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破长安》 自古长安西风雨 楔子 长安的雨,来得急,来的凶猛。 这是秋天第一场雨,街头小巷都席卷着阵阵秋凉。 长安天牢门口,腰间挂着长剑的守卫,定定站在雨幕中,如一根木头一般,纹丝不动。 “咚咚……” 漂泊大雨中,天牢顶上一座古钟突然被人敲响,低沉的声音这雨夜中回荡。 “刷!” 一时间,天牢门口守卫迅速拔出长剑,神情肃然。 这口古钟自长安天牢建起至今,从未被敲响过。古钟敲响,只意味着一件事情,有犯人越狱! 钟声里,百名身着盔甲的禁卫军纷纷赶到天牢门口,摆起了森严架势,雨水将手中的剑刃冲刷得明亮。 随着天牢闸门被缓缓打开,众人眼前一亮。 只见一道笔直的剑气,势如闪电,带着磅礴气势迎面席卷而来。 闸门完全开启,里头走出一位男子,男子身上负着数十道新旧不一的伤痕,衣衫褴褛。 他快步走出牢门,剑上的残血顿时被雨水刷洗干净。 他一脸平淡的看着眼前的百具尸体,血染成河。 “轰隆!” 电闪雷鸣,雨势骤然变得更加猛烈。男子脚下踏着疾风,身形迅速消失在街巷之中。 与此同时,从天牢的另一个方向,一道黑影飞跃过房顶,朝这边疾驰,行走如风。最终在一间破瓦房之上戛然停下。 “赵辛集,你还认得我吗?” 黑影披着一身蓑衣,斗笠边缘,雨水不停的流落而下,一柄薄薄的小悄然从蓑衣中探出。 男子皱起眉头,很快又释然:“想不到竟然还能见到莫监司,看来长安这十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右手开始发力,紧握起剑柄,破旧的青衫上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液。他的呼吸也在同一时间,变得急促。然而握剑的右手,却是稳如泰山。 “我很好奇。”蓑衣下露出男子低沉的声音,“十年前你既然甘愿被捕,又是什么原因驱使你越狱?” “天牢里待久了,想出来透口气。”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男子深吸口气道,“出剑吧……”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章 雨夜越狱 夜已深,长安西巷,一间简陋的民居依旧明着灯火。 一位莫约十六岁的少年,身着灰色布衣,正盘腿坐在一张木桌前,桌上铺着一张抄满了诗词的纸张。少年笔尖轻轻蘸了砚台,扫了一眼桌边的书籍,执笔写下:江湖夜雨十年灯。 木桌前一张座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老者,他手持一本书,一身蓝色长袍,在不明不暗的油灯下翻阅着。仔细一看,老者的左眼早已失明,右眼依然透彻清明。 这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堆放着最多的就是书。除此外还有两把木琴,一盘棋,数十幅画卷。 “嘎吱……” 门板被轻轻推开,一股劲风将木桌上的纸张吹落。 少年和老者纷纷转头看着门口,只见一位浑身湿透的男子迈着步伐走进来。他眼睛瞪得很大,一脸恭敬地看着老者。 雨水沿着脸庞滴落下,他身上留下了数道的新伤,呼吸间伤口不停溢出鲜血,使人恐惧。 他眼皮也不眨,吃力地吐出三个字: “十年灯……” 男子说着,指尖轻弹,一道青色的物件射向老者。 男子接着又用一种深邃的目光打量了一眼木桌前的少年,旋即双眼闭上,轰然倒地。 少年身形猛地一怔,连忙站起来,眼神中露出了惊慌,愤怒。 “嗖嗖!” 紧接着,三道身影迅如疾风般冲进房内,一人手持一块令牌对着两人喝道:“监天司办案!” 说完,另外两道身影立马走进屋内,小心搜查起来。他也转身蹲,细细检查着倒在地上的男子。 少年与老者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任凭那两人在房内翻找搜查。 没一会,屋外又走来一人,他摘下斗笠,露出沧桑的面容,眼神如利剑一般凝视着老者与少年。 他的神情从凌厉转为凝重,紧接着露出一抹惊讶目光,但很快又变成之前那一张凌厉的面孔。 他强压着内心的波动,急促说道:“覃先生,想不到竟然会在长安遇见你!” “覃先生,祖籍扬州,盛世太观年初科举中榜入朝为官,太观十一年任国子监司业,太观十六年因左眼被刺瞎辞官归乡,于扬州城一小院教书。太观十八年离开扬州,此后再无寻得踪迹。” 两人这才发现,蓑衣男子身后,还跟随者一名官员,他手持着一份典籍,沉声念道。 “你们监天司的情报功夫做的还是这般一丝不苟。”老者发出沙哑地声音感慨道。 “覃先生见笑了。”蓑衣男子摇头道,“你既然已经脱离监天司的视线,为何还要回到长安来?” 监天司,盛世王朝最大的情报部门。无数人穷尽一生想要逃出他们的视线,最终却连坟墓的位置,也被清楚地记载于典籍之上。 “人老了,总会怀念起曾经的那些琐事,于是就回来看看罢了。”老者无奈道。 蓑衣男子面色不改的凝视着老者许久,接着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少年。或许是被惊吓得麻木,少年身形竟是没有动静。 “他是谁?” “我的关门弟子,徐长风。”老者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他随我游学多年,也想来长安看看。” “徐长风?你爹娘名谁?家住哪里?”所以男子盯着布衣少年追问。 “我爹娘早逝,六岁那年来到扬州乞讨,覃先生见我可怜,便收我为弟子,带我游学历四方……” 徐长风声音很小,有些微微颤抖。 正说着,在屋内搜查的两人回到蓑衣男子身后,那蹲在地上的官员站起来,低声说:“大人……” 蓑衣男子闻言,立马挥手制止。 “是!” 那官员点头,随即和另外两人一起,将男子抬起,冒着大雨离开房屋。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迹。 蓑衣男子以及他身后那名手持典籍的官员依旧站立不动。 “你可认得刚刚那死去之人?”蓑衣男子追问。 徐长风摇头,脸神麻木。 察言观色不过是监天司官员的基本功,单凭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面色神情,便可七分知晓他心中所想之事。 蓑衣男子紧接面向老者道:“他是赵辛集,天牢重犯,覃先生不会说不知道吧?” “略有耳闻。”老者点头。 “他雨夜越狱,从我手中逃脱,为何要来你们这?”蓑衣男子追问道。 老者摇头,并未言语。 “他来这里难道就没说些什么?”蓑衣男子脸上露出些许急躁。 “当时我和徐长风正在屋内读书写字,他突然破门而入,浑身是血。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倒地不醒。之后,你们监天司的人就赶来了。” 老者很平淡地述说着,仿佛将刚刚那一幕忘得一干二净。 “轰隆!” 屋外又是一道电光闪烁,雷声震得油灯闪烁不停,房内忽明忽暗。 蓑衣男子视线一直在老者与少年身上来回游走,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东西。 “嗖!” 紧接着,又有一位官员冒雨赶来,在雨中恭敬作揖道: “莫监司,王爷命你即刻入宫。” “知道了。”蓑衣男子低声答到,再度扫视了一圈房内的琴棋书画,心头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莫停风冒昧打扰,告辞!” 蓑衣男子对着老者拱手作揖,转身关门离去。 徐长风与覃先生静静地看着合上的房门,雨声哗啦响个不停,地面上的血迹依旧清晰明目。 过了许久,徐长风确定监天司的人已经离去,脸上呆滞的神情这才散去,眉头微皱转身看着覃先生道: “覃先生……” “此事就此打住!”覃先生脸上露出严肃之色,“你回房休息吧,明日也不用早起晨读了。” 徐长风点头,快步走进右侧的房间。 此时屋内只剩下覃先生一人,双目凝视着地面上的血迹,长长叹息。 他拇指轻轻挪动,从指甲缝内,抽取出一道青色的丝线。 刚刚赵辛集送出之物,正是这青丝。 覃先生将青丝拉长,只见这一尺长的青丝上打着密密麻麻的结点。 绳结暗号,赵辛集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全在这根青丝之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章 我想学剑 晨光初现,天空经过一夜的风雨刷洗,显得更加清澈了。 昨夜是长安入秋的第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此时长安里,依旧泛着凉意。 徐长风很早就醒来,他昨晚并没有睡好。 闭上眼睛,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赵辛集的身影。尽管赵辛集并不是他的亲人,但是在长安这些年,他和覃先生不止一次前往天牢附近张望。 