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第一章 初遇(上) 阪荡天下,遨游四海;御剑乘风,举杯邀月。纵使孑然一身浪迹天涯,也要笑傲王孙饮露餐霞。 做传说中的剑仙——这是楚天童年时的梦想。 然而当下这一刻,他惟一的念头只是能够活下去! 隆冬的大崖山,朔风咆哮雪花飞扬。天地间银装素裹,苍茫而寂寥。 楚天迷了路,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没命地飞奔,片刻不停。 凄厉的狼嚎声越来越近,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生死追逐。一个刚满九岁的少年,尽管土生土长在大山深处,而且从六岁起就跟随父辈猎熊采药,但无论在林间他奔跑的身体多么灵活、速度多么惊人,可要对付一群饿狼,他被猎食的结局已经注定,譬如一只被围捕的小野鹿------逃无可逃。 肺部的空气几乎已经抽空,像两只千疮百孔的风箱,楚天“呼哧呼哧”地徒劳做着最后的抗争。 狼嚎越近,楚天的视野却渐渐变得混沌,周围的景物在晃动,在旋转,随着天色变得越来越黑。 忽然,楚天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白色人影飘忽不定、穿梭而来,怀中还搂着一个被厚厚毛毯包裹起来的小孩。 “快跑,狼群来了!”楚天大叫,下意识改变方向试图向左侧引开恶狼。却没想转得急了,身体哪里还由得他,扑通一声摔倒,竟往那人脚下翻滚而去。 “嗷——”一头饿狼急不可待地腾空飞扑,锋利的前爪如同出鞘钢刀插向楚天。 楚天望见饿狼碧绿闪光的狰狞双眼,心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爷爷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好猎人注定不会在床上老死,就像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马革裹尸才是他最终的光荣与梦想的归宿。 三天后,爷爷死了。一头突然从灌木丛里蹿出的大野猪用獠牙捅破了他的小腹,肚肠流了一地,力尽而竭,倒在距离家门不到三里远的地方。 “砰!”一束像翡翠般晶莹通透的碧光从楚天的身上掠过,精准击碎了那头饿狼坚硬的头骨。那感觉便如同有人用一支犀利的尖锥,将脆弱的鸡蛋壳轻松刺穿。 猩红的狼血和浓稠的脑浆齐齐飞溅而出,楚天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了闭。 四周狼群的嗥叫此起彼伏,由愤怒而惊惧,由惊惧而绝望。 仅仅是一个呼吸之间,楚天耳边的喧嚣归于宁静,静得能听见簌簌的雪花飘落,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楚天惊诧地睁开眼睛,原本凶残贪婪的二十三只饿狼转瞬已成为一摊摊散落四周、支离破碎的尸块,暗红的血渗入洁白的雪,空气里有一股难闻刺鼻的腥味。 视野中再没有活着的、完整的狼体,一双冰绿色的靴子向楚天慢慢走近。 楚天凝目望去,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女子白色的裙裳仿佛和天地融为了一体。雾白的脸上笼罩着月色般的凄楚,苗条婀娜的身影径直从楚天的身边经过,片刻不停地继续前行。厚重毛毯里乖乖地卧着一个小女孩,半张红彤彤的小脸蛋儿露在外面,像是睡得极熟。 “喂,你等一等!”楚天吃力地站起身朝那白色的背影叫了声,他想谢谢她的救命之恩,还想告诉她这森林中还有比恶狼更凶猛的野兽,迷失了方向和道路,就算是最优秀的猎人也可能丧命。 然而楚天的呼唤并没有让她回头,更没有停步。楚天能够确定她一定听得见,而她却好像根本不想理会楚天,脚步似缓实疾,一转眼便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雾雪深处。 楚天爽然若失,终究没有追上去。 夜半时分,楚天精疲力竭,几近脱力,可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摸黑走出了那片死寂黑暗而又随时可能吞噬生命的大森林。雪停了,满地的湿滑,一路上他数不清摔了多少跤。他冷极饿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过一道山梁,遥遥望见了位于山麓深处的小村落。 这里是大崖山,楚天的家就在大崖山深处的小村落里,合共不到十户人家,全部靠打猎采药为生。 但此刻家园在望,他却见不到守候的温暖灯火,也听不到熟悉的此起彼伏的猎犬吠叫,刺目锥心的……那里是一片火海! 熊熊的火焰几乎吞噬了整座小村落,血红的火光、滚滚的黑烟直冲夜空。 村庄在肆虐的火海中呻吟着化为灰烬,空气里漂浮着浓烈刺鼻的硝烟味道。 这里,不再是期盼中的家,而是一座地狱。 “爹爹,妈——”楚天一惊,奋力冲下山梁,顿时一股炽烈的热浪卷裹着呛人的烟气扑面而来。他根本无法接近村落,火势还在不断地蔓延,点燃了四周的山林树木。 “噼啪!”几点火星爆溅到楚天的衣衫上,立刻燃烧起来。 他急忙翻滚在地,压灭了火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留下一块烧焦的伤口。 楚天顾不得疼痛,他拼命地叫喊,然而村里没有一丝人声回应。 他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已经坍塌,在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 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其他的村民,甚至是那些敢于和黑熊野狼搏斗的猎犬,全都没了声息。 难道村里竟没有一个人活着从大火中逃出来? 如果他们还活着,又怎会任凭大火肆虐吞噬自己的家园? 这里虽小,却是猎人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是他们的根! 不,不可能!他们都是世间最优秀的猎人,即使在睡梦里也能够随时感觉到危险,更何况还有那些忠心耿耿永远警醒的猎犬? 楚天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霎那间热泪冲上眼眶,楚天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大声呼唤道:“爹、妈——” 群山回荡着他的呼喊声,远远地递了出去,直至被风吹散。 他再一次冲向火海,烈焰狂舞要将他吞没,可楚天固执地不想停下前冲的脚步。 就算是死,也要知道父母乡邻在哪里!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喊声令楚天的步履为之一顿。哭喊声离他不远,是从村口的水井里传出的。 也许已经哭了太久,嗓子显得有些沙哑。但这稚嫩的哭声,传入楚天的耳中,却令他心中重新升腾起希望。 还有人活着! 他一路翻滚躲避火势靠近水井。水井周围是片相对空旷的泥地,地面被大火烧得滚烫,楚天走在上面就如同踩过烧红的铁板。 他强忍着痛奔到井边,冲着井下叫道:“不要怕,我来救你!” “妈妈、妈妈……救救晴儿,我怕——”楚天看不清井里小孩儿的模样,只能听到惊惶的呼救声。 “晴儿?” 楚天愣了愣,意识到藏在水井里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小女孩。 但他没时间多想,四周的大火还有弥漫的浓烟每时每刻都可能让自己倒下。 看见牵系水桶的吊绳垂落在井中,楚天已经猜到小女孩一定是坐在桶里。 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她藏到井下的。 只是那个藏起小女孩的人去了哪儿,小女孩为什么没和她一起逃离失火的村庄? 楚天咬紧牙摇动轱辘,用最快速度将水桶升到井上。 渐渐地,他看清了小女孩儿的脸蛋。 她最多四五岁的年纪,雪白细嫩的肌肤,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动着明亮的光华,正用惊恐的眼神忐忑无助地仰望着楚天。 “是她?” 楚天登时认出了小女孩——那在森林中杀死群狼救下自己的白衣女子怀中所抱的不正是她么? “别怕!”楚天轻声安慰着,一手紧抓摇柄一手将她从水桶里吃力地抱出来。 “我要妈妈——”小女孩推开楚天,想要从他怀里逃走。 四周差不多已被大火包围,楚天搂紧她小小柔弱的身体不敢松手,道:““哥哥会带你去找妈妈!” 楚天用木桶里的一点水打湿衣摆,然后反撩起来盖住小女孩的脸蛋,转身朝火场外奔去。 他相信,小女孩的妈妈一定会回来,而自己的父母双亲和村邻们或许也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 等他们都回来,一切又会恢复从前。眼前这一切,仅仅是场噩梦而已。 就这样两个幼小的身影背离大火越走越远,慢慢隐没在浓烟深处。 这一年冬天,楚天九岁半,晴儿不满六岁。 这是他们的首次相遇……(未完待续) 第二章 初遇(下) 两年后—— 一面高耸入云的峭壁,覆盖皑皑白雪,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斩断滔滔大河的去路。 大河就此改道折向东南,在壁立的峡谷之间奔腾不息,隆隆涛声震彻天宇。 楚天双手死死地抱着半截浮木,在冰寒的河水中几乎被冻僵,他挣扎得太久已近脱力,胃里灌了太多的水再也咽不下一口,被激浪弄得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作呕想吐,可恨可恼的是这汹涌的江流将他飞速推向峭壁,眼看就要撞得粉身碎骨,他却无可奈何! 在浮木上的人不止他一个,一位白袍如雪的老者任由波涛跌宕,始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钉立其上,仿佛是一片云絮随波飘浮浑不着力。 “最后一次机会,你的……也是我的。”白袍老者望了眼迎面扑来的峭壁,苍老低沉的嗓音穿透涛声与风雪,问:“她在哪里?” 楚天不答,就算他此刻还能开口说话,也不打算给这老头任何的答案。 是他将他丢进河里,又故意抛出半截浮木,然后在漫天大雪中随波逐流七十余里。他折磨楚天,当然有目的,这个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害怕,然后乖乖回答自己的问题。而自始自终,他翻来覆去问的也只有一句话。 可楚天的强硬态度令他有些意外,显然撬开这小子的牙关比把他扔进河里难多了。他想知道的,楚天就是不说! 楚天似乎不在乎生死,也不计较利益得失,他发现自己面对的这个孩子是个天生死硬派,基于此,他很想加倍给楚天吃苦头。可是在知道答案以前,自己又必须小心,不能真的弄死他。 十米、五米、三米……峭壁寸寸迫近,无论是抱住浮木挣扎求生的楚天,还是高高在上神态威严的老者,和它相比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击。 “啊——”在浮木冲向峭壁的最后一瞬,楚天终于从胸腔中爆发出一声嚎叫,似森林中濒死的狼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眷念。 他的内心并非没有恐惧,他也不想挑衅死亡,可如果有些事情比死亡更令人痛苦,他宁愿靠近死亡。 生无所恋,死是解脱;生有所恋,死是超脱。无论解脱或是超脱,此刻对他而言,其实没有太多区别。 当身躯被汹涌的大浪簇拥着在坚硬的峭壁上轰然破碎,化作浪巅之上的点点白沫,此生便成为那浪花中的一朵,做了河底的一个孤魂野鬼。 “砰!”浮木在击中峭壁的一刹片片碎裂,几乎又在同时被波涛卷裹着吞噬得无影无踪。 楚天闭起眼,昏天黑地中想到,自己这就死了,甚至来不及向晴儿道别。 当楚天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空旷的江边码头。 就是在这里,他被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袍老者莫名其妙地扔进了河里,但感觉上从撞向峭壁到回到江边码头上,好像仅仅过去了一秒钟。 没错,就是一眨眼:激流峭壁消失了,白袍老者也不见了踪迹。惟有面前的那条大河还在,呼号飞洒的江雪还在。 而自己,楚天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衣服鞋袜根本从里到外都是干干的,没有半点被冰冷彻骨的河水浸泡的痕迹。 那自己是做梦还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楚天盯着江水发呆,可口中分明有河中泥沙残留的腥味,他渐渐回过神来,之前那段经历必不是梦,而那穿白袍的老头绝对是人非鬼,尽管他的所作所为似鬼非人。可那个鬼老头在最后关头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不弄死自己,还把自己带回码头?楚天想不明白,更令他担心的,是对方一直向自己逼问晴儿的下落? 晴儿是楚天的妹妹,是他从一口井里捡回来的。 两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家园。大火熄灭后,他带着晴儿固执而无助地在一片无人焦土和废墟之中留恋守望。然而希望最终破灭,他们没能等到亲人的回归。 绝望的楚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向曾经是家的地方深深磕了九个头,然后带着晴儿离开了大崖山,希望能帮助小女孩儿找到回家的路。 但晴儿委实太过年幼,根本说不明白自己从何处来,为何来? 就这样,楚天带着幼小的晴儿过起了流浪的生活。他们越来越像一对兄妹,有时候,楚天甚至觉得晴儿就是上天特意恩赐给自己的一件礼物。当他在世上失去一切、一无所有时,还有晴儿和他相依为命。 流浪的生活让楚天不得不习惯做一些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比如当乞丐,当小偷,干山贼,打零工……他甚至试过每天早晚在不同时段从事不同的职业。独自赚钱的日子充满了艰辛却并非难以忍受,因为有晴儿。这个小丫头让楚天觉得生活没有失去欢笑。 大约半年前,楚天决定暂时结束流浪的生活,在淮阳城里定居了下来。 晴儿眼见着渐渐长大,而自己,看起来是这世上她唯一亲近的人,所以楚天强烈期盼自己能给晴儿一个温暖安全的环境,甚至一个美好的将来。 他可以不论善恶对错,可以忍受遍体鳞伤,却无论如何不能忍受自己的妹妹过同样的日子。晴儿虽小,可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没谁能比上她,她天生就应该过吟诗读书,弹琴画画,快乐无忧,幸福满足的生活。 “可恶的老东西!”楚天“呸”地吐出口中残留的沙粒,使劲把脚边的一块石头远远踢飞,看着它掉落进江里,心里觉得好过了些。 然后他拖着酸疼的身子顶风冒雪回到淮阳城里。街道上空空荡荡,楚天失望地预感到,今天是找不到活干了。现在他最好回家睡觉,如果晚上大雪能停,自己或许还能到酒楼赌场里试试运气,看看是否可以从那些醉鬼和赌鬼的身上“捞”点什么。 楚天把家安在一座桥洞里,两边用木板搭起来勉强能挡住点风雪。里面没有多余的东西,只够将就凑合着睡觉用。 然而就是这样一处简陋的地方,居然被人给占了。 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人,浑身是血躺在楚天的专用破板床上,身体蜷曲得像大虾一样,口里发出痛楚的呻吟。一柄匕首掉落在他的手边,锋芒犹如潭水般幽碧,隐隐约约透出几丝殷红色的血气,看起来是件削铁如泥的宝贝。 楚天的眼睛死盯着擅自进占自己地盘的年轻人,心中有些厌恶,还有些懊恼。难道今天的晦气还不算完么? 他不喜欢有钱人,更不喜欢那些飞扬跋扈随意花天酒地的有钱年轻人——只要爹有钱,谁不是个公子?! “喂,离开这里,这是我的地方!” 年轻人睁开眼,目光里隐藏着惊惧。待看清说话的只是个衣衫破旧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眼神里的惊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傲慢的轻蔑。 “臭小子,你找死,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吗?” 楚天刚被人欺侮过正无处发泄,这位“本公子”居然不请自来占领自己的狗窝,明明像条死狗似的哼哼唧唧,还不可一世盛气凌人。 “我管你是谁,赶紧起来,滚!”楚天恼火道。 “小畜生,你敢踢我!要是让我爹爹晓得了,趴了你的皮!”年轻人嗷嗷叫着伸手去抓匕首。 楚天眼疾手快一脚把匕首踢到角落里,拽住年轻人的胸襟往外拖:“小畜生,你敢抢我的地盘!要是让我爹爹晓得了,要你的命!” “放开我,不然本公子要你好看!”年轻人尖叫道,他试图在丹田里凝聚一丝真气,只要用家传的“一道指”点击楚天腿上的阴谷穴,楚天的整条小腿就会废掉。 但连试几次,那缕真气每每流转到胸前的膻中穴便退了回去,反而震得年轻人自己胸口的气血翻腾,有一种窒息要死的感觉。 “可恨,如果我不是被‘铁衣帮’的人打成这样,一根手指也能要了这小畜生的命!” 年轻人咬牙切齿,猛地眼前一亮,半截身子已被楚天拽到桥洞外。 “是你自己爬下去,还是让小爷动手再送你一程?”楚天停手问道。 七八米的下方,滚滚大河如一头咆哮的怒兽向东奔流。 年轻人面无人色,心中莫名的恐惧战胜了骄矜,求生的欲望让他暂时放弃傲慢:“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只要你不把我丢进河里!” 他从怀里抓出一只金丝滚边的荷包,高举着递向楚天。 楚天怔了怔,年轻人急忙解开荷包,里面除了几块散碎银子,装的全是银票。有一百两的,有五百两的,还有三张一千两的。 楚天的心情不自禁地砰砰乱跳,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四五千两的银子,足够让他和晴儿过好一阵子了。 “怎么样,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钱。”年轻人观察到楚天表情的变化,语气不觉又变得傲慢起来。 “我爹爹有的是钱,只要我愿意,可以让你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现在,你把我背回桥洞,记得不能触动伤口,然后去找……” “呸!谁稀罕?你有钱就很了不起吗!” “混蛋,我要杀了你!”年轻人见哀告无望,突然丢开手中的荷包猛抓住楚天的小腿,竟是想将他掀入河中。 楚天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往后仰倒。但他的反应极快,在身体即将摔出桥洞坠落大河的瞬间,双手死死扒住桥洞口的上沿,两腿凌空吊起拼命甩动挣脱了去。 “啊——”年轻人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往外滑落。 楚天扭过头望向年轻人飞速下坠的身影,“砰!”坠入河心的身体就如块沉重的石头,几下沉浮便消逝了踪影。 楚天慢慢放下脚,望着湍急的江流,咋舌道:看来今天晦气的人不止自己一个,而自己的晦气很可能远没有结束……(未完待续) 第三章 梵度金书(上) 入夜后雪渐渐下得小了,但风势还是那么的大。淮阳城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仿佛提前陷入了沉睡中。 地上的雪积得很厚,双脚踩在上面“吱吱”作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楚天尽量挺直身体行走在雪中,眼睛一直在仔细留神周围的动静。他已经养成了这样警醒的习惯,时刻像刺猬一样武装自己,同时还要拥有狼一样的敏锐嗅觉。繁华城市虽然很美好,但并非对每个人都如此。 像楚天和晴儿这样无依无靠的外来人,受到的欺凌和嘲笑总是最多。 但从今往后事情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楚天这样想着,摸了摸怀中的银子。 有银子,就有尊严和地位。银子越多,尊严越多,地位越高。 这是楚天学到的城市生存法则第一课。 忽然他停下脚步,前方小巷口的低矮砖墙下,卷缩着一个全身瑟缩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间的小男孩。他的面前放着一只缺口的瓷碗,里面可怜巴巴地躺着三个铜板。 “小兄弟,早点回家吧。”楚天走近小乞丐,将一块碎银丢进他的瓷碗里,又以最快的速度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悄悄塞进对方黑乎乎的小手中。 小乞丐眼睛发亮,一溜烟钻进巷子跑得没了影。 楚天微微笑着也随后走进了小巷,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外。 “吴先生!”他用手敲了敲黑漆剥落的宅院大门。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落第秀才,开了间私塾养家糊口,晴儿平日就寄宿在他的家里。 从上次来探望晴儿到现在,已经隔了半个多月。楚天每次都入夜才来,不想让别人知道晴儿有一个每天在外面混的哥哥。 今晚他特地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用肥大的裤腿下摆遮住破烂不堪的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城里人一样体面光鲜。 “吱呀——”等了很久,吴秀才撑着油布伞打开了门,往外探头张望。 “楚天,你再不来我要找你去!上回说好你两天就把钱送来,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我就是来送钱的,够不够?”楚天拣出最大的那块碎银,大约有五六两重。 “你有钱了,不会是偷来的吧?”吴秀才怀疑地看着楚天,“圣人曰:‘君子不饮盗泉之水……’” “少罗嗦,他是你的圣人,不是我的圣人。”楚天把碎银丢向吴秀才怀里。 吴秀才忙不迭接了,又听楚天说道:“过几天我要接走晴儿,她人呢?” 吴秀才追在楚天的身后,偷偷用牙齿咬了咬碎银,诧异道:“你要带她去哪儿?” “哥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听见前院的动静,从伙房里奔了出来。 她的小脸苍白,身上穿了好几件单衣裳,却像只欢快的小鸟飞过雪夜扑入楚天的怀里。 “小贱货,快回去洗衣服。什么哥哥弟弟的,不把活干完,晚上不准睡觉!” 一个身躯庞大的妇人从厢房里走出来,双手叉腰站在屋檐下喝斥道。 小女孩倚靠在楚天怀里,幼小娇躯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哥哥。 “洗衣服,洗谁的衣服?”楚天愣了愣,问小女孩儿。 “先生和夫人还有两位小公子的衣服……我还没洗完。”小女孩儿怯生生地回答。 楚天握起小女孩儿冰凉的小手,借助厢房里透出的光亮仔细打量。娇嫩的小手上一道又一道的血口,触目惊心地纵横交错。 楚天不由又惊又怒,疼惜地将小女孩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怀里,不住用手摩搓。 “吴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吴秀才讷讷不语,那妇人却开口骂道:“你还有脸问?说好每月十两银子,钱呢?这小贱货吃我的穿我的,又懒又不听话,老娘亏大了!” “别说了,楚天把钱送来了。”吴秀才的神情有些尴尬。 楚天愤怒得浑身发抖,原以为吴秀才是读书人,晴儿在这里可以读书习字,不必在桥洞中和自己苦度寒暑,谁料想竟是白给秀才老婆当了粗使丫头。 “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帮你一起要饭的,别丢下晴儿。”晴儿贴近楚天的耳朵小声哀告道,泪珠在眼睛里转了一圈,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啊哈,果然是两个叫花子!”秀才老婆手叉蛮腰,“插几根彩毛就想冒充凤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们走!”楚天双眼快喷出火来,一种把那庞大的身躯撕成碎片的冲动在胸中翻滚澎湃。 “想走,你以为老娘这里是什么地方?!”秀才老婆冲了过来,伸手抓向晴儿。“咱们先把账结清楚!” “滚开!”楚天被彻底激怒了,把晴儿拉到身后,猛一头撞在秀才老婆的肚子上。 只过了一秒钟,耳边响起秀才老婆咬牙切齿的尖叫声:“叫花子打人啦——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她双手掐住楚天的脖子,将近两百斤重的身体像山一样压了下来。 “夫人,夫人,别打了,让街坊看见成何体统?”吴秀才想拉又不敢,急得直跺脚。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瞧瞧,这两个小贱种有多贱!”秀才老婆和楚天一同滚倒。 楚天被压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脸上手臂上全是被抓破的血痕。混乱中,他一口咬住对方肥嘟嘟的脖颈。 “救命啊,小叫花杀人啦!”秀才老婆口中乱叫,宛如一只发狂的野猫。 楚天感到身上的压力稍微松了松,听妇人一口一个“贱种”“叫花子”地呼喝乱骂,积蓄的怒火终于爆发。 谁生来低贱,谁命中注定就是叫花子,谁判定自己就该低人一等? 楚天感觉到胸口有千万道炽烈的岩浆在翻滚、脑子里有狼一样的声音在嗥叫,所有的愤怒无法也不愿再控制,热血如同火山爆发不可抑制地在血管中涌动开来。 “啊——”秀才老婆突然似鬼嚎般将声音提到最高,刺人耳膜。 楚天恍惚的神智为之一省,才发现自己手里紧握一柄匕首,幽碧如水的刀锋深深扎进秀才老婆的屁股上。 登时,血如泉涌。 看到秀才老婆扭曲痛楚显得古怪的面孔,而自己手上正握着那柄凶器,楚天不禁有些发慌。 他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秀才老婆,一骨碌爬起身向吴秀才挥舞手中的匕首,大叫道:“别过来!” 吴秀才的三魂七魄差不多已吓丢了一多半,不用任何警告,六神无主地呆立在原地哆嗦着嘴唇讲不出话来。 楚天拉着晴儿夺门而逃,沿着深幽无人的小巷拼命奔跑。空寂寒冷的雪夜里,他们漫无目的地狂奔,滑倒一次爬起一次,直到双双筋疲力尽。 他们躺倒在空无一人的河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息,任由冰凉的小雪花落在脸上。 “冷不冷?”楚天为晴儿掸去衣发上的雪片,将她的小手送到自己嘴边呵气取暖。 “我不怕冷。”晴儿懂事地安慰哥哥,可牙齿却在不停地打颤。 十二月的淮阳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可她身上穿的衣裳甚至不够抵挡深秋的风。 “该死的吴秀才,没天良的东西!”楚天使劲把晴儿搂紧,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她。 “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回吴先生家?”晴儿突然在他的怀里小声地问道。 楚天的心狠狠抽搐,他开始痛恨自己,晴儿受的苦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无能。 “不会,哥哥会永远陪着你,就像月亮陪着大山,大山陪着小河……” “我也要这样陪着哥哥的——”晴儿幸福地笑起来,仰起头亲了亲楚天的脸颊。 雪仍在下,却有一种温暖在寒夜里悄悄洋溢开来。 就在这时楚天忽然指着远处的夜空中泛起的彤红色火光,道:“看,那儿起火了!” “那是哪儿?”晴儿问楚天,在她的心目里自己的哥哥近乎无所不知。 “是吴秀才家。”有人忽然在身后代替楚天回答道。 “是你?”楚天大吃一惊,回过头看见那个白天将自己丢进河里的白袍老者正伫立在他和晴儿的身后。“你鬼鬼祟祟偷偷跟踪我做什么?” 白袍老者没有回答,似乎在凝神打量晴儿的侧脸。 楚天无由地害怕起来,站起身悄悄手按匕首,装出凶巴巴的样子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要带她走。”白袍衣老者的手指向晴儿。 “做梦!”楚天气极了,他拔出匕首虚张声势道:“我不会把晴儿给你。你再不走,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白袍老者冷哼了声,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楚天的身体猛然凭空抛飞。 这回白袍老者对他比白天时要客气些,没有将楚天直接丢进河里,而是在雪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哥哥!”晴儿叫道,奔向楚天。 白袍老者拦在晴儿身前,向她伸出右手道:“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走吧。” 晴儿不回答,或者说她的回答很直白,张开樱桃小嘴恶狠狠地咬向他伸来的手。 白袍老者的手腕微微翻转,便抓住了她的肩头。晴儿顿时动弹不得。 “老东西,放开我妹妹!”楚天爬起来,怒吼着举起匕首冲向老者。(未完待续) 第四章 梵度金书(下) “我是你外公,你妈妈是我惟一的女儿。”白衣老者对晴儿说。 “唿——”楚天刚冲到离白袍老者身后五米远的地方,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中,身形再次飞了起来。 “你妈妈不在了,你还记得她吗?我找了你很久。”白袍老者接着说:“你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 “不,我不要你,我不认识你!”晴儿大哭,“放开我,我要哥哥……” 白袍老者微微一笑,抱起晴儿转过身来望向饿狼般盯着他的楚天。 “你的根骨不错,愿意的话,可以做我的徒孙。” “我不要!”楚天爬起身再次冲了过来,“把晴儿还给我!” “不识好歹的小子。”白袍老者嘿了声,身形御风而起挟着晴儿飞过宽阔的河面。 “哥哥,哥哥!”晴儿在白袍老者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却显得越来越远。 “晴儿,晴儿——”楚天不会游泳,他疯了样地奔向最近的渡桥。 但很快他就绝望地意识到,即使奔过渡桥,自己也不可能追回晴儿。那道带走她的白色身影宛若一道倏忽往来的风,转瞬隐没在风雪深处。 可是楚天停不下奔跑的脚步,他追逐着风里晴儿的哭喊声,直到夜空静寂了下来,晴儿的身影和她的哭声一起在朔风里飘逝。 楚天一个踉跄从桥顶翻滚到桥脚,头手脸上青红一片,一阵麻木之后,到处是锥心刺骨的疼。 他躺在积满白雪的青石条上望着夜空,眼中止不住地流泪。心里还存着一丝无望的期待,或许或许,那个老头,那像鬼魂一样来去无踪的老头,还会再次去而复返,把晴儿还给自己。 等到白雪再次覆盖楚天凌乱的足印,奇迹依然深藏在漆黑的夜空中不曾显露它的笑脸。楚天的心和身体一样变得冰寒僵硬,直至窒息在绝望的谷底。 “啊——”他猛然放声大哭,泪水犹如开闸的洪水尽情地倾泄。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竭尽所能、辛苦呵护照料晴儿,却没有察觉其实在生命中,晴儿早成为自己的一切。她是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她让自己有勇气等候新一天的黎明。 可是骤然之间,存在已经没有意义,明日的黎明再也无需憧憬,生活中仅有的快乐,就这样被人无情地剥夺。 于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就这样在雪夜里,任由自己被白雪掩埋,任由自己泪雨滂沱,任由自己声嘶力竭,在天与地之间痛哭自己被无情夺走至亲至爱的人。可是天地无声,除了身旁这条汩汩奔流的大河见证他的悲哀,又会有谁会分给这个无助少年一份爱?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他痛恨这对自己冷酷无情的世界,他痛恨那些强加给自己的痛苦,可要怎样才能摆脱它们的纠缠。 那个看起来傲慢绝情的白袍老者,真的是晴儿的外公,自己和晴儿还能有重逢的一天吗? 天亮了。 楚天失魂落魄地沿着河堤游荡。大雪不知何时停歇,但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不见阳光。河边渐渐有了人声,淮阳城开始从睡梦中苏醒。 河堤边一排光秃秃的杨树底下,摆出了几家早点摊。诱人的香味混合着刺鼻的煤烟味飘荡在干冷的空气里,为这座城市带来第一缕生机。 楚天饿了快一天一夜了,他不由自主在一家糕点摊前放慢了沉重的步履。 糕点摊的老板是位大嫂。她瞧着衣衫褴褛、脸色青白的楚天在摊位前游移不去,一言不发地从蒸笼里拿出两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递了过去。 楚天摇摇头,虽然身体饥寒交迫到极点,但他实在没心情吃东西。 “拿着,不要钱!”大嫂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淮阳口音,把馒头塞进楚天手里。“天冷,不吃东西咋成?” 楚天正在失魂落魄之时,突然感受到人间久违的慈爱,忽然鼻子发酸眼泪又要掉下来,垂下头把馒头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声不吭地咀嚼起来。 “慢慢吃,别噎着。”大嫂从锅里麻利地舀起半碗豆浆递给了楚天。 楚天不自觉地接过来喝了口,一股又暖又甜的热流顺着喉咙流入空瘪的肠胃。 他的身上慢慢有了热气,神智略微清醒了些,暗哑着嗓子道:“谢谢大嫂。” 大嫂甩头一笑,“谢个啥呀,谁人没有个落难的时候?” 楚天一下子被触动情怀,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面呜咽。 大嫂蹲下身,抹去楚天脸颊上的眼泪和泥污,柔声问道:“小兄弟,你爹妈呢?有啥为难的事,能不能跟我说说?兴许说出来了,心里会好过些。” “我爹娘都没了……”楚天道。 “可怜呐——”大嫂愣了愣,说道:“这么着,往后饿了只管来这儿吃包子,大嫂不收你的钱!” 楚天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过去。 “这得有四五两吧,太多了。我可不能收,做人呐得厚道!再说,你小小的年纪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大嫂吃了惊,把钱推回给楚天。 楚天猛一哆嗦,突然站起身拔腿就跑。 清晨冷冽的风将他单薄的衣衫吹得紧贴在身上,楚天越跑越快,一路奔回寄居的桥洞,颓然躺倒,眼睛空落落地望着上方出神。 晴儿被鬼老头带走了,吴秀才家被烧了,那个坠落河中的年轻人估计是凶多吉少……他们的影子都不停地在楚天的眼前走马灯似的飘来晃去,让他的胸口发闷发堵,发酸乃至发狂。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觉得后腰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搁着自己。 他无精打采地伸手摸去,手指碰到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有棱有角,似是只木匣。 “咦,这玩意儿是打哪儿来的?”楚天惊疑地从身下抽出木匣来,见它长不到一尺,宽不过两寸,拿在手里晃了晃,里头发出“咚咚”闷响。 莫非这是昨天那年轻人遗落的东西? 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楚天忍不住好奇,打开了木匣。 一蓬淡淡的金红色光晕从木匣中散放出来,里面摆放着一只光华熠熠的玉筒,筒身上布满了用金色纹理绘制而成的龙章凤文,如彩云拱月围绕在一行红色篆书的四周。那篆书笔力飘逸古渺,楚天连猜带蒙,勉勉强强地认出来:“梵度金书——” 玉筒中脉脉逸出一股神秘奇异的气息,如丝如缕渗透进他的肤发毛孔,就像清泉一般流淌全身,洗涤去满身的疲乏与酸疼,楚天情不自禁地从木匣里拿起玉筒捏在手里。 “唿——”他的眼前登时金光闪动,光怪陆离的景象伴随着无数玄妙的文字与影像扑面而来,仿佛霎那之间开启了一片崭新天地—— 似在心底,似在耳畔,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从这刻开始,一切都将改变,一切都将不同。 接受或抗争—— 你,准备好了吗?”(未完待续) 第五章 苍云剑冢(上) 三年后,又一个春天来临。 斑斓雾山仿似也被明媚的春光唤醒,覆盖了一冬的皑皑冰雪悄然融化,汇聚成清澈见底的小溪水在深谷幽壑之间潺潺流淌,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吟唱,最终注入淮阳河冲出崇山峻岭的包围,奔向万里之外无边无际的广阔大海。 清晨时分云雾如紫色的轻纱笼罩山野,斑斓雾山一处清幽的河谷中忽然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他们沿着水流向河谷深处逆行,时不时拿出指南针和地图辨别方位,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依我看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她穿了一条薄荷色的纱裙,明眸皓齿乌发如云,身后斜背一柄绿鞘红穗的长剑,更添几分英姿飒爽。 “别急,小师妹。咱们慢慢找,总能寻得到。”身边拿着地图的一个蓝衣青年说。 “可我总觉得这消息来得有点蹊跷。”另一个矮墩墩的青年男子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说道:“苍云剑冢是何等隐秘的事,两个锦衣会的香主怎么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高谈阔论,一点儿都不担心被人听到。” “咱们天意门几百个二代弟子里,就数你全师兄心眼儿最多。” 少女娇哼声,反驳道:“第一,酒楼包间怎么能算大庭广众?第二,他们分明是喝多了,才会酒后吐真言聊起了苍云剑冢,而且声音压得极低;第三,他们如何晓得咱们就在隔壁,就算晓得又怎能料到明师兄会施展本门绝学,将他们交谈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那位被少女称为“明师兄”的蓝衣青年不无得意地笑了笑:“全师弟,小师妹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他们是想故意引我们上钩,岂会突然将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转回头问道:“元师弟,我注意到你当时也在运功倾听,那你是否听清楚了那两人的谈话?” 站在蓝衣青年身后的黑皮肤少年是这四人中修为仅次于他的天意门后起之秀,名叫元世亨,性格有些木讷,天分却颇高,也深得本门师长的喜爱。 他的脸微微一红,摇摇头道:“模模糊糊,听不怎么真切。” 蓝衣青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道:“我觉得那两个锦衣会香主的话还是可信的。别忘了,三年前锦衣会少会主贺志成在淮阳城外遭遇铁衣帮围攻,又过两天被人在淮阳河里发现了他的尸首。而贺志成之所以被铁衣帮追杀,正因为他找到了苍云剑冢的一些线索。” “这就是了,”少女抚掌娇笑道:“如果要钓鱼,那两人用的法子也未免太笨了!何况咱们一路悄悄跟随他们进入了斑斓雾山,并未引起察觉。由此可见,那两个家伙的修为不过尔尔。其实啊,就算锦衣会会主贺治章亲自来了,咱们也不怕!” 那个矮墩墩的青年男子依旧摇头,“那如何解释他们一进到河谷就突然失踪了?” 他是天意门耆宿全享德的独生子全世鼐,尽管貌不惊人但思维缜密机智百出。 “全师弟行事谨慎也是对的,小心使得万年船嘛。”蓝衣青年显然不愿众人再争执下去,“但咱们既然已经进了河谷,总不能就这么退回去,好歹也要弄个明白。即便锦衣会的那两个香主果真心存恶意,我们天意门堂堂的正道大派,又岂会被一个二三流的魔道小帮会给吓倒?” 话音未落,全世鼐忽然沉声说道:“快看,那里有个人!” 蓝衣青年闻声一惊,顺着元世亨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河谷上方有两个黑点由远而近飞了过来。他不由失声笑道:“元师弟,你也信了全师弟的话,弄得草木皆兵。那哪里是人,分明是两只早起觅食的水鸟。” “前面一只是鸟,但后面的是个人。”元世亨目光炯炯,盯视河谷上空道。 这时那两个黑点渐渐飞近,少女眼尖也看了出来,惊奇道:“真的是个人!奇怪,他好像在追那只鸟儿?” 蓝衣青年也看清了,跟在水鸟后面的果然是道人影。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上身赤裸腰间围了一条虎皮裙。他展开双臂,就似水鸟般飞翔水上凌风翱翔,身姿轻盈灵动。 那只水鸟似乎也意识到有人正紧跟自己,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故意作出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姿势想要摆脱跟随者。 可不管水鸟如何上下翻飞,那道人影始终都似缓实疾地紧紧跟随。 一人一鸟结伴飞行,在群山间比翼双飞,仿佛将一望无际的天地当成了一张巨大的画布,尽情而肆意地挥洒渲染。 突然水鸟犹如利箭般射向河面,波光动荡“哗”地声从水下抓起一条大鱼。 那少年如影随形,也是身影如电掠过水面,手中也多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远处的四个人看得呆了。少女闪动水汪汪的大眼,问道:“元师弟,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人是如何捕到鱼的?” “没有,”元世亨老老实实道:“他的身法太快,而且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好厉害,”全世鼐也在惊叹:“假如他扑击的不是水里的鱼,而是我们……”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能够听懂话里蕴含的意思。 “不怕,大伙儿当心些,这人来路不明,可不像是魔门的人!”蓝衣青年说着话,将右手按在背后的剑柄上。 但空中的少年似乎并未在意天意门的四个弟子,他的身影在天幕下画过一条曼妙圆润的弧线,追随水鸟的踪影投入河谷左侧的密林里,顿时没了声息。 “这人是谁,好古怪!”少女松了口气,问身边的同门。 “想来是个深山野人,咱们不必理会,还是寻找苍云剑冢的下落要紧!” 蓝衣青年放开剑柄,举步向前行:“大伙儿跟紧我,千万不能失散。” 全世鼐等人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紧随蓝衣青年继续向河谷深处走去。 四个人在河谷里又行出大约二十里地,前方响起隆隆水声,犹如春雷惊蛰。 只见河床随着地势陡然节节拔高,形成一段段巨大的水流落差,远远望去宛如一道流动的天梯,碧波荡漾白浪翻滚,笔直地延伸进高耸如云的山崖深处。 “这里就应该是那两个锦衣会香主所说的‘天阶峡’了。”蓝衣青年停下脚步,对照地图打量山涧说:“按照他们的说法,苍云剑冢就藏在了天阶峡尽头的一座幽深古洞中。” 众人精神一振,连夜赶路的疲劳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加快步履往前走去。 突然百米开外的河面一道雪白的水柱冲天而起,从水底下蹿出一条似龙非龙浑身披满黑色鳞甲的怪兽。 它的下半身藏在水里,仅是露出河面的巨首和小半截身躯就长达五米,一双碧绿的魔眼凶光闪烁,一张一合之间迸射出两道光飙,每一道都有两米多长,“哧哧”咆哮朝山涧边的四个人当空劈落。 “铁甲乌蛟,快躲!”全世鼐唤出了怪兽的身份来历,众人顿时脸上变了颜色。 蓝衣青年反应极快,右手拔剑左手揽住少女纤腰,飘身横移十多米。 “轰!”一道碧芒劈击在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尘土飞扬水浪拍云,河滩上裂开一条宽逾三米长达二十多米的深壑。 “轰!”几乎不分先后又是一声巨响,元世亨手握长剑“浩歌”迎空破斩,乌黑发亮的剑刃与另一道碧芒狭路相逢,激撞出一团绚烂夺目的光彩。 他的身躯蜷缩尽量避开迸溅的罡风光流袭击向后抛飞,胸口一阵阵血气翻腾,好像压了块千钧巨石。 “妖孽看打!” 全世鼐甩手射出一束赤芒,这是天意门的独门暗器“莽古梭”,采撷三十七种天地珍材炼制而成,专破各种护体真气与护身宝甲。 “昂——”铁甲乌蛟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叫声,张嘴吐出一团阴冥真水,在半空中凝铸成一面浑圆厚实的黑色巨盾。 “叮!”莽古梭击打在巨盾上激飞而出,盾面“喀喇喇”作响裂开无数细小纹缝。 蓝衣青年一记长啸,纵身出剑劈中盾面。巨盾接连遭受打击,终于轰然碎裂,爆散出一溜溜黑色光电,最终化为水汽消失不见。 蓝衣青年乘胜追击,手中长剑嗡嗡颤鸣刺向铁甲乌蛟粗壮滚圆的脖颈。 冷不防背后恶风鼓荡,铁甲乌蛟隐藏在水底的巨尾骤然扬起,宛若一条雄浑无匹的雷鞭拍击过来。 “明师兄小心!”其他三人大惊失色,但距离稍远已来不及救援。 “我命休矣!”蓝衣青年大骇,不由自主地闭起双目。 千钧一发之际,从侧旁的山林中突然闪现出一道人影,“砰”的声用肩头撞开蓝衣青年,又攥紧左拳迎向拍击而来的铁甲乌蛟巨尾,正是先前四人所见到过的那位古怪少年!(未完待续) 第六章 苍云剑冢(下) “砰!”拳头砸在铁甲乌蛟的巨尾上沉闷如雷,生生打碎数十片坚逾钢铁的鳞甲。 少年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晃,随即借助铁甲乌蛟用巨尾掀起的狂风向右飘移,躲过了后者的血盆大口。 铁甲乌蛟吃了亏凶性大发,“昂昂”吼声不绝,双目打出一道道碧色光飙。 少年矫健的身影在数十道碧芒交织成的巨大光网中飘飞游弋,自在悠闲。 “是他?”少女怔了怔,叫道:“咱们一起上去帮忙!” “不忙!”全世鼐注视空中的打斗,摇头道:“我们四个加起来也未必斗得过那头铁甲乌蛟,人多了反而添乱,先看看再说。”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蓝衣青年惊魂未定,却不敢再说人家是深山野人了。 全世鼐又在摇头,回答道:“他的招法路数我闻所未闻,有时候显得精妙灵动,有时候又变得古朴笨拙,真正是教人大开眼界!” 几人议论间那少年和铁甲乌蛟的激战渐趋白热化。铁甲乌蛟几乎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将山涧上下搅得波动云荡天昏地暗,无奈就是伤不到少年的半根毫毛。 少年的身影或如飞鸟翱翔天宇,或似鱼儿遨游水底,变幻莫测并无一定之规,还真难教人说出他到底是哪家哪派的弟子。 斗到酣处少年蓦然觑准铁甲乌蛟的破绽,身影如白云出岫从水下冒出,右手中已多了把碧如秋水的匕首,“噗”地一声扎入铁甲乌蛟的背脊,登时血如泉涌。 “好锋利的匕首,至少也是件七品法器!”蓝衣青年赞叹道。 “真像,真像……”元世亨眼睛发亮,嘴里喃喃说道。 少女好奇地问道:“真像什么?” “先是鱼跃龙门,再是鹰击长空——”元世亨长吐一口气道:“这少年的功夫是参悟了山中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 “这么说,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才?”少女喃喃道。 这时候铁甲乌蛟已经被少年用匕首戳伤了五六处,虽然都不是致命的地方,但锐气已丧,猛地沉入水底就想往上游逃走。 少年的身形随之潜入水下,暂时脱离了岸上四人的视野。 但见河面上升起一道道水柱,惊涛骇浪接连不断,将山涧两边的树木打得东倒西歪,一团团殷红的血水从底下冒出,也不知是那少年的还是铁甲乌蛟的。 正看得惊心动魄之时,猛听得“昂”一声铁甲乌蛟十几米长的身影从水下蹿出,高高跃在了空中。 少女“啊”了声,紧张道:“人呢,他怎么没从水里出来?” 身边的人尚未来得及回答,铁甲乌蛟的身躯遽然一颤变得僵直,如倾倒的擎天巨柱重重砸落在山涧中,激起漫天的浪花。 然后四个人就看到那个少年手握匕首一步步从水里走上岸边,他的身上除了几道殷红的抓痕外竟没有一处受伤,只是呼吸稍稍显得有些粗重,毕竟这样一头铁甲乌蛟相当于真阶第四层的修道高手,要杀死它着实需费番气力。 “小兄弟,多谢你帮忙!”蓝衣青年率领师弟师妹迎上少年,抱拳答谢。 少年扫了蓝衣青年一眼,淡淡道:“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全世鼐一愣道:“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没有回答,运功“哧哧”蒸干虎皮裙上的水渍,竟自顾自往山林里走去。 “喂,你干嘛遮遮掩掩不把话说明白?”少女叫道:“这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在你们之前,已经来过几十拨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如果你们不回头,就是下一拨。” 少年好像长久没和人交谈过,说话有些费力。讲完这些,他继续往山林里走。 “等等,那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少女追了上去,想拉住少年的胳膊。 少年猛地侧转身躯,像仙鹤般提起左腿用脚尖在少女的右腿环跳穴上轻轻一点,身形似蜻蜓点水斜飞而起,没入山林中倏忽不见。 少女不及提防,一声惊呼右腿发麻软倒在地。 “小师妹!”全世鼐怕她受伤急忙追了过来,将少女从地上扶起。 “我没事,就是腿有点儿麻。”少女的心还在砰砰地跳:“要不是他偷袭本小姐,未必能踢中我!” “其实,就算你早有准备,也还是躲不过他这一脚。” 元世亨素来不解风情,憨憨地实话实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提起左腿的时候,脚尖是朝着什么方向?” 少女呆了呆,努力回忆适才的情景,俏脸渐渐露出一丝尴尬道:“我好像不怎么记得他出腿时脚尖的方向!” “不是你不记得,而是根本无从判断!”元世亨苦笑声说:“他在出手的那一刻,将身体的所有部位松弛到了极致,随时可以根据情势变化自己的身姿与招式。这就像咱们身边的山涧,看上去清澈无比,可又有谁能够真正瞧见河底?” “不错,看着这少年的身手,只能让我想到八个字——”全世鼐徐徐道:“道法自然,功通造化!” 这时候蓝衣青年从林中返回,摇摇头道:“追不上了,咱们走吧。” “怎么,咱们还要去寻找所谓的苍云剑冢?”全世鼐问道。 “当然,咱们怎么能够被一条铁甲乌蛟就给吓退了呢?”蓝衣青年说。 “但那他刚才说的话——”少女犹豫道。她指的他,当然就是那古怪少年。 “小师妹,你还把那少年的话当真了不成?”蓝衣青年笑道:“我猜他是不愿咱们得到苍云元辰剑,才故意危言耸听。什么死了几十拨人,尸首呢?” 元世亨看了眼面色微微发白的少女,说道:“要不我们表决吧。” 蓝衣青年恼道:“你们还当不当我是师兄?即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也定要寻找到苍云剑冢,要走你们走!”说完话赌气似地迈大步往前行去。 “明世勋,你给我回来!”少女跺脚叫道。 蓝衣青年步履更快,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怎么办?”少女望着蓝衣青年的背影问全世鼐。 “我相信那少年不会无缘无故哄骗我们,他的话更应证了我先前的猜测。何况,我从未听说过斑斓雾山里有魔兽出没,那条铁甲乌蛟出现得委实有些蹊跷。” 全世鼐紧锁眉头道:“元师弟,你保护小师妹先回淮阳城,我追上明师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劝回来。” 元世亨道:“还是我去吧。” 少女气道:“你拙嘴笨舌的,明师兄肯听你的才怪。算了,我们一起追上去,拖也要把他拖出山。要是连拖都拖不动,大不了就陪着他一块儿死好了!” 三人说着话,忽见明世勋快步奔回,面带兴奋之色道:“你们猜我在前头看见了谁——那两个锦衣会的香主!怎么样,那少年的话不可信吧?咱们赶紧跟上他们,准能找到苍云剑冢。” 少女怒道:“你不信我信,那两个锦衣会的家伙鬼鬼祟祟,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肯定有鬼!” “殷红鹅!”明世勋也火了,“人家没了踪影你说有鬼,人家现身出来你还说有鬼,你疑神疑鬼得过了头吧!” 全世鼐见少女又要和明世勋争吵,急忙劝解道:“小师妹,明师兄,我有个主意。既然这两人晓得苍云剑冢的下落,我们干脆就将他们拿下。是虚惊一场也好,是确有阴谋也罢,届时一问即知。” “好主意!”明世勋转怒为喜道:“我们赶快追上去,别教他们又跑了!” 他一马当先追了过去,元世亨看看殷红鹅嘴唇动了动却没吱声,跟着明世勋去了。 “小师妹,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全世鼐劝道:“明师兄的性子你也清楚,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事情弄明白了,他也就知难而退了。” 殷红鹅咬了咬樱唇点点头,和全世鼐加快步伐追赶上明世勋和元世亨。 转眼之间四个人便去得远了,那少年忽然从山林里慢慢走出,目送他们的背影。 原来他并未走远,而是一直躲藏在林中聆听四个人的谈话。看到明世勋等人一意孤行仍要追赶那两个锦衣会的香主,他并没有阻拦。 就像全世鼐说的那样,世上总有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等真的撞上南墙想回头的时候,却也已经迟了。 “我要不要救他们呢?”他的心里有一丝迟疑。 这四名天意门年轻弟子之间的友爱之情,让少年不由自主想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不也正是像他们这样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晴儿吗? 但此时此刻晴儿会在哪里,她过得好吗?还有人欺负她吗? 少年的眼神有一抹惘然,深深的伤痛在眼底燃烧,灼烤着他的心。 没错,他就是楚天。自从三年前无意捡到梵度金书后,他便离开淮阳城,隐居在斑斓雾山深处,终日修炼不辍,希望能早一日修为有成,去寻回被白衣老者带走的晴儿。 三年中他以天地为师,昼夜参悟梵度金书中浩如烟海的天道真谛,不觉已修炼到了真阶第五层的境界。 三年的光阴太短也太长,但楚天深知,自己还不到能够出山的时候。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寂静的河谷中传来一声惨叫,依稀便是蓝衣青年明世勋的。 “不好,那个老魔头又要害人了!” 楚天的心神一下子回到现实里,身影闪了闪消逝在云雾深处。(未完待续) 第七章 魔剑苍云(上) 明世勋终于找到了苍云剑冢,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苍云元辰剑。 前一刻,他还带领师弟师妹们在追捕那两名锦衣会的香主,却不料转瞬之间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七八个锦衣会的高手突然从山涧底下冒出,为首的皂袍老者居然便是贺治章。 尽管天意门四弟子殊死抵抗,但他们怎能逃脱锦衣会早已布下的陷阱,先后被擒。 然后他们四个人就被贺治章押入天阶峡尽头的一座古洞里。这座古洞掩藏在瀑布后面,洞中光线晦暗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红色阴煞之气。 他们被赶到一座池边,池中亮红色的浓稠液体翻腾鼓荡,浓烈的煞气冉冉升腾,才站立了一小会儿就全身发冷,体内的血液都几乎冻得凝固。 池边的地上和洞壁上,一张张金黄色的道符星罗密布,形成了一套守护阵法,将池中冒出的寒雾牢牢锁定,不让一丝煞气外泄。 血池的四周,井然有序的布列着三套祭炼魔兵用的法器,分别是八面天癸神风旗、四道万劫升渡牌和一尊老君丹鼎。 那老君丹鼎中焰光熊熊,不住往外喷吐出丹药精气,汩汩注入血池上空。 血池上空的浓雾里,有一颗雪白无瑕的宝珠熠熠生辉,一面缓缓转动,一面吸入从老君丹鼎中喷吐出来的丹药精气。 这颗宝珠是一柄绝世神剑的一部分。这柄剑,便是传说中六百年前神陆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曾经用过的苍云元辰剑! 剑身大约四尺长三指宽,是一柄名副其实的重剑。 剑身通体莹白,像是一道道祥云纹样交织凝炼而成。剑柄中央正是镂空镶嵌的那颗元辰宝珠,如日月星辰运转不息。 整支剑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插入在血池里,绝大部分暴露在池面上。 明世勋毕竟是名门子弟,立刻感应到在苍云元辰剑中,依稀蕴藏着一座独立的虚空,它无边无垠充盈着沛然莫御的可怕魔气,仿佛剑身稍稍一动,就能引发惊天动地的神威。 “好剑!”他情不自禁地低赞道,一时忘记了后腰上的刀伤。 “的确是一柄好剑,不然我也不会耗费三年之功和无数心血来炼铸它!” 贺治章负手站立在池边,双目凝望苍云元辰剑神情似悲似喜。 “可惜这柄剑在六百多年前的一场大战中曾经遭受重创,法力折损八成以上。为了修复神剑,寒料峭费尽心思方才寻找到隐匿在斑斓雾山深处的这座‘真冥九煞池’,利用池中蕴含的九种来自冥脉的阴煞之气滋润剑身重铸辉煌。” “你炼剑就炼剑,为什么故意放出风声,引我们上当?”殷红鹅问道。 “因为单靠真冥九煞之气还不足以令苍云元辰剑的剑灵复苏,但如果配合修道之士的精血献祭,就能唤醒隐藏在元辰宝珠中的剑灵!” 贺治章冷冷一笑道:“同时,你们死后遗留下来的各种怨念,也会进一步加强苍云元辰剑的暴戾之气,令它在使用时威力更大,杀意直指人心!” 殷红鹅花容失色,斥骂道:“恶魔,为了炼剑你竟然乱杀人,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有了苍云元辰剑我还怕什么天谴?”贺治章哈哈大笑:“为了它,我唯一的儿子都死在了铁衣帮的手上,等我真正拿到这柄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秦观天,为我儿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元辰宝珠蓦然发出一阵鸣响。那声音如同千万孤魂野鬼在咆哮哭嚎,听得人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贺治章目露兴奋之色,腾身跃到池面上,试着用手拔剑。 苍云元辰剑只微微一颤,却并未被拔出。 贺治章却喜道:“这是苍云元辰的剑灵在咆哮,它终于苏醒了!最多再有一两人的精血献祭,我就能大功告成了!” 明世勋面色惨白,满怀歉疚地望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殷红鹅等人,叫道:“贺治章,你放了我的同门,就用我的精血献祭苍云元辰剑!” 贺治章注视苍云元辰剑心情愉悦,嘿嘿冷笑道:“你们的修为虽然不算太高,但修炼的都是玄门正宗功法,对苍云元辰剑大有裨益。多多益善,何乐不为?” 他伸手一指明世勋,下令道:“来,先将这小子丢进池里,成全了他!” 两名锦衣会的香主架起明世勋往真冥九煞池边走去。全世鼐、殷红鹅叫道:“明师兄!”无奈经脉受制运不得一丝真气,根本挣脱不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人影飘如云烟陡然从寒雾中掠出。两名锦衣会香主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模样,就被他劫走了明世勋。 那人左臂抱住明世勋,身形在空中一折,已落在了池对面。直到这时,众人的惊呼声才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是你?!”同样的呼喊,各人的心情却不尽相同。 对明世勋等人而言,是绝处逢生的欣喜;而对贺治章来说,却是节外生枝的愤怒。 来人正是楚天,他放开兀自觉得身在梦中的明世勋,望向贺治章道:“是我。” 贺治章早就认得楚天,他们几乎在斑斓雾山里做了三年的邻居。 起初贺治章以为楚天是为谋夺苍云元辰剑而来,但不久之后便发现这少年对苍云剑冢毫无兴趣。他未免消息泄露,也曾几次试图对楚天下手,谁知对方机警过人,每次都能成功逃脱。 随着楚天修为日益精进,且从不靠近天阶峡,摆明了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贺治章的防范之心也渐渐变淡,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小子竟来横插一杠。 “小子,我要的人你也敢来抢?” 楚天拍开明世勋身上的经脉禁制,回答道:“你杀坏人我不管,但不能害好人!” “什么好人坏人,不过全都是苍云元辰剑的祭品!” 贺治章目露凶光,喝令道:“把他们三个全都推进池里,我看他来得及救几个!” 几名锦衣会高手推推搡搡正要动手,突然听到元世亨一声大喝,竟冲开了身上的经脉禁制,反手一掌将抓住全世鼐的那名锦衣会高手打飞出去! 殷红鹅惊喜交集道:“元师弟,快替全师兄解开禁制!” 元世亨嗯了声,运掌如风连拍全世鼐身上的七处大穴。 全世鼐直感丹田一热,血行重新畅通,立刻探身出掌道:“行了,快救小师妹!” 贺治章勃然大怒,五指蜷曲抓向殷红鹅的背心,狞笑道:“我先杀了你这丫头!” 全世鼐和元世亨齐齐来救,却被锦衣会高手挡在圈外。 “砰!”从殷红鹅的肩上猛然冒出一只铁拳,击中贺治章的“五股阴风爪”。 贺治章左爪发麻,蹬蹬蹬连退三步方始站稳,就看到楚天右手搂住殷红鹅的小蛮腰向后翻飞,凌空悬停在真冥九煞池上。 他伸手在殷红鹅背上轻轻搓揉了几下,替她解开了经脉禁制。 殷红鹅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被陌生少年这样搂抱在怀中,禁不住一颗芳心如小鹿般砰砰乱撞,低声道:“谢谢你!” “去吧!”楚天忽然振臂将殷红鹅抛向明世勋,腾出左手一拳击出。 “去死!”贺治章袍服鼓荡,运起八成魔功宛若一头黑色蝙蝠扑袭而至,张开双爪插向楚天的胸膛。 “砰!”楚天的左拳再次击退贺治章的右爪,但对方的左爪却已经攻到。 贺治章自以为得手,嘿然道:“小子,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话声中贺治章的五股阴风爪抓中楚天的肩头,触手却是一片软滑。 楚天的身形匪夷所思地一扭一弹,像水中的游鱼从他爪下逃脱。 这是他在山中修行三年明悟出的“沉鱼落雁”身法,糅合了各种飞禽与鱼类在空中和水里的身姿,再加上对梵度金书的感悟,最终卓然成就。 刚才挣脱贺治章五股阴风爪的一式身法,就是“沉鱼落雁”中的“滑鱼”。 当日他在水里捕鱼,几次下手明明都捉住了鱼儿,却被它一溜一滑又逃了出去。 楚天便从鱼儿脱逃的动作中苦苦冥冥想,终于悟出了其中玄妙,创出这式滑鱼诀,专门用以应对擒拿手法的攻击。 贺治章吃了惊,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五股阴风爪满空飞舞,化作一道道阴风惨惨的爪影攻向楚天。 楚天施展滑鱼诀躲过一劫,对自创的身法更有信心。他的身形在方寸之地闪躲腾挪,接连使出“鹤舞”、“鹰击”、“鱼跃”等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法,宛如天马行空捉摸不定。 那边明世勋等人也和锦衣会的高手激战在一处。他们的修为并不输于对手,甚至还在那些香主之上,但一来对方人多势众,二来赤手空拳不免落了下风。 元世亨一个人就挡住了锦衣会两大长老的攻势,虽然守多攻少十分吃力,但稳扎稳打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落败。 明世勋这才晓得自己的这位小师弟深藏不露,修为早已超过了自己。 他和全世鼐一左一右护住四个人里修为最弱的殷红鹅,与锦衣会的六个香主斗作一团,同样也是难分难解。(未完待续) 第八章 魔剑苍云(下) 这时候贺治章慢慢摸到了楚天身法的一些门道,逐渐占据了上风。 楚天在功力上完全可以和贺治章分庭抗礼,但吃亏在实战经验太少,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与强敌交锋。毕竟平时单独修炼参悟是一回事,与敌对垒生死决斗又是另一回事。 对方一爪攻来,自己如何防守如何反击,都必须在瞬间作出判断,而这些都牵涉到实战经验的累积,必须在一次次血战搏杀中才能领悟获得,绝没有终南捷径。 元世亨看出了楚天的软肋,运气喝道:“小兄弟,以我为主,以攻代守!” ——“以我为主,以攻代守。” 这八个字好似一盏明灯点亮楚天心头。他是何等的悟性,霎那之间就明白了元世亨这句话语里隐含的意思。 贺治章的招法千变万化,自己实战经验又过于欠缺,假如亦步亦趋跟着对方见招拆招,只能受制于人深陷其中。与其如此,那为什么不抛开对方的招式变化,充分发挥自己得自天成的诸般绝学? 换句话说,那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眼见贺治章又是一记五股阴风爪扣落,楚天竟然熟视无睹,猛然翻手从虎皮裙里拔出一柄一洗如碧的匕首,揉身欺近扎向对方胸口。 乍一看似乎是楚天想和贺治章拼命,但他赌定对方爱惜羽毛,绝不愿跟自己同归于尽。 果然贺治章“咦”了声,五股阴风爪中途变招,在匕首上运劲一扫。 “叮!”匕首偏斜没能扎中贺治章,楚天却也破解了他的五股阴风爪。 两人身影交错,重新摆开门户。贺治章正欲抢攻,目光蓦然盯在楚天手握的匕首之上,登时脸色剧变道:“原来是你杀死了我儿子?!” 楚天怔了怔,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在淮阳城中失足掉落河中的那个年轻人,回答道:“是他想将我推入河中,结果自己立足不稳掉下去的。” “放屁,凭我儿的修为区区一条淮阳河岂能淹死他?分明是你见宝起意害死了他,休要巧言辩解,拿命来!” 贺治章神色狰狞,从身后拔出一柄明晃晃的魔钩,在空中画过一道电光削向楚天的脖颈,同时左爪跟进直取他的小腹。 楚天注意到贺治章手里的那柄魔钩颇为古怪,钩身表面坑坑洼洼全都是蜂巢一样的凹痕,如同被某种剧毒腐蚀过一样。魔钩与空气摩擦,那些小孔齐声发出“嗡嗡”的轰鸣,扰得人心神难受。 “小兄弟留神,这是‘青蜂钩’发出的魔音,赶紧抱元守一护持灵台,千万不要被魔音鼓惑!”全世鼐提醒道。 其实无须他的提醒,楚天也已领教到青蜂魔音的厉害。 他的灵台一阵动摇,好似有万千蜂群作舞,心口一下子变得烦躁无比。 但他修炼的梵度魔气诀不愧是魔道顶级的神功,真气在体内只游转了一圈,便凝念存思令心头宁静了下来,耳畔嗡嗡的鸣响立刻失去了效用。 这时候贺治章的青蜂魔钩率先攻到,楚天无暇细想仰面后倒,身躯凭空横躺,“唰”地声寒风刺骨,魔刃贴着胸口有惊无险地掠空。 “砰!”楚天左腿一屈,又如发石机般猛力弹出,正蹬中贺治章的左腕。 贺治章闷哼一声向后飞退,腕骨疼痛欲碎,禁不住道:“见鬼,这是什么腿法?” “兔子蹬鹰!”楚天挺身反攻,“呜”地一记左拳直捣贺治章胸膛。 “兔子蹬鹰?”贺治章呆了呆,冷笑道:“兔子终归是兔子,又岂能斗得过天上的雄鹰?!” 两人你来我往一会儿的工夫便激斗了二十余个回合。 楚天完全不理会贺治章的钩法爪路,招招抢攻式式凌厉。 他的拳法与沉鱼落雨身法大相径庭,直来直往毫无巧妙。 但愈是这样,贺治章反而愈不敢小觑。他已经察觉出来,这少年的拳术浑然天成,近乎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每一拳单看表面似乎没有什么,但气劲内敛拳势磅礴,就像淮阳河般波澜壮阔,根本不是寻常的花拳绣腿可比。 “这小子天天看鱼看鸟,没想到还真看出了点儿名堂!” 贺治章又惊又怒,心中更添几分对楚天的恨。 他原先以为凭自己称雄一方的魔道霸主身份,收拾一群年轻人理应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但半路里杀出一个楚天,还是自己的杀子仇人,却让如意算盘落了空。 看着楚天的身法拳术正变得越来越纯熟自如,贺治章的心里又添几分寒意。此子悟性这般惊人,将来那还了得?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己的儿子已经舍了,假如再得不到苍云元辰剑,那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看来不下点血本是不行了,万蜂青天舞——” 贺治章把心一横,催动丹田真元化作雄浑无比的魔气汩汩注入青蜂魔钩之中。 魔钩铿然颤鸣,钩身陡然迸发出一团诡异光彩,将四周的寒雾惊得翻卷如云。 “嗡——”从钩身上的小孔里飙射出成千上百的青色魔蜂。这些魔蜂并非实体,而是凭借他的真元和魔钩法力凝炼而成,却比真的青蜂凶狠上千倍万倍,一时间铺天盖地涌向楚天。 楚天大吃一惊,他毕竟临敌经验不足,一下子面对无孔不入的青蜂扑袭,也无良策应对,只能一边闪身趋避一边运功拍打。 猛地他胳膊上一疼,已教一只青蜂叮中。那青蜂破入楚天的肌肤,立刻砰然爆裂,化作一簇光焰炸得他皮开肉绽。 楚天吃疼身形顿时稍显凝滞,那些青蜂接二连三噬咬上来,“砰砰”自爆。 贺治章全力催动真元,逼出一群群青蜂,凄厉大笑道:“臭小子,我要将你炸成齑粉,祭奠我儿的在天之灵!” 冷不丁楚天冷喝道:“看打!”振腕甩出洗心神匕,一束碧芒如虹射向贺治章。 贺治章猝不及防,被匕首刺中肩头,立时血流如注。他恼羞成怒,呼喊道:“臭小子,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纵身挥钩来攻。 楚天身形侧旋,躲过青蜂魔钩劈击,轻舒猿臂抓住了苍云元辰剑剑柄。 他运劲一拔,谁知非但没能拔出神剑,反而从剑柄中涌出一股绝强绝狠的力量,震得胸口发闷,一口鲜血“噗”地喷出。 贺治章见状哈哈大笑道:“无知小儿,苍云元辰剑尚未炼成,你强行去拔只会引来剑灵反噬!” 那边四名天意门弟子也遭遇到青蜂袭击,不由得左支右拙岌岌可危。 明世勋看到全世鼐和殷红鹅先后受伤,元世亨也抵不住锦衣会两大长老的合击,显露败相,不需再要多久,所有人都会再陷敌手。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贪功轻信,被锦衣会编造的“苍云剑冢”陷阱谎言所欺,他们也不会遭此厄运,想到师弟师妹们面临危险时仍然不肯舍他而去,他的心中更加羞愧难当。此刻假如能有办法救出大家,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去做。 可是连最初带给他们一线生还希望的古怪少年,都在贺治章的“万蜂青天舞”中面临灭顶之灾,自己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力挽狂澜? 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苍云元辰剑宝珠上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小兄弟,拔剑!”他一声大吼,奋力运掌逼退前方的锦衣会高手,眼角余光瞥过朝夕相处的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红鹅,猛咬牙纵身一跃投身在真冥九煞池中! “明师兄——”全世鼐、元世亨、殷红鹅睚眦欲裂,齐声悲呼。 但明世勋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身沉入池中,弹指间就被九煞之气炼化成为丝丝缕缕的淡金色精气,吸进到元辰宝珠里。 “铿——”元辰宝珠中的剑灵得到明世勋的精血滋补,立时爆发出比刚才猛烈数十倍的呼啸,那啸音排山倒海鼓荡每一个人的耳膜,令人们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战栗,甚而产生臣服膜拜之念。 “不好!”贺治章反应过来,合身飞扑楚天,青蜂魔钩直挂对方左脑。 然而已经迟了。 一股气势澎湃的魔气从剑柄中涌来,破入楚天的手心,与他体内的梵度魔气水乳相融合二为一。凛冽的魔意渗入他的灵台,还有千百年的剑灵记忆和无数剑下厉鬼的过往红尘,在电光石火之间涌上心头,仿佛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一种难以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滋味与感悟充满脑海,神思仿似冲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禁锢,在千古的历史长河中肆意徜徉。 弹指红颜,刹那芳华。 楚天的修为境界蓦然产生奇妙的变化,全身焕发金色的光晕,散乱的长发披被霞光逆风飞扬,竟是一举冲上真阶第六层的“藏宇境”! 在臻至这层境界之后,体内的梵度魔气就能够真正的形成一座自由运转的独立体系,宛如须弥芥子藏纳大千,与身外的自然世界天人交感再无隔膜。 楚天不由得发出低沉的吼声,身上的伤口也在金色光晕的滋养下迅速愈合,功力成倍的增加,丹田真元亦水涨船高,到达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哗——”他的右手奋力拔出了苍云元辰剑,带起一蓬血红色九煞冥水。 这柄神剑已在池中矗立六百余年,此时此刻脱胎重生挣开枷锁,势必要在这世上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未完待续) 第九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上) “哧哧——”千百只青蜂在席卷而起的九煞冥水中灰飞烟灭。 楚天手握苍云元辰剑,清晰感受到从剑中传来的激荡百年的霸气与杀意,心头各种杂乱的思绪顷刻涤荡,变得无比空明透彻。 剑有些沉,足足有百余斤重,显然不是一般的材质锻铸而成。 贺治章的青蜂魔钩正在劈来,锐利的寒息撕破空气,如无形的箭矢刺向他的身躯。 “嗡——”元辰宝珠的转速陡然加快,爆绽开一团晶莹洁白的光晕,立刻将迎面袭来的冷厉杀气融化得一干二净。 楚天的双目凝视魔钩,缓缓将梵度魔气灌注到苍云元辰剑内。 剑灵得到魔气加持顿时欢呼雀跃,剑刃上的祥云纹理怒放华光不可一世。 青蜂魔钩叮叮颤鸣,仿佛器灵感应到苍云元辰剑君临天下的气势,不自禁地颤栗。 楚天从没有用过剑,也没有学过剑法,于是他就平平实实地一剑向前递出。 如将军旌旗遥指,金戈铁马鼓荡四野,从剑身上逸出一缕缕莹白的光流,彻底击碎青蜂魔钩卷裹而来的森寒劲风。 “当!”青蜂魔钩应声折断,苍云元辰剑气势更盛,势如破竹指向贺治章眉心。 贺治章一声怒吼向后翻飞,整条右臂近乎失去知觉。从青蜂魔钩中传递来的凛冽剑气使得他半边身子的血液封冻,衣衫上泛起一层白霜。 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才炼成了苍云元辰剑,最后却白白便宜了楚天,贺治章不禁急怒攻心,大叫道:“小狗休猖狂,我和你拼了!” 楚天凌空踏上两步,左一剑右一剑“啪啪”拍碎贺治章的双臂,淡淡道:“我没有害你的儿子,但他确实是死在我的眼前。看在他的份上,我不杀你,走吧!” 贺治章怎么都不甘心一番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他血红着眼睛,竟是一头撞向楚天。 楚天侧身避让,贺治章一头撞空,身躯刹不住去势,“砰”地撞到一块从洞顶倒垂下来的石钟乳上。 那石钟乳登时粉身碎骨,贺治章亦是头破血流,身躯失去控制坠入九煞池中。 “啊——”他凄厉惨叫,血肉之躯在池中化为几缕青色精气,纳入元辰宝珠中。 楚天摇了摇头,望向洞中其他人。 贺治章一死,众多锦衣会高手心惊胆颤,哪里还有勇气恋战?一个个脚底抹油逃出古洞,有两名香主走得稍慢,被全世鼐和元世亨运掌击毙。 强敌尽去,劫后余生的三名天意门弟子伏倒在池边大放悲声。 他们虽然年纪都比楚天略长,但从小就生活在与世无争的仙山之中,身为名门弟子自视甚高,却从不曾遇到过像眼前这样的暴风骤雨生离死别。 楚天收住苍云元辰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他了解他们的感受,却无法劝解他们。有了这柄意外得来的苍云元辰剑,他越来越遏制不住寻找晴儿的冲动。 蛰伏在斑斓雾山苦修了千余个日日夜夜,是御剑乘风阪荡四海的时候了! 他微一凝念,发现丹田中真元变得更加凝炼醇厚,仿佛一轮红日徐徐运转,不断将梵度魔气炼化成元。 如丝如缕的魔气游走全身,抚平适才的伤势,一遍遍洗炼筋骨经脉。 更为微妙的是,他能清晰感触到充盈在虚空中的各种天地精气,甚而隐隐约约能觉察到从这些天地精气中散发出的流光溢彩。而这些,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用肉眼看到的,更无法感触到它们的存在。 现在,它们就像风一样萦绕在自己的身周,安静地悬浮流动着,脉脉滋润万物。 这便是天人感应的肇始,从此脑海里产生的每一缕意念都将拥有灵性,与天地交通,与乾坤相溶。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凭借那么一小丝灵觉,也能够将周围的一草一物洞彻若明,并随时可与天地间各种精气交流沟通。 楚天心凝灵台,慢慢将一缕如有实质的意念释放出体外。 他的灵台渐渐亮起,宛若光可照人的镜面即不知几丈宽,也不知几许长,似圆非圆似方非方,如真似幻地存在于心间。 随着离肉身的那缕灵觉不断向四周蔓延,他的灵台上徐徐映射出洞内的种种景象,甚至细微到洞壁苔藓上的一滴露珠,也尽揽无余。 “不晓得我灵识舒展的极限在哪里?”楚天心头微动,凝神催动灵觉继续向外扩张,但明显感到进展越来越缓慢,而脑海里却传来一股股极不舒服的痛感,好像有根筋要被拉断了一样。 当那缕灵觉扩展到方圆一百余米的时候,楚天的脑海好似天崩地裂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灵台变暗,连神思也变得恍惚模糊。 他急忙收摄心念,长吐一口浊气,好半晌后才缓过劲来,视觉也渐渐恢复正常。 好险——楚天心有余悸。 但这对他而言,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他僻居深山,全部修为都来源于那部藏在玉筒中的梵度金书。 没有人指点,没有人护法,为了一点所悟所得,楚天必须用非凡的勇气,冒着极大的风险亲身体验。好几次他都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依靠坚韧的毅力和与生俱来的坚韧挺了过来,当然不得不说还有那么一点运气。 楚天看了看全世鼐等人,见他们仍旧哭得忘情,便不去打扰,悄然走出古洞。 他又在斑斓雾山中小住了三天,一面吸收消化从恶战中汲取到的经验,一面与苍云元辰剑的剑灵沟通磨合,自觉修为一日千里收获良多。 这天万里无云春光喜人,楚天用几根老藤将苍云元辰剑捆缚在背后,孑然一身走出大山,重新回到了尘世中。 他离山后的第一站有意无意仍是在淮阳城。毕竟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大半年,与晴儿也是在这座城市里失散的。 天色微明时楚天来到淮阳城下,城门紧闭尚未开启。一群等着进城做生意的乡农三三两两蹲踞在城墙根下,闲聊家常。 楚天默默站在一旁,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嘈杂的人音了,一时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过了会儿城门洞开,众人依次排队接受守城官兵的盘查,熙熙攘攘涌入城中。 楚天混在人流里进了城,街道上不少铺面已经开张。宁静的古城在朝阳中苏醒,到处洋溢着小贩的叫卖声和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吱呀声。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仿佛在这一刻重又回到了人间。 他离开人流,来到淮阳河边,这里也是同样的热闹,同样的生机勃勃。 渔民们将小船靠在岸边叫卖,鱼贩子一家家地询价收购,还有一群早起的小孩儿在岸边欢快的嬉戏。 忽然楚天的步履变得越来越慢,不住不觉来到了那日与晴儿离散的河岸边。 大河滔滔,带走了当日所有的痕迹,却洗不尽少年心头的悲伤。 他木立良久,沿着三年前那个早晨曾经走过的路,行向曾经的桥洞。 “卖包子咯,热腾腾的肉包子,快来买啊——” 忽然他的思绪被不远处一个小商贩的叫卖声吸引,不自觉地转过头。 楚天顿时记了起来,那天他被白衣老者丢在河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时,正是在这里遇见了一位好心的大嫂。 他不晓得那位大嫂的名字,却牢牢记得她的笑容和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那份慈爱时常流淌在楚天的心间,令他感觉到温暖。如果没有她,楚天甚至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楚天。 他走近那个卖包子的小商贩,问道:“大叔,向你打听一个人。我记得以前这里是位大嫂在卖早点,今天怎么没见到?” 小商贩的脸上露出警觉之色,趁埋头收拾桌子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左瞥右望,半晌低声道:“你问她干嘛?” “没什么,几年前这位大嫂曾经帮过我。我想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小商贩上上下下打量楚天,沉默半晌后终于回答道:“宋嫂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楚天大吃一惊。 “她跳了河,死了都有大半年啦。” “她为什么要跳河?”楚天踏上一步,双目射放寒光迫视小商贩。 小商贩被他盯得心头发颤,结结巴巴道:“她、她、我、我……” 楚天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放缓语气道:“大叔,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慢慢说。” “宋嫂有个女儿,那天在河边洗衣服,被铁衣帮的少帮主秦晋瞧见了。” 小商贩咽了口唾沫,小声道:“秦晋就让人把那丫头抓进府里糟蹋了。那丫头,跟她妈一个样,都是烈性子,当晚便上吊死了。老宋……也就是宋嫂的男人去告官,结果反倒挨了官差一顿毒打。老宋想不开,一脑袋撞在衙门外的石狮子上,当场就咽了气。” 楚天面色铁青,捏紧的拳头骨节嘎嘎有声,“你接着往下说!” “是,是……宋嫂替丈夫和女儿收了尸,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从桥上跳进河里,转眼就冲得没影了。” 小商贩说到这里,叹口气道:“好端端的一家三口,就这么全没了!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呢?” 楚天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缓缓道:“大叔,麻烦你帮我买些香烛纸钱,祭奠宋嫂一家。” 他冷冷地道:“老天爷事多管不过来,我替他管!”(未完待续) 第十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下) 铁衣帮曾经是淮阳城第一大帮会。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如今它已超越锦衣会成为了盘踞瀚州西南七府四十六县数万里方圆的第一大帮。 铁衣帮的总舵就设在淮阳城中的老街上,和知府衙门正对面。 上午时分总舵门前车水马龙,比知府衙门还要闹忙三分。八名身穿黑衣的铁衣帮护卫挺胸叠肚趾高气扬地把守在门外。 忽然,对街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出了什么事。八名守卫闻声望去,不由得一个个瞪大了双眼。 一名赤裸上身的少年背负重剑,左手托举着知府衙门外的一尊石狮子,右手拎着知府大人的脑袋,昂首阔步向铁衣帮总舵走了过来。 那尊石狮子少说也有上千斤,但在他的手里轻飘飘的就像小石子一般。 “我找秦晋、秦观天,你们闪开!” 少年手举石狮子踏上台阶,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王八蛋,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敢在咱们铁衣帮总舵的门前闹事!” 一名小头目拔出腰刀,招呼道:“兄弟们,给我上!” “不知死活的家伙!”少年脱手扔出石狮子,顿时将那小头目砸飞了出去。 其他护卫噤若寒蝉,两条腿发软像是中了定身术,眼睁睁看着少年闯入府门。 “什么人,居然敢擅闯铁衣帮总舵,不要命了么?” 门内的大院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教导数十个铁衣帮众晨练,见有人闯入扬声喝道:“把他抓起来!” 几十名铁衣帮大汉一拥而上,刀枪并举围攻少年。 少年拔出背后的重剑,一道雄浑无铸的白光席卷长空,那些刀啊枪啊像泥巴捏的玩具喀喇喇应声折断。 少年横剑拍打,四周人影纷飞,惨叫连声。 刚才还吆五喝六围攻少年的铁衣帮大汉躺满一地,不是臂骨被打断就是双腿被拍折,竟没有人能够挡得住这少年的一剑。 “快去禀报帮主!”中年男子大骇,抽出腰间系的一条软鞭扫向少年。 少年看也不看运剑下压,“啪”地脆响将软鞭拍成数段。 中年男子一看不是对手,丢下软鞭扭头就跑。不料那少年手持百余斤重的神剑,身速却疾如闪电,一个起落追到他的背后,重剑向前一送压住中年男子的肩膀,冷冷说道:“秦晋在哪里!” 中年男子全身僵硬,抖索着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轻轻一扭手腕,剑锋贴到中年男子脖颈边,道:“楚天!” “楚天?!”中年男子愣了愣,怎么也记不起铁衣帮何时得罪过一个叫楚天的人,那这少年又是从哪块石头下蹦出来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确切地说是自己的脖子在别人的剑下,不得不低头。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满怀悲愤之情,中年男子决心好死不如赖活,道:“我带你去找少帮主。” 楚天押着他往前走,早有人将有人踢馆的消息飞报进内宅。但恰巧铁衣帮帮主秦观天正在会见贵客,谁也不敢擅自惊扰,所以先得着消息的是副帮主关下月。 关下月怒不可遏,当即抄起鱼鳞宝刀率领数名弟子往中庭拦截楚天。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十几个铁衣帮大汉满地打滚哭嚎的场景。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来铁衣帮捣乱!”关下月暴吼一声,如雄狮般扑向楚天。 “呜——”鱼鳞宝刀金光烁烁耀眼生辉,势大力沉直劈楚天。 那中年男子闭起双目哀声惊叫道:“副帮主饶命——” 楚天运剑拨开中年男子,身形往侧旁一闪,鱼鳞宝刀顿时劈空。 他飞起一脚踹向关下月右腕。关下月怒吼出拳,“砰”地拳脚激撞,身躯平地后移三米才站稳脚跟。 楚天试出关下月的修为比起贺治章还要逊色一筹,也不耐和他久战,以免让秦晋闻风躲藏,低喝声道:“你也吃我一剑!” “唿——”苍云元辰剑当空斩落,洁白的剑光遮蔽长空,犹如雪崩般压向关下月。 关下月天生豪勇,竟横刀硬接道:“开!” “当!”楚天将关下月劈得歪歪斜斜连退三步,但对方手里的鱼鳞宝刀却未脱手。 “这家伙是头蛮牛!”楚天被激起好胜之念,苍云元辰剑泰山压顶再次劈落。 关下月有苦自知,他在苍云元辰剑气催压之下遍体生寒,右臂几乎僵直,但硬撑着不肯在众多帮众和弟子的面前丢脸,紧咬牙关强催真气疏通臂膀经脉,大叫道:“开啊——” “当、当、当!”一连三剑劈击,如长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气势磅礴无与伦比。 楚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这样与苍云元辰剑硬撼的对手,体内的梵度魔气纵情奔腾宣泄,源源不绝地注入了剑中。 他的灵台变得越来越空明,所有的杂念与种种喜怒哀乐的情绪都像春阳下的冰雪,在不知不觉中消融。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他的灵台便如同松间明月,映照千古剑意;来自于苍云元辰剑灵的记忆与经验,也如清泉一般潺潺流淌过他的心头。 忽然楚天的脑海里像有扇门被推开,门外苍茫寂寥的黑夜里,一位身材魁梧的红衣老者在月下狂歌,手中的苍云元辰剑焕放万丈光芒,幻动出漫天雪光笼罩大地,意境苍凉而辽阔,仿佛在一剑之间道尽了白云苍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红衣老者的歌声渺渺传来,好似隔着无数时空又似近在咫尺。 楚天的心头不由泛起一缕难言的落寞,小小的年纪竟已品味到了孤独的况味。 一个是因为无敌而寂寞,一个是天下再无可亲之人而孤单。 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沧桑,只是换作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 他隐约猜想到,这位扶剑放歌的红衣老者就是苍云元辰剑的前任主人,号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的寒料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凭借着苍云元辰剑灵的奇妙联系,前后两代神剑的主人在这一瞬仿似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在同一片苍穹下盘桓共舞。 楚天的心神深深震撼,从没有一刻比现在令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天道的浩渺。 他的心神完全融入了这片忘我的天地中,在寒料峭苍劲桀骜的剑歌里沉醉徘徊。 点点滴滴的剑意,丝丝缕缕的顿悟,在这一刻尽凝心怀。 突然歌声远去,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惊呼。 楚天登时一省,才发现就在神游物外的转瞬之间,苍云元辰剑肆意奔放,又接连劈出十一剑! 关下月拼死抵抗却节节败退。他的头顶水汽腾腾,发髻散乱七窍流血,身上的衣袍早就被剑气绞得粉碎,脚步踉踉跄跄宛如醉汉。 “躺下!”楚天将功力提升到七成,振腕运剑再次重重拍落。 “开,给我开,给我……哎哟——”关下月手中的鱼鳞宝刀脱手飞出数十米远,自己一屁股倒坐在地。 他双手撑地还想起来再战,却是筋骨酸软,已使不出半分气力。 楚天趁势踏上半步,苍云元辰剑指住关下月的胸膛,问道:“服不服?” 围观的铁衣帮众不禁骇然变色,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方圆万里谁不晓得关下月神勇盖世,有“裂鼎霸王”的美誉。现如今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力竭倒地,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奇谈!关下月的衣发上布满一层白霜,往外直冒寒气,连鼻子里喷出的都是白茫茫的冷气,远远看去宛若一个雪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粗喘,兀自不服不忿地叫道:“不服!有种等我缓过这口气来咱们再打!” 楚天心中敬佩关下月的骨气,道:“好汉,我不为难你!”收回苍云元辰剑往那中年男子的背上轻轻一拍道:“走!” 那中年男子已是魂飞魄散,乖乖在前引路不敢有半点违拗。 关下月呆了呆,叫道:“小子,你虽不杀我,我也不承你的情!” 楚天冷笑道:“谁要你承情了?” 他闯进内宅,那中年男子远远一指前方的小楼道:“那儿就是少帮主住的地方!” 楚天料他不敢耍花样,剑柄运劲往背上一磕。中年男子哼了声昏死过去。 楚天提剑前行,耳畔兀自回荡着寒料峭狂傲豪放的歌声,前方的小楼里却传来了悠扬悦耳的琴音。 弹琴的是一位妙龄少女,一个青年男子身穿白色丝袍,赤裸双脚就盘腿坐在她的对面。 他合起双眼,和着琴音用手在地毯上打着节拍,似乎完全不理会外面的喧嚣声、喊杀声。 “不过是府里又来个自寻死路的白痴罢了。” 他可不愿为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坏了一早的好心情。 然而他的好心情却不由自己来定。“砰”地一声,一件黑乎乎的东西砸破窗棱飞了进来,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到青年男子的脚边。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恰巧这颗脑袋的主人跟他很熟,正是每日在铁衣帮对面进进出出、偶尔也来串门喝酒的淮阳知府! 琴音戛然而止,少女发出惊骇的尖叫躲进男子的怀里。 望着双眼瞪圆的淮阳知府首级,男子俊秀的面孔一下变得煞白,再也没有了闲情雅致,惶然冲着屋外叫道:“来人啊——” 门开了,两具僵硬的尸体笔直倒进屋里,惊起屋里两人又一阵尖叫。 一道手握长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冷厉的目光像刀锋般射向屋中男子。 “如果你是在叫他们,我替你送来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料峭六剑(上) 秦晋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是他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号称“饮血双刀”,在铁衣帮里属于排名前十位的高手。 但现在他们两人却被别人饮了血,丢了命,再也不能帮自己消灾挡祸外加为所欲为。 抛入首级,斩杀饮血双刀,推门而入——这些事情只在瞬间发生,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秦晋觉得自己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你、你想干什么?”他偷偷地往后挪移,眼光飘向挂在墙上的佩剑。 楚天冷冷道:“秦少帮主,还记得宋嫂一家吗?” “宋嫂,哪个宋嫂?”秦晋愣了愣,最终还是茫然地摇摇头。 “真是贵人多忘事,”楚天的心底里愤怒更多,“她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她曾经每天都在河边摆摊卖早点。” 秦晋像是想起了点什么,道:“啊,你说的是那个疯婆子,她早死了!” 楚天步步逼近秦晋:“她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跳河自寻短见了,她的事跟我没……没关系!”秦晋有点结巴。 楚天眸中寒光一闪,低喝道:“那她的女儿呢,她又是怎么死的?!” 秦晋面色灰白,嗫嚅道:“那丫头自己想不开,上吊死了。我、我没想杀她!” 楚天厌恶地道:“杀人偿命!”扬手凌空虚摄,扯下那少女腰间的丝带,在房梁之上结起一个绳套道:“少帮主,请!” 秦晋一把将少女推向楚天,拔出墙上佩剑夺路欲奔。 “叮!”苍云元辰剑一击之下,秦晋手中的佩剑寸寸碎裂,整个人也被震得抛飞,重重撞在墙上。 楚天跨步上前探手揪住秦晋的衣襟,指尖劲力吐出封住了他全身经脉。 秦晋挣扎不得,惊慌失措地叫道:“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我想要的,你什么都给不了!”楚天将一滩软泥似的秦晋从地上拎起,吊在房梁上。 “救命,救命,快来人救命啊——”秦晋拼命踢脚挣扎。 “砰!”从门窗外突然跃入四名黑衣刀客,两人奔向秦晋,另两人举刀来攻楚天。 楼底下的院落里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伤我儿?” 秦晋听到声音犹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喘气道:“爹快救我——” 楚天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人渣,早该死了,神仙也救不了!” “哧哧!”两名黑衣刀客挥刀劈出,却见楚天身形一闪,已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背后响起惨叫声。那两个企图解救秦晋的刀客倒在地上嗥叫不止。 余下的两名黑衣刀客急忙转身,就看到一片晶莹的雪光闪动,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如同惊涛骇浪卷涌而至。 两人奋力举刀招架。“铿铿”脆响,竟是连人带刀被苍云元辰剑劈飞出窗外! “唿——”一名黑袍男子闪身进到屋中,挥掌劈向房梁上悬挂的丝带。 楚天施展“沉鱼落雁”中的一式“燕翔”身法,身形后发先至挡在秦晋跟前。 “砰!”拳掌相交,黑袍男子往后退开两步,楚天的身躯也是微微一晃。 “好强的拳劲!”黑袍男子心头一震,运气化解攻入臂膀中的拳劲,吐气扬声道:“不管你我有何冤仇,先请放下犬子!”甩手掷出七柄飞刀,六柄射向楚天,还有一柄朝着丝带而去。 如果在半刻之前,楚天遇到这样的飞刀攻击,唯有运用身法闪躲一途。 但刚才与关下月一战中,他触动苍云元辰剑灵,沟通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留下的宝贵记忆,已顿悟到料峭六剑的真意。 剑式本无常,全在剑意中。 楚天的脑海中幻放出寒料峭月下独舞的画面,心晋太虚意守灵台,身躯渊停岳峙岿然不动,振腕运剑向前刺出。 只见一柄苍云元辰剑在弹指间幻生出九道光影,如冰瀑横流银河封冻,也看不清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一束束白光碎裂长空肆意奔流。 “叮叮叮叮——”七柄飞刀被剑光绞得粉碎,苍云元辰剑纵横睥睨化作九道长虹直攻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勃然变色,没有想到这少年人的一剑之下竟有如此石破天惊的威势。 他不顾一切向后躲闪,双手亮出两支判官笔在身前舞作一团密不透风的青云。 然而他的抵抗在这一式“纵横八荒”的绝世剑学面前,只能是螳臂挡车。 “当当当!”一连串密如疾雨的金石激响声中,九道白光宛若庖丁解牛,将黑袍男子身前的青云纷纷肢解。 “见鬼!”黑袍男子竭力趋避,翻身飘落到楼下的庭院里,才躲过苍云元辰剑的锋芒。但他的身上业已千疮百孔,一双苦心修炼三十年的“子午判官笔”也扭曲变样光泽黯淡,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才能修复。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黑袍男子心中又惊又怒,急忙调息平复胸口翻腾的气血,抬眼望去,透过破损的窗户可以看到自己那好穿白色丝袍的儿子已经没了声息,直挺挺吊在房梁下,满脸酱紫长舌吐出气绝身亡。 “晋儿!”黑袍男子悲愤交加,咬牙喝道:“咄!” 一条玉雕赤龙从黑袍男子破损不堪的袍袖中飞出,在空中华光大放化作条长达十米的火龙,全身光焰冲天扑向小楼。 “轰隆!”楚天撞开屋顶飞身高空,下方那条“炽焰火龙”紧追不舍。 “给我杀了他!”黑袍男子咬牙切齿,左手捏成法印遥指火龙,一口接一口的精血喷向空中。 炽焰火龙得到黑袍男子以毕生真元凝炼而成的精血滋补,倏忽间光芒暴涨体型猛增一倍,昂首扑向楚天。 楚天夷然不惧,脑海里映现出又一幅神奇画面,梵度魔气浩然奔腾不断涌入剑中。苍云元辰剑怆然鸣响如万鬼怒号颤栗人心,剑身寒雾蒸腾泛起点点精光,锋芒所向杀气严霜,足可令大河凝冻群山冰封。 楚天的灵台上清晰影印出炽焰火龙飞行的轨迹,无论它如何的千变万化,总也逃不脱自己灵觉的掌握。 他运转苍云元辰剑,斜指上空画过一道又一道浑圆的光圈。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光圈首尾相连汇聚成一束圆锥形的白色涡流不断向外扩散,所到之处狂飙急旋雪光飘飘,恍如时空逆转严冬重返,天地间激荡起无边风雪,席卷八荒六合,横扫五湖四海。 “呜——”炽焰火龙宛若飞蛾投火,龙首瞬间湮没在龙卷风般鼓荡呼啸的白色涡流深处,躯干上燃烧的烈焰被四周白茫茫雪雾吞噬,正以惊人的速度泯灭。 “杀!”黑袍男子双目发赤,又飙射出一口血箭。 炽焰火龙重振凶威,扬起巨尾如火神之鞭拖曳苍穹拍向苍云元辰剑。 “去!”楚天手腕一抖,苍云元辰剑在空中一转一引,炽烈火龙身陷漩涡之中,不由自主调转龙头,竟回首反噬黑袍男子! “不好!”黑袍男子魂飞胆丧,脸上失色。 这条炽焰火龙经他用精血真元连续加持,威力之强不言而喻,再加上苍云元辰剑鼓荡而来的雄浑气劲,尽管是炽焰火龙的主人,他也不敢直撄其锋。 眼瞧着炽焰火龙就要反噬其主,蓦然斜刺里风声如吼,数道淡金色的掌风转瞬即至,“砰砰砰砰”在火龙上炸开一团团绚烂光火。 炽焰火龙呜呜哀鸣身躯扭颤,重新变回玉雕赤龙的模样“当啷”坠地,表面泛起许多细小裂痕往外冒出缕缕青烟。 “圣使!”黑袍男子死里逃生,惊喜叫道。 一名黄衣青年缓步走进庭院,抬眼望向楚天道:“你刚才施展的可是‘料峭六剑’中的‘逆天改命’?” 楚天见黄衣青年以四掌之力就降伏了已陷入暴走状态的炽焰火龙,心中亦是微凛。他连续发动两式料峭六剑,体内真气耗损不少,也需要时间加以恢复,便回答道:“阁下有些眼光,至少比这位秦帮主高明些。” 秦观天听楚天又在挖苦自己,怒喝道:“圣使,这小子杀了晋儿,绝不能饶过他!” 黄衣青年点点头,不以为然道:“像你儿子那样只知每日玩弄女人、风花雪月的废料,被人宰不过是迟早的事。就算我将他引荐进神府,却未必有谁愿意收他为徒。” 他不理秦观天难看之极的脸色,接着道:“没想到寒料峭的苍云元辰剑竟会落在一个小小少年手里,明珠暗投真是可惜了。” 楚天凝神打量黄衣青年,见他长身伫立卓尔不群,自有一番高手气度。比起身边狼狈不堪的秦观天,倒更似一方霸主。 更重要的是冷眼观察半晌,他竟然找不到黄衣青年身上的半点破绽,仿佛对方随意的站立,就能够达到无懈可击的境界。 不,即使最凶猛的野兽也会有不堪一击的软肋,只是黄衣青年的身法殊为奥妙,令自己一时找不到出手的机会罢了。 他正想着的工夫,就听黄衣青年说道:“你很聪明,却不必枉费心机——既然遇见了我,你就插翅难飞!”(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料峭六剑(下) 楚天暗吃一惊,猜不透黄衣青年是如何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故意道:“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 “大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便是北冥神府派来瀚州的欢长歌欢圣使!” 秦观天怒声呵斥,表面看来似乎是在拍黄衣青年的马屁,其实是想激化局面,最好能借助这位自命不凡北冥神府圣使的手为爱子报仇。 楚天怔了怔,却并不知北冥神府的圣使是个什么东西,为何看上去居然能够凌驾铁衣帮之上? 他嘿然说道:“狐假虎威,我便在这位圣使面前取你狗命!” 他的身影一动,如同苍鹰搏兔从空中俯冲下来,苍云元辰剑借着冲击之势使出料峭六剑中的第三式“裂海断流”向下劈斩。 这一剑大开大阖朴实无华,剑气却汹涌如潮笼罩住百米方圆,牢牢锁定秦观天的气机令他逃无可逃。苍云元辰剑在浓烈的寒雾中若隐若现,宛如重重剑山压了下来,让人未曾接招便已产生胆怯不敌之念。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楚天出剑的一瞬间,欢长歌竟早一步发动了攻势。他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尽欢”,身剑合一飞身而起,化作一束璀璨的银光当空截杀。 “嗡——”尽欢剑吞吐闪烁,幻动出一片片眼花缭乱的银色花朵,虚虚实实难以分辨,刺向楚天的小腹。 这时候苍云元辰剑刚刚从最高点往下劈落,楚天的身前百无遮拦,尽欢剑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会?!”楚天惊骇莫名,这是他出山后首次遭遇到出手比自己更快、更准的高手。 但很快他就看出,实际上欢长歌的身手未必快得过自己,但对方却能够料敌机先,出剑抢攻先发制人。 这种被人占据主动招招挨打的滋味着实难受,就像抬腿踩落时,霍然发现脚底下正有一根倒立的钢钉等着自己。 他心念急转,拧腰凌空后撤,借用空间换取一线宝贵时间,好让苍云元辰剑及时到位封挡。 但是苍云元辰剑刚刚下拉到胸前,欢长歌的嘴角边就泛起了诡异笑容,尽欢剑骤然回撤,抬左掌拍向楚天面门。 楚天的“裂海断流”经过中途骤然变招气势已竭,根本无法再次变招封堵。 他只能仰面闪避掌风,凝拳轰击欢长歌的左掌。 但在楚天运气出拳的霎那,欢长歌的招式又变了。他仿佛总能比楚天早半拍变招,而且招招都能异常精确地打在楚天的痛处! “唰!”尽欢剑向右一摆,如电芒一闪斜挑楚天左臂,就似算准了他的拳路。 “哧——”一溜血光迸现,楚天的左臂挂彩。幸亏他在最后关头使出“滑鱼诀”,否则半条臂膀已不复存在! 尽管如此楚天的左臂上也留下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凌厉的剑气渗入经脉,绞得臂膀钻心剧痛,几乎是废了。 这对楚天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他急遽之间根本想不出任何对策。 两人的身形从空中交错而过,楚天飘落在院墙之上,运转梵度魔气封住伤口化解剑气,举剑遥对欢长歌,气势笼罩周身转攻为守。 欢长歌飘立在小楼的屋脊上,居高临下俯视楚天,眼中微露一丝讶异。 依照他的料想,此刻楚天的小臂早已不保。 一阵暴风骤雨之后,战局出现短暂的沉寂。双方都在重新度量对手的实力,寻找下一步的破敌之策。 “吃一堑长一智,你的确很聪明。”欢长歌抱剑而立,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楚天会突然出手。“居然能想到以静制动的办法来对付我,可惜是白费心机!”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舒展掠过庭院,尽欢剑点刺楚天眉心。 楚天目不转睛盯视剑锋,直等到尽欢剑距离自己的眉心只剩半米时才纵剑挥出。 但没有用,苍云元辰剑才作出动作,欢长歌的剑招就变了。尽欢剑虚晃一枪改刺为挑,趁楚天尚未完全发力之际,荡开苍云元辰剑,紧跟着左掌单骑突进直取胸前空门。 可怜楚天浑身有力使不出,只能拧腰侧闪躲过掌风。 欢长歌得理不饶人,楚天怎么难受他就怎么来,一剑一掌上下翻飞总能占据先机。 两人又交手五六个回合,楚天连吃一剑两掌,却依旧冲不破欢长歌的阻截。 突然之间他的脑海里冒出元世亨指点自己的那八个字:“以我为主,以攻代守!” 楚天一声长啸,放任欢长歌刺来的尽欢剑不管,使出一式“睥睨六合”,苍云元辰鼓荡风云横扫六合,雄劲的剑气卷裹白茫茫的光澜如水天一线威动四方。 欢长歌微微变色,冷笑道:“你以为以死相拼就能死中求活?” “噗!”尽欢剑被罡风剑气带得稍稍偏斜,刺中楚天左肋。 他的袍袖蓦然飞扬,如层层叠叠的黄云乱卷迎上苍云元辰剑。 “啵啵啵!”气劲爆响,一层层用袍袖化出的黄云在剑锋下幻灭。欢长歌脸上金气一闪,催动真元施展出北冥神府“沉金掌”,只见左掌光华闪烁犹如黄金锻铸,猛从“乱离袖”中探出,拍向苍云元辰剑。 “啪!”两人的身影乍然中分。欢长歌左掌指骨断裂四根,腰间被苍云元辰剑化开一道血口,身形飘摇飞落在庭院中。 楚天的情况有点惨不忍睹,他左肋的一大片被鲜血染红,全身气流乱窜经脉绞动,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斜飞向院墙外。 秦观天看出便宜,突然腾身出掌拍向楚天。 楚天浑身骨骼痛楚欲裂,右手麻木地紧握苍云元辰剑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便听有人喝道:“看剑!” 一道身影越过院墙挥剑攻向秦观天,竟然是天意门的弟子元世亨。 秦观天只得回掌自保,楚天的身躯飞出院墙,正被刚好赶到的全世鼐凌空接住。 “撤!”全世鼐左手打出三支莽古梭,脚尖一点院墙翻身飘飞。 秦观天连拍带打震飞莽古梭,元世亨趁机抽身退走。 眼见杀子仇人被救走,秦观天不由气急败坏道:“截住他们,不准放走一个!” 还没有等他将话说完,内宅里又响起喊叫声道:“着火啦,快救火啊!” 秦观天一惊举目望去,就看到四处火气黑烟滚滚,府里人已乱作一团。 他一愣神的当口,全世鼐和元世亨背着楚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忽地身边风声微动,欢长歌调匀内息压住伤势从他的头顶掠过。 “圣使?”秦观天赶忙追出庭院,就看见欢长歌身影一晃向东而去,追击的方向与全世鼐、元世亨逃走的路线截然相反。 “傻呆呆地做什么?快给我追!”秦观天一跺脚,率领手下往西追去。 这时候元世亨背着楚天在全世鼐的保护下早已冲出铁衣帮总舵,两人不敢在淮阳城里停留,一路飞驰奔向城外。 又行出三十多里,两人来到一座荒废的道观里,这才将楚天放下。 元世亨站在门口监视外面动静,全世鼐取出一颗天意门的疗伤药“天造地设丹”扶着楚天坐下道:“小兄弟,你先将这药丸服下。” 楚天微一迟疑,全世鼐已经将药丸送入他的口中,顿时化作一缕甘甜液津顺喉而下,浑身渐渐洋溢起一团暖意,伤痛不由大减。 “你们怎么来了?”楚天望着与自己不过几面之缘的全世鼐问道。 全世鼐道:“我们昨天在淮阳城里歇脚,本打算今日就离开,却听见铁衣帮总舵里传出喊杀声,小师妹心生好奇,忍不住偷偷溜进府里打探,不曾想是小兄弟你正在和那个北冥神府的弟子动手。” 楚天摇摇头暗叫声惭愧,这一战自己是彻彻底底的惨败,若非全世鼐等人及时搭救,绝无侥幸在秦观天的铁掌之下脱身之理。 “那位小师妹呢,怎么没看见她?”楚天问道。 “她在铁衣帮总舵放火捣乱,好引开秦观天的注意力,方便我们出城。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全世鼐笑道:“小兄弟,你莫要忙着说话,赶紧趁药力发散的工夫运功疗伤,这里自有我们照应。” 楚天颔首,缓缓闭起双眼流转梵度魔气疏通体内淤塞,平复经脉动荡。 前几日他在斑斓雾山里出手相帮这些天意门弟子,全凭一时的意气,没想到今天全赖他们自己方逃脱一劫。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更不愿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轻易流露在脸上,但却有一丝久违的暖意在悄然波动心弦。 他的身上一共受了五处伤,最为严重的就是左肋捱了欢长歌一剑,差一点就切断了经脉伤到肺部。 但天意门的“天造地设丹”果然灵验,药力在体内脉脉发散,身体里的寒意渐渐褪淡,就像浸泡在一汪温润的泉水中。 他运转梵度魔气首先打通了胸口的气血淤塞,然后气走周天修复经脉。 过了大约三个时辰,楚天的全身完全笼罩在一团金红色的雾光里,身体不知不觉凌空飘起,好像腿下面有一张看不见的软垫将他平托了起来。 四周游离的精气如丝如缕被吸入进雾光里,稍加转炼就渗入进楚天的体内,竟是在疗伤的同时汲取天地精华滋补元气。 全世鼐关切地注视楚天伤情变化,神色中禁不住露出几分惊诧。 他是世家子弟,又自幼博览群书,见闻之广远胜于同龄人,自然能够看出楚天修炼的绝对是一门顶级魔功,所以楚天年纪轻轻修为如此惊人,但他为人正派侠骨义肠,丝毫没有魔门中人的自私与邪气,不由愈发对楚天的身世来历好奇。 忽然门外的元世亨走进来,站在全世鼐身边低声道:“元师兄,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小师妹到现在还没回来。”(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砺剑(上)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夜鸟的鸣叫。 他睁开了双眼,一团篝火照亮道观驱散了外面的黑暗,全世鼐和元世亨正坐在一旁低声交流。 看见楚天醒来,两个人立刻停止交谈走了过来。 “小兄弟,你醒了?”全世鼐伸手搭住楚天的脉搏探视内息游走的情形,微笑道:“恭喜,你的伤势至少恢复了八成,再休养几天就无大碍了。” 楚天试了试,梵度魔气在体内运转顺畅,只有左肋部位还微显凝滞。 “忘了介绍,我是天意门的弟子全世鼐,这位是我的师弟元世亨。” “楚天。” “楚兄弟,你是不是饿了?”全世鼐从架子上拿起一条烤熟的兔腿递给楚天。 楚天早已饥肠辘辘,接过来也不客气放进口中大嚼,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足足闭关了三天两夜,”全世鼐不着痕迹地纠正楚天的用词,“可把我们兄弟等得好惨。” 三天两夜?楚天一怔,在他的感觉里应该只是几个时辰的事。 他在斑斓雾山的时候,也曾经这样闭关修炼过,但山中无日月,醒来后根本不晓得过了多少天。 他三口两口吃完兔腿,自感精神旺盛,伸手拿起插在地上的苍云元辰剑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楚兄弟,你要去哪里?”全世鼐按住楚天的握剑的手问道。 楚天不以为意道:“外面月色不错,我想散散步。” “散步为什么不忘带上剑?”全世鼐道:“你想去的是铁衣帮总舵!” 楚天挣开全世鼐的手,问道:“你们的小师妹是不是落在了秦观天的手里?” 全世鼐听得楚天提问,踌躇了片刻,目光望向了元世亨。 “这是我前天在淮阳城里看到的。”元世亨站起身,拿出一张布告递给楚天。 布告是铁衣帮发布的,声称已抓获天意门纵火女犯一名。假如三天之内楚天没有前往铁衣帮自首,便将殷红鹅处死为秦晋陪葬。 楚天将布告还给元世亨,问道:“刚才你们讨论的就是这事?” 全世鼐道:“明天就是最后期限,我和元师弟打算今晚去铁衣帮救人。” 楚天摇头道:“秦观天要找的是我,你们去有什么用?” 元世亨道:“楚兄弟,前天我在淮阳城打探小师妹消息时,也听说了你和铁衣帮之间的恩怨。路见不平仗义出手,乃大丈夫作为!” 见楚天若有所思,全世鼐问道:“楚兄弟,你在想什么?” 楚天道:“我在回忆和欢长歌那战的情形,有件事始终想不透。如果不能解开其中迷题,下次遇见他,我依旧要败。” 全世鼐微微一笑道:“你是在苦恼每次出手,都会被欢长歌捷足先登,令你空有一身神功受制于人?” 楚天苦笑道:“莫非欢长歌的修为已经达到能够洞彻先机的境界?” “他洞彻的不是先机,而是你的意念!”全世鼐徐徐道:“北冥神府有一门独步天下的绝学叫做‘搜神大术’,能够利用一丝灵觉渗入对手灵台窥取心思波动,从而知己知彼占尽便宜。” “搜神大术?”那就是说并不是自己的修为不如欢长歌,之所以被动挨打,全都是因为这门古怪功法的缘故。 “全兄是否知道如何才能破解他的搜神大术?” 全世鼐回答道:“据我所知有三种办法。一种是修为达到真阶第九层‘圆融’境界的高手,灵台空明令对手无迹可寻;第二种则是同样擅长某种精神操控术,能够以毒攻毒破其魔功。” “那么还有一种呢?”楚天追问道。 全世鼐与元世亨对视一眼,道:“楚兄弟,我们兄弟想请你赐教一二。” 楚天不明所以,就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双双拔剑站好方位,摆开门户道:“请!” 楚天心头一动,隐隐猜到全世鼐和元世亨的想法,点点头道:“来吧!” 全世鼐率先出手,施展出天意门的剑术绝学“补天十三式”仗剑攻向楚天。 楚天凝神观察,发现全世鼐的剑法空灵大气,尽管在招式上与料峭六剑迥然相异,但剑意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前者飘逸后者霸道,譬如隐士与豪雄。 他知道全世鼐的功力不如自己,便刻意收敛真气使出一招“逆天改命”。 苍云元辰剑运转如轮,登时锁住全世鼐刺来的长剑,带动它飞速旋转。 全世鼐只觉得长剑随时会被绞飞脱手,却泥足深陷无力自拔,由衷赞道:“好!” 元世亨见状从旁侧击,手中长剑“守拙”大拙不工斜斜劈来,剑势凝重气度严谨,用的却是天意门的另一种剑法“擎天九诀”。 不料苍云元辰剑光芒怒放,竟将守拙剑也一起卷裹了进去。 三柄剑在空中一阵交织激荡“叮叮”脆响不绝于耳。全世鼐眼见支撑不住,一记清啸迸指虚点,“哧哧”指风刺入团团雪光中,借以干扰苍云元辰剑的运转。 楚天蓦然放开剑势,元世亨和全世鼐如释重负,步履蹒跚双剑脱出禁锢。 楚天横剑扫出,又是一招“睥睨六合”以一攻二气势无双。 三人走马灯般在道观里激斗起来。楚天晓得全世鼐和元世亨在给自己喂招,好在接近实战的状况下进一步参悟料峭六剑的奥妙,从中寻找出击败欢长歌的办法。 因此他只用了五成功力,但苍云元辰剑的威力实在太大,依旧不是二人所能匹敌。 斗了二十余回合全世鼐首先禁受不住剑气催压退出战团,变成元世亨独战楚天。 楚天将料峭六剑一招招使出,心头对剑意又多了一层领悟,招式运用得越来越纯熟自如,威力随之见长。 元世亨同样获益匪浅,就觉得自己被一个接一个的大浪没顶,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又不得不应对下一波更为猛烈的攻势,一边是痛苦不堪地奋力抵抗,一边是畅快淋漓的生死体悟,一颗道心便在这即痛且快的感觉中不断成长。 忽听轰的巨响,观中的泥塑神像承受不住两人剑气的压迫爆裂开来。跟着周围的柱子和墙壁纷纷开裂,屋顶瑟瑟摇摇欲坠。 楚天和元世亨同时罢手跃出道观,全世鼐跟着也奔了出来。 “轰隆隆——”道观倾塌下来,一阵飞砂走石尘土飞扬。 三人望着遭受无妄之灾的道观,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元世亨抹抹额头热汗,说道:“幸亏这屋顶塌了,再打下去我可不得活活累死!” 楚天笑了笑没说话,目光望向全世鼐。 全世鼐叹了口气道:“楚兄弟,你的剑法实在太强了。” 楚天愣了下,他听得出全世鼐的话并非是称赞自己,便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怎么说呢?”全世鼐真字酌句,寻找恰当的表述方式以便让楚天能够听明白。 “满遭损,谦受益。你的剑招用力太猛,强是强了但刚极易折,而且一板一眼棱角过于分明,遇到高明的对手很容易就从招式转换中寻找到破绽,将你的剑招割裂开来加以击破。” 全世鼐解释道:“总之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的剑招假如能够变得再轻松一些,圆润一些,少一点刚猛之气,多一点辽阔气象,或许会更上层楼。” 楚天低头思索全世鼐的话语,再用和欢长歌一战的种种迹象相互应证,慢慢体悟到其中的含义。 元世亨也诚恳地说道:“这就是破解搜神大术的第三种方式,用从心所欲无法预测的剑招变化,使得欢长歌纵然看破你的心思也无济于事。假如连你自己都没想好下一刻剑招会有怎样的变化,他的搜神大术又如何窥知?” 楚天犹如醍醐灌顶,彻底醒悟。 太强、太刚、太猛……真正的料峭六剑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那又应该是什么样子? 楚天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又出现了寒料峭月下舞剑的景象。 身外松涛阵阵,月色皎洁,鸣虫啾啾,夜风徐来。 楚天慢慢地举起苍云元辰剑,跨上两步望定面前一株苍松,如老僧入定伫立良久。 天上一片云来遮住明月,松林中光影婆娑。 “铿!”苍云元辰剑如狮吼虎啸震彻长夜,一道白色的电光仿佛将亘古照亮,却也不过是刹那的璀璨在黑夜的眼中流逝。 “砰!”直径半米多的松树轰然倒地,切口平滑如镜。 楚天凝视切口须臾,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走向数步之外的另一株古松。 全世鼐和元世亨站在远处,似乎明白楚天在做什么,眼里不约而同流露出惊异与钦佩——这人真是个天才,如果能够得到名师指点,而不是独自在黑暗里摸索,现在的成就不知会达到如何惊人的地步。 即便如此,楚天表现出的实力与才华,已经足以令他们折服。 “轰、轰、轰——”一株株的松树倒下,惊起林中无数的飞鸟。 “看来楚兄弟已经不需要我们再为他做什么。”全世鼐从楚天的身上收回视线,仰望中天明月,“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出发了。” 元世亨点点头,两人的身影悄然隐没在了夜幕深处。(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砺剑(下) 日上三竿,八名黑衣护卫站立在铁衣帮总舵的大门外,如临大敌。 他们的手按在刀柄上,往常如狼似虎的气势荡然无存,畏惧地看着台阶下的楚天。 楚天慢慢走近,苍云元辰剑斜背在身后,看他的神情,并没有出手揍人的意思。 但八名铁衣帮护卫仍然不敢怠慢。楚天一步步地走上台阶,他们就一步步地按刀后退,好像站在那里就会没命。 终于楚天停下脚步,对八名护卫说道:“告诉秦帮主,我来了。” “吱呀呀——”忽然中门大开,门内的大院里近百名铁衣帮的帮众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伫立两侧。 铁衣帮议事大厅的滴水檐下,欢长歌负手而立,秦观天侍立在他的身后。 两人的面前竖起了一根铁桩,花容惨淡的殷红鹅被五花大绑在桩上。 没有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被俘,楚天的心头微微一宽,却也有些奇怪。 难道昨晚他们离开松林,并不是来救殷红鹅,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意外? 楚天旁若无人地迈步走进大院,殷红鹅的眼睛里闪着光,既有担心也有惊喜。 那天她潜入铁衣帮总舵放火,本来已经成功,却想多点几处火头,好掩护全世鼐等人撤走。不料欢长歌从天而降,一个回合就将她生擒活捉。 “楚天,虽然你杀死了我儿子,但秦某不得不佩服你的胆气——你居然真的来了!”秦观天的眼神里饱含铭心刻骨的仇恨,“一命换一命,只要你立刻自尽,我可以放了这丫头!” 楚天恍若未闻,望向欢长歌道:“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欢长歌怔了怔,说道:“人才难得,我倒很想收服你为神府效力。” 说完他又摇摇头道:“可惜,你未必喜欢我的这个建议。” 楚天道:“那是因为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你敢不敢再跟我打一次?赢了,我随你处置;输了,你放人!” 秦观天暗吃一惊,唯恐欢长歌会答应下来,那么无论输赢自己都无法杀死楚天替子报仇。 他抢在欢长歌开口之前喝道:“做梦!既然进了这道门,生死由不得你!”说着话朝两名贴身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心腹心领神会,猛然拔刀架在殷红鹅的脖子上。 秦观天狞笑道:“我数到三,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殷红鹅俏脸苍白,叫道:“小兄弟,你快走。这些家伙根本不讲信义,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楚天眸中寒光如电,凝视欢长歌道:“看来你的手下另有主张。” 欢长歌冷哼了声,看向秦观天道:“秦帮主,莫非你以为我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秦观天被欢长歌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但想到儿子死在自己眼前的惨状,胸中怒火勃发,豁出去道:“欢圣使,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这是秦某的私人恩怨!” 他不等欢长歌再说话,高声数道:“一!” 楚天早在走进大院时就测算过距离,从自己站立的地方到捆绑殷红鹅的铁桩大约三十米远。在这个距离上,他有足够的把握施展出料峭六剑里的一式“天外飞仙”,用苍云元辰剑凌空斩断铁桩救下殷红鹅。 “二!”秦观天盯着楚天,满脸怨毒道:“这丫头是为救你才被我抓住。如今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楚天知道此刻欢长歌多半在窥觑自己的心念,他毫不在乎,冷冷道:“你请便!” “好,我先杀了她然后再杀你!”秦观天怒喝道:“三!” 楚天手按苍云元辰剑正要出手,就看见左侧铁衣帮人群里突然有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甩手激射出两道精光。 “噗噗!”铁桩前的两名秦观天心腹被暗器击中胸口应声倒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一名铁衣帮帮众打扮的青年从人群里跃出,拔剑砍向铁桩。 “有奸细!”秦观天大吃一惊,纵身挥掌拍向那个要解救殷红鹅的青年。 事起突然楚天也是一怔,在苍云元辰剑即将出手的霎那,将目标换成了秦观天。 “呜——”一道雪浪横空出世,在空中拖曳出一片银芒,杀气之盛即使是站在百米之外的铁衣帮众依旧感同身受。 虽万千人,吾往矣! “呀?”秦观天霍然色变,顾不得出掌伤人,急忙亮出判官笔全力招架。 他以前惯用的那对“子午判官笔”被楚天打得扭曲变形,只好换过一双将就使用,却如何禁得起苍云元辰石破天惊的飞剑一击? “当!”苍云元辰剑犹如天外飞仙破空杀到,将判官笔硬生生截成四段。 剑光如虹毫无凝滞地掠过,秦观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圈殷红的鲜血缓缓从他的脖颈里渗出,竟是整颗头颅被苍云元辰剑切了下来! 楚天探手接住飞转回来的苍云元辰剑,惊讶地发现欢长歌居然并未出手。 四周的铁衣帮高手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的帮主被楚天一剑斩首! 那边殷红鹅望着解救自己的青年,惊诧问道:“你是……” 那青年砍断锁链,笑道:“小师妹,你不认得我了?” “元师兄!”殷红鹅欣喜叫道:“你怎么变成这副丑模样……哦,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全师兄的主意。” 刚才发射暗器的那名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小师妹,刚才没吓着你吧?” 原来这两人正是全世鼐和元世亨所扮。 昨晚他们潜入铁衣帮总舵,发现到处戒备森严,又不知殷红鹅被关在了哪里。 全世鼐灵机一动,索性和元世亨改装易容,扮成铁衣帮帮众潜伏下来。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天身上,谁也没料到全世鼐和元世亨早已经混了进来,结果两人突然发难,成功救下了殷红鹅。 然而自始至终欢长歌都没不带任何反应,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里发生的一切。 “蠢材!”直到尘埃落定,他才用不屑的目光瞥了眼秦观天的尸首说。 “杀了他们,为帮主报仇!”人群里不知是喊了一嗓子,铁衣帮近百名高手冲向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红鹅,却如有默契地遗漏了楚天。 楚天对身外的喊杀声置若罔闻,凝望欢长歌道:“似乎你并不介意我杀了他。” “他不过是北冥神府养的一条狗而已,而且是条不听话的疯狗。” 欢长歌说道:“你替我杀了他,很好。接下来该解决你我之间的事了。” 楚天抱元守一,梵度魔气汩汩流转护持全身,缓缓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北冥神府的狗,比如我,就觉得做人比做狗自在!” 欢长歌笑了笑,说道:“借用秦观天的一句话,进了这扇门,做人做狗由不得你!” 楚天回以冷笑道:“你不是我,所以我的事,由不得你来定!” “唿——”楚天的丹田内梵度魔气咆哮激荡,全身隐隐散发出金红色的光雾,如霜如冰杀机凛冽。苍云元辰剑如雷呼啸,升起一团白茫茫的寒雾好似乱云飞舞,剑锋映雪遥指欢长歌的眉心。 他的脑海一片空明,却充满了强大的必胜信念。 满遭损,谦受益。 他用了几乎一整夜和三百四十五株倒下的古松,体悟到了其中的真谛。 猛不代表强,暴不代表刚。 当苍云元辰剑以气吞万里的雄浑气势劈斩而出,却在最后瞬间凝定在第三百四十六株青松上的时候,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红日东升,青松依旧。 他的剑没有在松树表面留下哪怕一丝伤痕,所有的力量都在最后一刻被锁定。 收发自如,存乎一心。 从此不再是用纯粹的力量来驱动料峭六剑,而是用心驾驭。 力有穷尽,惟心无限;人有生死,惟道无边——真正的料峭六剑本该如此。 “咦?”欢长歌惊讶地察觉到楚天剑势的变化,再次施展搜神之术探查他的内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楚天的灵台无喜无怒近乎无思,只有月色下寒料峭孤寂的身影与苍云元辰共舞。 六百年的沧桑,无敌的寂寞,在历史长河中滔滔而来,滚滚而去。 “铿!”苍云元辰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峥嵘时代,光澜排山剑气蹈海在苍穹上劈出一道雪亮的天痕。 时间好像静止,空间无限压缩。 前一刻两人之间还有将近百米的距离;但下一个霎那,苍云元辰已迫在眉睫! 欢长歌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楚天的威胁,就像冥神的召唤呼吸可闻。 杀意如芒在背,剑气如鲠在喉。 他凝神窥觑楚天的心念,尽欢剑抢在苍云元辰斩落之前刺向楚天胸膛。 然而历史不会照本宣科的重演,命运也不总是眷顾同一个人。 就在尽欢剑刺出的刹那,苍云元辰突然变招。 楚天侧身横空完全避开尽欢剑剑势笼罩的范围,剑锋顺着身势骤然变向,直切欢长歌的喉咙。 电光石火之间,从“裂海断流”转化到“睥睨六合”,就像风行水上般自然圆润,没有一点斧凿刀削的生硬。 “怎么会?!”欢长歌的搜神之术刚刚窥取到楚天变招的信息,苍云元辰就已经扫荡了过来,快到他来不及做出预先反应。 但他毕竟不是秦观天之流可比,瞬间施展出无瑕法身仰面后倒,纵剑斜挑楚天。 “糟糕!”在出剑的同时,欢长歌的灵台感应到楚天心念的变化,意识到对方又要变招。 果然楚天的“睥睨六合”运转到半途,苍云元辰剑毫无征兆地回带身前。 “叮!”双剑交击,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流涌入尽欢剑,直迫欢长歌右臂经脉。 楚天居高临下振声出拳,拳势浑圆刚劲,轰向欢长歌的小腹。 欢长歌急忙弹腿飞踢楚天铁拳。 “砰”地声两人身躯齐齐巨震,各自向后飘飞。(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菩提镜月(上) 在外人眼里,这似乎是一个平分秋色的回合。然而欢长歌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可能再用搜神术窥探楚天的灵台。尽管他的灵台依然能够感应到楚天的心念,但已经形同虚设。 楚天的剑招如云如水飘忽不定令人无从预知,即使能够提前知晓,也根本来不及抢先做出反应。 楚天信心大增,再次纵剑抢攻。苍云元辰剑指东打西,瞻之于前故之于后,完全没有痕迹可循。到后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招该做如何的变化。 一式式、一招招,如同汩汩的清泉从心底涌出,无需刻意思想无需苦心成就。 越是如此苍云元辰剑就越是挥洒自如,宛若一条挣脱枷锁的蛟龙肆意飞翔。 欢长歌应对得越来越吃力,他已经放弃运功探知楚天的心念,这么做同样也需要耗损极大的心力。 然而失去了对楚天招式的预先判断,他便如折翼的飞鸟,在苍云元辰汹涌磅礴的攻势下苦苦支撑。 楚天的料峭六剑霸气依旧,却平添了一股天马行空的飘逸与空灵,更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壮阔气象。 如果说上一次交手时,楚天的剑法如从万丈高崖冲泻而下的瀑布,狂暴湍急却终有脉络可循;此时此刻他的料峭六剑就像万里海疆,碧波连天辽阔无边。 现在轮到欢长歌无从捉摸楚天的招式,在苍云元辰剑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而这样的逆转,只发生在短短三天之内! 两人激战到二十个回合后,楚天对料峭六剑的感悟更加透彻,剑招愈发地神乎其神酣畅淋漓。 欢长歌彻底陷入被动,在苍云元辰剑的压制下一步步被逼进了铁衣帮议事厅中。 “啪!”两人身影交错,楚天匪夷所思地拧身反手,一剑拍击在欢长歌的左臂上,正是料峭六剑的最后一式“回头是岸”! 欢长歌闷哼侧飞,右臂臂骨被苍云元辰剑拍得粉碎,尽欢剑脱手飞出,一股剑气袭入胸口,绞得他嘴角溢血。 欢长歌冷哼一声猛喷一口血箭,催动真元厉声喝道:“万象无常!” “唿——”他的双眼爆出两簇妖艳的金光,全身金气冉冉瞬间弥漫议事厅。 楚天的眼睛像被针芒刺中,紧跟着心头一阵剧痛,神智恍惚不定。 四周的景物斗转星移,一片火海由远而近,依稀便是他曾经的故乡。 一座座农舍在大火中坍塌,一声声哀嚎在夜色里飘荡。 火海中他的父母在绝望地挣扎呼喊,一块块燃烧的砖瓦落下,砸在他们的身上。 “爹、妈——”楚天痛彻心腑的大喊,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心魔幻境。 “小天,小天——”母亲匍匐在废墟下,远远地向他伸出手。 楚天情不自禁地奔向母亲,伸手想将她拉出火海,却抓了个空。 “啪!”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那么真实绝不是梦。 就在楚天陷入万象无常幻境之时,欢长歌悄无声息地欺近,一掌击中他的胸口。 “噗!”楚天吐血飞跌,痛楚的感觉令他的神智稍稍一省,火海倏然消逝。 “从来没人让我伤得这么重。是你迫使我改变主意,我要杀了你!” 欢长歌冷笑着一步步迫近,诡异的目光罩定楚天。楚天强咽下一口淤血,努力凝神抗拒欢长歌的魔功攻击。 然而他的脑海里总有一团不尽真切的云絮在飘荡,令思维变得飘渺遥远起来。 他朦朦胧胧看见晴儿从淮阳河对岸向自己走来,却被滔滔河水阻断。 “哥哥,哥哥!”晴儿泪盈盈地在呼唤,她的背后徐徐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该死的幻象!”楚天猛力甩头,试图将眼前的景象从脑海里摒除出去。 但没有用,四周的幻景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连带那道黑影的面容也开始真切起来,正是那个掳走晴儿的白衣老者。 生死一发之际,元辰宝珠猛然发出苍劲激越的长吟。 楚天的心头一震,一道来自剑灵的记忆如黑暗里的闪电霎那照亮沉沉夜幕。 他全力凝聚一缕灵觉渡入元辰宝珠中,就看到一片黑暗的虚空里有团金光在闪,远远望去有如一轮皓月。 楚天的灵觉不由自主地与它交汇融合在一处,顿时脑海里响起轰然雷鸣。 “嗡——”元辰宝珠与苍云剑身齐时共鸣,焕发出一团醇厚的白光。 白光中那轮金色皓月缓缓浮现,然后不断向外膨胀并向楚天的胸口飞去。 “这是……”欢长歌面色骤变。 他曾听说过元辰宝珠内蕴藏七道法印加持,第一道便是“菩提镜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任何人如果能够获得菩提镜月印的加持,灵台坚守如磐,外魔再也难以入侵。 只不过六百年前苍云元辰剑元气大伤,七道加持法印也几乎灰飞烟灭。 没有想到经过六百年的沉睡休养,作为七道法印之首的菩提镜月印,竟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猛然爆发。 “不好!”欢长歌跨上一步,集中全力凝掌狠狠拍向楚天的头顶。 就在这时候,菩提镜月印已完全融入到楚天的胸膛中与他的灵台合二为一。 如明月映心,所有的幻象一扫而空,灵台像是得到无边法力加持,重复光明。 楚天霍然看清欢长歌的魔掌正在拍落,距离自己的头顶不到一米。 他已经来不及拔剑招架,近乎本能地施展出“沉鱼落雁身法”就地翻滚。 欢长歌一掌拍空,却发现自己已无法窥视到楚天的心念。对方的灵台如有磐石围绕,他的灵觉根本无法渗入。 欢长歌忍不住生出嫉妒之念,又是一掌拍向楚天。 突然眼前寒光晃动,苍云元辰剑不可思议地从楚天身下掠出,如潜龙出渊裂开长空,由下往上斜斜地插入欢长歌的小腹。 “这是……逆天改命!” 欢长歌手捂伤口,踉跄踉跄往后退去。忽然身体像是失去所有的力量,跌坐在议事厅冰凉的地砖上。 楚天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施展出来的是“逆天改命”。 原来,逆天改命还可以这么用。他愈发领悟到料峭六剑的博大精深。 “裂海断流”、“纵横八荒”、“睥睨四海”、“逆改天命”、“天外飞仙”、“回头是岸”……每一式都是在无数类似的剑招基础上加以提炼萃取,几乎倾注了寒料峭毕生心血才最终凝炼成为返璞归真绝世剑法。 因此每一式使出,既可以说它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却也拥有万千变化。 明了了这点,楚天的心中对六百年前的这位魔道前辈更添敬佩之情。 不远处,欢长歌小腹涌出的鲜血顺着砖缝流淌,他已无力运气封住伤口。 他抬起颤抖的左手,理了理凌乱额头的发丝,然后努力坐直身体垂首逝去。 强敌毙命,楚天长舒一口气,他全凭苍云元辰剑的力量支撑住身躯,体内气血暴走,经脉骨骸如被拆散了一般。 显然欢长歌虽然死了,但他的那一掌也差不多要了楚天的命。 议事厅外传来激烈的喊杀声,楚天一面凝神调息压制胸口的伤势,一面以剑驻地步履蹒跚地走过欢长歌的身边,迈向门外。 大院里铁衣帮近百名高手倚仗人多势众,将殷红鹅等人重重围困在核心。 天意门三弟子奋力血战,全世鼐和元世亨都已多处负伤,殷红鹅被护在两人中间,虽无损伤,却早已是香汗淋漓、勉力支撑。 “住手!”楚天勉强提起一口真气向铁衣帮帮众喝道:“欢长歌已经死了,还有谁不服,尽管放马过来!” 霎那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打斗,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楚天的身上。 楚天缓缓步下议事厅的台阶,近旁的铁衣帮帮众忙不迭地往后躲,让开一条通道。 “走!”楚天对全世鼐等人说道,事实上此刻他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多说一个字也需要强压下胸口气血翻涌。 但没有人敢尝试挑战楚天。剑斩秦观天,击毙欢长歌,已令铁衣帮众胆寒。 尤其是作为北冥神府使者的欢长歌,在铁衣帮众人的心目中等若剑仙一般,竟也被楚天杀死,试问谁还敢再上去自寻死路! 黑压压一大片的铁衣帮高手不住地退却,任由楚天和全世鼐等人走出了大门。 四个人来到街道上,殷红鹅刚想开口说话,楚天低声道:“快出城!” 全世鼐面色微变,猜到楚天的伤势必定极为严重,小声道:“你能坚持吗?” 楚天扯着嘴角笑了笑,一马当先往城门方向走去。 四个人相互扶持出了淮阳城,依旧不敢在附近停留,强咬牙关又走出数十里,远远看到了松林中的道观废墟。 全世鼐微松口气道:“幸好铁衣帮的人没敢跟踪我们,不然就麻烦了。” 殷红鹅眼圈发红道:“你们三个都不要紧吧,都是我没用,拖累大家了。” 楚天似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我……”话说到一半,突然身体直挺挺地往后仰倒。(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菩提镜月(下) 等到楚天悠悠苏醒时已经是后半夜,一轮皓月当空玉华洒照松林,清风拂来涛声阵阵,空气里弥漫草木的清香。 他发现自己躺倒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上,身边升起了一堆篝火。 迷迷糊糊地,楚天听见全世鼐的声音说道:“欢长歌是北冥神府的人,楚兄弟杀了他,势必引来北冥神府高手的追杀报复。” 元世亨皱眉道:“北冥神府是魔道三府之一,行事狠毒,一贯睚眦必报,楚兄弟虽然修为高强,但势单力孤,恐怕凶多吉少。” “要不劝他和我们一起回天意门吧!不管怎么说,天意城也位列正道五大派之一……”殷红鹅建议道:“凭楚兄弟的修为和人品,相信本门一定会乐意接纳。” 全世鼐沉吟道:“主意虽好,但要怎样才能劝说楚兄弟答应?” 就听一个声音道:“你们的好意楚天心领了,但我一个人流浪惯了,也不愿意一辈子永远躲在天意门中。” “你醒了!”殷红鹅兴奋地叫道,伸手搀扶楚天慢慢坐起。 只这么稍微一挪动身体,楚天就感到胸口剧痛欲裂,一大团气血积郁在胸腔里,几乎堵塞了所有的经脉,真气一流转到这里就不得不打道回府。 “楚兄,如果我的估计不错,最多三天,北冥神府的杀手就会到达。” 全世鼐道:“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和人动手。我的意思是……” 楚天打断他道:“我会找一处僻静安全的地方养伤。天大地大,北冥神府未必能找到我!” 全世鼐摇头道:“北冥神府的实力非同一般。别看欢长歌在秦观天面前颐指气使,但据我所知他不过是北冥神府的一个外门弟子。真正厉害的是嫡传弟子,人数不满一百,但每个人的修为都惊世骇俗,几乎不亚于那些称霸神陆的大魔头!” 元世亨点头道:“是啊,楚兄弟,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天意山,等养好伤再决定往后去哪儿。” 但他们越是将北冥神府说得强大恐怖,楚天就越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既然欢长歌死在自己手下是事实,自己就不能寄希望于靠着别人的庇荫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躲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看到楚天面色沉静默然不语,全世鼐明白劝说已经失败。尽管有些失望,但对楚天却更添一份钦佩。 “横竖我们也要养伤,不如就留下来陪着楚兄弟。” 他说道:“等伤势好转后咱们立刻远走高飞,北冥神府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掘地三尺搜遍神陆每一块土地吧?” 殷红鹅微笑道:“好啊,我正担心一路要服侍照料你们两个伤兵,岂不把本姑娘累死?” 楚天晓得全世鼐等人是担忧自己的安危才有意留下陪自己共同对敌,他心里一阵感动,也不说话。 当下殷红鹅负责守夜,其他三人各自运功疗伤。 楚天排除脑海里的各种纷扰杂念,静下心来渐渐入定。 他和欢长歌的决斗最后赢得十分侥幸,全靠元辰宝珠突然发威,祭出菩提镜月印破解了万象无常的魔功幻象,才能反败为胜。 这也令楚天愈加认识到苍云元辰剑深不可测的威力。 他凝起一缕灵觉缓缓渗透进元辰宝珠,希望借此进一步了解苍云元辰剑的奥秘。 当灵觉透入时,元辰宝珠内漆黑一片,犹如无边无际的死寂虚空。 在这片虚空里,到处隐约可见触目惊心的裂痕和黑洞。 楚天猜想,这是苍云元辰剑遭受重创后在内部虚空里产生的伤痕。 他的灵觉好奇地游走在虚空里,仿佛总也寻找不到尽头,偶尔会有一幅幅影像飘来,那是剑灵保留下来的从前记忆。 苍云元辰的剑灵不知隐匿在什么地方,似乎仍在沉睡之中休养生息。 忽然楚天“看到”前方的虚空中有一座金色的山峰悬浮,它慢慢地转动着,向外散发神秘的气息。 这座金色山峰近乎完好无损,想必是差不多从上次的创伤中恢复了过来。 楚天脑海里搜索到了一丝剑灵的记忆:“原来它就是元辰七印中的不动如山印!” 楚天心头一喜,尝试用灵觉接近这座金色的山峰。 蓦然山峰内部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团金煌煌的光彩,犹若实质地向楚天的灵觉澎湃扑来。楚天躲闪不及,就感到脑海里一阵剧痛如裂,随之灵台晃动眼前发黑。 “轰!”那缕灵觉被金光吞噬,楚天与元辰宝珠的联系就此中断。 他的脸色苍白,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心力交瘁好似从鬼门关回转来。 幸好灵台有菩提镜月印的守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此番不能炼化不动如山印。” 但楚天暂时不打算再次尝试炼化,思绪回到现实世界,睁开了双眼。 一束晨曦映入眼帘,原来长夜将尽,黎明来临。 熄灭的篝火旁,全世鼐和元世亨正在心无旁骛地运功疗伤,还没有醒来。 殷红鹅依靠在一株松树的树干上,睫毛低垂星眸合起,竟然站着睡着了。 她被铁衣帮关押了三天,虽然没有受到拷打用刑,但担惊受怕难以入眠。加上昨天的一场恶战,能够强打精神坚持到这会儿,已经非常难得。 楚天看着她酣然入睡的娇俏神态,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 他轻轻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伸手拔起苍云元辰剑,在地上留字道:“后会有期”,然后一人一剑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林间的晨雾中。 两天后铁衣帮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淮阳城南门,抬着二十多口棺椁向十几里外的青阳岗行去。 数百人的长龙在乡间小径上逶迤而行,号角吹动鼓乐奏起,哀声震天。 由于帮主父子双双身亡,铁衣帮群龙无首,就由原先的副帮主关下月暂代帮主之位。 他穿白戴孝走在队列的最前头,后面跟着一群请来做法事的道士。不管别人怎么看待秦观天,对关下月来说,这位前任的铁衣帮帮主对自己恩重如山。他必须将这场葬礼办得风风光光。 突然,他看见前方的路口有一个黄衣少年双臂抱胸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关下月起初以为是自己神智模糊眼睛发花。因为他明明记得,前一秒路口还空无一人,怎么会横空多出个黄衣少年? 队伍渐渐走近,黄衣少年没有让道的意思。 他的面色发青,双颊凹陷,眼睛里隐隐有两点红光闪烁,发丝也透出血一般的猩红颜色。 “没长眼睛吗,滚开!”两名在前头开道的铁衣帮小头目举起哭丧棒驱赶少年。 哭丧棒“砰砰”两声砸在他的胸口和右肩上,立时被黄衣少年身上发出的气劲震得粉碎,合该两个铁衣帮小头目倒霉,全身经脉瞬时迸裂,哼也不哼一声便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你是——”关下月倒吸一口冷气,从少年的衣着打扮上隐隐醒悟到什么。 “欢师弟的尸首在哪里?”黄衣少年终于开口,阴森而带着丝不耐烦的情绪。 关下月心头一震,问道:“阁下可是神府派来的圣使?” 黄衣少年皱皱眉,蓦地身形一晃,关下月还没看清楚对方的动作,胸口就已经捱了重重的一拳。 他魁梧的身体像捆枯柴飞出,跌落在路边的杂草堆里昏死过去。 “这一拳是让你记住:你只能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向我发问!” 黄衣少年慢慢走到第一副棺椁前,所有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阻止他。 “这里面装的是谁?”黄衣少年问一个抬棺的铁衣帮汉子。 “是、是……秦帮主。” 黄衣少年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一拳在棺椁侧面轰开一个大洞,将秦观天的尸体从里面抓了出来!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尸体刺鼻的腐臭气味,凝视秦观天重新缝合上的脖颈。 “果然是传说中的天外飞仙,可惜那小子对剑道的领悟不过皮毛,居然用这招对付像秦观天这样不入流货色。” 黄衣少年丢下秦观天的尸体,略显扁平的鼻子往上耸了耸,好像嗅到了什么气味,身影一闪来到了最后一幅棺材前。 “轰隆!”四个抬棺的铁衣帮大汉吓得手脚发软,棺椁轰然坠地。 “饭桶!”没人看清黄衣少年是如何出手的,那四个大汉惨叫倒地。 棺椁盖被掀开,里面躺着的正是欢长歌的尸体。 “欢师弟,这下你该消停了。”黄衣少年检查欢长歌小腹和右臂的伤痕,眼睛里流露出一抹讥诮之色,“明年这时候,我会记得烧些纸钱给你,你可别嫌少。” “砰!”棺盖合上,黄衣少年对一众胆战心惊的铁衣帮帮众吩咐道:“滚!” 众人如获大赦,急忙背起人事不醒的关下月,又草草将秦观天的尸体装回棺椁里,匆忙往前走,却再也不敢吹吹打打了。 黄衣少年目送人群走远,冷冷地笑了笑道:“好久没找到可口的东西吃了,今晚终于可以美餐一顿……”(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不动如山(上) 夜幕降临,斑斓雾山一片苍茫。 隐隐约约,楚天可以听到洞外的瀑布声。他抱起一捆柴禾慢慢添加到火堆里,亮红色的焰苗呼呼蹿动,照亮了幽深的古洞。 真冥九煞池里血红色的液体在汩汩翻腾,冰冷的雾气令洞内的火光也变得朦胧,有一种似真似幻的不真实感。 苍云元辰剑静静地凝立在池面上方,元辰宝珠脉脉转动,尽情吸纳九煞阴气。 楚天回到山洞已经三天,洞内的情景一如他离开的时候。 在这三天里他远离尘世,心无旁骛地疗伤修炼,对苍云元辰剑的奥妙和料峭六剑的真义又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毫不夸张的说,寒料峭自创的这套料峭六剑几乎是天下剑法总纲。 简简单单的劈击、上挑、横削、反切、直刺和飞斩六个动作,却囊获了正魔两道各门各派的剑法菁华。 尽管楚天日夜不辍地参悟领会,但真正掌握的依旧是一点皮毛。 他对寒料峭这位绝世剑魔,不禁生出高山仰止的惊羡之情。 比起这位六百年前的魔道绝顶高手,欢长歌之流根本不值一提。 楚天的眼界变得更加宽阔,凭借苍云元辰与寒料峭之间的微妙联系,他仿佛能够感受到这位盖世魔君的绝代风采与神威。 “嗡——”蓦然元辰宝珠光芒吞吐,发出一串低微的颤鸣。 这是它感应到了强烈的杀气,发声示警。 楚天凛然未惊,舒展灵觉向洞口的方向探伸。 殷红色的寒雾里,徐徐浮现出一道黄衣少年的身影。 楚天慢慢放下柴禾,向真冥九煞池扬手一招,苍云元辰剑化作一道疾电飞入他的手中。 这时候黄衣少年出现在了楚天的视野里。 他走得极慢,就像寄情山水的游客,误入到古洞深处。 然而一股强大无比的杀气迎面扑来,如同无形的冷锋割裂开楚天的肌肤,直切他的心头。 好强的气势,好浓烈的杀机! 楚天神情沉静注视黄衣少年,默默催动菩提明月印守护灵台,体内梵度魔气流转奔涌,将对方的杀气徐徐化解。 黄衣少年站定脚步双臂抱胸,上下打量楚天道:“是你杀了欢长歌?” 听口气楚天已经可以断定这名少年是北冥神府派来的杀手。 他敏锐的觉察到,黄衣少年的修为远胜欢长歌,比起自己至少要高出一层境界。 然而高手对决,往往是毫厘之间。一层境界的差距,足可以一招定生死。 楚天的心中却并未因此产生畏惧,在和全世鼐等人分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独自面对北冥神府杀手的准备。 该来的总会来。楚天从未期望能够真的“躲”开北冥神府的报复。 “是我!”楚天的回答简单明确,显然眼下要解决问题靠的不是舌头而是实力。 “我是北冥神府的阴雪流。我这次的任务是把你的人头带回去,这样我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黄衣少年的鼻头耸了耸,“除此以外,我认为你身上的气味很诱人。我一路追踪你的气息,已经等不及要品尝可口的精血。” “只是吸血吗?像蝙蝠一样。我见过野兽吃人,连骨头渣都不留下。” 楚天不屑道:“但最终猎人还是剥下了它的皮!” 阴雪流怔了怔,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有意思,欢长歌听过这个故事吗?” “啰嗦!”楚天体内真气提至满盈,苍云元辰剑裂海断流向阴雪流劈落。 敌强我弱,他必须占据先机争取先声夺人。 三天的闭关悟道,让楚天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剑法造诣比起对决欢长歌的时候,又有了大幅精进。 苍云元辰剑气势雄浑笼罩数十米的方圆,好似雷霆万钧却又浑圆自如,绚烂剑华宛若天幕谢落苍穹倒压。 “砰!”阴雪流伫立不动,一拳轰击在苍云元辰的剑刃侧面。 “唿——”火堆爆闪,一根根燃烧的木柴激飞而起,撞在洞壁跌落地上迅速熄灭。 楚天身不由己,连人带剑向左甩出,就像陷入了一团狂野的风暴中心。 苍云剑气被对方的拳劲击得粉碎,一道饱含死亡气息的阴寒魔气沿剑刃攻入右臂。那感觉如同教毒蛇咬了一口,瞬间经脉麻痹真气溃散。 楚天暗吃一惊,一面施展“燕翔”身法借助鼓荡的罡风向侧后方飘飞,一面运转梵度魔气克制入侵的拳劲。整条右臂蓦地金光一闪“哧哧”冒出丝丝缕缕的轻烟,将大部分拳劲逼出了体外。 他的手臂重新恢复知觉,后背贴住洞壁将残余的拳劲卸入。 古洞中的光线变得幽暗,阴雪流笑了笑道:“刚才那记‘冥王之怒拳’我只用了六成功力。” 楚天相信阴雪流没有必要说谎,自己也不必要回应任何,冷冷道:“留着这句话去地狱说吧!” “铿!”苍云元辰剑斩击在空气里隐隐发出金石之音,和刚才的招式如出一辙,依旧是裂海断流劈向阴雪流。 “我喜欢你的骨气,可惜像你这种人通常都不够明智!” 阴雪流将拳劲提升到八成,看准苍云元辰的剑势霍然轰击。 楚天的身形骤然下沉,错开冥王之怒拳狂暴的锋芒,苍云元辰剑顺势横切。 “咦?”阴雪流没想到楚天变招如此之快,仿佛前半截的“裂海断流”只是虚晃一枪,为“睥睨六合”而作的铺垫,两者之间的转换圆润自然无懈可击。 他不得不移动身形向上飞起,左拳一记“冥王之怒”重重砸向苍云元辰剑。 “唿——”楚天蓦地横身翻卷,苍云元辰随着身势转动化为一团白云卷荡。 两人的身影一上一下在半空中交错而过,楚天猛然舒展身躯纵剑回击,苍云元辰从乱云中显出真形直挑阴雪流后腰。 “回头是岸?!”阴雪流微微动容。他接连两拳打空,已经猜到楚天的意图,是想凭借轻盈的身法和变化莫测的剑招和自己周旋,在游斗中扬长避短寻找机会。 “啪!”他的双腿乍分乍合,匪夷所思地锁住苍云元辰,随即运劲猛绞。 楚天毫无惊慌之色,顺着阴雪流“鬼门锁关腿”的绞动方向拧腕转动苍云元辰剑,跟着身躯也像风轮一样顺势转动。如此一来不仅完全卸去了鬼门锁关腿的绞力,还能够借力反攻阴雪流。 阴雪流终于领教到楚天临敌时的机智与多变,照这样下去自己的双腿等于是放入了绞肉机中,何况楚天的苍云元辰剑锋芒无双! 他也只能应变,左脚尖轻踏苍云元辰剑,身形向前斜飞。 “哧啦!”剑锋一闪,阴雪流左小腿上泛起一道血印。 楚天的滋味也绝不好受,苍云元辰剑宛如被万钧雷霆劈中,重重砸落在地,咔啷咔啷划开一道深槽。 他的右臂冰寒酸麻,胸口大团大团的气血上下翻卷像是要撑爆开来。 短短三个回合,两人各自负伤,却又激起更加强大的斗志与杀意。 阴雪流抬起左腿,手指抹起流出的鲜血,放在嘴边轻轻吮吸。 “原来我的血是这个味道……”他微微合起双目,似乎在品味鲜血的滋味。 “没办法,喝过太多人的精血,我体内鲜血的味道反而不那么醇正了。” 他仔细舔干净指尖的血迹,悠悠道:“不得不说神府低估了你的实力。我原本以为可以轻松赚一笔,现在看来很可能要亏本。” “呜——”他的体内腾起一团浓烈的黑气,无数白骨骷髅的幻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发出凄厉刺耳的嗥叫。 楚天以剑驻地剧烈喘息,抓紧一切可能的间隙恢复功力疏通经脉。 他感觉到古洞中的温度急遽降低,一股阴森的死亡气息笼罩四方,无孔不入的渗入自己的体内,肆无忌惮地攻向灵台。 幸好灵台有菩提明月印的守护,如一轮无瑕皓月当空,足以驱散一切妖邪气息。 但他的身形在骷髅死气越来越猛烈的压制下逐渐显得吃力,全倚靠苍云元辰剑散发出的剑气才堪堪抵挡住。 这样下去一定会输!输,就是死! 最后时刻,必须放手一搏,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楚天凝动一缕灵觉悄然渗入元辰宝珠的虚空之中,再次寻找不动如山印的影踪。 “千鬼噬血,死气压城!” 阴雪流霍然发出一声怪叫,一团直径超过十米的“骷髅死气”从他的身周暴卷而出,犹如惊涛骇浪冲向楚天。 在这座空间闭塞的古洞中,楚天根本无从躲闪,惟有硬撼! 丹田的梵度魔气仿似也知道到了生死关头,汇聚起江河般的浩荡长流涌入苍云元辰剑,剑华怒绽雪映幽天,一式“纵横八荒”义无反顾迎击死亡大军!(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不动如山(下) “啵啵啵!”晶莹如玉的剑锋荡散沉沉黑气劈斩在成百上千的白骨骷髅上,爆开一簇簇妖异的死光。 白骨骷髅在死气中灭了又生,生了又灭,在鼓噪在乱舞。 黑色的死气渐渐淹没苍云元辰的剑光,将楚天的身影吞没。 楚天的大腿蓦地一痛,一只白骨骷髅张嘴咬破他的肌肉开始疯狂地噬血。 “啪!”楚天一拳轰碎白骨骷髅,无数亮白色的碎片在空中飞散。 但随后更多的白骨骷髅冲了上来,咬住他的身体抽取他的精血。 楚天的灵觉还没有寻找到虚空深处的不动如山印,即使找到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炼化!此时此地无路可退,楚天似乎能听到死神在咆哮着召唤自己。 他把心一横,突然飞身带动千百白骨骷髅纵身跃向真冥九煞池! “噗通!”楚天的身影刚刚坠落进池内,身周无数的白骨骷髅便爆发出痛苦的哀嚎。一团团血色煞气鼓动,将这些骷髅在瞬间吞噬,炼化出的精气如丝如缕飘荡在池水中。 “嗡——”元辰宝珠毫不客气地吸食起白骨骷髅的精气,元气不断恢复。 楚天的感觉却是生不如死,他的身躯在池水的浸泡里像是要化开,肌肤上裂起无数细小的血口。假如不是苍云元辰剑气的保护,他业已化为青烟。 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真冥九煞池里撑过五秒! 五秒有多长?也许只是一个呼吸,但对于楚天就是一次生死。 “轰!”得到大量白骨骷髅精气补充的元辰宝珠霞光绽放,沉睡的剑灵从虚空深处显现出来,将大量的灵气喷吐而出。 楚天的灵觉骤然壮大,如海潮澎湃,虚空中蓦然出现一座金色山峰。 “这是……” 阴雪流就看到翻腾鼓啸的血浪中,一座金煌煌的山峰光影缓缓隆升。 四周的死气甫一接触到金色光影便纷纷消散,有些白骨骷髅趋避不及,也在光影中化为一缕黑色的丝光,消隐在元辰宝珠里。 “不动如山印!”阴雪流低嘿一声,唇角流出一抹鲜血。 近乎一半的骷髅死气被元辰宝珠炼化吸纳,气机牵引之下令他也难以承受。 “呀——”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记尖锐的啸音,将残存的骷髅死气回收入体。 楚天全身笼罩在不动如山印中,缓缓迈步走出真冥九煞池。 他发现和菩提明月印不同,发动不动如山印必须消耗自己大量的真气,才能催动出金光虚影护佑肉身。 换而言之,他必须不断将梵度魔气注入不动如山印中,才能显现金峰护体。 但此时此刻楚天毫不吝惜,当他从真冥九煞池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看到了一线胜利的曙光! “当!”阴雪流终于亮出了他最后的杀手锏,从背后拔出“黑血真煞刀”一道乌芒劈斩在不动如山印上。 金色的山峰光影轰然晃动,表面泛起一道道黑色的丝光裂痕,这是被黑血真煞刀刀气入侵的迹象。 但楚天在不动如山印的保护下安然无恙毫发无损,他双目锁定阴雪流的身影,苍云元辰剑猛地插入真冥九煞池中,再是一式“睥睨六合”席卷四方! “哗——”一束粗壮浑圆的血浪冲天而起,在苍云元辰剑的引导之下宛若没天狂潮涌向阴雪流。 以阴雪流的修为之强,也不敢和真冥九煞之气正面对撼。 他的身形飞速后撤,黑血真煞刀幻动层层如山的光影护持身前。 “砰砰砰!”九煞之气惊涛拍岸,撞击在刀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层层黑色光影被九煞之气冲得支离破碎,阴雪流不断后退,被逼到死角。 “你不是喜欢血的味道吗?!”苍云元辰剑劈入真冥九煞池中,激起两道波澜壮阔的血浪,如经天怒龙分从左右飙射向阴雪流。 阴雪流面色发白,刚才那记骷髅死气几乎断送了他千辛万苦修炼而成的半数真元,此刻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 即便这样他依旧拥有令人难以企及的修为,黑血真煞刀左右开弓,将飙射而至的两道血浪生生斩断! “哧哧——”他的衣衫在九煞阴气的腐蚀下熔化剥落,全身肌肤和黑雪真煞刀上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光。 “这次的差事真是亏大了!”他叹了口气,眼睛里蓦然爆射出两簇精光,低喝道:“血荐轩辕!” “呜——”他的体内再次爆出一团黑气,却比上次更加的浓烈阴森,竟是不惜全力催动真元使出终极绝杀技! 黑血真煞刀光芒吞吐闪烁,鼓荡起一蓬充满刺鼻血腥气味的乌光,和阴雪流的身影交融汇合。 这一刻他的人就是刀,刀就是人! 身刀合一,一排排一列列黑色的光刀布列空中,如山如林以不可阻挡的恐怖气势向楚天压来。 楚天神情沉着,灵觉绚烂的光影中牢牢锁定阴雪流的真身,苍云元辰剑雷动八方,卷裹起一卷九煞狂飚劈向如山刀影。 “轰!”先是九煞阴气击打在层层叠叠的刀影之上,如乱珠飞溅散落开去。 紧跟着一把把乌光刀影击中不动如山印,洞穿出黑色的窟窿。 “铿!”苍云元辰剑与黑血真煞刀的真身迎头激撞,化为一溜白光飞射上天,插入古洞的洞顶。 “噗!”刀锋微微一沉继续长驱直入,没入楚天的左腰从后穿透而出。 奇怪的是阴雪流从楚天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绝望和恐惧,而是一抹异样的笑。 他的心底陡然涌起不妥的预感,就像猎物踏入了猎人布下的死亡陷阱。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做出反应,楚天猛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阴雪流的肩膀,两人肢体交缠坠入真冥九煞池中! “噗通!” 不动如山印急遽收缩,化为一圈金光覆盖楚天全身。 阴雪流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他醒悟过来,但是已经太晚。楚天那刀不是白捱,他换取到近身锁拿将阴雪流拖入池中的机会! 阴雪流一边拼命催动真元保护肉身抵挡九煞阴气侵袭,一边奋力向上方跃动。 然而楚天死死拖住他,就是不肯放手! 他的神智渐渐模糊,眼前血红一片看不清周遭景象,只觉得自己的身躯在无尽的深渊中不断下沉,再下沉…… 突然一声厉啸在他的耳畔响起,楚天勉力睁开眼,便看见阴雪流的身体已经烂到千疮百孔,大滩大滩的鲜血从体内涌出,和池水混合在一起。 阴雪流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在弥留之际他居然向楚天笑了笑。 “我到底还是尝到了你的血……” 宛若回光返照,他猛地挣脱楚天臂膀拔出黑血真煞刀,将带血的刀锋送到嘴边,舌尖贪婪地吸吮一口,啧啧有声道:“真好喝啊……” “噗!”刀锋回带割断了自己的咽喉,肉身失去真气保护,迅速消融不见。 一缕黑色的精气从血池里冉冉冒起,被收进了元辰宝珠中。 “嗡——”苍云元辰剑获取到阴雪流的精血,灵气迅猛提升。 在元辰宝珠深处,一颗如金阳般灿烂的丹丸正变得渐渐清晰,正是万毒不侵的“亘古不化印”! 但楚天已经没有哪怕一丝残存的气力去收取炼化它了。 他使出最后的一点力量翻身逃出真冥九煞池,躺倒在池边呼呼粗喘。身上的不动如山印涣散消失,左腰的伤口锥心剧痛,五脏六腑都已遭受到刀气的重创。 几天之内接连三次重伤,即使是铁打金刚也难以承受。 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慢慢飘渺,奇怪地回忆起从前的许多情景。这些景象杂乱无章,纷沓而来又倏忽隐没。 他依稀看到父母的身影慢慢浮现在洞顶上方,朝自己微笑招手。 “爹,妈——” 楚天轻轻唤道,眼前发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睡中楚天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有美梦有噩梦,却总也不能醒来。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在云朵里飘浮,一会儿暴风骤雨寒冷颤抖,一会儿风和日丽舒泰温润。 不晓得这样过了多少天,他终于慢慢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还活着。 然后他时睡时醒,身上的伤势也在忽醒忽睡中逐渐愈合复苏。 又过了一些日子,楚天已经可以打坐运气了,伤势也随之迅速好转。 经历了这样一次近在咫尺的死亡体验,楚天更加明了生命的可贵。 要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中好好活下来,要想找到晴儿,就必须让自己的修为再强更强,强到无比强。 他一面养伤一面参剑悟道,不觉悠悠月余。 洞外春去夏来,处处绿意苁蓉百花争艳,但楚天一心修炼,竟浑然不知。 这天傍晚他终于成功收取了元辰宝珠中的亘古不化印,心情一阵舒畅站起身来,决定到洞外去走走。 穿过洞口的瀑布,山中暮色低垂百鸟咻咻归巢,更平添几分清幽静谧。 楚天懒洋洋地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生龙活虎,伤势已经基本痊愈。 远山隐隐,一轮红日在夕阳的烘托中缓缓西沉,余晖洒遍青山碧水。 楚天看得出神,不由自主想起了远方大崖山的夏天。 恍惚之中他忽有所感,就在隆隆轰鸣的瀑布前拔剑独舞,点点滴滴的剑意天心涌上心头,更无一点杂思。(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寻找(上) 明月中天空山寂寂,楚天在瀑布下的碧水潭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才尽兴而归。 他的手里拎了一只野兔,剥洗干净了准备今晚好好享受一顿美味大餐,犒劳亏空多日的肠胃。 然而走进古洞,里面竟隐约传来悠扬悦耳的歌声。 楚天暗吃一惊放慢了脚步,哼歌的人应是个女子。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楚天并不能完全体会歌词的意思,但觉得词曲悠扬、悦耳动听,经那女子一唱,当真跟仙乐一般。他满心奇怪,究竟是谁会闯入古洞?或者,她是为何而来? 他一步步走进古洞深处,循着歌声来处放眼望去,不禁从头到脚彻骨冰凉! 在噬骨销魂的真冥九煞池边,散落着一堆耦色绫罗香衣,有人正在池中沐浴! 那是怎样美丽绝伦的一位少女,世间所有华丽辞藻在她的容颜前全都黯然失色! 她的全身浸泡在池水里,只将香肩以上的部位裸露在池面上。 她的长发如瀑如云轻浮在水面上,遮掩了半侧脸蛋,双眸漆黑如夜光明如星,闪烁着醉人的光彩,却又隐隐藏着几丝狡黠与野性。挺直娇俏的琼鼻之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轻轻翕合之间引人遐思! 她的肌肤如丝光般润泽细腻,延颈修项香肩如削,宛若一羽骄傲的天鹅风情万种,于动人妩媚中透出飒飒英气。 这样的少女对于所有男人来说,就是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如今竟衣不蔽体地在楚天眼前嬉水,还唱着那样拨动人情思的歌曲。 美人出浴无限香艳,但楚天的感受却如同遇魔! 这座真冥九煞池的厉害楚天是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前后至少已经有几十条人命断送在池中,甚至连自己也差点被九煞阴气炼化消溶。 然而眼前的少女竟然浑若无事地在池中沐浴,神态轻松得就像泡在洒满香花的温泉水里! 所以楚天对她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惊人来表达,而是非人! “嗯,你回来了?天气有点热,借你的水池洗个澡。” 少女转头望着楚天,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笑吟吟地说道:“你可以先转过身去吗,人家可要出来了。” 楚天点点头,却并没有转身,而是一步步往洞口方向倒退着走。 “别傻了!我如果想收拾你,犯得着在背后出手吗?”少女咯咯笑着,扬手一招地上的绫罗香衣纷纷飘起。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那么多。”她在池中穿衣,娇胸似拳头般大小圆润而坚实,身体曲线美妙玲珑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舒展曼妙犹若风中柳枝。 楚天不是色鬼,所以他没有偷看,他的眼睛一刻不眨如防狼般地紧盯少女,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看着眼前这个如小妖精一般突然降临,来历不明犹如魔鬼般的美丽少女,楚天的头皮直发麻,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如铁,手心里不住往外渗出冷汗。 少女好像不知道楚天的紧张,她悠然自得地穿好罗衣,抬起修长浑圆的玉腿从真冥九煞池里走出。 楚天看着她不知从哪里取出几根发簪,一边束起长发一边拧干水渍,娇躯写意,神情怡然。 从听到少女歌声到观看美人出浴,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楚天却完全没了吃晚饭的心情。 和遭遇欢长歌、阴雪流时的情形不同,少女的身上没有那种显而易见、强大的杀手气场,她展露给楚天的只是天生的风情妖娆和丽质生香。 但楚天还不至于笨到拿她和欢长歌、阴雪流之流做比较。如果传说中的北冥神府实力曾经让楚天产生过躲避的想法,但从看见少女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必躲——因为无处可躲! 念及于此楚天倏然意识到,自己从进洞开始就被少女震慑住了心神,以至于从内而外产生出不可抵抗的感觉。 第一阵,他输了。 “假如你喜欢,我可以把这座山洞让给你住。正好我本打算这两日就要离开。” 楚天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澈坚定。 “这座山洞我喜欢,也很感谢你的慷慨大方,可惜啊,我是为你而来。” 少女束好乌发站直娇躯,侧脸望着楚天,俏脸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神气: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有几分意兴阑珊的寂寞,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虐,仿佛对万事万物成竹在胸,完全不担心失去。 “或者说是为杀我而来。”楚天替少女将她的话意纠正得更精确。 少女倒是怔了下,瞪大眼睛看着楚天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杀你?如果我那么想,你早一个月前就死了。” “一个月?”楚天不由愕然,“你一个月前就到了?” “废话,假如不是我喂了你三颗保命仙丹,又替你推血行宫运气疗伤,你能活过来?”少女的表情蓦地变得有些恶狠狠:“这些你都得赔给我!” 楚天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能够起死回生并不是运气好,而是有”贵”人相救! 他沉默起来,对少女的来意愈发疑惑。 “不会吧,你为什么一听到要赔钱,脸色就变得那么难看?” 少女的眼里闪动戏虐的光芒,似乎逗弄楚天让他紧张看他尴尬是件开心的事。 “算了吧,我的东西你不吃不喝赚十辈子也赔不起。不如就请我好好吃一顿——别说没有,我刚刚看到你手里拎着只兔子。” 第二阵,楚天几乎输得丢盔卸甲。 他赔进了自己的晚餐,非但没能搞清楚少女的身份,连她的来意都不那么确定了。 “好吧,我来烤肉!” 少女倚靠洞壁看着楚天堆柴生火,唇角往上扬起美好的弧线,弯弯的就像细细小小的月牙儿。 “唿——”篝火升起,吞吐不定的焰苗将少女的明眸映出闪亮跳跃的红。 看上去,她对烤野兔的兴趣远大于享受美餐,目光漫不经心将心思完美地遮掩,注视着楚天在翻转野兔时,手臂、手腕和手指每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 “你在烤野兔的时候也练功吗?”她问楚天。 “习惯。”楚天仿似把全副的心神都专注在了哧哧滴油的野兔肉上。 “好的习惯叫习惯,坏习惯只能叫毛病。”少女叹口气说:“你的毛病还真不少。” 楚天的剑眉扬了扬,忍住不吭声。 “如果你的大拇指往后移动半分,食指再下压一点,将小指挑高和手里的树枝若即若离,手腕也可以再柔和松弛一些,往后握剑的时候会好很多。” 少女道:“握得紧不等于握得牢,更不代表握得好。放开一点,你或许会发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楚天隐隐皱眉,少女一语双关似另有所指,但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能放开的? 除了一人,一剑,天地间,自己一无所有。 沉默着,他不知不觉调整了指法,手腕也不再紧绷。 他将烤熟的野兔肉递到少女的面前。少女撕下一小条腿肉送进口品尝。 “假如你以后混不下去了,可以找我出资开家烤肉馆。” 少女将一根根玛瑙般通透的玉指放到唇边津津有味地吮吸,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整条兔腿撕下。 楚天的面色变得柔和了些,说道:“你这么能吃,店没开张就得倒闭。” 少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说道:“跟我走怎么样?放心,我不会真让你开烤肉馆——我对你有更大的投资。” 楚天摇头,道:“你就不怕血本无归?” “我投资的眼光一向不错,”少女微笑道:“你跟着我,肯定能赚得钵满盆溢。” 楚天缓缓放下烤野兔,注视少女道:“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找你一起赚钱。”少女背对楚天,将油腻腻的纤手放进真冥九煞池里清洗。“你一定不知道,你已经赚到一些小名气了。在连杀欢长歌和阴雪流两人后,北冥神府中有些老古董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不过,这次招揽你完全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思,因为我不愿意你被那些老古董白白糟蹋。” 楚天凝视少女仿似完全不设防的后背,心底一次次涌起出手的冲动。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但无论你是同意或者拒绝,我保证结果都是一样。” 少女洗干净双手转回身轻掩小嘴打了个哈欠,“快点,等办完了你的事,我还想睡一会儿。” 楚天摇摇头,“嗡——”苍云元辰剑凌空飞入他的手中,“请姑娘赐教!” “你这人,说了半天对牛弹琴。”少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她尝试着进入楚天的思想,看清楚他的内心世界,但菩提明月印的存在阻隔了她的行动,却又激起她更大的兴趣。 “刚才我背对你时,为何不出手?就算你没有背后偷袭的习惯,为何不趁机逃走?婆婆妈妈一点不男人!” 不男人?! 楚天打小流浪,遭遇过数不胜数的白眼和羞辱,但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斥责。 他不由啼笑皆非,心神稍一松弛,少女纤手轻扬,指间攥着一根形似玉如意的发簪,于电光石火间刺向楚天左太阳穴!(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寻找(下) 楚天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横剑招架。 他索性放任刺来的发簪不管,同样快逾飞电的一剑刺向少女胸口。 “叮!”苍云元辰剑被玉簪轻轻一点猛向左偏斜。 楚天明显察觉到,少女并未使出全力,甚至连三五成的功力都没用到! 这个少女到底有多强?楚天完全揣度不到。此刻他的胸前城门洞开,一个温香软玉的娇躯靠了过来,纤指轻轻按向膻中穴。 楚天如临大敌,攥动左拳呼喝出手,击向少女点来的纤纤玉指。 不料少女的身躯侧转,俏脸似笑非笑嘬起樱唇对着楚天的耳朵轻轻一吹。 “啊?”一阵玫瑰花香甜气息裹带着一缕游丝般的热流钻进楚天耳孔,顿时脸膛发热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一颤,左拳被少女的纤指不费吹灰之力拨开。 “砰!”楚天的小腹一记闷响,被少女的右肘击中。 他疼得弯下了腰,只觉得有无数道乱流在绞动自己的经脉,胸口岔气又闷又痛,全身力量顿失,苍云元辰剑当啷脱手坠地。 少女自得地后退三步,欣赏楚天痛楚不堪的模样。 这一肘,尽管令楚天痛彻心肺但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显然她对力道掌控精准,手下留情。 过了须臾身上的痛感缓缓减轻,楚天面色苍白地站直身躯道:“我不去!” “要不要再试一次?反正你也没得选择。”少女抬手摄起地上的苍云元辰剑,倒转剑锋递给楚天。 楚天接过剑摇了摇头,道:“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但我绝不会跟你去北冥神府!” “胆小鬼,”少女嗤之以鼻,“北冥神府就让你怕成这样?” 听楚天哼了声也不争辩,少女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怕,你是讨厌北冥神府对不对?” 楚天依旧不说话,但这次算是默认。 “讨厌总要有理由,如果是因为欢长歌和阴雪流的缘故,那你的厌恶未免太廉价了。那两个人,不过是外门弟子,根本不能代表北冥神府的主流精英。” 少女很自然地将自己归入到北冥神府精英之列,劝楚天道:“我建议你不必这么早下断论,先了解了解,北冥神府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 “真他妈的见鬼!”说到这里她突然暴出粗口,叹了口气道:“算了,刚才我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其实,那地方糟糕透顶,根本不是正常人愿意待的地方。” 楚天愣了愣,半晌后说道:“你很诚实。” 少女将双手背到腰后,踮起脚娇躯前倾靠近楚天,“要不我们这样好不好?” 事实上少女的身材几乎和楚天一般高,即使身体往前稍作倾斜,她的眼睛依旧能和楚天的双目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楚天显然不习惯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个少女对视,不自禁皱着眉拉开彼此的距离道:“你又想怎样?” “我知道你的祖辈都是猎人,你自己也是从小在山中长大,所以斑斓雾山对你而言并不陌生,甚至会有一种家的感觉。” 少女很享受地看到楚天在自己的近距离压迫下身体表现出的强烈反应,她故意将诱人的鼻息喷入楚天的鼻孔中,果不出其然楚天乖乖败下阵来,再向后退开一步。 “你好像很了解我?”楚天有些讶异,他从未跟别人说起自己的过往。 “假如给你时间逃跑,等到天亮后我离开这座古洞去找你。”少女问楚天道:“你认为我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你?” 楚天凝视少女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她是认真的还是又一次地作弄自己。 “要么你会在天黑前找到我,要么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我。” “那么我们就以日落为限怎么样?假如我能够在明天日落前找到你,你就得乖乖听我话,今后三年都得跟着我,我会做你的保护神。作为报答,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哪怕我要你割下自己的脑袋,你也不许叫疼,更不准翻悔。” “要是在日落之前你没有找到我呢?” “简单,我听你的话。也以三年为限,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少女促狭地微笑:“包括做你的床奴——” 楚天怔了怔,默然将右手伸向少女。少女摇摇头笃定地道:“不用赌咒发誓,我对自己有信心,而且有很多办法保证你不会翻悔。” 楚天点点头,说道:“这样我就不和你说再见了。” 少女悠然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相信我。” 楚天笑了笑,握住苍云元辰剑转身走向洞外。 少女拍拍睡意朦胧的玉颊,“真该睡一觉了,养足精神明天好好陪这个笨蛋玩,看起来他还挺自信的!” 她走到真冥九煞池边纵身一跃,娇躯卧倒在池面上,就这样闭起眼睛惬意入眠。 古洞重新归于寂静,楚天升起的篝火渐渐熄灭,洞里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道道天地精气和池中的九煞真阴如万流入海,默无声息地被吸纳进少女的体内,在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中汩汩流动直至炼化。 清晨第一缕霞光微露,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古洞口鱼跃而下投入碧潭里,半个时辰后,少女穿上衣裳走到潭边的一块方石前坐下。 晨风轻拂起她的藕衣,万丈霞光照耀在她的俏脸上,黑发上晶莹的水珠未干,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芒。 少女从袖袂里拿出一支碧色玉箫,先用洁白的丝帕仔细擦拭,然后放到唇边。 箫声渺渺响起在空幽的河谷中,随着怡人的晨风向远方吹送。 山更寂了,水更静了,天边的云彩踯躅眷恋,似也在侧耳倾听。 一双翠鸟掠过碧波荡漾的潭面,落在少女身后的枝头上,安静地聆听。 箫声充满出离尘世的空悠,宛如一条不食人间烟火的溪流在崇山峻岭之间迤逦流淌,使得这山水也不知不觉沾染上一丝仙气。 越来越多的鸟儿飞来,然后是山中各种各样的兽类。 百鸟朝凤,万兽觐王。 它们围绕在碧潭四周,数百只上千头竟鸦雀无声。 又是许久,箫声渐渐停歇直至渺然无踪。 少女从方石上缓缓站起身,立在万千鸟兽的中央,宛如接受朝拜的女王。 她微微扬起脸,灿烂的晨光洒照下来,藕荷色香衣熠熠生辉,泛起一层金色光晕。 “听着,在天黑之前,我令你们搜遍斑斓雾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溪流,找到昨夜从古洞中离开的那个少年。” 少女扩展灵识,将自己的意念传输到每一只鸟兽的脑海中。 下一刻,群山沸腾草木皆兵。方圆万里的斑斓雾山中千鸟翱翔,万兽奔腾。 天空中、树梢上、灌木丛里、溪涧下、洞穴内……到处都是奔跑飞翔的鸟兽。 即使是一根沉落在溪底鹅卵石缝隙间的细针,也躲不过天上水下无数锐利的目光寻索。 然而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日暮,少女迟迟没有能够得到楚天的消息。 他仿佛离开这座古洞后就凭空蒸发了,可他绝对不可能离开斑斓雾山。 那么他到底会在哪里? 天上的红日在一点一点西行,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天黑。 少女乘风而起,飘落在瀑布顶端的高崖之上。斑斓雾山的郁郁葱葱的景致在她的眼底一览无余。 她缓缓合起明亮的双眸,侧耳聆听风中传来的远方讯息。 雄鹰的长唳,猛虎的咆哮,杜鹃的幽啼,还有池边的蛙鸣…… 每一缕风在她的听觉中仿佛都充满了灵性与生命力,也带来了足够多的信息,却无关乎楚天。 天边残阳如血,落日已开始沉向山后。 山中的雾气渐浓,到处都是喧闹的鸟兽声。 楚天,我既然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再让你溜掉! 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唇角逸出一抹笑意:“看来这家伙还真想有个床奴。” 她意识到自己一定是遗漏了某个盲点,而楚天正是利用了这个盲点才躲藏至今未被发现。 少女拍拍额头,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和一个男孩玩捉迷藏游戏。每一次失败的都是她,除非那个男孩子故意让自己找到。 那时候眼看要输,她就会哇哇大哭,哭到那个男孩子受不了,故意发出点声响让自己发现他为止。 “还真是个狡猾的小姑娘啊——” 少女骄傲地微笑,晚风吹动她的长发轻轻飘舞。 天边的最后一缕殷红色霞光正在慢慢地隐没。 不管在哪里,一定会找到你。因为,没有你的日子,世界是如此无趣……(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陷阱(上) 黄昏后,小镇酒馆的生意很火,桌边满是围坐喝酒的客人。 几个伙计打点精神奔来走去,一个个满头大汗笑容殷勤。 店内人声鼎沸,客人们在猜拳斗酒,喧哗取乐。空气中发散出酒菜的香味令人微醺,也刺激着酒客的神经,鼓荡起更高的兴致。 忽然声音静止下来,有人张着嘴,有人悬住了筷子,连酒馆掌柜的算盘珠子也停止了响动。所有人的面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目光都齐刷刷地望着门外。 一名藕衣少女飘然而入,庸懒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过酒馆,终于落在角落里仅有的一张空桌上。 “掌柜的,听说你这里有自酿的好酒,味道还不错。” “顾三,还不赶紧给贵客上酒!”酒馆老板如梦初醒,吆喝伙计。 他开了这家“太仙居”四十多年,每天的酒客来来往往,其中不乏美丽动人衣着曼妙的妙龄少女。但眼前的这位藕衣少女,无疑是天外飞仙降临人间。 藕衣少女浑不在乎众酒客惊艳的目光聚焦追随着自己,头也不回地道:“你来点菜。”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穿着件黑布衫,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地方莫过于背后斜插的那柄剑。 剑是重剑,这个少年,就是楚天。 那日他和少女立下赌约,暗中便将藏身之所选在了古洞中。 楚天相信,那里应该是藕衣少女惟一可能忽略的地方。 这个策略一开始很成功。天亮后趁着藕衣少女跃入碧水潭戏水的机会,楚天溜进古洞躲了起来。 当整座斑斓雾山都被鸟兽们掘地三尺搜得天翻地覆时,古洞里却是静谧而安宁。 只要耐心等到天黑,他就能够以胜利者的身份走出古洞,然后与少女友好道别,永远分手。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胜利无限接近的时候,楚天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别躲啦,我知道你就藏在洞里。” 楚天暗吃一惊,猜不透少女是故意在诈自己,还是真的发现了自己。 他毫不犹豫地启动备用方案,祭出不动如山印护佑全身,冒险潜入真冥九煞池。 池下血浪翻滚一片浑浊,冰寒的九煞真阴不断冲击他的护身法印,体内的梵度魔气急遽消耗,最多只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 但很快,这一柱香也用不着了。 “哗啦——”一只雪白粉嫩的小手探入池中,血浪匪夷所思地分开。 楚天头顶亮光重现,就看到少女俯低身,巧笑嫣然道:“嗨,我叫珞珈,见到你很高兴。” 那一刻,楚天说不出的震惊与失落,无可奈何地走出血池,他闷闷地道:“你该知道我叫什么!就算你赢了我,也不必有多高兴吧!” 就这样楚天心不甘情不愿地认输,私底下盘算此后三年,有这么一个主要给自己发号施令,不定是怎样一番令人煎熬的境况。 而珞珈的第一项指令,不出所料,就是要楚天跟随她前往北冥神府。 那里对于楚天来说,是一片未知的世界。 此后三年,必定是一段吉凶未卜的日子。 珞珈发现楚天真的没话讲。 之所以要加上“真的”这两个字,是因为她见过许多平时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男人,一看到自己就会变得滔滔不绝,能从自己最近一顿饭吃的什么一直说到他们祖上八代都干过什么。 但楚天没有。他甚至都没兴趣问,她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带”自己去北冥神府。 譬如当下,他的眼睛就专注在手里的筷子和桌上的酒菜,似乎不明白自己对面坐着一位绝顶美女,而陪美女吃饭,第一要务显然不该是关注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也显然认为自己应该把握时机。 “姑娘,一个人喝酒多闷!来,我陪你饮一杯!” 隔壁桌上站起来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刀在腰间斜挎着,手里举着杯走了过来,身后的同伴在鼓噪喝彩。 珞珈不用施展搜神功,就能够知道这个男人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所以她的笑颜不改,嘴角却透出些邪恶的气息,道:“为什么不换上海碗?喝一杯多不过瘾。” “痛快!”那人呆了呆,回头从桌上拿过海碗盛满酒液道:“我先干了!” 他仰头将一大碗酒喝下,就看到珞珈面不改色也喝下一碗。 大汉眼睛发亮,吐气扬声道:“来,我替姑娘满上。” “喝酒就喝酒,干嘛非要找死?!”楚天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见对方的眼光不离珞珈的脸蛋与胸脯,在之间徘徊游移,伸出手放肆地摸向她放在酒碗边的纤手。 “啊——”伴随着一声杀猪似的嚎叫,一支玉簪穿透大汉的右手牢牢地钉在桌面上。 鲜血横流,大汉嗷嗷怪叫却无法拔动玉簪。珞珈悠然拿起酒坛倒满海碗,又极优雅地喝下一碗。 她轻轻拔出玉簪,用酒水冲洗净上面的血迹,再轻轻插回发间。 “臭丫头,大爷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出手伤人,我劈了你!”大汉右手得了自由,左手拔刀叫嚷道,身后的几个同伴也气势汹汹逼过来。 珞珈手中的空碗突然飞了出去,正好砸在挎刀大汉的脸上,魁伟的身躯竟像片叶子似的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摔在酒馆外的街道上昏死过去。 那几个同伙见状大骇,奔出酒馆只见那只空碗严严实实扣在大汉的脸上,怎么也摘不下来,其中一人抄起石头总算把碗敲碎。 这些人才晓得珞珈惹不起,赶紧架起血流满面的同伴抱头鼠窜地逃了。 “把你的碗给我,反正你也用不着。”珞珈不由分说探手拿过楚天面前的空碗,有些不满道:“刚才有好多男人要欺负我,你为什么不出手?” 楚天答道:“你不叫我帮忙,我怎么好出手?” “笨蛋,”珞珈不满道:“聪明的侍从根本不需要主人开口,只要看一眼主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楚天点点头,说道:“我看现在的神色,似乎是准备结账离开。” “错!”珞珈一拍桌子道:“我正准备再喝一坛。” 楚天笑笑不吱声,目光望向门口,门外闪进一个青衣男子的身影。 “你看出来了?他是一个有三百年道行的厉鬼,已经能化出人形。” 珞珈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的是楚天的脸庞。 青衣男子脚不点地地来到两人面前,从袖口里取出一支玉筒恭恭敬敬呈给珞珈。 珞珈接过玉筒,掌心微吐一缕魔气,一串只有她看得懂的光字展现在眼前。 “麻烦!”珞珈掌心吐力将玉筒捏爆,光字随之消散。“知道了,我会去。” 青衣男子向珞珈一躬身,慢慢退出酒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猜,像这样的玉筒,不会是北冥神府才有的传信工具?” “你用过文房四宝吗?”珞珈问,“这就是修道人的笔墨砚台纸。” 她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道:“今晚我们就住在镇上。” 两人结账来到街上,找了一家干净僻静的客栈入住。 楚天刚刚进屋洗漱完毕,就听见外面有人拍门。 他拉开门,珞珈站在屋外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我要出去办点事情,天亮前回来。”她交代道:“你在屋里乖乖等我。据我所知,这座镇上的妓女都不怎么样。而且你年纪还小,很容易上当受骗。” 楚天摇头道:“据我所知,这座镇上没有青楼。” “这么说你已经悄悄打听过了?”珞珈似笑非笑地望着楚天,忽然伸手轻拍他的面颊道:“小天乖,姐姐带糖回来给你吃。” 楚天下意识往后闪躲,但还是被她的手指扫中了面颊。 珞珈嫣然一笑,将房门关上飘然而去。 “这家伙也会胡说八道,”她御风飞起,瞥了眼灯红酒绿的青楼舞坊,化作一道虚影向西南方飞去,“怕是他没胆子去玩吧。” 她飞出三百余里,前方隐隐绰绰有一座古庙,里面灯火暗灭一片漆黑。 “法岩寺——”珞珈的目光拂视过山门上的匾额,落下身形。 “法岩寺外迎宾亭,有秘事相告。”这就是那支玉筒所传递的信息。 法岩寺是神陆正道五大派之一“龙华禅宗”设立在当地的分支寺院。 不过寺中忘慈主持的真实身份却是北冥神府的卧底,潜伏龙华禅宗多年。 他玉筒传讯,多半是近期龙华禅宗会对北冥神府有不利举动。 迎宾亭里空无一人,整整一个时辰后,始终不见忘慈主持的身影。 珞珈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潜行匿踪进入寺院,寻找到忘慈主持的禅房。 “啪、啪啪、啪啪、啪!”珞珈用手背轻叩房门,发出一串有节奏的音节。 房门打开一道细缝,忘慈主持看到门外的珞珈,愣神道:“郡主,您怎么来了?” 珞珈面色微变,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是谁假传讯息,将自己诱来法岩寺? 她的灵觉笼罩整座寺院,并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 “见鬼!”她霍然醒悟,对方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己。他们设下这个局,只是为了引开她。这伙人要对付的,该是被自己留在客栈里的楚天! 珞珈飞身而起,催动真元御剑飞行,如一道碧色的闪电拖曳过千里长空,不顾有多么惊世骇俗,向来时的小镇飞去。 她发誓,假如楚天发生任何意外,自己会将所有敢于策划、参与这起阴谋的人连根拔起,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人难道忘了,她是北冥神府中惟一获得郡主封号的人——“幽冥郡主”珞珈,可绝不只是光鲜响亮的头衔!(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陷阱(下) 珞珈离开后,楚天就脱衣上了床——当然他的床上并没有女人。青妓舞女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诱惑。 他准备利用今晚的时间,对梵度金书中的秘学再做参悟。 梵度金书一共分上下两部,上部是梵度魔气的修炼心法,下部的内容则被封印,楚天几次好奇试图强行打开都以失败告终。 他盘膝坐定,劈空一掌熄灭了桌上的火烛,屋中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他相信珞珈一定是由于那支玉筒的缘故才改变行程安排。 假如想逃走,无疑现在是个机会。 但楚天并不打算这么做。珞珈既然敢放心离去,就不介意再抓自己回来。楚天并不想做这样丢脸的事情。 而且,说不定那神出鬼没的白衣老者也是北冥神府的人,说不定自己还能够由此找到晴儿。 楚天的心底隐约还存着这样一丝希冀,只是他不会告诉珞珈。 如今他已经不必直接打开玉筒,只需将一缕灵觉送入其中,就能在浩瀚无边的虚空天地中徜徉。 他宁澈心神,浑然忘我地沉浸在梵度金书玄妙深邃的世界中,全力参悟“藏宇篇”中记载的一千八百六十四字真言和三十二幅如真似幻的影像画卷。 丝丝缕缕的梵度魔气从玉筒深处的虚空中衍生出来,随着楚天的静悟缓缓汇入他体内的经脉中,就像一座永不会枯竭的神秘源泉。 相比起来,楚天功力的进境远远超过普通修道人。即使不进行吐纳调息,单单接受玉筒中蕴藏的无穷灵气,就已经远胜过他们几十年的枯坐。 而且目前他所接收的灵气,还仅仅是参悟藏宇篇所得。 楚天非常期待,假如有一天,自己能够突破到上部最后一篇时,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没过多久,耳畔忽然听到苍云元辰剑的细微鸣响,那是一种示警。 楚天微感惊讶,不动声色地从玉筒中退出灵觉,然后向屋外悄然延伸。 屋外夜色中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清一色身着黄衣,一个站在房顶上,一个立在院中,还有一个潜近到窗前。 那隐身在窗外的黄衣人是个中年女子,右手握住一只状如乌龟的魔宝悄无声息破开窗纸,将乌龟脑袋探了进来。 “哧——”一束暗绿色的烟雾从龟嘴中喷吐而出。这烟雾凝而不散,细如游丝,笔直一条伸向楚天,正对准了他的口鼻部位,似乎是打算毒死自己。 楚天心头微动,这三个黄衣人应该都来自于北冥神府。 他迅速联想到珞珈的离去,看来是有人布下了调虎离山之计,为的是要除去自己。 那珞珈会不会有事? 楚天隐约有一丝不安。但他很快想到,既然对方调走珞珈,显然是不愿和她发生正面冲突。那么她应该没事,有事的是自己。 那道绿烟犹如灵动的毒蛇,轻捷地滑过黑暗飞速逼近楚天。 楚天暗运梵度魔气催动亘古不化印,胸口顿时一暖如有红日当空。 他抱元守一,放胆尝试着将一小丝绿烟吸入鼻中,立时一股微微发凉的气流直灌咽喉,所过之处仿佛血肉都在被腐蚀消融。 楚天暗吃一惊,正准备强行运功将毒烟逼出,猛地感觉到盘踞在胸口的暖意宛若光照大地瞬间布满全身,渗入他体内的毒烟登时冰融雪消。 楚天心头大定,索性假装不知有人下毒,就看屋外的这伙人接下来玩什么花招。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立在院中的中年男子低声道:“苏妹,你的‘龟灵碧烟香’对这小子似乎不起作用。” “不可能!”那中年女子催动魔气,从龟嘴中喷吐出的绿烟猛地加粗一倍,源源不绝渗入楚天的鼻孔和嘴里。 她如愿看到楚天的身影颤抖起来,忽然发出一记痛楚的低哼仰面翻倒在床上。 “啪!”门栓微响被人震断,院里的中年男子如鬼魅般飘入屋中。 “不必多此一举。”苏妹收起魔龟,站在门口道:“这小子死定了。” “那我也要切下他的人头,带走他的苍云元辰剑!” 男子冷冷说道,从身后拔出一把鲨鱼锯齿魔刀走近床头。 突然,仰倒的楚天睁开了眼睛,丹田提气向男子的面部喷出一束绿烟。 “啊呀!”男子面色陡变,急切间闭气飞退,但还是有一缕毒烟被他吸进了肺部,顿时感到一阵目眩神迷,胸口如火炭燃烧。 楚天弹身跃起,蓄势多时的苍云元辰剑犹若山洪暴发不可阻挡,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杀手的面门。 在没有短兵相接之前,楚天对这三名刺客的实力并无了解。但他们既然有备而来,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如果可以出其不意先解决掉其中一两个,就能最大限度地削弱对手力量,保护自己。 男子慌忙举刀招架,却觉得全身酥软功力已发挥不出平时的五成。 “铿!”苍云元辰剑酝酿天地神威劈斩在鲨鱼魔刀上,对手连人带刀跌跌撞撞倒向墙角,口中溢血高声喊道:“苏妹,快拿解药来!” “你用不着解药了!”楚天大步向前,还是一式裂海断流向他斩落。 “砰!”苏妹见男子遇险,急忙运掌劈向楚天背心。楚天不躲不闪,身上光芒绽动显现出一座金色山峰。苏妹一掌劈落金峰微微一晃,楚天的背部毫发无损,反而借着她的掌劲去势更快! “当啷!”苍云元辰剑硬生生斩断鲨鱼魔刀,势如破竹劈向男子面门。 此时男子已经退到墙边,再无路可退,情急之下顾不得丢人现眼,倒地往门外翻滚。 至此,楚天对这两名刺客的修为多少有了点了解。无论是中毒的杀手还是放毒的苏妹,比起之前死去的欢长歌都要略逊一筹。现在惟一没动的就是立在屋顶上的那名青年人。他高高在上,似乎对脚下的打斗或者同伴的生死漠不关心。 “呜——”苍云元辰剑光芒闪耀脱手飞出,楚天决定速战速决,集中全力对付屋顶上更高等级的杀手。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好惹。 叫狗不伤人,不叫的狗更可怕。 “噗!”苍云元辰剑如闪电惊鸿刺入男子身体,将他钉牢在墙上。 “陈哥!”苏妹惊怒交集,左手五指各套上一根三寸长的冰蓝毒锥抓向楚天肩头。 但对楚天来说,这个女人是三名刺客中对自己最小威胁的一个。 他的不动如山印和亘古不化印足以化解苏妹的毒功魔爪,等若立于不败之地。 “叮!”他运起不动如山印硬接苏妹的魔爪。五根冰蓝毒锥刺中金峰光影,蕴藏在锥中的剧毒迅速发散,但被亘古不化印悉数溶解。 楚天探臂拔剑,苍云元辰一式“回头是岸”从他的腋下激射而出直刺苏妹心口。 苏妹没想到楚天还能这样运剑反攻,仓促之下急忙往后闪避。 楚天并没有趁势转身,而是保持背身出剑的姿态如影随形直迫苏妹。 同样是向后飞掠,楚天的速度要比苏妹快出一截。随着两人从屋里退到屋外,速度上的差距缩短了彼此的距离,苍云元辰雪光闪耀距离苏妹的心口已不到半寸。 这最后不到半寸的距离,最终决定苏妹侥幸活了下来。 矗立在屋顶上的人终于出手! 他的身影仅仅是一次晃动,就已经出现在了楚天的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闪烁着银白色晶芒,比刀锋还要锋利的手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蝉即将成为螳螂美餐之际,也正是黄雀捕猎之时。 虽然楚天是正面面对黄衣青年,但他的身势正在飞速后退中,而苍云元辰剑的锋芒也全部聚焦在背后的苏妹身上。 但是楚天的脸上没有恐慌,面对如秃鹫般扑袭而来的敌人,他只做了一件事——团身挺腰就像一只遭受攻击的刺猬,亮出全身的锋芒! 苍云元辰剑随着楚天的身势变化霍然挑向斜上方,直切黄衣青年的脉门! 谁说回头是岸和逆天改命一定是两个招式?剑式的极致境界,就是有剑无式! 黄衣青年明白了,自始至终楚天注意力的重点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击毙陈哥,追杀苏妹,不过是他们两人间无形的博弈。 弃子或者舍身,区别在于,一个用的是下属的生命,而另一个赌上的是自己的性命!从这一层面上来讲,他比楚天更占优势。 “啪!”黄衣青年的左掌由劈转拍,按压在苍云元辰的侧刃上向右一推。 他的手势柔软,如五指拂动琴弦,令人难以想象前一瞬还是同样的这只手掌,正在发动阴狠绝伦的凌空劈斩。 然而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按一推,竟令楚天的身形在空中如陀螺般不由自主地飞转起来,想停都停不住! 一阵天旋地转之中,楚天猛感脑后刺疼,黄衣青年的手掌凝捏成锥形,如同冥王之枪刺碎不动如山印的防护罩,离他的后脑不过毫厘!(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幽冥郡主(上) 楚天的判断非常准确,黄衣青年才是这三人中的首领。 他更进一步猜想,对方应该是北冥神府中的嫡传弟子,远非欢长歌和阴雪流之类的外门弟子可比。 欢长歌的沉金掌、阴雪流的冥王之怒拳,跟黄衣青年鬼斧神工般的手法招式比较起来,简直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对手虽强,但楚天并不准备坐以待毙。 黄衣青年蓦然察觉到,随着楚天身形的转动,苍云元辰剑已化作一式“睥睨四海”,剑锋吞云卷浪正向自己的胸膛横扫而来! 他的劫害手固然可以在第一时间戳爆楚天头颅,可自身也难免被剑气所伤。 如果是这样,即便这次任务完成,自己也不觉得有半分颜面。 “啪!”他的左掌拍落,击打在苍云元辰剑上。 有如雷霆重击,楚天身形剧颤像陨石般砸向地面。头顶哧哧风芒掠空,黄衣青年的劫害手也因此走空。 尽管躲过一劫,但楚天的感觉却比死还难受。 他的身体里一道横向旋转的力量和一道纵向下压的掌劲交织激撞,粉碎了缕缕梵度魔气,激得胸口发胀仰面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时候,他就看到黄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五指戟张向自己头顶插落! 楚天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被黄衣青年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甚至连争取一小口喘息的机会都不能。 他努力松弛身躯施展出“燕翔”身法,双脚甫一着地顺势侧倒翻滚。 “砰砰砰!”楚天所过之处爆起一蓬蓬尘土,地面裂开蜘蛛网般的缝隙,却是他将体内横竖两股力量卸入了地下。 但不管楚天如何像游鱼般在地上腾挪闪躲,黄衣青年的魔爪便似附骨之蛆始终笼罩在他的头顶上方,而且距离寸寸缩短。 不过楚天也借此略略缓过一口气,胸口的胀闷稍减梵度魔气逐渐重新凝结。 他猛地定住身形,苍云元辰剑对准黄衣青年的掌心斜刺而去。 黄衣青年似乎是被楚天激怒,眸中寒光微动,双手齐时变招。 “啪!”苍云元辰剑蓦然凝住,剑身被黄衣青年的双掌牢牢钳制丝毫动弹不得。 一波又一波汹涌阴冷的魔气冲破苍云元辰剑气的阻击,排山倒海般涌向楚天。 楚天感到自己的身躯如同一座在狂涛中即将溃决的堤坝,到处都在震颤开裂。 他的梵度魔气虽说玄妙无比,是魔门的顶级神功,然而与黄衣青年犹若云泥之别的境界差距,使得自己完全丧失了抵抗力。 黄衣青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不断催发掌劲攻入楚天的体内,竟然是想将他活活震死。 不料楚天猛然使劲抓紧剑柄,身躯借力抬升,双腿如飞弹般蹬向黄衣青年小腹。 “唿——”黄衣青年鼻中怒哼,振臂甩出苍云元辰剑。 楚天的身形再次不由自主地飞上天空,身后当然还有黄衣青年形影不离的相伴。 “砰砰砰!”楚天的双腿和黄衣青年的左掌连撞三记,直觉得从脚趾到胯骨全都要裂开,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这还是他拼命催动不动如山印的结果,否则此刻早已被打爆成一团精血。 不过他的付出并不是全无回报,借助黄衣青年左掌的力量催送,楚天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跌落到客房的屋脊上。 黄衣青年眼中的杀机越来越浓烈——将近用了十招,自己居然还不能够干掉楚天,这简直是桩奇耻大辱。 更不可饶恕的是,楚天跌落屋脊后竟然还能像只活蹦乱跳的大虾运转苍云元辰剑卷荡起屋顶砖瓦漫天花雨地向自己打来! 他的体内骤然爆出一团银白光雾,满天的砖瓦顿时化作齑粉荡然无存。 楚天躺在屋脊上,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血,五脏六腑也在翻江倒海。 其实从一开始楚天就清楚知道自己绝对是拼不过黄衣青年的,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拖住对手然后等待转机来临。 但上苍并不会每次都眷顾他。眼下他耳朵里隆隆轰鸣,好似死神的脚步声在回荡。 楚天望着飞扑而来的黄衣青年,决定再尽最后一次努力。 他彻底放弃不动如山印,将所有残余的梵度魔气都灌注进了苍云元辰剑中。 与此同时体内的亘古不化印高速流转,将吸食炼化的龟灵碧烟香源源不绝地输入到元辰宝珠的虚空中贮藏起来。 在血色的视线里,楚天锁定住黄衣青年飞掠的轨迹,仰天发出一记雄劲有力的怒吼,宛如孤独的苍狼在召唤红月的升起。 前不见来者,后不见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一刻他抛开了所有生死杂念,脑海里忽然变得无限空明。料峭六剑的剑意在心头如泉水般流淌而过,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苍云元辰苍凉咆哮,蕴涵着不屈的坚强与少年人的沸腾热血,将浓浓夜幕彻底撕开,像一道照亮亘古的电光刺向苍穹! 逆天改命! ——如果上天由我沉浮,既然命运由我蹉跎,那样的天那样的命,逆它改它又怎样?! 黄衣青年的眼眸里映照出两道皎洁无瑕的雪光,仿佛直刺到了他的内心。 他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惊讶,眼前的少年令他愤怒之余,多了几分欣赏。 奈何彼此是对手,奈何狭路相逢在身不由己的神陆乱世!所以,他们之间只能是你死我活。 “啪!”黄衣青年的双掌夹住苍云元辰,剑锋与肌肤摩擦之间爆绽出一簇簇闪亮的光花。 “唿——”元辰宝珠蓦然亮起,一道碧绿色光流沿着剑刃不羁奔腾! “呀?!”黄衣青年低低一叫,双掌同时感应到一股微凉气息渗透毛孔。 他醒悟过来,这是楚天将方才吸纳的所有龟灵碧烟香通过苍云元辰剑释放了出来!他的双手顿感麻木,体内魔气也随之凝滞。 “噗!”苍云元辰剑奋尽最后的力量刺入黄衣青年的小腹。 黄衣青年的脸上银光乍闪,一股沛然莫御的真元化为滚滚洪涛,竟是施展出能在瞬间增强三倍功力的“三际断流法”。 雄浑无铸的魔气登时泯灭毒流。 “嗡!”苍云元辰剑一记长鸣,终于离开了主人的手飞向黑沉沉的天宇。 楚天再吐一口鲜血,浑身冒出丝丝缕缕的金气,出现了散功征兆。 黄衣青年望了一眼血流如注的伤口,脸上现出狰厉之色凝爪插落! 就在这时候远方的天际突地亮起一抹玉光,隆隆的风雷声响彻夜空,宛若有一辆雷霆战车正碾压过天幕全速朝向这里呼啸驶来! 黄衣青年勃然变色,插向楚天心口的左爪落得更疾! 一道是远在天边的华光,一道是近在咫尺的爪锋,楚天看来是厄运难逃。 突然黄衣青年的身躯晃了晃,动作停顿了下来。 一根碧绿玉簪由后脑穿透他的头颅从眉心冒了出来。 一缕鲜血缓缓从眉心淌落,滴在黄衣襟上。 他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重重栽倒在了楚天的身边。 “铿!”苍云元辰剑穿透屋顶插落在房间里的地砖中。 然后,楚天就看到了珞珈满是怒气的脸,如同幽冥世界的女王双眼激荡着可怕的杀气。 然而当她的目光望向楚天时,眼里的杀气渐渐褪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 然后珞珈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将手掌按在了楚天胸口。 一股醇厚温润的魔气如甘霖般降临在楚天干涸的经脉里,他原本发冷的身子又慢慢有了一丝暖意。 “站住!”珞珈取出一枚药丸放入楚天嘴里,正准备偷偷从院中溜走的苏妹被这一声吓得浑身哆嗦,便听珞珈道:“你这样就想走?” 噗通!苏妹双腿发软跪倒在地,颤声道:“郡主……殿下,贱婢只是奉命行事。” “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你的命?”珞珈冷冷道:“回去告诉阴圣道,如果他为了一个阴雪流,不惜用整个阴家陪葬,本郡主奉陪到底!” “是、是,贱婢一定将郡主殿下的告诫一字不差地带到!”苏妹颤抖着回答。 “滚!”珞珈清叱道,苏妹如获大赦千恩万谢地站起身退出客栈。 客栈里的人显然都被惊醒,但谁也不敢探头出来张望。 楚天注意到珞珈的额头全是细细的汗珠,知她是尽全力从极远的地方赶回来。 “阴圣道是谁?”尽管躺着不能动弹,但他很好奇是谁在设局杀自己。 “他是北冥神府十三大世家之一的阴世家家主。阴雪流虽然是个小角色,但他的母亲却是阴圣道的家仆。所以阴雪流从出生起就在阴家长大,十岁的时候被阴圣道赐以家姓颇为受宠。” 珞珈回答说:“阴雪流被杀的消息传回北冥神府,惹怒了阴圣道,所以才会派遣他的堂侄阴长鉴来杀你——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楚天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 珞珈瞥了眼楚天身边那具黄衣青年的尸首,轻叹道:“其实这小家伙不错。他天生不能说话但禀赋过人,已经修炼到真阶第九层境界,只差一步就有资格入选嫡传弟子。至于死的那个和走掉的苏妹,都是他的家仆。” 真阶第九层也只能是外门弟子,难道北冥神府的人个个都是修道天才! 珞珈似乎很满意楚天倒抽冷气的惊异表情,微笑说道:“你瞧,为了你这小家伙我把阴圣道那老家伙都得罪了。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才对?”(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幽冥郡主(下) 半个月以后,珞珈和楚天回到了北冥神府。 或许是珞珈的警告起了立竿见影的作用,自从客栈上演截杀闹剧之后,一路上风平浪静。难道阴圣道已经放弃寻仇?如果说他为了家仆阴雪流之死而派出他的本家侄子阴长鉴是为了挽回颜面,那么当阴长鉴也变成一届游魂无法再回返神府,他又会发起怎样的报复行动? 然而珞珈似乎并不把这些潜在又近在眼前的危险放在心上,至少在楚天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模样,会让人觉得她根本就没把阴世家的家主、北冥神府三公九侯之一的阴远侯阴圣道的怒火放在心上! 暮色茫茫,一座方圆三万里的繁华山城渐渐出现在了楚天的眼底。 这里就是北冥神府的总坛,但它和楚天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空山鸟语犹如仙境,也不是毒瘴密布宛若地狱,第一眼看上去它就像一座世俗城市,只是有超出人想像的雄伟和广大。 整座北冥城依山而建,最外围居住的是近百个藩属门派和一些依附于神府的魔道家族,其中也不乏成千上万的普通黎庶。这部分区域被称之为“藩城”。 再往里就是外门弟子和北冥神府旁系门派与世家居住的“外城”。 但楚天发觉在藩域和外域之间,还间隔着一圈广阔的区域,放眼望去空空荡荡,如同一片死寂的空地。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因为白天的缘故。到了晚上一切都会不同,无数孤魂野鬼从黑暗里冒出,而这片鬼城就是它们狂欢的乐园。 在北冥城的中央就是传说中的圣城,十三座耸入云天的雄奇山峰,四周云蒸霞蔚雾气缭绕,宛如一片神秘瑰丽的域外世界,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烟火。 晚风吹来,楚天察觉到空气里蕴含的天地精气比山外浓烈数倍,而且越往山里这种感觉就会越明显。 他的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舒展,吸纳着游离在空气中的浓烈精气,如饮醇浆甘露令人舒爽得禁不住想放声长啸。 “这座山脉的底部蕴藏着一片方圆万里的北冥海,海水中充满来自冥界的灵气,昼夜不息向外发散,北冥山和北冥城因此而得名。” 珞珈显然很了解楚天的感受,解释说:“等你进入圣城后,空气里充盈的北冥灵气将会是这里的百倍。谁若能进入圣城修炼,修为进境将远胜于世俗。”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千万不要小看圣城中的每一个人,哪怕他的身份只是个仆人,修为也很可能高过你。” 这时候城中的灯火渐渐亮起,先是星星点点,很快就汇聚成了一片璀璨无垠的灯海。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宛若天上的银河倒映尘世,一片壮观灿烂景象。 两人走进外城,立刻感觉到各种目光的聚焦。几乎连穿着开裆裤在街头奔跑的小孩子都知道,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少年,幽冥郡主对阴世家大打出手,并且放下狠话:假如阴远侯不肯放弃报复,她将让整个阴世家付出惨重代价! 这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十三世家是构成北冥神府的中坚力量,尽管一直以来各方的利益冲突不断,但从来不会有谁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公然向另一个世家发出挑衅与威胁。 但这件事情发生在珞珈的身上,所有人又觉得不足为奇了。 她是北冥神府开山立宗三千年来唯一获得郡主封号的少女,而她的嫡亲大哥又是北冥三公之一、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 更重要的是,抛开她所有光鲜耀眼的身份背景不谈,倪珞珈就是倪珞珈——只要她高兴,就没有什么敢干不敢干的事情。 “你现在的资格还不够进入圣城,所以今晚我会安排你住在外城一个朋友的家里。”珞珈说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把螓首靠在楚天的肩膀上。 “我这个朋友人挺好的,而且一般也没谁会特意惹他发火。” 楚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他很不适应和珞珈靠这么近。但他的胳膊被珞珈抓得死死的,根本想也别想把她推开。 “咚咚!”珞珈领着楚天撇进一条狭窄破落的小巷,然后找到这条小巷里最破烂最简陋的一扇门,伸手敲了敲。 等了很久不见有人来开门,楚天道:“我们来得不巧,你的朋友不在家。” “哼,我可不这么想。”珞珈忽然飞起一脚踹开屋门。 楚天终于知道,这所屋子的主人为什么任由自己的房门如此破了。 “唿——”一股刺鼻的酒气混合着屋里各种各样说不上来的气味扑面而来,差点将楚天薰昏过去。 珞珈却是早有防备,她闭住呼吸改用内息流转,冲进屋里道:“猪头,你还睡?!” 不到二十个平方米的房间里黑黢黢的,一个浑身赤裸只穿了条短裤衩的黑大汉怀抱酒坛,仰面躺倒在靠床的地上呼呼大睡。 “这家伙对酒的痴迷远远超过修炼天道。”多年以后,楚天都能够清晰地记得自己见到幽鳌山时,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珞珈蹲下身,用手指捏住幽鳌山的鼻头使劲一拧。 幽鳌山终于醒了过来,但他只是睁了睁惺忪醉眼,当看清楚捏自己鼻子的人是珞珈后,便立刻把眼睛重新闭上。 珞珈从袖口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两只小酒坛凑到幽鳌山鼻下,幽鳌山登时有了反应。 “汾河酒庄八十年的玉阳液,好酒……”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挺直地坐起身,夺过珞珈手里的酒坛,拍开封泥猛灌了一口。 “看到了吧,”珞珈回头对站在门口发呆的楚天说:“这家伙一生只干两件事,你猜猜是哪两件?” “喝酒、睡觉!”屋里的幽鳌山和屋外的楚天异口同声地说。 “你把楚天带回来了?”幽鳌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身高超过两米,站在屋里就像一座顶到天花板的铁塔。 珞珈跟着站起来,将手上剩下的一坛酒放到了桌上。 “喀嚓!”桌子猛然坍塌,幽鳌山眼疾手快伸腿用脚背接住坠落的酒坛。 “坏了好几天了,我还没空修。”他说的是那张倒霉的桌子。 “你这里的房租很贵吧,”珞珈问:“让楚天跟你合租怎么样?” 幽鳌山几口就喝光了一坛玉阳液,庞大的身躯坐到床上,整张床都在发出“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 “我还是住客栈。”楚天很难想象自己跟一个酒鬼男共处一室的情形。 “开什么玩笑,”珞珈回头给了楚天一个白眼:“哪家客栈有这里好?” 幽鳌山慢悠悠抬起脚,将那坛玉阳液稳稳当当放到了床上,道:“你是不是早就打主意要把这小子硬塞给我?两坛八十年的玉阳液,太便宜了,我可不可以不干?” 珞珈咬咬贝齿,说道:“好,我带他去找峨山月!”拿起床上的酒坛转身就走。 “他留下,再加一坛琼城老窖!” 听到峨山月的名字,幽鳌山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开出自己的底价。 “我保证不用三天,你就能喝到最正最醇的琼城老窖。”珞珈的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还有你手上的玉阳液,我希望马上就能喝到。”幽鳌山眼中有异样的神采。 “唿——”珞珈把酒坛丢给幽鳌山,然后走到楚天身边,将胳膊搭在他的肩头上,吩咐道:“记住我的话,你乖乖住在这儿,等我把事情安排好。” 楚天看了眼屋子和屋子里的两个人,如果有得选择,他宁愿睡到大街上。 但有一点他现在明白过来了,北冥神府绝非自己的逍遥乐土,珞珈安排他和幽鳌山住在一起,显然是因为这个酒鬼拥有不容小觑的实力,足够震慑住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人,保证自己的安全 看着珞珈离开的背影,楚天把自己对她的疑惑深深地藏在心底。 他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该进去。幽鳌山也不管他,他开始享受起今晚的第二坛玉阳液,仿佛忘了自己作为主人,是该发出邀请的那个人。 这时候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珞珈已经走出了巷口。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亮晶晶的眼眸里掠过一缕不经意的光彩,就如刀锋般冷厉,又在刹那间融入黑夜。 五十米开外,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撑着伞缓缓向巷口走来。 两人的目光在雨丝中交错而过,激撞出一串火花。 老者的眼睛里驿动着仇恨,但他并没有停住踯躅的步履,朝珞珈越走越近。 “我儿子死了,”在经过珞珈身旁时,老者的脚步稍稍停留,目光注视着前方黑黢黢的巷口,“我不会让他白死!” 珞珈窈窕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雨中,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冷笑,“如果你真的这样想,恐怕很快就会失去更多。我劝你,年纪这么大了,就不要在下雨天出门了。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身边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承蒙好意,我会让自己活得更久些,这样才能看到某些人的结局!” 白发老者冷冷一笑,两人擦肩而过。 “老家伙来得挺快。”珞珈捋捋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抬眼看了看阴霾密布的天空,喃喃道:“鬼天,怎么姑奶奶刚回到北冥城你就哭开了?等着瞧,接下来想哭的人还多着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琉璃与铁(上) “要你命的人来了。”幽鳌山晃晃手中只剩半坛的酒,指了指床边的破衣橱,“你可以躲到这里面。” “我不是老鼠。”楚天站着没动,他已经觉察到背后涌来的可怕杀气。 一把伞渐渐靠近,伞下人的目光像含有剧毒的蛇信盯在楚天的背上。 有种人不必认识,只凭感觉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楚天就属于这类人。 第一眼,白发老者心中已然确定这个犹豫着站在幽鳌山门外不肯进屋的少年,就是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如果没有他,此刻自己的儿子应该正心无旁骛地在家修炼,即不会被阴圣道派遣出去杀人,更不会被人杀死。 他收起伞,努力克制住一掌拍碎楚天头颅的冲动,走进了幽鳌山的房间。 “阴远侯说:他愿意帮助你夺回幽世家的家主宝座,还有那个女人。”白发老者的话很简短:“阎世家、玄世家也愿意鼎力相助。” 说完以后他就紧紧闭起了嘴巴,等待幽鳌山的回复。 “听说过琼城老窖吗?”耐心等了许久,白发老者听到幽鳌山这样反问自己。 “一种酒?”白发老者笑了笑,“我明天可以送一车给你。” 幽鳌山摇摇头说:“正宗的琼城老窖一年只产八坛。其中三坛贡给魔教教主,余下的五坛才是拿来卖的。你要是明天能拉来一车,那肯定是假货。” 白发老者愣了愣,说道:“我会设法弄两坛送给你。” 幽鳌山醉醺醺地笑起来:“如果我的命活得够长,或许可以喝到你送的酒。” 白发老者心中涌起微微的怒意,“你以为我在说谎?” “北冥城里的人有哪一个不在说谎?不过,我相信这次你说的是实话,只可惜你搞不清楚琼城老窖的状况。” 幽鳌山油然道:“那五坛酒早有了固定的常年主顾,除非他们之中有谁死了或者愿意转让,否则根本不可能轮到你。”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又空了。 “恰好珞珈就是琼城老窖的常年主顾之一,而她又愿意把酒白送给我。” 白发老者道:“如果我是你,只要能成为幽世家的主人,有没有这坛酒都没关系。” “我能不能成为幽世家的主人,跟你或者任何人都没关系。”幽鳌山伸出舌头接住从坛子里滴落的酒珠说:“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莫非我儿子的一条命还比不上一坛酒?”白发老者的声音低沉,他在压制自己极力不让怒火爆发。 “如果你半个月前就能够醒悟到这点,便不会向阴圣道推荐你的儿子。你太低估珞珈,即使阴长鉴能完成任务杀死楚天,他也没机会活着回来。” 白发老者的袍袖在簌簌微颤,沙哑道:“如果不出意外,办完这趟差事后,长鉴就有可能成为神府的嫡传弟子。” 他颤颤巍巍拿起倚靠在门后的雨伞,转身走向屋外。 “嗡——”苍云元辰剑突然爆发出激烈的颤鸣示警,在楚天的背后跃跃欲出。 “砰!”白发老者遽然撑开雨伞,伞面焕放出一团绮丽的绿光如盾牌般封住房门,将幽鳌山堵在了屋内。 他的左手凝成银白色的利爪,招式和阴长鉴施展的劫害手一模一样,却更老练更凌厉,五根手指蕴藏着万千变化牢牢罩定楚天,直抓咽喉! “啪!”伞面骤然爆裂,幽鳌山的铁拳犹如雷神巨锤砸向白发老者后脑。 白发老者不管不顾,他的眼里只剩下楚天——他相信楚天一死,势必会挑起珞珈与阴世家之间的全面战争,届时就能借阴圣道的刀为子复仇。 如果说面对阴长鉴的劫害手,楚天还有拼命周旋的可能性,那么当白发老者的这一爪攻来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对方的爪势吞吐闪烁,如同对弈时的落子点杀,几乎封死了自己每一种招式变化。 好在他还有沉鱼落雁身法。 楚天的身躯倏然后仰,像一片薄如蝉翼的纸倒向地面。 白发老者的爪势落空。他迅即迸指化掌,劈向楚天的胸膛。 楚天的身形几乎贴到了地面,突然匪夷所思地一百八十度旋转,将后背亮给对方。 “铿!”白发老者的左掌斩击在背负在楚天身后的苍云元辰剑上,发出金石激撞般的脆响。楚天的体内涌出一座金光峰影,又卸去他三四成的掌劲。 “喀喇喇!”不动如山印四分五裂,楚天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前仆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砸出一个半尺多深的凹坑。 “呜——”白发老者没想到这样还杀不死楚天,正想再补上一脚,幽鳌山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掐住他的后脖梗朝外丢去。 白发老者双袖鼓风卸去气劲,后背撞在对面的土墙上顺势滑落。 “砰!”土墙脆脆一响,顺着白发老者滑落的轨迹爆开一条两米多长的裂口。 “下一次,碎的就是你身上的骨头!”幽鳌山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伫立在门前。 楚天运剑驻地站起身,他的伤势并不重。 阴正道的掌劲经过苍云元辰剑和不动如山印的双重阻击后,真正能够攻入楚天体内的已经不足三成,等到一口瘀血喷出后更是所剩无几。 然而仇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白发老者不惜为之粉身碎骨。 楚天轻轻舒出一口浊气,流转真气平复震荡的肺腑经脉,自感问题已经不大,说道:“算了,他的儿子死了。” 幽鳌山诧异地看了眼楚天,没有说什么。 白发老者恨恨扫视过楚天和幽鳌山,“啪!”他丢下手里光秃秃的伞柄,沿着来时的路渐渐消逝在雨雾中。 幽鳌山目送白发老者去远,拿出颗黑色丹丸对楚天说道:“嚼碎了吞下。” 楚天将黑色丹丸嚼碎咽下,说道:“除了喝酒和睡觉,原来打架你也很在行。” 幽鳌山道:“在北冥城,不会打架的人早就死绝了。” 夜雨如诉,西窗剪烛。 书房的陈设简约素雅,橱柜桌案上不落一丝灰尘,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峨山月站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插花。 烛光将她优雅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十年如一日从未爽约。 她曾经的身份是峨世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而今她是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温柔贤淑,行事低调,从不过问丈夫的公事,更不曾家长里短、搬弄是非。 无疑,她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最称职的女主人。 她惟一的爱好就是插花。即使是最普通的花卉,只要经过她的手便会成为最美丽的艺术品。 当珞珈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峨山月刚刚将最后一枝白玫瑰插进了花瓶中。 珞珈关上门没有出声,放轻脚步走到她的身后。 峨山月出神地凝视瓶中的插花许久,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将它放到了书架上。 书架上还摆放着一盆腊梅,却早已过了花期。 峨山月的目光落在腊梅上,在眉宇之间幽幽泛起一缕落寞。 珞珈轻轻咳嗽了声说:“既然你每次看到这盆花都会伤心,为什么不把它扔了?” “等到有一天你有伤心事的时候,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峨山月回过身,问道:“终于找到那个从前和你一起捉迷藏的小朋友了?” “是啊,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珞珈轻轻一跃坐到书桌上,写意地晃荡着两只小脚说:“今晚他住幽鳌山那儿。” 说完这句话,她偷偷地打量峨山月的反应。 峨山月淡淡地“嗯”了声,推开窗望着夜空中的雨丝不予置评。 珞珈微微地失望,不死心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好怎样,不好又怎样?”峨山月轻轻说:“我只知道如今我是幽杞人的妻子。” “少来!实话告诉你:他过得很糟糕,早晚会死在酒缸里。”珞珈幽幽叹息道:“这家伙的拳头比铁还硬,偏偏有颗比琉璃更脆弱的心。” “所以你故意带了一个神经比铁条还硬的人去见他?”峨山月问道。 “你说的是楚天那家伙?”珞珈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找你就是为了他的事情。” 峨山月怔了怔道:“我能帮到你什么?” “我想让他去参加峨世家的外门弟子考核,听说主持这届考核的是峨日照。” 珞珈回答说:“我想请你当一回楚天的引荐人,怎么样?” 峨山月笑道:“何必舍近求远呢?让楚天成为外门弟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不成啊,我就是不想让他因为我的关系,轻轻松松就通过了外门弟子的考核。” 珞珈摇头说:“让这家伙尝尝峨日照的拳头,对将来有好处。” 峨山月沉默须臾,颔首道:“好,这事我来安排。不过,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他是否知道?” “早说了,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珞珈道:“就当我上辈子欠他的。” 峨山月的心里忽然有些羡慕起珞珈来,问道:“你真的认为把他带回北冥城是最好的办法?他随时随地都可能遭遇阴世家的刺杀而没命。” “这个问题我想过,就像一头小狮子,要怎样才能成长得更快?”珞珈自问自答道:“把它丢进狼群里,用獠牙和利爪教它,不但长得快,还能变得更强。” 峨山月笑了笑,说道:“小心,等他长大了一口先吃了你。”(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琉璃与铁(下) 楚天相信,问题一定出在了幽鳌山送给自己的那颗黑色药丸上。 在他的认识当中,药是用来救命的,而不是要命的。 但现在他的全身上下都有一种很要命的感觉,恨不得一剑劈了幽鳌山然后自杀。 他服下那颗黑色药丸不到五分钟,小腹就升起了一团火,然后感觉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楚天起初以为这是正常的药物反应,便就地盘腿坐下来,调息运气松弛身心。 然而他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热,犹如一片大火肆虐的草原,每一寸土地都在忍受烈焰的烧烤,每一滴水分都在不停地蒸发。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幽鳌山,那家伙又抱着一坛酒坐在床上喝得酣畅淋漓。 楚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他的眼睛也在喷火,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确定刚才给我吃的是疗伤药?” 幽鳌山瞟了他一眼说:“这药对你大有好处。是不是觉得身体发热?如果受不了就叫出来,反正这里除了你只有我,不必担心被第三个人知道。” 楚天哼了一声,他不禁怀疑幽鳌山是否动了要当幽世家家主的念头。 他闭起眼睛不再理睬床上的酒鬼,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然而体内的痛楚感觉不断地增强,不仅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烤熟了般在哧哧冒烟,浑身的血液也开始沸腾,如同熔浆一样汩汩流淌。 幽鳌山不知何时放下了酒坛,眼中的醉意荡然无存,双目炯炯有神凝视楚天。 他开始有点对楚天刮目相看了! 这颗“八藏神归丸”的药力副作用有多可怕,他很清楚,甚至曾经亲身品尝过。 普通的人能够坚持十分钟就已经很不错了,假如能够咬牙坚持到半个小时以上,那人一定是个硬骨头。 截至当下这一刻,楚天已经整整坚持了一个小时,而且没有发出过一声呻吟! 幽鳌山知道,这早已超越了人体忍耐的极限,即使是以如今他的修为也未必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他当然不是变态恶魔,要以折磨楚天为乐。但八藏神归丸的药力释放越充分,对服药之人的功力提升效果就越显著。 忽然,楚天的身体发出了微微的颤抖。虽然在他的极力克制下,这种颤抖的迹象几乎无法用肉眼观察到,但仍然逃不过幽鳌山的法眼。 火候到了。 幽鳌山抱起酒坛走到楚天的面前,弯下腰和他脸对脸,问道:“渴不渴?” 楚天的神智已经濒临崩溃,全凭来自猎人血脉遗传的坚韧和菩提镜月印的守护,才能够保持住一丝灵智不灭。 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问自己,下意识地点点头。 忽然楚天闻到了一缕沁人心脾的酒香。他从不喝酒,但此时此刻这一缕酒香却如沙漠中的甘泉,激起心底无限的渴望。 他不自禁地睁开眼,看到一只酒坛就在自己的嘴边。 他不由自主将嘴唇凑到酒坛边,贪婪地喝了一大口。 谁知这酒奇寒无比,犹若一股冰泉顺喉而下,楚天猛地打了个激灵。 “这可是真正的好酒!”幽鳌山哈哈一笑,将剩下的半坛酒强灌进楚天嘴里。 “轰!”冰冷彻骨的酒液和如火如荼的药力在楚天的胸口狭路相逢。他隐隐约约听到自己胸膛里发出一记炸响。 “啊——”楚天浑身剧颤,禁不住发出一记悠长而痛苦的低吼。 “砰!”仿佛觉得这样的折磨对楚天还不够,幽鳌山猛地一拳重击在他的胸膛上。 顿时楚天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强烈的痛感使得他的脑海在瞬间失去了思维。眼前一道道雪白的光电幻象闪掠而过,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蓦地,像是一道闸门被打开,炽烈的药力与冰冷的酒气融汇交杂成为一股温润的泉水,似飞瀑般冲泻而下汇入丹田。 原本如同炼钢炉般炽热的丹田立刻变得一片清凉,恍惚间从骄阳似火的盛夏来到凉风送爽的金秋。 他全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乃至每一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尽情舒展,有一种即将被海水窒息,猛然间重见蓝天的无限快感。 幽鳌山留神打量楚天的身体变化,随时准备出手施援。 但楚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一阵剧烈的反应过后,楚天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呼吸渐趋平和匀细。 幽鳌山满意地将手里的空酒坛高高举起,接住滴落的最后几颗酒珠。 他将酒珠含在嘴里回味了片刻,恋恋不舍地送下喉咙。 这时候楚天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团若有若无的淡金色光雾,笼罩全身凝而不散。 他已经彻底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状态,体内真气在先天之境中奔流不息。 一行行真言功法涌上心头,一幅幅光影画像萦绕脑际,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脱离了时间与空间的桎梏,自由地徜徉在浩瀚深邃的天道海洋中。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屋外的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幽鳌山寸步不离地守在楚天身边,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喝酒。 又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幽鳌山微微一笑,听敲门的节奏他就能猜到门外是谁。 “砰!”门被人用脚踹开,一抹夕阳的余辉趁机溜进了屋里。 “又不开门,下次我把这门砸烂,反正你也用不着它!” 珞珈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渔阳青玉酒坛抱怨道。 “这道门本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嘛。”幽鳌山悠然道。 “小人会给你千里迢迢地送来一坛琼城老窖?”珞珈说,她的目光早注意到了楚天。 只见他的全身笼罩在一团金灿灿的光雾中,头顶隐约绽放开三朵榆钱叶大小的光花,身躯却已脱离地面稳稳地悬浮在一米多高的半空中。 “你要赔我一颗八藏神归丸和半坛北阳冰罡酒。”幽鳌山的床脚边垒起了一人多高的空酒坛,歪歪扭扭却永远不会倒。 “唿——”珞珈将酒坛丢给床上的幽鳌山,说道:“你疯了?天下只有三颗八藏神归丸,你当年吃了一颗,还有一颗送给了月姐,最后剩下的那颗幽杞人求你三次,情愿用‘七曜神瞳’跟你换你都不答应,怎么就不声不响白送给了这家伙?” 幽鳌山不以为意道:“反正那颗八藏神归丸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原先打算留给你的,但你已经不需要它了。不如就送给他,明年还能再换一坛琼城老窖。” 珞珈长出了口气,说道:“这事千万别让幽杞人知道,不然他会气得吐血。” 幽鳌山的眼睛黯灭了一下,岔开话题道:“他醒了。” 楚天醒了过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全身的经脉比原先扩展数倍,涌动的梵度魔气宛若从潺潺流淌的溪流变作了浩荡奔腾的大河,而且仿似淘尽了泥沙愈发的醇和澄净。 他的灵台之上,一景一物更为清晰通透,即使不舒展灵觉也能感应到周围三十米以内的所有动静。 他的心也像被洗炼过一样,如雨后晴空不染纤尘,赫然踏入了“纳虚”境界。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四周虚空中游离的天地精华,即使不作刻意的吸纳,也会如同百川汇海一样渗入他的体内,经过丹田的炼化流转,最终形成丝丝缕缕的梵度魔气。 他的真元更加的雄浑,甚至有一种逐渐升华为液态的的趋势,悬浮在丹田中心,如金乌当空旋转不息。 这一些是楚天现在能够感受到的,还有一些是他尚未了解的。 在他的身体里,八藏神归丸的药力仅仅被激发出极少的一部分,甚至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绝大部分的药力都沉淀了下来,随着他每日的魔气运转缓缓融合,功力的进境也将由此加快不止一倍。 这时候楚天身周的金雾缓缓收入他的体内,那三朵光花也随之没入脑顶。 他的身躯回落到地上,心神重新回到眼前的现实世界,才发现珞珈来了。 尽管至今尚不清楚幽鳌山给自己吃的是什么药,喝的是什么酒,但楚天的心中生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他站起身向幽鳌山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用,”幽鳌山笑笑,捧起琼城老窖说:“我也不亏,又赚了一坛。” “开什么玩笑,一颗八藏神归丸换十坛琼城老窖都会有人抢着干。”珞珈苦笑道:“最好你将来不会有事。否则第一个提着脑袋为你拼命的,肯定就是这猪头。” “猪头”自然指的是楚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备足了酒等他来。” 幽鳌山小心翼翼地在封泥上凿开一个小孔,把鼻子贴上去用力嗅了嗅。 “你慢慢品尝吧,我要带走楚天,免得被你教出一个小酒鬼。”珞珈说。 “你要带他去哪里?”幽鳌山疑惑地问道。 “去参加峨世家的考核,如果通过了他就能成为外门弟子。”珞珈回答道:“而且主持这一届考核的是大名鼎鼎的峨日照,你的老朋友。” “哦,是他?”幽鳌山愣了愣,不无忧虑地看向楚天,似乎已经预见到这个少年骨断筋折遍体鳞伤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炼剑(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楚天跟在珞珈的身后刻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也清楚地表明自己现在的身份。 但珞珈似乎并不记得两人身份的差异,她总是放缓了脚步,等楚天上来和他并肩行走。 “我刚才交代你的话都记住了没?你一定要通过考核成为外门弟子,否则我就把你丢进北冥海里喂鲨鱼。”这是今晚珞珈第三次警告楚天。 “北冥海里有鲨鱼吗?”楚天也开始逐渐习惯四周投来的关注目光。 “笨蛋,如果没有我可以先放两条进去啊。”珞珈理所当然道:“等你成为了外门弟子,就能够独立地接受峨世家分派的各种差事。根据这些差事的难易程度,你会得到相应的赏赐,譬如峨世家的道法秘籍啦、疗伤圣药啦……” 楚天默默听着珞珈对自己所作的安排,没有打断她。 “当然你同时还是我的家仆,必须随时听从我的调令。” “哦。”楚天终于给了珞珈一点回应。 “拜托,你有时候可以多说几个字吗?”珞珈气结。 楚天认真想了想,问道:“你要我多说哪几个字?” 珞珈一甩头凑到他的耳边,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到了一起。 “三个字。” 楚天不由得一阵心跳气喘,稍稍拉开了他与珞珈之间的距离。 “还我钱——”珞珈见楚天尴尬地低下头去不言语,开心地咯咯一笑,“你欠我两坛琼城老窖准备怎么偿还?” 楚天的心跳这才渐渐恢复正常。他霍然明白了少有人敢惹珞珈的原因——这丫头胆子太大,敢说敢做,谁跟她在一起,就得随时准备好应对心跳变速提速的危险。 “再多做两年我的家仆,咱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如何?”珞珈的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威胁。 然而楚天显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听话,回答道:“让我考虑一下。” 珞珈撇撇嘴,琼鼻低低哼了声,带着楚天拐进了街道旁的一家店铺里。 “阴世家的人有没有找你麻烦?”楚天打量店铺里的摆设,很随意地问道。 这是一家专门锻铸仙兵魔刃的炼器铺,类似的在北冥城里至少有二三十家。 “你应该问:我有没有去找阴世家的麻烦。”珞珈纠正说,冲着坐在角落一张太师椅里的中年男子招呼道:“老铸!” 中年男子正在假寐,听见珞珈的声音立即睁开眼,“珞珈?好久不见。” 他站起身目光从楚天脸上扫过,似乎已经知道这个站在珞珈身后一步距离的少年是谁。 “咱们到里面去,外面太吵。” 中年男子丢下店铺里的两个伙计和零散的客人,将珞珈和楚天引进后堂。 “老铸是北冥城最有名的三大炼器师之一。”珞珈向楚天介绍中年男子的身份。 “没有之一。”老铸给珞珈和楚天沏上茶,“我就是最好的。” “我想知道这柄剑你能修复到什么程度?”珞珈没有和老铸争辩,似乎默认了他的观点,指了指楚天背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说。 楚天这才知道珞珈带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这是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的苍云元辰剑,”老铸轻描淡写地扫了剑身一眼,“如果我没有说错,它的剑灵已经重新凝结苏醒,但元气大伤。这把剑……目前估计自我修复了三成左右。” “能借给我看一看吗?”他走到楚天跟前说。 楚天迟疑了下,将苍云元辰剑从背后解下,倒转剑柄递给老铸。 老铸接过苍云元辰剑,用两根手指在剑身上熟练地抹过,然后将耳朵贴近元辰宝珠,像是在倾听什么。 许久之后,他“叮”地弹了声剑刃给出结论说:“五成!” 楚天问道:“需要多少钱?” 老铸眯起眼估算了片刻,说道:“你是珞珈带来的客人,我可以给个最优惠的价格,就收五千两吧。” 楚天暗松了口气,他从贺志成那里得到的银票加起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他点点头,取出银票放在桌面上问道:“多少天可以交货?” 老铸看了看桌上的银票,摇摇头道:“小伙子,在我这儿都是用黄金计价的。” 楚天像是捱了一闷棍,黄金和白银的兑换比例至少是一比十,有时候在神陆的黑市上会更高。换而言之,他至少还差四万五千两白银。 珞珈笑了笑站了起来,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从袖口里拿出两件东西。一张是空着金额和落款的欠条,另外则是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金色小卡。 “欠条给你,储金卡给你。”她将这两样东西分别交到楚天和老铸的手里。 看着欠条,楚天发现上面有年利三分的约定,心情稍稍放轻松,也一下从珞珈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那种无良高利贷商人的神韵。 好在这笔钱自己应该还得起,只要能够成为外门弟子,多接几次差事,相信可以在两三年里结清。 想到这里楚天毫不犹豫填上金额,然后签字画押连同五千两银票一起交给珞珈。 珞珈仔仔细细看了遍欠条,在楚天面前晃了晃微笑道:“记着哦,明年这时候你要还我五万八千五百两。” 两人跟随老铸来到后堂的照壁前。照壁上是一幅大型山水画,楚天依稀感应到从山水画中散发出的一丝灵气。 “这是一座传输法阵,当年费了我不少钱。”老铸说,将他的左手按在了画面上。 他的手掌渐渐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彩,随即蔓延到整幅山水画面上。 “唿——”画面上的瀑布蓦然像活了过来,一蓬白浪光影冲出照壁。 楚天眼前一道道流光穿梭而过,倏忽间有种时空扭曲幻觉。 只是极短的一瞬,他的视线又恢复正常,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奇异的虚空中。 蔚蓝色的天空无边无际,没有日月星辰晨昏变化,脚下是一座陡峭的高崖,隆隆的瀑布轰鸣声随风传来。 “这座铸炼虚境还是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帮忙开辟的。”老铸睹物思人,不无感慨地对珞珈说。 “老爷子是个难得的好人。”珞珈望着崖下滚滚升腾的白色云雾,神思惘然。 老铸点点头表示赞同,双手凝结在胸前打出一串法印,低喝道:“起!” “呜——”一尊十米高遍体闪烁青铜光芒的炼器鼎炉从云雾下冉冉升起,悬停在高崖上空。 在这片虚境之中,老铸就是它的主人,可以操控一切的主宰。 “撷云为火,太离幻生!”老铸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虚境里,听上去有种不真切感。 “唿——”一团黄绿色的云雾从崖下翻卷而起,涌入空中的“神兵造化炉”。 神兵造化炉里霎时燃烧起熊熊的太离灵火,黄绿色的焰苗不断上涨,从炉顶冲出。 “人间的火含有各种各样的杂质,用它们炼铸出的仙兵魔宝难免斑驳不纯。” 老铸解释说:“这是我从南海九死一生收集来的太离灵火,用它炼剑效果最好。我先用它暖炉,接下来就要将各种炼材投入鼎炉熔炼,最终化为能够让苍云元辰剑吸收的造化晶芒。” 说话时神兵造化炉的光芒越来越亮,一道道太离灵火的焰苗在风洞中吞吐闪烁。尽管相隔至少有三百米,楚天依旧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与灵气。 老铸的两只手再次变化法印,打出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口中念动真言道:“物华天宝,八面来潮!” 话音刚落,只见高崖下、云雾中、蓝天上亮起一束束五光十色的彩芒,宛若年节时怒放的烟火流光溢彩绚丽璀璨。 金色杜姆仙根、红色的神龙千火引、银色的金刚砂、绿色魁前雨、白色的大荒流沙……五花八门举世罕见的珍稀炼材从四面八方飞来,犹如应邀赶赴一场华丽的盛宴,汇入到神兵造化炉中。 “轰!”鼎炉微微晃颤,焕放出瑰丽多姿的奇光异彩,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楚天可以肯定的说,假如不是老铸看在珞珈的面子上给了最优惠的价钱。就眼下投入神兵造化炉中的这些炼材,自己这辈子都可能还不起。 “嗡——”仿似感应到了神兵造化炉中充盈的灵气,苍云元辰剑发出激越的长鸣,在楚天背后振颤得越来越剧烈,好像要迫不及待地飞入鼎炉中。 老铸瞅了眼苍云元辰剑,微微一笑道:“急什么,再等等。”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鼎炉,双手打出一道接一道只属于顶级炼器师才能够领悟的独门法印,催动炉火徐徐熔炼珍材。 没有天光的变化,没有日月的指引,在铸炼虚境中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在楚天的感觉里,大约是过了足足一个小时,鼎炉中五颜六色的光华开始逐渐融汇凝炼成一团纯净柔和的雪白色晶芒。 “快,就是现在!”老铸突然朝楚天喝道。 “去!”楚天毫不迟疑,拔出早已跃跃欲试的苍云元辰剑振腕掷向神兵造化炉。 “嗖!”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没入焰光如炽的神兵造化炉中,立刻没了踪影。(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炼剑(下) “天炉炼兵,造化洗灵!” 老铸的身形腾空,飘飞到神兵造化炉的正前方,炉中鼓荡的罡风吹得衣发猎猎飞舞,教人不由担心他会被席卷而来的灵火吞没。 雪白无瑕的造化晶芒开始发生变化,凝结成为一朵朵巴掌大小的六瓣奇葩,像漫天的大雪在炉火中纷扬飞洒。 楚天清晰地感应到元辰宝珠在近乎疯狂地高速旋动,一朵朵晶芒奇葩被它尽情地吸纳炼化,成为丝丝缕缕的灵气,飞速修复着宝珠内部的累累伤痕。 老铸的头顶渐渐腾起淡金色的水汽,正全力以赴地施展法印完成晶芒与神剑交汇融合的壮举。 他像天空中一个孤独的舞者,不管四周有多少观众,永远都执著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而面前的神兵造化炉,便是他美轮美奂的舞台。 成百上千朵晶芒奇葩被元辰宝珠吸收,楚天终于可以隐约看到在炉火中纵情砺炼的神剑剑身。它通体流淌着一缕缕纯白色的晶光,像是脱胎换骨般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与澄净的灵气。 “紫气东来,霜英天降!” 老铸的眼中闪动着神采,宛若一位巨匠即将见证又一件绝美艺术品的诞生。 “昂——”天幕后蓦然涌现出一紫一银两条飞龙,向着神兵造化炉俯冲而下。 “这是用璃神紫罡和北冥霜英两种天地精气幻化而成的龙灵,”珞珈仰面望着呼啸而来的紫霜二龙说:“苍云元辰剑中原本就蕴藏着充沛的九煞阴气,如果能和璃神紫罡、北冥霜英融于一炉,神剑就能达到三花聚顶的境界。至于具体的好处,反正我现在说了你也不懂,将来慢慢体会吧。” 她说话的时候,璃神紫罡和北冥霜英精气化成的龙灵盘旋在神兵造化炉上空,龙嘴将一道道充满天地精华的灵气源源不绝地喷入炉中。 苍云元辰剑笔直地悬浮在炉内,如同甘霖沐浴发出阵阵欢鸣,剑身上的晶光流动,所有往日用肉眼看不到的细微裂痕彻底弥合,而且比从前变得更为坚硬牢固。 楚天暗中凝神,将一缕灵觉缓缓透入元辰宝珠中。昔时漆黑一团的宝珠内部虚空,此刻光彩绽放有如万紫千红不夜天。 一朵朵红色的、紫色的、银色的云气在虚空中自由自在地飘荡,弥补无数天痕,修复离乱空间,令原本死寂的元辰虚境中重又有了勃勃生机。 远方的虚空中徐徐浮现出一头金红色的神虎,向着云霄昂首长啸。 “气吞如虎印!”楚天慢慢将灵觉向前延伸,不断接近神虎。 突然他的灵觉化为一杆有若实质的长枪,直射神虎眉心上方的“吞”字金纹! 神虎霍然一惊,发出暴怒吼声高高跃起,长枪从它的腹下走空。 楚天全神贯注操纵灵觉,长枪猛然回旋再次刺向神虎后脑。 一枪一虎在元辰宝珠的虚境之中激烈搏杀,一团团云絮被撕裂被扯碎。 这时候在现实世界中,苍云元辰剑的铸炼也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九煞真阴、璃神紫罡、北冥霜英三股精气始终不能合流。三者宛如孤傲自负的绝世高手,谁也不屑与别人并驾齐驱。 老铸的额头滚滚冒汗,但汗珠刚刚渗出来就被热浪蒸发,化作了轻烟。 他的身躯渐渐摇晃起来,这是体力透支的征兆。 珞珈傲气的秀眉一扬,飞身而起来到老铸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背心。 老铸顿时精神大振,双手飞快地打出三道“天衣无缝印”,口中如雷神般一记低吼,应声喷出一道以体内精血所化的赤芒! “噗!”赤芒浇灌在元辰宝珠上,宛如盛开的鲜花格外红艳。 剑身内外的三股精气瞬时融汇交织成为一束浑圆长虹,彼此再无杯葛。 元辰宝珠的虚境中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流光相聚祥云相合,在无尽虚空中渲染出一幅荡气回肠的瑰丽画卷! 楚天灵觉化作的长枪登时闪烁出三色神光,劈裂长空势不可挡,砰然刺中神虎眉心上方的“吞”字金纹。 “轰!”他的脑海剧烈震荡,长枪与神虎交汇融合,感觉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楚天心情激荡难以自抑,思绪逐渐回到了身外世界中。 他便看到随着神兵造化炉中一声霹雳爆响,苍云元辰剑霞光万丈从腾腾光焰里冲天而起,一道道剑气光澜迎面袭来,让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老铸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锐利的眼神一遍遍扫视苍云元辰剑。 须臾后他高高举起双手,仰天长啸道:“锤来!” “轰!”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苍穹中传来,一道金灿灿的雷光直裂长空凝定在老铸的手中,铸成巨大无伦的雷光神锤。 他纵身挥舞神锤,奋尽全身的力量重重锤打在苍云元辰剑上。 “当、当当、当当……” 一声声、一下下,如雷神在怒吼,如天地在崩裂,虚境中一切的声音都被吞没。 一团团光火从剑身上爆出,无数的杂质被蒸发,剑质变得无比纯净凝炼,就像一条盘桓天宇的玉龙。 蓦地雷声戛然而止,老铸手中的神锤化散成缕缕流光重归天际。 他伸出大手握住剑柄,朝向天空高擎起苍云元辰剑,口中发出雄劲啸音,如滚滚雷涛跌宕长空。 许久之后老铸停下啸音,脸上露出一缕疲惫之色,甩手将苍云元辰剑掷向楚天。 楚天探手接过,五根握剑的手指立刻就感受到来自神剑中浩荡奔涌的灵气。 他的灵台可以清晰影映到苍云元辰剑灵的光影,心剑合一毫无隔阂。 “试试看吧,这可是你花了五万两白银的代价呢。”珞珈笑吟吟说。 楚天看了她和老铸一眼,点了点头。 他凝神运功,梵度魔气没有丝毫凝滞,犹如水银泻地注入苍云元辰剑中。 “嗡——”神剑长鸣,雪白的玉光如天龙般腾夭颤动,仿佛随时可以脱手飞空。 楚天一记低喝挥剑劈出,剑身上顿时泛起一朵朵三色光花,浓烈醇厚的剑气纵横睥睨,足以发散到百米之外! 更奇妙的是,在他运功劈出的同时,苍云元辰剑中亦爆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与楚天的梵度魔气合二为一,汇聚成一股沛然莫御的洪流,使得这一剑的威势等若成倍暴涨。 楚天收住苍云元辰剑,心绪依旧沉浸在方才那一剑的雄浑气势中。 即使让他为此再多欠珞珈四万五千两甚至是四十五万两白银,他也愿意。 只是楚天此刻并不晓得,事实上珞珈那张储金卡里的钱远远不止五万两,这不过是她和老铸唱的一出双簧。 显然在这件事上她骗了楚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谁让楚天现在还是个一名不文、一钱不值的穷光蛋呢?! 在同一个晚上,阴世家的家主阴圣道正坐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古玩室中,聚精会神地把玩着手中的玉器。 房间里没有亮灯,窗户也用厚厚的帘布遮起,不让一丝月光透进来。 将近五百平米的房间里摆放着一排排木架和大箱,里面的古董珍玩数以万计,彰显出阴世家富可敌国的财富和过往的辉煌与荣耀。 没事的时候,阴圣道喜欢独自坐在这里,将一件件心爱的古玩拿出来擦拭赏鉴,借以渡过无聊的光阴。 有事的时候,阴圣道也通常会坐在这里冥思,从古玩里获取灵感。 “就这样,珞珈通过峨山月给楚天弄到了一个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的名额。” 说话的是阴严道,他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阴圣道的面前,低下头汇报说:“一旦楚天成为了峨世家的外门弟子,我们就很难动他了。” 阴圣道点点头,表示他明白阴严道话里隐含的意思。 一个倪珞珈已经足够蛮横,如果同时招惹上与幽世家联姻的峨世家,为了一个楚天付出这样的代价,自然很不值得。 阴严道耐心等了五分钟,始终没有能够得到阴圣道的回复。 “侯爷,如果我们要杀楚天,就必须在天亮前动手。”他试探道:“不过……珞珈始终跟他在一起,必须设法把两个人分开。” “你认不认识峨顾北?”阴圣道终于开口。 “认识,他是峨世家的家老。”阴严道回答说。 “去找他。”阴圣道吩咐道:“让他撤下一个参加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的人选,换上我们的人。” “我明白了。”阴严道的眼里亮起了炽烈的光芒,仿佛听到为楚天敲响的丧钟。 “按照北冥神府的规矩,在外门弟子考核中若有死伤,后果自负,不得因此徇私报复。” 他的嘴角露出一缕森寒的笑意:“很快倪珞珈就会为她小宠物的惨死痛哭了!” 阴圣道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盘龙五花描金龙纹青瓷瓶,淡然道:“你去安排吧。三天之内,我要听到楚天的死讯。” “是!”阴严道站直了身躯,一字一字怀着满腔仇恨回答道:“我保证他死的时候,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完好的骨头!”(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黑名单上的人(上) “峨日照是峨世家千年一出的拳法天才。” “峨日照是峨世家家主麾下的第一战将。” “宁愿舔猪屁股,也千万不要抱峨日照的臭脚。” “平生不识峨日照,只因祖坟青烟冒。” 在北冥神府内外,有关峨日照的故事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版本,但总结在一起无非就是十二个字:拳头狠,脾气臭;是天才,没天良。 据说他十二岁的时候为了试验一套自创的拳法,居然逼迫九个家仆围攻自己,然后又将他们活活打死。 十九岁的时候,他因为几句口角,就把寡居多年的亲妈打成半身不遂,从此只能在床榻上渡过余生。 二十七岁的那年,他和自己的大哥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结果兄弟俩谁也不肯把那姑娘当作嫂嫂又或弟妹,一场内讧火拼大哥被他一拳轰死,而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新郎倌。 …… 关于峨日照的种种倒行逆施的行径,几乎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所以他的前半生差不多有一大半的光阴是在面壁思过,另外一小半则是为了戴罪立功征战四方。 就这样峨日照的修为越来越强,性格也越来越暴戾。 他没有朋友,没有兄弟,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无法无天。 在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的话他勉强愿意听进去,一个是家主,另一个就是峨山月。 所以当峨山月将楚天引荐来的时候,峨日照没有拒绝。 但他的心里很不爽。不爽的原因在于,他痛恨一切企图投机取巧不劳而获的人。 很不幸,楚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峨日照列入了清洗黑名单。 “给。”珞珈将一支三寸长四指宽的白色玉简交给楚天。 两个人站在峨日照府宅的门外。 作为峨世家的嫡传弟子,峨日照在涤尘峰上拥有一座独门独户的府宅。 涤尘峰位于圣城十三峰的东南角,属于峨世家的世袭领地。 楚天接过玉简,感受到里面隐约有灵气流动。他掌心微微吐劲,玉简亮了起来,浮现出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资料,甚至还有一张栩栩如生的头像。 “这是你的身份牌。没有它,你在圣城里寸步难行。”珞珈说,指了指峨府敞开的大门,“我不送你进去了,没问题吧?” “我应该不是要人陪的小孩了。”楚天点点头,迈步走向峨府的大门。 “珞珈!”珞珈转身刚要走,忽然听到楚天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 她回过头,就看见楚天站在峨府的门前认真地注视自己,一字字道:“我会尽快还清欠你的钱!” 就为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值得这样叫住自己? 珞珈捋了捋额头上被晨风微微吹乱的发丝,不置可否道:“我无所谓。” 楚天摇摇头,回答道:“但这对我很重要。” “大笨蛋!”珞珈心里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难道自己会跟这家伙斤斤计较那点儿钱么?好吧,就算实际上那张账单高达四万五千两黄金,差不多相当于她大半年的收入。 忽然她的眼眸里荡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甩头走向来时的路,“等你活着从这扇门里走出来再说吧。” 楚天愣了愣,不太明白珞珈这句话里的意思。 但不要紧,很快他就会知道。 他走进峨府,府中冷冷清清甚至没有一个看门人。想想也是,除非有人活腻味了,否则谁敢跑到峨日照的家里闹事。 楚天发现自己并不是最早到的,在正厅滴水檐底下,已经有四个年轻人,应该都是被推荐来参加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的。 这四人中看上去年纪最大的那个,是一个红衣青年。他的面色发灰,似乎是修炼某种特异的魔功所致,静静地抬头观赏庭院中的一株翎香树。 在他的左边有一名身材粗壮的绿衣青年,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靴子踩在地砖上“砰砰”直响,以此发泄他心头的焦躁。 还有一名白衣青年靠坐在一旁的凭栏上,旁若无人地打瞌睡。 最后,这里还有一个少女,花容姣好身形苗条,眼睛灵动而活泼。 她笑盈盈朝楚天热情招呼道:“你也是来参加外门弟子考核的?” 楚天颔首示意,站定在廊檐下。 “我叫文静,从甘州的沁源府来。”少女喈喈嘎嘎,像只欢快的小鸭子向楚天自我介绍说:“我爹就是乾玄门的门主文堂真。你呢,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 “楚天。”被问者的回答异常简短。 “知道那穿白衣服靠在栏杆上睡觉的是谁吗?”文静眨眨眼,凑近楚天神秘地说:“他叫何马,是横行甘州的独行大盗,不知怎地也来参加外门弟子考核来了。” “还有那个绿衣服的,是峨世家家老峨山秋的小儿子峨无羁,到这儿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她显然是对每个参加考核的人都做了打听。 楚天淡淡“哦”了声,并不感兴趣。对他来说,竞争者是谁并不重要。 这时候他感觉到背后突然吹起了一股冷风。但在初夏的骄阳里,这股风带来的不是凉爽,而是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寒意。 楚天没有回头,灵台上已经影映出第六个到场的考核者的身影。 对方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着漆黑的长袍,大半张脸掩藏在披散的乱发下,额头上有一道斜跨左面颊的刀疤。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步幅也异常的小,好像是担心会踩死地上的蚂蚁。 似乎感觉到楚天正用灵觉窥探自己,刀疤男突然睁开原本微合的双眼,锋锐的目光仿佛刺穿楚天的背脊,直透他的灵台。 “你好——”文静的声音变得怯生生,“我叫文静,从甘州沁源府来,我……” “你在跟我说话?”刀疤男的视线冷冷转向文静,嗓音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文静从心底里冒出冷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对刀疤男勉强笑笑。 刀疤男同样报以微笑,露出两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白森森牙齿,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在黑夜中横行无忌、形容恐怖的吸血恶魔。 就在这时候,厅里有人说道:“所有人都进来说话。” 楚天是唯一面对正厅站立的人,但连他都没有看清楚说话的人是如何步入厅中的。仿佛他早就站在了那里,只是隐藏于黑暗中,直至此刻才显露身形。 他三十岁出头,身材瘦小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长衣,相貌普通神情木讷,双眼缓缓扫视过众人,就像这里所有人都欠了他一堆债似的。 正厅中央明明有一张雕琢精美的黄杨木椅,灰衣男子却熟视无睹,似乎天生喜欢站着说话。 众人鱼贯而入,连那个在凭栏上坐着打瞌睡的何马也懒洋洋站起身,跟在最后。 “有谁能告诉我厅外的庭院里种了几棵树?”灰衣男子发问。 “这算是考题么?我知道,一共是五棵。”文静抢先回答。 “五棵树的名字。”灰衣男子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翎香、榆钱、桂花,还有两棵云檀树。”这次回答的是那个红衣青年。 “两棵云檀树之间的距离是多少?”灰衣男子追问。 红衣青年一愣,凝神窥视灵台,却惊讶地发现整座正厅都被灰衣男子用无上魔功封锁,灵觉根本延伸不到厅外,更无从探知到云檀树间的距离。 “二十一尺六寸三分。”刀疤男忽然开口。 “东面的云檀树和院墙之间的距离。” “六尺四寸八分。”还是刀疤男在回答。 文静向他投去惊叹的目光,她根本就没想到过这些问题。 灰衣男子凝视刀疤男,继续问道:“院墙的厚度。” 这下刀疤男也沉默了下来,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院墙有多厚,出去量一下不就知道了?”峨无羁早就不耐烦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从来没听说过外门弟子的考核会考这些。” 灰衣男子徐徐侧脸望向峨无羁,问道:“你认为应该考什么?” “当然是魔功修为!”峨无羁不假思索地说,“这里有六个人,两两放对厮杀,赢的留下,输的滚蛋!”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的修为很强?”灰衣男子问道。 峨无羁自负地笑道:“当然——” “砰!”话没有说完,灰衣男子的拳头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 峨无羁大叫一声像弹丸般飞射出去,掠过庭院后背撞在院墙上。 他的身躯几乎有一半嵌入了墙中,如一尊摆成大字型的人体浮雕。 灰衣男子甚至比峨无羁更快一步来到院墙下,他伸手按住第一个倒霉蛋的脑袋,慢条斯理道:“不要以为你父亲找我打过招呼,就可以随便在这里胡说八道。现在,你弄清楚院墙的厚度了么?” 峨无羁吓得呆住了,嘴唇一张一合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 “三寸两分一厘。”正厅里传来何马的回答。 灰衣男子松开魂不守舍的峨无羁,回头看向何马道:“正面院墙的宽度?” “十二丈九尺六寸三分。”何马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刚好是正厅宽度的两倍。” “也是从大门到正厅之间的距离。”刀疤男补充说。 灰衣男子面无表情缓缓走回厅中,从一个个考核者的身后踱步而过,最后停在楚天的背后,冷冷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开口,是不知道还是不屑回答我的问题?”(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黑名单上的人(下) 楚天没想到峨日照会直接找上自己,他感受到来自于背后的强大的压力,像山一般足以碾碎任何血肉之躯。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回答道:“因为我这样做会对别人不公平。” 峨日照“哈哈”一声道:“你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我察觉得到,你用魔功封锁了正厅,使得灵觉无法感应到厅外。” 楚天沉静道:“但事实上我的灵台没有受到丝毫干扰,不必依靠记忆也能回答你的提问。” “菩提镜月印!”何马极小声的说。 峨日照当作没听见,嘿然道:“所以你就乐得故作清高?” 楚天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作出了解释,峨日照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他摇摇头道:“我没有这样想。” 文静偷偷地用余光看了眼楚天,似乎看到了第二个峨无羁。 “那你在讥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峨日照的声音变得更冷。 楚天慢慢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霍然碰撞,谁也不愿首先退却。 正厅里一片死寂,其他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观望着这一幕。 有人在替楚天捏把汗,有人在幸灾乐祸,还有一位刚从墙上挣扎下来的仁兄则巴不得看到有人接替自己倒霉鬼的位置。 “我欠珞珈四万五千两银子,答应过她要尽快偿还。” 楚天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提醒自己:“我必须通过考核成为外门弟子,这样就有资格领取差事挣钱还债。” 于是他转回头,垂脸望向地面说:“下次我愿意第一个回答你的问题。” 峨日照没有说话,踱步回到先前站立的位置,蓦地甩手飞出六支玉简。 楚天等人各伸手接住一支玉简,就听文静叫道:“这是生死状?” “在我这里接受考核,你们每个人都必须有死的觉悟。”峨日照说道:“或者签字画押,或者滚。” 听完他的话,刀疤男和红衣青年率先签押。 “鑫太极。” “哥舒豹。” 两人运指如风分别在玉简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又按上了指印,然后递还峨日照。 接下来何马、楚天、峨无羁和文静也分别在生死状上签字画押。 楚天的直觉是,自己进的似乎不是考场而是斗兽场。 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峨日照收回玉简,漠然道:“很好。” 他的左手向前平举,五根手指微微蜷曲在掌心凝铸成一团红色的光丸。 这团红色的光丸在魔功催动之下像气球似的不断膨胀,化为一只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光球,悬浮在离地一米多的空中徐徐转动,由内向外发出炽烈刺眼的光芒,犹如一轮红日当空。 “日照虚境!”峨无羁瞪大眼睛盯着像太阳般燃烧的光球,喃喃说道。 “在我的这座虚境中藏有十二式日照神拳真意,你们有三天时间去寻找参悟。三天后对日照神拳领悟最多的三个人将通过考核,成为峨世家的外门弟子。” 峨日照的目光在六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漠然道:“当然,前提是他必须能够活着从日照虚境里走出来。” 六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不约而同察觉到已经有一股杀气弥漫开来。 “我先来!”身穿红衣的哥舒豹率先打破了厅中的沉寂,一个漂亮的纵深跃入光球中。红光吞吐闪烁如熊熊烈焰,瞬即将他的身影吞噬。 剩下的五个人依次进入,楚天和文静落在了最后。 文静的俏脸微微有些发白,望着日照虚境的门户心里在挣扎究竟要不要进去。 楚天拍拍她的肩头,说道:“现在退出,没有人会笑话你。” 文静朝楚天感激地一笑,说道:“我向爹爹保证过,这次一定要成为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让他在甘州同道面前扬眉吐气。” 她咬咬牙飘身飞入光球,厅里只剩下楚天和峨日照。 “你害怕?”峨日照的眼里泛起一抹轻蔑之色,“你除了会躲在珞珈身后发抖,还会什么?” 楚天的眸中燃起两簇火焰,紧了紧双拳艰难地吐了口气,又慢慢松开。 “三天,三天后,我会让你知道究竟是谁在发抖。” “好啊,”峨日照不屑地笑了笑:“别指望我会放你一马。” 楚天点点头,身形飞起如白云出岫融入到光球中。 强烈的光芒令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下,再睁开时人已置身在日照虚境中。 一座雄伟的山脉在他的面前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远方的天际朝霞绚烂,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点点星辰正向天幕后隐没。 偌大的天地中仿佛就只有楚天一个人,其他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恍惚中楚天有一种回家的感觉,隐藏在心底里的乡情不可抑制地涌出,让他思念起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他沿着一条天然形成的小径走走停停,心有一种被放松的自由与宁静。 这么多天以来,他几乎每天都在和死神结伴而行,刀光剑影已成为常景。 但他来这里毕竟不是做游客的。 在三天的时间里,他必须尽可能多的参悟十二式日照神拳的真意。 然而这十二式日照神拳究竟藏在哪里?也许是一株树的低语,也许是一汪清泉的轻吟,又也许就是这座默默无语的大山。 不知不觉楚天走出了很远,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偶尔竟也有鸟鸣传来。 他依旧没能寻找到任何关于日照神拳真意的蛛丝马迹,心里隐隐生出一丝焦燥。 隐隐约约他好几次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抓到什么,但一转眼这种感觉却又溜走。 …… 楚天扬起头,望向正朝中天升起的日头。 浓密的枝叶挡住了灿烂的阳光,一缕缕金色的光线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循着这些光线的走向缓缓下移,落在了树下的泥地上。 千百个金色的光斑在树荫下闪闪发亮,宛若天上璀璨的星辰。 忽然一阵山岚吹来,满地的金光随着婆娑的枝叶一起摇曳起来。 一瞬间楚天如同被天雷劈中,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脚下的地面。 一道、两道、三道,百道、千道……闪耀跃动的金色仿似幻化成成百上千的拳影,渐渐浮现在了他的灵台之上。 每一条光线的角度线路、每一个光斑的跳跃舞蹈,都在他的心头一遍遍翻来覆去的演绎,慢慢汇聚成形。 他不自觉地在泥地上坐下,双手攥捏成拳在胸前无意识地缓缓打出又徐徐收回,然后再打出再收回,如此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他的心完全沉浸在初初领悟到的拳法意境中,浑然忘却了身外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天的出拳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到后来已经无法用肉眼看清拳路,只有漫天奔涌的一道道拳影纵横交织,如千条江流澎湃。 就这样,光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太阳升上中天,从枝叶之间露出了半张脸。 日是惟一,影化万千。 蓦地楚天口中发出一记嘹亮的清啸,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的身影腾飞在空中,双拳如暴风骤雨,一拳未尽一拳又生,后拳催前拳左拳推右拳,宛若八面风起千星摇动。 “砰砰砰砰!”身前的大树不断被吐出的拳风轰中,发出剧烈的震颤。 每一声爆响过后,树干上就会多出一道拳印。 转眼间树干上的拳印就已变得密密麻麻,却又均匀细密深浅划一如同蜂窝一般。 楚天心头的感悟愈加明晰,蓦然吐气扬声将千百道拳影汇聚成束,拳锋激荡磅礴犹如冲出群山的长江大河,不可一世地滔滔东去。 “轰!”拳头击中树干上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大树却出奇地毫无反应,甚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楚天的嘴角却不自禁地逸出一抹会心的微笑,慢慢收起了拳头。 “砰!”就在他拳头离开的一瞬,大树由内而外爆发出一记闷响,霎那间化作满空碎屑,像雪末一样随风飘扬。 地面上呈现出一个个深幽的洞孔,居然连深埋地底的树根也寸寸碎裂不复存在。 日照神拳第七式“千疮百孔”就此初悟。 但事实上这近乎是一套完整的拳法,只不过是以莫大天分将其浓缩在一招之中密集爆发,就好比用千军万马去冲击一座孤城,瞬间就能将对方淹没在怒海狂涛中。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十拳、百拳、千拳?! 尽管楚天的心里面对峨日照的种种作派颇不以为然,但此时此刻亦不得不由衷钦佩这家伙的盖世才情。 就在这时候,楚天身后的苍云元辰剑猛然爆发出一记紧促的鸣响,警讯之急前所未有! 楚天霍然一惊,刚刚从无尽拳意中走出的心神再度紧起。 在日光的照耀下的地面上,一条黑色的身影从后方飞袭而来,手中的剑又细又长如猎人射出的离弦之箭无声无息直刺楚天的背心! 没有任何的征兆,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道电光,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死亡! 楚天根本来不及转身,甚至没有机会做出反应。 猝不及防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释放出不动如山印。 “叮!”毒蛇般的剑锋刺入尚未来得及成形的金峰光影,只是微微的凝滞便崩开不动如山印,随即长驱直入刺向楚天背心!(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日照神拳(上) 有时候生与死的间隔就像一张纸那样薄。 一个念头,一个判断,一点改变就能在瞬间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就在对手的长剑被不动如山印霎那迟滞的同时,楚天背部的肌肉猛然隆起,像波涛般将苍云元辰剑向左侧稍稍推移了半寸。 “叮!”对方的长剑不偏不倚刺在苍云元辰剑上,迸撞出一串火花。 长剑倏然朝上拱起,形成一道夸张的弧线。 偷袭者的身影旋踵而至,他的左掌比剑锋仅慢一线拍向楚天的背脊。 楚天还是无法转身,而且也不可能拔出在对方长剑压制下的苍云元辰。 他一记低喝身形向前方斜飞而起,借助偷袭者的掌风催送,施展出沉鱼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鹰扬”戮力狂飙! 一瞬间他的身影与对方左掌之间的差距略略拉开到寸许。 偷袭者“嘿”了声,身形竟然在半空中再次骤然加速,一只左掌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迫,阵阵阴冷的气息直袭楚天背心。 楚天全力施动沉鱼落雁身法,体内的梵度魔气流转速度近乎是平时的两倍,身速差不多提升到了极限,循着山势走向往前飞驰。 他根本无暇分出心神去打量偷袭者的相貌,一丝一毫的松懈便足以断送性命。 尽管他曾经一次又一次面临死神的召唤,但绝对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样惊心动魄间不容发! 对方无疑是天生的刺客,选择在楚天刚刚领悟“千疮百孔”拳意,尚未从拳法意境中脱离出来的一瞬出剑偷袭。 那正是楚天身心最为松弛,警惕性下降到零点的时候。如果没有苍云元辰剑的示警,可能刺杀已经成功。 纵然是现在,楚天依旧处于绝对的危险绝境中。 他竭力试图拉开与偷袭者之间的距离,哪怕只有三寸,就足够自己做出动作,发动从容的反击。 然而对手如影随形,在双方均都竭尽全力的情况下,始终保持着一寸距离的恐怖态势。 两旁的山石树木不断倒退,到后来完全化作了一片片模糊扭曲的光影。 楚天在近乎本能地选择趋避线路,以免迎头撞在树干又或岩石上。 每一次不得已的变向,都会使得对方的左掌向他稍稍逼近。数十里山路下来,连一寸的空间也不复存在。 八分、七分、六分……偷袭者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翁,耐心地等待着鱼儿完全咬钩。他并不急于吐出掌风,这样固然可以震伤楚天,但也可能助对方一臂之力,瞬时拉开这要命的距离。 但在内心里,他同样惊异于楚天应变的神速,身法的灵动。 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传令的白发老者就曾经告诫过他,必须尽百分之百的全力,务求一击必中。因为一旦错失了第一次的机会,就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欢长歌、阴雪流、阴长鉴,他们全是这么死的。 尽管偷袭者对此并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那个白发老者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漫长的几十里山路追杀,他感觉自己几乎掐住了楚天生命的脉搏,偏偏又差之毫厘,无法将其扼杀。 不知怎地,此刻也令楚天想起了童年时在雪地里和狼群追奔的情景,只是身后的偷袭者比森林中所有恶狼加起来更加可怕! 突然,他的剑眉挑了挑,巨大的阴影笼罩大地,前方一座峭立山崖赫然截断去路! 楚天已经没有时间转向,路的尽头仿佛也将成为他生命的尽头。 偷袭者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喜色,冷静地将一道道魔气积蓄到掌心。 怎么办?楚天的鼻尖渗出冷汗,任他千机百变此际脑海中也变得一片空白。 他听见心在剧烈跳动,兀立的山崖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千米外的山崖弹指即至,生命的长度被无限压缩,凝汇在一念之间。 忽然楚天的眼睛一亮,看到距离地面二十多米高的山崖上有一株斜出的古松,枝干虬劲叶茂根深。 他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全速计算古松离地的高度和自己与山崖之间的距离,然后在脑海里画出一条维系生命的轨迹。 他的略略上调飞行角度,向古松掠去。 只是这么一丝的调整,偷袭者的左掌又拉近了两分的距离。 “嗖!”楚天左脚踩踏树干,身形微顿骤然转向往右横移。 “啪!”偷袭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左掌已经能够贴到对方的背心。然而就在他准备爆发出所有掌劲,要将楚天一举击毙的时候,左脚却在树干上踏了个空。 他这才倏然醒悟到,树干已经被楚天的脚劲崩断。 “呼——”树干向下坠落,偷袭者非但没能借到力,身形反而往下一沉。 眨眼的工夫,他的左掌又脱离了和楚天的接触。 更要命的是由于自己没能像楚天那样成功借力转向,他疾速飞驰的身躯正不可避免地迎面撞向山崖! 他当然不想在将山崖撞开一个大窟窿的同时,也把自己撞得骨断筋折,无奈之下只好迅即横移左掌按向扑面而来的山崖。 “砰!”原本用来击杀楚天的掌力结结实实倾泻在了山石上,整座高崖都在发出微微的颤栗,一道道缝隙像蛛网般开裂,瑟瑟碎石向崖下滚落。 偷袭者的左掌一阵剧痛,胸口气血翻腾眼前发黑,但也成功借助到山崖巨大的回震力量身躯向后翻腾,侥幸躲过一劫。 “哧——”长剑在楚天背部斜向划出一条由深而浅的血槽。 与此同时楚天的左掌亦击打在了山崖上,凭借方才的那记横移缓冲,他所受到的冲击远较偷袭者为轻,身形朝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翻飞。 两个人在空中画出一个“人”字形的轨迹分道扬镳。 “鑫太极!” 楚天终于看清楚了偷袭者的面容,正是那个将全身卷裹在黑衣中的刀疤男。 那么,也就是说,阴世家指派了杀手混入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队列中,寻找机会干掉自己。 看来自己不死,有些人绝不肯善罢甘休。 那就来吧! 楚天胸中燃烧起熊熊怒火,目光中透出无比强大的斗志与杀意。 “唿——”鑫太极的身影去而复返,对身势的控制已经达到从心所欲的地步,细长的魔剑“柳眉”嗡嗡颤鸣犹如银蛇狂舞噬向楚天。 楚天拔剑出手。 苍云元辰如不可一世的霸主降临,以简单到近乎蛮不讲理的方式铿然劈斩。 他的梵度魔气与苍云剑气瞬间合流,剑刃上隐隐闪动一朵朵三色光花,这一剑之力雄浑霸道,毫不逊色于真阶第八境高手的奋力一击。 “叮!”柳眉剑宛若一条被掐住七寸的毒蛇向后弹飞,满天银芒涣散隐没。 “咦?”鑫太极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楚天的修为不过刚刚臻至真阶第六层的“藏宇”境界。身为真阶第八境的他,以八成功力出手居然无功而返,只能说情报存在严重错误。 但这也无关紧要,他依旧有十分的信心击杀楚天,完成任务。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缕兴奋的光彩,血液里激荡着乍逢劲敌的刺激与快感。 他的身形顺势侧转,卸去苍云元辰的剑劲,左掌如破囊之锥遽然拍出。 楚天也已掂量出了鑫太极的实力,明白自己在境界修为上略逊一筹。 然而愈是如此愈是激发出他强盛的战意。看到鑫太极左掌拍到,楚天左拳凝捏,滚滚梵度魔气贯通臂膀,铁拳如石破天惊横空出世。 霎那间鑫太极有种错觉:楚天轰出的不是一只拳头,而是十拳百拳! 一道道拳影天马行空般的闪跃交错,绘制出无与伦比的画面。 “砰砰砰砰——”两人在电光石火之间拳掌交击数十记。每一记的碰撞都不亚于火星撞地球,爆发出惊雷般的轰鸣。 一道道掌风拳罡在楚天和鑫太极的身周肆虐飞舞,惊得脚下松涛澎湃跌宕。 鑫太极的左掌在“千疮百孔”汹涌不绝的轰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然而楚天毕竟在功力上稍稍吃亏,始终不能真正突破鑫太极的防守。对方的掌势虽然被动,却暗藏极强的反击之力,只要自己略有懈怠,势必就会遭受到狂风暴雨般的反噬! 楚天深吸一口气,苍云元辰剑再次攻出,又是一招“睥睨六合”! 两人在空寂的山林中舍生忘死地恶斗,各自使出了所有战力。 楚天的潜能被鑫太极毒蛇一样凌厉凶狠的剑招与掌法彻底激发出来,对料峭六剑的种种领悟也愈加地深刻清晰。 鑫太极惊讶地发现,他的对手竟是越战越强。如果说起初的二十个回合,自己还能够揣度到楚天的招式变化,在此之后对方的剑与拳就像无挂无碍的行云流水,斧凿刀刻的痕迹越来越少,直趋圆融自如的先天妙境。 更令他郁闷的是,这一切看起来恰恰是拜自己所赐! 他不禁惊艳于楚天的悟性。阴严道说的没错,面对这种对手必须一击必中,一旦错失了机会,就很难再有第二次。 每一场恶战,每一次生死历练都能令他再上一层台阶,而自己却在身不由己中沦为了对方修为提升的踏脚石! 这是令鑫太极无法容忍的事,他将功力催升到满盈,一改阴柔的招法,剑式掌招骤转刚厉,试图以修为境界上的优势强吃楚天。 楚天浑然不惧,苍云元辰剑以暴制暴大开大阖,与鑫太极争锋相对寸土不让。 或许是觉得这场激斗仍然不够刺激惊险,突然之间日照虚境中生出骇人异变!(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日照神拳(下) “呜——” 前一刻宁静清幽的山间蓦然狂风大作天色晦暗。数以万计的黑色飞石遮天蔽日如狂暴的怒潮淹没阳光,顺着山崖走向从东往西向楚天和鑫太极涌来。 每一块黑石都和拳头差不多大小,铺天盖地密集如蝗,却似长着眼睛一样避开了一株株山中树木,像崩堤的海啸卷裹着震耳欲聋的隆隆滚雷声。 如从高空俯瞰,它们就像无边的黑色潮水,在天地间鼓荡奔腾足以摧毁一切存在。 楚天和鑫太极心头震撼,在涌来的黑石狂潮面前,他们渺小得就像两只蚂蚁。 是罢手不斗躲避黑潮,还是不死不休决一胜负? 同一时间,两个人的心中都在做出艰难的选择,也均都盼望对方首先畏缩。 但很快楚天和鑫太极就从彼此的目光中明白了一件事:退让已不可能! 这就像两军对垒厮杀到刺刀见红的白热化阶段,任何一方突然的撤退都有可能引发崩溃。谁也不愿寄希望于敌人的仁慈大度,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在旁人的手中。 因此唯有死战,争取在黑潮到来前杀死对方! 鑫太极蓦地一记尖啸,全身紫焰腾腾燃烧真元,将浑厚的元气全力注入柳眉剑。 柳眉剑光芒暴涨,赫然分化出两道如有实质的剑影,银光灿灿破空劫杀! 楚天的身影一刹那被柳眉剑的狂暴光影吞没。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对手已经不是一个而是三个鑫太极。 为了速战速决全身而退,鑫太极终于施展出了他的杀手锏:三分天下! 楚天不得不全面退守,心中并没有一丝慌乱。 他知道鑫太极的“三分天下”攻得越凶,真元的耗损就越厉害,亦就越不能持久。 但鑫太极赌博式的狂攻终究不同凡响,三道剑华吞吐闪烁变幻莫测,在楚天的前后所有交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封锁线。 鑫太极已经是骑虎难下,感觉到丹田中的真元在不停地消耗。 一年、两年、三年……他不得不计数为了恢复元气而要付出的未来苦修岁月。 “噗、噗!”楚天的左腿和右肋接连中剑,但他硬是咬牙没有使出不动如山印。 他的身形在柳眉剑网中舒展到极致,一式式沉鱼落雁身法闪躲腾挪,竭力趋避鑫太极无孔不入的凌厉杀招。但这样被动挨打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不能任由对手无所顾忌的放手猛攻,否则自己迟早会成为柳眉剑剑下亡魂。 楚天耐心寻找着反击的机会,突然苍云元辰剑如同枕戈待旦的千军万马横空杀出,直扫鑫太极的左腰。 鑫太极似乎没有料到楚天到了这时候还能保有可怕的反击力量,三道柳眉剑回救不及,只能抽身飞退。 然而他的身后就是那座兀立的山崖,瞬间被截断了退路。 孰知鑫太极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慌乱的神情,反而流露出一缕阴沉的笑意。 不好,中计了! 楚天的脑海里念头一闪,苍云元辰剑怒云横卷斩击在鑫太极黑色的袍服上。 鑫太极的身影匪夷所思地从衣袍中脱出,消失在楚天的视野里。 “铿!”黑色的衣袍寸寸碎裂,苍云元辰击中山崖猛地弹起。 至此双方各利用这座山崖算计了对手一次,做出了生与死的交换。 楚天不顾一切催发不动如山印,梵度魔气毫无保留地支撑起金色光峰笼罩全身。 “叮叮叮!”鑫太极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楚天背后,三道柳眉剑影刺入不动如山印,立即遭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剑锋每前进一分,都要消耗掉鑫太极大量的元气,速度也不断地在减缓。 “噗!”饶是如此,柳眉剑影依旧洞穿了不动如山印的防护,扎进楚天的后腰。 只是三道剑影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并没有能够如愿重创楚天。 就在鑫太极准备再次催动真元彻底结果楚天之际,就看到身前雪浪狂舞,苍云元辰剑凭借回弹之力向他反卷。 回头是岸! 鑫太极的瞳孔收缩,必须决定是付出一条左臂的代价杀死楚天结束这场有生以来最艰苦的战斗,还是退避三舍暂避其锋。 就在这时候四周的天地变得一片昏暗,狂风暴澜吹卷无数黑石向两人袭来,其中一块正朝鑫太极的头部飞射。 鑫太极的眼睛黯了黯,喉咙里发出一记不甘而无奈的低哼撤剑退身。 “砰!”他的左掌劈碎黑石,两道柳眉剑影倏然回收。 为了杀死楚天,他已经燃烧了将近五年的真元。这意味着自己的功力在未来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将大打折扣,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损失。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失去了杀死楚天的最佳时机,至少在眼前的情形之下,已经没有可能成功,心里起了退走的念头。 然而令鑫太极意想不到,楚天霍然侧转过身形,苍云元辰剑直劈而来! 糟糕! 鑫太极的心头一凛,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砰砰砰!”满天乱舞的飞石击打在不动如山印上纷纷弹落,对楚天无法造成半点伤害,向鑫太极发起绝地反击! 攻守态势顿时逆转,鑫太极一面闪躲招架呼啸而至的飞石,一面奋力抵挡苍云元辰剑如怒狮爆发的猛攻,立刻显得左支右绌难以兼顾。 现在轮到他被迫采取守势,柳眉剑全面回收身前步步为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见风云变色乱石横飞,两道身影在山崖前进行着殊死的搏杀。 楚天的灵台犹如明月照大江,于波澜壮阔中自有一片静谧天地。 他不由惊奇地发觉,源源不绝迸流而来的黑石并非想象中的那样杂乱无章,冥冥中它们各有轨道,形散神不散似有一股力量将其浑若天成地捏合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缘故? 楚天越是留意这些飞石,心中的讶异就越是强烈。 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在生死搏斗,用心领悟每一块乱石飞行的线路与角度的变化。 如果不是鑫太极斗志受挫又疲于应付乱石攻击,这样下去吃大亏的必然是楚天。 但鑫太极还是感觉到了楚天的变化,苍云元辰剑的攻势逐渐放缓,他的压力为之一轻。假如这时候尽全力撤走,楚天可能无心也无法强留。 但人类永远是最奇怪最无法预测的动物。 当暂时渡过危机后,心态总会情不自禁地发生变化,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何况鑫太极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实在不甘就这样空手而归。 看到楚天的神态魂不守舍,他的心头不由一喜。 上苍毕竟是眷顾自己的,在失去一次机会后,又赐予了他第二次。 他咬牙催动真元,再次施展出“三分天下”的绝学,柳眉剑矫如灵蛇直刺楚天! “叮叮叮!”苍云元辰剑几近无意识地挡下数剑,终于露出了破绽。 “噗!”楚天左肋中剑,幸亏有不动如山印保护,这一剑入肉不深没能伤到要害。 肋部传来的剧痛使得楚天沉浸在忘我之境中的心神猛遭外力刺激,恍惚中灵光乍闪,无数飞石在他的心头汇流成海,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他的心如同冲破关隘的野马,望见了前方的一望无际的草原,释放出难以言喻的轻松快感,忍不住纵声长啸! 他竟然振臂飞出苍云元辰剑,不管不顾还插在左肋的柳眉剑影,双拳一错打出。 这小子走火入魔了么? 鑫太极诧异地想到,操纵柳眉剑影劈斩楚天击出的双拳。 “砰砰!”剑如惊鸿拳风激荡,鑫太极轻轻松松就化解了楚天的攻招。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楚天猛然低头竟化作又一只硕大无伦的铁拳直轰鑫太极。 “砰!”鑫太极猝不及防,胸口被结结实实撞中,身形飞退嘴角溢血。 楚天的眼前也是一黑,脑袋撞得昏昏沉沉有一瞬不辨东南西北。 顾名思义,这就是日照神拳第九式——暗无天日! 鑫太极又惊又羡,不由问自己:假如未曾接受刺杀楚天的任务,也如这小子般全身心地参悟日照神拳真义,自己此刻又能收获多少? 他纵剑劈开飞来的乱石,身形不断飞退,准备就此远扬。 突然他的心间涌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急忙凝神灵台,就看到一束电芒卷裹在纷乱的飞石中如天外飞仙,从后方回旋而来。 鑫太极暗吃一惊,催动三道柳眉剑影回身抵挡。 可是没等到剑势形成,苍云元辰剑已经雷霆万钧地杀到,如不可阻挡的洪流冲散银色的剑华,穿透他的前胸。 “噗!”剑锋从鑫太极的后背露了出来,他的身躯摇了摇,兀自想做最后的挣扎。 哪知从苍云元辰剑中蓦然涌出一股可怖的吞噬之力,像成千上百条毒蛇钻入他的经脉吸食精血。 鑫太极绝望地低吼,抬起左手企图拔出苍云元辰剑。然而体内的力量飞速逝去,他的手连拔几次也只能抽出可怜的三寸。 苍云剑身遽然发红,将来自鑫太极体内的精血毫不客气地吞食,并转送到元辰宝珠内炼化贮藏。 元辰宝珠欢呼雀跃,进一步催动气吞如虎印夺取鑫太极多年辛苦积聚的精血。 “啪啪啪!”一块块飞石洞穿鑫太极的身体,将他彻底推下死亡的深渊。 鑫太极的血肉之躯终于承受不住接连不断的重创,在飞石的轰鸣中爆裂开来,化作一天飘洒的血雾。 楚天冷冷看着飞扬的血雾被元辰宝珠吸净,然后凝念抬手召回神剑。 一场大战就此落下帷幕。(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三拳(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天迎来在日照虚境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已经参悟出七式日照神拳,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今晚还会有更多的收获。 经过三天两夜的修炼,他完全沉醉在了日照神拳博大精深的妙意之中。假如说初入虚境时只是为了能够通过外门弟子的考核,此刻的楚天更想在有限的时间里领悟到更多的日照神拳真义。 他就像一块如饥似渴的海绵,高效而不知疲倦地吸收着日照虚境所能赋予自己的一切养分。 时不时的日照虚境中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天地异变,有些甚至比黑潮更加可怕凶险,楚天却甘之如饴。在一次次异变来袭的磨砺中,他的修为不断增长,对天道的感悟亦日益加深。 一路行来山势渐高,四周的景物缓缓发生变化。过了四千五百米的雪线以后,山景愈见苍茫,满目的皑皑白雪令天地显得更加寂寥空旷,一片片雪松林在黄昏的薄雾中静静伫立,深绿色的叶片上闪烁着晶亮的寒露。 忽然,楚天看到远处的雪地上有个小黑点,稍走近些方才发现竟是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躺在雪中,全身的肌肉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就像凝铸上了一层青色的冰甲,勉强还能通过他的面目和身材认出来,居然是峨无羁。 楚天皱了皱眉,不晓得峨无羁遭遇到什么情况,以至于变成这般模样。 他走近峨无羁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后者的胸口,试图了解那层覆盖在身上的青色冰甲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料他的手刚刚碰触到峨无羁胸前的青色冰甲,指尖顿感麻痒,就像被毒蛇猛地咬到一口,一缕阴冷彻骨的寒流破入体内,使得全身血液在瞬间近乎凝固结冰,右手冒起“丝丝”的青色寒雾,泛起一层磷光。 好厉害的寒毒! 楚天剑眉一挑急忙催动亘古不化印吸收化解这恐怖的不知名寒毒。他胸口一团暖意涌升,如盛夏骄阳登时融解了体内寒意,右手上的青色磷光亦迅速褪淡。 见剧毒被亘古不化印彻底吸食干净,楚天微松一口气,察觉到峨无羁心口还有极为微弱的跳动,正依靠自身的魔功护持住心脉以维系最后一缕生机。 要不要救这个人?楚天有些犹豫。 似乎是在昏迷中感应到身旁有人,峨无羁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一丝轻微沙哑的呼喊:“救我——” 楚天暗运梵度魔气,伸手按住峨无羁胸口的膻中穴,催发亘古不化印将他体内的寒毒抽丝剥茧吸取出来。 慢慢地峨无羁的身上升起一团青雾,肌肉上的青冰逐渐融化消失。 他痛楚而舒畅地发出一记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惊诧道:“是你?!” 楚天将全部寒毒收入到亘古不化印中储藏起来,收回左掌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经楚天一提醒,峨无羁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身上残余的寒气被他的魔功一催纷纷蒸发,急道:“快去救那个小姑娘!” “文静?”楚天脱口问道,在日照虚境里“小姑娘”只能是她。 “对!”峨无羁爬起身指向山顶道:“哥舒豹追着她往那里去了!” 楚天一怔道:“哥舒豹追她做什么?” 峨无羁气急败坏道:“别罗嗦,快去救人,哥舒豹那个王八蛋!”脚步踉跄就往山顶方向奔去。 忽地他感到自己身体一轻凌空飞了起来。楚天用手提起峨无羁,一骑绝尘冲向山顶郁郁苍苍的雪松林中。 文静在拼命地奔跑,她的身后十米就是哥舒豹。 哥舒豹如同一头穿梭在雪野树林之间的灵猫,若即若离地追捕着前方的猎物,却并不急于立即就将她擒拿到手。 文静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撕破,现在她仅有遮羞的便是贴身的亵衣。 她的心里又是羞急又是恐惧,更不知道为了救护自己惨遭哥舒豹毒功偷袭的峨无羁此刻是死是活? 如果不是那个一脸凶相、脾气暴躁的绿衣青年,此刻她已在哥舒豹的魔爪下饱受蹂躏。 她的眼中噙着泪珠,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心中却在后悔没有听从楚天的劝告。 她的肌肤大半裸露,娇小玲珑的玉体使得哥舒豹变得更加的兴奋。 他是哥舒世家子弟,从十四岁开始就偷偷修炼即使在北冥神府也被列为禁忌之学的“餐霞饮露”邪功。 但即使如此优雅出尘的名称也不能掩盖其功法的阴损恶毒,实质上这就是一门通过猎取少女真阴滋补自身精气采阴补阳的邪术。 从看到文静的第一眼起,哥舒豹就断定这是个未经人道的处女。对修炼“餐霞饮露”邪功的人来说,一名身怀魔功的处女简直便是梦寐以求的瑰宝。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产生了掠取文静真阴的念头。 假如不是刚才峨无羁半路杀出,他已经满载而归。好在只是耽误了一会儿工夫,这面容姣好体态撩人的黄毛小丫头终究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事实上他只需要稍微发力就能追上文静,将她按倒在地。但哥舒豹更喜欢看她惊惶奔逃的样子,那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心理刺激。 文静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她的娇躯越来越沉重,速度也越来越慢。 她几次想放弃,可一想到可怕的后果就只能咬牙坚持。 但终于也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的身形猛然一沉,筋疲力尽地摔跌在雪地里。 她气喘吁吁地撑起身体试图飞起来,可双手一软又倒在了雪中。 她惊恐地回头,就看到哥舒豹落下身形,一步步逼近过来。 “别过来!”文静叫喊,使劲在地上向前爬行。 忽然她停下了,哥舒豹的双腿挡在了她的面前。他慢慢蹲下身子,嘴角含着淫邪的笑容,伸手摸向文静的脸蛋。 “不要!”文静尖叫,伸手推挡。 哥舒豹轻而易举抓住了她的柔荑,然后微一用力扭到背后,迫使文静的娇躯向上抬起。他将自己的头凑近,对准她的俏脸轻轻吹了口气道:“你想怎么玩儿?” “求求你放了我吧!”文静恐惧地抽泣,柔弱的娇躯在瑟瑟发抖。 “你说我会放过你吗?”哥舒豹嘿嘿低笑,用手一扯撕下文静的亵衣。 文静一声惊呼本能地伸手掩住前胸,张嘴向哥舒豹的手指咬落。 哥舒豹手腕翻转,捏住文静的下颌。文静吃疼樱桃小口不自禁地张大,绝望地看着哥舒豹的嘴唇按了上来。 文静不由自主地闭起眼睛,泪珠滚滚流淌,彻底放弃了抵抗等待暴风骤雨的摧残。 然而过了片刻,噩梦却没有发生,哥舒豹忽地松开了手。 文静诧异地睁开眼,就看见“砰”的一记拳掌交击,哥舒豹的身躯飞了出去。 一道身影掠过她的头顶上方直追哥舒豹,在林中展开了一场激战。 “楚天?”文静惊喜交集瘫软在雪中,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儿哭得更凶了。 “文……姑娘!”峨无羁迈大步走了过来,迟疑了下脱了身上的外衣盖在文静赤裸的背上。 文静下意识地裹紧峨无羁的外衣,悲喜交集道:“峨大哥,你没事?” 峨无羁咧嘴一笑道:“小楚救了我,我又带着他来救你。” 文静扭头看去,只见峨无羁口中的小楚赤手空拳气吞万里神威凛凛,将哥舒豹压得透不过气。 哥舒豹几次偷偷使出“青阴寒毒”妄图故伎重演放倒楚天。 然而害得峨无羁九死一生的青阴寒毒甫一进到楚天体内,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哥舒豹不禁心中惊骇,招式越发地散乱。 楚天步罡踏斗弃剑不用,将哥舒豹当作试炼日照神拳的标靶,一拳拳纵横开阖气势磅礴,打得哥舒豹心寒胆战顾此失彼。 “唿——”楚天施展出日照神拳第三式“天无二日”,双拳吞吐闪烁游弋不定。 哥舒豹急忙运掌招架,不料楚天双拳猛地合二为一,如旭日抱怀锁住掌势,铁拳长驱直入重重轰击在他的胸口上。 哥舒豹吐血飞跌,楚天大步向前拔出苍云元辰剑。 “等一等!”哥舒豹倒在地上一口一口往外溢血,“你知道我爹是谁?” “去你的爹是谁!”开骂的是峨无羁,他扶起文静,就似手里捧着个花瓶唯恐会失手打碎,脸上的表情却凶狠狰狞:“你知道老子的爹是谁?小楚,让我来!哥舒世家的人要找茬子,有我爹顶着!” 楚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向前递出苍云元辰剑。 哥舒豹大叫跃起,从背后拔出长剑想做困兽之斗。 “噗!”没有等到他摆开架势,苍云元辰脱手飞出穿透咽喉。 哥舒豹像一条死鱼应声栽倒,丝丝血气从伤口冒出被吸进元辰宝珠中。 “好!”峨无羁高声喝彩,大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恶气:“这种人早该死了!” 楚天从哥舒豹的尸体上拔起苍云元辰剑,感应到元辰宝珠内的虚空又得到进一步的修复,灵气越发的壮大。 由此,自己发出的每一剑的威力也将水涨船高。 他回过头,看到文静像一朵在寒风里瑟缩的小花,娇躯包裹在峨无羁的外衣里,望着哥舒豹的尸首愣愣出神。(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三拳(下) 翌日天明峨日照打开通道,将虚境中活着的四个人放出来。 考核就此结束。 但考核的结果对于峨日照而言,未免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峨无羁领悟到日照神拳中的第一式和第十一式,这成绩只能算是很一般; 何马不显山不露水,却在三天内参悟出六式日照神拳的真义,可谓收获颇丰。 但他们都比不上楚天,这个被峨日照放进黑名单的少年竟在最后一夜连破两关,前前后后竟然修成了九式日照神拳! 无疑,这三个人通过了考核,即将成为峨世家的外门弟子。 至于死在日照虚境里的两个人,峨日照毫不关心,甚至懒得回收他们的尸体。 他沉着脸取出三个人先前签字画押的生死状,用手在玉简上一抹签上自己的名字,说道:“这是你们三个通过考核的凭证,拿着它到外城‘双念斋’报到。” 何马还是懒懒散散的老样子,没有一点儿成为外门弟子的兴奋之意,从峨日照手里接过玉简转身离去。 “那文姑娘呢?”峨无羁迟迟疑疑拿过属于自己的报到凭证问道。 可能是觉得峨无羁根本不应该提出如此愚蠢而且多余的问题,峨日照的鼻子里冷冷哼了声没有回答。 峨无羁的脸涨得通红,他瞧瞧了文静,猛然道:“我退出,把名额让给她!” 文静愕然抬头望向峨无羁,眼圈微红道:“我不要!” 峨无羁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道:“没事,回头让老爷子安排一下,不用两三个月我就能成为外门弟子!” “砰!”峨日照一拳打飞峨无羁,正厅外的院墙上又多了个坑。 “峨大哥!”文静一声惊呼奔了出去。 峨日照若无其事地揉揉拳头,将第三支玉简递向楚天。 楚天伸手欲接,峨日照冷不丁往回一收道:“忘了三天前你在这里说的话么?” “三天后,我会让你知道究竟是谁在发抖。” 楚天凝视峨日照,一字不差地重复当日的话。 峨日照冷冷一笑道:“你发抖的时候到了!” “一拳换一式,如果你能够接住我三拳,我就将剩余的三式日照神拳要义拱手相送。”峨日照接着说道:“如果接不下,后果自负!” 楚天听懂了峨日照后果自负的含义——接不住三拳,唯一可能的后果就是被打死! 他默默无语地拔出苍云元辰剑,在胸前亮出门户。 峨日照岿然不动,眼神里满是轻蔑,“准备好了么?” 楚天点点头,丹田中的梵度魔气浩荡涌升,在体内游走周天,将身体调整到最佳临战状态,衣发上竟隐隐有淡淡的金红色光雾升起。 苍云元辰剑铿然长鸣犹若万鬼呼号声势骇人,一道道亮丽的神光在剑刃上如水银般流动,泛起一朵朵三色奇葩。 “唿——”厅里忽然起了风,强大的剑气弥漫开来,犹如一座无形的山峦压向峨日照。 “就这点能耐?”峨日照冷笑:“拿出全部本事,我让你死而无怨!” “你会看到的!”楚天沉声回应,心神渐渐凝定灵台清澈无念,眼睛里只剩下峨日照伫立不动的身影。 眼中有敌,心中无敌——一瞬间,他对天道又多了一层的领悟。 “看清楚了,这是日照神拳的第二式——末日光照!” 峨日照阴沉的嗓音在厅中嗡嗡回荡,他根本不做任何蓄势调整,仅仅是跨上一步便来到楚天的身前,然后凝拳击出。 “呜——”一团火红色绚烂的光华从峨日照的拳头中涌出,化作千万缕针芒般的射线割碎虚空,发出“哧哧哧哧”的尖锐呼啸万箭齐发。 楚天的身影顿时被幕天席地的赤芒笼罩,根本没有丝毫闪躲的空间。 他也不准备闪躲,苍云元辰剑纵横八荒横扫而出,在胸前掀起一道滔天白浪! 一束束赤芒在白浪中隐没,却又有十倍百倍的赤芒前仆后继如庖丁解牛般切割开澎湃的剑澜,如穿越海面的阳光直刺楚天。 楚天神情沉着,左拳勃然迸发打出一式“千疮百孔”。 只见雪白的浪潮中骤起波澜,一道道拳影如乱石穿空迎向赤芒。 霎那里无数几乎同时响起的拳锋对撞声汇聚成一记地动山摇的轰鸣,楚天的身形剧烈晃动,全身有一种被绞碎碾裂的感觉。 但这并不算完,峨日照的铁拳光芒四射如红日当空向楚天轰到,一下拍碎所有的惊涛乱石。 楚天抽身飞退,苍云元辰剑倏然变招自下而上斜挑峨日照轰来的铁拳。 “砰!”也不知是拳头砸在了剑上,还是剑撞在了拳上,两人的身周爆散出一片红白两色的绮丽光团。 楚天只觉得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完全突破了苍云元辰剑充盈的灵气阻截,几乎像烈焰一样焚化了自己的右臂。 他的身体毫无悬念地向厅外飞出,一路血滴洒溅像开放在空中的红花。 “砰!”峨无羁刚刚从墙里挣扎出来,就听到耳畔一阵风动楚天的身影如炮弹般砸在墙上,然后向前弹出扑倒在地。 “小楚!”峨无羁大吃一惊,和文静一左一右从地上扶起楚天。 楚天摇摇晃晃站起身,面色苍白眼耳口鼻不断渗出血丝,两条胳膊剧烈抖动,右手差点无法握住苍云元辰剑。 峨日照站到厅口冷然看着他,似乎在说:还有两拳! 楚天深吸一口气硬是压下全身沸腾的气血,慢慢站稳身形道:“来!” “楚天,你会被打死的!”文静惊叫道。 楚天推开峨无羁和文静,目光坚毅而冷静。 蓦地他的右手感觉到一股雄浑醇厚的灵气浩浩汤汤从苍云元辰剑中涌出,如春水长流滋润平复体内震荡的经脉。 原来苍云元辰剑灵感应到了主人的危险与虚弱,用自身的灵气向楚天反哺。 楚天精神大振,一边利用短暂的间隙调匀内息,一边走近峨日照。 峨日照的脸上微微露出讶异,没想到楚天恢复得这么快。 “日照神拳第三式‘回光返照’!” 他跨上半步身躯向下蹲踞,抡起左拳重重锤击在地面上。 “唿——”一蓬红色光潮从峨日照的拳中涌出,淹没地面冲向楚天。 在距离楚天还有三米远的时候,潮头猛然向上抬升掀起万丈巨浪。 楚天腾身而起,仿佛化作了一羽在惊涛骇浪之上自由翱翔的海鸥,苍云元辰剑一式“裂海断流”劈斩而下。 “哧哧——”雪白的剑锋切入滚滚血涛之中,将巨浪划开一道豁口。 然而第二波、第三波……峨日照的拳劲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就将苍云元辰剑吞噬。 楚天犹如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载沉载浮,左拳打出一记“天无二日”。 “砰!”如红日坠海,汹涌的拳劲轰击在风口浪尖上,强大的反震之力激得楚天身躯翻飞,趁势使出“天外飞仙”与苍云元辰剑身剑合一,破开层层叠叠红澜罡潮,向外飞腾。 “小楚!” “楚天!” 看到楚天脱出险境,峨无羁和文静高悬的心将将放下了些。不料楚天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颤,随即失去控制僵硬地栽落下来。 峨无羁大吃一惊,不顾尚未平息的风暴,纵身冲过去张开双臂接住楚天。 “砰!”两个人齐齐滚落到地上,峨无羁就像胸口挨了一闷棍,疼得龇牙咧嘴。 “噗——”楚天仰面喷出一口热血,面色惨淡如金,头顶光雾冉冉汗湿衣衫。 他感激地看了眼峨无羁,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将五脏六腑缓缓复位,凝聚起丹田残余的真气强行打通淤积的经脉,艰难地爬起身。 “楚天,求求你别跟他打了!”文静泪光盈盈,拽住楚天的胳膊劝道。 峨无羁揉揉摔得发疼的屁股,苦笑道:“就你这样子,老子叹口气都能把你掀翻。” 楚天心里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接住峨日照的第三拳。 他的目光望向峨日照,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不行了?”峨日照其实并不想真的要楚天的命,否则他也很难向峨山月交代。但给这小子一点教训教他知难而退,却是必要的。 只是他未曾料到楚天如此要强,连捱自己两记重击连吭都不吭一声!看样子还准备倔强到底,死不认输。 自己两只拳头的攻击力有多大,峨日照心里很清楚。 假如说第一拳还存在试探性质只用了三成功力,那第二拳他已动用到了五成,即便对手是真阶第九层的人物,也会被轰得血肉横飞! “第三拳是什么?” 一瞬间峨日照在怀疑自己是否听清楚了楚天的疑问,“你说什么?” “第三拳是什么?” 楚天重复道,剧烈的喘息使得他的话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这次峨日照听明白了。 “日照神拳第十二式——大日如来,取光芒普照的意思。”峨日照收起嘴角的讥诮之色缓缓回答说。 原以为这个靠着珞珈庇护才苟全小命,靠着峨山月引荐才混入外门弟子考核的年轻人,在自己的拳头下势必会吓得魂飞魄散跪地磕求饶命,谁知道他完全不在乎生死,还要硬接自己的第三拳! 有一霎那,峨日照起了收手的念头,但转念想到一旦三拳打不死楚天的消息散播开,那自己岂不成为被人讥笑受人嘲讽的无能之辈! 他的心顿时又强硬起来,冷面道:“你会死而无怨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山高月小(上) 楚天一边通过苍云元辰剑吸取灵气,一边抹去嘴角的血迹,说道:“拜托你一件事。” 峨日照怔了怔,冷笑道:“要我手下留情么,别做梦了!” “假如我没能接下你的大日如来,就请代我将这柄苍云元辰剑转交珞珈。” 楚天的声音有些疲惫,道:“我欠她四万五千两银子,这柄剑应该差不多够抵了。” 峨日照的心头起了少有的纠结,勉强点点头道:“可以!” 他有意多给这少年一点休养的时间,又道:“最后一拳我会用上六成功力,你是死是活,我也做不了主,一切听天由命吧!” “日照叔!”峨无羁叫道,“小楚是我兄弟,他在虚境里救过我的命!”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滚开!”峨日照大手一拂,几十米外的峨无羁和文静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被他扫飞到院外。 楚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好威风,好神气!” 峨日照哼了声,道:“少废话,我要出拳了!” 楚天长吐一口浊气,却发现自己从嘴里吐出的气流已微微带着血红色,显然五脏六腑遭受到了极严重的伤害。 他抬起头仰视苍穹,默默回味这十五年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在最后的宝贵时光里对自己的人生做了一次短暂的回顾。 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始终没能找到晴儿。 然而白云苍狗生死离散,无外乎如是,自己何必介意太深。 他慢慢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料峭六剑的剑意在脑海中澎湃,不知不觉体内散发出一股雄劲辽阔的气象,却又有几分寂寞几分桀骜。 峨日照立刻感应到了楚天道心的变化,冷喝道:“最后一拳——大日如来!” 一拳打出,天地生变。 庭院里立刻被一团恢弘广大的赤色光芒充满,再没有一个黑暗的角落。 在这团赤光芒的正中央,峨日照的右拳光华万丈如日中天。 他出拳的速度极慢,却似日升月落蕴涵着无限自然道法,令人无处藏身无可躲避;所有的防御一切的抗拒,亦都冰融雪消无以存在。 楚天的道心剧烈震撼,斗志与战意不断被削弱融化,甚至产生顶礼膜拜之念。 “嗡——”元辰宝珠清越颤鸣,转动得越来越快,散发出一蓬乳白色无瑕圣光,将充斥天地的赤芒稍稍冲淡。 楚天的心神登时一省,才明白自己的道心险些被大日如来的气势所夺不战自溃。 他急忙全力发动菩提镜月印护持灵台,一时间心定念宁神思无碍,再次看清楚峨日照右拳的来势。 你有红日当空,我有明月在天! 楚天的双眸蓦地金芒迸射,足以刺穿所有虚妄直指一切本质。 一瞬间他的身心也与苍云元辰剑交融在一起,仿佛人即是剑,剑即是人,斩一切障破万种佛直劈大日如来! “铿!”刹那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似只剩下拳剑激撞的轰鸣。 楚天骇然发现峨日照的拳上传来一股无可阻挡的吸力,苍云元辰剑非但没有像前几次那样高高弹起,反而如胶似漆被牢牢黏著! 他顿感不妙,但对方的拳头上已排山倒海地涌来一股雄浑气劲。 “砰!”苍云剑气与这股拳劲狭路相逢。 “砰、砰、砰!”峨日照的拳头上一圈圈红光如日晕般发出,不停破入苍云元辰剑,连续四波的冲击终于粉碎了剑气的抵御,随即第五拨拳劲顺着剑刃向前奔腾! “三花聚顶!”楚天的灵觉与剑灵霍然合一,元辰宝珠中蕴藏的九煞真阴、北冥霜英、璃神紫罡勃然升腾,凝结出一朵又一朵绚丽无双的三彩奇葩,最终汇成无边花海涌入苍云剑身。 “啪!”峨日照的第五道拳劲一触即溃,三股精气势如破竹竟反攻过去! “咦?”峨日照微微一怔,右拳几乎同时吞吐出七道拳劲,声势之盛无以复加。 “轰——”两团沛然莫御的力量迎头碰撞,从苍云剑身中炸开一团团浓烈激荡的光云。凶猛的余波居然使得峨日照的身躯亦为之微晃,而楚天的身形更是剧烈摇摆,却紧紧握紧苍云元辰剑,抵死不退! “哇——”楚天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神智逐渐沉沦,只有灵台依旧紧守一线清明,维系着他不屈的斗志! “看样子差不多了。”峨日照心中思度,右拳发出第十三道气劲。 “气吞如虎——”楚天眼中的神采在飞速褪淡,取而代之的是殷红色的血丝充溢。 然而峨日照每一道拳劲冲击,就像战斗的号角般令他一次次重新振奋重新站起! 他的人,他的心与苍云元辰剑生死相依,往日种种无法体悟的妙用此刻豁然开朗。 元辰宝珠上遽然亮起一尊神虎影像,昂首长啸声震四野。 “呜——”峨日照惊讶地察觉,自己发出的拳劲竟似石沉大海,被元辰宝珠毫不客气地吞了进去! “好小子!”峨日照半闭半开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意味复杂的冷光,右拳又接连打出五道拳劲。 “轰!”红色光芒在弹指间吞噬了元辰宝珠的光彩。气吞如虎印在澎湃的拳劲冲击之下,就像一座满溢的水库瞬间超过负荷极限。 至此楚天已穷尽一切抵御手段,而峨日照的第十七道拳劲接踵而至! 楚天明白,自己终究输了。他的身体孱弱得如同一张纸,风一吹就会飘起来。 他感受得到峨日照刚猛凌厉的拳劲穿越过失陷的苍云元辰剑,正涌入自己的经脉,摧毁自己的五脏六腑乃至整个生命。 榨尽最后一点力量的他已经无法抵抗,只能带着些许遗憾接受死亡的拥抱。 然而就在这时候,奇迹发生了—— 他的身体中突然涌现出丝丝缕缕的暖意,如百川汇海沿着伤痕累累的经脉聚集到干涸的丹田之中,化作一团温润浩瀚的柔波! 这是—— 楚天的身心宛若死里复生,瞬时焕发出强盛的生命力量。 他立时醒悟到,这股力量正是积淀在自己体内的八藏神归丸药气! 在他的身体遭受到毁灭性打击的霎那,蕴藏在身体每一条经络,每一块肌肉乃至一个毛孔中的八藏神归药力如生命之光自黑暗中亮起,迅速修复着他的躯体,同时也源源不绝将醇厚的力量注入丹田。 他的眼里重新有了光彩,运聚起八藏神归之力奋起反击! “砰!”峨日照愕然觉察到自己的拳劲猛然遭遇到来自楚天体内一股玄妙力量的迎头痛击! 这怎么可能?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那股力量并不是楚天的真元所化——这个少年甚至还不晓得如何燃烧真元。 它犹如一支奇兵,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哀兵,在孤城将破之际从斜刺里杀出,作出悲壮而不屈的最终抗争! 峨日照平生少有的迟疑了,无法决定是否该发出大日如来的最后一击? 假如现在收手,还可能保全住楚天的性命。一旦第十八道拳劲打出,峨日照真的如他之前所说,楚天活下来的机会只是……听天由命! “这一击我必须发出,否则他就不算是真正接下最后一拳。那就听天由命吧!” 峨日照凝视楚天燃烧着旺盛求生欲望与顽强斗志的眼睛,打出了最后一道拳劲。 “砰!”先是苍云元辰剑冲天激飞,然后楚天的身体也像一捆枯柴般在空中翻滚着飞出,越过早已不复存在的院墙落向山道另一侧的树林里。 “楚天!” “小楚!” 峨无羁和文静如梦初醒,忙不迭追着楚天跌落的身影奔入林中。 “喀喇喇!”楚天的身体砸断无数枝丫,摔落在松软的泥地里。 峨无羁手忙脚乱地将他抱入怀中,拼命摇晃着叫道:“喂,你没事吧,醒一醒!” “砰!”他的背上猛然捱了一拳,整个人横飞出去,怀里的楚天也被人抱走。 “我操——日照叔?” 峨无羁挺腰站直身形,就看见峨日照正将楚天轻轻地平放到地上。 “白痴,你是杀他还是救他?” “这么说他没死?”峨无羁欣喜问道。 峨日照没有回答,一只手贴住楚天的前胸运气输功,另一只手拿出颗丸药塞进了他紧闭的嘴里。 魔气在楚天的体内游走一圈,峨日照的心不断往下沉。 楚天体内的经脉几乎全部开裂,五脏六腑完全移位破损,正在大出血。 假如不是八藏神归丸的庇佑,这少年此刻已完全停止心跳。 峨日照杀过很多人。有些人该杀,有些人不该杀。但哪怕杀错,他也从不后悔。 但此刻,他非常希望这少年能活下来。 峨日照默默思忖,忽然抱起楚天腾身御风向林外飞去。 “日照叔,你要去哪儿?”峨无羁傻傻地追在身后,生怕对方见楚天奄奄一息,要找地方把他埋了。 “北冥神府里还有一个人能救活这小子,我去找她!” 说完这句话,峨日照已经抱着楚天隐没在北冥山跌宕起伏的云雾深处。(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山高月小(下) 一天; 两天,三天; 四天,五天,六天…… 第七天头上,楚天终于成功地渡过最危险的关口苏醒了过来。 对于楚天顽强的生命力,峨山月亦不禁由衷地惊叹。 当峨日照抱着楚天登门求医的时候,峨山月没有半点把握能够把这个少年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但她很想一试,而且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到。 因为能够让只会杀人的峨日照也动了救人念头的,这少年是头一个。 事实上她对楚天的好奇心,很久以前就有了——她一直想亲眼见一见珞珈口中所说的那个一起玩捉迷藏的小男孩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如今,峨山月了然了,也释然了。 这少年人,硬是接下峨日照三拳,不吭声不求饶。 仿佛冥冥中总有一根奇妙的丝线会将许许多多原本不相干的人牵系到一起,峨山月惊奇地发现,楚天的身体里竟然也像自己一样蕴藏着八藏神归丸的精气。 在那一刻,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有些湿润,仿似又看到了那个久未谋面的人。 “那就救活他吧。” 峨山月在心里对自己说。接下来的六天六夜里,她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守护在楚天的身边。 所以楚天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峨山月。 她的容颜清秀,绝对说不上美艳无伦,却拥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令人从心底里生出亲切仰慕之情。 由于连日救治照料楚天,她的神情略显憔悴,正静静地坐在床前合衣假寐。 楚天怔了怔,并不认得这女子是谁,但直觉告诉他,是她救活了自己。 他躺在床榻上,默运梵度魔气视察体内的状况,发现伤势有了明显的好转,但身体微微一动,五脏六腑经脉百骸还是会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 丹田中的梵度魔气正在绵绵不断地生成,八藏神归丸以及其他许多楚天说不上名称的灵丹妙药的精气脉脉散发流转,如灵露般滋润治愈着他的伤势。 苍云元辰剑安安静静地悬挂在床边的墙壁上,黎明的曙光从敞开的窗外照射进来,映在剑刃上熠熠生辉。 屋外有悦耳动听的鸟鸣响起,一阵风将醉人的花草芬芳吹送进来。 想起自己在日照虚境中的修炼,还有和峨日照三拳定胜负的苦战,楚天的心里面不由升起恍若隔世之感。 “呱!”他的肚子突然叫了声,却是饥肠辘辘饥渴难耐。 面前的女子被惊醒,睁开布满血丝的妙目打量楚天,微微一笑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竟然没有察觉。” 她的笑容和煦亲切,令人如沐春风。 楚天报以微笑道:“刚醒。” “我是峨山月。”女子盈盈起身,举手投足仪态优雅而雍容。 楚天立刻记起,那天珞珈在和幽鳌山说话时,曾经提到过她的名字。 “楚天。”他自我介绍说。 “我知道,很久以前就听珞珈说起过你。”峨山月含笑说:“日照抱你过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救不活,好在你的体质和求生欲望帮了大忙。” 她说话的时候,用两根纤指轻轻贴住楚天右腕的脉搏,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放心道:“最多半个月你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楚天好奇道:“珞珈跟你说起过我?” 峨山月轻轻颔首,放开楚天右腕的脉搏拿起桌上的一只银铃摇了摇,说道:“她去淮州办事,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楚天闻言心里头涌起一缕莫名的怅意,低低“哦”了声。 这时候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峨无羁,后面跟着的文静手里捧着个托盘,从一只小碗正冒出袅袅热气。 “楚兄弟!”峨无羁凶恶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你可吓死我了!” 楚天向他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第一次见到峨无羁时,对这粗鲁骄横的世家子弟没有一点好感。当日在日照虚境中出手替峨无羁解毒,也不过是出于一时的怜悯之心。 但几次接触下来,楚天发现峨无羁为人不坏,而且是个没有太多心机的直肚肠。 “是我安排他们留在这里帮忙照护你的。”峨山月从文静手里接过碗,细心地用手背测了测温度,然后舀起一小勺送到楚天嘴边道:“味道可能有点苦。” 楚天尝了口,果然有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麻到喉咙,教人无法下咽。 “快吃吧,这可是用山月姑姑的秘方熬制成的‘林花春红膏’。”峨无羁说道,从相貌上看,他甚至比峨山月还要大些。 楚天点点头,将药膳一口吞了下去。 看到他微微皱眉,文静嘲笑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药苦?” 楚天吃了几口药膳肚里有了暖气,精神也好了不少,问道:“文姑娘,你还准备参加外门弟子的考核么?” “叫我文静吧。”文静显然正努力从日照虚境的那场梦魇里走出来,重新焕发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月姐已经在双念斋里为我安排好了差事,等你养好伤后就去报到。” 峨无羁有些尴尬地挠挠满头乱发,瞅着楚天道:“你瞧,这辈份全乱了。” 众人不由莞尔一笑。峨山月放下碗,从袖口里拿出一支红色的玉筒递给楚天道:“这是日照托我转交给你的三式日照神拳要义。” 楚天握住玉筒,感受到手心里传来一种特别的温润感觉,心中不无感慨,叹口气道:“我正在发愁怎么打发时间,看来他早帮我想好了。” 一个多月后楚天的伤势基本痊愈,和峨无羁、文静一同来向峨山月道别。 峨山月挽留不成,便决定亲自送楚天前往双念斋,以免路上再生出意外。 因为她早已经得到消息,阴世家有人想趁珞珈外出的机会对楚天下手。而且必须抢在楚天前往双念斋报到,正式成为外门弟子之前,从而避免与峨世家爆发冲突。 四人沿着山道缓缓下行,峨山月的贴身老仆远远缀在后面。 阴世家所在的法岩峰和其他的圣城十二座山峰首尾相连,如一座巨大的天然水井浑圆合抱。十三座圣峰的中央,便是北冥海入口。传闻里如果能穿越北冥海,就能直抵幽界,但真实情况是否如此无人知晓。 法岩峰景色秀丽,四人结伴而行也不觉山路漫长,中午时分便来到一座石桥前。 这座长约两百米宽约十米的石桥,横跨在两道山崖之间,底下是千丈幽壑云涛滚滚隐隐有隆隆水声传来。 峨无羁领头走在最前,指着对面说:“瞧,过了这座飞虹桥,就是外城的地界了。” 楚天在桥上驻步道:“幽夫人,时辰不早,我们后会有期。” 峨山月微笑道:“没关系,我再陪你们走一程。” 楚天正要说话,蓦地背后苍云元辰剑发出一串长鸣示警。 “嗖——”桥下跌宕翻涌的云海里猛然亮起一束碧绿色的剑光,犹如蛟龙出海杀气冲霄,向着楚天激射而至。 “铿!”楚天反手拔出苍云元辰,几乎是看也不看便一剑劈向桥畔的云海下。 “噗!”一股血箭从云涛里飙出,随即有个黄衣女子踉跄现身。 原来那道剑华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机早已潜伏在飞虹桥下。 然而楚天的道心通明,任何玄虚在菩提镜月印的映照之下均都无所遁形。 “叮!”楚天击伤黄衣女子后剑势流转,使出一式“回头是岸”,劈开袭来的那道碧绿色剑光。 剑光一凝,就见又一名黄衣青年飘立云海之上,目光怨毒盯视楚天。 “阴长河、阴若华,”峨无羁这才反应过来,拔出他惯用的一柄“磨金霸王锤”勃然大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老夫在此斩杀楚天,与旁人无关。” 话音落处,阴严道从桥对面的山林中现身,后面还有二十多名家仆与外门弟子。 峨山月神色宁和,拂视杀气腾腾的阴世家众人道:“道严兄,神府严禁私斗。你率众刺杀楚天,可有阴世家家主手谕?” 阴严道冷冷一笑道:“我为子复仇,天经地义!” 阴若华手捂被楚天劈伤的左肩,恨声道:“爹,不必和他们罗嗦,咱们一起动手为小弟报仇!”猛地扬手向桥上打出一串殷红色弹丸。 “霹雳断魂弹,不可硬接!” 那名贴身老仆见到峨无羁想用磨金霸王锤击打,急忙出声提醒。 她跨上两步挡在峨山月面前,倏地甩出一条黑色丝带在空中飞旋盘绕,将七颗霹雳断魂弹卷裹起来送入桥下的滚滚云涛里。 隔了须臾,云海深处响起一串沉闷的爆炸声。 “大伙儿一起上,只别伤了峨山月,其他人格杀不论!” 阴严道从背上掣下一柄雨伞,“天大的祸事,由我来扛!” “保护夫人退回法岩峰!”楚天拔剑伫立桥中央,坦然面对这场不可避免的血战,。 峨无羁和文静保护着身上没有一丝修为的峨山月往法岩峰退去。 峨山月看了眼楚天的背影,沉静道:“顾嫂,发‘九幽圣令’!” 老仆点点头,将一支烟火放上天空。那烟火升到高空中化作九朵亮丽的彩色光花,即是在数百里以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阴长河面色冷厉道:“速战速决,勿要迟延!” 二十多名阴世家的高手满怀必杀信念冲上石桥,向楚天杀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兄弟与爱人(上) 第一个冲到楚天面前的是阴严道的长子阴长河。 他的修为比起阴长鉴略逊一筹,属于真阶第八境的高手。 而楚天在经历了日照虚境的修炼后,不仅将十二式日照神拳完全融会贯通,道心的修为也已更上层楼。 看到阴长河肆无忌惮地挥剑攻来,楚天的灵台紧锁他的招式线路,苍云元辰剑丝毫不惧硬碰硬,“当”的一响崩开对方的“孤舟剑”,旋即一拳轰在桥面上。 “砰砰砰!”雄浑的拳劲沿桥面奔涌,顿时震飞了三名冲在最前头的家仆。 “回光返照?!”阴严道狞笑声,挥纵雨伞白发飘扬攻向楚天。 “嗖!”一束黑丝带从楚天背后激射而出,缠住雨伞向侧旁一引。 顾嫂手握丝带警告阴严道道:“家老,你现在收手撤退还来得及。” “收手?我的儿子不能白死了!”阴严道挣开黑丝带。 另一面文静和峨无羁将峨山月安置在桥边的一株古木下,各自拔出兵刃冲回飞虹桥为楚天助战。 峨无羁的磨金霸王锤挥动开来虎虎生威,一圈圈金灿灿的光华上下飞舞异常骁勇,与阴世家的众多家仆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虽然阴严道下了格杀令,但峨无羁的父亲毕竟是峨世家的家老。有这层关系在,旁人不得不顾忌三分,不敢当真伤了他。因此尽管人多势众,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峨无羁和文静,却也抱定死缠烂打的主意,绝对不放两人过去与楚天汇合。 那边楚天主要的对手是阴长河、阴若华两兄妹。 这对兄妹不久便发现要想杀死楚天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楚天根本就不和他们正面交锋,他施展出沉鱼落雁身法忽左忽右游走在战团之中,所过之处雪光汹涌拳风跌宕,一个又一个阴世家的家仆与外门弟子或被劈落云渊或被震飞吐血,转眼就有五六个人伤在了他的手里。 阴长河和阴若华追在楚天的身后,总是慢了半拍不能将他截住。眼见己方人员不断伤亡,阴长河眉宇间杀机盈动,抬左手双指在孤舟剑上运劲一抹道:“疾!” “哧!”一道碧色剑芒吞吐而出,飙射楚天背心。 楚天头也不回,反手用苍云元辰剑“叮”地磕飞剑芒。 阴若华趁机赶到,凝爪向楚天后脖颈插落,五片指甲霎时泛起森森绿芒。 楚天身形朝前倾斜,凌空一百八十度翻转左拳打出一记“末日光照”。 他虽然不能像峨日照那样令每一道拳劲都凝铸成光,但一缕缕罡风如箭矢般从拳中激射而出,声势同样骇人。 阴若华的“绿波无忧爪”急忙变招,在身前连划三记拉出十五道绿幽幽的光缕,才勉强化解了楚天的末日光照。 楚天身形弹起,苍云元辰剑转守为攻使出一式“逆天改命”挑向阴若华小腹。 阴若华见楚天剑势凌厉,不敢直撄其锋,当即运剑护身向后飘飞。 哪知楚天这招根本就是声东击西,阴若华刚退,苍云元辰剑就遽然翻转将一名企图从背后偷袭的阴世家家仆连人带刀斩落桥下。 说起来这名家仆也是真阶第六境的高手,实力颇为强横。然而楚天的苍云元辰剑霸道无比,又有三气合一的加持,虽然仅仅恢复到昔年的五成威力,但神兵就是神兵,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 阴若华恼羞成怒,素手撕裂衣裙喝斥道:“楚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楚天怔了怔,他遇到过的魔门高手不算少,其中也有女子,可从来不会有谁输急了当众脱衣服的,更何况是个妙龄女郎。 阴若华的外衣解开,露出一件用明黄色羽毛编织成的亵衣。每一片羽毛中央,都有一簇黑色的斑纹,犹如一只只紧紧闭起的眼睛。 突然,这些眼睛全部睁开,向楚天激射出成百上千丝细长亮丽的乌黑光缕。 楚天心头一凛,运起八成功力看准光缕来势挥剑斩落。 谁知道丝丝乌黑光缕在无坚不摧的苍云元辰剑劈斩之下竟然毫发未损,骤然急旋缠绕上剑身。 楚天顿感剑身发沉,好像每一丝光缕都蕴藏着千钧之力,令剑势凝滞无法运转。 弹指之间,无数道光缕在楚天的身周萦绕飞转,结成一个巨茧将他困在当中,层层叠叠不断加厚向内收紧。 楚天的日照神拳轰击在巨茧上轰轰作响,如同打在棉花堆里始终无法将它击碎。 阴若华冷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被千张神目锁住的人从来没有谁能够逃脱!” 楚天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丝丝光缕不断捆缚住他的身体,手脚越来越难动弹,就像被人包了粽子一样。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他势必只有死路一条。 峨无羁看到楚天遇险,纵声大叫道:“小楚,我来救你!” 然而他前后左右全是阴世家家仆和外门弟子,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靠近楚天。 峨无羁火冒三丈,怒吼道:“我让你们挡老子的道!” “啪”磨金霸王锤甩手掷出,将一个阴世家的外门弟子轰得脑浆迸流。 他一拽锤柄上的锁链,磨金霸王锤倏地飞回,却愤怒地发现那些阴世家的家仆与弟子们更加不要命地向自己冲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楚天猛然想起从哥舒豹那里收取到的青阴寒毒。 他凝定心神催动亘古不化印,大量青阴寒毒从元辰宝珠中吞吐而出,顺着剑刃逼入光缕中。 光缕上登时亮起青色寒芒,如一道道水银线反卷向阴若华。 阴若华的体内立刻生出感应,她的娇躯一颤,肌肤上泛起青色霜雾,不由惊怒交集道:“哥舒世家的青阴寒毒!”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的脸上已完全被一层青霜覆盖,面目僵硬形容恐怖。 “嗤嗤嗤——”所有的神目在瞬间合起,光缕徐徐流散,巨茧也开始自动融化。 “砰!”楚天破茧而出,翻身跃入桥下深不见底的云海之中。 阴长河纵剑追击,但云海茫茫已看不见楚天的身影。 他刚想舒展灵觉搜索,猛听桥上有人一记惨叫。 楚天从云海的另一头突然冒出,苍云元辰剑快逾飞电刺穿一名家仆的背心,随即身形翻转迅速没入浓密的云涛里消失不见。 阴长河两眼发红,施动一束束剑芒如暴风骤雨般射入云海深处。 “啊——”又一声惨叫响起,就在他背后不到十米的地方,一个阴世家外门弟子被楚天偷袭得手,一拳轰下飞虹桥。 就这样,在接下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楚天成为了所有阴世家家仆与外门弟子的噩梦。 他就像飘忽不定的幽灵,借助云海的掩护神出鬼没不断发动袭击,轻松自如地收割走敌人的生命。 阴长河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特意选取的狙杀地,非但没能成功狙击楚天,反而变成了对方自由驰骋的杀戮场。 他一次次徒劳地追击着楚天,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狼,却无法寻找到隐藏在暗处的猎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无情的箭矢射穿。 阴若华已经退出了战斗,盘腿坐在飞虹桥边全力运功抗毒。 她比峨无羁幸运一些,没有直接接触到青阴寒毒,而且当即立断收起了千张神目,使得真正侵入体内的毒素在渗透进五脏六腑之前就得到了遏制。 看到楚天在云海中倏然往来神威凛凛,阴若华的心里似乎有条毒蛇在噬咬。 只有阴严道和阴长河等少数几个人清楚,被派遣混入峨世家外门弟子考核的鑫太极是她正在热恋中的情人。 因为她的缘故,鑫太极在不久之前加入了北冥神府,成为阴世家的外门弟子; 因为她的请求,鑫太极答应接受刺杀楚天的任务,为阴长鉴报仇雪恨。 如果不出意外,完成这桩任务以后,他们两人就会对外宣布订婚。 不料鑫太极一去不返,就像她的小弟一样死在楚天手里。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痛恨楚天。唯有砍下楚天的头,挖出他的心,才能稍稍平慰她对鑫太极的内疚之情。 光阴在飞速地流逝,幽世家的高手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赶到,杀死楚天的机会正在一点一滴地丧失。 阴若华咬咬牙,将目光投向飞虹桥另一头的峨山月。 她有了决定,悄然站起身御风踏过桥畔的云海。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舍生忘死地血战中,没有谁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 “让你的家仆和我们联手杀死楚天,不然就是你死!” 阴若华平举长剑对准峨山月的胸口,一步步向她逼近。 峨山月望着阴若华狰厉的面容暗吃一惊,她迅速镇定下来,看了眼指向自己胸口的剑锋,说道:“我不能答应你。”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阴若华将长剑向前一送,抵住峨山月的胸膛。 峨山月神色从容,微笑道:“你这么做是否想过你的父亲和哥哥,还有你的家人亲友?” “我知道,如果你死了,峨世家、幽世家肯定会对阴世家大举报复。我的爹爹和兄长都要替你偿命。但我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杀死楚天,即使要我碎尸万段也是心甘情愿!” 阴若华侧脸向桥上叫道:“楚天,峨山月在我的手里!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兄弟与爱人(下) 楚天跃上桥头。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包括阴严道在内,几十双眼睛惊愕地看着阴若华。 “放开我姑姑,不然今天晚上峨世家和幽世家必定会踏平你们阴世家!” 峨无羁在桥头大吼,却不敢过分靠近阴若华,以免刺激她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只要楚天死,我就立刻放了峨山月,跟你们去幽世家自首!” 阴若华冷冷道:“否则你们就等着替峨山月收尸吧!” 顾嫂望向阴严道,漠然道:“家老,夫人在峨世家、幽世家里的地位你应该清楚。从来没有人敢拿剑指向她,令爱的胆子不小哇。” 在场众人全都从她平淡的语气里嗅出了浓烈的愤怒与杀意。 阴严道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将峨山月挟为人质,如峨无羁所言这样做的后果势必会引发三大世家的全面内战。一旦阴圣道顶不住压力,自己就有毁家灭门之祸。 即使峨山月安然无恙,举剑挟持幽世家女主人的罪行也足以骇人听闻。幽杞人和峨世家的家主峨放鹰根本就不可能饶恕阴若华,否则两大世家的颜面将丢尽。 “若华,快收起剑到我身边来。即使今天杀不成楚天,我们今后还有机会!” 他终于开口,无论对楚天多么恨之入骨,也不能因此葬送整个家族。 “楚天,你听到没有?所有人都不想峨山月死,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阴若华眼神凄厉盯视楚天,“只有你的命才救得了她!” “疯女人,死婆娘!”峨无羁急得破口大骂,“你是在叫人家自杀,这怎么可能?” 楚天默算自己和阴若华之间的距离与角度,准备施展“天外飞仙”解救峨山月。 这一招他曾经在秦观天的身上用过。但阴若华的修为比秦观天高出不止一筹,已经是修炼到藏宇境界的高手,能否突袭成功楚天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为什么不用你的剑亲手杀死我,这样的复仇岂不更痛快?”他对阴若华说道,迈步走近。 “站住!”阴若华警觉到什么,冷喝道:“你先扔下剑。” 楚天望了望峨山月,平静地点点头道:“好!”将苍云元辰剑插在地上,然后高高举起双手。 峨山月皱皱眉,说道:“楚天,她不敢杀我,你——” “住嘴!”阴若华厉喝,将目光投向阴长河道:“大哥,杀了楚天为小弟报仇。” 阴长河犹豫地看向阴严道。阴严道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自己即便能劝女儿放弃,她最终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他把心一横道:“照你妹妹说的做吧!” 阴长河提剑走向楚天。 楚天背对阴长河,灵台上清晰影映出对方的身形,心里飞快地推算出七种出手可能。只等阴长河一走近,就立即发动雷霆闪击将他生擒活捉,换回峨山月。 阴长河走到楚天背后,咬牙喝道:“姓楚的,去死吧!” 就在他的长剑即将向楚天后脖颈斩落的霎那,一道身影突然从峨山月脚旁的地面下掠出。 他的出现如此突然,以至于阴若华完全没有时间做出反应。 “啪!”来人一拳打飞阴若华手中的长剑,手肘顺势顶撞,将她打得倒飞而出。 “幽大哥!”楚天看清楚来人的容貌,身躯蓦地前倾拔出苍云元辰剑反手紧贴左肋向后刺出。 “噗!”剑锋扎入阴长河的小腹,登时血流如注。 阴长河猝不及防,一声低哼手中长剑偏软无力地劈落在地上。 “嗖!”顾嫂飞出黑丝带锁住阴若华的脖颈,运劲猛勒道:“贱人!” 