彼廉其爵,贫其身,以忧社稷者,令尹子文是也。 “昔者叶公子高,身获于表薄,而财于柱国;定白公之祸,宁楚国之事;恢先君以搑方城之外,四封不侵,名不挫于诸侯。当此之时也,天下莫敢以兵南乡叶公子高食田六百畛。故彼崇其爵,丰其禄,以忧社稷者,叶公子高是也。 “昔者吴与楚战于柏举,两御之间夫卒交。莫敖大心抚其御之手,顾而大息曰:‘嗟乎!子乎!楚国亡之月至矣!吾将深入吴军,若扑一人,若捽一人,以与大心者也,社稷其为庶几乎!’故断脰决腹,壹瞑而万世次不视,不知所益,以忧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 “昔吴与楚战于柏举,三战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棼冒勃苏曰:‘吾被坚执锐,赴强敌而死,此犹一卒也,不若奔诸侯。’于是嬴粮潜行,上峥山,逾深豨,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王之朝,雀立不转,昼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浆无入口,瘨而殚闷,旄不知人。秦王闻而走之,冠带不相及,左奉其首,右濡其口,勃苏乃苏。秦王身问之:‘子孰谁也?’棼冒勃苏对曰:‘臣非异,楚使新造眛棼冒勃苏。吴与楚战于柏举,三战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使下臣来告亡,且求救。’秦王顾令,不起。‘寡人闻之,万乘之君得罪于士,社稷其危,今此之谓也。’遂出革车千乘,卒万人,属之子满与子虎,下塞以东,与吴人战于浊水而大败之,亦闻于遂浦。故劳其身,愁其思,以忧社稷者,棼冒勃苏是也。 “吴与楚战于柏举,三战入郢,君王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蒙穣给斗于宫唐之上,舍斗奔郢,曰:‘若有孤,楚国社稷其庶几乎!’遂入大宫,负鸡次之典,以浮于江,逃于云梦之中。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乱;蒙穣献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此蒙穣之功多,与存国相若,封之执圭,田六百畛。蒙穣怒曰:‘穣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馀岂悉无君乎?”遂自弃于磨山之中,至今无冒。故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蒙穣是也。” 王乃大息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耶?”莫敖子华对曰:“昔者先君灵王好小要,楚士约食,冯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恶,然而不避。章闻之:‘其君好发者,其臣抉拾。’君王直不好,若君王诚好贤,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 第18章 楚二 魏相翟强死 魏相翟强死。为甘茂谓楚王曰:“魏之几相者,公子劲也。劲也相魏,魏、秦之交必善。秦、魏之交完,则楚轻矣。故王不如与齐约,相甘茂于魏。齐王好高人以名,今为其行人,请魏之相,齐必喜。魏氏不听,交恶于齐;齐、魏之交恶,必争事楚。魏氏听,甘茂与樗里疾贸首之仇也,而魏、秦之交必恶,又交重楚也。” 齐秦月攻楚 齐、秦约攻楚,楚令景翠以六城赂齐,太子为质。昭雎谓景翠曰:“秦恐,且因景鲤、苏厉而效地于楚。公出地以取齐,鲤与厉且以收地取秦,公事必败。公不如令王重赂景鲤、苏厉使入秦,秦恐,必不求地而合于楚。若齐不求,是公与约也。” 术视伐楚 术视伐楚,楚令昭鼠以十万军汉中。昭雎胜秦于重丘,苏厉谓宛公昭鼠曰:“王欲昭雎之乘秦也,必分公之兵以益之。秦知公兵之分也,必出汉中。请为公令辛戎谓王曰‘秦兵且出汉中’。则公之兵全矣。” 四国伐楚 四国伐楚,楚令昭雎将以距秦。楚王欲击秦,昭侯不欲。桓臧为昭雎谓楚王曰:“雎战胜,三国恶楚之强也,恐秦之变而听楚也,必深攻楚以劲秦。秦王怒于战不胜,必悉起而击楚,是王与秦相罢,而以利三国也。战不胜秦,秦进兵而攻。不如益昭雎之兵,令之示秦必战。秦王恶与楚相弊而令天下,秦可以少割而收害也。秦、楚之合,而燕、赵、魏不敢不听,三国可定也。” 楚怀王拘张仪 楚怀王拘张仪,将欲杀之。靳尚为仪谓楚王曰:“拘张仪,秦王必怒;天下见楚之无秦也,楚必轻矣。”又谓王之幸夫人郑袖曰:“子亦自知且贱于王乎?”郑袖曰:“何也?”尚曰:“张仪者,秦王之忠信有功臣也。今楚拘之,秦王欲出之。秦王有爱女而美,又简择宫中佳玩丽好玩习音者,以欢从之;资之金玉宝器奉以上庸六县为汤沐邑,欲因张仪内之楚王,楚王必爱。秦女依强秦以为重,挟宝地以为资,势为王妻以临于。楚王惑于虞乐,必厚尊敬亲爱之而忘子,子益贱而日疏矣。”郑袖曰:“愿委之于公,为之奈何?”曰:“子何不急言王,出张子。张子得出,德子无已时,秦女必不来,而秦必重子。子内擅楚之贵,外结秦之交,畜张子以为用,子之子孙必为楚太子矣,此非布衣之利也。”郑袖遽说楚王出张子。 楚王将出张子 楚王将出张子,恐其败己也。靳尚谓楚王曰:“臣请随之,仪事王不善,臣请杀之。” 楚小臣,靳尚之仇也,谓张旄曰:“以张仪之知,而有秦、楚之用,君必穷矣。君不如使人微要靳尚而刺之,楚王必大怒仪也。彼仪穷,则子重矣。楚、秦相难,则魏无患矣。” 张旄果令人要靳尚刺之。楚王大怒秦,构兵而战。秦、楚争事魏,张旄果大重。 秦败楚汉中 秦败楚汉中。楚王入秦,秦王留之。游腾为楚谓秦王曰:“王挟楚王而与天下攻楚,则伤行矣;不与天下共攻之,则失利矣。王不如与之盟而归之。楚王畏,必不敢倍盟;王因与三国攻之,义也。” 楚襄王为太子之时 楚襄王为太子之时,质于齐。怀王薨,太子辞于齐王而归。齐王隘之:“予我东地五百里,乃归子;子不予我,不得归。”太子曰:“臣有傅,请追而问傅。”傅慎子曰:“献之。地所以为身也,爱地不送死父,不义。臣故曰献之便。”太子入,致命齐王曰:“敬献地五百里。”齐王归楚太子。 太子归,即位为王。齐使车五十乘,来取东地于楚。楚王告慎子曰:“齐使来求东地,为之奈何?”慎子曰:“王明日朝群臣,皆令献其计。” 上柱国子良入见。王曰:“寡人之得求反,王坟墓,复群臣,归社稷也,以东地五百里许齐。齐令使来求地,为之奈何?”子良曰:“王不可不与也。王身出玉声,许强万乘之齐而不与,则不信,后不可以约结诸侯。请与而复攻之。与之,信;攻之,武。臣故曰‘与之’。” 子良出,昭常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奈何?”昭常曰:“不可与也。万乘者,以地大为万乘。今去东地五百里,是去战国之半也,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与’。常请守之。” 昭常出,景鲤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奈何?”景鲤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王身出玉声,许万乘之强齐也而不与,负不义于天下。楚亦不能独守,臣请西索救于秦。” 景鲤出,慎子入。王以三大夫计告慎子曰:“子良见寡人曰:‘不可不与也,与而复攻之’。常见寡人曰:‘不可与也,常请守之。’鲤见寡人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也,臣请索救于秦。’寡人谁用于三子之计?”慎子对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谓也?”慎子曰:“臣请效其说,而王且见其诚然也:王发上柱国子良车五十乘,而北献地五百里于齐;发子良之明日,遣昭常为大司马,令往守东地;遣昭常之明日,遣景鲤车五十乘,西索救于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献地于齐;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为大司马,使守东地;又遣景鲤西索救于秦。 子良至齐,齐使人以甲受东地。昭常应齐使曰:“我典主东地,且与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馀万,弊甲钝兵,愿承下尘。”齐王谓子良曰:“大夫来献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弊邑之王,是常矫也,王攻之。”齐王大兴兵攻东地,伐昭常。未涉疆,秦以五十万临齐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夺之东地五百里,不义。其缩甲则可,不然,则愿待战。” 齐王恐焉。乃请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齐患。士卒不用,东地复全。 女阿谓苏子 女阿谓苏子曰:“秦栖楚王,危太子者公也。今楚王归,太子南,公必危。公不如令人谓太子曰。’苏子知太子之怨己也,必且务不利太子。太子不如善苏子,苏子必且为太子入矣’。”苏子乃令人谓太子。太子复请善于苏子。 第19章 楚三 苏子谓楚王 苏子谓楚王曰:“仁人之于民也,爱之以心,事之以善言;孝子之于亲也,爱之以心,事之以财;忠臣之于君也,必进贤人以辅之。今王之大臣父兄,好伤贤以为资,厚赋敛诸臣、百姓,使王见疾于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过于百姓,多赂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爱,亦非忠臣也,是以国危。臣愿无听群臣之相恶也,慎大臣、父兄,用民之所善,节身之嗜欲,以百姓。人臣莫难于无妒而进贤。为主死易,垂沙之事,死者以千数。为主辱易,自令尹以下,事王者以千数。至于无妒而进贤,未见一人也。故明主之察其臣也,必知其无妒而进贤也。贤之事其主也,亦必无妒而进贤。夫进贤之难者,贤者用,且使己废;贵,且使己贱,故人难之。 苏秦之楚三日 苏秦之楚,三日乃得见乎王。谈卒,辞而行。楚王曰:“寡人闻先生若闻古人。今先生乃不远千里而临寡人,曾不肯留?愿闻其说。”对曰:“楚国之食贵于玉,薪贵于桂,谒者难得见如鬼,王难得见如天帝。今令臣食玉炊桂,因鬼见帝。”王曰:“先生就舍,寡人闻命矣。” 楚王逐张仪于魏 楚王逐张仪于魏。陈轸曰:“王何逐张子?”曰:“为臣不忠不信。”曰:“不忠,王无以为臣;不信,王勿与为约。且魏臣不忠不信,于王何伤?忠且信,于王何益?逐而听则可,若不听,是王令困也。且使万乘之国免其相,是城下之事也。” 张仪之楚贫 张仪之楚,贫。舍人怒而归。张仪曰:“子必以衣冠之敝,故欲归。子待我为子见楚王。”当是之时,南后、郑袖贵于楚。 张子见楚王,楚王不说。张子曰。”王无所用臣,褎臣请北见晋君。”楚王曰:“诺。”张子曰:“王无求于晋国乎?”王曰:“黄金、珠玑、犀象出于楚,寡人无求于晋国。”张子曰:“王徒不好色耳?”王曰:“何也?”张子曰:“彼郑、周之女,粉白墨黑,立于衢闾,非知而见之者以为神。”楚王曰:“楚,僻陋之国也,未尝见中国之女如此其美也,寡人之独何为不好色也?”乃资之以珠玉。 南后、郑袖闻之大恐,令人谓张子曰:“妾闻将军之晋国,偶有金千斤,进之左右,以供刍秣。”郑袖亦以金五百斤。 张子辞楚王曰:“天下关闭不通,未知见日也,愿王赐之觞。”王曰:“诺。”乃觞之。张子中饮,再拜而请曰:“非有他人于此也,愿王召所便习而觞之。”王曰:“诺。”乃召南后、郑袖而觞之。张子再拜而请曰:“仪有死罪于大王。”王曰:“何也?”曰:“仪行天下遍矣,未尝见人如此其美也。而仪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曰:“子释之。吾固以为天下莫若是两人也。” 楚王令昭雎之秦重张仪 楚王令昭雎之秦重张仪。未至,惠王死。武王逐张仪。楚王因收昭雎以取齐。 桓臧为雎谓楚王曰:“横亲之不合也,仪贵惠王而善雎也。今惠王死,武王立,仪走,公孙郝、甘茂贵。甘茂善魏,公孙郝善韩。二人固不善雎也,必以秦合韩、魏。韩、魏之重仪,仪有秦而雎以楚重之。今仪困秦而雎收楚,韩、魏欲得秦,必善二人者。将收韩、魏轻仪而伐楚,方城必危。王不如复雎,而重仪于韩、魏。仪据楚势,挟魏重,以与秦争。魏不合秦,韩亦不从,则方城无患。” 张仪逐惠施于魏 张仪逐惠施于魏。惠子之楚,楚王受之。 冯郝谓楚王曰:“逐惠子者张仪也,而王亲与约,是欺仪也,臣为王弗取也。惠子为仪者来,而恶王之交于张仪,惠子必弗行也。且宋王之贤惠子也,天下莫不闻也。今之不善张仪也,天下莫不知也。今为事之故,弃所贵于仇人,臣以为大王轻矣。且为事耶?王不如举惠子而纳之于宋。而谓张仪曰:‘请为子勿纳也。’仪必德王。而惠子穷人,而王奉之,又必德王。此不失为仪之实,而可以德惠子。”楚王曰:“善。”乃奉惠子而纳之宋。 五国伐秦 五国伐秦,魏欲和,使惠施之楚。楚将入之秦而使行和。 杜赫谓昭阳曰:“凡为伐秦者楚也。今施以魏来,而公入之秦,是明楚之伐,而信魏之和也。公不如无听惠施,而阴使人以请听秦。”昭子曰:“善。”因谓惠施曰:“凡为攻秦者魏也,今子从楚为和,楚得其利,魏受其怨。子归,吾将使人因魏而和。” 惠子反,魏王不说。杜赫谓昭阳曰:“魏为子先战,折兵之半,谒病不听,请和不得,魏折而入齐、秦,子何以救之?东有越累,北无晋,而交未定于齐、秦,是楚孤也。不如速和。”昭子曰:“善。”因令人谒和于魏。 陈轸告楚之魏 陈轸告楚之魏。张仪恶之于魏王,曰:“轸犹善楚,为求地甚力。”左爽谓陈轸曰:“仪善于魏王,魏王甚信之,公虽百说之,犹不听也。公不如以仪之言为资,而得复楚。”陈轸曰:“善。”因使人以仪之言闻于楚。楚王喜,欲复之。 秦伐宜阳 秦伐宜阳。楚王谓陈轸曰:“寡人闻韩侈巧士也,习诸侯事,殆能自免也。为其必免,吾欲先据之以加德焉。”陈轸对曰:“舍之,王勿据也。以韩侈之知,于此困矣。今山泽之兽,无黠于麋。麋知猎者张网前而驱己也,因还走而冒人至数。猎者知其诈,伪举网而进之,麋因得矣。今诸侯明知此多诈伪,举网而进者必众矣。舍之,王勿据也。韩侈之知于此困矣。”楚王听之,宜阳果拔,陈轸先知之也。 唐且见春申君 唐且见春申君曰:“齐人饰身修行得为益,然臣羞而不学也。不避绝江河,行千馀里来,窃慕大君之义,而善君之业。臣闻之,贲、诸怀锥、刃而天下为勇,西施衣褐而天下称美。今君相万乘之楚,御中国之难,所欲者不成,所求者不得,臣等少也。夫枭棋之所以能为者,以散棋佐之也。夫一枭之不如不胜五散亦明矣。今君何不为天下枭,而令臣等为散乎?” 第20章 楚四 或谓楚王 或谓楚王曰:“臣闻从者欲合天下以朝大王,臣愿大王听之也。夫因诎为信,旧患有成,勇者义之;摄祸为福,裁少为多,知者官之。夫报报之反,墨墨之化,唯大君能之。祸与福相贯,生与亡为邻,不偏于死,不偏于生,不足以载大名。无所寇艾,不足以横世。夫秦捐德绝命之日久矣,而天下不知。今夫横人嚂口利机,上干主心,下牟百姓,公举而私取利,是以国权轻于鸿毛,而积祸重于丘山。” 魏王遗楚王美人 魏王遗楚王美人,楚王说之。夫人郑袖知王之说新人也,甚爱新人:衣服玩好,择其所喜而为之;宫室卧具,择其所善而为之。爱之甚于王。王曰:“妇人所以事夫者,色也;而妒者,其情也。今郑袖知寡人之说新人也,其爱之甚于寡人,此孝子之所以事亲,忠臣之所以事君也!” 郑袖知王以己为不妒也,因谓新人曰:“王爱子美矣。虽然,恶子之鼻。子为见王,则必搑子鼻。”新人见王,因搑其鼻。王谓郑袖曰:“夫新人见寡人,则搑其鼻,何也?”郑袖曰:“妾知也。”王曰:“虽恶必言之。”郑袖曰:“其似恶闻君王之臭也。”王曰:“悍哉!”令劓之,无使逆命。 楚王后死 楚王后死,未立后也。谓昭鱼曰:“公何以不请立后也?”昭鱼曰:“王不听,是知困而交绝于后也。”“然则不买五双珥,令其一善而献之王,明日视善珥所在,因请立之。” 庄辛谓楚襄王 庄辛谓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专淫逸侈靡,不顾国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将以为楚国妖祥乎?”庄辛曰:“臣诚见其必然者也,非敢以为国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国必亡矣。臣请辟于赵,淹留以观之。” 庄辛去之赵,留五月,秦果举鄢郢、巫、上蔡、陈之地,襄王流搑于城阳。于是使人发驺,征庄辛于赵。庄辛曰:“诺。” 庄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于此,为之奈何?”庄辛对曰:“臣闻鄙语曰:‘见菟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臣闻昔汤、武以百里昌,桀、纣以天下亡。今楚国虽小,绝长续短,犹以数千里,岂特百里哉? “王独不见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俯啄蚊虻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饮之,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将调钅公胶丝,加己乎四仞之上,而下为蝼蚁食也。 蜻蛉其小者也,黄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己乎十仞之上,以其类为招。昼游乎茂树,夕调乎酸咸。倏忽之间,坠于公子之手。 “夫雀其小者也,黄鹄因是以。游于江海,淹乎大沼,俯噣鲤,仰啮{艹陵}衡,奋其六翮,而凌清风,飘摇乎高翔,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射者,方将修其{苻廾}卢,治其缯缴,将加己乎百仞之上,彼祄磻,引微缴,折清风而抎矣。故昼游乎江河,夕调乎鼎鼐。 “夫黄鹄其小者也,蔡圣侯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饮茹溪流,食湘波之鱼,左抱幼妾,右拥嬖女,与之驰骋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国家为事。不知夫子发方受命乎宣王,系己以朱丝而见之也。 “蔡圣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辈从鄢陵君与寿陵君,饭封禄之粟,而戴方府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黾塞之内,而投己乎黾之外。” 襄王闻之,颜色变作,身体战栗。使用乃以执珪而授之,为阳陵君,与淮北之地也。 齐明说卓滑以伐秦 齐明说卓滑以伐秦,滑不听也。齐明谓卓滑曰:“明之来也,为樗里疾卜交也。明说楚大夫以伐秦,皆受明之说也,唯公弗受也,臣有辞以报樗里子矣。”卓滑因重之。 或谓黄齐 或谓黄齐曰:“人皆以谓公不善于富挚。公不闻老莱子之教孔子事君乎?示之其齿,之坚也,六十而尽,相靡也。今富挚能,而公重不相善也,是两尽也。谚曰:‘见君之乘,下之;见杖,起之。’今也,王爱富挚,而公不善也,是不臣也。” 长沙之难 长沙之难,楚太子横为质于齐。楚王死,薛公归太子横。因与韩、魏之兵,随而攻东国。太子惧。昭盖曰:“不若令屈署以新东国为和于齐以动秦。秦恐齐之败东国,而令行于天下也,必将救我。”太子曰:“善。”遽令屈署以东国为和于齐。秦王闻之惧,令辛戎告楚曰:“毋与齐东国,吾与子出兵矣。” 有献不死之药于荆王者 有献不死之药于荆王者,谒者操以入。中射之士问曰:“可食乎?”曰:“可。”因夺而食之。王怒,使人杀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说王曰:“臣问谒者,谒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无罪,而罪在谒者也。且客献不死之药,臣食之,而王杀臣,是死药也。王杀无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王乃不杀。 客说春申君 客说春申君曰:“汤以亳,武王以鄗,皆不过百里,以有天下。今孙子,天下贤人也,君籍之以百里势,臣窃以为不便于君。何如?”春申君曰:“善。”于是使人谢孙子。孙子去之赵,赵以为上卿。 客又说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入齐,鲁弱而齐强。夫贤者之所在,其君未尝不尊,国未尝不荣也。今孙子,天下贤人也,君何辞之?”春申君又曰:“善。”于是使人请孙子于赵。 孙子为书谢曰:“‘疠人怜王’,此不恭之语也。虽然,不可不审察也。此为劫弑死亡之主言也。夫人主年少而矜材,无法术以知奸,则大臣主断国私,以禁诛于己也,故弑贤长而立幼弱,废正適而立不义。《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围聘于郑,未出竟,闻王病,反,问疾,遂以冠缨绞王,杀之,因自立也。齐崔杼之妻美,庄公通之。崔杼帅其君党而攻庄公。请与分国,崔杼不许;欲自刃于庙,崔杼不许。庄公走出,逾于外墙,射中其股,遂杀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代所见:李兑用赵,饿主父于沙丘,百日而杀之;淖齿用齐,擢闵王之筋,县于其庙梁,宿夕而死。夫疠虽痈肿胞疾,上比前世,未至绞缨射股;下比近代,未至擢筋而饿死也。夫劫弑死亡之主也,心之忧劳,形之困苦,必甚于疠矣。由此观之,疠虽怜王可也。”因为赋曰:“宝珍隋珠,不知佩兮。礻韦布与丝不知异兮。闾姝子奢,莫知媒兮。嫫母求之又,甚喜之兮。以瞽为明,以聋为聪,以是为非,以吉为凶。呜呼上天,曷惟其同!” 《诗》曰:“上天甚神,无自瘵也。” 天下合从 天下合从,赵使魏加见楚春申君曰:“君有将乎?”曰:“有矣。仆欲将临武君。”魏加曰:“臣少之时好射,臣愿以射譬之,可乎?”春申君曰:“可。”加曰:“异日者,更羸与魏王处京台之下,仰见飞鸟,更羸谓魏王曰:‘臣为王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间,雁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至也,闻弦音引而高飞,故疮陨也。’今临武君尝为秦孽,不可为拒秦之将也。” 汗明见春申君 汗明见春申君,候问三月而后得见。谈卒,春申君大说之。汗明欲复谈,春申君曰:“仆已知先生,先生大息矣。”汗明憱焉曰:“明愿有问君,而恐固。不审君之圣孰与尧也?”春申君曰:“先生过矣,臣何足以当尧。”汗明曰:“然则君料臣孰与舜?”春申君曰:“先生即舜也。”汗明曰:“不然,臣请为君终言之。君之贤实不如尧,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贤舜事圣尧,三年而后乃相知也。今君一时而知臣,是君圣于尧,而臣贤于舜也。”春申君曰:“善。”召门吏为汗先生著客籍,五日一见。 汗明曰:“君亦闻骥乎?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胕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中阪迁延,负辕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幂之。骥于是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今仆之不肖,阨于州部,堀穴穷巷,沈洿鄙俗之日久矣,君独无意湔拔仆也?使得为君高鸣屈于梁乎?” 楚考烈王无子 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 赵人李园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闻其不宜子,恐又无宠。李园求事春申君为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还谒,春申君问状,对曰:“齐王遣使求臣女弟,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对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见乎?”曰:“可。”于是园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春申君。知其有身,园乃与其女弟谋。 园女弟承间说春申君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今君相楚王二十馀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即楚王更立,彼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奈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王必幸妾。妾赖天而有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封尽可得,孰与其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园女弟谨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立为王后。楚王贵李园,李园用事。 李园既入其女弟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阴养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而国人颇有知之者。 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祸;今君处无妄之世,以事无妄之主,安不有无妄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为相国,实楚王也。五子皆相诸侯。今王疾甚,旦暮且崩,太子衰弱,疾而不起,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因而有楚国。此所谓无妄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祸?”曰:“李园不治国,王之舅也,不为兵将,而阴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崩,李园必先入,据本议,制断君命,秉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无妄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人?”曰:“君先仕臣为郎中,君王崩,李园先人,臣请为君童刂其胸杀之。此所谓无妄之人也。”春申君曰:“先生置之,勿复言已。李园,软弱人也,仆又善之,又何至此?”朱英恐,乃亡去。 后十七日,楚考烈王崩,李园果先入,置死士止于棘门之内。春申君后入,止棘门。园死士夹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于是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为楚幽王也。 是岁秦始皇立九年矣。嫪毒亦为乱于秦,觉,夷三族,而吕不韦废。 续:《越绝书》,《隋·经籍志》称为子贡作,今杂记秦、汉事,疑后人所羼,不敢尽信。《史记》、《战国策》、《列女传》,不载女环之名,止见于此。其画策终始,信如此,皆出于女环,尤为异也。至言烈王死后,李园相春申君,方封于吴,又立其子为假君,皆与《史记》、《国策》不合。聊记于此,以广异闻。 虞卿谓春申君 虞卿谓春申君曰:“臣闻之《春秋》‘于安思危,危则虑安’。今楚王之春秋高矣,而君之封地不可不早定也。为主君虑封者,莫如远楚。秦孝公封商君,孝公死,而后不免杀之;秦惠王封冉子,惠王死,而后王夺之。公孙鞅功臣也,冉子亲姻也,然而不免夺、死者,封近故也。太公望封于齐,邵公奭封于燕,为其远王室矣。今燕之罪大而赵怒深,故君不如北兵以德赵,践乱燕以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时也。” 君曰:“所道攻燕,非齐则魏。魏、齐新怨楚,楚君虽欲攻燕,将道何哉?”对曰:“请令魏王可。”君曰:“何如?”对曰:“臣请到魏,而使所以信之。” 乃谓魏曰:“夫楚亦强大矣,天下无敌,乃且攻燕。”魏王曰:“乡也,子云‘天下无敌’;今也,子云‘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为马多力’,则有矣;若曰‘胜千钧’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越赵、魏而斗兵于燕’,则岂楚之任,也我?非楚之任而楚为之,是敝楚也。敝楚见强魏也,其于王孰便也?” 第21章 赵一(1) 知伯从韩魏兵以攻赵 知伯从韩、魏兵以攻赵,围晋阳而水之,城下不沉者三板。郄疵谓知伯曰:“韩、魏之君必反矣。”知伯曰:“何以知之?”郄疵曰:“以其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而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今城不没者三板,臼、灶生蛙,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韩、魏之君无憙志,而有忧色,是非反如何也?” 明日,知伯以告韩、魏之君曰:“郄疵言君之且反也。”韩、魏之君曰:“夫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今且将拔矣。夫三家虽愚,不弃美利于前,背信盟之约,而为危难不可成之事,其势可见也。是疵为赵计矣,使君疑二主之心,而解于攻赵也。今君听谗臣之言,而离二主之交,为君惜之。”趋而出。郄疵谓知伯曰:“君又何以疵言告韩、魏之君为?”知伯曰:“子安知之?”对曰:“韩、魏之君视疵端而趋疾。” 郄疵知其言之不听,请使于齐,知伯遣之。韩、魏之君果反矣。 知伯帅赵韩魏而伐范中行氏 知伯帅赵、韩、魏而伐范、中行氏,灭之。休数年,使人请地于韩。韩康子欲勿与,段规谏曰:“不可。夫知伯之为人也,好利而鸷复,来请地不与,必加兵于韩矣。君其与之。与之彼狃,又将请地于他国,他国不听,必乡之以兵。然则韩可以免于患难,而待事之变。”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一于知伯。知伯说。 又使人请地于魏,魏宣子欲勿与。赵葭谏曰:“彼请地于韩,韩与之;请地于魏,魏弗与,则是魏内自强,而外怒知伯也。然则其错兵于魏必矣!不如与之。”宣子曰:“诺。”因使人致万家之邑一于知伯。知伯说。 又使人之赵,请蔡、皋狼之地,赵襄子弗与。知伯因阴结韩、魏将以伐赵。赵襄子召张孟谈而告之曰:“夫知伯之为人,阳亲而阴疏,三使韩、魏,而寡人弗与焉,其移兵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张孟谈曰:“夫董阏安于,简主之才臣也,世治晋阳,而尹泽循之,其馀政教犹存,君其定居晋阳。”君曰:“诺。” 乃使延陵王将车骑先之晋阳,君因从之。至,行城郭,案府库,视仓廪,召张孟谈曰:“吾城郭之完,府库足用,仓廪实矣,无矢奈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狄蒿苫楚弞之,其高至丈馀,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试之,其坚则箘簬之劲不能过也。君曰:“足矣,吾铜少若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室,皆以炼铜为柱质,请发而用之,则有馀铜矣。”君曰:“善。”号令以定,备守以具。三国之兵乘晋阳城,遂战。三月不能拔,因舒军而围之,决晋水而灌之。 围晋阳三年,城中巢居而处,悬釜而炊,财食将尽,士卒病羸。襄子谓张个谈曰:“粮食匮,城力尽,士大夫病,吾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如?”张孟谈曰:“臣闻之‘亡不能存,危不能安,则无为贵知士也’。君释此计,勿复言也。臣请见韩、魏之君。”襄子曰:“诺。” 张孟谈于是阴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知伯帅二国之君伐赵,赵将亡矣,亡则二君为之次矣。”二君曰:“我知其然。夫知伯为人也,粗中而少亲,我谋未遂而知,则其祸必至,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即与张孟谈阴约三军,与之期日;夜遣入晋阳张孟谈,以报襄子,襄子再拜之。 张孟谈因朝知伯而出,遇知过辕门之外。知过入见知伯,曰:“二主殆将有变。”君曰:“何如?”对曰:“臣遇张孟谈于辕门之外,其志矜,其行高。”知伯曰:“不然,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三分其地,寡人所亲之,必不欺也。子释子,勿出于口。”知过出见二主,入说知伯曰:“二主色动而意变,必背君,不如令杀之。”知伯曰:“兵着晋阳三年矣,旦暮当拔之,而飨其利,乃有他心?不可,子慎勿复言。”知过曰:“不杀则遂亲之。”知伯曰:“亲之奈何?”知过曰:“魏宣子之谋臣曰赵葭,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是皆能移其君之计,君其与二君约,破赵则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不变,而君得其所欲矣。”知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知过见君之不用也言之不听,出,更其姓为辅氏,遂去不见。 张孟谈闻之,入见襄子曰:“臣遇知过于辕门之外,其视有疑臣之心,入见知伯,出更其姓。今暮不击,必后之矣。”襄子曰:“诺。”使张孟谈见韩、魏之君曰:“夜期,”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知伯军。知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知伯军而禽知伯。 知伯身死、国亡、地分,为天下笑,此贪欲无厌也。夫不听知过亦所以亡也。知氏尽灭,唯辅氏存焉。 张孟谈既固赵宗 张孟谈既固赵宗,广封疆,发五百,乃称简之涂以告襄子,曰:“昔者前国地君之御有之曰:‘五百之所以致天下者,约两:主势能制臣,无令臣能制主。故贵为列侯者,不令在相位;自将军以上,不为近大夫。’今臣之名显而身尊,权重而众服,臣愿捐功名,去权势以离众。”襄子恨然曰:“何哉?吾闻辅主者名显,功大者身尊,任国者权重,信忠在己而众服焉。此先圣之所以集国家、安社稷乎!子何为然?”张孟谈对曰:“君之所言,成功之美也;臣之所谓,持国之道也。臣观成事,闻往古,天下之美同,臣、主之权均,之能美,未之有也。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君若弗图,则臣力不足。”