是的,他和覃先生在长安待了十年。 十年来他们师徒两人隐姓埋名,居住在长安陋巷中,只为了不让监天司的“猎犬”发现。 在第一缕晨光落进窗户的那一刻,徐长风决定更衣起床。 自打来到长安,徐长风每天的日常,便是读书,抚琴,学画,下棋,以及外出买菜,烧火做饭。 书中自有黄金屋,琴音能使人平静,学画能令人洞察秋色,通棋可看破天下局势。 也正是如此,昨夜直面监天司主事莫停风的审问,他才能做到不漏出破绽。 赵辛集的到来,对他们师徒的生活来说,将会是一个拐点。 这条路并不好走。 重回监天司的视线,只是噩梦的开端。 徐长风推门走出房间,一眼便看见覃先生站在房门口,仰望晨光。而在他的椅子上,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囊,显然是刚收拾好的。 “先生你这是……”徐长风惊讶地问道。 “躲了十年,终究还是被监天司找着了。”覃先生长叹道,“既然如此,我也该离开长安了。” 听闻这话,徐长风眼眶不禁湿润,他没有问覃先生要去何处,因为他知道,就算是问了,覃先生也不会回答。 长安城仍然和往常一样热闹喧哗,尽管赵辛集越狱是在深夜,但这条消息,还是在雨停的那一刻,传遍了长安城。 长安天牢所关押的,都是盛世王朝的重犯,有些人早已被世人遗忘,却依旧苟延残喘地活着。没有朝廷的指令,他们便不可能死去,也不可能离开。 赵辛集越狱这事情,是百年来第一次! 监天司主事莫停风同样是彻夜未眠。 “给我查!把这十年内进出天牢的人全都给我查下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我监天司的眼皮下作祟。” 这是他回府后说的第一句话,之后便滴水未进,目不转睛地查阅宗卷。 他不相信,哪怕赵辛集是六阶修行者,也不可能在守卫森严的天牢中,仅凭一己之力,毫无征兆地越狱。 他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天牢这边,出了内鬼! 王爷昨夜喧他入宫,便是为了说明此事。无论那高人身居何位,一并准许他查下去。 “大人。” 天刚亮不久,昨夜跟随他的官员便递来一份备卷。 他转身放下手中的卷宗,接过备卷。即便是一夜未眠,他的脸上也看不到一丝疲倦之色。 “属下查阅了十年前扬州监府上交的备卷,的确有一位名叫徐长风的乞丐进入扬州,年六岁。” 莫停风惊了,急忙翻开备卷仔细阅读。 “这不可能!”莫停风心里始终怀疑着。 可目前种种证据表明,徐长风和覃先生两人,完全不可能与此案有任何关联。 卷宗上记载,名叫徐长风的乞丐进入扬州城没多久,便不再流落街头。当时他居住在覃先生书院隔壁的草房中,毕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所以扬州监府便没有花力气追查下去。 随后,这位少年的行踪,也随着覃先生的离去,消失在了监天司的视线中。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普通的少年,竟然会是覃先生第一任弟子,同时也是关门弟子! 覃先生国子监任职期间,无数名门权贵想要将自家的子弟拜入他门下,无论多有才华,他始终回绝了。 徐长风难道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 莫停风摇摇头: “这段时间,你派人密切关注覃先生与徐长风的动静。” “是!”官员收起备卷,转身离去。 如果他们不认识赵辛集,那么赵辛集为何最终会死在覃先生家里?为何会这么巧呢? 覃先生背上行囊,走到徐长风身前,眼神中带着温和: “监天司一定不会放过对你的监视,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 徐长风轻声答道,心中很是不舍。 覃先生伸出手掌,轻拍了他的肩膀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学剑!” 徐长风紧握双拳,眼神中流露出坚定地意念。 徐长风并不喜欢读书,他渴望的,是像书上那些修行者一般,仗剑走天涯,一剑斩尽人间不平。 若是他学了剑,或许赵辛集就不会死了。至少在昨夜,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十年来我一直限制你的喜好,让你专注于琴棋书画,你恨我吗?”覃先生眼中泛起一丝波澜,一脸平静地问。 “不恨。”