阴若华的喉骨瞬间爆碎,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双眼圆睁死于非命。 “长河、若华!”阴严道悲痛欲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短一霎那,他的一双儿女一死一伤,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杀!”他彻底陷入了疯狂的怒火中,手中的“天劫伞”霍然张开,从里面释放出十三条罗刹光影扑向顾嫂。 “砰!”前一刻幽鳌山的身影还如山遮挡在峨山月的面前,此刻便已来到桥上。他一拳打出,拳锋在空中怒绽,化为一面银色的光盾将十三罗刹震回天劫伞中。 阴严道转动天劫伞,发出一圈圈锋锐的精光飞削幽鳌山。 幽鳌山张开五指在面前轻轻一摄,所有的精光立时扭曲变形,被引入桥下。 他跨前半步,五指再次攥紧一拳轰击在天劫伞面上。 阴严道如遭雷击,发簪断裂白发飞舞,身躯晃动不已。 幽鳌山轻舒猿臂,抓住伞柄轻轻松松地一按一扭,就将天劫伞劈手夺过。 堂堂阴世家四大家老之一的阴严道,在他的面前如同三岁的小孩一样,仅仅三个回合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阴严道一记怒啸,凝爪抢夺天劫伞。 幽鳌山用伞一拨震开他的“绿波无忧爪”,然后倒转伞柄送到阴严道的面前道:“你的儿子还有救,趁幽世家的人还没有现身,赶紧撤吧。” 阴严道恶狠狠瞪视幽鳌山,一时拿不定主意。 幽鳌山向两名阴世家的外门弟子招呼道:“你们两个去将阴公子背过来。” 那两个弟子看了眼面色青白一言不发的阴严道,急忙奔过桥头背回阴长河。 顾嫂松开黑丝带,将阴若华的尸体丢在桥面上,冷冷道:“还你的好女儿!” 阴严道心如刀绞,抱起阴若华的尸首脸上老泪纵横。 幽鳌山叹了口气,将天劫伞插回阴严道的背后,说道:“楚天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现在死的不止一个阴若华。” “楚天?!” 阴严道猛然抬头望向楚天,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老朽家破人亡!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说罢,他横抱阴若华的尸体,率领众门人家仆离去。 楚天目送阴严道一行人走远,这仇恨到如今越结越深,恐怕要付出更多的鲜血与生命才能终结。 “这老王八蛋,实在太嚣张了!”峨无羁恶狠狠瞪视阴严道的背影,胸中怒气未消。 “峨大哥,你的胳膊受伤了。”文静说,刚才恶战时她在峨无羁保护下毫发未伤。 听到文静对自己说话,峨无羁满面的愤怒立刻消散无踪,抬胳膊看了眼伤口,不以为然道:“这点小伤,没事儿!” 文静从怀中取出丝帕替峨无羁包扎伤口,目光却悄悄望向了不远处的楚天。 楚天收起苍云元辰剑走近幽鳌山道:“幽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幽鳌山微微一笑,视线情不自禁地转投峨山月。 峨山月依旧玉立在树下,顾嫂已经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她的身旁。 两人的视线甫一交织,又忙不迭地各自躲开。 幽鳌山迟疑须臾,艰难举步向峨山月走去。 “顾嫂……”峨山月轻声说:“你能去看一看幽世家的人来了没有?” 顾嫂目光扫过幽鳌山,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六年不见,幽鳌山的容貌并没有改变太多,多的只是无法掩饰的憔悴和落拓,颌下蓄起了钢针般黝黑的胡须。 远远的峨山月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心里很疼。 两人隔着长长的距离久久不说话,就那样的默默相对,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盆腊梅,去年冬天开得很好。” “可惜我没看到!“ 峨山月感觉自己的心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微笑道:“我把它放在了书架上。” “那很好——”幽鳌山说完这三个字以后,又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中。 “你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峨山月忽然说。 “唔。” “经常出去走走,不要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唔。” …… “快些成个家吧。” “唔……什么?”幽鳌山愕然无语。 “该有个人在身边好好照顾你。”峨山月垂下头柔柔地说。 幽鳌山摇摇头道:“我习惯一个人过。” 峨山月感觉泪水就快冲入眼眸,转头不敢让幽鳌山再看到自己的眼。 幽鳌山的目光忽然越过峨山月的肩头望向远处,流露出一股无法言语的神气。 一名宽袍缓带丰神如玉的男子从林中漫步而出,也正在向幽鳌山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杞人?”峨山月若有所觉,讶异地回过头。 幽杞人慢慢走近两人,先深深看了眼妻子,然后对幽鳌山说道:“大哥,你好!” 幽鳌山点点头说:“好。” 幽杞人道:“在你出手救山月的时候,我们也到了。所以——谢谢你!” 幽鳌山淡淡道:“不用。” 峨山月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心思如麻,轻轻道:“我先回去了。” “也好,今天你受了惊,回去好好休息。”幽杞人柔声对妻子说。 峨山月点点头,在顾嫂的陪同下向法岩峰上走去,身影渐行渐远。 幽鳌山徐徐道:“我们也有六年没见了。” “是,六年……真快。”幽杞人凝视幽鳌山说:“六年前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不过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将家主的位置还给你——那本就是你的。惟独山月,我绝不相让!” 幽鳌山的眼睛霍然一睁,直视幽杞人。 “我只是一个酒鬼,你还不懂?” 幽杞人的嘴角逸出一抹苦笑,说道:“我懂,可我替你难受。” 幽鳌山油然一笑,伸出手拍拍幽杞人的肩膀,再不说什么扭头离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珞珈的愤怒(上) 接下来的六天风平浪静,就像飞虹桥之战没有发生过,就像阴若华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楚天正式成为了峨世家的外门弟子,每天和峨无羁一起前往双念斋接受为期十日的入门培训。 文静也在峨山月的引荐下进入双念斋,负责一些日常文档管理事务。 傍晚时分三个人便会结伴走出双念斋,先把肚子填饱然后无所事事地在大街上闲逛,直到天黑透了才各自回家。 楚天现在还是和幽鳌山住在一起,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满屋的酒味。 同时他还在逐渐习惯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和一种正在展开的崭新生活。 “真奇怪,他们为什么都那样看着楚天?” 这天三个人走在街上,文静忍不住回头狠狠瞪着两个乜着眼看楚天的家伙。 “见到名人了呗。”峨无羁倒是表现得很无所谓,“现在谁不晓得楚天硬接了日照叔三拳?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日照神拳啊,别说一般的真阶高手,就是境界达到圣阶的那些家主、家老也不敢说一定能接得住。” “是这样啊,”文静转嗔为喜,“我还以为他们都是阴世家的人呢。” “放心,阴世家的人已经不会再找楚天麻烦了。除非他是想跟峨世家、倪世家还有幽世家公然作对。” 峨无羁得意道:“据我所知,前天晚上峨世家家主、幽世家家主和阴世家的家主阴圣道已经达成秘密协议,三方都不再追究阴若华挟持幽夫人的事。作为交换条件,阴世家当然也必须放弃报复的打算。” 文静娇哼道:“既然是秘密协议,你怎么会知道?” 峨无羁见文静不信自己的话,急道:“这可是昨天我姑姑幽夫人亲口告诉我的。” 楚天立刻明白,这份秘密协议,完全是由峨山月的筹谋与推动而成。 惟有她的特殊身份,才能成功说服峨放鹰和幽杞人联袂出马向阴圣道施压,消弭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内战。 他的心里感到一片温暖,问道:“为什么出了这么多事,府主从不出面过问?” “府主三年前就闭入死关潜心参悟《北冥盛典》最后一章,如果成功就能勘破天道奥秘羽化飞升;万一失败了……” 峨无羁说到这里压低粗嗓门,小声道:“就会魂飞魄散。总而言之,他不可能再回来了。根据咱们北冥神府几千年来的规矩,上一任府主离世前无权指定他的继承人,而要交由十三大世家家主与元老会共同协商决定。” 楚天点点头,才明白为什么各大世家之间的倾轧会愈演愈烈。 毋庸置疑,一场关系到下任北冥神府府主宝座的逐鹿业已箭在弦上。不论自己是否愿意,已经被卷裹进了权力争夺的汹涌涡流之中。 “难怪呢,”文静也恍然大悟,追问峨无羁:“你猜谁会成为下任府主?” “当然是三公世家的家主之一,倪天高、玄龙驭或离伤秋。”峨无羁毕竟是世家弟子,生于斯长于斯,对北冥神府的各种势力情况都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忽然街上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一窝蜂地迎面跑来,朝大街东头奔去。 “出什么事了?”文静总是很好奇。 “我找个人问问。”峨无羁东张西望,猛地一声吼道:“马东三!” 大街上一个峨世家的外门弟子闻声回头奔了过来,不等峨无羁问便兴奋地说道:“你还不赶快去看热闹,哥舒战回来了!” “哥舒战——这家伙回来了,还是活的?”峨无羁满脸惊讶,好像对方死在外头才符合逻辑。 “他带回了天意门长老曲阴阳的人头,报了杀父之仇!”马东三啧啧惊叹道:“真是不可思议,整整三年没有音讯,每个人都当他早死了。谁晓得这家伙不声不响就把曲阴阳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厉害,厉害!”峨无羁很少有服人的时候,这回却毫不掩饰对哥舒战的钦佩:“曲阴阳可是三十年前就晋升圣阶的正道耆宿啊!” “什么是圣阶?”文静饶有兴趣地问道。 “突破了真阶九层以上的境界,就是圣阶。”峨无羁这几日学生当腻味了,立刻露出一副好为人师的嘴脸,滔滔不绝道:“领悟到圣阶奥妙的人,就能够任意驾驭天地精气,施展出种种神通广大的道法。打个比方,真阶高手就像一个单兵作战的小卒子,只能催动体内的真气作战,而成为圣阶人物就等于当上了大将军,可以指挥千军万马,还能修炼元神凝铸金丹——那才叫过瘾!” 楚天不禁想到被一股神秘力量封印的梵度金书下部,也许那里面就隐藏着圣阶的奥秘。 “楚天,我们也去看看吧!”文静不理睬峨无羁的唠叨,拽住楚天就往回跑。 “喂,你们怎么不等我把话说完!那个哥舒战和……” 峨无羁还想说什么,文静早就拉着楚天跑远了。 两百米外就是十字街口,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连附近的屋顶也站上了人。 文静挤不进去,急得在外面直跳脚。可她跳起来看到的,还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来了,来了——哥舒战来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欢呼。 楚天看了眼文静,不动声色地运劲楔入人群,替她打开了一条通道。 两个人刚在前排站定,就看见几十个哥舒世家的子弟眉飞色舞地簇拥着一名红衣青年正沿着街道自南往北走过来。 他的身材很瘦,略显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左手拎着一只四四方方的包裹。似乎很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红衣青年故意放缓了步伐,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一张张或是兴奋或是惊讶又或是仰慕的脸庞,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就是哥舒战?”文静盯着红衣青年,微微有些失望:“长相很一般嘛。” 这时候哥舒战身边有一个哥舒世家的外门弟子俯在他耳旁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哥舒战傲慢的目光投向楚天和文静两人立足的地方。 “就是他?”哥舒战凝视楚天,问身旁的那个外门弟子。 “不错,他是不久前幽冥郡主倪珞珈引荐入府的。”外门弟子低声道:“听说他仗着和倪珞珈的暧昧关系,在神府里气焰嚣张,连阴世家都不敢动他。” 哥舒战鼻子里哼了声,迈步走向楚天。 楚天几乎能够猜到哥舒战的来意。他一言不发,平静地与哥舒战对视片刻,直到后者在自己的面前停下来。 “快看,哥舒战像是要找那少年麻烦了!” “当然,是他杀死了哥舒豹!” “他就是楚天啊——据说当年哥舒战的父亲被天意门长老曲阴阳杀死,是哥舒豹一家收留了他。看来,他是要为哥舒豹报仇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四周的人群里立即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一一印证了楚天的猜测。 “是你杀的哥舒豹?”哥舒战的眼珠诡异地由黑转绿,闪烁着深不可测的冷光。 “你怎么不问问楚天为什么要杀死哥舒豹?”文静的嘴巴一向比她的身手更快。 “我不管,”哥舒战漠然道:“我只知道:杀人偿命!” “哥舒战,如今楚天已经是咱们峨世家的外门弟子。他的座师便是我堂叔峨日照!”峨无羁好不容易挤进来,挺身挡在楚天前面道:“你要敢动他一根头发,就是跟咱们峨世家过不去!” “无所谓,我这次回来原本就想挑战峨日照,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真正千年一出的不世天才!”哥舒战蔑然扫了一眼峨无羁,丝毫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你讲不讲道理?像哥舒豹这样的恶人死有余辜!”文静气得脸蛋发红,尽管事情过去了许多天,但每每回想起那日的可怕情景她依旧会不寒而栗。 “臭丫头,谁让你多嘴多舌!”那个刚才跟哥舒战耳语的外门弟子猛然拔刀劈向文静。 文静猝不及防,前后左右又都是拥挤的人群,根本无法躲闪。 “噗!”刀锋切入文静的肩头,顿时血如泉涌。 “文姑娘!”峨无羁大吃一惊,拥住面孔发白摇摇欲坠的文静,怒目瞪视那个外门弟子道:“邱昌吉,你小子吃了豹子胆!” 邱昌吉收起刀,不以为然道:“她不过是个在双念斋里干杂活的下贱丫头,也敢在战大哥面前指手画脚?” “砰!”楚天的铁拳突如其来,重重砸在邱昌吉的鼻梁骨上。 邱昌吉一声惨叫往后飞跌,左半边脸颊完全塌陷,登时血流满面在地上翻滚哀嚎不止。 众多哥舒世家的子弟看到邱昌吉吃亏,不由同仇敌忾,倚仗人多势众又有哥舒战在后面撑腰,气势汹汹涌向楚天。 人群立时惊慌后退,像退去的潮水将楚天三人暴露在哥舒世家弟子的面前。 “你的修为不错,难怪能杀死哥舒豹。”哥舒战神情冷漠,伸手拦住那些要找楚天算账的同伴。“可惜今天遇见我,你的好运到此为止!” 伴随他的冰冷话音落下,哥舒战的双眸中突然爆射出两簇幽绿森寒的光芒,犹如利箭一样穿透楚天的眼睛!(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珞珈的愤怒(下) “轰!” 楚天的脑海巨震,菩提镜月印被两道绿芒瞬间洞穿,灵台顿时陷入一片阴森无尽的黑暗里。 他的魂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在混沌中游离散乱。一切的感知都变得麻木,只剩下如雷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一记重似一记敲击在耳畔。 “楚天、楚天!”文静和峨无羁惊叫,看到有一缕殷红的血丝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无论两个人怎么摇晃呼喊,楚天恍若未闻,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的呼吸已经停止,身躯就像一具失去生命力的雕像,木然伫立在原地。 “替他收尸吧!”哥舒战微微冷笑,眼珠的颜色渐渐恢复正常。 “哥舒战,你个王八蛋,卑鄙无耻下流暗算我兄弟算个什么东西?!” 哥舒战对峨无羁的谩骂置若罔闻,转身招呼周围的同伴道:“我们走!” 哥舒世家的子弟有若得胜之兵,簇拥着哥舒战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楚天,你不要吓我们,快醒醒啊!”文静忍不住哭出声,伸手摸了摸楚天的胸口,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心跳。 “快带他去找幽大哥!”峨无羁背起楚天身形腾空而起,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一路向幽鳌山居住的小屋狂奔而去。 “砰!”来到幽鳌山的屋前,他学着珞珈惯用的方式一脚踹开房门,冲里面叫道:“幽大哥,楚天出事了!” 幽鳌山正望着床头一盆枝叶繁茂的腊梅发呆,听到峨无羁的叫喊愕然回头。 峨无羁像一阵旋风冲进屋里,将楚天放到幽鳌山的床榻上,说道:“他被哥舒战眼里射出的两道绿光打中,一下就没了呼吸和心跳。幽大哥,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破魂照!”幽鳌山大吃一惊,迅速翻开楚天的眼皮。 峨无羁倒吸一口冷气道:“怎么楚天的眼珠也全变绿了?” 幽鳌山点点头,合起楚天的双目,将一丝魔气透入他的体内游走察看。 楚天体内的五脏六腑完好无损,只是没有半点生命迹象。尤其是他的心脏,僵硬得像一块被万年玄冰封冻的石头。 “你快说啊,楚天还有没有救?”峨无羁焦急地问道。 幽鳌山没回答,下意识地拿起一只酒坛仰头灌了两口。 峨无羁再笨,这时候也慢慢醒悟到楚天八成是凶多吉少。 “我操哥舒世家的姥姥!”他拔出磨金霸王锤怒吼道:“我这就回去找老头子,召集峨世家全部人马,杀上坐恒峰!” “你父亲不会答应的!”幽鳌山伸手按住峨无羁的肩膀,将他牢牢定在原地。 “放开我,老头子要是不答应,我就跟他拼命!”峨无羁狂怒地舞动磨金霸王锤,屋里仅有的那点家具顿时遭殃。 突然,幽鳌山低咦一声松开了峨无羁的肩膀。峨无羁刹不住身势,一脑袋撞在了门框上。 晕晕乎乎地他就听见幽鳌山说道:“无羁,你不用找老头子拼命了。” “怎么?!”峨无羁兴奋地回过身问:“楚天还有救——” “哥舒战自以为用破魂照成功暗算了楚天,将他的灵台击毁魂魄震散,从而灭绝了所有的生机。但楚天,他很聪明——在灵台失陷的最后一瞬,他将自己一缕灵觉悄悄渡入元辰宝珠,躲过了破魂照毁灭性的打击。” 幽鳌山的脸上露出一缕笑意,回答道:“现在这缕灵觉在苍云元辰剑灵的庇护下正逐渐回流肉身,和灵台重新建立联系。而且我能感觉到,菩提镜月印也在缓缓地修复凝聚,只是这个过程会相当漫长。” “奶奶的!”峨无羁扔下霸王锤一屁股坐到地上,道:“总之,这家伙没死就对了!”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招呼也不打就从他脑袋上飞掠过去,落在床榻前。 峨无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哪个龟孙子有路不好好……” 他的嘴巴忽然停住,呆呆望着那人姣好的背影。 “郡主……殿下。” 珞珈回来了。 她伫立在床榻前凝视楚天的面容,脸上掩饰不住仆仆风尘与倦色。 像幽鳌山一样,她先轻轻撑开楚天的眼皮,仔细观察了会儿,然后将纤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似乎是在感应什么。 须臾之后珞珈抬起手扶住楚天的肩头,作了一件超乎任何人想像的事情。 她低下头,湿润香软的樱桃小口轻轻吻在了楚天不带一丝血色的嘴唇上。 “啊……不会吧,珞珈郡主主动向楚天献吻?”峨无羁手足发软目瞪口呆,无法相信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幕。 “北冥城有多少棵树,就有多少人暗恋珞珈。” 一直以来北冥神府里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这“多少人”中其实也曾经包括峨无羁。只是后来渐渐明白这不过是一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痴心妄想,才痛苦地结束了他的第一次暗恋千千结。 峨无羁不敢肯定这是不是楚天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孩子,但他敢拿脑袋担保这绝对是珞珈的初吻。 峨无羁的心里好生羡慕,还有些嫉妒楚天。 这时候,一缕弥足珍贵的纯阴之气正借由珞珈的丁香舌尖徐徐注入到楚天体内。 菩提镜月印吸纳到纯阴的精气登时壮大百倍,像是从一株刚刚发芽的幼苗赫然成长为参天大树,不停地开枝散叶焕发出勃勃生机。 渐渐的,黑暗死寂的灵台有了一线光亮,那缕从元辰宝珠里回归的灵觉如同黑夜中的一盏明灯,招引着离乱的魂魄从四面八方重新聚拢。 珞珈旁若无人地亲吻楚天,感应着他身体里一点一滴的微小变化,眼睛里缓缓泛起一抹笑意。 暮色从门外静静地洒入,映照在珞珈藕荷色的衣袂上,生出一层玫瑰色的光彩。 她的玉背弯到榻前,在夕阳里形成了一道绝美的弧线,乌黑的秀发上跳跃着精灵般的金色余晖,让人想不出这世界还会有比这更美的画面。 峨无羁看得心神俱醉,暗暗替楚天着急,祈祷这个无知无觉错过好时光的笨蛋赶快醒来。 这时候文静也赶到了,眼前的情景让她愣了愣,手扶门框一动不动。 珞珈慢慢抬起身凝望楚天沉睡的脸庞,香唇舌尖还残留着这一吻的滋味。 楚天的心跳正在缓缓地恢复,虽然轻微到根本无法用手感觉,但在珞珈的心中,这无疑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幽鳌山就站在珞珈的身边,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他将酒坛递过去,说道:“喝一口,解解乏。” 珞珈接过,将剩下的半坛酒一扫而空。 她将空空如也的酒坛放在床边,长长吐了口气,双颊燃起惊心动魄的嫣红。 “我走了。”她抬起衣袖抹去唇角的酒渍,转身往屋外走去。 峨无羁赶忙让道。珞珈瞥了他和文静一眼,走出房间。 “她要去哪儿?”峨无羁忍不住问幽鳌山。 “你说呢?”幽鳌山盯着空酒坛反问峨无羁。 “坐恒峰?她一个人去?!”峨无羁失声叫道,又有些恼怒地质问道:“可刚才你还在阻止我?” “没办法,我能阻止你,她却绝对不会听我的。”幽鳌山道:“幸亏楚天活过来了,否则今夜的坐恒峰将被珞珈的怒火彻底摧毁!” 今夜,坐恒峰望云楼。 一百多位哥舒世家的家老、家臣和亲朋子弟云集一堂,为哥舒战接风洗尘。 哥舒世家的家主哥舒晓梦亲自主持夜宴,这对任何一个本家子弟而言都是种无上的荣耀。 而今夜此地,所有的荣耀与光环注定只属于成功刺杀曲阴阳,凯旋归来的哥舒战。 曲阴阳苍老的头颅被悬挂在了望云楼的匾额下,木然望着仇敌们畅饮庆功。 作为今晚的主角,哥舒战平生第一次有资格坐在了主桌上,而且身边紧挨的就是哥舒晓梦。 男人们献媚的笑容,少女们倾慕的眼波,都令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三年的卧薪尝胆投身敌营,所等所盼的不正是眼前的这一刻吗? “来,我们再敬阿战一杯,祝贺他刚刚回到北冥城就大显神威击杀楚天,为我们哥舒世家扬眉吐气!” 同桌的家老哥舒晓冕起身举杯,向哥舒战敬酒。 哥舒战脸上浮现出一缕淡淡的微笑,慢悠悠起身回敬。 看着满脸红光的哥舒晓冕,哥舒战就不由自主想到父亲死后,对方是如何穷凶极恶地侵吞自己的家产与势力,逼得他不得不寄人篱下。 如今自己回来了,这笔帐迟早要算! 他慢条斯理地和哥舒晓冕干了一杯,说道:“区区一个楚天,还不放在我眼里。” 他的话音未曾落下,望云楼外蓦地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说:“你应该庆幸自己没能耐杀了楚天,否则哥舒世家会因为你的愚蠢灰飞烟灭!” 珞珈一脸肃杀缓步走了进来,完全无视上百名哥舒世家高手的存在,径直迈向哥舒战。 “啪!”她甩手将一颗血淋淋人头丢在了主桌上,赫然便是那名挑拨哥舒战和楚天动手的外门弟子。 望云楼内外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珞珈的目光扫视过在座怒视自己的哥舒世家首脑人物,樱唇中一字字地吐出:“我要哥舒战的一样东西,谁想挡我,本郡主不在乎多砍几颗人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报复(上) “啊——” 终于有哥舒世家的女眷发出了惊恐的叫喊,像是打开闸门的洪水,在瞬间充满每一寸空气,歇斯底里地宣泄出内心的震惊与恐惧。 混乱中,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近珞珈,突然一掌击向她的背心。 “呀!”惨叫声响起,那偷袭珞珈的哥舒世家家臣倒在地上,咽喉处赫然多了一个血洞直往外冒着浓稠带泡的血浆。 没有人看到珞珈是怎样动手的,四周蠢蠢欲动的哥舒世家高手停止了不安分的举动,女眷们的叫喊声也不由自主地戛然而止,珞珈凌厉狠辣的出手震慑住了在场人的心神,也捏住了人们的喉咙。 “倪珞珈,你太过分了,竟敢跑来我望云楼杀人闹事!”哥舒世家的家主哥舒晓梦拔身而起,满头的银发犹如燃烧的怒焰在灯火下熠熠闪亮。 珞珈对哥舒晓梦的愤怒熟视无睹,她乌黑的眼睛始终盯着哥舒战,意味分明,无可回避。 哥舒战抬起头缓缓放下手里把玩着的酒杯,离席走向珞珈。 “侯爷,这事让我来解决。”他对哥舒晓梦说道,手按在从背后探出的剑柄上。 “三个照面,我要你的一双眼睛!”珞珈说,语气就像从碟子里夹菜那么容易。 哥舒战的双眸渐渐变色,眼珠发出绿宝石般幽冷的光芒,“只怕你办不到!” 珞珈露出细白的牙齿,美丽的笑容居然带着山林里母狼的阴狠神气,道:“果真如此,我就挖出自己的双眼给你。” 哥舒战的瞳孔急遽收缩,针尖般的冷光闪动,答道:“挖出你自己的眼睛!这个提议我喜欢。可惜了,北冥神府往后少了一位幽冥郡主,却多了一个女瞎子!” 他的言语尽管狂妄,但内心深处却保持十分的警醒和谨慎。 北冥神府三千年历史长河中,不乏天才横溢的女性,然而能够获得郡主封号的惟有珞珈一人。这里面固然有一些令人揣测的原因,但珞珈本身的实力却无人置疑。 几乎没有谁能够知道珞珈真正的修为有多强。如果说峨日照是一座令无数人仰望的高山,那珞珈便恰似一汪引人遐思、深不可测的幽潭。 面对这样的敌人,哥舒战的斗志与战意被无限激发。 假如能够战胜珞珈,甚至只要在对决中保持不败,他在哥舒世家乃至北冥神府的声望将大幅提升,下一任家主继承人的地位亦将无可撼动。 “铿!”哥舒战反手拔出长剑“横云”,刺向珞珈的眉心。 这一剑又快又狠,尽得哥舒世家“斗日十七式”的精髓。四周游离的天地精气急遽波动,如潮水般汇入横云剑气,幻生出翡翠般的强光,一缕缕杀机涌动,好像要毁灭世间一切的存在。 “嗡——”剑到中途,哥舒战的手腕蓦地微微一颤。横云剑在刹那间一剑变七剑,七剑变十四剑,却丝毫不影响出手的速度。 “浮光掠影,十四剑!”在旁观战的哥舒晓冕悚然动容,脱口叫道。 以他的修为使出这一式“浮光掠影”,倾尽全力也能幻化出十剑,而哥舒战居然能够比自己足足多出四剑!这四剑,代表着两人修为境界的差距。 想到两人之间旧日的恩怨,哥舒晓冕心头起寒,隐隐倒盼望珞珈能宰了哥舒战,至少也要废掉哥舒战的一双眼睛。 然而哥舒晓冕并不晓得,事实上浮光掠影十四剑并不是哥舒战实力的极致,他暗中尚有保留以便随时应对珞珈的反击。 出乎哥舒战的意料之外,珞珈修长窈窕的倩影纹丝未动,唇角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之意看着哥舒战刺向自己的长剑。 她的衣袂在剑气的催动下翩翩起舞,从容自若间,甚而还用手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 如此的优雅,如此的蔑视,令哥舒战有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深深羞辱的感觉。 他相信,即使这一剑刺向的是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对方也该对自己刮目相看吧! “嗡——”横云剑再次颤鸣,霍然幻交织成二十八束诡异莫测的剑影,汇聚为滔天的碧澜将珞珈的身影吞没。 “星宿二十八!”看到哥舒战决然使出“浮光掠影”的巅峰奥义,哥舒晓冕懊恼绝望的心情溢于言表,面色在剑光的映射下变得一片幽绿。 “唿——”就在横云剑差不多能够同时刺中全身二十八处致命窍穴的霎那,珞珈的体内蓦然涌现出一团绚丽的霞光。她的身影仿佛在电光石火间便融化在了这团美仑美奂的光彩中。 横云剑嗡嗡颤响陡然刺空,珞珈的身形不可思议地凭空消逝。 “天人无相!”哥舒战心头一凛,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这是北冥神府七大绝学之一,盖世无双的奇门遁术,能够凭借真元瞬间迸发出的强大能量撕开虚空,进行异空间飘移。传说中北冥神府的第一代府主莫问出曾经一时兴起施展出“天人无相”,在眨眼间遁出九千里。 哥舒战的灵觉勃然舒展,封锁住望云楼的每一寸角落,搜寻每一丝珞珈的气息——哪怕是一丝也够。无论她有多强大,总不可能洞穿虚空。 哥舒战的心在骤然间缩紧,望云楼里找不到珞珈的气息。这就意味着,下一刻珞珈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向自己发动雷霆万钧的突袭。 他必须立刻判断出珞珈可能现身的方位,逆转被动挨打的局面先发制人。 是前是后,是左是右,抑或是空中甚至地底? 留给哥舒战推断的时间仅有不到一秒,而可能的答案却不下二十种。 “铿!”哥舒战骤然转身,二十八道横云剑影凝成一束向背后急劈! 他有八成的把握断定,珞珈会运用天人无相瞬移到自己身后发动偷袭。这时候等待她的将不是自己门户洞开的背脊,而是横云剑穿云透月的致命一击。 即使判断失误,珞珈在其他角度出现,他的横云剑也能随时变化线路予以迎击。 “唿——”就在哥舒战回身出剑的刹那,珞珈现身。 然而她既不是瞬移到哥舒战的背后,也不是左右两翼,更不是空中又或地底,而是原路归来! 她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出现在刚才站立的位置上。唯一的不同仅仅在于,前一瞬哥舒战是面对她,而此刻却是背对珞珈! “不好!”哥舒战做梦也没有想到珞珈会有如此的胆气与魄力。假如他的反应慢半拍,或者根本对珞珈的天人无相置之不理继续那式“浮光掠影”,她的身体将在重现的瞬息被横云剑刺成蜂窝。 现在由于他主动转身抢攻,后背已经完全暴露在珞珈的攻击范围内。 哥舒战的剑势已经走老,根本来不及再生变化回身抗击。他无暇细想,扭头催动真元从双目中射放出两道绿芒。 破魂照! 哥舒战并不指望珞珈会像楚天那样被破魂照击溃,但只要对方心神能够产生一丝的恍惚,他就能够迅速调整方略转危为安。 只见珞珈神容平静,仿佛哥舒战的所有反应与举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轻抬左手迸直食指与中指遮挡在自己的眼前。 “唿——”两根犹若玛瑙般晶莹通透的玉指闪耀红色的辉光,绿芒撞击在她的指上倏然反折,如同两支断箭毫不留情地扎入哥舒战的双目。 “砰!”两簇精光爆裂,哥舒战的身形剧烈颤栗,口中发出一记低低的痛哼。 当光雾稍稍散去的时候,众人惊骇地发觉他的眼角流淌下鲜红的血线,两只眼珠灰白无光,显是瞎了。 “我说过,三招之内取你的一双眼。”珞珈看着失魂落魄僵立的哥舒战,语气中毫无怜悯之意。 楼中一片死寂,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哥舒世家的所有人终于有幸亲眼目睹了珞珈的厉害,这种打击比哥舒战瞎了双眼更加沉重强烈。 事实证明在交战之前,她已经完成了精确无误的测算,后来的打斗不过是一场注定没有悬念的例行程序而已。 成功刺杀天意门长老曲阴阳、声威直追哥舒世家家主的哥舒战,在珞珈的面前也不过是任其摆布无力抗拒的小玩偶。 “这丫头只有十八岁,她真的只有十八而不是八十岁?”这是许多人心里不由自主生出的念头。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哥舒战慢慢回过神,心高气傲的他完全无法接受双目失明的现实,身躯变得剧烈颤抖,自信却在轰然垮塌。 “你的眼睛还有救,但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珞珈回答说:“三年后,楚天会再次向你挑战。今天我来,不过是向你提前收点利息。” “我明白了——”哥舒战空洞的眼睛里说不出是忿恨还是沮丧。 “倪珞珈,你……简直太放肆了!” 哥舒晓梦面色铁青,让人怀疑他究竟是因为愤怒抑或是惊惧? 珞珈目光流转霜容解冻,忽地向哥舒晓梦嫣然一笑道:“对不起哥舒侯爷,打扰了您的家宴。我自罚一杯,向您赔罪。” 她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朝哥舒晓梦举杯道:“下次您要举办家宴时最好预先通知,免得我来得不是时候,扫了各位的雅兴。” 她一口喝光杯中的美酒,旁若无人地走出望云楼。 楼里楼外寂静无声,数百双眼睛紧盯着珞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色里。 哥舒晓梦的脸阴沉得可怕,心里不断涌出强留珞珈的念头,却最终没有出手。 虽然今夜受伤的仅只哥舒战一人,但之后哥舒世家在北冥神府的威望必将一落千丈。 他不由将视线投向木然伫立的哥舒战,怜悯之中又不禁有些恼恨。假如不是他多事爱出风头,又何至于惹来珞珈的报复? 哥舒战恍然不觉家主的目光,喃喃道:“三年……三年后,一定要用楚天和倪珞珈的鲜血来洗尽我的耻辱!”(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报复(下) 哥舒晓梦还是猜错了。完全不必等到第二天天亮,夜宴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北冥城。 黎明来临时街头巷尾所有人议论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件事,连卖葱的大妈都能绘声绘色地描述珞珈是如何孤身闯上坐恒峰,又是如何三招刺瞎哥舒战,然后饮酒谢罪飘然离去。 简直没有比这更具娱乐性和爆炸性的新闻了,倪天高成为下一任北冥神府府主的人气指数也因此急遽攀升——做妹妹的已经如此了得,当哥哥的岂不更加厉害? ——不要惹楚天,不要惹珞珈。 每个世家的家主都在暗暗告诫各自的家老们。很快家老们也会将同样的训诫传达给他们的子弟。 对此楚天一无所知,他还在昏迷中与命运进行着顽强的抗争。 他的意识逐渐复苏,沦陷的灵台一点一滴地有光亮起。 菩提镜月印得到珞珈的纯阴真元滋润,不仅彻底修复了被破魂照刺穿的洞孔,而且通体泛起一层奇妙无比的红色晶光,变得更为通彻更为坚固。 离乱的魂魄重新聚拢,在菩提镜月印的护佑与导引下融入灵台,从一片废墟里再次建立楚天的精神家园。 如真似幻中楚天隐隐约约看见元辰宝珠的虚空深处,有一点红光如星辰般闪烁。 他的灵觉仿似收到某种无可抗拒的召唤,在元辰虚空中不断拓进,不知不觉里远远超出了从前所能抵达的界限。 那点红光慢慢变得清晰,竟然是一座如山峰般耸立的巨大鼎炉,通体流动着璀璨的金属光泽,鼎身中央用古老的篆体镌刻“天地洪炉”四字,流金溢彩古意盎然。 楚天的心头微微一动,灵觉舒展向悬浮在虚空中的天地洪炉。未及至鼎炉千米处,炉中猛然神火怒张,银红色的光焰冲天而起,如一条条霞光万丈的天龙从风洞中吞吐而出,旋即在高空中骤然回折并驾齐驱,向楚天的灵觉扑击过来。 楚天顿时感觉到一团岩浆般炽烈的能量滚滚而来,几乎将自己的灵觉熔化。 他的脑袋剧痛欲裂,仿佛这团烈焰已经由元辰宝珠直冲自己的脑海。 “咄!”楚天意念急聚,催动脱胎换骨的菩提镜月印护持灵台,一股清凉精纯的纯阴真元如冰泉般汩汩注入楚天的灵觉。 楚天的灵觉登时生出玄妙变化,幻动成为一把遮天蔽日的大扇,扇面闪耀宝石般晶莹绮丽的金蓝光芒,向着扑袭而至的烘炉天龙猛力一扇。 “呜——”虚空中亮起成千上万道金蓝色的冰风暴,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开烘炉天龙的身躯。一串串缤纷流光升腾幻灭,烘炉天龙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时候大扇再生变化,化作一只巨灵般的大手,跨越无尽虚空直摄天地烘炉。 天地烘炉发出愤怒的咆哮,不断喷射出骇人的光焰流火,就像一头陷入罗网的猛兽,不甘于束手就擒的命运。 楚天强忍脑海中一阵阵灼痛的冲击,凝神驱动纯阴真元加持灵觉。那大手戟张开来,完全笼罩住桀骜不驯的鼎炉,金蓝色的冰光“哧哧”冒烟急遽熔化。 “收!”楚天的心头爆发出一记悠长痛楚的低吟,残缺不全的大手猛然下压,五根擎天柱般的手指同时攥紧鼎炉,立刻感到一股锥心刺骨的滚烫痛感近乎将所有神经炼化,甚至连身体也即将焚烧成为灰烬。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银色光云突然破开虚空如潮水般吞噬天地烘炉,正是苍云元辰剑灵在宝珠虚空中幻生的形体。 “丝丝——”天地烘炉的热焰温度骤降,炉火也从银红色净化成纯银色,所有的暴戾之气与各种杂质化为色彩斑斓的轻烟冉冉蒸腾。 楚天的心神顿觉无限舒爽,灵觉势如破竹透入天地烘炉内部,化为千万游丝与鼎炉合而为一无分彼此。 “轰!”他的灵台陡地一震,天地烘炉骤然凝缩如豆,彻底摆脱元辰宝珠的桎梏冲出虚空,融入楚天的体内。 “幽大哥,楚天的肚子在发光!” 文静惊诧地叫了起来,望着楚天银光盛绽的腹部不知所措。 幽鳌山愣了下,凝目打量楚天须臾,眉头舒展开来微笑道:“没关系,这是好事。” 文静不明所以,紧张地注视着楚天,却看到他腹部的光华越来越亮。 峨无羁站在文静的身后,忍不住说:“幽大哥,楚天的肚子会不会就这么一直亮下去?那他岂不成了萤火虫?” 幽鳌山笑道:“放心,他这是在炼化元辰宝珠中的天地烘炉印。等腹部发出的银光暗灭了,也就是楚天快要苏醒了。” 文静惊喜道:“你是说楚天没事了?” 幽鳌山点点头,峨无羁长舒一口气道:“谢天谢地,都三天三夜了。他要是再有什么事,天晓得珞珈还会干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来。” “谁在说我的坏话?谁不想活了?”珞珈站在门外明知故问地盯着峨无羁。 峨无羁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峨日照和珞珈。但凡见到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人,便似老鼠遇到猫,能躲则躲,不能躲也必定小心翼翼保持静默。 珞珈今天的心情看上去极好,一点也不像要找人麻烦的样子。她满面春风地拎着两只酒坛走进屋,看了眼床上沉睡的楚天,问幽鳌山道:“这两天有没有人来这儿找麻烦?” 幽鳌山盯着酒坛道:“应该是我问你,这两天有没有去找谁人的麻烦?” 珞珈放下酒坛,不满道:“你以为我是惹事精?昨天大哥把我找了去,关起门跟我聊天,整整半个通宵不让人睡觉,我到现在还困着呢。” “为了哥舒世家的事?”幽鳌山问。 珞珈回答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又是数落我还摆臭面孔给我看,就差没让我自挖双眼赔給哥舒战了。” 幽鳌山油然一笑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倪天高是北冥神府中屈指可数的正人君子。安天王闭关的三年里,全靠他上下周旋支撑局面,各大世家才能勉强维持表面和谐。你一回来就拆台,他自然不高兴。” “我那个大哥,没救了!”珞珈翻翻白眼道:“他以为是在报安天王的知遇之恩,可别人未必这么想。不说这个了,楚天快醒了吧?” “是啊,”幽鳌山已经开始享受珞珈带来的美酒,“我总算又能睡回自己的床了。” “幽大哥,好像你通常都睡地上的吧。”峨无羁口无遮拦道。 幽鳌山像是被酒呛着了,又舍不得把已经到喉咙口的酒再吐出来,背转面孔连声咳嗽。 珞珈笑吟吟望着峨无羁和文静道:“你们两个小鬼都没事做么,成天赖在这里。” 峨无羁理直气壮地道:“幽大哥一个人照料楚天怎么成?我和文姑娘来帮他。” 珞珈恍然大悟般地地瞥了眼文静。文静感觉自己的心思像是全被珞珈这一眼看透似的,低下头却正好看见楚天悠悠醒来。 此时此刻天地烘炉印已经和他彻底融为一体。他的丹田赫然化作一座焰光熊熊的鼎炉,以天地为炉,以精气为炭,昼夜不息地燃烧熔炼。 他的精气炼化速度比从前骤增一倍有余,全身毛孔舒张到极限,贪婪地吸纳着天地间充盈的北冥精气。 鼎炉的上部,真元凝聚成的浓稠云团如一枚硕大无伦的丹丸吞云吐雾旋转不停。 被天虹烘炉炼化的精气迅速凝结成丝丝缕缕的真元向上升腾,令楚天的功力从此日益精进远胜从前。 更为玄妙的是,一旦他逆运天地烘炉便能即刻燃烧真元,释放出汹涌浑厚的元气,令战力在瞬间获得高倍数提升。 只是这时楚天的记忆还停留在破魂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庞,诧异地看着他(她)们脸上欣慰开心兴奋关切的表情,最终楚天确定自己正躺在幽鳌山的大床上。 他腹部的光辉已经褪淡消失,恢复正常。 “喝点酒压压惊。”幽鳌山理所当然地递过来一个酒坛子。 楚天确是渴了,坐起身拿过酒坛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汁灌喉而下,仿佛五脏六肺也烧了起来,令人生出飘飘欲仙的感觉。 看到峨无羁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手里的酒坛偷偷在咂嘴,楚天笑了笑将酒坛送过去。峨无羁大喜,迫不及待地接过酒坛灌了一大口,生恐有谁要跟他抢似的。 “五十年的秦州御园春,真是他妈的好酒!”佳酿入肠,峨无羁本性毕露。 “是五十三年。”幽鳌山认真地纠正道。 峨无羁顿时对幽鳌山肃然起敬道:“你是怎么尝出来的,我再试试!” “很好,被你训练出两个小酒鬼。”珞珈道:“幽鳌山,你怎么只干这么无聊的事?” 幽鳌山从峨无羁手里夺回酒坛,免得这家伙牛嚼牡丹喝个精光,回答道:“你送楚天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结果?” 楚天问珞珈道:“不是说你去了淮州,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怎么,我就不能早点回来吗?”珞珈口气凶巴巴的,但瞥向楚天的眼光,似喜似嗔风情万种,楚天的心头情不自禁像是被鼓锤敲击好一通猛跳。 “再不回来我的四万五千两银子可都得变成烂账了。”她的语气活脱像个嗜财如命的地主婆,忽然伸出纤手亲昵地拍拍楚天面颊,眸中含笑得意地道:“所以呢,没有我的同意,你绝不可以死,除非先把欠我的还上。” 楚天实在不知该哭该笑,对付珞珈,他实在没有太多好办法。甚至有时候无从分辨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哪一句可以当真,哪一句只是玩笑? 她就像一道无解的谜题,楚天很想破解,却找不到答案。(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鬼城(上) 秋去冬来,凛冽的朔风吹卷烟霞,从北方带来丝丝寒意。 北冥山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天地间银妆素裹一派肃杀景象,喧嚣的外城也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中变得沉寂。 楚天接到了自他成为峨世家外门弟子后的第三桩差事。 前两桩差事他完成得颇为容易,轻轻松松就赚到六千两白银。拿到报酬后,楚天第一时间分文未动全部归还珞珈的欠账。 但今天接差事的时候,情况有些特殊。双念斋的赵管事犹豫再三,最终才将记载着任务的玉简交给了楚天。 这是一桩“玄”字级的差事,从难度上而言并未超出峨世家外门弟子的能力范围。 赵管事之所以会犹豫,是因为事情发生在鬼城。白天,那里空无一人死寂无声;晚上,那里是整座北冥城最混乱最暴戾的一片城区,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暗杀事件层出不穷。所以入夜以后,很少有谁愿意涉足这片区域,免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登上失踪者名单。 赵管事很清楚楚天是谁,更明白哥舒战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因此他很想让楚天换个差事,譬如——以峨世家使者的身份前往秦州收取魔道七派三帮两会十三堂的岁贡。 一般情况下,这是件人人艳羡的好差事,不仅赏赐颇多而且还有丰厚的油水可捞。除非像欢长歌那样的倒霉蛋,百年难遇地撞上楚天,莫名其妙地死在外头。 但楚天仍然选择去鬼城,因为那里汇聚了来自神陆十三州的孤魂野鬼,或许可以从它们口中打探到有关晴儿的消息。 光阴的流逝非但没有丝毫减淡他寻找晴儿的信念,反而有一种与日俱增的迫切。 楚天在街上买了坛好酒,又切了些酱牛肉带回家。 根据北冥神府的规矩,成为外门弟子后就有资格在外城领取一小片土地。如果运气好的话,那块土地上还会有现成的房子。 楚天把分给自己的房子借给文静住了,自己每天还是走进那条幽深偏僻的小巷子,寻到最尽头的那间推门而入,和幽鳌山同挤在那间床特别大桌子特别小橱特别破的小屋子里。 反正幽鳌山好像从不在乎屋子里多一个人,就好像他从不在乎珞珈每次来都横冲直撞破门而入一样。 小破屋又小又简陋,但悠闲的气氛令住在里面的楚天觉得有种无拘无束神仙似的自在。 他享受这样的自在,在暗流汹涌的北冥城,这间仅有一扇破门板的小屋已是为数不多的平静之所,与世无争的逍遥之地。 他可以什么也不做,花上一个悠长的下午,让和煦的冬日阳光洒照在身上,和幽鳌山悠哉游哉地你一口我一口干光一坛美酒。 两人会聊起酒,聊起剑与拳,也会聊起对天道的感悟,唯独不会提及北冥神府的是是非非和各自的过往,譬如碧蓝如洗的天空从不曾有过云影飘过。 等到傍晚时分文静结束了双念斋的工作,也会时常来找他和幽鳌山。在她的身后,一定会有峨无羁的身影,当然更少不了几坛从他老爹酒窖里淘来的美酒。 珞珈总是很忙,多数时候都不在北冥城。可每当楚天差不多习惯了她消失的时候,这位幽冥郡主便会适时地出现,然后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提醒楚天她的存在。 其实不需她的任何提醒,楚天发现自己真的很难不惦记珞珈。自从听峨无羁绘声绘色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地讲述过那天珞珈在自己昏迷时亲吻救活自己的事情后,楚天的心里就有点烦有点乱。他越来越说不清楚,自己应不应该对珞珈怀有感情,该有怎样的一种感情才能让自己在面对珞珈时不尴尬? “吱呀——”楚天推开房门,屋里空空荡荡,幽鳌山不在家。 楚天怔了怔,放下手里的酒坛和酱牛肉,看到桌上有张字条。 字条上是幽鳌山的字迹,很简单地写了一句:“有事外出。” 楚天对着字条想了半晌,也猜不出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能吸引幽鳌山走出这间小屋的。不过以他的修为,踏遍神陆十三州罕逢敌手,自己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 只是没有幽鳌山跟自己挤了,原本狭窄的小屋登时变得冷清空旷。楚天收起字条,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破锣嗓在门外吼道:“小楚,我听文静说你要去鬼城?” 楚天回过头,只见峨无羁和文静头发上衣服上沾满雪花从外面冲了进来。 不等楚天回答,峨无羁一边用手拍去衣发上的雪花一边生气地嚷嚷道:“你晓不晓得那是个要人命的鬼地方,一到晚上满大街除了鬼,就只有比鬼更该死的人?!那都是些什么家伙啊,杀人狂魔、江洋大盗、采花贱贼,还有奸细卧底和蛰伏不出的大魔头,个个穷凶极恶,都是为了逃避正魔两道各门各派追捕才把鬼城当成了安乐窝。” 峨无羁滔滔不绝地发着抱怨,文静在一边听着俏脸渐渐变了颜色,担忧道:“那怎么办?” “没事,”楚天拍开酒坛的封泥,招呼文静和峨无羁道:“过来喝酒。” 文静接过酒坛,替两人将酒倒上,问道:“幽大哥呢?有酒喝,他怎么还不出现?” 楚天回答道:“他有事出去,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峨无羁端起酒碗又放下,指着楚天的鼻子问道:“你不会真打算为了赚点银子就去鬼城冒险吧?” “就在今晚。”楚天看了眼窗外昏黄的天色,简短回答说。 “算了,我知道劝不住你的。”峨无羁举起酒碗不满道:“记住,万事小心,能活着回来就赚了。” “会的。”楚天点点头,也举起了自己的酒碗。 “叮”两只酒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脆响,两人各自抬头饮尽。 酒足饭饱送走峨无羁和文静后,楚天稍事休息便启程赶往鬼城。 外面的雪”扑扑”地越下越大,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 身上的酒意还在,凛冽的北风刮在楚天的脸上非但没有寒冷的感觉,反而带来丝丝舒爽的凉意。 他远远看见两百米外有道连接两侧山崖的石梁,那便是外城与鬼城的分界线。 石梁的对面,绿色的光火此起彼伏,影影绰绰的建筑在大雪中默默伫立,一条条鬼影若隐若现,更添几分诡异阴森的气氛。 石梁上出现了四条人影,那是此次共同执行任务的人在等他。 楚天走近石梁,四人中身材最高的一名黄衣青年用并不怎么友善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是楚天?” “是我。”楚天并不喜欢黄衣青年居高临下看自己的眼神,别过脸没用正眼看他。 “你好大的架子啊,教我们四个人等你一个!”黄衣青年见状愈发的恼怒。 楚天扬起头凝望漫天飞扬的雪花,喃喃道:“风雪连天,怎还会有乌鸦鼓噪?” “你!”黄衣青年听楚天出言讥讽自己顿时怒不可遏,反手便要拔剑。 “够了,”一名二十五六岁少妇打扮的女子探臂按住黄衣青年拔剑的手,喝止道:“人既然到齐了,大伙儿先自报姓名身份,然后一起上路。” “玄天空。”黄衣青年对少妇似有几分忌惮,恨恨瞪视楚天放手松开剑柄。 站在黄衣少年身后的两名男子也分别自报家门道:“倪雪峰、离高。” 少妇点点头道:“我是玄世家的外门弟子林涣清。今夜的行动由我主持,各位有意见么?” 楚天发现,这些素来眼高于顶的北冥神府外门弟子居然没有一人提出反对。只是离高和倪雪峰的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 林涣清微微颔首,淡淡的语气道:“今晚我们是要捉拿一伙儿潜入鬼城的魔教细作,其中一人还骗取到了神府外门弟子的身份。根据可靠情报,此人在今晚会和他的同伙秘密接头。我们正要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众人没说话,直至此刻他们才真正知道今夜行动的具体内容。 “争取多留几个活口,必要时也可以当场格杀,但绝不能放跑一个!” 林涣清冷眼扫视众人,徐徐道:“这次是我们四大世家的外门弟子联手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假如有谁临敌退缩,休怪我的天煞魔剑不认人!” “说完了没有?”离高远远站在一边背负双手,低嘿道:“婆婆妈妈地真罗嗦!” “你说什么?”玄天空的手又搭在了剑柄上,“再说一遍试试!” 倪雪峰和离高交情颇深,冲着玄天空两眼往上一翻道:“怎么,不让人说话么?” 林涣清突然闪身掠向倪雪峰,娇小的身影在风雪里宛若一道流光刺破夜幕。 倪雪峰没想到林涣清会出手,心下一凛拔剑挑向她的胸脯道:“你这是何……” 话音未落林涣清伸出纤纤素手在倪雪峰的剑上轻轻一捏一推,剑锋骤然回引架在了他的咽喉上,一缕血丝缓缓顺着脖颈流淌下来。 “玄世家的‘素手罗刹指’!”离高见好友被林涣清一招制住,俊冷的面色微变,侧身探出左手两指点向对方右肩,要迫其放剑收招。 林涣清冷哼声,脚下步罡踏斗向右侧转动,亮出左手双指迎上离高。 “啵”的爆响,两人指力相拼各自身躯一晃旋即站稳。 表面看来似乎平分秋色,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离高至少在这个回合上是输了。 他这一指少说也运上了七成功力,而林涣清在分神压制倪雪峰的同时,还能从容化解这一记“黯然销魂指”,修为高下不言自明。 “难怪林涣清敢出头主持今夜的行动,她的修为几乎和阴长鉴不相上下,已经突破了真阶第九层的境界。” 楚天冷眼旁观,暗自评估林涣清等人的实力,同时也清楚意识到这些人并不同心。 “好啊,想以多欺少?”玄天空的剑霍然出鞘,从侧翼突袭离高左肋。 “叮!”林涣清屈指轻弹,玄天空的长剑立时荡开。 “切磋到此为止,出发!”林涣清放开架在倪雪峰咽喉上的剑刃,率先越过石梁。 倪雪峰惊魂稍定,盯视林涣清的背影抹去脖颈处的血迹,悻悻将剑收起。 一行人各怀心思在寒风呼吼中冒着鹅毛大雪向鬼城扑袭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鬼城(下) 鬼城抱山而建,南北平均宽度在两百里以上,是神陆十三州的鬼魂最大聚居地。 那些由于戾气深重无法引渡幽界的冤魂厉魄,在肉身消亡后便会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鬼城居住,依靠北冥海底散发出的幽界灵气洗炼魂魄,以期早日修成正果。 这些鬼魂生前多是好勇斗狠生性残忍之徒,死后阴魂不散更兼满肚戾气,行事越发的凶狠毒辣,因此整座鬼城堪称神陆犯罪之都,每天晚上发生的凶案数以百计,无数亡灵为之魂飞魄散。 北冥神府虽然是鬼城的统治者,但对城中的混乱局面向来都是听之任之,极少会出手整顿。长此以往,许多在其他地方无法容身的凶徒也将这里视为安身立命的天堂,一时间群魔乱舞藏污纳垢。 楚天一行人进入到鬼城中,立刻感受到了这里不寻常的气氛。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鬼魂看到他们,无不流露出强烈的敌意,那眼神就像紧盯着一群侵入自己领地的恶狼。 幸好它们是将楚天等人看作了恶狼而不是羔羊,否则早就一拥而上将他们大卸八块吸干精血。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道行较深的冤魂厉魄在暗处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群起而攻之,共同享用一顿丰盛的夜宵。 “我讨厌这地方。”玄天空打量四周游荡的鬼魂,皱皱眉。 “没人喜欢这里,玄公子莫非觉得我们是来观光的?” 倪雪峰冷冷道,他一向自视甚高,刚才在林涣清手底下栽了个大跟头,正憋着一股怨气无处发泄。 “都闭嘴,除非你们有谁想永远留在这鬼地方。”林涣清回头冷视倪雪峰,“当然,我并不介意少几个人分享神府的赏赐。” “嗖——”蓦然一抹绿色的幽光从街道旁的屋宇内飞掠出来,趁着林涣清回头旁顾的霎那,锁缠她的上身。 “找死!”林涣清的灵台上清晰影映出这道鬼魂的形体,素手罗刹指凌空弹射。 “砰!”强劲的指力击穿鬼魂,绿芒爆闪化作丝丝缕缕的游光淹没在风雪里。 尽管鬼魂不似常人那样拥有血肉之躯,寻常的拳脚乃至刀剑都无法伤害到它们,但在林涣清的素手罗刹指下依旧不堪一击。 然而这仅仅只是序幕,转瞬之间几十个鬼魂如幽灵般从黑暗中冒出来。 楚天等人虽然是首次合作,但每个人都是经历了千锤百炼的神府外门弟子,无需林涣清招呼,便自动结成圆阵。 “砰砰啪啪!”袭击五人的鬼魂虽说数量众多,但道行最高的也仅只相当于真阶第四境,在四个人的掌风剑气催压之下一触即溃,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里蕴藏在空气中的北冥灵气明显比外城稀薄许多,一旦真气耗损加剧,就很难得到及时有效的补充。因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留有余地,尽量利用各自的魔兵斩杀众鬼。 与别人不同,楚天右手运剑左手使拳,将一个个来袭的鬼魂打得灰飞烟灭。元辰宝珠丝丝流转,不住将游离的鬼魂残息摄进气吞如虎印中加以炼制,转瞬间就化作了一缕缕精气融入元辰虚空里。 只要楚天愿意,他随时可以将这些精气从元辰宝珠里抽取出来,纳入天地烘炉里二次炼化,从而不必担心真气匮乏。 这时候道行高强的鬼魂纷纷现身,有不少冤魂厉魄的修为已经达到真阶第六境。 “表嫂,这样耗下去可不是个办法!”玄天空紧挨林涣清叫道。 “没关系,清除这些恶鬼,教他们知难而退。” 林涣清赤手空拳游刃有余,不仅能够自保还能随时照应身边的玄天空。 突听长街那头有人高声叫道:“小楚,我来啦!” 峨无羁舞动磨金霸王锤,如一团金色霹雳呼啸而来。那些拦截他的鬼魂甫一碰触到磨金霸王锤迸射出的光澜便似雪崩般地溃散涣灭。 “无羁?”楚天一愣,振臂掷出苍云元辰剑,一道天外飞仙贯穿百米街面,在冤魂厉魄的包围中杀开血路,接引峨无羁。 “呜——”峨无羁几乎是跟苍云元辰剑同一时间飞了进来,挤进楚天和离高之间的缝隙笑道:“文姑娘回家了,我呆着没事,想想自己尽听人讲,还没真的来过鬼城,就来了。” 楚天笑问道:“你没受伤吧?” “就凭这群小鬼?”峨无羁满不在乎道:“老子杀个十进十出都没问题!” 他可不像林涣清等人那样蓄意保存实力,差不多是有多大的劲就使多大的劲,磨金霸王锤虎虎生风所向披靡,很快锤底下便又增添了十几条“冤魂”。 然而悍不畏死的冤魂厉魄依旧如潮水般从各处涌出来,将众人团团围困在街心无法脱身。 离高首先变得不耐烦起来,冷笑道:“也罢,就让这些孤魂野鬼尝尝离世家的‘氤氲血碾符’!” 他扬手亮出一张金色魔符,迎风抖腕“唿”地声化为一团耀眼光焰,一行行血红色的龙章凤文在焰火中若隐若现,最后集聚成一个斗大的“碾”字。 虚空中的精气倏然波动,泛起千丝万缕的殷红光芒,如百川汇海纳入“碾”字之中,瞬时在离高的头顶上方凝铸出一只直径超过三米的磨盘光影。 “咄!”离高伸手向血碾一指,四周三十多条鬼影如飞蛾投火不由自主地被吸入磨盘中。磨盘一边不停攫取冤魂厉魄,一边开始缓缓转动。 顿时碾中传来无数鬼魂凄厉的嚎叫声,从磨盘里溢出一圈圈血光染红了雪夜。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围攻众人的近百恶鬼有将近半数被血碾敉平,剩下的也不复刚才的悍勇,急忙向后趋避。 楚天等人趁势反攻,又斩杀了二十多个恶鬼,再不见有冤魂厉魄从暗处冒出。 这时候氤氲血碾符灵力耗尽慢慢消失,街道上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兀自狂号。 众人稍作调息,玄天空望向峨无羁道:“你来做什么?” 峨无羁一瞪眼道:“老子爱来就来,爱走便走,你小子管得着么?” 玄天空鼻子里低哼声道:“这里没你的事,滚!” 峨无羁勃然大怒抄起磨金霸王锤就想往玄天空脑袋上砸,没想到楚天动作更快,苍云元辰剑一式“裂海断流”直劈玄天空。 玄天空早就对楚天心存芥蒂,冷笑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运剑斜挑苍云元辰。 “叮!”双剑交击,玄天空顿觉对方剑上传来一股无可阻挡的强大吸引力,自己注入剑中的魔气如水银泻地般流逝。 “气吞如虎印!”他见势不妙,赶紧收劲撤剑向后躲闪。 楚天眼里闪过一抹杀机,身速快到不可思议抢至玄天空近前,张开左手按住正在回收的剑刃,顺势向前轻推。 “啊!”玄天空一声惊叫,身躯僵硬伫立一动不动,脖颈右侧赫然架着柄魔剑,正是他手中的“逍遥古剑”。 这几下打斗兔起鹘落,连林涣清都来不及阻止。 人人都以为玄天空和楚天至少也得三五十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哪曾想两个照面就尘埃落定。而且楚天制住玄天空的手法,几乎和林涣清对付倪雪峰的招式如出一辙,摆明就是要这两个人好看。 玄天空面色苍白,强硬支撑道:“姓楚的,你敢动我——” “啪啪!”楚天根本不跟他废话,放开逍遥古剑,甩手就是两个耳光重重抽在玄天空面颊上。 玄天空呜呜叫痛,身体飞转而出,眼里流泪嘴角滴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林涣清飞身接住玄天空,眉目泛起可怕煞气,凝视楚天道:“很好,仗着有珞珈郡主和峨山月撑腰,一路欺负到我们玄世家的头上了!” 说着话她的体内迸发出一道凌厉的杀气直迫楚天。怒号的寒风被杀气一激登时变得更加的狂暴,卷裹起漫天雪花如霜刀冰剑刺裂夜空! 楚天岿然不动,运剑拄地全力对抗林涣清迫来的杀气。 “嗡——”苍云元辰剑如万鬼怒啸,散放出晶莹夺目的雪白光华,犹如铜墙铁壁般将铺天盖地的风雪牢牢挡住。 众人就看到楚天身前三米处,霍然形成了一道匪夷所思的雪线。双方释放的剑气在此交织激撞,不断爆发出闷雷般的响音。 楚天的功力较之林涣清毕竟尚有不如,那道雪线在须臾的僵持之后,产生一阵扭曲波动,缓缓地向他面前推进。 玄天空手捂高高红肿的脸颊,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今日便教你血溅五尺!” 楚天只当玄天空的叫嚣是疯狗狂吠,宁澈心神与苍云元辰剑灵紧密联通,神剑铿然响鸣迸放出磅礴灵气,雪线顿时为之却步。 “血溅五尺?老子要你万朵桃花开!”峨无羁抡锤轰向玄天空脑顶。 林涣清左手低垂,几不可察觉地弹指射出一道无形气劲。 峨无羁猝不及防,只感到右肘一麻磨金霸王锤当啷落地,差点砸中自己的脚面。 倪雪峰和离高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分别站定在林涣清的左右两翼,和楚天隐隐形成鼎足之势。(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抓捕(上)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从来不会在正文里做广告 但今天第一次破例 不是为《越界》,而是希望朋友们一起支持石岩《行仙路》 其实石岩已经不需要我的推荐了 他的点击远远超过越界 这么做只是稍稍表示一下我对他两年以来的坚持的钦佩之情 有空的朋友就请去看一下行仙路吧,如果觉得好不妨红票+收藏 老牛 林涣清暗暗一惊,如果单打独斗,楚天、离高、倪雪峰和峨无羁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她都能胜券在握。但这四大外门弟子联手,即使身边有玄天空相助,最多也只能够拼出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掌拍出,“砰”的闷响雪线如同一条扭曲的长龙轰然爆裂,澎湃的气浪涌向楚天和林涣清。 林涣清趁势飞退,说道:“等办完正事,我再向楚公子讨教!” 楚天也不愿现在就和林涣清拼个你死我活,一声冷笑收起苍云元辰剑,傲然道:“随时候教!” 见两人没打起来,倪雪峰和离高等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当即六个人自然而然分成三拨,沿大街向前急行。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六个人再也没有遭遇到恶鬼袭扰。 又走出一段路,前方的巷口隐隐有光亮传来,一家酒店正在营业。店里的顾客八成是鬼,两成是人,坐得满满当当,生意甚为红火。 峨无羁凑近楚天道:“小楚,你猜猜这店里卖的是什么酒?” 楚天效仿幽鳌山的法子运劲一嗅,顿时有股刺鼻的血腥味扑入鼻中。 “人血?!” “正确的叫法是‘还阳酒’。”倪雪峰和离高就走在楚天的后面,插话说:“假如运气好,还能买到用北冥灵气酿制的‘回幽酒’呢。”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林涣清忽地停下脚步说:“我们到了。” “咦?”峨无羁凝目往酒店里观瞧,蓦地惊讶道:“那小子不是何马吗?” 尽管有风雪和黑夜阻隔视线,但楚天一行六人都堪称为外门弟子中的翘楚人物,仍能看清楚店里的情形。 只见在酒店里临窗一桌,峨世家的外门弟子何马正面对敞开的窗户悠然而坐。 在他的左面是一名青衣中年男子,右边坐着的赫然是一条鬼影。 何马似乎听到了峨无羁的声音,向窗外扫了一眼,然后低声和那一人一鬼说了句什么。 三人瞬即起身快步朝酒馆后面的厨房走去,青衣男子还不忘在桌上留下了酒钱。 “该死!”林涣清的眸中流露出一抹不可遏制的怒意,但她已经没有闲暇找峨无羁算账,语速飞快地道:“倪雪峰对付青衣人,天空、离高盯住何马,剩下的那个人交给我。” 有意无意地,她遗漏了楚天和峨无羁。 “是剩下的那只鬼吧?”倪雪峰讥嘲道:“林仙子的眼力应当不至于看错才对。” 电光石火之间,四个人身影连闪,掠过喧嚣的酒馆前堂直奔厨房而去。 峨无羁傻了眼,问楚天道:“我们怎么办?” 楚天凝视林涣清等人消失在厨房里的背影,回答道:“等一等,我总觉得……”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打断了楚天的话语,厨房方向腾起一团炽烈的蓝色光火,瞬间吞噬了整座酒馆,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也完全被这隆隆轰鸣淹没。 即使站立在百米开外的楚天和峨无羁也能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与肆虐狂舞的乱流。 楚天面色微变,运气护住全身仿似一道疾电掠向已化为熊熊火海的小酒馆。 与此同时,林涣清披头散发衣衫冒烟,左手环抱玄天空从坍塌的厨房废墟中飞身跃出,乘风飘出三百米才悬停下来。 紧跟着离高就像团火球从废墟里凌空滚翻出来,蓦地脸上青气连闪,从体内冒出一蓬诡异的寒雾,顷刻之间身上的蓝色光焰全部熄灭,露出斑驳烧焦的黄色外衣。 “发生了什么事?”峨无羁揉揉震得生疼的耳朵,迎上离高问道。 离高站起身,褪下千疮百孔的外衣,神色狰狞道:“我们追进厨房,不料那穿青衣的家伙就躲在门后。他自爆真元释放出‘罗侯真火’炸死了倪雪峰,自己也死了。” “这全都是因为你的愚蠢!”林涣清满面杀气,徐徐落下身形走近峨无羁。 “放屁!”峨无羁手提磨金霸王锤瞪眼道:“老子哪里知道你们是来抓何马的?” 玄天空突然叫道:“你跟何马还有楚天是一起通过外门弟子考核的师兄弟吧?不用问,你们三个是一伙儿的。要不然为什么别人都冲进了酒馆,惟独你和楚天留在了外面?” “放你娘的狗臭屁!”峨无羁火冒三丈举锤欲砸。 忽然楚天的声音从废墟里传来:“我找到地道入口了。” 众人一怔,这才注意到楚天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了厨房的废墟上。 这时候罗侯真火逐渐幻灭,滚滚的黑烟刺破雪幕冲向苍穹。 楚天缓缓收起不动如山印,换作梵度魔气护体,用苍云元辰剑挖开堆积的瓦砾,底下露出一座黑黢黢的洞口。 “这上面原本有一座炉灶,应该是酒馆私设的秘道。”离高缓缓说。 玄天空道:“那名青衣人震塌酒馆,恐怕也有隐藏秘道入口的用意。” 林涣清走近废墟,缓缓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条秘道应该直通鬼城的地下世界。许多道行高深的恶鬼和隐世魔头都藏匿在地底深处,危机四伏步步惊心。” 像是没有听见林涣清的话,楚天身影一闪跃下洞口,瞬间消失不见。 “小楚,等等我!”峨无羁也没工夫找玄天空算账了,撒腿追了过去。 他舞动磨金霸王锤荡开余焰,喀喇喀喇踩着砖瓦灰烬奔到洞口,一矮身钻了下去。 洞口下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石阶,峨无羁舒展灵觉,深一脚浅一脚的下行,口中叫道:“小楚,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下方忽然亮起一簇光火,楚天手握火折子站在距离峨无羁不到十米远的石阶上。 这时林涣清等人陆续进入到秘道中,林涣清素手微扬,从她的袖袂里飞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绿色宝珠,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清冷的光芒。 玄天空惊奇道:“表嫂,原来你把表哥的‘碧海丹心珠’带来了!” 林涣清道:“不错,碧海丹心珠有驱邪静心的奇效,对我们深入鬼城捉拿魔教奸细大有帮助。” 离高漠然道:“等你们慢慢聊完,何马和那只恶鬼怕已逃到了天边。” “跑不了。”林涣清冷然一笑,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跟我来!” 五个人排成一列纵队,由林涣清在前开道,楚天和峨无羁殿后向秘道深处行去。 走出大约一百多米,石阶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条幽长曲折的天然地下隧道。 隧道的四壁隐隐闪烁暗红色的光芒,岩石嶙峋雾气腾腾,迎面一股热风袭来。 幽暗寂静里,时不时会传来一串恶鬼的喈喈怪笑声,弹指间又变成凄惨的哭嚎。 隧道渐行渐宽,开始出现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岔路,在高耸的岩壁上星罗密布的洞穴里,不知隐藏着多少在暗中窥觑的眼睛。 氤氲雾气越发的浓重,凭借碧海丹心珠的光亮和各自精湛的修为,大家勉强能够看清楚方圆百米内的景物。 百米之外一片绿雾茫茫,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与杀机。 寂静无声中,走在队列当中的玄天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从地底毫无征兆地探出一双手臂,没有血肉,没有经络,只剩下幽绿发光的骨头。 它张开两手抓住玄天空的双腿猛向下拽。坚硬的岩石如水波纹般化开,玄天空毫无防备,脚踝已陷入地下。 “出来!”林涣清倒转天煞魔剑,剑锋华光盛绽向玄天空两脚之间的地底插下。 “嗷——”一具骷髅从地底蹿升出来,斜斜飞向二十多米高的洞顶。它的后脑被天煞魔剑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孔,哧哧往外冒绿烟。 “咔!”离高眼疾手快,挥剑将碧骨骷髅拦腰斩断。 不料碧骨骷髅分成两截后依旧不死,上身继续飞向洞顶企图隐遁,两条绿幽幽的腿骨飞快摆动向前飞奔。 “老子让你阴魂不散!”峨无羁抡锤飞掷,砰的闷响将碧骨骷髅的上身轰成齑粉。 林涣清低低冷哼,双指隔空疾点,砰砰两声碧骨骷髅的下肢寸寸碎裂迸溅开来。 楚天忽地灵台若有所动,他目光横扫苍云元辰剑猛然向右侧岩壁劈出。 “铿!”一记金铁响鸣,一具刚从岩壁里探出半截骨架的碧骨骷髅被苍云元辰剑雄浑的剑气彻底打爆。 只见四周的洞壁里,弥漫的氤氲雾气中,一具具碧骨骷髅的身影不断冒出。 林涣清柳眉一挑道:“不要恋战,追凶要紧!” “嗡——”她运转魔气注入碧海丹心珠,珠中登时迸发出一波波滔天光浪。一时间惊涛拍岸,数十具碧骨骷髅被汹涌的浪潮吞噬炼化,幻动成千万缕绿色的丝光融入碧海丹心珠里。 碧骨骷髅骇然退避,纷纷重新躲进岩壁里。众人趁机御风朝前飞驰,冲出这条被碧骨骷髅占据的隧道。 须臾之后,楚天眼前豁然开朗,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座硕大无比的熔岩洞窟。 这座洞窟的高度超过千米,举目仰视根本无法看到洞顶。洞窟下方是一片熊熊火海,金红色的火焰吞吐闪耀,一道道粗壮的火柱如同潜龙出渊冲天而起。 在半空中悬浮着数以百计的棺椁,表面散发出殷红的金属光泽,如星罗密布缓缓飘动,景象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饶是峨无羁是个胆大包天横冲直撞惯了的人,见此情形也禁不住下意识地在洞窟前凝定身形,惊疑不定地问道:“小楚,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抓捕(下) “乱离火泊。”林涣清斜瞄了一眼峨无羁,她收起碧海丹心珠,暗暗运气抵挡迎面袭来的阴冷气流。 “这底下燃烧的就是乱离冥火,如果谁不小心坠入其中,必然有死无生。上面悬棺里是正在沉睡的僵尸,最好别惊动了它们。” “我想知道,林仙子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离高冷冷质问。 林涣清不动声色道:“看来不说清楚,你会以为我将大家引到这里是别有用心?” 离高“嘿”了声表示默认。 林涣清冷然一笑道:“好,我告诉你们:跟在何马身边的那条鬼魂名叫殒清河,它的真实身份是我们安插在魔教里的一条内线。今晚何马要和青衣男子见面的消息,就是它秘密上报的。” 楚天问道:“那个青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叫宇阳春,是魔教派入鬼城的细作,三年前我们就发现了此人的卧底身份,但一直没有打草惊蛇。”林涣清瞥了眼楚天才回答说:“根据殒清河提供的情报,今晚宇阳春会和一个来自魔教的上层人物会面,而且那人已成功混入神府的外门弟子中,因此决定今夜实施抓捕。” 玄天空得意道:“这就叫做放长线钓大鱼。” 峨无羁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原来是殒清河那鬼东西一路上偷偷留下了标记,好让咱们顺藤摸瓜逮到何马。他娘的,老子第一眼看到这小子就觉得他阴阳怪气不是好人,没想到果然是个魔崽子!” 离高问道:“如果何马果真是魔教上层人物,他潜入神府的目的是什么?” “这正是我们要弄清楚的。”林涣清凝视前方的乱离火泊,微微蹙了下眉头。 “奇怪,为什么殒清河的标记到了这里就突然中断了,难道……” 突然从洞窟深远处传来一记尖锐的啸声,打断了林涣清的话音。 “殒清河!”林涣清身形一闪便掠出百余米,拔出天煞魔剑扑向啸声响起的方向。 楚天和峨无羁等人紧随其后,各自施展惊世骇俗的身法绝学避让过一道道从泊底蹿腾出的火柱和密密麻麻的悬棺,全速赶往出事地点。 五个人飞出一千多米,就看见前方一人一鬼激战正酣,赫然就是何马和殒清河。 殒清河生前是北冥神府殒世家的外门弟子,修为已到达真阶第七境,经过这些年在鬼城中的修炼,实力愈发的强横。 然而何马赤手空拳,却将它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修为着实惊人。 殒清河看到强援赶到,更无心和何马纠缠,连发三掌向后抽身。 何马的左手一划圈住殒清河的掌影,右拳勃然迸出击中对方的胸膛。 殒清河中拳后却不弹开,何马的拳头瞬间变得金光熠熠,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将它的身影牢牢黏著,一波波凶狠霸道的气劲不断涌入,正是日照神拳中的那一招“大日如来”! 殒清河凄厉惨嚎,浑身鬼气“哧哧”涣散,但无论怎样极力挣扎都无法摆脱何马右拳的粘粘。 这时候林涣清率先赶至,天煞魔剑直挑何马的眉心。 何马右拳吐劲震飞殒清河,身形向后疾闪。 “砰!”殒清河的体内猛然爆出一团金色的光焰,全身化为一团滚滚浓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亡。 林涣清对殒清河的丧命丝毫不觉得可惜,对她而言殒清河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而当下抓住何马才是最重要的。天煞魔剑骤然光华暴涨,在空中幻动出一道道瑰丽奇幻的银芒,将何马所有可以闪展腾挪的角度统统封杀,然后侧身点出素手罗刹指。 “唰!”何马的右袖里蓦地吐出一条黑色软鞭,化解了林涣清的第一轮攻击波。 玄天空见状掣动逍遥古剑从侧翼发动偷袭,要助林涣清一臂之力。 何马在两人夹击之下奋力反击,手中的黑色软鞭不停在身周舞动出一个接一个的光圈。这些光圈有正有斜,有大有小,一个个首尾相接连绵不绝,将他的身躯护得水泼不进。 如果仔细观瞧,就会发现光圈转动的方向或正或逆,搅动起一道道湍急的罡风涡流,使得林涣清和玄天空手中的长剑左右振颤大受影响,往往一剑刺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始终不能真正威胁到何马。 “魔教的六欲诸天诀!”离高的眼睛里寒光一闪,认出了何马的鞭法,纵剑加入战团。 四个人像走马灯一样地在空中恶斗,脚下就是乱离火泊的熊熊烈火,峨无羁看得心痒难熬,握住磨金霸王锤跃跃欲试道:“小楚,咱们也上!” 楚天毫无反应,他出神地凝视何马手中飞舞灵动的软鞭,脸上露出一缕思索、迷茫又夹杂着意外惊喜的神情……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寒冷冬日,银装素裹的大崖山深处,一个九岁的男孩在林间飞奔,眼看就要被穷凶极恶的狼群吞噬。 突然有那么一道翡翠般晶莹通透的碧光从他的身上掠过,数十只饿狼在顷刻间尸横遍野,男孩神奇地转危为安。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救了自己性命的白衣丽人,怀抱酣睡中的小女孩,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渺然…… “小楚,楚天,喂……你这家伙怎么了?” 峨无羁的叫声似滚雷般在楚天耳边炸响,楚天勉强把自己从往事的沉湎中拉回到现实,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 没错,那个白衣丽人击毙群狼所用的正是一条碧色的软鞭,那招法鞭式和眼前的何马如出一辙。 只是,何马的鞭法灵动随意,有一股漫不经心的写意;而白衣丽人则更加凌厉迅捷,好似发出的不是软鞭而是一道道碧色闪电。 这就像同样的风景,因为画家的感悟不同,画面便会透出多彩多姿的韵味,或是雄奇或是飘逸,却终归万变不离其宗。 “何马……一定和晴儿的妈妈大有渊源,说不定就是她的同门师兄弟?!” 楚天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一旦弄清楚了白衣丽人的身份,他就有可能了解到晴儿的身世,甚至找到那个自称是晴儿“外公”的老人! 寻寻觅觅这多年,无时无刻地牵系惦念,此刻的楚天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一线曙光。 突然战团中人影乍分,玄天空被何马的软鞭抽中,一记闷哼飞跌而出。 林涣清朱唇清啸施展出素手罗刹指,凌空点中何马右臂。 “啪!”黑色的软鞭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几转后坠入到乱离火泊中。 “如果你肯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为难你!”林涣清用剑虚指试图劝降何马。 何马的右臂臂骨被林涣清的指力戳裂,苍白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伸左手迸指连点受伤的右臂,唇角逸出懒洋洋的笑意道:“假如你肯改嫁给我,我倒可以考虑考虑你的建议。”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林涣清从未被人这样当众轻薄过,粉面煞气涌现。 楚天悄悄地靠近战团,苍云元辰剑随时准备出手。 他知道林涣清说的是一时气话,毕竟何马在魔教中地位颇高,留下活口才有价值。 因此楚天并不担心林涣清会真的杀死何马,只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何马故意瞟了玄天空一眼,笑嘻嘻道:“林仙子,你又何必装得冰清玉洁?” 玄天空仿似被蝎子叮了一口,俊面怒红道:“胡说八道,我宰了你!” 林涣清一把扯住玄天空,淡淡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别理他,他的话没人信。” 峨无羁本来就对林涣清和玄天空心怀芥蒂,哼了声道:“你们两个再拉拉扯扯下去,老子不信也得信了。” 何马哈哈一笑,说道:“林仙子,横竖我也逃不过这一劫。倘若你能让我做个明白鬼,那我也不妨将此次潜入北冥城的目的坦诚相告。” 林涣清轻轻颔首,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何马脸上的笑容消失,徐徐道:“大约六年前,大崖山猎户村一战……” 楚天脑海“嗡”地一声轰鸣,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粗重,眼前浮现起那夜烈火屠村惨不忍睹的景象。 就听何马继续说道:“北冥神府出动十七名高手截杀林隐雪,结果十四死三伤。据我所知,你是侥幸生还的三人之一吧?” 林涣清沉默须臾。尽管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但那夜的场景时不时会像幽灵般缠绕着她。 一个个人影倒下,一声声嚎叫响起,飘远的记忆瞬时又清晰地重现在她的心头。 她的心一阵惊悸,轻吐一口气道:“不错,我们在大崖山预先设伏,等到林隐雪步入猎户村准备借宿时,突然发动‘九狱雷火阵’将其围困。一场血战下来,双方几乎玉石俱焚,唯独林隐雪的女儿不知所踪。” “九狱雷火阵!” 楚天的胸膛中掀起滔天的怒火,双拳不自觉地攥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家为什么会在瞬息之间被大火吞没,父母乡亲无一幸存。 炽烈凌厉的目光倏然激射,凝定在了林涣清的面容之上。 楚天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滴血的心因为愤怒而咆哮哀鸣,而血债必定要用仇人的血来还!(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血债血偿(上) 林涣清感应到从楚天眼神里莫名透露出浓烈的敌意与杀机,她愣了愣就听何马又在问道:“林隐雪呢……她怎样了?” “还能怎样,当然是死了!”林涣清随口道:“难道你潜入神府,就是为打探林隐雪的下落?” 从林涣清口中听到林隐雪确切的死讯,何马的眼神一黯,摇摇头道:“为了一张图,你们竟然围攻杀死了林师姐,本教誓报此仇!” 离高、玄天空和峨无羁还是第一次听说北冥神府和魔教之间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恩怨过节,均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林涣清不以为然道:“为了她,我们足足赔上了十四位神府高手。若我是她,九泉之下也足以自豪!” 何马道:“但你们没能从林师姐身上得到秘图,对么?否则北冥宝藏早该出世了。” 林涣清琼鼻冷哼,不置可否。 突然楚天沉声问道:“还有两个和你一起活着回来的人是谁?” 他的嗓音低哑暗沉裹夹着仇恨与愤怒,林涣清警觉地望向楚天,反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有两个人是谁?!”楚天对林涣清的问题充耳不闻,血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肌肉抽搐青筋跳动。 他就像蓦然之间换了一个人,平时的沉静机智荡然无存,恶狠狠地瞪视林涣清,如同一头苏醒过来、随时要攻击撕碎猎物的野兽。 “楚天,大敌当前,你冷静一点。”离高皱眉道。 “不错,大敌当前我正该冷静!” 楚天压制住心头述说不尽的悲伤、愤怒和仇恨,深吸一口气,运起菩提镜月印令自己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注视林涣清道:“你说还是不说?” 众人都被楚天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 “小楚,你怎么啦?”峨无羁伸手想拽他。 楚天甩脱峨无羁,凭空踱步迫近林涣清。苍云元辰剑如龙吟如虎啸,雪白无瑕的玉光映照乱离火泊上空,锋芒直指林涣清! “这小子也是奸细,他们是一伙儿的!”玄天空颇有见识地尖叫道。 “放屁!”峨无羁一脚飞踹玄天空,“你他娘的才是魔教奸细!” 楚天对周围的吵闹、指责和怀疑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只剩下林涣清一个人的身影。 父亲、母亲、乡邻,家乡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一幕幕一景景从他的记忆里流淌而过。 他曾经拥有过那样快乐无忧的童年,却在九岁那年祸从天降,家园被焚毁,父母亲惨死。今天终于可以知道这曾经的悲剧原来既不是意外也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行凶。凶手近在眼前,楚天的愤怒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他要复仇! “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两个人是谁。但是必须等我们抓住何马之后。”林涣清没想到任务临近结束却会因为一个六年前的故事而节外生枝,掩下对楚天的恼怒,她冷笑道:“我想你应该能够分清楚事情的缓急轻重,更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和神府派遣任务的重要!” 楚天丝毫不动摇,语气强硬道:“你们谁都不准动何马一根毫毛!” “什么?!”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楚天的异常,但楚天的表态依然令他们大感匪夷所思,连何马都怔怔望着楚天困惑不已。 峨无羁吃惊道:“小楚,你发什么神经了?” “大崖山猎户村,那里曾经有我的家。那些被你们活活烧死的村民,是我的父母和我的乡邻。那一夜,全村人无论男女老幼,除我以外,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楚天的眼睛痛楚地合起,眼角有晶莹的泪溢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峨无羁忍不住挠头道:“这、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 “唿——”玄天空趁楚天神情恍惚之际,猛地挥掌从背后偷袭。 楚天的灵台上立刻清清楚楚映射出了玄天空的身影与掌势。 他霍然睁开双眼仰天长啸,苍云元辰剑一如它的主人,将积郁的怒愤伤痛全部化作磅礴跌宕的雪色华光,一式“回头是岸”气吞万里如虎。 “呀!”玄天空慌忙飘退,双掌全力封挡如雪浪般涌来的剑光。 “哧啦——”他的胸口衣襟划破,飙射出一溜鲜血。 林涣清凤眼含煞,素手罗刹指飞点楚天眉心。 楚天左拳击出一记“千疮百孔”,漫天拳影飞舞以攻对攻。 “啵啵啵——”梅花间竹般数十下脆响,楚天的日照神拳不论如何变幻,始终被林涣清的素手罗刹指密不透风地封杀。 每一记拳指激撞,他的拳头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几十缕阴冷指劲集丝成束,迫入楚天的左臂经脉。 楚天凛然一惊,知道自己的功力确实不如林涣清,当下默运丹田真气一荡一冲,化解去对方的指劲,身形向后退出五米。 冷不防玄天空再次从背后扑到。这次他学了乖,不敢用空手对敌,逍遥古剑哧哧锐啸破开洞窟中肆虐奔涌的乱流直指楚天背心。 “呜——”峨无羁猛地纵身挥锤,往玄天空后脑砸落。 玄天空惊怒交集,急忙侧身闪躲道:“峨无羁,你也要倒戈魔教不成?” 峨无羁本待乘胜追击,闻言不禁呆了呆。 他方才出手襄助楚天,纯粹是出于朋友义气,哪曾想到过楚天保护何马,自己帮楚天那就是帮了魔教的道理。 当然,一旦考虑到立场问题,峨无羁原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登时变得愈发模糊。 玄天空得意一笑道:“你可要想明白了,楚天是神府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你娘的才是叛徒,老子最恨从背后下黑手的小人!” 峨无羁终于替自己找到了一条大义凛然的借口,毫不犹豫抡锤又轰向玄天空。 这时候何马也已经出手阻截住了离高。他的右臂低垂无法应战,实力未免大打折扣,和离高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但楚天的情势就不容乐观了。 林涣清作为跻身真阶第九境的玄世家顶尖外门弟子,随时都有可能向北冥神府嫡传弟子的宝座发起冲击。 楚天的修为自进入北冥神府后突飞猛进,但和林涣清相比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起初他还能凭借为亲人复仇的血气之勇,苍云元辰剑大开大阖一往无前,和林涣清平分秋色。 但二十个回合一过,林涣清便慢慢稳住阵脚占据了上风。 她的天煞魔剑出神入化,剑招细密交织如一张闪闪发光的罗网渐渐束缚住楚天的苍云元辰剑,素手罗刹指更是神出鬼没不断伺机突袭。 楚天只觉得手中的神剑越来越沉重,甚至不由自主在随着林涣清的天煞魔剑左右飘摆,随时都可能脱手而去。 “啵!”他的左肩蓦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被素手罗刹指扫中。 幸亏及时施展出不动如山印,化解了林涣清八成的指劲,他的肩骨才没有像何马一样被戳裂。 纵使这样楚天也不禁疼得发出一记低哼,整条左臂经脉绞动麻木难当。 林涣清的眼力和经验在所有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中都堪称翘楚,立刻看出楚天的弱点,天煞魔剑对准后者的左侧身躯发起猛烈攻击。 楚天疲于招架节节败退,峨无羁有心帮忙却被玄天空死死缠住。 “既然你一意要背叛神府,我杀你珞珈也无话可说!” 林涣清接连三剑荡开苍云元辰剑,素手罗刹指如破囊之锥点向楚天胸口。 楚天胸前门户大开,已经无法阻挡素手罗刹指的致命一击。 “就这样结束了么?我明知仇敌当前,却不能亲手复仇,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父老乡亲?!” 他的心里深深一痛,目光不由自主凝定在林涣清木无表情的脸庞上。 就是这个女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颠沛流离饱受人间疾苦! “杀!” 一股汹涌澎湃的热血不可遏制地涌上楚天的胸膛,他的心念与苍云元辰剑灵再次融合交汇,整个人化身为雄劲飞扬的剑意沸腾! “轰!”不动如山印从楚天的体内焕放而出,遽然凝缩成拳头大小的金色光峰耸立在他的胸膛之上。 “啵!”素手罗刹指在金峰之上击开丝丝裂痕,却无法再向前突进半寸! 苍云元辰剑赫然回扫,拦腰截向林涣清。 神剑怒鸣,光华冲霄! 苍云元辰剑上泛起一朵朵三色奇葩。每一朵都蕴藏着九煞、璃神、紫罡三股精气交融炼铸的狂暴力量,将神剑灵气运转到了巅峰状态! 林涣清不由得为之动容,她低咦声向左侧斜飞,竟然不敢用天煞魔剑正面相抗。 “嗷——”元辰宝珠飞转如电,骤然释放出数十条银绿色的鬼影,铺天盖地涌向林涣清。 这些鬼影都是先前楚天在长街杀斩杀的冤魂厉魄精气所化,被气吞如虎印摄入宝珠虚空中降伏贮藏,如今便如同出闸的饿狼嗷嗷嗜血。 林涣清素手连点,指劲涌处一条条鬼影砰然涣散。 元辰宝珠转动得更加迅猛,将飘散的鬼气悉数吸入回炉重铸,竟是一点不浪费。 楚天趁势迫近,苍云元辰剑高高举起势不可挡地当头劈落。 林涣清看到楚天如此这般地强横硬攻,心中亦暗自吃惊,天煞魔剑侧击而出,“叮”地接住苍云元辰剑,旋即使出巧劲剑刃带动苍云元辰剑呜呜飞转,试图将它绞飞。 不料刚转动了十余圈,一道诡异阴森的寒流便透过天煞魔剑渗入林涣清的右手。 “青阴寒毒!”林涣清脸上绿气一闪,凝聚魔气迎头撞击,顿时将寒毒迫回。 没想到寒毒固然如愿以偿地被压制回苍云元辰剑中,但她运转出的魔气也如大江东流一去不回!(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血债血偿(下) 元辰宝珠上气吞如虎印的光影浮现,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不断将林涣清的魔气抽取进来据为己有。 林涣清顿知中计,但在转瞬间体内已有大量的魔气狂泻而出,剑势登时一窒。 “叮!”林涣清右手收剑,左手出指在苍云元辰剑上运劲一点。 苍云元辰剑倏然弹起,楚天的左拳趁虚而入直捣林涣清。 “嗤嗤嗤——”密集的气劲从楚天的拳中迸发出来,如乱石穿空分别不同角度不同线路攒射林涣清的周身要穴。 “末日光照!”林涣清的天煞魔剑和素手罗刹指招式用老,已经无暇变招招架。 “砰!”她头上的发髻猛然爆裂,乌黑的长发像瀑布般垂落,发出淡绿色的晶光朝身前甩动,宛若一面迎风招展的旌旗猎猎乱舞。 “啵啵啵!”楚天发出的拳劲一一消解,铁拳峥嵘初露直击林涣清胸口。 林涣清的口中发出一记尖锐短促的啸音,乌发似灵蛇般跃动而起缠住楚天左腕,猛向里紧勒。 楚天的耳朵里听到自己的腕骨在“咔咔”作响,好似要折断掉落。 他咬紧钢牙,拧身埋首奋力朝林涣清面门撞去! 这一招险到极点,但也大大超乎了林涣清的意料之外。 作为女人,毁容残废显然是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林涣清下意识地仰面甩发,楚天左腕一松,身形随之飞起。 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苍云元辰剑如闪电惊雷反手劈斩,“嚓”地将林涣清满头亮丽乌发削去大半截。 自大崖山猎户村一战后,林涣清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更不曾这样狼狈过。 但楚天的感觉却很不好,这几招一气呵成奇峰迭出,自己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仅仅斩获到林涣清的半截发丝。 此刻的林涣清彻底被激怒了,四十余个回合的交锋,她没有讨到哪怕一丝的便宜,反而断去了大半截素来引以为傲的乌黑秀发,“素手罗刹”的美名情何以堪? 杀楚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除掉他! 一股真元奔涌而出,林涣清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在霎那间凝铸成为一柄绿色的光锥,隔空激射出一道道纵横接错的晶芒,切割虚空撕裂所有。 “叮!”楚天横剑格挡。 犀利的碧芒撞击在剑刃上火星四溅,楚天右臂一阵发麻,身不由己往后退闪。 “叮叮叮!”林涣清纤手翩飞,素手罗刹指力一记重过一记,如同万钧雷霆不住敲击在楚天的苍云元辰剑上。 楚天唇角溢出一缕鲜血,不得不将苍云元辰剑换到左手,同时施展沉鱼落雁身法。 他的身形忽如青烟飘逸刹那绝尘,忽如雷电迅捷瞬息经天,在一道道罗刹碧芒和冥火乱流之间乘风穿越倏忽往返。 不知不觉,楚天胸中燃烧的怒火化为了清冽灵泉,一颗道心空明辽阔物我两忘。 他像是一缕来自于大自然的清风,无拘无束飘忽不定,令林涣清的灵觉始终无法锁定。 激战至此,在劲敌强大气势的压迫下,楚天的灵台终于臻至圆融化境。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的道心在飞速地成长,于一呼一吸间体悟着人世沧桑天意造化。 他的神思仿佛已脱离肉身,飘飞在另一个世界中,然而举手投足动静之间,莫不合乎自然之道。 在元辰宝珠幽远的虚空深处,缓缓亮起了一团银红相间的绚丽光彩。 一座九十九片花瓣合抱的莲花圣座徐徐浮现,似真似幻遥不可及。 ——元辰七印中的第六印“真我如一”! 楚天的心神不禁为之一震,杂念甫生那座莲花圣座遽然隐没在了黑暗深处。 “哧啦——”他的右臂一痛,被罗刹碧芒划破一道血口。 看到楚天负伤,林涣清心头微喜,冷笑道:“楚天,我要你葬身乱离火泊永世不得超生!” 她猛催真元跃动身形欺近楚天,左手双指暴风骤雨般迸射出道道精光。 “噗!”楚天的左肋中指,一道血泉喷涌而出。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悠长呻吟,“呜——”天地烘炉从楚天的体内迸放出夺目光辉,熊熊炉火扭转真元,在弹指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能。 他的灵觉骤然增强数倍,如一只幕天席地的巨灵神手探过无尽元辰虚空,攫取到那座隐于黑暗深处的莲花圣座。 一瞬间,楚天的身后焕放开瑰丽绝伦的银红光华,像一朵盛绽的莲花傲立天地。 “不好!” 林涣清的面色剧变,隐隐约约预感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但她不甘就此退却,更不相信以真阶第九境的巅峰实力会拿不下一个十六岁少年。 天煞魔剑怒啸如龙夭夭横空,化作一束无可阻挡的神光凌空飞射楚天胸膛。 楚天的眼睛霍然爆闪出慑人精芒,目中影映的却不是林涣清的天煞魔剑,而是一轮明月映照下的莲花圣座。 他的身形仿佛化为了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焰光急遽膨胀如旭日东升。 林涣清惊异地看到,绚烂的光焰里不可思议地涌现出三道一模一样的楚天身影。 每一个楚天的手中,都高擎苍云元辰;每一个楚天的眼里,都映射明月莲花! “真我如一!” 林涣清的心剧烈悸动,不敢相信世间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三个楚天,既不是身外化身的神通道法,也不是浮光掠影的虚幻影像,而是以燃烧真元为代价,从真我如一印中召唤出的异空间镜像! 此时此刻她已无路可退,唯有孤注一掷生死相决。 一记清啸,林涣清的体内腾起雄浑绿光,身剑合一迎头轰向楚天。 “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吞没了天地万籁,世界仿佛在此瞬不复存在。 无边无际的金色与绿色光潮从决战中心向外奔涌,所过之处一座座悬棺泯灭,一片片虚空扭曲。 “小楚!” “表嫂!” 远在数百米外的峨无羁、玄天空等人停止了打斗,怔怔注视着面前发生的这场对决,心中恐惧、担忧与疑惑缠绕激荡在一处。 强劲的罡风光澜将他们的身躯吹得摇摆不定左右飘飞,但每个人都竭力睁大眼睛凝注撞击现场,希望知道谁会是那个幸存者。 时间仿似失去了节奏,谁也不知过了多久,爆炸中心的强光开始慢慢褪淡。 两道镜像灰飞烟灭,楚天的真身如断线的风筝鼓风飞荡,沿路洒下一串血珠。 在他的对面,林涣清静静挺立,面无血色凝视前方,手中的天煞魔剑寸寸碎断。 “表嫂!”玄天空的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林涣清的头动了动,似乎是想侧脸望向玄天空。 突然她的身躯剧颤,仰天喷出一口血箭,如陨石般坠落进下方的乱离火泊! “呜——”一瞬间她的身影就被肆虐涌动的火舌吞没,几缕绿色的幽光几不可察觉地从火焰里升起。 “嗡——”元辰宝珠清越鸣响,毫不留情地将林涣清精血所化的幽光吞噬一空。 直到这时候其他人才缓缓回过神,峨无羁纵身追上楚天,伸手将他接住。 “小楚,你不要紧吧?”峨无羁大手按住楚天胸口膻中穴,毫不吝惜地将魔气汩汩注入他的体内。 楚天近乎油尽灯枯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但他的心里充满复仇的愉悦,积压在心底将近六年的怒愤悲伤终于得到了释放。 不无遗憾的是,林涣清至死也没说出另外两个参与大崖山屠村的北冥神府高手的名字。 不过楚天相信,自己迟早会知道。 令人欣喜的是,他总算有了晴儿的线索,三年的等待三年的不懈找寻,即将破晓。 他虚弱地向峨无羁笑了笑,沙哑道:“我很好,至少还有口气在。”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五脏六腑便如翻江倒海般绞动,一口热血再也无法忍住,“哇”地喷得峨无羁满头满脸。 峨无羁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着急道:“我带你去找姑姑!” 话音未落,那边传来玄天空凄厉的嘶吼,他满面凶光疯狂地仗剑冲来! 峨无羁显然坚定地选择站在楚天一边,他骂咧咧抄起磨金霸王锤便要应战。 谁料当玄天空掠过一具已被罡风光澜催压得扭曲变形的棺椁时,棺盖猛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双皮包骨头的殷红鬼手,直摄他的左肩。 玄天空毫无防备,被抓个正着。 他的左肩登时血流如注,口中怒吼反手一剑劈向棺椁。 “嚓!”一剑斩落如破败絮,棺椁中的僵尸倏地被逍遥古剑劈作两爿。 玄天空甩脱肩膀上的鬼手,刚想稍喘一口气,猛感脚下恶风不善,又是一具僵尸从棺椁中蹿出! “不好,快离开这里!”楚天心头一凛,看来刚才的大战已彻底惊醒那些原本沉睡的僵尸。 “喀喇、喀喇!”一座座悬棺打开,成百上千具僵尸从里面走了出来。它们的双脚凭空行走如履平地,自四面八方将楚天等人团团围住! 楚天模模糊糊感觉到无数的红色身影在晃动在迫近,他抓住峨无羁的手低低道:“放下我,你快逃!”(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僵尸老妈(上) “放屁,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峨无羁望着铺天盖地涌来的僵尸,浑身寒毛倒竖,手脚酥软却死死抱住楚天强撑道:“凭我的一柄磨金霸王锤,不管来多少僵尸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啊——”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不可信,远处传来玄天空凄厉的惨叫。一大批僵尸把他团团围住在中间,“吧唧吧唧”的声响刺耳传来。 峨无羁毛骨悚然道:“娘的,原来僵尸喜欢生吃活人,我得赶紧溜!” 等那些僵尸心满意足地散开时,玄天空的身体已荡然无存,只有一柄失去主人的逍遥古剑呜呜哀鸣坠入乱离火泊。 何马和离高对视一眼,均知道如果再死拼下去,谁也活不了,不约而同靠向峨无羁和楚天。 “听说过丛林法则吗?在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里,一旦有猎人身负重伤,将同伴牵扯到生死边缘,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丢弃他。” 楚天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话音却一字字清晰地传入峨无羁的耳中。 “这不是残忍,而是迫不得已的舍弃。无羁,你要做那个猎人的同伴。” “放屁!”峨无羁破口大骂道:“你闭嘴少说两句,老子心情好点也能多杀两个……” 说着话大群的僵尸已然攻到,何马和离高首先接战。两人并肩开路向前突进。 峨无羁将楚天背在身后,一手运气输功,一手挥舞磨金霸王锤紧随其后。 “峨无羁,我劝你听楚天的,趁早把他放下。不然我们谁也走不成。” 离高扬手打出一张氤氲血碾符,瞬时碾杀三十余具僵尸,眼前稍稍显得空旷。 但一眨眼更多的僵尸涌了上来,令他根本无法腾出手再祭起氤氲血碾符。 何马的软鞭掉落进乱离火泊,右臂也形同残废,只能用单掌双腿应敌。 才突击前进了五十米,离高、何马和峨无羁就先后受伤,各自的战力急遽下滑。就此继续下去,无论怎样奋力搏杀,四人都只是在略略地延长生命而已。 正自绝望之际,四周的僵尸忽然如潮水般向后散退去。 火海乍分,缓缓升起一具血红色的巨型棺椁。 棺椁的表面布满未熄的乱离冥火和古远的符篆花纹,一股令人战栗的阴煞鬼气冲天而起。 “坏了,僵尸祖宗出来了!”峨无羁喉咙发干,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什么僵尸祖宗,给我破!” 离高运足功力向下俯冲,纵剑朝巨棺斩落。 “砰!”棺盖骤然飞起,如一堵高墙撞向离高。 离高一剑斩落,却只能棺盖上劈出一道浅浅的痕印,剑刃高高弹起。 “嗤!”从棺盖后突然伸出一只鬼手抓向离高的胸口,后一秒,鬼手恶狠狠地插入了离高的胸膛。 他一记痛哼,还想运剑劈斩鬼手。 “噗!”那只鬼手倏然旋转回缩,手心里已多了一颗兀自跳跃不休的心脏! 离高望着来自自己身体的心脏不由呆了呆,爆发出一声绝望吼叫仰天栽落。 下方的僵尸蜂拥而上,只在三五秒的时间里就将他吞食一空。 “小楚,不要怕,别发抖……”峨无羁牙齿打颤地自我激励道:“一切有我在!” 楚天却无法感动于峨无羁的豪情壮志,苦笑道:“我明明感觉是你在发抖。” “待会儿我上前迎击僵尸,你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设法突围。”何马凝视巨棺,低声道:“楚天,谢谢!” 楚天知道,何马是在感谢自己杀了林涣清,等若为林隐雪报了仇。 “不用,她本就该死。” 这时候那只鬼手将棺盖缓缓举起,露出了僵尸真容。 它的模样惨不忍睹,浑身冒着丝丝红烟,依稀还能分辨出生前是个女子。 “你们不想活了,居然敢打扰姑奶奶睡觉!”僵尸用她特别的带有金属摩擦音的嗓子破口大骂,两只硕大火红的眼睛恶狠狠地逼视楚天三人。 “走!”何马扬手祭起一只金色的手掌,丹田真元燃烧冲向那具僵尸。 “呜——”金手掌在空中遽然放大数十倍,如泰山压顶般拍落,将数十具僵尸轰成齑粉。 “谢啦兄弟,来年我会记得给你烧纸钱!” 峨无羁背着楚天掉头狂奔,心中祷告何马能多撑几秒,至少也能等到自己逃出乱离火泊。 “砰!”背后传来一记闷响,应该是何马阻击失败被僵尸击飞。 峨无羁根本不敢回头看,沿着金手掌开辟出的生路往洞窟外疾驰。 猛然他的眼前红影一闪,那具僵尸竟后发先至拦住去路,嘿嘿笑道:“想逃,也不问问姑奶奶今朝(zhāo)的心情如何!”伸手就向峨无羁抓落。 事到临头峨无羁豁出去了,大吼一声运足十成功力抡锤就砸。 “铿!”磨金霸王锤轰击在僵尸的胳膊上,发出金石般的脆响。 僵尸的身形微微一晃,胳膊上裂开几道纹缝,鬼爪已抓住峨无羁的胸襟。 “哧啦——”一截衣衫被它撕落,露出峨无羁满是黑毛赤裸的胸膛。 峨无羁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叫道:“妈呀!” “儿啊——” 僵尸的手爪凝定在峨无羁的胸前,一双红眼呆呆注视着他胸口,突然开口唤道。 这一声不要紧,峨无羁头晕目眩差点昏过去,浑身酸软发抖道:“你、你,我……” “嗤!”楚天奋力振臂,苍云元辰剑突然掠过峨无羁肩膀直刺僵尸眉心。 “你是无羁……” 僵尸随手抓住苍云元辰剑,剑锋划破了它的手指也丝毫不觉。 咧开满是白牙的嘴,它的脸上露出奇怪的欢喜表情,猛然“哈哈”怪叫放开苍云元辰剑,伸双臂将峨无羁紧紧抱住。 “儿子,我的儿子!” 僵尸欣喜若狂地抱紧峨无羁,凑近脑袋对他左右打量,啧啧赞道:“这浓眉这大眼,这鼻子这嘴巴……除了我还有谁能生出这般英俊完美的儿子?” 峨无羁眼前一阵阵发黑,如非被僵尸死死抱住不得脱身,他此刻早已立足不稳栽进乱离火泊。 事实上,他倒宁可一头栽进火海里一死百了,总胜过被一具自称是自己老妈的复活僵尸抱个满怀,又亲又夸。 “啊——”他咧咧嘴想哭,可张着嘴干嚎不出,眼睛里硬是挤不出一滴眼泪。 在峨无羁二十年的人生经历中,还不曾有过比这更悲惨的时候! 峨无羁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僵尸显然没能体会峨无羁愁苦烦闷恨的心情,它松开峨无羁的肩膀,喜滋滋地往后退了两步。 “呼——”峨无羁背着楚天直往乱离火泊里掉落。 僵尸急忙探臂抓摄,它的胳膊足足伸展出三米多,牢牢逮住峨无羁的后脖领将他提回身前,笑着道:“乖儿子,就算你见到为娘十分高兴,也不至于乐得手舞足蹈吧?” “去你娘的乖儿子,我妈早死了!”峨无羁忍无可忍脱口骂道。 话一出口,他急忙下意识地往后退,口中道:“你别过来,我警告你——老子的磨金霸王锤可不是吃素的。” “小崽子,你给谁当老子?”僵尸勃然大怒,扬手一个响亮巴掌打得峨无羁原地飞转,眼冒金星。 刚打完僵尸就后悔了,急忙忙伸手抚摸峨无羁肿起的面颊道:“乖儿子,没打疼你吧?不是为娘心狠,都怪我脾气不好,做了鬼也没改过来。” 峨无羁呜呜支吾,心里把这个死鬼老太婆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骂遍,却不敢再开口自称老子。 忽然楚天咳道:“不知大妈为何说无羁是你的儿子?” 僵尸怒道:“废话,儿子是我生的,我岂能认错?他的胸口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刚好就在左乳下方。还有,磨金霸王锤是峨山秋那个老不死的传家宝贝,除了给自己的儿子,他还能给谁?” “喂,你怎么能盯着我的胸口看,知不知羞?还有,你凭什么大呼小叫老子的老子的名字……嗯?” 峨无羁猛然想到什么重要问题,直愣愣盯着僵尸半晌道:“你还晓得什么?” 僵尸点点头,滔滔不绝道:“乖儿子,你的右屁股上是不是有块伤疤?那是你三个月大的时候,为娘我一不小心拿香头烫的;你睡觉时是不是喜欢打鼾,老说乱七八糟的梦话,还喜欢躲在桌子底下偷看那些丫鬟的裙底……” 僵尸的语音渐渐变得暗哑,终于忍不住哭叫道:“儿啊,你想不想娘亲?!” “妈,我又见到你了——”峨无羁喉咙里蓦然爆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喊,和僵尸老妈紧紧拥成一团,滂沱眼泪呜呜直流。 他抬起头看着僵尸道:“妈,你不是早死了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舍不得你呗!”僵尸老妈用她血红的眼盯着儿子,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又捏捏他的胳膊。 “也不知怎么我的元神就是没法飞升,被锁在尸体里整整三个月。有一天我突然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现在这模样。”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我们都当你死了!” “我可不就是死了么?”峨无羁的僵尸老妈叹气道:“老娘这模样,还能回家吗?这些年我就睡在乱离火泊底下,盼着有一天能炼化元神恢复人形……” “喂,这位大妈——”远处忽然响起何马急促的叫声,他催动金手掌拼命抵挡僵尸的扑击,苦笑道:“能不能让你的手下休息会儿?” 峨无羁一省,忙道:“妈,这人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刚刚保护过我,不能吃。” 僵尸老妈呆滞的眼珠转了转口里答应道:“哦……!” 它嘴里一声呼哨,所有僵尸如奉谕旨纶音迅速退却,重新钻入棺椁睡下。 登时偌大的洞窟静了下来,楚天抹去额头冷汗,如释重负。 未曾想峨无羁猛然道:“妈,儿子做错了一件事,你可别怪我!”(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僵尸老妈(下) 僵尸老妈一愣道:“乖儿子,你做了啥事?不要紧,万事有为娘在!” 峨无羁嗫嚅道:“刚才我没认出你老人家,以为有谁冒充我妈,所以在心里一共翻来覆去骂了您七遍祖宗十八代。现在我才知道,我骂的是自个儿的姥姥姥爷,太姥姥太姥爷,还有……” 僵尸老妈一把捂住峨无羁的嘴道:“那你知不知道姥姥姥爷、太姥姥太姥爷的名字?” 峨无羁哭丧着脸道:“你从来都没对我说过。” 僵尸老妈长松一口气道:“没关系,骂人不指名道姓,统统都可以不算!” 突然楚天的身躯剧颤,“哇”地喷了口鲜血又昏死了过去。 原来他刚才奋尽残余真气挥剑攻向僵尸老妈,已是强弩之末。只因关切峨无羁的生死安危,才勉强支撑不倒。 现在柳暗花明,母子相认,喜悦之际楚天的精神松弛下来,哪里还能支撑得住? 峨无羁顿时慌了手脚,叫道:“妈,这个是我的兄弟,他救过我的命,你赶快救活他!” 僵尸老妈翻开楚天的眼皮,道:“他伤得太重,怕是活不了了。嗯,其实死不死也没关系,大不了像我这样,做僵尸也挺好的。” 峨无羁急道:“不成,他跟我最要好了,不能变成僵尸!” 僵尸老妈呲着白森森的牙道:“做僵尸怎么了,僵尸自有僵尸的好处!也罢,谁让老娘现在心情好呢?你先把他抱进老娘的棺材里。” 峨无羁犹豫道:“妈,那里面好像是专用来给你睡觉用的……” “呸,臭小子,我还不知道棺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可这副棺材,可是你妈我使足了吃奶的力才从一个僵尸老鬼手里连骗带抢弄到手的!不过既然是你的朋友,让他睡睡也没关系!”僵尸老妈不耐烦道:“这副棺材已经用乱离冥火炼制了两千多年,里面精气充盈妙用无穷——妈向你保证,就算是个死人,也能让他睡活过来!” 话音未落,峨无羁已经背着楚天跃了进去。 何马在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妈,我能不能也进去躺一会儿?” 僵尸老妈哼了声道:“方才是哪个混蛋不要命地用拳头往老娘的脸上招呼?” 何马笑嘻嘻道:“此一时彼一时,我的那点微末功夫哪里能伤到您老人家?再说,我先前还不知道您就是峨无羁峨兄弟最亲最爱最美丽的老妈,我拼命也是为了掩护他突围,免得误伤了自家人!” 僵尸老妈闻言大感适意,抓起何马蹦进棺椁里道:“记住,你要是敢趁黑动手动脚吃我豆腐,别怪老娘把你丢去喂了我的那帮小兄弟!” 何马心里苦笑也不敢顶嘴,他凝目打量棺椁内部,只见里面长逾七米宽约三米,高度也到达了两米多。简直如同一间密封的黑室,几个人待在里面丝毫不显得局促拥挤。 “砰!”棺盖合起,里面顿时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阴冷醇厚的精气在棺椁里缓缓流动,使得众人不至于感觉窒闷。 慢慢地峨无羁和何马适应了棺椁里的黑暗,隐隐约约能看到棺壁上荧荧闪烁的殷红色微光。当然,还有峨无羁老妈合不拢闭不上红彤彤阴森森、特立独行独一无二的两只僵尸鬼火眼。 忽然各人感觉到棺材发出一阵轻微的摇颤,徐徐向乱离火泊深处下沉。 渐渐地,棺椁中的精气越来越浓厚充盈,棺壁上的荧光由暗转亮,到后来已经依稀可以看清各人的面目。 峨无羁的心情稍显松弛,夸赞道:“妈,你住的地方还真不错。” 冷不丁听到僵尸老妈阴森尖利的嗓音欢喜道:“那你今后也住这儿,多陪陪为娘。” 峨无羁吓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忙道:“妈,我还是习惯睡自己的床……” 母子俩人开始聊天解闷,何马开始盘膝打坐。 他发现棺椁中的乱离冥火精气要比洞窟里浓烈精纯数倍。几乎无需如何凝念吐纳,丝丝缕缕的精气就自然而然渗入了毛孔,滴水成涓汇流成河。 他身上的各处伤口登时一片清凉,痛感大为减轻,被震裂淤塞的经脉也在迅速疏通修复中。 如果真的能够在这具昊天神棺里心无旁骛地修炼三到五年,何马相信自己一定能突破真阶第九层,跻身圣阶高手之列。 但不行啊,他暗自苦笑一声——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今次如果能从北冥神府顺利脱身,就该尽早赶回魔教总坛。 这时候就听见峨无羁在问:“妈,楚兄弟怎么还是没一点声息?” 僵尸老妈凑近了楚天仔细审视片刻,说道:“没关系,我在世的时候可是有名的峨世家女医仙——” 她凝望楚天嘴里念念有词,突然迸出右手双指从头顶的玉枕穴一路往下疾点,经印堂、膻中、气海、足三里直至脚底的涌泉穴,一连串指法如群蝶翩飞眼花缭乱,看得峨无羁目瞪口呆。 如此循环往复七七四十九遍,僵尸老妈的头顶红雾腾腾,眼睛越来越亮,下指的力度也由轻而重哧哧有声。 只见楚天全身的肌肤缓缓泛起一层金红色的诡异冷光,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一团波浪在里面涌动。 “给我喷出来!”僵尸老妈猛地提起左掌重重拍在楚天胸膛上。 “噗——”楚天的上身蓦然抬起,张口喷出一道黑色的血箭。 “小楚!”峨无羁急忙抱住楚天肩膀,察觉到他的脸上隐约有了一丝血色。 “我用‘大衍回春指’将他身体里积压的瘀血全部逼到胸头,再一口吐了出来。如今这小子的经脉通了个八九不离十,再睡上十天半月,保证没事啦。” 僵尸老妈得意洋洋道:“他体内的生机和潜能也被我用指力彻底激发,醒过来后保证比从前更加生猛厉害。” 峨无羁连连点头,道:“妈,咱们家里还藏着不少好药,我回去拿来。” “拿什么?什么药能比我的棺材好?!”僵尸老妈警觉地一把摁住峨无羁,“乖儿子,你哪儿也不用去,就在这里陪着为娘。” 峨无羁被按得不能动弹,苦着脸思索脱身之计。 不知什么时候,楚天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复苏。 林涣清的最后一击几乎斩断了他所有的生机。如果不是八藏神归丸拥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再加上梵度魔气本身具备超强的自我治愈能力,他如今怕已是死了。 四周浓烈的乱离冥火精气汩汩绵绵涌入他的身体里,经过天地烘炉昼夜熔炼,化为海量的精纯真元融合运转。 所有的伤处都被接续修复,楚天的头顶徐徐腾起一团金、红、银三色的彩光。起初这团彩光极为淡渺显得若有若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亮度越来越高,色彩越来越瑰丽,最终凝铸成为三朵巴掌大的绚烂光花。 “叮——” 寂静中苍云元辰剑突然爆发出久久不绝的雄浑啸音,一道剑气冲天而起注入光花。便如灌顶传功般,透过楚天的头顶澎湃奔流直泻丹田。 像是春雷惊蛰,楚天的丹田顿起变化。 金灿灿的梵度魔气、银白无瑕的元辰剑气、残阳如血的乱离冥火精气,还有沉淀在血脉之中的八藏神归丸药力和得自林涣清的纯厚精血…… 五道盛大的力量在天地烘炉中驿动飞腾迅速流转,幻化成为金、银、红、黑、绿五条精光璀璨的云龙冲上炉顶。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轰!”天地烘炉中喷发出一团炫目光焰,五条云龙“哧哧”凝炼由粗转细,亮度却在急遽提升,令人不可以目逼视。 楚天的真元勃然壮大,炫动五彩的光花不断凝铸净化,最终超越了纳虚境界的极限。如一张被捅破的窗户纸,楚天终得窥见归元境界的一缕天光。 天地烘炉中气雾冉冉光芒万丈,五色元气经过千锤百炼在这一刻汇聚成为一团金碧辉煌的光丸! 一切如同水到渠成,楚天的神思飞扬灵台空映,焕然已是崭新天地。 澎湃恢弘的金色强光从他的体内奔涌而出,鼓荡如潮涛声隆隆,忽如高歌忽如低吟,僵尸老妈的棺材剧烈震动上下起伏摇摆不定。 “搞什么嘛,害得老娘睡不成安稳觉,太可恶了!” “妈,这些天您老人家只顾着跟我说话,好像连眼睛都不曾合过。”峨无羁蓬头乱发眼圈发青,宽声劝慰道:“要不您赶紧睡一会儿?” “睡你个头!”不妨脑壳上被敲了个暴栗,僵尸老妈怒道:“你不晓得老娘最不喜欢见光吗?” 峨无羁揉揉生疼的脑袋恍然大悟,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楚天缓缓睁开了眼睛,惊讶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心中奇怪为何自己和峨无羁母子呆在同一座棺材里? “小楚,你终于醒了!”峨无羁喜笑颜开,差点就要抱着楚天一通狂亲。 事实上对他而言楚天的苏醒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终于看到逃离棺材的曙光。不必再整天东拉西扯,不必再千辛万苦瞎编乱造成长的故事。这么多天了,老妈的好奇心也该满足了。 楚天不明所以,他吐出一口浊气,见峨无羁欢喜无限的样子不由感动地点点头,思绪缓缓回到现实。 他欣喜觉察到自己的身心已在昏睡中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悬浮在天地烘炉顶部的梵度真元比从前壮大了足足一圈,而且浓度纯度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灵觉更为敏锐,一颗道心澄净如水波澜不惊,仿佛再不会受到红尘纷扰万事萦绕。 他的眉心隐隐泛起一层晶莹玉光,双目开合之间精光迸绽神威凛凛。 “何马在哪里?” 须臾之后楚天的目光扫视过僵尸老妈和峨无羁,开口问道。(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过年 (上) 何马不在棺椁里。 楚天急于知道他的下落。 更准确地说只有找到何马才有可能找到失散将近四年的晴儿。 ——晴儿,楚天胸口永远的痛。 “哥哥会永远陪伴你,就像月亮陪伴大山,大山陪伴小河……” 月亮还在,大山还在,小河也在,然而自己却没有陪伴在晴儿身旁。 他想找回晴儿,他想知道晴儿是不是过得好,兄妹重逢,这是楚天的梦,也是他暗中对晴儿许下的承诺。 “何马早走了。他说他得赶回魔教处理点儿要紧事。” 峨无羁自然无法明白楚天此刻心中所思,面对楚天的失落,他补充道:“临走前他留了支玉简给你。说是凭着这支玉简你就能联系上他……他还说欢迎你和我去魔教作客。” “玉简呢?” “在这儿。”峨无羁从袖口里掏出一支小小的雪白玉简递给楚天。 楚天迫不及待地抓到手里,掌心魔气微吐玉简表面亮起一层柔光,慢慢显现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是魔教在神陆各地的分坛地址和联络方式,最底下则有何马亲笔签写的花押落款。 要是自己能早醒三天就好了。 楚天略感遗憾地收起玉简,恨不得就此肋生双翅飞出地底、飞出北冥城,跨越万水千山遍寻天涯海角。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扬手召来苍云元辰剑,向峨无羁老妈告辞。 “这些天多亏有您照顾,借我神棺再造重生,此恩此德,晚辈没齿不忘!” “小楚,我和你一块儿走!妈,我有空再来看你!”峨无羁兴奋地从角落中一跃而起。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楚天早点醒。 母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贺,但是自己的这位老妈实在太难伺候。高兴起来又搂又抱,发起火来又拳打脚踢。 再说老妈的这副僵尸尊容实在不敢恭维,几次自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醒过来,猛睁眼看见她面对面对着自己百看不厌的沉醉神情,那种心惊肉跳、遍体生凉的感觉早就替代了最初的一丝感动。 “你不准走!”僵尸老妈突然蹦出一句话。 “为什么?!”片刻的惊愕和天崩地裂后,峨无羁愤怒抗议。 僵尸老妈笃定道:“你的资质很好,让老娘好好打造三年,保管能成为峨世家嫡传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打造三年?!” 打是肯定的,造就未必了——峨无羁双腿发软一屁股坐下,心里殊无可能成为峨世家族第一人的喜悦。 楚天同情而愧疚地望着峨无羁,他想到峨无羁来鬼城冒险完全是出于义气陪伴自己的缘故。但考虑到峨无羁老妈无与伦比的强悍与无可理喻的坏脾气,加之这副棺材妙不可言的神奇功效,自己着实也无话可说。 “那我能不能先把小楚送回外城?他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不行!”僵尸老妈瞥了眼楚天,“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可我总得回家告诉爹一声吧?他要是知道您还在,肯定会乐疯了。” “不行!”僵尸老妈又看了楚天一眼,“这事让你朋友去办。” 楚天不由瞠目结舌,憋住笑道:“好,我一定记得通知。” 峨无羁不死心道:“那我总可以出去方便一下吧?” “那可以!”僵尸老妈也不含糊,催动神棺缓缓向上升起。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棺椁脱离乱离火泊升到空中。棺盖刚刚打开,峨无羁一声欢呼就跳了出去,贪婪地吸了一口棺外绝对算不上新鲜的空气。 楚天和他依依惜别,走出多远回过头,还能看到那副巨大的红色棺椁旁峨无羁一只手拼命冲自己挥舞道别,眼中是满满的绝望、无助和懊恼之色,另一只手却被牢牢地扣在他那僵尸老妈的骷髅鬼爪里…… 离开鬼城以后,楚天先回双念斋交差,然后前往峨世家替峨无羁传“喜”讯。 这次差事算是“办砸了”,不但没能拿到赏赐,还听了一通训斥,但楚天丝毫不以为意。 他走在外城喧嚣的街道上恍若隔世,耳畔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夜空中姹紫嫣红绽放开来的烟花,无不在提醒说今晚是除夕夜。 一群孩子手里拿着烟火炮仗咯咯地欢快笑着,从楚天身边飞快地穿插而过。 楚天情不自禁地回过头追逐他们欢蹦乱跳的背影,曾几何时,自己也玩过这样幼稚而开心的游戏。 在那一瞬间,他的嘴角不觉泛起一缕温馨的微笑。 “砰!”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一朵流光溢彩的烟花照亮了夜空。 楚天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宁静。找到了家园被毁的真凶,获悉了晴儿的线索,如梦魇般缠绕多年的心头之殇终于获得了解脱。 他蹩进那条不知走过多少回的小巷,远远地看到幽鳌山的小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幽大哥回来了?” 楚天一阵激动,不由得加快步伐,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屋门,又不禁愣住。 桌边一条欣长倩影独对孤灯,默默把盏自斟自饮。 乌黑的秀发垂落腰际,一袭藕荷色柔纱轻轻摇摆脉脉飘来少女浴后清幽怡人的处子体香。 灯火朦胧如真如梦,今夜丽人来。 “傻站着干什么,陪我喝酒。”珞珈背对楚天,用的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慵懒语调。 楚天如梦初醒,关上门坐在了珞珈的对面。 不可否认,灯下的珞珈有一份迥异于往常的妩媚姿态。原本天生丽质的她今天略施粉黛,但见一张瓜子脸蛋上,新月如钩,星光朦胧,丰润的朱唇半翕半合露出细米般的小白牙,羊脂玉般雪白细腻的脖颈上,一串珠链在灯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更衬托起她的冰肌玉骨妖娆风华。 睁一双星眸半醉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天道:“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一股火热的酒气直喷楚天面门。楚天的心跳砰然加速,耳根也开始发烫。 这丫头,永远有手段令自己无所适从。 看到楚天发窘,垂头握拳不敢直视自己,珞珈咯咯一笑花枝乱颤。她写意地舒展那双修长玉腿,脚尖有意无意地挨碰到了楚天。 楚天的全身登时像有一束无可阻挡的电流通过,下意识地坐直身体。 “你怎么来了?” “陪你吃年夜饭啊。”珞珈举起杯,笑吟吟说:“同时庆祝我的十八岁生日。” “你的生日?”楚天讶异地看着珞珈,举起面前已倒满了酒的白玉杯。 “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珞珈和楚天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珞珈眨眨眼睛,“我喜欢什么,别人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楚天的心没来由“咚”地一跳,垂下脸躲避开珞珈迷醉乱人的眼神,苦笑道:“你何必耍我。” “真是个傻瓜。”这一声似喜似嗔,如诉如慕。 “什么?” 珞珈没有回答,唇角含着一抹浅浅的微醉笑意,娇躯向后倾倒张开双臂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挺拔的酥胸在灯火下勾勒出两弯惊心动魄的诱人弧线,散发出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抗的魅力。 楚天的呼吸有些粗重,视线像被磁石吸引,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现出初遇珞珈时正见美人沐浴的香艳情景。 他原本想问珞珈知不知道有关大崖山血战的事,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说出口。 但还有一件事他不能不告诉珞珈:“明天我要离开北冥城一段时间。” 珞珈“哦”了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去哪里?” “南方。”楚天回答说:“我得到了一点线索,或许能够找回失散了四年的妹妹。” “妹妹?”珞珈狡黠地一笑道:“还是你的小情人?” “不,她叫晴儿,虽然我们不是真的亲兄妹,但她曾经与我相依为命胜似兄妹。” 楚天的眸中闪烁着缅怀与期冀的光彩,“我发过誓,一定要找到她!” “还真是个好兄长啊。”珞珈语气淡淡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个妹妹?” “我不愿告诉别人,有人把她抢走。我当年——很傻,保护不了她。”楚天低下头,心里隐隐发痛。 “我明白了……”珞珈望着他轻轻颔首,“可你为什么突然又告诉了我?” 楚天迟疑道:“因为我们有约在先,我必须给你做三年的家仆。” “是五年。”珞珈立刻纠正道:“别忘了,我被幽鳌山讹诈去了两坛琼城老窖。” 楚天笑了笑说:“好,五年。” 屋里忽然变得安静,忽然珞珈又轻轻哼唱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唱过的那首歌谣:“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佳人如玉,轻歌幽渺,楚天无酒亦为醉。 忽然一阵香风飘起,珞珈轻盈地跃上桌面,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但见香衣飞旋乌发飘扬,那一双纤足步步生莲于方寸之间幻生出无穷变化,两只柔荑如花盛开舒展有致,罗衫飘飘仿似凌风而起,恍若天上人间不知归处。 “上来,我要你陪我一起跳!”珞珈弯下柔若无骨的小蛮腰,将一只右手递到楚天面前。 这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无可抗拒的命令。 不等楚天作出拒绝的表示,她已经抓住他的手轻轻向上一提。 楚天身不由己站到了桌面上,和她面面相对。 桌面并不大,珞珈的身体几乎和他贴在了一起。 “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跟着我——你很快就会了!” 楚天有点笨拙地在桌面随珞珈移动,无意中他的胸膛登时触碰到两团柔软而充满弹性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过年 (下) 就像被美女蛇咬到了一口,楚天向后闪避一个踉跄左脚踏空。 珞珈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胳膊,看着楚天狼狈而窘迫的表情不由得发出一串银铃般欢畅的笑声。 她笑个不停,右臂自然而然弯在了楚天的肩膀上,将螓首枕在臂上还在笑。 楚天有点恼有点羞,微微含怒道:“我说过我不会——” 他的话没有能够说完,也无法说完。 珞珈的藕臂突然环抱住楚天的脖颈,啊呜一口重重咬在他的唇上。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不复存在。楚天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他没有想到暴风骤雨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毫无征兆。 两人耳鬓厮磨四唇相接,屋中的温度急遽上升。 最后的防线轰然崩溃,楚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吼,拦腰将珞珈搂在怀里似乎要揉碎她。 一团烈焰在小腹中勃然涌动,太阳升起,身心融化。 夜也仿佛融化在炽烈的热度中,屋外鞭炮声声烟火怒放,屋里只是两人的世界。 放下所有的矜持与试探,撕扯去所有的面具与伪装,他和她只是一对忘情男女,忘情拥吻,彼此相融在狂野与热烈的缠绵里。 不需要思想,甚至呼吸也为之止顿,这销魂的一吻便是人生浓烈天地。 久久唇分意犹未尽,两个人好像仍然沉浸在梦幻般的童话仙境里。 “想不想要?”珞珈在楚天耳边用一种差不多是咬牙切齿的语气在问。 “想要什么?”楚天还没有回过神。 “笨蛋!”珞珈不由分说扯开楚天的衣襟,一把将他按倒在桌上。 楚天的脑海一片空白,凝视珞珈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还需要想吗? 也许这一生历经的所有,付出的所有,其实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一分钟。 珞珈俯下身,两人瞬间结合在了一起,宛若天与地,宛若日与月。 “哧——”灯火熄灭,幽暗中响起欢愉的呻吟、火热的呼吸,还有那张桌子吱吱呀呀的合唱。 在狂野的瞬间,楚天的脑海里恍惚有一道电光掠过,魂魄像是脱离了躯体,如浮云般翱翔在夜空中。 他再也抑制不住体内澎湃的血液,猛地腰间使力挺身而起,想将珞珈推翻在桌面上。 “想造反?” 珞珈倔强地将他再次摁回桌上。 “喀喇喇!”桌子终于禁受不住碎裂倒塌,两人肢体交缠滚落在地面上。 可谁还会在意这些? 无需床无需桌,一如鸿蒙之初你我的祖先幕天席地。 生命在烈焰中洗礼升华…… ——————————————————————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照在珞珈的俏脸上。 她的脸颊还残留着昨夜宿醉后的嫣红,一如窗外初起的朝霞。 她缓缓睁开眼睛,惬意地舒展娇躯,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了床上。 满地的狼藉,零落的衣裳,似乎都在帮助她回忆起昨夜的那一场相逢有多么的激烈多么的疯狂。 她的眸中情不自禁地浮现起一抹醉人的笑意,扭头寻找楚天。 楚天不在屋子里,他的剑也不见了。 珞珈怔了怔,蜷缩起娇躯轻轻皱眉低哼道:“坏家伙!” 她的心情开始糟糕,百无聊赖地默数窗纸上的破洞,从一数到十九,又从十九倒数回一。 忽然珞珈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像是察觉到什么,脸上泛起一缕娇俏的微笑,像个顽皮的孩子紧紧闭起双眼,发出轻轻的鼾声。 “吱呀!”门开了,楚天站在屋外,衣发上沾满了清晨的寒露。 看到珞珈还在酣睡,他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床前,怀里抱着什么,却用衣衫遮起看不分明。 他来到窗前坐下,静静打量珞珈的睡姿,就像在欣赏上苍最完美的艺术杰作。 屋里静极了,偶尔远处响起一两声新年的爆竹声,有风从窗户的洞孔与缝隙里吹入,带着新春的喜庆与山间的清香。 楚天将怀里的东西放到床上,伸出手缓缓抚摸过珞珈的玉颊。 “咯——”珞珈突然娇笑起来,拨开他的手。“干什么嘛,弄得人家好痒!” 楚天低头亲亲她的额头,道:“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珞珈看着被衣衫包裹的神秘礼物,急忙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件衣服?” 楚天摇摇头。 “嗯……”珞珈不自觉地用玛瑙般通透的玉指支在唇角边,蹙起秀眉想了想说:“是我爱吃的果子。” “不是。” “我可不可以用鼻子闻闻看?”珞珈俏皮地皱起她挺直小巧的琼鼻。 即使已有肌肤之亲,楚天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抵挡这精灵般少女的挑逗与诱惑。他叹了口气,掀开遮挡的衣衫。 “小貂!”珞珈惊喜地坐起身,被单从她的胸前滑落,害得楚天只能避过脸去。 珞珈伸手捧起竹编小笼,问楚天:“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动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楚天回答:“只是想让它代我陪着你。” 他没有告诉珞珈,其实晴儿也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那一年在大崖山,他就捕了一只小貂,原本准备用来充饥,却意想不到成为了晴儿最好的玩伴。直至两人离开大崖山时,她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归山林。 珞珈将手指探入竹笼,挠挠小貂柔软的小耳朵,摸摸它湿漉漉的小鼻头,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莫名的,眼前的珞珈渐渐变成了晴儿…… 楚天的眼睛有些发涩,他站起身道:“我该出发了。” “晴儿不会也养过小貂吧?”珞珈忽然问道。 楚天点点头,他不想隐瞒自己对晴儿的感情,但他发觉即便什么也不说,自己的秘密也很难瞒过这个丫头。 出乎意料之外,珞珈见楚天老实坦白非但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嫣然一笑道:“那好,就算我替她先养着。等你找回晴儿,我会把这只小貂送给她。” 楚天愣了下,望着珞珈巧笑倩兮的面容,心里深深感动。 “嗯,很好——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你这家伙没心没肺一去不返了。” 珞珈伸出一条玉臂搭住楚天的肩膀,笑盈盈拉过他贴住耳垂轻轻厮磨道:“记得,你是我的。” 楚天点点头,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点头。 珞珈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抱着从笼里钻出的小家伙缩进了被窝,打了个哈欠合上眼道:“我还要再睡会儿,你走时记得带上门。” 说完话,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楚天在床边静静站了半晌,凝视她小猫般慵睡的模样,然后他轻轻替珞珈盖好被子,推门而出。 门外一轮旭日正对着他从远方的云峰后喷薄而出,艳丽的霞光洒照北冥城每一处兀自沉浸在睡梦里的角落。 楚天回过头再看珞珈一眼,缓缓地关上了房门。 深吸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抬头见天空湛蓝而空明,前方的路蜿蜒而曲长,楚天迈开坚定沉稳的步履向山下走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不老参仙(上) 应编辑老大之请,在这里给自己做个小广告 最近应纵横的邀请,当了一部漫画故事编剧。 书名《笑傲江湖风起》 链接如下:http://comic.zongheng.com/series/5947.html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嗯,这下要有更多人说我“抄”金庸了,呵呵。 离开北冥城楚天一路南下,这一天进入到甘州地界。 前方群山环抱中沁源古城巍峨屹立,沐浴在玫瑰色的夕阳下,更显几分沧桑。 楚天沿官道缓行来到北门外,讶异地看到在城门两侧竖立着二十多根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悬挂着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应该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 木桩下有二十余名身穿紫色劲装的彪形大汉挎刀悬剑来回巡逻,却不是官府的衙役。更有许多路人远远围观,对着木桩上的首级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楚天功聚双耳,就听见人群里有一位花甲老者说道:“作孽啊,死了这么多人。乾玄门这下算是毁啦。” “可不是嘛,连文府都被怒山云岩谷的人一把火给烧光了——家破人亡啊!” 又有一个年轻人小声说:“这些云岩谷的家伙守在这里,就是不许文家的人来收尸?!” “乾玄门,文门主——” 楚天听得耳熟,忽然想起不久前文静曾经说过告假回家探亲的事情,而她的父亲便是甘州乾玄门的门主文堂真。 他的心头一沉,凝目细查木桩上的人头,等确定文静并不在其中时才暗自松口气。 就在这时候,人群忽然发生一阵骚动,纷纷向两旁避让。从西北方向奔来十几名白衣人,无论男女老少人人臂缠黑纱手持兵刃,满脸的悲愤杀气腾腾。 “是乾玄门的人来抢回人头了,”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惊呼。 那些云岩谷的紫衣大汉中有名为首的中年男子见状狞笑道:“好啊,找死的送上门来了!”掣动一对判官笔率众迎战。 两拨人马顿时混战起来,城门口守值的官兵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插手拦阻。 突然从城楼上飘飞下一名白衣青年,手起爪落插入一个乾玄门少年的头顶,随即扭腕猛拧,“喀吧”脆响将他的脖颈也顺势拗断。 少年身边的一名少妇惊怒交加,奋不顾身挥刀劈向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凌空侧飞让过弯刀,屈指弹出一缕指风击中少妇胸口。 少妇嘤咛低呼弯刀坠地,全身酥麻已被禁制住经脉。 白衣青年“嘿嘿”怪笑道:“这不是文堂真的儿媳么?今日主动送上门来,端某却之不恭了!”探臂搂住少妇腰肢手便向酥胸抓去。 蓦地一束恢弘剑芒横空出世,穿越战团直劈白衣青年后脑。 “什么人?!”白衣青年暗吃一惊,急忙放开少妇回身挥袖卷向劈来的剑刃。 “嚓!”剑芒势如破竹削断白衣青年的袍袖,剑锋气势更盛应声斩断了他的左腕! 白衣青年一声惨哼抱腕飞退,这才看清楚对方身着黄衣,是一名陌生的少年人。 “我的手——小畜生,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泄我心头之恨!”白衣青年出指封住左腕伤处经脉,从腰间抽出一条九节魔鞭青光霍霍卷向黄衣少年脖颈。 黄衣少年不慌不忙,在少妇背心运掌轻拍,解开了她的经脉禁制。 看到白衣青年挥鞭攻来,他手中的重剑嗡嗡颤鸣朝九节魔鞭上拍落。 “砰!”白衣青年右臂酸麻连退七步,九节魔鞭翩若惊鸿翻卷回来缠住他的左臂。 黄衣少年身形微晃,快到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运剑如风拍中白衣青年胸口。 “喀喇喇!”白衣青年胸骨爆碎五脏六肺化为齑粉,一口血箭喷出如稀泥般瘫软。 “噗噗噗!”少妇兀自觉得不解恨,捡起弯刀又在白衣青年的脸上连劈十数记。 “啊,端公子被人杀了!”一众紫衣大汉骇然变色,好似天塌下来了一样。 那名为首的中年男子厉声喝道:“臭小子,你杀了不老参仙的独生爱子,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难免一死!” “不老参仙?”黄衣少年摇摇头,“不认识!” 他振臂一掷,手中的重剑犹若万钧雷霆划破天幕,呜呜呼啸飞斩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全身被汹涌雄劲的剑气笼罩,好似陷入天罗地网之中无处遁身,只能全力运功挥舞一双判官笔,在身前画出一团团金黄色的光云。 “叮!”雪白的剑华切开光云,飞掠过中年男子。 血光迸现,中年男子的头颅高飞向天空,被一剑枭首当场毙命! “这又是谁的独生爱子?”黄衣少年收住飞旋而回的重剑,犀利的目光扫视那些呆如木鸡的紫衣大汉,冷冷问道。 再没有一个人敢回答。前一刻尚且飞扬跋扈的紫衣大汉此刻脸上布满惊恐之色,完全失去了和黄衣少年动手的勇气。 “杀啊——”乾玄门的十几名门人高声呐喊,举起复仇的刀枪杀向紫衣大汉。 紫衣大汉轰然一声不敢再作任何抵抗,抱头鼠窜往东北方向落荒而逃。 乾玄门弟子乘胜追杀,只有一两个跑得快的紫衣大汉侥幸逃脱。 那名被黄衣少年解救出来免遭凌辱的少妇走到他的近前,花容惨淡双目红肿施礼道:“多谢公子仗义援手,请教尊姓大名将来也好作报答。” “我姓楚,是文静的朋友。”黄衣少年回答说。 “贱妾伍林荫,是文静的大嫂。”少妇戚然一笑道:“假如楚公子早到一日,或许还能和文静这丫头见一面。” 楚天怔了怔,心中陡起不祥感觉:“文静怎么了?” 伍林荫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她被不老参仙掳走了!我公公为救她,也惨死在云岩谷谷主封刀泉的霹雳魔镗下!” 说着话,旁边有一名白发苍苍的乾玄门老者手捧用白布包裹起的一颗首级,颤颤巍巍送到伍林荫的面前道:“少夫人,这是少门主的……”语音未落已然老泪纵横。 伍林荫再也忍不住,捧起丈夫的首级放声痛哭。一时间哭声四起令闻者肝肠寸断。 楚天的眼眶微微发红,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爹娘,还有那毁于九狱雷火阵的家园。 人间总有惨事发生,天道冥冥可曾惩凶除恶护佑良善? 然而天在哪里,意又如何,却又有谁人知晓? 稍顷,伍林荫悲声稍收,楚天问道:“少夫人,云岩谷怎么走?” 伍林荫用衣袖拭去泪水,惊道:“楚公子是想救文静?只怕……” 楚天看她欲言又止,便问:“怕什么?” 伍林荫道:“如今云岩谷有不老参仙坐镇,公子独身一人势单力薄吉凶难料。我听说那老魔是南无仙府的八大仙尊之一,修为高深神通广大,而且性情阴狠睚眦必报。公子刚刚杀了他的儿子,更不能主动送上门去!” 楚天明白伍林荫是出于一片好意规劝自己,但文静落入魔爪不能不救,何况他从小到大认过的字里,就没有“怕”这一字。 旁边那白发老者也叹息道:“咱们乾玄门和云岩谷原本并列为沁源府两大魔门,几十年来明争暗斗谁也压不过谁。可是自从三年前云岩谷的少谷主封人澹投靠南无仙府做了不老参仙的记名弟子后,乾玄门的日子便越来越难过。” “文门主担心云岩谷仗势欺人,于是也想将文静那丫头送到北冥神府当个外门弟子,可终究没能如愿。这一下封刀泉愈发嚣张,居然下通牒要我们乾玄门在年底前并入云岩谷,不然就血洗满门。” 白发老者接着说道:“文门主性如烈火,当场就削下云岩谷使者的双耳将他赶了出去。没想到昨天夜里不老参仙就带领云岩谷的人杀上门来,将我们乾玄门上下一百多口屠杀殆尽,连妇孺老弱也不肯放过……” “人做事,天在看!”楚天拍拍白发老者抽搐的肩头,意示抚慰:“麻烦你们画一张云岩谷的地图——如果老天不给公道,那我来给!” 伍林荫含泪道:“楚公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是不老参仙——” “给我地图。”楚天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白发老者看了眼伍林荫,点点头道:“那就拜托楚公子了!” 他捡起一根枯枝在泥地上画下地图,又将乾玄门众门人眼下藏身的地址说了。 楚天用心记了,伸脚抹去地图道:“等我救出文静,自会来找你们。” “楚公子!”伍林荫蓦地屈膝向楚天跪谢道:“无论能不能救出文静,我们乾玄门都永感你的大恩大德!” 楚天急忙伸手扶起伍林荫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与文静是朋友,救她理所当然!” 白发老者和伍林荫悄悄对视一眼,问道:“楚公子是北冥神府的弟子?” 楚天颔首道:“算是吧。” 伍林荫“恍然大悟”,惨淡的面容上露出一缕微笑道:“文静独身一人在神府中修行,若得到楚公子的爱护,真正是她的福气!” 楚天怔了怔,晓得伍林荫和白发老者想岔了。他并不做解释,也知道许多时候这种事只会越解释越糟糕,当下不置可否道:“告辞!” 他转身再看一眼乾玄门的十几位幸存门人,丹田提起腾身御风朝东北方向飞去,暮色低垂中渐渐消逝在众人的视野里。(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不老参仙(下) “都是废物,一个比一个没用!” 在云岩谷听涛堂一张用整块飘零海紫珊瑚礁雕琢而成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白衣老人。 他的脚下,是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头颅被硬生生拧下扔在了一旁,景状血腥残忍。 这张紫珊瑚宝座,原本属于云岩谷的谷主封刀泉,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规规矩矩垂手站立在白衣老人的面前,听他愤怒的咆哮斥骂。 除了封刀泉,听涛堂里还有他的儿子和云岩谷的几位长老。 但没有人敢开口,地上的尸体与血泊触目惊心。谁都明白,触怒了不老参仙的下场是什么,这次真的有人要大难临头了。 “你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找到那个凶手,带回我儿子的尸首。” 不老参仙稍一停顿,语气充满浓烈的杀意:“等到明天日出,我的面前要么是那个黄衣小子的脑袋,要么就是你们的脑袋,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众人战战兢兢地回应,大气不敢出一口。 “滚!”不老参仙的嘴里终于吐出了他们最想听到的那个字。 封刀泉等人如获大赦,纷纷向听涛堂外开溜。 “人澹,你留下!” 听到不老参仙点到自己的名字,站在封刀泉身后的封人澹微微一哆嗦,紧低下头道:“师傅,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你立刻将姓文的黄毛丫头押来听涛堂,我要问一问她那个黄衣小子的来历。” 封人澹愣了愣,大起胆子问道:“师傅,您是说……” “黄衣是北冥神府外门弟子惯穿的服色,你不是说姓文的丫头曾经前往北冥城参加过外门弟子的考核么?”不老参仙冷冷道:“十有八九他们是旧识。” “师傅英明,弟子立即去办!”封人澹点头哈腰退出听涛堂。 站在檐下,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微微定了定神便赶紧奔向关押文静的牢房。 “端彬被人杀了,找不到凶手你个老不死的拿本少爷出气!”封人澹的心里对不老参仙的作派颇为不忿,却也有一缕窃窃的喜意。 端彬一死,不老参仙便断了后,自己得到师门真传的可能性大增。假如能够撬开文静的嘴,挖出那个黄衣少年的身份甚至是下落,必定会讨到不老参仙的赏识与欢喜,说不准就会因祸得福飞黄腾达。 他一边做着成为不老参仙真传弟子的美梦,一边走向关押文静的牢房。 这时候天色已然黑透,云岩谷中飘浮着白茫茫的瘴气,重重屋宇掩映如一头头蹲踞在山谷间的巨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封人澹在一条僻静的山径上行走须臾,前方峭壁耸立到了尽头。 就在这面山石嶙峋的峭壁下方,有一排石砌的牢房。牢房背靠峭壁,另外三面用高墙围起,墙面上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符印禁制和法阵结界。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在大门外还蹲守着两头绿眼白毛状如獒犬的魔兽,道旁一块青石碑上赫然写着:“白骨狱”三个腥红发黑的大字。 “少谷主!”一名负责今夜带班守值的紫衣人迎上前施礼道:“您怎么来了?” “少废话,文静关在哪里?”封人澹鼻子里低低一哼,扫视过一栋栋牢房。 紫衣人忙回答说:“就在戊字号牢房里关着,刚来的时候又吵又闹,消停了没多会儿。少谷主,您跟我来。” 他将封人澹带到戊字号牢房外,吩咐看守打开了牢门。 封人澹举目观瞧,牢房里光线幽暗,文静盘膝坐在角落里正在凝神运功,试图冲开身上的经脉禁制。 看到封人澹,她失神的双眸中顿时充满怒火,沙哑的嗓音斥骂道:“畜生!” 封人澹嘿嘿一笑走进牢房。“砰”的一声响,身后的牢门重重关起。 文静芳心一沉,视线急速寻索牢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够找到一件可以用来当作兵器的物件。 封人澹走到文静身前,微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师兄端彬死了。” “真的?”文静呆了呆,看到封人澹在点头,“苍天有眼,恶有恶报!” “凶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年,用的是一柄莹白色重剑,估计有四尺长三指宽——”封人澹目不转睛地盯着文静,察看她神色的变化,“你认得这个人么?” “楚天!”只差一点,文静就要脱口而出,但脸上的喜色已经被封人澹尽收眼底。 封人澹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俯下身道:“他是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对不对?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楚天来了,而且杀了端彬为我们乾玄门出了恶气!”文静心潮澎湃,根本就没注意到封人澹在说什么。“可他为什么会来沁源府?” 想到这里,文静的俏脸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念及惨死的父兄和那么多乾玄门的弟子,胸口一酸又不由得泫然欲泣:“要是他能早到一天,那该多好!” 封人澹被文静忽喜忽悲的神态变化彻底弄糊涂,却哪里晓得这丫头的心思? “说,这小子是谁?”他往前一步再次迫问。 文静一省,顿时看到封人澹两眼凶光闪烁正逼视自己。奇怪的是,她心里边一点也不害怕,毫无惧色地扬起脸迎上封人澹咄咄逼人的目光,冷哼道:“不知道!” 封人澹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是不会学聪明的。” 他伸手扯住文静的秀发,恶狠狠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呸!”文静一口啐在封人澹的脸上。在北冥城和楚天、峨无羁朝夕相处的日子,她已经学会了勇敢反抗——就像楚天面对峨照日的铁拳,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俯首帖耳做奴才! “好烈的性子,我喜欢!”封人澹狞笑一声,双手“哧啦”一扯撕开文静的胸襟,露出贴身的亵衣和晶莹白皙的肌肤。 “无耻!”文静羞愤交加,扬起纤手狠狠一巴掌扇向封人澹。 封人澹轻而易举抓住了她的小手,直盯盯望着文静因为激愤而剧烈起伏的胸脯,一股欲火油然蹿升,眼睛里不自禁露出淫邪之色:“臭丫头,真以为我制不了你?”猛然将文静按到在地,魔爪向她的胸前探去。 文静竭力挣扎,但手足无力完全无法抗拒封人澹凶暴的入侵。她绝望的闭起眼,心底里默默呼喊道:“楚天——” “轰!”牢房的屋顶突然爆碎开一个大洞,一束雪白的剑华排山倒海从天而降! 封人澹大吃一惊,欲火全消。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身为云岩谷少谷主的他非常清楚白骨狱的防卫是何等的严密。来人居然能够一剑劈开有封印结界的牢顶,功力无疑雄厚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一声大叫放开文静狼狈地向外翻滚,伸手去抽腰间的九节魔鞭。 “噗!”封人澹的生命在听到这一记剑锋破开自己胸膛的声响后,永远地定格。 他的右手甚至还没有完全搭住腰间围系的九节魔鞭,面目表情惊惶而讶异。 来人抬手从封人澹的胸口拔出魔剑,身形如一片落叶轻坠在文静身边。 “楚天!”文静又惊又喜,忘情地扑入来人的怀中像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 “少谷主!”牢房外听到惨叫的看守推开门冲了进来,惊诧地看到封人澹胸口洞开,身体扭曲地躺在血泊中。 “快去报告谷主和不老仙尊!”那名负责今夜带班守值的紫衣人骇然变色,抽出一柄殷红色的魔刀劈向楚天。 楚天左手环抱在文静背上轻轻抚拍,右手掣动苍云元辰剑看也不看朝前劈出。 “铿!”魔刀高高弹起,刀刃上裂开无数细小的纹缝,紫衣人虎口流血踉跄后退。 他身后的两名看守高举大刀原本打算上前围攻楚天,见此情景不由心生惧意。虽然刀还举在手里,脚步却是在缓缓往门外退。 “楚天,我爹和我哥哥他们都……”文静伏在楚天的胸膛上泣不成声。 楚天默默颔首,反手将苍云元辰剑插入脚下,一拳轰在了地上。 三名云岩谷凶徒尚未反应过来,一股浩荡刚猛的拳劲破土而出,将他们震飞。 “砰砰砰!”空中爆开三团血雾,一时肢体横飞体无完肤。 “我先帮你解开禁制。”解决了三名看守,楚天左手运劲一吐,梵度魔气注入到文静背心的大椎穴内。 谁知文静眉心骤然亮起一道诡异的青色光印,娇躯里横生出一道阴冷气劲竟将楚天的左手震开。 楚天低咦,文静面色发白强忍体内魔气激荡的痛楚道:“这是不老参妖的独门绝学‘百衲封印’!” 楚天点点头,听到门外又有脚步声响动,来者不下十余人。还有两道极为细微的风动声,似是那两头碧目雪獒也扑了过来。 稍远处一声声尖锐的号角声鸣响彻夜空,将沉睡的云岩谷霍然惊醒。 楚天神情沉静,一言不发地拔起苍云元辰剑。 元辰宝珠嗡嗡长鸣,今夜它要大开杀戒!(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玉手碎金戈(上) “啪!”楚天将苍云元辰剑轻贴在文静背心,凝念催动气吞如虎印。 元辰宝珠上虎影浮现仰天长啸,一根青色的光丝从文静体内沿着苍云剑锋汩汩流出,徐徐注入珠内虚空。 这时十几名紫衣看守冲到门外,楚天蔑然瞟视一眼凝拳打出。 “呼——”一蓬刚猛无铸的拳劲喷涌而出,在空中遽然迸裂为千百道犀利的拳锋,如箭矢般攒射向门外。 “噗噗噗噗——”冲在最前面的四名紫衣看守全身千疮百孔飙射出一道道血箭。 拳锋洞穿这四人后余势未衰,又穿透紧随其后的三名紫衣看守这才涣散无踪。 剩余的六人急忙驻步,面露惧色不敢再朝前踏出半步。 “呜——”两头碧目雪獒掠过紫衣看守,如疾电般凶悍狰狞扑向楚天。 楚天的右手正催动气吞如虎印抽取文静体内的百衲封印,暂时无法施展。 他见这两头畜生来势汹汹不宜硬撼,便探臂揽起文静腰肢腾身飞空,使出沉鱼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鹤舞”从碧目雪獒的夹缝之间穿梭而过。 几个回合周旋下来,两头碧目雪獒始终沾不到楚天的一片衣角,不禁凶性大发竖起浑身白毛,如两团雪雾上下翻卷,魔爪“哧哧”有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电芒。 文静不由自主地闭起眼睛,只感到楚天的左手吐出一团雄浑罡气笼罩她的周身,将碧目雪獒的爪风悉数化解。 忽然她的丹田涌起一团热气,如柔波般顷刻间流转全身,手足登时恢复了气力。 紧跟着她的耳畔响起两记哀嚎,苍云元辰剑顺势扫荡,一招睥睨四海威风八面锐不可当,将碧目雪獒削成四段! 门外的紫衣看守见此情景心理彻底崩溃,要知道这两头碧目雪獒的实力足以抵得过一名真阶第六境的魔门高手,但在楚天剑下竟似砍瓜切菜一样的容易! “砰砰!”碧目雪獒的内丹被苍云元辰剑气击爆,化作两蓬银白色的精气冉冉从尸体里冉冉飘散出来。 元辰宝珠自然毫不客气,将碧目雪獒的内丹精华尽数收入珠中虚空。 “叮——”魔剑蓦然发出一串悠长鸣响,剑刃表面的祥云符纹应声亮起一抹抹金煌煌的绚丽光彩,如烟如雾飘飘浮不散。 在吸纳了无数精血魔气之后,苍云元辰剑的元气再次得到大幅提升,赫然已恢复到全盛时的六成威力! 楚天感到手中的苍云元辰剑彻彻底底和自己的心灵连结在了一起,充沛的灵气汩汩绵绵涌入体内,一圈流转后又回归剑中,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使得人与剑譬如一体。 他纵声长啸与苍云元辰的剑吟相应相合,化为滚滚雷涛冲向漆黑的天际,就似一首雄壮的长歌响彻巍巍群山。 这时候门外的六名看守早已逃得无影无踪,白骨狱内外变得一片寂静。 楚天啸音徐歇,放开文静道:“我们去找不老参妖和封刀泉算账!” “好!”文静弯身捡起一柄魔刀握在手中,跟随楚天走出牢房。 在她的前面,楚天的身影挺拔而坚实,仿佛天塌下也能只手擎起,令自己的芳心再无一丝的畏惧与犹豫。 楚天仗剑在前,认准听涛堂的方向阔步行去。 他也知道不老参仙号称南无仙府的八大仙尊之一,修为之高不言而喻。 然而再强再横,楚天今夜都要卯上他,见个真章! 如果总是精打细算挑选诸如端彬、封人澹之流显显威风,遇到强敌便退避三舍逃之夭夭,自己永远不可能养成浩气体悟天道。 疾风知劲草,阪荡识英雄。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是生是死打过了再说! “就是你杀死了我儿?!” 突然之间幽深的夜空中传来一道犹若夜枭的阴冷话音,一名白衣老者大袖飘飘御风而来,红润的脸上杀气横溢,俯视下方的楚天和文静。 “不老参仙!”文静的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渗出冷汗。 话音落下前面火把攒动,数十名云岩谷高手在封刀泉的率领下匆匆赶到。 “参仙,千万不要放过这小子。我要将他抽筋剥皮以泄心头之恨!” 封刀泉两眼喷火像一头恶狼盯视楚天,咬牙切齿地叫喊。 一天之内,他和不老参仙都失去了亲生爱子,可谓同病相怜。 楚天站定身形,抬眼瞥过高高在上的不老参仙,察觉到这老魔双目精光内敛眉心晶莹通透,果然是修为达到了极高的境界,甚至超越了真阶巅峰已踏入圣阶之境。 “你儿子死有余辜!”想到自己父亲便是惨死此人手中,文静心情激动难以自抑。 不老参仙不屑地扫视文静,鼻中低低冷哼,身不动手不抬从袖口里毫无征兆地激射出一束精光。 “叮!”楚天眼疾手快,运剑将精光震飞,顿感右臂发胀脚下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他暗运气吞如虎印化去剑上余劲,微吐一口浊气心下微微凛然。 “铿!”那束精光斜斜插入路边山崖,却是一根银白色的发丝。须臾之后发丝“嗤嗤”冒烟显现原形,化作了一缕参须。 不老参仙白眉一扬,冷笑道:“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 “唿——”他的身影一晃如同鹰隼从夜空俯冲而下,左手五指戟张抓向楚天面门。 楚天夷然不惧,灵台空明不染尘埃,清晰影映不老参仙的一举一动,梵度魔气呼啸奔涌注入苍云元辰剑中,使出一式“逆改天命”直撄其锋。 不老参仙的“偷天魔爪”立生变化,五指吞吐闪烁变换出无穷后招,化抓为拂横扫苍云元辰剑。 他这一招看似简单,但功力火候无不登峰造极,无论楚天的剑招如何变化,都绝对逃脱不了爪势的笼罩。 然而楚天根本没有变招,任由不老参仙的偷天魔爪扫拂在苍云元辰剑上。 “唿——”剑身上骤然卷涌出层层叠叠的金色祥云,幕天席地轰向不老参仙。 不老参仙左手的“偷天魔爪”招式用老,便抬右手凝爪招架。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右爪在胸前连划三道弧光,“砰砰砰”连声闷响,云浪犹如激撞在堤坝之上溅起一蓬蓬罡风光澜。 楚天的身形翩若惊鸿直切进来,幻动左拳轰向不老参仙小腹。 “日照神拳?!”不老参仙嘿然道:“难怪你胆大妄为,原来是仗着峨日照的威风!” 一句话的工夫楚天连攻七拳,他连避七次。一攻一守均都快逾飞电令人目不暇接。 文静已经看不清楚天的身影,只见到两团炫目的光澜在空中跌宕起伏,不断地碰撞交织发出“砰砰”轰鸣,脚下的大地也随之一阵阵地战栗。 强大的罡风如潮水般从战团中激荡涌出,方圆百米之内天昏地暗无人能够立足。 文静身不由己地一步步后退,以趋避迫面而来的肆虐气浪,但肌肤上依旧似刀割的疼。 她紧张地注视着楚天和不老参仙的激战,贝齿不觉咬破了樱唇,一双小手冰凉,心里七上八下惟恐楚天有闪失,更盼望他能旗开得胜替自己报父兄血仇。 转瞬之间场中两人恶斗了二十余个回合,楚天苍云元辰剑挥洒自如,日照神拳纵横开阖,竟然与威震南荒五十年的不老参仙平分秋色难分伯仲。 半个多月前,当他尚未突破纳虚境界的时候就能够施展“真我如一”击杀拥有真阶第九层巅峰修为的林涣清,而今实力精进足以跻身魔门翘楚俊彦之列。再有苍云元辰剑和日照神拳如虎添翼,沉鱼落雁身法飘忽莫测,纵使号称“南无八仙”之一的不老参仙亲自出马,一时半会儿竟也奈何不得。 不老参仙原以为凭借圣阶第十层空照之境的修为,对付一个十五六岁的北冥神府外门弟子,应该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不曾想二十多个照面下来,却因自己稍有托大居然没能占到一点便宜。这种事情要是传说开来,岂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渐渐拼出真火,突然口中厉啸双爪精光爆绽,十根手指凌空虚划,虚空中游离的天地精气急遽聚拢,在指尖泛起刺目的银华,旋即幻动成十簇烈烈舞动的光焰脱手飞出激射楚天,竟是使出了多年不曾动用的独传绝学“银炎烛天”! 楚天立时感觉到,这迎面袭来的银白光焰非但没有一丝热量,反而冰冷彻骨透着可怖的阴煞气息。而且每一簇银炎的飞行轨迹都浑若天成无迹可寻。十簇银炎组合在一起,不亚于一座小型的法阵围攻! “叮!”他摆动苍云元辰剑劈斩在一簇银炎之上,隐隐有金石激撞之音。 那簇银炎应声弹开数尺,焰火受到剑气催压微微一黯,却又迅即亮起。 楚天暗吃一惊,他这一剑灌注了八成功力,以苍云元辰剑的无铸锋芒崩山裂石无坚不摧,如今却劈不开一簇巴掌大小的光焰! 不仅这样,剑上还传来一缕阴冷寒流连苍云元辰的如此充盈的灵气竟也抵挡不住,被它破入自己的右臂。经脉登时一寒,血液凝滞好似要结成一粒粒小冰渣,魔气运转不由大受影响。 当下楚天吐气扬声,丹田之内天地烘炉熊熊燃烧,五气朝元凝为一股磅礴大潮,侵入右臂的银炎精气转眼驱散,化作丝丝缕缕的寒烟透过毛孔蒸发出来。 然而不容楚天有丝毫的喘息机会,又有六簇银炎同时攻到,将他的身影包围映照在一片妖艳光火之中。(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玉手碎金戈(下) 文静下意识地捂住檀口,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跃出来。 只见不老参仙大袖无风鼓胀,十指不停舒卷变换,如同有无形的丝线牵引空中的银炎飞舞跃动,渐渐收缩对楚天的包围圈。 即使对天道修炼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够看出来形势对楚天越来越不利。 他的空间不断被银炎压缩,沉鱼落雁身法受到极大的限制,苍云元辰剑上寒气森森,仿佛也变得沉重迟缓起来。 圣阶人物毕竟非同凡响,举手投足间就能够凝集起虚空中的精气,令一招一式威力倍增。激战至此,不老参仙气息悠长好似永不会衰竭,而楚天却已慢慢感觉到体内魔气不继的迹象。 楚天心知如果照此情况发展下去,自己凶多吉少绝无胜望。 不能够再跟这老怪物耗下去了,不然正中对手下怀——等待自己筋疲力尽,便可兵不血刃、战而胜之。 楚天抛弃心中杂念,忘却生死,天地烘炉里真元燃烧灵台之上浮现出莲花宝座的绮丽光影。 真我如一! 楚天纵声长啸,震颤群山吓动银河,赫然便是这天地之间的最强音。 他的身体化为澎湃的金色光焰,如旭日喷薄令十簇银炎黯然失色形同米粒之光。 所有人惊诧莫名地看到,从金焰中衍化出四道同样身影,神威凛凛不可一世。 “呜——”苍云元辰四剑齐挥,敢与日月争光天地同辉,金色祥云呼啸鼓荡宛若吞噬世界的末日洪潮瞬间将银炎淹没消融,向着不老参仙排山倒海地涌到。 不老参仙霍然变色,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楚天的威胁。 他的脸上青气连闪,将功力瞬息提升至九成,“哗啷啷”甩出“九狮破山鞭”。 但见九颗“碧落魔狮”的完整头骨串成一束,在空中倏然膨胀如斗焕动诡异青芒,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魔音咆哮如有实质刺杀双耳。 即使站在三百米外,文静依旧感到耳膜刺痛头晕目眩,一股股血气在胸中翻腾恶心欲呕。她急忙捂住双耳,全力运转魔气苦苦抵抗。 那些修为低微的云岩谷弟子更是面色如土,身体似筛糠般颤抖,甚至有人禁受不住魔音的催压,突然哈哈大笑神智疯癫。 但楚天的心神没有丝毫的波动,他运起菩提镜月印灵台波澜不惊,对隆隆轰鸣的魔狮嘶吼充耳不闻,体内的魔气臻至沸点,汩汩涌动的真元不断释放出雄浑的力量,注入到苍云元辰剑中。 “啪!”九狮破山鞭画出一条青色的弧光如雷霆之刀劈入卷荡的金色祥云中。 乱云横飞破开一条缝隙,魔鞭气势更盛长驱直入。不老参仙骤然振腕,鞭影重重如山如海横扫楚天。 “铿!”苍云元辰四剑齐出劈击在九狮破山鞭上,激撞出耀眼生辉的团团光花。 九狮破山鞭如惊鸿般荡开,被苍云元辰剑劈中的四颗狮首上现出细小皲裂。 楚天身剑合一凌空破击,四道雪亮的神光在天宇下合成一束浑圆如柱,以摧枯拉朽之势轰向不老参仙。 这一刻他已化身为剑无分彼此,气势磅礴却又不失飘逸洒脱。 “天外飞仙!” 不老参仙的眼眸中映射着璀璨的剑华,顾不得九狮破山鞭光芒黯淡狮头开裂,猛地锐声尖啸催动真元,身体里攒射出无数缕银丝,“喀喇喇”青电迸溅犹如万千魔蛇乱舞,煞气森森迎向苍云元辰剑华。 “轰——” 天崩地裂,星月无光。所有人的脑海在霎那间变得一片空白,浑然不知置身何处。 “楚天!”文静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却被迎面而来的气浪狠狠掀起! 在风暴中心,不老参仙袍袖尽裂向后飞跌,从体内催发出的本命参须几乎被苍云元辰剑削去一半。他面色发白嘴溢鲜血,表情变得分外狰狞。 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区区的北冥神府外门弟子居然能够逼迫自己燃烧真元,还断去了半数的本命参须! 假如是魔气耗尽,他只需觅地休养三两日就能尽复旧观。然而真元却要通过日积月累的苦心修炼才能缓缓积聚。为了挡楚天这一记天外飞仙,他足足燃放了五年真元,损失可谓惨重。 更令不老参仙恼火的是,随着真元的耗损他的功力亦随之削弱,称雄南荒威震四海的美梦眼看化为泡影。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强运魔气压下胸头气血,九狮破山鞭呼吼如雷直抽楚天! 楚天的情形更加糟糕,三道从异空间召唤而来的镜像在迸流的光澜中荡然无存,只剩下伤痕累累的真身被罡风吹送随波逐流。 他体内的梵度魔气几乎抽之一空,真元也耗损去三成,全身骨骸经脉痛楚欲裂,神智也在一阵阵的恍惚。 就在这时封刀泉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手持一柄金光闪闪的魔戈刺向楚天,口中狞笑道:“小子,去死吧!” 楚天晃动不已的灵台上映照出封刀泉的身影,也完全能够把握到魔戈的线路变化。倘若在平时,他至少有七种方式让封刀泉付出代价,但此刻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命悬一线之际,他迷迷糊糊听到了天空上响起了清冷的啸音,一道雪白娇小的身影穿越过苍茫的云岩夜色从天而降,纤手如玉稳稳抓住刺向楚天的魔戈。 “咦?”封刀泉大吃一惊,却不甘就此收手,拼命催动魔气试图震开那只纤手。 “铿!”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陡然幻放开金红色的光晕,水银泄地一样流转金戈。伴随着一记清脆的响声,封刀泉惊骇地发现自己手中的魔戈竟被雪衣少女用手指生生拗断,裂成两截! 封刀泉不禁怀疑这柄魔戈究竟是百炼精铁锻铸成的,还是拿面粉和水捏出来的? 但他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那只纤手握住拧断的半截魔戈反转回刺直扎胸膛。 “噗!”封刀泉眼里的世界融化成了一片殷红色的血海,尸体从空中坠落。 “唰!”不老参仙的九狮破山鞭接踵而至,抽击楚天的胸口。 雪衣少女伸左臂揽起楚天的身躯向后飘闪,右手执戈飞掷不老参仙。 救人、闪避、还击,这一连串的动作兔起鹘落犹如行云流水,直教人眼花缭乱。 不老参仙运鞭回卷缠住断戈,凝目打量雪衣少女道:“你是哪家的弟子?” 雪衣少女没有回答,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素黄色的面纱,以不老参仙的目力也无法洞穿一窥真容。但看她的体态样貌冰雕玉琢,竟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楚天同样是一怔,隐隐觉得这位雪衣少女望向自己的眼神在陌生中蕴藏着一丝熟悉。她的手像冰一样的冷,搂在自己的腰上几乎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却有一股醇厚的魔气源源不绝输入体内。 经脉中气息奄奄的梵度魔气立时欢呼雀跃,无需任何磨合炼化即与雪衣少女注入的魔气合流交融,就似血脉相连的同宗兄妹。 他精神不由为之一振,耳听“唰”的一声雪衣少女袖口里激射出一条朱红色的软鞭,玉手一握振腕挥出。 这条软鞭通体用九万八千根金丝拧成,分为五种质地每一万八千六百根合成一股,正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数。 它完全舒展时可达十米,粗若婴儿小臂,净重三百七十斤。假如不是楚天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这条魔鞭的主人居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就见雪衣少女素手轻扬如臂使指,驾驭魔鞭上下翻舞劈击出一道道朱红闪电,好像手里握的只是一根遇水不沉的绣花针。 “啪啪啪!”雪衣少女与不老参仙以鞭对鞭寸土不让,招式刚猛威武霸气十足,雪肤赤鞭漫天轻舞煞是好看。 楚天却越发地惊讶起来,他发觉雪衣少女的鞭招和何马乃至林隐雪如出一辙,只是化繁为简显得更加的凌厉霸道。 刹那之间他胸膛里热血上涌,双目紧盯少女被轻纱遮掩的面容,试图寻找到往日的一缕记忆。 “啪!”朱红色的软鞭荡开九狮破山鞭,重重抽击在不老参仙的左臂上。 不老参仙臂骨尽碎闷哼暴退,厉声喝道:“你是林盈虚的什么人?”却和楚天一样,从雪衣少女的鞭法中认出了她的来历。 雪衣少女依旧不答,纤手掣动魔鞭乘胜追击。 不老参仙接连遭遇重创,不禁斗志全消无心恋战。虽说爱子之仇不能不报,但自己的老命似乎不能不要。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即非君子,那么等上三五个月卷土重来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他强压复仇之念,挥鞭护身御风飞退,远远冷笑道:“此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老东西。”雪衣少女蔑然冷哼,低下螓首察看楚天的伤势,漆黑的眼眸里忽然有了一缕久违了的温暖。 一瞬间楚天的脑海里电闪雷鸣,从雪衣少女的目光中寻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万水千山四年分离,又有谁能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绽开一抹笑容,迎视雪衣少女的明眸,轻轻道:“晴儿——,我又见到你了!” 言语未尽音已哽噎,楚天的眼角不觉湿润。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真想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睡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重逢(上) 那天何马不等伤势痊愈便匆匆离开北冥城,回返魔教总坛轮回宫。 魔教势力遍布神陆南方,和魔门三府、正道五派鼎足而立,相互之间明争暗斗将近三千年始终屹立不倒。 总坛轮回宫位于神陆东南的君临峰顶,云霞如锦灵气飘逸,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犹若一位主宰天下的王者高高在上俯瞰四海。 何马来不及沐浴更衣,洗去满身的仆仆风尘,便被师尊传唤到通幽塔里复命。 只见君临峰北面万仞悬崖外,有一条九百九十九级用金红色云气凝铸而成的天阶腾空而起向上攀沿,尽头的地方是一座九层浮屠,通体洁白如玉,塔尖之上神光绽放,赫然倒插着一柄旷古魔剑。 何马从进入师门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柄名为“镇狱”的绝世魔兵并非人间之物,而是来自于黄泉幽界。自从三千年前通幽塔落成之后,便一直屹立于塔尖,镇压四方餐饮天地,从未有人将它拔出过。 甚至魔教之中私下有流言传说,镇狱魔剑出世之日便是神陆浩劫莅临之时。 无论信与不信,人们都早已习惯它的存在,三千年以降赫然成为魔教至高无上的权威象征。 何马轻车熟路步上云梯,四周并不见魔教的护卫把守巡视。然而无形之中,仿佛总有一股洞彻万物的力量在冷冷注视护佑着通天塔,令每一个来往进出的人从心底里无端生出敬畏肃穆之情。 何马进入凌空悬浮在云霄之上的通幽塔内,通过层层禁制来到魔塔八楼。 楼内弥漫着浓烈的金红色通幽灵气,任何人的灵觉甫一出体就会遭遇到强大阻力,犹如迎头撞在一堵铜墙铁壁上,无法舒展开来窥视周遭。 何马站定身形,收起素有的懒散恭恭敬敬向红雾深处俯身施礼说:“师傅!” 须臾之后,雾中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问:“查到了?” “是,根据林涣清的交代,师姐怕已不在人间。” “知道了。”老者的语气淡漠,仿似丝毫不因何马带回的噩耗影响了心绪,又或他早已明了到自己的爱女绝无幸存可能,心中已有准备。 “从大崖山一战中侥幸生还的三名北冥神府高手中,林涣清已经被人杀死,其他两人尚在人世。” 何马顿了顿继续汇报说:“据弟子判断,北冥神府并未获得开启宝藏的秘图。” “林涣清死了?”老者微含讶异道:“是谁杀了她?” “是一个名叫楚天的北冥神府外门弟子。”何马想了想又补充说:“由于殒清河的出卖,弟子身份暴露,在地下鬼城遭遇北冥神府围攻,若非楚天关键时刻倒戈相助,十有八九便回不了君临峰了。” “楚天?”老者低咦了声,不由使得何马心生诧异,有些困惑为何一个并不出名的少年会引起师尊的关注。要知道纵然是横扫八荒的盖世魔头、享誉四海的正道宗师,也未必能让他多看上一眼。 “说来也巧,这少年的家乡居然就是大崖山那座猎户山村。因此晓得了六年前林涣清等人布下九狱雷火阵截杀师姐,却将山村焚为灰烬的事后,愤然出手击杀了林涣清,也算为父母报了血海深仇。” 何马解释说,毕竟他对楚天甚有好感,不希望在老者心目中对这少年留下反复无常背叛师门的印象。 “确实很巧……”老者沉默半晌,问道:“另外两个凶手的身份查到了么?” “查到了一些眉目,可惜没能够得到林涣清的印证。但弟子相信应该不会有错,这两人是——” “不要告诉我。”老者突然打断何马的话音,徐徐道:“我答应过晴儿,要将所有的凶手都留给她亲手复仇。” 何马怔了怔,随即醒悟到老者是不想听到凶手姓名后,抑制不住为女复仇的冲动,御剑万里取了那两人的项上首级。 他要让他们活着,直到晴儿有能力亲手报仇的那一天。 “晴儿的修为进展如何?”何马问道,离山一年多他也颇有些挂念。 “快要突破圣阶了。”老者的语气平淡依然,但何马还是能听出蕴藏在其中的欣慰与骄傲。 “暂时不要惊动她,再等等。以她的天赋,或许再有三年便够了。” “是,”何马笑了笑道:“晴儿像她母亲,资质天赋无可挑剔。” “还是不要想隐雪那样才好。”浓雾深处,何马听到老者极低的一声叹息,“何必,你过来。” 话音落下,何马面前的金红雾气陡然翻滚中分,现出一条通道。 何马的眼前豁然开朗,就看见距离自己不到三十米远的通道尽头,自己的师傅一袭白衣。在他的身边,有一口直径超过三米,高度一米的古井。 这座古井的外表斑斑驳驳黯淡无光,好像是用青铜之类的材料铸成,上面雕刻着一幅星天图卷,只在一角上标有“观天”二字。 何马走近古井,顿时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清冷灵气从井底扑面而来。 “是不是这个少年?”白衣老者问何马。 何马凝目望向井中,先是一阵乳白色的气雾波动,然后缓缓浮现出山川景物的变化,最终定格在沁源府外的云岩谷中。 随着画面推移,何马就看到一名黄衣少年手握魔剑从白骨狱中走了出来。景象栩栩如生,只是听不到声音而已。 “对,他就是楚天!”何马晓得,这是师傅在施展绝世神通,从观天井中追索到了楚天的行踪。 当年如果不是他闭关三年,也绝对不会发生林隐雪的惨剧。 然而想要从观天井里查寻到某个人的踪迹,就必须清楚对方的样貌,才能将信息传递给魔井。何马不禁奇怪,师傅怎么会认识楚天? 难道——他的心头灵光乍现,所有的线索碎片完全弥合。 白衣老者凝视楚天片刻,点点头道:“你这次的差使办得很好。” 他将视线凝定到何马的脸上,接着说道:“你的天资并不亚于隐雪,只是这些年来为了教务操劳忙碌误了修行。今后三年就不必在外奔忙了,进入物化堂中潜心修炼,也好早日晋升圣阶。” 何马心头一阵激动,体会到白衣老者对自己发自由衷的关爱,低头应道:“是!” 这时忽见井中影像移转,云岩谷的夜空下出现了一条白影,正是不老参仙。 “糟糕,据弟子所知云岩谷谷主封刀泉的儿子封人澹便是不老参仙的记名弟子,这老妖突然现身怕会不利于楚天。” 何马心一沉,说道:“他对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决不能袖手旁观。师傅,请您准许弟子启用六楼的碎空流影阵,赶往云岩谷救助楚天!” 白衣老者大袖一拂合上观天井的影像,颔首道:“去吧,你将楚天带来。我想再见他一次。” 何马闻言大喜道:“多谢师傅!”躬身施礼,退出八楼。 救命如救火,他脚下不停一路来到通幽塔的六楼。在楼层中央,伫立着一座两米高的法坛。坛上星罗密布尽是晦涩难懂的符纹,周围有八颗魔印悬空,印台上分别雕刻有八种洪荒古兽,与坛底的六块刻有天干地支的神石遥相呼应,暗合八荒六合之数。 何马刚要迈步走上碎空流影法坛,启动大阵将自己传送到云岩谷,便听见身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唤道:“师叔!” 何马一怔回头,便见一名面蒙素黄轻纱的雪衣少女不知何时玉立在了楼梯口。 何马急于解救楚天,说道:“晴儿,你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说?” 晴儿缓步走向何马,问道:“你查出杀害我娘亲的凶手是谁了么?” 何马记得白衣老者的吩咐,敷衍道:“有些眉目了,我有急事得走了。”说罢唯恐晴儿再拦下自己,纵身跃上法坛。 不料晴儿势如闪电竟比他还快上三分,飘身上了法坛道:“是外公不让你说?” 何马心急如焚,也不晓得楚天能在不老参仙的九狮破山鞭下撑多久,苦笑道:“我是真有事。我有位叫楚天的小兄弟在沁源府外的云岩谷遇险,得赶去救援。若是耽搁了,他——” “楚天?”晴儿截断何马的话头,“你在哪里遇见他的,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何马听出晴儿话中的关切之意,不由大感后悔。 假如他知道晴儿和楚天之间的关系,打死也不会告诉这少女自己的去向,但现在已经迟了,只能旁顾而言他道:“这些事你都去问师傅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晴儿微微颔首,道:“好,我这就去问外公!” 何马暗松一口气,正准备凝动心念联接碎空流影阵,冷不丁腰上一麻已被晴儿双指点中经脉。 “师叔,你连日操劳需要歇息,救楚天的事就交给我吧。”晴儿袖袂轻拂,将何马的身形稳稳送离法坛。 何马身不能动口不能叫,只能眼睁睁看着晴儿发动碎空流影阵。 六块神石上精光如柱升腾,瞬间笼罩住整座法坛。上空的八大古兽法印齐齐轰鸣,晴儿的身影徐徐消逝在跌宕翻涌的光华里。 何马叹了口气,心里喃喃道:“这下可麻烦大了。” 一抬眼,他惊讶地看到白衣老者就站在六楼的阶梯上,却并未阻止晴儿的离开。(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重逢(下) 月上中天,远处的云岩谷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晴儿蓦地站住脚步,冷冷对身后气喘吁吁紧随自己的文静道:“你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可是——”文静望着陷入昏迷的楚天,鼓起勇气道:“你要带楚天去哪儿?” “与你无关。”晴儿将楚天横抱在胸前,能够施动三百七十斤阎浮魔鞭的她,托起后者丝毫不觉吃力。 她朝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脚步声起,是文静还在后面跟着,突然回身一掌劈了出去。 “砰!”文静脚下土石飞溅,裂出一道地壑。她急忙驻足,再看晴儿已抱着楚天御风而起,娇小的身影迅即在夜幕中流逝。 文静不会御风,只能抬头目送晴儿带着楚天走远,眼睛里晶莹的泪珠直打转儿。 晴儿甩脱文静,携楚天飞出百余里,听到前方山林中隐约有水声淙淙,便落下身形走了过去。 她察觉到楚天的伤势颇重,若非体内有一股玄妙的丹药之力守护,五脏六腑早已破裂移位。饶是如此,他也急需救治以免内脏失血加重伤情。 她来到山林间迤逦流淌的小溪旁,将楚天轻轻环抱在自己身前,双双盘膝坐下。 这里风清月朗幽静无人,正是运功疗伤的好地方。 她从袖口里取出一只锦盒,放在地上打开,里面装着一枚雪白的仙梨和一颗火红色的神枣。 这两样东西便是传说中无数修道之士梦寐以求的交梨火枣,功效譬如天界的琼浆玉液,号称“腾飞之药”。 常人服食之后耳聪目明百病不生,灵根自成仙韵内蕴;而白衣老者将这对交梨火枣送给晴儿,也正是为了她异日突破圣阶化解劫数所备。 拿起交梨,晴儿忽然有些迟疑——她不是舍不得,为了楚天哥哥什么都可以舍得。 但是一枚交梨大如成人拳头,楚天牙关紧锁如何吞咽得下? 想了想,晴儿揭起面纱张开樱桃小嘴轻轻咬了口,登时一股阴凉甜润的汁液融在舌尖,体内如有仙气灌注通泰润泽,丹田中的魔气汩汩运转如饥似渴。 她默运魔功逼住舌尖流淌的汁液,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撬开楚天的嘴巴,樱唇吻落将口中的交梨毫无保留地送入他的嘴里。 整只交梨咽下,楚天的脸上血色重现,体内生机滋长经脉通融。天地烘炉霍霍运转,将每一滴弥足珍贵的交梨精华炼化为梵度真元,丹田中焰光冲霄。 晴儿又将火枣拿起,放入檀口里细细咀嚼成泥,同样送入楚天的嘴里。 顿时火热的精气顺喉而下,灌溉肺腑滋润经脉,与交梨汁液阴阳互补水火相交,汇聚成为一道不亚于天界仙气的神奇力量。 晴儿将楚天的身躯扶正,双掌齐出按在他的背上,毫不吝惜地将魔气输入。 渐渐地楚天的体内发散出一团金红色的光雾,在头顶上聚而不散形成一蓬浓烈的金云。 他的伤势在迅速的恢复,体内真元以惊人速度飞快增长,一条条经脉被交梨火枣的精气洗炼涤荡,连全身的肌肤都映射出金色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的身体忽地缓缓离地抬升,晴儿微吐一口浊气撤回双掌。 他头顶的金云里慢慢开出三朵巴掌大小的光花,花蕊金华熠熠结成苞蕾,好似随时都会盛绽开来。 “铿——”苍云元辰剑骤然长鸣,剑光冲天映照夜空。剑身上多多祥云如真似幻剧烈涌动,雄浑的灵气和楚天体内的梵度魔气连为一体循环往复。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楚天和苍云元辰的境界齐齐晋升! “轰!”他的灵台上那轮菩提镜月遽然变色,照耀出金灿灿的神光。 灵台万物不存道心通明,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直指圆融化境。 他的头顶上那三朵奇葩已经完全舒张开来,如众星捧月高高托起正中的金蕾。 背后的苍云元辰剑倏然飞腾,萦绕在主人的身周幻动万丈霞光千朵云气,元气赫然恢复到了七成。 晴儿凝望楚天,娇俏的樱唇逸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她的娇躯凭空飞退十米,以免惊动到楚天的修炼,自己也闭上双眸开始打坐运功。 光阴在静谧中悄悄溜走,月沉日升又是崭新的一个黎明来到人间。 楚天徐徐睁开眼,感觉到自己不仅伤势痊愈,而且道心晋升功力大涨,连由于施展真我如一而大量耗损的真元,此刻也成倍地弥补了回来。 四周的景物在他的眼界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论是天与地、山或水,又或流动在虚空里的脉脉精气,都充满了绝妙的平衡与圆通。 一眼望去曙光初露万物苏醒,山林中一派生机勃勃。他的灵台前所未有的宁和平静,宛若从远方山谷中飘升的云气,自由自在不染微尘。 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遮挡他的道心,人间的沧桑变幻亦不过是白驹过隙。 他站起身伸手握住悬浮在面前的苍云元辰剑,剑气充盈灵力四溢,与身心交汇一体无剑无我。 执剑在手极目苍穹,仿似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自己的步伐。 楚天回过头,刚好看到晴儿睁开明眸也正望向自己。 她将脸上的薄纱缓缓揭下,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容颜,依稀还有几分儿时的小模样。只是多几分少女清灵冷傲与刚毅威严,再不是那个可以被秀才老婆随意欺凌奴役的可怜女孩儿。 这种感觉即熟悉又陌生,令楚天注视着她心中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漫长的期待,当昔时的女孩卓然成长亭亭玉立,当曾经的少年风霜铺面挺拔如松,相遇不期而至。 还记得儿时的梦吗?梦里有你我相依相偎牵手走过的身影。 记得啊,如何能忘记?是你曾经为我遮挡风雨,是你用微笑在那一片黑暗中带来一线光明…… 如今雨过天晴,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但可否,不要再分离? “哥哥。”晴儿轻轻呼唤道,眸中浮现起娇俏调皮的笑意,忽地张开臂膀像一羽雪白的鸥鸟扑入楚天怀中。 楚天将晴儿紧紧拥住,没有话语也无需任何的表述,一任喜悦的泪水流淌。 许久之后楚天的心情稍稍平复,牵着晴儿的小手在清澈的小溪旁双双坐下。 两人各自说了分离后的经历,又讲起晴儿的身世。楚天这才知道,原来晴儿的外公居然就是号称当今魔门第一高手的魔教教主林盈虚,而林隐雪便是他唯一的女儿,晴儿自然也就是独一无二的外孙女。 至于晴儿的父亲究竟是谁,林盈虚也不清楚,否则以他的性情早就将那个诱拐爱女离家出走最后惨死异乡的罪魁祸首寸寸捏碎揉成肉末了。 “可惜,我还不知道杀害你娘亲的另外两名凶手是什么人,不过想必北冥神府里一定有人知晓。” “会知道的,”晴儿想到了何马,冷冷道:“无论他们是谁,就算有北冥神府的庇护也无济于事!” 楚天点点头,想起一事问道:“晴儿,先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位文姑娘呢?” “她急着回家,我便没有挽留。” 晴儿撒了谎,听到楚天不虞有他地“嗯”了声,她悄悄垂下螓首以免被发现唇角泛起的一丝狡黠笑意。 知道文静是去找伍林荫等人了,楚天放下心来,说道:“你给我喂过什么灵丹妙药么,为何我的伤势不仅痊愈,而且境界提升功力剧增?” “是外公送我的,你知道,魔教的独门疗伤圣丹不少。”晴儿没有告诉楚天实情。 其实她的身上确实备有三颗魔教顶级疗伤圣丹,只不过那不是最好的东西,晴儿不屑给楚天用罢了。看到楚天突破了圆融境界,她的心里直比自己晋升圣阶还要欢喜。 “哥哥,我想回大崖山一趟,你陪我好吗?”静默须臾,晴儿忽然开口说道。 楚天怔了怔旋即答应下来。离家六年了,从未回过那片伤心地。如今与晴儿重逢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楚天盘算着要在村落的废墟上建起一座衣冠冢,日后也好祭拜。 大崖山深处的那座小村庄,就算永远消失了,也永远与自己血脉相连。根,永远都在。 “这丫头,这个丫头……” 在观天井前,何必看到晴儿将交梨火枣全部喂食给了楚天,禁不住唉声叹气。 他一边摇头一边偷偷观察林盈虚的神情变化,担心自己的师傅会因此迁怒楚天。 奇怪的是林盈虚只是微微皱眉而已,何必微微宽心道:“师傅,我这就去将晴儿和楚天接回来。” “不必了,就让她出去闯一闯。”林盈虚的回答远远出乎何必的意料之外。 “他们两人联手,即使遇见圣阶人物也可以一拼。在外面经历些风雨,对晴儿有好处。” 何必眨眨眼睛,听这意思林盈虚似乎对楚天很放心,更有让他为晴儿外出历练保驾护航的意思。但问题是,以他的了解,这份护花差使看似美妙却决不好做,一旦不小心惹恼了这位魔门至尊,楚天不死脱层皮是大有可能的。 “你不必胡思乱想,这少年也算我半个弟子。”林盈虚瞥了何必一眼,神态自若地道:“他身上的功夫说起来还是我传授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第二生还者(上) 春寒料峭,大崖山慢慢从隆冬的沉睡里苏醒,融化的冰雪汇成清澈的溪流婉转山间,一棵棵古木的枝叶爆出绿芽,林中又有了鸟儿们欢快的鸣唱。 楚天和晴儿手拉手并肩走在山间小径上,忆起当初离开时的凄惨悲凉恍若隔世。 远远望去前方山麓中有一家酒肆,门前旗风招展却不见有什么客人。 忽然听到晴儿嘤咛低呼,纤手不自禁地抓紧楚天胳膊。 楚天一惊,自然而然将她抱住护在怀中,奇怪的是灵台上并未影映到任何凶兆。 “怎么了?”他问道。 “有蛇。” “蛇?在哪里?” “那儿!” 楚天顺着晴儿手指的方向看,草丛里有一条水蛇哧溜一声滑入了侧旁的溪涧里,瞬即没了踪影。 他不由““嗤”地轻笑道:“不会吧,都长这么大了,还怕蛇?” 晴儿靠在楚天的胸口,轻轻“唔”了声,噘着嘴好似不满哥哥责备自己的样子。 其实她早已经不怕蛇了,更何况是一条无毒水蛇。但管他呢,既然这样可以跟哥哥撒撒娇,那被他小小地讥笑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晴儿喜欢这样的感觉,楚天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只要靠进他的怀抱,便似船儿驶进港湾,鸟儿钻进林间小巢,鱼儿游进安静的洞穴,天塌下来也自有楚天为她撑起来。 看晴儿嘴角轻扬含娇带笑地赖在自己怀里不愿起身,楚天索性搂着她继续前行。 多年前,他正是这样护持着她在纷飞的大雪中蹒跚行进走出了大崖山。 时过境迁,尽管晴儿已拥有不逊于自己的精深修为,但在楚天的心目中,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保护惹人爱怜的小女孩儿。 即便再过一百年,就算有一天她的修为超过自己,自己也永远都是哥哥。 两人来到酒肆外,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老板娘听到人声,立刻打起精神抬起脸。 “来壶茶,多弄几个热菜。”楚天原本想叫酒,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主意。 “小兄弟,喝点酒解解乏么?”老板娘殷勤地招呼说:“咱们店里自酿的‘观音醉’是这大崖山方圆九百里的一绝。” 楚天摇摇头,晴儿却道:“那就来一坛。”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去了,后面响起锅铲瓢盆声,掌勺的是老板。 “我不喝,但喜欢看你喝。”晴儿望着楚天诧异的眼神,笑了笑说:“我还没看见过你喝酒的样子呢。” 这时候老板娘去而复返,手里拎着只笼子,一个浑身长刺的小东西正在里面呼呼大睡,冲楚天问道:“小兄弟,刺猬肉你们喜欢么?下酒正好!” 楚天放下茶杯道:“多少钱,我买下了。” “不贵,算你一两银子。”老板娘转身往厨房走,“你再喝点茶,我叫老板快点弄,不用多久就能出锅。” “不用,我要活的。”楚天拿出一锭三两多重的银子摆在桌上。 老板娘呆了呆,眼睛瞟过银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小兄弟是信佛吃素的。” 楚天摇摇头,自己出道不到一年,死在苍云元辰剑下的魔门人物两只手已经数不过来,恐怕今生都与佛无缘。 他抱过笼子,送到了晴儿的手中。 晴儿自始至终静静地喝茶,静静地看着楚天和老板娘交涉,这时候才嫣然笑道:“哥哥,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这只小刺猬好可怜。” 楚天微笑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晴儿起身道:“哥哥,我想把它放回山林。你看它这么小,乱跑迷失方向被人抓住,但愿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楚天点点头,陪晴儿走到酒肆外。 晴儿俯下身将笼子放在地上轻轻打开,轻轻呼唤道:“小乖乖醒醒,妈妈在等你回家,快去找她吧——” 刺猬挪动着小步子钻进了草丛,很快跑没影了,晴儿缓缓站起身,就看到远处的山路上来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极高极魁梧极强壮的人,黑色的络腮胡好似钢针根根直立,肩膀上扛着一根木杆,上面吊着七八只从山里打来的野兽,正甩开大步往这边走来。 他的步伐极长极快极坚实,每一脚踩下去仿佛大地也为之颤动,却不扬起半点尘土,身后更未留下半片足印,显示出极高的身法造诣。 “幽大哥?他怎么会在大崖山?”楚天惊讶地遥望来人。 “你认识这个黑大个?”晴儿在一边好奇地道。 “嗯,”楚天沉思着回答道:“幽大哥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绝顶高手,我在北冥神府时,他曾帮过我也救过我,是个难得的朋友。” “可我不喜欢北冥神府的人。”晴儿嘟起了嘴巴,转瞬又微笑道:“不过既然哥哥喜欢,那晴儿也把他当朋友就是了。” 这时候幽鳌山也看到了楚天,紫红黝黑脸上也露出了讶异欢喜的神色。 “楚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走近问道,目光拂视晴儿。 “我们迷路了。”晴儿抢在楚天回答之前大声道。 “幽大哥,你怎么跑来山里改行当猎人了?”楚天脸上笑着,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勉强,引幽鳌山走进酒肆。 “百无聊赖,打点山兽换酒喝。”幽鳌山放下木杆,朝厨房里招呼道:“老板娘,今天的货不错,给我来两坛观音醉!” 三个人重新落座,楚天向幽鳌山介绍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妹晴儿。” 晴儿朝幽鳌山甜甜一笑道:“幽大哥你好!” 幽鳌山看到晴儿脸上蒙起的薄纱,认出这是一件罕见的魔宝,心头微微一动不由多打量了晴儿几眼。 老板娘笑盈盈抱出三只酒坛,两只摆在幽鳌山面前,一只放到楚天手边。 幽鳌山刚要拿起酒坛,晴儿已经先一步捧起道:“幽大哥,我来帮你倒酒。” “这小姑娘好快的身手!”幽鳌山的心里对晴儿的来历越发好奇,呵呵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晴儿拍开封泥,替幽鳌山和楚天分别满上了一大碗。自己又拿过茶壶斟了一杯,然后不着痕迹地对楚天使了个眼色。 楚天明白晴儿眼神中的意思,他佯装不解端碗道:“幽大哥,我敬你!” 幽鳌山闻到酒香早已是口渴难耐,当即一饮而尽直感到畅快无比,刚把空碗放下晴儿又将它倒满。 她举起杯盏道:“幽大哥,我以茶代酒。” 幽鳌山又举碗饮了,便听晴儿漫不经心问道:“幽大哥,你在山里有住的地方么?我和哥哥迷了路,若非遇见你今晚就只能借宿在这家酒肆里了。” 幽鳌山怔了怔,摇头道:“我住的地方只怕姑娘您会呆不惯。” “幽大哥是在避世隐居修炼神功么?”晴儿一边替幽鳌山斟酒,一边说道:“哥哥,我想去看看幽大哥住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楚天沉默不答,只是看着幽鳌山举起碗道:“幽大哥,干!” 从看到幽鳌山的那一刻起,楚天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异样的沉重感,猜想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大崖山?为何距离自己曾经的家乡仅有百余里山路?这难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幽鳌山是奉有北冥神府的密令前来大崖山寻找调查什么,否则他怎么会过年时连家也不回? 但他殊不愿意盘问幽鳌山,更从内心里不愿怀疑这位自己尊为兄长的人。 不会是他,任何人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他。楚天心里挣扎着鄙视自己的怀疑,却无法阻止胸口一种沉甸甸近乎窒息的痛肆意地蔓延。 然而晴儿却不管这些,她第一次遇见幽鳌山,偏偏他就出现在大崖山猎户村附近,偏偏他还是北冥神府的绝顶高手,她怎么可能漠视这些疑点而放弃追寻真相?等幽鳌山爽快地再干下第三碗酒,她接续话题道:“哥哥,我不想在这个小酒馆后面的柴房里过夜。我看幽大哥对大崖山应该很熟悉,一定能帮我们找到歇脚的地方。” 幽鳌山微微一笑,心想这丫头古灵精怪甚是难缠,假如真是楚天的妹妹,那他往后可有难了。 “据我所知,方圆几百里内适合居住的地方莫过于这家酒肆。” 他说道:“再往前走便是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无甚意味。不如你们今晚在这里歇一宿,明早我送你们出山。” “那幽大哥呢,”楚天问:“你什么时候回北冥城?” “可能还要过阵子吧。”幽鳌山似乎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说,“我在这里待惯了。” “可不是嘛?”厨房里忙活的老板娘插话道:“幽老板每年都会来这儿住上一两个月,五六年了从来没变过。” “五六年?!” 楚天望向晴儿,四道目光不期而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这一次不必晴儿开口,楚天徐徐问道:“幽大哥,六年前你曾来过大崖山?” 幽鳌山察觉到楚天和晴儿齐齐脸色大变,他疑惑地注视两人道:“楚兄弟,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事?” 楚天见幽鳌山不否认,蓦然间感觉全身的血液尽数冲上了头顶! 难道,幽鳌山真是当年截杀林隐雪的十七杀手之一?也就是参与那起血腥屠村案的凶手之一!? “啪!”他听到杯盏在晴儿的手中碎裂的声音,强压心头的狂跳,沉声道:“晴儿,你把酒倒满,我和幽大哥再干一碗!” ^^^^^^^^^^^^^^^^^^^^^^^ ^^^^^^^^^^^^^^^^^^^^^^^ 纵横三周年在搞活动,在这里发送一个传送门,有兴趣的朋友多多捧场,也算帮老牛为纵横做点儿事,谢谢啦! http://news.zongheng.com/zhuanti/congratulate/index.html(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第二生还者(下) 楚天迎着幽鳌山讶异的目光,举起酒碗道:“幽大哥,干!” 渐渐地,幽鳌山似乎意识到了些许端倪,慢慢抬手举碗道:“干!” 两只酒碗在空中叮地一碰,楚天仰脖将酒喝干,甩手把酒碗掷在地上。 “啪!”酒碗碎成无数瓷片,楚天拔身而起,目光犀利逼视幽鳌山道:“你是否知道我出生在哪里?你是否晓得晴儿的娘亲是谁?” 幽鳌山心头巨震,视线缓缓扫过楚天和晴儿道:“哦,我懂了——” 他一口饮尽碗中烈酒,问晴儿道:“你是林隐雪的女儿?” “啪!”晴儿用鞭声来回答。 阎浮魔鞭从袖口里吞吐而出,近乎偷袭地直射幽鳌山胸膛。 晴儿知道,作为幽世家的绝顶高手,已经进入圣阶境界的幽鳌山的修为肯定高过自己,而且远远不止一筹。要想如愿杀死他为母亲复仇,就必须出其不意施展雷霆手段,再加上楚天的相助或可有一线机会。 然而楚天也好晴儿也罢,谁都没有能够预料到幽鳌山的反应。 他稳稳放下手中的酒碗,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条凳上,即不躲闪也不招架。 “啪!”阎浮魔鞭抽击在幽鳌山胸膛上的声音清脆而响亮,衣衫尽碎胸前赫然拉出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幽鳌山的身躯晃了晃,坐下“喀喇喇”爆响条凳碎成粉末。 看到晴儿出鞭的姿态,幽鳌山的心底再无疑问,紫红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 猛地,他的身躯一颤,从嘴里呛出一口深红色的瘀血。 晴儿见状不禁凛然,自己这一鞭差不多是全力以赴,竟然只教幽鳌山吐了口血! 她凝视幽鳌山仇恨道:“杀母血仇不共戴天!” 楚天看到幽鳌山吐血,心底里莫名揪心地痛。但毁家之仇,欺凌之苦,离别之恨,却不容许他对敌人有任何的怜悯。 他极力克制住跌宕翻滚的心情,青白着脸冷冷道:“出招吧。以你的修为,我和晴儿联手也未必能赢过你,还等什么?” 幽鳌山再将酒满上,摇摇头轻声道:“已经错过,岂能一错再错?” 他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站起身,拿起第二坛酒,拍开封泥又倒了一碗,缓缓地喝下。 突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半碗酒瞬间染成血红色。 楚天等他咳嗽停歇,咬牙徐徐举起苍云元辰剑指向眉心,低喝道:“出手!” 幽鳌山一笑道:“要报仇的是你们,我为什么要出手?不过我有一件事,楚兄弟,不知你——” 晴儿恨恨打断他道:“这里没有什么兄弟,你更没有资格要求哥哥再为你做什么!说,还有一个活在人世的凶手是谁?” 幽鳌山摇头道:“小妹妹,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也许,你和楚天都想看一看!” 楚天见晴儿望着自己,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他拎起那坛未开封的观音醉转身走出酒肆,晴儿和楚天一左一右紧紧跟随严密监视,只要幽鳌山稍有异动,阎浮魔鞭和苍云元辰剑便即出手。 幽鳌山恍若不觉,他提气腾身,带着楚天和晴儿御风向深山里飞去。 天色渐渐变暗,山中暮色低垂血红的残阳在慢慢褪淡隐没天际。 沿途的景象越来越熟悉,楚天赫然发现,幽鳌山行走的方向正是自己出生成长的那座小山村。 但飞出五十余里,幽鳌山却突然改变了方向,往东南方一片幽深河谷而去。 那地方楚天从前也曾经进去玩耍过,晓得里面无人居住,景色颇为幽美。 三人进入河谷,幽鳌山收气落地继续在前引路。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也无心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楚天木呆着脸心中纠结,他实在不能断定自己最终能否对幽鳌山下手。但这看来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必须做的事! 任何的残忍,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任谁也躲不过,也无从选! 忽然幽鳌山站定身形,望着前方掩映在林中的几栋小木屋道:“就是这里了。” 小木屋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楚天与晴儿暗自提防,就听幽鳌山道:“稍后进到屋中,不管看到什么你们都要保持镇定。无论如何,请听我把最后的话说完。” 晴儿冷冷低哼道:“由不得你,走!” 幽鳌山回头看了看楚天,目光中的恳切令楚天动摇。 看到楚天低头默许,幽鳌山一笑道:“谢谢你,楚兄弟。” 三个人一前两后走近小木屋,吱呀房门打开走出个黑衣老妪迎向幽鳌山道:“少爷,你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看到幽鳌山胸前大片的血迹,身后一男一女各自握剑持鞭威逼着幽鳌山,不由勃然变色,反手抓出一把蓝莹莹的毒砂便要出手。 “孙妈,不用紧张。这两位小朋友是我特意带来这里的。”幽鳌山道:“麻烦你在屋外守着,我带他们进去。” 孙妈惊疑不定地看着幽鳌山,问道:“少爷,你伤得可重?” 幽鳌山不以为然地向她摆摆手,矮身走进门朝楚天和晴儿招呼道:“进来吧。” 楚天暗暗舒展灵觉,确定屋中并无埋伏与险兆率先踏入,然后是晴儿。 幽鳌山轻轻掀起里屋的珠帘,低声道:“不要惊动了她。” 楚天凝目往里屋望去,床上卧着的一道人影似曾相识。 “她一向都睡得很早。晴儿姑娘,你走近些看看她。”幽鳌山引两人走入里屋,声音压得更低。 见晴儿迟疑,幽鳌山缓缓伸手捏住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将剑锋抵在自己的咽喉之上,说道:“你放心,楚天随时可以用这柄剑刺穿透我的喉咙。” 晴儿心里隐隐觉着床上那人极熟悉,她暗自咬咬牙,手握阎浮魔鞭慢慢逼近。 床上的人正自酣然熟睡,毫无所觉 晴儿来到床前,看到了那人的侧脸。 这是怎样可怕的一张脸! 一道道斑斑驳驳的丑陋疤痕纵横交错,口鼻变形双耳扭曲,仿似是火狱里偷逃出来的恶鬼! 再往下看,那裸露在棉被外的肌肤上全都是被烈火灼伤后留下的鲜红疤痕,几乎找不到哪怕一寸完好的地方。 晴儿忍住惊恐,深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回头探询地看着幽鳌山。 只见他颔首道:“不错,她就是你的娘亲,林隐雪!” 幽鳌山的声音极低,却恰似于无声处轰然炸响的惊雷,震呆了楚天和晴儿。 晴儿的记忆里还留有六岁时对母亲模糊的影像——母亲的美丽一直是令她引以为傲的事情。 没错,母亲曾经是天之骄女,是无数人心中女神般的存在。而眼前这个女人容颜丑陋修为全无,譬如女鬼般,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母亲?!没错,这一定是可耻的欺骗,这一定是卑鄙的谎言! 楚天垂下苍云元辰剑,走到晴儿的身边,默默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他感觉到晴儿柔弱的娇躯软倒在自己身上微微颤抖,他听到晴儿失魂落魄低低自语道:“我不信,他骗人!” “对不起!可她确确实实就是林隐雪——其实她当年并没有死,只是她力竭之下全身被九狱雷火灼伤,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幽鳌山低沉的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小屋,道:“六年前,我们得到情报在大崖山的小村里布下埋伏,静候令堂。当时为防令堂逃脱,又特意布置了九狱雷火阵以策万全。我们本想撤出村民,却唯恐让令堂察觉到村里的异样,在一番争执之后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楚天的衣袖在不自禁地瑟瑟抖动,就听幽鳌山继续道:“等到令堂踏入小村后,我们按计划引动九狱雷火阵,然后一齐现身围攻。战至最后一刻,场中只剩下我和另一位玄世家圣阶高手尚有再战之能。令堂奋力击杀了那个玄世家的高手之后油尽灯枯,经脉俱裂栽落九狱雷火中。我冒险冲入火海将她背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摆摆头道:“其实当时没有其他念头,只是想从令堂的身上得到那张隐藏北冥宝藏秘密的图纸。但最终发现,令堂并未将秘图带在身边。” “当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令堂的身上,我想尽一切办法要救活她,为的是能够从她口中迫问出秘图下落。否则,那些同来的北冥神府高手就算白死了。” “我找到这座幽谷,不分昼夜地急救了整整两个月,才勉强接续了一线生机,她最终也苏醒过来,可惜容貌全毁,一身修为也付诸东流。” 幽鳌山忽然沉默了下来,凝视床上沉睡的林隐雪,低哑道:“这件事,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楚天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在突突乱跳,头晕沉沉地,胃在忍不住地抽搐,脱口而出道:“你的命运?你怎么不说我的,晴儿的,还有那么多无辜死去的人的……那么多人的命运都因为你们的贪婪和残忍而改变!” “是啊,很多人,只因为……一念之差。”幽鳌山道:“我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赎罪。上苍总算给我了一个机会,让我救了她,认识了你。如今我希望能将她托付给你们,就算要我当场自尽,我也绝无怨言!”(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罪与罚(上) 月亮隐没在云层里,窗外刮起了风。 昏黄的火烛“噼啪”摇曳,三个沉默的人回到了外屋。 幽鳌山坐在桌边——他是这间屋里唯一坐着的人。 “两个月后令堂醒过来,但若向她问起北冥宝藏秘图的下落,她只会惊叫与抽泣,不论怎样抚慰都无济于事。” “起初我以为她是在装疯,接下来的三天里便想出各种方法进行试探。可最终发现……她真的已经彻底失忆!” 晴儿心如刀割,血战、毁容、失忆……母亲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她仿佛感同身受。 多年的期盼与祈祷,在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一片心灵的废墟。 母亲还活着——这本是个多么令人开心振奋的消息,可母亲不再是母亲,她再认不出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妈妈,好可怜——”她狠狠忍住了泪水却止不住心疼。 楚天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问幽鳌山道:“你确定?” 幽鳌山点头,“我们十七个人几乎死伤殆尽,如此惨重的代价,得到的却是一个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林隐雪,当时沮丧绝望的心情可想而知。我不甘失败,想方设法试图恢复她的记忆,甚至带她到小山村的废墟前,希望能够刺激她唤醒记忆。” 楚天感觉到晴儿在自己怀里哆嗦了一下。 原来,幽鳌山曾经带着林隐雪回来过。假如他和晴儿能够在小山村多逗留一些日子,或许就能遇见他们。 然而人生没有假如,人生没有再来一次。 “但没用,我彻底绝望了。”幽鳌山拍开从酒肆带回的那坛观音醉的封泥,直接送到嘴边灌了一大口。 “这时候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处置令堂。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将她带回北冥城,交给府主发落。但我下不了狠心。” 他望着晴儿道:“她完全不记得我是谁,反而以为是我救了她又日夜守护照料她,便将我当成了这世界上惟一可以亲近信赖的人。” “无耻!”晴儿甩手飞出阎浮魔鞭勒住幽鳌山的脖颈。 幽鳌山扬起脸像是要看穿屋顶仰视茫茫寒夜,道:“我知道你恨我,没错,我对不起——” 楚天按住晴儿的胳膊,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火海,都是焦土,都是痛苦挣扎凄惨哀号的亲人。 “不必装模做样假惺惺地道歉,难道一声对不起就能让我和晴儿放过你?你告诉我:除了林涣清,另外一个活着的凶手是谁?” “你不必问了,他已经死去三年。”幽鳌山的呼吸有些艰难,回答道:“如今我是十七名参与截杀中惟一还活着的人……” 如果说第三个仇人已死,那么杀了幽鳌山,就可以为父母乡亲报仇?!楚天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不是喜悦,不是欣慰,反而是不明所以的失落和纠缠不清的烦乱。 便听幽鳌山道:“我要谢谢你,楚兄弟。虽然我虚长你很多,但是你让我看到做人要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我曾经整日用烈酒麻醉自己的神经,却从来不曾挣脱过自己内心的负罪。我离开北冥城,决心在这座幽谷里陪伴晴儿的娘亲终老,但我不敢肯定,她会否有朝一日记起我曾经对她做过什么,她还能否原谅我?” 他缓缓闭起眼睛,平静道:“所以我不求你们放过我。动手吧,送我上路。” “砰!”门被撞开,孙妈从屋外冲进来拔刀架住楚天刺出的苍云元辰剑。刚猛的剑力令她的身躯晃颤,她全力运刀死死抵住剑锋,叫道:“那不是少爷的错!” “孙妈,你出去。这一天早就该来了。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照顾她。”幽鳌山没有睁开眼。 “可当年他们引动九狱雷火阵的事你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你赶到时,九狱雷火早已点燃了整座山村!” 孙妈声嘶力竭地叫道:“少爷,告诉他们真相,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你还知道些什么?”楚天心头一震,苍云元辰剑骤地往上一抬。 孙妈刚想说话,幽鳌山厉声喝道:“孙妈!” 孙妈望着幽鳌山,凄厉道:“少爷,你这是何苦?你让我来这里照顾林夫人,一晃就是六年。六年里,我们死死守住这个天大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你和峨小姐——” 幽鳌山神情一恸,叹道:“也罢,事由我起,便该由我亲手了断!”反掌拍向胸膛。 “鳌山,你在外面吗——?” 千钧一发之际,里屋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 幽鳌山立时凝掌散功,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道:“嗯,我在,还带了两个朋友来。” 珠帘轻挑,林隐雪走了出来,一层轻柔的白纱将她可怕的面容隐在了后面。 她立在门边有些困惑地打量楚天和晴儿,却看到两个陌生的少男少女一人握剑一人执鞭,幽鳌山浑身血迹坐在条凳上似乎动弹不得,不由面色剧变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幽鳌山道:“没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在……相互切磋。” 晴儿看着母亲望向自己惊恐而惧怕的眼神,樱唇微颤喉咙里却似有什么东西堵住,想叫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妹妹,你先把鞭子收起来好不好?既然是朋友相互切磋,伤了人可不好!”林隐雪向晴儿恳求道。她好像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小女孩,其实是自己离散了六年的女儿。 晴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阎浮魔鞭“唰”地声没入袖袂里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楚天也收起了苍云元辰剑。 幽鳌山向楚天和晴儿颔首表示谢意,转头又吩咐道:“孙妈,夫人穿得太单薄,你快去拿件披风来。” 孙妈嘴里应了,身子却站着不动。 “你放心。”幽鳌山无奈地挥挥手,孙妈这才快步走进里屋。 幽鳌山说话时,晴儿一直在看着林隐雪,妈妈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抱过我,不记得曾经让我在她怀里撒娇,不记得将我藏在了古井下,也不记得接我回家…… 晴儿越想越悲,越想越恨,眼眶里闪烁起晶莹的泪光,回身倒在楚天的怀里无声地抽泣。 楚天抚着她的后背在耳边轻声安慰,孙妈已经拿来披风替林隐雪罩上,扶她坐到了幽鳌山的身边。 “鳌山,这位小妹妹……她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叫晴儿,找了自己的娘亲整整六年,今天终于找到了。”幽鳌山下了决心,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是时候该告诉林隐雪真相了。 然而楚天背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遽然鸣响,它感应到了屋外涌入的强大杀气。 “夜深鬼敲门。”晴儿缓缓从楚天怀中抬起头,望向寂静无声的门外,擦去泪水眉眼含煞迸射出肃杀之气。 幽鳌山并没有太多的朋友,而林隐雪是他最大的秘密,这时候突然有人深夜造访隐居之处,绝对不是为走亲访友而来。 “七个人,按照井、鬼、柳、星、张、翼、轸星宿方位列阵,已将木屋包围。”幽鳌山声色不动,暗自运气强压下内伤,施展灵觉映照方圆五百米的动静,徐徐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朱雀七宿!” 孙妈惊诧道:“碧洞宗的人怎会晓得我们和夫人隐居在大崖山中?”目光却瞟向楚天和晴儿。 “不关楚兄弟和晴儿姑娘的事,他们之前甚至不知道我在这里。”幽鳌山站起身,右手一招凭空多了柄黑鞘魔剑。 “碧洞宗是正道五大派之一,其中最杰出的二代嫡传弟子合成碧洞二十八宿。今天来了七个,算是很赏光了。” 幽鳌山执剑在手,顿时像是换了个人。原先的颓废萧索不翼而飞,整个人渊停岳峙气度雄浑,显露出一代魔门英豪风采。 “你们留在屋里保护夫人。我去会会这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他暗吸一口气运转魔功发出一记崩云裂石的雄劲啸音,双目迸出炯炯精光,迈步走出小木屋。 但每走一步,胸前伤口便会发出锥心刺骨的剧痛,他强咬牙关生生忍住。 楚天看得心头一沉,知道幽鳌山的伤势远比表露出来的严重,而且对此战毫无把握。否则他根本不必在出门时大造声势试图震慑朱雀七宿,直接出手打发了就是。 想到这里,楚天低声对晴儿道:“你留下。” 晴儿望着浑然不晓发生何事的林隐雪,斩钉截铁拒绝道:“不行,他们是冲着我娘亲来的。” 她的眼眸里闪动着寒光,抢在楚天之前走出屋门。 此时幽鳌山高大的身影已经静静屹立在门外,手中魔剑“幽海”未曾出鞘剑气已发,嗡嗡颤鸣声响彻四野,催动滚滚林涛如波翻卷。 小木屋四周的山林中,七名身着火红色袍服的中年道人一一现身,向门前的空地缓缓聚拢过来。 幽鳌山神威凛凛,扫视朱雀七宿道:“滚回去换朱雀真人来,凭你们七个人的斤两,还请不动幽某!”(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罪与罚(下) “幽鳌山,你好大的口气!”朱雀七宿之中为首的井道人怒声长笑道:“也罢,倘若我们七人果真请你不动,家师朱雀真人自会登门拜访!” 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然发动名扬四海的“朱雀剑阵”,七个人举手投足错落有致,一举一动莫不与剑意暗合,首位相应连成一气向幽鳌山压迫过来。 七柄仙剑虽然斜背身后尚未出鞘,但凌厉的气势如潮水汹涌一波波冲了过来,顷刻间场中罡风骤起枯叶激飞,充满山雨欲来的决战气息。 “朱雀真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整天夸夸其谈的老杂毛而已。” 晴儿从屋内走出,冰寒的目光从朱雀七宿的脸上一一扫过,满是不屑之意。 朱雀七宿之中的柳道人闻言不由勃然变色,怒叱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晴儿的眸中蓦然迸射出两道犀利精光,隐隐竟有金芒闪烁直迫柳道人,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老道婆,不男不女,又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柳道人灵台剧颤,苦修了将近四十年的道心险些被晴儿的两道目光击溃。她急忙凝神运功稳住灵台,身上却生出一股莫名的虚乏感觉,仿似大病了一场。若不是她的修为高过晴儿一筹,只这一眼恐怕今后变成白痴也未可知。 “摩罗金瞳!”站在左首的鬼道人急忙跨上一步,出掌贴住柳道人背心,运功助她守护灵台,吃惊道:“这丫头是魔教弟子!” “这么说林隐雪果然是藏在这座木屋里!”朱雀七宿中排名最末的轸道人眉宇一扬道:“北冥魔府居然和魔教狼狈为奸勾搭在了一起。” 他的话虽然说得刻薄,但心里大感凛然。需知幽鳌山号称幽世家第一高手,修为尚在幽世家家主幽杞人之上。若非六年前不为人知的变故,家主之位本该是他的。 这次碧洞宗对北冥宝藏秘图志在必得,故而朱雀七宿联袂出动,满以为足够压制幽鳌山生擒林隐雪,谁晓得幽鳌山身边居然有援手,顿时将如意算盘打乱。 “胡说八道!”晴儿琼鼻冷哼,阎浮魔鞭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从袖袂中激射而出,重重朱红色的光影激荡,在空中化作惊涛骇浪,却又令人无从猜知它的去处。 朱雀七宿没想到晴儿看似娇小,行事却极是果断,说出手便出手,而且如此凌厉凶猛。看到前方红浪排空涌了过来,每个人都觉得这一鞭是攻向了自己。 “铿!”七柄仙剑齐时龙吟出鞘,在红浪之前汇聚成一片绚丽光网,如同牢不可破的堤坝截住阎浮魔鞭的去路。 晴儿将手微振,阎浮魔鞭倏然变招,漫天炫动的光影遽然凝成一束,图穷匕见直打柳道人面门。 “好狡猾的丫头!”幽鳌山眉宇一扬,不由得为晴儿的睿智与魄力击节叫好,暗暗感慨道:“仅仅在一招之内,她接连施展瞒天过海、分而治之、避实击虚之计,打得朱雀七宿人人自危阵脚大乱。假以时日谁人还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将视线瞥向楚天:“一个珞珈,一个晴儿,还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啪!”柳道人尚未从摩罗金瞳的打击中完全恢复,又仓促起剑招架,竟被阎浮魔鞭打得歪歪斜斜向后连退三步,朱雀剑阵登时露出破绽。 “呜——”没等她站稳脚跟,眼前雪光磅礴剑气纵横,楚天纵身掣动苍云元辰如一羽雄鹰展翅翱翔,穿越过尚未散尽的魔鞭残影,一式“断流裂海”气吞苍穹直劈柳道人的头顶。 柳道人大吃一惊,她已经来不及回剑自保,只得竭力抽身飞退,拂出袍袖缠向苍云元辰剑,企图以柔克刚化解去楚天的剑招。 但她也未免有些小看了楚天,这边“水穷云起袖”刚刚舒展而出,苍云元辰剑已经生出后招变化,剑锋陡转似庖丁解牛般切落,“嚓”地微响将柳道人的大半截衣袖截断。若非她收手及时,整条小臂也要不保! 先是晴儿挥鞭远攻,后是楚天近身搏杀,这一连串的轮番打击一气呵成天衣无缝,就像事先完全商量好了的一样。可事实是,这对少男少女出手之前根本未曾做过任何交流! 两人如同心有灵犀,均都想到先声夺人攻其不备,而且攻击对象也如有默契地选择了柳道人。只是晴儿的阎浮魔鞭长达十米率先攻到,楚天的身形稍慢半拍形成后势,刚好珠联璧合丝丝入扣。 直到这时其他六道才反应过来,见柳道人遇险纷纷步罡踏斗向她迅速靠拢。 鬼道人、星道人一左一右双剑并举指向楚天背心,企图围魏救赵以使柳道人脱险。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猛听脑后剑风激荡,幽鳌山拔剑出鞘左右开弓。 魔剑幽海宛若黑云催城气势强绝,逼得二道不得不改弦易辙侧身自保。 与此同时楚天一记日照神拳势大力沉直捣黄龙,轰向柳道人心口。 柳道人的剑招袖式先后被破,胸前一马平川无遮无拦,见楚天的铁拳如日西沉碾压过来,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也顾不得什么仙风道骨高人风范,身躯后倒趋避锋芒,飞起左脚踹向楚天。 但楚天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身后还有得到魔门第一高手魔教教主林盈虚倾囊传授的晴儿! 阎浮魔鞭如鸿雁回旋去而复返,正对准柳道人的脑门抽落。 “砰砰!”一旁传来轰响,幽鳌山吐气扬声左掌右剑又将赶来救援的井道人、张道人拒之门外,令朱雀六宿眼睁睁看着柳道人遭受楚天和晴儿的夹击猛攻,却难以越过雷池半步! 柳道人孤立无援迫于无奈,左脚变招强行拦截阎浮魔鞭。 “啪!”一股摧枯拉朽之力从鞭中爆出,柳道人一声惨哼抛飞而起,左腿膝盖以下血肉模糊骨断筋折,搞不好下半生就要做了瘸子! “师妹!” “师姐!” 朱雀六宿惊怒交集。同样身为女子的星道人素日与柳道人私交最好,当下掠身飞空前往救护,情急之下却忘记守住阵位顿时单骑突出成了标靶。 楚天和晴儿对星道人主动送上门来的大礼岂有不笑纳的道理? 两人视线交接心领神会,苍云元辰剑和阎浮魔鞭齐头并进直指星道人! “不好!”星道人见状不由脸上变色,一直以来仰仗师门的名头和剑阵的威力,朱雀七宿横行神陆百战百胜,魔道妖邪从来都是望风而逃。即使稍作抵抗,也无不成为他们替天行道的剑下之鬼。 哪晓得今天遇上楚天和晴儿,只因心神全都集中在了幽鳌山身上,对这两人稍有懈怠,短短几个照面便被抓住破绽穷追猛打,所向披靡的朱雀剑阵未等真正发动,便近乎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猛然间木屋东面的山林深处陡然响起一记浑厚苍老的啸音,一位鹤发羽冠的老者犹如红云飞卷飞越莽莽林木,踏着啸声转瞬即至。 他的左袖一卷缠住飞跌的柳道人,右手拂尘光芒暴涨似白虹贯日击打在苍云元辰剑与阎浮魔鞭之上。 “叮叮”两响,楚天和晴儿身躯发沉往下坠落,一剑一鞭翩若惊鸿远远荡开。 红袍老道并不乘胜追击,拂尘一摆喝令道:“斗转星移,气冲天南!” “师傅?!”朱雀七宿看到红袍老道突然现身,无不在惊喜之中暗含几分羞愧。除去受伤的柳道人,其他六道身影纷飞如星移如斗转,散开阵型重整旗鼓。 红袍老道大袖飘飘落下身形,站住柳道人的阵位又喝道:“入静如山,止念如水!” 霎那间场中七道齐齐站定,身如山岳岿然不动,剑似流水气韵空灵,仿佛一轮弯月牢牢罩定幽鳌山、楚天与晴儿。 楚天已退回到晴儿身侧,暗自运转梵度魔气疏通麻木的右臂,双目打量红袍老道,知道稍后一场苦战势不可免。 经过刚才电光石火间的短兵相接,他已大致了解到朱雀七宿的实力果然非同小可,比起号称南无八仙之一的不老参仙亦不遑多让,只是功力火候稍有逊色而已。但若让这七人组成剑阵,那就是七个不老参仙也要应接不暇。 可惜眼看就要各个击破偏偏功亏一篑,出来一个更难缠的红袍老道。 幽鳌山趁机调匀气息压制伤势,方才几个照面他以一挡六看似威风八面,实则内伤加重气血受损。幸好朱雀六道不知端底,否则不管不顾再猛攻几招,能不能坚持得住就难说了。 他目视红袍老道,油然一笑道:“果然是徒弟挨打师傅出头。” 红袍老道似乎和幽鳌山也是旧识,淡然道:“鳌山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不过似乎有伤在身,倒也令贫道颇感意外。不晓得环顾神陆翘楚人物,除了魔教教主林盈虚、龙华禅寺方丈百藏大师那几位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还有谁能将鳌山兄伤得如此之重?” 幽鳌山心头一沉,知道自己的伤势瞒得过朱雀七宿,却骗不了朱雀真人。 他尚未回答,朱雀真人的目光已移向晴儿,缓缓问道:“小姑娘,刚才可是你说贫道只会夸夸其谈?” 楚天横跨半步护在晴儿身前,苍云元辰剑遥指朱雀真人道:“你还说漏了‘老杂毛’三个字!”(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仇与敌(上) “混帐!” “放肆!” 朱雀七宿大惊失色,个个怒不可遏,只差冲将上去将楚天碎尸万段。 虽然说刚才晴儿也曾骂过朱雀真人,但毕竟那时他并不在场。 人要脸,树要皮。朱雀真人活了八十多岁,不是没挨过骂。只是像今天这样让一个十五六岁的无名小子指着鼻子臭骂,绝对是平生不曾有过的奇耻大辱。 然而楚天显然不在乎自己骂了谁。他甚至是故意当众羞辱了朱雀真人。 谁让碧洞宗一门以多欺少,谁让朱雀真人自恃身份倚老卖老一来就吓唬晴儿?什么扬名四海,什么正道耆宿,说破了,就是自己找上门讨骂来了!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幽鳌山有几分好笑,更有些感慨在胸,恍然中那些早已远逝的青春年少岁月片段在脑海中飞快跳过。只是大敌当前,他比楚天和晴儿更加清楚目下的局势是何其凶险。说不定,今夜全军覆没也是大有可能的。 “退回屋里!”他迸指如刀向外劈出,丹田魔气如潮奔涌,天地精气云集响应,在空中凝铸出一束雪亮弧光,如同经天纬地的圆月弯刀旋斩碧洞宗八大高手。 “明光飞镰掌!”朱雀真人白眉微耸,低喝道:“七星聚会!” 井道人、鬼道人、轸道人从右侧,星道人、张道人、翼道人自左侧,迅速聚拢到朱雀真人两翼,如同一对摩天接云的大鹏巨翅迎风舒展气象万千。 “铿!”七柄仙剑发出切金断玉声斩入明光飞镰,一串串精光爆溅姹紫嫣红。 “轰!”明光飞镰爆裂涣散,狂乱的罡风卷裹着流光溢彩如涟漪般扩展开来。 朱雀真人座下六大弟子的修为高低登时一览无余地显现出来。 站在阵型两端的轸道人和翼道人受到的冲击最小,却退得最远;张道人和星道人次之,而井道人和鬼道人则仅仅退出了两小步便立即稳住身躯。 唯独朱雀真人伫立剑阵中心,所承受的明光飞镰掌力最为猛烈,身形却纹丝未动。 “呜——”晴儿的阎浮魔鞭穿透罡风光澜呼啸而至,鞭身笔直犹如一杆锐不可当的长枪直刺朱雀真人的咽喉。 上一次出手,她选择了朱雀七宿中修为最弱的柳道人作为突破口;然而这一次,却毫不迟疑地对上了剑阵中实力最强的朱雀真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她当然听见了幽鳌山的话,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打算。 林隐雪就在屋里,她怎么能让失去修为的娘亲暴露在刀光剑影中?躲起来,任敌猖狂,这还是不是林晴儿? “唰!”朱雀真人拂尘一摆锁住阎浮魔鞭,运起六成功力带向身前。 不料劲力甫出,晴儿的娇躯便翩然飞起,借助拂尘拖曳之力临空掠来,左掌光晕流动宛若一柄金煌煌的雷霆之刀直劈他的眉心。 朱雀真人撤步招架,仙剑“斩红尘”横于眉眼之上,如一道天堑截断晴儿掌势。 晴儿双眸沉静似水,面对成名已近一甲子的朱雀真人,她毫无惧意,左掌化刚为柔,五指如拂琴弦在斩红尘上“叮叮”弹按,震得仙剑嗡嗡颤鸣晃人眼目。 她的双足连环飞踢,使出魔教绝学“重峦叠嶂腿”猛攻朱雀真人胸膛。 只是弹指之间,十七记腿攻一气呵成,仿如群山怒涛连绵不绝。 朱雀真人雪白的眉毛微微一皱,放开阎浮魔鞭,抖拂尘且战且退。 “砰砰砰砰”气劲激撞之声不绝于耳,他连接晴儿十七腿,又向后退出三步! “不好!”楚天看到晴儿攻势咄咄逼人,将朱雀真人打得节节败退,非但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反而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强烈的警兆。 朱雀真人不是柳道人,即便他被晴儿打得措手不及,也不应该一退再退。 这牛鼻子老道一味示弱,是想引诱晴儿上当。 楚天眼光一扫,便看到趁晴儿全力以赴搏杀朱雀真人之际,轸道人、鬼道人、张道人、翼道人分从左右合围过来,而井道人和星道人更是悄无声息地截断了晴儿的归路! “晴儿,快退回来!”楚天不假思索,苍云元辰剑横扫千军攻向井道人与星道人,要为晴儿打通退路。 井、星二道连结成阵双剑齐飞,“叮叮当当”一阵疾如密雨的激响,将苍云元辰排山倒海的剑势化于无形。 晴儿眼光稍稍回转,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诱敌深入之计。她甩鞭飞击朱雀真人,翻身向后飘退。 然而轸道人、张道人、鬼道人、翼道人四剑联动,寒光霍霍张网以待,逼得她无路可退,惟有逆转身形再次硬撼朱雀真人。 顷刻之间前有强敌拦路,后有追兵截杀,眼看晴儿就要深陷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 楚天焦急万分,他不敢想像晴儿被擒或者被杀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必须救回晴儿,必须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杀。如果能够撕开一道口子,就有可能接应晴儿退还。 可是井道人与星道人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两人只守不攻仿似一堵铜墙铁壁横亘在了楚天与晴儿之间。 忽听晴儿低声嘤咛,已被朱雀真人的拂尘扫中右腿,裙裳碎裂雪白晶莹的肌肤上顿时泛起触目惊心的血痕。 楚天怒吼一声,朱雀真人的这一记拂尘比直接抽在自己身上还要令他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疼! 眼看一时半会儿无法冲破井道人和星道人的防线,楚天眼眸中迸发精光,催运天地烘炉燃烧真元,便要施展出真我如一印拼死一击! 生死之际,身后传来幽鳌山雄浑有力的啸声,魔剑幽海如同从千年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幽冥之龙,焕放出吞噬所有的炼狱神光从楚天头顶呼掠而过! 刚才幽鳌山施展的那一记“明光飞镰掌”差不多施出了全力,气血激荡之下受阎浮魔鞭重创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喉咙发甜一缕瘀血从嘴角溢出。 他趁势飘身向木屋退去,孙妈严阵以待已在门后接应。 在他想来,楚天和晴儿听到自己的招呼,也应该趁此机会迅速退回屋里。谁知道不论是晴儿还是楚天,非但没有后撤反是向前冲进了朱雀剑阵。 见此情景,幽鳌山情知要糟——楚天和晴儿对自己恨之入骨,根本不肯听自己的。而保护林隐雪,击退敌人的想法显然让他们不愿轻易放弃任何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也许是个陷阱。 “砰砰!”犹如螳臂挡车,井道人和星道人被沛然莫御的幽海剑光撞得飞跌而出,头顶羽冠碎裂发髻散乱,身上全是从口中喷洒出的斑斑点点的鲜血。 幽鳌山破开井、星二道的封锁气势更胜,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冲战团。 “星汉璀璨,凤舞九天!” 轸道人、张道人幻动仙剑化作满天星斗护御身前,鬼道人、翼道人双剑并出如凤翼天翔飞斩幽鳌山两肋。 四柄仙剑两攻两守相辅相成,配以强大玄妙的阵法变化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但是没用! 幽海魔剑如同一头万里狂飙的怒龙狠狠撞击在鬼道人、翼道人的双剑之上,将他们连人带剑震飞出去。 “哼!”幽鳌山仰面喷出一道血箭,左掌施动明光飞镰,一道弧光横扫长空,如犁庭扫穴切开轸道人与张道人的剑网防御,迫使两人连忙侧闪趋避。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前后两道封锁土崩瓦解,不能迟滞幽鳌山分毫! “回去!”幽鳌山伸出大手,抓住晴儿衣襟向后一带。迎面剑芒如虹,朱雀真人的斩红尘赫然攻到。 幽鳌山沉声大喝神威慑人,幽海魔剑与斩红尘狭路相逢。 “叮叮叮叮——”一连串炫目的光花飞溅,幽鳌山身躯摇颤已近强弩之末,体内魔气沸腾如注近乎失控。 忽听背后鞭风呼啸剑吟声声,却是晴儿遭遇到轸道人、张道人的阻截,无法与楚天汇合杀出剑阵。 “挡我者死!”幽鳌山眸中精光迸绽,强运魔气纵剑回扫,决荡千里莫不能御。 轸道人和张道人早已被他不可一世的气势所震慑,慌忙全力运剑自保。 朱雀真人见状一声清啸道:“鳌山兄,你何苦再作困兽之斗!”拂尘缠死幽鳌山手腕,斩红尘趁虚而入刺向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鬼、翼、星、井四道稍事喘息,又从外侧包抄过来,赫然要将三人全部截留在剑阵之内。 幽鳌山身为北冥神府顶尖高手,灵台之上早已掌握到战场上的瞬息变化。 他心知肚明,一旦朱雀剑阵重新合围,再想脱身势必登天。 幽海魔剑倏然回摆,却不是攻向朱雀真人,而是毅然决然地向左腕切落! “噗!”血光迸现,他的左手齐腕削断。 这一幕顿时惊呆了包括朱雀真人在内的所有人,谁都没想到幽鳌山会如此刚强。 壮士断腕,豪气干云。 幽鳌山的脸膛霎时失去血色,额头渗出黄豆大的冷汗。他无暇感受伤口的痛楚,脱出拂尘的纠缠抽身飞退,一剑荡开轸、张二道。 晴儿的后方立时一马平川,楚天趁势冲入与她汇合。 她惊讶的目光注视着幽鳌山滴血的断臂,身形向木屋方向退去。 幽鳌山暗松一口气,正要掩护楚天与晴儿一同撤回木屋,猛感到胸口剧痛如裂,眼前发黑往后仰倒!(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仇与敌(下) “嗡——”朱雀真人抖动剑花,斩红尘幻动满天星芒笼罩幽鳌山。 这一剑名为“星罗密布”,旨在禁制对手周身经脉将其生擒。毕竟以幽鳌山在北冥神府的地位身份,如果能够生擒,远比杀了他更有价值也更具轰动效应。 “砰!”楚天一拳击中幽鳌山的背心。 一股浩然磅礴的力量透过幽鳌山几近干涸的躯体,勃然渲涌掀起雄劲狂飙。 ——回光返照! 刚劲有力的拳锋跌宕呼啸,将斩红尘幻生而出的点点寒芒顿时冲得七零八落。 楚天的身形毫不停滞,左拳改击为拿抓住幽鳌山的背心衣衫,施展出“回雁诀”倏然如风飘逸如云,抢在鬼道人和翼道人封堵之前脱出了朱雀剑阵。 “谢谢!”幽鳌山无力回头,但他在感激楚天最后关头救了自己。 对于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魔门豪雄而言,失去一只手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楚天没有回应幽鳌山,或者说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回应。感动与震撼交集,恩怨与情仇交替,所谓心头五味杂陈,也不过如此吧。 “啪!”朱雀真人衔尾直追抖动拂尘,锁向幽鳌山的脖颈。 楚天刚要运剑抵挡,身侧一束朱电掠过,晴儿手握阎浮魔鞭飞击拂尘。 “砰!”魔鞭高高弹起,晴儿面色发白退入屋中,却也迟滞了朱雀真人的拂尘。 楚天抓紧机会挟起幽鳌山退到门前,就听孙妈在身后叫道:“快进来!” 朱雀真人情知一旦让幽鳌山等人退进屋中,里面空间有限剑阵无法展开,威力势必大受影响。他身形遽然加速,竟似一道流光追近到门外,举拂尘就打。 “轰!”突然一串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在木屋的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四面和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方,再加上屋顶上空共有九团血红的雷火从虚空深处涌动出来,瞬间风云变色天昏地暗。 在雷火中幽龙冥凤、鸾雀麒麟、毕方穷奇、夔牛青耕……九头神兽魔鸟披被万丈烈焰咆哮飞舞各镇一方。 “九狱雷火阵!”朱雀真人面色剧变,急忙舞动拂尘抵挡如潮水涌来的熊熊雷火。 “唿——”镇守木屋正南方的幽狱冥凤从天而降,凶猛绝伦地扑向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振剑飞挑,斩红尘怒光盛绽与幽狱冥凤狠狠撞击成一团。 “砰!”幽狱冥凤厉声长鸣扶摇直上,双翼火光如流星般簌簌抖落,显然吃了一点小亏。 但朱雀真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一双袍袖齐齐燃起血红色的火苗,身躯也被震得剧烈摇晃难以立足。 “看剑!”幽鳌山蓦然睁开双目长身探臂,将全身残余的功力尽数注入剑中。 魔剑幽海绝地反击,酝酿着无限豪情荡开拂尘直劈朱雀真人胸口。 朱雀真人万万没有想到幽鳌山居然还有反击之力,大惊之下飞身急退,斩红尘“叮叮叮叮”仓促点击在魔剑之上。 “哧啦!”幽海剑芒吐露,破开斩红尘层层叠叠的封锁阻截,赫然击中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的护体真罡顷刻碎裂,左肋血如泉涌,更被剑气透入体内伤到经脉。 井道人、鬼道人赶忙搀扶住他,惊叫道:“师傅!” 朱雀真人强运超过一甲子的精纯真气封压伤势,扑灭袍袖上的九狱雷火,面白若金喘息道:“速退!” 朱雀六宿不敢怠慢,护持师傅结成剑阵一面抵挡汹涌而来的雷火扑袭,一面向南面的山林中退去。 “噗——”幽鳌山猛吐出一大口深红色瘀血,头顶哧哧冒出水雾,浑身骨骼咔咔作响竟有散功迹象。 忽然他的背心一暖,浑厚阴冷的梵度魔气浩浩汤汤注入经脉之中,游走周天镇压气血,胸口的痛楚感觉登时为之缓解。 “鳌山,你的手怎么没了——”木屋里林隐雪看到幽鳌山鲜血淋漓的断腕,不假思索地撕下一截衣袖要替他包扎,眼中泪光盈盈。 “别怕,我还有一只手,那帮杂毛道士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幽鳌山在孙妈的搀扶下落坐,强忍翻腾的气血与锥心刺骨的伤痛向林隐雪勉强一笑。 孙妈手脚麻利地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幽鳌山嘴里,又取出北冥神府的金创圣药敷抹伤口,痛惜道:“少爷,你对别人那么好,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一语未尽眼泪已掉了下来。 楚天一直站在幽鳌山身后,默默将梵度魔气输入他的体内。看到林隐雪和孙妈两人忙成一团为幽鳌山疗伤,他的心里不由又想到孙妈的那句话:“可是他们引动九狱雷火阵的事您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您赶到时,九狱雷火早已点燃了整座山村!” 是孙妈在说谎,还是幽鳌山在隐瞒什么?! 回想起在北冥神府小木屋中的相处,楚天暗自深吸一口气望着屋外的火海,心绪起伏复杂到了极点。 忽然,他听见幽鳌山说道:“楚兄弟,我已经可以自己运功疗伤了。” 楚天一下就听出幽鳌山说话时气息虚弱忽急忽缓,显然伤势极重,只因不愿耗损自己的功力才这样说。 他低哼了声没有开口,左掌不仅没有收回反而加大了魔气催送的力度。 这时候晴儿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探手按在幽鳌山的后腰上,看了眼林隐雪低低道:“我来帮你。” 林隐雪朝晴儿感激地点点头,细心地为幽鳌山将左腕包扎起来。 楚天看着晴儿低垂的修长睫毛在微微颤动,知道她在妈妈面前难忍伤心,不禁为林隐雪和她难受,低问道:“要不要现在就告诉她?” 晴儿心下惘然,抬头犹豫地反问道:“你说呢?” 楚天也不知道答案,他隐隐约约觉得不知情对林隐雪反而是一种幸福,虽然这种幸福很残忍。但母女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情何以堪? “算了吧,等度过了这场劫难再说。”最终,还是晴儿自己做出了决定。 “这座九狱雷火阵只能坚持到后半夜,灵气耗尽法阵自然烟消云散。”孙妈处理完幽鳌山的伤,望向屋外不无忧虑地说道。 众人的心一沉,均都明白失去九狱雷火阵的保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惜我受了伤,无力打开虚空隐遁脱困。”幽鳌山苦笑了声,“好在我们还有三个时辰,足够解决昔日的恩怨。” 屋里蓦地静默,林隐雪也开始逐渐领会到一些楚天、晴儿和幽鳌山之间微妙的关系。 “哥哥——”晴儿侧目看着楚天。 楚天沉声道:“九狱雷火阵熄灭后,我会主动出击正南方,迫使朱雀剑阵收缩。晴儿,你们往北走——” “不行!”屋里的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反对,每个人都听懂了楚天话里的意思,他是要牺牲自己换取最后突围的机会。 “不用担心我,我会祭出真我如一印,召唤出四道镜像和朱雀剑阵决一雌雄。” 楚天像是打算好了,坦然道:“朱雀真人受伤不轻,我相信自己会有成功的机会。” 晴儿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道:“好,我和你一起留下,其他人趁机退走!” 见楚天扳起脸似乎要训斥自己,晴儿缓缓道:“哥哥,你曾经答应过我:会永远陪伴我!” 楚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胸口被一团温柔的事物萦绕牵系,一时无语。 幽鳌山渐渐恢复过一点元气,打破沉寂决然道:“我也留下,就在这里,我们跟朱雀老道和他的弟子放手一搏!” “鳌山,”林隐雪突然问道:“你告诉我,外面的那些道士为什么来,是不是来抓我的?” 幽鳌山坚定地摇头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绝地求生!” 他倏然站起,身躯晃了晃又稳稳地站住,望向晴儿道:“你放心,若能成功突围,我一定会给你、你娘亲还有那许多无辜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晴儿瞥了眼楚天,又看了看林隐雪,咬咬嘴唇摇头道:“不必!” 见幽鳌山愕然望着她,晴儿低低问楚天道:“哥哥,你说呢?” 楚天的眼中有异样的光在闪动,有那么一瞬,他屏住了呼吸。 幽鳌山阻止孙妈说出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楚天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有一种直觉,信一次,让自己没有遗憾。 他很快地看了孙妈一眼,终于扔掉了迟疑,回答道:“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我和晴儿会回去村里祭奠亡灵。也许,幽大哥愿意和我们一起!” 幽鳌山细细体味楚天话语里的含义,眼睛里透出温暖的笑向楚天重重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准备好了,就这样全力以赴。 幽鳌山坚强伫立,目光如炬环顾众人道:“朱雀真人和他的七大弟子固然厉害,但能将我们困死在屋中,靠的还是朱雀剑阵。” 他体内的八藏神归丸药力逐渐生效,话音渐趋平稳:“假如我们能够出其不意打破朱雀剑阵的封锁,必定会造成他们阵脚大乱露出破绽。要想做到这点,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只有一个办法——以阵破阵!” 孙妈的眼睛一亮道:“少爷,你说的是咱们幽世家传世绝学‘六丁六甲诛仙阵’?” 幽鳌山点头,孙妈瞅着屋里的人苦笑声道:“可是这套阵法需要六个高手才能运转,咱们这儿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个人。而且夫人没有丝毫修为,少爷你的伤势那么重,恐怕也没法子出手……” 幽鳌山笑了,道:“你错了,我们还有四位修为不亚于楚兄弟的帮手!”(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破阵(上) 冷月西往,突然夜空中响起阵阵惊雷,乌云卷涌天色更黑,一场瓢泼大雨即将倾盆而落。 木屋周围的雷火渐渐转黯,阵内灵气逐渐燃尽,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候。 四周山林寂寂,碧洞宗的八大高手不知隐伏在何处。或许,朱雀真人受伤不轻,也需要时间休养恢复。或许,对他们来说,幽鳌山等五人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更高处的一片密林里,何必侍立在林盈虚的身后,俯瞰着幽谷喃喃说道:“不晓得幽鳌山的伤势恢复得如何?这事还真难办啊——要是有人害了我的女儿,却又舍命救了我的外孙女,还真不知道是该杀还是该谢。” 林盈虚像一尊魔神雕像已在这片高坡上静静伫立了大半个夜晚。听到何必“自言自语”,意似在替幽鳌山求情,他淡淡说道:“等你有了女儿和外孙女,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何必嘻嘻一笑,说道:“那些狗道士要动手了。” 幽谷中朱雀真人和座下七大弟子徐徐步出山林,柳道人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来。 “不急,先看看晴儿和楚天会如何应付。”林盈虚哼了声道:“这些道士,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何必抬头瞧了瞧黑云密集的阴暗天空,深以为然道:“嗯,连今晚的月亮也不可能再见着。” “喀喇喇——”春雷一声连着一声,银白色的电光照亮黑沉沉的大地。 朱雀真人缓步走向木屋,咆哮的山风吹动他的衣袂猎猎飞舞,犹如迎风招展的旌旗。他的步履沉稳,丝毫看不出受过伤,双目直视亮着灯火的木屋。 “师傅,弟子将他们从屋里轰出来!”井道人身先士卒,左手结成法印喝道:“疾!” 一束橙黄色的光华从他的袖口中疾掠而出,却是一枚古朴厚重的仙印,在空中倏然放大十数倍,如同一座小山般荡散九狱雷火的余息砸向屋顶。 “吱呀!”房门蓦地打开,从屋里涌动出一团黑沉沉的魔气,如乱云飞卷迅即升腾,与井道人祭出的“镇魔仙印”迎头激撞。 “唿——”镇魔仙印宛若陷身泥沼,在黑黢黢的魔气之中翻腾旋转不得而出。印身上的精光飞速黯淡,呈现出丝丝缕缕的乌光。 “魔教的乱云飞砂?!”井道人神情微变,凝神催动镇魔仙印猛烈冲击黑魔气,然而发出的力量好似泥牛入海,仙印反而越陷越深。 井道人面色赤红,左手法印不断变幻舒展,呼吸慢慢变得沉重。 “咄!”鬼道人见师兄接战不利,扬手打出一张碧洞宗秘制的“金甲驱魔符”。 仙符迎风“唿唿”燃烧,四周炫光酿动精气云集,瞬间幻化出一尊手持巨斧的金甲力士,凌空步虚威风八面,举斧劈斩乱云飞砂。 “喀喇喇——”如同一串疾电炸响,黑色的魔气深处一团乌砂迸裂出来,将金甲力士打得强疮百孔扭曲涣散。 镇魔仙印“嗡嗡”颤鸣翻滚抛飞,差点儿脱出了井道人的控制。 气机牵引之下井道人和鬼道人齐声低哼踉跄退步,脸上苍白如纸血色褪尽。 “唿——”星星点点的乱云飞砂集丝成束飞向木屋,落入晴儿的衣袖里消失不见。 楚天和晴儿这才并肩从屋中走出,宛若一对珠联璧合的金童玉女。 “幽鳌山在哪里,为何差遣你这两个小鬼出来送死?”朱雀真人目视木屋淡然道:“莫非他已奄奄一息不堪再战?” 楚天冷冷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区区一座朱雀剑阵,根本不必劳师动众。” “小妖女!”井道人好不容易召回镇魔仙印,只见光泽黯灭黑丝斑驳,仙印的元气与威力转瞬折损过半,不由又痛又怒。什么道家的谦退淡泊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他手指晴儿咬牙切齿地道:“你竟毁我法宝,今日若不能除妖祛邪,我誓不为人!” 晴儿见井道人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觉好笑,又听他口口声声叫自己为小妖女,当下秀眉微扬口中轻斥道:“草包道人,你且看自己哪有半分人样?!”阎浮魔鞭从袖中探出,毫不客气噬向井道人。 楚天已经猜到,晴儿的衣袖里多半藏有一件空间法宝用以储藏物品,就像元辰宝珠那样内里虚空广大。不过元辰宝珠只能吸纳精气魂魄,而晴儿衣袖里的那件法宝则是无所不包无所不收。 那边井道人见魔鞭来势凶猛不敢懈怠,横剑斜挑已使出拿手的“观日剑法”。 猛见晴儿玉腕一抖,阎浮魔鞭在空中骤然转变方向,速度遽增飞袭柳道人。 柳道人没有料到晴儿又突然找上了自己,待要拔剑已经迟了,只得极力后仰闪躲。 朱雀真人见爱徒遇险,凝气屈指弹出一束罡风。 “啵!”罡风霎那间收缩成丸,四周精气风云聚会凝动成一簇樱桃大小的青色光团,击打在阎浮魔鞭之上。 阎浮魔鞭如遭电击高高弹起,晴儿的俏脸上金气一闪,娇躯晃了两晃。 就在朱雀真人出手一刹,楚天动若脱兔仗剑而起,苍云元辰大开大阖猛劈柳道人。 柳道人的身形尚未抬起,就看到剑光滔滔如同雪崩般碾压过来。她的全身笼罩在苍云元辰壮怀激烈的剑势之中无所遁藏。 “不好!”星道人、翼道人飞身救援,两柄仙剑齐齐斩截楚天。 谁知楚天虚晃一枪,苍云元辰剑转向横扫,一式“睥睨六合”飞切翼道人腰际。 翼道人正全力以赴救助柳道人,哪知道会引火烧身。他的招式已出,来不及回剑自保,只好仓促趋避。 “唰!”剑锋掠出,翼道人腰间的束带崩裂,溅出一溜殷红血珠。 “小鬼!”柳道人恼羞成怒,不等缓过气来抬身纵剑疾刺楚天。 晴儿娇躯微晃掠入战团,挥鞭飞扫柳道人的后脑。 朱雀真人见混战骤起,扬声念动阵诀道:“斗转星移,银河横空!” 众道士闻听师尊喝令,身形如走马灯般换位游动,转眼间展开阵型,如一道匹练席卷向楚天和晴儿。 不料楚天和晴儿心存默契,一剑一鞭纵横开阖紧锁柳道人,雪影朱光如山如海将她层层叠叠围困其中。 柳道人左支右绌,被逼得在剑阵内四处游走狼狈不堪。 一众同门投鼠忌器,急忙改弦易辙变换阵型,唯恐稍有不慎误伤柳道人。 顿时剑阵内人仰马翻,前头是柳道人且战且逃,后面是楚天和晴儿穷追猛打,而朱雀真人和六大弟子不停移位疲于应对。与其说是被楚天和晴儿扰乱了阵型,还不如说是教柳道人在奔走之中冲得七零八乱。 朱雀真人立时看出症结所在,暗叫一声:“好狡猾的两个小鬼!” 需知天下任何一种剑阵都有一定之规,绝非摆阵的人越多越好。譬如朱雀剑阵,按照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排列,即不能多一个也不可少一人。 如今柳道人身陷阵中,等若凭空多出了一人,阵势运转顿显凝滞。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柳道人浸淫朱雀剑阵二十余年,举手投足自然而然与其素日演练时的步法阵位相合,反倒抢了其他人本该占据的位置。 她一会儿奔井返柳,一会儿切张倒翼,忙得不亦乐乎。众道士见她奔来,只能收剑闪身退避三舍。如此一来,整座朱雀剑阵已是大乱特乱。 想明白了这点朱雀真人使出水穷云起袖卷住柳道人后腰,低喝道:“去!”大袖一拂将她抛送到阵外。 众弟子顿时如释重负,重新寻回阵法节奏,楚天和晴儿的压力骤增。 “哗——”一场豪雨滂沱落下,雨珠如豆水汽朦胧,天地间景物朦胧烟雾跌宕。 所有人的视线都大受影响,在激战中全屏灵台映照与敌短兵相接。 事实上仅凭朱雀真人一己之力,楚天和晴儿就不是对手。但一来他身负剑伤,不敢过分发力;二来时刻忌惮幽鳌山发动突袭又或携着林隐雪逃之夭夭,故而始终有所保留未尽全力。 即使这样楚天和晴儿也很难讨到便宜,两人身不由己地向内收紧,四周空间越来越小,短短几个照面便险象环生。 朱雀真人见状叫道:“鳌山兄,你若再不现身,我便先杀了这两个小鬼!” 阵外的柳道人对楚天和晴儿恨之入骨,扬声高叫道:“师傅,杀了他们!当心养虎为患,尤其是那臭丫头心狠手辣他日必成祸害,绝不能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楚天一记长啸,苍云元辰剑脱手飞出,如奔雷横空隆隆咆哮,穿越过剑光掌影卷裹起一束浑圆水线直射柳道人。 柳道人身在阵外正自指手画脚,哪里想得到楚天居然敢于在生死搏杀之际飞掷魔剑,要取自己的项上人头? 她仓促招架,手中仙剑“叮”地猛磕。苍云元辰剑如怒龙腾夭,剑锋微微一沉未能斩中柳道人的咽喉。 “噗!”漫天血花怒放,柳道人一声尖叫右臂被苍云元辰无坚不摧的剑锋应声削断,整个人重重抛跌在泥泞里昏死过去。 可怜以她的道心境界,原本比楚天还高出一筹。若是单打独斗即使苍云元辰剑神威盖世,三五十个回合内也决不至于落败。 然而先前在晴儿和楚天的轮番突击之下,她一伤再伤、一败再败,左腿伤尚在其次,更为要紧的是锐气大挫道心蒙尘,此番终于在苍云元辰剑下吃了大亏。 “孽障!”朱雀真人最是疼爱身为关门弟子的柳道人,见此情景终究禁不住怒动无名,“小小年纪下手便这般狠毒,将来还了得?今日我要为天下苍生除魔卫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破阵(下) 其他六大弟子人同此心,七柄仙剑光华冲霄荡散雨幕,几乎要将楚天绞碎成粉! 楚天此刻已是赤手空拳,见七剑一起攻来,当即使出一式“千疮百孔”拳劲吞吐夜战八方。 “臭牛鼻子,满口的假仁假义假道德,看看自己,其实你们才是真正的卑鄙龌龊下流无耻!”晴儿见楚天为了给自己出气,不顾战局危险施展天外飞仙重创柳道人,当真是心花怒放,眼看众道士趁他魔剑离手群起而攻之,眸中寒光四射挥臂扬鞭。 “呜——”阎浮魔鞭骤然飞旋急转,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朱红云柱,一圈圈一重重光影幻动层出不穷,将楚天和晴儿的身形围绕在中央。 “砰砰啪啪!”朱雀六宿的仙剑撞击在鞭影拳风上竟一一弹回,不能越雷池半步。 朱雀真人冷喝道:“摩天云柱鞭何足挂齿,给我破!”斩红尘凝炼成束灌注八成功力,剑芒如炽掩映苍穹直插鞭影。 “啵!”气劲爆响,斩红尘刺入云柱,剑身剧烈颤动发出一道道强横的气芒,如同成千上百的钢针钉入鞭影,阎浮魔鞭的运转顿显凝滞。 “咄!”朱雀真人吐气扬声,屈指再次激射出一道“弹指青丸”,穿透鞭影缝隙直打晴儿眉心。 “大日如来!”楚天振臂出拳,十八道拳劲倏然轰出,汇聚成排山倒海之力与弹指青丸狠狠撞击在一起。 “砰!”青丸迸裂,拳风飙散。 楚天和晴儿齐时腾身而起,一如黄鹤冲天一如雨燕回旋,两道身影比翼双飞脱出斩红尘的剑势笼罩翱翔于夜幕之上。 楚天抬手摄过旋转飞回的苍云元辰剑,头上光雾乍开三花聚顶,丹田烘炉燃烧五气朝元。将心神与天地交接,把自己化作大自然里的一缕风,一滴雨,一片云,自由自在无所羁束。 “唿——”灵台之上霞光万丈,显现出莲花圣座的虚影。 他的丹田之中真元霍霍燃烧释放出惊天动地的能量,撕开虚空召唤万灵。 雨幕之后,一阵浮光掠影闪现出楚天的四道镜像,与他的真身并肩伫立,五柄苍云元辰剑遥指天空,雪亮的光芒仿佛要将这无边无际的黑夜刺破! “有谁想除魔卫道的?尽管来!” 楚天心中此刻对朱雀八道只剩下鄙夷之情。自出道以来,他对行事卑劣的小人,如阴严道、玄天空之流便不曾手下留情过,但他更痛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管他是魔还是道,道魔自在人心。 心中有道,魔便是道。心中无道,道已成魔。 何必拘泥,何须惆怅,万里无云天一样。 “真我如一?!”朱雀真人目光一扫,引动剑阵率先攻向楚天。 “天地轮回,万物返空!” 楚天纵声一啸,四道镜像与晴儿步踏风云幻动身形,各据一角结成阵势,宛若雪花六瓣在雨幕中飞旋急转,一道道苍云元辰的剑芒、一束束阎浮魔鞭光影交相辉映如山岳倾倒大海决堤,滚滚压向朱雀真人。 “铿!”斩红尘劈入剑光鞭影中,便似一颗石子坠入了湍急的涡流里。四面八方涌来的气劲有正有逆,有横有竖,有拉拽有外推……绞得仙剑不停哀鸣,似一条垂死挣扎的赤莽颤抖跃动不能自已。 朱雀真人身不由己顺着阵势飞转的方向踉跄移位,只觉得整条右臂要被绞断了一般。他暗叫声“不好”,丹田提气施展水穷云起袖猛拍过去。 “啵啵啵——”他的大袖顿时裂成数十片化作满天红蝶乱舞,露出一条光溜溜的左臂,肌肤晶莹润泽倒也养身有方驻颜有术。 苍云元辰剑和阎浮魔鞭也是微微一震,朱雀真人运剑猛拔,斩红尘趁势脱出,身躯摇摆如风中柳叶,斜斜弹飞。 “师傅!”朱雀六宿同仇敌忾,纷纷纵剑抢攻。 耳听“砰、砰、砰、砰、砰、砰”六声连响,犹如寒鸭赴水六个人又竞相弹射而出。有的全身蜷缩,有的身体后仰,各种姿态不一而足,恰似在比赛看谁飞跌的姿势更难看,更狼狈。 尤其是修为稍弱的轸道人和翼道人腰肋见血,显然受伤不轻。 “这是——”井道人望着楚天和晴儿骇然叫道:“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诛仙阵?!” “抱元守一,万魔消退!”朱雀真人调匀胸口沸腾气血,疏通右臂经脉,调动弟子重稳阵脚。 朱雀六宿听到师傅的喝令心神一宁,急忙摆开阵型与楚天、晴儿形成对峙局面。 “七星聚会!”朱雀真人眼盯六丁六甲阵势变化,竟寻找不到一丝破绽,索性破釜沉舟向楚天与晴儿恃强硬攻。 以他六十多年纵横神陆的经验和眼力,自然知道楚天是以燃烧真元为代价,才能借助真我如一印召唤出四道镜像。每一刻,楚天体内的真元都在急遽消耗,己方七人只需紧守樊篱,等到他油尽灯枯,即可不战而胜。 但朱雀真人素来性高气傲,想着若凭借这种手段击败两个后生晚辈颜面何存?惟有速战速决将六丁六甲诛仙阵破得干干净净,如此或能挽回一点面子。 “轰隆隆——”山野中雷电交加风雨呼号,鸟兽瑟缩草木皆兵。 双方以阵对阵在夜空之下舍死忘生地激烈鏖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又有谁能够看到雨过天晴的绚丽虹彩? 朱雀真人师徒朝夕相处数十年,一座剑阵反反复复不知在平时和实战中演练过多少回,无论走位还是配合均已达到炉火纯青七人一体的境界。 但他们终究比不上楚天和晴儿。 对于这对少年男女来说,他们血脉相连,同呼吸、共命运! 从风雪飞扬的大崖山到繁华如锦的淮阳城,曾经无数日日夜夜的颠沛流离,早已令他们连结成了同一个人。 无需操演,无需言语,任何一个动作,哪怕是细致入微的一个眼神,彼此的心意尽皆了然。 诛仙阵势翻翻滚滚如不可阻挡的天轮运转,顺行为阳,逆行为阴,六丁六甲变幻莫测,将这座阵法的奥妙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雀浴火,剑动苍穹!” 随着一声号令,朱雀真人师徒体内蓦然腾起冉冉光雾,竟似楚天一般不惜燃烧真元,施放出终极杀招! 七柄仙剑激越长鸣齐直苍穹,激射出一束束璀璨夺目的华丽光辉,如彩虹般跨越天宇在云空中汇聚成一片恢弘壮观的焰光之海。 四方云动八面来风,精交气聚天地变色。 一头硕大无伦的朱雀从光焰中仿似涅磐重生,显现出遮蔽半边云天的身影。 它通体闪耀着刺目的殷红色火焰,每一朵焰苗都是由无数符咒经文凝结而成,充满不可抗拒的神圣气息。 “呜——”天空中布满流光溢彩,朱雀长唳振天,犹如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山直压六丁六甲诛仙阵! 楚天无所畏惧,四道镜像一收将晴儿严严实实保护在正中。 苍云元辰在手,天塌下来顶上去,地陷下去托起来! “风雷御动,丁甲齐出!” 他催动出所有真元,身体像一尊金像般岿然屹立在乱云之巅。 苍云元辰剑与阎浮魔鞭华光怒放,幻动出六道威武万状的天神虚影! 每一尊天神都有前后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前为六甲之容后为六丁之相,阴阳合一水火交济,不可一世地冲向朱雀光影。 狭路相逢勇者胜——楚天彻底拼了! “喀喇喇——”惊天动地的轰鸣一声连着一声,六丁六甲神像与朱雀在高空之上迎头碰击,爆裂开流星雨般的满天华光。 毕竟这近乎是双方功力的纯粹比拼,楚天和晴儿尽管一个是自悟天道,一个是宗师传承,但终究不敌朱雀真人师徒的联手灭杀。 仅仅一个霎那,六丁六甲神像便破裂燃烧起来,呈现出不支迹象。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朱雀不断迫近,楚天身侧的四道镜像“噼啪”作响,表面泛起丝丝细缝,随时可能崩溃。 楚天和晴儿的情形更是不妙,两人在朱雀剑气的强大压制之下,身躯摇摇欲坠,已濒临强弩之末。 “孽障,还不受死!”朱雀真人捏动剑诀,催迫斩红尘将源源不绝的剑气冲放高空,决计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杀死楚天和晴儿以绝后患。 千钧一发之际,木屋中突然响起期盼已久的啸声,一团青色的光影炸开屋顶直射战团,赫然便是幽鳌山! “元神出窍?!”朱雀真人的灵台上警兆频现,疾声喝道:“快挡住他!” “楚天!”幽鳌山的元神舌绽春雷,将朱雀真人的话音淹没。 楚天心领神会,一缕灵觉透入元辰宝珠,祭起气吞如虎印。 “唿——”幽鳌山的元神如一道不可阻挡的狂飙冲过激荡的光澜,投入到元辰宝珠内部的虚空之中。 “叮!”苍云怒啸,魔剑灵气在瞬间成倍暴增,射放出煌煌神光。 楚天的丹田接纳到幽鳌山雄浑无铸的金丹元气,顿时焕发出强盛的生命力。 天地烘炉全速运转,行将干涸的真元在电光石火之间得到补给,而且迅速超过原有的极限,到达了真阶第九境所能达到的巅峰境界! 真我如一印重焕光彩,四道镜像也得到了全面的恢复。 “轰!”六丁六甲神像转守为攻,将朱雀光影彻底打爆! 一团无与伦比的光澜绽放开来,天地万物仿佛被涤荡一清。 宇宙,就好象停止了运转,永远凝定在幕天席地的光彩中。(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失踪(上) 天空中的两座大阵分崩离析,九道身影无可控制地抛飞而出随波逐流。 楚天召唤而来的四道镜像一一消失在虚空之后,他自己也像断线的风筝般载沉载浮,那感觉就似世界末日来临。 朱雀六宿更加不堪,背后被一蓬蓬诡异莫名的雨珠洞穿身体,体内真气涣散直接被肆虐迸流的剑气罡风绞杀得血肉不存,化为齑粉! 晴儿在楚天全力的保护之下毫发无伤,只是面色苍白已失去所有的气力。 “妖孽!”看到自己呕心沥血培育出的六名爱徒瞬间横死,白发披散的朱雀真人状若疯虎,猛然一声怒吼身剑合一,竟是扑向了木屋! “阻止他!”楚天立刻明白,朱雀真人想干什么——木屋之中不仅有失去修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林隐雪,还有幽鳌山元神出窍后留下的肉身! 然而他的身形却在罡风的吹送之下越飘越远,眼睁睁看着朱雀真人扑向木屋却无能为力。 “卡嚓!”朱雀真人的剑气催爆房门冲了进去。 他全身浴血遍体鳞伤,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而强横的力量在暗助楚天与晴儿,使得六丁六甲诛仙阵的威力剧增,否则即使幽鳌山祭出元神抵死相拼,他也绝对不可能输得这么惨! 但他的灵台完全洞彻不到这股力量的来源,心底的寒意被复仇的怒火完全压抑融化,斩红尘径直劈向幽鳌山留在木屋中的肉身! “铿!”孙妈奋不顾身拔刀阻截,刀锋与斩红尘激烈相撞擦出点点火星。 “滚开!”朱雀真人急怒攻心,再次动用真元射出一道“弹指青丸”。 孙妈没有闪躲,她不能躲,因为在她的身后,就是幽鳌山的肉身! 她苍老而稍显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凶狠,紧盯朱雀真人拼尽全力拍出左掌。 “噗!”青丸击穿孙妈的左掌,钉入她的胸口后爆裂开来。 孙妈的身躯摇了两摇,兀自双目怒睁屹立不倒。 “孙妈!”林隐雪抓起一条长凳使劲打向朱雀真人。 “砰!”长凳粉碎,朱雀真人冷笑一声伸手抓向林隐雪。 就在这时候,他的灵台警兆突显,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后脑勺一疼,一滴从屋顶破空掉落下来的雨珠不偏不倚正打中玉枕穴,顿时眼前发黑全身麻痹。 “什么人?!”朱雀真人惊怒交集,彻底确定在这黑暗的雨夜中,隐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接连不着痕迹地暗中出手,襄助敌方。 “噗!”突然他的背心又是一痛,就看到阎浮魔鞭从自己的前心透出,一股血箭飙射在孙妈的脸上,她的尸首终于缓缓仰倒在幽鳌山的脚边。 朱雀真人呆了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少女鞭下。 他极力试图回头,但体内的生命飞速流逝,伴随一声不甘的怒吼身躯轰然爆裂! “妈妈!”看到林隐雪被长凳的反震之力跌跌撞撞抛向屋角,晴儿忘情地掠身飞袖,将她轻轻托起。 “晴儿!”楚天从门外冲进来,看到屋里四处溅射的大片血迹和尸身横倒在地的孙妈不禁心惊肉跳。 强敌尽灭,他的心中却无法生出喜悦之情,如同屋中的林隐雪和晴儿一样,默默注视孙妈的遗体。 元辰宝珠内光影一闪,幽鳌山的元神飞了出来。 比起先前冲出木屋时的模样,此刻他的元神光华黯淡,显然耗损了太多的元气。 他并未急于返回肉身,而是缓缓下降来到孙妈的遗体旁,伸出手替她轻轻合起双目。 他的元神无法流泪,可是心中却充满无尽的悲哀——如果世上有一位从呱呱坠地之日起就抚养照料自己,疼爱自己的人有一天骤然离去,舍去生命只为保护自己,那种心痛,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痛。 楚天心下不无黯然,蓦地发觉幽鳌山的元神一阵剧烈波动,竟有涣散破灭的迹象。他不由吃了惊,知道这元神全凭圣阶高手的元气催动方能离开肉身破窍而出。一旦暴露在外,每分每秒都将耗损大量的元气。此刻幽鳌山心伤孙妈之死,情绪激荡道心失守,元神更不能自持。假如不立即稳住心绪回归体内,很可能就会神销形灭万劫不复。 “回去!”楚天一掌击在幽鳌山的背上,梵度魔气汩汩输入助他凝聚元神。随即掌心吐出一道柔和起劲,幽鳌山的元神凭空飞去,飘飘荡荡飞向他的肉身。 孰料元神如虚无缥缈的云烟般,径自透过肉身继续向前飘飞,并未入窍! 楚天眉宇一扬已知症结所在,高声喝道:“幽鳌山,你欠着晴儿和我诺多,就想这样去了吗?!” 晴儿立时领会楚天心意,两人齐齐出手,双掌再次抵住幽鳌山的元神。两股魔气浩浩汤汤注入进去,幽鳌山的元神波光鼓荡,渐渐亮了起来。 幽鳌山漂浮的元神缓缓睁开眼,朝楚天和晴儿微微颔首,强压下激荡的心绪凝神定元,蓦地发出一声洪钟大吕般振聋发聩的啸音,元神倏然凝成一束精光没入肉身。 楚天和晴儿各自撤掌,静静观瞧幽鳌山肉身的动静。 须臾之后,幽鳌山的肉身微微一颤苏醒过来。 他的神情沉静而凝重,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有酒吗?” “有。”林隐雪将剩下的小半坛观音醉递给了幽鳌山。 幽鳌山什么也没说,先将烈酒洒在孙妈的遗体前,然后仰脖痛饮。 屋里的人都默默看着,林隐雪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湿了轻柔的白纱。 “没事了。”幽鳌山晃晃空空如也的酒坛,向林隐雪微微一笑。 火辣辣的酒液在体内燃烧,像是一团火激起了他心底尘封已久的斗志与豪情。 他本想与世无争地在这幽谷之中陪着林隐雪慢慢变老,再不涉足人世间的恩恩怨怨。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孙妈的死犹如当头棒喝,令幽鳌山意识到世外桃源仅仅只在自己的想像中,世间并不存在。 既然如此,自己就灭了这遁世之念! 幽鳌山振衣起身,目光望向屋外的风与雨。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而果断,犹如死后重生。 这一刻他暗下决定,要尽快返回北冥城寻找泄露自己行踪秘密的那个人,即使因此掀起滔天巨浪也在所不惜。 无论如何,要给孙妈和自己一个交代! 三天以后细雨蒙蒙的一个春日,木屋后面的杉树林里多了一座坟冢。 楚天和晴儿站立在坟前,静静看着幽鳌山、林隐雪手里的一张张纸钱在殷红色的火苗里渐渐化为灰烬。譬如孙妈,默默无闻地过了一生,却在生命最后一刻爆发出绚烂的光华。 楚天忽然上前两步,从幽鳌山的手里接过一叠纸钱,在孙妈的坟前跪地祭拜。 他的心中充满对孙妈的敬意——像这样忠心耿耿舍身护主的老仆,纵然男儿膝下有黄金,又何妨一跪! 晴儿也在楚天的身边跪下,默默感谢孙妈这六年来对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看护。 不远处的土堆下,掩埋着朱雀真人师徒的残骸。那位原本受伤昏迷的柳道人,最终没能躲过一劫,在混战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被罡风光澜炸得支离破碎,和她的师傅被埋在了一起。至于其他六宿尸骨无存,只剩下几柄断剑。 当最后一张纸钱燃尽,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思,踯躅在墓前久久不想离去。 忽地,林隐雪抬起头问道:“鳌山,为什么那个老道士要抓我?” 幽鳌山凝视孙妈的墓碑,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愿意,我想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大约六年前,就在这附近的一座小山村里来了一群人,他们……” 楚天悄然牵了牵晴儿的衣袖,低声道:“走吧,这时候他们身边不需要我们。” 晴儿会意地起身,看了眼正全神贯注聆听幽鳌山诉说的母亲,和楚天一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树林。 天空中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地上的殷红血迹被连日的雨水冲淡了许多。但谁也无法忘记三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想先回去看看,陪我好吗?” 冰凉的雨点打在两人的脸上,望着远方朦胧的青色,楚天伫立片刻,低低问晴儿。 晴儿明白楚天所说的“回去”是要去到哪里。她顺从地点点头。 她总是不愿违逆了哥哥的心意,无论何时何地。 她可以向任何人横眉冷目,也可以对任何事为所欲为,但只要楚天一句话,晴儿愿意陪伴他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对哥哥来说,她不是魔教教主林盈虚的掌上明珠,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门公主,她只是哥哥的妹妹,愿意陪着他浪迹天涯风餐露宿也甘之如饴的妹妹。 因为,有一种幸福就叫陪伴。 两人手牵手御风而起,结伴飞向无名小山村。其实这座山村原本有它自己的名字,只是楚天将它珍藏在了心底。 近了,又近了。或许是近乡情怯,楚天的心情渐渐激动起来。 在外漂泊流浪了整整六年,他终于再次回到家乡。 走时凄凄惶惶,归时乡音无改卓然成人。 只是再见不到父母亲人相迎的笑脸,饭桌上也再不会有爱吃的家乡菜肴。 远远的,他看到了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那座废墟,仿如沉睡在寒冬中永远不会醒,冷冰冰静悄悄地卧在群山之间。 “有人!”晴儿蓦地明眸一冷,凝视断壁残垣深处一条如同幽灵般飘荡的身影。 楚天闻言一惊,待凝目再做细看时,那条人影却消失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失踪(下) 两人飞速在村里寻找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人出现过的痕迹。 楚天确定晴儿不会看错,但对方的修为无疑十分高强,而且刻意回避不与人接近。 ——会是谁呢? 楚天心头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走到村头那口旧水井前。 他探头望去,惊喜地发现那只曾经做了晴儿保护神的木桶居然还在,只是绳子由于连年的日晒雨淋早已腐烂断裂。 “当年你就是坐在这只桶里哇哇大哭被我发现的。”楚天抬手虚拿,木桶从井底唰地飞起,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晴儿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这只救命水桶,儿时的记忆已然模糊,但遥远地想象那时的情景,心里依然是酸酸甜甜。 她忍不住伸出纤细的小手缓缓抚摸木桶粗糙的边缘,轻声问道:“妈妈真的就是把我放在这只桶里的?” 楚天点点头,晴儿松开木桶道:“不知道废墟里是否还能找到些许遗物?” “走,去看看。” 两人再次走入残垣断壁中,试图寻找当年北冥神府十七高手与林隐雪惨烈大战的痕迹。 然而岁月无痕,六年的光阴流逝,废墟之中已经很难找到那时留下的印记。 “哥哥?”晴儿忽然察觉,楚天在一座坍塌焚毁的房屋前站住了脚步,眼眸里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气。 “这是……哥哥以前的家?” “现在也是,永远都是。”楚天走进废墟,脚下的瓦砾砖石喀喇喀喇微响。 晴儿一声不响地跟上去随在他的身后。蓦地,楚天挺拔的身躯渐渐弯曲,他缓缓地蹲下了身,止不住的泪簌簌滴落在泥土里缝隙间,和着雨水没了踪迹。 他的父他的母,那曾经带给他生命,养育他成长的人,和整座小山村的村民一起,就沉睡在这片废墟灰烬之下。而自己的灵魂,却像缠绕着沉重锁链,永远挣脱不出,沉沦在了无尽黑暗中!想愤怒,想咆哮,想唾弃这无情天地,想把它撕裂成片搓揉成团扔进最黑最暗的深崖下,让它粉碎让它消失,让一切重新来过…… 蓦然背上一暖,晴儿柔软的娇躯轻贴在他的身后,双手温柔地环抱住他,将小脸枕在他的背上,轻轻道:“哥哥,你别哭,你还有我……” 压抑的哭声慢慢停歇,楚天双手掩面使劲拭去了满脸的泪水和雨珠。转回头,让晴儿靠入自己的怀中。她小小的身体渐渐温暖了他的心,他的身。 可不可以,再不要失去? “要不要挖开废墟,找出他们的遗骸?” “不要再打扰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长眠吧。” “好,我在这里陪着你。”晴儿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珠。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便这样默然立在雨中,任由心绪随风雨飘荡。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晴儿低咦了声,看见废墟里似乎有一点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她“唰”地飞出阎浮魔鞭,拨开瓦砾轻盈精准地将它卷起——却是一只精巧的耳坠。 “哥哥,你看——”她将耳坠送到楚天的面前。 楚天魂不守舍地瞥了耳坠一眼,道:“这不是我妈妈的东西,我家买不起如此名贵的首饰。” “那就是他们的了。”晴儿说道:“我娘亲从不戴耳坠。” 楚天从晴儿粉嫩的小手心里捏起耳坠,凝目打量道:“也不会是林涣清的,她的耳垂没有穿孔。” 想了想,楚天将耳坠收进怀里道:“或许幽大哥会知道。” 直到天色将黑,两人才收拾心情携手离去。 他们御风飞回幽谷,却惊讶地发现木屋内外空空荡荡,幽鳌山和林隐雪齐齐消失了踪影,屋里的衣物依旧整整齐齐地放在橱柜里,一切都不似刻意离开的样子。 楚天和晴儿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惊惧。 发生了什么事,幽鳌山和林隐雪为何匆匆忙忙不告而别? 楚天掠身飞入杉树林中,又再仔细地勘察了一遍,果然找到第三人出现的证据。那是一对足印,就留在距离孙妈坟冢不到十米远泥泞的地面上,楚天猜想是那人发功出手时,真气灌注双脚所留。 除此之外,更无其他蛛丝马迹。 楚天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对方仅仅凭借一个照面就制服了幽鳌山?! 尽管幽鳌山元气大伤,功力不足昔日的五成,但依旧远胜过自己。是什么人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修为,会不会和晴儿在山村废墟里看到过的是同一人呢? “哥哥,不会是碧洞宗的后援到了吧?” “不管是谁,那人应该不会轻易杀死幽大哥,更何况令堂或许是这世上唯一掌握北冥宝藏秘图下落的人。”楚天压下心中忐忑,果断道,“我们立即往碧洞宗方向追,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线索。” 两人当机立断御风离开幽谷,一路飞奔向东南。行至天色大亮,夜雨已停。前方出现一座繁华大城,人流交织车水马龙。 楚天在郊外落下身形道:“我们进城找家茶馆稍事歇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晴儿自不反对,两人走上官道宛似一对踏青游玩的兄妹,混在人群中进入城内。 在进城时,楚天抬头瞟了下。在城楼墙砖上,古色古香地印刻着“静水”二字。 进到静水城中,他和晴儿信马由缰沿着热闹的街道缓步而行,寻到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茶馆便走了进去。 茶馆里人声鼎沸,一楼早已坐满客人。两人上到二楼,见还有几张空桌,于是挑了张在角落里的桌子落座,随意要了些茶水点心。 晴儿一面轻轻吹动漂浮在水面上的嫩绿茶叶,一面小声道:“临窗左起第二桌坐了三个人,号称南天三鹰,都是南无仙府血羽老仙的座下弟子。” 楚天用眼角余光一扫,便看到三个红衣青年,每人背后斜插两柄酷似鹰翅的魔刃,正在低声交谈什么。 “你认识他们?”楚天问道。 “我才不要认识他们,不过是见过这三人的图像。”晴儿瘪瘪嘴,不屑道。 “凡是神陆稍有名气的正魔两道高手,本教都会建起专门档案。外公要我时常查阅,所以记得一些。” 楚天了然,说道:“静水城属于晋州地界,听说东南八百里就有正道五大派之一的龙华禅寺。南无仙府的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不晓得,”晴儿摇摇头,忽又一笑道:“可你不也是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么?” 楚天一怔,与晴儿携手游荡四海的这些日子里,他差点淡忘了自己还有这层身份。耳畔莫名地响起了临分别时,珞珈娇躯半裸轻咬自己耳垂的那声低语:“记得,你是我的。” 顿时那一夜的激情疯狂重现在脑海里,那呈现在自己眼前完美无瑕如丝如绸柔滑动人的身体,还有狂野的冲击和荡人心魄的呻吟…… 他的面颊不觉发热,神思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某个遥远的地方一个遥远的人。 “哥哥——”晴儿望着楚天,突然问道:“你在想心上人?” “没有。”楚天回过神来,下意识矢口否认道。 这丫头年纪尚小,可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这么容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没有!真的?那你的脸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红了?”晴儿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楚天,眼眸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亮道:“而且我明明听到你心跳在加速。告诉我吧,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楚天尴尬之极,也不管茶水烫嘴,一口接一口不停啜着,口中含糊道:“那个……小姑娘别乱猜。” 晴儿撇撇嘴,恨恨地瞪大了眼睛。 楚天的心跳传到她的耳朵里,就像咚咚擂响的战鼓声。还有刚才他的眼神,漫不经心不知道漂浮在哪里。明明是在想女孩子,被自己抓住了,居然不敢承认,哼! 那是谁,让哥哥如此心动?是谁,会令哥哥莫名奇妙地红了脸? 这时候楼梯微响,上来两男一女三个少年。他们正打算找空位坐下,却蓦地听见有人叫道:“哈哈,俗话说冤家路窄——这不是元世亨吗?” 上楼的三个人里,有名皮肤黝黑的少年站定身形目视南天三鹰道:“是你们?” 刚才说话的那名红衣青年冷笑道:“既然撞上了,你就留下吧!” “殷立商,你吓唬谁呢?别人怕你们南天三鹰,我们可不怕!”和元世亨一起来的美丽少女不屑说道。 殷立商左首边坐着的南天三鹰老大殷立闫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小姑娘你也一起留下吧!” “妙极,妙极,正好给咱们大哥暖暖床!”南天三鹰里的老幺殷立单目光淫邪打量少女圆鼓鼓的胸脯,肆无忌惮地调笑说。 楚天的眼里瞬时掠过一抹寒光,晴儿放下茶杯,她本来就心不在焉,一口也没喝过。 “哥哥,你认识那个叫元世亨的?” 楚天点点头道:“他们三人都是我的朋友。” 晴儿“哦”了声,有意无意地道:“好像上次你也曾说过,幽鳌山是哥哥的朋友。” 楚天差点被茶水呛住,晴儿,那个曾经胆怯柔弱听话乖巧的小妹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捉弄自己了? 这方面,她倒是无师自通。 晴儿隐藏在面纱后的脸得意地笑了。她才不关心南天三鹰和元世亨几个人是否会在茶馆里打起来,最后又是谁死谁活。 如果哥哥要为朋友打抱不平,那就让他去。如果自己显露身份一下子就吓跑了南天三鹰,那岂不是很无趣! 当妹妹的,不可以抢了哥哥的风头! 当妹妹的,就应该缠着他,赖着他,永远让他头疼却又离不开自己。(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三鞭(上) 那边的元世亨、殷红鹅和全世鼐三言两语已和南天三鹰说僵,眼看就要动手。 楚天背对他们而坐,这大半年他历经磨难修为大进,气质心境都发生变化,三个人专注于南天三鹰,一时竟没有发现他。 “要打便打,谁怕谁?”殷红鹅娇哼道:“这里人多,咱们到城外去!” 殷立单哈哈大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收拾完你们本少爷还要接着喝茶呢!” 话语未毕他霍然掣出背后的一对鹰翅魔刃腾身越过三张桌面,闪烁着荧荧蓝光的锋刃直劈元世亨。 元世亨不慌不忙举掌拍出,“啪啪”脆响将鹰翅魔刃震起。 殷立商冷笑道:“敢在本少年面前猖狂,原来是你小子有了点长进!”同样拔出一对鹰翅魔刃上前助阵。 全世鼐跨上两步,挥剑斜挑和殷立商战在一处。 茶馆里顿时桌倒椅掀,杯飞碟碎。满楼的客人见状惊叫趋避,唯恐被兵刃误伤。奈何元世亨三人站立的地方就是楼梯口,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下楼,几十个客人只能拼命往墙角退缩。 楚天讶异地发觉,全世鼐等人的修为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元世亨,半年多前尚停留在真阶第四层,如今赫然已是“藏宇”境界。 但南天三鹰的确也有嚣张狂妄的资本,三个人里以殷立闫的修为最高,已臻至真阶第七层的纳虚境界,其他两人的实力也与元世亨相当。 十余个回合一过,殷红鹅首先不敌,被打得香汗淋漓节节败退。 晴儿坐在桌边扮鬼脸,悄声问楚天:“哥哥,你刚才心里想的是不是这位姑娘?” 楚天拿眼横着晴儿,摇头道:“胡说八道!”振腕甩出手里的茶盏。 他暗运“天外飞仙”的手法,一只普普通通的茶盏蓦地幻化为炫目白光,哧哧锐啸直射殷立闫后心。 殷立闫正步步逼近殷红鹅,打算将这丫头活捉,猛感背后杀气横溢不由大吃一惊。 他急忙舍下殷红鹅,拧腰挥动鹰翅魔刃“叮”地激飞茶盏,顿感到右臂又酸又麻,好似被电流通过了一样。 “是哪位高人出手,何妨出来一见?!” 殷立闫持魔刃退后三步,目光阴森扫视茶盏飞来的方向。 殷立单和殷立商也停止了打斗,并肩站到他的身边叫道:“大哥!” 楚天缓缓起身,殷红鹅首先认出他来,惊喜叫道:“楚兄弟!” 南天三鹰愣了愣,特别是殷立闫,完全没料到用一只茶盏打得自己右臂酸麻的人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黄衣少年? 但他为人精细,唯恐楚天背后另有高人撑腰,一双眼睛迅速扫视过四周人群。除了楚天身旁兀自端坐着一个轻纱拂面的小姑娘外,再不见其他可疑之人。 他定了定神道:“小子,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楚天刚要说话,猛见殷立闫左手低垂屈指激射出一缕蓝芒,直奔自己的咽喉。 楚天心凝灵台锁定轨迹,伸出双指将射来的蓝芒夹住,细看之下原来是一枚状若鹰羽的毒梭。 殷立闫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个傻小子!孤陋寡闻了吧,这是我师傅独门炼制的鹰扬梭,剧毒无比无药可解。我劝你赶紧找家棺材铺,再选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殷立单鼻子低哼道:“大哥,这小子就交给你照应。那三个天意门的弟子,我和二哥足够应付。” 楚天没有说话,默运亘古不化印将鹰扬梭中渗透出的毒气完全吸纳炼化,然后双指运劲将毒梭“喀吧”扭断。 “咦?!”南天三鹰满脸惊诧之色,似乎不敢相信楚天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殷立单叫道:“臭小子,知道我们是谁吗——南天三鹰!你若识相就乖乖滚蛋,免得惹火了老子死无葬身之地!”色厉内荏之态显露无遗。 可若是他们三人晓得,就在不久之前楚天将南无八仙之一的不老参仙打到吐血,恐怕再没有勇气出言恫吓。 “南天三鹰?”楚天摇摇头,蔑然道:“三只扁毛畜生而已。” 他“砰”地一拳击在桌面上,看似浑不经意,却已使出了“回光返照”。 刚猛犀利的拳劲如水银泻地通过桌腿渗楼板,猛在南天三鹰面前掀起万丈狂澜! 南天三鹰尚未回过神来,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高高震起,眼冒金星气血翻涌,齐声惊叫道:“不好!” 元世亨和全世鼐不由被楚天这一记出神入化的拳法深深震撼,晓得分手的半年多里他必定另有奇遇,修成了绝世神拳。 这一拳难就难在如此强大绝伦的气劲要通过桌子和楼板的传送,然后爆发伤人。想那木制的桌椅楼板何其脆弱,居然能在楚天的拳劲之下完好无损,无疑对火候的拿捏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殷红鹅却没想那么多,扬眉吐气道:“扁毛畜生,现在才晓得不好吗?我看你们腾云驾雾,又翻跟头又晃脑袋,手舞足蹈倒也快活逍遥。” 听到殷红鹅的讥讽,殷立单气得想吐血,正想弹射一枚鹰扬梭让这丫头永远闭嘴,猛感脖颈一麻已经被人掐住,气劲透过经脉将他制得动弹不得。 “滚!”楚天随手一甩,殷立单如皮球般咕噜噜翻滚下楼,躺在地上嗷嗷叫道:“臭小子,你等着——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心里想到的却是,有这句话在先,楚天只要应上一声,便不好意思再杀自己了。 楼上殷立闫见势不妙,勉强提气稳住身形,挥动鹰翅魔刃劈斩楚天,想将对方逼退几步,即可趁机跃窗而逃。 哪知楚天根本就不用正眼瞧他,反手拔出苍云元辰剑“铿”地击中鹰翅魔刃。 鹰翅魔刃应声扭曲变形,殷立闫虎口开裂口中吐血,不由得魂飞魄散极力飘退。 “砰!”楚天顺势送上一脚,气劲封住经脉,一视同仁地将殷立闫送下楼梯,正摔在殷立单的身上。 殷立商聪明得多,径自腾身企图撞破屋顶逃之夭夭。 不料腰间猛然一紧,晴儿的阎浮魔鞭如灵蛇出动,小手轻晃道:“我哥哥让你们滚下楼!” “咔嚓嚓!”不知撞断了多少级楼梯,殷立商如叠罗汉般躺在了殷立闫的身上。 三个人噤若寒蝉,再不敢挑衅楚天。 元世亨等人听晴儿叫楚天哥哥,再目睹她出手,脸上均露出惊异之色 晴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到楚天身边道:“哥哥,咱们换个地方喝茶吧。” 楚天看看满地狼藉的茶馆,点了点头,招呼元世亨三人道:“我们又见面了。” 全世鼐脸上泛起笑意,摇头赞叹道:“楚兄弟,才多久没见,你的修为可真是……” 殷红鹅更关心晴儿,问道:“楚兄弟,这位小妹妹是?” “她是我妹妹晴儿。”楚天望着他们三人,心里也洋溢起一丝暖意。 晴儿朝三人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元世亨性格随和也不以为意,说道:“待会儿肯定会有官府的人来,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免得多惹是非。” 全世鼐道:“我知道城外有家不错的茶庄,不如咱们去哪里喝茶吹风。” 其他人均无异议,一行人便离开茶馆往城外行去。 路上殷红鹅关切问道:“楚兄弟,听说你做了北冥神府的弟子,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楚天简略作答道。 “早知这样,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天意城呢。”殷红鹅惋惜道:“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是咱们天意门的嫡传弟子了。” 楚天笑了笑道:“是啊,如今你们是正道传人,我是魔门弟子。” “无所谓。”全世鼐洒脱道:“家父就曾说过,正道魔门殊途同归,未必就有多大区别。在我看来,魔教教主林盈虚便称得上是当今第一豪雄,比起许多名门正派的掌门强多了。”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晴儿立刻对全世鼐观感大改,几乎是心花怒放地对楚天小声道:“哥哥,你这几位朋友还不错。” 楚天心头好笑,就听殷红鹅道:“说起正魔之争,刚才我们还听到了一个消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高手幽鳌山和碧洞宗的朱雀真人及门下爆发大战,最终同归于尽,朱雀真人师徒八人尸骨无存!” 全世鼐啧啧道:“这幽鳌山还真是个狠角色,居然一个人收拾了人家八个,外带一座举世闻名的剑阵!这一下碧洞宗颜面丢尽,掌门真人怕是要抓狂了。” 元世亨话少,也忍不住道:“嗯,厉害、厉害!” 楚天怔住了,是谁在将朱雀真人及门下七大弟子丧命的消息在神陆正魔两道之间广为散布?但他为何有意无意漏掉了自己和晴儿,看起来隐有保护之意?那么此人到底是何意图,颇令人思量。(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三鞭(下) 五人走出静水城向南而行,全世鼐问道:“楚兄弟,你怎么来了这里,莫非也想抱得美人归?” 楚天笑笑道:“我是路过。你说的,又是哪里的美人?” 全世鼐愣了下道:“你真不知道?一个多月前龙华禅寺的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向正魔两道遍撒金柬,声称如果有人能够从六百年前一代剑魔寒料峭的墓穴之中取得龙华禅寺失落多年的手抄《法楞经卷》,即以爱女翼轻扬相许。不论这人是老是少、是正是邪,只要是个男人就成。” 楚天心头一动,倒不是为了那位未曾谋面的翼轻扬,而是寒料峭墓穴出世的消息委实令人震撼,他问道:“剑魔墓穴的消息可靠么?” 殷红鹅道:“当然可靠,如今四面八方正魔两道的无数高手,都在向晋州风云山聚集——当初你得到了一柄寒料峭留下的魔剑便如此了得,要是有谁能够进入墓穴,获得剑魔的再传神功,岂非可以一步登天?” 晴儿撇着小嘴不屑问道:“这么说两位大哥哥都是冲着那位翼轻扬翼美女而来?” 元世亨脸一红道:“不是的。” 全世鼐则坦然得多,回答道:“我们正道五大派的几位耆宿已经协商妥当,准备联手开启寒料峭的墓穴,大伙儿汇合的地点便定在了翼天翔府上,也就是离此只有一百多里地的法门山庄。从那儿前往风云山,便只剩下一千余里的路程。” 殷红鹅补充道:“那南天三鹰无需多问,也肯定是为了夺宝而来。嗯,说不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打起了翼轻扬的主意。” 晴儿颇不以为然,琼鼻冷哼道:“翼轻扬算什么天鹅?哪有天鹅等着癞蛤蟆来吃的?” 殷红鹅扑哧笑道:“小妹妹,这你可说得不对。翼轻扬号称当今正道第一美女,姿容直追当年的魔教公主林隐雪,她可是各大名门弟子心目中朝思暮想位列第一的梦中情人。” 晴儿低低一哼甩头不理殷红鹅,心里边冷笑道:“什么第一美女,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而已,居然用自己去换什么劳什子经书,凭什么跟自己的娘亲相提并论?” 一行人说说笑笑,毫不觉道路漫长,远远就看见一个大大的“茶”字在林间迎风招展。 突然前方路上尘土飞扬,一匹雄峻的枣红马风驰电掣向五个人笔直冲了过来。马上是名女子,手持马鞭朝着众人脆生生地叫道:“快闪开!” “什么人嘛?”殷红鹅在天意门也是如众星拱月般的天之娇女,最看不惯这种刁蛮姑娘,撇撇樱桃小嘴道:“像她这样横冲直撞,也不怕伤人?” 眼看枣红马奔近,她手心暗扣一枚铜钱道:“看本姑娘给她点教训!” 元世亨急道:“小师妹,不可生事!”伸手按住殷红鹅的纤手。 不料“哧”地声一道精光飞掠,从那匹枣红马的左眼打入右眼穿出。 枣红马唏律律悲鸣又向前奔驰数十米,一头撞向道边的柳树。 马上的少女腾身而起,探手按住马鞍。枣红马顿时站定,随即身躯晃了晃轰然倒下没了声息。 殷红鹅吓了一跳,无辜地望着众人道:“不是我,真不是我,元师兄可以作证。” “是晴儿。”楚天看得清楚,这丫头抬手摄起一颗小石子打穿了马脑。 晴儿哼了声道:“她过来了。” 果然那个少女怒容满面噔噔噔迈步走近,手里的马鞭噼啪作响道:“你们为何害死我的‘宝儿’?” 全世鼐欲待息事宁人,哪知殷红鹅抢先一步抢白道:“什么宝儿贝儿,死也死了,还能怎么样,大不了陪你一匹马就是了。” 少女柳眉倒竖,马鞭指着殷红鹅道:“你说什么?你赔得起么?” 元世亨颔首道:“这的确是匹稀世罕见的宝马,非千两黄金不能买到。” 殷红鹅气不过,甩手拿出一张储金卡道:“喏,给你一千两黄金就是!” 少女振腕挥鞭抽向殷红鹅手里的储金卡,冷笑道:“谁稀罕?!你陪我的宝儿。” 殷红鹅急忙缩手,“唿”地声马鞭从面前走空。 “丑丫头,你有没有教养?”她一怒拔剑,娇喝道:“你在道上肆意纵马冲撞路人不说,还动不动就出手打人,我猜你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我丑不丑嫁不嫁关你何事?!”少女毫不示弱,马鞭倏然回卷:“想打架,别以为自己人多我就怕你,你赔我的宝儿!” 殷红鹅没想到对方的马鞭使得如此迅捷灵动,右手避让不及,“啪”地脆响娇嫩的手背上赫然泛起一道血痕。 全世鼐见小师妹吃亏,伸手抓向马鞭恼道:“这位姑娘,我小师妹已经说过愿意赔你的马,你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饶?” “敢抢我的马鞭?”少女只当众人要对她群起而攻之,心头火气更盛。她手势一顿,故意让全世鼐抓住马鞭,“你可要拿稳了!” 话音落下,全世鼐身躯猛地一震松开马鞭向后连退三步,长吐一口气道:“姑娘好修为,全某甘拜下风。” “以为说句服软的话就能行了,没那么容易!”少女心痛爱马之死,扬起马鞭劈头盖脑抽向全世鼐道:“先捱我三鞭再说!” “嗖——”一条朱红色的浑圆魔鞭横空射到,猛地缠住少女手中的马鞭向上一甩。 晴儿手握阎浮魔鞭冷然道:“杀马的人是我,你找错人了!” 少女猝不及防,又不甘心松手放开马鞭,便顺势腾身左掌拍向晴儿。 “砰!”晴儿举掌相迎。少女的身形如乳燕般飞起,手里的马鞭登时绷得笔直,“咔咔”作响。 楚天可不愿平白无故与人起纠纷,趁晴儿和那少女气机松动的瞬间一拳击出。“啵”的一响,阎浮魔鞭和马鞭双双弹起,少女身形后翻落回地上。 她略感惊诧地瞟了眼楚天和晴儿,察觉到这两人的修为居然比自己更高,再打下去很可能要吃亏。 想到这里少女黑漆漆的眼珠一转,说道:“小子,敢不敢让我打你三鞭?不准招架,只能闪躲,不然就算你输!” 楚天因为是晴儿杀马在先,因此对这少女甚为忍让,但见她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没完没了,也不禁大感头疼。不过对方终归只是一个少女,料也伤不了自己,当下仰头道:“悉听尊便!” “且慢!”晴儿却不干了,问那少女道:“若是我哥哥躲过了三鞭,你待如何?” 少女不假思索道:“我掉头走人,马不要你赔了。” “那么容易?”晴儿冷冷道:“到时候你也得吃我三鞭!” 少女素来性高气傲,明知这个小丫头修为高出自己一筹,但怎也不肯输了颜面,一咬牙道:“好,就这么说定!” “唿——”她一边说话,一边毫无征兆地挥鞭横抽,动作又快又狠近似偷袭。 但楚天道心圆融,又有菩提明月印守持,根本不可能让对方偷袭成功。 少女的马鞭一起,他的灵台上立即影映出对方的鞭路,当下察觉到这一鞭非但凌厉,而且应该藏有至少七式极为厉害的后招,端的是名家杰作。只是这少女在力度与火候上稍有欠缺,未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而已。 楚天纵身飞起,双臂微振身躯舒展,凌空横卧宛若雄鹰翱翔。 少女眼看自己这一鞭要落空,口中娇叱马鞭紧绷如枪,飞点楚天后腰。 楚天赞了声“好鞭法”,挺腰抬升,身体拱起如虹桥飞空,少女的马鞭刚好从他的腰下掠过。 “一鞭!”殷红鹅高声替少女计数。 少女充耳不闻,双目紧盯楚天身形变幻,马鞭“唰”地回带化作满天光影,犹如万千柳条飞舞,直教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楚天不慌不忙,将少女的鞭招变化尽收灵台。 三年斑斓雾山的悟道修行,拜天地为师、以自然为法,千锤百炼出了这套沉鱼落雁身法,又历经一场场恶战磨砺,早已炉火纯青浑若天成。 少女的这式“回风舞柳”固然威力惊人,但对楚天而言依旧是小菜一碟。 为了锤炼身法,他曾经在百丈飞瀑之中日夜苦修,不断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水流冲击,趋虚避实逆流而上。 想那瀑布的冲击力何等厉害,且身在其中激流汹涌,更非眼前的鞭影所能匹及。 他的身形在空中翻腾闪跃,恰似一羽穿梭于柳林之间的飞燕,轻盈迅捷圆转如意。无论少女的马鞭舞得如何密集如雨,始终不能沾到楚天的半片衣角。 “两鞭!”殷红鹅看得神采飞扬,“野丫头,我劝你赶紧认输吧!” 少女自幼娇生惯养,人人对她宠爱有加。听殷红鹅骂自己是“野丫头”,不由气得粉脸彤红,马鞭挥出道:“谁说我输了!” 满天的鞭影遽然凝炼成束焕放出耀眼精芒,却由于少女的出手速度委实太快,在空中拖曳出一条纵横交错的光影,如蜿蜒曲折的盘山道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将楚天的身影紧紧裹住。 “九九龙华路!”全世鼐耸然动容,“你是龙华禅寺的俗家弟子?!” 原来龙华禅寺所在的晓静峰上,有一条驰名神陆的盘山栈道,紧贴悬崖峭壁凭空搭建,依据山势盘绕迤逦,共有九九八十一弯,号称“九九龙华路”,亦暗喻求佛之路需历坎坷八十一难方能修成正果。 一千八百年前一位龙华禅寺的圣僧便从这条盘山道中悟出至理,自创了这式日后盖压天下的佛门鞭法,横扫魔门群雄杀敌无数。 全世鼎与元世亨双双对视一眼,暗自惊异不已。(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晴天翼轻扬(上) 在全世鼐的惊呼声中,楚天身形再生变化,忽而如一羽逆风飘舞的黄鹤,忽而如越过激流的金鲤,又忽而似一头盘桓不去,眷恋故土的鸿雁,刹那间连换十余种身姿,在鞭影里载沉载浮千姿百态,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咋舌难下! “我偏不信你还能躲!”少女清声呵斥,鞭路蓦地返璞归真,凝铸成一道宏大古朴的光束,更无任何花巧虚招直劈楚天,却是使出了九九龙华路的最后一式变化“大道通天”! “唿——”楚天的体内金雾闪烁,电光石火之间在身周隆起一座煌煌光峰。 “啪”地一声,马鞭抽击在不动如山印上爆开一团璀璨流光。 楚天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一晃,便见鞭锋如通幽曲径竟飞渡金峰迫向面门。 他不假思索张嘴一咬,如鱼鹰飞衔间不容发,稳稳叼住鞭梢,顺着身势飞转方向猛力拖曳马鞭。 少女做梦也想不到楚天居然还有这样的怪招,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一股巨力透过马鞭传来,身不由己便向对方身上撞去。要么松手放开马鞭,要么一头冲进对方的怀里,少女不由失声惊呼,即不愿意松开马鞭,更不敢想象自己和一个陌生少年肌肤相亲肢体相缠的情形。 她的修为虽高,实战经验却近乎空白。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故,心里恼羞怒恨,偏偏拿不出什么好法子。 如此稍一迟疑,娇小玲珑的身体便已靠到楚天胸前。她双颊绯红浑身发软,下意识地伸手往楚天的胸膛上一按,试图将他推开。 楚天嘬唇喷出鞭梢,依旧恪守不用双手双脚招架格挡的约定,身躯侧转抬起右臂,猛将少女按来的纤纤柔荑用胳膊牢牢夹在腰肋之间。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倒像那少女要主动搂抱楚天,而被楚天强硬拒绝似的。 少女立足不稳往楚天怀里就倒。楚天看到少女满脸绯红惊慌失措的模样,知道再闹下去恐怕有轻薄非礼之嫌。他伸手在少女腰间轻轻一扶道:“站稳了!”身形朝后飞纵脱离接触。 少女悬在空中似是呆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怔怔注视楚天潇洒飘落的身影,咬牙切齿道:“臭小子,我跟你没完!” 冷不防听得殷红鹅反唇相讥道:“是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搂也搂过抱也抱过,不缠住人家,往后怎么嫁人?” 晴儿冷冷道:“别担心,反正她也没人敢娶。” “小丫头,你说什么?!”眼见少女如被激怒的小猫般又要暴起,晴儿淡淡道:“我哥哥已经被你打过三鞭,如今是你欠我三鞭,看打!”阎浮魔鞭霍然打出,如惊涛骇浪卷涌而去。 猛听得空中有一道雄浑低沉的嗓音喝道:“谁在欺负我女儿?!” 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身材挺拔气势如山,宛若神兵天降一掌击出! 他的人尚在五十米开外,浑厚澎湃的掌风便已扑面而至。阎浮魔鞭剧烈颤动,招式涣散偏斜一旁。 楚天手疾眼快,左拳按压腰际蓄势待发,右拳飞贯而出划过身前,如长河奔涌天堑横亘,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长河落日”。 “砰!” 楚天的拳风甫一接触到对方浩荡的掌劲便即溃散,一条右臂经脉堵塞气流震荡。 他毫不犹豫再将左拳打出,如一轮红日西坠天外,与那中年男子击出的掌风迎头相撞。一声爆响,道边的一排柳树喀喇喇折断抛飞,万千柳叶如蝶乱舞煞是好看。 楚天的面色发红犹若醉酒,身形趔趄后退五步,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碾压出一只脚印,由深而浅直至消弭无痕。 他心下不禁为之骇然,若纯以掌力而论,这个中年男子的修为尚在朱雀真人之上,即使号称峨世家第一战将的峨日照也未必能够讨到半分便宜! 然而楚天不晓得,那中年男子心中的讶异却远胜于他。 他刚才虽无意伤人,但毕竟救女心切,这一记“大慈悲掌”却也使出了六成功力。即使臻至圣阶十层“开元”境界的一流高手也难以抵挡。 没想到楚天年纪轻轻,硬接硬架破解了自己的掌力,所有反应仅仅是血气上涌后退几步,随即便像个没事人似的。什么时候魔门弟子里出了如此人才?而且看其衣着拳法,十有八九是北冥神府拳法宗师峨日照的门下弟子! “爹爹!”少女看见中年男子赶到如获救星,满腹委屈涌上心头,指着楚天几人控诉道:“他们害死了我的宝儿,还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女儿!” “哥哥!”那旁晴儿左手按住楚天背心,输入一道魔气助他平复翻腾的气血,右手挥鞭便欲击出。 “不要动手!”全世鼐急忙纵身挡在两拨人之间,向中年男子必恭必敬地抱拳问候道:“请问您可是翼天翔翼师叔?小侄全世鼐,是天意门弟子,与师弟、师妹奉家父之命前往法门山庄以供调遣。”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道:“莫非令尊便是全享德全大哥?” 全世鼐躬身回答道:“正是家父。”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书信呈给中年男子,接着道:“翼师叔,这是家父给您的亲笔信函。” 翼天翔接过书信,看上面的笔迹确实是老友全享德所书,顿时哈哈一笑道:“好险,刚才差一点就大水冲了龙王庙。”回头招呼少女道:“轻扬,看你疯疯癫癫打扮得不伦不类,还不赶紧过来向几位天意门的师兄师姐问好?” 翼轻扬本以为父亲赶到,准能将这群家伙打得落花流水替自己出口恶气。哪晓得对方报出自己是天意门弟子的身份,而且那个矮墩墩家伙的父亲好像是叫个什么“全想得”,跟自己爹爹的交情还不错。 她倍感难堪委屈,噘起小嘴赌气道:“他们平白无故害死我的马,就该向我赔礼道歉!我为什么要向他们问好?” 翼天翔一愣,全世鼐忙将这场冲突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 翼天翔听完大笑道:“不过是场误会罢了。你这丫头太调皮,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家出走?你骑了宝儿横冲直撞,若非我一路追来,真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翼轻扬低下头,飞快地道:“我不要嫁人!” 翼天翔探手轻抚着爱女亮丽的秀发,苦笑道:“哪家姑娘长大了不要嫁人?相信爹爹,总能为你挑到一位德才兼备的好丈夫。” “我不要,我不要!”翼轻扬捂住双耳跺脚道:“我不要嫁人,我不要丈夫,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谁能及得上爹爹的万一?” 翼天翔叹口气哭笑不得地道:“你这丫头怎地胡说八道,也不怕教人笑话。”侧目望向楚天和晴儿道:“你们两位可是北冥神府的弟子?” 楚天却没全世鼐等人那么客气恭谨,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翼天翔微微一笑道:“我与峨日照也曾有一面之交,你们来晋州怕也是为了剑魔遗藏吧?翼某曾有言在先,此次不论谁能替龙华禅寺取回失落了六百多年的《法楞经书》,不论身份来历我必有厚报。如今法门山庄群豪毕集,两位何妨一同前往共襄盛举?” “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好意敬谢不敏。”除了像全世鼐这般患难与共性情率真的朋友,楚天殊不愿和那些正道人物搅合在一块儿。基于对朱雀真人那样满口除魔卫道的老杂毛的认识,他对这位满脸慈爱、神威凛凛却要用自己女儿做交易的父亲也毫无好感,甚至可以说十分不屑。 翼天翔微露失望之色,目光扫向楚天背后所负的苍云元辰宝剑,颔首道:“也罢,好在殊途同归,或许在剑魔墓藏之中,我们还会相见。” 殷红鹅依依不舍道:“楚兄弟,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 楚天点点头道:“山水有相逢,等下回见面,我再请你们喝茶。” 元世亨明白楚天的心思,猜想他是不愿与法门山庄之中云集的正道老古董们搭上关系,于是抱拳作别道:“还是那句话:后会有期!” 楚天向众人还了一礼,携着晴儿扬长而去。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没入霭霭暮色中消失不见。 翼轻扬心中的愤怒尚未平息,又不自禁地羡慕起楚天和晴儿来,能够自由自在地浪迹天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那才是自己理想的生活啊。谁愿意锦衣玉食却像只笼中的金丝雀,一点不得自由。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天凉强说愁的心境。这次离家出走,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就宣告失败,但那种骑马飞奔自在驰骋的快乐,却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底。 还有……那铁板似的冷面少年与自己的三鞭之约,虽然输了,但那场痛快淋漓的激斗却是自己从未经历的。平时在家中,那些尊长和同门师兄弟们虽然也时常和自己切磋较量,可一个个都假意相让,越打越没劲。 对了,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好像他姓楚,是北冥神府的弟子。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丫头特别讨厌,处处和自己过不去不说,还害死了自己的宝儿。这笔账,可没那么轻轻巧巧一笔勾销。 他们好像也会去风云山寻找剑魔寒料峭的遗藏,到时候自己一定有机会,把这笔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翼轻扬自顾自地默默想着心事,不觉跟随众人回到了灯火通明的法门山庄。(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晴天翼轻扬(下) 对镜卸红妆,素手摘花黄。 明镜里那一张举世无双的明艳容颜在翼轻扬的手底慢慢苍老,一层层精妙绝伦的易容手法,将她在一刻之间变作了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妪。 这是翼轻扬娘亲的绝技,她不过只学到了一点皮毛,但也足够应付。 屋外不停传来高朋满座的喧嚣,翼天翔身为东道主,正在前厅热情款待来自神陆十三州的正道群雄。 龙华禅寺的觉渡大师来了,天意门长老袁换真来了,碧洞宗玄武真人来了,禹余天长老苏智渊来了,就连正道五大派中一向最为神秘最为低调的海空阁也有长老出席…… 爹爹很忙,没空管她。 明天,就是传闻之中剑魔遗藏出世的日子。据说寒料峭在羽化飞升之前,将他自创的一式“天下有雪御剑诀”画在了一支银色卷轴之上。就是这支卷轴,引来了不知多少人的窥觑与贪念。 六百年前,天意门的掌门依山晓,碧洞宗的掌门梦觉真人,再加上禹余天的掌门洞天机,彼世正道三大派绝顶高手与剑魔寒料峭决战于风云山巅,激斗九天九夜难分难解。 最终在第十日上天降大雪,寒料峭参悟圣阶巅峰奥义,心融天道祭出一式“天下有雪”,令天地变色风云战栗,三大掌门两死一伤全军覆没。 此战之后寒料峭得参大道飞升而去,却在风云山顶留下了一块石碑。 碑上有言道:“秋水连天,白鸟出没;六百华年,再证前缘。” 屈指数算,到明天便是距离六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旷古大战整整六百年的大日子。谁不想得到剑魔真传?即使云集于法门山庄的正道名宿,也莫不希望能够从寒料峭遗留下的那支卷轴中参悟出“天下有雪御剑诀”的奥妙,从此叱咤神陆无敌于四海八荒。 翼轻扬早就听说过这个故事,她原本以为这种打打杀杀争来抢去无事生非的无聊事体跟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然而父亲的一个突然决定,自己便成了一堆人打杀争抢无事生非后的彩头。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就这样在某个时刻突然同一部名叫《法楞经书》的劳什子佛经绑在了一起。 荒唐,凭什么自己一定要嫁给那个能将《法楞经书》奉还龙华禅寺的家伙而不必在乎他是谁?翼轻扬当然清楚父亲对师门的感情与忠诚,但这不代表他有权力把自己当件礼品白送人! 刚才在酒宴上,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无数双惊艳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他们都是声名鹊起的正道俊彦青年翘楚,每人都拥有一份光辉的履历和显赫的家世。 父亲还特别向他介绍了那个名叫洞寒山的家伙,那个马脸搭配长鼻子加小眼睛的家伙神气活现极了,仿佛不论谁家的姑娘嫁给他都是高攀。 翼轻扬勉强跟这家伙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你好”,另一句是“再会”。然后她就华丽地败退,很淑女地推说身体不适早早回房休息。 但她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或许父亲心目中所谓德才兼备的乘龙快婿明天就会隆重揭晓。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翼轻扬渴望的是一场天崩地裂的邂逅,海枯石烂的相守,还有风花雪月的浪漫。 所以在梳妆台前小坐片刻,她就下定决心再次出逃。 她要亲自前往剑魔遗藏寻宝,断了所有臭男人的念想。 什么“天下有雪御剑诀”,什么魔门至宝、不世绝学,她统统瞧不上。 她要拿到那本破经书,然后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将它像垃圾一样丢给龙华禅寺的老和尚。 想到这里翼轻扬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缕得意的微笑,却听见屋外响起赵嬷嬷的提醒道:“小姐,你既然身体不适,就早点安歇吧。” 翼轻扬的秀眉不经意地蹙了下,知道如果想顺利完成自己的绝大计划,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门外那个形影不离跟着她的赵嬷嬷。 赵嬷嬷是法门山庄的老家人,修为不算高,但三招两式之间自己也无法制服她。只要这位老太太张嘴叫上一声,不免万事皆休。 父亲说过:逢强智取,遇弱活擒。 翼轻扬从小就很聪明,只是有时候喜欢偷懒不怎么爱动脑筋而已。 她很快便有了主意,迅速脱去外衣吹灭火烛躺到了床上。 过了一小会儿,她朝着门外的赵嬷嬷叫道:“嬷嬷,我口渴——” 赵嬷嬷推门入屋点亮蜡烛,倒了一杯温水拿到床前,看见缩在被窝里的翼轻扬装扮成了自己的模样,不由呆了呆道:“小姐,你又胡闹了。” 翼轻扬嘻嘻一笑,坐起身伸手接过杯盏,却故意失手打翻,大呼小叫道:“哎呀!” 赵嬷嬷不知有诈,连忙弯腰收拾。冷不丁胸口一麻,已被翼轻扬暗算。 她刚想呼叫,翼轻扬运指如风又连点她十一处要穴。赵嬷嬷的身体一软倒在床上。 翼轻扬迅即起身脱下赵嬷嬷的外衣换到自己身上,又将她抱入被窝里,轻轻笑道:“嬷嬷,你代我在这儿舒舒服服睡上一宿,谢谢啦!”然后不理赵嬷嬷无奈的神情,扬手带灭烛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门。 门外天气晴朗,海阔天空。若非担心被旁人发觉,翼轻扬真想纵情地放歌,或者像只鸟儿似地飞上屋顶翩翩起舞。 现在,她只能学着赵嬷嬷老态龙钟的模样,步履蹒跚地走出幽静的小院。 果不出翼轻扬的预料,没有人会留意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老仆妇。她顺风顺水地走出山庄,身后的灯火与喧哗变得越来越遥远。 确定左右无人,翼轻扬御风而起朝风云山方向飞去。 天色微明时她已飞出将近一千里,前方一座巍峨雄峰如擎天柱石高耸如云,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仿似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那想必便是风云山。”翼轻扬从未御风飞过这么远的路,正感疲倦无聊之际,远远望到那座山峰,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她加快身速,便看见山顶层云缭绕,清晨微光之下黑压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在人群中央,原本有一块突兀高达百米的山石被人以鬼斧神工之力削得平滑如镜,上面银钩铁划用剑锋刻下两行十六个大字:“秋水连天,白鸟出没;六百华年,再证前缘。” 虽然隔得仍远,翼轻扬依旧能够感到一股苍劲辽阔气象从这巨碑之上扑面而来。 更为玄妙的是这块石碑竟依稀焕发出一团纯白光晕,融合着四周云气汩汩流淌,碑上的字体亦正在几不可察觉的渐渐变色,发出脉脉银芒。 翼轻扬凝眸俯瞰,从围聚在峰顶的数百人衣着打扮来看,多半是邪魔外道。这本也是意料中事,此刻正道群雄多半聚集在法门山庄整装待发,提前抵达风云山的多是些闲云野鹤又或不入流的正道小门派弟子。 但一圈仔细扫视下来,她并未在人群里寻找到楚天和晴儿的踪影,芳心之中未免有点小小的失落。 不过翼轻扬还是发现,峰顶上尽管人声嘈杂,但三五成群或按门派站列或与亲友相聚,各大势力泾渭分明。 她在人群里认出了南无仙府的血羽老仙,北冥神府哥舒世家的家老哥舒晓冕,还有丰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雪白尘……爹爹说过,他们都是魔道成名已久的人物,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绝不可轻易接近。 因此翼轻扬远远避开这些人,在峰顶飘落下身形,混入一群衣着怪异的魔门豪客中,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动静。 忽听身旁有个中年男子低声问道:“靳兄,你看见没有?三大魔府的高手均已现身,就差魔教的人尚未到场。待会儿正道五大派的高手也会来,只怕今天要有一场大战。咱们最好躲远点,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那被称为“靳兄”的魁梧汉子低笑道:“我巴不得他们能打起来,这样才好浑水摸鱼。不然有这些正魔两道的顶尖人物在,还有咱们兄弟什么事?” “未必,”旁边又有个装扮妖艳的少妇插嘴说:“实力固然紧要,可更关键的是有没有这份运气和缘分!我就不信寒料峭会教正道的那些兔崽子轻易得到他毕生参悟的魔功绝学!” 姓靳的魁梧汉子笑道:“真舞娘说得不错。嘿嘿,听说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遍撒金柬,号称谁能完璧奉还《法楞经书》,就将爱女嫁给他。他的那个宝贝女儿翼轻扬……啧啧,正道第一美女名不虚传啊,那细皮嫩肉、那樱桃小嘴,让人看了就想——嘿嘿,嘿嘿!” 翼轻扬听得玉颊发烫,芳心恚怒道:“这魔头好生可恶,稍后进到剑魔墓穴之中,我定要找个机会让他尝尝苦头,也好晓得本小姐的厉害!” “得了吧,就凭你靳快活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小心磕碎了满嘴大牙。”先前说话的中年男子低低讥讽。 “咱们逍遥二圣彼此彼此,我吃不上天鹅肉,你白风流也同样休想。”靳快活也不生气,呵呵笑道:“不过,若能得到剑魔遗宝,尤其是那式‘天下有雪御剑诀’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真舞娘挤在两人当中,水汪汪的眼睛秋波流转,媚声道:“果真如此,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可莫要忘了小妹呦。” 靳快活和白风流不约而同笑了起来,那神气仿似剑魔遗宝已尽在囊中。 正这时猛听有人叫道:“快看,石碑上又生出新的字来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冰风谷(上) 翼轻扬急忙踮起脚往那碑石看去。她的前面人头攒动,幸亏石碑极高并未被遮挡住视线,只见碑上缓缓有浮现起两行银白色的大字:“红日当空,天下有雪;冷月东升,冰融雪消。” 旁边靳快活皱眉道:“寒老魔在搞什么鬼?红日当空,岂会有雪?冷月东升,焉能融冰?这两句话违背常理,狗屁不通。” 翼轻扬也在揣摩这两句话的意思,不经意中看见远方天地交际线上,一轮旭日正喷薄而出,顿时心灵福至道:“我明白了,红日当空指的是正午时分,冷月东升则是天黑以后。也就是说剑魔的墓穴会在中午开启,一到夜里便即关闭,而且墓穴中的所有物事都将不复存在!” 想到了这里她的唇角不觉逸出一抹自得的笑意:“什么逍遥二圣,不过是两个大笨蛋,就让他们胡思乱想去罢!” 然而事与愿违,石碑一侧传来丰都天府雪白尘的嗓音道:“大伙儿都瞧见了,剑魔墓穴中午的时候就会打开。届时有缘者得之,无缘者失之。不过……稍后正道五大派的高手便将赶到,他们自诩是替天行道,断不会让剑魔遗宝落入咱们手里,只怕免不了有一场厮杀。” “若论单打独斗,在场诸位自然不惧。不过正道五大派摆明了是要联手而动仗势欺人,倘若咱们各自为战难免会被分而治之各个击破。以我之见趁着此刻,咱们魔道群豪也不妨结成联盟,公推出一位领头的盟主,才好跟正道周旋!”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就有人叫道:“雪兄所言极是,群龙无首便是乌合之众,如何斗得过正道的那班老杂碎?丰都天府威震神陆,您身为七大公子一德高望重。论资历、论威望、论修为,这盟主之位都当之无愧!我举荐……” “哈哈,真正好笑!雪老弟,你从哪儿找来的托?当咱们都是傻瓜么?” 血羽老仙不等那人把话说完便扬声大笑起来:“论资历、论威望、论修为,这盟主之位都当之无愧——好大的口气啊!” 雪白尘冷冷一笑道:“殷归巢,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雪某虽然不才,可论修为胜你一筹倒也绰绰有余!” 翼轻扬闻言心里暗笑,这群魔头个个争强好胜,再凶狠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果然七嘴八舌讥嘲叫骂了一阵,结盟之事依旧不得要领。哥舒晓冕看南无仙府和丰都天府的两派势力吵得不可开交,索性高高挂起隔岸观火,心里却盼望他们闹得越僵越好,届时自己便大可两边渔利立于不败之地。 忽听空中远远传来隆隆呼啸,西北天际层云跌宕,两百余名正道高手联袂而至。最前排赫然便是龙华禅寺的觉渡大师、天意门长老袁换真、碧洞宗玄武真人、禹余天长老苏智渊与海空阁长老梵一清,五大正道名宿并驾齐驱声势惊人。 后面五派弟子列成纵队紧紧相随,还有许多五大派之外的正道门派亦有高手出席,浩浩荡荡宛若一条长龙飞掠苍穹。 所有的争吵登时停止,峰顶变得鸦雀无声。数百魔门高手无不举首相望,心中或多或少生出震撼之情。 在龙华禅寺觉渡大师的身后,有一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便是法门山庄的庄主翼天翔。论修为声望,他尚在觉渡大师之上,却甘愿退居其后。此刻他的目光在峰顶群雄中急速搜索,却又几不可察觉地流露出一丝焦灼。 “爹爹是在找我。”翼轻扬仰望父亲赫赫风采,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无比的自豪与骄傲,险些便冲出人群迎向正道人马。 但她最终忍住了——她要证明给父亲和所有的人看:自己,翼轻扬,也是个能做成惊天动地大事的奇女子! 转念之间空中的两百多位正道高手依次降下身形,飘落在风云山顶。 一边是四五百名魔门高手,一边是两百余位正道弟子,双方壁垒分明剑拔弩张! “好威风啊!可惜雪某不是被吓大的!”突然一记阴冷的笑声打破峰顶寂静,雪白尘俨然以魔道代言人的身份自居,“自古正魔两道水火不容,何以各位如此热衷于剑魔遗宝,岂不怪哉?” 刚才还和雪白尘斗得面红耳赤的血羽老仙亦喈喈怪笑道:“莫非觉渡大师也想改换门庭弃暗投明?果真如此,老夫欢迎之至!” “胡说八道!”碧洞宗的玄武真人天生一副黑脸,闻听雪白尘和血羽老仙的冷嘲热讽,顿时面色一沉更加吓人。 禹余天的长老苏智渊脾气就好得多,微笑道:“玄武真人何必动怒?谁不晓得我们正道五大派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焉会贪图剑魔遗宝?只是本门的先掌门洞天机、还有天意门的依掌门都惨死在寒料峭的剑下,连龙华禅寺的镇寺至宝《法楞经书》也被这魔头窃为己有。如今剑魔墓穴出世,我等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雪白尘嘿然道:“久闻苏长老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过谁能抢到剑魔遗宝,还得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落下,就听天意门长老袁换真寒声喝道:“哥舒战在哪里?!” 这一声犹如炸雷,在群山之间嗡嗡回荡,震得人心头犹如鼓槌直敲。 许多人都听说过哥舒战为父报仇刺杀了天意门长老曲阴阳的事,听袁换真这一开口,便知好戏开锣。 哥舒晓冕本想韬光养晦,不料袁换真直接杀上门来。他心里骂死哥舒战,咳嗽声装糊涂道:“不知袁兄有何见教?” 袁换真道:“哥舒战与曲师弟与杀父之仇,一心报仇雪恨本没有错。但这小子不敢正大光明地登门挑战,却使出卑鄙伎俩易容更名混入天意门,拜在了曲师弟门下。曲师弟待他视若己出,恩重如山。哪知这畜生狼心狗肺,竟佯装走火入魔,诱使曲师弟出手相救。曲师弟不知有诈,不惜耗损真元助他度劫。这畜生趁机下手刺死曲师弟,还割下他的首级连夜出逃……真是无耻之尤。” 无数目光朝哥舒晓冕射来,他老脸再厚也不觉有些尴尬。 魔门人物行事讲求随心所欲无所不用其极,但毕竟也有些章法铁律。譬如弑师叛门便是大忌,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收的弟子,有一天忘恩负义把师傅的脑袋也一并收割了。如此一来,天下岂不大乱? 也有如血羽老仙之流对此倒满不在乎,甚而颇为欣赏哥舒战的坚忍阴狠。但天意门找上北冥神府,春风吹皱一池水干自己鸟事?便也闭嘴不言,乐得看热闹。 哥舒晓冕只好干笑几声道:“袁兄恐怕误会了,这是哥舒战自作主张,事先哥舒世家毫不知情,事后也颇不以为然。” 说着灵机一动又道:“他回到北冥城后,即被幽冥郡主倪珞珈刺瞎了双眼,也算是罪有应得!” 这一番话八面玲珑,不着痕迹地把责任全推到了哥舒战本人头上,说不定就此替自己去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袁换真愣了愣,没想到哥舒晓冕居然如此的“光明磊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害死曲阴阳的不是哥舒晓冕而是哥舒战,他倒不能再加逼迫了。 这时候巨碑上的文字如霜雪般缓缓融化消失,整座碑体释放出愈发绚丽的光华,化作了一扇通向虚空的传送门。 “门开了,门开了!”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鼓噪,许多人两眼放光紧盯光门蠢蠢欲动。 哥舒晓冕趁机解困,说道:“各位,剑魔墓穴只开放短短半日,时间有限不容耽搁。无论有何恩怨,不妨暂时搁置,咱们先进墓寻宝!” 这话说到了许多人心里去,顿时不少声音响应道:“对,寻宝要紧!” 血羽老仙森然道:“觉渡大师,你怎么说?” 觉渡大师并非领军之材,不由自主回头望向翼天翔。 翼天翔低声道:“各位道友,峰顶群魔虽是乌合之众,但人数众多且均为穷凶极恶之徒。一旦发生冲突,双方必定死伤惨重。何况魔教人马始终没有现身,更需防备林盈虚居心叵测,坐收渔翁之利。” 海空阁的长老梵一清颔首道:“不错,这些魔头总有恶贯满盈之日,也不必急于今日。” 听众人这么说,觉渡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能不起刀兵,避免无谓流血,那是再好不过。翼师弟,便由你出面和他们交涉吧。” 翼天翔点点头,扬声道:“雪兄、殷兄、哥舒兄,我们正道人马从石碑东面进入,各位便率领门下自西而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进入剑魔墓穴之后,各行其是各安天命,三位可有异议?” 雪白尘望着闪闪发光的传送门早已心痒难熬,当即说道:“好,就这么办!” 血羽老仙虽不满雪白尘越厨代庖,但也想尽早进入剑魔墓穴找寻传说中遗宝,当下嘿嘿一笑道:“如此甚好。” 就这样双方迅速达成协议,人人心中所想均是剑魔寒料峭留下的那支“天下有雪御剑诀”卷轴。 唯有翼轻扬,念念不忘的只是那部《法楞经书》。(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冰风谷(下) 数不清的岔道,数不清的洞穴,顷刻间翼轻扬周围的人就像中了魔法般消失一空。 她的前后左右是一座座耸入云霄的冰崖,空旷的幽谷犬牙交错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铺天盖地的风雪笼罩着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人在其中显得无比的渺小。 翼轻扬已经无法御风飞行,狂暴的寒流像冰刀一样不断袭来,迫使她要时刻全力以赴地运功抗御,否则即使不被冻僵也会被风刃霜刀切割绞碎! 她曾亲眼看到逍遥二圣试图强行御风,可身形刚刚离地十米,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狂飙轰得凌空翻转吐血飞跌! 相形之下,老老实实地步行反而安全些。或许,这就是寒料峭故意在这片冰风虚境中设立的法则,要每个人都似没头苍蝇一样,在一座座迷宫似的幽谷中摸索找寻,就算是圣阶的人物也不例外! 并非说,没有人能够破解冰风虚境的禁制。但那些有实力破解的人,修为至少在圣阶第十三层境界以上,业已窥见天机初悟大道,根本不需要再借助剑魔遗宝。 天地间弥漫着浓烈的寒雾,像一团黏稠的液体在汩汩流淌,使得翼轻扬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异常吃力。而且她的灵觉完全受阻,灵台上只能映射到方圆十米的景物,而视线更是难以触及到十步之外! 这是什么鬼地方? 翼轻扬起初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如同从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传来。但走出约莫半个小时以后,就再也听不到风雪之外的其他声音。仿似,偌大的冰天雪地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遇到这种事已经够糟糕的了,可接下来两个多钟头里翼轻扬才发现,原来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如万箭齐射般从天而降的冰雹、如幽灵般从洞穴中飘出的致命寒罡、如匹练般迎面袭来的冰风暴,还有浓雾里若隐若现的冰精雪灵,以及完全迷失方位不知身在何处的冰谷迷宫…… 翼轻扬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可有时候实在躲不了逃不过,便只能拼尽全力地去抵挡去化解。于是很快她就感到自己累得要散架了,双手双脚越来越不听使唤,心里头不由恨死了寒料峭。 幸好寒料峭已经飞升了六百年,否则依着翼轻扬的脾气,肯定要将这糟老头子浑身堆上冰雪,便似个雪人般在山谷口被凛冽寒风吹上个七天七夜,直到冻成猪头肉才肯罢休。 但现在她也只能想想而已。一双雪白细嫩的小手冻得红彤彤的,像十根胡萝卜丑也丑死了。 忽然翼轻扬依稀听到背后有人声。她不觉一喜,在这片空空荡荡的虚境里,一个人行走好无聊,哪怕遇到头猪也好,至少可以抱着它取取暖吧。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想看看来人是谁。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走来。但那个人声依旧在耳畔回荡,却被狂风吹得模模糊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有人吗?”翼轻扬运气问道:“是谁在那里说话?” “有人吗,是谁在那里说话?”后面茫茫雪雾中有个一模一样的声音重复道,宛若她的回音。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翼轻扬有些恼怒。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 “跟屁虫!” “跟屁虫!” “我说你是跟屁虫!” “我说你是跟屁虫!” 几轮交锋对方阴魂不散地鹦鹉学舌,翼轻扬忍无可忍,“呛啷”拔出背后斜插的“素女仙剑”,长达两尺的银白剑穗迎风飘舞,剑锋指向人声传来的方向道:“再敢学上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谁知那人一点儿不怕,照旧惟妙惟肖地模仿道:“再敢学上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翼轻扬心头一动,试着道:“我是猪头!” “我是猪头!”那声音继续鹦鹉学舌道。 翼轻扬听了差点笑出声来,才知道那家伙只是学人说话,却完全不明白其中意思。 她的怒气瞬消,将素女仙剑收入鞘中道:“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 “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 从浓雾里徐徐浮现出一道凌空飘动的白色身影,状似一羽鹦鹉,却是一团寒罡精气所化,如云气般并非实体。 它似乎对翼轻扬仍有一些畏惧,并不敢过分靠近,却用一双好奇的小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话一出口,翼轻扬就晓得自己白问了。 果然,那小东西不假思索地回应道:“你叫什么名字?” 翼轻扬啼笑皆非,向它伸出手掌道:“过来吧!” “过来……吧?”小东西犹豫了下,察觉翼轻扬对自己毫无恶意,才扑腾着翅膀飘了过来,小心翼翼停落在她的掌心上。 “真可爱——”翼轻扬捧起小东西,仔细打量它云絮般柔软的雪白羽毛,托在手里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一点分量。 “真可爱——”小东西扬起小脑袋瞧着翼轻扬说。 翼轻扬笑了,摸摸它的小脑袋忽地灵机一动道:“有了!” “有了!”小东西学得一字不差,却也不去管到底有了什么。 翼轻扬忍着笑,凝视小东西宛若两颗钻石般璀璨的眸子,一字字道:“羽儿——” “羽儿,”小东西好像从翼轻扬的眼神里领会到了什么,又一次念道:“羽儿——” 翼轻扬纤手指向自己的心口,“轻扬——” 羽儿这次似乎有点懂了,它偏着小脑袋想了想,叫道:“轻扬!” 翼轻扬欢喜地捧起羽儿,在它额头上亲了亲,不禁失声道:“啊,好冰!” “轻扬好冰、轻扬好冰——”羽儿似乎很享受翼轻扬的亲吻,欢快地在她掌心里扑腾翅膀,“唿唿”带起刺骨的寒气。 翼轻扬黑漆漆地眼睛闪了闪,问道:“羽儿,你知道剑魔墓穴在哪里吗?” “羽儿,你知道剑魔墓穴在哪里吗?”羽儿仿佛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还在兴致勃勃地自顾自学人说话。 就在翼轻扬心头微感失望之际,羽儿忽然跃出她的手掌,一面飞一面反反复复叫道:“羽儿,你知道剑魔墓穴在哪里吗……” 翼轻扬怔了怔,旋即醒悟过来,欣喜赞道:“羽儿真乖!” 当下羽儿在前忽高忽低地飞着,翼轻扬在后面紧紧相随。 翼轻扬惊喜地发现,山谷中的寒雾、风暴、冰雹、精灵,乃至错综复杂的岔道,对于羽儿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尽管它的双翅完全舒展也不可能超过一米,却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随意地轻轻一扇,带动起的罡风便能令山谷中所有那些令自己头疼的东西竞相辟易、趋避不迭,轻而易举地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更神奇的是它仿佛对冰风虚境内的各种存在都拥有强大的威慑力。那些冰精雪灵完全不敢靠近,连可怕的冰风暴在这小东西的面前都必须绕道而行。 想想也是,它能在自己飞起来都感到十分吃力的冰风虚境中从心所欲地翱翔盘旋,这道行岂是一般? 现在翼轻扬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羽儿是否真能将自己引到剑魔墓穴。 突然,羽儿悬停在空中,全身羽毛有若实质地耸立起来,一双小眼睛绽放骇人的银芒紧盯着前方的天空,口中“咕咕”低吼显然焦躁不安,像是察觉到有某种危险正在临近。 翼轻扬芳心一凛,拔出素女仙剑全身戒备,但寒雾极大地限制了她的灵觉探视空间,以至于什么都没能察觉到。 就在她心生诧异之际,前方的浓雾猛烈翻滚,如波浪般荡开。一头身高超过三米,体长不下十米的庞然大物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向翼轻扬撞来。 它的模样与野牛相似,但头顶并排长着三只犄角,一只在额头中央,另外两只分别在耳侧。它完全不是血肉之躯,却似半透明的冰雕,甚而连体内的五脏六腑也能够隐约看清楚。 在这头冰雕魔牛的脊背上,赫然俯卧着一道人影,左手紧紧握住它额头的犄角,而面部朝下难以辨别相貌。 冰雕魔牛望见翼轻扬,非但没有减速避让,反而发出隆隆嘶吼速度骤增,看样子是想将她直接撞飞出去。 “开玩笑,我会怕你这头蛮牛?”翼轻扬刚想纵身掣剑好好教训一下这家伙,上空的羽儿猛然发出一声雷鸣般的低沉怒吼。 “哞——”它的身体骤然膨胀变化,在弹指之间变作了又一头冰雕魔牛,而且无论体型神态均都与迎面奔来的那头一模一样,仿似一对孪生兄弟! “羽儿?!”翼轻扬瞠目结舌,有些怀疑是不是应该赶紧给这小东西改名? “轰——”犹如两颗行星激撞在了一起,波波的雪雾寒冰肆虐扩散。 翼轻扬的身形不由自主被带飞到半空。地面上裂开一条条呈现发散状的沟壑,两侧山崖不断有硕大的冰石如蝗坠落。 羽儿向后弹飞,浑身寒雾“哧哧”升腾,重新显现出真身。 那头冰雕魔牛也吃亏不小,它一声痛吼背脊上的人被抛飞而出,身躯如同小山般倒了下来,在地上翻滚数圈才又站了起来,“呜”地声从翼轻扬脚下风驰电掣而过,转瞬消失在浓雾深处,惟有沉闷的蹄印宛若雷声隐隐回荡在山谷间。 “羽儿?”翼轻扬的娇躯在寒罡中如风摆荷叶飘曳不定,奋力向那小东西靠近。 突然,她的目光被那条从冰雕魔牛背脊上抛飞而起的身影所吸引,惊异莫名道:“怎么是这家伙?”(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树上风光(上) 楚天和晴儿一直等到峰顶的正魔两道高手陆陆续续全都进入了冰风虚境之后,才姗姗来迟地穿越过光门。 捷足先登固然不错,但成为众矢之的却非楚天所愿。 他非常清楚负在自己身后的这柄苍云元辰剑,对进入到冰风虚境中寻求剑魔遗宝的所有人来说,会有怎样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又有谁能保证,它不会是那把能够开启寒料峭墓穴大门的金钥匙? 事实也果真如此,当楚天和晴儿通过传送光门踏入冰风虚境之后,几乎没有受到眼前恶劣环境的丝毫影响。 元辰宝珠犹如龙回大海,通体焕放璀璨的雪白光华,仿佛一道道照亮黑夜的闪电穿透浓雾,令楚天和晴儿根本不必舒展灵觉,也不用功聚双目,就能轻轻松松看清楚几百米外的景物。 它不停地飞速转动,宛若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躺在母亲的怀中,如饥似渴地吸纳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充沛寒罡。而它的内部虚空,也似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似乎再多的寒罡也不足以填满。 苍云元辰剑的元气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在恢复,在攀升,元辰虚境中的裂缝与伤痕几近彻底修复。无数的祥云流光在虚空中欢呼雀跃,腾夭飞舞。 楚天透入一缕灵觉,依稀感应到在虚空最深处正在缓缓隆起一条血红色的幽冥之龙——这应该是元辰七印中的最后一道“真龙天子印”。 但楚天明显察觉到,这条幽冥之龙的气势异常强大,自己的灵觉根本无法靠近。显然,他眼下的道心修为还不足以炼化这道真龙天子印。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做无用之功,全神贯注找寻剑魔遗宝的下落。 由于冰风虚境内的各种禁制对楚天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他索性携起晴儿的小手御风飞行,飞速朝深处挺进。 每到一处岔道口,苍云元辰剑都会将一缕灵识传入楚天的脑海,引导他避开歧途直捣黄龙。 就这样,在别人眼里危机重重诡秘莫测的冰风虚境,楚天却如鱼得水毫不费力,一路长驱直入同时也避开了那些只能在地上顶风冒雪辛苦跋涉的正魔两道人物。 大约飞出四十余里,两侧如刀锋般伫立的冰崖蓦地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寂寥空旷的寒原。 这座寒原被三十六道冰谷环抱,地面寸草不生平滑如镜。 寒原的中心一株高达两百余米的大树赫然屹立,犹如一尊亘古守立的巨人。它的树叶、树枝、树干乃至树根,全部是用冰雪凝铸而成,从上到下闪烁着美轮美奂的冰蓝色光芒。 在高大粗壮的树干表面,有一圈圈的长藤缠绕生长,梯次攀升,宛若一条迤逦通向树顶的长阶。 巨树的四周匍匐着七头硕大无伦的冰雕魔牛,看到有人靠近,立即警觉地站起身,口中“哞哞”低吼,似是发出警告。 蓦地楚天感到身躯一沉,虚空中涌现出一股沛然莫御的神秘力量,将他和晴儿直接按回地上。当他们的脚甫一触及地面,那股离奇的力量竟又消失无踪。 看到楚天和晴儿降落寒原,七头魔牛缓缓向他们逼近,头顶的犄角森冷闪亮,宛若一杆杆无坚不摧的锐利枪锋。 “应该就是这里。”晴儿对咄咄逼人的七头魔牛熟视无睹,仰脸眺望高耸的冰树。 “我们爬上去!”楚天更是不啰嗦,握住晴儿的手并肩迈步向前。 “哞——”冰雕魔牛被突如其来打扰了它们六百年平静生活的不速之客激怒,埋头奋蹄犹如从高崖上滚落的巨石,向楚天和晴儿碾压过来。 两人停下脚步,便见七头冰雕魔牛越冲越近,双方的距离在迅速缩小。 “走!”晴儿一记低叱,阎浮魔鞭倏然探出衣袖缚住楚天的腰,运劲向空中猛抛。 只见楚天的身形“嗖”一声犹如弹石般抛射向前,一头迎面奔来的魔牛从他的脚下掠过。 阎浮魔鞭伸展到十米极限铿然绷紧,楚天左脚在那头魔牛的背脊上运劲一点,二次借力弹起,右手抓住魔鞭振臂提拉道:“起!” 晴儿的娇躯凌空飞起,被阎浮魔鞭牵引画过一条抛物线越过楚天的头顶。 这时候楚天的身躯开始下沉,又一头魔牛恶狠狠向他撞了过来。 晴儿幻动身形,小蛮靴觑准那头魔牛滚圆的脖颈用力一踩,照方抓药抡动阎浮魔鞭,再次将楚天高高甩向空中。 两人心有灵犀,配合天衣无缝,两纵两落便成功越过了七头冰雕魔牛,距离那株巨树不足百米。 这群魔牛虽然凶猛蛮横,但如此高速冲刺之后,想要停住也并非易事。等到它们怒气冲冲调转回头,楚天和晴儿与那株巨树业已近在咫尺。 两人一前一后发力飞奔,楚天率先奔到树下,回头一看,冰雕魔牛正在飞快迫近晴儿。他握紧阎浮魔鞭运气拉拽,晴儿身速骤增,双足紧贴冰面滑行过来。 楚天探臂揽住晴儿,足尖一点两人上了树藤。 冰雕魔牛尽管也奔到了树下,但那缠绕在树干上的长藤宽不过一米,根本无法容纳它们庞大的身躯。 楚天和晴儿奔上几步,看到冰雕魔牛在脚下仰头怒吼,铁蹄敲击冰面“铿铿”脆响,砸出一个个凹坑,却已无可奈何。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理睬这些头大无脑的家伙,小心翼翼地沿着长藤向树的顶端进发。 长藤路窄,两人紧紧贴靠在了一起。楚天将内侧让给晴儿,自己走在树藤边缘。 晴儿不声不响将娇躯侧转,腾出更大的空间能让楚天尽可能靠里行走。 两人手牵着手宛若在云中漫步,浓烈的寒雾在元辰宝珠的驱动下纷纷荡散,如滚滚波涛涌动在他们的身周。 假如这条路没有尽头,假如只有我和哥哥,能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 晴儿的唇角逸出一丝微笑,轻纱隐藏了她的面容,也隐藏了她小小的心思。 忽然周围的云雾起了变化,渐渐衍生出五颜六色的光泽,犹如一条条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的彩带在风中翩翩舞蹈。 晴儿正自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目光不觉被眼前的奇妙景象吸引,伸出手去要轻轻抚摸那五彩之光。 当指尖刚刚触到那丝丝缕缕飘溢的光带,所有的彩光蓦然化作了一片可怖的殷红火海,一座座黑色的房屋虚影在烈焰中燃烧坍塌,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哭嚎在她的耳畔此起彼伏。 她便看到在火海深处,隐隐约约有十几条身影,正在全力围攻一位美丽的白衣女子。晴儿很急切地想看清楚这些人的面容,但他们的脸影影绰绰总是有一种不真切的模糊感。 “妈妈——” 晴儿的芳心剧颤,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身陷重围浴血奋战的母亲。 这场景……为何如此的熟悉?曾经无数次在噩梦中浮现又幻灭,今日仿佛亲眼得见那几乎将母亲活活埋葬的惨烈一幕。 “晴儿,守住心神,这是心魔幻象!” 