怆然有决色。襄子去之。卧三日,使人谓之曰:“晋阳之政,臣下不使者何如?”对曰:“死僯。” 张孟谈曰:“左司马见使于国家,安社稷,不避其死,以成其忠,君其行之。”君曰:“子从事。”乃许之。张孟谈便厚以便名,纳地释事,以去权尊,而耕于负亲之丘。故曰:贤人之行,明主之政也。 耕三年,韩、魏、齐、燕负亲以谋赵,襄子往见张孟谈而告之曰:“昔者知氏之地,赵氏分则多十城,复来而今诸侯孰谋我,为之奈何?”张孟谈曰:“君其负剑而御臣以之国,舍臣于庙,授吏大夫,臣试计之。”君曰:“诺。”张孟谈乃行其妻之楚,长子之韩,次子之魏,少子之齐。四国疑而谋败。 晋毕阳之孙豫让 晋毕阳之孙豫让,始事范、中行氏而不说,去而就知伯,知伯宠之。及三晋分知氏,赵襄子最怨知伯,而将其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吾其报知氏之仇矣。” 乃变姓名,为刑人,入宫涂厕,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者,则豫让也。刃其抜,曰:“欲为知伯报仇。”左右欲杀之。赵襄子曰:“彼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且知伯已死,无后,而其臣至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释之。 豫让又漆身为厉,灭须去眉,自刑以变其容,为乞人而往乞,其妻不识,曰:“状貌不似吾夫,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又吞炭为哑变其音。其友谓之曰:“子之道甚难而无功,谓子有志则然矣,谓子智则否。以子之才而善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子之得近,而行所欲,此甚易而功必成。”豫乃笑而应之曰:“是为先知报后知,为故君贼新君,大乱君臣之义者无此矣。凡吾所谓为此者,以明君臣之义,非从易也。且夫委质而事人,而求弑之,是怀二心以事君也。吾所谓难,亦将以愧天下后世人臣怀二心者。” 居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所当过桥下。襄子至桥而马惊,襄子曰:“此必豫让也。”与人问之,果豫让。于是赵襄子面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知伯灭范、中行氏,而子不为报仇,反委质事知伯。知伯已死,子独何为报仇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以众人遇臣,臣故众人报之;知伯以国士遇臣,臣故国士报之。”襄子乃喟然叹泣曰:“嗟乎!豫子!豫子之为知伯,名既成矣,寡人舍子,亦以足矣。子自为计,寡人不舍子。”使兵环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义,忠臣不爱死以成名。君前已宽舍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故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虽死不恨。非所望也,敢布腹心。”于是襄子义之,乃使使者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呼天击之曰:“而可以报知伯矣。”遂伏剑而死。 死之日,赵国之士闻之,皆为涕泣。” 魏文侯借道于赵攻中山 魏文侯借道于赵攻中山,赵侯将不许。赵利曰:“过矣。魏攻中山而不能取,则魏必罢,罢则赵重。魏拔中山,必不能越赵而有中山矣。是用兵者,魏也,而得地者,赵也。君不如许之。许之大劝,彼将知矣利之也,必辍。君不如借之道,而示之不得已。” 秦韩围梁燕赵救之 秦、韩围梁,燕、赵救之。谓山阳君曰:“秦战而胜三国,秦必过周、韩而有梁;三国而胜秦,三国之力虽不足以攻秦,足以拔郑。计者,不如构三国攻秦。” 腹击为室而钜 腹击为室而钜,荆敢言之主。谓腹子曰:“何故为室之钜也?”腹击曰:“臣羁旅也,爵高而禄轻,宫室小而帑不众。主虽信臣,百姓皆曰:‘国有大事,击必不为用。’今击之钜宫,将以取信于百姓也。”主君曰:“善。” 苏秦说李兑 第22章 赵一(2) 苏秦说李兑曰:“雒阳乘轩车苏秦,家贫亲老,无罢车驽马,桑轮蓬箧,羸幐,负书担橐;触尘埃,蒙霜露,越漳、河,足重茧,日百而舍,造外阙,愿见于前,口道天下之事。”李兑曰:“先生以鬼之言见我则可,若以人之事,兑尽知之矣。”苏秦对曰:“臣固以鬼之言见君,非以人之言也。”李兑见之。苏秦曰:“今日臣之来也暮,后郭门,藉席无所得,寄宿人田中,傍有大丛。夜半,土梗与木梗斗曰:“汝不如我,我者,乃土也。使我逢疾风淋雨,坏沮,乃复归土。今汝非木之根,则木之枝耳。汝逢疾风淋雨,漂入漳、河,东流至海,氾滥无所止。’臣窃以为土梗胜也。今君杀主父而族之,君之立于天下危于累卵。君听臣计则生,不听臣计则死。”李兑曰:“先生就舍,明日复来见兑也。”苏秦出。 李兑舍人谓李兑曰:“臣窃观君与苏公谈也,其辩过君,其博过君,君能听苏公之计乎?”李兑曰:“不能。”舍人曰:“君即不能,愿君坚塞两耳,无听其谈也。”明日复见,终日谈而去。舍人出送苏君,苏秦谓舍人曰:“昨日我谈粗而君动,今日精而君不动,何也?”舍人曰:“先生之计大而规高,吾君不能用也。乃我请君塞两耳无听谈者。虽然,先生明日复来,吾请资先生厚用。”明日来,抵掌而谈,李兑送苏秦明月之珠、和氏之璧、黑貂之裘,黄金百镒。苏秦得以为用,西入于秦。 赵收天下且以伐齐 赵收天下,且以伐齐。苏秦为齐上书说赵王曰:“臣闻古之贤君,德行非施于海内也,教顺喜爱非布于万民也,祭祀时享非当于鬼神也。甘露降,风雨时至,农夫登,年谷丰盈,众人喜之,而贤主恶之。今足下功力非数痛加于秦国,而怨毒积恶非曾深凌于韩也。臣窃外闻大臣及下吏之议,皆言主前专据以秦为爱赵而憎韩。臣窃以事观之,秦岂得爱赵而憎韩哉?欲亡韩吞两周之地,故以韩为饵,先出声于天下,欲邻国闻而观之也。恐其事不成,故出兵以佯示赵、魏。恐天下之惊觉,故微韩以贰之。恐天下疑己,故出质以为信。声德于与国,而实伐空韩。臣窃观其图之也,议秦以谋,计必出于是。 “且夫说士之计,皆曰韩亡三川,魏灭晋国,恃韩未穷而祸及于赵。且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又有势同而患异者。昔者,楚人久伐而中山亡。今燕尽韩之河南,距沙丘,而至钜鹿之界三百里,距于抜关,至于榆中千五百里。秦尽韩、魏之上党,则地与国都邦属而壤挈者七百里。秦以三军强弩坐羊唐之上,即地去邯郸二十里。且秦以三军攻王之上党而危其北,则句注之西非王之有也。今鲁句注禁常山而守,三百里通于燕之唐、曲吾,此代马胡驹不东,而昆山之玉不出也。此三宝者又非王之有也。今从于强秦国之伐齐,臣恐其祸出于是矣。 “昔者,五国之王尝合横而谋伐赵,参分赵国壤地,著之盘盂,属之雠柞,五国之兵有日矣。韩乃西师以禁秦国,使秦发令素服而听,反温、枳、高平于魏,反三公什清于赵,此王之明知也。 “夫韩事赵宜正为上交,今乃以抵罪取伐,臣恐其后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今王收,天下必以王为得。韩危社稷以事王,天下必重王。然则韩义,王以天下就之;下至韩慕,王以天下收之,是一世之命制于王已。臣愿大王深与左右群臣卒计而重谋,先事成虑而熟图之也。” 齐攻宋奉阳君不欲 齐攻宋,奉阳君不欲。客谓奉阳君曰:“君之春秋高矣,而封地不定,不可不熟图也。秦之贪,韩、魏危,卫、楚正,中山之地薄,宋罪重,齐怒深,残伐乱宋,定身封,德强齐,此百代之一时也。” 秦王谓公子他 秦王谓公子他曰:“昔岁殽下之事,韩为中军,以与诸侯攻秦。韩与秦接境壤界,其地不能千里,展转不可约。日者,秦、楚战于蓝田,韩出锐师以佐秦,秦战不利,因转与楚,不固信盟,唯便是从。韩之在我,心腹之疾,吾将伐之,何如?”公子他曰:“王出兵韩,韩必惧,惧则可以不战而深取割。”王曰:“善。”乃起兵,一军临荧阳,一军临太行。 韩恐,使阳城君入谢于秦,请效上党之地以为和。令韩阳告上党之守靳曰:“秦起二军以临韩,韩不能有。今王令韩兴兵以上党入和于秦,使阳言之太守,太守其效之。”靳曰:“人有言‘挈瓶之知,不失守器’,王则有令,而臣太守,虽王与子亦其猜焉。臣请悉发守以应秦,若不能卒,则死之。”韩阳趋以报王,王曰:“吾始已诺于应侯矣,今不与,是欺之也。”乃使冯亭代靳。 冯亭守三十日,阴使人请赵王曰:“韩不能守上党,且以与秦,其民皆不欲为秦,而愿为赵。今有城市之邑七十,愿拜内之于王,唯王才之。”赵王喜,召平原君而告之曰:“韩不能守上党,且以与秦,其吏民不欲为秦,而皆愿为赵。今冯亭令使者以与寡人,何若?”赵豹对曰:“臣闻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义,何谓‘无故’乎?”对曰:“秦蚕食韩氏之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受上党也。且夫韩之所以内赵者,欲嫁其祸也。秦被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而小弱顾能得之强大乎?今王取之,可谓有故乎?且秦以牛田水通粮,其死士皆列之于上地,令严政行,不可与战,王自图之。”王大怒曰:“夫用百万之众,攻战逾年历岁,未见一城也,今不用兵而得城七十,何故不为?”赵豹出。 王召赵胜、赵禹而告之曰:“韩不能守上党,今其守以与寡人,有城市之邑七十。”二人对曰:“用兵逾年,未见一城,今坐而得城,此大利也。”乃使赵胜往受地。 赵胜至曰:“敝邑之王使使者臣胜,太守有诏,使臣胜谓曰:‘请以三万户之都封太守,千户封县令,诸吏皆益爵三级,民能相集者,赐家六金。’”冯亭垂涕而勉曰:“是吾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而不能死,而以与人,不义一也;主内之秦,不顺主命,不义二也;卖主之地而食之,不义三也。”辞封而入韩,谓韩王曰:“赵闻韩不能守上党,今发兵已取之矣。” “韩告秦曰:“赵起兵取上党。”秦王怒,令公孙起、王齮以兵遇赵于长平。 苏秦为赵王使于秦 苏秦为赵王使于秦,反,三日不得见。谓赵王曰:“秦乃者过柱山,有两木焉:一盖呼侣,一盖哭。问其故,对曰:‘吾已大矣,年已长矣;吾苦夫匠人且以绳墨案规矩刻镂我。’一盖曰:‘此非吾所苦也,是故吾事也;吾所苦夫铁钻然,自入而出夫人者。’今臣使于秦,而三日不见,无有谓臣为‘铁钻’者乎?” 甘茂为秦约魏以攻韩宜阳 甘茂为秦约魏以攻韩宜阳,又北之赵。冷向谓强国曰:“不如令赵拘甘茂勿出,以与齐、韩、秦市:齐王欲求救宜阳,必效县狐氏;韩欲有宜阳,必以路涉、端氏赂赵;秦王欲得宜阳,不爱名宝。且拘茂也,且以置公孙赫、樗里疾。” 谓皮相国 谓皮相国曰:“以赵之弱而据之建信君,涉孟之雠,然者何也?以从为有功也。齐不从,建信君知从之无功。建信者安能以无功恶秦哉?不能以无功恶秦,则且出兵助秦攻魏;以楚、赵分齐,则是强毕矣。建信、春申从,则无功而恶秦;秦分齐,齐亡魏则有功而善秦。故两君者奚择有功之无功为知哉?” 或谓皮相国 或谓皮相国曰:“魏杀吕辽,而卫兵,亡其北阳,而梁危。河间封不定,而齐危。文信不得志,三晋倍,之忧也。今魏耻未灭,赵患又起,文信侯之忧大矣。齐不从,三晋之心疑矣。忧大者不计而构,心疑者事秦急。秦、魏之构,不待割而成。秦从楚、魏攻齐,独吞赵,齐、赵必俱亡矣。” 赵王封孟尝君以武城。 赵王封孟尝君以武城。孟尝君择舍人以为武城吏,而遣之曰:“鄙语岂不曰:‘借车者驰之,借衣者被之’哉?”皆对曰:“有之。”孟尝君曰:“文甚不取也。夫所借衣车者,非亲友则兄弟也。夫驰亲友之车,被兄弟之衣,文以为不可。今赵王不知文不肖,而封之以武城,愿大夫之往也,毋伐树木,毋发屋室,訾然使赵王悟而知文也谨,使可全而归之。” 谓赵王曰三晋合而秦弱 谓赵王曰:“三晋合而秦弱,三晋离而秦强,此天下之所明也。秦之有燕而伐赵,有赵而伐燕;有梁而伐赵,有赵而伐梁;有楚而伐韩,有韩而伐楚,此天下之所明见也。然山东不能易其路,兵弱也。弱而不能相壹,是何楚之知,山东之愚也?是臣所为山东之忧也。虎将即禽,禽不知虎之即己也,而相斗,两罢,而归其死于虎。故使禽知虎之即己,决不相斗矣。今山东之主不知秦之即己也,而尚相斗,两敝,而归其国于秦,知不如禽远矣。愿王熟虑之也! “今事有可急者,秦之欲伐韩、梁,东窥于周室甚,惟寐亡之。今南攻楚者,恶三晋之大合也。今攻楚休而复之,已五年矣,攘地千馀里。今谓楚王:‘苟来举玉趾而见寡人,必与楚为兄弟之国,必为楚攻韩、梁,反楚之故地。’楚王美秦之语,怒韩、梁之不救己,必入于秦。有谋,故杀使之赵,以燕饵赵,而离三晋。今王美秦之言,而欲攻燕;攻燕,食未饱而祸已及矣。楚王入秦,秦、楚为一,东面而攻韩。韩南无楚,北无赵,韩不待伐,割挈马兔而西走。秦与韩为上交,秦祸安移于梁矣。以秦之强,有楚、韩之用,梁不待伐矣,割挈马兔而西走。秦与梁为上交,秦祸安攘于赵矣。以强秦之有韩、梁、楚,与燕之怒,割必深矣,国之举。此臣之所为来。臣故曰‘事有可急为者’。 “及楚王之未入也,三晋相亲相坚,出锐师以戍韩、梁西边,楚王闻之,必不入秦,秦必怒而循攻楚,是秦祸不离楚也,便于三晋。若楚王入,秦见三晋之大合而坚也,必不出楚王,即多割,是秦祸不离楚也,有利于三晋。愿王之熟计之也。”急赵王因起兵南戍韩、梁之西边。秦见三晋之坚也,果不出楚王,卬而多求地。 第23章 赵二(1) 苏秦从燕之赵始合从 苏秦从燕之赵,始合从说赵王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莫不高贤大王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于前之日久矣。虽然,奉阳君妒,大王不得任事。是以外宾客,游谈之士无敢尽忠于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大王乃今然后得与士民相亲,臣故敢献其愚,效愚忠。为大王计,莫若安民无事,请无庸有为也。安民之本,在于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不得,则民终身不得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愿大王慎勿出于口也。 “请屏左右,曰言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大王诚能听臣,燕必致毡、裘、狗、马之地,齐必致海隅鱼盐之地,楚必致橘柚云梦之地,韩、魏皆可使致封地汤沐之邑,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效实,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杀而争也。今大王垂拱而两有之,是臣之所以为大王愿也。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无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计也。 “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动,劫韩包周则赵自销铄,据卫取淇则齐必入朝。秦欲已得行于山东,则必举甲而向赵。秦甲涉河逾漳据番吾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 “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如赵强。赵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且秦之所畏害于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甲而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则不然: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稍蚕食之,傅之国都而止矣;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韩、魏臣于秦,秦无韩、魏之隔,祸中于赵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 “臣闻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卒不过三千人,车不过三百乘,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国之强弱,内度其士卒之众寡、贤与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节固已见于胸中矣,岂掩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 “臣窃以天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并力为一,西面而攻秦,秦破必矣;今见破于秦,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破于人也,臣人之与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言之哉! 夫横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成,与秦成,则高台,美宫室,听竽瑟之音,察五味之和,前有轩辕,后有长庭,美人巧笑,卒有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横人日夜务以秦权恐猲诸侯,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臣闻明王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强兵之计,臣得陈忠于前矣。故窃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六国从亲以傧畔秦,令天下之将相相与会于洹水之上,通质刑白马以盟之,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食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齐出锐师以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成皋,魏塞午道,赵涉河、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涉渤海,韩、魏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渤海,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先背约者,五国共伐之。六国从亲以摈秦,秦必不敢出兵于函谷关以害山东矣!如是则伯业成矣!” 赵王曰:“寡人年少,莅国之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封苏秦为武安君,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秦攻赵 秦攻赵,苏子为谓秦王曰:“臣闻明王之于其民也,博论而技艺之,是故官无乏事而力不困;于其言也,多听而时用之,是故事无败业而恶不章。臣愿王察臣之所谒,而效之于一时之用也。臣闻怀重宝者,不以夜行;任大功者,不以轻敌。是以贤者任重而行恭,知者功大而辞顺。故民不恶其尊,而世不妒其业。臣闻之:百倍之国者,民不乐后也;功业高世者,人主不再行也;力尽之民,仁者不用也;求得而反静,圣主之制也;功大而息民,用兵之道也。今用兵终身不休,力尽不罢,赵怒必于其己邑,赵仅存哉!然而四轮之国也,今虽得邯郸,非国之长利也。意者,地广而不耕,民羸而不休,又严之以刑罚,则虽从而不止矣。语曰:‘战胜而国危者,物不断也;功大而权轻者,地不入也。’故过任之事,父不得于子;无已之求,君不得于臣。故微之为著者强,察乎息民之为用者伯,明乎轻之为重者王。” 秦王曰:“寡人案兵息民,则天下必为从,将以逆秦。”苏子曰:“臣有以知天下之不能为从以逆秦也。臣以田单、如耳为大过也。岂独田单、如耳为大过哉?天下之主亦尽过矣!夫虑收亡齐、罢楚、敝魏与不可知之赵,欲以穷秦折、韩,臣以为至愚也。夫齐威、宣,世之贤主也,德博而地广,国富而用民,将武而兵强。宣王用之,后富韩威魏,以南伐楚,西攻秦,为齐兵困于殽塞之上,十年攘地,秦人远迹不服,而齐为虚戾。夫齐兵之所以破,韩、魏之所以仅存者,何也?是则伐楚、攻秦而后受其殃也。今富非有齐威、宣之余也,精兵非有富韩劲魏之库也,而将非有田单、司马之虑也。收破齐、罢楚、弊魏、不可知之赵,欲以穷秦、折韩,臣以为至误。臣以从一不可成也。客有难者,今臣有患于世,夫刑名之家皆曰‘白马非马’也。已如白马实马,乃使有白马之为也。此臣之所患也。 “昔者秦人下兵攻怀,服其人。三国从之,赵奢、鲍佞将,楚有四人起而从之,临怀而不救,秦人去而不从。不识三国之憎秦而爱怀邪?忘其憎怀而爱秦邪?夫攻而不救,去而不从,是以三国之兵困,而赵奢、鲍佞之能也,故裂地以败于齐。田单将齐之良,以兵横行于中十四年,终身不敢设兵以攻秦折韩也,而驰于封内,不识从之一成恶存也。”于是秦王解兵不出于境,诸侯休,天下安,二十九年不相攻。 张仪为秦连横说赵王 张仪为秦连横说赵王曰:“弊邑秦王使臣敢献书于大王御史。大王收率天下以傧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矣。大王之威行于天下山东,弊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饰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今秦以大王之力,西举巴蜀,并汉中,东收两周而西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辟远,然而心忿悁含怒之日久矣。今宣君有微甲钝兵,军于渑池,愿渡河逾漳,据番吾,迎战邯郸之下。愿以甲子之日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敬使臣先以闻于左右。 “凡大王之所信以为从者,恃苏秦之计。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覆齐国而不能,自令车裂于齐之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魏称为东蕃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求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岂可得哉?今秦发三将军,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度清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于成皋,驱韩、魏而军于河外;一军军于渑池。约曰,四国为一,以攻赵,破赵而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于左右。臣切为大王计,莫如与秦遇于渑池,面相见而身相结也。臣请案兵无攻,愿大王之定计。” 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相,专权擅势,蔽晦先王,独制官事。寡人宫居,属于师傅,不能与国谋。先生弃群臣,寡人年少,奉祠祭之日浅,私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愿变心易虑,剖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而适闻使者之明诏。”于是乃以车三百乘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 武灵王平昼间居 第24章 赵二(2) 武灵王平昼间居,肥义侍坐,曰:“王虑世事之变,权甲兵之用,念简、襄之迹,计胡、狄之利乎?”王曰:“嗣不忘先德,君之道也;错质务明主之长,臣之论也。是以贤君静而有道民便事之教,动有明古先世之功。为人臣者,穷有弟长辞让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君臣之分也。今吾欲继襄主之业,启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敌弱者,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无尽百姓之劳,而享往古之勋。夫有高世之功者,必负遗俗之累;有独知之虑者,必被庶人之恐。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矣。” 肥义曰:“臣闻之,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今王即定负遗俗之虑,殆毋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昔舜舞有苗,而禹袒入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欲以论德而要功也。愚者闇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王其遂行之。”王曰:“寡人非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之。狂夫之乐,知者哀焉;愚者之笑,贤者戚焉。世有顺我者,则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敺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王遂胡服。使王孙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且将以朝,亦欲叔之服之也。家听于亲,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主,先王之通谊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夫制国有常而利民为本,从政有经而令行为上。故明德在于论贱,行政在于信贵。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出,功有所止。事成功立,然后德且见也。今寡人恐叔逆从政之经,以辅公叔之议。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寡人愿募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使緤谒之叔,请服焉。” 公子成再拜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不佞寝疾,不能趋走,是以不先进。王今命之,臣固敢竭其愚忠。臣闻之,中国者,聪明睿知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艺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释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畔学者,离中国,臣愿大王图之。” 使者报王。王曰:“吾固闻叔之病也。”即之公叔成家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是以圣人观其乡而顺宜,因其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被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鳀冠秫缝,大吴之国也。礼服不同,其便一也。是以乡异而用变,事异而处易。是故圣人苟可以利其民,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礼异,中国同俗而教离,又况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知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辩。不知而不疑,异于己而不非者,公于求善也。今卿之所言者,俗也。吾之所言者,所以制俗也。今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而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西有楼烦、秦、韩之边,而无骑射之备。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其参胡、楼烦、秦、韩之边。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王兼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知之所明也。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掠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镐,非社稷之神灵,即镐几不守。先王忿之,其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服,近可以备上党之形,远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也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而忘国事之耻,非寡人所望于子!”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于王之议,敢道世俗之间。今欲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今。”再拜。乃赐胡服。 赵文进谏曰:“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政之经也;愚者陈意而知者论焉,教之道也;臣无隐忠,君无蔽言,国之禄也。臣虽愚,愿竭其忠。”王曰:“虑无恶扰,忠无过罪,子其言乎!”赵文曰:“当世辅俗,古之道也;衣服有常,礼之制也;修法无愆,民之职也。三者先圣之所以教。今君释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故臣愿王之图之。”王曰:“子言世俗之间。常民溺于习俗。悬着沉于所闻,此两者所以成官而顺政也,非所以观远而论始也。且夫三代不同服而王,五伯不如教而政。知者作教,而愚者制焉;贤者议俗,不肖者拘焉。夫制于服之民不足与论心,拘于俗之众不足与致意。故势与俗化而礼与变俱,圣人之道也承教而动,循法无私,民之职也。知学之人,能与闻迁;达于礼之变,能于与时化。故为己者不待人,制今者不法古,子其释之。” 赵造谏曰:“隐忠不竭,奸之属也。以私误国,贱之类也。犯奸者身死,贱国者族宗。反此两者,先圣之明刑,臣下之大罪也。臣虽愚,愿尽其忠,无遁其死。”王曰:“竭意不讳,忠也;上无蔽言,明也。忠不辟危,明不距人。子其言乎。”赵造曰:“臣闻之,圣人不易民而教,知子不变俗而动。因民而教者不劳而成功,据俗而动者虑径而易见也。今王易初不循俗,胡服不顾世,非所以教民而成礼也。且服奇者志淫,俗辟者乱民。是以莅国者不袭奇辟之服,中国不近蛮夷之行,非所以教民而成礼者也。且循法无过,修礼无邪,臣愿王之图之。”王曰:“古今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宓戏、神农教而不诛,皇帝、魇、舜诛而不怒。及至三王,观时而制法,因事而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礼世不必一其道,便国不必法古。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且服奇而志淫,是邹、鲁无奇行也;俗辟而民易,是吴、越无俊民也。是以圣人利身之谓服,便事之谓教。进退之谓节,衣服之制,所以齐常民,非所以论贤者也。故圣与俗流,贤与变俱。谚曰:‘以书为御者不尽于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于事之变。’故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子其勿反也。” 王立周绍为傅 王立周绍为傅,曰:“寡人始行县,过番吾,当子为子之时,践石以上者皆道子之孝。故寡人问子以璧,遗子以酒食,而求见子。子谒病而辞。人有言子者曰:‘父之孝子,君之忠臣也。’故寡人以子之知虑为辩足以道人,危足以持难,忠可以写意,信可以远期。诗云:‘服难以勇,治乱以知,事之计也。立傅以行,教少以学,义之经也。’循计之事,失而累;访议之行,穷而不忧。故寡人欲子之胡服以傅王乎。” 周绍曰:“王失论矣,非贱臣所敢任也。”王曰:“选子莫若父,论臣莫若君。君,寡人也。”周绍曰:“立傅之道六。”王曰:“六者何也?”周绍曰:“知虑不躁达于变,身行宽惠达于礼,威严不足以易于位,重利不足以变其心,恭于教而不快,和于下而不危。六者傅之才,而臣无一焉。隐中不竭,臣之罪也。傅命仆官,以烦有司,吏之耻也。王请更论。”王曰:“知此六者,所以使子。”周绍曰:“乃国未通于王胡服。虽然,臣王之臣也,而王重命之,臣故不听令乎?”再拜,赐胡服。 王曰:“寡人以王子为子任,欲子之厚爱之,无所见丑。御道之以行义,勿令溺苦于学。事君者,顺其意不逆其志;事先者,明其高不倍其孤。故有臣可命,其国之禄也。子能行是,以事寡人者毕矣。《书》云:‘去邪无疑,任贤勿贰。’寡人与子,不用人矣。”遂赐周绍胡服衣冠、具带、黄金师比,以傅王子也。 赵燕后胡服 赵燕后胡服,王令让之曰:“事主之行,竭意尽力,微谏而不哗,应对而不怨,不逆上以自伐,不立私以为名。子道顺而不拂,臣行让而不争。子用私道者家必乱,臣用私义者国必危。反亲以为行,慈父不子;逆主以自成,惠主不臣也。寡人胡服,子独弗服,逆主罪莫大焉。以从政为累,以逆主为高,行私莫大焉。故寡人恐亲犯刑戮之罪,以明有司之法。”赵燕再拜稽首曰:“前吏命胡服,施及贱臣,臣以失令过期,更不用侵,辱教,王之惠也。臣敬循衣服,以待今日。” 王破原阳以为骑邑 王破原阳以为骑邑。牛赞进谏曰:“国有固籍,兵有常经。变籍则乱,失经则弱。今破原阳以为骑邑,是变籍而弃经也。且习其兵者轻其敌,便其用者易其难。今民便其用而变之,是损君而弱国也。故利不百者不变俗,功不什者不易器。今王破卒散兵以奉骑射,臣恐其攻获之利不如所失之费也。”