徐长风诚实地摇头,“我相信您让我学这些,自然有您的目的。” “你为什么想学剑?”覃先生面色不改,接着问。 “每位男儿心中,都拥有一个自己的江湖。只有学了剑,才能在这江湖中存活。我想活下去……” 徐长风说完这话,心中澎湃不已。 听完这话,覃先生笑了。 徐长风看着覃先生脸上的笑容,十分诧异。十年来,是第一次看见覃先生笑,笑得很洒脱。 “好!”覃先生点头应道。 他转身走到木桌前,将一封已经装好的信件递到徐长风手中: “你拿着这一封书信,去青竹剑院找苏永邱,以后有什么事情不懂,你尽管去找他。”覃先生说完这话,不禁叹了口气。 “我也该走了。” 徐长风手里抓着信封,看着覃先生身影消失在巷子里,他心中未免感到有些空荡荡。 覃先生走了,今后这长安,只剩他一个人过下去了。 徐长风将信封收好,忽然瞥见昨夜被吹落地上的那一张纸,只见上面的一行诗词格外显眼: “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年灯,只有拿到了它,我才能够活下去。” 徐长风在心里默念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章 好一盘棋 徐长风和往常一样,走到屋外拾起没淋湿的木柴,到炉灶前生火煮粥。 尽管他平日里一直在干杂务,可身体依旧很瘦弱,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文雅风范。只因为他身体不太好,故而养成了每日晨起吃粥的习惯。 将柴火劈好,点燃炉灶,把锅头放上炉灶,再往里头添些柴火,徐长风做完这不算很复杂的工作,不禁有些喘息。 他走到房门口舒展了一下筋骨,回到木桌前,坐下看书。 为了躲避监天司的视线,徐长风很少出门。好在覃先生有着大量的藏书,平日里闲得无聊,便随便找几本来翻看。他最爱看的,自然是些有关修行者的书。 盛世王朝,是修行者的天下。也只有修行者,才有机会成为强者。如今朝廷上若只是普通的文官,除非才高八斗,否则很难得到重用。 毕竟修行者仅一道剑气,便可杀人夺命。若是让普通人手握大权,也会迫于性命威胁而臣服于高阶修行者之下。 剑,乃百刃之君。天下武学,剑道便占了十之八九。天字榜上诸位强者,哪一位不是以剑名扬天下? 手持三尺青峰,便可行走江湖,除魔正道。 半个时辰后,徐长风这才放下手中书籍,将炉灶的火熄灭,正想要拿碗来盛粥。这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小院门前。 丝绸帷帐被拉开,从里边走出一位中年男子,一身黑布长袍,眉目间有几分明亮之色,举止十分稳重,显然是多年在权贵人家中生活。 男子朝徐长风走来: “你可是徐长风?” 徐长风疑惑地点头,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多,更别说是长安这些陌生人。 “我是定江王府的刘管家,奉我家主人之命,请你去府上喝杯茶。”刘管家低声说道。 “定江王府?为什么找我?”徐长风将瓷碗放在灶台上,疑惑的问道。 “你天生经脉细弱,体气运转不畅,非但不能修行,反而还会比普通人体质瘦弱,可有这回事?” 刘管家反问道。 当年徐长风行乞来到扬州时,便在扬州监府做了备卷,其中就写有,天生经脉细弱,体气运转不畅。这也是他只做一般的活,就感到有些乏力的缘故。 定江王府能够查到这点,并不奇怪,只是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难道就因为昨夜被监天司给发现? “如果没错的话,麻烦请跟我走一趟,我也好跟我家主人交代。放心,少不了给你些银子。” 刘管家很坦然地说道。在他看来,徐长风不过是一个穷苦家庭出身的少年,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银子拿这等好事,自然不会回绝。更何况,未必只是拿些银子就走人呢。 “能等我先喝一碗粥吗?” 徐长风的问题,让刘管家懵了。这可是定江王府的请帖,你不恭敬地接下就算了,竟然还敢找借口拖延? “行吧!”奈何他主人说了,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得将他请来,“你得快点,误了时辰你我都吃不了好处!” 徐长风不敢怠慢,用勺子装了满满一碗米粥,小口地喝了起来。 每日辰时喝一碗米粥,这是徐长风雷打不动的日常。粥蕴含着谷米之气,能滋养身体,活血通气。他天生体质虚弱,所以从小便开始学医养生。 