晴儿的呼吸变得急促,耳边响起楚天的警告,她却充耳不闻,眼睛里闪烁着一片诡异的殷红光芒。而楚天,也同样看到了从云雾中浮现而出的一幕幻象,却是和晴儿所见截然不同。 相由心生。 楚天所见的是一栋正在大火中倾倒的房屋,他的父母浑身是火,痛苦地翻滚挣扎,却一点一点被火焰蚕食吞噬。 但所有这些景象在他的眼前犹如电光石火一闪而逝,随着菩提明月印在灵台之上焕发皎洁神光,楚天的道心登时重归圆融之境,心魔消散幻象破灭。 然而晴儿显然深陷在了幻象之中无法自拔。 寒料峭设下的这道“回首百年身”的禁制法阵并不是凭空生成幻象,而是将每个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与隐私无限放大,影映在云雾幻境之中。 一切犹如历史的回放,似真似幻近在咫尺。 晴儿停住了步履,眼中红光大放凝望前方。在楚天看来,那是一团团流光溢彩的云雾。但晴儿看到的却是母亲在孤立无援中做着最后的抗争。 每一掌、每一剑、每一刀、每一拳,母亲的身影因为不断受到重创而变成沉重迟缓。尽管在她的身周,敌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她自己却早已是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晴儿完全听不到楚天的呼唤,她的心满是愤怒和仇怨,甚至忘记自己身处何方。 突然,她看到母亲的身影从空中直线下坠,消失在肆虐燃烧的大火中。 “妈妈,不要!”晴儿再也按捺不住,纵身跃向那片吞噬埋葬了母亲的火海。 楚天一惊,紧紧握住晴儿冰凉的小手试图将她从树藤边缘拽回。 晴儿霍然回头,仿佛楚天是个陌生人,眼眸里的殷红光芒森寒透骨,愤怒喝斥道:“我杀了你!”阎浮魔鞭遽然激射,毫不留情地刺向楚天胸口。 楚天既不能松开晴儿,又无法在狭窄的树道上施展沉鱼落雁身法闪躲,只能运劲打出一记日照神拳。 “砰!”两人的身躯齐齐晃动,险些从树道上栽落下去。 晴儿丝毫不觉得自己攻击的目标正是楚天,在她的眼里楚天赫然便是那围攻母亲的杀手之一,而他正在阻止自己解救母亲。 她此刻心中被一个狂暴的念头占据,杀死他,然后纵身奔入火海救出母亲……(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树上风光(下) 今日更新延误,为表歉意,明日加更一次,时间是早上8点 ------------------------------------------------------------------------------ 怎么办? 楚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他既不能使出全力以免失手伤到晴儿,但晴儿在心魔的刺激下毫无顾忌,招招凶狠凌厉令他难以招架。 楚天甚至没有机会拔出苍云元辰剑招架,只能单凭一只左拳与晴儿周旋。不仅如此,他还要小心翼翼保持两人的身体平衡,避免从树道上摔落。 仅仅六个回合,楚天的右臂便被阎浮魔鞭扫中。尽管运起不动如山印护体,但仍感剧痛彻骨。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松,晴儿立刻运劲挣脱箭一般向外跃出。 楚天强忍痛楚,飞起双腿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锁住晴儿的后腰,竭尽全力又将她拽了回来。 晴儿举掌向楚天的小腿拍落。楚天被迫收腿,旋即身躯弹起左手抓住晴儿肩头。 晴儿回过头,阎浮魔鞭神出鬼没,从楚天腰侧险险飞掠而过。 楚天掣动苍云元辰剑挑开阎浮魔鞭,沉声喝道:“晴儿,看着我!” 他的道心经历过哥舒战的破魂照洗礼磨砺,可谓坚如磐石,此刻依旧能够保持冷静。 他想到了菩提明月印——既然能够保护自己免于幻境的骚扰,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将晴儿从心魔中唤醒?无论如何,此刻自己并没有更多办法,唯有一试。 他全力运转菩提明月印,双目精光爆绽,瞳孔深处不可思议地亮起两轮圆月,映射进晴儿的眼中。 晴儿眼中愤怒的光焰稍退片刻,但很快眸中殷红的妖光便卷土重来,渐渐吞没月影。她提起左掌狠狠劈向楚天。 死便死吧,楚天横下一条心,全然不顾晴儿劈来的手掌,道心空明灵台圆融,双目直视晴儿——如果这一掌挨实了,自己固然头破血流粉身碎骨;可如果自己有片刻的犹豫或者放弃,晴儿便会在这幻境中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轰!”晴儿被一团血红魔意笼罩的灵台宛若云破月开,一束纯净清澈的玉华当空照落,她迷失在幻境中的神智登时一醒。 “我在干什么?”当模模糊糊重新看清楚天眼中的明月,晴儿眼前的所有幻象一扫而空。她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强行收劲撤掌身躯向后飞退。 蓦地脚下踏空,她的身形已退出树道边缘。一股莫名而无可匹敌的力量骤然横生,将她的娇躯猛往下拽。 “抓住我!”楚天飞身探臂抓住晴儿的小手,但那股强横的力量却带着他一起跌出了树道,向下急坠。 “铿!”楚天无暇细想,运剑劈向树干,试图阻止下沉之势。然而苍云元辰剑劈斩在树干上光华飞溅高高弹起,竟留不下哪怕一丝划痕。 猛听得下方云雾中响起震耳欲聋的雷鸣,一团团浑圆巨大的冰蓝色雷光在空中炸响,汹涌狂暴的罡风足以撕裂世间万物。任何人,纵然是得以窥见天道之门的圣阶高手,一旦坠入其中亦会形神俱灭荡然无存。 “嗖——”千钧一发之际,晴儿的心神彻底复苏清明,毫不犹豫地挥出阎浮魔鞭,如箭矢般向上穿射,缠绕在树藤之上。 两人的身躯立时悬停摇荡,离下方的雷光怒罡不足十米之距。 晴儿小心翼翼稳住娇躯,左手向上一拉,楚天借力升腾探臂抓住阎浮魔鞭。两人一鞭便悬吊在了空中。 一缕鲜血犹如一条细长的红线自晴儿的面纱里滑落,沿着她白皙的肌肤快速蜿蜒爬向脖颈。 “先别动!”楚天阻止晴儿向上攀爬,左掌绕过她的肩头按住背心,输入一股梵度魔气。 稍顷,晴儿轻吐一口气道:“哥哥,我没事了。” 楚天催动魔气在她的体内游转一圈,察觉并无大碍后方才收手,微微一笑道:“幸好你的魔鞭够长够结实。” 晴儿没有笑,轻轻道:“对不起,刚才我看见妈妈了,我好怕。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妈妈不会有事。那么难她都挺过来了,老天爷不会再为难她。” “你也叫她‘妈妈’?”晴儿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迷雾中两颗忽闪忽闪的小星星。 “她是你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妈。”楚天抚慰晴儿道:“我们一起找她。” “真的?” “当然!” 晴儿凝视楚天,一抹如春风解冻的笑意徐徐在俏脸上荡漾,她翘起小指伸向楚天。 楚天笑了,勾住晴儿纤巧的小指晃了两晃,再将柔滑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中。 此时两人的身边是漫无边际的寒雾,脚下是深不可测的绝地,晴儿悬浮在半空中,随着魔鞭微微轻荡,她不再急着攀上树去脱离险境,就这样静静享受哥哥手中传来的温暖,把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永远留在自己的心田。 “上吧!”过了片刻楚天伸臂搂住晴儿不堪盈盈一握的纤腰,一提一纵回到树上。 晴儿收了阎浮魔鞭,两人不约而同又往下看了眼,除了翻滚的寒雾,再没有任何异状。 当下两人稍事歇息继续前行,随着树道不断升高,四周的罡风变得越来越猛烈。浓雾如同怒涛般波荡,一次又一次向巨树冲击,却被冰蓝色的幽光击散。 忽然前方树道到了尽头,一根根宛如虹桥般的冰枝展现在两人的眼前。这些冰枝极尽舒展相互通联,向无尽的虚空中延伸而去。枝上无数圆桌般大小的叶片闪耀着美丽的光泽,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纹理有如巧夺天工的花纹。 楚天用脚试着踩了踩身前的一片树叶。树叶轻颤,并无不稳迹象。 他踏上叶面举目望去,在树冠中心的一根如玉柱般高高伫立的冰枝之上,赫然盛开着一朵深蓝色的奇葩。 两人在树枝与叶片间跳跃行走,来到了那朵蓝色奇葩的下方。 “哥哥——”晴儿指着头顶上冰枝上隐隐约约闪动着的一行字。 楚天也注意到了,轻声念道:“‘天风扫玉树,坐对三生月——’想必,这里便是剑魔悟道飞升之处。” 晴儿仰面望向高处的深蓝奇葩,好奇道:“哥哥,你说寒料峭留下的宝贝会在上面吗?我们上去看看。” 楚天估摸了下高度,问道:“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过的游戏么?” “是这个吗?”晴儿一笑,转过身平展双臂,好似一羽正要展翅飞翔的小鸟。 楚天双手托住她的腰肢向上抛送道:“准备好,起飞——” “唿——”晴儿的娇躯离开叶面向上飞腾,伸小手在花瓣上轻轻一按,稳稳站住。 她回身垂下阎浮魔鞭,将楚天拉了上来。两人并肩站在花瓣上,却失望地发现五片巨大的花瓣上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嘛?”晴儿蹙起眉头,向前走了几步凝目四察。 楚天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有着同样的困惑。他有一种直觉,剑魔遗宝一定还在,而且就藏在花中。但是如何开启?这里没有任何提示,甚至看不到任何机关锁扣。 近在咫尺却一无所获,这种感觉实在令人郁闷。 忽然,背后寂静多时的元辰宝珠嗡嗡鸣响,射放出一束雪白无瑕的光芒。 奇葩中央的花蕊顿时有了反应,霍然升起一道蓝色的光柱。在光柱中,徐徐飘浮旋动起七个银光闪闪的大字:“散尽浮云落尽花——” 没等楚天和晴儿有时间细细品味这七字箴言的含义,那道光柱瞬间熔炼成一团,再向涟漪般荡漾开来,覆盖住每一片花瓣。 似有一缕心旷神怡的微风徐拂,五片花瓣齐时飞起,围绕着花蕊翩跹转绕。 楚天牵住晴儿的小手,从花瓣上一跃而下,重新落回叶面上。 这时候萦绕在枝叶之间的云气渐渐散去,上方露出晴朗碧空,看得人心胸豁然开阔。 紧跟着远方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一座座兀立的冰崖在天光下闪耀着冰清玉洁的光华,犹如漫无边际的冰雪丛林,一直伸展到天际线的尽头。 散尽浮云落尽花…… 空中飘飞的五片花瓣慢慢下落,倏然起了变化,分别幻生成为一支银色卷轴、一本厚重的经书、一张金色的魔弓、一壶银蓝色的箭矢以及一支翡翠色的玉箫。 “晴儿,看,剑魔遗宝!” “哥哥,你想要什么?”晴儿眼睛盯着那套飞落的魔弓神箭,开心地向楚天问道。 “玉箫吧。”楚天笑着回答道,心里不知怎的想到了珞珈,这也许是件不错的礼物! “好!”晴儿甩鞭摄住玉箫递给楚天,然后将魔弓神箭收入衣袖中。 楚天又收取了那支传说中载有“天下有雪御剑诀”的银色卷轴,剩下一本《法楞经书》孤单单飘在空中。 晴儿瞧着经书咕呱怪笑道:“哥哥,这部劳什子经书,我看你还是收了吧。” 楚天听出小丫头话里的嘲笑之意,晒然道:“我又不想当和尚,要经书干嘛?!” 看《法楞经书》即将落下树去,伸手凌空抓住道:“咱们先瞧瞧它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居然值得翼天翔用女儿的终身交换。” 晴儿扁着嘴蔑视地看向楚天,楚天笑着拍拍她的小脸,漫不经心地翻开经书首页。 “呜——”一缕奇异的精光毫无征兆地从书页中急掠而出。楚天尚未看清楚那是什么,这道精光便如蛟龙入海般迫不及待地投入元辰宝珠中。 楚天一惊,忙凝动灵觉向虚境内探查。然而那道精光竟似从来不曾发生过般,凭空消失在了虚境深处,没留下一点痕迹。 可明明在一错而过的霎那,楚天依稀觉察到了蕴藏在这缕精光中强大而神秘的气息,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人为财死(上) 第一更来了,晚上七点还有一更 ------------------------------------------------------------------------------ “《天下有雪图》、《法楞经书》、涅磐魔弓、绝击神箭……居然还有六百年前魔教的镇教至宝‘晓风残月箫’!” 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透过繁茂的枝叶悄悄窥觑楚天和晴儿。 这个人看似四十余岁,身穿一袭青如秋水的长衫,相貌儒雅器宇不凡,正是禹余天长老苏智渊。 在进入冰风虚境之后,他便按预定计划悄然脱离正道联盟的大队人马,单枪匹马前往找寻剑魔遗宝。他这番独自突进的计划实行得颇为顺利,卓有成效。由于独来独往无需顾忌照拂门下弟子,兼且对奇门遁甲之术颇有心得,因此一路行来有惊无险,更少了许多羁绊。 只可惜,他依旧晚到了半步,刚好看到楚天和晴儿将六件剑魔遗宝悉数收入囊中,心中的懊丧与妒忌不言而喻。 是就此作罢悄无声息地退走,任由他们满载而归;还是…… 苏智渊的左眼皮不经意地跳了跳,强烈的正义感、悲天悯人的忧患意识及成大事不拘小节的通达胸怀,苏智渊一直是这样评价自己,也一种如此要求自己。所以,他绝不能容许一对来历不明行踪诡秘的少年男女就这样取走剑魔遗宝——谁能保证他们两人假以时日不会成为荼毒神陆苍生的第二个又或第三个剑魔寒料峭?又有谁能保证那些魔门穷凶极恶之徒不会心生贪念半路拦截杀人越货? 苏智渊很快下了决心:是时候自己该站出来了。不但要竭力阻止楚天和晴儿误入歧途,同时也要避免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白白牺牲了性命。 “我何不将他们收为弟子令其改邪归正,这样即可避免剑魔遗宝落入奸人之手,又能为龙华禅寺收回失落多年的《法楞经书》,更为正道延揽到两个少年才俊,可谓一箭三雕功德无量。” 想到这里苏智渊“呼啦”一声展开手中的“秋风冷画扇”从藏身处缓步踱出,瘦脸上露出和蔼笑容道:“两位小友,幸会!在下禹余天长老苏智渊,不知两位小友师承何人?” 按照他的设想,自己首先报出姓名来历,就算那对少年男女孤陋寡闻不认识自己,也应该会恭恭敬敬地躬身问候,再彬彬有礼地上前答话。 然而千算万算他就没算到自己今天好运到头。眼前的这对少男少女,自小流浪,在讹诈中成长,在欺辱中慢慢坚强,对于流氓恶棍有着深刻的认识,对付流氓恶棍从来没有恭敬有礼四个字。 也活该苏智渊倒霉,楚天和晴儿行走神陆时间甚短,因此无人知晓二人的来历。若苏智渊要知道近日神陆风传的碧洞宗朱雀真人师徒八人一夜之间被人宰杀干净之事原本与楚天和晴儿密切相关,他哪里还敢如此这般小瞧楚天和晴儿。 楚天的眼睛变得冷冷的,口气硬邦邦地反问道:“你有什么事?” 苏智渊心生不快道:“这个娃儿好没教养,必是魔门子弟无疑!” 他手摇秋风冷画扇一声叹息道:“小兄弟可知你们二人的性命已危在旦夕?” 晴儿哼地冷笑道:“你不必危言耸听吓唬我们,想拿宝贝,只管出手来抢就是!” 苏智渊大感头疼,干笑道,道:“小妹妹误会了。禹余天是正道名门,向来光明磊落,在下亦非贪婪卑鄙之徒。不过……匹夫无罪怀玉其罪。你们小小年纪身携剑魔遗宝,必定会引来魔门三府的劫杀,只怕不能活着离开冰风虚境了。” “这里再没有第四个人,你若不说,又有谁会晓得是我们取走了剑魔遗宝?”正所谓察言观色,楚天已基本断定苏智渊来意不善,听他如此地“苦口婆心”,心中甚是反感此人的虚伪狡诈。 “哥哥,我相信他不会说。”晴儿突地一笑,道,“不然这位好心好意提醒我们的禹余天苏大长老,又焉能安安稳稳独吞剑魔遗宝?” 苏智渊一愣,自己好歹也被称为正道智多星,向来口若悬河机智多变,纵然是个死人也能给说得哭出来。然而这两个晚辈后生,竟好比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言词之犀利实令人难以招架,令他大伤脑筋。 “看来两位小友仍旧信不过在下。也罢,我先护送你们离开冰风虚境!” “滚!”楚天只用了一个字代表自己的态度。 有一种人,身居高位,口中说的是仁义道德,双手干的是苟且勾当。 对付这种人,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直接叫他滚蛋就是。 苏智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堂堂一位禹余天长老,居然在楚天和晴儿眼里一钱不值! 他唏嘘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可怜你们二人入魔太深已无药可救,竟对我的一番好意劝说置若罔闻。为了天下亿兆黎庶,苏某只能将你们带回禹余天面壁看管,只盼能够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晴儿早就不耐烦苏智渊的纠缠,见他图穷匕现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当下毫无迟疑罗袖轻扬,一团黑色魔气铺天盖地卷涌而出。 苏智渊低哼一声道:“乱云飞砂,原来你是林盈虚的徒子徒孙?!”秋风冷画扇在胸前一晃,幻动出一蓬金色光风。 这蓬金色光风又数以千万计的细小罡芒交织而成,发出呜呜低音迎向乱云飞砂。 “砰!”半空中一团黑气一蓬金风狠狠激撞在了一处,犹如蘑菇云般散开。 楚天和晴儿几次出生入死应对强敌,两人的配合日趋纯熟如若一体。 晴儿这边刚刚打出了乱云飞砂,楚天便挺剑直进刺向苏智渊的咽喉。 “苍云元辰剑?原来此剑落在了这小子的手里,难怪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剑魔遗宝!” 苏智渊手挥秋风冷画扇在剑上一压,提气纵身凝掌拍向楚天头顶。 但他的身形一起便立刻惊觉道:“不好,我怎么忘了这里不能提气飞纵!” 虚空中骤然生出一股重逾万钧的神力,将他将将跃起的身躯重重压回叶面。 苏智渊胸口气血震荡,左掌招式不由自主地崩溃走形。 楚天趁虚而入,一记“千疮百孔”拳影重重轰向苏智渊。 苏智渊急运“上清灵宝真气”压下胸口气血,大袖无风鼓荡如一朵向前飞探的青云扫击日照神拳。 “啵啵啵啵!”这一式禹余天的“长袖善舞诀”精妙之处尚在碧洞宗的“水穷云起袖”之上,细密连绵无懈可击。 楚天的千百道拳劲击打在苏智渊的衣袖上,反被他借力打力悉数化解。好似抡起了金刚杵一记记狠狠砸落,却全都击打在了棉花团里。 楚天心头一凛,猛见苏智渊右手的“秋风冷画扇”旋动如轮切向自己咽喉。 “啪!”晴儿站在远处,阎浮魔鞭如赤龙盘曲绕过楚天,抽中秋风冷画扇。 三个人你来我往,在巨树之巅斗得难分难解,转眼便是三十多个回合。 苏智渊尽收轻敌之念,秋风冷画扇飞舞如刀,渐渐压制住楚天和晴儿。 由于受到冰风虚境中的禁制影响,双方均都无法施展身法提纵趋避,只能针尖对麦芒的硬碰硬。 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和晴儿的阎浮魔鞭远交近攻相得益彰,原本以修为论,苏智渊已臻至圣阶十一层“抱朴境界”,兀自高出不老参仙半筹,但从楚天和晴儿身上一时半刻竟讨不到丝毫便宜。 他惊讶地发现楚天和晴儿的招式异常圆润老练,或大开大阖如鬼斧神工,或小巧凌厉似穿针引线,一点儿也不像初出茅庐的小辈,却更近似身经百战的魔道名家。 虽说凭借深厚的功力,他亦可恃强凌弱稳操胜券。但楚天和晴儿气息悠长韧劲十足,要想分出胜负再斗三十个回合也未必管用。 放在平时苏智渊也无所谓以大欺小脸上无光,但眼下近千正魔两道的高手正在全力以赴向巨树赶来。自己不过是稍占先机,抢前了半步。若是等到魔门三府又或正道五大派的其他高手赶至,休说独吞魔宝,想分一杯羹都不容易! 一番利益得失权衡之后苏智渊无心鏖战,猛然催动真元灌注秋风冷画扇。 “唿——”秋风冷画扇金光怒张脱手飞出,在空中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足足幻动出八八六十四道画扇虚影,满空铺展呈八卦排列,将楚天和晴儿团团包围在一片惊涛骇浪的怒海之中。 “大易天演阵!”晴儿面色微变,迅速靠拢楚天,阎浮魔鞭使出“摩天云柱”卷动起一束朱红色的冲霄狂澜,前后左右护得风雨不透。 苏智渊全身光雾冉冉,左手掐捏法印如花盛绽,灵台之上飞速演算“摩天云柱”的招式破绽,驱动六十四道扇影幻生种种变化,无孔不入地攻向两人。 突听他一记长啸,已然测算出晴儿鞭法中的罩门所在。六十四道扇影倏然凝铸成八卦图形,涌动出风雷水火天地山泽诸般异象猛攻过来。 “轰!”一团团光缆罡风炸开,晴儿轻声嘤咛向后趔趄,摩天云柱支离破碎。 苏智渊趁热打铁,左手法印连生变化,空中的八大异象骤然凝合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破开魔鞭残影攻向两人。 “晴儿退后,让我来!”楚天挺身而出护住晴儿,苍云元辰祥云飞舞繁花缤纷,挥动出一招“天外飞仙”抢在四大神兽合围之前飞袭苏智渊。 他的左拳凝动十成功力打出日照神拳中威力最强气势最盛的“大日如来”,十八道拳劲汹涌磅礴一浪高过一浪,在空中涌动出滔天狂飙,与四大神兽迎头激撞!(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人为财死(下) 第二更 今天的点击如果破万,明天继续加更一章。能不能做到?兄弟们给我一个答案! ------------------------------------------------------------------------------ “砰!”四大神兽冲破一道道拳劲封锁,卷裹起锐不可当的神光疾风,飞速迫近楚天和晴儿。 与此同时苏智渊的右袖飞拂荡开苍云元辰剑,使得“天外飞仙”首次无功而返。 苏智渊丹田真元燃烧,稍稍放缓四大神兽,犹自不死心地道:“两位小友,我无意伤害你们。只要你们答应交出剑魔遗宝,随苏某前往禹余天面壁思过,他日未必不能成为神陆栋梁之……” “呸,谁要听你这个伪君子胡说八道!”晴儿鄙夷叱喝,奈何全身经脉在刚才那一记硬撼中遭受重创,体内魔气翻腾涣散,急切之间无法凝聚功力施动阎浮魔鞭,只能眼瞅着楚天孤军奋战陷入绝境之中。 “伪君子?!”苏智渊心里不知是怒还是呆,自己明明是手下留情,怎会被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儿当面臭骂? 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际,楚天抬手摄过苍云元辰剑,灵台晴空万里物我两忘,徐徐浮现起一座莲台宝座! 没有别的出路了,只能拼命。 楚天当然明白,祭出“真我如一印”的代价是什么。 但不拼命,就逃不过此劫! 只是为什么每次都要闹到不得不拼命的地步?老天爷对自己还真的是很眷顾啊。 楚天心里头发出一丝微微的苦笑,头顶三花聚顶、丹田五气朝元,体内焕放出层层光华,与苍云元辰剑交相辉映,打开了虚空通道召唤出四道镜像。 “嗡——”元辰宝珠莲花朵朵铿锵怒吼,楚天的脑海里摒弃一切杂念,心如明月空照,道如红莲圆满。 “砰砰砰砰!”镜像踏破虚空分头迎击,一束束苍云元辰璀璨光华劈向四大神兽。 四大神兽嗷嗷长啸,浑身流光乱蹿向后退却,借以修复各自的伤痕。 “风雷御动,丁甲齐出!” 楚天吐气扬声,不给苏智渊丝毫喘息之机,转守为攻步步逼近。 他的镜像布列两旁,与晴儿连成一体,鞭剑光腾霄汉气冲斗牛,在空中凝铸成六丁六甲神像。 “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诛仙阵?!”苏智渊从来自诩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容,不由自主涌现出惊骇之情。 而事实证明更令他惊骇的事情还在后头。只是一个霎那,四大神兽便被六丁六甲神像轰得寸寸碎裂,重新化作画扇虚影无力地漫天飘散。 苏智渊气机牵引之下面色发白,低低一哼道:“好孽障!” 激战至此他已经骑虎难下,即使甘心认输放弃剑魔遗宝,杀红了眼的楚天和晴儿也未必会放过自己。 苏智渊暗自咬牙,再次燃烧了整整十年的真元,头顶青气冉冉将功力发挥到极致,左手法印遥指空中低喝道:“咄!” 六十四面画扇遽然整合,化作了一幅无与伦比的阴阳两仪图当空照落! 六丁六甲神像在阴阳两仪图阴影之下,立时显得渺小了许多,身不由己向后退避。 四周天昏地暗飞光如虹,不论是楚天、晴儿,还是苏智渊都在孤注一掷的燃烧真元,驱使天地之力生死相搏。 “喀喇喇!”一根根粗壮的冰枝、一片片巨大的树叶在无坚不摧的罡风肆虐中折断爆裂,仿佛世界末日近在眼前。 这时候圣阶人物与真阶高手之间的差距逐渐显露。苏智渊不仅能够催动体内雄浑的功力,更有虚空中的冰风精华之气源源不绝地补给交融。而楚天和晴儿则是孤立无援,只能完全倚靠自身的力量。 好在苍云元辰剑也在飞速汲取着冰风灵气,才不至于令楚天立即感到后劲匮乏。然而晴儿已经渐渐支撑不住,六丁六甲诛仙阵在阴阳两仪图的压迫之下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楚天情知,这样下去等若是在坐以待毙,两人迟早都是一死。 他瞥了眼晴儿,她的眼神依然倔强而坚定,但娇小的身躯在阴阳两极图的狂澜中不由自主地倾斜颤抖。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个大雪的夜晚,自己无助地看着林盈虚从怀中夺走晴儿决然远去。 他追呀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四周空空荡荡,心里也一样的空空荡荡。 忽然楚天的眼中泛起一抹温柔,低低道:“晴儿,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轰!”天地烘炉剧烈燃烧,楚天丹田内所有的真元瞬时化为溃决乾坤的浩荡怒涛,点滴不留地注入真我如一印中。 六丁六甲神像犹如死而复生,通体释放出炫目的华光,汇聚成一杆不可一世的神戟刺向苍穹。 “砰——”石破天惊的轰鸣声淹没了冰风虚境中的万籁天音,甚至将这天地也彻底吞噬。 一团又各种彩色混杂融合而成的强光翻翻滚滚崩裂开来,方圆两百米内的所有冰枝树叶片甲不存。 阴阳两仪图、六丁六甲神像、破天神戟,还有楚天召唤而来的四道镜像,纷纷分崩离析,化为斑斑驳驳的细小黑点消逝在强光中。 苏智渊大口吐血飞跌出去,一道道凶猛绝伦的罡风砸碎他的护体真气轰入体内,经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瞬间被击成重伤。 “这小子是个疯子!”他惊怒交加,做梦都想不到楚天竟敢在最后关头选择爆发所有真元,发动惊天动地的殊死一击。 这么做,对于修真之士而言,后果等于直接将自身打回原形。 换句话说,从此之后,楚天全身功力尽废,空负真阶第九层的圆融道心境界,却无法施展出任何魔功绝学。 即使心无旁骛的日夜苦修,没有两三年的工夫根本不可能恢复过来。 而这两到三年甚至更为久远的光阴如何熬,苏智渊想都不愿去想。 突然,离乱的光雾深处亮起一簇冰蓝色的寒芒。 “这是——”苏智渊瞳孔骤地收缩,脸上显露出一缕惊诧。 “哧——”一支光焰腾腾的神箭仿佛是从天外飞来,就在他灵台刚刚捕捉到箭影的一刹,锋锐的箭头已经刺入了胸膛。 “绝击神箭……”苏智渊愣了愣,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的青衣上慢慢有一团殷红的血迹融化开来。 那支冰蓝色的箭矢微微震颤,箭杆上有两个小字烁烁放光:“破佞”。 他明显感觉到神箭穿透身体所带来的痛楚——不,那不是痛楚,而是一种像被冰封了的麻木。体内的生机迅速断绝,意识在缓缓飘散。 “不!”他扬起脸惊恐地发出虚弱的声音,隐隐约约看到在三百米开外的地方,晴儿手握涅磐魔弓,依旧保持着破佞神箭射出之后的姿态,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燃烧仇恨的光焰注视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头垂死挣扎的野兽。 苏智渊的身躯晃了晃,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剑魔遗宝,他雄心勃勃为此而来,他本应该作为魔宝的占有者欢呼胜利,而决不该像现在这样,连思想都变得软弱无力,身体像一片初冬干枯的树叶,徐徐坠落进下方弥漫动荡的寒雾中。 晴儿舒了口气,没时间去回味成功击杀正道名宿的快感了,她急忙忙收起魔弓。 阎浮魔鞭像一根维系生命的纽带,一头缠绕在她的腰间,一头牢牢锁住了楚天。 她牵手飞扬掣动魔鞭,人事不醒的楚天坠入了她的怀中。 “哥哥!”晴儿飞快地取出身上珍藏的三颗魔教疗伤圣丹,一股脑嚼碎了送入楚天的口中。 就在四唇相接的刹那,她的心头却是一凉。 楚天的丹田如一片被暴风骤雨洗劫一清的废墟,已经感觉不到一丝一缕的真气。天地烘炉熄灭沉寂,也停止了运转。 他的骨骸经脉至少有三十多处震裂碎断的地方,内脏也在翻江倒海的大出血。 比起上一次和不老参仙血战所受的伤,这次无疑更加严重。然而晴儿的身上,却不再有第二盒火枣交梨。 该死的苏智渊!在泪水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晴儿狠狠甩头将它忍了回去。现在,还不该哭,也不能哭。 她拼命压榨体内所剩无几的魔气,又再次燃烧真元,全力救护楚天。 ——如果哥哥死了,一定一定要让禹余天所有的人偿命,晴儿心里发狠地想。 可是,就算真的有一百条、一千条、一万条命,也不能抵偿自己的哥哥! 天幸,楚天的生命体征慢慢地平稳了下来。也许是楚天的体内早已融合了八藏神归丸、交梨火枣等等天地珍材的精华,本身就像一座世所罕见的药库。虽然功力丧失,但无碍于这些药力发挥。 晴儿微松一口气将楚天背在身后,步履蹒跚地向树道走去。 一口口温热的气血不停涌上她的喉咙,眼前忽而黑忽而亮,满身的伤痛犹如钢针般攒刺,但她不能停下疗伤。 天黑时冰风虚境就会关闭,谁也不晓得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永世都要禁锢在这片冰天雪地中。 晴儿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觉得身后的楚天比山还要沉重,压得她透不过呼吸。 坚持、坚持……就算倒下,也绝不能在这里。 晴儿一步步走下树道,却从未想过同样的路在归去时会显得如此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下到树底,却再也支撑不住,筋疲力尽地靠倒在树根上。 忽然耳边恍恍惚惚听到激烈的打斗声,晴儿警觉地一省,强迫自己撑开眼睛。 顿时她的心头一惊,意识到自己和楚天远远没有脱离险境。一场更大的危机迫在眉睫,死神的脚步正隆隆回响在冰谷之间。(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深渊(上) 在寒料峭羽化飞升的巨树之下,血羽老仙和哥舒晓冕两帮人马联手,将那七头守护魔牛屠杀殆尽,只剩下最后一头尚在负隅顽抗。但两人带来的魔府子弟也是伤亡惨重,地上横七竖八撒满了支离破碎的尸首。 那头仅存的冰雕魔牛已经觉察到自己不可避免的覆灭命运,它恶狠狠盯视众人,口中呼呼低吼,准备发动临死前的最后一击。 而血羽老仙和哥舒晓冕等人亦在趁此机会稍作调息,更要提防对方时刻可能发动的暗算偷袭。 于是场中出现短暂的寂静,哥舒晓冕和血羽老仙忽地各自低低咦了声,凝目向巨树下方望去。 元辰宝珠散发的光芒慢慢冲散浓雾,众人隐隐约约看见了楚天和晴儿。两人全身浴血倚靠在树根上,距离那头困兽犹斗的魔牛仅有五六米远。 “楚天?!” “晓冕兄认得那小子?”血羽老仙双目闪动咄咄逼人的寒芒凝视楚天、晴儿。 “他是本府峨世家的外门弟子。”哥舒晓冕皱眉道:“可那个女孩儿是谁?” “师傅,就是这小子将我们从楼上踹到了楼下!”南天三鹰之一的殷立商叫道。 “闭嘴!”血羽老仙自然不想家丑外扬,“晓冕兄,他即是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怎么会独自出现在了这里?” 哥舒晓冕摇头道:“我也很想知道其中缘由。” 话音未落,两人的眼中均有一簇光焰掠过,几乎同时想到:既然楚天和晴儿是从巨树上下来的,那么剑魔遗宝很可能就在他们的身上! 两人心里顿时涌起出手夺宝的念头,但身形微微稍动,就惊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又均自驻足。 哥舒晓冕呵呵一笑道:“殷兄,楚天是本府弟子,我要带他回山救治,想必你不会有异议吧?” “没问题,”血羽老仙嘿然道:“等我搜过他们以后,连那个小丫头你也可以一并带走。” 哥舒晓冕摇摇头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就在两人相互牵制勾心斗角之时,斜刺里蓦然掠出一道人影强行御风直扑楚天和晴儿,赫然便是丰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的雪白尘。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早已隐伏在侧,坐观血羽老仙、哥舒晓冕等人与冰雕魔牛恶斗不休。此刻果断出手,正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眼看雪白尘飞身扑袭,晴儿明知不敌仍是奋力起身挥动阎浮魔鞭点向他的面门。 雪白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阎浮魔鞭抓握在手,刚准备欺身上前杀人夺宝,就听哥舒晓冕喝道:“雪公子,手下留情!” “哧”一道劲风如芒在背,迫使雪白尘不得不放开阎浮魔鞭回身劈掌。 “啪!”掌风激荡,将哥舒晓冕射出的一枚“百战金钱”远远击飞,但雪白尘的身躯也因为受到虚境中充盈的巨大禁制之力而被压落在地。 怎么办?面对虎视眈眈的三方人马,晴儿明白自己和楚天真的陷入了绝境。无论他们谁输谁赢,自己和哥哥都将在劫难逃。 望了望昏睡中的楚天,苍元元辰宝珠正脉脉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晴儿缓缓垂下头将楚天轻轻一抱,低唤道:“哥哥!” 楚天的眼皮奇迹般地颤了颤,他是在回应自己的呼唤,晴儿笑了,忍住心恸,轻轻道:“哥哥,你一定要快快醒来,一定要活着出去——” 突然双臂一振将楚天抛向冰雕魔牛的背上。 楚天下意识地抓住魔牛的犄角,昏迷中喃喃道:“晴儿……” 可惜晴儿已经听不到,她挥动阎浮魔鞭重重抽击在冰雕魔鞭的臀部。冰雕魔牛吃疼嘶吼,奋起四蹄像疯了般朝浓雾里冲去。 那边雪白尘、哥舒晓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头鼎足而立相互忌惮,都没有料到晴儿会这样做。等到察觉不妙时,冰雕魔牛已夺路而逃。 “臭丫头,你干什么?!” 三人不由勃然大怒,纵身欲追。 晴儿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小手翻转亮出了涅磐魔弓,一支映有“定军”二字的绝击神箭寒锋烁动直指雪白尘! “有种,你们冲我来!” 雪白尘、哥舒晓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头大吃一惊,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就在他们迟疑是否还要恃强出手的当口,就看到巨树后缓缓有一个白衣老者踱步而出。 他明明走得极慢,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越过晴儿来到近前。 “外公!”晴儿几乎是瘫软在了树根上。她心里清楚,自己残存的魔气根本不足以拉动魔弓射出神箭,刚才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人而已。 “你是……”雪白尘的脸色立时变了,忙不迭劈出一掌向后急退。 “敢欺负我外孙女,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呜——”袍袖轻动扬起一蓬金红色的光风,卷裹住雪白尘劈出的掌劲气势更盛。 “喀喇喇!”雪白尘胸前骨头尽数碎裂,口中狂吐鲜血飞跌出三十多米一命呜呼。 “快撤!”血羽老仙虽是凶悍之徒,但面对魔教教主林盈虚,用闻风而逃来形容他此际的反应也毫不为过。 可是林盈虚仅仅一个晃身,就堵住了血羽老仙的去路。寒料峭在冰风虚境中设下的诸般禁制,在他的身上起不到一丝作用。 “砰!”血羽老仙头顶红雾蒸腾,肋下突然张出一对本命肉翅,竟欲挣脱冰风虚境的禁制远扬千里。 林盈虚冷哼,左手五指在面前虚张轻轻一划,仿似虚空撕裂亮起一道道乌黑的光芒,遽然扩展延伸布满方圆百米的空间。 “喀喇、喀喇!”首先爆碎的是血羽老仙的那双肉翅,然后他的头颅、四肢、躯干在肆虐的黑光中被切割成片,连惨叫声都未及发出便魂飞魄散死于非命。 剩下的人全部钉立原地,傻了。依他们的修为,别说抵抗,连逃跑的可能性也完全不存在。打不过,跑不掉,谁让自己命苦,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当了掂板上的鱼和肉?! 林盈虚背负双手,望向面色发白强作镇定浑身发软的哥舒晓冕道:“看在你刚才用百战金钱逼退雪白尘的份上,我不为难你。” 哥舒晓冕怔了怔,心中不由大喜过望,这才感觉到冷汗已然湿透背心。 林盈虚淡淡道:“还不走,莫非等着老夫欢送?” 众人闻言如获大赦,哥舒晓冕一马当先,其余人等个个抱头鼠窜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晴儿垂下眼慢慢走到林盈虚近前,轻轻叫道:“外公……” 林盈虚打量晴儿,面上依然紧绷。 “跟我回家。” “可是——” 不等将话说完,晴儿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昏倒在了林盈虚的怀中。 “小丫头,还想跟我逞能!”林盈虚低低一哼,将晴儿横抱在胸前,身影慢慢在雾气里淡去。 就在林盈虚接走晴儿的时候,楚天已经躺倒在地。 翼轻扬双手没轻没重地拍打他的面颊,又时不时捏紧楚天的鼻翼,口中紧一声慢一声地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可是这一手自创的急救措施老不见效,楚天双目紧闭面色发青,衣发上泛起一层雪白的冰晶。 翼轻扬想了想,记起父亲曾经教过自己一些急救手法。如今似乎正可以派上用场,反正这家伙欺负过自己,就算初学乍练一时失手,也不算对不起他吧。 想到这里她心安理得地屏息凝神,右掌按在楚天的胸口注入真气。 第一次小心翼翼,第二次细水长流,第三次如浩荡江河滚滚而去…… 羽儿停在翼轻扬的肩头好奇地看着她忙,不时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突然楚天的身体发出剧烈的颤动,随之张嘴吐出一口淤血。 翼轻扬一惊急忙缩回手,寻思道:“不会是我记错了吧?” 她不敢再胡乱运功替楚天疗伤,凝眸打量他憔悴萎顿的面容,突然奇怪道:“咦,我怎么感觉不到这家伙体内的魔气流转?” 目光扫视楚天胸口,那里面鼓鼓囊囊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从破裂的衣襟里露出了一角,像是一本书。 翼轻扬伸手掂住一角慢慢把书从楚天怀里抽了出来, “《法楞经书》!” …… …… 翼轻扬情不自禁地瞪圆了眼睛,想到父亲曾经对天下人的许诺,一颗心“忽”地蹦到高空,又慢慢用一根丝线拽回来,扑通扑通扑扑通…… “混蛋老天爷,狗屁老天爷,你长不长眼,你怎么能让这种家伙得了经书!”翼轻扬脸红了,她怒了。 不嫁不嫁,自己绝对不嫁这个不拿正眼看自己,还帮别人欺负自己的小子。 看看四下无人,还来得及下手。 怎么下手?一掌拍碎他的脑袋,或者抢了经书跑路? 哎,自己怎么下不了手,抬不起腿……真没用! 要么,自己不管他,等他死在冰原虚镜中,然后……这样应该不算害人吧?! 正当翼轻扬脑海中混沌一片,为自己拿不定主意而纠缠而苦恼之际,三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借助浓雾掩护从身后潜近过来。 羽儿立时警觉,瞪圆小眼睛盯着那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道:“跟屁虫、跟屁虫!” 那三人先是愕然,却一眼瞅到一个古怪老太婆神情紧张地瘫坐在地,手中拿的正是《法楞经书》,脸上又不禁露出狂喜与贪婪之色。 翼轻扬凛然一惊,起身回头却见是逍遥二圣和真舞娘。 白风流盯着《法楞经书》目不转睛,垂涎三尺地道:“老婆子,把经书给我!” “少做梦了!”翼轻扬收起经书从地上爬起来,掣出素女仙剑,没好气道:“你算什么东西?” “糟老婆子,你敢骂我?!”白风流勃然变色,左臂暴涨一记催花残玉手抓向翼轻扬。 抢到《法楞经书》等于娶到翼轻扬,白风流很明白这点,所以他一早准备好了杀人,目前看来,只要杀了这老太婆就可以!(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深渊(下) 第二更来了 --------------------------------------------------------------------------------------------- 白风流当然想不到,面前这个凶巴巴怒冲冲变脸比吹口气还容易的“糟老婆子”,如果把脸洗洗干净,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美人。幸好,他永远都没机会知道,所以接下来也就不必把肠子悔青嘴巴抽肿。 但他确实是怀揣梦想而来,而且为了实现梦想不惜使用一切必要或可能的手段。卑鄙,从来只是成功的垫脚石而已。 于是白风流急不可耐又义无反顾地出手了。 还没等翼轻扬的素女仙剑出手,一直站在她的肩头羽毛倒竖“咕咕”鸣叫的羽儿已经“呼”地蹿了出去。 它身在空中霍然变形,竟化作了一道和白风流一模一样的身影,也使出一记一模一样的催花残玉手。 白风流吓了一跳,叫道:“岂有此理!”双爪哧哧撕裂寒雾攻向羽儿。 “岂有此理!”羽儿叫得比白风流更响。不管对方出招多快,它总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靳快活和真舞娘看得又是讶异又是好笑,各自出手上前夹击羽儿。 羽儿一鸟敌三人,不仅不怕,反而愈发兴奋。它东一鳞、西一爪,将逍遥二圣和真舞娘的绝学随手捏来,身形飘忽不定毫不吃亏。 翼轻扬泄气地还剑归鞘,忽然隐约听到雾气深处有人说道:“阿弥陀佛,不知前方何人在打斗?” 翼轻扬闻言一喜,脱口叫道:“觉渡大师,我在这儿!” “不好,是龙华禅寺的老贼秃到了,快走!”真舞娘一声招呼,与逍遥二圣齐齐抽身退出战团,往浓雾里隐去。 羽儿正打得上瘾,眼珠子一转就看到雾气里露出个光溜溜的脑袋来。 它可不管来的是谁,大叫道:“老贼秃到了,老贼秃到了!”探爪就朝对方的脑门上插落。 “砰!”来人拂袖卷荡,将羽儿的身形震得飞了起来,连声叫道:“快走,快走,老贼秃厉害!” 翼轻扬哭笑不得,招手唤过羽儿道:“羽儿,那是觉渡大师!” 话音未落,觉渡大师、翼天翔等龙华禅寺与法门山庄的一系人马已经来到近前。 觉渡大师看到满头白发的翼轻扬,不禁怔了怔道:“女施主,你是——” “大师,我是轻扬!”翼轻扬熟练地褪去易容装束,露出原来容貌。 “轻扬,你也在这里!”另一边传来号称禹余天年轻一代首席高手的洞寒山的声音。他和禹余天的其他人都跟随觉渡大师、翼天翔一同行事,却不晓得本门的长老苏智渊已经被绝击神箭击杀在飞升之树上。 翼轻扬的笑容隐没在唇角,嘴里便连珠炮似地发射道:“你叫谁?轻扬也是你随便叫的?你凭什么管我在哪里?” “轻扬,不可这样对你洞师兄说话。”翼天翔看到爱女无恙,一块大石登时落地。 翼轻扬撇撇嘴,扭头不再搭理洞寒山,说道:“爹,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从袖袂里拿出《法楞经书》,炫耀似的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瞧这是什么?” “《法楞经书》?”翼天翔吃了一惊,问道:“你是从哪里找到它的?” 翼轻扬用手一指地上躺着的楚天,“就在这家伙的怀里。” 翼天翔跨上两步蹲下身,探手握住楚天的右腕,不由皱眉道:“奇怪——” 觉渡大师不知端底,也用两根手指搭住了楚天的左腕,“咦,这少年体内怎么没有一丝真气?” 翼天翔放开手道:“师兄,我看,救人要紧。请你赐下一颗‘金液还丹’。” 觉渡大师颔首道:“是极,是极,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本是龙华禅寺第一医道圣手,亲手炼制的“金液还丹”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救命仙丹。当下一颗金液还丹塞入楚天口中,又连运指力替他疏通经脉缓解伤势,忙得不亦乐乎。 洞寒山冷眼旁观不知在想些什么,忽道:“翼师叔,是否要搜一搜这少年的身上?” 翼天翔头也不回地道:“不可,此等趁人之危的行径与魔门妖邪有何差异?” 洞寒山讨了老大一个没趣,沉下脸不再吭声。 翼轻扬此刻却心情大爽,骨碌碌转着眼睛凑近翼天翔道:“爹爹,我帮你取回了《法楞经书》,该不该奖我?” 翼天翔当然明白爱女心思,只笑道:“《法楞经书》既是从这少年怀中发现,你怎可据为己有?当务之急,我们先将此人救活,一切待他醒来后再说。” 忽然众人均都感到地面震动了起来,四周的寒雾正在飞速地退散,露出一座座晶莹璀璨的冰崖。头顶上蓝天重现,却有一轮银白色的月亮从山崖后缓缓升起。 “冷月东升,冰融雪消——”翼天翔一皱眉道:“不好,冰风虚境就要封闭,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话音未落,周围的冰崖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融化,无数巨大的冰块从山崖上剥落飞坠,地面抖动得越发厉害。 与此同时冰风虚境中的种种离奇禁制一一消失,众人又能御风飞行。 当下翼天翔在前开道,觉渡大师抱起楚天紧随其后,一行人顺着原路迅速返回。 翼轻扬带着羽儿紧跟在父亲的身后,视线却不自禁时时瞟向楚天。 反正自己是打定主意,死也不会嫁给这小子的。不过,既然《法楞经书》不幸落在他手中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比被那些更讨厌的家伙捡到强。 自己总归能想到好办法的。 再说,这小子是死是废说不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往后是欺负不了自己了,那自己还烦恼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怎么放心地偷偷望了眼楚天,然后暗松一口气,悄悄地得意一笑。 一轮明月升过树梢,早春的夜晚依然有些冷。风掠过枝头,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月影婆娑映照在树下的窗纸上。 屋里的火盆在噼啪轻响,红亮的木炭上时不时溅起几点火星,驱散了长夜寒意。 楚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慢慢睁开眼,便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正坐在床前。他微合双目,手中轻捻一串早已被磨得光溜闪亮的黑色念珠,口中低诵着楚天不怎么能够听明白的经文。 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绑满了绷带,就像只粽子被架在了床上,稍稍一动体内便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如同那火盆倾倒在了五脏六腑中。 “小施主,莫动。”老僧停止念诵经文,伸出瘦骨嶙峋犹如枯干树枝的左手替楚天轻轻掖了掖被角。 “晴儿……”楚天的记忆渐渐被唤醒,记起昏迷前大战苏智渊的那一幕惊心动魄的场景。只是晴儿在哪里,莫非是她将自己送到了这儿? “小施主,你在说什么?”老僧没有听明白,愣了愣问道,“晴儿是谁?” 楚天心一沉,问道:“大师,这是什么地方,是谁送我来的?” “这里是法门山庄,老衲是龙华禅寺的僧人,法号觉渡。”老僧展颜一笑道:“六天前你在冰风谷中被一头冰雕魔牛从背上甩落,刚巧遇见了翼轻扬翼姑娘——” 当下老僧一五一十将楚天获救的经过说了,最后道:“小施主,你只管在此安心养伤。不论有何要紧事情,都需先将身体养好。” 楚天越听越是讶异,更不知自己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晴儿又去了哪里。 “大师,这几天有没有一位十二三岁面蒙纱巾的小姑娘来贵庄找过我?” “好像没有。”觉渡大师看到楚天面露焦灼之色,安慰道:“小施主不必担心,我这就告诉翼师弟,请他派人替你打听。” 他取过一个包裹打开,送到楚天面前又道:“小施主,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有没有缺少?那柄苍云元辰剑挂在了墙上,你抬头便能见到。” 楚天心乱如麻,扫了眼包裹里的物事:梵度金书、晓风残月箫、天下有雪图,还有一部《法楞经书》,所有的东西一样不缺,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包裹里。 只是,晴儿不见了。 他勉强笑了笑道:“东西都在。” “这就好。”觉渡大师将包裹放到枕头旁,起身道:“老衲去找翼师弟。” “大师,”楚天唤道:“这部《法楞经书》就请你带走。” 觉渡大师一怔,没想到楚天会如此轻易地将《法楞经书》还给自己。 “小施主,你真的打算将这部经书归还本寺?” “当然,经书是贵寺之物,而我并不需要它。”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觉渡大师又惊又喜,双手合十对楚天深深躬身一礼道:“老衲代龙华禅寺数千僧侣谢过小施主!” 他的声音竟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用双手捧起经书,又道:“小施主,你的大恩大德本寺没齿不忘。” 楚天摇摇头,觉得这老僧有点罗嗦,不过人挺和气的。 不过是部经书而已,自己凭空得来又无甚用处。做个顺水人情物归原主,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没想过要这老和尚报答。 他却不晓得这部《法楞经书》是龙华禅寺三千年佛学传承的总纲所在。整部经书历经历代大德高僧的诵读坐悟,一页页充满禅机佛意,能镇妖邪能洗尘心,俨然便是龙华禅寺的镇寺至宝。 等到觉渡大师退出了屋外,房间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楚天再无睡意,脑海里不断翻想晴儿的下落,却是越想越忐忑,越想越不安。 按照觉渡大师的说法,冰风虚境已经关闭,没有任何人可以再次进入。 晴儿,会不会陷落在了虚境之中? 隐隐约约地,楚天回想起自己在昏迷时,仿佛听到她的呼唤与叮咛。 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索性合起双目澄澈心神。 突然之间,楚天觉察到自己丹田里空空荡荡,宛若一座死寂的废墟。 一瞬间楚天面色苍白,霍然睁眼忘情地盯着对面墙上悬挂的苍云元辰剑。 魔宝尽在手,自己却功力全废,和普通人无异! 老天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对自己来说,却是件要命的事……(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乘龙快婿(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楚天没有计数,只知道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 生活变得平静而乏味,因为每天只需要像具僵尸一般躺在床上,吃药睡觉、睡觉吃药就是,如此枯燥乏味如此周而复始,仿佛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 觉渡大师是他每天一定会见到的人。或许是感激楚天慷慨将《法楞经书》归还龙华禅寺的缘故,老和尚尽心尽力地照料着他。 照料他的同时,老和尚理所当然地顺便给他讲讲经,聊聊天。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觉渡大师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楚天只安静地听着。 老和尚对佛法的感悟不少,经文也讲得不错,可涉世不深,除了点滴的童年记忆外,说的几乎都是寺院里的生活。 以前楚天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一动不动地从早到晚倾听一个老和尚讲佛说事。 老和尚的话时不时蕴含着一些发人深省的道理,但那些好像离楚天很远。他耐着性子不听,也不去打断、反驳他,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思绪不再只是空荡荡地飘移,渐渐地他也能跟随老和尚的话让自己变得专注一些,渐渐地他慢慢回想起往日的一些生活片断,甚至偶尔会想像一下如果重新来过,自己是否还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 当一个人每天生活在杀伐与血腥中,世界在眼中与弱肉强食的丛林没有区别。为了自保,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连心也渐渐变得阴冷起来。老和尚的话就像淡淡的阳光,朦朦胧胧地映照在窗纸上,然后找到窗棱上的一丝缝隙钻进去,照亮一片。楚天突然意识到,也许,除了祛除恐惧感与征服世界以外,世上还可以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和态度。 当这个念头第一次浮现时,楚天觉得自己是听多了虚无缥缈的故事,所以陷入了荒谬的幻想。 当它第二次、第三次盘旋在脑海中并且越来越清晰时,楚天的心中突地冒出了一个想法。有一天,让自己也可以如是自在地生活。 自在地生活,自由地做人…… 按照老和尚的说法,翼轻扬翼大小姐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她始终没有出现过。楚天几次想问问她是在哪里遇见自己,又是如何在虚境里救下自己的,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心里头,只希望见到这丫头的时候,手里莫要拎着噼啪作响的马鞭。 倒是翼天翔来探望过他几次,但每回都很抱歉的说探听不到有关晴儿的任何消息。 楚天慢慢地不再抱什么希望,慢慢地他开始放远自己那些幻想,慢慢地把重新自己包裹成茧。于是老和尚一如既往地念叨,楚天一如既往地似听非听。 时间过去得很快,楚天期待的奇迹一直没有出现。这次老天爷显然不打算倾听他,还故意冷落他。他体内的梵度魔气虽然慢慢炼化发生,但只是一小缕。 从头开始,就是从一片荒芜的废墟里,重新建起万丈高楼,然后举手摘星,登步窥天。 那不是不可能,但显然很难,难在心态上。 作为曾经叱咤风云的真阶巅峰高手,只差半步就能登顶圣阶。如今一落千丈,成了一个功力尽废必须从头再来的普通人,巨大的落差无疑会极大地影响到修炼者的道心。 所以很多正魔两道的高手,宁死也不愿燃尽真元。因为那种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的感觉,生不如死。 然而楚天并不后悔。或者说当日的情形,由不得他有第二种选择。 大不了从头炼起,卷土重来。 就算是真的死了或者废了,只要能保得晴儿平安,也是值得。可惜,事情并不因为他的自我牺牲而有任何转变,晴儿又再一次从自己身边消失,不知所踪。 唯一令楚天感到意外欣喜的是,他还见到了元世亨、全世鼐和殷红鹅三个人,他们是特意留在法门山庄陪伴他的。虽然天意门的大队人马已经回山,但作为朋友,三个人选择在这个最困难的时候,留下来给楚天打气。 其实他们也做不了太多,但三个人喜欢围绕在楚天床边打趣斗嘴,顺带讲些神陆近日发生的奇闻逸事。 没有人喜欢孤独。 即使曾经有三年斑斓雾山独处悟道的岁月,那也不过是楚天的自我放逐。 朋友真的很重要,但它的重要性,往往只有在一个人真正孤独时,才能体会到。 有几次趁着夜深无人之际,楚天悄悄地从墙上摘下苍云元辰剑。百余斤重的魔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楚天拔剑出鞘,让宝剑夺目的光华刺印入自己的眼底。合上眼,慢慢抚摸感受剑身上斑驳曲折凹凸不平的纹路。仿佛第一次与与苍云元辰相识,再与它对话到天明。 偶有闲暇时,楚天尝试着开始学吹箫。 六百年前的晓风残月箫如今看上去依旧天工巧夺精巧绝伦,玉是晶莹通透的青玉,箫身上有狰狞魔兽浮雕,隐约有血痕穿行其中。 晓风残月箫号称魔教至宝,第一次握入手中,楚天便感觉到从魔箫中散发出来的充盈灵气。 楚天将一缕灵觉脉脉渡入其中,果然发现里面隐藏着一卷箫谱。 箫谱只有薄薄的几张,由浅入深地介绍基本音律指法常识和一套完整的运气吐息功法;令楚天心动的,是萧谱后面记录的五首箫曲,分别是《百魂斩》、《千军破》、《万阵决》、《碎幽狱》和《御苍穹》。 只可惜以楚天如今那点可怜的功力,休说御苍穹了,连百魂斩也只能用脑袋想一想而已。遥想当年,寒料峭一萧在握,天地生寒、傲翔天宇、威慑四海的景象,楚天直叹气。同样是宝贝,到了自己手里,却被当作病人百无聊赖消遣的游戏工具。 不过对于一个躺在床上不宜下地行动的人来说,吹箫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楚天记得,珞珈也有一支箫。 吹萧时的珞珈,眉宇神情间透着神秘而极具诱惑的美。萧声袅袅中,她时而英姿飒爽,时而娇媚动人。可无论她吹什么曲子,楚天都难以自禁地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就像一条小虫慢慢啃慢慢爬终于破壁而出一般,楚天开始不可抑制地思念起珞珈。如果这时候有她在身边,该有多好。 比任何时候,楚天都渴望见到珞珈,想听到她的声音,想闻到她的气息,想拥住她吻住她揉碎她…… 当渴望在心里扩散开来时,楚天痛下决心,从最基础的入门指法学起,从最简单的音调开始修习。 起初几天他五音不全,吹出来的箫声呜呜咽咽如鬼哭似狼嚎,惨不忍“睹”。 当有一天午夜梦回突然如得神助后,从床上爬起来的楚天,慢慢凑合着吹上了一小段《百魂斩》。 这天下午睡醒,楚天自感精神又好了许多。正巧元世亨、全世鼐和殷红鹅来探望,四个人便围坐床前闲聊起来。 殷红鹅问道:“楚兄弟,等你伤势痊愈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楚天苦笑了声道:“我也不晓得哪天才能痊愈,看来还得在庄上多住几日。不过等我能够走动了,第一件事自然便是返回北冥城。” “楚兄弟多住几日无妨,你要愿意,说不定这辈子都能留在法门山庄。” 全世鼐笑道:“我听说,翼天翔翼师叔早有意履践承诺,将翼轻扬许配给你。等你伤愈,便可择日成婚。” 楚天一怔,这才明白为何从不见翼轻扬来,敢情她是故意在躲着自己。如此看来,自己伤愈未必全是好事。当日觉渡大师问时,便不该承认那本《法楞经书》是自己的…… 无奈何地,楚天摇头道:“全兄,莫要寻我开心。” “是真的,”元世亨几人哪能体会到楚天的心情,笑道:“人人都说是你亲手将《法楞经书》交还给了觉渡大师。龙华禅寺的诸位高僧都对楚兄弟你感激万分,翼师叔素来是一言九鼎有恩必报之人。你再等等,翼师叔向你提亲只是早晚的事。” 全世鼐笑吟吟道:“楚兄弟,恭喜你。可知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在羡慕嫉妒你?!” 楚天摇头道:“我……翼轻扬早说自己不想嫁,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全世鼐等人一愣,回想起当日翼轻扬提到私自离家出走的原因,的的确确是不愿嫁人之故。莫非,楚天年轻气盛心高气傲,竟因为与翼轻扬初见时言语不合而推却好事? 可楚天显然不愿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披上外衣道:“咱们出去走走,在屋里呆太久,我都快长霉了。” 当下元世亨相帮楚天起身下地,四个人出了房间来到户外。 屋外温煦的春阳洒照,幽静的小院落里花草飘香鸟儿啾啾,一派草长莺飞的仲春景象。 楚天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新鲜空气,终于,空气里不再只有刺鼻的药味。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灌注了清泉,舒舒服服地洗涤了一遍,浑身说不出的舒泰。 殷红鹅问道:“我们去哪儿呢?” 全世鼐兴奋道:“半山腰的‘上云亭’就不错,正好欣赏日落景色。” 众人皆无异议,便结伴同行出了法门山庄,沿着一条迤逦清幽的山间小径朝上云亭漫步而去。一路山鸟语花香,涧水淙淙,令人心旷神怡。 来到上云亭,楚天感到脚步酸软,就在亭中凭栏坐下。他放眼眺望,满目山色青青白云出岫,离日暮尚有一段时间。 全世鼐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壶递给楚天,笑问道:“这地方好吧?” 不妨听殷红鹅娇哼道:“我猜……你肯定和谁一起来过,是不是那位禹余天的赵师姐啊?” 全世鼐差点从凭栏上翻身摔落到亭下的沟壑里去,板起脸道:“你说的是赵红瑶那个母夜叉?小师妹,我的眼光就那么差么?” 冷不丁元世亨来了句:“赵红瑶来了!” 全世鼐吓了一跳,听殷红鹅低笑出声,旋即醒悟到是这家伙故意捉弄自己,好逗小师妹开心。他摆摆手挺胸抬头道:“元师弟,你可不该学有些人撒谎骗人玩!那只母夜叉,眼里只有她的师兄洞寒山,整日价地跟在人后殷勤伺候。到头来,不过就是单相思一场!” 眼见殷红鹅直冲自己使眼色道:“嘘,小声点,母……赵师姐真来了,别教她听见。” 全世鼐愈发不信,仰头大笑道:“她听见又怎样?我这就叫给你们听听——赵红瑶母夜叉、母夜……” 突然他察觉到每个人都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终于意识到可能元世亨和殷红鹅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一回头,便看见一群禹余天的弟子正从山下行来。其中一位少女一马当先,俏脸上一双眼正喷火地盯视自己。 这是……全世鼐左看右看头皮发麻,舔舔嘴唇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漫山遍野的哪里不好去,偏偏来上云亭看什么落日?” 远远就听那杏目圆瞪的少女叱喝道:“全世鼐,有种你别逃!” 楚天将水壶还给全世鼐道:“喝口水,压压惊,我们都很同情你。” 殷红鹅点头道:“不错,我们都会为你作证,你其实没想当面那么叫她。” 元世亨不声不响站起身,谁都以为他是上前劝阻怒气冲冲大步而来的赵红瑶,哪知只往山下行来的禹余天弟子扫了一眼,他便又坐回原位道:“嗯,你说得不错,洞师兄确实也来了。” 全世鼐无语,猛抬头痛饮半壶凉水,一抹嘴巴万千豪情尽在胸中,说道:“怕什么,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他昂首阔步走出上云亭,直面赵红瑶的愤怒不过两秒,全世鼐突然一声长啸道:“好男不跟女斗,我自拂袖朝天去——”撒开腿一骑绝尘,转瞬隐没在茂密山林中。 身后,遥遥传来赵红瑶尖利的呵斥叫骂声。(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乘龙快婿(下) 全世鼐和赵红瑶一前一后没了影踪,殷红鹅俏立在上云亭中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笑得直不起腰道:“可怜的全师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下可有难了。” 楚天诧异地看了眼殷红鹅,见她的神情里没有丝毫不悦的迹象。 他原本以为全世鼐与殷红鹅之间颇有点意思,现在看来自己这方面的感觉完全不着调。 这时候七八名禹余天的弟子已走近上云亭。元世亨起身朝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青衫青年抱拳招呼道:“洞师兄!” 洞师兄洞寒山是禹余天掌门人洞上原的儿子,也是当今正道年轻一代中屈指可数的天之骄子。因为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未来的身份地位,所以一直以来神色都是冷冷的带着倨傲。听元世亨招呼自己,洞寒山点了下头算作应答,目光从殷红鹅的俏脸上一扫而过,落定在楚天的身上。 楚天仍旧坐着,他没准备和这位“洞寒山洞师兄洞掌门之子”打招呼。 对禹余天的弟子,楚天并无好感。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若不是苏智渊,自己也不会功力尽废,晴儿更不至于生死未卜。 因此当洞寒山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嫉妒与轻蔑看向楚天时,楚天的目光也毫不客气地迎上,身子坐在凭栏上纹丝未动。 “你就是那个楚天?”洞寒山上上下下打量楚天,唇角向上翘起,故意露出不屑的冷笑:“就凭你,也能从冰风虚境里找回龙华禅寺的《法楞经书》?” “这混蛋是存心来找茬的。”看来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小人。原先打算出来散散心,结果刚坐下就有人想挑事。 他扭头望向元世亨,翻白眼道:“元兄,这贼眉鼠目的家伙是谁?” “啊——?!” “大胆!” “放肆!” 元世亨呆了,洞寒山身后的几名禹余天弟子已接二连三地厉声叱喝起来。 洞寒山摆摆手示意同门安静,冷笑道:“我听觉渡大师说起你时赞不绝口,原以为出家人不打诳语,阁下必有过人之处。谁知百闻不如一见,竟是个卖弄口舌欺世盗名之辈。” 楚天剑眉一扬,笑了。 “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楚天悠悠道:“我不该说你是贼眉鼠目,因为那是在侮辱蟊贼和老鼠。” “楚兄——”元世亨一直以为楚天像自己一样不善于言辞。现在才知道,这家伙不过是不爱说话而已。一旦开骂,足以刻薄到让死人火冒三丈地从棺材里蹦出来。 果然洞寒山的脸变得更长更冷了,嘿然道:“楚天,听说你功力尽废,我看未必是真,洞某今日愿意只用两成功力与你一战。你敢不敢接受?如果不敢,那只能说明《法楞经书》非偷即盗,绝非你凭真本事得到。如此居心叵测之徒,还是趁早滚出法门山庄,免得自讨没趣!” 他早就想找楚天的麻烦了。因此借口寻找苏智渊的下落,迟迟没有回山复命。 在洞寒山的想法中,自己和翼轻扬门当户对,堪称天作之合,任何人横刀夺爱都是难以容忍的。尤其,像楚天这样的人,出身魔门,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他就不同了,从投入娘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名门天骄,正道俊彦。 按照禹余天传承千年的规矩,掌门之位等若世袭。几乎在他十岁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洞上原百年之后肯定会将掌门宝座交给自己的小儿子。 如果不是楚天一直待在房里养伤,而觉渡大师又始终形影不离地照料看护,洞寒山根本就不会忍到今天。今天,终于天赐良机让自己等到了。 他已经想好,也不必取了楚天的性命,只要打到这小子当众求饶,就可以了。试想翼天翔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在人前丑态百出的人? 假如楚天不识趣,还想和自己硬顶到底,那便干脆将他彻底打残,让这小子一辈子做个废人。反正凭自己禹余天少掌门的身份,谁也不会为了魔门一个无名小子跟自己过不去! “洞寒山,你不要欺人太甚!”殷红鹅看不下去了,她挺身而出为楚天抱不平,道:“你口口声声只施展出两成功力,那也差不多是真阶第四境的修为。楚兄弟刚刚重伤过,现在连剑都拿不稳,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又是什么?真有本事,你等他伤势痊愈功力恢复了,再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她的本意是维护朋友,但没想到却深深触动了楚天的痛处。要多久才能痊愈?难道自己真的是废人一个了吗? 楚天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殷姑娘,不必跟这种人废话。不就是比剑吗,我接了!” 元世亨急道:“楚兄弟,你不知道洞师兄他是——” 楚天一笑,淡然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欺软怕硬的绣花枕头!” 他已经盘算清楚,自己的功力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大约恢复到了真阶第一境的水准,举剑迎敌应该没有问题。而且自己还能在对决时汲取苍云元辰剑中充盈的灵气,辅以沉鱼落雁身法,洞寒山想用两成功力打垮自己,却未必能轻易得逞。 如果有人想打自己的脸,自己决不凑上去让他打,更不能退缩。他想痛快,自己就让他痛。 这个世界,你当然可以退让,但并不意味挑衅者会放过你。 “我是不是绣花枕头,你马上就会知道!” 洞寒山反手拔出仙剑“天骄”横于胸前,“请!” 身后的禹余天弟子纷纷向场外散开,为洞寒山压住阵脚,七嘴八舌地喝彩助威道: “洞师弟,不必手下留情,让这小子知道我们禹余天的厉害!” “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 “走路都走不稳,还敢跟人动手,这么狂的家伙就该吃教训!” “楚兄弟!”殷红鹅伸手拽拉楚天道:“你不要去!” 楚天挣脱殷红鹅的纤手,迈步走出上云亭。 他在洞寒山的对面气定神闲地站住脚,见对方身形伫立如山,剑势飘逸如云,动静结合刚柔并济,不禁又笑了。 不愧是正道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人物啊,举手投足还真有一股能吓唬人的气势。 即使自己没有受伤,两人狭路相逢也未必能胜之。但既然自己受了伤,胜不胜便在其次,重要的是自己不能举手投降。 “嗡——”洞寒山的真气灌注仙剑,剑锋吞吐闪烁向前一摆虚指楚天眉心。 一股冰寒犀利的剑气迫面而来,激得楚天全身刺痛,宛若掉进了一座冰窖。 他沉住气缓缓拔出魔剑苍云元辰。元辰宝珠感受到主人的意念,铿然长啸散发出银白光晕,一股股灵气注入楚天的右臂,游走经脉运转丹田,登时天地烘炉产生了丝丝生气。 “这样差不多可以发挥到我巅峰时的一成半功力。”楚天心里默默思忖,“可惜无法催动日照神拳和元辰五印,只能依靠菩提明月守护灵台,和这混蛋强大的战意抗衡。” 他执剑在手,嘴边懒洋洋的笑隐没在唇角,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双目沉静有神凝注天骄剑锋,身躯渊停岳峙与剑气合一,所有的落拓憔悴不翼而飞,就如同一头闻着血腥的荒原苍狼,面色冷静到了冰点,再无任何的外物可以撼动。 “嗯?”洞寒山微微一怔,颔首道:“很好,我就知道,你所谓的功力尽废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这样打起来才够劲,也不会有人说洞某胜之不武!” 他左手一掐剑诀,也不做过多蓄势,直接一剑刺向楚天咽喉道:“看好了,这一剑叫似水流年!” 楚天的双目眼力大幅退步,根本无法追逐上洞寒山剑招的变化。幸亏他仍能驾驭菩提明月印,灵台之上清晰映射出天骄仙剑的运行轨迹。 但看这一剑快似流星,竟在剑锋微颤之间蕴含着至少六式后招令人防不胜防。 所以楚天根本就不打算招架,苍云元辰剑以攻对攻一招“纵横四海”直刺洞寒山的胸口。 洞寒山仿似早有预料,沉腕压剑“叮”地叩击在苍云元辰剑上。 楚天的右臂发胀,苍云元辰剑不由自主向下垂落,胸口窒息眼前发黑,蹬蹬退了三步。 洞寒山晃身欺近,天骄仙剑顺势横切进来:“再来,横空出世!” 楚天身体仰倒,如一张剪纸般向地面飘落,一边急速催动丹田魔气疏通右臂经脉,一边拼命攫取苍云元辰灵气平复气血。 洞寒山再踏上半步,冷喝道:“顶天立地!”手腕翻动,天骄仙剑中途逆转由削变戮,森寒的剑锋如嗜血灵蛇长嘶,抖动着烁烁精芒扎向楚天胸口。 从“似水流年”到“顶天立地”,他三招连发一气呵成,剑式转换之间恰似行云流水无迹可寻,根本不给楚天任何喘息机会。 “铿!”千钧一发之际楚天临危不乱,苍云元辰横架天骄。嗡嗡颤动的剑锋在距离他胸膛不到三寸的地方戛然止步。 洞寒山运劲力压苍云元辰,冷冷一笑道:“小子,只要承认《法楞经书》是偷来的,我便饶过你,如何?” 楚天仰面倒地,苍云元辰奋力格挡从天骄仙剑上涌来的磅礴气劲,一口口温热的血气不断冲击喉咙,浑身剧痛彻骨大有内伤复发的迹象。 见洞寒山冷冷笑着志得意满的样子,楚天咬紧牙关冲着洞寒山两眼一翻道:“孙子!”(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老祖宗(上) 洞寒山当然不是孙子,他更不想当任何人的孙子。 洞寒山命中注定是禹余天未来的掌门,不必说同门师兄弟,就连五大派的宿老见到自己,也是赞誉有加客客气气。 洞寒山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办不成的。 洞寒山想整治的人,从来没有敢反抗的。 楚天的一声“孙子”,把他心里最后的一点顾忌与迟疑赶跑,洞寒山冷冷一哼道:“别怪我,你自找的!”天骄仙剑力压苍云元辰,依旧是两成的功力,却似长江大河源源不绝,剑锋一点一点逼近楚天胸口。 殷红鹅见楚天岌岌可危,怒叱道:“洞寒山,你太过分了!” 她这边身形刚动,几个禹余天弟子一晃身便堵住去路道:“殷师妹,洞师兄和那姓楚的小子正在过招,你最好不要随便插手坏了规矩!” 元世亨手心里暗扣一支莽古梭,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两人。 这时候楚天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一点一滴的失去,从苍云元辰剑中汲取的灵气完全无法抵御天骄仙剑的重压。 他敏锐地察觉到洞寒山眸中闪烁的杀机,看来之前全世鼎说的为了翼轻扬,自己正被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事一点不夸张。 果真,那帮禹余天的弟子开始鼓噪起来。 “小子投降吧,就这点斤两也敢跟洞师兄斗,真是不自量力!” “姓楚的,你不是嘴硬么,怎么不骂了?翼轻扬也是你能娶的,简直白日做梦!” 楚天对此充耳不闻。就那几个养尊处优出身高贵的名门弟子几声嬉笑怒骂,楚天根本不屑一听。就好比蚊蝇嗡嗡,徒惹人厌而已。 可曾经,自己站上真阶第九层的巅峰境界,敢和不老参仙、朱雀真人、苏智渊这样的正魔两道一流人物分庭抗礼。如今,难道要任由几个禹余天的庸碌之辈侮辱埋汰? “楚天,千万挺住!”那边殷红鹅已经拔剑与禹余天的弟子交手,却无法突破他们的阻截。 “小子,求饶吧,还来得及!”天骄仙剑距离楚天的胸膛越来越近,洞寒山满意地眯缝起眼睛期待着欣赏到楚天惊慌失措,绝望哭叫的场景。 然而他失望了。 楚天的唇角汩汩溢血,面色潮红呼吸粗重,苍云元辰已经竭尽了最后的力量却依然无法阻挡天骄剑的迫近,他的眼睛中虽然带着几分懊恼但显然没有害怕。 当剑气切割开胸口肌肤传来火辣的刺痛,楚天突然爆发出一记悠长的怒吼,他提气、运剑,苍云元辰剑化作一道闪电惊雷绝地反击! “哧——”与此同时,元世亨亦打出了莽古梭,一溜电光直袭洞寒山面门。 洞寒山的脸上泛起难以置信之色。就在前一秒他还占尽优势胜券在握,电光石火间竟是天翻地覆急转直下。 “铿!”天骄仙剑翩若惊鸿向上弹起,他急忙抽身后退,左袖卷飞莽古梭。 “嗤!”苍云元辰剑如潜龙出渊光芒万丈,将积郁的愤怒尽情发泄出来,剑势如虹长驱直入,劈开洞寒山胸前衣襟。 洞寒山低哼一声,身形骤然加速挣脱苍云元辰的剑势笼罩,就看见胸襟上有一抹鲜血缓缓映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明所以地望向楚天与洞寒山。 洞寒山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握天骄仙剑死死瞪视楚天,怒极而笑道:“好啊,你假装功力尽废骗得所有人的怜悯,如今终于图穷匕见现出原形!” 不料上云亭外传来觉渡大师的话音道:“阿弥陀佛,洞师侄恐怕误会了。楚小施主确实真元耗尽,如今的功力尚且不如一名筑基境的弟子。” 这老和尚也不知何时成了楚天的贴身保镖,竟暗中一路相随,将双方的争执全都看在了眼里。 楚天缓缓起身,刚才他不甘受辱,便要强运丹田残余的梵度魔气炸裂天地洪炉与洞寒山玉石俱焚! 命悬一线之际,从苍云元辰剑中遽然传递来一股雄浑柔和的力量,犹如秋水连天浩荡无涯,瞬间注入楚天的体内! 这是什么力量,如此强大,却迥异于苍云元辰灵气?! 楚天无暇思索,下意识地发动绝地反击,一剑逼退洞寒山。 但那股神秘力量爆发之后便再无后续,无论楚天如何设法汲取都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脑海里灵光乍现,记起那束从《法楞经书》中逃逸而出,融入元辰虚境中的奇异精光。一缕灵觉徐徐渡入元辰宝珠,寻找其中谜底。 忽然虚空中涌现出一团炫目光云,从云团深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破口大骂道:“王八蛋,让老子整整在《法楞经书》里睡了六百年。寒料峭,我跟你没完!” 话音未落光云中显现出一道青色光影,却是个邋里邋遢披头散发的丑老头。 他感应到楚天的灵觉,亦是一怔道:“咦,你是哪家的小娃儿,乳臭未干到处乱跑什么?” 楚天反唇相讥道:“没有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到处乱跑,你老人家还得在《法楞经书》里继续大睡六百年!” 说话虽然不客气,但楚天心中却是无比震撼。 寒料峭将什么人锁在《法楞经书》里沉睡六百年,直至自己无意之中翻动书页将他释放出来?隐隐约约地,他有点猜到了丑老头的来历,却吃不准他是其中的哪一位。 没想到丑老头听了楚天的话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算你小子有种,敢这么跟我老人家说话。不过也难怪,若非你的脾气又臭又硬,寒料峭又怎么可能选中你做了他的再世传人?” “什么?寒料峭的再世传人?”楚天大吃一惊,疑云丛生。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机缘巧合从古洞中获取到苍云元辰剑,继而如有神助进入冰风虚境夺得剑魔遗宝。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丑老头感应到楚天发呆的样子,得意地笑眯了眼,“小子,三千年一个轮回,六百年一次循环,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漏,你懂么?” “你是——”楚天一下猜到了老者的来历。 “嘿嘿,小子你屏住气站稳脚,可别一听老夫的名字就吓趴了。嗯,我老人家便是赫赫有名德高望重,万人景仰威震神陆的六百年前禹余天掌门人洞天机!”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等着,试图从楚天身上寻找到剧烈的身体表情反应。就算他没听说过洞天机,那也该知道禹余天掌门人的地位。尤其他还是六百年前的老古董,骨灰级的人物。即便当今的禹余天掌门洞上原站在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叫“老祖宗!” 谁料楚天心情很不好地翻了翻眼睛,禹余天六百年前掌门人……自己正在外面跟他的曾孙子打架呢,怎么这里又跑来一位姓洞的老祖宗! 横下一条心,今天,偏偏就不让这位老祖宗顺心如意。看着老家伙自得的模样,楚天故意惊讶道:“不会吧,您老的名字叫冻田鸡?!虽然是六百年前的名字,但也够特别的!” “放屁,放你姥姥的狗臭屁!”洞天机须发倒立,几乎要暴跳如雷了。 “是洞天的洞,洞天的天,天机的机!”他一字字纠正楚天的错误,“明白没?” “明白了。”楚天摸到此老秉性,不由感慨六百年后禹余天的徒子徒孙怎么一代不如一代,全都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点头道:“我叫楚天,咱俩都是天字辈的师兄弟,难怪这么有缘。” 洞天机哑口,想不明白自己在《法楞经书》里被封印了六百年,左等右等怎么等来了这么个主? 正在此时,洞寒山已经不顾觉渡大师的劝阻,仙剑一振指向楚天道:“小子,你用卑鄙手段暗算洞某,算什么本事?” “洞某,哪个洞某,他说哪个使卑鄙手段暗算他?”洞天机耳朵竖得尖尖的。 “当然是你不知多少代的玄孙,当今的禹余天少掌门洞寒山。”楚天有点明白刚才那股神秘力量的来源,实话实说道:“刚才是你帮了我?!本来嘛,爷爷教训了一下孙子,怎么就成暗算了呢?” 话音未落,又听洞寒山冷笑道:“怎么,你怕了?那就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承认你是北冥魔府派来的奸细,企图蛊惑翼轻扬,伺机对龙华禅寺图谋不轨!” “放屁!”洞天机怒了,道:“你不能给这臭小子磕头,否则岂不成了我老人家给他下跪?反了反了,到底谁是谁的祖宗!” 楚天叹了口气道:“算了吧,一笔写不出两个洞字。我还是识趣些,趁早给他下跪,免得再吃苦头,被人整成了奸细。” “胡说八道!”洞天机火了,道:“我老人家不稀罕这样的孙子!你叫楚天是吧,上去再跟他打过!我老人家替你撑腰,你要不能把他揍得屁滚尿流,老子就不姓洞!”(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老祖宗(下) 觉渡大师是老好人。 但“老好人”这个词通常也会和无主见、软弱、优柔联系在一起。 以他的身份原本应该轻松压制住这帮闹事的禹余天弟子,可是他苦口婆心地说大道理,对怒发冲冠的洞寒山已经毫无作用。 “大师,我知道这小子将《法楞经书》交还给了龙华禅寺,故此你对他心存感激。” 洞寒山根本没将辈份高出自己的觉渡大师放在眼里,慷慨激昂道:“但你太忠厚也太老实,竟然被他骗了!今日,我就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揭下他的假面具!” 觉渡大师急得连声念佛,素日里拜读的佛门典籍中到处都是箴言禅语,偏偏急切间竟然找不到一两句能够说服洞寒山的,他搜肠刮肚半天,却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 这时候楚天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大师,我很好,你放心。这件事,就让我来解决。” “小施主?”觉渡大师诧异道:“你——” 楚天朝他点了点头,视线转向洞寒山道:“你不服?” 洞寒山恨恨凝视楚天道:“你方才使诈,我自然不服!” “好,我给你机会。”楚天平静道:“咱们再斗一场,你也不必留手,只管使出全力。我若是打不过你,自然给你磕头!” “什么?”洞寒山、觉渡大师、殷红鹅、元世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大家可都听到了!”洞寒山挥剑摆开门户,“不用多,三个回合,我若不能让你骨断筋折就爬着下山!” 殷红鹅叫道:“楚天,你疯了?千万不能答应他!” 楚天回头冲她一笑道:“殷姑娘,你想不想看洞少掌门爬下山的样子?那一定很有趣,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殷红鹅一愣,跺脚道:“你还有心思说笑?” 楚天胸有成竹,难得啊,不花自己什么力气,打架有人撑着——老祖宗打灰孙子,想输都难! 他举起苍云元辰剑,一缕灵觉透入元辰虚境中,果然脑海里听到洞天机说道:“这小子亮出的门户叫做‘千沟万壑’,剑气层叠护持全身,是禹余天最得意的起首式之一。你别管那么多,只要他剑式一动,就用苍云元辰攻这小子的左肩!” 楚天心中暗笑,洞寒山啊洞寒山,谁教你张狂得罪了自己的祖宗,活该倒霉啊! 这位洞寒山的老祖宗,就像一部合成禹余天所有绝学的不世秘籍,再精妙神奇的招式在他眼里都是小菜一碟。况且他曾经和寒料峭在风云山大战十昼夜,对料峭六剑知根知底,最后才略逊一筹败给了号称千年第一御剑术的“天下有雪”。 因此这一战,楚天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把洞寒山给砍瓜切菜了。 “看剑!”洞寒山不知端底纵身出手,依旧是那招“似水流年”攻向楚天咽喉。 楚天凝神细看,果然在灵台影映中察觉到在洞寒山的左肩存在一丝破绽。 “铿!”苍云元辰剑气贯长虹后发制人,对准洞寒山肩头刺去。 “咦?”洞寒山面色微变,只觉得自己凌厉迅捷的剑招被楚天的这式“纵横四海”瞬间破得一干二净。无论天骄仙剑如何变化,始终无法阻挡住苍云元辰简单而毫无花巧的一击。 他只能撤剑闪躲,左掌拍向苍云元辰,试图以强劲的掌力震飞魔剑。 然而洞寒山的身形刚往右动,楚天已听到洞天机在元辰虚境中喝道:“睥睨六合!” 楚天毫不犹豫剑式横扫,刚好赶上洞寒山的左掌主动凑上门来。 洞寒山大吃一惊,他的左掌才出根本来不及收回,只得一记断喝运出十成功力,左袖呜呜鼓风施展出“长袖善舞诀”硬接楚天的这一剑。 “裂海断流,收工!”洞天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道:“好端端的袖法,被这小子使得像丫鬟搽桌子,没劲!” 楚天听得却是一怔。需知裂海断流固然威力巨大,但这一剑如果照实劈下,根本只是从洞寒山的身前虚划而过,造不成一点威胁。 但他决定相信洞天机,因为这老头实在没有理由坑自己。何况,如果自己打输了,没面子的是他才对。于是苍云元辰骤然变向,“哧”地声从洞寒山面前劈斩过去,没能伤到对方一丝毫发。自然,洞寒山的长袖善舞诀也打到了空处。 霎那间,楚天的眼睛一亮——他看到在长袖善舞诀落空之后,洞寒山的胸口以下一马平川城门大开,随便怎么往前一戳都能教对方缴械投降。 他顿时醒悟到,许多时候对手的破绽不是摆在台面上的,而是通过卓有成效的左右调度,令其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 这就像两军对垒,如果双方都固守坚城自然要打得炮火连天旷日持久。如能运筹帷幄,成功骗出敌军,剩下的便是一座唾手可得的空城。 楚天当下也不客气,足下生风,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洞寒山的小腹上。 “砰!”洞寒山应声飞跌,面容由于疼痛而扭曲抽搐,口鼻之中鲜血涔涔。 幸亏楚天如今的功力只有可怜的一点,即便全力施为对洞寒山造成的伤害亦是有限。但对洞寒山来说,这一脚不是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而是直接蹬到了脸上! 未等落地他腰间使劲弹身而起稳稳站住,眼神复杂地盯视楚天。 四周一片寂静。 不论是禹余天的弟子还是殷红鹅、元世亨乃至觉渡大师,都忘记了说话。 三招分胜负,居然是洞寒山败给楚天! 更教人匪夷所思的是,苍云元辰和天骄剑自始至终没有交击过,令洞寒山空负一身精湛功力却全无用武之地。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谁又能相信?! 楚天,你果然是深藏不露,亦或另有玄机? 这时元辰虚境中的洞天机元神正在眉开眼笑地夸奖楚天:“小楚,你刚才这一脚踹得可真漂亮啊,只差两寸就要我老人家断子绝孙,跟谁学的?” “兔子蹬鹰。”楚天用灵觉传递道:“我在斑斓雾山待了三年,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道法自然?”洞天机吓了一跳,那得是有多少年修行的老家伙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时殷红鹅缓过神来,兴高采烈道:“洞寒山,你怎么还不爬下山去?” 洞天机听了皱眉道:“小楚,这丫头跟你是一伙的?” 楚天立刻明白洞天机的心思,他扬声说道:“算了,洞少掌门就算愿意爬下山,我们也没空欣赏。咱们走!” 觉渡大师闻言如释重负,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宅心仁厚令人钦佩!洞少掌门,也请你适可而止吧,否则休怪老僧得罪了!” 楚天笑了笑,他可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主,老和尚多少是有点高看他了。不过这样的阴差阳错也好,至少让觉渡大师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洞寒山想要狗急跳墙,也不必他亲自出手,自有老和尚代劳。 当下几个人丢下面色僵硬的洞寒山和一帮呆如木鸡的禹余天弟子,扬长而去。 日暮时分众人回到法门山庄,楚天径自回房歇息。殷红鹅自然是闲不住的,她拉着元世亨便去各处串门,少不了要讲述刚才的一战。 觉渡大师替楚天把脉诊伤,发现除了刚刚愈合的经脉内脏稍有破裂外,并无其他异常,尤其是楚天体内的魔气依旧微弱得可怜。 若换作旁人很可能会刨根问底,但觉渡大师就有这点好,见楚天不说他便忍住不问,只叮嘱了几句便退出屋外。 楚天盘膝在床榻上坐下,瞑目回忆方才一战,特别是洞天机指点的那三招两式,越是咀嚼越是感觉回味无穷。 他对这邋遢老头不禁更加好奇,一缕灵觉渡入元辰虚境唤道:“洞老爷子,洞老爷子——” 谁知连喊了三五声都没有回应。楚天也不气馁,气沉丹田扬声大叫道:“冻田鸡——!” “你再敢叫我冻田鸡,我就把你小子的元辰虚境炸得粉碎!” 光云一闪,现出洞天机的元神,他还是那副邋里邋遢怒气冲冲的样子,道:“你不知道老子也要潜心修炼,好早日解开身上的封印么?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放完快滚!” 楚天见他老不耐烦的样子,点头道:“也好,往后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 “嗯?”洞天机眨眨眼,满面怒容变戏法似地换上笑脸,道:“你功力尽失,离了我只怕要被人欺负啊。” “怕什么,”楚天满不在乎道:“就算我被人杀了,死的是我,与你无关。” “什么无关?怎么无关?!”洞天机怒道:“老子身上的三道封印还等着解开,你要是葛屁了,让我老人家在这鬼地方混吃等死!?” 楚天彻底明白了。原来,洞天机进入元辰虚境隐居事出有因,可不是游山玩水来的。 “耐心点,反正你也等了六百年了,说不定下一个苍云元辰剑的主人很快就来了,你也不必再等六百年。”他悠然道:“也说不定,他又听话又能干,而且正好也姓洞。” “洞你个头!你当苍云元辰剑是杂货铺里的咸带鱼,谁都能拎起来就走?” 洞天机气急败坏道:“六百年一个循环,这是天数。笨蛋,你懂不懂?” 楚天挨了骂也不生气,想想又问道:“你老人家如此神通广大,又怎么会被寒料峭封印在了《法楞经书》里?”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啊!”洞天机挥挥手道:“当年风云山大战,我们四个人斗出真火,全都元神出窍玩命死拼。结果寒料峭那个王八蛋祭出了天下有雪诀,当场就把梦觉真人打得魂飞魄散,依山尽也重伤逃遁!” “我老人家眼看也不行了,却被寒料峭将一缕残存元神收进《法楞经书》,用三道封印死死压住。” 他叹了口气道:“就这么着,老子足足在里面呆了六百年,直到遇见你这混账小子!其实寒料峭那老小子说得不错,我老人家能否重获自由得道飞升,就全着落在你身上!”(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拒婚(上) “我?” 楚天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得如此重要。一位六百年前拥有圣阶最高修为的正道掌门人,而今的自由乃至未来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种感觉,就是不可思议外加受宠若惊。 “等你将真龙天子印彻底炼化,元辰七印重新合璧后,就能开启位于虚境核心的苍云神殿。” 洞天机继续说道:“到时候镇压住老子元神的三道封印就能一一解开,我便可以脱出元辰虚境重修肉身,羽化飞升也就指日可待!” “苍云神殿——,在哪里?”楚天全力运转灵觉,却根本无法在元辰虚境中发现到有关它的蛛丝马迹。 “别白费气力了,小子。如今你的修为不过刚到圆融境界,连摸苍云神殿的门都嫌早。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还是老老实实专心修炼恢复功力去吧。” 洞天机说道:“虽说老子被寒料峭打得险些万劫不复,可老子还是老子,怎么着都比你强。要是有人想整死你,老子总是看不过去要帮帮你的。怎样,要不要我老人家现在就指点指点你?” 楚天大感失望,原以为洞天机可以帮助自己迅速复原功力,现在看来那仍旧是不可能。最多,他可以在危难时刻注入元气帮帮楚天,同时也是帮他自己保命。 天路漫漫终需上下求索,参悟领会总要日积月累。靠天靠地靠别人,总是不成。 念及于此楚天释然了,微微一笑道:“老洞,早点歇着吧。我也该用功了。” “什么,老洞?!”洞天机呆了呆,楚天的灵觉却已退出了元辰虚境。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连老爷子也懒得叫了。”洞天机颇有些人心不古的感慨,喃喃道:“老洞……怎么也该是洞老吧?” 这时候楚天的思绪已经回归现实,就看到屋外天色全黑,婆娑的树影在窗纸上轻轻摇曳。 他的功力已经不足以在黑暗中视物,便下床点灯。 忽听笃笃有人敲门,翼天翔在外问道:“楚贤侄,你还没有睡吧?” 楚天打开门,翼天翔笑道:“我听说你和洞少掌门在上云亭外发生了点儿小冲突,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楚贤侄,你没事吧?” 楚天回答道:“我没事,翼庄主请坐。” 翼天翔在桌边坐下,仔细打量过楚天,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才颔首道:“这就好。我本有言在先,要将轻扬许配给楚贤侄。若在这当口上你出了事,翼某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楚天一怔,心叫不好。这翼天翔还真是言出必行,自己如今修为近乎全丧,恢复之路遥遥无期,他居然真为女儿提亲来了! 见楚天沉默不语,翼天翔道:“想必楚贤侄应该听说,我曾许下诺言:谁能将《法楞经书》奉还龙华禅寺,无论他是老是少,是正是魔,翼某都愿将爱女嫁与他为妻。虽说轻扬不过蒲柳之姿,但性情也还算好,应该不会令楚贤侄生厌。” 楚天觉得翼天翔很可能是把话说反了。一来翼轻扬既然号称正道第一美女,姿容自然不会差。前些日子跟自己打架的那个,很可能是经过易容后的翼轻扬。但同时她的小脾气自己领教过了,却也不想再领教;二来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总归是欠着她的情,生厌更是无从提起。 但这一切都无关乎婚姻。 男与女的结合,不在于才貌金钱、家世地位,譬如山水相逢只为有缘,携手相依只为同心。 而楚天与翼轻扬之间显然既无心也无缘。 “承蒙翼庄主抬爱,恕我不能答应。” 翼天翔愣了下,没想到楚天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 “能告诉翼某其中缘由么?”翼天翔问道:“是嫌轻扬不够好,还是你已另有心仪女子?” 楚天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起珞珈的身影,她算不算翼天翔所说的令自己“心仪的女子”? “我必须回返北冥神府,无法留在法门山庄。” “原来如此……”翼天翔想了想道:“假如轻扬愿随你去呢?” 楚天没有正面回答,徐徐问道:“翼庄主以为对我而言,是一部《法楞经书》重要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我明白了,你是用《法楞经书》报恩,所以不求任何回报。”翼天翔沉吟着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楚贤侄,轻扬不能嫁你,可惜了……” 他起身轻拍楚天肩头,喟叹道:“也罢,翼某喜欢你的少年老成,也知你既然做此决定,绝无更改之理。你准备何时启程?如果信得过翼某,我便和轻扬亲自送你到北冥城下。需知如今窥觑剑魔遗宝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可不防。” 类似的话苏智渊也曾说过,但从翼天翔口中讲出,自有一番凛凛正气殷切关怀。 楚天起身说道:“我正打算明早向你辞行。这些天多亏你们尽心照料,却不必劳动翼庄主亲自相送。” 翼天翔哈哈一笑道:“楚贤侄莫要客气,不妨早些安歇,明日我摆酒为你饯行!” 翼天翔的笑声中有些许失落之意,楚天对此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将这位一心选婿的法门山庄庄主、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礼送出门。 有没有遗憾?会不会后悔?楚天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坐在灯下,将那支晓风残月箫轻轻凑到唇边。须臾之后,低沉幽徊的箫声缓缓响起,在寂静的春夜里荡漾,隐隐有一丝肃杀之气,正是那曲《百魂斩》。 他反复吹奏箫曲的第一段“夜雪”,心中不由自主地思念起那些离去或故去的人,意境相融箫声渐转幽远。 “啪!”突然有颗小石子敲击在窗户上,发出脆脆的一响。 箫声戛然而止,楚天端坐不动凝神舒展灵觉,探查屋外动静。 “啪、啪、啪……!”一颗接一颗的小石子砸在了窗上。 楚天的灵台上影映出屋外的景象。在对面厢房的滴水檐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明眸皓齿肤光胜雪,亮丽的黑发在脑后盘成一束泻落到腰间,一双嫩绿色的小蛮靴在檐下轻轻地荡来荡去,玛瑙般晶莹的小手白里透红,正攥着小石子恶作剧似地不停丢向窗户。 楚天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惊艳感觉,仿佛满院的月光都是为她而洒照,今夜的星光都是因她而璀璨。甚至,连春寒料峭的夜色也变得如许动人,令世上最伟大的画师亦要掷笔喟叹。 “啪!”当又一颗小石子砸到窗户上时,楚天打开了屋门。 “上来坐。”红衣少女松手抛落剩下的小石子,拍拍身边的滴水檐对楚天说。 楚天难以掩饰心里的诧异,回答道:“我上不来。” “撒谎,”红衣少女嗤之以鼻:“你能把洞寒山打得落花流水,这两丈来高的屋檐怎么上不来?” 楚天淡淡道:“因为,他不是坐在屋顶上。” 红衣少女娇哼了声道:“你干嘛讨厌我,干嘛要躲着我?” 楚天摇头道:“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当面道谢。” “谢什么,谢我救了你?”红衣少女咯咯一笑道:“免了,就算街上有只又冷又饿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我也会把它带回家。” 楚天的眉宇微微一挑又缓缓沉落,笑了笑道:“如果你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和人聊天,我洗耳恭听就是。” 红衣少女低哼道:“你晓得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说不定我现在正开心呢!” 她伸手轻按滴水檐,纵身飘落在庭院里的香樟树下,说道:“陪我走走。” “……” “除非你真的讨厌我。” 楚天叹了口气,感到有必要抚慰一下少女的自尊心。无论如何,被人拒婚是件很伤面子的事。 “没有。”他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很不错。” 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走出了他小住了二十余日的那座院落,门外是一条空寂无人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后庄。 “我当然很不错。”红衣少女抬头挺胸坦然接受楚天的赞美,“你的朋友害死我的马,我却救了你的命。能遇见像我这样以德报怨的人,算你运气。” “是。”楚天决定今晚姑且顺着翼轻扬的意思,明天,自己就该离开法门山庄了。 “所以嘛,我若是求你一件事,你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这个……要看我能不能做到。”楚天实话实说。 “有点男人的魄力好不好,就像我爹,一诺千金说到做到。何况,我要你做的并不是什么难事,两条腿的活人都能办到。” 红衣少女领着楚天来到一条蜿蜒流过山庄的小河边,潺潺的清水在月光下粼粼泛光,时不时有一两条小鱼跃出水面荡开涟漪。 “你瞧,水里的鱼儿好自在。”她转眸凝望河水,说道:“娘亲去世后的一段日子里,我爹每天都带着我到这里来钓鱼,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楚天发现这个凡事好像不在乎又极在乎的美丽女孩眼眸深处泛出一丝淡淡的寂寞,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那时候我就在想,假如有一天我死了,要是有个男人也像我爹爹那样,默默地伤心,静静地怀念,该有多好?” 红衣少女扬起小蛮靴将一颗小石头踢进了河里,“嗵”的一声,水面层层荡开清波。 “你想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别做,站着别动就好。”红衣少女温柔一笑,月色变得分外撩人。 楚天杵在原地,就见她慢慢走近自己,直到近无可近。 楚天开始往后退,身躯稍稍保持后仰的姿势。 红衣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笑得愈发妩媚:“你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心动过?说真话,现在还来得及!” “没有。” “让我看看,”红衣少女扬起脸,踮起脚盯着他的眼睛:“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在说谎?” 她的樱唇微微翕张吹气如兰,傲人的胸脯因为娇躯的上引而向前挺起,楚天甚至能听到彼此衣衫磨擦的簌簌微响。 “我一直想你……”她的媚眼如丝,有火星在闪动。 楚天的头有点晕,呼吸里“轰”地有团火熊熊燃烧起来,刺激着身体的感官在膨胀。 月夜、小河、山庄、丽人……暧昧的事情似乎马上要发生—— “砰!”少女突然抬起腿,膝盖重重顶向楚天。 “噗通!”楚天猝不及防摔进了河里,小腹痛得痉挛已说不出话来。 “去死吧!”红衣少女扬眉吐气,头也不回地去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拒婚(下) 每日更新时间18点,OK? —————————————————————————— 楚天湿漉漉地爬上岸,口鼻中感到血腥之气,不停地干呕。 翼轻扬够狠的,她这一下比楚天踹在洞寒山肚子上的那记还狠,亏她一路忍到最后才发作。 楚天现在除了揉肚子擦鼻血外,就只能苦笑。假如自己不是拒绝而是答应,又会发生什么事?恐怕比被踹进水里的命运更惨。 他在河边的草地上躺了会儿,直到缓过了气,才站起身往住的地方行去。 屋里的灯还亮着,楚天推开虚掩的门刚想迈步走入,眸中寒光突地一闪,似发现某种隐伏的危险,他右手握住苍云元辰剑,一边舒展灵觉一边走进屋里。 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孔朝下倒在床榻前,殷红的鲜血从身下汩汩流淌出来。 “大师?觉渡大师!” 楚天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快步上前抱起觉渡大师的身子,心头变得冷凉。 觉渡大师面含一缕古怪的微笑早已气绝身亡,他的胸前有一道被锐器洞穿的伤口,手中那串形影不离的念珠掉落在身旁。 楚天迅速镇定下来,目光飞速扫视屋中每一个角落,并未发现丝毫搏斗过的痕迹。 他暗吸一口冷气——什么人能够在面对面的状况下,一招致命击杀觉渡大师?! “楚贤侄,我差点忘了——”屋外忽然响起翼天翔的笑声道:“这部《天翔四绝》虽难登大雅之堂,但……咦?” 微风掠动,翼天翔抢步来到楚天身后,面色剧变道:“师兄!” 他探出两指搭在觉渡大师的右腕脉门上,绷立的眉宇先是越来越紧,随后缓缓地松开。 “我刚回屋,就看到他倒在这里。”楚天说。 翼天翔点点头,“这么说,你没有见到凶手。” 他伸手轻轻地探入觉渡大师的怀中:“经书不见了!” 楚天心头微凛,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难道说,为了一部《法楞经书》,竟有人害了觉渡大师的性命? 这个老和尚虽有些唠叨,有点不通时务,却有颗难得的大慈大悲菩萨心。 是谁下如此狠手,是谁能下如此狠手?! 楚天沉下心来推想每一个细节,却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疑点之一,觉渡大师是在自己的屋中遇害,刚才他并不在屋中,而以觉渡大师的为人绝不会在无人时擅自闯入。 其次,觉渡大师脸上那缕古怪的笑容是为何而发?莫非他与凶手相识,莫非他至死都不曾想到对方会对自己下毒手? 那么下午洞寒山的挑衅、翼天翔的提亲,自己的辞行、翼轻扬的出现……一系列的事情与觉渡大师的遇害有关吗?如果有关,但这些事情明明又都与自己相牵连,那么觉渡大师在自己的屋中遇害,是不是一个陷阱呢?! 谁是陷阱里的那个人?楚天的心头猛地一跳,涌起一股极为不安的预感——凶手真正的目标不是觉渡大师,而是他! 觉渡大师遇害,原因是他一直在明里暗里地保护自己,否则自己很可能早已遭了毒手。 因为觉渡大师保护自己,所以凶手先杀害了觉渡大师,然后栽赃到自己的头上! 突然,他意识到了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经书不见了!” 假如凶手意在夺取《法楞经书》,那他绝不可能对准觉渡大师的胸口下手。除非,对方事先早已清楚,觉渡大师并未将经书收藏在怀中。 能够在不动声色间完成上述种种布置,又对觉渡大师乃至《法楞经书》的存放了若指掌,放眼整座法门山庄,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顿时,楚天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两道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就那么一刹的定格,随即错开。 彼此之间,已经读到了许多信息。 剑魔遗宝,竟轻而易举地把一个人变成了鬼! 楚天将一缕灵觉送入元辰虚境寻找洞天机,徐徐道:“翼庄主,莫非觉渡大师认识凶手是谁?!” “是的,我想他一定认识。”翼天翔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天:“而且我想你也认识,可惜无法证实,也无法令人信服。” 楚天的目光霍地一闪,翼天翔果然是个人物,有魄力有胆量,居然敢主动揭牌。 翼天翔忽然笑了起来:“真是有趣,就在一个时辰以前我们还有可能成为翁婿。” “真是幸运,我拒绝了你。”楚天说,灵觉已感应到了洞天机的存在。 翼天翔没有回答,蓦然发出一串雄壮激昂的箫声,顿时响彻整座法门山庄。 一瞬间各处警讯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彻底打破了山庄的寂静。 山庄的弟子纷纷出动,一串串灯笼升上高空,封锁住所有进出的道口。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楚天非常清楚。他更知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唿——”来自洞天机元神的一股磅礴力量灌注体内,苍云元辰剑铿然放光,绽开朵朵祥云劈向翼天翔。 出乎意料之外,翼天翔居然不招架不躲闪,仅仅是将身躯微侧拍出右掌。 “哧啦!”剑锋切开护体真气,在他的左臂上拉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 “砰!”楚天胸口中掌,飞跌在床上。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全身剧痛难以起身。 “孙子!”楚天立刻醒悟到自己又中了翼天翔的苦肉计。 他不杀,绝非心地仁慈。自己这一剑,等于双手奉送给他最好的证据。 果然翼天翔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左臂血流如柱的伤口,微笑道:“你真的很聪明,可惜还嫩了点儿。” 话音未落,猛听窗外竟有个和楚天一模一样的声音骂道:“孙子,孙子!” 翼天翔暗吃一惊,喝道:“什么人?!”一记劈空掌力卷裹起澎湃红澜击向窗外。 “啪!”窗户被击得粉碎,屋外却空无一人。 只听有个略带得意的声音倏忽去远:“你真的很聪明,可惜还嫩了点儿。” 翼天翔皱了皱眉,已猜到窗外的是谁。 “王八蛋,大笨蛋,你小子怎么连简简单单的一招‘舍生取义’也躲不过?”趁翼天翔微微分神的工夫,元辰虚空里洞天机在跺脚大骂楚天。 “你有告诉我怎么躲么?”楚天没好气地回答。 “……”洞天机一边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一边痛心疾首地将元气补入楚天体内,助他平复伤势积蓄力量。 这时候山庄宾客闻听警讯陆续赶至,几名龙华禅寺的僧人看到觉渡大师横尸在床的惨状,不禁悲愤交集抚尸痛哭。 全世鼐、殷红鹅和元世亨望见屋中惨象也是惊呆了,急问道:“翼师叔,这是怎么回事?觉渡大师他——” 翼天翔面色沉痛而悲愤,缓缓道:“觉渡师兄已经驾鹤西归,去往极乐世界!” “师叔,是谁害死我师傅?!”觉渡大师的关门弟子凡尘霍然抬头,语声哽咽。 翼天翔双目看定楚天,徐徐道:“就是他,狼子野心,恩将仇报,无耻之尤!” “楚天?!”殷红鹅失声道:“翼师叔,您一定搞错了。楚天不是那种人,他怎么可能杀害觉渡大师,何况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翼天翔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他蒙蔽了所有人,觉渡师兄也不会……” 洞寒山嘿然道:“要我说,肯定是翼师妹不愿嫁他,这小子便怀恨在心,于是杀害觉渡大师妄图夺回《法楞经书》以兹报复。” 元世亨摇头道:“楚兄弟不是这样的人!” 翼天翔叹道:“元师侄,怪只怪我一时失察,也上了他的当!我方才取了《天翔四绝》想作为补偿赠给楚天。可刚刚推开门,便看到他正从觉渡师兄的身上拔出苍云元辰剑——” 说到这里他声音微颤,像在极力抑制心中的激动:“见我进来,他竟举剑刺来。幸亏我躲闪及时,只伤到了左臂。” 众人看到翼天翔鲜血淋漓的胳膊,望向楚天的目光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憎恶。 只有殷红鹅叫道:“不,不可能!翼师叔,您一定是弄错了。楚天,你说话呀!” 楚天冷眼旁观着翼天翔将一出自编自导自演的丑剧演得活灵活现,居然如同一个演技高超的戏子般声情并茂广博同情,就跟吃了只苍蝇似的恶心欲呕,胸中愤怒难平。 便听得洞天机在虚境中一边不停地大骂翼天翔一边不停地劝自己,道:“小子,冷静点。你要是死在这里,正遂了翼天翔的心愿——他娘的翼天翔翼小儿,等老子有朝一日冲开封印从元辰虚境里出来,不打得你磕头叫祖宗,我老人家就改名跟你姓翼!” 楚天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谓鸡蛋不碰石头,螳螂不挡车,但亲耳听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当面栽赃陷害自己,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教他如何能够冷静? 但对方既然是正道泰斗盛名冠绝神陆的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自然就笃定了自己这个籍籍无名的魔道外门弟子无理可说,无人会信。 只怕连同那位正道第一美女翼轻扬也一起参与到了这场阴谋中。若不是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引到屋外,怎能让翼天翔从容不迫地完成所有布置?! 当自己心猿意马地跨出屋门的那一刻,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还有什么好说的?翼师叔既然亲眼看到这小子行凶杀人,那就是铁证如山!” 洞寒山看到楚天受众人唾弃身败名裂,不觉有一丝得意的快感,嘿嘿笑道:“我早说过,这小子是北冥神府派来的奸细。杀了他,为觉渡大师报仇雪恨!” 凡尘双目怨毒盯视楚天,叫道:“翼师叔,你要为我们做主!” 翼天翔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道:“凡尘师侄,你尽管放心,我要亲自押送凶手到龙华禅寺交给戒律院诸位高僧公审,一定为觉渡师兄讨回公道!” 禹余天和龙华禅寺的弟子闻言异口同声地道:“翼师叔说得对,正该将这小贼交给戒律院明典正刑昭告天下!”(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天机印(上) 在所有义愤填膺的声讨中,全世鼐、殷红鹅和元世亨是少数几个保持沉默的人。 他们茫然望着楚天和翼天翔,即不敢相信前者会做出这样的事,又无法怀疑后者的话,一时失了方向。 全世鼐没了在山上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机智,额头生汗道:“楚兄弟,你倒是说话啊!” 楚天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不是凶手,信不信由你们。” “你不是凶手?难道翼师叔会诬陷你?”洞寒山讥笑道:“敢做不敢当,你还算不算男人?” 凡尘咬牙切齿道:“大伙儿何必跟这畜生白费口舌,就按照翼师叔的吩咐将他拿下便是,自有戒律院的诸位师叔师伯秉公审断!” “可是楚天……说他不是凶手。他说的话,我信!”殷红鹅叫道。 翼天翔神情威严道:“殷姑娘,我也不希望楚天是凶手。毕竟他是轻扬从冰风虚境里救回来的,我还差点招他做了女婿。然而事实俱在,不由我不信。只可惜觉渡师兄每日废寝忘食照料医治,却落得这般下场!” 他说着话双目一闭痛心疾首地道,“师兄,是我害了你!” “王八蛋,这小子总算说了句实话。”洞天机通过楚天的感官对屋里的情况尽皆了然,道:“龙华禅寺的那帮老和尚,怎么会收了个白眼狼?!” 接着又问楚天道:“小子,你恢复得如何?” 楚天回答道:“还好。” “好,那就干他娘的一场!”洞天机一点不像德高望重的正道宗师,他与楚天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时听翼天翔问道:“楚天,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翼某亲自动手?” 楚天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针锋相对道:“翼天翔,这句话我会很快原样奉还!” “呜——”苍云元辰剑遽然释放出一团浓烈炫目的金色祥云,将整座房间吞没。 众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起,直感到一股汹涌狂猛的剑气充斥四周,好像要把自己打成筛子。 “喀喇喇——”屋中的床榻、衣橱、桌案、椅子乃至所有的器具摆设在金云中碎裂成粉。众人根本没料到楚天在重伤之后还能拥有如此强横的力量,纷纷出掌招架,修为略逊者甚至受了内伤。 “不好,小贼要逃!”洞寒山一记怒喝,双袖同时飞舞而出,如两条青龙破开祥云攻向楚天。 但楚天早已不在原位,他的身形借助众人的掌力撞开背后墙壁遁出屋外。 他不做任何停留更不转身,以一式“鹰扬诀”往斜后方全力飞退。 洞天机的元气源源不断补充进他的体内,使得天地烘炉重又有了生气,俨然恢复到修为全盛时的实力。 “看掌!”突然耳畔响起翼天翔的低喝。未及看到他的身影,楚天的身周蓦然涌现出一只只红光闪闪的大掌,将前后左右所有退路彻底封杀。 “你姥姥的‘无相无我掌’!” 洞天机的话音刚在楚天脑海里响起,漫天的拳影已经无惧无畏地迎头痛击。 “砰砰砰砰——”一连串梅花间竹般的爆响,楚天的身躯风雨飘摇,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可怕压力。 洞天机怒道:“你小子干嘛跟他硬撼,当老子的元气都是白给的吗?” 楚天充耳不闻,灵台精准找到翼天翔的真身,苍云元辰剑如破囊之锥疾刺而出。 “叮!”掌影散去,翼天翔出现在楚天的左侧,一记屈指轻弹将苍云元辰荡开。 “龙华禅寺的‘一阐提指’,居然到了七品境界,这王八蛋了不起!” 楚天听洞天机悠然自得地点评翼天翔的出手招式,就是没空指点自己如何退敌,又气又无奈,道:“我没空听你卖弄,怎么破解?” 洞天机两手一摊道:“这王八蛋已经达到第十二层的圣阶‘守一’境界,一招一式返璞守一大拙不工,根本无懈可击。以你现在的修为和功力,拼不过只能跑。若是拼不了也逃不掉,那就只能死翘翘!” 楚天冷哼道:“我要是翘了,你也好不了!” 说话间他和翼天翔又连拼三招,口鼻不停溢血,身形却始终冲不破翼天翔的围堵。 转瞬之间,洞寒山等人已追了上来,见翼天翔稳稳控制住局势,便在旁观战。 翼天翔意欲生擒楚天,并不下重手,只用双掌逼住他道:“楚天,你已走投无路,何苦再负隅顽抗?若有一丝羞耻之心,就该回头是岸忏悔罪孽!” 楚天对翼天翔的话语充耳不闻,赌定他沽名钓誉不会当众斩杀自己,索性放开手脚只攻不守。 凡尘见状叫道:“师叔,这种人渣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劝他做甚?” 元世亨缓缓道:“凡尘师兄,你是出家人,何必出此恶语?何况楚天说过,他不是凶手!” 洞寒山冷笑道:“他不是凶手为何逃跑,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几个人口角之时,洞天机对楚天说道:“小子,你有两条路可选。一,束手就擒静待转机,相信这世间总有好人为你平反昭雪;二,管他娘的跟这人渣玩命,强行突围。我老人家会将五成元气注入你的体内,令你的功力瞬间提升到圣阶高手的洗心境界。但你的身体恐怕无法承受,很可能会爆经。” 楚天斩钉截铁道:“我没有第二条路,杀出去!” “好,我再传你一十二式天机印!”洞天机赞许道。他老人家倒也不吝啬,元神输出一缕灵识与楚天的灵觉交汇融通。 瞬时楚天的脑海中浮现起成百上千只奥妙纷呈的法印影像,恍惚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已从心头流过,仿似历经了前生后世的轮回冷暖。 “小心,来了!”洞天机一声低喝,磅礴的元气如决堤洪水涌入苍云元辰剑,稍经流转便泻入楚天体内。 楚天登时感到全身经脉暴胀,好像要撑破了一样,天地烘炉呜呜燃烧,雄浑至极的梵度魔气充塞丹田,就像一只超负荷的气球。 “嗡——”苍云元辰大放精光,一记“逆天改命”直取翼天翔小腹。 翼天翔低咦退让,明显察觉到楚天暴增的力量,眼里有抹精光掠过。 “咄!”楚天口中吐出低沉的嗓音,灵台明月返空道心通明,左手五指两屈三直,掌心朝天手指开始发出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奇妙变化,有如在测算天机之妙。 天机不可测,尤其是对凡夫俗子来说,高高在上的天机看不见摸不着,无从把握更无从窥觑。 然而洞天机传输给楚天的那缕灵识中,不仅包含了十二式深邃精妙的法印,更蕴藏着一丝用以演算天机的法则 “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楚天在转瞬中打出了整整十二式天机印。 每一道天机印打出,都会凭空卷涌起一团以虚空灵气凝铸而成强光,化作曼妙的法印虚影,青芒闪耀蕴含着一缕超脱尘世的天意气息轰向翼天翔。 “天机印——”翼天翔耸然动容,双掌在胸前连划出七道弧光,以一式“七级浮屠掌”护持周身。 “砰砰砰!”天机印激撞在弧光之上绽开刺眼光花,强劲的罡风肆虐飞舞,逼得众人再向后退。 然而他的七级浮屠掌尽管劲力浑厚足以阻挡住天机印的实体攻击,却无法拦截蕴藏在其中的渺渺天意气息。 “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种种天机厄运接踵而至,强横地穿越过翼天翔的护体真罡直达灵台,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假如不是楚天对天机印的领悟仅是皮毛,假如不是翼天翔的修为绝强,他的道心十有八九便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从此迷失自我万劫不复! 饶是如此,翼天翔的亦是心旌摇荡,莫名地起了一阵烦躁之意,强烈的杀机冲动不可抑制地从心底里涌出,令他苦修了四十余年的道心如镜蒙尘。 “破!”翼天翔爆发出一声低吼,神情肃穆身发红光,宛若一尊金刚立地凛然不可侵犯。他抱元守一护持灵台,身形飞速后退,以免被楚天趁势攻入。 “哇——”楚天的滋味比起翼天翔甚至更难受,他仰面喷出一大口淤血,浑身真气如抽空了般,尚未复原的经脉又有多处出现崩裂迹象,五脏六腑更是雪上加霜痛得生不如死,连肌肤也渐渐开裂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他以真阶九层的修为,却承接了圣阶十层的功力,体内遭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若非有圣阶十层的实力,又岂能驱动天机印,更无法击退翼天翔。 此刻翼天翔被迫暂退,终于有了稍纵即逝的突围机会。楚天身剑合一,强压沸反盈天的气血与非人的痛楚,御风冲向无边无际的黑夜!(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天机印(下) “见鬼,我怎么漏算了他会有这招!” 一瞬间翼天翔已经稳住心神,将十二道天机印意化解殆尽。不用眼睛看,他都能察觉到洞寒山、凡尘和尚、全世鼐等人流露出的惊骇与不解之意。 ——赫赫威名的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居然会被楚天击退! 但他却是有苦说不出,天机印已经失传了六百余年,旁人根本就无从了解其中的奥妙与玄机。只当自己抵挡不住那些法印虚影的轰击才向后退避卸力。殊不知法印虚影并不可怕,真正厉害的是每道法印中蕴藏的那缕天意气息! 当年寒料峭若非有菩提明月印守护,只怕也会败在了洞天机的手中。 当然,楚天施展出的天机印绝对无法跟那个老古董相提并论。假如自己不是有些托大,凝定心神紧守灵台,也决不至于如此被动。 现在他也没工夫跟人解释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眼见楚天御风而起即将消失在视线之中,翼天翔左手低垂捏起剑诀,右手掣动仙剑“浩然”,施展御剑术直追楚天! 只见夜空之中一束灿若流星的剑光风驰电掣,飞速迫近楚天。 两人之间的距离由三百米而五十米、三十米……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不到二十米。 楚天灵台上清晰映照出翼天翔的御剑光影,背后磅礴剑气排山倒海般地压迫过来,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身躯即将被碾碎成灰的无力感。 突然,楚天看到前方的夜幕深处亮起一团光云,犹如孔雀开屏流光夺目异彩缤纷,以肉眼无法追逐的速度撕裂寂寥长空,向翼天翔俯冲而至。 “孔雀明王诀?!”翼天翔暗吃一惊,口中发出一记低啸催动真元,体内红光迸绽剑华冲腾,顿时四周精气翻卷风起云动,宛若一片浩瀚汪洋淹没夜色,却是全力施展出龙华禅寺四大御剑术之一的“苦海无涯诀”直撄其锋。 “砰——”楚天听到身后响起一记震耳欲聋的轰鸣,光澜如雨花般迸溅,一道道无可抗拒的流散罡风将他卷入到汹涌的怒涛之中,身躯不由自主地载沉载浮,好似被碎裂成片。 他的脑海仿佛也炸裂了,出现了短暂的意识空白,眼前眩光肆虐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耳朵里嗡嗡震荡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忽然他恍恍惚惚地感到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揽住了自己的后腰,一股精纯魔气注入体内,令得精神为之一振。 “珞珈?!”楚天的鼻子里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淡淡的、宛如清晨玫瑰花瓣脉脉舒展散发出的芬芳。 “嗯,是我,别说话。” 珞珈的袖袂在气浪中猎猎飞舞,荡开乱流离光像一朵轻云顺势后飘,唇角浅含一丝微微的笑意端详楚天道:“真可惜,只差一点儿就娶到正道第一美女当自己的老婆了。为什么不答应他,你那时候在想我么?” 楚天苦笑笑也不应声,这时候,最佳的选择莫过于牢牢闭紧自己的嘴巴。 耳边又听得珞珈悠悠道:“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怎么知道?”楚天怔了怔,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 “废话,难不成真是你杀了觉渡大师?”珞珈一边御风北行,一边笑道:“我真该晚点到,看你背上黑锅又是什么样子……你准备怎么谢我?” 楚天郁闷道:“随便。” 他的灵觉已经感应不到洞天机,晓得此老见危机解除,便隐入元辰虚境深处修炼去了。刚才一战,为了能够使出天机印逼退翼天翔,这老头也花了不少本钱。 想到这里楚天的心气平了——连洞天机这样的圣阶巅峰人物都有虎落平阳的时候,自己眼下遇到的这点事又算什么,大不了卧薪尝胆,等时机成熟翻盘再来过。 “哦?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句话,无论我提出怎样的要求,你都会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珞珈可不管楚天此刻心里为了觉渡大师遇害的事有多窝火多难受,“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么——告诉你,千万别自作多情,你对我的吸引力还远未到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哦——?!”楚天看着脚下飞速后退的莽莽山林有点闷。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珞珈已带着他飞出了足足两百余里,身后,已经没有了翼天翔等人的影子。 “再过七天,神府就要进行今年的嫡传弟子选拔,我已经帮你报了名。” “什么?” “你刚才已经答应过,所以不准说不参加,也不准不通过。” 楚天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觉得我现在这种情况有可能通过么?”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已经报好名了。” “可如果我没能晋升,就不是个人的事了。” “也对,要是你被别的候选弟子打得落花流水,作为推荐人的我岂非很没面子?” 珞珈想了想,神情变得很严肃很认真:“要不咱们返回头,你跟翼天翔再好好斗一场。假如能在他的‘无相无我掌’下撑过十招,差不多就能通过北冥神府嫡传弟子的选拔了。” “你想害死我啊?”楚天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要是别人说这话,他只会当作一句玩笑。但如果说话的人是珞珈,楚天永远也不会用常理揣度——天底下就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打死了拆散了再把自己拼起来,楚天觉得那就是珞珈想要的。 “你也不必过分谦虚。刚才不是跟那家伙打得有声有色,还用一记天机印轰得他抱头鼠窜退避三舍么?” 珞珈笑眯眯地,身形徐徐下降携着楚天飘落在一道从高崖上泄落的瀑布前。 “你早来了?”楚天站定脚步,体内的伤势稍稍平复,但骨头却似散架了一样,经脉也如同被小刀寸寸切割,身子微微一动五脏六腑便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 “咳,你还真当我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每次都能踩着点来救你?” 珞珈很仔细地尽量不去触动楚天的痛处,让他倚着自己慢慢坐到了一片松软的芳草地上。 两人的正前方就是一座瀑布下泄后汇成的幽深碧潭。瀑水冲刷在山石上激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浪,白茫茫的水汽弥漫开来,很快沾湿了他们的衣发。 楚天将后背靠到一块突兀光滑的岩石上,一面凝念调息运转丹田魔气,一面贪婪地深吸了口湿润清新的空气。 他发现自己与珞珈越是相处得久,就越是想探寻她。 为什么珞珈好像完全没有好奇心,但她本应该有的。 就算她不屑也不必要刨根问底,但至少也该问问自己出去这么久遇到过什么人,撞上过什么鸟事吧! 可她就是什么都不问。是无所谓?是对自己不关心?还是早已经知道? 楚天对此不得而知,他摇摇头,试探着问道:“你好像知道我很多事?” “唉,这说明我对你的了解要远远超过你对我的了解。” 珞珈从袖口里取出一把翡翠色的小梳子,漫不经心地梳理起她的秀发。 “至少我会关心一下你的伤势,而你直到现在都没有问过我,刚才和翼天翔交手是否受了伤?唉,那可是一次圣阶高手之间的对撞啊,真教人伤心失望!” 楚天一怔,彻底无语,只得实话实说道:“那是我因为想象不出,还有谁能伤到你。” 珞珈的眼睛像月牙儿般笑得弯弯的,伏下头在楚天的肩上轻轻一咬,口中含糊道:“嗯,原来你想拍马屁的时候,也可以拍得很精彩。” 她收起翡翠小梳,将长发在脑后熟练地盘起,露出了天鹅般白皙骄傲的玉颈,看得楚天情不自禁地想凑过去拥住她的,亲吻她的…… 珞珈显然察觉到了楚天的不自然和想入非非,她故意舒展娇躯将凹凸有致的曲线在月光下显露得淋漓尽致,声音糯糯地问道:“想吃点什么吗?” “有点。”楚天怦然心动,法门山庄的刀光剑影,阴谋陷阱一下子离得很远很远,仿似从来不曾发生过。 “我也想,想得要命!”珞珈侧脸看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溢出促狭的笑,站起身道:“所以我马上去抓鱼拾柴,填饱肚子!” 看到楚天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开心极了,山谷间回响起她咯咯咯得意的笑声。 楚天心底好不苦恼,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珞珈一个漂亮的纵身跃入碧潭,不一刻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被扔到了楚天脚下,接着珞珈从碧潭里浑身湿漉漉地钻出来道:“你要是还能动弹,就帮我烤鱼吧——好像有半年多你没做过好吃的给我了!” 去鳞生火,楚天将鱼串到枯枝上,边翻转烧烤边说道:“你晓得是谁放火烧了我的家乡,让我无家可归?” 珞珈双手抱膝坐着,瞧着火光印照下楚天红红的脸,问道:“你知道?” “当年北冥神府派出十七名世家高手截杀林隐雪,他们把伏击地点放在了大崖山!” 楚天盯着噼啪闪溅的火花,眼神有些惘然:“这次外出,我意外在大崖山遇见了幽鳌山,他告诉了我一切。可是,我下不了手。” 珞珈把头埋进胳膊里,带着嘲笑道:“哦,英雄嘛,总是惺惺相惜外加婆婆妈妈。” 楚天抬起头:“珞珈,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幽鳌山是十七杀手之一。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还故意安排我住进他家里?你怎么能那么做?” 珞珈不置可否地道:“很多事,并不像它放在那里看起来的样子!而且事实证明,我的安排很有效。你又该欠我点什么了!” 楚天追问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真相?” “真相?真相一直都在,只是你会看不见。有时候,人会选择故意看不见。我不想你后悔。”珞珈徐徐道:“仇恨往往让一个人的选择变得简单容易,但事情结束后还能心安理得的人,不多。” 楚天低垂下眼帘,缓缓道:“我明白,谢谢你!” 珞珈的眸中绽放出醉人的神采,她靠近楚天,探手和他一起握住烤鱼的树枝,说道:“看在你说真心话的份上,顺带告诉你一个消息:我遇到了魔教教主林盈虚。猜猜看跟他在一起的还有谁?” “晴儿?!” 珞珈没有回答,她静下来盯着楚天的脸。许久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你说起我的名字时,也能这样两眼放光?” 不等楚天开口,她立即自问自答道:“算了,我也不要看到你两眼冒光的样子。就像一只想吃鱼的猫,实在丑死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冤家路窄(上) 五天后楚天和珞珈回到了北冥城。毕竟八藏神归丸和交梨火枣的底子都在,他的伤势大致痊愈,得珞珈相助,功力也逐渐恢复到两成左右。 此刻两成的功力,也就相当于真阶第二层的“筑基”境界,想当初楚天冲击北冥神府外门弟子资格考核时,已经炼至第七层“纳虚”之境。虽然顺利闯关,却也差点被峨日照当成小白脸软骨头打死。此次参加嫡传弟子的晋升战,争夺必将更加激烈,遵照珞珈不准不参加,只准赢不准输的规矩,楚天已经做好了大战苦战乃至血战到底的心理准备。 但珞珈看上去一点不担心,甚至比楚天本人更有信心。她表示万一晋升战失利,楚天完全不必担心会被丢进北冥海里喂鲨鱼。她已经有了更好的方案——把楚天送回法门山庄,相信翼天翔一定会热烈出迎三百里。 好吧,楚天姑且相信珞珈是在说笑。但有一件事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真真正正地一夜成名了。 “恭喜你成为神陆名流。”回来的路上,消息灵通的珞珈兴高采烈地告诉楚天:“正道五大派一致同意将你列入‘恶贯满盈榜’,排名第五十七位。知道是什么概念吗?魔道成千上万的高手,只有一千个人有资格上榜。哥舒战不过排名第二百三十七位,你比他有成就多啦。当然,那也证明觉渡大师的地位远非曲阴阳可比。” “你呢?”楚天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个该死的榜单。 “一般般,才第十六位而已。”珞珈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很努力了,但这个名次已经有整整三个月没能提升了。虽说这次因为翼天翔的缘故,排名很可能提升至第十五位,但越前上升的空间就越有限,谁说不是呢?不过——”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楚天说:“我看好你的潜力,照这个势头只要被某某人再看上一两次,你的排名就能突飞猛进挤入前三十。” 楚天皱皱眉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话与其是在鼓励,还不如说是在幸灾乐祸?” “有区别吗?”珞珈不以为然:“反正咱们的名字都不可能出现在‘功德无量榜’上。我承认流芳百世很难,但能够遗臭万年也得拿出实力才行。” 就这样,在一个春雨霏霏的下午楚天和珞珈走进了北冥神府的外城。 楚天撑着伞,珞珈亲昵地靠着他的肩,就如同当初第一次进城时一样,两人并肩而行。只是这一次,楚天全不理会那些诧异的目光。 说实话,楚天并不能够完全弄清楚,目前自己和珞珈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说是主仆,她从来不差遣自己当牛做马。 说是恋人,自己与她的地位天差地远,一个是北冥神府郡主,一个只是峨世家普通外门弟子。 认识半年多来,珞珈一直对自己很好,可她究竟看中自己哪一点? 楚天真的不是很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爱上了她? “据我所知今年晋升嫡传弟子的名额有三个——别嫌少,往年不过一两个而已。只有原先的一百零八个嫡传弟子中有人升任家老开府收徒了,或者不小心走在路上被冰雹砸死了,才会出现空缺让外门弟子递补。” 珞珈的靴子噼噼啪啪故意踩在水洼里,弄得楚天裤腿湿透。 “参加嫡传弟子晋升战的人有四十九个。因为我和月姐是你的举荐人,所以你很幸运地被列入了四名种子选手之一,不用参加外围战。理论上说只需要参加两场决斗,就可以晋升成嫡传弟子。” “试试看吧。” “打住,你要是抱有这种心态上阵,我就得提前订棺材了。” 珞珈警告说:“每年嫡传弟子晋升战都会有人伤亡,惨烈的时候一天之内倒下过十三个外门弟子。你不想成为那十三分之一吧?” “所以如果我不想死就得顺利过关。”两人蹩进了熟悉的小巷。 小巷一如既往的幽长静谧,墙壁上的粉白石灰由于年深久远大部分都已经剥落,露出了青色的石砖。古老沧桑的滴水檐从墙头上探出,成串的雨线哗哗流下,犹如珍珠串成的帘幕。 “聪明。”珞珈紧靠楚天,两人的身影在黄黄的油布伞下踯躅步入巷内,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青石条小路在他们的脚下舒缓地延展。千百年以来,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对这样的情侣在某个雨日打伞步过,缓缓地来了缓缓地走了,谁又晓得会去往了何方。 “要记得你是高踞恶榜第三十七位的名人,若连两三个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都斗不过,那些写榜单的老古董岂非很没面子?” “问题是保住了他们的面子,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有。成为嫡传弟子以后,你就有了升任家老的可能,还能接受各种重要任务获取令人难以想象的丰厚赏赐,这样你尽早还清我的欠款就没问题了。更重要的是,你能够有机会接触到北冥神府的秘传绝学,突破圣阶境界指日可待。” 珞珈回答道:“再有呢,你可以搬离外城入住圣域,往后我们见面也会方便许多。” 楚天早已经习惯珞珈天马行空式的奇谈怪论,笑了笑也不说别的。 他的目光落在小巷深处一个撑伞而立的白发老人的脸上。 白发老人也在看着楚天和珞珈,雨水顺着伞面泄落,有团水汽弥散在他的脸上。 “这老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珞珈也看见了阴严道。 楚天携着珞珈慢慢走近,阴严道徐徐说道:“昨天嫡传弟子晋升战的排位已经公布。楚天,你和长河都被分派在了玄武组。不出意外五天之后,你的第一战就会与他遭遇。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老东西!”珞珈低哼,“为将阴长河排进玄武组,你和阴圣道没少费气力吧?很好,本郡主拭目以待!” 阴严道的唇角绽开一缕难以明状的笑容:“你不会失望,我保证。” 楚天淡淡道:“抱歉,你一定会对最后的结果失望,我保证。” 说完这话他与阴严道擦肩而过,来到幽鳌山的小屋前,伸手推开根本没锁的房门。 一股尘封的霉味飘来,屋里空空荡荡,幽鳌山依然没有回来。 “老家伙是故意上门示威来了。”珞珈恶狠狠的语气冲楚天嚷道:“你一定要赢!” 楚天收起伞,回头再看那道苍老的背影已在雨巷里渐行渐远。 五天后,楚天第一次踏上位于天王峰脚下的嫡传弟子晋升战现场。 经过前三日的激烈角逐,四名北冥神府外门弟子中的精英人物脱颖而出,进入到最终的正战,其中便包括了代表阴世家出战的阴长河。 今天,楚天面临的对手正是此人,看来阴世家是铁了心要借这机会报仇雪恨。 楚天一点儿也不在意,反正无论对手是谁,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过关。 另外令他感到意外惊喜的是,正战榜单上他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异常亲切的名字:峨无羁。这家伙经过僵尸老妈卓有成效的地狱式调教,修为大涨一日千里,竟连过三关获得了向种子选手挑战的资格。 大清早,峨无羁和文静就来咣咣咣砸楚天的屋门。 这家伙在外围战中见佛杀佛遇魔斩魔,一鸣惊人大放光芒,正在兴头上,连走路说话都变得神气活现,生似别人不晓得他杀入了正战。 “小楚,你怎么还在睡,快起来,不然要迟到啦!”几次“温柔”地敲门无果后,峨无羁撩起一脚踹开门板。反正幽鳌山不在家,反正也不会有人要他赔这扇破门。 楚天懒洋洋地睁开眼,便看到这小子满面红光地冲了进来。 几个月没见面峨无羁的块头似乎又大了许多,古铜色的肌肉如小山丘般鼓胀隆起,隐隐流淌着一层殷红色的金属光泽,嗓门也比以前亮了不少。 “怎么会,我不是被安排在了下午出场么?吃过午饭赶去也来得及。” “那怎么行?”峨无羁不满道:“今天上午我要出战的。你怎么可以不去,你怎么可以不去为你最好的兄弟呐喊助威?” “是啊,峨大哥的对手是殒世家的外门弟子元铜川,在去年的晋升战上最终排名第四,只差半步就成了嫡传弟子。这次早早就放下话来,若再次冲击失败他就自己打发自己去忘川面壁十年。” 文静是刚听说楚天回来的消息,被峨无羁半拉半拽着来见楚天。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来北冥神府,也许是家没了,也许是这里还有她的期待。 “面壁十年算他的运气!”峨无羁信心爆棚,“说不定老子一锤砸扁了他!” 楚天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睡了,翻身下床道:“文姑娘,你家里还好么?” “还好,只是沁源府已经不能待了,我们索性把家搬到了北冥山的藩城里,便不必害怕不老参仙来寻仇。” 文静低声说:“我准备参加今年夏天的幽世家外门弟子考核,幽夫人已经答应为我做推荐人。” “文姑娘,你放心。”峨无羁一看到文静柳眉低锁,说话低声细语的模样就打心眼里想疼惜她,一拍胸脯道:“等我把老妈的‘僵尸神功’炼成了,就杀上参合府把那老家伙的脑袋拧下来送给你煲汤喝!” 文静感激地看了眼峨无羁,摇头道:“谢谢你,峨大哥,不过有些事,我想亲自办!” 峨无羁挠挠头,蓦地想起一事道:“小楚,差点忘了跟你说。你今天下午的对手是谁我打听到了。就是阴长河那龟孙子,千万别小看了他!这小子不晓得打哪儿炼成了一种诡异无比的魔功,三场外围战的对手全部在十个回合之内被杀,而且浑身腐烂化成一滩脓水。” 文静心有余悸地道:“别说了,我越看越觉得他不像是个人,而是从幽界里逃出来的鬼!” 峨无羁深表赞同道:“小楚,你要留神。阴长河最想杀的不是别人,绝对是你!” 楚天笑了笑——他能说什么呢,告诉这两人自己差不多也就真阶第二境的实力,全靠洞天机的元气补给勉强过活? 更糟糕的是:五天了,洞天机死活不现身,而珞珈也像玩起了失踪。 隐隐约约,楚天心头有丝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总难免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不得而知……(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冤家路窄(下) 日上三竿的时候,楚天和峨无羁、文静结伴赶到坐落在天王山脚的幽泉台前。 距离正战开始尚有一段时间,山脚下已经聚集起上万看热闹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早占领了各自的位置。到得晚的,只能见缝插针地往人群里钻,有些干脆爬到树上居高临下,倒也一览无余。 幽泉台的四周早早搭建起了几排凉棚,专供各大世家的首脑人物入内观战。 更靠近台前的地方有一列特殊席位,帘幕低垂甚为隐秘,里面坐的是负责历届嫡传弟子晋升战仲裁事宜的北冥神府元老会代表。 北冥神府的元老会超脱于各大世家之上,甚至连府主都无法向他们施发号令,反而要接受前者的监督。 当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有资格进入元老会。按照北冥神府传承了三千年的不成为惯例,只有退隐的各大世家家主和功勋卓著的家老才有资格入选。 元老会的人数常年保持在十人左右,平时隐居在“幽元殿”深处闭关修炼,从不参与各大世家的纷争。但任何人都不会忽视他们的存在。 峨无羁被他老头子峨山秋拉过去说话,楚天和文静便在外围找了个位置站定。 这时候各大世家的头面人物陆陆续续来到,楚天在这些人中看到了幽世家的家主幽杞人和他的夫人峨山月。 阴圣道和阴严道也赫然在座,楚天猜想他们关注的应该是今天下午的那一战。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阵鼓噪,一名身材瘦小的黄衣青年迈步登上高逾三米的幽泉台。在这座承受千年风雨与无数决斗的古老泉台上,布满暗红色的法印与符文,构成一座坚不可摧的结界,就算台上斗法的人各使神通斗得天昏地暗,台下观战的人群也不受丝毫影响,从而保证对决的顺利进行。 “他就是殒世家外门弟子元铜川。”文静的目光中透露出些微紧张,道:“看上去好阴险,峨大哥一定不能输,一定要赢过他!” 话音未落就听峨无羁粗放大笑道:“姓元的,你在等老子吗?” 他拎着磨金霸王锤唿地声蹦上幽泉台,落到了元铜川对面,把大锤抗到肩膀上说道:“听说你的‘惊神泣鬼笔’还能写出几个字来,那也没什么稀奇,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子是怎么收拾你的!” 文静闻言不禁嘟嘴道:“峨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从来没有把门的。” 楚天笑道:“他活得比我们都轻松,也更真实。如果一个人每句话都要想上三五遍才敢说出口,肯定连他自己都无法判断那是真心还是假意。” 文静眨眨眼问道:“那你算哪一种?” 楚天冲她一眨眼,微微笑道:“我不想说谎,但很多时候又不愿把实话告诉别人。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狡猾。”文静顿了顿,忽地放低声音道:“但我喜欢这样的沉默。” 楚天心头微动,故意装出没有领会文静话意的样子,抬眼眺望幽泉台道:“仲裁登台了。” 只见一名身穿金黄袍服的老者出现在了幽泉台上,先让峨无羁和元铜川签下了决战前的生死状,然后嗓音沙哑道:“正战的规矩你们都清楚,除了不准借助外力,任何手段都可以放开使用。假若有一方掉落台下或者主动认输,获胜方不准再加追杀,否则以违规弃权论。” 元铜川显然很不喜欢峨无羁,冷冷道:“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峨无羁哈哈一笑,道:“你娘的放马过来就是,别站在那儿尽放屁!” 金袍老者木无表情,身形一晃便凭空消失。正当人们四处寻找他的踪影时,从帘幕之后传来金袍老者的声音道:“开始吧——” 峨无羁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最不耐烦繁文缛节——晋升赛嘛,就是强的留下弱的滚蛋。千万别光站在那儿操练嘴皮子,那还不如去茶馆里当个说书的。 “呜——”磨金霸王锤不管三七二十一抡将起来照着元铜川的脑袋就砸。 “就这样的也能杀进正战,只能说明前面他遇到的对手都是纸糊的灯笼!” 元铜川的眼里满是不屑,甚至觉得自己跟这种愣头青决斗是件很丢脸的事,赢了也没意思。 也难怪,峨无羁这一锤势大力沉,看上去蛮吓人,但至少暴露出身上的七处破绽,随便打中哪处都得魂归鬼城永远跟他的僵尸老妈作伴去。 然而转瞬之间他眼中的不屑就转变成了一丝诧异。因为那七处破绽固然可以要了峨无羁的命,但自己也绝对会在磨金霸王锤凶猛的一击下脑浆迸溅一命呜呼! 换而言之不是峨无羁的修为低劣破绽百出,而是他的磨金霸王锤原本就是这种霸道不讲理的打法! 元铜川不禁有点后悔前几天自恃身份没有到现场查探峨无羁的招法路数。 但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仍将是最后的胜利者,无非需要多费点气力而已。 “刷!”元铜川侧闪,右手提起五尺八寸长状若金枪的惊神泣鬼笔斜挑霸王锤。 峨无羁只当没看见,磨金霸王锤狠狠一磕惊神泣鬼笔,发出金石鸣响贴着元铜川的右侧走空。 元铜川震得身影摇晃,回转惊神泣鬼笔反攻峨无羁。“啵”的脆响,笔端数以万计的金色丝线光芒暴涨,直抽对方的胸膛。 按照常理峨无羁“应该”退步避让运锤招架。但这家伙像是吃错了药,根本不理会惊神泣鬼笔的攻击,磨金霸王锤“哗啷”一响脱手飞出,由一条锁链牵引着反砸元铜川背心。 元铜川始料未及,但他怎么算都觉着自己的命要比峨无羁金贵上百倍千倍,所以同归于尽的傻事是万万不能干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侧步让身,运笔回转卷向磨金霸王锤。 两人你来我往激战了二十余个回合,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幽泉台上几乎成为峨无羁一个人的表演。他的磨金霸王锤虎虎生威,蛮不讲理地招招抢攻,逼迫上届晋升战第四名的元铜川步步闪让节节后退。 峨世家的弟子自然是兴高采烈,一个个扯开嗓子为峨无羁加油呐喊。 峨无羁听了更加来劲儿,呼呼呼三锤连砸将元铜川逼到了幽泉台的角落里。 元铜川不由深感颜面无光,暗自咬牙催运功力道:“小子,你欺人太甚!” “唿——”惊神泣鬼笔中陡然释放出刺眼强光,他左手负后右手提笔,凌空挥毫唰唰唰在身前写下一个斗大的“临”字。 “无羁小心!”台下的峨山秋叫道:“这是殒世家的‘九字惊神真言’!” “歪歪扭扭写的什么玩意儿,你白练字了?”峨无羁照旧抡起磨金霸王锤朝“临”字上砸落。 “砰!”磨金霸王锤高高弹起,峨无羁被震得踉跄后退。 元铜川冷笑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量你这蛮夫也不会明白!” 自一年前晋升战功亏一篑,他便潜心修炼这九字真言,准备在最后的决战突施妙笔鼎定嫡传弟子的身份。哪里晓得今天才是正战第一轮,就在峨无羁的逼迫之下不得不使出压箱底的绝技,不将这小子打得万劫不复又如何能消解心头之恨! 当下惊神泣鬼笔游走龙蛇,又写出一个“兵”字笔锋如刃斩向峨无羁。 “完了,完了——”父子连心,峨山秋一眼就看出宝贝儿子绝对没法躲过“兵”字真言,颓然叫道:“无羁,快认输!” 文静俏脸发白,下意识抓紧楚天道:“糟了,峨大哥要输!” 楚天摇摇头,看着台上的激战没有说话。 和峨山秋与文静都不同,他曾经亲眼见识过僵尸老妈的身手。她既然敢放峨无羁出来参加嫡传弟子晋升战,就一定有充足的杀招准备。 果然,峨无羁在众目睽睽下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他竟然脱手抛出磨金霸王锤,“砰”地一声砸碎了“兵”字,同时也宣告自己接下来将赤膊上阵。 元铜川不为所动,挥笔如风又是一个“斗”字杀气严霜精芒激荡攻向峨无羁。 峨无羁像是吓傻了,表情呆板全身僵硬地抬起双臂,敞开胸口任由那个“斗”字轰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元铜川,肌肤上的红光越来越浓,腾起一圈冷飕飕的妖艳雾气。 “咕!”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记低吼,双掌机械地往前一搭,竟生生抓住袭来的“斗”字,然后“哧哧”猛扯转眼撕成一块块碎裂的光片。 “这是——”众人目瞪口呆,失声叫道:“僵尸神功!” “唿——”峨无羁的身躯直挺挺飞了起来,把自己当作一件武器撞向元铜川。 元铜川大吃一惊,连忙奋笔疾书。“者”、“皆”、“阵”三字真言烁烁放光,各自蕴含至深之道迎向峨无羁。 峨无羁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眼睛里闪动着令人心寒的红芒,身躯激撞在三字真言上轰轰作响,肌肤被犀利的笔锋切割开一道道伤口,居然没有一点鲜血流出。 他就像失去了感觉,既不知道疼痛更不晓得闪躲,而身周的红色雾光更似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将惊神泣鬼笔的绝大部分攻势碾碎敉平。 元铜川只能后退,把心一横燃烧真元,惊神泣鬼笔光芒万丈再写下一个金煌煌的“在”字,轰向峨无羁。 “喀喇喇”金字震颤扭曲,终于撞开峨无羁头顶的红光抵御向他压落。 峨无羁缓缓仰起头,猛然张开大嘴竟然将它一口吞落入肚!(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妖尸(上) “嘭嘭嘭!”峨无羁的肚子里像在爆开了豆子,一束束金光由内而外打穿他的肉身激射出来,乍一看便似只浑身发光的金刺猬。 但他浑然不觉疼痛,双手戟张抓住元铜川的肩头,脑袋一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向对方的咽喉。 元铜川负痛低哼,肩膀已被峨无羁的手爪扎穿,空有惊神泣鬼笔不能施展。 眼见峨无羁张口咬来,自己即无法招架又无处闪躲,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讲究什么,居然照葫芦画瓢也张嘴对咬了过去。 “啵!”三千年来幽泉台上绝无仅有的一幕就此产生——两个男青年如胶似漆地搂抱在一处,热情似火地四唇对接犬牙交错,彼此难分难舍仿似直到天荒地老。 “峨大哥……”文静瞠目结舌地掩住嘴,突然想起来点什么:“这应该是他的初吻吧,就这样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相拥相吻的两个人,全场鸦雀无声已是傻了。 渐渐地,元铜川的面色变得苍白灰败,眼里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微弱。 他体内的精血根本抵挡不住僵尸神功霸道诡谲的攫夺,如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全部成为峨无羁的无上补品。 他想认输,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十年忘川面壁虽然艰辛,但总比被一个大男人活活“吻”死的强。 可是他已经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觉得体内的生机飞速离散,气血精华不停流逝,直至成为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 终于,峨无羁心满意足地放开手,全身红光流转所有的伤口都在奇迹般地愈合,却发现对方的嘴唇在微微翕动。 峨无羁有些好奇,耳朵凑近元铜川的嘴边问道:“你嘀嘀咕咕说啥呢?” “我说……”元铜川断断续续道:“你真他妈的臭!”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软软瘫倒再也没有动静。 “呸!”峨无羁慢慢恢复如常,脸上又有了人们熟悉的彪悍神气,瞪视元铜川的尸首唾骂道:“老子还没嫌弃你呢!” 这还是人吗? 台下上万围观者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难以置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峨无羁身上的红光缓缓褪淡,肌肤上没有留下一道伤痕。他拾起磨金霸王锤,龙精虎猛地蹦下台直朝楚天和文静而去,咧嘴笑道:“小样儿,就这点本事也敢跟老子叫板!” 想想这几个月里无数次被老妈惨无人道地丢进僵尸堆里,又一次次遍体鳞伤地从里头捞出来躺进棺材里,骨头断了接上再打,肉咬掉了贴块膏药,老妈红着眼一边流泪一边高举杀威棒,自己一面流血一面骂娘。 如今啊如今,终于尝到了那么一点儿甜头! 这时候那位身着金色袍服的北冥神府元老已经走上台例行公事地宣布对决结果。 殒世家的人一片寂静,两名外门弟子匆匆从幽泉台上抬下了元铜川的尸首。 恪于规矩,谁也不能对峨无羁进行事后报复,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子耀武扬威地穿过人群主动往两侧分闪出的一条宽广大道,来到楚天和文静近前。 “峨大哥……恭喜你。对不起,你能不能站得稍微离我们那个……远点儿?” 文静说话声音像蚊子一样,几乎是在峨无羁大步来到面前的同时,她退到楚天身后捂住了嘴。 峨无羁见楚天冲自己扮了个鬼脸,也不计较那么多,笑呵呵道:“小楚,瞧见我怎么收拾那个王八蛋的吧!管他多厉害,照样打得他哭爹叫娘!” 忽听身后有人说道:“楚天,无羁,你们有没有看见珞珈?” 峨无羁回过头,就看见峨山月在幽杞人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幽杞人也就罢了,对峨山月楚天还是颇存敬意,赶紧施礼道:“山月姑姑!” 他心中的不祥预感越发浓烈,回答道:“回到北冥城后,我就再也没见到她。” “奇怪,”峨山月轻蹙秀眉说道:“她原本派人传话,和我约好今早一同前来幽泉台观战,为何等到现在仍旧不见人影?” 楚天吃了一惊。珞珈玩失踪是常态,但从不曾对峨山月爽约过。她答应的事,从来都会做到。 望着高高升起的太阳,楚天的心绪忽然被风吹乱。 珞珈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她要赶往法岩峰,先和峨山月汇合,然后一同前去幽泉台看楚天出战。 天际曙光初现,一轮旭日正缓缓从云海中喷薄而出将层山染红。 珞珈的心情很不错,御风来到飞虹桥前降下身形。跨过桥便是幽世家的属地了。 但她在桥头忽然放缓了脚步,因为桥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正背负双手望了过来。 “哥舒晓寒?”珞珈的目光闪了闪,一早的好心情开始变糟。 只要是对北冥神府稍知一二的人都会晓得,哥舒晓寒曾经是哥舒世家的家主。十五年前让位给了他的堂弟哥舒晓梦,自己则退居幕后成为了元老会的一员。 但哥舒晓寒能够顺利进入元老会,绝不是单靠曾经当过家主的缘故,而是早在四十年前追随安天王远征禹余天立下赫赫战功,归来后便即受封“靖舒侯”,成了哥舒世家当仁不让的继承人。 所以他这样的人在卸任家主宝座后,成为北冥神府元老会一员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他一大早出现在飞虹桥上,就不那么顺理成章了。 至少在珞珈看来,这个老家伙本应该在幽元殿里享享清福,混吃等死才对。 “早。”珞珈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抬手理了理鬓角边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 “郡主殿下早。”哥舒晓寒很客气,站在飞虹桥上还向珞珈欠了欠身。 他穿了一件素净的便服,皱纹如斧削刀刻在消瘦的脸上留下了岁月沧桑的痕印。惟独那双裸露在袖口外的手,异常的苍白平滑,秀气得宛若妙龄少女的纤纤素指。 “你在等我?”完成过场式的客套,珞珈开门见山。 “是,我有几句话想对郡主殿下说。” “真的只有几句话?”珞珈笑吟吟地问:“不会耽误我和月姐的约会吧?” 哥舒晓寒点点头,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元老会?” 珞珈心思急转,揣度哥舒晓寒话里的意思,脸上却是如沐春风的微笑:“这事我还真没考虑过,等再过个七八十年或许可以试试。” “为什么要等七八十年呢?人生苦短,谁不想少年得意?” 哥舒晓寒缓缓道:“你何妨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元老会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多到超出你的想像。” 珞珈的笑容在初升的朝阳映照下显得美丽而灿烂,道:“这是离老的想法?” 哥舒晓寒不置可否,说道:“只要你答应,很多人都会情愿为此奔忙。” “换句话说假如我拒绝,就有很多人会对本郡主翻脸?”珞珈的面色渐渐转冷,有一层寒霜在眼眸中凝结:“哥舒老爷子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对么?” 哥舒晓寒淡然一笑道:“这是你的理解,我却更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对不起,我要迟到了。”珞珈举步走上飞虹桥:“请哥舒老爷子借光。” 哥舒晓寒站立不动,说道:“你是着急去幽泉台看楚天和阴长河的比试吧?如果我是你就不去了,除非是想替楚天收尸。” 珞珈冷笑道:“你似乎对阴长河很有信心?” 哥舒晓寒颔首道:“你可能不知道,长河在我的门下已经修炼了八个月。” 珞珈脸色微微一变,寒声道:“这才是你真正想对我说的话!” 哥舒晓寒的衣衫骤然吹起,在晨风中烈烈飘动,感受到迎面迫来凛冽的杀气。 “郡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抖了抖袍袖,衣衫倏忽静止。“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从内心里不希望和一个小朋友反目成仇。” “废话,”珞珈翻手亮出碧玉簪,“你让还是不让?” 哥舒晓寒低低一声叹息道:“看来你我注定要有一个人永远留下,留在这飞虹桥下!” “唿——”他的体内蓦然绽放出一团紫色的光芒,身影如水波般消融不见。 “老狐狸!”珞珈面泛怒意,腾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彼岸的法岩峰。 然而她终究迟了半步,桥下陡然升起一蓬浓烈的紫色光雾,瞬间星移斗转所有的景物都淡化消失,甚至连飞虹桥亦荡然无存。 “万鬼绝念阵!” 这次珞珈的脸色真正变了,她在空中倏地凝定身形,灵台空照穿越迷雾,破开种种幻象直指法阵深处。 一座座黑色的山峰在紫雾中涌现盘旋,如重峦叠嶂无边无际。 每一座山峰,竟然都是用数以万计的骷髅头堆垒而成,闪烁着幽幽黑光。一团团森寒彻骨的鬼气吹动光雾,令整个空间乱流横生寸步难行。 珞珈欣长的倩影飘立在离乱的流光之间,纤手将发簪轻轻插回发上,唇角逸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像是愤怒却更多的蕴含着轻蔑。 她取出那支曾经引动万兽拜服百鸟来朝的玉箫,轻轻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丝丝缕缕的碧色光华像乐曲般从箫孔里流淌出来,划破肆虐翻腾的紫雾照亮了一片天空。 “呜——”一座骷髅黑山猛然发动,卷裹着刺耳的厉鬼尖啸声朝珞珈压落。 珞珈岿然不动,啸音婉约飘逸,有一种脱离尘世的超然与淡薄。 箫孔中溢出的碧色光缕如花盛绽,化作一道道无坚不摧的利箭击爆层层叠叠的骷髅头,令黑山隆隆颤响再也无法压落半寸。 然而珞珈清楚,万鬼绝念阵的威力远不止此,哥舒晓寒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苦战,还在后头。 只是,楚天那家伙知不知道阴长河的修为很可能暴涨? 下午的对决自己能不能赶到,楚天能不能赢? 无论有多少疑问和担心,珞珈逼迫自己尽量不去多想。因为,在没有答案之前,一切担心都是多余。(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妖尸(下) 珞珈在哪里? 楚天一样没有答案。他缓缓登上幽泉台,努力让自己的心保持平静。 头顶上,一轮红日正从中天徐徐向西偏斜。这是今天下午正战的第一场:峨世家的外门弟子楚天出战阴世家家老阴严道之子阴长河。 随着台阶一级级攀升,楚天的视野里渐渐出现了阴长河的身影。 先是他的双脚、然后是腿、腰、胸口,最后是一张宛若铜锈般幽绿的脸。 他就像一个刚从地狱里打捞出来的幽灵,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浓烈的诡异气息,一双眼睛空洞而幽冷,隐隐闪动微弱的碧色光焰。 假如不是面目依稀可辨,楚天几乎认不出对面站着的这个人就是阴长河。 站到台阶的最高处,楚天停住步履,耳畔响起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喝彩声。 空气逐渐凝固成铅,风停止了流动,日光也仿佛静恒。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战非同反响,在争夺嫡传弟子晋升名额之外,它被人为地赋予了太多的内涵与意义。 惟独洞天机不这样认为。他在元辰虚境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小楚,要听我说真话吗——你不可能赢。如果不想死在台上,最好现在就认输。因为一旦交上手,你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算了吧,不就是北冥神府嫡传弟子?跟地里的韭菜差不多,一抓一大把。不如让我老人家指点你,不出三年你就能恢复功力突破圣阶境界,到那时候整个北冥城的大街你都可以横着走。” 他显然对这场晋升战颇不以为然。也难怪,跟六百年前风云山巅那场惊天动地的旷古一役相比,眼下的决斗在他老人家眼里不过是小孩办家家的玩意儿,压根犯不着玩命。 “这场我必须赢!” 楚天可不这么想,因为他欠珞珈,珞珈让他做的事情,就算她不说任何理由,也一定要做到。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洞天机见楚天不肯听话,气得直翻白眼:“那小子修炼的是素尸阴功,除非你有圣阶修为,否则休想伤到他一根毫毛。就算我老人家舍得大把大把的元气,你小子的身体也根本不可能在半个月里连续承受两次经脉暴胀的冲击,除非你想死或者彻底变成废人。” “只要我成为嫡传弟子,就能够进入圣城修炼。那里的北冥灵气浓度至少是外城的三倍,甚至有些地方可以达到五倍以上。” 楚天已经慢慢摸透此老的脾性,回答道:“也许不多久我便能开启苍云大殿,替你解开封印。” “嗯,倒也是。”果然,洞天机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道:“虽然你小子的修为烂到家,但人还不错。也罢,我老人家就陪你再跟他们玩一次。不过事先说定,皇帝不差饿兵——往后气吞如虎印吸纳的灵气全都归我老人家所有,不然老子一次次为你小子破费,非破产不可。” 楚天哼了声道:“你倒是一点不吃亏。” 洞天机叹道:“没法子,遇上饥荒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元神一闪消失在虚境深处。 楚天知道此老必有所为,也不去管他。就听负责此战仲裁的神府元老宣布完决斗规矩,又令两人签下生死状,便退下了幽泉台。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连呼吸声仿佛也顿止,满是山雨欲来的压抑与凝重。 “小楚,把这小子干掉!” 冷不丁人群里响起一记爆喝声,只见峨无羁已经挤到台下,正冲着阴长河大呼小叫。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怒目相视,却也没人敢骂回峨无羁。峨无羁瞪圆眼睛与众人对视,好像这样也可以帮到楚天。 台上,阴长河对峨无羁的粗口置若罔闻,双目死死盯视楚天。 阴雪流、阴长鉴、阴若华……每默数到一个人名,他脸上的幽绿便随之更加浓烈。 飞虹桥一战后由阴圣道亲自出面安排,他秘密拜入神府元老哥舒晓寒的门下。阴、哥舒两家亦正式结成联盟,共同对付倪世家。 从那时起,阴长河的生命中便只有一个目标——杀死楚天! “好好享受吧,这是你在人间的最后一战。”他的嘴角露出一缕阴冷的笑意,身形倏然掠动,快到仅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留下一缕淡淡的残影。 楚天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两个字:“鬼魅!” 他的灵台紧锁阴长河的身影轨迹,苍云元辰剑不假思索地振腕直刺。 “唿——”剑锋刚起,阴长河的身影已经掠至。 他完全不做任何躲闪招架动作,竟然任由无坚不摧的剑锋穿透胸膛。 楚天心头立生不妥,本能地运起不动如山印,飘身向左前方飞闪。 “哧啦!”眼前一花,阴长河的身形完全雾化,像一团绿色的妖云穿过苍云元辰剑,探爪撕开不动如山印,在楚天的左臂上拉出三道幽碧血槽。 台下登时响起一片惊呼声,更夹杂着文静的呼喊和峨无羁的骂娘。谁都没想到阴长河一上来就施展出素尸阴功,重创了楚天。 这场决斗的天平似乎从第一个回合起,就毫无悬念地倒向了阴长河。 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楚天提气运转亘古不化印化解渗入左臂的阴寒尸毒,伤处渐转鲜红。一缕缕元气从元辰宝珠中渡入他的体内,压制住破入经脉的素尸阴气。 阴长河慢慢转过身,浓绿的尸气迅速弥合胸前破开的创口,没留下一点痕迹。 他看着楚天阴恻恻一笑道:“你害怕了?现在喊认输还来得及,喊啊……快喊!” 楚天的左臂重又有了知觉,但经脉气血淤积战力大损。 原来这就是素尸阴功,苍云元辰剑明明洞穿了他的身躯,却无法造成丝毫的伤害! 难怪洞天机劝自己认输,只是一年不到的时间,阴长河从何处炼就的这身妖功? 楚天心头凛然一惊,边思忖破解之道边等待洞天机的回音,耳中兀自听见阴长河叫道:“喊啊……快喊!” “龟孙子!”他冷冷回答道:“你要还想听,我还可以再喊三声。” 阴长河愣了愣,口中一声怪叫道:“找死!”身形化雾飞卷楚天。 楚天运剑抢攻,苍云元辰依旧是一式“纵横八荒”刺向阴长河胸膛。 “啵!”剑锋再次刺透阴长河的胸口。 就在众人以为刚才一幕又要重演的时候,元辰宝珠蓦然长鸣,浮现出一头猛虎光影。阴长河的身影一阵晃动,幽绿色的尸气大量流失泻入珠中。 “气吞如虎印?”阴长河一记低吼,加速穿过苍云元辰剑,提爪插向楚天喉咙。 不料楚天早已算定,身躯提前后仰,苍云元辰剑顺势一招“回头是岸”再挑阴长河背心。 “哧——”剑锋雪浪吞吐,又一缕素尸阴气被气吞如虎印吸入元辰宝珠。 阴长河反身一爪奇快无比,在楚天的右臂上化开一道血痕。 两人以快打快在幽泉台上化作一白一绿两团光影,忽而交织激撞忽而分错游动,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甚至无法判断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峨无羁瞪大眼睛全神贯注盯着台上,如今他的修为大进,勉强能够看清楚楚天和阴长河的战况,但也只能站在底下干着急。 文静只是凝眸观瞧须臾,便觉头晕眼花不敢再看,察觉峨无羁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紧攥双拳,不由担心问道:“峨大哥,楚天怎样了?” “不好。不晓得阴长河这小子跟谁学了一身邪门功夫,小楚的剑根本伤不到他,只能靠气吞如虎印吸纳些尸气。照这么打下去,可就悬乎了……” 话音未落台上再起变化,便听“啵”地一声阴长河的鬼手抓在不动如山印上,阴气吐露将楚天震飞。 楚天全身上下明显的伤口已经不下七八处,全凭一股坚韧不屈的斗志努力支撑。他的身形尚未在空中稳住,阴长河便似附骨之蛆追蹑而来,身影遽然化作一束绿莹莹的云带缠上楚天双腿。 凉棚中阴圣道看得清楚,不禁露出丝自得的笑意,手里把弄着一只玉扳指,对身后坐着的阴严道说道:“长河不负众望,你终于可以得偿夙愿。” “不,还有倪珞珈!”阴严道的语气充满怨毒:“我要用她的人头祭奠长鉴!” “倪珞珈?”阴圣道油然一笑:“她也死定了。” “侯爷,你是说……”阴严道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珞珈横尸某处。 阴圣道嘿然道:“我要让所有人明白:敢跟阴世家作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密语交谈之间,阴长河化作的素尸云带已经将楚天卷裹得结结实实,不断朝内收紧爆发出阵阵气劲激撞的闷响。 楚天全力催发不动如山印,但觉一道道惊涛骇浪般的素尸阴气攻入体内,经脉逐渐凝冻,手脚也开始麻木。 然而洞天机依旧没有出现,惟有丝丝缕缕的元气还在源源不绝地注入。 “嗡——”楚天的腰间的晓风残月箫蓦然亮起一团翡翠色的光芒,一股凛冽的寒意渗入体内,令得恍惚迷失的神智为之稍振。 楚天心头一喜,这晓风残月箫不愧是魔门至宝灵性通主,能够感应到当下的可怖危机,灵气外溢对抗尸气。 他借势运气反攻,“哧哧”连声缠绕腰上的素尸云带竟有被翡翠冷光熔化的征兆。 阴长河一记厉啸,催运素尸阴气猛向晓风残月箫压去。 不一刻,翡翠冷光渐渐黯灭,一如楚天的生命在暴风骤雨中进入倒计时。(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真龙天子印(上) “小楚,我老人家来也!” 黑暗中楚天迷迷糊糊看到,洞天机从元辰虚境的深处飞来。他满脸红光兴高采烈,仿佛一点都不晓得楚天已经危在旦夕,身下赫然骑坐着一条血红色的幽冥之龙。 它通体燃烧幽冷的蓝芒,口中呼呼低吼试图挣脱束缚。可每一次反抗,遭遇到的都是洞天机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再不老实,看老子拔光你的龙鳞!” 几次较量下来,幽冥之龙嚣张凶悍的气焰削弱不少,背负着洞天机似一匹脱缰野马在虚空中翻腾驰骋。 “真龙天子印?!”楚天顿时明白过来,不管身外尸气肆虐命悬一线,全神贯注催动一缕灵觉迎向幽冥之龙。 “唿——”灵觉在虚境中幻化成为一条黑亮亮的魔链罩向龙头。 “昂!”幽冥之龙仰首怒啸,口中喷出一团蓝色光焰,魔链“丝丝”颤动消融。 楚天灵台震荡欲裂,急忙祭起菩提镜月印再次催动灵觉攻向幽冥之龙。 洞天机见状怒道:“臭东西,真当老子不敢活剐你?”左手在龙背上一抓,幽冥之龙负痛怒吼,背上片片龙鳞飞散,兀自不肯屈服。 正在两人一龙形成僵持之局时,楚天的灵台莫名地起了一阵驿动。菩提镜月印、亘古不化印、不动如山印、天地烘炉印、真我如一印……六道元辰魔印齐齐长鸣振起,焕发出绚丽多姿的奇光。 转瞬之间元辰虚境内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被楚天先后炼化的那些魔印从虚空深处涌现出来,幻化成为明月、金阳、金山、洪炉、九瓣莲座六件异宝,萦绕飞舞在幽冥之龙左右。 “啊哈,七印连珠!妙啊!” 洞天机的笑声中楚天灵觉倏然暴涨,“哗啷”脆响套住龙脖朝里一收。 “轰——”一团无穷无尽的雪白强光爆裂开来,充斥楚天的脑海。 影影绰绰,他看到有一座雄伟的白金宫殿在雪光中浮现出来,却又转瞬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吧,揍扁那小子!”洞天机一声大喝,雄浑的元气如长河奔流涌入楚天体内。 “砰!”楚天的身体里响起一记爆鸣,万道金红色的光芒崩绽,将素尸云带打得千疮百孔迸飞出去。 汹涌的元气经过天地洪炉的熔炼化为排山倒海的梵度魔气在楚天的经脉中奔流,一条血红色的幽冥之龙从身后陡然升腾,仰首向天嘶吼。 四面八方游离的精气如万邦朝拜全速奔腾而来,使得幽冥之龙不断壮大,熊熊燃动的炫目光焰在表面凝结出一层幽幽晶芒,气势惊人之极。 “这是什么?!” 幽泉台四周万双眼睛惊愕地望着楚天,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真龙天子印,龙气护身万劫不死,如王者莅临无与抗衡! “楚天,我与你不共戴天!”阴长河在金红光芒的笼罩下尸气动荡难以自持,眼看复仇大计成为泡影,终于运起阴世家不传秘术“三际断神功”,素尸云带骤然膨胀三倍,被金芒打穿的伤口登时复原,恰似一条有若实质的惨绿色天河横越幽泉台向楚天轰落。 “破!”楚天心念与真龙天子印合二为一,幽冥之龙愤怒咆哮腾空飞起,如一道血色闪电扑向阴长河。 “不好!”阴长河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如囚笼般牢牢笼罩住自己,气机牵引之下他便似笼中之鸟无处可遁,惟有不顾一切地冲向幽冥之龙。 “轰!”光芒闪耀天地,犹如庖丁解牛肆意切割,惨绿色的尸气云带被幽冥之龙的魔爪无情撕裂,在冲近到楚天身前十米时彻底崩散成为一片片失去意识与生命力的素尸气团,随即涌入元辰宝珠。 阴长河,他为复仇而来,却带着满腔的仇恨从此在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连魂魄也被气吞如虎印毫不留情地吞噬炼化。 “长河!” 阴严道睚眦欲裂,完全无法立即接受眼前的事实。 从锁缠楚天复仇在望,到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仅仅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战局急转直下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呆呆地看着伫立在幽泉台中央的楚天,听到仲裁用仿佛不会改变的平淡语气宣布道:“正战第一轮第三场,楚天胜——” 笼罩在幽泉台周围的结界缓缓收起,楚天身躯猛地一颤从口鼻中呛出深红色的血丝。他的身体险些栽倒,本能地探手抓住苍云元辰剑柄,稳住了平衡。 还真是彻头彻尾的惨胜啊,假如不是最后关头发动真龙天子印击破阴长河的素尸阴功,此刻他已化成台上的一滩浓血,阴世家处心积虑的阴谋也险些得逞。 幽冥之龙缓缓退入楚天的体内,蛰伏在灵台之上,进入休养期。 “珞珈,第一场,我们赢了。” 楚天的唇角微微泛起一丝愉悦的笑意,觉得整个世界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小子,你要挺住!”洞天机不断注入元气,襄助楚天护持心脉平复气血,“才刚打完第一场你就倒,想害得我老人家血本无归?” “放心,我不会倒,更不会是现在倒!” 楚天提振精神,咽下一口冲到嘴里的热血。 天地仿佛在不停的晃动旋转,阴圣道、阴严道、哥舒晓梦、哥舒晓冕、幽杞人、离伤秋……凉棚里一位位世家的家主与家老的脸庞正在变得无限模糊。 是的,在这些位北冥神府高层首脑面前,自己只不过是个小人物。 可就算是个小人物也不做随意让人摆弄的棋子。 死掉的阴长河其实也只是颗棋子,他死去的意义在于,让仇恨越结越深。接下来,阴世家、哥舒世家……还有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不仅不会就此让自己好过,反而会把卑鄙无耻的下流手段变本加厉用到极至。 来就来吧!除非举手投降,奴颜卑膝求敌人开恩放过自己,可那永远不会是自己! 既然这样,不过是血溅五步玉石俱焚,他却再不愿遮蔽于珞珈的背影之后,更不想她为了自己一次次冲上风口浪尖。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一阵阵热血直冲头顶,一股股魔气浩荡奔腾,楚天的胸中燃起前所未有的熊熊烈焰,猛拔剑指向阴圣道、阴严道,一字一字道:“想杀我,为什么不上来?” 四下有点静过了头,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在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这个少年,高高伫立在幽泉台上,面对整座北冥神府向阴世家宣战! 阴圣道的脸阴沉难看,不止因为阴长河的死,更由于那柄正指向自己的苍云元辰。 这简直就是在众目睽睽下抽了他和阴世家一记响亮的耳光——阴长河那个没用的东西,枉费了自己那么多心血与心机! 但是他强忍着没有发作,毕竟那个想挑战自己的人只是个刚刚有资格参加嫡传弟子晋升战的外门弟子,自己却是位高权重的世家家主。 如若现在向楚天出手,就算轻而易举杀了他,也不过是让全天下人耻笑自己输不起!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算了,阴圣道缓缓侧过身,向身后的阴严道送出一个眼神,意味深长。 “唿——”一道人影从人群的头顶上方疾掠而过冲向幽泉台。 “小畜生,我杀了你!”阴严道白发飞扬,掣动天劫伞宛若疯了一样直扑楚天。 突然之间,楚天深深醒悟到珞珈安排自己参加嫡传弟子晋升战的用心。 要来的终归会来,躲也躲不掉,那就坦坦荡荡地让它来。 视线中阴严道狰狞的面庞迅速接近不断放大,楚天凝动心念祭起九瓣莲台。 四道镜像一道真身,五柄怒啸振天的苍云元辰剑,汇聚成浊世之中一股滔滔奔涌一往无前的洪流,如雪崩如山裂,掩没天日席卷大地! 如此汹涌的狂潮,如此石破天惊的杀气,若在平时阴严道一定会明智地选择退避三舍挫其锋芒。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惟有复仇一念,更知道只要稍有耽搁,就会有人出手救助楚天。 “嗡——”天劫伞精光怒放开若满月,与磅礴涌来的雪白剑华狠狠激撞! 一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幽泉台上炸响,如海潮般呼啸过崇山峻岭直上云霄。 楚天的身躯像断线的风筝在罡风中高高抛飞,隐隐约约看到阴严道亦被炸飞了出去。更远的地方,响起一声熟悉的清啸,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 “珞珈……” 他的喉咙一甜,仰面喷出一蓬灿若红花的血雾,便再也不知道后来的事。 运筹帷幄,料事如神——阴世家的家主阴圣道向来如此自负。 然而在一天之内,他却同时算错了两件事——不仅楚天没有死,连珞珈也还活着。 当阴圣道看到珞珈满身是血杀气腾腾地出现在幽泉台前时,他立刻明白到一件事——那位前任哥舒世家家主,专程守候在飞虹桥上伏击珞珈的神府元老哥舒晓寒已经和他的“万鬼绝念阵”一起完蛋了。 莫名地,阴圣道打了个寒噤,只希望自己不要像哥舒晓寒一样的完蛋。 没有人愿意面对一个彻底打开愤怒闸门的珞珈,那跟面对死神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连十五年前已经跨入守一境界的哥舒晓寒都能清除掉的少女,究竟有多强?阴圣道与所有人一样没底。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选择与珞珈、与倪世家为敌,不计一切手段坑杀楚天到底是否明智? 但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走到今天这一步,阴圣道很清楚自己和整个阴世家都已经不可能回头。 既然哥舒世家和阴世家联手亦无济于事,那么他就必须寻求更有力的盟友。 阴圣道仿佛若无其事地低头端起茶碗,轻轻吹去面上的浮叶。心里头,他下定了决心。不是珞珈、楚天死,就是阴世家亡!(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真龙天子印(下) 又是一个宁静悠长的下午,温暖的春阳洒照进窗,珞珈就坐在幽鳌山的小屋里等着楚天醒来。 她刚刚送走峨山月和幽杞人夫妇,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更不曾离开楚天的榻前半步。 尽管小屋四周布满倪世家、峨世家和幽世家的高手,但珞珈依旧不想掉以轻心。 北冥城中想杀楚天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在他重伤昏睡的时候。 谁让这家伙的身上有无数人垂涎三尺的剑魔遗宝!谁让楚天身怀魔宝的消息在北冥神府的大街小巷中四下流散,惹得各处沸沸扬扬。 也是自己一时失算,未曾料到阴圣道竟然说动哥舒晓寒收阴长河为徒,在晋升战中几乎是发动了偷袭,只差一点楚天就死了。 幸好这家伙命大,又挺了过来。 想到这里,珞珈的唇角不自觉地逸出一抹微笑。等他醒来,该怎么好好奖赏一下这家伙呢? “珞珈……” 忽然,她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像是梦中传来的喃喃低语,明眸望向楚天,却见他双目闭合眉头紧锁,依然在昏睡中。 “做什么好梦呢——?”她嫣然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开始退烧了。 好吧,就和这家伙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有些事命里注定。 她取出碧玉魔箫樱唇轻启,吹起一首悠扬悦耳的箫曲。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双云雀,逗留在窗台上侧着两只小脑袋静静聆听。 珞珈的眸中流露出少有的温柔,沉浸在遥远过往的点点滴滴里,恍然三千年。 光阴便在她的指间悄悄流逝,直到夕阳映红了窗纸,晚风里传来归巢倦鸟的歌唱。 楚天悠悠醒来,耳际听到犹如天籁般的箫音,慵懒地睁开眼睛。 伊人婀娜,纤手弄箫。 玫瑰色的斜阳映照在丝绒般乌黑光洁的秀发上,闪烁着美丽的光晕。明眸流波,樱唇含笑,亦自在凝视着他。 “珞珈……”不晓得为什么,他脱口轻唤。 “傻瓜。”珞珈抬手用玉箫轻轻在他胸前的被面上敲了下,俏皮地一笑。 楚天亦不自禁地笑了笑。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这感觉真的奇特无比,美妙动人。 “总算醒了,不然我的嘴唇都要磨出水泡了。”珞珈靠在椅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无抱怨地看着楚天。 “你吹了多久?”楚天微微愕然。 “差不多一个下午吧。”珞珈用玉手轻捂檀口打了个哈欠,“一个人傻坐在这儿无聊透顶,只好不停地吹。” “很好听。” “什么?” “你的箫声。” “当然,”珞珈一脸“还用你说”的表情,“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夸奖。” “不客气。”楚天忍着笑,问道:“这次我睡了几天?” 珞珈伸出三根春葱似的纤指,“看上去你越来越有进步,也许下次两天就够了。” 楚天苦笑道:“你这是表扬还是咒我?” “兼而有之吧。”珞珈油然道:“我猜阴圣道现在一定正咬牙切齿地想:‘这小子怎么还不肯死,难道要把他全身骨头都敲碎了才成?’” 楚天不由莞尔,他很少看到珞珈这样谈笑风生,显然她今天的心情颇佳。至于为什么,不得而知。 “你没事吧,那天?” “你希望我有事还是没事?” “当然是没事。不过直到我昏迷时,才迷迷糊糊感觉到你来了。” “我睡过头了。”珞珈漫不经心道:“再说女孩子嘛,出门前总要换换衣衫化化妆什么的。” “可是幽夫人呢,你不是约了她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珞珈有点儿着恼,若不是刚才听他在梦里呼喊自己的名字,弄得自己心里软绵绵暖烘烘的,这时肯定一脚踹上去再说。 “你受了伤,那天肯定遇到了什么事。”楚天凝视珞珈憔悴的玉容,“虽然我的功力丧失一大半,但灵觉还能感受到。” 珞珈没说话,恶狠狠盯着楚天,有一种被揭穿谎言的羞恼。 楚天很认真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 须臾之后,也许是发现吓唬的手段用多了,楚天已经逐渐免疫,珞珈忽地“噗哧”轻笑,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神情道:“好嘛,你终于学会关心我了。” “我在等你说那天的事。”楚天不上珞珈的当。 “我在飞虹桥遇到一个老古董,他先想跟我聊天,然后又想跟我打架,折腾到下午才脱身。” 珞珈浅嗔薄怒地瞪他一眼:“喏,这下我那天干了些什么你都知道了,满意了吧!?” “元老会?”楚天还在猜,在北冥神府应该没有比他们更老的古董。 “应该说是其中之一,神府的元老从来都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死了?或者说你把他杀了?” “废话,难不成让他杀了我。”珞珈不耐烦了,“反正这事死无对证,管它呢。” “珞珈,”楚天沉默片刻,说道:“他找上你是不是因为我?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这倒是真的。”珞珈俯身凑近楚天,眼对眼地笑着问:“你想怎么报答呢?” “等养好了伤,我准备离开神府一段时间。”楚天徐徐道:“等我有足够能力保护你的时候,一定会回来。” 珞珈怔住了,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太多的情愫——有愤懑、有愧疚、有感动,还有那么一丝丝不舍。 而她的目光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情万种,“少做梦了,别以为远走高飞就能宁事息人。有没有你,他们都一样不会放过我。是我……连累了你,懂么?你这傻瓜!” “没有我,你可以无所顾忌。”楚天说:“我在……成为你的绊脚石!” “我喜欢你做我的绊脚石。” “可我不喜欢。”珞珈用她可爱的鼻尖贴在了楚天的脸颊,她吹气如兰地想诱惑楚天拥住她,可楚天硬起心肠来拉开一点距离,凝视珞珈道,“我不想自己走的是一条别人早已安排好的道路,更不想在被你束缚的同时也束缚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静候珞珈式的暴风骤雨降临。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珞珈并没有发怒,眼眸深处依稀飘过一抹淡淡的伤痛,“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让你感觉束缚了自己?” “是我自己束缚了自己,但我不想永远这样。”楚天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我懂了。”珞珈微微颔首道:“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不,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是要离开,但有一天我会再回来。”楚天轻轻握起她的纤手,笑了笑说:“相信我,我心甘情愿做一只风筝,一只专属于你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永远把线的一头牵在你的手中。” “如果你不愿意回来,我愿意放开你,让你去自由地飞。” “不会,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愿意永远在你身边。如果你放开我,我也会一直追着你,缠绕着你。” “好,记住你说的话,永永远远。”珞珈的眸中闪动过一抹异彩。 “永永远远。”楚天伸出左手,轻覆在珞珈的手上。 四只手彼此慰贴温暖,只愿这一刻便是天荒地老。 良久之后,楚天略微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咳嗽了声道:“请你看在我还是病人的份上,能不能把身体稍微抬高一点儿,不然我很难不去想其他。” 珞珈一怔,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挺茁的酥胸压在了楚天的身上。 她咯咯一笑,樱唇亲吻在楚天的面颊上。 尚未回味这销魂蚀骨的滋味,珞珈猛然张开樱桃小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楚天猝不及防痛叫出声,感觉到珞珈的贝齿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摩擦,“咬牙切齿”道:“有没有更想,有没有想更多?” 楚天浑身如电流通过,不由分说拥住珞珈,一边享受她甜美的气息,一边语气凶狠地道:“我有多想,你难道不知道?”火热的嘴唇便向她的压下去。 珞珈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偏转俏脸躲闪开去,就不让他轻易得逞。 楚天恨得牙根发痒,正想动手,忽地若有所觉向门口望去。 峨无羁和文静,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站立在门边,呆呆望着他和珞珈拥吻在一处。 楚天尴尬地把手松开,晓得刚才自己魂不守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珞珈倒是毫不在乎,从容地理了理微乱的鬓角,回头问道:“为什么不进来?” “啊,哦,”峨无羁如梦初醒,挠挠头道:“我刚接了文静,一起来看小楚。” 文静大大眼睛显得有点慌乱,埋怨似的飞快看了楚天一眼,低头摆弄衣角也不说话。 珞珈将文静微妙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佯装不觉,招呼道:“站在门口做什么?要不要进来?” 峨无羁笑嘻嘻走进屋,他多少还是有点儿怕珞珈,离她远远地打量楚天搭讪道:“小楚,你的气色还真不错。” 楚天故意岔开话题道:“阴圣道和阴严道又要失望了。” “阴严道?”峨无羁一愣,望了眼珞珈道:“那老家伙恐怕不能失望了,他已经被日照叔一拳轰死了?” “轰死了?”这回轮到楚天发愣了。 “对啊,那天阴严道冲上幽泉台,还没等他在空中稳住身形,就被日照叔一拳砸碎了脑壳。”峨无羁回答道:“当时所有人都看傻了,也没想到日照叔会出手帮你。” 他拉过一把椅子,摁住文静双肩把她塞进椅子里,接着道:“最好笑是阴圣道老半天才回过神,说什么:‘峨日照,你要给阴世家一个交代!’” “猜猜日照叔怎么说——”峨无羁眉飞色舞道:“他说:‘楚天是我门下弟子,谁动他,我杀谁!’就这一句话,差点把阴圣道鼻子给气歪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醉酒(上) 楚天遥想峨日照当日横刀立马幽泉台前,力压阴世家家主阴圣道的景象,不由热血沸腾难以自抑,问道:“后来呢?他没事吧?” “再怎么着阴严道也是阴世家的家老,终归不能白死。好在老家伙触犯晋升战的律例在先,日照叔又是北冥神府出了名的狠人,最后决定罚他到忘山面壁一年。” 峨无羁忿忿不平地补充道:“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阴世家砸个稀巴烂!” 楚天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峨日照有说什么吗?” 峨无羁翻起眼睛回忆道:“处罚决定下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日照叔面不改色地听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说了一个字:‘毬’!” “毬?”楚天呆了呆,不由笑了起来。 峨日照到底是峨日照,自己那三拳没白捱。只是连累他面壁一年,不免深感亏欠。 说到底,这也是各方势力博弈平衡的结果。什么律例,什么处罚,在楚天看来归根结底就是那个字:“毬!” “差点忘了跟你说,”峨无羁又想起一件大事,“日照叔要去面壁,你和我的拜师礼都得等到明年了。” “拜师礼?”楚天有些不明所以。 珞珈微笑道:“猪头,如今你已经是北冥神府的嫡传弟子。” “什么?”楚天愈发诧异,难道晋升战的规矩改了? 战胜阴长河后,他得以挺进前四。但晋升名额只有三个,至少还需要进行一轮角逐才有可能争取到嫡传弟子的身份。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晋升战早就结束了,自己应该主动被出局才对。 “算你运气好,第二轮抽签对手恰巧是无羁。这家伙当场弃权认输,将你保送进第三轮。”珞珈说道:“就这样当你还在跟阎王爷聊天的时候,便已名正言顺地晋升神府嫡传弟子。” 楚天怔怔望着呵呵憨笑的峨无羁,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没啥,你不也救过我么?知恩不图报,那还是人吗?何况咱们还是好兄弟!” 峨无羁被楚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习惯性地挠挠满头乱发道:“反正最后一轮决战我活劈了离世家的那小子,到底还是把神府嫡传弟子的名位抢到了手,这样也能向老爹老妈交差了。” “嗯,顺带也逃过峨山秋的一顿家法。”珞珈补充说。 楚天的嗓子眼发热,心头五味杂成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曾经,家园被毁晴儿被掳,他孤身一人埋首斑斓雾山中与禽兽为伍苦修天道,自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于是他也不不自觉地想抛弃这个世界,将自己的心用戒备与冷漠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宁愿孤独也不想再次受伤。 直至遇到元世亨、全世鼐与殷红鹅,他才尝试着重新走出大山,却依旧视红尘为畏途,心中充满愤世嫉俗的怨念和无所顾忌的杀意。 不想邂逅了珞珈,这个美丽而充满诱惑感的少女,是她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心灵曾经围裹起来的硬壁,让自己享受了爱和恋的滋味。 如今他的身边还有峨无羁、文静、峨山月、峨日照……抑或还有幽鳌山,楚天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结识他们,自己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另类景状?! 天黑后峨无羁像往常一样送文静回家。 文静的“家”就是北冥神府原先划拨楚天居住的一栋小宅院,距离幽鳌山的屋子有一段路。 在这段路上文静一直垂头走路,默不作声心事重重。 峨无羁也有他的心事,但比起在幽泉台上的张扬狂傲,他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几次想开口说话,可一看到文静淡淡的冷冷的神情便只能把话往回咽,乖乖地跟在文静身边放慢脚步往前挪。 眼看拐过一个街角就到了,再不说恐怕也没机会了。峨无羁鼓起勇气从干咳开始:“咳咳,文姑娘。” “什么?”文静心不在焉,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峨无羁。 “我……那个,这个——”峨无羁突然发现原来僵尸老妈是绝对的了解自己,她从来不逼自己大段大段背口诀,每次只说一句,然后也不必问自己有没有听懂,直接扔出去打实战经验。这不,精心准备外加通宵苦背的一大段充满诗情画意的台词,文静只目光飘忽迷惘地看了自己一眼,怎么就一个字也记不起来? 我的让人心花怒放,感人肺腑的台词啊,怎么就只剩下“那个”和“这个”了,想活活害死老子呀? 峨无羁心中哀嚎,恨不得抡起磨金霸王锤把自个儿的笨脑瓜砸个稀巴烂。 “那个,这个……你想说什么呀?” 峨无羁呆呆凝视柳眉如烟肤色苍白的文静,有种魂魄抽空的不真切感,脱口而出道:“你真好看……哦不,我是说明天我就要回乱离火泊了。” 文静的芳心砰然跳动,峨无羁是在对自己表露情意吗?然而那一缕情窦初开的心结,却已不知在何时悄然系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每每看到珞珈,文静总不由得自惭形秽。 在乾玄门时她是人见人爱的小公主,但自打进入北冥神府,便什么也不是了。或者,只是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偏引来无数贪婪窥觑的目光。 如果不是楚天和峨无羁一直护着自己,怕早已被身遭的狼群撕得粉碎! 所以,她是由衷感激峨无羁的,甚至还有点喜欢他、倚赖他。但是喜欢和倚赖不等于相爱,就像白水不能替代牛奶。 “好啊,我会请假来送你。”她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真的?”峨无羁的脸上乐开了花。 文静心里涌起一丝歉疚,只是一次送别而已,这个家伙真的很容易满足。 到家了,文静伸手推门。 “再见。”如许多个晚上一样,文静站在家门前向峨无羁告别。 然后她回过头准备进屋,不意猛然看到门内两双红彤彤闪着幽光的鬼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而后彬彬有礼地躬身施礼道:“小姐——” “鬼——”文静顿时失声惊叫,下意识踉跄后退,一头扎进峨无羁的怀里。 “笨蛋!”峨无羁气急败坏,飞起一脚将门里一只恶鬼踹飞到墙上。“教过你们多少次,说话要温柔要亲切,跟老子再学一次……” 他努力屏息尖起嗓音,示范道:“小姐——懂了吗?” 门里的两只鬼,一个站在原地一个躺在地上齐齐点头。 “它们是你叫来的?”搞清楚了状况,文静毛骨悚然地回头瞪视峨无羁。 “算是吧。”峨无羁的回答吞吞吐吐一点不爽快,仿佛意识到好事情又被自己办砸了。 “我不在的时候,怕有人会欺负你,所以就从乱离火泊里抓了两只鬼。白天它们会找地方睡觉,晚上就在屋里保护你。放心,它们都是女鬼,我仔细检查过。” 文静呆住了,她从未想到过峨无羁也会有如此“细心温柔”的一面。 可是谁又愿意晚上睡觉时,被两只女鬼在枕头边盯着看着陪着?这种事,也只能是峨无羁的脑袋瓜里才想得出。 “带它们走。你不知道我怕鬼吗?”文静绷着脸。 “是这样啊。”峨无羁沮丧地挠挠头。忽然他的眼睛一亮道:“要不我换两具僵尸来,或者是骷髅,你喜欢哪个?” “我都不喜欢,我什么也不想要!”文静发火跺脚道:“除了修炼和打架,你脑袋里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当然有想!”峨无羁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挺了挺胸膛:“而且天天都在想。” “想什么?” “想你呗。”峨无羁话一出口就看见文静彻底变了脸色,但要收口已经来不及。 “想你个大头鬼!”文静转过身往屋里走去:“我不想跟你瞎说八说了,我要早点睡觉。” 可刚迈步进门,她又站住了。 峨无羁在门外连忙问道:“文姑娘,你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有,”文静轻咬朱唇一再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手指那两只飘来晃去的女鬼问道:“她们要在屋里待到什么时候?” “哦,”峨无羁垂头丧气地发出声呼哨,两只女鬼一前一后走出小屋,临了还不忘向文静欠身告辞道:“小姐,明晚再见。” 文静砰地声带上门,娇躯靠在门上也不去管门外的峨无羁和那两只女鬼。 天晓得自己为何要对峨无羁恶声恶气,毕竟那家伙是好意,而且他一直对自己很好。只有他,愿意从早到晚一直陪着自己。也只有他,愿意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 或许,心里哪个角落隐藏着委屈、失落、自卑和孤独,惟有在门外的那个少年身上无所顾忌地发泄与释放。 想到过了明天,又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他,文静的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忽然,她听见峨无羁在门外唤道:“那个,我走了。文姑娘……别气了,是我不好。” 文静咬定牙关不吭声。 又过了许久,峨无羁的话音再次道:“嗯,这回我可真的得走了。你明早……还会来送我吗?” 文静还是没有回答。 门外终于安静了,峨无羁那粗豪的嗓门不再响起。文静默默打开门,门外空荡荡的,自己的心也空荡荡的。 爱所不爱,不爱是爱。魂乱了,心裂了。不想流泪,可这一刻自眼中无声无息地淌落两行清泪……(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醉酒(下) 峨无羁今夜是完完全全地败退而归,他无精打采地从文静家离开,身后跟着两只不知所谓的女鬼。 他着实想不出,究竟要怎样才能让文静开心,而不是总惹恼了她。 但这个问题远比从一堆僵尸中杀将出来还要复杂麻烦得多,自己似乎永远也找不到要领。 “无羁兄,请留步。”忽然背后有人在叫他。 峨无羁愕然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他约莫三十岁出头,相貌斯文身材偏瘦,右手握着本早就翻烂了的书卷,好像走到哪里都不忘看上两眼。 “海笑书?”峨无羁耸了下浓眉,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晦气到家了。 海笑书虽然姓海,但几乎人人都晓得事实上他就是玄世家上任家主玄斩的私生子,现任家主玄龙驭的嫡亲兄长。 除了上述身份之外,更令峨无羁头大的他还是林涣清的丈夫,北冥神府首屈一指的天罡级嫡传弟子。换句话说,海笑书的修为已经臻至圣阶“抱朴”境界。 北冥神府的嫡传弟子常年保持在一百零八人,但其中能够突破真阶参悟到洗心之境的不过十之二三,再上层楼的则是凤毛麟角。更多的弟子苦修一生,也只能永远停留在真阶第九层的巅峰境界,百尺竿头难进一步。 真阶与圣阶,除了实力上的巨大差异,更意味着修炼方式的截然不同。 对于真阶高手而言,只要埋头修炼提升功力,日积月累终归能有水到渠成突破境界的一天。然而想踏入圣阶境界,就必须不断洗炼道心,体悟天道真谛,反之一味地筑基修元,只能是缘木求鱼。 海笑书绝对是这方面的天才人物,三十岁不到便彻悟抱朴之境,或许不用若干年即可踏入守一境界,即能与那些位神府的家主、元老并驾齐驱。不过碍于身世问题,因此他始终无法得到玄世家的正式承认,也不可能晋升为家老。 当然,老天爷也是公平的。既然慷慨赐予了海笑书无与伦比的修道天赋,就一定会在其他方面变得吝啬起来。 譬如,给了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还有一个传言里红杏出墙的妻子,外加一点傻气。除了一心参悟天道外,对其他事情完全不感兴趣,诸如穿错袜子、戴错帽子——尤其是绿帽子的笑谈层出不穷。 因此大伙儿对这不通时务的书呆子并不怎么待见,甚至连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玄龙驭也对其敬而远之。 可这些并不完全是峨无羁讨厌海笑书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很不高兴每次见到海笑书,都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尊称对方为“海小叔”。 他娘的,玄斩真是个天才,居然能让龟儿子的想出如此天打雷劈的名字,遇着谁都能大一辈! “你有啥事,老子正烦着呢。”峨无羁并不想掩饰自己心情奇差的状况。 海笑书文质彬彬地俯身长揖道:“良辰美景,对酒当歌,不知无羁兄可有闲暇,在下想请你移步抱月楼小酌几杯。” “你请我喝酒?”峨无羁愣了愣,闹不明白这书呆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转念一想与其回家对着老爷子的一张臭脸,还不如借酒浇愁。至于海笑书为何无事献殷勤,却不在考虑之列,便即挥手让那两个办坏事情的女鬼先行回返鬼城,说道:“也好,老子正想喝几杯。” 两人结伴来到抱月楼,正是一天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不过凭着峨无羁的名头和他凶神恶煞寻人晦气的一张脸,没费什么劲儿便拿到了包间。 落座后点齐酒菜,海笑书举起酒杯道:“无羁兄,我先敬你三杯。” 峨无羁坐着没动,眯缝小眼睛瞅着海笑书道:“你能喝吗?老子可不想待会儿背着你回去。” 海笑书呵呵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在下先干为敬。”连干三杯面不改色。 “好,今晚你可是自己送上门来。”峨无羁猛一拍桌子叫道:“伙计,换海碗来!” “使不得,使不得。”海笑书连连摇手道:“小酌怡情,酗酒伤身。” “没那回事。”峨无羁换过海碗,把酒满上道:“喝酒不就求个痛快?” 海笑书推拒不得,只好又跟峨无羁对干了两碗,打了个酒嗝道:“无羁兄,那天你在晋升战上连败殒世家的元铜川和离世家的离宣,可谓神威凛凛。不过,假如仅止于此在下也不至于生出接纳之心。实因你为保好友晋升,竟然主动认输,放弃唾手可得的嫡传弟子名位。这般重义轻利的豪杰气概,着实教人钦佩。”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啧啧称道,赞叹之情溢于言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峨无羁对海笑书不禁大生好感,得意道:“兄弟嘛,应该的。再说今年这晋升战上,撇开小楚不谈,老子还真把没谁放在眼里。” “在下当为无羁兄的豪言壮语再浮一大白。”海笑书和峨无羁对饮一碗道:“无羁兄修炼的可是僵尸神功?据说此功失传已久,连《北冥盛典》中亦无记载,不知无羁兄从何得之?” “我娘教的。”峨无羁七八碗酒下肚,话匣子打开再也收不住:“在晋升战上我只露了一小手,更厉害的绝活还没亮出来呢。” 海笑书一呆道:“据我所知,令堂已故去多年,怎又死而复生?” 峨无羁哼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去年冬天我跟小楚一块儿前往鬼城捉拿魔教奸细,结果被引到乱离火泊,便在那儿遇着了我娘。她死后元神不散,化成一具僵尸,比活着的时候厉害多啦。” 海笑书连连点头道:“捉拿魔教奸细的事在下亦略有耳闻,当日拙荆也曾携天空表弟一同前往,结果双双失陷鬼城,怎不教人魂断神伤?” 说着哀声一叹道:“而今我与拙荆天人永隔再难相见,思不成寐食不知味!” “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林涣清这娘们不是什么好鸟,十有八九跟玄天空那小子劈过腿。她死了才好,你刚好可以换个老婆。” 峨无羁见海笑书直叹气,便安慰道:“再说她妖里妖气,老子打心里瞧着她别扭。就算那天小楚放过了她,老子逮着机会一样要她好看!” 海笑书面色一整,怫然不悦道:“无羁兄何出此言?一日夫妻百日恩,涣清纵有千般不是,终是我的结发妻子。你若当我是朋友,便不可再辱及她的清名。” “清名,拉倒吧。”峨无羁嗤之以鼻,总算看在这顿酒的面子上忍住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喝酒!” 当下两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天旋地转舌头打结才扶醉而归。 翌日峨无羁清晨起床,便觉得脑袋发胀双腿打颤,晓得是昨天喝多了,却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跟海笑书闲聊瞎扯了些什么。 他洗漱过后便到前厅见过峨山秋,父子两人例行公事般的说了几句,便告辞出门。 他下了涤尘峰,在路口停住,睁大眼睛左顾右盼希望能够找到文静的身影。 然而等了半天,文静没来,却见一个此刻自己最不想见到人正沿着山路走了过来。 “日照……师傅!”峨无羁本想躲开,但峨日照的目光已经盯上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问候道:“您是……今天启程去忘山?” 峨日照鼻子里哼了声,似乎觉得峨无羁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要是别人敢在峨无羁面前这么哼上一声,肯定接下来就是拳头或者霸王锤上去打招呼了。但对峨日照,峨无羁却是没一点儿脾气,谁教自己的拳头没人家的硬呢?就当尊师重道吧。 他退开两步道:“师傅,您先请。” 峨日照冷冷道:“你在这儿等谁,为何还不上路?” 峨无羁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约了谁,便撒谎道:“我约了小楚。” 没想到这句话刚说完,他竟然真的看见了楚天和珞珈。 峨无羁一呆,急忙迎上前道:“小楚,你怎么才来?害得老子好等!”一面说一面背对峨日照冲着楚天挤眉弄眼。 楚天心领神会,笑道:“你到底是在等我还是等文姑娘?” 峨无羁略显尴尬道:“这个、那个……我两个都等。” “笨蛋,你就是在这儿站到天黑,文静也不会来。”珞珈指点迷津道:“你不妨到鬼城外的两界梁去找找,她肯定在那儿。” “对呀!”峨无羁一拍脑门喜道:“楚兄弟,你们聊。郡主殿下,谢啦!”话声还在,人已撒开两腿迫不及待地奔远。 峨日照打量楚天,问道:“你来干什么?” 楚天没回答,而是转脸望向珞珈。珞珈一笑道:“你们聊吧。”闪身走开。 楚天走近峨日照,什么也没说突然俯身三叩九拜,沉声道:“师傅!” 峨日照目光霍地一闪,也不出手阻止楚天。待他拜完了,才说道:“你起来。” “砰!”楚天刚刚抬起身尚未站稳,峨日照的铁拳就已经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楚天登时飞跌出三十多米,摔进了道旁的灌木丛里。 珞珈远远看到眉宇一扬,忽又想到了什么,站着未动。 “蠢材,你就用这种方式感谢我?”峨日照收住拳头,冷视楚天:“做好你想干的事,我会知道的——滚吧!”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楚天慢慢从灌木丛里站起身,一直目送峨日照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 这是他拜过的第一位师傅,也是峨日照真正给他上的第一堂课。(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耳坠(上) 大半个月后,楚天的伤势渐渐痊愈。这时神陆南方已经进入初夏季节,但在北冥山兀自春意盎然,未见酷热。 随着时日推移,晋升战的话题慢慢淡去,街头巷尾的人们又开始谈论起海笑书的新婚喜事。 听说这回他的续弦妻子是阎世家家主阎西坡的嫡传女弟子孟璇香,故而也有人将这段联姻戏称为“书香姻缘”。 另一面阴世家、哥舒世家在晋升战上吃了大亏,分别折损了一位家老与一位元老之后,月余来出入低调不见什么大动作。 但谁都晓得,阴圣道也好哥舒晓梦也罢,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自安天王退隐闭关后,如今的北冥神府群龙无首,迟早会有一场大规模的血腥内讧。 这样的事情绝非个案,在三千年北冥神府传承的历史上,不知已爆发过多少次。 但这些都不是楚天的当务之急。他在享受难得的一段平静闲暇时光,每天的生活充实而规律。 白天,他潜心参悟“天机印”、“百魂斩”、“日照神拳”与“料峭六剑”诸般正魔两道的顶尖绝学,并将实战中获取到的点点滴滴感悟融会贯通,纳入招法修为中。 晚上,他便利用北冥灵气最为充沛的时候运转天地洪炉吸纳天地精华,以求早日恢复功力。 尽管每逢危急时刻,洞天机为自身安危之故必然出手保驾。但对楚天而言,那就等于把小命掌握在别人手中。 谁能在流沙上建设城堡,谁能不担心有一天它会轰然倒塌? 所以哪怕功力的提升进境甚为缓慢,全面复原遥遥无期,楚天依旧锲而不舍。 与此同时他的道心亦在一天天地茁壮成长,无限接近于突破圣阶的临界点。但似乎总有一层窗户纸未能捅破,令他暂时无法真正窥见到天道的大门。 这一步的迈出对楚天至关重要。要想在北冥神府站稳脚跟,甚至于将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珞珈,就必须跨入圣阶境界。 诸如“天机印”、“百魂斩”乃至楚天尚未开始参悟的“天下有雪诀”,均需拥有圣阶修为方能驾驭施展。譬如一柄重逾千钧的大锤,只有在拔山扛鼎的勇士手中才能发挥出横扫千军的巨大威力。 现在的楚天,比起那些修炼了几十年甚至一甲子以上的老古董,无疑有段难以逾越的差距。 至于洞天机,自然是老古董中的老古董。可惜他在六百年前的风云山巅旷世大战中失败,被寒料峭打得元气大伤,并以三道封印禁锢在《法楞经书》中。如今自顾不暇,也没多闲工夫管楚天的事。 从这一点上说,他和楚天之间虽然相隔了六七百岁,却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这天傍晚楚天正准备打坐修炼,顾嫂来了,说是幽夫人请他前往府中小叙。 楚天一怔,问道:“幽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顾嫂摇头道:“夫人没说,楚公子去了便会知道。” 当下楚天一头雾水跟着顾嫂出了外城直奔幽世家所在的法岩峰。 两人来到幽杞人的府邸前天色渐渐黑透。因为有顾嫂带路,也无需通报径直进了内宅。峨山月正在书房里等他。 “幽夫人!”楚天步入书房,向站在桌边摆弄插花的峨山月躬身施礼。 峨山月抬起头道:“楚公子,很抱歉在养伤的时候将你请来。你的身体可还好?” 楚天回答道:“已基本痊愈,多谢夫人关心。” “真正关心你人不是我,是珞珈。”峨山月微微一笑,招呼楚天落座。 顾嫂送上茶水糕点,关上门退到了屋外。 楚天轻啜了口香茶,等峨山月开口。 峨山月却并不急于引入正题,只问道:“楚公子,你成为嫡传弟子后又何打算?” “我准备过几日便外出游历,”楚天也不隐瞒,说道:“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北冥城。” “你下山云游远离是非,不失为一条上策。”峨山月赞同道:“假如我预料不错,一年之内北冥神府肯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自从安天王闭入死关,倪天高、离伤秋和玄龙驭共掌神府后,各大世家家主的野心便不断膨胀,耐心却渐渐消磨殆尽。勉强维持了三年的相安无事,如今终于到了要重新洗牌的当口。但真正有实力有希望问鼎的,亦不过是上述三公。” 楚天心头微凛,就听峨山月接着道:“鳌山久出不归,日照亦被罚去忘山面壁。峨世家和幽世家各自损失一位顶尖高手,自然有人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先削去倪天高的左膀右臂,令他彻底孤立。” 她缓缓在书桌后坐下,幽幽轻叹道:“幸亏珞珈接连出手,以雷霆手段震慑住阴世家、哥舒世家,才使得那些蠢蠢欲动之徒不得不有所顾忌。” 楚天深吸口气道:“这么说,其实珞珈已成为众矢之的?” “不错,飞虹桥上劝诱不成便转截杀仅仅是个开始,也可以看作是他们对珞珈修为的一次试探。” 峨山月回答道:“一旦战端开启,这些人对珞珈必欲除之而后快。然后就是峨家和幽家,直至安天王最信任倚仗的倪世家家主倪天高。这场明争暗斗,早在你加入神府前即已开始。而你的到来,却又使局面凭添变数。” 楚天徐徐道:“珞珈的软肋便是我,对么?” “不对,珞珈有你会变得更强!”峨山月的语气平静,却拥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相信珞珈绝不会无缘无故将你带到北冥城,白白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对手,她这么做必定另有深意。你不觉得么?有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无形中可以为珞珈分担去许多压力,珞珈便可以退居幕后从容收拾残局。” 楚天笑了笑道:“如此说来,我至少还可以为珞珈做一只过河小卒。” “楚公子何必妄自菲薄?珞珈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了。能让她以身相许的人,岂会是池中之物?” 峨山月注视楚天,意味幽长道:“有朝一日,你会变得很强,强到足以保护珞珈,甚至有能力决定北冥神府今后百年的命运。相信我,这不是虚妄之言。” 楚天怔了怔道:“似乎你比我对自己更有信心。” 峨山月含笑不语。须臾的静默后,楚天起身道:“我明白了,多谢夫人!” 峨山月起身盈盈一拜道:“如此就有劳楚公子了。” 楚天吃了一惊,没想到身为幽世家高贵女主人的峨山月竟然会对自己行此大礼。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峨山月今晚约见自己的目的绝不简单,而她的言谈举止也显然与往日大异。 他深深一揖道:“但凡有事,楚某愿为夫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峨山月欣慰地一笑,指尖轻捻一只精美耳坠问道:“楚公子,你是否认得?” 楚天一摸怀里,讶异道:“这是——” “这是我在为你疗伤时,在你身上找到的。”峨山月回答道:“恰好我知道这只耳坠的来历,也有些话想问你。” “你知道这耳坠的主人是谁?!”楚天不由一阵激动,这只耳坠是他与晴儿在猎户村废墟中无意捡到,作为疑凶之物始终收藏在怀中。 虽然根据幽鳌山的述说,当日毁村灭庄围杀林隐雪的十七名北冥神府高手除他之外,已经尽数死亡,但这枚耳坠的主人是谁却一直是个未解的迷团。 峨山月轻声道:“是的,我知道。你在哪里捡到它的?” “我的家乡,大崖山猎户村的废墟里。” “你的家乡……你是大崖山猎户村里的孩子。” 楚天诧异道:“珞珈没有告诉过你么?年初的时候,我曾经下山寻找失落多年的妹妹。恰巧在大崖山遇到幽鳌山,才晓得他竟是当年灭村的凶手之一!” “不,他不是,”峨山月脱口而出道:“鳌山是在代人受过!” 楚天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峨山月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捂着胸口坐回椅子里:“因为这枚耳坠是我的!” “你的?怎么可能!”楚天大吃一惊,脑海里混乱一团。 “我的。”峨山月点点头,另一只手伸出来慢慢摊开,掌心是完全相同的另一只耳坠。 楚天有当头捱了一闷棍的感觉,望着那对亮闪闪的耳坠,呼吸变得急促艰难。 “那晚……你也在?” “我在,而且亲眼目睹了那场血战的全过程。”峨山月徐徐道:“原本我不应该出现在十七人名单中,但因为鳌山我还是去了。” “可是幽鳌山说,除了他以外所有的凶手都已经死了!” “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峨山月的脸色说不出是喜是悲。 楚天一省,霍然明白了幽鳌山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他想保护峨山月! “只怕他还对你隐瞒了不少细节吧?”峨山月轻轻道:“惟有如此,才能将我撇清。然而事实上,我才是那场大火的始作俑者。楚天,让我来告诉你那天晚上猎户村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耳坠(下) “六年前北冥神府收到一封秘信,信中说魔教教主林盈虚的女儿林隐雪将于某日身携北冥宝藏秘图路经大崖山,与她同行的只有一名五六岁的女童。当即安天王下令从神府中挑选十六位高手前往截击,务必要将秘图夺到手。” “鳌山作为幽世家家主的继承人亦在其中。或许是鳌山怕我担心受怕,同时也因为这是神府的一桩特别秘密任务,他并未将自己被选中参加截杀的事情告诉我。” “十六位高手……但最后却有十七个人成行?”楚天问。 “多出来的那个人便是我。”峨山月回答道:“知道鳌山也在十六人名单之列,我不由大吃一惊。尽管入选的十六个人都堪称神府精英,但林隐雪彼时的修为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而且出手狠辣不留活口。即便截杀行动成功,也势必要付出惨重代价。我不愿鳌山有事,所以……” “所以你就主动申请加入了截杀行动?” “差不多是这样。虽说我没有丝毫的修为,但精擅医道且对奇门遁甲颇有涉猎,因此神府很快就同意了我的请求。我本想将这好消息告诉鳌山,不料他已经出发赶往大崖山设伏——大错也就由此一步步铸成!” 峨山月稳了稳心绪道:“为了掩人耳目保守机密,我们十七个人分批出发断绝联系,故而一路之上我都无法见到鳌山,更不晓得他的确切行踪。直至抵达约定的汇合地点,也就是你曾经生活过的那座猎户村外,我依旧没有见到鳌山。” 楚天没说话,心里却在将峨山月的话与幽鳌山、林涣清以及孙妈的说法相互印证。 “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林隐雪入夜以后肯定会经过猎户村,而且很有可能在村中借宿。箭在弦上刻不容缓,一位阎世家的家老便提出利用阵法埋伏以最大限度减少伤亡完成任务。” 峨山月说道:“自然,布阵的差事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想到鳌山也会来,我便答应了,在村中布下了九狱雷火阵。傍晚时分法阵布置完毕,我便准备撤离村民,静待林隐雪入伏。不料好几位神府高手坚决反对将村民撤走,一来防止有人通风报信,二来生恐林隐雪察觉到村中异常绕道而行。” 楚天的呼吸变得粗重,同样的故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人说起,但依然难以抑制胸中的怒火与悲愤。 峨山月看了楚天一眼,幽幽道:“天黑后鳌山仍然没有露面,林隐雪却已经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容不得多想,十五位北冥神府的高手配以九狱雷火阵向她发起了突袭,接下来就是一场天昏地暗的血战。” 楚天冷笑道:“不愧是神府精英,有种!” “原本以为十五位神府高手再加上九狱雷火阵相助,擒杀林隐雪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哪知我们还是低估了她的修为。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有四位神府高手死在她的手下,还另有三人身负重伤。” 峨山月没有反驳楚天的讥嘲,继续说道:“形势危急之时,鳌山终于赶到,加入了战团。后来我才晓得,他并不是迟到,而是从心底里反感这次截杀行动,又不能公然违抗上命,于是决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楚天一怔道:“你是说幽鳌山起初并未打算参与截杀?” “假如不是发现我也在参加了截杀行动,他是根本不会出手的。” 峨山月的眸中浮起一层朦胧雾气,回答道:“因为鳌山的加入,战局逐渐变得对我们有利,林隐雪终究寡不敌众坠入火海奄奄一息。而北冥神府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只剩下我和鳌山两个人。” “那林涣清呢?” “她在激战中受了重伤,昏死过去。那时我们急于救活林隐雪,也未仔细察看,只当所有人尽皆战死。直到我回返北冥神府后,才晓得林涣清也幸存了下来。” 峨山月说道:“为了方便救治,我们将林隐雪转移到猎户村附近的一座深幽山谷里。整整两个月后,她终于脱离危险苏醒过来,却已忘记了从前所有的事情。” 楚天点点头,这段故事和幽鳌山的叙述如出一辙应该不假。也难怪林涣清会以为林隐雪死了,原来是她重伤昏迷,对后面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后来,我发现鳌山对我越来越冷淡,他把全副心神都用在了照料林隐雪上。虽然口中不说,但我明白鳌山是在怪我布下九狱雷火阵,害死了那么多无辜村民。” 峨山月的唇角逸出一缕难以言喻的苦涩笑意,“或许是女人的天性,我越来越难以容忍他对林隐雪千依百顺无微不至,便提议将她交送神府处置。没想到鳌山一口回绝,我们大吵一场负气分手。” ——原来自己真的错怪了幽鳌山,楚天的心里无比庆幸并感激珞珈,当初若一剑杀了幽鳌山,现在自己该当追悔莫及。 “又过了几个月,鳌山终于独自回返北冥城。但他竟似变了个人,整日酗酒买醉颓废不堪,对我更是避而不见。鳌山的父亲——也就是我后来的公公,对此非常失望,临终前改变主意将家主之位传给了杞人。” 峨山月垂下眼帘痴痴看着桌案上的烛火,停顿了许久才接着说道:“鳌山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愈发地堕落。不久之后,由父亲做主,我嫁给了杞人。成亲那天,鳌山并不在北冥城。我猜想,他一定是又去那座幽谷找林隐雪了。” “幽夫人,你错了,幽大哥并没有怪你,他是放不过自己。” 楚天终于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心底生出难以言说的滋味。 真的很奇怪,他竟无法痛恨面前的这个女人,甚而有点儿怜悯。 一个人终日生活在往日的阴影痛苦中,内心该忍受怎样的痛苦? 这种滋味楚天曾经切身品尝过,远比任何人能够体会到其中的煎熬。 他沉声说道:“他一定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所以他才会深陷于自责与愧疚之中,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否则,他何必如此痛苦,更不必为你隐瞒。” “是吗?”峨山月其实早已想到了这点,只是木已成舟,除了平添伤痛又有何益? 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峨山月默默心想。 她不禁羡慕起楚天和珞珈。曾经、曾经自己也有过那样的豆蔻年华,也曾和心爱之人痴痴相恋,却因为一场无意义的截杀而彻底改变。 “你相信么,那天飞虹桥之战居然是我成婚以后第二次见到鳌山。”她苦涩地一笑,问道:“你在大崖山遇见鳌山,他是和林隐雪在一起吧?” “还有孙妈,但随后我们被碧洞宗围攻,她为了保护幽大哥的肉身而战死。”楚天没有隐瞒:“再后来,幽大哥和林隐雪便双双失踪至今渺无音讯。” “碧洞宗的人怎么会知道鳌山和林隐雪的行踪?”峨山月吃了一惊。 这点楚天也不清楚,便摇了摇头。 峨山月定了定神,说道:“孙妈一死,鳌山恐怕更不会回到北冥城了。林隐雪的情形如何?” “她依旧没能恢复记忆,修为尽失如同常人。” “鳌山不会回来了……”峨山月怔然注视桌案上那柄用来修建花枝的剪刀片刻,喃喃自语道:“多奇怪,我有时候竟然希望自己能和林隐雪互换身份,宁可毁容失忆的是我——” 楚天道:“但事实上遭受伤害、毁容失忆的却是林隐雪,这点谁也无法改变。” “是啊,谁也无法改变。”峨山月轻轻一叹,突然举起剪刀向脸上划去! 楚天大吃一惊,劈手夺过剪刀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峨山月的面颊上赫然多了两条鲜红的血痕,她竟似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微笑着惨然道:“六年前我便应该这么做了,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楚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不要永远活在过去的痛苦里。你和幽大哥,都应该为了对方珍重自己。” “可是我已经失去了未来。”峨山月轻轻道,她站起身从架上捧起那盆珍爱的腊梅花,对着烛光细细端详许久。 “婚后第九天的晚上,鳌山突然抱着这盆腊梅花来见我。他满身刺鼻的酒气,神态憔悴怕人,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我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要知道,如果他能早些出现,只需一句话甚至都不用开口,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跟他走——去天涯去海角,哪怕是黄泉幽界十八层地狱,我绝不后悔。” “但他只是来送这盆花,作为你新婚的贺礼?” “这盆腊梅花伴我度过了六年光阴,每次我给它浇水、施肥、修剪的时候,总能想起那晚的情形。从今往后,却不必了……” “啪!”她抱起花盆砸碎在地,楚天见状不由诧异道:“你这是——” 峨山月没有回答,俯身翻检花泥,起身时手里已多了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油布包裹。 她的双手微微发颤,在灯下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张斑驳发黄的纸,纸上歪歪斜斜画了许多条无人能看懂的墨线,就像是儿童的无心涂鸦零乱无章。 她注视画纸良久,递给楚天道:“送给你吧,我想鳌山也会同意。” 楚天不明所以地接过画纸,又听峨山月说道:“这是林隐雪在失忆后画的,很可能与北冥宝藏秘图有关。为了这幅图,我失去了鳌山,你失去了家。楚天,现在你可以杀了我为父母报仇雪恨了……我就是,你想找的那最后一个凶手。”(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北冥夜雨(上) 万里之外,君临峰轮回宫。 幽鳌山在何必的引领之下踏上通幽塔的八楼,又一次见到了魔教教主林盈虚。 说是“又一次”,实际上距离两人的上次会面,已经过去了数月。 那日在幽谷中,楚天与晴儿相携离去不久,林盈虚便即现身。 幽鳌山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任由林盈虚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胸膛上。一股磅礴凛冽的魔气攻入体内,他瞬时昏迷过去。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通幽塔三楼的“定观室”中。室内幽界灵气充盈,尤胜于北冥圣城诸峰,惟有元老会所在的幽元殿堪可媲美。 数月之中幽鳌山不受打扰,心无旁骛地疗伤修炼,功力急遽恢复修为又有精进。 但始终不知道林盈虚将会如何处置自己。若按常理,这位魔教教主没有丝毫道理,如此“款待”仇敌。不过,林盈虚的行事又有谁能够揣度得到? 所以当何必走近定观室,转达林盈虚要召见他的消息时,幽鳌山的心头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谜底,即将揭晓。 现在,他就静静伫立在通幽塔八楼距离林盈虚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何必已经退到楼下,这里只有他和林盈虚两个人。 “你刚才见过了何必,他是我的弟子。”林盈虚扫了幽鳌山一眼,面容冷峻孤傲有股说不出的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神气。 “他曾经向我提了一个问题:假如有人害了林某的女儿,却又奋不顾身救了林某的外孙女,我该是杀他还是谢他?我的答案很简单: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幽鳌山心头一震,沉声道:“不论林教主如何发落在下,幽某俱都无怨无悔!” 林盈虚嘿然冷笑道:“你将老夫看作了什么人,我岂是睚眦必报不明事理之徒?我要杀你,几个月前就做了,何须等到今天。鳌山兄,你是顶天立地的真豪杰,可惜隐雪所托非人。当初她遇见的人若是你,又何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幽鳌山怔了下,说道:“林教主过奖,在下愧不敢当。莫非,您已经查到晴儿的父亲是谁?” “果真如此,我早已将他全身的骨头一根根抽拔出来,碾成灰磨成粉!” 林盈虚的脸上涌现慑人的肃杀之气,漠然道:“不过我确实已经有了线索,只是需要你鼎力相助。” “我?” “你!”林盈虚的语气无比肯定,徐徐说道:“我猜想这个人即便不是藏身在北冥神府中,两者之间也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幽鳌山目露沉思之色。事实上他业已有此怀疑,若非当日林盈虚横空杀出,恐怕数个月前他即已回到北冥城秘查蛛丝马迹。 只是泄漏自己行踪的那个人,究竟和大崖山血案有多深的关联,幽鳌山难以决断。 “鳌山兄,以你的推断,隆冬风雪之夜隐雪独自一人怀抱晴儿,身携不知从何处获取的北冥宝藏秘图,深入一座籍籍无名的荒山野岭,只是一时的兴致所至么?” 林盈虚说道:“再后来她明知村中已有埋伏,却将晴儿藏在井下,毅然决然地孤身进村深陷重围,也仅仅是心血来潮的冲动么?换而言之,北冥神府的人从何处得到消息,早早就断定隐雪会路经猎户村?” 幽鳌山沉吟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却始终不得要领。实不相瞒,当日下达截杀隐雪密令的便是安天王。至于谁人向他提供了如此精确的情报,我无从获悉。” “安天玄……”林盈虚冷笑道:“你以为他是这件事的主谋?” 幽鳌山吃了惊,就听林盈虚说道:“我怀疑隐雪前往猎户村,一定是为了与某人见面,而这个人十有八九便是晴儿的生父!惟有如此才能解释隐雪入村的举动——她是要亲身验证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结果却证明那个混帐男人果真是为了北冥宝藏秘图,却根本不在乎隐雪母女的生死!” 幽鳌山深吸一口气。林盈虚的推测,他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每每稍作深入,他便下意识回避开去。因为他着实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个人会跟此事有莫大干系! “如果教主允许,我打算今天就回北冥城,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林盈虚点点头,提醒道:“不可心存侥幸,不可优柔寡断。否则你回去只是送死!” “我明白。”幽鳌山笑了笑,笑容里掩饰不住几许悲怆落寞之情。“即使没有教主相托,我也会彻底弄清楚到底是谁隐藏幕后策划了这场血腥阴谋。” “那就去吧,不过,”林盈虚问道:“启程前是否还想再见隐雪一面?” 幽鳌山摇头,回答道:“不必了,我会活着回来。” 天黑后,幽鳌山通过碎空流影阵的传送降临在法岩峰后山的一处僻静密林深处。 他走出密林抬头仰望法岩峰顶,熟悉的风景在眼底缓缓展开。 一轮明月静悄悄地从山坳后升起,挂在了清朗的天幕上。 山月如钩,今宵谁人入眠? 幽鳌山的心底涌起一缕复杂莫名的况味。六年后,他终又踏上法岩峰的土地。曾经,只差半步他便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宰。 但今夜他不想回首缅怀过去,只希望找一个人好好聊聊。 静立片刻,幽鳌山微微提气御风而起,潜行匿踪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攀上峰顶,进到幽杞人居住的府邸里。 他驾轻就熟地避开重重禁制与警卫,来到峨山月的书房外。 果不出其然,书房里亮着灯。这是峨山月十年如一日的习惯,无论是云英待嫁还是为人妻子,她都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坐在书房里,摆弄插花阅览书籍,直至夜深露重时方才就寝。 幽鳌山略一迟疑,伸手推开了书房虚掩的门户。 没有熟悉的回应声,没有浅浅含笑的明眸相视,屋中寂静一片。 幽鳌山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书桌边,峨山月姣好的身躯仰面坐倒在椅中,美丽的双目轻轻合拢,如同酣然入睡了一般。她的面颊上赫然有两道血迹凝固的划痕,一把应是她惯常用来修剪花枝的银剪深深扎入心口,只露了手柄还在体外。 “山月!”世界戛然静止,却又万千雷暴轰击在幽鳌山的心头,令他的魂魄仿似瞬间粉碎,抽空了所有。 踏过满地零乱的花泥与瓦盆的碎片,幽鳌山单膝跪地将峨山月的遗体抱入怀中。 是谁,是谁干的?! 幽鳌山的手缓缓为峨山月拭去玉颊上的斑斑血迹。 掌心湿漉漉的,是峨山月胸口流出的鲜血粘在了手上。这说明峨山月遇害不久,假如自己早到一步,很可能撞见凶手。 幽鳌山紧搂峨山月,将自己滚烫的面颊紧贴在她冰凉的脸上,沉默如山。 “大哥——山月?!” 背后响起幽杞人的话声,更多的人纷踏而来,被他挡在了书房外的院落里。 幽鳌山恍若未闻,只是轻轻地用满是络腮胡子的脸颊擦揉峨山月冰凉的脸。 她死了,世界便坍塌了。 “这是怎么回事?”幽杞人双目赤红,失去了往日的潇洒从容,冲到幽鳌山的身边,伸手想从他的怀里抱过峨山月。 “滚开!”幽鳌山一掌劈出。谁也别想再从他的怀里夺走峨山月,即使那人是他的亲弟弟,是山月名义上的丈夫! “砰!”双掌相交,幽杞人身躯微晃,怒喝道:“幽鳌山,她是我的妻子!” 幽鳌山怀抱峨山月霍然起身,凶狠盯视幽杞人:“你有保护好她么?” 幽杞人的嗓音比幽鳌山更响:“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这是干什么?”顾嫂挤开人群冲进书房,老泪纵横语声哽咽道:“你们这样,夫人就是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顾嫂?”幽杞人如梦初醒,急问道:“刚才你为什么没有守在书房外?” 顾嫂颤声道:“夫人找来楚公子密谈,要我——” “楚公子,哪个楚公子?”幽杞人打断顾嫂的话语追问道。 “就是楚天。”顾嫂魂不守舍地回答道:“夫人不准我在外面听他们说话,所以我也不晓得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楚天呢,有谁看到楚天了?”幽杞人回头喝问屋外众人。 “大约半刻之前,我看到他一个人离开了内宅。”有人回答道:“因为是顾嫂带进来的,所有警卫都未加阻拦盘查,将他放下了法岩峰。” 这时候就算是笨蛋,也能够猜到峨山月在书房里突然遇害,楚天作为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实有莫大的嫌疑。 幽杞人深吸一口气,神情恢复镇定:“顾嫂,带我去找楚天!” 顾嫂应了声,望着抱在幽鳌山怀中的峨山月遗体迟疑道:“可夫人……” 幽鳌山一声不吭,抱起峨山月的遗体对幽杞人道:“我领你去!” 幽杞人怔了怔,没有反对。 幽鳌山大步走出书房,魁梧的背影渐渐融入黑夜。 天空中飘起了雨丝,宛若那一夜他送去腊梅花,孑然一身地离开法岩峰。 只是彼时那双脉脉在身后注视自己的美丽眼睛,从此永远地闭合。 ——楚天,我相信你没有逃跑。 否则…… 幽鳌山不愿再往下想,峨山月死了,他不能让她白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凶手,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擦(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北冥夜雨(下) 半山风雨半山晴,刚回到住所,外城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蒙蒙细雨。 楚天坐在桌边拿出峨山月给自己的那幅怪画,借着烛光打量,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是林隐雪失忆之后的涂鸦,或许完全就是一幅无心之作,跟所谓的北冥宝藏秘密毫无关系。 楚天无意将心思花费在这张天晓得有没有价值的画纸上,将它收起准备打坐。 但心终归无法宁静下来,峨山月所说的每一句话在他的耳边反反复复地响起。 终于知道最后一名凶手的名字,楚天心中却满是说不出的郁闷失落。 是该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楚天想了想决定今晚就走。 他身无长物,也无需收拾什么行李,随手取过纸笔打算给珞珈留言。 可是该写些什么呢?看着洁白的纸笺,楚天一阵踌躇——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她会懂的。 “老洞,”楚天的一缕灵觉穿入元辰虚境,“问你件事儿。” “什么?” “有没有办法能让我的功力在短期内迅速恢复?” “有,”洞天机翻翻白眼道:“你闭上眼做个梦就成。” 楚天出奇地没有反唇相讥,问道:“还有么?” 洞天机不言语了,他发现这少年是认真的。 “或许有个地方你可以试试。”过了许久,他回答说。 “哪里?” “鬼城。” “鬼城?”楚天的眼睛一亮,他当然明白洞天机为何会犹豫——鬼城,尤其是它的地下世界,杀机四伏群魔乱舞,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涉足。 “砰!”屋门猛然被人踹开,满城的风雨吹落进来,在烛光下映射出雾般的华晕。 “是你?”起初,楚天一喜,以为是珞珈来了——破门而入是她一贯招牌式的打招呼方式。可是一抬眼,看到的却是阔别多日忽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幽鳌山。 不等楚天反应过来,幽鳌山瞥了眼桌案上一字未落的纸笺,猛然跨上两步铁拳砰然有力打中他的胸口。 “喀喇喇!”楚天的身躯飞撞在墙上,压垮了那张本就摇摇欲坠的床榻。 楚天眼前发黑气血汹涌,胸襟又被幽鳌山的大手一把扯住,整个人凌空提起顶在了在吱呀呻吟的墙壁上。 “为什么要杀她?”他怒视楚天,嗓音沙哑地喝问。 楚天看到幽鳌山左臂环抱的峨山月,不禁凛然一惊道:“幽夫人死了?!怎么死的?” “就在你离开后不久,她被发现倒在了书房的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柄银剪。” 幽杞人站在门口,冷冽的目光直迫楚天:“你应该是山月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 “所以你们就怀疑我是凶手?”楚天醒悟过来,“放开我!” 幽鳌山如同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紧抓楚天不放:“给我你的解释!” “既然你已认定我是凶手,我还解释什么?”楚天怒极而笑,心中愤懑之情尤胜于在法门山庄被翼天翔设计陷害的那次。 当然,幽鳌山不同于翼天翔。楚天相信,绝不是他杀死峨山月嫁祸给了自己。 可恰恰因为这样,才使得这件事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令人难以猜想幕后的主凶! 另一方面,如果旁人怀疑指责自己,楚天只当是疯狗咬人。但如今一脸怒气口口声声把自己当凶手的人,竟是幽鳌山! “你承认了?”幽鳌山的喉咙里呼呼作响,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楚天昂着头,睁大眼睛冷冷盯着幽鳌山,一字字回答道:“去死!” 他的心中充满怒忿与无处诉说的委屈,面对幽鳌山先入为主的质问,情不自禁生出一股逆反心理。 好吧,觉渡大师是我杀的,峨山月也是我杀的。全天下被害死的人,统统都是我杀的! 我是无恶不作丧心病狂的疯子,我是忘恩负义嗜杀如命的恶魔,如此所有人都该满意了吧?! 幽鳌山没有回答。 自打楚天进入北冥城的第一天,他就结识了这个由珞珈带来的少年。 曾经肝胆相照联手御敌,曾经反目成仇刀剑相指,也曾经在一个个悠长的午后坐在这栋小木屋里喝着酒,聊着天,一起无聊望着小巷里匆匆过往的路人…… 他的嘴唇动了几动,似乎想对楚天说什么,但终于依旧是沉默。 一时屋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空气也在压抑中凝固。 楚天也不再说话,只是漠然与幽鳌山对视,就像对眼前遭遇的一切都已认命。 须臾之后幽鳌山缓缓举起铁拳,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楚天不屑地笑了笑道:“我等着你!” “大哥!”幽杞人从后伸出手抓住幽鳌山的拳头,“冷静点,现在还不能杀他。” “为什么?!” “珞珈——”幽杞人的回答掷地有声,“你杀了楚天,就会死无对证!” “珞珈?”幽鳌山悲愤一笑道:“就是倪天高来找我也没用!” 话音未落,楚天体内横生出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竟将幽鳌山的手指霍地震开。 “砰!”他抬起膝盖猛地撞去,幽鳌山猝不及防小腹中招,闷哼后退撞入幽杞人怀中。 “快逃!”元辰虚境中洞天机一记低喝,将雄浑的元气注入楚天体内。 楚天摆脱幽鳌山的控制,双臂一振撞碎身后屋墙,施展“鹰扬诀”倏然疾掠。 “站住!”早有幽世家高手重重围困住这栋小屋木,看到楚天闯出,两名身着青衣的侯府家仆齐齐扑上截击。 楚天灵觉舒展,对背后情景洞彻若明,心念微动苍云元辰剑铿然弹射而出,一式“回头是岸”如闪电惊鸿在雨夜里劈开两道亮丽电芒。 两名家仆惨叫飞跌,由肩膀斜斜向下直至腰胯,被剑锋划开一条殷红的血口。 幽鳌山一言不发,但谁都能看清楚他脸上涌动的怒火。 他手按幽杞人借力弹起,身形掠出屋外五指戟张拿向楚天。 楚天毫无迟疑,苍云元辰顺势回转飞挑幽鳌山的左肩。 幽鳌山左手化爪为掌拍击在苍云元辰剑上。 楚天连人带剑被拍飞出去,喉咙发热喷出一口血箭,硬是冲开了胸头的气血瘀结,凭借幽鳌山的掌力递送拧转身躯,如一支离弦之箭向东掠去。 幽鳌山、幽杞人齐声长啸并肩直追,如两条滚滚巨龙横亘长空,划破雨夜的静谧。 楚天对此充耳不闻,甚至全然不管身后的幽鳌山、幽杞人兄弟距离自己还有多远。天地洪炉熊熊燃烧,将洞天机注入的元气迅速炼化,身形仿似一颗融入黑夜的雨点,在风中跃动闪烁直向北冥城外冲去…… 警讯声响彻北冥山城。 峨山月遇害,凶手逃亡的消息顷刻间将所有人从睡梦里惊醒。 有人在幸灾乐祸,有人在狐疑观望,还有人拍案而起,在这样一个原本应该平平淡淡渡过的细雨之夜,注定将会发生许多故事。有些会惊动天下,但也会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正在发生。 珞珈听到警讯时,正在自己的郡主府静室里打坐修炼。 她的静室四壁如同水晶墙般通透晶莹,最大程度锁定了来自北冥海深处的灵气。 静室中光雾缭绕,房顶透明如穹庐撑起,淅淅沥沥的雨滴敲击在上面发出悦耳的沙沙轻响。 “出事了。” 珞珈对北冥城里的警讯习以为常,在这个鬼地方三五天里平安无事才是活见鬼。 但今晚听到警讯,她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迅速起身走出“天晶静室”。 静室外守立着两名郡主府的女侍,都是珞珈培养多年的心腹家仆。个子稍高的名叫绿茶,稍矮的是薄荷。 看见郡主从静室里走出,两名女侍已经猜到她想问什么。绿茶躬身道:“启禀郡主殿下,方才外城传来消息,楚天楚公子杀死了幽世家女主人峨山月,幽鳌山、幽杞人正在追捕。” “开什么玩笑?”珞珈两道像剑锋般的黛眉轻轻一挑,“哪个王八蛋敢造谣生事?” “恐怕是真的。”薄荷看了珞珈一眼,她深知女主人和楚天之间的关系,小心选择用语道:“至少目前传回来的消息确是如此。” 珞珈呆了呆。峨山月今晚要找楚天的事,她知道。所以才没去楚天那里。 难道,楚天已经知道峨山月是十七人名单中的一人? 不,不可能! 珞珈狠狠甩头,秀发在身后如瀑般跃动。 她轻咬樱唇快步沿着长廊向外走,去晚了那个猪头就没命了。 “珞珈!”迎面走来一名身材瘦长面带病容的中年男子,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没工夫听你教训,快让开!”珞珈心乱如麻。 “别去!”中年男子斩钉截铁道。 “倪天高!” “冷静点,珞珈。”中年男子语声放缓,说道:“遇害的是峨世家家主峨放鹰的女儿,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一桩命案已经将两大世家卷裹进来,如果你出手救楚天,就等于我们三大世家的联盟土崩瓦解!” “那是你的联盟,不是我的!” “不要任性,我和你一样相信楚天是遭人陷害。这是一场针对我们三大世家的阴谋,你去救楚天正中对手下怀。” 倪天高沉声道:“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我保证楚天会受到公正的审判。假如他不是凶手,我会第一个为他洗清冤情,抓住真凶!” 珞珈冷笑道:“楚天不是凶手,他不必接受任何人的审判,让开!” 倪天高面色沉静,摇摇头道:“珞珈,你不能做傻事。” “少来,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珞珈眸中冷光一亮,纤纤玉掌轻按倪天高的胸口:“让你的耿耿忠心鞠躬尽瘁全都见鬼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蛮荒之域(上) “喀喇喇”一道雪亮的电光刺穿黑沉沉的夜雾,照亮了人间,只是太过短暂。 雨越下越大,为楚天的逃亡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然而楚天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身后不远处幽鳌山和幽杞人齐头并进,灵觉牢牢锁定了他,如影随形根本无法摆脱。 非但不能摆脱,并且依照眼下的趋势发展下去,他很快就会被追上。 楚天尽量压低身形,利用层层叠叠的屋宇和纵横交错的街道如游鱼般穿梭行进,将沉鱼落雁身法的妙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突然楼宇消失,前方两百米外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火摇曳闪烁,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幽绿灯海——鬼城到了。 没有一丝迟疑,楚天猛然将身速提升到极限,如百米冲刺飞掠过外城与鬼城之间的荒芜隔离带,径直冲了进去。 他根本不奢望能够逃离北冥城。即使侥幸成功,也会被幽鳌山和幽杞人在城外阻拦截杀。惟一生存下来的机会,就在鬼城,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那片连北冥神府也难以掌控的地下世界。 当然,他不会去投奔僵尸老妈,那样会将峨无羁拖下水。这件事,楚天不打算连累任何人,其中也包括珞珈。凭手中一柄苍云元辰剑,他要在茫茫黑夜中杀出一条生路来! “唿——”楚天身剑合一如一团从天空砸落的奔雷撞入鬼城的街道。浓烈的杀气如霜刀冰剑撕裂虚空,带起哧哧锐风惊得群鬼纷纷趋避。 “嗖——”没等它们回过神来,又是两道飞电般的身影从眼前掠过倏然隐没在滂沱大雨里,身后是更多幽世家高手气势汹汹闯入鬼城。 “小子,看不出你逃命的本事很高啊。”洞天机藏在元辰虚境里,至少表面看来挺轻松。 “承蒙夸奖,没把我比作过街老鼠。”楚天只到过鬼城一次,但对附近街道的方位格局却已深深烙进脑海。 前方街角一拐,对面便是条巷口。巷口左侧原本是楚天上次来时见过的一家小酒馆,后来被宇阳春的罗侯真火炸得粉碎。如今半年过去,原地居然又建起了一座更气派更豪华的青楼。敢情,恶鬼也有需求,恶鬼也喜欢寻欢作乐。 “停、停下,我老人家不进青楼——” “没进过?正好让你开开眼!”楚天的灵觉急速舒展,探索当初的那条地下秘道的入口。 “这位公子,你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一名鬼龟奴以为生意上门,笑容可掬如连珠炮般念出了迎宾台词。 “砰!”楚天将它一下撞飞,问道:“有没有办法禁制住灵觉,只要一霎那就够!” “你这算是在恳求我老人家吗?”洞天机咕哝道,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串奇妙法印,低喝道:“须弥洞天!” 一团沛然充盈的青色光雾霍然从元辰宝珠内涌出,引动四周虚空中的阴煞之气如潮水般扩散,转眼间在楚天身周凝铸成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青色光罩。 “结界——”楚天不由惊喜道:“你已经能够打穿元辰虚境,直接施放结界了?” 说着话他在一间堆满杂物的储藏室里寻找到了秘道入口,上面压着两块石板。 “勉勉强强还凑合吧,你当我老人家这些日子在呼呼大睡?这道结界可以封锁住所有声息影踪,你和这间储藏室在别人的眼中就等于凭空消失了。” 洞天机感叹道:“想当年我修为全盛之时,能够将方圆百丈的空间凝炼成不到芝麻大小的结界,足足一顿饭的工夫不用换气显形。嗯,等你啥时候参悟了洗心境界,老子就将这手须弥洞天教给你。” 楚天没时间听洞天机自吹自擂遥说当年,他运剑如风劈开石板跃入秘道。 “嗡”青罩一晃光影涣散,洞天机收了须弥洞天,抱怨道:“什么鬼地方黑咕隆咚灯也不点一盏,这青楼老鸨真是抠门!” 楚天全速飞驰,反正现在消耗的都是洞天机传送过来的元气,他既不心疼也不必吝啬。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他明白自己暂时甩脱了幽鳌山和幽杞人的灵觉锁定。但现在还远远谈不上安全,对方会很快发现秘道的入口,并一路追击进来。 如此逃出不知多远,四周山崖耸立大河奔流,竟与地上世界别无二致,只是氤氲浓重暗无天日,缺少了昼夜变化四季更替,仿佛置身于鸿蒙初开时的蛮荒天地中。 在这里既无道德纲常的束缚,也无律令王法的制约,甚至连北冥神府亦无力掌控,惟奉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混乱无序之中自有冥冥天道运转。 楚天越往前行,便越发感应到虚空中蕴含的北冥灵气愈来愈浓厚精纯,一呼一吸之间如饮醇浆通体舒泰。 突然前方浓雾中一面峭壁顶天立地,嶙峋山石间数以千计的幽深洞穴密密麻麻犹如蜂巢镶嵌,宛若屏风截住了楚天的去路。山崖下水声隆隆,一条宽阔湍急的地下河沿着崖底奔流而过,水面上绿气腾腾碧浪飞溅。 “回魂崖?”洞天机立刻提醒道:“小楚,这已到了鬼城的边缘,山崖另一侧便是北冥海眼,咱们不能再往里走了。” 就在这时,山崖洞穴中猛然涌出成千上万条血红色魅影,躯体薄如蝉翼仿似一张张剪纸,张牙舞爪向楚天扑来。 “这是地下世界中的怨念戾气,经过千年修练不断吸食北冥灵气凝结而成的噬血恶灵,”洞天机猛将一缕元气渡入楚天体内:“你的补药来了,别错过!” 楚天心领神会,苍云元辰剑光芒暴涨,崩绽开朵朵金色祥云排山倒海涌将过去。 “嗤嗤嗤——”噬血恶灵甫一碰触到金色云气便发出凄厉的尖啸,身影扭动涣散像沸水一样蒸发,化为一缕缕红色丝光。 楚天凝念催动气吞如虎印,元辰宝珠唿唿飞旋散发出绚烂雪芒,将红色丝光席卷一空,稍作流转便源源不断抽取出来注入丹田。 天地洪炉立即运转起来,千百缕阴寒精气缓缓凝炼成束,在鼎炉中淬火温养去芜存菁,数日后便能浓炼成为一滴如同沙粒般微小的梵度真元。 与此同时噬血恶灵铺天盖地般从洞穴里涌出,犹如一道道惊涛骇浪将楚天的身形彻底淹没。它们没有思维,更不晓得什么是害怕,只知道杀戮与被杀。 楚天对此不惊反喜,或许对别人而言噬血恶灵是一种甚为恐怖的存在,但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自己用来铸炼真元的绝佳原料。 在苍云元辰剑气势磅礴的光华照耀下,噬血恶灵完全无法近身,小半柱香的工夫后,就有上万的噬血恶灵被元辰宝珠吞噬,但较之于楚天恢复功力所需的真元,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也太慢了。”楚天算度气吞如虎印吸纳的噬血恶灵精气量,即使不眠不休杀上一两年,也未必能够让功力提升到真阶第九境应有的水准。况且洞穴内有没有足够多的噬血恶灵供给自己吞纳修练,谁也说不准。 “这些噬血恶灵不过是守在回魂崖门户附近的小虾米,真正有道行的冤魂厉魄都躲在洞穴深处修炼,根本不会出来。”洞天机指点道:“小伙子耐心点儿,刚刚开始学走路,别急着跑——” “那就杀进洞去!”楚天似乎只听到了洞天机的前半截话,身剑合一如离弦之箭穿透层层叠叠的噬血恶灵重围掠向峭壁。 “好香啊,我已经三百年不知肉味了——” 蓦然峭壁一座洞穴中传来阴冷声音,洞口绿气翻滚瞬间幻化成为一只巨灵魔爪,每一根手指都有殿柱般粗大,从洞里探伸出来抓向楚天。 楚天在这只巨手的面前,便似一只小蚂蚁。 “破!”楚天的背后陡然升腾起一条炫目的幽冥之龙光影。四周灵气急遽汇入,幽冥之龙倏地膨胀十余倍,高昂龙首扑向巨灵魔爪。 砰然轰鸣声中,魔爪寸寸碎裂却不涣灭,而是凝缩成一束绿芒急速收入洞中。 楚天纵身跃上龙背,驾驭幽冥之龙如影随形追到洞口,就看到那束绿芒一路妖光闪烁正朝洞穴深处回收。 洞中绿雾跌宕,蕴含的北冥灵气浓度差不多是外城的五倍,肉眼根本起不了作用,凭着菩提镜月印的护持,勉强还能看见方圆五十米内的景物。 楚天在后紧追不舍,情知若能将这只魔手的主人炼化,其效果远胜于吸食上万条噬血恶灵的精气,因此冒点险也是值得。 忽听前头传来潺潺水声,却是岩壁缝隙间有水珠渗出,在洞穴低洼处经年累月汇聚成为一座月牙寒潭。潭面波光动荡,赫然浮显一张诡异狰狞的鬼脸,自额头直至下颌有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似是被刀锋劈裂开的一样。 那束绿芒“呜”地没入潭水里消失不见,潭中鬼脸带着阴冷笑意望着楚天,突地张开血盆大口吐出条绿幽幽的长舌飞卷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蛮荒之域(下) “冲下去,它的本命真身一定就藏在潭底!”洞天机叫道。 楚天收起真龙天子印,施展沉鱼落雁身法躲开长舌,苍云元辰剑划破水面合身破入潭中。 “你竟敢追到这里来,找死!”潭水荡漾,那张鬼脸又出现在了楚天的正前方,瞬间变化作一只硕大无伦的拳头向他轰来。 这只拳头完全是用潭中的寒水精华凝铸而成,整张鬼脸就像长在了它的上面,发出慑人的嚎叫声。 “铿!”苍云元辰剑重重一击劈在拳上,竟发出金属之音。 拳中水波一阵晃动碎裂,将楚天打了出去。 楚天在水中倒飞出十余米,耳听那张鬼脸厉声大吼,又幻作一只大掌朝自己轰来。 楚天皱皱眉,已经明白鬼脸的实力所在,只要它本命真身不毁,就能一次又一次在潭中重生,这么打下去无休无止永远没个尽头。 蓦然上方潭水滚滚开裂,传来一阵雄浑啸声,幽鳌山从天而降右掌发出一道雪亮弧光将轰向楚天的巨掌一截为二! 楚天剑眉一扬气压丹田,身形如重逾万钧的铅石疾速下坠,忽地双脚踏地已沉到潭底。 那张鬼脸再次生成,仿佛预感到末日来临,怨毒盯视楚天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毁我三千年的道行?” 楚天舒展灵觉探视潭底景状,冷笑道:“你想吃肉时,我有问过你为什么想吃吗?” 鬼脸呆了呆道:“没有。” 楚天目光一扫,在潭底厚重的泥沙里寻找到了两爿破裂的鬼脸面具,荧荧闪着绿芒也不知是用何物锻铸,表面斑斑驳驳长满苔藓,却没有一点锈迹。 “那就是了!”楚天运功灌注苍云元辰剑猛力劈击。 “不要——”随着面具被剑锋劈裂,鬼脸惊恐呼叫幻灭。 一团绿色的精气从面具里散逸出来,被楚天点滴不剩地收入气吞如虎印中。 霎那之间大量寒流通过苍云元辰剑的传送涌入楚天体内,犹如甘霖雨露滋润经脉泽被肺腑,最后浩浩汤汤流淌进天地烘炉。 楚天略一估算,便惊喜地发觉从这张鬼脸面具中攫取到的精气,足以抵得上自己一个月的闭关修炼。天地洪炉一下子接纳了这么多的精气,至少需要数日时间才能将其彻底凝炼成为梵度真元。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 楚天霍然醒悟到,在这个世界上能量是恒定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打破天道法则,凭空创造出新能量。它就像水流一样,从高处流向低处,从多处流向少处,在动态之中永远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魔门的功法正是利用该点,从天地万物中竭尽所能甚而是不择手段地攫取灵气精华,不断壮大自身力量,以求在有生之涯以最快的速度成就自我。 在真阶阶段,这种修炼方式显得尤为有效。宛若水涨船高,只需功力臻至一定层次,修为境界自然提升。也正基于此,魔门弟子起初的修为进境远远超过普通的正道门人,往往三五年内就能小有成就。 一旦突破了圣阶情形又截然不同,功力的影响退居其次,道心的成就成为决定境界层次的关键。这时候正道心法的优势便逐渐显现出来,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因为天地自有其神奇法则,功力的增强仅仅是硬币的一面,另一面则是道心修炼。 道心的境界分为真阶九层、圣阶四层,直至白日飞升羽化成仙。它与力量之间的关系,譬如容器和水。一味地追求力量,忽视道心,迟早有一天容器会盛满,便再也容纳不下哪怕一滴水珠。 楚天便遭遇到了类似的瓶颈。 在他身后明明有洞天机这样一位六百年前的绝世高手撑腰,但仅仅因为迫切需要施展天机印超负荷运转了一次,结果差点将经脉撑爆。 除非他能突破真阶参悟圣阶洗心境界,否则将永远无法施动“天机印”、“百魂斩”、“天下有雪诀”这样的圣阶绝学。 楚天望着碎裂在泥沙里的鬼脸面具,若有所思。须臾之后他飘身跃出水潭,幽鳌山早已在潭边等候。 “我已经将你留下的指路暗记悄悄抹去,将追兵引开,他们暂时不会到这里来。” 幽鳌山沉声说,“但我不能待得太久以免引起怀疑。” 楚天凝视幽鳌山道:“你为什么相信我?” 幽鳌山苦笑道:“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你?” 楚天肃容道:“你进门时的那拳,我会记一辈子。” 幽鳌山道:“有时候觉得,你这家伙真的很欠揍。特别是我用传音入秘都跟你说清楚了,还那么狠地一下顶在小腹上。” 楚天哼了声道:“我记得你当时告诉我的是:‘将计就计’这四个字吧?我只是照做而已。”顿了顿言归正传道:“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暂时没有。”幽鳌山摇头道:“凶手很高明,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杀死山月用的凶器都是她平日用来修剪花枝的那把银剪。” 楚天神情黯然,懊恼道:“我该晚些走的,就不会有这事了。” 幽鳌山摇头道:“凶手处心积虑要杀山月灭口,这事迟早会发生。你不过是凑巧替他背了黑锅。” “灭口?!”楚天凛然一惊。 幽鳌山道:“我和隐雪隐居大崖山幽谷的秘密,只有山月知情。” “可是幽夫人绝对不会害你。”楚天脱口而出:“就在今晚她还亲口对我说过:当年只要你一句话,甚至不用开口,哪怕只有一个眼神,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跟你走,去天涯去海角,哪怕是黄泉幽界十八层地狱也绝不后悔。” “山月——真是这样对你说的?”看到楚天笃定地点头,幽鳌山的心似乎被利斧劈成两半,再用尖锥戳出血洞,一种难以言表深沉的悲哀在悄悄燃烧,在眼中久久不去。 她伤害我一时,我却伤害她一生。 木然半晌,幽鳌山才用绝望而悔恨的声音问道:“她还对你说过些什么?” 楚天也不隐瞒,将自己和峨山月会面的经过合盘托出,最后拿出那张林隐雪的涂鸦怪画道:“我想应该由你来保留它。” 幽鳌山注视图纸沉默许久,缓缓道:“山月把它留给你,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愿。我这次回来,只为了一件事,找出真凶,查出晴儿的生父究竟是谁!” 他将自己和林盈虚的推测简略说了,楚天越听越是心惊,问道:“为什么人人都盯着北冥宝藏,它究竟有什么秘密?” 幽鳌山吐出一口气,沉声回答道:“说来好笑,北冥宝藏只是一个传说,它是否真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可以说清楚。你听说过北冥海的来历吗?它并非自古存在,而是远在三千年前,由幽界的转轮魔君凭借盖世神通打穿虚空,硬生生开辟出来的一条连接神陆的逆天通道。” 楚天对此闻所未闻,忍不住讶异道:“他为何这么做?” “人有野心,魔也不例外。幽界原本只是天界统治下的阴司牢狱,赏善罚恶执掌轮回,同时也负责囚禁惩戒触犯天规的仙人。大约三千多年前,轮转魔君征服了幽界各大势力,自封幽冥皇帝宣布从此脱离天界控制。” 幽鳌山缓缓叙述道:“其后一百多年里天界几次征讨,都因各种缘故无功而返。轮转魔君的野心愈发膨胀,竟妄想征服神陆统一三界。但天道冥冥自有禁制,幽界与神陆之间阴阳相隔无路可通。幽界群魔要来神陆,唯有转世投胎一途。” 楚天渐渐明白过来,说道:“于是轮转魔君便打通了北冥海,好统率幽界群魔穿越虚空攻占神陆?” 幽鳌山颔首道:“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却也彻底激怒了天界。转瞬之间烽火燃遍三界,经过数十年血战,神陆生灵涂炭满目疮痍,几乎回到洪荒时代。双方人马最终在北冥海展开决战,转轮魔君大显神威连斩三大仙尊,却突然遭遇天谴被轰得元神散灭,残躯连同毕生炼制的幽界法宝化作了一片废墟沉入北冥海底。” 楚天醒悟道:“这便是北冥宝藏的由来了。” 幽鳌山道:“后来天界趁势反击,重新收复幽界,并在北冥海中设下重重禁制,彻底关闭了这条本不该存在的逆天通道。从此北冥宝藏的下落也随着通道的关闭成为未解之谜。其实即使真有谁得到了宝藏秘图,也根本无法打开北冥海中的禁制,何况还有神府幽元殿的坐镇守护?” 楚天总算弄清楚了北冥宝藏的来龙去脉,却生出更大的疑惑道:“林隐雪手持的秘图又是从何而来?” 幽鳌山道:“这个问题只能等隐雪恢复记忆后由她自己来答了。当然,晴儿的生父十有八九也是知情者之一。” 楚天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和晴儿前往猎户村,曾经远远看到一条人影在废墟中徘徊。可惜离得太远,尚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相貌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幽鳌山精神一振,追问道:“你知道他在废墟里做什么吗?” 楚天摇头,回答道:“不知道。但我们可以试着在北冥神府里倒查……” 幽鳌山一点就透,点头赞同道:“不错,只要查出那几天有谁不在山上,就可以将嫌疑范围锁定在极少几个人身上。这事做起来虽有难度,但总好过大海捞针。” 他拍拍楚天肩膀又道:“好兄弟,先委屈你几日。等风头过了我再设法送你出去。” 楚天摇头道:“我想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一来此处相比其他地方反而安全,二来我也不着急离开。过几天还要麻烦你派人暗中散布消息,就说我已逃离北冥城投奔魔教去了。” 幽鳌山一怔,但还是答应道:“好,你放心,我来安排。” 楚天笑了笑,向幽鳌山伸出手道:“幽大哥,如此拜托了。” “保重!”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圣阶(上) 光阴荏苒,转眼楚天在鬼城的地底世界已经闯荡修炼了整整三个月。 他像一台永远不知道疲倦,不需要休息的斗士,不分昼夜晨昏地驰骋纵横在地底世界的每个角落,从人迹罕至的回魂崖到汹涌澎湃的百丈星海,从无数人谈虎色变的寂灭谷到荒芜幽深杀机四伏的寒洞绝地,到处都留下了他搏杀的足迹。 战斗、修炼,修炼、战斗……每天他都在不断重复这两件事,出生入死步步惊心。 熙熙攘攘的红尘,纷纷扰扰的人间,就在血与火里渐渐远去,甚或淡忘在了楚天的记忆里。现在的他,独自一人日夜跋涉在群魔乱舞鬼哭狼嚎的幽冥天地里,在生与死的边缘,在每一次呼吸中,无限激发生命的潜能,执着寻找未来的方向。 他负过伤、流过血,甚至有好几次身陷绝境,不得不依靠洞天机的须弥洞天才侥幸脱身。 与此同时,北冥神府尤其是幽世家、峨世家非但没有放松对楚天的追杀,反而屡次派遣各大世家的精英弟子深入鬼城展开地毯式搜捕。 最险的一次,由峨世家家老峨放鹰带领的一支人马与楚天仅仅相隔百米。若非菩提镜月印抢先一步发现敌踪,使得楚天及时利用寂灭谷的复杂地形和浓重雾气隐匿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方面,鬼城的各大势力甚而包括那些孤魂野鬼也都接到了捕杀楚天的通缉令,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假如说三年斑斓雾山的修行是一种与世无争的自我放逐,那么眼下的修炼便不啻是惊心动魄的炼狱磨砺。 楚天的功力每天都在以令人乍舌的疯狂速度增长,数以千百计的冤魂厉魄被苍云元辰剑斩杀,丝丝缕缕的精气聚沙成塔融入天地洪炉日夜运转,凝炼成点点滴滴的梵度真元。 他的心亦在这炼狱式的淬火中千锤百炼,在恩怨情仇生死边沿行走,渐渐完全沉浸于圆明境界中,一天天坚强地成长。 随着时间的流逝,楚天越来越清晰感应到自己距离突破桎梏晋升圣阶的梦想已是咫尺之遥。那张隔膜在自己与天道之间的窗户纸触手可破,但又总觉得还差最后一口气。 这口气究竟差在了哪里? 楚天苦思冥想,试图从梵渡经书中寻求到答案。 整部梵渡经书的上卷楚天几乎滚瓜烂熟。但滚瓜烂熟不等于完全明白,就像有些菜尝过一百遍,也未必能够了解它的做法。 尤其是梵渡经书“圆明篇”的最后一句话,楚天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圆明之心,无遮无碍;随波逐流,惟心绝尘,遂得白云出岫,海阔天空。” 如果单纯从字面上解读,恐怕七八岁的稚童都能够对答如流。然而其中隐含的天道真谛,七八十岁的老学究也无从领会。 “你不是在读书,而是在悟道。”一直关注楚天进展的洞天机颇不以为然地说。 和楚天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洞天机愈发欣赏起这个年轻人的坚韧、灵活与无师自通的灵气。不过他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楚天,他一直在等楚天开口求他。 对洞天机来说,向楚天逐字讲解这句话的含义不难,甚至他能做到更多,进而引导楚天领会其中的韵味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但最后依然有难点,无论他解释得多么透彻细致,也不可能代替楚天参悟天道境界。 道,只能自己悟。 路,必须自己开。 这天和往常一样,楚天在寒洞绝地里转了一圈,按预定计划又猎取到不少恶鬼精气收获颇丰。 从严格意义上说,寒洞绝地并不是一座真正的洞穴,而是一条深入地下的巨大沟壑。洞内分支千丝万缕纵横交错,谁也不知道它有多深多广,甚至有人传说寒洞最深处可以直接通到北冥海。 洞中一年四季寒气袭人,黑色的大雪终日不辍,岩壁上铺满厚厚一层坚硬的玄冰,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但却是冤魂厉魄们修炼隐匿的天堂。 年深久远,成百上千的恶鬼自然而然划分出了各自的势力范围。于是楚天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个入侵者,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迎接他的除了鬼哭狼嚎令人恐惧的声音便是排山倒海般的疯狂围攻。 为了趋避冤魂厉魄的骚扰与攻击,他按照洞天机传授的方法在周围布下了简单的法阵,然后盘腿坐在一块突起的冰岩上,开始静心打坐运功。 尽管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楚天的道心仍在一点一点地坚凝,无限接近于圆明境界的巅峰。身外的冰雪寒风,乃至极远处此起彼伏随风传来的幽咽声、咆哮声,已经丝毫不能干扰动摇他的意志。 楚天缓缓合上双目,默念梵度功诀去念存思,心绪逐渐变得平静宁和,耳畔的风雪呼啸,恶鬼厉啸慢慢远去,直至渺渺寂然。 天地洪炉在先天之境中自动运转,将连日来收取到的精气温养淬炼,最终凝铸成为精纯醇厚的梵度真元。 楚天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功力的飞速增长,距离全盛时的水准越来越近。 他的思绪倏然飘远,不知怎地想起了大崖山的皑皑白雪,猎户村的熊熊烈火,斑斓雾山的滔滔浊流,还有北冥城、法门山庄…… 像是触动到心底深藏的某点记忆,祖父倔强亲切的面容、林隐雪在雪地里倏然远去的背影、晴儿从水井下发出的哭声、珞珈的微笑飘逸而神秘、峨山月最后的眼神幽深而抑郁——许许多多生命里曾经遭遇的人和事,循环往复出现在了楚天的脑海里。 有的人已经随风飘逝,有的人正在世间浮沉,却永远逃不过那一条命运轨迹。 “散尽浮云落尽花——” 这是楚天早先在飞升巨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也是一句禅诗。 “原来人生不过如此,匆匆一生也不过做了世间来来去去的宾客啊。灯红酒绿后终究曲终人散。看他们来了,看他们醉了,看他们走了……” 楚天油然升起一缕怅思,想那熙熙攘攘的红尘中,无论帝王将相贩夫走卒,又有谁不是在命运的长河中随波逐流?不管怎样的抗争,都打破不了生老病死的宿命。 有生必有死。 生,是死的发端;死,是生的延续。 譬如日沉月升昼夜更替,永远没有尽头。 能够改变这一切的,惟心而已。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 这是觉渡大师生前常常和楚天谈起的一句经文。听的次数多了,楚天亦大致了解到其中的含义:世间万物变幻无常,有生必有死。唯有摆脱对死的牵绊和恐惧带来的痛苦,并且消除心中的迷惘,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 当时楚天功力尽废躺在床上,觉渡大师朝夕陪伴,不时以佛经禅语开导他。 如今这位高僧已去往极乐世界,虽然肉体不复存在,但想必灵魂已获得了永久的安宁与快乐吧? 楚天不禁这么想,心头微动,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捕捉到了什么。 “随波逐流,惟心绝尘!” 突然,洞天机在楚天的脑海里一记大喝,宛若晨钟暮鼓激振心灵:“睁眼!” 楚天不假思索地睁开双眼,愕然发现周围的景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一瞬还是寒幽冰洞,阴森鬼域,此刻眼前铺展开的竟是青山叠翠万里云天! ——这是?! 似乎猜到楚天心中的疑惑,洞天机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傻了吧,小楚?但这不是幻境,而是你的心境。好好琢磨吧,看你能不能悟出点道道来。” “心境?”楚天怔怔注视,却见远处的山坳之中悠然生出一朵白云,向着山顶的蓝天冉冉飘升。 “白云出岫,白云出岫……” 顿时,楚天心神巨震,目光追逐无拘无束的飘渺白云望向蔚蓝色的晴空。 灵台之上像是有一道雪亮的电光闪过,一下劈开混沌的心智,天光照耀了下来。 身在凡尘而心在圣境,修道之人追求的从来不是肉体的长生不老,而是道心的永恒不灭! “这朵白云,来自红尘却又了无牵挂!”楚天的心头豁然开朗。远在云天之上,仿佛正有一道玄之又玄的大门向他徐徐敞开。 “轰!”霎那之间万象万念如秋水连天白鸟湮没,失去了踪迹却又亘古存在。 楚天的道心仿似经历了千百世纪的天韵洗炼,无数尘世中的俗气烟火被一遍遍地淬炼蒸发。灵台犹如一颗白雪无瑕的宝石,焕放出纯净圣光。 他丹田里所有的真元砰然响应,化作一条金红色的幽冥之龙勃然升腾直冲脑顶。 他的全身散发出浓烈绚烂的光芒,头顶上方霍然有一朵三色奇葩华光怒绽,托起花朵中央的金色蓓蕾。 只是须臾,金色蓓蕾轻轻颤动打开,露出盘腿端坐的一尊元婴。 他的身材只有拇指般大,通体金光熠熠灵气流溢,容貌气质与楚天真身一模一样,双目微合两手在小腹前结作梵度法印。 四面八方充溢的北冥灵气如万邦来朝百川归海,涌入楚天的体内。他的元婴飞速成长,转眼已是孩童模样。 身后的苍云元辰剑铿然飞起,悬浮在他的脑后,金煌煌的祥云卷涌如瀑洒照周身,好似整个人与剑都已融作天地的一部分。 此刻的楚天,身在世俗,心离红尘。 在他的面前,海阔天空大道初露。(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圣阶(下) 从圆明到洗心,已经不单单是境界的提升,功力的增强,而是实实在在质的飞跃。 即使伫立在真阶巅峰,无论一颗道心如何圆明通融无遮无碍,却依旧摆脱不了红尘的羁绊牵绕。而如今楚天分明感受到,自己的道心就像被天河之水清洗涤荡过了一样,纯净透彻飘然出尘。 出尘并非出世,他仍然置身于大千世界,只是三千烦恼丝再也束缚不住心灵的翱翔,一如白云出岫自在天空。 元辰虚境中的种种迷障雾影一扫而空,变作了一片阳光普照的光明世界。 传说中的苍云神殿宛若海潮退去后的礁石,清晰地显露出来,巍峨屹立于虚境深处,绽放出万丈霞光。 楚天凝动一缕灵觉来到苍云神殿紧闭的大门前。 神殿光影浮动给人一种不真实的幻感,好像用手轻轻触摸一下它就会化影无踪。 百米高的大门上方,赫然悬浮着一块刻有“苍云”二字的银白色匾额。如果仔细看,就察觉到字也好匾也罢,都是毫无烟火气息的云霓幻化。 忽然大门无风自开,里面传来苍老雄劲的人声:“进来吧,年轻人。老夫已在此守候了你六百年。” 楚天一怔,催动灵觉向神殿内延伸,越过百级云阶就“看到”一位相貌古隽的红衣老者傲然矗立在殿中,一双历经风霜沧桑的眼睛亦正朝他灵觉所化的身形虚影望来。王者寂寥,霸者无敌——剑魔寒料峭。 其实真正的剑魔当然早已在六百年前羽化飞升,此际出现在楚天面前的,不过是他保留在苍云神殿中的一缕灵识而已。 “在下楚天,拜见前辈。”在楚天的心中,早已将自己视为寒料峭的再传弟子。他恭恭敬敬地向剑魔躬身施礼,即便对方不过只是一缕留存的灵识。 “狗屁前辈,就是这乌龟王八蛋,害得老子被压在一本破烂经书里六百年不得翻身!”背后一声怒骂,洞天机的元神撸胳膊挽袖子闯了进来,看上去很想再跟寒料峭干上一架。 “哦,手下败将来了。”寒料峭淡淡扫了洞天机一眼,冷哼道:“当年若非老夫手下留情,你不知已在阎王殿转世投胎多少回了,还能在这里跟老夫猖狂?” “放屁!”洞天机被寒料峭戳中痛处,暴跳如雷道:“寒老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已是六百年后。你等着,不用多久老子就会杀上天界,看看谁是谁的手下败将。” 寒料峭冷笑道:“杀上天界?哼,你莫非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三道封印未解,这么早就做起黄粱美梦来了。” 洞天机恼羞成怒道:“寒老魔,你讨打?” 寒料峭嘿嘿一笑道:“洞老头,你还想不想解开封印?” 洞天机闻言眼珠子骨碌一转,回答道:“废话,龟孙子才不想。” 寒料峭道:“那好,等我和楚天说过几句话,就帮你解开封印。” 楚天夹在六百年前叱咤风云的两大绝顶高手当中,听他们斗嘴吵架正感有趣,不防寒料峭又找上了自己,讶异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洞天机嘴巴一张,就要开始习惯性地对寒料峭冷嘲热讽、嬉笑怒骂,蓦地想到自己身上压了六百年的三道封印今日有望得解,不禁思忖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先听完寒老魔想跟这小家伙说些什么再骂不迟。” 就听寒料峭说道:“楚天,你已完全参悟了《梵渡经书》上卷。天道漫漫,你未来的路会更加艰险——接受或抗争,你准备好了么?” 楚天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寒料峭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寒料峭不答,再一次问道:“接受或抗争,你准备好了么?” “接受什么,抗争什么?”楚天愈发地惊愕。假如不是嗓音有明显的区别,他险些以为寒料峭便是《梵渡经书》的创造者。 寒料峭回答道:“宿命——接受或抗争,你准备好了么?” “宿命?”楚天一省,“我不信命,我的命只顺从自己的本心!” “好,那就去抗争去改变它!” 楚天听得云里雾里,迷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等你找到了北冥宝藏,所有的谜题自然解开。” 寒料峭嘴唇微动,突然抬手凌空虚摄,从正眨巴着眼睛旁听的洞天机元神里攫取出三束银芒。 那银芒到得他的手里,在掌心凝铸成三尊形态各异的法印。 “唿——”洞天机的眉心陡然青光爆绽,犹如潮水般迅速向全身扩散,转瞬之间通体闪亮,散发出炫目的光彩。 “妙极,妙极!”洞天机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过了老半晌才记起问道:“寒老魔,老子的贵体被你埋在了哪里?” “尸首嘛,早被我扔去喂狗了。” “什么?我勒个你去!” “再骂一遍试试?”寒料峭重重哼了声。 “威胁我,再骂又怎样?”洞天机一瞪眼,刚准备花样翻新让寒料峭见识些新鲜玩意儿,就瞧见寒料峭嘴唇动了动,似乎对楚天说了些什么。楚天先是诧异,随即点了点头。 洞天机急忙闭嘴,竖起耳朵运功偷听。可寒料峭已经说完了,问楚天道:“你记住了么?” 楚天忍着笑颔首道:“是,晚辈记住了。” “小楚,他对你说了什么?” “没听太清楚,”楚天皱眉想了想说:“好像……是某人尸首的下落。” “在哪儿?” “寒老爷子不让说,”楚天很是为难的样子,“天机不可泄漏嘛。” “寒老爷子——”洞天机转头瞪视寒料峭,恨得咬牙切齿:“是你不让他说?” 寒料峭冷冷一点头,嘿然道:“洞老头,六百年你都等了,如今着急什么?” 洞天机翻着白眼气呼呼道:“我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让我老人家给小楚多当几天保镖么?” 寒料峭哈哈大笑,将掌心凝聚的三尊法印送到楚天面前道:“这三尊分别是‘玄彰道德印’、‘虚芜寂灭印’和‘雷霆玉枢宝印’,各具神通妙用无穷。可惜被洞老头炼化了六百年,威力大打折扣。但用来镇压封印寻常圣阶高手,仍旧绰绰有余。你且将它们放在元辰虚境中以备急用。” 洞天机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有我老人家在,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寒料峭笑了笑,身影慢慢褪淡,向楚天和洞天机投来最后一眼道:“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隆隆的话音兀自在苍云神殿中回荡,他的灵识就似一缕云烟彻底消散。 “临死前放屁——”洞天机没头没尾突然来了一句。 “怎么说?” “绝响呗。”洞天机眨眨眼睛,忽然笑嘻嘻盯着楚天道:“小楚,寒老魔已经彻底嗝屁了,从此再不用理会他。现在你可以说出我老人家的贵体究竟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 “您的‘贵体’在地下埋了六百年,恐怕早已经被虫吃被鼠啃,只剩下骨头渣了。就算能找回来,估计你也不肯搬进去住。算了,丢了就丢了,还找它作甚?” “没听说过借尸还魂么?”洞天机没好气道:“我老人家是要借自己的尸还自己的魂,重塑肉身回归阳世。” 楚天一怔道:“就这么简单?” “简单,哪有那么简单?就像你小子说的,老子的尸首早就成为白骨一堆,根本不能承接元神。”洞天机回答道:“我得先寻找到‘云麓圣泉’,用它洗骨生肉再造金身。不过这玩意儿难搞得很,普天下唯一的一口泉眼就攥在了魔教的手心里。好言好语是借不到的,得想个法子弄点出来。” 楚天听了没吭声,暗自寻思或许这事可以请晴儿帮忙。但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他也不急于告诉洞天机,免得他空欢喜一场。 就在这时候苍云神殿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殿顶、地面和四壁都开始摇摆晃动,犹如一道道水波动荡起伏。 “不好,神殿要塌!”楚天心头一沉。 洞天机却在摇头,嘿嘿笑道:“醍醐灌顶!好个寒老魔,还留了这么一手。” 话音未落苍云神殿彻底光化,朝着虚空上方急遽凝缩,在楚天和洞天机的头顶幻化成为一道浑圆闪光的金色擎天巨柱。 “轰!”楚天的脑海一震,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澎湃灵气如同云霄飞瀑倾泻而下,灌注进自己的元婴,登时体内再起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凝神再看,元辰虚境中的金色巨柱已经霍然消失。 “这座苍云神殿是寒老魔的元气所化。”洞天机眼睛里闪着光,也有点不明白寒料峭为何如此厚爱楚天,莫非…… “不,不会,隔了六百岁就是遗腹子也没可能。” 楚天倏然觉察洞天机眼神古怪地盯着自己,忍不住道:“老洞,晓得你没吃没喝饿了六百年,但也不能拿我当作红烧肉。” 洞天机若有所思,笑眯眯说道:“放心,我老人家只爱吃回锅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悟道(上) 苍云神殿化作的元气源源不绝灌顶注入。楚天头顶的元婴金光大放再次成长,达到三尺余高,容貌也从七八岁稚童变化成为剑眉朗目英气勃勃的少年。 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他的修为仍在不停增长,仿佛永无尽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元神缓缓收敛回归肉身,萦绕在楚天身周的璀璨光雾亦自渐渐淡去。 他慢慢醒转,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一切都已不同。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种鬼斧神工的力量重新塑造过,骨肉血脉五脏六腑变得无比坚韧,肌肤上隐隐流淌着一层淡金色玉光。 他的经脉豁然壮大,宛若用一把巨斧将原本幽仄迤逦的小溪小河开辟成波澜壮阔的大江大川,浩浩汤汤的梵度魔气便在其间磅礴奔涌汇入似大海般无边无垠的丹田洪炉。 此刻的丹田如同凤凰涅磐浴火重生,从一片废墟中伫立起万丈华厦,魔气如海真元如山,生机勃勃生生不息,仿佛永远也不会穷尽枯竭。 这感觉,就似一下子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 他全身的毛孔窍穴有韵律地翕张闭合,与自然天地相交。无需刻意动念,四周充盈的北冥灵气便伴随着细缓的呼吸纳入体内,经过天地洪炉的炼化去芜存菁,再将浊气排出体外。整个过程便如红花饮露、绿叶餐风般舒展而自然,好似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他的灵台通透澄净,由一面犹如光可鉴人的明镜升华为仿似一眼见底的清泉。菩提明月印静静悬空,灵光点点映照心田。只是稍稍一动念,灵觉便如水银泻地般破体而出,方圆数百米内的景状一览无余。 就在这原以为万籁俱寂荒芜空廖的寒洞绝地里,楚天的灵觉第一次感受到了各式各样的精彩生命。那飘飘洒洒的黑雪,那亘古不化的寒冰,那默默无闻的山岩,还有在身边流动的风,无不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生命,真的可以无处不在。 “老洞,你在吗?”他将一缕灵觉透入元辰虚境。 “不在!没事少烦我!” “你是否清楚《梵渡经书》的来历?” “那是魔教镇教之宝,我当然晓得。”洞天机有点没精打采:“传说这部魔门功法是魔教的开山祖师雨知白自创的,结果落到了你的手上,倒也是桩怪事。” 楚天点点头,这时候他已经晓得《梵渡经书》事实上是林盈虚所赠,之所以问询洞天机,只不过是想从这活了六百多年的老古董嘴里得到映证而已。 “你的修为恢复得怎样?”他问道。 “不怎么样,距离大千空照巅峰境界还差得老远去了。”洞天机叹了口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夫还得耐着性子从头再来啊。” 楚天对洞天机生出一缕同情之意,毕竟功力尽废的滋味他有切肤之痛,安慰道:“不要紧,等我查清了幽夫人的血案真相,就帮你去魔教寻找云麓圣泉。” 洞天机眼睛一亮,这事他在心里不知翻来覆去想过多少回了,就是不知道楚天什么想法。如今楚天主动提出要帮忙,心情不由得大好,意气风发道:“好哇,到时候咱们爷儿俩联手,闯上君临峰。魔崽子们通情达理也就罢了,万一耍小心眼,惹翻了老子,索性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不想楚天大大摇头道:“你若想闹事,还是不去为好。” 洞天机愣了愣,醒悟道:“我怎么忘了,《梵渡经书》既然在小楚的手中,他和魔教的渊源必定不浅。” 这样一想洞天机立刻觉得获取云麓圣泉的希望大增,只是失去一次大展拳脚的机会未免有点儿扫兴。 要知道洞天机身上的三道魔印尽解,可以说普天下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束缚住他的元神,随时随地都可以逸出元辰虚境另作它往。 然而元神没有肉身的保护,很快就会涣散殒灭。即使如洞天机这样业已参悟大千空照极致境界,只差半步就能羽化飞升的不世人物,他的元神最多亦只能坚持半天,因此仍然需要住在元辰虚境中静候时机到来。 想想自己成仙大业的指望就全部寄托在了楚天的身上,他老人家也只好忍气吞声道:“不闹事就不闹事。勒你个去,我老人家还怕没架打吗?倒是你小子有这工夫废话,还不如好生修炼。别以为踏入圣阶参悟了洗心境界就万事大吉,抱朴、守一、大千空照——圣阶四境一层比一层艰险,每一次晋升都会引来劫难,轻则半死不活元气大伤,重则魂飞魄散彻底玩完。嘿,你还差得远呢。” “圣阶四境有什么了不起?我参悟给你看!”楚天被洞天机没头没脑地教训一通,立即回敬道:“至少不会千辛万苦修炼到了大千空照,却被人一下打回原形。” 抢在洞天机勃然大怒反唇相讥之前,他的灵觉一闪从元辰虚境里退出。 想到洞天机此刻正将憋了满肚子的火对着空气发泄,楚天不由暗自好笑,思忖道:“老洞说得不错,我何不趁热打铁,看看能否打开《梵渡经书》下卷的封印。” 念及与此,他凝定心神再起一缕灵觉,尝试着进入怀中的金红色玉筒。 “嗡——”玉筒清鸣光芒暴涨,在楚天的眼前呈现出一篇篇绮丽文字曼妙画卷,俱都是经书上卷的内容。 当最后一行“圆明之心,无遮无碍;随波逐流,惟心绝尘,遂得白云出岫,海阔天空。”的金色字体隐没之后,虚空中缓缓浮起一团黑色云气,宛如厚重的帷幕遮挡住楚天的视线。 楚天想了想,凝神运功聚焦双目,低声喝道:“破!” 他的双眸中金光绽放,如有实质朝前射出。弥漫的黑色云气立时翻滚荡散,耳畔依稀听到一记轰然闷响,玉筒之中金红光芒暴卷,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竟是匪夷所思地开辟出一片崭新虚境。 但觉眼前光华一闪,楚天发现自己已然置身在一座雪山之巅。 山顶约莫百丈方圆,银装素裹云雾缭绕,极远的东方一轮金灿灿的旭日正冉冉升起,绚烂霞光照耀之下云海波光卷荡如诗如画,仿佛每一丝风中都蕴含着充盈的大道气息天意神韵。 在几步远的地方,孤零零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有四个斗大的篆字“洗心涤尘”,银钩铁划古意盎然。 石碑前方有一尊冰雕莲座,晶莹剔透熠熠生辉,许多花瓣上都被人用刀剑抑或指力刻了文字。楚天目光一扫,便看到其中一片花瓣上有人用飘逸孤傲的笔意写道:“元真七年林盈虚悟道于此。” 楚天屈指一算,距今已有七十余年。 无需跃动身形,只是一念一起,下一瞬他便盘腿坐在了冰雕莲座上。 顿时,一股雄浑而温润的灵气从冰雕莲座中传入楚天的体内,与梵度魔气水乳相交汩汩绵绵流转周身。 楚天暗暗称奇,凝目望去云天如雪惊涛拍崖,绚烂的金阳迎面升腾,偶有几只虚境灵气所化的朱鸟振翅飞过,倏忽隐没于天际线的尽头。 一阵充满灵韵逸气的山岚吹来,拂动楚天的衣发,直觉得胸怀舒畅之极,仿佛所有尘世间的烦恼忧愁,都可随风散尽。 “嗡——”石碑忽然发出一记天籁般的鸣响,如晨钟如暮鼓,在寂寥无垠的虚境之中悠悠回荡。 碑上的文字不可思议地融化褪淡,随即像是有支肉眼看不见的神笔,又缓缓写道:“致虚极,守静笃;穷通塞之端,得造化之缘。” 楚天的目光凝铸在这短短的十六个字上,神思渺然不知不觉融入了洗心涤尘的神奇天地里,浑然忘却了光阴的流逝,更不知日起月落昼夜轮替。 同一时刻,寒洞绝地深处一条隐秘的石缝中,两名恶鬼正垂涎欲滴地紧盯着数百米外高悬在半空的那块突兀冰岩。 “怎么还不出来,都已经三天了。”左边的恶鬼身材略高,脸型瘦削面色发青,双眸精光闪闪显示出高深的道行。 “现在后悔了?当时若按照我的意思,直接出手宰了那小子,此刻早已经领到了酬劳。”右边的恶鬼又矮又胖,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不满地抱怨道:“都是你婆婆妈妈贻误时机,让他溜进了虚境。” “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就不信这小子会在虚境里躲上一辈子。他一出来,我就施展‘灵鬼夜哭’扰其心神,你趁势使出‘赤地千里掌’从侧翼偷袭,咱们双管齐下将这小子拿下!” 青面鬼嘿嘿低笑道:“到时候我只要他手里的那柄苍云元辰剑,其他的魔宝全部归你。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于幽渊鬼尊那里不理会也罢。” 矮胖恶鬼也低声笑了起来:“难怪你不愿禀报幽渊鬼尊,原来是打主意闷声发大财,真是妙极!” 原来这两只厉鬼正是幽渊鬼尊麾下“寒洞五煞”中的“青煞”杜符、“血煞”方屠,俱都是真阶九层的巅峰道行,只差半步便能晋升圣阶。平日两鬼横行地下世界,手段卑劣性情残忍,可谓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就听青煞杜符阴冷一笑道:“到嘴的肥肉,凭什么要拱手让人?我就不信,咱们兄弟联手还收拾不了他!” 方屠摩拳擦掌,狞笑道:“好久没杀过人了,还不知要等多久。什么北冥神府嫡传弟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遇上咱们算这小子倒霉,等我吸干他全身精血,捏碎他每一寸骨头,他就会知道,做人不如做鬼自在……”(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悟道(下) “唿——”突兀冰岩上空忽然涌出一团黑色云气,楚天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在梵度虚境中坐悟参道,不觉过了一整月,而虚境之外的现实世界,才仅仅是三天的工夫。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对洗心境界的种种奥妙玄机有了更深的领悟,又将天机印、百魂斩、料峭六剑、日照神拳乃至自创的沉鱼落雁身法融会贯通。许多从前难以领会的招法妙意大道真谛,此刻迎刃而解,一身修为突飞猛进,比起初入虚境时又是不可同日而语。 假如现在遭遇不老参仙,楚天有绝对的信心在不施展真我如一的情形下,仅凭一柄苍云元辰剑,将这老魔杀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信心,来自于实力的提升。 同时楚天也明白,自己的修为在短时期内很难再突破到抱朴境界。 坐等上苍恩赐是不可能了,还不如出关——还有太多的事等待着自己去完成。 杀害峨山月的凶手还隐伏在暗处,大崖山灭村案依然是个谜题。另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为觉渡大师报仇! 明明知道凶手,却让他逍遥法外,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对楚天而言,他根本无所谓翼天翔的栽赃嫁祸,反正自己从没想过要跟正道人士交好,更不期望获得他们的好感或者夸赞。但觉渡大师是一个难得的老好人,他的死自己不能无动于衷。 若非因为大师时刻守护自己,从而成为了翼天翔谋取剑魔遗宝的绊脚石,也就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当然,楚天也不会忘了翼轻扬。这丫头借着自己正道第一美女的名头,两父女狼狈为奸,没羞没臊设局害自己,这笔账迟早得算清楚! 神思飘渺之际,他的身形从梵渡虚境中跃出,回到了寒洞绝地。 突然背后的苍云元辰剑长鸣示警,楚天的灵台亦是狠狠一疼有若针刺,预示有极大的凶险正在降临。 他的耳畔响起一阵阵恶鬼哭嚎,或尖锐凄厉或沙哑幽咽,如同潮水般冲向灵台。紧跟着眼前幻想丛生,无数冤魂厉魄的虚影在身边围绕飘舞,有的坠入油锅、有的身背刀山,有的深陷火海,诸般惨象不一而足,仿佛一霎那间时空转换,已来到幽冥炼狱。 “白云出岫,惟心绝尘!”楚天祭起菩提镜月印,任由周遭恶鬼啼哭魂飞魄舞,一颗道心坚若磐石不为所动,双目如出世利刃勘破种种虚幻景象直指本心。 顿时灵台澄清,映射出方圆三百米内所有景状,即使层层寒雾黑雪及至“灵鬼夜哭”的邪功妖法也不能遮挡他灵性分毫。 只见一条淡淡鬼影无声无息从左侧袭来,转瞬之间近在咫尺,双掌齐齐向他推出。 “呜——”四周虚空灵气卷荡,掌风所过之处一团团殷红血雾崩绽,天地之间立时充满肃杀之气,正是血煞方屠施动“赤地千里”偷袭楚天。 他和青煞杜符守候了三天三夜,早就等得不耐烦。 楚天突遭杜符的灵鬼夜哭干扰,已经来不及拔出身后背负的苍云元辰剑御敌。但他浑然无惧,心与拳合、意与气交,掣动左拳打出一记“末日光照”。 拳风甫出便搅动起四面八方的天地精气,在拳意驱动之下激荡汇聚,化作一轮金日迸射出漫天光华锐不可当。 耳听哧哧连声,迎面涌来的殷红血雾被金芒轰得土崩瓦解烟消云散,重新露出隐藏在“赤地千里掌”后的血煞方屠。 血煞方屠大吃一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蓄谋已久的全力一击居然会被楚天如此轻易地化解。这还不算,就看到那少年的铁拳宛若红日当空不可一世,破开光澜罡风长驱直入,直朝自己的胸口攻来。 方屠不是一般的鬼,它是个有自我意识的鬼。修炼到它这个境界上,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比人更怕“死”。人死了,尚有魂魄能够转世投胎,可鬼若“死”了,那就是魂飞魄散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方屠见势不妙,亦顾不得斩杀楚天获取魔宝,急忙双掌向胸前并拢,如铁闸骤合封住来拳,抽身向后急退。 “砰!”拳掌相交,楚天振臂吐劲,就觉得体内真气呼啸奔腾,排山倒海般地涌出,丹田却丝毫没有空虚之感,反而说不出的舒畅痛快。 可血煞方屠就惨了,浑身嗤嗤冒烟,骨肉消融被打出恶鬼原形,像片树叶般抛飞出二十多米才堪堪稳住。 它哪里晓得,楚天虽然参悟洗心境界不久,但已尽得苍云神殿所化的元气灌注,一身功力强横绝世霸道至极,比起普通圣阶十层高手来更超出不少。 加上他刚刚出关,无论身心都处于巅峰状态,碰上倒霉蛋上门送死还不照单点收。 那边杜符收住灵鬼夜哭的邪功,惊疑不定打量楚天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一点不怕我的灵鬼夜哭神功?” 也难怪它讶异,灵鬼夜哭乃是罕见的诡异绝技,以三千六百五十六条冤魂厉魄的怨念凝铸炼化而成。别说等闲的修道之士,就是圣阶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心神震荡难以抵挡。 凭借这门阴毒功夫,杜符在寒洞绝地肆意横行,也不知斩杀过多少道行甚或高于自己的同道。不料今天碰上克星,反累得血煞方屠被楚天震伤。 楚天冷笑道:“什么灵鬼夜哭?听起来倒跟耗子哭猫差不多!” 方屠勃然大怒,叫道:“少跟他废话,一起上!”身上血气燃动,胸口猛然破开,从里面弹射出七只血光闪动面目狰狞的鬼首,呼呼嘶吼扑向楚天。 杜符见状亦从石缝中掠出,一面将灵鬼夜哭的邪功施展到极致企图骚扰楚天心神,一面探出鬼爪五指戟张,如利剑般遽然暴涨向下插落。 楚天自打进入寒洞以来天天跟鬼打交道,对恶鬼惯常使用的一些幻形变体以及恐吓招数早已见怪不怪。见方屠和杜符双双袭来,嘿然道:“也罢,我就拿你们开张利市!” “咄!”楚天一记低喝,左手立于胸前如佛祖拈花道法自然,五指屈伸变化之间洒逸灵幻无迹可寻,散发出沛然莫御的天道神韵。 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十二道天机印虚影金光闪烁如星辰经天,蕴藏渺渺天意冥冥神念轰向血煞方屠。 如今他的修为突破圣阶,天人合一超凡脱俗,无需借助洞天机的元气灌注便可施展此招。 更重要的是在梵度虚境中一个月的闭关参悟,使得楚天对天机印的诸般奥妙明悟于心,完全消化了洞天机渡来的那一抹灵识。 这就像一个画师,终于跳脱照葫芦画瓢的临摹阶段,可以在纸上随心所欲自抒胸臆,其中天差地远的区别自己最能体会。 “不好!”尽管方屠并不识得这便是失传六百余年的禹余天不世绝学天机印,但感十二道法印光影尚在十数米外,就有一股股截然不同的神秘力量扑面而来,叩关斩将直击灵台。 它的心神忽而忧伤、忽而焦躁,忽而暴戾、忽而惊惧,五花八门如大海决堤倒灌灵台,无论如何凝念抗拒都如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眼看天机印长驱直入,方屠尖声长啸催动血煞鬼首不顾一切地向前撞去。 “嘭嘭嘭!”血煞鬼首连接七道天机印的轰击,爆开团团殷红光雾。 方屠被震得灵台晃颤,有一种魂魄出窍的幻觉,在天机印无可阻挡神念轮番轰击下终于心神失守,七只血煞鬼首寸寸碎裂化作缕缕红烟。 这便是天机印真正的厉害之处。 寻常的正道绝学仅能攻击对手身体,而它却能同时引动天机挑起隐埋心底的各种嗔痴之念,使得灵智泯灭陷入癫狂痴呆不战自溃。青煞杜符引以为豪的灵鬼夜哭,在天机印的跟前,简直便是小孩办家家的玩意儿。 所谓王道之学,不战而屈人之兵者莫过如此。 当初楚天初学乍练,便将号称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的翼天翔打得措手不及退避三舍。那血煞方屠本就是暴戾之鬼,更是不堪天机印的惊天一击。 耳听“轰”的闷响,方屠眉心、胸口和小腹几乎同时被三道天机印光影击中,躯体犹如琉璃般散碎开来。 “铿——”元辰宝珠激越鸣响,发出一团浑圆白光笼罩住方屠涣灭流逸的血煞精魄气,瞬时吸入气吞如虎印中开始炼化。 “啊?!”青煞杜符勃然变色,做梦也想不到楚天居然只用了一个回合便彻底击爆血煞方屠,而且攫取了它的精魄。 但这变化实在来得太快。从方屠率先发动,到楚天打出天机印,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尘埃落定生死立判,令它根本来不及做出第二反应。 杜符心头大骇,就见楚天抬头冷冷望向自己,一记日照神拳砰然轰出。 亲眼目睹到方屠被屠,杜符纵是凶悍桀骜亦不禁生出惧意,怪叫一声鬼爪转攻为守拼命在身前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青色光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当下一人一鬼你来我往,眨眼间交手二十余个回合。 楚天适才施展天机印轰杀方屠,丹田魔气耗损将近五成,此刻便不急于再出重手击毙杜符,一边牢牢压制对手一边加紧炼化方屠的血煞精魄。 方屠不愧是真阶巅峰恶鬼,精魄浓烈醇厚犹如一坛火辣辣的千年陈酒,被楚天从气吞如虎印里汲取出来,潺潺流转注入天地洪炉。 原本略感虚乏的丹田又渐渐充盈起来,楚天有意再试日照神拳的威力。 这一次,不会再给青面鬼杜符任何机会。 他双拳并发大开大阖,卷裹起弥漫在寒洞中的北冥灵气,幻动出层层叠叠如山光影,打得杜符脾气全无。 眼瞧着鬼命难保,他高声叫道:“楚公子饶命——不是我想害你,而是幽渊鬼尊颁下‘勾漏令’要取你性命,向阴世家邀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扫荡(上) 抱歉,今天时间的设定不对,更新晚了。什么也不说了,上文吧。 ———————————————————————————————————————————— “阴世家?”楚天拳劲一吐将杜符打飞,“幽渊鬼尊又是什么东西?” “是,是,幽渊鬼尊不是东西。哦,不,是个老东西。它其实跟我一样也是个冤魂,住在一处名为‘勾漏幽渊’的寒洞绝地里,传说已有两千五百余年的道行,和阴世家的家主阴圣道关系极好。” 杜符语无伦次回答道:“大约两个月前阴圣道来这里与幽渊鬼尊密会,说是要用你的人头祭奠幽夫人。他走之后,幽渊鬼尊便颁下勾漏令,命我们全力搜捕公子,活的不成死的也要!” “阴圣道,这老东西是来落井下石的!” 看来自己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绝境。因为觉渡大师和峨山月的死,自己一下子成为了正魔两道公敌,再加上阴圣道等人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当真是四面楚歌登天无门。 “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很小的时候,爷爷将他抱在膝头就曾经这样说过。 他从来不想招谁惹谁,只希望能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但假如有人非要找不自在,也只能奉陪到底! 那么,就从这个劳什子幽渊鬼尊开始吧! “勾漏幽渊在什么地方?”楚天问。 “我给您带路,就算将功赎罪。只求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在下一命。” 杜符见楚天意动,心下暗喜道:“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被我三言两语就哄骗住了。只要他进到勾漏幽渊,就等着阎王爷来收小命吧!” 楚天的修为臻至洗心之境,灵台洞彻若明,虽读不到青面鬼的心理活动,但对方的歹毒眼神阴冷笑意仍难逃过他的双眼。 苍云元辰剑、晓风残月箫,还有禹余天六百年前掌门洞天机……他还有太多的杀手锏没有使出来,凭什么怕了区区一个躲在地沟里苟且偷生的恶鬼?当下一记冷笑道:“你在前引路!” 杜符自以为得计,点头哈腰道:“是,公子请随我来。” 它一边在前引路一边滔滔不绝介绍起勾漏幽渊中的情形。一人一鬼在寒洞绝地里御风而行,杜符故意走得极慢,偷偷向隐藏在暗处的那些冤魂厉魄发出信号,令其早一步赶往勾漏幽渊通风报信,好让幽渊鬼尊及早知晓布下埋伏。 楚天对这家伙的小动作心知肚明,却佯装不觉。让幽渊鬼尊提前知道也好,最好老家伙将寒洞绝地里的大鬼小鬼全都召集来,届时犁庭扫穴一鼓荡尽,也省了自己若干麻烦。 行出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地势陡陷,一座冒着滚滚紫雾的深渊出现在楚天面前。 杜符凝定身形回头道:“公子,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勾漏幽渊了,您可要多加小心。” 楚天嘿然道:“你不是早已经派人通知了幽渊鬼尊,为何不见它出门迎接?” 杜符一凛,强笑道:“楚公子说笑了,我青面鬼杜符是真心投诚,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楚天暗自舒展灵觉打探渊中动静,灵台之上立时映射出数十道淡淡鬼影,正埋伏在紫雾深处张网以待。其中三条鬼影若隐若现,若非有菩提镜月印相助,根本无法察觉,十有八九就是青面鬼口中说过的“寒洞五煞”里的黑煞、白煞和绝煞了。 “和你的同伴打声招呼吧,有什么遗言不妨一并留下。”楚天冷冷说道。 杜符闻言情知自己的诡计已教楚天识破,好在已经到了勾漏幽渊,量这小子也逃不出幽渊鬼尊的掌心。 他哈哈大笑道:“小鬼,你醒悟得太迟了——”猛然抬爪插向楚天胸口。 “愚蠢!”楚天鼻子低低一哼,身形渊停岳峙岿然不动,体内金光盛绽化为一座煌煌高山护持周身,正是不动如山印。 由于楚天境界提升,元辰七印也是水涨船高各有变化,威力突飞猛进。 “啵!”杜符的“反复无常爪”插落在不动如山印上发出脆响,就像浸泡在了一泓冷冽的秋水里,爪上气劲登时消逝得无影无踪。 但见金光晃动将反复无常爪牢牢包裹住,犹如浓稠的黏液缠得五指不能动弹,旋即有一股巨力反攻而至,震得它鬼影晃颤不能自已。 杜符大吃一惊急忙拼命运功抽爪,口中发出嚎叫道:“快杀了他,他就是楚天!” 眼前一片漫天金光,楚天凝捏双拳一记“千疮百孔”轰向青面鬼。 “砰砰砰”犹如连珠炮般的爆响,楚天与杜符在弹指之间交换了足足一百七十二拳。杜符初时尚能凭借求生悍劲负隅顽抗,但毕竟单手难敌双拳,况且这又是堪称五百年来魔门最顶尖拳法的日照神拳! 在楚天排山倒海的拳势压迫之下,它左支右绌便感觉洪水没顶一般,蓦地身上爆开一团团金芒,鬼影支离破碎,在声嘶力竭的凄惨哀叫声中化为丝丝流光,被气吞如虎印收入囊中。 直到这时候幽渊深处才冒出三十多条鬼影,眼睁睁看着青煞杜符在楚天的神拳之下魂飞魄散却是鞭长莫及。 不是众鬼反应太慢,而是这一番兔起鹘落实在太快,等它们冲出勾漏幽渊的时业已尘埃落定。 众鬼之中有一黑、一白、一银三道身影冲杀在最前,正是如今硕果仅存的寒洞三煞。目睹杜符死状,三煞即惊且怒齐声喝道:“小鬼,你好大的胆子!” 楚天炼化了青、血双煞的精魄,体内一道道魔气澎湃欢腾,真元鼓胀坚凝,直感神清气爽浑身舒泰,看到众鬼其势汹汹地扑来,不由得杀心盈动豪情冲霄,振声长啸道:“少废话,拿命来!”纵身飞掠向众鬼扑去。 那绝煞修峦首当其冲。他自号“绝煞”,长得确实也绝,一颗脑袋不是生在脖颈上,而是捧在了双手里。 见楚天视己方众多高手如无物直冲过来,修峦禁不住恼羞成怒道:“好小子,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双臂一振竟将手中捧着的头颅抛掷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楚天的喉咙。 孰知楚天毫不理会,身形如灵鹤翱空一闪一晃便避过绝煞修峦的鬼头噬咬,紧接着身躯团缩一屈一振,好似游鱼之滑从黑白双煞的夹缝当中匪夷所思地穿过,径自杀入战团之中。 寒洞三煞一怔,喜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自投罗网!” 需知寒洞三煞统领的这三十多只恶鬼并非普通的冤魂厉魄,而是专为对付楚天召集来的各路精英,其中修为最差的也是通灵级的高手,道行不下五百年。别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就是北冥神府的家老见此阵仗也要心生寒意筹谋脱身之道。 可是楚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对他而言什么寒洞三煞、幽渊鬼尊统统都是开胃小菜。总有一天,自己要把诸如阴圣道、翼天翔这样正魔两道的翘楚人物,当成自己的饕餮盛宴。 他反手拔出早已龙吟声声跃跃欲试的苍云元辰剑,一记“睥睨六合”气吞山河,恢弘无铸的金光风卷残云扫荡四野。 “哧哧哧——”三只恶鬼还没来得及掣动魔兵招架,森寒的剑锋便如闪电惊雷般将其拦腰截断。强横的剑气迫入体内,三鬼凄厉惨叫身形扭曲碎裂彻底交代。 绝煞修峦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围住他,我要亲手撕碎这小子!” 楚天对修峦的叫嚣鼓噪充耳不闻,灵台之上将包括寒洞三煞在内的二十九道鬼影一举一动尽皆锁定,施展开沉鱼落雁身法在战团里闪展腾挪避实击虚,直似虎入羊群。 寒洞三煞惊骇地发现,尽管占有“鬼”数上的绝对优势,但在楚天神出鬼没的身法策动下,竟然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这少年在重围之中游弋穿梭四处找寻战机,就像一头嗅觉敏锐的苍狼,始终能够先一步避开陷阱,在瞬间造成一对三、一对二,甚至一对一的有利局面,根本不和它们做无益的纠缠。 他的料峭六剑和日照神拳施展开来,除了寒洞三煞之外几乎无鬼能挡,往往剑光一闪又或拳风掠过,便是一两条恶鬼`交差。 看着一众属下溃不成军,被楚天切菜砍瓜似的消灭,从最初的三十余只转眼便仅剩下七八个,寒洞三煞气得七窍生烟,呼吼连连在后紧追不舍,却总是差着半步距离无法截住。 都说“身如鬼魅”,但楚天的身法竟比鬼魅更快,更变幻莫测,以至于寒洞三煞这样的真鬼也只能望尘莫及,惟有徒劳无功的亦步亦趋。 前追后堵、左右夹击、四面合围……差不多什么招都用上了,可楚天依旧是闲庭散步般潇洒从容,在刀光剑影里趋避如神,令寒洞三煞连一片衣角也没捞着。 他的沉鱼落雁身法本就是在斑斓雾山三年悟道时,道法自然自创的惊艳奇学,如今心晋圣阶修为大成,对天道的领会感悟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自然而然便将种种明悟融入到身法之中,不啻如虎添翼几达炉火纯青之境。 那些恶鬼早就被楚天杀得心胆俱裂,无奈有寒洞三煞压阵,谁都不敢临阵脱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搏命。不过喊杀声虽然越来越响,离楚天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忽然四周渐渐静寂,寒洞三煞骇然发现除了楚天,身周就只剩下了它们三条鬼影。 楚天气定神闲倏然凝身,苍云元辰剑虚指三煞道:“轮到你们了,洗干净脖子过来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扫荡(下) 不到一顿饭工夫,幽渊鬼尊从寒洞绝地里召集来的三十二只穷凶极恶的厉鬼便悉数被楚天扫荡一空。好像苍云元辰剑劈斩的不是冤魂厉魄,而是白菜萝卜。 一个普通的北冥神府嫡传弟子,怎么可能有如此的身手? 寒洞三煞不由再度审视楚天的修为。 绝煞的头颅与身躯分离,飘在空中目光怨毒地盯视楚天道:“有种你就站着别逃!” 楚天的唇角露出一缕不屑笑意道:“很好,小爷想告诉你们的也正是这句话!” 黑白双煞悄悄对视一眼,趁楚天分神答话之际猛地晃动身形,一左一右暴起突袭。 这两鬼前世便是一对孪生兄弟,修为犹在青煞杜符、血煞方屠之上,在寒洞五煞之中仅仅在修峦绝煞之下,各自修炼了一身“玄相夜摩神功”,一阴一阳正反向冲,若是联手出击连幽渊鬼尊也要头疼。 可惜两人的心思动作根本逃不过楚天的菩提镜月印。他的灵台之上黑白双煞的身法轨迹招式角度纤微毕现,甚至能推测演算出对手下一步的各种变化。 当下楚天执剑攥拳竟是要左右开弓,与黑白双煞正面硬撼。 黑白双煞见状暗喜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莫非把自己当成了安天王?” “呼呼”运转两面形如冥狱拘魂令的魔盾催动十成功力砸向楚天。 这两面魔盾一黑一白,黑盾正中刻有一个银白色的“寂”字,白盾上则是一个黑森森的“灭”字,双盾合璧如两座幽界魔山当头压下。 不料楚天的身形蓦然一闪,于间不容发中向后退出三步。 黑白双煞的面前顿时一空,寂灭魔盾招式用老无法回收,“当啷”巨响撞在一处。 两鬼的修为相若,这一下对撞好似天雷勾地火,寂灭双盾嗡嗡颤鸣精光爆溅,各自向上高高弹起,却也算得棋逢对手鬼遇良才。 楚天踏上一步,苍云元辰剑高擎过顶,磅礴杀气在空中卷涌聚集,搅动起团团风云,朝向黑煞胸口斩落。 白煞见黑煞遇险,毕竟一千多年的兄弟交情不能见死不救,当即顾不得气血翻腾,立掌如刀劈向楚天左肋,试图围魏救赵以解黑煞燃眉之急。 谁曾想苍云元辰剑虚晃一枪,剑锋锐啸炫光耀动,骤然调转方向斜劈白煞面门。 白煞这才醒悟到原来楚天的目标并非黑煞,从一开始他就盯上了自己! 它竭尽全力向后急退,好拉开一线空间转动寂灭魔盾回身自保。 “噗!”苍云元辰剑抢在魔盾叩击前劈入白煞左肩,将它的整条臂膀斩断下来。 白煞闷哼飞退,楚天看也不看苍云元辰剑转动如轮,飞挑黑煞小腹。 黑煞见白煞败退,哪里还跟逞强硬撑,忙不迭横盾护身朝后躲闪。 “当!”苍云元辰挑中盾面,将黑煞踉跄跄跄震出五六步远方自凌空稳定。 突听“哗啷”声响,绝煞修峦双手晃动一条拇指粗的银色锁链攻向楚天。 它的修为显在黑白双煞之上,手中银链长达三丈由二十八节椭圆形环扣链接而成,在空中盘绕飞舞幻动出一圈圈虚实莫测的妖艳光环,将楚天前后左右的所有趋避空间尽皆封杀,却是一上手就亮出了拿手绝活“天地牢狱十八式”。 然而无论银链如何变幻,终究逃不脱楚天灵台的把握。 此刻的楚天胸有成竹,对局势了若指掌,对手其后的各种变化业已一一算定,料敌机先。 他抱剑伫立,双目紧锁银链顶端那一抹跃动寒芒。 有道是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不管天地牢狱十八式怎样的千变万化,归根结底终须链端引领。 “叮——”突然之间苍云元辰剑笔直刺出,雪白无暇的剑刃穿过重重银环光影刺中第九节环扣,顺势向上轻轻一跳。 在外行人看来,剑锋刺中的是第九节环扣也好,第十九节环扣也罢,并没有任何差异,但其中委实奥妙无穷。 只见满空的寒芒顿时涣散泯灭,银链犹如一条被捏住七寸的毒蛇,自第九节环扣以下纷纷垂落攻势尽消。 修峦凛然一惊道:“这小子好毒辣的眼光!”轻慢之心尽收与楚天战在一处。 那边白煞左肩伤处“哧哧”冒烟,竟又有一条胳膊缓缓长出。不过毕竟元气大伤,可谓做鬼以来吃到的第一大亏。 “臭小子,我要把你的两条胳膊全都扯断撕碎!”白煞心中不服气,暴跳如雷地与黑煞各自掣动手中的寂灭魔盾,上前夹击楚天。 楚天以一敌三全无惧意,体内魔气雄浑悠长,招招抢攻丝毫不落下风。以往许多限于火候功力又或未能领悟到的料峭六剑、日照神拳种种精妙细微变化,这时信手拈来酣畅淋漓。每一拳轰出、每一剑劈落都有新的感悟,一颗道心完全融入超凡出尘之境,剑招拳式纵横开阖指东打西,宛若白云出岫无拘无束从心所欲。 忽听黑白双煞齐声尖啸,全力催动玄相夜摩神功,寂灭双盾上隐隐现出两尊玄相魔君的虚影。 传说之中玄相魔君是与转轮魔君并驾齐驱的幽界巨孽,与生俱来生有一善一恶两张面孔,分别执掌幽界的功过赏罚大权。 三千年前那场彻底改变神陆命运的幽天大战中,它力战天界三大仙尊,最终玉石俱焚陨落于北冥海,却有一丝元气逃逸出来终日游荡飘零。又过了一千多年,也是机缘巧合,被黑白双煞吸收炼化,修成了玄相夜摩神功,又经数百年苦心铸炼锻造出了寂善、灭恶双盾。 只听隆隆风吼犹如冥狱雷鸣,寂灭双盾在玄相夜摩神功的灌注之下舞动开来,在空中幻化出一黑一白两束弧光,彼此首尾相连恰似一幅阴阳太极图,罡风凛冽气势夺人,将楚天的身影隐没其中。 楚天顿感四周空间如有铅注,强横霸道的盾风如一堵堵铜墙铁壁碾压过来,连苍云元辰重剑的猛力劈击也被一一弹回。 绝煞修峦看出便宜,索性退到外圈施动银链游击偷袭,一颗头颅在高空飞舞,瞅准机会便突然俯冲下来张口便咬。 楚天的形势骤然吃紧,却也并不惊慌。他虽不敢说身经百战,但恶战血战不下数十场,大风大浪不知经历过多少,愈是局面不利便愈能沉得住气。当即施展沉鱼落雁身法在寂灭双盾之间周旋游走,一面寻找黑白双煞招式间的破绽,一面养精蓄锐耐心等候机会。 双方高呼酣战三十余个回合,绝煞修峦见仍然奈何不了楚天,冷笑一声道:“臭小子,能逼得我使出‘头头是道术’,你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话音落下它的脖颈遽然银光爆闪,竟接二连三飞出一颗颗头颅,如北斗布列妖星闪耀,摆开阵仗涌向楚天。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声若洪钟哇哇大叫道:“幽渊老鬼,快滚出来见你爷爷!” “呜——”一团刺目的金色光澜如雷霆天降,以万夫不当之勇横空出世呼啸而来。 “喀喇喇”一连串爆豆子般的脆响,绝煞祭出的十八颗头颅顷刻间就被轰碎近半。要不是它及时运转魔功向后趋避,只怕损失还要惨重。 它惊怒交集凝目望去,就见那团金光凝成一柄硕大无伦的魔锤呼呼挂风抛飞而起,落在了一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年轻人手中。 那年轻人连破七颗鬼首,意气风发,道:“贼厮鸟,哪儿来的那么多鬼——头?” 绝煞修峦心疼之极,当时自己的全部心神都聚集在楚天身上,对方那一记金锤轰击突如其来,令它在毫无防备之下吃了大亏。 它却不认得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情活腻味了!” 那年轻人目光一转看到楚天,凶神恶煞般的脸上登时变得春光灿烂,咧嘴笑道:“小楚,好兄弟,你怎么也在这儿?” 不用说,这位自称幽渊老鬼爷爷的年轻人正是峨无羁。 楚天早已瞧见了峨无羁,心中亦不由得欢喜。 他在鬼城的地下世界闯荡修炼三月有余,只因不愿连累峨无羁母子,因此不愿去找他们,并且下意识地远远避开乱离火泊。 然而人生何处不相逢,峨无羁居然也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找幽渊鬼尊的麻烦。 楚天刚要答话,白煞抢先喝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爷爷!”峨无羁还是那句老话,劈头盖脸地骂道:“幽渊老鬼呢?它不是扬言说要霸占乱离火泊,还要收我娘亲做压寨夫人吗?你娘的,想当老子的后爹,我老爸还没死呢!” “你是峨无羁?你老娘是云中仙?”绝煞总算明白了这年轻人的来意,呜呜咽咽似哭似笑道:“这是谁造的谣言——就凭你老妈云中仙,那张面孔那副身材,谁有兴趣打她的主意?” 它如果前半句说完就闭口,或许后果会好点儿,坏就坏在画蛇添足多加了半句话。 尽管连楚天也不得不承认,绝煞修峦说的是大实话,可通常说实话的后果都很严重,这条规则对鬼同样有效。 果然,峨无羁愤怒不已地抡起磨金霸王锤砸向修峦,口中高声喝骂道:“你敢当着老子的面骂我娘,还说没有?我先敲碎你的脑袋,再收了幽渊老鬼做压寨孙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横行(上) 峨无羁是这样一种人:他的喜怒哀乐全都摆在脸上,喜欢一个人会掏心掏肺,若是恼了他还是会掏心掏肺——不过会换成了对方的。 他现在是真的恼了,磨金霸王锤势大力沉朝着绝煞修峦轰落,那如狼似虎的架势简直能把胆小的人活活吓死。 黑白双煞正欲出手相助修峦,突感一蓬无坚不摧的剑气迫面而来。两鬼如临大敌,手持寂灭双盾并肩飘立,嘿嘿怪笑道:“怎么,你也想砸碎我们的脑袋?” 楚天摇头道:“我不砸脑袋,我喜欢跟人讲道理。” 黑煞一愣道:“讲道理,什么道理?” “横行霸道的道,蛮不讲理的理!”楚天瞥了眼峨无羁,见他挥舞磨金霸王锤和绝煞修峦正斗得天昏地暗。三四个月不见,这家伙的修为又有长足进步,怕已突破了圆明之境,对上修峦应该是有胜无败,当即放下心来苍云元辰剑如潜龙出渊,一式“纵横四海”直刺而出。 说来奇怪,黑白双煞均都觉得楚天这一剑刺向的是自己,齐齐举盾招架。 哪知苍云元辰剑一发即收,楚天凝拳低喝“哐哐”有声击打在白煞的灭恶魔盾上。 白煞低咦一声,只觉得对方拳劲上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牵引之力,犹如顺水推舟一般将自己的魔盾拨向一旁,立时露出身前空门。 “嗡——”苍云元辰剑卷土重来,如一道亮丽白虹直贯白煞小腹。 白煞大吃一惊,赶忙横身闪躲,左掌运足玄相夜摩神功拍向苍云元辰剑。 黑煞怒声吼叫举盾来攻,楚天身形微转还是一记左拳打出。“哐”,黑煞的寂善魔盾不由自主往侧旁偏滑,甚至身体也被楚天的拳劲带得一个踉跄。 “这是什么拳法忒地古怪?!”黑白双煞诧异莫名,隐隐察觉到楚天的拳劲中蕴含一股玄妙无比的星移斗转之力,正是玄相夜摩神功的克星。 饶是两鬼活了一千多年,也是不知楚天此刻使的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拨云见日”。俗话说四两拨千斤,而以日照神拳雄浑刚猛的力量,所拨动的又岂止是千斤,怕是万斤、十万斤也有了。 这是楚天第一次在实战中施展出“拨云见日”,连自己也未曾料到居然会有此妙用。以往他私下里总以为这式拳法`论杀伤凌厉不如千疮百孔,论出其不意不如回光返照,论大气磅礴比起末日光照更是瞠乎其后,因此多少有点不了然。 如今他跨入圣阶之境,于天道奥义有了更深领悟,这才渐渐窥见“拨云见日”的神奇精妙之处。 这就好比同样的一个瓦瓮,在百姓家中可能只是盛水装米的家用器物,可落到行家眼中却成了价值连城的旷世古董。修道者的境界层次不同,对天道的观感领会亦是不同,导致拳法剑招的威力天差地远。 楚天和黑白双煞交手多时,对两鬼的招法套路已摸到门道,晓得对手的这套盾法正反向冲天衣无缝,自己恃强猛攻绝非上策,还需另辟蹊径。他灵机一动,便想起了这招“拨云见日”,结果牛刀小试立见奇效。 他初战告捷精神一振,左拳如猛虎出闸气吞万里,舍下拳招后半段的“见日诀”不用,只使出“拨云诀”牵引推移,使得寂灭双盾招式大乱无法发挥出合璧威力。 不过几个照面,黑白双煞便如醉汉一般身形东倒西歪立足不定。二鬼呼喝连声,拼命挥动寂灭双盾试图发起反击,冲破楚天的拳影包围。但魔盾劈出就像陷入一团变幻莫测的漩涡中一样,使不上一点儿劲道。 楚天心中对“拨云见日”的领悟越来越清晰透彻,此刻只需三拳两剑便能结果黑白双煞。但有这难得的练拳机会,他岂肯放过?干脆将黑白双煞当作标靶,演练起拳中的种种气劲、角度、火候变化。 黑白双煞犹如一对牵线木偶,在楚天的拳势摆布之下身不由己地趔趄摇晃,两面魔盾不住的“哐哐”激撞,不仅无法伤到对手,反而震得自己气血浮动郁闷难当。 转眼又过二十余个回合,楚天见火候已到,不需再和黑白双煞继续耗下去,猛地吐气扬声崩出左拳,就听“呜呜”呼啸寂灭双盾脱手激飞。 黑白双煞鬼脸变色,再也不敢逞强,向着勾漏幽渊方向飘离逃遁。 “唰!”苍云元辰剑金云激荡,仿似飞龙在天疾掠而出,从两鬼的腰间抹过。 黑白双煞的身形登时分成四段,兀自在往幽渊里狂奔。却没逃出二十米,身上“喀喇喀喇”亮起一道道耀眼白光,被苍云元辰剑气切割得四分五裂,收入气吞如虎印中贮藏炼化。 楚天扬手召回苍云元辰剑,转头朝峨无羁那边望去,差点一筋斗摔落下来。 只见峨无羁双臂如铁箍般死死锁住绝煞修峦的躯体,张嘴咬在对方的脖颈上,正大口吮吸精魄。绝煞苦修两千余年的精气阴魄化为一束银芒,不断从体内抽取出来,注入峨无羁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各处伤口迅速愈合,恢复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峨无羁双目闪烁狂野凶悍的精光,全身肌肉有一种大理石的坚硬感,高高鼓胀流动着红色光晕,宛若纹理丝丝波动。 转瞬之间绝煞便化为乌有,两千余年的精气阴魄全部成为峨无羁的滋补上品。 他心满意足地咂咂嘴,拍拍滚圆的肚皮道:“他娘的好饱。” 楚天对此无语,这家伙的野蛮凶横如此,连鬼也自叹不如,更教人不敢恭维。 峨无羁肌肤表面的红光徐徐褪淡收入体内,兴奋地奔过来道:“小楚,你到了鬼城怎地不来找我,太不够兄弟。” 楚天微笑道:“我是北冥神府悬赏捉拿的要犯。” “狗屁要犯!”峨无羁不以为然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谁他妈吃饱了撑的造谣污蔑?小楚,哪儿也别去,就留在这里。我罩着你,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忽听有个老家伙哼哼道:“吹吧吹吧,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峨无羁勃然大怒,四处张望道:“哪里来的老王八蛋?有种你别鬼鬼祟祟说风凉话。出来,让老子看看你是谁!” “峨无羁,大笨驴!”元辰宝珠中青影一闪,洞天机从虚境里穿越出来。没等峨无羁看清楚面前站的是谁,脖子已被人不由分说伸手叉住举了起来。 “老东西,快放下你爷爷!”峨无羁刚要抡锤砸那人的脑袋,就感一股无可抗拒的气劲透入经脉,全身一阵酸麻动弹不得。 洞天机倒也不是真生气,他就是觉得峨无羁笨得有特点,有心闹着玩玩。 他右臂高举只用一根手指头顶住峨无羁的腰眼,手腕一抖后者壮硕的身躯便似陀螺一样转动了起来。 他越转越快,兴高采烈道:“你是谁爷爷,要不要咱们先比比年纪,输了的那个就学狗叫。” 峨无羁已经开始哇哇大叫,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只觉得骨头也要散架。 “老洞,再不停下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自个儿的坟头在哪儿。” 楚天晓得洞天机喜欢开玩笑,只是这种玩笑恐怕峨无羁不会喜欢。 这句话比天王老子的圣旨谕令还灵光,洞天机立即住手,将峨无羁往身边一杵,怏怏道:“稀罕,有种你小子就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 楚天暗笑,伸出手扶住晕晕乎乎的峨无羁。 峨无羁的脾性虽然火爆,但也很有自知之明。遇到比自己更强更横的,这家伙绝不会傻乎乎地拿鸡蛋碰石头。 他瞪大眼睛打量洞天机,问道:“小楚,这老……老爷爷是何方高人?” “他就是六百年前和剑魔寒料峭决战风云山巅的禹余天前掌门洞天机。” “洞天机——”峨无羁倒吸一口冷气,不相信地盯着洞天机道:“你不是早就死了么?” 洞天机看到峨无羁惊骇的表情心中大爽,嘿嘿笑道:“谁说我老人家死了,不过是找地方打了个盹儿而已。” 楚天跟洞天机斗嘴惯了,立马补上一句道:“六百年,这个盹儿打得真舒坦。” 峨无羁不知端底,满脸崇仰道:“好厉害,一个盹儿六百年,不愧是前辈高人!” 眼前青光一闪,洞天机懒得回应他,元神一晃又钻进元辰宝珠里去了。 峨无羁诧异道:“老爷爷怎么话也不说就走了?” 楚天忍住笑道:“他要回去睡觉。” 峨无羁深以为然道:“嗯,我妈也经常这样,最喜欢打瞌睡。” 洞天机元神上的三道封印解开,已经能将话音传出元辰虚境,闻言不由得好奇道:“你妈是谁?” 峨无羁回答道:“我妈是云中仙啊。不过她现在是僵尸,就睡在乱离火泊底下的一口大棺材里。” 楚天体会到洞天机此刻郁闷难当的心情,大笑道:“咱们别耽误老洞睡觉,先解决了幽渊鬼尊再说。” 峨无羁一省道:“不错,老子就是来找它算账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横行(下) 当下楚天和峨无羁长驱直入杀进勾漏幽渊。渊中紫气腾腾,凄厉可怖的叫嚣哭嚎声此起彼伏,却不知是从哪里传来。 楚天有菩提镜月印护持,并不畏惧渊中浓烈的鬼雾遮蔽,灵台上将四周的景状一一映射出来,哪怕微到毫末的一粒尘埃从身边飘过,也难逃他的灵觉笼罩。 一路之上有不少冤魂厉魄借助鬼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近二人企图浑水摸鱼,自是被楚天和峨无羁毫不留情地斩杀。 峨无羁一边往前冲一边扯开嗓门吼道:“幽渊老鬼,再不出来老子就砸了你的鬼窝!”手中磨金霸王锤抡得呜呜直响,渊中紫雾如惊鸿般翩飞。 就在这时候,浓雾中响起一记阴冷笑声道:“小畜生,死到临头还敢在老夫的地盘上撒野。也好,就让你们再蹦达一会儿。很快你们就会明白,在勾漏幽渊里,我杀你们比用手指捏死两只蚱蜢还容易!” 楚天冷笑声道:“说大话谁不会,有种你就滚出来!”苍云元辰剑倏地向后劈出,剑锋祥云吞吐如滔天怒浪汹涌狂飙,身后紫雾翻滚消融,生生辟出一条百米长的金光大道。 一条淡紫色的鬼影从浓雾之后显现出来,手握一支乌黑发亮的魔鉴向前点指,只见乌芒闪烁与金云迎头激撞,砰的闷响爆开一团夺目光澜。 澎湃的罡风炸裂开来,震得楚天与那条鬼影均自一晃。 峨无羁勃然大怒道:“他娘的,原来你躲在老子身后想偷袭咱们。” 楚天收住苍云元辰剑凝目打量,就看到这老鬼竟长了三颗脑袋,中间的一颗面容苍老,左右两颗却分别是中年与少年形状。 “这鬼东西修炼的是‘五魁首’,你现在只看到两颗脑袋,还有两颗脑袋多半已炼成分身藏在了暗处。”洞天机热心道:“小楚,要不要我老人家帮忙?” 楚天好整以暇道:“不必了,你放心睡觉就是。” 峨无羁瞪视紫色鬼影道:“你就是幽渊老鬼?敢打我老娘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 紫色鬼影嘿嘿低笑道:“区区一个云中仙算得了什么?实话告诉你们,玄世家、阴世家、阎世家、哥舒世家和我们鬼城联军已订立盟约,明晚同时发动突袭攻上法岩峰,到时候倪世家、幽世家还有你们峨世家统统完蛋,连幽冥郡主倪珞珈也会成为玄龙驭的暖床侍妾。” 楚天心头一震,他一直在奇怪幽渊鬼尊何以敢招惹峨无羁母子,似乎丝毫不怕峨世家的报复。原来一场针对倪、幽、峨三大世家的阴谋正在酝酿发酵,而且连鬼城的势力也参与到了其中! 他的眸中杀机闪动,已被幽渊鬼尊最后的一句话深深激怒,心里强烈涌起踹爆玄世家家主玄龙驭下体的冲动。 ——想让珞珈成为他的暖床侍妾?我要他这辈子都用不着上床,直接睡进土里! 那边峨无羁更狠,径自挥动磨金霸王锤冲了过去:“你娘的去死,老子先拿你来暖脚热屁股!” “无知小辈,老夫强忍到现在才出手,就是为了引诱你们深入幽渊好施展勾漏夜宴阵。可笑你们踏入我精心布下的陷阱,还洋洋得意浑然不觉!”幽渊鬼尊哈哈大笑,手中的勾漏令一摆,四方紫雾霍然卷荡汇聚将它的身影湮没。 峨无羁慢了半拍,磨金霸王锤砰然砸落,却轰在了空处。 忽地四周响起喧嚣的乐声,锣鼓、洞箫、琵琶、长笛、编钟、琴筝……五花八门的乐器交织在一起,演奏出的乐曲却充满了阴森鬼气,让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诡谲阴森之感。 “娘的,莫非这老鬼晓得命不久长,提早给自己排练起了道场?”峨无羁运转僵尸神功,试图堵住在耳畔鼓噪的乐曲声,然而收效甚微。这鼓乐之声便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泻落,搅得他心头一阵烦乱。 楚天没说话,抬手取出晓风残月箫凑到唇边,凝神运气徐徐吹奏起来。 一缕苍凉虬劲的箫声缓缓在紫雾中响起,如夕阳悲歌意境悠远,说不清的离愁别绪,吐不尽的人世沧桑,仿佛全都熔炼在这袅袅箫曲里,将沸反盈天的鼓乐不着痕迹地压制下去。 峨无羁的耳畔顿时一清,心神却不由自主沉浸在楚天的这首《百魂斩》箫曲之中。曲韵忽而落寞萧索,忽而慷慨激昂,让人眼前情不自禁地涌现出一幅幅富有质感的画面。 长亭送别,天涯飘零;金戈铁马,血沃神陆……无限的激壮,无限的悲怆,教人忍不住仰天长啸洒泪长空。 峨无羁回过神来,晓得若非楚天用箫曲镇压,自己刚才差点儿被那古怪的乐声扰乱的神智。他怒不可遏道:“你个王八蛋,看我的!”提气运功放开嗓门,放声高唱道:“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见到阎王都不怕;今个儿敢把天捅塌,明朝宰光你全家,啦啦啦啦,啊——啦啦啦啦……” 他的嗓音粗哑难闻,而且黄腔走板毫无韵律可言,实为人间第一不忍卒听之仙乐神曲。 没几下,四周弹奏吹拉的锣鼓、洞箫、琵琶、长笛、编钟、琴筝等等等等,转眼间就被峨无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唱带跑了调,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原本阴森诡异的氛围,立刻成了令人忍俊不住的闹场。 楚天索性收起晓风残月箫,听任这个焚琴煮鹤的家伙尽情发挥。同时警告自己,往后莫要在峨无羁面前吹箫。 “唿——”幽渊蓦然亮起来,先是一盏盏此起彼伏的华贵宫灯涌现出来,散发出炫目强光将浓烈的紫雾驱散;随即盛装妖娆的舞女歌姬、酒酣高呼的宾客、吹拉弹唱的乐师、穿梭往来的侍女家仆、威风凛凛的金甲护卫一一粉墨登场。 霎那之间,楚天和峨无羁已置身于一座奢华香艳的夜宴大厅中央。而在高踞正座的赫然便是幽渊鬼尊! 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变楚天镇定自若功凝双目,察觉到这些舞女歌姬、宾客乐师、侍女家仆还有伫立在厅门两侧的金甲护卫全都是冤魂厉魄所化。它们的意识乃至记忆俱都被幽渊鬼尊炼化,完全沦为傀儡,随着勾漏夜宴阵的阵意而运转变化。 峨无羁却没楚天这么能沉得住气。这家伙跟楚天是彻底的两个极端,猛打猛冲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话说他老爹是峨世家的家老,撞墙的机会无疑少之又少。毕竟不是谁都像峨日照那样不通人情。 “哈哈,老鬼你在这里!”峨无羁二话不说,抡起磨金霸王锤甩手掷向幽渊鬼尊。 幽渊鬼尊端坐不动,狞笑道:“臭小子,你还不晓得勾漏夜宴阵的厉害!我就将你们两人的魂魄炼化,融入其中,让夜宴大阵从此之后威力大增!” 话音中数十名花枝招展的舞女齐齐飞起,姣好的面容骤然化作狰狞凶狠的靛蓝鬼脸,长袖挥舞层层叠叠如滔天巨浪拍向磨金霸王锤。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宫灯摇曳大厅颤晃,凶猛绝伦的磨金霸王锤竟被生生弹飞。那些舞女的长袖开裂幻灭,紧跟着手臂、胸口也崩射出刺目精光。却见四方紫雾涌来,源源不绝注入舞女体内,精光迅速淡灭,肌肤恢复原状。 峨无羁抖腕拉动牵系在磨金霸王锤上的锁链,巨锤回旋落入他的大手里,望着那些又长出双臂双袖的舞女愕然道:“邪门,居然没被老子的金锤轰散。” 幽渊鬼尊一眼看出那条锁链便是绝煞修峦曾经使过的“勾魂夺命索”。如今修峦魂飞魄散,这条魔链便归了峨无羁所有。 它冷然一笑道:“你们总算明白了,凭借取之不尽的勾漏紫气,就算这座大阵被砸烂一千回,也能在瞬间复原!” 楚天冷笑道:“小爷既然有胆闯进幽渊,就不会怕你这狗屁鬼阵!”苍云元辰剑一摆冲入舞女群中,手起剑落将两名舞女斩成四截。 那两名舞女刚要汲取勾漏紫气恢复原形,元辰宝珠嗡嗡颤鸣发出一团白光。 两名舞女被白光笼罩,残缺的身影立时扭曲涣散,化作两束靛蓝光缕被吸入气吞如虎印中,却是下辈子也不可能复原了。 峨无羁见状大喜道:“小楚,你这招我也会用,看我的。”饿虎扑食般杀入战团,磨金霸王锤东砸西轰。一个个舞女被巨锤轰散身形,他大嘴一张如巨鲸吸水,毫不客气地吞进肚里。 眨眼的工夫,数十名舞女被楚天和峨无羁扫荡过半,剩下的亦是溃不成军。 幽渊鬼尊不由惊怒交集,在它眼里楚天和峨无羁哪里只是两个懵懵懂懂桀骜难驯的年轻人,分明就是吸魄吮精的北冥大鳄! 它的三颗脑袋齐声厉啸,站立一旁的歌姬突然朱唇轻启,只是从口中吐出的并非曼妙歌声,而是一支支惨绿色魔箭,犹如飞蝗一般向两人攒射。 与此同时那些高呼酣饮的宾客、殷勤献酒的侍女家仆尽皆闻声而起,张牙舞爪扑卷过来,将楚天和峨无羁的身影彻底吞没。 勾漏鬼乐也再次响起,曲调愈发的尖锐嘈杂,一波波无形的阴煞之意渲涌鼓荡,为这场人鬼大战推波助澜。 惟有伫立在厅门两侧的那些金甲守卫依旧呆如木鸡,仿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却又听到幽渊鬼尊在怒声叫嚣道:“杀了他们——我要他们的魂魄永世为奴,再过三千年也不能轮回翻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斩魂(上) 如此铺天盖地的阵仗,使得一向自诩豪勇的峨无羁也不禁有点傻眼。他再嘴大能吞,也不可能一口气将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成百上千冤魂厉魄全都吞到肚里去。 他心里打鼓望着楚天低声道:“小楚,你的气吞如虎印能不能把它们全都吸了?” 楚天摇摇头道:“不能。” 峨无羁皱眉道:“这可有麻烦了。”目光不自觉盯住元辰宝珠,自是希望楚天请出洞天机帮忙。 幽渊鬼尊哈哈大笑道:“何止是麻烦,你们死定了!到时候你们的苍云元辰剑、磨金霸王锤全都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等炼化了你们,我还要攻占乱离火泊,让云中仙乖乖地与老夫合籍双修,羽化飞升指日可待!” 峨无羁平生最恨别人惦记自己的老娘,闻听此言不由得火冒三丈。 他一面挥锤奋战抵敌冤魂厉魄如潮攻势,一面怒骂道:“做你姥姥的清秋大梦,老子不把你三颗脑瓜拧下来,就不姓峨!” 他狂性大发,猛地抛开磨金霸王锤,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抓过一名歌姬,运劲一扯竟将它活活撕成两爿。但冤魂厉魄杀不胜杀,那歌姬魂飞魄散,又有三名侍女冲过来。 趁着峨无羁吸引住幽渊鬼尊注意力的机会,楚天凝神察看勾漏夜宴阵。一条条婆娑鬼影在他灵台上清晰显现,阵法运转的规律与线路犹如拼图般在激战中逐渐完满起来,形成一幅幅动态的画面。 这时就听幽渊鬼尊嘿然道:“好得很,那你就随老夫改姓吧!” 楚天对峨无羁和幽渊鬼尊之间的骂战充耳不闻,他在心中默默将勾漏夜宴的阵势变化进行了反复推演,直至算无遗策,蓦地一声长啸道:“无羁,你会不会数数?” 峨无羁愣了愣道:“数什么?” 楚天从容自若道:“数到十,看我破了这座乌七八糟的鬼阵!” 不仅是峨无羁,幽渊鬼尊也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抑或是楚天的脑袋有问题。它蔑然冷笑道:“我便让你数到一百、一千又如何?” 楚天浑不理睬幽渊鬼尊,反手将苍云元辰剑往勾漏紫气幻化而成的地上一插,亮出晓风残月箫招呼峨无羁道:“数数!” “一……”峨无羁张张嘴巴,疑惑道:“小楚,你——” “唿——”楚天的体内金光怒放,祭起不动如山印,宛若一座坚不可摧的光之堡垒,将他和峨无羁的身形俱都笼罩在内。 那些扑向两人的冤魂厉魄猝不及防,接二连三撞击在了光罩上。 “噼噼啪啪”光花爆溅,冤魂厉魄全身冒烟发出尖锐悲鸣向后弹飞。 楚天对身周发生的事情恍若未见不为所动,心融大道神游虚空,丹田中梵度魔气如惊涛骇浪滚滚奔腾,源源不绝地注入晓风残月箫中。 晓风残月箫顿时焕放出美轮美奂的翡翠色冷光,楚天轻按箫孔默运玄功,一曲《百魂斩》如铁马冰河波澜壮阔在大厅里澎湃回荡。 楚天的心神与魔曲水乳融交,感受到自然的韵律与节拍,一缕又一缕碧色光符从箫孔中如花盛绽而出漫天怒放。 “呜——”大厅里顷刻间被一团沛然莫御的肃杀之气淹没,那碧色的光符便宛如无可抗拒的魔灵,以摧枯拉朽之势涌向四面八方的冤魂厉魄。 “嗤嗤嗤——”数以百计的鬼影砰砰爆裂,在绚烂的碧光里消融幻灭,它们的魂魄被晓风残月箫中激荡的魔意猎杀炼化,随风而逝永远消失。 “该死!”幽渊鬼尊面色大变,完全没有料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它不甘地催动勾漏令,指使金甲守卫从背后夹击楚天和峨无羁,企图挽回颓势。 三十六名金甲守卫闻令而动,手握长戟站成一排冲向楚、峨二人。 百魂斩幻生的碧色光符叮叮击在它们的金甲上溅起簇簇火花,甲胄泛黑开裂却依旧能够有效保护住守卫继续前冲。 “四、五——”峨无羁边计数边握起磨金霸王锤,随时准备对付金甲守卫。 要不是嘴里要念数,只怕他早已大笑三声,再趁机臭骂幽渊鬼尊一通!却还是忙里抽闲重重一拍楚天肩膀道:“小楚,真有你的!” 楚天无需回头,也能清楚知道那些金甲守卫正在逼近。 它们应该是勾漏夜宴阵中最强的一组鬼魂,因此被幽渊鬼尊视为杀手锏,直到这时才予以调用。 但这样的杀手锏,不过是幽渊鬼尊的困兽之斗而已,根本没放在楚天的心上。 他运转一缕真元,天地洪炉熊熊燃烧化为磅礴魔气,浩荡奔涌注入箫中。 “喀喇喇、喀喇喇——”一道道不可以目逼视的碧色闪电如雷神震怒之斧劈击在金甲守卫的身上。 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三十六名金甲守卫被轰得支离破碎,彻底灭绝。 箫声陡然拔高,犹若皇者降临的序曲,充满无双霸气。虚空之中碧芒纵横,流光溢彩交织掩映,直似一场震撼人心的视觉盛宴。 只见百魂斩的神光飞旋扫荡势如破竹,所到之处秋风扫落叶涤荡一空,连高悬的宫灯也啵啵粉碎化为丝丝紫气。 气机牵引之下幽渊鬼尊身形巨震,三张脸上发出剧烈的波动起伏,却是气血振荡难以抑制。它闷哼一声拔身而起,厉喝道:“小畜生,我杀了你!” “八……九、十!”峨无羁抡动磨金霸王锤迎上幽渊鬼王,一声大吼道:“死老鬼,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的修为刚刚臻至真阶第九层的圆明境界,比起幽渊鬼王尚且略逊一筹。但僵尸神功的玄妙之处便在于能够彻底激发修炼者潜力,而且全身毫无痛感,悍勇凶狠不死不休。 即使幽渊鬼尊这样性情阴狠手段毒辣的地底枭雄,遇到峨无羁这样战意强大的对手也不禁头大。 双方全力搏杀都欲置对手于死地,勾漏令和磨金霸王锤叮当激响互不相让,斗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楚天借这机会调息运气,清扫残敌。 他刚才一番施为耗损了不少魔气,甚至为轰杀金甲守卫不惜动用了一缕真元。但比起从前为了施展一次天机印几乎撑爆经脉丢掉小命的遭遇,已经是好太多了。 他的脑海里《百魂斩》中蕴含的缕缕魔意尚未完全退去。虽然平时吹奏练习过成百上千遍,但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得到最真切深刻的体验与感悟。 楚天缓缓收敛神思,便见峨无羁勇不可挡,挥动磨金霸王锤不要命地对着幽渊鬼尊狂轰乱炸。 这家伙真是被激怒了,将僵尸神功发挥到了极致,全然不管勾漏令致命的攻击,只攻不守一心要拧下对方的三颗脑袋。 然而毕竟是实力决定胜负,三十余个回合过后幽渊鬼尊渐渐摸清峨无羁的招法套路,发现这小子的锤法并无出奇之处,倒是偶尔轰出几记日照神拳颇为令人忌惮。 它的身形越转越快,绕着峨无羁一味游斗,诱使对方不断耗损魔气,却将一大半的心神放在了楚天的身上。 假如说峨无羁是一头张牙舞爪愤怒咆哮的老虎,那么楚天便似条蛰伏幽渊不可测度的天龙。 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拥有着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气质,冷静、刚毅却又能够像饿狼般凶狠坚忍,永远不会让人猜想到他的心思。 这时候峨无羁的头顶开始冒出腾腾殷红水雾,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幽渊鬼尊暗自一喜道:“我的估计果然不错,僵尸神功尽管霸道,但极耗功力难以持久。这小子就快支持不住了!” 它看出来了,楚天自然也看了出来。不过他并未急于出手,希望峨无羁能够尽量支撑一会儿,毕竟这是一次难得的实战历练。 “瞧出那老鬼的破绽在哪里了么?”洞天机待在元辰虚境里百无聊赖,一缕灵识窥探出来。 “逆天改命。”楚天用灵觉透入元辰虚境里回答道。 洞天机怔了怔,很不满意楚天一下子就找到了正确答案,以至于他老人家没有了卖弄的机会。 “看来寒料峭真是选对人了。”他干笑道:“你小子的悟性实在让我羡慕嫉妒恨啊。” 猛听峨无羁一记怒喝,磨金霸王锤被勾漏令挑飞,赤手空拳兀自在狠斗。 幽渊鬼尊眼角余光扫见楚天,察觉这少年居然迟迟没有显露出救助峨无羁的意思,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是正中下怀。 它左掌飞拍牢牢将峨无羁圈在身前,勾漏令凌空劈击出一道道乌芒,如霜刀冰剑肆虐猛攻过去。 峨无羁登时岌岌可危,不由得大叫道:“小楚,你愣着在干嘛?老子就要元神归位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斩魂(下) “呜——”话音未落,一蓬刚猛炽烈的拳风席卷四野,排山倒海般轰向幽渊鬼尊。 幽渊鬼尊一凛,就见楚天身形腾空居高临下,一拳向自己打来。 它急忙一掌拍开峨无羁,掣动勾漏令在头顶上方划出三束锋锐弧光以攻代守迎向楚天的这式“日落西山”。 不料楚天的身躯在电光石火间匪夷所思地蜷曲后翻迅速下坠,左拳随着身形转动霍然化作“千疮百孔”直打幽渊鬼尊胸口。 幽渊鬼尊无暇撤回勾漏令,当即左掌一晃幻动出无数掌影,以虚对虚,以实击实与楚天的拳劲撞在一处。 “砰!”楚天借助拳掌激撞之力加速下沉,身躯蓦然舒展打开,苍云元辰剑如破囊之锥快逾闪电,由下向上飞挑而出。 “不好!”幽渊鬼尊惊骇欲绝,这才知道楚天真正的杀招竟是这式“逆天改命”。 但知道又能如何?从“日落西山”到“千疮百孔”,再到“逆天改命”,这两拳一剑一气呵成天衣无缝,通过少有的立体式打击已将它的防守成功调动开来,最终暴露出身上破绽。 “嗡——”幽渊鬼尊竭尽全力催动勾漏令,一团勾漏幽渊的虚影凭空涌现压向楚天,试图借此逼迫对手抽身自保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它的所有后手变招都在楚天的预料之中,身上精光一闪真龙天子印应念而生,幽冥之龙破体飞腾撞向幽渊之影。 “轰!”云龙对冲光浪冲霄,幽冥之龙如不可一世的君王踩踏层云力压幽渊虚影,仰首发出地动山摇的长吟。 苍云元辰剑应声破入幽渊鬼尊的体内,雪白的剑光撕裂开它的身躯自后腰穿出。 幽渊鬼尊嘶声厉吼,小腹融化破开一个大洞,身形飞速后撤脱开苍云元辰剑。 它刚准备吸取勾漏紫气修复伤口,便听到峨无羁嗷嗷叫道:“我看你往哪儿逃?”铁钳似的大手抓住幽渊鬼尊当中的那颗头颅,运劲猛拧“喀吧”一声将它扭断,再双掌合力一拍。头颅砰然捏爆,化为缕缕紫气被峨无羁吸入体内。 这头颅虽非血肉实体,却是幽渊鬼尊精魄凝汇之处,登时疼得死去活来。 峨无羁一不做二不休,又将左边那颗头颅打爆,哈哈笑道:“老鬼,有种你就再长出几个头来——哎哟,你他娘的属狗不成!”却是幽渊鬼尊急火攻心,那颗硕果仅存的脑袋张嘴啃咬在峨无羁胳膊上。 峨无羁运劲想甩脱,却被幽渊鬼尊死死咬住。正纠缠不清之际,楚天从后赶至苍云元辰剑一挥,将第三颗脑袋从脖颈处完整切下。 峨无羁哪里肯这般轻易放过报仇的机会,抓起幽渊鬼尊的第三颗头大骂道:“敢咬我,老子生吞了你!” 那颗头颅目光怨毒地盯视峨无羁与楚天,居然还能开口说话:“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太天真了——等着,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楚天冷笑道:“就凭你的两个分身?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杀!”峨无羁更是懒得跟幽渊鬼尊废话,双掌运劲将头颅拍碎。 “嗤嗤嗤——”幽渊鬼尊的身躯迅速蜕化,变作浓烈紫气涣散开来。 楚天和峨无羁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各自运功吸纳,又增强了不少功力。 楚天抬手摄过勾漏令,触手冰寒,隐隐感到有丝丝缕缕的魔意在流动运转,与勾漏幽渊形成了微妙的互动感应。 他将勾漏令递给峨无羁道:“用它在幽渊修炼,或可事半功倍。” 峨无羁一怔道:“那你呢?” 楚天笑道:“我又不准备在这鬼地方待下去,要它作甚?” 峨无羁这才接了,咕哝道:“若非我老妈硬拽着不放,谁高兴在这儿蹲着?