王曰:“古今异利,远近易用。阴阳不同道,四时不一宜。故贤人观时而不观于时,制兵而不制于兵。子知官府之籍,不知器械之利;知兵甲之用,不知阴阳之宜。故兵不当于用,何兵之不可易?教不便于事,何俗之不可变?昔者先君襄主与代交地,城境封之,名曰无穷之门,所以昭后而期远也。今重甲循兵不可以逾险,仁义道德不可以来朝。吾闻信不弃功,知不遗时。今子以官府之籍乱寡人之事,非子所知。”牛赞再拜稽首曰:“臣敢不听令乎?”至遂胡服,率骑入胡,出于遗遗之门,逾九限之固,绝五□之险,至榆中,辟地千里。 第25章 赵三(1) 赵惠文王三十年 赵惠文王三十年,相都平君田单问赵奢曰:“吾非不说将军之兵法也,所以不服者独将军之用众。用众者,使民不得耕作,粮食輓赁不可给也。此坐而自破之道也,非单之所为也。单闻之,帝王之兵所用者不过三万而天下服矣。今将军必负十万、二十万之众乃用之,此单之所不服也。” 马服曰:“君非徒不达于兵也,又不明其时势。夫吴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協;薄之柱上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今以三万之众而应强国之兵,是薄柱击石之类也。且夫吴干之剑材难,夫毋脊之厚而锋不入,无脾之薄而刃不断兼有是两者,无钓、罕、镡蒙须之便,操其刃而刺,则未入而手断。君无十余、二十万之众,而为此钓、罕、镡蒙须之便,而徒以三万行于天下,君焉能乎?且古者四海之内分为万国,城虽大无过三百丈者,人虽众无过三千家者,而以集兵三万距,此奚难哉!今取古之为万国者分以为战国七,能具数十万之兵,旷日持久数岁,即君之齐已。齐以二十万之众攻荆,五年乃罢;赵以二十万之众攻中山,五年乃归。今者齐、韩卫相方而国围攻焉,岂有敢曰我其以三万救是者乎哉?今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而索以三万之众围千丈之城,不存其一角,而野战不足用也,君将以此何之?”都平君喟然太息曰:“单不至也!” 赵使机郝之秦 赵使机郝之秦,请相魏冉。宋突谓机郝曰:“秦不听,楼缓必怨公。公不若阴辞楼子曰:‘请无急秦王。’秦王见之相魏冉之不急也,且不听公言也。是事而不成,魏冉固德公矣。” 齐破燕赵欲存之 齐破燕,赵欲存之。乐毅谓赵王曰:“今无约而攻齐,齐必雠赵。不如请以河东易燕地于齐。赵有河北,齐有河东,燕、赵必不争矣。是二国亲也。以河东之地强齐,以燕以赵辅之,天下憎之,必皆事王以伐齐。是因天下以破齐也。”王曰:“善。”乃以河东易齐,楚、魏憎之,令淖滑、惠施之赵,请伐齐而存燕。 秦攻赵蔺离石祁拔 秦攻赵,蔺、离石、祁拔。赵以公子鄋为质于秦,而请内焦、黎、牛狐之城,以易蔺、离石、祁于赵。赵背秦,不予焦、黎、牛狐。秦王怒,令公子缯请地。赵王乃令郑朱对曰:“夫蔺、离石、祁之地,旷远于赵而近于大国,有先王之明与先臣之力,故能有之。今寡人不逮,其社稷之不能恤,安能收恤蔺、离、石祁乎?寡人有不令之臣,实为此事也,非寡人之所敢知。”卒倍秦。 秦王大怒,令卫胡易伐赵,攻於与。赵奢将救之。魏令公子咎以锐师居安邑以挟秦。秦败于於与,反攻魏几廉颇救几,大败秦师。 富丁欲以赵合齐魏 富丁欲以赵合齐、魏,楼缓欲以赵合秦、楚。富丁恐主父之听楼缓而合秦、楚也,司马浅为富丁谓主父曰:“不如以顺齐。今我不顺齐伐秦,秦、楚必合而攻韩、魏。韩,魏告急于齐,齐不欲伐秦,必以赵为辞,则伐秦者赵也,韩、魏必怨赵。齐之兵不西,韩必听秦违齐,违齐而亲,兵必归于赵矣。今我顺而齐不西,韩、魏必绝齐,绝齐则皆事我。且我顺齐,齐无而西。日者楼缓坐魏三月,不能散齐、魏之交。今我顺而齐、魏果西,是罢齐敝秦也,赵必为天下重国。”主父曰:“我与三国攻秦,是俱敝也。”曰:“不然。我约三国而告之秦以未构中山也。三国欲伐秦之果也,必听我,欲和我。中山听之,是我以王因饶中山而取地也;中山不听,三国必绝之,是中山孤也。三国不能和我,虽少出兵可也。我分兵而孤乐中山,中山必亡。我已亡中山,而以余兵与三国攻秦,是我一举而两取地于秦、中山也。” 魏因富丁且合于秦 魏因富丁且合于秦,赵恐,请效地于魏而听薛公。教子欬谓李兑曰:“赵畏横之合也,故欲效地于魏而听薛公。公不如令主父以地资周最,而请相之于魏。周最以天下辱秦者也,今相魏,魏、秦必虚矣。齐、魏虽劲,无秦不能伤赵。魏王听,是轻齐也。秦、魏虽劲,无齐不能得赵。此利于赵而便于周最也。” 魏使人因平原君请从于赵 魏使人因平原君请从于赵,三言之,赵王不听。出遇虞卿,曰:“为入必语从。”虞卿入,王曰:“今者平原君为魏请从,寡人不听,其于子何如?”虞卿曰:“魏过矣。”王曰:“然,故寡人不听。”虞卿曰:“王亦过矣。”王曰:“何也?”曰:“凡强弱之举事,强受其利,弱受其害。今魏求从而王不听,是魏求害而王辞利也。臣故曰:魏过,王亦过矣。” 平原君请冯忌 平原君请冯忌曰:“吾欲北伐上党,出兵攻燕,何如?”冯忌对曰:“不可。夫以秦将武安君公孙起乘七胜之威,而与马服之子战于长平之下,大败赵师,因以其余兵围邯郸之城。赵以亡败之余众,收破军之敝守,而秦罢于邯郸之下,赵守而不可拔者,以攻难而守者易也。今赵非有七克之威也,而燕非有长平之祸也。今七败之祸未复,而欲以罢赵攻强燕,是使弱赵为强秦之所以攻,而使强燕为弱赵之所以守。而强秦以休兵承赵之敝,此乃强吴之所以亡而弱越之所以霸。故臣未见燕之可攻也。”平原君曰:“善哉!” 平原君谓平阳君 平原君谓平阳君曰:“公子牟游于秦,且东而辞应侯。应侯曰:‘公子将行矣,独无以教之乎!’曰:‘且微君之命命之也,臣固且有效于君。夫贵不与富期而富至,富不与粱肉期而粱肉至,粱肉不与骄奢期而骄奢至,骄奢不与死亡期而死亡至。累世以前,坐此者多矣。’应侯曰:‘公子之所以教之者厚矣。’仆得闻此,不忘于心。愿君之亦勿忘也。”平阳君曰:“敬诺。” 秦攻赵于长平 秦攻赵于长平,大破之,引兵而归。因使索六城于赵而讲。赵计未定。楼缓新从秦来,赵王与楼缓计之曰:“与秦城何如不与何如?”楼缓辞让曰:“此非人臣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楼缓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官于鲁,病死。妇人为之自杀于福中者二八。其母闻之,不肯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贤人也,逐于鲁,是人不随。今死,而妇人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故从母言之,之为贤母也;从妇言之,必不免为妒妇也。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今臣新从秦来,而言勿与则非计也,言与之则恐王以臣之为秦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王计之,不如予之。”王曰:“诺。” 虞卿闻之,入见王,王以楼缓言告之。虞卿曰:“此饰说也。”秦即解邯郸之围,而赵王入朝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而讲。王曰:“何谓也?”虞卿曰:“秦之攻赵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余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以资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复攻王,王无以救矣。” 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楼缓。楼缓曰:“虞卿能尽知秦力之所至乎?诚知秦力之不至此,弹丸之地犹不予也,令秦来年复攻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诚听子割矣,子能必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楼缓对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昔者三晋之交于秦,相善也。今秦释韩、魏而独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韩、魏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启关通敝,齐交韩、魏。至来年而王独不取于秦,王之所以事秦者必在韩、魏之后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 王以楼缓之言告虞卿。曰:“楼缓言不媾,来年秦复攻王,得无更割其内而媾?今媾,楼缓又不能必秦之不复攻也,虽割何益?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也,此自尽之术也,不如无媾。秦虽善攻,不能取六城;赵虽不能守,而不至失六城。秦倦而归,兵必罢。我以五城收天下以攻罢秦,是我失之于天下而取偿于秦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强秦?今楼缓曰:‘秦善韩、魏而攻赵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韩、魏也。’是使王岁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地尽矣。来年秦复求割地,王将予之乎?不与,则是弃前贵而挑秦祸也;与之,则无地而给之。语曰:‘强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今坐而听秦,秦兵不敝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赵也。以益愈强之秦而割愈弱之赵,其计固不止矣。且秦虎狼之国也,无礼义之心,其求无已而王之地有尽。以有尽之地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赵矣。故曰:此饰说也。王必勿与。”王曰:“诺。” 楼缓闻之,入见于王,王又以虞卿言告之。楼缓曰:“不然,虞卿得其一,未知其二也。夫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我将因强而乘弱’。今赵兵困于秦,天下之贺战者则必尽在于秦矣。故不若亟割地求和以疑天下,慰秦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秦赵之敝而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王以此断之,勿复计也。” 虞卿闻之,又入见王曰:“危矣,楼子之为秦也!夫赵兵困于秦,又割地为和,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心哉!是不亦大示天下弱乎?且臣曰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五以五城赂齐。齐,秦之深雠也,得王五城,并力而西击秦也,齐之听王,不待辞之毕也。是王失于齐而取偿于秦,一举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因发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反,秦之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逃去。 秦攻赵平原君使人请救于魏 秦攻赵,平原君使人请救于魏。信陵君发兵至邯郸城下,秦兵罢。虞卿为平原君请益地,谓赵王曰:“夫不斗一卒,不顿一戟,而解二国患者平原君之力也。用人之力而忘人之功,不可。”赵王曰:“善。”将益之地。公孙龙闻之,见平原君曰:“君无覆军杀将之功而封以东武城。赵国豪杰之士多在君之右,而君为相国者以亲故。夫君封以东武城不让无功,佩赵国相印不辞无能,一解国患欲求益地,是亲戚受封而国人计功也。为君计者,不如勿受便。”平原君曰:“谨受令。”乃不受封。 秦赵战于长平 第26章 赵三(2) 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卷甲而趍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而为媾。”虞卿曰:“夫言媾者,以为不媾者军必破,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王之军乎?其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破赵军。”虞卿曰:“王聊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入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合从也,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 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媾秦,秦已内郑朱矣,子以为奚如?”虞请曰:“王必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郑朱,赵之贵人也,而入于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赵卒不得媾,军果大败。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媾。 秦围赵之邯郸 秦围赵之邯郸。魏安厘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以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以齐故。今齐湣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能有所决。 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矣?”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百万之众折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将军辛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连曰:“始吾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辛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召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辛垣衍曰:“东国有鲁连先生,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将军。”辛垣衍曰:“吾闻鲁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连先生也。”平原君曰:“胜已泄之矣。”辛垣衍许诺。 鲁连见辛垣衍而无言。辛垣衍曰:“吾视居北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视先生之玉貌,非有求平原君者,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也?”鲁连曰:“世以鲍焦无从容而死者,皆非也。今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则肆然而为帝,过而遂正于天下,则连有赴东海而死矣,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辛垣衍曰:“先生助赵奈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耶?”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辛垣衍曰:“秦称帝之害将奈何?”鲁仲连曰:“昔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诸侯皆吊,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斮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辛垣衍曰:“先生独未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智不若耶?畏之也。”鲁仲连曰:“然梁之比于秦若仆耶?”辛垣衍曰:“然。”鲁仲连曰:“然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悦曰:“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之、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于纣,纣以为恶,醢鬼侯。鄂侯争之急,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于牖里之车百日,而欲舍之死。曷为与人俱称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齐闵王将之鲁,夷维子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彼吾君子,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于筦键,摄衽抱几,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闵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柩,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饭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梁亦万乘之国,俱据万乘之国,交有称王之名,赌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谓不肖而予其所谓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辛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去,不敢复言帝秦。” 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秦军引而去。于是平原君欲封鲁仲连。鲁仲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贾之人也,仲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说张相国 说张相国曰:“君安能少赵人而令赵人多君?君安能憎赵人而令赵人爱君乎?夫胶漆至黏也,而不能合远;鸿毛至轻也,而不能自举。夫飘于清风则横行四海。故事有简而功成者,因也。今赵万乘之强国也,前漳、滏,右常山,左河间,北有代,带甲百万,尝抑强齐,四十余年而秦不能得所欲。由是观之,赵之于天下也不轻。今君易万乘之强赵,而慕思不可得之小梁,臣窃为君不取也。”君曰:“善。”自是之后,众人广坐之中,未尝不言赵人之长者也,未尝不言赵俗之善者也。 郑同北见赵王 郑同北见赵王。赵王曰。”子南方之传士也,何以教之?”郑同曰:“臣南方草鄙之人也,何足问?虽然,王致之于前,安敢不对乎?臣少之时,亲尝教以兵。”赵王曰:“寡人不好兵。”郑同因抚手仰天而笑之曰:“兵固天下之狙喜也,臣故意大王不好也。臣亦尝以兵说魏昭王,昭亦曰:‘寡人不喜。’臣曰:‘王之行能如许由乎?许由无天下之累,故不受也。今王既受先王之传,欲宗庙之安、壤地不削、社稷之血食乎?’王曰:‘然。’‘今有人操随侯之珠,持丘之环,万今之财,时宿于野,内无孟贲之威、荆庆之断,外无弓弩之御,不出宿夕,人必危之矣。今有强贪之国临王之境,索王之地,告以理则不可,说以义则不听。王非战国守圉之具,其将何以当之?王若无兵,邻国得志矣。’”赵王曰:“寡人请奉教。” 建信君贵于赵 建信君贵于赵。公子魏牟过赵,赵王迎之,顾反至坐,前有尺帛,且令工以为冠。工见客来也,因辟。赵王曰:“公子乃驱后车,幸以临寡人,愿闻所以为天下。”魏牟曰:“王能重王之国若此尺帛,则王之国大治矣。”赵王不说,形于颜色,曰:“先生不知寡人不肖,使奉社稷,岂敢轻国若此?”魏牟曰:“王无怒,请为王说之。曰:“王有此尺帛,何不令前郎中以为冠?”王曰:“郎中不知为冠。”魏牟曰:“为冠而败之,奚亏于王之国?而王必待工而后乃使之。今为天下之工,或非也,社稷为虚戾,先王不血食,而王不以予工,乃与幼艾。且王之先帝驾犀首而骖马服,以与秦角逐。秦当时适其锋。今王憧憧乃辇建信以与强秦角逐,臣恐秦折王之椅也。” 卫灵公近雍疸弥子瑕 卫灵公近雍疸、弥子瑕。二人者专君之势以蔽左右。复途侦谓君曰:“昔日臣梦见君。”君曰:“子何梦?”曰:“梦见灶君。”君忿然作色曰:“吾闻梦见入君者梦见日。今子曰梦见灶君而言君也,有说则可,无说则死。”对曰:“日,并烛天下者也,一物不能蔽也。若灶则不然,前之人炀,则后之人无从见也。今臣疑人有炀于君者也,是以梦见灶君。”君曰:“善。”于是因废雍疸、弥子瑕而立司空狗。 或谓建信君 或谓建信:“君之所以事王者色也,葺之所以事王者知也。色老而衰,知老而多。以日多之知而逐衰恶之色,君必困矣。”建信君曰:“奈何?”曰:“并骥而走者五里而罢,乘骥而御之不倦而取道多。君令葺乘独断之车御独断之势以居邯郸,令之内治国事外刺诸侯,则葺之事有不言者矣。君因言王而重责之,葺之轴今折矣。”建信君再拜受命,入言于王,厚任葺以事能重责之,未期年而葺亡走矣。 苦成常谓建信君 苦成常谓建信君曰:“天下合从而独以赵恶秦,何也?魏杀吕遗而天下交之,今收河间,于是与杀吕遗何以异?君唯释虚伪疾,文信犹且知之也。从而有功乎,何患不得收河间?从而无功乎,收河间何益也?” 希写见建信君 希写见建信君。建信君曰:“文信侯之于仆也甚无礼。秦使人来仕,仆官之丞相,爵五大夫。文信侯之于仆也,甚矣其无礼也。”希写曰:“臣以为今世用事者不如商贾。”建信君悖然曰:“足下卑用事者而高商贾乎?”曰:“不然。夫良商不与人争买卖之贾而谨司时。时贱而买,虽贵已贱矣;时贵而卖,虽贱已贵矣。昔者文王之拘于牖里而武王羁于玉门,卒断纣之头而县于太白者,是武王之功也。今君不能与文信侯相伉以权,而责文信侯少礼,臣窃为君不取也。” 魏魀谓建信君 魏魀谓建信君曰:“人有置系蹄者而得虎。虎怒,决蹯而去。虎之情非不爱其蹯也,然而不以环寸之蹯害七轼之躯者,权也。今有国,非直七尺躯也,而君之身于王非环寸之蹯也。愿公之熟图之也。” 秦攻赵鼓铎之音闻于北堂 秦攻赵,鼓铎之音闻于北堂。希卑曰:“夫秦之攻赵不宜急如此。此召兵也,必有大臣欲衡者耳。王欲知其人,旦日赞群臣而访之,先言横者,则其人也。”建信君果先言横。 齐人李伯见孝成王 齐人李伯见孝成王。成王说之,以为代郡守。而居无几何,人告之反。孝成王方馈,不堕食。无几何,告者复至,孝成王不应。已乃使使者言:“齐举兵击燕,恐其以击燕为名而以兵袭赵,故发兵自备。今燕、齐已合,臣请要其敝而地可多割。”自是之后,为孝成王从事于外者,无自疑于中者。 第27章 赵四(1) 为齐献书赵王 为齐献书赵王使臣与复丑曰:“臣一见而能令王坐而天下致名宝,而臣窃怪王之不试见臣而穷臣也。群臣必多以臣为不能者,故王重见臣也。以臣为不能者非他,欲用王之兵成其私者也。非然,则交有所偏重者也;非然,则知不足者也;非然,则欲以天下之重恐王而取行于王者也。臣以齐循事王,王能亡燕,能亡韩、魏,能攻秦,能孤秦。臣以为齐致尊名于王,天下孰敢不致尊名于王?臣以齐致地于王,天下孰敢不致地于王?臣以齐为王求名于燕及韩、魏,孰敢辞之?臣之能也,其前可见已。齐先重王,故天下尽重王;无齐,天下必尽轻王也。秦之强以无齐之故重王,燕、魏自以无齐故重王。今王无齐独安得无重天下?故劝王无齐者非知不足也,则不忠者也;非然,则欲用王之兵成其私者也;非然,则欲轻王以天下之重取行于王者也;非然,则位尊而能卑者也。愿王之孰虑无齐之利害也。” 齐欲攻宋 齐欲攻宋,秦令起贾禁之,齐乃捄赵以伐宋。秦王怒,属怨于赵。李兑约五国以伐秦,无功,留天下之兵于成皋,而阴构于秦。又欲与秦攻魏,以解其怨而取封焉。 魏王不说。之齐,谓齐王曰:“臣为足下谓魏王曰:‘三晋皆有秦患。今之攻秦也,为赵也。五国伐赵,赵必亡矣。秦逐李兑,李兑必死。今之伐秦也,以救李子之死也。今赵留天下之甲于成皋,而阴鬻之于秦,已讲,则令秦攻魏以成其私封,王之事赵也何得矣?且王尝济于漳而身朝于邯郸,抱阴成,负蒿葛薜,以为赵蔽,而赵无为王行也。今又以何阳、姑密封其子,而乃令秦攻王,以便取阴。人比然而后如贤不,若王若用所以事赵之半收齐,天下有敢谋王者乎?王之事齐也,无入朝之辱,无割地之费。齐为王之故,虚国于燕、赵之前,用兵于二千里之外,故攻城野战未尝不为王先被矢石也。得二都,割河东,尽效之于王。自是之后,秦攻魏,齐甲未尝不岁至于王之境也。请问王之所以报齐者可乎?魏呡处于赵,去齐三千里,王以此疑齐,曰有秦阴。今王又挟国外薛公以为相,善韩徐以为上交,尊虞商以为大客,王固可以反疑齐乎于?’魏王听此言也甚诎,其欲事王也甚循。其怨于赵。臣愿王之曰闻魏而无庸见恶也,臣请为王推其怨于赵,愿王之阴重赵,而无使秦之见王之重赵也。秦见之且亦重赵。齐、秦交重赵,臣必见燕与韩、魏亦且重赵也,皆且无敢与赵治。五国事赵,赵从亲以合于秦,必为王高矣。臣故欲王之偏劫天下,而皆私甘之也。王使臣以韩、魏与燕劫赵,使丹也甘之;以赵劫韩、魏,使臣也甘之;以三晋劫秦,使顺也甘之;以天下劫楚,使呡也甘之。则天下皆偪秦以事王,而不敢相私也。交定,然后王择焉。” 齐将攻宋而秦楚禁之 齐将攻宋而秦、楚禁之。齐因欲与赵,赵不听。齐乃令公孙衍说李兑以攻宋而定封焉。李兑乃谓齐王曰:“臣之所以坚三晋以攻秦者,非以为齐得利秦之毁也,欲以使攻宋也。而宋置太子以为王,下亲其上而守坚,臣是以欲足下之速归休士民也。今太子走,诸善太子者皆有死心。若复攻之,其国必有乱,而太子在外,此亦举宋之时也。“臣为足下使公孙衍说奉阳君曰:‘君之身老矣,封不可不早定也。为君虑封,莫如于宋,他国莫可。夫秦人贪,韩、魏危,燕、楚辟,中山之地薄,莫如于阴。失今之时,不可复得已。宋之罪重,齐之怒深,残乱宋,得大齐,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时也以。’奉阳君甚食之,唯得大封,齐无大异。臣愿足下之大肆发攻宋之举,而无庸致兵,姑待已耕,以观奉阳君之应足下也。县阴以甘之,循有燕以临之,而臣待忠之封,事必大成。臣又愿足下有地效于襄安君以资臣也。足下果残宋,此两地之时也,足下何爱焉?若足下不得志于宋,与国何敢望也?足下以此资臣也,臣循燕观赵,则足下击溃而决天下矣。” 五国伐秦无功 五国伐秦无功,罢于成皋。赵欲搆于秦,楚与魏、韩将应之,秦弗欲。苏代谓齐王曰:“臣以为足下见奉阳君矣。臣谓奉阳君曰:‘天下散而事秦,秦必据宋,魏冉必妒君之有阴地也。秦王贪,魏冉妒,则阴不可得已矣。君无构,齐必攻宋。齐攻宋,则楚必攻宋,魏必攻宋,燕、赵助之。五国据宋,不至一二月阴必得矣。得阴而搆,秦虽有变,则君无患矣。若不得已而必搆,则愿五国复坚约,愿得赵,足下雄飞,与韩氏大吏东免齐王,必无召呡也。使臣守约,若与有倍约者,以四国攻之;无倍约者,而秦侵约,五国复坚而宾之。今韩、魏与齐相疑也,若复不坚约而讲,臣恐与国之大乱也。齐、秦非复合也,必有踦重者矣。后合与踦重者,皆非赵之利也。且天下散而事秦,是秦制天下也。秦制天下,将何以天下为?臣愿君之蚤计也。 “‘天下争秦,有六举,皆不利赵矣。天下争秦,秦王受负海内之国,合负亲之交以据中国,而求利于三晋,是秦之一举也。秦行是计,不利于赵,而君终不得阴,一矣。天下争秦,秦王内韩珉于齐,内成阳君于韩,相魏怀于魏,复合衍交,两王王贲、韩他之曹皆起而行事,是秦之一举也。秦行是计也,不利于赵,而君又不得阴,二矣。天下争秦,秦王受齐受赵,三强三亲,以据魏而求安邑,是秦之一举也。秦行是计,齐、赵应之,魏不待伐,抱安邑而信秦,秦得安邑之饶,魏为上交,韩必入朝,秦过赵已安邑矣,是秦之一举也。秦行是计,不利于赵,而君必不得阴,三矣。天下争秦,秦坚燕、赵之交以伐齐,收楚与韩呡而攻魏,是秦之一举也。秦行是计,而燕、赵应之。燕、赵伐齐,兵始用,秦因收楚而攻魏,不至一二月,魏必破矣。秦举安邑而塞女戟,韩之太原绝,下轵道、南阳高,伐魏,绝韩,包二周,即赵自消烁矣。国燥于秦,兵分于齐,非赵之利也,而君终身不得阴,四矣。天下争秦,秦坚三晋之交攻齐,国破曹屈,而兵东分于齐,秦桉兵攻魏,攻安邑,是秦之一举也。秦行是计也,君桉救魏,是以攻齐之已弊救与秦争战也;君不救也,韩、魏焉免西合?国在谋之中,而君有终身不得阴,五矣。天下争秦,秦按为义,存亡继绝,固危扶弱,定无罪之君,必起中山与胜焉。秦起中山与胜,而赵、宋同命,何暇言阴?六矣。故曰君必无讲,则阴必得矣。’奉阳君曰:‘善。’乃绝和于秦而收齐、魏以成取阴。” 楼缓将使 楼缓将使,伏事辞行,谓赵王曰:“臣虽尽力竭知,死不复见于王矣。”王曰:“是何言也?固且为书而厚寄卿。”楼子曰:“王不闻公子牟夷之于宋乎?非肉不食。文张善宋,恶公子牟夷,寅然。今臣之于王非宋之于公子牟夷也,而恶臣者过文张。故臣死不复见于王矣。”王曰:“子勉行矣,寡人与子有誓言矣。”楼子遂行。后以中牟反入梁。候者来言,而王弗听,曰:“吾已与楼子有言矣。” 虞卿请赵王 虞卿请赵王曰:“人之情宁朝人乎?宁朝于人也?”赵王曰:“人亦宁朝人耳,何故宁朝于人?”虞卿曰:“夫魏为从主,而违者范座也。今王能以百里之地若万户之都,请杀范座于魏。范座死,则从事可移于赵。”赵王曰:“善。”乃使人以百里之地请杀范座于魏。魏王许诺,使司徒执范座而未杀也。 范座献书魏王曰:“臣闻赵王以百里之地请杀座之身。夫杀无罪范座,座薄故也;而得百里之地,大利也。臣窃为大王美之。虽然,而有一焉,百里之地不可得,而死者不可复生也,则主必为天下笑矣!臣窃以为与其以死人市,不若以生人市使也。”又遗其后相信陵君书曰:“夫赵、魏,敌战之国也。赵王以咫尺之书来,而魏王轻为之杀无罪之座,座虽不肖,故魏之免相望也,尝以魏之故得罪于赵。夫国内无用臣,外虽得地,势不能守。然今能守魏者,莫如君矣。王听赵杀座之后,强秦袭赵之欲,倍赵之割,则君将何以止之?此君之累也。”信陵君曰:“善。”遽言之王而出之。 燕封宋人荣蚠为高阳君 第28章 赵四(2) 燕封宋人荣蚠为高阳君,使将而攻赵。赵王因割济东三城令庐、高唐、平原陵地城邑市五十七,命以与齐,而以求安平君而将之。马服君谓平原君曰:“国奚无人甚哉!君致安平君而将之,乃割济东三令城市邑五十七以与齐,此夫子与敌国战,覆军杀将之所取、割地于敌国者也。今君以此与齐而求安平君而将之,国奚无人甚也!且君奚不将奢也?奢尝抵罪居燕,燕以奢为上谷守,燕之通谷要塞,奢习知之。百日之内,天下之兵未聚,奢已即着燕矣。然则君奚求安平君而为将乎?”平原君曰:“将军释之矣,仆已言之仆主矣。仆主幸以听仆也,将军无言已。”马服君曰:“君过矣!君之所以求安平君者,以齐之于燕也茹肝涉血之仇耶?其于奢不然。使安平君愚,固不能当荣蚠;使安平君知,又不肯与燕人战。此两言者,安平君必处一焉。虽然,两者有一也。使安平君知,则奚以赵之强为?赵强则齐不复霸矣。今得强赵之兵以杜燕将,旷日持久数岁,令士大夫余子之力尽于沟垒,车甲羽毛衤列敝,府库仓廪虚,两国交以习之,乃引其兵而归。夫尽两国之兵,无明此者矣。”夏军也县釜而炊。得三城也,城大无能过百雉者。果如马服之言也。 三国攻秦赵攻中山 三国攻秦,赵攻中山,取扶柳,五年以擅乎沲。齐人戎郭、宋突谓仇郝曰:“不如尽归中山之新埊。中山案此言于齐曰:四国将假道于卫,以过章子之路。齐闻此,必效鼓。” 赵使赵庄合从 赵使赵庄合从,欲伐齐。齐请效地,赵因贱赵庄。齐明为谓赵王曰:“齐畏从人之合也,故效地。今闻赵庄贱,张{勤心}贵,齐必不效地矣。”赵王曰:“善。”乃召赵庄而贵之。 翟章从梁来 翟章从梁来,甚善赵王。赵王三延以相,翟章辞不受。田驷谓柱国韩向曰:“臣请为卿刺之。客若死,则王必怒而诛建信君。建信君死,则卿必为相矣;建信君不死,以为交,终身不敝,卿因以德建信君矣。” 冯忌为庐陵君谓赵王 冯忌为庐陵君谓赵王曰:“王之逐庐陵君,为燕也?”王曰:“吾所以重者,无燕、秦也。”对曰:“秦三以虞卿为言,而王不遂也;今燕一以庐陵君为言,而王逐之。是王轻强秦而重弱燕也。”王曰:“吾非为燕也,吾固将逐之。”“然则王逐庐陵君又不为燕也。行逐爱弟,又兼无燕、秦,臣窃为大王不取也。” 冯忌请见赵王 冯忌请见赵王,行人见之。冯忌接手免首,欲言而不敢。王问其故,对曰:“客有见入于服子者,已而请其罪。服子曰:‘公之客独有三罪:望我而笑,是狎也;谈语而不称师,是倍也;交浅而言深,是乱也。’客曰:‘不然。夫望人而笑,是和也;言而不称师,是庸说也;交浅而言深,是忠也。昔者尧见舜于草茅之中,席陇亩而荫庇桑,阴移而授天下传。伊尹负鼎俎而干汤,姓名未著而受三公。使夫交浅者不可以深谈,则天下不传,而三公不得也。’”赵王曰:“甚善。”冯忌曰:“今外臣交浅而欲深谈,可乎?”王曰:“请奉教。”于是冯忌乃谈。 客见赵王 客见赵王曰:“臣闻王之使人买马也,有之乎?”王曰:“有之。”“何故至今不遣?”王曰:“未得相马之工也。”对曰:“王何不遣建信君乎?”王曰:“建信君有国事,又不知相马。”曰:“王何不遣纪姬乎?”王曰:“纪姬妇人也,不知相马。”对曰:“买马而善,何补于国?”王曰:“无补于国。”“买马而恶,何危于国?”王曰:“无危于国。”对曰:“然则买马善而若恶,皆无危补于国。然而王之买马也必将待工。今治天下举错非也,国家为虚戾而社稷不血食,然而王不待工而与建信君,何也?”赵王未之应也。客曰:“燕郭之法,有所谓桑雍者,王知之乎?”王曰:“未之闻也。”“所谓桑雍者,便辟左右之近者,及妇人优爱孺子也。此皆能乘王之醉昏而求所欲于王者也。是能得之乎内,则大臣为之枉法于外矣。故日月晖于外,其贼在于内;谨备其所憎,而祸在于所爱。” 秦攻魏取宁邑 秦攻魏,取宁邑,诸侯皆贺。赵王使往贺,三反不得通。赵王忧之,谓左右曰:“以秦之强,得宁邑以制齐、赵。诸侯皆贺,吾往贺而独不得通,此必加兵我,为之奈何?”左右曰:“使者三往不得通者,必所使者非其人也。曰谅毅者辩士也,大王可试使之。” 谅毅亲受命而往。至秦,献书秦王曰:“大王广地宁邑,诸侯皆贺,敝邑寡君亦窃嘉之,不敢宁居,使下臣奉其币物三至王廷,而使不得通。使若无罪,愿大王无绝其欢;若使有罪,愿得请之。”秦王使使者报曰:“吾所使赵国者,小大皆听吾言,则受书币;若不从吾言,则使者归矣。”谅毅对曰:“下臣之来,固愿承大国之意也,岂敢有难?大王若有以令之,请奉而西行之,无所敢疑。” 于是秦王乃见使者,曰:“赵豹、平原君数欺弄寡人,赵能杀此二人则可,若不能杀,请今率诸侯受命邯郸城下。”谅毅曰:“赵豹、平原君,亲寡君之母弟也,犹大王之有叶阳、泾阳君也。大王以孝治闻于天下,衣服使之便于体,膳啖使之嗛于口,未尝不分于叶阳、泾阳君。叶阳君、泾阳君之车马衣服,无非大王之服御者。臣闻之:“有覆巢毁卵而凤皇不翔,刳胎焚夭而骐麟不至。’今使臣受大王之令以还报,敝邑之君畏惧不敢不行,无乃伤叶阳君、泾阳君之心乎?”