喝完了米粥,再将碗洗净,确认房门完全锁上后,徐长风这才跟随刘管家上了马车。 车夫拉起缰绳,马车缓缓离开西巷。 修行者是以采纳天地灵气来淬体凝练,从而提升自己的实力。而像徐长风这样天生经脉细弱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体内根本无法容纳灵气,注定无法修行。若是强行引气入体,纤细的经脉很可能会承受不住而断裂,严重者可伤其性命。 也正因如此,徐长风至今为止还没有洗髓炼骨。虽然这并不影响他学剑,但哪怕剑技再如何高超,始终还是比那些可以借助天地灵气的修行者差上一等。 马车最终在一座宅院前停下,这宅院并不是定江王府,只是定江王在长安买下的一座大院。 定江王原本是扬州一方权贵,因抗击倭寇立下大功,被先皇帝授以定江王的封号。如今与北凉王,南平王一同坚守着盛世王朝的边关重镇。 也不知此时定江王邀请他来,究竟所谓何事。 刘管家带着徐长风走进宅院,院内气宇轩昂,花鸟林石数不胜数,仆人侍女皆穿着华丽,恭敬地站在一间厅堂两旁候着。 厅堂内坐着十来名岁数与徐长风差不多大的少年,有权贵子弟,也有和徐长风一样出身寒门,穿着简朴的少年。 “家主,人带到了。” 刘管家走到厅堂最里头,对这坐椅上的华衣男子说道。 这华衣男子端庄坐着,双手搭着一柄宝剑,从手中的宝剑里,隐隐散发出一股强横的气势,那是高阶修行者特有的标志,剑意! “嗯,入座吧。”男子点头道。 此时在厅堂右侧,还留有一张坐垫,在众人注视之下,徐长风直径走到坐垫前,缓缓坐下。 “我是江家江北林,今天找你们来,是为了一件关乎我侄女性命的事。想必有些人已经听说了,我侄女江俐,天生阴寒之脉,每逢十五之夜,将遭受寒气噬体之苦,若是这寒气不能早日化解,她便活不过二十岁。” 听闻江北林这话,左侧权贵子弟都十分平静的坐着。而右侧的寒门子弟,皆是面色微变,当然,徐长风例外。 江北林徐长风略有耳闻,他是定江王江北文的弟弟,整个定江王府里,实力仅在江北文之下。 江北林接着说道:“我兄长寻访名医,最终得到一偏方。正常人根本无法抵御这寒气入侵,但一些天生经脉细弱之人,因无法容纳灵气,故而可以将我侄女体内的寒气导入,也不会导致寒气冲破经脉而丧命。” “当两人行男女之事时,寒气因无法引入经脉,就会扩散至体内血肉之中,当时只需要浸泡于温泉中,让寒气化解即可。” 这话传出,在场的权贵子弟眼上纷纷露出了笑容。他们父母虽然都是长安的权贵,但比起定江王而言,还是无法高攀。 而江俐是谁?号称江南三大美女之一,能够与此女子同房度夜,那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 寒门子弟虽然不敢有丝毫动静,但内心所想都还是浮现于脸上。 只有徐长风一人皱了眉头,这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一旦寒气入体,哪怕有温泉化解,终究会伤及体内肝脏。对于他们这些天生体弱之人,也活不了多长。 “这定江王,真是下了好一盘棋……”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章 我拒绝 徐长风双眼凝视江北林,心中满是疑惑。 既然只为了给江俐寻找一名可以驱散体内寒气的男子,那为何还要叫来这么多人? “不过呢,这到底只是一份偏方。若想要化解寒气,不到一成几率。”江北林沉声说,“虽然都是天生经脉细弱,可真正能够忍受得住寒气噬体的,目前还未找到一人。” 江北林这话一处,在场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江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在场这些,也可能会找不出一人?”坐在最靠近江北林的一位权贵子弟低声问道。 “是。”江北文点点头,“这些年我兄长通过监天司寻找五湖四海同龄人中经脉细弱之人,一一试验,最终还是没人能抵挡住我侄女体内寒气。如今还未试验的,就只剩长安。你们都是来自长安各地,我也只能将最后希望,寄托于你们身上。” 此时不仅是那些权贵子弟,就连寒门子弟也同样是一脸难看。天知晓这寒气究竟有多恐怖?若是一个不慎要了小命,岂不亏大了?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像江俐这般天生就染上怪病的子女并不占少数,只不过大多数家庭都没有定江王府这等财力,就算是有了解决的偏方,那也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大家不必惊慌。”