连像样的酒楼都找不到一家。” 楚天暗舒灵觉,方圆数百米内已经察觉不到任何冤魂鬼魄的身影气息。那座奢华的夜宴大厅也早已烟消云散,重新恢复到起初景状。 他将苍云元辰剑插回背后,说道:“无羁,我得走了。” 峨无羁愣了下,心里大是舍不得,毕竟在这儿想找个能说上话的活人简直比从地里刨出金子还难。何况,楚天还是自己的好兄弟呢? 楚天察觉到峨无羁的心思,说道:“只怕你也要回一次圣城,尽快将四大世家可能偷袭法岩峰的消息告知你家老爷子。” 峨无羁一省道:“不是你提醒,我险些忘了这桩大事!我得赶紧回乱离火泊跟老妈打声招呼,然后就赶往圣城找老爹报信。小楚,你和我一起去么?” 楚天摇头道:“我们分头行动,这样也能将消息传得更快。” 峨无羁醒悟道:“对啊,你还得去找郡主殿下。小楚,你要小心,玄龙驭那小子暗恋郡主殿下不得,想对她下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楚天怔了怔道:“这事为何我从未听你说起过?” “我原本以为没必要嘛,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峨无羁回答道:“那时候玄龙驭的老爹还在世,指望着玄、倪两大世家联姻,这样在三公世家里就可稳压离世家一头,谁知人家倪天高不肯,婉言谢绝了。” “后来玄龙驭继任家主,又派人来探郡主殿下的口风。活该那个说客倒霉,没说几句话就被郡主殿下一耳光扇下山去,玄龙驭的面子丢大了。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是怕传出去玄世家脸上不好看。” 楚天这才晓得珞珈和玄龙驭之间还曾有过这么一段过往,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或许明晚是个不错的了结机会。” 峨无羁一惊道:“小楚,你可别冲动。现在整个北冥神府想抓你的人可多了,千万别自投罗网。” 楚天自信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两人边说边走已出了勾漏幽渊,再行一段便到了岔路口,分手在即。 峨无羁恋恋不舍道:“小楚,我再送你一程。” 楚天探手拍拍峨无羁肩头,微笑道:“你快回去吧,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峨无羁想想也是,“嗯”了声道:“好,那你万事小心。对了,假如有机会见到文静……替我把这个送给她。”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淡红色的镯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闲来无事,便用乱离火泊的石头做了这个,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喜欢。” 楚天打量石镯,虽然做工有些粗糙,但仍能看出峨无羁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我交给她?恐怕不大好吧!” “可……可我、我有点儿怕她。”峨无羁挠挠头尴尬道:“你不知道,文姑娘发起火来凶得不得了。”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想到峨无羁居然会怕文静的怒火,楚天不由一笑,他收起石镯道:“我一定送到。你保重!”御风而起向鬼城的地上世界飞去。 他要尽快将四大世家偷袭法岩峰的消息传递出去,故而尽量避免和地底的游魂恶鬼纠缠,一路潜行匿踪避开群鬼聚集之地来到地上。 一阵夜风拂面,带着微微的寒意,地面上已是临近冬天了。 夜空中明月高悬刚到后半夜,正是鬼城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尽管依旧身处鬼城,但楚天还是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自然的风,天上的月,游弋的云……久违了。 迎面走过来两个摇摇晃晃的醉汉,应是流落至此的魔门人物。两人哼着不成腔的歌儿,醉眼惺忪地朝楚天望来。 楚天扭过头,转身蹩进一条僻静小巷。他不怕惹事,但现在真不是惹事的时候。 那两个低咦了声,似乎认出了楚天,毕竟他身后背负的苍云元辰剑格外显眼。 “你站住!”两个醉汉快步追了上来。 楚天一看避让不过便加快脚步,将他们诱入巷中。后面嗖嗖风动,两名醉汉御风而起。其中一人大手抓向楚天背心道:“小子,你跑什么?” 楚天霍然回身,左拳拨开醉汉大手,飞起一脚将他踹飞。 另一名醉汉吃了惊,刚想拔刀楚天的拳头接踵而至,砰的声将他打昏过去。 楚天舒展灵觉,确认四周并无异常,当即扯下一名醉汉的外衣,将苍云元辰剑包裹起来。然后伸手在那醉汉的怀里摸了摸,果然找到了一块作奸犯科用的蒙面黑巾,便老实不客气地罩在了自己的脸上,轻轻拍拍对方人事不醒的面颊,低笑道:“谢啦,兄弟。” 他穿出小巷重新回到街上,故意从体内散发出一股阴寒杀气,使得周围的冤魂厉魄不敢靠近。 不多时,楚天便进入了外城。夜色中圣城十三峰巍峨在望,犹如矗立不语的巨人擎起北冥山城的天空。 楚天莫名地想起珞珈。不知道此刻的她在做什么,是否正四处找寻自己? 想到这里楚天摇摇头,决定还是先回小屋碰碰运气,幽鳌山应该还住在那里,。 距离明晚四大世家发动突袭的时间已不足十二个时辰,必须争分夺秒。 到了后半夜,在外城街道上游逛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或在睡梦中或在修炼,除了个别喜欢享受夜生活的公子哥儿和街头流莺,到处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 为避免引起注意,楚天收敛气息躲开大街,悄然游走在纵横交错宛若迷宫一样的小巷里。拐过几个弯,他来到了幽鳌山居住的小屋前。 屋里没有亮灯,显得异常安静。 楚天怔了怔,心头升起不妥之念。这个时候,幽鳌山要么在屋里喝酒,要么呼呼大睡才对。莫非,他不在家? 楚天凝神灵台窥视屋中景状,果然空无一人。但桌旁东倒西歪又高高竖立不倒的酒坛子却说明,幽鳌山这些日子确是居住于此。 楚天想了想伸手推开虚掩的屋门,迈步走进房间。 突然,苍云元辰剑发出一记龙吟,恐怖的杀气迫面而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步步惊心(上) “唿——”黑暗的屋中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微光,犹如夏夜里的萤火虫闪烁着惨白色的光晕,不过刹那便不可思议地聚合成为一条如烟似雾的鬼影,双掌同时拍向楚天胸膛。 “嗤嗤嗤——”它的身形闪着白芒,迅速凝结出筋骨皮肉,乍看与常人无异,而出手之快更是远超出肉眼所能追逐锁定的极限。 这让楚天不由自主想起了鑫太极。只是比起眼前的这条鬼影,鑫太极不啻小巫见大巫,恐怕三个回合都坚持不住。 好在楚天今非昔比。在迈入屋内的一刻,他便将身心调节到最佳状态。尽管并未察觉到屋里有埋伏,但与生俱来的猎手天赋,依旧令他在潜意识里感应到了那么一丁点隐藏的不寻常。 他的左手在胸前划出一道拳风,右拳催动八成功力轰向对方。 “砰!”对方的掌力如重逾万钧的大锤砸碎了护持在楚天身前的拳风,旋即重重拍击在他的右拳上。 楚天听到了指骨“喀吧喀吧”的脆响,整只右拳像是被车轮碾碎了一般锥心刺骨。两道强横犀利的掌劲破入经脉,竟猛地爆裂开来,仿似万千钢针刺入身体。 楚天的身形不由踉跄后退,五脏六腑痛彻难忍一口瘀血涌到了喉咙口。 对方的双掌气势更盛,如附骨之蛆迫至他的胸前。 “恶鬼,圣阶抱朴级!”楚天做出了判断,对手的实力殊不亚于碧洞宗的朱雀真人,而招式身法诡异之处尤有过之。 当下他无暇细想,身躯倏地后仰,像一片薄如蝉翼的落叶倒向地面。 “唿”的声对方的双掌走空。 就在此时屋门外蓦然又闪现出一条鬼影,手持亮银魔枪直插楚天眉心。 生死一发之际楚天的心神彻底沉静,默运魔功全身陡地金光一闪,苍云元辰剑从背后激弹而出,剑柄“当”地一声激撞在刺落的枪头上。 枪头顿时偏斜,紧贴楚天左侧的面颊插入地砖里,轰然炸出一个大坑。 楚天手疾眼快,探臂抓住枪杆借势倒翻,双腿如暴风骤雨般踢向门外来鬼。 那恶鬼根本没有预料到楚天会出此奇招,在瞬间转守为攻反打自己面门。 它急忙放开握枪的右手,嘭嘭嘭接下楚天的腿攻,魔枪一抖退回街上。 楚天顺手抄起苍云元辰剑,运劲震碎包裹其上的布衣,身形像有根无形丝线倒吊遽然向上飞腾,贴住屋顶的天花板。 屋里的那条恶鬼并未趁势追杀,垂手抬头望向楚天道:“好功夫。” 楚天哼了声,暗自惊出一身冷汗。虽说双方交手的时间极短,几乎连一个呼吸都没用着,但惊险程度远胜于刚才在地下世界与幽渊鬼尊的大战。 此刻楚天已经意识到,对方守候在小屋内外打算伏击的并非自己,而是幽鳌山。 即使门外那条恶鬼的修为稍逊一筹,却也是踏入圣阶洗心之境的高手。这样的阵仗拿来对付自己,未免太奢华了点儿。 他凝念流转梵度魔气疏通淤塞的经脉,长长吐了口浊气,灵台之上依稀感应到附近还有两条恶鬼的气息。 “一起出来吧,也省得我费事!” 屋中恶鬼显然是这伙伏击者的首脑,见楚天的灵觉感应如此敏锐也不禁一怔,颔首道:“好,那就如你所愿。” “啪!”屋顶陡然被一股巨力粉碎,第三条鬼影显现在楚天的灵台之上,手持两把外沿布满锋利锯齿的黝黑魔轮从天而降,锋刃撕裂空气切向楚天背脊。 楚天冷笑道:“鬼就是鬼,永远只能躲在暗处伤人!”苍云元辰剑反手使出一式“回头是岸”叮当两响荡开魔轮。 汹涌的气劲压下,楚天身躯一震从屋顶掉落。 “咻!”地下突然穿射出第四条鬼影,握着一柄似枪非枪似镰非镰的奇门魔兵挑向楚天的小腹。 几乎同一时间,屋里屋外的那两个恶鬼也一齐出手前后夹击楚天。 登时楚天再次陷入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境地中。 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一缕灵觉卷荡元辰虚境,悠哉游哉地问道:“老洞,想不想知道你的那堆白骨埋在了什么地方?” 话音未落元辰宝珠内迸发出一团光彩夺目的青影,就听砰砰啪啪几声闷响,四条恶鬼翩若惊鸿飞跌而出,洞天机的元神威风凛凛地飘立在楚天身前,摇头叹道:“瞧见没,关键时刻还得请老将出马。” 那恶鬼首脑吃了一惊,平复体内涌荡的精气,低声喝问道:“你是谁?” 洞天机没理它,用手指头一个个指点道:“你,刚才用枪扎我老人家哪儿来着?想让我断子绝孙,真够损的。你,举着魔轮往我背上拍,若非老子手脚麻利,下半辈子还不得瘫在床上?还有你的冷月镰使得太差劲了,砍柴的樵夫都比你强。” 他滔滔不绝将三个恶鬼数落一通,最后才指着那首脑道:“你的修为勉强还成,修炼的是‘流沙幻影’吧,要是方才左掌略低三寸,右掌再慢点出招,我老人家的脑袋恐怕就会开花。不过说了你也领悟不到以慢御快后发制人的道理,对不对?” 众鬼闻言不由得尽皆骇然变色。 那恶鬼首脑号称流沙鬼王,称雄地底世界乃是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它的流沙幻影魔功在世间绝传已久,没想到竟会被洞天机一口道破。 更可怕的是对方非但将众鬼出手的情形说得分毫无误,而且一针见血指出了自己功法中最大的软肋,仅只这份眼光就远非它所能企及。 这次它们四鬼收人重金,原拟在此埋伏一举击杀幽鳌山。哪里晓得姓幽的出门迟迟不归,莫名其妙闯进来一老一少,简直比幽鳌山还要扎手。 这时候持枪的那名恶鬼沉声问道:“流沙兄,怎么办?” 流沙鬼王眼中白光大炽,冷冷道:“杀!”催动本命精魄在掌心凝铸成一柄寒光烁烁的长刀身形微晃欺近洞天机,一刀横削对方腰肋。 其他三鬼见状也各自掣动魔兵围攻上来。其中那施动魔轮的恶鬼缠住楚天,另外两鬼则襄助流沙鬼王夹击洞天机。 楚天“呼呼呼”三剑劈出,与魔轮恶鬼二次交手。 这恶鬼的修为和幽渊鬼王不相上下,本也是鬼城地下世界的一方枭雄,因擅使魔轮故被唤作“玄轮鬼尊”。 楚天见对手招法纯熟功力深厚,三招两式难以分出胜负。但外城甚至圣城的北冥神府高手随时可能闻声赶至,届时自己身份暴露难免凶多吉少,更会误了正事。 念及与此苍云元辰剑一记虚晃迫开玄轮鬼尊,楚天凝动心念立起左手拍出一记天机印。 “呜——”一道道仙印光影跌宕缭绕层出不穷,从虚空之中涌现而出,蕴藏着莫测天意轰向玄轮鬼尊。 “砰砰砰砰”玄轮鬼尊挥动魔轮高接抵挡,却感到一缕缕无形无影的意念渗入体内,引得魂魄震荡翻腾好似被惊涛骇浪没顶。 “这是什么法印?!”玄轮鬼尊心中大骇,但不管如何凝神抗拒却终究无法平定一波波天机印意念的冲击。它一记厉啸腾身飞退到巷子里,全力舞动魔轮幻化出团团乌光,将周身护得风雨不透。 “以慢御快,后发制人——” 楚天脑海里响起洞天机的话语,迈上一步苍云元辰剑朝前缓缓递出。同样是一招“纵横四海”,却是劲力内收吞吐不定,任谁也猜不着剑锋究竟指向何处。 随着剑锋一寸寸挺进,他心头的一点灵光越来越亮,剑招也变得更加古朴凝重。 从当日与全世鼐、元世亨林中论道请教剑理时起,楚天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快与慢的关系。那时为击破欢长歌的读心魔功,他将剑速提升到了极致,最终成功击杀对手。而现在他对剑法的领悟已更上层楼,开始逐渐体会到“慢”的真谛。 慢不是呆板,慢不是笨拙,而是快的升华,快的凝炼。 玄轮鬼尊全身被剑气笼罩无法摆脱,眼看危在旦夕索性孤注一掷,口中大喝一声双轮并举砸向苍云元辰剑。 一瞬间,楚天看到玄轮鬼尊右肋下露出的破绽。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霎那里,苍云元辰剑骤然化作一束惊电刺中玄轮鬼尊右肋。 “啵!”玄轮鬼尊的身影遽然爆碎,一双魔轮颓然坠地,呜呜哀鸣。 这时在屋中洞天机手起掌落也将那使冷月镰的洗心级高手劈得粉身碎骨。 流沙鬼王见势不妙,突然左手抓住身边仅剩的那个同伴往前一推,自己则施展出“流沙幻影”之术身影唿的声碎裂成无数微小闪亮的惨白光电向屋外遁逃。 洞天机眉宇一耸怒道:“龟孙子溜得倒快!”将一腔火气尽数发泄到那个被流沙鬼王当作挡箭牌的倒霉恶鬼头上,一掌击中它的胸口。 那恶鬼声嘶力竭地叫出流沙鬼王的本名道:“姬天羽,你这个混蛋——”像弹石一样撞开后墙摔了出去。 它强提一口气,运枪驻地掠向对门的屋顶,只求能够逃得一命。 不曾想身形尚未纵上屋顶,蓦地迎面一道紫色剑光裂空劈至,如沧海大潮仿似无边无际漫延夜空,教人无所遁形。 那恶鬼一声凄厉惨叫,身影消融在壮观绚丽的紫色剑华中。 忽听小巷外人声响起,有巡夜的北冥神府弟子正闻声向这里赶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步步惊心(下) 屋顶上,那柄斩杀洗心级恶鬼的魔剑已经收入鞘中。 来人一袭紫衣傲然伫立,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颇为英俊,腰间系着一只拳头大的紫金葫芦显得格外醒目。 楚天却不认得这个人,心中一沉道:“他已看见苍云元辰剑,便不难猜出我的身份。只要缠住我须臾,北冥神府的高手就会纷涌而至。” 正这时屋顶的紫衣男子却转过脸去,对着那几个飞驰而来的巡夜弟子冷冷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 几名巡夜弟子看到紫衣男子,登时面露恭敬之色,甚而还有一丝的畏惧,齐齐躬身施礼道:“原来是莫离侯,弟子多有冒犯。” “莫离侯?”楚天暗吃一惊,重新审视后街屋顶上站立的这个紫衣男子。 北冥神府十三世家目前以安世家为首,然后是倪、玄、离三公世家鼎足而立,其后幽、峨、哥舒、阴、阎、殒、寂、莫、冷九大世家并驾齐驱。 楚天曾经听峨无羁跟自己闲聊的时候说起过,莫世家百余年来自成一体独善其身,从不参与北冥神府的权力争夺,与各大世家的交往也不甚紧密。 因此近三十年里莫世家有被北冥神府权力核心逐渐边缘化的趋势,其实力亦在十三世家中忝居榜尾。 然而十年前现任家主莫靖轩继位之后,以雷霆手段清理门户一扫百年颓势,使得莫世家隐隐有中兴之兆。 不过和父亲一样,莫靖轩素来特立独行不愿插足各大世家间的明争暗斗。三年前他突然离开北冥城外出云游,从此便失去了音讯。 只见莫靖轩漠然挥手,那几名巡夜弟子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向后退走。 恰好又有五六名北冥神府高手刚刚赶到,巡夜弟子上前低语几句,那些人抬头远远瞧了莫靖轩一眼,也均自离去。 莫靖轩落下屋顶,缓步走近小屋道:“你是楚天?” 楚天全神戒备,却发现对方每一步的频率、步幅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深不可测的魔功修为。 “是我。” “是你杀了峨山月?” “道听途说!” 莫靖轩冷然一笑道:“无风不起浪,假如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逃?” 楚天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在用剑作答。 “铿——”苍云元辰剑悠悠长鸣,雪白无瑕的光晕在剑锋上汩汩流淌,散发出强大气势直压莫靖轩。 莫靖轩恍若不觉,在后墙外驻足,隔着缺口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楚天争锋相对道:“你不是也回来了么?” 莫靖轩微微摇头道:“我是回家,你是找死!” 楚天眸中寒光一闪,四周的空气急遽凝固,充满剑拔弩张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靖轩,你怎么也和小楚开起玩笑来了?”洪亮的笑声响起,幽鳌山从前门走了进来,侧目打量一滩狼藉的小屋道:“这儿好像刚刚被打劫过?” 莫靖轩脸上的冷峻神情犹如春风解冻,纤薄上翘的唇边慢慢露出一缕笑意,看着幽鳌山道:“方才有几个小鬼来做客,被楚天盛情款待了一番。” “幽大哥?”楚天欣喜回头,就看见幽鳌山比三个月前瘦了许多,但气度愈发的沉稳如山,修为应该又有精进。 幽鳌山拍拍楚天的肩头,笑道:“把剑收起来吧,小楚。靖轩肯定是带了好酒,咱们先喝上几杯再说。” 莫靖轩穿过后墙上的大洞走进屋里,嘿然道:“你这屋里还能坐人么?”却已在屋中捡了块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 楚天问道:“幽大哥,你去哪里了?” 幽鳌山好不容易翻找出三个还能凑合着用的酒碗,一一摆放在地上道:“明天就是山月的百日祭奠,我和杞人正在准备。” 说着话他和楚天也在地上盘腿而坐,莫靖轩解下腰间的紫金葫芦,哼了声道:“这是我在海外购得的半葫‘云霞露英’,一口没喝给你带回来了。” 碧绿清澈的酒汁倒入三个海碗中,顿时空气里弥漫起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酒香。 幽鳌山笑道:“可惜你回来得晚了,若是早大半年,兴许就能喝上玉阳液。” 莫靖轩端起海碗,淡淡道:“是珞珈送你的吧?” 幽鳌山道:“可惜只有一坛,接下来就要苦苦盼上一整年。” 三人举碗干了,似乎谁都没把刚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清风、明月、故友,还有酒,有时候男人之间需要的就是这些。 “幽大哥,今晚我听到一则消息。”楚天一碗烈酒入喉,小腹如火般烧了起来,浑身窍孔舒张,有一种飘飘欲仙凌风飞去的醉意涌上心头。 这酒,真带劲儿。 “什么消息?”幽鳌山其实早就猜到,楚天不会无缘无故冒险回来找自己。他从怀里掏出三个牛皮纸包,放在地上铺开,里面分别装的是水煮花生、五香牛肉和脆皮烤鱼,香气四溢,引人馋涎欲滴。 楚天便将从幽渊鬼尊口中获悉的惊天阴谋说了出来。 幽鳌山和莫靖轩都在默默倾听,从两人的表情变化上根本看不出丝毫心理波动。 “喝酒。” “喝酒。” 两个人举起碗,幽鳌山招呼道:“小楚,别跟靖轩客气。” 楚天笑了笑,三个人又干了一碗。 “看来是真的了。”幽鳌山忽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但楚天和莫靖轩都懂。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莫靖轩道:“重要的是其他世家的态度。” 楚天闻言心里一宽,莫靖轩的话已经清楚表明他将和幽鳌山同进共退。 幽鳌山点点头,苦笑道:“今晚是不可能有觉睡了。” 楚天夹起一大块烤鱼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说道:“小时候我跟随爷爷和爸爸在山里打猎,经常会遇见一些隐藏在洞穴石缝里的毒蛇。知道我们会怎么做吗?” 他一字字道:“引蛇出洞,张网以待!” 莫靖轩眸里霍地有光闪了闪,说道:“按照常理,各大世家的家主都会在明天黄昏时分前往法岩峰吊唁……” “不行,”幽鳌山断然道:“不能在山月的墓前上动手。我不想她死后还要被人利用、不得安息!必须另选设伏地点。” 楚天和莫靖轩对望一眼,均都体会到了幽鳌山此刻的心情。 “珞珈怎样?”楚天问道。 “你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和倪天高发生了争执,这些天都在法岩峰为山月守墓。” 幽鳌山回答说:“不过,你现在还不适合去见她。” 楚天自嘲地低笑道:“明白,我是杀人犯嘛。” “珞珈才不会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但你再给我点时间,相信我。”幽鳌山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等过了明晚咱们再具体详谈。” 楚天没说什么,转头问莫靖轩道:“老莫,还有酒么?” 莫靖轩怔了怔,平生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老莫”。即觉得新鲜又觉得特别,于是就冲着楚天的这么一声“老莫”,他便觉得这小子正如幽鳌山所说,是兄弟! “有,”莫靖轩倒上酒,摸摸平滑宽阔的额头道:“不过我有那么老么?” 三个人都微带醉意地笑了起来,仿佛全然忘了明天日落之前他们将会迎来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死决战。 幽鳌山对莫靖轩道:“我们一起去见倪天高。” “必须有人去和离伤秋谈一谈。”莫靖轩道:“只要他答应袖手旁观,殒世家、冷世家就不会插手。” “稍后我会去找他。”幽鳌山道:“老离也是个酒鬼,我们会有共同语言。” 莫靖轩颔首道:“那么小楚就跟我走。我会替他找处安全的地方。” 楚天摇头道:“我有去处。”端起酒碗道:“喝完这碗酒,我们分头行事。” “干!” “干!” “干!”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三个人的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火辣辣的醇厚酒汁顺喉而下,楚天全身的血在沸腾鼓荡。他振衣而起,将酒碗抛落在地,赞道:“好酒,可惜还不过瘾!” “没关系,我们还有明天。”莫靖轩站起身道:“明晚,我们再喝!” 三个即将决定北冥神府未来百年走向的男人并肩走出屋门,后半夜冷冽的风吹拂在他们发烫的脸膛上,丝丝清爽。 楚天目送幽鳌山和莫靖轩先行离开,一缕灵觉传入元辰虚境中说道:“老洞,你想不想再多看几眼天下有雪诀?” 洞天机的眼睛一亮。对他而言,天下所有的绝学哪怕是龙华禅寺的镇寺神功《普渡大典》的吸引力也远远比不过这一式“天下有雪诀”。 “你想干什么?”他问道。 “我准备找个地方潜心参悟天下有雪诀。”楚天回答道:“明天就是决战,我不想只当个看客。” 洞天机道:“早晓得你小子不甘寂寞。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北冥神府狗咬狗的事儿,我老人家懒得掺和。” 楚天嘿然道:“翼天翔、苏智渊是不是正道中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比那些所谓的魔头高明多少?” 洞天机干咳两声道:“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偶尔飞出两只黑老鸹也在所难免……”想想这些不长进的家伙,自己都替他们害臊,无奈转移话题道:“你找好地方了么?” 楚天微笑道:“当然,有个地方,没人会想到。老洞,你有没有过夜闯闺房的经验?” “你想偷窥还是抢劫?我老人家从没干过那种缺德的事,也劝你别干!” “那如果非去不可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悟剑(上) 今日第二更。明天也两更,第一更12:00,第二更19:00。 ———————————————————————————————————————— 夜已经非常深了,除了从房屋缝隙中吹入的风声,四周万籁俱寂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文静只穿了贴身单衣盘膝坐在床上,心无旁骛地运功修炼。 两个多月前,她顺利通过了考核,成为幽世家的外门弟子。推荐人是峨山月的丈夫,幽世家家主幽杞人——这本是他妻子生前未能来得及完成的许诺。 由于是幽杞人的推荐,成为外门弟子后的文静被直接引荐到了幽世家家老幽踪步的门下修炼。 这本是一桩梦寐以求的事,然而文静却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她加入北冥神府是因为父亲的愿望,希望能够攀上高枝再无人敢欺辱乾玄门。可惜的是愿望尚未达成,做门主的父亲还有自己的哥哥就惨死在不老参仙的魔爪下。 大仇,至今未报! 如今峨无羁随母在乱离火泊修炼,楚天又背负谋杀峨山月的死罪亡命天涯,北冥城中更没了朋友。 她孤单得不想再强撑下去,每天一闭眼就想起了自己的家。可家中的亲人,早已不在人世。 忽然寂静中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文静慢慢睁开眼睛,悄悄按住藏在枕头下的短刀,低喝道:“谁?” “是我。” “楚天?”文静的芳心别地一跳,不假思索奔到门前。 门先是开了一道缝,满院的夜色像水银一样流淌进来。 楚天站在门外,扯下脸上蒙着的一块黑巾,露出熟悉的笑容道:“原来你还没睡。” 文静拉开门将楚天引进屋里,一颗心跳得更欢快了。 屋里没有点灯,月色透过窗户纸洒照在地上,银亮亮的像是结了一层霜。 “楚天,你坐。”文静闻到楚天的身上有股酒气。她是顶讨厌男人酗酒的,每回看到峨无羁拿起酒杯就忍不住嗔骂,奇怪的是这时却觉得楚天身上那股浓郁的烈酒味道真的很好闻。 或许每个女孩子都这样,她们其实并不讨厌酒,只是不喜欢那个喝酒的男人。 楚天落座道:“我来是送一件礼物给你。”他取出峨无羁托自己转交的那只石镯,递给文静。 “你送给我的?”文静的玉颊忽然飞起一酡红云,接过石镯娇羞地低下头。 “是无羁,这是他亲手为你做的,托我转交给你。”楚天一呆,实话实说。 “无羁?!”文静脸上的喜色顿时僵硬,一颗心从天上重重坠落到地撞出个大坑:“为什么他自己不来?” 和女孩子打交道多了,楚天多多少少有了点儿实战经验。他立刻察觉到文静生了气,硬着头皮道:“他……要跟着僵尸老妈在地底修炼,很难有机会见到你,不过他一直在惦记着你,你也很快会再见到他。” 没办法,为了好兄弟自己也只能豁出去了,多说几句好话总是不错的:“文姑娘,我看得出无羁很喜欢你。这只石镯,他花了不少功夫,希望你能喜欢,也希望你能明白他的心意。” “但我也很喜欢你,你怎么就没看出来?!” 这句话已经冲到了嘴边,文静又将它狠狠咽了回去。她冷下脸将石镯放回桌上道:“他不必对我这么好,你让他送给别的姑娘好了。”说着说着莫名地委屈起来,目中水光荧荧,泪珠儿挂在眼眶边沿摇摇欲坠。 楚天心知不妙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文静才好,看着桌上发出冷冷淡红光华的石镯,心道:“我真不该答应无羁当这个说客,只怕适得其反把事情弄糟糕了。” 文静对自己有意,楚天不是笨蛋,他自然能够感觉得到。但他已经有了珞珈,更希望文静能够接受峨无羁,或者遇到一个让她欢喜值得托付的男子,过幸福平淡的日子,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她的生活。 虽然,世上有些人为爱而死也是一种幸福,但楚天无法想像那样的事情发生在文静身上。她是那样一个外表娇弱的女孩子,却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不得已投身北冥神府。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毅力。 一直以来,楚天都把她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心甘情愿地保护她免受伤害。但除此以外,却再不能给到更多。面对文静的委屈和伤心,楚天显得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屋里静悄悄的,楚天和文静各自怀着心思,抬头碰到对方的眼神,却都自觉地一闪而过。 过了会儿,文静忽然自嘲地一笑道:“你来了这么久,连水也没喝上一口。” 她点上灯,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少女的娇躯在灯光的照耀下曲线玲珑透露无遗,不禁大羞。 楚天只能当没发现,背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道:“文姑娘,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待到天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文静用最快的速度穿上外衣,拔下铜簪轻轻拨弄烛芯,闻言纤手不由自主地一抖。 “啵!”几颗小小的火星溅起,落在了她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心情禁不住在起伏跌宕,少女綺思连连,竭力用最平静的语气回道:“可以啊,这间屋子本来就属于你,你想待多久都行。” “谢谢。”楚天发觉自己真的不好再多说什么,说什么也掩盖不了房间里的两个人从未有过的尴尬气氛。 看了,自己今晚绝对选错了地方。 相对而言,还是专心炼功比较简单。 “唿——”他凝动心神,打开了通向梵度虚境的传送门。 “这是什么?”文静望着悬浮在楚天面前的那团黑色云气,好奇地问道。 “是一座用来修炼的虚境。”楚天笑了笑回答。 “我可以进去吗?”文静黑漆漆的眼睛一闪一闪,问楚天。 “可以,一起来吧。”楚天微一沉吟,功聚双目,口中低低喝道:“破!” 文静的眼前蓦然亮起一团绮丽的金红色光华。她禁不住闭起双眸,耳畔呼呼好像有风掠动,娇躯全不着力好似在云端里飘浮。 待睁开眼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高耸如云的雪山之巅,四周云蒸霞蔚微风徐拂,到处都充盈着飘逸出尘的灵韵,仿似人间仙境。 楚天已在那块悟道石前的莲花台上盘腿落座,微笑道:“很失望吧,这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不是啊,我觉得这里很好。”文静新奇地打量着周边的景物,除了她和楚天,虚境中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就像是两个人的世界。 楚天却没有想那么多,时间对他而言异常的宝贵。他必须争取在明天中午之前破解卷轴秘密,参悟天下有雪诀的精义。 好在梵度虚境中的光阴流逝速度远比外界缓慢,这也是他进入虚境修悟的缘由。 元辰宝珠霍地一亮,洞天机的元神溜了出来。他惬意地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醇厚的灵气与他的元神水乳融交,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清洌的泉水里,不由赞叹道:“好舒服啊,禹余天的‘灵宝福地’亦不过如此。” “楚天,这位老伯伯是……”文静看到一个光影一下子从元辰宝珠里冒出来,眼前突然多了一个胡须晶莹雪白的老头,不禁吓了一跳。 楚天取出天下有雪卷轴,说道:“他就是六百年前禹余天的掌门人洞天机。” “六百年前,禹余天掌门人……洞天机?”文静睁大眼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小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还很可爱,我喜欢。”洞天机捏着胡须大咧咧道:“往后小姑娘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跟我说。我老人家替你出头!” “谢谢洞……老前辈。”文静舔舔发干的樱唇,实在想不明白洞天机的元神怎么会呆在元辰宝珠里,而且看上去和楚天很熟的样子。 “老洞,天下有雪御剑诀便在这里了。”楚天展开卷轴。 卷轴质地不凡,非金非纸,完全打开后长四尺,宽一尺半,画面上光晕流动,晶莹无瑕的雪花一片片飘落,隐没在下方浩荡奔腾的江水中。画卷的左上方写有“天下有雪图”五个龙飞凤舞的草字。 一股雄伟奇壮浩瀚开阔的神韵仿佛呼之欲出,从画卷中铺面而来。 楚天的心神完全被画卷吸引,好像自己已置身于漫天大雪之中,四周空寂辽阔,惟有江涛卷荡万古不休。 “这里有御剑诀?”文静疑惑道,在她的眼里这其实就是一幅会动的图画,根本不曾想过它与御剑诀有什么干系。 “就是它了。”洞天机凝视画卷许久,语气少有的凝重:“御剑诀说深奥也深奥,要简单也简单,讲求‘气’、‘意’、‘法’三字真谛。气为剑之精,意为剑之灵,法为剑之神,三者合一方为御剑之道。” 文静摇摇头表示不懂,问道:“洞老前辈,您能再仔细讲解一下吗?” “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小楚能听明白就好。”洞天机嘿嘿笑道:“打个比方吧,一辆马车除了车子以外至少需要有马、车夫和缰绳。马可以给车子提供动力,让它能够在路上跑起来。但这样远远不够,还得靠缰绳控制住这匹马奔跑的方向,使它不至于出轨。而这根缰绳又需要车夫来掌握调控,或松或紧如臂使指。” “我好像懂了……您是将剑比作了车子,气就是那匹拉动车的马,缰绳是法、车夫是意,对不对?”文静兴奋道。 “有点意思了。”洞天机指着画卷道:“天下有雪诀的气、意、法尽在其中。” “好厉害,”文静一脸崇拜,半是由衷半是佯装:“那您老人家就赶紧将这式天下有雪诀教给楚天吧。” 洞天机吭吭地连声咳嗽,苦笑道:“小姑娘,你说的轻巧,我老人家可办不到。天下有雪诀若是一眼就能看明白,那还能是千年一降的天下第一御剑诀么?” 文静失望地泄气道:“这么说您也不懂啦?也难怪,听说六百年前风云山巅大战,剑魔寒料峭就是使出这一式天下有雪诀,把您……” 洞天机打断她的话语嘿然道:“小丫头,你也不必使劳什子激将法了!想让我帮小楚参悟?告诉你吧,没门!不是我不肯帮,在旁边出出主意指点两句还成,但剑意的领会,剑法的掌握,剑气的运行,都需要自己独立参悟。” “这就像学画画,基本笔法先生可以手把手教会,可成家成圣还得靠自己修行。小姑娘,你还嫩了点儿。不过凭你的伶俐劲儿,也许再过个二三十年就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二三十年,那时我岂不成了老姑婆?”文静皱皱鼻子,“那楚天呢?” 洞天机看着端坐不言恍如神游物外的楚天,悠然道:“他嘛,是个只有老天爷才教得了的怪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悟剑(下) 今日第一更,第二更在19:00 ———————————————————————————————————————————— 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逝去,遥远天际边的那轮明月升了又落,落了又升。 楚天就像化成了一块石头,静静盘坐在莲花台上一动不动,完全忘了身外之事。 渐渐地,画卷中纷纷扬扬洒落的雪花在他的眼睛里化作了一簇簇闪着美妙雪光的剑华,自由地飘飞在无垠的虚空中。 点点滴滴的剑意在他的灵台上浮现凝炼聚沙成塔,汇成一条潺潺溪流从心间流过,那感觉玄之又玄难以言喻。 在画卷的下方那奔腾不息的大江里,每一条潜流、每一朵浪花,每一道波澜,都在无声无息中融入了他的心底。 全身的经脉仿似化作了大江,梵度魔气在其中汩汩流转,恍若是这潜流、这浪花、这波澜,昼夜不分滔滔涌荡。 最终,画卷左上角的“天下有雪图”那五个豪迈苍劲的草书,也在楚天的脑海里慢慢衍化成为五道旷古绝今的法印真诀。 楚天盯着法印真诀苦苦冥思,一遍又一遍地体悟画中神韵,胸口不觉生出一股烦躁郁闷之气。 但他天生要强,从来不肯甘心认输。何况天下有雪图奥妙无穷,宛若一座天道宝藏,每看一眼每悟一点都会令人获益匪浅。 于是他强压胸中的烦闷感,运起菩提镜月印护持灵台,仍旧苦思不辍。 恍恍惚惚里,那些雪花在楚天的眼帘里无限放大,好似从画卷里飘飞出来,突然变成澎湃的白浪狠狠向他拍来! “哇——”楚天的胸口如遭雷击,全身魔气乱窜,张口吐出一滩殷红的鲜血。 他的灵台剧烈晃颤,像是被积雪堆满,变得越来越沉直要压垮坍塌。 “不好!”楚天立刻意识到自己内息散乱,正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体验到走火入魔的可怕与凶险,几乎没有任何征兆说来就来,仿如大堤溃决海啸滔天,使人根本无力抗拒。 他急忙凝聚心神护守灵台,运念丹田试图催动魔气压制住胸口震荡暴乱的气血。 然而压根不管用,从丹田催动出的魔气非但未能平复气血,反而化为湍流愈演愈烈。他的身躯不住的抖动,五脏六腑有种即将压爆的感觉。 “把心放开,什么也别想!”蓦然耳畔响起一记低喝,震撼心神。原来是洞天机察觉楚天异状,运起禹余天奇学“镇魔咒”将一缕话音直送他的脑海。 紧跟着楚天便感到一股柔和醇正的道家真气浩浩汤汤从背心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运转周身经脉,所到之处暴乱的魔气就似被勒住缰绳的野马,在一阵桀骜不驯的挣扎抗拒之后,渐趋平静。 好险! 楚天长出一口浊气,依照洞天机的指点彻底放开心神,任由后者源源不绝输入体内的上清灵宝真气在经脉里流淌运转。 不知是过了多久,胸口的发闷压抑感觉逐渐消失,楚天的意识缓缓恢复。 第一眼,他看到了俏脸苍白双手合十,正为自己祈祷的文静。 “楚天,你怎么样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还好。”楚天心有余悸,多亏有洞天机在身边护法,否则自己很可能已经走火入魔,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一阵山岚吹来,楚天感觉身上一冷,这才注意到贴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浑身软绵无力宛若虚脱了一样。 “天下有雪诀不是那么好参悟的。”洞天机为了救楚天也累得呼呼气喘,“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过一阵子,你的道心又有精进之后再试。” 楚天沉默片刻,问道:“我们在虚境里有多久了?” “大约三天吧。”文静估摸道。 “三天了?”楚天低头望向卷轴,有一滩血迹正缓缓融入画卷中染红了片片雪花。 “现在外面大约是天亮的时候。”洞天机拍拍楚天的肩膀。或许是这少年的执着与坚强打动了他,又说道:“别逞强,今晚真要有什么事,我帮你搞定。” “我不是逞强,而是渴望变强!”楚天体会到洞天机的一番好意,却仍是摇摇头拒绝道。 洞天机怒道:“废话,我有说不让你变强么?可你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强行参悟剑诀,不是玩命又是什么?” 楚天沉默不语,洞天机说的是事实。就算是修道天才,成功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而以他目前身心疲惫的状态,参悟剑诀的希望将变得更加渺茫。 但是今晚就有一场生死大战迫在眉睫。珞珈、幽鳌山、峨无羁一个个都将上阵搏命。如果能参悟天下有雪剑诀,就能如虎添翼,获胜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生命可贵,只是自己义不容辞。 文静看着楚天苦恼的样子心中不忍,劝说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下。” 楚天没说话,洞天机赌气道:“别理他,这小子就是头蛮牛,不撞南墙不回头。” 文静莞尔一笑,说道:“楚天,那碑上的字是什么意思?”却是想借此引开楚天的注意力,让他暂时放下御剑诀。 楚天猜到了文静的心思,便回答道:“这块石碑对参悟洗心境界大有好处,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奥妙无穷引人深思。” “真有那么奇妙?”文静不由凝眸仔细打量碑上的文字。 “丫头,你看看可以,但千万别多想。”洞天机提醒道:“你的修为远远未到,稍不留神就会陷在碑文之中无法自拔,搞不好这里又会多个——” 他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夸张模样:“女疯子。” 文静噗哧娇笑道:“老爷子您可真逗,我就是随便瞧瞧罢了。被您这一说,却是看也不敢看啦。” “这就叫听人劝,吃饱饭。”洞天机瞟了眼楚天,余怒未消道:“不像某些人一条路走到黑,真当自己是神童。” 楚天并没在听,他的目光定在“洗心涤尘”四字之上,身心徐徐松弛开来。 他知道,当年寒料峭是在与洞天机、依山晓、梦觉真人的最后一战中,偶逢大雪天降,才顿悟到天下有雪剑诀的真义。 凡事需有缘法,不可强求。 但楚天更清楚在顿悟之前,寒料峭为了这式天下有雪诀一定也是呕心沥血孜孜以求了许多年。 顿悟不过是踏上山巅的最后一步,而征程却是从山脚下迈出第一步时即已开始。 如果一遇险阻便知难而退,又焉能领略到一览群山小的无限风光? 知难便退,岂是男儿本色? 目光,从石碑上无意移转到莲台旁的雪地里。雪上画了一驾马车,笔法细腻,栩栩如生,一看就晓得是出自文静纤秀的手笔。 “刚才有点儿觉着无聊,画着玩的。”文静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楚天心生歉疚,自己全神贯注地悟剑,不觉之中让文静也在虚境里守了三天。 “要不我送你出去?”他问。 “不用啦,我和洞老前辈聊聊天说说话也挺有趣的。”文静说,发现楚天还在盯着自己的画看,忍不住又道:“画得丑死了,没啥好看的。” 楚天恍若未闻,目不转睛地凝视地上画着的那驾雪马车。 马在张口嘶鸣奋蹄急奔,缰绳在车夫手中晃动,他打马扬鞭,车便飞驰起来,四者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霎那,楚天脑海里灵光迸现醒悟到自己在那幅天下有雪图里苦寻不得的究竟是什么—— 完美无缺的融合! 若马只是马,车夫只是车夫,缰绳也永远只是缰绳,马车就永远也不能飞奔起来。 自己盯着天下有雪诀想了数日,找了数日,恰恰忘了身后的那柄苍云元辰剑。 原来如此—— 楚天的心中蓦然涌起一缕明悟,好似水波纹般向四周扩散,溢满了身心。 突然,他的脑海完全撤空,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记不起,神思挣脱所有的禁锢束缚,宛若苍茫天地无分彼此的一部分。 “轰——”手中的卷轴猛然盛放出一团纯净雄浑的白光,彻底吞没了楚天。 飘洒的白雪、奔腾的江涛,还有充满不可思议灵性的草体文字,一股脑融入他的体内。 身后的苍云元辰剑如应嘶响激越长吟,如风雷咆哮震彻长空,焕发出充满圣洁神韵的光彩,与楚天合而为一。 顿时,楚天的灵台之上浮现出苍云元辰剑炫丽的光影,气、意、法三位一体熔炼交汇,一式完完整整的御剑诀霍然呈现。 他的心中豁然开朗,就似一条黑路终于走到了尽头,迎面灿烂骄阳光照大地。 那是一种何其无与伦比的快感,宛若登临峰巅凭风俯瞰,万里江山一览无余,层云决荡胸怀天地! 洞天机先是愕然,渐渐地流露出一丝欣赏甚而是钦佩之情,不甘心地喃喃道:“这就叫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还真让他蒙对了!” 文静也愣住了,望着从莲花台上凭空升腾而起,全身剑华缭绕云气卷涌的楚天,忽然间觉得自己距离他好远,好远…… 不经意里,她的目光拂视过遗留在莲花台上的天下有雪卷轴,情不自禁地“啊”了声道:“洞老前辈,你快看——卷轴上的画全都消失了!” 洞天机无所谓地呵呵大笑道:“消失得好,消失得好。” “消失了是好事?”文静诧异地追问道。 洞天机指指楚天,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从此以后,天下有雪,惟有楚天。他,便是那剑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遗书(上) 第二更到 ——————————————————————————————————————————- 中午时分,正是一天里阳光最好的时候。天空瓦蓝瓦蓝,几朵雪白的云絮轻悠悠地随风飘浮。一阵山岚吹过,萦绕在圣城十三峰四周的云霞似锦缎般涌动摇曳,偶露出峰顶的峥嵘。 楚天站在一片浓密幽静的杉树林里。随着山势起伏,郁郁葱葱的林木向着念慈峰顶无限铺展,仿佛可以延伸到天尽头。 “六百多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元辰虚境中,洞天机有点感慨:“那时候的北冥神府府主还是玄世家的家主玄苍空,他野心勃勃试图统一魔门,结果惹怒了南无仙府和丰都天府,这两家结成联盟和北冥神府整整打了七年,却给了魔教再次崛起的机会。” 楚天奇怪道:“老洞,你当时来念慈峰做什么?” “偷东西。” 楚天一怔道:“你?” 洞天机理直气壮道:“对,我!不过得看我偷的是什么。” “什么?” “上清真武古剑。”洞天机道:“这把剑原是咱们禹余天的镇门之宝,后来被玄苍空抢了去,挂在了他的紫露书房里,被本门视为千年以来第一大辱。我们十二位禹余天高手抱着必死决心,趁夜色潜入念慈峰,最终成功夺回上清真武古剑。但是能够活着回山的,算上我老人家,不过区区四人。” 楚天心头一动道:“这么说你对念慈峰的地形十分熟悉?” “如果你问的是六百年前的念慈峰,当然没有问题。”洞天机故地重游,滔滔不绝道:“譬如这片‘封神林’,看上去树是树叶是叶没什么特别,却暗藏杀机。只要走错一步,就教你神魂尽灭死无葬身之地,是守卫念慈峰的第一道屏障。” 楚天顺着他的话茬道:“这封神林中的阵法虽然厉害,但也未必能挡得住你老洞。” “那当然,”洞天机得意道:“为了顺利偷回上清真武古剑,光是研究掌握念慈峰上下的各种禁制埋伏,就花了咱们三年多的功夫。” 说到这里他猛地打住话头道:“你小子不会是想单身一人摸上念慈峰吧?” 楚天回答道:“我想知道玄龙驭今晚夜袭法岩峰的部署计划。” 洞天机皱眉道:“小楚,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据说被我们成功盗回上清真武古剑后,玄苍空痛定思痛又着力加强了念慈峰的守卫。况且经过这六百多年的经营,如今念慈峰的守卫比起当年肯定更加严密。” 楚天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有你老洞在,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吗?” “那倒是,”洞天机话一出口立即回过味来,嘿然道:“好小子,你是吃定我老人家啦……喂,再往前三步你就会触动禁制,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先往左迈出九步,那里应该有一条被野草遮住的小路,路面上刻满护身符。只要走在它的上面,就绝不会有事——” 当下楚天在洞天机的指点下神不知鬼不晓穿过封神林,又经过“堕仙坳”、“百难岩”等诸处险要,前方便是玄世家家主玄龙驭的宅邸“苍空华苑”。 遥遥只见一片古老宏伟的建筑群掩映在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处处绿树成荫流水淙淙,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各种仙禽珍兽悠然自得地徜徉在华苑内外,见到生人也毫不惊惶。 在华苑东面不到五百米远有一座碑林,却是玄世家历代先祖的陵园。 园中石碑林立耸入云天,在秋阳照耀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彩,肃穆壮观。 “玄苍空的遗骨应该也是埋在了陵园里吧?”洞天机说道:“咱们去看看。” 楚天一愣道:“老洞,现在好像不是你凭吊故人的时候。” “你听我的,保管不会错。”洞天机卖起来关子,“不过要留神,陵园外有二十八道星宿魔印镇守,当年我们在这里吃了不小的亏。嗯,我记起来了——你绕到陵园东南方,那里是星宿魔印守护的死角。通常会有五六个玄世家的家仆在附近把守,用你的身法修为骗过他们,应该不难。” 楚天忍不住道:“老洞,有没有考虑过将来改行当向导?” 洞天机哼道:“少来,你有见过像我老人家这样分文不收还陪上老命的向导么?” 两人说笑间来到陵园东南角上。或许是大战在即,这里的护卫明显增强,人数较洞天机所说的翻了一番,附近还有至少三处暗哨。 洞天机却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自玄苍空之后,玄世家怕是一代不如一代。” 楚天明白洞天机的言下之意。两人一路行来,念慈峰上的各种禁制埋伏,与六百年前大同小异,除了局部有些更动之外,绝大多数是原封不动地承袭了下来。由此可见后来的历代家主,再无玄苍空那般继往开来横扫寰宇的气魄与才华。 或许,玄龙驭是有这样的雄心气魄的,但他首先得过了今晚这一关。 稍费周折,楚天躲过陵园外明岗暗哨的监视潜了进去。陵园内幽静无声,隐隐弥漫着香烛气息。 一座座墓碑星罗密布地矗立在园中,碑的高低象征着墓主生前的成就与功勋的大小。 作为曾经北冥神府里的一代雄主,玄苍空的墓碑显然要比其他人的高出一大截,一圈采自飘零海的岛珊石砌成的凭栏,将它和四周隔离开来。 “活着的时候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死了以后也就是一把黄土盖身。”洞天机嘿然道:“玄苍空啊玄苍空,你做梦也想不到吧,六百年后,是我老人家站在你的墓前吹风。” 楚天还难以理解洞天机此刻的心情,只是隐隐觉得假如自己沉睡了六百年,一觉醒来后所有的故人无论敌友都早已烟消云散不在人世,必定也会寂寞得很。 洞天机执意来这儿,或许并非为了抒发泛滥的感情,而只是鉴证自己曾经的存在。 忽地,楚天灵台警兆升起,传念洞天机道:“有人来了!”身形一闪藏到了一座不知死了多少年的玄世家家老的墓碑后头,敛气凝息朝陵园南面望去。 一个三十余岁身材偏瘦的黑衣男子缓步来到玄苍空的墓前,楚天并不认得。 就见黑衣男子从袖口里拿出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点上,插在了碑前的铜鼎里。 他默默盯着铜鼎里冉冉飘起的青烟若有所思半晌,然后双手合十跪倒在墓前,低声说道:“先祖英灵在上,今晚一战事关我玄世家生死存亡百年兴衰。笑书徒有一腔热忱,奈何无德无能愧对列祖列宗。而今笑书意欲破釜沉舟重振本家声威,一吐六百年来抑郁之气,求先祖护佑助我成功。” 他祷告完毕,俯身在地上连磕了九个头,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站起身来。 “敢情他就是林涣清的前夫,玄龙驭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海笑书。”楚天怕对方察觉,不敢用灵觉窥视,只是依稀听到他的祷词。 忽听一个沙哑低沉的嗓音道:“笑书,你下定决心了?” 楚天怔了怔,心道:“这人是谁?” 一念未已,竟又听到了老冤家阴圣道的话音:“海贤侄尽管放心,有老夫和阎兄鼎力相助,今晚大事必成!且让玄龙驭再做上一会儿北冥神府府主的美梦,咱们也算对得起他了。” 楚天大吃一惊,寻思道:“阴老贼口中的阎兄十有八九便是阎世家的家主阎西坡,他的嫡传弟子孟璇香不久前正是嫁给了海笑书。听口气,阎世家和阴世家竟是要撺掇海笑书杀死玄龙驭趁乱篡位。” 这时海笑书唯唯诺诺道:“小侄德浅力薄,全凭阎侯、阴侯提携玉成。” “你我早已是一家人,今夜之事自然责无旁贷。”阎西坡的笑声就像两片金属咔咔磨擦,让人听着异常难受:“我早就说过,玄龙驭恃才傲物不堪重任,将来能够擎起玄世家大旗的人非你莫属。” 阴圣道接茬道:“海贤侄,那支‘八宝斩魂冰鉴’是否已交到了玄慕山的手中?” 海笑书答道:“昨天夜里小侄亲手交给了他。” 阎西坡嘿然道:“一枚阴世家的‘造化破劫丹’,加上一部我们阎世家的《幽罗七秘》便买到了玄龙驭的一条命,委实划算得很。” 海笑书感激道:“两位侯爷的栽培扶持之恩,小侄永世不忘!” 楚天越听越是惊讶,心里盘算着如何利用玄龙驭和海笑书的内讧,帮助珞珈和幽鳌山等人打赢今晚这场生死攸关的大决战。 这时海笑书、阎西坡和阴圣道三人离开了玄苍空的墓前,渐行渐远出了陵园。 楚天从碑后闪身而出,洞天机兴奋道:“妙极了,今晚咱们有好戏看啦!” 对他老人家来说,一群小魔崽子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无论谁输谁赢都跟自己搭不上半点界,心里巴不得他们越乱越好,最好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剑,统统死光光而后天下太平耳根清净。 楚天却不能这么想,哼了声道:“你还没告诉我来这儿究竟做什么?” 洞天机故弄玄虚道:“别着急,听我老人家的指挥就是。你笔直往前走,到前边的那株长寿松往左拐。” 楚天依言行事拐过那株长寿松又走了几步,洞天机叫道:“停,就在这儿!” 楚天一怔举目打量,便看见长寿松旁有一尊冰海天玑石雕琢成的神兽,连带底座约有一人多高。 洞天机笑眯眯道:“你不是想去参观紫露书房吗,这便是它的后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遗书(下) 今日第一更12:00,第二更19:00。 ————————————————————————————————-———————— 刚过中午,紫露书房中静悄悄不见一个人。 在书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古画,从落款的时间上推断,至今已有六七百年的历史。 忽然画上亮起一团微光,楚天悄无声息地从画中走出,飘落在桌案后。 “运气不错,刚好没人。”洞天机催促道:“赶紧办完事,晚上好看热闹。” 楚天没理他,飞快地翻动摆放在桌案上的大叠卷宗,希望能从这里头找出有关四大世家夜袭法岩峰的行动计划。 令人失望的是这叠卷宗多是玄世家的帐薄、函件和来自四面八方的请示报告,并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洞天机耐不住寂寞,干脆从元辰虚境里溜了出来,名义上是相帮楚天查找与行动计划相关的文书资料,实则打量起陈列在一排排书架上的古董玉器,魔功秘笈。若是有看得顺眼的,顺手牵羊也无伤大雅。反正玄世家的藏品不拿白不拿,反正六百年前早干过一次,而今卷土重来自是驾轻就熟。 忽然他低咦了声招呼楚天道:“小楚,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楚天抬眼望去,就瞧见洞天机的手里拿着一封已开封的信件。 楚天一眼看出,信封上的字体依稀便是峨山月的笔迹。 他不由诧异道:“奇怪,幽夫人为何会给玄龙驭写信?” 洞天机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道:“男欢女爱、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红杏出墙,魔府之中,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和事都是有的。” 楚天摇头道:“幽夫人不会!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幽大哥,为了他,连命也可以舍得!”他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对半折叠的香笺迅速展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峨山月娟秀隽永的行书字体。 “小坐凭栏,听更深漏残,心成灰烬;怎堪念,幽人独往来,寂寞广寒;杞梦如烟,谁忆似水华年,人渺然。山月绝笔……” “这是幽夫人的遗书?!”楚天飞快扫过落款旁的年月日,正是自己应约前往法岩峰会晤峨山月的那晚。 他心头巨震道:“原来幽夫人是自杀!” 回想到峨山月当晚的反应,还有她打碎花盆将那张林隐雪的涂鸦转增自己的反常举动,楚天暗自一惊道:“说不定她将那张纸画交给我时,心里即已萌生死志。”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峨山月的遗书又为何会出现在玄龙驭的紫露书房里? 就听洞天机道:“瞧,我老人家猜对了吧,这位幽夫人呐至死都念念不忘给新情人留下遗书。嗯,玄龙驭肯定是受不了幽夫人自尽的刺激,才联合四大世家夜袭法岩峰,闹了半天敢情是为相好报仇出气来着!” “胡说八道!”楚天嗤之以鼻,他再清楚不过,峨山月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的心中无时无刻所牵所系的人绝非玄龙驭,而是幽鳌山。 突然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因为我告诉幽夫人幽大哥和林隐雪的故事,而且他们两人双双失踪,更不见幽大哥回返北冥城,幽夫人这才生出绝望之念,以一柄银剪结束了生命?” 想到这里楚天不禁打了个寒噤,难道这才是幽夫人走上不归路的真正原因? 洞天机道:“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封遗书,你的罪名就可以洗脱干净啦。” 楚天点点头,心中又想:“若是幽大哥晓得幽夫人是自尽而死,不知会作何反应。” 忽然洞天机改用传音入秘道:“小楚,有人来了,咱们原路返回赶紧离开!”元神一晃隐入元辰宝珠。 他的修为虽未恢复到旧日水准,但毕竟是修炼到大千空照的绝顶人物,灵觉覆盖范围远胜旁人。故而能够抢在屋外来人之前觉察到对方的存在。 谁知楚天并未听从洞天机的劝告遁入古画传输法阵里,而是凝神存思,双手在身前打出一串奇妙法印,开启了须弥洞天,身形一晃退到屋角。 楚天刚刚隐身,就看到书房外进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面如冠玉英俊倜傥的黑衣青年,相貌和海笑书依稀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眸中冷光闪烁,眉宇隐藏阴鹫刻薄之气。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低声汇报道:“阴侯、阎侯都已在花厅等候,哥舒侯爷也快到了。” “就让他们等上一会儿。”黑衣青年在书桌后稳稳坐下,问道:“慕山叔,海笑书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和往常一样和孟璇香读书作画,有时候也会出来随处转转,并没什么异常。” 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一个书呆子,小公爷不必放在心上。” 楚天隐藏在须弥洞天里听得真切,望着说话的中年男子一省道:“他就是玄慕山?看上去玄龙驭对这家伙甚是信任,死到临头还不知已经被他卖了。” “书呆子?”就听玄龙驭不知可否地哼了声道:“我命他今夜随同行动,他听过以后有什么反应?” “他没说什么,不过神情颇为振奋。”玄慕山果然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竭力为海笑书隐瞒开脱道:“等过了今夜,小公爷登上府主大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我猜他多半想好好表现一番,争取博得您的信任和赏识。” 玄龙驭道:“好,今晚你要寸步不离紧盯住海笑书。我总觉得他这些天有些反常。” “是,属下遵命。”玄慕山躬声应道,旋即又是一笑:“小公爷,老侯爷生前曾在私下对我说:您心思缜密-处事冷静,未来成就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玄龙驭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旋即迅速隐去,吩咐道:“哥舒晓梦是否到了?你去将他们三人都请到紫露书房来。” “如能驱狼吞虎,说服玄龙驭反戈一击,今晚的决战就能胜券在握!”楚天看到玄慕山正准备往门外走,心中有了主意,蓦然收起须弥洞天,扬声朝玄龙驭唤道:“小公爷!” “你是谁?!” 发现戒备森严的紫露书房里竟然藏着一个陌生人,玄龙驭不由惊诧莫名,眸中杀机闪动就要出手。 门口的玄慕山也是大吃一惊,站定了脚步。 “楚天。” “唿——”话音未落,玄慕山猛然举掌虚劈,一道黑黢黢掌风打向楚天。 楚天抬左臂一拳击出,“砰”的闷响硬接下这一记“玄乌掌”,身形岿然不动。 玄龙驭的剑眉一耸暗自讶异道:“慕山叔的修为已臻至洗心境界,这一掌少说也用了八成功力,楚天这小子居然能不动声色地接下来,端的令人意外。” 正在这时候,楚天开口又道:“小公爷,莫非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玄龙驭愣了下,察觉到楚天神色从容自若,不像是上门找事的。何况若非他主动现身,自己也绝难发现。 想到这里玄龙驭缓缓将手放下,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天暗道:“这小子倒也是个角色,可惜过于自负。我得先把他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才能实施计划。” 他故意冷笑一声:“我是来恭喜小公爷即将坐上北冥神府府主的宝座,从今往后钧命所到之处谁敢不从?” 玄龙驭听出楚天话里有话,面如寒霜道:“你现在来拍我马屁,已是晚了。” 楚天嘿然一笑,说道:“不错,若是我真想溜须拍马,确实找错了人。或许海笑书会喜欢我刚才的一番恭贺之词。” 玄龙驭脸上杀机毕现,说道:“你在挑拨我和海笑书?可笑,居然想用这等愚蠢肤浅的小伎俩蛊惑本侯,谁派你来的?倪珞珈还是倪天高?” 楚天的唇角逸出一抹讥诮,说道:“可笑的人是你,被海笑书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小公爷!”玄慕山面色微变,叫道:“何必跟这小贼罗嗦?” 玄龙驭摆摆手示意玄慕山不得轻举妄动。楚天的表现令他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深,冷冷一笑道:“我倒想听听他还能编出什么故事?” “既然小公爷爱听故事,那我就讲一个故事。”楚天说道:“这个故事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够了,”玄龙驭打断楚天,“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我已听过不下百遍。” 楚天面无惧色,继续说道:“但你未必晓得,后面还有半句话——复有弹弓,藏于树下!不久之前,海笑书、阴圣道、阎西坡三人在陵园里偷偷碰面,要趁今晚混战之际暗中下手将你除去,好让海笑书上位!” “小贼,你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我容你不得!”玄慕山听楚天说出了海笑书等人的密议内容,心中不由大惊,双掌齐时劈出,要让这小子永远闭嘴。 “砰!”楚天使出“长河落日”又化解了玄慕山的两记玄乌掌,不屑道:“做贼心虚!我猜你身上一定藏着那支八宝斩魂冰鉴吧,说不定还有一颗造化破劫丹和一部《幽罗七秘》!” 玄慕山勃然变色,反手拔出背后斜插的两柄“舜天魔钩”如狂风暴雨般攻向楚天,口中断喝道:“无耻小贼,你满口谎话话没人会信,拿命来!” 楚天岿然屹立,鄙夷地看着玄慕山道:“小公爷,这次我免费替你清理门户如何?”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从元辰宝珠中霍然激射而出。 洞天机出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离思萦魂(上) 第二更到。 —————————————————————————————————————————— “叮叮”洞天机迸指点出荡开舜天魔钩,左腿光影闪动倏然暴涨砰地一脚结结实实蹬在玄慕山的腰胯上。 刚才玄慕山两次出手攻击楚天,洞天机藏在元辰虚境里用灵觉探视得一清二楚。像他这样的绝顶高手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玄慕山招法上的缺陷,根本不必多废话,三拳两脚便解决了战斗。 玄慕山被踹得眼前发黑,身躯飞跌撞在墙上。洞天机如影随形,右手一张掐住他的脖子,左手“哧啦”扯破胸前衣襟,从里面扒拉出一堆物事。 “八宝斩魂冰鉴,造化破劫丹,幽罗七秘——”玄龙驭的目光冷若冰霜迫视玄慕山,森然道:“你敢出卖我?” “小公爷,我没有!”玄慕山惊惧交集,却被洞天机制住经脉无法动弹,有心狡辩几句奈何被人抓赃欲振乏词。只是他到现在都没能搞明白,眼前的老头是谁。 “啪、啪!”玄龙驭走近玄慕山,扬手两记响亮的耳光,“蠢猪!” 玄慕山牙齿脱落嘴唇崩裂鲜血横流却不敢呻吟,强忍着疼痛道:“小公爷,是我利令智昏对不起您和老侯爷。但我并非有意背叛您,实在是有把柄落在海笑书的手中,不得不听他的话。” “把柄,什么把柄?”洞天机的好奇心比玄龙驭还要强烈,迫不及待追问道。 “我、我曾经一时糊涂和林涣清上了床。”玄慕山嗫嚅道:“结果被海笑书撞破,迫于无奈写了份悔过书,至今还捏在他的手里——” 玄龙驭点点头,向楚天和洞天机颔首道:“多谢,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该由我来处理!” 楚天晓得玄龙驭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话,接下来便要审问细节,当即爽快道:“小公爷不必客气,他本就是你的家仆。” 洞天机哈哈一笑道:“果然是家贼难防。”松开玄慕山,晃身回了元辰虚境。至于他缴获到手的八宝斩魂冰鉴等物,当然统统拿回去当藏品。 玄慕山顿时萎顿在地,颓然道:“小公爷,我有罪。不管您如何处置,我都毫无怨怼。只求您饶了属下的家眷,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玄龙驭漠然道:“我可以杀你全家,也可以统统放过,就要看你如何悔罪了。” 玄慕山赶忙道:“无论小公爷有何差遣,属下万死不辞!” 玄龙驭注视玄慕山,徐徐问道:“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我……” “可以吗?” 玄慕山晓得只要答错半句话,不仅自己性命不保,全家老少也要跟着满门屠灭。他把心一横道:“求小公爷再信我一次!” “为什么?” “因为属下还想活下去!” 听到这话,玄龙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笑容,轻轻道:“对了,你不想死,你的家人更不想死。到底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就明白了过来。” 玄慕山暗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的性命暂时是保住了。 “小公爷英明,海笑书很久以前就开始暗中图谋,将您杀了取而代之。这次他联合阎世家和阴世家,准备先借助您的力量扫平倪、幽、峨三大世家,然后要我寻找机会用八宝斩魂冰鉴刺杀您,再嫁祸给您的弟弟玄龙川,彻底扫平继位障碍。” 他舔舔流血的嘴唇,接着道:“据属下推测,本家的四大家老中只有一位被海笑书拉拢了过去,其他三位家老仍旧忠于小公爷。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海笑书才必须利用阎西坡和阴圣道来镇压那些本家中可能对他心存不服的耆宿。” 玄龙驭回过头看向楚天,没有说话。 楚天却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你不必信任我,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玄龙驭缓缓道:“不得不佩服倪珞珈的眼光。楚天,我一直小看了你。不论出于怎样的目的和缘由,至少今天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在玄龙驭审问玄慕山时,楚天即在盘算如何进一步说动这位玄世家的家主,让他拨乱反正与自己联手。 “我有上中下三条计策,请小公爷斟酌。” 玄龙驭点头道:“我先听听上策。假如不堪一用,那么其他两策也就不必说了。” “上策是和倪、幽、峨三大世家结盟,将计就计剿灭海笑书、阴圣道和阎西坡的势力,永绝后患。” “中策呢?” “趁海笑书、阴圣道、阎西坡此刻都在花苑的机会,设下埋伏一举击杀。” “不行,杀死阴圣道和阎西坡或不是难事。但阴世家和阎世家势必会大举报复,海笑书安插收买的内奸也会趁势作乱。”玄龙驭摇头道:“下策呢?” “将家主宝座让给海笑书,飘然隐退颐养天年!” “哼,你看我是养老的年纪么?”玄龙驭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海笑书又会安心放我离开吗?” 楚天也笑了笑,与玄龙驭默然对视。双方目光交错,均在探寻彼此的真实想法。 “所以只剩下上策了。”须臾之后,玄龙驭坐回到书桌后意味深长道:“可是你的上策,却是我的下下策!” 楚天镇静道:“我只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你怎能保证倪天高不会把这山也平了?” “我当然不能保证。”楚天回答道:“但我相信小公爷脚下的这座念慈峰,并非倪天高想平就能平的,否则你就不配做玄世家的家主!” 玄龙驭的眼中陡然激射-精光,如利剑般似要将楚天的心思看穿。 楚天神色如常,缓缓道:“玄世家的未来,还是要由你来掌握。” 玄龙驭道:“似乎你漏算了离伤秋。” 楚天道:“或许此刻幽鳌山正和他在一起喝酒。” 玄龙驭慢慢收回目光,转向蜷缩在墙边的玄慕山,说道:“所以这个家伙还有用。” 楚天明白玄龙驭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微笑道:“就看小公爷打算怎么用他。” 玄龙驭点点头,说道:“峨山月是自杀。” “我知道。” 玄龙驭怔了怔,随后醒悟过来:“你找到了她的遗书?” 楚天道:“我只是奇怪,幽夫人的遗书为何会出现在你的书房里?” 玄龙驭回答道:“海笑书。” “他?”楚天愕然道:“他怎么会有幽夫人的遗书?” 玄龙驭道:“那些天他一直在暗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那晚你离开峨山月书房后,海笑书留了下来,亲眼目睹她写下遗书用银剪自尽。” “可是海笑书为什么要带走幽夫人的遗书?” “你说呢?” “林涣清!”楚天一省,却立即想到自己杀死林涣清的事,仅有僵尸老妈、峨无羁以及何必知情,海笑书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却压根料不到峨无羁的大嘴巴酒后吐真言,将这件事告诉了海笑书。 玄龙驭道:“恰好我和海笑书一样,也希望你死,所以将这封遗书收了起来。” 楚天不由想到峨无羁曾经说过,玄龙驭向珞珈求婚的事,却装糊涂道:“反正想要我命的人多如牛毛,早已无所谓了。” “至少这点你我的处境和想法不谋而合。”玄龙驭道:“我们都不甘于受人摆布。” “不一样,”楚天摇头道:“你有野心,而我只想活得自在。” 同一刻,观澜峰离世家,紫云亭。 幽鳌山在喝酒。他的对面坐着一位身穿淡黄色宽大袍服的中年男子,神情落寞而憔悴,像是怀有无限的伤心之事,正聚精会神地弹奏着一架朱红色的古琴。 琴音凄凉悱恻,一如夜泉呜咽,令人闻之落泪。 如许悲伤之调,也只能是出自离伤秋之手。 他的手边还有一只翡翠杯,杯中酒已空。 “假如你舍不得这坛‘黯然销魂酒’,尽可说出来。也不必把琴曲弹得这么凄惨,害得我咽不下酒。”幽鳌山终于忍不住放下酒杯,叹道:“你这辈子就真的没有遇见过开心的事?” “有。”离伤秋改用单手抚弄琴弦,腾出左手倒满酒杯,放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小口。虽然同为爱酒之人,但幽鳌山是在喝酒,而他则是在品酒——或者,他在品味酒中的寂寞。 “五岁那年,我抓了许多萤火虫,把它们装进了一只透明的琉璃瓶中。晚上炼功时,我就将琉璃瓶吊在房顶上,看着瓶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像是满天的星斗,心里开心极了。” 离伤秋放下酒杯,徐徐说道:“等到第二天早上炼功醒来,萤火虫全都死了,一只不剩。我难过得一天吃不下饭,从此便懂得了一个道理——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容易失去。” 幽鳌山苦笑道:“你应该当诗人,而不是家主。” “人生在世,谁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呢?”离伤秋油然道:“譬如你,终究无法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如学我,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也就不会伤心。” “但我毕竟快乐过。”幽鳌山的眉心几不可察觉地掠过一缕隐痛,沉声道:“今晚的事,我只要你两不相帮。” 离伤秋不置可否,指下的琴声陡转急促,宛若一山风雨吹谢红花。 幽鳌山仿佛从他的琴音里听出了什么,半醉的眸中透出一丝厉光:“莫非你也想将我装进那只琉璃瓶里?” 离伤秋萧索一笑,轻轻道:“我答应过笑书,这回一定会帮他。” “海笑书?”幽鳌山惊愕莫名。 “我是他的亲舅舅,他的母亲是我的二姐离画影。二姐临终时我在她病榻前许诺,无论笑书提出怎样的请求,我都会尽力办到。”离伤秋叹了口气道:“作为一个生父不明的私生子,他在玄世家受到的欺辱嘲弄可想而知,然而自从二姐过世,笑书便再也没有来找过我。这回是他第一次开口求我,只好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琴声更急,化作漫天杀气将幽鳌山彻底吞没。(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离思萦魂(下) “天音琴罡?!” 幽鳌山提起酒坛一口饮尽,顿时满面红光神采奕奕,惺忪醉眼中崩绽出凌厉光芒。 午后的阳光里,万千缕用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楚的罡气在琴弦的颤响中迸射出来,细密交织恰似秋雨连绵,完美地将夺命杀招与诗情画意结合在了一起。 以琴为心,以琴为剑。 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这样的一抹幽幽琴韵,甚至弹琴的人也渐渐淡漠消隐,融化在了一串串充满古风灵性的音符里。 “既然离兄有此雅兴,小弟便以酒坛代缶聊作助兴!” 幽鳌山的身形渊停岳峙,天音琴罡攒射在他的护体魔气上“哧哧”轻响,隐约能看到身周的空气像是水波纹般在不住的晃动。 他抬手拍击空空如也的酒坛,登时发出一记黄钟大吕般的轰鸣,就似一道惊雷炸响在萧瑟雨幕中。天音琴罡应声粉碎,一波同样是无形的雄浑罡风排山倒海涌向离伤秋。 离伤秋左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拂,发出道弧形琴罡将幽鳌山攻出的罡风斩成两段。 “我弹的是‘离思牵萦曲’,分作‘小雅’、‘大雅’、‘古风’、‘仙颂’四篇,从来曲高和寡惟有自娱。今日难得遇到知音,自当为鳌山兄奉上全曲。” 离伤秋双手轻按琴弦,说道:“方才弹奏的是‘小雅’,再请你听上一曲‘大雅’——” 琴声再次响起,意境气象霍然开阔,好似从一条通幽曲径里走了出来,放眼望去漫山秋色林木萧萧,然而琴韵愈加凄婉哀绝,直要催断肝肠。仿佛人生在世索然无味,倒不如在这幽幽琴声里了却残生得到解脱。 幽鳌山立生感应,过往的种种伤心事别离苦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堵得胸口郁闷发酸,更想起了痴情无悔却又红颜薄命的峨山月。 自古多情空余恨,借酒浇愁愁更愁。 “啵、啵!”他的手击在酒坛上,响声骤转暗哑,就看见紫云亭中无边肃杀之气激荡而起,一道道音波寒芒闪烁犹如杜鹃啼血在空中遽然凝炼,化作颗颗殷红光丸,便似离人血泪洒落长空直迫身前。 “呼呼呼——”他连出三掌,堪堪抵住离伤秋的攻势,猛然警醒道:“好险,差一点就着了他的道!” 当下抱元守一,驱散胸中郁结之气,长声笑道:“这调子太悲,尽是抑郁鬼气。不如我为离兄高歌一首!” “砰!”幽鳌山大手在酒坛上击打节拍,放声歌道:“人生几何,譬如朝露;熙熙攘攘,为名为利。看日照空山天家陵阙,试问谁是经纶手?古来圣贤皆寂寞,世人皆醉我独醒。剑斩红尘三万里,与君共赴瑶台宴——” 他的嗓音低哑浑厚充满豪迈粗犷之情,宛若云水拍天隐隐有金石铮鸣,一股浩然磅礴的气势直冲霄汉,立时冲散了琴曲中的无尽悲凉。 此消彼长之下,离伤秋的心神不觉受到幽鳌山豪放歌声感染,心境微澜指法接连出了两个小错,不由凛然一惊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出了峨山月遇害的阴影,道心修为非但没有消沉堕落,反而圆满精进,距离大千空照咫尺之遥!” 琴发心音,歌也是如此。 过去七年里,幽鳌山深陷情孽难以自拔,终日酗酒买醉自暴自弃,以至于心魔丛生修为随之大幅消退。可现在听这歌声豪气干云洒脱不羁,哪里还有昔日的自怨自艾之情? 惟有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他终于破开心魔走出迷惘,领悟到以情入道的玄妙之境。 “啪!”离伤秋手边的酒杯禁受不住罡风催压,清脆一响碎裂成数片。 “好歌!”离伤秋拂袖而起,琴弦剧烈振颤幻动出朵朵红色光花,在袖风吹送之下幕天席地涌向幽鳌山。 幽鳌山甩手将酒坛掷向空中,从背后拔出魔剑幽海,如同雷神开山豪情天纵,劈斩在曼妙飘舞的光花之上。 “砰!”一团绚烂光澜迸溅开来,幽鳌山立掌如刀劈向离伤秋胸口。 离伤秋抱起古琴铿铿弹奏,已转为“古风”之曲,四周的天地精气骤然汇聚过来,在他身前凝铸出一面弧形透明光盾。 “喀喇喇!”掌风在光盾上撞得四分五裂,两人之间的那张石桌不堪重负化成一蓬齑粉。 幽鳌山的身躯微微一晃,右掌回撤反手接住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酒坛。 “好一招千金散去还复来!”离伤秋一声喝采,以琴当剑攻向幽鳌山。 两人短兵相接,各自施展出平生绝艺,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离伤秋一边掣动古琴攻出剑招,一边十指拂弦,一曲“古风”行云流水分毫不见生涩凝滞。手指舒卷撩拨之间,剑光四射煞是好看。 幽鳌山亦不遑多让,幽海魔剑大开大阖已臻至返璞归真之境,任何简简单单的一招在他手中使来,顿显无穷奥妙,犹如鬼斧神工势不可当。 他的左手挥动酒坛,一样的上下翻舞遮挡剑光,坛口灌风发出“呜呜”作响。 这响声忽而急忽而缓,急如风吼雷鸣暴雨倾盆,缓如清泉淙淙白云出岫,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音韵气度。 两人翻翻滚滚激战百余个回合,依旧是平分秋色难分难解。 无论是幽鳌山还是离伤秋,都是当今魔门赫赫有名的翘楚人物,在正道五大派编纂的恶贯满盈榜上分居第十九与第二十七位。 对他们而言,不管使出如何眼花缭乱精妙绝伦的招式,都很难出乎对方的意料之外。所谓料敌机先,彼此三招、五招甚至十招之后的招法趋势,亦尽在掌握之中。反而不如大刀阔斧直来直去,就看谁的修为更高,功力更深,斗志更盛! 不知不觉一曲古风渐渐接近尾声,离伤秋见幽鳌山的气息非但未见衰竭之象,反倒愈加雄浑旺盛,心中亦不禁暗自钦佩道:“此人真正是个天才,蹉跎了六年宝贵光阴,一旦战胜心魔便能爆发出这般惊人的潜力,只怕十年之内就能勘破大千玄机,晋升空照之境!” 眼看一轮红日渐渐向西偏斜,距离峨山月的百日祭典开始已没有多少时间。他的心里又暗叹一声可惜。若非必须赶在日落之前抵达法岩峰为海笑书压阵,他真想弹奏起号称千古绝唱的“离颂”,与幽鳌山一决高低。 琴技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已然入道。追求的远远不止琴曲的悦耳动人,更注重的是意境的演绎,自我的挑战。 惟有在时、势、气、运、心俱都处于巅峰状态的情况下,才能将“离颂”发挥得淋漓尽致,于琴声之中体悟大道,追寻天意。 但为了今夜的大战,这一切他都必须放弃。 念及与此离伤秋蓦然拂动衣袖,“唿”地声祭出了离世家镇门至宝“碧血金沙图”。 幽鳌山面色一变,振臂掷出酒坛,身形急退便欲施展遁术趋避。 “对不住了,鳌山兄!”离伤秋脸上微露歉意,遽然催动真元灌注古琴。 琴中神光大放,竟将百米方圆的虚空彻底锁死,使得一切遁术无从施展。 “唿”的声碧血金沙图在空中铺展开来,将幽鳌山连人带剑收了进去。 离伤秋左手一探,接住幽鳌山掷来的空酒坛,将它稳稳放到地上。 这时候碧血金沙图在意念驱动下缓缓合起,重新变为一幅普通卷轴,收入他的衣袖之中。 离世家的四大家老一一现身,齐声问候道:“离公!” 离伤秋点点头,意兴阑珊地将古琴收进虚境,问道:“七哥,都安排妥当了?” 四大家老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回答道:“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布置妥当,殒世家和冷世家也答应全力相助。但既然幽鳌山已经知晓今晚四大世家突袭法岩峰的计划,显然风声泄露。我们是否要改弦易辙另作谋划?” “不必了,箭在弦上不发也要发。”离伤秋道:“况且倪天高绝不会想到我会倾全力相助笑书,等他们和玄龙驭拼得两败俱伤时,我们再出面收拾残局就是。” “离公!”另一位家老说道:“您真的决定要和倪天高翻脸?我知道笑书是二姐的孩子,可是——” “四哥,你不懂。”离伤秋摇摇头,说道:“就按我们先前议定的去做吧。” 四大家老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有一丝困惑,但还是异口同声道:“是!” 离伤秋淡淡嗯了声,道:“走吧,别让主人等急了。” 当下五人走出紫云亭,率领一众离世家的精锐子弟向法岩峰行去。 走到中途,便见殒世家的家主殒化慈、冷世家的家主冷月禅早已各率部众相候。 离伤秋与两位世家家主略作寒暄,三方人马合成一股浩浩荡荡来到法岩峰下。 这时离日落尚有大半个时辰,阳光照耀在法岩峰四周翻卷萦绕的云霞上,映出金灿灿的炫光,处处鸟语花香清幽空远,谁又能想到天黑后将在这里爆发一场血战,北冥神府十余个世家全部席卷而进,无一可免! 法岩峰下守值的幽世家弟子看到离伤秋、殒化慈和冷月禅联袂而来,急忙迎上道:“弟子幽远岸拜见离公、殒侯、冷侯!” 离伤秋道:“不必拘礼,其他世家的人都到了么?” 幽远岸答道:“倪世家、峨世家、寂世家和莫世家的家主均已莅临,安世家亦派了使者前来吊唁。” 离伤秋的脸上逸出一抹淡淡笑容道:“我和天高兄也有多日未见了。自安天王闭关悟道后,府中大小事务多靠他操劳维持,委实受累了。” 幽远岸听了这话暗自心道:“到底是离伤秋明白事理,晓得倪天高是我北冥神府不可或缺的擎天柱。有他这番话,今晚之战还怕甚?” 他却不晓得,离伤秋今晚亲临法岩峰,不为别的,就是来要倪天高命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吊唁(上) 日暮西山,天边的残阳犹如霞烧,在最为绚烂辉煌的一刻里迎接黑夜的来临。 整座北冥山城便沐浴在金红色的夕阳中,每一座山峰都像镀上了层玫瑰光彩,云蒸霞蔚绮丽壮观。 圣城十三峰便如同群山中的巨人,巍峨矗立在云海之上,环抱簇拥着神秘而恐怖的北冥海。 法岩峰位于圣城十三峰的东南方,素以景致秀丽瀑布众多著称,其中半山腰的“金门大瀑布”举世闻名,享有“北陆第一瀑”的美誉。 在距离瀑布数百米外的山崖上,坐落着一座悬空搭建的空中楼阁。它一半嵌入嶙峋坚硬的山石里,一半飞架在万丈深壑上空,专供上山贵宾中途歇脚所用。 此刻北冥神府各大世家的首脑人物云集在这座两层楼阁中,等待祭典仪式开始。 然而,未见珞珈。 珞珈在峨山月的墓前,她一直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这里,十天过去了,三十天过去了,一百天也要过去了,不分日夜晨昏,不管月升月落,无论骤雨骄阳,一直不曾离开。 从她很小时候起,峨山月便常常把她抱在膝上,讲些不知道从什么书里看来的故事。 峨山月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峨山月的声音轻柔而动听,峨山月的气息舒缓而芬芳。她的故事里总有英勇无敌的勇士,总有美丽高雅的女子,他俩永远都是令世人羡慕称赞的一对,永远都能打败邪恶的女妖和狠毒的恶魔,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珞珈就是珞珈,她从来不会把故事当真,更不曾把梦幻世界中才有的美丽当成现实。 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有些人注定无法回避。 知道你会伤心,知道你会沮丧,知道你会发疯发狂,可冥冥之中总有一种被称为“宿命”的东西,永远在前方等着你自投罗网。 珞珈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把自己想像成了一阵风,要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撞开一扇门,冲出关闭自己的那个房间。珞珈把那叫“抗命”,抗自己的命,跟老天爷作对。这样的人,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死得很惨吧! “没办法啊,月姐。”珞珈盘膝坐在峨山月的坟冢前,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我们终究只是凡人,有太多的东西化不开,忘不去,最后就算做只飞蛾,明知是死也要扑向那一点光焰。” 她拿起身边放着的一支酒瓶,里面还装着大半瓶酒哗啦作响,是莫靖轩送的。 莫靖轩只陪着她在这儿坐了一小会儿,却带来了不少消息。 珞珈听得很明白,他的重点是劝自己回心转意,以大局为重,和倪天高握手言和共同对敌。 ——笑话,自己凭什么一定要帮倪天高做事?珞珈反问莫靖轩。 莫靖轩笑笑,说喝酒、喝酒。 于是两人就默默喝了会儿酒,然后莫靖轩便起身走了。 “三年过去,你什么都没变。这我就放心了。”临去前莫靖轩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废话!我当然变了,而且变了很多。”珞珈心里边告诉莫靖轩说,“我不但找到楚天,而且还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将酒瓶送到唇边,浅浅地啜了一小口,望着峨山月墓碑上的字出神。 墓碑是幽杞人立的,风格一如峨山月的为人那样简约雅致。碑上只简简单单刻了六个字:“幽氏山月之墓”,没有立碑人落款,也没有立碑时间。 “有一天,我会去陪她。”幽杞人是这么说的。 峨山月生前滴酒不沾,幽鳌山却是嗜酒如命。他和她,他和他之间有太多的不同,却注定彼此纠缠纠结了一生一世。 忽然从珞珈的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取走她手中的酒瓶。 珞珈没有动,那个人走上一步盘腿靠坐在她的身边,拥住她,默不作声地喝着酒。 “在这世上我最该恨的人就是她。可奇怪的是,我宁可她还活着。” 喝酒的人似乎在自言自语,目光凝视峨山月的墓碑,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鳌山每天都来这里陪我和月姐,有时候感觉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珞珈缓缓问道:“楚天,假如给你一次机会从头来过,你愿意再活一次么?” “我不知道。”楚天低低道:“我也不去想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与其自寻烦恼,还不如好好活在当下。” 珞珈微笑着摇头,带着一丝幽怨依在楚天怀中,道:“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虚无缥缈。如果换你来问,我来答,我会这样说:为了你,我愿意生生世世忍受轮回之苦。如果上天真的让我从头来过,我会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爱你,更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机会。猪头,这么久,居然今天才想到来见我,你怎么做到的?” “嗯……?哦!”楚天应了声,面对珞珈突如其来的深情质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找到了遗书,幽夫人是……自杀。” 珞珈没说话,唇边的微笑渐渐僵硬而苦涩,拿过酒瓶仰头大口咽了下去。 “再过一会儿,凌云阁会有一场大战。”楚天又接了一句。 “你不说话的样子显然更可爱。”珞珈把酒瓶凑到楚天的嘴边,与其说是在喂他喝酒,还不如说想让这家伙闭嘴。 楚天忽然懂了珞珈的心情。就算下一刻世界将地动山摇,但已去往另一片天地的峨山月不需要再跟人聊打打杀杀的事情,珞珈知道她。所以就这么坐着,陪她一起看夕阳,等天黑。 珞珈的性格,一直以来都是咄咄逼人敢作敢为,甚至对自己的哥哥倪天高也不放在眼里心上。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峨山月面前,永远只做一个可以为自己的小小心事烦恼的小女生,而不必强迫自己伪装成一个强者。 “遗书上说什么?”珞珈忽然问道。 “小坐凭栏,听更深漏残,心成灰烬;怎堪念,幽人独往来,寂寞广寒;杞梦如烟,谁忆似水华年,人渺然。山月绝笔……” 楚天声音低沉,徐徐念出峨山月遗书的内容。 珞珈听了久久无语,将剩下的小半瓶酒慢慢洒在了峨山月的坟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气。 她的明眸里悄然蒙上了一层朦胧雾气,唇角几不可察觉地在微微牵动,似乎正克制自己不要啜泣出声。 “想哭就哭吧,我想,她不会介意的。” “傻瓜。”珞珈扬起脸,望向暮色低垂的苍穹,却不知是在说峨山月抑或楚天。 “头顶三尺有神明。”楚天说道:“小时候爷爷经常教我这句话,但我现在却越来越怀疑是否真的如此?” “让我来告诉你,猪头。”珞珈渐渐冷静下来,回答道:“世间本无所谓善恶好坏,所有区分的标准都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生编硬造出来。只不过因为手段高明,而且可以把些乱七八糟的鬼话说得头头是道,所以骗了不少人。什么替天行道,大逆不道,其实此一时,彼一时,只不过为一些胡说八道的人找到理由而已……” 说到这里她的唇角轻轻上翘,露出一抹讥诮。 “道无善恶,譬如这瓶里的酒,仅仅是个存在而已。所以别指望老天爷会良心发现,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它永远只遵循自己的规律,如日出日落自然无为。” “道无善恶,自然无为——”楚天盯着珞珈手里的空酒瓶细细咀嚼这句话,许多长久以来慢慢形成的观念与思维就此被颠覆打碎。 “对啊,就是这样。”珞珈轻摇空酒瓶,接着说道:“要不然那些无恶不作的混蛋怎么也能修成正果羽化升天?善也好恶也罢,在老天爷的眼里全都一样。什么是大道,大道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无神无识无喜无怒。” “那么我们行善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珞珈用纤手轻轻抚过楚天的额头,泛着朦胧的荧白微光,声音如梦似幻,道:“别因为‘为什么’而做一件事。听从本心的指引,你的心不会欺骗你,它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楚天不再提问,合上眼帘默然静坐,仿佛已进入禅定状态。 珞珈轻轻地一笑,看着墓碑道:“月姐,我要走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不管怎么样,你的在天之灵可要保护我。” “嘭嘭嘭——”一连串的烟花信号从凌云阁方向升起,在暮沉沉的云空上绽开姹紫嫣红的流光溢彩。 决战开始了。 “天还没黑呢——真受不了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沉不住气。” 珞珈蹙了蹙眉,瞥了眼仿似浑然不觉的楚天,抛开空酒瓶起身向凌云阁御风而去。 终究没能和他一起看夕阳。 混战来得毫无征兆。如果硬要从波诡云谲的纷乱局势中寻找出那么一线导火索,却也只能说是从一只轻而薄的茶杯开始。 掷杯为号,这是倪天高、玄龙驭、幽杞人、峨放鹰和莫靖轩五大家主秘密议定的动手讯号。 消息,由楚天传达;时间,就选择在众人即将启程前往峨山月墓前吊唁的一刻。 从玄龙驭、阎西坡、哥舒晓梦和阴圣道踏入凌云阁的一瞬起,幽杞人的手中始终轻握着一只不起眼的青花瓷茶盏。 因为是峨山月的祭日,凌云阁中虽然济济一堂,十三世家的家主悉数到齐,但没有人高声谈笑,甚至连咳嗽都是捂着嘴轻轻地来那么一下。 众人三五成群坐在阁中用茶寒暄,场面极为微妙。除了少数蒙在鼓里的人,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 总有人会挑头闹事的,不是这一分,便在下一秒。 这时顾嫂走上二楼,在幽杞人的耳畔低声道:“二少爷,天快黑了。” 幽杞人没说话,抬眼望向窗外。对面山崖上金门大瀑布隆隆奔泻,犹如成千上万条巨龙从云霄中俯冲而下,浓烈的水雾在残阳照射下被渲染得一片血红。 天快黑了,然而幽鳌山兀自渺无音讯。 幽杞人缓缓挪移视线,朝正坐在倪天高身旁闭目养神的离伤秋看去。从对方古井无波的憔悴面容上,寻觅不出丝毫的端倪。 另一边玄龙驭、阴圣道、阎西坡、哥舒晓梦正聚在一起小声聊天,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则和冷月禅百无聊赖地下棋对弈。 更远一些,莫靖轩和来自安世家的代表,天王府的大管家安玉京并肩默立在外面的长廊上,遥遥眺望夕阳余辉下的金门大瀑布。 幽杞人收回目光,和峨放鹰对视一眼,看到岳父正微微向他颔首示意。 “叫人准备吧。”幽杞人吩咐顾嫂,缓缓站起身。 看到幽杞人起身,各大世家的家主如有默契停下了各自的动作。 十数道目光聚焦在幽杞人的身上,他拿起杯盏微微一笑道:“今夜是拙荆的百日祭典,诸公拔冗吊唁杞人感激不尽。我便以茶代酒,再次谢过各位的抬爱。” 他一口饮尽杯中早已凉透的香茶,目光环视众人,沉声道:“这就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吊唁(下) “啪!”青花瓷杯清脆地碎落在楼板上,四分五裂。 玄龙驭第一个动手,目标是刚刚还和他亲亲热热称兄道弟的阎西坡。 他比任何人都有理由杀死阎西坡,斩断海笑书作乱的一大奥援。 “哧——”一柄月牙形晶莹雪亮的玉刀遽然从玄龙驭的右袖里激射而出,他翻腕握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阎西坡的小腹。 以有心算无心,用的又是玄世家传承千年的杀戮绝技“诀别斩”,玄龙驭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一击必中,重创阎西坡。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就在听到杯响的一霎,阎西坡的袖口里也闪动出了一面似盾非盾,似刀非刀的奇门魔兵——阎王帖,不容分说疾削玄龙驭咽喉。 “叮!”碎玉刀和阎王帖狭路相逢精光迸溅,玄龙驭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诧。 ——阎西坡怎么可能预先知晓自己会对他下手? 一定是出了叛徒! 玄龙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大管家玄慕山,但这种可能很快就被排除。 玄慕山的一门老幼全都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而且他本人也在自己的严密控制之下,根本没有机会反水。 不容玄龙驭多想,左侧劲风如芒,阴圣道一记“劫害手”直插他的背心! 先杀了玄龙驭趁机掌握玄世家,再与倪天高等人一决胜负,阴圣道的算盘从来都打得很精准。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峨放鹰扬声呼喝,魁梧高大的身形腾空飞起,犹如一羽雄劲苍鹰展开双爪抓向阴圣道后脑。 阴圣道当然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和玄龙驭作交换,冷哼道:“老狗!”劫害手翻转朝上和峨放鹰以爪对爪硬拼了一招。 “哗——”冷月禅蓦然抓起一把棋子洒向战团。 一颗颗用悬空山玄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光,如漫天飞羽激射向激战中的玄龙驭。 “叮叮叮叮!”原本站在阁外长廊上的莫靖轩不知何时闪身杀入了战团,魔剑“别离”万千紫光怒放,将棋子绞为粉末。剑势不衰反盛,直挂冷月禅眉心。 “沧海十三剑,你也想做倪天高的狗!”冷月禅一记冷笑,振衣而起手里已多了一柄黑森森的魔刀,架住别离魔剑。 那边幽杞人注视哥舒晓梦,一股无形气势如松涛万里直迫对手,缓缓问道:“哥舒侯爷,你怎么说?” 哥舒晓梦一咬牙道:“我和倪珞珈有不共戴天之仇,只好对不住杞人兄了!”掣动魔剑进身抢攻。 殒化慈不声不响,双手套上一对“大成攫空爪”银芒霍霍卷涌出朵朵妖艳火苗扑向幽杞人,与哥舒晓梦联手夹击。 “倪公,这是怎么回事?”安玉京愣在当场,尚未搞明白眼前的局势。 倪天高姜黄的病容上永远有一种波澜不惊的镇定,淡淡说道:“海笑书勾结几大世家犯上作乱,如此而已。” “海笑书?”对安玉京来说,这个名字实在有点陌生。 他看了看离伤秋,发现除了自始至终保持中立置身事外的寂世家家主寂商玄外,所有人都已卷入到这场石破天惊的大决战中。 “离公,鳌山在哪里?”倪天高的视线转向离伤秋,曾经的同僚而今的死敌。 “他没事,这年头能够陪我喝酒弹琴的人越来越少啦。”离伤秋轻声喟叹:“过了今夜,不知还能剩下几个?” “离公在弹琴自娱之余,居然不着声色地布下偌大一盘棋局,天高佩服。” 倪天高的脸上不知喜怒,静静看着离伤秋:“天王闭关前召见你我,只说了四个字,离公可还记得?” “记忆犹新——”离伤秋缓缓取出古琴架在膝上,一字字道:“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如今风浪未来,这船却要自己沉了。”倪天高肃然道:“是天王错看了你,还是倪某失德,逼得离公如此?” 离伤秋淡然道:“是我有心疾,无关天王与倪公。” “砰!”廊檐下顾嫂点燃一支峨世家的烟花信号,法岩峰上下顿时喊杀声四起。 “砰砰砰!”一串串代表各大世家的烟花竞相冲天而起,映照将黑的天幕。 弹指之间,法岩峰上亮起无数五颜六色的炫丽光彩,禁制法阵一一打开,伏兵从四面八方涌出。 与此同时法岩峰外千军万马乘风御剑而来,外城、鬼城、藩城方向也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倪天高和离伤秋却始终端坐不动,彼此目光激撞,一簇簇无形火花在空中崩绽。 不管周围的战况如何跌宕起伏,两人心止如水身如石雕,谁都没有抢先出手。 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彼此的一举一动乃至心绪的略微波动,都足以决定这场大战的最终结局。 故此,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忽听“哧啦”撕锦裂帛一响,幽杞人的半截袍袖被殒化慈的大成攫空爪扯碎,小臂上泛起三道淡淡的血痕。 他的修为比殒化慈、哥舒晓梦均要略胜半筹,但对方两人联手,三十余个回合后便逐渐占据了上风。 那边阴圣道见状嘿然道:“幽杞人,你们三大世家欠我阴世家的血债,今晚就该一笔勾销了!” 幽杞人面色稍显苍白,神情却是处变不惊,带着隽永的儒雅,内敛的斯文,微微一笑道:“阴侯所言诚如我愿!”双目一闭一开,突然爆绽出两束七色神光! “七曜神瞳?!”殒化慈勃然变色,抬起大成攫空爪在身前“哧哧”飞舞,四周精气急遽凝聚,画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银芒,仿佛虚空也在晃动撕裂。 “砰砰砰——”七彩神光如长虹贯日横跨凌云阁,密密织织的银芒不断溃散幻灭,竟无法迟滞七曜神瞳分秒。 哥舒晓梦抽身飞退,剑交左手右手祭出一件魔宝,当空化作一座三色奇峰不住旋转,重重压落在七曜神瞳上。 “轰!”七彩神光波澜起伏,被三色奇峰压得不能动弹。 幽杞人气机牵引之下眼角渗出血丝,晓得对方祭起的是象征过去、今世与未来的三生镇缘峰,这才克制住了自己的七曜神瞳。 他低哼了声,体内功力提升至巅峰,双目神光暴涨,七曜神瞳宛若两条暴怒不屈的神龙腾夭燃烧,三生镇缘峰顿时压制不住,如怒涛上的扁舟剧烈颠簸,金、灰、白三色光华被炼得“丝丝”冒烟不停蒸腾。 殒化慈见哥舒晓梦独木难支,稍作喘息一记厉啸道:“幽杞人,别以为有一对七曜神瞳就能横行无忌,本侯这就让你见识一下殒世家的法宝!” 他的双唇低低念动真言,体内骤然焕放出一团诡异莫名的灰绿色光华覆盖全身。他的面容、肌肤乃至神情气质倏地产生天翻地覆的巨变,双目散发灰绿死光,头顶生出两片扇形巨角,身上衣衫噼啪爆裂闪过电光,长出一根根可怖的骨刺,身躯亦随之拔高,掣动大成攫空爪一步步迫近幽杞人,嗓音沙哑带着嗡嗡回声,仿似从冥狱深处传来的魔神呼吼:“末日将临,万灵化灭——” “大成魔王珠!”幽杞人心头一沉,识出了殒化慈变身的奥妙渊源。 三千年前幽天大战,轮回魔君麾下的先锋战将号称“大成魔王”,统帅冥狱十万魔卒攻城掠地勇不可挡,所到之处天界群仙死伤无数。 但他最终也没能逃过殒落命运,在北冥海一战中身死道消,只剩下一颗右眼珠散落在冥海深处未曾幻灭,后来便成为了殒世家的镇门至宝。 如今殒化慈催动魔珠,强行唤起珠内大成魔王一缕残存的魔识,自己也化身为魔王虚影实力暴增,当真有一种碾山碎海的无敌气势。 在变身之前,殒化慈的修为和哥舒晓梦大体相当,均为抱朴境的圣阶高手。此时此刻他得到大成魔王的魔识传承,境界虽然无法提升,但实力却在转瞬间提升到极为恐怖的高度,即使是守一境界的顶尖人物,也要在魔王凶焰前退避三舍。 千钧一发之际,凌云阁外响起一阵清啸,如鸾凤之音裂金决云,穿越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回荡在阁中所有人的心头。 “珞珈?”以幽杞人沉稳的心性,此刻亦禁不住脸上微露出一缕喜色。 “哼!”殒化慈变身的大成魔王转过身,就看到阁外一处处战团如潮水翻动,离世家阵营的门人弟子发出声声凄厉嘶吼,如竹筒倒豆子般坠落进金门大瀑布下方的万丈深壑中。 倪珞珈的纤手拈动一支玉簪所向披靡,绝美的身影踏云破月御风而来。分明只是一位纤纤弱质的小女子,却给人以千军奔涌万马齐腾的磅礴大气。 “叮!”玉簪仿佛尚在千米之外,但就在殒化慈回身之间,杀气决荡寒光盈天,竟已迫在眉睫! 殒化慈挥动大成攫空爪凭空抓摄,试图拧断不过竹枝粗细的玉簪,却感到掌心剧痛,已被剑气刺中。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一颤,仅仅分毫的凝滞,倪珞珈手捻玉簪穿过大成攫空爪的封锁,剧烈殒化慈眉心不到三寸! “啊——”殒化慈浑身骨刺耸立飞弹,如满空蝗羽攒射倪珞珈。 蓦地感到眉心一疼,已教倪珞珈的玉簪轻轻点中。但见伊人娇躯闪动,施展出天人无相,消逝在他的视野里。 “哧哧——”殒化慈的额头露出一个殷红血点,丝丝缕缕的灰绿色精气外泄,竟已被倪珞珈在一招之间重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疾风劲草(上)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隐没在深沉沉的夜色里,五光十色的华彩照亮了法岩峰每一块土地,到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仿佛整座山峰都在血战蹂躏中痛苦呻吟。 除了安世家和寂世家,其他十一大世家和北冥神府大大小小的各方势力均都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滚滚乱世洪流中,用无数的生命和鲜血迎候明天的日出。 凭借法岩峰经营三千年的禁制与法阵,倪世家联盟固守各处阵地,牢牢扼制住离世家大军的挺进锋芒。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真正的决战不在外围,而在凌云阁。 因此一边是排山倒海的猛攻,一边是固若金汤的防御,每一寸土地的得失都必须用血和命作为交换的代价。 双方的精锐几乎尽皆投入法岩峰主战场,数千人、上万人舍生忘死地搏杀混战,只知道输了就没有明天。 从实力上来说,云集了阴世家、哥舒世家、冷世家、殒世家、阎世家和小部分玄世家势力的离世家阵营略略占据优势。但这种优势在主场作战的倪世家联盟面前,迅速被地利抵消,形成了僵持难下的局面。 突然,夜空中升起三颗暗绿色的烟火。 万千鬼军山呼海啸般从黑暗中涌出,加入到离世家阵营中。 交战双方胶着的状态登时打破。 那些来自鬼城的生力军在夜幕下宛若一排排大潮,兴奋地嚎叫尖啸冲上法岩峰。 它们中至少有七成以上是意识混沌的初等冤魂厉魄,根本不知灭亡为何物,完全依靠嗜血本能的驱动,在高等恶鬼的驾驭下悍不畏死地冲杀。 “轰、轰、轰——”一座座护卫法岩峰的禁制与法阵被冲散打爆,一团团色彩缤纷的强光冲天而起,炸碎了无数冤魂厉魄,却又有更多的蜂拥而来。 战局急转直下,法岩峰外围的第一道防线纷纷失守,倪世家联军不得不后撤到海天崖一线,踞险死守。 文静也在其中。 她如今已是幽世家的外门弟子,早早就接到指令,中午时分在海天崖集合,准备入夜后上山吊唁峨山月。 谁知道异变突起,她糊里糊涂就被卷裹进一场大搏杀中,至今尚未弄明白,都是北冥神府的弟子,为何要自相残杀,为何要拼个你死我活? 她觉得自己握刀的手在发抖,在血肉横飞舍生忘死的战场上,自己渺小得如一颗小草,稍不留神就会被无声无息地折断。 在她的身边,是另外四名幽世家的外门弟子,五个人结阵自保,堪堪抵挡住七八个离世家阵营弟子的攻击。 “喂,你还认得我么?”忽然对面一名相貌依稀有点儿熟悉的哥舒世家弟子怪声怪气问她道。 文静一下子记起来,这个哥舒世家的弟子当日便簇拥跟随在哥舒战的身后,自己确实曾经见过一面,只是不晓得他的名字。 “我姓瞿,咱们真是冤家路窄啊!”哥舒世家的那弟子一声冷笑,纵剑拨开文静的短刀,立掌劈向她的胸口。 尽管修炼得很努力,文静至今仍停留在真阶第五层的通灵之境。假如在沁源府乾玄门里,有此修为便称得上是一等高手,方圆千里也难遇敌手。但这里是魔门三大府之一的北冥神府,这点修为实在不够瞧的。 她紧咬贝齿侧身出掌招架,“砰”地声双掌交击,娇躯踉跄连退五步,樱唇嘤咛低呼流出一缕淤血。 “杀了你这个贱人!”瞿端得势不饶人,仗剑再刺文静心口。 文静自知凶多吉少,下意识地一闭眼,奋全力挥刀劈向瞿端。 不料头顶上方猛然响起一记石破天惊的炸雷:“你娘的去死!” “无羁?!”文静听声音好不熟悉,情不自禁睁开眼,正好看到峨无羁如魔神天降,一脚踹飞瞿端手中的剑。 “噗!”文静原本是舍命相拼的一剑正劈中瞿端的脖颈。 瞿端一声惨叫,伤口鲜血飞溅倒了下去。 “文姑娘,别怕,我在这儿,谁也别想伤着你!”峨无羁凶神恶煞地挡在文静身前,磨金霸王锤烁烁放光,顷刻间将另外七名哥舒世家的弟子轰得骨断筋折。 “无羁,这丫头是谁,生得倒也十分水灵。”空中忽又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只是听上去语调僵硬甚是古怪,好像是金属的空洞被风吹过尖锐而刺耳。 文静抬头观瞧,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由得“妈呀”一声几乎晕倒过去。 只见距离地面十米的半空中,飘立着一具浑身通红闪闪发光的僵尸。 这倒也罢了,在那具僵尸身后,竟然还跟着成百上千具大小僵尸,稍远一点还能看见队列中有白森森的骷髅、舌头低垂到脚的吊死鬼、满面狰狞的无常鬼、没有手脚的囫囵鬼、骨瘦如柴的饿死鬼…… 密密麻麻五花八门,全都齐刷刷向文静躬身施礼道:“文姑娘好!” 文静脸色惨白,手足发软,半晌回不过神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举起手朝那些毕恭毕敬对自己行礼的恶鬼们回应的,“嗨,你们……好。” 峨无羁却不管这些,向文静介绍那一马当先的女僵尸道:“文姑娘,这是我妈!” 没等文静回答,僵尸老妈一阵风似地冲到她的近前,一双血红的眼睛上下左右转动着这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啧啧赞道:“无羁,你小子挺有眼光啊。” 峨无羁瞥了一眼文静,挠挠乱发道:“都是妈你平日教导得好。” 这马屁拍得僵尸老妈大感惬意,呵呵尖笑道:“嗯,你和文姑娘的事包在老娘身上。那老鬼要是敢不答应,我扭下他的脑袋当夜壶用!” 峨无羁脸上顿时笑得开了花,说道:“妈,咱们快去找爹吧!” 僵尸老妈一省道:“快走,这死老鬼,老娘死都死了,还得替他操心。”脑袋在脖子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盯着身后规规矩矩站立的一众鬼王、鬼尊道:“听着,老娘有事先上山去了。你们在这儿守着,要是丢了海天崖,哼、哼哼——” 那些个素日里在鬼城地下世界威风八面的鬼王、鬼尊浑身抖得筛糠一般,连声应道:“是,是……您老人家只管放心。” 僵尸老妈怒道:“我很老吗,你们竟敢暗地里讥笑我鬼老珠黄?” 众鬼王、鬼尊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多亏其中有个机灵的,急忙叫道:“杀敌去,都别愣在这里,赶紧都上阵杀敌去!” 众鬼闻言茅塞顿开,如一群群恶狼扑向离世家联军。 这一股生猛恶鬼不过千余,但修为都在真阶四层之上,乃是地下世界中的精英。如今一个个将满肚子的恶气怨气晦气统统发泄到了离世家联军的头上,鬼影到处顿时血肉横飞,景象惨不忍睹。 原本处于颓势的倪世家联盟士气大振,竟趁势转守为攻打得离世家各系人马节节败退。 文静缓过一口气,见此情景不由大奇,问峨无羁道:“为何这些恶鬼都乖乖听你妈-的话?” 峨无羁得意道:“这些家伙以前可凶了,但都被我娘用昊天精气炼制的符印镇压住了,谁要是不乖,一个呼哨就叫它去见姥姥!” 文静听得愈发疑惑,僵尸老妈却一把揽住她的纤腰道:“闺女,跟着我,咱们去找你公公!” 她赤手空拳护着晕头转向的文静冲杀在前,峨无羁挥舞磨金霸王锤在侧旁呼应,母子二人犹如虎入羊群往凌云阁方向杀去。 此刻各大世家的首脑人物尽皆聚集在凌云阁周围恶战,外围战场的一流高手并不多。僵尸老妈见人杀人,见鬼杀鬼,也不管是对方是哪一方的,只要挡着道的又或看着不顺眼的,统统先宰了再说。 她的招式极为简单,要么一爪插落,要么一拳轰出,身周的对手立时血肉模糊死于非命。到后来杀到兴头上,索性脖颈暴涨十数米,紧跟着头颅膨胀数倍,张开血盆大口活生生将一颗颗脑袋咬下来! 文静第一次看到如此凶残暴戾的杀主,芳心噗通通狂跳不停,浓烈的血腥气刺激得胃里一阵阵犯恶心,屏息闭眼再不敢多看。 耳听呼呼风声响动,转眼工夫便来到凌云阁外,就见天上地下数以百计的各大世家首脑人物混战一团,空气里血雾飘飞残肢乱舞,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也不晓得究竟哪一方占据了上风。 “儿子,快帮为娘瞅瞅,你那死鬼老爹在哪儿?”僵尸老妈悬停身形,瞪大铜铃般的双眼在人海中搜索峨山秋的踪影。 峨无羁急道:“娘,这要找到啥时候,咱们叫吧,兴许爹听见了就能答应!” 僵尸老妈大喜道:“还是我儿子聪明,就这么着!” 她也不管凌云阁内外有多少人,运气扯嗓门一声大叫道:“老公——” 峨无羁也不含糊,破锣嗓子放开声高呼道:“老爹——” 这两声如滚滚炸雷在夜空中爆响回荡,饶是双方高手正拼得红了眼,乍听那么一声“老公”、“老爹”的呼叫,亦禁不住为之错愕,纷纷将眼角余光投射过来。 僵尸老妈哪管各人眼光怪异地瞧着自己,接茬放开喉咙叫喊道:“老公——” 忽听乱军丛中有人语音颤抖地呼唤道:“小仙,我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疾风劲草(下) 僵尸老妈通红的双眼瞬间闪闪发亮,就看到凌云阁东南面的一块突兀山岩上,峨山秋正被一个不知死活的老家伙打得左支右绌。就这么稍稍分神回应她的当口,对方的一双判官笔趁虚而入,挑破峨山秋的两肋,立时血溅衣襟。 峨山秋跌跌撞撞向后退去,眼见脚后跟已踩到山岩边缘。 “你个王八蛋,竟敢伤我老公?!”僵尸老妈狂性大发,体内腾起刺眼光焰,如一团燃动的霹雳火球当空轰落。 那击伤峨山秋的是一名冷世家的家老,本身修为已达洗心涤尘的境界,甚是不俗。眼看一个非人非鬼的老太婆从空中尖啸着俯冲下来,一双判官笔点出朵朵金莲涌向上方。 僵尸老妈不躲不闪,金莲击打在她周身闪跃的殷红光焰上“哧哧”消融。 她探出左手运转体内的太昊精元倏然凝铸出一柄长达两丈,通体红亮的光矛,犹如一道红色闪电掷向老者。 “喀喇喇——”老者全力运功招架,判官笔与太昊光矛迎头激撞,爆开一团夺目光澜。老者口中闷哼,就看到太昊光矛化为一束束红芒破入判官笔,旋即顺利而下攻入他的双臂。 他的胳膊“哔啵”爆响,炸开一道道血口,从中冒出浓烈红雾。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僵尸老妈已然杀到,探右手按住老者头顶暴怒道:“老娘让你连鬼也做不成!” “砰!”老者双臂欲振乏力,头颅被僵尸老妈生生轰爆,漫天血雨纷飞洒落。 僵尸老妈一脚踹开老者残尸,落到山岩上叫道:“老公,你伤得重不重?” 峨山秋几十年来被僵尸老妈欺负惯了,见她死后变身成功居然愈发了得,心里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大哭一场? 原本以为老婆死了,儿子大了,自己也该享享福娶个妖娆美丽知情达意的补偿前半生的亏欠了。如今看来,这辈子都别想了。 这时候峨无羁正提着磨金霸王锤满世界寻找对手。他的身边还有文静,看着一个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们同室操戈,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却怎么也找不到楚天的身影。 峨无羁蓦地眼前一亮,却是看到凌云阁底楼中数十位北冥神府各大世家的高手正乱战成一团,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剑打得好不热闹。 整座楼阁的墙壁楼板乃至屋脊都在咔咔作响剧烈颤动,若非有魔符的防护笼罩,早就被各大高手强横的罡风剑气打爆。 他暗自寻思道:“老子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冲,准错不了。”携文静便往凌云阁里闯去。 底楼横七竖八都是卧倒在血泊中的尸首,还有不少身负重伤失去战力的高手退避到角落里运功疗伤,场面混乱不堪。 更稀奇的是不仅各大世家的人在彼此殴斗,玄世家的家老、嫡传弟子们居然还玩起了窝里反,真正教人大开眼界。 忽听有人唤道:“无羁兄,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见面了。” 峨无羁听着声音觉得耳熟,扭头一瞧海笑书不知打从哪儿冒了出来。且不说他的脸上白白净净的,连身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沾上一滴血,手里照旧拿着一卷破书,让人禁不住在佩服之余奇怪这书呆子为何如此勤学不倦,居然连上阵打架都不忘带上本诗集。 峨无羁本已抡起磨金霸王锤,猛想起上一回海笑书在抱月楼请自己喝酒来着。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再说大家都是熟人,就这么不由分说冲上去跟人干架未免不太仗义。 可海笑书毕竟不是自己这一方阵营的,他绷着脸没好气道:“哪凉快哪呆着去,老子不想跟你打,可也没工夫跟你罗嗦!” 海笑书听了笑吟吟地道:“无羁兄,多日不见,愚兄给你看样好东西。”说着哗哗翻动书页。 峨无羁见他纠缠不清微微着恼,喝道:“快闪开,别挡老子的道!” “别急,这就好了——”海笑书对准峨无羁展开书卷,“你看这是什么?” “唿——”书页表面陡然涌现出一团遮天蔽日的浓烈黑雾,峨无羁眼前一暗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连灵觉也像是被这诡异的雾气禁锢,甫一涌出身体就似撞在铜墙铁壁上一般狠狠弹回。 “不好,原来那龟孙子没安好心,老子被暗算了!”不等峨无羁反应过来,黑雾深处猛地轰出一只硕大无伦的拳头,熠熠生辉似是某种晶体铸成,便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万钧怒雷砸了过来。 “砰!”峨无羁猝不及防,被一拳击中。他“哇”地吐出大滩鲜血,五脏六腑破损移位,经脉犹如绷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会断裂。 “我^操你姥姥!”他的身躯趔趄,运起僵尸神功挥锤砸在拳头上。 “铿——”一阵金石激响,磨金霸王锤高高弹起,峨无羁再吐一口淤血向后摔跌。 那只诡谲的拳头仅仅是裂开几缕细小的龟纹,倏然一缩隐入黑雾中。 “什么玩意儿?”峨无羁彻底进入暴走状态,双目彤红光焰闪耀,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全凭野兽般的敏锐直觉哗啷啷甩出磨金霸王锤。 “砰!”磨金霸王锤像是撞到了什么,弥漫的黑雾急速收敛,如一条乌龙没入书卷。 海笑书重新出现在了峨无羁的视线中。 这时候海笑书的手里已多了把墨玉色的魔剑“古天”,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峨无羁调侃道:“无羁兄,你也太容易上当了。像你这样,能好端端活到今天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原来战端一开,玄慕山奉玄龙驭密令便突然出手暗算海笑书。孰料海笑书早有防范,祭起手中的《洞玄古卷》反将玄慕山当场击杀。 这部《洞玄古卷》破破烂烂,看似和普通书籍无甚差别,却是离世家的传家之宝。书中暗藏九种厉害异常的禁法,其中就包括刚才突袭峨无羁所用的“暗夜君王拳”,只差一点儿便要了他的性命。 方才海笑书看到僵尸老妈大显神威,一招之间便爆了冷世家一位家老的头颅,不由心下暗惊。恰好峨无羁带着文静闯了进来,海笑书灵机一动,就打算活捉了儿子要挟僵尸老妈。 巧的是由于保密起见兼且事起仓促,除了玄世家几大家老得到玄龙驭的指令以外,几乎没有几个人晓得海笑书才是这场内乱的主谋之一,更没心思去管玄世家的内乱。因此尽管大伙儿杀得昏天黑地,却也没谁多注意这书呆子的一举一动。 海笑书自然乐得其所,照旧扮猪吃老虎,远远躲在一旁韬光养晦。加之有离世家的几大家老暗中保护,大半晌激战下来别人流血流汗,他却连根毫毛也没伤着。 “老子活撕了你!”峨无羁浑身赤光冉冉宛如煞神,甩动磨金霸王锤横扫海笑书。 他的僵尸神功霸道绝伦,不仅能将全身血肉在瞬间凝炼成钢无知无觉,还能最大限度激发体内潜能令功力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当日北冥神府嫡传弟子晋升战上,峨无羁这是凭着这手绝活杀死了殒世家的青年高手元铜川,最终过关斩将夺得了一个晋升席位。 海笑书不慌不忙飘身飞起,脚尖在轰来的巨锤上蜻蜓点水地一踏借力欺近,古天魔剑挥洒自如刺向峨无羁眉心。 峨无羁来不及收锤招架,也根本不打算招架,抡拳猛轰海笑书左脑。 “叮!”海笑书回剑自保,一剑切中峨无羁的拳头,劈出一道伤口却没鲜血流出。 峨无羁浑然不觉,左手拽动银链磨金霸王锤回打海笑书背心。 海笑书不愧读了几十年的书,果然深谙上兵伐谋之道。他策动身形围着峨无羁周旋游斗,磨金霸王锤虎虎生风上下翻舞,却挨不到半片衣角。 一待峨无羁露出破绽,古天魔剑便似噬血毒蛇突然出击,在他身上割下道道伤痕。 文静看得心惊不已,鼓足勇气摆动短刀奋不顾身上前助战。 可惜她的修为和海笑书相比实在天差地远,仅过两招就被对方一剑刺中大腿。 文静嘤咛低呼跌倒在地,就看到峨无羁健硕的身躯像座大山般挡在她的面前。海笑书趁机发动暴风骤雨似的反攻,须臾的工夫,峨无羁的肩头、左臂、腰肋连中三剑,头顶水雾腾腾魔气濒临透支,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急促。但他用身体遮挡住文静,寸步不让。 “无羁……”文静的眼眸湿润了,她对峨无羁完全没有喜欢的感觉,当然也说不上讨厌。峨无羁临返回乱离火泊的前夜,一番不知所谓的爱意大表白,除了让她生出些微感动外,反而让文静有了犹豫和畏惧之心,不敢再面对他,于是下意识地刻意回避峨无羁。但这一刻看着他明知不敌,硬是用身躯为自己挡下全部的攻势,一声声愤怒呼吼着抵死不退,心变得酸楚而柔软。 她不顾一切攥紧手中的短刀,腾身跃起冲向海笑书。不求能伤到对方,只要能稍分他的心神就能给峨无羁争取到一丝宝贵的喘息机会。 “文姑娘回来!”峨无羁大吃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合身向海笑书撞去。 海笑书右手执剑,左手翻动《洞玄古卷》,书页中冒出一股黄气,凝成一张金煌煌的魔网将峨无羁和文静罩住。 峨无羁的大锤、文静的短刀砰砰、铿铿劈击在魔网之上,却是无济于事。魔网遽然收紧,任凭峨无羁有万钧神力也挣扎不脱。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的耳畔蓦然响起一阵低沉的龙吟之音,夜幕下云气翻合露出一团夺目血光,如来自九天之上的雷霆洞穿了黑暗的虚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阪荡英雄(上) 夜色里,一条威武万状的幽冥之龙拖曳着殷红色的光焰,风驰电掣从高空俯冲而下,雄壮的龙吟卷裹着隆隆风雷之声激荡呼啸,如同地狱的战鼓震荡每一个人的耳膜,连法岩峰似也在为之颤栗。 海笑书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眼角余光扫去就看到那幽冥之龙上赫然伫立着一个黄衣少年,相貌俊挺眉宇间晶莹如玉,双目如星神光内蕴,手擎苍云元辰光华四溢,破开层层乱云杀入战团。 “楚天?”海笑书凛然一惊,看得出对方的修为和嫡传弟子晋升战时相比,又有了显著飞跃,尤其是脚下那条真龙天子印幻化的幽冥之龙气贯长虹,俨然不亚于洗心境界的圣阶高手御剑一击。 他凝念加紧催动“罩天之网”,紧紧缚住峨无羁和文静向《洞玄古卷》中收纳。 说是迟那时快,幽冥之龙身速暴增数百米的空间仿似无限浓缩。转眼之间雪芒如电,楚天跨前一步屹立于龙首之上,苍云元辰剑居高临下铿然劈落, “叮!”罩天之网被锐不可当的剑锋劈开一道裂痕,四周金气晃动呜呜哀鸣。 幽冥之龙昂首咆哮,探出龙爪往裂痕上一抓,“哧啦啦”如撕锦帛将罩天之网扯开一条大口子。 “可恶!”海笑书纵剑刺向幽冥之龙,却看到苍云元辰剑骤然回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反削他的脖颈。 “当!”海笑书回剑交击,楚天手腕一沉,苍云元辰剑下压借力,引动身形飞腾而起。幽冥之龙托起峨无羁和文静顺势冲出罩天之网。 出剑、破网、攻敌、救人,这一番兔起鹘落看得人眼花缭乱,可谓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等海笑书迫开苍云元辰剑稳住阵脚,峨无羁和文静早已被幽冥之龙带离险境,令他鞭长莫及。 “小楚!”峨无羁绝处逢生不由得大喜过望,兴奋叫道:“你小子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楚天微微一笑也不解释,扬手一招幽冥之龙倏地没入元辰宝珠中消失不见。 他的目光转向海笑书,蓦地变得清如冷泉蕴藏凛冽寒意,说道:“你不是想借刀杀人,为林涣清报仇么?” 海笑书打量楚天,眼睛里已经没有素日里时常流露的木讷,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深,颔首回答道:“不错,杀人偿命,你早该死了!” 话音未落《洞玄古卷》猛然打开,从书页里喷出一道绿色精光,赫然化作一支胳膊粗细长达丈许的巨型魔箭,上面光晕流动布满真言、符纹,锐利的箭头锋芒闪烁,隐约可见“噬神”二字。 “小楚,快躲!”峨无羁勃然变色,已看出这支噬神魔箭所蕴含的恐怖力量,足以摧毁世间万灵。即使是抱朴境界的圣阶高手,拥有世家家主那样强横实力的魔门巨头也未必能接得下来。 但很快峨无羁就知道,自己出的是个馊主意——楚天根本没法躲! 噬神魔箭散发出的庞大杀气直指楚天,犹如一座无形的巨罩将他的身形牢牢锁定。无论如何趋避闪躲,都不可能摆脱魔箭箭灵的追摄。 这是比“罩天之网”、“暗夜君王拳”更加霸道可怕的终极禁法,海笑书的必杀技,抱定主意就是要楚天的命,更要藏在他身上的那张可能关系到北冥宝藏惊世秘密的林隐雪涂鸦! 因此海笑书选定的攻击目标是楚天的眉心,即可以一招毙敌又能最大限度不损伤他想要的东西。 峨无羁和文静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半空,这才晓得海笑书平日里装痴卖傻深藏不露,其真实实力高得惊人。 峨无羁能够在他的古天魔剑下强撑数十回合,不仅要感谢僵尸神功更需庆幸海笑书有心生擒,才没使出真正杀招。否则,他和文静哪里有命等到楚天赶来,恐怕早已横尸在地了。 突然,楚天的身影匪夷所思地凭空消失,甚至海笑书的灵觉亦无法窥知他的存在。 “遁术?”海笑书吃了一惊,“不可能!” 要知道,任何一种虚空穿越的遁术都必须感悟到抱朴之境的奥义,且拥有撕裂虚空的强大力量才能够办到。 楚天虽然悟性极高进境神速,但远未达到洞开虚空的境地,更不可能像珞珈那般施展出“天人无相”遁术,利用空间的转换位移,破解噬神魔箭。 但楚天的身影是真真切切地消失无踪了,噬神魔箭登时失去了攻击目标。 其实海笑书错了,楚天施展的并非遁术,而是洞天机的绝招“须弥洞天”。 尽管他限于修为还不能像老洞那样将整座洞天压缩到芝麻般微小,但收缩到拳头大小却是不成问题。 须弥洞天的结界屏蔽封杀了一切的声光气息,即使灵觉也窥探不到,正是噬神魔箭的克星。 “唿——”下一个刹那,楚天重新现身,却已悄无声息地掩袭到海笑书背后。 苍云元辰剑大刀阔斧,摒弃所有的花巧径直劈向海笑书的背心。 这一下攻守变化任谁都没有想到,饶是海笑书应变神速也已来不及转身招架。 “铿!”苍云元辰剑劈击在海笑书的背上竟发出一记清脆的金石激响。他的衣衫破裂,露出一件贴身的黑色丝甲,居然又是离世家的家传魔宝“天王战衣”。 据说这件天王战衣是离世家一千三百年前的家主离东殇耗费二十余年光阴,搜罗了四十九种珍稀炼材编织炼化而成,可挡魔兵神剑而不伤毫发。 为了这个自幼流落玄世家的小外甥,离伤秋真正是下了血本。 海笑书朝前冲出数步,卸去苍云元辰剑透入体内的劲力顺势回身。他的脸庞微显苍白,淡然一笑道:“好手段!”古天魔剑向前平举亮出门户,全身在剑气笼罩之中无懈可击,森寒的杀意如惊涛骇浪直压楚天。 楚天冷笑回应道:“却也比不上阁下的好心机!”苍云元辰剑争锋相对,在面前缓缓竖起,剑锋指天光芒吞吐,也是摆开了起手式。 “千山万壑?”海笑书认出了楚天这招起手式的来历。 他的灵觉舒展,但觉对方的剑势层层叠叠虚实相映,如高山如深壑,剑意盎然器宇森森,显然是得到了禹余天宗师级人物的真传。 “哦?我是不是该揭发你是禹余天的卧底?”海笑书的脸上泛起一缕讥嘲:“不过靠吃软饭起家,无论看上去多风光,总归是珞珈豢养的一条玩物而已。” 楚天笑了起来:“身为私生子寄居篱下仰人鼻息,你又能尊贵到哪里?说到底,令堂才是玄斩弃之如履的玩物吧。” 他的话不可谓不刻薄,却是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海笑书没有把握攻破千山万壑,便想用激将法诱使楚天不战自乱出手强攻。 谁知楚天压根不上他的当,倒是反唇相讥之下令得海笑书大受刺激。 诚如楚天所言,他自从出生之日起就头顶私生子的身份寄人篱下,生母过世之后处境愈发艰难。因此内心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感。但也正是这种自卑感,驱使海笑书一心要出人头地,让全天下的人都不敢再小瞧自己。 只是不管他成功晋身为天罡级的嫡传弟子也好,迎娶了阎世家家主阎西坡的真传女弟子孟璇香也罢,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那块伤疤始终无法随着岁月的流逝,地位的改变而愈合。 “去死!”他温文尔雅的面容骤然扭曲狰狞,古天魔剑宛若决堤的浪潮直将楚天的身影吞没,已然使出了离世家的剑法绝学“天塌地陷九十九式”。 楚天岿然不动,用的还是禹余天的剑招起手式“千山万壑”。 他在峨山月的墓前进入禅定状态,小坐半日渐渐体会到了道无善恶,自然无为的玄妙真谛,一颗道心再次霍然明悟大幅提升。 无需刻意追求剑招的完美,万事随心自然就好。 就像这场没来由的血战,交战双方没有谁对谁错,每个人都有活下去且活得更好的理由。无所谓正义与邪恶,胜者为王败者寇而已! 苍云元辰剑立于胸前,如同擎天柱石于静默中衍生无穷变化。剑式运转忽有奇峰迭出,却也是信手拈来。 任凭海笑书的“天塌地陷九十九式”如惊涛骇浪汹涌而来,楚天的身形就像经历了沧海桑田万年风雨的巍巍山岳,以慢打快以拙破巧,意之所至即是无敌之道。 海笑书愈斗愈是讶异,他一剑快似一剑,已将这套剑法发挥到极致水平。但见墨绿色的剑光百道千道纵横交织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招式何在,就觉得一团团华光争奇斗艳层出不穷。 无奈不论他的剑招如何千变万化,依旧像撞在了一座座坚不可摧的重峦叠嶂之上。楚天的剑式层层叠叠无有穷尽,古天魔剑怎么也不能够撕开他的防御。 海笑书心里渐生焦躁,更不是滋味。他卧薪尝胆数十年,野心所向便是北冥神府府主的宝座。假如对方是侯门家主或许还能好受点儿,可分明就是个刚刚落魄逃遁的十五六岁少年,却教人情何以堪。 念及与此他一声长啸,猛力燃烧真元催动古天魔剑改弦易辙,剑招骤转古朴凝重,却蕴有万钧之力劈向楚天。 “大开山剑!”峨无羁见状哇哇大叫道:“小楚,你可要当心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阪荡英雄(下) 海笑书不愧是修真的一流高手,很快就从盛怒之中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犯了战略性错误。他原本想快刀斩乱麻,利用天塌地陷九十九式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结束战斗。但事实证明,这样做正中楚天的下怀。 于是他立即改换剑法,使出势大力沉的大开山剑,舍繁就简恃强凌弱,以求倚靠深厚的功力硬撼楚天,强行冲垮对手的剑招防守。 “铿、铿、铿——”苍云元辰与古天魔剑连续激撞,楚天的身形微微晃动右臂渐感酸麻,毕竟从修为境界上来说,海笑书三十岁前就跨入抱朴之境,要比自己足足高出一筹。 但他从来不是那种吊在一棵树上等死的榆木脑袋,一看对方的大开山剑果然非同凡响,当即扬长避短使出沉鱼落雁身法上下翻飞,在雄浑无铸的墨绿色剑光中穿梭往还,便似一羽海鸟搏击风浪笑傲长空。 海笑书皱皱眉,晓得大开山剑还不足以彻底压制楚天。他蓦地长身出指,亮出林涣清曾在鬼城之行时使用过的玄世家绝技“素手罗刹指”,以灵动犀利的指劲弥补大开山剑迟缓凝滞的缺欠。 这样快慢结合果然令楚天大感吃紧,他既要闪躲古天魔剑崩云裂石的劈斩,更需小心素手罗刹指无孔不入的突袭,身法变换已不似先前那般轻盈自由。 海笑书见自己逐渐掌控了战局主动,脸上露出阴冷笑意道:“楚天,你也算有才。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只要交出峨山月给你的那样东西,我或可考虑将你意识炼化后收为贴身家奴。” “放屁!”峨无羁慢慢缓过气来,代楚天骂道:“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下流货色?小楚,我们兄弟联手一起上,劈了这个祸害!” “不用!”楚天冲着海笑书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你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那晚不该嫁祸给我!” 他的左手慢慢迸立在胸前,五指舒展捏成一道法印,神情之中透出股难以名状的寂寞沧桑之气,沉声喝道:“疾!” “咻——”一束银芒在指尖点亮,四周精气云集急遽膨胀凝铸成为一方熠熠生辉的魔印,隐隐有万古空悠的叹息声从印中传出,令闻者心中平生落寞萧索之情,好似万念俱灰生无意义。 “这是……”海笑书心头巨震,直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魔意铺面压来,脑海中种种杂念丛生,体内魔气骚动不安大有分崩离析之势。 没等他做出第二反应,那方魔印霍然轰出,印底以龙章凤文篆刻着“虚芜寂灭”四字,顿时天地失色乾坤沉沦,好似碎尽了万古的繁华,散没了红尘的迷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与黑暗。 “给我破!”海笑书拼命护持灵台,催压真元汩汩注入古天魔剑朝前猛劈,与此同时打开《洞玄古卷》释放出一头麒麟神兽撞向虚芜寂灭印。 “轰!”光澜爆绽,麒麟神兽被轰得粉碎,虚芜寂灭印气势更盛又与古天魔剑迎头激撞。 海笑书“嘿”地喷出一口血箭,古天魔剑表面呈现出丝丝龟裂荡开一旁。 虚芜寂灭印只是微微一晃,并无多大损伤。 楚天去念存思心与印合,左手法印再次一变道:“制!” “唿——”虚芜寂灭印长驱直入击中海笑书的额头却不爆炸,遽然化为一束银芒透过眉心隐入他的体内。 海笑书全身剧烈抽搐,右手的古天魔剑、左手的《洞玄古卷》齐齐脱手飞出,整个人“喀喇喇”银芒冒蹿也向后飞跌而出。 峨无羁和文静已经看呆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天踏上一步,左手五指戟张虚摄,将那本《洞玄古卷》凌空抓到了手里。 为了击败海笑书,他动用了寒料峭所赠的虚芜寂灭印,自然要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那边海笑书完全失去抵抗力,身躯僵硬到栽倒在地。楚天右手高擎苍云元辰剑罩定对方,冷冷道:“幽夫人与你何怨何仇,你见死不救在先,栽赃嫁祸在后,可笑还想篡位夺权沐猴而冠!” 海笑书全身功力被虚芜寂灭印封锁镇压,一波波魔意更是不断冲击灵台,使得他的心神摇荡难以自持,双目血红强自惨笑道:“我今日既功败垂成,不过一死而已,何足挂齿!” “休伤海公子!”一位离世家的家老脱出战团,双掌推出一蓬色彩斑斓的凶猛罡风,试图围魏救赵从楚天剑下抢走海笑书。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峨无羁呼喝出锤,封挡住那不知死活的离世家家老。 楚天高举苍云元辰剑向海笑书斩落,可就在那一瞬,整座凌云阁的庇护禁制终于承受不住众多圣阶高手的轰炸催压,砰然爆裂开来。 无数道绚丽晶芒穿透墙壁屋顶,似流星般划过黑夜散落在幽深谷壑里。 宏伟壮观的凌云阁飞砂走石瞬间垮塌,到处罡风如注将众人抛向空中。 楚天的身形亦不由自主抛飞起来,浓烈的强光中却已不见海笑书身影,竟是趁乱溜走了。他目光一扫就看到数百米远的上空珞珈双手执簪和一名手抚古琴的中年男子恶斗正酣。 那中年男子衣袂飘飘潇洒不羁,两手抚弄琴弦弹奏的竟是一首无声之曲。 一道道千姿百态残缺不全的光圈凭空涌现,犹如自成系统的洪荒宇宙脉脉运行旋转不息,围绕在珞珈身周。 “离伤秋!”楚天心头一凛,猜到了这男子的身份,更令他心惊的是珞珈居然在与对方“离颂”古曲的对决中处于下风! 似乎对任何人来说,珞珈就像是一个不可战胜不知失败为何物的神话,但今夜她真正碰见了对手。 适才一役她以孔雀明王诀大战殒化慈,最终成功破去对方的大成魔王虚影并将其斩落,迫使离伤秋亲自出手。 两人的激斗立刻成为凌云阁二楼的焦点战役,输赢成败牵动全局。 由于方才施动孔雀明王诀耗损了不少功力,珞珈上手便主动一反常态采取守势,借机调匀气息养精蓄锐。 然而离伤秋是何等人物,岂肯给珞珈从容喘息的机会?当即弹起号称千古绝唱的“离颂”,力求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 两人隔空交锋看似平淡,然则杀机无限潜流奔涌。不管哪一方稍有疏忽,都会在瞬间被对手打得魂飞魄散元神爆碎! 虚空之中有形的、无形的剑气琴罡星罗密布,形成一座恐怖的气场,连抱朴境界的圣阶高手都得退避三舍,不敢轻易靠近。 从某种程度上说,凌云阁的禁制碎裂楼宇轰塌,多半是因为离、倪两人的恶斗引起。 楚天手中长剑嗡嗡作响,强压下恃强逞能闯入战团的想法。自己和离伤秋实力相差悬殊,贸然插手只会非死即伤,反要连累珞珈出手相救。 怎么办?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 他心里有些不解,为何身为北冥神府三公之一的倪天高始终处之泰然,莫非他有恃无恐抑或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候洞天机猜出楚天心意,不甘寂寞地开口道:“怎样小楚,要不要我老人家出手打发离伤秋?你只要找准时机,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便是。” 尽管有言在先他老人家洁身自好不愿掺和魔门的内乱,但眼巴巴瞧着一堆堆一团团人鬼^交杂打得热火朝天,各种绝学魔宝漫天乱飞,未免心痒难熬。 他在《法楞经书》里待了六百年,重获自由之后虽也小露过几手,可对方不是阿狗就是阿猫,怎比得上和离伤秋这样的高手对撼来得有劲? 所谓身价总有高低,价钱不够交情来补,一切皆可商量。 谁知楚天重重哼了声道:“免了,老胳膊老腿的万一弄伤了多不好。” 洞天机气得直翻白眼,怒道:“放屁,就凭离伤秋,他也配?” 楚天懒得跟他啰嗦,取出晓风残月箫施动“百魂斩”,一缕缕碧色光符如清泉般涌出箫孔,汇聚成一条绚丽多姿的长河轰向离伤秋。 离伤秋的灵台立生感应,暗自一怔道:“好像是魔曲百魂斩,这小子竟也学会了?”当下左手一抚琴弦,发出道剑芒迎向碧色光符。 楚天晓得离伤秋远非幽渊鬼尊可以相提并论,为相助珞珈扳回局面,他也豁了出去,天地烘炉燃烧真元汩汩催动晓风残月箫。 空中的光符遽生变化,凝炼成一把经天纬地的碧色长刀与天音剑芒狠狠对撞。 “砰!”碧色长刀波光晃动四分五裂,气机牵引之下楚天身躯晃颤,口鼻之中渗出几缕血丝,箫声骤转暗哑。 天音剑芒也是一阵翻腾颤动,却依旧保持神形不灭径直刺向楚天。 楚天不禁对离伤秋超卓绝伦的修为油然生出一丝钦佩之意。 对方仅是略作分神的随手一击,就粉碎了他全力而为的百魂斩,甚至还能趁势反攻过来,实力确实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也难怪珞珈无法取胜。 他临危不乱,左手凝攥成拳轰出一式“千疮百孔”。虚空中精气聚集,幻生千百个殷红拳影,“嘭嘭嘭”如梅花间竹不停轰击在天音剑芒上。 天音剑芒连遭魔道两大顶级绝学重创,终于砰然爆裂碎散成丝丝缕缕的游光。 楚天低哼一声受罡风反挫之力震晃,身躯飘退三丈方自重新稳住阵脚,但胸口一阵郁闷,耳中也有“嗡嗡”回音不辍。 猛听珞珈一记清啸,娇躯翩若惊鸿穿越漫天离颂光圈,右手翻转亮出一支碧色玉箫转守为攻飞点离伤秋的咽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下有雪(上) 离伤秋那双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任何兴趣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一抹凝重,轻轻一叹道:“倪天高,你有个这样一个妹妹,真是福气——” 话语中他的双手在古琴上猛按下去,完全违背世间所有的音律法则,却听“嗡”的颤响,四周的空间蓦然扭曲变形,像一块块琉璃在烈焰烧烤中融化,有的浓缩,有的伸展,有的毁灭,有的幻生…… 这便是《离颂》的终极禁忌之学——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珞珈乌黑的秀发和藕色的衣衫上燃起绮丽流光,一簇簇光怪陆离的焰火“噼噼啪啪”作响激溅迸绽。她欣长娇美的身影便似火焰之灵在空间风暴中极速驰骋,仿佛那络绎不绝崩裂分化的虚空碎片也根本不能阻挡分毫。 “这是天人无相的至高境界——独步虚空!” 离伤秋知道珞珈很强,但一强至斯仍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直撄其锋。 古琴倏然抬起,伴随着一记震彻千古的凄婉琴韵,人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方圆百米内的虚空彻底破碎,形成一个吞噬万物深不见底的恐怖黑洞。 所有的光影乃至声音全部被黑洞无情地吸纳吞没,以至于听不到丝毫的响声。 天地仿佛寂灭,离伤秋和珞珈的身影在瞬间同时消失,融入到黑黢黢的空间隧洞中。 所有的打斗都不约而同地停止,光阴似乎也定格在了这一刹,世界静止了。 “珞珈!”楚天心底里爆发出痛楚的呼吼,就像一脚踏空坠入深渊,脑海里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下。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到——原来,她就是自己的所有。 “唿——”就在意识停顿的一霎那,黑洞深处突然亮起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烈白光,卷裹着排山倒海的气浪以超越人们认知的速度爆涌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即已淹没黑洞,恰如潮水般向夜幕里无尽延伸。 “喀喇喇、喀喇喇——”白光所过之处山石楼阁,树木花草灰飞烟灭,即令奔泻^了无数世纪的金门大瀑布亦赫然断流,珠链般的瀑水漫天洒溅迅速蒸发。 一条条身影被狂乱的罡风震飞,爆炸中心附近的那些北冥神府高手更是被震得吐血飞跌,人人奋力运功甚而祭起护身法宝拼命自保,心中无不充满惊骇之情。 楚天运起不动如山印,周身金光绽动在乱流中载浮载沉,宛若一叶风浪里身不由己的扁舟,胸口气血沸腾像是要爆了开来。 他却似全无知觉,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光深处,心里一遍遍焦急地呼唤珞珈的名字。 谁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或许仅仅是弹指一响间,又恰似千百世纪的轮回,白光中蓦地浮现起三条人影,在澎湃激流的裹挟下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弹射而出。 一条是珞珈,一条是离伤秋。 第三条身影居然是幽鳌山,趁着离伤秋全力对付珞珈无暇旁顾之机,他成功冲破碧血金沙图的围困再次现身。 离伤秋发髻散落衣衫破裂,脸上呈现诡异的青紫色,胸前斑斑驳驳尽是血迹,显然伤得不轻,连手中的古琴也被震断了两根琴弦,实为有生以来不曾有过的大亏。 然而珞珈似乎伤得更重,藕荷色的衣衫上沾满殷红血滴,一张俏脸苍白失色,憔悴而疲惫,娇躯就像飘零的玫瑰花瓣随着罡风越吹越远。 继力毙殒化慈后,她又重创离伤秋,体内魔气耗尽,已是油尽灯枯。 一阵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从体内传来,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揉碎,手中兀自紧紧攥着在风中呜呜幽咽的碧玉魔箫。 她睁开慵懒的眼睛,像是听到了谁的呼唤,那声音好熟好远…… 她努力想记起什么,然而记忆宛如倒入掌心的水,无论是将手摊开又或握起,它终究会从指缝里悄悄溜走,留下的只是那湿漉漉的心情。 幸好,有些事有些人不必牵强去记,因为他就在眼前,就在身边,就在心底。 忽地娇躯一暖,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又紧紧拥住。 “猪头,你就不能先洗澡再抱人家么?”珞珈秀气挺直的鼻梁耸了耸,唇角逸出一抹微笑,有几许漫不经心,有几许恬静,还有那么一点儿娇俏。 一股雄浑醇正的魔气如清泉般注入她的体内,伤痛顿时减轻,甚至觉得其实已不怎么疼了。 青春在岁月里打马而过,恍然间昔日愤世嫉俗自我放逐的那个少年,已成为一座港湾,一栋大山,一片撑起蔚蓝的天空。 光澜罡流在两人的身周肆虐咆哮激荡衣发,楚天的唇亲吻着珞珈散乱的秀发,几多痛惜几多爱怜,目中含笑道:“你怎么比我妈还管得宽?”狂热的幸福感觉在胸中汇成激流欢呼涌荡。 他从未见珞珈伤得这么重过,体内经脉几乎悉数裂损,娇躯孱弱得仿似已支撑不起一片叶子的份量,但她却依旧骄傲、倔强、坚强地活了下来。 突然,楚天灵台警兆升起,一道魅影借助光雾罡流的掩护,悄然无声地从背后偷袭而至,探出左手五指蜷曲如钩闪动妖艳精光向他插落! “嗡——”元辰宝珠骤然激鸣,洞天机的元神激射而出,“砰”的闷响将来人震飞出百余米。 那人根本没有料到元辰宝珠里居然会隐居着一位绝世高手的元神,左手五指“喀吧”折断无力垂落,身形踉踉跄跄勉强站定,惊愕不已地望向洞天机。 洞天机满不在乎地双手抱胸而立,问道:“小楚,这偷偷摸摸不要脸的老家伙是谁?无耻到了他姥姥家。” “阴圣道!”楚天缓缓回身,目光犹若穿透夜色的利剑直射来人,苍云元辰剑激越龙吟焕放出洁白无瑕的神光,将对方的脸庞照得一片雪亮。 他的灵觉牢牢锁定阴圣道,所有的心痛与愤怒化为冰冷浓郁的杀意充斥天地,气温骤寒杀气严霜,有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在酝酿,在涌动,在迸发! “呜——”楚天衣发飞扬,身形恍若化作金煌煌的光影,与苍云元辰剑神形交融无分彼此。 珞珈倦懒地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你现在的样子很帅,像个杀猪的。” 楚天没有说话,他很明白珞珈在担心什么。阴圣道作为阴世家家主,乃是圣阶第二层抱朴级的高手,自己和他硬拼,最好的结果莫过于两败俱伤,而最坏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 然而战意燃烧,豪气干云,天地间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他。阴圣道,必杀! 道无善恶,自然无为不等于无所作为。 明心见性,心有所定怎能够畏葸不前。 楚天的灵台一片空明出尘,神思飞扬与剑意融合,左手舒展跃动捏作剑诀,头顶金雾腾腾将功力运转到极致,耳畔依稀响起那苍劲豪迈的词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是……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领悟此诀!”阴圣道面色剧变,隐约猜到楚天正欲祭出的竟是号称千年绝唱的“天下有雪诀”! 六百年前风云山巅,寒料峭雪中悟道,以一式“天下有雪诀”力挫正道三大绝顶高手,在神陆青史上留下了几近传说的辉煌一页。 六百年以降天下有雪诀绝迹红尘无人目睹,却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修道之士的心中,成为一个不可磨灭的神话。 而今,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手擎苍云元辰怀抱心爱之人,飘立于乱云之巅,即将重现那激壮情怀震撼寰宇的绝世御剑诀,却是怎样一幅壮丽画面?! 然而阴圣道已没有闲情遐思遥想,他的身心完全被苍云元辰剑势笼罩,好似虚空已成囚笼,天地之大再无遁形容身之处。 “哼,就算你有天下有雪诀又怎样?我就不信,凭你也能杀得了老夫!” “铿!”魔剑“无铸”亮起一束血色华光冲天飞腾,盘旋在阴圣道的头顶上空,却在苍云元辰沛然莫御的气势催压之下嗡嗡颤响,左右摇摆。 未等他摆开架势将“赤元真仙诀”臻至满盈,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已遽然发动。 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一往无前,冲! 不知何时,夜空里飘起了纷纷洒洒的鹅毛大雪,温度降至冰点。 寒意如刀侵袭,一道道银白色的剑气肆意飞舞铺天盖地,迫得众人禁不住向后飞退趋避。 楚天的身与剑已完全幻化成为一道自由驰骋宇宙乾坤之间的彗星,燃烧所有铸就璀璨,不可一世地轰向阴圣道。 气、意、法在他的心中融为一体,思绪里再没有半分的杂念,纯净如雪通透如冰,一任千年风雨涤荡,穿越白云苍狗。 “好小子,”洞天机远远躲在天下有雪诀的剑势之外,脸上挂出一缕笑,却更多的是自得,喃喃道:“有点寒老魔当年的味道了。” 其实,这岂止是他个人的感觉,在场的众人此时此刻脑海中不约而同闪现出一个同样的名字:“剑魔寒料峭!” 而身处暴风骤雨中心的阴圣道更是首当其冲,他惊骇地察觉到自己的气机开始散乱,魔剑无铸焕发的光芒便似飓风中战栗的烛火,根本无从抵御天下有雪诀排山倒海的剑气冲击。 但事已至此容不得他有退缩畏逃,只能奋起赤元真仙诀与楚天决一死战! “咄!”无铸魔剑爆开万朵光花迎向满空飘雪。(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下有雪(下) “轰”一记惊天动地的雷鸣声响彻圣城十三峰,一红一白两道光影交错而过,夜空中千万缕流光怒放,宛若火树银花不夜天。 天下有雪,万古无敌。 恍惚间回到了六百年前的风云山巅,看剑魔寒料峭纵剑狂歌睥睨四海。 只是而今时空转换,仿佛一个漫长等待后的轮回,苍老的剑魔变作了鲜衣怒马的少年,执一样的剑斗破苍穹! 狂暴的红白二色光澜汹涌迸溅,刚刚饱受过一轮摧残的凌云阁被彻底夷为平地,坚硬的山岩簌簌爆裂,一块块碎石如雨珠飞溅。和光同尘遮蔽夜幕,直教人有世界末日的错觉。 无论是倪世家联盟还是离世家阵营数以百计的魔门高手,都有一种窒息了的感觉,眼前充盈着一团团磅礴卷荡的彩光,耳朵里隆隆轰鸣刺疼每一根神经,甚至使得意识也陷入短暂的混沌。 尽管久经战阵,方才有亲眼目睹了离伤秋与珞珈之间的巅峰对决,却依旧被面前这一幕惊艳华章所深深震憾。 渐渐炫光褪淡,但见阴圣道凝立空中,全身被一层厚厚冰霜覆盖,晶莹雪白如一尊冰雕。他的手依旧保持着御剑姿势,只是那柄魔剑无铸呜呜幽咽不住飞转,无力地坠向脚下的深壑。未及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便砰然炸裂,碎溅成一蓬寒霜。 如应斯响,阴圣道猛地身躯一颤张口喷出道血箭,身上的寒冰“噼啪”脆响纷纷裂开。紧跟着他的身上迸开一道道如蜘蛛网般触目惊心的裂痕,殷红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转眼间整个人支离破碎,像陨石一样飞落。 死了,就这样死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上!数十年呼风唤雨,曾几何时威震神陆的一代魔道枭雄阴圣道,就这样死去! 再看楚天,他的面色苍白,身上腾腾金气尚未散尽,苍云元辰剑横亘胸前,片片祥云缭绕隐现三色华光。 怀中的珞珈面色沉静慵懒如常,螓首轻靠楚天的肩头,夜风吹扬衣发猎舞,眼神中毫不掩饰自己浓浓的爱意和无限的欢喜。 金门大瀑布在两人身后咆哮奔流,玉珠如坠,恰似这世上最为宏大壮观的背景。 还有谁会怀疑楚天的实力?如果说在今夜之前,他仅是个异军突起的青年高手,则以这一式烁古震今的天下有雪诀为开篇,这个来自深山中的少年业已一跃成为能够与当世宗师级人物分庭抗礼的魔门巨子。 惟有洞天机,与楚天朝夕相处,尤其知晓在过去三个月里这少年付出了何等的艰辛,又以何等的毅力,不分昼夜在生死边缘锤炼磨砺,在梵渡虚境里冥思苦修,最终如同一颗尘尽光生的明珠,照破河山万朵。 如果说还有人比洞天机更早地预料到这一切,那便该是珞珈了。 从斑斓雾山的初会到两心相许低首的深吻,从除夕之夜的爱火沐浴到血雨腥风时刻的御剑相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楚天是顺境还是逆途,她始终不曾失去过信心。 只是连楚天自己都没有想到,天下有雪诀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能一剑击杀阴圣道。 即使阴圣道先为洞天机震伤,又被自己先声夺人压住气势,但毕竟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无人能够否认。 只不过此刻楚天的滋味很不好受,丹田魔气完全抽空,全身尽是被剑气割破的血口,若非有苍云元辰灵气的反哺,恐怕连站立都难。 这时候哪怕是个刚入门的筑基炼气级弟子,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但他心中更有一腔豪情飞纵,禁不住振声长啸一吐多日的郁结积之气。 “阴老弟,你英灵不远看我为你报仇雪恨!” 与阴圣道相交莫逆的阎世家家主阎西坡回过神来,催御阎王帖飞袭楚天。 “想玩车轮^大战,当我老人家是来看戏的?” 洞天机振臂运功,顿时从胳膊上幻生出一道青光大袖倏然舒展十余丈,“砰”地扫荡在阎王帖上。 阎西坡被轰得滴溜溜原地打转,接连催动魔功这才破开青袖波涛澎湃的围杀脱身而出,惊疑不定望向洞天机道:“长袖善舞诀——你是洞上原的什么人?” “洞上原?洞上原又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当今禹余天的掌门人,洞寒山的父亲,你老洞家的嫡系传人。”楚天低声解释道。 洞天机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我的灰孙子,难怪我老人家没听说过。” 阎西坡错愕道:“你说什么,洞上原是你的灰孙子?” 也难怪他会有此反应,洞上原身为正道五大派掌门之一,地位几与北冥神府府主安天王并驾齐驱,纵是魔道中人对其恨之入骨,也从未有谁以“灰孙子”称之,更不用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么做,得罪的不止一个洞上原,简直是存心羞辱禹余天,公然与正道五大派过不去! 洞天机倒是没觉得有啥不对,他老人家心目中当然也有一张论资排行表,算一算,洞上原连给自己当灰孙子的资格都够不上。见阎西坡一脸怀疑,道:“你不信?阎绝异当年见到老夫,得恭恭敬敬叫我声‘洞大叔’!” 阎西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从阎绝异传承到自己,阎世家家主已历十四代。这老家伙自称阎绝异的叔辈,那得是跨越多少年代的老古董?! 就听离伤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六百年前与剑魔寒料峭决战风云之巅的禹余天前掌门洞天机洞老先生?” 洞天机听离伤秋一口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来历,转头对他多看了两眼,随口夸道:“不错,你肚子里果然有几分货色。” 两人这一问一答,譬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心中惊骇之情无以复加。 更有人心里寻思道:“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先是天下有雪诀绝迹六百年后重现神陆,现在又冒出个洞上原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再这么折腾下去保不准寒料峭也会不知从哪儿钻出来!” 还有心思缜密脑袋瓜灵光的,不免隐隐约约猜到洞天机的横空出世必然与剑魔遗宝有重大干系。 冷月禅扬声道:“就算你是洞天机,却为何要插手我们北冥神府的纷争?” 洞天机道:“你们狗咬狗我才懒得理。但你们有谁要招惹小楚,就别怪我连着六百年前十八代祖宗的账跟他一块儿算!” 阎西坡冷笑道:“少在这里倚老卖老,若你果真天下无敌,当初又岂会被寒料峭打得元神离窍犹若丧家之犬?” 洞天机听得有人揭短,火冒三丈道:“我勒你个去,看打!”双手凝攥法印,指风之间精光绽动化出三十六道青色晶芒飞剑,如长虹穿空发出撕裂虚空的锐啸向阎西坡激射而至。 “天罡辟邪剑!”阎西坡大吃一惊,想不到这老头年纪大,脾气更大。 耳听“嘭嘭嘭嘭”激响,一束束晶芒飞剑不断轰击在阎王帖上,打得阎西坡浑身冒烟摇摇欲坠。 冷月禅和哥舒晓梦见势不妙,双双掣动魔兵上前相助。 突听阎西坡一声厉啸,口喷鲜血如断线风筝般向后抛跌,阎王帖“哔啵哔啵”光华黯淡,呈现出丝丝龟纹。 冷月禅和哥舒晓梦各挥魔兵挡住天罡辟邪剑,一名阎世家嫡传弟子冒死冲入战团这才救下阎西坡。却见这位不可一世的家主大人面色惨淡如金,双目紧闭口中淤血汩汩冒出,已然昏死过去。 众人见状不由骇然,尤其是离世家阵营的高手俱都大皱眉头。 此老的修为着实已到了通天摄地化腐朽为神奇的巅峰化境,若是离伤秋未曾受伤,或可凭借《古风》琴曲勉力周旋。而今各大世家的家主死的死,伤的伤,已无人能够挺身抗击。 即令哥舒晓梦等人也在暗暗埋怨阎西坡,好端端的何苦逞一时口舌之快,自己被打成重伤不说,还连累得战局雪上加霜。 至此情势已初露端倪,谁都明白离世家阵营的顶尖人物伤亡惨重大厦将倾。 幽杞人趁机指挥倪世家盟军迅速调动阵型,隐隐形成合围聚歼之势。 倪天高一直没出过手,他望向左手抚胸正凝神运气压制伤势的离伤秋,沉声道:“离公,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离伤秋抚摸与自己多年形影不离的古琴,淡然一笑道:“从来知音难觅,弦断谁人听?” 他缓缓移转目光,扫视过哥舒晓梦、冷月禅等世家家主,又深深看了眼气色萎顿在离世家家老保护之下的海笑书,说道:“我的身后之事,就拜托各位了!” 倪天高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面色微变道:“离公,不可——” “唿——”离伤秋神情平静,燃动真元头顶光花盛开元神出窍,扬手招过古琴,竟以五根琴弦再次弹奏起一首琴曲。 虚空霍然泛起凄艳苍凉的暗红光晕,离伤秋十指弹拨间一道道浑圆的赤色光束勃然凝铸,每一条都长达三十余米,如同雷神之鞭喀喇喇嘶吼飞舞,在离伤秋的意念驱动下向倪世家联盟的高手劈击而至。 唯一置身事外的寂世家家主寂商玄深吸一口冷气,失声叫道:“别离之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黎明(上) 琴曲幽幽,演绎生命的华章。 离伤秋的指尖每在琴弦上弹奏一次,便会有一道别离之鞭腾空而起,以他的真元之力招聚天地精气,凝炼成无坚不摧的绝世光鞭劈向对手。 “砰砰砰——”众多倪世家联盟的高手或举神兵或祭魔宝,竭尽全力招架应对如流星雨般轰落的别离之鞭,一时阵脚大乱无暇旁顾。 诸如玄龙驭、莫靖轩等人尚能勉强自保,许多修为稍逊一筹的世家子弟纷纷被别离之鞭打得灰飞烟灭。就见四处残肢断体迸飞,血雾蓬蓬弥漫,景象惨不忍睹。 “离公!”冷月禅热泪盈眶,却晓得离伤秋这般耗损真元势必无法持久。一旦让倪世家联盟的高手缓过劲来,定当全军覆没。 他一咬牙,率领各路人马向离伤秋的元神遥遥一拜,喝道:“我们走!” 离世家大军趁势转守为攻向山外突围,一道道身影倒下,一条条元神破灭,惨烈之状已无法以言语表述。 “金瀑飞卷,龙腾圣峰!”幽鳌山见情势危急,抬手高擎魔剑幽海指向奔流不息的金门大瀑布。 幽杞人眸中光芒一闪,扬声长吟道:“潜龙出渊,天下大吉!”与幽鳌山并肩而立,同样是纵剑遥指瀑布。 两柄魔剑熠熠生辉光芒暴涨,恢弘瑰丽的剑光横穿天际刺入金门大瀑布。 瀑水顿时剧烈波动,浮现起一幅巨型魔符图案。图案中央赫然是幽世家的图腾标记八翼冥龙,周围九条姿态各异的魔龙首尾相连交相辉映。 “轰——”跨度超过三千米的金门大瀑布突然倒卷,动荡的瀑水中涌现出九九八十一条金灿灿的魔龙,如万箭齐发迎上别离之鞭。却是这兄弟二人联手开启了法岩峰终极守护禁法——“金瀑腾龙阵”。 按照原先的筹谋,幽鳌山和幽杞人选择凌云阁作为决战地点,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打开金瀑腾龙阵的禁制突袭离世家联军。 此刻法阵打开,整座法岩峰积蕴千年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注入金龙体内。八十一条金龙倏然膨胀,将别离之鞭冲得七零八落不复先前之威。 在天地之力面前,离伤秋的元神再也支撑不住,琴弦铿铿断尽,曲声戛然而止。 “离伤秋,明年今夜就是你的忌日!”玄龙驭趁势欺近,玉刀直刺离伤秋眉心。 离伤秋带着冷然的笑意,盯着飞速迫近的刀锋,毫无闪躲招架之意。 对他而言与其被擒不如战死,玄龙驭的玉刀来得正合心意。 “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离伤秋的元神迸射出璀璨夺目的华光,方圆五百米的虚空被炸得彻底坍塌粉碎,形成一团团诡异深幽的黑色漩涡,在空中肆虐飞舞发出隆隆呼吼。 “焚元爆精——”玄龙驭的话音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之情,身影匪夷所思地光化,转瞬间扭曲涣散,化作一缕缕黑芒熔化消逝,竟是与离伤秋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周围数十位北冥神府高手、法岩峰灵气所铸的金龙亦在扩散奔涌的强光里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楚天运转不动如山印护持珞珈,身形在排山倒海的狂飙离光里随波逐流,一霎退出千多米。 尽管是敌人,是对手,但他的心中依然情不自禁地对离伤秋生出钦佩之意。 “可惜了,这个人……”珞珈在怀中轻轻地说。 楚天点点头,没有开口。 乱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即使强如三公之一的离伤秋抑或玄龙驭,亦不过是岁月长河里溅起的一朵浪花。 一场惊心动魄牵涉无数人生死的大战至此接近尾声,然而北冥神府的分裂才刚刚拉开帷幕。 “哔啵哔啵”火苗在黑暗中跃动,不时迸溅出几点殷红的光星。 一张张冥纸在峨山月的墓前慢慢地,慢慢地化为灰烬,风一吹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迷住人的眼。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楚天、幽鳌山、莫靖轩、峨无羁盘腿坐地,面前有酒坛、海碗和一盘酱牛肉。 常人眼中,在逝者的墓前饮酒聚会未免不敬。但对于楚天和幽鳌山来说,这应该是纪念峨山月最好的方式。 ——就这样,聚在一起告慰她,怀念她,陪伴她。 比起昨晚的酒会,今夜又多了峨无羁。只是这家伙总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文静此刻正和珞珈在一起,珞珈是故意携着文静走开的,她很清楚一场惨烈的生死搏杀后,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未必会有很多话要说,但一定会有很多酒要喝。 面对这种情况,聪明的女孩子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寂静中隐隐约约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喊杀激战声,却似隔了一个遥远的时空。 离世家联军的攻势已经全面溃散,退守圣城诸峰,而更激烈的战斗却在外城、鬼城与藩城里如火如荼地继续。 但对这些幽鳌山已提不起兴趣,然后莫靖轩和楚天自动加入,一起陪他无所事事地坐在这里喝酒,再也懒得冲下法岩峰去大杀四方。 原本峨无羁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最是兴高采烈,生恐去得晚了没自己什么事儿。但既然楚天停下来陪人喝酒,他也就忍痛割爱坐下来陪楚天喝酒了。 “怎么都不说话,好像打败仗的是咱们?”峨无羁塞了一嘴酱牛肉,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举起海碗道:“喝,大家都别停下。” “干!”其他三个人一同举碗轻轻一碰,各自饮尽。 峨无羁酒劲儿上来,开始口若悬河地讲起他如何率领僵尸、鬼王、鬼尊组成的鬼域大军力挽狂澜的故事,其中自然免不了掺些水分。 楚天听这家伙添油加醋自吹自擂,好奇道:“那些鬼尊、鬼王怎么肯乖乖尊从你和僵尸老妈的号令?” “它们敢不听?”峨无羁把眼一瞪,道:“我和老妈没炼化了它们已算客气的了。” 原来昨夜峨无羁与楚天分手之后,便急忙忙赶回乱离火泊报信。谁晓得刚到乱离火泊登时傻了眼,就见自己的老妈率着大小僵尸正和一众恶鬼打得热火朝天。 这些恶鬼分别由三大鬼王统领,均都是接到四大世家要联手攻陷法岩峰的消息,想抢先一步干掉僵尸老妈夺取昊天神棺。 不曾想惹火了僵尸老妈,放出昊天神棺中暗藏的旷古禁法,引动乱离火泊亘古灵气,将什么三大鬼王、九大鬼尊一股脑全都封印了。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位鬼王、鬼尊自然也不想当什么鬼杰。眼瞧着身中“昊天离火印”,人家只要打一个响指什么也做不成了,当即俯首贴耳,纷纷剖肝沥胆改换门庭。 依着僵尸老妈的意思,统统杀光算了。峨无羁却有其他打算,建议老妈来一个鬼物利用。于是僵尸老妈一声令下,各大鬼王、鬼尊在日落之后率领各色鬼兵鬼将杀上了法岩峰,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故事说完,四个人又干了一碗酒。 楚天取出峨山月的遗书交给幽鳌山,低声道:“我猜它应该是幽夫人留给你的。” 幽鳌山默默打开遗书,虽然书信的内容他已经听说过,但当峨山月那娟秀的笔迹映入眼帘时,胸口仍情不自禁地深深一恸。 “写的是什么?”峨无羁想凑过脑袋去看,被莫靖轩一把摁住,微笑道:“小羁,听小楚说你的酒量很不错。来,干一碗!” 峨无羁被一位世家家主搂着肩膀称兄道弟,不由大感快意,也就不计较人家张口闭口叫自己“小鸡”了。他爽快地倒满酒,举碗道:“一碗哪够,咱们少说也得干上三碗才成!”立时将峨山月遗书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 幽鳌山看完遗书久久无语,只一口接一口地喝闷酒。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不知道峨山月走时,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或许正如她的遗书中所言心烬成灰人渺然。 虽已百日,但对幽鳌山而言她的离开仿如昨日。 有时候思念就像手中的这碗酒,时间越久就越浓。 他松开手,遗书徐徐飘落进蹿动的火焰里,冒起冉冉青烟化为一片银白色的灰烬。 幽鳌山怅怅出了口气,说道:“过去三个月里,我总共摸排了一千九百八十七人,经过几轮查证筛选基本上可以排除其中的一千九百八十三人。剩下的四个人,都在这张名单上。” 他将一张方胜递给楚天。楚天打开看了眼,说道:“还有一个人你忘了写上。” “安天王?”幽鳌山缓缓道:“我没忘,因为不可能是他。” 楚天问道:“为什么不可能,谁敢保证将近四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闭关修炼,没有离开过北冥山城?” 幽鳌山依旧固执地摇头道:“相信我,他绝对不会是那个人。” 楚天不再言语,目光眺望东方天际,依稀有一缕鱼肚白在黑黢黢的夜幕深处泛起。 黎明就要来了吧,又是新的一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黎明(下) 天蒙蒙亮,在血与火中拼争呼吼了整夜的北冥山城终于暂时恢复了宁静。 阴世家、殒世家先后在家老的率领下向倪世家联盟缴械投诚,稍后哥舒晓冕联合另外几位本家当权人物成功刺杀哥舒晓梦,亦宣布无条件投降。 离世家随着家主的陨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众残兵败将在阎西坡和冷月禅的统领下死守观澜峰,却也不过是困兽犹斗。 峨无羁和文静走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残垣断壁里黑烟滚滚,地上的血迹兀自未干,随处可见神情肃杀的倪世家联盟子弟在四处搜索残敌。 时不时巷子里会传来一两声凄厉的惨叫,那是属于离世家阵营的眷属抑或未及撤离的伤者被发现后处决。 文静一直无法克制自己娇躯发出的颤抖,眼前的一切让她想起不老参仙率众屠杀乾玄门的惨状。 峨无羁看得难受,几次壮起胆子想伸手去搂文静,可是总差着那么一点儿勇气,悄悄伸出的手又只能偷偷地收回。 他越想越觉得窝囊,忍不住提起巴掌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低骂道:“你娘的!” “怎么了?”文静吓了一跳,扭头愕然看向峨无羁。 峨无羁垂下手尴尬地道:“一只蚊子。” “在哪儿?” “飞了。” 文静若有所觉柳眉一扬,峨无羁自知不妙低头声辩道:“真是好大一只蚊子——” 文静望着他,忽地俏脸一整,低斥道:“笨蛋,这天哪儿来的蚊子?” 峨无羁瞅瞅路边青苔上结起的秋霜,挠挠头暗自窝火。他自感平时也挺能说的,为何看见文静就变得拙嘴笨舌连撒个谎都难呢? 他暗地里打量文静,见她并不像真的生气才稍感放心,嘴唇动了两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文静把峨无羁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想想躲是躲不过了,把心一横道:“一个大男人,干嘛扭扭捏捏的。” “那我就说了——,我在乱离火泊中时,用石头磨了一只手镯托小楚送给你,你收到了么?” “他给我了,但我不要。” “为什么?”峨无羁急了,道:“你不喜欢?” 文静沉默须臾,扭头望向另一边,似是而非地回答道:“我把它收起来了。” 峨无羁大松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文静肯收下镯子就是好事。 突然街道边有名躺在血泊里的外门弟子睁开眼睛,伸手抓向文静的小腿,哀求道:“救救我——” 文静一声惊叫下意识地往后躲闪,那人无力地垂下鲜血淋漓的胳膊,再没了声息。 “是殒世家的弟子,已经死透了。”峨无羁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说道:“文姑娘,外城不安全,你还是跟我回……”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魅影陡然凭空涌现,探爪插向峨无羁的后脑勺。 峨无羁猝不及防,嘴里骂了声“他娘的”身形向前急窜。 “哧啦”一响,背上的半幅衣衫被鬼爪撕下,露出五条血印。 文静见峨无羁遇险,无暇细想拔出短刀朝那恶鬼的后背砍落。 “咻——”恶鬼的身影如一股白色的风岚,匪夷所思地扭转过来,抬掌拍飞文静手中的短刀。 文静一声低呼,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那恶鬼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恶狠狠一口咬向她的咽喉。 文静竭力躲闪,猛感左肩一麻,已被恶鬼咬中,体内的精血被汩汩吸入它的口中。 “文姑娘!”峨无羁睚眦欲裂,拔出磨金霸王锤向恶鬼轰去。 恶鬼听到脑后恶风不善,霍地松开利齿,闪身让到文静背后。 磨金霸王锤没能砸中恶鬼,却径自往文静的头顶轰落。 峨无羁急忙收锤撤力,惊怒交集道:“死老鬼,快放了她!” 那恶鬼嘿嘿一笑道:“到嘴的肉,放了她,凭什么?”又是一口往文静后颈咬落。 命悬一线之际,突听街道那头有话音响起:“姬天羽,你敢咬我儿媳妇!” 那话音来得好快,“姬”字出口时身影尚在数百米外,等到“羽”字落下,雄浑掌风掩袭而至,压得恶鬼身影浮动仿欲碎裂。 “云中仙?” 这恶鬼正是号称流沙鬼王的姬天羽。它前晚偷袭幽鳌山不成,反而被楚天和洞天机打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昨晚法岩峰大战,离世家阵营大败亏输,它越想越恨,仰仗着飘忽无影的身法神出鬼没的遁术,在外城中来回游荡,专门劫杀落单弟子,却恰好撞见了峨无羁和文静。 身为同道中鬼,姬天羽自然清楚僵尸老妈的厉害,一把将文静推出,身形往侧旁飘飞。 眼看僵尸老妈的鬼爪就要拍在文静身上,峨无羁吓得魂不附体,忙叫道:“妈——” 僵尸老妈左掌推出,犹如长江大河后浪催前浪,两股掌劲合二为一竟不可思议地遽然转向横扫姬天羽。 “砰!”姬天羽拧身招架,掌力迎空碰撞,震得它一阵身影晃动,不由骇然道:“这婆娘的修为怎地比传说中还要厉害,简直已达到鬼圣境界!” 所谓鬼圣境界,亦即是道行相当于圣阶守一之境的顶尖高手,比起鬼王兀自高出一筹。在整座鬼城的地下世界,姬天羽所知的鬼圣也不过寥寥两位而已,且行踪飘忽多年未曾现身,或许已去往了北冥海中。 僵尸老妈一句话说罢,杀气腾腾瞪视姬天羽。 峨无羁看到老妈现身顿时心头大定,却听文静嘤咛低呼娇躯缓缓软倒。 他忙不迭展开胳膊接住文静,就见她俏脸上布满银白色的煞气,肩头赫然露出两排触目惊心的齿痕,流出的鲜血直冒寒雾。 “文姑娘,文姑娘——”峨无羁一边呼喊文静,一边晃动她的娇躯。 文静双目翻白,口中发出低低的呻吟,身上越来越凉。 “哎呦,不好!”这时候峨山秋也到了,他本来是和僵尸老妈一道来找儿子和儿媳妇的,不想偏巧遇上了这事儿。 看到文静的模样,他沉下脸道:“小仙,这小姑娘怕有麻烦!” “我知道!”僵尸老妈正和姬天羽打作一团,没好气道:“老娘自有主张,等收拾了这混蛋再说!” 姬天羽自知不是僵尸老妈的对手,趁她开口说话微微分神之机,“唿”地声身形化作满天萤火便欲逃遁。 “想逃,给我留下来!”僵尸老妈铜铃般的双眼中迸射出赤芒,双掌如蝶飞舞“呜呜”拍出四道殷红封印。 但见姬天羽身影重新聚拢成形,一个趔趄掉落在街道上,双肋、额头和胸口各被一道昊天离火印封住,嘿然道:“云中仙,大家都是同道中鬼,你何苦赶尽杀绝?” 僵尸老妈冷笑道:“同道中鬼,我呸,老娘偏不放过你!”口中低念真言,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如应斯响,姬天羽全身冒起浓烈红烟,形影扭曲面容痛楚。它狂吼一声,拼命向僵尸老妈扑来。 “啪!”飞到一半,它的身躯重重跌落在地,从口中钻出火焰,姬天羽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 峨无羁一声大吼道:“你娘的,敢咬我老……文姑娘!”纵身上前,磨金霸王锤“嘭嘭嘭”不由分说照着姬天羽一通猛砸。 可怜堂堂流沙鬼王,被僵尸老妈用昊天离火印封住全身动弹不得,在峨无羁的铁锤轰击下连挣扎着还击也是不能。 那磨金霸王锤轰击在姬天羽的身上,溅起一串串银白光花,犹如烟火般满空流散,二三十锤下去姬天羽灰飞烟灭没了声息。 峨山秋见已有不少人往这儿走了过来,便道:“街上不方便,咱们先找个地方。” 峨无羁点头道:“咱们去文姑娘家!”抱着文静一马当先,峨山秋夫妇紧随其后。 当下峨无羁风急火燎将文静抱入屋中放到床上,叫道:“妈,你快救她!” 就在这时候文静忽然睁开了眼睛,神情迷惘地看着峨无羁。 峨无羁大喜过望,说道:“文姑娘,你醒了?” 不料文静的眼眸深处陡地爆射出两簇诡异的银灰色寒光,娇躯毫无征兆地向上抬起,张开嘴狠狠咬在了峨无羁的肩膀上。 峨无羁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强行挣扎以免伤到文静。 文静却似疯了一般,喉咙里发出“嗬嗬”低吼,贝齿深深扎入峨无羁的肉里,滋滋有声吸吮精血。 僵尸老妈血红着眼,凌空弹出一道指劲。文静轻哼声,软倒在床上。 峨无羁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口汩汩流血,叫道:“文姑娘,文姑娘!” 文静毫无反应。僵尸老妈哼了声道:“她睡了,你怎么喊也是听不见的。” 峨无羁骇然道:“妈,文姑娘这是怎么了?” 僵尸老妈的冷冰冰道:“我怎么了,文姑娘就怎么了!” “你说她……变成僵尸了?”峨无羁目瞪口呆,“难不成是姬老鬼那一口咬的?” 僵尸老妈点点头,峨无羁一愣,脱口道:“刚才文姑娘也咬了我一口,那我是不是也要变成僵尸?”隐隐约约地,心里觉得能和文静变成一对僵尸也是不错。 “放心,你不会有事。只有被鬼王咬过的人才会变僵尸,经历‘生成之典’。接受生成之典的僵尸,体内溶入了鬼王的精气,道行突飞猛进远胜过活着的时候。嗯,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僵尸老妈道:“要知道鬼也分三六九等,和那些低等恶鬼不同,这丫头生前的修为已臻至通灵境界,所以能够保存记忆,变成有思维的僵尸。不过,在晋升鬼尊前会惧怕日光,白天是不能出来走动了。” 峨山秋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儿子,插口问道:“小仙,那她还有救么?” 僵尸老妈点了下头道:“有。” 峨无羁眼睛一亮道:“妈,快告诉我怎样才能救活文姑娘?” 僵尸老妈嘿然道:“很简单,参悟天道羽化飞升,由鬼成仙。这丫头挺聪明,若由老娘亲自指点,运气好的话,估摸着修炼个三五百年也就差不多啦。” 峨无羁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颓然道:“三五百年,那我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温情(上) 文静醒来的时候觉得喉咙里无比干渴,如同有团火在不停地烧烤。 她的脑海里空荡荡的,已经记不起来昏睡前的事情,只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好像跟峨无羁正走在街上,到处都是死人,然后看见了路边有个垂死的伤者突然伸手向自己求救。 再后来的事情,文静便全都忘了。或者说被一团浓雾遮掩,怎么也抓不着。 “好渴啊——”她觉得自己的嘴唇正在干裂,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却是愈发的饥渴难耐。 “文姑娘,要不要喝点水?” 忽然,文静听到耳畔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话。可这人是谁呢?她想了半天,直到头脑发胀却依旧记不起他的姓名。 她越想越是焦燥,睁开眼望向那个坐在自己床边的青年男子。 他双目圆睁正热切地盯视着自己,魁梧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肌肉结实而健硕,青色的血管饱满而鼓胀,浑身散发出热气,好似刚端上桌的美味佳肴。 莫名的,她的脑海里涌起一股强烈而古怪的冲动,猛然弹身坐起扑向面前的青年男子,完全不必想,就像与生俱来的本能,张嘴咬向他的脖子。 那青年男子似乎早有防备,左手迅速拿起桌上的水杯挡在脖颈前。 文静“卡嚓”一口咬下块瓷片,凉凉的硬硬的不怎么好吃。 “文姑娘,忍一忍。我妈已经去替你找药了。”青年男子说道。 文静吐出满口碎瓷片,恶狠狠盯视青年男子,听到自己喉咙里像野兽般“嗬嗬”咆哮,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够看到飘浮在幽暗房间里的一粒微尘。 一股无可抑制的原始欲望驱使着她再次扑向青年男子。 血——只有用血才可以浇灭体内熊熊燃烧的烈焰,减轻饥渴的痛苦。 然而青年男子两只强有力的大手犹如铁钳般握住她的胳膊,将她牢牢按在床上。 无论文静如何用力地挣扎,始终无法摆脱他的钳制。 “我知道你很难受,再忍一会儿。”青年男子被折腾得满头大汗,“药马上就来。” “放开我!”文静叫道,对这青年男子隐隐产生了一丝惧意。 “好,好,我这就放开。”青年男子道:“但你乖乖躺着别动。” 文静点点头。青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放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果不出其然,青年男子的手刚刚松开,文静的娇躯立时弹起,飞快地扑向后窗。 青年男子手疾眼快,一把逮住文静的小腿,嗬嗬低笑道:“就知道你会跑,唉呀不好——” 就见文静的螓首砰然撞碎窗户,屋外正是中午,一天里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金灿灿的光缕照射进来,文静的肌肤“哧哧”轻响,像梨膏糖一样地融化,溢出银白色的浓稠液体,不断往地上滴落。 文静痛楚地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脸,身躯蜷缩成一团。 青年男子右手将文静拽回屋中,左手抓过一张毯子紧紧裹在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住窗外照进的阳光。 文静痛苦地嗬嗬低吼,犹如一只躁动不安的小野猫,与往日娇柔的形象大相径庭。 青年男子急忙又取过一条被子,将窗户封上,屋里顿时重新陷入幽暗之中。 “你再仔细看看我,想起来没有?我是峨无羁——” 他的双臂像铁环一样牢牢箍住文静,试图唤醒后者混沌的记忆。 文静抬起头望向了他,可眼神里充满狂野的敌意,喉咙发出呼呼的声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驱动她拼命挣扎,咬向峨无羁。 正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僵尸老妈和峨山秋回来了。看到有两个“陌生人”闯进房间,文静的脸上露出野兽般的警觉之色,转而向僵尸老妈和峨山秋露出森森白齿低低咆哮。 只是僵尸老妈的体内分明涌动着一股可怕的力量,文静不敢造次,眼眸里泛起难以掩饰的惊惧之意。 僵尸老妈一进门便看到儿子和文静纠缠在一起,除了左躲右闪完全没有其他办法阻止她的狂暴攻击,她心头火起恼怒道:“无羁,把这丫头摁在床上,别让她乱动。” 峨山秋自告奋勇道:“要不要我帮忙?” 僵尸老妈冲他瞪眼道:“你站一边去,别捣乱。” 峨无羁一把将文静抱起来走回床边,牢牢按定。 僵尸老妈从袖口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拔开瓶塞对文静道:“把它喝下去。” 文静的鼻子里登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辛辣之气,也不知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见僵尸老妈的鬼爪伸了过来,张嘴就咬。 僵尸老妈翻转左腕,几根枯干的手指使劲一掐她的颚骨。文静吃疼大叫,便觉得一股浓稠的液汁滴入自己的口中,迅速顺喉而下,呛得她涕泪横流破口大骂道:“老妖婆,我要杀了你!” 僵尸老妈哼了声道:“再敢骂一声,老娘就割了你的舌头!”确定文静已经无法吐出药汁,这才松开了手指。 文静噤若寒蝉,老老实实闭紧嘴巴,喉咙里燃烧的饥渴感渐渐消失,须臾之后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峨无羁大松口气,打量文静熟睡后平静的面容,问道:“妈,文姑娘没事了吧?” “你想她有什么事?我可是二十年前峨世家第一女医仙,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想让谁活谁想死也不成。”僵尸老妈没好气道:“这丫头喝了我调配的‘五云雪蛤秘炼膏’,醒来后再不用靠吸人精血过活。” “那她为何一点儿也记不起我?”峨无羁担忧道。 僵尸老妈道:“傻儿子,这是正常现象。过两天等她心绪稳定下来,记忆自会慢慢复苏。现在我要开始替丫头疗伤,你们两个都出去,莫要在这儿碍手碍脚。” 峨无羁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嘟囔道:“我在旁边瞅着不行吗,保证不出声。” 僵尸老妈怒道:“老娘要脱光了她,你也在旁边瞅着?” 峨无羁咽了口唾沫,唯唯诺诺退了出去,拉把椅子在外屋坐下,心神不定地望向窗外。 峨山秋也跟着从里屋走了出来,望着愁眉不展的儿子道:“无羁,你真的想娶那文姑娘做老婆?” 峨无羁低着头闷声道:“想有什么用,文姑娘不喜欢我。” 峨山秋盯着儿子面容慎重道:“如今你与她人鬼殊途,比一厢情愿更难,你可要想清楚。” 峨无羁怔了怔,说道:“做鬼怎么了,又不是她的错。就算文姑娘做了鬼,那也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女鬼。” “完了,”峨山秋无可奈何地拍着脑门道:“从今往后,咱们爷儿俩可要同病相怜了。” 峨无羁叹气道:“你比我强,至少把我妈娶到手了。我跟文姑娘,八字都没一撇,如今她什么也记不得了,就更没戏啦。” “那倒是,当年想追你妈^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多亏我使出浑身解数,终于独占鳌头抱美而归。要不然,能有你小子什么事?”峨山秋也拉过一把椅子在儿子身边坐下,道:“说到追女人的本事,我自称老二,就没人敢当老大。” “尽吹牛!”峨无羁嗤之以鼻,“我妈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再能娶一个回来。” 峨山秋“啪”地重重拍了一记儿子的后脑勺,愠怒道:“臭小子,我要给你娶个小妈进门,你还有好日子过?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想当初我和你妈成亲的消息传出,北冥山城里有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悲痛欲绝黯然神伤?” 峨无羁将信将疑,盯着峨山秋“珠圆玉润”的老脸瞅了半天,愣是没瞧出半点英俊神武的地方来。 峨山秋把手一挥,道:“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绣花枕头好看不,扒开一瞧就是个没用的草包。想让姑娘喜欢你,得靠真本事。” 峨无羁眼睛亮了亮,凑近了过去催促道:“什么样的真本事?” 峨山秋从未见过儿子对自己如此俯首帖耳过,心头好笑,慢条斯理摆起谱来,道:“这可不能说,免得有人笑我吹牛。” 峨无羁听懂了,立刻知错就改,拿起桌上的茶壶替峨山秋倒了杯水,殷勤道:“爹,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峨山秋接过水杯,道:“莫非咱峨世家祖传的怜香惜玉十六字诀就只值一杯凉水?也罢,谁教你是我儿子呢?今日老爸便把它传给你!” 峨无羁忙不迭转到峨山秋身后,揉肩捶背虚心求教道:“是哪十六个字?” 峨山秋正眉开眼笑地喝水呢,峨无羁的拳头把后背捶得“咚咚”作响,连声咳嗽道:“这十六个字……咳咳,这十六字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装疯卖傻奉子成婚。” “这样就能行?” “实践出真知,包你百试不爽。” “敢情我妈是奉子成婚的?!” “当然,这就叫先得身再得人。把生米做成熟饭,木已成舟还怕她反悔?唉哟……!” 话音未落突觉耳朵一阵剧痛被人从凳子上拎了起来,僵尸老妈站在他身后尖着嗓子怒吼道:“好你个老不死的,当初教我怀上无羁,果然是不安好心图谋不轨!” 峨山秋双脚离地疼得连声叫唤道:“快放手,让无羁看了笑话,哎呦呦……耳朵痛啊!” 峨无羁信誓旦旦道:“爹,我绝不会笑话你,反正从小看到大,我早就习惯了。” 僵尸老妈松开峨山秋的耳朵,余怒未消道:“可怜我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峨山秋揉^搓耳朵,讪笑道:“怎么说,我也算得是堆有营养的牛粪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温情(下) 三天后,倪世家联军攻陷观澜峰,阎西坡伤重,眼见独木难支,这位世家家主在最后一刻把一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口,冷月禅与海笑书行踪难觅下落不明,北冥神府的一次大规模内乱暂告结束。 作为超脱世俗而存在的元老会自始至终恪守北冥神府的古老法则,保持素有的沉默与低调,未曾派出一兵一卒参战。 离世家、阎世家先后殒落,玄世家、阴世家、哥舒世家和殒世家亦遭遇重创家道中落,直到一百余年后方才渐渐恢复元气,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倪世家作为硕果仅存的三公世家,又有幽世家、峨世家、莫世家的鼎力相助,声势如日中天无人可及。 几乎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安天王之后北冥神府的府主宝座非倪天高莫属。 自然,为平乱立下大功的幽世家和峨世家亦是异军突起,大有取代离、玄两家晋升为三公世家之势。 旧的秩序在鲜血与烈火中轰然坍塌,新的秩序就在残肢与断臂垒成的废墟上重新建立。 北冥神府的历史,仿佛翻开了新的一页,而这一页篇章势必要由倪天高来主笔。 于是私下里每个人都在猜测,什么时候珞珈的封号会由“郡主”变作“公主”,而楚天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驸马爷”的惟一候选人。 短短一年间,他从一个无名无份的倪世家家仆,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完成了外门弟子、嫡传弟子的跳跃式晋升,更在凌云阁一役中御剑击杀阴世家家主阴圣道,一鸣惊人名动四方,被誉为“剑魔再世”。 对于自己在神府内外引起的轰动,楚天仅仅是一笑置之。 “寒料峭第二”也好,“剑魔再世”也罢,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喝酒聊天的话题而已,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楚天就是楚天,和六百年前的寒料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战斗结束后,他在梵度虚境中闭关修炼了三天三夜,相当于尘世中的一月之功,不仅功力尽复,而且初步炼化了那本从海笑书手中夺取到的《洞玄古卷》,身心修为又有精进。 不一日峨放鹰亲自来访,盛情相邀楚天出任峨世家家老之位。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楚天婉言谢绝。 第二天清晨,看望过文静后,他悄然离开北冥山城,身边还有珞珈。 两人不避形迹,手牵手漫步过战后的千年古城。一条条宽阔古老的街道默默在脚下延伸,街面上斑斑驳驳的坑洼与裂痕犹如岁月的皱纹,数说风雨沧桑。 就在一年前的某个春日,两个年轻人沿着同样的山道,风尘仆仆地走入城中,在无数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漫步在暮色低垂的街头。 光阴荏苒,一晃已是来年深秋。晨曦微露,瓦灰色的天空中飘洒着蒙蒙细雨,又到了一个分别的季节。 楚天撑着伞,雨滴击打在伞面上“滴答”轻响,愈发衬托出清晨的静谧。 浓郁的水雾在两人的眼前弥漫飘浮,珞珈将螓首枕在他的肩头上,米黄色的小蛮靴踩在湿漉漉的水坑里,噼啪、噼啪,溅起一朵朵水花,弄湿了楚天的裤脚。 终于到了街尽头,前方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枫叶林,在雨中水灵灵地婆娑起舞。 楚天停步,将油布伞交到珞珈温暖的纤手里,说道:“放心,我会争取回来陪你过年。” “你要敢不回来,我就去找你。”珞珈收拾起失落的心情,笑颜如花,眼神中流露出绵绵情意。 楚天的心莫名地一荡,想起了那年除夕之夜,两人在幽鳌山的小屋中宿醉缠绵的情景。 他缓缓拉近珞珈,两人的额头暖暖地碰在一起,楚天笑道:“终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要多么奢华,只要有一栋远离尘嚣能看到大海的幽静院落,四周种满栀子花、紫藤花,还有薰衣草、蒲公英、风铃子……。一年四季,每一天每一刻,都要你沉醉在花草的清新和对我的迷恋中。” “我还要荷塘,就在屋后。有一条条曲曲折折用洁白闪亮的小石头铺成的小路,两边全是开满火红色花朵的石榴树。” 珞珈闭上眼睛梦呓般的道:“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前院的花树丛中看着夕阳下的大海,在涛声里睡去。等到了夏夜,便手挽着手走在荷塘边,一只只萤火虫在我们的四周飞舞,凉爽的风里传来声声虫鸣。” 楚天的吻轻轻地落在珞珈的脸颊上,微笑道:“嗯,最好还有那么一两坛美酒。” 珞珈黝黑纤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嬉笑道:“这主意不错。我说,你还是趁早回来,免得我心猿意马走马换将。” 楚天捏紧珞珈的胳膊,威胁道:“有胆子你尽管试试。” 珞珈扬起脸,一股清醇而又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混入了楚天的鼻息,在心扉间荡漾,便听她嗔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猪头来威胁我了?” 楚天没有回答,猛地一把揽住珞珈充满弹性的腰肢,将她抱入怀中。 下一刻,两人四唇相接耳鬓厮磨,在秋雨连绵里激荡出炽热的火花。 “唿——”珞珈一松手,油布伞随风飘飞。 她的胳膊紧紧缠绕楚天,似乎哪怕分毫的距离都会令彼此感到遥远得不可接受。 久久,久久四唇恋恋不舍地分开,轻微的喘息,砰然的心跳在簌簌雨声里共鸣。 珞珈的眸中流露出一抹醉人的春^情,贴近楚天的耳垂,用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甜腻嗓音低语道:“你要出去那么久,难道就不想留下点什么?” “在这里?”楚天望了望空寂无人的四野,愕然心情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亢奋。 珞珈开始恶狠狠地噬咬楚天的耳垂,一直到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不由分说拽着他冲向枫叶林,身后被遗弃的那柄油布伞被风吹得一蹦一跳拼命追赶…… 云鬓香腮,红叶雪肤,低柔而充满诱惑力的呻吟声声如诉…… 四周的温度在急遽上升,雨水滴落在肌肤上化作如丝如缕的轻烟,在清晨潮湿而清新的微风里舞蹈。 一片、两片、三片……枫叶轻轻脱离枝头,在空中打着转儿唱着簌簌的歌谣,飘落在楚天和珞珈的身上,恰似彩衣锦被。 可是有谁还在乎身外的微雨秋色呢? 黑发瀑泻,明眸流火,玉颊上惊心动魄的红晕犹如暮色中那缕最为明艳迷人的晚霞,勾动起黑夜吞噬的欲望。 就像一座神秘的雪山,召唤着他,诱惑着他,去探险去征服。 他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吼声,双臂有力搂抱珞珈仅堪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抬起上身凌空飞腾。 在雨滴和枫叶间,两人肢体交缠比翼双飞,一边如鸟儿般尽情地飞翔,一边品尝着这世上最甜的爱之蜜果。 楚天猛然将珞珈压落在红枫树上,茂密的枝叶笼起美丽的帐幕,很快整株树便在剧烈的摇颤中发出瑟瑟低吟。 两人在枝叶间纵情地翻滚,惹得无数红叶飞坠,好似烂漫的礼花。 终于,楚天牢牢按定住珞珈,未让她的娇躯再翻转过来,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征服的快感。 哪知珞珈打着哈欠道:“喂,你可要加倍努力,免得我睡着了。”说着很享受很惬意地闭起眼,横陈在吱吱呀呀上下波动的枝丫上。 楚天的吻落在珞珈的眼角,轻声唤道:“睁开眼看看,我才是你的好梦!” 她嘤咛着扭动娇躯睁开眼,抬头重重一口咬在楚天坚实的胸膛上。 楚天忍痛低吼,小腹中一团火焰不可抑制地蹿升而起直没头顶,所有的意识淹没在滚滚的浪潮中,思绪像风一样飞扬,恰似江水东流月满碧海冲上了人生的沸点。 一瞬间水乳融交,世上的所有都消失,只剩下他和她无分彼此直到永恒。 仿佛,这瞬已是地老天荒。 不住不觉,又被珞珈占据了上风。楚天躺在枝桠上,什么也不愿多想,任由幸福的感觉弥漫全身。 珞珈滚烫的娇躯紧贴在他的身上,湿漉漉的黑发铺散在楚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抱着我睡一会儿好么?” 楚天点点头,轻轻吹开遮住眼帘的发丝,凝视珞珈美绝人寰的俏脸,回答道:“我喜欢就这样抱着你,喜欢就这样和你过一辈子。” 珞珈的眼眸里焕发出一缕异彩,转瞬化作浓浓的笑意,温柔地吻在他的唇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帝(上) 残留的映像在楚天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如这秋日沥沥细雨,纷乱而绮丽。 他已经走出枫叶林很远,却依旧觉得珞珈的目光还在身后望着自己。 他忍不住回过头,远方的枫叶林已变成一个火红的小点,如同晨雨中一簇静静燃烧的焰苗。 “荷塘,石榴树,萤火虫——”楚天微微一笑,转回头催动身形飞逝在雨幕深处。 枫叶林里,珞珈慵懒地倚靠在树上目送楚天孤单的身影远去,唇角逸出一丝恬静的笑意。她抬起宛若象牙般莹白润泽的玉臂,漫不经心地将如瀑乌发轻轻盘起,再插上发簪,然后捋了捋鬓角边湿漉漉的发丝。 “猪头,”感觉到身上某个隐秘之处隐隐作痛,珞珈低骂了声,脸上兀自洋溢着笑容,像是在自言自语:“下次看我好好教训你!” 蓦然她脸上的微笑隐没,视线投向枫叶林中。 雨渐渐大了起来,林里的雾气愈发浓重,一条娇小的雪白丽影缓缓从雾后步出。 她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面蒙轻纱身姿绝美,仿佛整片天地都为之黯然失去颜色。 她的眼眸冰冷,凝视在珞珈的脸上,蕴藏着深深的敌意与杀机。 “该死,不会全被这小丫头看见了吧?!” 一瞬间,珞珈便已知道这雪衣少女是谁了。 “你叫倪珞珈?”雪衣少女一步步走近,如同一座被冰雪封盖的火山,释放出可怖的气势。 珞珈已然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她保持原有的姿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雪衣少女,问道:“你是晴儿?我听楚天说起过。” “我很想杀了你,但哥哥知道了会生气。”晴儿丝毫不理会珞珈的示好,漠然道:“所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不准勾引我哥哥!” 珞珈望着晴儿,眼神暧昧故意挑逗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唰!”阎浮魔鞭遽然出手,如一条怒龙撕裂雨幕劈向珞珈吹弹可破的脸蛋。 珞珈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着阎浮魔鞭虚张声势从自己身前疾掠而过,“啪”地脆响在地上抽击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或许它会帮助你改变主意。”晴儿暗自讶异于珞珈的镇静与眼力。 难怪哥哥会被她迷住。不得不承认,这条狐狸精不仅明艳绝伦,而且很有一套。 “小妹妹,收起鞭子回家吧。”珞珈一点儿不着恼,和颜悦色道:“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今天做了件傻事。” “是么?”晴儿可不这么认为,阎浮魔鞭幻动重重光影笼罩珞珈。 既然警告无效,那只能动手了。 珞珈身形一晃体态轻盈,匪夷所思地从鞭影中穿越而出。 “砰!”背后那株刚刚倚靠过的枫树被阎浮魔鞭抽得粉碎,漫天红叶迎风飘舞,宛若翩翩彩蝶在雨中纷飞。 “唰唰唰!”晴儿挥动魔鞭咄咄逼人追摄珞珈,一道道赤红色的光影气劲在林间纵横交错,所过之处枫树摇曳呻吟,如刀削斧劈般轰然倒落。 显然,她的修为更上层楼已臻至圣阶洗心境界,每一记阎浮魔鞭挥出都蕴藏着惊人的破坏力与杀伤力,再加上她盛怒出手,更是令人胆寒。 珞珈衣袂飘扬,在鞭影之间游走从容,一趋一避身姿曼妙恍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直如天上之人。 晴儿凝立不动,阎浮魔鞭扫荡四方。初时还能看出一道道鞭影脉络变化轨迹,二十余个照面后便彻底化作一片汪洋火海,吞天噬地风云变色。 斗到酣处,珞珈的身形遽然加速,竟从密不透风的鞭影中生生切入,欺近晴儿。 晴儿的眸中泛动寒芒,左手五指迸立如刀闪动金晕猛劈珞珈胸膛! 电光石火之间,晴儿与珞珈的身影交错而过。 一缕玫瑰香风掠动,晴儿只觉得腰眼一酸,竟是被珞珈捏了一把。 她的心头一惊,更多的却是羞恼,阎浮魔鞭倏然回旋反打珞珈背心。 珞珈咯咯轻笑,足尖在鞭头蜻蜓点水,纵身飞起如灵鹤般盘桓空中,又闪躲过晴儿三式连发的杀招,说道:“怪不得楚天疼你,果然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 晴儿眉宇煞气毕露,紧咬贝齿一言不发,阎浮魔鞭骤然光芒暴涨,一招一式古朴肃杀大拙不工,有若一位石匠挥动钢钎铁锤在万丈陡壁上刻文凿字,横平竖直古意盎然,气象森森浑若天成,却是林盈虚亲传的魔教旷世绝学鬼斧神工二十四鞭。 转眼之间两人又激战了三十余个回合,珞珈只守不攻游刃有余,似乎有意在试探晴儿的修为深浅。 晴儿越斗越是心惊,但她生性倔强宁折不弯,只全力催动阎浮魔鞭攻得更猛。 忽地珞珈身形侧闪轻舒猿臂,于万千虚影之中精准无误地寻找到魔鞭真身,纤指轻轻搭住鞭头往怀中一带。 晴儿顿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透过阎浮魔鞭急速传来,脚下站立不定向前踉跄。 她一声娇叱,衣发猎猎舞荡散发出冉冉金红色神光,双足离地生根稳稳站住。 “铿!”阎浮魔鞭在正反两股巨力的扯动之下倏然绷直,发出金属颤鸣之音。 一时间,枫叶林寂静下来,惟有晴儿的脚下簌簌微响,双足缓缓陷入泥地里。 两人正自较劲,晨雾中忽然飘起淡淡的绿气,由南而北渐渐弥漫开来。 珞珈和晴儿的心头均自一怔,隐隐预感到绿气中某种诡异的东西正向两人飞速靠近。 “呜——”绿气飘来的方向,虚空遽然动荡,豁然裂开一道闪着夺目碧光的时空缝隙,狂乱强横的罡流汹涌而出,大片大片的枫树无声无息地碎成粉末,方圆千米形成一团不可思议的真空地带。 紧跟着,从时空缝隙中走出一具两米来高的绿色骷髅,双目冷光迸射,犹如两道犀利妖艳的剑芒穿透长空直射珞珈。 珞珈振腕甩鞭,阎浮魔鞭翩若惊鸿向上扬起,“啪啪”脆响抽击在射来的寒芒上。 寒芒碎裂,晴儿亦被震得娇躯微颤,阎浮魔鞭上哧哧冒起绿色浓烟。 “呜——”时空缝隙关闭,绿色骷髅木然注视珞珈,沙哑机械的嗓音说道:“圣日即将来临,你的鲜血将成为最圣洁的祭品。” “鬼话!”晴儿拔身而起,挥动阎浮魔鞭流光飞纵锁向骷髅的脖颈。 骷髅伸出左手五指戟张,在面前划过一道弧光,将鬼斧神工二十四鞭的种种变化悉数封杀。 晴儿晓得骷髅功力深厚不可硬撼,阎浮魔鞭陡然偏转从骷髅右侧掠过,旋即皓腕轻抖,反打对方背心。 孰知骷髅对阎浮魔鞭置之不理,身形骤然掠动飞扑晴儿,竟比鞭速还快上一线。 “让我来吧,这家伙是鬼帝级高手。”珞珈挡在晴儿身前,抬手拔下一根发簪点向骷髅插落的鬼爪。 骷髅变招奇快,化爪为掌切在发簪上。 “铿”的轻响,珞珈与骷髅的身形各自一晃。阎浮魔鞭旋踵而至,击中骷髅背心。 “砰!”骷髅的背上留下一条浅浅的鞭痕,口中一记厉啸,身躯朝前趔趄半步随即站定。 晴儿凛然一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鞭的份量,即管对方是相当于圣阶守一之境的鬼帝级高手,若结结实实捱上一鞭,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才对。 毋庸置疑,这骷髅必有魔宝护身,唯有如此,才能挡下阎浮魔鞭的重击。 这时候珞珈已经凝簪抢攻,与骷髅斗在一处。 晴儿趁机调匀气息,手握阎浮魔鞭站立一边凝眸观战。 就见珞珈倩影翻飞,手中发簪举轻若重,招招凌厉式式夺命,围绕骷髅鬼帝的周身要害犹如暴风骤雨般狂轰乱炸,招式转换间圆润自如全无痕迹,不给对方留下丝毫喘息反转之机。 只看了一小会儿,晴儿便不得不违心地承认,珞珈的修为的确远高于自己。至少在可见的三五年内,自己很难赶得上她。 无论如何,低头服输绝不是晴儿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她抢走了哥哥! 心念未已,猛听骷髅鬼帝沉声呼喝,双掌凝立胸前交替劈出,掌势又沉又重没有任何的花巧,却似铁壁合围慢慢收拢,不断压缩珞珈游走的空间。 珞珈举掌招架,砰砰砰连撼三记,便觉胸口发闷经脉犹若针刺,显然内伤未愈又伤上加伤。 骷髅鬼帝看出端倪,步步迫近与珞珈短兵相接,掌力排山倒海碾压过来。 “唰!”晴儿挥鞭上前助阵,阎浮魔鞭笔直如枪刺向骷髅鬼帝眉心。 骷髅鬼帝看也不看,左掌寒光闪闪犹如无坚不摧的魔刃劈向魔鞭。 晴儿清叱抖鞭,阎浮魔鞭遽然松驰,一道道赤芒吞吐闪烁虚实莫辨,好似红尘三千烦恼丝缠绕骷髅鬼帝左腕。 珞珈趁势欺近,发簪快逾飞电斜挑骷髅鬼帝胸口,令其左支右绌顾此失彼。 “咻!”骷髅鬼帝的双目之中迸射出两道邪异碧芒,与阎浮魔鞭的重重光影迎空激撞,爆散开一团红绿交织的绮丽光澜。 晴儿嘤咛低哼,阎浮魔鞭脱手飞出,右袖自下而上哔啵哔啵化为片片黑色灰烬,就如被火烧过了一般,露出半截晶莹如玉的藕臂。 几乎不分先后,珞珈的发簪点击在骷髅鬼帝的胸膛上铿然有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帝(下) “喀喇喇——”胸骨爆出一串晶光裂开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细纹。 骷髅鬼帝一记怒哼与珞珈双掌交击,借力飞退出二十余米。 珞珈的娇躯亦向斜后方翩飞,左手凌空虚摄抓住阎浮魔鞭,玉腕抖动如臂使指,赤色鞭光大开大阖气吞万里如虎,层层叠叠压向骷髅鬼帝。 “万法泯灭,幽海火狱!”随着一声怪叫,骷髅鬼帝全身骨骼中释放出一蓬幽绿色光雾,登时幻化作铺天盖地的炽烈碧焰,隐隐有万鬼哭嚎千魂哀鸣之声,如山崩海啸无可阻挡。 “啪、啪、啪啪!”珞珈神色从容不为所动,阎浮魔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招法演绎妙到巅毫,如恢恢天网笼罩住狂暴奔涌的碧焰。 晴儿却在一旁面色微变,暗自惊愕道:“她怎么也会使‘鬼斧神工二十四鞭’?!” 那边骷髅鬼帝却管不了这许多,眼见阎浮魔鞭密不透风,自己久攻不下难免夜长梦多,当下又是一声冷喝道:“伐天火斧!” 空中火海骤然凝收,霎那间铸成一柄长达三丈通身碧焰熊熊的光火巨斧。 骷髅鬼帝双手执斧如魔神降临不可一世,伐天火斧碎裂虚空,所过之处燃动滔滔鬼焰以摧枯拉朽之势砍向珞珈。 “嘭嘭嘭!”鞭光四分五裂,斧锋长驱直入迫在眉睫。 珞珈的衣发在斧风催压之下猛烈后摆,欣长的丽影宛若狂风暴雨中摇曳的杨花,好像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夭折凋零。 “叮!”生死一发之际,珞珈身形朝后微仰,发簪横亘眉宇之上,竟是硬生生架住伐天火斧! 磅礴无铸的巨斧戛然而止,一道道碧焰咆哮跃动扑向珞珈,却在距离她寸许之处仿佛撞上一堵无形墙壁,又狠狠地倒卷回来。 “幽冥郡主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日你的死期到了!”骷髅鬼帝全身功力灌注伐天火斧,一波波惊涛骇浪般的气劲源源不绝层层叠加。 珞珈的娇躯一点点往后仰倒,乌黑亮丽的秀发低垂泻落在地。 她一边凝簪抵挡伐天火斧的劈击,一边悄悄积蓄功力注入阎浮魔鞭,耐心等待着破釜沉舟绝地反击的机会。 突然枫叶林里响起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金石颤鸣,一道黑色的炫光如同劈开天宇的厉电一闪而逝。 “呃——”骷髅鬼帝沙哑低吼,伐天火斧上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旋即像鳞片似的一瓣瓣剥落,随风游弋徐徐幻灭。 珞珈抬身而起,就看到一支黑黝黝的魔箭钉在骷髅鬼帝的眉心簌簌抖颤,箭杆上隐约有“辟邪”二字闪闪放光。 “绝击神箭!”骷髅鬼帝的眸中掠过一抹惊讶之色,抬起左手抓向箭杆。 晴儿见辟邪神箭击中骷髅鬼帝眉心仍旧杀它不死,不由骤然一惊,两根纤指夹起第二支魔箭搭在弓弦之上。 “唿——”阎浮魔鞭仿似觉醒的冥狱之龙,昂然抬首幻动出一道浑圆^粗壮的赤色光飙。珞珈凌空飞掠居高临下,催动摩天云柱鞭如天河飞泄将骷髅鬼帝的身影彻底吞没。 就听到梅花间竹般的闷响不绝于耳,从摩天云柱中迸溅出千百道碧芒,却始终轰不破鞭势笼罩。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摩天云柱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珞珈霍然收鞭,光飙云柱顿敛,露出骷髅鬼帝呆然伫立的身影。 “噼啪、噼啪!”它全身的骨头绿光乱冒,已经成为一具毫无灵气的骷髅骨架,忽地晃了两晃彻底散架,萎顿在地。 珞珈飘然落地,强咽一口冲到咽喉的气血,突然她感觉到了什么,慢慢转过头却看到晴儿手握涅磐魔弓,第三支绝击神箭赫然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把阎浮魔鞭还给我。”晴儿冷冷说道,目不转睛凝视珞珈,以防她突袭反击。 珞珈笑笑,抬起手纤指一松,阎浮魔鞭被丢在地上,道:“只是想要回魔鞭么?还是另有打算?” “这次是阎浮魔鞭,下次就是你的命。”晴儿意念微动,阎浮魔鞭感应到主人召唤,呼地飞起。 不料异变突生,就在阎浮魔鞭即将到手的刹那,却匪夷所思地失去了控制。它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又或是挣脱堤坝束缚的洪流,猛地狠狠抽向晴儿面门。 晴儿猝不及防,横过涅磐魔弓拨打阎浮魔鞭。 “啪!”鞭弓交击,阎浮魔鞭应声激飞,却见寒光一闪,锋利的发簪尖头已点住晴儿的左太阳穴。 晴儿全身绷紧注视珞珈,漆黑的眼眸深处驿动着愤怒的火焰。 “不要随便用箭指着别人的脑袋,除非你真有把握杀了他。”珞珈悠然说道,纤手摄过阎浮魔鞭递向晴儿,缓缓收起发簪。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好说话。” 晴儿下意识地接过阎浮魔鞭,感觉自己在珞珈面前活生生变成了一个傻瓜蛋,听她教训自己却无力反驳。 她痛恨这种感觉,冷然说道:“谢谢提醒,下一次,我绝不会浪费机会。” 珞珈退开两步,笑吟吟道:“我想让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而我的对手,就在那里。” 她指了指骷髅鬼帝神消形散的地方。 晴儿缓缓道:“据我所知,所有的鬼帝都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深处,刚才那家伙是怎么跑出来的?” “你应该是听说过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战吧?无数仙魔法宝殒落在北冥海中,残留下丝丝缕缕灵性未泯的元气精神四处游荡。” 珞珈回答道:“从骷髅鬼帝方才施展出的各种魔功来看,它十有八九得到了伐天火斧灵气的传承。或许是近日北冥神府大乱,它得到机会逃出了北冥海。” “可它分明是冲着你来的,”晴儿道:“为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在乎。”珞珈不以为意道:“假如你不反对,我要回家睡觉了。另外,骷髅鬼帝的残骸里,有一面‘九幽消灾镜’,用来护身也还不错。你离开时记得带上,不然天晓得会便宜了哪个白痴。” “你真要回家睡觉?”晴儿冷笑道:“不去幽元殿探明究竟?” 珞珈回首笑道:“假如我真的一去不返,岂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晴儿淡淡道:“恐怕你猜错了,其实我更喜欢亲眼看到这一幕。” 珞珈嫣然微笑,挥挥手道:“放心,你一定会看到的。” “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否则天打雷劈喝水噎死。” 洞天机在虚境里对楚天赌咒发誓:“何况曾经沧海难为水,我老人家早已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你也曾‘沧海巫山’过?” “废话,要不哪儿来的洞寒山?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是赫赫有名的神陆三少之一。” “原来阁下便是传说中的天机三少,失敬失敬!” “田鸡三烧?哼,你当我是下酒菜么?” 两人一路斗嘴向南方御风飞行,倒也不觉得如何寂寞无聊。 楚天胸中的离愁别绪渐渐被风吹散,见四周层云决荡江山如画心境又开阔起来。 他御剑又飞出一段,天色逐渐变暗,漫天的夕阳璀璨如画,渲染得天空彤红如火。前方一马平川的原野之上,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蜿蜒流淌,在暮色里闪闪发光,犹如一条银红色的锦带。 “这是锦江,神陆北方与南方的分水岭,也是青州与淮州的分界线。” 洞天机指着远方的大江,道:“过了锦江便是江南地界,距离魔教的势力范围也就不远。若是溯江西上约莫三千里就是龙华禅寺所在的法华山,因此这一带佛教兴盛民风淳朴,是正魔两大门派刻意保留的缓冲带。”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接着道:“还有,法门山庄就在西南方向一千余里外,凭你的速度后半夜就能飞到。假如想找翼天翔这混账小子算账,倒也是近水楼台。” 楚天想了想道:“我们先在这附近寻个地方宿夜歇脚。”极目眺望,在锦江北岸有座颇为繁华的大镇,人烟稠密商旅如织。 他收住苍云元辰剑徐徐降下身形,飘落在一片无人的麦田里,往官道的方向迈步行去。 熟悉的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觉得亲切而温暖。 楚天沿着官道走进大镇,向人一打听才晓得此镇名为“通城”,因濒临锦江水路繁忙,成为南北货物的集散中心。 镇上街道宽阔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叫卖吆喝声。街边一面面酒旗迎风招摇,诱惑着腹中空空的行旅酒客。 对楚天而言,吃不吃饭无关紧要。他的修为已臻至洗心境界,餐风饮露永无饥渴之虞,但从店门里飘出来的酒香却着实让他心中发痒。 他信步走进街旁一家挂着“百年老店”招牌的酒楼,挑了个二楼靠窗的桌子落座,刚好将热闹的街景尽揽眼底,随即点了几盘小炒又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上) 吃饱喝足,楚天便在这家百年老店后院的客房里住宿下来。 他稍事洗漱,脱了靴子盘腿坐到床上准备运功修炼。在合眼前,他将一缕灵觉送入元辰虚境,对洞天机道:“老洞,明天我们继续往南走,先去君临峰。” “你决定了?又或者是担心斗不过翼天翔?” 楚天哼了声道:“我是担心你在元辰虚境里乐不思蜀,成天像个吊靴鬼似地跟着,搞得我一点隐私也没有,干什么都浑身不自在。” “你以为自己是美女?”洞天机气得翻白眼,“只要你说出我老人家被埋在哪儿了,鬼才愿意成天跟着你。” “免了,”楚天道:“万一你不小心把老命丢在君临峰上,我岂非大大的罪过?” 洞天机明白了,原来楚天是真心要帮自己,唯恐魔教对自己不利,更对魔教现任教主林盈虚多有忌讳,打定主意要陪自己先。即便如此,他嘴上却不肯认输,道:“小小一个君临峰有什么好怕,林盈虚又有什么了不起,你看好了,我老人家总有一天荡平了它!” 楚天见他不领情,刚想反唇相讥,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骂大街,言语极其刻薄恶毒。 练功不成,楚天皱皱眉,穿鞋下床推开房门,便看到一个店小二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东厢房唾沫横飞道:“趁着有口气你给我赶紧滚蛋,要是再装死赖着不走,明天我就报官!你死不要紧,却死到外面去,别连累了我们开店。遇到你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的东厢房里便有人回敬道:“趁着有口气你给我赶紧滚蛋,要是再装死赖着不走,明天我就报官!你死不要紧,却死到外面去,别连累了我们开店。遇到你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店小二听有人一字不差学自己说话,连嗓音语气都惟妙惟肖难分真假,气得跳脚道:“臭不要脸的!” “臭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屋里连本带利原话奉还。 楚天听了已知大概,多半是东厢房住着的客人突生恶疾,镇上的大夫医治不了,眼看着奄奄一息无药可救,店里却怕影响生意,要将他赶走。 今晚这小二兴许喝了不少,仗着酒兴便出来骂街。 他越骂兴致越高,引得不少住店客人都披上外衣站在门口看热闹。 就听两人隔门对骂,谁也不甘示弱。店小二不论说什么,门里的人都原句奉还。 楚天又气又好笑,扬声道:“小二,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谁没个落难的时候。你就算不管人家死活,也别落井下石。像你们这样做生意,往后谁还敢住?” “呦呵,哪儿来的活菩萨?”那店小二正在气头上,见有人给对方帮腔,火更大了。他扭过头,见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把他放在眼里:“你有钱,你是大爷,我好酒好菜好汤好水好房好被侍侯你是应该的。你若没钱,哼,没钱就该趁早滚!别当这里是和尚庙尼姑庵,还能让人混吃混喝白享福?!” 楚天剑眉一挑,心头有了主意。挥袖拂出一道罡风道:“哎哟,起风了!” “唿——”那店小二身不由己抛飞而起,轻飘飘地在空中像陀螺般翻滚不休,越过院墙摔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叫。 楚天打发了店小二,举步走近东厢房,伸手叩门道:“我可以进来吗?” “我可以进来吗?”屋里传出话音,就像又一个楚天站在门里面说话。 楚天怔了怔推开门,屋里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月光看到一个中年女子,形容消瘦卧在榻上昏沉沉地熟睡。 在这中年女子的胸脯上,静静站立着一羽晶莹雪白的小鸟,双目炯炯发光警惕地瞪视着自己,小嘴一张一合兀自嘀咕道:“我可以进来吗,我可以进来吗……” 楚天一笑,心道:“敢情是这小家伙在学舌。” 这小东西乃是冰精寒魄所化,应该是床上躺卧之人豢养的魔宠,绝非寻常,极通灵性,。 隐隐约约,楚天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颇为熟悉,却也没有多想,对它说道:“不必多心,我略通医道,或许能救活你的女主人。” “不必多心,我略通医道,或许能救活你的女主人。” 小东西重复楚天的话语,表情将信将疑,目不转睛盯着楚天试探着一步步走近床榻。 楚天在鬼城的地下世界修炼了将近百日,眼下的这点黑暗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他目光一扫,便发现中年女子的肌肤乌黑,两手指甲处尤为明显,除此之外并无外伤,极有可能是中了某种致命剧毒。 他站在床边,伸出两根手指轻搭中年女子右腕脉门,触手一片冰冷,肌肤却甚为细腻幼嫩,堪比青春少女。 楚天在北冥山城里见过不少驻颜有术的女性高手,早已见怪不怪,凝念将一缕梵度魔气透入中年女子体内,双目微合审视片刻。 这女子果然是中了剧毒,若非功力深厚紧紧守护住心脉,此刻早已被毒素攻入五脏六腑不治身亡。 饶是如此,她的气息已是越来越弱,被剧毒逐渐蚕食岌岌可危。如果无人救援,万万活不过明晚。 既然是中毒那就好办了。 楚天心念一动祭起亘古不化印,一股气劲抽丝剥茧将中年女子体内的剧毒汲取出来,吸进魔印之中炼化贮藏。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楚天将中年女子体内的剧毒拔除殆尽,又催动梵度魔气在她经脉中游走了一个周天,确定再无隐患才徐徐退出。 自始自终,那小东西歪着脑袋亮晶晶的双目一眨不眨地地瞅着楚天,似乎还在奇怪他的脸色为何还没有发黑。 楚天轻吐一口浊气,暗道:“她的剧毒虽然解了,但身弱体虚元气大伤,只怕要休养上一段日子。也罢,好人做到底,我索性再帮她一帮。” 想到这里他丹田提气双手运出两团柔和劲力,为这中年女子推血行宫,帮助她激发体内生机,加速康复。 渐渐地那女子的肌肤上有了血色,呼吸亦慢慢变得细缓匀称。 突然,她的身躯一颤从唇角呛出一口深红色的瘀血,随即又昏睡了过去。 那小东西扑棱翅膀惊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楚天微微一笑,替女子拭去唇边的血迹,说道:“这口血吐出来,她就没事了。” 他站起身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女主人,我去街上抓些药回来。” 小东西这回居然没有学楚天说话,只点了点小脑袋道:“小心天黑遇到鬼。” 楚天一愣,随即醒悟到这多半是小东西的主人唯恐它夜里乱跑,便经常用这话吓唬它。久而久之,这小东西就记住了。 他笑道:“不要紧,我什么鬼都认识。”反手带上房门走出客栈,来到了街道上。 他敲开一家药铺,店掌柜一副刚刚睡下颇不情愿的样子。楚天也不废话,直接将一锭金元宝丢在柜台上,对方的心情果然立即大好,手脚利落地将药材打包,又叫起一个学徒帮忙煎熬。 所谓久病成良医,楚天这些年来不晓得受过多少次重伤,有几回都到了鬼门关口又生生被拽了回来。所遇见的峨山月、僵尸老妈和觉渡大师,无不是医道圣手,耳闻目染之下对医术也略知一二。 那女子也并非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只是中毒后气血亏虚,倒也难不倒楚天。 他在药铺里坐下,和店掌柜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学徒将药材煎好。 这时远处响起隆隆蹄声,一匹匹骏马风驰电掣从东北方向往镇子里冲来,马上骑士个个身着劲装,提枪舞刀杀气腾腾。 店掌柜大吃一惊,跑到门口向外张望道:“哪来这么多人马,怕有上百吧?” “掌柜的猜得不错,总共一百三十二骑。” 店掌柜诧异地望了望端坐不动的楚天,紧张道:“要是响马可就糟了,我得赶紧关店门。” 楚天笑道:“真是响马来了,你这几扇木板门又如何挡得住他们?” 店掌柜想想也是,正迟疑间那些骑士已纵马冲入镇子里,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其中有人高声喝道:“封锁全镇,挨家挨户地搜查,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店掌柜闻言面如土色,颤声道:“糟了糟了,真的是响马来了!” 楚天摇头道:“别慌,他们不是普通的响马,更不是来打劫的。” 他已看出这些不速之客尽皆身手不凡,若是落草为寇未免太奢侈浪费了。他们披星戴月兴师动众,肯定是为了找人又或某样贵重的东西。 蓦地,楚天心头一动想到那个中毒卧床的中年女子——难不成这伙儿人要搜捕的就是她?! 想到此处,他立即起身道:“掌柜的,我有事先回客栈,待会儿过来取药。”丢下目瞪口呆的店掌柜,迈步上了街。 刚巧两匹快马疾驰而来,看到楚天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向他冲去,口中气势汹汹的叫骂道:“不长眼的家伙,找死!” “砰、砰!”楚天伫立街心岿然不动,轰出铁拳击打在马脖子上。 两匹快马扬起前蹄长声嘶鸣,气劲透过马鞍破入劲装骑士体内,那两人各自惨哼七窍流血栽落马下! “南无仙府?”楚天的视线瞟过其中一名劲装骑士腰间悬挂的金牌,不由得冷冷一笑道:“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冤家路窄(下) “嘭!”一朵血红色的烟花信炮从楚天居住的百年老店方向升起,刺穿夜幕在高空中怒放。 “找到那贼婆娘了!”呼喝声此起彼伏,一道道身影往客栈扑去。 此刻在客栈中,已有十余名劲装骑士冲入后院,劈开屋门闯进了那中年女子的客房里。 不过眨眼的工夫,屋里便接二连三地响起惨叫声,先是三具尸体飞了出来,紧跟着其他人亦狼狈不堪地退出客房,气急败坏道:“那扁毛畜生好凶,兄弟们,别管那么多了,放火烧房!” 几名骑在马上的南无仙府骑士应声向屋里掷出火把。 “唿——”那羽雪白的小鸟疾掠而出,双翼带动凶猛的罡风将火把反卷回去。 众人慌忙闪躲,更有人打出暗器,却根本无法伤到这小东西。 正感手忙脚乱之际,突听一记阴冷低喝道:“全都闪开,让老娘来收拾这小畜生!”一红一白一黑三道身影越过屋脊飘落院中,赫然是真舞娘和逍遥二圣。 原来那日在冰风虚境中真舞娘和逍遥二圣落荒而逃后,自忖得罪了翼轻扬,日后日子不好过,索性把心一横投靠了南无仙府,仰仗各自精湛的魔功修为,很快便晋升为黄带护法,归属于南无八仙之一的“百花药仙”麾下。 前几日百花药仙的宝贝女儿在锦江边被一中年女子击杀,消息传回百花药府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百花药仙雷霆震怒,当即统率麾下精锐北上复仇,一路寻到了通城。 真舞娘一眼望到雪鸟,登时认出它的来历。若不是这小东西从中作梗,自己和逍遥二圣早就杀了楚天,夺得剑魔遗宝,哪还会沦落到替人看家护院的悲惨境地?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唰”的声从腰间拔出一对峨嵋刺攻向小羽。 便听得小羽口中叫道:“全都闪开,让老娘来收拾这小畜生!”身形一晃变化成真舞娘的模样和她激战在一处。 靳快活眼珠一转,招呼道:“白老弟,你襄助真仙子对付这小畜生,我进屋去看看,说不定翼轻扬那丫头便藏在里面!” 他唯恐屋里会有人隐藏在暗处偷袭,手中魔剑舞作一团白光护持周身,跃入客房定睛一看,却见一个中年女子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对屋外的打斗毫无所觉。 “是她,果然是这丫头!”靳快活视线落在女子枕边的那柄素女仙剑上,心头一阵狂喜道:“我若将她挟为人质,翼天翔还敢不乖乖奉上《天翔四绝》?还有那些龙华禅寺诸般绝学,也都是老子的囊中之物,想要什么都可谓十拿九稳!到时候修为精进冲击圣阶亦非难事,再不必忍气吞声寄人篱下!” 想到这里,靳快活一步步逼近床前,却不敢丝毫放松警惕,以防翼轻扬佯装昏迷诱自己上钩。 他来到床边低头审视,见翼轻扬容颜憔悴玉体横陈昏睡不醒,禁不住喉咙一阵发干,心道:“这便是当今正道第一美女了,可惜上次错失良机,否则早享用了这小娘子。嘿嘿,老天爷待我不薄,今晚却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他屈指一弹,封住翼轻扬的经脉,便更不怕她醒来反抗,伸手往脸上摸去道:“我先褪去这丫头脸上的易容药物,且看看她生得究竟如何美法?” 突听屋外真舞娘和白风流一前一后惊声呼叫,跟着众多手下亦接二连三发出惨叫,一瞬后又归于死寂。 靳快活凛然一惊,急忙缩手叫道:“白老弟、真仙子——” 没有人回答,一道俊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肩头上停着恢复小鸟形貌的小羽。 “楚天?!”靳快活看到来人身后斜背的苍云元辰剑,不由暗吃了惊。他舒展灵觉,骇然察觉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具尸体,绝大多数是小羽的杰作。而真舞娘和白风流的咽喉上各有一道殷红剑伤,鲜血横流伏尸在地,应是被楚天干掉的。 “怎么可能?”靳快活对真舞娘、白风流的实力知根知底,前者修为稍弱但也是真阶第八层的境界,除非翼天翔亲自出马,否则以这二人联手之力绝不可能在三招两式间一命呜呼。 何况门前站的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靳快活心中的惊惧无以复加,喝道:“臭小子,你敢惹上南无仙府,杀了我这么多的高手,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若识抬举,就乖乖束手就擒归顺仙府,我为你在药仙跟前美言几句,或可保住性命。” 楚天“哼”地冷笑道:“百花药仙算什么东西,也只有你这种无耻之徒愿意卑躬屈膝当她的走狗!”双手在胸前捏作印诀,掌心青光幻动,四周精气急遽浓缩,在空中凝铸成十二道法印光影,栩栩如生变化万千,呼地涌向靳快活。 “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天机印勃然奔涌,卷裹着无法抗拒的天地之力,灵动幻渺教人由衷生出不敌之念。 “砰砰砰——”靳快活每接住一道天机印,灵台就像掀起一阵地震海啸,神智摇晃心念沉沦,所有的意识分崩离析堕入永恒的黑暗。 他是真阶巅峰的人物,神陆颇有名气的魔头,从来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不知欺辱害死过多少良善之人。 对这种人渣楚天不会有一丝怜悯之心,天机印如长江大河不断轰击在魔剑之上,靳快活嗬嗬呼吼七窍流血,被澎湃罡风将身躯抛起如弹丸般跌荡挣扎。 “铿!”苍云元辰剑倏然飞出,一式“天外飞仙”插入靳快活的胸膛,将他的尸体牢牢钉在墙上。 “啪啪啪——”小羽煽动小翅膀在一边鼓掌,喝彩道:“难逃一死,难逃一死!” 楚天微微一笑回过头,一群南无仙府的劲装骑士刚刚涌入院中,正目睹他把靳快活钉死在墙上的情景,不由得呆如木鸡面露惧色。 楚天扬手摄过苍云元辰剑,虚拍一掌将靳快活的尸首送出门外,“砰”的一声正落在众劲装骑士脚下,冷喝道:“带上尸体立刻滚蛋,半炷香后我见一个杀一个!” 那些劲装骑士如梦初醒,携起真舞娘和逍遥二圣等人的尸首灰头土脸逃出客栈,直奔出老远,方回头叫道:“小子,有种留下姓名,我们南无仙府必报此仇!” “楚天——,想报仇就去北冥山找我,小爷随时恭候。”楚天一记冷喝道:“快滚!” 这一声他运起无上魔功,如惊雷绽动在夜空里隆隆回荡,震得一干南无仙府的残兵败将魂飞魄散,有胆小的更是吓得死死抱住马脖子不敢松手,哪还敢鼓噪放肆,一个个抱头鼠窜打马狂奔。 楚天看一眼屋中狼藉,抱起翼轻扬回到自己的客房里。 直至这时众多房客才回过神来,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唯有那店老板愁眉苦脸,想着官府来人该如何交代,一夜之间小店里躺着二十多个死人,满地都是尸首,委实晦气到家了。 倒是那位药铺掌柜兴高采烈,带着煎好的草药亲自跑来客栈交给楚天,连声道:“小兄弟替咱们通城百姓打跑了恶人,以后你再来小店,我分文不收。” 正说得热闹,忽听外面敲锣打鼓,敢情是镇长率着通城的士绅名流来向楚天拜谢,还说明天就要上书知府大人,勒石铭文以表感激之情,直把楚天当作万家生佛。 先前骂街的那店小二也来了,揉着屁股腆胸叠肚守在院门外不准闲杂人等靠近。若有人问起方才战况,便眉飞色舞吹嘘一番,说得楚天生有三头六臂仿如亲见。 直闹到后半夜众人散去,楚天才稍稍消停下来,暗自苦笑道:“这地方是不能住了,等那女子一醒我便立即离开,免得明日又被人缠住。” 他请店小二将药重新温了,一勺勺喂给中年女子服下。 过了须臾,那女子的眼睛缓缓睁开,神情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醒了,醒了!”耳畔响起小羽熟悉而欢快的叫声,她的心头微微一定,却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正软软靠倒在一个少年的怀中。 那少年身穿黄衣,依稀,好像,似乎很有点眼熟…… 她努力地回忆,自己应该是见过这少年,可究竟他是谁呢? 当她的目光拂视过黄衣少年背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昏沉沉的脑海里似有一道电光闪过,脱口叫道:“楚天!” 楚天怔了怔,问道:“你怎么认得我?” 只见女子的眸中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咬牙切齿道:“小贼,我和你不共戴天!”运劲挺腰弹身而起,不料猛地嘤咛一声又扑在楚天的怀里,却是体内经脉被靳快活封住,浑身酸软使不出一点劲道。 她惊怒交集,以为是楚天对自己下了手,寒声道:“小贼,你对我做了什么?” “解毒。”楚天回答道。 小羽见翼轻扬柳眉倒竖显然听不明白,便补充解释道:“摸摸、抱抱、揉揉、捏捏……” 翼轻扬听得羞愤难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一阵,一口气接不上来登时昏死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江日出(上) 过了会儿,翼轻扬悠悠醒来,昏黄的灯光刺得眼睛发花,影影绰绰她看到楚天面沉似水伫立在床头,冷冷说道:“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错,你早该死了。不过你不必心存侥幸,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翼轻扬昂着头,一边运气冲脉一边寒声怒斥道:“觉渡大师为了救你,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你却恩将仇报杀死他。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楚天看着翼轻扬,丝毫不掩饰脸上流露出的鄙夷之色,冷笑道:“虎父无犬女,你和翼天翔真是天生做戏子的料。不要以为几滴不值钱的眼泪就能骗过我,若非你曾在虚境中救过我,今日定教你好看!如今你我互不相欠,下次莫要再撞到楚某手里!” “你——”翼轻扬见楚天义正词严地训斥自己,更诬陷自己和爹爹是合谋害死觉渡大师的罪人,禁不住怒气满胸、义愤填膺。但她从小家教甚严,那“放屁”两字在嘴里打了两转,到底没骂出来。 “站住!”她怒视楚天道:“贼喊捉贼,你真是天下最无耻卑鄙之人!” 楚天哈哈大笑,眼中满是不屑之意:“姑娘,你的演技委实令人佩服。那晚若不是你厚颜无耻将我诱到河边,翼天翔又岂能从容暗算觉渡大师,栽赃于我?” 翼轻扬心头巨震,睁大眼睛道:“你……竟敢诬陷我爹爹!”一股怒气油然升腾,抓起床上的枕头便恶狠狠丢向楚天。若是此刻她能使剑,恨不得立刻将这满口颠倒黑白的恶贼杀了。 楚天却认定翼轻扬是在装无辜,道:“难怪有人说,人至贱则无敌!” “放屁!”翼轻扬终究忍不住怒骂出声。 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冲开经脉禁制拔出素女仙剑刺向楚天。 孰知元辰宝珠一亮,从里面冒出条青色元神,却是个相貌丑陋的老者。 他探出双指不费吹灰之力便夹住了剑刃,哼了声道:“女娃儿,你真是混账透顶,该打!” 翼轻扬吃了惊,娇叱道:“糟老头子,少来装神弄鬼,本姑娘不怕你!” “糟老头子?”丑陋老者显然怒了,逼近翼轻扬一把拧住她的耳朵道:“竖起你的小耳朵听清楚了,我老人家乃是六百年前的禹余天掌门洞天机!” “胡说八道,你是洞天机,我还是寒料峭呢!” 洞天机愣了,突然劈手夺过素女仙剑向前虚刺,剑锋颤动耀眼生辉,耳听“叮叮”脆响一道道剑气切割在桌上那只用来装药的瓦罐上。 “铿!”洞天机甩手将素女仙剑掷入鞘中,斜眼瞟着翼轻扬道:“认识这招不?” “似水流年?”翼轻扬暗自讶异,同样的剑招她也曾见洞寒山使过,却在这个丑老头手中施展开来如天马行空变幻莫测,可不知要高明多少倍,而且剑意洒脱韵味无穷已臻至登峰造极的境界,就算换洞上原来也未必能胜过他。 话音未落,瓦罐簌簌剥落下一层粉灰,上面龙飞凤舞被那老头用剑气刻了一圈花纹,借着灯光一瞧分明是四个大字:“如假包换!” 翼轻扬惊疑不定,心道:“这老头可真古怪,怕跟禹余天果真有些渊源。可我今日既然找到这小贼,就万万不能让他再次逃脱。” 她念头急转计上心来,琼鼻低哼道:“好吧,就算你是老前辈,可也不能仅凭三言两语便随意指定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倘若楚天果真问心无愧,可敢跟我爹爹当面对质?” 楚天目光冰冷看着翼轻扬,他有十足的把握断定这丫头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自己早先已答应洞天机要前往魔教夺取云麓圣泉。事有轻重缓急,大丈夫一诺千金又焉能食言?当下强按下报复的冲动,摇摇头道:“你放心,我早晚会杀上门去找翼天翔算账,但不是今天。” 翼轻扬故意轻蔑道:“我早知道你不会去的,做贼心虚。” 楚天甩手想走,洞天机可不干了,一把抓住楚天的肩膀慨然道:“小楚,去就去,怕什么!管他是翼天翔还是满地爬,我老人家陪你去法门山庄走一趟,为你作证给你撑腰。就算天王老子现身也不怕他,走!” 翼轻扬心下暗喜,当下也不去计较洞天机乱七八糟说些什么,道:“我爹爹不在法门山庄,他已去了禹余天。” 洞天机一怔,问道:“他跑去禹余天做什么,又想害谁?” 翼轻扬翻翻眼睛,不耐烦道:“我爹爹已经将我许配给洞寒山,本月十六就要在禹余天举行婚礼大典。” 楚天嘲讽道:“恭喜翼大小姐得偿所愿,日后稳稳当当做个掌门夫人,妻凭夫贵嘛。” 翼轻扬羞恼道:“你少在这儿风言风语冷嘲热讽,嫁不嫁是我的事,跟你什么相干!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嫁给姓洞的!” 洞天机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在逃婚呐!” 翼轻扬昂起螓首道:“谁说我在逃跑,本姑娘不过是出门散散心,随便转转。” 楚天颔首道:“好,那我们去禹余天!” 洞天机哈哈一笑,大发感叹道:“岁月无情物是人非,六百年后,我老人家终于要重上禹余天了。”身影一晃隐入元辰虚境。 翼轻扬稍事收拾,斜背素女仙剑走出客房,携着小羽御风而起在前引路。 楚天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默不作声向东南方向行去。 飞出一段,前方波光粼粼来到锦江边,浩荡的江水昼夜不息向东奔腾,最终穿越数千里外的滨州汇入万顷东海。 夜风一吹,翼轻扬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假如那个口口声声自称六百年前洞天机的丑老头是冒牌货,假如楚天心里有鬼,到了禹余天就不怕原形毕露么? 还有,那小贼既然忘恩负义杀害了觉渡大师,又为何不将自己也一并杀了?要知道,他现在对自己下手,可说是易如反掌。 莫非……莫非真的是自己冤枉他了?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刚从翼轻扬的脑海里钻出来,就立刻被她彻底否定——指认楚天是凶手的人可是自己的爹爹,爹爹说话从不有假,楚天一定就是凶手! 就算他会装,却骗不了爹爹。 他假惺惺地答应前往禹余天对质,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心里一定有鬼! “我这一路需得暗中留意,看这小贼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想着想着翼轻扬忽感一阵头晕目眩,丹田浊气顿生娇躯不由自主往下坠落。 楚天就在后面,身形一动轻舒猿臂揽住翼轻扬,顿觉她全身滚烫犹如炭烧。 “放开我!”翼轻扬可不想再被楚天抱,秀眉微挑,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楚天抓紧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你真想死?我绝不拦你。”拦腰将她抱起往江边飞去。 翼轻扬手足无力动弹不能,心中又气又羞,叫道:“小羽,快替我杀了他!” 小羽呼哧呼哧煽动着小翅膀飞在楚天身边,很是机灵地回答道:“抱抱,解毒!” 翼轻扬怒急攻心又差点晕过去,羞于启齿还不好对小羽多说什么,只好狠狠咬住嘴唇,眼泪却流了下来。 楚天看到翼轻扬痛苦流泪,心中好不畅快,道:“原来你还有羞耻之心。” 翼轻扬将头扭转过去,暗暗发狠道:“不能哭!早晚我要将这小贼碎尸万段了拿去喂狗,一雪今日之耻!” 忽地楚天身形一沉徐徐飘落下来,朝停泊在江边的一条小舟上招呼道:“船家,我要包船去滨州。” 不一会儿,从船舱里钻出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眯缝着眼瞅着楚天道:“小哥,我这是渔船,不载客。” 楚天皱皱眉,正准备另找船只,没想到翼轻扬开口了:“老丈,麻烦您行个方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到时候船钱加倍给您。” “好吧,上船。”老翁动手解开缆绳,颇是感慨道:“他是你的儿子?难得这么孝顺。” 翼轻扬抢在楚天前头回答道:“傻儿子,还不快替我谢谢老人家。” 楚天懒得跟这丫头做口舌之争,向老翁颔首谢过,纵身上了小舟。 他将翼轻扬抱入船舱,趁老翁起帆的当口,低声警告道:“你若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翼轻扬冷笑道:“你有对我客气过么,我们之间还需要假惺惺的客气么?” 楚天点点头,说道:“你记得就好,既然你我是敌非友,我是不必对你客气的。” 这时候小舟微微一晃,缓缓向江心驶去。老翁站立在船尾操纵舵桨,放声歌道:“飞梁压水,虹影澄清晓,橘里渔村半烟草。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雨中风帽。四海谁知我。一剑横空几番过。按鱼龙,嘶未断,月冷波寒。归去也,林屋洞天无锁。认云屏烟瘴是吾庐,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 楚天和翼轻扬倚坐舱中,不知不觉沉浸在老翁沙哑自在的歌声里。 “林屋洞天无锁。认云屏烟瘴是吾庐……” 楚天心底里不由向往道,何时自己才能拥有老翁歌中所唱的生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 船舱里陷入一阵静谧,两人各有所思,只听得老翁的歌声在江面上悠悠回荡。 无形之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戾气渐渐消散。 须臾之后,老翁的歌声徐徐停歇。翼轻扬如梦初醒,赞道:“老丈,这歌真好听。” 老翁听人赞美,呵呵一笑道:“这叫‘洞仙歌’,是小时候跟游方的道士学的。” 翼轻扬忍不住道:“那您知道这歌里唱的是什么意思吗?” 老翁笑道:“我一个打渔的,想唱就唱,哪有心思成天琢磨里面有什么意思?只晓得一网撒下鱼儿满仓,这船上便是我的洞天了。” 楚天点点头,觉得老翁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是回味无穷。一时间神思飘飞如有明悟,洗尘之心愈发清澈通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江日出(下) “日出了。”老翁在船尾说道。 楚天徐徐收功,见翼轻扬仍在静静地打坐,便起身走出舱外。 远方水天一线烟波浩渺,一轮火红的旭日正从宽阔无垠的江面下冉冉升起。璀璨的霞光照耀在江波上,犹如红宝石般熠熠生辉,几羽早起的鸥鹭展翅翱翔,乘风穿云,遥遥传来清亮的啼鸣。 左前方一片沙洲郁郁葱葱,草木繁茂紫雾缭绕,如一道守立万载的巨闸将奔腾的江水一分为二。 清风拂面千帆竞起百舸争流,船工的号子此起彼伏悠扬入耳。 天地间,充满勃勃生机。 “老丈,能不能教我如何驾船?”楚天蓦地心血来潮。 “你想学划船?”老翁爽快道:“没问题,你过来,先把舵桨拿稳。” 楚天走到船尾,学着老翁的样子用双手抓住舵桨,试着慢慢左右摇摆,问道:“是这样吗?” 老翁笑了笑道:“操舵并不难,难的是掌握水流风势,让船走得又快又稳。” “水流风势?” “你看脚下这大江,一个劲地往东流淌,看似四平八稳,其实到处都是漩涡潜流,不识水性的人准保要翻船。”老翁指点道:“那风就更了不得啦,二十四节气便有二十四信风,要想船跑得快就看你会不会用风。” 楚天将老翁的话一字字记在心里,暗自舒展灵觉窥探四野,顿时感觉到大江上下风起浪涌气象万千。 一道道水流,一缕缕江风,仿佛是被天地赋予了生命的精灵,或直来直去,或浅吟低唱,或盘桓悱恻,或高歌猛进,千姿百态万象纷呈,竟无有一丝雷同。 他尝试着顺风应流,驾驭小舟在江涛上乘风破浪向前急进。渐渐地,风浪宛若被驯服的野马,托载着小舟如箭矢般飞速行驶。 楚天迎着长风,遥望江天红日心驰神往,好似化作了一羽鸥鹭自由自在地飞翔。 一霎那里,他的脑海中灵光乍现不觉失声叫道:“我明白了!” 向天借势,问道取法。 沉鱼落雁身法、料峭六剑、日照神拳、天机印、天下有雪诀……正魔两道的绝学从来不是与天地割裂,而应融为一体。 假如自己在施展的时候,能够融入自然之势,将一招一式完美地与天地浑然交融,那威力又岂止于当下这点?! 这就像江上行舟,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但若能让小船融入风势水流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 道,无处不在。 楚天如同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眼界大开道心修为进入到一片崭新境界中。 老翁捻须而笑,问道:“怎么,你好像明白了什么,为何如此高兴?” “驾船的法子。”楚天微微一笑轻转舵桨,小船在江面上画出一条漂亮的白线,轻盈地避开一团湍急涡流。 “不错,不错,有几分模样了。”老翁颔首称赞,“小哥,你可聪明得紧啊。” 楚天笑道:“全亏老丈您指导有方。” 老翁问道:“小哥,你娘亲看上去病得可不轻,怎地还要千里迢迢坐船去滨州?” 楚天道:“实不相瞒,我遭人诬陷百口莫辩,这次便是要去与人理论讨还公道。” 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何要对一位萍水相逢的老翁说起这些,只觉得如鲠在后不吐不快,说出来便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老翁沉默片刻,说道:“小哥,我痴长你几岁,经历的事也多些。倚老卖老,有些话说得不中听,你可别介意。” 楚天道:“老丈,你但说无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生在世难免会有遭人冤枉的时候。旁人毁你,笑你,害你,骂你,若是耿耿于怀那就等于把自己关进了铁笼子里。” 老翁说道:“我行我素,俯仰无愧,方显英雄本色。” 楚天听了这话,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老翁绝非普通人。虽然未必完全认同对方的劝说,但仍是感激他的好意,当下肃容道:“多谢老丈,在下受教了。敢问老丈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老翁呵呵笑道:“一个打渔人,哪儿来的尊姓大名?船到哪里,哪里便是我家。” 楚天闻言,对老翁的身份来历愈加好奇,寻思道:“你不肯说,就当我没办法了么?”假装操作失误小船猛地一晃,他佯装立足不稳叫了声“老丈小心!”合身往老翁的怀中撞去。 老翁情知楚天是有意试他,身形不动不闪双足在甲板上落地生根,伸左手在后者肩膀上轻轻一按道:“站稳了,别掉进江里。” 楚天顿感老翁手中发出一股柔和雄浑的力量,推得自己身不由己错步转身,右脚一空已踏出船舷外。 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即丹田气体顺势拧腰,身躯三百六十度转了圈重新站定,心下暗自骇异道:“他这一推平淡无奇,我却无论如何也躲闪不过,不知是哪家的绝学?此人修为之高,端的深不可测!” 正感惊讶之际,苍云元辰剑突然长鸣示警,一蓬阴冷杀气从水底渲涌而至。 楚天灵台立生感应,运劲一扳舵桨,小舟猛朝右偏。 “哗啦啦——”江面乍分白浪滔天,一条碗口粗细的碧绿藤蔓如标枪般贴着左侧船舷飙射而出,顶端锋利如刀散发出浓烈杀气。若非楚天手疾眼快做出精准判断,脚下的小船早就被它拦腰洞穿。 那突如其来的藤蔓一击不中并未收手,迅即化刚为柔横扫楚天。 楚天吐气扬声使出日照神拳正面硬撼,砰的闷响藤蔓飞荡,从舱顶上疾掠而过。 楚天亦被震得胸口窒息,身形向后上方飘退,借势卸去迫入左臂的气劲。 冷不丁灵台警兆再起,又一条碧绿藤蔓悄无声息地从水里冒出,如同粗壮凶猛的水莽高高昂起身躯劈击楚天背心。 “向天借势!”楚天全身放松浑不着力,一股江风横向吹到,将他的身形像叶片似的卷起,“唿”地声飘移数丈,不费吹灰之力地闪躲过藤蔓。 “铿!”苍云元辰霍然出鞘,楚天身剑合一灵觉紧缩水下刺客,如一羽雄鹰搏击四海转守为攻向江面俯冲。 这一招“裂海断流”身、法、剑、势、气熔炼一炉龙虎交汇,仿佛每一缕风每一滴水都蕴藏着虬劲剑意,透发天地激荡风云。 “哗——”又是两条绿蔓自江中破茧而出,引动碧浪幻舞出一圈圈千变万化的光影分别缠向楚天的双腿。 “叮叮!”苍云元辰剑左右开弓劈斩在绿蔓之上,登时火星迸射罡风横溢。 绿蔓“吱吱”怪叫,被剑锋劈开两道伤口直吐碧烟,倏然没入水里。 “百草药仙?”翼轻扬被激战惊醒,来到船尾凝眸观战。猛然一蓬强劲气浪从战团中汹涌袭来,压得她气血翻腾两眼发黑。 “嗖!”小羽从翼轻扬的袖袂里钻出,双翅鼓动裹起两团白茫茫光雾往气浪上撞去。两股巨力迎头相撞,激得四周白练般的水柱冲天而起,将小舟高高抛上半空。 老翁不慌不忙操纵舵桨,小舟如风行水上在风口浪尖上轻轻一滑,稳稳落回江面。 与此同时苍云元辰剑翻江倒海,劈开一条水道直抵百丈波心。楚天犹如蛟龙入海,纵身没入江中,目光如炬穿透幽暗的水下世界,只见一个风姿卓越的妖娆少妇身影翩跹正往后漂退。 但她并非逃跑,肋下四条藤蔓破体而出,两横两纵反向推进,编织成一座碧光荧荧的巨型囚笼罩向楚天。 楚天双目炯炯逼视百草药仙,身形凝立魔剑平举遥指前方。 尽管有水波阻隔,百草药仙依然觉察到从楚天身上释放出的强大气势。她不惊反喜道:“这小子不自量力,竟然想硬接我的这式‘乾坤禁锢’,今日定要教他死无葬身之地,以稍减我心头之恨!” 心念闪动之际,楚天的身影竟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百草药仙一凛,疾向灵台搜索对方踪迹,奈何如烟如雾难以锁定。 “呜——”猛地身后杀气严霜波涛跌宕,楚天施展须弥洞天脱出乾坤禁锢的笼罩,苍云元辰剑直捣黄龙刺向百草药仙的背心。 “不好!”百草药仙的四条本命绿蔓倾巢而出,此刻招式用老鞭长莫及,后背完全暴露在楚天的剑下。 仓促间她的喉咙里一记尖锐长啸,体内炫光闪烁“哧啦啦”背后衣衫赫然开裂,生出一朵光彩夺目的碧色莲叶,在江水里怒放开来覆盖方圆三丈,宛若一面美轮美奂的翡翠盾牌护住身躯。 “叮!”苍云元辰剑长驱直入击中莲叶宝盾,一朵朵金色祥云以摧枯拉朽之势卷涌而出,不住轰击在婀娜摇曳的叶面之上。 百草药仙惊怒交集,却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全力运功支撑莲叶宝盾。 楚天哪会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既然打上了那就毫无仁慈可言! 他凝攥左拳轰出一记“大日如来”,十八道拳劲前仆后继层层叠加,汇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结结实实打在莲叶宝盾上。 “砰!”莲叶宝盾半边炸飞,百草药仙口吐鲜血飘出十丈外,强压内伤指尖探出十根锯齿状的赤红毒刃,反身与楚天战成一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禹余天(上) “死了,没死;死了,还没死,快了吧。这小贼到底死了没有?” 翼轻扬的心弦被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念头来回拉锯,时起时伏难以自已。 江面上波澜壮阔,姹紫嫣红的跌宕光雾撼天动地,却看不到水下的恶战。 翼轻扬系出名门家学渊源,对百草药仙的名头早有耳闻。 她本是千年红莲修炼成形,道行在南无八仙中名列前茅,兀自凌驾于被林盈虚击杀的血羽老仙之上。尤其是一身毒功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正道各派对她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 这次要不是遇上楚天,自己绝难逃脱这妖妇的魔爪。 算上通城客栈的那次,楚天已接连救了她两回。 但就算他再救上自己一百回,一千回,自己也绝对不会原谅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翼轻扬的芳心纠结在一起,下意识的,她的纤手紧握在素女仙剑冰冷的剑柄上,感觉到额头掌心里全是汗。 同一时刻,水下。 百草药仙和楚天的对决进入白热化。 尽收轻敌之念,百草药仙显现出圣阶高手的强大实力,肋下的绿蔓在江水中翻腾飞舞,幻化出无数条虚实难分的光影,从四面八方涌向楚天。 原本,她第一个要杀的人不是楚天,而是翼轻扬。 手下死了,可以重新招揽。女儿,是独一无二的。 然而这小子却一再毁损她以自身精血神魄炼铸的本命魔宝,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几次下手试图以水为媒毒倒楚天。可不管是“白发三千丈”,还是“春睡海棠”,甚或令多少正道名宿谈虎色变的“千秋乱红”,都教亘古不化印毫不客气地吞噬炼化,根本伤不到楚天半根毫毛。 反之,这少年仗剑横江越战越勇,雄浑的气势与天地合一,如滚雪球般不断壮大。 百草药仙暗暗心惊,欲要退走又于心不甘,蓦地一记冷叱燃烧真元施展出了压箱底的绝学“舌灿莲花”。 “唿——”一朵粉白妖莲精光闪闪从百草药仙红艳欲滴的檀口中吐将出来,弹指间便膨胀如盘,散发出炽烈热浪。四周的江水汩汩翻滚,迅即化为浓烈的水汽蒸发,仿佛半条锦江都被煮得沸腾。 楚天如坠铜炉,凶猛肆虐的无形火毒如钢针般扎破他的护体罡气刺入体内,经脉中运转的魔气仿似熔岩躁动,直要将全身焚为灰烬。 “小心,这是妖妇用精血所化的‘红莲业火’!”一直关注战局的洞天机开口了,道:“不如你下去休息一下,我老人家出手替你打发了她。放心,不收你的工钱。” “这叫红莲业火是吧,你老人家歇着去,看我怎么收拾这个妖妇!”楚天凝念催功,口中低喝:“咄!”左手捏动法印,祭出真龙天子印。 但见一条如真似幻威猛绝伦的幽冥之龙从楚天体内升腾而起,通体燃放璀璨炫目的冰蓝色光焰,阴冷的冥火气息瞬间扩展四面八方,如春阳融雪将红莲业火转瞬焚化,水下世界重归清凉。 幽冥之龙昂首怒啸气势更盛,光焰烈烈燃烧不可一世,压向百草药仙。 在幽冥之龙的强势催压之下,那朵粉白妖莲犹如在风雨中摇摆的野花黯然失色。 “这小子,果真得到了剑魔真传!”百草药仙骑虎难下,猛催真元仰面“噗”地一口精血喷在妖莲花心之上。 妖莲得到精血滋润,霍然一颤光芒暴涨,层层叠叠的花瓣哧哧横空激射而出,争奇斗艳蔚为壮观,足足有八八六十四片之多,组成一座运转先天诛仙杀魔的“莲花落阵”,覆压百丈方圆。 百草药仙动真格的了。 这一下她燃烧耗损的真元,至少需要二十年的闭关苦修才能尽复旧观,可谓下了血本。但她已输红了眼,况且若能得到苍云元辰剑等诸多剑魔遗宝,这点损失也是值得。莫说二三十年间突破抱朴之境,就是冲击守一境界直至跻身圣阶巅峰亦非痴人说梦。 波光摇荡,江水映出妖异的粉红色,令人感觉置身在一个绮丽的梦境中。 六十四片莲花瓣犹如刀锋般犀利,切割开咆哮的怒涛,拖曳着长长的光影,各行其道变幻万千,充满毁灭天地的可怖杀意。 “妖妇想跟我玩命?”楚天冷冷一笑,身形不退反进夷然无惧地迎向莲花落阵。 玩命,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很久以前,除了这条命他几乎一无所有。一路行来波诡云谲,不知经历了多少九死一生的危急时刻,区区一个百草药仙又哪在话下! 他的心神高度集中,渐渐进入洗心涤尘物我两忘的先天之境,施展开沉鱼落雁身法纵剑御龙破入莲花落阵。 “哧哧哧哧——”莲瓣锋刃疯狂肆虐,彻底将楚天的身影吞没。 楚天的身形便在这片片凄美的花瓣之中穿梭趋避,宛如花间舞者。一任莲花落阵轰轰烈烈的发动运转,始终伤不到他半片衣角。 以道破阵,以心驭法。 他就像是这大江中一滴自由徜徉的水珠,不受任何力量与法则的禁锢束缚,随心所欲地驰骋纵横如入无人之境。 十丈、八丈、五丈……声色不动间,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百草药仙的瞳孔逐渐收缩,眼眸深处映照出楚天洒脱从容的人影,骇异地发现到对方恰似指尖的一缕清风,不管自己如何用力抓摄握紧,却终归无法掌握住他。 反倒是来自苍云元辰的凌厉剑气宛若破囊之锥,不停撕裂莲花阵罡压迫过来,让她心生寒意斗志锐减。 百草药仙猛地一警,意识到自己的心神不知不觉中已被楚天雄浑霸道的气势牢牢压制,连带莲花落阵的威力亦大幅消退形同虚设。如此发展下去,无需对方仗剑来攻,她已然不战自溃。 逃吧,保命要紧!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不由自主在百草药仙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身为南无仙府外八府府主之一,坐镇天南等若一方诸侯,手掌万千黎庶的生死,从来以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呼风唤雨、长生不死永享仙福,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轮为被别人宰杀的对象。 一丝无法遏制的惧意涌上心头,百草药仙的口中凄厉长啸,不顾一切地催动真元释放出最后的胜负手——“步步生莲”! 她的身形飞速向后上方的江面退走,脚下踩踏出一朵朵金灿灿的魔莲,如重峦叠嶂飞舞旋转朝楚天轰去。 “哗——”眼前光线一亮,她霍然冲出江面便欲纵身飞遁。 不料一道指风穿越十丈空间,如流光闪天急袭而至,直点她的眉心印堂。 “这是……”百草药仙大吃一惊,眼角余光便扫到那小舟之上的老翁神态悠然,右袖低垂微微风动。 “老匹夫!”一瞬间她认出了对方的来头,心中惊骇无以复加,双手连划,指尖十支红叶甲刃在身前交织出一张赤色光网。 “啵!”指风激荡光网破裂,百草药仙如见了鬼似地不敢做丝毫停留,掠身往江岸方向逃去。 那老翁见迟滞百草药仙的目的已达到,便也不再出手。 “唿——”一道雪白色的浑圆水柱破开江面扶摇直上,不偏不倚正阻挡在百草药仙前逃的线路上。 楚天犹如龙出大海威势无双,苍云元辰剑披荆斩棘碎裂山河自下而上刺向百草药仙,正是料峭六剑中的一式“逆天改命”。 磅礴的剑势融合天地神威光芒万丈,像是一道横亘大江的炫丽长虹,锋芒所指苍穹变色风云飞流。 百草药仙的红叶甲刃招式用老不及招架,只能急运绿蔓上下翻卷锁缠魔剑。 “铿!”出乎意料之外,苍云元辰剑竟毫无变化,顺顺利利地被四条绿蔓捆缚缠绕,凝定在半空。 “砰!”楚天的双腿一屈一弹,结结实实蹬在了百草药仙的胸口中。 兔子蹬鹰! 这是他在斑斓雾山自我流放时悟出的一式腿法,久已不用。而今道心涤尘,领会到“向天借势,问道取法”的无上真谛,这一腿踢出化腐朽为神奇,直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隐隐有宗师手笔。 “好!”小舟之上老翁抚掌喝彩,由衷赞道。 但百草药仙的感觉却是大大的不好,护体罡气层层破碎,胸口“喀喇喇”断裂塌陷,冒出一团香甜粉雾。 她一声惨叫强运魔气封住内伤,借助楚天的腿劲向后飘飞。 “咻!”楚天振腕掷出苍云元辰剑,一道白光闪过,毫无悬念地洞穿百草药仙的咽喉。 “唿——”粉雾浓烈喷薄,百草药仙的身躯丝丝萎缩变化,最终凝炼成一支凋零的莲花往江中坠落。 元辰宝珠毫不客气,将从百草药仙体内溢出的粉色精气尽数攫取吸纳,魔剑嗡嗡颤鸣兴奋雀跃,幻动流光溢彩。 楚天运念召回苍云元辰剑,入手即感一股充沛灵气呼之欲出,虚境之中碎裂的伤痕修复已逾八成,大有进一步净化突破之势。 他转头望向老翁,说道:“有劳老丈助我一臂之力。” 老翁悠然道:“小哥客气了,哪里是一臂,分明只是一指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云淡风清。 翼轻扬默默无语,看着楚天兵不血刃地斩杀了号称南无八仙之一的百草药仙,修为之高与当日落难法门山庄时不可同日而语,心里头惊骇难言五味杂陈。 如果他不是凶手,而是行侠仗义的正道侠士该多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禹余天(下) 舟行三日抵达滨州,老翁驾船离去,楚天和翼轻扬登陆上岸。因日暮黄昏,两人便在码头边寻了家客栈入驻,待明日天亮后再启程赶往禹余天。 楚天估摸着到得禹余天少不了有场恶战,稍事洗漱便熄灭了灯火打坐运功。 他这些天与渔舟老翁同舟共济获益良多,道心修为又有精进,但禹余天号称千年名门,东海第一大派,藏龙卧虎高手如云,纵然有洞天机为自己撑腰,但毕竟自己单枪匹马,仍然显得势单力薄凶险难料。 算起来,后天就是洞寒山与翼轻扬成亲的良辰吉日,一个是未来的禹余天掌门人,一个是正道第一美人,可谓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神陆各门各派的耆宿名流早已接到洞上原和翼天翔联名发出的请柬,这几日禹余天高朋满座群雄毕至自不待言。 楚天虽然面对翼轻扬时一切如常,可是心里面依旧免不了有些紧张。 但对他而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 若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翼天翔道貌岸然的假面具,令这衣冠禽兽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教人扬眉吐气?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就算冒险,也要一试。 他静静盘腿坐在床上,心中默念道:“觉渡大师,不知你在极乐世界中过得可好?看我明日为你报仇雪恨,教翼天翔死无葬身之地!” 屋外树影婆娑秋夜寂寥,一片皎洁月光映照纱窗。 蓦然窗前有道窈窕的人影闪过,来到了客房门外,依稀便是翼轻扬。 “她来做什么?”楚天怔了怔,暗舒灵觉打探动静。 只见翼轻扬已褪去易容恢复本来容貌,人比花娇楚楚动人,春葱似的纤手缓缓抬起似欲敲门,却又犹豫放下慢慢收住。 楚天一时弄不清楚她的来意,索性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过了须臾,翼轻扬终于下定决心,举手敲响屋门。 “咚、咚、咚!” 也不知是门在响,还是她的心在不争气地狂跳。 “门没锁。”屋里传来楚天冰冷的声音。 翼轻扬推开虚掩的房门,满院月色泄落在她的身上,红裳翠带冰肌玉肤,垂腰的发丝被夜风吹得轻轻飘扬,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面罩寒霜迈步走近屋里,望着盘坐在床上的楚天道:“你真的打算明天和我一同前往禹余天找爹爹当众对质?” “是你逼着我和你一起去的!怎么,心虚了?”楚天睁眼看着她,带着挑衅的口气道:“还是你害怕当场出丑?” 翼轻扬娥眉轻挑,旋即提醒自己道:“冷静,要冷静——你不是来跟他吵架的。” 她深吸一口按捺怒气,说道:“我给你一次逃走的机会,权当是偿还救命之恩。” 楚天一愣,没想到翼轻扬要“放过”自己,旋即豁然醒悟道:“这小女人看似人比花娇,心似蛇蝎,她是心里有鬼才故意放我走。莫非她以为我还会再像那晚般受她诱骗,那我又岂不是被她父女俩算计到家了?!” 念及与此恨意更深,嘿然说道:“莫非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翼大小姐居然也会大发善心放楚某一条生路?莫要担心,我不会搅乱你和洞少掌门的洞房花烛夜的。” 翼轻扬红了脸,愤然道:“好,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她本来软了心肠想劝楚天逃走,偏生对方毫不领情,自己反被羞辱一番。 罢了,罢了,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他要执迷不悟自寻死路,便由得他去。 她探手在衣袖里掏出一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又拿出一大包刚从街上买回来的面粉和蜂蜜,漠然道:“你坐过来。” “你……要干什么?”楚天疑惑道。 “难不成楚大英雄还想明火执仗杀上禹余天?” 楚天不说话了,坐到了桌边。 翼轻扬点亮油灯,仔细审视过一番楚天的脸部轮廓,着手为他易容改装。 屋中悄然无声,惟有油灯的火苗在噼啪燃烧。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少女幽香如兰似麝飘进楚天的鼻子里,却有谁想像得到两个人之间势同水火恩怨难明? 翼轻扬的柔荑娇嫩滑腻,在楚天的脸上轻轻抚动,微微带着秋夜的凉意。 楚天的眉头禁不住皱到一处,脸部肌肉僵硬,呼吸一下长一下短,心情起伏难言,毕竟,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十六岁少年。 翼轻扬立时觉察到他的微妙变化,嗔怒道:“老老实实坐着别动,更不许胡思乱想,不然搞砸了我可不管。” 楚天被她劈头盖脸一通教训,忍不住重重一哼道:“你是千金大小姐,你不愿干没人逼你。你当我很愿意被你这么折腾吗?” “啪!”翼轻扬重重丢下手中物事,突然伏在桌上双肩抽搐嘤嘤低泣起来。 楚天不由愕然,猜不透她想耍什么花样。见她梨花带雨越哭越厉害,泪水好似滚滚江水滔滔不绝。 他暗自寻思道:“看来她是真的心中难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与翼天翔合谋害我的时候,可曾料到自己也会被父亲出卖利用?” 过了一会儿翼轻扬泣声徐歇,用手背抹去眼泪重新拣起了一支眉笔。 楚天也不再嘲讽刺激她,屋中一切又回归于平静。 画完妆,翼轻扬一言不发地收起桌上的易容药品,将一面青铜镜摆在楚天面前。 镜面里显现出一张苍老熟稔的脸庞,赫然便是那位江上渔翁的模样。 灰白的须发,沧桑的皱纹,黝黑的肤色,怎么看怎么都是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这样一来,即使有人见到自己和她在一起,也不至于说三道四乱嚼舌头。 楚天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沉声说道:“早点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翼轻扬木无表情道:“好,祝你早死早投胎。” “唿——”她推门出屋,一股冷冽的夜风刮了进来,将油灯吹灭。 楚天端坐不动,目送翼轻扬的背影远去,耳中忽听洞天机说道:“小楚,我看你是冤枉了这丫头,她多半真的不知情,只是被翼天翔利用了而已。” 楚天静默片刻,徐徐道:“我宁愿她不是被冤枉的。” 洞天机明白了楚天话里的意思,干笑声道:“你是怕一旦真相揭晓水落石出,这丫头会受不了?她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这一夜,翼轻扬的客房里都亮着灯。 后半夜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到天明。 深秋的清晨,天空灰蒙蒙一片,空气里带着来自海上的咸湿气息。 夜雨渐歇,楚天和翼轻扬结账离开客栈往江边行去,滨州城的古老街道曲曲折折向远方延伸。 江边码头上,渐渐热闹了起来。一筐筐刚刚捕捞回来的海鲜从船上被搬运到岸边,然后由商贩们送上牛车,送往城里的菜市场与大户人家。 楚天的神思情不自禁地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久远的从前。他忍不住扫视过那些早点摊,有大饼卖油条的,有卖包子馄饨的……还有卖馒头豆浆的。 不知怎地,他突然很想吃顿早点,即管根本不觉着饿。 他在一家早点摊前停下脚步,朝正在忙碌的摊主招呼道:“大嫂,来两个白馒头,再打一碗豆浆。” 翼轻扬讶异地回首看着楚天,蹙眉道:“这脏兮兮的地方,你也吃得下?” 楚天的眼神蓦然变得凌厉,注视翼轻扬许久,唇角渐渐化开一抹冷笑。 翼轻扬怔了怔,看着楚天自顾自在早点摊旁拣了个位置坐下,从摊主的手里接过了馒头大口咬起来。 “翼大小姐千金之躯,不识人间疾苦,除了燕窝鱼翅,你还晓得什么?” 他冷冷说道:“如果让你享受下三九隆冬衣不蔽体,两天两夜只啃半个冷馒头的滋味,恐怕手上只捧着一碗热豆浆,也会激动得哭出来。你生来好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可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 说着话,他已经三两口把一整个馒头吞到了肚子里。 忽然微微风动,翼轻扬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唤道:“大嫂,也给我来一份。” 楚天望向翼轻扬,淡淡道:“当心,吃了脏东西会拉肚子的!” 翼轻扬撕下一小团白面馒头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道:“你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 楚天不再说话,埋头吃饭,不多会儿豆浆和馒头统统下肚,胃里暖暖和和的甚是舒服。 翼轻扬吃得极慢,瞧得楚天忍无可忍,说道:“你究竟是在喝豆浆还是在品茶?” 翼轻扬瞪了他一眼似要发怒。然而就在楚天准备接战的时候,翼轻扬却张开嘴狠狠咬下小半个馒头,那样子就像跟她有仇的是手中的馒头。 孰知这一大口下去哽住了喉咙,噎得她满脸通红拼命咳嗽。 楚天瞅着她不由笑出声来,摇头道:“喝口豆浆,慢慢地顺气。” 翼轻扬也顾不得自己有多尴尬,端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将满满一碗豆浆喝了个底朝天,拍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楚天撇嘴道:“下次,你还是去吃海鲜吧。” 就在这时候,楚天身后有人惊喜问道:“你是翼姑娘?” 翼轻扬闻声抬头,就见几名禹余天的弟子正朝这边走来,其中就有曾在法门山庄住过一段日子的赵红瑶。 见这些人个个似笑非笑、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翼轻扬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心中又恼又恨,想发脾气又没处可发,一时间粉脸变了颜色,郁闷难当。 赵红瑶来到近前刚想说话,无意中看到了端坐在翼轻扬对面的楚天,顿时神情大变,失声叫道:“你们快来,看看这里还有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登岛(上) 落日的余辉洒照在东海的万顷碧波上,海波动荡闪耀起一条条金龙。小山般的浪涛此起彼伏不断拍击船头,溅起一阵阵绮丽的雨花。 楚天站在“太虚号”的甲板上,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四方海景。 太虚号长十丈,宽三丈,船身布满符文与法阵,以超过普通船只将近十倍的速度劈波斩浪在浩瀚的大海中航行。 从高空俯瞰,它便似一头浮出海面的巨鲸,五面高耸如云的白帆鼓足长风一路东进,在身后留下银龙般的水浪。 极目远望海天一线,一轮彤红的落日渲染云霞,正缓缓向西沉坠。波涛汹涌的海上一望无际,时有鱼群徜徉海鸟高飞。 一座座云罩雾缭的仙岛在远处海面上疾掠而过,尚未看清它的容颜便被太虚号迅速抛在了身后。 禹余天号称东海第一大派,声势如日中天,领袖三百六十五岛、七十二屿,万里海疆尽在掌握之中。当今掌门洞上原功通造化名震神陆,执掌禹余天三十余年励精图治,大有后来居上取代碧洞宗成为正道第二大派之势。 尤其近些年来,正魔两道除了局部发生小规模战斗以外,大体相安无事,禹余天雄踞东海韬光养晦,后起之秀层出不穷灿若晨星,其中又以包括洞寒山在内的“瀚海四剑”最为出名。 楚天和禹余天之间也算得上渊源颇深。当日在冰风虚境中他和晴儿曾联手击杀了禹余天长老苏智渊,后又在法门山庄中三招脆败洞寒山,虽说没真的让洞少掌门狗^爬下山,但令其颜面无光威风扫地,双方的梁子越结越深。 可偏偏楚天在无意中救了洞天机,这位禹余天活化石老古董又偏偏和楚天意气相投患难与共,如今仍然隐居在元辰虚境中。这整个一笔糊涂账,却是怎么理也理不清楚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前院的花树丛中看着夕阳下的大海,在涛声里睡去……” 眺望夕阳,楚天的耳畔不自觉地响起离别时分珞珈那犹若梦呓的呢喃,唇角情不自禁地逸出一抹笑。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不晓得此时此刻珞珈在做什么,是否在飘扬的晚风里那一缕思绪也牵系向他,然后轻轻地嗔骂自己执意要离她远行? 为什么一定要远行?如果自己一直留在北冥山、留在珞珈的身边会怎样?也许能双宿双飞,朝夕相处享受浓情蜜意,不必顾忌他人的眼光,尽可以让珞珈的光辉永远笼罩着自己。但那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一定不会是珞珈想要的。 回想从相遇开始,自己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她的身影填满了自己的空间,呼吸中都是她的气息和芬芳,身体中随时能感受到她的柔软和甜美? 或许,就是斑斓雾山无名古洞深处那惊鸿一瞥,已注定了今生之缘。 或许,是当她俏脸上荡漾着魔鬼般的笑容,向自己连本带利讨要欠款时,某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在心底里悄悄地生根发芽。 或许,是那夜从鬼城中风雪归来,看到灯下的她把酒相候,在醉意盎然中轻歌曼舞,他的樊篱便被彻底粉碎。 又或许并不存在某个特定的时刻特定的场合,一如春风化雨滋润无声,就这样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她,仿佛这一场爱恋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发生。 忽然身后脚步轻响,翼轻扬走了过来,站在楚天身旁双手凭栏远望,说道:“赵师姐方才告诉我,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楚天嗯了声,翼轻扬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们都当你是天意门的巽老门主,万一身份被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楚天漫不经心地“哦”了声,依旧保持着沉默。 翼轻扬咬咬樱唇,蓦地快速将一张折叠整齐的小方胜塞进楚天手里,低声道:“我刚刚向赵师姐他们问来一些有关巽老门主的资料,还有从前听过的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包括天意门的近况,都记在了纸上。” 楚天的眼珠终于动了动,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帮我?” 翼轻扬略作迟疑,说道:“他们还不知道你是谁,你若要走,没人会拦你。” “你……为什么想我走?”楚天似笑非笑,扭头望向翼轻扬。 海风吹拂她的衣发,金红色的晚霞映照在她吹弹可破的玉颊上,恍然已是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她避而不答,徐徐道:“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来禹余天?” “是你要我来的,忘了吗?来和你爹对质。” “铁证如山,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洗脱罪名?” “铁证如山?”楚天嘿然道:“你爹那才真的是贼喊捉贼!” “我爹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不许你诬蔑他!” 楚天定定地看着翼轻扬,半晌后摇摇头道:“信不信由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可以为令尊准备后事了!” 他轻轻松手,指间的方胜被海风吹起飞速地抛离,远远飘落在海中。一个大浪打起,再也看不到它的踪影。 “你……你无药可救,就是个混蛋,大混蛋!”翼轻扬的泪水冲入眼眶,俏脸发白,转身飞奔而去。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在他的面前落泪?是因为楚天无视自己的好意,将她辛苦写成的方胜像丢垃圾似的抛入海中而生气伤心;还是因为内心深处那柔软的七彩泡沫在破碎幻灭? 她奔入二楼的舱房,重重扣上门扑倒在床上,心思纷乱随波逐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地听到赵红瑶在外面敲门:“翼师妹,你醒着么?” 翼轻扬一省,连忙拭去脸上的泪痕,起身打开房门道:“赵师姐,什么事?” 赵红瑶诧异地看了眼翼轻扬微红的双目,说道:“巽老门主走了。” “走了?”翼轻扬吃了惊,心里莫名地如释重负,“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我本想挽留,可巽老门主说他自由散漫惯了,稍后会自行登岛,亦无需本门专程接送。” “他老人家游戏风尘不拘小节,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辈高人。难怪我们洞掌门对他赞不绝口,敬佩有加。” 翼轻扬暗笑低叹,她本意是将楚天改扮成一位不知名的老渔翁,天晓得那人竟是天意门的门主巽扬剑,偏偏赵红瑶还曾与之有一面之缘,在江边码头将“他”认了出来。 如此弄巧成拙也是始料未及,只好将错就错默认了下来。但赵红瑶等人尚可糊弄,一旦到得禹余天,八方正道耆宿云集,不乏与巽扬剑相交多年的莫逆好友,楚天的这层假身份迟早都会被揭破。 如今楚天选择主动离去,自己也不必担心太多。然而楚天下一步会做什么,翼轻扬却一点儿底都没有。 他还会不会去找爹爹对质,抑或和那个自称是洞天机的怪老头儿趁机潜入禹余天?翼轻扬的芳心七上八下,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不会是喜欢上这小贼了吧?” 翼轻扬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是疯了吗? 一个杀人凶手,一个诬蔑爹爹的无耻小人,自己头脑发晕才会喜欢上他! 翼轻扬禁不住心虚起来,耳朵发烫玉颊晕红,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惘让心中又气又恨,恁的是百味俱全难以自抑。 “翼师妹,我们快到了,你在想什么?要不要准备一下?”赵红瑶发觉翼轻扬神情古怪,忽而是喜忽而是忧,不由得疑惑不解。 翼轻扬如梦初醒,忙问道:“我爹爹是否在岛上?” 赵红瑶笑道:“先前岛上飞简传书,说是翼师叔已接到你回来的消息,正在返程途中。如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到。” 翼轻扬闻言暗自生出一缕愧疚之意,寻思道:“我这次逃婚出走,一定急坏了爹爹。” 转念又想到,父女相见后爹爹势必又会逼劝自己嫁给洞寒山,却是大大的不好。 不错,论身份地位,洞寒山是禹余天的少掌门;论相貌才能,他相貌堂堂前程远大,是无数少女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 但自己偏偏就是不喜欢他。谁爱嫁他只管嫁吧,只要自己下定决心,谁答应了也没用,谁来劝都一样。 这时候太虚号开始渐渐减速,甲板上传来一名禹余天弟子兴奋的喊声道:“我们到了!” 翼轻扬平复心绪,和赵红瑶一同走上二楼的船甲板,东北方向一座雄峻苍翠的仙岛遥遥在望。 岛上一峰突兀如鹤立鸡群直插苍穹,侧旁的峭壁上银钩铁划刻着“上清境”三字,峰顶隐隐有青光闪耀,正是禹余天上清宫。 在上清岛周围,还有十二座小岛气象森森围绕拱卫。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小岛正环绕着位于中心的上清岛缓缓漂移转动,每过四十九日刚好完成一个循环。 “快看,”赵红瑶兴奋叫道:“洞掌门还有门中的许多长老都亲自来接咱们啦!” 翼轻扬举目望去,果然看见上清岛西边的一处小港湾里,伫立着许多人影。非但禹余天的掌门人洞上原来了,连龙华禅寺的方丈觉眠大师、碧洞宗的宗主首阳真人、海空阁长老梵一清、天意门长老袁换真等人已悉数联袂而至,可谓盛况空前。 翼轻扬意兴阑珊,摇摇头道:“他们是来迎接巽老门主的。” 赵红瑶笑道:“管它呢,反正是我第一个找到了你,这天大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说着话太虚号微微一下振动靠岸停泊,在暮色中驶入了上清岛。 翼轻扬深吸一口气走下太虚号,却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该怎样面对爹爹和岛上的一众人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登岛(下) 翼轻扬、赵红瑶下了船,向前来迎接的觉眠大师等人施礼问安。 众人略作寒暄后,洞上原问道:“红瑶,为何不见巽老门主?” 赵红瑶回答道:“启禀掌门师伯,巽老门主中途离船。他特地交代弟子转告您和翼师叔,明日婚典定会来讨杯喜酒,还要为两位新人备上一份厚礼。” 翼轻扬站在赵红瑶身边,正在偷偷打量洞上原,见他一袭青衣儒雅洒脱,面如冠玉相貌堂堂,举手投足之间好不气派。 但听赵红瑶说到“巽老门主”送礼之事,翼轻扬不禁心头一震,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在场的所有人等,除了她以外,没谁知道这份礼物究竟是什么! 碧洞宗宗主首阳真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身穿一袭明黄色道袍背负仙剑“潜寐”,点点头道:“巽门主惯来如此,贫道早已见怪不怪。” 翼轻扬还是第一次见到号称神陆道家第一高手的碧洞宗宗主首阳真人。和说话时总是脸上含笑令人如沐春风的洞上原相比,此老却要威严得多。 洞上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回返上清宫,轻扬奔波万里也该早些歇息。” 他的眼光轻轻飘过翼轻扬,却绝口不提逃婚一事,只用“奔波万里”四个字便不着痕迹地把所有尴尬掩饰过去。 当下洞上原在前引路,众人离开港湾拾阶而上,朝峰顶的上清宫行去。 此刻天色渐黑,岛上升起一团青色雾气,如轻纱笼罩随风荡漾。一轮弯月缓缓从海中升起,皎洁的玉华洒照仙岛,在山林草木上凝起一层银霜。 天空中归巢的仙禽从四面八方往上清岛飞来,峰顶的上清宫在夜色里显得愈发璀璨辉煌,隐隐有一道青气冲霄,如卧龙般盘踞云空。 从山脚的止潮门到山顶的上清宫,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玉石台阶,犹如一条泄落九天的银河劈裂群山直奔大海,亦由此得名“天河之梯”。 天河之梯两旁树木苁蓉花团锦簇,灵兽仙鸟悠然栖息,见到人来也不惊慌。 翼轻扬佯装欣赏山色,有意识地堕在后面,耳边听着赵红瑶叽叽咯咯热情地为自己介绍周遭景致。 “翼师妹你快看,那里就是斩妖岩。听我师傅说八十多年前魔教大举进犯禹余天,千钧一发之际本门发动镇岛仙阵‘锁天河’,霎那间整条天河之梯剑气冲天固若金汤,岛上弟子转守为攻在斩妖岩前痛击魔教人马,经过一夜激战大获全胜。” 赵红瑶兴致勃勃地手指左前方一块方圆千丈的巨大山石说道:“魔教高手死伤惨重,成百上千人流下的鲜血将山石染红,经过几十年的风雨冲刷仍然依稀可见。” 翼轻扬只是静静听着并不答话,一路上出奇的沉默。 不经意里她的目光顺着赵红瑶手指的地方,望向斩妖岩却是一愣。 就见巽扬剑正盘腿倚坐在斩妖岩的一株树下合目大睡,鼾声如雷好不逍遥。 翼轻扬暗吃一惊,前头的洞上原早已发觉,哈哈一笑道:“好你个巽兄,我们兴师动众扑了个空,你却在这里躲清闲。” 袁换真纵身跃上斩妖岩,笑道:“巽师兄,你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点儿,害得洞掌门、觉眠大师和大伙儿徒劳往返空等半晌。” 翼轻扬心里一暗叫糟糕,着急道:“这小贼胆大包天,敢明目张胆地装扮成巽老门主在此大睡,却如何逃得过袁师叔他们的法眼。恐怕三言两语之下就要原形毕露,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巽扬剑在树下懒洋洋地睁开眼道:“我难得睡个好觉,你偏要来打扰。” 他一开口,翼轻扬心中更惊:“不好,这嗓音分明便是巽老门主本人,他怎么也来了禹余天?” 想到自己为楚天易容改装的事马上要穿帮,连自己在江上和那小贼同船共渡三日夜的经历也遮掩不住,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一边偷偷地往赵红瑶身后躲闪,一边飞速转动脑筋思忖对策,就听觉眠大师双手合十唱诺道:“阿弥陀佛,巽老门主别来无恙否?” “托老和尚的福,无病无灾马马虎虎。”巽扬剑的目光透过人群径直看向翼轻扬,笑着招呼道:“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翼轻扬面上极力挤出一丝欣喜笑容道:“巽老门主,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巽扬剑跃下斩妖岩,笑呵呵道:“船上待得气闷,索性溜了出来。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累得大伙儿下峰远迎,罪过罪过。” 翼轻扬听得呆了,自己已经做好抵死不认的准备,谁知对方的回答严丝合缝,就像事先和自己排练过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俱都蒙在鼓里,首阳真人看到巽扬剑,肃穆的面容上也露出一抹笑意,说道:“你这老猴儿,是不是又去偷酒喝了?” 巽扬剑笑骂道:“老杂毛,少来冤枉好人。我三个月前已经戒酒了。” 翼轻扬听他当众叫骂首阳真人“老杂毛”,不由得暗暗称奇。殊不知这两人自打做小剑僮和小道士的时候即已熟识,后来几次正魔大战出生入死肝胆相照,彼此间嬉笑怒骂惯了。 果然首阳真人听了并不生气,讶异问道:“你居然戒酒了,这是为何?” 巽扬剑叹口气道:“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三个月前我酒瘾犯了,干脆找上君临峰想跟林盈虚那老家伙拿两坛琼城老窖尝尝。林盈虚倒也客气,把我请进通天塔,说想要琼城老窖也容易,只要答应他一个条件。” 众人听得起劲,一直没说话的梵一清开口问道:“什么条件?” “跟他拼酒。若是赢了,往后他每年送我两坛琼城老窖。若是输了,就替他办妥一桩事,在那之前必须滴酒不沾。”巽扬剑回答道:“我毫不犹豫当场便应承下来。要知道我打小就是在酒缸里泡大的,跟人赌酒从没输过。” 赵红瑶靠近翼轻扬,困惑问道:“奇怪,才半个时辰没见巽老门主怎么像是换了个人,连嗓音也变味了?” 见巽扬剑没有戳穿自己,翼轻扬的心稍稍放下,回道:“他是前辈高人,在我们面前顾及身份,所以矜持一些,如今遇到老友便无须拘束了。” 赵红瑶深以为然,颔首道:“巽老门主胆子可真大,竟敢单枪匹马上君临峰找林老魔要酒喝。” 翼轻扬却猜知内情绝不会如此简单,讨要琼城老窖十有八九仅是个幌子罢了。 巽扬剑在前头继续说道:“当下我们定下规矩,谁也不准使诈,更不能偷偷运功化解酒劲。老家伙叫人搬上四十个酒坛子,在我们两人面前一字排开,也不用碗,每人抱酒坛喝个痛快。” 洞上原轻笑道:“不用问,结果巽兄败在林老魔手下,只好戒酒。” 巽扬剑长叹一声道:“真是邪门了,我从未听说过林盈虚能喝酒,可他偏偏比我还能喝!那晚我也不知喝了多少坛酒下肚,直到喝得昏天黑地两眼发直,老家伙居然还是红光满面若无其事。佩服,佩服啊!” 首阳真人沉吟道:“是不是他在酒里做了手脚,又或事先服下了解酒药物?” 巽扬剑摇头道:“四十坛酒我们是随便选的,抓着哪坛就是哪坛,没法作弊。至于解酒药——除非林盈虚能掐会算,晓得会有人来跟他要酒,不然根本没机会在我眼皮子底下服药。” 袁换真关心道:“巽师兄,林老魔到底要你替他做件什么事?” 巽扬剑摆摆手道:“过些日子你们就晓得了,反正我这回是亏大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朝翼轻扬道:“小姑娘,记得你还欠了我一顿酒。” 翼轻扬听明白巽扬剑话里有话,显然他是知道楚天乔装易容的事,且有意替自己遮掩。她虽猜不透他为何如此,却也心存感激,于是爽快应道:“我天天备着好酒,只等您老来喝。” 众人谈笑风生脚程又快,一路也不觉得乏味,晃眼便来到了峰顶的上清宫前。 翼轻扬推说乏累,便由赵红瑶引着前往宫中的“抛花小筑”歇息。其他人则径自来到花厅用茶闲聊。 等到一众正道翘楚人物分宾主落座过后,洞上原说道:“诸位想必都已听说近日北冥神府爆发内乱,以倪天高和离伤秋为首的两大势力惨烈火拼死伤惊人。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与翼兄私下商议筹谋多日,欲借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一举敉平北冥山,长我正道千年浩气,灭他魔门嚣张气焰!” 由于其他四大派掌门在接到婚宴请柬的同时,亦收到了洞上原和翼天翔联名书写的密函,信中所述正是此事,因而并不觉得讶异。 但首阳真人也好,代表海空阁出席的梵一清也罢,听完洞上原的话都低头喝茶,也不急着发言表态。 倒是觉眠大师说道:“善哉善哉,此事翼师弟确也对老衲提及过。只是神陆好不容易有了数十年清平岁月,何忍擅动刀兵再令生灵涂炭。” 坐在洞上原下首的禹余天长老许智蔺咳嗽声道:“大师慈悲为怀教人敬佩。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论是魔教还是三大魔府均是虎狼成性,早晚都要祸害人间。小慈乃大悲之贼,除魔卫道时不我与!” 首阳真人淡淡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冥神府即管大伤元气但实力犹存,轻易举兵未必妥当。” 洞上原没料到觉眠大师和首阳真人这俩人居然会异口同声地反对自己的提议,再看梵一清高挑眉毛闭目养神,巽扬剑笑吟吟地端坐喝茶,一点儿也没出言相帮自己的意思。 正自焦灼间,就看见一人阔步走入花厅,高声说道:“正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更应戮力同心将其剿灭。诸位可知近来北冥海中异动频频,幽元殿大变已生,尽皆是那魔君即将归来的预兆。若再不付诸行动,神陆末日为期不远!” 刹那之间花厅里鸦雀无声,惟有他的话音在振聋发聩隆隆回荡……(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嫁(上) 赵红瑶奉命将翼轻扬引到抛花小筑住下,说道:“这里原本是六百年前咱们禹余天老掌门洞天机洞祖师居处,后来改建成了迎宾精舍,专门用来接待正道各派各位身份尊贵的人物。掌门师伯特地交代,将翼师叔和你安排在这里。” 翼轻扬凝眸打量抛花小筑,见它三面临水静谧雅致,处处绿树成荫曲径通幽,心里也颇是喜欢。目光一转,就看到厅中悬挂着一幅人物画像。 “这位便是洞祖师。当年他会同天意门的掌门依山尽、碧洞宗宗主梦觉真人在风云山巅血战一代剑魔寒料峭,最终油尽灯枯慷慨成仁,是我们后世弟子的楷模。” 赵红瑶注意到翼轻扬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出神,便讲解道:“从那以后咱们禹余天的掌门便由他老人家的后人一脉相承,六百年绵延不绝直至今日。” 翼轻扬却似没有听到赵红瑶在说什么,她的心神完全被那幅洞天机的画像吸引——画中之人分明和自己所见的那个怪老头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画中人凝重威严,而那个能突然现身又凭空消失自称洞天机的老头,则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滑稽模样。 那个和楚天在一起的人,难道、居然真的就是禹余天祖师爷洞天机?! 翼轻扬的心中震撼了,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觉渡大师的遇害,或许其中真的另有蹊跷。 赵红瑶察觉翼轻扬面色发白神思不属,关切道:“翼师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翼轻扬心乱如麻道:“我有些累了,想早点歇息。” 赵红瑶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啦,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做新娘子。” 翼轻扬朝她笑笑,目送赵红瑶走出抛花小筑。 她心不在焉地上了二楼推门入屋。屋中点着灯,窗外的天色却早已黑透。 在窗边不知呆坐多久,她忽然听到脚步声响,一个魁梧伟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来人的脸上自左额起有一道殷红色的疤痕越过鼻梁、面颊直插右边脖颈,像刀锋般将面庞劈成两半,像是被人重创所致。 “爹爹!”翼轻扬纵身扑入来人怀中,鼻子酸酸的想哭:“你怎么才来?” “还不是为了找你!”翼天翔绷着脸,哼了声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人欺负了,又念起爹爹的好?” “哪有,我是你的女儿,谁敢欺负我?”翼轻扬撒娇道:“爹,你想不想我?” “我想你什么?想你不听话,想你一门心思要出去闯祸!”翼天翔情知自己把这丫头宠坏了,只要不开心便闹离家出走,若不给点颜色看,天晓得她还会干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你三番四次溜出去,自己倒是玩了个痛快,却教爹爹和洞掌门如何向前来出席婚典的亲朋好友交待?都快做人妻子了,还是那么任性妄为。” 翼轻扬嘟起嘴巴,摇头道:“我早说过不要嫁给洞寒山。爹爹,你跟洞掌门说说,咱们把婚事取消了吧。” “不行!”翼天翔斩钉截铁道:“喜帖发了,宾客也来了,咱们怎能说退婚就退婚?徒惹天下人耻笑。” “不嫁不嫁,反正我死都不嫁!”翼轻扬跺脚道:“喜帖是你发的,宾客是你请的,我可没同意!你这么喜欢洞寒山,自己嫁给他去——” “啪!”翼天翔怒了,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翼轻扬的脸上。 翼轻扬猝不及防,娇躯摔倒在床上,面颊上泛起五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轻扬……”翼天翔缓过神,伸手想扶起女儿,刚探出手,看到女儿恨恨瞪视自己的眼神,他的手又不觉收住。“爹爹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如今正道各派年轻子弟,论修为论人品,论家事论才学,除了洞寒山,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合你。爹爹终归会老会死,不能照料你一辈子,你明白么?” 翼轻扬圆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翼天翔,从小到大,在记忆中这是自己第一次挨打,爹爹说些什么也没听清,只是心底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叫道:“打死我吧,宁死也不嫁!” 翼天翔望着女儿倔强受伤的神情,脸上露出一缕怜惜之色,口气稍缓道:“你好生想想,爹爹还有事和洞掌门、觉眠师兄他们商议,今晚怕是没空再来看你了。” 翼轻扬缓缓坐起身,口气冰冷赌气道:“你不必来,反正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如果你一定要逼女儿,我就自尽。” 翼天翔浓眉一扬,看到翼轻扬脸上的指印,重重叹了口气道:“轻扬,将来你会明白爹爹的一片苦心!”突然长身出指,“哧”地声指风点中翼轻扬。 翼轻扬小腹一麻,丹田真气被翼天翔的指力锁住,顿觉全身酸软乏力。 她看着翼天翔,目中流下泪来,叫道:“爹爹,莫非你真想害女儿一生?” 翼天翔沉声道:“别胡思乱想了,先好好歇息一宿,等明天咱们再聊。” 他转身出屋下楼,向一同前来的赵嬷嬷吩咐道:“看好小姐,不准她踏出抛花小筑半步。若有事随时通知我。” 楼上的翼轻扬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渐渐去远,抛花小筑又变得寂静无声。 她伸手轻轻抚摸火辣辣的脸颊,痛在脸上伤在心里。 她不是不明白爹爹的安排,更晓得要他当众退婚是件多么丢脸的事,会令他觉得愧对禹余天,从此抬不起头来。 但爹爹的态度如此决绝,显然在他的心中,这次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完全无须顾及自己的想法,更无丝毫回旋余地。 她的眼前不由自主浮现起楚天的身影——他的冷傲,他的倔强,他对自己的毫不在意,都令她恨令她恼令她伤,更令她忘不了。 “糟了!”她猛地一省,才想起自己刚刚只顾跟爹爹争吵,却忘了告诉他楚天也已来到禹余天,而且身边还有个要帮他出头作证的洞天机。 看来惟有等到明天见着爹爹再说了。现在,先设法解开丹田的经脉禁制再说。 然而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忽而想到楚天,忽而想到明天的婚典,总是没法澄净下来。 正自恼恨无奈之际,忽听门外有人道:“翼师妹,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刚才和翼师叔吵了一场?” 翼轻扬一抬头,就见洞寒山不晓得何时站在了门外的过道上,那神气好像自己能吃定全天下的人,因为谁都欠了他家一万两银子赖着不还似的。 “你有什么事?”她没好气地问道,心里对这家伙反感到了极点。 洞寒山打量着翼轻扬尚未消肿的面颊,抿着薄薄的嘴唇道:“我带了些伤药来。”说着举步迈入门内。 翼轻扬面沉似水,生硬道:“谁请你进来的?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未得允许便擅自闯入姑娘的住所,羞也不羞?” 洞寒山呆了呆,自感当头挨了一闷棍。 尽管翼轻扬逃婚的事情翼天翔、洞上原等人对外守口如瓶,但洞寒山又不是傻子,从第一天见这丫头开始,她就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眼,他岂能不知她心比天高,并不愿嫁给自己。 不过他并未把这当作一回事。自古以来,天下人便遵从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老传统婚配嫁娶。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份自信,除了自己,神陆中再无人可配得上这位正道第一美女! 这份自信让他有充足的骄傲的理由,就像他从呱呱坠地那天起便成为禹余天未来掌门人一样,翼轻扬从出生那天起,便注定只能成为他洞寒山的妻子! 想到此处,他低哼了声道:“你似乎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而且明日我们便要成亲!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要知道,我来探望你,原也是一片好意。” 此言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 翼轻扬原本只是发发牢骚,勉强还能忍住怒火,此刻听他趾高气昂居然以“未婚夫”自居,对自己父女反目的事全不在意,登时再也克制不住胸中怒气,咬紧银牙道:“你先扶我起来。” 洞寒山见火烛映照下佳人明艳不可方物,听她呼唤自己上前,饶是素来自诩道心坚凝视美色如无物,亦禁不住心澜波荡,当下迈步上前道:“翼师叔可有打疼你?” 翼轻扬朝洞寒山浅浅一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洞寒山望着翼轻扬星目流转、浅笑嫣然的模样,不自禁地点点头。 “啪!” 一个脆生生的耳光甩到洞寒山脸上。 “嬷嬷,”翼轻扬柳眉一挑杏目含煞,冷喝道:“送客!” 洞寒山如被一桶冷水从头浇下,面颊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冷冷道:“叫也没用,她听不见。我早已把她点晕了过去。” 虽说翼轻扬丹田受制,这一巴掌并没多大的劲儿,可对于洞寒山来说,这一巴掌其中包含的羞辱意味却绝对刺激了他。 翼轻扬凛然一惊道:“你……你想怎么样?” “我原本不想怎样,只想悄悄探望过后便即离去,不愿惊动任何人,以免流短蜚长败坏了你我的名誉。”洞寒山的眼光变得阴森可怕,徐徐说道:“但你这一巴掌打醒了我——原来洞某在你心中,竟是一文不值!” 翼轻扬冷笑道:“你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你尽可以退婚,我绝无异议。” 洞寒山摇摇头道:“你错了,我不会退婚,而且我比从前更想要你。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谁敢说不给!” 翼轻扬心一沉道:“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 洞寒山嘿地冷笑一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今晚,你实在不该拒绝我!”话音未落,他伸出右手快逾飞电地抓向翼轻扬……(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嫁(下) “咻——”一道电光从翼轻扬的袖袂里激射而出,赫然便是小羽。 “噗”的声,它锋利如刀的尖嘴狠狠啄在洞寒山的手背上,立时血如泉涌。 洞寒山毫无防备吃疼缩手,见是小羽偷袭不由得怒火中烧,左手五指迸立如刀向它切落。 他这一下含怒出手掌上运足八成功力,四周精气浮动青光霍霍。 小羽夷然不惧,身形倏忽膨胀十余倍,展开双翅罡风卷涌往洞寒山左掌拍去。 “砰!”一人一鸟短兵相接,小羽被震得摇摇摆摆往后飘退,身上白色光雾丝丝流散,显然吃了点小亏。 洞寒山的身躯亦是一晃,含怒冷笑道:“小畜生,你也敢伤我!”运气封住伤口流血,抬右手拔出天骄仙剑道:“翼轻扬,你从还是不从?” 翼轻扬亦拔出了素女仙剑,倒转剑锋对准自己的咽喉,俏脸凝霜道:“洞寒山,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自尽!” 洞寒山却不相信翼轻扬会自杀,漠然道:“你想吓唬我?好,我先杀了这小畜生!” “唰!”天骄仙剑一式“似水流年”飞挑小羽。 他自败在楚天剑下深感耻辱,回山后杜门不出心无旁骛地苦修剑法,近来艺业大进,隐隐有突破抱朴境界之势。 此刻他已动了真怒,下手毫不留情,决意先除去这伤了自己右手的小畜生,给翼轻扬点颜色看看。 不曾想天骄仙剑甫一出手,斜刺里突然有一阵风刮来。洞寒山只觉仙剑一沉不由自主地向外偏斜,“叮”地刺入墙中。 他暗自一凛,厉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灵觉舒展覆盖整座抛花小筑,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常。 忽听头顶上有人道:“混帐东西,可还记得咱们禹余天门规第八条说的是什么?” 洞寒山一惊抬头,就看到半空中悬吊着的巨型宫灯之上坐着一条青色光影,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令他惊异的是此人的相貌模样酷似传说中的洞家老祖宗洞天机,只是他随着那宫灯晃来晃去,全无想像中的威严英武之气。 洞寒山不由自主回答道:“有欺辱奸^淫者斩——”随即一省道:“何方妖孽,竟敢亵渎洞家先祖!”飞身而起左手引动剑诀,右手纵剑攻向那青色人影。 “唿——”青影一晃避开天骄仙剑,抡起右手对准洞寒山的两边面颊左右开弓。 “噼噼啪啪”如放爆竹,洞寒山全无招架之功,被打得七荤八素身形如醉酒般摇摆不停朝后飞跌。 他的眼前一阵金星乱冒,骇然叫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使本门的长袖善舞诀?” “砰”的一响,人已飞出抛花小筑摔进了楼下的池塘里,心中震撼道:“难不成果真是老祖宗显灵?” 要知道,这抛花小筑六百年前正是洞天机的居处! 一想到这里,洞寒山再不敢逞强,忍痛运气想从池中弹身跃出。哪知浑身发麻真气消散,竟是被洞天机禁制了经脉,躺在池底淤泥里动弹不得! 他素来性高气傲,谁晓得今晚却三番两次被人痛扇耳光,如今又深陷淤泥脱身不得,教他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恶气,禁不住急怒攻心登时昏死了过去。 那边洞天机余怒未消,说道:“总算这小子狗眼不瞎,还能认出我老人家用的是长袖善舞诀。也罢,就让他在池子里待着,等洗干净了再上来!” 他的心里别提有多窝火,若非顾念着香火情分,照着他老人家的性子真恨不得一脚踹死这小王八蛋。 翼轻扬又惊又喜,叫道:“老爷子,你怎么来了?” 洞天机”咦”道:“怎么,你不怀疑我老人家是假冒的了?” 他看出翼轻扬丹田受制,随手一指凌空点出,替她解开了经脉禁制。 翼轻扬只觉丹田一热,经脉解封真气汩汩流转起来,道:“谁能想到过了六百多年,你老人家居然还在人世。”话锋一转又道:“老爷子,你都亲眼看到了,方才洞寒山是怎么欺负我的,若非你及时赶到,我、我……”说着说着眼圈发红,低垂螓首泫然欲泣。 洞天机见状大是头疼,干咳声道:“丫头放心,明日你只管照着翼天翔的意思去拜堂成亲。万事有我老人家作主,包教洞寒山空欢喜一场!” 翼轻扬闻言心中大喜过望,此刻她对洞天机的身份确认无疑,心想有了这座大靠山,连洞上原自己也不必再怕,更不必担心爹爹一味强逼着自己嫁给洞寒山。 她心灵福至,欠身向洞天机深深一拜道:“老爷子,轻扬全靠你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洞天机看着翼轻扬直叹气,试探道:“小姑娘,你真不愿做我们洞家的儿媳妇?都怪洞寒山这混帐东西不成材,白白把这么好的小姑娘吓跑了。” 翼轻扬玉容羞红,娇嗔不依道:“老爷子,你又在拿我开涮。” 洞天机哈哈一笑道:“丫头,你暂莫将今晚的事说出去,也算帮我留点儿脸面。过了明日,我老人家定会让洞寒山尝尝祖宗家法的厉害,替你出口恶气。” 翼轻扬乖巧道:“这事我全听老爷子您的安排。不过,纵然我不说,洞寒山却未必会守口如瓶。” 洞天机道:“这种丢脸的事,我谅这小子绝对不敢对外张扬。” 翼轻扬想想也是,沉默须臾低声问道:“老爷子,楚天果真是被冤枉的么?” 洞天机看着翼轻扬欲语还休的俏脸,寻思道:“这丫头模样好心地也好,怎么偏偏摊上翼天翔这样的爹。只怕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翼天翔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点点头,说道:“丫头,楚天也曾经怀疑过你,你也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对吗?” 翼轻扬自然明白洞天机话里隐藏的意思,脸上登时失去血色,颤声道:“可我爹爹,他——”樱唇轻轻翕合,却再也说不下去。 洞天机徐徐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天没有害过觉渡大师。他冒着被正道各派围攻的危险前来禹余天,为的就是替觉渡大师伸张正义报仇雪恨!” “不,不可能是这样的!”翼轻扬脑海里混乱一团,怎也不信洞天机所说是实,可潜意识里却又知道,他没有任何理由欺骗自己。 假如说自己的爹爹翼天翔在正道人士的心目当中,堪比擎天柱石;那么洞天机则早已成为后世景仰的传奇人物,宛若神话般的存在。 她叫道:“我这就去找爹爹问个明白!”纵身冲出抛花小筑,却差点被门槛绊倒,娇躯踉踉跄跄消失在夜色深处。 小羽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慌忙叫道:“轻扬,轻扬——”翅膀一振追了出去。 洞天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道:“这都是翼天翔造孽,不光害了自己,也害了女儿。” 他一回头,却见楚天不知何时已负手伫立在身后,双目沉静如水亦在远望翼轻扬黑夜中迅速变得模糊的背影。 他依旧是一身巽扬剑的装束打扮,缓缓道:“老洞,谢了。” 洞天机唉声叹气道:“小楚,轻扬这丫头实在可怜,我越来越担心她了。” 楚天点点头,别过脸去没说话。 洞天机忽然恼了起来,说道:“小楚,你可不能没义气。轻扬那丫头,可是真心帮过你的!” 楚天低下头,若有所思道:“过了明天,恐怕她只会恨我了。” 洞天机摇头道:“造化弄人,这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 楚天不欲再就这个话题与洞天机讨论下去,目光一转打量抛花小筑道:“老洞,其实禹余天也会因此事而名声受损遭人讥笑,你真的不在意?” “怎么不在意?但我老人家必须这么做。”洞天机望着已然变得陌生的抛花小筑,回答道:“这栋小楼,经过了六百多年风吹雨打,已经渐渐变得陈旧腐朽,是到了该整修它的时候了。” 楚天静静听着,眸中流露出一丝由衷的敬意。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一个连自己儿子都管教不好的人,又如何能够执掌领导禹余天?” 洞天机伸手抚摸窗棂上模糊的雕花纹路,沉声道:“禹余天不是我老洞家的私产,六百年来世袭掌门一家独大这本身就有悖常理。既然事因我起,那就由我来破!我就不信禹余天除了姓洞的,便再无当世豪杰!” 楚天露出笑容,慨然道:“就冲着你这句话,明日我们便大干一场,管教禹余天旧貌换新颜,让世人都知道老洞不死,豪杰尚在!” “老洞不死,豪杰尚在……”洞天机低声重复了一遍,笑眯眯道:“这话我老人家喜欢。小楚,我也跟你商量件事儿。” 楚天一怔道:“什么事?” “三千年因果轮回,六百年气运流转——倘若有朝一日咱们成为对手,战场相逢你不必留情,我也不会客套。但望你能替禹余天留一点火种,为神陆留一股正气。” 洞天机的嗓音忽地低沉下来,凝视楚天疑惑不解的脸庞,摆摆手道:“你现在不必懂,记着我的话就是了。时势造英雄,就算没有你,那也会有另一个人横空出世宿命传承。既然如此,我倒由衷庆幸这个人是你而不是别人。” 楚天若有所悟心猛地一沉,重重颔首道:“老洞,我同样很庆幸遇见的是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心相印(上) 今日周末双更,第一更1:01,第二更12:00。 ———————————————————————————————————————————— 翌日天明后,整座上清仙岛都沉浸在一片欢乐平和中,笑容挂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谁都明白这是个天大的好日子,八方贵客汇聚,四海宾朋云集,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然而偏偏就有两个人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默默坐在书房中沉思,等待。 一清早洞上原和翼天翔便接到了消息,翼轻扬与洞寒山居然在昨夜双双失踪! 假如说翼轻扬失踪是为了逃婚,那洞寒山却是毫无理由。 洞上原和翼天翔闻知此讯后又惊又怒,却也深知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无疑会引起轩然大波。 于是两人一边严密封锁消息,一边各自派遣心腹门人在暗中四处搜寻。眼看日头一点一点往西移去,两人的心情也随之缓缓沉落。 外面的迎亲花轿早已等候得不耐烦,一次次派人前来催问新郎官何时登场,好前往抛花小筑迎娶新娘。 洞上原苦在心里笑在脸上,只好出面与众宾客谈笑周旋,以免引起旁人疑窦。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新娘新郎齐齐不见,这事早晚要露馅。 洞上原叹了口气道:“翼兄,事已至此,我只能对宾客推说寒山昨夜修炼不慎出了岔子,急需静养疗伤,故而不得不推迟婚典。虽然扫兴,但总好过公布实情,徒惹众人猜忌。” “咚!”翼天翔重重一拳捶在书案上,似要将积郁了一天的怒气倾泻在这张书桌上,歉疚道:“洞兄,是我教女无方连累你和禹余天。” 洞上原苦笑道:“翼兄何出此言,寒山不也是至今了无音讯么?说来也怪,他是极喜欢轻扬的,断无悔婚的道理。” 翼天翔眸中精光一闪,说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掳走轻扬和寒山,好教你我颜面扫地?” 洞上原微微皱眉道:“翼兄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出手,想教你我当众出丑?” 翼天翔道:“这也仅仅是小弟的猜测之词,不过有人对你我挟机报复亦大有可能,否则轻扬和寒山同时失踪,未免太过巧合。” “挟机报复,”洞上原想起法门山庄的那宗血案,望了眼翼天翔脸庞上触目惊心的殷红疤痕,问道:“你说的人,可是北冥神府楚天和珞珈?” 翼天翔刚要回答,却听门外洞寒山低声叫道:“父亲,翼师叔!” 洞上原一喜,急急问道:“寒山,你去哪里了,为何这时才回来?” 洞寒山走进书房,躬身道:“我昨夜因心绪难宁便出门散心,不料在抛花小筑外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朝里窥觑,赵嬷嬷已然倒地不醒。我上前查看,那人转身便跑。我便追了过去——” 说到这里他偷偷抬眼看了看洞上原的脸色,见父亲和翼天翔俱都听得入神并无丝毫怀疑之意,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一路追赶离岛,终于在海上将其截住,便与他恶斗起来。” 翼天翔问道:“洞贤侄,你可有看清楚这人是谁?” 洞寒山颔首道:“此人虽然易容,可他手中拿的却是苍云元辰剑!” “楚天?!”翼天翔和洞上原面露惊异,相互对视一眼道:“说下去!” “他不是我的敌手,战不到三十个回合便施展诡计妄图逃脱。我本想赶紧回岛以免误了婚事,但念及觉渡大师的血海深仇,便继续追赶。” 洞寒山一脸激愤之气,接着说道:“就这样我们两人边打边追,不觉飞出了一千多里。楚天如丧家之犬眼看就要被我生擒活捉,谁知那魔女珞珈突然现身将他救走。我因恐陷入埋伏不敢贸然追击,又怕父亲挂念,只好无功而返。” 这套谎话他在心底里已悄悄演练了数遍,此刻说来当真煞有其事滴水不漏。 昨晚他夜探抛花小筑,被洞天机丢入池中昏死过去,待醒来时已过了正午。 他偷偷回到自己房中沐浴换衣,却又听说翼轻扬昨晚也失踪了。毋庸置疑,这丫头一定是不愿嫁给自己,再次逃婚了。 闻知此讯,洞寒山愤怒之余反生出一丝欣慰,知道自己昨夜之事尚未被人知道。 毕竟自己夜入翼轻扬居处用强逼迫,绝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事。而被人打进烂泥塘里困了一宿,更不是什么光彩照人的事。若是传了出去,自己往后可别想在人前抬头做人。 如今翼轻扬神秘失踪,反是给了他遮掩的大好机会。哪怕日后她再说什么,亦是死无对证的事。 果然,洞上原对儿子的话并未起疑,望着洞寒山右手的伤口问道:“你被倪珞珈伤到了手?” 洞寒山道:“寒山学艺不精,有辱本门威名。” 翼天翔问道:“寒山贤侄,你可看清楚了,确是楚天和倪珞珈?” “绝对不会错。”洞寒山硬着头皮道:“小侄曾在法门山庄见过他们两人。” 翼天翔点点头,心中疑窦暗生道:“若洞寒山碰到的果真是倪珞珈,又岂能仅伤手背全身而退?以那小魔女的性情,断不会轻易放过他才对!” 这时就听洞上原问道:“寒山,你昨夜可有见过轻扬?” 洞寒山垂首回答道:“没有,我刚才听说翼师妹又失踪了,可是真的?” 洞上原沉吟道:“莫非轻扬的失踪和楚天和倪珞珈有关?” 他的话音未落,书房外一名心腹弟子匆匆飞奔而至道:“师傅,师傅!” “什么事?”洞上原素来讲求养气之道,最不喜弟子慌慌张张全无章法。 “翼师妹回来了!”那弟子顾不得施礼,迫不及待地禀报道。 翼天翔霍然起身,问道:“她现在何处?” 那弟子回答道:“刚刚过了暮雨亭正往霜风横斗厅而来!”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听到翼轻扬回来的消息,洞上原如释重负,虽然一波三折,但总算婚典可以如期举行了。 洞寒山却是心头慌乱手足无措,不晓得翼轻扬会不会当众揭他的丑。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可想,只能心神不宁地跟着洞上原与翼天翔赶往霜风横斗厅。 几人加快步履从后堂而入,绕过照壁正看到翼轻扬和小羽自前门步入厅中。 此刻的霜风横斗厅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四处贴满喜字,各路来宾正在陆续入席。 翼天翔顾不得旁人惊诧的目光,快步迎上道:“轻扬,快随我回抛花小筑换装打扮,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在他想来,女儿既然主动回来,必是想通了。哪里晓得翼轻扬望过满厅的宾客,摇首道:“爹爹,恕女儿不能从命!” 她的声音虽不算响,奈何能够有资格坐进霜风横斗厅的,人人功力精湛个个耳目聪慧,十个人里倒有九个听个正着。 顿时原本高声谈笑热闹非凡的霜风横斗厅里变得鸦雀无声,数百道视线聚焦在了翼轻扬、翼天翔这对父女的身上。 翼天翔呆了呆,未曾料想女儿会如此胆大,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抗婚,沉声低喝道:“你再说一次!” 翼轻扬神情憔悴而平静,徐徐道:“我、不、嫁!” 翼天翔的心凉了一半,斩钉截铁道:“此事由不得你做主,不嫁也得嫁!” 见父女二人当众争吵闹僵,最尴尬的莫过于洞上原,心思电转上前劝道:“翼兄先莫动怒,轻扬素来乖巧,此事必然另有隐情。我们不妨到后堂细谈。” 翼轻扬却似铁了心要闹个满城风雨,她看也不看洞上原,摇头道:“爹爹,我回来是想把话说清楚,这便要离开禹余天了。”说罢转身就往厅外走去。 翼天翔怒不可遏,喝道:“站住!”探手抓向翼轻扬的肩头。 突然“哧”的锐啸破空,一道精光从霜风横斗厅外激射而来,直奔翼天翔眉心。 翼天翔一凛,心下不敢怠慢,左手中途变向使出龙华禅寺的绝技“普罗手”朝射来的精光抓落。 “啵”的脆响,精光没入翼天翔的手中,顿感掌心如针刺般剧痛,整条左臂亦被震得一阵酸麻,暗自骇异道:“此人好深的功力!” 他摊开手掌,却见抓住的竟是枚普普通通的松果,再抬眼往厅外看去,便瞧见门外伫立着一名双手撑拐的灰衣怪人。 此人一头蓝发披垂,遮掩住大半张面容,腰部以下空空荡荡,两条裤腿随风摆动,一双幽邃的眼睛掩藏于浓密的发缕之后,正冷冷盯着翼天翔,其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怨毒之色。 翼天翔低咦了声,自己并不识得这位无腿怪客,何以对自己如此敌视?不由错愕道:“请问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插手翼某的家事?” 灰衣怪客嘿嘿一笑,嗓音沙哑浑浊道:“翼天翔,你真不要脸。你敢说,她是你的女儿么?” 翼天翔闻言面色一变,微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灰衣怪客目光转向翼轻扬,冷冷道:“翼天翔,莫非你真的忘了我是谁?我对你却是无时或忘——十八年了,直至昨晚才教我平生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这全是拜你所赐!” 未等翼天翔开口,翼轻扬已是惊呆了,她不由后退几步,愕然望着灰衣怪客问道:“你说谁是你的女儿?” 灰衣怪客凝视翼轻扬,一字一顿道:“孩子,我就是你的生身父亲!”(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心相印(下) 原来昨夜翼轻扬奔出抛花小筑,本想去找爹爹问个明白,谁知心神不属兼之初来禹余天,不熟岛上路径,却越走越是荒凉。待她醒觉时,方才发现自己已来到一座僻静无人的悬崖边。 她收住脚步,但看四周草木森森万籁俱寂,心下不自禁地愕然道:“糟糕,我怕是迷路了。” 正当她欲要寻找归路,冷不丁耳畔有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女娃儿,明日便是你的好日子,为何深更半夜还独自跑来悬崖边?” 翼轻扬吃了惊,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林木之间,一名灰衣怪客双手持拐凌空悬浮,双目闪烁幽蓝色的精光,景象诡异宛若幽灵。 她反手按住素女仙剑,凝定心神强自镇定道:“你是人还是鬼?” 灰衣怪客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说道:“我是人也是鬼,在世人眼里,我早已死了十八年。” 翼轻扬一惊,心里头对这非人非鬼的不速之客暗生畏惧,只想赶紧离开,说道:“我有事,没空跟你罗嗦。”身形疾掠而起。 不想眼前一花,灰衣怪客后发先至,横身挡住她的去路。 翼轻扬急忙收住身势,心下骇然道:“这怪人是谁,为什么拦住我?” 此时四下无人,翼轻扬强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铿然掣出素女仙剑,指住灰衣怪客的胸口清叱道:“闪开,否则休怪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灰衣怪客瞟了眼翼轻扬手中的素女仙剑,问道:“这柄剑,是令堂的遗物吧?” 翼轻扬不由讶异道:“你怎么会知道?” 灰衣怪客的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神色,缓缓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柄剑是我送给她的。” “你送给我妈妈的?”翼轻扬大感意外,见灰衣怪客的神情却又不似在说笑。“你是我妈妈的朋友,为何我从没听她提起过你?” 灰衣怪客点点头,回答道:“她是不会对我说起你的。” 翼轻扬对灰衣怪客好奇起来,沉吟片刻问道:“那我带你去见爹爹好不好?” 灰衣怪客道:“我的确要见他一面,只是他见了我恐怕会不开心。” 翼轻扬“哦”道:“那你来禹余天做什么?” 灰衣怪客淡淡道:“找人算账。” 翼轻扬疑惑道:“算账?” 灰衣怪客轻轻嗯了声,却不再多说。 翼轻扬见状心惊道:“这怪人莫非是来寻仇的?” 她望了眼高高升起的冷月,说道:“天色不早,我还要去找爹爹,请前辈让路。” 不料灰衣怪客眸中陡然寒光迸射,沙哑的嗓音低喝道:“不准去!” 翼轻扬被灰衣怪客的眼神盯得芳心一凛,旋即怒道:“为什么?你凭什么不准我去?” 灰衣怪客徐徐道:“我要翼天翔明日在千百宾朋前灰头土脸,名声扫地!你乖乖地听话,过了明晚,我自会毫发无伤地放了你。” 翼轻扬心中一寒道:“此人不怀好意,言语之间竟似对我爹爹恨之入骨,想来是敌非友,绝非善类!” 她手腕一振素女仙剑嗡嗡颤动,幻化出一朵朵眼花缭乱的光花,警告道:“你再不让开,恕轻扬要出手了!” 灰衣怪客一笑道:“就算我站着不动,你也刺不中我。” 翼轻扬可不信这个邪,清声喝道:“看招!”振腕出剑刺向灰衣怪客小腹。 她知对方修为高深莫测,故而一上手就使出翼天翔亲传的“朝花夕拾十九式”,只要灰衣怪客侧身闪躲,便能冲破他的阻截尽速逃走。 谁晓得灰衣怪客居然一动不动,任由素女仙剑往自己的小腹刺来。 翼轻扬一愣,她与灰衣怪客无怨无仇,也不想一剑夺人性命,当即运转真气剑锋劲力微吐,欲将他点倒在地。 然而就在素女仙剑刺中灰衣怪客衣衫的一霎,对方的袍袖无风自动倏然鼓胀如球,“砰”的闷响轰击在剑刃上。 翼轻扬嘤咛一声,直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仙剑涌到,震得她衣袖碎裂娇躯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小羽见翼轻扬吃亏,双翅收缩紧贴身躯,如一支雪白的羽箭飞射向灰衣怪客。 灰衣怪客看也不看,张开左手也不见什么精妙招式,小羽便似飞蛾投火般被他牢牢掐住,攥在掌心里挣扎不脱。 翼轻扬又惊又怒,想那小羽的修为比她高出不止一截,即便遭遇洗心境界的圣阶人物亦全然无惧。哪知如今仅仅一个照面,就被灰衣怪客擒拿到手! 眼看小羽吃亏,在灰衣怪客的手中惊慌哀鸣,翼轻扬心如刀绞,奋不顾身地仗剑急劈道:“放开我的小羽!” 灰衣怪客像是算准了翼轻扬所有的招式变化,身形微微偏转避过素女仙剑,提起手中黝黑细长的拐杖“哧”地一道无形气劲击出。 翼轻扬胸口膻中穴一麻,便即失去知觉软倒在地。 灰衣怪客拐杖一挑,将翼轻扬挟在肋下,御风而起穿越上清宫如入无人之境,转瞬来到位于半山腰斩妖岩附近的一处幽深古洞中。 他随手将翼轻扬丢在地上,又对被自己用左手捏得死死的小羽道:“老实点,不然我就拔光你的鸟毛!” 小羽望着灰衣怪客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心中大是害怕。它自知远不是这恶人的对手,又性情通灵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忙不迭连连点头。 灰衣怪客哼了声,放开小羽,自顾自靠着洞壁坐下。 小羽小心翼翼挪到翼轻扬身旁,双目偷偷盯着灰衣怪客,不知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好在灰衣怪客对翼轻扬并无进一步的举动,似乎正如他先前所言的那样,只想软禁这丫头一天一夜,好让翼天翔在婚典上颜面大失沦为笑料。而对于翼轻扬本人,他倒并无多少恶意。 忽然他轻轻一咦,看到翼轻扬破损的衣袖中露出了半截藕臂。在她的玉腕上,戴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色手链,链上坠着一枚碧绿通透的心状翡翠。 灰衣怪客的身躯一震,呼地掠起落在翼轻扬的身边。 小羽吓了一跳,喉咙里呼呼低吼色厉内荏地盯着灰衣怪客。 灰衣怪客恍若不觉,伸手从翼轻扬的腕上褪下手链,拿到面前仔细端详。 在那心状的翡翠的正面,镌刻着一个“南”字;反面则是一个“伊”字。 他的手不由自主有些抖颤,紧紧攥住心状翡翠,喃喃低念道:“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小羽不明所以,却见灰衣怪客眼放异光紧盯着翼轻扬的俏脸,不由暗自恐惧,嘴里却忍不住鹦鹉学舌道:“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灰衣怪客一惊,才察觉到是小羽在模仿自己。他自失地一笑,摇摇头道:“你虽然通灵,却也不过是只畜生,又懂得什么?” 他缓缓靠回洞壁,双目须臾不离地望着昏迷中的翼轻扬,忽然微笑忽而切齿,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中。 不知不觉灯残漏尽旭日东升,灰衣怪客蓦地若有所觉,拐杖点地来到洞口。 远远地,几名禹余天弟子结伴而来,边走边向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灰衣怪客略作沉吟,扬手掷出七枚手指粗细的青色符阵钉。钉上青光熠熠,刻满复杂玄奥的符纹,“哧哧”有声没入树木山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唿——”四周亮起一团极淡的青色光罩,如穹顶般笼罩住洞外百丈方圆,转眼间又渐渐淡灭。 灰衣怪客身形一晃在洞外的林木荆棘之间来回穿梭游弋,双拐这里点一下,那里拍一记,又将几块巨大的山石稍作移位,一座“七曜帐天阵”赫然成就。 那几名禹余天弟子浑然不觉渐行渐近,却在阵中兜转了一圈,便通过灰衣怪客有意留下的生门向南而去。 灰衣怪客回到洞中,又等了半晌,约莫中午时分翼轻扬醒转过来。 她睁眼看到灰衣怪客,立即想起昏迷前的情形,芳心登时一沉道:“这家伙修为惊人,怕爹爹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先设法将他稳住,若能套出些内情那就再妙不过。爹爹见我失踪,必会派人搜寻,早晚都会找到这里。” 心念既定,翼轻扬佯装迷惑,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上清岛的一座无名山洞,我已在洞外布置了迷阵,任谁也不能寻到洞中。”灰衣怪客一语道破了翼轻扬的指望,手指微松那串手链从掌心里泻落下来,在她的面前来回摇晃。 翼轻扬一怔道:“这串心心相印是我娘亲的遗物,还给我!”伸手去欲要夺回。 灰衣怪客屈指一摄,手链没入他的掌心,冷冷道:“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将这串手链还给你。” 翼轻扬恨恨瞪视灰衣怪客,问道:“什么问题?” 灰衣怪客道:“你的生辰八字。” 翼轻扬愣了愣,愠怒道:“你要晓得我的生辰八字做什么?” 灰衣怪客闭口不答,只将手链在翼轻扬的面前故意晃了两晃。 翼轻扬咬牙切齿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说了出来。 灰衣怪客没等听完,右手一颤那串心心相印哗地从他指尖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翼轻扬连忙捡起手链,轻轻吹去上面沾着的灰土,抬头竟然发现灰衣怪客正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手握素女仙剑全身戒备道:“你又想干什么?” 孰知灰衣怪客如痴如狂,对翼轻扬的话语置若罔闻,低低的声音道:“小伊,你受苦了,都是那狗贼害了你我!”话语中竟似蕴含着无比的痛苦与愤怒。 他便像疯了般,突然双拐点地冲出洞外,转眼之间消失了踪影。 翼轻扬对灰衣怪客的举动莫名其妙,忙起身追到洞口,却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隐隐觉得这灰衣怪客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只是他又为何对爹爹恨之入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旧仇(上) 今天第一更时间早9点,第二更晚9点准到。 ———————————————————————————————————————————— 待灰衣怪客离去后,翼轻扬却被困在洞外的迷阵中,好半天才找到生门脱身而出。待寻到霜风横斗厅前,正遇见闻讯而来的翼天翔与洞上原等人。 此刻她闻听灰衣怪客话语,如遭五雷轰顶,联想到先前对方一连串古怪的行径,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下意识地摇头道:“你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灰衣怪客一声冷笑,几许怨恨几许悲怆,转眼望向翼天翔道:“轻扬说不认识我,那你呢?” 翼天翔沉声道:“轻扬,你退到我身后。” 翼轻扬看看面如寒霜的父亲,再望望横眉冷笑的灰衣怪客,脑海里一片混乱道:“爹爹,他究竟是谁?” 翼天翔缓缓道:“不管是谁,都休想在我女儿的婚宴上闹事。否则翼某惟有请你立即离开!” 这句话却是冲着灰衣怪客说的。 灰衣怪客浑不理睬翼天翔的警告,看着翼轻扬道:“孩子,他不敢告诉你我是谁。那就由我自己来说!” 话音刚落,翼天翔怒声喝道:“休要胡言!”扬手打出一颗魔菩提,直射对方眉心。 灰衣怪客鼓气嘬唇噗的轻吹,一道劲风喷出将魔菩提激飞,接着道:“孩子,你戴在腕上的那串心心相印上刻着的‘南’字,便是我的本姓!” 洞上原大吃一惊道:“莫非你就是当年被誉为剑道鬼才的南梦柯?!” 此言一出霜风横斗厅中的数百正道高手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惊呼。 原来大约二十余年前神陆突然出现了一位不仅剑法通神且又精擅奇门遁甲之术的旷世奇才。他在短短数年间剑劈沧浪三妖,夜斩天都双魔,所向披靡未尝一败,立时轰动了整个正魔两道。 那边翼轻扬已退到翼天翔的身后,闻听此言芳心巨震道:“为何娘亲留给我的心心相印上会刻有这怪人的姓氏,难道,难道……”却不敢再往下深想。 就听灰衣怪客说道:“不错!可惜当年的南梦柯,如今却成了一个残废!” 人群里天意门的长老袁换真忍不住问道:“南老弟,你何以至此?” “何以至此?”南梦柯的目光徐徐望向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的翼天翔,嘿嘿低笑道:“翼兄,你为何不告诉大伙儿当年我和小伊是如何在南荒枯藤林里救了你,又为你疗伤医治待如手足;然则我的这两条腿又是如何断的?你又是如何用谎言欺骗了小伊母女整整十八年?!” 洞上原见事有不妙上前解围道:“南兄,今日犬子成亲,可否看在洞某的面上,先请坐下喝上几杯水酒。有什么事等新人拜堂后,咱们再慢慢细说。” 南梦柯漠然道:“洞掌门,莫非你没听清楚,方才轻扬已明明白白拒绝了与令郎的婚事。” 洞上原的脸色有些难堪,望向翼天翔。 翼天翔颔首道:“不错,十八年前确是你在南荒救了我一命,但你断腿却与我何干?那日你突然失踪,我和小伊遍寻不获,这才结为夫妻一同东归。后来我数次前往南荒,希望能探寻到你的下落,可惜都渺无音讯。” 南梦柯冷笑道:“我是怎么‘失踪’的?是你在我遭遇枯藤六怪围攻时,背信弃义落荒而逃,任由我孤立无援身陷绝境!你以为我必死无疑,便用谎言哄骗小伊委身下嫁。谁知道老天开眼,我拼尽全力死里逃生,只是身中剧毒修为尽废,不得不自断双腿以求活命!” 他森然说道:“这十八年来我僻居南荒,身受‘枯荣奇毒’的折磨煎熬生不如死。每日所思所想,便是有朝一日要你也尝尝此种滋味!” 翼天翔哼了声,看着南梦柯道:“南兄,我晓得你对小伊因爱生恨,故而迁怒陷害于我。但想用这等恶毒离奇的谎话污蔑小弟,却是痴人说梦!放眼神陆十三州,谁不知我翼天翔的为人?你说我哄骗小伊证据何在,她若非心甘情愿又焉肯嫁我?” 南梦柯的唇角泛起一抹讥诮,眼神中却又透露出无限伤心与愤懑,一字字道:“那是因为在遭受围攻前,小伊已怀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为了腹中的胎儿,也为了替我留下血脉香火,这才含辱偷生答应嫁你!” 翼轻扬脑海里“嗡”的一声,不自禁地叫道:“这不是真的!”眼前却浮现起南梦柯得知自己生辰八字后那悲喜交集的癫狂模样。 翼天翔大手按在她颤栗的肩上,一字字道:“轻扬,不要信他。你姓翼,你是我的女儿,任谁也改变不了!” 这时候厅中群雄一片哗然。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临阵卖友强占人妻,莫说正道难容,就是魔门中人也多有不齿。 这时候在场的各色人等,各种不同的眼光均投向翼天翔,单等看他如何解释。 这中间绝大多数人依旧对南梦柯的话语将信将疑,甚或怀疑他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搅乱婚典居心险恶。毕竟翼天翔侠名卓著几十载,而南梦柯来历不明,又销声匿迹将近二十年,突然冒出来指认前者诸多卑劣行径,谁敢保证不是个阴谋? 洞寒山从一腔欢喜,到被翼轻扬当众拒婚,现在又斜刺里杀出个残废,硬说自己才是翼轻扬的亲爹,原本一桩美事居然被闹到无法收拾。 他怒火中烧,喝道:“丑八怪,你满嘴胡言乱语却有谁信?”纵身拔剑,一式“似水流年”挑向南梦柯咽喉。 南梦柯根本不看,提起右手拐杖反刺洞寒山的左肩。 洞寒山急忙撤剑闪躲,运左掌拍击拐杖。 洞上原见状面色剧变,扬声叫道:“南兄,手下留情!” 然而已是迟了,南梦柯左手翻转拐杖已横扫而至,“啪”地脆响将洞寒山的腕骨击碎。 洞寒山一记低哼跌跌撞撞退出数丈,方才意识到南梦柯所用的招式居然和当日楚天击败自己时的招法套路如出一辙。稍有区别的是,楚天用了三个回合,而南梦柯却只花了两个照面! 翼天翔不声不响,蓦地晃动身形挥掌攻向南梦柯。 他的双掌微微颤晃,分化出一道道虚影,如风起如云涌,偏又天马行空无迹可寻,卷裹排山倒海的雄浑罡风拍向南梦柯。 忽听砰然一响,龙华禅寺方丈觉眠大师瘦小的身躯如神兵天降,落在翼天翔和南梦柯当中,拂出大袖将惊涛骇浪般的掌劲一卷一扫牵引出门,远远轰击在厅外的一堆假山石上。于不动声色间,露了一手极上乘的绝学“普渡众生袖”。 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翼师弟莫动无明之火。当着在座诸位宾客还望你和这位南施主据实相告,轻扬姑娘究竟是谁的女儿?” 翼天翔和南梦柯异口同声道:“我的!” 巽扬剑哈哈一笑道:“这倒怪了,从来只有人抢着当皇帝,你们两位却争着做爹!” 翼天翔双目喷火,朝觉眠大师抱拳一礼道:“掌门师兄,此人含血喷人欺我太甚。今日翼某要和他作一了断,请师兄成全!” 觉眠大师尚未回答,南梦柯已一声厉啸道:“诚如我愿!”身形拔起掠过觉眠大师头顶,左拐虚晃一枪,右拐劈击翼天翔面门。 翼天翔不敢怠慢拔剑招架,与南梦柯翻翻滚滚斗作一团。 两人尽皆是圣阶守一境的顶尖人物,各怀怒忿意欲置对方于死地。故此甫一交手便全力以赴,招招夺命式式惊魂,剑光掌影漫天纵横。 洞上原见翼轻扬面色苍白神情紧张,轻声安慰道:“不必担心,以令尊的修为即使赢不了南梦柯,自保应是绰绰有余。” 洞寒山手捂伤腕,额头冷汗颗颗滴落,恨恨地道:“这魔头居然大言不惭以翼师妹的生父自居,也难怪翼师叔会如此愤怒。今日若不将他诛灭,岂不教世人以为我禹余天软弱可欺?” 却听首阳真人冷冷道:“你怎知南梦柯说的不是实情?” 洞寒山虽眼高于顶,却也晓得首阳真人威望尊崇,心下即管不服亦只好怏怏闭嘴。 众人言谈之间,翼天翔和南梦柯已激战三十余个回合,双方互不相让争锋相对,斗得难分难解扣人心弦。 翼天翔号称“剑、掌、袖、指”四绝,睥睨神陆名不虚传。他的无相无我掌、一阐提指、八部天龙剑和普渡众生袖轮番上阵争奇斗艳,一招一式恢宏坚凝,深得佛门真谛,造诣之高已臻至炉火纯青之境。 别说那些晚辈后生看得如痴如醉赞叹不已,即令觉眠大师、首阳真人、巽扬剑这样的正道绝顶高手亦禁不住击节叫好。更有不少人心中暗道:“翼天翔这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的美名实非幸至,假以时日恐怕连觉眠大师也不遑多让!” 再看南梦柯身如鬼魅,双拐一刚一柔,一阴一阳交相辉映,在翼天翔的剑掌袖指之间游刃有余毫不落下风。尤其是他双腿已废,根本无需顾忌下盘防守,无形里反而占到便宜,左拐大开大阖,右拐剑走偏锋,两种截然相反的剑法招式使得翼天翔极其难受,不得不小心提防。 正当众人以为这场龙争虎斗至少需要一百回合开外才能分出胜负之际,南梦柯的身躯却突然颤抖起来,衣发冒出丝丝缕缕的蓝色气雾,竟是有身中巨毒再次发作的迹象!(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旧仇(下) 第二更提前到。 ———————————————————————————————————————————— “噗通,噗通!” 靠近厅门的几名禹余天弟子猛然脸色发黑口吐血沫软倒在地,却是不知不觉里吸入了从南梦柯身体里散发出的毒气,当场晕厥。 梵一清喝道:“大伙儿屏息凝气,快往后退!”飘身来到厅门前,往那几名中毒弟子嘴里每人塞了一颗解毒灵药。 洞上原连忙吩咐几位门中长老将中毒弟子带离霜风横斗厅另行救治,转身又谢过梵一清的援手之谊。 那边南梦柯的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隐隐听到他口中的喘息之声正渐转粗重,却在翼天翔的浩然仙剑催压之下无法脱身,只能强压毒气出手强攻,希望能尽快击退对手觅地化毒。 无奈此刻他已是力不从心,招式逐渐凌乱凝滞,身法亦变得迟钝拖沓,心头一凉道:“苦修十八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朝复仇良机,枯荣奇毒早晚不发却偏在这当口^爆发,莫非天要亡我?” 翼天翔如何肯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深知若让南梦柯脱逃,譬如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惟有将其杀死方能一了百了。至于如何向众人解释,又如何抚慰爱女,对他而言绝非难事。 念及与此他故意露出肋下破绽,诱使南梦柯的左拐攻到,旋即振腕出剑力压右拐,与此同时左掌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劈对方胸膛,正是那式自伤三百杀敌一千的“舍生取义”! 觉眠大师看得真切,连忙叫道:“翼师弟,不可伤他!” 但翼天翔充耳不闻,反而不断催压真气灌注左掌,立意要将南梦柯除之而后快。 岂料突然之间身后劲风袭来,一股如芒在背的警兆从灵台上骤地升起。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根银筷哧哧撕裂空气,直刺翼天翔的后心。若是不理,很可能穿透护体真气重伤自己。 他惊怒交集,抽身挥袖“啵”地声将银筷震爆,凝眸望向人群之中,极力抑制怒意道:“还有哪位朋友想和翼某过不去?” 众人被他的眼神一扫,俱都心头凛然,不自觉地往两旁闪躲。只见一个人端坐桌边岿然不动,镇定自若地迎上翼天翔的目光,赫然便是天意门的门主巽扬剑! 翼天翔顿时一愣,说道:“巽门主,难不成你真信了南梦柯的鬼话?” 话音未落,就听袁换真惊讶道:“咦,这里怎么会多出个巽师兄?” 众人闻声望去,愕然看到袁换真的身前居然也站着一位巽扬剑,容貌酷似只是装束打扮略有不同,手里还拿着个斗笠在慢慢扇风。 那巽扬剑一边闪动斗笠一边瞧向翼轻扬,笑着道:“瞧瞧,有人替我老人家找了个孪生兄弟来!” 翼轻扬一省,望着出手攻击翼天翔救助南梦柯的那位巽扬剑失声叫道:“你是楚天?”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翼轻扬所指之人。 要知道,正是楚天恩将仇报令觉渡大师含恨而逝,被正道五大派列为公敌,高踞恶贯满盈榜第五十七位。近日又听说他在凌烟阁一战中,御动天下有雪诀击杀阴世家家主阴圣道,这排名便随着他的身价而水涨船高跻身到前三十位! 谁能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单枪匹马闯上禹余天,出现在翼轻扬的婚宴上! 就见假巽扬剑不慌不忙除去脸上易容药物,露出本来面目,不是楚天却又是谁? 觉渡大师的关门弟子凡尘也在霜风横斗厅中,眼见楚天现身不由得分外眼红,高声喝道:“恶贼,你还我师傅命来!” 一时群情激愤人人喊打,楚天成为众矢之的几乎被愤怒的狂潮彻底淹没。 洞寒山正在火头上,见又来个搅局的,还是旧仇,毫不犹豫二次拔剑在手,寒声喝道:“姓楚的,莫非你以为我禹余天无人,任你来去?” 他口中说得义正言辞,于私心里却是忌恨当日在法门山庄三招落败之耻。而且眼角余光里,他蓦然察觉到翼轻扬竟似对楚天有情,恼怒嫉恨夹杂在一处,端的是冤家路窄分外眼红!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洞寒山刚在南梦柯的手上尝过苦头。如今对上楚天,他自然加倍小心,天骄仙剑改弦易辙使出一式“两世为人”,剑锋施动在身前连画九道弧光,令人眼花缭乱不知虚实,更是无法判断致命一剑会从何处杀出。 谁料楚天好整以暇,身躯渊停岳峙纹丝未动,只用目光往洞寒山的腰眼淡淡一扫。 这一眼在旁人看来未必有什么,洞寒山却是心头一寒,直感到楚天的视线有若一柄无形无影的利剑,轻而易举穿透自己引以为豪的招式守御,将他拦腰斩断! 近乎不假思索,洞寒山在半空中遽然弹身变招,天骄仙剑转攻为守在身前一记虚劈,似要将楚天递来的目光削断。 楚天微微一笑,视线迅即上移又看向洞寒山的咽喉。 这下更不得了,洞寒山身躯僵硬仿似咽喉真的被剑气刺穿,忙不迭竭尽全力往左侧倾倒,就似酩酊大醉一般狂舞剑花护住上身。 众人纷纷惊咦出声,如觉眠大师、首阳真人这般正道翘楚人物,目光如炬自已看出其中蹊跷,尽皆不禁为楚天神乎其神的破解招法击节叫好,只是碍于洞上原的颜面强忍着而已。 饶是如此洞上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心中的惊骇之情更是远甚于旁人。 洞寒山年纪虽轻,但已得他倾囊相传,赫然便是禹余天年轻一辈中的顶尖才俊。除了火候功力略有欠缺外,这一招“两世为人”差不多和自己使出来的没什么两样。换而言之,楚天目光所指正是禹余天剑法的死穴! 其实洞上原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就在楚天背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中,竟藏着位禹余天老祖宗,对本门的诸般绝学了若指掌,甚至其中不少招式都曾经由他亲手改良! 当然,洞上原也明白知易行难的道理,楚天能够发现洞寒山剑招中的破绽,并非意味一定能战而胜之。这就好比人人都晓得打蛇要打七寸,但真的遇见一条五步蛇,却未必有谁能手到擒来。 但现在洞寒山却对楚天的目光趋避不及,闪躲不迭,显然是被对方眼神里透露出的凌厉杀气牢牢压制,从而心神震荡生出不敌之念。 再看楚天双目围绕洞寒山的身形随意游弋,愈发的从容悠闲。 洞寒山原本英俊的面孔惨白如纸,头顶水汽腾腾呼吸急促,竟似比与人恶战了三百回合还要吃力。 他的身形东倒西歪,天骄仙剑几不成招,只能被动地追随楚天视线拼命挥舞,情知若是对方手里真的有剑,自己早已被戳得千疮百孔。 但他已势同骑虎,几次想冲出楚天视线交织而成的罗网,均都被狠狠挡了回来。 望着他的狼狈模样,一些前来出席婚典的宾客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尽管这笑声极低,但对洞寒山而言却是异常刺耳,俊面顿时涨得通红。 洞上原自然不忍爱子在众人面前出丑,奈何楚天的破解之术委实太过巧妙,甚而令他有茅塞顿开之感,以至于总想多看几眼。 这时见洞寒山窘迫之状,不由得一省,沉声说道:“寒山,退下!”飘身上前,欲为爱子解围。 楚天岂能让洞寒山轻轻松松就全身而退?他口中冷哼,身形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施展出“沉鱼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鹰扬诀”揉身而近一拳轰出。 洞寒山羞怒至极,大吼道:“小魔头,你欺人太甚!”全然不管楚天铁拳迫近,天骄仙剑挟怒猛劈,竟是不要命的打法。 说是迟那时快,楚天突然身形一侧让过天骄仙剑,五指戟张化拳为爪在洞寒山的右腕上轻轻一搭一扭。 耳听“喀吧”脆响,洞寒山的右腕立时脱臼! 都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这一点,洞寒山成功做到了。因为他踏进的不是同一条河,而是直接掉进了沟里。 先是左腕,后是右腕,他的双腕在众目睽睽下接连被南梦柯和楚天废掉。 壮士断腕是为了东山再起,而洞寒山则只能说是日落西山。 他的俊脸发紫,急火攻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飞跌昏死过去。 恰在此时,洞上原赶到,轻舒猿臂接住爱子,朗声说道:“好本事,洞某不才尚请赐教一二!”右掌自上而下斜劈楚天。 “唿——”冷不丁楚天身后的苍云元辰剑光华幻动,一道青影从元辰宝珠中飞掠而出,探出左手在洞上原的右掌上轻轻一抓,顺势抛送出去。 洞上原猝不及防,揽着爱子向后飘飞,待看清出手之人的模样,不由得面色大变脱口叫道:“老祖宗!” 洞天机飘落在楚天身前,神情洒逸负手而立,直如从画卷里走出的神仙中人,目光扫视群雄徐徐说道:“今日谁想动小楚一根毫毛,便是跟我老人家过不去!” 霜风横斗厅中立时一片死寂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变得呆如木鸡!(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折翼(上) 谁都无法相信,传说中六百多年前薨于风云山一役中的禹余天先掌门洞天机的元神此刻就飘然伫立在自己面前! 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位六百年前正道的顶尖巨擎,后世传说中宛若神一般存在的传奇人物,现身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为一个魔门少年撑腰,而这个人曾害过龙华禅寺高僧! 洞上原不愧是执掌禹余天数十年的领袖人物,他迅速镇定下来,暗中舒展灵觉探查洞天机的元神。毕竟魔道行事素来阴险狡诈不择手段,谁能保证这不是又一个卑劣诡计? 然而灵觉甫一接触到洞天机的元神,洞上原的心头情不自禁地砰然巨震,却是感应到了一股浩瀚如海的“上清灵宝真元”,醇厚绵长无有穷尽,功力之深厚令自己瞠乎其后高山仰止! 如果说人可以易容元神可以假冒,那么这股澎湃浩然的上清灵宝真元却是无论如何也冒充不来。 当下洞上原心中更无疑虑,顾不得一派掌门至尊的身份,立时拜倒向洞天机道:“上原叩见老祖宗!” 看到掌门人跪拜,厅中近百禹余天高手登时黑压压跪倒一大片,异口同声道:“拜见老祖宗!” 众多宾客急忙起身趋避,退让到大厅两侧。楚天随着人流悄然退后,只剩下洞天机独自一人立在霜风横斗厅的中央。 “都起来吧,你们这样三叩九拜,当我老人家是死人吗?”洞天机望着这些隔代六百年的徒子徒孙们,心里几许感慨几许唏嘘,还带着那么一点儿小小的得意。 六百年如一梦,重回人间,却已找不到昔日的挚朋亲友,甚或连当年那些和自己拼得死去活来的对头们亦化作了一堆白骨。 洞上原徐徐起身,兀自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诧异问道:“老祖宗,您、您还活着……这么多年却是在哪里?” 洞天机摆摆手,打了个哈哈道:“我也就是在一个地方打了个盹,谁晓得一晃眼就过了六百多年。咱们自家的事晚点慢慢聊,我老人家先要处理一桩公案。” 洞上原一怔道:“不知老祖宗说的是哪桩公案?” “还能有哪桩,自然便是觉渡小和尚被杀的案子。” “我正要向老祖宗禀报此事。数月之前龙华禅寺的觉渡大师……” “不必你禀报,此事我老人家亲眼目睹,也算半个当事人。” 觉眠大师一惊,问道:“洞老施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洞天机望向翼天翔,慢条斯理道:“小子,我很想知道,你暗算觉渡陷害楚天,究竟为何?你别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不巧我老人家当时便在现场,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会的,老爷子!”翼轻扬叫道:“我爹爹和觉渡大师是同门师兄弟,有什么理由要害他?” 洞天机看着翼轻扬道:“丫头,你可晓得当初翼天翔为何要公告天下,用你来换取一部《法楞经书》?因为六百年前,我被寒料峭打散残余的一缕元神就封印在了经书之中!谁若得此经书,趁虚而入将元神炼化,便能参悟大千空照真义,羽化飞仙——” 首阳真人皱眉道:“前辈,翼庄主又如何会知道您的元神被封在了经书中?” 