秦王曰:“诺。勿使从政。”梁毅曰:“敝邑之君有母弟,不能教诲,以恶大国,请黜之,勿使与政事,以称大国。”秦王乃喜,受其币而厚遇之。 赵使姚贾约韩魏 赵使姚贾约韩、魏,韩、魏以友之。举茅为姚贾谓赵王曰:“贾也,王之忠臣也。韩、魏欲得之,故友之,将使王逐之,而己因受之。今王逐之,是韩、魏欲得,而王之忠臣有罪也。故王不如勿逐,以明王之贤,而折韩、魏招之。” 魏败楚于陉山 魏败楚于陉山,禽唐明,楚王惧,令昭应奉太子以委和于薛公。主父欲败之,乃结秦连楚、宋之交,令仇郝相宋,楼缓相秦。楚王禽赵、宋,魏之和卒败。 秦召春平侯 秦召春平侯,因留之。世钧为之谓文信侯曰:“春平侯者,赵王之所甚爱也,而郎中甚妒之,故相与谋曰:‘春平侯入秦,秦必留之。’故谋而入之秦。今君留之,是空绝赵而郎中之计中也。故君不如遣春平侯而留平都侯。春平侯者言行于赵王,必厚割赵以事君而赎平都侯。”文信侯曰:“善。”因与接意而遣之。 赵太后新用事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詟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必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官,没死以闻。”太后:“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主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秦使王翦攻赵 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李牧数破走秦军,杀秦将桓齮。王翦恶之,乃多与赵王宠臣郭开等金,使为反间,曰:“李牧、司马尚欲与秦反赵,以多取封于秦。”赵王疑之,使赵葱及颜最代将,斩李牧,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大破赵,杀赵军,虏赵王迁及其将颜最,遂灭赵。 第29章 魏一(1) 知伯索地于魏桓子 知伯索地于魏桓子,魏桓子弗予。任章曰:“何故弗予?”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予。”任章曰:“无故索地,邻国必恐;重欲无厌,天下必惧。君予之地,知伯必憍。憍而轻敌,邻国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国,知氏之命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君不如与之,以骄知伯。君何释以天下图知氏,而独以吾国为知氏质乎?”君曰:“善。”乃与之万家之邑一。知伯大说。因索蔡、皋梁于赵,赵弗与,因围晋阳。韩、魏反于外,赵氏应之于内,知氏遂亡。 韩赵相难 韩赵相难。韩索兵于魏曰:“愿得借师以伐赵。”魏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不敢从。”赵又索兵以攻韩,文侯曰:“寡人与韩兄弟,不敢从。”二国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魏。 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 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遗之羹,乐羊坐于幕下而啜之,尽一杯。文侯谓睹师赞曰:“乐羊以我之故,食其子之肉。”赞对曰:“其子之肉尚食之,其谁不食!”乐羊既罢中山,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 西门豹为邺令 西门豹为邺令,而辞乎魏文侯。文侯曰:“子往矣,必就子之功而成子之名。”西门豹曰:“敢问就功成名,亦有术乎?”文侯曰:“有之。夫乡邑老者而先受坐之,士子入而问其贤良之士而师事之,求其好掩人之美而扬人之丑者,而参验之。夫物多相类而非也,幽莠之幼也似禾,骊牛之黄也似虎,白骨疑象,武夫类玉,此皆似之而非者也。” 文侯与虞人期猎 文侯与虞人期猎。是日饮酒乐,天雨。文侯将出,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公将焉之?”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不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魏于是乎始强。 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而称乐 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而称乐。文侯曰:“锺声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奚笑?”子方曰:“臣闻之,君明则乐官,不明则乐音。今君申于声,臣恐君之聋于官也。”文侯曰:“善,敬闻命。” 魏武侯与诸大夫浮于西河 魏武侯与诸大夫浮于西河。称曰:“河山之险,岂不亦信固哉!”王锺侍王,曰:“此晋国之所以强也。若善修之,则霸王之业具矣。”吴起对曰:“吾君之言,危国之道也;而子又附之,是危也。”武侯忿然曰:“子之言有说乎?” 吴起对曰:“河山之险,信不足保也;是伯王之业,不从此也。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恃此险也,为政不善,而禹放逐之。夫夏桀之国,左天门之阴,而右天豨之阳,庐、瞘在其北,伊、洛出其南。有此险也,然为政不善,而汤伐之。殷纣之国,左孟门而右漳、釜,前带河,后被山。有此险也,然为政不善,而武王伐之。且君亲从臣而胜降城,城非不高也,人民非不众也,然而可得并者,政恶故也。从是观之,地形险阻,奚足以霸王矣!”武侯曰:“善。吾乃今日闻圣人之言也!西河之政,专委之子矣。” 魏公叔痤为魏将 魏公叔痤为魏将,而与韩、赵战澮北,禽乐祚。魏王说,迎郊,以赏田百万禄之。共叔痤反走,再拜辞曰:“夫使士卒不崩,直而不倚,挠拣而不辟者,此吴起余教也,臣不能为也。前脉形埊之险阻,决利害之备,使三军之士不迷惑者,巴宁、爨襄之力也。县赏罚于前,使民昭然信之于后者,王之明法也。见敌之可也,鼓之不敢待倦者,臣也。王特为臣之右手不倦赏臣何也?若以臣之有功,臣何力之有乎?”王曰:“善。”于是索吴起之后,赐之田二十万。巴宁、爨襄田各十万。 王曰:“公叔岂非长者哉?既为寡人胜强敌矣,又不遗贤者之后,不搑能士之迹,公叔何可无益乎?”故又与田四十万,加之百万之上,使百四十万。故《老子》曰:“圣人无积,尽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公叔当之矣。 魏公叔痤病 魏公叔痤病,惠王往问之。曰:“共叔病即不可讳,将奈社稷何?”公叔痤对曰:“痤有御庶子公孙鞅,愿王以国事听之也。为弗能听,勿使出竟。”王弗应,出而谓左右曰:“岂不悲哉!以公叔之贤,而谓寡人必以国事听鞅,不亦悖乎!”公孙痤死,公孙鞅闻之,已葬,西之秦,孝公受而用之。秦果日以强,魏日以削。此非公叔之悖也,惠王之悖也。悖者之患,固以不悖者为悖。 苏子为赵合从说魏王 苏子为赵合从,说魏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南、有许、鄢、昆阳、邵陵,舞阳、新鄓;东有淮、颍、沂、黄、煮枣、海盐、无疏;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燕、酸枣,埊方千里。埊名虽小,然而庐田庑舍,曾无所刍牧牛马之地。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休已,无以异于三军之众。臣窃料之,大王之国不下于楚。然横人谋王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国患,不被其祸。夫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罪无过此者。且魏,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主。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臣窃为大王媿之。 “臣闻越王勾践以散卒三千,禽夫差于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乘,斩纣于牧之野。岂其士卒众哉?诚能振七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力二十余万,苍头二千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疋。此其过越王勾践、武王远矣今乃劫于辟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效质,故兵未用而国已岿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臣,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埊以求外交,偷取一旦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察之也。 “《周书》曰:‘绵绵不绝,缦缦奈何;毫毛不拔,将成斧柯。’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奈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则必无强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使臣献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 张仪为秦连横说魏王 张仪为秦连横,说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地四平,诸侯四通,条达辐凑,无有名山大川之阻。从郑至梁不过百里,从陈至梁二百余里。马驰人趋,不待倦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障者参列。粟粮漕庾不下十万。魏之地势,故战场也。魏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于韩,则韩攻其西;不亲于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 “且夫诸侯之为从者,以安社稷、尊主、强兵、显名也。合从者一天下,约为兄弟,刑白马以盟于洹水之上,以相坚也。夫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覆苏秦之余谋,其不可以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拔卷、衍、燕、酸枣,劫卫取晋阳,则赵不南。赵不南则魏不北,魏不北则从道绝,从道绝则大王之国欲求无危不可得也。秦挟韩而攻魏,韩劫于秦,不敢不听。秦、韩为一国,魏之亡可立须也,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 “且夫秦之所欲弱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魏。楚虽有富大之名,其实空虚;其卒虽众多,言而轻走易北,不敢坚战。魏之兵南面而伐,胜楚必矣。夫亏楚而益魏,攻楚而适秦,内嫁祸安国,此善事也。大王不听臣,秦甲出而东,虽欲事秦而不可得也。 第30章 魏一(2) “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寡可信,说一诸侯之王,出而乘其车;约一国而反,成而封侯之基。是故天下之游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览其辞,牵其说,恶得无眩哉?臣闻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魏王曰:“寡人蠢愚,前计失之。请称东藩,筑帝宫,受冠代,祠春秋,效河外。” 齐魏约而伐楚 齐魏约而伐楚,魏以董庆为质于齐。楚攻齐,大败之,而魏弗救。田婴怒,将杀董庆。旰夷为董庆谓田婴曰:“楚攻齐,大败之,而不敢深入者,以魏为将内之于齐而击其后。今杀董庆,是示楚无魏也。魏怒合于楚,齐必危矣。不如贵董庆以善魏而疑之于楚也。” 苏秦拘于魏 苏秦拘于魏,欲走而之韩,魏氏闭关而不通。齐使苏厉为之谓魏王曰:“齐请以宋地封泾阳君,而秦不必也。夫秦非不利有齐而得宋地也,然其所以不受者,不信齐王与苏秦也。今秦见齐、魏之不合也如此其甚也,则齐必不欺秦,而秦信齐矣。齐、秦合而泾阳君有宋地,则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复东苏秦,秦必疑齐而不听也。夫齐、秦不合,天下无忧,伐齐成则地广矣。” 陈轸为秦使于齐 陈轸为秦使于齐,过魏,求见犀首。犀首谢陈轸。陈轸曰:“轸之所以来者,事也。公不见轸,轸且行,不得待异日矣。”犀首乃见之。陈轸曰:“公恶事乎?何为饮食而无事?无事必来?”犀首曰:“衍不肖,不能得事焉,何敢恶事?”陈轸曰:“请移天下之事于公。”犀首曰:“奈何?”陈轸曰:“魏使李从以车百乘使于楚,公可以居其中而疑之。公谓魏王曰:‘臣与燕、赵故矣,数令人召臣也,曰无事必来。今臣无事,请谒而往。无久,旬五之期。’王必无辞以止公。公得行,因自言于廷曰:‘臣急使燕、赵,急约车为行具。’”犀首曰:“诺。”谒魏王,王许之,即明言使燕、赵。 诸侯客闻之,皆使人告其王曰:“李从以成百乘使楚,犀首又以车三十乘使燕、赵。”齐王闻之。恐后天下得魏,以事属犀首,犀首受齐事。魏王止其行使。燕、赵闻之,亦以事属犀首。楚王闻之,曰:“李从约寡人,今燕、齐、赵皆以事因犀首,犀首必欲寡人,寡人欲之。”乃倍李从而以事因犀首。魏王曰:“所以不使犀首者,以为不可。令四国属以事,寡人亦以事因焉。”犀首遂主天下之事,复相魏。 张仪恶陈轸于魏王 张仪恶陈轸于魏王曰:“轸善事楚,为求壤地也甚力之。”左华谓陈轸曰:“仪善于魏王,魏王甚爱之。公虽百说之,犹不听也。公不如仪之言为资而反于楚王。”陈轸曰:“善。”因使人先言于楚王。 张仪欲穷陈轸 张仪欲穷陈轸,令魏召而相之,来将悟之。将行,其子陈应止其公之行,曰:“物之湛者,不可不察也。郑强出秦曰应为知。夫魏欲绝楚、齐,必重迎公。郢中不善公者,欲公之去也,必劝王多公之车。公至宋,道称疾而毋行,使人谓齐王曰:‘魏之所以迎我者,欲以绝齐、楚也。’” 齐王曰:“子果无之魏而见寡人也,请封子。”因以鲁侯之车迎之。 张仪走之魏 张仪走之魏,魏将迎之。张丑谏于王欲勿内,不得于王。张丑退,复谏于王曰:“王亦闻老妾事其主妇者乎?子长色衰,重家而已。今臣之事王,若老妾之事其主妇者。”魏因不纳张仪。 张仪欲以魏合于秦韩 张仪欲以魏合于秦、韩而攻齐、楚。惠施欲以魏合于齐、楚以案兵。人多为张子于王所。惠子谓王曰:“小事也。谓可者谓不可者正半,况大事乎?以魏合于秦、韩而攻齐、楚,大事也,而王之群臣皆以为可。不知是其可也,如是其明耶?而群臣之知术也,如是其同耶?是其可也,未若是其明也;而群臣之知术也,又非皆同也。是有其半塞也。所谓劫主者失其半者也。” 张子仪以秦相魏 张子仪以秦相魏,齐、楚怒而欲攻魏。雍沮谓张子曰:“魏之所以相公者,以公相则国家安而百姓无患。今公相而魏受兵,是魏计过也。齐、楚攻魏,公必危矣。”张子曰:“然则奈何?”雍沮曰:“请令齐、楚解攻。”雍沮谓齐、楚之君曰:“王亦闻张仪之约秦王乎?曰:‘王若相仪于魏,齐、楚恶仪必攻魏。魏战而胜,是齐、楚之兵折,而仪固得魏矣;若不胜魏,魏必事秦以持其国,必割地以赂王。若欲复攻,其敝不足以应秦。’此仪之所以与秦王阴相结也。今仪相魏而攻之,是使仪之计当于秦也,非所以穷仪之道也。”齐、楚之王曰:“善。”乃遽解攻于魏。 张仪欲并相秦魏 张仪欲并相秦、魏,故谓魏王曰:“仪请以秦攻三川,王以其间约南阳,韩氏亡。”史厌谓赵献曰:“公何不以楚佐仪求相之于魏?韩恐亡,必南走楚。仪兼相秦、魏,则公亦必并相楚、韩也。” 魏将相张仪 魏王将相张仪,犀受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张仪以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阳,秦攻三川,韩氏必亡。’且魏所以贵张子者,欲得地,则韩之南阳举矣。子盍少委焉,以为衍功,则秦、魏之交可废矣。如此,则魏必图秦而弃仪,收韩而相衍。”公叔以为信,因而委之,犀首以为功,果相魏。 楚许魏六城 楚许魏六城,与之伐齐而存燕。张仪欲败之,谓魏王曰:“齐畏三国之合也,必反燕地以下楚,楚、赵必听之,而不与魏六城。是王失谋于楚、赵,而树怨于齐、秦也。齐遂伐赵,取乘丘,收侵地,虚、顿丘危。楚破南阳、九夷,内沛,许、鄢陵危。王之所得者亲观也。而道途宋、卫为制,事败为赵驱,事成功县宋、卫。”魏王弗听也。 张仪告公仲 张仪告公仲,令以饥故,赏韩王以近河外。魏王惧,闻张子。张子曰:“秦欲救齐,韩欲攻南阳,秦、韩合而欲攻南阳无异也,且以遇卜王,王不遇秦,韩之卜也决矣。”魏王遂尚遇秦信韩,广魏救赵,尺楚人遽于萆下,伐齐之事遂败。 徐州之役 徐州之役,犀首谓梁王曰:“何不阳与齐而阴结于楚?二国恃王,齐、楚必战。齐战胜楚,而与乘之,必取方城之外;楚战胜齐败,而与乘之,是太子之雠报矣。” 秦败东周 秦败东周,与魏战于伊阙,杀犀武。魏令公孙衍乘胜而留于境,请卑辞割埊,以讲于秦。为窦屡谓魏王曰:“臣不知衍之所以听于秦之少多,然而臣能半衍之割而令秦讲于王。”王曰:“奈何?”对曰:“王不若与窦屡关内侯,而令赵。王重其行而厚奉之。因扬言曰:‘闻周、魏令窦屡以割魏于奉阳君而听秦矣。’夫周君、窦屡、奉阳君之与穰侯,贸首之仇也。今行和者,窦屡也;制割者,奉阳君也。太后恐其不因穰侯也,而欲败之,必以少割请合于王,而和于东周与魏也。” 齐王将见燕赵楚之相于卫 齐王将见燕、赵、楚之相于卫,约外魏。魏王惧,恐其谋伐魏也,告公孙衍。公孙衍曰:“王与臣百金,臣请败之。”王为约车,载百金。犀首期齐王至之曰,先以车五十乘而至卫,间齐行以百金,以请先见齐王。乃得见,因久坐,安从容谈。三国之相怨。谓齐王曰:“王与三国约外魏,魏使公孙衍来,今久与之谈,是王谋三国也。”齐王曰:“魏王闻寡人来,使公孙子开寡人,寡人无与之语也。”三国之不相信齐王之遇,遇事遂败。 魏令公孙衍请和于秦 魏令公孙衍请和于秦,绮母恢教之语曰:“无多割。曰,和成固有秦重和以与王遇;和不成,则后必莫能以魏合与秦者矣。” 公孙衍为魏将 公孙衍为魏将,与其相田繻不善。季子为衍谓梁王曰:“王独不见夫服牛骖骥乎?不可以行百步。今王以衍为可使将,故用之也;而听相之计,是服牛骖骥也。牛马俱死,而不能成其功,王之国必伤矣!愿王察之。” 第31章 魏二 犀首田盼欲得齐魏之兵以伐赵 犀首、田盼欲得齐、魏之兵以伐赵,梁君与田侯不欲。犀首曰:“请国出五万人,不过五月而赵破。”田盼曰:“夫轻用其兵者,其国易危;易用其计者,其身易穷。公今言破赵大易,恐有后咎。”犀首曰:“公之不慧也。夫二君者固已不欲矣,今公又言有难以惧之,是赵不伐而二士之谋困也。且公直言易,而事已去矣。夫难构而兵结,田侯、梁君见其危、又安敢释卒不我予乎?”田盼曰:“善。”遂权两君听犀首。犀首、田盼遂得齐、魏之兵。兵未出境,梁君、田侯恐其至而战败也,悉起兵从之,大败赵氏。 犀首见梁君 犀首见梁君曰:“臣尽力竭知,欲以为王广土取尊名,田需从中败君,王又听之,是臣终无成功也。需亡,臣将侍;需侍,臣请亡。”王曰:“需,寡人之股掌之臣也。为子之不便也,杀之亡之,毋谓天下何,内之无若群臣何也!今吾为子外之令毋敢入子之事。入子之事者,吾为子杀之亡之,胡如?”犀首许诺。于是东见田婴,与之约结,召文子而相之魏,身相于韩。 苏代为田需说魏王 苏代为田需说魏王曰:“臣请问文之为魏孰与其为齐也?”王曰:“不如其为齐也。”“衍之为魏孰与其为韩也?”王曰:“不如其为韩也。”而苏代曰:“衍将右韩而左魏,文将右齐而左魏。二人者将用王之国举事欲世,中道而不可,王且无所闻之矣。王之国虽渗乐而从之可也。王不如舍需于侧,以稽二人者之所为。二人者曰:‘需非吾人也,吾举事而不利于魏,需必挫我于王。’二人者必不敢有外心矣。二人者之所为之,利于魏与不利于魏,王厝于侧以稽之,臣以为身利而便于事。”王曰:“善。”果厝需于侧。 史举非犀首于王 史举非犀首于王,犀首欲穷之,谓张仪曰:“请令王让先生以国,王为尧、舜矣;而先生弗受,亦许由也。衍请因令王致万户邑于先生。”张仪说,因令史举数见犀首。王闻之而弗任也,史举不辞而去。 楚王攻梁南 楚王攻梁南,韩氏因围蔷。成恢为犀首谓韩王曰:“疾攻蔷,楚师心进矣。魏不能支,交臂而听楚,韩氏必危,故王不如释蔷。魏无韩患,必与楚战,战而不胜,大梁不能守,而又况存蔷乎?若战而胜,兵罢敝,大王之攻蔷易矣。 魏惠王死 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于牛目,坏城郭,且为栈道而葬。群臣多谏太子者,曰:“雪甚如此而丧行,民必甚病之。官费又恐不给,请弛期更日。”太子曰:“为人子而以民劳与官费用之故,而不行先生之丧,不义也。子勿复言。”群臣皆不敢言,而以告犀首。犀首曰:“吾未有以言之也,是其唯惠公乎!请告惠公。” 惠公曰:“诺。”驾而见太子曰:“葬有日矣。”太子曰:“然。”惠公曰:“昔王季历葬于楚山之尾,{亦水}水啮其墓,见棺之前和。文王曰:‘嘻!先君必欲一见群臣百姓也夫,故使{亦水}水见之。’于是出而为之张于朝,百姓皆见之,三日而后更葬。此文王之义也。今葬有日矣,而雪甚,及牛目,难以行,太子为及日之故,得毋嫌于欲亟葬乎?愿太子更日。先王必欲少留而扶社稷、安黔首也,故使雪甚。因弛期而更为日,此文王之义也。若此而弗为,意者羞法文王乎?”太子曰:“甚善。敬弛期,更择日。” 惠子非徒行其说也,又令魏太子未葬其先王而因又说文王之义。说文王之义以示天下,岂小功也哉! 五国伐秦无功而还 五国伐秦,无功而还。其后齐欲伐宋,而秦禁之。齐令宋郭之秦,请合而以伐宋,秦王许之。魏王畏齐、秦之合也,欲讲于秦。 谓魏王曰:“秦王谓宋郭曰:‘分宋之城,服宋之强者,六国也。乘宋之敝而与王争得者,楚、魏也。请为王毋禁楚之伐魏也,而王独举宋。王之伐宋也,请刚柔而皆用之。如宋者,欺之不为逆者,杀之不为雠者也。王无与之讲以取埊,既已得埊矣,又以力攻之,期于啗宋而已矣。’ “臣闻此言而窃为王悲,秦必且用此于王矣,又必且曰王以求埊,既已得埊,又且以力攻王。又必谓王曰使王,轻齐,齐、魏之交已丑,又且收齐以更索于王。秦尝用此于楚矣,又尝用此于韩矣,愿王之深计之也。秦善魏不可知也已。故为王计,太上伐秦,其次宾秦,其次坚约而详讲,与国无相离也。秦、齐合,国不可为也已。王其听臣也,必无与讲。 “秦权重,魏魏再明孰,是故又为足下伤秦者,不敢显也。天下可令伐秦,则阴劝而弗敢图也。见天下之伤秦也,则先鬻与国而以自解也。天下可令宾秦,则为劫于与国而不得已者。天下不可,则先去,而以秦为上交以自重也。如是人者,鬻王以为资者也,而焉能免国于患?免国于患者,必穷三节而行其上。上不可则行其中,中不可则行其下,下不可则明不与秦而生以残秦,使秦皆无百怨百利,唯已之曾安。令足下鬻之以合于秦,是免国于患者之计也,臣何足以当之?虽然,愿足下之论臣之计也。 “燕,齐雠国也,秦兄弟之交也。合雠国以伐婚姻,臣为之苦矣。黄帝战于涿鹿之野,而西戎之兵不至;禹攻三苗,而东夷之民不起。以燕伐秦,黄帝之所难也,而臣以致燕甲而起齐兵矣。 “臣又便事三晋之吏,奉阳君、孟尝君、韩呡、周最、周、韩馀徒从而下之,恐其伐秦之疑也,又身自丑于秦。扮之请焚天下之秦符者,臣也;次传焚符之约者,臣也;欲使五国约闭秦关者,臣也。奉阳君、韩余为既和矣,苏修、朱婴既皆阴在邯郸,臣又说齐王而往败之。天下共讲,因使苏修游天下之语,而以齐为上交,兵请伐魏,臣又争之以死,而果西因苏修重报。臣非不知秦权之重也,然而所以为之者,为足下也。” 魏文子田需周宵相善 魏文子、田需、周宵相善,欲罪犀首。犀首患之,谓魏王曰:“今所患者,齐也。婴子言行于齐王,王欲得齐,则是不召文子而相之?彼必务以齐事王。”王曰:“善。”因召文子而相之。犀首以倍田需、周宵。 魏王令惠施之楚 魏王令惠施之楚,令犀首之齐。钧二子者,乘数钧,将测交也。楚王闻之施因令人先之楚,言曰:“魏令犀受之齐,惠施之楚,钧二子者,将测交也。”楚王闻之,因郊迎惠施。 魏惠王起境内众 魏惠王起境内众,将太子申而攻齐。客谓公子理之传曰:“何不令公子泣王太后,止太子之行?事成则树德,不成则为王矣。太子年少,不习于兵。田盼宿将也,而孙子善用兵。战必不过,不胜必禽。公子争之于王,王听公子,公子不封;不听公子,太子必败;败,公子必立;立,必为王也。” 齐魏战于马陵 齐、魏战于马陵,齐大胜魏,杀太子申,覆十万之军。魏王召惠施而告之曰:“夫齐,寡人之雠也,怨之至死不忘。国虽小,吾常欲悉骑兵而攻之,何如?”对曰:“不可。臣闻之,王者得度而霸者知计。今王所以告臣者,疏于度而远于计。王固先属怨于赵而后与齐战。今战不胜,国无守战之备,王又欲悉起而攻齐,此非臣之所谓也。王若欲报齐乎,则不如因变服折节而朝齐,楚王必怒矣。王游人而合其斗,则楚必伐齐。以休楚而伐罢齐,则必为楚禽矣。是王以楚毁齐也。”魏王曰:“善。”乃使人报于齐,愿臣畜而朝。 田婴许诺。战张曰:“不可。战不胜魏,而得朝礼,与魏和而下楚,此可以大胜也。今战胜魏,覆十万之军,而禽太子申;臣万乘之魏,而卑秦、楚,此其暴于戾定矣,且楚王之为人也,好用兵而甚务名,终为齐患者,比楚也。”田婴不听,遂内魏王,而与之并朝齐侯再三。赵氏丑之。楚王怒,自将而伐齐,赵应之,大败齐于徐州。 惠施为韩魏交 惠施为韩、魏交,令太子鸣为质于齐。王欲见之,朱仓谓王曰:“何不称病?臣请说婴子曰:‘魏王之年长矣,今有疾,公不如归太子以德之。不然,公子高在楚,楚将内而立之,是齐抱空质行不义也。’” 田需贵于魏王 田需贵于魏王,惠子曰:“子必善左右。今夫杨,横树之则生,倒树之则生,折而树之又生。然使十人树杨,一人拔之,则无生杨矣。故以十人之众,树易生之物,然而不胜一人者,何也?树之难而去之易也。今子虽自树于王,而欲去子者众,则子必危矣。” 田需死 田需死,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薛公、犀首之有一人相魏者。”代曰:“然则相者以谁而君便之也?”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代曰:“请为君北见梁王,必相之矣。”昭鱼曰:“奈何?”代曰:“君其为梁王,代请说君。”昭鱼曰:“奈何?”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代曰:‘君何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薛公、犀首有一人相魏者。’代曰:‘勿忧也。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张仪相魏,必右秦而左魏。薛公相魏,必右齐而左魏。犀首相魏,必右韩而左魏。梁王,长主也,必不使相也。’代曰:‘莫如太子之自相。是三人皆以太子为非固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而欲丞相之玺。以魏之强,而持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故曰,不如太子之自相也。’”遂北见梁王,以此语告之,太子果自相。 秦召魏相信安君 秦召魏相信安君,信安君不欲往。苏代为说秦王曰:“臣闻之,忠不必当,当必不忠。今臣愿大王陈臣之愚意,恐其不忠于下吏,自使有要领之罪,愿大王察之。今大王令人执事于魏,以完其交,臣恐魏交之益疑也。将以塞赵也,臣又恐赵之益劲也。夫魏王之爱习魏信也甚矣,其智能而任用之也厚矣,其畏恶严尊秦也,明矣。今王之使人入魏而不用,则王之使人入魏无益也;若用,魏必舍所爱习而用所畏恶,此魏之所以不安也。夫舍万乘之事而退,此魏信之所难行也。夫令人之君处所不安,令人之相行所不能,以此为亲则难久矣。臣故恐魏交之益疑也。且魏信舍事,则赵之谋者必曰:‘舍于秦,秦必令其所爱信者用赵。是赵存而我亡也,是赵安而我危也。’则上有野战之气,下有坚守之心,臣故恐赵之益劲也。 “大王欲完魏之交而使赵小心乎?不如用魏信而尊之以名。魏信事王,国安而名尊;离王,国危而权轻。然则魏信之事主也,上所以为其主者忠矣,下所以自为者厚矣,彼其事王必完矣。赵之用事者必曰:‘魏氏之名族不高于我,土地之实不厚于我。魏信以韩、魏事秦,秦甚善之,国得安焉,身取尊焉。今我讲难于秦,兵为招质,国处削危之形,非得计也;结怨于外,主患于中,身处死亡之埊,非完事也。’彼将伤其前事,而悔其过行;冀其利,必多割埊以深下王。则是大王垂拱之割地以为利重,尧、舜之所求而不能得也。臣愿大王察之。” 秦楚攻魏围皮氏 秦、楚攻魏,围皮氏。为魏谓楚王曰:“秦、楚胜魏,魏王之恐也见亡饴,必舍于秦,王何不倍秦而与魏王?魏王喜,必内太子;秦恐失楚,心效城地于王,王虽复与之攻魏可也。”楚王曰:“善。”乃倍秦而与魏。魏内太子于楚。秦恐,许楚城埊欲与之复攻魏。樗里疾怒,欲与魏攻楚,恐魏之以太子在楚不肯也。为疾谓楚王曰:“外臣疾使臣谒之曰:‘敝邑之王欲效城地,而为魏太子之尚在楚也,是以未敢。王出魏质,臣请效之,而复固秦、楚之交,以疾攻魏。’”楚王曰:“诺。”乃出魏太子。秦因合魏以攻楚。 庞葱与太子质于邯郸 庞葱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矣。”庞葱曰:“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去大梁也远于市,而议臣者过于三人矣。愿王察之矣。”王曰:“寡人自为知。”于是辞行,而谗言先至。后太子罢质,果不得见。 梁王魏婴觞诸侯于范台 梁王魏婴觞诸侯于范台。酒酣,请鲁君举觞。鲁君兴,避席择言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齐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敖燔炙,和调五味而进之,桓公食之而饱,至旦不觉,曰:‘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晋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听朝,遂推南之威而远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完成国者。’楚王登强台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临彷徨,其乐忘死,遂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亡其国者。’今主君之尊,仪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调也;左白台而右闾须,南威之美也;前夹林而后兰台,强台之乐也。有一于此,足以亡其国。今主君兼此四者,可无戒与!”梁王称善相属。 第32章 魏三(1) 秦赵约而伐魏 秦、赵约而伐魏,魏王患之。芒卯曰:“王勿忧也,臣请发张倚使谓赵王曰:‘夫邺,寡人固刑弗有也。今大王收秦而攻魏,寡人请以邺事大王。’”赵王喜,召相国而命之曰:“魏王请以邺事寡人,使寡人绝秦。”相国曰:“收秦攻魏,利不过邺。今不用兵而得邺,请许魏。”张倚因谓赵王曰:“敝邑之吏效城者已在邺矣。大王且何以报魏?”赵王因令闭关绝秦,秦、赵大恶。芒卯应赵使曰:“敝邑所以事大王者,为完邺也。今郊邺者,使者之罪也,卯不知也。”赵王恐魏承秦之怒,遽割五城以合于魏而支秦。 芒卯谓秦王 芒卯谓秦王曰:“王之士未有为之中者也。臣闻明王不胥中而行。王之所欲于魏者,长羊、王福、洛林之地也。王能使臣为魏之司徒,则臣能使魏献之。”秦王曰:“善。”因任之以为魏司徒。 谓魏王曰:“王所患者上地也。秦之所欲于魏者,长羊、王屋、洛林之地也。王献之秦,则上地无忧患,因请以下东击额齐,攘地必远矣。”魏王曰:“善。”因献之秦。地入数月,而秦兵不下。魏王谓芒卯曰:“地已入数月而秦兵不下,何也?”芒卯曰:“臣有死罪。虽然,臣死则契折于秦,王无以责秦。王因赦其罪,臣为王责约于秦。”乃之秦,谓秦王曰:“魏之所以献长羊、王屋、洛林之地者,有意欲与下大王之兵东击齐也。今地已入,而秦兵不可下,臣则死人也。虽然,后山东之士无以利事王者矣。”秦王惧然曰:“国有事,为澹下兵也,今以兵从。”后十日,秦兵下。芒卯并将秦、魏之兵,以东击齐,启地二十二县。 秦败魏于华走芒卯而围大梁 秦败魏于华,走芒卯而围大梁。须贾为魏谓穰侯曰:“臣闻魏氏大臣父兄皆谓魏王曰:‘初时惠王伐赵,战胜乎三梁,十万之军拔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齐人攻燕,杀子之,破故国,燕不割,而燕国复归。燕、赵之所以国全兵劲而地不并乎诸侯者,以其能忍难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数伐数割,而随以亡。臣以为燕、赵可法,而宋、中山可无为也。夫秦贪戾之国而无亲,蚕食魏,尽晋国,战胜暴子,割八县,地未毕入而兵复出矣。夫秦何厌之有哉!今又走芒卯,入北地,此非但攻梁也,且劫王以多割也,王必勿听也。今王循楚、赵而讲,楚、赵怒而与王争事秦,秦必受之。秦挟楚、赵之兵以复攻,则国救亡不可得也已,愿王之必无讲也。王若欲讲,必割而有质;不然必欺。’是臣之所闻于魏也,愿君之以是虑事也。 “《周书》曰:‘维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夫战胜暴子而割八县,此非兵力之精,非计之工也,天幸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地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为常也。知者不然。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兵以止戍大梁,臣以为不下三十万。以三十万之众守十仞之城,臣以为虽汤、武复生弗易攻也。夫轻信楚、赵之兵,陵十仞之城,戴三十万之众,而志必举之,臣以为自天下之始分以至于今,未尝有之也。攻而不能拔,秦兵必罢,阴必亡,则前功必弃矣。今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愿之及楚、赵之兵未任于大梁也,亟以少割收。魏方疑,而得以少割为和,必欲之,则君得所欲矣。楚、赵怒于魏之先己讲也,必争事秦。从是以散,而君后择焉。且君之尝割晋国取地也,何必以兵哉?夫兵不用而魏效绛、安邑,又为阴启两,机尽故宋,卫效尤惮。秦兵已令,而君制之,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臣愿君之熟计而无行危也。”穰侯曰:“善。”乃罢梁围。 秦败魏于华魏王且入朝于秦 秦败魏于华,魏王且入朝于秦。周䜣谓王曰:“宋人有学者,三年反而名其母。其母曰:‘子学三年,反而名我者何也?’其子曰:‘吾所贤者无过尧、舜,尧、舜名;吾所大者无大天地,天地名。今母贤不过尧、舜,母大不过天地,是以名利母也。’