江北林淡淡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隐隐可以看见,瓶口处竟结了一层冰圈,“这瓶子里收集了我侄女体内的寒气,一会我将小部分寒气注入你等体内,若能承受得住,便是我定江王府的大恩人。” 江北林说着,从座椅上走下来。 他先是走到最前边那一位神情紧张的权贵子弟的前边,手指轻弹,那结了冰的瓶盖便轻而易举的打开,从里头飘出一缕净白的寒气,那权贵子弟顿时浑身一颤。 “不用紧张,我会控制好力道。” 江北林面色平淡地说着,双指并拢,于瓶口之上轻轻滑动,一道白色气旋立马弹射在那权贵子弟的丹田之处。 寒气入体,那权贵子弟瞬间脸色大变。双手捂住腹部,表情狰狞得无比恐怖,像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一般。 不出三秒,他身体猛地倒地,双腿蜷缩着,宛如身着单薄衣裳卧榻于冬夜之中。隐隐间可以察觉到,在他露出的皮肤上,竟然微微凝结出了一道寒霜,由此可见这寒气的毒性,很不一般! 江北林见状,眉头一皱,指尖轻点了他身上几个穴道。那权贵子弟青紫的面色这才逐渐红润起来,呼吸也渐渐平缓,宛若捡回了一条命,然而他脸上依旧是一张十分痛苦的表情。 这些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不是天生娇生惯养,就是生活在穷乡僻壤,那里见过这等残酷的场面? 仅仅是一缕寒气就能让人如此痛苦不堪,若是与那江俐共寝,还不得要了小命? 就算搭上了定江王府这条大船,那也是得不偿失。 “到你了。” 江北林自始至终面色依旧很是平淡,也许是见过了太多这等场面,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况且只是一缕寒气,又不会伤及性命,自然不需要如何谨慎。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是一个权贵子弟四肢贴地,坐在徐长风身旁一位寒门子弟,早已经是满头大汗,两股战战。 半柱香的功夫,在场的权贵子弟全都试验完毕,无一人能受得住这寒气噬体。 天生经脉细弱,寒气根本无法撼动周身脉络,疼痛难忍,只是因为体内肝脏无法承受住这等寒气的侵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些人都未曾洗髓炼骨,身体虚弱是自然地。修行者的身体虽能抵御这寒气侵袭,可经脉却会在第一时间土崩瓦解。 到头来,还是无法找出一个两全之策。 江北林一脸惆怅地看着徐长风,他是全场最后一名试验的少年。 若是他也是失败了,整个盛世王朝在同龄人里,再也找不到一位能解救他侄女性命之人。花了这么多力气,最终之落得一场竹篮打水,心中很是不甘。 一缕绿豆大小的气旋注入徐长风丹田处,他眉头一皱,宛如在大雪纷飞中行走一般,寒风吹在衣衫上,刺入骨里,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层层涌出的寒意。 他小时候曾在大雪中行走过一次,当时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从头到脚都被冻伤了。 可如今体内散发的寒气,要比十年前那一场霜寒,还要猛烈。 他呼吸开始变得缓慢,脸色青紫一片,双掌也如同其他人一般捂着腹部,宛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江北林无奈地摇头,正要为他化解体内寒气。 他手指还未点上徐长风的穴道,忽然从他体内,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流。 江北林双目睁大地看着徐长风,以他的实力,竟然不能察觉到这暖流从什么地方发出。明明是一个未曾洗髓的少年,体内怎么会有这等力量? 只过了十息的时间,徐长风体内的寒气,居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面容恢复血色,神态比之前那些少年还要精神。 “难不成他天生体质能抵御寒气的入侵?” 这是江北林此时此刻唯一能够想出来的答案。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一个十六岁的普通少年,能够自己化解这寒气。 