洞天机点点头道:“问得好,这点我老人家到现在也没能搞明白。但他若非晓得我老人家元神被封的秘密,又为何不惜暗害觉渡和尚,夺走《法楞经书》?待到翼天翔发现经书已空,便立刻想到我老人家的元神很可能已被楚天收走。于是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将污水泼给楚天,以为如此便既能堂而皇之地拿走苍云元辰剑,又能寻机收取我老人家的元神。” 说到这里,洞天机露出不屑之色看着翼天翔,道:“这种一石二鸟的毒计,也亏你想得出来。只可惜你高估了自己胜算的把握,更没料到倪珞珈会横空杀出将楚天救走。小子,为了你自己能得道飞升,你连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都贴了进去,真是有够无耻的!” 翼天翔哼了声道:“洞老先生,我尊重您是正道先人,但以这等毫无来由的揣测之词质疑在下,未免有失您的身份!” 洞天机道:“难得你小子撑到现在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然是个人才。可我老人家今天来,却不只是跟你耍嘴皮的!就算你脸皮够厚抵死不认,也难逃公道。” 翼天翔没料想到局势会在瞬间急转直下,好端端的婚礼行将成为自己的葬礼。 自打法门山庄一战,楚天于绝境之中被珞珈救走,他就心知要糟。因此处心积虑要将翼轻扬许配给洞寒山,从而取得来自禹余天的强大奥援,再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其他四派联手共同进攻北冥神府,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哪知他的计划尚未完全展开,楚天却主动杀上门来,令其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这也怪不得翼天翔失算,谁能想到一个少年有如此气魄和胆量,竟敢孤身一人闯上正道高手龙虎交汇的禹余天?! 事已至此,他亦惟有硬着头皮强撑下去。不管怎样,洞天机和楚天并无真凭实据指证自己,大不了就将这一潭水搅浑,令觉渡大师之死成为一桩无头悬案。 念及与此他泰然自若道:“你说楚天不是凶手,却又有谁会相信?” “我,我相信楚天不会是凶手!”霜风横斗厅中,有人应声回答道。 翼天翔暗吃了惊,举目望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天意门的门主巽扬剑,禁不住冷笑道:“巽门主,难不成当日你也在现场,今日你来禹余天,也是为他作说客的?” “当日我不在场,今日却愿意相信楚天是清白的。”巽扬剑摇头道:“实不相瞒,咱们天意门尚欠楚天和倪珞珈一个人情。” 梵一清问道:“巽门主,你说的是曲阴阳曲长老遇害的事?” 巽扬剑颔首道:“正是,哥舒战杀了曲师弟星夜逃窜回返北冥山城。结果回城的当晚就被倪珞珈刺瞎双目,也算恶有恶报。” 他望向楚天油然一笑道:“楚贤侄,说起来这还是托你的福。” 楚天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苦笑道:“巽门主,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不是玩笑,我曾听世鼐、红鹅他们几次说起你,言语之间甚为钦佩。所以那日在通城偶遇后,我虽识出了你的身份,却并未急于出手擒拿。” 巽扬剑说道:“其后数日我对你和翼姑娘冷眼旁观,愈发相信以你的为人断不会干下那等忘恩负义的龌龊勾当。否则,你有大把的机会杀了翼姑娘径自远走高飞,何苦还要冒诺大风险再来禹余天与翼天翔对质?” 翼天翔没料到巽扬剑居然也死心塌地帮着楚天说话,再看四周,每个人都沉吟不语,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自己。他心下一沉说道:“巽门主,知人知面不知心,楚天这小贼面善心恶,想当初觉渡大师若非被他欺瞒,又何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楚天闻言冷笑道:“翼天翔,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你可敢与我重演那晚景象?” 翼天翔傲然道:“翼某有何不敢?!” 楚天淡然一笑道:“我记得那晚你突然来访,手中拿着一部《天翔四绝》,口中说道‘楚贤侄,我差点忘了,这部《天翔四绝》虽难登大雅之堂,但……咦?’然后便发现了觉渡大师的尸首,对不对?” 翼天翔回答道:“不错,那时我正看到你从觉渡师兄身上拔出苍云元辰剑,惊愕之下便喊了声‘师兄’!” 楚天立即接口道:“我刚回屋,就看到觉渡大师倒在屋中。” 这话说来没头没尾,令得翼天翔怔了怔,旋即他醒悟到什么,不由得霍然变色。 楚天的话音未落,就听有人说道:“这么说,你没有见到凶手——经书不见了!” 众人尽皆一愣,却是这嗓音跟翼天翔一模一样。 大伙儿顺着话音来处望去,但见小羽停在翼轻扬的香肩上,正学着楚天的声音道:“翼庄主可知凶手是谁?” “不错,我知道。而且我想你也知道谁是凶手,可惜无法证实,也无法令人信服。真是有趣,就在一个时辰以前我们还有可能成为翁婿。” “小羽?”翼轻扬娇躯一颤,喃喃问道:“这是真的?” 小羽却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鹦鹉学舌,模仿楚天的声音道:“不幸之中的万幸,我拒绝了你。” 楚天微微一笑,应声接下去道:“孙子!” 小羽一听有人接话更是兴奋,立即道:“你真的很聪明,可惜还嫩了点儿。”跟着扑棱双翅又骂道:“孙子,孙子……” 霜风横斗厅一霎那里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眉飞色舞喋喋不休的小羽,心中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翼天翔的表情依然沉静,也未出手阻止小羽,却明白一切犹如大江东去,自己的宏图大计在此刻变得毫无意义。 只是他压根就没料到,楚天会利用小羽好学人话的天赋,引动它复述当日自己与楚天的对答,揭开了血案谜底,同时也将自己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赫赫有名的龙华禅寺第一俗家高手,到头来居然毁在了一只鸟的嘴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折翼(下) 今天分类强推大图,加更一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 “阿弥陀佛——”觉眠大师的声音打破了冗长的静寂。他的右手轻捻佛珠,衣袖瑟瑟轻颤,极力保持神容与语气的平静,一双眼睛注视翼天翔,徐徐说道:“翼师弟,原来真的是你!” 翼天翔见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只是眨眼之间自己已从正道旗帜人物骤然沦落为身败名裂的孤家寡人。莫说外人,就是龙华禅寺的同门,乃至原本要成为亲家翁的洞上原,全都不会饶过自己。 事已至此,他反而变得镇定坦然,无需再费尽心机编制谎言,也无需再刻意维护光明磊落侠肝义胆的君子形象,在绝望愤怒里竟也有一丝轻松与解脱。 “我猜得没错,洞天机的元神果然是被你收取了。”他避开觉眠大师的目光,望向楚天道:“若非觉渡师兄每日形影不离地护着你,我又何须对他下手?不得不承认,你的运气很好,而我,一步大意满盘皆输。” 楚天对翼天翔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扯下这伪君子的面具,令其死无葬身之地。但看他在群雄环顾之中,依然能镇静自若侃侃而谈,倒也有点儿佩服起这家伙的气度来。 只是此枭自作自受恶有恶报倒也罢了,却连累了蒙在鼓中的翼轻扬。 就听翼天翔说道:“你可知道,我的祖上本非姓翼,而是姓依?先祖便是六百年前参与风云山巅旷世大战的天意门门主依山尽!众人皆以为梦觉大师和洞天机双双战死,对这两位敬仰有加尊崇不已,却对侥幸保住性命的依先祖甚感不齿,于是流言蜚语、暗中诋毁不一而足,甚而污蔑说他为求活命在寒老魔面前下跪,抑或出卖洞天机与梦觉大师方才苟且偷生!依先祖原本就身负重伤,心情抑郁之下终于撒手人寰含恨而逝。” 众人听得又是一呆,谁也没想到翼天翔竟会是依山尽的后人。 巽扬剑摇摇头道:“只怕你和你的先祖都想岔了。能够有勇气挑战彼时天下第一高手寒料峭,且能全身而退的人,天下谁不钦佩?六百年来,我天意门始终对此引以为傲。诚然当时确有谣言流传,但那不过是一小绰企图挟私报复依老祖师的小人,没谁会把他们的鼓噪当真。” “六百年前的是非曲直,我无意与诸位唇枪舌剑白费口沫。他老人家临终前,将洞天机一缕元神被封于《法楞经书》的秘密告诉了长子依能远。能远公深恶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毅然决然脱离天意门,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方。但这秘密,却在我依家一代代流传了下来。” 翼天翔笑了笑:“我每一代依家子孙,都小心翼翼地保守着祖上的秘密,更念念不忘有朝一日要光宗耀祖洗刷先人耻辱!对我而言,剑魔遗宝出世乃是百年难遇的机缘,若能取得《法楞经书》,我便能炼化洞天机的元神,同时从他的记忆中获取到当日大战的真相,继而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依家老祖先,绝不是那些小人捏造中伤的贪生怕死之徒!” 他的目光霍然凝望洞天机,问道:“洞老先祖,请你说句话,那依山尽可是为求活命不惜叛友下跪的懦夫?” “敢情你是依老弟的后代,难怪对我被封《法楞经书》的秘密一清二楚。” 洞天机郑重道:“据我所知,寒料峭平生最痛恨卑躬屈膝卖友求荣的软骨头。倘若依老弟是那样的人,早被寒老魔一剑杀了!” 翼天翔点点头道:“你为翼某先祖说了一句公道话,尽管迟来了六百年,但我依然要多谢你!” 洞天机摇头道:“就算你因为先祖蒙羞而心生不满,却也不该使出这等卑劣手段谋夺《法楞经书》。归根结底,你还是对我老人家的元神垂涎三尺。” 楚天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若想为依山尽昭雪沉冤,尽可等到洞老爷子元神苏醒重新出世之日,又何需存下夺书炼化之心?” 洞上原心情复杂,看着翼天翔道:“翼兄,你——” 翼天翔摆摆手道:“人是我杀的,轻扬确也非我亲生女儿。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们有谁要报仇雪恨的,翼某在此恭候!” “爹爹!”翼轻扬听到翼天翔亲口承认自己并非是他亲生,顿觉一阵天旋地转,颤声道:“不,不是的——” 翼天翔凝视翼轻扬,眼神里流露出一缕慈爱,旋即傲然一笑道:“还记得你娘亲临终前最后说了什么吗?” 翼轻扬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噎道:“她要你将我好生抚养成人,还说此生嫁你不悔!” 翼天翔哈哈笑道:“此生不悔,夫复何求?!” “翼天翔,你骗了小伊一世,又害我一生,还有脸自鸣得意?” 南梦柯将将把枯荣奇毒压制下去,正听到翼天翔的“豪言壮语”,禁不住怒火中烧拔身而起,挥拐攻来。 看到自己的生身父亲和养父剑拔弩张生死相搏,翼轻扬再也承受不住这份打击,猛地眼前一黑娇躯向后软倒。 南梦柯一惊,拧身变向如一抹尘灰掠向翼轻扬。 与此同时翼天翔亦纵身冲向翼轻扬,右手浩然仙剑直劈南梦柯,左手欲接过女儿,口中喝道:“滚开!” “铿!”剑拐交击火星四溅,南梦柯方才为了压制剧毒,功力耗损甚剧,被震得身形一晃向后飘飞。 翼天翔的左手堪堪就要接住翼轻扬,冷不防一个身影从斜刺里杀到,探臂揽住翼轻扬的小蛮腰,冷然说道:“你已自身难保,还想连累谁人?” 翼天翔见楚天半路出手夺人,心中大怒,左掌发力正欲拍落,闻听此言却是一呆,掌势瞬时凝定在空中。 两人的视线迎空激撞,仿佛有无数火花噼啪迸溅,却是谁也无意避让。 翼天翔点点头,从楚天的口中他听出其中意思,是要替自己维护翼轻扬不受伤害,他左掌一收道:“好,轻扬就暂且交给你照料。她若有个好歹,翼某做鬼也要取你的向上人头!” 在场的众人不由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翼天翔居然会和楚天如此迅速地达成约定。需知,这两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若非翼天翔,楚天不会背负恶名成为正道公敌;而要是没有楚天,翼天翔的阴谋亦不可能大白天下,最终众叛亲离四面楚歌! 但听得楚天颔首答应道:“你放心,有我在,绝不让任何人动翼姑娘一根头发!” 翼天翔昂首大笑道:“好,若我能侥幸逃脱今日大劫,日后必有所报!” 楚天一翻白眼道:“就算你今日有命活着离开禹余天,楚某有朝一日也必不会放过你!你应该明白,我所做的,并不是为你!?” 翼天翔环顾厅中群雄,嘴边泛起一丝轻蔑桀骜的冷笑道:“翼某的这颗人头,只怕不好拿,谁来也取不走!”说着话他的袖口里陡然激射出一条近乎用肉眼看不到的透明丝线,直向洞上原掠去。 “千里姻缘一线牵?”洞上原见多识广,自然识得这是天意门的不传秘学,亦进一步证明翼天翔所言不假,确为依山尽的后人。 他不敢大意,急忙拔剑招架。 岂料翼天翔真正要攻击的对象并非洞上原,见对方出剑,千里姻缘一线牵当即在空中匪夷所思的盘曲转向,“咻”的声绕过这位禹余天的掌门人,射向他的身后。 洞上原大吃一惊,这才醒悟到自己中了翼天翔的声东击西之计。 他的身后正是昏迷不醒的洞寒山,千里姻缘一线牵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脖颈锁住。 “唿——”翼天翔扬手一招,洞寒山应声飞起。 禹余天几位长老纷纷怒喝道:“翼天翔尔敢!”掌剑齐出,或劈击翼天翔或解救洞寒山。 “砰砰砰!”人影纷飞,几大长老齐齐被翼天翔掌力击退。他的左手凭空一摄,抓住洞寒山的后脖颈,一声长笑道:“洞兄,小弟今日冒犯了。借令郎一用,待我脱险之后,自会毫发无损地将他释放。” 洞上原投鼠忌器,收住仙剑道:“翼兄,切莫伤了寒山,我们从长计议……” 他的话尚未说完,南梦柯一记厉啸纵身挥拐劈向翼天翔。 他与洞寒山非亲非故,更不属于正道任何门派,满心所想惟有“报仇”二字。 翼天翔早有预料,意味深长地一瞥楚天,全身红光焕发,浩然仙剑光芒暴涨席卷万里,竟是祭出了“苦海无涯诀”。 “轰”的闷响,排山倒海的赤红色剑华如长虹贯日势不可挡,撞飞南梦柯冲破霜风横斗厅的殿顶,扶摇直上似滚滚奔雷向东南方向绝尘而去。 “追!”洞上原爱子心切,当即催动真元祭起御剑诀,化作一束青芒衔尾直追,却不敢祭出禹余天的镇门之宝“上清镜”径直轰击,唯恐伤着了洞寒山。 一时间霜风横斗厅中乱成一团,诸多正道高手纷纷驾驭仙兵神器追出门外,倏忽消逝在茫茫暮色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承诺(上) 冷月如钩,夜凉如水,喧闹了一整日的上清宫渐渐恢复了宁静。 一阵阵萧瑟秋风吹过,依稀送来远处隆隆轰鸣的海潮声,一如此刻人们澎湃不安的心绪。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众多的宾客滞留在上清宫中,焦灼地等待着传回最新消息。 然而前往追杀翼天翔的各派高手陆续回返,有人甚至追出了三千余里直抵陆地,却终究没能截下他。 按照楚天的本意,此间事了他就要前往君临峰探望晴儿,顺便设法向林盈虚求取云麓圣泉为洞天机重塑肉身。 但如今翼轻扬受刺激过度陷入昏迷一直未醒,而洞天机重返禹余天,有心整顿门户,说不得只能在此地盘桓几日了。 他找来了几坛禹余天收藏的美酒,坐在灯下自斟自饮,一边等待翼轻扬苏醒,一边和元辰虚境里的洞天机百无聊赖地闲谈。 “老洞,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翼天翔会顺手宰了洞寒山?” “他杀洞寒山做什么?翼天翔的头脑很清楚,他绝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洞天机笃定道:“何况给洞寒山这小子尝点苦头,对他将来只有好处。省得他整天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晃身出了元辰虚境,又道:“我老人家呆在里面觉得气闷,想出去随便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楚天晓得他必定有事要办,也不去多问,只道:“你的元神没有元辰宝珠庇护,恐怕时间稍长会伤到元气。” 洞天机哼了声道:“放心,我老人家知道自己有多‘娇贵’。” 忽地他冲楚天笑了笑道:“好好看顾这丫头,你可是答应了翼天翔要给人家做护花使者。若出了差错,小心人家的亲爹和养父一块儿杀上门来。” 楚天没好气道:“我不担心这个,你还是多想想如何救回自己的曾孙子吧。” 洞天机不以为意道:“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明日天亮以前这小子准定回来。” 他正欲行出抛花小筑,就听楚天在身后叫了声:“喂,老洞!” 洞天机不耐烦地回头道:“你小子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还有啥事?” 楚天反手拔出苍云元辰剑呼地丢了过去,说道:“拿着,借你用。” 洞天机怔了怔,没想到楚天居然会将苍云元辰剑借给自己以藏元神。 他心知肚明,这柄苍云元辰剑对于楚天而言等若性命,如今却完全交付在了自己的手中。 洞天机嘿嘿笑道:“你不担心我老人家起了贪念收了这个宝贝占为己有?” 楚天没理他,举起碗喝了口酒道:“月黑风高,小心迷路。” 洞天机元神一闪遁入元辰宝珠中,魔剑晃晃悠悠往外飞去,远远传回他的话音道:“迷路?我老人家闭起眼睛都不会走错,哎哟要撞——” 楚天一笑,回头望向睡在床上的翼轻扬,忽然觉得或许惟有此刻她才不会感到痛苦。 小羽从被子底下探出小脑袋,冲着楚天眨巴眨巴眼叫道:“孙子,孙子!” 楚天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看来凡事有利有弊,言多必失啊。 察觉到小家伙眼巴巴瞅着自己碗里的酒,他心头微动问道:“想喝?” “想喝,想喝!”小羽忙不迭地点头,露出一副猴急模样。 “那就来一点儿?”楚天倒了一碗酒,笑着招手道:“来吧。” “来吧,来吧!”小羽迫不及待地飞上桌,差点一头栽进碗里,忙刹住身形用小嘴贪婪地吸吮酒汁。 “咕嘟咕嘟”没几声响,满满一海碗居然被这小家伙一饮而尽。 楚天愣了愣,看它意犹未尽的样子,也来了兴致,便又倒了一碗道:“小东西,我们比比,看谁更能喝?” 谁知这小东西丝毫不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独自喝完了大半坛酒,雪白的羽毛上光晕流转竟是越喝越神气。 楚天大感有趣,砰地拍开第二坛酒的封泥道:“好,接下来看咱们谁先醉倒?” 当下一人一鸟你来我往喝得不亦乐乎,直把一坛坛烈酒当作了白开水。 楚天的酒量本也不大,奈何近墨者黑,每日和幽鳌山、峨无羁混在一起,除了喝酒还是喝酒,而今三五斤白酒下肚,端的面不改色。 哪想眼前的这只鸟看上去挺小巧,连灌了两坛酒后兀自毫无反应,只顾埋头豪饮鲸吞。楚天见状不由怀疑,这小东西喝下去的酒到底去了哪里? 正喝得酣畅淋漓之际,忽听抛花小筑外人声沸腾脚步频仍,黑夜里一支支火把攒动,不知有多少人往这里涌来。 楚天一怔,暗自舒展灵觉往外探查,却见来的都是些正道年轻弟子,其中又以龙华禅寺的凡尘和尚等人为首。 转念之间,楚天便猜到了这伙人的来意。 这时便听凡尘站在抛花小筑外洪声叫道:“楚施主,贫僧凡尘有事求见。” 楚天慢慢放下碗,醉意上涌油然一笑,心道:“眼睛一眨,小贼变施主,这些和尚的脑袋倒也灵光。” 他拍拍小羽的脑瓜儿,说道:“你在这儿乖乖照料你家姑娘,我去打发他们。” 他脚下虚浮摇摇晃晃推门而出,站在廊檐下低头望向凡尘。 凡尘见到楚天出来精神一振,说道:“楚施主,不知翼姑娘是否醒转?” 楚天嘿嘿低笑道:“小和尚,你何以关心起翼姑娘来了?” 凡尘双手合十道:“不瞒施主,翼天翔那恶贼裹挟洞师弟逃出禹余天,至今了无音讯。一旦让他脱逃成功,势必后患无穷。奈何此贼性情坚忍,且诡计多端,极不容易围捕,因此之故——” 凡尘身后站立的一名碧洞宗年轻道士似嫌他说得罗里罗嗦,当即接口道:“因此我们要用翼轻扬引蛇出洞,令翼天翔自投罗网!”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凡尘向楚天躬身施礼道:“楚施主,请你交出翼姑娘,贫僧感激不尽!” 楚天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抓不到翼天翔,因此之故要用轻扬姑娘来出气,是不是?” 那碧洞宗的道士似乎已料到楚天不会轻易答应,朗声说道:“莫非楚兄忘了,就在几个时辰前,翼天翔还言辞咄咄陷害于你?他虽然独自逃脱,谁能担保翼轻扬与此事无关?说不定,这丫头就是翼天翔故意留下的眼线!” 楚天对名门正派素不感冒,之前遇到诸如苏智渊、朱雀真人之流,行径卑劣,手段下作更是让他深恶痛绝。及至见到洞天机,巽扬剑等人,他对正道的厌恶之感才稍稍消去些许,但见这小道士满脸正气,义正严辞,说的都是大道理,其实就是要拿一个刚刚深受打击的无辜少女开刀,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扬声笑道:“好得很,如此说来,若我不答应交出翼轻扬,你们却要将楚某当成是翼天翔的爪牙了?” 眼看要说僵,一名禹余天的女弟子急忙道:“楚公子莫要生气,止念师兄心直口快,却并无恶意。我们也不会为难翼师妹,只想要洞师兄平安归来,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望楚公子多多体谅!” 楚天问道:“你们来此讨要翼姑娘,各位掌门可曾知晓?” 凡尘回答道:“诸位掌门均在追查翼天翔那恶贼的下落尚未返还。” 那止念道士冷着脸道:“楚公子,只要你交出翼轻扬,诸位师长那里自有我们前去解释清楚。” 楚天正眼都不扫他一下,口中哼道:“果然,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大王。” 止念道士怒道:“楚天,我们好言相求,你却恶语中伤,这是何道理?” 那禹余天女弟子又道:“楚公子,我们晓得你曾答应翼天翔要替他照料翼师妹。但此一时彼一时,洞师兄危在旦夕,觉渡大师的血仇也——” “你不必废话。”楚天站直身子,斜眼睥睨楼下数十人,说道:“翼轻扬就在我身后的屋里——谁想碰她,过得我这关就是!” 凡尘为师复仇心切,却深恨自己力有不逮无法手刃翼天翔。他强压怒气,说道:“楚施主,你一意孤行,莫非当真不把我正道各位弟子看在眼里?” 楚天借着酒劲哈哈一笑道:“正道精英,老牛破车,何足夸道。想出手你们尽管一起上,却不必喋喋不休,想着给楚某加点调料!” 止念道士勃然大怒道:“楚天,就算你没害觉渡大师,大师却是因你而死。你身为北冥神府弟子,屡次助纣为虐,如今又跑来禹余天肆意妄为,是可忍,孰不可忍!”丹田提起身形飞纵,手中拂尘一扫“啪”地抽击而出。 楚天赤手空拳浑然不惧,看清止念道士的拂尘来势,右拳一记“末日光照”直撄其锋。 “啵!”尘丝应声爆开,止念道士口中低哼侧身避过拳风,左掌单骑突出朝着楚天的胸口斩落。 哪知楚天的右拳余势未尽连绵不绝,骤然化作一招“拨云见日”,在拂尘上一推一引,反撞在止念道士的左掌上。 止念道士身躯一震,就看到一个硕大的拳头在眼前倏然定格,“砰”的砸中面门。 止念道士顿时一声痛呼口鼻开裂鲜血长流,身体飞跌出去。 楼下众人禁不住暗自一凛,止念道士的修为堪比碧洞宗二十八宿,居然在一个照面间就大败而回! 几名碧洞宗弟子不由得同仇敌忾,高声呼喝道:“大伙儿一起上,今夜说什么也要捉住翼轻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承诺(下) 就在这些个碧洞宗弟子蠢蠢欲动的当口,突听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清叱道:“让我来!” 人美如玉剑如虹,黑夜里一束碧绿色的剑华亮起,如秋水横空泉映天心。 “居然是海空阁的女弟子!”楚天凝眸打量飞袭而来的绿衣少女,察觉她的修为赫然已臻至洗心境界,剑术飘逸灵动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大气,较之刚才的止念道士不知高明凡几。 在正道五大派中,楚天跟天意门、碧洞宗、禹余天和龙华禅寺的弟子门人乃至长老耆宿都曾打过交道,甚至曾经生死恶战血溅五步。惟独从未跟海空阁的传人交过手。 事实上他早有耳闻,海空阁是五大派中最低调最神秘的一家。 传闻中海空阁远在飘零海深处,乃神陆禁地之一。纵然是其他四大派的掌门至尊,亦无缘得睹其真容。 故而谁也不清楚海空阁到底有多少嫡传弟子,更无从知晓它的实力究竟有多雄厚。只是千百年来每过一甲子,阁中必定会出现一位被外界尊称为“天后”的绝世奇才,引领海空阁走向繁盛独尊飘零海。 但楚天相信,眼前的这个绿衣少女绝非传说中的天后,因为实力还不够! 能被尊称为天后的那位海空阁传人,至不济也应该与珞珈有一拼之力,否则未免太不值钱了。 饶是如此,这绿衣少女也算得是正道名门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敢于单枪匹马挑战楚天亦就不足为奇。 如若苍云元辰剑在手,楚天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在三十个回合内,教这丫头俯首帖耳。可惜,这把剑方才已被他非常慷慨地借给了洞天机。 好在,他的腰间还有一支晓风残月箫! “铿!”楚天以箫代剑使出一式“裂海断流”劈击在绿衣少女的仙剑上,发出一记清脆悦耳的金石鸣响。 绿衣少女右臂酸麻向后飘退,连忙振腕挥舞仙剑,在身前幻化出一蓬磅礴壮阔的碧澜,以防晓风残月箫乘胜追击切入进来。 哪知楚天混不理睬绿衣少女,身形借力往后飞纵,如一道轻烟掠回屋内。 “喀喇喇!”一名禹余天弟子装束的青衣男子撞碎后窗闯入房中,却是要趁楚天在前头与凡尘和尚等人对峙打斗的机会,趁虚而入劫走翼轻扬。 因此那禹余天弟子使出了潜踪匿形之术隐入房中,却没想难逃楚天的灵觉感应。 这青衣男子姓连名和,与洞寒山等人并列为瀚海四剑之一,与洞寒山私交甚好。 见楚天已然察觉飞退入屋,他想也不想运掌拍向对方的背心。 楚天恍若不觉,身形如弹石般撞向连和,晓风残月箫遽然从肋下反转挑出,如长了眼睛一般直点对手掌心。 连和凛然一惊,左掌化拍为劈“啪”地斩击在晓风残月箫上。楚天的身形趁势欺近,左肘如雷霆之锤向后轰出。 连和反应奇快,施展长袖善舞诀如一张天幕覆盖身前。耳听“啵”的爆响,半截衣袖被楚天的肘劲打爆,连和身形踉跄撞在墙上。 “哧——”剑气如芒,那绿衣少女旋踵而至。她凭空踏步手攥剑诀,犹如凌波仙子飘然入屋,手中仙剑指天画地笼罩楚天周身十八处要害,却是海空阁“云海十三式”中最为灵动飘渺的一式“秋水连天”。 但见剑锋幻舞虚实难辨,其中任何一道虚影都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化为致命一击,令人完全无法预判她这一剑究竟是指向哪里? 楚天见状暗赞道:“难怪海空阁剑法被誉为奇险瑰丽正道第一,当真实至名归!” 他的晓风残月箫招式用老已不及回防,当即凝动左拳打出一记“千疮百孔”,以虚对虚以实攻实。 一串梅花间竹的爆响,拳风剑影尽自消融。绿衣少女面色微微发白,向后退避。 楚天的身躯亦是一晃,左拳上泛起数道淡淡血痕,却是为剑气所伤。 二人交手两个回合,各自占了一次先机,但说起来绿衣少女到底还是略逊楚天一筹。 这时候凡尘与几名正道年轻弟子拔身而起,朝着屋中的床榻飞扑过去。 小羽正守护在翼轻扬的枕边,见状羽毛倒竖勃然怒骂道:“孙子,曾孙子!”身形暴涨十倍,双翅摩云扑击,卷起两蓬沛然莫御的冰寒罡风呼啸而上。 凡尘等人骇然变招抵挡,“砰砰啪啪”掌风拳劲凭空对撞,几个人激灵打个冷战,只觉得浑身上下冰寒彻骨,身不由己地飞摔出抛花小筑。 那边连和吃了小亏怒不可遏,光着半条臂膀纵剑上前夹攻楚天。 他的名字里虽然有个“和”字,却是瀚海四剑中火气最大脾气最直的一个,一旦蛮劲上来便不管不顾,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不料身形甫起,他猛地感到后脖领一紧,竟被人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拎到了半空。没等看清背后下手的是谁,身躯呼的一声就被人扔向了屋外。 “洞老祖?”绿衣少女看见出手之人,立时凝住仙剑,不敢再有放肆。 楼下众多二代弟子见此情景,也急忙收住身形。有几个脑瓜灵活的,趁人不注意便偷偷开溜。 孰知这几个人没走出几步,就迎面撞上联袂而来的觉眠大师、首阳真人、巽扬剑和洞上原等人,身后更有包括梵一清、袁换真在内的各派长老。 洞天机甩手将苍云元辰剑抛还楚天,扫视一干惊疑不定的二代弟子道:“是谁打头挑事的?” 那凡尘倒也有点儿担当,一咬牙上前一步道:“启禀洞老祖,是我们几个一起商量着来的。” 觉眠大师摇头道:“以暴易暴,岂是我佛门中人所为?凡尘,你嗔怒之心不灭,如何修得正果?今夜便回山去吧,面壁三年罚抄《大悲经》一千遍。” 凡尘迟疑问道:“方丈大师,可有抓到了翼天翔?弟子觉得或可用翼姑娘——” 觉眠大师摇头道:“佛法无边普渡众生,翼师弟的罪自有他来承担,焉能累及其女?你还不快去!” 凡尘不敢顶嘴,只好双手合十道:“弟子谨遵方丈大师法旨。”一路往后退出了抛花小筑的院门外。 巽扬剑也不含糊,眯缝双眼扫过那些个天意门的弟子,看得众人心头直发毛。 袁换真求情道:“师兄,他们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只是做事欠考虑,师兄略作惩戒就是。” 巽扬剑鼻子里“哼哼”一声,说道:“袁师弟,听说最近咱们伙房人手不足?” 袁换真一怔,他身为长老哪会去过问天意门吃喝拉撒这等琐事?便含糊其辞道:“这个……好像是吧。” 巽扬剑点点头道:“很好,这儿有的是人手。一、二、三……十七,十八。嗯,加上这个,十八个也差不多了。今后一年,你们就去伙房砍柴挑水帮忙罢!” 众天意门弟子一个个苦着脸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巽扬剑懒洋洋道:“怎么,是觉得一年太短了?那就三年如何?” 众弟子吓一大跳,急忙道:“一年够了,一年足够了!” 巽扬剑挥挥手道:“那还杵在这儿作甚,嫌我老人家还没看够?” 众弟子闻言如获大赦,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首阳真人和洞上原亦各自打发了门下弟子,惟独那绿衣少女深深看了楚天一眼,颇有不服之意,娇哼道:“楚公子,后会有期!”身形一晃径自去了。 梵一清皱皱眉,略含歉意道:“韵致是我掌门师姐的关门弟子,适才或是在楚公子的手下吃了些亏,故而有些不忿。我去看看,免得她又生事端。”向众人打过招呼,便去追赶绿衣少女。 巽扬剑拍拍楚天肩膀,笑着道:“楚贤侄,你刚刚使出来的那几手可真帅啊。” 楚天一省道:“原来你们早就回来了。” 首阳真人面沉似水,显然还在为门下弟子随意惹事生非而生气,稽首一礼道:“方才多有冒犯,贫道代他们向楚公子赔罪。” 首阳真人是何等身份?竟当众向楚天谢罪。 楚天当下气也消了酒也醒了,恭敬还礼道:“真人客气,我下手也重了些,还望海涵。” 首阳真人摇头道:“天下清平三十余年,这些年轻人自以为师门名声浩大,养尊处优惯了,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是该有人煞煞他们的锐气。贫道非但不会怪罪楚公子,反而要谢谢你,给止念师侄一个教训,于他日后亦大有裨益。” 楚天没想到首阳真人如此通情达理,对碧洞宗的恶感不由消淡许多。 觉眠大师说道:“老衲对楚小施主也曾多有误会,好在真相大白,否则罪孽不小。只是楚小施主铮铮傲骨,何必委身魔门?你若有意,老衲当扫榻相迎。” 楚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多谢大师好意,只是我还不惯当和尚。” 他不愿就此话题与觉眠大师等人纠缠,转脸问向洞上原道:“洞掌门,不知令郎可有找回?” 洞上原心事重重勉强一笑道:“翼天翔飞简传书,要用翼姑娘换回寒山。” 觉眠大师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此事敝寺难辞其咎,老衲深感愧疚。” 洞上原忙道:“这是翼天翔一心为恶,与大师何干?” 楚天颔首道:“也罢,等翼姑娘醒了,且先听听她的意思。” 洞上原嘴唇动了动。于他心里,自然希望能用翼轻扬换回儿子,但这样的话毕竟难说出口。 如今,还看翼轻扬醒来后怎样想,是否还愿意回到翼天翔的身边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乱(上) 其实当那一群弟子在楼下喧嚣吵闹时,翼轻扬已悠悠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躺在床上,任凭屋里屋外人声鼎沸,却觉得那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慵懒疲倦的娇躯全然不想动上一动,甚至连思绪也停止了运转。 有时候人的命运会在短短瞬间被彻底改变,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你永远不会知道它将被风吹向哪里,又将在哪里坠落。 原本的天之娇女,转眼沦落成身世不明、被人讥笑的对象。莫非六百年前发生在先祖身上的悲剧,又将重演? 然而这对翼轻扬来说,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 真正令她万念俱灰的,是爹爹的堕落。 从懂事起,翼天翔就是她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完美偶像,侠骨柔情慷慨仁义,从没有哪个男子能胜过自己的爹爹。 尽管她有时也会闹闹小性子,有时也会不听话,但父亲的形象从未在心目中改变过。反而,随着时日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坚固,越来越高大。 如今,偶像倒了,世界变得黯淡无光。 翼轻扬几乎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又是对的? 假如连爹爹这样的人都会做出杀害觉渡大师,欺骗娘亲一生的恶事,那在这世界上,自己还能够相信谁?! 她痴痴地呆呆地睁着眼,望着头顶上方的彩绘藻井,心里有一种生不如死的麻木。 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帘里,神情淡淡的,眸中却隐藏着一抹关切,“要不要喝水?” 翼轻扬没回答,看着他的脸庞问道:“他们要抓我,你为什么要拦着?” 楚天不吭声,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里,慢慢地转动着道:“你不必担心,也别想太多。翼天翔不在,就由我来看护你。” 翼轻扬的娇躯莫名地颤抖,鼻翼翕动着,两行泪水从眼角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坐起来喝一口,”楚天将茶杯递到跟前,“身子会暖和些。” “谢谢。”翼轻扬低声道,自己也不晓得是如何撑起身接过了茶杯。 杯里的水暖暖的,喝到口中正正好,不冷也不烫,带着一股自然甘甜的味道。 翼轻扬泪珠儿滴落,突然趴在楚天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楚天有点尴尬,他想推开翼轻扬,但却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她靠着自己尽情宣泄畅快哭泣。 这样的感觉,其实他并不陌生,因为自己也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灰暗孤独无助的岁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对这少女的恨意早已消隐,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同情与怜惜。 许久许久之后,翼轻扬的泣声渐歇,娇躯却还在情不自禁地颤抖抽搐,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慢慢抬起身,泪珠兀自挂在悲伤的脸上,眼眸中却有了一抹坚毅之色,轻轻道:“请你转告洞掌门,就说我答应交换。” “……”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有你我二人一同前往,不准有其他人跟随。” 楚天怔了怔,随即点头答应道:“好,我会转告洞掌门。不过,你考虑好了,真的愿意回到翼天翔身边?” 翼轻扬沉默半晌,泪珠儿又滑了下来,徐徐道:“我不晓得。可是除了去找爹爹,我还能去哪里?” 楚天默默无语,伸手替翼轻扬轻轻拭去玉颊上的泪痕,这是他可以做,也是唯一能做的。 纵然再不齿翼天翔的为人,他却也无法阻拦翼轻扬做出决定,去寻找自己的养父。 翼轻扬忽地展颜一笑,笑容里蕴含着难以名状的忧伤,教人看得心碎。 “我累了,还想再睡一会儿,就这样靠着你,可以吗?” 楚天欲拒无辞,点了点头。翼轻扬缓缓闭上眼,靠倒在他的怀中昏沉沉地睡去。 梦里,她的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流,从未停歇。 楚天便这样一直静静坐着,不觉窗外晨曦微露,已是翌日天明。 他将翼轻扬小心翼翼地抱回床榻上,又替她盖好被子,留下小羽照料,出屋前往霜风横斗厅。 洞上原一夜未睡,忙着处理善后事宜。看到楚天进来,急忙迎上道:“翼姑娘可是醒了?” 楚天颔首道:“她答应用自己去交换洞寒山,不过有个条件。” 洞上原一喜,说道:“不管翼姑娘有何要求,我定当全力办到。” “她只跟我去,其他人一律不许跟随,否则交换取消!” 洞上原听得一呆,不由皱起了眉头。 正当他犹豫踌躇之际,洞天机的元神从苍云元辰剑里冒了出来,说道:“不打紧,我老人家会跟着小楚,翼天翔再诡计多端,量他也耍不出花样来。” 洞上原喜道:“既然有老祖宗亲自出马,那我就尽可安心了。” 洞天机的脸却是突然一沉道:“儿子我可以帮你换回来,但少不了得用家法管教。” 洞上原恭恭敬敬道:“是,老祖宗昨夜对我的训诲,定当铭记在心。” 洞天机道:“处理完这些事后,我老人家便要跟小楚一块儿前往君临峰。你给我乖乖地闭门思过,一年之内不准踏出省身书斋半步!等啥时候想清楚了该如何当好禹余天掌门,怎么教好儿子才准解禁。” 洞上原身后的几位禹余天的大长老闻言一愣,忙道:“老祖宗,若掌门人闭关思过,本门事务却交由谁来料理?” 洞天机指点着几个人的鼻子道:“不是还有你们在吗?凡事由你们商量着办,我老人家便不信,天会塌下来。” 洞上原昨夜已与洞天机谈过,因此并不感意外,躬身道:“上原明白!” 洞天机满意地点了下头,说道:“拿得起放得下,这还有点儿掌门的样子。” 洞上原从袖口里取出一支玉简,双手递给楚天道:“这是翼天翔遣人送来的,交换寒山的地点和时间都写在上面。我会先安排一艘大船护送你和翼姑娘出海,预计一天的工夫就能抵达。” 楚天伸手接过,魔气微吐玉简上亮起两行文字。他扫了一眼将翼天翔交代的交换地点和时间牢记在心,说道:“事不宜迟,就请洞掌门安排吧。” 于是中午时分,楚天携着翼轻扬与众人作别,登上太虚号劈波斩浪驶向西方。 船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上航行了一整日,于当日深夜渐近陆地。 楚天和翼轻扬换乘了一艘小舟,升起风帆向岸边驶去。 翼轻扬俏立船头,澎湃的涛声击打在船舷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浪花,弄湿了她的衣衫。远处的天空黑黢黢,微弱的星光下遥远的海岸线岩壁峭立,宛若隐伏在黑暗中的庞然怪兽,偶露狰狞眺望海中。 “如果你不愿意,就不必去。我们另想办法。”楚天操纵舵桨,打破静默。 “我愿意的。”翼轻扬远望那头的海岸线怔怔出神。 楚天点点头,扬手抛出缆绳,精准地缠绕住海边一块突兀的礁石,灵觉舒展却并未发现岸上有何动静。 但他心知翼天翔必然早已到了,此刻应是隐身在暗处往这里窥觑,以防禹余天设下陷阱趁机围捕。 “走吧。”楚天轻搂翼轻扬柔若无骨的纤腰,察觉到她娇躯一颤,却抬起胳膊轻轻环住了自己的。两人纵身御风掠过暗礁密布的海滩,飘落在一座陡峭的悬崖上。 楚天放开翼轻扬,目光寻索便见不远处有一堆尚未点燃的篝火,晓得是翼天翔预先设置的信号。他弹指一点,“呼”地声篝火燃了起来,在黑夜里散发出醒目而凄艳的光芒。 翼轻扬的芳心不由自主地加速,屏息凝神打量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 须臾之后,就看到洞寒山步履迟滞,远远从山崖另一头走近。 翼轻扬花容微变,低问道:“怎么不见我爹爹?” 楚天也自奇怪,扬声问道:“洞寒山,翼天翔在哪里?” 洞寒山抬起头望向楚天和翼轻扬,冷冷道:“他不来了。” 翼轻扬心一沉道:“为什么?” 洞寒山重重地哼了声,道:“我怎么晓得?不过他让我转告楚天: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否则,他必不饶你。” 楚天剑眉一扬火往上撞,但见翼轻扬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透着哀求之色,爽然若失又楚楚可怜的模样,终究强忍住,对洞寒山没好气道:“小船就在崖下,向东约莫十里,令尊就在大船上等候。” 洞寒山像是没听见,目光望着翼轻扬,试探道:“翼师妹,你可要随我回去?” 翼轻扬的视线投向楚天,又垂下头坚定道:“不要。” 洞寒山恨恨瞪视楚天,说道:“姓楚的,我接连两次败给你,无话可说。山高水长,他日定当再行讨教!” 楚天蔑然一笑,将翼轻扬拉到自己身后不再理会洞寒山。以他的性情,是真想将这大言不惭狂妄自大又死不悔改的家伙一脚踹进海里。不过总算瞧在洞天机和洞上原的面子上,不再为难他。 洞寒山望着楚天和翼轻扬立在一处,姿容绝世珠联璧合犹如仙侣,他的心底不啻打翻了五味瓶,暗自一咬牙转身跃下悬崖,解开缆绳倏然去远。 楚天陪着翼轻扬又在悬崖上等了三个时辰,直至天色大亮翼天翔始终没有现身。(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乱(下) 数日后,楚天携着翼轻扬踏入陆梁州地界,距离魔教总舵所在的君临峰不过数百里之遥。 这一路上,楚天孤身闯上禹余天,南梦柯、翼天翔双雄争女大闹翼轻扬和洞寒山婚礼的消息业已传得沸沸扬扬。一个个说得唾沫横飞煞有其事,其中更不乏添油加醋者,就似当时自己在场亲眼目睹似的。 楚天和翼轻扬为避免麻烦,乔装易容成一对投亲访友的兄妹,有意避开熙熙攘攘的稠密人烟,径自御风南下。 日暮时分两人渐行渐近,便见前方一座雄伟瑰奇的高山笼罩于一片金红色的灿烂云海之中,仿如一条昂首盘卧的天龙,雄踞东海之滨俯瞰膏腴大地掌控万里魔域。 楚天知道,那酷似龙首之处便是威震八荒六合的魔教总坛轮回宫。 历史上,魔教曾经有近百年的时间独尊神陆号令天下,其时魔教教主景云天修为横绝雄心万丈,乃不世出之奇才,直压得正道五派不敢抬头,魔门三宫俯首称臣。北至大荒寒原,南抵飘零海,魔令所到之处四海豪雄风从云景莫与争锋。 奈何花无百日红,景云天羽化飞升之后,座下两大弟子兄弟反目,为争教主宝座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最终演变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内乱浩劫。 十余年间近百名魔教一流高手先后凋零,轮回宫一日三惊流血漂橹,直至景云天的大弟子跨虎归说动魔门三府联手,将二弟子贝崇阳彻底击败,方才坐稳了魔教教主的宝座。 魔消道涨之下正道五大派趁势崛起,又经三十余年励精图治,在龙华禅寺的号召下联袂围攻君临峰,双方血战九天九夜,均都死伤惨重。正道人马步步紧逼,兵锋直逼轮回宫。 生死存亡关头,那柄高踞通天塔顶的镇狱魔剑突然觉醒,释放出千万道镇狱华光,在轮回宫四周布成一座“幽轮九狱剑阵”,重创数百正道精锐高手。 魔教的残兵败将奋起反击,堪堪将正道人马逐下君临峰,却也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战,被迫签订了城下之盟,从此不仅拱手让出北方七州,连原本作为龙兴之地的南方六州也陆续丧失过半。 其后魔门三府、正道五大派相继昌盛,各领风骚数十年,魔教却因元气大伤,只得僻居东南一隅风雨飘摇。 约莫四十年前林盈虚接掌教主大位,以盖世雄才统御轮回宫,外揽天下英豪,内养忠诚死士,一时间君临峰上风云际会万众归心。 而今魔教教众百万高手如云,势力所及覆压南六州,将南无仙府与丰都天府打得节节败退全无还手之力,不得不龟缩于南荒之地以求自保。 至于林盈虚本人,则早在二十年前便登顶魔门第一高手宝座,更是在正道五大派私下编撰的恶贯满盈榜上雄踞首位无可撼动。 这些事楚天曾经听珞珈、幽鳌山等人提及过,于内心之中对林盈虚不由多了一丝好奇与钦佩。此次南来,自然也盼能有机缘再次拜会。 眼看天色将暗,楚天说道:“翼姑娘,我们不妨先找个地方歇息一宿,待明日天亮后再行前往君临峰求见林盈虚。” 翼轻扬无可不可地“嗯”了声,仿佛对所有一切尽已置身事外。 楚天暗自摇头,晓得这丫头心结难开,远非仅凭几句劝慰话语就能令她重现欢颜。 两人降下身形步入前方一座繁华市镇。街道上车水马龙,两旁酒肆林立,各种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为黄昏中一曲独有的乐章。 楚天有意先行探听一下魔教的近况,便与翼轻扬随意走进一家酒楼。 上了二楼,他特意拣了个僻静的角落,点了些酒菜,又为翼轻扬叫了几盘花式糕点和时鲜瓜果,便留神打量起周围的酒客。 但见这酒楼里的客人十成中倒有三四成背剑挎刀,一副江湖豪客的打扮。其中不少身着魔教特有的白袍装束,于胸前绘着一簇簇金红色的火焰图案。 楚天曾听晴儿说起过,胸前的火焰图案数量越多,便表明此人在魔教中的地位越高。譬如魔教教主林盈虚麾下的四大护教、八大旗主,胸前均有八九朵金焰。只是这些人身份尊崇,平日里又习惯穿着便装,故此难得一见。 再看酒楼里的这些个魔教教众,胸前所绘金焰多为一朵两朵,应是教中的小人物。 其中最靠近楚天和翼轻扬的一桌,围坐着三男两女五名魔教教徒,正自旁若无人地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说的却是些家长里短的无聊话题。 忽然,那桌人里有一中年女子开口道:“老廖,你听说过没有?就在几天前禹余天出了一桩大事!” 那被称作老廖的络腮大汉笑道:“怎么没听说,不就是禹余天少掌门洞寒山把翼轻扬那小美女娶到手了么?你这都是啥时候的老黄历了。” “老黄历?”中年女子道:“告诉你吧,这新娘子没过门,洞家和翼家也从亲家变作了仇家!” 当下她绘声绘色地叙说起那日婚典上的诸般变故,听得一干同伴啧啧称奇。 楚天注意到翼轻扬的脸色先是变得通红,继而苍白,显然是不堪回忆起当日的情形。他啪地放下酒杯,起身唤道:“小二,结帐。” 突听那叫老廖的猛地一拍桌子,大笑道:“有趣,有趣!早听说翼家那丫头是正道第一美女,这煮熟的鸭子还没来得及尝一口,便眼睁睁看着它飞走了。洞寒山那小子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怕是要气得吐血。” 坐在他左首的一名瘦削男子嘿嘿低笑道:“你怎知道他没尝过一口,说不定十口八口都有了……” 翼轻扬本不欲理睬这些无聊之人,奈何这瘦男越说越不成话。想她当初遭到洞寒山逼迫,为保清白几乎自绝当场,如何受得了这等污言秽语?当即忍无可忍道:“闭上你的臭嘴!” 瘦男一愣,回头见说话的是位陌生少女衣着平常无甚稀奇,心里大是不以为然,撇撇嘴道:“你算哪根葱,老子想说就说,你要是皮肉发痒想找……” 不等他话说完,翼轻扬突然抓起一盆热汤劈头盖脸砸在了这瘦男的面门上。 那家伙猝不及防顿时血流满面,滚烫的汤汁兜头浇下,疼得他哇哇跳脚。 “臭丫头敢在这里撒泼!”络腮大汉见自家兄弟吃亏,不由得火冒三丈,顺手抽刀劈向翼轻扬。 楚天跨上半步,伸手抓住刀刃,指尖运劲一拧“喀吧”脆响将刀拗断。 络腮大汉大吃一惊,叫道:“这小子不是善茬儿,弟兄们,抄家伙!” 需知魔教近百年来历经苦难几度濒临绝境,全凭着一股子信念才挺了过来。故此教中兄弟最是团结不过,常常是一家有难八方支援。兼之此地距离君临峰近在咫尺,端的是一呼百应。 “哗啦啦!”酒楼里登时大乱,数十个客人听到老廖的这声招呼,掀桌子抄椅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楚天和翼轻扬围了起来。 那瘦男抹一把脸上污渍,跳脚叫道:“给我往死里打,哎呦——”却是翼轻扬嫌他噪舌,飞起一脚正踹在这家伙肚子上,人便飞了出去。 楚天也没想到这伙魔教教徒会如此齐心协力,虽然一个个修为低劣不堪一击,但血性十足悍勇好斗,自己总不能一股脑儿统统杀光算数。 正在头疼,酒楼里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此人的嗓音并不大,却震得桌上杯碟嗡嗡颤动,像是在人心头炸响了个惊雷。 众教徒愕然止步回头观望,不由得惊喜叫道:“权坛主来了!” 人群分开,就见一名身穿白袍胸绣七朵金焰的中年男子在一群部众的簇拥下,龙行虎步登上二楼。 老廖急忙迎上前去,双手抚胸躬身行魔教教礼道:“龙岩坛大野分舵下辖廖胜安参见坛主!” 权坛主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刚从楼下路过,正巧那瘦男从窗口飞出来差点砸中他的脑袋,讶异之上便奔上楼来看个究竟。 廖胜安等人连忙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言下之意自是楚天和翼轻扬存心惹事,不问青红皂白殴打教众,引起了大伙儿的公愤。 楚天见来了个大首领,心里倒有了主意。此时冷眼旁观也不辩解,唇角微微冷笑等看那位权坛主如何处置。 权坛主耐着性子听廖胜安等人指手画脚好不容易比划完了,迈步走向楚天和翼轻扬,上下打量二人,双手抱拳一礼道:“在下正一教龙岩分坛坛主权正昊,请问两位朋友尊姓大名,为何要欺辱本教兄弟?” 他在施礼时暗运魔功,袍袖无风鼓胀涌出一团无形气劲向楚天、翼轻扬缓缓迫去。 楚天立时觉察,身躯斜侧护住翼轻扬,不动声色地抱拳还礼道:“不必客气!”暗自一提梵度魔气,毫不畏惧地直撄其锋,却也要试一试这位龙岩分坛坛主的身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八旗迎宾(上) “砰!”两股巨力迎面相撞,二人的身形俱都晃了晃,旋即各自站定,竟是势均力敌秋色平分。 楚天不禁讶异道:“我用了八成功力,居然未能将他震退,可见此人的修为已臻至洗心之境。没想到一个坛主竟也这般了得,魔教果然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他却不知,权正昊心中的惊讶之情却更胜一筹。 魔教现下共有四十九座分坛,每座分坛辖地数千里,教众以万计,坛主尽皆为称雄一方的魔门豪雄,远非寻常门派可比。 尤其是龙岩坛,作为拱卫君临峰的近卫力量,素有“御林八坛”之称。其坛主更是万里挑一,非修为超卓才智出众之人难以担当。仅以权正昊而论,其修为相较血羽老仙、不老参仙之流尚高出一截,毫不逊色于百草药仙这等洗心境界的顶尖人物,更是曾得林盈虚亲手指点的记名弟子。 他脸上的惊愕之色一闪而逝,收功赞道:“小兄弟好功夫,敢问令师是哪位高人?” 楚天亦收住气劲,寻思道:“即已到了君临峰下,便无需再隐匿身份,正可借这位权坛主之口替我报送林教主。”于是说道:“在下楚天,家师北冥峨日照。” “你是楚天?”权正昊一愣,待凝眸仔细审视,方才隐约发觉到这少年脸上的易容痕迹。但他素来谨慎持重,仍不敢轻信,问道:“恕权某冒昧,久闻楚兄弟是剑魔寒料峭的再传弟子——” 楚天微微一笑,心念微动从梵度虚境中释出苍云元辰剑,说道:“权坛主想问的可是此剑?” 权正昊目光如炬,一眼之下便认出楚天手中所持的正是如假包换的苍云元辰剑,当下对这少年的身份再无疑虑,欣喜说道:“果真是楚兄弟!我早听何必何师弟提起过你,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 廖胜安呆呆瞧着楚天道:“楚、楚公子,你如何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是这身打扮,那位姑娘却又是谁?” “她便是诸位适才谈到的翼轻扬翼姑娘。” “哎呦!”廖胜安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难怪她要上火打人,原来我们刚刚在这里吹牛聊天的话全被她听见了。” 那瘦男刚刚包扎完毕正打算重新上阵,这时终于晓得自己为何会遭了无妄之灾。 他苦着脸自认倒霉,赔礼道:“翼姑娘,全是我这张嘴不好。你要是还觉得气不顺,就再丢我下楼一次!” 翼轻扬禁不住“噗哧”一笑,抑郁的心情稍解,说道:“算啦,你不怕疼我还嫌累呢。” 此言一出,楼中的气氛又活跃起来。那中年女子凑趣道:“谁不晓得楚公子是咱们正一教的大恩人,好朋友?这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么?” 楚天闻言不由有些纳闷道:“说是朋友也还罢了,恩人却是从何谈起?” 权正昊看出楚天脸上的疑惑,笑着道:“楚兄弟,你救过林师妹,帮过何师弟,又曾独力抚养晴公主数年,这等恩义我正一教上下无不感激莫名。” 说着回头望向廖胜安等人道:“要不是你们几个胡言乱语,惹怒了翼姑娘,怕是楚兄弟还不愿露出行迹。也罢,功过相抵,我就饶了你们这回。” 廖胜安听出权正昊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便也笑道:“楚兄弟,难得权坛主也在,就由我做东向你和翼姑娘赔罪,咱们不醉不归喝个痛快!”也不等楚天答应,大手一挥道:“兄弟们把楼上收拾干净,咱们请楚兄弟、权坛主一块儿喝酒好不好?” 众人哄然应诺,七手八脚扶起桌椅,又唤来伙计重新上酒添菜。 一顿酒宴直到深夜方才尽欢而散。众人轮番上阵劝酒,楚天喝得酩酊大醉,被权正昊搀扶着到客栈住下。翼轻扬先自回房歇了,权正昊却留了下来与楚天夜谈。 楚天运功散去酒劲,权正昊道:“楚兄弟,刚才酒宴之上人多口杂我也没问,你这次来陆梁州所为何事?” 楚天见权正昊性情豪爽,甚为投缘,便也不再隐瞒,照实说明了来意。 权正昊静静听完,眉头不觉拧成了个“川”字,久久没有说话。 楚天隐约预感到,求取云麓圣泉的事并不似自己想的这么简单,开口问道:“权大哥,你我虽是初次见面,但也义气相投。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权正昊点点头,问道:“楚兄弟,你可曾听说过神陆四大禁地?” 楚天先是一怔,旋又回答道:“权大哥说的可是北冥海的幽元殿、海空阁的飘零海、龙华禅寺的万佛碑林和贵教的厄狱古林?”却是得到了洞天机的指点。 权正昊颔首道:“敢情楚兄弟知道厄狱古林,那云麓圣泉便在古林之中,但即便是林教主本人亦不得踏入林中半步!” 楚天愕然道:“教主亦不得入内,怎么会有这种规矩?” 权正昊摇头道:“其中缘由我也不甚明了。只是隐约听闻可能和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战有关。楚兄弟,你对本教有恩,晴公主和你又情同手足兄妹。凭借这层关系,但有所求料想林教主十有八九都会答应。唯独这桩事,却是连他也做不了主。” 楚天沉默下来。权正昊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可是如此一来洞天机重铸肉身的希望必将化为泡影。 隔了一会儿,他问道:“权大哥,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取到云麓圣泉了么?” 权正昊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至少据我所知,曾经有人进过厄狱古林,最后还活着走了出来。” 楚天眼睛一亮,忙问道:“他是什么人?” 权正昊注视楚天,徐徐道:“剑魔寒料峭!” 楚天愣住了,莫非冥冥中有一条神秘而无法看见的丝线,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位六百年前的魔门第一高手牵系在了一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权正昊方才起身告辞回了隔壁的客房歇息。 楚天了无睡意,一缕灵觉渡入元辰虚境道:“老洞,你晓不晓得寒料峭进过厄狱古林的事?” 洞天机两眼一翻道:“我老人家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楚天道:“也罢,明日见了林教主,自然会知晓其中缘由。” 洞天机道:“小楚,你不必为我老人家操心。权正昊说的没错,那鬼地方确实是连魔教的教主亦无权进入。可我老人家既不是魔教中人,自也无需遵循这破规矩。实在不成,我便施展须弥洞天偷渡进去,包管神不知鬼不觉。” 楚天哼了声道:“我可没兴趣陪你去偷东西。” 洞天机理直气壮道:“魔教守着云麓圣泉自己不用,还不准别人用,这不是暴殓天物又是什么?既然当年寒老魔能够进去,如今我洞天机凭什么就进不得?” 楚天反唇相讥道:“寒料峭能将你的元神打散封入《法楞经书》,你能么?”见洞天机闭口不言,不由哈哈一笑收回了灵觉。 次日清晨他修炼醒转,刚洗漱完毕就听见客栈内外一阵骚乱,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 楚天走出客房,正碰到翼轻扬和权正昊,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权正昊微笑道:“楚兄弟,你往天上看。” 楚天抬起头,只见南方的天幕下云气滚滚如五彩缤纷的大潮正往这里涌将过来。 在那云潮之中,一百条青光熠熠威风凛凛的魔龙布列成阵,经天而来。 每一条魔龙之上都端坐着一名矫健神武的魔教骑士,身穿绣有六朵金焰的白色袍服,背后斜插四面青色旌旗。旌旗中央绘有一幅乾字卦形,迎风飘扬威武雄壮。 与这一百条魔龙并驾齐驱的,是一百头肋生双翅金光灿灿的魔虎。虎上骑士同样是清一色的白袍,背后插的却是绘有坤字卦形的黄色旌旗。 龙吟虎啸响彻云霄,令得地动山摇风卷云急,宛若天军下凡莅临神陆。 镇上的百姓也算得见多识广,却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壮观恢弘的场面。无论男女老幼,纷纷奔出家门仰首观望,原本幽静平和的清晨顿时变得沸腾起来。 突然那一百名龙骑士在客栈上空勒停坐骑,排列成一座整齐划一的方阵,吐气扬声齐齐唱诺道:“释天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话音未落,一百名虎骑士亦在释天旗对面摆开方阵,嗓音雄浑有力遥遥传声道:“赦地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楚天闻言一愣,就听翼轻扬问道:“权坛主,这是传说中的八旗迎宾么?” 权正昊答道:“正是八旗迎宾!昨日遇到楚兄弟,我便命人回报总坛。想必是林教主得着音讯,特意派出释天旗和赦地旗前来迎接。” 楚天不禁摇头道:“在下只是无名小卒,何劳林教主兴师动众派出偌大的阵仗?” 权正昊道:“楚兄弟不必过谦,而今你的大名早已传遍神陆十三州。谁人不知你是剑魔再传弟子,天下有雪诀的唯一传人?”说着话,就见天空之中风云再起,又有百狮百豹脚踏云彩啸动山河,朝着这里飞来。 这一下,连权正昊亦忍不住露出讶异之色道:“好家伙,擎雷旗和绝风旗也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八旗迎宾(下) 魔教四旗仪仗出迎,这是神陆顶尖大派掌门至尊才能享受到的礼遇规格。换而言之,即使是诸如倪天高、离伤秋这样的北冥神府三公世家的家主来访,按照惯例魔教亦不会同时派出天地风雷四旗相迎。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那廖胜安张大嘴巴喃喃说道:“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一位八旗六焰骑士,可今天就半个早上居然看到了四旗出迎!还好昨天没打起来,否则这篓子可捅大了。” 心念未已,在擎雷旗、绝风旗之后,又见一百头光焰熊熊的火凤与一百头墨玉麒麟齐头并进鼓风踏云而来! “这可是定火旗和浣水旗?”翼轻扬见状轻呼,不由斜着眼上上下下对楚天再多看几眼。委实弄不明白林盈虚究竟为何要如此抬爱楚天,竟然一再打破常例,派出六旗远迎三百里?要知道,这来的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算对魔教有恩,论地位也不至于高过那些位五大派三魔府的掌门府主们吧? 数千户人家的市镇彻底被点爆了。人们如同着了魔般涌上街头,望着五光十色的天空,疯狂地雀跃欢呼着。 权正昊没有回答。他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记忆之中,上次出现六旗迎宾的大礼尚是九十多年前的事。那一回,为抗击正道五大派倾轧,魔门三府的府主联袂来访,订下攻守同盟。当时的魔教教主向日开率领天地风雷水火六旗亲迎下山一百里,成为轰动一时的美谈。 难不成,眼前这少年在林盈虚心目中的分量竟与三大魔府的府主不相上下?! 这无疑是空前绝后骇人听闻,怕再过九十年怕也未必能够遇上一回。 突然,数万人的市镇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又来了,又来了!” 不错,又有一百头碧羽魔鹰和一百头大泽苍狼自南方的天宇呼啸而来。八百面灰绿二色的旌旗烈烈飞舞,如一团团跃动的怒焰汇聚成为波澜壮阔的海洋。 魔鹰苍狼之上,两百名魔教骑士振声叫道:“撼山旗、钧泽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两旗高手的叫喊声一如雄鹰引吭激昂悠远,一如群狼夜嗥幽咽低沉,在云霄之上交织汇合成滚滚声浪,震耳欲聋声势骇人。 “八旗全出——这是真正的八旗迎宾!” 权正昊喃喃自语,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饶是他稳重老成,此刻亦难以控制脸上的惊骇之情。 从来,魔教的八旗迎宾圣礼仅仅是一种立论上的存在。因为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够资格令正一教以这样至高无上的礼遇相迎! 翼轻扬也已看呆了,思来想去也只有林盈虚走火入魔头脑发昏这一种可能,否则实在无法解释目下发生的景象。 反倒是楚天,对魔教八旗迎宾的渊源所知不多,内心虽也感到意外,但远不似权正昊、翼轻扬这样惊诧震撼。 他极目远眺,但见撼山旗与钧泽旗也似其他六旗一般,分列两厢隔空相望。 一辆如同小山般的金红色战车在八匹雪白如缎的天马牵引下缓缓驶来。车轮隆隆碾压在虚空之中,所过之处激起一团团金色焰光,刺得人眼难以睁开。 战车前端分两排伫立着八位身穿白袍的魔教高手,人人胸前绣有八朵金焰,腰间各系青、金、银、紫、红、黑、灰、绿八色宝带。 为首一名青衣老者相貌古雅不怒自威,扬声说道:“释天旗旗主杨将相奉教主钧命率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圣教八旗恭迎楚公子莅临君临峰!” 他的声音从百丈高空传来,声势竟似胜过刚才数以百计的八旗骑士齐声呐喊,一字字如雷霆掷地振聋发聩,在方圆百里内无论远近都是同样的音量高低。 楚天一凛心道:“此老的功力恐怕与翼天翔不分伯仲,霸道刚猛却更胜一筹!” 他不敢怠慢,抱拳还礼道:“楚某愧不敢当!” 杨将相说道:“请楚公子、翼姑娘登车!” 他轻轻抬手,就见战车陡地神光暴涨,降下一条数百丈长的金红色阶梯,徐徐垂落在了楚天的身前。 权正昊说道:“楚兄弟,你和翼姑娘上车吧。若有机会,我们还会在轮回宫再见。” 楚天颔首道:“多谢权大哥,咱们后会有期!”携着翼轻扬缓步走上金梯。 翼轻扬低声道:“楚公子,今日我可是沾你的光啦。” 楚天苦笑道:“别客气,我其实也是稀里糊涂,姑且上车再说。” 两人坐上战车。杨将相一声令下,天地风雷在前开道,水火山泽在后压阵,车轮隆隆如惊雷贯空,浩浩荡荡向南驶去。 但见龙腾虎跃,狮吼凤鸣,天地间一片流光溢彩瑞云飘飘,八色旌旗如山如海遮蔽红日,好似天帝巡游万邦来朝。 不过一柱香的工夫,战车风驰电掣直抵君临峰魔教总坛的山门之外。 楚天凝目观望,就见这座山门金碧辉煌,通体闪烁璀璨神光,也不知是用何种质地的天地珍材浇筑雕琢而成。山门高约十丈,分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元”九座门楹,描龙绘凤气象万千,于宏伟壮观之中透出千年的沧桑古朴之气。 山门两侧八百名身穿雪白袍服的魔教守卫如雕像般伫立不动,分别手持刀、枪、剑、戟、斧、钺、戈、棍,气势雄壮威风凛凛。 更有九十九面巨大的银白色旌旗迎风招展,在旭日霞晖中幻动夺目异彩。 在山门之后,遥遥望见八座巍峨殿宇清一色的银瓦生辉,环山而建如众星捧月,拱卫着高踞君临峰殿的轮回魔宫。 楚天看得心旌摇荡,忽地战车微震降落在山门正中央的一条宽阔云道上。 守立在九门之外的八百魔卫动作整齐划一犹若一人,一手按动魔兵,一手抚按胸前,朝战车方向注目行礼,异口同声道:“参见楚公子!” 翼轻扬被这近千人的呐喊声震得耳朵生疼,侧脸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天脸上来回打量,眼神古怪。 楚天一边抱拳向众魔卫还礼,一边低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翼轻扬道:“我在看你头上有没有长角?” 楚天对魔教摆出的隆重架势亦觉得骇异,但他从来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人,左右猜不透林盈虚的用意,索性就不去管它。只是想想自己数月前还曾是个被正魔两道叫打喊杀的公敌,而今却被魔教奉为上宾风光无限,心里头禁不住升起一缕感慨之情。 这时候战车缓缓通过正中的“天元门”驶入魔教总坛,八旗迎宾的仪仗队则停留在了山门外未再跟随。 战车沿着山道一路上行,闻名四海的轮回宫越来越近,在楚天和翼轻扬的面前展露出峥嵘雄姿。 杨将相知楚天和翼轻扬均是第一次来到魔教总坛,便向两人介绍道:“轮回宫共有一塔三殿四阁十二重楼,占地三千六百九十一亩半。宫中许多建筑曾多次毁于战乱,至今仍可见到不少过往大战留下的遗迹残痕。” 翼轻扬好奇道:“杨旗主,听说轮回宫内有一座九层圣塔凌空而建悬云浮风,塔顶还插着一柄镇狱魔剑,为何我却没有看见?” 杨将相回答道:“翼姑娘有所不知,通幽塔四周布有禁制法阵,非本教中人难以进入,更无法察觉它的存在。” 说着话战车在轮回宫的正门前徐徐停下,杨将相道:“楚兄弟,林教主已在天波殿中煮茗相候。只是宫内不得驾车,还需步行进入。” 楚天道:“杨旗主不必客气,在下冒昧前来已是多有叨扰。” 杨将相笑道:“也罢,你我都无需客套。楚兄弟,翼姑娘,请——” 当下八大旗主陪同楚天、翼轻扬走进轮回宫,经摇光、弥罗二殿径直来到天波殿外。由站殿魔卫传报入内,须臾后便听殿内有人高声叫道:“有请楚公子——” 楚天举步迈上用弼帛灵石筑成的台阶,翼轻扬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谁知杨将相伸手拦住道:“翼姑娘且慢,此地没有教主宣召,任何人不能擅闯。” 翼轻扬怔了怔,目光扫过八大旗主道:“那你们呢?” 杨将相微微一笑道:“我们自然也要留下,就在这里陪着翼姑娘。” 楚天颔首道:“翼姑娘,我去去就回。” 翼轻扬听楚天这么说,便也不再争执,琼鼻轻轻一哼道:“我才不稀罕。” 楚天见翼轻扬渐渐又有了灵气与活力,不由暗自欣慰,冲她微微一笑,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拾级而上,在两名白袍魔卫的引导下步入正殿。 就见这座正殿长约六十丈,宽约三十丈,虽是白天却依旧点着数百支天青明烛。 这些明烛都能燃烧百日而不灭,光亮是普通蜡烛的十倍多,将殿内照得耀眼生花。明烛中散发出脉脉香气沁人心脾,令得楚天的心神感到一缕莫名的宁静平和。 然而在这偌大的殿宇之中,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大殿正中一道金红色的帘幕低垂,隐约可见人影。 楚天对着帘幕躬身施礼道:“在下楚天,拜见林教主!” 话音落下帘幕缓缓卷升,楚天目光所及登时呆住,却见那帘幕背后的宝座之上,端坐着一位白衣女子,赫然正是林隐雪!(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非乐土(上) “林伯母,怎么会是你?!” 虽然林隐雪的脸上戴着一张白银面具,但楚天绝对能够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八旗迎宾,圣殿召见,种种迹象都让楚天误以为自己将见到的会是魔教教主林盈虚,却不曾想见到的竟然是晴儿的母亲。 这时就听林隐雪说道:“楚天,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一直都在等你。” 楚天闻言心头一震,问道:“林伯母,你知道我是谁,莫非你已完全恢复记忆了?” 林隐雪微点螓首,隐藏在面具后的双眸里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况味,简短答道:“是,身不由己。” 楚天愣了愣,随即体会到林隐雪话语中隐含的淡淡一缕苦涩滋味。 她恢复了记忆,却被曾经深深埋藏的种种痛苦往事席卷而来重新缠绕,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楚天也不晓得是应该为林隐雪高兴还是难受,但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宽大的宝座中,总觉得有一丝不舒服,心里边却还是怀念那位隐居在深山幽谷里温柔和善的白衣女子。 他问道:“林伯母,是你安排八大旗主前去接我上峰?” “是。”林隐雪说道:“事实上我对你近日的行踪都了若指掌,也晓得你揭穿了翼天翔的阴谋令其声名扫地亡命天涯。因此即使没有权坛主的禀报,我也会派人接你上峰。” 楚天讶异道:“莫非林伯母找我有事?” 林隐雪“嗯”了声,说道:“你万里迢迢赶来君临峰,不也是为了找我么?” 楚天道:“我是想拜见林教主,有事相求。” 林隐雪淡淡一笑道:“如你所愿,她就在你的面前。” 楚天大吃一惊,又听林隐雪继续说道:“就在七天前,父亲已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我。只因尚未举行昭告大典,又不想引起教中兄弟的猜忌恐慌,故而除了少数几位护教、旗主和本教的重要人物知晓以外,对外暂秘而不宣。” 楚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激荡的心情。 执掌魔教四十余年,威凌八荒六合的魔门第一高手林盈虚居然悄无声息地退位了,且将教主宝座传承给了自己的女儿林隐雪!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 楚天暗自舒展灵觉打量林隐雪,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肯定她的修为毫无起色,心中寻思道:“林教主为何要在如日中天之际,将大位传予女儿,而且连应有的传位大典也等不及?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问道:“不知林老教主可好,我是否可以拜会他一面?” 林隐雪看出楚天心中的疑虑,淡然道:“家父退隐自有深意,你将来就会明白。如今我已接掌圣教,有什么事只管说来。”不着痕迹地将楚天求见林盈虚的事回避了过去。 楚天道:“不瞒伯母,我此次前来君临峰,是想求取一些云麓圣泉。” 林隐雪毫无讶色,似乎早已猜到楚天的来意,说道:“你想要用云麓圣泉为洞天机洞老祖重塑金身?” 楚天点点头,凝视林隐雪待她回应。 林隐雪沉吟须臾,回答道:“云麓圣泉所在位置,是本教禁地厄狱古林,我也无权准你入内求取。” 楚天一阵失望,寻思道:“林伯母的说法与权大哥如出一辙,看来要进入厄狱古林确是势比登天!” 谁知峰回路转,林隐雪又道:“不过,我可以带你前往。至于能否入林取水,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楚天闻言不由转忧为喜,说道:“多谢林伯母!” 林隐雪摇头道:“不必谢我,这事若是旁人相求,绝无丝毫可能,你却另当别论——不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又帮过晴儿,而是我相信你与厄狱古林有缘。” 楚天心头微动,问道:“伯母此言指的可是六百年前寒料峭也曾进到过厄狱古林中?” 林隐雪避而不答,说道:“楚天,你修炼的梵渡经书本是我正一教的不传之秘,除教主亲授外,他人若有涉猎统统予以处死。既然天意如此,你何不加入本教,正式成为家父座下的嫡传弟子?” 楚天吃了一惊,没料到林隐雪会向自己提出此种要求。 他对魔教并无反感,且与何马、权正昊等人一见如故,更莫遑论与晴儿之间的渊源。但就此加入魔教,成为其中一员的事情,却从未想过。 他摇了摇头说道:“承蒙伯母抬爱,但我散漫惯了,不想受门规戒律的约束。” 林隐雪眼中透出冷光,语调中多了几分威严,道:“但你却加入了北冥神府。” 楚天笑了笑道:“那我就更不能加入贵教了。” 回想当初加入北冥神府,直至今日欲去还留,全因欠着珞珈的一个承诺,但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会完全离开。 他不是倪天高、玄龙驭抑或海笑书,从来都没有太大的野心。一统神陆正魔两道也好,以天下为己任也罢,并不是楚天心中追求的目标。 他只想好好地生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绿草如茵,面朝大海,看日出日落,听潮来潮去,珞珈期冀的,也就是他想要的。 林隐雪蓦然提高声音道:“莫非你忘了自己的父母和乡亲是如何死的?” 楚天的胸口霍地一恸,那惨绝人寰的猎户村灭庄景状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 林隐雪察觉到楚天的神色变化,微笑道:“想不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谁?”楚天的双拳不自禁地攥紧,手背上的青筋如怒龙般在跃动。 林隐雪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楚天身躯一震,长吐了一口浊气竭力平复澎湃心潮,问道:“他就是晴儿的爹爹?” 林隐雪的脸隐藏在面具之后,令楚天无法看清她此刻的面目表情,然而从朱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却似凝冻了万年的冰霜,直冷到人的骨髓里:“他不配!” 楚天的心神徐徐平定,沉吟须臾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不,你不知道。幽鳌山不会帮你,珞珈也不可能让你杀了他。凭你一己之力,根本没有复仇的可能。” 林隐雪冷冷道:“你只有和我联手,踏平北冥山,才有机会报仇雪恨。” 楚天凛然一惊,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林隐雪已非当日那面对危难彷徨无助,忘却了一切仇恨与苦难过去的“林夫人”。 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从前,如今要做的便是复仇——埋葬整个北冥神府,讨还血债! 就听林隐雪继续说道:“北冥神府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内斗,元气大伤人心离散,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我已做好准备,不日便要尽起圣教精锐敉平北冥山城。我失去的东西,不能白白失去;我受过的苦,要他们加倍偿还!” “你打算向北冥神府全面开战?”楚天立时想到了珞珈、幽鳌山、峨无羁、莫靖轩、峨日照、文静、老铸……还有许许多多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 林隐雪纠正道:“不是打算,而是计议已定势在必行,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能帮你对付北冥神府。”楚天摇头道:“而且我要劝你放弃这念头。北冥山城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容易征服。” 林隐雪眸中涌现慑人的寒意,凝视楚天道:“你要想清楚了,惟有我能助你取得云麓圣泉,也唯有我能帮你报仇。只要你答应加入本教,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楚天暗自觉得奇怪,不明白林隐雪为何一定要自己加盟魔教,助她平定北冥神府。 他虽然修为大进,剑诛阴圣道、力斩百草药仙,但毕竟还是个初窥圣阶奥妙的晚辈后生。别说魔教的四大护教、八大旗主,便是权正昊也未必会输给自己。 林隐雪即已接掌魔教,麾下高手如云实力强横,又何须强拉着他来作壮丁? 同时,林隐雪咄咄逼人的词锋亦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傲气,当即不以为然地一笑道:“林伯母,你可以忘记幽大哥对你的看顾,忽略孙妈曾经为保护你义无反顾战死的事实,但我楚天,绝不背叛自己的兄弟!” 林隐雪冷然道:“如此说来,你要与我为敌?” 楚天没有回答,但他缄默的神情已向林隐雪表明了一切。 林隐雪的心中一股怒意在汹涌卷荡,只需一个念头,一个手势,她就能够让楚天永远走不下君临峰。 她没想到楚天软硬不吃立意要和自己作对,心念闪烁道:“这少年天性倔强,我再逼他也是枉然。待我拿下了北冥山,用倪珞珈的性命做筹码,看你是不是还强硬到底,敢不低头服软?!” 念及与此,她森然说道:“没有你,我一样能灭了北冥神府!念在晴儿的份上,我不为难你。她正在闭关,无暇见你。你这就可以下山他往,咱们北冥山再会!” 楚天见事成僵局,更不拖泥带水,向林隐雪一抱拳道:“如此后会有期!”转身迈开阔步头也不回地走出天波殿。 杨将相等人正在殿外等候,见楚天昂首走出均迎上前道:“楚兄弟,你见过教主了?” 楚天勉强一笑道:“有劳杨旗主关怀,在下这就告辞了。” “你要走?”杨将相愕然道:“何不多留几日,教主她——” 楚天不欲多说,看了眼同样满脸诧异的翼轻扬,说道:“此非乐土,徒留无益。”更不理睬众人疑惑的目光,朝着轮回宫外大步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此非乐土(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翼轻扬追了上来,关切地询问。 楚天没有回答,他不想让把自己和林隐雪之间的恩恩怨怨再告诉第三人。 此次重逢,林隐雪仿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机深沉杀伐果断,充满复仇的欲望。 他不愿晴儿看到自己与林隐雪闹翻,更不愿她目睹自己与魔教血战沙场干戈成仇。但他无法坐视魔教大军挥戈北冥山城,屠戮无辜。 除了拔剑相抗,别无选择。 他的一缕灵觉透入元辰虚境,说道:“老洞,你都听见了。” 洞天机道:“你得谢谢我老人家,否则那女人岂会容你这般轻易地离开?” 楚天哼了声道:“谁说我要离开,今晚咱们就潜入厄狱古林盗取云麓圣泉!” 洞天机精神振奋道:“你决定了?” 楚天点点头,他心里对厄狱古林不觉生出强烈的好奇——天底下居然有魔教教主也不能擅自进入的地方,那里面除了云麓圣泉,是否还会隐藏着更多秘密? “小楚,”洞天机难得地迟疑了下,道:“要不今晚你就在外头接应,我一个人进去。” 楚天微微一笑道:“老洞,莫非你嫌我修为太低,会碍手碍脚?” 洞天机叹一口气道:“说到底,需要云麓圣泉的人是我,你没必要陪着一起冒险。何况你和魔教渊源深厚,也犯不着为了我和林隐雪闹僵。” 楚天淡淡道:“谁是我的朋友,我心中自有主意。你若当我是朋友,此事便休要再提。” 洞天机不再说话,心中却大是感叹。 尘世一梦六百年,无论是曾经的朋友还是仇敌,而今都化作了尘土。以他老人家天生不甘寂寞的性子,却品味到了一股难言的孤寂。 即使重回禹余天,受到无数正道晚辈的顶礼膜拜,却也难解内心的寂寥。 他可不愿做那种寺庙里被人供着的活菩萨,只想热热闹闹的,无聊时候能够有个谁跟自己聊天,想打架的时候便携手并肩浴血共战,就像当年的梦觉大师和依山尽那样,生死知交同进共退。 好在自己身边还有个楚天。这小子似乎完全没有尊老敬贤的概念,第一次见面便对他大不敬。等慢慢习惯了他的散漫和高傲,洞天机却发现,在这少年的内心深处其实燃烧着一团火。只是早年受过太多磨难,逼迫他用坚甲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但当朋友有难时,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加入进去,即便要流血,即便要拼命,他也一定不会放弃! 这时就听楚天拖长声音问道:“老洞,你对厄狱古林了解多少,能不能再找到后门?” 洞天机自能领会楚天的意思,但他却笑不出来,沉吟道:“我只听说过这地方,具体在哪儿却是不知。传闻中,那鬼地方与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战有着干连,但实情如何惟有魔教的历代教主才晓得。” 楚天听罢泄气道:“你说了也等于没说。连厄狱古林的具体地点都不清楚,今晚咱们总不能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难得静默半晌后,楚天听到洞天机回答自己道:“没关系,到时咱们逮几个魔教的大头目,总有知情的人。” 楚天不以为然地摇头,正自一筹莫展之际,忽看到有人迎面走来,远远朝自己笑道:“楚兄弟,好久不见。”正是老熟人何必。 只见他一袭白衣神采飞扬,脸上挂着一本正经的笑容,骨子里却透着一丝吊儿郎当的味道。 杨将相等人在魔教中的位阶尚在何必之上,见到何必却甚是熟络,纷纷上前招呼。 何必笑嘻嘻道:“老杨,你们有事尽管去忙,楚兄弟就交给我了。”不由分说拽起楚天道:“走,上我那儿去,我请你喝酒。” 楚天见到何必亦是心中欢喜,说道:“喝酒没问题,但你那儿不行。刚才林教主已对我下了逐客令,咱们得换个地方。” 何必不以为意道:“没事,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么?师姐其实并不想你走。我请你喝酒聊天,保管有功无过。” 楚天被他半推半拉着往前走,苦笑道:“你若是要做她的说客,这酒就不必喝了!” 何必轻笑道:“你倒提醒我了。若是师姐问起此事,我就说为了能让楚兄弟你回心转意,留在轮回宫为本教效力,我不惜舍命陪君子,从上午喝到下午,再从下午喝到晚上,一心要将他灌醉。奈何任由我舌灿莲花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楚天这家伙偏偏好比臭石头一块,死活不肯挪位置,气得我一脚将他踹下了君临峰。” 两人相视大笑,楚天又将翼轻扬引荐给了何必。 当下大伙儿来到何必独居的小园中。园子里的景致颇是幽雅,可惜何必常年在外,又懒得打理,屋里头更是乱七八糟也不叫人收拾。 他不知打哪儿捧出了两个坛子,三人围炉而坐,架起了一口火锅。 翼轻扬不喜饮酒,但看楚天和何必喝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对着何必,楚天也无需隐瞒什么,就将自己和林隐雪见面的情形简略说了。 何必听完叹了口气道:“林师姐的遭遇确实凄惨,自打她真正醒转,我便从未见她笑过,她对北冥神府恨之入骨,却也情有可原。” 楚天点点头,问道:“何大哥,林老教主现下如何?” 何必道:“师傅他将教主之位传给师姐之后,便开始闭关修炼,我也有一些日子未能见到了。”顿了顿,又道:“我们也不晓得师傅为何要突然隐退,但相信他老人家必有深意。如今师姐将教中事务掌管得井井有条,更不会有谁反对。” 翼轻扬这才晓得林盈虚已将教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女儿,不由大讶道:“不是说林隐雪记忆全失,修为尽丧么?” 何必回答道:“三个多月前天意门的巽老门主来访,师傅用激将法赢了一场赌约。巽老门主倒也爽快,费损真元施展出天意门独步神陆的秘学‘回天挽澜神功’,与我师傅的‘吟魄离魂诀’珠联璧合,用了三天三夜的工夫,成功唤醒师姐尘封的记忆。此事甚为隐秘,目前只有寥寥数人知悉内情。” 翼轻扬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巽老门主对赌约一事讳莫如深,原来他是帮林……林隐雪恢复了记忆!” 楚天问道:“何大哥,你可晓得林伯母为何要迫我加入正一教?” 何必两手一摊道:“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晓得。不过我师傅对你很看重,或许是出自他老人家的授意也未可知。” 翼轻扬不禁笑道:“你们两人一个叫她伯母,一个叫她师姐,彼此间却又称兄道弟,这是哪门子的辈份?” 何必笑吟吟道:“管他呢,真要理论起来你可不也小我一辈?” 翼轻扬可是好欺负的,听出何必话中之意狡诘一笑,酒窝隐现,红唇白齿甚是动人,看得何必心中暗暗赞叹,却听翼轻扬道:“那往后我便叫你何大叔如何?” 何必顿时全身冒起鸡皮疙瘩,连连咳嗽道:“好妹妹,哥哥错了。你把我叫老了原也不打紧,可楚兄弟怎么办?莫非你也要叫他‘楚大叔’?” 翼轻扬没想到这家伙扯出楚天来,玉颊生晕欲振乏力。虽然脸上易容,但眼中那份醉人风韵却是藏也藏不住,何必不由暗暗咂舌道:“一个倪珞珈,如今又来个翼轻扬,再加上晴儿公主,这三个丫头谁也不输给谁。楚兄弟,你艳福不浅,任重道远啊。” 楚天却不晓得何必心中在转动什么念头,含笑听着两人斗嘴,说道:“何大哥,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厄狱古林?” 何必颔首道:“我当然知道。那是本教禁地,除了六百多年前寒料峭闯进去过一回,从来没人能再踏入林中半步。” 楚天追问道:“它在什么地方?” 何必愣了下,又立刻摇头道:“楚兄弟,你知道厄狱古林为何会被本教列为禁地么?虽然我不知内里详情,但也曾听师傅说过,以他老人家通天摄地的修为,也不敢担保能从林中全身而退!” 楚天暗自一惊,但他即已打定主意要帮洞天机重塑金身,焉能被何必的一句话给吓回去,徐徐说道:“能不能活着出来,试过才知。何况小弟并非单枪匹马,有洞天机洞老爷子相伴,料也无妨。” 何必心知无法劝楚天回心转意,叹气道:“就算我告诉你厄狱古林在哪儿,你也未必进得去。” 翼轻扬看了楚天一眼,问道:“何大哥,你为何这么说?” 何必道:“厄狱古林是幽天大战留下的一片虚境古迹,被镇狱魔剑封印在通幽塔的顶层。即便能够突破通幽塔外的‘金瓯盘龙阵’,你也无法连闯塔中的八层禁制杀上顶楼。” 他望着楚天,肃容说道:“更重要的是,除非你知道打开镇狱魔剑封印的方法,否则纵有搬山移海之能,亦难越雷池半步。” 楚天听得心惊不已,不觉皱起眉头,思忖道:“别的也没什么,镇狱魔剑的封印确是个难题。可惜元辰虚境中并未留下寒料峭解印的线索,硬闯显然是不行的。可除此以外,却别无他途。” 是听取何必的劝告改弦易辙,还是知难而上勇探险境?楚天转瞬有了主意。 他微微一笑道:“何大哥,小弟一直听说自己乃是寒料峭的再传弟子。我们打个赌,他能进去的地方,我也一定能进!信不信?”(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阶抱朴(上) 夜幕降临的时候,楚天换上了一身魔教白袍,又在翼轻扬的相帮下重新易容成为一个中年男子,悄然离开何必的住所前往通幽塔。 何必本执意要送楚天入塔,无论他怎么拒绝都不管用。无奈之下楚天只能使出杀手锏,将这家伙彻底灌醉。 他让翼轻扬留下照料何必。翼轻扬晓得“照料”是假,楚天不愿自己一同冒险是真。但想想自己的修为,强行闯塔只会拖累楚天,也就只好闷闷不乐地答应下来。 有着何必的指点,楚天不费吹灰之力便潜入了通幽塔外的金瓯盘龙阵中。 甫一进入阵中,楚天便感应到四周充盈的灵气波动,只要稍不留神触动到任何一处禁制,就会遭受到排山倒海的魔阵攻击。 约莫百丈之外的悬崖尽头,一座晶莹如玉的白色魔塔悬空矗立,塔尖直插一柄巨型魔剑,在夜色里烁烁放光慑人心魄。 在悬崖和魔塔之间,是一条用金红色云气凝铸而成的九百九十九级天阶。 四周空无一人,但楚天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隐约觉察到,从镇狱魔剑中时时刻刻散发出一股沛然莫御的可怖力量,俯瞰峰顶君临天下,令人油然升起敬畏之情。 楚天全力祭起菩提镜月印,灵觉覆压方圆三十丈,潜行匿踪步步为营,避开金瓯盘龙阵内暗藏的数不胜数的杀机埋伏,缓缓欺近通幽塔。 他越往前行,便越是觉得危机四伏举步维艰,身周一道道无形的禁制犹如天罗地网,若不是从何必嘴里得知了破解之道,只怕三五步内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饶是如此,他仍有一种在流沙之上艰难跋涉的感觉。每一步都需耗尽心力,不能有丝毫的疏忽,更不敢触动禁制分毫。 百余丈的距离,楚天足足花了一顿饭的工夫,心里的感觉却更是漫长得如同翻越了万水千山。 终于来到悬崖尽头,一条金红色的天梯自脚下扶摇直上通向魔塔。 楚天轻轻吐了口气,仰头眺望通幽塔尖的镇狱魔剑。只见它便似一尊暗夜里的魔神,亦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一股无与伦比的可怕压迫感直面而来,好似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出它的掌控,随意的一道杀机便能教他粉身碎骨。 “小楚,”洞天机感受到楚天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再次劝道:“你留在这里帮我把住门户,就不必进到塔里了。” 楚天没说话,犹如一尊雕像许久地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出神地凝视着高高在山的镇狱魔剑。 “小楚?”洞天机愣了愣,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天如梦初醒,道:“奇怪,为何我隐约觉得这塔中会有事发生?” 洞天机闻言若有所思道:“或许你坚持要来是有道理的,咱们进塔罢!” 楚天收敛莫名纷乱的杂思,全神贯注迈步走上天阶。 一步踏落,那感觉就似踩在了浑不着力的云端中,丝丝缕缕的充沛灵气在靴底汩汩流淌,每一下微小的波动都自有其精妙深奥之处。 蓦地,楚天觉察到自己体内某处经脉中流转的梵度魔气,竟似与脚下的天阶灵气发生了共鸣,匪夷所思地鼓荡律动。 他低咦了声,小心翼翼试着迈出第二步,骤感胸口下方的幽门穴不由自主突地一跳,一股热气冲将上来。 楚天想了想,问道:“老洞,你晓得这条天梯叫什么吗?” 洞天机努力回忆了会儿,兴许是年深久远的缘故,不太确定道:“好像是叫梵度天阶吧。” 楚天心头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假若我料想不错,每一级天阶都对应着梵度心法中的某一点要诀。何大哥他们未曾修炼过梵渡经书,因此对这天阶中暗藏的玄机一无所觉。但只要我一踏上天阶,就会立刻受到气机感应产生共鸣。” 想通此点,楚天不惊反喜,心无旁骛地拾阶而上。一边攀登,一边细细领悟此刻体内发生的种种妙变。 他越往上行,体内发生感应的窍穴便越多。但后来全身魔气鼓荡翻腾,彻底连成一气,而脚下的梵渡天阶方才走到一半。 “轰!”突然之间丹田内的天地烘炉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巨震,内里蕴藏的梵度魔气宛若决堤洪水不可抑制,浩浩汤汤顺流而下,经过关元、中极、血海、太白诸穴,似水银泻地涌入脚下的梵渡天阶中。 楚天大吃一惊道:“不好,这天阶竟在吸食我的功力!” 他急忙抱元守一腾身而起,试图摆脱与天阶之间的联系,切断传输线路。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梵渡天阶中却涌出一股无可抗拒的庞大吸力,将自己的双脚牢牢黏定动弹不得。 转眼的工夫,楚天体内的梵度魔气一泻千里,丹田被抽空大半。 正自惊怒交集之际,忽听洞天机沉声喝道:“不要管它,顺其自然!” 楚天怔了怔,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又知洞天机决计不会害自己。他猛一咬牙索性彻底开放心神,周身舒展任由梵渡天阶肆无忌惮地攫取去剩余的功力。 蓦然楚天的丹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几乎像碎裂了一般,一口炽热的鲜血勃然迸发直冲咽喉。 “噗——”他仰面喷出鲜红淤血,感到浑身经脉空虚无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只剩下一片荒芜废墟。 就在这时候,梵渡天阶之中陡然升起一团沛然莫御的洪流,冲开重楼涌入楚天的体内,沿着经脉瞬间席卷全身。 楚天只觉得身躯一暖,那磅礴无铸的力量已充满身体的每一处部位,每一条经脉。 否极泰来,返朴归真。 楚天惊喜地发现,回流进来的梵度魔气不仅比先前更加雄浑纯粹,而且蕴含着一缕难以言喻的古朴气息,仿佛是天地诞生时所孕育生成的本源精华。 他的每一处窍穴都在尽情地舒展雀跃,贪婪吸纳炼化着源源不绝的梵度魔气,丹田之中天地烘炉飞速运转,炽烈的温度仿似要将身心熔化。 点点滴滴的真元不停地壮大凝炼,变得愈来愈坚凝醇厚,其中产生的诸般杂质无所遁形,被天地烘炉释放的巨大能量迅速抽发蒸干。 渐渐地,体内的真元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竟缓缓地凝结成金红色的晶体。来自梵渡天阶中的魔气飞快地燃烧,为天地烘炉提供着近乎永无衰竭的能量,令得晶体不断凝炼成形。 楚天心灵福至,再次举步向上迈进,体内的魔气呼啸奔涌,竟与梵渡天阶形成了一座奇异微妙的循环法阵,澎湃汹涌在人与梯之间往复游走水乳融汇。 每迈进一步,楚天体内的梵度魔气便强盛一分,同时亦变得更加精炼纯粹。 一呼一吸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能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天地无极之处的奇妙气运。以往对梵度心法中尚存的若干晦涩不明的疑念,一个个廓然开朗迎刃而解。 要知道,尽管楚天悟性奇高,但终究没有正二八经的接受过名师指点。于梵渡经书中的诸般妙意,全凭自己苦苦参悟求索,始有今日之功。但他毕竟不是神仙,对于功法中的许多精义无论如何冥想苦思,都始终难以融会贯通。 而今从天阶中释放出来的力量里,竟赫然蕴藏着梵渡心法的本源之意。等若他每迈进一步,心中对梵渡经书的领悟便又明晰深入了一层。 楚天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浑然忘却一切身外之事,灵台越来越明亮透彻,猛地怀中梵度玉筒一颤,射放万种妙相,三千红尘诸般景象尽皆难以置信地凝缩演绎在方寸之间。 “唿——”天阶霍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惟有磅礴魔气还在天人之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他的眼前徐徐浮现一行金煌煌的天书大字:“一切有形皆含道性”! 楚天心头巨震,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那八字天书竟化作一束恢弘金光倏然破入他的眉心。 “轰——”无数大道灵性玄妙真义在楚天的脑海里仿似潮水般激荡扩散开来,耳畔恍惚有个声音在道:“体和神清,虚夷忘身,乃合至精,返我之宗,复与道同!” 犹如醍醐灌顶,过往的种种明悟与滞涩此刻俱都升华成为一缕超越凡俗之上的缥缈之气,想着与珞珈在峨山月墓前的坐而论道,想着与巽扬剑在江舟之上的把舵悟势,那一颗颗散落的珍珠就被这短短的十二字真言完美无缺地串联起来,水到渠成道心开化。 大道无形无明,未分混沌,非独在于天上,亦非修道之士所独有。天地万物皆为道化,皆含道性。 悟道,并非要冲破道的桎梏,而是回归真我,探求本源。 道不可道,更不可驾驭。 但只要真正将身心融入道海,返璞归真尽悟本初真谛,便可与道同在,与天同辉。 道生天地,天地生万有。 我本是道化之有形,而今自当复归于道。 是为抱朴,返本归初。 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轰鸣,梵度虚境中万光黯灭,天地飘摇,楚天的抱朴大劫降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天阶抱朴(下) 自成圣阶而悟道,每一境皆会遇劫。 所谓的“劫”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简单而言就譬如世俗中的科考制度。数不尽莘莘学子历经十年寒窗苦读,由乡试而会试,由会试而殿试,从一个个无名稚童,变成秀才、举人、进士,最终金榜题名独照鳌头状元及第。这中间若有哪一次跨不过去,便可谓之“劫”。 说起来修道之士的“劫”,较之读书人的“劫”无疑要凶险许多,走火入魔道心殒落之日,便是万劫不复神形俱灭之时。 楚天的眼前骤然一黯,虚空深处涌出一排排惊涛骇浪,高立如山从四面八方向他压来。每一道巨浪皆是大道元气所化,幻动璀璨夺目的辉煌光华,如万马奔腾千军竟发,将他的身形瞬时吞没。 “砰、砰、砰!”铺天盖地的大劫之浪前仆后继,重重撞击在楚天的身上,丝丝缕缕的尘世杂念卷裹而来,无孔不入地迫入他的灵台。 在巨大的洪峰之中,不断迸射出各式各样的幻象,如天崩如地裂,如海涸如山陷,用尽诸般手段试图动摇楚天初初成就的抱朴道心。 “痴”、“嗔”、“妄”、“悲”、“喜”、“哀”、“妒”……五花八门的欲念一波接着一波涤荡冲刷着楚天的灵台,让他不由自主地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欲海狂澜中。 楚天祭起菩提镜月印全力守护心神,一颗道心坚如磐石纹丝不动,只在耳边听见洞天机的话音有若晨钟暮鼓敲击心头道:“绝圣弃智,心志清净,敦厚若朴,全性保真——” 他放开所有,既不刻意去抵抗拒绝欲念的冲击,也不去管身周鼓啸澎湃的抱朴劫潮,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念,六根清净五感若空,即无所思亦无所忧。 仿佛他的身心已不复存在,完完全全融入了天地大道之中,成为鸿蒙开泰本源初始时的一抹风,一粒尘,一番雨,一朝云。 就这样谁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漫天的劫浪遽然退潮,从虚空之后显露出万丈祥光,一轮红日与一弯新月竟同时出现在云霄之上,吞吐阴阳二气缔造万物生机。 楚天的道心经过抱朴劫浪的冲洗试炼,变得更为凝固通彻。 他伫立在空无虚幻的天地之间,仰首朝向日月苍穹发出一记穿云裂石的雄壮长啸。啸音如龙在天久久不歇,每一记音符律动无不暗合乾坤运转之道,就像是天地激撞的交响乐中最为契合无间的鼓点。 此刻楚天丹田中的真元业已彻底固化凝炼成金丹,功力之强远超先前。仿如不经意的一个念头,他就能把握到身外每一缕游离的精气,甚而能将它们凝合成形,炼成万物。 他的身心丝毫没有历经大劫之后的疲惫感觉,反而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体内魔气浩荡奔涌,近乎没有衰竭之虞。 心念微动间楚天收起梵度虚境,却发现自己早已屹立在天阶之巅。巍峨高耸的通幽塔默默矗立,兀自在黑夜里散发着神秘的光泽。 他悠然回首,望着迤逦而下如虹桥斑斓的梵渡天阶,豁然醒悟道:“原来我修炼的梵度心法所有本源尽皆来自于此,却不知日后若机缘得便晋升到守一之境,却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再看四周寂静安详毫无异样,金瓯盘龙阵的禁制将这片天地与外界彻底隔绝。除非打破大阵,否则就算梵渡天阶之上生出天翻地覆的变化,阵外之人亦休想闻知。若非如此,怕早有魔教守卫发现异常闯将进来。 奇怪的是,塔中亦是毫无动静,难不成里面空无一人? 楚天心中费解,却觉着自己的灵觉稍一舒展便能交融天地,意念所到之处隐隐有一阵灵气波动,直可将虚空徒手撕裂再造别样乾坤。 原来一旦晋升抱朴境界,领悟天地本初奥妙,便能以无上神功开天辟地另铸虚境。 只是楚天此刻无暇考虑偌多,凝念问道:“老洞,你刚才在我耳边念的是什么?” “禹余天《灵宝仙经》里记载的一段真言。”洞天机也没想到,楚天竟能经由梵渡天阶而突破抱朴之境,如此悟性这般禀赋,他老人家活了七百余年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见到,不由惊诧暗暗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怕寒老魔当年的才情亦要在这小子面前逊色三分!” “灵宝仙经?”楚天怔了怔,说道:“这不是正道心法么?” 洞天机油然一笑道:“返璞归真,万法还一。就像一座大山,正道中人从北面攀爬,魔门之士打南面攀登,只会越走越近,到最后汇聚于万丈峰巅。这道理讲来浅显,但真正要完全领悟,还得等你晋升守一境界之后。” 楚天点点头,明白自己虽已成就抱朴之境,但于慢慢大道征程而言,却不过刚刚翻过山脚,更高的险峰尚在前方。 “绝圣弃智,心志清净,敦厚若朴,全性保真——” 他细细又将《灵宝仙经》中的这段真言在心底里咀嚼品味了一遍,愈发觉得奥妙无穷,忽地问道:“老洞,我怎么觉得后面应该还有一段?” “老洞……,老洞……?” “别叫了,莫非你小子一定把我老人家的家底给刨光不可?也罢,我就考考你,接下来的四句是什么?” “我推算不出,可能跟天命有关吧。” “小子,你的爹爹真是一个普通猎户么?你该不会是三千年前某位在幽天大战中殒落的仙魔人物元神转世之身吧?!” 洞天机强按惊骇之情,徐徐道:“修道守气,返本归根,与道同在,寿比天长——这是灵宝九十九字诀里的第二段真言。前后八句合在一起,即可归成一句话: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楚天心神俱醉,胸中陡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会意明心道:“老洞,我该谢你!” 洞天机摇头道:“你不必谢我,我老人家也不敢居功。说句丢脸的话,当初我为了参悟这三十二字真言,被师傅勒令闭关整整七年,一朝顿悟破壁而出,乃禹余天史上第三位能在七年中会悟此道之人。” 他意兴阑珊地自叹弗如道:“人比人,气死人!我也不比了!小子,你天生就是修道的材料。也许用不了三十年,就能成就大千空照的绝顶境界。到时候或羽化飞升,或转修散仙,这神陆第一高手的宝座早晚都是你的。” 楚天情不自禁地想到珞珈与晴儿,摇摇头道:“你老人家别说那么肯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咱们先入塔找云麓圣泉去。” 他迈步走进通幽塔,却见底楼是一座古老肃穆的祠堂。环绕塔身,壁龛里供奉着每一代魔教教主的灵牌,正中央则有一座高地八尺的圆形祭坛。 整个底楼香烟缭绕寂静无声,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隐约有淡淡的金红灵气漂浮。 楚天低咦了声,发现自己的灵觉在塔中遭遇到莫名的阻力,只能延伸出七八丈远,甫一碰触到塔身便被毫不留情地弹回。 他急于在天亮前取得云麓圣泉,便不再做任何逗留,往楼梯走去。 哪知才走出三两步,壁龛中的灵牌似是感应到生人气息,竟骤然爆发出一道道凝重久远的肃杀之气,如宝刀出鞘直朝楚天破空压至。 楚天灵台巨震,犹如同时受到数十位绝顶高手的气势锁定。 他敏锐觉察到,这些气势系出同源,竟是历代魔教教主身后残留的意念精神所化。 楚天胸口郁闷,生成一种身躯被无情撕裂的痛楚感觉。 洞天机也察觉到了塔中的异变,疾声道:“梵度心法!” 楚天登时一省,强忍被数十道杀气催压绞裂的痛苦,默运魔功流转全身,灵台紧守一线清明。 刹那里,那些位魔教教主的意念精神似是感应到楚天体内散发出梵度魔气气韵,壁龛中的灵牌齐齐恢复平静重归沉寂。 楚天立时感到身周一轻,却已汗湿衣衫,恍若在生死边缘游走挣扎而回。 他不由得再次审视那些沉默无语的灵牌,目光里多了一份尊崇,暗暗道:“难怪这座通幽塔无人守护,有历代的魔教教主英灵在此,还怕谁来哉?” 他向着四面灵牌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然后走上楼梯行向二楼。 二楼的金红之气较之底楼浓烈了许多,却见四周石壁上刻着一圈浮雕,记录的是魔教创始之初的场景。 楚天有了前车之鉴,凝念催动梵度魔气护持身形,徐步走向三楼。 浮雕中那些千年之前的魔门高手似乎身形微一晃动便回归原位,并没有化出幻影脱出石壁,攻击楚天。 三楼是供魔门杰出弟子面壁修炼的定观室,灵气充沛犹胜于北冥山的十三圣峰。偌大的定观室中只摆放了一圈蒲团,石壁上斑斑驳驳,也不知刻画了多少参悟之士的心法偶得。但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苍老,有许多已模糊不可辨认。 由于有梵度魔功庇护,楚天再未受到禁制攻击,一路长驱直入经过四楼的“万兵皆法斋”、五楼的“沧海遗珠轩”和六楼的“碎空流影阵”,最终踏上七楼。 哪知他的脚步尚未站定,浓重的金红灵气深处遽然赤芒电闪,一股摧枯拉朽的刚猛杀气业已迫在眉睫! 这塔中,竟已有人捷足先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厄狱古林(上) 在通幽塔中,每登上一层楚天的灵觉就被削弱几分。 他所能探知的范围被不断压缩,即使有菩提镜月印的辅助亦无济于事。 到得第六层以上,他的灵觉几不可用,灵台能够映射的范围仅剩下身周丈许方圆,且还有继续收缩的趋势。 故此丈许之外的景象,无论是肉眼还是灵觉,均已无法窥知。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楚天先是一惊,但对方出手奇快,如果等自己掣出苍云元辰剑,一颗脑袋只怕已然万朵桃花开。 但就在他准备施展沉鱼落雁身法向侧旁趋避,同时用日照神拳闪击对攻的当口,却似察觉到了什么,口中低声叫道:“晴儿!” “哗啷!”赤芒隐发金石之音,倏然在距离楚天眉心一尺之处凝定,赫然便是晴儿所使的阎浮魔鞭。 金红色的光雾一荡,晴儿收住魔鞭讶异地望着楚天道:“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那日她愤怒之余与珞珈在枫叶林中一场激战,却被横空杀出的骷髅鬼帝搅扰。其后珞珈回返圣城,晴儿本想去追楚天,可一想到他和珞珈之间卿卿我我缠绵悱恻的情景,心里不禁嫉妒难明。 最终她改变主意,径自回了君临峰,在通幽塔七楼的“庚道虚境”中闭关修炼,一心一意要冲破抱朴之境,再与珞珈一争短长,也教哥哥不能小看了自己。 这庚道虚境乃是从镇狱魔剑中接引下来的一束剑气所幻化开辟,其中光阴流逝之快近十倍于外界。换而言之,在虚境中苦修一日可抵尘世十天之功。而且灵气充沛,又有魔教历代教主设下的法阵禁制守护,将走火入魔的危险降至最低。 晴儿天资即高,又得号称魔门第一高手的林盈虚倾囊相授,再加上庚道虚境的神奇助力,魔功修为自是高歌猛进一日千里,参悟抱朴之境眼见指日可待。 谁想正当她心无旁骛地面壁精修之际,楚天却如神兵天降,突破通幽塔的重重禁制闯上七楼。要不是彼此发现及时,莫名其妙地混战一场少不得双方各有损伤。 楚天自不知晓晴儿曾大胆前往北冥山找过自己,更恰巧撞见他和珞珈枫树林送别的缠绵一幕。自上回在风云山顶冰风虚境中生离死别,他已有数月未见晴儿。此刻重逢无限欢喜,凝眸打量晴儿含笑道:“你又长高了不少。” 几月不见,晴儿确也长高许多,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她人在通幽塔中,脸上并未蒙上面纱,一张俏脸如海棠初放,冰肌玉骨晕光流淌,自有一股天生丽质令人怦然心动。 这一两年间楚天闯荡神陆遨游四海,也曾见过不少貌美如花的少女。如文静、殷红鹅,乃至海空阁的那位绿衣少女无不是万里挑一的少有美女。然而与晴儿一比,立时便显得黯然失色甘拜下风。 也只有珞珈和翼轻扬的绝世姿容,方才能与她三分鼎立不相上下。 不过仔细审视,晴儿美丽又与珞珈、翼轻扬截然不同。若说珞珈犹如铿锵玫瑰,翼轻扬好似清水芙蕖,那晴儿就像是一朵傲霜映雪孤芳自赏的寒梅,在冰天雪地中独自开放。 对晴儿,楚天自不会有任何隐瞒,照实将自己欲入厄狱古林寻找云麓圣泉的来意说了,又道:“待取到云麓圣泉为洞老爷子重塑金身后,我就要赶紧回返北冥山。林伯母如今执掌魔教,她已发下话来,不日便要兴师北上以报当年之仇。” 晴儿的眉宇微微一蹙,脸上流落出怀疑与不满之色,问道:“哥哥,你急着回北冥山,是因为倪珞珈么?” 楚天怔了怔道:“你为何突然问起她来?” 晴儿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偶然想到了而已。不过,我希望这一次你能帮我而不是帮她。” 楚天猛然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一个艰难却必须的选择。 一边是珞珈,一边是晴儿,何去何从委实难以抉择。 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冷眼旁观魔教汹涌的大军如潮水般吞没北冥山城。就算自己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作为朋友,他也一定会和珞珈、幽鳌山、峨无羁、僵尸老妈一起并肩战斗到底。 所以,即使这次会令晴儿失望甚而是怨怼,楚天知道自己其实别无选择,同时,更不能欺骗她。他甚至比林隐雪、比晴儿更痛恨那个隐藏多年,一直逍遥快活的元凶,毕竟父母乡亲、故乡村庄全都因此而毁。 他凝视晴儿疑问的眼眸,轻轻道:“在北冥山,除了珞珈还有许多我认识又或不认识的人。林伯母要的是那个幕后真凶的命,但她还想让整座北冥山的人一同殉葬,这不公平。所以,即便无关乎珞珈,我都会回去!” 许久许久两人默默地相视,晴儿的俏脸渐转苍白,清冷的眼神令人无从揣测她此刻内心的想法。 假如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令她完全地托付,毫无保留地信赖,那个人既非外公林盈虚,也非母亲林隐雪,只可能是此际站在自己面前的楚天。 但他与自己的距离,蓦然间被生生拉得好远好远,远到已看不清彼此眼中的自己。 她低声问道:“你真的决定回去——只是不想北冥山陷落在我娘亲手中?” 楚天觉察到晴儿显而易见的失望,只能无言地颔首。 晴儿的脸慢慢恢复了娇艳的颜色,唇边慢慢地逸出一缕笑意,说道:“我知道你没有骗我,谢谢你,哥哥。” 楚天愣了下,就听晴儿缓缓说道:“我只要你记得,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看着楚天面露疑惑,晴儿微微一笑道:“走吧,我现在陪你去顶楼。” 楚天心情一松,说道:“你不用陪我。若让林伯母知晓,她一定会怪罪于你。” 晴儿摇头道:“外公就在楼上,你要是独自硬闯,根本没可能过他老人家这关。” 楚天微凛道:“林老教主也在塔中?” 要知道林盈虚魔功卓绝,若有他亲自镇守通幽塔八楼,即使自己施展出须弥洞天,也绝难躲避过他的耳目。以此老的绝世修为,即便自己与洞天机联手也毫无胜望。 晴儿轻点螓首,举步登楼道:“没关系,我来劝说外公。” 楚天心中却对此殊无把握,但事已至此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随着晴儿登楼,忽听洞天机悄声道:“小楚,你信不信,这丫头为了你敢跟任何人翻脸,包括林盈虚。她根本不在乎林隐雪的复仇计划,更不在乎北冥神府的生死存亡,小心眼里装着的,只有一个人。” 楚天怔了怔,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洞天机油然道:“你自个儿慢慢体会吧,我若说太多,就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说着话两人已登上八楼的观天台,晴儿望着翻滚的金红雾气,唤道:“外公!” 然而等了一会儿,楼中并未响起林盈虚的回应声。 晴儿又唤了一声,见依旧没有动静,娇躯一晃绕着观天井转了圈,又回到楚天身边,面露诧异道:“外公好像不在。” 楚天问道:“晴儿,你确定林老教主这几日都在塔中么?” 晴儿道:“数日前他将我和娘亲,还有本教的诸位护教、旗主以及何师叔等人一同召集到观天台,当众宣布了退位决定,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我娘亲。从那以后,就再没有离开过观天井半步。” 顿了顿又道:“就算他要外出,也需经过七楼的庚道虚境,然后通过位于六楼的碎空流影阵传送方能离开。但这几日,我根本就没有见到他下楼。” 楚天道:“也许是你专心修炼,林老教主又不欲惊动旁人。所以你未能察觉他的离去。” 晴儿摇头道:“不可能,庚道虚境中的任何一点气息波动都逃不过我的掌握。否则,刚才我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你上了七楼。” 楚天听晴儿说得这般肯定,“嗯”了声道:“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林老教主去了顶楼!” 晴儿一声不响,掠身飘向通往通幽塔顶层的楼梯。楚天紧随其后,两人足不点地径直来到了九楼。 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通幽塔的九楼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深夜的星光从窗口映照进来,将楚天和晴儿身影长长地拖曳在地。四周云淡风清,甚至连一丝灵气也察觉不到,不但林盈虚了无影踪,更不见有什么厄狱古林的踪迹? 楚天不由错愕道:“难不成何大哥为了阻止我进入厄狱古林,故意出言误导我?” 晴儿也是第一次登上顶楼,目光流转打量塔中景状,希望能查找到有关厄狱古林又或外公的蛛丝马迹。 然而无论是四壁还是楼板,俱都平滑如镜纤尘不染,没有任何线索可循。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楚天沉吟着仰头望向上方的塔顶,只见塔顶距地大约三丈有余,内呈八棱锥型,由阔而窄逐渐向塔尖收敛,没有丝毫的装饰,更无一物可隐藏。 在塔尖顶端,可见一截金红色的剑锋刺破屋顶而入,想来便是自己在塔外遥遥望到的那把镇狱魔剑。 奇怪的是,这时人在塔中与魔剑相距不过三丈,却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的剑气催压。 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反常到了极点。 然而厄狱古林究竟隐藏在何处? 楚天出神地仰望着那截裸露在塔中的镇狱魔剑金红色的剑锋,仿似在自言自语道:“厄狱古林……镇狱魔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厄狱古林(下) “如果苍云元辰剑中能够贮藏虚境,那么厄狱古林为什么不能隐身在镇狱魔剑里?” 晴儿听楚天如此问道,她纵身跃起欺近至镇狱魔剑倒悬的剑锋之前,一边凝眸细看一边暗自将灵觉试着透入剑中。 不料她的灵觉将将碰触到镇狱魔剑,一股森寒威严的气息骤然从剑中释放而出,震得晴儿心神摇荡,娇躯不由自主地向下急坠。 楚天眼疾手快揽住晴儿纤腰,指尖输入一道梵度魔气助她凝气定神,问道:“你没事吧?” 晴儿摇摇头,仰面望着镇狱魔剑,眸中隐露一缕恼怒,却也知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魔剑分毫。 楚天已有七八成的把握断定,厄狱古林与镇狱魔剑之间有着莫大的关联。但是究竟如何才能打开虚境结界,进入其中获取云麓圣泉? 难怪权正昊、林隐雪和何马等人众口一词,都言道纵然是魔教教主亦无法擅入厄狱古林——除非,有谁能开启镇狱魔剑的结界禁制。 而这一点,只有六百多年前的剑魔寒料峭曾经成功做到。 楚天想了想,掣出苍云元辰剑高举过顶,指向镇狱魔剑运劲催发出一道剑气,试着能否借此激发出两者之间的某种未知联系。 令人大失所望的是,镇狱魔剑丝毫不理会苍云元辰的挑衅,不为所动依然故我。 这时洞天机开口道:“小楚,你试试元辰七印能否有用?” 楚天一省,聚精会神推算起来。如今元辰七印尽出,分别乃是:菩提镜月印、亘古不化印、不动如山印、天地烘炉印、真我如一印、气吞如虎印和真龙天子印。 七印各有妙用,曾在历次大战之中救过自己的性命。但若说到与镇狱魔剑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楚天觉得还是应该首推真龙天子印。 他意念一动,从元辰宝珠中祭出真龙天子印。冥狱之龙一声雄劲咆哮腾空而起,在楚天心念催动之下奔向镇狱魔剑。 “叮——”镇狱魔剑感应到冥狱之龙奔腾的气息,剑锋几不可察觉地颤了颤,微微亮起一抹金红色的光纹。 楚天见状精神一振,低喝道:“七印连珠!” 菩提镜月印、亘古不化印、不动如山印、天地烘炉印、真我如一印、气吞如虎次第从元辰宝珠中飞出,幻化作明月、金阳、金山、洪炉、九瓣莲座六件异宝,千姿百态流光溢彩,与冥狱之龙连接成阵,飞舞环绕在镇狱魔剑周围。 “轰!”整座通幽塔顿时发出一记地动山摇的震颤,镇狱魔剑激荡出无与伦比的金红色璀璨华光,如潮水般充盈扩散溢满楼层。 一道无可抗拒的凛烈默念从剑中迸射而出,直贯楚天的眉心。 楚天猝不及防下更无从抗拒,就觉得灵台霎那间被这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魔意充满,化作一片金红色的魔海。 紧跟着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在他的心头响起,宛若滚滚惊雷激荡魂魄:“天命之门,轮回之地,亿兆生灵,惟吾不朽——” 这声音振聋发聩,在楚天心头久久回荡,震撼之情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但洞天机和晴儿却根本听不到这发自镇狱魔剑中犹如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只是见到楚天的面色一刹间变得苍白可怕,眼睛里跃动出妖艳诡异的金红色光焰,俱都一惊问道:“你怎么了?” 楚天恍若未闻,直觉得自己的魂魄乃至所有的意识都沉沦在了汪洋魔海深处,经历着一轮又一轮魔意的洗刷,痛苦之极却又畅快无比。 与此同时他的道心便似这海中亘古兀立的礁石,在暴风骤雨的洗礼中茁壮成长,不断凝炼,领悟着洞天机所赠的《灵宝仙经》后十六字真言:“修道守气,返本归根,与道同在,寿比天长”其中所蕴含的奥义。 他的道心在飞速的增长,灵台澎湃的魔海里仿如有一轮明月升起,暮雪千山光照海天。 亿兆生灵,惟吾不朽! 惟吾不朽,亿兆生灵! 突然之间楚天高举苍云元辰剑直指塔顶外无垠天宇,喉咙里爆发出一记石破天惊的长啸道:“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唿——”灵台之上的无边魔海陡然沉积下来,那轮明月碎裂成无数炫目的银光,融入楚天意识深处,成为一抹抹悟道灵识再不会淡化褪色。 塔中的景物亦随之变幻,于电光石火之间斗转星移,所有的金红光亮齐齐暗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暗的橙黄色天空。 成千上万的光流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微芒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漫无目的地流浪,时不时从楚天和晴儿的身边呼啸而过,带起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除此之外,虚境中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生机的存在。 在极远的地平线上,隐隐耸立着一片灰绿色的石林。由于距离太远,又有阴霾灰雾的阻隔,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 难道,传说中的厄狱古林竟会是这般死气沉沉的衰败景象? 两人御风而起,一边全身戒备一边朝着远处那片灰绿色石林飞去。 时间在虚境里仿佛完全凝固,没有日月星辰的指引更感受不到四季的更替,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时间,飞行了多远,前方的灰绿色石林终于渐行渐近,在楚天和晴儿的眼前徐徐显露出厄狱峥嵘。 “呜——”一道道乱流扑面而来,刮得越来越猛烈强劲,扬起大片大片的灰雾,像浓稠的液体在虚空中汩汩沸腾。 浓烈的衰败死亡之息充斥大地,到处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将旷野肆意切割成一块块离乱的碎片。那灰雾便是从沟壑深处冉冉冒出,依稀带着一丝来自地狱的阴森与寂灭气息,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偌大的天地之间,竟没有一点生灵存在的迹象。飞行了这么久,看到的除了寂寥空旷的死地,还是寂寥空旷的死地。 楚天惊讶地发觉,自己的灵台上渐渐泛起一层死灰色光芒,犹如尘土般遮掩住自己的道心,透出一股可怕的腐朽衰亡之气。 需知,此刻他的修为已臻至抱朴之境,一颗道心返璞归真万魔不侵,更经历了镇狱魔意的洗炼,可谓明性证道坚不可摧。 然而就这样在厄狱虚境里飞行了一段,道心竟起了尘埃,且如同石灰岩般越结越厚,在不知不觉中衰败堕落。若照此发展下去,灵台势必堕入混沌之中,自己也势必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他不由得暗自一凛,全力凝神催动菩提镜月印,一片皎洁晶莹的玉华洒照,灵台上的尘灰竟“嘟嘟”冒起灰白色的泡沫,化作缕缕烟灰被迫出识海之外。 楚天微松一口气,侧目关注晴儿,却见她神色如常仿佛丝毫未受这灰败之气的影响,心里不禁一奇道:“晴儿,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晴儿神情自若道:“我感觉自己就像浸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极了。” 楚天一怔,就见她纤手向前方一指道:“哥哥,我们快到了。” 楚天举目望去,便看到一根根千奇百怪的灰绿色石柱密密麻麻耸立在旷野之上,如一片汪洋向着远方无尽伸展,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灰绿色的石柱每根都有七八丈高,有的甚至超过了十丈,直径至少也在一丈方圆,表面斑斑驳驳凹凸不平,隐隐约约流动着一抹暗绿光晕。 晴儿也在打量这片石林,说道:“想来这里便是厄狱古林了,为何云麓圣泉不在其中?” 忽听洞天机语声惊异地说道:“小楚,你注意看,这石柱里面好像藏着东西?” 楚天功聚双目,凝定心神望向前方的一根石柱。只见灰绿色的岩石竟是半透明的,里面模模糊糊地凝铸着一样物事。 他来到近前仔细观瞧,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道:“是个人!” 原来,这根石柱内部赫然包裹着一道魁梧伟岸的身躯,此人浑身黑甲头戴魔盔,手中擎着一柄巨戟高举向天,面部表情兀自保持着愤怒吼叫时的模样,一双金红色的眼睛呆滞而空洞,表面结起层灰绿的粉尘。 “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而是来自幽界的冥狱战魔!” 洞天机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艰涩,缓缓说道:“假如我所料不错,这里每一根石柱里,都禁锢着一名冥狱战魔的身躯。厄狱古林,便是由此得名!” 楚天大吃一惊,晴儿业已掠身赶到,望着石柱中封印的冥狱战魔,俏脸微变道:“他们为何会被禁锢在这里?” 楚天摇摇头,目光扫视四周一根根兀立的石柱,果然应证了洞天机的猜想。 在数以万计的石柱之中,俱都封印着一尊尊冥狱战魔又或是他们的魔骑、魔兵,甚而还有一面面金红色譬如天日光辉的战旗。 饶是楚天素来胆大妄为,此时此刻面对这些被封印在厄狱古林中的冥狱战魔,心底里亦禁不住升起丝丝寒意,徐徐说道:“他们应该是来自于三千年前的幽天战场,被人用镇狱魔剑封印在了这片虚境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麓圣泉(上) 楚天和晴儿并肩走入厄狱古林中,均被面前这荒芜诡异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林中的灰雾更浓,天空中明黄色的光线就似被一座灰壳遮挡,无法穿透进来。 尽管没有发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楚天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手心中全是冷汗,全神贯注地行进在晴儿的身边,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异变。 或许是他过于杞人忧天了,事实上这一路行来格外平静,前方的石林深处忽然起了一层乳白色的雾气,依稀传来淙淙的流水声。 楚天与晴儿不觉加快步履,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两人便进入到那团乳白色气雾的深处,遥遥望见在一片石柱环抱中,有座高逾十丈的石碑,上面赫然刻着“云麓”二字。再看整座石碑,却是伫立在了一潭乳白色的泉水里。那泉水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哪里去,潺潺流淌不住泛起腾腾白雾。 “云麓圣泉,这就是云麓圣泉!”洞天机竟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从元辰虚境中晃身而出,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终于有望能摆脱这不见天日的鬼日子了!”话音未落,他突然低咦一声转眼盯着平静的水面,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古怪。 须臾之后,水面下泛起一团银白色的光芒,一道虚影缓缓浮升上来,正是洞天机的老熟人兼死对头寒料峭! 晴儿却不识他,纤手握住阎浮魔鞭,眸中寒光烁烁冷眼注视。 就听洞天机道:“寒老魔,我知道你六百年前进过厄狱古林,也不用特意留下一道元神在这儿等着显摆吧?说吧,你这回又有什么高论?” 寒料峭淡淡一笑道:“洞老头,你获取云麓圣泉后,重铸金身在望,死而复生不知是否能活出别样滋味来?”说着话目光从晴儿脸上徐徐晃过,落在了楚天的身上,又道:“你可知我为何借由洞天机将你引来此处吗?” 楚天回答道:“请前辈赐教。” 寒料峭道:“这片厄狱古林中封印着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一位来自幽界的冥狱战魔,他们是幽天大战中遗留下来的幽界最后的火种与精华。在轮回魔君败亡前的最后一刻,他将自己的战士封印在了厄狱古林里。任何人若能唤醒这支大军,横扫神陆易如反掌,但轮回魔君想要的不仅仅是这点。” 楚天点点头,他曾听幽鳌山说起过幽天大战的典故,故而并不觉得讶异。 “在厄狱虚境之中,没有光阴的流逝,人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但当镇狱魔剑的封印解开之日来临,这里将近八万名冥狱战魔便会复活,遵从着魔剑的指引杀戮四方一统三界。” 寒料峭说道:“当然,如果镇狱魔剑的主人命令他们就此永远沉眠于此,八万战魔亦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一切,尽在镇狱魔剑主人的掌握中。” 晴儿忍不住问道:“谁将是镇狱魔剑的主人?” 寒料峭深深看了晴儿一眼,回答道:“要知道答案,就去北冥海。垂落三千年的大幕即将缓缓升起,天命之战已然为时不远。” 楚天目光炯炯凝望寒料峭,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将我一步步引向北冥海?” 寒料峭淡然道:“将你引向北冥海的,不是我。无论你是抗拒还是顺从,终将前往。因为惟有那里,才有你想获取的谜底。就在不远的将来,天界亦将行动。灭顶之灾即将降临。楚天,宿命之轮已经转动,抗争或者接受,未来的道路由你自定——” 话音徐徐落下,寒料峭的虚影一阵浮动,像流沙般被吹散在浓重的白雾深处。 三个人站在潭边长时间没有说话,洞天机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楚天看个不停。 终于,楚天被他盯得浑身发痒,忍无可忍道:“老洞,你着魔了?” “我是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寒老魔居然把我老人家当棋子用,将你引到厄狱古林,还要赶鸭子上架般苦口婆心地劝你去北冥海,解开什么劳什子谜题。小楚,我当然知道轮回魔君的元神早被天界封印无法再生,但我实在怀疑你是不是他的转世之身?!” “轮回魔君干我鸟事?我就是我,转你个大头鬼!” “问题就在这里。你要不是轮回魔君转世,寒老魔为啥要死皮赖脸地盯上你,难不成他脑壳进水吃饱饭没事干了?” 楚天不答,却听晴儿道:“外公曾说过,轮回魔君是万劫不灭的存在,即使天界也无法彻底将他抹杀,当初不惜一切代价也只是将其元神封印。也许,哥哥是唯一能够唤醒轮回魔君的人呢?” 洞天机若有所思,喃喃道:“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了!我怎么没想到,那小子说不定就是轮回魔君麾下的某个魔王转世,经历三千年轮回,要重写幽天大战!” 楚天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对他而言,硬生生地把自己和什么轮回魔君扯在一起实在是荒谬。他,一个凡人,三千年前神魔之间发生的争斗又与自己何干? 他嗤之以鼻道:“老洞,你越说越远了。有这工夫,赶紧取了云麓圣泉离开厄狱古林,免得被正一教的高手发现脱身不得,还要连累晴儿和何大哥。” 洞天机一省,也管不了什么魔君魔王转世投胎了,双手凌空虚摄,将两道云麓圣泉从潭中汲起收藏起来。 忽听“砰”的水响,晴儿竟褪去外衣,只穿了件月白色贴身亵衣,如一条美人鱼般跃入水中畅游起来,远远朝楚天招手道:“哥哥,你也下来,水里舒服得很。” 楚天见状无奈笑道:“晴儿到底还是小孩子的性情,不管在什么地方,见到泉水总忍不住要玩乐一番。”他俯身拱起一汪云麓圣泉,先喝了两口再洗了把脸。 一道温润清冽的泉水入口,顺喉而下直沁心脾,瞬时弥漫全身,顿时令楚天产生出一种飘飘欲仙的曼妙感觉。灵台上的尘垢如春阳融冰脉脉溶解,重复清明。浓烈的空灵仙韵渗入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肺腑,仿佛连经脉骨髓也被洗涤了一遍。 楚天情不自禁地长吐一口气,好似浑身积累的浊气都随之飘散,身轻体泰说不出的舒爽。 “这道云麓圣泉本是天界之物,被轮回魔君掠取过来,移入了厄狱古林中。据说这泉水能温养道心,再生血肉,于大道修炼极有好处。” 洞天机说道:“你可以带走一些,但最好别拿多。大凡天宝皆有定数,得之一粟已是造化。若贪得无厌反会招致天谴,只怕从此恶运缠身祸事不断。” 当下楚天依照洞天机的指点,取了一泓圣泉纳入到梵度虚境中储藏起来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他念及晴儿,抬头望向水面,却陡然发现早已不见了这丫头的踪影。 正自诧异之际,水面哗啦一开晴儿的螓首浮现出来,乳白色的泉水润湿乌黑的发丝,一张绝美的俏脸如蓝田玉暖红晕流转,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洞天机看得呆住了,忍不住叹道:“若是我老人家年轻六百岁,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讨这丫头的欢心。” 晴儿嫣然一笑,看着楚天道:“哥哥,我在水底下发现了一件东西,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楚天笑道:“能让你如此开心的东西,想必一定不简单!” 晴儿也不说破,只道:“你下来看看不就晓得了?” 洞天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招呼道:“小楚,咱们一块下去瞧瞧。”先一步掠身沉入云麓圣泉中。 楚天拗不过这一老一少,便脱了外衣纵身跃进泉水里。他屏气凝息慢慢下沉,就看到晴儿在不远处正向自己招手示意。 楚天在水中游动起来如滑鱼一般,尾随着晴儿向前而行,不一刻便望见了一块黝黑色的巨大岩石,却是那块“云麓”碑伫立于水下的基座。 这基座宛若一方三层平台,最上层高高托起碑体,当中一层则密密麻麻刻满了古老的经文,在水底里熠熠闪光。 真正令楚天吃惊的是基座的底层,赫然便似一座巨型的黑色水晶棺材,由里向外散发出慑人心魄的金红色炽烈光芒。只是由于水晶棺体的阻挡,绝大部分的金红光芒都被阻隔在内,只有极少一点渗透出来,融化在乳白色的泉水里。 就听晴儿传音入秘道:“洞老祖,你见多识广,可晓得这黑水晶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洞天机嘿然道:“你这丫头是存心想考教我老人家了?”他凑近基座,但见里面金红光气浓烈如焰,根本看不清楚其中隐藏的景状,灵觉探出也是无功而返。 但他老人家焉能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低头认输,自认“孤陋寡闻”?当下抬头望着基座二层上的经文暗自思忖推算,片刻后两道青眉微微一耸,说道:“假如我所料无差,这里面十有八九安放的是巫虞魔妃的遗骸!好你个寒老魔,居然还想糊弄我老人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云麓圣泉(下) 第二更到。 ———————————————————————————————————————— 楚天见洞天机老大不乐意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问道:“老洞,巫虞魔妃是什么人,你又为何要怪上寒料峭?” “巫虞魔妃是轮回魔君的‘金帐三妃’之一,精通兵法智慧如海,乃他征战天界时最得力的助手。可惜呀,天妒红颜英才,最终殒落在了北冥海的幽天战场中。” 洞天机道:“我猜想轮回魔君定是心伤巫虞魔妃的离去,特意为她在云麓石碑基座当中铸成一座黑水晶魔棺存放遗体。那金红色的光气,多半就是巫虞魔妃生前所用的‘定界魔枪’散发出的光芒与气息。” 楚天听他说得煞有其事,禁不住问道:“既然如此,天界为何任由镇狱魔剑留存在世间,就不怕后患无穷么?” 洞天机道:“轮回魔君可不是你这傻小子,他魔力通天,必有办法令镇狱魔剑瞒过天界的感知与搜索。其实,若非咱们机缘巧合,又哪里会晓得厄狱古林中隐藏着偌大秘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由于北冥海被轮回魔君打穿,天界元气大量外泄,更被神陆的世俗之气所污染混浊。因此幽天大战结束后,天界便匆匆封闭北冥通道,只留下若干仙人在神陆继续追杀幽界余孽,寻找镇狱魔剑等遗失之物。这些位仙人,大体之上便是咱们正道五派的开山祖师,却因经受不住俗气侵蚀,以至于仙体衰败殒落人间。” 楚天这才知道正道五大派的渊源由来,晴儿说道:“照你这么说,似正一教、魔门三府便是幽界后裔所创?” 洞天机颔首道:“差不多是这样吧,但这一教三府的创立情形却比正道五大派复杂得多。三千年前幽界溃败,群魔或死或降无处藏身,只有极少数能够逃脱天界的追捕,却也只能流亡神陆。但他们同样抵不过世俗之气的腐蚀,能活到今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天醒悟道:“这么说,轮回魔君是故意将镇狱魔剑留在了人间。照此推论,恐怕正一教的前辈便是轮回魔君特意安排的魔剑护法。” 晴儿微蹙秀眉道:“奇怪,为什么这些事情外公从未对我提起过?” 洞天机嘿然道:“如此惊天动地的绝密,林盈虚岂会随随便便就告诉你这黄毛丫头?况且魔教传承数千年,几次衰亡又几度中兴,有关镇狱魔剑的秘密未必能够完整地流传下来。” 晴儿却似没听见,盯着水晶魔棺道:“哥哥,我很好奇巫虞魔妃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陪伴魔君征战天界。不如我们看看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楚天摇头道:“这座魔棺倘若是轮回魔君亲手铸造,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开启。” 晴儿知道楚天说的是实情,沉思须臾忽然问洞天机道:“洞老祖,方才你说寒料峭差点将咱们糊弄了过去,为何?” 洞天机耸耸肩不以为意道:“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寒老魔肯定晓得巫虞魔妃的遗骸就藏在云麓圣泉下头,却故意要咱们自己来寻。若是你先前没有跃入水中,咱们现在早已离开,哪里还会发现这水底的秘密?” 晴儿摇摇头,道:“不对,你刚才那句话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洞天机看着晴儿问道:“那以你之见我老人家的话会是什么意思?” 晴儿斟词酌句道:“你一定知道开启黑水晶魔棺的方法,所以才会痛骂寒料峭。因为老爷子你自认为是仙人后裔,所以不希望巫虞魔妃的遗骸重见天日,更不想那柄在棺中殉葬的定界魔枪再次出世!” 洞天机瞪视晴儿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小楚,你从哪儿捡来如此聪明难缠的小妹妹?不错,我老人家确实晓得这水晶魔棺的开启方法。但我劝你们最好别打它的主意,否则天晓得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楚天其实也早已猜到洞天机多半知晓,只是故意隐瞒不说。但他与晴儿的心思不同,觉得这座水晶魔棺开与不开,看与不看都无所谓,故而没有追问洞天机。 如今听洞天机这么说,瞬时明白了他的心思,说道:“你觉得寒料峭的所作所为是一场阴谋,因此不想按照他的意愿继续下去?” 洞天机颔首道:“你不觉得自打获取苍云元辰剑后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在寒老魔的计算之中么?我若是你,就绝不因为好奇心而开启这劳什子棺材,更不会去北冥海!” 晴儿不悦道:“你如果想就此阻止寒料峭,为何不索性杀了我们,反正云麓圣泉已经到手,我们已无甚利用价值。” 洞天机怒道:“我老人家做事向来坦坦荡荡,岂是你说的那小鸡肚肠、过河拆桥之人?寒老魔若不是看中这点,也不会偏偏留下我老人家的一缕元神。我陪着小楚一路走到今天,他最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不错,我是不想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战重演,但我也相信小楚绝不会沦为丧心病狂嗜杀如命的魔头!倘若真有一天他唤醒了这沉睡的八万冥狱战魔血洗天下,我老人家便先挖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楚天心中一暖,徐徐道:“老洞,真若有那天,我会先挖了自己的双眼以谢知己!” 晴儿不安地看向楚天,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洞天机也是听得呆住了。他与楚天朝夕相处,对这少年的性情知之甚深。 他晓得楚天从不轻易许诺别人什么,可一旦誓诺出口便绝无翻悔。 水下世界不经意里陷入了沉寂,最后还是洞天机索然无味地摇摇头,挥挥手道:“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小楚你都这么说了,我老人家还顾虑那么多做甚?不就是一副水晶棺材么,我这就教你们如何打开!” 晴儿展颜一笑,道:“这才像是你老人家,能与寒料峭血战到底的人,该当是敢作敢当的英雄豪杰才对。方才我见你盯着基座第二层上印刻的经文看了许久,是否开启水晶魔棺的方法就写在了那上面?” 洞天机颔首道:“不错,那些经文是轮回魔君亲笔所书,大体就是我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丫头,你不就是想看看巫虞魔妃的容貌么,只需用小楚的苍云元辰剑插入基座底部的那个孔槽中,魔棺自会开启。” 楚天凝目望去,发现基座底部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孔槽,若非洞天机的指点任谁也不会想到其中另藏玄机。 他自失一笑道:“这倒好,苍云元辰剑却成了一把钥匙,先是开启厄狱古林,现在又要打开水晶魔棺。” 他一边言语一边将苍云元辰剑依言插入基座下方的那处孔槽中。 “叮”的一声,剑身直入而没,仅剩剑柄留在了基座外面。 未等楚天把手拿开,苍云元辰剑陡然焕发出一团银白色神光,瞬间蔓延到水晶魔棺的表面。 水晶魔棺“嗡嗡”颤鸣,犹如从千年的沉睡中觉醒,里面蕴藏的金红色光气剧烈动荡,仿似即将破茧而出。 三人目不转睛盯着水晶魔棺,忽听“轰”的闷响,如同有一尊魔兽发出了愤怒的呼吼,震得水底动摇战栗。 水晶魔棺中的金红色光气骤然凝成一束,竟匪夷所思地穿透棺壁飞射而出,悬停在苍云元辰剑的上方。 光芒微微一黯,一柄长为一丈三尺七分的巨型魔枪赫然呈现在楚天、晴儿和洞天机的眼前。 它通体闪耀金红色的光芒,也不知是用何种质地锻铸而成,散放出令人胆寒的炽烈煞气,稍稍靠近便有种身体焦熔的灼痛感觉。 它的枪锋呈六棱形,每道棱锋都犀利如刀映射着丝丝缕缕殷红色的血意,黝黑的枪缨长约三尺,宛若魔神的长发在水中飘动,每一次波荡都散发出无边的魔意。 在枪身之上布满古老的幽界铭文,交替闪烁轮换竟是一个个人的姓名。不用问,这都是丧命于定界魔枪之下的亡者之名。 “哥哥,快试试这柄魔枪吧?”晴儿不住催促楚天道。 洞天机恍然大悟道:“敢情你这丫头想看巫虞魔妃的容貌是假,要让小楚拿到这柄定界魔枪才是真。我老人家却白白被你算计了一回!” 楚天站着不动,并无上前取枪之意,他细细审视须臾说道:“晴儿,这柄魔枪即是巫虞魔妃生前之物,想来更适于女子使用。我已用惯苍云元辰剑,没有必要再换魔兵。不如你上前试试,看它是否趁手?” 晴儿愣了愣,凝视楚天道:“哥哥,你此话当真?” 楚天微笑道:“若非你带路,我和老洞也进不了厄狱古林。这柄枪既然出世,那就当作一份礼物,除非你不喜欢。” 晴儿的眸中闪动兴奋的光芒,向楚天轻点下头,飘身而起伸手握住定界魔枪。 她的纤指刚刚握上枪身,立时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强烈怨念从枪中汹涌扑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自己的灵台守护直没道心。 她的娇躯身不由己地猛烈颤动,就在灵智即将沦陷的霎那,却又从枪中传来一股炽热如火的烈流,顿时融化了那无数枪下亡灵的暴戾之气,卷裹着来自三千年前的圣洁灵性注入晴儿的心田。 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她的心中被另一种记忆占满,仿佛成为了另一个人,正深深沉湎回忆着曾经的峥嵘岁月和那远逝的柔情…… (再过五小时就是2012年第一天,祝各路朋友诸事顺心如意,新年新收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吻别(上) 楚天和洞天机就站在距离晴儿五丈开外的地方,亲眼目睹到她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化,也看到定界魔枪里流淌出的滔滔幽界元气正在不断地灌注进她的体内。 由于是在云麓圣泉中,洞天机并不虞元气会剧烈耗损,注视着晴儿感叹道:“看来定界魔枪真的和这小丫头有缘,天命所在逃也逃不了。” 楚天关切地看着晴儿,问道:“老洞,她不会有事吧?” “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事了?”洞天机笑道:“我敢打赌,这丫头正在汲取融合巫虞魔妃遗留在定界魔枪中的记忆和魔识,很快就能水到渠成冲上抱朴境界。” 楚天闻言心中不由替晴儿欢喜,嘿然道:“还好我没去动这柄魔枪,不然被灌进一大堆巫虞魔妃的记忆和魔识,岂不糟糕?” 洞天机悠然道:“天意如此,你我都注定跟定界魔枪无缘。” 他懒洋洋地往基座上一靠,侧过头望向水晶魔棺道:“小楚,你看这巫虞魔妃的遗体在这里躺了三千年,依旧完好无损,跟睡着了没两样。” 楚天闻声望去,便见水晶魔棺中的金红色光气已然散尽,显露出一具平躺在棺底的女子遗体。她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相貌极美气质淡雅,全然不像一个能够相助轮回魔君指挥千军万马打得天界胆寒心惊的魔中女王,幽界女君。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睡容极其安详,甚至唇角兀自含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端详之间,楚天不由想到,一定是临终之时轮回魔君就在巫虞魔妃的身边,故而她才会安然微笑着长逝。 “所谓的魔,其实跟人长得也差不多,一样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洞天机忽然感慨道:“什么灭人欲,存天理,都是扯淡。即便参透了大道,又有几人能够忘情?若是连爱也不敢爱了,恨也不能恨了,成仙成魔反成了孤家寡人,又有何意味?” 楚天大觉有理,颔首道:“老洞,只此一言你就比那些号称正道宗师的名家耆宿高明了不知多少。” 洞天机轻轻拍着楚天的肩膀,说道:“小楚,你能听懂我这句话,就比那些所谓的天纵奇才年轻俊彦高明了十倍百倍。”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猛听四周泉水鼓动如雷,泛起异样华光,漫天的魔意席卷而来,却向着晴儿伫立的方向涌去。 洞天机道:“小丫头开始冲击抱朴境界了。” 楚天点点头,他刚刚晋升抱朴之境成功,故而非常清楚这是晴儿道心精进,引动抱朴大劫所致的异象。 但见晴儿一手柱定定界魔枪,一手在小腹前捏作奇异的法印,变换之奇连洞天机也难以辨认,令人不由得怀疑她是传承自巫虞魔妃的记忆。 一波波澎湃汹涌的泉水晃动着浓烈的斑斓波光不住压向晴儿娇小的身影,无数杂乱欲念从水中溢出,渗入到她的体内。 晴儿却是岿然不动,全身笼罩在一团金红色的神光之中,将抱朴劫潮牢牢挡在身外,更不受痴妄欲念的分毫影响。 “轰、轰、轰——”劫浪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疯狂扑击无有间歇。 楚天明知晴儿即有云麓圣泉的佑护,更是新得了定界魔枪,度劫应是有惊无险。但凡事关心则乱,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晴儿的头顶突然光芒暴涨,绽放开一朵金红色奇葩。从那奇葩之中缓缓升起一尊元神,左手指天右手点地,宝相庄严姿容肃穆,隐隐约约竟含有一丝巫虞魔妃的神情气质。 晴儿的元神一出,幕天席地的抱朴劫波登时幻灭消散,云麓圣泉的水底重新变得风平浪静,惟有定界魔枪犹自桀骜长鸣。 楚天望着晴儿头顶上方的元神,无端的心底里一警,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妥的事,却听洞天机说道:“放心吧,枪里贮存的只是巫虞魔妃的一缕记忆和魔识而已。她的魂魄早已泯灭,不可能借由定界魔枪寄宿到晴儿的身上。不过,影响是免不了的,就看这丫头的心志是否坚定,能否抵敌化解。” 说着话的工夫,晴儿元神中那缕酷似巫虞魔妃的神气渐渐消隐,却更多了几分清冷肃杀之气。 又过许久她的元神缓缓没入肉身,定界魔枪也停止了镝鸣,金红色的神光徐徐收敛,似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锁定在了枪身中不再外溢。然而只需微微凝念,蕴藏在枪中的浩瀚魔气就会在她意念的驱动下喷薄而出,化作刚猛无铸的霸道气劲,枪锋所指披荆斩棘无可抵御。 晴儿睁开眼睛,就看到楚天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仿佛自己每一点进步与提升,都比他得到了金山银海更值得高兴。 她的心里一甜,俏脸上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醉人笑容,欢喜道:“哥哥,你猜我现在最想做什么——找一个抱朴境界修为的高手,试试我定界魔枪的威力。” “真想试枪,我劝你还是去挑战守一境的高手。”洞天机指点道:“凭你如今的修为,有了定界魔枪相助如虎添翼,一般抱朴境高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赢了他们也没意思。” “说的也是,”晴儿听洞天机赞她,浅浅一笑道:“可惜守一境的圣阶人物并不好找,看来我是该出去到处走走了。”心念一催,手中一丈三尺七分长的定界魔枪遽然凝缩,变得只有金针般细小。 楚天看见心里一动,说道:“不如你就将定界魔枪簪在发髻上,随手可取。”眼前浮现的却是珞珈捻簪挽发谈笑退敌的迷人丰姿。 晴儿闻言轻抬素手,将定界魔枪簪在乌黑如瀑的秀发之上,用期待的眼神含笑望着楚天问道:“这样可好?” “很好。”楚天端详晴儿发髻上的定界魔枪,好似一枚精美古朴的金簪,任谁也想不到它会是曾令天界群仙闻风丧胆的幽界神兵! 他扬手一招,苍云元辰剑从孔槽中飞出落入掌中,五指微握霎时察觉到魔剑内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一股股醇厚雄浑的云麓灵气充盈其间,磅礴涌动呼之欲出,使得魔剑灵性不仅完全复苏,甚而更胜全盛之时。 楚天凝起一缕灵觉进入到元辰虚境,内里景象不由得令他一愣,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但见虚境之中乳白色的云气滚滚,幻化成为一座座琼楼玉宇,虹桥飞阁,处处充满无限生机,直如传说中的天界仙境。 楚天禁不住又惊又喜,寻思道:“有如此充沛的云麓灵气支撑,往后我便无需担心功力耗损过剧有枯竭之虞,即使真元受损也能在短时间内炼化灵气迅速恢复!” 他身怀天下有雪诀、元辰七印、晓风残月箫等诸般神功绝技,但无一不是要消耗大量的梵度魔气甚而是必须燃烧真元方能催动。 当日在冰风虚境中决战苏智渊,便是被迫焚尽真元,祭出真我如一印才与晴儿联手将其击杀,自己却也就此成为废人。念及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楚天至今心有余悸。 如今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与冰风虚境时不可同日而语。倘若此刻祭出真我如一印,也不必燃烧真元,就能召出五道镜像,但梵度魔气的消耗亦是惊人,更莫遑论施展一次就能完全抽空自己全部功力的天下有雪诀。 这一直是令楚天头疼不已的问题,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转眼之间竟是迎刃而解,等若令他的实际战力更上层楼,直追守一境高手。 试想五六个楚天同时发动天下有雪又或施展“百魂斩”甚至是“千军破”,普天下又有几人是他抗手?若是再遇上南无八仙之流,当可轻松横扫。 这时晴儿的目光投注在了安静躺卧在黑水晶魔棺中的巫虞魔妃身上,似若自言自语地道:“哥哥,能为心爱的人而死会不会也是一种幸福?” 楚天没来由心头别地一跳,沉下脸呵斥道:“小小年纪,你却想这些事做什么?” 晴儿垂首偷笑,又撅起嘴巴不再言语。当下三人将魔棺复原又重新回到潭边。 晴儿道:“奇怪,为何这里里外外都见不到外公?” 洞天机不以为然道:“偌大的厄狱古林,谁能担保那么巧就能遇见?” 楚天想想也是,说道:“莫如我们在此修炼一段时日,顺便也查访一下林老教主的行踪。” 晴儿和洞天机均无异议,三人便在云麓圣泉旁安营扎寨,潜心修炼,直至三个月后方才相携离开厄狱古林。 由于厄狱虚境中时间几乎静止,故此回到通幽塔中,看塔外黑黢黢一片,距离天亮尚有一个多时辰。 晴儿问道:“哥哥,你这就要下山陪洞老爷子寻找骸骨重铸肉身么?” 楚天颔首道:“不错,这件事我得尽快办好,随后即刻回返北冥山。” 晴儿毫不犹豫道:“我和你一道走。” 楚天一怔,却见她小脸上神色甚是坚决,便道:“只怕林伯母不会同意。” 晴儿却胸有成竹道:“我们悄悄地从碎空流影阵离开,天涯海角也弹指可达。” 于是两人计议已定,晴儿在通幽塔中守候,楚天接到翼轻扬后便来此地与她汇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吻别(下) 楚天出了通幽塔迅即回返何必的寓所,远远就见一灯如豆,淡黄色的光晕隔着窗户纸透了出来,将翼轻扬美好婀娜的身影印在上面,显然她通宵未眠仍在屋中等候自己归来。楚天心生歉疚,推门而入。 看到楚天微笑着进来,翼轻扬起身迎上道:“你和洞老爷子找到云麓圣泉了?” 楚天点点头道:“何大哥醒了么?和他打个招呼,我们这就离开。” 翼轻扬回答道:“我刚去看过,他醉得不轻还在呼呼大睡。不过……” 楚天见翼轻扬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讶异道:“不过什么?” 翼轻扬垂下螓首,低声道:“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楚天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 翼轻扬沉默须臾,娇柔而嫩白的手指头在胸前无意识地缠绕住一缕柔滑黑发打着圈儿再打着圈儿,说道:“方才那个人来了,我答应跟他走。” “谁,你的爹爹么?”楚天眸中寒光一闪,暗道翼天翔好大的胆子。 “是……是南梦柯。”翼轻扬望见楚天眼中闪过的寒光,芳心里一凉,晓得他对翼天翔恨意未消。两人若是见面,必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闻听此言楚天怔了怔,道:“是他找到了你?” 翼轻扬点点头道:“他一直在找我和……爹爹,一心要报当年夺妻断腿之仇。我答应跟他一起走,如果真能遇见爹爹,我会设法化解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大不了……我就以死相胁!” 说到这里翼轻扬抬起头,凝望着楚天的面容迟疑道:“我知道,你可能会嘲笑我,不赞成我的决定。但我等你的这个晚上,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希望你能理解我。” 原本翼轻扬无论做出怎样的决断,说到底也与楚天无关,毕竟那是她的私事。但听她言辞之恳切,显然很在乎自己的看法和态度,倒是令楚天大感意外。 想到她的境遇,楚天的胸中油然升起一缕怜惜之情,颔首道:“我明白。令尊——南梦柯在哪里,我护送你去见他。” “不用了。”翼轻扬清澈的目光凝注在楚天的脸庞上久久不去。“他就在君临峰下等候,我自行下山也不会有事,便不耽误你和洞老祖的正事了。” 楚天没再说什么,也不知应该再对翼轻扬说些什么。分别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毫无心理准备。就在前一刻,他还准备接她同走江湖,孰料这便要分道扬镳。 他略作沉吟,取出了从海笑书手中收缴来的那本《洞玄古卷》递给翼轻扬道:“翼姑娘,我别无他物。这本书可做防身之用,就把它送给你吧。” 翼轻扬望着楚天递过来的《洞玄古卷》,眼圈渐渐红了,芳心里又甜又酸难以名状,却摇头道:“我有小羽相伴,无甚可怕。这卷魔宝你还是自己留着,说不定哪天会用得着。” 楚天慨然道:“你只管收下,他日若有需要,只管到北冥神府来寻我。” 翼轻扬伸手接过《洞玄古卷》,感觉它似乎还带着楚天炽热的体温。 她望向楚天身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忍住伤心道:“洞老祖,我这可就要走啦,不能再陪着你和楚天,轻扬祝你老人家早日恢复金身。如果有谁惹你老人家生气不开心了,别忘了来找我——” 说着说着两行泪水终究夺眶而出,心中酸楚缠绵难以自禁,猛地掂起脚尖,在楚天的唇上深深一吻。 楚天顿时呆住了,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才好,他能感觉到那湿润柔软的樱唇轻轻吻在自己的唇上,咸湿的泪水和着少女的幽香一阵阵扑入鼻中,温热的娇躯止不住在颤栗。 不觉翼轻扬已然泪流满面,一幅幅过往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浮光掠影般的闪过。 那官道上的邂逅,冰风虚境中的偶遇,河畔的夜语,困顿中的重逢……一路风霜半世情,原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再也抹不去忘不了。 “恨你!”意乱情迷之际,翼轻扬推开楚天僵硬的身躯冲出门外,奔入茫茫黑夜之中。 楚天没有阻拦,默然无语地目送着翼轻扬的背影远去,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唇上犹余香醉芬芳,佳人一吻情意已明,奈何自己怎生消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于心中默祷这美丽善良的少女此去一路平安。 洞天机元神一晃出了元辰宝珠,飘立在楚天的身边不无郁闷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惜了这丫头命运多舛,往后在那两个爹之间周旋,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楚天不答话,出神地木立许久,轻轻地道:“老洞,我们该上路了。” 他抓起桌上笔墨,给何必留了一张字条,然后重回通幽塔与晴儿汇合,双双来到六楼的碎空流影阵前。 洞天机问道:“小楚,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寒老魔把我老人家的遗骨到底藏哪儿了?” 楚天看起来还没回过神,情绪低落道:“就在风云山巅,他说你知道在哪里。” 洞天机愕然半晌道:“好个寒老魔,还真给我老洞挑了个好地方!” 晴儿瞥了楚天一眼,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好不奇怪,也不去打扰他,径自发动了碎空流影阵。 一阵光影浮动,三人的身影转瞬之间出现在风云山巅一座巨大石碑前。 洞天机望着碑上文字,低语念道:“秋水连天,白鸟出没;六百华年,再证前缘。”不由得回忆起当年的大战,故人已没恍惚已是六百年! 楚天说道:“老洞,这石碑是寒料峭亲手所立?你的骸骨就埋在了这块石碑底下。” 洞天机点点头,伸手轻抚碑石,道:“六百年后,我又重回这里。青山依旧在,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几度夕阳红!” 话音未落石碑隆隆颤鸣,竟拔地升腾起来,露出下方一块有如刀削斧凿的巨坑。 他一边以无上神功托起石碑,一边拂袖卷荡将巨坑表层的黄土移开,底下赫然露出一堆累累白骨。在白骨之旁,兀自平静地横亘着一柄青色古剑,虽经岁月沧桑黄土埋身,兀自熠熠生辉。 洞天机扬手摄起古剑,横卧胸前百感交集道:“老伙计,咱们又见面啦。” 晴儿问道:“洞老爷子,这可是禹余天的镇门神兵上清古剑?” 洞天机点点头,沉声说道:“小楚,晴儿,谢谢你们帮助我寻到云麓圣泉,又找回当年的骸骨。如果不是你们,我老人家恐怕已落入翼天翔那混帐小子的手里,被他炼化奴役。” 楚天看到洞天机寻到骸骨,肉身重铸指日可待,内心欢喜无限,微笑道:“老洞,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快开始吧。” 洞天机笑骂道:“我老人家不过是心情大好想夸你两句,你还浑身皮痒痒不爱听。”运念释出云麓圣泉,浇灌滋润在他的骸骨上。 “哧哧——”骸骨冒起一阵乳白色的雾气,隐隐亮起一层光晕,生机重现。 洞天机道:“接下来我老人家的元神就要和骸骨合体修炼,三五日内就能重生血肉再成金身。你们两个就不必在此傻等了,等我出关后自会前来找寻。” 楚天挂牵着魔教攻打北冥神府之事,但仍是不甚放心道:“老洞,你独自留下恐怕不妥,我和晴儿还是在这里替你护法吧。” 洞天机呵呵一笑道:“你小子尽管放心去,我在下面睡觉,上面总有人盯着守着等着催着可也难受。再说,又有谁敢在我老人家头上动土?” 楚天听他说得有趣,含笑点头道:“那好,我先回北冥,等出关后你我再见。” 这时候,洞天机的骨骸已被一团浓厚的乳白色气雾包围,他元神一晃隐没其中,说道:“好吧,且让我老人家在这坑里再睡上十来天。娘的,寒老魔怎么不想着给我放个枕头在里面?” 楚天含笑相望,石碑开始缓缓下沉落回坑中。 忽然听到洞天机在坑中说道:“小楚,你还记得我在禹余天的那夜,借了苍云元辰剑溜出去了半宿的事么?” 楚天颔首道:“我记得。” 洞天机道:“我是去给老婆上坟了,独个儿在她的墓前坐着,想着那日前往风云山挑战寒料峭的早晨,她站在抛花小筑门边送我,好似就在昨天。谁晓得那已是诀别。” 他悠悠一声叹息道:“回来时物是人非,惟见一捧黄土,才发现还有许多答应过她的事没来得及做。小楚,你要珍惜。” 楚天心有所感地点了下头,说道:“老洞,珍重!” 石碑徐徐落地,与巨坑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处,仿佛从未被人移动过一般。洞天机的元神与遗骸便藏在这碑石之下,开始修炼融合再造肉身。 楚天看了眼天色,东方曙光初露又是一个黎明将至。自己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先后送别翼轻扬和洞天机,现在,是到该去完成自己使命的时候了。 晴儿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在一旁静静注视着楚天。 “就要日出了,”楚天眺望东方天际,别有所思道:“晴儿,你还随我去北冥山么?” “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晴儿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顿了下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前些日,我曾经去北冥神府找过你,还遇见过……珞珈。” “你去过北冥山,还遇见了珞珈,”楚天一省,讶异道:“为何我一点也不知情?” 晴儿含糊道:“那时你已离开北冥山城,自不知晓。” 楚天闻言微一愣神,笑笑道:“没关系,很快我们会一起再见到珞珈。” 他极目苍穹,双眼仿佛洞彻万里云海远远看到了那一袭藕荷色的轻裳在初生的霞光中轻轻飘舞,却不知此时此刻伊人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北冥惊变(上) 数日后,楚天携着晴儿回到了小别十数日的北冥山城。经历过一番战乱的外城中,随处可见战后遗留下来的残破痕迹,但人们的生活却必须继续。 中午过后,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街道上显得冷清而寂寥,几乎看不到路人。 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往日喧嚣热闹的商铺酒馆亦大都歇业,少数几家开着门的,也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仿佛随着隆冬的来临,整座山整座城都进入到了冗长死寂的深眠中。 望着眼前冷冷清清了无生气的街道,楚天不由心中讶异道:“奇怪,何时这外城也如同鬼城一般,大白天的不见一个人影?” 不经意里,他看到街边一家大门紧锁的铺子,依稀觉得眼熟。待看到门楹上挂着的金漆招牌,顿时一省道:“这不正是老铸的炼器铺么?” 想他初到北冥山城之时,珞珈便曾带着自己前来拜访这里的店主人,花了五千两黄金炼铸修复苍云元辰剑。后来由于诸事丛生,楚天就再也没有机会来过。 他走到炼器铺前,伸手敲门道:“请问老铸是否在家?” 等了好一会儿,炼器铺的大门打开一条细缝,里面露出老铸的半张脸,神色谨慎地打量着楚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你找谁——?” 楚天轻笑道:“大叔,你不认识我了?在下楚天,曾和珞珈一起来过。” 老铸的眼睛亮了,招呼道:“你是楚公子,瞧我这记性!”又看向晴儿道:“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晴儿。”晴儿的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了黑漆漆的一双明眸。 她是当今魔教教主林隐雪的亲生女儿,与北冥神府存有宿怨。好在除了珞珈和幽鳌山外,北冥山城中并无其他人见过,但总不愿意随便暴露身份引来麻烦。 老铸虽与楚天只有一面之缘,但近一年来屡屡听说他的事,心下对这少年亦颇为佩服,再加上珞珈的关系,适才的警惕戒备之色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惊喜,急忙打开铺门道:“楚公子,你刚从外头回来么?” 楚天站在廊檐下抖了抖衣发上的积雪,说道:“不错,我出了趟远门。大叔,这大白天的为何街面上的商家都关了门,连你也都歇业了?” 老铸闻言面色一紧,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低声道:“楚公子,外面雪大,咱们先进屋。我给你煮壶好茶,慢慢的聊。” 楚天察言观色,愈发地怀疑就在自己离开的这十数日中,北冥城中定是出了大事。难不成魔教欲要攻打北冥神府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以至于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就在这时候,突听身后的街道上有人招呼道:“在下幽连篇,见过楚公子!” 楚天回头就见一名身穿黄衣的北冥神府嫡传弟子伫立雪中,正向自己抱拳施礼。 “阁下是幽世家的嫡传弟子?”楚天还礼说道:“我们在幽夫人的百日祭典上曾经见过面。” 幽连篇道:“家父幽维法正是幽世家的家老之一,难得楚公子还记得在下。” 楚天注意到自己在和幽连篇说话时,老铸的眼神变得阴沉,隐隐约约还透露出一丝奇怪的紧张。 他不动声色道:“不知幽兄有何见教?” 幽连篇回答道:“敝家主闻知楚公子已回返北冥山城,特命在下前来相请。鳌山叔和郡主殿下也都在法岩峰上相候。” 楚天暗自一凛道:“莫非北冥神府果真出了大事?否则幽杞人、幽大哥和珞珈绝不会如此急于见我。” 他心悬珞珈和幽鳌山的安危,当即颔首道:“好,我这就随你前往法岩峰拜见幽侯!”转回头略带歉意地对老铸道:“大叔,你的那壶好茶只能留待下次了。” 老铸的脸色阴晴不定,猛看向幽连篇道:“果真是幽侯请楚公子前往法岩峰么?” 幽连篇面色微变,冷然道:“我奉幽侯之令行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外城草民指手画脚,就不怕祸从口出殃及家人么?” 晴儿一记冷笑道:“好个厉害的幽世家嫡传弟子。大叔,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拧断他的胳膊!” 老铸把心一横,说道:“楚公子,我听到消息说——” 话刚出口,幽连篇便冷喝道:“放肆!”扬手激射出一束绿幽幽的淬毒寒芒,竟是要取老铸的性命。 楚天早有防备,默运不动如山印功聚左手,五指戟张凌空虚摄,将那束寒芒吸入掌心,再用亘古不化印将暗器上的毒性炼化,手指微一用劲“喀吧”脆响,两截碎裂的“腐心镖”跌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毒性尽失譬如顽铁。 幽连篇大吃一惊,没等反应过来面前赤芒暴涨,阎浮魔鞭如蛟龙出海锐不可当,锁向他的脖颈。 幽连篇来不及拔剑,急忙运掌封挡。他身为北冥神府嫡传弟子,修为已臻至圆明境界的巅峰,只差半步就可踏入圣阶高手的行列,在幽世家年轻一代里,也堪称为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 奈何他今日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偏偏遇到了年纪更轻,出手更辣的晴儿。 “砰!”鞭掌激撞,幽连篇口中闷哼面色发白,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出三步,只觉得双臂犹如灌铅,被对方刚猛霸道的气劲迫入体内震得胸口发闷,口中惊骇喝问道:“阎浮魔鞭,你是魔教教主林盈虚的什么人?!” 晴儿冷笑道:“我说过,谁敢动老铸一根手指头,就拧断他的胳膊。你却要取他的性命,让我拧断你哪里才好?” 说话之间阎浮魔鞭攻势如潮,打得幽连篇顾此失彼险象环生。 他全没料到这看似十三四岁的黄毛小丫头会的修为竟如此惊人,只怕不在北冥神府的各大家主之下,才三五个回合左臂便捱了一鞭,被抽得骨断筋折鲜血淋漓,忍痛叫道:“楚公子,我奉家主之命前来相请,你却纵容一个魔教丫头在北冥山肆意行凶,是何道理?” 楚天心知晴儿的修为远在幽连篇之上,也不搭理这家伙的攀咬,负手说道:“晴儿,夜长梦多。” 晴儿会意,阎浮魔鞭遽然绷立如枪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挑幽连篇心口。 幽连篇大惊失色,发出一声长啸试图召唤同伴,右掌运足全力往外招架。 哪知阎浮魔鞭虚晃一枪,突然划出一条柔和弧线避开幽连篇的右掌封挡,绕到他的身后猛如神龙回首反转再攻。 幽连篇只觉得脖颈一紧被阎浮魔鞭缠得严严实实,啸声就似被捏住喉咙的公鸡戛然而止,整个人凌空飞起,经脉酸麻再无还手之力。 “砰!”晴儿挥手一甩,幽连篇便如死狗般地躺在地上,晴儿故意慢慢收紧缠在他脖子上的阎浮魔鞭,森然道:“看来我只有拧断你的脖子了。” 幽连篇两眼翻白,可怜经脉受制空负一身魔功无从施展,嘶声低吼道:“臭丫头,任你现在嚣张片刻,我幽世家绝不会放过你!” 楚天翻翻眼睛,任由晴儿下手整治幽连篇,转头问老铸道:“大叔,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老铸目瞪口呆地看着晴儿,做梦都想不到她居然没用十个回合就将一名北冥神府地煞级的嫡传弟子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听楚天发问,他这才如梦初醒道:“楚公子,北冥山出大事了——包括幽侯在内的各大世家家主都已失踪了十余日,传闻他们已被软禁在了幽元殿中。如今的北冥山城已由元老会全面接掌,连安天王的鼎炉峰也未能幸免!” 楚天凛然一惊,暗自舒展灵觉扫视过街道前后,说道:“晴儿,暂时不要杀他,先带到屋里来。” 晴儿微微颔首,阎浮魔鞭一抖,幽连篇在地上一路翻滚着被拖进炼器铺。 老铸赶紧关上门,急迫道:“听说有许多世家的首领人物不愿归顺元老会,结果一夜之间死的死,降的降,关的关,只有少数几个能够侥幸逃脱。咱们外城也曾发生过几次血战,吓得商户们全都关了门,谁也不敢上街招惹麻烦。这些天陆陆续续已有许多户人家偷偷逃出了城外,我本也几次要走却终究舍不得这间铺子。” 楚天的心渐往下沉,问道:“你可有珞珈和幽鳌山幽大哥的消息?” 老铸摇头道:“我不敢向人打听,只怕他们凶多吉少。如今圣城已彻底成为元老会的天下,所有心怀异志的人都被镇压殆尽。” 若是其他人促然闻知这等惊变,多半会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但楚天素来沉稳冷静,尽管挂牵珞珈和幽鳌山的生死,却依旧能够不失方寸,说道:“晴儿,把那家伙带过来。” 晴儿魔鞭一卷,“啪”地将幽连篇甩到楚天脚下。 楚天抓住幽连篇的发髻将他脑袋强行拽起,缓缓道:“你受何人指使要诱我前往法岩峰,幽大哥和珞珈在哪里?” 不料幽连篇甚是硬挺,紧闭双目一语不发。 正在这时,楚天和晴儿的灵台同时生出警兆,察觉到有大批北冥神府的高手正向这炼器铺御风扑到,显然是被幽连篇的啸声示警吸引了过来。 晴儿玉容煞寒,冷笑道:“又有送死的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北冥惊变(下) 楚天听屋外风动,来人中并无圣阶级的人物,自己和晴儿联手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也非难事。但他急于弄清当下北冥山城的状况和幽鳌山、珞珈等人的下落,故此无意于和这些二流货色纠缠不清,当机立断道:“我们走!” 晴儿虽有些不愿,但也明白楚天的用意,说道:“这家伙左右不肯招供,带着又嫌累赘,怎么办?” 楚天淡淡道:“废了他。” 晴儿掌心劲力一吐击中幽连篇眉心,幽连篇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全身骨骼“噼啪”作响一身功力尽废。更要命的是晴儿这一掌暗含阴劲透入脑内,虽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醒来后记忆全失形同白痴。 楚天问道:“大叔,你可要跟我们一起离开?” 老铸知自己留下来已绝无活路,一咬牙道:“好,我跟你们走!” 他也不再拖泥带水,径直奔向后门。 晴儿摇头道:“后门也有人,我们被包围了。” 楚天处变不惊,说道:“没关系,就凭这些人还奈何不了咱们。”丹田提转梵度魔气,一团淡淡的金红色光晕从体内扩展开来,将三人笼罩在内,却是施展出了洞天机传授的禹余天绝学“须弥洞天”。 他意念微动,虽无法像洞天机那样将须弥洞天收缩到芥子般大小,但凝炼成拳头般的弹丸却是不成问题。 四周金红色的光晕迅即淡去,三人的身影凭空消隐。 “砰!”后门被人砸碎,一群北冥神府的弟子闯将进来,纷纷呵斥道:“何人在此生事,还不出来答话?!” 铺子里毫无回应,猛听有弟子惊叫道:“这不是幽师兄么?” 几个人奔上前去七手八脚将昏死在地上的幽连篇扶起,有喂食灵丹妙药的,有推血行宫的,有把脉诊伤的,顿时乱做了一锅粥。 “吵什么,有没有发现凶手?”又一名北冥神府的嫡传弟子从前门阔步走了进来。 众人纷忙朝他行礼道:“启禀度师兄,我们搜过了,铺子里只发现幽师兄一个人!” 原来此人姓度名百望,乃是殒世家门下弟子。当日殒世家战败,他便降了幽世家。如今元老会得势执掌北冥山城,度百望从善如流又再次归顺,奉命值守外城,维护此间秩序。 他望见七窍流血人事不醒的幽连篇,口中低咦了声伸手搭住对方的左腕欲要把脉。这一搭不要紧,却立时惊得面色巨变,却是察觉到幽连篇的骨骼经脉尽碎,即使救活过来,也会成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废人!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道:“赶快将他抬回圣城,我要当面向几位元老禀报。”紧接着又吩咐道:“立刻发出戒严令,全城搜索不准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众弟子轰然应是,下一刻整个外城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却终究没能找见重伤幽连篇的那名疑凶。 而此时此刻,楚天早已借助“须弥洞天”隐身离开了炼器铺,携着老铸和晴儿往鬼城方向御风而去。 虽然他急于知晓珞珈和幽鳌山等人的行踪以及圣城近况,但一来带着老铸行事多有不便,二来还惦记着峨无羁、僵尸老妈和文静等人的生死安危。因此略一思忖,便决定先行前往鬼城的地下世界,或许能从峨无羁等人的口中获悉一些关于元老会发动叛乱的内情。 他熟门熟路找到了原先那条通往地下世界的秘道,心急如焚地往乱离火泊方向飞去。沿途只见以往群鬼乱舞的地下世界,竟也变得空旷冷清,好似经历过了一场大清洗。灵觉舒展开来,却发现还是有不少鬼物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只是忌惮自己和晴儿显露出的身法修为,不敢贸然攻击。 楚天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寻思道:“看来鬼城亦没能逃脱这场灾祸,但愿僵尸老妈和无羁此次能够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忽地前方豁然开朗,到了隧道尽头。遥遥望见乱离火泊中金红色的火光熊熊,一道道阴冷彻骨的气流扑面袭来。 楚天凝定身形目光一扫,就见原本悬浮在乱离火泊上空的那些棺椁尽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有数以百计的冤魂厉魄、僵尸鬼怪鹊巢鸠占,栖息在洞窟四壁的岩石与地穴中。 他的心一沉,便听老铸诧异道:“楚公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楚天回答道:“这里本是我一个好兄弟的修炼之所,但如今——” 话音未落,那些霸占了乱离火泊的恶鬼也已发觉了楚天、晴儿和老铸的踪影,就如同闻着血腥的饿狼兴奋鼓噪道:“哈哈,又有好吃的送上门来了!” 晴儿冷哼一声,阎浮魔鞭横扫而出,卷裹一蓬殷红色的血云碾压过身前十丈方圆。 “砰砰砰!”冲在最前头的二十余个恶鬼被鞭风轰得魂飞魄散,化为丝丝缕缕的游烟,其中不乏道行已臻至藏宇、归元境界的高手。 群鬼骇然收足,猛听“哗啦”声响从乱离火泊下蹿出一道鬼影,厉声锐啸道:“何方鼠辈,胆敢在我的地盘上生事!” 说着话它舒展开绿幽幽的身形,双手戟张蓦地暴涨十倍有余,犹如两座大山分别压向楚天和晴儿。 楚天横身一闪挡在晴儿面前,冷冷望着压落下来的两只鬼手,灵台清晰映射出对方的招式轨迹,道心通明在瞬间演算出种种后招变化,却并不着急拔剑招架。 眼看得那恶鬼的巨爪不断迫近,距离楚天头顶已不到三尺,老铸忍不住叫道:“小心!” 楚天想着峨无羁生死未卜,不由怒火中烧,沉声道:“晴儿,一个都别放过。” “铿!”电光石火之间银白色光芒绚烂如虹,苍云元辰剑暴然出手,一式“逆改天命”迎头痛击,快到肉眼几已完全看不清剑式的变化。 那恶鬼压根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会拥有抱朴境界的修为,手握神兵指天踏地睥睨纵横。他的双爪招式已然用老,欲待改弦易辙却哪里还来得及? 但见寒光一闪而逝,它的双爪齐腕而断,伤口“哧哧”绿烟蒸腾,大量精气飞速流逝,却被一点不浪费地吸入气吞如虎印中。 晴儿飘立在楚天身后看得清楚,心中惊喜道:“没想到哥哥的剑法通神至此!这一剑他若出手稍早,那恶鬼爪势未尽必可变招封挡;但若稍迟片刻,又会为其所伤,火候把握之妙端的恰到好处。我虽也修炼到了抱朴境界,但比起哥哥对大道的领悟仍有不及,需得尽快吸纳体内巫虞魔妃留下的记忆魔识,方能迎头赶上。” 需知这恶鬼素有“绿涯鬼尊”的盛名,道行本也不弱,已到达圣阶洗心之境,说起来也算得是称霸一方的高手。孰料稍有轻敌,竟被楚天在弹指间将双手削断。虽说断手还能够重新长出来,但耗损的精元却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补得回来。 它又惊又怒,又自知绝非楚天对手,口中发出一记怨毒凄厉的啸音,全速飞退试图逃进乱离火泊之中。 但楚天岂会让它轻易得逞?苍云元辰剑乘胜追击气贯长虹,幻化出层层叠叠的滔天白浪顷刻间笼罩住那道绿色身影。 他的“料峭六剑”历经打磨已然运用得炉火纯青,兼之在锦江之上受巽扬剑的指点,体悟到借势取法之道,修为更上层楼。苍云元辰剑施动开来,恢弘处如万雷其吼,精妙处似曲径通幽,简简单单的六招剑法被演绎得气象万千妙到巅毫。 不过三招两式,绿涯鬼尊便被杀得溃不成军胆气尽丧,一边竭力招架一边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阁下何必苦苦相逼?” 楚天攻势稍缓,迫问道:“原先居住于此的云中仙、峨无羁母子现在何处?” 绿涯鬼尊这才明白楚天所为何来,自己却是不明不白地当了替罪羊,赶忙道:“七日前雷暴鬼帝带我们攻陷乱离火泊,云中仙受伤逃遁下落不明。雷暴鬼帝正在追杀这母子二人。” 楚天闻听云中仙伤重逃亡,心下微凛道:“难怪乱离火泊失守,竟是有鬼帝出手!想必那雷暴鬼帝尚未寻到无羁母子,否则也应有信传回乱离火泊。” 当下又问道:“雷暴鬼帝又是何来历?” 绿涯鬼尊已被楚天杀得胆寒,当真是知无不言答无不尽,说道:“我只知它原本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中数千年,后来归顺了北冥神府的元老会,前来扫荡鬼城招揽麾下,凡有不服者皆杀无赦。云中仙母子不肯低头听令,便因此糟了无妄之灾。” 楚天点点头,说道:“你助纣为虐罪不可赦,休怪我剑下无情!” 想到此鬼相帮着雷暴鬼帝攻占乱离火泊,逼得僵尸老妈和峨无羁亡命天涯,手中更不容情。 苍云元辰大开大阖猛劈三剑,打得绿涯鬼尊精气浮动疲于奔命,却又突然毫无征兆地由刚转柔,剑势轻轻一抹掠过对方的胸膛。 绿涯鬼尊一声惨叫,胸口泛起一道银白色的伤痕,紧跟着体内砰然闷响炸裂开来,身形化作了一道道绿色流光四下迸溅。 楚天运转气吞如虎印,将绿涯鬼尊流散的精气吸入元辰宝珠之中,炼化贮藏起来,再看乱离火泊中空空荡荡,已不剩一条鬼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兄弟会(上) 原来就在楚天出手攻杀绿涯鬼尊的同时,晴儿挥舞阎浮魔鞭势如破竹横扫群鬼。 那上百的恶鬼虽说狰狞凶恶,却多为二三流的虾兵蟹将,如何能够挡得住阎浮魔鞭刚猛霸道的凶狠杀伐? 可怜群鬼无首,没了能为他们提供遮风避雨的大树,直被晴儿杀得落花流水,转眼就折损近半。剩下的眼看绿涯鬼尊自身难保,焉还敢负隅顽抗?一个个树倒猢狲散,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老铸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想自己好歹也是真阶第七境的高手,可在这两个岁数加起来也没他大的少年少女跟前,修为悬殊判若云泥。 楚天倒也罢了,毕竟他曾参悟天下有雪一剑怒斩阴圣道,名声在外头角崭露。可那娇滴滴跟在楚天身后看似小仙女的姑娘,不仅修为强横至极,出手更是狠辣凌厉,阎浮魔鞭舒卷之间,几无一合之将,譬如砍瓜切菜般干净利落地将群鬼扫荡一空。 老了,老了,如今已是年轻人的天下啦。 一念未已,那边晴儿已然收招,气定神闲好地往楚天身边一站,问道:“哥哥,可问出你那位好友的下落?” 楚天回答道:“假如我猜得不错,他们很可能是去了寒洞绝地。” 当下他收起苍云元辰剑在前引路,老铸紧紧相随,晴儿在后压阵。三个人在广阔无垠的地下世界中御风穿梭如入无人之境。途中偶尔撞上几拨不长眼的恶鬼,俱都被楚天和晴儿兵不血刃地打发了。 行出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地势陡陷,一座冒着滚滚紫雾的深渊出现在三人面前。 老铸见楚天放缓了身形,不由问道:“楚公子,你的朋友就藏在这里么?” 楚天颔首道:“这座勾漏幽渊当日曾是幽渊鬼尊的地盘,被我和他联手攻破,夺了鬼尊手中的勾漏令。而今乱离火泊被雷暴鬼帝攻破,惟有此处可堪藏身。” 说着话楚天一马当先冲入勾漏幽渊,渊中紫气弥漫遮蔽眼目,饶是老铸全力催动灵觉也难以看清楚周遭情形,反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阴寒煞气渗入体内,渐感手足发冷心魔欲动。 正在这当口,左方的浓雾遽然翻动,露出一张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鬼脸,张开黑黢黢的血盆大口咬向老铸的脑袋。 与此同时,紫雾深处响起声声鬼哭狼嚎,一条条鬼影闪现向楚天和晴儿攻来。 哪知楚天有菩提镜月印护持灵台,早已察觉到这群恶鬼欺近。他艺高人胆大,全身运转不动如山印,金峰兀立华光绽放,那些恶鬼甫一靠近,便被金光轰得精气飞散魂魄离乱。 他凭空踏步,右拳一记“末日光照”轰向正朝老铸扑去的鬼脸。 那鬼脸看到楚天出拳,神情骤变道:“楚公子手下留情!”一阵黑气翻卷,巨脸匪夷所思地凝缩成拳,“砰”地硬接了一招。 楚天的身形微微一晃,却见那只鬼脸幻化的拳头光影晃动被震飞出三丈多远,口中兀自叫道:“都给我滚回去,楚公子是咱们峨少主的好朋友,谁也不许乱动!” 四周的恶鬼闻言纷纷停手,退回到紫雾之中消失不见。 那拳头一晃化为条黑色鬼影,朝楚天恭恭敬敬抱拳道:“老夫幻云鬼王,见过楚公子。当日凌云阁大战,老夫追随云仙子杀上法岩峰,曾见过公子御剑击杀阴世家家主阴圣道,至今记忆犹新。” 它的口中歌功颂德,心里面更是暗自乍舌,不明白为何几十天的工夫,楚天的实力居然更加强横。幸亏自己收手及时,不然几记日照神拳轰将下来,往后自己还有没有命在地下世界继续混下去犹未可知。 楚天闻言也抱拳还礼道:“幻云前辈过誉了,敢问云仙子和无羁兄可在渊中?” 幻云鬼王答道:“云仙子、峨少主都在里面,楚公子请随我来。” 楚天、晴儿和老铸三人跟在幻云鬼王的身后,径自朝勾漏幽渊深处行去。 三人一鬼走了大约两柱香左右的工夫,下方紫雾陡地一开,露出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岩石,长约两百百丈宽过三十丈,如同小山一般在雾里缓缓飘转。 在那岩石深处,大大小小的洞穴星罗密布犹如蜂巢,表面隐隐一团幽渊煞气波动,似被人布了法阵结界。 幻云鬼王一指那巨石道:“楚公子,那日我们遭遇雷暴鬼帝突袭,云仙子重伤退走,峨少主便带领大伙儿暂避到这勾漏岩中。可惜咱们伤亡惨重,能够侥幸抵达此处的十不余一。连峨少主的爹爹亦教雷暴鬼帝抓了去,至今生死不明。” 楚天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他虽未亲眼见到七天前的那场恶战,但管中窥豹已能遥想到其中的惨烈景象,心底里的杀机愈发浓烈,飘身落在勾漏岩上。 他双足刚刚落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座洞穴里冲了出来,朝自己张开双臂欣喜叫道:“小楚,你回来了!” 没等楚天回话,就已被峨无羁的胳膊紧紧抱住,大手在他背上又拍又打,兴奋得语无伦次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算你够兄弟,知道来这儿找我。” 楚天看到这家伙活蹦乱跳的模样,悬了老半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当即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也在他背上使劲擂了一拳道:“你小子傻人有傻福,却害得我一路好找!”言语未完却觉得眼角发涩,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被堵住了。 峨无羁咧开大嘴笑道:“是啊,我都差点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晴儿和老铸站在楚天身后,望着他和峨无羁兄弟重逢像孩子似的又捶又打,心里也替他们高兴。 无论是对楚天还是峨无羁而言,对方都是自己可以拿身体去挡,用性命去填的手足兄弟。他们性格各异,却均有一颗赤诚之心,即使为了彼此要与全天下的人为敌,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更不会去问为什么。 这时候楚天的心绪稍定,问道:“无羁,伯母情形如何?” 峨无羁笑容一敛,低哑道:“她和岐黄鬼帝拼得两败俱伤,此刻正在昊天神棺里休养,没有十天半月怕是起不来。后来雷暴鬼帝又来趁火打劫,我爹爹为掩护我跟雷老鬼死磕,结果被那老鬼捉了去。” “我本想拼着命回去救他,可老头子吼着对我说:‘小子,快滚,照顾好你娘,别让我老峨家断了后!’” 峨无羁越说越是悲愤,禁不住狠狠一拳捶在自己的胸膛上,叫道:“小楚,你说,不救回我爹,不活劈了雷暴老鬼,老子还算个男人吗?!” 楚天抓住峨无羁的手,缓缓道:“我回来了,这次咱们兄弟还是一起干!” 峨无羁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绪,只按住了楚天的肩膀重重一摇。 过了半晌,他才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带领剩下来的部众护着老妈来到了勾漏幽渊。用勾漏令在渊里辟出一块地方暂时驻扎了下来。咱们脚下的这块勾漏岩原本是幽渊鬼尊的洞府,我把它抢了过来,又布置了一座法阵勉强稳住脚跟。” 楚天微笑道:“你小子出息了。”回头将老铸和晴儿介绍给峨无羁认识,又道:“走,我们一起去见伯母。” 峨无羁笑得有些勉强,道:“我妈也不知道醒了没有,醒了也不知愿不愿意见人,这回她可伤得真不轻。” 众人举步往峨无羁住的岩洞走去,却见洞口冷冷飘立着一位青衣少女,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呆板,正是文静。 峨无羁走到洞口,对她说道:“文姑娘,你看谁来了?” 文静的视线缓缓转向楚天,在他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会儿,嘴唇边像是多了一抹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楚天见文静与从前那温柔恬静的性情判若两人,心下黯然,停下脚步低问峨无羁道:“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么?” 峨无羁回答道:“有时候勉勉强强能记起一些事来,但更多时候只会像你现在看到的那样发呆,动也不动地一站就一天,谁也不理。” 他叹了口气道:“我妈说,除非她能解开心结,否则胸中郁结之气日盛,只会离本性越来越远。” 楚天点点头,望着如同雕像般伫立的文静,轻声道:“文姑娘,我是楚天。” 文静几不可察觉地颔首道:“我知道。”说完这三个字,她旋即嘴唇紧闭又陷入沉默。 众人从文静身前走过,步入岩洞中,借着幽暗的光线便看到昊天神棺静静安放在洞里,从棺体表面冉冉冒出淡淡的殷红烟气。 峨无羁走近昊天神棺,唤道:“妈,小楚来了,你老人家可要见见?” “不见!”僵尸老妈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显然心情恶劣之极。 峨无羁歉然望向楚天,小声道:“她一直都忙着疗伤,好尽快出关去找我爹。” 楚天却不以为意,对着昊天神棺里的僵尸老妈说道:“伯母,你可好些了?” 僵尸老妈不耐烦道:“你有多远滚多远,少来打扰老娘,老娘说不定能好得快些。” 楚天晓得僵尸老妈说话从来直来直去不打弯,更知她此刻的心境,故此连碰钉子也不恼火,说道:“我身上带了些云麓圣泉,不知对伯母的伤势愈合是否有用——” 话未说完,猛听“砰”的爆响棺盖飞起,僵尸老妈的身躯从昊天神棺里弹坐起来。好似听了楚天的这一句话,她的伤势就好了大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兄弟会(下) 服食了楚天带来的三滴云麓圣泉,僵尸老妈重新躺回昊天神棺里,心无旁骛地运功吸收药力,只见棺体表面冒出的红雾愈来愈浓,很快笼罩了整座岩洞。 峨无羁让一个小鬼安排老铸在隔壁的岩洞里住下,和楚天、晴儿守在昊天神棺旁各自说起别后的情景。 楚天原本希望能从峨无羁口中了解到元老会叛乱夺权的内情。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自打回到乱离火泊后峨无羁便在僵尸老妈的大棒底下玩命苦修,总算在数日前成功突破洗心之境,但对地下世界之外发生的种种变故所知甚少,更未听说珞珈和幽鳌山的下落。只晓得连日来元老会派出的爪牙在地下世界肆意横行,各处势力灭的灭,散的散,惟有少部分能够侥幸逃脱,像他们一样躲藏起来。 至于那些投靠归降的恶鬼,则被发往北冥海中集结修炼,等待号令。想那北冥海中灵气充沛尚在鬼城地下世界之上,又有三千年前幽天大战留存下来的各种仙兵魔宝残识,对众多恶鬼的诱惑力不言而喻。甚至无需元老会派兵征伐,许多鬼王鬼尊便主动投靠了过去,一个个趋之若鹜奔向北冥海,唯恐去晚了占不到好地方。 若非僵尸老妈老早多存了个心眼,在诸多鬼王、鬼尊的身上种了昊天封印,令其不敢生出异心,只怕这干鬼家伙也老早拿着峨无羁母子的人头去向雷暴鬼帝邀功请赏了。 饶是如此麾下部众也逃了不少,再加上在乱离火泊中被打散的,眼下聚集在勾漏岩的鬼众仅剩下不过两三百号,其中还有不少修为低下的老弱病残。故此士气低迷,谁也不敢多想明天的事。 说到这里峨无羁郁闷道:“小楚,你回来虽好,却真不是时候。现在我只能指望老妈的伤能尽快复原,否则雷暴老鬼的人马一旦寻到勾漏幽渊,咱们便只有等死的份。” 楚天明白,以峨无羁的性格却说出这等垂头丧气的话,局势确已糟到不能再糟。然而元老会的势力何以膨胀得如此厉害,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候幻云鬼王如一缕轻烟飞掠进洞,面色铁青语无伦次道:“峨少主,属下在勾漏幽渊上空发现了雷暴鬼帝的手下,他们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峨无羁浓眉倒立,问道:“它们来了多少?” 幻云鬼王回禀道:“数量不详,但四五百总有的,领头的是三个鬼王,还有七八个鬼尊。” 就听僵尸老妈尖着嗓子喝骂道:“怎么着,雷暴老鬼还想赶尽杀绝不成?欺人太甚,老娘跟它拼了!” 楚天从容起身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伯母只管安心疗伤,渊外的虾兵蟹将便交给我和晴儿去打发。” 峨无羁情知老妈修炼正到紧要处,若此刻出关非但前功尽弃,还会导致伤势进一步恶化危及性命。但强敌兵临城下,自己已无退路,亦只能奋力一搏死中求活了。闻听楚天请缨出战,他也自告奋勇道:“小楚,我跟你一块儿去。咱们两个,加上幻云鬼王,勉强也能跟三大鬼王拼上一拼。”却是没将那个始终安静坐在楚天身边,宛若乖巧邻家女孩似的晴儿算在出战阵容中。 晴儿的琼鼻中发出声不屑的冷哼,说道:“哥哥,我们走!”娇躯一晃已出了岩洞。 峨无羁见晴儿身法如电,不由一怔道:“小楚,你这小妹妹哪里来的,很厉害啊!” 楚天暗自一笑,也不去说破,飘身追上晴儿和她并肩冲入勾漏岩上空的紫雾中。 峨无羁见状叫道:“能动的都给老子站出来,跟着我——” 突然紫雾深处传来一声尖锐惨叫,打断了他的话音。原来转眼之间,楚天和晴儿已和雷暴鬼帝的部众短兵相接杀做一团。 两人的身形在紫雾中神出鬼没,避开三大鬼王、七大鬼尊,专捡那些小鬼下手。苍云元辰剑与阎浮魔鞭施动开来,均是一击毙命绝无活口。霎那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已有二十余名恶鬼魂消魄散命丧黄泉,却晕头转向连楚天和晴儿的影子都没看清楚。 群鬼惊怒交集,这些日它们仰仗雷暴鬼帝的淫威在地下世界中横冲直撞四处杀伐,所过之处各路恶鬼或望风而逃或不战而降,顺风顺水无有抗手,没想到今日会在勾漏幽渊中突然遭遇强敌。 只听其中一名遍体闪烁红色磷光的恶鬼扬声喝道:“血焰鬼王鲍笑天在此,有种就站出来与我一战,鬼鬼祟祟算什么东西?” 哪知对方根本不理睬它的激将法,就在这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又有十几名恶鬼惨叫连天被楚天和晴儿格杀。 众恶鬼人人自危,顿时阵脚大乱,忙不迭往三大鬼王、七大鬼尊身边收缩,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猎杀的对象。 站在血焰鬼王右侧的是名相貌清秀的中年女鬼,在群鬼中显得甚为扎眼,却是常年僻居在回魂崖底的“寒碧鬼王”翠缈烟。 它口中发出一声低叱,扬手祭起一颗龙眼大小的宝珠,碧光脉脉如潮水漫卷,登时将紫雾冲散,方圆百丈的空间豁然开朗,却是炼制了一千八百余年的魔宝“寒烟翠”,辟雾荡瘴灵性通神。 鲍笑天凝目望去,就见楚天和晴儿现身飘立在前方三十丈外,当即狞笑道:“敢情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躲?” 这时峨无羁、幻云鬼王诸无常和硕果仅存的三名鬼尊,率着两百来个恶鬼闻声赶来接应,文静也不声不响地跟了来,隐在群鬼阵中。 诸无常强自笑道:“鲍兄,还记得小弟否?” 鲍笑天冷眼一瞟诸无常,哼了声道:“原来是诸老弟,咱们也有两三百年未见了吧?看在你的面上,只要云中仙交出昊天神棺乖乖归顺,或可饶过性命。” 诸无常面露难色道:“鲍兄,此事由不得我做主,能否高抬贵手放兄弟一条生路?” 鲍笑天左首站立的“忘川鬼王”修道先阴阴地道:“那你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 峨无羁早已按耐不住,怒喝道:“老鬼休要太猖狂,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怎么也要拉你垫背!” 鲍笑天蔑然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讲昔日情分了!”身形一晃扑袭峨无羁,双手蓦地光焰爆燃甩出两条长逾三丈的殷红色磷火鬼鞭。 这鬼鞭并非实物,而是血焰鬼王鲍笑天汲取“荼丹红火”与本体精元熔炼而成,寻常金铁稍一碰触立时化为水气蒸腾,即使修道之士的护体真罡也会被烧灼涣灭,端的霸道异常。 峨无羁见幻云鬼王诸无常面色如土毫无斗志,想让它抵挡住鲍笑天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鲍笑天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岂有做缩头乌龟,让楚天和晴儿冲上去为自己消灾挡难当盾牌的道理? 谁知他刚刚掣出磨金霸王锤,那边晴儿的身形一闪已然迎上鲍笑天。 峨无羁不禁大吃一惊,虽说晴儿的修为不弱,可怎么也不可能抵敌得过有两千多年道行的血焰鬼王。如若这小姑娘有任何闪失,自己未免对不起楚天。 他一边纵身冲出,一边叫道:“晴儿姑娘,这老鬼是抱朴级的鬼王。你不是它的对手,赶紧回来!” 不防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按住他的肩膀,但听得楚天胸有成竹地道:“无羁,你只管在旁观战,看晴儿如何修理那个老鬼。” 峨无羁一愣,耳听“砰”的爆响,晴儿抬起纤手从鬓边摘下定界魔枪,意念动处风云变色,枪身暴涨神光烛天,看也不看地横扫而出与血焰鬼王的两条磷火鬼鞭迎空激撞在一处。 血焰鬼王直觉得一股比荼丹红火还要炽烈十数倍的可怖力量碾压过来,磷火鬼鞭率先断裂,气机牵引之下浑身精气翻腾难以自已。 再看定界魔枪劈断磷火鬼鞭后气势非但没有丝毫衰竭,反而不断攫取虚空中的充盈煞气,枪锋燃动绚烂华光不可一世地刺向自己胸膛。 它的身形已完全被枪势锁定,无论往任何方位闪躲,都难逃定界魔枪上天入地的致命一击,凛然之下急忙极力催动精气,断裂的磷火鬼鞭遽然再生,“呜呜”低啸如藤蔓般缠住枪身运劲逼出荼丹红火道:“撒手!”却是欺负晴儿年幼,想凭借两千多年的深厚道行,利用荼丹红火将这小丫头焚为灰烬,顺手夺过定界魔枪。 可惜鲍笑天的想法虽好,却打错了算盘。莫说晴儿的修为已臻至抱朴之境,较它不遑多让,单这定界魔枪本是巫虞魔妃纵横三界的旷古神兵,蕴藏万载幽界元气精华,岂是它从地下世界里撷取的荼丹红火可以企及? 却说晴儿自从得了定界魔枪,尚未有机会在实战中施展。今日难得血焰鬼王自告奋勇送来门来,自是欢迎之至。 她双手微振,定界魔枪“嗡嗡”颤鸣爆发出一团炫目金澜,耳听“喀喇喇”连响,缠绕在枪身上的磷火鬼鞭寸寸碎裂化为乌有。 晴儿檀口中一声清叱,心念与枪灵合而为一,枪锋锐不可当再刺血焰鬼王胸膛。 沛然莫御的金澜倒卷起荼丹红火,千百光焰鼓荡咆哮反噬鲍笑天,更有积郁在魔枪中千秋万载的各种怨灵恶念如出闸的洪水猛兽奔涌而至。 鲍笑天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神剧晃似被惊涛骇浪彻底吞没,一身道行大幅削弱,十成的功力只能运出五成,惊骇之下急忙抽身飞退。 然而,这已是迟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晴天展神威(上) “砰砰!”金煌煌的枪罡卷裹荼丹红火沿着碎裂呻吟的磷火鬼鞭逆流而上,霎那间将鲍笑天的双臂轰得支离破碎,绽开一团血红光雾。 晴儿神情冷静,灵觉牢牢锁定血焰鬼王的气机,不容它趁势遁逃,定界神枪以破碎万钧之势从狂暴的光澜中破茧而出,扎入鲍笑天的胸膛! 鲍笑天绝望嘶吼,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透入体内的雄浑枪劲毫不留情地绞碎吞噬,化为一缕缕怨念融入定界神枪中。 也活该鲍笑天倒霉,若是它以磷火鬼鞭与晴儿游斗周旋,凭借两千余年的道行,支撑二三十个回合绝不成问题。奈何他欲要恃强凌弱以磷火鬼鞭和晴儿正面硬撼,顿时被定界魔枪睥睨三界的神威轰得身死道消,魂魄尽散。 “好狠的丫头!”那边忘川鬼王修道先勃然变色,欲待救援无奈鞭长莫及。 这也委实不能怪它见死不救,包括敌我双方所有人在内,除了楚天又有谁能想到晴儿仅只一个照面就轰杀了此次领军前来的血焰鬼王鲍笑天?! 修道先与鲍笑天原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兔死狐悲它不能不怒,双掌在胸前一记虚按,四周精气遽然翻滚,幻化出一条长河似的黑色软鞭,呜呜低吼摄人魂魄,直攻晴儿的面门。 寒碧鬼王翠缈烟见修道先施动以本命精魄炼铸的忘川秋水鞭攻向晴儿,唯恐它势单力孤仍不是那丫头的对手,翻腕掣出一支形如牛角,长约四尺的翠绿色弯刀,扬声呵斥道:“杀光所有人,夺下昊天神棺!” 它身后的七大鬼尊闻听号令,纷纷掣动魔刃各率麾众蜂拥而上。 楚天不慌不忙取出晓风残月箫,丹田梵度魔气如长江大河浩荡奔腾,源源不绝地注入箫中。 但听箫声渺渺,一道道晶莹通透的碧色流光从箫孔中喷薄而出,化作经天纬地的澎湃剑潮,如排山倒海般涌向杀来的数百恶鬼。 一时间虚空中充斥起无边杀气,碧色的光华将原本幽暗的深渊照耀得一片灿烂辉煌,仿佛整片天地都要被这滚滚碧潮彻底地淹没。 “轰轰轰——”众多的恶鬼瞬间淹没在碧潮之中,一排排地爆裂涣灭,直如犁庭扫穴风卷残云,气势之盛教人油然生出畏缩惊惧之念。 峨无羁和幻云鬼王诸无常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先是晴儿素手执金枪,仅用一个回合便将血焰鬼王鲍笑天挑落。继而楚天单凭一支魔箫便横扫百鬼,碧潮所过之处魂魄齐飞势如破竹。 这哪儿是预想之中的那场恶战,分明就是楚天和晴儿在杀鸡用牛刀,小试身手! 要知道,随鲍笑天同来的可是有三大鬼王、七大鬼尊,就算割麦子也没见有这么痛快的。 “是千军破!”翠缈烟骇然失色,急忙凝念催动本命魔宝“寒烟翠”,汩汩光气卷荡,凝铸成层层叠叠宛若轻纱般的“翠烟屏”竭力抵御千军破一浪高过一浪的轰击,口中叫道:“冲上去,先杀了那小子!” 七大鬼尊闻风而动,催压麾下恶鬼鼓足余勇铺天盖地向楚天杀去。 楚天飘立在勾漏幽渊中,面对杀气腾腾面目狰狞的数百恶鬼,神色淡定心融道海。灵台之上,一道道从晓风残月箫中凝炼而成的“天籁之锋”与他的心念息息相通无有隔阂,从心所欲地驰骋纵横在万军丛中。 每一道天籁之锋都恰似美轮美奂的雨虹,天马行空自由奔放,充满了灵性与杀意,劈斩开挥击而来的魔兵掌风,精准无误地轰碎一条条恶鬼的身影。 七大鬼尊见此情形不由得心惊胆颤,无奈骑虎难下,身后更有翠缈烟压阵,只能硬着头皮各自亮出压箱底的保命绝技,在跌荡汹涌的碧潮中咬牙硬挺,私下里指望着楚天后继乏力魔气衰竭。 然而事与愿违,楚天体内的天地烘炉熊熊燃烧,不断将从元辰虚境中运转而来的云麓灵气炼化,绵绵不绝灌注进晓风残月箫中。 “轰轰轰——”七大鬼尊身后的恶鬼不停倒下,死伤已近半数,连带它们七个亦是风雨飘摇自身难保。若非有翠缈烟的翠烟屏护持,早已步了鲍笑天的后尘。 翠缈烟看得睚眦欲裂,正欲不顾一切杀向楚天,突听修道先一声闷哼,被晴儿的定界魔枪拦腰扫中,身形裂成上下两截。 它的心底一寒,意识到如若此刻再不退走,连带自己也难逃一死。 当下翠缈烟强忍恨意,挥斩手中“寒魄魔刀”掩袭晴儿,堪堪救下元气大伤的修道先,低喝道:“快撤!” 峨无羁这时回过神来,纵声叫道:“兄弟们,给我杀!”抡动磨金霸王锤一马当先,如下山猛虎杀向七大鬼尊。 他的修为刚刚突破洗心之境,僵尸神功施展开来,对付个把鬼尊自然不在话下。但对面除了尚在和晴儿苦战的修道先与翠缈烟外,还有七名鬼尊级高手,若是一拥而上,三招两式就能将峨无羁剁成肉泥。 好在这些位鬼尊早已被楚天的千军破杀得肝胆俱裂无心恋战,好不容易听到翠缈烟下了撤退令,哪个还肯傻乎乎地留在这儿等死?一个个且战且退,尽皆巴望着同伴能挺身而出替自己锐身挡难。 可这年头鬼也学聪明了,想找个头大无脑的替死鬼,比登天还难。一眨眼的工夫,群鬼兵败如山倒,亡命般朝勾漏幽渊上方逃去。 幻云鬼王诸无常顿时来了精神,暗暗庆幸自己明智,方才没有反水倒向鲍笑天,当即高声叫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别放走了翠缈烟与修道先!” 别看它叫得山响,却颇有几分自知之明,径自将最扎手的两大鬼王慷慨留赠给了晴儿,自己犹如虎入羊群,扑向七大鬼尊。 那些跟随峨无羁母子退避至此的残兵败将,眼看形势逆转己方胜利在望,无不惊喜交集,口中嗬嗬咆哮跟着冲了上去。 所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地下世界里的恶鬼?谁又想被人像撵鸭子似地赶来赶去终日惶恐不得安生。此刻有晴儿和楚天这两大抱朴境高手压阵,又有峨无羁跟诸无常带头,一个个精神振奋争先恐后,唯恐拉在后头连汤也喝不着。 楚天见大局已定,于是缓缓收住箫声。他这次施展“千军破”,一共释放出一千零二十四道天籁之锋,将丹田贮存的梵度魔气用去了五成还多。 但天地烘炉急速运转,正在不停歇地将云麓灵气炼化成为梵度魔气,重新补充进稍感空荡的丹田里。按照眼下的速度,不用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恢复到八成功力。 他一边运功调息,一边关注战况,就见晴儿以一敌二,定界魔枪威猛无伦掀动滔天金澜,反将翠缈烟和修道先这两大鬼王紧紧锁住枪势之中无法脱身,获胜只是迟早的事。 另一面峨无羁高歌猛进,郁积多日的怨气终于可以尽情一舒。 他和诸无常以及另外三名鬼尊联手,业已斩杀了对方两大鬼尊,剩下的五个欲逃无路叫苦不迭。 老铸不甘寂寞,也不知从哪儿捡了把魔锤跟着众鬼杀入战团。几名恶鬼见状联手围攻上来,和他激战在一处。 斗到酣处,老铸奋勇抡锤“啪”地将一名舌头垂到膝盖的吊死鬼砸成肉酱。冷不防背后恶风如注,又一名无头恶鬼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老铸刚欲回身应战,猛见文静不声不响从斜刺里杀出,双臂一振拨开对方的鬼爪,张嘴咬住无头恶鬼的脖颈。 那无头恶鬼肚子里发出一声惨叫,全身“哧哧”冒烟迅即萎缩干瘪。 文静吸干无头恶鬼的精气,脸上依旧木无表情,身形一晃如幽灵般扑向另一名恶鬼,看得老铸咋舌不已。 突然上方紫雾洞开,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啸声,如抡落的巨锤轰得众人耳朵嗡嗡生疼,直要昏死过去。 一名银袍老者从天而降,森寒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战场,右手微微一抬掌心吐出把寒芒闪闪的银色光刀朝晴儿斩落。 这柄光刀在空中遽然暴涨,从最初的三尺左右迅速膨胀到六丈余长,凶猛绝伦凌厉无铸,仿佛天地间一切的生机都被它斩断。 “雷暴鬼帝雷竟城来了!”前一刻还威风八面的幻云鬼王诸无常看到这银袍老者,宛若老鼠见着猫,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千钧一发间,勾漏幽渊下方红光绽动,昊天神棺发出呜呜啸音冲天而起,径直撞向雷竟城劈出的“雷暴之刀”。 就在昊天神棺与雷暴之刀愈来愈近之际,棺盖骤然飞起,如同一座金山倾倒“轰”的巨响撞击在刀锋之上。 雷暴之刀“噼啪”爆响溅起无数精芒,光华顿时一黯。 棺盖亦被激得斜飞而出,却见棺中猛然伸出一只大手跨过五丈空间,稳稳将它抓住。僵尸老妈从昊天神棺里站起,气冲冲瞪视雷竟城,口中恶狠狠喝道:“雷老鬼,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快还我老公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晴天展神威(下) 雷竟城见到僵尸老妈强势现身,心下微微一怔,运念一收雷暴之刀没入掌心消失不见,冷冷说道:“云中仙,你复原得倒挺快,但今日恐怕再无人能为你消灾挡难。” 僵尸老妈血红的双眼睁得滚圆,嘿然道:“你少放屁,有种就放马过来!” 她嘴里叫得虽凶,心中却殊无把握。尽管有了云麓圣泉之助,自己的伤势复原神速,但也仅仅好了七八成而已。若是对付一干虾兵蟹将自然手到擒来,可碰上雷暴鬼帝,未免力有不逮。 只是既然人家都杀上门来了,自己除了一拼之外,难道还能任由峨无羁、幻云鬼王等人上去送死。事到如今唯有硬着头皮跟雷老鬼斗到底,能多撑一刻是一刻。 雷竟城冷笑道:“想找死,老夫成全你!”左手凭空虚握,凝起一支一丈三尺长的雷枪,通体电流闪烁喀喇喇脆响,朝僵尸老妈掷了过来。 僵尸老妈单手抓住棺盖往外抡出,“啪”的一声将雷枪砸得粉碎。 她口中低哼一声,身躯站在昊天神棺里晃了两晃,悍勇无畏地望向雷竟城道:“雷老鬼,你凭这点破烂货色也想吃住老娘,做梦!”催驾昊天神棺冲向雷暴鬼帝。 雷竟城用了一记雷枪,便试出僵尸老妈外强中干不耐久战。但它也同样不想跟云中仙纠缠过久,否则手下的喽罗死伤殆尽,自己成了光杆鬼帝,还拿什么统治鬼城的地下世界? 眼见僵尸老妈冲来,雷竟城双手齐举吐出两柄银光灿灿的巨锤,居高临下朝对方头顶轰落。 “轰!”僵尸老妈举起棺盖向上封挡。两柄雷暴之锤轰击在棺盖上电光四溅,附近有几个恶鬼避之不及,登时爆碎成烟。 僵尸老妈被震得气血浮动,脚下昊天神棺呜呜响鸣往下沉落,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 雷竟城却不容她有丝毫喘息之机,双手一翻雷暴之锤重逾万钧又轰了下来。 僵尸老妈不敢再跟雷竟城硬拼,昊天神棺向左飘荡避其锋芒。 但雷竟城的气机早已锁死僵尸老妈,且这两柄雷暴之锤遮天盖地笼罩三十余丈方圆,又岂是轻易能躲闪开去? 迫于无奈,僵尸老妈强运功力再次封挡。 “轰——”昊天神棺剧烈翻滚摇摇欲坠,僵尸老妈眼中红光一黯,全身皮肤如蛛网般龟裂,渗出浓烈赤气。 “妈!”峨无羁见老妈遇险,顾不得和雷竟城实力悬殊,挥动磨金霸王锤冲了过来。 文静见状眸中寒光一闪,手握尖刀紧随着峨无羁冲向雷竟城。 僵尸老妈急道:“傻儿子,快退回去,你这是来送死!”抢先一步双手运转棺盖横扫雷竟城。 雷竟城嘿然道:“也罢,老夫这便送你们母子归西!”雷暴之锤隆隆轰鸣,朝向僵尸老妈的棺盖砸落。 突然,一股汹涌杀机从它头顶泄落,雪浪翻滚剑锋撕裂虚空直劈而下。 雷竟城霍然一凛,抬眼便见楚天手擎苍云元辰剑踏云破澜当空杀来。 它放开僵尸老妈,身形如电闪放往后急退。 哪知苍云元辰剑收放自如,猛往下压铿然斩击在那双雷暴之锤上。 雷竟城只觉得双臂微麻,雷暴之锤竟被苍云元辰剑四两拨千钧,划过两道弧光反打向它的双腿。 这两柄重锤融合了苍云元辰剑的劲道,力量之强横连它也不敢用双腿硬接。 匆忙之下雷竟城双手撤劲疾收雷暴之锤,同时银袍下摆光芒暴涨鼓胀如球,砰然接下自己的双锤的反噬轰击。 亏得它反应神速已收去大半气劲,又用银袍李代桃僵接住雷暴之锤,双腿才幸免遇难没被自己的重锤砸碎。 尽管如此,它的半截银袍却受了无妄之灾,应声碎裂成片如彩蝶般漫天乱舞。 没等雷竟城重新稳住阵脚,楚天吐气扬声,苍云元辰剑借助在雷暴之锤上的反弹之力如神龙抬首,化作一式“逆天改命”直刺它的小腹。 这一前一后两招剑式段落分明干净利落,却又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于招式转换之间全无斧凿刀刻的凝滞痕迹,登时令得雷竟城攻势全消,转瞬间落入下风。 雷竟城面色凝重,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两个照面里逼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但它将近三千年的道行毕竟不是摆设,弹指间双手低垂在小腹前虚抱如球,“唿”地推出一蓬银色光海,以攻对攻涌向楚天。 楚天见雷竟城在此情形下还敢跟自己对攻,心中暗赞一声道:“这老鬼倒也有几分胆色!”苍云元辰剑祥云飞纵搅动光海,剑锋披荆斩棘长驱直入。 “啪!”雷竟城右手一翻在苍云元辰剑上轻轻一按,掌心吐出一道电芒沿着剑刃激射向楚天。 楚天见招拆招毫不惊慌,默运魔功催动元辰虚境中蕴藏的浩瀚云麓灵气,剑上雪光爆闪将电芒熔炼成烟,紧跟着左拳一记“千疮百孔”乘胜追击直捣黄龙。 雷竟城口中呼喝,也是用左拳迎上。双方的铁拳迎空激撞,爆出如雷轰鸣,各自借着对方的拳劲向后飞退。 楚天胸口气血震荡,左臂一阵酸麻魔气逆流,微觉凛然道:“若非我近日来修为大进,又攻其不备占了先机,就这一拳便要吐血落败!” 他运转梵度魔气疏通左臂经脉,苍云元辰剑抱入怀中摆出禹余天的起手式“千山万壑”,趁机调匀内息恢复功力。 刚才一番兔起鹘落,楚天连连抢攻逼得雷竟城不住后退,连银袍也被苍云元辰剑削去半幅,不由大涨峨无羁等人的士气。 但楚天心知肚明,自己并非雷竟城的对手。他刚才冷眼旁观僵尸老妈与这老鬼的交战,发现对方恃强凌弱招招凶猛,固然声势骇人但使之刚暴未留余力。因此审时度势奇兵突出,利用雷神之锤反噬之力打了雷竟城一个措手不及。 那两剑看似简单,实是楚天蓄势已久的巅峰之作,借势取法堪称神来之笔。 但他的功力刚刚恢复到七成多,实不宜和雷竟城这样的鬼帝级高手硬撼。无奈僵尸老妈重伤未愈,峨无羁和文静又冲了出去,自己若再不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见未能伤到雷竟城,楚天心里暗叫声可惜,目光凝定在它脸上,沉静说道:“阁下不愧是鬼帝之尊,雷暴之誉名不虚传。” 雷竟城被楚天劈头盖脸打得差点没了方向,原本心中怒极便要出手找回场子。哪想这少年一开口就赞颂自己,不禁火气稍消,冷然道:“你这时再来拍老夫的马屁,已然迟了!” 楚天抓紧时间恢复功力,微微一笑道:“雷暴鬼帝盛名在外,又何须楚某曲意奉承。今日能与阁下一战,不亦快哉!” 峨无羁看到楚天出手救下僵尸老妈,大松了口气,但听他句句都是赞扬雷暴鬼帝的话,又禁不住暗自讶异道:“啥时候小楚改了性子,一颗颗的迷魂药直往那老鬼的嘴巴里送?” 突听远处响起修道先的一声嘶吼,竟是被晴儿的定界魔枪贯胸而过,一命呜呼。 翠缈烟花容失色,拼命催动“寒烟翠”抵挡住无孔不入的刚猛枪潮,却是独木难支形势岌岌可危。 雷竟城嘿然道:“臭小子,居然用缓兵之计诓骗老夫!”凝动右拳从指缝间飙射出三束银色光刃,却是它的得意绝学“雷暴之叉”。 僵尸老妈稍稍缓过口气,催动昊天神棺往前迎道:“小子,让我来!” 楚天身姿飘逸岿然屹立,从容说道:“伯母,你暂且为我压阵。我若不成,再换你来斗这老鬼也是不迟。” 说着话他翻转右腕用苍云元辰剑在三股雷暴之叉上运劲一拍,身形斜向飘起如风行水上,飞速欺近雷竟城。 苍云元辰剑在雷暴之叉上剧烈摩擦,“铿铿”镝鸣似雨打芭蕉,激撞开无数耀眼银星。 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楚天左拳如锥破囊无惧无畏轰向雷竟城面门,竟是想和这老鬼正面硬拼。 雷竟城自是喜出望外道:“这小子修为虽然不错,却难免年少骄狂,居然不自量力想和老夫硬撼,真正是自寻死路!” 它看准楚天的拳势,左手五指蜷攥也不用任何的虚招花巧,霍然迎上。 但见楚天的唇角边忽然逸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雷竟城猛感不妥,却发现对方的拳势遽然回收,下方的苍云元辰剑反震而起,直斩它的左腕! “好刁滑的小子!”雷竟城这才明白楚天压根就没准备跟自己比拼功力,左拳虚张声势不过是要引蛇出洞,自己大意之下果然中计。 它本拟快刀斩乱麻,三拳两脚轰杀楚天,好腾出手来对付晴儿。因此这一拳势大力沉,近乎用了九成功力,此刻想要变招哪那么容易? 总算雷竟城另有保命之道,眼瞧着左手要遭殃,故技重拾猛运劲撑起袍袖,“呜”的银光泛滥卷向苍云元辰剑。 “唰!”苍云元辰剑如惊鸿一闪,截断雷竟城半边袍袖,绝尘而去。 雷竟城接连吃亏不由得火冒三丈,双目凶光连闪抬右手便反攻过去。 可楚天早有预料,当即见好就收,身形顺着剑势飘纵,先一步脱开距离。 雷竟城右拳走空,看看残破的下摆和裸露在外的半条左臂,心头杀机大炽,寒声道:“小子,老夫拼着全军覆灭,也要取你的性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死战鬼帝(上) 楚天战意如虹,心宁似水,无论周边战况如何跌宕起伏,灵台微澜不生,全数凝注在雷竟城的身上。 他的沉鱼落雁身法在对方强大的攻势下被激发到了极致,闪展腾挪无有痕印,譬如一缕无法拿捏更难以捉摸的轻烟,在种种雷霆暴击之下倏忽往来进退自如。 雷竟城无疑动了真怒,近三千年的漫长岁月里,还真没谁敢在它的头上动土。而今楚天不但动了土,还挖了坑,教它如何能够不怒? 它不惜耗损精气,双手在身前打出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只见“雷暴之鞭”、“雷暴之剑”、“雷暴之斧”……诸般用精气灌注凝炼而成的光刃纵横飞舞遮蔽虚空,交织成一片银涛澎湃的光之海洋。 僵尸老妈护持着峨无羁、文静一退再退,不觉离战团已有三十丈远,但依旧感觉狂风扑袭气血难宁。可想而知,此刻楚天所承受的恐怖压力。 峨无羁看着楚天在雷竟城的狂攻之下左躲右闪,似无还手之力,不由心急如焚,却知自己这点修为冲上去只是白给。 倒是僵尸老妈看出蹊跷,安慰道:“别替这小子担心,他是故意跟雷竟城游斗周旋,借机耗费那老鬼的功力。等老娘恢复过来以二打一,定教雷老鬼屁滚尿流!” 然而她也只猜对了一半。楚天确实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消耗雷竟城的精气。但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梵度魔气却在汩汩生成,不断注入丹田。 有了云麓灵气之助,楚天体内就似装了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几乎没有功力耗尽之忧。他不与雷竟城短兵相接,尽量节省每一丝宝贵的力量,因此打斗至今丹田魔气不减反增,已恢复到了八成多。 正在这时勾漏幽渊上空的紫雾又一次剧烈翻滚起来,却是雷竟城麾下的鬼众赶至。它们本随着雷竟城在四处扫荡地下世界的残余抵抗势力,却收到勾漏幽渊发现敌情的讯息。雷竟城身法奇快先来一步,包括两名鬼王在内大队人马直至这刻才姗姗来迟。 峨无羁抬头望去,就看黑压压的恶鬼铺天盖地,其中居然还有同样来自北冥海深处的“焚鼎鬼王”游乘杉和“千手鬼王”肖筱天。 他吃了一惊,但想楚天都敢单枪匹马恶斗鬼帝,自己又岂能胆小畏缩人前露怯?当下一举磨金霸王锤,高声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跟着老子杀上去!” 那边翠缈烟正被晴儿杀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眼角余光扫到强援赶来,禁不住欣喜道:“游兄,肖兄,快来助我先杀了这女娃儿!” 晴儿冷冷一笑,定界魔枪陡然间转动如轮将翠缈烟死死圈在重重金光之中,紧接着纤掌迸立如刀,近身疾劈。 翠缈烟大吃一惊,匆忙间只能飞起一脚踹向晴儿小腹,心道:“就不信你肯与我同归于尽!” 不曾想晴儿看都不看翠缈烟踢来的左足,结结实实一掌劈中它的胸膛。 翠缈烟一声凄厉尖啸,左脚几乎不分先后也踢中了晴儿的小腹。 就听“砰”的闷响,晴儿稳稳接下翠缈烟的腿攻,娇躯借势飞退,右手运转定界魔枪在对方咽喉轻轻抹过。 翠缈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道:“骷髅鬼帝的九幽消灾……” 最后一个“镜”字来不及出口,头颅爆裂,从脖颈里飙射出一蓬暗红色血泉。 晴儿混若无事地飘退三丈,默运魔功消去余劲,望了眼黑云压城般的恶鬼大军,掠身迫入楚天与雷竟城的战团。 她当然清楚两大鬼王率着千余恶鬼杀来,情势对云中仙母子大为不利。可是峨无羁也好,僵尸老妈也罢,怎也比不过哥哥在她心中份量的万一。 定界魔枪挟着屠戮三大鬼王的恢弘杀气,如金虹贯日从左侧杀至,疾刺雷竟城。 雷竟城腹背受敌夷然不惧,冷喝声道:“找死!”左手一张,就像从虚空里扯出一杆银枪,以枪破枪劈击过去。 它跟楚天缠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双方的魔兵交接次数没超过三下,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不管它如何发动暴风骤雨般的狂攻,楚天总能有惊无险地闪避开去。有时明明已将这小子逼到死角,可对方的身形一闪一摇,便匪夷所思地脱困而出。 这样打下去,雷竟城固然稳占上风,可精气耗损亦颇为剧烈。更令它恼怒的是楚天避而不战,令得一次次光刃轰击徒劳无功,却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晴儿挺枪来攻,反倒正中雷竟城的下怀,无形中将一口恶气尽数倾泻在这娇小玲珑的少女身上。 “铿!”双枪交击,晴儿首次在施动定界魔枪的情形下被震出三丈。 但雷竟城的惊讶更甚,它运出八成功力凝铸的“雷暴之枪”仅一个照面就被定界魔枪轰得支离破碎不堪再用,更感应到一股森森欲念破体而入直插本心。 幸亏它的道行远非鲍笑天等鬼王可比,当即凝念低喝道:“咄!”体内隐隐银气蒸腾,将从定界魔枪中攻来的诸般欲念尽数消融。 但这一耽搁,非但楚天转守为攻,苍云元辰剑从右侧攻到。晴儿也缓过劲来,双手擎握定界魔枪卷土重来。 雷竟城看到晴儿须臾间面色便恢复如常,凝定气息再次攻来,亦是微微讶异道:“这丫头就算有魔枪之助,本身修为亦不可小觑。但这魔枪却像是……” 它的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又惊又喜道:“莫非这就是巫虞魔妃遗落神陆的定界魔枪?” 想到这里,雷竟城贪念顿生,寻思道:“莫非天赐良机,今日竟教我寻得魔枪下落。我需得不计一切代价夺得此枪,纵然耗损数百年的精元,也是值得!” 虽说恶鬼修道与凡人多有异曲同工之处,却要艰险困难了许多。毕竟人乃万物之灵,得天地钟灵之气,交日月精华之光,非世间其他任何妖魔鬼怪所能企及。 故而雷竟城尽管修道几近三千年,却也未必及得上楚天、晴儿的百年苦修。至于像僵尸老妈这样的异数,多也靠生前的修为累积,再加上昊天神棺的玄妙力量催加,方才一举冲破了守一境界,却绝不能够推而论之。 因此几百乃至几千年的精元说来可观,其实也就是诸如巽扬剑、洞天机等人数年又或数十年的真元积累而已。但对雷竟城而言却是殊为珍贵,一旦耗损需得无数日月的闭关修炼方能弥补回来。 不过比起巫虞魔妃的定界魔枪,这一切的损失都又算不了什么。它打定了主意,要从晴儿手中夺取此枪,只消再修炼上千余年,破关之日便是横扫八荒六合之时,又何须再替人卖命效力? 当即雷竟城将功力提升至十成,再不做丝毫保留,举手投足银光霹雳,电芒奔雷,朝向楚天和晴儿声势浩大地轰了过去。 这时楚天的功力已恢复到九成有余,再加上晴儿的助阵自忖已堪与雷竟城正面一战。故此他不再避让,开始了争锋相对招招对攻。苍云元辰剑不断斩击在各种光刃之上,如劈竹如削木,无坚不摧神威凛凛。 雷竟城见状不无诧异道:“敢情这小子刚才是在养精蓄锐,功力之强并不亚于那丫头!” 倘若仅是楚天和晴儿联手,它以鬼帝级的道行仍能战而胜之。但是加上了苍云元辰剑和定界魔枪这两件旷古烁今的魔兵,情形却又大大不同。 这一剑一枪各自藏有雄浑至极的灵气底蕴,几乎能替主人抵挡下雷竟城过半的功力轰击,而且剑气虬劲枪意诡秘,更是不断侵扰它的心神,使得这位雷暴鬼帝无法尽情施展。 与此同时,僵尸老妈、峨无羁、文静等人又迎上了焚鼎鬼王与千手鬼王率来的千多部众。任凭僵尸老妈骁勇无敌,毕竟独木难成林,虽不停杀伤众多恶鬼,但自己的部属亦是越战越少,好不容易提起的士气行将崩溃。 楚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雷竟城又岂是好惹的?立刻瞧出端倪,嘿然一笑道:“小子,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反而变得不急不躁起来。 楚天见势不妙,沉声说道:“晴儿,你还记得六丁六甲诛仙阵么?” 晴儿立知楚天的心意,虽不愿他真个要跟雷竟城拼命,但事到如今迫不得已,哥哥既有这样的想法,自己焉能不助一臂之力? 她轻点螓首回答道:“记得!” 楚天不再说话,凝定心念祭起真我如一印,体内华光盛放,从虚空中赫然现出四条一模一样的镜像之身。 “风雷御动,丁甲齐出!” 楚天一声长啸,脚下步罡踏斗变幻身位,与晴儿以及召唤而来的四道镜像在空中光影交错游走变化,瞬间将雷竟城困在了阵中。 雷竟城面色微变,亦是一记厉啸道:“也罢,今日便教你们见识老夫真正的厉害!”周身光华幻动,滚滚精元燃烧释放,在双手间铸造出两把异形魔兵,一如长柄银锤,一如鼓状魔轮,只在手中微微一晃便是地动山摇电闪雷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死战鬼帝(下) 雷竟城手持闪电锤、鸣雷轮两件以精元凝炼而成可怖光刃,举手抬足之间便见烈烈银芒撕裂虚空,在深渊之中划开一条条光华闪烁长逾十丈的雷电之光。 更可怕的是这些激射而出的雷电光芒经久不灭,随着激战推移在空中星罗密布越聚越多,不断束缚压缩楚天与晴儿的空间。 但楚天和晴儿依旧毫无惧色,两人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将六丁六甲诛仙阵演绎得浑然一体妙到巅毫。 这已是他们两人第三次施展六丁六甲诛仙阵,但前两回对付的均是正道中的宿老,如朱雀真人、苏智渊之流,而这回所面对的却是修为已臻至守一境界的鬼帝雷竟城! 双方此时已进入了你死我活的白热化阶段。雷竟城固然不愿过多耗损精元,而楚天亦无法坐视峨无羁母子孤军奋战命悬一线! 楚天道心抱朴,于六丁六甲诛仙阵的种种奥妙精髓的领会较之从前更深一层,和晴儿的配合亦愈发的默契。 大阵转动开来,如凤舞九天虎啸山林,各种变化层出不穷,攻如火守如山,疾如风静如林,看得雷竟城目不暇接顾此失彼。若非它道行通神,只怕早已被这千变万化的大阵转晕。 眼见战况不利,它蓦然一声厉啸,体内雷光涌动,身速遽然变快,似一道银色闪电在阵中飞快无比地游动起来,舍下楚天和四条镜像不理,独攻晴儿。 它的身形一沾即走绝不纠缠,令得楚天的苍云元辰剑追之不及,宛若一缕风虽被牢牢锁定在门窗紧闭的房中,却肆意呼啸,不仅无法捕捉反而随时会有反噬之险。 楚天连换几套阵势,始终未能铆钉雷竟城神出鬼没的身法游斗,大有被它反客为主破阵而出之势。 晴儿所受的压力骤增,雷竟城的闪电锤、鸣雷轮上下翻飞,迸射出一团团刺眼银芒,如山如海不断向她轰来。 她的定界魔枪被迫转攻为守陷入被动,虽未露败相,但身形运转渐显凝滞,被对方以无上魔功将自己与楚天之间的联系逐渐割裂开去,陷入孤立。 正在这关键时刻,猛听勾漏幽渊上空响起一声洪亮沉着的嗓音道:“丁卯驱疾,甲午归元,守风门,出雷位,锁其伸缩!” 雷竟城闻言一凛,它虽听不懂六丁六甲诛仙阵的阵诀,但对方的嗓音雄浑,如蕴万雷,显见是一位顶尖高手。而且从他出声指点楚天和晴儿来看,与自己是敌非友,怕是不好对付。 它抬眼一扫,便看见一名身材伟岸如山的中年男子屹立于紫雾之中,双目炯炯有神略带一抹看透世情的醉意,尽管背后魔剑尚未出鞘,但一股如渊似海的磅礴气势业已直迫而来,微一转念间失声叫道:“幽鳌山!” 话音未落,幽鳌山身后人影攒动,数百名来自各大世家的嫡传、外门弟子,还有家臣家仆,甚至包括了不少旁支门人、外系藩属宛若风卷云动碾压过来,瞬时将雷暴鬼帝麾下的鬼众冲杀得七零八落。 峨无羁望到幽鳌山率领大援赶至,精神大振道:“咱们的援兵来了,杀啊!” 众人士气如虹,配合着援军前后夹击,勾漏幽渊中的战局再次逆转。 那边楚天听到幽鳌山的指点,脑海中灵光一闪道:“雷竟城的身法诡异飘忽,我若一味追杀,只会亦步亦趋屡屡落空。正该如幽大哥所言,将其进退趋避的路线尽数截断,寸寸蚕食令它无从游走,譬如笼中之鸟一网成擒!” 念及与此楚天立刻改变策略,不再试图锁定雷竟城的身形以求毕其功于一役,整座大阵倏然扩展,反而放出更大空间令其游走。 晴儿心领神会,身形换到甲午阵位,定界魔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紧守樊篱固若金汤。雷竟城几次强攻都被她稳稳挡回,未能讨到丝毫便宜。 它的身形刚往后闪,欲要绕道晴儿右侧再行攻击,蓦地察觉一条楚天的镜像早已卡在自己闪击的路径之上,手中苍云元辰剑守株待兔直指自己后心。 雷竟城暗吃一惊,挥动鸣雷轮荡开苍云元辰剑,身形一侧再往左走,已欺近到了晴儿的右首。 哪知闪电锤尚未出手,晴儿已先一步往后退守。雷竟城如影随形,刚刚迫至晴儿身侧,又有两道镜像分从左右杀到,堪堪卡死了它的攻击路线,与晴儿三足鼎立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雷竟城虽是狂傲自负,但也明白一旦陷入重围,自己身法优势尽丧,势必陷入不利境地,故而毫不迟疑转向另去。 楚天见状朗声一笑道:“雷老鬼,你还有什么本事?!”苍云元辰剑一摆,凝定左拳气吞万里如虎轰向雷竟城左肋。 雷竟城只得再次拧身过来,闪电锤“砰”的接下楚天拳劲,骤然发觉自己就像一只鸭子般被六丁六甲诛仙阵撵来撵去再无立锥之地! 不管它前行攻击也好,退后闪躲也罢,楚天和晴儿总在半路上张网以待,逼迫自己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转变线路,这种感觉端的令人难受到了极点。 阵外的幽鳌山目光如炬,已看出楚天和晴儿稳稳占据上风,雷暴鬼帝虽彪悍依旧,但随着精元的不断消耗,败亡已是早晚间的事。 他暗自欣慰道:“每回与楚兄弟重逢,他的修为都有突飞猛进的提升,此次我们平定元老会内乱,又得一大强援!” 不自禁地他又想起楚天初入北冥山城时的情景,再看眼前的少年龙行虎步隐有宗师风范,与晴儿联手之下居然将道行直指守一境界的雷暴鬼帝打得疲于奔命,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暗暗道:“珞珈,你是对的。或许我北冥神府三千年的气运传承,如今就着落在了这少年的身上!” 忽有想到将林隐雪草图赠送给楚天的峨山月,胸口更是一恸道:“山月,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局势亦如你生前所料风云剧变,但有我三寸气在定不辜负你的厚望,更要教那害了你我一生的幕后真凶原形毕露恶贯满盈!” 正思忖之间,突听焚鼎鬼王游乘杉一声厉吼,被僵尸老妈的骷髅手掐住脖颈运劲一拧,将它的头颅生生拗断! 那边千手鬼王肖筱天心惊胆颤战意土崩瓦解,仓皇舍下诸无常向渊外逃遁。 众多恶鬼见此情景,哪个还肯卖命,尽皆争先恐后夺路逃窜。 僵尸老妈与幽鳌山所率的联军气势高涨乘胜追杀,不肯放过一个逃敌。 雷竟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属下部众溃败逃奔,自己顿陷孤立无援的绝境,不禁心生寒意道:“单单这两个小娃儿老夫便难以拾掇,若再加上云中仙和幽鳌山,今日之局凶多吉少!” 有此一念,它退意萌生。毕竟定界魔枪虽好,也得自己有命享用才行。当下口发雷吼,浑身迸射出一道道粗壮浑圆的电芒,将精元催升到极致,立时声势大振如万钧雷霆笔直冲向晴儿。 晴儿冷笑道:“想从我这里冲出去,哪那么容易!”定界魔枪毫不畏惧地直撄其锋朝前刺出。 不料雷竟城虚晃一枪,身形骤然横移正迎上赶来补位的一条楚天镜像。 它不管不顾晴儿的定界魔枪,挥动闪电锤铿然荡开镜像刺来的苍云元辰剑,再抡起鸣雷轮“砰”的爆响砸落在对方的胸口上。 镜像一阵扭曲,化作缕缕雪光涣散,露出了一线阵势缺损。 “噗!”定界魔枪略略偏斜,扎入雷竟城的腰眼。雷竟城嘿然一哼迫出枪劲,全速往前冲去。 它砸碎镜像看似轻松,实为毕生功力所聚,耗损了近五百年的精元方才得以成功。若不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突出六丁六甲诛仙阵,结局可想而知。 “天外飞仙!”眼瞧着雷竟城即将得逞脱逃,楚天沉声低喝振臂掷剑。 另外三条镜像意念相通,亦同时发动天外飞仙,飞掷苍云元辰剑。 “呜——”四柄苍云元辰剑犹如雪龙交空,撕裂虚空拖曳着壮观恢弘的白光以摧枯拉朽之势直袭雷竟城。 雷竟城一声怒啸,手中闪电锤、鸣雷轮交相辉映,迸放出一团绚烂无比的银色光澜,和苍云元辰剑轰然激撞在了一起。 “铿——”四剑齐飞,银白色光团如花盛放,无数流光溢彩映亮深渊。 雷竟城手中的闪电锤与鸣雷轮“喀喇喇”爆裂幻灭,身形一阵摇晃银袍丝丝开裂,尽为剑气所伤。 但它已无暇顾及伤势,强运一口精元再次变向,试图避开幽鳌山和僵尸老妈封堵的线路反向勾漏幽渊深处逃亡。 突然一抹金红色的光芒从它的胸膛里透出,炽烈的狂流瞬间蔓延全身,令所有的力量崩溃消散,再也提不起一丝精气。 雷竟城呆了呆,才看清楚从自己胸口透出的竟是定界魔枪的枪尖,沾染着缕缕银色光流截断了它最后一线逃生的希望。 “不——”它发出最后一声无法置信的嘶吼,胸口一团金红光澜爆溅,霎那间将身躯炸碎消融。 晴儿扬手一招摄回定界魔枪,冷眼望着雷竟城化为缕缕银光,淡淡道:“我说过,你跑不了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联手(上) 鬼帝雷竟城一死,他手下的那批恶鬼更是成了一盘散沙,一场混战后尘埃就此落定。 除了留下幻云鬼王诸无常率领部分恶鬼和北冥神府的弟子扫荡残敌并在外围警戒守备之外,众人高奏凯歌回返勾漏岩休整。 楚天和幽鳌山劫后重逢自是欢喜,大伙儿在岩洞里落座后,峨无羁迫不及待问道:“幽大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幽鳌山似乎到哪儿都不忘带着酒,大手一翻变戏法似地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酒坛,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说道:“他们都是不愿归顺元老会的北冥子弟,我本想来此暂避锋芒徐图后计,不料却遇上了你和楚兄弟。” 楚天盘膝打坐,一边运功一边问道:“幽大哥,你可有珞珈的消息?” 幽鳌山摇头道:“没有,我也在找她。那日你离山后,我便接到从前一位友人的求救信函,当即赶往了蜀州。哪知到了那里,接连十余日并无仇人上门。我那位朋友只管每日与我聊天喝酒,只字不提南无仙府寻他报仇之事。” 楚天眸中寒光一闪道:“幽大哥,你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幽鳌山苦笑了声道:“等我发现不对劲,再想找他问个明白,他竟先一步躲了起来。只派一个家仆转告说,情非得已出自下策,深感无颜再与我相见,惟有来生补报偿还。我立刻感到大事不妙,日夜兼程御剑赶回了北冥山城,才发现元老会已控制了整个神府,各大世家的家主被困幽元殿生死未卜,却有数以千计的恶鬼从北冥海里被释放出来,四处杀戮为虎作伥。” 晴儿忽然插话道:“珞珈有可能也去了幽元殿。” 楚天一怔望向晴儿道:“你是如何知晓?” 晴儿将当日遭遇骷髅鬼帝突袭,珞珈心中生疑欲往幽元殿探查究竟的事说了。 幽鳌山面色凝重,徐徐道:“据我所知,北冥海深处至少镇压了十二位鬼帝,如果加上元老会的一干高手,珞珈和各大世家的家主势难抵敌!” 楚天心一沉,说道:“幽大哥,我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林盈虚已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林伯母,她记忆恢复正要大举兴兵北上冥府,报七年前的一箭之仇!” “隐雪醒了?”幽鳌山吃了惊,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晴儿,沉吟道:“当年之因,今日之果,也怨不得她!” 僵尸老妈不以为意地哼了声道:“魔教来了正好,最好他们跟元老会狗咬狗一嘴毛,斗个天昏地暗我才高兴。” 晴儿道:“你骂谁是狗?” 僵尸老妈自知失言,毕竟晴儿刚刚相帮着自己打退了强敌,还手刃雷竟城可谓居功至伟,自己虽怒林隐雪即将挥军北上之举,但也不该当着人家女儿的面骂人家的亲娘,歉然道:“呃,丫头,我可不是骂你,更不是骂你娘亲。” 楚天摇头道:“我原本担心北冥神府无法与魔教大军相抗,可现下看来恐怕林教主猝不及防之下,反而要吃大亏。” 晴儿一凛,也无心再跟僵尸老妈计较,说道:“哥哥,咱们得尽快联络上我娘亲。” 幽鳌山道:“北冥神府出了偌大变故,隐雪岂会不知?但我料她性高气傲,又急于复仇,不但不会轻易放弃,反而可能等待时机,趁此机会一举攸平神府。” 楚天忽然起身说道:“我要先行前往幽元殿,设法探听珞珈和各位家主的下落,然后再去拜会林伯母。” 幽鳌山见他不过一会儿的时间,眸中精光重现显是功力尽复,不由大为讶异。 需知楚天适才祭出真我如一印与雷竟城恶斗多时,魔气耗损之剧常人委实难以想象。若换作旁人,三五日的静坐苦修也未必能够恢复过来。而眼前这少年不过一柱香的工夫便恢复如常,天赋造化实令他自叹弗如。 他见晴儿默不作声地也跟着站起身来,自是要和楚天一同前往。尽管她和楚天的修为大进,遇见守一境的顶尖人物亦可分庭抗礼,但幽元殿是比龙潭虎穴更可怕的地方,连鬼城地下世界亦无可比拟,怎也不放心他们两人孤军深入,当即说道:“好,我陪你们去!” 僵尸老妈感念楚天和晴儿的援手之恩,更牵挂着峨山秋的生死,毫不迟疑道:“老娘也去,大不了把幽元殿掀个底朝天!” “去,大伙儿一块儿去!”峨无羁叫道:“我正想找那些老东西算账!” 幽鳌山心知肚明,幽元殿之行生死难料,自己和楚天、晴儿前往已是极为冒险之举,再加上其他人非但帮不上忙反有可能因为目标过大被对方连锅端了。 僵尸老妈的修为固然精湛,但想想连珞珈都身陷幽元殿生死不明,又何苦让别人陪着去犯险? 就听楚天说道:“雷竟城兵败身亡,元老会势必会举兵报复。此处不可久留,需得立即另觅藏身之处。云伯母,无羁,你们不必随我前往幽元殿,赶紧率领大家收拾转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后会有期。” 僵尸老妈晓得楚天说的是实情,皱眉道:“抛开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供藏身?” 楚天智珠在握道:“依我之见,不妨杀个回马枪,你和无羁率领大家重回乱离火泊如何?:” “乱离火泊?”僵尸老妈眼睛闪亮,把手一拍道:“小子,好主意。我早就想回去了!” 楚天道:“原本驻守乱离火泊的元老会爪牙已被我和晴儿收拾干净,一时半会儿元老会绝不会再想到那个地方,藏上三五日应不成问题。” 幽鳌山赞同道:“好,就这么办。我和楚兄弟还有晴儿姑娘一同前往幽元殿寻找珞珈和各大家主,若得信息便到乱离火泊与你们汇合。”回头又对随同自己一起来此避难的几位世家家老道:“各位,我不在的时候凡事都遵从云仙子的号令,大伙儿齐心协力共渡时艰。” 众家老纷纷承诺道:“鳌山兄放心,我们定当与云仙子同舟共济!” 当下众人商定大计分头行动。暂不提僵尸老妈和众家老如何整备联军迁往乱离火泊,却说楚天、晴儿与幽鳌山一路御风出了勾漏幽渊,前往幽元殿。 楚天对幽鳌山亦不作保留,将自己离开北冥山城后,辗转禹余天和君临峰的事简略说了。幽鳌山欣慰道:“楚兄弟,恭喜你冤屈昭雪,揭破了翼天翔。虽说正道与咱们北冥神府素来冰炭难容,但也不必为那小人背黑锅。你帮龙华禅寺找出杀害觉渡大师的真凶,那些老和尚自会心存感激,于你日后大有裨益。” 忽然,三人听见前方隐约传来激烈的喊杀争斗声,似有不少人正在激战。 楚天和幽鳌山对望一眼,均自诧异道:“莫非除了我们,还有谁在被追杀?” 幽鳌山道:“走,我们去看看。若是有人遇险,不可不救。” 三人循着打斗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出里许,就看到前方一座兀立的褚红色山岩,岩角依稀有一条地缝,那声响便是从地缝底下传来。 幽鳌山加速率先往地缝冲去,突听暗处响起冷喝声道:“什么人,站住!” 二十余名恶鬼从嶙峋岩石后越将出来,拦住三人去路。 幽鳌山更不多话,双掌一推,两股雪亮的弧光驱散黑暗照耀天地,势不可挡地呼啸而出,正是明光飞镰掌。 “噗噗”连响,站在前排的七八名恶鬼血光迸现,瞬时身首异处一命呜呼。 剩余的恶鬼骇然闪躲,让出一条通道。 幽鳌山无意和这些小喽罗缠斗,身形一晃掠入地缝,楚天和晴儿紧随其后。 只见这道地缝斜斜往下延伸,随处可见折断的魔兵与横七竖八的尸体,可见战斗之惨烈。 楚天目光一扫,低声道:“好像是冷世家、阎世家的弟子!” 幽鳌山点点头,极目远望前方豁然一开,却见是座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溶洞。 在这溶洞中,有两拨人马正自浴血奋战,却是谁也没有留神到他和楚天、晴儿三人的到来。 楚天一眼就看到战团中有一黄衣青年手持魔剑正与冷世家的家主冷月禅高呼酣战,不是曾以破魂照险些害了自己性命的哥舒战却又是谁? 此刻他正率领着约莫百多名哥舒世家的子弟和数百凶神恶煞般的恶鬼将冷月禅等人重重包围在溶洞之中,更有许多恶鬼在外围四处游走,屠戮着手无寸铁的妇孺家眷,呻吟惨叫声不绝于耳,宛若人间地狱。 原来一个来月前冷月禅兵败观澜峰,在阎西坡拼死掩护下,与海笑书等人侥幸突围,遁入鬼城地下世界中躲藏起来,欲待卧薪尝胆静候时机。 谁曾想元老会突然发难,一夜之间北冥山城风云变幻,各大世家尽皆沦陷。 冷月禅等人愈发谨慎,躲在这“朱颜天”中不敢外出。但时日一长终究还是行踪暴露,招致元老会的清剿。 如今在朱颜天避难的,尽是冷世家、阎世家、殒世家、离世家和少部分玄世家的残兵败将,还有数以千计的妇孺病残,又岂能抵挡得住哥舒战所率的虎狼之师? 冷月禅浑身浴血,猛地奋力连攻三刀稍稍迫开哥舒战,转头喝道:“快带海公子突围!”再一纵身挥刀杀向哥舒战,好教他无暇旁顾。 哪知他刚回头来,迎面两束绿芒直射而来,竟是哥舒战施展“破魂照”突袭而至。 冷月禅久战力疲已成强弩之末,登时灵台晃动心不能已,迷迷糊糊就看到哥舒战的魔剑横云已迫在眉睫。 他的心中一凉道:“莫非天欲亡我,要冷某横死在这小儿剑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联手(下) 正在他闭目等死之际,哥舒战蓦然低咦收住破魂照,身形一侧横云魔剑回摆背后。耳听“叮”的金石激鸣,一道恢弘雪浪如银河飞泄从天而降,劈击在了横云魔剑之上,溅起一串刺目光花。 哥舒战被震得身形踉跄侧移三步,目中精光绽放凝定来人脸庞,齿逢间一字字冰寒刺骨地吐出道:“楚天!” 原来那日他被珞珈刺瞎双目后威风扫地,满怀怨恨地闭关疗伤,一心一意要突破抱朴之境,重炼破魂照以报这奇耻大辱。 也是因祸得福,月余前法岩峰大战他并未参与,无形中躲过了一劫。后来元老会发动变乱执掌北冥神府,哥舒战当即投靠,被立为哥舒世家的临时家主。 元老会亦知哥舒战与珞珈、楚天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故此加意拉拢提拔,不惜用“灵笋竹液”为其治愈眼伤,又助他晋升了抱朴之境。 哥舒战倒也懂得“知恩图报”,连日来统帅麾下部众四下征伐,今日又奉命前来剿灭冷月禅等人,不想撞见了楚天。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哥舒战此刻的眼睛何止是红,简直是红得发绿! 虽说真正出手刺瞎他双目的是珞珈,但追根溯源全因楚天而起。这笔帐他记在心底已久,一出关便迫不及待打听对方下落,才知晓楚天业已离山,不由得倍感失落郁闷。 好在老天有眼,楚天居然回来了,而且主动送上了门,怎教他不心花怒放? 楚天亦在打量哥舒战,唇角轻蔑一笑道:“原本以为你瞎了双目能吸取教训,从此安分守己夹起尾巴做人。奈何狗改不了吃屎,才一年的工夫便又耀武扬威到处炫弄,还改换门庭当了元老会的鹰犬!” 这话字字诛心,激得哥舒战勃然大怒,冷笑说道:“小狗,今日没有珞珈护着你,还敢如此嚣张?我要亲手拔下你的舌头,刺瞎你的两眼,再剁碎了你喂狗!” 两人说话之际,冷月禅死里逃生退到一旁调息运气,待见出手搭救自己的居然是楚天,不由又是一怔。再看从战团外并肩杀来两人,一剑一鞭霞光冲霄,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那右边手持软鞭的少女轻纱蒙面,他并不认得。但左首的中年男子,却是自己的老对头幽鳌山! 眨眼的工夫,幽鳌山和晴儿已双双杀到近前,沉声说道:“冷侯,你我恩怨暂且搁置一旁,先联手驱敌以解眼下危局!” 冷月禅毕竟也是一代枭雄,心中飞速权衡过利害得失,慨然颔首道:“多谢鳌山兄仗义相助!” 忽听海笑书问道:“幽鳌山,你和楚天为何要帮我们?” 他的面色灰败,在妻子孟璇香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眼神里尽是警惕戒备之意。 要知道那日在凌烟阁中,正是楚天祭起虚芜寂灭印封住他一身神功,从此空负圣阶修为却使唤不动一丝魔气,形同废人生不如死。 故而此际看见楚天拔剑助阵力敌哥舒战,心里又恨又羞,更忌惮对方不怀好意。 幽鳌山反问道:“然则以海兄之见,你我狭路相逢是否应先血战一场,再令哥舒战坐收渔翁之利?” 海笑书言语一塞,凝视幽鳌山的脸膛却丝毫看不出有奸诈作伪之色,半晌后嘴角逸出一抹讥嘲道:“没想到我海笑书还会有跟你们联手抗敌的一天,倒要谢谢元老会和哥舒战了!” 这时就听剑吟掌啸,楚天已和哥舒战交手十余个回合。 哥舒战这一年多来闭门苦修,非但功力大进,于本家剑法的领悟亦更上层楼。方才对敌冷月禅时,他尚有些许留手,但遇见楚天就没那么客气了。 当下他运转魔气,使出“斗日十七式”,横云魔剑光花缭绕飘忽不定,招招不离楚天要害,立意杀了这小子稍解心头之恨。 孰料楚天的苍云元辰剑挥洒自如见招拆招,非但没有分毫不敌之象,反而屡屡奇兵突起打得他左支右绌。 哥舒战不由得又是愤恨又是嫉妒,想不通何以这小子的修为突飞猛进,竟然大有后来居上之势?自己修炼不辍的一番苦心,岂非要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他大喝一声,横云魔剑浮光掠影陡地幻动出三十六束虚实莫辨的剑华,幕天席地涌向楚天。 冷月禅面色微变道:“小心,这是天罡三十六!” 楚天恍若未闻,灵台空照无纤尘沾染,双目凝定漫天纵横的华丽剑光,从中窥辩出一条条真实的划行轨迹,左拳砰然击出一记“长河落日”。 但听“叮叮叮叮”梅花间竹的脆响,一道雄浑拳风横亘在空,如金汤之城将三十六记横云剑击悉数挡下,反震得哥舒战身形晃动胸口窒息。 他的脸色骇然一变,没想到楚天的功力强横至此,猛见到罡风光澜中,对方的日照神拳捣亢击虚撕开横云魔剑布下的层层守护,直轰向自己的胸膛。 哥舒战躲无可躲,咬牙运起十成功力拍出左掌,扬声喝道:“开!” “砰!”拳掌交击,哥舒战顿感一股无可抵御的气劲冲碎自己的掌力,沿着经脉直贯左臂,一条胳膊酸麻绞痛几疑臂骨断裂。 他一声低哼口中吐血,跌跌撞撞往后退开,左臂袍袖应声粉碎,露出鼓胀如柱的臂膀,赫然可见一条条经脉剧烈跃动,血气冲涌。 再看楚天不过是身躯微晃,却借势侧转纵剑攻向哥舒战的左肋。 哥舒战左臂经脉淤塞已不可用,急切间只能勉力闪躲,“哧啦”衣衫割裂,皮开肉裂,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 他恼羞成怒,双目遽然绿芒爆绽直射楚天,喝道:“去死!” “唿——”两道绿芒刺入楚天眼中,就见他身躯一震剑招顿显凝滞。 哥舒战心头一喜道:“这次还有谁能救你?!”高举横云魔剑便要劈落。 不料楚天眸中蓦然焕放出两簇金红神光,镜月高照道心抱朴,将破魂照尽数碾碎,望着哥舒战狰狞的脸庞冷冷一笑,施展沉鱼落雁身法中的一式“燕翔诀”似乳燕投林合身撞向对方怀中,左手一捏五指变幻释放出十二道天机印。 哥舒战魂飞魄散,手中的横云魔剑高举过头不及回防,方始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反中了楚天的瞒天过海之计。 “嘭嘭嘭——”十二道天机印结结实实轰击在他的胸膛之上,一团团青光崩绽如花盛开,无尽的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十二种天机厄运占据灵台,令心神瞬间崩灭。 他的眼中绿芒霎时黯灭,身躯如雨打芭蕉猛烈摇摆了数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天,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不甘的嘶吼仰面倒毙。 惨叫之后,是须臾的死寂。无数惊愕的目光齐齐聚焦在楚天的身上,海笑书更是又羡又妒难以自抑! 突然不知人群里是谁喊了声:“为战哥报仇,杀了这小子!”数十名哥舒世家子弟如梦初醒,潮水般杀向楚天。 晴儿不屑地冷哼,抬手取下定界魔枪迎风一晃暴涨百倍,枪锋金光煌煌飙射出一道磅礴罡锋向前涌去。 “噗——”犹如一把硕大无伦锋锐难挡的金红色镰刀,十余名哥舒世家子弟手中的魔兵被如切腐竹尽皆削断,或是胸口或是脖颈血如泉涌哀嚎倒下。 她挺枪一指敌阵,漠然说道:“还有谁想送死?” 众哥舒世家子弟骇然驻步,虽慑于楚天和晴儿的绝世魔功和霹雳手段,却又不甘就此退去,顿时形成僵持之局。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声悠扬清啸,敌阵后方无数恶鬼如麦浪般翻倒,竟是又有一众高手掩袭而至。 楚天闻听啸音心头巨震,双目透过重重敌阵血雨腥风,遥遥望见一条藕荷色的熟悉倩影乘风破浪飘飞而来。 “珞珈!”虽然依旧隔得极远极远,虽然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但他依然能够清晰地看见她那双风情万种的明眸亦正凝望自己,甚而可以清楚听到彼此热切的心跳声。 不止是珞珈,在她的左右还有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莫世家的家主莫靖轩,哥舒世家的继任家主哥舒晓冕,玄世家的新家主玄彬,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以及天王府大管家安玉京,唯独缺少了幽杞人和峨放鹰两人。 这七大高手几乎人人带伤,连珞珈亦不能幸免,但联袂而来声势骇人,又岂是少了哥舒战坐镇的那群乌合之众所能匹敌? 尤其是哥舒世家的子弟看到哥舒晓冕现身,斗志全消,更有不少人当即放下魔兵拨乱反正。 冷月禅见此情形心中大定,振刀高喝道:“杀——” 一众世家弟子同仇敌忾,杀将过去与六大高手汇合一处,肆意屠戮方才还作为收割者的恶鬼头颅。 但一切都和楚天没关系,他只静静地望着珞珈,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连日积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可以就此移除。 佳人无恙,安然归来。 在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沙场之上,他忘情地张开双臂迎向珞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摊牌(上) 朝雨初收,珞珈走在湿漉漉的山间小径上。去时成双,归来孑然,那柄油布伞早已不知被风吹去了何方。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在枫叶林中刚刚遭遇过骷髅鬼帝的袭击。 晴儿说得没错,所有的鬼帝都应该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深处,绝无道理出现在包括圣城在内的其他任何地方。 除非,幽元殿出现了惊人的变故,并且有人故意释放并指使骷髅鬼帝来截杀自己。 想到这里,珞珈抬起头,望了眼阴沉沉天空下那座高耸入云的法岩峰,唇角却又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无需担心,什么都是浮云。 她驾轻就熟步入幽世家家主府邸,高大的门楹上兀自悬挂着素白色的灯笼,好像是在提醒所有进出此门的宾客,这里的女主人刚刚离去。 无需通禀,珞珈径自走入内宅,恰好遇见顾嫂,才知幽杞人正在峨山月的书房里。 珞珈没让顾嫂禀报,来到书房外,便见幽杞人独自坐在窗前的桌案后,望着桌上摆放的一盆插花入神。盆中的花朵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和几片泛黄的叶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珞珈隔窗注视幽杞人须臾,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幽杞人这才惊觉过来,抬眼见是珞珈,憔悴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是你?坐吧。” 珞珈点点头,在幽杞人对面的空椅上落座,瞟过那盆峨山月留下的插花,问道:“你在想月姐?” 幽杞人半晌没有应声,神情落寞而萧索,指尖轻抚过枯枝,说道:“你是山月生前最知心的帕交,应该知道她真正爱的是谁。” 他的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悠悠道:“我总以为自己能用后半生几十年的时光去感动她,融化她,结果才发现原来是在自欺欺人。” 珞珈道:“你我都明白,假如没有七年前的那场变故,她本该是鳌山的妻子。” 幽杞人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隐痛,自失地一笑道:“所以你和鳌山都对我心存芥蒂,以为是我不顾兄弟情义趁人之危,从他身边夺走了山月。但你们可曾想过,当山月伤心欲绝地从大崖山独自回返北冥神府,是谁在默默守护她陪伴她,帮她慢慢走出了那段噩梦?” “没有人真正帮月姐走出过那段噩梦的阴影,否则她也不会选择自尽这条绝路来寻求解脱。”珞珈徐徐道:“她一直都在暗中寻找大崖山猎户村血案的始作俑者,想弄明白隐藏在血案背后的真相。我猜她已经找到了答案,却因某种缘故不愿说出口,最终带着这个秘密一起离去。” 幽杞人微微一愣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小坐凭栏,听更深漏残,心成灰烬;怎堪念,幽人独往来,寂寞广寒;杞梦如烟,谁忆似水华年,人渺然。” 珞珈轻声吟诵峨山月的绝笔遗言,目光凝定在幽杞人的脸庞上,好似要洞穿他的内心,一字一顿道:“小、心、幽、杞、人——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将这句话藏在了自己的遗书里,然后用一把银剪结束了生命?!” 幽杞人一声不吭地看着珞珈,神情出奇的平静。许久之后他摇了摇头道:“你和她都不懂我。” 珞珈语意转寒,说道:“所以你就指使骷髅鬼帝来暗杀我?” 幽杞人的剑眉霍地一跳,情知已然无法瞒过珞珈。假如面对的是旁人,他或可断然否认,毕竟除了峨山月的一纸遗书外,再没有其他的证据可以指认自己。 然而珞珈不同——这丫头素来都是我行我素快意恩仇,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和证据。 “骷髅鬼帝杀不了你。”幽杞人的面容沉静如水,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从珞珈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杀气,“我不过是想将你引去幽元殿。” 珞珈的心头一凛,没想到幽元殿果然已经落入了幽杞人的手中。那不仅意味着在幽元殿中隐居修炼的北冥神府元老会已被其掌握甚或击毁,而且还放出了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深处的数以万计的恶鬼。 这些恶鬼的道行远胜过居住在鬼城乃至地下世界中的同类,它们经年累月终日吸食北冥海中的精纯灵气,甚至有可能获取到殒落在北冥海中无数仙魔法宝残留下来的元气精神的传承,修炼成为譬如骷髅鬼帝一般的绝代凶煞。 假如将这成千上万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北冥海深处,积郁了满腔怨毒与戾气的恶鬼释放出来,顷刻间神陆便将沦为群魔乱舞赤地千里的人间地狱。 即使身为魔门的北冥神府,三千年来也从不敢冒此大不韪,利用它们来击灭正道五大派。因为就算是白痴也懂得,那是在玩火自焚! 珞珈与幽杞人相识十数年,当然清楚他决计不是白痴。相反,这位幽世家的家主向来睿智低调,深藏不露。然而越是如此,她的心底就越是生出丝丝冷意,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魔门三府,北冥为尊——这句话你肯定听说过。可惜数千年来,魔门三府中实力最为雄厚的我们却一次次错过趁势而起逐鹿天下的时机,固守一隅裹足不前。” 幽杞人回答道:“并非历代府主庸庸碌碌胸无大志,奈何神府内部诸侯割据,以至于府主号令多有不从,而且还要受到元老会的挟制与掣肘。因此要想完成一统神陆正魔两道,独尊四海的不世伟业,惟有破除门户,竖立霸权!” 珞珈冷笑道:“我不信你能得到元老会的支持!” 幽杞人傲然一笑道:“元老会,那不过是个腐朽至极的摆设,轻轻一碰便散了架。十七个神府元老中,已有十一人宣誓效忠,剩下的六个老古董被你杀了一个,还有五个自寻死路业已伏诛。” 珞珈暗吃一惊,却不动声色地套问道:“不可能,凭你一己之力决计办不到。” 幽杞人悠然道:“去问你的大哥倪天高吧,此刻他就在幽元殿中。不妨告诉你,非但是倪公,包括峨放鹰、莫靖轩在内的所有现存各大世家家主,今天早晨都已接到元老会的玉简金牒,应邀前往幽元殿会商内乱后的善后事宜。” 珞珈的俏脸微变,心知幽杞人此言绝非恫吓。倪天高等人此去幽元殿,不啻是刀山火海生死难料。倘若一众世家家主尽皆落入魔掌其后果不堪设想。 “鳌山呢,我相信你不会遗漏了他。”珞珈冷冷问道,抬起纤手轻抹云鬓。 幽杞人盯着珞珈在发丝间缓缓滑过的玉指,泰然自若道:“承蒙郡主殿下提醒,我自会对他妥为照顾。”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他可是我的亲大哥,又焉能等闲待之?” 一瞬间,珞珈的指尖已按在了发簪之上,犀利森寒的杀气犹如宝刀出鞘直迫幽杞人。但就在她即将出手的霎那,灵台之上遽然警兆升腾,感应到背后一股阴森恐怖的庞大气势正悄无声息的向自己逼近。 不知何时,书房门口出现了一名蓝袍老者,神情木然地望向珞珈。 幽杞人看着珞珈凝定的素手,淡然说道:“对不起郡主殿下,我要失陪了。” 珞珈一动不动地注视幽杞人站起身,迈开步履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往书房外行去。 她几次试图出手,但每一次都被蓝袍老者如山如海的气势牢牢压制,只要稍有异动就会遭受到对方势不可挡的雷霆闪击。 更重要的是,珞珈察觉到幽杞人举手投足间看似轻描淡写,竟是无懈可击。倘若自己强行抢攻,不仅无法伤到对手,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陷阱。 弹指之间,珞珈已有了决断,一任幽杞人从容地从自己身旁走过,玉容微露笑意道:“幽杞人,你终究是个胆小鬼。我就坐在这里,你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幽杞人的身躯微微僵直,便在珞珈准备出招的霎那,他却迅速恢复了正常,背后破绽一闪而逝,漠然说道:“你说得对,我从不做成功把握低于八成的事。”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外。 珞珈的手缓缓从鬓角垂落下来,她料定蓝袍老者不会主动对自己出手,所求者不过是掩护幽杞人安然离去。 果然,那蓝袍老者依旧岿立如岳钳定珞珈,两人如有默契形成微妙的僵持之局。 这时候珞珈已经认出了蓝袍老者的来历,正是北冥神府元老会成员之一,玄世家上任家主玄斩的弟弟玄断。 由此可见,幽杞人确实掌握了幽元殿和元老会。但令珞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蓦地背后杀气一敛,玄断微微欠身道:“老夫多有冒犯,望郡主殿下海涵。”身形一晃亦自消失了踪影。 珞珈并未急着追出书房,眉宇隐隐泛起一缕少有的忧色。 当务之急她必须立刻找到幽鳌山,方始有望与幽杞人联手一斗。所幸楚天今日已然离山,自己更无后顾之忧,大可放手一搏陪着幽杞人好好玩上一局。 但这次谁赢谁输鹿死谁手,珞珈心里也没了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摊牌(下) 然而珞珈并未能找到幽鳌山。她尚不知晓,幽鳌山已受友人之邀赶往蜀州。当然,那是另一场骗局。 当下珞珈只身前往幽元殿,一路上冲破重重禁制层层截杀,最终寻到了被困在大殿深处的倪天高等人。 经过十数日的浴血苦斗,众人总算打破了“幽元封魔阵”的封锁脱困而出。但峨放鹰为掩护同伴突围惨烈战死,其他人亦无不身上带伤。 听完珞珈的叙述,楚天、冷月禅等人的心情愈发沉重,没想到局势败坏至此,更未料及幽杞人竟会是元老会动乱的始作俑者。 幽鳌山更是眉宇紧锁,一个劲儿地往喉咙里倒酒,心绪恶劣之极。 虽说为了峨山月的事,兄弟二人早年反目形同陌路,而且他亦从遗书中隐约猜知幽杞人或是罪魁祸首。但如今一旦证实,心里仍然难以接受。 楚天收取了封在海笑书体内的虚芜寂灭印,说道:“冷侯,虽然哥舒战败亡,但元老会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此处绝非就留之地,需即刻迁徙。” 冷月禅苦笑声道:“我岂能不知此处危在旦夕,但如今北冥山城尽数落入幽杞人和元老会的掌握之中,又有何处可以容身?若要离开北冥山城,我们这些人或可无虞,可众多妇孺伤残却无论如何也走脱不了。” 楚天胸有成竹道:“无妨,诸位可先行撤往寒洞绝地深处的勾漏幽渊,云仙子、峨无羁母子以及幽大哥召集的部分北冥子弟,均在那里集结修整。” 幽鳌山愣了愣,别人不知道,但他和晴儿却晓得,峨无羁母子已按照楚天的建议前往乱离火泊驻扎,哪里还可能留在勾漏幽渊。 但他迅即醒悟到什么,惺忪醉眼不着痕迹地从冷月禅、海笑书、玄彬、莫靖轩、哥舒晓冕、安玉京、寂商玄、倪天高等人的脸上拂过,并未出声纠正楚天。 冷月禅看了眼海笑书,似乎在等待这年轻人发下号令。海笑书迟疑片刻,说道:“好吧,我们稍作收拾便即出发。”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知应该算作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先前我们接到密报,就在昨晚元老会率领数千鬼众突袭前来讨伐北冥神府的正道五大派联军。一夜激战下来,五大派死伤惨重已退至距离北冥山城五百里外的一处荒山中扎营,又星夜用飞简传书各自向本门求援。” “什么,竟有此事?”众人闻听此讯俱都惊愕不已,安玉京嘿然道:“这伙儿正道老狗,平时沽名钓誉自诩光明磊落替天行道,到头来还不是专干这偷鸡摸狗趁火打劫的勾当?败得好,败得妙!” 寂商玄冷冷道:“若连五大派都折在了幽杞人的手上,我们更无翻本之望!” 哥舒晓冕道:“难怪我们能顺利冲出幽元封魔阵,敢情是幽杞人调集主力前去偷袭正道五大派联军,以至于顾此失彼,委实侥幸之至!” 玄彬嘿然道:“莫非照晓冕兄的说法,咱们还得感激正道五大派不成?” 楚天听得暗自皱眉,晓得这些人积怨极深,眼下迫于形势不得不携手合作,但难保不是同床异梦各有打算。 倪天高亦看出此点,解围道:“诸位,大敌当前我等需戮力同心,彼此之间的旧怨莫要再提。否则未等幽杞人杀上门来,大伙儿已打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现下安天王闭入死关,离伤秋和玄龙驭同归于尽,论及声望地位已无人可及倪天高。故而他一开口,众人纷纷停止争吵。 倪天高沉毅的目光环顾左右,徐徐说道:“当务之急,我们要赶紧和云仙子的人马会合,然后设法冲破封锁离开北冥山城,否则在此弹丸之地,迟早难逃全军尽墨的结果。” 冷月禅瞥过海笑书,见他没有说话,便率先表态道:“好,在离开北冥山城之前,我等惟倪公马首是瞻。” 玄彬、寂商玄、哥舒晓冕、安玉京等人亦纷纷说道:“但凭倪公差遣!” 然而令倪天高讶异的是,楚天、珞珈、晴儿、幽鳌山和莫靖轩都未出声。 别人也就罢了,珞珈和幽鳌山,一个是他的嫡亲妹子,另一个是多年的挚交好友,这两人居然也默不作声,大大出乎倪天高的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候,忽听楚天说道:“幽大哥,可记得那日在幽夫人坟前,你交给我的那份四人名单么?” 幽鳌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自然记得!” 安玉京诧异道:“什么名单?” 楚天回答道:“是一份嫌疑操纵七年前大崖山伏击林隐雪,屠灭猎户村的血案真凶名单!” 哥舒晓冕错愕道:“珞珈郡主不已说了,那幕后凶手便是幽杞人啊?” 楚天淡淡道:“幽杞人仅仅是幽大哥当日交给我的名单中所列的四人之一,上面还记着另外三个人的名字!” 众人的心头无由一跳,霍然生出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与紧张。 最后,还是海笑书打破静默,出声问道:“不知另外三人是谁?” 楚天回答道:“除了幽杞人,在名单上排在首位的是离世家家主离伤秋。” 海笑书面颊上的肌肉一记抽搐,旋即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哥舒晓冕微松口气道:“离公业已战死,即便是他也早已恩怨两消了。” 楚天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位便是安玉京安大总管!” 安玉京勃然变色道:“难不成你和鳌山兄怀疑我是凶手?” 寂商玄似乎跟安玉京很不对劲儿,嘿然道:“为什么你就不能是?” 玄彬皱眉道:“我不明白,这份名单上的人跟幽杞人到底有何关联?” 楚天油然道:“很快你就会明白。”转眼望向安玉京道:“安总管无需恼怒,我知道这幕后之人绝不是你,而是另有旁人。” 安玉京怒气稍消,怏怏道:“说罢,最后一个是谁?” 楚天却不再开口,一双眼睛久久注视珞珈,目光复杂难以言喻。 众人见状一奇,不由暗自猜想道:“怎么,那人竟会是她?!” 许久之后珞珈看着楚天微微颔首,道:“你确定?” 楚天默默点头,珞珈的目光黯了黯,随即又变得幽深迷蒙,道:“好吧,我信你。其实,你又何必再问我?” 楚天如释重负,轻轻吐了口气,目光依旧须臾不离地凝望珞珈那张于平静淡然之中隐藏着难言况味的绝美玉容,徐徐道:“倪公,是你吧?” 登时周围一片窒息的死寂,即管在场众人无不是久经风雨见惯大浪的魔门豪雄,闻听此言心底里仍禁不住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只要不是傻瓜,谁都听的出来,看得出来,楚天真正怀疑的竟是倪世家的家主,珞珈的嫡亲兄长倪天高! 倪天高神容沉静,悠悠地微笑道:“你去过了魔教,是否林隐雪已然恢复了记忆,或者她从未失忆过?” 他的视线从楚天脸上缓缓移向晴儿,眸中忽地透出一缕难以形容的神采,却是一闪而逝,低声道:“你比隐雪沉得住气,这点更像我!” 晴儿冰冷的眼神对视倪天高,寒声道:“那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你!” 楚天轻握晴儿凉冰冰的小手以示安慰,说道:“倪天高,就算你叱咤风云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上,到头来却众叛亲离,连亲生女儿亦对你恨之入骨,真不知你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倪天高晒然道:“我的志向,又岂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可以度之?” 寂商玄惊疑不定道:“倪公,这小女娃儿果真是你的——” “不错,她就是我和林隐雪所生的女儿!”倪天高傲然道:“遍数神陆英雄,舍我其谁能入当年魔门第一美女的法眼?!” 晴儿纤手一抬就要拔下定界魔枪,却被珞珈一把按住,说道:“大哥,真正控制元老会掌握幽元殿的人是你,对么?” 倪天高道:“我耗费了二十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之局面。幽杞人不过是倪某的一条狗而已。没有我,他能驱使得动神府元老和众多鬼帝鬼王?” 幽鳌山眉宇泛起怒色,但又想到幽杞人自甘堕落,不由喟然一叹心中痛惜。 他双目迫视倪天高,说道:“隐雪即已以身相许,还为你生下晴儿,你又为何还要诓骗安天王,派遣神府高手在猎户村中截杀她?” 倪天高冷笑道:“谁说是我干的?这些年来,我和你一样,也在寻找那个泄露隐雪行踪,害得我痛失妻儿的幕后黑手!” “什么,告密的不是你?”幽鳌山大吃一惊道:“可是除了你又有谁能预先知晓隐雪的行踪?” 倪天高面色如霜,说道:“老话总是有道理的——算人者人亦算之!我自以为行事缜密计划完美,哪里晓得到底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晴儿漠然道:“你表演完了么,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七年!” 倪天高摇摇头,说道:“晴儿,你太傻了,受人利用尚且不知。我为何要杀你娘亲,何况那日她正打算要将北冥宝藏的下落告诉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喜欢(上) 安玉京喝道:“倪公,你逆天行事祸乱神府,就不惧安天王么?” 倪天高不以为然道:“安天王?我攻占鼎炉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打开了‘天鼎虚境’。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嘿然一笑道:“虚境里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安天王——他骗了我们所有人,根本就未在虚境中闭关!” “不可能,你胡说!”安玉京浑身一震道:“当日我和你都是亲眼看见安天王走进虚境闭入死关的!” 倪天高双目不经意地一瞥安玉京,宛如两道雷霆利刃直插灵台,慑得他一阵胆寒。 “很好,我也正想问你,安天王究竟去了哪里?” 安玉京全神贯注护持灵台,苦苦抵御倪天高的目光压迫,涩声道:“明知故问!” 众人听这两人交锋,均都震惊不已——又有谁能想到,安天王竟然不在天鼎虚境里,然则这四年间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或者已然羽化飞升,甚而被倪天高秘密击杀,此刻故意遮掩。 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以至于近乎让人失去判断力,难以知晓到底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这时候,幽鳌山忽然开口道:“倪兄,我不明白。凌烟阁一战后,离公与玄龙驭双双阵亡,下任北冥神府的府主之位非你莫属。你又何必迫不及待地策动元老会谋逆,甚至不惜释放出幽禁在北冥海中的诸多鬼帝?” “环顾神府诸公,离伤秋参悟造化修为卓绝,可惜为情所伤郁结自艾,不是豪杰胸襟;幽杞人心思缜密内敛坚忍,却失之于阴柔秀雅亦非英雄本色。能与我比肩者,惟鳌山兄而已,余子皆不足畏。” 倪天高看向幽鳌山,从容说道:“因此当我发现你突然回返北冥山城,开始暗查当年之事时,就知道早晚会被你寻出蛛丝马迹。另外隐雪尚在人世,对我而言暴露的危险无疑更增一层。更麻烦的是,我始终怀疑安天王并未真正闭入死关,随时可能回来重掌大权,令我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听他当众将包括离伤秋、幽杞人在内的北冥神府群豪贬得一钱不值,惟独对那个醉鬼幽鳌山青睐有加,冷月禅、玄彬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点儿不自然,只是心机深沉隐忍不发罢了。 幽鳌山察言观色心中雪亮,哈哈一笑道:“倪兄盛赞,鳌山愧不敢当。只凭倪兄轻描淡写的只字片语便教在场诸公对我暗生芥蒂,这等手段鳌山自愧不如!” 倪天高油然一笑也不辩驳,负手而立转向珞珈道:“小妹,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没有。”珞珈幽幽地笑了笑,“如果能够回到从前,我希望你能选择另一条路。” “或许吧,可惜我们谁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过去。” 倪天高轻拂衣袖,像是要抖落去心中最后一丝对过往的眷恋,举目眺望极远处黑黢黢的虚空,淡然道:“你们中有谁想动手,来吧。” 天地忽然寂静下来,十数双目光牢牢盯视在倪天高沉静如水的脸庞上,呼啸过朱颜天的煞煞阴风吹卷起他的衣袂,恰似一尊遗世而独立的隐者,却在一众北冥神府顶尖高手的包围中峥嵘显露,我意独行。 但任他修为通天彻地,即便臻至大千空照的无上化境,亦不可能从珞珈、幽鳌山、楚天、晴儿以及诸多世家家主的合围中兔脱而去。即以眼前的鼎盛阵容,连号称魔门第一高手的魔教前任教主林盈虚亦要退避三舍! 晴儿冷冷凝视面前这个害了母亲一生,却又给了自己生命的人,寒声说道:“倪天高,你那日鬼鬼祟祟出现在大崖山猎户村的废墟中,究竟所为何事?” 话音落下许久,未见倪天高回答。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唇角含着一抹孤傲而略带讥诮的笑意,仿佛入了定出了神。 “不好!”霎那间楚天、幽鳌山、晴儿、莫靖轩、冷月禅、寂商玄等人不约而同出手攻向了倪天高。 登时刀光剑影掌风激荡,尽皆轰击在了倪天高的身上,发出“砰”的一记爆鸣。 一团亮白色的浓烈光芒爆绽开来,倪天高的身影不可思议地融化消失,只剩下穿在身上的那袭白衣被罡风激起,冉冉舞动在空中,接着又“啪”的脆响炸裂成无数雪白的残片,缤纷飘落。 “物化我身,神游天外!”安玉京的脸色格外难看,低哑的嗓音道:“他竟已炼就了‘化物神诀’,以一件白袍幻变成身外化身,真身却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凭借‘神游之术’瞒过我们的灵觉锁定隐遁逃逸!” 冷月禅收住掌势,徐徐道:“据我所知,这两门绝学只记载于《北冥盛典》最后一篇中,非府主本人不得翻阅参悟。倪天高又是从何处得到的修炼法诀?” 珞珈静静看着满天飘洒的白色衣片,仿似对此早有预料,俏脸上没有一丝讶色,回答道:“冷侯可曾听说过幽元殿十二铜柱?整部《北冥盛典》秘学,尽数印刻在其中的四根铜柱上。” 冷月禅一省道:“原来如此!”想着倪天高即能令元老会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得窥十二铜柱上的各种北冥神府绝密魔功。 海笑书问道:“郡主殿下何以对幽元殿十二铜柱的事了如指掌,莫非你也见过?” 珞珈蔑然一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海笑书哼了声道:“请恕我多疑,倪天高可是你的嫡亲兄长!” 虽然这话说得隐晦,但机锋暗藏,任谁都能听的懂其中隐含的言外之意。 楚天突然朝他走近,海笑书暗自一凛全神戒备道:“不知楚兄有何见教?” 楚天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道:“我忽然想起了玄龙驭,他是海兄同父异母的至亲手足吧?” 海笑书面色微微一变,他当然听得出楚天话语里的讥讽之意。奈何对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仅巧妙化解了自己对珞珈的质疑,更连消带打嘲弄了他一把。 看到海笑书受窘的尴尬模样,几个与他存有旧怨的家主不由暗呼痛快。 玄彬更是恨他“吃里扒外”险些颠覆了本家,故意嘿然笑道:“楚兄弟你有所不知,海公子那是大义灭亲,佩服啊佩服!” 海笑书眉宇一挑杀机毕露,峻声道:“老匹夫,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楚天脸上笑容蓦敛,趁对方分神喝骂之际突然探出左手抓向他的脖颈。 海笑书急忙退身出掌封架,哪知楚天由爪变拳在他掌上砰然一击。 海笑书顿感一股巨力涌到,自己的左掌不由自主往右侧转,反打他的胸口。 “拨云见日!”海笑书情知不好,无暇细想疾出右掌挡在胸前,“啪”的双掌交击,等若自己的左右手结结实实干了一架,震得气血涌动身躯摇摆。 不等他缓过劲来,楚天的右手后发先至已按定在海笑书的脖子上。 冷月禅大吃一惊,欲待救援已然不及,眼看海笑书落入楚天之手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急道:“楚公子,手下留情!” 楚天面色冷峻,一字字道:“再敢辱及珞珈,我杀了你!”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放开海笑书的脖颈,身形一晃已退到珞珈和晴儿的身边。 海笑书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却知这时跟楚天翻脸只会自取其辱殊为不智。他忽地怒气尽收,朝楚天展颜一笑,说道:“我不过是想和郡主殿下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未料招致楚兄误会,甚是抱歉。”说罢,向珞珈躬身一礼道:“郡主殿下,请恕我方才无礼冒犯。” 珞珈亦暗自佩服这家伙能屈能伸,变脸如翻书的本事。她纤手轻掩檀口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希望海公子下次能想个有趣点的笑话,相信我大哥一定爱听。” 幽鳌山看着海笑书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楚天冷笑不语锋芒毕露,而围观的玄彬、安玉京等人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伙儿宛若一盘散沙,真不知如何能够翻转局面对抗倪天高。 他沉声说道:“各位,倪天高即已脱逃,势必会调遣麾下高手展开报复。朱颜天已非久留之地,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莫靖轩赞同道:“鳌山兄说得不错,勾漏幽渊也是不能去了,我们得另寻安全所在。另外还需尽快遣人通知云仙子尽快撤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楚天笃定道:“不要紧,我们原本就不去勾漏幽渊。那是我有意诓骗倪天高,好将他引到勾漏幽渊,方便我们从容转移。事实上,云仙子等人早已启程前往乱离火泊,我们径直去那里与他们会合。” “乱离火泊?”幽鳌山眸中露出一缕赞赏之色,抚掌道:“好地方!” 想着倪天高兴师动众却在勾漏幽渊扑空的情形,寂商玄亦是呵呵笑道:“楚公子,你这是和倪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只可惜无法亲眼目睹他那时的表情。” 楚天摇头道:“没关系,他更好看的表情还在后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喜欢(下) 有一干经验丰富的世家家主坐镇,将近两千人的迁徙转移井然有序悄无声息,仅用了不到半天工夫就安然抵达了乱离火泊,与僵尸老妈、峨无羁的恶鬼军团,以及幽鳌山召集而来的世家子弟会师一处。 这是目前大伙儿所能收拢整合起来的所有的抵抗力量,刨除几无战力的妇孺和伤员,能够真正上阵征杀的不过一千多人而已。 在众多家主中,寂商玄最擅奇门遁甲之术,当即挑选出若干名寂世家弟子,在乱离火泊外围紧急布置了一圈“咫尺天涯阵”。此阵最大的好处就是若有人靠近,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引入歧途,通过阵中特设的岔道绕行乱离火泊,而将藏身之处泄露的风险降至最低。 见寂商玄在众人面前显露身手,安玉京亦不甘寂寞,利用乱离火泊复杂诡异的地形,在四周加设了层层禁制。虽说由于材料匮乏只能因陋就简,这禁制自然抵挡不住诸如倪天高、幽杞人这等魔门翘楚人物的侵袭,但对普通的真阶高手却具有极大的杀伤力,至少能延缓对方的进攻,为妇孺伤员撤离赢取必要的时间。 而幽鳌山、莫靖轩、玄彬、哥舒晓冕等人最是忙碌,在最短时间里将来自不同世家的弟子门人家臣家仆组织起来重新编组,又以六人为一队教授了“六丁六甲诛仙阵”中几种最为简单易学的阵法变化,临阵磨枪的操练起来。 至于冷月禅、海笑书也没能闲着,安顿妇孺照料伤员的事自然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大敌当前生死攸关,这些曾经不共戴天的仇敌,因为倪天高而不得不走到了一起,为求生而战。 所有人中楚天或可是最为悠闲的一个,在别人忙得热火朝天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找了座岩洞好整以暇地打坐运功,恢复在和哥舒战一战里耗损的功力。 但没有人会指摘他偷懒。每个人都清楚,之所以大家能够暂时捐弃前嫌,在乱离火泊重整旗鼓紧张备战,全因这少年驰骋鬼城地下世界,救危扶难将所有人聚集到了一面旗下。 何况若非楚天揭破了倪天高,恐怕此刻已无人能够幸存。 无形之中,他已成为各大势力的粘合剂。即使是海笑书亦心知肚明,想要活着逃离北冥山城,脱出倪天高的魔掌,就必须倚仗这少年。假如惹翻了他,不等倪天高兵临城下,相信莫靖轩、玄彬等人都会很乐意出手代劳。 约莫三个时辰后,楚天魔气游走四十九周天缓缓醒来,就看到晴儿静静地依靠在洞口的岩壁上,正为自己护法。 他的心中油然感到一团暖意,说道:“晴儿,你怎么不歇息一会儿?” 晴儿道:“我站着也是在休息。” 此话倒也不假,需知定界魔枪中蕴藏着万载冥界元气精华,浩瀚纯正用之不竭。如今魔枪认主沟通天地,人枪之间的意气交流生生不息循环往复,晴儿的功力几乎每一刻都在不断壮大,其进境之快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楚天站起身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征战劳乏一扫而空。他迈步走向岩洞口,问道:“外面的情形如何?” 晴儿道:“一切正常,至少目前在乱离火泊周围尚未发现倪天高的爪牙。” 她见楚天往洞外走去,唤了声道:“哥哥!” 楚天一怔问道:“怎么?” 晴儿注视楚天的脸庞,说道:“你是要找珞珈吧?” 楚天颔首道:“我想和她谈谈关于倪天高的事。” 晴儿没有动,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天,说道:“你会娶珞珈么?” 楚天愣了下,没想到她会问起自己和珞珈的事,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会。” 晴儿徐徐道:“可是你曾经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楚天委实不晓得晴儿的小脑瓜里转动的是什么念头,扑哧一笑道:“除了我将来还有珞珈,我们都会陪着你,那不是更好么?” “不好,”晴儿生硬地回答:“我不喜欢珞珈。” 楚天大感意外,问道:“为什么?” 晴儿冷冷道:“我会陪着哥哥,但身边不想有其他人。可以么?” 楚天失笑道:“晴儿,等你长大了也会寻找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人,然后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和他白头到老。那时,我们或许会分开,但心总是在一起。无论再过多少年,相隔多么远,你都是我的妹妹。” 不知不觉,他的话语变得越来越真挚动情,却也意识到晴儿正在渐渐长大。 晴儿的眸中泛起一抹抗拒,缓缓说道:“可我真心喜欢的,就只有哥哥你。” 楚天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晴儿。 他想了想,解释道:“喜欢也分很多种,譬如兄弟姐妹之间,朋友手足之间,父母儿女之间,当然也有男女之间的喜欢。晴儿,我喜欢你,因为——” 晴儿忽然伸手,用一根玛瑙似的纤指封缄在了楚天的唇上,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微笑着道:“我也喜欢你,而且我会比珞珈做得更好。” 楚天彻底呆住,发现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解,非但没能让晴儿明白什么事兄妹之情,什么是男女之爱,反而让这小丫头把他也绕了进去。 然而他并未意识到,或许晴儿早已懂得这些道理,真正不明白的只是自己。 忽然岩洞外头响起峨无羁大咧咧的嗓门道:“小楚,你醒了没有——” 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洞,却正看到晴儿的玉指按印在楚天唇上的一幕,禁不住一阵错愕,长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傻傻地瞧着这两人。 晴儿不以为意地狡黠一笑,纤指从楚天的唇上移开,对着呆如木鸡的峨无羁摇了摇,飘然从他身旁走过,消失在岩洞外。 峨无羁好像这时才清醒过来,兀自纳闷道:“小楚,这丫头唱的是哪一出?” 楚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 峨无羁挠挠乱蓬蓬的头发,道:“大伙儿想商议一下后面的事情,要我来通知你。” 楚天举步走向洞外,忽然想到峨无羁这大嘴巴若不提醒,不消片刻就会将方才的尴尬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闹得满城风雨,便道:“刚才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保证守口如瓶!”峨无羁很接翎子地拍胸脯道:“可千万不能让郡主殿下知道,否则可有好戏瞧了。” 他亲热地搂住楚天肩膀,笑着道:“兄弟,你行啊。一个是北冥神府的郡主,一个是魔教的小公主,都——” “砰!”楚天狠狠在这混蛋的小腹上给了一肘子。 峨无羁猝不及防,疼得双手捂肚弯下了腰,咬牙切齿道:“你黑我!” 楚天拍拍他的背脊,说道:“兄弟,我这是在帮你清理肠胃。”忍着笑扬长而去。 他来到会场,幽鳌山、莫靖轩、冷月禅、云中仙等人均已围坐下来济济一堂,却没有见到珞珈的身影。 哥舒晓冕向楚天颔首示意道:“楚公子,你来得正好。我们才讨论如何能够躲过倪天高的追杀,安全撤离北冥山城。” 安玉京冷冷道:“事实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一千多老弱妇孺手无缚鸡之力,一天能走多远?就算我们能够撤出北冥山城,也会被倪天高迅速追上。” 玄彬道:“我们为什么要为这些妇孺冒险?惟有丢弃累赘,才可能顺利突围。” 冷月禅色变道:“若如此,诸公尽可自便。冷某宁可血战到底,亦不会扔下他们!” 需知安玉京、哥舒晓冕所言及的“累赘”绝大多数乃是冷世家、阎世家、殒世家和少部分玄世家的家眷。对他们而言,这些人的生死自然无关紧要。 寂商玄道:“冷侯莫怪我们心狠,实为形势所迫。眼下聚集在乱离火泊中的这千余子弟已是我们各大世家最后的火种和希望。倘若再被倪天高一网打尽,我们这些人有何颜面再见列祖列宗?” 冷月禅心知寂商玄说的是实话,亦自阴霾满面地沉默下来。 楚天听这几人争论,已知大概。他问道:“我可以说两句么?” 云中仙道:“当然可以,咱们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她本就因为儿子的关系,对楚天甚有好感。今次又多亏这少年击杀雷竟城,保全了大伙儿的性命,还以云麓圣泉为己疗伤。这等恩情口中尽管不说,但只需楚天一句话,自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我想若非为形势逼迫,没有人愿意离开北冥山城。伯母,你一定记挂着伯父的生死安危吧?”楚天望向云中仙,见她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不提各位的家人多在圣城,也不说祖上的基业何甘于葬送己手。我相信,包括安总管、玄公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愿就这样认输离开,从此如同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亡命天涯!” 玄彬面颊上的肌肉狠狠一跳,沉声道:“楚公子,你想怎样?” 楚天的目光徐徐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道:“干了倪天高!”(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选择(上) 楚天的话刚出口,众人俱都一怔。 毕竟是初生牛犊年少轻狂,许多人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在摇头。 即使如冷月禅这般宁死不愿丢下家眷,要与倪天高拼到底的人,也不敢奢望能赢。 哥舒晓冕自失地一笑道:“干掉倪天高?我也想,可这样做无疑于以卵击石。” 云中仙冷哼道:“闭上你的臭嘴,听小楚说!” “谁说我们以卵击石?不错,这里只有区区千余子弟。但大家莫要忘记,在圣城、外城还有藩城中,还有数以万计的世家子弟旁支门徒。我敢断言,只因诸位失陷幽元殿,他们才不得不忍气吞声顺服倪天高。” 楚天说道:“倪天高的势力虽然强大,但他至少有四处软肋,注定了败亡之局。首先,北冥海中的十大鬼帝,哪个不是呼风唤雨桀骜不驯之辈?神府元老更是出自各大世家,又岂能甘心坐视本家覆灭?我想他们多为受了倪天高的挟制,不得已而助纣为虐——是为欺世。” 会场中一阵寂静,每个人都在思考楚天的话语。 “其次,安天王尚在,倪天高便迫不及待屠戮家主排斥异己,将神府大权独揽一身,俨然凌驾于元老会之上,篡权谋逆之心路人皆知——是为盗名。” 楚天冷静分析道:“再次,倪天高为扩充实力网罗羽翼,擅自释放镇压在北冥海中的冤魂厉魄,此举不仅违背神府禁忌更会为祸神陆,是为逆天。最后,安天王闭关前曾对倪天高委以重托,希望他主持大局力保神府。然而倪天高却为一己之私翻云覆雨,致使北冥神府四分五裂人心离散,是为犯上。” 他稍作停顿,轻吐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此欺世盗名,逆天犯上之徒,纵然绝世雄才旷古修为,最终亦难逃一败,其麾下爪牙自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一阵静谧中,忽听海笑书轻轻鼓掌,面容含笑道:“楚公子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端的振奋人心提升士气。可惜啊,这里不是诵读仁义道德书堂,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纸上谈兵谁都会,这就像对一群兔子说:即管老虎很强大,但它既不会飞也不会游,更没学过打洞上树,故而无需害怕定可战而胜之。” 峨无羁看不惯海笑书摇头晃脑阴阳怪气的模样,“呸”了声道:“你小子才是兔爷!” 幽鳌山不愿众人再起争执,说道:“我同意楚兄弟的想法,与其丢下妇孺和祖上基业屈辱逃亡,莫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但倪天高有元老会的支持,北冥海鬼帝的襄助,权势熏天难以动摇,即使正道五大派的联军也在他手中吃了大亏。我们势单力孤,更需谋定而后动。” 楚天说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恰恰因为正道五大派遭受重创,却为我们争取到一线胜机。” 海笑书眼睛一亮,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讥笑过楚天,沉吟道:“你是想游说正道五大派与我们结盟,共同对付倪天高?” 冷月禅、寂商玄等人听得心头一震,若论见识谋略,他们担当家主少则十数年,多有数十年,岂会不如楚天?可正缘于此,潜意识里早就根深蒂固将正道五大派视作不共戴天的千古强敌,压根就没想过合作的可能。 反倒是楚天和海笑书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包袱成见,更不在乎什么正魔有别金科玉律,能够打破常规推陈出新。 玄彬摇头道:“楚公子的想法虽好,但多半难以实现。正道五大派联袂而至,可不是来替咱们助拳撑腰的,而是一门心思想踏平北冥山城,亡我千年传承。即便他们被倪天高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也绝不会答应与我们联手。” 安玉京赞同道:“不错,咱们若是前往正道五大派议和,只会自取其辱。” 他的话说到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坎里。需知这些位魔门翘楚,素来颐指气使飞扬跋扈惯了,要他们放低姿态求助于正道五大派,那感觉甚至比死更难受。 幽鳌山道:“未必,五大派的那些老古董绝非诸位想象中的那样食古不化迂腐固执。尤其是碧洞宗的首阳真人、天意门的巽扬剑,均为审时度势运筹帷幄的一代人杰。何况倪天高放出北冥海数以万计的鬼众,早晚会肆虐神陆涂炭生灵,进而危及到五大派的道统。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由得他们不慎重权衡。” 哥舒晓冕皱眉道:“怕就怕咱们前门拒虎,后门引狼。” 楚天微笑道:“如果再加上一条魔龙呢?” “魔教?!”云中仙一省道:“我怎么忘了,你小子跟魔教可是大有渊源。” 峨无羁连连点头为老妈捧场道:“没错,没错,小楚跟魔教林老教主的一家三代何止大有渊源,简直就是源远流长,亲如一家。” 楚天恨不得把这夹枪带棒的混蛋一脚踹飞出去,说道:“如今林隐雪继任魔教教主,她对倪天高恨之入骨,业已尽起麾下精锐兵发北冥山城。倘若没有意外出现,三五日内即可兵临城下。” 他说道:“如果我们能够联合魔教和正道五大派的两股势力,纵然倪天高心比天高,也要教他命比纸薄!” 众人一阵沉思,老半晌后冷月禅说道:“我也赞同楚公子的建议,无论能否说动魔教和五大派,总好过咱们在这儿坐困愁城束手待毙。” 莫靖轩淡淡道:“我想没人愿意做倪天高的走狗。” 楚天见众人皆无异议,说道:“如此我就去联络正道五大派和魔教。” 幽鳌山道:“楚兄弟,你自管与正道五大派取得联系,我去见隐雪。” 楚天怔了怔,心道:“幽大哥尚且不明白,林隐雪记忆恢复后已和从前判若两人。这番会面,能不能说动她放弃原先的计划,改与我们合作对付倪天高犹未可知。” 忽听晴儿说道:“我陪你去见娘亲。” 她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楚天的身后,正听见众人说到联盟大计。 幽鳌山一喜,情知有晴儿陪同,此行成功的希望无疑又增加不少,颔首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晴儿漠然道:“不必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哥哥的忙。其他的都和我无关。” 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有点儿怪异起来。毕竟,晴儿是当今魔教教主林隐雪唯一的爱女,也是前任教主魔道第一高手林盈虚亲手栽培的绝世奇葩,在魔教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与权力。 而她方才的话语里业已表明,自己会毫无保留地支持楚天,甚至不忌讳协助幽鳌山前去游说林隐雪,亦就不由得众人不对楚天再次刮目相看。 惟独峨无羁一副颇有先见之明的得意模样,只是忌惮楚天的铁肘才忍着没开口。 安玉京道:“如此我们也不能闲着,便趁这机会潜返圣城,设法联络上一些忠诚可靠的心腹弟子和家臣,顺便也好刺探一下最新的消息。” 此言一出,登时得到玄彬、寂商玄等人的共鸣。他们自被倪天高设计诱入幽元殿中,已有将近二十余天未曾回返圣城,与各自的本家几乎失去了所有联系。 当下众人又用了一个多时辰议定细节,便开始分头行事落实计划。 楚天和幽鳌山、晴儿同行,三人一路潜行匿踪出了鬼城,却见月黯星稀峰峦如涛,寒冷的朔风自北方呼吼着吹刮过黑暗中的北冥山城,卷起一蓬蓬乱云。 三人站定身形,幽鳌山道:“楚兄弟,你我就在这里分手。此去任重道远,万事留神!” “保重!”楚天向幽鳌山抱拳作辞,又叮嘱晴儿道:“你见过伯母后,便留在她身边,不必再回来。待解决了北冥山城的事情,我自会去寻你。” 晴儿冰雪聪明,登时醒悟到楚天此举是想让自己置身事外,一来不至于影响到她和林隐雪之间的母女感情,二来亦避免在即将到来的北冥大战中遇险受伤。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说道:“你也小心!” 楚天自信地一笑,振衣御风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迅速消失在了幽鳌山和晴儿的视线中。 他的灵觉舒展,三五十丈内哪怕是一滴露珠从叶尖滚落的瞬间都难逃灵台映照。 忽然楚天若有所觉,身形倏地凝定在一块凌空飞架的山岩上,凝目朝前方望去。 夜雾浓重,对面的悬崖上影影绰绰俏立着一道人影。尽管相隔得极远,但那双在黑夜里璀璨如星的明眸,却早已告诉了楚天她是谁。 她,总会在前方等着他。 楚天迟疑了下,身形一闪凌空渡虚,飘落在了珞珈的身旁。 须臾的沉默后,他低声道:“对不起。” “因为我哥哥?”珞珈的衣袂在风中飘扬,唇角逸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足以融化这冰冷的寒夜:“猪头!” 她理了理被风吹得零乱的发丝,凝视着楚天缓缓道:“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我都不想听你说这三个字。” 楚天的心底里涌起一股暖流,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分明是有千言万语,偏却无从开口。 他徐徐地向她伸出手,柔声道:“但还是有三个字,我想对你说。” “哦?”珞珈握住楚天温暖的大手,眸中闪烁着狡黠而欢喜的异彩。 楚天在她丰满而微凉的樱唇上轻轻一吻,微笑道:“我爱你——” “这算什么?”珞珈假装不以为然地撇嘴道:“没鲜花,没礼物,没诚意,凭什么用三个字就能哄我开心?” “废话!”楚天手上用力,不由分说将她揽入怀中,一声清啸御风飞起,风中响起珞珈快活的笑声。 两人的身影在崇山峻岭之间比翼双飞融为了一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选择(下) 楚天和珞珈御风南行,飞出约莫三百余里,忽看见远处的山坳里依稀有一道剑光亮过,又迅即隐没在莽莽密林中。 两人目光对视,珞珈道:“瞧这剑法招式似乎是海空阁一脉,不知对方是谁?” 话音未落,好像是为了解开她和楚天心中的疑惑,林内又闪动过两束黝黑的电芒,跟着隐隐响起“叮”的一记金石激撞之音。 “南梦柯?”楚天低咦了声,立即想到了翼轻扬,携着珞珈掠动身形往山坳飞去。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两人便悄无声息降落在密林中。只见二十余丈外一片被剑气罡风生生辟出的空地上,南梦柯手持双拐正和一名蓝衣美妇交手。稍远一些的树下,翼轻扬熟悉的倩影亭亭玉立,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场中的打斗。 原来那日她和南梦柯离开君临峰,不久后便听说了正道五大派欲攻打北冥神府的消息。翼轻扬当即改变行程,拉着南梦柯一同前往北冥山。结果行至此处,正遇见那位蓝衣美妇,自称是海空阁的阁主影翩跹,欲要收她为关门弟子。 南梦柯与影翩跹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 但看二人相对十丈而立,差不多每隔小半炷香的工夫才会过上一两招,却又是点到为止。一旦发觉难以破解对手的招式,便即停手沉思另辟蹊径。 故而这场打斗进行得极为缓慢,从黄昏时分一直斗到楚天和珞珈赶至,南梦柯和影翩跹只打了三十余个回合而已,却是难解难分未见胜负。 但南梦柯心知肚明,影翩跹的功力较之自己要略胜半筹。说到底,自己还是吃了“枯荣奇毒”的亏。假如两人实打实的硬撼,百招之内自己应可立于不败之地。但若到百招开外,不免要后继乏力渐落下风。 突然他口中冷啸身形暴涨而起,居高临下双杖并举砸向影翩跹的头顶,气势雄浑招法凶猛,大有放手一搏之意。 影翩跹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南梦柯的胜负之心如此执著,自己的仙剑若直撄其锋,自可封挡住对方大开大阖的攻势,但不免将一场原本近乎切磋较量的比试演化为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恶战。 她生性本就恬淡谦退,兼之修炼了八十余年海空阁的“水天一色神功”,道心愈发的澹泊宁和,素来轻易不愿与人争斗,更不想平白无故伤了旁人性命。因此见南梦柯合身攻来,便不假思索地施展出“随波逐流”身法,衣袂飘纵身影如水向后急退,瞬间脱出杖影的包围。 南梦柯抢得先机,口中鼓啸不止,双拐在空中骤然一分。左拐雷霆万钧风吼云动,径直往影翩跹面门劈落;右拐寒光吞吐快逾飞电,猛地攒刺对方的心口。 影翩跹的玉容宁静如水,手中仙剑“平波”斜往上挑“叮”的脆响以巧御拙点开南梦柯的左拐,旋即抽身拂出左袖,如白云出岫在右拐上砰然一击将它荡偏。 南梦柯双拐受挫却并罢手,身躯凌空踏步追上影翩跹,又是一招攻去。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奇快,密林中寒光闪耀罡风迸溅,一株株千年古树遭了无妄之灾,喀喇喇地折断倾倒扬起漫天烟尘。 翼轻扬一退再退,双目须臾不离地注视着两人的打斗,心情越来越紧张。 所谓血浓于水,再怎么南梦柯都是她的生父,且同行数日对自己关怀备至唯恐有丝毫的照料不周,恨不得想将这十七年来对女儿的亏欠统统补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于翼轻扬心中而言,自然是希望南梦柯胜而影翩跹败。 可惜世上的事多半不能尽如人意。隐藏在密林深处的珞珈只看了一小会儿,便对楚天传音入秘道:“那人不是影翩跹的对手,两百招内必输无疑。” 楚天点点头。珞珈的眼力他从不怀疑,却在犹豫是否要出手襄助南梦柯。 虽然南梦柯和影翩跹尽皆是守一境的高手,但两人正全神贯注于打斗之中,一时也无从察觉已有人隐身一旁悄然观战。 就在这时南梦柯猛然身形后翻脱出战团,双拐一收道:“我输了。”却是久攻不下,晓得再打下去已无甚意味,索性爽快认输。 影翩跹微微一怔,却听南梦柯又道:“但若非我十八年前遭受小人暗算,今日之生就必定在你之上。何况我尚未使出奇门遁甲之术,否则定能将你困死在林中。” 影翩跹含笑道:“听闻南先生尽得千古奇人竹鹿君的真传,奇门遁甲之术盖世无双。翩跹本就无意于与南先生争雄,只想和两位商量收徒之事。” 南梦柯哼了声道:“此事毋庸再提,莫非南某的女儿还要你来教?” 影翩跹不温不火道:“不知南先生觉得本门的剑法如何?” 南梦柯刚刚领教过海空阁的剑法绝学,虽颇不服气但也不能违心否认,回答道:“云海十三式名不虚传,确有独到之处。” 影翩跹叹了口气道:“承蒙南先生盛誉,但这云海十三式其实只是海空阁的二流剑法而已。” 南梦柯一愣,摇头道:“我不信!” 也难怪他会这么说,云海十三式剑意缥缈灵幻,却又不失磅礴浩大,实乃刚柔并济攻守兼备的奇学,放诸于神陆正魔两道亦堪称一等一的剑法。 影翩跹道:“并非我夸耀,本派确有一套包括剑法在内的神功远胜于世上诸般绝学。翩跹方才所用的云海十三式,在它面前譬如萤火之光。” 翼轻扬忍不住道:“既然有如此神奇的绝学,你身为阁主为何不修炼参悟?” 影翩跹回答道:“因为我没资格修炼。” 翼轻扬愈发好奇,问道:“若连你都没有资格,海空阁中还能有谁?” 影翩跹缓缓道:“天后!” 南梦柯凛然一惊道:“影阁主所说的那套神功绝学可是传说中的《天后五经》?” 影翩跹颔首道:“不错,这《天后五经》正是本门至高无上的秘学经典,惟有天后方能修习。其中一篇《济世剑诀》乃秉承天意大道所创,非凡人所能窥视领悟,称之为神陆正道第一剑学亦毫不为过!” 翼轻扬听得入神,不由问道:“不是《天后五经》么,另外四篇又是什么?” 她信口问来,却未意识到自己所打听的乃是海空阁的千年绝密,颇犯忌讳。但影翩跹的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不愉之色,微笑道:“《云空心经》、《沧海桑田手札》、《悬壶九章》、《天问之卷》,再加上我刚才说的《济世剑诀》合称为《天后五经》。” 南梦柯心思远比翼轻扬来得深沉细密,问道:“你何以对我们说起《天后五经》?” 影翩跹道:“因为轻扬姑娘极有可能成为本门第三十七代天后的衣钵传人!” “什么?”翼轻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诧道:“我会是天后的衣钵传人?” “限于本门的戒律,我现在还不能向两位透露太多关于天后的秘密。不过,每代天后传人既非上任天后指定,亦非本门选拔挑拣,而是天意所钟应运而生。” 影翩跹说道:“名义上你和我或有师徒之分,实则我也无能教导,仅是挂个虚名而已。而且天后地位超卓,非但不受阁主管制,更会成为本门未来的精神领袖。” 翼轻扬将信将疑道:“影阁主,你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影翩跹道:“轻扬姑娘,你觉得我会拿本门两千多年的道统传承开玩笑么?你若随我回返海空阁,不出三年便能突破抱朴守一之境,十年之内登峰造极参悟大千空照亦非难事!” 南梦柯听得怦然心动。三年抱朴守一,十年大千空照,这在旁人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的事,从影翩跹的口中说来竟是理所当然且胸有成竹。仿佛只要翼轻扬一点头,羽化登仙迟早也是囊中之物。 他虽然不愿与好不容易才寻找到的爱女分离,但一想到影翩跹的承诺,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自私,禁不住迟疑道:“轻扬,你觉得呢?” 翼轻扬沉默片刻,徐徐地摇了摇头道:“多谢影阁主,但我不想跟你走。” “为什么?”影翩跹大感意外。要知道别说天后,就是做一个海空阁的记名弟子,也会有成千山万的人抢破头。 林深处,珞珈忽地问楚天道:“你猜翼轻扬为什么拒绝?” 楚天也甚为费解,回答道:“我也不晓得。” 珞珈咯咯地一笑,神情暧昧地道:“笨蛋,我跟你打赌,她一定是不想远赴飘零海,从此跟你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楚天莫名地心头猛跳了一下,回想起那日君临峰上翼轻扬的临别一吻,不由得一阵茫然。蓦地耳朵剧痛,却是被珞珈狠狠拧住。 因不想惊动影翩跹等人,楚天不敢挣扎更不能呼疼,只好苦笑着强忍。 珞珈的眸中含着一缕狡黠的笑意,传音入秘道:“小贼,你害人匪浅。我要替那一个个为你伤心的人讨还公道。”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楚天哭笑不得更恨得牙根发痒,若非林中有人,真想就地让她尝尝“公道”的厉害。 意乱情迷之间,突听影翩跹说道:“轻扬姑娘,我知道楚天是你的好友。如今他已回返北冥山,却内有元老会叛乱,外有正道五大派压境,情势险恶无以复加。如果我答应海空阁退出此次北冥山城之役,不知你意下如何?” 翼轻扬芳心巨震,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你不会骗我?” 影翩跹暗自一喜,郑重地颔首道:“你可以随我一同前往正道五大派的临时宿营地,看着我代表海空阁当众宣布退出,然后再一起回返飘零海!” 翼轻扬下意识地轻咬樱唇,知道自己必须作出这生中最为重大的一次选择——为了他,远离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拜访(上) 楚天拉着珞珈悄悄退出密林,心潮澎湃五味杂陈。 他没有等到翼轻扬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因为结果怎样已不重要。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影翩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以换取翼轻扬的首肯。 他宁愿也由衷盼望翼轻扬会拒绝,那样自己心里会好过点儿。 但潜意识中,又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翼轻扬一定会答应。 一路之上他神思不属,耳畔一直回响着珞珈的声音:“笨蛋,我跟你打赌,她是不想远赴飘零海,从此跟你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她说得不错,自己虽然并非什么偷心小贼,却是害人不浅。 楚天苦笑了一声,问道:“珞珈,你觉得我刚才是否应该现身阻止她?” 珞珈的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悠然道:“她?你是说翼姑娘?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自己要怎样的决定要靠自己去想。答应也好,拒绝也罢,希望都是她内心的选择。即使有一天会后悔,也没枉过这一生。” 楚天默默沉思许久,轻轻道:“可我不忍心——” “不忍心还是另有想法——?”珞珈截断楚天的话,一笑道:“你也不必内疚。事实上我相信翼轻扬在作出决定的时候,心里一定是快乐无比的,为着自己的勇敢。” 楚天一怔,不解地望着珞珈。 珞珈轻轻道:“为爱而生,为情而死,我要的幸福与痛苦莫过于此。我相信翼轻扬也是一样” 楚天细细咀嚼珞珈的话语,好像悟到点什么,心中的迷茫更甚。 这时前方的一座山谷中灯火通明,宛若星河璀璨,已是到了正道五大派的临时宿营地。 珞珈凝定身形道:“我在谷外接应你,一旦有事就用啸音联络。” 楚天讶异道:“你不和我一起进谷?” 珞珈摇摇头道:“这样才安全。” 楚天深知珞珈平时做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细如发才智卓绝。她既然这样说,就一定事出有因,故而便不再勉强,颔首道:“好,我去了!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消息,你即刻回返北冥山城做好准备。” 他拥住珞珈不由分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转身御风行进,也不刻意掩藏身形,朝向谷中朗声道:“在下北冥楚天,求见五大派掌门!” 珞珈隐身其后,闻听楚天自报“北冥”名号,不自禁地微笑道:“这个笨蛋,还真想惹事么——” 却看黑夜里人影连闪,仿似凭空生出一般,数名碧洞宗的弟子从秘布在山谷上空的“落照星影阵”中现身而出,拦住楚天去路。 首位一名羽冠白衣的中年道士神情颇不友善,上下打量楚天道:“你就是那日在禹余天打伤止念师弟的那个楚天?” 楚天听他言语傲慢,也不对他客气,冷然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放肆!”中年道士未料楚天会如此狂妄,敢在正道五大派的营地之前张口喝骂,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贫道乃白虎真人座下弟子,人称奎道人的就是!” 他本以为自己报出名头,楚天多少会收敛一点儿,哪知对方轻蔑嘿笑道:“有趣,居然还有人自称‘亏’道人。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确要倒霉。” 奎道人虽说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出家之人,但火性不小,又是白虎真人座下首徒,素来备受师长赞赏同辈推崇,岂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他“呛啷”一声反手拔出半截仙剑,呵斥道:“大胆小贼,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侮辱我正道五大派。你哪里是来求见各位掌门人,分明便是存心找碴。还不束手就擒,随贫道去见家师白虎真人,听候他老人家的发落!” 楚天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来谈结盟的事情,双臂抱胸好整以暇道:“想拿我,你倒试试!” “你当我不敢?”奎道人忍无可忍,掣动仙剑纵身出招,直刺楚天眉心。 他当然听说过楚天曾经剑斩阴圣道,折服洞寒山的故事。但听说归听说,于心里却并未将它当一回事——谁晓得阴圣道是不是油尽灯枯,才被楚天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而洞寒山亦不过是命好,生来就顶着禹余天未来掌门人的光环,却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 说到底,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今日楚天撞在自己手里,算他倒霉! 总算他是名门子弟,又顾念着各大派的掌门耆宿就在左近,因此招式尽管凌厉,但也不想真就伤了楚天性命。但要这小子放点血,煞煞嚣张气焰却是必须的,顺便也算替止念道人报上一箭之仇。 可惜奎道人想得虽美,却找错了对象。 楚天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赶紧入谷通禀,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看准招式来路,一拳击出轰在奎道人的仙剑之上,“砰”的声剑锋偏斜走空。 奎道人怒目圆睁高声呼喝,唰唰唰又是三剑,首尾相连一气呵成,犹如孔雀开屏光华绚烂,笼罩住楚天上身,切断他前后左右所有退路。 楚天泰然自若,身躯渊停岳峙岿然不动,仍是使出一式“拨云见日”,右手低垂仅用左拳借力打力,又将奎道人的剑势瓦解。 奎道人见楚天既不闪躲也不拔剑,仅用一只左手封架他的剑招,摆明了是存心羞辱自己,不由恼羞成怒,当下剑起龙蛇掌碎山河,放开手脚猛攻不休。 一转眼的工夫,两人交手二十余个回合。楚天的身躯犹如落地生根纹丝不动,右手自始至终垂落腰际,左拳翻来覆去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招“拨云见日”,却似只手遮天化尽奎道人的剑招一切变化。 奎道人渐渐感觉到,自己手中的仙剑正变得愈来愈沉,宛若一只在惊涛骇浪中颠簸摇摆的孤舟几乎失去了控制。往往楚天的拳头在剑刃上推波助澜地轻轻一点,便令得他的仙剑东倒西歪飞荡开去,顿时胸前门户大开破绽毕露。 但楚天似乎有意要捉弄自己,拳招只守不攻,气劲连绵缕缕不绝,犹若实质地缠绕在他的仙剑上,左一引右一牵,从心所欲挥洒自如。 奎道人惊怒交集,大喝道:“小魔头,贫道绝不能容你!”身剑合一使出碧洞宗一式剑法绝学“水到渠成”猛攻楚天。 他这一拼命果然有点效果,楚天身形侧闪避开剑锋,低喝道:“撤剑!”左拳灌注六成功力在仙剑中铿然一击,声若钟磬。 “叮——”奎道人虎口开裂,仙剑脱手激飞上天,身躯却刹势不住如同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往前踉跄。 他身后的几名同门师弟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怒喝出手救援。登时剑光霍霍,如银蛇乱舞齐齐向楚天攻到。 “撤剑!”楚天照方抓药,双拳同使“拨云见日”,耳听“砰砰砰砰”数响,四柄仙剑光芒腾夭冲天而起。四名道士骇然惊呼,两手空空往后飞退。 楚天拔身而起,轻舒猿臂怀中抱月,将五柄仙剑尽数揽入怀中,一记清啸道:“莫非这就是五大派的待客之道?” 猛听数十丈外有人喝道:“楚天,还我徒儿的仙剑!” 一位银髯戟张面如重枣的白袍老道士从黑暗中破空而来,他的身材并不如何魁梧,却有拔山扛鼎的雄浑气势,张开左手抓向楚天。尽管两人之间尚有十数丈的距离,但罡风爪劲哧哧呼啸已迫在眉睫。 奎道人又是羞惭又是欣喜,叫道:“师傅!” 楚天已猜知这老道便是赫赫有名的白虎真人,心下亦不敢怠慢,双手齐挥怀中五柄仙剑“呜呜”嘶鸣如一连串经天匹练朝着对方胸前激射而去。 白虎真人鼻中怒哼,左爪一摄将率先射至的那柄仙剑抓在手中,旋即振腕劈出“当”的脆响,将接踵而至的第二柄仙剑挑飞。 那仙剑嗡嗡颤鸣在空中急速旋转,不偏不倚落回到一名碧洞宗道士的手中。 “叮叮叮!”连声激鸣,几柄仙剑接二连三被白虎真人震飞,如出一辙地落到各自旧主手中,竟是分毫不差。 见此情景,楚天心下赞道:“碧洞宗千年以来与龙华禅寺并称佛道双鼎,果然有其独到之处。这老道的修为犹在朱雀真人之上,功力之高不容小觑。” 需知他适才掷剑攻敌之时,已暗自运上“天外飞仙”的手法。因有心试探白虎真人的功力深浅,第一柄仙剑只用了六成劲力,而后层层加码,最后一柄仙剑掷出时足有九成的功力。 殊不知白虎真人的心中惊异更胜。他原本想一鼓作气突入战团,从而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住楚天,为几个徒弟挽回些许颜面。 岂料对方五剑连发,犹如长江奔腾大河鼓荡,后浪催前浪,前浪更磅礴,硬生生破解了自己泰山压顶一般的威武气势。 待到接下最后一剑,他竟是左臂酸麻胸口发闷,不得不改弦易辙收住身势,一边运气调息疏通经脉,一边心道:“幸好这少年手中只有五柄仙剑,若照这势头再多上三两柄,我说不定就要当众出丑。”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重振虎威,双目如电迫视楚天,说道:“你深夜至此意欲何为?” 楚天在白虎真人目光逼视下从容不迫,朗声回答道:“我要见五大派掌门。” 白虎真人低哼道:“诸位掌门正在会商要事,怕是没空见你。” 楚天摇头道:“对不住,这五大派的掌门今晚我是一定要见的!” 白虎真人银髯摆动虎虎生威,沉声喝道:“想见也容易,先过贫道这关!”(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拜访(下) 楚天好像一门心思想把事情闹大,才好引出正在“会商要事”的正道五大派掌门。 他瞅了瞅白虎真人,颔首说道:“那就请阁下赐招!” 这时候已有不少各派弟子闻讯赶到,站在外圈观看热闹。有不少曾到过禹余天认识楚天的,便窃窃私语起来。更多的人见他竟敢孤身叫阵白虎真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无不寻思道:“莫非他想出名想疯了,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只见白虎真人面容肃穆,屈指一弹手中仙剑道:“念你是个晚辈后生,先出招吧!” 楚天也不跟他客套,反手掣出苍云元辰剑振腕轻抖,剑华如水悠悠长鸣,遥指白虎真人眉心道:“打过了你,不怕五大掌门不出来!” 奎道人怒道:“小子,恁的嚣张!你若能赢得了我师傅,贫道便给你磕头道歉!” 反倒是白虎真人神情凝重,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懈怠。刚才连接五剑,他已试出楚天功力精纯浑厚,较之自己不遑多让,手中又有苍云元辰剑助阵,不啻是如虎添翼。赢了这少年也就罢了,万一稍有闪失一世英名不免就此葬送。 他脾气虽爆,却非蛮不讲理之辈,当即道:“你若赢了,贫道自会请出各位掌门!” 楚天闻言不由对这老道生出几分好感,至少比起朱雀真人无疑要厚道许多。可惜他不怎么会教徒弟,那奎道人修为差强人意,心胸却远不及乃师。 楚天面色一整,说道:“有僭了!”脚下步罡踏斗,缓缓迫近白虎真人。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仿佛蕴藏千钧之力,举手投足生出无数变化。整个人与苍云元辰剑合二为一,融入自然大道之中,简简单单地执剑平举,却似在平静的火山之下酝酿着澎湃岩浆,随时随地将化作惊天动地的致命一击。 白虎真人双目紧紧盯视苍云元辰剑,竟推算不出楚天下一式的变化为何,但又清晰感应到一股无坚不摧的刚猛剑气正在积聚造势,一步步迫近身前。 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莫过于抢先出手,不让楚天从容蓄势抢占先机。然而他有言在先,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只得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唿——”他宽大的袍袖无风鼓胀,如两面雪白的大旗在夜里烈烈飞舞,双手抱剑立于身前,赫然采取守势紧扎樊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四周一片哗然。这些五大派的弟子修为或许不怎么样,但起码的眼力却是有的。看到白虎真人如临大敌主动退守,不禁对楚天的实力有了新的评估。 楚天却不管这些。事实上此刻他的眼中心中,便只剩下白虎真人和手中的那柄仙剑,周围发生的种种状况云淡风轻全不萦怀。 他的步履越来越慢,与白虎真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到五丈之内,但依旧寻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对方看似受制于承诺,落入全盘被动之中,然而浑身上下无懈可击,只消自己稍稍露出一丝破绽,就会迎来暴风骤雨般的反击。 “嘭、嘭——”楚天凭空踏步,双足踩在虚空中竟隐隐激起风雷鸣吼之声。 他的气势逐渐提至满盈,周身释放出冉冉金红色光华,如照亮夜空的一团烈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果不能趁着气势达到巅峰的瞬间出手,这场对决无需继续进行下去,自己业已输了一筹。 四丈、三丈,两丈! 彼此之间的呼吸触手可及,仿佛空气已被压缩到了极点,时刻都会引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甚至没有注意到觉眠大师、巽扬剑、首阳真人等五大派的首脑人物已经悄然而至,隐身在人群中。 突然,楚天做了件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的口中一记清啸,苍云元辰剑如潜龙出渊冲天激射,在白虎真人作出反应之前,双拳幻动幕天席地的虚影,排山倒海般轰了过来。 “妙啊!”巽扬剑等人心中俱都情不自禁地一声喝采,为楚天的这手弃剑奇招击节叫好。 白虎真人却是面色微变,无暇细想手中仙剑颤动朵朵光花迎上楚天的拳势。 他所有的后招变化,其实全部都是针对楚天的剑式而设,可做梦都想不到这少年居然敢抛开苍云元辰剑,赤手空拳地杀将过来。 这就像一名猎人殚精竭虑布下陷阱,单等猛虎入伏。哪晓得来得猛虎没来,雄鹰却从天而降,不仅教预先埋下的种种设置尽数作废,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楚天的这式“千疮百孔”说是一拳,却如万箭齐发源源不绝,千百拳影纵横睥睨,卷裹着澎湃罡风前仆后继轰向白虎真人。 白虎真人一招是算顿落下风,手中仙剑“怒林”高接低挡全无还手之力。 楚天每一拳击出都嘭嘭有声落在了实处。他非但不觉有丝毫的气血震荡,反而体验到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体内梵度魔气磅礴奔涌,被对方强势的反挫之力刺激得愈发兴奋高昂,一式“千疮百孔”未尽,再接一招“天无二日”。 一旁观战的奎道人看得面如死灰彻底折服,骇然道:“敢情这小子方才与我交手之时未尽全力,否则焉有我的命在?!” 一念之间楚天连攻三招,白虎真人连退三步。蓦地雪瀑泄落,苍云元辰剑从天而降,被楚天顺手抓住,化作一式“裂海断流”挟着前三招锐不可当的威势,如始祖开天魔神辟地,不可一世地朝白虎真人头顶斩落。 白虎真人高声呼喝,面对楚天沛然莫御的攻招竟是迎头硬撼,怒林仙剑光芒爆绽,犹如银河横亘天堑断空,“叮”地架住苍云元辰剑。 他的身躯微微一晃,脚下“哧哧”有烟气蒸腾隐现一圈圈奇异波纹,竟是双足运劲过猛,几乎将虚空踩碎。 饶是如此,他的身形依旧吃不住苍云元辰剑势不可挡的重压,往下一沉。眼看战局不利,白虎真人口中再次发出虎吼般的爆喝,左掌逆流而上反攻楚天小腹。 楚天振臂出拳,“嘭”拳掌激撞一团暴乱罡风迸溅开来,刮得流光四溢。 二人趁势各自退身,白虎真人好不容易挣来一丝喘息之机,不待胸口气息平复,怒林仙剑强行抢攻,剑锋光芒如注释放出一道道无坚不摧的狂飙,如万马奔腾千军陷阵,激荡着绚烂的光华压向楚天。 “虎虎生风!”楚天心头微觉凛然,他曾听洞天机闲聊时说起过,碧洞宗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真人乃千年传承,各有一套玄妙精深的剑法,威力殊不亚于龙华禅寺的“般若剑法”和海空阁的“云海十三式”。 其中白虎真人所修炼参悟的便是这式“虎虎生风”在内的“白虎九剑”,气势刚猛咄咄逼人,一反道家的澹泊无争绵里藏针之意。 楚天情知此刻万万不能有丝毫胆怯退让,否则让白虎真人彻底放开气势更盛,自己再难有反击之力。 他心如止水无惧无畏,苍云元辰剑一拙破万巧,毫无花巧地高举高打一剑劈下。 “轰——”魔剑上祥云滚滚与涌来的狂飙撞在一处,掀起无数平地惊雷。 白虎真人银髯怒张,猛将功力提升到极致,怒林仙剑披荆斩棘冲杀过来。 楚天不慌不忙觑准来势,右腕翻转以剑页往下一拍,“铿”地击打在怒林仙剑上。 白虎真人身躯一震仙剑下沉,唯恐楚天趁虚而入,左掌虚按护住胸前,运转身形向右首侧移。 围观众人尽皆惊咦出声,没想到这记剑力硬拼居然是楚天占得了上风。 楚天却心知肚明自己是凭借苍云元辰剑浩瀚雄浑的灵气襄助才压过白虎真人一头,否则纯以功力而论他仍要逊色半筹。当下他心中对这老道的修为亦不由生出佩服,暗道:“我需适可而止,也不必当众给他难堪。” 但见白虎真人连连受挫却毫不气馁,反而被楚天激起无限斗志越战越勇,身形轻纵欺至近前,怒林仙剑再使出一招“龙腾虎跃”气象万千。 这一场龙争虎斗两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斗得火星四溅风云变色,引得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有数千之众。人人都看得心旌摇荡大呼过瘾,却又惊异于楚天的豪勇胆魄,竟敢孤身一人在五大派门前耀武扬威,挑战碧洞宗名宿白虎真人。 眼看翻翻滚滚五十余个回合,两人兀自斗得难分伯仲,看这情形不到百招之外恐怕难见分晓。 虽然仍是分庭抗礼之局,但众人的惊骇之情已溢于言表。要知道交战的一方是玄功超逾一甲子的白虎真人,而另一边则只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儿!环顾神陆正道,又有哪个年轻人能在白虎真人的剑下潇洒从容地走过五十个照面?! 然而他们并不晓得,楚天已开始收力,此际剑上所蕴气劲不过是巅峰时的七成左右。若非如此,他有绝对的把握在三十个回合之内凭借苍云元辰剑将白虎真人打得吐血暴退! 但那样做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楚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多少要给五大派留点脸面,否则弄巧成拙结盟的事只会闹僵。 就在他想着如何不伤白虎真人颜面,结束这场打斗之际,蓦然夜空中一束剑华飘逸空灵翩然而至,几乎不分先后在两人剑上轻轻一磕。 “叮叮”脆响苍云元辰剑和怒林仙剑应声弹起,一位中年美妇顺势收剑飘落在楚天和白虎真人当中,含笑说道:“夜深露寒,两位何不暂歇刀兵,与我一同入谷烹雪品茶,不失人生一大雅趣。”(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碰壁(上) 一场龙争虎斗由于海空阁阁主影翩跹的到来戛然而止。观众虽均感尚未尽兴,但如此平分秋色不伤和气,却也正合了觉眠大师等人的心意。 众人进入山谷,但看碧洞宗在东,海空阁在西,禹余天在北,天意门在南,龙华禅寺居中,处处法阵拱卫气象森严,藏龙卧虎气冲斗牛。从哪里都看不出这是一夜之前被倪天高奇计偷袭伤亡惨重的新败之师。 一路上翼轻扬都跟在影翩跹和南梦柯的身后,看着楚天走在前面的背影,一颗心不争气地跳得厉害。 她并不知道先前楚天已在荒山密林中见过自己,也目睹影翩跹以海空阁退出此次正道五大派围剿北冥神府之役为筹码,劝说翼轻扬拜入门下,承袭天后衣钵。 如果没有看到密林中的一幕,楚天或许会主动上前和翼轻扬打个招呼,甚而说笑两句。但现在他的心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与她拉得更近,却又隔得更远了。 他希望翼轻扬没有答应影翩跹,或者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答应影蹁跹。 好在拜入海空阁,成为传说中的天后传人,对翼轻扬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毕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翼天翔身败名裂亡命天涯,翼轻扬的身份难免就多了些尴尬。如今有了海空阁作为倚靠,以未来天后的身份,翼轻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同众人一起走过一段崎岖山路,楚天被五大派掌门请进一座临时辟出的石洞之中,大伙儿分宾主落座。 楚天先兵后礼,不等觉眠大师等人开口,抱拳向众人一礼道:“适才在谷外在下多有放肆,请各位掌门海涵。” 首阳真人目光烁烁注视楚天,稽首还礼道:“楚公子,贫道知你绝非轻狂之人。方才的事怕是故意所为别有用意吧?” 楚天望着四大派掌门笑而不语,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禹余天的掌门洞上原因遵从洞天机的训诲闭关悔过,此次并未亲自前来,在石洞中代他出席的是门中资历最深的大长老谭霈。 他见楚天谈笑风生洒脱不群,心生感慨道:“我禹余天号称东海第一名门,素来以俊才辈出自诩。尤其是这一代以洞师侄为首的瀚海四剑,更被寄予极大期许。奈何跟这楚天一比,不由相形见拙,哪有他这样的从容坚毅泰然若定?难怪洞老祖要煞一煞洞师侄的娇骄二气,让他晓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他开口问道:“楚公子,未曾想你我这么快便又见面。不知你来此有何见教?” 楚天回答道:“实不相瞒,近日北冥神府发生剧变,倪天高协同幽杞人控制元老会打开幽元殿禁制,释放出北冥海中的诸多鬼帝鬼王,助他谋逆篡权屠戮异己。如今整座北冥山城几乎已全部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形势危在旦夕。” “倪天高?”巽扬剑低咦了声,习惯性地伸手往腰间拿取酒葫芦,可握住摇了摇却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戒酒的事。 他忍住酒虫作祟,问道:“小兄弟,你这消息从何处得知,是否可靠?” 楚天道:“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如假包换绝无隐瞒。” 他侃侃而谈,将自己回到北冥山城后所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叙述了一遍,有些不便让五大派首脑闻知的秘辛便略过不提。 众人听完楚天讲述俱都心中惊愕,暗暗将各自所掌握的情报和他的话语一一进行印证,已是信了七成以上。 影翩跹道:“楚公子,多谢你据实相告,我等感激不尽。” “不敢,”楚天盘坐在蒲团上,向众人微微欠身道:“在下此来也是有事相商。” 首阳真人和觉眠大师对视一眼,问道:“莫非楚公子是想恳求我们正道五大派出手救援?” 楚天淡然一笑道:“在倪天高眼中,原先的北冥十三世家如今因各种缘故,业已土崩瓦解不足为患。倒是五大派兵临城下如芒在背不可不拔。因此我们尚可偏安一隅坐山观虎斗,各位却要小心倪天高卷土重来将五大派精锐尽灭于北冥山下。” 谭霈微微变色,说道:“楚公子,言重了吧。诚然我们五大派被倪天高所欺,昨晚稍有折损,但根基未动元气仍在,即便不能踏平北冥山城,但自保绝无问题。反而是按你所说十三世家的家主死的死,叛的叛,剩下如冷月禅、寂商玄之辈犹若惊弓之鸟龟缩不出势如危卵。” 楚天反应极快,谭霈话音刚落,他便嘿然一笑道:“几位可敢与楚某打个赌?” 巽扬剑饶有兴致地问道:“赌什么?” 楚天沉静道:“就赌是五大派的联军先被倪天高扫灭,还是我十三世家先亡!” 觉眠大师摇摇头道:“楚小施主,这样的赌不打也罢。无论谁亡谁兴,到头来终究免不了白骨如山尸横遍野。此次五大派联手攻打北冥山城,也是为情势所迫,除魔卫道不得不为。” 楚天悠然道:“大师慈悲为怀,晚辈钦佩不已。那就更要提醒诸位树大招风,倪天高的野心绝不止于统治北冥山城。这次五大派联手来攻,反倒是给了他主动出兵,一举荡平五大派的绝好机会。他麾下的那些鬼帝、鬼王,个个桀骜不驯嗜杀如命,专好吸精饮血,五大派联军弟子首当其冲必受其害。所谓唇亡齿寒,大敌当前惟有结盟自保,方能击溃倪天高和他的鬼军,令神陆免遭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影翩跹微蹙黛眉,说道:“楚公子的话不无道理。但我海空阁已决意明日一早便退兵南归,怕是爱莫能助。” 觉眠大师等人闻言尽皆大吃一惊,谭霈急问道:“影阁主何出此言?” 影翩跹神容平静,回答道:“此乃天后之意,我亦不能相违。” 首阳真人讶异道:“原来影阁主已经找到了下一代天后的衣钵传人。” 影翩跹颔首称是,面带歉然道:“正是如此。” 觉眠大师、首阳真人、巽扬剑和谭霈四人的心往下一沉,均感事情棘手。 海空阁此次所来的弟子不算多,但皆为精兵强将以一当十。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走,对其他四大派的士气打击不言而喻,特别是昨夜已折一阵,不啻雪上加霜。 觉眠大师道:“影阁主,事关重大望你深思。” 影翩跹面露难色道:“我已对天后作出承诺万难更改,请诸位见谅。” 石洞中陷入一阵冗长难堪的沉默之中,楚天一言不发关注着众人。 忽听首阳真人说道:“楚公子,能否请你暂避洞外须臾,贫道有几句话要对各位在座的掌门和谭长老说。” 楚天一笑起身道:“如此楚某先行告退。” 他走出石洞,为避免招惹嫌疑又径直走出百多丈远方才站定,蓦地若有所觉,一条熟悉的身影从身后缓步走近。 楚天回过头,微笑道:“翼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翼轻扬停下脚步脉脉注视楚天,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里仿似蕴藏着万语千言,无需开口许多心意已悄然传递在彼此的心间。 就这么保持着静默,两人相对站立许久。楚天几次想出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埂在了喉头,头脑中回响着珞珈的画外音,令他的心思愈加烦乱。 终于还是翼轻扬微笑着先说道:“洞老祖是否已寻到了云麓圣泉?” 楚天为这沉寂被打破而微松一口气,强笑着回答道:“他的元神正在与骨骸融合炼化,如无意外一两日内即可大功告成。” “这就好。”翼轻扬由衷地喜慰一笑,随即神色黯然道:“可惜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老人家和你啦。” 楚天的心没来由地一颤——翼轻扬的话无疑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想与担心。 “我明日一早就会随影阁主前往飘零海海空阁,成为她的门下弟子,修炼《天后五经》。”翼轻扬轻轻道:“从此大海茫茫,也不知何日才能重逢。” 楚天的心里一阵深深失落,却也不知该安慰翼轻扬什么,勉强笑了笑道:“没关系,往后如果有机会,我会拉着老洞一起去飘零海看你。” “谢谢,可你们进不去的。”翼轻扬摇摇头道:“海空阁是神陆四大禁地之一,即便是洞老祖来,没有海空阁的允许,也不能擅进。” “这样啊,规矩好大——”楚天喃喃自语道:“既然明着不让进,我们就不能偷偷溜进去?连魔教的厄狱古林都闯过了,我还不信,天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挡住我和老洞?” 翼轻扬的眸中焕发出异彩,任谁都看得出她脸上的欢喜发自内心,就像一朵娇艳绝美的奇葩在夜色里迎风绽放,又有谁能够为之心静如水? 然而此时此刻她和楚天都无法预知到,只为这样一句出于感激与亏欠的承诺,将令两人在未来付出怎样的代价,却又书写下了何其荡气回肠的千古传说! 翼轻扬朱唇微启似乎有话想说,不经意里却看到有一名中年僧人正向这里走来。 她的俏脸微红,向着楚天娇媚一笑万千柔情尽在其中,低低说道:“我等你来。”娇躯一闪没入黑夜里,惟有一缕幽香犹在,悄然沁入楚天的心中。 楚天目送翼轻扬远去,心底里却不由自主地打鼓道:“该死,我真会去飘零海么?不过只因一时冲动,就这样许下诺言,可又不想骗她。” 但无论如何,话已说出口,自己的这个承诺,珞珈也该知道了。 忽听那迎面走来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道:“楚小施主,方丈有请。” 楚天的神思一下回到了现实,知道决定北冥神府今后百年气运的时刻即将来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碰壁(下) “楚小施主,抱歉。”待楚天回到石洞重新坐定后,觉眠大师代表四大掌门和谭霈说道:“方才我们经过商议,决定仍按原先计划行事,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楚天点点头,并没有太多的出乎意料之外。 他环顾觉眠大师等人的面色,心知刚才这五人必定经历过一场颇为激烈的争执,最终保守派占据了上风,否决了与北冥神府十三世家联手的提议。换而言之,正道五大派和林隐雪一样,有的不仅仅是拿下一座北冥山城,还有斩草除根的决心。 一场血战势在必行,如同这个世界上曾经无数次上演过的一样。 “无论如何,敝寺都感激楚小施主为觉渡师弟所作的一切。如若日后有暇,还请到敝寺一游,老衲当扫榻相迎。” 觉眠大师对楚天多少有些歉疚之意,说道:“但今日之事关乎天下苍生之气运,请恕老衲爱莫能助。” 首阳真人道:“楚公子,北冥神府倾覆在即,你心性正直为人坦荡,又何苦为其陪葬?只要你愿意弃暗投明,我等欢迎之至必会奉为上宾。” 楚天淡淡道:“多谢各位掌门好意。楚某的好友同袍尽在北冥山城,我又岂能忍见他们陷落于倪天高魔爪之下,满城妇孺哀鸣于血火之中?我虽力薄,但也不惧一死。” 在座的五大正道首脑相互交换着眼光,无不为楚天的豪情铁骨所折服,想到这少年三五日内或将被乱刃分尸倒在血泊中,或将与五大派兵戎相见不死不休,又不禁暗自嗟叹。 巽扬剑摇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老夫已经戒酒,不然真想留下你,咱们一醉方休!” 楚天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日后还有机会,就怕你喝不过我。” 谭霈问道:“楚公子,不知洞老祖现下如何?” 楚天照实说了,谭霈面露喜色,向楚天抱拳致谢道:“楚公子对本门的恩义,老朽铭记在心。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凭一支飞简传书,老朽定当尽力效劳。” 楚天见所办之事无可进展,也不再强求,站起身淡然一笑道:“诸位,我还有一桩不情之请。” 觉眠大师慨然道:“楚小施主只管说来,只要老衲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楚天道:“我想在谷中借宿一夜,明日清晨再回返北冥山城。” 觉眠大师一怔,他倒不在意楚天留下,只是奇怪这少年为何不急于回山报信,反而意似悠闲地主动申请留下。 巽扬剑道:“小兄弟,说实话,你是不是吃定了倪天高今夜会对我们动手?” 楚天回答道:“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倪天高会这么做。一来五大派昨夜遇袭损兵折将实力大损;二来各派的后援三五日内将会陆续赶到,拖得越久对倪天高越是不利。更重要的是——”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先前我在谷外一闹,无论真假倪天高必然起疑,唯恐两方联手里应外合。他虽掌有北冥山城,但倒行逆施人心不稳,稍有风吹草动便不可收拾。因此必定急于剿灭十三世家的反抗势力,更不容许他们和外人联合,令其腹背受敌。” 首阳真人油然一笑道:“贫道原本还在奇怪,你为何要在谷外和白虎师弟动手,惹出偌大的动静来,却是故意演给倪天高看的。” 谭霈苦笑道:“楚公子,你这手可也够高明,连带我们五大派一起算计了进去。” 楚天赌定自己说出真相,这五人断不会翻脸,毕竟龙华禅寺、禹余天也好,海空阁天意门也罢,跟他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以这些位掌门长老的胸襟气度,绝对不会为难一个晚辈后生。 虽然这样祸水东引确也有些对不住正道五大派,但若非如此万难将这些老古董拖下水,何能解北冥山城燃眉之急? 他躬身一礼道:“事由我起,楚某自当留下以效绵薄之力。” 觉眠大师刚欲开口说话忽地神色微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双手合十唱诺道:“阿弥陀佛,楚小施主能否随老衲暂离片刻去见一人?” 楚天怔了怔,他敢肯定方才必定是有人对觉眠大师说了什么,对方才会出言相邀。但自己灵台之上毫无异样,一点儿也察觉不到这石洞附近会有谁用传音入秘与觉眠大师交谈,且令这位名重天下的佛门圣僧毫不犹豫地依言而行。 当下他与觉眠大师辞别首阳真人、巽扬剑、影翩跹和谭霈等人,缓步走出石洞向西南方向行出约莫一百多丈。 觉眠大师站定脚步,面对左首的石壁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老衲已请来了楚小施主。” 话音方落,他面前的石壁幻动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如水波般匪夷所思地荡漾起来。 楚天见状一惊道:“竟是有人在这石壁之中以无上神通辟出虚空隐身在内。” 一念未已,就听觉眠大师说道:“楚小施主,请进。”率先迈步往前走去,那石壁竟真如波浪般的分开,将他的身形融入其中。 楚天自忖若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便可拥有击碎空间开辟虚境的能力。但要像这人一样所到之处信手拈来即化为虚境,譬如喝水吃饭般简单轻松,那不知还要苦修多少岁月方能望其项背。 这样惊世骇俗的修为,绝对是传说中的大千空照之境,却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他心生好奇随着觉眠大师破壁而入,眼前豁然金光闪动,徐徐显露出一片虚无缥缈的无垠空间,处处充满祥和宁静之息,教这些日肆虐在北冥山内外的杀伐血腥之气为之顿消,连带楚天因屡次血战而积郁起来的暴戾杀意也悄然融解。 他凝目望去,就见半空中孤零零悬浮着一块巨石,约有三丈见方如同磨盘。石上盘腿端坐着一位赤足老僧,他白眉细长如两条银链垂落到腿,双目半睁半闭也不知是醒是眠,身材普通穿一件灰色僧袍,神情淡然近乎木讷。 但只这一眼,赋予楚天心头的冲击却如大潮没顶,甚而灵台激荡道心震颤,好似被这老僧的身姿洗涤,深感满手血腥一身罪孽,油然升起一种斩尽尘缘褪灭烦恼的奇妙之意。 这老僧,乃是实实在在已超越了大千空照之境的世外高人。 这样的人物在此之前楚天只见过两位,那便是魔教前任教主林盈虚和禹余天六百多年前的老掌门洞天机。 但他与林盈虚遇见时年龄尚幼,更不识大道之妙,懵懂间也并未觉得太多。而洞天机则是遭受了寒料峭重创元神大伤,道心境界虽在功力却不复从前。 唯独这老僧,只是那么静静地盘腿坐着,就有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心的强大,令楚天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深切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觉眠大师看了楚天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讶色。 需知惟有强者才能感应到强者的存在,就如幼年的楚天根本无从知晓林盈虚的神通广大。 楚天却已看得入神,完全没有察觉觉眠大师的眼神。 他仔细打量老僧的坐姿,千丝万缕的明悟涌上心头,道心不断洗净提升,首次体会到《灵宝仙经》中所言“修道守气,返本归根,与道同在,寿比天长”的四句真诀,依稀触摸到守一境界的一线光照。 楚天痴痴守望,浑然不觉身外的光阴流逝,心神彻底融入道海先天。 也不知是多久,那岩石上的老僧徐徐睁开双眼,朝楚天投来云淡风轻的一瞥。 “轰!”楚天身心俱震,如同醍醐灌顶,仿似那老僧的目光蕴含着无穷大道玄机,天地奥妙,令得茅塞顿开道心霍朗。 忽然心头有灵光闪过,他飘身而起振衣清啸,跃上岩石在老僧面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一拜道:“小子楚天,拜见圣僧!” 老僧缓缓合目,问道:“你看懂了么?” 楚天回答道:“略懂一二。” “只是略懂一二啊,”老僧的嗓音略显沙哑而木然,摇头道:“难怪我为圣僧你为小子。” 这话乍听甚为倨傲,有悖高僧身份。但落在楚天耳朵里,却似惊雷动天振聋发聩,当即迷途知返再次合十一礼道:“你非圣僧,我非小子。世间本无我,又何来的你?略懂一二实为不懂,不懂才好,好在哪里?” 几句绕口令一般的话语没头没尾甚至前后矛盾,那老僧闻听后竟是写意地一笑,提起左手伸出双指宛若佛祖拈花轻点楚天道:“丢得好,丢得好。你看贫僧指的是谁?” 楚天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指本心,见真性。” 老僧继续问道:“本心何在,真性为何?” 楚天愣了愣,垂首沉思半晌,忽见老僧那双赤裸的脚,干瘪起皱满是老茧,不由得灵机一动道:“本心在你脚上,真性就是老茧。” 老僧抚掌微笑道:“妙哉斯言,贫僧已有多年不曾闻尔。” 这时候觉眠大师才向楚天引见道:“他便是敝寺硕果仅存的上代长老,破山大师。” 楚天一省,方才晓得刚才与自己妙对禅机的,居然就是年逾两百,号称千年一枯僧的龙华禅寺破山圣僧。 曾有传闻他早在一个甲子前便涅磐成佛,哪知竟是还在人间。 但这样一位退隐多年问道林泉的圣僧,却又为何要将自己请入虚境之中。难不成只是破山大师一时的心血来潮,抑或别有深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袭(上) 待到觉眠大师先行告退离开虚境之后,破山大师的神情重归淡然木讷,说道:“适才小施主在石洞中所发的妙论贫僧也已听闻,故而一时兴起传音觉眠,托他将你请来,想聊一聊关于北冥宝藏的事。” 楚天凛然一惊,暗道:“原来正道五大派是冲着北冥宝藏而来!” 破山大师似乎看透了楚天的心思,说道:“小施主可知北冥宝藏的来历?” 楚天颔首道:“我曾听人说起过一些相关的传闻。” 破山大师道:“那你是否晓得宝藏之中究竟藏着什么,以至于正魔两道趋之若鹜,竞相争夺。” 楚天摇头,破山大师徐徐道:“其实宝藏里一无所有,只藏了一把钥匙!” “钥匙?”楚天疑惑道:“大师所指的莫非是重启神陆与冥界通道的钥匙?” 破山大师回答道:“不,这把钥匙打开的是地狱之门。一旦出世,势必会引动三界浩劫,重演三千年前那场几令神陆毁灭的幽天大战。” 楚天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涩声道:“三千年一轮回,六百年一循环!” 破山大师颔首道:“原来小施主已听说过这句话。与其说它是对天道玄机的一点会悟,还不如说是得窥天机的大预言。而这预言,则与一件名为天命之盘的冥界至宝息息相关。” “天命之盘?”楚天首次听到这名字,不由得想到寒料峭屡次问及自己的那些关于命运的话语,难道这两者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关联么? 就听破山大师说道:“传闻转轮魔君在元神散灭被神器封印之前,施动天命之盘将一缕神识穿越到三千年后的北冥海深处。若有谁能找到这缕神识,继而汲取到他遗骸中残留的力量,就能立地成魔横扫三界,最终救出自己的本命元神,以图东山再起完成夙愿。” 楚天的呼吸近乎停止,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寒料峭一再要自己前往北冥海,同时也明白了三千年一轮回的真正含义——那是转轮魔君利用天命之盘所要完成的自我救赎之举,却牵动着三界上下三千年的盛衰命运。 自己打从握住苍云元辰剑的那一刻起,就被不自觉地卷入到这场席卷三界三千年的旷世博弈之中。甚至,还要更早。 “三千年来,无数人为了这个传说而对北冥宝藏孜孜以求,但所有人都以失败告终。因为宝藏注定只会在幽天大战的三千年后出现,地点亦注定只能是北冥海!” 破山大师徐徐说道:“北冥神府的先祖均为轮转魔君的忠诚部下,在幽天大战后潜藏神陆伺机而动,后来索性建立神府,又铸造了幽元殿镇压北冥海,以防旁人插手或盗取宝藏或釜底抽薪毁灭那缕神识。” 楚天点点头,说道:“原来大师此来非是夺宝,而是毁宝。” 他恍然大悟到觉眠大师等人为何会拒绝结盟的提议。道不同不相为谋,倪天高也好,幽鳌山等人也罢,毕竟都是北冥一脉,任谁获胜都不可能容忍外来势力击破幽元殿销毁北冥宝藏。 也难怪此事毫无周旋融通之途! 破山大师颔首道:“贫僧六十年前即已参透大千空照之道,却最终舍弃白日飞升,转修窥涅化磐之境,成为世人所说的人间散仙。为的便是留在神陆,以我佛慈悲之心应对这场三千年的轮回浩劫。” 楚天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再次审视面前的老和尚。 他曾听洞天机闲聊时说起过,圣阶巅峰为大千空照,但在其之上还有所谓的天阶。天阶第一境便是窥涅化磐,参悟生死之道宇宙玄机,是为传说中的散仙。 这老和尚竟是毅然舍弃飞升天界的机会,滞留凡俗以应大劫,实乃大无畏之举。 需知天界元气较之神陆精华灵气不知醇正浓烈多少倍,于修道之人受益无穷。故此要想在人间修成更高一层的“造化神通”境界简直是痴人说梦绝无可能。届时六百年的劫数一到,任你是散仙之体也难逃道消身灭之局。 他不由赞叹道:“大师悲天悯人之心,着实令在下佩服。” 破山大师木讷一笑没有言语,双目似睁似合两手在小腹前结成无畏印趺坐入定。 楚天亦不再吭声,与破山大师相向而坐,缓缓合目进入抱朴归真物我两忘之境。 也不知两人在这虚境岩石上静坐了多少时候,破山大师忽然开口道:“来了。” 楚天一省道:“我去看看。” 破山大师默默伸手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抹,金光闪动霍然亮起一块圆盘大小的镜面。光晕流转之间山谷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更看到无数条鬼影趁着风高夜黑从四面八方犹如潮水般涌来。 “灵台之镜?”楚天惊咦一声,晓得这是破山大师以无上佛力将灵台映射之景演化投射到虚空之上,形成的瑰丽景象。 这时候万千鬼军已经气势汹汹杀到山谷之前,与五大派的联军即将短兵相接。 由于事先收到楚天的警告,正道五大派已在山谷周边紧锣密鼓的加强戒备,又新增了四座法阵护佑营盘。 但见成千上万的恶鬼甫一靠近山谷,虚空中陡然炫光幻动,凝铸出一道道剑芒雷刃,如暴风骤雨般攒射而出。 那些冲杀在最前排的恶鬼,不过是倪天高安排探路的小卒,如何能抵挡得住法阵的攻击,登时一片片鬼虎狼嚎此起彼伏,在刺目的强光中鬼影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从正西方向率众攻来的是北冥海十二鬼帝之一的“紫金鬼帝”祝无霸,道行两千八百年犹在雷暴鬼帝雷竟城之上。 