其母曰:“子之于学者,将尽行之乎?愿子之有以易名母也;子之于学也,将有所不行乎?愿子之且以名母为后也。’今王之事秦,尚有可以易入朝者乎?愿王之有以易之,而以入朝为后。”魏王曰:“子患寡人入而不出邪?许绾为我祝曰:‘入而不出,请殉寡人以头。’”周䜣对曰:“若臣之贱也,今人有谓臣曰:‘入不测之渊而必出,不出,请以一鼠首为女殉者,臣必不为也。今秦不可知之国也,犹不测之渊也。而许绾之首,犹鼠首也。内王于不可知之秦,而殉王以鼠首,臣窃为王不取也。且无梁孰与无河内急?”王曰:“梁急。”“无梁孰与无身急?”王曰:“身急。”曰:“以三者,身上也,河内其下也。秦未索其下,而王效其上,可乎?” 王尚未听也。支期曰:“王视楚王,楚王入秦,王以三乘先之;楚王不入,楚、魏为一,尚足以捍秦。”王乃止。王谓支期曰:“吾始已诺于应侯矣,今不行者欺之矣。”支期曰:“王勿忧也,臣使长信侯请无内王,王待臣也。”支期说于长信侯曰:“王命召相国。”长信侯曰:“王何以臣为?”支期曰:“臣不知也,王急召君。”长信侯曰:“吾内王于秦者宁以为秦邪?吾以为魏也。”支期曰:“君无为魏计,君其自为计。且安死乎?安生乎?安穷乎?安贵乎?君其先自为计,后为魏计。”长信侯曰:“楼公将入矣,臣今从。”支期曰:“王急召君,君不行,血溅君襟矣!”长信侯行,支期随其后。且见王,支期先入谓王曰:“伪病者乎而见之,臣已恐之矣。”长信侯入见王,王曰:“病甚奈何!吾始已诺于应侯矣,意虽道死,行乎。”长信侯曰:“王毋行矣!臣能得之于应侯,愿王无忧。” 华军之战 华军之战,魏不胜秦。明年,将使段干崇割地而讲。孙臣谓魏王曰:“魏不以败之上割,可谓善用不胜矣;而秦不以胜之上割,可谓不能用胜矣。今处期年乃欲割,是群臣之私而王不知也。且夫欲玺者段干子也,王因使之割地;欲地者秦也,而王因使之受玺。夫欲玺者制地而欲地者制玺,其势必无魏矣。且夫奸臣固皆欲以地事秦。以地事秦譬犹抱薪而救火也,薪不尽则火不止。今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穷,是薪火之说也。”魏王曰:“善。虽然,吾已许秦矣,不可以革也。”对曰:“王独不见夫博者之用枭邪!欲食则食,欲握则握。今君劫于群臣而许秦,因曰不可革,何用智之不若枭也?”魏王曰:“善。”乃案其行。 齐欲伐魏魏使人谓淳于髡 齐欲伐魏,魏使人谓淳于髡曰:“齐欲伐魏,能解魏患唯先生也。敝邑有宝璧二我双,文马二驷,请致之先生。”淳于髡曰:“诺。”入说齐王曰:“楚,齐之仇敌也;魏,齐之与国也。夫伐与国,使仇敌制其余敝,名丑而实危,为王弗取也。”齐王曰:“善。”乃不伐魏。客谓齐王曰:“淳于髡言不伐魏者,受魏之璧马也。”王以谓淳于髡曰:“闻先生受魏之璧、马,有诸?”曰:“有之。”“然则先生之为寡人计之何如?”淳于髡曰:“伐魏之事不便,魏虽刺髡,于王何益?若诚不便,魏虽封髡,于王何损?且夫王无伐与国之诽,魏无见亡之危,百姓无被兵之患,髡有璧马之宝,于王何伤乎?” 秦将伐魏 第33章 魏三(2) 秦将伐魏。魏王闻之,夜见孟尝君,告之曰:“秦且攻魏,子为寡人谋,奈何?”孟尝君曰:“有诸侯之救则国可存也。”王曰:“寡人愿子之行也。”重为之约车百乘。孟尝君之赵,谓赵王曰:“文愿借兵以救魏。”赵王曰:“寡人不能。”孟尝君曰:“夫敢借兵者,以忠王也。”王曰:“可得闻乎?”孟尝君曰:“夫赵之兵非能强于魏之兵,魏之兵非能弱于赵也。然而赵之地不岁危而民不岁死,而魏之地岁危,而民岁死者,何也?以其西为赵蔽也。今赵不救魏,魏歃盟于秦,是赵与强秦为界也,地亦且岁危民亦且岁死矣。此文之所以忠于大王也。”赵王许诺,为起兵十万,车三百乘。 又北见燕王曰:“先日公子常约两王之交矣。今秦且攻魏,愿大王之救之。”燕王曰:“吾岁不熟二年矣,今又行数千里而以助魏,且奈何?”田文曰:“夫行数千里而救入者,此国之利也。今魏王出国门而望见军,虽欲行数千里而助人可得乎?”燕王尚未许也。田文曰:“臣效便计于王,王不用臣之忠计,文请行矣,恐天下之将有大变也。”王曰:“大变可得闻乎?”曰:“秦攻魏,未能克之也,而台已燔,游已夺矣。而燕不救魏,魏王折节割地,以国之半与秦,秦必去矣。秦已去魏,魏王悉韩、魏之兵,又西借秦兵,以因赵之众,以四国攻燕,王且何利?利行数千里而助人乎?利出燕南门而望见军乎?则道里近而输又易矣,王何利?”燕王曰:“子行矣,寡人听子。”乃为之起兵八万,车二百乘,以从田文。 魏王大说,曰:“君得燕、赵之兵甚众且亟矣。”秦王大恐,割地请讲于魏。因归燕、赵之兵而封田文。 魏将与秦攻韩 魏将与秦攻韩,朱己谓魏王曰:“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而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同知也,非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于其亲戚兄弟若此,而又况于仇雠之敌国也。 “今大王与秦伐韩而益近秦,臣甚或之,而王弗识也,则不明矣。群臣知之而莫以此谏,则不忠矣。今夫韩氏以一女子承一弱主,内有大乱,外安能支强秦、魏之兵,王以为不破乎?韩亡,秦尽有郑地,与大梁邻,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而今负强秦之祸也,王以为利乎? “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且便事,便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绝韩之上党而攻强赵,则是复阏与之事也,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倍邺、朝歌,绝漳、滏之水,而以与赵兵决胜于邯郸之郊,是受智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而谷行三十里,而攻危隘之塞,所行者甚远而所攻者甚难,秦又弗为也。若道河外,背大梁,而右上蔡、召陵,以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也。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矣。 “秦故有怀、地、刑丘,之城垝津,而以之临河内,河内之共、汲莫不危矣。秦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而水大梁,大梁必亡矣。王之使者大过矣,乃恶安陵氏与秦,秦之欲许之久矣。然而秦之叶阳、昆阳与舞阳、高陵邻,听使者之恶也,随安陵氏而欲亡之。秦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则南国必危矣。南国虽无危,则魏国岂得安哉?且夫憎韩不受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 “异日者,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梁也千里,有余河山以兰之,有周、韩而间之。从林军以至于今,秦十攻魏,五入国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乎阚,所亡乎秦者,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百,名都数十。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大梁也尚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而有郑地,无河山以兰之,无周、韩以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百此矣。 “异日者,从之不成矣,楚、魏疑而韩不可得而约也。今韩受兵三年矣,秦挠之以讲,韩知亡犹弗听,投质遇赵而请为天下雁行顿刃。以臣之观之,则楚、赵必与之攻矣。此何也?则皆知秦之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兵而臣海内之民必不休矣。是故臣愿以从事乎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而挟韩、魏之质,以存韩为务,因求故地于韩,韩必效之。如此则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然而无与强秦邻之祸。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大时已。通韩之上党于共、莫,使道已通,因而关之,出入者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共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韩是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则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则二周必危,安陵必易。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之西乡而驰秦,入朝为臣之日不久。” 叶阳君约魏 叶阳君约魏,魏王将封其子,谓魏王曰:“王尝身济漳,朝邯郸,抱葛薜、阴成以为赵养邑,而赵无为王有也。王能又封其子问阳、姑衣乎?臣为王不取也。”魏王乃止。 秦使赵攻魏 秦使赵攻魏,魏谓赵王曰:“攻魏者,亡赵之始也。昔者,晋人欲亡虞而伐虢,伐虢者,亡虞之始也。故荀息以马与璧假道于虞,宫之奇谏而不听,卒假晋道。晋人伐虢,反而取虞。故《春秋》书之,以罪虞公。今国莫强于赵,而并齐、秦,王贤而有声者相之,所以为腹心之疾者,赵也。魏者,赵之虢也;赵者,魏之虞也。听秦而攻魏者,虞之为也。愿王之熟计之也。” 魏太子在楚 魏太子在楚。谓楼子于鄢陵曰:“公必且待齐、楚之合也以救皮氏。今齐、楚之理必不合矣。彼翟子之所恶于国者,无公矣。其人皆欲合齐、秦外楚以轻公,公必谓齐王曰:‘魏之受兵,非秦实首伐之也,楚恶魏之事王也,故劝秦攻魏。’齐王故欲伐楚,而又怒其不己善也,必令魏以地听秦而为和。以张子之强,有秦、韩之重,齐王恶之,而魏王不敢据也。今以齐、秦之重,外楚以轻公,臣为公患之。钧之出地以为和于秦也,岂若由楚乎?秦疾攻楚,楚还兵,魏王必惧,公因寄汾北以予秦而为和,合亲以孤齐。秦、楚重公,公必为相矣。臣意秦王与樗里疾之欲之也,臣请为公说之。” 乃请樗里子曰:“攻皮氏,此王之首事也,而不能拔,天下且以此轻秦。且有皮氏,于以攻韩、魏利也。”樗里子曰:“吾已合魏矣,无所用之。”对曰:“臣愿以鄙心意公,公无以为罪。有皮氏,国之大利也。而以与魏,公终自以为不能守也,故以与魏。今公之力有余守之,何故而弗有也?”樗里子曰:“奈何?”曰:“魏王之所恃者,齐、楚也;所用者,楼、翟强也。今齐王谓魏王曰:‘欲讲攻于齐,王兵之辞也。’是弗救矣。楚王怒于魏之不用楼子,而使翟强为和也,怨颜已绝之矣。魏王之惧也见亡。翟强欲合齐、秦外楚,以轻楼;楼欲合秦、楚外齐,以轻翟强。公不如按魏之和,使人谓楼子也:‘子能以汾北与我乎?请合于楚外齐,以重共也,此吾事也。’楼子与楚王必疾矣。又谓翟子:‘子能以汾北与我乎?必为合于齐外于楚,以重公也。’翟强与齐王必疾矣。是公外得齐、楚以为用,内得楼、翟强以为佐,何故不能有地于河东乎?” 第34章 魏四(1) 献书秦王 ……献书秦王曰:“昔窃闻大王之谋出事于梁,谋恐不出于计矣,愿大王之熟计之也。梁者,山东之要也。有蛇于此,击其尾,其首救;击其首,其尾救;击其中身,首尾皆救。今梁王天下之中身也。秦攻梁者,是示天下要断山东之脊也,是山东首尾皆救中身之时也。山东见亡必恐,恐必大合,山东尚强,臣见秦之必大忧可立而待也。臣窃为大王计,不如南出事于南方,其兵弱,天下必能救,地可广大,国可富,兵可强,主可尊。王不闻汤之伐桀乎?试之弱密须氏以为武教,得密须氏而汤之服桀矣。今秦国与山东为雠,不先以弱为武教,兵必大挫,国必大忧。”秦果南攻蓝田、鄢郢。 八年谓魏王 八年,……谓魏王曰:“昔曹恃齐而轻晋,齐伐釐、莒而晋人亡曹。缯恃齐以悍越,齐和子乱而越人亡缯。郑恃魏以轻韩,伐榆关而韩氏亡郑。原恃秦、翟以轻晋,秦、翟年谷大凶而晋人亡原。中山恃齐、魏以轻赵,齐、魏伐楚而赵亡中山。此五国所以亡者,皆其所恃也。非独此五国为然而已也,天下之亡国皆然矣。夫国之所以不可恃者多,其变不可胜数也。或以政教不修、上下不辑而不可恃者,或有诸侯邻国之虞而不可恃者,或以年谷登,畜积竭尽而不可恃者,或化于利,比于患。臣以此知国之不可必恃也。今王恃楚之强而信春申君之言,以是质秦而久不可知。即春申君有变,是王独受秦患也。即王有万乘之国而以一人之心为元也。臣以此为不完,愿王之熟计之也。” 魏王问张旄 魏王问张旄曰:“吾欲与秦攻韩,何如?”张旄对曰:“韩且坐而胥亡乎?且割而从天下乎?”王曰:“韩且割而从天下。”张旄曰:“韩怨魏乎?怨秦乎?”王曰:“怨魏。”张旄曰:“韩强秦乎?强魏乎?”王曰:“强秦。”张旄曰:“韩且割而从其所强与所不怨乎?且割而从其所不强与其所怨乎?”王曰:“韩将割而从其所强与其所不怨。”张旄曰:“攻韩之事王自知矣。” 客谓司马食其 客谓司马食其曰:“虑久以天下为可一者,是不知天下者也;欲独以魏支秦者,是又不知魏者也。谓兹公不知此两者,又不知兹公者也。然而兹共为从,其说何也?从则兹公重,不从则兹公轻,兹公之处重也,不实为期。子何不疾及三国方坚也,自卖于秦,秦必受子。不然,横者将图子以合于秦,是取子之资而以资子之雠也。” 魏秦伐楚 魏、秦伐楚,魏王不欲。楼缓谓魏王曰:“王不与秦攻楚,楚且与秦攻王。王不如令秦、楚战,王交制之也。” 穰侯攻大梁 侯攻大梁,乘北郢,魏王且从。谓穰侯曰:“君攻楚得宛、穰以广陶,攻齐得刚、博以广陶,得许、鄢陵以广陶,秦王不问者何也?以大梁之未亡也。今日大梁亡,许、鄢陵必议,议则君必穷。为君计者,勿攻便。” 白珪谓新城君 白珪谓新城君曰:“夜行者能无为奸,不能禁狗使无吠己也。故臣能无议君于王,不能禁人议臣于君也。” 秦攻韩之管 秦攻韩之管,魏王发兵救之。昭忌曰:“夫秦强国也,而韩、魏壤梁,不出攻则已,若出攻,非于韩也必魏也。今幸而遇韩,此魏之福也。王若救之,夫解攻者,必韩之管也;致攻者,必魏之梁也。”魏王不听,曰:“若不因救韩,韩怨魏,西合于秦,秦、韩为一,则魏危。”遂救之。 秦果释管而攻魏。魏王大恐,谓昭忌曰:“不用子之计祸至,为之奈何?”昭忌乃为之见秦王曰:“臣闻明主之听也,不以挟私为政,是参行也。愿大王无攻魏,听臣也。”秦王曰:“何也?”昭忌曰:“山东之从时合时离,何也哉?”秦王曰:“不识也。”曰:“天下之合也,以王之不必也;其离也,以王之必也。今攻韩之管,国危矣,未卒而移兵于梁,合天下之从,无精于此者矣。以为秦之求索,必不可支也。故为王计者,不如齐赵。秦已制赵,则燕不敢不事秦,荆、齐不能独从。天下争敌于秦则弱矣。”秦王乃止。 秦赵构难而战 秦、赵构难而战。谓魏王曰:“不如齐、赵而构之秦。王不构赵,赵不以毁构矣;而构之秦,赵必复斗,必重魏;是并制秦、赵之事也。王欲焉而收齐、赵攻荆,欲焉而收荆、赵攻齐。欲王之东长之,待之也。” 长平之役 长平之役,平都君说魏曰:“王胡不为从?”魏王曰:“秦许吾以垣雍。”平都君曰:“臣以垣雍为空割也。”魏王曰:“何谓也?”平都君曰:“秦、赵久相持于长平之下而无决。天下合于秦则无赵,合于赵则无秦。秦恐王之变也,国外以垣雍饵王也。秦战胜赵,王敢责垣雍之割乎?’王曰:‘不敢。’秦战不胜赵,王能令韩出垣雍之割乎?王曰:‘不能。’臣故曰垣雍空割也。”魏王曰:“善。” 楼梧约秦魏 楼梧约秦、魏,将令秦王遇于境。谓魏王曰:“遇而无相,秦必置相。不听之,则交恶于秦;听之,则后王之臣,将皆务事诸侯之能令于王之上者。且遇于秦而相秦者,是无齐也,秦必轻王之强矣。有齐者不若相之,齐必喜,是以有雍者与秦遇,秦必重王矣。” 芮宋欲绝秦赵之交 芮宋欲绝秦、赵之交,故令魏氏收秦太后之养地。秦王于秦。芮宋谓秦王曰:“魏委国于王而王不受,故委国于赵也。李郝谓臣曰:‘子言无秦,而养秦太后以地,是欺我也。’故敝邑收之。”秦王怒,遂绝赵也。 为魏谓楚王 为魏谓楚王,曰:“索攻魏于秦,秦必不听王矣,是智困于秦而交疏于魏也。楚、魏有怨,则秦重矣。故王不如顺天下,遂伐齐,与魏便地,兵不伤,交不变,所欲必得矣。” 管鼻之令翟强与秦事 管鼻之令翟强与秦事。谓魏王曰:“鼻之与强犹晋人之与楚人也。晋人见楚人之急,带剑而缓之;楚人恶其缓而急之。令鼻之入秦之传舍,舍不足以舍之。强之入,无蔽于秦者。强,王贵臣也,而秦若此其甚,安可?” 成阳君欲以韩魏听秦 成阳君欲以韩、魏听秦,魏王弗利。白圭谓魏王曰:“王不如阴侯人说成阳君曰:‘君入秦,秦必留君,而以多割于韩矣。韩不听,秦必留君,而伐韩矣。故君不如安行求质于秦。’成阳君必不入秦,秦、韩不敢合,则王重矣。” 秦拔宁邑 秦拔宁邑,魏王令之谓秦王曰:“王归宁邑,吾请先天下构。”魏魏王曰:“王无听。魏王见天下之不足恃也,故欲先构。夫亡宁者,宜割二宁以求构;夫得宁者,安能归宁乎?” 秦罢邯郸 秦罢邯郸,攻魏,取宁邑。吴庆恐魏王之构于秦也,谓魏王曰:“秦之攻王也,王知其故乎?天下皆曰王近也。王不近秦,秦之所去。皆曰王弱也。王不弱二周。秦人去邯郸过二周而攻王者,以王为易制也。王亦知弱之召攻乎?” 魏王欲攻邯郸 第35章 魏四(2) 魏王欲攻邯郸,季梁闻之,中道而反,衣焦不申,头尘不去,往见王曰:“今者臣来,见人于大行,方北面而持其驾,告臣曰:‘我欲之楚。’臣曰:‘君之楚,将奚为北面?’曰:“吾马良。’臣曰:‘马虽良,此非楚之路也。’曰:‘吾用多。’臣曰:‘用虽多,此非楚之路也。’曰:‘吾御者善。’此是者愈善,而离楚愈远耳。今王动欲成霸王,举欲信于天下。恃王国之大,兵之精锐,而攻邯郸,以广地尊名,王之动愈数,而离王愈远耳。犹至楚而北行也。” 周肖谓宫他 周肖谓宫他曰:“子为肖谓齐王曰,肖愿为外臣。令齐资我于魏。”宫他曰:“不可,是示齐轻也。夫齐不以无魏者以害有魏者,故公不如示有魏。公曰:‘王之所求于魏者,臣请以魏听。’齐必资公矣,是公有齐,以齐有魏也。” 周最善齐 周最善齐,翟强善楚。二子者欲伤张仪欲魏。张子闻之,因使其人为见者啬夫,闻见者,因无敢伤张子。 周最入齐 周最入齐,秦王怒,令姚贾让魏王。魏王为之谓秦王曰:“魏之所以为王通天下者,以周最也。今周最遁寡人入齐,齐无通于天下矣。敝邑之事王,亦无齐累矣。大国欲急兵,则趣赵而已。” 秦魏为与国 秦、魏为与国。齐、楚约而欲攻魏,魏使人求救于秦,冠盖相望,秦救不出。魏人有唐且者,年九十余,谓魏王曰:“老臣请出西说秦,令兵先臣出可乎?”魏王曰:“敬诺。”遂约车而遣之。唐且见秦王,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甚苦矣。魏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矣。”唐且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至者,是大王筹筴之臣无任矣。且夫魏一万乘之国,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为秦之强足以为与也。今齐、楚之兵已在魏郊矣。大王之救不至,魏急则且割地而约齐、楚,王虽欲救之,岂有及哉?是亡一万乘之魏而强二敌之齐、楚也。窃以为大王筹筴之臣无任矣。”秦王喟然愁悟,遽发兵,日夜赴魏。齐楚闻之,乃引兵而去。魏氏复全,唐且之说也。 信陵君杀晋鄙 信陵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赵王自郊迎。唐且谓信陵君曰:“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谓也?”对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臣愿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无忌谨受教。” 魏攻管而不下 魏攻管而不下。安陵人缩高其子为管守。信陵君使人谓安陵君曰:“君其遣缩高,吾将仕之以五大夫,使为持节尉。”安陵君曰:“安陵小国也,不能必使其民,使者自往请。”使道使者至缟高之所,复信陵君之命。缩高曰:“君之幸高也,将使高攻管也。夫以父攻子守,人大笑也。是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也。敢再拜辞。” 使者以报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大使之安陵曰:“安陵之地亦犹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则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愿君之生束缩高而致之。若弗致也,无忌将发十万之师以造安陵之城。”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诏襄王以守此地也,手受大府之宪。宪之上篇曰:“子弑父,臣弑君,有常不赦。国虽大赦,降城亡子不得与焉。’今缩高谨解大位以全父子之义,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负襄王诏而废大府之宪也,虽死终不敢行。” 缩高闻之曰:“信陵君为人悍而自用也。此辞反,必为国祸。吾已全己无为人臣之义矣,岂可使吾君有魏患也。”乃之使者之舍,刎颈而死。信陵君闻缩高死,素服缟素辟舍,使使者谢安陵君曰:“无忌,小人也,困于思虑,失言于君,敢再拜释罪。” 魏与龙阳君共船而钓 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龙阳君得十余鱼而涕下。王曰:“有所不安乎?如是,何不相告也?”对曰:“臣无敢不安也。”王曰:“然则何为涕出?”曰:“臣为王之所得鱼也。”王曰:“何谓也?”对曰:“臣之始得鱼也,臣甚喜,后得又益大,今臣直欲弃臣前之所得矣。今以臣凶恶,而得为王拂枕席。今臣爵至人君,走人于庭,辟人于途。四海之内美人亦甚多矣,闻臣之得幸于王也,必褰裳而趋王。臣亦犹曩臣之前所得鱼也,臣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出乎?”魏王曰:“误!有是心也,何不相告也?”于是布令于四境之内曰:“有敢言美人者族。” 由是观之,近习之人,其挚谗也固矣,其自篡繁也完矣。今由千里之外欲进美人,所效者庸必得幸乎?假之得幸,庸必为我用乎?而近习之人相与怨我,见有祸,未见有福;见有怨,未见有德,非用知之术也。 秦攻魏急 秦攻魏急。或谓魏王曰:“弃之不如用之之易也,死之不如弃之之易也。能弃之弗能用之,能死之弗能弃之,此人之大过也。今王亡地数百里,亡城数十,而国患不解,是王弃之,非用之也。今秦之强也,天下无敌,而魏之弱也甚,而王以是质秦,王又能死而弗能弃之,此重过也。今王能用臣之计,亏地不足以伤国,卑体不足以苦身,解患而怨报。 “秦自四境之内,执法以下至于长輓者,故毕曰:‘与嫪氏乎?与吕氏乎?’虽至于门闾之下,廊庙之上,欲之如是也。今王割地以赂秦,以为嫪毐功;卑体以尊秦,以因嫪毐。王以国赞嫪毐,以嫪毐胜矣。王以国赞嫪氏,太后之德王也,深于骨髓,王之交最为天下上矣。秦、魏百相交也,百相欺也。今由嫪氏善秦而交为天下上,天下孰不弃吕氏而从嫪氏?天下必合吕氏而从嫪氏,则王之怨报矣。”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生,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且使于秦。秦王谓唐且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且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生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秦王怫然怒,谓唐且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且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且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唐且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第36章 韩一(1) 三晋已破智氏 三晋已破智氏,将分其地。段规谓韩王曰:“分地必取成皋。”韩王曰:“成皋,石溜之地也,寡人无所用之。”段贵曰:“不然,臣闻一里之厚而动千里之权者,地利也。万人之众而破三军者,不意也。王用臣言,则韩必取郑矣。”王曰:“善。”果取成皋。至韩之取郑也,果从成皋始。 大成午从赵来谓申不害于韩 大成午从赵来谓申不害于韩曰:“子以韩重我于赵,请以赵重子于韩,是子有两韩,而我有两赵也。” 魏之围邯郸 魏之围邯郸也,申不害始合于韩王,然未知王之所欲也,恐言而未必中于王也。王闻申子曰:“吾谁与而可?”对曰:“此安危之要,国家之大事也。臣请深惟而苦思之。”乃微谓赵卓、韩晁曰:“子皆国之辩士也,夫为人臣者,言可必用,尽忠而已矣。”二人各进议于王以事。申子微视王之所悦以言语于王,王大说之。 申子请仕其从兄官 申子请仕其从兄官,昭侯不许也。申子有怨色。昭侯曰:“非所谓学于子者也。听子之谒而废子之道乎?又亡其行子之术而废左之谒乎?子尝教寡人循功劳、视次弟,今有所求,此我将奚听乎?”申子乃辟舍请罪,曰:“君真其人也!” 苏秦为楚合从说韩王 苏秦为楚合从说韩王曰:“韩北有巩、洛、成皋之固,西有宜阳之常阪之塞,东有宛、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千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奚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达胸,近者掩心。韩卒之剑戟皆出于冥山、棠溪、墨阳、合伯膊。邓师、宛冯、龙渊、大阿,皆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甲盾、鍪、铁幕、革抉、芮,无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欲西面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交臂而服焉。夫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过此者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益求割地。与之即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后更受其祸。且夫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夫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而买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语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异于牛后乎?夫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忿然作色,攘臂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死,必不能事秦。今主君以楚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 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一岁不收,民不餍糟糠;地方不满九百里,无二岁之所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为除守徼亭障塞,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矣。秦带甲百余万,车千乘,骑万匹,虎挚之士踭跔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可胜计也。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趹后,蹄间三寻者,不可称数也。山东之卒,被甲冒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之与山东之卒也,犹孟贲之与怯夫也,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儿也。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以异于堕千钧之重集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诸侯不料兵之弱,食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皆言曰:‘听吾计则可以强霸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臾之说,诖误人主者,无过于此者矣。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绝韩之上地,东取成皋、宜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菀非王之有已。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矣,不事秦则危矣。夫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楚,虽欲无亡,不可得也。故为大王计,莫如事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韩。非以韩能强于楚也,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为敝邑秦王必喜。夫攻楚而私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于此者也。是故秦王使使臣献书大王御史,须以决事。”韩曰:“客幸而教之,请比郡县,筑帝宫,祠春秋,称东藩,效宜阳。” 宣王谓摎留 宣王谓摎留曰:“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对曰:“不可。晋用六卿而国分,简公用田成、监止而简公弑,魏两用犀首、张仪而西河之外亡。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内树其党,其寡力者籍外权。群臣或内树其党以擅其主,或外为交以裂其地,则王之国必危矣。” 张仪谓齐王 张仪:“谓齐王曰:‘王不如资韩朋与之逐张仪于魏。魏因相犀首,因以齐、魏废韩朋,而相公叔以伐秦。’公仲闻之,必不入于齐。据公于魏,是公无患。” 楚昭献相韩 楚昭献相韩。秦且攻韩,韩废昭献。昭献令人谓公叔曰:“不如贵昭献以固楚,秦必曰楚、韩合矣。” 秦攻陉 秦攻陉,韩使人驰南阳之地。秦已驰,又攻陉,韩因割南阳之地。秦受地,又攻陉。陈轸谓秦王曰:“国形不便故驰,交不亲故割。今割矣而交不亲,驰矣而兵不止,臣恐山东之无以驰割事王者矣。且王求百金于三川而不可得,求千金于韩一旦而具。今王攻韩,是绝上交而固私府也。窃为王弗取也。” 五国约而攻秦 五国约而攻秦,楚王为从长,不能伤秦,兵罢而留于成皋。魏顺谓市丘君曰:“五国罢,必攻市丘以偿兵费。君资臣,臣请为君止天下之攻市丘。”市丘君曰:“善。”因遣之。魏顺南见楚王曰:“王约五国而西伐秦,不能伤秦,天下且以是轻王而秦,故王胡不恔呼?”楚王曰:“奈何?”魏顺曰:“天下罢,必攻市丘以偿兵费。王令勿攻市丘。五国重王,且听王之言而不攻市丘;不重王,且反王之言而攻市丘。然则王之轻重必明矣。”故楚王恔而市丘存。 郑强载八百金入秦 郑强载八百金入秦,请以伐韩。泠向谓郑强曰:“公以八百金请伐人之与国,秦必不听公。公不如令秦王疑公叔。”郑强曰:“何如?”曰:“公叔之攻楚也,以几瑟之存焉,故言先楚也。今已令楚王奉几瑟以车百乘居阳翟,令昭献转而与之处,旬有余彼已觉。而几瑟,公叔之雠也;而昭献,公叔之人也。秦王闻之,必疑公叔为楚也。” 郑强之走张仪于秦 郑强之走张仪于秦,曰仪之使者必之楚矣。故谓大宰曰:“公留仪之使者,强请西图仪于秦。”故因而请秦王曰:“张仪使人致上庸之地,故使使臣再拜谒秦王。”秦王怒,张仪走。 宜阳之役 宜阳之役,杨达谓公孙显曰:“请为公以五万攻西周,得之,是以九鼎印甘茂也。不然,秦攻西周,天下恶之,其救韩必疾,则茂事败矣。” 秦围宜阳 第37章 韩一(2) 秦围宜阳,游腾谓公仲曰:“公何不与赵蔺、离石、祁,以质许地,则楼缓必败矣。收韩、赵之兵以临魏,楼鼻必败矣。韩为一,魏必倍秦,甘茂必败矣。以成阳资翟强于齐,楚必败之。须,秦必败,秦失魏,宜阳必不拔矣。” 公仲以宜阳之故仇甘茂 公仲以宜阳之故仇甘茂。其后,秦归武遂于韩,已而,秦王固疑甘茂之以武遂解于公仲也。杜赫为公仲谓秦王曰:“明也愿因茂以事王。”秦王大怒于甘茂,故樗里疾大说杜聊。 秦韩战于浊泽 秦、韩战于浊泽,韩氏急。公仲明谓韩王曰:“与国不可恃。今秦之心欲伐楚,王不如因张仪为和于秦,赂之以一名都,与之伐楚。此以一易二之计也。”韩王曰:“善。”乃儆公仲之行,将西讲于秦。 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而告之。陈轸曰:“秦欲伐我久矣,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秦、韩并兵南乡,此秦所以庙祠而求也。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王听臣,为之儆四境之内,选师言救韩,令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使信王之救己也。纵韩为不能听我,韩必德王也,必不为雁行以来。是秦、韩不和,兵虽至,楚国不大病矣。为能听我,绝和于秦,秦必大怒,以厚怨于韩。韩得楚救,必轻秦。轻秦,其应秦必不敬。是我困秦、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楚王大说,乃儆四境之内,选师言救韩,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谓韩王曰:“弊邑虽小,已悉起之矣。愿大国遂肆意于秦,弊邑将以楚殉韩。” 韩王大说,乃止公仲。公仲曰:“不可。夫以实告我者,秦也;以虚名救我者,楚也。恃楚之虚名,轻绝强秦之敌,必为天下笑矣。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矣。秦欲伐楚,楚因以起师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且王以使人报于秦矣,今弗行,是欺秦也。