寒气虽然恐怖,但其中却蕴含着极大的能量。若是修道者能够吸收这股能量,实力必然一飞冲天。 这也是为什么江俐十五岁时,就已经达到了三阶修为。 比起盛世王朝百年罕见的天才少女展琉璃,只是迟了一年! 话虽如此,但江俐的实力并不是她自己修炼得来,所以体内灵气很虚浮,与同等三阶修行者交手,还是会差了一等。 而展琉璃不一样,她十二岁就已经洗髓成功,十四岁修为更是突破了三阶。这可是盛世王朝百年来的第一人! 如果徐长风也能够修行,那么江俐体内寒气对他而言,就是巨大的宝贝。 徐长风睁开眼,看着一脸欢喜的江北林,有些不知所措。 和十年前一样,又是那一股暖流,使他从天寒地冻之中,捡回了一命。福祸相依,也因为这暖流,才让他不得不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你叫徐长风?”江北林按耐不住心中激动,急忙问道。 “是的。” 徐长风点头,他心里在思索着,应该怎样把这秘密给圆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止是江北林,其他的同龄少年也一样惊奇。放眼整个盛世王朝,为什么偏偏只有徐长风做到了? “可能是我天生就不怕冷的缘故吧。” 徐长风想了想,挠头答道。 天生不怕冷?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 “好一个天生不怕冷!”江北林赞叹道,“徐长风,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江家的姑爷了,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不怕我江家做不到,就怕你提不出让我们觉得过分的要求。” “不过,你毕竟出身卑微,门当户不对,我侄女不可能就这么许配于你,你要赘我江家。” 入赘江家,这个条件并不算过分。 虽然这对男方而言,的确是一种莫大的耻辱。但江家是谁?盛世王朝三大王府之一! “多少人眼巴巴想要蹭上这条大船都只能望洋兴叹,他徐长风一个穷小子,能拒绝吗?敢拒绝吗?” 江北文心中肯定地想着。 “可我拒绝。”徐长风一字一句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一个女孩将来要娶她,所以我拒绝。”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章 我是来学剑的 江北林的笑容在一霎那间,突然变得僵硬,双眼里迸发出难以克制的怒火。 答应要娶一位女孩?这不扯淡吗? 试问哪位女孩能比得上江南三大美女之一的江俐?他徐长风这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在场的同龄少年,无不向徐长风投出了鄙夷的目光,他们都认为徐长风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难道徐长风还敢说自己答应要娶的女孩是展琉璃不成? 展琉璃,江南三大美女排行首位,要论其姿色,江俐的确是逊色于她。 咔! 江北林猛然发力,左手上青筋暴起,如细长的蚯蚓在上边爬着。掌心握着的玉瓶在同一时间裂开,落了一地碎瓷片,丝丝寒气扑上徐长风的脸庞。 厅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躁动不安。 他江北林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一个区区徐长风,竟然公然跟他叫板,他能不气吗? “你再说一遍!”江北林手中依旧捏着残留的碎瓷片,手掌却没有任何的伤痕。 “我拒绝。”徐长风面不改色,依旧很平淡地说着。 嗖! 江北林那暴起青筋的麒麟臂立马冲着徐长风抓去,厚大有力的手掌猛地锁住徐长风的脖子。 徐长风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嘴巴紧闭,像是咬紧了牙关强忍着脖子处传来的痛苦。 在场的所有人,以及伺候着的侍女,都不由得一惊。坐在徐长风身旁的那名寒门弟子,甚至是想拔腿就跑。别看先前江北林态度得还算和气,可别忘了,他是高阶修行者! 老虎不发威,只是还没有能惹恼到他的怒火。 “家主不可!” 刘管家见状,连忙在一旁惊呼道。 随着刘管家话音落下,江北林手中的青筋这才消散退去,随意松开手掌,两眼恶狠狠地瞪着徐长风。 