它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中不得脱出,千百年来积郁了无数暴戾之气,性情变得愈发残忍嗜杀,见前方海空阁布下的一座“万浪朝天阵”碧光澎湃锐不可当,转瞬之间便轰杀了数百鬼众,不由得火冒三丈喝令道:“段从宽,媚娇红,时俊杰、王辟基,限时一柱香内攻破大阵杀入山谷!” 在它身后侍立的四大鬼王齐声领命,各率麾下部众如狼似虎杀将前去,直扑万浪朝天阵。 这“万浪朝天阵”分为“起澜”、“扬涛”“掀波”“靖海”四部,各有七名海空阁女弟子执掌阵眼催动法阵,四部合一浑若天成,诸般阵旗法器若隐若现,集聚天地灵气化作源源不断的碧色波光轰击出去,教人看得胆寒心惊。 但四大鬼王得到的是一柱香内攻破大阵的死命令,四鬼均知祝无霸的狠辣手段,谁也不敢惜力贪生,俱都全力施为悍不畏死地往万浪朝天阵中冲杀。 它们本都是冷酷无情之辈,又对山谷中正道五大派弟子的精血元气垂涎三尺,便如一群饿狼压根不顾麾下的死活,一波接一波的攻势毫不间断,逐渐迫近阵中。 那“黑蜂鬼王”王辟基生前就是个贪花好色之徒,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做了鬼也还是个天字号的色鬼。 它眼见守护靖海阵眼的七名海空阁女弟子个个容貌清秀体态窈窕,禁不住邪念大生,嘿嘿笑道:“妙极,妙极,这等尤物若不享用,岂非暴殓天物?”手挥一条九股黑丝魔鞭击碎身周的两面阵旗,就朝其中生得最为娇艳动人的一名海空阁女子饿虎扑羊般冲了过去。 那女弟子正是在禹余天和楚天有过交手的樊韵致,她本是海空阁阁主影翩跹的关门弟子,最受本门疼爱。可今夜师傅突然带着翼轻扬到来,还说这丫头便是苦心寻找的天后传人,不由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不忿,自感受到冷落憋了一肚子气。 她见王辟基色迷迷地凑上来,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脸色给这恶鬼瞧,手中仙剑一式“秋水连天”攻了过去。 王辟基低咦了声,淫邪笑道:“小姑娘,你的身手倒也不错,正合本王的胃口。” 樊韵致怒不可遏,俏脸含煞连攻九剑,冷叱道:“放屁!” 王辟基不慌不忙运鞭化解了樊韵致的九记攻招,嘿嘿笑道:“好泼辣的性子,我喜欢!”九股黑丝魔鞭转守为攻荡开樊韵致的仙剑,直取她的胸脯。 它嘴里说的话语虽然下流不堪,但手上招式却没一点儿含糊。毕竟樊韵致虽美,可也比不上自己的鬼命。若一柱香拿不下万浪朝天阵,祝无霸的那张丑脸一沉,自己摘花不成反要吃不了兜着走。 岂料樊韵致乃是影翩跹倾心栽培的关门弟子,年纪虽轻一身修为已臻洗心境界。她虽落下风却阵脚不乱,仙剑攻守兼备招招凌厉狠辣。 王辟基微一皱眉,暗道:“我得速战速决,不然祝老鬼一发怒什么美女也玩不成了。”突然一鞭挥出,张开大嘴“噗”地喷吐出一蓬用本命精元炼化的“采花黑蜂”,嗡嗡轰鸣如乌云盖顶扑向樊韵致。 樊韵致芳心一凛,急忙运转仙剑护持周身。无奈这些采花黑蜂不惧罡风剑气,哪怕是仙剑劈击其上,亦不过是毫发无损地激飞而出。 王辟基不停喷吐,眨眼间数千只采花黑蜂团团围绕樊韵致无孔不入,将她的娇躯彻底吞没。 樊韵致猛感大腿一凉,一只采花黑蜂趁虚而入一边贪婪吸吮她的真气,一边将阴毒之气注入体内。 樊韵致的左腿瞬时麻痹,神智一阵模糊情知难逃魔掌。念及王辟基淫邪的眼神,她一咬银牙横剑往自己的颈上抹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夜袭(下) “砰!”生死关头猛然斜刺里有道沛然莫御的罡风涌到,将采花黑蜂轰得支离破碎散了开去。一条黝黑的拐杖如锥破囊贴在樊韵致的后腰上轻轻一挑道:“让开!” 樊韵致死里逃生,犹如腾云驾雾般飞出十余丈脱离战团,却被一双纤手稳稳接住。 她定睛一瞧却是自己曾想为难的翼轻扬,心下一楞也说不出是何滋味,隔了半晌才低声道:“翼师妹,谢谢!” 再看解救自己的那人正是翼轻扬的生父南梦柯,他目光扫视法阵,甩手掷出四面小旗,嗖地没入虚空中消失不见,口中喝道:“驱浪成兵,破中元走周天!” 一众海空阁女弟子闻言惊疑不定道:“这人怎知万浪朝天阵的阵诀?” 情势危急之下无暇细想,当即依照南梦柯的指点运转阵法重新布列。 霎那间阵中碧光大盛,滔天光浪好似雷斧潮鞭层出不穷。南梦柯的那四面小旗不仅与靖海阵部融合得天衣无缝,威力反而更胜一筹。 那些本以为得计的恶鬼却倒了血霉,接二连三地被轰杀殒灭,骇然退后。 王辟基功败垂成勃然大怒,凝念催动采花黑蜂扑向南梦柯,喝骂道:“死废物,敢坏本王的好事!” 南梦柯冷哼道:“我虽是废物,但还活着,总比你这死鬼强!”运气嘬唇喷出一束雄浑罡风,其中暗含了煎熬折磨他十八年之久的枯荣奇毒。 “唿——”罡风骤然散开轰击在采花黑蜂上,“哧哧”冒出妖艳蓝烟。 前一刻尚是生龙活虎凶残无比的采花黑蜂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个个嗡嗡哀鸣无力坠落,未等着地便在空中融化成为缕缕黑气。 王辟基又是心疼又是惊怒,九股黑丝魔鞭如乌云乱舞劈击南梦柯头顶。 南梦柯双拐并举,身形不退反进挑开魔鞭杀向王辟基。 王辟基暗骂道:“这残废好毒!”自知魔鞭擅长远攻,若是近身肉搏则远不如南梦柯的双拐来得趁手。 它只好飞速后退以图拉开距离,九股黑丝魔鞭噼啪作响猛攻而上。 一人一鬼恶战三十余个回合,南梦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已逼近到一丈之内。他突然左腕飞转,反缠住九股黑丝魔鞭,右拐如同蛟龙出海直取王辟基的眉心。 王辟基骇然失色,顾不得心疼撒手甩开九股黑丝魔鞭,双爪齐出抓向右拐。 南梦柯以不变应万变,任由王辟基抓住右拐,却也蓦地撒手,揉身向前迸指如刀,“噗”的一响插入它的心口。 王辟基的身躯剧烈颤抖,体内发出“哔啵”爆响,面容扭曲惊骇的一声嘶吼,被南梦柯的掌劲彻底打爆,“砰”的闷响肢体横飞魂魄消散。 南梦柯击杀了王辟基,脸上毫无得色,缓缓凝目朝前方看去。 不知何时紫金鬼帝祝无霸业已飘立在十丈开外的空中,一道道碧芒呜呜汹涌却在身周丈许处被一股无形壁垒阻挡,土崩瓦解化为流光。 它眼睁睁看着王辟基被杀,也不出手救援,尽自榨干麾下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这才盯着南梦柯道:“你的剑法不错。” 南梦柯微凛道:“这老鬼的眼光甚为毒辣,竟看出我形拐实剑。” 他微作调息,漠然道:“不必废话,放马过来!” 祝无霸不屑一笑道:“老夫蛰伏北冥海两千八百年,今日就要教尔等知晓厉害!” 他的左手食指向前虚点,指尖激射出一束紫金流沙,霍然凝铸成一柄金灿灿的魔剑执于掌中振臂劈落。 紫金魔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弧光,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暴涨数十倍,化为一道裂山碎海的可怖电芒,经略十丈空间朝南梦柯斩落。 南梦柯不敢怠慢,运功抬手双拐交叉往上招架。“叮”的精光四溅,紫金魔剑将双拐劈得歪歪斜斜散落开来,南梦柯急速飞退,身前一道紫芒走空,堪堪避过。 祝无霸得理不饶人,紫金魔剑大开大阖照着南梦柯狂轰乱炸,空中一条条炫光纷飞,尽是它与南梦柯魔兵激荡迸发出的罡风流光。 与此同时祝无霸麾下的数千恶鬼如蝗虫一样杀入万浪朝天阵中,海空阁弟子虽奋力抵抗,无奈势单力薄岌岌可危。 幸亏龙华禅寺的几位老僧率领寺中弟子及时来援,总算稳住阵脚与恶鬼大军浴血奋战,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翼轻扬与樊韵致联手迎战祝无霸麾下的“红颜鬼王”媚娇红。 它的名字起得颇是姣美,实则是一个修行了两千五百余年的骷髅鬼,此刻幻化为人形,粉面桃腮柳眉杏目,倒也有几分千娇百媚的风韵。 方才它领命攻破扬涛阵部,便率众前来接应紫金鬼帝祝无霸,正撞上了翼轻扬和樊韵致,不由分说恶斗在一处。 樊韵致的修为原本比翼轻扬还要高出一筹,但适才不慎中了采花黑蜂剧毒,尽管强运真气将毒素压住,可终究有所顾忌不敢放手施为,以免毒气反噬,身势招法亦无往日的凌厉流畅。 她暗暗焦急道:“师傅和诸位本门的长老为何到现在还没赶来救援?” 她却不晓得恶鬼大军八路并进,影翩跹坐镇另一座海空阁大阵,正被从西南方向突入的“赤瞳鬼帝”马魍夜统帅着诸多鬼王鬼尊猛力攻打,形势不容乐观,哪里还腾得出手支援这里。 原来倪天高早已算定正道五大派中海空阁弟子最少,实力相对较弱,故此特意派遣出麾下十大鬼帝中最为强横凶狠的紫金鬼帝祝无霸和赤瞳鬼帝马魍夜主攻,意图从西面打开缺口从而赢得全局胜机。 亏得正道五大派亦有准备,龙华禅寺的僧侣源源不断被调往西面,协同海空阁弟子抵御鬼军突击,没有让防线过早崩溃。 如论单打独斗此次应征北来的正道弟子均为门中一时之选,至少也有真阶第四境的修为,绝不会输于那些冤魂厉魄。 然而双全难敌四手,倪天高释放出北冥海中的恶鬼,又收服了鬼城万千之众,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何况五大派昨日刚败一场损失惨重,各家的大援又尚未赶至,若非有法阵相助,早已溃败下来。 翼轻扬与樊韵致联手应战红颜鬼王媚娇红三十余个回合,两女渐渐不支,全赖小羽骁勇彪悍,双翼罡风鼓荡接下对方大半的强攻,却也累得浑身寒气直冒,一个劲儿地叫骂道:“鬼孙子、鬼孙子!” 媚娇红堂堂鬼王,何曾被一只扁毛畜生这样当面羞辱过,气得七窍生烟,手中一柄荧光闪烁的倾城魔刀焕放出诸般绮丽淫^荡幻象,摄魂夺魄蛊惑人心。 翼轻扬和樊韵致都是未尝人道的处子之躯,直看得面红耳赤羞不可抑,心神动荡之下愈加不敌。惟有小羽冰心雪魄不解风情,几次在危机关头救下两女性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是海空阁这边,其他三面的护谷大阵亦教鬼军冲得七零八落,各处都陷入一团混战之中。 仅以伤亡而言,往往一名正道弟子可以换到七八个甚至十数名恶鬼。但一方是门中弥足珍贵的精锐弟子,另一方则是要多少有多少全部拿来当炮灰也不心疼的孤魂野鬼,怎么算都是正道五大派吃亏。 媚娇红见别处都是高歌猛进,惟有自己被两女一鸟挡住去路纠缠多时,心下杀机大炽,寒声笑道:“臭丫头,看我收了你们的魂魄炼为花奴!”粉白雪嫩的素手一招,掌中赫然多出一面粉底桃花幡。 但看人面桃花幡一展,满空盈动粉红色的绮丽雾光,将翼轻扬和樊韵致笼罩在内。 二女顿感周身发热绮念横生,各自道心难以守持,魂魄元神大有离体而出,遁入人面桃花幡中之势。 小羽见状大急,奋不顾身冲向媚娇红,欲图解救翼轻扬,却被倾城魔刀死死压住。 眼看两女就要被媚娇红施展邪功夺走魂魄元神,猛然听到风吼如雷,一柄硕大无伦的磨金霸王锤横空出世,狠狠砸在人面桃花幡上。 “砰!”人面桃花幡粉雾飞扬,媚娇红猝不及防被锤风轰得飞跌,心念微乱间漫天光雾动荡涣散,翼轻扬和樊韵致神智一省趁势脱出。 媚娇红怒不可遏横目望去,就见一名五大三粗如同凶神恶煞般的黄衣青年手握银链往回一拽,磨金霸王锤虎虎生风飞入掌中,斜着一双铜铃牛眼瞪视自己,恶狠狠“呸”了声道:“娘的,老子平生最恨丑女人卖弄风骚!” 媚娇红认出黄衣青年施展的是魔门神功,不由一怔道:“五大派中怎会有魔门子弟?” 但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人面桃花幡猛地一挥光芒暴涨,无数被它炼化的冤魂厉魄飞了出来,铺天盖地涌向黄衣青年。 那黄衣青年也不慌张,突然扯嗓子叫道:“妈,这儿有好多女鬼想勾引我——” 便听夜幕之下有个尖利的嗓子冷笑道:“怕什么,有为娘在此,来多少都不怕,统统照单全收!”殷红色的神光晃动,僵尸老妈催动昊天神棺威风八面地一路冲杀直奔而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逆转(上) 山谷内外的战事随着以幽鳌山等人为首的北冥山城抵抗力量的加入,立刻波澜横生急转直下。 只用了半个晚上,玄彬、安玉京等世家首脑人物便组织起陷落在圣城和外城数以千计的本家与旁支子弟,趁着倪天高调动大军远征五百里欲与正道五大派决一雌雄的大好时机,反客为主占领大半北冥山城。 这些位家主、长老、大总管一现身,各大世家的弟子门人便纷纷拨乱反正竞相来投,虽有少数死心塌地跟随倪天高、幽杞人作乱的,也难挡大势所趋被碾为飞灰。 然后众人兵分两路,一支由珞珈统帅星夜兼程应援楚天,余下之人则继续扫荡山城反叛势力巩固胜果。 此刻僵尸老妈麾下可谓兵强马壮,除了原先幻云鬼王诸无常率领的杂牌恶鬼,更增添了冷世家、殒世家、离世家和哥舒世家反戈一击投诚过来的千多名精锐子弟,如同猛虎下山从恶鬼大军背后狠^插一刀,直入大阵。 有道是上阵母子兵,打仗亲兄弟。前边峨无羁破了媚娇红的夺魂惑神之术,后面僵尸老妈便打开昊天神棺往下罩落。 从人面桃花幡中释放出来的冤魂厉魄立时被一团红光罩住,似飞蛾投火涌入昊天神棺之中消隐得无影无踪。 媚娇红连连催动真言法印,奈何昊天神棺长鲸吸水毫不客气,那些冤魂厉魄便如泥牛入海与它彻底断了联系,眼巴巴瞅着自己千辛万苦炼化的桃花奴毁于一旦。 它虽已识得僵尸老妈的厉害,可焉能吞下这口恶气?想来对方是鬼,自己也是鬼,即为同道中鬼那还怕它个鬼?手仗倾城魔刀掠身劈斩。 僵尸老妈全没把媚娇红当回事,抡起昊天棺盖一力降十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对方就一通猛砸。 想那昊天棺盖长逾两丈宽约一丈,舞动开来遮天蔽日,可怜媚娇红空负一身邪异魔功,在僵尸老妈蛮不讲理地猛打猛冲下无处闪躲,只能咬牙硬挡。 耳听“叮叮当当”好似哪家开了打铁铺,媚娇红被昊天神棺轰得头晕眼黑摇摆不定,暗暗叫苦道:“哪里来的这恶煞星!” 僵尸老妈越打越来精神,蓦地昊天神棺虚晃一枪,左手从棺盖后探出,暴涨数丈五指戟张一把抓住媚娇红的胸口,也不管是衣衫还是别的什么了,使劲一掐一拧,指尖僵尸精气吐入,登时将它禁制得无法动弹。 这还不算完,僵尸老妈冷视媚娇红道:“想用女鬼勾引我儿子,不晓得我媳妇儿就在后面吗?媳妇儿,我把它交给你了!”随手将它往后一甩。 文静默不作声地闪身而出,双手按住媚娇红,一口噬咬在它的脖颈上,将一缕缕精元吞食入腹。 媚娇红带来的那些恶鬼见此景状俱都吓得魂飞魄散,哪个还敢上来找死? 看看横冲直撞的峨无羁,瞅瞅杀气腾腾的僵尸老妈,最后再瞧瞧拿媚娇红当糕点滋补的文静,众鬼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字:“逃!” 也用不着谁招呼谁,群鬼争先恐后地往后逃遁,就怕跑得慢了落入这一家三口的手里。 僵尸老妈不愧是当过世家家老夫人的,面对偌大场面毫不慌张,指指北面吩咐道:“冷侯爷,那边交给你和海笑书了。”再指指南面道:“哥舒,截住它们,跑掉一个老娘就拔你一根胡子,若是超过十个我也懒得去数,统统拔光了事。” 冷月禅和哥舒晓冕再落魄,那也是世家的家主,如今被个僵尸女鬼呼来喝去,心里不由冒火。奈何这僵尸刚刚把一个鬼王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拾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需以大局为重,暂且就不跟这女鬼多计较了。 但两人憋着的满腹怨气却不能不出,于是理所当然便着落在那些溃逃的恶鬼头上。尤其是哥舒晓冕,素来以颌下美髯自夸,岂能教僵尸老妈鬼爪一扯拔成脱毛的光鸡?为了胡子,他也不能放过一个恶鬼! 两路人马左右迂回包抄,将数千恶鬼兜底包圆,牢牢堵住肆意斩杀。 这边龙华禅寺和海空阁的弟子正感不支,突见僵尸老妈率众赶至,将众多恶鬼杀得哭爹喊娘落花流水,不由惊喜交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千年来正魔两道争斗不休恩怨纠结,从来没有像眼前这样,竟会联起手来共抗强敌。 正道弟子们兀自没有搞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北冥神府的两拨人马自相残杀起来?但没关系,众人士气大振,有祭起仙符的,有抛出法宝的,一时间夜空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一道道华丽的剑华如流星般交织纵横,斩杀在众多恶鬼的头颅上。 僵尸老妈显得颇为清闲,尽管战事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但她老人家是何等身份,岂能看得上那些抱头鼠窜的小虾米。要出手,怎也要逮条大的。 她目光一扫便发觉一名灰衣怪客正与紫金鬼帝祝无霸高呼酣战难分难解。 僵尸老妈红亮着双眼,抄起棺盖驾驭昊天神棺如入无人之境,弹指间杀到近前高喝道:“让我来!” 孰料南梦柯性情孤傲,又饱经磨难显得越发怪僻,根本就不买僵尸老妈的账,翻着眼白冷然道:“凭什么让你来?”非但没有退后,双拐攻得更疾。 僵尸老妈火冒三丈,怒道:“老娘好心帮你解围,你个瘸子恁的不给面子!”一股怒气全撒在祝无霸的身上,棺盖如泰山压顶劈头盖脸。 祝无霸和南梦柯接战百多回合,好不容易占了一点上风,还没等松口气僵尸老妈却冲了过来,登时腹背受敌顾此失彼。 它左手飙射出一蓬紫金流沙,凝铸成一面盾牌往上封挡,“哐哐”爆响架住棺盖,身躯却震得摇摇欲坠,气不打一处来道:“亏得你们是一流高手,却只敢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南梦柯想想也是,但教自己收手让僵尸老妈来又于心不甘,冷冷道:“你叫它让开!” 僵尸老妈想也不想便道:“老娘本就不是什么好汉,要让你让!” 南梦柯微怒道:“臭婆娘,凡事总有先来后到!” 僵尸老妈更不客气道:“我是主你是客,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北冥山的地界上,还轮不到你来对老娘指手画脚!” 他们嘴上争个不停,手上也没歇着,直打得凶名赫赫的紫金鬼帝祝无霸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不禁气苦道:“你们两个吵完了没有,到底谁先收手?” “闭嘴!”僵尸老妈和南梦柯异口同声,各抡拐杖棺盖再次夹击上来。 祝无霸彻底无言以对,乖乖闭起嘴巴转动脑筋寻思脱身之策。 就在这时候远方黑黢黢的山林深处陡然蹿升起一支支烟花信炮,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多姿的色彩。 祝无霸面露喜色,哈哈笑道:“元老会的大军到了,你们两个再不滚蛋,就等着被乱刃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僵尸老妈凛然一惊,嘴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服输,喝骂道:“老娘早死了,还怕什么死,正好拿你垫背!”左掌凌空摄取昊天精气,在手心里凝炼成符往祝无霸胸前拍落。 祝无霸识得昊天封印的厉害,当下不敢懈怠,左手一抖那面紫金魔盾“呜”地散开,分化成为三十六只摩天巨掌反打僵尸老妈。 它看到援兵将至,立刻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全力施展修为将周身护得风雨不透,只想拖住僵尸老妈和南梦柯。 僵尸老妈岂不晓祝无霸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奈何不管自己如何不惜昊天精气地奋力狂攻,对方的紫金魔兵依旧固若金汤滴水不漏。 它耳听阵外喊杀震天,元老会的兵马正在飞速挺进,若再迟延须臾令这两拨大军里应外合,便会把自己当作肉馅反包在里头。 南梦柯也知情势危急刻不容缓,张嘴喷吐枯荣奇毒攻向祝无霸。 不曾想祝无霸夷然不惧,任由枯荣奇毒如潮水般吞没全身却未受丝毫影响。敢情它体内炼化的紫金流沙能辟万毒,只当南梦柯是在给自己吹吹凉风。 正在这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夜空中有人鼓啸御风而来,声传百里如奔雷横天,气势之壮引得无数人为之侧目心惊。 遥遥就见来人一袭灰衫身材瘦小,却有万夫不当之勇,从乱军丛中杀将出来,眨眼间破入战团,左拳一凝猛轰祝无霸脑门。 这算什么,又一个守一境的高手,不带这样玩鬼的! 祝无霸一下子有了想死的心——就算自己是鬼帝,也享受不起三大守一境人物轮番上阵前后围攻的待遇吧? 它急忙举起紫金巨剑以攻对攻劈斩来人铁拳。那人拳势不改长驱直入,“砰”地砸在紫金巨剑上,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一十八道汹涌狂放的拳劲排山倒海涌入剑中,震得祝无霸身躯剧颤招式凝滞。 僵尸老妈和南梦柯如有默契,昊天棺盖和双拐同时劈击入祝无霸的前心后胸。 祝无霸活该倒霉,身躯砰然闷响炸裂成一团浓烈的紫金流光,终究没有能够如愿支撑到元老会的大军赶至。 那如同神兵天降的灰衫男子气定神闲一收左拳,目光如电睥睨八方,不是从忘山面壁归来,已晋升守一之境的峨世家第一战将峨日照却又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逆转(下) 然而紫金鬼帝祝无霸的败亡并未使得战局朝有利于正道五大派联军的一面倒去。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可祝无霸带来的不是猢狲而是数以千计彪悍嗜杀的恶鬼。 闻听外围喊杀声如潮水般传来,众鬼重整旗鼓又疯狂叫嚣起来。 峨日照皱皱眉,说道:“谷外的大阵已不可守,必须立刻撤进谷里避其锋芒。” 僵尸老妈、南梦柯和几位海空阁、龙华禅寺的长老门人看着元老会的大军黑压压地扑过来,己方疲惫之师已不堪再战,均都明白惟有退入谷中收缩防线,再行据险坚守方为上策,因此均都没有异议。 当下正魔两道的领军人物一声令下,联军放弃业已残破凋敝的万浪朝天阵,且战且退往山谷中撤守。 峨日照亲自断后,他神色木然不见面部有何表情,随手一拳轰出便是石破天惊,一排排衔尾追来的恶鬼登时化为团团色彩斑斓的雾气弥漫空中。 这时候禹余天、碧洞宗和天意门的防线也先后失陷,往山谷中撤去。只见到处都是尸体与残兵断刃,每一寸土地和山岩上都流满鲜血,景象惨烈至极。 幸亏有峨日照、僵尸老妈、南梦柯这三大守一境的顶尖高手压阵,这一路人马在撤退途中损伤有限,进入到布列在山谷海空阁大营四周的“万流归海阵”中。 留守万流归海阵的海空阁弟子急速启动法阵,一束束蓝莹莹的纯净光芒冲天而起,在大营上空交织成一座巨大无比的透明穹顶。 阵内弟子隔着蔚蓝色的琉璃光罩或用法宝仙符远程攻敌,或使仙兵神剑近身砍杀,全力遏制北冥神府的叛军攻势。 那些恶鬼冲杀在前,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魔兵怎也劈击不穿看似薄如蝉翼的琉璃光罩,而对方的法宝刀剑却可以轻松自如地穿透出来尽情斩杀。 南梦柯等人稍松一口气,但仍然不能有半分的懈怠,一边抓紧时间调息运气,一边关注阵外的动静。 僵尸老妈盘腿坐在昊天神棺里,先看峨无羁、后看文静均都安然无恙,舒口气稍稍安心,掉头望向峨日照道:“你回过北冥山城了?” 峨日照点点头,问道:“老家主是被谁杀死的?” 曾与峨放鹰一同被困幽元殿的哥舒世家家主哥舒晓冕回答道:“是元老会的殒落尘和无涯鬼帝魏火鸦!” 峨日照没有言语,但任谁都看得出这沉默得近乎冰冷的男子眼中浓烈的杀机。 僵尸老妈明白,峨日照尽管有点脾气古怪甚或不近人情,但对峨放鹰极为敬重。若非有这位峨世家的老家主一次次为他遮风挡雨设法开脱,以峨日照我行我素杀伐果决的性情,早就死在了敌对世家的明枪暗箭之下。 所以,他来就是报仇的! 蓦然僵尸老妈发觉峨日照的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厉芒,穿透茫茫夜空投射在一名玄衣老者的脸庞上。 “殒落尘!”一旁的哥舒晓冕禁不住低低失声,寻思道:“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刚刚告诉峨日照是谁杀死了峨放鹰,殒落尘这老儿便送上门来了!” 只见与殒落尘在一起的,还有出身玄世家的神府元老玄断,长风鬼帝御风流以及如今已投靠到倪天高一边的几大世家的家老家臣,更有数百外门弟子和数以千计的外系藩属,自然也少不了多如牛毛的一众恶鬼。 这时海空阁阁主影翩跹也已退入万流归海阵中。方才她为了掩护门下弟子撤退,遭遇殒落尘和御风流的联手夹攻受伤不轻,却因战事吃紧只能强自支撑,沉声说道:“刚才接到觉眠大师的飞简传书,禹余天遭受倪天高大军重创,门下弟子死伤过半,谭霈长老被无涯鬼帝的玄阴火鸦阵所伤,命悬一线生死难料。幸亏幽冥郡主倪珞珈亲率北冥神府精锐驰援,才不至于全盘崩溃,现已退回谷中。觉眠大师和寺中八位金刚堂的大师已经赶去增援,希望能够转危为安。” 众人听得心情沉重,梵一清躺在担架上看了眼夜空,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冬夜漫漫,显得格外凄冷冗长,轻叹声道:“不晓得各派的援军何时能够赶到。又或我们能够坚持到日出时分,鬼军便要被迫退回地下潜藏。” 然而谁能保证能够坚持到日出?众人的心头沉甸甸的,谁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冷月禅趁人不注意,悄悄传音入秘给海笑书道:“海贤侄,没想到五大派这般不堪一击,此战凶多吉少。待会儿一旦形势不对,咱们便往北突围。” 海笑书苍白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缕含有的狠意,寒声道:“我们能够往哪里退?” 冷月禅道:“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海笑书的齿逢里缓缓蹦出一字道:“等!” 冷月禅微微一愣,不解道:“等什么?” 海笑书厉声道:“我也不知道等什么。但我知道楚天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有倪珞珈应该不止这两招?幽鳌山去了那么久,魔教方面也该有消息传来。” 冷月禅神色一动刚要说话,猛听阵外响起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连带着脚下大地隆隆摇颤,仿佛整个山谷都要塌陷。 只见对面数十名鬼王、鬼尊摆开架势,祭出诸般魔宝对准万流归海阵猛轰不止。 一道道妖艳炫目的华光掠过姹紫嫣红的天空,轰击在蔚蓝色的琉璃光罩上,崩绽出无数朵色彩缤纷的光花,犹如漫天盛开的烟火照亮了整座山谷。 琉璃光罩在众多魔宝的轰击下剧烈颤动,被击中的地方产生出一圈圈扭曲的涟漪不住向四周扩散,冒出浓烈的蓝雾,看得人胆战心惊不知它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影翩跹神容宁静,凝视着对面那些正肆无忌惮狂攻万流归海阵的鬼王、鬼尊,沉声道:“沧海横流,大浪淘沙!” “呜——”她的话音将将落下,万流归海阵光芒四射,喷薄出数百道浑圆澎湃的强光,在空中化作滚滚巨澜盈动着晶莹水光,在霎那间淹没了所有人的视野。 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这一刻景象的壮丽雄奇,便如同苍穹坍塌银河天降,万顷碧波吞噬长空。 “嘭嘭嘭——”那些攻向万流归海阵的魔宝炸裂成粉,大部分鬼尊不及躲闪,被从大阵中磅礴涌来的可怕力量碾为飞烟。只有少数道行高超见机及时的鬼王极力闪退,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在它们身后,数以百计的恶鬼躲闪不及,瞪大双眼看着滔天巨浪袭来,将自己拍击成碎片游烟…… 殒落尘、玄断、御风流三大守一境的顶尖高手亦不由为之色变,齐齐向前抢出身形,释放出各自炼化的魔宝,再加上身后一干鬼王、鬼尊,世家家臣、家仆等人全力出手抵御,才堪堪抵挡住这更胜于雪崩海啸的恐怖一击。 但看自家的人马转瞬便折损了三成多,其中还包括三十多名鬼尊和两个鬼王。 一时天地间除了隆隆回荡的涛声轰鸣,就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那些恶鬼绝望的呼号,正道各派弟子欢呼雀跃的叫嚷,都被湮没。 僵尸老妈干枯的脸上眉飞色舞,尖声叫道:“影阁主,你就照这样再来一两次,我也可以安安稳稳躺回棺材里睡觉啦!” 谁知影翩跹的脸上非但不见一丝喜色,反而隐约露出抹忧虑,说道:“假如再来上一次,这座万流归海阵便会油尽灯枯自行解体。我原本希望凭借这次突袭可以将对方的实力杀伤过半。可惜,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冷月禅勉强笑了笑道:“影阁主不必太过苛求,毕竟对面有殒落尘等人坐镇,想要一鼓聚歼谈何容易。如今煞煞他们的锐气也好,至少能够给咱们多争取一些修整疗伤的时间,好养精蓄锐……” 岂料他的话还没说完,殒落尘已率领数十名北冥神府高手重新摆开阵势,大有轮番上阵不将万流归海阵轰得灰飞烟灭绝不罢休之势。 殒落尘身为主将身先士卒,左手一掐法印再次祭起殒世家家传魔宝“碎冥印”。就见一方血红色的魔印倏然腾空,瞬间膨胀十余倍,如同一座烈烈燃烧赤色光焰的火山,朝着万流归海阵狠狠轰落。 影翩跹微怒道:“殒老魔欺人太甚!”素手也是捏作法印,袖口里激射出一只翠色仙环穿出法阵迎上碎冥印。 “铿——”环印激撞光芒爆溅。一件是北冥魔宝,一件是海空阁仙器,针尖对上麦芒各自一颤向后翻转。 殒落尘看出影翩跹身负重伤不能持久,强运一口魔气厉声喝道:“咄!”运转碎冥印回旋而至,猛轰向沧海翠玉环。 突然一道人影从万流归海阵中闪掠而出,如魔神莅临气吞万里如虎,重重一拳轰击在碎冥印上。 “砰”的闷响,碎冥印竟是跌跌撞撞飞弹开去。气机牵引之下殒落尘身躯一震口中低哼,急忙提气凝念欲催动碎冥印反攻来人。 谁知眼前身影一闪,那人如风雷贯空已杀至近前,居高临下一记铁拳直捣黄龙,罡风如海沸腾激得殒落尘衣发飞扬心生寒意,失声叫道:“峨日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沧海横流(上) 峨日照从来就不多话,因为他始终认为拳头比任何话语都管用。 他根本不搭理殒落尘的惊呼,眼中闪烁冷厉的杀机,日照神拳如狂风催林暴雨压山,不给对手丝毫喘息之机。 殒落尘做梦也料不到峨日照居然胆敢单枪匹马杀出万流归海阵,以一己之力突入万军丛中。但很快他就醒悟到其中缘由,冷笑道:“既然你不自量力地杀上门来,老夫便好人做到底,亲手送你去见峨放鹰!” 他话说得够狠,可情势却颇为不妙。 表面看来两人均都赤手空拳近身搏杀,似乎甚为公平。但谁都晓得峨日照自创的日照神拳号称北冥神府六百年间第一拳法,他又浸淫多年其功力火候登峰造极。仅以拳法而论,整座北冥神府不作第二人之想,就算楚天也难望其项背。 殒落尘最擅长的却是一套“断肠天涯剑法”,拳脚修为远非其强项。 此消彼长之下峨日照大占便宜,仅仅十余个回合便打得殒落尘身形滴溜溜乱转,不住趋避对方无坚不摧的强横拳劲。 这时双方阵营的高手均已看出端倪,但玄断与殒落尘素来不和,御风流更是对这些坐镇幽元殿将自己压在北冥海中将近三千年不得翻身的北冥元老恨得牙根发痒,故而双双高高挂起冷眼旁观。 峨日照却是不管不顾,他心无旁骛催动日照神拳越战越勇,立意要将殒落尘当场轰杀,为峨世家家主峨放鹰报仇雪恨。 他在忘山面壁几近一年,参悟出守一存真之道,修为近乎通神。 此刻十二式日照神拳施动开来,罡山霍霍拳海滔滔,没有一点花巧,朴实重拙洗炼到了极致。 更为可怕的是他心中汹涌奔腾的战意,在拳招里释放出一股不死不休舍我其谁的霸气与凶狠。 殒落尘暗自凛然,情知和峨日照斗拳法无异于班门弄斧,眼瞧着自己被对方的拳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有心向玄断、御风流求援又拉不下老脸。 他眼角余光一扫那两个同伴,就看到玄断木无表情负手而立,御风流面含笑意依然故我,分明是在隔岸观火瞧自己的热闹。 殒落尘心中大恨道:“这两个老贼见死不救幸灾乐祸,日后定要他们的好看!” 心神微分之际,峨日照猛然双臂一振,两只铁拳齐头并进分打殒落尘的双肋。 殒落尘急忙使出一招“按兵不动”,双掌下压封堵峨日照的铁拳。 哪知峨日照蓦地一声虎喝,凌空跨步近身,一头撞击在殒落尘的胸膛上。 “噗——”殒落尘口中喷血,身躯摇摆往后,见峨日照右拳长驱直入又攻了过来,一咬牙迸指出掌反打对方胸口。 顿时两人短兵相接,耳听“砰砰啪啪”一通拳掌对攻之声,场中鲜血飞洒拳拳到肉,顷刻间谁也数算不出这两人已互换了多少招。 突然拳掌声齐齐停歇,战团中人影乍分,峨日照抽身退开三丈,浑身浴血左臂折断,小腹上也多了一个血如泉涌的窟窿。 但他混不在意,双目如嗜血的独狼狠狠盯视殒落尘。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望向殒落尘,不由得尽皆骇然变色。但见这位守一境的北冥元老,全身骨骼经脉尽碎,如一摊稀泥萎顿下来,七窍流血重重摔落在地上没了声息。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连万流归海阵中的人都忘记了喝彩欢呼。直至今日,所有人才霍然明白“平生不识峨日照,必是祖坟青烟冒”的真正含义! 好半晌,玄断仿佛如梦初醒,森然道:“杀了他!” 两名神府家老级高手奉命而出,一提魔剑一执双钩冲向峨日照。 僵尸老妈见状勃然大怒道:“不要脸!”却是忘了自己刚才也曾和南梦柯、峨日照三人联手击杀了紫金鬼帝祝无霸。 她驾驭昊天神棺和峨无羁双双冲出万流归海阵,南梦柯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但除这三人之外,便再无第四个人肯冒着深陷重围的危险出阵救援。至于影翩跹、翼轻扬等人,或是伤重难支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不敢贸然杀出阵外徒惹麻烦。 峨日照冷冷注视冲上前来的那两个家老,蓦然提起左拳使出一招“拨云见日”。 “叮”的声劈来的魔剑不由自主偏离方向激撞在双钩上,火星四溅各自弹开。 峨日照侧身欺近,手起爪落抓住那名使钩家老,抡圆了掷向另一名用剑家老。 高个家老来不及闪躲,赶紧出掌相接。孰料手掌刚碰触到同伴身躯,就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拳劲从他的体内奔涌出来,直贯自己的左臂。 “回光返照!”用剑家老未料及峨日照遍体鳞伤仍能彪悍至此,整条左臂鼓胀如球,胸口淤塞欲吐,忙不迭往后飞退。 然而峨日照的身影却已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他的左侧,一记日照神拳势大力沉贯穿头颅,“砰”地血雨洒爆。 “噗!”那名使钩家老猛地回身一击,双钩扎入峨日照厚实的脊背。 峨日照身形趔趄,如同一个血人,口中怒声断喝反手抓住魔钩运劲一拧。 “叮”的魔钩断为两截,峨日照振臂将手中半截钩刃掷出,正穿透使钩家老的胸膛,挟着一溜血光从背心飞射而出。 峨日照面无表情,仿佛血肉之躯丝毫感觉不到锥心刺骨的伤痛,更似刚才连杀北冥神府一位元老、两名家老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完全没有兴奋的感觉。 但他终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伤口血流如注神智在一点一滴地变得混沌模糊。 忽地后腰一紧,僵尸老妈风驰电掣般赶到,将峨日照救入昊天神棺中。 眼见对方声势浩大高手如云,连她这般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也不禁头皮发麻无心恋战,便欲调转神棺撤回万流归海阵中。 突听御风流一声冷笑道:“想逃,都给我留下来!”身形遽然幻化成一股黑色狂飙席卷风云直压僵尸老妈。 僵尸老妈将血人般的峨日照交到儿子手里,抄起棺盖横扫而出,“砰”的与黑色狂飙迎头相撞。 昊天神棺剧烈摇摆险些倾覆,玄断反手掣出魔剑“荡魄”劈斩下来。 “铿!”南梦柯从后赶至,运双拐架住荡魄魔剑与玄断斗作一团。 这时候黑压压的北冥大军从战团两侧如洪流般涌过,向万流归海阵发动起更为猛烈的冲击。阵中的影翩跹、梵一清等人眼睁睁看着敌军将僵尸老妈、峨日照、峨无羁和南梦柯的身影吞没,却已无力救援。 突然一条窈窕倩影默不作声地掠向阵外,竟是迎着铺天盖地的北冥大军冲去,欲图接引峨无羁等人,正是文静。 影翩跹一惊,忙叫道:“快拦住她!”有意无意紧握住翼轻扬冰凉的小手,以免她情急之下也如文静一般冲出阵去。 海笑书哼了声,长袖舒卷缠住文静纤腰,运劲将她拽了回来。 文静愤怒回头,亮爪往海笑书面门插落。海笑书早有防备,抬掌一切斩中文静脉门。但他却疏忽了文静是鬼非人,娇躯只是一震便恢复如常,双脚如剪刀般绞向海笑书的脖颈。 结果还是冷月禅帮忙,从后一把抓住文静背心,用符印禁制住她丢给了诸无常。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翼轻扬猛地挣脱影翩跹,拔出素女仙剑要往外冲。 影翩跹手疾眼快,翻腕再次抓牢翼轻扬,说道:“傻孩子,你这般冲出去和送死有什么两样?” 翼轻扬轻咬樱唇道:“他是为了护送我才来了北冥山!” 影翩跹晓得,翼轻扬所说的“他”便是南梦柯。她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也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本就是我正道中人的浩气所向!” 她凝望摇摇欲裂的万流归海阵,下令道:“所有人立即后撤,与龙华禅寺人马汇合,准备最后的殊死一战!” 梵一清一凛道:“师姐,你——” 影翩跹微微颔首道:“我要再次发动‘沧海横流,大浪淘沙’!” 海笑书大吃一惊道:“不可以!如此一来万流归海阵会不负重荷立刻崩溃,我们所有人都要暴露在外!” 影翩跹不为所动,继续道:“届时敌军势必阵脚大乱,谁愿意随我一同冲入敌阵解救同道?” 翼轻扬眼睛发亮,却有两颗晶莹的泪珠涌了出来,毫不犹豫道:“弟子愿意追随!” “我也去!”刚刚迫出毒气,面色仍显灰暗的樊韵致说道。 接着十几位海空阁的长老和龙华禅寺觉字辈的高僧也纷纷主动站了出来。 翼轻扬热泪盈眶,微微哽咽道:“谢谢大家!” 忽然冷月禅迈前一步,沉声道:“也算老夫一个吧。” 影翩跹一怔,冷月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魔门中人也不尽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之辈!” 幻云鬼王诸无常眨巴眨巴眼睛,想到万一僵尸老妈完蛋,自己身上的封印无人能解,发作起来生不如死,心里一寒咽了口苦水道:“虽说我是鬼,可我也是个讲义气的鬼!” 海笑书横瞥这家伙一眼,颔首道:“好,我来负责撤退事宜,同时组织人马接引你们。” 影翩跹不再多言,沉静的目光扫视过众人的脸庞,徐徐道:“出阵!”(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沧海横流(下) “沧海横流,大浪淘沙”再次爆发,刺穿夜空的绚烂光芒如暴怒的海潮席卷过方圆百丈的虚空,所有的景物都在其中变得扭曲而不真切起来,化作一条条虚幻的黑影迅速融化蒸发。 因为是孤注一掷的绝地反击,万流归海阵的所有能量都被彻底释放出来,威力更胜于上一次的法阵爆发。将近两千余名恶鬼和北冥神府叛军高手便在这譬如天地末日的光澜轰击下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待充斥四野的刺目强光稍稍黯灭,影翩跹率众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阵脚大乱的敌阵。他们一共有二十三位高手,救援的目标是包括峨日照在内生死未知的四个人。 很多时候,得与失无法用简单的数字来衡量。 他们也许全都会死,但会有一股浩气长留神陆,映照汗青亘古不朽。 对面的强敌在短时间内接连遭受到两次惨重的伤亡打击,也都陷入了疯狂。看到影翩跹等人冲杀过来,便如嗜血的饿狼狂暴地呼吼着迎了上去,如一片洪潮将这二十多人瞬间吞没在刀山火海中。 与此同时,重围之中的南梦柯等人亦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由玄断和御风流这两大守一境翘楚人物领衔,十数名修为均已臻至圣阶的高手团团围攻,直杀得血花飞溅天昏地暗。 峨无羁全身十三处负伤,若非有僵尸神功护体,早已倒下。即使如此,他也是累得筋疲力尽,浑身沾满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挥动磨金霸王锤拼死保护人事不省的峨日照。 僵尸老妈呼哧呼哧喘着粗重的呼吸,身上红雾冉冉精气濒临透支,用一面昊天神棺的棺盖独战十余名洗心、抱朴级的高手,还要时刻顾及爱子和峨日照,情势之险无以复加。 但最艰难的还是南梦柯,他以一己之力对抗玄断和御风流,五十余个回合下来伤痕累累剧痛锥心,心里想的却不是施展奇门遁甲之术逃走,而是身后的女儿和早已随风逝去的旧日爱侣。 他们早已不作生还打算,只是活着便要战斗,便不能令敌人越过雷池半步! 但僵尸老妈终究舍不得儿子——峨山秋生死未卜,她不能眼睁睁让儿子也死在自己眼前! “儿子,听我说……”她一面血战一面传音入秘道:“我数到三就会自爆元神,炸死这帮兔崽子。你什么都别管,护着你日照叔拼命往外冲,去找珞珈和楚天,为咱们老峨家留条后!” “不!”峨无羁睚眦欲裂,大吼道:“我不走,要死咱们一块儿死!” “滚你的蛋,别让老娘白白牺牲!”僵尸老妈含泪念道:“一、二……” 就在她准备焚丹燃元与强敌玉石俱焚的一刹,昊天神棺上方的虚空中突然裂开一条天痕,从里头迸射出金煌煌的光芒,楚天的身影闪现而出,口中发出激越的长啸,声振天地响彻群山。 “呜——”苍云元辰剑卷裹着万千恶鬼怒号之声横扫千军,飞斩玄断后腰。 玄断凛然一惊,楚天这一剑气壮山河裂海碎天,再加上苍云元辰剑雄浑霸道的剑气催压,令他亦不敢直撄其锋,急忙闪身横移拧腰反手一剑斜挑而出。 谁知楚天早已算准招式变化,苍云元辰剑遽然偏转劈向御风流,双腿如铁骑突出猛踹玄断腰眼——兔子蹬鹰! 玄断前有南梦柯挥拐攻来,后有楚天神出鬼没的弹腿一击,顿时顾此失彼难以应对,只得拂袖荡开双拐,纵身向左闪躲。 “砰!”楚天的右腿走空,但左脚还是堪堪点击到玄断的腰肋上。这一脚蕴藏万钧之力,蹬得玄断眼前一黑腰肋欲断,身形如陀螺飞转,一边竭力卸去破入体内的气劲,一边向侧旁飘飞脱出楚天腿势的笼罩范围。 几乎不分先后,苍云元辰剑与御风流掌心迸发出一卷黑色罡风迎头激撞。他低哼晃身,左手五指如佛祖拈花变幻无穷,打出一十二式天机印。 假如纯粹功力比拼,御风流自在楚天之上。但这十二式天机印乃窥透大道玄机,蕴涵天心奥妙的绝世神功,恢弘浩大正气凛然,赫然便是魔门克星。 一时间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十二般天机厄运直冲御风流灵台,搅得它心魔横生万念成灰,功力大幅削弱。 南梦柯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顺势倒转双拐飞插御风流两肋。 御风流锐声厉啸,身形再次化为一束黑色狂飙,绞得双拐偏离歪斜。 南梦柯冷哼一声,猛提真气灌注双拐吞吐而出,“砰砰”连响,在对方的风形之体上硬生生炸出两个大窟窿。 楚天突袭得手毫不停顿,施展沉鱼落雁身法翻落在昊天神棺中,收剑竖箫吹奏起“千军破”。 箫音响起穿越天际,成百上千道碧绿通透的天籁之锋从箫孔中激射出来,犹如万箭齐发天马行空,以摧枯拉朽之势横贯苍穹。 众多正在围攻峨无羁母子的鬼王、鬼尊及北冥神府高手首当其冲,修为稍逊一筹的当场被锐不可当的碧芒穿心贯脑死于非命,即使鬼王级的高手亦不禁骇然变色,拼命施展保命绝学急速飞退以避其锋芒。 峨无羁曾经亲眼看到楚天施展过一次“千军破”,但比起眼前波澜壮阔的景象,那更像是一次秋水微澜而已。 足足六千四百八十一道天籁之锋,几乎在电光石火间抽空了楚天所有的梵度魔气,这等声势威力又岂是等闲? 在重创四周强敌之后,楚天心念运转操纵数千天籁之锋赫然合流,如一条碧色大江凌空奔涌直向东去,所过之处千军辟易百鬼哀嚎,在转瞬之间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隐约可见百丈外正奋力向此方向冲杀而来的影翩跹等人。 “走!”僵尸老妈没有丝毫迟疑,竭尽全力催动昊天神棺沿着楚天用天籁之锋碾压出的逃生通道飞速冲杀。 楚天停歇箫音,只觉丹田空空如也,全身软绵无力昏昏欲睡,自知是魔气耗损过度的负面反应。此刻哪怕是一个小鬼冲将上来,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打倒。但目睹过方才那惊天动地的横绝一击,又有谁敢不知死活地往前凑? 他一边急速运转天地洪炉再生魔气,一边将五滴云麓圣泉喂入峨日照口中。 “小楚?”峨无羁傻呆呆地望着楚天,嘴巴张了又张,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小子是打哪儿溜出来的?” 楚天一笑,在昊天神棺中盘腿坐下,弹指又将三滴云麓圣泉送入峨无羁兀自张开的大嘴里。 这时猛听后方啸声如电刺人耳膜,玄断和御风流并驾齐驱不断追近。 南梦柯站立在昊天神棺之上,看着气急败坏追摄而来的玄断、御风流,冷然一笑双手连挥,掷出七张“斗转周天阵符”。 他刚才被两大劲敌联手逼迫,根本无暇施展平生得意绝学,此刻总算有了机会,自然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唿——”阵符骤亮迅即化为一团团黑雾,在昊天神棺后方扩展开来。 玄断和御风流刚好赶到,被“斗转周天阵”逮个正着。这一人一鬼便觉得眼前虚空陷落混沌飞升,无数星斗闪烁旋转,更不知身在何处。 “干得漂亮!”僵尸老妈高声喝彩,强压杀个回马枪将玄断和御风流趁机击杀在斗转周天阵中的冲动,驾驭着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失控的昊天神棺乘风破浪往东冲去。 影翩跹等人见状精神大振,鼓足余勇奋力冲杀,终于撕开一道口子和昊天神棺汇合到一处。 然而险情远未解除,经过一番激烈厮杀,与影翩跹一同出阵的高手仅剩十一人,且个个负伤人人挂彩,几近强弩之末。 再看四周众多恶鬼杀气腾腾如潮水般涌来,数不胜数杀不胜杀,当真是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楚天灵台感应猛一咬牙,沉声道:“南大叔,云伯母,请助我一臂之力!” 僵尸老妈和南梦柯怔了怔,不知道楚天要做什么,但仍是各出一掌按在背上。 楚天得两大顶尖高手功力灌注,猛运天地洪炉凝念低喝道:“咄!” 一团金红色光雾从他体内卷涌蔓延,霎时包裹住昊天神棺。顷刻间光芒一敛急速收缩,凝聚成一簇小光点隐没在虚空深处。 那些恶鬼扑至近前,不由目瞪口呆,再想舒展灵觉四下搜索,却到哪里去寻? “呜——”下一刻,数百丈外的夜空中金光一闪,昊天神棺重新载着众人现身。 楚天丹田魔气彻底告罄,面色惨淡若金低嘿一声呛出口深红色瘀血,但觉浑身骨骸如散了架般,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阵阵地金星乱冒。 影翩跹惊异道:“须弥洞天!” 需知似她这等修为只要有一线空隙,就能施展遁术瞬移脱离险境。但也绝不可能像楚天这样,连带着昊天神棺里的二十余人一同移走。 可是在楚天眼里,这点技艺着实不算什么。昊天神棺不过三丈长,丈许宽而已,而洞天机全盛之时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将百丈空间凝炼成芝麻大小的结界,自己相较起来不啻是小巫见大巫。 饶是如此,这手“须弥洞天”也足以惊世骇俗,令人震愕不已。 他疲倦地笑了笑,却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口冲到嗓子眼里气血又要喷将出来,忽地身躯一软往后仰去,不意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风雪(上) 楚天一愣,视线模糊地看到一张清秀绝俗的俏脸,然后是一颗温热的泪珠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楚天……”翼轻扬的左手紧紧搂抱着他,右手按住背心大椎穴,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毫不吝惜地注入进去,芳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她不愿在他的面前哭泣,然而樱唇刚刚想展露一抹笑颜,眸中的泪水却又再次滚落,朦胧了她的视线。 楚天嘴唇动了动也是想说什么,到临了竟是油然一笑道:“你哭起来实在很难看。” 翼轻扬没想到他此刻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又羞又嗔到底还是忍不住“噗哧”轻笑。那绝美的玉容如含着露水开放的昙花,在黑夜里盛绽出霎那的光芒。 楚天却没闲着,凝神催动云麓灵气汩汩绵绵注入体内。想这云麓灵气较之有形的泉水更为精炼醇厚,须臾的工夫便令他伤痛大减经脉平复。 那边峨无羁很是羡慕地瞅着楚天,再想想自家的事又不免大为泄气。 人比人气死人,还是不要比算了! 正自胡思乱想的时候,忽觉肩膀伤处一凉,却是文静冰凉柔滑的手在替他敷药。 一霎那里,峨无羁精神焕发仿佛伤势全好了,却于心眼里盼望着身上的伤口最好能再多点儿,好让文静手在身上多停留上一会儿。 这时候觉眠大师亲率一众龙华禅寺的高僧摆开一百零八罗汉大阵前来接应。两方人马将打一处兵合一家,杀开血路撤退回营中。 但见龙华禅寺的“觉岸无边阵”早已开启,圣洁恢宏的金色佛光掩映夜空,正与铺天盖地冲杀而至的敌军激烈攻杀。 众人入得阵内尽皆大松口气,再一看除去一众僧侣包括楚天在内,活着回来的仅剩下十三人,心下无不惨然。 而且就是这硕果仅存的十三人中,僵尸老妈、南梦柯、峨无羁、峨日照俱都伤痕累累九死一生;影翩跹经过方才一番恶战,亦是伤势加重不住咳血。冷月禅、诸无常等人也都气喘如牛头冒浓雾,几乎连站稳都难。 至于阵中景象更是惨不忍睹,处处可见死者的尸首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伤者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禹余天、天意门、碧洞宗和海空阁的大营先后失陷,如今所有人都退守到了觉岸无边阵中,做最后的殊死抵抗。 楚天等人被安排在营地中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蓬里歇息疗伤,几位龙华禅寺的僧人正忙前奔后在为伤者敷药接骨,清洗包扎,满耳听到的都是咳嗽和咒骂声,场面混乱不堪。 楚天取出云麓圣泉分与众人,大伙儿均知这是来自天界的稀世奇珍,各自服食后寻找空地盘坐坐下,抓紧工夫疗伤运功,多恢复一分便好过一分。 然而时间却变得格外漫长,四面八方沸腾的打斗喊杀声,还有死者发出的最后的绝望呐喊声,不断钻进众人的耳朵里,时刻提醒着大帐里的每一个人,危险距离这里越来越近。 忽然帐外响起一名海空阁女弟子的惊呼声道:“好大的雪!” 冷月禅、南梦柯等人的面色剧变,影翩跹一声不响飞身而起,飘落在大帐外。 辽阔的夜空中纷纷洒洒飘起了鹅毛大雪,在呼吼的朔风吹刮下漫天飞舞,顷刻间苍山负雪银装素裹。 “砰!”南梦柯坐在大帐里未动,却狠狠一拳砸落,在地上捶出一个大坑。 峨无羁察觉到帐中的气氛压抑,疑惑地低问楚天道:“下雪又怎么了?” 楚天苦笑了声,回答道:“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会亮,到那时所有恶鬼都不得不退回地底又或阴暗无光的洞穴中。即使鬼尊、鬼王一级的高手,修为亦会受到影响,战力大幅削弱。但这场雪,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峨无羁明白过来,心里一沉,恨恨咕哝道:“贼老天,这时却来凑热闹!” 楚天没有说话,现在就看幽鳌山能否说动林隐雪引魔教大军来援。但为何天快亮了,幽鳌山依旧没有一点消息传回? “下雪了——”林隐雪静立在山冈之上,遥望剑光冲天杀声动地的山谷方向,身后的密林里是枕戈待旦的魔教大军。 她缓缓伸出手,一片片晶莹洁白的雪花轻轻落入掌心,又慢慢融化成水。 “看来我们还要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但愿他们能够坚持到天重新放晴的那一刻。” 幽鳌山站在林隐雪的身边,抬头仰望愈下愈猛的大雪,强忍着怒火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就是你希望的么?” 林隐雪漠然道:“何时旭日东升鬼军退去,我就何时出兵助你扫荡倪天高的叛军。我会遵守承诺。你与其对我发怒,还不如向老天祈祷这大雪尽快停歇。” 幽鳌山的双拳“啪啪”作响,徐徐说道:“我无力教这大雪停下,却能够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他御风而起,向着山谷方向义无反顾地飞去,更不回头再看林隐雪一眼。 林隐雪不为所动,目送幽鳌山的背影,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低低道:“执迷不悟的傻瓜,人生在世又有谁真正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就是最好的明证——老天爷想怎么玩,你我永远都猜不透。” 幽鳌山已听不到林隐雪的低语,他逆风飞翔全速奔向山谷,心里想着不知楚天、珞珈、峨无羁他们怎样了?看到自己不带一兵一卒独身而归,是否会失望会埋怨? 他没有想到,恢复记忆后的林隐雪变得如此陌生。或许,这才正常——她只是恢复了自我,回归了从前的生活,却又能令他明显感觉到更多了一份刻骨铭心的怨恨和冷漠! 前方,密密麻麻的大军正在围攻山谷,仿佛飘的雪也被渲染得一片彤红。 幽鳌山施展闪遁之术撕裂虚空,避开成千上万的敌军,从东南方向进入到山谷里。 “唿——”他的身形甫一从虚空中闪现而出,七八个恶鬼便张牙舞爪扑了上来。 幽鳌山的脸庞古井无波,反手掣出魔剑幽海,如雷霆霹雳光芒一闪,众恶鬼支离破碎涣散无踪。 幽鳌山身势不停仗剑前冲,目光所及便看见珞珈与两位北冥元老斗得正急。 幽鳌山一眼就认出这二老,却是来自离世家的离宣和出身冷世家的冷月如。 很小的时候,他曾经牵着幽杞人的手,随着爹爹一同前往冷世家拜年。冷月如将他们兄弟两人抱坐在腿上,笑吟吟地分发压岁红包。 人总是容易淡忘,容易背叛自己的记忆。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宽恕自己所犯的那些错误,从而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犯错。 但对幽鳌山而言,那一幕的温馨他永远都记得。然而今夜重会冷月如,他得到的将不再是装满压岁钱的大红包,而是冰冷的剑锋。 “铿!”幽海魔剑霍然劈落,似也在这同时斩断了那么一缕对往昔的追忆。 “鳌山?”冷月如侧身挥剑招架,左手从袖口中陡然拍出击向对方胸膛。 沙场相逢生死殊途,他和她都深深明白这点。既然撞上了,就没有旧情,也无需留手,全力以赴不存侥幸,那便是对彼此最高的敬重。 “砰!”双掌交击,两人各自飞退丈许,重新摆开门户,猛看到北方的夜空里有一朵烟花绽开。 冷月如望着烟花怔了怔,视线又转向幽鳌山道:“那时我就看出来了,你比杞人更有天赋,但他比你更狠更能忍。所以,你什么也争不过他……”说着话与离宣汇合,齐齐退入大雪深处。 幽鳌山没有追击,默然注视对面的敌人结阵后退,与己方脱离接触。 “是我大哥又或幽杞人来了。”珞珈从容不迫地拂袖抖落衣衫上的雪花,凝视茫茫夜雪说道:“林隐雪拒绝出手?” “她要等到天晴,趁着恶鬼大军撤回地下的一刻才会出兵。”幽鳌山回答说,心里边感到一阵淡淡的怅意——那个自己陪伴了六年,温柔善良的林隐雪终究是消失了,今夜所见的只是一位手握重权执掌神陆沉浮的魔教教主。 “意料之中。”珞珈满不在乎地微笑,说道:“但如果她想要得太多,那么结果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有酒么?我的喝完了。”这时候莫靖轩疲惫地走了过来,左腰上有道触目惊心的剑伤,每迈一步都疼得要倒抽口冷气。 幽鳌山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小酒坛抛给他,说道:“最后一口留给我。” 莫靖轩拍开封泥,贪婪地喝了一大口,说道:“我很期待接下来倪天高会怎么做?” 珞珈道:“他会趁着这场雪将我们所有人埋葬在这座山谷中,然后静待林隐雪。” “他们来了。”忽然,幽鳌山低声说道,眸中涌现惊诧与愤怒之色。 莫靖轩凝目望去,一排排神情木然鸦雀无声的北冥神府高手从肆虐的大雪中走出,朝着觉岸无边阵缓缓迫近。 他握着酒坛的手一下定格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张张熟稔的面庞,其中赫然包括峨无羁的父亲,峨世家家老峨山秋。 幽鳌山伸手拿过酒坛,仰头一口饮尽,随手抛落在雪地里,长出一口酒气道:“听到冷月如对我们兄弟两人的评语了么?其实她说错了,更狠更能忍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抬手拔出插在雪地里魔剑幽海,双目燃动慑人战意,朝着对面压来的傀儡大军冲了上去。 他的视线穿越过苍茫黑夜万千飘雪,在虚空中迎面交织上一双亦自激射而来的幽冷目光,迸撞出惊心动魄的火花。 幽杞人,终于现身。 这一次,他带来两千三百余名被彻底控制神智,不知畏惧与伤痛为何物的傀儡。在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他们被幽杞人投入到战场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雪(下) 正道五大派的弟子和由倪珞珈带来的北冥神府援军苦战大半夜,早已伤亡过半人困马乏。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更是浇灭了许多人心底里最后的希望。 觉岸无边阵一点一点地往里收缩,已经无法再继续给龙华禅寺的营地提供有力的庇护与支持。 双方的大军犬牙交错,处处肢体横飞人头断落,宛若修罗地狱。 幽鳌山神情冰冷,幽海魔剑所过之处一具具尸体倒落,在身后留下一条血路。 珞珈和莫靖轩分别护持着他的两翼,三个人横冲直撞不觉已杀入敌阵百多丈。 幽杞人伫立在山谷西侧的峭壁上,俯瞰脚下血浪翻滚,自己的亲兄弟正一步步向着这里迫近。 他知道,幽鳌山是冲着自己来的! “截住珞珈和莫靖轩。”他的声音丝毫不含情感,对身后的麾下吩咐道。 两名鬼帝应声而出,飞身跃下峭壁迎上了珞珈与莫靖轩。 幽鳌山口中发出一声雄劲有力的长啸,身剑合一冲天而起锋芒直指幽杞人。 站在幽杞人身后的寂世家元老寂宫豫身形微动便要上前接战。 “别动,”幽杞人的视线追逐着幽鳌山的身影,悠悠道:“他是算定了我会接招,才敢孤军深入杀了过来。我这个做弟弟的,又岂能令大哥失望?” 话音未落,幽鳌山的身形在五丈外的云空中凝定,目视幽杞人一言不发地猛然挥斩幽海魔剑。 “唰!”一道剑芒凌空飙射,划过幽杞人身前的地面,一大片山岩被生生削下,坠落向幽深的山谷中。 幽杞人纹丝不动,看了眼脚下被剑芒切得平滑如镜的峭壁,冷冷道:“划地绝交,早过时了,你还在玩这种把戏?” 幽鳌山沉声问道:“倪天高在哪里?” 幽杞人悠悠道:“他已经来了,只是你看不见他而已。” 幽鳌山哼了声没说话,幽杞人抬眼眺望夜空,接着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便是倪公手笔。” 幽鳌山心头一凛,他一直觉得这场大雪来得古怪,没想到真就是倪天高以逆天神通呼风唤雨,令得整座山谷一夜白头。 需知世间万象皆含自然之理,譬如眼前这铺天盖地的大雪,便是天上的云絮骤遇冷风形成冰晶飘落而下。 倪天高亦无须拥有呵气成云挥汗如雨的手段,却可以将绝强的阴煞之气迫入云霄,令高空温度急降,从而飘下大雪遮蔽天光。 如此一来即使坚持到天亮,恶鬼大军亦不必忌惮阳光照射退回地下,而魔教的援军也势必会将继续按兵不动,坐看倪天高夷平山谷。 念及与此幽鳌山眸中精光爆绽,幽海魔剑如长江奔涌大河绝地,雄浑无铸的剑澜搅动飘飘白雪,如一道天瀑飞流直压幽杞人。 “叮!”幽杞人掣出魔剑“慎独”,仿似银梭穿空向上斜挑,点击在幽海魔剑之上。 幽鳌山低咦一声,察觉到慎独魔剑涌来的气劲阴柔稠密连绵不绝,功力之深竟不在自己之下,分明已臻至守一境界! 幽鳌山沉肘推剑,幽海如风行水上顺着幽杞人的魔剑往下疾切直朝五指削去。 幽杞人右腕轻抖,慎独魔剑镝鸣飞转绞得幽海向侧旁偏斜,将幽鳌山的后招攻势化于无形。紧接着他右脚凭空虚踏,出左掌攻向幽鳌山小腹。 曾几何时他们两人携手并肩,引动金门瀑水共抗离伤秋,却不料仅仅月余便兄弟操戈兵戎相见,甚至连一声起码的问候也不再有! 当热血结成了冰,当心头封冻了霜,旧日亲情终究淹没在你死我活的血雨腥风中。 另一边,珞珈和莫靖轩却在两大鬼帝的联袂催压下情势不妙,岌岌可危。 莫靖轩的修为本就稍逊于鬼帝,兼之血战半宿多处负伤,二十余个回合后便全面落入下风,亏得珞珈在旁护持,接下对方一大半的攻势,才堪堪不至落败。 眼看幽鳌山和幽杞人在峭壁之上斗得难分难解,一时半刻无法取胜,更不能分神援手,莫靖轩骤下决断抽身飞退口中低喝道:“咄!” 他的头顶应声爆开一团紫焰,元神凝铸扬手招过魔剑别离,剑锋霞光万丈直刺人眼,磅礴剑气鼓啸如雷声动八方,左手一掐剑诀祭起“紫气东来诀”。 “不好!”两大鬼帝齐齐色变,不约而同掣动魔兵全力扑袭莫靖轩,要抢在他御剑术气势圆满前将其击杀。 莫靖轩神容冷静,灵台紧锁对手气机,身形忽地融入炽烈的剑华中消失不见。 霎那间漫天的剑华幻化作一片排山倒海的紫潮,气冲斗牛豪情天纵,令这虚空中的所有都失去颜色,在惊惧里战栗。 “轰——”光澜激撞剑气嘶吼,两大鬼帝飞跌而出,手中魔兵黯淡无光,身形一阵扭曲闪烁,从体内飙射出一道道流光,雄厚的精气不住外泄。 莫靖轩的元神“哧哧”燃烧,迅速转淡缩小,一如断线的风筝越过肉身激飞而出。 “该死!”珞珈面露杀机眉宇凝霜,左手虚引莫靖轩元神归位,右手纤指连弹激射出两支发簪,几是将全身功力凝聚于这愤怒一击中,闪电惊鸿刺破激荡的光澜,直透两大鬼帝的眉心。 两大鬼帝厉声低吼,眉心“啵啵”爆裂,转瞬间被绚烂的金红色神光吞噬。 珞珈俏脸苍白紧抿的唇角汩汩流下一缕鲜血,她勉力飞袖揽住莫靖轩的肉躯,左掌在他背心运劲一拍,助其元神纳入体内。 莫靖轩身躯巨震,“哇”地吐出一大蓬瘀血,气若游丝地抬脸望向珞珈,微微一笑道:“这样很好,能死在你的怀中,我此生无憾……” “吞下!”珞珈取出一颗丹药塞进莫靖轩满是血污的口中,右掌不住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魔气注入他的体内。 莫靖轩的眼里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温柔,喘息道:“不要浪费,快帮鳌山——” 他的话尚未说完,又是一口热血喷出,昏死了过去。 就在这时上空厉啸连声,寂宫豫甩动一条两丈七尺长的“咒神索”飞扑而下。 珞珈冷冷一笑,将莫靖轩交到左臂,右手亮出魔箫,凝念燃动真元。 突听远处响起两声啸音,一内敛沉浑,一飘逸悠扬,首阳真人与巽扬剑双剑齐飞破开重重敌阵,如两支利箭穿透虚空御风而来! “铿!”首阳真人纵剑硬撼寂宫豫,剑锋飞挑咒神索翩若惊鸿弹飞开去。 巽扬剑飘身挡在珞珈身前,呵呵一笑道:“幸好,我们来得不算太晚!”袖风一卷罡风如暴雨倾盆迸射出去,“噗噗”连响周遭十数个恶鬼化为飞烟! 珞珈望着巽扬剑的背影,樱唇逸出一丝笑意,于这血肉横飞的杀戮场上心中莫名地牵系起楚天。 而此时此刻的楚天,正在山谷大帐中心无旁骛地炼化云麓灵气恢复功力。 数十丈外已能听到恶鬼的呼号,激烈的打斗声正不停向这里逼近。 海空阁的几位长老、龙华禅寺的数位高僧,还有影翩跹、冷月禅、翼轻扬等负伤较轻的人,早已出帐接战。 这时觉眠大师手拄“慧日法杖”走进帐中,他的袈裟上尽是斑驳血迹,头顶水气腾腾,神情却沉静慈和依旧。 “大师!”楚天睁开眼,向觉眠大师颔首招呼。 “楚小施主,请你和帐中的诸位施主都稍作准备。还有一刻即要天明,我们要突围出谷往东南方向撤走,希望能与赶来的同道援军及早汇合。” 觉眠大师的语速不急不迫,说道:“届时老衲会率领敝寺僧众布下诸天罗汉法阵,掩护诸位撤离,你我就在此暂作一别。” 楚天吃了惊,知道觉眠大师自请断后,等于是做好牺牲包括自己在内的众多龙华禅寺高僧的性命,以换取其他人突围逃生的一线生机。 他奋然起身,说道:“大师,在下与你同进共退,绝不先走一步!” “善哉,善哉——”觉眠大师单手施佛礼,含笑道:“各有各的因缘际遇,小施主来日方长,却不必执著于一时的胜负生死。” 楚天嗓子眼发热,觉眠大师道:“小施主可知老衲为何会剃度出家遁入空门?” 楚天怔了怔,道:“想是大师慈悲为怀,有普渡众生之宏愿。” “小施主高看老衲了。”觉眠大师摇头道:“你我本为凡夫俗子,受诸般心魔诱惑挣扎于红尘之中,时常迷茫彷徨,甚而犯下恶业。老衲入得佛门,不过是为寻信仰而已。” 楚天愕然道:“信仰?” 觉眠大师颔首道:“人终究是要有信仰才好。有了信仰,才能对这天地生出敬畏之心,从而时刻警醒不敢作恶,且愿相信今日之苦乃明日之福,今日之孽乃去日之恶,如此也能活得快乐满足些。” 楚天面露深思之色,合十一礼道:“谢大师点化!” 觉眠大师微微而笑,在这兵凶战危之际,他说了这多言语,自非无由,只希望他日这少年修为大成,仍能秉持赤子之心,则无论在魔在道,皆为神陆苍生之福。如此即使今夜自己战死谷中,也留有余泽在人间。 思忖间,楚天又问道:“然则如何才能寻到信仰?” 觉眠大师悠然道:“你要寻它,它便会走;你要信它,它便会来。若这眼下的大雪,小施主是否相信,下一刻它便会戛然停歇,红日东升晴空万里?” 楚天身心一震灵机妙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信!”(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红日(上) “呜——”突然之间,一道锐利的刀芒劈裂帐顶斩落下来,直奔觉眠大师头顶。 觉眠大师好似早有防备,轻轻晃动手中的慧日法杖,杖头“唿”地涌出一团宝相庄严的金色佛光,将劈落的刀芒砰然击碎。 “喀喇喇——”大帐禁受不起流光罡风的催压,瞬间化为齑粉。 夜空中,数位龙华禅寺僧侣的残肢断体正坠落下来。一道火红色的魅影犹如赤电,轨迹飘忽莫测,手持两柄状如飞翼的鹰翅魔刀,刀口锯齿森寒闪烁蓝汪汪的毒光,冲着觉眠大师脖颈旋来。 “魏火鸦!”觉眠大师陡然声作龙象之吼,无形音波从口中喷薄而出,蕴藏着无上佛门真功直贯魏火鸦双耳。 魏火鸦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下凝滞,从两柄鹰翅魔刀中汹涌出来的杀气顿时消散,暗自一凛道:“不愧是龙华禅寺的方丈,这老秃驴的‘当头棒喝’果有几分真本事。”但要它就此心生惧意退避三舍,却也是不能。 在倪天高收服的十二鬼帝中,魏火鸦的道行远谈不上出类拔萃,较之雷暴鬼帝雷竟城等都要稍逊半分。但它以本命精元熔炼的幽天大战遗落之宝“三百六十周天绝火鸦”却是连修为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绝顶高手亦需忌惮三分。 仰仗此宝魏火鸦艺高鬼胆大,率着麾下数百恶鬼长驱直入杀至大帐近前,正撞上了觉眠大师和楚天。 却说觉眠大师已修成天耳通,听得四周怒吼惨呼声不断,数以千计的各派受伤弟子正被魏火鸦带来的冤魂厉魄肆意屠戮,任是出家人不动无名之火,亦禁不住白眉微耸,慧日法杖如金刚一击卷动雄浑神光轰向对方。 魏火鸦教觉眠大师的一记“当头棒喝”震得心头晃颤锐气尽失,眼看老和尚的慧日法杖佛法无边妙生万象,急忙双刀齐落“叮”地在杖上一击,身形飞速向侧后方飞纵,暗出了一身的冷汗。 哪知觉眠大师做了初一,楚天便当仁不让地做上十五,一声清啸道:“大师,你尽去料理他事,这小鬼^交由我来处置!”苍云元辰剑料敌机先,一式“逆天改命”斜挑魏火鸦背心,好似算准了它在受了慧日法杖一击后,定会往这边退避。 “小鬼?”魏火鸦鼻子都快气歪了,做了将近两千五百年的鬼,自然没落什么好名头,被骂做“老鬼”、“死鬼”、“恶鬼”那是常事,可还是破天荒第一遭有人叫自己“小鬼”,这摆明了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小鬼是什么?就是那些刚死没多久,一抓一大把的土鸡瓦狗,它魏火鸦再不济也是赫赫有名的“无涯鬼帝”,莫非被困北冥海数千年,凶名丧尽,连一个嘴边没毛的小娃儿也敢踩它老人家两脚? 当下魏火鸦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竟将觉眠大师抛在一旁,说什么也要先杀了楚天。 然而楚天的这式“逆天改命”出其不意攻其必救,火候拿捏得妙到毫厘,令魏火鸦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只觉得自己如同一艘正在全力避让礁石冲撞的大船,冷不丁身后却冒出个更为险恶湍急的漩涡,怎也闪躲不开。 就听它一声“啊哈”怪叫,身形匪夷所思地一分为二,向两侧飞闪。 苍云元辰剑“呼”的落在空处,竟未能伤到魏火鸦毫毛。 魏火鸦的两爿身形骤然红光浮动,又各生出半边。两道身影掣动手中的鹰翅魔刀分从左右逆袭楚天。 楚天毫无慌张,剑引身势往前飞飘,抢在鹰翅双刀合璧之前反掠至魏火鸦的背后,苍云元辰招式转换,化作一式“回头是岸”反攻对方。 觉眠大师见状不禁惊喜交集,做梦也想不到不过一个时辰楚天便恢复了功力,和无涯鬼帝斗得有声有色难分伯仲。这少年天赋之高造化之奇,实为绝无仅有。 更令他吃惊的是楚天的拳招剑式居然又有精进,在浩荡磅礴之中隐隐透露出一缕空灵飘渺的神韵。如果说先前他每一剑劈出都是锋芒毕露令人胆寒,此刻却又多了一股收发由心无欲无求的佛意。 这不仅仅是招式上的升华改变,更是道心意境的神奇提升,使得这少年的修为摆脱旧巢融入天道,俨然显现未来宗师风范。 觉眠大师略一思忖,便醒悟到这是楚天受破山大师点化,于虚境飞岩之上入定坐禅领悟妙韵真谛,抱朴圆满窥望守一。 他是有道高僧,自不能与楚天联手夹击魏火鸦,但佛祖也有霹雳手段,况乎四下的门人弟子正惨遭恶鬼屠杀?慧日法杖金光大盛,径自向乱舞群鬼攻去。 但魏火鸦并未因此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越来越觉得自己宁可跟那老和尚大拼三百回合,也不愿和楚天照面过招。 这倒不是说楚天的修为胜过了觉眠大师。相反,觉眠大师身为龙华禅寺方丈,佛功精纯举世闻名,为正道五大派掌门里首屈一指的翘楚人物,自非楚天这初出茅庐的晚辈后生所能匹敌。 只是觉眠大师的招法恢宏方正,为堂堂王道之兵,君子可欺以之方,魏火鸦仗着神出鬼没的身法修为却也不惧于他。 奈何楚天偏偏走得是另一个极端,苍云元辰剑偏锋连走鬼神难测,怎么能教魏火鸦难受便怎么来,稍不留神就会身首异处。 故而魏火鸦的功力虽比楚天强上一截,可后者凭借苍云元辰剑的威力却又足以扯平,三十余个回合恶斗下来,端的一点便宜也能没从这少年身上讨到。 正在两人高呼酣战之际,山谷中的战局却在不断恶化。一拨拨恶鬼和北冥神府高手源源不断地冲杀过来,已攻入龙华禅寺的大营里,处处都是混战一团,正道五大派弟子却越战越少。 若非阴云密布大雪飞空,这刻应已是拂晓时分曙光初露。而谷中的联军迎来的却是山穷水尽的绝灭之境。 翼轻扬不知何时和影翩跹就被乱军冲散,孤身一人陷于重围之中,要没有小羽舍命保护,早就教周遭恶鬼乱刀砍杀。 她只见四面八方全是敌人,自己的同门往往要以一敌五甚至以一当十,尽管奋勇拼杀但终是寡不敌众,接二连三地壮烈倒下,然后被那些恶鬼一拥而上,将精血吸食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具空瘪的皮囊。 目睹此景翼轻扬浑然忘记了害怕,心中激起对恶鬼的无限愤恨,素女仙剑毫不留情,寒光飞纵锋芒如电。 她也不晓得自己受了几处伤流了多少血,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晃动起来。 蓦地从脚下探出两只骨瘦如柴的惨绿色鬼爪,十指锋锐如锥刺入翼轻扬的双腿,登时血如泉涌染红半截裙裾。 众多恶鬼欢声呼啸,一窝蜂地扑了上来,尽皆想吮精吸血分到一杯羹。 翼轻扬欲要挣脱鬼爪,却已浑身无力,望着一条条闪动的鬼影,她脑海里莫名地涌现出楚天的身影,胸口一酸不由自念道:“我终究是等不到和他在一起的!” 心念未已,突听四周群鬼惊恐呼号如风卷残云“砰砰”爆散,连带那两只抓着她双腿的鬼爪亦化为了粉末。一道青影从天而降,举手投足气势天成,也不用劳什子仙剑法宝,便将十数个恶鬼在眨眼间扫荡一空! “洞老爷子!”翼轻扬睁开双眸,看到来人又惊又喜,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的洞天机肉身重塑元神归位,修为虽仍然未能达到昔年决战寒料峭时的巅峰之境,但比起在君临峰分手时候业已判若云泥。 他青衣飘飘,鹤发童颜肌肤晶莹如玉,双目神光内蕴气劲收敛,一招一式尽得天地之妙造化之奇,对付起这些鬼子鬼孙来简直跟捏死个把蚂蚁差不多。 群鬼识得厉害,忙不迭往后退闪,但依旧逃不过他老人家的绝世神功,看似随意的挥袖一拂,便又是连片的恶鬼爆裂殒灭。 翼轻扬以剑驻地,强撑着娇躯不至软倒,虚弱一笑道:“老爷子,可惜你来得晚了点儿。” 洞天机唉声叹气道:“你这丫头好没良心,我老人家一路御剑片刻未歇,差点儿就跑断了气,却还落得你一身埋怨。” 翼轻扬摇头道:“我是说您老纵然修为盖世,可也无法杀尽成千上万的恶鬼。” 洞天机高深莫测地一笑,说道:“丫头,你莫要绝望,却看那是什么?” 翼轻扬一怔,视线顺着洞天机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并未见到有甚出奇之处。 正自疑惑间,只见幽暗的虚空中突然涌出一团绚丽柔和的金色光芒,犹如阳光普照大地霎时令得整座山谷一片通明。 众多道行低微的恶鬼在这金光之中灰飞烟灭,即令有着三五百年道行的亦不由得浑身哧哧冒烟,魂魄摇荡精气蒸腾。 “佛光普渡——”洞天机眯缝起双眼,面带赞赏钦佩之色道:“本以为这是传说中才有的龙华禅寺神功,不想今日能亲眼得见。我勒了个去,这得耗损多少年的真元?!” “唿——”佛光冉冉升腾直上云空,漫天阴霾如春阳化雪迅速消融,金灿灿的光幕之上赫然露出一片晴空。 大雪戛然停歇,阴森呼啸的朔风也去得无影无踪,仿佛只在刹那中已换了人间。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心神震撼,呆呆仰望头顶上方那金灿灿的天空,遥见东方一抹鱼肚白下,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洒照河山万点金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红日(下) “咻——”东南方天宇的尽头,一支羽箭冲天而起,嘹亮的镝鸣划破远方的静寂。 一霎那,天摇动了起来,山战栗了起来,大地发出惊惧的颤晃。 在那羽箭消逝的地方,云气鼓荡霞光滚滚,一百位白衣如雪的魔教骑士驾驭魔龙乘风而来,手中的“青龙魔枪”在朝霞映照之下熠熠生辉,宛若一片澎湃天浪向着山谷涌来。 在他们的身后,是九百名神完气足威武雄壮的白衣武士,御风踏云锐不可当。 “是魔教的释天旗!”不知有谁叫了一嗓子,却瞬即淹没在一阵雄浑骇人的虎啸声中。 又是一百名白衣骑士跨^坐金虎手擎明晃晃的“白虎魔刀”出现在西南方的天际线,他们的身后同样是九百名阵列齐整杀气腾腾的赦地旗武士。 紧接着擎雷旗、绝风旗、定火旗、浣水旗、撼山旗、钧泽旗尽皆现身。 足足八千魔教弟子在云开日出的这一刻神兵天降,遮蔽晴空。 穿云箭一响,千军万马来相见! 林隐雪屹立在高^岗之上,遥望麾下精锐横扫长空决荡四海,轻轻说了句:“鳌山,就当是我还你六年旧情——” “杀!”端坐在魔龙背上的释天旗旗主杨将相举臂一振手中魔枪,朝着帐下一百龙骑九百龙枪手纵声呼喝。 “杀——”四面八方的魔教子弟齐声应和,隆隆呐喊汇聚成荡人心魄的惊雷绽动寰宇,即使百里之外亦听得神摇胆战。 他们在黑暗中足足隐伏了一宿,听得山谷里杀声震耳剑华腾霄,早已战意沸腾迫不及待。而今林隐雪引动穿云箭,八旗魔军倾巢出动,直教人血脉贲张豪情干云,却试问天下谁是抗手?! “来了,终于来了……”断去一臂浑身是血的冷月禅,单膝踞地剧烈地喘息着,努力抬头仰望苍穹,眼睛里闪过一缕复杂难明的光彩。 “阿弥陀佛,破山师叔,你的牺牲终于换来正果——”觉眠大师手持慧日法杖,眉宇低垂低诵佛号,却看见遍地尸山满目血海,神容不禁戚然。 “这帮家伙,倒也会捡现成。”巽扬剑习惯性地摸摸腰际的酒葫芦,面露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一名鬼帝的身影正在他面前轰然迸碎,消没于金色佛光中。 “幽杞人,你和倪天高都输了!”幽鳌山血染长衫,幽海魔剑力压慎独一寸寸逼近幽杞人的胸前。 “魔教……”幽杞人的神情难言喜怒,只是低低的一嘿,提膝猛顶幽鳌山小腹。 “你看,我们就要胜了。”珞珈揽住气若游丝的莫靖轩,令他能够看到奔涌而来的魔教大军,轻轻道:“这就是宿命吧?” “王八蛋,怎么才来?”峨无羁死死用身躯护住昊天神棺里的僵尸老妈和峨日照,却已累得只能靠倒在棺盖上,心里一酸眼睛发涩,忙抬手使劲一抹,才看到掌上全是被自己气劲震裂的血口。 “杀!”白虎真人怒吼如雷,跌跌撞撞冲向一名北冥神府幽世家的家老,背后是三死四伤的七大弟子。 在不远的地方,禹余天的大长老谭霈油尽灯枯,遥望着东方旭日含笑合目…… 泪水,模糊了翼轻扬的眼帘,她第一次真正懂得了战争的残酷与无情,却也在这其中学会了坚强。 “以杀止杀,其何如哉?”洞天机摇了摇头,想到的却是在厄狱古林中所见到的那将近八万名沉睡中的冥狱战魔。 “管它呢,先让我老人家痛快一下!”他的身影一晃,投入到乱世洪流中去。 万千恶鬼率先崩溃,在阳光和佛光的双重照耀下,鬼体涣散魂魄湮灭。即使道行高深能够强行支撑的,也觉得体内如焚精血煮沸,斗志彻底瓦解,纷纷逃向阴暗的山林、岩洞中以躲避灾厄。 兵败如山倒,鬼军这一溃散,在后面压阵的北冥神府人马非但无法镇压住它们,反而被其亡命逃奔的势头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人人心生惧意也不由自主往后退却。 正道五大派与北冥抵抗力量的联军血战终宵,本已人困马乏精疲力竭,但在这决胜一刻无不精神振奋士气高涨,高举仙兵魔刃掀起了绝地大反攻的狂潮。 外有八千魔教虎狼之师,内有联军百战精锐,败兵上天无门遁地无路,腹背受敌垂死挣扎。更有许多原本就是被裹挟的北冥神府子弟趁势倒戈,投入本家门下,令得联军声势如滚雪球般迅速壮大,反压向山谷外。 见此情景魏火鸦心头发寒,也想开溜。它虽是鬼帝的修为,但在金煌煌的佛光和晨辉照耀之下,亦感气血震荡浑身如沸。纵然不会像那些小鬼灰飞烟灭,但精元损失自不待言。 奈何楚天的苍云元辰剑纵横开阖,如铜墙铁壁将它牢牢锁定在一片雪浪之中,不管如何左突右闪始终难以摆脱。 它的修为原在楚天之上,双方若摆开阵势攻杀,即便占不了上风亦绝不至于落败。如今此消彼长,却是越斗越惊,越惊越乱。 楚天尚是首次独力挑战鬼帝,上回与雷竟城大战,还有晴儿助阵,最终合两人之力将其击毙。这次晴儿不在身边,他单枪匹马迎战魏火鸦心中浑然无惧,反被激起浓烈战意天纵豪气,苍云元辰剑施动飞云惊神泣鬼,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知不觉他完全忘了身外之事,一颗道心彻底沉浸在抱朴天地中,脑海里回味着初见破山大师趺坐参禅景象时的那丝感动,那丝明悟,缕缕大道真义尽凝心头,剑式开阖与道同在,神思飞扬返本归根。 这一来不要紧,魏火鸦却是愈发受不了,寻思道:“我若再不赶紧脱身,两千五百多年的道行便要尽毁于此!” 念及与此它两道鬼身复归一体,张口喷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红色光丸,厉声喝道:“化!” 话音一落,头顶光丸倏然膨胀分裂,衍生出三百六十头赤羽火鸦,“呜”的散开铺天盖地掩袭楚天。 这“周天绝火鸦”经魏火鸦两千多年苦心淬炼,又吸食了无数北冥海灵气与冤魂厉魄,一头头都凶恶彪悍堪比盖世魔头,尤其周身燃动的周天绝火能焚罡熔金,乃诸般仙兵魔宝之天敌,令人谈虎色变恁的了得。 谁知楚天不屑一笑,身躯岿然不动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苍云元辰剑铿然激鸣异彩大放,真龙天子印霍然祭起,一条华光闪闪威武万状的冥狱之龙升腾盘旋,发出雄壮呼吼天惊地动。 想这冥狱之龙经过云麓灵气的温养滋润,逐渐脱胎换骨气质大变。原先的暴戾之气荡然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浩然雄正的仙天神韵,通体晶光流溢圣洁无瑕,顾盼生姿睥睨天下。 它昂首一抖,身上龙鳞片片流光溢彩,释放出浓厚云气,霎时如水波纹般激荡扩散,将三百六十头周天绝火鸦笼罩在内。 天绝火鸦惊恐鸣唳,双翅连扇鼓动团团烈焰企图融化云气。但这烈焰甫一生成,便似米粒微光转瞬泯灭。继而一头头火鸦在云气里扭曲熔炼,精魄抽离,化作三百六十缕赤色游光遽地被冥狱之龙摄走。 但见龙鳞大亮,晶莹光润的表面徐徐显现出一道道天绝火鸦图符,旋即云气一收,蓝天重现晴空万里。 “该死!”魏火鸦眼睁睁看着自己呕心沥血炼化的三百六十周天绝火鸦被冥狱之龙当作大补之物吞噬殆尽,禁不住痛彻心肺口中吐血。想着失去此宝就算今日能够侥幸逃脱,往后也难以再称雄北冥海,它顾不得本命精元大损,气急败坏挥动鹰翅魔刀劈斩过去。 楚天也没料到冥狱之龙如今竟有这般威势,但看魏火鸦殊死反扑,剑眉一扬纵身迎上,苍云元辰剑借天势取道法,如鹰击长空龙战于野,气势磅礴吞食天地,一式“裂海断流”飞劈对方胸口。 魏火鸦骇然举刀招架,耳听金石铿鸣剑光爆绽,它的身形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飞抛出去,两柄鹰翅魔刀光芒黯灭现出无数细小纹缝。 “小楚,宰了它!”峨无羁仰面关注半空中的恶战,高声喊道:“峨老家主便是死在了这老鬼的手中!” 楚天微微颔首,心境却不起丝毫波澜,双目迫视身形翻腾的魏火鸦,灵觉锁定剑势引动,龙行虎步似缓实疾,只一个晃身便欺至近前,苍云元辰高高举起如天罚之剑掌控万灵生灭,耳畔依稀有振聋发聩之音道:“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不好!”魏火鸦心寒胆裂,面对楚天排山倒海的剑气压迫兴不起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念,自知心神为对方气势所夺败局已定。 但它终究不甘束手待毙,强催精元体内红光焕放,如一头熊熊燃烧的硕大火鸟,掣动鹰翅魔刀孤注一掷逆袭楚天。 楚天不为所动,苍云元辰剑洗尽铅华复归朴真,简简单单地一剑斩落,似四周虚空也波动散裂。 “叮!”刀剑相击,苍云元辰凝定在距离魏火鸦胸前尺许之处无法再进毫厘。 双方的身形完全静止,保持着各自的身姿一动不动,仿似光阴也在一瞬间封冻。 峨无羁不由暗叫声可惜,到底魏火鸦是鬼帝修为,竟将楚天这记石破天惊的必杀一剑封挡了下来,未能伤到它的身躯。 然而心念未已,猛见魏火鸦胸前泛起一条淡淡的殷红血痕,迅即有一蓬雪白精光从体内迸射出来,将它的身躯彻底吞没。 一声惨叫里,无涯鬼帝终是死也有涯命当绝此,被苍云元辰雄浑无铸的剑气斩杀,魂魄俱灭万劫不复。 “很好,很好——”峨日照不知何时站在了峨无羁身边,凝望仗剑傲立心融苍穹的楚天,冷漠的脸上罕有地露出一丝嘉许笑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博弈(上) 日上三竿,漫山遍野都是溃败的北冥叛军,一场百年不遇的旷世大战尘埃落定。魔教、正道五大派与北冥神府联军胜利会师,高歌猛进追击穷寇。 林隐雪站立高^岗之上,各处的捷报不停汇来,魔教八旗迎风招展在阳光下耀武扬威,一吐百年颓废积郁之耻。 “走,我们去幽元殿。”她低声吩咐,身后是日月星辰四大护教和何必等一干魔教首脑人物。 “教主,”一名魔教六焰高手跪拜在林隐雪面前,禀报道:“方才见晴公主脱离大队往北冥山城方向而行,应是寻找楚天去了。” “让她去吧,”林隐雪淡淡道:“我们需得立刻出发,免得被正道人马占了先机。” 众人齐声应命,簇拥着林隐雪悄然退下高^岗,朝北冥山城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距离北冥山最近的龙华禅寺、碧洞宗援军亦陆续赶到,不久后天意门与禹余天的后援亦开进了战场,正道实力大壮,顿时气势如虹向着北方乘胜追杀。 觉眠大师、首阳真人、巽扬剑、影翩跹和刚刚赶至的禹余天大长老徐萧乾沙场相逢,均有一种死里逃生恍若隔世之感。 影翩跹尽管多处负伤花容惨淡,却依旧雍容恬淡,关切问道:“觉眠大师,不知破山神僧情形如何?” 觉眠大师道:“有劳影阁主关心,破山师叔并无大碍,正在虚境中静修养气。” 徐萧乾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挥戈北上,杀入冥海踏平幽元殿,为神陆消弭三千年之隐患!” 他率援赶到时,山谷战事已近尾声,却见门下弟子死伤惨重,连同门六十余年的师兄谭霈亦慷慨成仁,不由得悲愤交加急欲报仇。 首阳真人望向觉眠大师道:“大师,你意下如何?” 觉眠大师微闭双目,两手合十道:“但愿,这是最后一场封魔之战。” 巽扬剑油然一笑道:“老和尚慈悲为怀,自会这么想。奈何三千年来征战不休,谁能保证此役过后便天下太平?倪天高众叛亲离下场可想而知,我与林盈虚有约,就不凑这个热闹啦。” 首阳真人一怔道:“老猴儿,你怎地这时打起了退堂鼓?” 巽扬剑尚未回话,影翩跹忽道:“那我便和巽门主一同在北冥山下休整,却也无需再去幽元殿了。” 她本已答允了翼轻扬今日即要退兵离去,却教昨晚一场血战打乱了计划。而今大局已定,于幽元殿乃至北冥宝藏种种皆无兴趣,只想尽快携着翼轻扬回返飘零海,完成海空阁天后的传承仪式,好应对日后更为恐怖的灭顶之灾。 转眼间正大五大派中已有两家先后退出,觉眠大师和首阳真人不禁大感意外,徐萧乾忍不住怒道:“两位掌门半途而废,这是何道理?” “小徐,收拢禹余天弟子,不准一个人踏上北冥山!” 能将胡子眉毛白如飞雪的禹余天大长老称作“小徐”的,也只有洞天机洞老爷子了。只见他背着手踱步过来,好整以暇道:“我刚和破山聊过,禹余天和龙华禅寺的两路人马,就近驻扎扫荡北冥山外围残兵,谁也不得进入北冥海。” 徐萧乾大急道:“可是洞老祖——” 洞天机眯着眼拖长声音道:“怎么,我老人家说的话算不得数?” 徐萧乾忍气道:“弟子不敢,但我们五大派伤亡数千弟子,千辛万苦击溃北冥神府大军,就这样驻步不前放虎归山,岂非后患无穷?” 洞天机道:“林隐雪父女是做什么吃的?除非你这就想和魔教翻脸,否则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万事由我和破山担待。” 觉眠大师道:“既然师叔颁下法旨,敝寺僧众自当遵从。” 这一来便只剩下碧洞宗一根独苗,首阳真人自忖即便杀上北冥山也是孤掌难鸣,先不说林隐雪势必阻挠,幽鳌山、倪珞珈也不会答应自己进入冥海禁地,其结果可想而知。 他当机立断,说道:“如此贫道也从善如流,暂且不入北冥山城。” 洞天机闻言油然一笑,心里暗道:“寒老魔啊寒老魔,六百多年前那一战是我输给了你。今朝咱们就玩一把更大的,且看小楚会否如你所愿?!” 这边正道五大派的人马动静一出,那厢幽鳌山、珞珈等人立时察觉。 只见北冥山城四周旌旗飘动,魔教日月星辰四堂数千教众兵临城下结成一座座大阵,将进出要道各处关隘悉数垄断,只准忠于北冥神府各大世家的弟子出入,好似在替他们免费把门。 相隔十余里外,五大派的人马亦在渐渐汇拢,与魔教大军遥遥对峙静观其变。 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见状冷笑道:“好个魔教,好个正道,简直是欺我北冥无人。” 幽鳌山道:“看这情形正如我们事先预料,魔教和正道五大派互相牵制各有忌惮,均不敢堂而皇之地闯进城内。但林隐雪对北冥宝藏势在必得,五大派亦是虎视眈眈,暗地里必有动作。” 海笑书道:“可惜没能留住幽杞人,否则从他口中应能问出幽元殿的景状和倪天高的下落。” 幽鳌山道:“我有一种预感,倪天高十有八九已掌握了北冥宝藏的秘密,才敢冒此天下大不韪。山谷血战不过是一场前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珞珈的面色有些苍白,她一直保持着沉默,只静静眺望巍峨耸立的圣城十三峰。 忽然她发觉周围安静了下来,刚才还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商议大计的幽鳌山等人都不知溜去了哪里,微微一怔间霍然回首,却见一张帅气明朗的脸正在身后含笑相望。 在一场流血漂橹九死一生的大战之后,又有什么能比见到彼此安然无恙,就这样在对方的深情注视下静静相对更美好,更幸福? 楚天缓缓伸出手,握住珞珈微凉的柔荑,将一缕取自苍云元辰剑中的云麓灵气渡入到她的体内。 不知是元气在迅速恢复,还是冬日的霞光掩映,珞珈的玉颊慢慢生出一抹明艳动人的红晕,伸出纤指与楚天的手交叉紧握,悠然道:“你见过破山那个老和尚了?” 楚天一愣道:“你是怎么晓得的?” 珞珈的眼里盛满温柔,却把俏脸绷紧佯装凶巴巴地道:“我当然知道,而且要警告你,往后乖一点儿,别以为你偷偷摸摸干的那点事能够瞒过我。” 楚天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翼轻扬的那个深吻,心弦莫名地一跳,垂头苦笑道:“珞珈,我——” 珞珈那犹如羊脂玉般的手指贴到楚天的嘴唇上,脸上如春风化冻,娇俏一笑道:“傻瓜,我又没有刑讯逼供你,你心虚什么?” 楚天低下头正想吻住珞珈,不防听到远处有人重重地一声冷哼,声音很是熟悉,目光回转就见翼轻扬一身红衣神容憔悴,正木然望着自己和珞珈。 她本是想来找楚天告别的,不曾料竟然瞧见这一幕亲昵景象,登时感觉万念俱灰脑海里一片空白,转身黯然神伤地飞奔而去。 倒是小羽不肯善罢甘休,扑棱着翅膀围着楚天和珞珈转圈圈,口中不停地骂道:“孙子,孙子!” 珞珈秀眉一挑,低声喝道:“小东西,你懂什么?”弹指射出一缕劲风,正打中小羽的额头,小羽吃疼“哎哟”大叫,连声道:“小妖女厉害——”鼓动双翅慌忙忙追着翼轻扬去了。 楚天皱皱眉,望着翼轻扬几乎是跌跌撞撞飞快远去的背影并未追赶,心里却升起难言的怅意。 他的心间早已被珞珈的一颦一笑填满,从未对其他人产生过非分之想,即便是对着拥有惊人美貌的翼轻扬。只是人非草木,怜其身世,感其情深,若说完全无动于衷却并非事实,可也知道自己不能对她做任何更多的付出。 就这样斩断翼轻扬心里悄悄萌动的那抹情愫也好,或许这样的终结方式太残忍,但终究她会明白,自己不过是她世界里的一个匆匆过客,既不能停留,亦无法驻步,彼此终有不同的归宿。 记得也罢,最好她能忘记,别责怪自己的无情,就把那不该发生的美丽误会当作梦一场。 “走吧。”忽听珞珈在耳畔轻轻说道,语气里有一抹淡淡却化不开的柔情深蕴。 楚天还有些心不在焉,“嗯”了声却又愣愣道:“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珞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困惑的脸庞,说道:“当然是去幽元殿找我的好大哥倪天高。” 楚天一省,思绪立刻回到现实,略作迟疑道:“你真的要去幽元殿?” 珞珈凝视楚天的眼中升起一抹奇怪的迟疑,突然一声不响地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他。 楚天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愣住了,毕竟这是在千军万马厮杀往来的战场上。但他很快就不再顾忌周遭的异样眼光,因为珞珈的娇躯分明在轻轻颤抖,螓首旁若无人地倚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听着咚咚的心跳,感受着体内传递出的热力。 “珞珈?”楚天伸手轻抚她的玉背,轻声抚慰道:“你怎么了?” 珞珈轻轻松开楚天,手在他的胸膛上一按,直起娇躯怅怅地出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突然有点小小的害怕。” 楚天轻握她冰凉的小手,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一起离开北冥,我带你去游遍天下。但凡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一定陪你去。” 珞珈点点头,喃喃道:“你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得。” 楚天微微一笑道:“是了,我向你保证,一定做得到。” 珞珈仰头深深看了楚天一眼,唇角徐徐泛起温馨的笑意,说道:“走吧,鳌山他们该在前头等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博弈(下) 那边晴儿悄悄离开林隐雪,孤身一人去找楚天。此刻战场上乱成了一锅粥,她亦无从知晓楚天究竟在什么地方,略作思忖便径直往北冥山城方向御风飞去。 沿途之上尽是四散奔逃的溃兵和乘势猛追的联军,不知身份的只当她是哪一派门下的年轻女弟子,并不怎么在意。就算有不识趣的家伙妄图上去趁火打劫,却也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 她一路飞行不作停留,仅小半个时辰便直抵北冥山城的法岩峰下。 经过一夜激战,各大世家联盟已重新占领北冥山城大部,但各处仍有激烈的打斗。那些忠于倪天高的神府弟子和急于逃回地下世界抑或北冥海里的恶鬼走投无路,居然组织起来负隅顽抗,一时间烽烟四起喊杀彻天。 晴儿可不管这些,她打定主意尽快寻找到北冥海的入口,自己就在那里等楚天。 忽然,晴儿凝住了身形。在她的前方,有一名身材瘦长面色姜黄的青衣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一双深邃却似乎充满倦意的丹凤眼正望着自己。 “你?”晴儿眸中寒芒一闪,纤手微动阎浮魔鞭已握在掌中。 “跟我走。”倪天高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晴儿手中的阎浮魔鞭,好似就当它是根草绳,步虚踏云上得前来,伸手拿向她的手腕。 晴儿一惊,她根本没能看清倪天高的动作,甚至在灵台上对方的身影也仅是极为模糊的一闪就欺近到自己的面前。 她已经来不及出鞭,且距离如此之近阎浮魔鞭亦难以形成杀伤力,当即左掌拍出,娇躯飞速后移,试图再次拉开空间。 “啪!”双掌交击,倪天高的身形非但没有被震退,反而不可思议地借势侧旋,迫至晴儿的右首,藏在腰后的左手闪电出拿,扣向她的腰眼。 晴儿只觉得对方一股掌劲冲开护体魔气,全身不由自主一阵酸麻,后撤之势骤然凝滞,整个人已尽在倪天高的五指笼罩之下。 但她是林盈虚倾力培育的魔教传人,又得巫虞魔妃的记忆与魔识传承,岂是那么容易便束手就擒?当下莲足从裙底踢出如花开并蒂,一攻倪天高抓来的左手,一打对手小腹。 倪天高低赞了声“不错”,身形遽然转动绕至晴儿身后,腿攻尽数落空。 晴儿猛感到后腰一麻,经脉已被倪天高禁制,娇躯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力,被他轻轻松松抓入手中。 晴儿不由心下骇然,虽然是被倪天高抢占了先机,未来得及施展开身手就被对方制住,多少有点儿不服气。但此人修为之高,出手之快,委实不能用寻常言语来形容,恐怕唯有外公方能与他一战。 倪天高制服晴儿,眉宇微皱低咳了两声,稍作调息后说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带你去个地方,等你娘亲来找我们。” 说完话四周虚空一阵浮动,晴儿眼前微茫闪烁,两人的身影顿时消隐无踪。 “轰——”晴儿的耳边响起隆隆涛声,一晃眼便见自己已置身在波澜壮阔的大海深处。周围的海水隐隐呈现银红色,漩涡湍急暗流汹涌,却并不似想像中的那样伸手不见五指。 她心中动念道:“难道这里就是北冥海,却不知倪天高要带我去哪里,幽元殿么?听他的口气,莫非是想用我来要挟娘亲?” 她晓得凭自己的修为难以挣脱倪天高的控制,索性默不作声只暗暗凝炼魔气冲击经脉禁制。 倪天高携着晴儿在海中行走,身形所到之处澎湃的海水如见王者驾临退避三舍,须臾的工夫便来到一颗硕大无比如小山般在海水中漂浮的银白色光球前。 晴儿凝眸打量,只见这颗光球直径超过千丈,遍体流动着雪亮的电芒,在海中徐徐运转宛若天上星晨璀璨发光。 在光球四周,晴儿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暗藏着极强的法阵禁制,同时将从中散发出来的充沛灵气牢牢锁定,不使其外泄分毫。 忽听倪天高说道:“这便是幽元殿了。很奇怪吧,事实上它并不是一座金碧辉煌神秘莫测的殿宇,而是以冥界元气凝铸而成的虚境空间,三千年来镇压了无数恶鬼,乃世间第一圣地,今日我就带你亲眼目睹。” 他缓步走近幽元殿,身影渐渐融入到银白色的光雾中。一阵雪芒刺目,前方陡然出现一条奇异幽长的通道,四壁光晕闪烁充满浓郁的幽冥元气,仿佛是走进了一座传说里的神话世界。 倪天意态悠闲地走过幽光隧道,尽处是一座伫立着十二根巨大光柱的宏伟宫殿。 这十二根光柱粗约三丈高达四十丈,呈圆形阵列稳稳支撑起大殿的银红色穹顶。 每根光柱通体闪耀青铜色的古朴光华,表面浮动着一行行古怪深奥的古文魔符,记载的多是在北冥神府诸多绝学中最为至高无上的功法秘言。其中东南、东北、西南、西北方向四根青铜光柱上,赫然镌刻的便是神府终极圣学《北冥盛典》。 倪天高显然对此处甚为熟稔,径自走向被十二青铜光柱环绕在中央的一座高大^法坛。这座法坛四四方方朴实无华,与上方的穹顶遥相呼应,暗合天圆地方之道。 倪天高走上法坛站定,伸手左手掌心向下低诵真言,脚下微微颤动升起一团透明的银白色光球,形状体态与幽元殿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个缩小了千百倍的模型。 在这颗光球里,诸多奇妙虚境在流淌变幻,晴儿一眼便看见自己此刻所在的大殿,同样也在光球中显现出来。 倪天高五指轻抚缓缓转动光球,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片刻之后他的左手猛然一收将光球凝定,视线落在球体某一处,姜黄枯槁的面容上逸出一丝冷笑道:“‘玄幕千障’,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 晴儿冷眼旁观,发现倪天高视线所落之处有一缕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黑气,除此之外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倪天高左手食指突然向那缕黑色丝光上一点。“唿”地声光球如寒水般波动,两人的身形倏地被一股诡秘神力吸入球体之中。 晴儿眼前一花,霎那间星移斗转便又来到一座陌生的虚境里,满目黑风呼啸,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大泽。 倪天高放下晴儿,目视前方沉声说道:“跟紧我。”举步往大泽深处行去。 大泽腐烂的泥污下面,隐隐有煞气透出,一头头以千年冥界元气凝炼生成的魔物蛰伏泽底蠢蠢欲动。 倪天高恍若不觉信步走过,行出约莫十里地在一片长满紫色灌木的泥潭前停下步履,冷冷道:“我不得不佩服你,居然在这烂泥塘中躲了整整四年。” “呜——”紫色的灌木如波涛汹涌直冲倪天高,在空中陡然幻化作一束束犀利阴狠的电芒,声势之盛不亚于数十位圣阶高手的御剑轰击。 倪天高冷笑声,不慌不忙抬起左手往前虚摄,漫天紫芒倏然凝缩成缕缕丝光被他抓在掌中,轻轻一揉从指缝间“丝丝”飘散。 晴儿先是一凛,随即醒悟这是倪天高和那位隐藏在大泽深处的神秘人借助虚境之力斗了一招。两人各自掌控虚境灵气衍化术法互探虚实,更激烈的恶战还未开始。 但见原先生长紫色灌木的泥潭里,赫然屹立着一位紫发披肩面容威武的中年男子,脸庞有若斧凿刀削棱角分明,身穿一件紫金色的长袍,背后斜插一柄无鞘魔剑,气势逼人器宇深沉。好像他不经意地往那儿一站,脚下便化作大地的中心。 紫衣男子的目光扫视过晴儿,说道:“你应该说,我已在此等了足足四年!” 倪天高哼了声道:“不愧是安天王,若非我打开天鼎虚境发现你早已不知所踪,恐怕此刻还被蒙在鼓里。可笑离伤秋之流,还妄图发动叛乱扶海笑书上位,却不晓得所有人都被你算计了。” 晴儿闻言暗吃一惊,才知道面前这紫衣男子竟然就是号称闭入死关参悟《北冥盛典》最终奥义的神府府主安天王! 一瞬间她明白过来,隐约猜到必定是安天王早已觉察到倪天高包藏祸心欲谋不轨,故而以退为进假意宣布闭关,从明处转入暗处,布下种种奇局以对付后者的反叛。若非倪天高寻到此处,稍后各大势力的联军一到,合力将其剿灭,安天王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铲除大敌重掌神府。 “这也不尽在你的预料之中么?”安天王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没能料到你居然能够掌握幽元殿,将神府元老会玩弄于股掌之上。若非珞珈和鳌山,你的阴谋差点就能成功,进而找到北冥宝藏,成为独尊神陆的千古第一人。”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晴儿,说道:“这女娃儿可是你和林隐雪所生?当初你费尽心机骗得林隐雪的信任,不就是想从她身上得到北冥宝藏的秘图么?结果功败垂成,到底没能如愿。而今将这丫头擒来,怕是想用她再和林隐雪做个交换吧?” 倪天高眸中厉芒如电,低喝道:“当年是谁出卖了我,将隐雪的行踪泄露给你?” 安天王油然道:“你觉得我会说出来么?” 倪天高的神情变得肃杀而凝重,徐徐道:“其实你说不说,都已经没关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围攻(上) “唿——”虚空中应声裂开一条银白色的缝隙,幽杞人率领四大元老三大鬼帝进入到大泽虚境中。 他飘身落在倪天高的近前,躬身一礼道:“倪公,杞人无能有负厚望。” 倪天高不置可否地一记冷笑,看向安天王道:“困住他!” 四大元老三大鬼帝身形幻动,各踞一角瞬间便将安天王合围在了泥潭之中。 安天王面色微微一变,嘿然道:“倪天高,你的爪牙还不少啊。” “承蒙天王夸奖,”倪天高淡淡道:“我不过是跟你偷学了点皮毛而已。” 他的身形蓦然一动,人人都以为这就是要向安天王出手,哪知左掌毫无征兆地猛拍向幽杞人的胸口! 幽杞人霍然变色道:“倪公!”双掌在身前连划,封架倪天高的掌势。 奈何倪天高的身手实在快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兼之突施冷箭令人毫无准备,左掌抢在幽杞人双掌封挡之前长驱直入,“砰”地击中他的胸膛。 幽杞人一记闷哼吐血飞跌,脸上血色尽失,胸口经脉被倪天高的掌力悉数震断生机灭绝,只仗着一口元气续命方能勉强维持片刻。 安天王见状大吃一惊,身形甫动顿觉一股无与伦比的可怖杀机已牢牢锁定自己的气机,只消稍露破绽便会在倪天高诡异莫测的掌势之下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就听有人叫道:“杞人!”幽鳌山魁梧的身影从黑风中冒出,轻舒猿臂凌空接住幽杞人。身后人影晃动,楚天、珞珈、安玉京、寂商玄、哥舒晓冕、海笑书等人尽皆赶到,恰巧看到倪天高暗算幽杞人的惊人一幕。 哥舒晓冕惊愕莫名,喝道:“倪天高,你果真是丧心病狂,竟连自己的心腹死党也下毒手杀了!” 倪天高浑然不理,面朝安天王冷然道:“这颗棋子你八年前就布在了我身边,是不是?难怪幽世家家主的宝座会落在他的头上!” 众人听得一呆,一下子还没能从这巨大的反差之中回过神来。 幽鳌山左臂揽住幽杞人,右掌按住背心魔气滔滔不绝输送进他的体内,虎目隐现泪光道:“杞人,你这是何苦?” 幽杞人虚弱地笑了笑道:“大哥,原本这差事是你的。但你生性太耿直,从大崖山回来后又一蹶不振,父亲无奈,最后才选择了我。大哥……我真是羡慕你啊!” 安天王看过幽杞人,目光凝定在倪天高脸上问道:“他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端倪被你察觉?” 倪天高道:“那日各大世家家主被困幽元殿十余天,除去峨放鹰战死,其他人俱都成功脱逃。我便开始怀疑是幽杞人网开一面故意放生。而你能在幽元殿中藏身四年不被发觉,若非有内应代为遮掩,岂能办到?更重要的是你对外界的事情了若指掌,显然有人在暗中通讯告密。几件事合在一起,我再是愚蠢也该想到这内奸的身份了。” 他说着望向幽杞人,又道:“珞珈和幽鳌山也是被你故意引领至此吧,否则他们有什么能耐这么快就寻到这里?” 幽杞人倚靠在兄长的怀里,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地逝去,耳边模模糊糊听见倪天高的问话,不由云淡风轻地一笑,却透出几许骄傲与悲怆,回答道:“谋人者人亦谋之,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杞人!”幽鳌山心如刀绞,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精纯的魔气注入到幽杞人他的体内,希望能够延续他的生命。然而幽杞人的五脏六肺尽皆碎裂,即使有仙丹妙药也是救不活了。 倪天高恨恨盯视幽杞人,喝令道:“动手,一个也不准放过!” 他情知林隐雪随时会来,若不能赶紧解决安天王,令这两股势力合流,自己苦心积虑数十年的大业当真要付诸流水。 不料那四大元老、三大鬼帝纹丝未动,就像压根没有听见倪天高的命令。 倪天高心头一沉,当即明白其中缘由,嘿嘿一笑道:“幽杞人,我委实小看了你!” 幽杞人恍若未闻,极力睁眼凝视幽鳌山,断断续续道:“大哥,身后之事便拜托给你,小弟要去了……我抢走了山月,你莫要再怨恨。其实,她的心中一直只有你,甚而误解了我,至死都想提醒你防备我……这,我知道——” 幽鳌山泪流满面,道:“好兄弟,我错怪了你!” 幽杞人一笑,觉得自己的神智越来越模糊。 他要做的事,终于做到,不负家族的荣誉与安天王的嘱托。如今终于可以坦然去见峨山月了。 “小坐凭栏,听更深漏残,心成灰烬;怎堪念,幽人独往来,寂寞广寒;杞梦如烟,谁忆似水华年,人渺然。山月绝笔……” 他语如梦呓,涣散的眼神里含着几分苦涩几分憧憬,轻轻念诵峨山月的遗书,恍惚中有一道魂牵梦萦的丽影含笑盈盈正向自己走来…… “山月——”幽杞人缓缓闭上了双目,走完了他不到三十五岁的人生,唇边最后浮荡起一缕安然的笑意。 “杞人!”幽鳌山呆了呆,直到确信幽杞人真的已魂归幽冥,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悲恸怒吼,左手紧紧抱住他的遗体,右手掣出幽海魔剑,如一头愤怒至极的猛虎扑向倪天高。 在这世上他原本有两个至亲挚爱之人,一个是血浓于水的同胞手足,一个是青梅竹马的爱侣,而今却全都去了。 倪天高微微冷笑,左手五指凌空虚拿,大泽之上纵横呼啸的黑风遽然凝缩,炼铸成一束浑圆凶猛的狂飙狠狠撞向幽鳌山。 “铿!”幽海魔剑劈斩在狂飙之上,修为臻至守一之境的幽鳌山竟然嘴角低哼溢血,身形后翻如陀螺般不住卸去迫入体内的暴烈罡风,仅一个照面便败下阵来! 楚天身形晃动欺近倪天高身后,左手抓向晴儿,右手掣动苍云元辰剑一式“纵横四海”直刺对方背心。 倪天高岿然不动,还是用左手五指拿捏法印,心念微动间大泽下方猛然爆出一道黑色魔焰如乌云盖顶轰向楚天。 楚天灵台之上生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警兆,从没有哪一次感觉到死亡是如此地接近。他凛然凝神,苍云元辰剑振腕化作一式“横扫八荒”与黑色魔焰迎头激撞,“哧哧”有声划出条雪亮的剑痕。 顷刻间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煞气冲破苍云元辰剑气的抵御,如水银泻地攻入楚天的右臂,整条胳膊瞬时麻木,犹如无数焰苗在经脉中焚烧炙烤。 黑色的魔焰亦被苍云元辰剑一截为二,上下半段霍然分离压向楚天。 生死关头楚天灵台清明毫无惧意,左拳一记“长河落日”在身前划出条金红色的弧光,“砰”的轰击在黑焰之上。 巨大的反震之力令得楚天胸口窒息欲死,一口热血直涌咽喉,耳朵里呼呼风火声鼓荡,眼看得那黑焰崩散,又化为千万缕火箭激射而至。 “咄!”他奋起精神,祭出真龙天子印,幽冥之龙呼啸升空,卷裹层云环绕楚天身周。云气漫卷,将射来的火箭熔炼大半,却还是有不少刺中了龙身,令得它光芒闪动发出一声声暴吼。 楚天抽身急退,运起不动如山印金峰兀立笼罩全身,再将最后数十支火箭挡下,一口瘀血终究忍不住喷了出来。 所有人见此情景俱都骇然变色,未料及倪天高的修为居然已达到这等逆天境界。 幽鳌山乃北冥神府出类拔萃的雄飞人物自不必说,楚天更是天赋异禀隐隐已是魔门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但他连用料峭六剑、日照神拳,甚至连真龙天子印和不动如山印也先后祭出,最终却还是伤在倪天高信手拈来的一招之下,怎不教人瞠目结舌情难自已? 却听安天王喝道:“倪天高,真当只有你才能引动幽元之力么?”右手结成法印一记低吟,向倪天高虚击而出。 “呜——”大泽内外草木皆兵,一股股浑浊的黑水从淤泥里冲天而起,汇聚成浩浩汤汤的黑色长河照着倪天高倾泄而下。 倪天高轻蔑地抬眼一瞟,说道:“天无二日,魔无二主,给我退回去!”右手双指朝黑河一点,滔滔浊水如奉谕旨纶音,竟轰然转向反噬安天王。 安天王没想到倪天高居然能够驱动虚境幽元之力逆反自己的攻击术法,心头微凛道:“他莫非已经修成《幽元秘义》,踏入了天阶境界?!” 他情知此刻若再运用幽元之力和倪天高斗法,只会正中其下怀,当即拔出斜插背后的魔剑“千年”,一道雄霸桀骜的气势喷薄卷荡,震得黑河剧烈翻腾呼呼咆哮。 “喀喇喇——”千年魔剑碧光烛天,势如破竹切开黑河。 安天王的身影从翻卷的黑潮中破浪而出,身剑合一直迫倪天高。 冷月禅在昨夜大战中断去了一臂,举起剩下的右手振刀喝道:“倪天高修为已非人力所能敌,大伙儿需得同心协力襄助天王诛杀此贼,否则谁也休想活着离开这大泽虚境!” 话音刚落,安玉京、寂商玄、哥舒晓冕等人,连带着四大元老三大鬼帝,十几条身影不约而同尽皆向倪天高飞扑而去。 眼看一场大战,就此拉开序幕。(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围攻(下) 倪天高屹立在暴风骤雨的中央,宛若一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不灭神祗,傲然扫视过扑击而来的十数位北冥神府首脑人物,低哼道:“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货!” “轰——”阴霾密布的虚空陡然颤晃扭曲,风云呼吼流光乱舞,汇聚成为一道庞大的云柱覆盖里许方圆,将倪天高的身形彻底吞没。 安玉京、寂商玄等人立时感到一股无从抗拒的恐怖罡风从云柱中迸射而出,激荡得衣衫开裂眼前发黑,就像胸口重重挨了一拳飞弹而出,连倪天高的衣角都没摸到便遭受重创,半晌缓不过劲来。 再看安天王和三大元老、四大鬼帝连声呼喝,强行劈开云柱冲了进去,身形也是东倒西歪不能把持,头顶光雾腾腾显然用尽了全力。 楚天未能救到晴儿,反险些被倪天高所伤,急运云麓灵气补充丹田,就瞧见云柱鼓荡安天王等人的身影亦尽数消失在其中,只隐隐约约有打斗呼喝之声从里头传来,听得人心急如焚。 想到晴儿还在倪天高的挟制之下,楚天更是担忧,舒展灵觉涌向云柱,未及近前就被一股狂风撕裂。他闷哼声,脑海锥心刺骨痛楚无比,灵台也剧烈震颤露出细小的裂痕。 珞珈娇躯一晃闪身到楚天背后,纤掌在他大椎穴上轻轻一拍道:“吐气!” 楚天毫不迟疑地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堵塞在经脉中的瘀血顺势喷出,脑海登时一敞恢复清明,急忙祭起菩提镜月印修复灵台损伤。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云柱中响起一声惨叫,一名神府元老尸首飞跌出来,未及落地便爆碎成一团血雨纷洒开来。 安玉京等人相顾骇然,要知道围攻倪天高的是以安天王为首的八大顶级高手。其中安天王的修为早在十年前便突破大千空照之境,而另外的三元老四鬼帝虽略逊一筹,但也是领悟了守一存真之境的盖世豪雄。 这八大高手联袂舍命围攻,即便是窥涅化槃的散仙亦需忌惮几分退避三舍。哪料倪天高倚仗幽元之力有恃无恐,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就击杀了其中一人,如此凶威谁人敢直撄其锋? 幽鳌山猛然发出一记长啸,横抱幽杞人的尸首阔步走到楚天和珞珈近前,说道:“我若战死,请将杞人的遗体与我一起合葬在山月左右!” 他放下幽杞人,却听楚天道:“幽大哥,等等!” 幽鳌山一怔,楚天的目光拂视过珞珈,沉声道:“我也一起去!” 晴儿还在倪天高的手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已无法顾及珞珈的感受,不等幽鳌山回应,全速流转体内魔气身形如烟直射云柱。 幽鳌山看了眼珞珈,低声道:“你放心,纵死我也会保护好楚天!”幽海魔剑激壮鸣响,义无反顾地冲向云柱。 两人如雄鹰展翅龙腾九霄,浩荡的剑气迫开扑面而来的肆虐罡风,不住逼近云柱。 楚天的修为虽已是抱朴圆满,等若一只脚就要跨进守一境界的门槛,但终究较之幽鳌山要逊色一筹。 眼看距离云柱大约还有十丈远,四周的乱流仿似一把把有若实质的锋刃切开他的护体罡气,衣衫猎猎作响被割出一条条小口子,若非有不动如山印护身,早已遍体鳞伤甚至伤到内脏。 饶是如此他的身形也似牵线木偶般跌跌撞撞难以站稳,倒似离着云柱越来越远。 幽鳌山眼角余光看见,说道:“楚兄弟不可勉强,莫如你暂且退到外围。”双臂一振大袖鼓风,超出楚天一个身位遮挡在了他的前头。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落在楚天的眼里,竟如醍醐灌顶。他的心头霍然一亮道:“我怎忘记了借势取法这四字真言?!”却是看到幽鳌山的双袖灵动飘展,并非与袭来的乱流硬顶,而是最大限度借力打力,使得身速不仅没有凝滞,反而获得风势助推更加迅捷。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楚天一下顿悟,立即凝神观察周围乱流轨迹,全身松弛魔气运转,便似一叶扁舟行驶在碧波万顷的东海之上,一任风暴雨狂颠簸潮头,却始终能够稳住重心,直挂云帆济沧海。 幽鳌山立时惊觉到楚天的微妙变化,见他身形飘忽浑不着力,只借着乱流推送如离弦之箭射向云柱,转瞬间便赶了上来与自己并驾齐驱,不由得暗赞一声。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竟似毫不将这场凶多吉少的生死血战放在心上,一时间豪情冲霄热血贲张,双双发出石破天惊的啸音直冲云柱之中。 “唿——”云柱一开,里面的罡风光流较之外围愈发凶猛强横,耳畔听到又一声惨叫从风云深处传来,似是一位神府元老又被倪天高击杀。 剩下的三大元老玄断、寂宫豫、安在焕与刚刚被倪天高杀死的幽良雍相交莫逆,均都是幽杞人暗中结交的心腹盟友。明里他们效命于倪天高,实则早已被幽杞人一一策反,成为安插在幽元殿中的钉子。 正因如此,昨夜山谷恶战幽杞人将一干死心塌地效忠倪天高的元老、鬼帝尽数送给正道五大派和楚天等人斩杀,却将这四人留在身边,再加上那三大鬼帝,便是他为安天王和北冥神府留下的最后遗产。 看得幽良雍阵亡,安在焕怒目喷火大喝一声,元神出窍祭起“问鼎天下诀”,剑光如虹在云柱中幻化出一尊金煌煌的巨鼎,开天辟地杀气横绝,朝着倪天高轰落。 倪天高依然是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道:“雕虫小技,枉自送了性命!”右手法印一掐,头顶陡然降下一道道紫色雷光接二连三轰击在巨鼎之上。 如果说雷暴鬼帝雷竟城的阴煞暴雷之力好比泰山压顶,则倪天高随手一掐召唤而来的幽元之雷便宛若五岳齐降,两者之间的威势直有云泥之别。 只不过安在焕已全然不抱生还之望,燃动所有真元誓死一搏,问鼎天下诀的威力暴涨数倍,堪堪能挡住七道紫雷,迫近到倪天高身前十丈。 倪天高的脸上古井无波,轻轻咳嗽了声右手五指猛地攥握成拳道:“爆!” “喀喇喇——”一串串紫色光雷应声爆炸,在他身前掀起滔天巨澜,十丈之内万物泯灭虚空破碎,连带左近的两大鬼帝都被震得身影浮动倒飞出去。 “祭!”安在焕的元神“哧哧”冒烟不住蒸腾缩小,猛地爆喝竟将整个元神融入魔剑之中,燃烧最后的真元精华献祭剑灵。 原本黯淡的巨鼎骤然金光大盛,一鼓作气冲开离乱的紫澜杀至倪天高身前三丈。 倪天高的眸中闪过一丝怜悯,低低道:“也罢,我成全了你!”右拳击出砸在了魔剑之上。 “哐”的巨响,魔剑早已是强弩之末,再也禁受不起倪天高破山蹈海的恐怖拳劲,顿时寸寸碎裂。安在焕残余的元神飘飞出来,散作微弱游光瞬间幻灭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左侧乱云崩裂,寂宫豫同样是祭出元神御剑而至。 他的“万古沉流诀”漫天腾夭,无数道如同流沙般洁白无瑕的剑芒借着安在焕以元神毁灭为代价开辟出的通道,鼓荡风云长驱直入。 倪天高微微凛然,倒不是怕了寂宫豫的万古沉流诀,而是见这些位神府元老一个个不惜粉身碎骨要与自己玉石俱焚的狠劲,未免有点儿忌惮。 他得《幽元秘义》真传,一身修为踏破天阶赫然已是窥涅化槃的散仙境界,恐怕号称当世魔门第一高手的林盈虚亦要瞠乎其后。兼之在幽元殿中,自己可以从中为心所欲地掌控幽元之力,当真是可杀千军万马于一念间。 但四大元老三大鬼帝的修为终究不可轻忽,何况一旁还有个参悟《北冥盛典》,只差一层窗户纸就能同样跨入天阶之境的安天王? 假如人人都像安在焕、寂宫豫这样奋不顾身只求同归于尽,自己修为再高也难保不出现闪失。 心念陡转间,他张嘴“唿”地喷出一团紫色云气,在空中急速膨胀分裂,化作数十条粗壮的云绳往寂宫豫的剑上缠绕。 呵气成云,落地成雷! “啵啵啵——”剑芒狂舞绞碎一道道云绳,寂宫豫的元神剧烈晃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可怖重压,咬牙硬撑。 猛地魔剑一沉,被一条云绳缠住,身不由已地向左偏斜。 寂宫豫却不会安在焕以身祭剑的功夫,只得拼命催动真元鼓足余勇奋力向前。 然而魔剑上的云绳越缠越多,速度骤降,漫天的剑芒亦不住溃散,眼瞧着又将功败垂成。 千钧一发之际,寂宫豫把心一横喝道:“天王,属下这就去了!”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竟是自爆元神化作一团雪白亮丽的光澜炸了开来。 倪天高猝不及防,脸上血气一闪青衣碎裂,身形向后飘退三尺方才稳住,伸手轻轻抹去唇角一缕鲜血,嘿然道:“又是个找死的笨蛋!” 却不防眼前一片玄光遮蔽天地,安天王掣动魔剑千古趁势夹攻而至。 倪天高正欲出手化解,岂料玄断怒须戟张又从后袭来,一式玄世家的“九转玉^洞诀”汹涌而来。 他的面色不由一变,却是晴儿正被他护在身后,首当其冲便要撞在玄斩的御剑诀下。她经脉受制手无缚鸡之力,连闪躲也是不能! 一瞬间倪天高眼里杀气毕露,他想要的人,有人一定要杀,那人便是该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心比天高(上) 有那么一霎那,倪天高发现自己确实过于自负托大,低估了对方的斗志和晴儿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之所以怒,并非因为安天王等人以多欺少蜂拥而上,甚而不惜神形俱灭也要杀死自己。换作是他,同样也会这么干,因为那是唯一的活路。 只是晴儿遇险,且很可能伤在玄断的九转玉^洞诀下,却令他情不自禁地横生怒意。 他抓来晴儿原本就不是为叙什么父女之情,享受什么天伦之乐,而是另有他用。 所以眼下这个丫头还不能死,甚至连伤也不能伤! “铿!”他的左手五指迸立如刀,破开层层叠叠的玄光虚影,准确有力地斩击在千古魔剑上,借势拧身揽住晴儿的娇躯向左横移,一瞬十丈。 但纵使如此,倪天高的身形依旧未能摆脱“九转玉^洞诀”的笼罩,一团由无穷剑气交织凝铸而成的玉色漩涡不断膨胀,肃杀的剑意迫在眉睫,教人无从遁逃。 倪天高的右手在胸前虚握,左手放开晴儿纤腰如开满月之弓向后猛拽,随即指尖一松便听得“嗡”的颤鸣,一道以自身真元炼化而成的“戮仙之箭”激射而出。 只见虚空中遽然亮起一束瑰丽妖艳的紫色光箭,长约九尺粗如拇指,散发出彻骨冰寒的骇人杀意,朝幕天席地涌来的“九转玉^洞诀”射去。 狂暴的剑气从玉色的漩涡中源源不绝释放出来,绞得戮仙之箭嗡嗡颤动,不断与罡风光澜剧烈摩擦,迸溅出一溜溜耀眼的流光。 “砰!”电光石火间箭锋钉入飞转的涡流中心,玉色的剑光宛若一朵冰雕的琼花应声爆裂,一片片锋锐凌厉的光刃满空肆虐,拖曳长长的弧光洞穿虚空消隐在翻滚的云柱深处。 戮仙之箭寸寸碎裂,箭头刺穿玄断的右胸,挟着一蓬血雾飘散开去。 “啪!”安天王身形倏忽如烟,结结实实地一掌印在了倪天高的后腰上。 倪天高哼了声,一口强压在胸头的瘀血终于从口中喷出,瘦削的身躯亦不由自主朝前踉跄。 突然,他的眉头一凝低喝道:“蚀元虱虫?!”但觉安天王的掌劲中蕴藏着一缕缕微小几不可察觉的冰冷寒丝,沿着经脉飞速迫向丹田,所过之处自己的魔气被大量吞噬。那微小的寒丝却随之壮大,便如一条条水蛇在体内游动,肆意吞食。 安天王一招偷袭得手立即抽身飞退数丈,他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微微喘息道:“倪天高,你完了!” 原来“蚀元虱虫”乃是一种施术者以本命精血凝炼,并用自身真元温养的灵虫。它无形无影,一旦进入人体便会贪得无厌地尽情吸食魔气真元直至撑爆,将宿主的经脉乃至五脏六腑炸成粉末。 宿主的功力越是浑厚,蚀元虱虫自爆的威力便越大,任是大罗金仙也无从抵挡。 只是这蚀元虱虫豢养十分不易且极为凶险,仅仅一条便要耗去施术者三年的精血才能凝炼成形,然后需在丹田内继续温养培育十年方可生出灵性。若是稍有不慎,前功尽弃尚在其次,最怕虱虫噬主反受其害。 因此尽管《北冥盛典》中对蚀元虱虫有详尽记载,但历代府主忌惮于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绝毒功法,极少有潜心修炼的。况且万一对手的功力远高于施术者,将蚀元虱虫倒逼回来,令得自身反受其害那更是凶险万分。 倪天高熟读十二铜柱上雕刻的《北冥盛典》魔功,对蚀元虱虫的厉害自然了若指掌,任他修成散仙之境亦禁不住面色生变,咬牙冷笑声道:“区区几条小毛虫能奈我何?!”全身真元鼓荡,雄浑奔腾的魔气犹若犁庭扫穴卷荡起一条条蚀元虱虫压向双腿。然而他运劲越猛,蚀元虱虫吸食得便越快。转瞬之间近乎五成功力被吞,每一条蚀元虱虫都膨胀到食指粗细,“喀喇喇”鼓胀欲爆却还在不停吞食。 耳听“砰”的一串闷响,倪天高齐腰以下的身体骤然爆炸,化作一团浓烈殷红的光雾怒绽开来,一道道罡风阴寒如刀逼得安天王等人连连后退。 安天王不喜反惊,没想到倪天高竟然壮士断腕,以惊世骇俗的魔功将所有蚀元虱虫迫入双腿催其炸裂。这样一来两条腿固然粉身碎骨,性命却得以保全。 见此情景他的心里亦不由对倪天高的坚忍急变升起一丝钦佩之情,但自己呕心沥血炼就的蚀元虱虫功败垂成,不免也有些懊恼。 玄断被倪天高的“戮仙之箭”打成重伤,业已退出战团,见那两大鬼帝为倪天高魔威所慑,大有惊惧畏缩之意,急忙喝道:“倪天高的功力折损过半,已不足畏惧!大伙儿齐上,莫让他趁机溜走。日后卷土重来,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两大鬼帝闻言一省,各自施动身形欺近倪天高,欲与他短兵相接难以利用幽元之力施展各种防不胜防的术法。 倪天高嘿然道:“即令我只剩不到一半的功力,杀尔等仍是犹如割草拾芥!”只手遮天拿向扑来的两大鬼帝之一的“蜃楼鬼帝”罗海市。 哪知罗海市身形一闪,幻化出一溜真假莫辩的光影,真身暗渡陈仓突然杀向晴儿。 倪天高一凛,左手改弦易辙往怀中抱圆护住晴儿娇躯,右掌拍出轰散罗海市漫天的“蜃楼鬼影”。 那边另一位鬼帝公羊枯也晃动手中“海枯石烂戟”飞挑晴儿胸口。 晴儿俏脸凝霜微微冷笑,生死既已不在自己掌控中,索性置之度外,但看倪天高与安天王斗法。 双方翻翻滚滚又恶战了十余个照面,安天王等人抓住倪天高软肋,照准晴儿猛攻。倪天高身负重伤功力大损,已无先前睥睨纵横的无敌威势,对手虽然越杀越少,局面反而陷入胶着。 这一天王两鬼帝心知肚明,若不能斩杀倪天高,待他缓过劲来,今日参与围攻的人一个也休想活命。故而谁也不敢藏私,舍生忘死全力以赴。 斗到酣处罗海市猛又施展出“蜃楼鬼影”从背后掩袭倪天高,安天王和公羊枯心领神会同时上前夹攻,一取倪天高胸口,一刺晴儿咽喉,令其首尾难顾。 倪天高见状不由得杀机大炽,心下冷笑道:“我就算舍了这丫头,也要取了尔等性命!大不了再和隐雪反目成仇,血战一场!” 念及与此他放任公羊枯的海枯石烂戟刺向晴儿,身形一晃脱出安天王的剑势笼罩,仿似一抹青烟反绕到罗海市的背后。 罗海市大惊失色,欲待转身却哪里还来得及?就听“喀喇喇”连响,一团紫色电芒从倪天高双掌中崩绽而出,如蛛网般蔓延伸展,转眼间便轰击在了一条条蜃楼鬼影上。 罗海市一声凄厉惨叫,真身与虚影尽皆被紫电炸得粉碎,一缕元神未及遁出,便消融在炽烈的强光中。 公羊枯兔死狐悲,一咬牙道:“小丫头,是你老子不管你,可别怨我!”海枯石烂戟飞速迫近晴儿咽喉。 晴儿的脸上泛着淡淡的惨笑,漠然看着刺来的戟锋,心里微微一恸道:“在他的眼里,我总归什么都不是,随时可以舍弃不要的!” 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突听剑如龙吟千山暮雪,苍云元辰剑涤荡层云不可一世地破空而至,直贯公羊枯的心口。 公羊枯猝不及防,见苍云元辰气势磅礴亦不敢直撄其锋,连忙飘身闪躲。 “唿——”苍云元辰剑穿入晴儿腋下,骤然化作一股柔和之力挟起她的娇躯风驰电掣脱出战团。 “哥哥!”晴儿眼睛闪亮,冷艳绝伦的玉容上荡漾起一抹温暖的笑。 楚天和幽鳌山并驾齐驱杀了进来,抬手摄住苍云元辰剑,将晴儿揽入怀中,怒然迫视公羊枯道:“晴儿何罪,阁下为何要频下毒手必欲除之而后快?” 公羊枯被楚天犀利如电的目光慑得心头一凛,但它身为道行超逾两千九百年,几与幽天大战同寿的一方鬼帝,又岂会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示弱?阴冷低笑道:“笑话,老夫——” “夫”字刚刚出口,倪天高的左手捏攥成印,虚空中万雷涌动光澜拍天,却是趁公羊枯心神微分之际出手突袭。 公羊枯顾不得讥嘲楚天,双臂猛振海枯石烂戟,幻动出百多条魔戟光影好似金蛇乱舞刺向紫雷。 “砰砰砰——”光雾弥漫巨响连天,公羊枯的身形如风中残烛剧烈摇曳,嘶声叫道:“安天王,快救救我!” 忽听倪天高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冷然说道:“迟了!”左掌从后心插入直透前胸,气劲迸出绞动精血,一团耀眼紫光迎风怒绽。 “轰!”公羊枯灰飞烟灭,只剩下最后那一声绝望嘶吼兀自在虚空里回荡。 倪天高缓缓收掌,口鼻之中逸出淡淡的紫色寒气,他稳住身形逼视安天王道:“如今你我都是孤家寡人,算是扯平了。” 话音未落,幽鳌山沉声说道:“倪公,鳌山不才,请赐教!” 楚天解开晴儿经脉禁制,默默地站到幽鳌山身边,苍云元辰剑横于胸前引而不发,沉默中却有一团炽烈的战意在燃烧。 倪天高的面容冰冷,目光徐徐扫视过安天王、幽鳌山和楚天,最后在晴儿的脸上略作停顿,口中哼道:“很好,我不在意你们一起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心比天高(下) 安天王目光须臾不离倪天高,以防他利用倏忽进退诡异莫测的身法再次发动偷袭,徐徐说道:“倪天高,你虽背叛了我,但不得不承认纵观北冥神府三千余年的历史,你也算得是屈指可数的霸主雄才!” 他方才施放蚀元虱虫魔气耗损甚剧,以至于未能及时救援罗海市和公羊枯。亏得幽鳌山和楚天双双赶至又增奥援,功力也逐渐恢复了过来,全身默运魔功衣发“啪啪”电闪飞舞,鼓荡起排山倒海的杀气直迫倪天高。 倪天高淡然一笑道:“不愧是天王胸襟,若换作旁人早已将倪某骂得狗血淋头。” 安天王摇摇头道:“你我均非三岁小孩,何须做口舌之争?莫如剑下见真章!”千古魔剑电芒吞吐倏地攻出。 倪天高大手一张,引动云柱凝铸成一支长逾三丈的紫色巨笔挥毫泼墨,迸放出千百颗黑色光雷。每一颗都若拳头大小,似乱石穿空密如蝗雨轰向安天王。 安天王左手法印一翻低喝道:“收!”紫金长袍霍然飞起,在头顶上方急遽扩展,衣袂上一道道水波纹般的金光荡漾,炫人眼目。 “呜——”的声紫金长袍往上一兜,将满空玄雷尽数卷裹了进去。 安天王剑势更盛鼓风踏云攻至倪天高近前,千古魔剑直捣黄龙。 “冥府紫金王袍?”倪天高身形暴起抬手握住擎天巨笔挑飞长袍,笔锋雄浑无铸铿然点击在千古魔剑上。 安天王身躯巨震,“嘿”地声翻腕转剑卸去气劲,心下一喜道:“倪天高果然已是强弩之末,否则只这一招就能将我震飞三丈开外!” 这时候幽鳌山掌剑齐施攻到,分袭倪天高的两肋。 倪天高左腕一翻竟直接用手拿住幽海魔剑往斜侧一推,剑锋反削幽鳌山左掌。 幽鳌山临危不乱,左掌蓦地偏转在幽海魔剑上重重一拍,震开倪天高的五指。 楚天踏罡步斗从侧翼袭来,苍云元辰剑大拙不工刺向倪天高的右眼。 修为如倪天高这般窥涅化槃已是散仙之体,任何眼花缭乱的招式变化都无法骗过他的道心感应,惟有大刀阔斧攻其必救方为正途。 四人如走马灯般恶战二十余个回合,倪天高竟又渐渐占据上风,令得安天王、幽鳌山和楚天不得近身,腾出手来又使动擎天巨笔运念一抖,掀起肆虐风刃。 三人各展魔兵招架,奈何身形摇颤不止惟有步步后退以避其锋芒。 “铿!”晴儿娇躯闪动掣出定界魔枪,跃入战团枪锋舞动如轮飞绞风刃。 不可思议的一幕赫然发生:定界魔枪越来越亮,四周呼啸激射的风刃仿如百鸟朝凤万流归宗,化作无数缕黑气涌入枪中。枪锋所过之处云气消散黑风臣服,寰宇一片澄清。 倪天高暗吃一惊道:“不好,没想到这魔枪竟有慑服幽元之力!”看到枪锋飞旋金浪滔天,源源不绝吸入幽元之力后光彩暴涨,以不可阻挡之势朝自己涌来,当下反手拔出背后斜插的魔剑“应天”,铿然斩击在枪头上。 “叮!”定界魔枪偏斜而出,晴儿玉颊上泛起一片红潮,双眸清冷无波,强运魔气回枪横扫,再击倪天高腰眼。 倪天高心如铁石剑眉一扬,应天魔剑一招七式几乎无分先后层层叠涌,“叮叮叮”梅花间竹般劈在定界魔枪上。 晴儿娇躯剧烈摇颤,只觉得定界魔枪在手中重逾万钧难以运转分毫,被一道道沛然莫御的剑力侵入,震得胸口翻江倒海,檀口“嘤咛”溢出一缕血丝,双臂经脉崩裂欲爆全无还手之力。 倪天高揉身迫近,左手五指戟张抓向定界魔枪,低喝道:“撒手!” 哪知晴儿性情倔强高傲,猛运一口魔气激出胸头瘀血“噗”地喷溅出来,心口登时一畅,双足踢出“重峦叠嶂腿”如剪刀般缠绞倪天高左臂。 倪天高冷哼道:“臭丫头,真当我舍不得杀你?”应天魔剑顺展开来,直切晴儿的小蛮腰。 就这一耽搁,楚天已缓过一口劲来,苍云元辰剑以下犯上“叮”地挑荡应天魔剑,左拳“大日如来”十八股气劲合一轰然狂奔。 倪天高接连两轮猛攻未能从晴儿手里夺得定界魔枪,心中生出一丝焦灼之情,振腕运剑反拍苍云元辰,呵斥道:“滚开!” “铿!”双剑激鸣,楚天如遭天雷轰顶,身形翩若惊鸿斜飞出去,大日如来的拳劲亦尽数落在空处。 他一声长啸毫无畏怯,天地洪炉生生不息流转云麓灵气,化拳为印隔空出招,十二式天机印猛轰倪天高。 安天王哈哈一笑道:“妙极,妙极,倪天高,这是天要亡你!”左手抓住紫金王袍束衣成棍“砰”的砸碎擎天巨笔照着对方头顶抽落。 幽鳌山声若洪钟一记断喝,三花聚顶元神飞腾,祭起幽海魔剑,施动幽世家至高御剑绝学“碧落黄泉诀”,绚烂夺目的剑华疑似银河落九天,滚滚剑芒淘尽千古风流,使得天为之惊,地为之惧,风云为之宾服! 倪天高瞳孔收缩,眼前四人如此强悍亦是他始料未及。尤其是晴儿的定界魔枪,彻底破解了他引动幽元之力施展术法的手段,只能该做实打实的短兵交接,令得情势急转直下。早知这样,当初真该杀了这忤逆的丫头! 他的左手一捏一放,“呜”地飞出一把黝黑发亮的魔砂,如漫天花雨反打对方。 “嗤嗤嗤”楚天的天机印金光泛动竟被魔砂击穿,自修炼以来第一次无功而返。 那边安天王一声怒啸翻身而起,却是手中的紫金王袍亦教魔砂打得千疮百孔,连带自己的整条左臂亦斑斑驳驳尽是炸裂的血口! 惟有幽鳌山气贯长虹,万丈剑华虽在魔砂打击下光澜动荡不住蒸腾,但幽海魔剑矢志不渝傲笑长空,卷裹起惊涛骇浪直轰倪天高。 倪天高的面容在剑光映照下隐现一缕狰厉,再次催动真元注入应天魔剑,“唿”地剑刃上燃起一团璀璨光焰,一道道龙章凤文云篆天书在光焰中若隐若现,蕴含着古往今来无数天地灵智大道气运,迎头撞向“碧落黄泉诀”。 “轰隆隆——”水火交攻天崩地裂,仅这激撞响声就轰得在场所有人心头窒息欲要吐血,体内灵台黯灭仿似元神随时会出窍飞升,脑海里闪现一片混沌。 银河断流黄泉泯灭,幽鳌山的元神四分五裂无法凝聚,像被秋风扫荡的红枫往外飘散。 倪天高手中的应天魔剑亦是一黯,龙章凤文云篆天书扭曲变形没入剑中,右臂衣袖碎成齑粉,露出成百上千缕触目惊心的血槽,几近报废。 楚天运转不动如山印护住身形,见幽鳌山元神涣散危在旦夕,不假思索祭出气吞如虎印,元辰宝珠乳白色的神光绽动如潮扩散。 一瞬间幽鳌山的元神被神光笼罩,倏然纳入元辰虚境之中,浩瀚醇厚的云麓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缓缓聚拢修复他的元神。 与此同时晴儿的定界魔枪一挑,将幽鳌山血肉模糊的肉身送向楚天道:“哥哥!” 楚天心有灵犀打开梵度虚境将幽鳌山的肉身接引入内,待元神恢复后再行合体。 倪天高浑身是血形容可怖,一阵猛烈咳嗽剑交左手,口中厉啸道:“好,你们全都反我,那便统统去死!”应天魔剑直斩安天王。 他的金丹大成道心化槃,即使肉身尽毁只要一缕元神不灭,便能运转神功重铸仙体,只是今日虽连杀三元老三鬼帝,又将幽鳌山、玄断等人打得奄奄一息,自己却也元气大伤,究其源头还是落在了安天王的算计上。 安天王见倪天高仗剑杀来,冷嘿道:“听这的口气,倒像是我成了你的手下!”千古魔剑紧守樊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意图进一步消耗倪天高的功力。 岂料倪天高激怒之下杀心大起,应天魔剑大马金刀硬开硬架,只三五个回合便将安天王逼得险象环生难以招架。 楚天和晴儿仗剑拧枪上前助阵,与安天王呈品字形将倪天高围在正中,慢慢扳回颓势斗得天昏地暗旗鼓相当。 倪天高越咳越厉害,胸口隐隐有“呼哧呼哧”的异响传出,姜黄色的面容上肌肉时不时抽搐几下,似乎忍受着极大痛楚。 安天王见状嘿嘿笑道:“倪天高,原来你的体内被人下了禁制!” 倪天高神情一变,怒喝道:“胡说八道!”运剑迫开晴儿和楚天,猛抖大袖又撒出一把魔砂,铺天盖地轰向安天王。 安天王近在咫尺难以趋避,急忙挥剑拂袖全力封挡。但听“哧哧”声响,一蓬蓬黑雾激荡,大半魔砂被剑气袖风荡开,却仍有数十粒穿透衣袖击打在安天王的脸膛和胸口上。 安天王大叫一声向后翻滚,脸上和胸口被打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楚天暗自凛然道:“这魔砂好生厉害,绝不能让他再有从容出手的机会!”苍云元辰剑气势如虎一反方才的退守之势,朝着倪天高猛打猛冲。 倪天高咳嗽得更加厉害,就像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般,喉咙剧烈鼓荡,狞声喝道:“小鬼,当日在猎户村废墟里,若非我一时心软顾及晴儿那丫头,早该杀了你!” 楚天脑海里灵光一闪,叫道:“是你引来的朱雀真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命比纸薄(上) 倪天高冷笑道:“是又如何?”应天魔剑以攻对攻压得楚天透不过气来。 楚天情知不能跟倪天高硬拼,但对方的招式沛然莫御,根本不给沉鱼落雁身法有丝毫的闪遁空间,几次想脱出战团略作喘息,均被应天魔剑挡了回来。 在此等不利情况下,楚天的心绪愈发冷静下来。他敏锐地预判到每一丝潜藏的危险与陷阱,苍云元辰剑与日照神拳趋吉避凶,将平生所学在生死关头发挥得淋漓尽致。 需知圣阶高手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绝非通过单纯的打坐炼气所能提升,更要紧的是一个“悟”字。修道即是修心,心到则功成。若是一味埋头苦练不参造化之道,譬如缘木求鱼刻舟求剑,劳役一生终不可得。 传闻之中古有大贤曾终日坐对家中一片竹林思悟大道真义,十数年间任是废寝忘食如痴如醉奈何一无所获。忽有一日夜深蟾鸣之时,心中突有所感豁然开朗,在一霎那里劈破旁门见月明,是为佛家所说的“顿悟”,文人所称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 正因如此,许多修道之士潜心修炼数十年,亦无望达到圣阶之境,非力不足,实心不到。 反之似楚天、晴儿乃至峨无羁、海笑书、洞寒山这般正魔两道的年轻弟子,尽管入门修道的年头不长,但一有名师指点,二有诸般历练,加之本身悟性出众,反而能一日千里后来居上,从而以弱冠而立之龄跻身圣阶一流高手之林。 只是修道如爬山,越到后来便越是艰难,往往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里苦悟不得,再无寸进。譬如三大魔府的众多家老家主,抑或正道五大派的名宿长老,均算得天资超卓之士,突破圣阶如拾草芥。但再往前走,多半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最终真正能勘透大道真谛羽化飞升的不过是凤毛麟角。 对他们而言,出世入世皆乃修炼——闭关参悟是修炼,吃饭睡觉是修炼,跋山涉水是修炼,甚至听一曲歌赏一幅画也是修炼。至于生死一发间的灵光乍闪,与强敌激战中的一念勃发,更是弥足珍贵可遇而不可求。 如楚天入道不过五年,赫然已臻至抱朴存真之境,看似顺风顺水仿有上苍眷顾。然而他这五年间历经了多少生死磨难世情坎坷,流过多少血出过多少汗,惟有自己知道 此刻他单枪匹马力战倪天高,心中抛弃生死之念,更不在意胜负荣辱,彻底放开手脚与强敌周旋,料峭六剑、日照神拳、沉鱼落雁身法等如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斗到酣畅淋漓处浑然忘了什么招式功法,兴致所至一拳一剑风雷隐隐白云出岫,奇招妙手层出不穷。 倪天高鼻子里重重一哼,面色冰冷。他恶战多时遍体鳞伤,仅剩一条左臂尚可运转,体内又有奇怪禁制发作,可谓内外交困疲态尽显,本不欲妄动真元以免加重伤势,但见楚天越战越勇直将自己当作了陪练,竟比那些鬼帝、元老还要难缠,若不施展雷霆手段只怕反要折在这后生小辈的手中。 “唿——”他的体内神光大放,如水银泻地般灌注在应天魔剑之上,剑锋“呜呜”低啸如雷神暴怒,画出一道扭扭曲曲残缺不全的光圈劈斩楚天。 这一剑看似孩童随手涂鸦的圆圈招不成招形不成形,却比那些中规中矩气度森严的招式要厉害万分,每一点残缺都暗藏无数玄机变化,千百个节点凝合起来仿似穷尽了天下所有剑法的菁华,不论对手如何拆解都在其计算之中,最终难逃一劫。 “抱残剑式!”楚天眼睛一亮,心里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斗志昂扬跃跃欲试。 他早就听幽鳌山说起过,《北冥盛典》中有一门“抱残剑式”,堪称魔门剑法至境,较之号称神陆第一的海空阁“济世剑诀”亦不遑多让。 倪天高的应天魔剑这一展开,就如同成百上千招的剑式同时攻到,漫天杀机万箭齐发,灵台之上处处警兆迭现,好似生出三头六臂来也不够用。 防不住,那就索性不防!拼命就是。 他想也不想犹如飞蛾投火一头撞进扑面而来的剑光里,顿觉眉心、咽喉、胸口、小腹、四肢……锐利的剑气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袭来,甚至背上也有。 但楚天压根不管,苍云元辰剑直来直去借助身势前冲猛刺倪天高心口。 管它千剑万剑,对楚天而言,杀一个人其实一剑便已足矣! 倪天高的眼深处此刻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懊恼,如果此刻他还有一只手又或一条腿,便能轻而易举地封架住苍云元辰剑,然后用应天魔剑将这小子戳成千疮百孔的马蜂窝。 可惜,他仅就剩下一条握剑的独臂,不得不回转剑锋“叮”地点开苍云元辰剑,剑势如余音绕梁顺势飞削楚天胸口。 “铿!”楚天运起不动如山印硬接应天魔剑,身躯被震得朝后翻腾,双腿如锥破囊猛踹倪天高小腹。 倪天高拧腕摆剑,应天魔剑在空中划过一圈扭扭曲曲宛若鬼画符般的弧光罩住楚天双腿,立意也要将这小子打成残废。 孰料楚天挺腰抬身,振臂掷出苍云元辰剑激射倪天高眉心。 如此一来倪天高的应天魔剑虽然能够绞碎楚天的双腿,但头颅也要被苍云元辰洞穿。任他神功盖世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险,剑光一闪叮地激飞苍云元辰剑,身形急速飞退堪堪躲过楚天的这式“兔子蹬鹰”。 楚天纵身长臂虚摄苍云元辰剑,不料倪天高猛抖袖打出一把魔砂。 楚天赤手空拳不敢硬接,身形遽然凝缩瞬间消失得渺无踪迹,魔砂“哧哧”走空。 “须弥洞天!”倪天高一记冷笑,灵觉探查到楚天气机,应天魔剑凌空劈斩。 “铿!”红缨曼舞,定界魔枪横空出世抽击在应天魔剑上,晴儿再次上阵,面对倪天高无惧无畏,绽动枪锋横扫千军。 “吃里扒外的丫头,我要你何用?”倪天高明显觉察到自己真元大损,已压制不住体内的禁制发作。若不能在半柱香内杀尽所有敌手觅地休养,必会丹灭元消,多年的雄心壮志、宏图伟业必将付诸东流。 “叮叮叮叮——”应天魔剑绕动定界魔枪飞转,一道道光圈不断斩切在枪杆之上,绞得魔枪一阵乱颤不能自己,剑锋如遍地寒霜映月直压晴儿。 “叮!”碧芒电闪,珞珈手持发簪破空而至,点击在应天魔剑上。 应天魔剑微微一颤,晴儿一声冷叱定界魔枪如脱缰野马挣开魔剑禁锢激弹而起,枪锋闪烁反攻倪天高。 倪天高反转应天魔剑磕开定界魔枪,冷眼一瞥珞珈道:“你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珞珈对视倪天高,缓缓说道:“你要杀的是安天王,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屁话!”倪天高竟爆出粗口道:“她要反我,难道我便不能杀她!”竟是功力剧烈损耗之下心魔渐生状若疯狂。 楚天身形闪现摄过苍云元辰剑道:“你现在唯一能杀的就是自己!” 倪天高不耐烦地冷喝道:“你给我闭嘴,去死!”全身如火焰般燃烧,一边猛烈喘息咳嗽,一边施动抱残剑式飞袭楚天。 楚天正是要激怒倪天高,以免他主攻晴儿又或珞珈,见对方向自己扑来心下夷然不惧,苍云元辰剑祥云翻卷横扫六合。 就在两人即将接战之际,突听云柱外雷声隆隆虚空颤动,一道道金红色的万丈光芒穿透层云照射进来,好似有千军万马在攻城掠地阪荡天下。 众人俱都一怔,只在霎那间便瞧见八匹神骏天马闯入进来,一辆金煌煌的战车仿似来自幽冥地狱,燃动绚烂火焰焚云蒸气视罡风狂澜如无物,横冲直撞碾压过来。 在那战车之上四位身穿白衣如雪胸绣九焰的护教法王傲然屹立,护卫住端坐在正中的魔教教主林隐雪,神威凛凛气冲斗牛。 “唿——”未及楚天等人反应过来,战车光芒暴涨,一排排刺目金焰排山倒海无分敌我汹涌而至。 金光如剑,焰炽如日,仿似不知是多少位圣阶高手的联袂御剑一击。 楚天见状不由骇然,他数日之前还曾坐在这冥狱战车之上,被魔教以八旗迎宾之礼迎上君临峰,却也未曾料到此车竟有这般天地不挡之威! 当下无暇去想林隐雪何以驱动战车向众人发难,苍云元辰剑转势自保。剑气激荡“啵啵”绞动魔焰,全身却似坠入火炉灼热难耐,急忙再运不动如山印护体,向后飞退趋避。 天马长嘶车轮滚滚,幽冥战车风驰电掣毫不停滞,穿过战团迅即没入云柱的另一端,前前后后现身的时间加在一起亦绝不超过一个呼吸! “林隐雪!”忽听安天王一声怒哼仗剑直追,再看金光动荡之处,倪天高赫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晴儿见状说道:“哥哥,我们追!” 珞珈横身拦住两人,摇头道:“不能去!” 晴儿秀眉一扬,冷冷喝道:“你若怕了,只管留下。让开!” 珞珈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光,又渐转懊恼,更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淡淡悲哀,最终目光落在楚天脸庞上,伸手握住他的手坚定道:“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命比纸薄(下) 战车隆隆万里绝尘,在波涛汹涌的北冥海深处奔腾不止。八匹天马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犹如白色的闪电翻江倒海劈波斩浪。 倪天高半截残身浴血瘫坐在林隐雪的对面,战车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它在飞驶。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就像一块冻僵的石头,体内的血液好似凝结成一把把犀利的冰刀,缓慢而细致地切割着经脉、内脏、骨肉乃至每一寸皮肤。 浓烈的光雾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带着彻骨的寒。他不停地咳嗽,每一下都撕心裂肺,间或喉咙里响起“嗬嗬”的低吼,仿佛有一条蛇在游动撕咬。 他的神智渐渐变得模糊,隐隐约约看到一位明眸皓齿的白衣少女正缓缓向自己走来。他不自禁地张开臂膀拥抱住那微凉而柔软的娇躯,轻轻问道:“真的是你吗?” 蓦地梦醒了,怀中空空荡荡,那白衣少女不知已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面前一张闪烁着白银光芒的冰冷面具,和隐藏在这张面具背后的仇恨与讥诮。 “春蚕到死丝方尽……当年我在种下这禁制的时候就曾经告诉过你,若有一日你敢负我,必会死于春蚕丝下!”白银面具的女主人漠然看着他,语气里蕴藏着几许怨毒,几许快意,亦有一丝淡到几乎无法品味的痛苦。 “今天我到这里来,就是想亲眼看到你是怎样慢慢地被蚕丝吞噬,怎样最终化为飞灰?!” 倪天高的眸中厉芒一闪,似又恢复了几分睥睨天下的神气,嗓音沙哑道:“那又怎样?贱人!” “贱人?这才是我在你心目中真正的地位,对么?你当年甜言蜜语哄骗我失身于你,其实只不过是为了一张北冥宝藏的秘图。” 倪天高哼了声道:“你我彼此彼此,事到如今,谁也不必摆出一副受害者的面孔来说话。所谓单纯的感情,实在与你我无缘。你当年接近我,不也就是想掌握幽元殿的秘密吗?” 林隐雪不说话,慢慢抬手摘下脸上的白银面具。那张斑驳可怖犹如梦魇般的容颜,渐渐从白银面具后显露出来。 “你这算什么?”倪天高厌恶地皱皱眉,体内的痛楚如火如荼,一道道银红色的血气冉冉蒸腾,在空中迅速凝结成丝缠绕在他的身上。 他暗自运功试图炼化银丝,但功力催动得越快,体内的血气便流失得越多。渐渐的他的身体表面结起一层斑斓银茧,教人看得不寒而栗。 “我和你的不同,就在于我至少曾经以为可以活得单纯一点,但在大崖山猎户村,我所有的幻想和天真都不复存在——”林隐雪把脸凑近倪天高,双眼迫视他一字字道:“这么多年,你可想明白了,我为何要约你在那里会面?” “你,你什么意思,你到底还对我隐藏了多少?!”倪天高的身躯终于控制不住颤抖,如同一头野兽嗬嗬低吼道:“那小子和北冥宝藏有什么关系?” “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战,幽冥皇帝兵败北冥海,在被天界封印之前利用天命之盘将自己的一缕魔识打入轮回投胎转世,从而成功躲过追杀,通过凡人肉胎一世接一世地秘密传承下来。” 林隐雪说道:“每一代承载幽冥皇帝魔识的人,都被称作‘幽眠者’。这是因为幽冥皇帝的魔识在他们的体内蛰伏不出犹如深海长眠,即便本人亦毫无感觉。但每过六百年,魔识会觉醒一次,传递幽冥皇帝被封印前的意志与记忆,而后重新进入沉睡状态。所以有幸接受魔识传承的这一代人,便被称为‘幽觉者’——譬如剑魔寒料峭,他就是最近一代的幽觉者。” 倪天高嘶哑道:“那楚天便是下一代的幽觉者?” 林隐雪摇头道:“不,他不是幽觉者。六百年一循环,三千年一轮回。如今已是幽冥皇帝遗留在人间的魔识彻底复苏,即将唤醒镇狱魔剑与天命之盘,重开北冥海杀回幽天二界,粉碎元神封印的时候了。楚天,将成为打破宿命,搜寻并解救幽冥皇帝被封元神的那个人。在幽冥皇帝的安排中,他或者可以被称为‘复仇者’抑或‘幽冥太子’!” 说到这里林隐雪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斜眼看着倪天高道:“如果我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甚至在你还未出生时,一切便已安排计划好了,你会不会对自己今天的失败感到好受一点。你一直痴心妄想不择手段想拿到的北冥宝藏的确存在,但你无能开启,你费尽心机也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那你呢,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倪天高冷笑道:“我不相信你会心甘情愿将北冥宝藏拱手让人。就算那个人是你口中所谓的幽冥太子!” 林隐雪坐直了身躯,沉默片刻语气庄重徐徐地道:“你说得不错,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北冥宝藏!我要亲手毁了它,彻底终结这一切。” “毁了北冥宝藏?”倪天高愣了愣,旋即嘿嘿大笑道:“果然是林隐雪的风格——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染指!” “幽冥之路重开之日,便是三界大劫再起之时。”林隐雪冷冷道:“我不想正一教成为幽冥皇帝复活野心的牺牲品,神陆也不应该再次成为幽天大战的屠场!” 倪天高慢慢敛起笑容,说道:“难怪我事后多次前往猎户村废墟搜寻,却没能找到一点儿线索。原来当年你前往大崖山猎户村,就是冲着楚天去的?既然早知他是所谓的幽冥太子,何不径自杀了以绝后患?” 林隐雪不置可否,说道:“容器碎了,装在里面的水还是要流出来。” 倪天高哼了声道:“你以为楚天会乖乖地听命于你?” 林隐雪不答,目视前方道:“快到了——” “轰隆隆——”海水骤然动荡翻滚,凝铸成无数巨大而湍急的漩涡,发出怒雷般的咆哮声。 幽冥战车不由自主地颠簸起来,在漩涡中艰难穿梭奔驰,越过一个又一个涡眼,不断向海底挺进。 假如楚天或者幽鳌山也在这战车上,便会惊讶地发觉眼前的那些漩涡看似杂乱无章,但水流走势却近乎和林隐雪涂鸦的那张画纸上的图形一模一样。 在这此起彼伏层出不穷的漩涡里,到处飘荡着殒落的元神残识和遗失毁损的仙兵魔宝,甚而还有仙人与魔神的肢体残骸。 澎湃的幽冥元气从涡眼里汹涌而出,令得战车愈发璀璨耀眼,像一颗划过黑暗天际的彗星,拖曳着金灿灿的光尾。 这里,就是三千年前幽冥皇帝开辟的幽冥之路出口之处,后为天界封印再次断绝了与神陆之间的联系。 突然幽冥战车被一道无可抗拒的大浪打得翻转过来。就在倪天高等人失去平衡,要从战车里甩飞出去的霎那,铺天盖地的漩涡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幽冥战车稳稳地在一片荒凉寂寥的旷野里停顿下来。 战车所在的位置前方,是这片旷野里唯一的一座山峦,如沉睡的魔龙连绵起伏不知几千里长。山顶血红色的天空波光动荡,隐隐可见北冥海翻腾的惊涛骇浪。一轮红日高悬云空,散发出来的却是彻骨寒意。 “这座山脉原是幽冥皇帝身躯中的骨骼所化,至于头顶那轮红日不用我说,你应该可以猜到它的来历。” 林隐雪端坐在战车中凝眸眺望,脸上情不自禁地泛起一缕兴奋,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寻找北冥宝藏么?这就是了——” “天命之盘!”倪天高的眼里射放出炽烈的光芒,蓦然弹射而起,身上银丝哧哧消融,左手掣动应天魔剑刺向林隐雪心口。 林隐雪端坐车中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满脸狰狞挥剑向自己扑击而来的那个人,带着仇带着怨,轻轻地道:“六年前,我已经死过一次。而你,竟然还想再杀我一次……” 她功力虽失道心仍在,意念微动间倪天高的喉咙里猛然“啵”的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爆开。 倪天高一声大叫,身躯在空中痛苦不堪地扭曲挣扎,仰面喷出一大蓬热血,全身肌肤尽数开裂,渗出数以万计的细长血丝层层叠叠紧紧缠裹,左手一软应天魔剑无力地偏斜走空。 他不甘地瞪视林隐雪,意图祭出元神,不料竟被春蚕丝死死禁锢在肉身内不得脱出,并随着体内精血的凝炼迅速涣散,身躯重重摔落在战车里,不由绝望道:“想不到我倪天高英雄一世,竟死在一个妇人手中!” 林隐雪盯着倪天高的脸细细打量一番,最后喟然叹道:“我给过你机会,可你只想要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借用一句话:除了自己,你谁也杀不了!” 倪天高的身体仿佛已经僵住了,奋起最后的神威,尖声道:“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解释——除了我自己,谁也杀不了倪某!”应天魔剑猛地倒插进身体,丹裂神消气绝身亡。 林隐雪呆呆注视横倒在脚下的倪天高的残躯,脸上表情忽而喜忽而悲,眼中隐隐约约有泪光闪动。 十六年前,当他与她初遇,正是青春飞扬热血澎湃的年代。那时生命本有无数种可能,却在岁月与野心里一一凋零。曾经短暂拥有的幸福,竟然比水晶更易碎。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阵寒风吹来,倪天高的尸体竟似像沙尘般风化剥落,唿地飘散在旷野中,再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嗡——”失去主人的应天魔剑铿然镝鸣,裂成三段,灵气散逸光华黯淡,化作了无生气的废铁。 林隐雪默默垂首,将白银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听到战车后风声吼动,楚天、珞珈、晴儿、安天王和一众幸存的北冥神府首脑人物穿越涡流也来到了这里。 所有人都在打量四周的情形,眼前所见的景象却令每一个人震惊不已!(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记得(上) 安天王瞥了眼断裂的应天魔剑,问道:“你杀了倪天高?为何?” 林隐雪淡然道:“安天王,你七年前怎知我和倪天高会在大崖山猎户村相见?” 安天王怔了怔道:“倪天高临死前没有告诉你?” 林隐雪不答,安天王抬眼望了望那轮由天命之盘幻化而成的红日,回答道:“如果你想找那个泄密者报仇,却大可不必——适才倪天高业已亲手杀了他,所有的恩怨都已经彻底了结!” “幽杞人么?!”林隐雪森然道:“他是死了,但事情并没有了结!” 安天王眸中精光爆绽,傲然道:“莫非林教主还想要老夫的命?” 楚天惊讶地看向珞珈,就见她神色冷峻,冲自己微微一点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大崖山血案的内幕到今日终于层层揭开,却发现爱与恨交织,野心与欲望激撞,每个人都在布局,每个人又身不由己地成为局中的一颗棋子。 幽鳌山、幽杞人与峨山月,倪天高与林隐雪,曾经的爱人与兄弟,都是局中的殉葬者。当亲情与爱情不在,付出惨痛的代价后,竟然发现之前所有的追求不过是镜花水月。 “我想你一定很后悔,当初为何要让幽鳌山加入截杀行动,以至于抢夺宝藏秘图的计划功亏一篑。” 林隐雪说道:“于是你索性假意闭关隐退,由明转暗并在倪天高身边布下幽杞人这枚棋子。自己则藏身幽元殿中,希望通过倪天高寻找到北冥宝藏。现在你如愿了——北冥宝藏近在咫尺。但是,你拿得到它么?!” 安天王双目迫视林隐雪须臾,沉声道:“神府守护北冥海三千年,如今宝藏将出岂容外人染指?所有人听老夫号令:谁能杀死林隐雪,我就传他《北冥盛典》!” 安玉京毫不迟疑跨上数步侍立在安天王身后,高声道:“愿遵天王号令!” 然而颇为尴尬的是除了他以外,冷月禅、海笑书、哥舒晓冕、寂商玄等人神色各异,却俱都站立未动。 另一边楚天、晴儿、珞珈亦均是冷冷含笑,静默不语。 “果然,”安天王声色不动,低低一哼道:“没有人能对北冥宝藏不动心!” 楚天嘿然道:“我只是觉得你很恶心!” 安天王看着楚天摇摇头道:“念在你平叛有功的份上,我适才还想让你开府传宗成为三公世家。现下看来,老夫的想法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 话音未落他的体内华光盛放,身剑合一卷荡无边杀气朝着高坐在幽冥战车之上的林隐雪掩袭而至。 “嗡——”晴儿一声冷叱,颤动定界魔枪纵身而起,凌空截击安天王。 不曾想安天王头顶光雾蒸腾,一尊元神赫然出窍,掣动千年魔剑反斩晴儿! 与此同时他的胸前掠出两束精芒,瞬间凝成两尊修为堪比大千空照之境的鬼圣,分从左右夹击晴儿。 “晴儿!”林隐雪腾地从战车中站起,脸上血色尽失,方才醒悟到安天王真正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掌握了定界魔枪的晴儿! 不仅是她,楚天、冷月禅、护教四大^法王……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安天王会声东击西突袭晴儿,更未料到他的身上竟还隐藏着两大鬼圣! “晴儿——”楚天睚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战团。 然而来不及了,千年魔剑与定界魔枪迎头碰撞,两大鬼圣的身影似烟如魅趁虚而入,掌爪齐施斩击晴儿。 林隐雪情不自禁地闭起眼,无法接受爱女惨死的景象。 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中的金阳法王、红月法王身形疾起,各运日月魔轮去势如电; “唿——”虚空中洞天机的身形从须弥洞天里闪出,上清古剑风起云扬电掣而来; 楚天怒啸如龙,竭尽全力掣动苍云元辰剑似一道雪白闪电绝望地奔袭…… 但晴儿知道,所有人的努力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她的目光穿越虚空望向楚天,恋恋不舍地从心底里轻轻唤道:“哥哥……” “轰——”她的身侧蓦然盛绽开一团绚丽的霞光,竟是千钧一发之际珞珈施展出“天人无相”神功闪遁而至。 她仿佛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在众人尚未意识到安天王要对晴儿出手的时候,便捷足先登闪遁过来。 “砰!”她沉肩撞开晴儿的娇躯,左手纤指连弹激射出两支发簪,飞刺左侧舞雩鬼圣章鸿唱的掌心。 章鸿唱低哼声双掌凝动白光五指猛扣摄住发簪,气劲到处“铿”的脆响,将两支发簪生生拧断。 “啪!”珞珈右手拔出魔箫与右侧魁阴鬼圣宇帝仰袭来的双爪对撼,激溅出一团团夺目的光花乱流。 “噗!”突然千年魔剑化作一道寒锋穿透了跌宕起伏的光澜,深深扎入珞珈的胸口,殷红色的鲜血如凄艳的雨花在流光溢彩的虚空里怒放开来。 珞珈的樱唇中发出低低一声浅吟,娇躯一颤又被章鸿唱与宇帝仰的掌爪击中! 一霎那,世界仿佛完全静止。 天地失去了颜色,四周万籁俱寂甚而听不到人们紧张的呼吸声…… 一抹藕荷色的身影在桃花般盛开的血雨中,凄美的凋谢,缓缓地向着无边黑暗的深渊里飘落,飘落,飘落—— “不要!” “珞珈!!” “珞珈你别死!!!” 刹那中楚天的心底有无数的声音在呐喊,在呼吼,胸中明明爆发出惊恐的呼叫,嗓子眼却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如同巨厦在轰然坍塌,化为了废墟化为了残烬。 他木然张开双臂接住了珞珈的娇躯,触手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像电流一样颤栗周身,凝视着她苍白如纸的绝美容颜,楚天下意识地探出手去想阻止她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却眼睁睁地任由那温暖宝贵的血染红自己和她的全身而无能为力。 这时候,洞天机、金阳、红月两大^法王已经和安天王、章鸿唱、宇帝仰短兵相接,一团团雄浑的罡风爆裂,直杀得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然而这所有所有,都已经和楚天和珞珈毫无关系。 他紧紧拥抱着她,将她呵护在自己的臂弯中,拼命将云麓灵气灌注进她孱弱的体内,心却不断地在往幽渊中沉坠。 安天王的一剑割断了珞珈的心脉,灭绝了她所有的生机。再加上两大鬼圣的合力重击,即便是散仙之体亦无法承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楚天……”珞珈黯淡的双眸温柔地凝视楚天,似乎想将他脸庞上每一寸的模样都牢牢记住,好带去另一个世界。 “我……本是晴儿死后的一缕魂魄,经过三千年的修炼,重启天命之盘回归今生。为的就是能在这一刻,替她挡下那致命一剑,改写本已注定的宿命……” 楚天的心头砰然巨震,电光石火间有关珞珈的所有疑团都迎刃而解,奈何心更痛,情更伤。 难怪珞珈得知自己要去幽元殿后的反应是那样的反常,难怪她曾试图阻止晴儿前来,难怪她会对他情有独钟无怨无悔! 三千年的轮回,她悄然而来,只是因爱而生,更要为爱而死。这独自隐藏的似海深情,承载过多少难言的苦痛。 “命运不容亵渎……任何试图改变命运的举动和言语,都会遭受天谴反噬。我不能做得更多,只能在最后一刻牺牲自己替代晴儿,这样她和我就都能陪你走过一段路——就像月亮陪着大山,大山陪着小河……” 珞珈注视楚天的眼中有温柔有哀伤有难舍难分的深情,她的娇躯在痛楚地颤栗,体内的生命飞速流逝,双手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别死,不要死,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就这样离开我。”楚天五内如焚,贴紧珞珈的脸颊泪流满面道:“倪珞珈,你是不是又想和我玩游戏?好吧,我认输,这次你又赢了——你总可以活过来了吧?”话语说到最后,已是难以成句。 珞珈的脸上流露出一缕爱怜,露出最后一个美丽笑容道:“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便是找到你的那一天。再吻我一次好么?” 楚天闻言心如刀绞,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亲吻在珞珈冰凉的樱唇上。 珞珈闭起双目,燃烧着生命里最后的一点热量,与楚天忘情地拥吻缠绵。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谁在池中轻歌,是谁在灯下曼舞,是谁潭边弄箫月下御剑? 原本以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本以为可以并肩靠做在海滩上,看日出日落夕阳西下;原本以为岁月没有尽头;原本以为这一生一世离别还会有重逢—— 一幕幕魂断神伤的画面从楚天的脑海里浮现而过,他感觉到珞珈的气息愈来愈微弱,迷迷糊糊好似听她在呼唤道:“笨蛋,你要记得……” 蓦地,所有一切戛然而止。 她的樱唇变得僵硬,唇角兀自凝着一抹温柔的微笑,只是紧闭的眸中有两滴晶莹的泪光溢出,像是珍珠在一闪一闪。 “记得什么,你说下去,我在听!”楚天轻轻摇晃着珞珈。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可怕的念头慢慢占据脑海,不论如何拼命驱赶都无济于事。 他缓缓抬起头,盯着她含笑熟睡的俏脸,终于意识到从未想过的可怕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 于是不会再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轻嗔薄怒地骂他“笨蛋”,也不会再有人和自己共撑着一把油布伞十指相扣地一起漫步过幽长寂静的雨巷,再不会有人促狭地轻咬自己的耳垂,更不会有人咬牙切齿地在耳边说:“小贼,你害人匪浅——” 登时,楚天呆如木鸡,一颗冰凉的泪珠无声无息滑过面颊滴落在珞珈的胸前,渐渐化开衣衫上的那抹鲜血,像极了一朵红艳艳盛开的鲜花。 佳人来无踪,佳人去无影。 从此离别,再不重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记得(下) “我投资的眼光一向不错,你跟着我,肯定能赚得钵满盆溢。” “记着哦,明年这时候你要还我五万八千五百两。” “记得,你是我的。” “但也不要全部放开,否则说不定有一天我就会飞了。” “好,记住你说的话,永永远远。”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前院的花树丛中看着夕阳下的大海,在涛声里睡去。等到了夏夜,便手挽着手走在荷塘边,一只只萤火虫在我们的四周飞舞,凉爽的风里传来声声虫鸣。” “你说的话,可要全都记得。” 迷迷糊糊地,他听到珞珈的声音在耳畔诉说,时而狡黠时而温柔,时而凶恶时而郑重,却从不曾有过忧伤的时刻。 ——是的,我说过的话全都会记得,永永远远地记得。 你陪我度过的日子,每一天我都会珍藏。你陪我走过的每一段路,我也都会放进心里,永永远远不忘。 可你为什么要突然消失,我该到哪里才能找回你—— 楚天的手指轻轻拭去珞珈眼角溢出的泪水。 一抬眼,他看到了晴儿和幽鳌山。 晴儿一直默默地守护在楚天的身边,同样也明白了这一切,她的身体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如果不是珞珈,此刻她业已香消玉殒,一如本应注定的命运。 她霍然醒悟到珞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可惜的是明白得太晚了。 “嗡——”弦声镝鸣,涅磐魔弓光华闪烁照亮黯淡幽咽的虚空。 晴儿的素手轻捻神箭“斩枭”弓开满月,灵觉锁定二十丈外的安天王咽喉,一双清凉如水的明眸中怒意沸腾,体内魔气瞬时近乎抽空,毫无保留地注入斩枭神箭内,箭锋低低咆哮释放出浓烈杀气。 “咻——”弓开满月,斩枭神箭化作一束笔直的幽蓝色强光,一往无前穿透激荡的罡风,直朝安天王的咽喉激射! 安天王凛然一惊,他在被晴儿灵觉锁定的一刹便已生出感应,却无法抢先下手扑袭对方。 适才他孤注一掷祭出元神,又召唤两大鬼圣同时出手偷袭,本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晴儿手中夺得定界魔枪,以此驱动幽元之力与林隐雪争抢北冥宝藏。 孰料珞珈横空杀出以身相代救下晴儿,以至于功败垂成非但未能抢到定界魔枪,反而激起在场众人熊熊怒火。 洞天机后发先至,上清古剑浊浪排空怒云翻卷,已将他牢牢罩定。 他得楚天无私相助,终于修成正果金身重铸,修为直臻昔年全盛之境,这一出手剑走空灵飘渺莫测,又岂是洞上原父子所能及万一? 安天王不敢怠慢,只得全力以赴挥剑招架,心中懊丧无以复加。 那边金阳、红月两大魔教护教法王的亦拍马赶到,截住章鸿唱翻翻滚滚斗作一团。 寒星、光辰两大^法王稍慢一线旋踵而至,亦加入战团大战宇帝仰。 安天王久战之下又伤了一臂,与洞天机甫一交手即知此老修为通天,自己绝无胜望,耳听神箭破空射来,不由得对珞珈更是恨之入骨。 他情知此刻若不退走,待众人围攻上来,势必凶多吉少。当下身形暴展催动真元肋下硬吃洞天机一剑,口中厉啸挥动千年魔剑铿然劈斩斩枭神箭。 火星四溅,斩枭神箭剧烈摇颤方向稍偏,贴着安天王的元神掠过,钉入他的肉身之中。 “砰!”一阵血肉横飞,他的肉身被斩枭神箭轰成齑粉漫天飘散。 气机牵引之下安天王低嘿一声,顾不得肉身被毁元气大伤,身形借着斩枭神箭反挫之力飞速弹射,向战团外遁去,企图依靠北冥海中的充沛灵气温养保住元神不散,异日东山再起尽诛今天在场之人。 不意冷月禅、海笑书等人正守在他欲要突围的方位上,安天王心头微凛,自知只消稍作耽搁被洞天机从后赶上,自己这辈子就休想能够再看见明天的红日。 念及与此他凝动真元祭起“黑阳太圣诀”,千年魔剑光焰蒸腾卷裹元神幻化成为一轮黑色太阳,剑气旋动吞噬万有,轰向冷月禅等人道:“挡我者死!” “天王不可——”冷月禅大吃一惊,来不及再说后半段的话,匆忙运剑抵挡身形向一旁疾闪。 “轰!”数位北冥神府高手联袂与安天王的“黑阳太圣诀”一记对撼,光芒如瀑流散,气浪惊天而起,震得虚空好似也在晃动呻吟。 安天王元神剧烈摆动,极力稳住御剑诀冲开一条血路,便想借着余势遁出生天。 猛听冷月禅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道:“笑书——他是你的儿子啊!” “你说什么?!”安天王身心巨震,就看到海笑书半爿头颅被自己的剑芒削落,身躯寸寸开裂血流如注,扑倒在冷月禅的怀里已没了生气。 冷月禅抬头望着安天王,惨笑道:“天王,笑书是你和离画影的嫡亲骨肉。离公在自爆元神前,用传音入秘嘱托我,一定要将他照顾周全,好等您出关后父子相认,传承大统。可你——” 安天王闻言如同五雷轰顶,呆呆望着儿子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尸首,大吼道:“你怎么不早说,混蛋!” 话音未落下,就被一声悲怆辽阔的啸音生生掐断。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一霎那,楚天的心头出离了忧伤,出离了愤怒,灵台如明月照大江,脱离了尘世的一切喜怒悲欢,生死离别。 只是一抹寂寞的况味萦绕心间,更感受到那大雪飘洒里有人孑然舞剑,醉歌独行的孤寂意境。 “唿——”天地洪炉像是彻底打开闸门的洪水,不可遏制地扶摇直上冲破肉身与天地间的重重枷锁,在楚天头顶盛绽开绚烂瑰丽的光花,一尊元神如魔神莅临倏然出世,面容沉静如水眉宇间却蕴含着一缕数说不尽的寂寥与悲怆。 天地孤鸿影,伊人独往来。 她走后的世界,已无我任何的眷恋与寄托,那一抹如晨星般璀璨的笑容从此消失在了天际之间。 所有的怒火与仇恨都在顷刻间升华凝炼成磅礴无铸的杀意,楚天的双目无情无欲,却似深不见底的幽潭,凝结着亘古不化的忧伤寒冰,穿越过无数人交织的视线,射落在安天王的脸上。 一瞬间安天王升起一种被雷斧电刃劈裂的错觉,心底里不由自主冒出寒意,只感到万水千山上下三界,自己已被苍云元辰剑生生世世地锁定,无处可逃! 但他毕竟是坐镇北冥神府数十年,修为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绝世枭雄,迅即沉稳心神抵挡住楚天杀机侵袭,猛催真元千古魔剑光华再亮,身剑合一御动“黑阳太圣诀”逆流而上,碾压过层层离乱光风直压楚天! 四周的气温遽然下降,虚空中忽然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洒洒晶莹剔透,好像是上苍的眼泪在飞。 下雪了。 楚天深吸一口气,视野里那轮黑色的邪阳迅速膨胀逼近,吹动着四边的云呜呜低泣,如同唱响的丧歌。 莫名的,那轮黑阳渐渐幻化成了珞珈娇俏的笑颜,仿似在说:“楚天,你要记得保重自己——” 楚天的心弦一颤,目光穿透虚空,穿透北冥海,穿透流金岁月悠悠华年,恍惚中回到了那个风雨如晦的日子,红枫飘舞携手下山,在身后迤逦足印相伴相随。 曾记否,那个遗世独立自我放逐的少年,满身是伤愤世嫉俗地从山间走来? 是你用温柔融化坚冰,令他敞开心扉接受世界。 而今,他已成长为顶天立地的铁血男儿,只想为你挡风遮雨,而你却已不见…… 楚天心融道海,但感天意茫茫生死沉浮,金丹元气滚滚燃烧,苍云元辰剑龙吟千秋光耀万丈,元辰七印霍然升腾,七印连珠萦绕身周,剑光宝气姹紫嫣红,用生命与热血铸就一曲浩然长歌! 虚空深处忽有雄壮啸声响彻天地,五道镜像英姿勃发睥睨乾坤,或轻吹晓风残月天籁之刃纵横肆虐,或拳出日照大日如来,或法印翻转天机渺渺,或料峭春寒剑指苍穹,或掌握“玄彰道德印”、“虚芜寂灭印”和“雷霆玉枢宝印”如日月旋转,一时间龙吟虎啸流光溢彩,浩荡霞光披被四海。 安天王瞳孔收缩,却看见在这鼓荡澎湃的剑海之中楚天元神屹立伟岸如山,高擎起苍云元辰剑引动四方风云,漫天大雪呜呜呼啸凝聚成一条条腾夭银龙,无瑕如玉气壮山河,遮蔽了妖艳黑阳,弥漫了整座虚空。 天下有雪诀! 纵情深如海,万死不悔,却怎堪恋这一世的风情如雪? 楚天的眸中泛起深深的伤痛与落寞,剑意奔腾瞬时臻至浓烈巅峰,仿佛连每一缕风每一丝空气都充盈着伤恸与孤寂,最终汇聚成为不可一世的怒与恨干戈八荒,朝向无尽宇宙连天飞雪! 你走后,我的世界一无所有,只剩一片荒原。 请回来,带走我的灵魂,让我随你去,任何地方。(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佳期如梦(上) “咄!”楚天低低一喝,元神与苍云元辰剑水乳融交浑然一体,化作一道劈裂乾坤的雪白剑华义无反顾地涌向那轮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垂死挣扎的太圣黑阳。 虚空大亮,在这苍茫天地之中已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他掣动天下有雪诀,斩杀安天王于苍云元辰剑下! 光阴仿佛在被无限地拉长,空间却在急遽地浓缩。 洞天机、幽鳌山、晴儿、林隐雪、四大护教法王、冷月禅……所有人的心情不自禁地追随着那一抹惊世剑光起起落落千回百转,身形一退再退兀自感到剑气催压灵台摇颤。 但是每个人都明白,这一剑楚天只为珞珈,只为柔情似水豪气天纵。 “砰砰砰砰砰——”震耳欲聋的轰鸣猛然将众人惊醒,一串串流光盈天如同火树银花鱼龙夜舞。 “千军破”、“大日如来”、“天机印”、“裂海断流”、“玄彰道德印”、“虚芜寂灭印”和“雷霆玉枢宝印”如乱石穿空卷起千堆雪浪轰击在太圣黑阳上。 顿时剑气消沉元神扭曲,安天王的啸声由高亢急转暗哑,千年魔剑摇摇晃晃如在风口浪尖的一叶扁舟挣扎颠簸,好似随时都会倾覆粉碎。 他的心头一寒,察觉到周身元气被一股股雄浑犀利的气劲疯狂切割,千年魔剑嗡嗡哀鸣显现出丝丝缕缕的裂痕,“黑阳太圣诀”几经重创如日暮西山哧哧幻灭,将自己的元神彻底暴露在楚天的剑气之中。 这时候,他的眼前骤然亮起一片白茫茫席卷万载沧桑的雪光,苍云元辰剑龙起神陆峥嵘崭露,破开气若游丝的黑阳剑芒直捣黄龙。 “碎!”安天王纵声呼喝,攒聚超逾一甲子的真元灌注千年魔剑,令得黑色邪阳回光返照熔炼白雪,锋芒如冰直击楚天元神。 “哥哥……” 下一刻万籁俱寂,所有的景物俱都被一团鼓啸而来的白色强光吞没充斥。 虚空在无声中碎裂,一束束浑圆的光芒刺穿天幕流散于未知的空间。 不,不是无声,只因这激撞轰鸣过于雄壮激烈,超出了听力所能接纳的极限! 尽管众人早已全神戒备运气护体,然而依旧禁不住心旌摇荡生出末日来临之感。 洞天机和晴儿拼命护持楚天的肉身和珞珈的遗体向后闪退,但觉天崩地裂好像一瞬间又回到远古洪荒。 “哥哥!” “小楚!” “楚天——” 人们在心中呼唤呐喊,所有的意识却被滔滔涌来的浊世洪流冲碎,恍若漫长而难熬的千秋万世,只在这无尽轮回里隆隆而过。 甚至是洞天机也未能看清楚“天下有雪诀”与“黑阳太圣诀”最后相撞一刹的景状,没有人知道安天王是生是死,楚天的命运又将如何? 飘飘洒洒的大雪还在下,落在人们的心头却成为一羽不能复加之重,压得喘不过气,压得不能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恢弘圣洁的白光缓缓褪淡,饱受创伤的虚空一点一点重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小楚!”洞天机第一个看到了楚天,看到他的元神静静飘立在那座由轮转魔君遗骸所化的山峰之巅,俯瞰脚下乱云飞卷处。 不到十丈远的地方,安天王单膝跪地像是在对楚天顶礼膜拜,左手死死抓握黯淡无光的千年魔剑倒插入石,正竭力抬头望向那立在高处的孤独少年。 苍云元辰剑由下而上斜插进安天王的元神,从他的后心露出半截森寒锋刃,浓烈的元气蒸腾飘散,眼睛里的神光如残烛般徐徐暗灭。 “天意——”他至今仍旧无法相信自己会败在一个少年手中,以这样的方式被结束了一切。 “叮——”千年魔剑一记哀鸣寸寸碎裂,安天王的左手顿时失去依撑垂落在地。 他一咬牙摇摇晃晃站立起来,面目狰厉瞪视楚天,短暂的视线交织对峙之后,元神砰然爆裂灰飞烟灭。 苍云元辰剑激射而起,在空中画过一道弧光斜插进楚天的脚下。 楚天默默无语地伸出双手攥紧剑柄,仰头眺望被光尘遮蔽的那轮天命之盘,猛然发出一阵穿金裂石的长啸。 所有的愤懑悲伤,所有的去日柔情,都融化在浩浩汤汤的啸声之中冲上云霄,惊得冥海狂涛跌宕,巍巍苍山瑟瑟战栗。 在山脚之下有魔教教主林隐雪,有护教四大^法王,有北冥神府的世家家主,还有洞天机这样参透大千空照真谛的六百年前绝世人物…… 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心神尽为这少年所感,仰视峰巅上空的楚天,霎那间无不想道:“千年气运,此子天成!” 只是他的身影孤单,若是珞珈还在,却必定会咯咯一笑,嘲弄道:“笨蛋,你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觉?” 然而现下的珞珈却静静依偎在楚天肉身的怀中,任他的啸声惊天动地却再也不会醒来。 ——真的睡着了,再不会醒。 楚天的啸声竟是越来越慷慨悲壮,似乎毫无力竭之虞,元神微微晃颤冒出缕缕金红色烟气,直如杜鹃啼血残阳似海。 他的思绪在啸声中奔驰,昨日种种历历在目,心中不由得记起洞天机曾经说过的话语:“回来时物是人非,惟见一捧黄土,才发现还有许多答应过她的事没来得及做。小楚,你要珍惜。” 猛地心狠狠一恸像是扯断了一样,不经意里潸然泪落。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的啸声徐徐停歇,余音兀自在寂寥空阔的旷野里隆隆回荡。 安玉京渐渐回过神来,悄悄欺近楚天的肉身,猛地挥剑斩落道:“小贼,你杀了安天王,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不料晴儿早有防备,见他魔剑攻来想也不想纤手掣动定界魔枪如赤电飞挑而出。 “铿”的金石脆响,安玉京连人带剑跌跌撞撞飞了出去,刚想稳住身形便觉脖颈剧痛竟被人从后头用手牢牢掐住,耳边就听洞天机怒哼道:“小王八羔子,你主子杀了人家的心上人,你还想趁火打劫?”劲力透入将安玉京全身骨骼震碎甩手扔出去多远。 安玉京一声惨叫像死狗般跌落在地,七窍流血恨恨道:“幽鳌山……你袖手旁观却不为天王报仇雪恨,居心何在?!” 幽鳌山冷然注视安玉京,沉声道:“这话你为何不对珞珈说?” 安玉京一噎,看着默立在旁的一众北冥神府高手,犹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叫道:“冷月禅、寂商玄,你们为何不说话,莫非也想背叛神府?” 冷月禅和寂商玄对望一眼,双双走近安玉京道:“玉京老弟,难得你对安天王这般忠心耿耿,着实令我等汗颜。如今天王驾鹤西归,黄泉路上好不寂寞,不如你也随他而去做个伴儿!”说着话各出一掌击中安玉京胸口。 安玉京顿时一命呜呼,面容狰狞双眼瞪得滚圆,端的是死不瞑目。 此举颇出林隐雪意料之外,她目光一扫见宇帝仰、章鸿唱早已趁乱逃走不知所踪,在场的北冥神府高手经过三番两次的内讧争斗死的死、伤的伤,仅剩幽鳌山等寥寥十数人,能令自己有所忌惮的惟有洞天机一人而已。 却见洞天机身形一晃飘近楚天,一掌抵在他元神背上注入精纯上清灵宝真气,劝慰道:“小楚,人死不能复生,珞珈这丫头是心甘情愿的,就让她……安心去了吧。” 不妨楚天摇摇头,低哑的嗓音道:“我要把她找回来。” 洞天机苦笑道:“她已元神涣散魂魄飞升,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无法回天……难不成你还能去幽冥界找她?” 楚天没说话,他一语不发保持着沉默,可眼神中分明跳跃着光华分明在说“是”。 “不成的,小楚,你不能做傻事。”洞天机倒吸一口冷气,定定看着楚天道:“亡灵便是亡灵,就算你能够去到幽冥界,寻回珞珈的魂魄,她也已不再是珞珈,甚至可能已转世投胎重入红尘。” 楚天的元神巨震,肉身感应之下“哇”地喷出一口鲜红热血。 他知道洞天机说的是实话,且不论人冥两界通道已被封印,除非有一天自己能够彻悟大千空照至境从而羽化飞升进入天界,才能设法转道前往。但这一天,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而是一生一世的光阴也未必能够。 说到底,他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楚天的心骤然烦躁到极点,忽然间肉身紧闭的双目微微一颤,自眼角渗出两颗血泪。 恍惚中就听林隐雪说道:“楚天,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够救活珞珈!” 楚天犹如在无尽黑暗中觅得一线光明,霍然望向林隐雪,目光中却有一丝怀疑。 林隐雪似乎猜到楚天心中所想,凝视珞珈了无生气的容颜,幽幽道:“别忘了,她是我三千年后的女儿。” 一瞬间,楚天觉得那位曾经熟悉的林夫人仿佛又回来了,心中升腾起希望,颔首问道:“什么办法?” 林隐雪徐徐回答道:“你可以将珞珈的遗体用云麓灵气保存起来,每日再喂食一滴泉水,她的肉身便不会腐烂。然后催动天命之盘唤醒沉睡中的镇狱魔剑,用它劈开冥海,寻回珞珈的魂魄!” 楚天呼吸顿止,疑惑道:“你是要我逆改天命,剑碎冥狱?!” 霎那间四下一片死寂,气氛骤然变得压抑紧张。 洞天机两眼一翻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看看楚天又强行咽了回去。 楚天不由自主想到了在厄狱古林中寒料峭所说的那些话语,仿似一个神秘魔咒,吸引驱动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他所预言的道路。 沉默须臾,他不自禁地抬起头眺望那轮高高悬挂的红日——天命之盘。 慢慢地,它好像化作了珞珈那漫不经心而又神秘莫测的笑靥,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他有所决断,沉声问道:“我如何才能收服天命之盘?” 林隐雪吃了惊,愕然道:“怎么,你不是幽冥太子?” 楚天怔了怔道:“幽冥太子是谁?” 林隐雪如遭重锤,娇躯无力地坐倒在战车里,失神地望着楚天困惑的脸庞,喃喃道:“不,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和楚天一样,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林隐雪究竟想说什么。惟有洞天机隐隐约约猜出了一些她话语中隐藏的意思,心情竟是一松,咕哝道:“不是才好,敢情寒老魔也有失算的时候——” 这个“候”字刚刚出口,猛听得云空中金鼓一般的隆隆轰鸣,那轮天命之盘衍化的红日毫无征兆地开始裂变分化。 一团团刺目生花的血红色光球喷薄而出,在天幕之上画出无与伦比的璀璨赤芒洒落下来,轰击在旷野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冲天火柱。 一阵阵的地动山摇,虚境里充满了红色的光火,整座空间像是动荡的波纹在扭曲燃烧,一切都在眨眼间变得不真切起来。 红日如同一枚碎裂的鸡蛋壳,“喀喇喇”崩裂出无数黑黢黢的深壑,沛然莫御的幽元之力化为无可阻挡的恐怖火焰熊熊高炽,仿佛要将万物蒸发烧灼成飞烟。 广袤的旷野宛若被烈焰烤爆的琉璃,不停的碎裂熔化,一股股亮红色的熔浆似暴怒的巨龙蹂躏大地,将所过之处化为一片片虚无的废墟。 天命之盘竟已完全爆裂,从里面蓦然喷出出一束流星般的红芒,刺得众人双目剧痛如盲,眼前充斥着一团血红强光伸手不见五指。 “轰——”传说中幽冥皇帝遗骸所化的山峰在霎那间坍塌粉碎,凛冽的寒风席卷虚空,充满天地毁灭的绝望意味。 所有人都有一种神魂出窍的感觉,思维意识也如同那山峰一般的塌陷崩溃,浑然不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是生或是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佳期如梦(下) 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中天,暗红色的冷光洒照下来,将峡谷上空的浓雾渲染得如同从大地伤口中不断流淌出来的鲜血。 时不时的,远方的天际中会有一道道妖艳的流星般的光芒划过。那是从冥海里释放出的陨雷刺透高空中的玄穹冥流轰击在度朔山上。 一声声沉闷的轰鸣声中,天空腾起浓烈的血红云烟,大地在痛楚的呻吟里战栗。 这里是放逐者与亡灵聚居的世界,永远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永远看不到阳光,也没有春天与夏天。从它诞生之日起,就已注定要被黑暗与寒冬笼罩。 狂风带着刺骨的寒冷隆隆呼啸过这座长达两千余里的大峡谷,在身后留下翻卷的雾气和孤寂的回声。 没有一丝的生气,没有一丝的温暖,有的只是杀戮和毁灭。 “唿——”死寂之中,忽然有一团黑黢黢的影子在寒雾里掠过。 这是一头在寂然山中常见的孓死鸟,体型庞大约有一人多高,双翅完全舒展开来超逾一丈,全身长满金属片般的黑色羽毛,细长的脖颈上生有一白一灰两颗纺锤形的怪首,却是雌雄同体之征。 孓死鸟模样的看似残暴凶狠,实则胆子极小,从不敢主动攻击猎物,只以尸骸中残留的精血为食,对人倒也无甚大害。 这头孓死鸟飞得并不算高,始终与地面保持着约莫二十余丈的距离。这样做不仅有利于找寻峡谷中的食物,同时也能避开在高空中肆虐横行的玄穹冥流。 它孤零零地沿着峡谷飞行出一百多里,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拍击双翅俯冲而下。 下方是一片荒凉寂静,寸草不生的低洼地,好像刚刚遭受过突如其来的陨雷蹂躏,黝黑的岩石满目苍痍,触目惊心的裂痕犹如蜘蛛网般向四周发散,从底下冒出阴冷的殷红氤氲。 一艘千疮百孔的魔舟如被人生生拧断的黑色利剑,斜插在洼地中烈烈燃烧。 它宛若一只黑色的金匣,四四方方稍显扁平,船体上的符印星罗密布闪烁着妖艳的红芒。船头深埋地下已经无法看清,折落倾倒的船尾两侧分别铸有一个昂首怒啸的龙头,兀自在有气无力地喷吐出蓝色的光焰。 在魔舟顶部,还有四根粗大的桅杆向外探出,杆上的巨帆已被幽火烧成灰烬,只剩下几根烧得只剩半截的焦黑绳索被峡谷中的大风吹得左右摇曳。 如此景象在度朔山脉并不少见,那些航行在玄穹冥流中的魔舟时刻都面临着被陨雷轰炸的危险。假如遇到的陨雷威力较小,还能依靠船上的防护符纹和秘法魔阵抵御化解,反之便只能如同眼前的魔舟一般遭遇到灭顶之灾。 孑死鸟从魔舟断裂的中部飞了进去。魔舟内部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货舱和一座毁损失灵的秘法魔阵。魔阵的阵眼由一尊巨大的鼎炉组成,炉膛里还有不少尚未来得及炼化的黑冥石在哧哧冒着轻烟,却已无法再为这艘遇难的魔舟继续提供航行所需的能量。 船舱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水手和魔武士的尸体。 对已经饿了半个多月的孓死鸟而言,眼前的发现无异于一顿从天而降的丰盛美食。它降先小心翼翼地在船舱里盘旋了一圈,在确认周围十分安全以后,才将锐利如锥的长喙插入一名魔战士额头上洞开的血窟窿里,贪婪地吮吸起来。 它也是饿极了,一连吸干了七八名魔战士尸骸中残存的精血依旧未感知足,又摇摇晃晃迈着步来到下一个魔战士的尸首前。 这是一名年轻的魔战士,身材修长相貌英俊,却因长期的酒色无度而导致肤色苍白枯燥,脸膛上隐隐泛起青气。 和所有的幽魔一样,他的眼珠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海般的湛蓝。从头盔里泄落下来的长发同样闪烁着冰蓝色的金属光泽,天庭宽大挺拔依稀泛起晶莹的玉光。 他身上的铠甲基本保存完好,头顶上却被炸开了一个杯口大小的窟窿眼,胸前印刻的弯月状徽记四周,有一圈金红色的彼岸花花枝缠绕,花枝上生长出的三片银叶,象征他生前曾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但现在和其他人一样,仅仅是孓死鸟即将享用的美餐而已。 谁知孓死鸟刚刚在他的身旁站定,这名年轻的魔战士突然睁开双眼,左手快逾飞电抓住它粗壮的右腿猛地一扯。 孓死鸟猝不及防,惊恐地尖声长唳振翅往空中飞去,企图挣脱魔战士的擒拿。 魔战士的左手紧抓不放,身体却被孓死鸟从地上带起。他想也不想,顺手握住斜插在身边的一柄雪白魔剑,往孓死鸟的脖颈上狠狠劈下。 孓死鸟一记凄厉的惨叫,双翅无力地扑腾了几下,重重摔回地面。 魔战士不由自主松开了孓死鸟的右腿,伤口的剧痛令他忍不住低哼了声,双目却望着手里紧握的那柄魔剑一愣,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这柄魔剑四尺长三指宽,剑身通体莹白,像是一道道祥云纹样交织凝炼而成。剑柄中央镂空镶嵌着一枚徐徐运转的绚丽宝珠,正在不断吞吐虚空中的幽冥之气。 “苍云元辰?”魔战士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神情变得愈发的困惑。 他横过魔剑,纯净如雪的剑身上缓缓映照出一张俊秀而阴鹫的面容。 魔战士的眉头皱了皱,左手五指捏攥成印口中沙哑的声音低喝道:“咄!” “哧——”元辰宝珠中应声溢出一团乳白色的清冽灵气,如丝如缕渗透进他的身躯。须臾之后头顶上的创口“嗤嗤”冒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痂愈合。 他伸手拖过孓死鸟的尸首,仰起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从脖颈里汩汩流淌出来的金绿色魔血,全身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这血又腥又冰,很不好喝。 他强忍恶心又逼迫自己喝了五六口,身体里渐渐有了点儿暖意,这才丢开孓死鸟,目光一扫便看见自己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古朴无华的青铜魔戒,戒面上镌刻着一朵六瓣魔葩,却叫不出它的名称。 年轻人微微苦笑了声,他到现在仍旧未能弄明白,为何一场天地异变后,自己的元神会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一个陌生世界中,还进入到一名魔战士的躯体里,霍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名年轻的魔战士已经死亡,只是脑海中还保留着部分残存的记忆片断,正在被这具身体的新的主人慢慢吸收。 ——慕成雪,寂然卫虎贲军都统,这次率领部下乘坐魔舟深入度朔山脉,却并非为了什么公务,而是准备像以往那样掳掠一些狼魔族的年轻美丽少女抑或强壮健硕的战士,转手贩卖给寂然城地下黑市的奴隶商人。 靠着这并不怎么光彩的勾当,短短数年里他已赚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惊人财富。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或许是连上苍都看不去,就在不久前一道毫无征兆的可怖光芒劈中魔舟,将包括慕成雪在内的所有人全部轰杀。 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刻慕成雪又“活”了过来,成为整艘魔舟中唯一的幸存者。 但又有谁知道,真正令慕成雪“复活”的人其实是另一个人的元神,楚天。 他的元神如今附体在慕成雪的身上,初步吸收了对方残存的记忆,知道自己是被天命盘传送到了幽魔界的某个地方。不过这里的景象,和自己原先的想象不尽相同,而新的身份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当务之急,是在幽魔界中寻找到珞珈的魂魄,然后带着她一起回返尘世。 然而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做却是势必登天。姑且不说珞珈的魂魄飘零到何方自己无从知晓,就是眼下的处境已足够他挠头。 首先慕成雪的身体受损严重,五脏六腑几乎化为灰烬。虽然幽魔身体彪悍,只要金丹不灭魂魄不散,哪怕肉身灰飞烟灭,也能重新生长恢复如初。但这毕竟需要一个过程,而且会耗损海量的魔元。 幸亏苍云元辰剑被天命盘一并转送到了幽魔界,凭借元辰宝珠里蕴藏着的云麓圣泉完全可以加速肉体弥合伤势痊愈。 但另外一个问题就有点棘手了——慕成雪的修为堪堪臻至圆明境界,距离圣阶尚有一步之遥。换而言之,他的经脉暂且无法承受圣阶的力量,于是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楚天空负抱朴之境的功力,却不能轻易施展,必须一步步对其身体加以炼化改造才行。 更头疼的是自己的肉身留在了北冥海中,梵渡经书、晓风残月箫等诸般魔宝悉数遗落,而今带在身边就只有这柄苍云元辰剑,连造成眼前这所有困境的罪魁祸首——天命之盘亦不知去了哪里。 自己初来乍到,对幽魔界的认知仅来源于慕成雪那点支离破碎的记忆,今后该如何是好,还需仔细地想上一想。 就在这时候,楚天的灵台微微一动,感应到魔舟外又有了新的动静。 看来幽魔界也不尽是一片荒芜冷寂,至少这艘魔舟吸引来了不少的访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狼魔族(上) 红月如钩,整座度朔山宛若一座漂浮在冥海中的岛屿,正围绕着它缓缓移转。 浓雾里渐渐显露出二十余匹魔狼的身影,棕红色的皮毛仿似火焰般在风中跃动,一双双金黄色的狼眼就像暗夜里璀璨的宝石,闪烁着冰冷的光辉。 它们在坡上略作停留,锐利的目光穿透如水波纹般动荡的雾气,警惕地打量四周。然后,除了留下两名同伴望风外,其他的魔狼如同离弦之箭冲下洼地,又纵身跃上还在燃烧的魔舟。 这群魔狼的动作敏捷矫健,锋利的狼爪闪闪发光,轻而易举地扣住坚逾铁石的船身,迅速越过船舷进入到魔舟内部。 它们在船舱里仔细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更不会放过每一具尸体。如果意外发现在这艘魔舟中还有活着的幽魔,它们的利爪将会毫不犹豫地插入对方的额头,将他脑内的金丹捏碎! 忽然,一头魔狼注意到了楚天。它的眼睛里不可遏制地激射出仇恨的火焰,喉咙发出嗬嗬的愤怒低吼,后腿发力猛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锐利獠牙咬向对方的咽喉。 它并未察觉到楚天还活着,然而复仇的怒火却驱使着这匹魔狼要撕裂咬碎慕成雪的尸首泄愤。 楚天的眼睛尽管紧闭,但灵台上已清晰映射出这匹魔狼愤怒的身影。没想到慕成雪这么遭人恨,就算死透了那些魔狼仍不肯放过他的尸体。 要出其不意地杀死这头魔狼并不难,但拖着慕成雪半死不活的身子,想干掉它剩下的那二十多名同伴显然是在玩火。 他的身形蓦然翻转向侧旁闪躲,双腿张弓满弦猛踹向魔狼的小腹。 那头魔狼做梦也想不到楚天还活着顿时扑空,两对獠牙“卡嚓”脆响竟将船甲板咬开一个窟窿。 “砰!”楚天感觉自己的双脚就似打在了一团坚实而充满弹性的东西上,八成以上的气劲被魔狼胜似甲胄般牢固的皮肉结结实实地承受了下来,仅有极少部分能够攻入对方的体内。 尽管如此,魔狼还是被楚天的腿劲猝不及防地打翻在地。 它的口中发出一记疼痛而暴怒的厉嗥,头脑极快地反应过来,明白自己遭受到了楚天的暗算。 不等身躯完全倒地,魔狼便在失去平衡的状况之下匪夷所思地拧转柔软的腰部,两条粗壮的后腿遽然抬起,猛蹬向楚天。 孰知楚天料敌机先,根本就没有顺势扑来。他的身形借助两腿的踩踏之力轻飘飘地朝后上方飞起,使得魔狼的反攻再次落空。 “砰!”魔狼接连两轮攻击失败,健硕的身躯轰然侧倒在了甲板上。 它刚刚想翻身站起,却突然觉察到一柄雪亮森寒的魔剑杀气横溢,紧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耳边就听楚天低沉的声音警告道:“别动!” 魔狼恼恨而不甘地发出咆哮,却被楚天手中的苍云元辰剑逼得无法动弹。它很清楚自己的脑壳再是坚硬,也绝对抵挡不了苍云元辰剑的无铸锋芒。楚天的右手只消轻轻往前一送,冰冷彻骨的剑锋便会立即洞穿它的头颅,将金丹绞得粉碎。 与此同时,魔狼的二十余名同伴已然像一道道红色厉电扑到了近前,将楚天团团包围起来。 楚天一边用苍云元辰剑压制住脚下的魔狼,一边打量着四周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狼群,问道:“你们谁是首领?” 一匹皮毛亮丽的魔狼前腿离地抬身立起,霍然化身成一位青春美艳的狼魔族少女。她的五官棱角分明,犹如用玉石鬼斧神工雕琢而出,棕红色的肌肤上紧裹着一身炫目的皮甲,将修长而健美的身材曲线显露得淋漓尽致。 她看上去非常年轻,一双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倔强与野性,挺直的鼻梁下丰润的红唇娇艳欲滴,却又有谁能想象隐藏其后的贝齿香舌曾经咬碎过多少人的头颅? 和所有的狼魔族人一样,少女拥有一头如朝霞般火红的长发,被精心梳理编织成数百条细长的发辫,上面点缀着耀眼生辉的金色发饰,却也是本族所独有。 她的双耳又尖又长,耳尖从浓密的发辫里探露出来,这点倒和普通幽魔相似。 楚天猜她应该很爱美,所以跟别的狼魔族人不一样,这少女的脸上只是象征性的用朱丹涂抹了几道纹路,非但没有丝毫狰狞可怕之感,反而煞是动人。 她的胸脯虽被皮甲裹紧,但依旧不可抑制地高耸如云。 通过慕成雪的记忆,楚天才晓得狼魔族人对女子的美丑评判,主要便是看她的胸部饱满度。不言而喻,眼前的红发少女在狼魔族中一定是备受欢迎的大美女。不过这些都和自己无关,楚天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甩脱这群对慕成雪恨之入骨的狼魔族人,活过自己来到幽魔界的第一天。 他满以为这位狼魔族的美丽女首领会和自己谈条件,不曾想对方朱唇轻启道:“我会先杀死他,然后再将你碎尸万段!” 楚天怔了怔,幽魔界的美女果然与众不同。从对方冰冷而坚定的眼神中,他相信这话可不是危言恫吓,更非说着玩玩。 他的右手稍稍用力,苍云元辰剑刺破魔狼的眉心,一缕金红色的魔血徐徐淌落。 无视周围数十道足以杀死自己上百次的愤怒目光,楚天淡然道:“既然如此,我可以为你代劳。” 他隐隐觉察到,红发少女的修为至为强悍,绝不亚于洗心之境的圣阶高手,甚或已突破了抱朴境界。 要放在从前,楚天自然无所畏惧,无奈慕成雪的肉身委实不给力,纵有苍云元辰剑的臂助也难以是她的对手。何况在这少女身旁,还有二十余名狼魔族精锐战士,自己稍有疏忽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看到楚天伤害自己的族人,红发少女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芒,语气冰冷道:“我会慢慢杀死你,就像当年你们折磨杀害我父亲那样!” “你是北夕骜的小女儿北夕雅?”楚天皱了皱眉,想到了这个红发少女的来历。 她的父亲北夕骜曾经是狼魔族北夕部落的狼主,因为率领族人剿灭了一支深入度朔山中的奴隶捕猎队,激怒了寂然城城主窠卫。结果三年前魔军压境,连番血战后北夕骜寡不敌众重伤被俘。 窠卫并未直接杀死北夕骜,而是将他关在一座特制的囚笼里,悬挂在寂然城的北塔楼上,命人日复一日使尽各种残忍恶毒的手段进行凌辱折磨,最后才挖出金丹磨成粉末,和精血一道酿成了三坛所谓的“狼主酒”大宴同僚。 难怪北夕雅不肯饶过自己,在那场征讨北夕部落的大战中,慕成雪统帅的虎贲军正是大军前锋,双手沾满狼魔族人鲜血的罪魁祸首之一。 “狼主酒好喝么?”北夕雅的眼中射出令人胆寒的凄厉怨毒之色。 楚天不由得再次苦笑,却没法解释自己跟慕成雪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这事说出来,别说北夕雅不会相信,就连自己直到现在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我给你一次报仇的机会。”感应到四周狼群蠢蠢欲动,楚天突然抬起苍云元辰剑指向北夕雅:“如果你赢了,杀刮存留任便;反之,就放我离开!” 北夕雅愣了愣,没想到楚天会这么做。 那匹刚才被楚天用剑制服的魔狼抬身站起,化作一名年轻的狼魔族战士,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嗥扑向了他。 与幽魔不同,狼魔族人十分相信身体的力量,极少有谁会使用魔兵。这名狼魔族年轻战士也是一样,他的左拳紧紧凝攥,倏然迸射出五根银红色的犀利骨刺。每根骨刺长约一尺,如五柄微微弯曲的匕首直插楚天心脏。 谁知楚天对他不屑一顾,欣长的身躯纹丝不动,面带冷笑盯着北夕雅的俏脸。 这名狼魔族战士的实力不算太强,但只要自己一接战,其他魔狼势必会群起而攻之,现在就看北夕雅对自己的挑战会做何反应。 果然,北夕雅被楚天表现出的傲慢与轻蔑深深激怒,晃动身形后发先至一把抓住同伴的左腕,将他带开数尺,金黄色的眸子里闪动着森冷如锋的光焰,目不转睛凝视楚天道:“你出手吧!” 楚天点点头,没有任何的废话。这是他初入幽魔界后遭遇到的第一个劲敌,假如没有定界魔枪,可能晴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苍云元辰剑嗡嗡镝鸣喷薄出金色祥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前递去,指向北夕雅的眉心。 北夕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这些年为了报仇,她曾在暗中不止一次的刺探监视过慕成雪,对这家伙的修为即使不敢说了若指掌,但也知之甚深。 然而此刻楚天施展出的剑法,却是北夕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苍云元辰微微颤动的剑锋蕴藏着数十种难以捉摸的变化,每迫近一寸杀气便浓烈一分,仿佛全身所有的要害都在对方的剑势笼罩之下,压根无从判断剑招的真实意图。 眼看云光剑海迫在眉睫,北夕雅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胆怯退避,否则对方的气势必将越来越盛,直至将她完全湮没。 一声嘹亮的清啸后,北夕雅的娇躯如张开的弓弦般弹射而出迎向苍云元辰剑。 两人终于交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狼魔族(下) “铿!”如同破囊之锥,北夕雅的双手间骤然突出十根美轮美奂的骨刃,细长的锋刃闪耀着银红色的瑰丽寒光,在她的身前拖曳出无数条纵横交错的炫目流芒,顷刻间切碎祥云剑气,绞杀向苍云元辰剑。 “叮叮叮叮——”楚天手腕微振运转苍云元辰剑与北夕雅的骨刃在霎那之间连续激撞近百次,激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金石响音。 从骨刃上涌来的狂野魔劲被苍云元辰剑不断化解消融,银白色的剑澜好似泛滥在汪洋大海中的皎洁月华,腾夭动荡蕴含着变幻莫测的自然轨迹,蓦然集丝成束化作一道不可一世的强光切开北夕雅密不透风的骨刃防护,如流星坠海飞斩而落。 在同伴紧张的惊呼声中,北夕雅柔若无骨的纤腰似风摆荷叶往左一拧,苍云元辰剑紧贴她的腰肢有惊无险地滑落。 楚天一记虎喝踏步上前,左拳击向北夕雅的胸脯。 北夕雅宛若玉石般晶莹光洁的脸上泛起一抹煞气,两条修长结实的美腿猛地打开侧压到地,娇躯躲过楚天的拳锋后弹腰前倾,张开双臂如乳燕投林合抱对方虎腰,十根骨刃左右开弓几乎封杀了所有趋避闪躲的角度。 楚天大战小战不下百次,所遇的神陆绝顶高手诸如倪天高、安天王、洞天机等人亦不在少数,却是平生以来头一回碰到这么古怪的招式。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侧滑劈腿,非但将自己的攻势彻底瓦解,更是在弹指间转守为攻,将原本占尽先机的他陷入铁壁合围的绝境之中。 许是天赋异禀,狼魔族人将他们的身体优势运用到了极致,远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唿——”不动如山印勃然迸发,两座金峰从楚天的腰间突兀而出,堪堪封住北夕雅刺来的骨刃。 骨刃击打在不动如山印上发出金石激响火星四溅,砰砰不停碎开金光,一时却也难以突破守护刺及楚天的腰部。 楚天的身躯被北夕雅牢牢扣住无法脱开,当下想也不想压低身形往前撞去,使出一式日照神拳中的“暗无天日”用头顶向对方面门。 北夕雅没想到楚天居然能挡住自己的骨刃,见对方一头撞落,她的所有招式皆已用老,身形避无可避惟有硬接。 随着一声琼鼻里低低的冷哼,北夕雅轻扬螓首毫无畏惧的迎空对撞。 要知道狼魔族的体魄得天独厚,纵使在幽魔界中也是独树一帜。像这样纯粹的短兵相接身体碰撞,绝不输于任何人。 “砰!”两人迎头激撞,楚天登觉金鼓齐鸣脑海翻腾,一阵痛彻心肺的晕眩里隐隐约约就感到自己的嘴巴好像按在了什么火热柔软的物事上甚是舒服。 四周狼群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之极,就看到他们的狼主投怀送抱,用双臂紧搂住楚天的虎腰,扬起俏脸和那小子耳鬓厮磨热烈拥吻。 一个是敬爱仰慕的部落狼主,一个是不共戴天的魔军都统,尽管明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攻敌自保各出奇招,才阴差阳错地肢体交缠在了一处。然而眼前这样暧昧的景象,依旧教人感到难以置信。 北夕雅的灵台敏锐觉察到了众族人的惊愕反应,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羞怒与杀机。这一撞之下她的滋味也不好受,琼鼻发酸眼泪横流,哪里还有一点儿狼主的威严?双臂全力运劲一拧,骨刃喀喇喇绞碎不动如山印的层层光罩,在楚天腰间拉出十条深可见骨的血槽。 楚天的身形趁势斜飞,左脚也是毫不客气地踹中北夕雅香肩。 北夕雅嘤咛低哼,身不由己地仰面后倒,玉背躺在了楼板上。那玉体横陈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所有男人见了都会发疯。 一头体型格外强壮的魔狼首先按奈不住,凶猛咆哮纵身扑向楚天。 楚天被撞得七荤八素尚未清醒过来,亏得菩提镜月印映照灵台,感应到魔狼扑来。 他运劲于背撞碎身后舱板,飞退进隔壁的舱室中,苍云元辰剑斜向上指使出“逆天改命”挑向魔狼腹部。 魔狼前爪透出骨刃锁住苍云元辰剑,张嘴亮出森森獠牙咬向楚天咽喉。 楚天临危不惧,右手松开苍云元辰剑,双拳并举打出漫天光影涌向魔狼。 “砰砰砰!”魔狼的骨刃与楚天双拳连撞数十下,终于被他击退。 楚天抓住苍云元辰剑往后一拔,口鼻之中渗出鲜血,胸口魔气鼓荡如沸,经脉几欲爆裂,重重摔落在甲板上。 魔狼身形一展化作一名挺拔魁梧的狼魔族战士,便要再次冲向楚天。 北夕雅娇躯纵跃伸手按住了他,沉声道:“夕寒!” 北夕寒身躯猛挣,却没能脱开北夕雅的牵手,不禁怒道:“放开,我要杀了他!” 也难怪他如此怒不可遏,作为北夕雅的未婚夫,被誉为北夕部落年轻一代中的第一勇士,眼看爱人受辱岂能视若无睹? 北夕雅摇摇头道:“我答应过这头幽魔猪,作为释放夕猛的条件,要给他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北夕寒回过头冲着北夕雅吼道:“你跟一头幽魔猪,根本就不用讲什么信用!” 北夕雅徐徐道:“幽魔猪可以不守信用,但我们不能!这是父亲教我的做人道理,你可以不听从我的话,但不能违抗狼主的命令!” 这时候楚天已慢慢从地上站起,腰部的伤口不停冒出乳白色的烟气迅速愈合。 他运气调息疏通胸口淤塞,静静听着北夕雅和北夕寒之间的争执,开口说道:“夕雅狼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么?” 北夕雅强压对楚天的仇恨,冷冷道:“没想到你这头幽魔猪还有几分胆色。” “过奖。”楚天微微一笑也不抗辩,苍云元辰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落。 北夕雅唯恐北夕寒不听自己的命令还要上前,故而娇躯不退反进迎向楚天,骨刃分摆拨打剑锋。 两人二次交手均比方才更为小心慎重,步步为营你来我往又激战二十余个回合。 楚天吃亏在无法尽情发力,空负抱朴神功只能使出不到五成的力量,若非苍云元辰剑经过云麓圣泉净化洗炼后威力倍增,此刻早已落败。 饶是如此他仍感分外吃力,北夕雅的招式简单而凌厉,配合着敏捷迅灵的身法进退如神异常难挡,还要随时防备北夕寒等人忍耐不住突施冷箭。 突然魔舟外响起那两匹在坡上留守望风的魔狼嗥叫声。这嗥声忽急忽徐错落有致,暗藏着几分惶急与紧张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北夕寒面色一变道:“有亡灵过境,快杀了这小子,我们撤!” 北夕雅攻势骤急牢牢压制楚天,冷静道:“你们先走!” 北夕寒急道:“不行,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大伙儿一起上,先将幽魔猪乱刃分尸,然后赶紧退走!” 北夕雅冷喝道:“你们谁敢违抗我的命令,按族规处置!” 北夕寒的面色一阵红一阵青,叫道:“夕雅,你太固执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楚天听到魔舟外的狼嗥声越来越急促,显然大批的亡灵正在飞速朝这里涌来。 他全力守住门户,说道:“等亡灵走后,我们再战!” 北夕雅充耳不闻,双手挥动骨刃紧逼楚天,却是不容楚天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首先是一条亡灵的身影如空气一样穿透了舱壁走了进来,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轻飘飘地凌空飞了进来。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 它们全身散发出诡异的白光,面目表情呆滞阴冷,无意识也无思维,从生成之日起便注定要横穿冥海,完成一场近乎绝望的苦难行军,奔向天地尽头的轮回之地。 在一般情形下亡灵亦不会主动攻击其他生物。然而一旦感觉到危险和杀机,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向存在于四周的所有生命体发动起潮水般不死不休的攻击。 “嗡——”飘入魔舟中的亡灵一双双死灰色的眼睛遽然亮了起来,显然感应到了北夕雅与楚天释放出的杀气与战意。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的亡灵身上的光泽骤地转红,原本飘忽而稍显迟缓的身形膨胀舒展开来,犹如一道道凄厉的血电迸射向所有人。 “快走!”北夕寒昂首厉嗥,双掌抵撑腰间如在顶礼膜拜虚空之上的红月。雄浑的罡风从他的身体里汹涌迸发,卷裹起游离在身周的幽冥灵气焕发出一团殷红色的魔光,却是施展出了狼魔族秘法“千狼奔月”。 与尘世间大相径庭,幽魔界的灵气异常浓厚,从而使得圣阶高手能够较为轻易的施展出威力巨大的各种秘法。只这一式“千狼奔月”的威能,就绝不亚于魔教的绝学“千军破”,若放诸于神陆不知会令多少人悚然动容。 然而从魔光中衍生凝铸成的成百上千头血狼,除了少部分冲向亡灵,多一半竟是直奔楚天而去。 在北夕寒的心里,惟有杀了楚天才能让北夕雅退走,躲过亡灵大潮的没顶之灾。所以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将楚天置于死地! 面对幕天席地的血狼扑杀,楚天的心头微凛,杀意在眼眸深处一闪而逝。(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一章 亡灵(上) 就在楚天准备祭出元神,不惜以犁庭扫穴之势决荡魔舟冲杀出去的瞬间,北夕雅出手了。 她非常清楚北夕寒的用心,也明白他是出于好意,希望能帮助自己尽快斩杀楚天,然后带领族人在亡灵尚未全面包围魔舟之前立刻撤走。 但是源于父辈高贵血脉中的骄傲与执拗,根本不容许她背弃自己的承诺,即使面对的是一头屠戮蹂躏族人的幽魔猪! 她当然不会怪罪北夕寒的拔刀相助,但内心里却又有一缕隐约的惆怅——北夕部落的第一勇士,却也不懂得自己的矜持与自尊。 她虚晃右手骨刃,左手在胸前合掌礼拜,樱唇中轻吐出一串惟有狼魔族的大萨满才能听得懂的奇异咒语,四周的幽冥灵气急速抽空汇聚成为一弯血红冷月飞旋过楚天的头顶,切割开一道道血狼与亡灵。 “救赎之月!”北夕寒失声叫道,又带着深深的恼怒与不解道:“你为什么救他?!” 话音未落,救赎之月霍然扩展,如同琉璃般轰然爆裂。无数的血狼与亡灵在澎湃的血光中灰飞烟灭,魔舟的舱壁亦承受不住催压爆碎塌陷。 楚天的身体远没有狼魔族人那样强韧,只能再次运起不动如山印抵挡住无孔不入的狂流侵袭,身形随波逐流飘飞出魔舟。 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凄迷的雾色之中成千上万的亡灵宛如白色的海潮,沿着峡谷铺天盖地向这里涌来。 远处高耸的山崖,天空中微凉的冷月,甚至是自己刚刚飞出的魔舟,全都淹没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恐怖雪潮里。 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潮水中冲杀出来,森厉的骨刃切开翻卷的雾气直劈楚天。 狼魔的爪牙之中均都蕴藏着烈性极高的剧毒,一旦被撕开伤口让狼毒渗入体内,人的感官和四肢就会逐渐麻痹,继而神智混乱产生种种幻觉,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彻底癫狂迷失本性。 楚天深知狼毒的厉害,若非有亘古不化印的保护,先前一下腰部的重伤,就会令他失去战力。这时看见北夕雅如影随形地追杀而至,不禁暗自摇了摇头——这位年轻的北夕部落狼主,还真是够犟的。 他的身形飞快下沉,只觉得头顶寒罡如锋,骨刃紧贴滑过,“啪”地割裂头盔。 楚天的长发洒落开来,如一面冰蓝色的战旗迎风飞舞。苍云元辰剑穿越过长发,猛刺向北夕雅的小腹。 就这样,两人在亡灵之海深处继续着你死我活的激战。跌宕的杀气与狂暴的罡风将大批的亡灵吸引过来,加入到了战团之中。 很快楚天和北夕雅不得不暂停缠斗以抵御亡灵排山倒海的冲击。 这些来自尘世的亡灵,在冥海深处的寂灭之谷被洗净了前生一切的记忆,同时也抹杀了所有的灵智,却变得彪悍无比。魔兵斩落在它们的身上,就像劈击在空气里,除了鼓荡起一团团浓白的烟气,对亡灵本身毫无影响。 如此一来,就逼使楚天和北夕雅不停地催动魔气,利用掌劲剑罡将亡灵彻底绞杀毁灭。否则一旦让它们钻入自己的身体里,就会占据灵台搅扰神智,直至最终将宿主也变得一具疯狂的行尸走肉,也就是所谓的尸灵。 不过短短的一小会儿工夫,两人和包括北夕寒在内的狼魔族战士便被亡灵洪流冲得七零八落,完全失去了彼此间的联系。 北夕雅的身周被数百条亡灵密密麻麻的包围,不仅无法接近楚天再行攻杀之事,还要随时防备亡灵无孔不入地潜入自己体内夺舍占窠。 她的清澈明眸赫然一凝,释放出第二轮救赎之月。刺目的红芒势不可挡地爆散,席卷过方圆二十余丈的虚空,将上千亡灵涤荡一空。 然而目光尽处依旧是漫无边际的白色大潮,根本就不可能冲杀出去。 北夕雅的心微微一寒,耳畔突响起楚天激越高昂的啸音。 在救赎之月弥漫的光澜里,他的头顶三花盛绽五气朝元,祭出了一道元神。 “你?!”北夕雅望着楚天的元神,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她所看到的,不再是慕成雪,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的身影。 假如说容貌可以乔装改变,那元神却是如假包换无可伪装。 一瞬间北夕雅醒悟到,真正的慕成雪已经死了,他的肉身却不知被面前的年轻人用何种神奇的秘法成功夺舍,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 此刻楚天的元神终于摆脱了慕成雪肉身的禁锢,能够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他看到了北夕雅讶异的神情,晓得对方已知道自己并非慕成雪。 这时候,趁着北夕雅心神震撼防御力急遽下降的机会将她击杀,无疑是最理智的选择。毕竟慕成雪的来历非同小可,假如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自己很快就会遭受到大半个幽魔界的追杀。 但看着北夕雅吃惊的俏脸,楚天终究还是没有对她促下杀手。 “唿——”须弥洞天霍然开启,将慕成雪的肉身和雕塑般飘立的北夕雅一同笼罩在内,而后迅速收缩成丸消失在虚空之中。 四周的亡灵立时失去了攻击目标,躁动的潮水逐渐平复下来,缓缓回归本位,继续在峡谷中漫游。 楚天隐藏在须弥洞天里,小心翼翼地避让着亡灵向外飞去,眼眸深处泛起一抹刻骨铭心的痛楚和忧郁。 他知道珞珈不可能在这群亡灵中。幽魔界的光阴流逝得远比尘世缓慢,而所有亡灵在抵达传说中的寂灭之谷后,需要经过大约一年才会踏上炼狱之旅。从此辗转通过幽魔十八天,直至进入获取新生的轮回之地。 度朔山脉所在的玄明恭华天是幽魔十八天之一,亡灵抵达之前必须首先经过虚无越衡天、太极蒙翳天和赤明和阳天。因此即使一切顺利,珞珈通过度朔山脉的时间至少也要在四年之后。 突然之间楚天又想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晴儿、幽鳌山、洞天机等人会不会也被天命盘转送到了幽魔界,目下正流落在某个地方,甚至就在这座大峡谷中? 他们可不像自己,而是连肉身带元神一起移转。万一果真进入了幽魔界,即将面临的险恶境地不言而喻。 他的心顿时一乱,忽听北夕雅冷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楚天一省,思绪回到当下。他迎上北夕雅饱含警惕与敌意的目光,淡淡道:“我就是慕成雪。” “不,你不是!”北夕雅冷冷道:“慕成雪不会救我。” 她凝视楚天的元神,徐徐道:“是不是你杀了慕成雪?” 楚天不置可否道:“你的好奇心未免过头了些,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北夕雅冷哼声道:“你不敢承认?我曾经对着红月发过毒誓,假如有谁能杀死慕成雪和窠卫,不管他是老是少,是俊是丑,都要以身报答。正是为这缘故,我和北夕寒订婚已经三年,但从未考虑过亲事。” 楚天闻言不由得瞠目结舌——这位狼魔族美女狼主变得也太快了吧?前一刻还在不顾一切击杀自己,转眼就许诺委身下嫁。难道狼魔族人都是这样豪爽直白? 北夕雅接着说道:“凭借慕成雪的身份,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接近窠卫,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将其一举击杀。这事别人做起来势必登天,但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替我们北夕部落杀了他,我就会履行诺言做你的女人。” “抱歉,我对这笔交易不感兴趣。”楚天说话时暗自留神北夕雅的反应,只要她稍稍露出异样,苍云元辰剑就会毫不迟疑祭起天下有雪诀将其轰杀。 他不敢拿自己的秘密冒险。从进入幽魔界的第一刻开始,这条命注定只属于珞珈。 然而北夕雅脸上表露出来的仅仅是一抹失落之色,生硬道:“你敢侮辱我!” 楚天没接茬,驾驭须弥洞天缓缓脱离出亡灵大潮,在靠近山崖的一片开阔地上收功飘落。 “我要救我的族人!”北夕雅回望远方汹涌的白色潮水,期待楚天的回复。 可惜楚天再次令她失望,轻轻摇头道:“我撑不了那么久,回去只能是找死。” 北夕雅怒视楚天,与其说是对他的冷漠的回击,还不如说是发泄内心的伤痛。 半晌之后,她森厉的眼光渐渐隐没,低声道:“我可以不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楚天笑了笑,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凝念将元神收入慕成雪的肉身之中。 不料就在他元神刚刚纳入肉身的霎那,北夕雅突然出手一掌拍击在慕成雪的背心上。“啵”的脆响,气劲透入体内瞬间封住经脉。 楚天没想到北夕雅会这么快翻脸,后悔却已是来不及。他的身躯晃了晃,冷然望着对方没有说话。 北夕雅退开两步,以防楚天身负奇功能够化解去这式封经截脉的掌招。待确定对方已无反抗之力的时候,方才淡然说道:“我答应不泄露你的秘密,却没说过不杀你。”(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二章 亡灵(下) 楚天晒然一笑道:“你或许可以考虑用我的人头去交换窠卫的性命。” 北夕雅微微颔首道:“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建议。” 她的视线转向身后,就看见一匹魔狼正迈着沉重凝滞的步伐向这里走了过来。 “夕猛?”在短暂的惊喜之后,北夕雅的心狠狠往下沉坠。 他的眼中呈现出一片绝望的死灰色,口中发出哀伤而凄厉的嗥叫,倚靠着最后一丝未泯的灵智挣扎着朝北夕雅走来。 北夕雅立刻就明白了北夕猛这么做的意图,同样发出一声愤懑痛苦的清啸。 北夕猛慢慢走近,北夕雅弯下腰,朱唇轻轻吻在了他的额头上,以部落狼主的身份为同伴送上最为高贵的送别仪式。 北夕猛的身躯剧烈颤抖,喉咙呼呼作响似乎在催促北夕雅赶快下手。 北夕雅伸出左手轻抚他脖颈上浓密的鬃毛,然后抬起头轻声道:“夕猛,你是我们北夕部落最勇敢的战士。” 北夕猛的狼脸上神奇地绽放开一缕笑容,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北夕雅的骨刃已深深刺入他的额头。 北夕猛慢慢地闭上双眼,倒在了北夕雅的臂弯中,一抹金红鲜血从额头流落。 北夕雅恨恨瞪视楚天,说道:“夕猛才十五岁,如果你刚才肯帮我,他就不会死!” 楚天知道,北夕猛的年龄差不多相当于尘世中人的一百五十岁。但由于幽界的诸多魔族成长发育极其缓慢,他实际上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魔可以活很长的时间,如果没有劫难的限制,甚至可以长生不老。 然而三千年前(对于幽魔界而言却仅仅是三百年前)的那一场幽天大战中,幽魔界损失惨重十室九空,尤其是那些追随幽冥皇帝向天界发动叛乱的魔君魔王几乎尽数陨落,如今幸存的老古董已经屈指可数。 故此在幽魔界中很少能够看到年逾两百的老者,能活过三百年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平静地与北夕雅对视,回答道:“如果不是我,你刚才同样会变成一具尸灵。” 北夕雅的眸中猛然爆射出慑人的红芒,似乎随时都会扑过来将楚天撕成碎片。 两人冷冷对峙多时,北夕雅终于首先移转开目光,沉声道:“你和那些幽魔猪没有任何差别——在你们的眼中,我们不过是茹毛饮血的牲畜。” 她轻轻将北夕猛的尸体在地面上放平,将他的头对准了北夕部落的方向,然后抓起一把砂土缓缓地从额头一路洒向狼尾,口中低唱起狼魔族古老的葬歌。 歌声苍凉而深沉,仿佛叙说着狼魔族千百年来的无尽苦难与不屈。 “唿——”北夕猛的身体突然燃烧了起来,蓝黄两色的亮丽火焰逐渐吞噬了他。 北夕雅停止了歌唱,扬起脸朝向高悬在天的红月发出凄厉的长啸。 楚天默不作声地看着北夕雅用狼魔族独有的仪式为同伴送葬,却是想到了随风而逝的珞珈,胸口狠狠一恸堵得发慌。 他当然能够理解北夕雅此刻的心情,但又有谁能理解自己的伤痛与落寞? 不知不觉北夕猛的尸首被幽火焚化,只留下一颗碎裂的金丹在焦黑的石地上闪闪发光。 由于金丹已被北夕雅的骨刃刺破,其中蕴藏的魔元迅速外泄,已没了用处。 但北夕雅还是珍而重之地用双手捧起金丹,放入了腰间的皮囊里,准备带回北夕部落的神庙像其他英勇战死的勇士一样供奉起来。 她又在原地守候了许久,亡灵终于走远,但再也见不到第二名同伴到来。 也许,他们遭遇到了和北夕猛同样的厄运,成为了尸灵。 北夕雅极目远望,峡谷里一片荒芜寂寥,除了那艘已成为灰烬的魔舟,好似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她迈步走向楚天,冷冰冰道:“在我没有想好如何处置你以前,最好老实点。否则我很难保证不会杀死你。” 她抓起楚天背在身后,娇躯跃起在空中已化作了魔狼,载着他如闪电般疾驰。 楚天伏在北夕雅的背上,随着她在大峡谷星罗密布的嶙峋岩石之间奔走跳跃,却没有丝毫剧烈颠簸之感,甚至比坐船还来得舒服。 北夕雅的娇躯在奔跑时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肌肉柔软而充满惊人的弹性。稍顷,她的体内微微发散出热力,将一缕缕狼魔族少女特有的体息芬芳送入他的鼻中。 假如此刻不是俘虏的身份,这样的旅程无疑是一种舒适的享受。 两旁的景物不断飞退,在山崖的缝隙中楚天可以不时看到有那么几簇幽草顽强地生长。它们大多是暗红或者深紫色,一簇簇宛若拳头般大小,长满毛茸茸的倒钩,应是度朔山脉里最为常见的“魔荆球”。 北夕雅一边飞驰一边发出清越的啸声。楚天猜想,她多半是在借此呼唤同伴。 魔舟越来越近,并渐渐变得清晰。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空旷死寂不见人踪。 北夕雅在魔舟的残骸前收住了脚步,耳畔除了她兀自在峡谷中隆隆震荡的啸音和呼号如故的风声,便什么也听不见。 难道说,包括北夕寒在内的所有北夕部落精锐战士已全部在亡灵大潮中沦陷? 北夕雅的心底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懊悔与悲伤,还有作为部落首领的深深挫败感。假如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在亡灵大潮抵达前率领大家尽快从魔舟中撤退,也许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须臾的静默之后,北夕雅突然再次纵声长啸,仿佛用尽了生命里所有的力量。一如当年身为北夕部落狼主的父亲,孤独而桀骜地屹立在旷野之心群山之巅,用他的长嗥诏令千百狼魔族战士,义无反顾地投身到红月狼旗下。 忽然,远方的浓雾深处响起一声嘹亮的嗥叫。不久之后,一声接一声的狼嚎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来。 “夕寒、夕照、夕遥——”北夕雅听见同伴的啸声难抑惊喜,振声回应。 红雾鼓荡,大地颤动,原本静寂如死的大峡谷,登时被狼魔族战士们震耳欲聋的呼吼声淹没。 一道道赤色闪电从红雾中奔腾而出,身后拖曳着长长的嗥声撕裂寒冰般的幽暗。 北夕雅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四周翻卷舞动的雾气,一条、两条、三条……十条、十一条、十二条——除了自己之外,总共还有十二名同伴幸运地活了下来,却也意味着包括北夕猛在内其他十余名同伴已然被亡灵裹挟而去,注定凶多吉少。 “夕雅!”最先赶到的是北夕寒,他腾身变回人形跃落在北夕雅的面前,待看清楚天也在立时浓眉竖立,左手骨刃弹出不由分说朝他的眉心扎落。 “叮!”北夕雅抬身变形将楚天护在背后,右手骨刃架住北夕寒,说道:“等等!” “为什么?”北夕寒一愣,随即脸上流露出疑惑的怒色。 北夕雅避开北夕寒质问的眼神,回答道:“他还有用。” “夕雅!”北夕寒愤怒而不解地运劲下压,却被北夕雅的骨刃顶了回来。 “我是狼主,我的话就是命令。”她的骨刃一振,将北夕寒震退三步。 北夕寒错愕地看着北夕雅,龇开獠牙发出一记愤懑的低声咆哮。 这时候其他幸存的狼魔族战士陆续赶到,其中一名身材略显削瘦、相貌与北夕雅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说道:“夕雅,我看不出这头幽魔猪还有什么用。刚才可是你固执己见非要杀他,才害得大家损失惨重。为何没过多久,你却改变了主意——不仅是夕寒,还有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是北夕雅惟一的兄长北夕遥,以机智多变心狠手辣著称于北夕部落。 北夕雅冷冷道:“你是在质疑我么?” 北夕遥笑了笑扭过头去错开了两人交织的视线,说道:“不敢。” 他暗自注意到,许多同伴尽管没有说话,但神色中隐隐透出对北夕雅此举的不满。 “大家有什么事,不如等回到部落里再说。”察觉到现场的微妙气氛,站在北夕寒身后的北夕照说道。 他是北夕寒的表哥,大萨满的弟子,从不轻易当众发表自己的见解,但在部落中拥有相当的地位和话语权。 “好,我们先回部落!”北夕寒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心上人闹僵,正好借着北夕照的话头就坡下驴。 北夕遥似乎已经忘了前一刻发生的不愉快,说道:“夕雅,我来帮你看管幽魔猪。” 北夕雅却信不过他,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我要亲自看管。” 北夕寒闻言脸色不禁变得越发难看。但是没有等到他开口表示反对,北夕雅已经抢先一步背起楚天,变身成为魔狼向大峡谷的北方奔驰而去。 北夕寒、北夕遥、北夕照和其他的狼魔族战士紧随其后,如一阵红色的旋风去远。 楚天伏在北夕雅的背上,感应到来自背后的一道道充满敌意与杀机的目光,心中预感到在前往北夕部落的一路之上绝不会是风平浪静。(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三章 蚁潮(上) 传说中幽魔界是受黑暗诅咒之地,永远都不会有一缕阳光照耀。 这里没有日与夜的交替,但生活在度朔山中的狼魔族人自有他们的作息规律。 大约三个时辰后,北夕雅率领着狼魔族战士穿越过大峡谷左侧的一条隐秘小路,进入到度朔山脉西部的落霞草海中。 由于冥海中不断地有陨雷落下,度朔山脉的许多地方寸草不生死气沉沉。 但在落霞草海的上空,玄穹冥流层相对较厚,使得普通陨雷根本无法穿透。那些名为“赤夜”的魔草便从干涸坚实的砂土里疯狂生长出来,远远望去犹如在夕阳映照下一望无际的大海。 众人在一块赤夜草较为稀疏的坡地上露天宿营。四周一人多高的赤夜草在凛冽的风中簌簌舞动,宛若天然的屏障将他们隐蔽起来。 和生活在幽魔界中的绝大多数魔族一样,狼魔族人从三岁起停止母乳喂养后,通常情况下便不再需要进食甚至是饮水。 幽魔界中浓郁的灵气就是他们最好的食物和水源。几乎不需要太多的指导,而是作为一种深刻在骨髓里的本能,每个狼魔族人在三岁以后,都能够轻松地学会如何吐纳汲取幽冥灵气,就像是一群生活在水里的鱼,永远都不会感到饥饿。 反倒是那些尘世中毫无稀罕之处的谷物、肉类、鲜果乃至水和酒,却成为了幽魔界中昂贵的奢侈品,往往得用大量的幽金购买换取。 一来这些食物和酒水蕴涵着异常醇厚丰富的幽冥灵气,譬如人们经常言道的灵丹仙果琼浆玉液,能够极大提升和补充体内的魔气。 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幽魔界绝非天堂,这里没有阳光,土地贫瘠水源匮乏,并且到处充斥着各种突如其来的可怕天灾。任何花木谷物都需要擅长种植秘法的灵耕夫经年累月的精心培育,才有可能开花抽穗获取收成。 因此宿营后,除了负责望风和看守楚天的两名狼魔族战士外,其他人都先后进入冥修状态,心无旁骛地吞吐灵气以补充这一整日的剧烈消耗。 寂寥的寒风中依稀传来淅淅簌簌的微小响动,见惯了风雨的狼魔族战士对此并不在意,晓得那不过是某些生活在落霞草海中的小魔物外出觅食时发出的动静。 偶尔的地面会隐隐一阵颤动,想来又是一颗从冥海中坠落的陨雷轰击在了度朔山某个不知名的遥远角落。 北夕寒匍匐在干裂的砂土上,心绪始终难以平静,久久不能进入冥修状态。 今天发生了太多令人无法释怀的事,北夕雅表现出的强硬和冷淡更是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忽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北夕遥的声音道:“夕寒,你还在想幽魔猪的事?不要怪夕雅,也许她这么做是另有深意。” 狼魔族人在变身为魔狼的时候,可以通过彼此的心神进行交流,甚至能够将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景象传递到对方的灵台之上。 这样的天赋即使在幽魔界中也堪称独一无二,往往能令他们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北夕寒的喉咙里低吼了声,没有理睬北夕遥。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北夕遥,总觉得这个家伙对夕雅心怀鬼胎。 北夕遥轻轻道:“我很好奇在被亡灵大军冲散的那段时间里,夕雅和那头幽魔猪之间是否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她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北夕寒霍然抬起头望向北夕遥,冷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夕遥嘿然道:“你还不明白么,我猜夕雅是想利用那头幽魔猪刺杀窠卫。” 北夕寒的身躯震了震,说道:“也许这的确是个杀死窠卫的机会。” 北夕遥摇摇头道:“你和她同样的天真,居然愿意相信一头幽魔猪。说实话,我越来越担心夕雅会被他骗了。” 北夕寒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担心,为什么刚才不说出来?” 北夕遥苦笑道:“说出来有用么——夕雅什么时候听从过我的劝告?” 北夕寒沉默半晌,一声不吭地站立起来变身人形,向夕雅和楚天走去。 北夕遥望着北夕寒的背影,脸上浮现起一丝阴险的笑意。 北夕寒走得很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心里有所迟疑。恰恰相反,他早已拿定了主意。为了北夕部落,为了夕雅,他明白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是的,他的确在嫉妒慕成雪。尽管身为夕雅的未婚夫,但他连未婚妻的手指头都从没碰触过。而那头该死的幽魔猪,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丑恶的嘴巴吻在了夕雅的樱唇上。这画面如同一条毒蛇,时时刻刻在噬咬他的心。 这时夕雅警醒到有人靠近,立刻终止了冥修警惕地睁开双眼。看到来人是北夕寒,她微微一怔便多少猜到了一些后者的来意,于是起身化为人形问道:“你有事?” 北夕寒在夕雅的面前停下脚步,扫了眼看押在不远处的楚天,而后重新将视线回转到她的脸上,问道:“是不是这头幽魔猪答应帮你刺杀窠卫?” 夕雅微微蹙眉,有些不悦道:“是夕遥这么对你说的?” “不要上当,”北夕寒看到夕雅的反应,更加确信北夕遥的推断没有错:“幽魔猪都不可信。让我杀了他,一了百了。” 夕雅的眉宇间泛起一缕怒意,冷冰冰道:“你敢!” 北夕寒没有说话,向夕雅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在碰了钉子之后准备离开的样子。 蓦然,他毫无征兆地一拳击中夕雅的右腰。 夕雅根本没有预料到北夕寒竟然会偷袭自己,一股锐利的拳劲迫入体内,她的娇躯登时软倒昏迷。 北夕寒手疾眼快接住夕雅的娇躯,将她慢慢放倒在草地上,然后转过脸漠然望向楚天道:“你骗得了夕雅,但骗不了我!” 说话时他的骨刃已随时准备从肌肉中弹射而出。只要楚天稍露出反抗抑或呼喊的迹象,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后者的头颅飞削成两半。 不过他还不想就这么杀死楚天——那未免死得太过痛快。 他缓步走向楚天,故意慢慢地探出骨刃,要让对方在恐惧与痛苦中逐渐崩溃。 出乎意料之外,楚天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凝视着渐渐逼近自己的北夕寒,唇角溢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 “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北夕寒嘴里的獠牙发出金石般森冷的摩擦声,眼睛里闪烁着金黄色的凶光,不可掩饰的嫉恨与怨毒刺激着他将骨刃抬起慢慢贴向楚天的脸颊,狞声道:“我会先把你的整片脸皮削下来,然后再一点一点剔下你脸上的肉,接着会是脖子、胸口、小腹……”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楚天遽然振身而起,左拳砰然有声击打在北夕寒的小腹上。 ——他的经脉不是被夕雅封住了么? 北夕寒难以置信地倒飞而出,全身经脉瞬间被拳劲震荡禁制,喉咙也教翻腾的气血一冲无法发出叫喊。 他重重摔落在地上,顺势向坡下滚动,以防楚天追杀上来。 与此同时他竭力吞下一口微含腥味的血气,便打算向北夕遥等人报警求援。 不料霎那之间从砂土底下冒出了数以万计的深绿色魔蚁。这些魔蚁每只都有拇指般大小,宛若从地下涌出的墨绿色浓稠泉水转眼就将北夕寒魁梧健壮的身躯彻底吞没,就像一团绿色的焰火在滚动跳跃。 北夕寒尚未出口的呼喊变成了痛楚的嘶吼,像凄厉的鞭声抽碎草海的宁静。 只是半个呼吸的工夫,魔蚁又化作一股绿流从北夕寒的身上倾泄而下,沿着草地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昏迷中的夕雅,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的赤夜草消失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砂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北夕寒身上的血肉乃至五脏六腑全都被魔蚁吞噬一空,连金丹也不放过,惟有那具殷红色的骷髅骨架还在不停地往坡下翻滚。 楚天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了幽魔界魔物的可怕,但他无暇为此惊叹,迅速俯身搂住夕雅柔软的腰肢,左掌魔气微吐激醒她的心脉,同时右拳踞地猛击轰出一记回光返照,身势借力腾起。 雄浑的拳劲潜入砂土之中,“唿”的声数万只魔蚁从地上狠狠掀起,宛若一蓬跌宕起伏的碧澜在澎湃呼啸。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嗥,一名负责望风的狼魔族战士双腿被魔蚁吞没,痛苦地跃在空中。 就像是一条条粗长的绿藻,魔蚁顺着狼魔族战士的双腿飞快往上攀爬,殷红色的腿骨一点一点从绿藻中裸露出来,然后是脊柱,最终是一颗完整的头骨。 整个过程快到令人窒息,待到反应过来,那个狼魔族战士已经成为一具骨骸。 出乎楚天意料之外,被日照神拳轰中魔蚁不仅没有爆裂成齑粉,反而迎风张开一双双透明碧翅,汇聚成一道铺天盖地的巨浪凭空打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四章 蚁潮(下) “莫罗苏萨,阿台朗吉菲尼孔……”楚天的耳畔忽然响起夕雅独特的狼魔族秘法真言,语音低沉而苍凉,宛若一首古老的悲歌在人们的心中永久的回荡。 “呜——”一头血红色的火狼跃出虚空,厉声咆哮扑向蚁群。 “轰!”无数的魔蚁燃烧起来,似一颗颗滴落的岩浆纷纷陨落,犹如从一片沸腾的碧海中洒散开来的缤纷星雨。 楚天顿时醒悟到,原来魔蚁畏火。但这并非普通的火,而是夕雅释放出的狼魔族秘法“哮月狼炎”! 不过眼前的魔蚁实在太多,即使被哮月狼炎一口气焚灭了上万只,却也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魔蚁迅速发散开来,如同浓郁的烟气布满天空,嗡嗡的翅翼振鸣声震耳欲聋,冲击刺痛着楚天和夕雅的耳膜。 “夕雅!”“狼主!”其他的狼魔族战士霍然从冥修状态中惊醒,飞快地赶到。 “绿噬蚁?”北夕照吃了一惊,探手从腰间的皮囊里抓出一把红灿灿的银粉,甩手朝天上撒出。 银粉随风弥漫,那些魔蚁稍稍沾上一点便“呼”的着了起来。 很快蚁群被一团团地点着,四周的幽空便似有大块大块的绿笼纱在熊熊燃烧,散发出刺鼻的腐臭,顷刻灰飞烟灭。 众人稍松一口气,幸好有北夕照在。他是大萨满的得意弟子,也是这群人里惟一会配制“赤炎粉”的秘魔师。 楚天放开夕雅,就听北夕照皱眉道:“这里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绿噬蚁?” 其实不仅是北夕照,夕雅等人对此也是同样的感到惊异不安。 要知道绿噬蚁通常都聚居在度朔山脉东部的月沼中,而且每群不过千余只。像今天这样动辄上万的规模,实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夕雅迅即镇定下来,暗自清点在场人数,发现除了那名被绿噬蚁吞噬的哨兵外,北夕寒也不见了踪影。 “夕寒在哪里?”她的面色一凝望向楚天,心中却充满困惑。 绿噬蚁来袭的时候,她已经陷入昏迷,并不晓得楚天是如何躲过了北夕寒的追杀。 楚天淡然道:“他死了,尸体残骸滚落到了坡下。” 夕雅娇躯微颤,一言不发地冲下坡地,在一片赤夜草丛前猛然停住。 北夕照等人随后赶到,就看见诚如楚天所言,北夕寒的残骸惨不忍睹地躺在草丛里。几十只绿噬蚁在他的骨骸间爬来钻去,还在寻找可以噬咬吞食的骨肉精血。 四周登时变得寂静无声,哀伤的气氛悄然蔓延。 狼魔族人以流泪为耻,但每个人的眼里分明写满了悲痛与愤怒。 夕雅缓缓弯下腰,向北夕寒的残骸伸出了如玛瑙般晶莹的玉手。 “嗡——”那些残留在北夕寒身上的绿噬蚁感应到了夕雅的气息,立即舍弃了食之无味的骨骸,展开双翅扑向她伸来的手掌。 “啵!”夕雅的指尖跃动起一簇炽焰,绿噬蚁“哧哧”冒火化为青烟。 北夕照走上前来,神情肃穆而凝重,将北夕寒的遗骸慢慢捧起,让他头朝北夕部落的方向重新安躺下来。 然后所有幸存的狼魔族战士从夕雅的身后依次走出,将手里抓着的一把砂土缓缓撒在了北夕寒的遗骸上。 古老的《葬歌》再次响起,夕雅垂首轻吻北夕寒的额头,用指尖尚在燃烧的炽焰点着了他的遗骸。 当歌声徐徐归于寂无时,北夕寒的遗骸亦渐渐化为了袅袅轻烟,只剩下一颗残碎的金丹将作为永久的纪念被供奉在北夕部落的神庙中。 “为什么夕寒死了,幽魔猪却安然无恙?”沉寂之中,北夕遥突然发问。 场中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了夕雅的身上,北夕遥问的也正是他们的心中所想。 作为北夕部落年轻一代里的第一勇士,北夕寒的生存机会无论如何都应该高于被封制住经脉的楚天,可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夕雅神容沉静,徐徐道:“是你挑唆夕寒,让他来找我?” 北夕遥心头微凛,回答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夕雅的眉宇间渐渐凝聚起一缕肃杀之气,森然道:“你是北夕部落的一颗毒瘤,你不配站在这里。从现在起,我将你逐出部落,三年之内不准踏进度朔山半步!” 北夕遥脸色剧变,寒声道:“夕雅,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 北夕雅轻蔑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抬起右手探出骨刃,在额头上缓缓划出一道血红的刀口。金红色的鲜血顺着她挺直的鼻梁流淌下来,她用食指轻沾一点,举起臂膀指向苍穹,语音清冷而威严道:“奉红月之名!” “红月血誓!”北夕遥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而怨恨,嘶哑道:“北夕雅,你居然不惜刺破金丹动用血誓将我驱逐出部落……希望你不会后悔!” 北夕雅漠然道:“我只后悔早没有这么做。” 北夕遥冷笑道:“你别得意,我不会让你就这样得逞!” 他一步步往后退,拉开与夕雅之间的距离,猛然伸手拔出根半尺多长长满倒刺的黝黑魔棒高高举起道:“所有红月的子民,听我命令全部跪下!” “圣鞭?!”夕雅大吃一惊,厉声道:“你竟敢将圣鞭从神庙里偷盗出来!” 北夕遥高擎圣鞭,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情,嘿嘿道:“北夕雅,莫非你想抗命?” 北夕雅恨恨瞪视北夕遥,一言不发地对着圣鞭下跪。 北夕照等人没想到北夕遥会盗取到象征北夕部落至高无上权柄的圣鞭,惊骇之下也只能随着夕雅一起无奈地下跪。 看到所有人都跪倒在自己的脚下,北夕遥得意之极,哈哈一笑道:“北夕雅,我本来想让你再多威风几天。可你非要逼我亮出圣鞭,那就别怪做哥哥的不念兄妹之情!”扬手挥鞭“啪”地抽击在了北夕雅的背脊上,立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北夕雅紧咬银牙强忍剧痛,双手深深插入砂土之中,将一块块砂砾揉成粉末。 众狼魔族战士看到夕雅受辱,无不睚眦欲裂,但忌惮于北夕遥手中的圣鞭,惟有极力忍耐。 北夕照说道:“夕遥,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北夕遥狞笑道:“我还有更过分的!” “啪!”圣鞭狰狞的锐啸,撕裂北夕雅胸前的皮甲,晶莹挺拔的胸脯登时暴露在空气之中,金红色的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肌肤。 夕雅的娇躯痛苦颤栗,一颗颗血珠滴落在身前砂土里就像凄艳的红花徐徐绽放。 北夕遥察觉到狼魔族战士向他投递来的凶恶眼神,知道他们只是屈服于圣鞭的威严而无法反抗。若非如此,自己早已被这些人撕成了碎片。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羞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夕雅在狼魔族战士心目中崇高的地位。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激发起他折磨羞辱夕雅的冲动。 他抬起沾满砂土的皮靴,送到夕雅的面前,故意望着北夕照等人说道:“舔干净。” “嗷——”狼魔族战士血脉贲张,痛苦而悲伤地长嗥,仇恨如火山熔岩喷薄欲出。 对他们而言夕雅不仅仅是北夕部落的狼主,更是心目中圣洁美丽的女神。 北夕照悄然亮出骨刃,他非常清楚袭击北夕遥的后果是什么,那是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千百倍的残忍酷刑。但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蓦然,天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雪光,如流星闪过人们的眼帘。 “噗!”血花迸现,北夕遥爆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右手连带着紧握的圣鞭被苍云元辰剑横空截断飞了出去。 短暂的痛怒之后,他立刻醒悟到失去圣鞭的后果意味着什么,顾不得封止伤口的流血,拼命纵身追向圣鞭。 然而他的身形刚刚纵起,漫天的拳影如不可阻挡的惊涛骇浪已涌到了面前。 看见拳影后楚天沉静淡然的面容,北夕遥不由感到一阵懊丧——自己方才太过得意忘形了,结果乐极生悲竟忽略了这头幽魔猪! 可惜幽魔界也没有后悔药卖,他只能弹出骨刃劈斩拳风,试图以最快速度冲破阻挡追回高飞的圣鞭。 “啵啵啵——”空气中响起一连串沉闷的爆裂声,北夕遥的身形被楚天的“千疮百孔”生生弹回落在了地上。 楚天的双拳鲜血淋漓,全是被刃风割破的细小伤口,身躯踉跄跌落。 如果不是慕成雪的肉身禁锢,以他全力轰出的这一拳,北夕遥不吐血三升才怪。 饶是这般,北夕遥也已经快要吐血了。 就在他和楚天拳刃相击之际,北夕照如一道闪电般弹射跃起,将连带着北夕遥半条小臂的圣鞭稳稳抓在了手中。 几乎同一时候,其他七名狼魔族战士迅速向四周散开,将北夕遥包围在正中央。 夕雅深深地看了眼楚天,站起了娇躯。她胸前的伤口在飞快地愈合,撕裂的皮甲亦神奇地复原,狼魔族的自愈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她的目光冰冷,即没有脱险的兴奋喜悦,也没有愤怒怨毒,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面如死灰的北夕遥,徐徐道:“你自裁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五章 秘魔师(上) 北夕遥看着夕雅比冰还冷的美丽脸庞,心里生出从未体验过恐惧与绝望。 他明白,自尽已经是时下对自己最为仁慈的处决。他不敢想象,如果落入北夕照等人的手里,会是怎样生不如死的光景。 他惨笑一声,用颤抖的手将骨刃艰难地送向眉心,说道:“告诉母亲,是谁逼死了她惟一的儿子!” 话音放落,他的脚下猛然冒出两条碧流,沿着双腿飞快攀升。待仔细看,竟又是在度朔山中令人谈虎色变的绿噬蚁! 北夕遥惊恐大叫,双手迫出两团幽火企图自救。然而这次出现的绿噬蚁数量比起刚才一次,更要多出数倍,转瞬间密密麻麻爬满全身,如同一个巨大的蚕蛹将他彻底包裹起来。 “救救我——”北夕遥垂死呼叫,手中燃烧的幽火随之熄灭。 在场包括楚天、夕雅和北夕照在内的狼魔族战士深深为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从心底里冒起一股冰凉的寒意。但没有一个人出手救援北夕遥,也根本来不及救他。 “唿——”夕雅的双手在胸前舒展,十指仿似一片片花瓣变幻法印,发出一道“哮月狼炎”。 北夕照和其他狼魔族战士亦纷纷出手,各种各样的幽火秘法和冥器火砂交织纵横轰中魔蚁。 “呜——”绿噬蚁宛若一把火炬熊熊燃烧起来,耀眼的焰光直冲幽暗天空。 “簌簌——”大批大批地绿噬蚁被焚为灰烬,但更多的则像墨绿色的流沙般奇快无比地渗入砂土里消失不见。 “不要站在地上!”楚天飘然飞起,将自己的身形悬浮到了半空里。 北夕照旋即醒悟,也大声提醒同伴道:“快飞起来!” 狼魔族战士们闻言纵身跃起,这样至少能够避免遁入地下的那些绿噬蚁毫无征兆地直接淹没双腿,将自己吞噬成一具光秃秃的骨架。 这时候暴露在空中的最后一团绿噬蚁被幽火焚灭,只留下浓稠刺鼻的青烟在空气里滚滚飘荡。 北夕遥彻底消失,连身体残骸都没能剩下,所有的一切都被魔蚁和幽火吞噬一空。 北夕照恭恭敬敬地将圣鞭高举过头,呈送到夕雅的面前道:“狼主!” 夕雅用双手接过圣鞭,低声道:“谢谢!”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楚天,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趁乱逃走?” 楚天回答道:“我想拜会北夕部落的大萨满。” 这句话要是在半刻之前说出来,必定会遭致所有狼魔族战士的怒斥甚至是拳脚。 在狼魔族中,大萨满是超越一切权威的至高存在,更是所有人的导师与神祗。 但方才如果不是楚天及时出手斩断了北夕遥的右臂,很可能不单是夕雅,其他的狼魔族战士最终都会难逃北夕遥的毒手。 狼魔族人对恩怨极为看重,他们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民族。 夕雅怔了怔,猜不透楚天此举的背后用意。她沉吟须臾后颔首道:“我会将你的请求转告大萨满,由他决定是否接见。” “多谢!”楚天笑了笑,似乎对和大萨满会面的事有着十足的自信。 “可是夕雅——”一名狼魔族战士叫道。 夕雅猜到他想说什么,淡淡道:“如何处置慕成雪,也交由大萨满来决定。” 众人这才不说话,对夕雅的处理方式甚为赞同。想想也是,这头幽魔猪再是可恨,毕竟救了大家一命。现在刚刚脱险,转回头又要杀他,似乎怎也说不过去。不如把这难题交给大萨满,以他独一无二的智慧,必定能够寻找到解决之道。 北夕照看着楚天问道:“你的经脉禁制是如何解开的?” 楚天道:“等见过大萨满以后,我会告诉你。” 事实上,夕雅前脚封制了他的经脉,楚天后脚便祭出真龙天子印冲破了禁制。但这是他在绝境中用以脱困求生的底牌,自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 夕雅不悦冷哼道:“别忘了,你现在依旧是我的俘虏。” 似乎看穿了夕雅色厉内荏的真相,也晓得她是借此掩饰又一次被自己解救的窘迫和羞辱感,楚天并未计较,仅是微微地一笑。 他的心中直到现在还充满着因为珞珈的离去而带来的哀恸与抑郁,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寂寞和孤单。幸好遇见了这群狼魔族的战士,和他们一起奋战历险,并体验着初到幽魔界的各种新奇与挑战,也能稍稍舒缓如铅石般重压的痛苦。 不知为何,夕雅很是看不惯楚天的这种带着几许忧郁,几许沉稳,还有那么一点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俏脸一沉道:“你……” 这个“你”字堪堪从她的朱唇中吐出,楚天的身形骤然翻转与苍云元辰剑合二为一,犹如一头发现猎物的雄鹰鼓风俯冲向地面! 他的灵台之上,终于隐隐绰绰锁定了一条模糊的影子。尽管尚不清楚对方是谁,但一定和这场突如其来的蚁潮灾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从北夕寒被绿噬蚁啃咬吞没开始,他便怀疑到这些魔蚁的出现可能并不是巧合。但几次运用菩提镜月印搜索,却均都无功而返。 随着北夕遥被杀,楚天愈发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因为再厉害的绿噬蚁也不可能懂得次第埋伏分拨突击的战术。 “铿!”苍云元辰剑刺进坚硬的砂土,雪亮的锋芒霎时没至剑柄。 “砰!”砂地下爆发出一记闷雷般的轰鸣,以苍云元辰剑插入的地方为圆心,无数道龟裂的缝隙飞快地向四面八方爆裂延伸。方圆十余丈的地面如小山丘般隆起,一道金绿色的血泉从剑锋下飙射而出。 巨大的冲击波将楚天连人带剑激飞向天空,紧跟着一条绿幽幽的身影从隆起的沙丘里冲天而起。他的身下数万只绿噬蚁蜂拥而出,宛若一条妖艳诡异的绿龙。数万对翅膀在空气里振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淹没了落霞草海所有的寂静。 “崆燮,原来是你!”夕雅立刻明白到,所有这一切都是眼前的绿影人在捣鬼。 他是伏魔族地位最高的三大魔老之一,也是度朔山首屈一指的秘魔师。 伏魔族与狼魔族原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二十余年前北夕部落的狼主北夕骜联合狼魔族三大部落,将伏魔族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族人死伤超逾半数,最终被迫退出山西,迁往更为贫瘠荒芜的度朔山东部。 经过二十余年卧薪尝胆的蛰伏,这一次伏魔族终于卷土重来,要夺回失去的所有。 夕雅纵身迫近,十支殷红闪耀的骨刃插向崆燮的胸口。 “叮!”崆燮手里握的是一柄细长的碧绿魔杖,杖身上镌刻着古老而神秘的伏魔族咒语与符纹,杖端伸展出两根雕琢精美的飞翅,如同牛角般略呈弧形,当中则镶嵌一颗鸡蛋大小的深绿色魔晶球,凭空旋转不停。 他横杖架住夕雅刺来的骨刃,喉咙里响起“嘶嘶”的阴冷笑声道:“北夕骜的女儿,你和你族人的末日即将到来——”魔杖倏地向前猛推,将夕雅震飞。 直至此刻,众人才看清楚了崆燮的样貌。 作为伏魔族人的显著特征之一,他的身材十分瘦小,站直的时候仅仅刚过狼魔族成年男子的腰部。同时伏魔族的容貌异常丑陋,崆燮也不例外。他的头型像是被人用双手从左右两侧挤扁,显得又尖又长前后鼓胀,尤其是额头高高鼓起如同一颗肉瘤,双眼向下深陷闪烁着碧幽幽的鬼光。 他没有鼻梁两个鼻孔乍看就像是被人在面部中央凿开的小洞,肥厚的嘴唇朝外明显突出,全身寸毛不生长满鳞甲,胳膊的长度超过了双腿,身躯习惯性的佝偻着,仿佛未老先衰。 他的左肩刚才被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刺中,大片的鳞甲和肌肉削落下来尚未来得及愈合,伤口里露出浓稠的绿液,混合着金绿色的血液兀自在向外流淌,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泥腥味。 看到北夕雅被击退,两名狼魔族战士化身为魔狼,怒吼扑向崆燮。 崆燮的身形悬停不动,只将手中的绿魂魔杖向前一指,口中低诵嘶哑急促的真言。 “咻!”杖端的飞翅诡光大盛,激射出两束弧形绿芒在空中迅即胀大,弹指间化作两柄长达丈许的巨刀。 两名狼魔族战士英勇无惧地张开前爪,叩击在劈来的巨刀之上。 “碎生刀,快躲!”北夕照惊急地大声呼喊,提醒同伴。 然而他的呼叫还是稍稍晚了半拍,绿芒凝铸的巨刀撞击在狼爪上赫然爆裂成千百片更为细小的碎散刀锋,如一阵缤纷光雨击打在魔狼的身上。 两名狼魔族战士厉声痛吼,一死一伤血染长空。 目睹同伴的死亡,数名狼魔族战士狂怒嗷叫,一起冲向了崆燮。 崆燮轻蔑冷笑,绿魂魔杖顶端的水晶魔球滴溜溜一转,下方的绿噬蚁铺天盖地朝前涌去。 北夕照见状双手连挥散出一蓬蓬赤炎粉,天空中瞬时布满殷红色的火光。 大批大批的绿噬蚁似火云般燃烧殒落,但更多的却飞速穿越过火网逼近众人,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压得他们无法挣脱无法呼吸。(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六章 秘魔师(下) 这时候一声激越威武的龙吟覆压着无数翅翼振动空气所发出的嗡嗡轰鸣声,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际。 楚天手中的苍云元辰剑斜指向天,元辰宝珠急速飞转焕发出美轮美奂的柔和白光。一条幽冥之龙从宝珠中探出,身躯在空中不断延伸壮大腾起银色的璀璨光焰。 就像一束雷神之鞭,冥龙不可一世地破入蚁群之中,将泛滥的绿澜劈裂成两半。 汹涌的光焰如火如荼,随着冥龙的飞舞驰骋席卷过幽空。成千上万的绿噬蚁在银白色的焰火中熔化消散。凶焰逼人的绿潮在眨眼间就变得千疮百孔溃不成军。 幽冥之龙却毫无衰竭之象,它的尾部深埋在元辰虚境中,充沛的云麓灵气源源不绝传输入体,更又将四周浓郁的火精灵气吸食一空,端的越战越强。 “唿——”硕果仅存的万余只绿噬蚁轰然飞回,像一层铠甲包裹在了崆燮的身上。 他目露狞色念诵真言,水晶魔球迸发出凄厉的绿光,在空中释放出一团庞大的碧色沙暴,宛若一条巨型魔蜥轰向楚天。 “碧蜥暴!”同样身为秘魔师的北夕照立刻认出了这道伏魔族秘法的来历。他略一皱眉,当即掣出北夕部落大萨满赐予的“拜月之杖”迎上前去。 拜月魔杖顶端雕刻的是一只獠牙吐露的滴血狼头,在北夕照的魔气催发下呜呜幽咽焕放红光。 一只由炽烈火焰幻化而成的狼头从杖端喷薄而出,在它的四周还有一圈稍小的狼头拱卫环绕,组成一股势不可挡的焰流冲向碧蜥暴。 “砰!”两道秘法迎头激撞,澎湃的罡风如犀利的刀刃撕裂虚空,激散出千百缕红绿二色的流光,在人们的眼前发酵奔腾。 北夕照的“血狼之首”就似殷红透明的琉璃一个接一个爆碎,在绿芒的冲击之下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气机感应之下他嗬嗬低吼,棕红色的长发如火焰般朝上飞舞跃动,口鼻之中滴淌出金红色的鲜血,身躯也随着每一只狼头的涣灭而剧烈震颤不止。 他的修为也算是达到了圣阶抱朴之境,但比起崆燮的守一境界仍是相差一大截,在秘法造诣上更是无奈地瞠乎其后。 秘魔师是幽魔界中最为神秘诡异的一群人,自跨入圣阶之后他们便会基本舍弃对各种魔功的修炼,一心一意追求强大精神力量的磨砺与突破,让心神与自然不断地沟通融合,直至天人合一主宰万有。 崆燮击退了北夕照,运转绿魂魔杖继续催动碧蜥暴轰向楚天。 比起接战之前,碧蜥暴要小上了两圈,光泽亦稍显黯淡,但仍然足以使得五丈方圆内的所有物体彻底石化丧失生命。 楚天的灵台之上升起强烈的警兆。同样的秘法,由一般的狼魔族战士和秘魔师发出威力与效果完全不一样。 普通的战士譬如夕雅和北夕寒等人,尽管也能施展秘法,但他们主要是依靠纯粹的力量作为驱动,根本无法将自身的意志与自然的力量彻底契合,因此在秘法使用的精确度和精纯度上完全不能跟同等级的秘魔师相提并论。 楚天深知崆燮不好惹,但既然惹了,怕也无用。 幽冥之龙雄壮长吟,威武的龙身在滚滚光澜中霍然回旋,五只龙爪踏云生风,盈动着绮丽的金色光火截击碧蜥暴。 “轰!”天空中两头庞然大物彪悍凶猛地狠狠撞击在了一起,巨大的轰击声几乎让人双耳失聪。 楚天低哼飞跌,仰面喷出一蓬血雾,整座灵台在暴风骤雨中颤晃不休。 崆燮面无表情,继续催动碧蜥暴绞杀幽冥之龙,朝向楚天步步逼近。 忽然,他的眼光落在了楚天左手食指佩戴的青铜魔戒上,不由微露诧异低咦了声,手中的绿魂魔杖亦随之微微一缓,似乎对这枚青铜魔戒的来历颇有顾忌。 就在这时,他的耳畔响起锐利刺耳的空气撕裂声,灵台宛若遭受锥刺剧烈一痛。 夕雅掣出狼魔族圣鞭,黑黝黝的铁棒上迸射出九束耀眼生花的神光,劈裂开暴戾翻滚的碧蜥暴抽击向崆燮。 每一束黑闪闪的光鞭之上,都凝铸着三颗长满尖刺的骷髅头骨,口中发出慑人心魄的哀嚎,猛烈冲击着崆燮的心神。 崆燮面色骤变,喉嗓深处迸发出一记嘶哑的颤音,绿魂魔杖光芒暴涨在身前筑起一面峭壁般的石盾,与此同时身躯急速下沉遁向土中。 “喀喇喇——”九尾光鞭摧枯拉朽般劈裂石盾,缠绕住崆燮的腰身。光鞭上的二十七颗骷髅头骨遽然张嘴刺破鳞甲咬住了他的肌肉,一道道沛然莫御的灼热火流似水银泻地般冲入。 崆燮嘶声长啸,身体猛地向外鼓胀,使得光鞭进一步收紧,深深勒进他的肌肉。 “嘭!”一阵金绿色的血雨漫天迸洒,他的身体被九尾光鞭绞碎成六段,顿时肢体横飞腥臭难闻。 “啪啪啪!”夕雅皓腕轻振,挥舞九尾光鞭毫不留情地将崆燮断裂的左腿、右腿和腰腹轰成齑粉。 楚天和北夕照亦趁机出手追杀,斩落了飞出的一条左臂和半截上身。 但仍有崆燮的头颅和握有绿魂魔杖的右臂黏结在一起成功逃脱,迅速没入砂土中消失不见,让他侥幸躲过一劫。 夕雅面色苍白紧咬朱唇,全力运功向下劈击。九尾光鞭咻地拧成一股,浑圆无铸的神光在地面上抽开一条长达二十余丈,深逾五丈的恐怖裂口,浓烈的幽冥之气哧哧蒸腾,间或激飞出一只只生活在地下的小型魔兽尸首,却依旧没能见到崆燮的踪影。 她手中的圣鞭重新变回了不起眼的魔棒模样,看了眼正在接受治疗的那名受伤狼魔族战士,说道:“我们必须用最快速度赶回部落。” 众人的心情并未因为崆燮的败退而变得轻松,谁都知道伏魔族的反攻已然迫在眉睫,他们必须尽快召集起北夕部落最为精锐的战士随时准备与来犯者血战到底。 在为那名惨死在碎生刀下的同伴举行了简单而肃穆的葬礼后,众人匆匆踏上归途。夕雅依旧在队伍的最前方领路,她冷冷侧目看着楚天道:“如果不想死,就跟紧我。” 楚天无可不可地“嗯”了声,那毫不留情的神气使得夕雅为之气结。似乎这头幽魔猪根本就没意识到,刚才若非自己耗损魔元唤醒圣鞭重创崆燮,他早已经被碧蜥暴封印成一尊冷冰冰的石像。 北夕照就紧随在夕雅和楚天的身后,看到这两人的对话反应,不禁面露愕然。 在他的印象里,自从老狼主去世后夕雅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不假辞色,如今居然在一个幽魔族人的面前流露出娇蛮本性,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楚天倒不觉得什么,事实上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夕雅的身上。他只想尽快前往寂灭之地寻找到珞珈,然后一同离开幽魔界重返尘世。 在遭遇过崆燮的连番袭击后,现在只剩下包括夕雅和北夕照在内的八名狼魔族战士,其中还有一人身负重伤。 由于担心崆燮神出鬼没的土遁偷袭,众人改用御风飞行。虽然这么做会耗力些,但至少可以防范从地底下突然冒出的绿噬蚁。 就这样在落霞草海中片刻不停地疾驰了大约五个时辰,前方稀稀落落地出现了各种灌木。在玄穹冥流的保护下,这些灌木疯狂的生长,逐渐连接成片替代了一望无际的草海,而北夕部落便隐藏在这座“暮林”的深处。 对狼魔族人而言,草海暮林是喜怒无常的,它在用充满杀机的莽林保护他们的同时,也不断鞭挞甚至毁灭着他们的生命。 但他们别无选择,为了躲避魔军的围剿和那些捕猎者的掳掠,狼魔族人惟有不断地向暮林深处迁徙求生。 进入暮林后,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放缓,小心翼翼地提防着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的各种致命攻击。 这里的灌木显得反常的高大,粗壮的树藤与荆棘肆虐横生,犹如一条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飘荡游弋。如果稍不留神被它们缠绕住,即使是皮肉坚逾金铁的狼魔族人,也会被从藤枝中吐出的剧毒黏液渐渐腐蚀,最后连一点骨头渣也不留下。 还有那些隐蔽在灌木丛中的食人花,花朵闭合的时候就像一只只粉嫩可爱的婴儿拳头。可是一旦感应到活物接近,便会立时暴露出狰狞的本色,舒展开一片片如同伞面般大小的花瓣,抢在猎物作出反应前将他卷裹起来,并迅速喷出毒焰令其熔化成为一滩精血最终吸食殆尽。 但更为恐怖的是许许多多蛰伏在灌木底下的魔兽与魔虫。它们甚或能够伪装成一块岩石、一根枯枝、一片落叶,在路人毫无防范的情况下给予致命一击。 楚天忽然有些明白了,三千年前的幽冥皇帝为何不惜挑战天界,发动大军打通冥海。因为比起这里,他曾经生活过的尘世世界,已是天堂。(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七章 北夕部落(上) 林中的雾气越来越浓,再加上不断从泥土里蒸发升腾的毒瘴,十步之外几乎不见人踪。 北夕照等人点起了火炬,海蓝色的光亮驱散开暮林中的幽暗,同时也使得那些畏火的魔物不敢过分靠近。 对外来者而言暮林就是一座杀机四伏的险恶迷宫,到处都是长得几乎差不多的灌木和魔花,让人很容易就深陷其中迷失方位。 但狼魔族人却拥有上苍赐予的独特天赋,在任何恶劣的地理环境中都不会迷路。 他们驾轻就熟地找寻着最为安全的捷径,在林中鸦雀无声地穿梭前进。 忽然前方有了水声,似是从极高处冲下,撞击在坚硬的岩石上隆隆作响。 楚天的眼前豁然开朗,就看到在暮林环抱中一座幽蓝色的湖泊凝滑如镜,静静镶嵌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绿野之上。 湖泊的东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峭壁,宝蓝色的瀑布如银龙般从上空的云雾里飞泄下来,瀑水撞击在崖下的山岩上飞溅起一串串玛瑙似的水珠,汩汩汇入到湖中。 淡蓝色的水雾从湖面上冉冉升起,犹如一袭飘逸灵动的柔纱在风中荡漾。 沿着湖畔成百上千座四四方方用砂土筑成的小屋错落有致地伫立在缓坡上,四周种植着金红色的灵谷,风一吹就似接天的波浪在翻滚。 湖面上空赫然悬浮着一座古老而庄穆的狼魔族神庙。神庙饱经千百年的战火侵蚀,随处可见岁月的纹缝和苦难的斑驳。但从它身上散发出的神圣而威严的气势中,依旧能寻找到往日的光辉。 在神庙主殿如月眉般穹顶的中央,高高托起了一座巨型的血狼雕像。它的头颅高昂,口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仿佛象征着狼魔族坚韧强盛的生命力。 在部落的最外围是一圈熊熊燃放的幽火之墙。蓝色的火焰从地下喷薄而出,闪烁着暗红色的焰心,直冲上十余丈的空中,远远望去譬如一堵透明的琉璃幕墙。 幽火之墙的后方,矗立有一株株茂盛高大的乔木,浓密的树冠恰似天然的堡垒,狼魔族的哨兵便隐藏其中。 家园在望,每一名远征而归的狼魔族战士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夕雅轻轻道:“这是我们在度朔山中所能寻找到的最后一块净土。每次当我穿越过暮林远远望见它时,都会发自由衷的相信这是值得我们所有狼魔族人宁愿牺牲一切也要守护的圣地。” 楚天明白,夕雅是在告诉这里的每一个人,或许也包括她自己。 由于三年前的惨痛失利,原本作为度朔山脉狼魔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北夕部落的人口已经从鼎盛时的近万人骤然减少到不足三千人。假如伏魔族倾巢而出,寻找到了隐藏于暮林深处的部落聚居地,他们无疑将会面临一场可怕的灭顶之灾。 前方的幽火之墙霍地中分,露出一条可供众人穿过的通道,再往里走便进入到了一大片灵谷田里。这些灵谷通常不会被直接食用,而是酿成美酒后在节日里分发。 走过灵谷田就是一栋栋狼魔族人日常居住的土屋,有许多孩子聚集在土屋外的空地上嬉戏玩耍,看到夕雅等人押着楚天走了过来,便纷纷叫道:“该死的幽魔猪!”从地上捡起土块丢掷了过来。 北夕照挡下土块,轰散了孩童,便望见十几个族人簇拥着一位头顶高高发髻的中年妇女迎面向他们走来。 “老主母?”北夕照没想到夕雅的母亲会亲自前来迎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家都累了,先各自回家休息。”夕雅几不可察觉地蹙了蹙眉,使得楚天意识到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可能颇为微妙。 出人意料之外,夕雅身后的几名同伴并没有立即离开。北夕照说道:“夕雅,关于夕遥的死就让我来向老主母解释。” “不用。”夕雅还记得北夕遥在临死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告诉母亲,是谁逼死了她惟一的儿子!” ——好吧夕遥,我满足你最后的愿望。 她这么想着,轻轻咬紧朱唇迎向了自己母亲和那些身后同伴们的父母亲人。 “夕雅,夕遥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老主母的目光在夕雅的身后焦灼地寻找着儿子的踪影,迫不及待地向女儿发问。 夕雅平静地回答道:“他死了。” “死了?!”老主母大吃一惊,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而凶狠,死死盯着夕雅身后的楚天道:“谁杀了我儿子,是不是这头幽魔猪?” 北夕照说道:“老主母,夕遥是被伏魔族的魔老崆燮用绿噬蚁杀死。当时他正用从神庙里偷出来的圣鞭鞭打凌辱夕雅……” “住嘴!夕遥怎么会去神庙里偷圣鞭?伏魔族二十年前就被老狼主赶出了山西,根本就不可能回来。”老主母怒斥道:“夕雅,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你哥哥夕遥到底怎么了?” “还有夕寒,他为什么也没有回来?”老主母身后站立着的一名狼魔族老者追问道。他是北夕寒的父亲北夕厄,北夕部落硕果仅存的几位长老之一。 “夕寒遭遇绿噬蚁的偷袭,英勇战死。还有夕猛、夕嘉、夕亨……”夕雅将死难者的名字一一报出,从皮囊中取出北夕寒和北夕猛等人遗留的金丹,低声道:“他们不幸遭遇到亡灵潮,全都没能活着回来。这都是我的错——” 人群里响起一声声悲呼,十几位狼魔族遇难战士的母亲和妻子身躯颤栗摇摇欲坠,有控制不住的已经晕厥了过去。 场中顿时一片混乱,一名狼魔族妇女突然从人群里抢出,张开锋利的獠牙恶狠狠扑向楚天道:“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头姓慕的幽魔猪!” 她是北夕猛的母亲,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死在了三年前的大战中。现在唯一的小儿子又死了,情绪一时失控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夕雅一把抱住她,将北夕猛的金丹递送到她的手中。 北夕猛的母亲呆了呆,颤抖的双手举起儿子的金丹向着天上的红月痛苦嗥叫。 她的举动就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狼魔族人对楚天的仇恨。悲痛愤懑的情绪在人群中酝酿爆发,一个个化身作凶恶的魔狼呼吼扑击,要将楚天撕成碎片。 “保护慕成雪!”见情势即将失去控制,夕雅面如寒霜沉声下令。 跟随着她的狼魔族战士毫无迟疑,在楚天身边围绕成圈,竭力抵挡住族人的冲击。 “夕雅,把这头幽魔猪交出来。”北夕厄手握儿子的金丹双目血红,亮出獠牙扎入一名狼魔族战士的肩膀,狠狠一甩将他挑飞。 闻到了血腥,狼魔族人骨子里的凶性被进一步激发,凄厉暴戾的吼声此起彼伏, “退下去,谁再敢前进一步我就杀了他!”夕雅挡在楚天的身前,拦下气势汹汹的北夕厄。 “不要逼我召集长老会废黜你!”北夕厄望着原本该是他未来的儿媳,喉咙里嗬嗬低吼,张爪威吓夕雅。 “随你的便。”夕雅抓住北夕厄的手腕,回答道:“夕寒的死,我和你一样伤心。但这事和慕成雪无关,杀害他的是伏魔族魔老崆燮。” “啪!”夕雅的脸颊上突然被人重重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是老主母。 她怒视女儿,声嘶力竭道:“你哥哥死了,你无动于衷;夕寒死了,你不仅没有一滴眼泪,还拼命护着一头幽魔猪。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狠心女儿!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夕遥比你强,会抢走你狼主的位子,所以偷偷勾结幽魔猪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她咬牙切齿地撕扯着夕雅,越说越激动,完全失去了理智。 突然金石铿鸣,楚天掣动苍云元辰剑飞架在老主母的脖颈上,漠然道:“放开她!” 老主母呆了呆,却不相信楚天真敢伤她,将头一昂道:“你不杀我就是狗、娘养的!” 楚天没想到堂堂的北夕部落现任狼主的母亲,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等污言秽语,手腕轻轻翻转,剑锋在她的脖颈上割出一道血口。 老主母顿时面色煞白呆如木鸡,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夕雅。 夕雅轻吐一口气,说道:“收起剑,你伤着她了。” 看到夕雅抬手要阻止自己,楚天冷冷警告道:“别动!” 北夕厄勃然大怒,呵斥道:“混帐东西,敢在我面前撒野?” 楚天不为所动,剑锋再往里送,老主母终于反应过来,尖声的惊恐大叫。 周围的人全都看傻了,被哀恸和怨恨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些许,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出数尺,让出一片缓冲地带。 楚天镇定自若,对北夕照悠悠说道:“现在你可以原原本本告诉大家,北夕遥是怎么死的。我想这位老主母一定乐于洗耳恭听。” 北夕照如梦初醒,将北夕遥被杀的真相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他是大萨满的弟子又是北夕寒的表哥,说出来的话份量非比寻常,教人不得不信。 族人们这才晓得北夕遥的死可谓咎由自取,加上他素来心狠手黑飞扬跋扈,在部落里几乎人见人厌,并不得人心,激愤的情绪不由慢慢缓和下来。 “骗子!”老主母猛然一口唾沫吐向北夕照,手指楚天和夕雅全身毛发倒竖神容可怖地尖叫道:“是你,还有你……害死了我儿子!”不顾脖颈上的苍云元辰剑,赫然变身成为魔狼,张开利齿咬向楚天的咽喉。(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八章 北夕部落(下) 天空中的红月一如既往将冷辉洒向一望无垠的落霞草海,一头健硕的黑色魔鹰在月下展翅翱翔,腹下的一对铁爪紧抓着一团绿幽幽的物事。 但那不是它今天的大餐,而是一具仅剩下头颅和右臂的躯体。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忽然俯冲下来飞进了一座隐秘的地穴之中。 地穴幽长而黑暗,两侧的砂壁上镶嵌着一颗颗狰厉的狼头,内里的金丹却早已被人攫取一空,剩下的只是皮囊和骨架而已。 魔鹰放缓了飞行速度,在地穴尽头一块突兀的砂石上降落下来。 一尊盛满墨绿色汁液的魔鼎正在咕嘟咕嘟地烧煮,水面的气泡哔啵爆裂,释放出浓郁的绿雾。 在魔鼎沸腾的汁液里,北夕遥盘腿而坐,身上的器官和血肉正在缓慢地重生。 它的皮肤不再是狼魔族人特有的红色,而是变成像伏魔族人一样的碧绿,连往日浓密光洁的毛发也换作了绿幽幽的鳞甲。 魔鹰放下爪中的崆燮,一对碧睛注视北夕遥须臾,忽地开口道:“师弟,你真的认为他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崆燮肯定地点点头,说道:“他醒了。” 魔鼎之中,北夕遥缓缓睁开眼睛,迸射出慑人的妖艳寒光,冷酷而凶狠。 崆燮看着北夕遥,问道:“明白我为什么要救你么?” “明白。”北夕遥木然颔首,回答道:“但我还需要更多的力量。” 崆燮徐徐道:“你会得到的——我保证,你将要得到的会远比想象中的更多。” 北夕遥毫无喜色,说道:“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崆燮问道:“什么东西?” 北夕遥的眼中流露出刻骨铭心的怨毒,一字一顿道:“慕成雪的金丹!” “唿——”一道神奇的红色光柱从天而降,笼罩住楚天、夕雅和北夕照。 下一瞬,老主母豁然扑空,楚天、夕雅和北夕照在红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大萨满!”北夕厄愕然望向悬浮在湖面上空的古老神庙。 “夕雅,我是不会罢休的,你要为你的哥哥殉葬!”老主母落在地上换回人形,却依旧如同一头苍狼般四肢踞地,用利爪疯狂地刨起砂土,发出恶毒的诅咒。 但夕雅已经听不到老母狼的叫喊。她和楚天、北夕照被大萨满施放的秘法在瞬间移转到了神庙深处的一座僻静的宫殿中。 楚天发现,单止眼前的这座宫殿规模,就远超出自己从外面所看到的神庙本有的面积。很显然,神庙中的建筑运用上了空间秘法,层层叠叠的法阵将原本有限的空间拓展到惊人的广阔。 他的周围萦绕着成百上千朵金色的光焰,宛若萤火虫般一闪一闪在宫殿里缓缓飘浮,给人一种静谧而纯净的感觉。 站在宫殿里,不论心中有怎样的烦恼与躁动,此刻都会情不自禁地宁静下来。 在前方十丈外,伫立着一名狼魔族的青年男子,他的身上披了一件金红色的神袍,袍服背后绘有一幅红月图腾,宽大的下摆拖曳到地遮住了双脚。 若非亲眼所见,楚天根本不能相信这位北夕部落的大萨满竟是如此的年轻,甚至连他的弟子北夕照从样貌上看上去,都比自己的师傅还要老上几岁。 他的面容洁净秀气,五官精致古雅,有一种由里而外散发出来的妖异的美,以至于楚天不由觉得对方拥有如此容貌却身为男人委实可惜。 “大萨满!”“师傅!”一旁的夕雅和北夕照向他行礼问候。 大萨满朝两人点点头,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自然流露的高贵与优雅,却绝非那种刻意做作出来的倨傲。 夕雅手捧圣鞭走到他的面前,说道:“这是我哥哥从神庙偷走的东西。” 大萨满伸手接过轻轻一抖,圣鞭从他的指尖神奇地消失,没入神庙的内部空间。 “夕遥以为有了它,就能够取代你成为狼主?真傻——”他的声音柔和动听,就像一道清泉流淌过听众的心田。“不过是根又黑又难看的小棒子而已,拿它挠痒痒都嫌太短。” 似乎早已习惯大萨满这种时常发出的惊世骇俗的言论,夕雅的脸上没有一点儿吃惊之色,唇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这话不错。但不管怎么说,它毕竟是我们狼魔族至高无上的圣物,随随便便就被人从神庙里偷走总不太好吧?” “你是在责备我么?”大萨满也笑了起来,那笑容足以让所有情窦初开的狼魔族少女们怦然心动,却又透出一缕矜持与悠然。 “是你母亲从我这儿借走的。”他接着说道:“这位老太太,还是那样教人头疼。” “应该说偷走才是。”北夕照小声嘀咕道,他明白师傅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在夕雅面前为老主母保留几分颜面。要知道,圣鞭历来都由大萨满亲自保管,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外借。 对于这点夕雅同样是心知肚明,她问道:“你当时就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大萨满拍拍宽大的额头道:“说出来不好意思,那时候我刚好在洗澡,实在不方便就这么冲出门去追她。” 夕雅明晓得大萨满在信口开河,却又拿他无可奈何——谁让这家伙是个总喜欢颠三倒四的怪胎,但偏偏还是个值得所有人信任和依赖的智者。 当然,智者有时候也不免会做出些糊涂事。譬如这次,差点让夕遥利用圣鞭害死了自己。 “师傅,这次我们外出还抓获了寂然城的虎贲军都统慕成雪。”北夕照看了眼夕雅,禀报道:“虽然是仇人,但他也从夕遥的手中救下过夕雅,所以我们希望请师傅来决定如何处置。” “把难题出给我么,是夕雅的主意吧?”大萨满低下头沉吟了片刻,说道:“也好,就把这家伙留在这儿,我来和他聊聊。” 夕雅问道:“大萨满,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大萨满笑吟吟瞥了夕雅一眼,那眼神中蕴藏的意味令她无端的心头一跳,急忙掩饰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们途中遭遇了伏魔族魔老崆燮的偷袭,或许这是他们准备大举复仇的前兆。” 大萨满摇摇头道:“这我不管,你去和那些老家伙们商量吧。” 夕雅见这家伙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忍不住气道:“圣鞭丢了你不管,伏魔族卷土重来你还是不管——这样的大萨满……也太好做了吧?” 大萨满理直气壮地道:“你以为呢,不然我为什么要答应做大萨满?” 说完他把夕雅和北夕照丢在一边不管,慢条斯理地走向楚天道:“慕都统,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北夕照惊奇道:“师傅,我们还没说,您是怎么猜到的?” “笨蛋,他把剑架在老太太的脖子上,却根本没有逃走的意思,那只有两种可能。” 大萨满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要么他赌定我不会杀他,要么他有一个不得不来冒险见我的理由。恰巧我很想杀他,所以只好赌定是后一种可能。” 楚天看着大萨满侃侃而谈,将自己的来意一语洞穿,却是皱了皱眉道:“你话很多,容易舌头长茧。” 大萨满呆了呆,急忙轻咳两声道:“夕雅,夕照,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夕雅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置楚天,便道:“我也想听听他要求见你的理由。” 楚天道:“抱歉,我希望和大萨满私下说几句。” 大萨满对夕雅道:“你瞧,我和他都赞成这将是一场私人谈话。” 夕雅低哼了声,抬脚便往宫殿外走去。 北夕照看了看师傅,发现他也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以北夕照入门两年多来的经验判断,师傅的这种笑容从来不是什么好兆头,趁他没开口自己还是先溜为妙。 须臾之后,宫殿里只留下了楚天和大萨满两人。 楚天发现,大萨满绝对属于狼魔族中的异类。在自己遇见过的狼魔族人中,诸如夕雅、夕寒、夕照又或老主母等人尽管性情各异,但无不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冷与狠。 惟独眼前的大萨满幽雅得像一位诗人,让人根本无法将他与一头魔狼联系起来。 或者说这样的人假如变身成为一头魔狼,却又会是怎样的一头狼? 一头全身纯白没有丝毫瑕疵的雪狼么? 楚天好奇地想到,缓缓开口道:“我想知道如何才能进入寂灭之地?” “寂灭之地?”大萨满怔了怔,说道:“那是亡灵才会去的地方。我可以不回答么,或者你另换一个问题。” 楚天摇摇头道:“据我所知,狼魔族曾经奉幽冥皇帝的命令驻守寂灭之地多年。” “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大萨满看着楚天一脸坚决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当时每一名狼魔族战士的身上都会佩戴一块护身符,凭借它就能自由出入寂灭之地。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与流亡,北夕部落保留下来的护身符就只剩五块。” 楚天微微一笑道:“有一块就够了。” “这事你说了不算。刚才作为救护夕雅的报答,我已经如实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是我代表北夕部落族人向你复仇的时候了。”大萨满的神情沉静得可怕,轻轻道:“如果你能够击败我活着走出神庙,我保证让你如愿以偿,得到一块可以进入寂灭之地的护身符。慕都统,你准备好了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十九章 大萨满(上) “砰、啪、哗啦啦——” 华贵的珠宝,精美的玉器,整块海心翡翠雕琢的屏风,扔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老主母仍然觉得不解气,但下人们早已远远躲开,让她找不到更好的发泄对象。 这令她更加的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和伤心——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夕遥竟然死了!那是多么英俊多么聪明又多么乖巧听话的一个孩子,竟然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而造成这一切灾难的,却偏偏是夕雅。 夕雅——真后悔当初生下她的时候没有一口咬断这丫头的脖子! 老主母甩动着狼尾巴在废墟一样的屋里烦躁地来回游弋,心里懊丧地想到。 忽然,她听见有人正在推开房门。 “嗬——”老主母像一只闻到鱼腥的野猫从华丽的绒毯上一跃而起,张开獠牙就咬向那个准备进门的倒霉蛋。 来人看到一条老母狼恶狠狠从屋里蹿出,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咽喉。 “铿!”老母狼锋利的牙齿咬在来人的胳膊上,如同咬在了一块坚硬的幽金上,险些将自己的獠牙崩断,疼得她呜呜叫唤。 这时候她已经发觉进门的并不是自己的仆人,而是一个浑身长满绿色鳞甲的伏魔族爬虫! 老母狼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做梦也想不到伏魔族人竟然真地出现了,而且神出鬼没地潜入到自己的房间里! 要知道整座北夕部落的聚居地都有神庙主持的魔阵庇护,其中一项重要功能就是阻止伏魔族人利用土遁潜伏进来。 “妈!”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伏魔族爬虫忽然低声叫道。 老母狼愣了愣,她眨眨黄晶晶的眼睛,仔细打量起来。很快她就发现,这爬虫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一个人—— “夕遥?!”老母狼直盯盯望着他,不知不觉地松开牙齿,身体啪地摔在了地上。 “是我——妈,我回来了!”夕遥缓缓蹲下身,看着呜呜低嗥的老母狼,眼睛里闪烁着阴冷的凶光,徐徐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老母狼拼命点头,伸出猩红的舌头不停往儿子长满一片片可怕鳞甲的脸颊上舔、吮,眼睛里老泪纵横。 夕遥抱住老母狼的头,寒声说道:“夕雅投靠了伏魔族,我和夕寒都是她的牺牲品!我侥幸从崆燮的手中逃脱,不惜冒着被杀的危险悄悄回来,就是要揭穿她的阴谋,拯救北夕部落!” “啪!”只是一个清脆的响指,楚天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大萨满是如何念动真言结成法印的,一朵朵悬浮在宫殿中的金色光焰遽然凝铸成漫天激射的火箭从四面八方破空而至。 登时,楚天意识到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赌局。 他的灵台虽然能够映射出每一支火箭的光影,却完全不能捕捉到它们运行的轨迹。这些火箭不再是纯粹以幽冥之气凝聚成的死物,而是被大萨满赋予了鲜活生命与灵魂的精灵! 由此可见自己依旧低估了大萨满的实力。尽管会想到他的修为或许要比崆燮高出一筹,突破了大千空照之境,但倘若自己全力以赴,加之有苍云元辰剑的助力,还是应该有机会逃出神庙。 但大萨满的这道“灵箭火舞”秘法一释放出来,楚天的心就凉了半截。 他顿时明白到,自己终于遇见了第一位幽魔界中的天才魔族,而且还是位年轻的神庙大萨满。 圣阶不再是这个眼睛奇大,细声细气的狼魔族年轻人的极限,他的实力已经赫然达到窥涅化槃的恐怖地步。伏魔族三大魔老之一的崆燮若是站在他的面前,也就是袖衣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掸掸就扫地出门。 “咄!”不允许有哪怕一刹的迟疑,楚天的元神祭起,却还是来不及施展天下有雪诀。不是他的反应太慢,而是大萨满的出手实在快得惊人。 楚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同时出招,以大萨满释放秘法的速度,足以教崆燮至少死上三回。 无可奈何之下,楚天唯有身剑合一施展“天外飞仙”鼓风荡澜化作一束无坚不摧的经天长虹冲向大萨满。 他已经无暇也无力顾及慕成雪的肉身,该舍弃的时候,就不能犹豫。 “咦?”大萨满看到了楚天祭出的元神,立刻明白了许多事。 他当然晓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元神绝不是慕成雪的,秀美的脸上在闪过一抹讶异的同时,也轻轻泛起了一丝赞赏。 他倒不是因为楚天能够破釜沉舟放弃肉身,毕竟这对于任何一个狼魔族战士来说,这是最起码的坚忍与果断,并无稀奇之处。 他赞赏的是楚天在千钧一发之际所做出的正确判断——这个来历存疑的年轻人并没有像绝大多数人那样往门外逃遁,而是毅然决然地冲向了自己。 这么做不仅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超人的智慧与冷静。 此时此刻整座宫殿都被置于他的掌控之下,假如楚天一心逃跑,只能是落入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里死无葬身之地。唯一明智的选择就是扬长避短,争取短兵相接的机会从而求得一线逃生机会。 秘魔师的优势和弱点同样的突出,近身肉搏永远不是他们的擅长。只要能用苍云元辰剑逼得大萨满出现一丝慌乱,楚天的元神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有点意思——”大萨满的唇角轻轻上翘,流露出一丝近乎女性化的妩媚笑意。 按照普通人的逻辑,既然察觉到楚天并非是那个与北夕部落有不共戴天仇恨的虎贲军都统慕成雪,大萨满此刻最应该做的事便是收起秘法问明究竟。 然而大萨满多数时候都不会按照普通人的逻辑来思考问题,他已经被楚天义无反顾地反击举动激起了久违的兴奋感,很想试一试对方还能够在自己的秘法攻击下使出多少出人意料的求生手段? 于是灵箭火舞霍然绕过慕成雪的肉身,尽数朝楚天的元神招呼过来。 楚天的灵台清空一片,在灵箭火舞的逼迫下,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揣摩大萨满的古怪想法,甚至不再顾虑自己的生死。 大萨满的秘法并不以气势见长,但比起那些看起来惊天动地气吞万里的魔功绝学,他的灵箭火舞却更为可怕也更为高明。 它已从本质上超脱了单纯的力量束缚,进入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崭新境界。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是为道之谛。 八面来风,浊浪排空。顷刻间楚天便置身在没顶的惊涛骇浪中,一支支充满灵性的火箭飞翔驰骋,从每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飞射而来。恍惚里,它们仿佛不再是由人驱役的光影,而是一只只拥有自由灵魂的火鸟,在苍云元辰剑幻动出的宛若雪白色云海的光澜里尽情翱翔。 “叮叮叮叮——”楚天彻底淹没迷失在箭雨之中,只能依靠近乎本能的直觉顽强地抵抗着灵箭火舞天马行空般的攻击。 他惊愕地发觉,虽然自己正不断迫近大萨满,可是内心深处却反而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越拉越远,渐渐变得遥不可及。 这并非幻觉,而是战意与自信在对方登峰造极的秘法压迫下发生动摇的征兆。 咫尺天涯,生死一线。 大萨满的秘法丝毫不含烟火气息,更让人感应不到半点杀机。一如他此刻脸上妩媚的微笑,风清云淡不温不火,于无声之处听惊雷。 但是他的心中却略略感到一阵失望,假如楚天就这点本事,那也太没劲儿了吧? 谁知心念未已,楚天的元神中蓦然金光涌现盛开出一朵红莲。五道镜像劈裂虚空,犹如天降神兵鼓啸而至! 一样的苍云元辰,一样的天外飞仙,汇聚成浩浩汤汤不可阻挡的银白洪流,充斥在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大萨满猝不及防,就看到灵箭火舞被剑气光澜冲得七零八落,场中气势陡然逆转。 他不惊反喜,刚才差点就消散了的兴奋感被重新激起,秀气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扬,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细腻纤秀的食指向前轻点。 这举重若轻的手指一点,竟似胜过普通秘魔师用千百道手势串联而成的法印。 只见焰海剑山深处倏然倾泄下一条怒龙般奔腾的火瀑,绚烂璀璨的赤色光流以泰山压顶之势轰向楚天的镜像之一。 “砰!”镜像仿似一滴溶入火红岩浆中的水珠,在转眼间蒸发消融。 楚天视若无睹,催动苍云元辰剑一往无前,距离大萨满仅剩五丈之遥。 “砰、砰、砰!”镜像在大萨满释放出的“流火飞瀑”轰击下接二连三地涣灭,重归于遥远的虚无时空。 在楚天不断迫近大萨满的同时,炽烈瑰丽的瀑光与他之间的剧烈也越来越近。 “砰!”最后一道镜像在楚天的身边殒灭,汹涌迸流的罡风爆散开来,震得他元神微晃,苍云元辰剑亦发出嗡嗡的颤鸣。 楚天镇定逾恒,仿佛周遭的天崩地裂不过是三月里的霏霏细雨。他的剑锋所向,唯有两丈之外的那个如雪男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大萨满(下) 屋檐下一串串月牙形的风铃在叮当叮当地轻响,有只不晓得从什么地方飞来的魔鹰有气无力地蹲踞在檐角上像是在打瞌睡。 夕雅看了眼老主母虚掩的房门,心里边叹了口气迈步来到门前。 从神庙出来后,她便碰到老主母派来传信的侍女,说是要和自己好好谈谈。 无需费神猜想,夕雅就知道老主母为什么要找她。无非,无非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发作,把自己当成她的出气筒。 不过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夕雅亦感到的确需要和老主母开门见山地谈一次了。 她推开门,叫了声:“妈。” 屋里一滩狼藉,就像刚刚遭遇过暴风雨的洗劫。老主母的声音从帐帘低垂的床榻上传来道:“夕雅,你过来!” 夕雅走近床榻,低身从床脚拾起一支被摔裂的柳叶吹琴,用手轻轻抹去上面的尘灰,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那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乐器,也是他惟一会吹奏的乐器。 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和夕遥就坐在父亲的身边,听他呜呜咽咽地吹奏,不知不觉便跑了调。 看到老主母如此对待父亲最为珍爱的遗物,夕雅的心里隐隐升起怒意。但她并没有言语什么伸手拉开帐帘,猛然灵台感应到了一缕强烈的凶兆。 “唿——”一道绿影从床榻上暴起,森寒幽绿的骨刃像是隐藏在荆棘丛中的毒蛇,向夕雅吐出冰冷的蛇信。 夕雅凛然一惊,眼角的余光恰好扫到盘腿坐在床角的老主母,她的脸上正泛起一丝得意而狰狞的笑容。 两丈有多远?如果用脚量,不过是区区的十二步就可以抵达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对于像楚天这样的圣阶高手而言,好比一层吹弹可破的薄纸。 然而就这样的一点距离,楚天却赫然发现自己很可能用一生的光阴也无法走到。 两丈有多远?天涯就有多远;两丈有多近?死亡就有多近。 悬垂的火瀑犹如水银泻地,在击溃楚天的最后一道镜像后终于轮到了他的元神。 尚未接战,楚天便感觉到从火瀑之中释放而出的磅礴力量,就似决堤的大潮冲向了搁浅在岸边的独木舟,无可躲避更无力抗衡。 “砰!”火瀑和苍云元辰剑焕放出的华光剑气在一瞬间发生了激撞。 雪白的光澜仿如云岚剧烈的翻滚着向四面八方流散,绽露出苍云元辰剑晶莹雪亮的锋刃。 楚天的元神身不由己地晃动摇颤,丝丝缕缕的元气“哧哧”发散,宛如被一只巨灵大手牢牢按定在空中。 他手中的苍云元辰剑距离大萨满的眉心仅仅一丈三尺,那是一个呼吸可及的距离,但也仅止于此。 从火瀑中迸发出流焰已经能穿透剑澜直接轰击在苍云元辰剑的剑刃上,激荡的剑气如同装进了一只透明的巨茧里,愤怒的抗争不甘地涣灭。 大萨满依旧没有一点见好就收的意思,他似乎笃定的认为楚天的实力和潜力绝不会就只这点。他很想把它挖掘出来,瞧一瞧最后的宝藏会是什么?至于如此野蛮的开采行为是否会伤及楚天,好像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笑吟吟看着楚天道:“你还有什么本事,最好赶紧使出来,不然会死得很惨。” “轰——”话音尚未落下的霎那,没有丝毫的预兆,楚天扭曲跌宕的元神中自他的胸膛爆发出一团沛然莫御的血红色强光。 这强光是如此的浓烈醇厚,好像萃取凝炼了整座幽魔界所有灵气的菁华,君临天下睥睨八荒。 “喀喇喇——”流火飞瀑在红光的冲击下发出琉璃碎裂般的脆响,一片片破碎剥离,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大萨满的笑容还在脸上,尚未来得及再说什么,无坚不摧的光浪已涌到身前。 “唿——”一团亮丽的红光从大萨满的体内喷薄而出,迅速在他的身上凝结成为一层光华闪闪的火焰魔铠,神秘精美的龙章凤文在铠甲上流动闪耀,焕发出梦幻般的美丽光芒,足以抵挡住万钧雷霆。 哪知“砰”的闷响,血红色的强光径直轰击在了大萨满的“龙铠凤胄”上,竟似一柄力大无伦的巨锤敲砸在了鸡蛋上。 龙铠凤胄“喀喇喀喇”痛苦的呻吟开裂,亮红色的灵气从裂缝里汩汩冒出。 大萨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胸前的魔袍哔啵作响,呈现出无数细小的纹缝。 这身月纹魔袍是神庙千年传承的圣物,与被老主母盗走的圣鞭同属于狼魔族的镇族至宝,即使遭受到踏入窥涅化槃境界的天阶高手御剑轰杀,也能安然无恙。 ——那道从楚天元神深处遽然迸射出的红色强光,究竟是什么来历? 大萨满的嘴唇中轻吐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身形像一叶红枫般被推送出去。 楚天惊异地发觉,在红光从元神中爆射出来的霎那,自己体内的真元也受到了某种莫名力量的催发,正以不可思议地速度疯狂增长,像是要把他撑爆炸裂。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他元神深处某个地方,似乎正有样神秘的物事在觉醒,将它的意念与意志汇聚成排山倒海的狂澜灌输到自己的灵台,使得道心在电光石火之间大幅提升,霍然领悟了种种天地奥义自然玄妙。 隐隐约约地,他洞彻到隐藏于大道之间却又无处不在的那个“一”字。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不可名状。 这些从元神深处突然释放出的意念与意志,极像是一位彻悟大道玄机的导师正将自己所有的明悟与感知毫无保留地醍醐灌顶,给到了楚天。 正当楚天全身心要融入这其中的时候,眼前的红色强光霍然消失,元神深处涌出的奇异意志与意念也随之断绝。仿佛那事物在短暂地爆发后,重新归于寂灭。 楚天急运心神搜索,却再也感觉不到蛛丝马迹,就似它压根不曾存在。 但它却确确实实出现过,不仅以一道强光击退了大萨满,还将各种奇妙的意念与意志遗留了下来,并将楚天的功力提升到了抱朴境界的极致。 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来也无踪影,去也空悠悠。 宫殿里丝丝缕缕的光彩在逐渐黯淡消散,隆隆地回音兀自在振荡鼓啸。 忽然,楚天的耳畔响起了大萨满悠然动听的笑声。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也许是有生以来最为衣冠不整的一次。原本光亮柔顺的玫红色长发凌乱不堪地披散下来,身上的月纹魔袍多处破损像刚刚从火炉里捞出来的一样冉冉冒烟。 毋庸置疑,刚才楚天突如其来的一记,令得大萨满吃了不小的苦头。 但他的神容虽有憔悴,却依然闲适优雅,即看不到一丝恼怒,也没有半点惊惶,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楚天道:“难得啊,我也有失算的时候,这回可真算是自讨苦吃。夕雅早就知道了你不是慕成雪吧?难怪她会把你交给我。” 他微微闭起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感受什么,悠悠道:“好舒服,刚才从你元神中散发出了的气息里分明有一股来自大道本源的意念,那究竟是什么?真想再好好品味一次。” 楚天没吭声,默默看着大萨满自我陶醉的模样,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大萨满微笑道:“你不肯说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就再释放一回灵箭火舞,重新感受一下那道强光里蕴藏的意念和力量。” 楚天终于忍不住皱眉道:“无聊。” 大萨满不以为意道:“无聊的人是你吧?不惜冒着被我杀死的危险,也要得到一块进入寂灭之地的护身符,还真是够执着的。” 他微微展开右手的五指,掌心亮起一团白色的光亮,缓缓凝铸成为一块近似金属质地的魔符,抛向楚天道:“出门往右拐,夕照会带你离开。” 楚天接住魔符,心念微动间它便像一片薄冰似的在手里化开,徐徐融入元神中。 “告辞!”楚天元神一晃回归慕成雪的肉身,迈步走向宫殿出口。 他并没有对大萨满说诸如“后会有期”之类的客套话,不是因为矫情,而是此去寂灭之地福祸未知。如不幸战死,则自无归期;如找到了珞珈,亦当返回尘世。 所以他不想和幽魔界产生太多的瓜葛,包括慕成雪的身份亦是不得已而暂时利用,相信大萨满不会泄露真相。 当然,不相信又能如何?凭借大萨满变态的秘法修为,楚天即使有心灭口也无力办到。何况,这家伙其实并不讨人嫌。 这时大萨满也正饶有兴趣地目送着楚天离去的背影,揣度着他的真实身份和那道红色强光的来历。 他打赌楚天很快就会掉头回来——没有大萨满的特赦令,这家伙只要一踏出神庙,就会被狼魔族人的利爪和尖牙撕成碎片,然后丢进月湖里喂鱼。 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大萨满的神色微动喃喃低语道:“有趣,炽影这老家伙居然静极思动从烂泥塘里爬了出来。这倒也没什么,偏是那位老太太真让人头疼……” 蓦地,他的眼睛一亮。望着正走到宫殿出口的楚天的背影,大萨满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泛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好像已经找到了解开所有难题的金钥匙。 楚天立刻感到脊背发凉,很不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蚁杀(上) 没有绝望的人,只有绝望的心。 此时此刻的北夕遥深深地领会到了这句狼魔族古谚语里蕴含的奥妙哲理。 命运往往在一瞬间发生改变,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地狱也可能变天堂。 只要杀了夕雅,他理所当然就是下一任的狼主。 他的身上还揣着一份炽影写给夕雅的亲笔书信。当然,这封书信永远不会送到夕雅的手上,却会在她死后作为屈膝投敌认贼作父的铁证昭示族人。 现在的他因祸得福,拥有无穷的力量和不朽的身躯,比任何时候都充满将夕雅从狼主宝座上掀翻下来的自信。 绿莹莹的骨刃距离夕雅的眉心越来越近,北夕遥已经开始准备享受她的金丹被自己捏爆时发出来的悦耳脆响。 然而他在夕雅脸上看到的并非惊恐,而是一片冰凉如雪的愤怒与轻蔑。 她的娇躯向后仰倒,左手骨刃铿然弹出刺中北夕遥的右腕。 “叮!”北夕遥的手腕毫发无伤,但眼神里依旧禁不住掠过一缕惊愕。 他没有想到夕雅居然能够躲过自己处心积虑设计的偷袭,除非她早已猜到这是一个陷阱。 “父亲曾经教过我们,越安全的地方就越要保持警觉,因为危险总是突如其来。” 夕雅冷冷说道:“在捡起柳叶吹琴的时候,我恰好想到了这句话。” “嗬!”北夕遥狠厉的低吼,张开手抓住夕雅刺来的骨刃狠狠甩了出去。 “滋——”骨刃和他的手掌剧烈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却没能在鳞甲上留下哪怕一道划痕。 夕雅的娇躯摔在了绒毯上,右掌霍然击地身形又像叶片般向后飘起。 “喀嚓!”刚刚跌落的地方绿芒闪烁,北夕遥的骨刃旋踵而至在地上抓出个大坑。 夕雅的朱唇微微翕动低诵真言,双手结成法印释放出“救赎之月”。 北夕遥双腿蹲踞在地,抬头望见殷红月芒飞旋劈斩而来,于是冷冷一笑挥出骨刃。 “铿!”救赎之月应声断裂成两段残片,画出炫目的弧光削中北夕遥的双肩。 北夕遥微微皱了皱眉,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疼痛。几片破裂的鳞甲从他的肩头脱落,露出了里层的墨绿色胶质肌理。 夕雅惊讶逾甚,以救赎之月的威力竟然只能斩落几片鳞甲,北夕遥的身体之强横远远超乎了常人的想象。 这时缩在床角的老主母看到北夕遥伤到了肩膀却是心疼之极,纵身扑向夕雅叫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对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这样的狠手,有本事就把我也杀了罢!”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非常清楚夕雅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根本不做任何的防御,张牙舞爪地朝女儿扑去。 突然房间里亮起了一道红色光柱,楚天神兵天降挡在了夕雅的身前。 他尚未弄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大萨满传送到这间屋子里,就看见了两只绿幽幽的狼爪正肆无忌惮地往胸前抓来。 来不及招架闪躲,楚天的体内倏然迸发出一座金煌煌的光峰硬吃了两爪。 老主母嗷嗷惨叫,指骨差点被不动如山印震断,气急败坏地抖落着双手恶狠狠瞪视楚天道:“又是你这头幽魔猪!” 楚天很是有点莫名其妙,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北夕遥诡异的样貌时便猜到了几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何况眼前的这对极品母子的确挺招人恨。 他根本懒得开口,跨上一步擎剑在手径直向老主母斩落。 老主母大吃一惊,猛然意识到楚天压根就不在意她在北夕部落中独一无二的崇高地位。她可以在任何一个狼魔族人的面前颐指气使为所欲为,甚至连大萨满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但对楚天这么做无异于找死。 她忙不迭往后退道:“夕雅,快叫他住手!” 然而楚天的剑势比她的声音更快,苍云元辰剑霍然劈击在老主母的眉心。 老主母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闭起双眼发出恐惧的尖嚎。 “啪!”楚天到底还是看在了夕雅的面子上,没有直接取了老主母的性命。他的手腕微转用剑页击打在对方的额头上,将她拍晕过去。 北夕遥没有动,他怨毒地盯视楚天和夕雅,知道自己已错过了最佳时机。 夕雅缓缓道:“你可以将功赎罪,告诉我们伏魔族的复仇计划和崆燮的藏身处。” “想知道崆燮在哪里?没问题,我这就告诉你他的下落。”北夕遥木无表情地举起骨刃一点一点切开自己的胸膛,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然后他用双手猛地扯开胸腔,里面装着的不是五脏六腑而是数以百计喷射而出的绿幽幽魔蚓。崆燮的人头就赫然镶嵌在他的小腹中,周围爬满了一团团触目惊心的绿噬蚁,一只紧握绿魂魔杖的臂膀随之伸展出来。 ………… 天上的红月在不经意中变得饱满起来,散发出愈加浓厚的幽冷气息。 漫长的一天即将过去。炽影矗立在檐角上,静静聆听叮咚叮咚的风铃声。 远方又有一道陨雷划过天际。隔得远了,便没有感应到度朔山遭遇激撞时发出的颤栗。只是看方向,应该距离伏魔族居住的月沼甚近。 炽影收回目光,鄙夷地俯视那些在脚下来来往往的狼魔族人,张嘴打了个哈欠。 “呵——”忽然,他听见了一声长得夸张的哈欠声,就像有谁刚睡醒的样子。 炽影霍然闭嘴,但懒洋洋的哈欠声还在响。 他的鹰眼深处迸绽出一团幽绿厉芒,缓缓转动脖子往身后望去。 身后三丈远的屋顶上,一名身穿金红色月纹魔袍的狼魔族年青男子刚刚身完懒腰。看见炽影回头望向自己,他歉意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北夕雪?!”炽影立刻猜到了这名狼魔族年青男子的身份。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抢在大萨满之前出手。 但他的身躯仅是微微一动,就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视线聚焦在北夕雪的右手上。 一只胖乎乎的小火鸟如同充满弹力的小球,正在北夕雪右手掌心里一上一下欢快地蹦跳。它的小脚丫每一次落下来,都像是踩在了炽影的心头,使得他的心跳条件发射似地不住加快。 一缕寒意油然沿着炽影的背脊升起。在北夕雪出声前,他完全没有觉察到方圆十丈内有任何的异常。假如对方不宣而战,那只看上去肥嘟嘟无比憨厚可爱的小火鸟所释放出来的威能,足以把毫无防备的自己变成炭烧鹰。 即便如此,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机已经牢牢锁定了他,就像一块肉被摆在了栈板上,只等着大厨手起刀落。 炽影目不转睛地盯着北夕雪手中的小火鸟,只希望能够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自己便能施展秘法飞遁出对方气机封锁的范围,在瞬间扭转局势。 然而北夕遥修长光洁的五指看似在漫不经心地摆弄小火鸟,却是炽影有生以来所见到过的最为完美的手形——自然舒展不带一丁点烟火气,仿佛盈握奔放之间即已拿捏住道的真谛。 “你如今的成就已经在北夕岚之上。假如三年前你也在,北夕骜就不会死。” 炽影赫然意识到在展开对狼魔族报复行动之前,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太想当然的以为,北夕雪的修为绝对不可能超过自己的师傅,前任大萨满北夕岚。毕竟,这年轻人继任大萨满不过一年而且从无惊人表现,甚至更早以前自己压根就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然而一切的时间法则自然常识,在天才面前都只能被扔进垃圾场。 “那些日子我正跟随秘大师学画画。”北夕雪叹了口气道:“比起当大萨满,其实我更想成为狼魔族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师。” “你曾经做过秘籍罗秘大师的弟子?”炽影大吃一惊,压根没有听到北夕雪后半句话里的感慨。 北夕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也不能算他的弟子,不过是喝喝茶聊聊天,然后学画几幅好玩的画而已。” 炽影彻底失语。他本想利用谈话拖延时间,等待北夕雪出错。 哪料到北夕雪竟然和号称玄明恭华天第一高手的秘籍罗秘大师有如此深厚的渊源,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也彻底被对方摧毁。 “我说阿影,你还是对我很不服气吧?”北夕雪好像很会关心人的样子。 “阿影?!”炽影的眼珠子差点鼓出来,全身的鹰毛冷飕飕地往上倒竖。 北夕雪笑吟吟瞧着他,说道:“要不要我给你一个机会?” 炽影凛然一惊,警惕地凝视北夕雪道:“什么机会?” “逃跑的机会——”北夕雪似乎怕吓到炽影,很小声地说。 炽影直勾勾地盯着北夕雪,直到确信对方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这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气机蓦然一收,头顶上空有线缝隙转瞬将逝。即使明知北夕雪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走自己,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鹰唳振翅一飞冲天,宁可撞进玄穹冥流之中却也再不想跟这狼魔族的怪物照面。 “就这样走了啊?我还想跟你切磋一下书画造诣呢。”北夕雪目视狼狈逃遁的炽影轻轻打了个响指,身影消失在了屋顶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蚁杀(下) 几乎同一时刻下方的房门砰然碎裂,楚天和夕雅双双飞退飘落在屋外空地上。 “喀喇喇——”整面墙壁像筛子一样被洞穿,魔蚓万箭齐发如影随形。 “呜——”夕雅结印放出千狼奔月,成百上千头血狼冲向魔蚓。 红绿两色的光澜噼啪绞杀,血狼大片大片地溃散涣灭,完全无法阻挡魔蚓的攻势。 “轰!”摇摇欲坠的砂墙倒塌,北夕遥大步从屋里走出来,望着竭力召集血狼反扑过来的夕雅冷然道:“杀了她!” “哧——”崆燮晃动手中的绿魂魔杖,杖端的魔晶球高速运转抽空四周灵气,孕化出一蓬灰绿色的符石雨转眼遮蔽天空。 一支支冰棱般的符石倒悬下来,犹如千军万马陷阵冲杀轰向夕雅和楚天。 符石表面的光纹汩汩流动,迸射出森寒彻骨的灵力,使得石棱能够轻而易举地刺穿血狼的身体并将后者炸得粉碎。 “怎么回事?”“快来人啊!”“夕雅——” 附近的狼魔族人听到动静从四面八方赶来,却无法冲破崆燮的“符石雨林”。 北夕遥见状哈哈大笑道:“夕雅,跪下来向我求饶吧!也许我会心慈手软,让你死的时候少一点痛苦。” 楚天取到了进入寂灭之地的护身符,本不想再插手北夕部落的家事。但北夕遥嚣张的气焰和夕雅艰难的处境,却无不在促使他改变主意。 虽然珞珈带走了他的一切,但依旧留下了体内未泯的热血。 “我要光,刺得人无法睁眼的光。”他沉声对夕雅说道:“一刹就好。” 夕雅怔了怔,立即明白了楚天的意思。她没有丝毫迟疑就放弃了千狼奔月,凝聚全副心神变换法印,打出了一记“不夜之空”。 “唿——”千百道璀璨耀眼的红色流光绽放掠动,顷刻间照亮了整座北夕部落聚居地的天空。人们不由自主地闭起了眼睛,却仍然生出一种几乎被强光灼瞎双目的刺痛。 “嗯?”北夕遥也被迫合眼,有些闹不明白夕雅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他当然知道夕雅施展的是什么,但像“不夜之空”这样并无太大实战意义的秘法,自己根本就不屑于修炼。 尽管它释放出来缤纷炫目耀眼生花,可攻不能伤敌守无法护体,仅有的作用不过是驱散浓雾抑或令敌人短暂失明,但在拥有灵觉的高手面前显然不具任何效用。 “你就等着被崆燮的符石雨林轰死吧!”他充满怨毒地想道,舒展出灵觉。 “咦?”北夕遥惊异地发觉,楚天和夕雅的踪迹竟然在自己的灵台上彻底隐匿。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凝神搜索的时候,便听到崆燮一记低吼探伸绿魂魔杖将一块迅速凝铸成的硕大符石甩向右侧上空。 “铿!”犹如一道劈裂天地的雪亮闪电,苍云元辰剑从虚空深处遽然迸发,剑锋势如破竹将符石生生斩成两半。 楚天的元神仿佛融入到了这恢宏无铸的剑光之中,冲过碎裂的符石直袭北夕遥! “嗤嗤嗤——”无数条魔蚓如枯藤缠绕锁住剑锋,使得苍云元辰气势一凝。 没等北夕遥转惊为喜,楚天振腕低喝催发出云麓灵气。 “啵、啵、啵!”乳白色的灵气四散弥漫,如春阳化雪在弹指间将攀附在剑锋上的魔蚓熔炼成为丝丝缕缕的浓绿色粘稠汁液。 苍云元辰剑宛若挣脱枷锁的怒龙气势更盛,鼓风荡云纵横四海。 “你到底……”崆燮奋力举杖架住苍云元辰剑嘶声喝道。 他的灵台上不仅显现出了楚天的元神,更映射出在他背后不远处的夕雅和慕成雪的肉身,顿时隐约猜到了其中的端倪。 但楚天根本就不允许他把话说完,当即左手捏攥法印如山。十二道天机印排山倒海势如破竹,结结实实轰击在北夕遥的身上。 如果单纯比较楚天和崆燮之间的修为境界,他仍是略逊对方一筹。但一来崆燮先前遭受重创元气大伤;二来做梦也没想到慕成雪的肉身之中藏着的竟是另外一个人的元神;更重要的是秘魔师在近战中先天不足,无论是剑招掌法以及临阵反应都不能和身经百战浴血搏杀的楚天相提并论。 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十二种黯然销魂的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入崆燮的灵台,令他心神动荡焦躁癫狂,犹如一脚踏入了无尽的黑渊之底永无出头之日。 “噗!”苍云元辰剑风行水上,从绿魂魔杖上轻盈滑过刺入了崆燮的眉心。 “嗬——”崆燮难以置信地嘶吼,伸出右手抓住剑刃无力地一挣,旋即感到金丹破裂雄浑的魔元源源不绝被元辰宝珠吸入虚境之中。 他眼中的精芒迅速黯灭,五指一松右手垂落。 楚天拔出苍云元辰剑,倏然飞退没入慕成雪的肉身里。至于那个呆如木鸡的北夕遥,自然是留给了夕雅亲手处置。 夕雅守护在慕成雪的肉身旁,灵觉将楚天击杀崆燮的情形从头到尾捕捉了下来。 她的心神再次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奇异少年深深震憾,甚至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内心所受到的强烈冲击。 不过电光石火的工夫,伏魔族三大魔老之一的崆燮就被楚天用苍云元辰剑活生生刺破金丹魂魄爆碎,而且是兵不血刃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物不要说北夕部落没有,就是放眼度朔山又有几人能及? 不觉间四周刺目的炫光飞速淡灭,众人的视力逐渐恢复了过来。 夕雅蓦地一省,就看见北夕遥傻呆呆地站立原地,胸腹中的绿噬蚁在失去主人控制后,正疯狂地蚕食着他的躯体。 他一点儿不不觉得疼痛,只是冲着夕雅傻呆呆发笑,一滴滴绿色涎水从嘴角淌落。 夕雅登时醒悟到北夕遥已被楚天的十二道天机印将灵智彻底摧毁,变成了白痴。 这时候众多狼魔族人冲了进来,目睹眼前这无比诡异的一幕俱都愣住了。 万余只绿噬蚁很快就将北夕遥全身血肉吞噬殆尽,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骨架和一颗空空如也的金丹外壳。 “唿——”北夕照抢上两步撒出大把的“赤炎粉”,将尚未来得及散开的绿噬蚁焚为灰烬。 火红的焰苗继续燃烧北夕遥的骨架,慢慢将它烤得焦黑扭曲不断萎缩。 周围的人一起唱起狼魔族古老的葬歌,就这样与老狼主唯一的子嗣告别。 “夕遥,夕遥你在哪里?”忽然人群向两旁分开,老主母晕晕乎乎地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地上残余的灰烬,一时尚未反应过来,茫然问道:“这是谁死了?” “是崆燮和夕遥。”在众人一阵冗长的静默之后,北夕照回答说。 “夕遥?”老主母的脸慢慢变了,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扑倒在地上,双手捧起北夕遥的骨灰和残骸拼命地送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吞下。 她一边吞食一边喈喈疯笑道:“夕遥,你不会死!我这就把你吞回肚子里重新生出来——” ………… “啪!”九尾光鞭再一次狠狠抽击在炽影的身上,打得鳞片如雨纷落。 他龇牙咧嘴地向后飞退,双手刚要结成法印就看到北夕雪握着圣鞭的手又举了起来,忙不迭地收手道:“等一等!” “你服气了?”北夕雪轻轻拍击手里的魔棒,面带笑容看着炽影。 炽影已经恢复人形。平心而论,在伏魔族里他绝对属于那种广受少女欢迎的中年男子,英俊成熟修为卓异,而且还是地位高崇的三大魔老之首,一言一行都拥有决定全族命运的绝对力量。 但遇见北夕雪这种异类,炽影也只能自认倒霉。就在刚才,两人交手了二十余个回合,自己的身上便已吃了六下九尾光鞭。 他郁闷地瞪着北夕雪,意识到自己再次中了对方的诡计。 假如不是匆匆忙忙往玄穹冥流里逃遁,自己至少可以在北夕部落中大开杀戒制造混乱。但如今在这片鬼影子也找不到一个的虚空中,只能自求多福。 果然,这长相如同少女一般妩媚娟秀的年轻男子实在是个狠角色。 “不服——”他瞥了眼北夕雪手中的圣鞭,蔑然道:“你不过是靠它罢了。” “废话,既然能靠一根鞭子就轻轻松松搞定你,我又何必劳心费神另想它法?” 北夕雪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觉得一点不好意思,“当然,假如你想跟我较量一下书画上面的造诣,倒也可以另当别论。” 炽影自然不会上当——跟随秘籍罗学过书画的人,哪怕是个瞎子都能成为名匠。这家伙分明又要挖个大坑诱骗自己往里跳,殷鉴不远切切不可再着道。 念及与此,他冷嘿声道:“你怎么不跟我比钻土?” 北夕雪嫣红的嘴唇轻轻扬起一抹弧度,问道:“要是你又输了呢?” 炽影胸中一口怒气上涌,不假思索道:“我就拜你为师,跟你学画画!” 北夕雪的大眼睛一亮,点点头道:“一言为定!” “以红月之名!”炽影举左手发誓,稍后自己一定要将这不男不女的家伙按在砂土里,给他喂上满肚子的淤泥再一脚踩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捕猎者(上) “把他抓起来!”北夕厄恶狠狠瞪视楚天,挥手喝令几个强壮的狼魔族战士走上前去将他围住。 “住手!”北夕照大声喊道,高高举起手中的一支红色金筒:“这是大萨满颁发给慕成雪的特赦令!” “什么,大萨满要赦免这头幽魔猪?”北夕厄难以置信地一把夺过北夕照手里的金筒,魔气微吐金筒里响起大萨满独有的声音道:“我以红月之名赦免慕成雪一切罪恶,从此他就是我们狼魔族人的手足兄弟。” 四周发出一片惊异之声,人群纷纷骚动向北夕厄手中的金筒跪拜道:“诺!” 北夕厄呆立当场,喉咙里嗬嗬怒吼道:“大萨满在哪里?我要当面问他!” “夕厄长老,你找我?”人群外传来北夕雪柔和悦耳的声音。 人群向两边散开一条通道,众多狼魔族人单膝跪礼道:“大萨满!” 北夕雪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头无精打采的魔鹰,正是炽影。 直到此刻炽影还能感觉到满嘴的土腥味,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一见砂土就想吐。 “大萨满!”北夕厄虽然是部落长老,但在北夕雪面前依然必须像其他族人那样跪地施礼,然后才能发问道:“您为什么要赦免慕成雪?” 北夕雪从容说道:“因为我要用他向窠卫交换东阳部落和南月部落的两位狼主。” 楚天一怔,他从慕成雪残留的记忆里了解到居住在度朔山脉中的狼魔族人主要分成三大支系,除了北夕部落外还有东阳与南月两大部落。 就在前不久两部落的狼主被窠卫诱骗到寂然城,如今身陷囹圄危在旦夕。 北夕厄不以为然道:“东阳肇和南月儇听信窠卫的蛊惑背信弃义出卖我们,现在自食恶果成了阶下囚,这是红月对他们的惩罚。我们凭什么要救他们?” “北夕、东阳、南月都是红月的子民,我赞同大萨满的计划。”夕雅表态道。 “我还是不同意!”北夕厄充满了对楚天的仇恨,绝不甘心就这样将他放归寂然城。他依旧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因为楚天,北夕寒就绝不会死。 “这可就有点儿难办了。”北夕雪轻拍宽大的脑门,自言自语道:“听说窠卫打算逼迫两位狼主下令发动东阳、南月部落的狼魔族战士围剿我们,月沼的伏魔族也在蠢蠢欲动。我们的力量可不足以同时应付三方大军的进攻啊……” 他幽深的眼睛看向北夕厄,像是想到了一道妙计,微笑道:“不如就请夕厄长老提着慕成雪的人头前往寂然城,告诉窠卫我们死战到底的决心。” 北夕厄傻住了。他倒不是怕死,但这么做的后果…… 半晌后,他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说道:“可是窠卫会同意用这头幽魔猪交换东阳、南月两个狼主吗?” 北夕雪悠然一笑道:“没问题,我只担心这样的要价是不是太便宜窠卫。阿影,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再多加点添头呢?” 听到北夕雪问到自己,炽影全身一阵恶寒,死死闭紧嘴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 红月满盈,新的一天在平静中开始。 一艘小型魔舟平稳地行驶在落霞草海的上空,红色船帆吃足劲风宛若四面舒展的羽翼推动着魔舟前行。 北夕雪站在属于他的专用船舱里,聚精会神地作画。 炽影充当他的助手,郁闷地在一边磨墨,看上去就像是把所有的愤怒和不满全都发泄在了可怜的石砚上。 楚天坐在稍远的舱角,品尝着神庙特供佳酿,开始着手改造慕成雪的身体。 酒是用北夕部落种植的灵谷酝酿的,有着一股独特的幽香。一入口,酒汁就化作了浓郁的幽冥灵气渗入五脏六腑,如同冷冽的清泉般在体内汩汩流淌,灵力尤胜过幽鳌山用八藏神归丸泡制的药酒。 但对楚天而言,他的体内并不欠缺魔气,甚至魔元也已达到抱朴境的鼎盛巅峰。只需要捅破一层窗户纸,他就能踏入守一归真的崭新境界,至少在纯粹的修为上可以比拟被自己击杀的伏魔族魔老崆燮。 “师傅,”炽影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开口道:“我最好还是回月沼走一趟。” “不是已经用金筒传书将你的命令发回月沼了么?”北夕雪全神贯注在他的画作中,懒得抬头道:“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放心族人?” “都不是。”炽影硬着头皮回答道:“但有些事情我想当面交代给碎罗师弟。” “这样啊……”北夕雪想了想,善解人意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月沼,顺便宣布收你为徒的消息。” 炽影吓了一跳,虽然说是输了赌约不得不窝窝囊囊成了大萨满的弟子,但这事若是让自己的族人晓得了,往后还怎么做人? 他急忙道:“多谢师傅关怀,但这事就不用劳动您的大驾了。” “我还是陪你去一下的好。弟子的事情,做师傅的理当上心嘛。”北夕雪一副为人师表的高风亮节。 “不用了,一来一回也太浪费工夫了。还是等咱们从寂然城回来以后再说吧。”炽影咬咬牙,再次拒绝了北夕雪的“好意”。 “真的不用,你确定?”北夕雪看着炽影,见他满面坚毅的表情,只好点点头道:“好吧,就依着你的意思。” “谢谢师傅。”炽影一口一口往下咽苦水,很想在北夕雪的脑门上凿出一个窟窿,把金丹掏出来下酒,但又不敢。 这时候北夕雪长舒一口气搁下画笔,凝目欣赏自己的画作。 “像不像?”他忽然问炽影道。 “像,像极了。”尽管炽影丝毫看不出画纸上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为了少吃苦头,还是违心地附和说。 “慕兄,你觉得呢?”北夕雪又问楚天道。 楚天站起身走到桌案边,打量北夕雪的画作须臾,没多大把握地问道:“是个人?” 北夕雪点点头,说道:“你猜我画的是谁?” 楚天又仔仔细细盯着画上的人物像瞅了半晌,却实在瞧不出这是哪位丑八怪的尊容,只好试着道:“是炽影吧?” “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是我?!”炽影深受侮辱,他可是伏魔族第一美男子! “就是嘛,阿影长得这么丑,哪能跟画上的人相比?”北夕雪的回答无疑对炽影的自信打击更为沉重,气得他直翻白眼。 “我猜不出。”楚天老老实实地承认道。 北夕雪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天,叹了口气道:“你就一点没看出来我画的是夕雅么?” 炽影彻底崩溃,结结巴巴道:“师傅……你真的跟秘大师学过书画?” 天啊,他居然会拜这个人为师学画,哪有地缝能教自己钻进去不用再丢人现眼? 楚天深有体会道:“大萨满的画作令我茅塞顿开,并由此醒悟到了一个道理。” 北夕雪迫不及待地问道:“孺子可教呀,说说你醒悟了什么道理?” 楚天肃然道:“我深感上天是公平的。它在这里为你开了门,必定会在那里关上窗。所以说你不必为自己一塌糊涂的书画资质感到自卑沮丧,因为那恰恰证明你在秘法上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北夕雪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瞅着楚天露出思索的神情。 炽影强忍着不敢笑出声音,但那想憋又憋不住的模样显得愈发的恶形恶状,心里爽到了家,就差躲在北夕雪背后朝楚天竖大拇指了。 这时夕雅从舱外走了进来,看到桌案上的画作好奇道:“这是什么?” 她拿起画纸凝神端详,最终和楚天、炽影一样放弃了猜想,问北夕雪道:“大萨满,您画的是谁?” 北夕雪略显尴尬地背过身大声咳嗽,炽影不无恶意地代为回答道:“他画的是你。” “我?”北夕雪睁大眼睛盯着画上的那张丑怪面孔,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跟自己花容月貌联系起来。 “我有那么难看么?”尽管身为狼主,统领着北夕部落数千嗜血战士,但爱美的天性仍然难以容忍北夕雪如此肆无忌惮地糟蹋自己靓丽的形象。 楚天和炽影一起坚决摇头,安慰心灵受伤的少女道:“幸好他画的不是我。” “见笑,见笑。”北夕雪打了个响指,夕雅手中的画纸光晕一闪消失不见。 夕雅恶狠狠瞪视北夕雪,警告道:“以后不准画我。还有刚才的那幅画,不准说那上面的人是我!” 北夕雪在这件事上深受孤立,不满地抱怨道:“一群不懂得审美的家伙。” 他略微沉吟,转头对炽影道:“阿影,要不下次我来画你吧。” “砰!”炽影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巨响整艘魔舟猛地一震剧烈地摇晃起来。 “我有那么重么?”套用夕雅的句式,炽影低头瞅着自己的屁股纳闷道。 “砰!”又是一声巨响,魔舟顶部的桅杆“喀喇喇”折断,船体翻滚着往下坠落。北夕照冲了进来,大声叫道:“师傅,我们遭遇到捕猎船的偷袭!” 话音未落魔舟重重坠地,舱体不堪承受巨大的冲击裂开一条条缝隙,隐隐约约就听到半空中有人在喊道:“抓活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捕猎者(下) 楚天从裂开的魔舟缝隙间纵身跃出,抬眼看见十多丈高的低空中悬浮着一艘巨型捕猎船。它的体积差不多是己方乘坐的魔舟的十倍,浑身乌黑闪亮,八面巨帆如乌云般遮蔽幽空,船尾的魔兽像是两头冥海魔鲨,正从血盆大口中喷涂出淡蓝色的光火。 捕猎船上的投石机已经停止发射,从打开的舱门中冲出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幽魔武士,向坠毁在地的魔舟气势汹汹地扑来。 “一群蠢猪。”炽影落在了楚天身边,凝视从上空扑下的幽魔武士,轻蔑地冷笑。 这群幽魔武士的实力颇高,可惜运气太差遇见了狼魔族和伏魔族中的一对最强组合。再加上楚天、夕雅、北夕照等人,足以轻松干掉一整支正规魔军的百人队。 转瞬间夕雅、北夕照和十几名狼魔族战士已经化身魔狼投入战斗,一声声惨叫从天上传来,穷凶极恶的幽魔武士血肉横飞死伤惨重。 “那艘船不错。”楚天知道不需要自己出手了,事实上在元神不出窍的状态下他的战力甚至比不上北夕照。 “是艘好船。”不知何时北夕雪站立到了楚天和炽影的身边,深表赞同道:“我们的魔舟被他们打沉了,正好用它来补偿。” “人杀光,船留下。”炽影比北夕雪更狠——开什么玩笑,一群幽魔猪也敢在自己头上动土? 北夕雪笑眯眯望向炽影,说道:“那么阿影,你就代表我们去和船主谈判吧。” 炽影一阵憋气,瞥了眼北夕雪秀气的纤指一言不发腾身变作魔鹰,展开双翅犹如一支离弦之箭射向捕猎船。 “别让我们等太久,一直站着很累人的。”北夕雪朝着魔鹰的背影叮嘱道。 不多时夕雅便率领族人解决了那二十余名从捕猎船里冲出来的幽默武士,朝船舱里乘胜追击。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魔舟里面已经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沿着过道的甲板上,到处都是被鹰爪撕裂的尸体。那些幽魔武士的头盔直接被炽影用利爪爆开从中挖出金丹,景象惨不忍睹。 “我们到底舱看看。”夕雅带领狼魔族战士顺着楼梯来到了捕猎船的底舱。 劈开过道两侧紧锁的舱门,里面是一栋栋运用空间秘法筑造的黑暗牢房。 每一间牢房里都关押着至少四十余名囚徒,全部加在一起总人数超过了八百名。 这些囚徒都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其中个头最矮的也要高过北夕照三个头。 他们肌肉黝黑健硕,浑身长满毛发宛若未开化的野蛮人,被粗壮乌黑刻满符纹的魔索捆住手脚,像柴禾一样胡乱丢弃在牢房里,不时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嚎叫。 “是巨魔族人!”夕雅微露惊讶,据她所知别说度朔山,就是整座玄明恭华天都没有巨魔族人的聚居地。换而言之,这八百多名巨魔族人是被人从其他地方转运到这里,然后准备贩卖给那些开采幽金矿的雇主。 她吩咐北夕照道:“你带人守在这里,我去找大萨满。” 她回到魔舟上层,战斗已然结束。楚天和北夕雪正在一间装饰豪华的船舱里审讯俘虏,而这家伙也是所有幽魔武士中惟一没被炽影杀死的。 当然炽影留他一命并非出于什么善心,不过想留个活口以便审问而已。 俘虏名叫恐鸢,是这艘捕猎船的船长。他原本奉命要将八百多名巨魔族奴隶押往杭焰城交给当地的矿主,不巧在经过度朔山时遭遇到楚天等人所乘的魔舟。他认出魔舟上的标记是属于狼魔族的,便仰仗着捕猎船精良的装备想以大欺小捞笔外快。结果外快没捞着,这艘捕猎船反而成为了对方的意外收获。 三两句讯问完毕,炽影建议道:“让我送他去见同伙。” 多年以来伏魔族亦有不少族人遭遇捕猎,被贩卖到幽魔界各地成为奴隶。因此和狼魔族人一样,炽影对捕猎者恨之入骨,素来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恐鸢叫道:“不要杀我,我是烈澜大人的手下!” 炽影怔了怔,问北夕雪道:“烈澜是什么东西?” 北夕雪回答道:“是玄明恭华天最大的地下势力头目,手里拥有一支近万人的私军,还有数以万计的党羽喽罗,自称‘红月亲王’。” 恐鸢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连点头说:“不错,烈澜大人就是传说中的红月亲王。你们劫掠了捕猎船,即便逃到天界也不可能躲过他的追杀。惟有放了我并归还捕猎船才有一线生机。” 炽影没吭声,缓缓将尖爪插进了恐鸢的脑门,从里面拔出一颗血淋淋的金丹,然后当仁不让地吸食一空,心满意足道:“这下可以放过你了。” 夕雅这才开口道:“大萨满,我们在底舱找到了八百多名被关押的巨魔族人。” 北夕雪道:“等我们到了寂然城再想办法送他们回家乡吧。” 夕雅轻轻颔首,晓得如果就地释放这些巨魔族人,他们之中最多只有不到两成的人能够侥幸走出度朔山。 这时猛听捕猎船外有巨钟般粗犷洪亮的声音呼喝道:“你们谁都别想逃走!” 众人闻声一怔,均都暗自诧异:难道烈澜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炽影身形闪了闪便来到船外,就看到一名身裹兽皮的巨魔族武士手握重剑顶天立地像座大山般横亘在魔舟前,浑身杀气腾腾正瞪视自己。 炽影轻蔑地哼了声,也许是先天身材瘦小的缘故,他对巨魔族人天生就没好感,冷冷道:“黑鬼,你也想尝尝关黑屋的滋味?” 巨魔族武士勃然大怒,高擎重剑凌空跨步道:“爬虫看剑!” 他如同一座能够移动的山丘,仅仅往前迈了一步就跨过了三丈距离,黑黝黝的重剑虎虎生风幻动海潮般的光澜涌向炽影。 “找死!”炽影最不爱听的就是“爬虫”这两个字,当即双手结成法印施出一道“符石雨林”。 “哧——”成百上千道尖锐的符石宛如骤雨般布列天空,向巨魔族武士轰落。 巨魔族武士面无惧色,挥舞重剑披荆斩棘。一团团黑色剑芒纵横交错,所过之处密密麻麻的符石就像豆腐块似的寸寸碎裂。 “修为不错啊——”炽影翻手召出一柄细长的魔杖,杖端同样是颗碧绿魔晶球,但比崆燮的那颗更大更亮。 他念动真言催发秘术,空中隆隆轰鸣竟浮现出一座直径超过三十丈的符石魔山,照着巨魔族武士压落下来。 巨魔族武士抬头看了眼符石魔山,口中一声爆喝举起左臂张开比桌面小不了多少的巨灵掌竟硬生生托住了魔山底座! 他的身躯震了震,往下沉落尺许随即稳住,然后猛地运劲将符石魔山砸向魔舟。 炽影微微凛然,晓得自己遇见了巨魔族中的顶尖武士。 他一边施展秘法散去符石魔山,一边飘身斜飞拉开与巨魔族武士之间的距离。 “唿——”在即将砸中魔舟的霎那,符石魔山光影浮动霍然化散成为无数细小流砂被激荡的罡风卷远。 两人的修为俱都突破了大千空照之境,一个擅长秘法突袭,一个贴身近战威猛无双,彼此间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在捕猎船外打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那巨魔族武士几次试图迫近炽影,都被对方飘忽诡异的身法避开。这时炽影早已弃守舱门,他完全可以直接仗剑冲进捕猎船。但他对洞开的舱门视而不见,怒红双目紧盯炽影,说什么也要将这爬虫斩成十七八段。 忽然船舱里传出呼喊声道:“斩天大人,快停下来——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嗯?”巨魔族武士收住重剑,雄浑的气势如山如海护持周身,以防炽影趁隙偷袭。他侧目望向捕猎船,就看见在几名陌生青年男女的陪伴下舱门里走出了一群巨魔族族人。 那出声劝阻打斗的族人名叫卢敖,曾见过斩天几次,所以能够叫出他的姓名。 但看卢敖身旁的楚天是幽魔族人,而北夕雪和夕雅却又是狼魔族,外加跟自己打得昏天黑地的那个伏魔族爬虫,斩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古怪的战队组合。 他唯恐这是对方的奸计,暗自保持警惕,问道:“那些押送你们的幽魔猪呢?” “他们全部教这几位大人杀死了。”卢敖刚从黑牢里放出来,一路亲眼见到那些幽魔族武士的残肢断体,还有那个脑门上被抓开一个血窟窿的恐鸢,便已明白了事情原委,急忙向斩天解释道:“我们的族人全都平安无事,请大人放心。” 斩天这才知道误会了对方,他性情耿直怒火来得快去得也不慢,当下朝楚天、北夕雪和夕雅三人施礼道:“对不起,我刚才救人心切。” 炽影晃身回来,冷冷道:“人说巨魔族头大无脑,果然不错。” 斩天两只巨大的牛眼往上翻,鼻子里重重哼道:“那是因为捏死个把爬虫根本就用不着动脑子。” 炽影灰绿色的眸中蒙起一层寒光,死死盯住斩天。 斩天彤红色的巨眼毫不示弱,冷笑着与炽影对视。 一场伏魔族与巨魔族顶尖人物之间的决斗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万籁俱寂中,突听“轰”的闷响捕猎船关起舱门扬帆起航。 船舱过道里,北夕照望了眼卢敖等人低声道:“师傅,咱们真不管他们了?” 北夕雪淡然道:“要不你留下来陪着那两个笨蛋?” 北夕照打了个哆嗦,说道:“我还是随身侍奉师傅的好。” 楚天站在一边没说话,只是盯着舱门在默默倒计时。 没等他数完十个数,“轰隆”一声舱门爆碎开来,炽影和斩天争先恐后挤了进来,同仇敌忾道:“是哪个混蛋下令开船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魅影(上) “人工费加上材料费差不多是八百枚幽金。”在原先属于恐鸢的客舱里,众人围坐一圈听北夕照汇报刚才修补舱门的费用。 楚天望向炽影和斩天道:“那么究竟是你们中哪一个将舱门打碎?” “他!”炽影和斩天异口同声指向对方,旋即各自一记冷哼将头扭转错开视线。 夕雅冷脸道:“那就各赔五百枚幽金。” 斩天咧嘴笑道:“北夕狼主,你好像不怎么会算账,八百的一半应该是四百。” 夕雅淡淡道:“多出的两百枚幽金是我们帮忙算账的报酬。” 北夕雪见斩天和炽影两个人脸色铁青,便悠然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况这对二位来说不过是笔小数目。嗯,要不要我帮你们再算一算每年的入项?” 炽影吓了一大跳,忙道:“不必了,我立刻付钱。”掏出一张储金卡,凝念搬运卡里的幽金,直到不多不少剩下五百枚时递给了北夕照,说道:“不就五百枚幽金么,九牛一毛罢了——黑鬼,该你了!” 斩天怒瞪炽影,大手伸进兜囊里寻摸了半天,黑脸渐渐涨红道:“我只顾追赶捕猎船,走得匆忙身上没带钱。” 北夕雪很是宽宏大量微笑道:“没关系,阿影财大气粗就让他先替你垫上。” 炽影黑着脸又掏出五百枚幽金,冲斩天说道:“月利三分,一年还清。要是赖账,我就用楼下的黑鬼抵债。” 斩天浓眉耸立,攥紧铁拳盯着炽影道:“死泥鳅,你找打?” “唿——”炽影面色一寒双手翻转法印,空中绿雾卷滚骤然幻动出一条碧蟒,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斩天的脑袋。 “砰!”斩天身形暴跳吼声如雷,单手抓住圆桌往碧蟒头上猛砸。 一时“乒乒乓乓”桌椅横飞,楚天、北夕雪、北夕照和夕雅不声不响退出舱外。北夕雪顺手带上房门,叮嘱北夕照道:“记得把所有损坏物品开列清单,回头让这两个家伙赔偿。” 北夕照迟疑道:“我也不清楚屋里的东西究竟值多少?” 北夕雪道:“你只管报,别忘了房间的清理费,一并也要算在他们头上。” 话音未落舱室里的打斗声戛然而止,北夕雪微微一笑取出支金筒交给楚天道:“这里面记载了一些我的修炼心得,有空不妨看两眼,或许能帮你突破守一境界。” 楚天收起金筒,轻轻拍了拍北夕雪的肩膀以示感谢。 夕雅道:“慕兄,这次委屈你做我们的人质,希望日后有机会补报。” 楚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是借花献佛。” 他指的是自己的元神寄居在慕成雪肉身里的事,夕雅和北夕雪自然听的懂,均都会意地轻轻一笑。 这时捕猎船已经缓缓驶出度朔大峡谷,进入到一片平坦开阔的河谷地带。 站在船舱通道的琉璃窗前向下俯瞰,一条由月沼发源的黑水河在荒原上蜿蜒流淌。河畔灌木茂盛,间或镶嵌着一个个焦黑巨坑,应是陨雷轰落后留下的印记。 时不时地,会从灌木丛中掠动过一两只小魔兽的身影,偶尔也能看到从黑水河里浮起如小山般的怪鱼背脊。 夕雅注视着脚下莽莽无尽的荒原,明亮的眼眸里流露出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徐徐道:“一百多年前,我们狼魔族的先辈曾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现在它却只属于窠卫。但我想如果窠卫可以,那你为什么不可以?倘若你成为寂然城主,至少会善待我们狼魔族人。” 楚天沉默须臾,说道:“我不能帮到你们什么,命运要靠自己去拼。我相信只要不放弃,在不远的将来你们还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夕雅娇躯微颤,目光流连在楚天沉静而蕴含无限忧郁的侧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北夕雪面含微笑静静旁听,忽然意味幽长地看了眼楚天道:“我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你不仅能够帮到我们,还能够远比这做得更多。” 楚天微觉凛然,莫非北夕雪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 随着捕猎船不断向前行驶,河谷中逐渐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小庄园。 这些庄园多则十几栋少则五六栋屋舍,种植着一些易于生长的幽魔界作物,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屋舍四周。 楚天回到自己的舱室里,取出北夕雪赠送的金筒,凝定心神将一缕梵度魔气注入其中。金筒“嗡嗡”微响散发出淡红色的光芒,表面镌刻的符纹随之亮起,宛若金液一般围绕筒身徐徐流动。 一缕缕意念透过金筒像清泉一样流淌进楚天的灵台,漾起圈圈涟漪。 楚天惊讶地发现,北夕雪在金筒中记载的既不是魔功心法,也不是古老秘学,而是他在突破守一境界那一瞬道心深处所萌生的种种真实感悟。 这对楚天而言,无异于北夕雪送给了自己一件意料之外的珍贵大礼。 他如今的修为已经达到抱朴境界的巅峰,道心满盈只差一步就能更上层楼,晋升守一之境。 但这样的一步之遥,对许多人很可能是用一生也无法走完的遥不可及的距离。而今北夕雪竟然将他所有参悟所得毫无保留地拱手相赠,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大。 楚天心无旁骛地吸收消化着金筒中传递出的缕缕意念,感觉自己距离那个虚无缥缈的“一”字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隐约约触摸到它的脉搏。 “咄!”他的元神霍然出窍,脱离慕成雪的肉身禁锢,霎那间身心如同插上了摩天双翼,自由而尽情地逍遥在无垠道海中。 光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捕猎船继续向南航行了一千余里后,黑水河渐渐变得宽阔,汹涌的河水在朔风的助推下掀起一道道狂澜,浩荡的涛声直冲云霄。 河两岸开始出现上百人聚居的大型庄园,成片成片的灵谷金浪翻滚,甚至还能看到商旅经过的踪迹。但相比于无边无际的河谷荒原,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那些落单的亡灵,迷路的旅人,逃亡的奴隶,还有形形色色的魔物,就在这荒原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寻找猎物的同时也随时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猎物。 夕雅来到楚天的舱室外,稍作犹豫之后她轻轻叩响了房门。 等了一会儿,舱室里没有回应,夕雅试着推了一下房门。 房门吱呀打开,舱室里幽暗寂静,楚天像雕像一样盘腿静坐仿佛没有察觉到夕雅已经走进了屋里,正在潜心洗炼改造慕成雪的肉身。 夕雅怔了怔,站立原地默然凝视楚天许久。她的俏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惊异之色,反手关上了舱门在楚天的对面悄然落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楚天睁开了双眼,两簇骇人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向夕雅微微一笑道:“代我谢谢大萨满。” 夕雅看着他,窒息须臾后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突破了守一境界?” 楚天颔首道:“水到渠成而已,但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慕成雪的肉身提升到圣阶。” 夕雅盯着楚天风清云淡的脸庞,咬咬朱唇道:“怪物!” 楚天哑然失笑,心想如果和北夕雪相比,那家伙才是真正的怪胎吧。 夕雅说道:“我们刚刚接到一个消息,就在昨天东阳和南月部落的两位狼主已经越狱逃走,窠卫布下天罗地网正在全力抓捕。我们估计,他们很可能还隐藏在寂然城里,正寻找逃回度朔山的机会。” 楚天道:“这么说你们已经不需要再用我换回两位狼主了。” 夕雅道:“我们会设法寻找到两位狼主,然后掩护他们安全撤退。你可以随时离开,但希望不要向窠卫泄露我们的行踪。” 楚天没想到夕雅和北夕雪会如此爽快地放过自己。他沉吟片刻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舱室外脚步声响起,北夕照神容凝重地来到门外,低声道:“船上出了点变故,大萨满请你们马上赶过去。” 楚天和夕雅随着北夕照来到先前众人聚会的那间舱室。没有进门,楚天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已猜到了七八分。 舱室的绒毯上,并排躺着七具巨魔族人的尸体。他们的死因不尽相同,死状也大相径庭,有身体被锐器切割成上百个尸块的,有开膛破肚五脏六腑被全部掏空的,有头颅被巨力捏爆成一团血浆肉渣的,甚至还有一具尸体只剩下了干瘪的皮囊。 斩天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双眼血红毛发戟张,凶恶地盯视着炽影道:“是不是你干的?” 炽影不屑地冷哼道:“才死了七个而已,换作我出手的话怎也要弄死百八十个。” 斩天一声怒吼扑向炽影,楚天手疾眼快按住他的右臂道:“不是他!” 斩天怒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和他是一伙儿的?” 楚天淡定自若道:“他若是凶手,早先就不会借钱给你。” 斩天呆了呆,说道:“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借钱的事情怀恨在心,所以对我的族人大开杀戒发泄怨恨。” 楚天摇头道:“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死你,而不是拿你的族人开刀。别忘了炽影说过,假如你赖帐他会用这些族人来抵债。” 斩天当然明白“抵债”的意思是什么,对于幽魔界所有的雇主们来说巨魔族人都是最强壮耐用的劳力,可以在地下市场上卖出令人乍舌的高价。 他渐渐冷静下来,却猛然听见过道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吼。(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魅影(下) 这次遇害的是一名狼魔族战士。他就倒在距离楚天等人所在的舱室不到十丈远的过道上,身旁还有一名同伴。 他的全身骨骸像是被车轮碾轧过完全碎成了粉末,金丹爆裂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地躺倒在血泊里。 “是夕皓,他的哥哥夕葭在三年前战死在老狼主的身边。”北夕照蹲下身,轻轻为遇害的同伴合上双眼。 夕雅神色冷峻,向那名呆站一旁的狼魔族战士问道:“夕昌,你看到凶手了么?” 北夕昌慢慢清醒过来,语音还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悸回答道:“风,就是一阵风……” 斩天急躁道:“说清楚点儿,是哪儿来的风?” 要知道捕猎船在航行时完全处于密封状态,荒原上的朔风根本无法吹入。 北夕昌痛苦地摇头道:“不知道,我刚感觉好像有股凉风吹过来,夕皓就倒了下去。我急忙往过道里看去——没有人没有声音,那阵风也突然消失了。” 北夕雪的嗓音依然平和从容,缓缓道:“风是不会杀人的,凶手就在船上。” 北夕照道:“方才我和斩天将军已经将所有巨魔族人排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炽影瞥向斩天,冷笑道:“要不要对我再排查一次?” 斩天怒道:“难保不是你同伙干的!” 炽影刚想反唇相讥,惨叫声再次响起。这次死的,是两名呆在船舱里的巨魔族人。而同舱的其他十几名族人和北夕皓一样,在事发时什么也没有看见。 紧张窒息的气氛逐渐在捕猎船中蔓延开来,甚至已经有不少巨魔族人叫嚷着要求离船。斩天等人再次搜遍了捕猎船内的每一个角落,但依然没能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就像北夕昌说的那样,是一缕看不到摸不着的风,带来的不是清凉而是死亡与恐惧。 假如再找不到凶手的踪迹,或许也真的只有弃船登陆这一条路可走。 夕雅一遍遍仔细检查十具遇害者的尸体,希望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谁也不想船上还有第十一个、十二个乃至更多的人被杀,但凶手在哪里? 楚天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心中有某个极为关键的疑点亟待解开。 他久久地注视北夕皓的尸体,忽然抬起头问北夕昌道:“你说风是突然消失的?” 北夕昌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楚天的眉头慢慢舒展,脸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北夕雪低声对炽影说了句什么。炽影微露诧异之色,对北夕雪点了点头。 “唿——”他的元神遽然出窍,如一缕淡淡的绿烟快逾飞电缠绕在了北夕昌的身上。北夕昌尚未来得及出声,炽影的元神已绕着他的身躯像飓风般飞旋下泻,顷刻间没入过道的甲板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立刻醒悟了炽影此举的用意,他是在模拟北夕皓遇害的场景。 当然炽影不会杀死北夕昌,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北夕昌身躯巨震如梦初醒,叫道:“就是这种风,几乎一模一样!” “铿!”斩天二话不说拔出重剑,掉头就往通向底舱的楼梯走去。 北夕雪唤道:“斩兄,你知道凶手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斩天生硬道:“但那又如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楚天微笑道:“斩天兄何必舍本逐末,我相信大萨满已经胸有成竹。” 