夫轻强秦之祸,而信楚之谋臣,王必悔之矣。”韩王弗听,遂绝和于秦。秦果大怒,兴师与韩氏战于岸门,楚救不至,韩氏大败。韩氏之兵非削弱也,民非蒙愚也,兵为秦禽,智为楚笑,过听于陈轸,失计于韩明也。 颜率见公仲 颜率见公仲,公仲不见。颜率谓共仲之谒者曰:“公仲必以率为阳也,故不见率也。公仲好内,率曰好士;仲啬于财,率曰散施;公仲无行,率曰好义。自今以来,率且正言之而已矣。”公仲之谒者以告公仲,公仲遽起而见之。 韩公仲谓向寿 韩公仲谓向寿曰:“禽困覆车。公破韩,辱公仲,公仲收国复事秦,自以为必可以封。今公与楚解中,封小令尹以桂阳。秦、楚合,复攻韩,韩必亡。公仲躬率其私徒以斗于秦,愿公之熟计之也。”向寿曰:“吾合秦、楚,非以当韩也,子为我谒公仲曰:‘秦、韩之交可合也。’”对曰:“愿有复于公。谚曰:‘贵其所以贵者贵。’今王之爱习公也不如公孙郝;其知能公也不如甘茂。今二人者皆不得亲于事矣,而公独与王主断于国者,彼有以失之也。公孙郝党于韩而甘茂党于魏,故王不信也。今秦、楚争强而公党于楚,是与公孙郝、甘茂同道也。公何以异之?人皆言楚之多变也,而公必之,是自为贵也。公不如与王谋其变也,善韩以备之,若此则无祸矣。韩氏先以国从公孙郝,而后委国于甘茂,是韩,公之雠也。今公言善韩以备楚,是外举不辟雠也。” 向寿曰:“吾甚欲韩合。”对曰:“甘茂许公仲以武遂,反宜阳之民,今公徒令收之,甚难。”向子曰:“然则奈何?武遂终不可得已。”对曰:“公何不以秦为韩求颍川于楚,此乃韩之寄地也。公求而得之,是令行于楚而以其地德韩地;公求而弗得,是韩、楚之怨不解而交走秦也。秦、楚争强,而公过楚以攻韩,此利于秦。”向子曰:“奈何?”对曰:“此善事也。甘茂欲以魏取齐,公孙郝欲以韩取齐,今公取宜阳以为功,收楚、韩以安之,而诛齐、魏之罪,是以公孙郝、甘茂之无事也。” 或谓公仲曰听者听国 或谓公仲曰:“听者听国,非必听实也。故先生听谚言于市。愿公之听臣言也。公求中立于秦而弗能得也,善公孙郝以难甘茂,劝齐兵以劝止魏,楚、赵皆公之雠也。臣恐国之以此为患也,愿公之复求中立于秦也。” 公仲曰:“奈何?”对曰:“秦王以公孙郝为党于公而弗之听,甘茂不善于公而弗为公言,公何不因行愿以与秦王语?行愿之为秦王臣也公,臣请为公谓秦王曰:‘齐、魏合与离,于秦孰利?齐、魏别与合,于秦孰强?’秦王必曰:‘齐、魏离则秦重,合则秦轻,齐、魏别则秦强,合则秦弱。’臣即曰:‘今王听公孙郝’以韩、秦之兵应齐而攻魏,魏不敢战,归地而合于齐,是秦轻也,臣以公孙郝为不忠。今王听甘茂,以韩、秦之兵据魏而攻齐,齐不敢战,不求割地而合于魏,是秦轻也,臣以甘茂为不忠。故王不如令韩中立以攻齐、齐,王言救魏以劲之,齐、魏不能相听,久离兵史。王欲则信公孙郝于齐,为韩取南阳,易谷川以归,此惠王之愿也。王欲则信甘茂于魏,以韩、秦之兵据魏以隙齐,此武王之愿也。臣以为令韩以中立以劲齐,最秦之大急也。公孙郝党于齐而不肯言,甘茂薄而不敢谒也。此二人,王之大患也。愿王之熟计之也。’” 韩公仲相 韩公仲相。齐、楚之交善秦。秦、魏遇,且以善齐而绝齐乎楚。王使景鲤之秦,鲤与于秦、魏之遇。楚王怒景鲤,恐齐以楚遇为有阴于秦、魏也,且罪景鲤。为谓楚王曰:“臣贺鲤之与于遇也。秦、魏之遇也,将以合齐、秦而绝齐于楚也。今鲤与于遇,齐无以信魏之合己于秦而攻于楚也,齐又畏楚之有阴于秦、魏也,必重楚。故鲤之与于遇,王之大资也。今鲤不与于遇,魏之绝齐于楚明矣。齐、楚信之,必轻王,故王不如无罪景鲤,以视齐于有秦、魏,齐必重楚,而且疑秦、魏于齐。”王曰:“诺。”因不罪而益其列。 王曰向也子曰天下无道 王曰:“向也子曰‘天下无道’,今也,子曰‘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谓马多力则有矣,若曰胜千钧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夫越赵、魏而斗于燕,则岂楚之任也哉?且非楚之任而楚为之,是弊楚也。强楚、弊楚,其于王孰便也?” 或谓魏王王儆四彊之内 或谓魏王:“王儆四彊之内,其从于王者,十一日之内,陂不具者死。王因取其游之舟上击之。臣为王之楚,王胥臣反,乃行。”春申君闻之,谓使者曰:“子为我反,无见王矣。十日之内,数万之众今涉魏境。”秦使闻之,以告秦王。秦王谓魏王曰:“大国有意必来,以是而足矣。” 观鞅谓春申 观鞅谓春申曰:“人皆以楚为强而君用之弱,其于鞅也不然。先君者二十余年未尝见攻。今秦欲逾兵于渑隘之塞,不使;假道两周倍韩以攻楚,不可。今则不然,魏且旦暮亡矣,不能爱其许、鄢陵,与梧割以予秦,去百六十里。臣之所见者,秦、楚斗之日也已。” 公仲数不信于诸侯 公仲数不信于诸侯,诸侯锢之。南委国于楚,楚王弗听。苏代为楚王曰:“不若听而备于其反也。明之反也,常仗赵而畔楚,仗齐而畔秦。今四国锢之而无所入矣,亦甚患之。此方其为尾生之时也。” 第38章 韩二 楚围雍氏五月 楚围雍氏五月,韩令使者求救于秦,冠盖相望也,秦师不下殽。韩又令尚靳使秦,谓秦王曰:“韩之于秦也,居为隐蔽,出为雁行。今韩已病矣,秦师不下崤。臣闻之,唇揭者其齿寒,愿大王之熟计之。”宣太后曰:“使者来者众矣,独尚子之言是。”召尚子入。宣太后谓尚子曰:“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韩,兵不众,粮不多,则不足以救韩。夫救韩之危,日费千金,独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尚靳归书报韩王,韩王遣张翠。张翠称病,日行一县。张翠至,甘茂曰:“韩急矣,先生病而来。”张翠曰:“韩未急也,且急矣。”甘茂曰:“秦重国知王也,韩之急缓莫不知。今先生言不急,可乎?”张翠曰:“韩急则折而入于楚矣,臣安敢来?”甘茂曰:“先生毋复言也。”甘茂入言秦王曰:“公仲柄得秦师,故敢捍楚。今雍氏围,而秦师不下殽,是无韩也。公仲且抑首而不朝,公叔且以国南合于楚。楚、韩为一,魏氏不敢不听,是楚以三国谋秦也。如此则伐秦之形成矣。不识坐而待伐孰与伐人之利?”秦王曰:“善。”果下师于殽之救韩。 楚围雍氏韩令冷向借救于秦 楚围雍氏,韩令冷向借救于秦,秦为发使公孙昧入韩。公仲曰:“子以秦为将救韩乎?其不乎?”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于南郑、蓝田以入攻楚,出兵于三川以待公,殆不合军于南郑矣。”公仲曰:“奈何?”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谋。楚威王攻梁,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梁,魏折而入于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故不如出兵以劲魏。’于是攻皮氏。魏氏劲,威王怒,楚与魏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今也其将扬言救韩,而阴善楚,公恃秦而劲,必轻与楚战。楚阴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公战胜楚,遂与公乘楚,易三川而归。公战不胜楚,塞三川而守之,公不能救也。臣甚恶其事。司马康三反之郢矣,甘茂与昭献遇于境,其言曰收玺,其实犹有约也。”公仲恐曰:“然则奈何?”对曰:“公必先韩而后秦,先身而后张仪。以公不如亟以国合于齐、楚,秦必委国于公以解伐。是公之所以外者仪而已,其实犹之不失秦也。” 公仲为韩魏易地 公仲为韩、魏易地,公叔争之而不听,且亡。史惕谓公叔曰:“公亡,则易必可成矣。公无辞以后反,且示天下轻公,公不若顺之。夫韩地易于上,则害于赵,魏地易于下,则害于楚。公不如告楚、赵,楚、赵恶之。赵闻之,起兵临羊肠,楚闻之,发兵临方城,而易必败矣。” 锜宣之教韩王取秦 锜宣之教韩取秦,曰:“为公叔具车百乘,言之楚易三川。因令公仲谓秦王曰:‘三川之言曰,秦王必取我,韩王之心不可解矣。王何不试以襄子为质于韩,令韩王知王之不取三川也。’因以出襄子而德太子。” 襄陵之役 襄陵之役,毕长谓公叔曰:“请毋用兵,而楚、魏皆德公之国矣。夫楚欲置公子高,必以兵临魏。公何不令人说昭子曰:‘战未必胜,请为子起兵以之魏。子有辞以毋战。’于是以太子扁昭扬、梁王皆德公矣。” 公叔使冯君于秦 公叔使冯君于秦,恐留,教阳向说秦王曰:“留冯君以善韩臣,非上知也。主君不如善冯君而资之以秦。冯君广王而不听公叔,以与太子争,则王泽布而害于韩矣。” 谓公叔曰公欲得武遂于秦 谓公叔曰:“公欲得武遂于秦,而不患楚之能扬河外也。公不如令人恐楚王,而令人为公求武遂于秦。谓楚王曰:‘发重使为韩求武遂于秦’秦王听,是令得行于万乘之主也。韩得武遂以恨秦,毋秦患而得楚。韩,楚之县而已。秦不听,是秦、韩之怨深,而交楚也。’” 谓公叔曰乘舟 谓公叔曰:“乘舟,舟漏而弗塞,则舟沉矣。塞漏舟,而轻阳侯之波,则舟覆矣。今公自以辩于薛公而轻秦,是塞漏舟而轻阳侯之波也,愿公之察也。” 齐令周最使郑 齐令周最使郑,立韩扰而废公叔。周最患之,曰:“公叔之与周君交也,令我使郑立韩扰而废公叔,语曰:‘怒于室者色于市。’今公叔怨齐,无奈何也,必周君而深怨我矣。”史舍曰:“公行矣,请令公叔必重公。” 周最行至郑,公叔大怒。史舍入见曰:“周最固不欲来使,臣窃强之。周最不欲来,以为公也;臣之强之也,亦以为公也。”公叔曰:“请闻其说。”对曰:“齐大夫诸子有犬,犬猛不可叱,叱之必噬人。客有请叱之者,疾视而徐叱之,犬不动;复叱之,犬遂无噬人之心。仅周最固得事足下,而以不得已必故来使,彼将礼陈其辞而缓其言,郑王必以齐王为不急,必不许也。今周最不来,他人必来。来使者无交于公,而欲德于韩扰,其使之必疾,言之必急,则郑王必许之矣。”公叔曰:“善。”遂重周最。王果不许韩扰。 韩公叔与几瑟争国郑强为楚王使于韩 韩公叔与几瑟争国。郑强为楚王使于韩,矫以新城、阳人合世子,以与公叔争国。楚怒,将罪之。郑强曰:“臣之矫与之,以为国也。臣曰世子得新城、阳人,以与公叔争国而得全,魏必急韩氏;韩氏急,必县命于楚,又何新城、阳人敢索?若战而不胜,走而不死,今且以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弗罪。 韩公叔与几瑟争国中庶子强谓太子 韩公叔与几瑟争国。中庶子强谓太子曰:“不若及齐师未入,急击公叔。”太子曰:“不可。战之于国中,必分。”对曰:“事不成,身必危,尚何足以图国之全为?”太子弗听,齐师果入,太子出走。 齐明谓公叔 齐明谓公叔曰:“齐遂几瑟,楚善之。今楚欲善齐甚,公何不令齐王谓楚王:‘王为我逐几瑟以穷之。’楚听,是齐、楚合而几瑟走也;楚王不听,是有阴于韩也。” 公叔将杀几瑟 公叔将杀几瑟也。谓公叔曰:“太子之重公也,畏几瑟也。今几瑟死,太子无患,必轻公。韩大夫见王老,冀太子之用事也,固欲事之。太子外无几瑟之患,而内收诸大夫以自辅也,公必轻矣。不如无杀几瑟,以恐太子,太子必终身重公矣。” 公叔且杀几瑟 公叔且杀几瑟也,宋赫为谓公叔曰:“几瑟之能为乱也,内得父兄,而外得秦、楚也。今公杀之,太子无患,必轻公。韩大夫知王之老而太子定,必阴事之。秦、楚若无韩,必阴事伯婴。伯婴亦几瑟也。公不如勿杀,伯婴恐,必保于公。韩大夫不能必其不入也,必不敢辅伯婴以为乱。秦、楚挟几瑟以塞伯婴,伯婴外无秦、楚之权,内无父兄之众,必不能为乱矣。此便于公。” 谓新城君曰 谓新城君曰:“公叔、伯婴恐秦、楚之内几瑟也,公何不为韩求质子于楚?楚王听而入质子于韩,则公叔、伯婴必知秦、楚之不以几瑟为事也,必以韩合于秦、楚矣。秦、楚挟韩以窘魏,魏氏不敢东,是齐孤也。公又令秦求质子于楚,楚不听则怨结于韩,韩挟齐、魏以眄楚,楚必重公矣。公挟秦、楚之重以积德于韩,则公叔、伯婴必以国事公矣。” 胡衍之出几瑟于楚 胡衍之出几瑟于楚也,教公仲:“谓魏王曰:‘太子在楚,韩不敢离楚也。公何不试奉公子咎,而为之请太子?’因令人谓楚王曰:‘韩立公子咎而弃几瑟,是王抱虚质也。王不如亟归几瑟,几瑟入,必以韩权报雠于魏而德王矣。” 几瑟亡之楚 几瑟亡之楚,楚将收秦而复之。谓羋戎曰:“废公叔而相几瑟者楚也。今几瑟亡之楚,楚又收秦而复之,几瑟入郑之日,韩,楚之县邑。公不如令秦王贺伯婴之立也。韩绝于楚,其事秦必疾,秦挟韩亲魏,齐、楚后至者先亡。此王业也。” 冷向谓韩咎 冷向谓韩咎曰:“几瑟亡在楚,楚王欲复之甚,令楚兵十余万在方城之外。臣请令楚筑万家之都于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禁之,公必将矣。公因以楚、韩之兵奉几瑟而内之郑,几瑟得入而德公,必以韩、楚奉公矣。” 楚令景鲤入韩 楚令景鲤入韩,韩且内伯婴于秦,景鲤患之。冷向谓伯婴曰:“太子入秦,秦必留太子而合楚,以复几瑟也,是太子反弃之。” 韩咎立为君而未定 韩咎立为君而未定也,其弟在周,周欲以车百乘而送之,恐韩咎入韩之不立也。綦母恢曰:“不如以百金从之,韩咎立,因也以为戒;不立,则曰来效贼也。” 史疾为韩使楚 史疾为韩使楚,楚王问曰:“客何方所循?”曰:“治列子圉寇之言。”曰:“何贵?”曰:“贵正。”王曰:“正亦可为国乎?”曰:“可。”王曰:“楚国多盗,正可以圉盗乎?”曰:“可。”曰:“以正圉盗,奈何?”顷间有鹊止于屋上者,曰:“请问楚人谓此鸟何?”王曰:“谓之鹊。”曰:“谓之乌,可乎?”曰:“不可。”曰:“今王之国有柱国、令尹、司马、典令,其任官置吏,必曰廉洁胜任。今盗贼公行而弗能禁也,此乌不为乌,鹊不为鹊也。” 韩傀相韩 韩傀相韩,严遂重于君,二人相害也。严遂政议直指,举韩傀之过。韩傀以之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救解。于是严遂惧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韩傀者。 至齐,齐人或言:“轵深井里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严遂阴交于聂政,以意厚之。聂政问曰:“子欲安用我乎?”严遂曰:“吾得为役之日浅,事今薄,奚敢有请?”于是严遂乃具酒觞聂政母前。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愈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旦夕得甘脆以养亲。亲供养备,义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语曰:“臣有雠,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特以为夫人粗粝之费。以交足下之欢,岂敢有求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者,徒幸而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然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久之,聂政母死,既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举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可嘿然而止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亲不幸,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傀。傀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兵卫设,臣使人刺之,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具车骑壮士以为羽翼。”政曰:“韩与卫中间不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则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也,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辞,独行仗剑至韩。韩适有东孟之会,韩王及相皆在焉,持兵戟而卫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韩傀。韩傀走而抱哀侯,聂政刺之,兼中哀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于市,县购之千金。久之莫知谁子。政姊闻之,曰:“弟至贤,不可爱妾之躯,灭吾弟之名,非弟意也。”乃之韩,视之曰:“勇哉!气矜之隆,是其轶贲、育而高成荆矣。今死而无名,父母既殁矣,兄弟无有,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乃抱尸而哭之曰:“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亦自杀于尸下。 晋、楚、齐、卫闻之曰:“非独政之能,乃其姊者以列女也。”聂政之所以名施于后世者,其姊不避菹醢之诛,以扬其名也。 第39章 韩三 或谓韩公仲 或谓韩公仲曰:“夫孪子之相似者,唯其母知之而已;利害之相似者,唯智者知之而已。今公国其利害之相似,正如孪子之相似也。得以其道为之,则主尊而身安;不得其道,则主卑而身危。今秦、魏之和成,而非公适束之,则韩必谋矣。若韩随魏以善秦,是为魏从也,则韩轻矣,主卑矣。秦已善韩,必将欲置其所爱信者,令用事于韩以完之,是公危矣。今公与安成君为秦、魏之和,成固为福,不成亦为福。秦、魏之和成,而公适束之,是韩为秦、魏之门户也,是韩重而主尊矣。安成君东重于魏而西贵于秦,操右契而为公责德于秦、魏之主,裂地而为诸侯,公之事也。若夫安韩、魏而终身相,公之下服,此主尊而身安矣。秦、魏不终相听者也,齐怒于不得魏,必欲善韩以塞魏;魏不听秦,必务善韩以备秦,是公择布而割也。秦、魏和,则两国德公;不和,则两国争事公。所谓成为福,不成亦为福者也。愿公之无疑也。” 或谓公仲曰今有一举 或谓公仲曰:“今有一举可,以忠于主、便于国、利于身,愿公之行之也。今天下散而事秦,则韩最轻矣;天下合而离秦,则韩最弱矣;合离之相续,则韩最先危矣。此君国长民之大患也。今公以韩先合于秦,天下随之,是韩以天下事秦,秦之德韩也厚矣。韩与天下朝秦,而独厚取德焉,公行之计,是其于主也至忠矣。天下不合秦,秦令而不听,秦必起兵以诛不服。秦久与天下结怨构难而兵不决,韩息士民以待其亹,公行之计,是其于国也大便也。昔者,周佼以西周善于秦而封于梗阳;周启以东周善于秦而封于平原。今公以韩善秦,韩之重于两周也无计,而秦之争机也万于周之时。今公以韩为天下先合于秦,秦必以公为诸侯,以明示天下。公行之计,是其于身大利也。愿公之加务也。” 韩人攻宋 韩人攻宋,秦王大怒,曰:“吾爱宋与新城、阳晋同也。韩珉与我交,而攻我甚所爱,何也?”苏秦为韩说秦王曰:“韩珉之攻宋,所以为王也。以韩之强,辅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面事秦。王不折一兵,不杀一人,无事而割安邑,此韩珉之所以祷于秦也。”秦王曰:“吾固患韩之难知,一从一横,此其说何也?”对曰:“天下国令韩可知也。韩故已攻宋矣,其西面事秦,以万乘自辅;不西事秦,则宋地不安矣。中国白头游敖之士皆积智欲离秦、韩之交,伏轼结靷西驰者,未有一人言善韩者也;伏轼结靷东驰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皆不欲韩、秦之合者何也?则晋、楚智而韩、秦愚也。晋、楚合,必伺韩、秦;韩、秦合,必图晋、楚。请以决事。”秦王曰:“善。” 或谓韩王 或谓韩王曰:“秦王欲出事于梁,而于攻绛、安邑,韩计将安出矣?秦之欲伐韩以东窥周室甚,唯寐忘之。今韩不察,因欲与秦,必为山东大祸矣。秦之欲攻梁也,欲得梁以临韩,恐梁之不听也,故欲病之以固交也。王不察,因欲中立,梁必怒于韩之不与己,必折为秦用,韩必举矣。愿王熟虑之也。不如急发重使之赵、梁,约复为兄弟,使山东皆以锐师戍韩、梁之西边,非为此也,山东无以救亡,此万世之计也。秦之欲并天下而王之也,不与古同。事之虽如子之事父,犹将亡之也;行虽如伯夷,犹将亡之也;行虽如桀、纣,犹将亡之也。虽善事之无益也,不可以为存,适足以自令亟亡也。然则山东非能从亲,合而相圣如一者,必皆亡矣。” 谓郑王 谓郑王曰:“昭釐侯,一世之明君也;申不害,一世之贤士也。韩与魏敌侔之国也,申不害与昭釐侯执珪而见梁君,非好卑而恶尊也,非虑过而议失也。申不害之计事曰:‘我执珪于魏,魏君必得志于韩,必外靡于天下矣,是魏弊矣。诸侯恶魏必事韩,是我免于人一之下,而信于万人之上也。夫弱魏之兵而重韩之权,莫如朝魏。’昭釐侯听而行之,明君也;申不害虑事而言之,忠臣也。今之韩弱于始之韩,而今之秦强于始之秦。今秦有梁君之心矣,而王与诸臣不事为尊秦以定韩者,臣窃以为王之明为不如昭釐侯,而王之诸臣忠莫如申不害也。 “昔者,穆公一胜于韩原而霸西州,晋文公一胜于城濮而定天下,此以一胜立尊令、成功名于天下。今秦数世强矣,大胜以千数,次胜以百数,大之不王,小之不霸,名尊无所立,制令无所行,然而春秋用兵者非以求主尊成名于天下也?昔先王之攻,有为名者,有为实者。为名者攻其心,为实者攻其形。昔者,吴与越战,越人大败,保于会稽之上,吴人入越而户抚之。越王使大夫种行成于吴,请男为臣,女为妾,身执禽而随诸御。吴人果听其辞,与成而不盟,此攻其心者也。其后越与吴战,吴人大败,亦请男为臣,女为妾,反以越事吴之礼事越,越人不听也,遂残吴国而禽夫差,此攻其形者也。今将攻其心乎,宜使如吴,攻其形乎,宜使如越。夫攻形不如越而攻心不如吴,而君臣上下少长贵贱毕呼霸王,臣窃以为犹之井中而谓曰:‘我将为尔求火也。’” 东孟之会 “东孟之会,聂政、阳坚刺相兼君。许异蹴哀侯而殪之,立以为郑君。韩氏之众无不听令者,则许异为之先也。是故哀侯为君,而许异终身相焉。而韩氏之尊许异也,欲其尊哀侯也。今日郑君不可得而为也,虽终身相之焉,然而吾弗为云者,岂不为过谋哉!昔齐桓公九合诸侯,未尝不以周襄王之命。然则虽尊襄王,桓公亦定霸矣。九合之尊桓公也,犹其尊襄王也。今日天子不可得而为也,虽为桓公,吾弗为云者,岂不为过辩而不知尊哉!韩氏之士数十万,皆戴哀侯以为君,而许异独取相焉者无他;诸侯之君无不任事于周室也,而桓公独取霸者亦无他也。今强国将有帝王之亹,而以国先者,此桓公、许异之类也。岂可不谓善谋哉?夫先与强国之利,强国能王,则我必为之霸;强国不能王,则可以辟其兵,使之无伐我。然则强国事成,则我立帝而霸,强国之事不成,犹之厚德我也。今与强国,强国之事成则有福,不成则无患,然则先与强国者,圣人之计也。” 韩阳役于三川而欲归 韩阳役于三川而欲归,足强为之说韩王曰:“三川服矣,王亦知之乎?伇且共贵公子。”王于是召诸公子伇于三川者而归之。 秦大国 秦大国也,韩小国也,韩甚疏秦。然而见亲秦,计之,非金无以也,故卖美人。美人之贾贵,诸侯不能买,故秦买之三千金。韩因以其金事秦,秦反得其金与韩之美人。韩之美人因言于秦曰:“韩甚疏秦。”从是观之,韩亡美人与金,其疏秦乃始益明。故客有说韩者曰:“不如止淫用,以是为金以事秦,是金必行,而韩之疏秦不明。美人知内行者也,故善为计者,不见内行。” 张丑之合齐楚讲于魏 张丑之合齐、楚,讲于魏也,谓韩公仲曰:“今公疾攻魏之运,魏急,则必以地和于齐、楚,故公不如勿攻。魏缓则必战,战胜,攻运而取之易矣。战不胜,则魏且内之。”公仲曰:“诺。”张丑因谓齐、楚曰:“韩已与魏矣。以为不然,则盖观公仲之攻也。”公仲不攻,齐、楚恐,因讲于魏而不告韩。 或谓韩相国 或谓韩相国曰:“人之所以善扁鹊者,为有臃肿也;使善扁鹊而无臃肿也,则人莫之为之也。今君以所事善平原君者,为恶于秦也;而善平原君乃所以恶于秦也。愿君之熟计之也。” 公仲使韩珉之秦求武隧 公仲使韩珉之秦求武隧,而恐楚之怒也。唐客谓公仲曰:“韩之事秦也,且以求武隧也,非弊邑之所憎也。韩已得武隧,其形乃可以善楚。臣愿有言,而不敢为楚计。今韩之父兄得众者毋相韩,不能独立,势必不善楚。’王曰:‘吾欲以国辅韩珉而相之可乎?父兄恶珉,珉必以国保楚。’”公仲说,士唐客于诸公,而使之主韩、楚之事。 韩相公仲珉使韩侈之秦请攻魏 韩相公仲珉使韩侈之秦请攻魏,秦王说之。韩侈在唐,公仲珉死。韩侈谓秦王曰:“魏之使者谓后相韩辰曰:‘公必为魏罪韩侈。’韩辰曰:‘不可。秦王仕之,又与约事。’使者曰:‘秦之仕韩侈也,以重公仲也。今公仲死,韩侈之秦,秦必弗入。入又奚为挟之以恨魏王乎?’韩辰患之,将听之矣。今王不召韩侈,韩侈且伏于山中矣。”秦王曰:“何意寡人如是之权也!令安伏?”召韩侈而仕之。 客卿为韩谓秦王 客卿为韩谓秦王曰:“韩珉之议,知其君不知异君,知其国不知异国。彼公仲者,秦势能诎之。秦之强,首之者,珉为疾矣。进齐、宋之兵至首坦,远薄梁郭,所以不及魏者,以为成而过南阳之道,欲以四国西首也。所以不者,皆曰以燕亡于齐,魏亡于秦,陈、蔡亡于楚,此皆绝地形,群臣比周以蔽其上,大臣为诸侯轻国也。今王位正,张仪之贵不得议公孙郝,是从臣不事大臣也,公孙郝之贵不得议甘戊,则大臣不得事近臣矣。贵贱不相事,各得其位,辐凑以事其上,则群臣之贤不肖可得而知也。王之明一也。公孙郝尝疾齐、韩而不加贵,则为大臣不敢为诸侯轻国矣。齐、韩尝因公孙郝而不受,则诸侯不敢因群臣以为能矣。外内不相为,则诸侯之情伪可得而知也。王之明二也。公孙郝、樗里疾请无攻韩,陈四辟去,王犹攻之也。甘茂约楚、赵而反敬魏,是其讲我,茂且攻宜阳,王犹校之也。群臣之知无几于王之明者,臣故愿公仲之国以侍于王,而无自左右也。” 韩珉相齐 韩珉相齐,令吏逐公竖,大怒于周之留成阳君也。谓韩珉曰:“公以二人者为贤人也,所入之国因用之乎?则不如其处小国。何也?成阳君为秦去韩,公畴竖,楚王善之。今公因逐之,二人者必入秦、楚,必为公患,且明公之不善于天下。天下之不善公者与欲有求于齐者,且收之以临齐而市公。” 或谓山阳君 或谓山阳君曰:“秦封君以山阳,齐封君以莒。齐、秦非重韩则贤君之行也。今楚攻齐取莒,上及不交齐,次弗纳于君,是棘齐、秦之威而轻韩也。”山阳君因使之楚。 赵魏攻华阳 赵、魏攻华阳,韩谒急于秦。冠盖相望,秦不救。韩相国谓田苓曰:“事急,愿公虽疾,为一宿之行。”田苓见穰侯,穰侯曰:“韩急乎?何故使公来?”田苓对曰:“未急也。”穰侯怒曰:“是何以为公之王使乎?冠盖相望,告弊邑甚急,公曰未急,何也?”田苓曰:“彼韩急则将变矣。”穰侯曰:“公无见王矣,臣请令发兵救韩。”八日中,大败赵、魏于华阳之下。 秦招楚而伐齐 秦招楚而伐齐,冷向谓陈轸曰:“秦王必外向:‘楚之齐者,知西不合于秦,必且务以楚合于齐。齐、楚合,燕、赵不敢不听。齐以四国敌秦,是齐不穷也。’向曰:‘秦王诚必欲伐齐乎?不如先收于楚之齐者,楚之齐者先务以楚合于齐,则楚必即秦矣。以强秦而有晋、楚,则燕、赵不敢不听,是齐孤矣。’向请为公说秦王。” 韩氏逐向晋于周 韩氏逐向晋于周,周成恢为之谓魏王曰:“周必宽而反之,王何不为之先言,是王有向晋于周也。”魏曰:“诺。”成恢因为谓韩王曰:“逐向晋者韩也,而还之者魏也,岂如道韩反之哉!是魏有向晋于周,而韩王失之也。”韩王曰:“善。”亦因请复之。 张登请费绁 张登请费绁曰:“请令公子年谓韩王曰:‘费绁,西周雠之,东周宝之。此其家万金,王何不召之以为三川之守。是绁以三川与西周戒也,必尽其家以事王。西周恶之,必效先王之器以止王。’韩王必为之。西周闻之,必解子之罪,以止子之事。” 安邑之御史死 安邑之御史死,其次恐不得也。输人为之谓安令曰:“公孙綦为人请御史于王,王曰:‘彼固有次乎?吾难败其法。’”因遽置之。 魏为九里之盟 魏王为九里之盟,且复天子。房喜谓韩王曰:“勿听之也,大国恶有天子,而小国利之。王与大国弗听,魏安能与小国立之。” 建信君轻韩熙 建信君轻韩熙,赵敖为谓建信侯曰:“国形有之而存,无之而亡者,魏也。不可无而从者,韩也。今君之轻韩熙者,交善楚、魏也。秦见君之交反善于楚、魏也,其收韩必重矣。从则韩轻,横则韩重,则无从轻矣。秦出兵于三川,则南围鄢,蔡、邵之道不通矣。魏急,其救赵必缓矣。秦举兵破邯郸,赵必亡矣。故君收韩,可以无亹。” 段产谓新城君 段产谓新城君曰:“夫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狗无吠己。今臣处郎中,能无议君于王,而不能令人毋议臣于君。愿君察之也。” 段干越人谓新城君 段干越人谓新城君曰:“王良之弟子驾云取千里马,遇造父之弟子。造父之弟子曰:‘马不千里。’王良弟子曰:‘马,千里之马也,服,千里之服也。而不能取千里,何也?曰子纆牵长。’故纆牵于事,万分之一也,而难行千里之行。今臣虽不肖,于秦亦万分之一也,而相国见臣不释塞者,是纆牵长也。” 第40章 燕一(1) 苏秦将为从北说燕文侯 苏秦将为从,北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沱、易水。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乘,骑六千匹,粟支十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北有枣粟之利,民虽不由田作,枣粟之实足食与民矣。此所谓天府也。夫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之忧,无无过燕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兵者,以赵之为蔽于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弊,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难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埊踵道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兴号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众,军于东垣矣。度呼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国必无患矣。” 燕王曰:“寡人国小,西迫强秦,南近齐、赵。齐、赵,强国也,今主君幸教诏之,合从以安燕,敬以国从。”于是赍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 奉阳君李兑甚不取于苏秦 奉阳君李兑甚不取于苏秦。苏秦在燕,李兑因为苏秦谓奉阳君曰:“齐、燕离则赵重,齐、燕合则赵轻。今君之齐,非赵之利也,臣窃为君不取也。”奉阳君曰:“何吾合燕于齐?”对曰:“夫制于燕者苏子也,而燕弱国也,东不如齐,西不如赵,岂能东无齐、西无赵哉?而君甚不善苏秦,苏秦能抱弱燕而孤于天下哉?是驱燕而使合于齐也。且燕亡国之余也。其以权立,以重外,以事贵。故为君计,善苏秦则取,不善亦取之,以疑燕、齐。燕,齐疑,则赵重矣。齐王疑苏秦,则君多资。”奉阳君曰:“善。”乃使与苏秦结交。 权之难燕再战不胜 权之难,燕再战不胜,赵弗救。哙子谓文公曰:“不如以埊请合于齐,赵必救我。若不吾救,不得不事。”文公曰:“善。”令郭任以埊请讲于齐。赵闻之,遂出兵救燕。 燕文公时 燕文公时,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文公卒,易王立。齐宣王因燕丧攻之,取十城。武安君苏秦为燕说齐王,再拜而贺,因仰而吊。齐王桉戈而却曰:“此一何庆吊相随之速也?”对曰:“人之饥所以不食乌喙者,以为虽偷充腹而与死同患也。今燕虽弱小,强秦之少婿也。王利其十城而深与强秦为仇。今使弱燕为雁行,而强秦制其后,以招天下之精兵,此食乌喙之类也。”齐王曰:“然则奈何?”对曰:“圣人之制事也,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故桓公负妇人而名益尊,韩相献开罪而交愈固,此皆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者也。王能听臣,莫如归燕之十城,卑辞以谢秦。秦知王以己之故归燕城也。秦必德王;燕无故而得十城,燕亦德王。是弃强仇而立厚交也。且夫燕、秦之仅事齐,则大王号令天下皆从。是王以虚辞附秦,而以十城取天下也。此霸王之业矣。所谓转祸为福,因败成功者也。”齐王大说,乃归燕城,以金千斤谢其后,顿首涂中,愿为兄弟而请罪于秦。 人有恶苏秦于燕王者 人有恶苏秦于燕王者,曰:“武安君,天下不信人也。王以万乘下之,尊之于廷,示天下与小人群也。”武安君从齐来,而燕王不馆也。谓燕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见足下,身无咫尺之功,而足下迎臣于郊,显臣于廷。今臣为足下使,利得十城,功存危燕,足下不听臣者,人必有言臣不信,伤臣于王者。臣之不信,是足下之福也。使臣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参,三者天下之高行,而以事足下,不可乎?”燕王曰:“可。”曰:“有此,臣亦不事足下矣。”苏秦曰:“且夫孝如曾参,义不离亲一夕宿于外,足下安得使之之齐?廉如伯夷,不取素飡,污武王之义而不臣焉,辞孤竹之君,饿而死于首阳之山。廉如此者,何肯步行数千里,而事弱燕之危主乎?信如尾生,期而不来,抱梁柱而死。信至如此,何肯杨燕、秦之威于齐而取大功乎哉?且夫信行者,所以自为也,非所以为人也,皆自覆之术,非进取之道也。且夫三王代兴,五霸迭盛,皆不自覆也。君以自覆为可乎?则齐不益于营丘,足下不逾楚境,不窥于边城之外。且臣有老母于周,离老母而事足下,去自覆之术而谋进取之道,臣之趣固不与足下合者。足下皆自覆之君也,仆者进取之臣也,所谓以忠信得罪于君者也。” 燕王曰:“夫忠信又何罪之有也?”对曰:“足下不知也。臣邻家有远为吏者,其妻私人。其夫且归,其私之者忧之。其妻曰:‘公勿忧也,吾已为药酒以待之矣。’后二日夫至。妻使妾奉卮酒进之,妾知其药酒也,进之则杀主父,言之则逐主母,乃阳僵弃酒。主父大怒而笞之。故妾一僵而弃酒,上以活主父,下以存主母也。忠至如此,然不免于笞,此以忠信得罪者也。臣之事,适不幸而有类妾之弃酒也。且臣之事足下,亢义益国,今乃得罪,臣恐天下后事足下者,莫敢自必也。且臣之说齐,曾不欺之也。使之说齐者莫如臣之言也,虽尧、舜之智,不敢取也。”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谓燕王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谓燕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王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之可以击人。与代王饮,而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歠,即因反斗击之。’于是酒酣乐,进取热歠。厨人进斟羹,因反斗而击之,代王脑涂地。其姊闻之,摩笄自自刺也。故至今有摩笄之山,天下莫不闻。 “夫赵王之狼戾无亲,大王之所明见知也。且以赵王为可亲邪?赵兴兵而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乃却以谢。今赵王已人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王之有也。且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兴师以征伐。今大王事秦,秦王必喜,而赵不敢妄动矣。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燕王曰:“寡人蛮夷辟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儿,言不足以求正,谋不足以决事。今大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西面而事秦,献常山之尾五城。” 宫他为燕使魏 宫他为燕使魏,魏不听,留之数月。客谓魏王曰:“不听燕使何也?”曰:“以其乱也。”对曰:“汤之伐桀,欲其乱也。故大乱者可得其地,小乱者可得其宝。今燕客之言曰:‘事苟可听,虽尽宝、地犹微之也。’王何为不见?”魏说,因见燕客而遣之。 苏秦死 苏秦死其弟苏代欲继之乃北见燕王哙曰:“臣东周之鄙人也,窃闻王义甚高甚顺,鄙人不敏,窃释鉯耨而干大王。至于邯郸,所闻于邯郸者又高于所闻东周。臣窃负其志,乃至燕廷,观王之群臣下吏,大王天下之明主也。”王曰:“子之所谓天下之明主者,何如者也?”对曰:“臣闻之,明主者务闻其过,不欲闻其善。臣请谒王之过。夫齐、赵者,王之仇雠也;楚、魏者,王之援国也。今王奉仇雠以伐援国,非所以利燕也。王自虑此则计过,无以谏者,非忠臣也。”王曰:“寡人之于齐、赵也,非所敢欲伐也。”曰:“夫无谋人之心而令人疑之,殆;有谋人之心而令人知之,拙;谋未发而闻于外,则危。今臣闻王居处不安,食饮不甘,思念报齐,身自削甲紥,曰有大数矣,妻自组甲絣,曰有大数矣,有之乎?”王曰:“子闻之,寡人不敢隐也。我有深怨积怒于齐,而欲报之二年矣。齐者,我雠国也,故寡人之所于伐也,直患国弊,力不足矣,子能以燕敌齐,则寡人奉国而委之于子矣。” 对曰:“凡天下之战国七,而燕处弱焉。独战则不能,有所附则无不重。南附楚则楚重,西附秦则秦重,中附韩、魏则韩、魏重。且苟所附之国重,此必使王重矣。今夫齐王长主也,而自用也。南攻楚五年,畜积散;西困于秦三年,民憔瘁,士罢弊;北与燕战,覆三军,获二将。而又以其余兵南面而举五千乘之劲宋,而包十二诸侯。此其君之欲得也,其民力竭也,安敢取哉?且臣闻之,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弊。”王曰:“吾闻之齐有清济浊河可以为固,有长城、钜防足以为塞诚有之乎?”对曰:“天时不与,虽有清济浊河,何足以为固?民力穷弊,虽有长城、钜防,何足以为塞?且异日也,济西不役,所以备赵也;河北不师,所以备燕也。今济西、河北尽以下降矣,封内弊矣。夫骄主必不好计,而亡国之臣贪于财。王诚毋爱宠子母弟以为质,宝珠玉帛以事其左右,彼且德燕而轻亡宋,则齐可亡已。”王曰:“吾终以子受命于天矣。”曰:“内寇不与,五敌不可距。王自治其外,臣自报其内,此乃亡之之势也。” 第41章 燕一(2) 燕王哙既立 燕王哙既立,苏秦死于齐。苏秦之在燕也,与其相子之为婚,而苏代与子之交。及苏秦死,而齐宣王复用苏代。燕哙三年,与楚、三晋攻秦,不胜而还。子之相燕,贵重主断。苏代为齐使于燕,燕王问之曰:“齐宣王何如?”对曰:“必不霸。”燕王曰:“何也?”对曰:“不信其臣。”苏代欲以激燕王以厚任子之也。于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遣苏代百金,听其所使。 鹿毛寿谓燕王曰:“不如以国让子之。人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于许由,由必不受,有让天下之名,实不失天下。今王以国让相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与尧同行也。”燕王因举国属子之,子之大重。 或曰:“禹授益而以启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傅之益也。启与支党委公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其实令启自取之。今王言属国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太子用事。”王因收印自三百石吏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子之。 子之三年,燕国大乱,百姓恫怨,将军市被、太子平谋,将攻子之。储子谓齐宣王:“因而仆之,破燕必矣。”王因令人谓太子平曰:“寡人闻太子之义,将废私而立公,饬君臣之义,正父子之位。寡人之国小,不足先后。虽然,则唯太子所以令之。”太子因数党聚众,将军市被围公宫,攻子之,不克;将军市被及百姓乃反攻,太子平、将军市被死,已殉,国构难数月,死者数万众,燕人恫怨,百姓离意。 孟轲谓齐宣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众以伐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燕王哙死。齐大胜燕,子之亡。二年,燕人立公子平,是为燕昭王。 初苏秦弟厉因燕质子而求见齐王 初,苏秦弟厉因燕质子而求见齐王。齐王怨苏秦,欲囚厉,燕质子为谢乃已,遂委质为臣。燕相子之与苏代婚,而欲得燕权,乃使苏代持质子于齐。齐使代报燕,燕王哙问曰:“齐王其伯也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已而让位燕大乱。齐伐燕,杀王哙、子之。燕立昭王。而苏代、厉遂不敢入燕,皆终归齐,齐善待之。 苏代过魏 苏代过魏,魏为燕执代。齐使人谓魏王曰:“齐请以宋封泾阳君,秦不受。秦非不利有齐而得宋埊也,不信齐王与苏子也。今齐、魏不和如此其甚,则齐不欺秦。秦信齐,齐、秦合,泾阳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东苏子,秦必疑而不信苏子矣。齐、秦不和,天下无变,伐齐之形成矣。”于是出苏代,之宋,宋善待之。 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 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欲将以报雠。故往见郭隗先生曰:“齐因孤国之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敢问以国报雠者奈何?”郭隗先生对曰:“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诎指而事者,北面而受学,则百己者至;先趋而后息,先问而后嘿,则什己者至;人趋己趋,则若己者至;冯几据杖,眄视指使,则厮役之人至;若恣睢奋击,呴籍叱咄,则徒隶之人至矣。此古服道致士之法也。王诚博选国中之贤者而朝其门下,天下闻王朝其贤者,天下之士必趋于燕矣。” 昭王曰:“寡人将谁朝而可?”郭隗先生曰:“臣闻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涓人言于君曰:‘请求之。’君遣之。三月得千里马,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反以报君。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马,安事死马而捐五百金?’涓人对曰:‘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诚欲致士,先从隗始。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乎?岂远千里哉?”于是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燕王吊死问生,与百姓同其甘苦。 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佚轻战。于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齐兵败,闵王出走于外。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齐城之不下者,唯独莒、即墨。 齐伐宋宋急 齐伐宋,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曰:“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名卑而权轻;秦齐助之伐宋,民劳而实费;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雠强而国弱也。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而足下行之,将欲以除害取信于齐也。而齐未加信于足下,而忌燕也愈甚矣。然则足下之事齐也,失所为矣。夫民劳而实费,又无尺寸之功,破宋肥雠,而世负其祸矣。足下以宋加淮北,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一齐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鲁、卫,此所谓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强,而燕犹不能支也,今乃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 “虽然,臣闻知者之举事也,转祸而为福,因败而成功者也。齐人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勾践栖于会稽,而后残吴霸天下。此皆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者也。今王若欲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乎;则莫如遥伯齐而厚尊之,使使盟于周室,尽焚天下之秦符,约曰:‘夫上计破秦,其次长宾之秦。’秦挟宾客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以结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苟得穷齐,不惮以一国都为功。然而王何不使布衣之人以穷齐之说说秦,谓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齐而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弗利而势为之者,何也?以不信秦王也。今王何不使可以信者接收燕、赵?今泾阳君若高陵君先于燕、赵:“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矣。秦为西帝,赵为中帝,燕为北帝,立为三帝而以令诸侯。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魏以攻齐,曰:“必反宋地,而归楚之淮北。”夫反宋地,归楚之淮北,燕、赵之所同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同愿也。夫实得所利,名得所愿,则燕、赵之弃齐也犹释弊躧。今王之不收燕、赵,则齐伯必成矣。诸侯戴齐而王独弗从也,是国伐也;诸侯戴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王不受燕、赵,名卑而国危;王收燕、赵,名尊而国宁。夫去尊宁而就卑危,知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说也,必如刺心。然则王何不务使知士以若此言说秦?秦伐齐必矣。夫取秦,上交也;伐齐,正利也。尊上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 燕昭王善其书,曰:“先人尝有德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仇于齐,非苏氏莫可。”乃召苏氏,复善待之。与谋伐齐,竟破齐,闵王出走。 苏代谓燕昭王 苏代谓燕昭王曰:“今有人于此,孝若曾参、孝己,信如尾生高,廉如鲍焦、史䲡,兼此三行以事王,奚如?”王曰:“如是足矣。”对曰:“足下以为足,则臣不事足下矣。臣且处无为之事,归耕乎周之上埊,耕而食之,织而衣之。”王曰:“何故也?”对曰:“孝如曾参、孝己,则不过养其亲其;信如尾生高,则不过不欺人耳;廉如鲍焦、史䲡,则不过不窃人之财耳。今臣为进取者也。臣以为廉不与身俱达,义不与生俱立。仁义者,自完之道也,非进取之术也。” 王曰:“自忧不足乎?”对曰:“以自忧为足,则秦不出崤塞,齐不出营丘,楚不出疏、章。三王代位,五伯改政,皆以不自忧故也。若自忧而足,则亦之周负笼而且,何为烦大王之廷耶?昔者楚取章武,诸侯北面而朝。秦取西山,诸侯西面而朝。曩者使燕毋去周室之上,则诸侯不为别马而朝矣。臣闻之,善为事者,先量其国之大小,而揆其兵之强弱,故功可成而名可立也;不能为事者,不先量其国之大小,不揆其兵之强弱,故功不可成而名不可立也。今王有东向伐齐之心,而愚臣知之。” 王曰:“子何以知之?”对曰:“矜戟砥剑,登丘东向而叹,是以愚臣知之。今夫乌获举千钧之重,行年八十而求扶持。故齐虽强国也,西劳于宋,南罢于楚,则齐军可败,而河间可取。” 燕王曰:“善。吾请拜子为上卿,奉子车百乘,子以此为寡人东游于齐,何如?”对曰:“足下以爱之故与,则何不与爱子与诸舅、叔父、负床之孙,不得,而乃以与无能之臣,何也?王之论臣,何如人哉?今臣之所以事足下者,忠信也。恐以忠信之故见罪于左右。” 王曰:“安有为人臣尽其力竭其能而得罪者乎?”对曰:“臣请为王譬。昔周之上地尝有之。其丈夫官三年不归,其妻爱人。其所爱者曰:‘子之丈夫来,则且奈何乎?’其妻曰:‘勿忧也,吾已为药酒而待其来矣。’已而其丈夫果来,于是因令其妾酌药酒而进之。其妾知之,半道而立。虑曰:‘吾以此饮吾主父,则杀吾主父;以此事告吾主父,则逐吾主母。与杀吾父、逐吾主母者,宁佯踬而覆之。’于是因佯僵而仆之。其妻曰:‘为子远行来之,故为美酒,今妾奉而仆之。’其丈夫不知,缚其妾而笞之。故妾所以笞者,忠信也。今臣为足下使于齐,恐忠信不谕于左右也。臣闻之曰:万乘之主不制于人臣。十乘之家不制于众人,匹夫徒步之士不制于妻妾,而又况于当世之贤主乎?臣请行矣,愿足下之无制于群臣也。” 燕王谓苏代 燕王谓苏代曰:“寡人甚不喜訑者言也。”苏代对曰:“周埊贱媒,为其两誉也。之男家曰女美,之女家曰男富。然而周之俗不自为取妻。且夫处女无媒,老且不嫁;舍媒而自衒,弊而不售。顺而无败,售而不弊者,唯媒而已矣。且事非权不立,非势不成。夫使人坐受成事者,唯訑者耳。”王曰:“善矣。” 第42章 燕二(1) 秦召燕王 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苏代约燕王曰:“楚得枳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则有功者,秦之深雠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 “秦之行暴于天下,正告楚曰:‘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乘舟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知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 “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为宜然,故事秦。 “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戟,韩氏太原卷。我下枳道,南阳、封、冀,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强弩在前,銛戈在后,决荣口,魏无大梁;决白马之口,魏无济阳;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氏以为然,故事秦。 “秦欲攻安邑,恐齐救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写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远,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戟,因以破宋为齐罪。 “秦欲攻齐,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王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无齐有秦,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 “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曰:“寡人国与韩且绝矣!残均陵,塞鄳隘,苟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鄳隘为楚罪。 “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赵得讲于魏,至公子延,因犀首属行而攻赵。兵伤于离石,遇败于马陵,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已得讲于赵,则劫魏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穰侯为和,羸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曰:‘以叶、蔡。’适楚者曰:‘以塞鄳隘。’适齐者曰:“以宋。’此必令其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绣,母不能制,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陆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埊、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 燕昭王不行,苏代复重于燕。燕反约诸侯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不从约。代、厉皆以寿死,名显诸侯。 苏代为奉阳君说燕于赵以伐齐 苏代为奉阳君说燕于赵以伐齐,奉阳君不听。乃入齐恶赵,令齐绝于赵。齐已绝于赵,因之燕,谓昭王曰:“韩为谓臣曰:‘人告奉阳君曰:“使齐不信赵者,苏子也;今齐王召蜀子使不伐宋,苏子也;与齐王谋道取秦以谋赵者,苏子也;令齐守赵之质子以甲者,又苏子也。”请告子以请,齐果以守赵之质子以甲,吾必守子以甲。’其言恶矣。虽然,王勿患也。臣故知入齐之有赵累也,出为之以成所欲,臣死而齐大恶于赵,臣犹生也。令齐、赵绝,可大纷已。持臣非张孟谈也,使臣也如张孟谈也,齐、赵必有为智伯者矣。” 奉阳君千朱讙与赵足 “奉阳君告朱讙与赵足曰:‘齐王使共王曰令说曰:“必不反韩珉”,今召之矣。“必不任苏子以事”,今封而相之。“令不合燕”,今以燕为上交。吾所恃者顺也,今其言变有甚于其父。顺始与苏子为雠,见之知无厉,今贤之两之,已矣,吾无齐矣!’ “奉阳君之怒甚矣。如齐王王之不信赵,而小人奉阳君也,因是而倍之。不以今时大纷之,解而复合,则后不可奈何也。故齐、赵之合苟可循也,死不足以为臣患,逃不足以为臣耻,为诸侯不足以为臣荣,被发自漆为厉不足以为臣辱。然而臣有患也,臣死而齐、赵不循,恶交分于臣也,而后相效,是臣之患也。若臣死而必相攻也,臣必勉之而求死焉。尧、舜之贤而死,禹、汤之知而死,孟贲之勇而死,乌获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 “臣以为不若逃而去之。臣以韩、魏循自齐,而为之取秦,深结赵以劲之,如是则近于相攻,臣虽为之累燕?奉阳君告朱讙曰:‘苏子怒于燕王之不以吾故弗予相又不予卿也,殆无燕矣。’其疑至于此,故臣虽为之不累燕,又不欲王。伊尹再逃汤而之桀,再逃桀而之汤,果与鸣条之战,而以汤为天子。伍子胥逃楚而之吴,果与伯举之战,而报其父之雠。今臣逃而纷齐、赵,始可著于《春秋》。且举大事者孰不逃?桓公之难,管仲逃于鲁;阳虎之难,孔子逃于卫;张仪逃于楚;白珪逃于秦;望诸相中山也使赵,赵劫之求埊,望诸攻关而出逃;外孙之难,薛公释戴逃出于关,三晋称以为士。故举大事,逃不足以为辱矣。” 卒绝齐于赵,赵合于燕以攻齐,败之。 苏代为燕说齐 苏代为燕说齐,未见齐王,先说淳于髡曰:“人有卖骏马者,比三旦立市,人莫之知。往见伯乐曰:‘臣有骏马欲卖之,比三旦立于市,人莫与言,愿子还而视之,去而顾之,臣请献一朝之贾。’伯乐乃还而视之,去而顾之,一旦而马价十倍。今臣欲以骏马见于王,莫为臣先后者,足下有意为臣伯乐乎?臣请献白璧一双,黄金千镒,以为马食。”淳于髡曰:“谨闻命矣。”入言之王而见之,齐王大说苏子。 苏代自齐使人谓燕昭王 苏代自齐使人谓燕昭王曰:“臣闻离齐、赵,齐、赵已孤矣。王何不出兵以攻齐?臣请王弱之。”燕乃伐齐攻晋。 令人谓闵王曰:“燕之攻齐也,欲以复振古埊也。燕兵在晋而不进,则是兵弱而计疑也。王何不令苏子将而应燕乎?夫以苏子之贤,将而应弱燕,燕破必矣。燕破则赵不敢不听,是王破燕而服赵也。”闵王曰:“善。”乃谓苏子曰:“燕兵在晋,今寡人发兵应之,愿子为寡人为之将。”对曰:“臣之于兵何足以当之,王其改举。王使臣也,是败王之兵而以臣遗燕也。战不胜,不可振也。”王曰:“行,寡人知子矣。” 苏子遂将而与燕人战于晋下,齐军败。燕得甲首二万人。苏子收其余兵以守阳城,而报于闵王曰:“王过举,令臣应燕。今军败亡二万人,臣有斧质之罪,请自归于吏以戮。”闵王曰:“此寡人之过也,子无以为罪。” 明日又使燕攻阳城及狸。又使人谓闵王曰:“日者齐不胜于晋下,此非兵之过,齐不幸而燕有天幸也。今燕又攻阳城及狸,是以天幸自为功也。王复使苏子应之,苏子先败王之兵,其后必务以胜报王矣。”王曰:“善。”乃身使苏子,苏子固辞,王不听。遂将以与燕战于阳城。燕人大胜,得首三万。齐君臣不亲,百姓离心。燕因使乐毅大起兵伐齐,破之。 苏代自齐献书于燕王 苏代自齐献书于燕王曰:“臣之行也,固知将有口事,故献御书而行,曰:‘臣贵于齐,燕大夫将不信臣;臣贱,将轻臣;臣用,将多望于臣;齐有不善,将归罪于臣;天下不攻齐,将曰善为齐谋;天下攻齐,将与齐兼鄮臣。臣之所重处重卯也。’王谓臣曰:“吾必不听众口与谗言,吾信汝也,犹刬爻刂者也。上,可以得用于齐,次,可以得信于;下,苟无死,女无不为也。以女自信可也,与之言曰去燕之齐可也,期于成事而已。’臣受令以任齐及五年,齐数出兵,未尝谋燕。齐、赵之交,一合一离,燕王不与齐谋赵,则与赵谋齐。齐之信燕也,至于虚北地行其兵。今王信田伐与参去疾之言,且攻齐,使齐犬马而不言燕。今王又使庆令臣曰:‘吾欲用所善。’王苟欲用之,则臣请为王事之。王欲醳臣剸任所善,则臣请归醳事。臣苟得见则盈愿。” 陈翠合齐燕 陈翠合齐、燕,将令燕王之弟为质于齐,燕王许诺。太后闻之大怒曰:“陈公不能为人之国,亦则已矣,焉有离人子母者?老妇欲得志焉。” 第43章 燕二(2) 陈翠欲见太后,王曰:“太后方怒子,子其待之。”陈翠曰:“无害也。”遂人见太后曰:“何癯也?”太后曰:“赖得先王雁鹜之余食,不宜癯。癯者,忧公子之且为质于齐也。”陈翠曰:“人主之爱子也,不如布衣之甚也;非徒不爱子也,又不爱丈夫子独甚。”太后曰:“何也?”对曰:“太后嫁女诸侯,奉以千金,赍地百里,以为人之终也。今王愿封公子,百官持职,群臣效忠,曰:‘公子无功不当封。’今王之以公子为质也,且以为公子功而封之也。太后弗听,臣是以知人主之不爱丈夫子独甚也。且太后与王幸而在,故公子贵;太后千秋之后,王弃国家,而太子即位,公子贱于布衣。故非及太后与王封公子,则公子终身不封矣!”太后曰:“老妇不知长者之计。”乃命公子束车制衣为行具。 燕昭王且与天下伐齐 燕昭王且与天下伐齐,而有齐人仕于燕者,昭王召而谓之曰:“寡人且与天下伐齐,旦暮出令矣。子必争之,争之而不听,子因去而之齐。寡人有时复合和也,且以因子而事齐。”当此之时也,燕、齐不两立,然而常独欲有复收之之志若此也。 燕饥赵将伐之 燕饥,赵将伐之。楚使将军之燕,过魏,见赵恢。赵恢曰:“使除患无至,易于救患。伍子胥、宫之奇不用,烛之武、张孟谈受大赏。是故谋这皆从事于除患之道,而先使除患无至者。今予以百金送公也,不如以言。公听吾言而说赵王曰:‘昔者吴伐齐,为其饥也,伐齐未必胜也,而弱越乘其弊以霸。今王之伐燕也,亦为其饥也,伐之未必胜,而强秦将以兵承王之西,是使弱赵居强吴之处,而使强秦处弱越之所以霸也。愿王之熟计之也。’”使者乃以说赵王,赵王大悦,乃止。燕,昭王闻之,乃封之以地。 昌国君乐毅为燕昭王合五国之兵而攻齐 昌国君乐毅为燕昭王合五国之兵而攻齐,下七十余城,尽郡县之以属燕。三城未下而燕昭王死。惠王即位,用齐人反间,疑乐毅,而使骑劫代之将。乐毅奔赵,赵封以为望诸君。齐田单欺诈骑劫,卒败燕军,复收下七十城以复齐。燕王悔,惧赵用乐毅承燕之弊以伐燕。燕王乃使人让乐毅,且谢之曰:“先王举国而委将军,将军为燕破齐,报先王之雠,天下莫不振动,寡人岂敢一日而忘将军之功哉!会先王弃群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误寡人。寡人之使骑劫代将军者,为将军久暴露于外,故召将军且休计事。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而归赵。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 望诸君乃使人献书报燕王曰:“臣不佞,不能奉承先王之教,以顺左右之心,恐抵斧质之罪,以伤先王之明,而又害于足下之义,故循逃奔赵。自负以不肖之罪,故不敢为辞说。今王使使者数之罪,臣恐侍御者之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而又不白于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 “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其亲,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随其爱,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以所学者观之,先王之举错有高世之新,故假节于魏王,而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擢之乎宾客之中,而立之乎群臣之上,不谋于父兄,而使臣为亚卿。臣自以为奉令承教,可以幸无罪矣,故受命而不辞。 “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对曰:‘夫齐霸国之余教也,而骤胜之遗事也,闲于兵甲,习于战攻。王若欲攻之,则必举天下而图之。举天下而图之,莫径于结赵矣。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同愿也。赵若许约,楚、魏、宋尽力,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曰:‘善。’臣乃口受令,具符节,南使臣于赵。顾反命,起兵随而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举而有之于济上。济上之军奉令击齐,大胜之。轻卒锐兵,长驱至国。齐王逃遁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入燕。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于历室,齐器设于宁台。蓟丘之植,植于汶皇。自五伯以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惬其志,以臣为不顿命,故裂地而封之,使之得比乎小国诸侯。臣不佞,自以为奉令承教,可以幸无罪矣,故受命而弗辞。 “臣闻贤明之君,功立而不废,故著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若先王之报愿雪耻,夷万乘之强国,收八百岁之蓄积,及至弃群臣之日,余令诏后嗣之遗义,执政任事之臣,所以能循法令,顺庶孽者,施及萌隶,皆可以教于后世。 “臣闻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者五子胥说听乎阖闾,故吴王远迹至于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故吴王夫差不悟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故入江而不改。夫免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迹者,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非,堕先王之名者,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者,义之所不敢出也。 “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之去也,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而不察疏远之行也。故敢以书报,唯君之留意焉。” 或献书燕王 或献书燕王:“王而不能自恃,不恶卑名以事强,事强可以令国安长久,万世之善计。以事强而不可以为万世,则不如合弱。将奈何合弱而不能如一?此臣之所为山东苦也。 “比目之鱼,不相得则不能行,故古之人称之,以其合两而如一也。今山东合弱而不能如一,是山东之知不如鱼也。又譬如车士之引车也,三人不能行,索二人,五人而车因行矣。今山东三国弱而不能敌秦,索二国因能胜秦矣。然而山东不知相索,智固不如车士矣。胡与越人言语不相知,志意不相通,同舟而凌波,至其相救助如一也。今山东之相与也,如同舟而济,秦之兵至,不能相救助如一,智又不如胡、越之人矣,三物者,人之所能为也,山东之主遂不悟,此臣之所为山东苦也。愿大王之熟虑之也。 “山东相合,之主者不卑名,之国者可长存,之卒者出士以戍韩、梁之西边,此燕之上计也。不急为此,国必危矣,主必大忧。今韩、梁、赵三国以合矣,秦见三晋之坚也,必南伐楚。赵见秦之伐楚也,必北攻燕。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秦久伐韩,故中山亡;今久伐楚,燕必亡。臣窃为王计,不如以兵南合三晋,约戍韩、梁之西边。山东不能坚为此,此必皆亡。” 燕果以兵南合三晋也。 客谓燕王 客谓燕王曰:“齐南破楚,西屈秦,用韩、魏之兵,燕、赵之众,犹鞭筴也。使齐北面伐燕,即虽五燕不能当。王何不阴出使,散游士,顿齐兵,弊其众,使世世无患。”燕王曰:“假寡人五年末,寡人得其志矣。”苏子曰:“请假王十年。”燕王说,奉苏子车五十乘,南使于齐。 谓齐王曰:“齐南破楚,西屈秦,用韩、魏之兵,燕、赵之众,犹鞭筴也。臣闻当世之举王,必诛暴正乱,举无道,攻不义。今宋王射天笞埊,铸诸侯之象,使侍屏匽,展其臂,弹其鼻,此天下之无道不义,而王不伐,王名终不成。且夫宋,中国膏腴之地,邻民之所处也,与其得百里于燕,不如得十里于宋。伐之,名则义,实则利,王何为弗为?”齐王曰:“善。”遂与兵伐宋,三覆宋,宋遂举。 燕王闻之,绝交于齐,率天下之兵以伐齐,大战一,小战再,顿齐国,成其名。故曰:因其强而强之,乃可折也;因其广而广之,乃可缺也。 赵且伐燕 赵且伐燕,苏代为燕王谓惠王曰:“今者臣来,过易水,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钳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今赵且伐燕,燕、赵久相支以弊大众,臣恐强秦之为渔父也。故愿王之熟计之也。”惠王曰:“善。”乃止。 齐魏争燕 齐、魏争燕。齐谓燕王曰:“吾得赵矣。”魏亦谓燕王曰:“吾得赵矣。”燕无以决之,而未有适予也。苏子谓燕相曰:“臣闻辞卑而币重者,失天下者也;辞倨而币薄者,得天下者也。今魏之辞倨而币薄。”燕因合于魏,得赵,齐遂北矣。 第44章 燕三 齐韩魏共攻燕 齐、韩、魏共攻燕,燕使太子请救于楚。楚王使景阳将而救之。暮舍,使左右司马各营壁地,已,禃表。景阳怒曰:“女所营者,水皆至灭表。此焉可以舍!”乃令徙。明日大雨,山水大出,所营者水皆灭表,军吏乃服。于是遂不救燕而攻魏邕丘,取之以与宋。三国惧,乃罢兵。魏军其西,齐军其东,楚军欲还不可得也。景阳乃开西和门,昼以车骑,暮以烛,见通使于魏。齐师怪之,以为燕、楚与魏谋之,乃引兵而去。齐兵已去,魏失其与国,无与共击楚,乃夜遁。楚师乃还。 张丑为质于燕 张丑为质于燕,燕王欲杀之,走且出境,境吏得丑。丑曰:“燕王所为将杀我者,人有言我有宝珠也,王欲得之。今我已亡之矣,而燕王不我信。今子且致我,我且言子之夺我珠而吞之,燕王必当杀子,刳子腹及子之肠矣。夫欲得之君,不可说以利。吾要且死,子肠亦且寸绝。”境吏恐而赦之。 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为赵孝成王寿 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为赵孝成王寿,酒三日,反报曰:“赵民其状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状,可伐也。”王乃召昌国君乐间而问曰:“何如?”对曰:“赵,四达之国也,其民皆习于兵,不可与战。”王曰:“吾以倍攻之,可乎?”曰:“不可。”曰:“以三,可乎?”曰:“不可。”王大怒。左右皆以为赵可伐,遽起六十万以攻赵。令栗腹以四十万攻鄗,使庆秦以二十万攻代。赵使廉颇以八万遇栗腹于鄗,使乐乘以五万遇庆秦于代。燕人大败。乐间入赵。 燕王以书且谢焉,曰:“寡人不佞,不能奉顺君意,故君捐国而去,则寡人之不肖明矣。敢端其愿,而君不肯听,故使使者陈愚意,君试论之。语曰:‘仁不轻绝,智不轻怨。’君之于先王也,世之所明知也。寡人望有非则君掩盖之,不虞君之明罪之也;望有过则君教诲之,不虞君之明罪之也。且寡人之罪,国人莫不知,天下莫不闻,君微出明怨以弃寡人,寡人必有罪矣。虽然,恐君之未尽厚也。谚曰:‘厚者不毁人以自益也,仁者不危人以要名。’以故掩人之邪者,厚任之行也;救人之过者,仁者之道也。世有掩寡人之邪,救寡人之过,非君心所望之?今君厚受位于先王以成尊,轻弃寡人以快心,则掩邪救过难得于君矣。且世有薄于故厚施,行有失而故惠用。今使寡人任不肖之罪,而君有失厚之累,于为君择之也,无所取之。国之有封疆犹家之有垣墙,所以合好掩恶也。室不能相和,出语邻家,未为通计也。怨恶未见而明弃之,未尽厚也。寡人虽不肖乎,未如殷纣之乱也;君虽不得意乎,未如商容、箕左之累也。然则不内盖寡人而明怨于外,恐其适足以伤于高而薄于行也,非然也?苟可以明君之义,成君之高,虽任恶名,不难受也。本欲以为明寡人之薄,而君不得厚;杨寡人之辱,而君不得荣,此一举而两失也。义者不亏人以自益,况伤人以自损乎!愿君无以寡人不肖累往事之美。