北夕雪与楚天相视一笑,轻轻道:“船里应该是有座虚境吧。” “虚境?”炽影的元神从甲板下冒了出来,收回肉身之中。 “凶手元神出窍,肉身便失去了保护,惟有隐藏在某个我们尚未发现的虚境中才能躲过搜索。否则我们只要找到肉身毁去金丹,他的元神便会自然消亡。”北夕雪惬意地长吐了口气道:“总算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漫长的旅途还真是无聊啊。” 诸如“好玩的事情”之类的言辞,大概也只有大萨满才会说得出来吧。夕雅的心里无奈地苦笑,说道:“但是我们刚才已经非常仔细地搜查过了捕猎船中的每一个角落,并未发现通向虚境的秘法传送门。” 楚天摇摇头,回答道:“事实上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搜到。” 几乎同一瞬,夕雅、炽影就像一红一绿两道闪电般冲向了底舱。 斩天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纳闷道:“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炼石炉。”楚天不紧不慢地往过道尽头的楼梯口走去。 北夕照急忙跟上道:“但有件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假如凶手一直躲在虚境里,我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可他为什么要暴露自己,是想报仇泄愤么?” 楚天走下楼梯,说道:“也许他想到处制造恐慌迫使我们放弃捕猎船。” 斩天疑惑道:“让我们放弃捕猎船,为什么?” 楚天道:“因为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这理由是什么,现在没有人知道。但我猜大萨满多半是有了线索,所以他才会那样说。” “咦,师傅呢?”北夕照突然发现大萨满已经消失了很久。 楚天一笑没说话,走进了位于底舱尾部的一间巨大舱室。这间舱室差不多占据了整座底舱三分之一的面积,一座金灿灿的立体秘阵四通八达,将冥石被焚炼后所产生的庞大能量转化传输,源源不断地为捕猎船提供航行动力。 而在这座“炼石秘阵”的中心位置上,赫然矗立着一尊高逾三丈,直径超过两丈的巨型炼石炉。它的原理和操作方式基本上和炼丹的鼎炉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在构造方面还要更简单一些。 夕雅和炽影已经到了,两人正抬头注视飘立在炼石炉风洞前的北夕雪施展秘法开启通向虚境的传送门。 “差不多了吧,”北夕雪退开两步,望着风洞中熊熊燃烧的红色光焰,轻轻打了个响指道:“居然在传送门上设了三道禁制,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嗡——”随着响指清脆的声音落下,炼石炉中的光焰倏然透过风洞暴涨出来。 北夕雪的左手漫不经心地一牵一引,汹涌的光焰顿时变得不可思议的温驯,化作一条绚丽的火流萦绕着楚天、夕雅等人一圈圈地转动。 “唿——”众人迅速被炫目的红光充斥包围,在感觉到瞬间的失重之后,便被传送到了一座隐秘的虚境中。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里面一排排一列列堆放的全都是黝黑闪亮的高级魔铠装备,另外还有上千套耀眼生辉的魔兵利器,赫然便是一座价值连城的军械库。 “炽焰盔、暴虎铠、柔云甲、束水绦、天盾护心镜、踏海靴、裂龙枪、斩山刀……” 斩天站立在军械库前,怔怔望着这些只有巨人才能穿戴使用的军械装备,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身在梦中。 不要说巨魔族的普通武士,就是身为本族第一战将的他也未必能有如此近乎奢侈的配备。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果配齐眼前这样的一套装备,至少需要两万枚幽金,那相当于自己二十年的薪俸! 然而这仅仅是一套的价钱,可自己面前摆放着的却是超过了一千套的高级装备。也就是说如果谁得到了这座军械库,便可以在转眼间组建起一支阵容鼎盛的巨魔族大军!以巨魔族人单兵作战的恐怖能力和特有天赋,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严酷训练后,横扫三五千魔军根本不在话下,届时何须惧怕幽魔族人的压迫与蹂躏? 想到这里斩天的心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但他也知道这价值数千万枚幽金的装备并不属于自己,它们的主人应该是从烈澜爪牙手里夺得捕猎船的楚天、夕雅等人。 “原来如此啊。”北夕雪悠然地行走在琳琅满目的军械装备之间,眼睛里泛起淡淡的笑意。 “应该能卖不少钱吧?烈澜肯定会气得吐血。”炽影说。 和狼魔族人一样,伏魔族战士身上的鳞甲就是他们天然的防御装备,这些大号的魔铠和笨重的魔兵根本不适合他们配戴使用,只能拿到地下市场兑成幽金。 斩天一急,如果自己的身上有一笔数千万的巨款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里所有的装备统统买下来,然后配备给捕猎船上的巨魔族兄弟们。但他根本就没带钱,何况即使掏空巨魔族的家底,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两千万枚幽金。 楚天注意到了斩天的神情变化,笑了笑道:“那就卖给斩天兄吧,我想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买主。” “我?”斩天愣了下,涨红了脸讷讷道:“可是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楚天微笑道:“两百枚幽金你总出得起吧?” “两百枚幽金?”斩天瞪大了眼,呆呆望着楚天感觉自己正在窒息,“你是说我只要出两百枚幽金就能买下这里所有的装备?” 说到这里他的脸愈发地热了,这根本就不是在买装备,完全就是人家送给自己的。 “开什么玩笑?”炽影冷笑道:“一顶炽焰盔都不止这价钱。” 北夕雪摇头道:“阿影啊,你还不明白么?一顶炽焰盔的价格当然不止两百枚幽金,但巨魔族战士的生命和热血却是无价之宝。” 炽影如今最怕的人就是北夕雪,尤其那声“阿影”更是叫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斩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之后才说道:“谢谢大家,可是这礼物太重了,我实在不能收下它。再说……我身上连两百枚幽金也没有。” “没关系,我借给你。”楚天取出了一张储金卡塞进了斩天的手里,“回家的路并不好走,所以你和你的同伴比任何人都更加需要这些装备。” 斩天捏着楚天送来的储金卡,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黑暗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道:“就这样开始分赃了么,未免有点迫不及待了吧?” 那个神秘残忍的凶手,终于现身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庄园主(上) 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制造了捕猎船上一系列血腥惨案的凶手居然是个少妇。 她的眼瞳如玛瑙般碧青通透,鼻梁小巧挺直红唇饱满圆润,一束淡青色的秀发垂落到腰后,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罗衣灵动飘逸拖曳到地,两只素手遮掩在袖袂里,只露出一对形似凤翅的青色魔兵。 “你是风魔族人?”楚天从慕成雪的记忆里寻找到这名少妇的出身来历。 少妇的俏脸上微露讶色,毕竟风魔族的聚居地远离玄明恭华天,而且族群稀少行踪隐秘,因此能够一眼就认出自己来历的人屈指可数。 “这批货包括船上的八百十七名巨魔族奴隶,是一位大买主向红月亲王订下的交易。”少妇很清楚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敌面前的这些强者,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能够主动放弃。 “那又如何?”夕雅漠然道:“不仅是船上的货物,你的命也我要留下!” “不错,我是杀了你们不少人。可是你们杀死的红月武士更多。”少妇说道:“不如我也和你们做笔交易——放心,我出的价码肯定会比两百枚幽金高得多。” 炽影冷然道:“没问题,只要你肯出五千万枚幽金,船上的人和货可以全部拿走。” “我哪有那么多钱?”少妇微微一笑,那妩媚的风情委实令人无法相信她的手就在前一刻碎裂了十三条生命。 “不过我可以代表红月亲王向诸位承诺,在一个月之内帮助你们杀死窠卫夺取寂然城,并且从此和狼魔、伏魔两族结成联盟!” 这是她所能打出的分量最重的底牌,相信一定能够引发对方的兴趣。 斩天的心往下一沉,紧紧按住重剑的剑柄低下头去。 假如北夕雪等人答应了少妇的交换条件,那就意味着自己不仅会失去这些装备,并且船上的八百多名同伴还将再次沦为奴隶,甚而被人训练成杀戮机器。 但他明白自己没有权力也没有力量阻止楚天、北夕雪、夕雅和炽影等人这么做。不过,他可以杀了这个少妇让交易彻底流产! 忽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摇了摇。斩天微怔抬头,就看见楚天朝自己淡淡一笑道:“那两百枚幽金,记得打张欠条给我。” 斩天吃惊地看着楚天,然后慢慢移转视线又望向身边的北夕雪、夕雅和炽影。 夕雅徐徐说道:“我是不会和杀死族人的凶手结盟的。” 少妇的眼神冷了冷,寒声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拒绝我的提议了?” 北夕雪轻轻笑道:“要拒绝一位美女还真是不容易啊。阿影,你说呢?” 炽影哼了声没言语。少妇本已黯淡的眼睛却又亮了起来,说道:“到底是大萨满,不会被愚蠢的感情左右,能够理智地作出正确的决定。” 北夕雪毫无愧色地道:“那是当然,我至少不会笨到和烈澜这样的白痴结盟。” 少妇就像捱了一闷棍,愕然道:“可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我的提议么?” “是么?”北夕雪拍拍额头,问北夕照道:“我刚才怎么说来着的?” 北夕照忍住笑,恭恭敬敬将北夕雪刚才说过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少妇问道:“大萨满,我想你指的美女不会是其他人吧?” “当然不会,可是在这里除了夕雅之外还有其他的美女吗?”北夕雪诧异地左顾右盼,说道:“为什么我没有看见,难道是眼睛出了问题?” 炽影嘿然道:“不奇怪,斑鸠总喜欢把自己当作凤凰。” 他虽然不赞成楚天和北夕雪的决定,但更不喜欢眼前的这个风魔族少妇。 少妇这才明白北夕雪是在作弄自己,一张俏脸像发胀的紫茄子,恨恨喝斥道:“你们去死吧!” 她的身影宛若一抹无法触摸无法追逐的淡青色云烟倏然飞掠,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完成了十数丈的位移,如鬼魅般出现在楚天的面前。 她非常清楚,除了被北夕雪留在外面的北夕照,在场的五个人里应属楚天的修为最弱。只要迅速突破这道的防线,她就有可能摆脱北夕雪等人的截杀逃出捕猎船。 既然军械库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她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惟今之计便要用最快速度将这消息禀报给烈澜。 她的身法灵动轻盈,仿佛一缕萦绕的风,漫天凛冽的杀机却已迫面而来。 楚天曾经见过许多以身法迅捷见长的刺客,譬如阴世家的杀手鑫太极。但在这个风魔族少妇面前,鑫太极的动作频率和冲刺速度简直好比乌龟爬。 当她的身形在空中飞舞闪烁时,便完全脱离了常人认知的极限,是电、是风、是轻烟、更是一道死亡的音符! 苍云元辰剑在激越鸣响,楚天的灵台上警兆狂涌,如根根尖针狠刺。 他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出手,甚至脑海中残留的还是风魔族少妇亭亭玉立在原地时的影像,但杀气已迫在眉睫! 而呈现在楚天眼前的,只是那一抹淡淡的青色,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招式。 “嗡——”菩提镜月印霍然放光,心念凝动间一条模模糊糊的身影如白驹过隙般在灵台之上一闪而逝。 楚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拔剑招架,连闪身躲避都成为了奢侈的念想。 千钧一发之际,他全力运转不动如山印,体内金芒暴涨护持周身,与此同时看也不看一记直拳朝前轰出。 “铿、铿!”两记清脆急促的金石脆响,风魔族少妇手中的凤翼斩切开不动如山印,在楚天的胸膛上划出两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砰!”楚天的日照神拳也重重地轰击在了风魔族少妇的身上。然而拳头击打下去的感觉,却似轰中了一团飞旋的风岚。 风魔族少妇低哼飘飞,由于速度太快以至于在身后留下了一长串残影。 她没有想到楚天会用不动如山印硬接下自己的攻击,虽然依旧给对方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却终究没能如愿突破防线。 “唰!”夕雅化身成魔狼,棕红色的光影快逾飞电从斜刺里飞扑风魔族少妇。 但对方的身速实在太快,她的眼前“咻”地青影一晃,骨刃便落在了空处。 楚天尚来不及运气封闭伤口,耳畔风声掠动风魔族少妇竟在弹指间去而复返,凤翼斩在她的掌心如风轮般呜呜转动切割过来,在瞬间就能将他的身躯碎成齑粉。 通过刚才的一记交手,风魔族少妇已然晓得了楚天的实力,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一招之间解决了这少年。因此她改变了策略,但求能够逼退楚天两尺,便足以得到一线逃生的通道。 哪知楚天一声冷笑,非但不让,反而跨步迎上一拳捣出。 在短暂的不适应后,菩提镜月印已经能够捕捉到风魔族少妇的影子。尽管仍然有些模糊不清,却足以让他作出强硬的回击。 风魔族少妇赫然一凛,不仅惊讶于楚天的反应之快,更是对他的日照神拳产生了一丝忌惮之意。 表面看来楚天的这一拳和上个回合并没有什么差别,同样是在不利情况下试图运用两败俱伤的凶悍打法破退对手保全自身。 但风魔族少妇却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这样想绝对会死得很惨。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完全被楚天的外表所迷惑。只有等真正交手之后才晓得,这个少年的实力远远不止真阶巅峰那么简单。 他的拳招、他的反应、他的智慧、他的步法乃至对于天道的领悟浸淫,根本就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所能比拟的。惟有经过百千场血战,参悟到守一归真自然奥妙的圣阶高手,才会拥有这样的实力! 如此一个人,又怎么会仅仅只是真阶的修为?! 风魔族少妇已经没有工夫去考虑这些,她的凤翼斩中途变招如重峦叠嶂从两侧回旋而至,绞杀楚天的日照神拳。 “铿!”铁拳脆生生地击打在凤翼斩上,十八道连绵起伏推波助澜的拳劲汹涌澎湃,像洪潮一样生生迫入魔兵之中。 风魔族少妇卷身后跃,犹如一条旋舞的青绸,左脚脚尖以快到肉眼完全无法跟进的频率在楚天的小腹上连点七下。 楚天的身形晃了晃,吐气扬声掣动苍云元辰剑振臂劈出! “唿——”一蓬蓬绿莹莹的飞砂如同排浪般配合着楚天的剑势朝风魔族少妇的后背掩袭而来,炽影的“沙尘暴”到了。 少妇的瞳孔一下收缩,终于抑制不住流露出淡淡的惊慌。 但她终究是烈澜麾下的翘楚高手,在霎那里便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嗖!”她的身形再次翻卷,将后背完全亮给了苍云元辰剑,凤翼斩幻动精芒割破涌来的飞砂,以迅雷掩耳之势逆流而上扑向炽影。 在楚天面前碰壁后,她只能改弦易辙试试自己的运气。如果能够欺近到炽影身前十步之内,便还有一线脱逃的生机,毕竟再强的秘魔师也不会是近战的高手。 “噗!”背心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苍云元辰剑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背上劈开一道直透肺腑的血槽。更为可怕的是,雄浑凌厉的剑气冲入经脉之中,使得她气血翻腾身形为之一滞。 “哧哧——”飞砂仿似波浪般向两旁翻滚,与炽影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凤翼斩散发出的冷光已映照到了他的脸上。 但就在这时候一道山一样的巨影遮挡住了炽影的身形,斩天的重剑在咆哮中奔腾,就像海一般淹没了风魔族少妇最后的那一点希望之光。(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庄园主(下) 在排山倒海的剑浪压迫下,风魔族少妇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迎头撞上巨树的蚍蜉,娇躯毫无悬念地弹飞了出去。 巨魔族战士的经脉异常粗壮,使得他们能够比相同修为境界的对手承受更加浑厚猛烈的魔气冲击,从而爆发出令人战栗的恐怖力量。 斩天的重剑招式简单、暴烈而纯粹,不带任何的修饰与花巧,但就是这样的一剑,却给了风魔族少妇一记重创。 她的罗衣寸寸碎裂,肌肤像被巨锤砸爆的琉璃不停地噼啪脆响,裂开无数道细纹。一口淤血从口中勃然喷涌,好似要将五脏六腑也一起喷吐了出来。 “哐哐哐——”在撞到一排排魔铠后,她的身躯无力而脆弱地摔落在了地上。 但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即使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也要在临死前拉上一个垫背。 于是她催动心神焚烧金丹,准备凝聚所有的魔元再做最终的殊死一搏。 突然,一只冰凉的利爪带着腥风冷冷地按在了她的额头上。炽影从天而降,木无表情地看着风魔族少妇蔑然道:“斑鸠!” “卡嚓!”他的手爪深深插入少妇的颅脑,轻轻一拧抓出颗鲜血淋漓脑浆横流的金丹,就像是从棚架上摘下一只红蕃茄那么简单轻松。 斩天愤怒地瞪视炽影,毕竟风魔族少妇杀了十余名巨魔族人,他比谁都渴望能够亲手杀死对方为同伴复仇。 结果,炽影不费吹灰之力地捡到了皮夹子,还将少妇的金丹据为己有。 “混水摸鱼的爬虫。”总算记得自己还欠炽影五百枚幽金,他动的是嘴而不是剑。 “黑鬼,不要挑战我的耐心。”炽影冷冷冲着斩天翻白眼。 “铿!”出乎炽影的意料之外,斩天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就将重剑收入了鞘中。 他转过身对北夕雪、夕雅和楚天说道:“我会说服我的族人留下来,直到你们杀死窠卫完成复仇的那天。” 夕雅怔了怔,心底涌起巨大的惊喜。八百名装备精良的巨魔族战士,无疑是一支令任何统帅都梦寐以求的无敌雄师。假如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再汇合狼魔族和伏魔族的力量,复仇将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梦。 “不过我的族人需要训练和磨砺,我会用三个月的时间打造他们,那时你们会有一支真正的军队。”斩天沉声说道:“我相信,整座寂然城将会在他们的脚下颤栗!” “要我相信一群黑鬼能够踏平寂然城,还不如相信母鸡也能打架。”炽影阴阳怪气地撇撇嘴,不为别的他就是瞧着斩天不爽。 “信不信由你。”斩天这次没有争辩,只是坚定地回答说。 “大萨满?”夕雅望向北夕雪。 北夕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你是狼主,你决定。” 夕雅点点头向斩天伸出了手,低声道:“一言为定!” 斩天咧开嘴笑了笑,一只大巴掌几乎把夕雅的纤手完全包裹在了里面。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下一刻他们就要用这两双手去撼动窠卫统治下的寂然城。 然而这一刻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也不可能预料到,作为日后席卷三界流传万世的“天命之盟”肇始的“熊狼之约”已经就此悄然发端。 “看来我们在寂然城附近需要寻找一个更大的落脚点,”北夕雪悠悠道:“而且还要尽量避免幽魔人的注意。” 楚天看了眼夕雅和斩天紧握的手,微笑道:“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找个合适的地方。” 馆陶是巨麓庄园的庄主,当初他以三万五千枚幽金的价格从寂然城城主窠卫的手里买下了这块距离寂然城超过五百里地的偏僻荒土,从此便在度朔山扎下了根。 经过将近三十年的经营,巨麓庄园已经初具规模,拥有了二十多栋农舍、三十多亩灵谷和十几头莽牛。虽说在寂然城的所有庄园里依然排不上号,但馆陶已经颇为知足,并准备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在百年后传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每天红月刚刚满盈,他就会坐上牛车绕着自己的庄园走上一圈,看一看灵谷的长势,摸一摸发芽的冻草,心里便无限满足。 但在三天前,他平静而又简单的生活却被一个不速之客在突然之间彻底打破。 对方提出愿意用高出当年十倍的价格收购巨麓庄园,而且还会附赠五万枚幽金作为馆陶一家人的迁徙费用。 面对如此丰厚诱人的条件,要说馆陶一点儿也不动心那是假话。 四十万枚幽金,足够他带着一家人离开贫瘠荒芜的度朔山,回到阔别三十多年的故乡从此过上富足安康的生活。 然而在经过一番挣扎后,馆陶还是拒绝了对方。他对这片东西长不到十里,南北宽不到三里的土地已生出了浓厚的感情,更不想在晚年的时候再次背井离乡长途跋涉。何况,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在度朔山出生,而且成家立业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故乡对他们来说,只是个遥远而虚幻的名词而已。 陌生的买主并未强求,只是点了点头说:“我会再来的。”然后他就转身离去,消失在河谷涌荡的浓雾中。 馆陶开始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也曾经碰到过买家询价的事。在陌生人走后不久,他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可怕的事情便在巨麓庄园里接二连三的发生。先是靠近东面山崖的十几亩灵谷被魔物啃食殆尽,然后一条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蟒溜进了房间里将正在熟睡的小孙子咬伤,再后来成百上千条的大蟒从土里钻了出来,在巨麓庄园中游弋觅食,他豢养的十几头莽牛转眼间就成为了这群入侵者的美餐。 在最初的愤怒与惊恐之后,馆陶立刻醒悟到这一定是那个陌生人报复行动,对方是在逼迫自己卖掉巨麓庄园。 他不过是个洗髓境的灵耕夫,在幽魔界里像这样的修为渺小得譬如一只蚂蚁,面对肆虐的蟒灾根本就无力自救。 他也曾试图派大儿子前往寂然城向魔军求救,但一想到巨额的打点费用,馆陶便颓然放弃了最后挣扎。 现在馆陶只一心希望那个陌生人能够尽早出现,用四十万枚幽金买走巨麓庄园。尽管舍不得,但对馆陶而言保住全家人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将一家人聚集在用来防御盗匪抢劫的石楼里,点上所有能够燃烧的东西阻止大蟒靠近,度日如年地等待着那个给自己带来厄运的陌生人。 出人意料之外,这次登门的不是那个提出愿意用四十万枚幽金收购巨麓庄园的神秘买家,而是一个肩扛魔鹰的年轻人。 馆陶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儿面熟,好像自己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他。 等到年轻人报出姓名后,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虎贲营都统慕成雪,在度朔山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这位青年将军的凶名。 他脸色发白,赶紧带着全家人跪地行礼,头几乎压在了石板上,冷汗不由自主地从背脊上流淌下来。 “都起来说话。”“慕成雪”的语气出奇的柔和,伸手扶起馆陶年迈的母亲。 “大人——”馆陶的心一下子抽紧,惊惧地盯着楚天的手,唯恐他在瞬间掐碎老太太白发苍苍的头颅。 楚天注意到馆陶恐惧的神色,暗自苦笑了声,看起来慕成雪生前还真是不怎么招人喜欢。他放开浑身颤抖的老太太,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道:“馆庄主,我想出钱买下巨麓庄园,你开个价吧。” 馆陶吃了一惊,望着楚天“阴鹫刻毒”的脸庞立刻便想到了那些突如其来的大蟒。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慕都统才是巨麓庄园真正的买主! 他的心里油然升腾起一股怒焰,但很快就化作了深深的悲哀。像他这样的一介平民,又能拿什么来抗拒慕成雪呢? “就四十万吧。”他咽了口唾沫无力地回答。 楚天皱了皱眉,他很清楚这块土地的价值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万,馆陶显然是在敲自己的竹杠。 “慕大人,让我把他们一家全杀了,不用分文就把这座破庄园拿到手。”化身为魔鹰的炽影在楚天的肩膀上恶狠狠地说道。 馆陶全身发冷,还以为楚天是在借这头魔鹰之口在威胁自己。 他不由暗骂自己是个笨蛋。四十万枚幽金,那是对方在出动蟒群前的开价,现在捏着自己全家人的性命,自然要狠狠杀价。别忘了,他面对的不是普通的买主,而是在寂然城有“幽冥将军”之称的慕成雪。 “二十万,你们立即搬走。”楚天拿出一张储金卡,缓缓道:“不准告诉任何人是谁买下了巨麓庄园,尽快离开度朔山。” “是,大人。”馆陶哆哆嗦嗦接过储金卡,手心里全是冷汗。 楚天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看着馆陶一家人被自己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心有不忍,便叮嘱道:“路上不妨走得慢点,要多加小心才好。” 不料馆陶完全误解了楚天的意思,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双手高举储金卡哀求道:“大人饶命,钱请您全部收回,只求放过我们一家吧!” 楚天怔了怔,摇头道:“别怕,我不会杀你们,拿着钱赶紧上路吧。” 馆陶畏畏缩缩还是不敢起身,炽影不耐烦道:“快滚!” 馆陶一凛,这才让儿子把自己扶了起来。 楚天想起一事,问道:“馆庄主,外面的那些大蟒是怎么回事?” 馆陶惊魂未定,误以为楚天在试探自己的口风是否严实,忙道:“我也不清楚。” 楚天便不再多问,低低“哦”了声向馆陶摆摆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馆陶如释重负,从石楼的窗口看了眼外面的庄园,知道从此刻起这片土地已经换了主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秘藏(上) 两个时辰以后,一艘黑漆漆的捕猎船张扬风帆喷吐光焰驶入了人去楼空的巨麓庄园。在经过一片荒芜的冻土之后,捕猎船上的人看到前方褚红色的山崖下有一团篝火在幽暗中闪烁。 捕猎船按照篝火的指引,缓缓行驶进山崖下方的一座巨大地穴中,楚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大地微微颤晃了几下,捕猎船安全着陆。 舱门打开,北夕雪、夕雅、斩天等人鱼贯而出,凝目打量着眼前的这座地穴。 它若如一条蛰伏在山崖下的巨龙,深入土下二十多丈,最宽的地方足足可以同时停放十艘捕猎船。厚实的冻土在火炬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犹如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将地面世界彻底隔离。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北夕照好奇地问道。 “两年前我曾经率人追捕一个逃犯来过这里。”楚天取出有馆陶签字画押的地契交给了夕雅,“这个你收好。” 夕雅一怔道:“你要离开寂然城?” 楚天轻轻颔首,他知道自己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能为夕雅等人做的也只有这些。 “真怀念从前浪迹冥海的日子啊,”北夕雪微微一笑说:“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楚天愣了愣,看到北夕雪从袍袖里拿出了一只殷红色的魅音螺。这是幽魔界独有的魔宝,通常雌雄成对,经过秘魔师炼化后便可成为一种不可思议的传声工具。只要不出玄明恭华天,即使在十万八千里外也能清晰听到对方通过另一只魅音螺传递过来的声音。 “真是让人眼红啊,本以为师傅会传给我呢。”北夕照开玩笑地说。 “什么嘛,我不过是想在无聊的时候能找个家伙解解闷而已。”北夕雪叹了口气道:“可惜,你不能留下来和我们并肩战斗。” 楚天沉默了须臾,笑了笑道:“有了斩天和巨魔族的帮助,相信你们一定会成功。” 北夕照望向正在斩天指挥下从捕猎船里往下卸载军械装备的巨魔族人,有些怀疑道:“三个月后这些人真的能上战场么?” 楚天道:“斩天不会信口开河,他说三个月就一定是三个月。” 夕雅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憧憬之色,说道:“只要我们能够联合狼魔族三大部落的力量,加上巨魔族战士的帮助,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能够击败窠卫的魔军。” 北夕照补充道:“别忘了还有伏魔族,相信炽影和我们一样痛恨窠卫。” “他?”夕雅忘不了那些惨死在绿噬蚁下的同伴,冷哼道:“他的确痛恨窠卫,但也和窠卫一样的贪婪阴险。”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炽影化作的魔鹰拍动翅膀飞进了地穴,鹰眼扫过夕雅降落在一块突兀的砂石上,说道:“蟒群已经全部撤走,很显然是有人在暗中控制着它们。” “会是谁那么无聊?”近墨者黑,北夕照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像他的师傅。 “外面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家伙,蟒群的出没很可能和他有关。”炽影冷冷瞥了眼楚天道:“我猜他已经知道巨麓庄园换了新主人。” 楚天明白这里除了自己和炽影以外,其他人都不适宜贸然露面,便道:“炽影兄,我们去会会他。” 两人走出地穴,远远望见一名中年男子正穿过巨麓庄园朝这里走来。 他看上去走得不算太快,可转眼间就已来到了楚天的近前。注意到对方是从地穴里走出来,中年男子的眼睛霍地闪了闪,躬身向楚天行礼道:“在下乾城,拜见慕大人。” 只是一个照面,楚天已然觉察到这个名叫乾城的中年男子城府极深,很可能是名深藏不露的秘魔师。 他一面猜测乾城的来意,一面漠然道:“我从没见你。” 乾城不卑不亢地抬起身道:“在下是红月亲王殿下的随身幕僚,素来籍籍无名也难怪慕大人会不认得。” 楚天暗自微凛,但转念想到假如风声已经泄露,乾城绝不会孤身前来送死。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颔首道:“原来你是烈澜的人。” 乾城看到楚天面露笑意,也是微微地一笑,从袖口里取出一张储金卡道:“慕大人,在下来得匆忙只能略备薄礼请您笑纳。” 楚天的眼神一冷,说道:“这是我给馆陶的储金卡。” 乾城道:“一个贱民也敢收受大人的钱,他是活得腻味了。” 楚天凝视乾城淡然自若的脸庞,徐徐道:“你杀了馆陶?” 乾城悠然一笑,左手食指上的银色魔戒遽然闪光,释放出一颗颗血淋淋的首级。 这是他随身佩戴的储物戒指,楚天的左手食指上也有类似的一枚,内里空间足够装下十大车的货物。 “加上馆陶一共十四颗人头,全都在这里,请大人恕在下擅做主张。”乾城说道,仿佛脚下摆放着的不是人头而是一颗颗被收获的果子。 楚天的心中杀机陡起,他暂时无法确定乾城此举是在示威还是在讨好自己。但这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家伙死定了。 再一次,他深深体会到在幽魔界中人命如草芥,没有强大的实力就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他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对乾城的不满与愤怒,淡淡地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乾城道:“不瞒大人,红月亲王殿下早已看中了这块地,在下三日前便奉命来和馆陶谈过。可惜他顽固不化,我才放出蟒群四处袭扰巨麓庄园。不想慕大人捷足先登,从馆陶手中买下了这块地。如果可以,在下愿代表红月亲王殿下另出高价,恳请大人忍痛割爱。” 烈澜居然也看中了巨麓庄园——楚天暗自一怔,难道他也想将这里当作一处秘密军事基地或者另有图谋? 他不露声色道:“我不缺钱。” 乾城从容道:“如果红月亲王殿下愿意出一百万枚幽金向大人购买巨麓庄园呢?” 楚天愈发相信烈澜对巨麓庄园肯定怀有更大的图谋,否则乾城绝不会一上手就向自己报出如此疯狂的买价。 他模拟慕成雪阴沉的眼神冷冷地注视乾城许久,鼻子里低低哼了声道:“你当我是傻瓜?” 乾城的面色变得难堪起来,须臾之后开口道:“原来慕大人也已查探到了这座山崖下埋藏的秘密。” 他的话登时印证了楚天心中的猜想,但褚红山崖底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却还是一个未解的谜团。 乾城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只银色的魅音螺,凝念运功对着它低声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魅音螺里传出一个阴沉低哑的嗓音道:“让慕成雪跟我说话。” 楚天从乾城手里接过魅音螺,将一缕魔气汩汩注入其中,对准螺口说道:“烈澜,你想要巨麓庄园?” 乾城站在旁边暗吃一惊,没想到楚天竟然狂妄到直接称呼烈澜的本名。在度朔山别说是虎贲军的都统,就算是寂然城城主窠卫也不敢这么做。 片刻后魅音螺里再次响起了烈澜的声音道:“你开个价。” 楚天的唇角逸出一缕讥嘲,回答道:“我要你全部身家。” 魅音螺里传来一声烈澜略显粗重的呼吸,“这是你还是慕老祖的意思?” 楚天道:“你还不配入我爷爷的法眼。” 烈澜竟似暗松了口气道:“两百万枚幽金,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报价。”在知道楚天的言行并非出自慕老祖的授意后,他的语气又强硬了不少。 “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楚天沉静道:“我要的是你全部的身家,另外加上乾城的一条命。这不是交易,而是命令。” “慕成雪,真以为我不敢杀你?”魅音螺里传来烈澜森冷的回应。 楚天轻蔑地冷笑道:“烈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指尖运劲喀吧脆响将魅音螺捏爆,银色的粉末如雪花般从手里纷纷扬扬朝幽空飘飞散去。 乾城的面色阴沉似水,缓缓道:“慕大人,你刚才犯下了一生中最愚蠢的错误。” 楚天冷笑不语,炽影呜地展开双翅恢复原形,嘿然道:“白痴,轮到你了!” “唿——”一团铺天盖地的符石雨林闪烁着妖艳的碧芒覆压十丈方圆,在霎那之间便将乾城的身影彻底吞没。 乾城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停留在楚天肩头上的魔鹰竟然会是伏魔族的顶尖秘魔师所化。原本以为自己单枪匹马足以搞定慕成雪这纨绔子弟,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只是慕成雪如何会跟伏魔族连成一气,却是他怎也想不通的事。 他急忙念动真言凝捏法印,迅速打出了一道“掘地三尺”。 脚下的冻土隆隆轰鸣如惊涛骇浪平地掀起,澎湃着团团卷荡的雾光撞向符石雨。 “砰砰砰——”两道幽土秘法在空中激烈对撞,绽开一蓬蓬肆虐狂乱的烟尘光雾,迸流的罡风像利箭般撕裂空气绞杀万物。 短暂的僵持之后,乾城释放的冻土狂澜在符石雨林凶狠的催压之下渐渐涣散崩溃露出了败相。 他的修为原本就比炽影略逊一筹,况且伏魔族人对于幽土奥义的领悟与感知得天独厚远远胜过普通的幽魔族人。即使在相同境界修为的条件下,乾城的幽土秘法也不是炽影的对手。 乾城见势不妙,身形突然一晃抢在符石轰落之前急速向冻土里遁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秘藏(下) “砰!”楚天踞地挥拳,一记回光返照轰击在身前的冻土上。 大地发出微微颤栗,雄浑的拳劲如滚滚浊流一泻千里向乾城脚下涌去。 乾城顿感一股罡澜袭到,往日对他来说好似水流一样的冻土登时变成了铜墙铁壁,身形一震硬生生弹了出来。 “噗噗噗!”巨锥般锋利的符石趁虚而入,刺进乾城的身体里。他的身上同时冒出了十数道金红色血泉,口中愤怒地锐啸着拔地而起扑向楚天。 楚天岿然不动神色冷漠地看着体无完肤垂死挣扎的乾城,心中没有一点怜悯。 馆陶一家在临死前,心中有过怎样的恐惧与愤怒,恐怕还以为是自己在杀人灭口吧? “铿!”苍云元辰剑霍然出鞘,化作一束雪亮的神光劈裂黑暗凌空飞斩。 又是一蓬血雨在空中飘洒开来,乾城的头颅与身躯脱离冲天而起。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未死,怨毒凶恶的眼神瞪视楚天发出恶毒的诅咒道:“慕成雪,不仅仅是你包括你的家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炽影的利爪抓爆了乾城的头颅,从颅脑内将金丹挖出,狞笑道:“废话!” 他收起金丹飘落下来,满心以为楚天会夸赞自己几句,哪知后者很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你不该杀了他。” 炽影眼睛翻白,讥笑道:“慕大人,你也会心慈手软?” 楚天淡然道:“我们还不知道红石崖下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炽影呆了呆,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但他素来性高气傲,又怎肯低头认错?当下不以为意地低哼道:“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挖不出这秘密。” 楚天微笑道:“差点忘了,你也是土遁高手。” 炽影闻言心下舒坦了不少,带点小得意的哼了声。但很快他就醒悟到自己主动钻进套子里了,别看楚天不声不响,下起绊子来却跟北夕雪有得一拼。 就这样炽影憋着一肚子鬼火在红石崖下钻地打洞折腾了整整两个时辰,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他自感脸上无光,狠劲上来索性将红石崖方圆三里之内的每一寸土地都钻了个遍,最终仍是徒劳无功。 等他铁青着脸的回到巨麓庄园里,楚天、北夕雪等人早已煮上了茶正围着圆桌悠哉游哉地休息聊天。 炽影郁闷无比地一屁股坐下,“卡嚓”脆响椅子承受不住他下坐的力量顿时四分五裂。幸好炽影反应及时,凭空扎住马步,总算没有当众出丑。 斩天笑眯眯道:“难怪炽影兄修为如此精深,敢情连坐着的时候也在修炼。” 炽影正感有火没出发,见斩天自动送上门来哪里还能忍得住?他不动声色地凝念运功,突听“喀喇喇”连串响动,斩天脚下的地面支离破碎破开一个大坑,将他连人带椅子陷了进去。 斩天勃然大怒道:“死爬虫,你敢玩阴的?把椅子赔我!” 炽影冷笑道:“这椅子是你的么?我可记得整座巨麓庄园都是慕大人买下来送给夕雅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忽听北夕雪悠悠问道:“阿影,你找出红石崖的秘密了么?” 炽影登时泄了气,恼火道:“哪有什么秘密,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斩天冷冷道:“那是你无能。” 炽影嘿然道:“我无能,那你去找给我看!” 斩天一捶胸口,高声道:“我们巨魔族人,从来不学老鼠打洞。” 炽影一记厉啸就要出手,楚天手疾眼快按住他的胳膊道:“秘密可以慢慢找,但我们要防备烈澜的报复。” 夕雅沉静道:“让他来,反正迟早会有一战。” 炽影哼道:“不错,正好抓了这混蛋逼问红石崖的秘密。” 北夕雪道:“这地方不错,易守难攻地势复杂。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试试我最近研究出来的‘翠红卷图阵’。” 斩天道:“我待会儿就去勘查巨麓山庄的地形,选择合适的地方建造几座秘魔塔,然后在周围配上暗堡、地道、壕沟、陷阱、弩机……有十来天的工夫也就够了。” 炽影没说话,低着头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楚天起身道:“我去寂然城逛一圈,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东阳和南月狼主的消息。” 夕雅抬起头惊讶道:“你不走了?” 楚天笑笑道:“麻烦是我惹的,总不好拍拍屁股就走人吧。” 尽管他的心早已飞向了寂灭之地,但也无法就这样丢下这群在幽魔界新结识的朋友。相信,珞珈一定能了解自己的心意。 北夕照道:“烈澜在寂然城里的势力不小,你孤身回去可能会有危险。” 楚天胸有成竹道:“没关系,真要有事我也可以用魅音螺和你们联络。” 夕雅忽然开口道:“我陪慕大人一起前往寂然城。” 楚天婉拒道:“不成,你的相貌特征太明显。” 夕雅嫣然一笑,从皮囊里拿出一件幽魔族少女御寒用的皮制大衣裹在娇躯上,又翻起衣领后的皮绒大帽将螓首遮住只露出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 炽影道:“你眼珠的颜色不对,还是会被人一眼认出。” 夕雅纤手翻转像变戏法似的取出两片薄如蝉翼的琉璃戴在了眼睛上,眼珠的颜色立刻变得幽蓝如海,再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她展开双臂在楚天面前转了一圈,笑吟吟道:“这样可成?” 楚天点点头,想到万一遇见东阳、南月狼主,有夕雅在旁边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当下两人收拾停当离开巨麓庄园向寂然城进发。 从巨麓庄园到寂然城大约有五百三十里,这段距离对楚天和夕雅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由于荒原上狂风凛冽御风消耗极大,同时还需随时提防从天而降的陨雷,因此两人采取了步行的方式。 饶是如此他们的速度并不亚于莽牛,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远远望到了寂然城。 陆地赫然到了尽头,度朔河的黑水浩浩荡荡流经寂然城在一片陡立的山崖前霍然飞泄,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向下俯冲消失在了茫茫冥海的云涛之中。 如果有一天黑水流尽大河干涸,这片土地上便再也无法生长灵谷,人们将不得不长途迁徙寻找新的家园。像这样因为资源枯竭而被魔族抛弃的废土,在幽魔界中比比皆是,也许要等上千万年才能重新焕发生机。 寂然城便位于度朔河谷的尽头,它没有城墙也不需要城墙,在方圆五百里的土地上聚集着一片片巍峨矗立的建筑群。 即使离得很远,楚天和夕雅也能在翻滚的雾气深处依稀看到寂然塔正向天空中喷发出红色光火。那光火是用来指引魔舟启航降落,而高达三十丈的塔尖上终年都会有魔军战士守值,以防外来入侵者的偷袭。 虽然说寂然城里的建筑零零总总超过了五百栋,甚至还有像城主府那样的宏伟建筑群,但相比于辽阔的城池却依然只是星星点点的点缀而已。 空旷寂寥,即使是在寂然城给到楚天的仍旧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楚天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和夕雅首先来到位于寂然城东北方向的虎贲军军营。 寂然城统管的魔军大约在四千五百人左右,分为四军一营。其中最为神秘的便是由窠卫亲自统帅的秘魔营以及负责城防及城主卫戍的金乌军。 楚天掌管的虎贲营是一支野战军队,本来以他的资格和修为根本不可能坐到都统的宝座上。但由于慕成雪背后所隐藏的庞大势力,窠卫打破常规还是将一军都统的位子交给了他。 虎贲军的编制是一千零八十人,不过即使在幽魔界的军队里吃空饷捞偏门的陋习也同样存在。特别是慕成雪上任后变本加厉四处搜刮,以至于虎贲军的实际兵员将将满八百人。 这八百多号人分属左右两营,另外还有一支数十人的亲兵卫队,可惜有一多半死在了那场天降之灾中。 自从三年前一战击溃狼魔族,寂然城的魔军已经很久没有打仗打了,军纪逐渐松弛营中内讧斗殴现象屡见不鲜。 特别是虎贲军的魔武士,在被招募服役前差不多全是作奸犯科的盗贼匪寇,一个个嗜血如命杀人成瘾,在寂然城里横行霸道臭名远扬。于是也就可以理解像慕成雪这样完全依靠窠卫提拔上来的魔军都统,能制住麾下的这群骄兵悍将才怪。 楚天和夕雅来到军营外,只见开阔的冻土上伫立着一百多栋营房,除了几个懒懒散散的营兵在巡逻放哨,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楚天凭借慕成雪的生前记忆熟门熟路径自来到位于军营中心地带的都统府外。 两名把守在都统府前的亲兵见到楚天,例行公事般地行礼道:“都统大人!”似乎并不奇怪楚天失踪了这么多天,更没把他带回来的那个陌生少女当回事。 楚天眼皮也不抬,鼻子轻轻发出一哼,模仿慕成雪的口气道:“传罗狱和赤风速来见我。” 这两人分别是虎贲军左右二营统领,楚天找他们来是想打探一下东阳、南月狼主的消息。 不料一名亲兵道:“禀报大人,风统领率人追捕狼魔族的逃犯尚未回来。罗统领刚才喝多了,怕也不能马上来见您。” 楚天冷视回话的亲兵缓缓道:“一柱香之内我要见到罗狱。” 亲兵翻眼看了看楚天,一声不吭吊儿郎当地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质(上) 事实证明罗狱是真的喝多了,他不但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楚天足足等了三炷香的工夫,却还是不见他的人影,连带那个被派去传令的亲兵也莫名其妙蒸发了。 “慕大人,看来你的手下并不怎么听话。”夕雅刚刚洗完澡,坐在都统府的东花厅里一边陪楚天等罗狱一边品尝着侍女端上来的两碟干果。 这些干果全部是从距离度朔山一万八千里外的雍洲用魔舟运来,价格昂贵根本不是寂然城的平民所能享用。 楚天也尝了一枚“火离果”,竟是入口即化甘美无比,滋补功效甚至不输于自己曾经尝过的交梨火枣。 听到夕雅的调侃,楚天心里苦笑了声。他早已从慕成雪的记忆里了解到这位都统大人在虎贲军中的尴尬地位。真正的军权完全掌握在了罗狱和赤风两人的手中,多是时候慕成雪不过是件摆设而已。 事实上罗狱在虎贲军中的资历比慕成雪还要浅,直到三年前原先的左营统领战死在了度朔山中,他才被窠卫招募进虎贲军担当统领。 等到夕雅将两碟干果全部消灭完毕后,一身酒气的罗狱终于姗姗来迟。 他的身材异常魁梧只比巨无霸一样的斩天矮了半个头,全身穿戴银红色魔铠,走起路来铿然有声,像是有一串金雷碾过花厅。 “哗啷哗啷——”他步履蹒跚走到楚天跟前大咧咧往椅子里一座,打了个酒嗝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股酒气袭来,楚天皱了皱眉强按不快道:“有没有东阳耀和南月薰的消息?” 罗狱哈欠连天,漫不经心道:“你派人叫醒我就为这点破事?” 楚天一言不发地看着罗狱。罗狱懒洋洋地合上嘴,低垂眼帘竟然当着楚天的面打起了瞌睡。不一会儿鼾声大作,呼噜呼噜睡得甚是香甜。 夕雅似笑非笑望向楚天,似乎在说:看你能怎么样? 楚天冲她笑了笑,站起身慢慢走到罗狱身前,突然毫无征兆飞起一脚踹翻他屁股下坐的椅子。 罗狱连人带椅飞了出去。以他的修为即使在熟睡中,也绝不至于轻易被人偷袭成功,只是做梦也想不到楚天居然敢踹自己,这才毫无防备地着了道。 “哐!”罗狱庞大的身躯摔倒在地上,就像平空砸落了一道惊雷震得花厅晃颤。 “兔崽子,你找死?”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躯目露凶光瞪视楚天,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饿虎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杀气,花厅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楚天冷冷地望着他道:“是这一脚不是地方,还是你的榆木脑袋不开窍?” “你说什么?”罗狱的眼中燃起了森寒可怖的冰焰,手已抓向腰间佩戴的魔刀。 他从来没把慕成雪放在眼里过,只是隐约听说这酒囊饭袋的来头不小,连寂然城城主窠卫都颇为忌惮,这才没由着性子一刀把他给做了。 好在像慕成雪这样的纨绔子弟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又素来欺软怕硬,所以这些年和罗狱、赤风一直相安无事从不敢真的招惹到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头上。 哪里晓得今天慕成雪不知犯了什么邪,竟然在太岁头上动起了土。 罗狱杀心大炽,暗自寻思如何整死楚天。就算顾忌他的家世不能公然下手,可派上几个得力的心腹悄无声息地将这小子宰了下酒却也不成问题。 正在剑拔弩张山雨欲来之际,花厅的屋顶猛然爆裂。一条红影像闪电般扑落,掣动十支明晃晃的殷红骨刃插向罗狱的头盔。 罗狱大吃一惊拔刀劈出,电光石火之间模模糊糊看到了刺客的脸容,愕然叫道:“南月薰!” 若在平时他的修为只是略逊南阳部落的狼主一筹,业已达到圣阶的抱朴境界,二三十个回合内决不至落败。可偏巧今天喝得烂醉如泥又事起仓促,这一刀蕴含的功力远不及巅峰时的五成。 “叮”地脆响,南月薰右手骨刃压住魔刀往下猛按。 罗狱刚想运劲抗衡却感到浑身酸软发酥,经脉中魔气运行的速度也不知比往常慢了多少,顿时一口气接不上来右臂发麻被南月薰的气劲趁虚而入,手中魔刀不争气地直往下沉。 他又惊又怒,提起左拳便欲轰出。突然眼前红芒闪动,南月薰左手切入森冷锋利的骨刃抵住罗狱眉心,冷喝道:“别动!” 罗狱口中暴出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左拳不甘地垂落道:“你跑不了的!” 南月薰夺过罗狱的魔刀,警惕地盯视楚天和夕雅沉静道:“我要一艘魔舟。” 说着话从屋顶破开的洞口中又飘落下一个中年男子,正是东阳部落的狼主东阳耀。他在越狱时为了掩护南月薰受了极重的伤,却不敢暴露踪迹寻找秘魔师救治,只能强行运功压住伤势和南月薰东躲西藏逃避窠卫的追捕。 后来两人经过商议,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潜入了虎贲军的军营中隐藏了起来,同时寻找机会绑架寂然城四大都统中最不中用的那位慕成雪慕大人,好利用他要挟窠卫逃离险境。 谁知慕成雪外出多日,南月薰一直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直到刚才楚天和夕雅回到军营,两人得着消息便立刻赶来,正好撞见醉醺醺的罗狱。南月薰当机立断发动偷袭,将猝不及防的罗狱掳为人质。 这时候都统府里的亲兵听到了动静,迅速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将花厅围住。 别瞧这些军士平常松松垮垮吊儿郎当,却多是些杀人越货逃亡到寂然城存身的桀骜之徒。看到南月薰和东阳耀挟持了罗狱,不用楚天吩咐立马就在外面架起了弩机,只等都统大人一声令下就把两位狼主轰成齑粉。 楚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东阳耀和南月薰,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这两人主动找上了自己。他没有理睬暗暗向自己使眼色的夕雅,冷然注视南月薰道:“很好,反正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你若喜欢,尽管杀了。” 罗狱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意识到楚天这是在借刀杀人,自己的半截身子已经埋进了土里。 南月薰怔了怔,一时猜不透楚天究竟是虚张声势的恫吓还是水顺推舟的激将。 但她非常清楚一旦杀了罗狱,自己和东阳耀也必死无疑。 花厅外闻讯赶来救援的虎贲军魔武士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罗狱的部属。这些人看到长官被擒,一个个咬牙切齿虎视眈眈,耐心等待着营救罗狱的机会。 罗狱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嘿然道:“少废话,动手吧!”面无惧色瞠目等死。 话音未落厅外众多魔武士轰然鼓噪喝彩,一名虎贲军左营营官叫道:“老母狗,你敢动罗统领一根汗毛,咱们就把南月部落踏成平地!” 南月薰虽然年过百岁,但对狼魔族而言不过是人到中年。何况她修为精湛驻颜有术,容貌冷艳犹如少妇。闻听营官叫骂,她的眉宇间煞气一闪骨刃刺破罗狱的额头,金红色的鲜血汩汩流淌下来。 众魔军见状无不愤慨怒骂,污言秽语铺天盖地。 罗狱眉头不皱一下,目视楚天讥讽道:“慕大人,拜你所赐卑职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 楚天笑了笑,缓步走近南月薰和罗狱。东阳耀立时警觉道:“站住,你笑什么?” 楚天停住步履道:“我笑你们太天真,以为抓住了罗狱就能脱身。他不过是虎贲军左营统领,在窠卫眼里不值一提。假如能用罗狱的命换到两位狼主,我相信窠卫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罗狱闻言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楚天会突然语锋一转为自己开脱。 东阳耀和南月薰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目光中泛起的一抹忧色。 楚天的话不多却正中要害,南月薰这才发觉自己擒拿住罗狱是多么的失策。 楚天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攻心计开始奏效,便接着说道:“南月狼主,你是在后悔刚才的决定么?如果现在不是罗狱而是我落在了你们的手里,或许两位还有一线生机。” 南月薰冷哼道:“少说风凉话。一柱香内如果不见魔舟,我就杀了罗狱!” 楚天不慌不忙道:“魔舟我可以提供,但你们必须先放了罗狱。” 东阳耀冷冷道:“我信不过你。罗狱必须等到我们确信脱险后才能释放。” 楚天摇头道:“我说过,窠卫不会在乎罗狱的死活,你们根本走不了。” 南月薰冷笑道:“就算这样我们至少也有个垫背的!” 罗狱叫道:“慕大人,别理老母狗,兄弟们自会为我报仇!” 楚天看着罗狱胸有成竹道:“罗统领,我保证你今天死不了。” 南月薰轻蔑道:“幽魔猪,我看你怎么救他!” 楚天淡淡笑道:“很简单,我们做笔交易,由我换下罗狱送你们出境。” 没有人想到楚天会这样说,包括罗狱在内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花厅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楚天缓缓举起双手走向南月薰,神情从容而自信,微笑道:“南月狼主,请你放了罗统领。” 所有聚焦在楚天脸上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花厅中的空气凝滞到了极致,于死一样的寂静中等待着南月薰和东阳耀的决定。(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人质(下) “慕大人,你不会是在玩真的吧?”罗狱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天。 从落井下石到舍己救人,他的心里还无法一下子接受如此巨大的现实反差。 楚天笑了笑没说话,缓缓背过身去,正迎上了夕雅清冷的目光。 她显然猜到了楚天的计划,幽蓝色的眼眸里渐渐泛起一抹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明白的笑意。 忽然楚天感到背后一麻,南月薰素手翻飞瞬间将他全身的经脉封禁。 罗狱跌跌撞撞退开数丈,终于相信楚天是真心救自己。 他面色阴晴不定望向楚天,猛然喝道:“费时,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在半炷香里搞一条魔舟来!” 一名虎贲军左营营官高声应道:“卑职领命!”回过头来便冲一班部下吼道:“兄弟们跟我去抢条魔舟回来,谁敢阻拦就扒了他的皮!” 二十多个魔武士两眼发绿嗷嗷嚎叫,紧跟费时如同一群饿狼冲出都统府。 不到半炷香,一艘小型魔舟轰鸣着停在了都统府外。 这时经过几轮激烈的讨价还价,南月薰和东阳耀最终同意由罗狱亲自率领十余名虎贲军魔武士驾驶魔舟,将他们两人护送到度朔山大峡谷谷口。 楚天被押上魔舟,南月薰和东阳耀在他身后如影随形,让罗狱几次想下手突袭都没能得着机会。 眼看舱门就要关闭,夕雅突然纵身跃上魔舟朝着楚天的背影叫道:“大人!” 楚天回过头,看见夕雅眼眸中隐含着的担忧焦灼之色不由心里一笑,暗赞这丫头还真会演戏。他故意皱起眉头道:“你跟来做什么?” 夕雅清冷的眼波瞥过罗狱,轻声道:“我不放心您的安危。” 罗狱鼻子里重重一哼,不悦道:“小丫头,你信不过我?” 夕雅没吭声,但充满倔强的眼神分明已给出了答案。 楚天为难地望向罗狱、南月薰和东阳耀,有些无奈道:“她是我的私人护卫。” 南月薰的脸上登时露出释然之色,考虑到窠卫随时可能带人追来,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便道:“待在底舱,不准上楼。” 罗狱冷冷瞪了夕雅一眼,沉声道:“慕大人请放心,卑职知道应该怎么做。” 楚天道:“罗统领,在我印象里这是你第一次自称卑职吧?” 罗狱脸一热,没等他说话楚天已经洒然转身迈步走向通道尽头的舱室。 过了不久魔舟尾部响起隆隆轰鸣,船体一阵摇颤缓缓升空往北驶去。 楚天坐在舱室里闭目养神,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生死。 南月薰寸步不离地守在楚天身旁,灵觉舒展全身戒备,哪怕从门外哔啵燃烧的壁灯中偶尔窜起的几点火星也一样逃不过她敏锐的耳目。 忽然她的眸中掠过一缕精芒,却是发觉了夕雅正从过道里往这儿走来。 夕雅来到舱室外轻轻敲了敲门,东阳耀打开门问道:“你有什么事?” 夕雅没有说话,抬起手拉下皮绒大帽露出一头火红的秀发。 东阳耀愣了下,隐隐约约觉得面前的这个美丽少女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犹疑道:“你是——” 夕雅回答道:“东阳狼主,记得有一年沐圣节上你喝醉了酒,把我抱过头顶拉着南月狼主一起跳舞,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沟里……” “你是夕雅,北夕骜的女儿?!”东阳耀惊喜交集,将她迎入屋中反手关紧舱门。 夕雅看见楚天坐在舱室的角落里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 南月薰的心思比东阳耀要缜密许多,凝目向她打量道:“夕雅,你怎么会跟这头幽魔猪在一起?” 夕雅道:“慕都统是我们的人,他这次冒险回到寂然城就是为了营救你们。” 东阳耀面容发寒道:“夕雅,莫非你忘了我们狼魔族的血海深仇?” 夕雅沉静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砍下窠卫的人头!” 东阳耀神情稍缓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帮着这头幽魔猪说话?” 楚天忽然睁开眼,悠然道:“她不是在帮我说话,而是事实如此。” 东阳耀冷笑道:“什么事实——我只知道你的命现在就捏在我们的手心里!” “是么?”楚天的身形突然弹起,像一只隐伏于莽莽林木深处的巨隼直扑东阳耀。 东阳耀大吃一惊急忙出手封挡。由于事起仓促他甚至来不及掣出狼魔族惯用的骨刃,铁拳虎虎生风卷荡起一道道殷红发光的犀利罡锋,犹如恶狼獠牙吐露狰狞,正是东阳部落的拳法绝学“噬血狼牙拳”。 楚天双拳一摆使出“千疮百孔”迎上狼牙,一记低喝道:“夕雅!” 夕雅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晃动娇躯欺近到东阳耀的背后,探出骨刃掩袭而至。 “砰砰砰砰——”半空中拳影交错罡气纵横,千百道拳影与森寒的狼牙迎头激撞。 东阳耀在越狱时身负重伤经脉严重受损,因此不敢完全发力,打出的狼牙拳罡如梅花间竹般噼啪爆裂,根本无法突破楚天日照神拳势不可挡的狂澜大潮。 “住手!”夕雅的骨刃趁虚而入,刺破东阳耀的护体罡气紧抵在他的后脑上。 东阳耀做梦也想不到夕雅竟然会帮着与狼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慕成雪来对付自己。他的身躯一下僵硬,收住拳锋怒极低笑道:“很好,不愧是北夕骜的女儿,居然帮着外人来杀我!” 夕雅不为所动,平静道:“慕都统不是外人,帮他就等于帮助我们狼魔族。” 南月薰蹙起眉头凝视楚天道:“慕都统,你是如何解开的经脉禁制?” 楚天笑笑道:“无可奉告。” 南月薰点了点头,她知道假如楚天果真心存恶意,刚才无疑有大把的机会能置自己和东阳耀于死地,完全不用冒险陪着他们登上魔舟。但谁又能相信像慕成雪这样的魔军都统会真心实意地帮助狼魔族人,别忘了三年前正是他率领虎贲军充当先锋杀入度朔山。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过道上响起罗狱的声音问道:“慕都统,出了什么事?” 东阳耀面色一紧,森冷的目光盯在楚天的脸上,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就会毫不迟疑地扑上前去,宁死也要掩护南月薰突围。 楚天自然非常清楚东阳耀此刻心中的想法,他若无其事地对门外的罗狱说道:“我很好,你只管安心驾船。” 罗狱听到楚天语音平和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顿时暗松了口气,说道:“我刚才查点了船上的黑冥石库存,只剩下不到两百斤,恐怕无法支撑到大峡谷。” 东阳耀嘿然道:“慕都统,恭喜你有这么个好部下。” 罗狱哼了声道:“你若不信尽管去库房查看。” 南月薰望向楚天道:“慕都统,罗统领的做法可破坏了我们先前达成的协议。” 楚天从容道:“罗狱,你知不知道巨麓庄园在什么地方?” 罗狱在门外答道:“卑职知道。” 楚天道:“巨麓庄园西北方向四十里有一座小石山,我们的船就在那里降落。” 罗狱大声应道:“得令!”压根不等南月薰和东阳耀提出反对阔步而去。 东阳耀神情恼怒,瞪视楚天道:“慕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天没有回答,伸手拿出北夕雪赠送的魅音螺,凝神运气注入螺中。 不一刻魅音螺嗡嗡微响散发出红色的光晕,里面传来北夕雪懒懒的笑声道:“慕大人,这么快就想我了?” 楚天笑了笑道:“不是我想你,而是有两位朋友要见你。” “是南月东阳两位狼主?”北夕雪不愧是狼魔族的第一智者,立刻猜到了答案,愉悦地笑道:“慕大人,你可真行啊。” 楚天道:“我可不敢居功,事实上是他们自己主动找上了我。现在正逼着我的手下用魔舟护送他们离开寂然城,顺便说一句——我们准备在巨麓庄园西北面的小石山降落。” 北夕雪一点就透,呵呵笑道:“那就让我和两位狼主说上几句吧。” 楚天将魅音螺递给南月薰,含笑道:“是大萨满。” 其实无需楚天介绍,南月薰也已经听出了北夕雪极富个性的嗓音。 在度朔山的狼魔族主要有北夕、东阳和南月三大部落组成,每个部落都拥有各自的神庙和萨满,但大萨满却只有北夕雪一个。 每年的沐圣节,各部落的狼主都会按照古老的族规前往神庙,接受大萨满的圣水祝福,因此南月薰对北夕雪并不陌生。 她惊讶的发现,楚天和北夕雪竟然在魅音螺里谈笑风生,仿佛是认识了许多年的老朋友,没有一点隔阂和客套。 当下南月薰从楚天手里接过魅音螺,试着问候道:“大萨满,是您么?” “月薰吧?”魅音螺里传来北夕雪柔和悦耳的声音道:“你和阳耀怎么把我们的慕大人给抓了,实在是厉害。” 南月薰苦笑了声道:“大萨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夕雪回答道:“具体的情况等我们见面后再聊吧。现在你和阳耀只管按照慕大人的吩咐去做,要像信任红月一样地信任他。” 南月薰心头一震,嘴唇微微翕张了几下,低声道:“我明白了,大萨满。” 魅音螺上的光晕渐渐暗淡消失,北夕雪率先结束了通话。 南月薰心情复杂地将魅音螺还给楚天,说道:“对不起慕大人,希望只是个误会。” 夕雅收起骨刃,说道:“东阳狼主,刚才的事你可别介意。” 东阳耀苦笑道:“我已经彻底糊涂了。夕雅你——” 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罗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通道中,他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泛起惊怒之色,似乎在这船上又有意外发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巨魔冲阵(上) 当罗狱推门走进来的时候,舱室里的四个人已经各就各位,继续表演绑架好戏。 罗狱沉声说道:“大人,我们被一艘战舰盯上了。” 楚天微觉凛然,问道:“是窠城主追来了么?” 罗狱摇头道:“是我们虎贲军的战舰,估计来的是赤风。她命人打出灯语,要求我们立刻着陆接受检查。” 楚天点点头,同意了罗狱的猜测。虎贲军惟一的一艘战舰就掌握在赤风的手里,慕成雪虽然身为上司但也不敢向他讨要回来。 “赤风应该知道我就在这艘魔舟里吧?” 罗狱道:“大人,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怀疑赤风的另有目的,您得多加小心。” 楚天佯装惊讶道:“她不是来救我的么?” 罗狱的浓眉不以为然地朝上耸了耸,说道:“大人,您千万不能大意。赤风盯上虎贲军都统的位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因为您的存在才使他一直不能得逞。我担心他会借口营救向魔舟发动强攻,让南月薰和东阳耀一怒之下将您杀死。” 南月薰冷冷道:“罗统领,我怎么能断定这不是你和赤风在演戏?” 罗狱面露冷笑刚要说话,楚天摆摆手阻止他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不理他,不停船。”罗狱斩钉截铁道:“请大人授权我打出灯语告诉赤风,让他的战舰与我们保持十里的距离,随行保护不得擅自行动。” 夕雅问道:“赤风会乖乖听话吗?” 罗狱的脸上杀气横溢,缓缓道:“我已做好最坏的准备。大人,您必须相信我。一旦赤风动手,他不会放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楚天沉静道:“我相信你。罗统领,就依照你的建议办。” 罗狱的心里生出一丝感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楚天,转过身阔步走出了舱室。 夕雅关上门,低声问道:“我们怎么办?” 楚天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只有赌一赌运气了。希望赤风对慕成雪也是忠心耿耿,灯语一出他便乖乖从命。” 夕雅看着楚天满不在乎的模样,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不一会儿头顶上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块符石重重轰击在魔舟的桅杆上。从符石中迸发出的刺目光焰瞬间炸断了桅杆,魔舟如同折翼的小鸟在空中急速翻滚下沉。 “轰、轰、轰——”从战舰上发射过来的符石接二连三击中魔舟,迸溅起一团团浓烈的光雾。 魔舟的甲板多处毁损升起熊熊黑烟,南月薰低声道:“慕大人,得罪!”轻舒猿臂挟起楚天从缺口纵身跃下。 “嗤嗤嗤——”众人刚刚跃出魔舟,铺天盖地的魔弩化作黝黑的流光横空射到。 这些魔弩全部是由寂然城秘魔营的匠师设计炼造,破罡穿甲无坚不摧,即使真阶巅峰的高手也无力抵挡。 周围惨叫声四起,罗狱的十多个部下登时死伤过半。 罗狱怒不可遏挥舞魔刀拍飞魔弩,破口大骂道:“赤风你个贱妇,老子要把你的脑袋敲碎了喂狗!” 这时候楚天已在南月薰的保护下飘落在一片空旷无人的荒原上,远处的小石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遮挡住了巨麓庄园。 夕雅、东阳耀先后飘落到楚天的身边,罗狱带来的手下却只剩下了三名洗心境界的高手,其他人被魔弩悉数射杀。 这些部下都是跟随罗狱多年的心腹,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一下折损这么多。 罗狱神情狰狞呼喝道:“快向小石山撤退!” 在一马平川的荒原上,他们这些人只能成为符石和魔弩的活靶子,纵然拥有圣阶的实力也难以与头顶的庞然大物抗衡。 众人全速退往小石山,奔逃途中又有一名洗心境界的魔武士被魔弩射中身负重伤。罗狱一把将他夹在肋下,继续御风逃命。 楚天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魔舰的威力。它的体积和先前从红月会捕获的捕猎船不相上下,但舰艇内部拥有十二座高速运转的秘法魔阵,能够御风销金、辟水炼火,和捕猎船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一块块从魔舰里发射出来的符石锐不可当,爆发出的威能甚至超过了炽影释放的秘法,在坚硬的冻土上轰开一个个直径超过十丈的深坑。 而这仅仅是虎贲军的战舰,据说窠卫的王舰威力要更胜前者十倍,是度朔山中不折不扣的巨无霸。 前方的小石山越来越近,魔舰的指挥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舱门霍然开启。 一百多名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虎贲军魔武士从魔舰里飞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位银盔银甲素白妖娆的女魔将,手中五尺多长的银白斩仙刀迎风画动,峻声喝道:“狼魔族的逆贼,留下慕大人!” 这一百多名虎贲军魔武士在空中摆开阵形,如一堵铜墙铁壁拦住众人去路。 二十里外的小石山顿时变得遥不可及。 罗狱横刀冷笑道:“赤风,你果真是想救大人么?” “废物,若不是为了救你,慕大人何至于遇险?”赤风对罗狱嗤之以鼻道:“军营里有近千部众,你居然眼睁睁瞧着大人被那两个逆贼押送上船却无计可施,还有脸对我指手画脚?” 罗狱一声怒吼掣刀杀向赤风。他此举看似莽撞,却暗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手,希望能与赤风短兵相接一决生死。 然而赤风根本不给罗狱近身的机会,身后二十余名弩手扣动扳机,一支支黑闪闪的魔弩密如蝗雨攒射过来,将他硬生生逼退。 楚天皱眉道:“赤统领,你为何不听号令直接击沉我的坐舟?” 赤风的表情里毫无下属对上司常有的恭敬尊崇之意,高扬着眉毛用挑衅的目光在楚天脸上溜了圈道:“我知道,大人是受了逆贼胁迫才违心发出号令,所以我才斗胆抗命,相信大人一定能够体谅卑职的这一番苦心。” 说完她侧目望向南月薰和东阳耀,徐徐道:“我数到三,你们放开大人束手就擒!” 罗狱怒喝道:“贱人你敢!” 赤风恍若未闻,计数道:“一、二——” 楚天神情平静,淡淡笑道:“赤统领,你这是把我当傻瓜了。” 赤风的唇角逸出一抹冷酷无情的笑意道:“慕大人,事急从权,你懂的……” 话音未落,从小石山方向陡然传来了一阵隆隆的轰鸣,像是有一道陨雷翻滚碾压过来,荒原惊瑟地战栗起来。 赤风麾下的魔武士纷纷愕然回头观望,就看到像怒涛一样卷涌的雾气里,一排排黑盔黑甲的巨魔族战士军容鼎盛杀气冲天,宛若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席掠过莽莽荒原,雷霆万钧排山倒海地冲杀过来。 “巨魔冲阵!”赤风妖艳的面容霎时苍白,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度朔山的荒原上遭遇到巨魔族战士的冲阵绞杀。 五里、三里、一里——赤风已经能够清晰看到掩藏在黑色炽焰盔下的一张张巨魔族战士的脸庞和他们噬血疯狂的目光。 巨魔族人身材高大笨重,单兵作战的能力难以和其他魔族相提并论。为了抵抗外辱,他们的祖先历经无数血的教训,终于创造出了一种名震幽魔界的绝世战阵——巨魔冲阵! 在两军对垒时随着主将的一声号令,所有的巨魔族战士都会毫不吝啬地释放全部魔气,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无比恐怖的战力,以万夫不当的凶猛气势在瞬间碾碎敌阵,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片甲不留。 当然巨魔冲阵也有极大的缺陷,不仅无法在地形复杂的山林中施展而且不能持久,战后气力虚脱往往需要半个月以上才能完全恢复。 但此时此刻,在一马平川的荒原之上,这两百余名巨魔族战士组成的冲阵俨然就是无敌于天下的王者! 他们像全速运转的杀戮机器,以超逾御风的速度驰骋过千百丈的距离,在眨眼之间便杀到了虎贲军魔武士的背后。他们完全来不及转身应战,更没有时间重新布列阵形,就在一霎那里被黑色的狂潮彻底淹没。 巨魔族的战士二十人站成一排,前排以裂龙枪冲杀开道,后排用斩山刀扫荡策应,如同是在收割灵谷一般,将一颗颗虎贲军魔武士的人头击爆切碎。 他们的攻击招式简单粗暴但非常有效,裂龙枪和斩山刀跟本就是在直线进击。假如是单打独斗,这样不带任何虚招和花巧的招式很容易封挡破解。问题是当两百二十名巨魔族战士形如暴风骤雨,同时运刀掣枪席卷而来,立时便汇聚成为一股洪流,无坚不摧、无人能抗。 虎贲军全无招架之力,他们的魔刃根本无法刺透巨魔族战士的盔甲,即使是洗心镜的高手挥刀全力一击,也只能在对方的暴虎铠上留下一道裂痕,再看到里面还有一层柔云甲,不禁彻底地绝望。 反而,他们的盔甲和盾牌在敌人的龙枪斩刀面前就像面粉和瓷器做成的一样,弱不禁风竞相爆碎。 他们每一个人在临死前,几乎都会生出一个同样的念头:是谁从地狱里释放出这群恶魔,又是谁令他们疯狂驰骋肆意杀戮将战场当作了纵情狂欢的舞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巨魔冲阵(下) 从天堂到地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远。至少赤风已经体会到,那仅仅是一个呼吸的距离。 她面容呆板地伫立在原地,绝望地放弃了挣扎。 她不是没有抵抗过。在发现巨魔冲阵的时候,她就向空中的战舰发出指令,要留守舰中的部下立刻用符石和魔弩轰击敌阵。 然而号令发出石沉大海,魔舰中毫无反应。 赤风的心一下凉透,意识到魔舰也完了。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只是这场梦永远也不会有醒来的时候。 她麻木的眼神看着麾下战士一排排在嘶吼在挣扎在流血在倒下,心中万念俱焚。 就算杀了楚天和罗狱,如愿晋升虎贲军新都统又能如何?在一群黑色恶魔前面,很多人和事都会变得渺小而可笑。 黑色的洪涛从她的身旁呼啸而过,留下了退潮后的满地狼藉。 残肢断臂流血漂橹,赤风独身站在一百二十七具虎贲军魔武士的尸体当中,口中猛然发出癫狂的锐啸。 此时此刻没有人讥笑她,包括罗狱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一百二十七比三,这就是巨魔冲阵最终的战果。仅仅第一波的绞杀,便让战斗彻底失去了悬念。 冲阵的速度渐渐放缓,从阵列中走出一名雄伟如山的巨魔族战士,阔步来到楚天面前摘下头盔躬身施礼,微微喘息道:“斩天奉命率部赶到,听大人号令!” 这两百十九人,是他从巨魔族人中精心挑选出的曾有军营经历的精锐战士,但毕竟是仓促成军,在战场上展现出来的威力远远没有达到斩天预想中的要求,还需要更多更残酷的训练与磨砺。 楚天也曾经见过北冥山前万人血战的大阵仗,如果纯以人数比较,斩天所率的两百余人当然不算多。然而从他们身上爆发出的气势,就算魔教八旗全部加在一起也难以匹敌。 幽魔界,还真是一个绝妙之处啊。 楚天看了看正从自己身旁降速通过的巨魔族战士,沉声下令道:“原地整备,保持警惕。” “遵命!”斩天站直身躯重新戴上头盔,向麾下的部众喝令道:“原地整备,保持警惕!” 巨魔冲阵开始慢慢散开,却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列,由慢跑而快走,由快走而踱步,最后缓缓停下。 经过剧烈的搏杀和消耗,每一名巨魔族战士的盔甲里都在冒出腾腾的热气。他们的身躯微微起伏,短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但没有一个人脱下沉重的盔甲,更没有谁坐倒在地。 他们就像一支支标枪伫立在那里,抓紧时间恢复功力。 罗狱惊叹地望向斩天和他的战士,心里面不由自主地冒起一股寒意。 他无法想象,假如自己率领的虎贲军左营精锐和巨魔族战士在沙场之上狭路相逢,一个呼吸之后还能有几个人幸存? 他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沙场战将,但和所有人一样今天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巨魔冲阵的威力。 如果从巨魔族战士里随意挑选出一个来,跟自己的部下进行一对一的决斗,斩天相信能下来的一定是后者。 但如果让两百名巨魔族战士组成冲阵,和自己率领的两百名——不,是所有的左营魔武士面对面的冲杀,结局却会完全相反。 这就是阵法的威力,装备的效用。 罗狱若有所悟,开始认真思考虎贲军今后的出路。 “慕大人,这些巨魔族战士也是你的部下?”南月薰深深庆幸,对方不是敌人而是战友,否则狼魔族人就只能永远龟缩在度朔山里不能踏上荒原半步。 “他们是我的朋友。”楚天纠正道,举步走向呆如木鸡的赤风。 赤风心死如灰,看着楚天、夕雅等人向自己走近,突然咯咯地一笑道:“慕大人,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杀了我么?” 楚天摇了摇头道:“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我不杀你。” 赤风的神情蓦然变得凄厉而凶狠,咬牙切齿道:“慕成雪,你不要后悔!” 楚天仰起头,冷笑一声讥诮道:“你……?还不值得我后悔。”迈步走过赤风,向她头顶上方的战舰行去。 罗狱一急,叫道:“慕大人,这个贱人可放不得!” 夕雅在旁悄声道:“罗统领,慕大人只说他不杀女人,可没说不准别人杀她。” 罗狱恍然大悟,狞笑着逼近赤风道:“贱人,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么?” 赤风的眼中现出惊惶之色,厉声叫道:“慕成雪你等着,会有人为我报仇的!” 罗狱立刻猜到赤风是要焚丹爆元玉石俱焚,却哪里容许她这样做?抢在对方焚烧金丹之前,魔刀脱手飞出贯脑而过。 这时候空中的战舰缓缓降落在楚天身前,从舱门里走出一名陌生的伏魔族男子,向他躬身行礼道:“慕大人,在下碎罗,奉命夺取战舰接应大人。” 楚天怔了怔,本以为是炽影到了,结果这次来的是他的师弟,同为伏魔族三大魔老之一的碎罗。 碎罗看出楚天的心中诧异,说道:“我是接到师兄的命令,带领五百名本族精锐战士赶来巨麓庄园听命。” 两人交谈的时候南月薰和东阳耀也已跟到楚天的身后。看到伏魔族的顶尖秘魔师碎罗在恭恭敬敬和楚天说话,两人心中的惊诧委实无以复加,这才真正相信了大萨满和夕雅所说的话。 罗狱收住魔刀,看了看楚天又望了望碎罗和斩天,最终将视线移转到夕雅的脸上,犹疑低问道:“丫头,你真的是慕大人的私人护卫?” 要知道像慕成雪这样大有来头的世家弟子,家族为其配备上一两个修为精湛的贴身护卫并不稀奇,因而罗狱起初对夕雅的身份并未产生怀疑。 夕雅徐徐道:“罗统领,谢谢你手刃赤风,为我们狼魔族人又了结了一笔血债。” 她褪下皮绒大帽,接着说道:“我是北夕部落狼主——北夕骜的女儿北夕雅。” “北夕雅?”罗狱目瞪口呆,脱口问道:“那慕大人他——” 楚天回过头望向罗狱,微笑道:“我是他们的朋友。” 这简直是罗狱一生中所听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但很快他就相信了。 他看着含笑望着自己的楚天,明白对方是在等待自己的表态。没有什么可犹豫的,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一天之内救了自己两次,现在和未来也同样能够决定他的命运。他单膝跪地郑重地举起左掌向红月立誓道:“卑职誓死效忠大人!” 在罗狱的身后,他的三名麾下也一齐向楚天下跪立誓。 罗狱很清楚,这个誓言意味着什么。楚天的身边云集了狼魔族、伏魔族和巨魔族的首脑与精锐,这样的阵仗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昭然若揭。 他不仅不感到畏惧,反而有种久违的兴奋,体内的热血不由自主沸腾了起来。 五百里外的寂然城,一间静谧素雅的茶室里,两个男子席地而坐。 靠门边的是一位红衣青年,瘦削的脸庞俊挺而冷傲,修长的身躯宛若雕塑般盘腿坐地,一双细长的凤目半睁半闭,纤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道刚硬的线条,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事物能够引发他的兴趣。 在红衣青年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中年秘魔师,他一身苦修者的装束朴素简洁,赤裸的双足深藏在臀部底下,被灰色的袍服遮掩。他静静看着正汩汩冒出蒸汽的水壶,目光如同幽潭一样深邃平静,让人无从猜想揣摩。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寂静之中,从秘魔师的胸膛里不断传出诡异的微响。 他的左手轻按在胸口,袍服下的胸肌时不时会像波浪般微微蠕动。五根干瘪苍白的手指慢慢地来回划动,似乎是在导引那团波浪的律动。 红衣青年好像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他知道在秘魔师的胸腔里,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灰黑色渴獗鼠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后者鲜嫩的内脏器官。 秘魔师的五脏六腑一边在被渴獗鼠不停地蚕食,另一边又在顽强地重生。剧烈的痛苦疯狂折磨着他的神经,却无法从木然的表情中看出丝毫的端倪。 这是一种苦修者独有的神秘修炼方式,却极少有人敢于尝试。 “赤风死了。”秘魔师忽然缓缓开口道:“就在刚才,我和种在她灵台上的观心花突然失去了联系。” “赤风带了将近两百名虎贲军的魔武士,还有一艘战舰。”红衣青年漠然说道:“慕成雪一个人不可能办到。” 秘魔师道:“很显然,慕家一直有人在暗中支持他。烈锋,在慕家的人出现前,红月会还来得及收手。” “不可能。”烈锋冷然道:“父王对巨麓庄园志在必得,何况慕家未必是铁板一块。” 秘魔师默默无语地注视着水壶,隔了许久才说道:“水开了就会化成汽,最后什么也不剩。” 烈锋抬手拎起水壶,回答道:“我会亲手浇灭这团火。” 水壶慢慢倾斜,从壶嘴里泻落的滚水浇落到炉火上。 “哧——”的微响火苗骤然熄灭,化为袅袅的青烟在茶室里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冥晶(上) 仅仅两天的时间,巨麓庄园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庄园各处险要位置,一座座秘魔塔拔地而起宛如矗立于幽夜中的巨人。 暗堡、地道、壕沟、陷阱、自制的弩机……五花八门的防御工事到处如火如荼的展开,将偌大的巨麓庄园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 巨魔族、伏魔族展现出他们在这方面令人惊艳的才华与天赋,正常情况下预计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事,按照目前的势头进展下去,很可能十天之内就能全部竣工。 与此同时,由北夕雪亲手布置的秘法魔阵如同一幅庞大无比的帷幕将整座巨麓庄园笼罩在内,即使站立在十丈远的距离,人们的视线也无法看到被一团团雾气遮掩起来的庄园。 自然,这样的一座秘法魔阵需要消耗大量的冥石。但随着从赤风手中缴获到虎贲军的战舰,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一箱箱高品质的紫冥石被巨魔族战士从战舰上卸载下来,储存到红石崖下的地穴里,足够让这座秘法魔阵不间断地运转一年。 走马观花般视察巨麓庄园过后,北夕雪故作神秘地说要给楚天和夕雅一个惊喜,于是众人便往地穴方向行去。 尽管罗狱还不知道北夕雪所说的惊喜是什么,但眼前所见的一切,已经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奇与兴奋。 他久经战阵,比任何人都能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巨麓庄园中这些正在构建营造的防御工事是多么的精妙绝伦异想天开。 每一座工事都可以自成体系各自为战,却又能完美融入到整体防御系统中。等到所有的工事竣工后,巨麓庄园就会成为一座无懈可击的坚固堡垒。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正面强攻还是侧翼偷袭,都势必要付出惨重到无法承受的伤亡代价。 如果给自己三千装备精良的魔军,再有战舰的空中支援,或许有可能敲开这层硬壳吧。至于隐伏在巨麓庄园内的巨魔和伏魔两族的精锐战士,也许再多给自己一倍的兵力也未必能够拿下。 罗狱在心里粗略地估算了下,对巨麓庄园防御工事的设计者由衷生出敬佩之情。 众人来到地穴外,北夕照已在洞口恭候多时。 “猜猜看我手里藏的是什么东西?”他将紧握成拳的右手伸到楚天和夕雅面前。 夕雅望向楚天,问道:“慕大人,你猜会是什么?” 楚天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和乾城所说的秘藏有关吧。” 北夕照微笑着摊开手掌,掌心上赫然是一颗晶莹闪亮的血红色冥晶。 和冥石不同,冥晶是一种能够让魔族直接吸收炼化的幽界魔石。它的内部蕴藏着纯度极高的幽魔界灵气,可以在较短时间内提升功力补充魔气。 像北夕照手心里的这颗血冥晶,足以让一名藏宇境界的魔族战士在半个时辰之内恢复全部功力。如果用量再大些,甚至能够令他突破藏宇境界,晋升到纳虚之境。 由此可见冥晶对魔族修炼的重要意义,而在许多人眼里它的价值甚至要高过同等品质的冥石。 但冥晶纯出天然不可锻造,历来产量都极为稀少。整座玄明恭华天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处冥晶矿,而品质能够超过血冥晶的更是凤毛麟角。 毫不夸张地说,仅仅是眼前的这么一小块血冥晶就可以在寂然城的地下市场上卖到两千枚幽金的天价。 “血冥晶?!”夕雅轻轻惊呼道:“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斩天道:“是几个族人在练习劈斩技能的时候,无意中斩断了一根石柱,结果发现里面包裹的竟是一整条上等的血冥晶,足足有三斤七两重。” 炽影不屑道:“不过是几只瞎猫撞见了死耗子而已。” 斩天哼道:“死耗子,怎么没见你这爬虫抓到过?” 北夕照见他们两个又作势开打,忙道:“慕大人,诸位,我领你们去现场看一看。” 众人兴致盎然,跟随北夕照走进地穴,在纵横交错的穴道里行出大约小半盏茶的工夫,前方出现一座暗红色的石柱林。 东阳耀有些发懵,喃喃道:“这里全是么,那该有多少?” 他觉得自己从遇到楚天和夕雅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做梦。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力所能承受的范围。 在前往巨麓山庄的战舰上,楚天用云麓灵气将他的伤势治愈了大半。虽然要完全恢复还需一段时间的休养调理,但已经无碍于正常走动。 “没那么多,也就是三百来根石柱里有吧。”北夕雪笑吟吟道:“具体数量还需要等夕照的勘测结果。” 南月薰惊叹道:“即使如此,这片冥晶矿的价值也应在三十亿枚幽金以上。” 夕雅道:“难怪烈澜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巨麓庄园抢到手。” 她转眼望向楚天,毕竟是他花了二十万枚幽金将这座庄园从馆陶的手里购买了下来。毋庸置疑,他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楚天非常明了夕雅的心思,问道:“大萨满,你们准备如何利用这片冥晶矿?” 众人俱都一愣,没有想到楚天会将至少价值三十亿幽金的血冥晶如此处理。 北夕雪笑了笑道:“我们只需要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剩下的冥晶等开采出来以后便通过寂然城的地下市场兑成幽金,用来换购必要的装备和军械,我估计差不多三千万枚幽金就够——当然,要是能再买到几幅名画那就再妙不过。” 夕雅道:“如此大量血冥晶突然涌入寂然城的地下市场,恐怕会引起窠卫的怀疑吧?何况有上亿幽金的买家也很难找到。” 北夕雪拍拍额头道:“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北夕照却不知他在故意耍花枪,便道:“师傅,不是慕大人在这儿么,或许他能找到让冥晶脱手的门路。” 北夕雪大摇其头道:“不成不成,这么危险的事怎么好意思请劳动慕大人?” 楚天道:“我试试看吧。” 慕成雪确实认识几个经常在寂然城地下市场里出没的大商人,但这些人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吃下如此大批量的血冥晶还不好说。何况像慕成雪这样的人,他的朋友多半也不怎么可靠。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在巨麓庄园小住了三天后,楚天启程返回寂然城。与他同行的除了夕雅、罗狱和幸存的三名虎贲军魔武士外,还有伏魔族的魔老炽影。 一方面楚天和红月会势力已经彻底决裂,而且窠卫态度暧昧,很难说他没有参与赤风的截杀行动,因此在楚天身边的护卫力量必须加强,而能够化身为魔鹰的炽影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另外一面炽影和斩天短短几天时间里仅仅记录在案的殴斗冲突就超过了十次,很是让人无语。 于是北夕雪就将一个艰巨的任务派给了炽影,要他无论如何都要从寂然城的地下市场上买回几幅山水大师千张雪的传世名画。 楚天将虎贲军的战舰留在了巨麓庄园,剿灭赤风的事暂时还得秘而不宣,毕竟现在远没到可以跟窠卫翻脸的时候。 这天晚些时候,一行七人穿越过荒原顺利抵达虎贲军大营。罗狱安排三名手下先行回营休养,自己则陪着楚天等人前往都统府。 楚天和罗狱安然无恙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军营里的每个角落。与此相对应的是赤风和她的近两百名麾下至今渺无音讯,好像彻底在荒原中蒸发。 那些虎贲军魔武士远远看到罗狱神情恭敬跟随在楚天的身后,无不惊讶至极。 罗狱看不起慕成雪,这在虎贲军乃至整座寂然城里都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有人在私下里坐庄打赌,猜测罗狱能对慕成雪忍耐多久。 然而眼前的景象远远超出了所有虎贲军魔武士的预料之外,不知不觉他们对楚天也产生了一丝隐隐敬畏之心。 “大人,赤风留下的人怎么处理?”罗狱瞥了眼几名站在远处观望的虎贲军右营魔武士,低声问楚天。 现在他们还不能堂而皇之地接收赤风的部下,那跟不打自招没什么两样,恐怕窠卫知情后也不会容忍。 楚天知道,右营的魔武士大多追随了赤风多年,都是她一手招募很难令其顺服。这些人留在军营里早晚是祸害,必须尽快处理。 “派他们分头外出打探赤风的下落。”楚天道:“找不到赤统领,谁也不准回来。” 罗狱呆了呆,心道赤风已经死了,慕都统的这道命令不等于是把她的那些手下全部流放到了荒原上,而且永远也别想回来。这一手即漂亮又利落,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趁这机会你将左营扩充到八百人,编制不够就占用赤风的。另外开列一张军械装备的清单,钱不是问题——我会从这次贩卖血冥晶所得的货款里拨出一部分。” 楚天接着说道。这件事情他已经想了很久,扩编虎贲军左营的用意并不在于要建立一支忠诚可靠的私军,而是考虑到寂然城今后的出路。 毕竟像伏魔族、狼魔族这样的异族公然占据寂然城,很难让庞大的幽魔族势力接受,玄明恭华天天王云无量也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 如果挂上慕成雪的头衔,又有罗狱的人马坐镇,其他势力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自己终归是要离开幽魔界的,但也希望这些新认识的朋友能在他离开之后依然能有自由平静的生活。 众人来到都统府前,门外冷冷清清连原本仅有的两名站岗守卫亲兵也没了踪影。 罗狱见状骂道:“一群狗养娘的,三天不挨抽就皮痒痒。大人,这事便交给卑职处置,我会把这两个混蛋的肋骨一根根抽出来,插进他们的屁股眼里。” 话音未落夕雅推开虚掩的都统府大门淡淡说道:“不必了,他们都已经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冥晶(下) 都统府大门朝里十步远的地方,两名本该在门外守值的亲兵像标枪般笔直地伫立在庭院里,依然保持着站岗时的姿势。 他们全身的盔甲完好无损,唯一的伤口就是两只眼睛,像被某种犀利的锐器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刺穿,脸上毫无痛苦的表情。黑洞洞的眼眶里,还有几丝残留的血迹滴淌下来,顺着面颊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痕。 楚天、夕雅、炽影和罗狱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一面舒展灵觉查探四周动静,一面缓步走近两具尸体。 “血已经被吸干了。”罗狱打量尸体,面色凝重道:“大人,这是冲您来的。” 楚天点点头迈步走向都统府大堂。一阵大风吹来,都统府大堂的门窗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在寂静如死的此刻让人感觉分外的刺耳。 大堂里也有两具被吸干了精血的亲兵尸体。他们似乎发现了刺客,其中一人正在拔刀,另一个则作势纵身要扑向对方。 与刚才看到的两具尸体稍有不同,这两名亲兵的头盔被凶器穿透刺入颅脑。 “是血魔族人干的。”夕雅仔细察看头盔上破损的圆孔,切口异常光滑像是打磨过了一样。“他用獠牙刺透头盔戳爆金丹,然后在瞬间吸干死者的精血。” 众人的神情更加凝重,谁都知道血魔族比风魔族更为神秘可怕。由于嗜血成性滥杀无辜最终激起幽魔界的众怒,在三百多年前整支血魔族在遭受幽冥皇帝的无情征剿后几乎灭绝,少量的幸存者逃亡隐伏再不敢公然露面。 直到今日,血魔族人依然是幽魔界各大势力的公敌。 “我有一种感觉,这家伙肯定还在都统府里,说不定就在我们的十丈之内。” 炽影的一双鹰眼烁烁闪放凶芒,似乎能穿透重重墙壁看到隐藏在黑暗中的凶手。 “滴答、滴答……”万籁俱寂中,大堂的照壁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水滴声。 一名都统府侍女的面容完全被凌乱的长发遮掩,尸身就悬挂在后堂的房梁下,随风来回晃动着。她的喉管被锐器切开,金红色的鲜血还在滴落。 很显然,凶手是算准了时间,故意等到楚天回到虎贲军大营的时候才开始动手行凶,其中的挑衅之意不言自明。 “杂种,滚出来!”罗狱一声厉吼,雷鸣般的洪声如惊涛骇浪发散开去,震得整座都统府微微颤晃嗡嗡轰鸣。 “喀喇喇——”数十步外的后堂大门应声碎裂,一具原本依靠在门板上的侍女尸体笔直地倾倒在众人的眼前。 “分头搜!”楚天怒了,冷着脸下令道。 当下四个人分成了两组,楚天和夕雅走出后堂往右边的花厅行去。 花厅的门向外敞开着,厅里面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在幽暗的光雾里显得异常阴森。 楚天有意无意地走在了夕雅的前面,用欣长的身躯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背后。 尽管在元神未出窍的情况下,楚天的功力只能达到圆明境界,远不如夕雅。但这么做对他而言,却是件自然而然的事。 穿过花厅后的一条小巷,两人便进入到了都统府的内宅中。内宅由四座建筑群组成,四周万籁俱寂唯有呼呼的风声穿越巷口从背后呼啸而来。 “吱呀——”楚天轻轻推开楼门,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底楼的梳妆台前端坐着一名正在照镜的侍女,她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柄黑色的小梳子,后脖颈上留下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染红了背后的罗裳,沿着衣裙下摆滴落到楼板上,汇成一条血流汩汩淌动。 “我们来迟了一步。”夕雅摸了摸侍女微凉的后脖颈对楚天说道。 楚天没说话迈步上楼,他相信炽影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凶手就在附近。然而吊诡的是,自己全力运转菩提镜月印却始终无法察觉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夕雅走在他的身后,默然无语地看着楚天,忽然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少年的背影是那样的挺拔与自信。 可是她并未注意到,从那侍女身上滴淌下来的鲜血正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流动的方向,宛如一条火赤练爬上楼梯渐渐地追近…… 罗狱和炽影负责搜查都统府的西面半边。炽影煽动双翅飞在罗狱的身后,对眼下自己面临的处境很是不高兴。 想他赫赫伏魔族首席魔老,被成百上千的族人顶礼膜拜的领袖人物,此刻居然成了楚天的小跟班,怎么看都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好几次他忍不住心中蠢动的恶意,想像着自己的手爪“喀吧”一声捏爆这小子的脑壳,抓出金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的情形。 但不知为何直至目前,这样的场景依旧停留在想象阶段并未付诸实施。事实上,夕雅也好罗狱也罢,都没有阻挡自己的能力。 幽魔猪都该死——炽影冷冷盯着毫无防备的罗狱的后脑勺,两只鹰爪情不自禁地缓缓蜷曲收缩。 忽然,他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砰!”走在前面的罗狱抬脚踹飞伙房的门,在灶台旁倒着一个正在烧水的厨娘。 灶膛里的火苗还在噼啪地燃烧跃动,炉上的水早已开了,浓烈的水蒸气不住地往上冒,顶得壶盖叮叮直响。 炽影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厨娘流出的鲜血里散发出来的。 她的身体浸泡在血泊里,一只手高高举起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不对劲儿。”罗狱双目炯炯放光注视血泊中的厨娘,“为什么地上有这么多血?” 炽影也在想这个问题,但被罗狱抢先说了出来未免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他哼了声道:“我也很想知道——” 突然他的鹰目中掠过一道精芒,舒展开双翅掀起一蓬狂飙直卷罗狱! 罗狱愕然惊觉,耳中却听到从都统府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夕雅的冷啸—— “砰!”罗狱庞大的身躯被炽影双翅鼓荡起的罡风卷裹弹飞,就看到地上的那滩血泊凝聚成束遽然往上耸起,继而如匹练般横空疾掠“啪”地抽击在了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顿时空气爆鸣红烟四散。 他不由暗自骇然,如果不是炽影及时将自己推开,此刻的下场可想而知。 “呜——”空气中爆出一团绿蒙蒙的浓烈烟尘,如波浪般鼓荡翻动涌向血束。 整条血束在转眼间就被蒙上了一层妖艳的绿灰,不断地僵硬石化。 “轰!”血束陡然自动爆裂开来,从漫天飞洒的血雨中幻化凝铸成一名中年血魔族女子。她的肌肤由红转白向外散发着诡异的光晕,身形在弹指间向左凌空横移,张嘴喷出一蓬血雾。 “唿!”血雾迅速燃烧起来,化作充满浓重血腥气味的火红光焰,将炽影释放出的“心死之灰”熔炼焚化。 “铿!”罗狱挥动魔刀怒吼劈落,血魔族女子伸手用五指飞扫刀刃发出一记脆响。 两人各自退开丈许稳住身形,血魔族女子抬起被罗狱用魔刀刀气割裂的手掌,望向炽影道:“你到底是谁?” 她的偷袭计划原本万无一失,只是压根料不到一头看上去颇为普通的魔鹰竟然会是位修为极高的秘魔师。所以适才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罗狱的身上,对炽影并未加以提防。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掌蓦地液化成血,被刀气割伤的部位迅速弥合,然后五指又重新变得苍白细腻再没有一丝的伤痕。 “废话真多!”炽影对血魔族人没有一点好感。事实上身为伏魔族魔老的他,对于幽魔界中所有的魔族都颇为鄙夷。在他心目当中,惟有伏魔族人才是幽魔界最为古老也最为尊贵的种族。 “咻——”一条墨绿色的沙蛇当空幻生,扭动着碗口粗细的躯干缠绕住血魔族女子,像绞索一样不断往里收紧。 血魔族女子一声狰厉冷叱,脖颈匪夷所思地暴涨伸长,头颅飞掠而出张开樱桃小口吐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咬向炽影的咽喉。 炽影一记狞笑,脖颈已被血魔族女子的獠牙锋锐地切开,流淌出金绿色的鲜血。 血魔族女子闻到了诱人的血腥气味,眼眸里闪过一抹兴奋之色猛地运劲吸吮,不意发觉炽影脸上的冷笑变得更加狰狞。 成千上万只微小的绿噬蚁突然从炽影被吸走的鲜血中涌出,在转瞬之间钻入了血魔族女子的体内。 血魔族女子面色剧变忙不迭松开炽影的脖颈,惊惶叫道:“你好卑鄙!” “卑鄙?”炽影不屑地哼了声道:“说出这种话的人全都是没用的蠢货。” 血魔族女子已经无法和炽影争辩,她全身的精血正被绿噬蚁贪婪地吞噬,口中发出凄厉而痛楚的呻吟。 罗狱木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任何一刀结果对方的打算——比起万蚁噬体的痛苦,这么做未免显得太过仁慈。 仅仅是一转眼的工夫,血魔族女子就被绿噬蚁彻底吞食,连一点残渣也没留下。 炽影得意地瞥过罗狱,将绿噬蚁收回体内。 罗狱一言不发转身冲向屋外,只希望楚天能够支撑到自己赶到。 炽影愣了愣,似乎很不满罗狱未向自己道谢,嘿然说道:“幽魔猪都是一副德行。”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张开双翅紧追着罗狱飞了出去。为了能让伏魔族人不必再躲藏在肮脏的烂泥沼中,眼下只好作出点儿牺牲。这笔帐不妨先记着,往后总有讨还的时候。 这样想着,炽影的心里就觉得平衡多了——好吧,就让慕成雪多活几天又如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异梦(上) “呜——”当夕雅抬起脚正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潜进到她背后的血流蓦然飙射而起化作人形,两支锋利的金红色獠牙恶狠狠^插向她的后脑。 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夕雅竟似未卜先知纵身跃起化身魔狼,口中发出一记啸音。 獠牙刺在了空处,正当它的主人一愣神的工夫就看到雪浪如潮,楚天掣动苍云元辰剑居高临下劈斩而至! 血魔族的圣阶高手能够在一霎那里将身躯化作液态血水,无孔不入无所不为。对此楚天并不陌生,慕成雪的一个堂哥当年就是这样死于血魔族刺客的暗杀下。 因此当他发现那个侍女的精血并未像起初见到的几名亲兵一样被吸干,心里便隐隐起疑生出警兆,于是和夕雅暗自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划。 苍云元辰剑蓄势已久,宛若决堤洪潮从云山雪林中势不可挡地奔流而下。 “喀喇喇!”血影在绚烂的剑光中晃了晃,像琉璃般碎裂开一道道纹缝。 “哧哧!”夕雅从后扑袭而至,张开锋利的爪牙恶狠狠^插入血影的身体里,粗暴地拉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线,瞬间便将对方的身影撕扯得支离破碎。 “砰!”血影满天离散,化作数百颗金红色玛瑙般的血珠迸溅开来。 “丝——”一滴血珠溅落在了夕雅的脸颊上,倏然化成一缕游丝钻进她的鼻子里。 “大吞噬术!”夕雅立即意识到这缕血丝将对自己造成怎样的致命威胁。 她曾听从前的大萨满说过,血魔族人的元神可以隐藏融合在一滴极其微小的血珠中,而后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宿主的体内,疯狂残忍地吞食炼化对方的精血,重新凝合成一具身躯。 她当机立断逆运经脉激起胸口一股翻腾的气血喷薄而出,试图将钻入自己体内的那缕血丝逼出。 但这样做根本不管用,血丝犹如坚硬犀利的钢针一样逆流而下,在瞬间穿过夕雅的咽喉长驱直入刺向她的心脏。 夕雅的身躯一阵颤栗摔落在地发出愤怒的低嗥,立时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急速向心脏汇聚,被血魔族刺客的大吞噬术贪婪地熔炼。 那缕血丝在她的体内迅速膨胀,吸食血液的速度越来越快,死亡似乎不可避免。 “杀了我!”夕雅抬起头望向楚天。她无法开口说话,但决绝坚毅的目光已经将自己心中想说的一切告诉了对方。 楚天默默蹲下身,左手轻抚过夕雅后脖颈上柔滑亮丽的皮毛,轻轻道:“相信我!” “呜——”他的元神骤然出窍,在夕雅的眼前飞快地收缩凝聚,化为一缕金红色的幽光从她翕张的嘴巴激射而入,一路风驰电掣直抵脏府。 此刻楚天的元神已经凝缩到了极致,夕雅的心脏在他的脚下如同山岭般庞大,金红的血浪鼓荡翻腾散发出浓烈的水雾。 楚天舒展灵觉锁定到血魔族刺客元神隐藏的位置,日照神拳如平地惊雷掀起惊涛骇浪往血雾深处轰去。 “砰!”水雾与血浪惊鸿般翻卷,从后面显露出一道血魔族刺客的身影。 他惊异而包含杀机的目光凝注在楚天的身上,嗓音沙哑道:“你不是慕成雪,你杀了他?” 就在短短几个字的时间里,夕雅的精血又有不少被抽取融入到他的身体中。 楚天懒得跟血魔族刺客废话,他心里明白拖延的时间越长,夕雅所承受的痛苦与面临的危险只会越多。 他的双手舒卷幻动一气呵成向血魔族刺客轰出了十二式天机印。 “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 每一道天机印都如山如海充满飘逸空灵的仙意,却又蕴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地狱气息,闪烁着绚丽柔和的青色光晕向血魔族刺客排山倒海地压去。 “你……怎么会仙道法印?!”血魔族刺客面色微变,双臂一振拍出千百道掌印。 这些掌印全部是由金红色的气血凝铸而成,弥漫着血腥的死亡气息,如暴风骤雨般与天机印激撞在了一处。 “啪啪啪——”一团团金红色的雾光爆裂,炸得夕雅五脏六腑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血魔族刺客发出的血魔印虽然抵挡住了天机印的轰击,却无法阻挡从中奔涌出的十二般噩灭之气。 他的灵台一寒,立刻陷入狂暴的幽暗风潮中不可自拔,各种各样的邪念与负面情绪充斥心神难以自己,口中不自觉地发出暴戾狂乱的尖啸声。 楚天的元神破开重重雾澜一记末日光照当空轰落,血红的拳芒如日中天迸射出刺眼的光华,照亮了黑暗的肺腑世界。 血魔族刺客神智波荡道心摇颤,拼命打出一记血魔印向上封挡。 拳印交击,一缕缕拳罡穿透血魔印刺入血魔族刺客的躯体里。 血魔族刺客痛哼一声身体像是只被打漏的筛子,从里往外飙射出离乱的血气。 他极力飘身飞退化作一道血流企图遁入夕雅的心脏内部,汲取精血恢复元气。 楚天凛然一惊,施动沉鱼落雁身法中的鹰扬诀,元神如雄鹰扑击从天而降,探手抓住那看似无法掌握的殷红血束,掌心气劲猛吐。 血束一阵剧烈颤动扭曲,狂涌出一道道阴寒彻骨的气劲反噬楚天。 楚天业已试出对方的修为也在守一之境,与自己不分伯仲。由于苍云元辰剑无法收缩进入夕雅的体内,现在他只能赤手空拳与血魔族刺客过招,三五十个回合之内很难将对方击溃。 但血魔族刺客还在不停地施展大吞噬术吸食夕雅的精血,时间不等人。 楚天深知自己必须使出非常手段才能速战速决,将夕雅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咄!”金丹燃动魔元焚烧,他的元神绽放出宏大辉煌的神光,十二道天机印峥嵘再现威力却比先前更胜数倍。一道道青色的光印如千军万马的冲阵轰击在血束上,从中释放出的种种噩念摧枯拉朽直指血魔族刺客本心。 血魔族刺客嘶声厉吼,道心在天机印的催压下不断崩溃,神智沉沦灵性泯灭。 他绝望地燃烧丹元,血束凝铸成一条无坚不摧的魔鞭霍然反转抽向楚天。 楚天的左手固若磐石稳稳抓定血束,将一波波天机印猛烈迫入。他的右手凝攥成拳与击来的魔鞭重重激撞。 “砰!”有一瞬间,楚天感到自己的元神正像琉璃般四分五裂,魂魄碎灭涣散心神沉入了永久的黑暗深渊。 但他依旧牢牢抓紧血束,近乎自虐地压榨出每一滴丹元化为天机印力猛冲而入。 “轰——”突然之间一团浓烈的红色强光从楚天的元神中觉醒泛滥奔涌。 那神秘的物事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在此时又一次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并将浓郁的无上魔意再次灌注到了楚天的灵台上。 “啊——”血魔族刺客的元神终于溃灭,血束轰然爆溅成为无数细小的游丝就像下了一场红雨般融入到夕雅的体内消失不见。 楚天长舒了一口气,感应到自己的魔元耗损超过三成,元神更是在血魔族刺客垂死挣扎的那一记束鞭反扑下受到了重创。 不过他并不太担心,毕竟苍云元辰剑中蕴藏着海量的云麓灵气,绝不至于重蹈当日在法门山庄遭遇到的噩梦。 他吃力地飘落在夕雅的心脏上,瞑目调息了须臾,直感到元神犹如一壶煮沸的开水在不停地波荡冒气,一股股晕厥的感觉不可抑制地冲击着心神,只想就这样躺下来昏沉沉地睡去。 “珞珈——”迷迷糊糊里他轻轻念着那个魂牵梦萦无时或忘的名字,振奋起最后一丝力量催动元神脱出了夕雅的身体。 “慕……咦,大人?”罗狱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当他和炽影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夕雅化为狼形痛苦地匍匐在地上,一旁是慕成雪元神出窍后留下的肉身。 可是做梦也想不到,从夕雅体内飞出来的赫然是一个陌生少年的元神。 他不禁按动魔刀盯视元神,低喝道:“你是谁,慕大人在哪里?” 楚天看了罗狱一眼,已经没有力气回答这个家伙的问题,凝动心念将元神收入慕成雪的肉身中。肉身骤然一颤,张嘴喷出一口热血,随即楚天便精疲力竭的昏死了过去。 夕雅的精血刚才被血魔族刺客吞噬大半,这时远未恢复过来,也只能伏卧在地上凝视着楚天憔悴的身影,眼眸里渗出一汪水光。 罗狱渐渐明白过来,却陷入到更深的纠结当中。 那陌生的少年分明是杀死了慕成雪,继而占据肉身冒用了他的身份。只冲着这一点,自己就该毫不犹豫地宰了他。 然而对方接二连三救过自己的性命,而且罗狱打心眼里觉得现在的“慕成雪”比原来的那个无疑要好很多,这一刀砍下去并不似想像中的那样简单。 炽影的双眸烁烁放光,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或许对他而言,慕成雪身体里的那个少年到底是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够帮助伏魔族人走出月沼重归故土。 夕雅将视线转向这两人,只要稍稍察觉到他们有对楚天不利的举动,她就会拼尽余力扑上去,将对方撕咬成碎块。 奇怪的是炽影和罗狱都没有动作,两人默然注视着楚天,屋里的气氛压抑到凝固。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罗狱收回魔刀说道:“大人需要救治。” 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楚天的身体。 炽影嘿笑道:“原来他不是那头幽魔猪,那他到底是谁?不管怎样,我有点不讨厌他了。” 夕雅心情一松,天旋地转全身虚脱沉沉地睡了过去,耳边莫名地回响起楚天坚定而自信的声音:“相信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异梦(下) 楚天昏迷了整整六天,这在幽魔界中也算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但对于昏睡中的他而言,丝毫感觉不到光阴的流逝,只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好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随波逐流不停地飘浮。 渐渐地前方似乎有了一抹光亮,像血红的火焰在黑暗中耀动。 楚天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座正在幽火中熊熊燃烧的古堡。 “轰、轰——”古堡不断地在烈火中爆炸坍塌,滚滚的浓烟冲上高空,犹如一条狰狞万状的血龙。 蓦然,楚天看到在那古堡中一座摇摇欲坠即将倒塌的秘魔塔尖上,赫然伫立着一个身穿藕荷色衣裳的少女。 她沐浴在肆虐狂野的血火中,面目因而变得模糊,但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却是如此的熟稔如此的亲切! “珞珈!”楚天忘情地叫喊,忘了这是一个不真切的梦境。 他拼命向前冲去,但不管飞得有多快,那座古堡在视野里竟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藕衣少女显然没有听见也不可能听见楚天的呼喊,她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处,宛若一尊亟待涅磐的神像。 幽火一点一点吞噬她的身影,秘魔塔下成千山万的声音在欢呼在呐喊,仿佛正庆祝着胜利。 “珞珈——”楚天的眼睛湿了,他不顾一切地向前飞奔,如同一名正在挑战风车的绝望骑士。 “轰隆隆!”高耸如云的秘魔塔在巨响声中崩溃坍塌,扬起的烈火与浓烟迅速湮没了少女的身影。 一霎那里,所有的景物都发生了诡异的扭曲与波动,如水波纹般晃动着碎裂。 从碎片的缝隙后霍然汹涌出铺天盖地的血色潮水,吞没了千万人的喊声,同时也将燃烧的古堡彻底吞噬。 楚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红潮淹没,他根本无力抗拒潮水的力量,只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会被袭来的大浪拍碎。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他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那藕衣少女从秘魔塔尖坠落的影像,仿似生命已在那一瞬永久地定格。 “珞珈!”他痛苦地大吼,猛然睁开了眼睛,惊愕地发现四周没有火光,没有黑潮,更没有神秘的古堡与藕衣少女…… 他躺在了一张用黑斑斓石铸造的秘魔榻上,身上盖着一层柔软舒适的薄被,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床被中脉脉渗透进身体里,化作勃勃的生机。 但他的思绪依然停留在了那充满诡谲震撼力的梦境中无法摆脱,甚至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梦并非虚幻而是在某个世界中曾经抑或将要发生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珞珈…… 楚天悚然一惊,猛听到罗狱在耳边疑惑地问道:“大人,谁是珞珈?” 楚天从梦幻中醒觉过来,看见罗狱就站在床头望着自己。稍远的地方,炽影幻化的魔鹰蹲踞在窗台上微合双目在假寐。 就在楚天昏睡的六天里,两人已经联手轰杀了三拨刺客的偷袭,几乎每时每刻神经都在高度的紧张中。 楚天慢慢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形,注视着罗狱道:“你该知道,我不是慕成雪。” “大人,您在说什么呢?”罗狱佯装没有听懂,怫然不悦道:“卑职跟随了您那么久,难道还会认错人?” 楚天怔了怔,片刻之后他的唇角逸出一缕淡淡的笑意。 “夕雅怎么样?”他问道。 “夕雅狼主正在闭关,拜大人所赐那个血魔族刺客的精血和魔识全部融入了她的体内,如今正在潜心修炼冲破守一境界。” 罗狱回答说:“窠卫城主曾派人前来探望,被卑职挡了回去。” 楚天点点头放下了心,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罗狱却一摇头,说道:“我坐一会儿就可以了。大人只管养伤,剩下的事尽管交给卑职。” 楚天疲倦地闭上眼,感应到那股从元神深处释放出来的奇异魔意兀自在灵台上汩汩流淌,不断滋润着自己的道心。 一层层玄妙的明悟在心间潮起潮落,令他对守一归真的奥义更加明晰通彻。 莫非,刚才的梦境和元神里那团神秘的事物有关? 无由地,楚天心头微动想到了这种可能。 这时候门外亲兵来报道:“启禀大人,秘魔营都统枯寂求见。” 罗狱的浓眉微微一耸,低哼道:“这家伙来干什么?” 按照常规军制,一营之长应由统领级别的魔将担任,但秘魔营是个例外。它的主官枯寂不仅位列寂然城六大都统之一,而且地位上俨然还要比其他人高出半截。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朴素灰袍皮包骨头的中年秘魔师手拄黑竹杖双脚赤裸缓步走了进来。 他的神色木然,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窗台上的那头魔鹰,径自来到楚天的床榻前微微欠身道:“慕大人。” “枯寂大人亲自前来探视,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楚天无法从枯寂的面目表情中揣测出他的来意。从慕成雪残留的记忆中可知,枯寂与前者的关系可谓平淡如水,除了一些公务之外两人之间基本没有任何交集。 换而言之,枯寂的来意甚为耐人寻味。 与此同时枯寂也在静静地打量楚天,从苍白的面色失神的眼眸中可以看出,这次他确实伤得很重。但无论如何,能够逃过烈锋先后派遣的四批杀手的刺杀,这样的结果已经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或许这个年轻人的确获得了来自家族背后的支持与保护——难道慕家也有意逐鹿度朔山这片玄明恭华天中最为荒芜贫瘠的地界? 想到这里枯寂淡淡地回答道:“慕大人不必客气,我只是路过这里,顺道而已。” 楚天当然不会相信枯寂的“顺道”之说,笑了笑道:“枯寂大人又要入山修行?” 枯寂点点头,目光淡然扫过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罗狱,回答道:“在离开寂然城之前,我想奉劝慕大人一句话。” 楚天暗自警惕,说道:“我在听。” “烈锋就在寂然城,他托我杀你。”枯寂的语气平和,仿佛讲的是件极为平常的小事,“如果慕大人同意交出巨麓庄园,我可以替你说和。” 他从袍袖里取出一张储金卡,说道:“这里面有五百万幽金,我只要那张地契。” 楚天看也不看枯寂手中的储金卡,问道:“不知枯寂大人收了烈锋多少好处?” 枯寂道:“我欠烈澜一份人情,但同样也不想伤害慕家的人。除非,有人逼我不得不这么做。” 罗狱铿然掣刀,冷笑道:“枯寂,这不是在你的秘魔营!” 枯寂视若无睹,袍袖像涟漪般地微微荡漾过几道波纹,顿时将罗狱魔刀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消弭无形。 楚天缓缓握住藏在薄被里的苍云元辰剑,随时准备元神出窍击杀枯寂,口中说道:“幽金拿回去,地不卖。” 枯寂的眼皮轻轻跳了跳,多少有些觉得讶异。在他的印象里,慕成雪不过是个狐假虎威贪生怕死的草包,在自己“魔魇心功”压迫下早就应该心惊胆颤哀声求饶。 他并未收回储金卡,深深凝视楚天的双眼道:“钱再多也得有命花。” 这句话等若是在赤裸裸的进行威胁,楚天听了不惊反笑,冷冷道:“钱多少无所谓,我要烈澜父子的人头。” 枯寂闻言后久久未出声,似乎是在仔细考虑什么,半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那我就没办法了——” 话音未落,一团森冷犀利的杀机曝露而出,令人心旌摇荡无法自持。 “大人快走!”罗狱竭力压制迫入灵台的森寒杀机,魔刀猛劈枯寂的背心。 在楚天身下的秘魔榻中,暗藏着一道翻板可以通向塌下的秘道,是慕成雪特意度身定制,以防有人在榻上刺杀自己。 为保机密,在翻板和秘道建成之后慕成雪便杀了知情的亲兵与匠人,却不晓得这种事根本瞒不过罗狱、赤风等人的耳目。 “唿——”炽影现出人形念动真言变幻法印,一团符石雨林呼啸轰落。 他曾经跟枯寂交过手,而且吃了不小的亏。二十多年过去,自己的修为晋升到了大千空照之境,可以说是今非昔比,但谁又能保证枯寂的修为没有增长?要知道对方可是整日在生死边缘寻求大道突破的苦修者。 四周所有的动静无分微著尽落在枯寂的灵台上,他的面色波澜不惊,好似一切的变化就像手中的黑竹杖总也逃脱不了自己的掌握。 “哞——”他的唇间发出一记低沉的音符,灰色的袍服骤然鼓胀,迸射出一团死灰色的光澜。在光澜之中无数的怨念翻腾,每一点每一滴都是他修行路上所生所克的种种魔障孽缘。 “铿!”罗狱的魔刀劈在灰光上,手臂顿时颤动如蛇,继而面部扭曲心神摇荡,一声嘶吼抛飞而出。 “啪啪啪啪——”符石在灰澜中翻飞炸裂,根本无法递近到枯寂的背后。 “魔魇杀!”炽影神色冷厉,翻手掣出碧夜之杖催动秘法将空中的符石合二为一,凝铸成一座山峰重重压落。 “哧!”灰光中奇峰突起,一道黯淡无华的精芒如利剑出鞘刺入符石山的底座里。 “喀喇喀喇”连声爆响,符石山寸寸碎裂四处迸溅。 枯寂伸出左手抓向楚天的脖颈,木然道:“慕大人,我会让你去得轻松些。” 楚天振声清啸元神升腾,苍云元辰剑怀抱玉石俱焚的无畏气魄直劈枯寂。 在看到苍云元辰剑的霎那,枯寂的脸色猛然大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师叔在上(上) 没错,这就是苍云元辰剑! 枯寂的心头竟生出了一缕难以抑制的激动,他迅速收爪炼功向后飘退,在闪避过楚天的剑势后却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地举动。 他——在寂然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秘魔营都统,被誉为度朔山最恐怖的秘魔师,苦修者枯寂居然会双膝跪地,当着炽影和罗狱的面向楚天俯首叩拜! “师叔在上,弟子枯寂向您请安!” 谁也没想到局面一下子会变成这样,即使是楚天也无法判断枯寂到底是疯了还是另有诡计? “呜——”门外一束红影如电芒般掠入,夕雅亮出骨刃扎向枯寂匍匐的脊背。 枯寂恍若未觉并不运功抵抗,只深深埋首在地道:“弟子奉恩师寒料峭之命,在此等候师叔已有二十三年……” “噗!”夕雅的骨刃插入枯寂的后背,血肉翻卷肺腑碎裂,一只灰黑色的渴獗鼠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溜进他的袍袖里。 “寒料峭?”楚天心头巨震,凝住苍云元辰剑注视枯寂道:“你是他的弟子?” 枯寂毫不理会背上的伤口,恭恭敬敬回答道:“弟子曾有幸在恩师门下修行三年。” 楚天元神入窍,向夕雅等人摇了摇头以示无事,说道:“起来说话。” “谢师叔!”枯寂站起身,背上的伤口哧哧冒起一蓬灰烟转眼间便完全愈合。 但夕雅的骨刃穿刺毕竟不比等闲,他的面色微显苍白,口鼻中徐徐喷吐出灰色的浊气,在运转魔功重生内脏。 “恩师离开前,吩咐我前来度朔山等候师叔。他特意交代,如果见到有人手持苍云元辰剑,那便是我师叔。” 枯寂徐徐说道:“恩师还叮嘱弟子,日后要追随师叔惟命是从。” 在说笑吧?炽影、夕雅、罗狱,一个个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枯寂和楚天,忍不住怀疑这两个家伙是事先串通好了在演戏。 其实楚天内心的震憾甚至远远超过了夕雅等人,他没有想到寒料峭居然会在幽魔界收徒,而且在二十多年前便将枯寂预先安排到寂然城守候。仿佛他未卜先知,早已预料到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 无论如何,这是楚天来到幽魔界后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故人的消息。 “你可知寒料峭现在何处?”楚天试探着问道。 “自从师傅离开后,我也有整整二十三年没见过他了。”枯寂毕恭毕敬地回答,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回复到魔魇心功所追求的“灯灭烬冷”境界中去。 楚天略感失望,幽魔界太大了,如果没有确切的线索冥海茫茫很可能穷一生之力都无法寻找到某个人。 他心里有太多的疑太多的问需要解开,现在看来也只能等寒料峭主动现身找自己了。还是先关注眼前的事吧,楚天沉吟道:“枯寂,你和烈澜父子是什么关系?” 枯寂道:“弟子认识烈澜差不多有十年,彼此虽谈不上深交,但来往还算密切。我一直存有渡化他成为红月子民的心思,可惜目前收效甚微。” 夕雅诧异道:“枯寂大人也是红月子民?” 这是一个极为古老的宗教,但自幽天大战后便日渐衰落,仅在狼魔族、伏魔族等“蛮族”之中薪火传承生生不息,而在幽魔族中几乎已经绝迹。 枯寂微微颔首,当着夕雅、炽影和罗狱的面他显然不想说太多。 楚天道:“既然你和烈澜父子不曾深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枯寂听懂了楚天话里的意思,俯首道:“一切听凭师叔安排。” 他的心里暗自叹息一声,明白烈澜父子在幽魔界呼风唤雨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在枯寂拜访过后的第九天,楚天收到了窠卫的手谕,命他前往寂然城出席会议。 同行的只有夕雅和炽影,罗狱留在了营中继续整顿虎贲军。当然,招兵买马的事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而赤风原来的那些手下则被他统统打发到了荒原。 从虎贲军大营到寂然城大约有一百六十里路,楚天和夕雅各自骑了一匹龙马,炽影则还是老样子,化身魔鹰跟随着二人。 楚天没有带亲兵,事实上如果遭遇红月会的劫杀,普通的亲兵护卫起不了太多作用,不过枉自葬送了性命。有夕雅和炽影在,即使撞上修为臻至窥涅化槃境界的散仙级高手,楚天也不怕吃亏。 通过这些天的休养,楚天成功将慕成雪的肉身强度改造到了洗心境界,往后无需祭出元神就能施展须弥洞天、天机印等仙道绝学,身份暴露的危险随之大减。 何况夕雅在吸收了那名血魔族刺客所有的精血魔识后,修为飞速晋升到守一之境,已经可以很好地为楚天助力。 两人的坐骑称为龙马,其脚程极快,并且可以短时间在空中滑翔,纵使遇到深壑幽谷拦路也不必绕道。它们气劲悠长,又能自行吸食幽魔界中的充裕灵气,节省了大量的灵草灵谷,在军中广受欢迎。 不过由于龙马的繁殖率极低,从而导致身价高昂,绝不是普通幽魔族人消费得起,大多数人出行还是乘坐更廉价的莽牛车。 寂然城没有城墙,也不需要城墙。整座城池便建立在度朔河畔的悬崖峭壁尽头。 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根本就不像是一座城市。在方圆数百里的冻土层上,只有五百多栋建筑群稀稀落落地矗立在幽暗的雾气里,往往走很久也不见人家。 每座建筑群之间通常会相隔数里,原本并没有相互交通的道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当然,能够在寂然城里拥有一席之地的人非富即贵,甚至有许多大庄园主也在城中购置居所。 为了抵御肆虐吹刮的狂风,绝大多数的建筑都就地取材于度朔山中的红砂岩,却也如同这宅邸的主人一样,毕竟禁受不住岁月的无情侵蚀斑驳龟裂渐渐破败。 时不时地会有来自远方的商船在寂然塔灯火的指引下降落在空港上,或是稍作补给休整或是从事中转贸易,为这片荒凉沉寂的土地带来一丝繁荣与生气。 更远的地方,一根根红砂岩砌成的烟囱正在往外喷吐着滚滚的光焰与浓烟,那是寂然城中为数不多的几家作坊,主要用来铸造军械炼制器具,自然少不了也有修理魔舟的船坞。 这时候楚天远远看到了矗立在城主府四角的秘魔塔上亮起的灯火。亮黄色的幽火驱散了浓雾,在他的视野里逐渐呈现出城主府红黑二色相间的宏伟建筑群。 所有的外墙上全部印刻着金色的秘法符纹,在灯火中熠熠闪耀金壁辉煌。 黑色的度朔河自城主府的东面浩浩荡荡地奔腾而过,泄落下数千丈高的山崖消逝在无边无际罡流翻滚的冥海深处。 隆隆的河水轰鸣声终年不息,即使远在数十里外也能听到。 楚天在城主府前下马,高大的府门外伫立着二十名金乌军魔武士,每人的修为至少在藏宇境界以上。 根据规定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准携带魔兵进入城主府,否则格杀勿论。 楚天解下苍云元辰剑交给夕雅,独自走入了城主府。 出乎楚天的意料之外,会议上窠卫并未过多问起赤风的下落以及虎贲军的近况,反而对他不久前遇刺受伤的事颇为关心,一再叮嘱楚天要增强警卫多加小心。 会议结束后众人散去,窠卫叫住了楚天关切道:“慕都统,听说最近你和烈澜之间有些不愉快?” 楚天知道这种事不可能瞒过窠卫,当下道:“一点小误会,我会尽快解决。” 窠卫点点头道:“这样吧,我约了烈锋一个时辰后在竹里馆会面,你也来。” 楚天怔了怔,窠卫笑道:“怎么,我的面子你也不给?” “卑职不敢,一个时辰后我准时赴约。”楚天有点担心,稍后夕雅见到窠卫会忍不住出手,必须尽快设法让她回避。 刺杀窠卫确实是个很诱人的想法,但楚天很清楚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窠卫的实力高深莫测,至少不在北夕雪之下,身边或明或暗警卫森严,而号称军中第一高手的金乌军都统扈魃更是寸步不离地随侍左右。想杀他,至少需要两位窥涅化槃级别的高手再加上无懈可击的周密部署才有可能办到。 “这就对了,”窠卫含笑拍拍楚天肩膀道:“我还有些公务处理,待会儿竹里馆见。” 楚天施礼告退,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应付稍后的局面。 想得入神时,忽听枯寂的声音招呼道:“慕大人,身上的伤可好了?” 楚天抬头看到枯寂正站在前面等自己,便迎上去道:“有劳枯寂大人关心。” 枯寂神情淡漠,陪着楚天缓缓往城主府外行去,随口道:“慕大人这就回军营么?” 楚天登时一省,预感到枯寂很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微笑道:“城主大人约我稍后前往竹里馆和烈锋会面。” 枯寂微微颔首,说道:“巧得很,烈锋也约了我到竹里馆喝茶。” 楚天凛然一惊,将枯寂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咀嚼了数遍,背上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霍然间他醒悟到,在慕成雪和烈澜之间窠卫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碍于慕家的背景,才没有直接对自己采取行动。 在竹里馆中等候自己的,只有烈锋和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慕成雪在窠卫的眼中,只是一颗棋子,不,弃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师叔在上(下) 离开城主府后楚天骑马缓行,他在考虑是否要到竹里馆赴约。 一方面烈锋想杀自己,但另一方面楚天又何尝不想趁机灭了烈锋,为巨麓庄园拔掉一根刺? 但无论心里有多冲动,他都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行事,必须顾虑到眼前双方的实力比对。 这次陪同自己进城的只有炽影和夕雅,两人的实力虽强,但面对红月会的强大势力仍然稍嫌势单力薄,楚天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让所有人全身而退。 在一旁,夕雅骑坐龙马静静注视楚天的侧脸没有打扰他。 她隐隐猜到此刻楚天的心中必定被某件难以决断的事深深困扰。他的神情专注而沉静,挺直的身影在迷离的寒雾中显得几分孤寂。 道路上空空荡荡,寒冷刺骨的狂风呼呼咆哮着掠过寂寥的大地,汹涌卷荡的浓雾乍开乍合隐隐露出远处的屋宇。 没有人声,红月的冷辉稀薄而晦暗,马蹄踩踏在坚硬坎坷的冻土上不断发出哒哒的脆响,在未来得及被朔风吹走前便已湮没于度朔河地动山摇的涛声之中。 突然浓雾里一道黑影蹿出,如闪电般扑向夕雅坐下的龙马。 龙马受惊长嘶,扬起前蹄腾空闪躲。 “唿——”炽影从天而降,一双鹰爪如锋锐的魔刃撕裂狂风直插黑影背脊。 那黑影是头嚣睚犬,在度朔山并不常见。它的体型庞大,身高超过普通幽魔族人的胸口,浑身黝黑惟独双目闪放碧光,生性凶残暴戾战力极强,哪怕是真阶巅峰的高手遭遇到也是九死一生。 想来这头嚣睚犬在荒原上流浪了多日,不知怎地溜进了寂然城。类似的事也时有发生,毕竟寂然城没有城墙,那些迷路的魔物失散的亡灵乃至隐匿于荒野之中的匪盗恶贼或有意或无意都会进入城中,对过往的路人发动突袭。 但今天看上去不是嚣睚犬的好日子,有炽影在哪里还容得它耀武扬威? “噗!”锋利的鹰爪深深扎入嚣睚犬的脊背里,顿时皮肉翻卷血如泉涌。 嚣睚犬凶恶的吠声陡转呜咽,拼命身躯翻滚挣开鹰爪往寒雾里落荒而逃。 炽影没能一下子弄死嚣睚犬也颇感意外,正打算舒展双翼将这条丧家之犬撕成碎片,猛听半空中有个寒冷如冰的少女嗓音喝道:“畜生找死!” 只见一个衣若云霞剑如长虹的幽魔族女侍御风荡澜横空杀到,森冷的剑锋杀意凛冽飞斩炽影。 炽影勃然大怒,正想要不要恢复原形趁势将这女侍斩杀,楚天业已腾空跃起。 “铿!”苍云元辰剑与女侍的魔剑凌空交击,两人的修为不分伯仲,但楚天在魔兵上占了便宜。女侍脸上青气一闪而逝,身形向后飞纵卸去苍云剑气。 楚天收住苍云元辰剑,心中也在讶异。需知对方不过是一名女侍,就拥有洗心涤尘的惊人实力,真不晓得她的主人会是何方神圣。 就在这时车粼粼马啸啸,一架由八匹龙马拉拽的豪华香车缓缓驶近。 在马车前后,包括适才出手的少女在内一共有十六名貌美如花的幽魔族女侍骑坐龙马随车护卫。 那头嚣睚犬背上鲜血淋漓,一瘸一拐来到车前喉咙里呜呜哀鸣,似在向主人诉苦。 马车戛然而止,御车的女侍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拉开车门,从车中走出了一个青年幽魔族男子。 他身材瘦削面色白皙,修眉凤目唇点绛红,身穿一件大红色锦绣花衣夺人眼球,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薰香。 如果说北夕雪给楚天的感觉只是貌若处子,那眼前这位仁兄如此盛装出场,实在是教楚天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的一头紫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到腰间,遮住了半边脸庞,嫣红的双唇间居然还轻轻衔着一支彼岸花,扭摆细腰一路碎步走近楚天。 这时候楚天已经知道自己遇见的到底是什么人了,情不自禁地苦笑了声。 放眼玄明恭华天乃至幽魔世界,一个男人能够如此妖娆如此艳丽的,惟有云蝶仙。 “小慕呀,你这个死人,来了寂然城也不知道看看我。”云蝶仙媚眼如丝巧笑倩兮,细声细气地娇嗔道:“我说谁敢伤咱家的小乖,敢情是你这小家伙。” 楚天咬定牙关,毕竟有慕成雪的记忆垫底,还不至于到毛发根根倒竖的地步。炽影和夕雅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个人毛骨悚然,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只想离这妖人越远越好。 尤其是夕雅不禁由衷地惊叹,和云蝶仙比起来,大萨满可称得上男人中的男人。 “我怎么晓得你来了寂然城?”楚天本想模仿慕成雪对云蝶仙说话时的腔调,可那家伙记忆里装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认倒霉又心有不甘,只能硬邦邦地顶回去。 云蝶仙愣了下,伸出柔若无骨的纤手在楚天肩膀上轻轻一点,咯咯笑道:“行啊小慕,敢跟我顶嘴了,到底是当了将军啊。” 她说着说着就将娇躯靠近了楚天怀里,吐气如兰道:“我是刚好路过,想着咱家的小慕不是在寂然城当都统吗,就顺道过来望望你。” 楚天敢百分百确定云蝶仙和慕成雪之间并无那种异乎寻常的“激情”,但实在受不了他的耳鬓厮磨,特别是察觉到夕雅正用怪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心里更觉尴尬,懊恼不已。 他干咳两声推开云蝶仙道:“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云蝶仙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那就上我的车,要去哪儿?我送你。” 楚天本想拒绝,忽地心头一动改变了主意,回答道:“竹里馆。” “行啊,索性咱们就在竹里馆住一宿。你可别说,大半年没见我还真有些想。” 云蝶仙拉起楚天的手往香车行去,亲热道:“听说烈锋那小子就住在竹里馆,要不要我帮你跟他打个招呼?” 楚天坐进马车,说道:“蝶仙,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云蝶仙拍拍手掌,女侍将车门关上,马车微微一颤掉头往竹里馆方向驶去。 “寂然城里也有我的人嘛,像咱这种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两眼一抹黑。要是被哪个没良心的给骗了,可不就财色两空了嘛?” 云蝶仙接着说道:“小慕,干脆你也别在寂然城混了,跟我走吧。我跟咱家老爷子说一声,安排你在他手底下当个都统,可不比现在威风得多?” 楚天笑了笑道:“暂时我还不能走。” “为什么?”云蝶仙问道:“莫非你担心烈澜?别担心,只要你说一句话,我明天就带你离开度朔山,瞧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拦我?” 楚天摇头道:“其实另有原因。蝶仙,我送你一样东西。” 他摊开手将一小块血冥晶送到了云蝶仙的面前。 “小东西,会哄我了。”云蝶仙用双指捏起血冥晶打量了两眼,笑吟吟道:“质地还不错,纯度也算可以,可就这么一小块也值不了几钱。你就想这么打发我?” 楚天微笑道:“假如不是一小块,而是一大片冥晶矿呢?” 云蝶仙看着楚天眨眨眼睛,忽然“噗哧”一笑道:“小慕,你又跟我耍滑头?说吧,这回要我接济你多少幽金?” 楚天不由得暗自叹气,怎么着自己在云蝶仙眼里就成了个吃软饭的呢? 他沉声说道:“一亿枚幽金够不够?” 云蝶仙微微合起双眸沉默了须臾,似乎在判断楚天所说的话语的可靠性。 “价钱方面怎么说?”他缓缓睁开了眼。 楚天没有回答,从袖口里取出了两支玉筒,里面记载的是大萨满和罗狱分别书写的购货清单。 “七折价我要买这些东西。”他将玉筒递给云蝶仙。 云蝶仙运念阅读玉筒中的信息,片刻后嫣然一笑道:“小家伙,心可真黑。好,一个月后我亲自送货上门,怎么样?” 楚天道:“我还要一艘小型魔舟,按最高的配置来。” “那得三千万枚幽金吧?”云蝶仙笑眯眯凑上前来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两千八百万如何——要不,咱家再陪你一宿?” 楚天屏住气侧过脸望向车窗外,云蝶仙道:“你说实话,是不是都统做得腻味了,想尝尝当城主的滋味?” 楚天摇摇头道:“我不过是想跟着你学做生意。” “去死,还骗我呢?”云蝶仙亲昵地捏了把楚天的面颊,抬起身子看着手里的血冥晶道:“烈澜就是为了它跟你翻脸的吧?” 楚天不置可否,说道:“只要你不跟我翻脸就好。” 云蝶仙叹了口气道:“我算明白了,你小子搭车去竹里馆是要做啥。” 楚天一笑道:“蝶仙,好像刚才是你主动要送我一程的吧?” “你好意思说——”云蝶仙玉指轻戳楚天额头,“罢了,我这回算是上了贼船。” 楚天揉揉额头道:“要不是有你在,我这艘船早晚也得沉。” 云蝶仙白了他一眼媚态横生地贴了上来,腻声道:“小东西,那你想怎么谢我?” 楚天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硬,呼吸艰难往后紧靠,苦笑道:“小心你老婆会吃醋。” 云蝶仙放声大笑松开楚天,花枝乱摆道:“原来你小子也有怕女人的时候。” 话音未落马车戛然而止,停靠在了竹里馆外。 云蝶仙收住笑声,站起身道:“走吧,总让人家等可不好。” 楚天点点头率先走出了马车,幽夜里仿佛有一缕淡淡的血腥味已随风飘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竹里馆(上) 师叔应该不会来了吧,以他的智慧相信一定能听懂我的警告。 枯寂在走进竹里馆的时候,心里这样想到。 这是寂然城最大的一家会馆,有香醇的美酒、诱人的食物、妖娆的侍女、天然的温泉和挥金如土的赌场,还有私密的会所、血腥的角斗场和地下拍卖会,甚至能够在这里购买到令人欲仙欲死如坠云端的走私毒品。 当然,只有极少数的权贵才有资格享受到这一切,就如同全城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竹里馆真正的后台大老板正是红月会的会主烈澜。 即使在寂然城中,人的生命也是卑贱廉价的。军队只保护他们应该保护的人,如果有谁被杀,那只能说明他倒霉、他该死。优胜劣汰、强存弱亡,这其实就是通行三界的最高法则。 因此寂然城的平民都会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露面,除非相信所拥有的力量已足以保护自己和家人。即便迫不得已必须出门,他们也会竭尽全力地避开别人的视线。 走在黑黢黢的阴森篁竹林里,几乎看不到人迹。修竹在朔风中婆娑摇曳,宛若在幽暗中摇摆的鬼影。四周一片寂静不见灯火,弥漫在林间的雾气如血浪般翻滚,耳朵里能够听到的惟有鞋子踩踏在竹叶上发出的莎莎微响。 偶尔地有一两条黑影在竹林深处飘忽而过,只留下一缕冷风。那是竹里馆中的侍女与仆役,日复一日等待着他们的要么是一掷千金的厚赏,要么是侮辱与鞭打,甚至毫无理由地被人宰杀。 枯寂就曾经亲眼看到一名侍女被酩酊大醉的豪客凌辱后剥下人皮,而他不过事后向竹里馆赔偿了三千枚幽金而已。 枯寂无意于为那个侍女抱打不平,他来这里只是为见红月会的少主烈锋。 他拉开茶室的门,屋里亮着昏黄的灯火。 烈锋的身躯在榻席上被拖曳成一条冗长的黑影,就这样背对枯寂站立在了敞开的窗户前,如一尊石像漠然注视着黑暗凄迷的篁竹林。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淡淡地和枯寂打招呼。 茶水刚刚烧上,炭炉里殷红的火舌在无声无息地跃动。 枯寂没有回答,缓缓跪坐在了炭炉前,拿起火钳专注地拨弄炉子里的黑冥石。 “我在竹里馆中布置了三十七名一流杀手,还配备了九张足以杀死圣阶高手的狙龙弩机。”烈锋说道:“悬念到此为止,一个时辰之内你就会看到慕成雪的人头。” 枯寂问道:“你确信慕成雪会来?” “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烈锋冷峻的脸上充满了骄傲与自信,“为了将他引到竹里馆,我已经答应窠卫再送他一艘猎鲨魔舰。” 枯寂摇了摇头道:“值得么,就为了杀死慕成雪?” 烈锋冷笑道:“不下本钱,窠卫又岂会乖乖听话?” 他当然不会告诉枯寂巨麓庄园拥有价值数以亿计的血冥晶,更不会说出就在前不久一艘载有价值数千万枚幽金军械装备和巨魔族奴隶的捕猎船突然失踪,使得红月会财力大伤急需输血。 “簌——”一条青影像竹叶般从林间轻轻飘落在了窗外,单膝跪地向烈锋礼拜道:“少主,慕成雪到了。” 枯寂暗吃一惊,没想到楚天还是来了。 烈锋的唇角绽开一抹阴冷的笑意,吩咐道:“准备行动。” 青衣人却并未奉命,而是继续禀报道:“和慕成雪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烈锋冷然道:“杀,一个不留。” 青衣人深深一拜,身形如同一缕寒风倏然飘起转瞬隐没在了浓雾中。 “水快开了吧,可以喝茶了。”听到慕成雪抵达竹里馆的消息,烈锋的心彻底放下——三十七名杀手,九张狙龙弩机,接下来的事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走程序而已。 枯寂的脸庞被浓重的水蒸气遮掩,他如坐针毡焦虑地寻思着如何才能赶在杀手发动前悄悄通知楚天立刻离开? 半刻之后九名弓弩手悄无声息地全部就位,目送楚天和云蝶仙走进水榭。 九张狙龙弩机也已组装校准完毕,三十六连发的弩箭隐藏在浓密的竹叶后,只等头领发出暗号,便从各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将屋里的人在瞬间轰成一蓬血沫。 万一他们失手了,埋伏在水下、林中、土里的三十七名红月会一流杀手会立即发动第二轮突袭,将猎物彻底扼杀。 正如烈锋所说,今天的刺杀行动没有意外没有侥幸,只有一个失去悬念的结局。 匕准是这九名弓弩手中经验最老到的一个。他稳稳地架起弩机,调整好射击的角度与方位后便开始了耐心地等待。 楚天和云蝶仙走进水榭后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停留在那里向负责接待的竹里馆侍女吩咐着什么。他们的身影刚好被水榭完全遮挡住,成为狙龙弩机射击的死角。 夕雅以及两名云蝶仙带来的女侍便站在他们的身后,正用警惕的目光扫视四周黑漆漆的竹林。 由于不能惊动楚天等人,所有的杀手都无法用灵觉探测。这时他们所能依靠的除了敏锐的耳目,就只有直觉和本能。 匕准知道现在还不是发动袭击的最好时机,他们必须等到对方重新进入视野并在屋里落座,将身形完全暴露在狙龙弩机最佳射程中,剩下的事便易如反掌了。 “咔!”十丈外的篁竹上忽然传来一记细微的轻响,好像是大风将一根竹枝吹断。 匕准心中一紧用眼角余光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影影绰绰看到一名同伴一动不动地藏匿在茂密的枝叶里毫无异常,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他微松一口气,蓦地依稀觉察到了什么,垂目往自己隐藏的篁竹下望去。 不知何时,篁竹下多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幽魔族女侍,正扬起冷艳的俏脸看向他。 匕准凛然一惊,尚未来得及就此作出任何反应便感觉后脑一阵剧痛,一柄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贯穿过他的头颅刺碎了金丹。 篁竹下亭亭玉立的那个幽魔族女侍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这是匕准记忆里对这世界残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象…… 潜伏在黑暗死寂的冰寒池水里,琰伏觉得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作为一名优秀的杀手,他喜欢能够带给自己安全感的黑暗与寂静。 惟在这黑暗与寂静中,他便是掌控一切无所不能的王。 此刻他像块磐石般蛰伏在池底,感受着潜流从身边荡漾而过的奇妙律动。 一切都已就绪,只等头顶上方狙龙魔弩穿越幽空的呼啸声响起,他就会像一条从黑夜里浮现而出的幽灵,向水榭中的猎物赐下死亡。 忽然水波纹出现了异动,在琰伏的头顶上方有五六条海红莲游了过来。 它们似乎并未发现琰伏的存在,怡然自得地在池水里徜徉嬉戏。 琰伏撇撇嘴,只希望海红莲赶紧游走不要耽误自己的正事。 但那几条海红莲却不这么想,它们越游越近围绕在琰伏的身边追逐嬉闹。 琰伏忍住没有动,对一个杀手来说任何微小的疏忽大意都可能造成致命错误。 他把自己想象成为一块礁石抑或海底的珊瑚,任由海红莲在四周穿梭游弋。 一条海红莲迎面游了过来,突然张口喷出一团玫红色的浓稠液汁朝他涌来。 琰伏大吃一惊,视野已被玫红色的水彩彻底淹没,一串串透明的水泡五彩缤纷从眼前飘过,犹如无数绮丽的美梦。 “海市蜃楼!”琰伏登时醒悟到自己遭遇到海魔族杀手的暗算,急忙凝神闭目像一支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水池上方遁去。 然而他的身形甫动,耳畔便响起了一阵哀婉忧伤的歌声,仿似是从另一个遥远的时空传来的天籁之音,却又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琰伏眼中的光彩渐渐涣散,目光变得呆滞灰暗。他的身形已完全笼罩在了那团玫红色的波光中,脑海里幻生出一个又一个奇妙的梦境。 在他痴傻的笑容中,那条海红莲的嘴里吐出一根银红色的尖刺,深深扎入颅脑中。 琰伏就这样在感到人生最为幸福的一瞬默默地死去…… 祁阳是最受烈锋欣赏的红月会顶级杀手之一。他的修为并不算非常高,但拥有一桩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土遁。 没错,他是伏魔族人,但老家并不在度朔山,而是距此异常遥远的无思江由天。 他渴望能有一天衣锦还乡,但在幽魔族人统治的世界中,这似乎是个比家乡更加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一刻他像一根腐木潜伏在距离水榭不到五丈远的冻土层中。 不能呼吸,没有亮光,祁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孤独与寂寞。 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忍不住希望能有一个族人,一个朋友。 蓦然他的瞳孔急速收缩,灵台感应到一股强烈的警兆从身体下方袭来。 这怎么可能?自己的身下分明是比金铁更加坚硬冰冷的万载冻土! 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祁阳感到了小腹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已被一只锐利的手爪狠狠撕开。那只手爪在破开他的小腹后便像毒蛇般向上攀沿,所过之处五脏六腑爆碎糜烂,血肉模糊。 祁阳想发出喊叫,喉咙却无法发声。他的脖子已被另一只魔爪死死扼住,喉骨喀吧喀吧地脆响着。 弥留之际,他终于看到了自己在离开家乡后遇见的第一个同族,祁阳失神的眼睛里莫名地泛起一抹笑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竹里馆(下)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烈锋在窗前站了很久,眉头渐渐地锁紧。 水榭方向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派出的那名风魔族探子也石沉大海。 难道出了意外变故,还是慕成雪福星高照没有上钩? “喝茶么?”枯寂端起茶盏低头轻嗅飘散在空气中的淡雅清香。 他悬着的心已然放下,回想方才为楚天担忧的事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恩师的小师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遭人算计? 烈锋伫立不动,冷冷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水榭那边……” 他的话音蓦然收住,寂静中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烈锋霍然回首,紧锁的眉头松弛开来,向门外低喝道:“进来!” 拉开门,那个风魔族的探子慢慢走近烈锋,嗓音嘶哑道:“少主,他们——” 枯寂似乎在风魔族探子的背上看到了什么,眼光倏然一凝旋即重又变得深沉。 “你想说什么?”烈锋的心头像是扎了根刺,隐隐约约预感到大事不妙。 “他们全死了……”风魔族探子惨然一笑,身躯直挺挺向榻席上栽倒。 他的后背上有个巨大的血窟窿,体内的五脏六腑被人全部掏空,只剩下一根藏青色的脊椎骨在“咔嚓咔嚓”地轻轻爆裂碎断。 烈锋怔住了,一缕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里油然升起瞬时蔓延到了全身,以至于尚未注意到楚天和云蝶仙走进了茶室里。 “烈少主,不准备请我们喝杯茶么?”楚天直至眼下这一刻还没有得着出手的机会,包括三十七名杀手、九名弓弩手以及十二名守卫在茶室四周的烈锋护卫,统统被夕雅、炽影以及云蝶仙麾下的女侍轻松解决。 烈锋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已经认出了站在楚天身边的那个妖艳男子。 风魔族的探子先前禀报说,与慕成雪同行的还有一名年轻人。烈锋并没有在意,但现在才知道自己着实错得厉害。 他万万没有料到,来的居然会是这个死人妖! 他更没有料到,自己父子两代在度朔山苦心经营几十年建立起的班底,竟在弹指之间被楚天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喝茶,不必了。”烈锋冷然一笑,“慕成雪,我不得不承认以前小看了你。” 他从袖袂中掣出一对月罗魔轮,寒声道:“枯寂大人,我们走!” 枯寂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走向烈锋,手里兀自捧着那只杯盏。 烈锋心中一定,他从未亲眼见过枯寂出手,但对父亲曾经的一句话却始终牢记于心:“在寂然城如果有谁能够替代窠卫,那个人一定就是枯寂!” 要知道,窠卫早在四十年前就参悟了窥涅化槃境界,寂然城第一高手名至实归。 烈澜竟将枯寂与窠卫相提并论,如此评价不可谓不高。 所以他和烈锋一直都在试图拉拢枯寂,看来今天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烈锋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凭借自己和枯寂联手的实力杀出成功竹里馆。 他的唇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望着云蝶仙道:“云公子,你我后会有期。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所作的决定。” 云蝶仙烟行媚视,娇躯贴上楚天笑盈盈道:“小慕,你说咱家是让他走好还是不走好?” 楚天拿这位不阴不阳的仁兄大是头疼,苦笑道:“他走不了的。” 烈锋蔑然道:“是么,我这就和枯寂大摇大摆走出竹里馆,看谁能挡得住?” 枯寂在烈锋面前站定脚步,淡淡道:“我送你。” 烈锋刚想说“好”,猛见到枯寂体内迸发出一团雄浑阴寒的死灰色光澜,在霎那间排山倒海将他的身形吞没。 “枯寂你——”烈锋惊愕地怒吼,俊秀的脸庞扭曲狰狞,全身的衣发与护体真罡在光澜中哧哧蒸腾消融。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枯寂竟向自己促狭杀手,月罗魔轮仓促出手轰向对方胸膛。 “砰!”月罗魔轮命中目标,枯寂的身形却在瞬间像水纹一般地晃动融化,消失在了跌宕汹涌的死灰色光澜深处。 “魔魇魅影!”烈锋心底发凉,就听见枯寂在自己的身后木然说道:“一路顺风。” “喀吧!”烈锋听到了自己颅骨碎裂的爆响,甚至看到金红色鲜血混着白金色的脑浆从额头上流淌了下来。 他的喉咙动了动终究没能发出一丝声音,身形迅速在灰光中化为烟尘。 “当啷!”失去主人的月罗魔轮颓然坠地,没有了生气。 “啵!”烈锋的金丹掉入枯寂手中的杯盏里,溅起一串水花。 枯寂轻轻抿了口香茶,温度刚刚好。 他看也不看满脸讶异的云蝶仙,向楚天深深一躬飘然而去。 “他是……你的人?”云蝶仙注视枯寂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目光里透出一缕别样的意味。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开始认真考虑与楚天之间的交易。 楚天不置可否,说道:“烈锋死了,还有烈澜。” “烈澜?”云蝶仙不屑地娇哼,他凑近楚天的耳朵,嫣红的两片嘴唇吐气如兰:“你要当心窠卫和烈澜联手。” 楚天一怔扭头望向云蝶仙,差点就和对方的“樱桃小口”咬在了一处。 他皱了皱眉,尽量保持平静道:“你的眉尖上有块雀斑。” 云蝶仙咯咯娇笑退开了数尺,说道:“小东西,你看得可真清楚,你还知道什么秘密,找个合适的时候跟咱家好好说说?” 说话时一双妩媚的凤目围绕着楚天的脸庞波光流转,好似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夕雅出现得很及时,看了眼满脸窘迫又带着些微恼怒的楚天,心里忍不住发笑。原来,这家伙也有对付不了的人和事。难怪狼魔族古谚会说:“恶人需有恶人磨”呢。 但她的神情看上去依旧是冷若冰霜,低声道:“窠卫到了。” 云蝶仙的脸冷了下来,说道:“小慕,你坐我的马车立刻离开寂然城。我留下来陪窠卫聊会儿。” 夕雅注视楚天,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干掉窠卫。” 楚天摇摇头道:“我们走,就让窠卫多活几天。” 夕雅沉默须臾后轻轻地颔首,楚天的语气淡然,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自信。 云蝶仙袅袅婷婷在榻席上坐下,拿过一只没有用过的干净杯盏给自己沏上了一杯热茶,遗憾地叹息道:“窠卫也算是个美男子,就是老了点儿,可惜,咱家享用不了了……” 窠卫走进茶室,看见云蝶仙正独自一人慵懒地斜靠在榻席上对着一面青色的水晶魔镜聚精会神地往脸上补妆。 窠卫愣了愣,站在茶室的门里一言不发地凝视云蝶仙许久,眼神渐渐地变淡。 这时金乌军都统扈魃从茶室外走近到窠卫的身后,低语道:“没找到烈锋。” 窠卫的眼皮霍地跳了下,三十七名红月会一流杀手、九名神射手外加他们的少主人烈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自己的地盘上突然消失,甚至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如此干净利落的霹雳手段着实骇人听闻。 他点了点头走到云蝶仙的对面盘腿落座,看了眼矮几上那杯斟满的热茶,沉声道:“云公子,我们有很久没见了吧?” “你真正想找的是烈锋吧?”云蝶仙放下手里的蜜粉,嫣然一笑道:“巧了,我也在等他。” “我约了烈锋与慕都统在这里见面,他们都不在么?”窠卫深沉的目光紧紧盯住云蝶仙的眼睛,平心静气地问道。 “小慕刚才旧伤复发,坐着我的马车回军营了。”云蝶仙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托我向窠城主和烈少主代为赔罪,说等伤势痊愈后一定会在竹里馆回请两位。” 窠卫道:“这么说云公子也没有见到烈锋?” 云蝶仙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要走了,就麻烦窠城主在见到烈少主的时候代我向他转达小慕的歉意。” 窠卫也站了起来,回答道:“我会的。” 云蝶仙走到茶室门口,忽然回过头来问道:“窠城主,你有看见我眉尖上长了雀斑么?” 窠卫怔了下,不明白云蝶仙为何莫名其妙地问起这个,缓缓摇首道:“没有。” “该死的小慕,又在耍我。”云蝶仙拍拍扁平的胸脯长舒了口气,冲着窠卫浅浅笑道:“窠城主,你真是个好人。” 他就当守立在茶室门外的扈魃并不存在一般,摇摆着丰腰肥^臀自顾自地去了。 窠卫目送云蝶仙背影消失在屋外,脸色越来越冷,眸中掠过道几不可察觉的杀机。 扈魃森然道:“大人,烈锋只怕是被这人妖和慕成雪联手做了。” 窠卫的鼻子里低低一哼道:“如果没有慕家的人在后面撑腰,云蝶仙怎么肯为了慕成雪和烈澜父子彻底翻脸?” 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上了慕成雪的当。原先经过了三年多的暗中观察,他本以为这小子不过是个飞扬跋扈不学无术的草包,也就渐渐放松了看管,由得对方顶着个有名无实的虎贲军都统头衔四处耀武扬威。 谁知道,慕成雪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可惜他忘记了,寂然城乃至度朔山是谁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年轻人到底还是嫩了点儿。 “您是说慕家对寂然城——”扈魃暗自一凛,“大人,您要我怎么做?” 似乎比起玄明恭华天天王云无量、云蝶仙父子,那个隐藏在慕成雪身后的“慕家”更让窠卫与扈魃忌惮甚而是敬畏。 窠卫慢慢闭上眼睛,语调平缓地说道:“告诉烈澜,他的儿子死了。” “是,大人!”扈魃沉声答应,知道窠卫的心中已有决断。至于杀死慕成雪的黑锅就让烈澜背吧,想必他也乐得其所。(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荼罗军部(上) 回到虎贲军大营的第二天,楚天就以伤势恶化需要静养的名义在几十名亲兵的护送下返回了巨麓庄园,将军务交给了左营统领罗狱临时代管。 罗狱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都统大人前脚刚走他后脚便下令将虎贲军左营拉到荒原上操练,同时协助搜索赤风统领的下落。大营里只剩下了几十个老弱病残,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按照寂然城军规,整军的调动必须通过窠卫的核准。但罗狱仅仅带走左营,只需向城主府事先报备一声即可。当然,等窠卫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罗狱和他麾下的左营早已人去楼空。 接下来的将近二十天,是楚天来到幽魔界后过得最为轻松悠闲的一段日子。 巨麓庄园里的事都由夕雅、斩天、碎罗等人料理得妥妥贴贴,根本不必他操心。 枯寂隔三岔五便会派遣心腹秘密前来,将寂然城最新的情况以及窠卫等人的行踪动向报告给楚天。 不久之后南月薰和东阳耀也率领着各自部落的五百名战士前来汇合,加上稍早时候赶到的北夕部落五百名狼魔族战士,巨麓庄园不知不觉间便汇聚了包括八百名巨魔族武士、七百名虎贲军战士、五百名伏魔族战士和一千五百余名狼魔族精锐在内的强大力量,逐渐有了和窠卫叫板的底气。 为了避免惊动寂然城引起窠卫的警觉,伏魔族和狼魔族战士并未直接进驻巨麓山庄,而是隐匿在附近的荒野中加紧操练。 但不同种族之间的摩擦冲突依然不可避免,尤其是伏魔族和狼魔族上百年的仇恨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何况还有斩天和炽影这两个死不对眼的家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鼻青脸肿、头破血流那是常有的事。 幸好还有北夕雪在。说来也怪,凶悍如斩天、阴狠如炽影,只要被他妩媚含笑的眼神一扫便登时心里长毛背脊发寒,更别提一直就将大萨满奉若神明的南月薰、东阳耀等人。 楚天也乐得清闲,整日心无旁骛地参悟大道修炼肉身,很快就将慕成雪的体质改造到了抱朴境界。 他的道心亦在不断地成长壮大,对守一归真的领悟越来越深刻清晰。随之,那些从隐藏在元神中的神秘力量里释放出来的种种魔意也像颗颗珍珠般被慢慢串联起来,在灵台上逐渐呈现出天道拼图的神奇一角。 以往对大道的诸般执念、心障与迷茫,犹如三月里的春雪在一天天地消融,灵台愈发地澄清空灵,仿佛弹指一念间涛生云灭坐照返空。 然而那个不久前的诡异噩梦却依旧如同一团挥之不去的阴霾,始终困扰着楚天。 明明清楚那不过是一段梦境中的幻象,未必会发生在真实世界中。但城堡燃烧,魔塔坍塌,珞珈如火凤凰般从高空坠落的可怕影像仍然一次次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每一次都令得心神不可抑制地震撼惊悸。 楚天有一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直觉,隐隐感到这段梦境似乎是在昭示什么? 然而自从那天从噩梦中惊醒以后,楚天便再也没有做过相同的梦。 但珞珈一直都在他的心里,一直都在,直至生命终止的那一天。 又过了两天枯寂来了。这次他是作为窠卫的信使,带来了一封亲笔手书。 手书的内容用北夕雪的评价来说就是“毫无创意,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信里说的是什么”。事实也是如此,窠卫措辞严厉命令楚天必须在三天内将虎贲军左营带回寂然城,同时交出巨麓山庄,否则—— 没有否则,抗拒命令的结果只能是死亡。对楚天如是,对任何人同样如是。 “在我出发前不久,有一艘装载了两百名红月武士的魔舟刚刚抵达寂然城。” 在巨麓庄园的一栋普通农舍里,众人召开了战前的第一次会议。 枯寂向楚天禀报道:“这仅仅是烈澜派来的第一批先遣人马。根据我收集的情报,十天之内将会有一千名红月武士和两千余名从各地征调的藩属武士奉命赶到,预计经过三到五天的休整就会向巨麓庄园发动进攻。” “半个月,足够了。”楚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假如不出现意外情况,云蝶仙的商船这几天也该到了。 “这次来的是烈澜麾下九大部曲中最擅长攻坚作战的荼罗军部,他们曾经只花了三个时辰便攻克了有五千余名守军的金汤城,三天后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城中已没有一只活物。从此以后荼罗军部便被人称为‘屠夫之刃’。” 枯寂不希望打击楚天的信心,但他必须尽到如实相告的责任。 “不过就是个杀猪的。”炽影不以为然道。 “爬虫更好杀。”斩天冷冷道。 “是么,要么你先试试?”炽影盯着斩天冷笑,露出嘴里白森森的尖牙。 北夕雪不理这两个无聊的家伙,问道:“窠卫也一定不甘寂寞吧?” 枯寂回答道:“他可能会派出天弓军和龙骑军督战,但不会直接参与对巨麓庄园的进攻。” 北夕雪满脸写着“如我所料”的表情,笑吟吟道:“比起我们,窠卫更不放心的应该是荼罗军部吧。两千人,哼,总算没让我感觉太无聊。” “总共不到五千人,是少了点儿。”楚天好像对没能将窠卫的全部主力引到巨麓庄园一鼓聚歼而颇为遗憾。 南月薰和东阳耀苦笑声对望,身边坐着的这群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狂? 他们曾经亲身经历了三年前的那场幽魔军与狼魔族之间的生死血战,比任何人都明白天弓军与龙骑军的可怕之处。假如真如大萨满和楚天说的那么轻巧,号称百年以来狼魔族第一勇士的北夕骜又怎会饮恨沙场? “大人,五千人不少了。”好在除了南月薰和东阳耀以外,罗狱的头脑也算清醒,至少对数字很有概念。当然,还有一句话他忍住了没说——伏魔族也好,狼魔族也罢,都不过是寂然城幽魔军的手下败将,也就斩天麾下的八百名巨魔族战士仰仗着精良的魔武装备勉强能跟荼罗军部周旋,单靠虎贲军不足一千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斗得过窠卫与烈澜的联军。 楚天微笑道:“没关系,我们有大萨满。” 罗狱和夕雅等人不同,对这位如少女般纤秀文弱的狼魔族大萨满毫不感冒。诵经讲道这娘娘腔或许能凑合,但打仗玩命他成么? 尽管出于对楚天的敬重没有吭声,但罗狱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不以为然。 “知我者慕大人,居然只派来一支荼罗军部和两千多乌合之众,烈澜也太小气了。”北夕雪笑了起来,悠悠道:“算了,就当是道开胃汤吧,聊胜于无。” 吹不死你——小白脸,你见过死人么? 罗狱不由得翻起白眼望着屋顶的天花板道:“小心撑死。” “啪!”东阳耀猛拍桌子,怒视罗狱道:“幽魔猪,你说什么?” 罗狱更不含糊,把眼一瞪睁得滚圆,冷笑道:“哪儿来的草狗狂吠?” “罗统领,换作是你领军,如果天弓军和龙骑军按兵不动,只需面对烈澜的三千红月会人马你能够坚持多久?”北夕雪用手指轻敲桌面,一双秀气的大眼睛满含笑意望着罗狱问道,就像是一个正在向先生虚心求教的蒙童。 罗狱怔了怔,略作沉思回答道:“两个时辰,最多。” “能不能再多点儿?”北夕雪探直身子盯着罗狱,满是商量的口气。 罗狱环顾了一圈桌边的炽影、夕雅、斩天等人,又沉吟片刻道:“三个时辰,这是极限了,否则我的人马很可能被荼罗打残。” “这样啊,”北夕雪缓缓坐直身躯,看向楚天道:“慕大人,你觉得如何?” 楚天点点头道:“三个时辰,已经很难为罗统领了。” 北夕雪打了个响指道:“好,就这么决定了——请罗统领统率虎贲军坐镇巨麓庄园,挡住荼罗三个时辰。” 罗狱大吃一惊道:“就凭七百多虎贲军要挡住荼罗三千人马,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这可是你刚才亲口答应的事。”北夕雪很是无辜。 “老子什么时候答……”罗狱猛然记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急道:“但我的意思是要将咱们所有人马全都算上,才有可能守住三个时辰!” “阿影啊,我有说过把巨魔、伏魔和狼魔族的军队也交给罗统领指挥么?”北夕雪一脸欠揍的阴险笑容,问身边的人道。 “怎么可能?”炽影早就想落井下石了,“好在罗统领的麾下个个英勇善战以一当十,我们这些手下败将自叹不如。罗统领,大敌当前你就能者多劳吧。” 罗狱算是回过味来,敢情这些蛮族合起伙在算计自己。他的眼里杀机一闪,就打算掀桌子大干一场。 楚天拍拍罗狱的肩膀,说道:“我也是虎贲军的一员。” 罗狱愣了下,就看楚天凝念往玉筒里输入了一个字交给枯寂道:“这是我给窠卫的回信。” 枯寂收起玉筒向楚天欠身施礼道:“弟子告退。” 他暗自叹了口气,却不知靠着眼前的这一盘散沙,楚天如何能抵挡住窠卫和烈澜的联合围剿? 夕雅问道:“慕大人,你在给窠卫的回信里说了什么?” 楚天笑笑没有回答,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人。 ——“毬”,楚天已能想象得见窠卫在看到自己回信时的难堪脸色。(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荼罗军部(下) 雾气弥漫,五百丈外的巨麓庄园如柔纱遮面的绝世美女深隐闺中。 荼罗脸戴黑金色的秘魔面具,在狰狞的金属光泽下只露出了他的一双灰褐色眼睛,像是两座被冥海陨雷碾碎的废墟颓废而阴暗。 他端坐在一头飓魑兽上,矮小的身躯包裹在灰黑色的披风里,在堪称庞然大物的金青色坐骑衬托下显得如此的渺小瘦弱,甚而有那么一点滑稽可笑。 但正是这样一个身材瘦小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却拥有七次屠城纪录。在他出现的地方,死亡与鲜血总是结伴而来。 他的身后是将近一千名如同标枪般矗立的红月武士,身经百战杀人如麻。在他们的生命中,永远只有两件事:杀人和流血。 稍远的后方,是三支由红月会藩属武士组成的战阵,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但荼罗心里清楚,这两千余名乌合之众只能用来充当炮灰,真正能够解决战斗的永远都是这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屠夫之刃。 他抵达度朔山已经有十天的时间,却始终没有和这里的主人窠卫会面——那么做除了只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外便毫无意义。 他也知道就在四十里外的一座小石山上,隐伏着两支寂然城的幽魔军,名义上是助阵,但真正的用心惟有窠卫自己心里明白。 “才两千人吗?要是再多点儿就好了。”荼罗冷冷地想道,可惜亲王殿下拒绝了自己顺手拿下寂然城的建议,否则明天这个时候哭泣的将不止是一座巨麓庄园。 这时候身后的藩属武士战阵开始微微地骚动起来。他们已经像傻瓜一样在原地站立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依旧没有等到进攻的命令,身上的盔甲正变得越来越沉重,许多人渐渐不耐烦起来。 一名亲兵单膝跪拜在荼罗的飓魑兽前禀报道:“大人,衢饬派人来问何时进攻?” 他的修为已经突破了纳虚境界,但荼罗手下也只能当个传令的亲兵。 荼罗没有回答,对身后的一名红月武士说道:“去吧。” 红月武士躬身行礼策动坐骑向衢饬所在的战阵奔驰而去,稍后他带回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藩属武士战阵中的骚动顿时停止,所有人迅速变得死寂无声。 荼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始终在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前方翻卷的浓雾。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荼罗仰头看了看悬浮在天空中的战舰低声道:“可以了。” “轰——”密集如蝗的符石与弩箭在空中划过炫目的光迹向巨麓庄园倾泻而下。 ………… 大地在颤栗摇晃,一团团绚烂夺目的光焰充斥了罗狱的视野。 他站立在秘魔塔的窗口前,心里反而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 终于开始了——比起鸦雀无声的沉寂和漫长压抑的等待,眼前的暴风骤雨会令他更加习惯些。 从战舰中发射出的符石和弩箭犹如雨点一样轰击在北夕雪构筑的秘法魔阵上。 激荡澎湃的浓雾此刻好似一张撑开的擎天巨伞,将巨麓庄园护翼在它的臂弯里。 稍有常识的人都晓得,破解防御魔阵有两种通用方式。一种是以法破阵瓦解阵眼,另一种是狂轰乱炸令其瘫痪。 荼罗采用的显然是后一种办法,对他而言让几千人在秘法魔阵中兜兜转转寻找出路,即费时又费力远不如用符石和弩箭将它硬生生砸开来得直截了当。 虽然他准备了两千多人的炮灰。但即使是炮灰,也应该用在必要的地方。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哪怕远在几十里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秘法魔阵的防御力量在数以千计的符石和弩箭的轰击下逐渐削弱,不少地方的雾气正变得越来越淡,慢慢露出了巨麓庄园的轮廓。 那些暴露在地上和空中的秘魔阵器首当其冲遭到了破坏,而魔阵中紫冥石的消耗量更是惊人。 “这些符石和弩箭有不少是归元级的吧?”奉命陪同罗狱留守巨麓庄园主持秘法魔阵的北夕照望着从天上倾泻下来的符石与弩箭,露出一丝心疼的表情,像极了他的师傅:“败家子,这得多少幽金啊?” 也难怪,如今他是联军的财务管家,尽管兜里装着三十亿的血冥晶,但又有谁会嫌钱多? 罗狱可没心情帮北夕照算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中的四艘魔舰,一反以往给人的莽汉形象,神情深沉而阴冷。 他的身后有一只沙漏,正在忠实地记录着光阴的流逝。从第一颗符石落下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半刻。 似乎发觉到巨麓庄园只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蛋,四艘魔舰逐渐降低高度,不断加大轰击的力度与精准度。 在最初一轮的地毯式轰炸后,笼罩在巨麓庄园之上的秘法魔阵多处受损,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在伤口上再撒把盐,彻底打残魔阵。 “呜呜呜——”铺天盖地的符石和弩箭射向魔阵呈现出的薄弱部位,一只只秘魔阵器在光火中砰然爆裂化为飞烟。 巨麓庄园宛如一个被暴徒野蛮地撕下裙裳的少女,渐渐将孱弱的胴、体暴露在无数双贪婪凶残的目光下。 五百丈外的荼罗木无表情,战斗的进程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慕成雪的虎贲军果然不堪一击。然而这种毫无挑战性的攻击行动,着实没法让他提起精神。 要知道,为了这座巨麓庄园荼罗军部足足跨越了半个玄明恭华天。如今,也只能算是看在那些价值连城的血冥晶的份上了。 突然他的耳朵几不可察觉地颤了颤,似乎听到了某种本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咻、咻、咻咻——”巨麓庄园里一道道亮丽炫目的金红色火柱蓦然冲天而起,撕开滚荡的浓雾与光澜,卷裹着无坚不摧的可怕气势射向停泊在空中的战舰。 如果仔细看,那是一支支巨型的魔枪,长约三丈直径超过六尺,通体燃烧着地狱般的金红光焰,像是死神在咆哮中挥舞的长矛。 “炽流弩枪!”荼罗的脸庞在金红色的光焰映照下微微动容,从齿缝隙间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砰砰砰砰!”十支突如其来的巨型弩枪准确无误地击中战舰的底部,锐利的枪锋破开厚实的装甲与防御符纹探入船舱中。 弩枪的枪身随之轰然爆裂,释放出狂烈雄浑的幽火灵气,恐怖的力量粗暴地撕开战舰甲板,在顷刻间轰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窟窿。 四艘战舰登时燃烧起来,在低空中剧烈地震颤摇晃,拼命向上拉升。 然而所有的补救措施都已为时已晚,仅仅隔了三个呼吸,第二波的十支炽流弩枪又呼啸着奔向天空。 这些能够安然航行在玄穹冥流层中的魔舰竟是根本无法抵御住炽流弩枪的攻击,甲板四分五裂船体摇摇欲坠,浓烈的光火与红烟迅速将它们吞没。 “差不多了吧,省着点。”北夕照很是肉疼,仿佛射出去的不是炽流弩枪而是大把大把的幽金,“十万一支,两百万这就没了。” 罗狱只当没听见,沉声下令道:“再来一轮!” “咻咻咻——”又是十支炽流弩枪弹射而出,北夕照的面颊在抽搐,低声嘟囔道:“崽卖爷田不知心疼。” 罗狱咧嘴一笑道:“你知道荼罗的四艘战舰值多少么?第四轮准备!” “砰砰砰!”空中的战舰被一轮接一轮的炽流弩枪肆无忌惮地蹂躏撕碎,发出恐惧的呻吟。 荼罗低垂眼帘不再注视,他心里清楚这四艘战舰已经全都完蛋了。 自己有些轻敌了,没有料到虎贲军居然配备了能够击穿战舰装甲与符纹的炽流弩枪。根据他的目测推断,对方使用的这些弩枪至少也是守一级,一轮轰击下来就相当于十位拥有守一归真实力的圣阶高手御剑一击。 出师不利啊,荼罗心中的斗志与杀机被战舰散发出的熊熊烈火点燃,轻声道:“弼玫,看清楚位置了么?” 方才那名奉命斩杀衢饬的红月会女武士轻轻点头道:“一千七百三十一丈六尺的距离,左右误差不超过三尺。” “有把握么?”荼罗的语气与其说是在征询部下的意见,还不如说就是道命令。 “可以。”女武士的容颜隐藏在一张冰冷凶恶的白金色面具下,身形一晃在荼罗的身后消失。 “呜——”下一刻红月会的投石机在怒吼声中弹射出一排排青色的符石,在天空中画出炫丽的流光匪夷所思地穿过被战舰轰开的秘法魔阵缺口,砸落在巨麓庄园东南角的一片灌木丛里。 “嗤嗤嗤——”符石应声爆碎,从内部迸发出无数青色的风刃。隐藏在灌木丛深处的十架巨型弩机根本来不及转移,在顷刻间被漫天纵横的风刃切割绞杀成一块块飞溅的残片。 守在弩机旁的射手亦是猝不及防死伤惨重,纷纷倒毙在血泊里。 “轰、轰!”霎那的沉寂之后新一轮打击开始了,红月会的投石机和弩箭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的推进到巨麓庄园一百丈内,对行将崩溃的秘法魔阵发动了最后一轮的摧残与报复。 楚天静静坐在秘魔塔中,看了眼身边的沙漏。 时间刚刚过去四分之一个时辰,真正的考验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血染荒原(上) 在幽魔界任何东西的价值都可以用幽金来衡量。 一套洗心级的巨魔族铠甲,价值两万枚幽金;一支守一级的炽流弩枪,价值十万幽金;一条平民的小命,两千幽金就够了。 如果堆积在面前的幽金即不是两千,也不是两万、十万,而是几亿甚至数十亿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呢? 窠巢坐在一匹油光乌亮的龙马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身边是天弓军都统炫流,一个百丈之外可以用魔箭射爆抱朴境高手的变态家伙。 他的身后是一千名幽魔骑士和一千名百步穿杨的魔射手,足以把只有七百虎贲军守卫的巨麓庄园碾平两千次。 他的脚下是巨麓庄园西北面的一座小石山,居高临下将荒原四周的景象一览无余。只是由于浓雾和距离的原因,他只能听见远方隐约传来的激烈轰鸣声。 荼罗军部已经开始对巨麓庄园的进攻了。 窠巢毫不怀疑荼罗的能力,也许不用一个时辰那个猢狲模样的屠夫就可以坐在巨麓庄园残破的农舍里津津有味地品尝慕成雪鲜嫩可口的内脏了吧? 然后就该轮到自己出马收拾残局了,将经过苦战兀自处于胜利后的兴奋中的红月会杂碎像扫垃圾一样统统清扫进冥海里,巨麓庄园便唾手可得。 烈澜这个傻瓜,当真以为窠卫会心甘感情愿跟他分享数以亿计的血冥晶?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将这秘密吐露出来,还傻乎乎地想和窠卫合作为子复仇。 虽然慕成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肚子里装的除了草还是草。但他的爷爷和叔叔是什么人,烈澜不会不知道。想拉寂然城垫背,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到时候一颗荼罗的人头,应该能够平息慕家的怒火吧?甚而赢得慕老爷子的青睐与支持,往后在玄明恭华天自己和大哥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窠巢眯缝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一边享受着交响乐般的轰鸣声,一边憧憬着不远的将来。 “窠都统,这里无法看清楚巨麓庄园的战况,我看还是派出一队斥候吧。” 炫流坐在窠巢的身边说,尽管同样是引领一军的都统,但他很清楚这里谁才是真正发言的那个人。 他不是幽魔族人,而是三百年前被谪落到幽魔界的天羽族后裔。 在那场影响深远的幽天大战中,天羽族的部分族人错误地站在了幽冥皇帝的一边,在战后遭受到天界惨无人道的清洗屠杀。所有参战的天羽族武士都被灭绝,女人和孩子要么被贬为奴,要么被流放到幽魔界,炫流的父亲正是其中的一员。 如今他和他的家人在寂然城终于渐渐站稳了脚跟,对过去的惨剧已没有人愿意提及。但伤疤愈合了依旧是伤疤,何况三百年的光阴并不足以让人淡忘这一切。 “我有让你提醒么?”窠巢心里隐生不快。假如自己也有派出斥候的想法也就罢了,偏偏他刚才只顾想心事忽略了这点。 想在众人面前显示比自己高明么?窠巢心下一记冷笑,不过是个贱民而已。若非看中天羽族非凡的神射天赋,自己早就一刀宰了这家伙,将他的老婆女儿还有两个妹妹统统收作暖床女奴。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寂然城的一条看门狗而已。 也罢,自己何必跟一条看门狗计较?窠巢心里为自己的大度而泛起小小的得意,面色稍缓道:“那就派出几个人去瞧瞧荼罗打得怎么样了。” “是。”炫流的眼睛里有一层雾光黯了黯,他不知道像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还有多久,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因为自己有妻儿还有族人要看顾。 悄然一瞥压根不用正眼打量自己的窠巢,炫流收拾心情派出了斥候。 ………… 在射出了一半的符石和弩箭后,三支红月会藩属武士组成的战阵开始缓缓前压,逼近光雾弥漫千疮百孔的巨麓山庄。 一半已经多了,还要留一些准备用在攻打寂然城的时候。 “一刻之内攻入庄园。”荼罗望着像蚂蚁般龟缩爬行的藩属武士冷冷地吩咐道。 很快命令被布达到三座战阵中,两千余名藩属武士顿时像打了鸡血般高声嗥叫着冲向巨麓庄园。 瞿獬冲在了己方战阵的最前面。他是衢饬的儿子,就在方才近在咫尺的地方亲眼看到弼玫突然纵马奔入阵中,一刀砍下了父亲的头颅,就好象从农田里摘下一颗南瓜那样的轻松寻常。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瞿獬成为了天佑城地下势力的最高头目。但他的心中非但感觉不到一丝高兴,反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有谁知道像他这样在天佑城中呼风唤雨横行霸道的一方霸主,落在荼罗的眼里也仅是个可以随意宰杀的小人物? 前方的道路已经被红月会的投石机和弩机荡平,伫立在荒原上的巨麓山庄农舍与秘魔塔隐约可见,却是像死一样的寂静。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瞿獬的心不断地悬起,但始终不见虎贲军的反击。 忽然四周渐渐起了雾气。在光澜和罡风慢慢消散后,这本应是正常现象,可瞿獬的灵台之上却莫名地闪现一丝警兆。 “啊——”身边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惨叫,雾气中陡然迸射出一条血红色的火龙,弹指间将两名藩属武士烧成了焦炭。 “砰砰砰!”附近的同伴纷纷出手还击,火龙唿唿扭曲涣散化作了缕缕刺鼻红烟。 没等瞿獬松口气,眼前的雾气遽然翻卷,就像是一座暴怒的海洋掀起数丈高的惊涛骇浪,霎那里将所有人的身影吞没。 “秘法魔阵!”瞿獬惊愕地叫喊,面前出现了一堵幽火之墙仿似火山般压来。 惨叫声,怒吼声,尖叫声,混杂着罡风魔刃的轰击爆鸣声响彻幽空,三支藩属武士大军几乎在同时陷入了巨麓庄园突然发动的秘法魔阵陷阱中。 荼罗摇了摇头,废柴永远都是废柴,就算上了战阵也还是一样。 没想到慕成雪这家伙也学聪明了,居然在巨麓庄园中布下了一明一暗两座秘法魔阵。他的背后一定有造诣卓绝的秘魔师指点。 然而根据先前收集的情报,慕成雪的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物。那又会是谁帮助他在巨麓庄园里布下魔阵? 荼罗的嘴角不自禁地翘起,想到了一种可能——寂然城的秘魔营。 就在前不久,枯寂还曾作为窠卫的信使来过巨麓庄园。 难道,这会是窠卫和慕成雪联手上演的一出苦肉计? 荼罗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远方那座隐没在浓雾中的小石山,徐徐道:“那些饭桶还有用。” 弼玫明白了荼罗的意思,沉寂须臾的投石机和弩机再次肆意咆哮,将原本打算用在寂然城的符石与弩箭幕天席地地投射向巨麓庄园。 冲到庄园开阔地前的藩属武士被符石与弩箭击中,大片大片哀嚎倒地。 当然在荼罗的眼里他们的鲜血不会白流,很快秘法魔阵就会被撕开一道道口子,为麾下的进军扫平了障碍。 两千多万里迢迢召集而来的藩属武士不正是来干这活的么? “王八蛋!”瞿獬眼里闪烁凶光,他惊怒交集又无可奈何。 荼罗完全没有掩饰他的险恶用心,但自己已然没有退路,只能冒着符石弩箭和秘法魔阵中不断汹涌而出的幽火攻击继续朝前冲杀。 这次他的父亲带来了六百余名天佑城的精锐武士,虎贲军的影子尚未看到,却已经折损了一百多。 幸好在荼罗的火力压制下,秘法魔阵的威力被大幅削弱,瞿獬和他的部众已然冲到了巨麓庄园外的一条壕沟前。 这条壕沟宽约三丈,却不可能阻挡住能够御风飞行的藩属武士的前进步伐。 他们杀红了眼,高声吼叫着纵身跃起从壕沟上方掠过。 “呜——”黑黢黢的沟底猛然窜起一道十丈高的火浪,地底的火油被尽数点燃,喷吐出阴冷森寒的蓝色冰火。 跃在空中的藩属武士猝不及防,像一团团被点着的火球纷纷坠落到壕沟中。 那些修为精湛的高手抑或盔甲精良的武士勉强能够躲过一劫,要么迅速冲过火浪要么赶紧向后飞退。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更加凄惨的命运。壕沟后凹凸不平的冻土层中悄无声息地露出一张张魔弩,掩藏在暗堡里的虎贲军射手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嗤嗤嗤——”弩箭挂着锐利的呼啸穿透藩属武士的铠甲和护体罡气,打爆他们的金丹射穿他们的胸膛,鲜血飙射惨嚎四起,又是数十条身影倒下。 瞿獬觉得自己快疯了,呼吼着向火浪发出一道道秘法。簇拥在他身旁的那些圣阶高手也是双目血红拼命施动秘法,一蓬蓬雨箭冰棱砸了过去,终于扑灭了幽火。 藩属武士怒吼前冲越过壕沟,用魔刃用秘法向一处处暗堡狂轰乱炸。 但当他们冲杀到坍塌的暗堡前时,才发现里面的虎贲军战士早已通过地下秘道逃之夭夭,留下的仅仅是一摊废墟。 “轰!”一颗从秘魔塔中投射下来的符石在空中爆开,浓烈的光焰奔涌扩散吞噬了一条条藩属武士的身影。紧跟着更多的符石与弩箭泻落而下,在带来死亡的同时也带来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瞿獬的心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声而剧烈的颤栗,他紧握手中的魔刀眺望远处闪着光火的一座座秘魔塔,咬了咬牙怒吼道:“杀——”(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血染荒原(下) “杀!” 一颗晶莹如玉的白子落在棋盘上,结束了这场并不算精彩激烈的对局。 “不来了!”斩天的大手在棋盘上一抹,黑白两色的棋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东阳耀笑呵呵坐在他的对面,问道:“要么我让你三子?” “亏你能沉住气。”斩天郁闷地咕哝。尽管隐蔽在伏魔族挖掘出的地下秘、穴里,他依然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大地的颤动,想必巨麓庄园那边早已打得热火朝天了。 而作为巨魔族第一战将的他,却只能像只爬虫似的蜷缩在阴暗浑浊的地穴里下棋。 开玩笑,自己身为巨魔族猛将可不是扎在灵谷田里的稻草人! “我也坐不住啊,可有什么办法?”东阳耀叹了口气,朝一边捧着经书看得正入神的北夕雪呶呶嘴,“要不你再去问问?” 斩天摸摸刚才被北夕雪用火球烧焦的脑门,嘿嘿笑道:“这回应该轮到你了吧?” 东阳耀一声不吭抬手摄起满地的棋子放回琉璃罐里道:“来,再下一盘。” “你姥姥!”斩天狠狠瞪了东阳耀一眼,还东阳部落的狼主呢,胆儿小得跟耗子差不多。他站起身脑袋砰地撞塌一块冻土,迈步走向北夕雪。 斩天起初几步走得很快,雄赳赳气昂昂宛如一头怒狮。可不知为何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像极了一只战战兢兢的黑猫。 “斩天将军,你有事找我?”北夕雪和颜悦色地放下经书。 斩天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不会忘记,刚才北夕雪的样子比现在还要客气,可自己的脑壳却差点成了烧焦的猪头肉。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击?大伙儿都等不及了。” 这回斩天学乖了,将其他人一块儿拉了进来,好歹也能壮大声势分散火力。 “舒舒服服地待在这儿不好么?”北夕雪困惑地看着斩天。 “好是好,可无事可做也很难熬啊。”斩天的背脊在冒冷汗。 “这样啊,都怪我忽视了大家的感觉。”北夕雪拍拍额头,善解人意地说道:“地穴还是幽仄了点儿,如果能再宽敞些就好了。要不斩天将军,就麻烦你把东边的冻土层往前推进十丈,大伙儿也能坐得稍微宽松点儿。” 斩天目瞪口呆道:“可是巨麓庄园……” “巨麓庄园不是有慕大人和罗狱么?那家伙可是亲口答应要坚守三个时辰的。现在一个时辰都没到吧?”北夕雪微笑道,“只挖十丈深似乎用不到两个时辰吧——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请你帮忙的?” 这下斩天的额头也开始冒冷汗了,他瞟了眼北夕雪纤秀的指尖,生恐从那里突然蹦出只火魔鸟来,忙不迭道:“慢工出细活,两个时辰刚刚够。” 北夕雪失望地“哦”了声道:“那就算了,我还想请你帮着把西面的冻土也挖开点儿呢。” 斩天头也不回灰溜溜地往回走,不一会儿东面的冻土层上就响起了铿铿的重剑劈击声。 “好可怜……这些冻土。”东阳耀同情地望了眼被重剑劈得四处迸溅的土块,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环顾四周问道:“有谁愿意陪我下盘棋?” ………… 巨麓庄园中一共有六座秘魔塔,只要冲到塔下那些用于远距离轰击的符石和弩箭也就失去了效用。 瞿獬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但当他率领着一百多名手下踏着尸山血海冲到最近的一座秘魔塔前时,才发现纸上谈兵有多害人。 的确,从眼前这座秘魔塔中弹射出来的符石和弩箭已经很难伤到他们,但别忘了这鬼地方还有另外的五座秘魔塔。 它们交相掩护左右呼应,构成了一张没有任何死角的火力网。无论藩属武士隐蔽在庄园的任何角落,都无法躲过符石与弩箭的击杀。 失去四艘战舰的恶果逐渐暴露了出来。如果有它们在,就能从空中轰击秘魔塔,兵不血刃地将其炸成残渣。但现在就只能依靠投石机和弩机进行远程轰击。 一架洗心级的投石机价值十二万幽金,同等级的弩机稍稍便宜点儿,但也得花上八万幽金才能买到手。而那些冲在前头的废柴,死再多的人也不必红月会出上一枚幽金,这笔帐应该很容易算清楚。 所以拿藩属武士的人命去填,无疑是当下最为明智的选择。 荼罗注视着巨麓庄园中的激战,默默计数流逝的时间。 从战舰里落下第一颗符石到现在,业已过去了一个时辰。战斗由庄外而庄内,此刻正向高高矗立的六座秘魔塔中蔓延。 忽然前方响起一阵欢呼声,几十名藩属武士成功地杀入了东北角的秘魔塔中。 但在下一个瞬间,欢呼雀跃声却被一记震耳欲聋的轰响取代。 一团刺眼的光火从内部爆射出来,滚滚的光澜和浓烟在一霎里将整座秘魔塔连带里面的人化为了灰烬。 战场中蓦然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呆呆望着燃烧倒塌的秘魔塔失去了言语。紧张恐惧的心情像瘟疫一样在沉默中散播,感染了每一名藩属武士。 谁能想到那些虎贲军在秘魔塔失守后,不是选择逃跑而是毫不犹豫地与冲入塔中的敌人同归于尽? 藩属武士们缓缓向后退却,唯恐自己面前的秘魔塔也会在突然间爆炸。 “大人!”荼罗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的红月武士手按魔刀叫道,显然是在主动请缨。 荼罗摇摇头,激战至今敌人的狡猾与英勇早已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自己近年来遭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他功聚双目洞彻光雾,凝视着巨麓庄园中尚存的五座秘魔塔,问道:“弼玫,你需要多少时间?” 弼玫在心中略作计算,回答道:“半个时辰以内全部解决。” 荼罗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本想亲眼见见慕成雪,可惜了——” 与此同时楚天正站立在窗口前,出神地眺望着远处兀自燃烧不已的那座秘魔塔。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脑海里不断浮现起珞珈从秘魔塔上坠落的影像。 来到幽魔界有不少日子,但魂牵梦萦的伊人依旧芳踪渺渺不知魂归何处。 “狗崽子!”罗狱粗暴洪亮的怒骂声将楚天的思绪带回到眼前的血火硝烟中。 站在高达十丈的秘魔塔顶,隐隐约约看见飘荡的光雾里红月会的投石机和弩机正朝西北方向的一座秘魔塔前缓缓移动。 由于距离和角度的关系,另外四座秘魔塔中配置的投石机和弩机根本无法对其造成有效的杀伤。而事实上,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剧烈消耗每座秘魔塔里留存的符石和弩箭都已所剩无几。 换而言之,此刻荼罗军部面对的仅仅是一座即将弹尽粮绝的秘魔塔。 “全部撤走,就让荼罗在这儿慢慢表演。”楚天收拾情怀,知道自己此刻正肩负着七百余名虎贲军战士的生命,乃至伏魔族、狼魔族、幽魔族在度朔山的未来。 罗狱回身传令,北夕照轻出了口气道:“荼罗很可怕。” 楚天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在心里已赞同了北夕照对荼罗的评价。 表面看来虎贲军以极其微小的伤亡重创了两千多藩属武士,使得他们斗志崩溃不顾一切地向后撤退,而四艘威力巨大的魔舰也在战斗初始时就被炽流弩枪完爆。 但巨麓庄园同样付出了可观的代价。北夕雪精心布置的两座秘法魔阵、庄内的种种机关设置、还有十架用来发射炽流弩枪的弩机尽数毁损,而仅存的这几座秘魔塔也会很快在符石和弩箭的轰击下一一坍塌。 到那时虎贲军就将直面一直在后方按兵不动养精蓄锐的荼罗军部,没有遮掩没有屏障,惟有舍生忘死的坚守。 这支由亡命之徒组成的杂牌军,能够将巨麓庄园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么? “轰!”远处的秘魔塔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爆溅起一串串光彩夺目的火花。塔身上的符文迅速黯淡融化,表层的幽铁亦在不断地碎裂剥落。 这里真的不同于尘世。楚天暗自感慨,如果这场战斗是发生在尘世的某个地方,自己单枪匹马就能够摆平那几十架大发淫威的投石机。但现在却不得不靠着秘魔塔的保护才能躲过符石与弩箭的攒射而不至于受伤。 可以想象,如果当年不是在北冥海中被天界击败,幽冥皇帝的麾下魔军早已不费吹灰之力地荡平了尘世。难怪无论正魔两道谁也不愿意重开北冥海的封禁通道,因为那将是一场无可抵御的灭顶之灾。 “轰隆隆——”那座秘魔塔在燃烧中倾斜,上半截塔身如折断的枪尖掉落下来。 大地惊恐地颤抖,扬起一团团红色的光雾烟火。 “大人,所有人都已通过传输法阵撤离。我们也赶紧走吧。” 罗狱打量楚天沉静的侧脸,莫名地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似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质,即使在最危急的关头也不会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慌。 只是罗狱不知道,对楚天而言经历过比死亡更绝望悲惨的遭遇,失去过这世上最珍爱的女子,他早已心死如灰无所畏惧。 他活着,只因灰烬里依稀还有一点光亮和温暖,指引着自己走向寂灭之谷。 为爱而生,为爱而死。无所谓哪一种牺牲更加伟大,他要的仅仅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羽遗族(上) 窠巢不断地收到来自斥候的战报,他有些惊异于虎贲军的顽强。居然两个时辰仍未失守,慕成雪不简单啊。当然荼罗也是徒有虚名之辈,攻打小小的一个巨麓庄园死伤了上千名部众却还没能拿下,也真够窝囊的。 当他听到巨麓庄园的六座秘魔塔也被符石弩箭摧毁,荼罗大军正向红石崖进发的时候,便再也按奈不住。 “炫都统,我的马快先走一步。你率领天弓军在后跟进不得延误。” 听到窠巢的命令,炫流只是默默地颔首。他明白窠巢此举是担心自己抢功,虽隐隐觉得不妥但为了避嫌也只能隐忍。 转眼的工夫,一千如狼似虎的龙骑军武士在窠巢兴奋的号令声中冲下小石山,向巨麓庄园急驰而去。 从小石山到巨麓庄园不过几十里路,以龙马日行千里的脚力无需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赶到。 窠巢如此想道,却做梦也没有料到他即将在这里走完自己一生的道路。 “唿——”没有任何征兆,道路前方猛然掀起黄绿色的沙暴,长二十余丈高九尺,像一蓬混浊的排浪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吼扑向正在高速行军中的龙骑军武士。 “有埋伏!”龙马扬蹄嘶鸣,前排武士掣动魔兵轰出一团团罡风光澜。 “嘭嘭嘭!”尽管声势骇人,这蓬沙暴却没有太大威力,顿时支离破碎扭曲涣散。 窠巢心神稍定勒住坐骑,目光穿过飘散的沙尘并未发觉四周有任何的异常。 “镇静,不过是一点儿故弄玄虚的小伎俩,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他冷笑了声回头呵斥骚动不安的部下。 孰料话音未落,从冻土层中蓦然喷涌出一团浓烈腥臭的绿色寒雾,瞬间遮掩住四周的景物。在龙骑军武士尚未来得及发出叫喊前,一支支暗绿色的魔枪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锋利的枪尖穿透龙马腹背贯体而入。 龙骑军武士身体的各个要害部位都有甲胄保护,足以应付任何的突发袭击。但他们臀部却显然不在甲胄的保护之列,也根本料想不到敌人竟会从这样一个罕见的角度发起攻击。 顿时寂静的荒原化作血腥的地狱,金红色的鲜血与凄厉的嗥叫此起彼伏。一匹匹龙马哀鸣倒地,数以百计的龙骑军武士不及躲闪如被巨斧伐倒的枯木纷纷坠落。 “该死,居然是群伏魔族的爬虫!”窠巢醒悟过来,驾驭龙马腾空掠起闪躲过一支支从底下激射而出的魔枪,脚下已是一片枪林血雨。 “唿——”从浓郁的绿色毒雾中次第亮起一道道水波纹般诡异的魔符,窠巢座下的龙马一声长嘶身躯如灌重铅往下沉坠。与此同时窠巢惊恐地发现,周围的虚空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可怖力量,所有的人和马就像被泥沼裹住了手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伏魔陷阵!”窠巢的心头一阵剧烈颤栗,声嘶力竭地叫道:“冲出去——” “呜呜呜——”一条条绿色的身影从冻土中冒了出来,犹如幽灵般飘荡飞舞,手中的淬毒魔刃寒光闪闪好似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镰,丝毫不受寒雾魔符的禁制,肆意地斩杀在龙骑军武士的头颅上。 其中一名伏魔族中年男子手握碧夜魔杖欺近窠巢,唇角含着一缕残忍阴森的冷笑道:“开饭了,幽魔猪!” “喀喇喇!”大地崩裂,喷射出一团团狂乱的沙暴涌向窠巢。 “炽影?!”窠巢认出了曾经的手下败将,在最初的慌乱后他意识到对方的人数并不算多,而且除了少数的圣阶高手之外,绝大多数伏魔族战士的修为都不算出色。换而言之无论是人数、战力、装备,己方都要明显胜出一截。糟就糟在中了埋伏,但只要能够稳住阵脚,收拾几百只绿爬虫根本不在话下。 “砰!”窠巢的左手甩出一面幽蓝色的冰盾,挡住炽影发出的“碧血沙海”秘法攻击,高举右手魔刀纵声喝道:“结阵!” 数百龙骑武士齐声应和,策马向窠巢身周收缩,以他为圆心逐渐组成一座防御阵形,如磨盘般转动起来反复绞杀伏魔族战士。阵中的圣阶高手和秘魔师不断用各种魔符、秘法轰击冻土驱散毒雾,一团团色彩斑斓的光火洞彻幽空,不一刻就将方圆数千丈的大地封印令伏魔族战士无法在利用土遁潜藏转移。 眼看情势在慢慢地发生逆转,黑暗中突然响起尖锐狰厉的狼嚎声。 从东南、东北和正西方向三支狼魔族战队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出现在了龙骑武士的视野里。 一头头棕红色的魔狼卷裹着惊天动地的怒吼和激荡的狂澜,宛若由上千盏火炬汇成的狂暴焰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杀过来。 就像三柄精准犀利的割肉刀,北夕、东阳、南月三大部落的一千五百名精锐战士在各自狼主的统帅下从不同方位直插龙骑圆阵,将一队队幽魔武士分割包围。 它们毫不恋战,在彼此交错贯穿圆阵之后又迅速从另一端突杀而出脱离战团,然后调转方向再从另一个角度突入阵中。如此循环往复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将龙骑军的战阵冲得七零八落。 “度朔群狼阵!”窠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伏魔族居然和狼魔族捐弃前嫌组成了联军,真不知道是自己花了眼还是世界发了疯。 当伏魔族的狡诈阴狠和狼魔族的凌厉凶残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等待龙骑武士的只能是一场充满阴谋意味的大屠杀。 炽影的感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爽过,他的面前那些以往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龙骑武士在死亡、在哀嚎、在崩溃、在发抖……那一只只曾经践踏故土的铁蹄,那一双双曾经宰割族人的手臂在血雨腥风中断落飞溅沃养冻土。 “符石雨林”、“碧蜥暴”、“符山镇海”……碧夜魔杖兴奋地镝鸣飞转,对准窠巢扔出一道又一道凶猛诡谲的秘法攻击术。 窠巢舍弃了座下龙马,身形御风翻飞挥刀抵挡,不停地试图迫近炽影。 但北夕雅、东阳耀和南月薰却一次次从侧翼轮番发动突袭,逼得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来应付三大狼主,以至于始终无法拉近与炽影的距离。 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被自己落在了身后的炫流。如果能够坚持住一盏茶的工夫,天弓军便能赶到战场与他的龙骑军汇合,即使不能转败为胜至少也可以接引幸存的龙骑军冲出伏击圈向小石山撤退。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炫流和其麾下的天弓军,而是又一支由恶魔组成的军部。 八百名巨魔族重装武士缓缓地从幽夜里走来,他们的动作频率或许稍显沉重迟滞,却蕴藏着石破天惊的恐怖力量。黑色的战靴踩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汇成滚雷般的轰鸣由远而近。 窠卫浑身的血液霎时冰凉,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切身体味到原来世上真有一种比死亡更为可怕的东西叫做“绝望”。 ………… “咕噜噜——”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从炽影的手中飞出,滚落到炫流的脚下。 炫流坐在龙马上,默默望着窠巢的首级不知在想什么。 “窠巢死了,即使炫流兄能够全军而退回到寂然城,我猜窠卫也不会放过你吧?这事可真难办啊,要不你忍着点儿疼把自己的脑袋切下来送回寂然城,这样窠卫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嗯,即使他想说什么炫流兄也听不到了。” 能没心没肺说出这种话的也只可能是北夕雪了。 荒原上的伏击战刚刚结束,遍地都是龙骑军武士的尸体和刺鼻的血腥气味。 伏魔族和狼魔族战士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稍远的地方八百余名巨魔族武士在斩天的指挥下已开始撤离——他们行军的速度远比不上前者,因此要先行一步赶往尚在苦战中的巨麓庄园。 可是这么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谁也没把炫流和他带领的一千天弓军放在心上。 炫流慢慢地收回目光,转向北夕雪秀气得像个少女似的脸庞,轻声道:“我可以带着你的人头去见窠卫大人!” 从听到窠巢遭遇伏击的喊杀声到赶到战场,龙骑军与天弓军之间的实际距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但就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一支上千人的魔军竟已全军覆没。 巨魔族、狼魔族、伏魔族……还有如果所料不错正在坚守巨麓庄园与荼罗军部血拼到底的虎贲军,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联军组合? 更可怕的是对方好像算准了窠巢会贪功冒进,早早就在这里设下埋伏将其一鼓聚歼。等到自己率领援军赶至,看见的便只能是窠巢的一颗人头。 三年前他奉命留守寂然城并未参加对狼魔族的围剿之战,但此刻不用做什么精密细致的推算,炫流也能知道自己的一千天弓军没有任何机会。 即使侥幸退回寂然城,等待他的命运也会诚如北夕雪所说的那样成为窠巢的殉葬品。但他不能逃跑,妻子儿女还有众多的族人都还在寂然城。假如自己畏罪潜逃,他们的命运将更加凄惨。 “铿!”炫流的话音落下,一千名天弓军射手整齐划一地拉动弩机弓弦,森寒犀利的箭头齐刷刷对准了北夕雪。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活得更有尊严呢?”北夕雪无视足以将任何人射成马蜂窝的箭矢,清澈宁静的双瞳深处闪动着智者的光芒。 “这片土地从来都不属于窠卫,也不应该是某个人的私产。狼魔族、伏魔族……还有我们的巨魔族朋友,谁人注定他们生来就该像牲口一样被贩卖被奴役?与其寄人篱下不如自己当家作主。” 炫流面色沉静道:“我凭什么要听信你的花言巧语?” 北夕雪的左手轻按心口,油然微笑道:“以红月之名,红月在故我在——” 不知道什么原因,炫流的眼中蓦然迸射出两簇精芒,像利箭一样穿透幽空射落在北夕雪的左手上。 “以红月之名!”须臾之后他郑重地将自己的左手按在胸前,如是说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羽遗族(下) 此时此刻巨麓庄园的决战业已进入到最后的攻坚阶段。成千上百名红月会的藩属武士正不断地向位于红石崖下的地穴入口发起一波波凶猛的冲击。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激战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但背对一支支红月会武士手中的魔弩威吓,如果还不想死的话他们就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可是前方的黑黢黢地穴便如同一张狰狞开张的血盆大口,同样在无情地吞噬着这些仆从军的生命与鲜血。 虎贲军从云蝶仙手中购买来的洗心级怒魄弩所发射出的弩箭仿似漫天飞纵的金红色流光,轻而易举便穿透了藩属武士廉价的护甲和并不如何坚实的护体罡气。 他们就像成熟的灵谷被一茬一茬地收割,惨叫着倒向被鲜血染红的冻土。 在又一次丢下了上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后,藩属武士的心理终于开始崩溃,仿佛一头遍体鳞伤的魔兽,尽管依旧在发出虚张声势的凶狠咆哮,但已不敢再往前迈出哪怕半步。 红石崖前不到四十丈的冲刺距离俨然成为无可逾越的地狱雷池。 “差不多了,魁篪你的人可以出手了。”这次荼罗没有再下令处决那些不听话的藩属武士首领,而是轻轻对伫立在身后的那名身材魁梧的红月武士说道。 魁篪的脸上露出一缕嗜血的兴奋之色,洪声喝道:“撼山营出击!” 三百名撼山营武士轰然应诺,竖起层层叠叠的巨型魔盾组成一道高三丈宽十丈的铜墙铁壁缓缓向前移动。 虎贲军的弩箭如雨点般激射在盾面上,迸溅起一朵朵刺眼的光火四处弹飞。 盾山不为所动,依然不紧不慢地朝红石崖地穴入口逼近。 在他们的身后五百名裂海营的红月武士步步跟进,随时准备突入地穴。 其余两百名由弼玫统领的破天营射手在原地岿然不动,继续利用弩箭和符石压住阵脚,掩护魁篪的撼山营继续推进。 突然盾山中分让出一条通道,荼罗举起魔刀冷冷道:“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喊杀声,五百名裂海营武士在他的率领下布成锋矢阵形犹如一支离弦之箭踏过尸山血海射向红石崖。 看到此景士气低迷的藩属武士们亦爆发出一阵欢呼。战阵中瞿獬心情复杂地举刀叫道:“杀啊——” 千余名藩属武士在撼山营巨型魔盾的掩护下重整旗鼓朝红石崖蜂拥扑去。 下一刻,地穴的入口即将失守…… “咻!”就在瞿獬高举的魔刀尚未落下的霎那,一支突如其来的冷箭像是道划破幽夜的银线精准无误地洞穿头盔深深扎进他的后脑再从眉心透出。 瞿獬的身躯晃了晃,他甚至能依稀听见自己颅脑深处金丹爆裂所发出的脆响,一缕金红色的血丝从伤口流出染红了视野。 ——哪儿来的冷箭? 弥留之际瞿獬惊愕地抬眼寻找这支魔箭的来向,隐隐约约看到远方天空如怒涛般翻卷的寒雾中,一条条天羽族射手御风飞翔的身影。 他们张开晶莹美丽的暗红色羽翼如幽灵般飘舞,手中的魔弓在无情地颤响,将成百上千支锋利的魔箭射入敌人的头颅。 比起幽魔族的射手,这些天羽族战士拥有着与生俱来无可比拟的天赋。他们的灵觉能够轻易锁定目标,所使用的魔弓与魔箭的射程和精确度也更胜一筹。 顿时上百名红月武士和藩属武士猝不及防地中箭倒下,尤其那些手持巨盾的撼山营武士更是成为了天羽族射手首要打击的目标。 “天弓军?”负责在后压阵的弼玫眸中闪过一丝寒芒,犀利的目光在瞬间紧锁住一名中年天羽族男子的身形,正是他发出的魔箭射杀了瞿獬。 几乎在此同时,她的手中已多了一张银黑色的魔弓,瞄也不瞄一箭射出。 天羽族中年男子冷然瞥过弼玫,两人视线交织激撞的刹那,他的左手拉动弓弦,指尖蓦然光焰暴涨凝铸出一支银色玄冰之箭。 “咻——”玄冰之箭风驰电掣,在空中不可思议地击中迎面飞来的箭头,一团银蓝色光火爆开,将弼玫射出的“月落魅影箭”砰然炸碎。 “咻咻咻咻——”弼玫不动声色,电光石火之间手中的月落魅影箭十七连发。它们有的快有的慢,有的长驱直入有的迂回包抄,有的大刀阔斧有的暗渡陈仓,交构成一张无坚不摧的箭林光海,尽显红月会第一女射手的卓越风采。 然而天羽族中年男子的神情沉静如水,他的身心仿佛与手中的那张“落劫魔弓”合二为一,白皙修长的十指镇定逾恒凝发出一支支银色的箭芒,却比弼玫的频率更快更稳! “嘭嘭嘭!”只在半个呼吸间,十七连发的月落魅影箭爆闪碎裂灰飞烟灭。 “哧——”近至十丈处一支玄冰之箭匪夷所思地从撕开虚空迸射出来,以比电光更快的速度直刺弼玫眉心。 “遁空之箭!”弼玫的瞳孔收缩,终于猜到了对手的身份——寂然城天弓军都统,号称玄明恭华第一箭的天羽族暗翼部落首领炫流! 她已经没有时间出箭封挡,素手横弓挥出“叮”的脆响迸飞遁空之箭。 但是灵台的警兆非但没有因此解除,反而在弹指间变得愈发强烈! 弼玫脸色微变,就看到炫流收住落劫魔弓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啵!”一支水晶般透明的魔箭无声无息地从身后掩袭而至,从护身铠甲与头盔结合部仅存的一线缝隙之间斜斜插入她的脖颈,阴冷的箭锋直贯颅脑刺穿金丹。 弼玫眸中的光芒登时熄灭,她死死盯着炫流空空如也的左手,从冰冷的朱唇间吐声道:“潜杀……”话音未落她的身躯直挺挺向前栽倒。 “弼玫!”魁篪睚眦欲裂,暴怒中甩手掷出巨盾呜呜呼啸飞斩炫流。 “砰砰!”飞腿踹开挡道的红月武士,他冲到弼玫身后伸手抱住她正在倒下的躯体,眼睛里交织着悲哀与仇恨的怒焰。 即使杀人如麻,在内心不为人知的某个深处总也隐秘着那么一缕易伤的柔情吧? 魁篪抬起头望向闪开魔盾飞斩的炫流,怨毒之色在脸上横溢,掣动魔斧冲上前去。 “嗖!”他的眼前一花,从下方的冻土层中骤然蹿出一道绿影——不,不是一道而是数百道这样的绿影! 那绿影的身法奇快,一只碧荧荧的魔爪在空中画过五道电芒扎向他的小腹。 “伏魔族!”和窠巢最初的反应一样,魁篪大吃一惊急忙侧身横移,魔斧虎虎生风劈向绿影。 “哧啦!”偷袭并未收到满意的效果,五根魔爪仅仅撕开了魁篪护身甲胄,在他的左腰上留下一溜血槽。 炽影翻身飘退,不知冲谁冷喝道:“他是我的!” “哼!”夕雅的骨刃比她的冷哼来得更快,十束殷红的血芒直插魁篪背心。 魁篪不得不放开弼玫的尸体,侧身挥掌招架。他眼角的余光就看到狼魔族与伏魔族的联军左右对进,已将己方的阵营拦腰斩断。而在天空中数百名天羽族暗翼部落的射手在浓雾里若隐若现,他们的魔箭就似长了眼睛总能在千军万马中准确无误地寻找到猎物。 “荼罗大人呢,为什么还不回军救援?!”打从加入红月会荼罗军部起,魁篪第一次对胜利失去了信心。 但荼罗已经救不了魁篪,他碰到了更为强硬的对手。 他当然听见了外面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也知道自己的部下正在遭受围攻。然而地穴中的境况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复杂险恶。到处是一座座秘法魔阵,一道道禁制机关,还有层出不穷隐藏在岩壁里的暗堡和那些防不胜防的杀戮陷阱,使得五百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裂海营武士泥足深裹,每前进一步都在有人倒下。 纵横交错的穴道宛如一座庞大的天然迷宫,虎贲军武士根本就不和他们正面交锋,凭借着四通八达的秘道和暗穴神出鬼没轮番偷袭。 果然是窠卫和慕成雪联手摆下的陷阱!荼罗只是奇怪,为什么以魁篪的撼山营和弼玫的破天营五百军力,再加上近千名藩属武士却抵挡不住寂然城幽魔军的突袭?莫非自己情报有误,窠卫竟然倾巢出动? 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虎贲军逆天到家的一身魔武装备,从头到脚全部是洗心级的头盔、甲胄、战靴和魔兵,简直武装到了牙齿,奢侈程度远远超出荼罗军部甚至赶上了被誉为红月第一军的逆雨军部。 是谁供给慕成雪这些该死的军械装备?要知道自己劫掠烧杀那么多年,麾下的武士配备的也不过是归元级装备! “大人,我们怎么办?”身旁,裂海营统领骞越问道。 “继续前进。”荼罗淡淡地回答,语气坚定而自信。 置之死地而后生——慕成雪,这道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 “前进!”数百名红月武士应声高呼,踩踏死神的肩膀继续向前。 穴道霍然开朗,一片占地数千丈的暗红色石柱林映入荼罗的眼帘,当然还有一排排严阵以待杀气冲天的虎贲军武士。 在阵列之前,楚天看了眼即将流尽的沙漏,冲着荼罗淡然一笑道:“你怎地才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命吾皇(上) 刀光一闪,荼罗出手! 刀名绛唇,重七斤四两六钱,长两尺八寸三分,有若少女红唇消魂索命。 刀势之下七百虎贲犹如无物,滔滔血澜无尽杀意吞噬了每一寸幽空。 仿佛一刹里万灵不存,仅只剩下楚天孑然一身独面碎魂裂魄的刀光。 “大人小心!”罗狱的声音好似从极遥远的天边传来,而不是近在咫尺的身旁。 “铿!”苍云元辰剑龙吟飞纵直指荼罗眉心,楚天的身形岿然不动,以攻对攻以命搏命。 荼罗的唇角逸出一抹极淡的不屑冷笑,完全无视眼前排山倒海的剑气雪澜,绛唇魔刀遽然加速斩中楚天的胸膛。 “大人!”罗狱瞠目怒吼,将将从鞘中拔出的魔刀却已来不及救援楚天。 谁也想不到他和荼罗之间的对决竟会在一招之间刺刀见红生死立判。 “唿——”楚天的胸口霍然迸现出一座金煌煌的光峰,如岳横亘遮挡在绛唇之前。 绛唇魔刀光芒暴涨劈击在金峰之上,迸发出金石激撞般的脆响。 “喀喇喇!”刀光如潮凶猛冲击,金峰表面很快绽露出一条条殷红色的裂痕。 “噗!”苍云元辰剑仅比绛唇魔刀慢上一线刺穿罗狱的护甲,剑锋透肩而过。 荼罗低哼沉肩,仿似根本没有感觉到剑刃穿身的痛楚,肩部肌肉猛地向里紧缩,变得坚逾金铁牢牢钳制住苍云元辰剑。 “啪!”狂猛的刀光应声冲碎不动如山印,绛唇如一条挣脱禁锢的红龙嚣张呼啸,以摧枯拉朽之势切入楚天的胸膛。 鲜血像金红色的花朵绚烂盛绽,楚天的身躯在绛唇刀气的切割催压之下情不自禁地剧烈摇颤。然而他的神情中没有一丝对死亡的畏惧,略带忧郁的海蓝色眼眸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荼罗的脸。 莫名的,荼罗心底里升起一缕不祥的预感。他隐隐约约觉察到,楚天似乎是故意让绛唇劈中,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他的瞳孔急遽收缩,就看到一团雄浑到根本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血红色强烈神光从楚天的身体里迸射而出,犹如狂放磅礴的怒涛涤荡乾坤席卷天地,散发出睥睨三界惟我独尊的无铸霸气。 “这是?!”荼罗深藏在面具之下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地惊骇之色,他不能想象如此强横的力量怎么能够蕴藏在一个人的身体中,而且这个人还是慕成雪。 这力量仿佛来自于九天之上洪荒之始,充盈着无可抗拒的深邃意志,令感受到它的人身不由己地生出顶礼膜拜的念头。 “嗤嗤嗤——”荼罗的手臂上血雾蒸腾,像破碎的琉璃裂开无数条触目惊心的细小血口,转眼之间便攀爬到了肩头而后向胸口乃至全身各个部位迅速蔓延。 他试图从楚天的胸膛中拔出绛唇,然而魔刀纹丝未动,一道道沛然莫御的神秘力量透过刀刃不断吞噬绞杀他的手臂,进而那股仿似发自于神祗的可怖意志也破体而入侵掠灵台。 在此之前荼罗曾经以为经过多年的修炼自己早已灭绝了对死亡的恐惧。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蔑视死亡,但永远也无法战胜恐惧本身。 他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惊颤,“砰”地一声闷响血肉横飞,强行逆运魔气将自己的右臂生生轰碎,这才隔绝了与那神祗般意志间的直接联系。 楚天翻腕拧剑冷冷一笑,苍云元辰雪华冲霄再削断荼罗的左臂。 他的元神深处有一股力量正在一步步地苏醒,古老的意志爆发出愤怒的咆哮,恢弘的魔意越来越清晰可见悸动三魂七魄,将种种强大深奥的大道意念灌输在灵台之上。 一瞬间,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用生命作为赌注,利用荼罗再次激醒了沉睡蛰伏在元神中的神秘力量。 他几乎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断定,那便是天命之盘! 他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应到它的存在,虽然像一缕潜藏在黑夜中的风影依旧无从触摸无法把握,但听得到它压抑三千年的怒吼与激荡。 “轰!”他的脑海仿佛在一霎那被抽空了所有的意识,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恍惚之中噩梦重现,楚天再次看到了那座熊熊燃烧的古老魔堡。 身穿藕荷色衣裳的少女孤单地伫立在秘魔塔尖,狂野的血红笼罩模糊了她纤柔的身影。她独自面对着一个充满疯狂杀戮的世界,孤立无援摇摇欲坠。 楚天的心一下抽紧,以至于尚未发觉在今次的梦境中他距离古堡已不再遥远。 古堡的四周群魔乱舞,一条条天羽族暗翼战士舒展双翅的身影围绕着秘魔塔上下翻飞,他们挥舞手中的弓箭在歌唱在欢庆。 不远处成千上万狼魔族、伏魔族、血魔族、风魔族、巨魔族、幽魔族以及其他众多魔族的军队如山如海无边无际,布列在古堡下方的辽阔山谷中。 忽然楚天的心底里升起一缕无由的奇异感觉,他的视线穿越过万马千军一直望到在那山谷之上冥海之下的天地间,一位黑袍皇者紫发飞扬傲然屹立于流金火焰缭绕的战车中,他的右手高举镇狱魔剑正遥遥指向秘魔塔尖的少女。 不知什么理由,楚天莫名地觉得战车中屹立的人好像正是他自己。 “轰隆隆!”高耸如云的秘魔塔在巨响声中崩溃坍塌,扬起的烈火与浓烟迅速湮没了藕衣少女的身影。 “天命吾皇——”地动山摇的欢呼声里,从倒塌的秘魔塔背后冉冉升起一轮饱满的血月,红色的光潮如海水一般席卷过来,在瞬间吞噬了楚天的视野。 空间扭曲,光阴碎灭,楚天的耳畔唯有那一阵阵“天命吾皇”的欢呼声在隆隆回响,仿如跨越千秋万载的战鼓惊醒了埋葬在记忆最深处某些尘封的前世往生…… “咔!”三十丈外,荼罗脸部的面具清脆一响四分五裂,露出了苍白的面容。 “快撤!”骞越几乎是在大吼,完全忽略了这个命令本该只有荼罗才能下达。 “想走?”罗狱的心中同样充满惊愕,甚而对楚天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敬畏之情。 他举起刀高声呼喝道:“杀!” 亲眼目睹荼罗被楚天一招击败残断双臂,虎贲武士的士气与战意如火上浇油近乎爆棚,随着罗狱的一声令下战阵滚滚碾压向敌军。 “大人,你的伤——”罗狱掣刀护卫在楚天的身旁,以防对手趁机刺杀。 楚天运转云麓灵气弥合受损的内脏,丝丝缕缕的乳白色烟气从伤口中汩汩冒出。 他反手拔出胸前的绛唇魔刀,感应到天命之盘的力量以及那股被封印在魂魄之底的魔意正缓缓退潮重新归于平静,却在灵台之上残留下点点滴滴的印记。 支离破碎的前世残片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跌宕翻覆,其中又夹杂着许许多多奇妙的大道明悟,宛如潮水回落后遗留在沙滩上的珠贝,在月夜星空之下熠熠生辉。 “是你吗,珞珈?” 楚天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之中。不,那不是梦境,而是来源于前世的某段真实记忆。只是当他明了了这点,同时也就痛苦地醒悟到那藕衣少女的真正身份。 他缓缓抬起脸,仿佛想望穿头顶上方厚重的冻土岩层,让视线越过一望无垠的冥海幽界,追逐伊人远去的渺渺身影。 无论如何,都必须前往寂灭之谷。在那里,他有个结需要打开。 他倒转绛唇魔刀递向罗狱,说道:“去,割下荼罗的人头!” “诺!”罗狱单膝跪地将魔刀插入冻土,用双手接过绛唇魔刀,眼中的一抹担忧瞬时化作凶狠凌厉的杀气,振身而起掣刀杀向敌阵。 这时候红月武士的斗志已经彻底崩溃。一直以来他们扮演的都是屠戮者的角色,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下的不利险境。而荼罗的战败更给这些素来将他奉为神明的红月武士带来无比巨大的震撼,此刻他们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赶紧逃离这该死的地方,再也不要遇见虎贲军和那个瘦瘦长长的年轻都统。 但他们的退路已经被彻底截断,首先杀入地穴中的是斩天统率的巨魔族武士。 不久之后随着地穴外的战斗逐渐接近尾声,狼魔族、伏魔族、天弓军……越来越多的盟军战士投入了进来,和楚天、罗狱率领的虎贲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将业已不足三百人的裂海营武士团团围困不断地压缩蚕食。 荼罗身边的护卫在不停地减少,骞越拼命保护着他且战且退。 他像是中了魔咒般双目空洞地不知看着哪里,和与楚天决斗之前完全换了个人。 “大人,大人!”骞越的喉咙近乎喊哑,荼罗就似麻木了对周围发生的事毫无反应,机械地在两名亲兵的拉扯下跌跌撞撞地向前冲杀。 忽然人丛中杀出一条巨灵般的身影,斩天劈开骞越身前的最后两名红月会武士,高擎重剑向他的头顶斩落。 “铿!”骞越横刀招架,震得两眼发黑气血翻腾。 炽影从斩天背后闪出身形,五指戟张犹如鬼魅欺近抓向骞越。 “噗!”骞越躲闪不及,被炽影生生将一条左臂撕扯了下来,顿时肩头血肉模糊。 他忍疼大吼道:“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有种就跟我单打独斗!” “白痴!”这次作出回答的是罗狱和他手中的绛唇魔刀。 被动挨打了足足三个时辰,现在终于是结清欠账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天命吾皇(下) 除了不到一百条的漏网之鱼,一千荼罗军部战士和两千余名藩属武士差不多全军覆没。包括荼罗、骞越、弼玫、魁篪等人在内红月会圣阶高手无一侥幸,全部成为这场大战的殉葬品。 窠卫派出的两千人马则是结局各异,窠巢战死、炫流投诚,没有一兵一卒能够逃回寂然城。 如此辉煌的战果并未出乎楚天的意料之外,他惟一没有想到的是炫流会整军投诚,看来北夕雪的三寸不烂之舌远比那蹩脚的画技要强得多。 战斗结束后,众人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便开始筹谋攻取寂然城的事宜。 楚天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他需要尽可能地抓紧时间养伤。 尽管寂然城还在窠卫的手中,但改朝换代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在完成了对北夕雪等人的承诺之后,他就要前往落黎城接收向云蝶仙订购的魔舟,而后扬帆起航去寻找传说中的寂灭之谷。 当然,他也不介意顺道拜访一下自诩为红月亲王的烈澜,看看有什么可做的。 由于已将慕成雪的肉身成功改造到抱朴境界,因而这次虽然身负重伤,但并未像上次那样昏迷了整整六天。 在云麓灵气的帮助下,受伤的内脏恢复极快,预计三两天的工夫就会好透。 趁这段时间,楚天也想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进行一次闭关修炼。至于寂然城的战事有北夕雪坐镇,加上斩天、炫流、罗狱等身经百战的魔族猛将和炽影、夕雅等各部落的首领在前冲锋陷阵,根本不需要楚天再操什么心了。 况且,寂然城里还有掌控着秘魔营的枯寂作为内应,这一仗想输都难。 但楚天的心绪还是难以平静下来。他不惜赌上生命,终于初步解开了噩梦之谜,可是由此付出的代价同样亦始料未及。 融入天命之盘的轮转魔君的记忆与意志开始慢慢地苏醒,给他带来了无法预估的巨大冲击。一块块尘封了三千年的记忆残片,此刻像拼图一样在楚天的脑海里缓缓成形,侵蚀着他的意识,占据着他的心神。 ——我是谁? 这样一个困扰着古往今来无数智者的问题,不停地在叩击着楚天的心灵。只是其中蕴含的意味大不相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拥有轮转魔君的记忆,而元神进入到慕成雪已死的肉身中,难道仅仅是个巧合么? “怎么,你不是幽冥太子?” 蓦然之间,林隐雪的话语在他的耳边翻来覆去地响起,一遍比一遍响亮,到后来竟变得震耳欲聋如滚滚的雷声。 楚天倒吸一口冷气,联想到洞天机、寒料峭等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语,一霎那明白了许多。 幽冥皇帝——不正是轮转魔君萧逆在统一幽魔界后自封的帝号么? 想到这里,楚天怔住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只因认识了晴儿,邂逅了珞珈,从此生命才变得与众不同。现在却发现,原来自己的命运在三千年前已然注定。 “凭什么,凭什么这一切要由你来安排?!” 楚天的心里有一团火焰徐徐燃起,胸膛被一股莫名的愤懑堵塞,身体像是要炸开。 他霍然睁开眼,面前全是轮转魔君桀骜伟岸的身影,像海一样将自己包围,压得胸口透不过气。 “楚天,你的宿命已经展开,抗争或者接受,未来的道路只能由你自己决定——” 寒料峭的声音宛若梦魇般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真相仿似隐藏在面纱之后的那张脸,在被层层揭起后显露出来的不是天使而是魔鬼狞笑的脸容。 “铿!”楚天拔出苍云元辰剑,用尽全身的气力劈向四周一道道虚幻的身影。 幻影在洁白无瑕的剑华中碎裂融化,却又不断地重新生成,杀之不绝挥之不去。 “去你的宿命,去你的太子!” 他挥舞苍云元辰剑在幽深无人的洞穴中疯狂地劈斩,与其说是在驱赶眼前浮现的幻影还不如说是在驱逐内心深处的魔魇。 不晓得过了多久,他终于觉得累了,精疲力竭地躺到在冰冷的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的黑幽幽的洞顶出神。 刚才重生弥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金红色的鲜血汩汩流淌出来,火热而冰凉。 忽然一条欣长强健的娇影徐徐出现在了楚天的眼帘中,正是夕雅。 她默默环顾四周,洞穴中原本嶙峋凹凸的山岩石柱几乎被楚天用苍云元辰剑完全削平,那情形就似刚刚遭遇过一场灭绝人寰的大地震,一场海啸一场大灾难。 她的眉头不经意地微微蹙起,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楚天没有回答,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没有听到。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夕雅的到来,孤独而疲惫地躺在石地上,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没看到。 夕雅微蹙的眉头慢慢地松开,一双如琥珀般晶莹闪亮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楚天,似乎从他此刻的表情中读到了什么,蓦地抬手虚点,几道气劲凌空弹射封住了流血的伤口。 然后她双腿交叉垫起臀部跪坐在楚天的脚边,这是狼魔族特有的坐姿。 她是有事来找楚天,但看到他当下的这般模样,显然不会有心思谈事。 ——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不需要狼魔族少女独有的敏锐直觉,只需瞟一眼满地的狼藉和楚天苍白抑郁的神容,夕雅早已意识到这家伙出状况了。 她沉吟须臾,忽然朱唇轻启唱起了一首狼魔族古老的歌谣。 由于歌词是用古狼魔族语写成,一般人很难明白每一个字准确的含义。然而苍凉而略带悲壮的曲调,却依然能够让人感受到这首歌曲的大意。 这是一首罕有的狼魔族情歌,讲述一位少女目送心上人奔赴战场,却再也不见他回来。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痴痴地等待,希望能用这歌声唤回远征的心上人。 楚天触景生情渐渐有了反应,一颗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无声无息地溢出。 “我们狼魔族人从不哭泣。”歌声徐歇,夕雅冷冷的说道,但听得出她言语里隐藏的关切之情。 “从不哭泣么?”楚天凄凉一笑,轻轻道:“如果你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事,就会知道能够流泪也是一种幸福。” 夕雅静默了片刻,轻咬红唇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说给我听——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楚天神思惘然,喃喃自语道:“我的哪段过去?” “开心的,悲伤的,都可以。”夕雅回答。 故去的大萨满曾经说过,当一个人心里藏着伤心的事,往往说出来会好受些。 夕雅觉得这个方法应该很灵验,但在父亲去世后她却从未试着用过。或许今天可以用这法子帮到楚天。 “我在找一个人。”楚天徐徐说道:“等我找到了她,再说给你听吧。” “是个美丽的姑娘么?”夕雅没有发觉,自己的嘴唇咬得更紧了。 楚天笑了笑,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起珞珈举世无双的绝美容颜。 “果然是。”看到楚天的眼睛里亮起了一抹光彩,夕雅忍不住低低哼了声。 楚天并未注意到夕雅微妙的反应,刚才疯狂地一通渲泄后他的心里好过了一点儿,只是前世宿命的阴影仍然沉甸甸地压在胸膛上。 他晓得埋葬在自己体内的轮转魔君的魔识尚未全部苏醒,自己能够感应到的甚至仅只是沧海一粟。 毋庸讳言,楚天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恐惧,无法知晓当潜藏的魔识,千年的记忆彻底苏醒后,自己是否会成为另外一个人,抑或说是轮转魔君的身外化身? 待到那时,自己会否还记得珞珈,记得晴儿,记得今生今世的故事? ——不能再激发天命之盘的力量,不能再唤醒轮转魔君的意志! 楚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突然便被两瓣又软又湿的朱唇封住。没等他反应过来,夕雅火热的娇躯已压在了身上,丁香小舌野蛮地叩关而入杀进楚天的腹地。 一股魂魄欲飞的美妙感觉瞬时蔓延到楚天身体的每个部位,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急忙运劲推开夕雅。 然而夕雅将他搂抱得更紧,充满弹性的少女身躯犹如水蛇一样缠绕住他的身体,两条修长有力的小腿紧勾住楚天的腰胯,一阵阵奇异酥软的刺激不断冲击着他的感官,便似要被汹涌狂乱的潮水吞没。 关键时刻,夕雅悬崖勒马挺起娇躯,却又无形中在楚天的眼前崭露出惊心动魄的丰满曲线。她玉颊晕红轻轻喘息,盯着楚天的眼睛道:“我不会输给她!”说完话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洞穴外走去。 “差点忘记说,大萨满飞书传信邀请你前往寂然城。战斗很顺利,可惜没能捉到窠卫,但他逃不远——没有魔舟,他就无法离开度朔山。” 夕雅的声音冷清清地传来,“我会陪你一起去,我要亲手割下窠卫的人头,请你喝上一坛用他的金丹和鲜血酿制的好酒!” 楚天怔然无语,还没法从方才的事故中缓过神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狼魔族的丫头给“强暴”了。 只是夕雅并不明白,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依靠暴力来解决。在珞珈的面前,所有人都是输家。 就在这时候,异变突起……(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云动(上)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通幽塔像是一枚镶嵌在君临峰顶冠上的宝石,脉脉散发着神秘的光辉。 这时距离北冥山大战已经过去一年多,正魔两道俱都在休养生息,处处波澜不惊。 林隐雪正式昭告天下,成为了新一任魔教教主。或许是倪天高、安天王先后战死,她的复仇心思逐渐淡去,终究没有将北冥神府夷为平地。当然,真正的缘由也只有少数几位从北冥宝藏中生还的当事人隐隐约约能够猜测到一点蛛丝马迹。 晴儿便是其中之一。尽管事情过去了很久,但在北冥海中发生的一幕幕情形,依然如同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鲜活。 珞珈为了救她而香消玉殒魂归冥海;楚天在剑斩安天王后元神随着天命之盘的爆碎一同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洞天机没有骗自己,哥哥此刻应是在不知几千几百万里之下的另一个世界。 那世界好遥远,远得她无从追寻。 珞珈用了三千年的光阴回到这里,而她却要用多少世纪才能追逐到哥哥的背影? 她将珞珈的遗体和楚天的肉身一并送入厄狱古林深处的云麓圣泉中保存了起来。虽然没有苍云元辰剑的帮助,但定界魔枪同样具有开启虚境的功能。 尽管人死难以复生,可是晴儿依然希望或许有朝一日哥哥会带着珞珈的元神归来,无论是一年、十年、百年,甚或这样无望的等待会耗尽她一生的岁月。 除了偶尔踏入厄狱古林探望珞珈的遗体和楚天的肉身外,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晴儿几乎没有走出庚道虚境半步。通幽塔的世界变得越来越遥远,仿佛在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起她的兴趣,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她的修为以惊人的速度日夜增长,来自于定界魔枪中蕴藏的巫虞魔妃的残留魔识不断提供着诸般弥足珍贵的大道明悟。 由抱元而守一,境界的突破已然指日可待。 然而这些并不足以填补晴儿内心的空虚。她的魂魄,她的灵气,仿佛也随着楚天的元神一起消失了。现在,她只是一具疯狂修炼的躯壳,紧守着心底里最后的那一丝光亮。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走出厄狱古林,重新回到通幽塔里,仰首看着那截裸露在塔中的镇狱魔剑金红色的剑锋默默无言地长久伫立。 “可惜,我无法拔出这剑用它斩碎冥海寻找哥哥。” 蓦然她感觉到脚下的楼板开始微微的摇晃,虽然幅度并不算大,但对于悬空而建的通幽塔而言,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异象。 “嗡——”镇狱魔剑的剑锋遽然散发出金红色的神光,如烈日骄阳顷刻间充满整座顶楼的空间。 一股无可抗拒的威严气息排山倒海地向晴儿压来,近乎在弹指间摧毁她的道心。 “咄!”晴儿抬手取下鬓角斜插的定界魔枪,意念透入枪身暴涨光芒大盛,将她的娇躯护持在一团金红色的光罩里。 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镇狱魔剑的剑华犹如水银泻地融入到枪芒中。两股庞大无匹的力量与意志彼此交织水乳融通。 晴儿身上的压力登时荡然无存,非但如此她反而体察到正有千丝万缕的魔念和灵力无孔不入地渗进自己的体内,在经脉中在灵台上激荡交融,促动着自己的道心朝向云霄朝向天外翱翔飘飞…… “晴儿!”楼梯声响,林隐雪和如今晋升成为副教主的何必赶到,两人的身后还有魔教的四大护教法王。 “呜——”磅礴的剑澜从顶楼如银河垂落飞泄而下,绚烂刺目的神光中充满王者威仪。 “不好!”何必反应奇快,揽住林隐雪往后飞退。 四大护教法王齐齐跃上挡在两人身前各出一掌拍向泛滥的剑光。 “轰!”四人身上的衣袍齐齐炸裂,面色惨淡如金跌跌撞撞退回到八楼,顾不得多说半个字,各自盘腿坐地全力运功疗伤。 “晴儿!”林隐雪心头发凉,以魔教四大守一境界的天阶高手联袂相抗,竟也抵挡不住,这该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何必紧紧抓住林隐雪的胳膊,以防止她爱女心切冒险闯楼,直感到脚下的通幽塔晃颤得愈发厉害,好似被海浪托起的一叶孤舟,不晓得何时就会倾覆? 绝望之中忽听晴儿在楼上说道:“妈妈,我没事。你们都不用上来。” 林隐雪先是一喜又是一惊,抬眼望着上空奔腾的金红色剑澜,喃喃道:“他醒了——我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可为什么是晴儿……” 她的语声极低,却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 十万里江山之外,飘零海上月照汪洋波涛汹涌。 怀抱涛声翼轻扬静静坐在峭壁尽头,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月华点点如碎银般闪烁,远处的天际线上有几羽晚归的鸥鸟飞过。 她的背后是一株永开不败的海棠花树。每一朵花瓣,每一片叶子上都镌刻着奇妙的金色符文,丝丝缕缕的灵气如雾澜般包围萦绕着她的娇躯,点点滴滴的大道明悟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山中无岁月。翼轻扬不清楚也未曾计数自己来到海空阁已有多少天了。孤悬海外远离红尘,脚下的这方岛身外的这片海,仿佛是亿万年也不会改变模样的清平世界,任由白云苍狗任由地老天荒。 她眺望月光下的飘零海,无端地又想起了楚天。 自从离开北冥山后,翼轻扬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楚天的消息。 对于他的下落,外界有着种种的传说与猜测,而事实上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当事人,谁也不晓得那日在北冥海底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论是幽鳌山、林隐雪、晴儿还是洞天机,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翼轻扬隐隐觉得,楚天可能是出事了,不然……为什么他还不来海空阁? 咸湿的海风吹乱了思绪,她怅怅地吐了口气,看到万仞悬崖下的碧海深处突然波涛翻滚,一道银色的水柱冲天而起。 小羽舒展双翅从海中跃出,欢快地叫道:“轻扬,轻扬——大鱼!” 一条长达十余丈的巨型银鲨被它用脚爪生生从海里抓起,直飞到距离海面数百丈的高空,小东西猛地松爪,那可怜的家伙如一块巨大的滚石向海中飞坠。 “砰”的闷响小山高的海浪溅起,银鲨被砸得七荤八素沉入水底再也不敢探头。 翼轻扬不由莞尔一笑,但这笑容更多的是为了回应小羽的表演。 她知道,小东西是想逗自己开心。但即使是这样的笑容,也如同天边最后的那缕斜阳,在绚烂中一闪而逝复归于寂寞。 小羽飞到她的身前落下,骨碌骨碌转动小眼珠道:“你也来?” 翼轻扬摇摇头,闷闷道:“不了,我要修炼。” 三年抱朴,十年大千空照。这是影翩跹的承诺,也是期许。 然而时至今日,她仍然停留在洗心境界踯躅不前,丝毫没有晋升抱朴境界的迹象。 开什么玩笑,影阁主一定弄错了,自己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天后传承者? 整天孤零零地坐在一块冷冰冰的大石头上,对着不会说话的大海发呆,就这样再过一百年也未必成得了什么天后。 幸亏还有小羽陪着,要不然自己早就给闷死了。真不晓得,这无聊枯燥的日子什么时候会是个尽头? 但她不甘就这么轻易地低头认输,更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尤其,是那个家伙。 忽然又是一阵海风拂面而来,带着远方微凉的气息,仿佛让她闻到了故乡的味道。 一片粉白色的海棠花瓣在枝头颤了颤,缓缓地飘落下来。它在空中飞舞了几圈,正落在翼轻扬的皓腕上。 初时翼轻扬并未在意,不料转瞬的工夫这片海棠花瓣竟似水珠般渗透过她的衣衫,融入了她的冰肌玉骨中。 一缕妙不可言的凉意登时从手腕扩展开来,如涟漪似地蔓延周身沁入心脾。 “砰!”她的灵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打了一下,感觉魂魄也要爆裂开来。 海棠花瓣上数以百计的符文霎那间融入体内直抵道心,化作五彩缤纷的繁花在脑海中漫天飞舞,源源不绝的大道奥义醍醐灌顶,正是《天后五经》第一卷《云空心经》中的《水穷云起篇》。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淡忘了所有,抛却了烦恼,杂念犹如从烧开的壶水中升起的水汽,一丝丝一缕缕蒸腾散淡。 海风吹起衣袖,在她肤光胜雪的玉腕上,赫然生出一片粉白色的海棠花瓣纹身,娇艳妩媚之中自有一番凛然不可亵渎的圣洁飘逸。 不晓得什么时候,海空阁阁主影翩跹已悄然伫立在峭壁的另一端,远远地注视着海棠花树下翼轻扬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倩影,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甚而还隐含着一抹令人难以明白的惊瑟意味。 ——难道,开了三千年的海棠花树从这一刻开始终于迎来了凋零的命运? 影翩跹的心莫名地一记颤栗,她缓缓移转视线望向远方的飘零海。 澎湃的大海上空,狂风肆虐层云翻滚,一道闪电刺破黑夜,带来海那边隆隆雷声。 暴风雨,就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云动(下) 殷红色的岩层犹如涟漪般荡漾,从石壁中缓缓走出一条削瘦的身影,仿佛他穿越的不是坚硬如铁的岩石,而只是一道红色的水幕。 他双目微合,从缝隙间透出的目光像针芒一样犀利而阴冷地刺在楚天的脸上。 十丈外,楚天保持原有的坐姿与面前的不速之客无声对视,心中凛然微惊。 须臾之后,他笑了笑道:“不知窠城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慕成雪,我待你不薄。”窠卫的声音如从齿缝里挤压出来,他直至此刻依旧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输得这么彻底这么惨,五千幽魔军、百年基业竟在旦夕之间土崩瓦解,如海边的沙塔被突如其来的狂潮冲刷得干干净净不留点滴痕迹。 枯寂叛变、炫流倒戈、窠巢战死,连追随自己多年的金乌军都统扈魃也被炽影和斩天联手击杀……而他至今也不明白对方在短短一个多月里是如何做到的。 楚天摇了摇头道:“可惜,窠城主的厚爱在下无福消受。” “既然你自甘堕落和一帮贱民狼狈为奸,那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窠卫一记狞笑抬起右手凌空虚摄,指间青芒爆闪瞬间在手中凝铸成一柄一丈七尺长的冰魄魔枪,锐利的枪锋在幽暗的洞穴里熠熠生辉散发出浓烈寒雾,四周空气急遽凝固衍化出一道道幽碧生寒的冰刃,围绕枪杆飞旋舞动如同一头咆哮的青色魔龙,无边杀气封冻四野向着楚天迫面而来。 “冰暴魔枪诀!”楚天顿感到全身彻骨冰寒,似乎连心口也暂停了跳动。伴随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枪罡,一道道摧枯拉朽的杀意透体而入侵袭灵台,宛若霜刀雪剑将自己的神智寸寸割裂封冻泯灭。 这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枪意击杀。在摧毁对手肉身的同时,也将他的元神与道心一并碾轧成灰。 “咄!”楚天长身而起疾提菩提镜月印护持灵台,一团空明清辉洒照下来如甘露滋润,使得纷乱僵化的神智猛地一省,立时筑成万里心堤奋力抵挡住冰暴枪意凶狠凌厉的侵袭。 “咦?”气机牵引之下窠卫立生感应,不禁微微地一怔。 这也怪他会心生诧异,谁都晓得慕成雪是慕家嫡系子孙中最不成器的一个家伙,凭着得天独厚的身世,二十余年来不知服食了多少灵丹仙草才勉勉强强修炼到圆明境界,却始终无法摸着圣阶的门槛。 比起拙劣的修为,他在吃喝嫖赌寻欢作乐上的天赋却可谓惊人,欺男霸女杀人取乐更是家常便饭,终于惹得天怒人怨被慕老祖驱逐出墙流落到了度朔山。 以窠卫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慕成雪的实力在最近一个多月里突飞猛进臻至了圣阶。但在自己窥涅化槃的修为境界面前,纵然是大千空照级的高手亦不堪一击。 他原本打算施出冰暴枪意剿灭楚天神智,令其沦为一具行尸走肉。哪知连续几次催发枪意,对方居然依旧屹立不倒,着实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好险!”楚天心头亦是暗吃了一惊,虽然算上龙华禅寺的破山圣僧和狼魔族的大萨满北夕雪,窠卫已经是他遭遇到的第三位天阶人物,但对方强横至绝的魔功仍然在自己的心底投射下了巨大的震撼。 仅仅是一道无形无影的枪意,便差点摧毁了自己的守一道心,若非菩提镜月印的守护,此刻业已成为僵尸傀儡。由此可见圣阶与天阶尽管只是一字之差,但两者之间的距离却判若云泥遥不可及! “三十六计走为上!”在神智回复清醒的一刹,楚天便清楚地意识到即便祭出元神舍命硬拼也绝对不是窠卫的对手。他早就不是那个初出茅庐动不动就跟人玩命的桀骜少年,更明白惟有自己好好活着,珞珈才有复生的希望! 念及与此楚天的左手双指轻弹,“哧”的微响一张魔符燃烧着飞上半空,焕发出一层层淡淡的红色光晕。 “唿——”洞穴周边蓦然亮了起来,一阵波光浮动中成千上百的金色光焰如同是从虚空中被召唤而来的洪晃古兽一下涌现出来。 没等窠卫反应过来,这些金色的光焰便幻化成为一座有重峦叠嶂汇聚而成的焰山虚境将他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围困起来。 空间随即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楚天的身影明明未曾移动,弹指间却已在千百丈外,彼此之间燃动隔离的是一座座呼啸肆虐的火山之林熔浆之海。 “不好!”窠卫登时醒悟到自己中了楚天的埋伏,惊异道:“原来这小子早已预料到我会前来寻仇,便未雨绸缪在此设下了火山浆海阵张网以待!” 不用问,以慕成雪的修为和见识根本无能摆下这样一座能够困住天阶高手的秘法魔阵,多半还是出自狼魔族大萨满北夕雪的手笔。 但现在窠卫关心的不是魔阵创始人的名字,而是如何抢在火山浆海阵运转至巅峰状态之前赶紧突围而出。 然而几乎就在楚天祭出魔符发动火山浆海阵的同一刻,又是一道身影遽然从黑暗中杀出,如红色的闪电飞贯长空直扑窠卫,正是本该已经离去了的夕雅。 “糟糕!”楚天心一沉,没想到夕雅会半路杀出——就算这丫头复仇心切,但也总该知道此举无异于飞蛾投火,除了白送性命之外于事无补。 只是自己冲上去又能如何?非但不可能救下夕雅,反而会多送一条命给窠卫,从理智上来说这绝对不是当下的明智选择。 反之只要站立原地不动,他在火山浆海阵的诸般禁制保护下便能稳若磐石,而且随时可以抽身出阵远扬千里,使得窠卫追之不及。 但要楚天眼睁睁瞧着夕雅被窠卫击杀,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一刹那他诧异地察觉到,本以为随着珞珈一起泯灭的热血并未死去,不过是被冰封在了深沉的心底。 他曾经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在怀中枯萎凋零随风而逝,却无力阻止无力救护。无论如何,再也不能看着又一个如花少女香消玉殒在自己的面前! 果然窠卫不惊反喜,再看到楚天的神情变化他立刻改变了原先的主意,身形渊停岳峙岿然不动,故意将夕雅放近到背后三丈之内,这才反身横枪扫出。 “喀喇、喀喇!”枪锋在空中撕裂出一道道锐利的冰刃如切腐竹,将夕雅的十支骨刃尽数割裂,双臂乃至胸前尽皆被一层触目惊心的青色冥冰封冻覆盖。 夕雅的眉头痛楚地蹙起,巨大的实力落差使得她在窠卫的冰暴魔枪之下似雨后的樱花极尽零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但她浑然忘了生死,檀口中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厉啸,吐露獠牙奋不顾身地插向窠卫的左侧脖颈。 窠卫的唇角逸出不屑的冷笑,在他看来这个试图蚍蜉撼树的少女实在是蠢笨透顶,身形飘忽向侧旁一闪让过锋芒毕露的狼牙,左手五指戟张猛扣住夕雅的颈项,低哼道:“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头顶上方跌宕的火海之中骤然传来湮没天地的雄奇剑啸,楚天祭出元神施动苍云元辰剑以一式“天下有雪诀”破碎乾坤涤荡风火义无反顾地轰来! 雪白色的圣洁光华充斥四野驱散黑暗,像是一卷来自于末日的神罚狂潮以雷霆万钧之势涌向窠卫。 “哔啵、哔啵——”窠卫右手中以秘法凝铸的冰暴魔枪呈露出丝丝裂痕,蕴藏的幽冥灵气迅速涣散,化作一条条如蚯蚓般的水汽蒸腾。 “原来如此!”电光石火之间窠卫一眼瞥见楚天的面容,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缕讶异。随即,这缕讶异之色便被更深更冷的杀机彻底吞没。 即使在刚才一刻,他还忌惮着隐藏于慕成雪背后的恐怖势力和那位执掌幽魔界无数人生死存亡的慕老祖,但随着楚天祭出元神自曝真身,所有的顾忌登时迎刃而解不复存在。 ——宰了这小子,非但不会受到慕老祖的屠戮,反而还有功可表吧?说不定还能够借助慕家的势力轻而易举收复寂然城,甚至让玄明恭华天天王云无量亦要为之侧目。 想到这里,手中抓着的夕雅也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他随手丢开夕雅,念头微微一闪四周灵气风从云集铸出一座高逾十丈的七级浮屠,通体透明闪烁着妖娆的藏青色冰光从天而降镇压楚天。 “青冥魔塔!”楚天心下了然,窠卫祭起的并非什么幽器魔宝,而是以自身意念催发而出的秘法绝杀。 这正是天阶高手的可怕之处。一旦跨入窥涅化槃境界,身心便和大道合二为一,从此与日月同辉共天地不朽,根本不必真言魔气的助力,心念一闪便是无数秘法涌现景从,调动八方风云幽冥气元如臂使指从心所欲。 这一点他早已在北夕雪的身上见识到了其中厉害,此刻抛开生死之念更是无惧无畏,苍云元辰剑熔炼云麓灵气绽放万丈光芒,方圆百丈内冰火交激华光冲霄,一往无前地轰向镇落的青冥魔塔。 “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一条条质化的雷鞭撕扯开火海虚境,将万事万物无情地吞没……(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觉醒(上) 圣洁无瑕的剑光与妖艳阴森的魔塔迎空碰撞,与此同时宛若恒河沙数一般的剑意魔念也在无形的虚空中绞杀激溅。 从没有一刹会像眼前这样的漫长窒息,光阴仿似水流般的冰冻凝固。 从青冥魔塔中如雨蝗一样飞射出成千上万条凄厉诡谲的魔影,俱都是窠卫的魔意融入幽冥灵气之中幻化而成,疯狂肆虐地卷涌向楚天,却又在浩瀚如汪洋的剑华里灰飞烟灭。 楚天真元急遽消耗,即使在源源不绝的云麓灵气补充下依然显露出透支的征兆。 头顶上方的青冥魔塔不断吞吐幽元向外膨胀,苍云元辰剑承受的压力愈来愈大,浑圆的白光里隐隐约约徐现出斑斑驳驳的青芒,不住往里渗透直攻楚天元神。 “喀喇喇——”剑澜仿如琉璃般崩碎,曝露出苍云元辰剑的真身。剑锋雄壮龙吟百折不回,宛若萧萧秋风中一去不返的浩歌壮士劈击在青冥魔塔上。 “砰、砰、砰!”魔塔的底座应声爆裂,数十道巨大的裂纹似舞动的青龙沿着塔身向上攀升,鼓荡起一团团凛冽寒雾。 “封!”窠卫低声冷哼,左手暴涨抵住摇摇欲坠的魔塔,一缕魔识灌注塔身。 青冥魔塔寒光大盛,吐露出千百个闪闪发亮的“封”字魔符,所过之处空间禁锢光阴凝止,重重轰击在苍云元辰剑上。 楚天元神巨震,直感到苍云元辰剑与自己在一瞬间被割断了联系。失去主人掌控的御剑诀立时土崩瓦解,他的神智意念就似被数不胜数的锁链缠绕勒紧无法呼运转,在扭曲中迈向碎灭…… “嗡——”生死一发之际,楚天胸前霍然亮起一簇血红色的神光。 轮转魔君萧逆蛰伏在他元神深处的记忆与意念再次觉醒,从天命盘中催发出一团无与伦比的瑰奇光芒。 “啪啦啦!”青冥魔塔被天命神芒轰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血红色的神光气势更盛,蕴藏着无以抗拒的魔君意志涌向窠卫。 “这是什么?!”窠卫陡然变色,感应一股恍若到来自于洪荒初始的魔意莅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击破了自己的灵台防护,势如破竹直指本心。 “魔君意志!”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头震撼委实无以复加。 幽魔界同样是个等级森严的世界,能够称得上“魔君”的无一不是修为臻至天阶第四层“道生天地”境界的盖世魔头。即令掌管玄明恭华天亿兆幽空的云无量,也只能够屈居“魔王”之名,而不敢僭越雷池半步。 然而自从三百年前幽天大战之后,幽界的诸多魔君悉数殒落,连幽冥皇帝萧逆也被天界封印永堕劫境。这股魔君意志却又是从何而来? 蓦地,窠卫的脑海中电光闪纵,从涌来的血芒中依稀醒悟到了其中隐秘。 他的面色不禁变得更加阴沉难看,不假思索在火山浆海魔阵的虚境中身形瞬息暴退千余丈! “噼啪、噼啪”脆响接连,窠卫全身上下原本晶莹如墨的肌肤像瓷器般开裂,冒出浓稠的青色魔元,竟是在一刹里便被天命神芒击伤了元神。 随着轮转魔君意识的进一步复苏和楚天修为的提升,这一记天命血芒的威力无疑远胜于在狼魔族神庙中突袭北夕雪的那次。何况当时北夕雪尚有狼魔族至宝月纹魔袍护身,而窠卫显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楚天面前豁然开朗,沛然莫御的天命神芒不仅将窠卫的青冥魔塔化为轻烟,也将弥漫鼓动的火海熔浆扫荡一空,在方圆数百丈的范围内短暂地出现了一片真空。 他对苏醒的轮转魔君意志与记忆的感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强烈,能够清清楚楚地体悟到天命盘在元神中的脉动与奔流,自身的意念和轮转魔君加注的魔识如水银般融合在了一起,共同开启了神秘莫测的天命之门。 他惊讶地觉察到天命之盘与其他仙兵魔宝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不论晓风残月箫又或苍云元辰剑,都拥有当世无匹的强大力量,能够催发灵气调动幽元,但归根结底都还是人为炼铸的器兵,本身并不具备独立的意志与思想。 而此刻楚天分明触摸到天命盘中散发出的煌煌意志浩浩魔意,没有喜怒没有哀乐,更不见善恶是非之执着,却有一种高高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恢弘与威严,无法把握无法驾驭,纯粹飘渺而无所不在无所不为。 “原来这就是道的力量!” 楚天的心头抑制不住兴奋与激动,隐隐约约明白到天命之盘的与众不同,显现简单的来说它便是无形大道的有形载体,是天地乾坤三界自然所有生死枯荣沧海桑田的主宰者与掌控者。 从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天起,楚天便意识到大道无可驾驭,乃是乾坤之中所存在的至高无上的法则与规律。 作为真阶高手可以初步感应道的力量,开启蒙昧望见天光,但心神为红尘所累依旧日益烦劳无力解脱;惟有晋升天阶后,方能洗心抱朴直至守一空照,使得灵台空澈如海如天,逐步盛载道义与自然融合,可从本质上来说仍然为道所役逃不脱生死轮回的自然造化。 待到窥涅化槃踏入天阶之后,参透造化道生天地,即可与大道水乳融交无分彼此。譬如眼下的窠卫,举手投足间都蕴涵着无上道义冥冥天威。然而就像一个租客,不管在房屋里居住了多少年,不管如何随心所欲地摆弄调整屋中的器具设施,他终究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永远无权决定房屋的命运。 惟有道,才是这房屋惟一的主人,可以主宰它掌控它。 ——化身为道,这才是所有天阶巅峰的传奇人物梦寐以求孜孜追寻的终极目标! 偏偏,在天命之盘中楚天感受到了最为纯粹最为高远的道的力量! 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的元神会莫名其妙地融入慕成雪的肉身内,而珞珈又何以穿越过三千年的浩瀚岁月回到了当下。 一时间,楚天信心大增——如果天命之盘可以逆转时空,那同样可以将珞珈的魂魄带回尘世复活重生! 他如废墟般的心底燃起了崭新的希望与光火,被一股巨大的喜悦之情完全吞没。 如果唤醒萧逆的意志将意味着自我的迷失,本心的泯灭,那就让他迷失让他泯灭吧!只要可以救活珞珈,哪怕粉身碎骨成为尘埃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纵身飘飞,探臂揽住了夕雅。 夕雅的情况不是很妙。她的十指骨刀被窠卫的冰暴魔枪轰碎,强劲的罡气迫入体内像一个肆无忌惮的暴徒劫掠打砸,五脏六腑经脉骨骼尽皆破碎,檀口中不停地喷出金褐色的瘀血。 楚天甫一抱住夕雅的娇躯,立刻感到一股股彻骨的寒意传递过来,激得自己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他目光一扫只见夕雅的身上被一层青色冥冰冻结,连火红的发丝上都结满幽幽闪光的冰霜,窠卫的冰暴魔枪威力可见一斑。 好在夕雅的修为业已达到守一归真之境,在体内魔气的催动下身上的青冥魔冰正在缓缓融化,只是伤势颇重尚需一段时日的休养才能恢复。 当然,首先必须击退窠卫能够活下去再说。 出乎意料之外,夕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恶狠狠瞪视着楚天,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大萨满早就在这儿布下了秘法魔阵?” 楚天一怔,看着她愤怒的俏脸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夕雅奋不顾身地扑袭窠卫,并不是急于复仇,而是担心自己被杀! 他的胸中涌起一股暖流,一边催动云麓灵气为夕雅疗伤,一边苦笑道:“你先前那架势,我说得了么?” 夕雅呆了呆,回想到自己适才跨^坐在楚天身上恃强亲吻的情形,玉颊忍不住微微一红,兴师问罪的气势不由泄了三分,却咬牙切齿地冷哼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回头我跟你没完。” 楚天的心神禁不住一荡,忙抱元守一移开目光,淡淡道:“我们有开始过么?” 这时窠卫已然凝定身形,他的双目死死凝视楚天胸前尚未熄灭的红芒,心里一时尚未打定主意。 即使对参悟造化之道的天阶高手,天命之盘的诱惑力亦是大得难以想象。如果能够将它抢到手潜心修炼,百余年后说不定就是又一个幽冥皇帝横空出世。到那时横扫魔界威震天庭,天命在握怕他谁来?! 假如对面站的是一个同样参透窥涅化槃境界的天阶人物,窠卫肯定会想也不想转身就走,而且有多远就逃多远,最好这辈子都别再撞上。 但换作是夺舍慕成雪的楚天,情势显然不同。 转念间他最终决定留下来赌一把,即便失败再设法遁走也是不迟。 “嗡——”窠卫的双手在胸前虚抱成圆,一只直径超过三丈的青色冰锋魔轮逐渐凝铸成形,光滑如镜的表面上布满了他以诸般杀意魔念刻画的符纹咒语,千百道刺目的闪电如蛟龙怒张在魔轮中腾夭呼啸穿透出来,在虚空中劈裂开一条条凄厉的青色电芒。 夕雅的面色登时一变,赫然认出窠卫此刻祭起的正是他用本命元神炼化而成的“沉晓轮”。 三年前,自己的父亲北夕部落老狼主北夕骜便是饮恨在这魔轮的一击之下! 楚天,能够躲得过厄运的扑击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觉醒(下) 北夕雅曾经听老一代的狼魔族大萨满在世时说过,参悟到天阶境界后就可以剥离元神修炼出身外化身。 因此对于像窠卫这样窥涅化槃的高手而言,便能够化出部分元神铸炼本命魔宝。 而通过这等方式铸炼出的魔宝,威力远胜旁类,不亚于同等级高手祭出元神后的御剑一击。只因炼制不易,而且一旦毁损势必波及本命元神,故而通常情况下谁也不愿轻易动用。 何况,能够剥离衍生第二元神炼铸本命魔宝的,无一不是天阶人物,环顾三界八荒又有几人能逼使他们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你行不行?”夕雅担忧地仰脸望着楚天,问道:“不准逞能跟我说实话,要是打不过这幽魔猪,咱们就逃!” 楚天脸上不由露出古怪之色,他非常了解要让夕雅说出“逃”字是多么不容易的事,那难度虽比不上将冥海捅破沟通三界,但也绝不逊色于铁树开花。 “能不能赢,要打过了才晓得。”楚天举目望向悬浮在窠卫双手上方的沉晓轮,心里也没有底。 他的意念根本无法透入天命盘里,几次尝试都像撞击在了一扇厚重的铁门上,震得灵台晃颤心神不稳。 毕竟,他的修为刚刚达到守一境界,无法像天阶高手那样凝聚魔识与天命盘交融沟通,这就像一个三岁的孩童纵然手中握着一柄足以碎裂山岳的巨锤,却终究由于气力过小而望洋兴叹。 难道,只能站在这儿被动挨打等着窠卫运转沉晓轮轰击过来,好借此再度激醒天命盘的神力? 想了想,楚天凝定心念与蛰伏在元神中的轮转魔君萧逆残留的意志溶成一片,顿时一股强大的魔识应运而生,像海啸泛滥席卷灵台。 楚天的心神不由一阵恍惚,如同伸手推开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另一扇记忆的大门,千百心绪万般记忆涌上心头,脑海里同时产生出两股意念与力量在交织在排斥,一股是本我,一股是真我,可他却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 他的眼睛里蓦然腾起两簇骇然的金红色血焰,丝丝缕缕的殷红光烟从眸中散发出来,眼神霎时变得桀骜深沉,冷冷凝视着窠卫唇角逸出一抹轻蔑的讥诮道:“窠卫,你是窠难蹈的孙子?” 窠卫凛然一惊,他的祖父窠难蹈曾经是幽冥皇帝萧逆麾下的魔王之一,拥兵十万统治竺落皇茄天,声威之盛由在今日的云无量之上。后来萧逆兵败元神被封,窠难蹈也在劫难逃被天界击杀,全族数百人只逃出了区区十余口,自己的父亲便在其中。 这段身世极为隐秘,又经过三百余年的漫长岁月可以说几乎无人知晓,怎也料想不到会被楚天一下子抖落出了旧账。 与此同时楚天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没有了以往的忧郁消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心颤的威势与霸气,感觉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窠卫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他的喉咙里迸发出一记锐利的啸音,宛若长矛般穿透虚空刺入楚天和夕雅的耳中,双手翻腕往上托举释放出沉晓轮。 夕雅嘤咛低呼,被窠卫的啸音震得娇躯猛颤从口中喷出一股血箭。 楚天的元神亦是狠狠的一下晃动,然而面色沉稳如故一双眼睛紧紧盯视着轰落的沉晓轮,猛运心念借助着萧逆魔识的力量撬开了天命盘紧闭的大门。门后一线天光透出,无边的浩渺道义汹涌而来。 “唿——”他的胸口血光爆绽,一轮天命盘的虚影匪夷所思地从元神中涌现出来,在冉冉升腾的过程中急遽扩展,化作了天边红月。 “不,不可能!”目睹此景窠卫勃然失色,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样彻底惊呆。 “红月在上,天命吾皇……”霎那之间,他想起了一句在贱民中悄悄流传了三百余年的箴言,不由得面如死灰。 原来,这些贱民的谣传并非空穴来风。至少此时此刻,他已亲身体会到这句箴言背后所隐藏的真正意思! 魔君的意志,天命的莅临……窠卫的脑海里混乱一团。他以为自己本可能捡到一个大便宜,成就自我的传奇;没想到迎头撞上的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而是正在复活的魔君! “轰隆隆!”天命盘与沉晓轮狭路相逢,石破天惊的轰鸣声里光澜如同天崩海啸崩裂开来,雄浑至极的罡气纵横交错摧毁了整座火山浆海魔阵。 沉晓轮宛如一枚被巨石砸中的鸡蛋壳,脆生生地爆碎崩灭,无论多少魔念加持,却也抵挡不住天命盘虚影的当头一棒! 是的,这仅只是天命盘的虚影,而非它的本体。 以楚天目前的修为,即便拥有萧逆魔识的襄助也仅能催动出天命盘不到一成的威能,但这已足够让窠卫喝上一壶。 由于沉晓轮的殒落,窠卫修炼的第二元神亦化作了飞烟,他的身形剧烈摇颤“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上诡异地迸现出一个个金红色的血窟窿,就像一块玄冰被火炭烫化开来。 在破碎沉晓轮后,天命盘虚影稍稍一晃旋即轰向了呆如木鸡的窠卫。 强横的魔念不朽的意志从天命盘虚影中喷薄而出,如水银泻地般涌入他的体内,一颗已到窥涅化槃之境的道心竟然颤栗起来,在魔君的威凌下呻吟瑟缩。 窠卫的斗志与自信摇摇欲坠,只想赶紧逃离此地,但天命盘的气机早已牢牢锁定了他的本命元神,哪怕遁逃到天涯海角也照样躲不过泰山压顶的绝杀。 “咄!”生死关头,窠卫也只能破釜沉舟从肉身中祭出了元神。 只见到青光爆闪元神出窍,一支支冰锋魔枪在虚空中接二连三地凝铸涌现,仿似万箭齐发朝着天命盘虚影攒射而至。 看似气势奔腾,窠卫的心里却在滴血。这一战无异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即使能够侥幸保住性命,所耗损的魔识与元气也要将他的实力整整打下至少一个境界。未来数十年里,空负窥涅化槃的道心却也未必能够斗得过大千空照的巅峰高手。 但是现如今对着楚天祭起的天命盘虚影,周身为大道威能笼罩无所遁形,除了鱼死网破绝境求生之外,他确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早知今日,三年前就该一刀杀了这小子,丢进黑水河里! “砰砰砰砰!”魔枪崩碎青澜弥漫,一轮红月当空砸落轰击在窠卫元神上,爆发出更为绚烂夺目的光彩。 狂乱的冲击波震塌洞穴,也将楚天的元神迫退出数十丈远,霍然眼前一暗竟已穿透山腹飘飞到红石崖外。 夕雅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景象,视线投射向坍塌的地穴却已找寻不到窠卫的踪影,惟有一股股血红色的烟尘冲出山岩直涌向黑沉沉的高空。 “他死了?”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涩,甚至忘记了惊喜。 楚天低低“嗯”了声,元神噼啪作响显现出一条条可怖的血色纹路,如火焰烧灼般的巨大痛楚蔓延全身,灵台几乎被痛感吞噬。 他的身形一个踉跄跌落下来,摔倒在了坚硬的冻土上。 “天谴噬体!”夕雅大吃一惊,急忙抱住楚天催促道:“快,收住天命盘!” 楚天浑身无力,感到天命盘的力量正似潮水般消退,但元神已然千疮百孔。 他知道这是自己强运天命盘的后遗症,只怕今后数个月中都无法恢复过来,每时每刻都要在锥心刺骨的噬体痛苦中煎熬忍耐。 然而比起被天命盘虚影轰成渣滓的窠卫,这样的结果已算得幸运。 “糟糕,你的肉身!”夕雅猛然想起被埋没在塌方地穴中的慕成雪的肉身,不由得花容失色想也不想就要冲了出去。 忽听北夕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从身后传来:“慕大人的肉身在这儿呢。” 夕雅回过头,就看到北夕雪护持着楚天留下的肉身笑吟吟地站立在冷月清辉之下。在他的身后东阳耀、南月薰、碎罗、炫流、枯寂还有斩天等人不知何时也已赶回了巨麓庄园。 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不约而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突然如有默契地朝着楚天俯身跪拜,齐声叫道:“红月在上,天命吾皇!” 夕雅呆了呆,蓦地意识到自己怀中抱着的居然就是狼魔族苦苦期盼守候了三百年漫长岁月的“幽界救赎者”,终于禁不住“呀”地一记轻呼,转瞬间热泪盈眶脱口而出道:“该死的,为什么不早说?” 话一出口,她方才醒悟到自己已经不能用这样的语气跟楚天说话,心里面油然升起一缕空落落的怅意。 楚天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天谴噬体浑身痛苦难当,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你在查我么?” 他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无论是否愿意,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已在冥冥中与幽魔界纠结在了一起。 但在心底里,思念的永远只是那个越界回归但为自己改变三千年宿命的少女。 珞珈,不论你身在何处我会找到,就像那些年我们曾经捉过的迷藏……(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使者(上) 接下来的日子对每一个人而言都显得十分忙碌和紧张。易主的寂然城百废待兴,大批的贵族和庄园主惊恐万状地逃离了度朔山,却有更多的外来者涌入了这片刚刚经过血火洗礼的荒土。 在这其中,不乏有试图趁着乱世大捞一票的亡命徒,但很快他们就失望了。 随着窠卫的倒台,五族联盟迅速在度朔山建立起了崭新的秩序。一道道由北夕雪起草,楚天签发的告示与律令在旦夕之间被布达到度朔山脉的每一个荒凉角落。 如所有人的期盼,新城主首先下令彻底废除了贱民制度,同时严禁贩卖奴隶,不管是从前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幽魔贵族,还是被驱逐到深山老林茹毛饮血的其他魔族,全都应该成为寂然城的子民,要么和睦共处要么趁早滚蛋。至于那些妄图恢复所谓昔日荣光的幽魔贵族和幻想着趁火打劫的盗匪,自有枯寂负责筹建的天法军出手对付。 如果不介意天天被吊起来被幽火烧烤,或者废去修为丢进荒山里自生自灭,枯寂和他的麾下自然很乐意邀请更多的人前往天法军的黑牢里喝茶约谈。 没过多久寂然城改朝换代的消息就传遍了玄明恭华天。在幽魔界强存弱亡,城头变幻大王旗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度朔山即使在幽魔界中也只能算是个资源匮乏少人问津的穷乡僻壤之地。 但是楚天等人的做法未免有些另类,竟敢公然宣称魔无贵贱,还胆大妄为地废除了通行于幽魔界的奴隶制度,甚至在寂然城里建起了狼魔族、伏魔族乃至天羽遗族的神庙和宗祠,任由那些贱民皈依红月不加管制,这岂不是翻了天?! 一时间玄明恭华天群情激愤,人人破口大骂慕成雪数典忘祖倒行逆施。那些度朔山周遭的城主、府主们磨刀霍霍蠢蠢欲动,只因暂时还看不清玄明恭华天王云无量的心思,又多少顾忌慕成雪背后的可怖家世才没有立即轻举妄动。 不过贵族自有贵族的办法,最行之有效的法子便是不约而同地下令对寂然城实行禁运,不准任何商船前往度朔山脉进行交易,也不准来自寂然城的商人在自己的领地上买卖物资。 然而这种一厢情愿的闭关封境的方式并不奏效,那些数以千计的所谓“贱民”和亡命徒们出于各不相同的目的与期冀,宁愿冒着被抓捕坐牢的风险仍旧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度朔山。 更加令幽魔贵族老爷们头疼的是,总有一些狗胆包天的不法商贩躲避过幽魔军的警戒,将一船船物资运送到寂然城,然后换回大把大把令人眼红的血冥晶。 最可气的是这些不法商贩往往都有颇为强硬的后台,譬如云天王的宝贝儿子云蝶仙,已赫然成为寂然城城主慕成雪的最大主顾。 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许多人意识到必须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否则寂然城的情势将愈演愈烈,宛若干燥草原上燃起的火星,早晚有一天会烧到自己屁股下宝座。 于是他们一方面派人前往游说云天王未雨绸缪早下决断,一方面遣出探子与细作潜入寂然城刺探情报制造混乱,总之决不能让慕成雪有舒心日子过。 当然,如果这些位贵族大老爷们知道楚天还头顶着“幽冥救赎者”的光环,只怕不当场昏过去才怪。 但对于寂然城,却并未因为多如过江之鲫的探子、细作的到来而草木皆兵人心惶惶,相反到处都在焕发着勃勃生机,以至于在抛开恶劣的自然环境后,几乎让人怀疑这里不是地狱而是天堂。 碧断便是这众多奉命潜入寂然城中的探子之一,或者更加准确地说他是玄明恭华天天王云无量的秘使。 为了掩人耳目,碧断放下了王府首席幕僚的身家,混入到一艘由清空山偷渡到度朔山的小型魔舟中。在充满恶臭与混浊气味的封闭船舱中颠簸了整整七天后,碧断走下船甲板踏上了寂然城的土地。 此刻,他的身份是一名浪迹幽界十八天的卜算术士,亦就是通常所说的算命先生。 他的相貌颇为猥琐,却将银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瘦削的身躯配上一件黑色长袍,右手拄着一根正反两面分别写有“金口玉言”、“勘透造化”的黑底黄字旗幡,任谁也不会将这唇上长着两簇八字胡的中年术士跟天王府第一智囊联系起来。 一百多名同舟的流民下了魔舟后,没多少工夫便便奔前程消失在了寥阔的寂然城中,去寻找他们的新生活。 碧断注意到,负责管理这座港口的是一队天羽遗族武士,而充当杂役的则是百来个幽魔族人。这在玄明恭华天乃至幽魔界的其他地方,无疑是件不可想象的事。 他理了理皱巴巴的黑色术士袍走出港口,并不急于立刻去拜见寂然城的新城主。 一辆莽牛拉拽的小车吱吱呀呀从浓雾里驶近,停在了碧断的面前。赶车的是个伏魔族男子,见碧断是幽魔族人,不由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问道:“要车么?” 碧断微微颔首,吩咐道:“去竹里馆。” 车夫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已经坐进车里的碧断,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毕竟这个卜算术士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而要去的地方偏偏是全寂然城最有名的销金窟。 可说不定人家是要去那儿做生意呢?这么一想,车夫也就释然了,扬起皮鞭一声吆喝,牛车缓缓向前行驶。 寂然城没有城墙,四野的风很大,卷裹着浓烈的红色寒雾像一头头咆哮的怒狮呼掠过空旷城市,普通人即使在路上行走也显得艰难。 碧断挑开窗帘走马观花地打量沿途的景象。与行前的想象不同,寂然城里很少见到一队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巡逻士兵,似乎全然不怕那些别有用心造谣生事的细作与乱民。 但很快碧断就找到了答案。天空中时不时地,有一道道无惧于玄冥罡流的暗翼武士悄无声息地飞掠而过,居高临下监视着寂然城的每一块土地。 同时每隔几里地,碧断都能够看到一座座新建的秘魔塔影影绰绰地伫立在幽夜里,塔中屯驻的狼魔族战士和洗心级的投石机也足以震慑住绝大部分企图浑水摸鱼的不法之徒。 如果修为够高的人,还能够依稀感应到在坚硬的冻土层下,还游弋着一支支伏魔族小队。倘使有谁吃饱撑的想在这儿撒野,也许不必等到来自高空的羽箭和秘魔塔中的符石轰击,那些伏魔族战士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底下冒出来,首先砍断他的双腿。 于是一路上平平安安,牛车顺利抵达了竹里馆的门前。 碧断付了车资走进竹里馆,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篁竹林。修长的篁竹上悬挂着一盏盏亮红色的灯笼,驱散了园中的雾气与黑暗,一栋栋堪称寂然城中最为豪华的建筑群便掩映在婆娑的竹林深处。 这里早先是红月会的产业,如今自然收归了城主府,由伏魔族三大魔老之一的碎罗负责经营。 五族联军攻占寂然城后,并未出现预想中大量狼魔族人涌入城中的情形。一来许多狼魔族人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多半不愿意离开度朔山进入到寂然城里重新打拼;二来河谷中有大量仓皇出逃的庄园主们丢弃下的土地,相较城市他们也更喜欢在荒野中生活。 倒是伏魔族人争先恐后地离开了生存环境极为恶劣的月沼,他们既不喜捕猎也不擅长耕种,却往往是做生意的好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上千的族人成群结队迁徙到了寂然城。 碧断似乎对竹里馆不算陌生,他推门了一扇屋门,一股热风夹杂着嘈杂的喧嚣和浓烈的酒气铺面而来。 屋里面的酒桌几乎坐满,喝得面红耳赤的酒客们在高声谈笑,一个个妖娆妩媚的侍酒少女在空中舞蹈般来回穿梭,和屋外的静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走私商贩、本地贵族、怀揣发财梦想的浪人,还有那些跟自己一样藏有某种不可告人目的的探子与细作,熙熙攘攘云集于此洽谈交易交换情报,使得酒馆在重新开张后的生意变得格外火爆。 碧断刚走近一桌酒客,就有个打扮得如同暴发户般的大胖子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道:“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子做买卖。” 碧断也不着恼,一脸猥琐相笑呵呵地说道:“这位老板,磨刀不误砍柴工,何妨听我替您算上一卦?我看您天庭饱满印堂发红,器宇不凡命格高贵,不出三年必定能够腰缠万贯富甲一方。” 大胖子听得甚为舒坦,眯缝起眼睛瞅着碧断道:“真的假的,你可别哄老子。” 碧断手指旗幡道:“金口玉言,勘透造化。” “拉倒吧死胖子,这家伙的鬼话你也信?”大胖子身旁的同伴哈哈笑道:“什么勘透造化,还真当自己是造化神通境的天阶高手了?” 碧断捋捋油光光的八字胡,笑嘻嘻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说不定我就参悟了造化神通呢?” “哄——”整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那大胖子红着脸丢了块幽金给碧断道:“去,去,去,别在这儿瞎掺和,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话音尚未落下,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娇嫩的少女惊呼。(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使者(下) 发出惊呼声的是酒馆里的一个女侍。她被一名幽魔族青年按在了桌上,身上的衣服正在不断地减少,大段大段晶莹白皙的肌肤暴露在一双双贪婪的目光下。 女侍拼命地呼救挣扎,但她的抗拒举动非但没有能让肇事者停止侵犯,反而变得愈发兴奋,粗暴地分开雪白修长的大腿,便打算在大庭广众下跨马挺枪盘场大战。 酒客们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有人拍桌子吹口哨,有人鼓掌喝彩,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整座屋子都被点燃。 少女的咒骂哀求声在沸反盈天的喧嚣里显得异常的微弱,她放弃了徒劳无益的反抗,闭起眼睛压抑地抽泣着准备承受幽魔族青年的鞭挞与蹂躏。 同样的景象,类似的场景在幽魔界每一个角落都能够看见,酒客们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本身便是一种刺激酒兴的有趣游戏。 屋里其他几位新近招募的侍酒少女面色苍白退到角落,惊恐地注视着同伴在遭受凌辱,既不敢发声更不敢上前阻止。 碧断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双眼眯缝成两条线像一对小刷子似地在少女羔羊般的玉体上津津有味地反复欣赏,像极了一头垂涎欲滴的老狐狸。 忽然他转过头向门口望去。几乎没有谁注意到,有人推开酒馆的门走了进来。 推门的是一名奇丑无比的伏魔族男子,在他身后的是两名幽魔族青年。 左首的黄衣青年身材欣长瘦弱,相貌颇为英俊,背后斜插一柄通体银白的魔剑,正是楚天。在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艳男子,即使满屋子刺鼻的酒气也遮挡不住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郁花香,一双水汪汪的凤目笑意吟吟正打量着那名举枪狂欢的幽魔族青年。 碧断的目光在这两个年轻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唇角逸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亏得自己改变了容貌,又扮作了一个四处混饭吃的卜算术士,否则被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一眼给认了出来,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 这时就听那伏魔族男子冷冷喝道:“住手!敢在竹里馆撒野,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虽然他没点名,但所有人都清楚这话是冲着谁去的。 喧闹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那名幽魔族青年一手摁住女侍的胸脯,一手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两口,这才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轻蔑地扫了眼说话的伏魔族男子,傲慢道:“你是什么东西?” 伏魔族男子神情阴冷,徐徐道:“我是竹里馆的老板碎罗。” “老板?”幽魔族青年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碎罗对众人道:“一只伏魔族的绿爬虫居然好意思自称是这儿的老板,这是我宣炀平生听到过的最好玩的笑话。” 不少酒客跟着笑了起来,但有人隐隐约约猜出了碎罗身后的那两个幽魔族男子的身份,当下牢牢管紧了自己的嘴巴。 只见宣炀随手将酒壶扔到地上,从袖口里取出一张储金卡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说道:“这里面是三千枚幽金,等我玩爽了,它就是你的。”说着话,故意将储金卡慢慢地向侍酒少女的隐私^处插去。 这时候傻瓜也看得出,宣炀是存心在竹里馆捣乱,让碎罗下不来台。 碎罗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杀机,只等楚天一声令下就出手拧断那混蛋的脖子。 “小慕,别弄死他,活的才好玩儿。”楚天身旁的花样男子吹起如兰,细声细语地说道:“咱家今天也很想爽一爽呢。” 楚天叹了口气道:“你倒是不挑食,动静小点儿别吓坏我的客人。”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休养,他已能勉强克制住天谴噬体的发作,只要不运转魔气过剧便无大碍,这其中也自有云麓灵气的一份功劳。但谁也不能预测下次强运天命盘的后果会是什么,也许直接就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当日楚天冒险召唤天命盘击杀窠卫,使轮转魔君潜藏在自己体内的魔识与记忆进一步苏醒,却好在并未令得楚天的本性沦陷成为萧逆的傀儡。 不过尘封了三千年的记忆残片正一点一滴地在楚天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那感觉就像发了一场大梦,梦中的情景已变得凌乱破碎,既遥远陌生又刻骨铭心。 楚天不由想到了曾经失忆的林隐雪,只怕自己此刻的状况与她初醒时颇有几分相像,总觉得三千年前那个叱咤风云纵横三界的幽冥皇帝应是记忆里的另一个人。 模模糊糊地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却不愿也不敢继续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深想,但心底里有一片阴影正在无声无息地扩散。 这些天他敏锐地察觉到炫流、东阳耀、南月薰和斩天等人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眼神便似在仰望着救世主一般,连夕雅也变得有点儿古怪起来。 唯独北夕雪和枯寂还是我行我素的老样子,或许他们早就猜到了自己身上隐藏的秘密,又或许这两个家伙本就是怪胎。 追本溯源,就是那一句莫名其妙的“红月在上,天命吾皇”惹的祸。 楚天也不去说破,在搞清楚缠绕在自己心头的诸多谜团前,他也乐得装糊涂。 这时忽听身旁那花样男子嫣然一笑道:“没办法,谁让咱家一见到你就激情燃烧呢?”烟行媚视莲步轻移朝宣炀走去。 “站住!”与宣炀同桌的几名护卫立时站起,手按魔兵挡住去路。 “嘭嘭嘭!”谁也没看清花样男子的动作,只是觉得罗袖微荡那几名护卫的身躯便飞了起来,如烙饼一样镶嵌进酒馆的天花板里。 宣炀大吃一惊,酒了醒了一半。他非常清楚这几名护卫的实力,清一色都是洗心级的高手,否则自己也不敢在竹里馆故意闹事。当然,他能够有恃无恐靠的并不仅仅是带在身边的这几个打手。 “你想找死?”宣炀放开侍酒少女转过身,醉眼惺忪地盯着花样男子,打了个酒嗝冷笑道:“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花样男子很纯很迷茫地眨眨眼望向楚天。 楚天回答道:“我听说清空山天台城城主宣穰有个叫宣炀的儿子。” “我就是宣炀,我爹便是宣穰!你算什么东西,你爹又是什么货色?”宣炀傲然伸手指向花样男子的鼻尖,警告道:“得罪我,你死定了!” “少城主,少城主!”忽然桌肚底下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宣炀脱到膝盖下的裤腰。 “嗯?”宣炀扭头望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只手的主人,敢情是他身边的长随。 “跟您说话的这位公子,他好像……好像是——”长随战战兢兢地瞅了眼花样男子妖娆的脸庞,吞吞吐吐道:“天王府的云蝶仙云公子。” “云、云公子?”宣炀吃力地咽了口唾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花样男子。 花样男子抬起纤纤素手轻抚宣炀那只兀自指向自己鼻尖却正在瑟瑟发抖的手,微笑道:“别害怕,我不吃人。” 宣炀面白如纸,直觉得云蝶仙那只轻轻抚弄着自己的纤手就似五条冰凉的毒蛇在身上爬来爬去,酒劲彻底的醒了过来,牙齿打颤道:“我、我——” 一瞬间,从前听说过那些有关于云蝶仙的可怕传闻一一涌上昏沉沉的脑海,顿时连死的心都有。 云蝶仙的手指顺着宣炀的臂膀抚摸上他的脖颈,脸上的笑意愈发妩媚动人,说道:“你的身体保养得很不错,我喜欢。” 宣炀差点昏死过去,再看满屋子的酒客全都噤若寒蝉,显然没人能救自己。 楚天见云蝶仙的动作越来越放浪大胆,禁不住咳嗽声道:“我这儿还要做生意。” “小东西,就晓得挣钱。”云蝶仙在宣炀光溜溜的胸口掐了一把,笑吟吟道:“你要学会享受,就像咱家这样。” 楚天叹了口气道:“没办法,我爹不是云天王。” 云蝶仙咯咯一笑搂住宣炀的后腰,红唇凑近道:“咱家带你去个好地方。” 宣炀终于崩溃,带着哭音叫道:“求求你,不要这样——”声音却是渐渐去远,已被云蝶仙挟持出门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但听知情者说,从此以后宣炀一看到类似烧火棍、皮鞭、绳套之类的东西便浑身发抖口吐白沫,任哪位盖世名医也医治不好。 待到云蝶仙挟着宣炀离去后,酒馆里依旧一片死寂,众人尚未从惊惧中醒转过来。 楚天缓步走到那个险些遭受凌辱的侍酒少女跟前,脱下外衣裹起她颤栗的玉体,柔声安慰道:“不要怕,在寂然城没有人能够强迫你。” 侍女少女失色的嘴唇颤了颤,终于投靠到楚天的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楚天轻拍少女的背脊以示抚慰,环顾众人微微一笑道:“方才的事令诸位受惊了。为表歉意,今天各位在酒馆里的所有花销一律只收半价。” 碎罗冷冰冰补充道:“想找姑娘的,出门往右拐。” 有个酒客大着胆子问道:“那也打折么?” 碎罗哼了声道:“可以,但我保证那些姑娘的模样会跟我差不多。” 众人的哄笑声中紧张的气氛为之一缓,碧断也像身边的那些酒客一样笑眯眯看着楚天,视线却像是两根隐藏了锋芒的冰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危机(上) “如果我没有认错,您一定就是慕城主,果然是雄姿英发名不虚传。我看您天庭饱满印堂发红,器宇不凡命格高贵,不出三年必定能够雄踞一方威名远扬……” 酒馆里,卜算术士又找上了新的金主。 “喂,老家伙!”那个胖子叫道:“你刚才好像也是差不多这么说我的吧?” 碧断只当没听见,盯着楚天道:“慕城主可要算上一命,若不灵验分文不收。” 楚天瞟了眼那面写有“金口玉言”、“勘透造化”的黑色旗幡,说道:“我不信命。” 莫名地,他的心神恍惚了下,灵台警兆立时惊起,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就听碧断手捋八字胡,摇头晃脑道:“命者,道之痕也。慕城主可以不相信老朽的卜算,却不能不信命。” 楚天不动声色,问道:“何以见得?” “慕城主想知道?”碧断诡秘地一笑,朝楚天摊开手掌道:“我只要十枚幽金。” 楚天微笑道:“那你不妨算上一算,我会不会给这十枚幽金?” 碧断愣了愣把手慢慢地收回,讪笑道:“这个嘛,老朽自是一算即知。” 他眯缝起双眼,一边装模作样地掐算手指,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之后,猛地用手一捂肚子大叫道:“哎哟不好,我需先去趟茅厕。慕城主少安毋躁,老朽即刻就回——” 他一溜烟奔出酒馆,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在篁竹林里左拐右拐行出一段,碧断在无人处站定。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远远走来,赫然便是那个刚才讥笑碧断的胖子暴发户。 “碧先生,”胖子缓步走近,说道:“没想到云天王派来的人会是你。” 碧断油然回答道:“云殇公子,老朽同样没有想到你会来。” “天命萌动,谁能置身事外?而且据我所知碧落海雨家的传荪公子明天就会赶到寂然城,寂灭谷朝家的人说不定业已到了。至于轮回山的慕老祖……相信也不会对他的宝贝孙子袖手旁观吧?” 云殇顿了顿,低低吟诵道:“红月在上,天命吾皇;神罚不出,谁与争锋——四大家族背负三百年的使命终于有了眉目,也许这几天里就会水落石出。” “朝云暮雨,幽魔界四大神罚家族的高手齐聚寂然城,却不知究竟鹿死谁手?”碧断目光闪烁,徐徐说道:“我会按照云天王的吩咐,全力襄助公子拔得头筹。” “强龙不压地头蛇,有碧先生鼎力相助,我们的胜算至少可以增加三成。” 云殇说道:“我根据老祖宗的推算查阅了度朔山的地形图,基本可以锁定天命盘气息出现的地方应该就在巨麓庄园左近。听说那天慕成雪正在庄园里休养?” 碧断颔首道:“我方才施展‘攫索秘功’悄悄查探慕成雪体内的魔气运行情况,发现他的修为已臻至抱朴境界。但仅仅在两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个真阶九层的废物。不过奇怪的是,我并未在他身上搜索到一丝天命盘的气息。” 云殇微微惊讶道:“你能确定?” 碧断点了点头,云殇却摇头道:“不,不会。除非四大神罚家族中还有一个我们尚不知晓的人物也在度朔山,否则天命之盘与慕成雪绝脱不了干系。” 碧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改变话题道:“据说传荪不怎么招人喜欢。” 云殇似乎听懂了碧断话里的意思,嘿笑道:“是啊,他的脾气可没我好。” 碧断凝目往酒馆方向望去,缓缓道:“他明天就到,不是么?” ………… 肃穆的号角声中,五百多名狼魔族人结束了朝拜聚会,从新落成的神庙里鱼贯而出。这座神庙原先是窠巢的府邸,经过改建后如今成为了狼魔族人在寂然城中的新圣地。 每过十天他们都会从寂然城的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聆听萨满们的讲道,然后颂歌默祷,最后一起分享用魔兽膏油熬制的羹汤并感谢在红月的佑护下平安地渡过了又一段艰难困苦的日子。 只是他们从未像今天这样对红月充满感恩之情,尤其是经历了长达百余年的颠沛流离后,终于能够再次昂首挺胸踏上先辈们曾经生活劳碌的故土,不由得不令所有人相信这是红月的力量将狼魔族人拯救脱离苦海。 今天的朝拜聚会由狼魔族大萨满北夕雪亲自主持。此刻他身穿圣洁的月纹魔袍含笑伫立在神坛的台阶上,目送红月的子民们满怀憧憬地走出神庙。 待到朝拜的人群渐渐散去,北夕雪就看到楚天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的门外,他的身后只有枯寂跟随,显得异常的低调,甚至于那些擦肩而过的狼魔族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位静静伫立在殿外高台上的幽魔族青年便是寂然城的新任城主大人。 “慕大人,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狼魔人的神庙来了?”一缕懒洋洋的笑容在北夕雪隽秀优雅的脸容上像涟漪一样慢慢地荡漾开来。 “我刚好路过,见神庙里正在举行朝拜聚会,一时心血来潮便走了进来。” 楚天负手步入神庙的朝拜大殿,随意打量着殿内的布局和装饰。 北夕雪轻笑道:“慕大人果真只是因为心血来潮么?” 楚天笑了笑没说话,就听枯寂忽然开口道:“以红月之名,红月在故我在——” 北夕雪就像没有听见枯寂在说什么,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后者轻按在胸膛上的左手。在枯寂的手背上,隐隐约约亮起了一团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高悬于幽空的红月,先是月牙儿般的一丝,然后缓缓膨胀直至形如满月。 “敢情慕大人是有备而来啊。”北夕雪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四周的虚空灵气霍然产生一阵扭曲波动,形成了一道奇妙的结界。 “三百年前幽冥皇帝兵败北冥海,麾下的追随者有的战死,有的被俘,还有的变节投降,只有少数人能够侥幸躲过天界的清洗,在幽魔界中隐匿蛰伏下来,并在许多年后悄悄地成立了天命盟。” 北夕雪柔和动听的声音徐徐说道:“据说幽冥皇帝在元神被封印前,曾经留下一段预言。尽管天界和四大神罚家族极力封杀,但这段预言还是慢慢流传了开来。预言说幽冥皇帝选定的救赎者将会在三百年后降临幽界,以天命之光照耀黑暗,以镇狱圣剑撼动冥海。待到红月之名响彻寂灭之谷的时候,便是他的元神苏醒真身荣归之时……” “以天命之光照耀黑暗,以镇狱圣剑撼动冥海。待到红月之名响彻寂灭之谷的时候,便是他的元神苏醒真身荣归之时……” 楚天的心头遽然一震,不知为何又想起那古怪的噩梦中所见的诡异景象,直觉得这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联。 就听北夕雪接着解释道:“天命盟的使命就是在这漫长的三百年等待岁月中,不断传播幽冥皇帝的预言,发展盟友壮大追随者的力量以迎接救赎者的降临。”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清澈的目光凝视着楚天的脸庞道:“很显然,这位预言中的救赎者是个很守时的家伙,只是‘降临’的方式未免有点儿别出心裁。” 楚天忍不住干咳了几声,避开北夕雪微含戏谑的眼光说道:“我可没有镇狱圣剑。” “但您有苍云元辰剑。”枯寂说话的语调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即使在面对他的“小师叔”时也还是依然故我的冷冰冰。 “你和大萨满都是天命盟的盟友?”楚天决定转开话题,他并不喜欢“救赎者”的称呼,即使种种迹象都验证了所谓的魔帝预言。但他来到幽魔界惟一想做的是就是找到珞珈,救活珞珈。 如果说自己真的就是“救赎者”,那也只是珞珈的救赎者。 何况以他守一之境的修为,纵横尘世或者没有问题,但在幽魔界里根本就不够瞧,更不要忘记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界。 “我也是不久前才猜到大萨满有可能是天命盟的盟友。”枯寂回答说:“为了躲避四大神罚家族的耳目,我们会以红月信徒的身份作为掩护。平时除了偶尔和自己的接引者进行单线联系外,几乎不和任何盟友接触。” “接引者便是带领你进入天命盟的那个人,一般都是自己的长辈至亲或者授业恩师。为了保守天命盟的秘密,一旦接引失败就必须杀死对方。” 北夕雪耸了送肩膀接口道:“当年我就是这样被那个老家伙连哄带吓骗进了天命盟。没办法,谁让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只好乖乖对着幽冥皇帝的画像赌咒发誓。” 楚天怎么看这家伙也不像是被北夕岚胁迫入盟的样子,侧目问枯寂道:“你的接引者就是寒料峭?” “是。”枯寂点点头道:“他也是我唯一知道的天命盟盟友。” “谁晓得天命盟到底有多少盟友?”北夕雪说道:“就像枯寂兄,若非慕大人他也不可能表露身份。即使算上炫流,如今寂然城里的天命盟友也是屈指可数。” 楚天正要说话,就看到罗狱走了进来,向他躬身施礼道:“启禀城主大人,有个自称是传荪公子的小白脸派手下送信,要您亲自前往港口恭迎他的坐舟。” “传荪公子?”枯寂木然道:“好像是碧落海雨家的传人。” 楚天哼了声,吩咐罗狱道:“告诉传荪,让他到城主府递贴求见。” 北夕雪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记得通知炫流、斩天他们,慕大人要为传荪公子举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保证让他毕生难忘。”(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危机(下) “递贴求见,你确定慕成雪是这么说的?” 在一艘翡翠色的魔舟里,传荪公子一字一顿地讯问刚从城主府回来复命的信使。 他当然不会怀疑信使的听力与记忆力,而且相信后者绝不会也绝不敢传错哪怕一个字,甚至是一丝特殊的语气。 他只是不确定谁给慕成雪这样的包天狗胆,居然要自己跑去城主府求见? 没错,慕成雪是轮回山慕老祖的嫡亲孙子,这秘密别人可能不清楚,但瞒不了传荪公子。可同样不要忘记,自己也是碧落海雨家的嫡系传人,而且比起那个等若逐出门墙流放玄明恭华天的慕成雪来,在家族中的地位与权势高出何止一截?! 至于寂然城城主的身份,那就更不算什么了。堂堂碧落海雨家的传人,连玄明恭华天天王云无量也不放在眼里,又岂会顾忌一个穷乡僻壤的土霸王? 这么一个丧家之犬,居然敢跟自己摆谱,他是走火入魔了还是活腻味了? “公子,要不要妾身去把这小子抓到船上来?”一名侍立在传荪公子身后的绿衣妾侍问道,不经意地在剔弄着她碧荧荧如绿玛瑙般晶莹剔透的指甲。 “不用。”传荪公子阴寒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杀气,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一头匍匐在自己座下的碧鬃魔狮,吩咐道:“让绿邪去走一趟,把慕成雪的狗窝烧成白地,叫他爬着来见我!” 碧鬃魔狮听懂了主人的命令,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站起硕大如山的身躯,晃了晃光鉴照人的细长鬃毛,慢吞吞地走出了舱室。 走着走着它头上的鬃毛忽然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绿色的火焰便吞噬了周身。它的身形顿时化作了一团熊熊碧焰,而后匪夷所思地消融在了魔舟外的幽空中。 这头碧鬃魔狮本身的道行相当于圣阶巅峰的高手,却拥有火遁神通和其他诸般诡异魔赋,它的作用也就不仅仅局限于充当传荪公子的坐骑和魔宠。 下一刻,碧鬃魔狮的身影出现在了城主府的上空。在海浪般澎湃翻腾的红色雾潮里,它的身影宛若一团极淡的绿色光晕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低头俯瞰脚下黑黢黢一片的城主府。 只见城主府占地约为三百余亩,共有六十四栋宫殿楼宇,形如八卦层层叠叠井然有序,单从规模上而言自是寂然城中最大的一处建筑群,却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点幽绿色灯火在风中摆动,更增几许阴冷寂寥之意。 碧鬃魔狮悄无声息在城主府上空绕行了一圈,并未察觉到府中有丝毫危险气息的存在。这是一个好兆头,说明对方没有想到自己的主人会如此之快便对慕成雪的挑衅作出猛烈回应,等待他们的将是吞噬一切的汹涌火海。 它的身体表面渐渐亮起了一簇簇绿色的光焰,却阴寒如冰全无丝毫热意。 突听“呜”的狂风啸动,碧鬃魔狮就像一颗燃烧着妖艳绿焰的流星朝向城主府俯冲而下,所过之处跌宕的寒雾如丝绸般被点燃,顷刻间在它的身后化为一片咆哮翻卷的火海。 蓦地异变陡生,方才还宁静如水的虚空中幽冥灵气骤然产生剧烈波动,一转眼便汇聚成为惊涛骇浪般的金红色光澜从幽空深处涌现出来,卷裹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直拍碧鬃魔狮,却是守护城主府的秘法魔阵感应到外敌入侵隆隆运转起来。 “嗤嗤嗤——”碧鬃魔狮下冲之势不仅没有因此凝滞,反而愈发迅猛暴烈。 在它身周碧绿色的“伽浮幽火”越烧越旺飞速向外膨胀,犹如俯冲速度极快,在身后拖曳出一连串交相辉映的诡异残影,远远看去如同一柄锋锐的冷刀切割下来,却将幽夜也要点燃。 它的目标是位于城主府正中央的一座宏伟楼台,十有八九便是慕成雪的起居之所。这座楼台以坚硬如铁的红砂岩筑造而成,但在碧鬃魔狮的眼里委实跟一堆干柴没有多大区别。 “咻、咻、咻!”楼台底层宽阔光滑的平台上,遽然亮起一座大型秘法魔阵,波浪般的魔纹此起彼伏熠熠生辉,散发出强大的冰寒气息。 数十条幽蓝色冰晶锻铸的魔索从秘法阵中冲天而起,犹如漫天舞动的怒龙缠绕向碧鬃魔狮。 “嗷——”碧鬃魔狮发出慑人的吼声,全身魔焰迎风鼓涨仿似一面面猎猎飘舞的绿色旌旗,遮蔽了半边幽空。 魔索如同在烈日下曝晒的冰棱,不停地一截接着一截“哧哧”熔化,无法迫近到碧鬃魔狮的近前。 就在这时候矗立在城主府四个角上的秘魔塔中的守卫已经将投石机校准完毕,照着碧鬃魔狮发射出四枚直径超过六尺的硕大符石。 符石上的魔纹如星芒般闪烁,在飞行过程中自动锁定碧鬃魔狮的气机,以雷霆万钧之势轰了过来。 碧鬃魔狮生性通灵,立刻意识到情势不妙。这四枚飞来的符石每一枚都相当于抱朴级高手的御剑一击,纵然是修为达到大千空照级的圣阶巅峰人物亦不愿意与其硬撼,何况对方一出手就是四枚! 它原本的打算是出其不意突破秘法魔阵守御,将城主府付诸一炬,却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竟也如此难缠,搞不定就要阴沟里翻船。 “砰砰砰砰!”它的血盆大口中喷射出四团用本命精元凝炼的冰焰,与射来的符石迎空激撞,冰火交击光澜滚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足以在幽夜中传出数十里远。 在远方的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悄然注视着城主府上空的激战。 对于他们之中的某些人来说,一头碧鬃魔狮并不足以引发自己的兴趣。但碧鬃魔狮背后的主人以及它此刻正在袭击的目标,才是这些人真正的兴趣所在。 “嗤、嗤、嗤!”数条魔索趁虚而入缠绕上碧鬃魔狮,侵蚀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冰蓝色伤痕。 碧鬃魔狮负痛狂吼,庞大的身躯猛烈一抖,挣脱魔索已扑至距离下方楼台不到五丈远的低空。 “嗖、嗖、嗖嗖——”隐伏于暗处的天羽遗族射手出手了,十八支色泽各异的魔箭从不同角度飞射向碧鬃魔狮,箭光在空中画出美妙而灿烂的弧线,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而速度更是快到极点。 碧鬃魔狮的额头、眼睛、脖颈、胸口、腹部同时传来灼热的剧痛感,尽管魔箭尚有一段距离,但从中迸发出的罡锋却已令它如鲠在喉悚然一惊。 “呜——”它不得不再次耗损精元燃放身周的“伽浮幽火”,猛地幻生出一条条吞吐闪烁的火龙,好似用幽火凝铸而成的巨灵魔爪摄向激射而至的魔箭。 “啵!”幽火魔爪精准地凌空抓住射来的魔箭,再将它们一支支捏碎成粉。 不料,它心中的警兆非但没有因此消除,反而在一刹那变得异常浓烈! “咻!”前方不到三丈处的虚空遽然波荡形成一团诡谲的涡流。从这涡流之中赫然飞射出一支银白色的魔箭。 ——破袭之箭! 碧鬃魔狮的眼神里情不自禁地泛起一丝惊惧,但它已没有时间闪躲。 它甚至能够看到约莫三十丈外,一名天羽遗族的英俊男子舒展羽翼如魅影般在寒雾中若隐若现,一双金青色的眼眸同样也在冷冷地凝望着自己。 “噗!”电光石火之间,破袭之箭穿透罡锋烈焰射中了碧鬃魔狮的脖颈。 三尺六分长的箭身爆发出刺目的精光,旋即炸裂开来。 碧鬃魔狮痛楚地嘶吼,身形向侧后方翻滚而出,脖颈上现出一个缸口大小的银白色光洞,从里面喷涌出浓烈的碧绿血气。 它立刻明白今次的袭击行动已经失败,倘若再不赶紧退走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当下身上碧焰连闪,便欲施展火遁神通逃离城主府。 然而本应该像湖水般任由驰骋穿梭的虚空,这时竟蓦然变作了铜墙铁壁。 它一连施展了三次火遁神通,却始终无法打开虚空的通道。 正自惊骇之际,狰厉的鹰唳声响起,只见一头魔鹰从天而降张开锋锐的鹰爪朝着它的背脊插落。 碧鬃魔狮猝不及防,被魔鹰的利爪抓个正着。“哧啦啦”一溜耀眼的火线扬起,碧鬃魔狮的背脊上被撕裂开数条深痕。 它再也坚持不住,绝望地嘶声长吼希望主人能及时赶到解救自己,身上的焰光迅速黯灭被打回了原形,朝着楼台坠落下去。 魔鹰见状依旧不依不饶,振翼俯冲向碧鬃魔狮。 “小心!”远处的天羽遗族神射手英俊的面容陡然一变,在扬声提醒同伴的同时,一支透明的水晶魔箭业已离弦飞射向魔鹰的身后。 “啵!”一名婀娜多姿的绿衣美女凭空闪现,微微嘬起红艳诱人的樱唇喷吐出一束芬芳气流。 那气流便在脱离绿衣美女樱桃小口的瞬间化作了一条黑黝黝的罡流之鞭,“啪”地抽碎迎面射到的潜杀之箭,鞭势不止击打向魔鹰。 魔鹰凛然翻飞,奈何这罡流之鞭来得实在太快,到底还是扫中了它的左翅。 “啪!”鹰羽纷飞,魔鹰的身形骤地一闪恢复人形,正是伏魔族大魔老炽影。 他的左臂几乎被鞭风拍碎,面色狰狞嘴溢鲜血,着实吃了一个大亏。 那绿衣女子理也不理炽影,樱唇中又是轻轻吹了一口气,前后两束罡流之鞭贯通融汇倏然飞纵,正缠住了垂死挣扎的碧鬃魔狮,却忽听楼内有人说道:“雪怜城,你来了也救不了它!”(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斧之威(上) “铿!”斩天高大如山的身影出现在了平台上方,挥动重剑劈中罡流之鞭。 剑锋与罡流激撞摩擦,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金属擦片声,爆开一团光火。 斩天连带带剑摔跌而出,罡流之鞭也断成了两截。 失去了罡流之鞭的提拉之力,碧鬃魔狮的身躯最终如陨石一样重重砸落在了平台上。没等挣扎起身,数十条冰蓝魔索便纵横交错激射而至,将它死死缚定。 碧鬃魔狮凶威尽失,却还想催动伽浮幽火熔炼魔索,困兽犹斗一番。不意看到一位穿朴素灰袍皮包骨头的中年秘魔师手拄黑竹杖双脚赤裸缓步走了过来。 他的步幅即不大也不快,抬起黑竹杖轻轻点击在了碧鬃魔狮的眉心处。 “嗡——”丝丝缕缕的黑气通过魔杖源源不绝注入到碧鬃魔狮的颅脑里,令它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栗痛苦呼吼。 “魔魇心功?”绿衣美女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失手,让对方在眼皮底下将碧鬃魔狮生擒活捉。 她的目光扫视过炫流、炽影、斩天和枯寂,四名大千空照级的圣阶高手,而且是秘魔师、神箭手、苦修者和大剑师的完美组合,自己即使能够将他们悉数斩杀,要想不负伤也是不可能的。 略一犹豫,就见三楼有一扇窗户被人推开。 楚天坐在窗下,屋里除他之外还有狼魔族的大萨满北夕雪和北夕部落狼主夕雅。 楚天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碧鬃魔狮,淡淡道:“我说过,你救不了它。” 雪怜城低哼道:“绿邪若有三长两短,传荪公子会将你们所有人替它殉葬。” “你吓唬不了我。”楚天冷然道:“回去告诉雨传荪,这头魔狮我要了。” 雪怜城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楚天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嘿然道:“慕成雪,你比三年前的确长进了不少。但招惹传荪公子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话音未落她的玉指对着楚天遥遥轻点,“哧”的空气撕裂秘法发动,一束黑色罡流之鞭飞袭而出,较之方才从樱唇间喷吐出来的那条足足粗壮浑圆了三五倍,仿佛一头跌宕盘绕的巨蟒碾压过二十丈远的空间,四周风流涌动还在不停膨胀。 她施展这式“末日流风”意在生擒楚天,至不济也要逼迫对方暴露出真实修为以探察他与天命盘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哪知楚天好整以暇,压根没有出手招架的意思。 北夕雪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小剪刀,刀把和刀锋上隐隐约约流动着一抹抹暗红色的光晕,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他这时刚刚用小剪刀裁出一只雪白如玉的纸鹤,放在纤薄的嘴唇前轻轻吹了口气道:“看美女打架,还真是赏心悦目啊……” “唿——”纸鹤摇摇晃晃飘飞出窗外,像是教肉眼看不见的火星一下点燃,通体升腾起一团殷红色的火苗,转瞬之间便向外扩展了几十倍,幻化成为一羽流光溢彩的火鹤正迎上末日流风鞭。 “砰!”方圆十丈的空间仿如塌陷,无数黑红两色的丝光不停地在火鹤与风鞭之间迸溅流散,又不停地被吸入由于激撞产生的巨大涡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非秘法魔阵和防御魔符的守护,恐怕这座楼台也要应声崩塌。 雪怜城微感凛然,没想到楚天的身边居然有勘破窥涅化槃境界的天阶高手。 看这斯斯文文秀气犹如少女的男子,身穿月纹魔袍,应是狼魔族的大萨满。可什么时候狼魔族的大萨满会变得如此厉害了?要知道打从三百年前幽天大战后,追随幽冥皇帝萧逆的狼魔族人损失惨重近乎灭族,大量珍贵秘法绝学也泯灭于烽火之中,自此一蹶不振沦落为下等贱民。 但现在狼魔族竟然又出了一位天阶高手,而且看上去如此年轻,显然借以时日甚至能够达到更高境界,也难怪连窠卫也斗不过这伙人。 “哧!”她的指尖再是轻轻虚点,心念动出周遭灵气涌动又是一条黑色风鞭生成。这一次,末日流风鞭攻击的对象不再是楚天,而是照着高耸的楼顶狠狠拍下! 北夕雪不慌不忙从袖口里掏出一大把纸鹤,得意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唿——”一羽羽纸鹤从他的指尖起飞,燃起绚烂的焰光展翅翱翔。 “砰砰!”风与火在幽空中剧烈的撞击交织,恰似一场蛇鹤大战。 北夕雪不停地抛出纸鹤,好似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魔识会难以为继。 雪怜城俏脸上的从容已被一层冰霜冻结,她的纤手不断地虚点,在弹指间又催发出二十余条末日流风鞭。 黑色的风鞭渐渐收缩,在她的身周形成了一团卷荡呼啸的星云。 这时任谁都看得出来,雪怜城的攻势正被逐步蚕食,渐渐落入了下风。 碧鬃魔狮呆呆地抬头看着空中的战况,几乎不敢相信雪怜城会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这只不过是玄明恭华天的一处犄角旮旯而已! 蓦地,雪怜城脑海里闪过一丝刺痛,就似被钢针狠狠戳了一下。 她凛然一惊,明白这是魔识扩展到极限,已吸取不到虚空灵气的预兆。 对于秘法争斗而言,最为重要的便是道心境界与魔识强度。魔识越强,所覆盖的范围就越大,能够抽取到的幽冥灵气也就越多。但现在,她的魔识已抵达了百丈方圆的极致,随着末日流风鞭的惊人消耗,四周可供汲取的灵气愈见稀薄,使得自己的秘法即将成为无源之水。 再看北夕雪淡然自若,还在全不要本钱地往外抛洒纸鹤。此刻空中飞舞的火鹤已超过百羽,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这家伙修为的极限。 雪怜城几次试图侵入北夕雪控制的虚空领域争夺灵气资源,但每次魔识舒展都会在身前十丈外迎头撞上一堵铜墙铁壁,无法向前推进一寸。 雪怜城知道,自己感应到的便是北夕雪所控制的魔识结界,这种结界惟有踏入天阶勘透涅磐的绝顶高手才能领悟与运用。在魔识结界之内,譬如自己的精神王国,一念之间翻江倒海移山裂天,从心所欲为所欲为。 好在北夕雪似乎无意于侵蚀雪怜城魔识控制之下的虚空领域,只是慢条斯理地催动火鹤一点一点碾压吞食她的末日流风鞭。 这算什么,钝刀子割肉?雪怜城恨不得一爪撕烂这家伙的脸皮,无奈情势逼人强,她脑海中晕眩的感觉愈来愈明显,只能不甘地将末日流风鞭慢慢向身前收缩,以此尽量减缓幽冥灵气的损耗,同时悄悄集聚力量耐心寻找反击的机会。 楚天敏锐地觉察到北夕雪和雪怜城之间的对决已臻至极为微妙的临界点,毕竟后者的修为极为强悍,北夕雪想要杀死对方也必须付出可观的代价。 此刻他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战术,就是为了防备雪怜城拼死反扑玉石俱焚。 眼见雪怜城在收缩战线积蓄力量准备对北夕雪发动最后的殊死一搏,楚天望了眼楼外虎视眈眈的四大高手,沉声下令道:“要活的!” 夕雅诧异地看向楚天,作为幽魔界中最早认识他的人,她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渐渐发生的变化——少了抑郁颓废,多了杀伐果断,那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里,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正变得越来越多。 她相信若是自己初遇时的楚天,绝不会趁着雪怜城左支右拙之际下令围攻。 从好的方面来说他终于开始适应幽魔界强存弱亡的血腥法则,成为了真正的斗士与领袖;而另一面,他的心亦如头顶的天空被幽暗的阴霾遮蔽,很难再看到那淡如清风的微笑。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夕雅会毫不犹豫地投向当下的楚天。身为统领千百族人的北夕部落狼主,她所崇慕倾心的男子,绝不会是那种优柔寡断心慈手软的小白脸,而应是像自己的父亲那样铁血桀骜无惧无畏。 “嗡——”一记弓弦颤响打断了夕雅的思绪。 首先出手的是炫流,一支银色的光箭从他的指尖发出,射向雪怜城的眉心。 由于雪怜城已被北夕雪完全钳制住,因此他的箭术根本无需考虑潜行匿踪,从而能够将所有的力量都纯粹地凝聚在箭矢中,化作一支“碎心之箭”! “啪!”雪怜城不得不分出一束末日流风鞭重重抽击在碎心之箭上。 银色的箭芒应声断裂成两截,后半截似雪雾般爆碎荡开鞭风,前半截箭矢却如破囊之锥于半途之中不可思议地再次加速,破开雪怜城的护体罡气扎进她的左脑。 “呀!”雪怜城一声尖叫,光箭寸寸碎裂粉身碎骨。 她的额头炸开一个杯口大的血洞,金红色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半边苍白的侧脸。 “唿——”枯寂的“梦魇杀”和炽影的“符石雨林”并驾齐驱旋踵而至。 死灰色的光澜卷裹着幽绿的符石轰击,融合成为一股可怖的洪流,沿着碎心之箭开辟出来的缝隙涌到了雪怜城的面前。 有那么一霎那,雪怜城觉得也许传荪公子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慕成雪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可以随便掐掐的软柿子,真的不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一斧之威(下) “传荪要倒霉了。” 数百丈外的一栋楼宇中,碧断站在窗前远眺城主府上空的打斗,对慵懒躺倒在一旁摇椅里的云殇公子说道。 凭借天阶高手的修为,碧断的目光可以轻而易举地刺透重重雾澜看到数十里外的地方。他依旧是一身卜算术士的行头,但脸上的猥琐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寒肃杀。 在幽魔界,热血冲动的家伙通常活不过三十岁,或者早在三百年前的幽天大战里死尽死绝了。在这片冰冷的世界中,想要活下去,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心修炼得比冰更冷。 “要不要帮他一把?”云殇公子超过三百斤的体重压得摇椅吱呀呻吟,他轻拍扶手打了个哈欠道:“虽然我也很讨厌传荪这小子,但也不能让他输得太快。” 碧断笑了笑道:“雨家没有派传渊公子来,实在有些失策。”说着话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散碎的幽金,枯瘦的手指在坚硬的金面上慢慢揉捏。 须臾之后,一支寸许长的幽金魔斧赫然成形。 ………… “砰!”雪怜城再分出两束末日流风鞭一左一右拍击在袭来的死灰色光澜上。 光澜顿时碎散,化作了无数缕细小的丝芒,更从中迸射出密如蝗雨的符石。 “啵啵啵——”这些符石俱都尖锐如锥,飞行的轨迹飘忽不定,只要有一点破绽暴露,它们便会无孔不入地攒射进来,直插雪怜城全身各处要害。 更为麻烦的是那些近乎用肉眼无法看见的死灰色丝芒,其间蕴藏着枯寂从心中洗炼出来的种种怨念魔障。若在平时,以雪怜城高出一筹的道心修为,还不至于把枯寂的梦魇杀放在眼里,但眼下却不啻是在她伤口上撒了把盐。 恍惚之中,残碎的过往噩梦般的遭遇在她的心头像潮水般涌现。 这些记忆,她从不愿也不敢念及,总是在极力地淡忘拼命的回避。然而此刻,却被枯寂的魔魇心功激发出来,即使极细微的一鳞半爪也足以刺痛她脆弱的伤痕。 “噗、噗!”符石趁虚而入,一块刺入腹部,另一块则穿透了她的大腿。 剧烈的疼痛将雪怜城从梦魇中惊醒,她的口中再次发出尖锐的啸音,但气势上比先前一次显得虚弱了许多。 “轰——”原本打算用来与北夕雪刺刀见红的隐藏力量孤注一掷地爆发出来,一层层澎湃的黑风涌动拍卷,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碎符石吞没丝芒,继而撕裂了至少二十余只燃放的火鹤。 刚就在雪怜城刚刚起势的一瞬,斩天的重剑适逢其时地劈到。 巨魔族的剑法素来不追求招式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斩天只会倚靠蛮力取胜。 厚重的魔剑如神兵天降,切开雪怜城上方的风鞭封堵,对准她遭受重创的左脑斩落。这一下若劈在实处,纵使雪怜城百劫不死万雷不灭之体也要灰飞烟灭。 “呜——”雪怜城意念疾转,迫不得已放弃反攻凝动身前黑澜撞向斩天。 斩天浑身包裹的兽皮战衣喀喇喇粉碎,重剑高高弹起魁梧的身躯向后抛飞。 但他这一剑同样也耗尽了雪怜城最后的一点反击力量,一阵头晕目眩险些从空中栽落。她强压一口翻腾到咽喉的气血,自知身陷重围凶多吉少,当务之急必须赶紧抽身遁走,否则不免沦为楚天的阶下囚。 然而四周火鹤飞舞灿若星辰,炫流的第二支碎心之箭已在弦上一触即发,再加上正在养精蓄锐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击的枯寂和炽影,要想退走谈何容易?! 千钧一发之际,远方的天空突然传来滚滚的雷鸣。一道幽暗的金光荡开浓雾快逾飞电,虽然至少还有百多丈的距离,但在城主府中的众多高手已然能够清晰地感应到从巨斧中散发出的凛冽气势,仿佛半座城主府也要在它无铸的锋芒下土崩瓦解化作废墟。 “这是谁?”夕雅花容微变,尽管不愿承认,但她十分清楚这一斧若是冲着自己劈来,即便全力以赴也难逃一死! 然而是谁有如此的修为,竟然能将一柄金斧演绎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威力,于数百丈破空而来直教风云变色。 楚天的心头亦是一震,在他从慕成雪记忆中寻找到的残片里,雨传荪应是涅磐级高手,比起雪怜城至多稍胜半筹,绝不至于有此修为。莫非三年多的光阴荏苒,对方的实力一日千里业已突破造化神通的可怖境界? 若是这样,自己故意激怒雨传荪的举动未免有些草率。 转念之间,北夕雪已然出招。他扬手将剩余的纸鹤全部撒出,登时一百余只火鹤汇聚成一条波澜壮阔的红色火流迎向金斧。 金红二色的神光轰然碰撞,炫目的斧锋不断撕裂开火流朝着城主府劈落,大颗大颗的金汁从斧锋上融化滴落,坠落在地上金烟滚滚赫然熔化开一个个直径过丈的焦黑凹坑,更有几滴不巧落在屋顶上,竟是将整座房屋烤得酥软坍塌。 “咄!”北夕雪的鼻尖渗出一粒汗珠,口中轻轻喝了一声。 空中的火流翻卷而上盘绕到金斧之上,像一条条锁链牢牢将其扣住,不停地烧灼炼化。 “轰!”炽影和枯寂联手施为,蓄势待发的符石山灰澜萦绕轰击而出,拦腰撞在了金斧上。符石山被金斧如切腐竹般削成两段向外迸飞,旋即爆发出砰砰两记闷响碎散成烟。 众人相顾骇然,炫流毫不犹豫一箭射出击中金斧。 “铿!”这一次,金斧终于被光箭破开一个小孔,剧烈地震颤了几下来势减缓。 “爆!”北夕雪又是轻声一喝,所有的火鹤应声炸裂,汹涌的幽火冲天而起。 “哧哧——”金斧终于融化,逐渐萎缩黯淡直至消失在幽空中。 直至此刻众人才如释重负,再看雪怜城早已趁乱遁走。 “好家伙!”斩天提剑伫立,望着满目苍痍的城主府,满脸的惊讶与钦佩之情,赞叹道:“便是咱们巨魔族的大先知恐怕也没有这般的手段。” 他刚才和雪怜城硬碰一记,受了一点内伤,幸亏巨魔族体格粗壮,倒也不怎么碍事,连瘀血也没吐上一口。 “会不会是传荪那小子?”炽影恶狠狠地问道,这么多人也没能留下雪怜城,让他颇觉不爽。 “应该不是。”楚天朝着金斧袭来的方向望去,再没察觉到一点动静。 在刚才的激战过程中他始终没有出手,看似淡定却也是无可奈何。天谴噬体的后遗症尚未消尽,不到万不得已为了避免恶化他亦只能作壁上观。 “假如是传荪出手,绝不会救下雪怜城便一走了之。以他睚眦必报自负嗜杀的性情,肯定要大开杀戒。” “慕大人说的极是,”枯寂赞同道:“我能够感觉到,这一斧旨在解救雪怜城,并非是冲着我们来的。” 炫流苦笑了声说道:“这样还不算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一直站在战场外,没有受到过直接攻击。但一连数支魔箭也令他损耗不小。 楚天缓缓道:“刚才那一斧的确没有杀伤之意,但此人十有八九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夕雅暗吃一惊,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楚天摇摇头,回答道:“我只是心里有这样一种预感,或许这些天寂然城里来了许多高手,只是我们尚未发现罢了。” 炽影冷冷道:“如此说来,多半是有谁出卖了慕大人,将天命之秘泄露给了外人。这个人很可能就在我们中间。”说着话,他一双犀利阴冷的目光如刀锋般从众人的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停留在枯寂和炫流的身上。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这两个投诚者的嫌疑都要远胜于其他人。 枯寂低垂双目浑然不理会炽影猜忌的目光。 炫流的胸中涌起一股羞辱之意,冷笑道:“为何这个叛徒不会是你?” 天羽遗族本是天界族群,素来高傲自负而且异常敏感。 斩天帮腔道:“嗯,我也觉着这爬虫不是好人。” 于他心中倒不相信炽影会是叛徒,但嘴上却怎也不肯放过恶心对方一把的机会。 顿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一边就要动手开打。 忽听楚天说道:“如果说有谁泄露了天命之秘,那个人应该是我。” 众人大吃一惊,斩天更是瞠目结舌道:“慕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楚天徐徐道:“我怀疑,四大神罚家族已经感知到天命之盘的气息。” 斩天愈发地一头雾水,傻愣愣道:“四大神罚家族又是什么玩意儿?” “孤陋寡闻。”炽影嗤之以鼻道:“那是天界敕封的四大家族,专为监管幽界十八天灭杀反抗者。别看云无量贵为玄明恭华天天王,其实他也只不过是黄泉沼云家的二代子弟。” 楚天微微颔首道:“说起来,是我连累了大伙儿。” “有么?”北夕雪忽然开口,直到此刻他才缓过劲儿来。为了挡下金斧轰击,他损失的魔识尤胜过与雪怜城缠斗的消耗。 “真要说起来,慕兄应该是被我们拖下水的才对。” “不错,”枯寂目光闪烁,缓缓道:“至少于我而言早在见到慕大人之前,就已经是四大神罚家族眼中的离经叛道者。” “我不管这些,”夕雅深深看向楚天,淡然说道:“我只知道是你为狼魔族报仇雪恨,斩杀了窠卫。” 炽影嘿嘿一笑,也说道:“好歹如今咱们可以大摇大摆行走在寂然城里,不是么?” “这还算句人话。”斩天哼了声道:“要没有慕大人,你这爬虫还泡在烂泥塘里。” “我愿意终生追逐大人!”炫流肃然抚胸道:“红月在上,天命吾皇!” 红月在上,天命吾皇! 楚天默默环顾周围这群生死与共的同伴,没有说话。 这时候罗狱从外面进来说道:“大人,东阳、南月狼主已率领人马就位,投石机和弩机也安装完毕。” 北夕雪笑吟吟看着楚天道:“慕大人,就请你下令吧。” 楚天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按原计划行事,砸烂传荪的坐舟!”(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传荪公子(上) 雪怜城低埋着螓首,匍匐在传荪公子的脚下。 她的身上受了二十多处伤,每一处伤口都如同烈火火烧。但所有的痛楚叠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传荪公子那两道冷漠目光所施加的恐惧。 忽然一根冰凉的手指抚摸在了她天鹅绒般丝滑的玉颈上,但指尖传递来的感觉绝不是怜爱,更像是在玩弄宠物。 雪怜城的娇躯情不自禁地一阵颤栗,却不敢抬起头迎上传荪公子的目光。 “你丢了我的脸,也就是丢了碧落海雨家的脸。”传荪公子的语音不含丝毫的感情,让人完全听不出他此时此刻心中的喜怒,但雪怜城的娇躯却颤抖得更厉害。 “你在发抖,为什么——是因为害怕?”传荪公子的手指尖顺着她的玉颈缓缓往下滑,接着说道:“你的资质和魔赋出类拔萃,也非常勤奋很用心。可是你的修为始终无法超越我,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因为你害怕,害怕失败。我来告诉你:一个害怕失败的人就永远也不能成功。” “我不是害怕失败,我只是害怕你。”雪怜城在心底里轻轻说道,她紧抿樱唇不敢向传荪公子吐露半点。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她就成为了传荪公子的贴身奴婢,整日生活在恐惧里,却也不知不觉习惯了这种恐惧,并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卑微而顽强地生存。 于是传荪公子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惟有她还活着。 活着,似乎已成为她生命中唯一的目的,即使已然跻身天阶,她依旧不敢忘记自己仅仅是传荪公子的奴仆与玩物。 她拼命地修炼,不顾一切地拼斗,只不过是想让传荪公子看到自己的价值,从而不会像那些曾经在他身边出现过的人一样,如蝼蚁般地死去。 只要能够活着,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够取悦传荪公子,她甘愿承受蹂躏。 忽然那根令雪怜城颤栗的手指离开了她的娇躯,就听传荪公子冷冷道:“脱了。” 雪怜城的身躯一下子变得僵硬,双手慢慢解开早已千疮百孔的衣裳,褪落到腰际。 雪白晶莹的肌肤和挺拔的胸脯逐渐呈露在空气里,她的身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传荪公子木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就像俯瞰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左手黑芒闪烁凝铸成一条罡鞭,鞭身上生满锥形的立体锯齿,猛然轻轻抖腕抽击在雪怜城受伤的左额上。 “啪!”被魔气封住的伤口登时迸裂,罡鞭拉起一抹金红色的血花从她的玉颊上掠过,留下一道尺许长的锯齿血印。 雪怜城痛苦地呻吟出声,双手死死抱住传荪公子的小腿,血肉模糊的脸蛋紧贴在了他的膝盖上,饱满的胸脯随着娇躯痛楚的颤抖,不停在他腿上来回揉^搓。 果然,第二鞭落下来力量明显减小,但仍旧足以撕裂开她玉背上的肌肉。一缕缕从罡鞭中释放出的阴冷焰苗渗透进伤口,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那感觉犹如一次次地昏死,又一次次地被锥心刺骨的剧痛激醒。 她呻吟得愈发大声,交织着痛苦与哀求的嗓音充斥在舱室里。 传荪公子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一丝兴奋,他低下头右手猛抓住雪怜城披散的秀发,往后一拽迫使她将俏脸抬起,唇角露出一缕狰狞笑容道:“我知道你喜欢这样,对不对?说啊,快说,你喜欢不喜欢?!” “嗯……”雪怜城发出一记荡人心魄的浓重鼻音,强忍要呕吐的感觉伸出舌尖在自己的樱唇上轻轻舔^动。 “贱货!”传荪公子的面颊上浮起病态的嫣红,左手的罡鞭抽击得更加急促,同时精准地掌握着力度,在雪怜城的玉体上拉开一条条鲜红的血痕。 他的右手往下猛按,将雪怜城的螓首压向自己的腰胯,冷笑道:“你不是喜欢舔么,我让你舔个够!” 他手中的罡鞭微光一闪变作了锁扣,很快这东西就会派上大用场。 突然,水晶魔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船体剧烈地晃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 传荪公子一惊,左手松开雪怜城凝念向魔舟外探视。 一枚符石正击中水晶魔舟的左舷,尽管有防御魔符的守护舱壁并未被击穿,但船体表面已噼啪冒烟裂开两条纹缝。 黑暗中,更多的符石从四面八方犹如雨点般打来,接二连三轰击在水晶魔舟上。 船身不断爆出绚烂的光焰,如暴风骤雨中的一片叶子在猛烈的摇晃,随时都可能碎裂倾覆。 “慕成雪居然杀上门来了。”在短暂的惊愕后,传荪公子恢复了冷静,嘴角翘起一抹不屑的冰寒笑意,向舱门外喝道:“蒲炎、甄博!” 这次他带来了二十三名碧落海雨家的精锐子弟,无一不是圣阶高手,其中还有两个拥有大千空照的巅峰实力。 舱门打开,守护在外的蒲炎和甄博步入舱室向传荪公子躬身施礼道:“公子!” “召集人手,我要踏平寂然城!”传荪公子长身而起,左手“啪”地捏爆用幽冥灵气凝铸的锁扣,强大的魔识似潮水般透过舱壁向四下扩散,寻找楚天的踪迹。 “喀喇喇!”水晶魔舟终于承受不住符石的轰击,舱室左侧光火闪爆炸开一个丈许大洞。 蒲炎一挥手,两名碧落海子弟运掌荡开崩散的罡风光流纵身冲出洞口。 然而没有等他们在空中稳住身形,八支标枪般的弩箭在幽夜里划过刺眼的强光如雷霆般激射而至。 这两名碧落海弟子俱都是达到抱朴境界的高手,反应奇快各自挥出一条魔鞭“啪啪”劈击射来的弩箭。 孰料八支弩箭齐齐爆炸,汹涌的罡流将两人手中的魔鞭狠狠绞飞! 然后他们的眼帘里,又出现了八支弩箭,快到容不得两人退回船舱。 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两人的身躯各被一支弩箭穿透,生生钉死在船舷上! “跟我冲!”蒲炎的体内升起一团黑雾,呼地掠出水晶魔舟。 在他的身后二十余名碧落海子弟簇拥传荪公子鱼贯而出,谁都没有在意遍体鳞伤萎顿在舱室中的雪怜城。 “啵、啵!”弩箭激射在蒲炎身周弥漫的黑雾上纷纷爆裂,他的身形宛若一座云山遮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掩护身后的同门和传荪公子冲出了魔舟。 但很快传荪公子就发现,失去了魔舟的保护,所有人都悬浮在无遮无拦的半空中,所面对的情势登时更加险恶。 密如蝗雨的符石和弩箭如狂风暴雨从每一个角度向他们攒射轰击,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乃至左右两翼全都是对方布置下的天罗地网。 仅仅一个呼吸的工夫,又有三名碧落海子弟被弩箭和符石击中陨落,而受伤的人数则更多。 这些符石和弩箭的威力尽管强大,但在平时也未必能够伤到碧落海的精锐子弟。奈何数量委实太多,在这般狂轰乱炸之下只要稍有疏忽就会饮恨身亡。 如果他们御风往上飞行,自然能够逃到射程之外。但这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在度朔山的高空有着比符石和弩箭更为可怖的玄冥罡流,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撕碎圣阶高手。 “往东!”传荪公子仿似感应到了什么,抬手亮出了一面黑色的魔旗。 “呜——”魔旗逆风暴涨,鼓荡起层层叠叠的黑色风岚,犹如惊涛骇浪向四周奔腾,射来的弩箭和符石撞击在黑岚上如蚍蜉撼树,或粉身碎骨或远远弹飞。 “呼风唤雨旗!”蒲炎精神一振,身周的黑雾遽然凝缩在体表化作一件乌光闪闪的战衣,抄起一柄九尺长的魔戟一马当先向东杀去。 一支支胳膊粗细的弩箭呼啸而来,却被黑岚刮得东倒西歪威力大减,即使击中了蒲炎也教他身上的“乌霾战衣”轻松弹开。 他的身速不停加快,在幕天席地的箭雨石林中生生划出一道黑色的弧光,前方的寒雾中已经依稀可见投石机和弩机在发射时爆出的光亮。 “嗖!”蒲炎振臂掷出手中的“夜战八方戟”,魔戟一路呼啸击中了三十丈外的一架弩机。但听“砰”的光火翻卷,弩机四分五裂,飞溅的罡风当场炸死三名射手。 蒲炎跨步上前,远远地朝夜战八方戟凝念一摄。魔戟感应到主人召唤,从坚硬的冻土中拔出锋刃,向蒲炎飞来。 就在这时候蒲炎的灵台蓦然发出一股强烈的警兆,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气机锁定,全身各处窍穴生出彻骨的寒意。 “哗啦啦——”下方砂土翻滚,赫然爆裂开一个巨大的地坑。在地坑中三十多名伏魔、狼魔和幽魔族的秘魔师严阵以待,各种真言吟诵声此起彼伏,一道道魔杖闪烁的光华炫人眼球,场面华丽而肃穆。 “快退!”传荪公子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为了对付自己的一名手下,竟不惜动用将近四十名秘魔师——说不定,蒲炎是在以身相代。 他掠身前冲,手中的呼风唤雨旗光芒大盛,吞吐闪烁着一条黑色的巨岚如怒龙腾夭向着蒲炎追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传荪公子(下) “轰——”数十道五花八门的攻击秘法冲向幽空,如缤纷落英竞相盛绽,在一瞬间便彻底吞噬了蒲炎的身影。 蒲炎的面前闪耀着五光十色的光火,应是这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绚烂的烟花。 下一瞬,他的乌霾战衣便在这美丽中解体,身躯像黑色的光晕一样消融淹没。 “砰!”呼风唤雨旗发出的黑色龙岚只差了半拍击打在数十道秘法交汇幻化成的瑰丽光云上。顿时光云四分五裂漫天飞纵,暴露出背后黑沉沉的幽夜,只是蒲炎早已被轰成的残渣。 “慕成雪,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传荪公子掣动呼风唤雨旗,再次释放出一道滚滚黑岚,向着巨坑中的秘魔师轰落。 与其说他心疼蒲炎的死,还不如说楚天的一次次计算成功令其恼羞成怒急于挽回颜面。像蒲炎这样的大千空照级子弟,虽然说修为不错,但对碧落海雨家来说仍是一抓一大把,死了也就死了。问题是,直至目前他带来的人已经折损将近三成,连碧鬃魔狮都成了楚天的俘虏,对方却毫发无伤! 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不仅会成为幽魔界的笑柄,更会令自己在雨家的地位和风评大受影响,故此他必须活着慕成雪,拷问出天命之盘的秘密! “嗤嗤嗤——”数十名伏魔族人突然出现在那些秘魔师的身后,双手环抱住后者两脚下陷,迅速没入了下方的冻土层中。 “轰!”巨岚重重砸在坑中,在瞬间将大坑的直径又向外扩展了数丈。砂土翻飞如雨,卷裹着十余名未能及时遁入冻土深处的秘魔师与伏魔族战士的尸体。只是此刻他们的尸体已被炸成残肢断臂,完全分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传荪公子还是觉得不解恨,双目一凝洞彻迷雾,就看到在星罗密布的弩机和投石机之间,赫然站立着两排人。 第一排从严格意义上说其实只有两个人,左面的青年容貌颇为熟稔,使得传荪公子几乎不假思索便已断定他的身份。 在楚天的身旁是一名身穿月纹魔袍的如雪男子,隽永俊秀衣发飘扬,倘若所料不错十有八九便是那个狼魔族的大萨满。 至于后面一排伫立的罗狱、夕雅、碎罗、斩天等人,传荪公子根本连看也懒得多看一眼,双手握住呼风唤雨旗猛力一摆,“呜”的如闷雷滚动,一卷黑色狂飙洞穿密布的弩箭符石直刺楚天。 北夕雪的魔识在方才与雪怜城的激战中损耗甚剧,此刻面对修为更胜后者半筹且手执呼风唤雨旗的碧落海雨家传人传荪公子,心下也不敢怠慢。 不过他的目光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澈明亮,懒散地一笑道:“这面旗不错,制作的时候一定很费布料吧?” 楚天笑笑道:“你身上的月纹魔袍也该换洗了,不如把它抢过来裁剪几身衣服。” “咻!”一串尖锐的啸音响起,北夕雪翻腕亮出狼魔族圣鞭,黑黝黝的铁棒上迸射出九束耀眼生花的神光,倏然突进十余丈劈击在狂飙之上。 澎湃的狂飙立时被九尾光鞭劈裂成十段,犹如断裂的怒龙躯干不甘地扭曲颤动,爆发出一团团狂野的黑色光澜。 传荪公子一记低哼,双手抖动呼风唤雨旗猛洒出一蓬黑色冰雹再次轰落。 北夕雪举起圣鞭在头顶轻轻转动,九道电光如风轮般飞旋化作一面熠熠生辉的魔盾。黑冰雹击打在光盾上噼啪脆响,被激荡的罡风绞杀碎散。 弹指间,呼风唤雨旗凝成一束如黑电破空刺杀而至! 在旗杆顶端一支三尺长的锋利枪刃闪动着慑人寒光,强劲的锋芒犹若实质刺透光盾激射向北夕雪的眉心。 “唿——”楚天早有防备,施动须弥洞天笼罩住北夕雪,光华一闪而逝,两人的身影凭空隐遁。 枪刃刺在空处,传荪公子舒展魔识鼻中冷哼道:“滚出来!” “喀喇喇!”左侧的虚空似琉璃般破碎,显露出楚天和北夕雪的踪影。 就在他准备调转呼风唤雨旗攒刺的霎那,罗狱、碎罗和夕雅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杀到,刀杖齐施骨刃电闪如万箭齐发声势骇人。 传荪公子运转旗杆往外横扫,黑云翻滚砰砰砰三下闷响,将三人打得吐血飞跌! 斩天高擎重剑跨步上前,剑锋呼吼以万夫不当之勇斩断黑云直劈传荪公子。 与此同时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北夕雪的圣鞭也从背后掩袭而至。 血战,在生与死之间熊熊燃烧。 这时候甄博率领十数名碧落海雨家子弟业已赶到近前,看见楚天、北夕雪等众多高手围攻传荪公子,当即挥动手中的魔斧冲杀上去。 由于双方已是短兵交接,不仅投石机失去了作用,弩箭也难以发挥效力。毕竟在瞬息万变的高手对决中,这些用于战场上的大型魔械此刻无疑显得有些笨拙。 因此甄博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像从前每次战斗的景象一样用手中的魔斧渲染出华丽的血腥画卷。 蓦然他的眉心一阵刺痛,灵台触摸到了危险的气息,几乎想也不想甩头侧身向旁闪避。 “嗖!”一支透明的水晶之箭紧贴左脸飞掠而过,仅在灵台上留下一抹淡淡痕印。 没等松口气,甄博的瞳孔猛地收缩,突然醒悟到这支潜杀之箭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 心念陡转间,背后传来一声惨哼。一名碧落海抱朴级的子弟猝不及防被水晶魔箭射中,头颅砰然爆炸,撒开一蓬鲜艳的血红。 在风起云涌的幽空深处,数十名天羽遗族的射手似鬼魅般隐伏在浓雾里,一道道凄厉的箭芒撕裂黑暗,无情地泻落。 一眨眼,又有三名修为稍弱的碧落海子弟中箭身亡,顿时阵列大乱。 “杀过去!”甄博双目杀机迸发挥手掷出魔斧,“唰”的声一名天羽遗族射手的头颅脱离身躯高高抛飞。 这时他身后剩下的同伴也均是抱朴级甚至守一级的精锐子弟,天羽遗族的魔箭已难以再对他们构成重大伤害,各自施动魔功发起反攻。 一时飞剑秘法穿梭呼啸,十余名天羽遗族射手或死或伤向下坠落。 就在甄博不断迫近打算大开杀戒之际,耳畔忽然听到低沉的狼嚎。 一双、两双、三双……无数黄晶晶的凶狠狼眸似鬼焰般浮现闪动,然后随着一记长嗥,近百条魔狼在东阳耀和南月薰的率领下向甄博等人扑了过来! 这些狼魔族战士的修为均在洗心抱朴上下,若单打独斗绝对不是任何一名幸存的碧落海子弟的对手,但如今群起而攻之又有两大狼主压阵,情势登时不同。 在魔狼扑出的同时,炫流指挥着天羽遗族射手向外围撤退,用魔箭牢牢压制住战场局势。一旦有受伤落单的碧落海子弟,几十支魔箭就会毫不犹豫地攒射而来,将他在弹指间穿成刺猬。 对于甄博等人的绝境,传荪公子的灵台上洞彻若明。但他并不准备作出任何补救措施,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牢牢锁定楚天,呼风唤雨旗纵横睥睨卷荡风云,只在三五个回合间便戳爆了罗狱的一条胳膊,更将碎罗打得奄奄一息。 但他的后背上也结结实实捱了北夕雪一鞭,皮开肉绽鲜血流淌。长久以来未曾体验过的伤痛感非但没有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畏惧,反而变得更加亢奋嗜血。 倘若单纯以实力而论,手掌呼风唤雨旗的传荪公子和拥有狼魔族圣鞭的北夕雪委实不分伯仲,甚至以对大道领悟的造诣而言后者尚胜出一截。 可惜北夕雪此刻的魔识仅恢复到七成,近战又非他所长,因而只能凭借圣鞭周旋,堪堪稳住局面不致崩坏。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让传荪公子掌握主动抢先出手,寂然城付出的代价将会比现在惨重许多。 至少,眼下依靠突袭传荪公子身边的力量已遭受致命打击,而他本人也陷入重围被众人摆在明处一通狂攻。 “铿!”斩天跌跌撞撞再次被击退,他的口鼻冒血,已将全部魔气毫不吝啬地释放而出,功力直逼窥涅化槃之境。 但这样的状态只能维持短短的半炷香时间,之后便会浑身虚脱失去战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半炷香已经足够决定很多事情。 传荪公子明显感觉到了斩天给予的压力,手中的呼风唤雨旗往下一沉,微露出胸前的一线破绽。 楚天毫无迟疑策动苍云元辰剑长驱直入,直插传荪公子的胸口。 传荪公子抬起左拳重重一击砸在苍云元辰剑上。剑刃嗡嗡颤鸣向一旁荡开,在传荪公子的手背上划出一条淡淡的血气。 传荪公子的拳势不辍,转守为攻捣向楚天面门。 双方之间本有接近一丈的距离,但在他这拳轰出时,空间竟然发出一阵扭动,足足被压缩了一半有余! 楚天已来不及躲避,凝念召唤出幽冥之龙咆哮噬向轰来的拳头。 “砰!”传荪公子的左拳在空中有一个显著的停顿动作,霍然崩碎幽冥之龙,而后猛然暴涨击中楚天左肩。 金光一闪,楚天祭起不动如山令,身躯侧旋施展沉鱼落雁身法再卸去一部分拳劲,饶是如此也禁不住胸口一窒喷出一团血雾。 但他的截击已有效到为北夕雪争取到了喘息之机,一轮救赎之月血芒炽烈当空砸落,仿佛在霎那间抽空了方圆百丈内所有的幽冥灵气。 传荪公子一记冷笑,逆转呼风唤雨旗飞舞过顶,黑色的旗面如同大地般铺展开来,层层黑岚波澜壮阔冲向红月,立时天昏地暗星月无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告别(上) “喀喇喇——”红月毫无悬念地像玉盘般碎裂,流溢的红光很快便埋灭于滔滔黑岚深处。 忽然黑暗中亮起一道闪电,那电光就比黑岚更加深沉更加冷厉,撕开光澜罡流劈中呼风唤雨旗。 “砰!”圣鞭与魔旗齐齐巨震,北夕雪的身形往上抛飞,而传荪公子的身躯亦不由自主向下猛坠,双腿如标枪般插进了冻土层中几乎直没膝盖! 一名苦修者宛若幽灵般在幽夜中浮现出身形,手中的黑竹杖锐利如枪悄无声息地刺向传荪公子后脑,正是枯寂。 他如同一个普通幽魔族战士般隐匿于投石机与弩机阵列中,收敛了一切气息。故而在激战之中,连传荪公子也未曾留意到场中还有这样一名顶级圣阶人物的存在。虽然枯寂的实力比起传荪公子还有境界上的差距,但由于苦修者的特质和魔魇心功的诡奇威力,即使是涅磐之境的高手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他。 此刻他蓄势已久毫无保留的一杖刺出,将所有的力量和魔魇怨念尽皆凝聚于黑竹杖中,没有丝毫的外泄,甚至连微风也不带起一缕! 传荪公子暗自一凛,运劲欲从冻土中拔出身形躲避枯寂刺来的黑竹杖。 不料他的身形甫动,便感到身下的冻土猛然闪起妖艳的碧芒,星星点点如海面上荡漾的幽火,砂土如潮从四面八方一起挤压过来,巨大的力量顿时将自己的身躯生生凝定在了土中! “后土囚笼——”传荪公子脑海中一记电闪,左拳狠狠锤击在冻土层上,厉声喝道:“滚出来!” “轰!”冻土平地掀翻宛若狂澜般向四边的高空奔涌,以传荪公子为圆心赫然呈现出一个直径超过三十丈,深度超过五丈的巨坑。 炽影的身形像利箭般从冻土深处被逼迫出来,右手握持碧夜之杖催动纷飞的砂土与灵气,凝铸成为一座符石山峰砸落下来。 “唿——”传荪公子的后背上陡然幻生出一条风影黑蛇,顺势缠绕住刺来的竹杖“啪啪”绞动。 枯寂冷声低吟,体内迸发出一团死气沉沉的灰光,而后像水流般点滴不剩地注入到黑竹杖中。 “啪!”风影黑蛇如风化的岩层断裂剥落,解脱禁锢的黑竹杖直刺传荪公子的背脊左侧。 可惜,受到了风影黑蛇的干扰,终究没能命中他的后脑。 “噗”的一声,黑竹杖扎入了传荪公子的肌肉里。 但杖端传来的感觉与其说是正在洞穿一个人的身体,更莫如说是在攒刺坚硬的金铁。传荪公子的背脊肌肉急遽收缩,最大限度延缓消解了黑竹杖的气劲。两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烈的撞击拉锯,激得黑竹杖不断向上弓起形成了巨大的弧度。 “咄!”枯寂咬破舌尖,将一口黑色的鲜血喷洒在竹杖上。 竹杖上亮起一抹丝光,无数暴戾的怨念与执着排山倒海释放出来,倾泻进传荪公子的体内。 “你敢伤我?!”传荪公子的眼里涌动离乱疯狂的寒芒,燃动魔元从身体里迸放出千百道剑芒般的黑色罡流,“啵啵啵”穿透枯寂的灰袍击打在他枯干的身躯上。 “呜——”他的身形仿似一轮射放万丈黑芒的妖月拔地而起冲向高空,奔腾的罡流顿时将当头砸落的符石山切割成一块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朝着四周迸绽。 北夕雪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叹了口气道:“玩玩而已,何苦搞出这么大动静,回头收拾起来可要费不少劲儿。”圣鞭九股神光凝成一束,仿如一柄无坚不摧的雷暴之枪披荆斩棘荡开罡流刺向传荪公子眉心。 “去死!”传荪公子的背脊伤口被从体内涌出的狂暴魔气猛烈冲击,不断开裂扩展,却浑然不觉疼痛,双手转动呼风唤雨旗飞挑圣鞭。 “啪!”圣鞭匪夷所思地由刚转柔,如藤蔓般缠绕住旗杆,神光如虹一泻千里直攻传荪公子的双臂。 兔起鹘落之间,楚天借助须弥洞天身形闪现,左手掐捏成印一气呵成打出了十二式天机印。 传荪公子见状只得再分出一缕魔识,幻动幽冥灵气化作一只黑色的巨灵大掌朝着天机印按落。 一连串的爆响声中,天机印流光电闪满空崩碎,从中逸出的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十二种黯然销魂的负面情绪如水银泻地渗透进传荪公子的体内,好似火上浇油与枯寂的魔魇心功交相辉映爆发出骇人的威能。 “呃——”传荪公子的灵台一阵颤晃,各种烦乱的情绪纷至沓来牵动气机,激得全身魔气四处暴走濒临失控。 “喀喇、喀喇——”恍惚之际圣鞭神光沿着呼风唤雨旗攻入传荪公子双臂。他的胳膊像被烤爆的琉璃,脆生生裂开一道道金红色血口,似蚯蚓般飞速往上攀升。 彻骨的剧痛令得传荪公子神智一省,凝念强自压下灵台的波荡,双手猛地松开呼风唤雨旗直扑楚天! 斩天吼声如雷从斜刺里杀到,重剑焕放重重光影如山如海朝传荪公子劈落。 传荪公子熟视无睹,头顶蓦然精光怒张竟是祭出了自己的元神! “噗!”斩天的重剑劈入传荪公子肉身,眼前光影一闪后者的元神已飞掠而过。 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舍弃肉身祭出元神。即使稍后能够成功斩杀楚天,他的肉身也必定会遭到众人的乱刃分尸。 虽说天阶高手已无金丹被爆之忧,即使肉身毁损只要元神不散依旧可以存活。但要想重新找到一具与自己完全契合的肉身,再施展夺舍秘法鹊巢鸠占也绝非容易的事。 然而此际传荪公子业已彻底陷入疯狂,他根本不愿承认自己会栽在慕成雪的手下。要知道,那个窝囊废乃是四大神罚家族尽人皆知的笑柄! “慕大人!”夕雅和枯寂等人都在奋不顾身地向楚天扑来,但受到传荪公子散放出的黑色罡流迟滞,奈何鞭长莫及。 一瞬间,楚天和传荪公子之间一马平川,仿佛天地之中只剩下这两个四大神罚家族嫡系子弟的生死对决。 楚天的身形渊停岳峙岿然不动,他的灵台猛地掀起一阵风暴,唤醒了幽冥皇帝沉睡的魔识。种种记忆与意念如复苏的冻土,萌发出茁壮的灵芽在转瞬间充盈激荡直要将灵台撑爆。 楚天强压锥心刺骨的脑海灼痛,左手再次打出十二式天机印。 然而这一次法印之中蕴涵的却是来自于幽冥皇帝的无上意志与不朽威严! 洪荒无垠万载亘古,在闪烁的印光中宛若魔君复活,天命重生。 传荪公子苍白狰狞的脸庞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异,他的心神不自禁地震颤起来。尽管是窥涅化槃的神罚家族嫡系子弟,但在魔君的威压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渺小…… 一失神,他恍若忘记了自己面对的只是楚天而非莅临的魔君。 “嗡!”苍云元辰剑从楚天的手中脱飞而出,一式天外飞仙气贯长虹。 除了传荪公子和他以外,谁都不晓得这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夕雅、斩天等人也只能够隐隐约约猜想到一点蛛丝马迹,却依旧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深深震撼。 恐怕任何人都做梦也想不到,祭出元神的传荪公子会被轻描淡写的一记法印慑服心神方寸大乱,纵使楚天本人也没有预料到结合了天机印的魔君意志竟能有如许威力。 也亏得传荪公子先后遭受魔魇心功和天机印的轮番打击,灵台已出现破绽,加上圣鞭中蕴藏的狼魔族先祖意念,这才使得楚天冒险一击大获成功。否则在正常情况下,这一式“魔君印”绝对不可能彻底撼动传荪公子的心神。 “唰!”苍云元辰剑斩落在传荪公子元神的脖颈上,迸溅出一簇簇炫目的光花。 魔剑飕飕飞旋向楚天回转,传荪公子的身影晃了晃脖颈裂开一条银白色的伤痕,冒出腾腾黑气。 他似乎一下警醒了过来,眸中出现凄厉之色恶狠狠凝视楚天道:“你果然——” “啪!”九尾光鞭雷霆万钧轰击在传荪公子的背上,截断了他的话语。 他的元神剧烈波动,然后从背脊上裂出一道黑色的缝隙,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锋切割开来不断往下延伸。 “砰、砰、砰砰!”夕雅的救赎之月、炽影的碧血金沙,还有斩天的重剑、枯寂的黑竹杖、罗狱的魔刀…… 传荪公子浑身透过一股冰寒的感觉,元神身不由己地战栗起来。 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影影绰绰看着四周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光芒在闪烁在爆裂。 他极力睁开眼睛,依稀望见了楚天的脸庞,好似离得极远极远。 忽然,他好像察觉到什么,木然转过视线,却看见不知何时雪怜城衣不蔽体正站立在远处,呆呆地望着自己。 “救我——”他向雪怜城伸出手。 一阵罡风吹过,他骇然发现自己的手在融化涣散,然后是胳膊、胸膛……直至神智冰冷彻底沦陷于黑暗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告别(下) 直至战斗结束,雪怜城自始至终都像木偶般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传荪公子带来的碧落海子弟除了她以外全军尽墨。甄博被炫流一箭射穿,其他的精锐子弟也教狼魔族战士撕咬成片无一幸免。 寂然城也付出了相当可观的代价,包括楚天在内几乎所有的高手全部负伤,战死的各族武士不下百人。 但以区区一处弹丸之地全歼二十余名碧落海雨家子弟,这样的辉煌战绩不久便会震撼幽界,进一步引起各大势力的关注。 当然,碧落海雨家的报复也会接踵而来,更加血腥残酷的战斗远未到来。 环顾遍体的尸首,东阳耀恨意难消,目光盯落在了雪怜城的脸上。 这一战东阳部落战死了二十八名优秀武士,其中不乏潜力无穷的后起之秀。 他铿然亮出骨刃,挥手划向雪怜城的脖颈。 “叮!”斩天的重剑从旁递进,格挡住东阳耀的骨刃。 “斩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东阳耀收住骨刃,怒视斩天。 “东阳狼主,是我阻止你杀她。”楚天吃力地迈步走近,一阵阵疲乏欲眠的睡意的袭遍全身,奈何现在还不能睡去。 东阳耀一怔道:“慕大人,留下这魔女迟早会是个祸患!” 楚天打量着雪怜城遍体的鞭伤,摇头道:“她的心早已死了,多补一刀也只是画蛇添足而已。” 炽影远远瞅见,嘿然道:“慕大人不会是看上这丑丫头了吧?” “丑么?”炫流站在一边,有些怀疑炽影的审美观,说道:“相信大人另有用意。” “什么用意,”炽影不以为然道:“作为未来的魔君三妻四妾也没啥大不了。” 冷不防夕雅玉容如霜低哼道:“闭嘴,你当女人是什么?” 炽影怕的是北夕雪,却不惧夕雅,刚想反唇相讥不意察觉到她眼眸里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意味,忽地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道:“那你得去问慕大人。” 忽听北夕雪有气无力地远远唤道:“阿影,看起来你的精神很不错,那就麻烦你帮忙把这儿的地翻新一遍吧。” 炽影浑身恶寒,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装作没听见。 楚天对此权当不知,吩咐道:“斩兄,我将她交给你看管,稍后找个大夫先将伤势治理一下。” 斩天应了声,一把夹起雪怜城大步流星地去了。 雪怜城没有反抗,她已经无所谓这些人会如何处置自己。 东阳耀瞧着雪怜城的背影,终究忍不住道:“慕大人,我总觉得她很危险,还是一刀杀了最为干脆。” 楚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看得见的危险就不是危险,真正的危险是看不见的。” 他转过头,就看到夕雅面色如霜走了过来,冷冷说道:“慕大人,大萨满走了。他说需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以便安心静养,如果有事可以通过魅音螺联系。” “这家伙——”楚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知肚明北夕雪的离去绝非安心静养那么简单。但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真的只有天晓得了。 目光不意迎上夕雅刻意紧绷的俏脸,楚天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也应像北夕雪一样,是时候离开寂然城了。 ………… “雨传荪这个蠢货,到底没能逼出慕成雪的底细。”云殇公子不满地哼了声,贪婪地喝了一大口天台城特酿的“云露春红”。 在说这句话之前,满桌的山珍海味已经有一大半落入了他的胃里。 “公子有没有注意到,慕成雪前后两次施展的那式法印?”碧断滴酒不沾,只是轻轻啜了口竹里馆烹制的雨前碧螺茶。 每一栋竹里馆的茶坊都是一座独立的空间,加上碧断事先用结界封锁,以及暗中守护在茶坊四周的黄泉沼云家子弟,两人完全不担心密探的内容会泄露。 “那不是幽界的魔功法印,据我所知也不属于轮回山慕家的秘法绝学。” 云殇公子挑了块鲜嫩的赤胆果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尽管两次施展的法印一模一样,但我隐隐感应到其中蕴藏的力量与韵味却是大相径庭。可惜当时离得太远,否则应该能够看出一点端倪。” 碧断点点头道:“没想到他真敢杀死传荪公子。如此一来碧落海雨家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传渊公子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玄明恭华天。”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需要出手么?”云殇公子望着满桌狼藉,满足地长出一口气道:“我越来越喜欢这家伙了,实在舍不得他死在别人手里。” “公子不妨再耐心等待几天。”碧断回答道:“听说慕成雪向云蝶仙订购了一艘魔舟,很快就会到货。如果不出意外,交货的地点就在玉轮城。” “玉轮城?”云殇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抓起桌上剩下的最后一片云丝金瓜,说道:“听到这消息,我着实忍不住想再吃一片。希望慕成雪一帆风顺,能够撑到玉轮城。” “他会的,”碧断的脸上露出一缕讳莫如深的微笑道:“只要公子您愿意。” ………… “你为什么不杀我?”这是雪怜城见到楚天后的第一句话。 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已经萦绕了整整三天。自从传荪公子被击杀后,她一直被软禁在寂然城的城主府里。或许“软禁”这个字眼并不恰当,因为在屋外除了两名巨魔族护卫象征性的守值外,便再没有其他的看管与监视。 在楚天的云麓圣泉医治下,她的伤势恢复得非常快,肌肤重新变得晶莹如玉,俨然重现了往日的青春与美貌。 但谁也医治不了她的心,即使是云麓圣泉也不能将一捧灰烬再又点燃。 “我从来不以杀人为乐。”楚天在雪怜城的对面从容落座,似乎毫不担心对方会突然暴起击杀自己为传荪公子复仇。 看得出经过与传荪公子的恶战,他的修为又有精进。不过这精进从何而来,却非雪怜城所能猜想,而事实上她对此同样漠不关心。 但她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楚天的身上有一股越来越浓烈的威严气息。不同于自己所见的那些碧落海雨家的高位者,从他身上透出的威严分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深不见底寂寞如雪。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她漠然回答道:“如果你要的是我的身体,我可以给你。但它很脏,希望你有个好胃口。” 楚天微微一笑道:“这同样不是我要的答案。” “那你想要什么?”雪怜城轻轻一嗤,说道:“不要说是我的心。” 楚天摇头,缓缓道:“也许你可以帮助我对付雨传渊。” 雪怜城的眸中有簇火焰霍地一闪,但在它开始燃烧之前又瞬即归于寂灭。 “雨传渊杀死了你的母亲和姐姐,这在四大神罚家族间并非秘密。” 楚天如寒潭般幽深的目光紧紧盯视雪怜城的双眼,接着说道:“你宁可受尽凌辱也要留在雨传荪身边,仅仅是为了躲避雨传渊的毒手么?” 雪怜城木然扭过螓首,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不起一点波澜,就像没有听见楚天在说什么,久久未曾言语。 “明天我就要离开度朔山前往玉轮城。”楚天站起身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否跟我一起走——也许会遇上雨传渊。” 雪怜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窗外。 ………… 日子总在波涛汹涌中飞快流逝,对夕雅来说每一天的光阴都有一层更多的意味。 狼魔族人从来不讳言自己的爱恨,喜欢就是喜欢,痛恨就是痛恨。 但喜欢的未必能够得到,哪怕那个家伙天天都会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哪怕她很乐意履行当日的誓言。 难道自己还不如雪怜城? 夕雅觉得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并且常常会毫无理由地发泄出来。 今天她和罗狱、枯寂、东阳耀和南月薰等人本在商讨狼魔族人的迁徙事宜,不知怎地又是一阵心烦意乱,以至于斩天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走进来交给枯寂时都未曾注意到。 此刻,她很想丢下这一切去看看那个家伙正在干什么。 上次见到楚天还是两天前的事,她去探望他的伤势。 谁知那家伙临了说了一句话,差点把自己气得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说什么来着?嗯,好像是说:“夕雅,找个人嫁了吧。往后狼魔族就靠你和大萨满了……” 每次想到这句话,夕雅都禁不住咬牙切齿,于是一连两天便再也没有去见楚天。 忽然,周围嘈杂的话语声一下消失,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慕大人走了。”枯寂放下斩天递来的书信缓缓说道,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夕雅心神俱震,视线落在那书信上。信很短,只有区区的八个字:“山高水长,诸君珍重。” “这是慕大人昨天交给我的,要我十二个时辰后再拆开。”斩天懊丧道:“要是我早点打开,就不会有这事了!” “他是不愿连累我们吧?”东阳耀苦笑道:“甚至连去哪儿都没说。” 南月薰道:“快去港口查一查这两日都有谁的船离开?” “我查过了,”炽影出现在门外,回答道:“只有云蝶仙云公子的商船是昨天出航的,但已走了八个时辰。” 枯寂说道:“如此说来慕大人是去了玉轮城。” 夕雅的耳畔始终回响着楚天留给自己的最后那一句话:“夕雅,找个人嫁了吧。往后狼魔族就靠你和大萨满了……” 慕成雪,你就想这样不告而别,做梦! 夕雅一咬牙,思绪从混乱中渐渐恢复过来,站起身道:“我要去玉轮城!”(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征程(上) “轰——”一记冗长而沉闷的轰鸣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由于隔着厚重的舱壁,声音已变得模糊。 楚天透过浅紫色的琉璃窗,看到冥海深处有一团亮红色的雷火正爆炸开来,从虚空中撕裂出一片直径超过二十里的黑色幽/洞,直到很久以后四周的幽火弥漫填补过来,它才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一望无际的冥海,遍目充斥的都是狂暴的飓风,肆虐的雷光,跌宕的怒云……还有波澜壮阔的血红色幽火。 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尽管在轮转魔君萧逆和慕成雪的记忆里,冥海的景象都是司空见惯。但惟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浩瀚与峥嵘。 黑色的魔舟已在冥海中航行了整整十一天。云蝶仙选择的是一条相对安全的航道,它是千百年来无数先行者以生命为代价,才在波涛诡谲变幻无常的冥海深处开辟出来的血泪通路。 每间隔数十里或十数里不等,便能看到一座利用自行汲取的幽冥灵气作为运转力量来源的秘法魔阵。它们如一个又一个孤独而忠诚的卫士,经年累月默默地维护着航道的安全,使来往魔舟免受各种灾厄的侵袭。 如果有心研读查访那些散落在幽魔界各个角落里的传说,就会发现几乎每一条航道的背后都存在着一段或是数段热血沸腾抑或悲怆凄凉的故事。 即使如此,依然会有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雷在顷刻间将长达数十丈的庞大魔舟轰得粉碎,还有那些遮掩在幽火密云深处的浮岛巨礁便如同隐匿于黑暗中的杀手,随时随地会给予航海者们致命一击。 然而,这些并未能够阻挡幽界魔族开拓探险的脚步。越是艰险的航程,就意味着越是丰厚的交易回报。 勇气固然未必能够创造财富,但财富一定属于勇者。 当然,有时候这“勇者”也会指那些追逐暴利的亡命之徒。 经过十一天的航行,楚天已完全适应了魔舟的剧烈颠簸。在船舱里,除了人以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必须牢牢地固定在其应有的位置上,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船体就会被从幽火中蓦然涌出的狂罡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甚至还会发生侧翻。 这艘名为“逐海”的巨型魔舟长三十七丈宽六丈,加上船体顶部六根十二丈长的桅杆,将之称为庞然大物亦不为过。 但在风起云涌的冥海里,它却渺小得只是沧海一粟。 魔舟如此,人更如此。 “你真的打算一走了之?我是说寂然城。”云蝶仙穿了一身花团锦簇的半透明丝袍,慵懒地倚靠在软塌上。他刚刚喝过酒,白皙如玉的双颊泛起一抹酡红,凤目含媚半怀醉意地望着楚天问道。 楚天低头注视着半杯正在手中缓缓转动的血红色酒汁,反问道:“我有说过要一走了之么?” 云蝶仙说道:“我要是你,就会赶紧溜回轮回山。虽然这么做是有点儿丢脸,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你会么?”楚天不以为意地一笑。 “你和我到底不同。”云蝶仙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开始相信那些关于你的传言或许是真的。不过到了玉轮城后,我就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了。要知道,这次你惹上的除了窠卫,还有碧落海雨家,甚至寂灭谷朝家和黄泉沼云家也都盯上了你。除非慕老祖亲自出面,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楚天淡然道:“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你认为我爷爷会帮我么?” “小慕,你能不能对我说实话……”云蝶仙的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他摇了摇头自失地一笑道:“算了,你别说我也不再问。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楚天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说道:“这次我欠了你一份人情,希望有机会补上。” “小东西,你也懂得愧疚?”云蝶仙从下摆里探出赤足,在楚天的腿上亲昵地蹭了下,笑吟吟道:“真要心疼我,就留下来多陪咱家几日。” 楚天看着他那只涂满玫瑰色指甲油的赤足,皱了皱眉道:“如果我想你死,倒是可以这么干。” 云蝶仙咯咯一笑,蜷起小腿坐直身躯道:“你应该清楚,我家老爷子跟黄泉沼云家的关系。” 楚天道:“没什么,反正债多了不愁。与其便宜别人,莫如让云天王得个彩头,权当是我还你的人情。” “小滑头,骗死人不偿命。”云蝶仙媚眼流波,轻笑道:“你是越来越坏了,在故意试探咱家吗?” 楚天刚要回答,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一名云蝶仙的仆从恭声道:“老板,再有一柱香的工夫我们就要进入到瀛巍洲上方的玄冥罡流层了。” “知道了。”云蝶仙看向楚天,说道:“我会在瀛巍洲停留三天谈些生意顺便等你回来。如果超过三天,你就得自己设法找船了。” 楚天微笑道:“听说瀛巍洲的府主金道成是条老狐狸,小心他吃了你。” 云蝶仙亦是嫣然一笑道:“我啊,不怕他贪吃就怕他嘴刁。” ………… 两个时辰后,逐海号魔舟降落在了瀛巍洲的第一大城银照城中。 瀛巍洲的面积大约是度朔山的十二倍,高耸如云的瀛山和巍山纵横交错如两扇巨大的屏风将它分割成四块,两座山脉的交叉处便是银照城的所在。 楚天不理云蝶仙如何去和瀛威洲的府主金道成周旋,径自偕着雪怜城乘坐碧鬃魔狮离开银照城向东而去。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休养,雪怜城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魔功修为也恢复到了八成左右。有她在身边,在玄明恭华天能够动到楚天的人委实不多。 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魔舟上的十多天里,雪怜城始终待在云蝶仙为她特别准备的静室里疗伤修炼,几乎跟楚天没有任何交流。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三句。而这三句话中的最后一句还是楚天说的—— “跟我下船去一个地方。” 闻言之后,雪怜城便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出舱室,既不问去哪里,也不问干什么。 以她此刻的修为,尽管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但要出手擒拿楚天应该不是问题。可楚天好像对此一点儿也不在乎,仿似他赌定了雪怜城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这个家伙,他果真能帮助自己击杀雨传渊么?可他连天阶的门槛都没摸到,又岂能是业已突破造化神通之境的传渊公子的对手?即便加上自己也是白搭。 明明了解到这点,然而雪怜城不知为何依旧对楚天的承诺抱有一线的期望。也许是因为除此之外,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反正依照碧落海雨家的家规,雨传荪被杀,作为妾侍的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殉葬的命运。左右是死,不如就赌一把吧。 雪怜城知道,除了一条命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输的了,也没有什么是输不起的。 瀛巍洲的风貌和度朔山大同小异,只是更为宽广也更为苍凉寂寥。血红的圆月下,凹凸不平的荒土无边无际地向远方的天际线延伸,很快就隐没在鼓荡呼啸的浓烈雾气里。 楚天驾驭碧鬃魔狮沿着巍山的一道山岭风驰电掣,沿途寸草不生极尽荒芜。偶尔会有一两条黑黢黢的影子在突兀的褚红色山岩后一闪而逝,却是被碧鬃魔狮凶恶威猛的外形与气势吓退的魔兽。 在魔舟里闷待了十几日,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碧鬃魔狮全速驰骋在群山之间。数十丈宽的断崖,几十尺高的峭壁,它无需御风就轻轻松松地一跃而过,身速丝毫不受看似笨重的体型影响。 兴许是为了在新主人面前讨得个好印象,碧鬃魔狮越奔越卖力,两千余里地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跑完。 前方,是一片荒芜人烟的戈壁。一块块拳头大小的砂砾被狂风吹起,如冰雹般在空中飞舞,卷裹起一团团浓重的烟尘和雾气遮蔽幽空,即使是最为凶悍的魔兽也不愿意靠近这里。 楚天从碧鬃魔狮的背上跃落,掏了几块血冥晶丢进它的血盆大口中,吩咐道:“在这儿等我回来。” 他凝目打量戈壁,似乎在仔细回忆着什么,然后迈步向前行去。 “呜——”一蓬砂砾铺天盖地卷涌过来,在狂风的催压下威力不亚于圣阶高手的铁拳一击。 楚天正要凝神祭起不动如山印,已然涌到面前的砂砾却匪夷所思地凝定住,然后缓缓下降落在了地上。 “谢谢!”楚天回头向雪怜城颔首道,明白是她发动了魔识结界阻挡住了砂石的袭击。一时间方圆五丈内风平浪静,红雾消散。 雪怜城木无表情,并未回应楚天,只是静静地跟随在他的身后步入戈壁。 随着两人向戈壁深处挺进,砂石吹刮得愈来愈猛烈。五丈之外天昏地暗,无法看清任何景物。 忽然模模糊糊地,一条砂影在狂风迷雾中浮现而出。 它飞快地膨胀,只是一转眼间便胀大至三丈多高,混迹在飞砂走石中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掩袭向雪怜城。(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征程(下) “啪!”雪怜城凝念束成一条罡流之鞭,如黑电飞闪劈中砂影。 砂影的胸口猛然凹陷出一个漩涡状的大洞,迅速将罡流之鞭吞噬入内。 意念隔断,罡流之鞭如泥牛入海。 雪怜城凛然一惊,没想到区区一条砂影竟有如此神通。所谓管中窥豹,在幕后操纵这条砂影的人,修为之高恐怕连自己也难望其项背! 眼看砂影就要突破魔识结界向自己扑来,雪怜城低哼了声便欲施展末日流风鞭将它绞杀,却见楚天停住脚步朝着砂暴深处朗声道:“慕山,你不认得我了么?” “哗——”砂影应声泻落,化作无数砾石飞散。 楚天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回来了。” “唿——”漫天砂暴犹如帷幕般揭开,只见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身着紫夜风袍伫立在十丈开外。他的身后是一座古老陵墓,被砂土层层覆盖,依稀还能看到满是沧桑厚重的墓碑半掩于土下。 他宛若亘古的守夜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陪伴着沉寂无语的陵墓。 须臾的默视之后,他的紫晶色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一缕笑意,朝楚天缓缓单腿下跪道:“陛下,不得不说您真的很守时。” “陛下?” 雪怜城呆滞的眼神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惊愕。身为碧落海雨家的人,她当然清楚古往今来上天入地,在幽魔界中能够被称为“陛下”的惟有轮转魔君萧逆! “三百年,你的拳头没有生锈吧?”楚天不由自主沉浸在对轮转魔君萧逆的往事追忆里,思绪在当下与过往中不断地切换,恍惚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生锈?”暮山嘿嘿一笑,傲然道:“启禀陛下,我的拳头早已饿得嗷嗷叫了!” 楚天点点头,视线转向了被厚厚一层砂土湮没大半的墓碑。他迟疑了片刻,举步走到墓碑前,用手抹去上面的砂土。 砂土如皲裂的甲片大块大块剥落,徐徐露出墓碑上的字迹。 由于视线被楚天的身影阻挡,雪怜城只看到了“风吟蝉”三个字。 纵使如此,她的心头亦禁不住剧烈地一颤,霎那间醒悟到楚天为何要来这里。 当年的金帐三妃中风后风吟蝉是萧逆身旁第一位战死的红颜知己。她的遗体下落始终成谜,没想到是被安葬在了这片荒芜人烟的戈壁深处。 如此,这位名叫“慕山”的守墓者的身份来历亦就呼之欲出。只是他的来头实在太大,大到连雪怜城也不敢多想。 “那是什么?”楚天注意到在陵墓的四周伫立着四五十具骷髅,任凭风沙吹刮自始至终都似标枪般站得笔直。 “都是些不知死活的盗墓贼,放在这儿也好陪我解解闷。”慕山洒脱不羁的一笑,回答道:“权当是自娱自乐吧,可惜从没有美女来过。上回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女的,却是个满脸麻子又黑又丑的老太婆。” 直到这时他才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雪怜城,问道:“陛下,除了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有人被您留在戈壁外等候么?” 楚天暗自一凛,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躲过自己和雪怜城的耳目在暗中跟踪到此,当下摇头道:“就只我们两个人,能知道对方的长相么?” 慕山回答道:“是个鬼鬼祟祟的秘魔师,修为似乎不弱。陛下,就让我陪那家伙玩玩吧。” 他蜷起左手拇指和食指扣在唇间发出一声悦耳的呼哨,陵墓四周五十余具骷髅猛然双目发亮迸射出妖艳的紫光,然后分成两队飞到空中,分从左右两侧向潜入戈壁的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迂回包抄。 “厚德载物!”雪怜城暗吃一惊,她早已看出这些骷髅全都失去了魂魄,与一堆朽骨无甚差别。但慕山仅仅是凭借魔识操控,就令得它们仿似复活了过来,而且拥有不亚于大千空照级别的恐怖实力,这等手段怕是在碧落海雨家的耆宿之中也屈指可数。 楚天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点惊讶之情,在萧逆残留的记忆里对慕山的修为也有着极高的评价,否则亦不会特特安排此人守护风后陵墓等待自己的归来。 他推开石碑后的墓门,对慕山道:“你在外面守着。”又回过头望向雪怜城道:“你也进来。” 雪怜城怔了怔,一声不响地跟在楚天身后走进陵墓内部的甬道。 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陵墓内部的构造异常简单,只有一条长约三丈的笔直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墓室,站在门外楚天忽然问道:“你是否还想杀死雨传渊?” 雪怜城没有回答,但她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要杀他,就要比他强。”楚天道。 雪怜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答应过,会帮我。” “如果需要你付出一定的代价呢?”楚天问道。 “我只有这条命可以给你。”这次,雪怜城没有迟疑。 楚天笑了笑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一半的心。” 雪怜城的目光霍地一闪,旋即垂下眼帘道:“我可以努力尝试。” 楚天点点头道:“记住你的承诺。” “呜——”墓室的门被推开,一团刺目而绚烂的彩光从门后涌出。 雪怜城的脑海“轰”地一响,仿佛身躯在霎那间已不存在,而魂魄却飘飞在了无数离乱的时空浪潮里。 一团团五颜六色的强光在她的周围如潮水般跌宕起伏,墓室内的所有景物都被淹没,那感觉就像是在千百年的岁月中穿梭徜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这不是幻觉,你和我已经回到了三百年前。”忽然她的身后响起了楚天的声音道:“风后战死后,为了保住她最后一缕元神不散,轮转魔君强行催动天命之盘,逆天而行将这座墓室的光阴永远冻结。但是墓室的门一打开,时光将重新恢复秩序,我们必须在这里待满三百年,然后才能回到当下。” 雪怜城大吃一惊,一下忽略了楚天在提及轮转魔君的时候并未用到第一人称。 就在这时候,凌乱肆虐的流光里徐徐浮现出一条淡淡的绝美女子的元神。她气质空灵貌如少女,即使素来以美貌自负的雪怜城竟也不由得暗生自惭形秽之心。 “萧大哥,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她清澈通透的双眸凝望楚天,似乎想从后者的神容中寻找到往昔的一丝印象。 楚天的心底涌起奇异的感受,莫名地微微一笑道:“只是刹那。” 不知为何,听到楚天的回答雪怜城本如同灰烬的心情不自禁地狠狠一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刹那芳华,弹指红颜,却是三百年不离不弃的守护。可是谁人能够了解,在他们重逢的一瞬,却也是生死决别的一刻。 “可惜,我已看不到你从前的模样。”风后痴痴地打量着楚天,幽幽道:“不过如今这样也很好。” “你觉得她怎样?”楚天视向雪怜城。 风后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楚天脸上挪移开来,落在了雪怜城的身上,只是并不经意地一瞥便问道:“她知道么?” 雪怜城已渐渐明白了楚天的用意,问道:“夺舍之后我的魂魄意识还能保留多少?”她可以不在意肉身被夺,但必须保持着清醒去复仇! “这不是夺舍,你的意识和记忆将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就像现在的我。”楚天回答道:“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便如同在一碗水里撒上一把糖。水会变得有甜味,但糖水还是水。” “我懂了。”雪怜城的眸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徐徐道:“开始吧!” “谢谢!”风后轻轻道,她的元神正变得越来越淡,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闭上眼睛去念存思,稍后你会感到一阵难忍的灼痛,但很快一切都会过去。” 风后如风铃般动听的嗓音渺渺传来,雪怜城的眼皮不由自主往下垂落,一股从未有过的倦意袭上心头,令她直想睡去。 突然,一道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璀璨青芒在雪怜城的眼前如花盛绽,在她被将将惊醒的一霎那,焚心灼骨的剧痛燃烧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灵台仿似暴怒的火山喷射出滚滚岩浆,顺着经脉汹涌奔腾。 她情不自禁发出一记悠长而痛楚的呻吟,感觉自己已经死去。 风后并未欺骗她,整个过程的的确确是在一瞬间完成。但这一瞬对雪怜城而言,比过去的半生还长。以往遭受过的种种折磨与蹂躏,鞭挞与摧残,比起此刻所承受的痛苦实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情愿立即就死了,也不想再忍受哪怕一刹那的煎熬。 此刻楚天就站在距离雪怜城不到三丈远的地方,波荡的青色光澜几乎将她的身影彻底吞噬,惟一能听到的便是那撕心裂肺不忍卒闻的嘶喊。 他下意识地攥紧自己的拳头,牙齿不自觉咬破了下唇,渗出一缕金红色血丝。 轮转魔君的意愿得到了实现,风后如游丝般的元神也得以依靠另一种方式获得了延续。至于雪怜城,她将获得风吟蝉的所有记忆与意识,成为风后的传承者,击杀雨传渊也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当然,自己也在前往寂灭之谷的征途上又迈进了坚实的一步。 无疑,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选择。每个人都心甘情愿,每个人都各得其所。 然而,在听到雪怜城的嘶喊声时,楚天的心仍旧禁不住颤了颤。 生命的意义,从未像此刻这般立体而厚重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玉轮城(上)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所有的流光统统散尽,墓室里变得一片漆黑,雪怜城慢慢感到自己重又活了过来。 她睁开眼,于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正盘腿静坐在墓室中央的楚天。 原来,楚天说的没有错——三百年只是刹那。 但她业已成功突破天劫,修为晋升到造化神通的境界。与此同时,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又无比的确切与肯定——她深深爱上了眼前的这个青年,而在内心一处隐秘的角落里,偏还浮现出了另一个男子的身影。 不知何时,一线微光穿过甬道投入到寂静无声的墓室里。 楚天站起挺直的身躯,望了眼雪怜城轻轻道:“走吧。” 雪怜城如梦初醒,顺从地跟在楚天身后走过来时的甬道踏出陵墓。 在她的纤足踩踏到陵墓外砂土上的一霎,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忍不住回过头向甬道尽头那座黑黢黢空荡荡的墓室投去最后一瞥。 这时候楚天已经走出了陵墓,他站立在墓碑前端详着上面的碑文,许久之后忽然伸出手轻轻一抹。碑文上的字体簌簌剥落,扬起一团殷红色的粉尘迷离了双眼。 然而仅是微一凝眸,方圆百丈之内的景物便扑面而来尽揽眼底。虚空中数以万计的彩色流光如秋水般随风荡漾,汇聚成为一片无边无际光的海洋。 这是楚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身边的幽冥灵气,或如火如荼或阴柔如水,或厚重如山或坚凝如金……千姿百态不一而足,散发出浓郁而玄妙的气息,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但对此刻的楚天来说他已完全不必依靠梵度魔气的催发从而引动这一团团、一束束五光十色的幽冥灵气。微微地心念一凝,从元神中倏然舒展出九九八十一道金红色的魔识。它们如丝如缕无法用肉眼窥视,却一一清楚无比地影映在了楚天的灵台上,宛若能够无限伸展的触手探向四面八方的虚空里。 楚天惊讶地发现,自己舒展出的每一道魔识都似拥有自我意志的灵体,千思百念运转缤纷,互不干扰中却又息息相通浑然如一。 换而言之,当下的他可以在同一个瞬间考虑处理几十桩毫不相干的事,就像自己一下多出了近百个大脑。 他的灵台空明无物,心无旁骛地体会着魔识与天地融合共大道同行的曼妙况味。随着状若金红色光缕的魔识不断扩展,此刻只消他一个意念便能令其似涟漪般散开,最终完全覆盖交融四周的虚空,形成一道无形的结界。 在这结界中呼风唤雨筑土熔金无所不能无所不为,而他便是主宰这片奇异空间的无上王者。 更为神奇的是苍云元辰剑经过了三百余年天地烘炉的炼化,已彻彻底底光化成一束灵光纳入到了他的体内。日后若以元神再加以熔炼,甚或可以净化为本命魔兵,睥睨三界生死与共。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楚天的魔识足足在虚空中延伸出五十余丈才感到识海一阵晕眩,旋即八十一条发散到体外的金红色光缕亦剧烈地波动起来,好似随时会熔断涣散,却是差不多到了极限。 楚天意念微动如臂使指将八十一条魔识稍稍向身前收紧了数丈,金红色的光缕顿时重新变得稳定。 “咄!”弹指间在意念的驱动下,魔识蓦地膨胀直如一只只巨灵大手从心所欲地攫取凝合着悬浮在虚空中的大量幽冥灵气。 一团团流光溢彩在魔识的掌控下不停地变幻重组,忽而凝缩如铁忽而涣散如烟,就像一位大师正在聚精会神地雕琢塑造着他的杰作。 忽听“唿”的一声,楚天的眼前凝成一支通体金红的魔枪,先是一阵光影幻动随即凝炼成形迸发出慑人的威势,如闪电惊鸿劈裂幽夜,闪烁着熊熊光焰破空激射直没入远处深重的寒雾中消失不见。 过了片刻极远处依稀传来一声模糊的闷响,似是这支以幽冥灵气炼铸的魔枪撞击在了隔壁深处的突兀山岩上,听上去至少应在三五里外。 ——窥涅化槃,御剑千丈。 这一步,赫然已跨越凡俗傲立于天阶之上。 萧逆的记忆几乎完全觉醒,尘封的魔识也在进一步地与他融合贯通。由此带来的,是楚天对于大道超凡入圣的领会与彻悟。 现在需要的,或许仅仅是多一点的时间,多一点机会。 需知窥涅化槃只是踏入天阶的第一步,其上更有造化神通、自然法相、道生天地等数重境界,直至功德圆满彻悟生道合一的至高真谛,最终化身为道与天地不朽共日月同辉。 然而每进一步,均非人力可逆天强行为之,天劫定数、际遇气运等诸般因素亦是不可或缺。 楚天轻出口气按奈住心头的激动,缓缓将魔识收回到位于元神眉心处的识海里。 一切渐渐回归正常,三百年闭关静修的感悟点点滴滴兀自在心头波荡。 慕山吊儿郎当地坐在陵墓旁一块光溜溜的褚红色大石块上,正无聊地吹着口哨。 或许是三百年没有见过美女,在勉为其难地装模作样了一番以后,这家伙终于本性毕露,趁着楚天凝神运转魔识的当口毫不客气地将雪怜城丰腴的娇躯上上下下涮视了个遍。 不过是进出陵墓的一会儿工夫,雪怜城宛若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她的容颜愈发的清丽绝俗,原本的妖媚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圣洁空灵的神韵。 好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雪怜城自然注意到了这家伙轻浮地眼色挑逗,却是熟视无睹面色漠然。 风后的烙印已深深打在了她的魂魄最深处,如同磨灭不去的前世记忆。 忽然慕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面色莫名地微变,口哨声随之戛然而止。 他出神地凝视雪怜城又是须臾,从她的眼眸底处寻找到了那一点几不可察觉的熟悉印记,霍然明白了所有。 只听,悦耳跳脱的口哨声再次响了起来。 雪怜城不自禁地沉浸在了慕山的哨声里,恍然三百年前曾也有个意气风发的毛躁少年在风后的身旁窜上跳下吹着口哨,最终赢来莞尔一笑。 不由自主,她的唇角流露出一丝丝久违了的温情笑意。 “陛下,人抓到了。” 发觉到楚天回过神来,慕山立刻神情一整跃下大石块,轻轻打了个呼哨。 三十多具骷髅裹挟着它们的战利品凯旋而归,至于剩下的那十来具十有八九已在方才的围捕激战中灰飞烟灭。 楚天侧目望去,只见被骷髅抓回来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幽魔族男子。 他略一思忖便记了起来,自己曾经在竹里馆中见过此人。当时他正和一个暴发户似的胖子在酒馆里高呼畅饮,哪知竟也是个细作。 “砰!”幽魔族男子被骷髅像丢死狗一样丢在了楚天的脚下。 “是死的?”雪怜城看了眼被捕的幽魔族男子,早已没有了生气。 慕山略为尴尬地咳嗽了声道:“原本是活的,可谁晓得他顽固不化,一个想不开居然就自爆元神,害得我白忙活了一场,只逮到了这么一具臭皮囊。” 说罢他微微翻转左手,凭空抓出一只魅音螺道:“幸好,我在他身上搜到了这玩意儿,总算不是白忙活。” 楚天接过魅音螺,沉吟须臾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先将这具尸体处理干净。” “呜——”差不多同时,慕山和雪怜城各自发出一道秘法轰击在了无名男尸上。 两团光火不期而遇,砰地声崩绽开来,连带那具尸首一起炸成了飞烟。 慕山站在楚天身后,偷偷向雪怜城扮了个鬼脸,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美女,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雪怜城低哼了声,将螓首扭到一边懒得理睬这家伙。 楚天对慕山的小动作洞彻若明,心下竟是微微一笑浑当不觉,意念催动之下魔识激射离体,锁定在如小山丘般的陵墓上。 “轰!”四周的砂土如水波浪般向外扩散,陵墓微微一颤顺带着那三十多具骷髅一起向下陷落。 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它便完全陷入了地下。这时候周围的砂土又在楚天的魔识掌控下回填,很快将陵墓彻底掩盖,从外表上再也看不出一点痕迹。 慕山神情复杂,低声咕哝道:“太草率了吧,怎么也该先搞个隆重盛大的入土仪式才对嘛。” 雪怜城对这话痨忍无可忍,琼鼻低哼道:“有朝一日我会为你办的。” 或许是三百年的光阴冲刷了曾经的伤痕,或许是融入了风后的一缕元神,雪怜城心中的阴霾正在逐渐消散。 而最为重要的是,她看见了复仇的希望。 那边慕山听到雪怜城的揶揄毫不生气,笑嘻嘻道:“固我所愿,不敢请尔。” 雪怜城拿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无赖无计可施,只好故技重拾鄙夷地扭过头去让这家伙自讨没趣。 慕山满不在乎,望向楚天笑容一敛又变得毕恭毕敬。 只见他从风度到举止潇洒自如无可挑剔,胜似翩翩浊世佳公子,哪里还有方才半点玩世不恭的样子?直气得雪怜城很想一鞭子抽烂他的那张小白脸。 就听慕山欠身说道:“陛下,我们该启程了。” 楚天恍若未闻,不知怎地思绪飘得很远,却发现无论飘出多遥远,却依然无法追上珞珈逝去的步伐。 但他相信,她一定正在路的前方等着自己。(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玉轮城(下) 浩瀚寂寥的冥海万年如一,火红的惊涛骇浪不断拍击着船体,魔舟在剧烈晃颤中朝向前方航行。 遥远的虚空里隐隐约约亮起了一团暗红色的光流,如幽夜里的明灯指引着远行的旅者。那是玉轮城上空的玄冥罡流层,其中偶尔有几束陨雷拖曳的光火爆溅,却也因隔得极远听不到激撞后爆发出的隆隆轰鸣。 这是一艘从万源城驶往玉轮城的商船,搭载着如山堆积的货物和鱼龙混杂的商旅。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枯燥航行,此刻终于可以遥遥望见玉轮城的廓影。 自从三百年前的幽界叛乱平息后,玉轮城便一直作为玄明恭华天的王城,素有“千城之首,百邦之心”的美誉。 若远远从高空俯瞰,玉轮城就像是一只完美无瑕的白玉盘,在滔滔冥海中散发出美轮美奂的瑰丽光晕。 它是玄明恭华天中极少数几座筑有城墙的城市之一,墙面晶莹如璧高达四十丈,直插上方的玄冥罡流层,将整座城池守护得固若金汤。 在玉轮城的下方是一座倒悬的高山,五座殷红色的山峰耸入冥海,如同巨大的基座将城池高高托起。在这座名为“血域”的魔山之中蕴含着多种珍稀矿藏,为玉轮城提供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庞大财富。 遥遥望去血域山烟雾腾腾冲向霄汉,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不同规模的熔浆在喷发。然而死亡并不足以阻挡淘金者的脚步,很多时候贪婪总能够战胜恐惧。何况真正冒着生命危险在血域山中经年累月开采矿石的,终归是那些所谓的贱民与奴隶。而他们的主人们,则会安逸地居住在玉轮城中的豪宅里,享受着犬马声色的奢华。 永远不要幻想这世界上会有真正的公平与平等,惟有强者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随着玉轮城渐近,魔舟慢慢减缓了航速,众多的商旅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船。 “听着,待会儿下船的时候如果再敢用爪子挠我,小心拔光你全身的鸟毛。” 在一间密闭的舱室里,斩天整了整背后的重剑,严厉警告炽影道。 “把你的脏手从我身上拿开。”化身为魔鹰的炽影站在斩天的肩膀上恶狠狠回应。 炫流靠在舱壁上,见这两个活宝剑拔弩张颇有在下船前再大干一场的味道,忍不住心里苦笑。 根据他的不完全统计,自打离开寂然城这一路之上两人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打,剩下的时间要么在养伤要么在对骂,总之自己的耳根就没清净过。天晓得,怎么会让自己跟着这对冤家一同前往玉轮城找寻楚天。 但这是枯寂的意思,也不知他怎么说服了夕雅,令后者勉强留在了寂然城。于是最终成行的便只有炫流、斩天和炽影三人。 饶是如此,这三大圣阶巅峰人物业已是寂然城眼下所能派出的最强阵容,即便遇上天阶高手也有与之一战的实力。 可问题在于炽影和斩天死不对眼,使得炫流不得不担心真要遇上什么麻烦,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怕也不怎么靠得住。 既来之则安之,事到如今炫流也唯有这么自我安慰了。 思忖之间魔舟轰然一颤,在玉轮城中降落下来。 炫流、斩天和炽影混杂在鱼贯而出的商旅中走下魔舟,踏上了玉轮城的土地。 确切而言,玉轮城是一座无土之城。 整座城池完全建立在一座炽烈的岩浆湖上,所有的建筑都凌空悬浮,笼罩在灼热的浓烟里。 魔舟停泊的地方是一片由数个秘法空间叠加形成的港口,乍一看酷似层次不齐的几排浮木漂在了汩汩冒烟的血红色湖面上。 走出港口炫流扬手招来一辆牛车,先塞给车夫一锭幽金才吩咐道:“玉轮城里最有名的会馆是哪家?” 车夫瞟了眼炫流和站在他身后的斩天,无疑对方的样貌显得颇为扎眼。不过看在幽金的份上,他回答道:“云间会馆。” 炫流看得出车夫眼神里掩藏的轻蔑之色,无论是天羽遗族还是巨魔族,在幽魔族人的心目中都全无地位可言。哪怕你是族中的王者,而后者仅仅是个车夫,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却总能吊诡地夷平两者间悬殊的地位差距。 尽管多年以来早已习惯这样的眼神,炫流依旧感到自己的心底里扎了根刺。联想到如今寂然城的景象,他愈发渴望尽快找到楚天,找到传说中的救赎者。 “就去那里!”他坐进牛车,抛开杂念开始盘算下一步的举措。 当下惟一的线索便是楚天极有可能是搭乘了云蝶仙的魔舟离开寂然城,顺着这条线或许就能探听到他的下落。 不过当务之急还需先找一个落脚点,似云间会馆这样的地方三教九流往来不辍,一方面易于隐藏行踪,另一方面也便于打听消息,确也再适合不过。 牛车在岩浆湖上方御风飞行。由于车轮上加持了风灵秘法,兼之从玄冥罡流层刮来的狂风被城墙遮挡大半,故而飞得又快又稳。 斩天和炽影如同两个刚进城的乡巴佬,好奇地透过车窗往外张望。 如帷幕般笼罩的红雾深处,影影绰绰地悬浮着一栋栋古老的建筑,间或还会看到车外有飞屋和人影掠过,甚而还有烟囱、门板、八仙桌、勺子、箩筐这等稀奇古怪的东西摇摇晃晃地飘浮在空中。 “奇怪,谁家的烟囱飞了出来?”炽影明知道这句话出口遭致的必是斩天刻薄的奚落,但终究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果不出其然,斩天很是不屑地哼道:“少见多怪。” 炽影嘿然道:“算我孤陋寡闻,倒要请教斩大将军这烟囱究竟作何用处?” 斩天不以为然道:“当然是用来排放炊烟的。炽影兄,孤陋寡闻不是你的错,谁让你是只没见过啥世面的井底之蛙呢——嗯,我说错了,应该是沼底爬虫才对。” “黑鬼,看你的长相莫非就是从这烟囱里生出来的?”炽影反唇相讥。 “这应该是一件秘法炼制的空间魔器。”炫流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声,两个家伙准定会在车里打起来,他叹了口气道:“两位,我们身负重任,需得同心协力。” 斩天沉着脸道:“协力勉强可以,同心就免了。” 炽影鼻子轻嗤道:“到时候只要这头大无脑的蛮牛不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幸好,在又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的关键时刻牛车停了下来,车夫用牛鞭重重地在车板上一敲道:“下车!” 炫流走下牛车,就见前方十余丈开外高悬着一座白玉门楹,门上的匾额写有“云间会馆”四字。门楹背后空空如也,却是看不到会馆的影踪。 有了前车之鉴,炽影强忍着没发话,却轮到斩天纳闷问道:“怎么看不见会馆?” 车夫愈加地轻蔑,冷冷道:“只管往前走,过了门楹便是云间会馆。” 炫流颔首道:“多谢!”举步向前行去,不意突听身后传来车夫的一记低哼。 他急忙回头望去,只见炽影探出鹰爪将车夫的天灵盖生生掀起,从里头掏出一颗鲜血淋漓的金丹来。 见炫流回头相望,他若无其事道:“我不喜欢这头幽魔猪的嘴脸。” 炫流苦笑声道:“炽影兄,这里可不是寂然城。”弹指射出一缕罡风刺穿莽牛的头颅,又将车轮上的风灵秘法魔符毁了。 “砰”的闷响,牛车载着车夫坠落进岩浆湖里,红色的熔浆翻滚了几下,便什么也见不到了。 这次斩天没有趁机讥嘲炽影,他舒展灵觉确定四周无甚异常,方才说道:“可惜,忘了拿回那锭幽金。” 三人走过门楹,顿时前方的景物剧变,但见玫瑰色的云雾波荡,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群赫然呈现在眼前。 空气里散发着颓废淫靡的气息,毫不见门外的阴森死寂。女子的娇笑声,呻吟声,男人的喘息声呼吼声,从一个个隐秘的空间里传送出来,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人是有欲望的,当无节制地放纵时,也就成了魔。 “怎么没人出来招呼?”斩天皱了皱眉,尽管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己方三人长驱直入却不见有谁出来迎纳,总觉着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炽影满不在乎地哼了声道:“前面有栋屋子,咱们进去瞧瞧。”振翅飞起,鹰爪在门上运劲一扣,“嗡”的声将禁制强行破开推门而入,后面的炫流欲待阻止已是晚了半拍。 登时,一副不堪入目的淫乱景象迎面扑入三人的眼帘。 只见门后竟是一座用无上秘法不知从何处整体挪移过来的温泉池。池边青石碧草围成一圈,屋顶与四壁离奇的消失,举目望去幽空凄清旷野寂寥,营造出一片奇异幻境。 乳白色的水汽里不时响起销魂蚀骨的喘息呻吟,炽影定睛望去就看到一名浑身精赤的幽魔族中年男子趴在池边正自翻云覆雨不亦乐乎,他的身下却并非是什么青春靓丽的美艳少女,而是一条闪烁着殷红色磷光的母龙!(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妖孽魔间(上) 那幽魔族中年男子显然业已察觉到了这三个不速之客。但他毫不惊慌,继续旁若无人的高呼酣战,甚至比刚才显得更加兴奋。 母龙在他的鞭挞下昂昂呻吟,身躯痛苦地扭曲迎合,龙尾拍打在池面上,池水哗哗四溅,凝成一束束乳白色的水柱冲天而起。 斩天没料到屋里面竟会是这样一幅情景,哼了声掉头出门道:“走吧。” 炫流根本没进门,只是在屋外淡淡了瞧了眼便不多看。唯独炽影兴致勃勃地还在欣赏,嘿嘿笑道:“这地方果然比寂然城精彩许多。” “变态!”斩天的齿缝里低低蹦出两个字道。 话音尚未落地,几乎同一瞬间三人敏锐地嗅到了幽夜深处飘散来的危险气息。 “呜——”数十把魔兵迸发出一团团妖艳的光潮涤荡云雾朝向他们轰杀而至。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血战瞬时爆发。 二十七名红月会的精锐杀手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之中既有幽魔族的高手,也有血魔族、风魔族乃至是狼魔族、龙魔族的异类刺客,各人的实力均在圣阶之上,甚而不乏修为已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强横魔头。 “唿——”炫流已来不及掣动落劫魔弓迎击,他肋下的羽翼遽然舒展爆发出绚丽的暗红色光云。于这夺目的光云之中,一道道以精血凝铸的暗色丝芒宛若牛毛细雨无声无息地迸射而出,却是他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催动魔元祭出了天羽遗族的无上杀招“千羽之弑”! 谁都不曾想到刚刚踏上玉轮城的土地未及一个时辰,就立刻遭遇到了红月会的疯狂截杀。由此可见,对方的势力何等的神通广大。 “噗、噗、噗!”丝芒穿越重重光澜刺透护体罡气射入最前一排的杀手体内。 中招的杀手只感身躯一寒刚欲运转魔气将丝芒迫出体外,耳畔却响起一串砰砰轰鸣,暗到极致的红色光潮从他们的身体里炸裂开来,霎那间便将一条条身影彻底吞没,融化成缕缕轻烟。 但仍有数名前排杀手躲过了千羽之弑的攒射,扑入到五丈之内! 斩天一声大吼魁梧的身躯如山般撞入战团,甚至没来得及拔出背上斜插的重剑。 “砰!”他挥动铁拳荡开劈向面门的一柄魔刀,硕大的拳头粗暴地砸在了对方的胸膛上。“喀喇喇”骨头脆响,杀手的胸膛立时塌陷喷出一蓬金蓝色的鲜血,溅得斩天满头满脸。 差不多同时他的身上也被数把魔兵击中,尽管有铠甲和护体罡气的保护,左肋和小腹上仍是各添了一道血口。 斩天却似不知疼痛,吼声如雷仗剑横扫,凶猛绝伦的剑芒在身周划过一道波澜壮阔神光,将刺入体内的两柄魔兵生生劈断,继而气势更盛一往无前地向敌手涌去。 “砰、砰、砰!”三名杀手的身影如寒鸭赴水向外飞跌,尚未等到落地便在空中碎裂成无数血块,当场死于非命。 这时杀手中两名大千空照级的首脑联袂杀到,趁势合击斩天。 斩天神威凛凛毫无畏惧之色,又是一声大吼放开从左翼袭来的幽魔族杀手,重剑翻转合身扑向面前的那名风魔族刺客。 “铿!”两人的魔兵毫无花巧地激撞在一处,罡风狂乱流光迸溅。 风魔族刺客终究在功力上略逊于魔赋天成的巨灵族奇葩,口中闷哼向后飘飞。 斩天的身躯亦是一晃向后震退三步,眼看就要被幽魔族杀手的魔剑传身而过。 千钧一发之际,炽影的秘法凝炼完成,“呼”地释放出一道“沙罗曼蛇”。 只见虚空中绿雾翻滚无数砂土飞扬汇聚,凝成一条五丈多长的魔蛇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那个幽魔族杀手的脑袋。 幽魔族杀手自顾不暇,只得舍弃斩天调转魔剑“哧”地一响刺入沙罗曼蛇的嘴里,口中一记低喝运功吐劲,剑锋猛绞将蛇头砰然轰爆。 但这么一耽搁,已给到斩天弥足珍贵的喘息之机。他没想到炽影会出手搭救自己,心里边别提有多别扭,只好重重一哼佯装不知,举拳轰向那个幽魔族杀手,将一肚子郁闷撒在了对方身上。 这时候后排的杀手旋踵而至,从四面八方扑到炽影和炫流的近前。两人的魔箭和秘法在近身肉搏中全无用武之地,只能各施手段与对方混战成一团。 惨叫声不断的响起,斩天挥舞重剑力敌红月会两名大千空照级杀手,身上不知几多负伤,却愈战愈勇豪气冲霄。 另一边的二十余名杀手中不停地有人在倒下,奈何寡不敌众炽影和炫流也已是浑身浴血岌岌可危。 突然炽影一声冷喝任由迎面劈来的魔斧将胸口斩裂,血光迸溅中数以万计的绿噬蚁如一团狂野的洪潮铺天盖地从他的体内飞出。 但听声声哀嚎,众多红月会的杀手猝不及防被绿噬蚁卷裹全身,在眨眼的工夫里便化为了一具具骷髅散落! 炫流周遭的压力骤减,立时振翅高飞张弓搭箭,居高临下箭似流星接连击毙数名杀手,却是一阵气血翻腾自知魔气耗损过剧濒临透支。 剩下的十余名红月会杀手反应过来,各出绝技卷荡风云弹指间便将成千上万的绿噬蚁屠灭殆尽,直叫炽影看得好不心疼。 他杀机大炽,正欲燃丹焚元直教它鱼死网也破,孰料身旁的红月会杀手却猛然退开,倏地隐没到黑暗中。 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死寂,空气里飘浮着刺鼻的血腥味道。 三人绝处逢生面面相觑,心中非但全无欣喜之情,反而更增几分警觉。 斩天头顶蒸汽腾腾手拄重剑呼呼牛喘,他的铠甲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宛若一片片残败的枯叶挂身上,大颗大颗的血珠像小石头一样砸落在脚下。 再看炽影和炫流的情景,也是糟的不能再糟,全靠各自惊人的意志力强撑不倒。假如红月会的杀手退走得晚上一小会儿,三人必定会有伤亡。 然而那些杀手果真是彻彻底底地退走了么? 忽然一阵掌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只见方才那个与母龙在温泉池中翻云覆雨的幽魔族中年男子穿上宽袍,一边鼓掌一边从门后走了出来。那条母龙也重新化作了人形,却是一个风姿卓越的龙魔族美女,眉宇间犹然荡漾着尚未褪散的春^情。 炫流、炽影与斩天均不做声,暗 自戒备全神以待。 “三位豪勇无双着实令人钦佩,如果我没有猜错可是来自度朔山的炫兄、斩兄和炽兄?”中年男子停下手含笑问道,神情里根本看不出一点敌意。 炫流心头微凛,情知己方三人的身份已然暴露,不动声色道:“不错,我们就是。不知阁下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中年男子文质彬彬道:“小弟烈毅,家父便是红月亲王。” 斩天眸中寒光一闪,暗蓄功力道:“那些杀手是你的部下?” “我只是想借他们试一试三位的身手,果然没有教人失望。”烈毅对斩天目光中流露出的杀气视而不见,笑容不改道:“说起来小弟该当好生感谢三位,替我击杀了烈锋,免去了日后争权夺位的一大隐患。” 炽影怔了怔,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说得如此直白,冷笑道:“像阁下这样表示感谢的方式,恕我们消受不起。” 烈毅微微一笑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以三位大才埋没于寂然城区区荒野之地委实可惜,不如改换门庭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叱咤风云成为一府之主不在话下。” 炫流漠然道:“如果我们拒绝呢?” 烈毅面露遗憾之色,回答道:“只怕就此一来,三位休想能够踏出云间会馆半步。” 炫流、斩天和炽影异口同声地一记不屑冷哼,俱都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烈毅的修为至少不在他的死鬼弟弟烈锋之下,身后的那个龙魔族美女更是深不可测甚为令人忌惮。加上刚刚退走的红月会杀手和不知还有多少隐匿于暗处的爪牙帮凶,一旦开战三人绝无生路。 “三位不妨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烈毅和颜悦色道:“我晓得你们此来玉轮城是为了寻找慕成雪。但纵然找到了他又能如何?要知道慕成雪已成为碧落海雨家的死敌,也是我红月会不共戴天之敌,即便有云蝶仙暗助也插翅难逃。你们前途远大,何苦为他卖命?” 炽影鄙夷地嘿笑道:“大言不惭,就凭你这块废料,为慕大人提鞋都不配!” 烈毅的剑眉微微一拧,旋即松了开来,轻叹口气道:“可惜,却是三个不知进退的莽夫,白白浪费了我一番好意。” 炫流三人背脊相靠鼎足而立,斩天沉声说道:“都精神点儿,说不准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战!” 炽影嘿嘿一笑道:“真没想到我居然会是客死异乡的命。” 炫流没有搭腔,手中的落劫魔弓熠熠生辉燃烧生命之箭,遥遥对准烈毅眉心。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蓦然传来一声少女嗓音道:“他们三个我要了。留你一条狗命告诉烈澜和他身后的主子,玉轮城的这场游戏不是他们能玩的!” 烈毅的面色霍然一变,低声叫道:“朝青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妖孽魔间(下) 不到一天的工夫,有关于云间会馆中爆发三方血战的消息便无声无息地传遍了整座玉轮城。 寂灭谷朝家的第二代嫡系子弟朝青丝当场击杀红月会二十四名高手,并在重伤烈澜之子烈毅以后,从容裹挟炽影、炫流和斩天三人而去,倏忽间不知所踪。 一时间玉轮城中暗流汹涌,许多人都不明白朝青丝为何要对红月会下此重手。 寂灭谷朝家固然是幽界十八天的四大神罚世家之一,然而红月会也算得玄明恭华天的第一地下势力。常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却因何为了三个来自穷乡僻壤的无名之辈不惜公然叫板烈澜? 人人都在等着看烈澜的反应,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红月会方面风平浪静,就好像从未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许多好事者不免有些失落,暗自讥嘲烈澜没种,被寂灭谷朝家欺负到头上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唯独极少数洞悉局势的高位者才知道,愈是如此就愈意味着这场始于云间会馆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帷幕,更大的暴风雨正在幕后悄无声息的酝酿发酵。 而所有的势力,所有的角逐,看似纷纷扰扰互不相干,却无不与一个名叫慕成雪的年轻人有关。 谣传里,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终结“天命”预言的关键人物,而且正在前来玉轮城的途中。 于是当云蝶仙的坐舟降落在玉轮城中时,顿时吸引来明里暗里无数道目光的窥视,希望从人丛中寻觅到慕成雪的影踪。 但是直至最后一个人走出魔舟,他们也没有能够寻找到那个传闻里背负苍云元辰剑的瘦弱青年,仿佛慕成雪已然在魔间蒸发。 怎么会是这样?一条条来自各大势力的眼线紧随着云蝶仙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不断排除那些跟随在他身边的仆从的嫌疑。 普通的易容术根本无法迷惑这些眼线的目力判断,除非慕成雪业已达到天阶境界,能够随心所欲地变化容貌身材,这才能够躲过各种窥视秘法的搜查。 可是从他离开寂然城直至抵达玉轮城,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纵然是天纵奇才纵然有萧逆魔识附体,也绝不可能摇身一变踏上天阶之境。要知道,这小子三两个月前还是个一钱不值的真阶小人物。 不久之后,又有更惊人的消息传出。原来云蝶仙的魔舟曾经在瀛巍洲的银照城短暂逗留过三天。种种迹象表明,慕成雪很有可能已在银照城悄悄离船它往,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于是,一支支由天阶高手亲自发送的飞剑传书碎裂虚空划破冥海被送向了银照城。而玉轮城中魅音螺在传音时散发出的声纹波动也一下子变得密集起来。 正当所有人被一个接一个真假莫辩的传闻搅合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之时,又一条消息在玉轮城里如同平地惊雷般的炸响—— 据可靠内幕传说,那头在雨传荪死后被慕成雪收服的碧鬃魔狮已被云蝶仙一并带到了玉轮城,眼下正沦为他的魔宠被豢养在“云蝶庄园”内。 换而言之,纵使慕成雪玩了一手漂亮的金蝉脱壳,但他最终的目的地依旧会是玉轮城。只要盯紧了云蝶仙,早晚都会发现到慕成雪的蛛丝马迹。 不言而喻,云蝶仙在玉轮城中的人气直线上升。自打他回到玉轮城,云蝶庄园的门槛就被络绎不绝的各色人等踏破,五花八门的邀约请柬更是从未中断过。 人人都在打探慕成雪的下落,人人都在假象天命之盘重现时的光辉与可怖。 饶是云蝶仙风流倜傥善于交游,此刻也禁不住被一通通狂轰滥炸搞得疲于奔命,甚至连多少年没怎么搭理过自己的云天王都派遣碧断前来传讯,要他赶往天王府参加家宴。 闻听此讯,云蝶仙真不晓得该是亲上慕成雪一口还是咬上他一口。但这念头也只能在心里转转,因为事实上连他也不清楚目下楚天到底藏身于何处。 云蝶仙早已记不起上次参加天王府的家宴是什么时候,印象里好像在宴会结束的时候自己吐了大哥云槐仙一头一脸,然后又抱着三姐云英仙狂吻一通,终于被云无量乱棒打出。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出席过家宴。 那天,他依然记得,正是母亲的忌日。 不幸的是碧断来得稍晚了点儿,云蝶仙刚刚从外面喝得七荤八素地回来。仆从进来禀报时,他正泡在洒满芦丝花的浴缸里沐浴醒酒。 虽说已然酩酊大醉,但老头子的面子不能不给。云蝶仙一边娇声咒骂,一边勉为其难地起身穿衣,随着在外等候多时的碧断坐上马车一同前往天王府。 这时候的碧断早已恢复本来面目,面如冠玉儒雅睿智,全无卜算术士的猥琐。 他坐在云蝶仙的对面,仍然可以闻到一股股浓烈的酒气迎面袭来,真不晓得这不男不女的妖魔先前灌了多少坛烈酒。 “蝶仙公子,酒能乱性还是少喝为妙。”冗长的沉默后,碧断缓缓开口打破了马车里的寂静。 云蝶仙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靠倒在软垫里,鼻子轻轻地嗯嗯了两声。若是闭起双眼,只当是哪位绝世丽人发出的诱人呻吟,却听得碧断眉头一皱。 他看得出云蝶仙是真的醉了,可惜醉得真不是时候。 “天王已经很久没有召见你了,难得今日家宴父子重聚,还望蝶仙公子矜持自重少一些形骸放浪为好。” 碧断淡淡说道:“老夫本是个外人,蒙天王不弃以兄弟手足待之,惟有鞠躬尽瘁以死相报。恕我冒昧直言,今日家宴于蝶仙公子而言,实为修复父子之情重归天王府的最佳契机。需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话没有说完,他忽地噤口不语,眸中掠过两簇冷厉的光芒。 对面,云蝶仙昏昏沉沉已然睡去,正发出细微的鼾声。 忽然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了半空中。 云蝶仙身躯一晃惊醒过来,醉意盎然地问道:“可是天王府到了?” 碧断摇摇头,回答道:“怕是外面有人欲要拜访蝶仙公子。” 云蝶仙怔了怔,幽幽叹息道:“那个死鬼小慕,可是害惨咱家了。”轻抬素手挑开窗帘往外观望。 但见在马车的正前方,凌空飘立着一名红袍中年男子,面容肃杀目光阴鹫亦正朝马车这边看来。 两人的目光迎空相撞,云蝶仙醉醺醺地咯咯笑道:“我道是谁呢,敢情烈会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烈澜的相貌看上去竟似比烈毅还要年轻,一头赤发光晕流转自后肩膀披束下来直垂腰际。他冷冷盯视笑靥如花的云蝶仙,问道:“慕成雪在哪里?” “哎哟烈会主,你怎么也会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谣传?”云蝶仙眼皮如铅,一颗螓首无力地枕在窗棂上,无限哀怨地说道:“那个小没良心的,刚到银照城就跑没影儿了,咱家等了他足足三天也不见回来。烈会主,你若是抓到了他,千万记得替咱家狠狠捅上几……” 不待话说完,猛地玉颊涨红黛眉紧蹙,忙不迭伸手掩住樱桃小口唔唔作声。 “往后还是少喝点酒。”碧断宛若慈和长者弹指在云蝶仙的背上连点数记,助他压住酒劲,而后微微提高嗓音道:“烈会主,今日天王在府中摆设家宴为蝶仙公子接风洗尘,去得迟了怕是不好。” 烈澜不屑低哼道:“碧先生,你不必抬出云无量来压我。说到底,他不过是黄泉沼云家放出的一条猎犬,旁人或许畏之如虎,但在烈某眼里却也算不得什么。” 碧断眸中怒意一闪而逝,语气平淡道:“久仰烈会主的‘千阳耀空’有神魔莫测之机,来日老夫定当登门请教。” 烈澜哈哈一笑道:“也罢,今日烈某便不做恶人,免得搅了云无量的天伦之乐。” 他故意将“天伦之乐”四字咬得极重,讥讽意味不言自明。 “蝶仙公子,麻烦你替我捎个口信给慕成雪,就说烈某的五千大军业已整装待发。三日之内他若不给我一个交代,烈某便将寂然城夷为平地!” 云蝶仙打了个酒嗝,吃力地撑开眼噗哧一笑道:“恁的是英雄所见略同——就请烈会主赶紧动手,咱家也正想让这小东西尝点儿苦头。” 烈澜从云蝶仙的神色里看不出丝毫的端倪,也不晓得他的话语有几分是真,冷冷哼了声道:“如你所愿!”身形一阵晃动如水波纹般散开,褪淡在幽空之中,竟是一道以魔识凝铸的幻影。 云蝶仙缓缓放下窗帘,皱了皱眉轻哼道:“头好疼。” 碧断一语双关,微笑道:“换作老夫是公子,说不定会更疼。” 云蝶仙嫣然一笑道:“我还没有谢过先生方才的援手之谊呢。” 碧断淡然道:“些许小事蝶仙公子无需挂怀。” 他顿了顿,忽地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需要的时候,我的手会随时伸向公子。” 云蝶仙注视碧断片刻,突然咯咯笑道:“可惜啊,碧先生老了点儿,不然咱家还真想握着你的手好好抚弄一番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镇狱魔剑(上) 冬天来了,冬天又一次来了。 幕天席地的鹅毛大雪纷纷洒洒一整夜,直到天明仍未见停歇的迹象,将君临峰装饰得银妆素裹分外妖娆,犹如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仙境。 林隐雪的心中也如这莽莽峰峦,被层层的冰霜封冻。 当日通幽塔上沉寂了三千余年的镇狱魔剑突然毫无征兆地觉醒,龙吟彻空剑华冲霄,顿时引得云陆正魔两道为之侧目,将君临峰推上风口浪尖。 幸亏北冥山大战正道五大派死伤惨重元气大损,一时间无力征讨,兼且镇狱魔剑只是发出鸣响,并未有进一步异象出现,故而各门各派仍以观望居多。 然而这种蓦然成为众矢之的,强敌环伺虎视眈眈的日子却也令得林隐雪不能有丝毫疏忽,于整顿教务之余时时刻刻都需得提防来自各大势力的细作渗透和高手潜入,而更让她揪心的却还是置身于通幽塔顶楼的晴儿。 整整三年了,晴儿没有走出过顶楼半步,形如闭入死关,委实教人担忧。 林隐雪伫立在悬崖尽头,望着塔顶耀眼生辉的金红色剑光,眉宇之间隐然浮现起一抹忧思。 起初的一年,她还能登上通幽塔的八楼,观望了解晴儿修炼的进境。但是随着镇狱魔剑不断复苏,释放出的剑气愈来愈雄浑可怖,八楼也成了裹足禁区。而后七楼庚道虚境、六楼的碎空流影阵、五楼的沧海遗珠轩也一一沦陷,及至最近一年甚至连三楼也被剑气封锁成为禁地。 换而言之,她已有两年多未曾见到晴儿,甚而不晓得爱女如今是生是死,只能像现在这样呆立于大雪之中,远眺通幽塔。 此刻的通幽塔,由三楼往上宏伟的塔身尽皆为一层金红色的神光覆盖,散发出令人胆寒的王者之气。 即使站在远处,林隐雪依旧能够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桀骜气势,直教人由心底里生出折服之念莫敢与之抗衡。 遥想三千年前幽冥皇帝萧逆手擎镇狱魔剑,策动天命之盘纵横三界扫荡八荒,应是何等的绝世豪情威武风姿? 俱往矣,三千年轮回,而今卷土重来,却不知又是怎样一番的天崩地裂? 似乎感觉到身外寒意袭人,林隐雪紧了紧裘衣,神容深藏于面具之下无人能知此际的表情。 “幽冥太子,救赎者——” 林隐雪轻声念道,语气低沉而透着冷意。 或许那日所有在场目睹天命盘异变的人里,她是惟一清楚楚天元神下落的知情者。她知道这年轻人绝对没有死,而是被天命之盘轮回转送去了幽魔界,完成三千年前幽冥皇帝立下的预言。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布了三千年的局。 她也好晴儿也罢,乃至云陆芸芸众生亿兆生灵,却也不过是这局中的棋子,一旦落子命运便已然注定。 她曾经竭尽全力试图阻止过,但功亏一篑终是让天命之盘按照既定的轨迹融入了楚天的元神中。 通向幽冥地狱的大门已然出现,钥匙就在通幽塔顶。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可阻挡。 忽地,林隐雪听到身后响起莎莎的脚步声,何必顶风冒雪走了过来。 他欠身一礼,说道:“教主,龙华禅寺觉眠大师、碧洞宗首阳真人、天意门巽老门主、禹余天洞掌门、海空阁影掌门联袂来访。” 林隐雪微微颔首,轻声道:“我晓得了,有请。” 何必想了想问道:“可要安排诸位掌门前往摇光殿用茶小憩?” “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着。”林隐雪的唇角流露出一缕莫测高深的冷笑,徐徐道:“他们万里迢迢云集于此,不正是为了亲眼看一看镇狱魔剑?” 何必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点头道:“我这便去请。” 林隐雪目送何必去远,视线回转到通幽塔上,不由得心头凛然一惊。 只见通幽塔上那层金红色的神光正以缓慢到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悄悄地从三楼往二楼蔓延。如此细致入微的变化,若不是长时间一直在全神贯注观察着通幽塔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林隐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如同波浪般在塔身上荡漾的金红色神光,心知这是镇狱魔剑即将彻底觉醒的征兆。 它一定是感应到了天命之盘苏醒的气息,如同蛰伏了一冬的雄狮,饥渴难耐峥嵘毕露,不知会制造几多血腥几多杀戮。 如果有谁能够炼化它,然则睥睨云陆横扫正魔两道亦是易如反掌! 又如果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改变棋盘上早已注定的结局,那就是——踹翻它! 林隐雪轻轻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若有所觉地回过神来。 身后的悬崖上,龙华禅寺方丈觉眠大师、碧洞宗掌门首阳真人、天意门门主巽扬剑、禹余天掌门洞上原和海空阁阁主影翩跹在何必的陪同下正朝这里走来。 她转过娇躯遥遥一礼道:“五位掌门联袂莅临实令轮回宫蓬荜生辉,隐雪有失远迎尚请诸位海涵。” 觉眠大师停住步履,双手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林教主不必客气。说起来老衲尚未谢过林教主三年前在北冥山一战的援手之德。” 林隐雪不以为意笑了笑道:“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大师无需挂怀。” 见寒暄已过,首阳真人开门见山道:“林教主,我等的来意想必你也心知肚明。镇狱魔剑乃幽界凶兵,一旦出世势必会引发三界战乱,届时云陆首当其冲生灵涂炭赤地千里自不待言。你我虽正魔有别,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以林教主的冰雪聪明不难权衡此间利弊,但请三思而后行!” 林隐雪静静听完首阳真人的话语,从容问道:“那以诸位之见我该怎么做?” 首阳真人徐徐道:“釜底抽薪!” 林隐雪摇摇头道:“镇狱魔剑若能毁掉也不必等到今日,你们五大派早就做了。” 洞上原朗声道:“虽然镇狱魔剑无法毁去,却可将它封印起来永沉君临峰底!” 林隐雪道:“怕是要令诸位掌门失望了,镇狱魔剑乃本教圣物,决不容外人染指。” 洞上原道:“林教主莫要误会,我们只是想将其封印起来,并无窥觑劫夺之意。” 觉眠大师亦道:“林教主,还望你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容老衲等人封印魔剑。” 巽扬剑却知什么天下苍生、三界大劫于林隐雪而言无足轻重,她所关切者不过是魔教传承手中霸权,觉眠大师和洞上原再怎么苦口婆心也是对牛弹琴。 眼看林隐雪不为所动,他呵呵一笑道:“林教主,此举若成于云陆亿兆黎庶功德无量,所谓投桃报李日后贵教但有所需,只要不违道义,我们五大派定当鼎力襄助绝不推脱!” 何必闻言心下暗笑,巽扬剑这是准备和林隐雪谈条件了。 哪知林隐雪轻哼一声道:“若有镇狱魔剑在手,本教又何须旁人襄助?” 首阳真人本就对这次谈判不抱太大希望,听林隐雪直言拒绝了己方的提议,显然是想趁机收取镇狱魔剑,借以扫荡云陆一统正魔两道。以当今天下之情势,她的野心也不尽是痴人说梦。 但于公于私,正道五大派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瞧着镇狱魔剑横空出世为祸人间,更不能让林隐雪如虎添翼从此无人可制。 念及与此他沉声说道:“恐怕林教主未必能够如愿!” 林隐雪道:“如此说来诸位掌门是要先礼后兵了?” 影翩跹面色沉静道:“大凡魔兵仙器多有灵性,我只担心林教主未必能够收服镇狱魔剑!” 林隐雪心头一震,没想到影翩跹一针见血直指自己的要害。 在正道五大派掌门之中,影翩跹可谓是最为低调的一位,素来不显山不露水,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往日各大门派的聚会,也是多由门中长老如梵一清等人代为出席应酬。 然而只此一言,就要令她对影翩跹和海空阁刮目相看重新估量。 就在这当口上,突听洞上原低喝道:“快看,通幽塔!” 众人一惊不约而同凝目朝通幽塔望去。 只见通幽塔金光荡漾,一圈圈金红色的光芒如水银泻地往下蔓延,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便覆盖了二楼,紧接着毫不停歇向底楼涌去。 与此同时连接悬崖与通幽塔的云梯也如匹练般舒展旋舞,渐渐幻化成为一团炫目瑰丽的金红色云霞,将宏伟的塔身高高向上托起,竟似要捅破苍穹飞升而去! 目睹此情此景五大派掌门不由得尽皆色变,首阳真人喝道:“时不我与,立刻封塔!”挥动拂尘飘身飞起欺近通幽塔。 觉眠大师兀自能够保持镇静,朝林隐雪合掌一礼道:“林教主,大劫在即,为保云陆苍生太平,老衲惟有得罪贵教了!” 说话间五大派掌门齐齐起身,义无反顾地向通幽塔飞去,只求能抢在镇狱魔剑完全醒转之前将其封印,至于自身安危及魔教的反应已是顾不得了。 一时间气冲斗牛光撼九霄,一场惊天动地的封魔之战就此开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镇狱魔剑(下) 对于正道五大派掌门而言,如有一线可能他们也绝不会出此下策于君临峰头硬撼魔教,强封通幽塔。 尽管在行前五人均知此去君临峰凶多吉少,早已抱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念,但形势逼人强,谁都没有料到镇狱魔剑的苏醒速度竟会突然加快,若再不及时出手只怕不仅是云陆一界,甚而会祸及幽天,重演三千年前的噩梦。 自然,五大派掌门亦大可不必以身犯险,只需尽起正道精锐攻占君临峰,届时封印通幽塔自是水到渠成之事。 然而三年前北冥山一战后道消魔涨,即使五大派倾尽全力杀得血流成河山河倒倾,也未必能在君临峰前讨得半点便宜,还需防备魔门三府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因此思来想去别无他途,也只能兵行险招,以五派掌门之尊深入龙潭虎穴与林隐雪谈判周旋,量也不会被魔教拒之门外。 此刻情势突变,镇狱魔剑竟似要提前苏醒,觉眠大师等人便再也顾不得其他齐齐出手,但求能够封印魔剑哪怕牺牲各自的性命亦甘之如饴。 可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林隐雪并未下令拦截,仿佛一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却不知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何必见林隐雪未作反应,尽管心头讶异却也没有轻举妄动。 五大派掌门见状虽然不晓得林隐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也不由暗松了口气,寻思道:“只要能够冲到通幽塔前,纵使她再下令截杀也是来不及了。” 暂且放下了后顾之忧,首阳真人一马当先转眼的工夫便迫近至通幽塔十丈以内。 不料越是靠近通幽塔,镇狱魔剑散发出的剑气便愈发的雄浑,迎面卷涌而来的剑澜犹如没顶洪潮一浪高过一浪,逼得首阳真人不停地提升功力咬牙硬撑,全身衣发乃至手中的拂尘都禁受不住罡风催压“哧哧”冒着轻烟如燃烧的旌旗烈烈舞动。 他的身形宛如一片晚秋时节孤悬在枝头的枯叶,在肆虐的狂风中摇摇颤颤随时都会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但他毕竟是云陆正道的泰斗级人物,端的临危不乱面无惧色,反手掣出背后仙剑,左手掐捏剑诀低喝一声道:“咄!” 只听“唿”的一声剑芒如虹笼罩全身,流光溢彩中赫然浮现出青龙白虎麒麟朱雀四大神兽的虚影,在他身周环绕飞舞,释放出夺目的华光。 这式“四灵佑体”的碧洞宗绝世剑学一出,首阳真人的身形顿时稳住,仿似一叶逆风破浪的小船撕裂漫天的金红色镇狱剑澜,不断迫近通幽塔。 这时候觉眠大师、巽扬剑、洞上原和影翩跹也从后赶上,护翼在首阳真人两侧,摆开五星连珠的阵形各施绝技齐头并进,距离通幽塔已不到十丈远。 那边林隐雪依然稳坐钓鱼台,在不远处魔教的四大护教法王、八旗旗主和众多麾下高手早已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便杀上前去,将五大派掌门围剿于通幽塔下。 但林隐雪早在三年前就曾经切身体会过镇狱魔剑觉醒后的可怕威力。当时它不过是刚刚露出一丝醒转迹象,绽放出的剑澜便能将四大护教法王轰得倒飞而出毫无还手之力,以如今之威势纵有正道五大派掌门联手,也未必能够靠到塔前。 果然,五大派掌门的身影逐渐慢了下来,尤其是功力稍逊一筹的影翩跹和洞上原头顶水汽升腾,身躯摇晃得越发明显,不知不觉落后了觉眠大师等人半个身位。 这时候金红色的镇狱剑澜业已扩展到底楼,将整座通幽塔完全覆盖,跌宕的剑气光澜沛然莫御,即使远在悬崖上的林隐雪也不得不在何必等人的保护下缓缓往后退去,以免受伤。 林隐雪目视通幽塔,讶异地发现它正在渐渐转向透明,好似被镇狱魔剑的剑澜给光化了一般。但是,塔中依旧不见晴儿的踪影。 却听首阳真人仰天长啸道:“除魔卫道,死亦无憾!方丈大师,是时候了!” 觉眠大师面露肃穆之色,低吟道:“善哉,善哉,老衲代天下黎庶谢过各位掌门!” 巽扬剑豪情飞纵,哈哈大笑道:“老和尚说得哪里话来,这就开始吧!” 话音一落,五人同时打出一张神符,却分为青、黄、黑、白、红五色,迎风飘扬倏然膨胀,转瞬之间便有如磨盘般大小,闪烁着神圣柔和的祥光冉冉向上,在空中组成环状,俨然将通幽塔围绕在了正中央。 镇狱魔剑似乎感应到了巨大的威胁,剑锋嗡嗡颤响迸射出一束束浑圆金芒,如雷霆万钧不停地轰击在五张封魔神符上。 神符噼啪作响摇晃地厉害,却是步步为营朝向通幽塔顶镇落。 气机感应之下,五大派掌门燃丹焚元不顾一切地催动罡气注入神符,只盼能及早封印镇狱魔剑,也好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悬崖上观战的魔教众多高手心情也不禁紧张起来,人人屏息凝视唯恐错过哪怕一瞬间的光景。 如林隐雪、何必、四大护教法王和八大旗主等人都已经认出了神符的来历,心中更是凛然。 原来这五张神符分别名为“镇岳”、“靖海”、“参木”、“定雷”、“凝金”,乃是三千年前幽天大战后,由天界仙尊特意遗留在天陆专门用来封印镇狱魔剑的圣物。 由此可见,五大派掌门早就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镇狱魔剑重见天日。 每见神符向镇狱魔剑逼近一尺,魔教众人的心便悬起一分。大伙儿都不明白林隐雪为何还不下令攻击,莫非她改变了主意要成全五大派掌门不成? 突然镇狱魔剑响起一记石破天惊的镝鸣,好似万雷滚滚击破天穹,千山摇动四海颤栗,震得众人心旌摇曳无法自已。一些修为尚未臻至圣阶的魔教的弟子竟是被激得当场吐血,更有不少直接昏死过去。 林隐雪面色煞白,她身上有魔教至宝“玄灵珠”护体,足以挡下圣阶高手的御剑一击,故而勉强还能支撑得住。 但见一团恢弘的剑光自通幽塔顶如花盛绽,瞬间淹没方圆千丈,连带着悬崖上众多的魔教高手也被一并卷裹在内。 几乎没有时间反应,排山倒海的力量被迫面而至。 正道五大派掌门首当其冲,各自手持的仙剑神兵“嗡嗡”哀鸣居然被这团神光在弹指间以摧枯拉朽之势生生轰爆! 五人不约而同一记闷哼,身形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在狂澜中载沉载浮随波逐流,身上的僧衣道袍“哧哧”开裂,仿佛有无数柄锋利的刀刃切开了护体真气割破肌肉直透骨髓经脉,任是大千空照的盖世修为也难以抵挡。 更为可怖的是在这如火如荼无可阻挡的狂暴光澜里,还蕴含着一股桀骜暴戾充满杀戮之气的剑意,就像决开堤坝的洪水冲破众人的道心守御叩关而入,登时搅得灵台天翻地覆心神失守! 倒是五张封魔神符安然无恙,如叶如蝶在罡风狂澜里漫天飞舞。 五人之中以觉眠大师的修为最高,急忙凝念施展“须菩提神功”护持心神,强提一口罡气左手五指戟张欲要摄回神符。 但他发出的气劲甫至中途便教狂暴无铸的镇狱剑气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抓摄到神符。而他的心神在剑意冲击之下也是风雨飘摇,与神符的联系时断时续且正变得愈来愈遥不可及。 惊鸿一瞥之间,他的眼角余光便震骇地看到洞上原和影翩跹的身影在磅礴鼓啸的金红色光澜里渐渐模糊黯淡,就像两颗露珠般被烈日艳阳蒸发晒干,转眼中便消逝在了无尽虚空的深处。 觉眠大师的心中一恸,知道洞上原和影翩跹已然惨遭不幸,为镇狱魔剑释放出的威能吞噬。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此刻却也禁不住心情激荡喷出一口热血,强压悲哀之情为相交多年的莫逆同道低声念诵往生咒。 耳畔就听首阳真人和巽扬剑口中发出悲愤激烈的啸声,双双被震飞出数十丈,勉力飘落在了悬崖上,双目悄然间已是红了。 纵然洞彻世情,纵然看破生死,可到底又有谁抵敌得过这刹那阴阳? 不过霎那工夫,威震天陆的正道五大派掌门人即已两死三伤铩羽而归,而通幽塔顶的镇狱魔剑依然故我岿立不动,滚滚剑华将方圆百丈化为了一片汪洋血海! 悬崖上的魔教高手鸦雀无声,许多人的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惊骇之色,无法想象假如是自己置身于其间,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面对飞蛾投火般冲向镇狱魔剑的五大派掌门,没有谁会趁机讥讽嘲笑,天地间充盈着一股悲怆肃穆之气,隐隐约约传来了觉眠大师悲痛的禅唱和首阳真人、巽扬剑慷慨激昂的啸音,如雷如鼓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林隐雪轻轻出了口气,不知是欣慰于五大派掌门被镇狱魔剑击退,还是也为这悲壮一幕不自禁地感染? 只是晴儿在哪里,为何依旧不见她的踪影——难道也如同洞上原和影翩跹一般,早已被镇狱魔剑炼化消融,成了一缕烟一抹尘? 想到这里,林隐雪的眸中泛起一丝焦灼担忧之色,却不意发觉云空里通幽塔蓦然再生异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阻止(上) 通幽塔正在消失。 更为准确地说,已经彻底光化的通幽塔正在被镇狱魔剑犹如长鲸吸水般地吞噬。 充斥四野的金红色强光亦仿似潮水倒卷,从四面八方涌入了镇狱魔剑中。 海纳百川,万流朝宗。 流光溢彩中镇狱魔剑慢慢显露出真容,犹如睥睨四海的王者高悬于九天之上。用任何言语都不能形容这一刻的壮丽景象,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顿止呼吸,呆呆地仰望高空,甚至失去了思考与言语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的霞光又浓转薄,镇狱魔剑却变得越来越亮丽绚烂,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猛气势,煌煌如天神莅临驭万邦宰兆民。 突然一道红影毫无征兆地从虚空里闪遁而出,距离镇狱魔剑不过三十余丈,纵身抬爪吐出一条赤色骨龙抓摄过去。 “宗厉海!”何必大吃一惊,认出来人正是魔门三府之一的南无仙府府主宗厉海。 传闻中此人修为已臻大千空照之境,只差半步就能破碎虚空羽化飞升,在正道五大派编纂的恶贯满盈榜上排名第四,赫赫凶名威震八荒。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宗厉海的身形已欺近到十丈之内,手爪之下赤色骨龙吞吐闪烁迫开剑澜霞光直摄镇狱魔剑。 由于事起仓促且宗厉海的出手宛若雷霆闪电快到极致,因而无论是在悬崖上观战的魔教高手,还是负伤而退的觉眠大师、首阳真人和巽扬剑,俱都来不及拦截,眼睁睁看着他就要将镇狱魔剑收入囊中。 “大胆!”魔教四大护教法王最先反应过来,纷纷祭起魔宝神兵轰向宗厉海,可惜鞭长莫及已无力阻止他获取镇狱魔剑。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的眼睛莫名地一花,恍惚只见萦绕在镇狱魔剑周围的霞光霍然波动,却看不清是从魔剑内部的虚境里,还是从无垠的虚空深处又浮现出两道身影,赫然便是久无音讯的晴儿! “咦?”宗厉海暗自一凛,当即加紧催动赤色骨龙抢夺镇狱魔剑。 不料赤色骨龙甫一缠绕上镇狱魔剑的剑柄就“呜”地燃烧起来,好似一块冰被丢进了炭炉里,顷刻间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轰!”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气息从镇狱魔剑中迸射出来,沿着赤色骨龙反攻进宗厉海的灵台,震得他心神颤晃摇摇欲坠。 宗厉海心下惊骇,知道自己若不赶紧壮士断腕丢弃骨龙飘身远扬,非但无法抢到镇狱魔剑,反而会被剑意吞食如影翩跹、洞上原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但教他就这样空手而归又岂能甘心?尤其赤色骨龙已然抓握住了镇狱魔剑,好比到手的财宝焉有吐出来便宜旁人的道理? 他低哼一声全力凝神抗御镇狱魔剑如海如岳的剑意催压,孤注一掷燃动魔元源源不绝注入骨龙之中。但见赤芒暴涨,骨龙弹指间膨胀数倍死死咬住剑刃向后猛摄。 哪知镇狱魔剑宛如落地生根纹丝不动,反而是那条骨龙汩汩冒烟又开始熔化。 只这么稍一耽搁,晴儿的身影已跃然而出,冷冷注视宗厉海道:“你也配?”伸出纤纤素手,指尖流淌着玉一样圣洁的光晕握住镇狱魔剑轻轻一抖。 “喀喇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十余丈长的骨龙应声裂开,寸寸碎断。 宗厉海骇然变色,只觉得汹涌的镇狱剑气迫面而来,如同重锤般在自己的胸膛上狠狠一击,震得经脉扭曲骨骸爆响,口中不由自主喷出一道血箭。 “罢了!”宗厉海恶狠狠瞪视晴儿一眼,闪身向后急退。 他也不晓得这黄毛丫头究竟有何神通,竟能轻而易举掌握住镇狱魔剑。仅是一道剑气催压,不但毁了他以魔元炼铸加持的“赤阴狱龙”,而且余势不缀打得自己口吐鲜血。 如果再不见机退走,一条老命十有八九要交代在君临峰上。 晴儿清冷的眸子锁定宗厉海的身形,纤薄的樱唇微微上扬逸出一丝轻蔑的冷笑,翻腕掣动镇狱魔剑简简单单地一记虚劈。 “呜——”剑锋闪烁处,晴儿身前的虚空赫然裂开一条高达十数丈的金红色空间缝隙,如鸿沟天坑飞纵天幕向外扩张,远远望去便似将苍穹剪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这是?!”首阳真人失声惊咦,就看到电光石火间宗厉海的身影便沦陷在了充盈鼓荡着金红色神光的空间裂缝里。 隐隐约约众人的耳中听见宗厉海发出了声凄厉的长啸,本该崩云裂石的啸音却被波动扭曲的空间搅扰得微若蚊蝇,他的身影就似一头被天罗地网笼罩在内的困兽,无论怎样挣扎也脱逃不出。 下一瞬,空间裂缝如水乳般弥合。金红色的神光恰似惊鸿一现迅速淡没,重新露出灰沉沉的晦暗天穹。 “嘭嘭嘭嘭!”四大护教法王祭出的魔宝神兵这才杀到,纷纷轰击在了空处。 原来这番兔起鹘落由于太过惊心动魄,故而令人感觉无比漫长,实际上从宗厉海现身突袭到镇狱魔剑劈裂虚空将其打入异次元空间也不过是短短的一两个呼吸。 君临峰顶变得一片死寂,惊讶、欣喜、焦灼、担忧、怀疑、恐惧……各种各样的眼神无声地聚焦在了晴儿的脸上。 三年的光阴,晴儿出落得愈发明艳照人,一双漆黑的眼眸深如幽潭波光潋滟,却又有谁能看得到于千丈潭底隐藏的那一抹寂寞孤单? 她收住镇狱魔剑,六尺七寸长的剑刃超过一人多高,金光流动缓缓收敛,慑人的无敌威势亦随之一消。 “晴儿!”林隐雪目光复杂,惊疑不定望着爱女道:“你……降伏了镇狱魔剑?” “不是我,是外公。”晴儿轻轻道,语音微颤。 林隐雪的心中无端地涌起一缕不祥的预感,问道:“你外公现在何处?” 晴儿垂目看向手中的镇狱魔剑没有回答,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升起一层雾气。 林隐雪眼前一黑,旋即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他有什么话交待给你?” 晴儿低声道:“外公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林隐雪强忍悲伤,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晴儿沉默须臾,才徐徐道:“天命轮回,剑开冥海!” “不,不可以!”林隐雪面色苍白如纸,失声叫道。 晴儿冷静地看着她,说道:“外公三年前隐退通幽塔,舍弃肉身以元神祭剑熔炼镇狱剑灵,等的就是这一天。我不能让外公失望,更不会让他白白牺牲。” 林隐雪伸出手,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吩咐道:“晴儿,把镇狱魔剑交给我。” 晴儿摇摇头道:“娘亲,你也无权阻止我。” 林隐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厉光,冷喝道:“四大护教法王,拿下这丫头!” 魔教四大护教法王怔了怔,都没想到这对母女会闹僵到这般地步,竟似要为了镇狱魔剑兵戎相见。 方才镇狱魔剑大展神威,将南无仙府府主宗厉海在一个照面里干净利落地打落到异次元空间,从此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这一幕四大护教法王俱都亲眼目睹,暗自掂量即使联手围攻也未必能够讨得丝毫便宜。何况晴儿摆明了是要倚仗镇狱魔剑劈开冥海沟通两界,这本就是魔教守护通幽塔三千年的终极目的所在。 但钧命如山,四人只得硬着头皮飘身上前。 何必急道:“晴儿,有话好好说,何苦惹你娘亲不高兴?” 晴儿对护教四大/法王视若无睹,漠然道:“娘亲,你拦不住我的。” “唿——”镇狱魔剑轻轻颤鸣,通幽塔光影浮现散发出绚烂光芒,一时间流光溢彩漫天卷荡,幻化成一座巨大的魔阵。 林隐雪大吃一惊,叫道:“碎空流影阵,快截住她!” 不待话音落下,四大护教法王业已纵身冲入光影之中,指掌相加攻向晴儿,试图阻止她借住碎空流影阵远遁。 晴儿右手擎剑催动魔阵,左手抬起从鬓边摘下定界魔枪迎空一扫,一道金煌煌弧形狂飙鼓啸而出涌向四大护教法王。 “不好!”四大护教法王齐声呼喝奋力招架,砰砰掌风枪劲激撞如雷,凭空爆开一朵朵姹紫嫣红的华光盛彩,刺得众人难以睁眼。 耳听低低闷哼,四道身影跌跌撞撞倒飞而出,竟是挡不住晴儿的一枪之威! “唿——”幕天席地的缤纷光彩倏然收缩,晴儿的倩影迅速淡去,就似融入了虚空深处消逝不见。 四大护教法王翻身落在悬崖上,面色惨淡若金抬眼仰望高空中冉冉流散的余光,惊骇之情溢于言表。 林隐雪面如霜冻,下令道:“备车,这丫头一定是去了北冥海!” 何必望了一眼从未像今天这般灰头土脸的四大护教法王,苦笑道:“追上了又能如何?” 林隐雪按捺激荡的心绪,冷笑道:“你真当这丫头只是为了完成外公的心愿么?”也顾不得觉眠大师、首阳真人和巽扬剑,转身径自往轮回宫奔去。 首阳真人目送林隐雪的背影,问道:“大师,不知你意如何?” 觉眠大师道:“如果两位施主尚能支撑,我们便立即赶往北冥海,同时将镇狱魔剑出世的消息和洞掌门、影阁主驾鹤西去的噩耗发往各派。” 巽扬剑道:“有碎空流影阵相助,那丫头此刻多半已经被传送到了北冥山,我们纵然御剑赶往也未必来得及。” 觉眠大师沉声道:“实不相瞒,破山师叔正在北冥海,我们尽快前去汇合,或许能够力挽狂澜免除这场人间浩劫!” 首阳真人和巽扬剑默默对视一眼,心情并未因此乐观起来。 虽然破山神僧业已臻至窥涅化槃的天阶境界,但他能否击败手擎镇狱魔剑和定界魔枪的晴儿,却是谁的心里都没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阻止(下) 幽暗之中波澜壮阔的血红色海浪此起彼伏,如同一头头愤怒咆哮的怪兽不停地相互激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轰鸣。 湍急的涡流仿似飞旋的利刃四处肆虐,直将这寂黯天地也要撕裂绞碎。 在万仞深海之下,时不时地会有一条条飘忽的鬼影从波涛里是游弋而过,应是蛰伏于北冥海底的千年恶鬼。 尽管三年前的正魔决战北冥神府因身处风眼涡心故而伤亡惨重一蹶不振,但幽元殿并未受到丝毫波及,依旧岿然屹立镇压住众多劫后余生的恶鬼厉魄,使之无法冲破结界为祸人间。 对于晴儿而言,这是她三年后第一次故地重游,目光远眺冥海深处那散发着银白色如星辰般璀璨光芒的幽元殿。 她的脑海里缓缓浮现起一幕幕当日随同楚天与珞珈深入北冥海,大战倪天高、安天王等人的情景。不觉,岁月苁蓉已是千多日夜,却似恍然一梦历久弥新。 许久之后,晴儿似从梦境中醒来,一双宝石般光辉的眼眸中掠动过冰冷如雪的寒芒,视线所及之处仿佛万顷冥海血涛亦要为之封冻。 “铿!”素手轻扬,一蓬金红色神光从镇狱魔剑之中沛然喷薄,宛若幕天席地的滚滚洪潮向着幽元殿跌宕而去。 转瞬的工夫数百丈的空间一掠而过,汹涌的海水被剑芒染得如残阳斜照杜鹃啼血,澎湃的光华倏然将整座幽元殿笼罩吞噬。 猛听轰然巨响,幽元殿发出剧烈颤动,团团银白色光芒如云蒸霞蔚升腾而起,与周遭的金红剑华水乳相融,释放美轮美奂的万丈华彩。 下一刻,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幽元殿在镇狱魔剑的剑芒照射之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遽收缩凝炼,但从魔殿内射放出的光芒却也变得越来越华丽浓郁。 突然间十数条人影自幽元殿中激射而出,受到镇狱魔剑剑光压迫,身形俱都发出猛烈摇晃,如风中落叶海上孤舟摆动不停。 “唿——”一道赤色精芒如雷电闪动,只见僵尸老妈从幽元殿内冲了出来,她双脚稳稳踏定昊天神棺,任由四周剑华滔天海浪蒸腾身躯却是落地生根纹丝不动,一双枯干手爪握住棺盖肆意挥舞,生生劈开一条通道引领众人脱出剑光包围。 原来北冥大战之后,元老会除了玄断等寥寥数人之外尽皆陨落,如今已是名存实亡。新任的北冥神府府主正是幽鳌山,他虽也有意恢复元老会,奈何高手零落耆宿星散,万难恢复昔日辉煌。 无奈之下,幽鳌山只得请出僵尸老妈代为镇守幽元殿,以防止居心叵测之徒再来兴风作浪。对这驻守幽元殿护卫北冥海的差事,僵尸老妈倒是颇为欢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峨无羁、文静还有手下的一干虾兵蟹将统统搬进了殿内修炼。 晃眼三年过去,北冥海中风平浪静,僵尸老妈的日子过得也算逍遥快活。 由于北冥海中灵气充裕,兼且幽元殿里珍藏着北冥神府三千余年的魔功典籍,峨无羁等人心无旁骛昼夜修炼,修为勇猛精进自不在话下。 僵尸老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盼着自己个儿的宝贝儿子有朝一日能够青出于蓝参悟大千空照的圣阶至高之境,羽化飞升晋入天阶。 谁曾想好景不长,晴儿仗剑闯入北冥海,竟似要以镇狱魔剑炼化幽元殿,令得僵尸老妈勃然大怒冲了出来,朝着剑光来处瞠目望去,却要瞧瞧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吃了豹子胆,居然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撒野。 待到看清楚来人竟是晴儿,僵尸老妈不由一愣,再望见她手里的那柄镇狱魔剑,更是禁不住大吃了一惊! 就听峨无羁在一旁亦是纳闷问道:“晴儿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晴儿充耳不闻,全神贯注策动镇狱魔剑炼化幽元殿。 原本以她的修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驱动得了镇狱魔剑。但此刻她的体内已融入了巫虞魔妃的记忆魔识,加之镇狱魔剑亦经林盈虚元神祭炼,因而一人一剑之间息息相通产生共鸣,换作旁人哪怕是天阶高手也未必能教这魔剑俯首称臣。 但就在这一两句话的工夫,幽元殿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收缩,光球的直径从原先的千余丈仅剩下不到现在的百丈长短。照着这样的势头继续发展下去,恐怕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便会被晴儿彻底炼化。 蓦然文静身形飞掠,似一缕轻烟无声无息穿透重重激荡光澜掩袭晴儿。 晴儿看也不看,抬起皓腕摘下鬓边定界魔枪迎风虚晃,枪刃在指尖遽然放大“哧”的一束狂飙破空击出。 “啪!”一记爆响,金灿灿的狂飙犹如一条无坚不破的雷霆神鞭将文静应声连人带刀抽飞了出去。 “老婆!”峨无羁不防晴儿会下此重手,急忙纵身救护文静。 一个月前,他和文静由幽鳌山亲自证婚喜结良缘,小两口新婚燕尔热乎劲儿还没过,老婆就捱了打,教峨无羁如何能够不怒? 他伸手接住文静,见她双目紧闭业已昏死过去,好在晴儿手下留情并未伤到性命。 僵尸老妈顿时火冒三丈,不由分说抡起棺盖似开山巨斧一般劈向晴儿。 经过这些年在幽元殿的潜心修炼,她的一只脚已然踏进了大千空照之境,自打倪天高、安天王等众多桀骜枭雄相继凋零后,堪称是北冥神府的顶尖人物。可惜在晴儿眼里,这等惊世骇俗的修为却还是不够瞧。 需知便在不久之前她倚仗镇狱魔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将恶贯满盈榜上排名第四的南无仙府府主宗厉海硬生生打进了异次元空间,从此万劫不复永无出头之日! 她一边凝神催动镇狱魔剑加速炼化幽元殿,一边扬起定界魔枪朝上横扫。就听见“当啷”金石激响火花四溅,棺盖如遭雷击高高弹起,僵尸老妈低声闷哼摇摇晃晃飘退三丈,惊疑不定地瞪视晴儿。 晴儿的娇躯微微一晃随即稳住,俏脸上的殷红气血一闪而逝,肌肤重又变得晶莹如雪,定界魔枪斜指苍穹冷冷道:“看在你们是哥哥朋友的面上,我就不大开杀戒了。” 僵尸老妈又惊又怒,气极而笑道:“臭丫头,真当老娘我是吃素的?!” 她身经百战慧眼如炬,看出晴儿为了凝炼幽元殿不能分神,更不能腾出手来运转镇狱魔剑。若是等到对方将幽元殿完全炼化收为己有,纵使天阶高手怕也难以将她制服,情急之下当即放开手脚驾着昊天神棺抡动棺盖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当啷、当啷、当啷……”刺耳的轰响声不绝于耳,棺盖一记重过一记劈击在定界魔枪之上,排山倒海的力量引得光涛汹涌罡气迸放,却见晴儿的娇小倩影在僵尸老妈暴风骤雨的轰击下稳若磐石寸步不退,令人无法相信这少女的体内究竟蕴藏着何等恐怖的功力! 僵尸老妈也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奋尽全身之力足足轰了百多下,到后来她口鼻之中红气狂喷,身上肌肤如枯干的树皮噼啪开裂,形容可畏宛如冥狱罗刹。 峨无羁母子连心看得提心吊胆,终是忍不住叫道:“妈,我来帮你!”左手环抱文静,右手举起磨金霸王锤施动僵尸神功冲到近前,一锤砸向晴儿螓首。 晴儿神容淡漠,纤手翻动逆转定界魔枪“叮”的扫中磨金霸王锤。 峨无羁只觉得手臂一麻,磨金霸王锤不由自主偏斜而出,擦着晴儿的侧脸径直往僵尸老妈砸去。 僵尸老妈急忙横过棺盖向外封挡,但这一锤聚集了峨无羁十成功力,又有晴儿的定界魔枪推波助澜,不啻有雷霆万钧之势。 但听一声巨响,峨无羁七窍流血金锤脱手,人也如弹石般抛飞了出去。 僵尸老妈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屁股坐倒在棺材里,昊天神棺呜呜呼啸往后翻滚。 峨无羁见状叫道:“妈!” 僵尸老妈强提一口气应道:“哭什么丧,老娘没事!”手撑棺材边沿摇摇摆摆想站起来,可没等挺直腰杆双腿一软又坐了下来,但感浑身虚脱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晴儿清冷的目光一扫,那边蠢蠢欲动的幻云鬼王诸无常被盯的心头发寒,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出几步。 看到峨无羁母子力竭败退的模样,众人不由得相顾骇然。 谁人不知僵尸老妈悍勇无双,又得昊天神棺之助在北冥山一役里于万千鬼军中纵横驰骋取高手首级如探囊取物,哪曾想今日竟让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打得全无脾气,而且是以她原本最擅长的方式! 这时候幽元殿忽然发出“嗡嗡”颤鸣,在金红色的镇狱剑华中赫然凝缩成为一枚直径不到三寸的银白色光丸,恰似颗洁白无瑕通灵剔透的夜明珠静静悬浮在了浩瀚澎湃的冥海之中。 晴儿的唇角轻轻逸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剑光如彩绸一样缠绕着幽元魔珠缓缓向她飞来,似是要与镇狱魔剑璧合为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狭路(上) 异变突生。 “嗡——”众人的耳畔隐隐约约响起一阵恢弘盛大的佛乐梵音,宛若风清雪融煦阳普照,使得积郁在心头的杀意、暴戾、焦灼、绝望乃至种种激荡汹涌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消弭无形。 霎那之间,风淡云清惟余袅袅空谷禅声。 一只近乎光化的佛手闪烁着金煌煌的华彩破开虚空从天而降,犹如一座巍峨肃穆的五指山一般镇向幽元魔珠。 “大至势手!”晴儿俏脸微变杀气严霜,心中依稀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当即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心与枪合素手翻转,定界魔枪神光大盛仿如一团怒绽的红莲燃烧黑夜焚蒸幽海,朝着压落的佛手轰去。 巨大的佛手五指戟张幕天席地,每一根指头都蕴藏着无尽的佛意奥妙,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带一丝一毫的红尘气息迎上定界魔枪。 “铿、铿、铿”一连串梅花间竹般的石啸金鸣,大至势手与定界魔枪于电光石火之中已产生千百次石破天惊的激撞。 一蓬蓬绚丽的红光金芒漫空迸流洒落冥海,金色佛掌如同佛祖拈花千姿百态曼妙无方,将那一朵定界魔枪幻化而成的业火红莲笼罩在百丈方圆内不得破茧而出。 一旁僵尸老妈、峨无羁等人看得惊心动魄,却也分辨不出究竟谁胜谁负,空有一身盖世魔功但在这两大绝顶高手的面前全无用武之地。 须臾之后,大至势手渐渐占据上风,将定界魔枪压得一点一点向后收缩。 但佛手的主人心下不敢有分毫的懈怠,他深知镇狱魔剑的厉害,一旦晴儿破釜沉舟放弃炼化幽元魔珠,挥剑全力一击斩向自己,能否在其刚猛无铸的剑锋底下全身而退尚是未知之数。 因而他尽管夺得了先机,仍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始终保有三分余力以备不测。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苦笑道:“丫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这是何苦来由?” 一团青芒绽开,洞天机的身影浮现出来,由虚而实倏忽间飘然而至。 晴儿芳心微凛,仅是眼角余光一扫即已察觉到洞天机的修为如凤凰涅磐浴火重生,赫然踏破圣阶桎梏晋升到窥涅化槃之境,较之正施展大至势手与自己斗得难分难解的龙华禅寺破山圣僧亦不遑多让。若让这二老联手,自己纵然有镇狱魔剑襄助也未必能够操得胜券。 但是她生性冷傲刚强,别说是破山大师和洞天机当前,就算传说中的幽冥皇帝萧逆亲至,也休想让自己低下高贵骄傲的螓首!何况在冥海的另一面,于万千洪波惊涛之后……有哥哥。 “呜——”如雷吼风怒,镇狱魔剑束成一道斩经断维的灭世雷霆不带任何招式变化以简御繁、以拙破巧劈击而出。 “喀喇喇、喀喇喇……”无数道从剑锋上迸放出的金红色魔芒纵横交错极尽蔓延,连声爆响了不知道多少条虚空裂缝崩碎开来,丝丝缕缕如蛛网密布搅得冥海动荡颤栗好似末日降临。 “阿弥陀佛——”虚空深处破山大师一声禅唱,大至势手放开定界魔枪往上翻转,如承玉露如接甘霖,五指似盘似钵吞吐舒卷,画过一道道天迹徐徐点按在镇狱魔剑上。 世界仿佛一下子变慢,光阴被两只看不见的大手无限拉长,甚至连僵尸老妈身后的那些真阶修为的恶鬼们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明白大至势手的每一个动作,清晰而连贯,如山倒如海倾。 “砰、砰、砰!”五根手指头接二连三点击在了镇狱魔剑上。 每一记按落,都会爆发出黄钟大吕般的轰鸣,一团接一团几乎用肉眼无法看到的暗光澎湃鼓荡迫入魔剑,不断冲刷着晴儿熔炼在剑中的精神印记。 只见几轮点击下来,大至势手哧哧冒烟,金色的指头之上伸展开一缕缕深黑色的裂痕,就似干裂的河床随时随地都会沦落为一片荒芜死寂的戈壁。 然而晴儿的玉容不仅未见丝毫喜色,反而不经意地蹙起娥眉。 她敏锐感应到自己的心神在大至势手无边佛意的冲击熔炼之下,与镇狱魔剑间的意念联系正不停地大幅削弱。镇狱魔剑变得越来越重,在手中嗡嗡颤响几乎拿捏不住。 要知道镇狱魔剑乃是横绝三界的旷古魔兵,除非拥有生道合一的天阶巅峰修为,否则任谁也不可能将它彻底降伏,只能倚靠心念与剑灵沟通从而达到以意御剑的效果。反之,就会像宗厉海那样恃强夺剑反而为其所伤,动辄便是魂消魄散灰飞烟灭的下场。 但要想用意念驱动镇狱魔剑谈何容易?否则在这漫长的三千年里早就应该有人借此方法拔出魔兵横扫天下,哪里还会轮得到晴儿。 只是一来恰逢天命盘率先苏醒,镇狱魔剑受到感应亦从长眠中醒来;二来林盈虚以元神祭剑融入剑灵,在进一步唤醒镇狱魔剑的同时也使得晴儿得以有一线之机获得剑灵准许,最终能够成功驾驭魔剑击杀了宗厉海。 但归根结底,这并非完全有赖于她自己的实力,更多是凭借镇狱魔剑的威能所致。 以破山大师的眼光见识,又岂会瞧不出其中的关键?因此他一上来就运用大至势手中蕴藏的宏大佛意全力以赴冲击镇狱魔剑,试图切断它与晴儿之间的联系。一旦做到便譬如釜底抽薪,以晴儿现下的修为仅靠定界魔枪则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更况且洞天机在一旁压阵观战尚未出招? 不过这样做破山大师付出的代价也极其可观,仅不到三两个呼吸的工夫,那只硕大无伦的佛手便缩小近半,上面黑色的裂痕愈来愈深全靠他惊世骇俗的佛门神功源源注入才勉强得以维系不至崩碎。 突听晴儿一声冷叱,通幽塔光影浮动从镇狱魔剑飞旋显现,以排山倒海之势撞向大至势手。 “轰——”地动山摇的巨响传来,方圆数里的海水罡气霎那间蒸腾抽干,化作了一片真空。 大至势手在通幽塔的重击下登时支离破碎,散发开一条条离乱的金缕。 晴儿双目杀机凛冽,视线所指仿似是冥海尽头,催动通幽塔朝向虚空深处轰去。 “砰砰砰!”熠熠神光一路狂飙,所过之处虚空似沙塔一样破碎坍塌,一条灰色身影微微踉跄从冥海里弹射出来,白眉垂膝双足赤裸,正是破山大师。 洞天机也没想到局势变化会如此之快,低叫了声“不好”反手掣出上清古剑,左手掐捏剑诀,身剑合一飞击通幽塔。 “唿”的声通幽塔生出反制之力,与上清古剑迎头相撞。 一仙一魔两尊绝世神兵应声翻飞,晴儿气机交感之下娇躯晃颤唇角溢出鲜血。 就在这时,在她身后十丈外的虚空蓦然彩光涌动,好似云蒸霞蔚瑰丽多姿。 成百上千条流光溢彩的海棠花枝曼妙舒展,凌厉的剑气破空声交织成刺耳的鼓啸如潮涌如海啸,遮蔽了半边冥海朝着晴儿的后背激射而至,直胜过千帆争流万箭齐发。 这些海棠花枝似虚还实,或相互缠绕或独来独往,或盘旋徘徊或单刀直入,竟似千百位圣阶高手同时施动御剑术,气吞万里势如烛天,令得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齐齐色变,心下惊骇暗道:“这又会是何方的神圣?!” 洞天机稳住身形调理气息,眯缝起眼盯着漫天盛开的海棠花枝,不自禁地低声咕哝道:“一夜海棠听花语——敢情听涛阁的这一代天后终于出世了。” 心念转动之际,千百条海棠花枝凝铸而成的剑华如芒在背已袭至晴儿背后。 晴儿未曾料到在这世上除了破山大师和洞天机之外,居然还有第三个人拥有如此神功。对方出手的时机拿捏极准,正是镇狱魔剑和定界魔枪旧力衰竭新力未生的一霎,而且自己的心神几乎悉数灌注在了破山大师和洞天机的身上,根本没有余力防范来自身后的突袭。 生死之际她的脑海里灵光乍闪,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于是当机立断对身后袭来的海棠剑华熟视无睹,好似赌定了对方定会手下留情绝不至伤到自己的性命,体内魔气逆转嘬唇低喝道:“咄!” “噗!”千娇百媚的海棠花枝锋芒毕露,切开晴儿身后的护体罡气长驱直入刺进她的娇躯。 鲜血迸流瞬间染红了全身,一道道摧枯拉朽的剑气绞动经脉刺透肺腑,却有意无意避开了晴儿的金丹、气海诸处致命要害。 “哧——”一卷血雾从晴儿的樱唇中喷出,洒溅在了幽元魔珠上。 幽元魔珠滴溜溜飞转焕发出玛瑙般的红色光晕,被她猛一口吸入嘴里压落在了舌尖底下。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幽元魔珠中奔涌出来,醍醐灌顶一刹里流淌周身。 “嘭嘭嘭嘭——”晴儿的体内盛绽开万丈华光,将刺入娇躯中的海棠花枝轰得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她扬手召回通幽塔,扭头侧目向身后层层叠叠交织蔓延的花枝深处冷冷扫了一眼,碎空流影阵一闪而逝,顷刻间身影隐没鸿飞冥冥,只留下弥漫的血气兀自在虚空里飘荡……(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狭路(下) 随着晴儿的退走,冥海渐渐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都清楚在这暂时的平静的假相背后,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正在酝酿发酵,一旦爆发势必会在弹指之间改写亿兆红尘生灵的命运。 失去攻击目标的海棠花枝倏然收缩,融入了一位明眸皓齿的蓝衣少女体内,在她的冰肌玉肤之上化为了一幅美仑美奂的海棠花树纹身。 在蓝衣少女犹若刀削斧凿般的香肩上,立着一羽洁白无瑕通透晶莹的灵鸟,冲着晴儿消失的方向又蹦又跳地大叫道:“轻扬快追,轻扬快追!” 蓝衣少女明艳不可方物的玉容上露出浅浅一笑,琼鼻娇哼道:“这丫头逃得倒快,不过下次碰面就没那么容易让她溜了。”却也不去说破自己多少念在楚天的面上,刚才那式“一夜海棠听花语”并未使出全力,更无意于伤及晴儿的性命,这才教对方以身负重伤的代价冒险摄住幽元魔珠,再借助碎空流影阵成功遁走。 洞天机收住上清古剑,跺脚道:“糟糕,晴儿那丫头十有八九是要用镇狱魔剑劈开冥海禁制,前往幽魔界找寻小楚!” 翼轻扬芳心霍地一跳,强抑胸中激动问道:“洞老爷子,你是说楚天去了幽魔界?” 洞天机闻言愣了下,说道:“怎么,你还不晓得这事?” 翼轻扬望着洞天机讶异微露的神情,一颗心悄无声息地不断下沉。 她在飘零海听涛阁闭关面壁三年,于正魔两道之事已大为隔膜。但身为天后衣钵传人,对幽魔界的种种传说却并不陌生。尤其《天后五经》之一的《沧海桑田手札》里有不少内容记述了三千年前那场近乎灭绝人寰的幽天大战,故而非常清楚其中的凶险。 她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楚天时,他的修为已然臻至了抱朴境界,莫说在年轻一辈里,就是放诸于正魔两道的耆宿之中,也算得上是翘楚人物。 然而到了幽魔界情况则是截然不同。尽管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又经过这么多年的生息休养?像楚天这样一个抱朴级的高手譬如沧海一粟,即使参悟了窥涅化槃境界的天阶魔头也比比皆是毫不稀奇。 以楚天宁折不弯的个性,万一在幽魔界里撞上一两个嗜杀成性的主多半会是凶多吉少。就算他吉星高照平安无事,奈何天人永隔从此怕也再不会有重逢之日 不自禁地,翼轻扬摇摇头低问道:“他怎会去了幽魔界?” 洞天机饱经沧桑,怎么可能看不出翼轻扬的心思,再想到方才的晴儿手擎镇狱魔剑不远万里捣碎冥海,只为能再见楚天一面,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声苦笑——这小子,人都不在这儿了还是那么能折腾。 他并不隐瞒,便将那日发生在北冥宝藏中的情形简略叙述了,又道:“这不过是我们的揣测,小楚的真实情况如何,怕也只有老天爷晓得了。” 说这话时,洞天机的脸上亦不禁流露出了一抹忧色。他的元神曾经在楚天体内寄居多日,朝夕相处患难与共感情自是极深。虽然一老一少年龄相差悬殊,且一为正道泰斗,一为魔门新锐,但也甚为投缘。再加上楚天取得云麓圣泉,全力助他重塑肉身可谓恩重如山。 洞天机即管嘴上不说什么,可在心中早已将这少年当作了生死至交。 对他而言,欠的钱日后可以还清,但欠的情却是一辈子也没法还。 忽听破山大师轻轻一声叹息道:“倘若晴儿姑娘铁心劈碎禁制打开通道,幽界群魔势必会犹如蝗虫一般涌入人间肆意为虐,届时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洞天机皱了皱眉头,蓦地洒脱一笑道:“和尚,何必杞人忧天?你我尽人事,凭天命,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翼轻扬默默无语,心里面似有一团团麻线在绕来绕去令得柔肠百结。 这时候僵尸老妈和峨无羁稍作调息后上前叙话。除了破山大师,众人都是老相识,见了面也不客套,何况以僵尸老妈和峨无羁这对活宝母子的脾气,压根就不晓得啥是“客套”。 “该死,那臭丫头居然收走了幽元殿!”若非顾念着晴儿和楚天之间的关系,僵尸老妈早已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假若不赶紧截住她,立马就会天下大乱!不成,老娘需得赶快通知幽鳌山,让他加派人手封锁北……” 她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一旁的峨无羁不知为何拽了拽衣襟,欲言又止道:“娘……” 僵尸老妈被儿子打断了话茬老大的不痛快,一瞪眼道:“干嘛,没看我正忙着?” 话音未落,她的一双赤目猛地一凝,就瞧见四面八方冥海翻腾涛狂浪卷,一条条蛰伏于深海之中的千年恶鬼纷纷显形蠢蠢欲动。 “不好!”僵尸老妈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失去了幽元殿的震慑,这些修行了数千年的冤魂厉魄此时就像是一头头挣脱了枷锁禁锢的恶狼,争先恐后往冥海外冲去。只怕不等晴儿打开通道禁制引来幽冥群魔,它们便会将人间变为一座血腥杀戮的修罗地狱! 很快这些恶鬼就注意到了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从各个方向朝这里袭来。 幻云鬼王诸无常左顾右盼,结结巴巴道:“有道是好汉架不住鬼多,我们还是先退出北冥海暂避锋芒为妙。” 僵尸老妈怒道:“放屁,谁要敢逃跑老娘一巴掌拍扁了他!” 诸无常登时噤若寒蝉,畏畏缩缩退到了破山大师和洞天机的身后,权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僵尸老妈自不晓得诸无常的如意算盘,她望向铺天盖地袭来的冤魂厉魄,见其中多为鬼尊、鬼王级的高手,至于那些修为已突破守一境界甚至大千空照之境的鬼帝、鬼圣则自恃身份多半在暗中窥觑情势伺机而动。 倘使这事放在北冥神府鼎盛之时,即便不用幽元殿镇压,只凭三公九侯十三世家和元老会的众多精英高手,也能将这些冤魂厉魄死死封在北冥海里不得而出。奈何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今北冥神府人才凋零十不余一,纵然拼光家底又怎挡得住如狼似虎的众多恶鬼?! 正感焦灼之际,耳畔猛听见“唿”的一声轰响,就似开闸放水一般,方圆百丈内青光冉冉罡气如炽,三百六十道璀璨夺目天机印喷薄而出,如北斗横天日照当空,充满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天韵神机。 “砰砰砰砰!”连串爆响,只见将近一半的恶鬼灰飞烟灭,剩下的亦是肢体横飞狼狈逃窜,任谁也无法承受住这一合之威。 峨无羁看得眉飞色舞,高声喝彩道:“洞老爷子,真有你的!” 他方才瞧见洞天机和破山大师两人联手,尚教晴儿压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心里头不免多少对这二老的修为有些犯嘀咕。直至洞天机施动天机印犁庭扫穴大杀四方,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同时对晴儿的实力更觉骇然。 这时众人的头顶上方蓦地迸放出一团幽森异光,像无数道剑芒刺人眼目。三条飘忽诡异的魅影从光团深处浮现出来,庞大绝伦的气势如山压顶,竟是鬼帝级的顶尖高手,道行甚或还在当年的雷暴鬼帝雷竟城之上! 更为可怖的是那团异光好似一扇开启的地狱之门,数以百计的冤魂厉魄从中纷沓而来,杀气腾腾凶威滔天,连洞天机看得也不禁微微色变。 要知道,三千年间在北冥海里不知隐匿蛰伏了多少无法得道超度的冤魂厉魄,终日汲取幽冥之气渐成气候,道行高深之辈层出不穷,绝非眼前这些人所能抵敌。 “阿弥陀佛——”破山大师法相庄严轻轻一声禅唱,张口吐出一蓬金色光雾。 那光雾在虚空里霍然凝缩,炼铸成为一柄朴实无华的三寸小剑,悬停在他的眉心之间。 破山大师的左手捏掐剑诀,徐徐低吟道:“我有慧剑一把,斩断红尘三千——” “哧——”那三寸小剑在他剑诀驾驭之下劈斩出去,落处既非三大鬼帝,亦非众多冤魂厉魄,而是简简单单地一剑劈击在了虚无缥缈的空处。 不知为何,三大鬼帝齐齐色变。位于正中位置的幽浮鬼帝铉祭空率先发难,双臂微振手中一杆“幽浮绝灭枪”勃然暴涨,一溜刺目黑芒挺向破山大师。 紧跟着盘罗鬼帝的“封神法印”、森魔鬼帝的“摩天大日”亦双双祭出,一印一轮交相辉映,劈山裂海声势无伦。 “哔啵、哔啵……”随着一串轻微的脆响声,空间仿佛一片薄冰生生开裂。但若仔细观瞧,却是成千上万道丝线般的金色剑芒密布舒展,给人以撕裂空间的错觉。 转眼之间幽浮绝灭枪、封神法印与摩天大日齐齐撞击在了千丝万缕的剑芒之上。 “轰!”三千红尘慧剑犹如一柄被烈焰点燃的火炬,爆放出无与伦比的万丈光辉,将三大鬼帝的神兵魔功瞬息被吞噬在沛然莫御的光潮之中,只剩下几点萤火若隐若现垂死挣扎。 然而此时此刻仅只如此显然已经远远不够——从东西两面,更多的冤魂厉魄涌现出来,开始了它们疯狂的饕餮盛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破禁(上)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恶战,数以千百计的冤魂厉魄突如其来蜂拥而出,像是一条条闻到了血腥气味的恶鲨从四面八方游弋过来,露出锋锐的獠牙扑向众人。 尽管有洞天机、破山大师和翼轻扬坐镇,但情势依旧险恶无比,而且随着更多的鬼帝甚至鬼圣出手,局面正变得越来越令人绝望。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僵尸老妈、峨无羁那样抱着一往无前舍生取义的必死信念,譬如幻云鬼王诸无常便很想找个机会趁乱开溜,奈何北冥海里的冤魂厉魄们似乎压根就不懂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道理,惊骇海浪般的攻势源源不绝,逼得它不得不竭尽全力抵挡招架,只恨爹娘没让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僵尸老妈身遭的部众便战死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浴血奋战。 眼见形式岌岌可危,破山大师释出“金刚佛境”将众人笼罩在一片佛国圣光之中,朝着北冥海的海面且战且退。 千钧一发之际,幽鳌山率领北冥神府的数百精锐闻讯赶到,在北冥海上空结成大阵与破山大师等人汇师一处。于是愈加惨烈壮阔的大战随即展开,北冥神府的人马在幽鳌山的指挥下死死封堵出海口,暂时遏制住冤魂厉魄凶猛的势头。 双方从傍晚时分血战到午夜前后,各自的死伤都颇为惨重。冤魂厉魄攻势受挫,只得暂且退回北冥海中重整旗鼓,找寻更为有利的战机。 看着最后一条鬼影消逝在了北冥海血红色的澎湃波涛中,众人终于能够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并未因此变得轻松起来,毕竟更加残酷血腥的战斗还在后头。他们能做的,就是牢牢坚守住这条惟一的防线,不让一个恶鬼漏网,否则整个天下都将永无宁日,而北冥神府无疑将首当其冲。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想,尤其是鲜血淋漓的伤亡摆在面前时,北冥神府内部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不和谐的声音。不少家主和家老渐渐萌生退意,希望在恶鬼大军再次发动进攻之前带领各自的家族尽快撤退,从而最大限度地保存已然所剩无几的那点本家实力。 面对群情汹涌,幽鳌山作为神府府主即未劝阻亦未驳斥,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们拖家带口跑得过那些冤魂厉魄么?” 顿时,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至少暂时是这样。 峨无羁却管不了这么许多,更没那么多烦恼。他的逻辑异常简单——拼呗,了不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当下他盘膝坐在僵尸老妈的昊天神棺旁心无旁骛地运功疗伤,只等稍后冤魂厉魄再从北冥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杀个痛快。 忽然他的背心一暖,一道柔和浩瀚的真气如甘露清泉涌入体内,在经脉里汩汩流转涤荡积郁气血,让人感觉说不出的清凉舒服。 峨无羁愣了愣,就听耳畔响起翼轻扬的嗓音道:“别说话,专心行功。” 峨无羁一听是翼轻扬,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虽然是条直肠子,可也看得出这丫头对楚天情愫暗生念念不忘,如今出手襄助自己疗伤,自是爱屋及乌之举。 想到生死渺渺,音讯全无的楚天,他的胸口不由堵得发慌,但潜意识里却始终坚信这小子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阎王爷召走——楚天,一定还活着! 约莫几炷香的工夫,峨无羁不仅经脉畅通伤痛大减,耗损的魔气亦重新变得鼓荡充盈。他神采奕奕站起身来,略略活动了几下筋骨道:“轻扬姑娘,我差不多全好了,多谢你啦。” “举手之劳而已。”翼轻扬似是一下犹豫,目光远眺重重北冥峰峦,轻声道:“那家伙从前住在什么地方?” 峨无羁脑袋里拐了两道弯儿才明白过来,翼轻扬口中所说的“家伙”是谁。 他咧嘴一笑道:“离这儿不远,我带你去!”说罢也不问翼轻扬是否答应拔腿就走。 此时天色微明,外城中一片灯火辉煌草木皆兵,许多人得着消息从睡梦里惊醒,匆匆收拾行李正要离城外逃。街道上随处可见维持秩序的神府弟子,但每个人的脸上尽皆不可掩饰地流露出了惊惶与焦灼之情。 峨无羁领着翼轻扬来到楚天曾经居住过的那栋小屋前,伸手推开尘封已久的房门,说道:“原本小楚和幽大哥就住这儿,自打三年前北冥大战后,屋子就空了出来。我和文静有事没事都会过来看看,顺手打扫收拾一下。” 翼轻扬默默无语走进幽暗的小屋里,时隔数年这里已经很难寻找到楚天当日生活过的痕迹。 峨无羁站立在门口,嗓音微有些沙哑道:“那些年我和小楚还有幽大哥,便是坐在这张桌旁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直到一个个酩酊大醉趴在床上不省人事。” 翼轻扬静静听着,纤手轻抚斑斑驳驳的桌面,不自禁地明眸微湿。 峨无羁也是感慨万千,说道:“轻扬姑娘,你说晴儿收了幽元殿,是否真就能打开禁制进入幽魔界里找到小楚?” 翼轻扬摇摇头道:“我不晓得。” 峨无羁怅然吐了口气道:“横竖现在谁也进不了北冥海,急也没用。” “是啊,急也没用。”翼轻扬轻声呢喃,似是在自言自语,陷入到沉思之中。 忽然她若有所觉地低咦一声,微微合目仿佛在感应什么。 峨无羁诧异问道:“轻扬姑娘,你发现什么了?” 翼轻扬回答道:“无羁兄,小妹有些事情要办,你不必等我。”话音未落娇躯之中绽放出一团粉白色的神圣光华,像一片片海棠花瓣将翼轻扬拥裹在内,衬托得她愈发明艳照人娇艳无双,然后“唿”地声冲天而起转瞬消逝于虚空里。 她的这式“花自飘零水自流”乃是《天后五经》中的旷古奇功,非人间所有。仅仅一个霎那,那粉白色的光柱便再次破开虚空泄落在了鬼城之中,较之传说中的御剑千里不知快了多少。 天已放亮,翼轻扬凝眸打量,只见这里是一片废弃的古宅,残垣断壁上依稀可见斑斑血迹,应是三年前北冥大战留下的印记。 淡绿色的薄雾尚未散尽,像一条条轻纱飘浮在空中。四周死寂无声空空荡荡,若是胆子稍小一点儿只怕半刻也不敢在这里多待。 她的目光迅速移转,眼眸深处掩藏着一缕焦灼与担忧,终于凝定在了一口水井上。 一名中年男子奄奄一息,倚靠在井口旁,只剩下半边血肉模糊的残躯。但即使是这半爿残躯,也已经骨断筋折惨不忍睹,宛若一团微微蠕动的肉球。 然而又有谁能够猜想到,就在数年之前他还曾经是受到万人景仰的正道泰斗,龙华禅寺俗家弟子中的第一人? 在水井的另一头,大约五六丈远的地方,血泊里横卧着一具尸首。他的头颅被中年男子的仙剑穿过,如大锤砸过的核桃般裂开,难以看清楚原本的容貌。但手里兀自死死握住的双拐,还有齐腰截断的双腿和几缕散落在身旁的蓝色发丝……此人的身份业已呼之欲出。 “爹爹……”翼轻扬的脑海一片空白,也不知这一声叫的究竟是气若游丝的翼天翔,还是魂归幽冥的南梦柯? 一位是授以身体肤发的生父,一位是恩重如山的养父。不管这两个男人邪恶也好,侠义也罢,实实在在是她在这世上最为亲近的亲人。 偏偏,他们之间有着浓得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冰炭难容誓不两立。 可就算是这样,翼轻扬依旧想不到最终竟会是这样一场玉石俱焚的惨烈结局! 不,她应该想得到,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眼前的景象——自己的养父一剑刺穿生父的眉心,而生父在生命最后一刻毅然决然自爆元神又将养父轰得血肉横飞生机灭绝! “轻扬……”翼天翔听到了爱女的声音,昏沉沉撑开已被血水黏合的眼皮,赤红色的眸子里燃起一抹微弱的光芒,嘶哑而虚弱的声音道:“帮帮我!” 他热切的语气里,隐隐含有一丝恳求,这在翼轻扬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的事。 然而就在她抬起手准备尽最大努力挽救翼天翔即将逝去的生命时,小羽突然叫道:“坏蛋,坏蛋!” 翼轻扬的纤手一下僵硬,凝固在空中。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南梦柯和觉渡大师的死状,芳心狠狠抽搐。 不救是错,救更是错——可又有谁能够告诉自己,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轻扬!”翼天翔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挣扎着向她伸出鲜血淋漓的残缺手掌。 “他是你的爹爹!” “不,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恶贯满盈的刽子手!” 翼轻扬的心底里有无数的声音在呐喊,在激撞。 她的娇躯如一尊冰雕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却有两行清泪顺着玉颊无声无息地流淌了下来。 翼天翔的眼眸里渐渐失去了光彩,嘴角痛苦地牵扯了一记,低低地喃喃说道:“你——你我的女……” 猛地,那只伸展的手掌无力垂落,额头“噼啪”脆响,金丹焚裂。 翼轻扬缓缓跪倒,一时间不觉泪流满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破禁(下) 黄昏后,翼轻扬回转北冥海。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早晨发生的事情,实际上亦是无人可诉。 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悲伤,对北冥海的反攻已经开始了。 原来就在午后,魔教教主林隐雪统御着四大护教法王和八旗精锐率先赶到。不久之后,龙华禅寺的方丈觉眠大师、天意门的掌门巽扬剑和碧洞宗的掌教首阳真人也各自率领弟子门人联袂而至。 紧接着收到消息的正魔两道各派高手源源不断从四海八荒御剑赶来,顿时圣城十三峰上风起云涌剑气冲霄,声势之浩大阵容之鼎盛甚至超过了三年前的北冥山一战。何况,如今还有破山大师和洞天机这两位勘透窥涅化槃之境的翘楚人物领军坐镇?再加上得到了天后衣钵传承的翼轻扬,更是如虎添翼无坚不摧。 当下群雄并分数路,分别由幽鳌山、林隐雪和觉眠大师统率对北冥海中蠢蠢欲动的冤魂厉魄展开扫荡,犹如犁庭扫穴势不可挡。 这场灭鬼之战整整进行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的夜里,北冥海中的冤魂厉魄近乎被扫荡一空。除了投降被俘的,即使有若干漏网之鱼也已不足为患。 但是这样的战果并未足以让人松口气。一来群雄的伤亡同样不小,更重要的是晴儿依旧下落不明。 于是众人一面在北冥海里扫清余孽,一面四处搜索晴儿的踪迹。 翼轻扬也在参与搜索的人群里。以她的修为本来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独来独往,但谁都看得出,这几天翼轻扬颇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故而幽鳌山特意请洞天机和她结伴也好加以照顾。 这时大伙儿已经知道了洞上原和影翩跹惨遭不幸的噩耗,无不对翼轻扬生出了同情与怜惜之意。 洞天机自然满口答应,他本就极是喜欢翼轻扬,又念及这丫头和楚天的关系,简直就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小孙女儿,当下更是多了一层同病相怜的意味。 两人在冥海中御风行进,不断扩展仙识向四周探察,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但翼轻扬依然是那样的心神不属,明眸中流露出的落寞与忧伤让所有人都会为之心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只晓得不停地战斗,不停地赶路,不停地搜寻……用一个又一个不停,让自己的思绪没有静止的时候,好不再去想生父与养父的惨死,还有影翩跹的仙逝。 虽然没有所谓的名分,可在翼轻扬的心中,早已将影翩跹视为了自己的师傅。而恩师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也让她依稀感受到了那一缕久已失去的母爱。 然而霎那之间,她就失去了所有,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像飘渺虚无的影子一样飘荡在冥海里,有满腔的痛,有满腔的怒,却无处可以发泄,无处可以倾吐。 忽然,她发觉自己能够真正懂得楚天的心了。 只是,那个如冷雨般寂寞的少年,而今却又孤傲地行走在何方? 蓦地,她和洞天机几乎不分先后地觉察到了什么,飘忽的神思不禁倏然一收。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齐齐施动身法劈波斩浪骤然加速向东南方向掠去。 不一刻,前方徐徐露出一抹乳白色的光芒,远远望去恰似一颗高悬在夜空里的孤星。但随着翼轻扬和洞天机不断地飞近,那抹白光亦在飞速地变大,宛若一片波澜壮阔的光之海洋,沛然莫御的仙气灵韵迫面而来,令得万魔辟易百邪不侵。 “钧阳镇幽符!”洞天机在那片浩荡的光海前凝定身形,瞩目眺望嘿嘿一笑道:“丫头,我们找到了——这里就是三千年前轮转魔君以无上神通开辟出来的幽魔界通道出口!” 翼轻扬凝神打量,隐隐约约感应到就在这片光海之下,透出股磅礴魔气,却被钧阳镇幽符封堵镇压,只能如丝如缕地缓缓从中渗透出些许。 她的目光又是一转,旋即发现在光海深处有一道金红色的裂痕若隐若现,若非自己修为突飞猛进,兼且参悟了《天后五经》中的旷世绝学“洞彻明眼”,根本就无从知晓。 “坏了!”洞天机也已看到了那道金红色的裂痕,跺脚恼道:“那丫头的手脚倒也麻利,居然这么快就劈开禁制重启了幽界通道,弄不好一场灭顶浩劫就在眼前!” 翼轻扬凛然一惊,就听洞天机又道:“幸亏这条裂痕不算太大还可补救,麻烦的是晴儿那丫头十有八九已经携着镇狱魔剑进入了幽魔界。要是这柄魔剑落到幽界魔头的手中,后果委实不堪设想。”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凝动心念释放出一道仙识注入玉筒之中,甩手丢进了冥海。 那玉筒嗖地一声消失不见,须臾之后便能送达到破山大师的手里。 他刚刚完成飞简传书,身旁的翼轻扬娇躯掠动,如一抹淡淡的云烟不声不响飘向那道被镇狱魔剑劈裂的缝隙。 洞天机怔了怔,或多或少有些明白了翼轻扬的想法,摇摇头苦笑声道:“这丫头!”飘身追赶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跃入缝隙内,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凛冽罡风扑面而来,吹得人东倒西歪犹如惊涛骇浪里的小船。 想到再往前就是传说中的幽魔界,即使洞天机活了七百余岁,此时此刻也难以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嘴里却笑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难怪人人都想成仙得道呢。” 他的话刚刚说话,前方突然出现一蓬妖艳刺目的殷红色光华。尚未看清楚那是什么所在,洞天机和翼轻扬直感身躯一轻,仿佛被只无形大手在背上猛力一推,眼前一阵流光闪溢便已飘出了幽冥通道。 “这么快就出来了?”洞天机微微一怔,四周光线急遽转暗,红雾如涛罡风跌宕,夹杂着刺入骨髓的阴寒气息鼓啸而来。 只听浓雾里杀声震耳欲聋,无数金铁激撞之音响彻长空,一团团绚烂多姿的光花此起彼伏竞相盛绽,竟似有千军万马正在舍死忘生的搏杀鏖战。 洞天机凝目望去,自己此刻已然置身于一座连绵不知几千里的巨大峡谷中。头顶上方冷雾翻滚,一条金红色的虚空裂隙几不可察觉,应是幽冥通道的入口。 在他的脚下,两支数以千计的魔族大军在峡谷里激战正酣,从态势上看居然是兵力较少的一方逐渐占据了优势。 他们依靠峡谷的地利左右夹击,一队队巨魔族武士和狼魔族战士在敌阵中纵横睥睨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将敌军拦腰斩断成三截,分而治之不断蚕食。 在战场外围,千余名幽魔族战士压住阵脚,借助山势不停地用投石车和弩机朝着敌军狂轰乱炸,与战阵中的巨魔族、狼魔族友军配合得天衣无缝相得益彰。 更为可怕的是一条条伏魔族战士的诡异身影在山岩和冻土里忽隐忽现,宛若幽灵杀手一般疯狂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而那些来自于暗翼天羽族射手的密集攒动的魔箭流光,亦是无孔不入牢牢压制住敌方弓箭手本就慌乱无力的反击。 这些战士明显来源于幽魔界不同的种族,但每个人胸前的甲胄上都镌刻着一轮金红色的圆月徽记,却是教洞天机越看越觉得眼熟,一时也记不起自己在哪儿瞧见过。而敌方将士基本都是幽魔族人,但军队构成相对要复杂一些,似乎是由几支势力联合组成。 洞天机的灵台映射,敏锐觉察到这座峡谷的方圆数十里内,居然已经被人施展莫大神通布置下了一座巨型秘法魔阵,使得配有金红圆月徽记的魔族大军如虎添翼占尽便宜。 洞天机心下不由暗暗称奇,可尽管峡谷里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老人家的手不免也有点儿发痒,却也不想轻易介入其中。且不说两支魔族大军谁赢谁输与他老人家全无干系,但看那些普通战士的实力少说也在真阶四层以上,一旦深陷重围想要脱身绝非易事。 虽说对进入幽魔界后种种可能的遭遇都有所准备,但洞天机到底还是没有预料到自己迎头就会撞上一场惊心动魄的魔族大军血战。 这与他从前经历过的各种大战抑或打斗都截然不同,甚至数年前的那场北冥山大战也远远无法与其相提并论,简直就成了小孩过家家的玩意儿。 由此洞天机也更进一步地想到,倘若让这两支魔族大军中的任何一支穿过幽冥通道,只怕云集正魔两道所有的精锐高手也未必能够阻挡得住! 这一连串的念头在洞天机的脑海里亦仅是一闪而过,他视线移转四下寻找先自己一步进入幽魔界的翼轻扬。 蓦然洞天机的两眼一凝,目光如明亮的火炬洞穿重重幽暗与迷雾,就看到左前方二三十丈远的半空中,一位冷艳若霜的绝美少女与三个幽魔界高手杀得难分难解,不是晴儿却又是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交会(上) 就在洞天机和翼轻扬寻找到幽冥通道的前一天,晴儿便已经通过它顺利进入了幽魔界。毕竟她已传承了巫虞魔妃生前的记忆与魔识,因此对于幽冥通道出口的具体位置了若指掌,所需做的仅仅是运用镇狱魔剑劈开通道出口上的天界禁制,却也整整花了她将近一天的工夫才在钧阳镇幽符上硬生生斩开了一线缝隙。 由于收服了幽元魔珠,晴儿压根不担心北冥海中幽禁的冤魂厉魄会对自己构成任何的威胁,甚至是鬼圣级的高手对她也是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只是翼轻扬的那式“一夜海棠听花语”虽然无意于取她性命,但也伤得极重。如果不是幽元魔珠和云麓灵气的双重救治滋润,没有三五年的时间休想恢复。 饶是这样晴儿仍不得不潜心疗养了两天,未等伤势完全痊愈,便强行运功打开了幽冥通道。 通道甫开,镇狱魔剑立时生出感应发出一阵龙吟虎啸般的镝鸣。 晴儿暗自一喜,运转一缕意念与镇狱魔剑的剑灵水乳融汇,果然模模糊糊察觉到了天命盘气息的存在。 但这缕感应极其微弱,如蛛丝马迹仿佛随时都会中断,只能从中大致推测出天命盘此刻的方向,至于距离远近根本无从谈起。 不过就算是只有这点收获,已足以燃起晴儿心中的希望之火。 她相信楚天没有死,而且与天命盘之间存在着异常密切的联系。只要按图索骥,通过天命盘就一定可以找到哥哥! 然而在当下,她首先要做的是必须将面前的三个幽魔界高手击退,在千军万马里杀开一条血路冲出这条大峡谷。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幽冥通道的入口刚好就在大峡谷的半空中,再往上面便是连天阶巨擎也甚为忌惮的玄穹冥流。故而和翼轻扬、洞天机所遭遇到的情形一样,晴儿将将飞出通道便迎面撞进了两支魔族大军的战团里。 这两支魔族大军的一方是寂然城的守军,另一方则是由红月会岩雨、醜风两大军部极其藩属武士,联合了天台城城主宣穰等几股实力组成的盟军。 自从传出度朔山发现了大型血冥晶矿藏的消息后,宣穰垂涎三尺虎视眈眈。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这块诱人的肥肉就在自家的门前?当下宣穰一边派遣自己的宝贝儿子宣炀前往寂然城刺探情报,一边招兵买马整顿军备,打算趁着慕成雪立足未稳的机会先下手为强。 谁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久之后精神失常的宣炀被随行护卫灰溜溜地从寂然城送了回来。宣穰这才晓得自己的儿子因在竹里馆的酒馆里闹事,被云蝶仙当众羞辱,其后遭遇不问可知。 宣穰闻讯犹如五雷轰顶惊怒交集,即气宣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恼云蝶仙这人妖害得自己沦为了幽魔界的笑柄,更对慕成雪愈发地恨之入骨。 如果折磨欺辱宣炀的是另外一个人,宣穰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拍案而起打着复仇的旗号踏平寂然城。但肇事的人是云蝶仙,就不由得宣穰不顾忌这件事的背后是否有云天王势力的存在? 再后来各种关于慕成雪的传闻越来越多,甚至四大神罚家族之一碧落海雨家的嫡系传人传荪公子也折戟寂然城,使得宣穰越加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一方面慕成雪和云蝶仙均已离开度朔山,而且极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另一方面,红月亲王烈澜向天台城发出了联盟邀请。 这一次,宣穰不再迟疑。 他深知风险和收益如同一对孪生兄弟。假如能够从一次冒险中获取到十倍以上的收益,那么即使成功的把握不足三成,也仍然值得赌一把。何况,那是价值连城唾手可得的血冥晶宝矿? 于是在和红月亲王烈澜派来的代表谈妥了所有条件后,宣穰统领着五千天台城精锐踌躇满志杀向度朔山脉。 与此同时拥有岩雨、醜风两大强力军部的红月会五千人马在接收到天台城的补给后,也从另一个方向压向度朔山脉。 就这样两支魔军兵力逾万宛若一把无坚不摧的铁钳形成夹击之势,如狼似虎直扑寂然城。 按照宣穰事先得到的情报,寂然城守军包括新招募的人马在内,亦不过五六千而已,而且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只怕大军一到便会望风而逃。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寂然城守军的斗志和士气。根本没有等到红月会和天台城的联军压境,寂然城里的守军便惊惶逃遁退入了度朔山中躲藏了起来。结果宣穰、岩雨、醜风三人兵不血刃,轻轻松松地成为了寂然城的新主人。 不等屁股坐热寂然城城主宝座,宣穰迫不及待赶往巨麓山庄,准备接收那里的血冥晶宝矿。 谁曾想他和岩雨、醜风兴冲冲赶到巨麓山庄,却愕然发现整座山庄被一座神秘莫测的秘法魔阵笼罩,地形面目全非,血冥晶矿踪影全无。 正当三人调集秘魔师破阵寻宝之际,红月会和天台城的魔军却接连遭受袭击。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伏魔族、狼魔族和天羽族武士神出鬼没,不断骚扰联军营地,遇到小股的斥候部队更是斩尽杀绝片甲不留。联军几次出动试图追剿,均都被他们逃之夭夭一无所获。 如此寂然城一日数惊,盟军的伤亡倒在其次,却给搅得日夜不宁疲惫不堪,攻城掠地的喜悦迅速消淡,取而代之的是日益衰落的士气和逐渐增多的牢骚。 宣穰和岩雨、醜风连日商议,最终决定斩草除根进剿度朔山,否则如此没完没了地折腾下去,迟早万余联军会在泥沼里越陷越深直至不可自拔。 这时候好消息传来,一队红月会血魔族杀手奉岩雨之命冒险潜入度朔山,在大峡谷西北方向的一座隐秘河谷里,查探到了敌军的驻地,不仅有狼魔族、伏魔族、天羽族、巨魔族和幽魔族的精锐战士,还有数以万计的老弱妇孺及辎重军械。 宣穰不由大喜过望,这些日子他并吞了寂然城,表面上风光无限,却是被骚扰得苦不堪言,就像一头雄狮力能搏虎擒狼,偏偏拿着几只在耳边嗡嗡乱飞的小虫子毫无办法,着实窝了一肚子的邪火。 岩雨、醜风又何尝不是? 他们和宣穰不同,所统帅的两千红月会精锐根本不可能长期驻扎在这片穷乡僻壤之地。更麻烦的是召集来的三千余名藩属武士,本以为打下寂然城可以发笔横财,至不济也能掳掠几个年轻魔族女子回去贩卖。 哪晓得对方玩了一手空城计,没着油水也就罢了,还得时时刻刻担心伏魔族、狼魔族和天羽族的杀手偷袭,这日子却教人怎么过? 虽然凭借红月会的凶威,这些藩属武士暂时还不敢闹事,但日子久了难保不会捅出篓子,至于战力与心气,那就愈加无从谈起。 因此宣穰一开口,岩雨和醜风当即便表示赞成。 三人一拍即合,除了一小部分人马留守寂然城,当即尽起精锐空群而出,以最快速度扑袭度朔山。 一听说有仗可打,那些终日无所事事的魔将与魔卒们立刻变得精神百倍。战争,不仅意味着流血和死亡,还可以有其他很多内容——譬如烧杀抢掠,升官发财。 但他们忘记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想过,这是胜利者才能享有的特权。 当近万魔军毫不掩饰行迹,耀武扬威地进入大峡谷,准备长驱直入横扫度朔山的时候,灭顶之灾却突如其来的降临。 强弩、符石、火箭、标枪、秘法、魔阵、陷阱、刺杀…… 一瞬间,凡是能够想得到的甚至是想不到的攻击方式,从死寂的大峡谷里铺天盖地汹涌而出,登时冲垮了联军原本就松散拖沓的阵列。 毫无防备的宣穰一下被打懵了,就看见自己身周的部众成排成排地倒下,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相较之下红月会的岩雨军部和醜风军部身经百战,在袭击发生的第一刻就冷静而熟练地摆开防御阵形,伤亡不过数十人。 好不容易捱过了第一波攻势,可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数以千计的亡灵大军却又涌入了峡谷。它们宛若闻到了血腥气味的鲨鱼,向着天台城与红月会的联军发起了疯狂的攻击,直至战到最后一条亡灵幻灭,峡谷内却也多增添了一千余具尸首。 没有丝毫的迟延,八百名巨魔族武士和一千五百名狼魔族战士猛然从隐蔽多时的掩体里杀了出来,粗暴地将联军斩成三段。 于是宣穰等人的嚣张和大意终于酿成了自种的苦果,三千天台军、三千藩属武士和两千红月军部立时陷入了首尾不能相顾各自为战的被动困境中。 恰好这时,晴儿成功劈开天界禁制,从幽冥通道中飞了出来。 迎接她的不仅有凛冽如刀的幽界罡风,森寒彻骨的滚滚浓雾,还有业已杀红了眼的红月武士的呼吼与围攻。 在这一刻,尚且没有谁能够意识到,这个姿容绝俗的雪衣少女将会给沉寂了三百年的幽魔界带来怎样的震撼,而她素手中所擎起的那柄镇狱魔剑,又将改写多少人本已注定了的命运轨迹……(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交会(下) 在红月会九大军部中,岩雨军部和醜风军部的实力位列第四、第六,两者之间的正是在巨麓庄园一役里被楚天击溃的荼罗军部。 但无论是岩雨又或醜风,两者的修为均已臻至窥涅化槃的境界,远高于荼罗。 除此之外,天台城城主宣穰亦义不容辞地加入到围攻晴儿的战阵中,道理很简单——即使在幽魔界中,也没有谁能够抵挡得住镇狱魔剑的诱惑。 幽天大战已经过去了三百年,轮转魔君萧逆几已成为遥远的传奇。可是天命之盘和镇狱魔剑,这两件昔日横扫三界威压仙君的无上魔宝,却始终深深烙刻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传闻说,镇狱魔剑和天命之盘都被轮转魔君封印在了人间,随着光阴的流逝渐渐湮没于沧海桑田的尘劳中。 可是宣穰做梦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仅现于传说里的镇狱魔剑,居然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显然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自己否极泰来,要走运了! 五千天台军全军覆没算得了什么?没能得到血冥晶矿藏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将雪衣少女手中的那柄令天界仙君也谈虎色变的镇狱魔剑抢到手,然后藏匿静修个一两百年,从今往后不敢说比肩萧逆称雄三界,但力压四大神罚世家家主应该不在话下。 可惜,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独具慧眼,岩雨和醜风同样猜到了镇狱魔剑的来历。 三大天阶高手心照不宣,却是一边将晴儿死死困在战团中央使得她无法遁逃,一边同床异梦各自盘算如何捷足先登。 四人翻翻滚滚激斗了百余个回合,晴儿到底势单力薄渐渐落了下风。 宣穰见状暗喜,喝道:“雨夫人、醜风兄,这丫头已是强弩之末,两位再加把劲儿,一鼓作气将她拿下!” 岩雨、醜风低低应了声,非但没有戮力猛攻,反而变得越发谨慎保守,却是看破了宣穰的心思。 要知道晴儿的修为虽有所不及,但仰仗镇狱魔剑如若奋不顾身发动拼死一击,谁也不敢说谁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因此与其流血流汗辛辛苦苦替他人做嫁衣,莫如稳扎稳打坐收渔翁之利。 宣穰口中叫得凶狠,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自不愿白白充当冤大头。 如此一来,晴儿情势虽险,好在一时半会儿并无性命之忧。 然而就在宣穰、岩雨和醜风三人已将这来历不明的雪衣少女当作刀下鱼肉的时候,晴儿的眉宇微微一扬,仿似觉察到了翼轻扬和洞天机的到来,冷冷说道:“不想死,就赶紧滚!” 宣穰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若非忌惮镇狱魔剑的威力,无需岩雨和醜风在一旁添乱,他单枪匹马便足以在一柱香的工夫里杀死这丫头十次甚或二十次! 这丫头是在说笑吧?这应该是自己听到过的最为可笑的一个冷笑话。 宣穰的唇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轻蔑的讥笑。 可是他的笑意很快就像冰一样地凝固,惊异地睁大了双眼。 “唿——”晴儿香舌轻舒,幽元魔珠灵气勃发绽放出雪亮瑰丽的光芒,灿如星,明如月,驱散四周重重寒雾无边黑暗。 澎湃醇厚的幽元之力仿似大潮崩堤,融入到晴儿的体内。她的娇躯越来越亮,到后来近乎半透明的光化,与无尽幽空融为一体。 “嗡!”镇狱魔剑一记摄人心魄的龙吟,剑芒暴涨光照万里,在雄浑庞大的幽元之力催动下迸发出无与伦比的恐怖威能。 “咄!”宣穰、岩雨、醜风齐声低喝向后飘飞,一边闪避镇狱魔剑的无铸锋芒,一边全力招架。 命悬一线之际,宣穰已顾不得藏私,凝动左手法印向外翻转,电光石火之间虚空颤晃涌出无数碧色流光,铸成一道直径超逾十丈的“乾罗明皇印”,如同山岳飞天碧海冲霄,不顾一切地撞向镇狱魔剑。 那边岩雨的出手更快,同样是施放出秘法绝学“琉璃雨幕”。只见她身遭十丈方圆内空间扭曲,幻化出层层叠叠的墨绿色透明雨幕,如一层都是极尽大道玄奥坚不可摧,恰似涟漪般飞速往外蔓延,以守代攻直迫晴儿。 相形之下醜风的秘法“风河碎虚”则显得更为绚烂多姿,凌厉凶狠。一道道五彩缤纷的风刃好似烟火竞相怒放划破天宇,汇聚成一条蔚为壮观的璀璨光河碾碎虚空浩荡奔腾。 晴儿夷然不惧,她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此刻莫说是三大天阶高手,就是十个、三十个又能如何?! 交手至今,她对宣穰、岩雨、醜风三人的修为已然知根知底,当下掣动镇狱魔剑放开从两翼夹攻而来的岩、醜二魔,径直朝向实力最强的宣穰斩落。 镇狱魔剑大开大阖,毫不似一位妙龄少女所能施展出的招式套路,没有一丝半点的花巧虚招就和宣穰的“乾罗明皇印”结结实实撞在一处。 “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镇狱魔剑势如破竹切开乾罗明皇印,一道浑圆的剑华破体而出穿透魔印劈向宣穰。 “砰!”又是一团耀眼的华光怒开,宣穰的身影在金红色的剑芒之中像坠地破碎的瓷器片片爆裂,丝丝缕缕从体内散逸出的元神魔识未及发散开来,就被血色洪涛无情吞噬。 晴儿嘤咛低哼,娇躯也被倒涌而至的狂野罡流卷裹着往后抛飞,恰好躲过了琉璃雨幕与风河碎虚的夹攻。 目睹宣穰仅仅一个照面便殒落在镇狱魔剑下,岩雨和醜风俱都大吃一惊,两人不约而同转守为攻,奋力催动雨幕光河要与晴儿殊死一搏。 说到底,镇狱魔剑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只要能将它抢夺到手即使付出一切代价也是无比值得。 冷不防虚空晃颤,成千上万条妖娆花枝横生出来,如丝萝一般顺着琉璃雨幕攀沿而上,枝头娇艳欲滴的海棠花瓣齐齐绽放美不胜收,将幕墙锁定封印再也不能挪动分毫。 岩雨凛然叱喝,就看到翼轻扬纤纤玉手如拂琴弦舒展错落,海棠花剑水银泻地绕指柔,生生镇压住了琉璃雨幕。 那边醜风也碰到了大麻烦,洞天机祭出御剑诀乘风破浪劈开光河,以雷霆万钧之势轰击下来。 晴儿顿时如释重负,她趁隙调息,讶异地望了眼翼轻扬和洞天机,多多少少没有想到这二人会襄助自己抗敌,当即再次强催幽元魔珠,“唿”地声从镇狱魔剑中召唤出通幽塔轰向岩雨。 岩雨想也不想翻手挥动魔兵“夜雨斩”电光飞闪硬撼通幽塔,于她心中惟一的忌惮不过是晴儿手里的镇狱魔剑而已。 “铿!”通幽塔和夜雨斩迎头激撞,爆出一串串灿若流星的光火向上翻腾。哪知从塔底一柄魔枪浴火勃发,风驰电掣地破茧而出直刺岩雨头顶。 “定界魔枪!”岩雨猝不及防,急忙抬起左手五指一紧间不容发锁住枪柄。 “噗!”枪锋剧烈震颤向左偏斜,插入了岩雨的右肩。 岩雨登时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魔识无孔不入攻进灵台,饶是窥涅化槃参透天机的道心也不能自守,凛冽的杀意仿如万箭齐发不断摧毁她的斗志与心神,双目之中情不自禁透出一丝迷乱。 “喀喇喇——”翼轻扬趁势催发海棠花剑粉碎雨幕,千百花枝纵横交错缠绕住岩雨,将她牢牢锁紧再也动弹不得。 “幻!”岩雨朱唇低喝勉强凝定一缕神智,脸上碧光连涌,身躯竟似水波纹一样变得晶莹透明,脱出定界魔枪的禁锢从锁缠的花枝之间往外流溢。 然而就在她即将成功脱困的霎那,镇狱魔剑突然神兵天降“叮”地脆响斩中了岩雨的后腰。 狂飙乱卷金光肆虐,岩雨爆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在剑锋下灰飞烟灭! “砰!”另一面,洞天机和醜风亦硬碰硬地对撼了一记,双双向后抛飞。 醜风眼角余光望见岩雨战死,不由得惊怒交集萌生退意,借着罡风飞卷之力朝下方的红月武士战阵中遁去。 孰料斜刺里噼啪电闪九束精光截掠而至,一名狼魔族如雪男子从容优雅拦住去路,正是北夕雪。 经过前一段日子的闭关修炼,他的修为赫然晋升到造化神通的可怖境界,足足高出了对方一大截。 如果在两军阵中,遇到这样的高手醜风也只能用数以百计的精锐武士和海量的符石魔弩围殴,如今单枪匹马撞了上来惟有怪自己运气欠佳。 “啪啪啪!”九尾圣鞭摧枯拉朽,将五颜六色的狂飙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醜风运足全力横斧招架,圣鞭锁住斧柄一股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直迫过来。 醜风竭力抗御,却依旧抵挡不住九尾圣鞭的攻势,眼睁睁看着它顺着巨斧长驱直入,就觉得整个人好像坠入了一座无形的磨盘里,被碾压得魂飞魄散血肉成酱。 恰在此时,夕雅从天而降,锋利的骨刃透过额头狠狠地插入醜风的颅脑,将他的金丹瞬间捏碎。 醜风大吼一声,身躯如同置放在熔炉里的冰块,在九尾圣鞭夺目的神光中哧哧扭曲涣散成无数细小的黑色丝光。 北夕雪无可奈何地收住圣鞭,看着夕雅苦笑道:“这家伙也算得红月会的首脑人物,我本想跟他多聊聊呢。” 夕雅娇俏地冷哼了声,别过头去不理他,目光望向了晴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雪衣少女对自己是个巨大的威胁。 而且那丫头长得越漂亮,夕雅心里释放出的危险信号就越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雄心(上) 王府家宴过去了整整两个月,云蝶仙还是没能见到楚天。 事实上,自从楚天秘密抵达玉轮城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甚至,有人怀疑他已经悄悄离开了这里另作他往。 然而依旧有不少人相信,楚天一定还隐藏在玉轮城中并未离去。 云蝶仙就是这样想的,因为楚天向自己订制的那艘魔舟至今尚旧静静地停泊在玉轮城的港口里,等待着它的新主人。 当然,这两个月过得并不平静。就在前不久,从度朔山脉再次传出惊人消息——天台城和红月会的逾万精锐全军覆没,天台城城主宣穰、红月会两大军部统领岩雨、醜风悉数战死无一生还。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小段战报,或许只能激起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度朔山不过一隅之地,远不足以牵动诸如云天王乃至神罚四大世家高位者们的兴趣。 但是很快便有一则更加令人震惊的传闻彻底勒紧了所有人的呼吸:杀死宣穰和岩雨的是一柄酷似镇狱魔剑的神兵! 这一下任何人都无法继续保持所谓的淡定了。如同早有默契,整座玉轮城里几乎听不到有谁在谈论镇狱魔剑的事,但无数密探与书简早已如蝗雨一般涌向了遥远的寂然城。 云蝶仙本想去寂然城看个热闹,可恰巧手头上有笔大生意,便只好打消了这念头。 好在比起红月亲王烈澜所遭受的重创,自己这点小小的失意也就压根不算啥了。 两支身经百战装备精良的红月军部,外加数千藩属武士和天台军的襄助,居然被穷乡僻壤的土著拼凑成的几千杂牌军打得片甲不留,这个跟头算栽到姥姥家了。 烈澜招兵买马窥觑玄明恭华天天王宝座的传闻不是一天两天了,奈何短短数月间便在度朔山前后折损了三支军部,使人不能不怀疑他的才能与实力。 云蝶仙却知道,才能也罢实力也好其实并无太大干系,要怪只能怪烈澜的运气实在太差,前一次撞上了天命之盘,而这一次又碰见了镇狱魔剑。 不过这次镇狱魔剑出世的消息传来,无形之中也帮了云蝶仙一个大忙。 两个月来明里暗里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希望顺藤摸瓜能够寻找到楚天的下落。无论云蝶仙走到哪儿,哪怕是离开玉轮城,他依旧能够觉察到在自己身后有一双双监视的目光的投来。 云蝶仙自然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如果不是知道每一双眼睛的背后,都有一个个惹不起的大人物,云蝶仙一定会把它们全部挖出来塞进这些家伙的屁股眼里。 但是这天事情好像突然起了变化。云蝶仙在云间会馆里谈完一笔生意刚刚走出门,一辆牛车从暗处驶了出来径自停在了他的面前。 “上车。”赶车人身材消瘦,英俊的脸庞上挂着一缕吊儿郎当的笑容,懒洋洋地转动着手里的皮鞭,正是消失已久的慕山。 云蝶仙怔了怔,娇笑道:“你怎么改行坐车把式了?要不要我请你进去喝两杯?” 慕山不以为意,笑眯眯冲着簇拥在他身后的那群如花似玉的女侍们做了个鬼脸,说道:“算了吧,当年我在这里头打架喝酒找女人的时候,你家老爷子才刚穿开裆裤。” 云蝶仙咯咯一笑腰肢轻摇如风摆荷叶坐上牛车,朝一干花枝招展的女侍挥挥手道:“咱家要去见个朋友,你们不必等我。”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冷冷问道:“不知蝶仙公子要见的这位朋友是谁,能不能也引荐给我认识认识?” 慕山扭头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身穿绿袍的青年公子手摇羽扇施施然从会馆里走了出来,身后两名青衣长随亦步亦趋,一看就是修为臻至圣阶巅峰之境的大千空照级高手。 很显然,绿袍公子将慕山当作了普通车夫,正眼也不瞧一下,只神情倨傲地盯着云蝶仙,唇角之间丝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厌恶的讥笑之意。 云蝶仙杀机暗动,却明白这绿袍公子乃是碧落海雨家的嫡系子孙,传渊公子的嫡亲弟弟雨传缙,在公众场合自己绝不宜动手,惟有找机会暗地里整死他。 谁知慕山根本不管这一套,两眼上翻道:“滚!” 雨传缙的笑意一下子冻结,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侮辱自己,齿缝里森冷地迸出两个字道:“拿下!” 没有直接下令杀死,并非出于仁慈,而是他有太多种比死亡残忍百倍的手段,要让对方为刚才的言行付出相应的代价。 何况此人来历不明,亦需好生拷问一番。 身后的两名长随闻风而动,分从左右探爪抓向慕山的肩膀。 “砰!”云蝶仙双袖微拂,将两名长随摄落的魔爪荡开,笑吟吟道:“传缙公子,咱家的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雨传缙怎么听都觉得云蝶仙是在讥讽自己,冷然低哼道:“云蝶仙,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道?!” 云蝶仙玉容一寒,数十名随他而来的女侍和护卫悄无声息摆开阵列,将雨传缙等人团团围住,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只等他一声令下。 雨传缙见状心头微凛,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到自己的大哥传渊公子就在玉轮城,他底气十足蔑然冷笑道:“惹恼了我,便是云无量也保不住你!” 不料话音刚落,慕山从牛车上蓦然长身而起,没等任何人看清楚他的动作,扬鞭在雨传缙的脸上“啪啪”抽了两个耳光。 雨传缙面颊肿胀口鼻流血飞了出去,人在空中惊怒交集急忙运功提气,谁知经脉一麻手足无力,身躯像捆柴禾般重重摔落,砰的声砸在云蝶仙的脚下。 再看慕山早已悠然坐在了牛车上,就像从来未曾出过手一样,身法之快简直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在黑暗里,那一双双正向这里窥视而来的眼睛,无不在瞬间被惊骇充满。 雨传缙的修为或许远不如他的大哥传渊公子,但比起被楚天等人联手击杀的雨传荪却不遑多让。然而谁能想到,仅仅一个照面居然会让名不见经传的车夫打得满地找牙狼狈不堪! 死寂之中,无数讯息通过各种方式悄无声息地向四面八方飞速传递,设法打探这个车夫的诡秘来历。 云蝶仙抬手摄起雨传缙飞落的羽扇,面带笑容走到他的面前,细声细气地慰问道:“传缙公子,没伤到你吧?” 雨传缙趴在会馆白玉门楹前的台阶上动弹不得,脸色怨毒盯视云蝶仙,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每天都向老天爷祈祷,千万不要落到我的手里,否则……啊!” 突然,他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鞭子一般抽碎了寂静凝固的空气。 云蝶仙反转羽扇,将扇柄从雨传缙的臀部之间恶狠狠地插了进去! 雨传缙的两名贴身长随大吃一惊,欲待上前解救却被云蝶仙麾下的女侍和护卫挡在了外圈。 雨传缙顿时疼得昏死了过去,金红色的鲜血汩汩冒出。 云蝶仙松开羽扇,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不屑道:“白痴!”身形轻摇坐上牛车。 慕山瞥了眼倒插在雨传缙下身上的羽扇,吹了记口哨道:“早说嘛,我可以把手里的鞭子借给你。”意念催动之下,牛车缓缓向西驶去。 似乎是受到一招制服雨传缙的震慑,慕山和云蝶仙没有再遭遇到阻截。不过黑暗中却有更多的人悄悄跟着牛车追踪了下来。 慕山权当什么都没看见,不紧不慢地赶着牛车出了玉轮城。 车轮在虚空里轱辘轱辘徐徐转动,前方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四周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忽然牛车开始渐渐向左倾斜,似乎是在拐弯,须臾之后重又恢复了平稳,却已来到玉轮城背面的血域山中。 车轮顿时落在了凹凸不平的坚硬石地上,却教人丝毫感受不到行进中的颠簸。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黑暗世界,高空的红月受到玉轮城的遮挡,没有一丝光能够透射过来。庞大的血域山连绵起伏六千余里,无数虚境深藏其中,终日被伸手不见五指的血色浓雾笼罩。 雾气浓烈而炽热,像一团团火焰从四面八方涌来,即使是云蝶仙这样的修为也感到有些许的燥热不适。 以他的目力,偶尔能看到有一两点零星光火透过浓雾冉冉升起,那是满载各种珍稀矿石的走私船从血域山中的某处矿场启航,驶往远方。 很久以前,身为玄华恭明天之主的云无量曾经发动两万魔军,试图铲除血域山中盘根错节的各大势力,结果却是险些葬送了他的天王宝座——在那些蕴藏巨大财富的矿藏背后,无不站立着一个个实力雄厚的门阀世家,甚至连四大神罚家族的身影也若隐若现。 面对如此庞然大物,云无量也只能颓然作罢,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人在卧榻旁酣睡,夜以继日地攫取着本该完全属于他的巨额财富。 就在这时候,云蝶仙的心头蓦然一凛,他的耳中听到了一记从远处传来的微弱惨叫声。 “别担心,是小雪在做清扫。”慕山不以为意地解释道:“这丫头,总喜欢弄出点儿声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雄心(下) 在听到第十四声惨叫后,所有在暗中跟踪监视云蝶仙和慕山的探子都消失不见。 在雪怜城神出鬼没的“风影雪杀”之下,纵然是同等级的造化神通境高手亦防不胜防,更何况那些探子原本多为某个势力的马前卒,完全不堪一击。 在确定第十五声惨叫不会再响起后,云蝶仙的好奇心却越来越不可抑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咱家去什么地方?” 慕山叫停牛车,双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答非所问道:“你的胆子够不够大?” 云蝶仙怔了怔,说道:“那要看遇到的是什么了。” 慕山笑了笑道:“你常驻玉轮城,应该听说过百里荒芜堡么?” “百里荒芜堡?”云蝶仙妩媚的眸子转了转,带着点儿小小的吃惊道:“你说的莫非是三百多年前被幽冥皇帝萧逆一战踏平敉为废墟的奈何堡——难道这些天小慕一直都藏在那儿。” 慕山不置可否道:“你敢不敢跟我去?” 云蝶仙恢复了正常,笑吟吟道:“有慕大哥保护,咱家还有啥可怕?” 慕山看着云蝶仙吹弹可破的俏脸,摇摇头道:“免了吧,我只对美女有兴趣。” 两人弃车徒步,边走边聊须臾工夫便行出十余里,前方响起隆隆风声有若雷鸣震耳欲聋,大片大片的雾气被那不知从何处刮来的汹涌罡风裹挟凝炼成炽烈狂暴的冥火巨雷,如同冰雹一般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在这密如蝗雨的巨雷之间,一条条暗红色的乱离流光若隐若现,若是一不小心被它扫中,顷刻间就会卷入时光乱流中,轻则转瞬衰老,重则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面对这等可怖的景象,不要说普通的真阶高手,就是圣阶人物亦要为之心惊胆颤不敢越雷池半步。 正因如此,三百多年来百里荒芜堡被各大势力列为禁地,若非慕山突然提起,云蝶仙差点都忘了血域山中还有这样的一处存在。 但在慕山面前,这些教人谈虎色变敬而远之的冥火巨雷和时光乱流却似和风细雨全不萦怀,根本无法迫近到身周五丈之内。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前方的罡风吹刮得愈加猛烈,浓雾像轻纱一般吹散,徐徐显露出一座宏伟沧桑的古堡废墟。 云蝶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涉足传说中的百里荒芜堡,不觉稍稍放满身速,跟随在慕山身后貌似漫不经心地打量起来。 这座古堡占地超过千亩,尽管时隔数百年但大战后的遗迹依旧随处可见。原本巍峨高耸的城墙和拱卫四周的秘魔塔几乎被全部轰平,只留下一堵十余丈高的残垣断壁在狂风中沉默屹立,仿佛还在叙说昔日的辉煌。 在古堡东北角上,还有几间侥幸躲过大劫的房屋,但在岁月与风霜的磨砺之中,也已显得残破不堪。 慕山驾轻就熟,直奔那几栋硕果仅存的屋子而去。云蝶仙亦步亦趋追问道:“你知不知道小慕为何突然想起来要见我?” “或许他一个人在这儿待得太无聊,想找个伴儿?”慕山回头瞅了云蝶仙一眼,轻笑道:“不过若换作我,肯定会找美女来——小仙,听说你有两个姐姐长得很不错?下次有机会别忘了介绍给我。” 如果是另一个人这么说,云蝶仙下一刻就会拧下他的脑袋来。不过在亲眼目睹了慕山深不可测的修为后,他只是盈盈一笑道:“她们的胃口可比咱家大得多,小心连你的骨头都会吃下去。” 忽听有人冷冰冰回应道:“那就再妙不过,省得这自命不凡的家伙整日在我跟前喋喋不休胡说八道。” 话音落处,雪怜城美若天仙的身影像一缕夜风般缓缓浮现出来。 慕山深受打击,惨叫道:“不会吧,闹了半天我在你心目里敢情就是这种惨不忍睹的衰人形象?” 雪怜城琼碧里发出低低冷哼,转身向那几栋房屋漫步而去,却悄悄将唇角不自禁展露出的一抹笑意隐藏了起来。 她身为风后传承者,接收了风后生前所有的记忆与魔识,自然而然也晓得了慕山的过往,更知道这家伙当年也是风吟蝉的众多追求者之一。也正是缘于这样一个原因,才会无怨无悔为风后守墓三百年,等待冥皇萧逆的归来。 只是如今雪怜城的心中,只有恨没有爱。假如说还有爱,那会是对于楚天的一种感恩之情。即使于风后而言,她内心深处真正挚爱的,也是萧逆而非慕山。 然而奇怪的是,甚或雪怜城自己都没有发觉,事实上她越来越喜欢和慕山抬杠。每次贬损完对方,看着他夸张的苦脸,便总会忍不住想笑,却从未意识到那欢笑的感觉已离开自己有多少年。 她的笑意尚未完全敛去,楚天已从其中的一栋房屋里走了出来,站定在目前望着正朝自己走来的云蝶仙招呼道:“云兄,别来无恙否?” 云蝶仙柳眉轻挑,轻嗔薄怒道:“你说呢?” 楚天微微一笑,视线从云蝶仙的脸上慢慢移开,投向他身后的无尽黑暗中,朗声道:“几位既然来了,又何吝于现身一见?” 云蝶仙心中一愣,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躲过雪怜城和慕山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跟踪自己潜入进了百里荒芜堡。 但转念一想,慕山、雪怜城的修为只怕还在楚天之上,假如后者能够察觉到附近有人,那两人又岂会不晓?十有八九是佯装不知而已。 他悄然瞥过慕山和雪怜城,见两人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愈发确定自己所猜无差。 就听有人哈哈笑道:“慕兄,原来你是在这儿躲清闲,却找得我们好苦!” 在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声里,黄泉沼云家第三代嫡系子孙中的翘楚人物——云殇公子笑容可掬现出身形。 和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名身材威猛高大的金袍男子,相貌堂堂龙行虎步,有若王者莅临气势逼人。 看到此人,云蝶仙深藏在云水袖里的纤手无声无息地捏攥成拳,然后又缓缓地松开,咯咯一笑道:“好你个小慕,却将咱家当成了鱼饵,把父王也钓上了钩。” 这时云无量身边人影一闪,碧断如鬼魅般出现,沉声说道:“王爷,我已将百里荒芜堡里里外外搜查清楚,他们只有三个人。” 云无量微微颔首,目视楚天道:“三个人,就敢引我上钩,好胆识!” 他的声音不高,但如金似铁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 楚天闻言问道:“云兄,你怎么说?” 云蝶仙柳腰轻摆退到十丈开外,娇笑道:“咱家多少有点儿自知之明,莫如就为大伙儿做个仲裁吧。” 云无量低低一哼没有说话,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扫过云蝶仙一眼。但谁都不会忘记,他曾经亲手杀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外带他们的妻妾和丈夫儿女。没人能够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是否已对云蝶仙动了杀机?反正,云天王最不缺的就是儿子,这点人尽皆知。 楚天悠然笑道:“刚好三对三,就请王爷赐教!” 不料云殇摇摇头道:“慕兄稍等片刻,我这儿还有一位朋友想要见你。” 话音落下,黑暗深处有人长声吟道:“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华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一名身形欣长的青衣中年男子披头散发神态癫狂,如醉如痴吟诵着古词远远走来。他摇头晃脑旁若无人,又是大笑道:“好词啊好词,当浮一大白!”举起手中握着的酒葫芦,咕嘟咕嘟仰头豪饮。 “秘籍罗!”雪怜城目光一凝,朱唇轻吐。 云殇笑容可掬,朝向楚天道:“慕兄,不好意思了。事关重大,小弟擅做主张请来秘大师亲自出马。” 楚天声色不动,说道:“云殇兄果真是有备而来,吃定了我。” “岂敢,岂敢?”云殇连连摇头道:“小弟不过是想向慕兄证实一个传闻罢了。” 说到这里,他语音稍顿又是呵呵一笑道:“不过我现在已经有了答案,故而欲请慕兄移步天王府小住几日。” 楚天沉静道:“天王府我早晚会去,但不是今天,恐怕要令云殇公子失望了。” 云无量语气肃杀,说道:“可惜这件事由不得你。” “真是啰嗦,有种就放马过来吧!”慕山竖起右手的两根手指,朝云无量和云殇比了比,不耐烦道:“你们两个一块儿上,勉勉强强也能凑合着陪我玩两下。” 云无量怒极而笑道:“好得很,我已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没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说话,但愿你的拳头和嘴巴一样硬!” 楚天看着早已躲得远远的云蝶仙,问道:“云兄,你想不想做玄明恭华天之主?” 云蝶仙的丹凤眼遽然收紧,凝成两道细线,嬉笑道:“小慕,这个玩笑开得可有点儿大,我家老爷子可就在这儿。” “杀了他不就行了?”楚天轻描淡写道:“新的不来,旧的不去,你觉得如何?” 云蝶仙脸上的笑容逐渐隐没,他知道是时候赌一把了。为了这个时刻,他已经耐心等待了那么多年,但慕成雪和他身后的那两个人值得自己押下包括性命在内的所有赌注么?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掠过自己的母亲在无数头发情的莽牛身下惨遭蹂躏痛苦挣扎的画面…… 一霎那,他的眼睛重新睁开,爆绽出前所未有的神芒,寒声说道:“干!”(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对战(上) “小畜生!”云无量面露怒色,终于忍不住率先出手。 他一步跨出,数十丈的空间仿佛在霎那中不可思议地收缩了百倍、千倍,五根闪烁着紫金色光辉的手指直插云蝶仙的面门。 没有眼花缭乱的虚招,也没有千变万化的花巧,云无量的左爪便如同一张撑开的天罗地网,封闭了云蝶仙所有的退路,而从指尖迸射出的强烈杀气,更有若无数条肉眼看不见的锁链,将他的身躯牢牢捆缚无法躲逃。 出乎意料之外,云蝶仙面容如霜,双眸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凌厉,嘿然道:“老东西,这一天你等了很久吧?” 自母亲离开后,云蝶仙就晓得他已成为了云无量的眼中钉肉中刺,随时都会遭遇灭顶之灾。为了保护自己免遭云无量的猜忌与屠戮,他用尽了种种非常手段,却明白生死依旧只在父亲的一念之间。 今天,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终究被捅破,父子之间也就迎来了兵戎相见的摊牌时候。 云蝶仙看出云无量的这一招实则融合了“咫尺天涯步”和“一网成擒爪”两大幽魔界绝学。先是扭曲空间将自己的位置彻底锁死,而后一爪插下如捕网中之鱼,摆明了是要将他杀死绝除后患,同时也能够震慑楚天等人。 “铿!”云蝶仙的掌心陡然升腾起一道紫芒,在手中凝铸成为长约四尺的魔刀,犀利的刀锋像切割瓷器一样破开被禁锢的空间,悍然无畏地劈中云无量的左爪。 “孽畜!”云无量一眼就认出云蝶仙施展的正是专门用以破除“一网成擒爪”的黄泉沼云家不传秘技“碎空斩”,而且一刀之下崭露出来的实力赫然便是天阶窥涅化槃之境,显然对自己早有防备,一直在未雨绸缪韬光养晦。 不过,想凭这点伎俩就想从一网成擒爪下脱逃,未免太小看了自己。 云无量冷冷一笑,五指拿捏“喀喇喇”一串脆响,将魔刀生生抓爆。 云蝶仙脸上紫气一闪,嘤咛晃身,反手又是一记碎空斩直劈云无量眉心。 “砰!”云无量面带不屑,左手化爪为拳迎了上去,将劈来的魔刀轰成两段。 他的拳势更盛,如雷霆贯空毫不停滞,朝向云蝶仙的胸口轰落。 千钧一发之际,侧旁空间如水波纹般猛发出剧烈晃颤,伸出来一只姜黄枯干的手,五指迸立如刀切向云无量的“千古大恨拳”。 “是你?!”云无量望见出手之人,愕然叫道。 “啪!”拳掌交击,爆绽开一团团姹紫嫣红的绚烂光华,顿时将“咫尺天涯步”锁牢的空间炸得支离破碎。 云蝶仙只感到一阵光彩刺目,无边的罡锋呼啸奔腾如潮过顶又瞬息退去,自己的身形匪夷所思地又退到距离云无量数十丈开外的地方。 只是,在他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碧先生?”云蝶仙怔住了,无论他的想象力有多充分,却做梦也猜不到碧断居然会从云无量的千古大恨拳下救下了自己。 “蝶仙公子,你该记得吧?老夫说过——需要的时候,我的手会随时伸向公子。” 碧断的右手已被云无量的铁拳轰得皮开肉绽,但在“哧哧”蒸腾的红烟缭乱中,受伤的经脉与筋骨飞快地愈合,很快肌肉与皮肤也重新生出恢复如常。 云蝶仙盯视碧断,轻轻吁了口气道:“虽然你有点老,但此时此刻我还是很想握着你的手好好抚弄一番。” 碧断嘿嘿一笑,全身骨骼噼啪作响,体内冒出一股股殷红雾光,登时体貌容颜大改,化作了一位古隽老者,举手投足间睥睨天下豪情万丈,与方才的猥琐模样判若云泥,竟然是六百年前羽化飞升进入了幽魔界的剑魔寒料峭! “前辈?!”楚天见状亦不由得大吃一惊。 虽说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自己在幽魔界迟早会遇见寒料峭,但也料到他居然会改换容貌以碧断的身份投入天王府里,成为云无量身边的首席幕僚! “小友,我们又见面了。”寒料峭一语双关,不过除了楚天之外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其实别有所指。 另一边,云无量却已顾不得讶异于寒料峭的身份转变。他所面临的,是慕山惊涛骇浪般的凶猛攻势。 那面寒料峭刚刚救下云蝶仙,慕山的攻招便旋踵而至。 只见幽空仿似被一双巨手撕裂,无数蓝色的闪电卷裹着隆隆的霹雳声从天而降,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忽而势若奔雷迅猛无铸,忽而慢条斯理凝重如铅,千姿百态无一雷同,宛若万箭齐发直劈云无量。 “咦?”云无量的浓眉不经意地往上耸了下,认出慕山施展的是轮回山慕家绝学“千山暮雪”。 莫非,作为神罚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家居然背弃天界暗中倒向了慕成雪?果真如此,委实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嘭嘭嘭!”云无量凝神出拳,仅仅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轰出了惊人的一百余道拳锋。 每一道千古大恨拳的拳锋都凝聚成团,似一颗颗流星划破天宇,像长了眼睛一样轰击在了蓝色的电芒上,爆散出滚滚光澜,如缤纷落英充斥虚空。 但是没多久云无量就发现,自己出拳的速度尽管已发挥到极致,可依旧跟不上“千山暮雪”的节奏。 一道又一道的电光如同长江大河,后浪催前浪步步紧逼,转眼的工夫就推进到身前十丈之内! “咄!”云无量一声低喝,右手抬起凭空掣出一把紫金色的魔伞,砰地撑开。 这把魔伞长约丈许,完全打开时几乎覆盖了五丈方圆,伞面上暗光点点,布满复杂深邃的秘法符纹,犹如一圈圈涟漪在流动荡漾,不断向四周扩散,正是云无量的本命魔宝“遮天蔽日伞”。 蓝色电芒源源不绝劈斩在了伞面上,砰砰作响好似雨打芭蕉,激得流光四溅虚空晃颤,却也暂时抵挡住了慕山的攻势。 云殇暗暗皱眉,未曾料到慕山的修为竟会一强至此,连独尊玄明恭华天多年的云无量也奈何不得,甚至要落入下风。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担心,毕竟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位修为尚在云无量之上,号称玄明恭华天第一高手的秘籍罗。 他冷笑着说道:“碧先生,好手段。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吧?” 寒料峭仰天长啸豪气毕露,应道:“不必废话,接招” 他易容改型隐姓埋名数十年,而今终于能够露出本色,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双脚步罡踏斗踩动乾坤,双拳一错空中幻动出铺天盖地的金红色拳影,一个个大若磐石滚滚奔腾,汇聚成一束浩荡岩流直扑云殇。 “给我开!”云殇身躯岿然不动,双手需握振臂舒展,面前涌起一层紫光。光芒蔓延之处,虚空犹如帷幕般向两旁开启,露出背后黑洞洞的离乱虚境。从那虚境之中,冒出腾腾黑气狂风,一时天昏地暗苍穹破碎。 “呜呜呜呜——”硕大无伦的拳影冲入黑气深处,迅速被离乱虚境吞噬得无影无踪,恰似泥牛入海了无声息。 云殇轻蔑道:“雕虫小技而已,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卖弄?” 寒料峭不为所动,双拳猛地捣出沉声喝道:“破!” “轰!”惊天动地的一串巨响,成千上百的拳影应声爆炸,立时罡风如注肆虐开来,无数金红色的光流从乱离秘境里迸射而出,剖开黑气显露狰狞,映得幽空一片斑斓辉煌。 “喀喇、喀喇喇——”乱离虚境像一个瓷器花瓶被炸得粉身碎骨,弥漫的黑气与暴戾的红光交织辉映,似海啸一般将所过之处涤荡得一干二净。 “哧——”又是一声尖锐的啸音响起,一支金煌煌的长矛跃动着澎湃烈焰穿越过崩灭的离乱虚境,锋芒直指云殇咽喉。 “灭仙之矛?”云殇稍一大意,没料到寒料峭能够破去自己的离乱秘境,顿时陷入被动。好在他也是云家年轻一代里的翘楚人物反应极快,当即抬起左手朝金矛上抓落。 “嗤嗤——”他的五根手指泛起紫色的光芒,如同锋利的金刚石切开燃烧的烈焰,精准地抓住枪杆。 不料寒料峭这一掷之力大得惊人,魔气磅礴直有开山断流之威。金色的枪杆在云殇的指间剧烈摩擦继续向前滑动,直抵咽喉。 云殇一声大吼,燃动魔元左手光华暴涨,将金矛转瞬间彻底吞没,在掌心里重新炼化成为一枚普普通通的幽金。 饶是如此,他的咽喉仍为强劲的矛锋所伤,缓缓泛出一抹金色血痕。 “老匹夫,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云殇的脸上煞气涌动,眼神却变得森寒如冰,翻腕亮出两只紫色月牙魔轮振臂挥出。 月牙魔轮在空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之声,比万鬼哭嚎还要刺耳恐怖,滚滚声浪就像惊涛骇浪般冲向寒料峭的灵台。 一道道被炼化的魔将元神从轮中喷薄而出,各显神通杀技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对战(下) “前辈,接剑!”楚天扬声叫道,意念动处业已光化的苍云元辰剑凝作一束精芒破空飞掠,刺透重重光岚风暴落入寒料峭的手中。 寒料峭一剑在手纵声长啸,元辰宝珠嘀鸣飞转竟从中召唤出百余条幽冥魔龙,如长虹经天气势浩荡,正迎上那些魔将元神。 他横剑出招,一式“睥睨四海”只见剑意不见剑招,豪情天放气象万千,“铿铿”激飞轰来的一双月牙魔轮。 寒料峭啸声愈发雄壮,宛若天雷滚滚碾压四野,一鼓作气转守为攻纵剑直迫云殇。 云殇面色难堪,招手摄回月牙双轮和寒料峭短兵相接酣战成一团,口中喝道:“秘大师,替我拿下慕成雪!” 秘籍罗眯缝着眼睛,对周遭的激战似乎视而不见,稳悠悠地安坐钓鱼台,两眼一瞪训斥道:“后生,莫非你连个‘请’‘字都不会说么?’” 云殇哭笑不得,却知道秘籍罗天生就是一个怪胎,为人不仅恃才傲物喜怒无常,而且甚为孤僻,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这次能够请动他出马助阵,全是仰仗了云家老祖宗的面子,否则就凭自己和云无量怕是八抬大轿也抬不来。 可现在都火燎眉毛了,这位老兄居然还拿腔拿调纠缠不清,着实教人火冒三丈。 别看云殇平日里长袖善舞笑容可掬,但身为云家子弟骨子里也是性高气傲。无奈情势比人强,这时候也只能忍气吞声道:“大师,请——” 就这么一个“请”字,说得如此咬牙切齿而又这般无可奈何,恐怕也是独此一份。 秘籍罗这才觉得稍稍满意了些,点点头道:“也罢,我就帮你一帮,算是还了云老头当年的那点情分。” 说着话他扭转过头望向楚天道:“小子,你若觉得老夫恃强凌弱殊为不公,尽可叫上他们两个一起出手。” 不用问,他指的自然是雪怜城和云蝶仙。虽然这两人都是天阶高手,可在秘籍罗的眼里仍不过是小菜一碟,就算加上楚天,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哪知楚天摇摇头道:“不必,就由我来向大师讨教几招,还请手下留情。” 他的语气平和沉静,不卑不亢,说出来自有一股豪情义气。 秘籍罗愣了愣,反倒对楚天生出了些许好感。他素来孤傲怪癖,最是看不起唯唯诺诺的软骨头,更不喜那种自命不凡的浮夸之徒。 虽然心里看着楚天顺眼了不少,但他脸上还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傲慢表情,大咧咧点点头道:“也罢,待会儿老夫尽量不伤着你就是。” 楚天笑了笑道:“那就先谢过大师了。” 说起来他和秘籍罗之间多少还有点儿渊源。当年北夕雪游离幽魔界,就曾跟随秘籍罗学过一年的画艺,可谓亦师亦友。 楚天还记得爷爷在世时曾经说过一句古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倘若秘籍罗果真是阴险狡诈十恶不赦之辈,以北夕雪的为人绝不至于如此。 今日相见虽不过短短三两句话,却也能管中窥豹。看得出,秘籍罗只是脾气臭了点儿,人却不坏,至少和云殇、云无量不是一路人。 听楚天说得客气,秘籍罗大感受用,轻捋颌下乱糟糟的须髯呵呵笑道:“好说,好说!” 楚天不再说话,身周隐隐浮现出一蓬金光。不一刻,成百上千团拳头大小的殷红色光球在金光里倏然生成,如日行天围绕着楚天身躯缓缓旋转。 “造化神通!”云蝶仙的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惊讶之色,若非顾忌惊扰到楚天的心神,早已脱口叫了出来。 从上次和楚天分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没到两个月,然而他的修为居然已经突破到了造化神通的境界,仿佛种种修炼参悟、生死大劫对这家伙而言全是浮云。即便是传承了幽冥皇帝萧逆的一缕魔识转世,但修为进境总不该这样变态吧?这让那些被誉为幽魔界不世出的天才们情何以堪? 秘籍罗亦是吃了一惊。按照云殇提供的情报,那个名叫慕成雪的小子至多也就是圣阶巅峰,自己挥挥手就能随便打发一大摞。 尽管方才他已然看出对方实力不俗,并非云殇所说的那般不堪一击,可也没想到居然已是参悟了造化神通之境。 不过纵然是造化神通,较之秘籍罗法相自然的修为依旧是相差了一大截,只是收拾起来稍稍费力一点罢了。 秘籍罗自恃身份,并不急于出手抢攻,大马金刀地飘立空中,双眼眯缝成一条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楚天,任由他运功蓄势。 楚天似乎一早就赌定了秘籍罗的脾性,心无旁骛全力凝功,身遭的金红两色光芒越来越亮,到后来交汇融通化作一团瑰丽壮观的神光,如日中天不可一世。 突听“呜”的轰鸣,四周的幽空仿佛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千道殷红光球霍然迸流,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变幻莫测的轨迹,从各个角度齐齐轰向秘籍罗,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千疮百孔”。 秘籍罗的眼睛微微一睁,喃喃自语道:“嗯,这还有点儿意思。” 虽说“千疮百孔”的拳路在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只是双目淡淡一扫便尽皆了然于胸,可拳锋中蕴藏的气吞万里如虎的雄浑气势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劲决绝之意,却是让秘籍罗也禁不住暗自一赞。 假如是同等级的对手猝然遭遇上这式拳法,怕是很少有谁能够全身而退。 秘籍罗一边对楚天的拳法评头论足,一边抬手往嘴里灌了口酒,蓦地“噗”一声往外喷出,登时幻化成为一幅碧波万顷的壮丽画面。 层层叠叠的巨浪跌宕卷涌,以秘籍罗飘立之处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澎湃而去。巨大的浪峰重逾万钧,砰然拍击在轰来的日照神拳上,一道道凶猛拳锋应声破碎,如烟如雾湮没在波涛里消逝得了无痕迹。 秘籍罗的意念再是一催,漫天大潮滔滔不绝,又汇聚成一条大河横亘长空,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向楚天。 “怒海沉月图!”云蝶仙心里一沉,没想到秘籍罗居然如此“看得起”楚天,一出手便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 需知秘籍罗酷爱作画,偏又天赋极高,硬是独辟蹊径以画入道,在幽魔界中自成一家独树一帜。 他自创的各种功法秘术无不与画有关,譬如这式“怒海沉月”就是将早年的一幅画作融入秘法魔功之中,施展开来狂涛怒张碧海翻滚,任你是大罗金线也要灰飞烟灭含恨而终。 幸好他总算记得刚才的许诺,不愿轻易伤了楚天的性命,因此威势虽猛却无丝毫杀意,只想摧垮对方的守御,将这年轻人生擒活捉。如此雷霆一击手到擒来,方能显现玄明恭华天第一高手的无上风范。 可惜楚天偏不如他所愿,临危不乱神情沉着,低声喝道:“灭!” “唿——”周围金光遽然大亮,却是刚才那式“千疮百孔”仅仅用了三成力量,此刻才是养精蓄锐后的真正逆天一击。 就见那金光俨然凝铸成一十八轮艳阳,如群星璀璨倏地升腾,在空中不断膨胀炫动,结结实实轰击在汹涌的怒海大潮中。 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怒海沉月图中溅起万丈碧芒。金色的拳光接二连三砸落下来,像山一般压碎了席卷的怒潮,朝着秘籍罗平推过去。 “米粒之光!”秘籍罗蔑然低哼,随手掐定法诀向怒海沉月图一指。 霎那间碧波奔腾,怒海沉月图的威力比方才竟又爆增数倍,宛若一条沉睡中的恶龙被惊醒,狂暴地昂首摆尾翻云覆雨,和楚天释放出的日照拳罡不停地激撞绞杀。 就在这时候,猛听云无量爆出一声怒喝,嗓音中竟然隐隐含有一丝不可抑制的惊惶之意,那柄以他本命元神炼制的魔宝遮天蔽日伞居然被慕山劈手夺过!不管云无量如何竭尽全力催动魔伞,一道道意念均都石沉大海无法撼动分毫。 情急之下,他又是一声断喝,双拳并出,左拳如日右拳似月,四周幽冥之气哧哧响鸣如同水一样的沸腾,在拳锋上形成两团巨大的涡流吞天噬地不可阻挡。 慕山好整以暇地举起遮天蔽日伞,瞥了两眼道:“不就是一把破伞么,还你就是!” 话音未落,他甩手丢出遮天蔽日伞,魔伞似一把旋转的巨轮朝涡流飞去。 云无量拳势正盛,并不上慕山的当,只是微一凝念欲将魔伞收起,以免干扰到自己的这式“日月无光”。 不料那魔伞全然不理睬主人的意念指令,反而“簌”地低响伞面合拢,化作一支紫金色的长矛没入涡流之中。 云无量见状勃然色变,但已来不及再做第二反应。耳听轰隆巨响,遮天蔽日伞炸了开来,像是一片片锋利无比的刀刃射穿涡流铺天盖地打向云无量。 “封!”云无量双目绽光,两拳回摆在胸前虚捏成印,身周虚空噼啪作响电流飞窜,居然在弹指之间像玄冰一般冻结,生生将射来的碎刃封住! “哇——”本命魔宝被毁,气机感应之下云无量身躯摇晃面色惨白如金,往外喷出一口鲜血,功力大伤。 但是没等他稍稍松上一口气,面前厚重如山的冰盾猛地一颤,从后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出一束银白色的神光,如锥如枪呜呜飞旋,刺向了他的胸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上) “噗!”尽管云无量的左拳已经轰中,然而那束银白光锥还是刺入了他的胸口。 出人意料之外,光锥没有在云无量的胸膛上造成任何的伤害,甚至连一点伤口都未曾留下。它就似一滴水珠,轻而易举地破开对方的护体魔罡,渗入到了他的躯体里。 云无量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立时察觉到,那光锥在自己的体内犹如冰雪一般的迅速消融,化作千丝万缕的寒流蔓延开来,顿时全身的经脉骨骸乃至血肉内脏都像被揉碎摧垮,变成了一团团浓稠的液体在汩汩翻腾。 他大叫一声像断线的风筝栽落在地,似一滩稀泥再也爬不起来,身上还在冒着冉冉的紫气。这是散功的征兆,即使魔君仙尊也无法解救得了。 云无量的心底涌起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强烈恐惧感。 他深知自己在权倾幽魔界的同时,也是仇家遍地。一旦失去修为,端的生不如死。 但现在,云无量却连杀死自己的力量也没有了。形象的说,此刻的他就是一团肉泥,只剩下思维和感官还能运作。 冰盾喀喇喀喇不断破碎,慕山吊儿郎当的身影渐渐从后方露了出来,却看也不看云无量,斜过眼光得意洋洋地冲着雪怜城吹了声口哨,炫弄道:“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自称是什么狗屁天王?想当年我家主公座下随便拉出个跟班的来,也能打得你不认东南西北。” 雪怜城玉脸紧绷只当没看见,双眸紧盯楚天和秘籍罗的激战。 她知道早在三百年前慕山的修为就已达到了造化神通的境界,如今的实力更是远在云无量之上,因此这场打斗根本就是毫无悬念。倒是楚天和秘籍罗打得风生水起扣人心弦,短短几个回合已是高潮跌宕一波三折。 不过显而易见秘籍罗并未尽全力,兼且不愿轻易伤到楚天,故而出手颇有分寸。但此人生性乖张,谁也保不定他何时恼怒起来突下狠手。所以雪怜城不敢有丝毫大意,随时准备出手襄助楚天。 没想到秘籍罗突然暴退二十丈脱离战团,眼睛睁得滚圆盯视慕山,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半天却是一言不发,但脸上的惊讶之情愈来愈明显。 慕山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自嘲道:“难不成玉树临风如我者对男人也有莫大的吸引力?” “锥心刺骨,万念成灰——”秘籍罗呆呆看着慕山,嘴里喃喃念叨。 云蝶仙愣了下,心道莫非这两人之间果真有奸情? 慕山也是一怔,问道:“你怎么晓得我方才施展的那式秘法的招名?” 秘籍罗两眼放光,便如同看到了什么鲜嫩可口的美食,叫道:“七爷,你是七爷?” 慕山还没来得及开口,秘籍罗就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张开双臂把他抱住,兴奋异常道:“七爷,原来你没死!我是小骡子,您还记得么?” 慕山诧异道:“你就是当年跟着我的那个小书僮?” 秘籍罗连连点头,道:“那年您带着我去投奔萧逆,半路上失散后我怕慕大爷责罚不敢回家,便四处找您。后来听到传闻说萧逆被天界封印,您也在乱军中战死……” 慕山怒道:“哪个王八蛋乱嚼舌头敢咒我死?” 他和秘籍罗失散的时候,后者还是个小书僮,而今三百余年过去,彼此形容大改,更未料到会有重逢之日,险些就上演了主仆大战。 如此一来,秘籍罗自然不能再和楚天动手。别看他为人狷狂,可在慕山面前却全无玄明恭华天第一高手的派头,俨然还是从前那个调皮捣蛋的小书僮。 这边主仆重逢喜出望外,那旁的云殇却吓得魂飞魄散。 云无量一倒,本就只剩下秘籍罗还有点指望。可谁曾想这家伙居然会是慕山昔日的书僮,还能有比这更要命的事么? 如果说有,那便是云殇隐隐约约猜到了慕山的真实身份——轮回山慕老祖的嫡亲七弟,论起辈份来自己还得叫他一声“七爷爷”! 几乎想也不想云殇挥动月牙魔轮往外一推,迫使寒料峭回剑自保,乘隙施动魔功身形放光变作一道电芒就往百里荒芜堡外遁去,动作之快连慕山亦不及阻截。 突然,幽空变成了一片血红色,所有的声音都不可思议地消失,只有一阵隆隆的轰鸣宛如雷霆海啸鼓荡着人们的耳膜。 一轮红月从楚天的手中升起,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瑰奇神光。光芒波及之处,众人明显感觉到周围虚空的光阴仿佛在胶着在凝滞,变得异常的缓慢。 于是可以清晰看到,云殇所化的那道电芒速度骤降十倍,好像任谁都只需几个跨步就能追上他。 但没有人出手,云蝶仙也好秘籍罗也罢,乃至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云无量,全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心旌摇曳难以自抑。至于慕山和雪怜城等人,虽然早已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眼睛里也情不自禁地焕发出惊喜的光彩。 天命之盘,远隔三百年后终于重现在幽魔界的天空之上! 这不再是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天命盘本体,而它的威力又何止于是前者的十倍百倍! 尽管限于楚天的修为还无法完全驾驭,从而发挥出天命盘所有的威力,但要对付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云殇,眼下的这点力量业已绰绰有余。 “不好!”云殇做梦也想不到楚天居然已经能够成功催动出天命之盘的本体,当机立断燃烧魔元掷出月牙双轮,加速朝堡外飞遁。 在他看来,自己这一连串的动作势若奔雷亦是快得不能再快,就算碰到法相自然之境的超卓高手也要退避三舍不敢直撄其锋。 然而他不晓得,自己的搏命一击落在其他人的眼里,简直跟一只慢吞吞的蜗牛差不多少。 天命之盘的神力已不着痕迹地扭曲了时空,使得云殇如同一只落入罗网的蚊蝇无望地做着垂死挣扎。 那道电芒逐渐褪淡,显露出他的真身,脸上的表情狰厉而苍白,再也看不到往昔那种从容不迫的风采。 此时此刻,萧逆的魔识已然完全占据了楚天的意志,他木无表情的地看着云殇,就像看着一只妄图从自己指尖脱逃的蝼蚁,冷冷道:“你应该庆幸,遇上的不是原本的我——” 说着话天命盘中一道浓烈强光激射而出,瞬息笼罩住云殇的身躯。 云殇不由自主地痛楚呼喊,面目扭曲身躯颤栗,在血红色的光澜里飞速化作一蓬黑色的浮影,所有的血肉、魔元乃至魂魄俱都被天命之盘毫不留情地吞噬,哪怕连一点残渣也没有留下。 天命之盘的光芒开始徐徐收缩,最终连同本体一起纳入楚天的体内消失不见。 楚天的本我意识也在逐渐复苏中,感到浑身一阵虚脱,急忙在身躯失去控制前不着痕迹地飘落在地。 为了催发天命之盘,他几乎赔上了所有的家当,好在回报之丰厚也是显而易见。 百里荒芜堡渐渐恢复了平静,一缕缕流光在幽空里淡去,破碎的虚空被大量幽冥之气填补弥合,已经很难用肉眼看出异样。 令人诧异的是那几座破败不堪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的屋子,尽管随着大地的颤栗也颤颤巍巍摇晃个不停,却终究安然无恙继续屹立在黑暗中。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至此以楚天等人的完胜而落下了帷幕。 雪怜城一声不响飘至楚天身边,用纤纤玉指握住楚天的微凉的左手,将一道精纯冷冽的魔气注入他的体内。 楚天向她微微一笑以示谢意,低声道:“我没事。” 慕山嬉皮笑脸凑了过来,随着他和楚天相处日久,发现这位传承了萧逆魔识的新主人远不似老主人那般严厉孤傲,便也慢慢地本性毕露放肆起来,冲着雪怜城装可怜道:“累死我了,要不你也来关心关心?” 雪怜城嫣然一笑道:“你再站近点儿。” 慕山大喜,他的记忆里雪怜城还从未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过,待到一步迈出猛然发觉不对——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好说话了? “哧——”一道凌厉至极的青色风鞭从雪怜城的掌心吞吐而出,直朝慕山抽落。 慕山大吃一惊,忙不迭飘身横移,同时施动秘法扭曲虚空。 青色风鞭受到秘法影响失去准头,“啪”地抽空,黑夜里一串串青光爆闪,罡气如锋崩散开去。 慕山退开十丈,苦笑道:“不会吧,我就这待遇?” 雪怜城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强忍着笑冷哼了声,不再搭理这活宝。 云蝶仙走近云无量,笑吟吟道:“父亲大人,你是否在后悔为何没有早点杀死我,就像当年逼死我娘亲那样?” 昔日的玄明恭华天之主,堂堂的天王,现在却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游丝。听到云蝶仙的讥笑,他努力抬起眼低哼一声道:“你想怎样?” 云蝶仙慢条斯理道:“很简单,把你的位子让给我。” 云无量轻蔑道:“做梦!” 云蝶仙也不恼,弯下腰来在云无量的耳边轻轻说了句。 云无量面色剧变,色厉内荏地喝道:“孽障,你敢!” 云蝶仙笑了笑,伸手在云无量的脸颊上拍了拍,悠悠道:“我也不知道,要不咱们试试看?” 一时间云无量的脸灰败如灰,怨毒地盯视云蝶仙徐徐道:“你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似是故人来(下) 第二天云蝶仙和寒料峭押着一败涂地的云无量回返玉轮城,接掌玄明恭华天天王宝座,慕山和秘籍罗在暗中跟随照应以防不测。 玉轮城中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清洗已无可避免,那些云蝶仙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无疑会首当其冲。只是类似的骨肉相残同门内讧,几乎每天都会在幽魔界不同的地方上演,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天王府的血洗更加引人注目而已。 但这不是楚天所关心的。云无量已经彻底废了,在寒料峭的帮助下假如云蝶仙还不能很快搞定玉轮城的局势,那简直是个笑话。 只是他也有点好奇,云无量为何会屈服在云蝶仙的三言两语之下? 这个问题的答案慕山也很想知道,再三追问下云蝶仙终于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说出来也没什么稀奇,我不过是警告这老货:假如不答应,我就当着玉轮城所有人的面干了他!” 慕山闻言不由倒吸一口气,由衷地竖起大拇哥道:“兄弟,你有种。” 云蝶仙淡淡一笑,笑容里隐隐透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悲哀,回答道:“倘若你知道了他曾经对我和对我娘亲都做过什么,就明白我对他是多么的仁慈。” 慕山望了楚天一眼没有再多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就像一块结痂的伤疤。平时也许感觉不到疼痛,但不代表它并不存在。而揭开它,无疑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目送云蝶仙等人离去后,楚天和雪怜城转身走向身后的一栋房屋里。 房门虚掩,表面上就和任何一个普通人家的屋门无甚区别。但要是仔细观察,就能觉察到在青色的木面上依稀有一抹抹暗色的魔纹,楚天伸手在房门上轻轻一按,感应到他从掌心吐出的气息,魔纹微微一亮便又暗了下去。 两人推门而入。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这扇门的背后根本就不是一间房屋,而是一片浩瀚无尽的虚空秘境! 在这里,时间的流速骤然延缓百倍,但置身其中的人却丝毫不会有不适的感觉。 这里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河流、山川、大海、星空、风暴、流火、树木……乃至各种天赋魔性的飞禽走兽,差不多应有尽有,但绝对不是一处世外桃源,倒更像幽魔界的一个翻版。 这地方本是原先拥有奈何堡的菊邱世家祖孙三代历经两百余年艰苦卓绝地拓荒,才逐步开辟成型的一处虚境,入口便是刚才楚天和雪怜城通过的屋门。但假如不能够用正确的方法激发门上的魔纹,那么即使推门而入,看到的也只会是一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小黑屋。 这座虚境被命名为“造天”。顾名思义,就是堪与玄明恭华天相比拟的再造之天。 虽然略有夸大之词,但菊邱世家在幽魔界外另辟天地自成一体的雄心壮志可见一斑。更教人叹为观止的是,为了便于沟通幽默十八天,竟又经年累月不惜血本在造天秘境中建筑起足足十七座传送法坛,可惜功亏一篑,未等全部建成菊邱世家便在三百年前奈何堡大战近乎被屠戮殆尽,造天秘境亦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裳。 幽冥皇帝萧逆发现此地后,即以莫大神通加以改造完善。不仅接手建成了传送法坛,更进一步凭借天命之盘的力量将造天秘境中的时间流速骤将百倍,从此作为他的一处秘密基地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随着萧逆的势力飞速膨胀,造天秘境的重要性不断削弱,直至北冥海大战结束,也未曾真正启用过,因此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屈指可数,且多已战死,能够活到现在的可谓凤毛麟角,即使是慕山也不晓得百里荒芜堡里居然还会有这样一处神秘所在。 但对楚天来说,当他抵达玉轮城的第一刻,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这个地方,可奇怪的是传承了风后全部记忆的雪怜城却和慕山一样对造化秘境的秘密一无所知。 不过楚天越来越敏锐的意识到,萧逆并没有把他所有的记忆都通过那缕魔识流传给自己。可以说,自己所知道的所记起的,只是萧逆想让他知道、想让他记起的那一部分。 就这个问题,他先前和寒料峭曾经有一席长谈。对于这位先行者,楚天的心底里有一种由衷的敬意,甚至早已将自己视为他在尘世间的再世传人,且因为有这样的一段因缘在,两人之间更多出了一份亲近之情。 不过身为“幽觉者”的寒料峭,对萧逆的了解如今反而及不上魔识苏醒的楚天。只是毕竟他进入幽魔界要早于楚天许多年,仍能提供不少宝贵的建议和启发,更拿出了一份自己所掌握的天命盟盟友的秘密名单,许多纵横十八天威震八方的著名魔头赫然在内,其中不乏出身于四大神罚家族的高手。 由此,楚天也豁然省悟到“幽冥太子”的真正含义。原来打从一开始,萧逆就未曾将魔识的传承者当作是自己的分身抑或另一个自我,而是更类似于传人和复仇者的角色。 因此时至今日楚天仍然能够保留完整的自我意识,他的灵台非但没有由于融入了萧逆的魔识而沉沦,反而变得日益强大。 也许在萧逆看来,他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可以仿冒复制。但楚天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信步行走在造化秘境中,头顶上方有一轮饱满的紫月如影随形。那是秘境的中枢核心,随时与楚天的意念沟通往来。通过它,楚天便能在一念之间控制操纵整座造化秘境。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楚天发现雪怜城几次欲言又止,于是微笑道。 雪怜城摇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有些好奇,你为何会改变主意,帮云蝶仙击垮云无量,夺取了玄明恭华天。” “只是玉轮城而已。”楚天纠正说:“说出来也很简单,我有不少朋友很快就会抵达玉轮城,我不想他们碰到麻烦。另外就是希望借此机会把烈澜的红月会连根拔起,也省得他上窜下跳惹是生非。当然,比起云无量我也更喜欢是云蝶仙坐在玄明恭华天天王的位子上。” 雪怜城轻轻颔首,她非常清楚事实上烈澜对楚天已经基本够不上威胁。但此人执掌红月会党羽遍地,想要或明或暗对付楚天的那些朋友却还是轻而易举。虽然两次出兵攻打度朔山均以失败告终,可谁能担保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以此激出楚天好为爱子复仇? “烈澜的后台就是碧落海雨家。”雪怜城唯恐楚天不知,提醒道:“那些巨魔族奴隶和装备,就是烈澜受雨传渊之托准备运往虚明堂曜天。这件事我曾听雨传荪提起过,相信雨传渊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那些度朔山朋友。” 尽管极力将语气放得平淡,楚天还是能够察觉到,当说到雨传渊名字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儿异样。 他并未刻意点破,淡淡道:“也好,那就趁着这次机会一并解决吧。” 雪怜城的芳心不经意地颤了颤,许久后低声道:“谢谢!” 楚天没有再说什么,忽然停住了脚步道:“她来了。” “谁?”雪怜城亦是若有所觉,凝眸望去。 远远地,一位灵气逼人秀丽无双的纤柔少女向楚天和雪怜城站立之处走来,浅浅一笑歉然道:“对不起,我到得晚了点儿。” 雪怜城的峨嵋微微一挑,隐约觉得那少女十分熟悉,但偏又确信自己从前仅仅只见过她一面,而那一次远在十数年前,自己还是雨家的一名小侍女。 她忍不住犹疑道:“青丝小姐?” 纤柔少女目视雪怜城,唇角轻含的笑容里隐藏着一抹难以名状的意味。 楚天微笑道:“更确切地说,她就是天姬殷青霜……” “殷姐姐?!”雪怜城吃了一惊,这才醒悟到为什么自己会对朝青丝产生一种莫名的熟稔感觉,原来她的真实身份居然便是天姬殷青霜,也是昔日金帐三妃中惟一一位来自天界的绝色丽人。 “没有想到我们姐妹还有重见的一天。”朝青丝的眼角微微湿润,轻轻叹息道:“可惜物是人非,你也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雪怜城凝望着她,冷艳的玉容似乎想绽放出一丝笑容,奈何风吟蝉的记忆与情感此刻如火山般在沸腾喷薄,未曾开口胸口却是狠狠一酸,急忙忍住即将滴落的泪珠,颤声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当日北冥海决战,在败亡的前夜萧大哥彻夜未眠,运用天命盘推算出种种未来因果,最终决定统帅主力殊死一战,却要我将元神转托到两百多年后方才出生的朝青丝身上。” 朝青丝在提及自己名字的时候,仿佛是在说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神情似喜似悲流露出与年龄殊不相称的无限沧桑。 “当时我就明白到,萧大哥已经在为身后事做准备。为了配合他的计划,我只能答应。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留下一线希望,在萧大哥三百年后卷土重来时,不至于势单力孤。至少,有我还可以帮到他。” 雪怜城点点头,唏嘘道:“姐姐,这些年苦了你。” 朝青丝摇摇头道:“只要有希望,再苦也是幸福。” 楚天心头一颤,细细咀嚼朝青丝发人深省的话语。 就听雪怜城问道:“那你的事朝家是否知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金帐三妃(上) 朝青丝闻言摇头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楚天默默无语,联想到自己元神转托在暮成雪体内,毋庸置疑这也应该是幽冥皇帝萧逆早早就布下的一步棋。 朝青丝又道:“如果不出意外,巫虞妹妹明日就会抵达玉轮城。至于那三个家伙,被我留在了玉轮城里养伤。昨日你又杀了云殇擒获了云无量,玉轮城大势已定,不过仍是要小心雨传渊使坏。” 不消问,那三个家伙自然是朝青丝从烈毅手下救出的炫流、斩天和炽影。 楚天道:“多谢你在暗中一路护送我的朋友。” “巫虞妹妹?”雪怜城这才晓得朝青丝神不知鬼不觉已往返了一次度朔山,惊讶问道:“她还活着?” 楚天回答道:“和你一样,她的一缕魔识寄存在定界魔枪中,后来转世到了我的一位朋友身上。” 话音落下,三人一阵默然若有所思,只是各人所思所念均有不同。 过了许久,楚天收敛神思招呼道:“走,我们去迎一迎他们。” 朝青丝矜持微笑道:“慕大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楚天道:“如今玉轮城风起云涌杀机四伏,总需小心为好。青丝,你一路风尘,不妨在此歇息片刻,等着我们回来就是。” 朝青丝睿智无双,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楚天是担心自己与他同行会暴露身份,当下嫣然一笑道:“没关系,我扮作怜城妹妹的一名随身侍女,料来以雨传渊等人的眼力也无法识破。” 她凝念变身,顿时化作了一个眉清目秀乖巧伶俐的小侍女。 楚天见状便不再劝阻,念头一动头顶紫月陡然降下一束晶光罩住三人,将他们传送到了屋外。 楚天抬起头仰望苍穹,目光穿透重重的浓雾与罡风,极尽冥海深处,心情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通过天命盘,他能够越来越清晰地感应到镇狱魔剑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这就意味着,那些曾经同进共退生死相依的朋友距离自己正越来越近。 他早已运用魅音螺和北夕雪通过话,随时关注着众人的行踪,清楚的知道这一行中除了夕雅等人外,还有破开冥海进入到幽魔界里的洞天机……当然,也会有晴儿和翼轻扬。 “在想你的朋友?”朝青丝站在楚天的身旁,另一边是雪怜城。 这只是两人之间的第二次会面,但感觉上彼此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 在幽冥界所有人中,朝青丝可能是最为了解萧逆计划的那一位。毕竟她的前世就是有“魔界第一智囊”美誉的天姬殷青霜。 因此她对楚天的来历甚为清楚,甚至可以通过鬼神莫测的高深推算之术,推演出楚天在尘世的种种遭遇。 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楚天发现与雪怜城、慕山等人不同,朝青丝并没有将自己看作是幽冥皇帝的分身抑或传承者,而更是像一个朋友,一个战友。 奇妙的是,这样的相处感觉使得楚天轻松舒服了许多。因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绝不愿意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更不想成为那人的替代品。 “是啊,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楚天坦率地回答说。 朝青丝意味幽长地说道:“我猜你最想见的应该是巫虞妹妹吧。” 这一次楚天没有回答,但心不知不觉热了起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见到晴儿。从北冥海乍别至今,屈指粗算不过数月,她竟然已经取出镇狱魔剑劈开冥海禁制,径自闯入幽魔界中寻找自己。 这丫头,这丫头…… 楚天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缕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暖笑意。 更令他料到的是翼轻扬也紧随晴儿来到了幽魔界。 恍惚间他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久违的尘世记忆纷沓而来,一幕接一幕在脑海里浮现又隐没。 不由得倏然惊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境变得渐渐沧桑起来。不再是那个意气飞扬初出茅庐的少年,甚至也不再是那个初入幽魔界茫然四顾的转生者。 如春风化雨,萧逆的魔识已在潜移默化里改变了自己许多。再经过风后陵墓三百年的枯坐修炼和近来于造天虚境里的闭关参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也算得是个“老古董”了。 但这样的“老古董”,还会是晴儿熟悉的哥哥么?又或会遭致翼轻扬怎样的调笑?还有,珞珈——她是否会喜欢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 “慕大人——”雪怜城在耳畔轻轻唤了声。 楚天醒觉过来,自失地一笑,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也太远了,一切等见到晴儿她们再说吧。 他调整心情,率先御风朝幽空飞去。雪怜城和朝青丝一左一右如影随形。 须臾之后,三人便迎头撞上了玄穹冥流。 三人之中如纯以修为境界而论,当以朝青丝为最。但她此刻乔装改办成了雪怜城的贴身小侍女,不宜崭露惊人实力,便招呼道:“怜城!” 雪怜城心领神会,凝念展开了“吟风结界”。 “唿——”一团青色的风影铺展开来,就像是个晶莹透明而又薄如蝉翼的琉璃灯罩,一边徐徐旋转一边笼罩住三人的身形。 四周的罡流滚滚涌来,如阵阵天雷密集地轰击在风罩上,随着石破天惊的轰鸣迸溅起一蓬蓬凄艳光澜,而后又似一条条血红的瀑布般往无尽的幽空里流散开去。 这景象若是让别人看到,必定会瞠目结舌。要知道就算天阶高手,非有必要也绝不愿硬闯玄穹冥流层。其中每一道罡流都蕴有万钧雷霆之力,而且变化无常防不胜防,稍有不慎就会被轰成重伤。 即便实力超群再加上不错的运气,强行冲破了玄穹冥流,但罡流层之外的冥海却更为恐怖。惟有跟随魔舟航道,避开种种可怕的风暴、炎火、冰流……以及那些突如其来的天象异变,才会相对安全。 然而考虑到在数日乃至十数日、数十日的旅途中,茫茫冥海里压根寻找不到任何一处可供歇脚的落足点,任何有理智的天阶高手都不会莽莽撞撞地选择御风的方式,那简直跟自虐差不多少。 但这些对于“吟风结界”完全不成问题。在结界的表面,拥有三千六百道无法用肉眼窥视的“流金魔纹”。在每一次与罡风冥流的撞击中,流金魔纹都会全速运转,最大限度吸取炼化其中的灵气精华,源源不断补充到结界之中。 因此,这样的御风飞行非但不会耗损雪怜城的魔元,反而对她的修炼有莫大裨益。 只见三人在“吟风结界”保护之下犹如闲庭信步穿越过玄穹冥流,进入到浩瀚冥海之中。迫面而来的风暴越加狂猛,时不时一道道雷火从幽暗里迸发而出,却被雪怜城轻盈灵巧地闪避过去。 “慕大人,如果不介意,我很想听听你从前的一些故事。希望我和怜城是第一对也是最后一对听到这些故事的人。”朝青丝的话语打破了三人间的静寂,可给人的感觉自然而亲切,毫无突兀冒昧。 楚天一怔,随即省悟到朝青丝的用意。朝青丝是在婉转地提醒他,千万不要在众人面前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来历,否则会由此引起一连串不可预测的后果。 也许正是出于类似的顾忌,寒料峭才没有在人前和自己聊起过往的事情。 若非朝青丝的点醒,还真是差点就疏忽了这个问题。 楚天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道:“我不太会讲故事,但愿你们听了不会烦闷。” 算算按照现在这样的速度行进,至少还需要三五个时辰才能遇见晴儿一行。故而楚天强自按下迫不及待地心情,向朝青丝和雪怜城说起了自己在尘世中的经历,也好让她们稍后见到洞天机等人时不会显得太过唐突。 另一方面,自从进入幽魔界后,这些秘密就一直深藏在楚天的心底,不敢也不能对任何人提及,于他的潜意识里也希望能有机会一吐为快。 即管如此,楚天还是有很多故事没有说出来,譬如那一夜和珞珈在小屋中的缠绵,譬如霏霏细雨里在那片枫林中如岩浆喷涌的激情……这一切永远只属于他和珞珈两个人,无论到何时都是自己此生最为宝贵的幸福记忆。 故事讲完以后,朝青丝和雪怜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她们不仅听到,也亲眼看到了一个曾经年少轻狂的峥嵘岁月,还有他的情感世界。 魔族是不会轻易动感情的,更不会轻易爱上谁。可是一旦动了感情,一旦勇敢地爱了,就会来得无比的浓烈无比的炽热,百死不悔义无反顾。 依稀,她们从楚天的身上看到了萧逆当年的影子,想起了许许多多埋藏在岁月最深处那些或甜蜜或酸楚的往事,心底情不自禁地涌起一片温情。 许久之后,雪怜城轻声道:“原来你是为了那位名叫珞珈的姑娘而来。” 楚天重重颔首,回答道:“我要去寂灭谷找到她的魂魄。” 朝青丝幽幽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即便找到了珞珈姑娘的魂魄,她也不可能变回从前的模样。” 楚天沉默半晌,缓缓道:“她在穿越三千年岁月回来找我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些。” 朝青丝怅怅吐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你要的只是她能幸福地活着。” 楚天笑了笑道:“你和风后还有巫虞魔妃所有的付出,也不正是为了这些么?” 蓦地,他心有所动,目光眺望冥海尽头翻滚的风潮,说道:“他们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金帐三妃(下) 茫茫冥海中,一艘大型魔舟从远方乘风破浪行驶而来。 楚天清晰地感应到从魔舟中散发出的镇狱魔剑的气息,心头不自禁地一热。 朝青丝察觉到楚天的神情变化,问道:“就是这艘魔舟?” 楚天点点头,说道:“船里人多眼杂,我们暂时不要露面,在暗中跟随。” 雪怜城“嗯”了声,运转魔识在吟风结界上又加持了一道隐形秘法,三人的身形登时消逝在了澎湃的罡流中。 对此魔舟中的众多乘客一无所知,继续着他们漫长而百无聊赖地旅途。 魔舟又在冥海里航行了一个多时辰,距离玉轮城越来越近。乘客们渐渐兴奋起来,有不少人已迫不及待地走近窗口,向外焦灼地观望。 忽然,前方的航道上渐渐亮起一团微光,一艘青红色的古老魔舟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里。 “奇怪,这艘船为何停着不动?”有眼尖心细的乘客诧异地问道。 没等身边的同伴作出回答,稍远处有人在窗口前惊叫道:“快看,船头有碧落海雨家的徽记!” 随即类似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看见了在那艘魔舟的船头闪烁着熠熠神辉的雨家徽记。 ——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时,对面的魔舟上打出了一串灯语。 隐身在旁的雪怜城向楚天解释道:“那是要求停船检查的意思。” 楚天没吭声,就见收到灯语指令后,那艘载满乘客和货物的魔舟缓缓停了下来。 须臾之后,从雨家的船上御风飞出十几名家仆,一个个气度沉稳实力卓绝,最差的也是守一境的高手。而率领这群家仆的,则是两名修为臻至窥涅化槃之境的雨家嫡系子弟,神色倨傲趾高气扬地步入对面的魔舟里。 雪怜城紧盯着雨家的座舟,问道:“青丝,你说雨传渊会不会也在船里?” 朝青丝胸有成竹道:“在玄明恭华天能让雨家的人摆出偌大阵仗的,也只有雨传渊了。” 雪怜城眸中的寒芒闪了闪,望向楚天道:“大人!” 楚天摆摆手,说道:“不着急,雨传渊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让他跑掉。” 三人说着话,那笃定的模样简直就是将名动幽魔界,被誉为碧落海雨家百年一出的奇才雨传渊雨公子当作了盘里的一道下酒菜。 可说来也奇怪,那将近二十名雨家的子弟和家仆进到魔舟之中过了老半天,竟似石沉大海了无声息。 又等了会儿,雪怜城道:“那些人肯定回不来了。” 楚天点点头,心想有北夕雪这样的怪胎,再加上手擎镇狱魔剑的晴儿以及众多人魔两界的豪雄,那十几个雨家的人无异于羊入虎口,能全身而退才是怪事。 朝青丝说道:“雨传渊也一定发现了异常。我猜那些进入魔舟搜查的人里,肯定有用魅音螺和他保持联络的,也许已经发出了什么消息。” 雪怜城对天姬殷青霜的智慧素来佩服,问道:“不知雨传渊下一步会怎么做?” 朝青丝尚未来得及回答,三人脸上几乎同时闪过一缕惊异神色,低叫道:“不好!” 只听从雨家座舟上猛然爆发出一记沉闷轰鸣,绿光爆绽如长虹跨海,一块块威力绝伦的符石从舟内弹射而出,朝着对面的魔舟铺天盖地地轰落。 楚天没有料到雨传渊居然会采取如此血腥残忍的手段迫使晴儿现身,欲待救援已然鞭长莫及。 可就算他赶得及,在不不竭尽全力催动天命盘的情况下,也根本抵挡不住一波波符石狂轰乱炸的威力。 千钧一发之际,魔舟中亮起一道恢弘的金色剑华。晴儿跃身而出,挥动镇狱魔剑劈斩出一蓬绚烂光芒,“砰砰砰砰”将十余枚符石绞得粉碎。 紧跟着又是一团碧光从魔舟里流淌出来,化作千丝万缕的藤蔓锁缠住射来的符石,四两拨千斤反打回去,和铺面射来的第二波符石迎空激撞,轰轰爆响炸开巨大的光团。 然后楚天就看到了翼轻扬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 在她的身后,洞天机、夕雅等人鱼贯而出,最后才是永远做事慢一拍的狼魔族大祭司北夕雪。 众人各施神功秘法,高接低挡化解符石的攻击,以保护身后的魔舟不被摧毁。 但符石的轰击变得越来越猛烈密集,更有无数支魔弩全力开动,每一记轰击每一波攒射都不亚于大千空照级高手的御剑搏命。 很显然,雨传渊并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他要的只是晴儿手里的镇狱魔剑。 晴儿凭借镇狱魔剑举世无双的威势尚能从容自若地招架抵御,但夕雅等人却越来越觉得吃力。很快就有符石和弩箭穿越过众人的防线,轰击在了魔舟上。 “一样都是死,大伙儿拼了!”魔舟里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乘客们如梦初醒,顿时有许多豪勇之士奋不顾身地冲了出来,襄助晴儿等人抵御符石弩箭。 说到底,碧落海雨家的名头再大再响,也不至于教所有人坐以待毙。左右是个死,魔族的血性反而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饶是如此,情势依旧没有好转。毕竟冲出来的几十名乘客的修为良莠不齐,最高也不过是大千空照的境界,对晴儿等人的助力有限,转眼间便出现了伤亡。 晴儿见状冷哼一声,仗剑径自向碧落海雨家的座舟冲去。 翼轻扬不甘示弱,施动济世剑诀如风行水上,与晴儿并驾齐驱。 洞天机眉毛一耸道:“这俩丫头,一点也不懂得礼让长辈!”左手打出天机印,右手劈斩上清古剑,加速追了上去。 夕雅望向北夕雪道:“大祭司,我们怎么办?” 北夕雪优雅地笑了笑道:“要不我们打个赌,看谁第一个杀进魔舟?” 夕雅琼鼻低哼扭过头去,双手连发十道魔狼火影,趁势冲了出去。 北夕雪不急不徐地跟在她的身畔,时不时释放出一两道秘法,将轰向夕雅的符石和弩箭震飞,双目却关注在冲杀在最前头的晴儿身上。 晴儿的身速已放慢了不少,碧落海雨家的人显然改变了策略,用符石和弩箭集中轰击她和翼轻扬、洞天机、北夕雪、夕雅等人。 晴儿自忖倚仗镇狱魔剑之力,冲进雨家的座舟应该不成问题,但在此过程中魔气却会被耗损大半。即使现在,她已经觉察到手中的镇狱魔剑正在不断变重,每一下挥动都必须灌注更多的力量。 可是她的心里非但没有半点畏惧,战意反而愈发炽烈,一双明眸凝视庞然大物般的魔舟,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她感应得到,天命盘的气息愈来愈浓厚——哥哥,就在前方! 与此同时,身边的翼轻扬好像存心要跟她争个高下,顶风冒矢齐头并进。 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两女与雨家座舟之间的距离在不停地缩短,面迎的压力和危险也在成倍地增加。 正在这时,雨家座舟的尾部猛地爆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突如其来的神光从幽空深处激射而出,刺穿甲板上的防护魔纹,成功引爆了晶炉,顿时浓浓黑烟混合着绚丽光雾冲天而起! 魔舟剧烈的震颤,船头高高翘起,船体缓缓向右旋转倾斜。 “嗡——”那道神光倏然凝炼,化作一支青色的斩风魔刃落入了一双晶莹白皙的玉手之中。 雪怜城收起吟风结界,傲然屹立在魔舟上空,神色冷漠凛然不可侵犯。 在她的身后,是楚天和朝青丝。 “唿——”斩风魔刃再次挥出,魔舟左侧八根加持了守护秘法的巨型桅杆“咔嚓、咔嚓”发出一串脆响,被青色神光拦腰截断,坠向无尽的冥海深处。 雨家的座舟彻底失去平衡,一下子翻转了过来。 “贱婢,是你!”魔舟中传来一声怒喝,一名赤面老者一马当先从爆裂的船尾冲了出来,手持一柄离魂霜月钩直扑雪怜城。 二十余丈的距离,赤面老者仅仅一个跨步便轻松越过,银白色的霜月钩斜挂雪怜城的眉心。 朝青丝不声不响地越过雪怜城,纤纤素手在离魂霜月钩上轻轻一按。 赤面老者直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迫开霜月钩的层层罡锋,水银泻地般攻入自己的右臂。 “哔啵、哔啵”一条条像是被锋利刀刃切割出来的血痕沿着手背笔直向上,转瞬间便蔓延过了肘部。 赤面老者一声怪叫向后翻飞出数十丈,这才卸去了朝青丝可怖至极的掌力。 这时候又有数名雨家高手冲出了座舟,目睹此景不由得呆住了。 如果单论辈份,这赤面老者也算得是雨传渊的一位堂叔。尽管资质并不出众,但凭借多年的苦修和雨家得天独厚的资源培育,还是稳稳当当晋升天阶,参悟了窥涅化槃之境。 谁曾想出师不利,居然被雪怜城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不费吹灰之力一掌震伤! 赤面老者堪堪稳住身形,一边以魔功修复受伤的胳膊,一边怒视朝青丝,却到现在也没看透那小丫鬟平淡无奇的一掌究竟是谁家的绝学? 蓦然,雪怜城的目光一冷,望见一名白衣青年从即将倾覆的魔舟里从容地走了出来。光看他脸上那藐视一切的神气,无需再做任何多余的介绍,楚天即已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 今晚12点加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王者(上)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雨传渊都是个完美无瑕的美男子,完美到让人觉得他并不像是个真实存在的魔。 他的目光从雪怜城的玉容上冷冷扫过,蕴含着说不出的轻蔑与讥诮,然后凝顿在了楚天的身上。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对楚天出手的时候,雨传渊的身影却陡然消失。 不,不是消失,而是化作了七七四十九条虚影,出现在了晴儿的四面八方。 一道道秘法、一式式攻招犹如排山倒海,等若是四十九位天阶高手齐时出手,风起云涌波澜壮阔。 顿时,晴儿的身影便隐没在了重重叠叠绚烂华丽的缤纷光海中。 “丫头!”洞天机和翼轻扬纵身冲上,转瞬间便也消逝在了姹紫嫣红的光海里。 楚天凛然一惊,立即醒悟到雨传渊的险恶居心——他是要先发制人抢夺到镇狱魔剑,然而再掉转过身对付自己。 此时此刻,他与晴儿之间相隔有数百丈的距离,而且这当中还有七八十名碧落海雨家的高手阻隔,想要及时救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碎!”朝青丝樱唇轻启,藏在罗袖里的双手法印运转,从娇躯里迸发出一团雪白如玉的电芒。 “喀喇喇、喀喇喇——”电芒遽然膨胀,像蜘蛛网一样朝着四周扩展开去,将方圆数百丈的虚空切割成一块块碎片,如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般互相碰撞位移,不时有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流光从碎裂的缝隙后迸射而出,所过之处吞噬万有,化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时空漩涡。 电光石火之间,一条银色的虚空通道在楚天的脚下铺展出去,尽头锁定的正是晴儿与雨传渊的战团。 “多谢!”楚天只来得及感激地瞥了眼几近虚脱的朝青丝,随即冲入通道里。 雨传渊当然知道了有人正在施展莫大神通破碎虚空,依稀用的就是昔年天姬殷青霜的独家绝学“玉碎空”。 但他已没有闲暇去多想究竟是谁发出了这记玉碎空,当务之急是要从面前这雪衣少女的手中抢到镇狱魔剑! “砰、砰、砰砰——”一条条虚影在镇狱魔剑所向披靡的锋芒里撕裂流散。每被摧毁一条,就意味着雨传渊的魔功被削弱一分。 但他已顾不得这许多,即使付出可观的代价,也要在一个呼吸间轰杀了晴儿,将镇狱魔剑抢到手! 他能够感觉到,后方有一股凛冽至极的杀气如奔雷,如闪电,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 “啪!”一道虚影骤然抢前,挥掌拍击在镇狱魔剑上。 锋锐的剑芒将袭来的虚影右臂切得支离破碎,以此为代价镇狱魔剑从晴儿的手中脱飞而出,朝高空激射而去。 晴儿蹙眉低哼,娇躯往后飞跌,正落入翼轻扬的怀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飞舞的虚影合而为一,重新凝成雨传渊的真身抬手朝镇狱魔剑摄去。 他的手仿佛能够无限延伸,转眼的工夫就追上了镇狱魔剑,而楚天尚在五丈之外。 洞天机见势不妙,连声呼喝打出一十二式天机印。 恢弘的法印破闸而出,画过十二条曼妙无方的弧光攻向雨传渊。 雨传渊视若无睹,竟是用身躯硬吃天机印。 只见十二道天机印啵啵有声激撞在雨传渊的身上,如水银泻地渗透进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雨传渊犹若玉石雕刻般英俊的脸庞上青气一闪,身躯微微晃了晃,散发出一层淡淡的轻烟,随即就恢复如常浑若无事。 这时,他的指尖已触摸到了镇狱魔剑的剑柄,一切唾手可得。 谁知镇狱魔剑蓦地金光流转,好似感应到了来自于上苍不可抗拒的召唤,一记龙吟如万雷咆哮,突然改变了滑行轨迹,以令人无法追摄的速度掠过雨传渊的指尖往后飞射而去。 满以为十拿九稳,却在最后关头雨传渊的右手抓了个空。 他的剑眉几不可察觉地耸了下,显示出心中极度的愤怒与惊异,左手凭空虚拿,凝为一条由九百九十九根龙骨炼铸而成的“葬龙鞭”飞锁镇狱魔剑。 可惜,尽管他的第二反应已快到无以复加,但还是慢了一线。 这一线快慢的差异,却足以决定生与死。 楚天跃出朝青丝开辟出的虚空通道,仿似早已算准了镇狱魔剑飞行的轨道,五指一张剑便落在了手掌中。 登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流淌在灵台之上。好像他与手中的镇狱魔剑之间血脉相连无分彼此。 魔剑中印烙千年的记忆以及从无数大战中积聚生成的杀戮之气、暴戾之息瞬间充满楚天的体内,就似要将他的身躯撑满撑爆! 在这一霎那里,楚天觉得自己随着镇狱魔剑中澎湃奔流的剑灵一同,重又经历了幽魔界千年的沧桑,无尽的征伐。 磅礴无垠的剑气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躯体,充满并激荡着他的经脉,令他的力量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这感觉真好。 楚天情不自禁地轻吐一口气,享受着与镇狱魔剑水乳融交的奇妙滋味。 “铿!”一声清脆的金石响鸣,葬龙鞭缠绕上镇狱魔剑,吐出一股雄浑强大的气劲,直攻楚天右臂。 楚天岿然不动,双眼不知何时闪烁起冰冷彻骨的金红色寒芒,不带丝毫感情地看了眼正竭尽全力催动着葬龙鞭的雨传渊。 “呜——”镇狱魔剑发出一声如同来自地狱尽头的怒吼,神光暴涨宛若一座喷涌的火山,迸发出血红色的灼热岩浆,好似虚空也要被融化洞穿! “嗤嗤嗤——”葬龙鞭像活物一样痛苦哀鸣,缠绕在镇狱魔剑上的龙骨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余地,弹指间灰飞烟灭。 血红色的剑焰却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在吞噬消融了十余根龙骨后神威高炽,如一条流淌的熔浆大河顺着葬龙鞭乘胜追击。 龙骨毫无还手之力,被剑焰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节一节地摧毁熔炼,一眨眼就毁损过半。 雨传渊处变不惊,一声冷笑左手微振,葬龙鞭蓦地自动断为两截。 但镇狱魔剑汹涌的剑焰并未因为失去葬龙鞭的导引而有丝毫的凝滞停顿,反而“唿”的声膨胀开来,如一面迎风高展的血色大旗,铺天盖地卷裹雨传渊。 雨传渊右手五指迸立如刀,挥臂在胸前凌空虚劈。 强大的魔识密布冥海,沿着手刀虚劈的路径,在雨传渊的身前霍然裂开了一条由窄而宽呈扇形发散的虚空深壑。 黑漆漆的深壑就像是有谁用一双无形的手在冥海中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里面黯淡无光,无情地吞噬着所有的存在,哪怕是一丝微光也逃不过它的魔爪。 剑焰犹如一道坠入幽渊的火瀑,瞬息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吞天之壑!”由于朝青丝开辟的虚空通道每次只能渡过一个人,雪怜城只能在数百丈外眼睁睁看着那道虚空深壑蚕食过一片片冥海直奔楚天而去,扬声叫道:“慕大人,小心!” 楚天好像没有听见雪怜城的提醒,横过镇狱魔剑似乎试图截断吞天之壑。 然而镇狱魔剑的锋芒亦不足以斩断深壑,漫无边际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在一刹那里将楚天连人带剑一起吞没。 雨传渊冷冷一笑,放出三道分身分别抵挡住掩袭上来的晴儿、翼轻扬和洞天机,又用左手催动一道秘法迫退了北夕雪和夕雅,右手则从容不迫地探入吞天之壑中攫取镇狱魔剑。 突然,他的脸色剧变,发出一记怒啸身形如一道雪白的闪电向后飞退,探入深壑之中的半截右臂荡然无存,齐肘的伤口在空中喷洒出一蓬凄艳的血雨! 只见楚天身剑合一如龙出大海冲出吞天之壑,万丈剑光洒照冥海,卷挟起破天灭地的无敌气势直迫雨传渊。 雨传渊退而不乱,左手两指轻捻,指尖赫然怒放出一朵黑色的秘芝萝花,六片花瓣齐齐绽开,从中喷射出数以千计的诡异剑芒,汇聚成一条长逾十丈的巨蟒狠狠扑向楚天。 楚天看也不看,甩手掷出镇狱魔剑,一式“天外飞仙”凌空斩杀。 这一剑洗尽铅华,没有哪怕一丝多余的花巧和虚招,完完全全就是依靠气吞山河劈裂乾坤的力量与气势硬撼雨传渊。 “呜——”金色的强光如犁庭扫穴彻底摧毁消融迎面射来的万千剑芒,再穿透护在雨传渊身前的那朵黑色秘芝萝花,最终挟着一溜血光从他的体内穿心而过,隆隆的剑啸犹如死神的战车碾过。 在场众人被这一幕景象深深震撼,一时失语——碧落海雨家的天才传人,修为已经达到造化神通巅峰境界,只差半步就能踏入法相自然的雨传渊,竟然仅仅三个回合就彻底惨败在楚天的剑下! “砰!”就在众人失神之际,雨传渊的头顶猛然迸放开一团精光,元神脱出不顾一切地向冥海深处遁去。只是这元神的光亮和气焰几乎不到全盛时的三成,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所谓的“丧家之犬”。 孰料他的元神刚刚升起不到三丈,尚未来得及施展遁术隐入虚空,蓦地遍体燃烧起金红色的烈焰,迅速吞噬全身,一边发出痛楚的厉啸一边就像陨石般坠落下来。 楚天抬手摄住镇狱魔剑,漠然看着形神俱灭的雨传渊,傲立在浩瀚冥海之上,仿佛就是这世界的主宰。(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王者(下) 雨传渊一死,这场战斗很快便毫无悬念地结束。 在镇狱魔剑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下,雨家子弟的斗志土崩瓦解,迅速溃退。 当然,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拼死抢回了雨传渊的尸首,多少也算是个交代。 如果运气好的话,雨家的长老们还能够从尸首中搜索到一两丝雨传渊残存的元神,重新将他复活。 但是楚天清楚得很,在镇狱魔剑“炼狱金焰”的焚烧下,雨传渊早已魂消魄散,根本不可能有一丝丝元神漏网。 因此,他并未追杀那些抢走雨传渊尸首的雨家子弟,任由他们往玉轮城逃去。 由于雨家的座舟已经被雪怜城击沉,这些人只能施展御风术在冥海里飞行。虽说航道能够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仍然会随时随地面临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致命危险,除了少数几位侥幸逃脱的天阶高手,剩下的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活着回到玉轮城。 更可怕的是,雪怜城就在他们的身后利用风后独创的“风影雪杀”之法穷追不舍,肆意地收割宰杀。 她亲眼看到雨传渊倒在了镇狱魔剑下,昔日高高在上的雨家嫡系传人,那个日夜挥之不去的梦魇,终于在眼前烟消云散。 然而她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其他的雨家子弟,内心深处蕴藏的巨大屈辱和愤恨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发泄。 曾经,雪家上上下下六百四十七口无助而绝望地倒在了碧落海的屠刀下。风水轮流,是该刽子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可就算福星高照逃回了玉轮城,对这些雨家子弟而言厄运依旧远未结束。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当下的玉轮城已迎来了新主人。以云蝶仙的聪明和才智,自然很清楚应该如何款待这些位不速之客。 不过这些已不是楚天所关心的事,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到雨家子弟在丢下五十多具尸首后狼狈窜逃,战场上欢声雷动。 就在前一刻,还没有人敢相信,他们能够如此轻松、甚至是兵不血刃地击败由雨传渊统帅的近百名雨家高手。 在幽魔界,作为四大神罚家族之一的碧落海雨家于普通魔族的心中,等若是神明一般遥不可及且不可亵渎的存在。谁又能想到,他们居然会被砍瓜切菜般地打得落花流水逃之夭夭? 再看到那个手擎镇狱魔剑,傲立于冥海之上的年轻人,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自主涌起强烈的敬畏之情。 仿佛,是魔君归来王者驾临,无论在何处,他所伫立的地方便是世界的中心。 有极少数阅历丰富见识广博的乘客,隐隐约约猜出了镇狱魔剑乃至楚天的来历,心中惊骇更是无以复加。但谁也不会傻到叫出声来,毕竟这不是一场他们能有资格参与的游戏。 北夕雪笑吟吟地迎上来,张开双臂给了楚天一个热情地拥抱。若非他狼魔族大祭司的身份,仅凭那张隽秀的面容,恐怕会给周围人带来无数的遐想。 楚天的胸中洋溢着一片温暖之意,同样用双臂有力地抱住北夕雪拍打他的后背。 在幽魔界中,北夕雪应该是最早猜到楚天“救赎者”身份的人,此刻却没有丝毫的拘谨和隔膜,就像老友重逢般给予了他最为热情真挚的拥抱。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抱了一下便松开。 然后是夕雅,这次却换成了楚天主动,上前两步如朋友般地将她轻拥入怀,轻拍她的玉肩道:“夕雅,你越来越漂亮了。” 夕雅的娇躯变得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柔软了下来,但胸口还是忍不住狠狠地一酸。 北夕雪全都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着道:“慕大人,那几位都是你的朋友吧?不打扰你们了,我和夕雅先去处理一下善后。” 楚天明白北夕雪的用意,微笑道:“好,我们一会再聊。” 夕雅从楚天的怀里抬起身,一双金色的眸子瞥过晴儿和翼轻扬,露出一缕复杂难名的神色,低声道:“她们很美。” 楚天笑了笑,说道:“谢谢。” 夕雅点点头默默放开楚天,向北夕雪走去。 楚天收拾心绪,走向晴儿。 这时翼轻扬正在运用《悬壶九章》中的绝世医术为晴儿疗伤,再加上云麓圣泉的神奇药效,她的伤势已然无碍,只是还有些虚弱而已。 三个人,六道目光情不自禁地交织在一起,却陷入了微妙的无声沉默里。 洞天机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最后将视线凝注在楚天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半天,苦笑道:“你真的是小楚?” 楚天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酸甜苦辣翻江倒海,最终却只是微微一笑道:“老洞,你怎么也来了?” 洞天机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这两个小丫头给害的?”当下就将晴儿解封镇狱魔剑,劈开天界禁制闯入冥海的故事简单地说了遍。当然,也不忘提起翼轻扬的事。 最后,他又道:“如今破山那老和尚还守在通道口外,不然定也会追着过来。幸好,那位狼魔族的大祭司又派人守住了幽魔界这边的入口,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楚天越听越是心惊,尽管洞天机说得简单轻松,但晴儿九死一生越界而来的种种却在自己眼前一幕幕鲜活地浮现而过。 还有翼轻扬,还有洞天机,还有林盈虚、幽鳌山、僵尸老妈、峨无羁…… 楚天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谢谢你们!” 这已是他在短短不到一顿饭的工夫里第二次说谢谢,一前一后的意味大不相同。 晴儿摇了摇头,说道:“哥哥,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楚天目视晴儿苍白的俏脸,一阵痛惜歉疚,重重地颔首。 翼轻扬在一旁默默听着,芳心蓦地一恸,却娇俏地问道:“楚天,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丑也丑死了。” 楚天苦笑了声道:“你以为我愿意?” 他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在幽魔界的数月遭遇说了。 翼轻扬听得心旌摇荡,明明晓得楚天正好端端站在自己的面前,可一颗芳心还是情不自禁随着他的故事跌宕起伏,忽而为之喜忽而为之忧。 直至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所谓追夺镇狱魔剑仅仅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好让自己有勇气踏入幽魔界寻找楚天。 有时候时间反而是一种令人不可自拔的催化剂。随着光阴的流逝,爱恋非但不会褪色,还会因着思念成灾,刻骨铭心。 镇狱魔剑就在楚天的手里,可是翼轻扬却兴不起一点儿抢夺它的念头。 ——镇狱魔剑在这个家伙的手中,不正是最好的安排么? 虽然这家伙又臭又硬,怎么看都不顺眼,可不知为何让人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信赖。 哪怕他传承了天命盘,哪怕他获得了镇狱魔剑,可他还是他,那臭脾气一点儿都没变,不是么? 不觉,想到从前自己被他“欺负”的情景,翼轻扬的心里又是恼恨又是甜蜜,若非当着这么多人面真想狠狠咬他一口! 可终于,她只是轻轻咬了咬自己鲜艳欲滴的樱唇,问道:“那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楚天回答道:“我会找回珞珈,然后……”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翼轻扬的心跳了下,那边洞天机也是一惊,追问道:“小楚,你不会真想横扫三界,一统四海吧?” “开什么玩笑,我有那么无聊么?何况,那是萧逆的事,跟我无关。”楚天笑了起来,悠悠道:“不过,我不会允许幽天两界插手尘世,所以不得不在这里继续逗留一段时间,等所有的事情都办妥后才能回去。或许,幽冥通道还会保留,但到那时它也只是一条互通有无的道路而已。” 听到这句话,洞天机和翼轻扬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唯独晴儿对此毫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哥哥。 洞天机叹道:“真不晓得萧逆挑中你对他而言到底是对是错?” 楚天道:“谁知道呢,说不定他正是想通过我改变自己的宿命呢?” 洞天机心头一震,本想推算什么,却又摇头放弃,笑着道:“那你有没有找到救回珞珈的法子?” 楚天微微颔首,说道:“还有几点细节需要落实,不过应该没问题。” 晴儿道:“哥哥,你和珞珈的肉身都保存在了厄狱古林的云麓圣泉里。” 楚天运念与镇狱魔剑略作沟通,轻笑道:“好极了,我还真担心自己一辈子都会是这般模样呢。” 晴儿摇头道:“其实也没关系,不管你长什么样,都是我哥哥,我都喜欢。” 她淡然说来没有半点忸怩矫情,仿佛说的是件再也平淡自然不过的事情。 楚天的心中不禁充满温馨,爱怜地伸手为晴儿梳理零乱发丝,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然遥遥传来北夕雪的声音道:“慕兄,船要开了。” 楚天一笑收手,远远朝朝青丝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望过翼轻扬和洞天机,说道:“走,我带你们去认识几位新朋友!”(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扫荡(上) 楚天一行回到玉轮城的时候,一场决定玄明恭华天天王宝座的变乱风暴刚刚结束。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将将拉开了它波澜壮阔的序幕。 在慕山、秘籍罗、寒料峭等人或明或暗的帮助下,云蝶仙成功控制了玉轮城。 云无量当众宣布退位,以此为交换条件,他至少可以留在云蝶仙特别安排的一座行宫里养老,无论甘心或不甘心,孤独地等待老死。 在奉命卫戍玉轮城的实权将领中,有不少本就是云蝶仙买通的死党,其他人眼见云无量当众宣布传位,也知是大势所趋,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出风头。 当然,仍会有一部分将领跳出来反对。云蝶仙的处理办法很简单——杀! 不止是杀他一个,索性全家杀光一个不留,连着家仆丫鬟还有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统统贬为奴隶,投入军中待用。 如此霹雳手段一出,众将登时噤若寒蝉,纷纷跟着王府首席幕僚碧断碧先生一起,向云蝶仙宣誓效忠。 至于云蝶仙的那些兄弟姐妹,处置起来更是简单,不问青红皂白全都发配到云无量的行宫里软禁了起来,美其名曰:“侍奉父王以尽孝道”。若是有谁胆敢忤逆不孝,结局只怕比那些死了的将军更惨。 自然,孝不孝不是云无量说了算,得看云蝶仙的心情如何。 就这样经过了一番暴风骤雨般的整顿,云蝶仙初步掌握了玉轮城,而随着钧令的布达,相信玄明恭华天的各处势力也会逐渐归顺。 但这并不等于云蝶仙没有了麻烦。相反,剩下的麻烦还很大。 首先,他的统治范围目前仅限于玉轮城,以及云无量麾下的五万直属魔军,但依然无力控制血域山的绝大部分区域。 这件事,云无量曾经试图做过,可在黄泉沼云家的鼎力支持下,仍旧以惨败而告终。云蝶仙当然不会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傻到提兵扫荡血域山的地步。 其次,他有五个哥哥早就自立门户,成为玄明恭华天中各镇一方的诸侯。这些人单挑出来一两个,实力有限,可要是合成一股,再召集些虾兵蟹将,怕也能聚合起近十万的大军。 另外还不能忘了号称红月亲王的烈澜,尽管最近接连遭受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行事诡秘手段毒辣,犹如附骨之蛆十分难缠。 何况那些归顺效忠的将领多是飞扬跋扈之辈,心思各异难以掌握。一旦情势不利,不落井下石反戈一击就算有良心的了。 对于这些问题,楚天心知肚明,但并不急于和云蝶仙碰面,径自回了百里荒芜堡。 不久之后,北夕雪拿着朝青丝的手令,从寂灭谷朝家位于玉轮城中的秘密联络点将斩天、炫流、炽影等人接了过来。 不过很快楚天就后悔了。这几个家伙一来,就把原本寂静冷清的百里荒芜堡差不多搅了个底朝天。 斩天和炽影一直是死对头,据炫流说两人重伤躺在床上时都能打起来。如今伤势痊愈,那还不大打特打? 如果就他们两个胡闹还好,偏偏洞天机也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慕山和看谁都像欠他八辈子血债的秘籍罗,一时间到处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最终,楚天忍无可忍索性将这些家伙统统丢进了造天虚境里,由得他们在里面折腾,也算是眼不见为净。 可按下葫芦起了瓢,那边晴儿、翼轻扬、雪怜城、朝青丝和夕雅又抱成了团。古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没讲过假如是四个甚至五个凑在了一起会怎样?而以楚天的亲身体验,那就是连戏台都得垮掉。 这天云蝶仙偕着寒料峭突然来访。为了保密起见,两人未带随从,由雪怜城引入了百里荒芜堡。 刚巧洞天机从造天秘境中出关,一见寒料峭登时兴奋叫道:“啊哈,寒老儿,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寒料峭朝他翻翻眼睛,不屑道:“怎么,六百年前那一仗还没把你打服?” 洞天机被戳到痛处,不由得勃然大怒,抬手抄起上清古剑道:“姓寒的,小心风大扇了舌头,是骡子是马咱们牵出来遛遛!” 话音未落,就见斩天和炽影双双从造天虚境里蹦跶了出来。 两人的眉心神光暗藏晶莹如玉,赫然突破了大千空照之境,晋升为圣阶高手。 炽影正好听到洞天机的话语,迫不及待道:“要打架?算我一个!” 斩天轻蔑道:“免了,谁不知道你这老爬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炽影一记怪啸,抬手凝成两只绿幽幽的阴森魔爪摄向斩天。 斩天早有防备,二话不说拔出重剑“呼”地劈出。 两人你来我往,都想试试圣阶境界的威力,乒乒乓乓打得不亦乐乎。 云蝶仙一面运功护体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面叹道:“小慕,不得不说你身边的这些位朋友都很有个性。” 楚天情知云蝶仙无事不登三宝殿,笑了笑道:“别管他们,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行出一段,云蝶仙道:“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楚天不假思索道:“好消息。” 云蝶仙白了他一眼,说道:“好消息是截至目前,不包括天王府直接控制的势力,已经有十三家诸侯和七个城主飞简传书向咱家效忠。” 楚天很怀疑地看着云蝶仙,问道:“这算好消息么?据我所知,玄明恭华天的各路诸侯和城主加在一起,至少也有一两百家吧?” 云蝶仙和楚天对视须臾,然后眨了眨水汪汪的凤目,幽幽道:“死鬼,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让咱家也能高兴一会儿?” 楚天道:“如果这样真能让你高兴起来,我可以试试。” 云蝶仙苦笑道:“等我说完另外一条消息,你就会认同咱家的想法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云老大纠集了老二、老三、老七和老九,还有另外十几家诸侯和城主,凑齐了十万大军,打出旗号要勤王除孽。” 楚天道:“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么?” 云蝶仙恨恨瞪着他道:“我不管,你得想法帮咱家摆平这事。大不了,咱家把五万精锐全都交给你统领——不过你得小心,我很难保证这里面没有他们的卧底。” 楚天摇头道:“对不起,我对你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不感兴趣。” 云蝶仙道:“小慕,你不会撇下咱家不管吧?真若那样,我便死给你看,总好过落在云横仙那王八蛋的手里。” 楚天明知道云蝶仙在“撒娇”,仍是大感吃不消,警觉地退后两步跟他拉开距离,以防这家伙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正这时忽听有人嘿然道:“他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怕是帮不了你。” 云蝶仙心头一凛,但看楚天神色如常似乎早就察觉到有人在旁窥视,便转颜咯咯一笑道:“莫非你能帮我?” 那人冷冷道:“我也帮不了你。”说着话,一条瘦长的身影从罡风浓雾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云蝶仙怔了怔,凑近楚天轻声问道:“好像是你的九叔公?” 楚天不置可否,业已从慕成雪的记忆里搜寻到了来人的信息,正是轮回山慕家的耆宿之一,慕老祖的嫡亲堂弟慕廉。 慕家的人,终于还是出现了。 慕廉听到云蝶仙在跟楚天咬耳朵,哼了声道:“成雪,我这次是受大哥之托带你回山。玉轮城的事你不必再管,立刻跟我走。” 楚天淡然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慕廉面沉似水,端起慕家长老的架子,呵斥道:“混帐,你敢抗命?” 楚天皱了皱眉,就听慕廉又道:“三日后,烈澜就要召集血域山各家势力秘密会商,准备和云横仙里应外合血洗玉轮城。你可知,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 云蝶仙大吃一惊,比起云横仙强拼硬凑的十万魔军,血域山中盘根错节的地下势力无疑更为令人忌惮——在他们的身后站立的是一家家巨无霸级的门阀,其中就包括神罚四大家族。 假如这些势力联合在一起,那就等若玉轮城将要和大半个幽魔界为敌! 慕廉见楚天不说话,以为他是怕了,于是愈加地颐指气使起来,训斥道:“若非念你是慕家子孙,我也懒得多问。现在乖乖认错赔罪跟我回山,否则这世上已无人救得了你!” 楚天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唇角露出一丝讥诮道:“是么?可我怎么觉得你们更想要的是天命之盘和镇狱魔剑?” “蠢材!”慕廉作色怒喝道:“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话音未落,浓雾里忽然响起清脆地鼓掌声,慕山施施然走了出来,嘿嘿笑道:“精彩,真精彩——分明是想豪取强夺,偏能装作大义凛然。老九,这么多年没见你还真是有了不小的长进。” 慕廉愣了愣,他贵为轮回山慕家耆宿级的人物,敢当面直呼自己“老九”的当真凤毛麟角,待看清说话的是个吊儿郎当的落拓中年男子,不由心中大怒,嘿然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老夫的面前胡说八道?” 慕山嘻嘻一笑道:“咱们同宗同源,假如我不是东西,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慕廉愈发恼怒,正欲出言驳斥,突然觉察到对方依稀有些眼熟,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怎么听怎么觉着像一个人,当下惊疑道:“你、你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扫荡(下) 慕山摇摇头道:“好吧——我再帮你长长记性。”背后一道神光冲天而起,幻化作两张五彩缤纷的华丽羽翅,铺天盖地横扫慕廉。 “碎!”慕廉不及多想,双掌齐出凌空虚劈,身前华光萦绕铸成两柄雷霆魔刃与巨翅迎头激撞。 “砰!”魔刃翻飞寸寸碎裂,五彩羽翅却四下流散,犹如一场斑斓大雨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慕廉被倒卷的罡风狂潮震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禁不住一阵心头骇然。 他的修为在六十年前就踏入了法相自然之境,莫说在轮回山朝家屈指可数,即便环顾整个幽魔界也算得响当当的角色,甚至高过了统领一方号称“天王”的云无量之流。 没想到对方轻描淡写的一招,就打得自己进退失据,实力之强恐怕比起慕老祖亦不遑多让! 更教他惊骇的是,那看似绚烂之极的雨幕铺洒开来,竟在瞬间割断了自己的听觉、视觉乃至魔识,四周茫茫一片什么也感应不到。 “哧——”缤纷花雨后,猛然探出一根手指,如破茧蛟龙直刺慕廉心口。 慕廉措手不及,一面拼命飞退一面合拢双掌斩向攻来的手指,口中惊叫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啵!”那手指骤然改向,在慕廉右腕上轻轻一点,随即消逝得无影无踪。 慕廉顿时半身麻痹,灵台亦被磅礴魔意冲得七零八落,脸色发白踉踉跄跄退出数十丈外方才站稳阵脚。 他来不及吐气调息,大叫道:“你、你是七哥?!” 花雨倏然幻灭,重又露出慕山的身影,得意洋洋道:“废话,能将这一式‘凤翼灵通’使得如此潇洒如此帅气的,舍我其谁?” 慕廉再无疑虑,讶异道:“七哥,你不是……为何会在这里?” 别看他在慕家一干耆宿中排行第九,但论及地位和慕山依旧不可同日而语。 需知慕老祖作为长支一系,同胞兄弟仅有三人,除去多年前度劫失败被迫兵解转生的老二慕厄,便只剩下慕山这根独苗。 当初兄弟同在时,他还只是个跟在慕山后面调皮捣蛋的拖油瓶而已。 慕山双手抱胸,大咧咧道:“别管我为何在这儿,先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 慕廉心中一凛,苦笑道:“早知道七哥在这里,还有我什么事?” 慕山看了楚天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于是笑着道:“老九,不要妄自菲薄嘛。咱们兄弟里,除了我和老大,就数你最能干。” 慕廉望着慕山的笑容,有种要掉进坑里的预感,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谦逊道:“七哥的夸奖令小弟受宠若惊。” 慕山摆摆手,道:“三天后烈澜不是要召集血域山各大势力的头头脑脑开会么?咱们老慕家总不能缺席吧——就委屈你跑一趟,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怎么样?” 慕廉暗吞一口苦水,做着最后的挣扎道:“大哥那边——” 慕山将手放在耳朵边,装模作样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我听不清楚——” 慕廉彻底失语,终于明白到在这里谁是真正的大哥。 ———————— 浓雾笼罩中的血域山伸手不见五指,无数的危险和杀机便潜藏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谁也不知道每往前迈出一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这泼天的血雾却成为了最好的掩护,一支十数人的小队无声无息穿梭行进在崎岖险峻的山岭间,向着锁定的目标悄然潜近。 为了这次行动,楚天准备了足足三日,带上了他所能动用的所有精锐。 北夕雪、斩天、炽影、炫流、秘籍罗、寒料峭、洞天机、晴儿、朝青丝、雪怜城、慕山、翼轻扬、夕雅…… 这一长串华丽到足以亮瞎所有人双眼的名单,汇集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恐怖力量,甚至不逊色于半个诸如神罚家族这样的豪门。 慕山一马当先,运用着轮回山慕家独树一帜的秘法“天涯若比邻”,与正在参加血域山各大势力首脑密会的慕廉随时保持心灵联系,并牢牢锁定了后者此刻所在的具体位置。 忽然,慕山停住了脚步,视线穿越重重叠叠如波涛般起伏卷荡的血雾,眺望着位于山坳中的一座营寨。 营寨四周并无城墙防护,却隐隐约约有层暗金色的光幕笼罩,应是座魔阵禁制。 营寨内有数十栋宅院依山而建,每栋宅院外亦有各种禁制保护。在正中央的一块空地上,高高伫立着一座黑色的秘魔塔,如同指向苍穹的利剑,闪烁着熠熠暗芒。 在营寨的后半部,是一扇扇秘法开辟的矿坑入口,数以千计的奴隶便在其中永无休止地开采劳役直至被折磨而死。 他们创造出的财富会被停靠在秘魔塔下方的魔舟运输出去,到遍布幽魔界的各个地下集市上换取幽金又或其他珍稀物品。 “小寒,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慕山问身后的寒料峭。 寒料峭哼了声,想想跟这个在幽魔界里活了三百多年的家伙实在没法计较,便摇摇头道:“谷垣寨,后台老板是碧落海雨家。” 雪怜城眸中寒光一闪,没有说话。 朝青丝道:“营寨外有秘法魔阵守护,要悄无声息地破解它需费点儿手脚。” 楚天道:“不必那么麻烦,我们直接杀进去!秘大师,你和炫流、炽影负责攻占秘魔塔,控制住下方的那些魔舟。夕雅、轻扬,你们跟随老洞把守外围,不准任何人逃逸。大祭司,你和斩天、寒老爷子扫荡营寨内的宅院,阻止他们靠近会场。剩下的人随我单刀直入,会一会烈澜!” 他不等翼轻扬、夕雅等人提出反对意见,率先启动直闯秘法魔阵。 众人见状大是振奋,争先恐后紧随楚天冲了出去。 既然准备甩开膀子硬吃谷垣寨,便再无暴露行踪的顾忌,秘籍罗、慕山、雪怜城、北夕雪等人甩手丢出一道道惊世骇俗的秘法绝招,各自在暗中较劲。 “轰、轰、轰——”隆隆巨响声里地动山摇,暗金色的光幕尚未来得及完全开启释放威力,就被接踵而来的火瀑、光雷、电鞭、冰矛……砸得千疮百孔,不停地哀鸣爆裂,绽露出一条通道。 楚天捷足先登,微一凝念施放出三柄金枪,贯穿过正要奔来拦截的寨中守卫。 炽影一记厉啸化身魔鹰振翅高飞扑向秘魔塔。 秘魔塔上的两名弩手刚刚准备扣动扳机,蓦地闷哼倒地,眉心之上被羽箭洞穿。 “小伙子,干得不错。”秘籍罗赞了声炫流,挥手发出一道秘法,幽空中万马奔腾从秘魔塔上碾压过去。 待到炽影兴冲冲登上塔顶,已找不到一个站立的敌人,不由气得他直翻白眼。 与此同时楚天如入无人之境,径自冲到秘魔塔东面的一座宅院外。 烈澜召集的密会便在这栋宅院里举行,院子内外站满血域山各大势力首脑人物的近卫,足足有一百多人。 这些近卫均是身经百战实力强横之辈,面对异变并不惊慌,纷纷施动魔宝秘法朝着楚天轰来。 楚天面色沉静,掣动镇狱魔剑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但见金色的光潮激荡澎湃,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向前奔腾。 “喀喇喇、喀喇喇——”数十道魔宝、秘法在光澜中灰飞烟灭,更有不少站在前排的近卫被镇狱魔剑迸发的剑气直接击杀。 楚天昂首阔步迫向宅院,众多近卫悍不畏死围了上来。 他又是一道剑澜放出,喝令道:“告诉烈澜,我们来了!” 慕山等人显然很清楚最适合眼下情形的招呼方式,一道“天轮碎灭”、一道“风华绝世”、一道“晴空碾”外加一道“雪狱斩”,接二连三轰击在了庭院里。 “嘭嘭嘭——”庭院外布下的禁制如同豆腐般在顷刻间被无情碾碎。一阵飞砂走石光澜卷涌后,偌大的庭院就似凭空蒸发,连半片瓦砾也没能留下! 正在庭院内召开密会的二十多家血域山地下势力的首脑猝不及防,除了少数反应神速修为卓绝的天阶高手,大多都遭受重创,甚而失去战力。 倒是慕廉预先收到慕山传递过来的讯息见机极快,毫发无伤地飘飞而出,顺手还给了一个看不顺眼的家伙狠狠一掌,将他拍翻在地。 场面一片混乱,烈澜纵身跃到空中,正望见仗剑杀来的楚天。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惊怒之下亮出一杆红月魔刃切割虚空劈了过去,口中喝道:“慕成雪,今日有你无我!” 楚天步罡踏斗,一剑斩在红月魔刃之上。“铿”的金石激响,红月魔刃竟被镇狱魔剑劈成了两截。 烈澜急忙收身闪躲,剑锋如电自面前划过,在他身上留下一条血线。 楚天得理不饶人,镇狱魔剑纵横睥睨上下翻飞,光影如山将烈澜重重围困。 烈澜一上手就吃了大亏,更不敢用两截断刃和镇狱魔剑硬撼,只能竭尽全力提升身速,一面与楚天游斗纠缠,一面寻找对方的破绽。 哪知楚天一剑接一剑,招式犹如长江大河一气呵成,大拙不工毫无花巧,摆明了就是倚仗着镇狱魔剑的无敌神威强攻硬打,不给烈澜一点喘息的机会。 烈澜越斗越是心惊,突然振臂掷出红月魔刃,双手虚抱凭空生出一阴一阳两道魔轮,朝向楚天轰然碾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老兵不死(上) 这对“乾坤双轮”一黑一白,直径超过两丈,是烈澜以本命元神呕心沥血炼制成功的杀手锏,施展开来果然不同凡响。 在一阴一阳,一顺一逆两股截然不同的庞大力量牵扯催压之下,楚天只觉得镇狱魔剑嗡嗡晃颤,竟有些拿捏不定。 烈澜见状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的狞笑,寒声道:“慕成雪,我要你万劫不复!”燃烧魔元全力催动乾坤双轮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楚天。 楚天神色从容,左拳勃然轰出一记“大日如来”,拳锋气势如虹硬是顶住了乾坤双轮,虽然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但已足够他完成很多事情。 “嗡——”他的脑后华光万朵,天命盘倏然飞升如日中天,恢弘浩荡的血色神光笼罩大千,再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它的壮阔与威严。 “给我破!”烈澜一口热血喷在乾坤双轮上,打算殊死一搏抢在天命盘轰落前格杀楚天。 不料天命盘根本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样砸落,而是猛地降下一束血光照耀在了烈澜的身上。 楚天横剑抵住不断迫近的乾坤双轮,徐徐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天命盘如应斯言急遽转动,那束血光随之也如飓风般飞旋起来。 烈澜登时察觉到千丝万缕的诡异气息无可阻挡地渗入了自己的体内,可是除了略感晕眩之外别无异状。 他一咬牙再催魔元,不管不顾身外其他,加紧压迫楚天。 忽然,他发现周围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在旋动的光束中央,烈澜的形容正不可思议地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只见他逐渐变得年轻,由中年而青年,由青年而少年,而后变成了孩童,直至是蹒跚学步的婴孩儿…… 仿佛时光逆流,一切回到原点。 “不——”他凄厉地大吼,运转乾坤双轮企图砸开光束从中遁出,然而那吼声渐渐地变成了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 战场突然沉寂,鸦雀无声甚至连急促的喘息都被刻意地遏制。 无数目光惊骇欲绝地聚焦在光束中央那个冰雕粉凿般的婴儿身上,浓烈的恐惧感如同瘟疫在死寂的幽空里蔓延。 除了慕山、雪怜城、朝青丝和晴儿等人,几乎没有谁曾经经历过幽冥皇帝横扫魔界的光辉年代,更无从亲眼目睹天命盘逆转大道的可怕威能。 一霎那,所有人的斗志土崩瓦解,甚而开始身不由己地颤栗。 楚天收住天命盘,以剑柱地以免虚弱不堪的身躯就此倒下。 纵使如此,在场十数名横行血域山的首脑级高手却没有一个胆敢向他靠近半步! “不要杀我!”雨传缙终于崩溃,几乎是哭嚎着喊叫道。 他先前被慕山和云蝶仙击伤,却因祸得福没有参与雨传渊突袭魔舟的那场战斗。 此次烈澜召集血域山各方势力密会,将地点选在了谷垣寨,雨传缙满以为可以作为东道风光一把,谁曾想竟是这般光景! 晴儿挥出定界魔枪,抽击在这软蛋的背上。 雨传缙顿时昏死过去,或许这对他反而是种解脱。 楚天稍稍缓过口气,目光扫视那些血域山的首脑人物,沉声道:“接下来轮到我来给你们开会了。” —————— 经过了十多天的血腥清洗和整合,血域山重新恢复了平静。 红月会的势力遭受到致命打击,不仅烈澜沦为襁褓里的婴儿,其在玉轮城辛苦经营的基业也被连根拔起,其中负责驻守血域山的“灭残军部”全军覆没片甲未留。 可是云蝶仙并未高兴多久,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不停地传来。 玄明恭华天的各方诸侯于与城主竞相发布通告,加入到了以云横仙为首的“讨逆军”中,兵力日益膨胀已接近十五万人马。 十五万,这是什么概念? 云蝶仙望着一支支报讯玉筒,懒得多瞧,索性故伎重演再次登门拜访楚天。 然而这次他却吃了个闭门羹,楚天正在造天虚境中闭关修炼,无法会面。 云蝶仙不肯死心,干脆就每天跑上一趟百里荒芜堡,反正有寒料峭随行,加之慕山和秘籍罗轮流在暗中保护,也不怕有哪个白痴妄图刺杀。 就这样又过了六天,云横仙的大军如山如海从四面八方扑向玉轮城,各处忠于云蝶仙的诸侯和城主纷纷告急,情势不容乐观。 云蝶仙一边调兵遣将迟滞讨逆军的锋芒,一边不停将军报送到百里荒芜堡。 他很清楚,凭借自己手上的力量最多是死守玉轮城,想要击退晕横行等若痴人说梦。如此形势楚天不会不知,而自己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这家伙身上——谁让他是幽冥皇帝转生呢? 终于到了第七天楚天顺利出关,云蝶仙由雪怜城引领第一次进入到造天秘境中。 两人在造天秘境里飞出了约莫半个时辰,遥遥望见前方一峰兀立如柱直插云霄。峰顶光华闪闪,一座晶莹如玉的白色魔塔悬空矗立,塔尖直插一柄巨型魔剑,在夜色里烁烁放光慑人心魄。 “那是镇狱魔剑?”云蝶仙的眼光闪了闪,问雪怜城。 雪怜城微微颔首,在峰顶降下身形,正飘落在了通幽塔前,引着云蝶仙拾阶而上一直来到了九楼。 云蝶仙抬眼观望,只见塔顶距地大约三丈有余,内呈八棱锥型,由阔而窄逐渐向塔尖收敛,没有丝毫的装饰,着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唯有在塔尖顶端,有一截金红色的剑锋垂下,却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的剑气催压。 “小慕在哪儿?”云蝶仙从塔顶收回目光,好奇打量四周。 雪怜城回答道:“很快你就会见到慕大人了。” 云蝶仙左顾右盼,又问道:“怎么不见其他几位姑娘?” 雪怜城道:“除了夕雅在闭关修炼外,其他人都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话音落下,镇狱魔剑激荡出无与伦比的金红色璀璨华光,如潮水般充盈扩散溢满楼层。塔中的景物亦随之变幻,于电光石火之间斗转星移,进入到一片奇异的虚境之中。 所有的金红光亮齐齐暗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暗的橙黄色天空。 成千上万的光流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微芒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漫无目的地流浪,时不时从雪怜城和云蝶仙的身边呼啸而过,带起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除此之外,虚境中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的生机存在。 在极远的地平线上,隐隐耸立着一片灰绿色的石林。由于距离太远,又有阴霾灰雾的阻隔,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 云蝶仙暗自讶异,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厄狱古林。”雪怜城的眸中不经意地流淌过一抹哀伤,飘身向石林飞去。 云蝶仙好似从雪怜城的眼神里觉察到了什么,便不再说话,轻抿薄唇紧随其后。 渐渐地石林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而变得清晰起来,只见根根千奇百怪的灰绿色石柱密密麻麻耸立在旷野之上,如一片汪洋向着远方无尽伸展,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灰绿色的石柱每根都有七八丈高,有的甚至超过了十丈,直径至少也在一丈方圆,表面斑斑驳驳凹凸不平,隐隐约约流动着一抹暗绿光晕。 蓦地,云蝶仙倒吸了一口冷气,视线凝注在一根又一根半透明的石柱上。 差不多每一根石柱里,都封印着一尊冥狱战魔,这是幽冥皇帝麾下最为精锐的一支魔军,全盛时曾超过二十万之众,百战百胜无敌于幽魔界。 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云蝶仙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四周忽然飘起了乳白色的雾气,前方出现一池仙泉。 乳白色的泉水中央,屹立着一座高过十丈的石碑,碑上刻有“云麓”二字。 “你在池边等我。”雪怜城交代了一声,飘身跃入云麓圣泉中,娇躯缓缓下沉,直落到那石碑位于池底的基座前。 这基座宛若一方三层平台,最底一层赫然便似一座巨型的黑色水晶棺材。 楚天挺拔而略显寂寥的身影便安静地伫立在水晶棺前,默默地注视着什么。 在水晶棺中并排躺着三个人,最靠里的是一位绝色少妇的遗体,苍白的唇角兀自含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在她的身旁是一位秀丽绝伦的藕衣少女,冰肌玉肤秀发垂腰,恍若睡着了。 最靠外的却是一个相貌俊挺,英气勃发的少年,双拳紧握仿佛是在为谁默默守护。 这三个人,雪怜城只认识那位美貌少妇,心里亦是一疼。 不经意里,她发觉到楚天的眼角隐约泛起了水光。 雪怜城怔了怔,自打度朔山相遇之后,她从未看见楚天流过哪怕一滴泪。 无论有多难有多苦,无论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与危险,这个少年始终自信而镇静。 ——原来,他也会有柔软的一面。 雪怜城的心底泛起一丝笑意和温暖。 她默立在楚天的身后,并未急于开口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好像回过神来,说道:“云蝶仙到了?” 雪怜城点点头,回答道:“我让他在池上等候。” 楚天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那藕衣少女的俏丽容颜上收回,缓缓道:“那就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老兵不死(下) “呜——”一道道乱流扑面而来,刮得越来越猛烈强劲,扬起大片大片的灰雾,像浓稠的液体在虚空中汩汩沸腾,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云蝶仙在池边站了很久,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 ——慕成雪这小东西在搞什么鬼名堂? 他的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想了想最终还是抑制住潜入池底一探究竟的冲动,继续在原地等待。 突然,面前的石碑毫无征兆地迸发出金红色的亮丽光芒,刺得云蝶仙双目生疼几乎无法睁开。 一股浩荡磅礴的威严气息在金芒里鼓啸涌动,直要令八荒俯首万邦臣服。 云蝶仙急忙稳住心神,愕然看到脚下的池水正在不停升高,水线已涨过了自己的脚踝。 乳白色的泉水就像觉醒的洪潮,朝着四面八方的石林泛滥蔓延,将一根根灰绿色的石柱浸泡其中,流向视野的尽头。 须臾的工夫,石柱开始酥软起泡,而后逐渐开裂剥落,呈露出一尊尊被封印的冥狱战魔和他们的魔骑。 云蝶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终于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事,心里先是一阵欣喜,却又迅速被无比强烈的震撼与惊骇所填满。 一个接一个,数以万计的冥狱战魔的眼睛亮了起来,就似从沉睡里苏醒了过来。 他们一动不动地原地矗立,连那些魔骑亦都鸦雀无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哗——”白浪翻滚,从水下冉冉升起了一艘艘庞大的魔舰,斑斑驳驳的船体上布满强大的魔纹,漂浮在水面之上黑压压布列成阵。 如此声势,如此景象,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云蝶仙亦禁不住心动神摇,再也说不出话来。 “轰!”整座厄狱古林猛然发出剧烈震颤,泉水中央的那座石碑慢慢地向上抬升。 “诺——”突然之间,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一名冥狱战魔齐声呐喊,犹如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在厄狱古林中隆隆激荡,散播向无尽的虚空。 为了这一声呐喊,他们在寂灭孤独中等待了三千年; 为了这一声呐喊,他们越界而来! 云蝶仙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血在沸腾,一股脑地涌上了头顶,恍惚里仿佛看见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碧血金沙旌旗蔽日。 那是一个光荣与梦想的年代,气吞万里睥睨三界; 那是一个铁血与峥嵘的年代,传奇与史诗交织。 “哗——”乳白色的泉水似瀑布般从石碑上泄落,楚天的身影徐徐出现在了基座的最上一层。 他神容肃穆紫发猎猎飘扬,双手擎天虚托起血红色的天命之盘,宛若一尊伫立于天地间的神祗。 雪怜城静静站立在他的身后,亦似梦回三千年。 “红月在上,天命吾皇!”八万魔军将士“轰”地一声齐刷刷单膝跪地,朝向楚天高举左臂紧握铁拳,仿似奋尽全力地齐声呼吼。 ——三千年的约定,三千年的承诺。 老兵不死,王者归来! 一霎那,基座之上的雪怜城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死死咬紧樱唇,才没有让自己失声。只是泪水,泪水已不可抑制地顺着玉颊流淌成河。 基座之下,云蝶仙吸了吸鼻子,用低得连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讨厌,咱家最烦洒狗血了……”话没说完,嗓子眼却哽咽住了。 那种悲壮与激奋交错的感觉,那种血脉贲张的冲动与感动,若非身临其境,委实难以用任何文字描绘形容。 楚天俯瞰着一张张饱经血火的坚毅脸庞,眼睛湿润了。 来自于萧逆的记忆强烈而炽热,令他不由自主紧握起右拳指向基座下八万铁血虎贲,纵声长啸道:“以红月之名,战!” “以红月之名,战——” 这一刻,所有的热血都在沸腾,在燃烧,而终将化作滚滚烈焰席卷整个幽魔界,令得高高在上的天界再一次惊恐地颤栗! ———— 数日后,密密麻麻的魔舰从四面八方驶来,出现在了玉轮城的上空。 片刻之后,成千上万的符石从魔舰里投掷下来,如同铺天盖地的冰雹朝着下方的玉轮城疯狂倾泄。 “轰轰轰——”一团团姹紫嫣红的流光溢彩在玉轮城的各个角落里盛绽开来,如同无数朵黑夜中怒放的魔葩,激起滚滚浓烟扶摇直上,注入到激荡的玄穹冥流层。 整座玉轮城都在暴风骤雨下瑟缩颤栗,宛若一朵饱受摧残即将凋零的魔百合。 由于魔舰飘浮在数百丈的高空,远远超出了投石机和弩箭的射程,因此根本不需要担心来自于玉轮城的反击。 这就是幽界战争的残酷之处,除非有等量的魔舰升空对战,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头顶上狂轰乱炸而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云蝶仙也可以孤注一掷,集中起玉轮城所有的魔舰,与数倍于己的讨逆军在冥海里决一死战。 相信,云横仙也十分希望他会这么干——那只会让云蝶仙死得更快。 现在云横仙唯一头疼的不是这场玉轮城的攻坚战——以十五万虎狼之师围攻五万士气低迷的守军,连白痴都能打赢。 他头疼的是占领玉轮城后,该如何处理云无量。或许将他秘密杀死,然后嫁祸给云蝶仙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这里,云横仙的嘴角轻轻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从座位里站起身,缓步走到位于船舱中央的巨型魔晶球前。 在这只名为“上苍之眼”的魔晶球表面,正不断浮现出一幕幕玉轮城各处的景象。 魔晶球的四周,还聚集着云无量的其他几个儿子,无一不是手握重兵的实力人物。 “大哥,”老九云鹤仙杀气腾腾,兴奋地催促道:“快下令出击吧!” 云横仙冷冷瞥了眼云鹤仙,鼻子里低低一哼。 一旁的老三云岳仙嘿嘿笑道:“九弟,从今往后咱们都得叫大哥‘王兄’才对。” 云横仙心下暗爽,脸上却是一沉道:“三弟,休要胡说八道。我志在解救父王,绝无称王之心。只等攻下玉轮城救出父王,我就回我的明兆城去。” 云岳仙微微一笑没有辩驳,将脸转了过去,眼睛里有缕寒芒一闪而逝。 “父王生死未卜,这些事等我们打下了玉轮城再说也不迟。”云鹤仙似乎并未察觉到大哥和三哥之间的微妙状况,焦急道:“大……王兄,咱们可以出击了吧?” 云横仙不满道:“不是说了么,怎么还叫我‘王兄’?父王犹在,你们这么做置愚兄于何地?” 一直未开口的老七云耀仙笑眯眯道:“王兄,眼下可不是谦让的时候。就算你无意于王位,可也不能坐看云蝶仙丧心病狂忤逆篡位。” 云横仙沉默半晌,终于神色沉痛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众位兄弟传我命令——依照原定计划,出击!” 一语落地,旗舰上立即打出连串灯语。收到信号的魔舰纷纷打开船底的舱门,释放出满载着讨逆军将士的魔艇。 这些魔艇的大小不一,长的超过五丈,短的只有两三丈,外形犹如纺梭,两头尖中间鼓,船体布满防护魔纹坚固异常,专用以穿越玄穹冥流层抢滩登陆。 按照云横仙等人商定的计划,老二云羯仙在东,老三云岳仙在西,老七云耀仙在南,老九云鹤仙在北,分率各路诸侯和城主向玉轮城发动攻击。 云横仙统领的三万大军及其他各路诸侯和城主的数万人马居中接应作为支援。 所有的攻势,全都集中在了玉轮城一面,而在血域山云横仙却没有投入一兵一卒。 一来血域山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殊不好惹,且地形复杂条件恶劣不利于大军的展开。更重要的是此战以石击卵,完全没有必要再分散兵力进行迂回包抄。 战令一下,十余万讨逆军部众乘坐着魔艇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玉轮城。 不出所料,当他们刚刚穿过玄穹冥流层便立刻遭受到了玉轮城守军凶猛地阻击。 色彩斑斓的符石和弩箭从玉轮城一个个黑暗的角落里激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亮丽的弧光,轰击在了魔艇的外壁上。 “砰砰砰砰!”魔艇在猛烈的打击下左右摇摆,表面的守护魔纹光花四溅不断碎裂泯灭。 幸好,玉轮城的防御力量在讨逆军方才一轮凶狠的轰炸之下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重创,至少损失了五成以上。 饶是如此,冲在最前面几排的魔艇没能等到接近玉轮城的城廓便接二连三地爆裂坠落,一头栽进了深不见底的熔浆里。 不过战局的发展并未超出云横仙等人的预料,在付出了约莫百余艘魔艇毁损的代价后,终于有一艘魔艇冒着如雨的符石与弩箭成功登陆。舱门一开,二十余名如狼似虎的魔卒鱼贯而出,杀向城楼上的守军。 很快,他们就淹没在了汹涌而来的箭雨里,惨叫着倒下。 但是更多的魔艇开始着陆,悍不畏死地冲杀向玉轮城中各个战略要塞,与守军短兵相接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这时,站在上苍之眼前的云横仙转过身去,坐回了自己的座椅上。 他知道,云蝶仙完了。 玄明恭华天将在今天迎来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横扫(上) 玉轮城里火光四起血流成河,但是很快守军的斗志便在讨逆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下土崩瓦解。许多地方甚至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就或逃或降。 于是入侵者开始了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仿佛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彻夜的狂欢。 此刻的玉轮城惟一还能够固守的,就只剩下天王府。但在如潮涌来的敌军面前,却也不过是只惊涛骇浪里的孤舟,难以逃脱覆灭的命运。 云蝶仙站在一座秘魔塔的窗口前,气急败坏地关注着城内的战况。 秘魔塔在符石的轰击下燃起熊熊烈焰,像一支燃烧的火炬,摇摇欲坠。 云蝶仙的心情显然比这秘魔塔的状况更加糟糕,他不停地用独有的嗓音和语气在喃喃咒骂,可惜谁也听不懂这位新鲜出炉的玄明恭华天天王殿下到底在骂什么。 惟有伫立在云蝶仙身后的寒料峭,心知肚明他是在骂楚天。 眼看玉轮城的守军兵败如山倒,天王府岌岌可危命悬一线,可是楚天的八万冥狱战魔却似石沉大海毫无动静,简直就是见死不救。 说实话,云蝶仙早已预料到自己的那点人马不是云横仙等人的对手,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横行霸道的魔军会如此窝囊。 幸好云蝶仙没把守住玉轮城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时或许是觉得胜券在握,幽空中的魔舰开始缓缓降落,准备穿越玄穹冥流层对天王府等各处兀自负隅顽抗的战略要塞进行深度打击。 看到黑沉沉的舰队压了下来,云蝶仙身边的将士俱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与之相反,魔舰上的云横仙等人已经开始庆祝胜利。 可惜这一仗打得太过顺利,以至于这几位讨逆军的首脑人物并未感觉到有多兴奋,他们更关心的是战后应该如何坐地分赃。 “恭喜王爷马到成功!”云岳仙双手高捧酒盏来到云横仙的面前,恭恭敬敬地下跪道:“日后还需您多加关照提携小弟。” 云横仙哈哈一笑心情舒爽,装模作样地伸手搀扶云岳仙道:“快起来,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话刚刚说到半截,云岳仙猛然抖腕掷杯,鲜红色的酒汁像血一样泼洒出来,激射向云横仙面门。 云横仙顿觉不妙,怒吼一声右掌拍出震飞酒盏,身躯震碎座椅往后飞退。 孰料云岳仙眼疾手快,身形冲前双爪扣住云横仙的两腿。 云横仙正欲运功踹碎云岳仙的胸膛,却蓦地感到后脑一寒,一柄魔刃刺穿头颅从他的前额透出。 云横仙呆了呆,叫道:“老二,你——” 云羯仙一记狞笑,手起掌落将云横仙的脑袋拍得粉碎。 云鹤仙也看傻了,直至此际才如梦初醒大叫道:“来人啊!” 云岳仙缓缓起身,好整以暇道:“不必喊了,老大的护卫都已被我和二哥收买,这艘船上全是我们的人。” 云耀仙倒是从善如流,冲上前去一脚踢飞云横仙的尸首道:“这白痴自不量力死有余辜,还请两位兄长主持大局!” 云羯仙漠然颔首,说道:“老七,老九尽管放心,我和三弟不会亏待你们。” 正这工夫,猛听云鹤仙惊叫道:“那是什么?!” 云岳仙愣了下,起初以为是云鹤仙想搞什么鬼名堂,但看他满脸惊骇的神情不似作伪,且两眼直勾勾盯着上苍之眼,这才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目光一扫,只见玉轮城上方的幽空中徐徐显露出一艘艘庞大古老的魔舰,粗粗数算足有数百艘之多。 这些魔舰的船首上,风帆上尽皆镌刻着血色圆月徽记,犹如从地狱里驶来的舰队,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与威势。 “这是冥狱府军?”云岳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失声叫道。 “老三,你也学会跟我开玩笑了?”云羯仙心情极好,少有地微笑说道。 但他的笑容很快冻结,高空中数百艘冥狱府军的魔舰齐齐开火,一道道符石燃起的绚烂光芒划破玄穹冥流层无情地砸落在了讨逆军的舰艇上。 历史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里就重新上演了一次。仿似报应不爽,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讨逆军此刻竟沦落为惨遭屠戮的羔羊。 无论是魔舰的等级还是符石的威力,抑或士卒的战力和素养,冥狱战魔都可以轻轻松松将讨逆军甩出千里之外。 要知道,这支复活的魔师曾经是幽冥皇帝萧逆麾下的王牌军,横扫幽界如无物,更与天界大军杀得地暗天昏日月无光,岂是东拼西凑的讨逆军所能比拟? 更要命的是讨逆军的魔舰已然降到玄穹冥流层的下方,根本没想到会有一支大军突然掩袭过来,顿时猝不及防毫无招架之功。 一眨眼,幽空里尽是讨逆军魔舰被符石轰爆所崩散出的凄艳光花。许多魔军士卒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弃舟逃逸。 云羯仙、云岳仙面色铁青,接连发出数道命令,试图稳住阵脚。但在冥狱府军无可抵御的攻势下,讨逆军仅有的微弱抵抗很快就冰融雪消。 各家诸侯和城主本就是被裹挟而来想浑水摸鱼分上一杯残羹冷炙,如今见势不妙焉有为云羯仙等人陪葬的道理?说到底,这是老云家的家务事,吹风吹皱一池水,干我鸟事? 于是乎这些侯爷、城主纷纷掉转魔舰,一面拼命收拢部众一面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可也怨不得他们胆小懦弱,实在是冥狱战魔的威名过于响亮。 别瞧讨逆军有十五万之众,但在他们的眼里简直跟几只到处蹦跶蚂蚱差不多。 一时兵败如山倒,不仅空中的魔舰乱作一团多路而逃,正在玉轮城中作战的十余万讨逆军亦惊惶失措奋勇逃遁。 直到这时云蝶仙才轻轻吐了口香气,彻底定下心来。 他笑眯眯望着一溃千里的讨逆军,很想给楚天一个热情如火的拥抱。 “殿下,您看!”身后一名心腹魔将突然惊叫起来。 只见无以计数的冥狱魔骑从打开的舱门内冲杀出来,蹈海翻江杀气严霜,汇聚成为一股股无可阻挡的血红色洪流,完全无视玄穹冥流层的湍急凶险,无惧无畏直扑下方乱作一团的讨逆军。 赤甲威龙、墨玉麒麟、玄魁圣牛、餮虞闼狮、金刚豹、噬血戟鲨、暴雷冥虎…… 各种各样传说中的魔兽纷纷出现,品级最低的也相当于圣阶洗心境界,而那些高踞其上的冥狱骑士全身披被重甲,挥舞着寒光烁烁的神兵魔器,口中发出令人心寒胆战的呼吼怒啸,像一座山压来,向一片海涌到。 他们饥渴已久,战意在沸腾,杀气在燃烧,所过之处犁庭扫穴片甲不留,肆意收割着生命,用敌人的鲜血铸就丰碑与辉煌。 云蝶仙身旁的将领与护卫鸦雀无声,忘记了喝彩忘记了欢呼,彻底被这血腥的景象震撼,甚至双腿都不由自主地发软。 他们也曾杀人如麻,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但此景此情,依旧禁不住神为之夺,气为之丧。 “走!”云蝶仙蓦然掣刀而出,朝着身周呆若木鸡的部下叫道。 “殿下,我们要去哪里?”一名魔将茫然问道。 云蝶仙幽幽一笑,鲜艳的唇角杀机毕露,说道:“你说呢?都给我精神点儿,别丢了咱家的面子!” 众将回过神来轰然应诺,簇拥着云蝶仙腾身飞起,杀向云横仙等人所在的那艘巨型魔舰。 这时候讨逆军已被打得七零八落,人人只顾着逃命,哪里还有胆子厮杀冲阵? 云蝶仙统领的这支兵马不过数百人而已,却似一柄犀利的牛刀切入敌阵,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就杀至了讨逆军的旗舰前。 旗舰遍体鳞伤,所有的桅杆都被轰断,船体燃烧着烈烈火焰,滚滚浓烟向上升腾直抵玄穹冥流层。 舰内的讨逆军士卒惊惶弃船,许多人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云蝶仙的军阵里。 云蝶仙当然不会客气,更没心思纳降,一路杀了过去冲入舱门。 可没等他站稳身形,就听头顶上方“喀喇喇”爆响,舱顶霍然开裂透入一道青色神芒贯穿船体。 紧跟着又听“轰”的闷响,舱顶应声爆碎,斩天手握重剑和雪怜城并驾齐驱从天而降。在两人的身后,满脸杀气的炽影、炫流在左,北夕雪、夕雅在右,慕山和秘籍罗押后,如众星捧月环绕楚天鱼贯而入。 云蝶仙见状急忙叫道:“小慕,我要亲手宰了云横仙!” 楚天淡淡一笑道:“那得看你的手脚有多快。” 就两人说话的这么一点工夫,斩天和雪怜城已抢到云蝶仙等人之前,杀入舰内十余丈。 这时还留在舰内死战不退的俱都是云横仙等人麾下的精锐死士,极为彪悍凶狠,可惜运气不好遇上了斩天、炽影这一干煞星,犹如砍瓜切菜般硬碾了过去。 云蝶仙粉面含煞,一间间船舱搜索过去,却始终没找到云横仙等人的踪迹。 “砰!”斩天一马当先,又踹开一扇舱门,就看到一具无头尸体躺卧在了墙角的血泊里。 云蝶仙低咦了声,走上近前仔细地检查了须臾,说道:“是云横仙。” 楚天摇摇头道:“看来有人比你手脚更快。” 云蝶仙的凤目里凶光闪动,冷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有八九是老二、老三干的。” 寒料峭点点头,目光四处扫视道:“他们应该是躲藏进了虚境。” 慕山嘿笑道:“说到找人,我可是行家里手。”弹指激射出一溜银白色光符,在舱室里飘散开来。 “嗡——”一道光符猛地渗入左侧的舱壁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横扫(下) 丹幂虚境中。 云岳仙不得不承认,那个死鬼云横仙实在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即使是这样一座规模并不算大的虚境,也被他打造得宛若天界园林,琼花玉树廊阁环绕,曲径通幽景致怡人。 只是他现在毫无心情欣赏周遭的美景,竭力按奈着心头的紧张,双目警惕地凝视着虚境的入口。 除了他,藏入丹幂虚境的还有云羯仙、云耀仙、云鹤仙以及百余名心腹党羽。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俱都如他一般紧盯着入口。 “唿——”死寂之中,忽然一团银光像涟漪一样在秘境入口的背后透射扩散开来。 “嗤嗤嗤——” “呜呜呜——” 霎那里,数以百计的羽箭、魔宝、飞刃、秘法……密集如蝗攒射向那团银光里。 “轰——”银光之后,又是一蓬青芒爆出,射来的魔宝羽箭,飞刃秘法宛若泥牛入海,融入其中再不起半点波澜。 雪怜城的倩影缓缓浮现,步入虚境之中,冷漠的目光扫过秘境中的每一个人,问道:“你们谁是云羯仙,谁又是云岳仙?” 尽管无人回答,但还是有许多双惶恐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望向了云羯仙和云岳仙。 云岳仙满嘴苦水,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便是云岳仙。” 再看对面,楚天、云蝶仙、寒料峭、慕山、秘籍罗等人业已进到丹幂虚境中,一个个表情轻松丝毫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云蝶仙笑吟吟道:“三哥,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替咱家宰了云横仙那个废物。” 云岳仙没说话,云羯仙冷哼声道:“老幺,你想怎样?” 云蝶仙笑容可掬,柔声道:“当然是替大哥报仇雪恨,也好给咱爹一个惊喜。” 云羯仙脸颊上的肌肉一记微微的抽搐,说道:“你我公平一决,生死无怨。” 云蝶仙咯咯娇笑道:“二哥,你啥时候开始把小弟当成正人君子了?” 云羯仙眼里闪过一道绝望的厉芒,就听云鹤仙叫道:“老幺——啊,不,天王殿下,我是被他们胁迫的!” 雪怜城轻蔑地冷笑道:“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全都给我闭嘴!”一道青色风鞭甩出直摄云羯仙。 云羯仙断喝出手,凭空推出一座金闪闪的魔钟罩住周身。 在他身后,两名窥涅化槃级的高手齐齐发动,左边一位掣出魔枪,右边一位挥舞巨锤,双管齐下砸向风鞭。 雪怜城意念微动,鞭影骤然一闪,牵动魔枪巨锤以四两拨千斤之力轰击在了云羯仙的“怒瀚金罩”上。 那金罩在两大天阶高手全力一击下喀喇喀喇脆响开裂,丝丝缕缕精气游离蒸腾。 “啪!”风鞭再是一下结结实实抽击在怒瀚金罩上。光澜爆散罡风迸发,金罩应声碎开,云羯仙身不由己飞跌而出。 “嗖!”北夕雪眼明手快,挥出圣鞭锁住云羯仙,将他像死狗一样摔在了云蝶仙的脚下,微笑道:“不好意思,就算是我借花献佛了。” 雪怜城怔了怔,舞动风鞭将怨气撒在了那两个窥涅化槃的高手身上。 云蝶仙瞥了眼云羯仙,温柔含笑着望向云岳仙道:“三哥,你也想要跟咱家公平一决么?” 云岳仙面如死灰,知道自己犯下了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纠正,后悔也无济于事。 --------------- 一切尘埃落定。 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十五万讨逆军便烟消云散。除了见机极快,最早抽身逃跑的一万多人,剩下的大半被歼,而成为俘虏的只有不到五千人——不是他们不愿投降,而是冥狱战魔根本没有留活口的习惯。 要么臣服,要么死,不会有第三条出路可供选择。 包括云羯仙、云岳仙、云耀仙和云鹤仙在内的讨逆军首脑人物几乎无一漏网,玄明恭华天的反叛势力就此土崩瓦解冰融雪消。 如此触目惊心的结果,再一次震撼了整座幽魔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云蝶仙忙得不可开交。事实上他只是在重复不断地做两件事:招降和平叛。 随着天命之盘、镇狱魔剑和冥狱战魔逐一出世,神罚四大世家乃至高高在上的天界势必会有所反应,要将所有的火种都扼杀在襁褓中。 云蝶仙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轻松,腥风血雨将成为家常便饭,自己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毕竟当年幽冥皇帝萧逆全盛之时曾经统御百万魔军精锐,都被天界镇压,而今卷土重来依旧是凶多吉少。 但他已经不在乎最后的生死胜负了。因为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活多久,而是活得够味,活得精彩。 他一边招兵买马重整军备,一边扩充地盘广纳财源,声威之高势力之强早已远远超过了云无量在位时。 与此同时,北夕雪、炽影等人亦在逐步整合各地的狼魔族、伏魔族势力,加上斩天的巨魔族战士和炫流的天羽族精英,以及由枯寂、罗狱等人统领的幽魔族精锐,合并成为了一支两万五千余众的“天命五旗营”。 而那些在黑暗岁月里被迫四处流亡抑或销声匿迹的幽冥皇帝旧部、天命盟盟友以及数以万计胸怀大志不甘平淡的幽界豪雄在闻讯之后,从四面八方不远千里万里纷纷来投,一时间玉轮城风起云涌龙虎交汇。 注定,三百年的沉寂后,幽魔界狂澜再起! 此刻的血域山也被云蝶仙的人马全面接管,相比于玉轮城的热火朝天,这里依旧是一片沉寂荒芜。 无论每天有多忙碌,哪怕被折腾得焦头烂额,楚天都会雷打不动在厄狱古林里独自待上几个时辰。 由于他将镇狱魔剑安放在了造天秘境里,时光流速大幅减缓,对于秘境之外的人来说,那并不算一段很长的时间。 对于楚天而言,其实也是如此。 人生太短太短,岁月太快太快。 当他坐在水晶棺前,静静凝望着沉睡中的珞珈,光阴却仿似戛然而止。 惟独在这远离喧嚣的异域里,他的心才能够享受到短暂的宁静。什么也不去想,只是细细地回味着与珞珈相识、相爱、相守直至诀别的每一天、每一幕。 他这才霍然惊觉到,自己和珞珈真正独处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 于是,每一天、每一瞬都变得那么弥足珍贵,成为甜蜜而痛楚的回忆,永永远远烙印于自己的生命里。 拥有时,往往因为不懂得珍惜而将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失去后,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会是永恒。 这就是年轻的懵懂,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而今的楚天,手掌天命之盘、镇狱魔剑,统领八万冥狱战魔、数十万玄明恭华天大军,一呼百应万众瞩目。 而今的楚天,参悟了造化神通,傲立于天阶,从心所欲无所不可为,勘破至境以身化道指日可待。 然而,这是他想要的么? 然而,珞珈在哪里? 他,宁愿放弃这所有,只想春暖花开,门朝大海;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忽然,身后微风轻拂,有人来了。 楚天没有回头,但已知道是谁来了。 朝青丝、晴儿、翼轻扬和洞天机默然行到他的身后,站定下来。 过了须臾,朝青丝轻声道:“楚公子,幸不辱命,我们回来了。” 楚天深吸了口气,慢慢转过身道:“谢谢你们!” 洞天机摇了摇头道:“小楚,你要有准备——尽管朝姑娘已经竭尽全力,但有些事终归拗不过天命。” 楚天平静地一笑道:“我省得。” “我们在寂灭谷找到了珞珈的魂魄,她就在这里。” 朝青丝缓缓伸出羊脂玉般的纤手,掌心托起一只碧绿色的炙金魂盒,盒盖上隐隐闪烁着淡蓝色的封印魔纹。 虽然早有准备,但楚天仍旧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砰砰”跳动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次想伸手接过炙金魂盒,可莫名地失去了勇气。 翼轻扬见状暗自幽幽一叹,芳心里说不出的酸楚难受,却故意娇哼道:“怎么变得扭扭捏捏了,你从前欺负我的那股劲头到哪儿去了?” 楚天一咬牙从朝青丝的手中拿起炙金魂盒,只觉得重逾万钧。 他的手微微抖颤,轻抚在炙金魂盒凹凸不平的表面上。 片刻之后“叮”的一记悦耳动听的脆响,魔纹一阵波动放出炫光,盒盖缓缓弹起。 从炙金魂盒中霍然升起一束清澈透明的绿色光柱,一条魂牵梦萦的美丽身影徐徐浮现在了楚天的面前。 她已化为了亡灵,魂魄被封印在炙金魂盒中,像是一位酣然入睡的少女。 “珞珈……”楚天的心底里发出一记痛苦的狂吼,似想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但最终,他的嘴唇只是苍白地翕合了几下,没有吐出一丝的声响,而双手抖得却更厉害了。 “我已经用‘寂灭心灯’重新点燃了她的神智与灵性,但……”朝青丝斟词酌句,说道:“她还是失去了一些东西,譬如记忆。” 楚天恍若未闻,他深情而入神地凝视着睡梦里的珞珈,低声喃语道:“你说的话,我全都记得……” —————— 今日五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宿命拐点(上) 造天秘境深处,群山寂寂,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广漠。 “你觉得这里好不好?”楚天站在荒芜空廖的山顶,柔声问身后的少女。 “太冷清,不好。”少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玉手轻捂樱唇回答说。 “嗯,我也是这样想。”楚天微笑望着少女,说道:“你喜欢大海么?” “大海?”少女蹙起黛眉,似乎正在努力理解这个词汇的含义。 “就像这样——”楚天伸手向远方的地平线指去。 少女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楚天手指的方向望去。 “轰——”大地突然剧烈颤栗,天际线后传来隆隆的巨响,好似地震了一般。 少女怔了怔,诧异地扭头看向楚天。 楚天从容地一笑,道:“别担心,看那里——” 少女依言回望,只见视线尽头赫然掀起一道道无边碧浪,宛若千万匹奔腾的骏马汇流在一起,朝着脚下的山峦澎湃涌来。 沙漠不断地被惊涛骇浪吞噬,广袤的金黄色很快被一片片无垠的海蓝覆盖。 白浪滔天,碧波咆哮,打破了荒野的沉寂。 “这就是大海。” 楚天的话音刚落,第一波海浪业已扑袭而至,狠狠撞击在了山脚的嶙峋岩石上,“砰”的轰响溅起冲天浪花。 少女的娇躯微微瑟缩了下,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双眸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 “砰砰砰——”一波波海浪接踵而至,不停歇地冲击着山峦,就像夺路狂奔的野马欲要撞翻拦挡的路障。 然而群山巍巍岿然不动,生生截断了大潮的去路。 几番激烈较量之后,桀骜不驯的海浪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吼叫。 海平面迅速抬升,由山脚而山腰;又由山腰攀升到了距离山顶不足十丈的地方,这才停止了下来。 于是浩瀚的沙漠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汪洋大海;巍峨的群山亦被淹没在了海平面下,成为了岸边一块块突兀的岩石与小屿。 少女惊奇地注视着眼前梦境般的变化,她并不知道即使是在完全受楚天控制的造化虚境中,凭空移海填山需要耗费何等的心力与精力。 看着脚下涌来又褪去的潮水,她忍不住褪下鞋袜,裸着完美无瑕的晶莹纤足,小心翼翼地踩踏礁石,往海里走出。 “哗——”一个浪头袭来,打湿了少女身上的衣衫。 少女先是一惊,但很快便俏皮的娇笑了起来。清脆动听的笑声像铃音一样回荡在海天之间,同样也激荡在楚天的心中。 她俯下纤腰,将双手浸入冰凉而咸湿的海水里,感受它的灵动与汹涌。 忽然,一只小蟹偷偷爬上了少女的小腿,却又被一个大浪打翻回海里。 楚天目光温柔,须臾不离地看着少女纤柔欣长的背影。 尽管她已不记得从前,尽管她单纯如初生的婴儿。但在他的心目里,她依然也将永远都是自己挚爱的那个少女。 “楚天,你也来吧!”少女回过头,欢快地招手道。 不经意里,她愕然发现身后的荒丘上不知何时开满了色彩缤纷的鲜花,如一片绚烂的海洋朝着天边延伸。 白鸟飞翔,彩蝶轻舞,一片幽林外几栋小屋被紫色的薰衣草环绕抱拥。小屋后有条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幽静小径,区区折折通向荷塘。荷塘四周长满了火红的石榴树,还有夹竹桃、桂花树…… “喜欢么?这是我们的家。”楚天轻声说道。 “家?”少女的眸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家,就是你和我。”楚天这样回答道。 “为什么?”少女的俏脸上愈发困惑。 楚天胸口狠狠地一恸,视线眺向远方,笑了笑道:“日落了。” 少女闻言回眸,正见一轮红日缓缓向海中沉落,绚烂多姿的夕阳洒照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如诗如幻,鸥鸟搏浪白鲸戏水,清风徐来暮色低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楚天若有所感,沉声吟道。 少女静静聆听,由衷赞道:“这是谁写的,真美。” 楚天摇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是谁写的,曾经有人念诵过,便也记得了。” 少女道:“奇怪,我好像也听到过这首词,却忘了在哪里?” 楚天心头一震,忽听少女一声轻呼,皎洁的双手从海水里捧起一枚红灿灿的海星,欣喜地把玩起来。 楚天不由暗自苦笑,自己也太痴了——珞珈怎么可能还记得前生的事? 只是,只是……你我也曾缘定三生。 海风里,蓦地传来少女天籁般婉约的歌声:“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竟是自编曲调,将这首词唱了出来。 楚天默默伫立,听得不觉入神。直到歌声徐歇,他才回过头去,望见了早已俏立于一株石榴树下的朝青丝。 楚天看了眼正自兴高采烈浑然忘我的少女,悄然举步走向了朝青丝。 朝青丝亦正樱唇含笑关注着海边的少女,见楚天走近说道:“看得出,她很开心。” 楚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或许还可以为她做的更多。” 朝青丝道:“可是需要你的人并不止是她。” 楚天没说话,朝青丝接着道:“你当然可以选择逃避,或者理直气壮地拒绝萧大哥强加于你的责任与命运。但你的朋友们怎么办?云蝶仙、北夕雪、夕雅、斩天、慕山、雪怜城……还有被你从沉睡中唤醒的八万冥狱战魔,他们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需要你引领着去抗争,去战斗。假如你不准备这么做,当初便不该给他们以希望!” 楚天认真地听着,既不声辩也不表态。 朝青丝幽幽道:“现在放弃了,就等于是对他们的谋杀。” 楚天轻吐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不会!” 朝青丝步步紧逼,说道:“云蝶仙传来消息,四大世家已下令封闭所有出入玄明恭华天的关隘,连日调集各处精锐魔军准备挥师进剿。他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应对?而其他的所有人也同样想知道,你给予他们的命令是什么?” 楚天望着珞珈的背影,徐徐道:“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朝青丝的玉容上逸出一抹明艳动人的笑意,说道:“我晓得,你的心底里时刻都渴望着做回从前的自己,重新邂逅曾经的珞珈,然后像她那样去改变宿命的轨迹,其实这不是不可以。” 楚天脑海里灵光一闪,险至失声道:“你是说天命盘?” 朝青丝轻轻颔首道:“道理上差不多,但要更加复杂也更加困难。而且凭你如今的修为境界,可能还无法办到。” 楚天毫无迟疑地摇了摇头道:“既然她可以为爱而死,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她再活一次?” 朝青丝嫣然一笑,说道:“我相信你和萧大哥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楚天笑道:“我有那么伟大么,为何自己从来没有觉得?” 朝青丝道:“晴儿来了,我猜她应该也有话要对你说。” 楚天抬眼观瞧,果然看到晴儿正沿着荷塘往这里走来,朝青丝却已向海边行去。 晴儿目送朝青丝去远,说道:“哥哥,青丝和你谈了?” 楚天点点头,晴儿静默须臾,再道:“你决定留下来?” 楚天回答道:“在这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完成。” 晴儿问道:“那珞珈呢,你准备将她永远留在造天秘境里?” 楚天道:“不,我想带她回去。” 晴儿一怔,打量着楚天沉静的脸庞,渐渐醒悟到了什么,低声道:“你要炼化第二元神?” 楚天道:“不止那么简单,我希望能够完全剥离幽冥皇帝的魔识和慕成雪残留的记忆,让第二元神回复到从前的那个楚天。” 晴儿轻咬朱唇,说道:“万一失败,你的魂魄很有可能会被萧逆的魔识吞噬,从此万劫不复。” 楚天洒脱一笑道:“权当是我对萧逆的一次挑战吧。假如连这关都过不了,又谈何对抗四大神罚世家,征服冥界?” 晴儿点点头,语气坚定道:“哥哥,你不会输的。” 楚天伸手轻按在晴儿的香肩上说道:“这事暂且不要让旁人晓得,免得他们担心。” 晴儿“嗯”了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珞珈从前的故事?” 楚天隔了须臾才回答道:“再等等。” 晴儿了解地点了点螓首,转开话题说道:“哥哥,你猜得到么,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 楚天想了想,故意道:“是得到定界魔枪传承么?” 果然,晴儿摇首道:“不是。” 隔了会儿,她轻轻道:“是小时候跟着你一起流浪的那些日子。” 楚天的胸口被一团又酸又热的东西结结实实堵住,神思恍然里晴儿已倚靠在了他的胸膛上,继续说道:“哥哥,我会留下来,在这里陪着你一起战斗。直到有朝一日像你一样炼出第二元神……” 楚天呆了呆,没有想到晴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由低头望向了她。 不料晴儿蓦地仰起脸,微凉的樱桃小口不由分说封住了他的双唇。 楚天的心神一阵恍惚,甚至没有察觉到温润的丁香小舌已叩关而入,与他忘情而炽烈地交织在一起。 待到回过神来,晴儿业已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开三步玉颊晕红,浅浅笑道:“哥哥,不准生气,这可是人家的第一次——”(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宿命拐点(下) 深夜,造化秘境中。 通幽塔在夜色里闪耀光芒,犹若一座华光万丈的灯塔,孤傲地伫立。 楚天在通幽塔前站定脚步,向身后的晴儿道:“你就在这儿等我。” 晴儿点点头,与其说是强烈的预感莫如说是来自于内心深处无比坚定的信念,使她丝毫不担心楚天的生死成败——哥哥,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次也一样会成功。 楚天从她的眸中读到了许多,于是笑笑不再说什么,从容步入了通幽塔。 他一路不做停留,径直登顶,进入到蕴藏于镇狱魔剑内的厄狱古林中。 如今的厄狱古林已然名不符实,所有的石柱都被云麓圣泉融化,灰绿色的荒原一马平川,狂风呼吼雾霾沉沉,那座刻有“云麓”二字的石碑孤零零地屹立在几近干涸的泉水里。 楚天缓步走到石碑前,底层的水晶棺里并排躺着两个人,左边是巫虞魔妃,右边是他自己。 楚天对着水晶棺默默地出神半晌,望着那张熟悉却又夹杂着一种奇异陌生感的少年脸庞,曾经的鲜衣怒马青葱岁月在眼前一晃而过,马不停蹄地远去,只留下依稀回荡在耳畔的忧伤回响与激越呼啸…… 如果算上在风后陵墓里闭关修炼的那些年,尘世上的事离他已经很远很久。心像是随着岁月一起苍老了百年。 惟有看到少年时的自己,还有依旧青春飞扬的晴儿和翼轻扬,楚天才又一次觉得年少轻狂的热血兀自在心灵深处沸腾澎湃。 他轻轻飘身,来到碑座顶层盘腿坐下,四周的魔纹蓦地亮起,自动形成一座防护结界,萦绕在楚天的身周。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杂念瞬间摒除,脑海里清明一片,凝神从萧逆的记忆里仔细阅读参悟有关修炼第二元神的功法与心得。 光阴在万籁俱寂中不停流逝,也不晓得到底过了多少时候,楚天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他不再犹豫,心念凝聚,慢慢地一道元神的虚影投映在了灵台之上。 与此同时楚天的头顶亮了起来,渐渐透出一团金色光晕。 随着时间推移,金晕越来越浓幻化成为一朵含苞欲放的奇异花蕾。三瓣流光溢彩的花瓣紧紧地合拢,慢慢地膨胀变大。 楚天双手横亘在小腹前,交错打出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印。他的手势愈来愈快,到后来衍化作一团团跌宕流转的神光,好似无数魔葩仙花在身前怒放。 “咄!”他的口中低低一哼,从灵台投映的元神虚影里不可思议地生成了一缕细到无法用肉眼看见的丝光。 那丝光逐渐从元神虚影里剥离,由虚而实向上升腾,经过胸前、咽喉、头颅各处经脉窍穴,最后无声无息地渗入金色花蕾里消失不见。 就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过程,却似耗费了楚天九牛二虎之力。他全神贯注如履薄冰,端的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疏忽与错漏。 直到光丝完全融入花蕾之中,他才暗暗松了口气,一边调息一边运转心念如抽丝剥茧般继续剖析分解自己的魂魄。 又过了许久,第二缕细微的丝光在魂魄凝炼后徐徐生成,从元神虚影里分离出来。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一缕又一缕的丝光不断地生成,然后犹如百川入海被投送进楚天头顶上的金色花蕾里。 花蕾越变越亮,表面散发出炽烈而浓郁的金芒,一圈圈交织蔓延,仿似蚕茧一样。 一百、一千、一万、两万、三万、三万一千…… 当第三万六千缕光丝承载着楚天小心翼翼抽离出的魂魄注入到花蕾里的那一霎那,异变突生。 “嗡——”花蕾光芒暴涨,三片花瓣微微颤动了下,开始缓缓盛绽。 在光华耀眼的花蕊上方,不知何时凌空悬浮起一尊状若婴儿的金色元神。 “无此无彼,即此即彼!”楚天一记低吟,双手高高向上虚托,五指舒展如捧大日结作“白日飞升印”。 “唿——”金花抬升云蒸霞蔚,四周交缠如蚕茧的光芒层层收缩汇入其中。 “法无天地,自生自灭;道生心成,入吾玄门!” 楚天不停地吟诵真言法诀,将体内魔元源源不断传输到金色奇葩里。 那尊端坐在花蕾之上,状若婴儿的元神渐渐成长,仿佛每隔一瞬就会长大一岁,而容貌形体亦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与此相对应,楚天灵台上的那尊元神虚影却在不知不觉中淡化褪去,好似所有的精气神均都被那金花汲取一空。 金色奇葩上的元神不断长大,俨然成为了一个器宇轩昂英姿勃发的少年。 他的相貌乃至神情气质和楚天一模一样,或者更准确地说这就是在进入幽魔界前的楚天元神的再生。 事实上,所谓的第二元神绝非普通人以为地将本尊元神一分为二,而是继往开来孕育化成。 换而言之,便是逆天行事打破大道禁锢,硬生生凭空再造一尊元神。 只是这尊元神等若本尊的身外化身,于本质上来说还不能算作另外一个人。 “以神为印,以血为鉴;道返于一,一生为二!” 楚天再是沉声一喝,张嘴“噗”地喷出口血箭,尽数激射在了金色光葩上。 顿时,楚天的第二元神霞光万状,由内而外喷薄出瑰丽的金红色神彩。 转眼之间,他竟似又长大了一两岁,眉宇间更多几分成熟与坚毅。 “啪!”那朵金花被抽干了所有的能量,光彩尽失应声爆碎。 电光石火之间,楚天无比清晰地感应到了第二元神的存在。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就像被溪流串联在一起的两座水潭,互融互通浑若一体,却又自成体系独树一帜。 蓦地,第二元神睁开了眼睛,那熟悉的眼神看得楚天的本尊元神心头一震,油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无需本尊元神发出任何指令,已然拥有独立魂魄与灵智的第二元神即已自行动作。他的双手在胸前结作法印,身形徐徐下降如水银泻地般穿透水晶棺,纳入了楚天的肉身中。 下一刻,水晶棺中的楚天幽幽醒来,就看到基座上方寄居着自己本尊元神的慕成雪正在指天踏地施展秘法。 “轰!”水晶棺微微震颤,壁面犹如池水般波动起来,散发出淡淡的银白色光晕。 楚天却并不急于出棺,他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元神和身体的状况,确定没有留下任何慕成雪和萧逆的痕迹后,深深吸了口气猛然凝念切断了自己与本尊元神之间的联系。 “喀喇喇——”他的脑海里炸响一串串五颜六色的电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被狠狠抽走,只剩下一片荒芜废墟,剧烈的痛楚和灼热远超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那感觉就像死了过去。 好在,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一股雄浑柔和的清流从灵台升起,迅速填补了脑海的空白,他的神智慢慢恢复了过来。 仿如割断了脐带的婴儿,楚天再次睁开眼打量周围的世界。 他已经感受不到本尊元神的存在,从这一刻起成为了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人。 这感觉,真爽。 他的唇角逸出一丝轻松洒逸的微笑,身形微微一振从水晶棺中飘飞而出,落在了本尊的对面。 如第二元神一样,楚天的本尊也已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两个人彼此静静相望,恰如一株树上长出的两根枝杈,同源而不同流。 “往后,你就叫慕成雪吧。”楚天打破了两者间的沉默。 “好。”后者注视着楚天,悠然一笑道:“小子,我嫉妒你。” 楚天嘿然道:“别忘了,这本就是你做出的决定。” 慕成雪笑着摇摇头,却又肃容道:“好好对珞珈。” 楚天哼了声,道:“唠叨。” 慕成雪戏谑地一拳捶在楚天的肩膀上,说道:“还有轻扬,如果她想回去,那也拜托你了。” 楚天故意一皱眉道:“怎么听上去你像是个甩手掌柜?” 慕成雪佯怒道:“比不识好歹,也不咱俩换换?” 楚天哈哈一笑,纵身跃下石碑基座,说道:“我可没你好命,能够催动天命盘,驾驭镇狱魔剑,横扫幽界威震乾坤。” 慕成雪闪身追了上去,两人肩并肩出了厄狱古林来到通幽塔下。 晴儿乍见两人走出通幽塔,明眸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缕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然后俏脸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唤道:“哥哥!” 楚天和慕成雪齐齐应了声,晴儿一时没有习惯过来,愣了愣才笑道:“真好,从今往后我有两个哥哥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于她内心而言,多多少少会觉得楚天更亲近些。虽然他和慕成雪是同一人,但那才是她最为熟悉的脸庞与笑容。 慕成雪心知肚明,笑了笑道:“晴儿,你还是跟我的分身一起回去吧。这里有青 丝和怜城,再加上慕山他们绰绰有余。” “搞错没,我才是正宗货好不好?”楚天不满地抗议。 晴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又坚定地摇头道:“我要留下!” 慕成雪不再劝说,张开臂膀将楚天和晴儿同时搂抱在怀中,用力紧了紧胳膊。 远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造化秘境又迎来新的开端。(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终与始(上) 隆隆的闷响声中,魔舟震动了几下开始缓缓升腾。十六面巨大的黑色风帆向摩天巨翅般张开,在罡风的推送下驶离港口。 楚天站在窗口,望着下方正变得越来越小的慕成雪、晴儿、朝青丝、雪怜城等人,心里涌起淡淡的离愁别绪。 终于要离开了,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或许这是一个结束,但无疑又将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如今的楚天,对于生死离别,岁月轮回又多了一层厚重的领悟。 和他同行的除了珞珈、翼轻扬外,还有夕雅和北夕雪。这两人执意要将楚天送出幽魔界,当然还找了个回返度朔山整合各部的好借口。 玉轮城渐渐去远,魔舟驶入了无穷无尽的冥海深处。 珞珈已然歇下。尽管这艘魔舟是楚天特地向云蝶仙订制的,航速极快,但要抵达度朔山仍需二十余日。这也就意味着将会是一场漫长寂寞的旅行。 几经考量,楚天到底还是将两人间的种种过往对珞珈说了——她有权利知道。 他答应她,会带着她去看看北冥山,还有那栋外城中不知还在不在的小屋。 今后会怎样,楚天没有多想,一切顺其自然,冥冥中终有定数。 也许,他应该感谢上苍,给了自己再追求一次珞珈的机会。 而唯一出乎楚天意料之外的是,洞天机和晴儿一样,主动坚持留在了幽魔界。 按照他老人家的话来说,这儿天天有仗打,处处有宝藏,闲极无聊还可以随时随地去找寒老魔的晦气,自然乐不思蜀无意归去。 乍听此言楚天有些啼笑皆非,可后来他渐渐明白过来,洞天机的选择并非无由。 这位老爷子是想助慕成雪一臂之力,一方面报答自己的恩情,另一方面也是为维护神陆再尽一份心力。 如此一来,进入幽魔界的几人当中,只有翼轻扬最终陪着他回归。 她静静地站在楚天的身旁,从登船后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想家了?”楚天注意到翼轻扬神思惘然,心不在焉地凝望着窗外漆黑的冥海。 翼轻扬一省,娇艳绝伦的脸上神情一黯,低声道:“就在来幽魔界前,我亲眼看着他们同归于尽,却无力阻止。” 虽然有些含糊其辞,但楚天还是能够猜到翼轻扬所说的“他们”是谁。 一个是生父,一个是养父,居然成为生死大仇还在爱女的面前拼得玉石俱焚…… 纵使楚天对翼天翔恨之入骨,但也随着幽魔界之行而心境大改,更勘破了尘世间的恩恩怨怨,不再萦怀。 只是他仍能够清楚地体味到翼轻扬内心深处埋藏的悲伤。命运在这少女的面前,展现出了残酷无常的一面,而令她坚强,令她成长。 她早已不是需要人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历经了风霜雨雪,正绽放开越发绚烂夺目的美。 所以楚天明白,翼轻扬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怜悯抑或同情。 她需要的仅仅是一次倾吐,一次倾听,一次心与心的交流与沟通。 就像久违的朋友那样,可以展露伤疤,可以忘形失态,而不必伪装不必遮掩。 他翻手取出一坛幽魔界特酿的“火月红花酒”,打开封泥送到翼轻扬的手边,道:“还没尝过吧,幽界的美酒。” 翼轻扬迟疑了下,伸手接过道:“是不是想把我灌醉了,省得烦着你。” 楚天没吭声,又取出一坛火月红花酒,径自打开送到唇边饮了一口。 翼轻扬见状轻轻一笑,道:“好吧,一醉解千愁。”仰起俏脸一口气竟喝下了下半坛,登时玉颊晕红犹若霞烧,明眸流波美不胜收。 楚天没想到翼轻扬会喝得这么猛,苦笑声道:“慢点,不然容易醉。” 翼轻扬抬起欺霜赛雪的皓腕,与楚天一碰酒坛道:“来,我们干!” 也不管楚天是否答应,自顾自猛灌了一大口,不由呛得弯腰咳嗽。 楚天摇摇头,用手轻拍翼轻扬的玉背。 不防翼轻扬一把搂抱住他的后腰,将滚烫的脸庞紧贴在小腹上,嘤嘤低泣起来。 楚天呆了呆,并未推开翼轻扬,只是一边轻抚她的肩背,一边默默喝酒。 他忽然意识到,自打在幽魔界重逢后,翼轻扬始终有意无意地在躲避自己。而他亦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未曾主动找过她。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单独相处。 他听老洞说过,这丫头已得着了天后传承,以封印镇狱魔剑为己任。但最终她放弃了,甚至这些日来对镇狱魔剑只字未提,其中缘由明眼人早已看出。 然而在翼轻扬的心里,终究种下了一个难解的心结。也许,这就是她躲避自己的原因,也同样是她此刻放纵哭泣的来由。 楚天没有开口劝解,他相信翼轻扬能够打开心结战胜自己。 许久许久之后,翼轻扬抬起娇躯,脸上梨花带雨尤挂泪珠,情绪却已渐渐平复下来,轻声道:“很久以前,我就想像今天这样大哭一场。” 楚天瞅了瞅自己湿漉漉的衣襟,翼轻扬脸上一红娇哼道:“看上什么看,大不了我帮你洗干净就是。” 说完这话,她的脸却是更红了。 楚天不由心神一荡,随即又是一惊。以他当今的修为和心境,根本不会为世上任何女色所动摇。此际的心绪变化,只能说明一点…… 他暗自吸了口气,知道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轻扬,回去后你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翼轻扬不经意地轻挑娥眉,说道:“当然是回听涛阁了,觉得无聊时就到处走走,说不定也会来探望你和珞珈。” 楚天点点头道:“欢迎你来,而且只要你愿意,住多久都可以。” 翼轻扬的眸中焕发出惊心动魄的异彩,那欣喜与感动的神情却看得教人心碎。 “随时都可以来么?” “随时。”楚天柔声道:“我的邀请对你永远有效。” 翼轻扬的俏脸如百花盛开,却耸耸秀气挺直的琼鼻道:“臭美吧你,谁稀罕?” 楚天挠挠头道:“那你还问我那么多?” 翼轻扬悠然自若道:“我是为了时刻监督你,以防神陆遭受幽魔大军的入侵,也就只能自我牺牲一把了。” 楚天心底柔情涌动,虽然他清楚对翼轻扬怜多于爱,歉多于情,但此时此刻亦不禁被她的古灵精怪戏耍得牙根发痒,嘿然道:“臭丫头,我倒要看看你为了神陆会怎样牺牲?” 翼轻扬咯咯一笑,修长婀娜的娇躯贴上楚天,仗着几分醉意几分娇羞,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 船行二十余日抵达度朔山,楚天未作停留径直驶入大峡谷,将魔舟停泊到幽界通道入口外。 舱门打开,北夕雪和夕雅送楚天、珞珈和翼轻扬三人离船。 楚天看了眼头顶上方滚滚咆哮的殷红色云团,说道:“大祭司,夕雅,你们留步,我们就此作别。” 夕雅轻咬贝齿,问道:“你还会回来么?” “当然会。”北夕雪笑吟吟道:“尘世灵气稀薄,无助于楚老弟的天阶修炼。所以最好每隔三五年,都要来咱们度朔山小住一阵。” “要三五年啊?”夕雅微露失望之色。 楚天笑了笑,道:“人生百年不过弹指匆匆,三五年也算不得多久。倒是夕雅,要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你对我说过什么?”夕雅一奇,问道。 楚天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望向北夕雪。 北夕雪老脸发红,咳嗽两声道:“这事咱们往后再说。楚老弟,祝你们一路顺风!” 楚天微微一笑,揽起珞珈偕着翼轻扬飘身跃入幽冥通道中,远远还能看到北夕雪和夕雅在向自己招手。 三人马不停蹄穿过幽冥通道,蓦然前方银芒闪耀波澜浩荡,已是北冥海。 楚天凝定身形,回头观望,心里感慨万千。 生死轮回,不过若斯。 惟有打破宿命,挣脱枷锁,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路,还是要用自己的双脚走出来。 忽听一声苍老吟诵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久违了。” 楚天恍然望去,就见破山大师盘膝悬浮于钧阳镇幽符上那道被镇狱魔剑劈开的裂痕前,正对自己含笑说话。 楚天忙双手合十还以一礼道:“有劳大师挂牵。” 破山大师深深看了楚天一眼,道:“见得小施主回来,我便放心了。” 楚天道:“但凡晚辈有一口气在,决不容幽魔界有一兵一卒跨过北冥海。” 破山大师宽慰一笑,合起双目道:“善哉善哉,有你这句话,老衲尽可安心去了……”话音落下,他的头顶光华一闪,竟是油尽灯枯阖然坐化。 珞珈和翼轻扬轻声惊呼,楚天也大感意料之外,默默打出一道魔符,封印住通道入口上的裂痕,这才向破山大师的遗骸深深躬身执礼。 忽听珞珈在耳畔轻声道:“楚天,我好像开始懂你了。” 楚天默然无语,收起破山大师残留的几缕元神,留待下次前往幽魔界时设法为他超度转世。 然后,他的目光望过珞珈和翼轻扬,沉声道:“走,我们回家!” —————— 最后一更,今晚11点大结局(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终与始(下) 红月高悬,玉轮城在脚下无限伸展。 慕成雪伫立于高高在上的王座前,慕山、朝青丝、雪怜城、晴儿、云蝶仙、秘籍罗、斩天、洞天机、炫流、枯寂、寒料峭、炽影、北夕雪……百余位天阶将领在身后一字排开,如同鼓风欲飞的双翼。 在他的四周,是黑压压无边无际的魔军,上空数以千计的魔舰亦正在云集聚结。 “最新情报,赤明和阳天与曜明宗飘天共计六十万人马分兵两路已经杀向玄明恭华天。与此同时神罚四大家族也在调集幽魔十八天各路大军,妄图踏平玉轮城。” 慕成雪的语气平淡中透露出肃杀之意,缓缓说道:“他们以为我们会惊慌失措,会坐以待毙,于是耀武扬威一路高歌猛进肆无忌惮。现在,回答我——” 他的嗓音猛然提高,充满威严与不可征服的斗志,喝问道:“你们是懦夫么?” “不!”万千魔军异口同声,地动山摇。 “你们会害怕,会逃跑么?” “不!”千军万马的回应更加响亮,犹如一个个炸雷在幽空不停地回荡。 慕成雪一字一顿道:“那我们要做什么?” 所有人血脉贲张,不约而同掣动魔兵,高高举起轰然吼道:“战!” “铿!”慕成雪拔出镇狱魔剑,指向无尽的星辰大海,以坚定而不容抗拒的声威覆压八荒,寒声道:“以红月之名,我命令——他要战我便战,踏碎冥海荡平幽界!” “踏碎冥海!” “荡平幽界!” 数十万魔军山呼海啸,一支支舰队扬帆起航,滚滚铁流跌宕澎湃,奔腾向无尽的星辰大海…… —————— 涛声如歌,和煦的秋阳洒照在金灿灿的沙滩上。 楚天坐在自己亲手搭建的凉棚下,悠然自得地修补着渔网。 不远处的瓜地里,珞珈和翼轻扬正在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地朝他看上两眼,而后又会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快笑音。 楚天放下渔网,顺手拿起椅边的酒坛,惬意地喝上两小口,用手打起凉棚眺望海空。万里无云,明天应该会是个出海打鱼的好天气。 楚天站起身,准备对渔船再做一次出海前的最后检查。 尽管他可以御风,甚至一个念头就能移山翻海,让成千山万的鱼虾海蟹布满沙滩。但还是愿意更像一个普通渔夫那样,享受风吹日晒浪里来雨里去的辛劳与乐趣。 “楚天,你快来!”翼轻扬忽然向他招手。 楚天笑了笑拎着酒坛走过去,问道:“你又想喝酒了?” 翼轻扬娇哼道:“少来,我是在和珞珈姐姐打赌,看看这只瓜有没有熟。” 楚天低头看向珞珈脚边那只已被打开的瓜,问道:“结果谁赢了?” 翼轻扬道:“很不幸,是我赢了。” 楚天隐隐生出大事不好的预感,皱眉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翼轻扬笑盈盈道:“因为我和珞珈姐姐约定——” “死丫头!”始终没说话的珞珈忽地叫道:“你敢说!” 翼轻扬俏皮地吐了吐丁香小舌,凑到楚天耳边轻声道:“赌输的那个人今晚要和你……” 珞珈忍无可忍,重重地在翼轻扬丰腴的翘臀上拧了把。 翼轻扬吃疼,咯咯一笑回转身去和珞珈打闹作一团。 楚天心里充满幸福感觉,蓦地若有所觉回首望着门朝大海的家园方向。 只见幽鳌山和峨无羁各抱着小山般的酒坛子渐行渐近。 那边,峨无羁已然迫不及待地叫道:“小楚,咱们又来找你喝酒啦!还不快过来帮忙接一把?还有啊,让两位嫂子下厨做几个好菜,今晚咱们要不醉不休!” 楚天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今晚咱们不醉不休!” —————— 此时此刻,八万冥狱战魔、二十万天命盟军,如不可阻挡的洪流浩浩汤汤横扫赤明和阳天,随即兵锋调转再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向曜明宗飘天。 天命之盘出世,金帐三妃转生,而慕成雪高擎镇狱魔剑,锋芒所指在血与火交织碰撞中掀开崭新的纪元。 另一片星空下,月色皎洁海风清爽,楚天与幽鳌山、峨无羁豪饮酣醉,笑说前尘指点江山,一任潮水涨来落去。 只是不经意里,他会悄然看上一眼故土的方向,在宿醉里拥幸福入怀…… ———— 隆冬的大崖山,朔风咆哮雪花飞扬。天地间银装素裹,苍茫而寂寥。 一个刚满九岁的小男孩儿迷了路,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飞快地奔跑,片刻不停。 凄厉的狼嚎声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的肺部即将抽空,像两只千疮百孔的风箱,“呼哧呼哧”在徒劳挣扎。 视野一片混沌,周围的景物在晃动,在旋转,随着天色变得越来越黑。 但他知道,这远不是结束,而是又一次的开始。 忽然,他看到远处有一个苗条婀娜的人影正迎面走来,素白的裙裳上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宛若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红梅…… —————— 12点会发一篇篇后语,有兴趣的兄弟回头可以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