昔者,柳下惠吏于鲁,三黜而不去。或谓之曰:‘可以去。’柳下惠曰:‘苟与人之异,恶往而不黜乎?犹且黜乎,宁于故国尔。’柳下惠不以三黜自累,故前业不忘;不以去为心,故远近无议。今寡人之罪,国人未知,而议寡人者遍天下。语曰:‘论不修心,议不累物,仁不轻绝,智不简功。’弃大功者,辍也;轻绝厚利者,怨也。辍而弃之,怨而累之,宜在远者,不望之乎君也。今以寡人无罪,君岂怨之乎?愿君捐怨,追惟先王,复以教寡人!意君曰,余且慝心以成而过,不顾先王以明而恶,使寡人进不得修功,退不得改过,君之所揣也,唯君图之!此寡人之愚意也。敬以书谒之。” 乐间、乐乘怨不用其计,二人卒留赵,不报。 秦并赵北向迎燕 秦并赵,北向迎燕。燕王闻之,使人贺秦王。使者过赵,赵王系之。使者曰:“秦、赵为一而天下服矣。兹之所以受命于赵者,为秦也。今臣使秦而赵系之,是秦、赵有郄。秦、赵有郄,天下必不服,而燕不受命矣。且臣之使秦,无妨赵之伐燕也。”赵王以为然而遣之。 使者见秦王曰:“燕王窃闻秦并赵,燕王使使者贺千金。”秦王曰:“夫燕无道,吾使赵有之,子何贺?”使者曰:“臣闻全赵之时,南邻为秦,北下曲阳为燕,赵广三百里,而与秦相距五十余年矣,所以不能反胜秦者。国小而地无所取。今王使赵北并燕,燕、赵同力,必不复受于秦矣。臣切为王患之。”秦王以为然,起兵而救燕。 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 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见秦且灭六国,兵以临易水,恐其祸至。太子丹患之,谓其太傅鞫武曰:“燕、秦不两立,愿太傅幸而图之。”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则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排其逆鳞哉?”太子曰:“然则何由?”太傅曰:“请入图之。” 居之有间,樊将军亡秦之燕,太子容之。太傅鞫武谏曰:“不可。夫秦王之暴而积怨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在乎!是以委肉当饿虎之蹊,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谋。愿太子急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讲于单于,然后乃可图也。”太子丹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恐不能须臾。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困穷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恋之交,置之匈奴,是丹命固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鞫武曰:“燕有田光先生者,其智深,其勇沉,可与之谋也。”太子曰:“愿因太傅交于田先生,可乎?”鞫武曰:“敬诺。”出见田光,道:“太子曰愿图国事于先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太子跪而逢迎,却行为道,跪而拂席。田先生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也,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乏国事也。所善荆轲可使也。”太子曰:“愿因先生得愿交于荆轲,可乎?”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太子送之至门,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田光俯而笑曰:“诺。” 偻行见荆轲,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荆轲曰:“谨奉教。”田光曰:“光闻长者之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约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使人疑之,非节侠士也。”欲自杀以激荆轲,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遂自刭而死。 轲见太子,言田光已死,明不言也。太子再拜而跪,膝下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请田先生无言者,欲以生大事之谋,今田先生以死明不泄言,岂丹之心哉!”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不肖,使得至前,愿有所道,此天所以哀燕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饕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餍。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临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秦王贪其贽,必得所愿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之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大将擅兵与外而内有大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诸侯得合从,其偿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以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首,固请无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轲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日造问,供太牢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 久之,荆卿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惧,乃请荆卿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可得哉!”荆卿曰:“微太子言,臣愿得谒之。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夫今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能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之地图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太子曰:“樊将军以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 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之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樊将军仰天太息流涕曰:“吾每念,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而报将军之雠者,何如?”樊於期乃前曰:“为之奈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秦王必喜而善见臣,臣左受拔其袖,而右手搇抗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国见陵之耻除矣。将军岂有意舆?”樊於期偏袒扼腕而进曰:“此臣日夜切齿拊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刎。太子闻之,驰往,仗尸而哭,极哀。既已无可奈何,乃遂收盛樊於期之首,函封之。 于是,太子预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之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为装遣荆轲。燕国有勇士秦武阳,年十二杀人,人不敢与忤视。乃令秦武阳为副。荆轲有所待,欲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留待。顷之未发,太子迟之,疑其有改悔,乃复请之曰:“日以尽矣,荆卿岂无意哉?丹请先遣秦武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今日往而不反者,竖子也!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发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慷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既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畏慕大王之威,不敢兴兵以拒大王,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於期头及献燕之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武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至陛下,秦武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武阳,前为谢曰:“北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慴,愿大王少假借之,使毕使于前。”秦王谓轲曰:“起,取武阳所持图。”轲既取图奉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拔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搇抗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绝袖。拔剑,剑长,掺其室。时怨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还柱而走。群臣惊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乃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轲。秦王之方还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王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提秦王,不中,中柱。秦王复击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左右既前斩荆轲,秦王目眩良久。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轲也。” 于是秦大怒燕,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拔燕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皆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秦将李信追击燕王,王急,用代王嘉计,杀太子丹,欲献之秦。秦复进兵攻之。五岁而卒灭燕国,而虏燕王喜。秦兼天下。 其后荆轲客高渐离以击筑见秦皇帝,而以筑击秦皇帝,为燕报仇,不中而死。 第45章 宋卫 齐攻宋宋使臧子索救于荆 齐攻宋,宋使臧子索救于荆。荆王大说,许救甚劝。臧子忧而反。其御曰:“索救而得,有忧色何也?”臧子曰:“宋小而齐大。夫救于小宋而恶于大齐,此王之所忧也;而荆王说甚,必以坚我。我坚而齐弊,荆之利也。”臧子乃归。齐王果攻拔宋五城而荆王不至。 公输般为楚设机 公输般为楚设机,将以攻宋。墨子闻之,百舍重茧,往见公输般,谓之曰:“吾自宋闻子。吾欲藉子杀王。”公输般曰:“吾义固不杀王。”墨子曰:“闻公为云梯,将以攻宋。宋何罪之有?义不杀王而攻国,是不杀少而杀众。敢问攻宋何义也?”公输般服焉,请见之王。 墨子见楚王曰:“今有人于此,舍其文轩,邻有弊舆而欲窃之;舍其锦绣,邻有短褐而欲窃之;舍其梁肉,邻有糟糠而欲窃之。此为何若人也?”王曰:“必为有窃疾矣。”墨子曰:“荆之地方五千里,宋方五百里,此犹文轩之与弊舆也。荆有云梦,犀兕麋鹿盈之,江汉鱼鳖鼋鼍为天下饶,宋所谓无雉兔鲋鱼者也,此犹梁肉之与糟糠也。荆有长松、文梓、榝、楠、豫樟,宋无长木,此犹锦绣之与短褐也。恶以王吏之攻宋为与此同类也。”王曰:“善哉!请无攻宋。” 犀首伐黄 犀首伐黄,过卫,使人谓卫君曰:“弊邑之师过大国之邻,曾无一介之使以存之乎?敢请其罪。今黄城将下矣,已,将移兵而造大国之城下。”卫君惧,束组三百绲,黄金三百镒,以随使者。南文子止之曰:“是胜黄城,必不敢来;不胜,亦不敢来。是胜黄城,则功大名美,内临其伦。夫在中者恶临,议其事。蒙大名,挟成功,坐御以待中之议,犀首虽愚,必不为也。是不胜黄城,破心而走归,恐不免于罪矣!彼安敢攻卫以重其不胜之罪哉?”果胜黄城,帅师而归,遂不敢过卫。 梁王伐邯郸 梁王伐邯郸,而征师于宋。宋君使使者请于赵王曰:“夫梁兵劲而权重,今征语于弊邑,弊邑不从,则恐危社稷;若扶梁伐赵以害赵国,则寡人不忍也。愿王之有以命弊邑。”赵王曰:“然。夫宋之不足如梁也,寡人知之矣。弱赵以强梁,宋必不利也。则吾何以告子而可乎?”使者曰:“臣请受边城,徐其攻而留其日,以待下吏之有城而已。”赵王曰:“善。”宋人因遂举兵入赵境,而围一城焉。梁王甚说,曰:“宋人助我攻矣。”赵王亦说曰:“宋人止于此矣。”故兵退难解,德施于梁而无怨于赵。故名有所加而实有所归。 谓大尹曰 谓大尹曰:“君日长矣,自知政,则公无事。公不如令楚贺君之孝,则君不夺太后之事矣,则公常用宋矣。” 宋与楚为兄弟 宋与楚为兄弟。齐攻宋,楚王言救宋,宋因卖楚重以求讲于齐,齐不听。苏秦为宋谓齐相曰:“不如与之,以明宋之卖楚重于齐也。楚怒,必绝于宋而事齐,齐、楚合,则攻宋易矣。” 魏太子自将过宋外黄 魏太子自将,过宋外黄。外黄徐子曰:“臣有百战百胜之术,太子能听臣乎?”太子曰:“愿闻之。”客曰:“固愿效之。今太子自将攻齐,大胜并莒,则富不过有魏,而贵不益为王。若战不胜,则万世无魏。此臣之百战百胜之术也。”太子曰:“诺。请必从公之言而还。”客曰:“太子虽欲还,不得矣。彼利太子之战攻而欲满其意者众,太子虽欲还,恐不得矣。”太子上车请还。其御曰:“将出而还与北同,不如遂行。”遂行。与齐人战而死,卒不得魏。 宋康王之时 宋康王之时,有雀生于城之陬,使史占之,曰:“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康王大喜。于是灭滕伐薛,取淮北之地,乃愈自信,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灭之,曰:“威服天下鬼神。”骂国老谏曰,为无颜之冠,以示勇。剖伛之背,锲朝涉之胫,而国人大骇。齐闻而伐之,民散,城不守。王乃逃倪侯之馆,遂得而死。见祥而不为,祥反为祸。 智伯欲伐卫 智伯欲伐卫,遗卫君野马四,百白璧一。卫君大悦,群臣皆贺,南文子有忧色。卫君曰:“大国大欢,而子有忧色何?”文子曰:“无功之赏,无力之礼,不可不察也。野马四,白璧一,此小国之礼也,而大国致之,君其图之。”卫君以其言告边境。智伯果起兵而袭卫,至境而反,曰:“卫有贤人,先知吾谋也。” 智伯欲袭卫 智伯欲袭卫,乃佯亡其太子,使奔卫。南文子曰:“太子颜为君子也,甚爱而有宠,非有大罪而亡,必有故。”使人迎之于境,曰:“车过五乘,慎勿纳也。”智伯闻之,乃止。 秦攻卫之蒲 秦攻卫之蒲。胡衍谓樗里疾曰:“公之伐蒲,以为秦乎?以为魏乎?为魏则善,为秦则不赖矣。卫所以为卫者,以有蒲也。今蒲入于魏,卫必折于魏。魏亡西河之外,而弗能复取者,弱也。今并卫于魏,魏必强。魏强之日,西河之外必危。且秦王亦将观公之事,害秦以善魏,秦王必怨公。”樗里疾曰:“奈何?”胡衍曰:“公释蒲勿攻,臣请为公入戒蒲守以德卫君。”樗里疾曰:“善。”胡衍因入蒲,谓其守曰:“樗里子知蒲之病也,其言曰:‘吾必取蒲。’今臣能使释蒲勿攻。”蒲守再拜,因效金三百镒焉,曰:“秦兵诚去,请厚子于卫君。”胡衍取金于蒲,以自重于卫。樗里子亦得三百金而归,又以德卫君也。 卫使客事魏 卫使客事魏,三年不得见。卫客患之,乃见梧下先生,许之以百金。梧下先生曰:“诺。”乃见魏王曰:“臣闻秦出兵,未知其所之。秦、魏交而不休之日久矣。愿王博事秦,无有佗计。”魏王曰:“诺。”客趋出,至郎门而反曰:“臣恐王事秦之晚。”王曰:“何也?”先生曰:“夫人于事己者过急,于事人者过缓。今王缓于事己者,安能急于事人。”“奚以知之?”“卫客曰事王三年不得见,臣以是知王缓也。”魏趋见卫客。 卫嗣君病 卫嗣君病。富术谓殷顺且曰:“子听吾言也以说君,勿益损也,君必善子。人生之所行,与死之心异。始君之所行于世者,食高丽也;所用者,绁错、挐薄也。群臣尽以为君轻国而好高丽,必无与君言国事者。子谓君:‘君之所行天下者甚谬。绁错主断于国,而挐薄辅之,自今以往者,公孙氏必不血食矣。’” 君曰:“善。”与之相印,曰:“我死,子制之。”嗣君死,殷顺且以君令相公期。绁错、挐薄之族皆遂也。 卫嗣君时胥靡逃之魏 卫嗣君时,胥靡逃之魏,卫赎之百金,不与。乃请以左氏。群臣谏曰:“以百金之地赎一胥靡,无乃不可乎?”君曰:“治无小,乱无大。教化喻于民,三百之城足以为治;民无廉耻,虽有十左氏,将何以用之?” 卫人迎新妇 为人迎新妇,妇上车,问:“骖马,谁马也?”御曰:“借之。”新妇谓仆曰:“拊骖,无笞服。”车至门,扶,教送母:“灭灶,将失火。”入室见臼,曰:“徙之牖下,妨往来者。”主人笑之。此三言者,皆要言也,然而不免为笑者,蚤晚之时失也。 第46章 中山(1) 魏文侯欲残中山 魏文侯欲残中山。常庄谈谓赵襄子曰:“魏并中山,必无赵矣。公何不请公子倾以为正妻,因封之中山,是中山复立也。” 犀首立五王 犀首立五王,而中山后持。齐谓赵、魏曰:“寡人羞与中山并为王,愿与大国伐之,以废其王。”中山闻之,大恐。召张登而告之曰:“寡人且王,齐谓赵、魏曰,羞与寡人并为王,而欲伐寡人。恐亡其国,不在索王,非子莫能吾救。”登对曰:“君为臣多车重币,臣请见田婴。”中山之君遣之齐。见婴子曰:“臣闻君欲废中山之王,将与赵、魏伐之,过矣。以中山之小而三国伐之,中山虽益废王,犹且听也。且中山恐,必为赵、魏废其王而务附焉。是君为赵、魏驱羊也,非齐之利也。岂若中山废其王而事齐哉?” 田婴曰:“奈何?”张登曰:“今君召中山,与之遇而许之王,中山必喜而绝赵、魏。赵、魏怒而攻中山,中山急而为君难其王,则中山必恐,为君废王事齐。彼患亡其国,是君废其王而亡其国,贤于为赵、魏驱羊也。”田婴曰:“诺。”张丑曰:“不可。臣闻之,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今五国相与王也,负海不与焉。此是欲皆在为王,而忧在负海。今召中山,与之遇而许之王,是夺五国而益负海也。致中山而塞四国,四国寒心。必先与之王而故亲之,是君临中山而失四国也。且张登之为人也,善以微计荐中山之君久矣,难信以为利。” 田婴不听,果召中山君而许之王。张登因谓赵、魏曰:“齐欲伐河东。何以知之?齐羞与中山之为王甚矣,今召中山,与之遇而许之王,是欲用其兵也。岂若令大国先与之王以止其遇哉?”赵、魏许诺,果与中山王而亲之。中山果绝齐而从赵、魏。 中山与燕赵为王 中山与燕、赵为王,齐闭关不通中山之使,其言曰:“我万乘之国也,中山千乘之国也,何侔名于我?”欲割平邑以赂燕、赵,出兵以攻中山。 蓝诸君患之。张登谓蓝诸君曰:“公何患于齐?”蓝诸君曰:“齐强,万乘之国,耻与中山侔名,不惮割地以赂燕、赵,出兵以攻中山。燕、赵好位而贪地,吾恐其不吾据也。大者危国,次者废王,奈何吾弗患也?”张登曰:“请令燕、赵故辅中山而成其王,事遂定。公欲之乎?”蓝诸君曰:“此所欲也。”曰:“请以公为齐王,而登试说公;可,乃行之。”蓝诸君曰:“愿闻其说。” 登曰:“王之所以不惮割地以赂燕、赵,出兵以攻中山者,其实欲废中山之王也。王曰:‘然。’然则王之为费且危。夫割地以赂燕、赵,是强敌也;出兵以攻中山,首难也。王行二者,所求中山未必得。王如用臣之道,地不亏而兵不用,中山可废也。王必曰:‘子之道奈何?’”蓝诸君曰:“然则子之道奈何?”张登曰:“王发重使,使告中山君曰:‘寡人所以闭关不通使者,为中山之独与燕、赵为王,而寡人不与闻焉,是以隘之。王苟举趾以见寡人,请亦佐君。’中山恐燕、赵之不己据也,今齐之辞云‘即佐王’,中山必遁燕、赵与王相见。燕、赵闻之,怒绝之,王亦绝之,是中山孤,孤何得无废。以此说齐王,齐王听乎?”蓝诸君曰:“是则必听矣,此所以废之,何在其所存之矣。”张登曰:“此王所以存者也。齐以是辞来,因言告燕、赵而无往,以积厚于燕、赵。燕、赵必曰:‘齐之欲割平邑以赂我者,非欲废中山之王也,徒欲以离我于中山而己亲之也。’虽百平邑,燕、赵必不受也。”蓝诸君曰:“善。” 遣张登往,果以是辞来。中山因告燕、赵而不往,燕、赵果俱辅中山而使其亡,事遂定。 司马憙使赵为已求相中山 司马憙使赵为己求相中山。公孙弘阴知之。中山君出,司马憙御,公孙弘参乘。弘曰:“为人臣,招大国之威以为己求相,于君何如?”君曰:“吾食其肉,不以分人。”司马憙顿首于轼曰:“臣自知死至矣!”君曰:“何也?”“臣抵罪。”君曰:“行,吾知之矣。”居顷之,赵使来,为司马憙求相。中山君大疑公孙弘,公孙弘走出。 司马憙三相中山 司马憙三相中山,阴简难之。田简谓司马憙曰:“赵使者来属耳,独不可语阴简之美乎?赵必请之,君举之,即公无内难矣。君弗与赵,公因劝君立之以为正妻。阴简之德公无所穷矣。”果令赵请,君弗与。司马憙曰:“君弗与赵,赵王必大怒;大怒则君必危矣。然则立以为妻,固无请人之妻不得而怨人者也。” 简处谓取使,可以为司马憙,可以为阴简,可以令赵勿请也。 阴姬与江姬争为后 阴姬与江姬争为后。司马憙谓阴姬公曰:“事成则有土子民,不成则恐无身。欲成之,何不见臣乎?”阴姬公稽首曰:“诚如君言,事何可豫道者。”司马憙即奏书中山王曰:“臣闻弱赵强中山。”中山悦而见之曰:“愿闻弱赵强中山之说。”司马憙曰:“臣愿之赵,观其地形险阻,人民贫富,君臣贤不肖,商敌为资,未可豫陈也。”中山王遣之。 见赵王曰:“臣闻赵,天下善为音,佳丽人之所出也。今者,臣来至境,入都邑,观人民谣俗,容貌颜色,殊无佳丽好美者。以臣所行多矣,周流无所不通,未尝见人如中山阴姬者也。不知者特以为神力言不能及也。其容貌颜色,故已过绝人矣,若乃其眉目准,权衡犀角偃月,彼乃帝王之后,非诸侯之姬也。”赵王意移,大悦曰:“吾愿请之,何如?”司马憙曰:“臣窃见其佳丽,口不能无道尔。即欲请之,是非臣所敢议,愿王无泄也。” 司马憙辞去,归报中山王曰:“赵王非贤王也,不好道德而好声色;不好仁义而好勇力。臣闻其乃欲请所谓阴姬者。”中山王作色不悦。司马憙曰:“赵强国也,其请之必矣。王如不与,即社稷危矣、与之;即为诸侯笑。”中山王曰:“为将奈何?”司马憙曰:“王立为后,以绝赵王之意。世无请后者。虽欲得请之,邻国不与也。”中山王遂立以为后,赵王亦无请言也。 主父欲伐中山 主父欲伐中山,使李疵观之。李疵曰:“可伐也。君弗攻,恐后天下。”主父曰:“何以?”对曰:“中山之君所倾盖与车而朝穷闾隘巷之士者七十家。”主父曰:“是贤君也,安可伐?”李疵曰:“不然。举士,则民务名不存本;朝贤,则耕者惰而战士懦。若此不亡者,未之有也。” 中山君飨都士大夫 中山君飨都士大夫,司马子期在焉。羊羹不遍,司马子期怒而走于楚,说楚王伐中山,中山君亡。有二人挈戈而随其后者,中山君顾谓二人:“子奚为者也?”二人对曰:“臣有父,尝饿且死,君下壶餐饵之。臣父且死,曰:‘中山有事,汝必死之。’故来死君也。”中山君喟然而仰叹曰:“与不期众少,其于当厄;怨不期深浅,其于伤心,吾以一杯羊羹亡国,以一壶餐得士二人。” 乐羊为魏将 乐羊为魏将,攻中山。其子时在中山,中山君烹之,作羹致于乐羊,乐羊食之。古今称之:乐羊食子以自信,明害父以求法。 昭王既息民缮兵 昭王既息民缮兵,复欲伐赵。武安君曰:“不可。”王曰:“前年国虚民饥,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军粮以灭赵。今寡人息民以养士,蓄积粮食,三军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说何也?” 第47章 中山(2) 武安君曰:“长平之事,秦军大克,赵军大破;秦人欢喜,赵人畏惧。秦民之死者厚葬,偿者厚养,劳者相飨,饮食餵馈,以靡其财;赵人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戮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今王发军虽倍其前,臣料赵国守备亦以十倍矣。赵自长平已来,君臣忧惧,早朝晏退,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虑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交外成。当今之时,赵未可伐也。” 王曰:“寡人既以兴师矣。”乃使五校大夫王陵将而伐赵。陵战失利,亡五校。王欲使武安君,武安君称疾不行。王乃使应侯往见武安君,责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君前率数万之众入楚,拔鄢郢,焚其庙,东至境陵,楚人震恐,东徙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之不能半之,而与战之于伊阙,大破二国之军,流血漂卤,斩首二十四万,韩、魏以故至今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已十七八,其国虚弱,是以寡人大发军,人数倍于赵国之众,愿使君将,必欲灭之矣。君尝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 武安君曰:“是时楚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谄谀用事,良臣斥疏,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故起所以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发梁焚舟以专民以,掠于郊野以足军食。当此之时,秦中士卒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楚人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散心,莫有斗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阙之战,韩孤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锐,欲推以为锋。二军争便之力不同,是臣得设疑兵以待韩阵,专军并锐,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乘胜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赵军于长平,不遂以时乘其振惧而灭之,畏而释之,使得耕稼以益蓄积,养孤长幼以益其众,缮治兵甲以益其强,增城浚池以益其固;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于平原君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犹勾践困于会稽之时也。以合伐之,赵必固守,挑其军战,必不肯出;围其国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未可拔;掠其郊野,必无所得。兵出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见其害,未睹其利。又病,未能行。” 应侯惭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灭赵乎?”复益发军,更使王龁代王陵伐赵。围邯郸八、九月,死伤者众而弗下。赵王出轻锐以寇其后,秦数不利。武安君曰:“不听臣计,今果何如?”王闻之怒,因见武安君,强起之,曰:“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武安君顿首曰:“臣知行虽无功,得免于罪。虽不行无罪,不免于诛。然惟愿大王览臣愚计,释赵养民,以诸侯之变。抚其恐惧,伐其骄慢,诛灭无道,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赵为先乎?此所谓为一臣屈而胜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计,必欲快心于赵,以致臣罪,此亦所谓胜一臣而为天下屈者也。夫胜一臣之严焉,孰若胜天下之威大耶?臣闻主爱其国,忠臣爱其名。破国不可复完,死卒不可复生。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 刘向书录 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战国策》书,中书余卷,错乱相糅莒。又有国别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国别者,略以时次之;分别不以序者以相补,除复重,得三十三篇。本字多误脱为半字,以“赵”为“肖”,以“齐”为“立”,如此字者多。中书本号或曰《国策》,或曰《国事》,或曰《短长》,或曰《事语》,或曰《长书》,或曰《修书》。臣向以为,战国时游士辅所用之国,为之策谋,宜为《战国策》。其事继《春秋》以后,讫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间之事,皆定以杀青,书可缮写。 叙曰:周室自文、武始兴,崇道德,隆礼义,设辟雍泮、宫、庠序者教,陈礼乐、弦歌移风之化,叙人伦,正夫妇。天下莫不晓然论孝悌之义,惇笃之行故仁义之道满乎天下,卒致之刑错四十余年。远方慕义,莫不宾服,雅颂歌咏,以思其德。下及康、昭之后,虽有衰德,其纲纪尚明。 及春秋时,已四五百载矣,然其余业遗烈,流而未灭。五伯之起,尊事周室。五伯之后,时君虽无德,人臣辅其君者,若郑之子产,晋之叔向,齐之晏婴,挟君辅政,以并立于中国,犹以义相支持,歌说以相感,聘觐以相交,期会以相一,盟誓以相救。天子之命,犹有所行。;会享之国,犹有所耻。小国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故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周之流化,岂不大哉! 及春秋之后,众贤辅国者既没,而礼义衰矣。孔子虽论《诗》、《书》,定《礼》、《乐》,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无势,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时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兴。故曰:“非威不立,非势不行。”仲尼既没之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道德大废,上下失序。至秦孝公,捐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苟以取强因而矣。夫篡盗之人,列为侯王;诈谲之国,兴立为强。是以传相方向效,后生师之,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亲,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湣然道德绝矣。晚世益甚,万乘之国七,千乘之国五,敌侔争权,盖为战国。贪饕无耻,竟进无厌;国异政教,各自制断;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当此之时,虽有道德,不得施谋;有设之强,负阻而恃固;连与交质,重约结誓,以守其国。故孟子、孙卿儒术之士,弃捐于世,而游说权谋之徒,见贵于俗。是以苏秦、张仪、公孙衍、陈轸、代、厉之属,生从横短长之说,左右倾侧。苏秦为从,张仪为横;横则秦帝,从则楚王;所在国重,所去国轻。然当此之时,秦国最雄,诸侯方弱,苏秦结之,时六国为一,以傧背秦。秦人恐惧,不敢窥兵于关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然秦国势便形利,权谋之士,咸先驰之。苏秦初欲横,秦弗用,故东合从。及苏秦死后,张仪连横,诸侯听之,西向事秦。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固,据崤、函之阻,跨陇、蜀之饶,听众人之策,乘六世之烈,以蚕食六国,兼诸侯,并有天下。杖于谋诈之弊,终无信笃之诚,无道德之教、仁义之化,以缀天下之心。任刑罚以为治,信小术以为道。遂燔烧诗书,坑杀儒士,上小尧、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达;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浅薄,纲纪坏败;民不见义,而悬于不宁。抚天下十四岁,天下大溃,诈伪之弊也。其比王德,岂不远哉?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夫使天下有所耻,故化可致也。苟以诈伪偷活取容,自上为之,何以率下?秦之败也,不亦宜乎! 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国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皆高才秀士,度时君之所能行,出奇策异智,转危为安,运亡为存,亦可喜,皆可观。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所校《战国策书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