此时厅堂上耳目众多,若是徐长风真的在这出了什么事情,他兄长定江王的名声,定然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再者徐长风是如今唯一能够化解江俐体内寒气的人,他要是死了,自己的侄女也得跟着陪葬。 江北林挥手大喝,面色如虎道:“滚!都给我滚蛋!” 在场的少年们纷纷如受惊的小鸡仔般,踮起脚尖落荒而逃。出厅堂时,有位寒门子弟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底朝天。 徐长风也没有多做停留,同样是起身快步走出厅堂。 当徐长风走出江家宅院后,门口空空如也,先前那些同龄子弟早已是溜之大吉。 徐长风回头瞥了一眼涂了红油的木门,心中暗想道:“展琉璃,当年彼此许诺的童言,你是否还会记得?” 在他孩童时期,的确是有一位女孩曾让他许诺长大后要娶她为妻,只是童言无忌,谁又能料想到十年后是怎样一个世界? 长长叹了口气,徐长风头也不回走进了长安街市。他今天还有一项任务,去青竹剑院,递送覃先生给他写的推荐信。 这才是徐长风心里头一直惦记的事情,他很渴望学剑。 长安作为盛世王朝之都城,论其繁华景象自然是不能三言两语概括得完。每日都有各行各业的行人从五湖四海之中汇聚于此。故而曾有诗曰:此去长安路迢迢,长安不见使人愁。徐长风即便在长安待了这么些年,也没敢说自己能一眼看破这长安城。 “家主,就这么把徐长风给放了?” 徐长风等人离去后,刘管家对着江北林低声问道。 “方才的确是我失礼了,若是我们再把人留住,那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就会如潮水般奔流不止。” 江北林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懊悔。毕竟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人,他这毕竟事关他侄女的生死性命,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道: “那徐长风以为自己很得意,其实已经是泥菩萨自身难保了。牵扯进赵辛集的案件,我想今后这段时间监天司应该会重点‘关照’他,到那时候,自然有他求我们的机会。” 江北林自然不会轻易的把人放走,就是他兄长知道,那也得大发雷霆。更何况,今天这场子,江北林也得想法子找回来不是?只是他有点不知所措,对徐长风这油盐不进的家伙,还真差点拿不出主意来。 …… 今日的监天司显得格外热闹,人手比平时多了两倍有余,除了监天司的人手外,还有天牢,长安禁军,朝廷方面的职员。 赵辛集越狱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号称坚固不破的天牢竟然出了这种大事情,还是让一个最不应该逃出去的人越狱了。 “赵辛集越狱的经过已经了解清楚了。”监天司议事厅里,各部门的负责任纷纷齐聚于此,一名监天司职员手持一份备卷念道: “昨夜子时,赵辛集突然解开了身上的枷锁,打开牢门,并徒手击杀守卫士兵,夺过他的剑,一路杀到天牢门口,并独自打开了闸门,逃之夭夭。”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那名职员点头道。 这似曾相识的对话让莫停风心里感到很不安,尽管只用了一句话就概述了赵辛集越狱的经过,可其中的细节,又怎么能一两句说得清? “天牢守卫森严,哪怕是一根绣针都不可能带进去,赵辛集是用什么法子解开枷锁?天牢闸门的开启方法,知道的人并不多,他赵辛集又是如何知道?难不成他慧眼通天?”莫停风接连问了三个问题。 议事厅里不禁沉寂了一段时间,谁也不敢妄言开口。如今没有十足的证据,若是说错了话,就有可能被当成赵辛集的帮凶。 种种迹象表明,朝廷内部肯定是除了内鬼。至于内鬼是谁……这不正在查吗! “十年来进出天牢这些人都查过了吗?”莫停风问道。 “还在查,已经动用了三倍人手,但十年时间跨度过大,需要些时间。”那职员有些胆怯的回答。 “天牢里那两位供奉呢?为什么当场不直接拦下赵辛集越狱?”莫停风眼珠子一转,接着问。 “已经派人去问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职员接着回答。 “等,又是要等!”莫停风长长呼出口气,心中暗想道,“从赵辛集越狱到现在,才不到一天的时间,是他太急了吗?” 然而莫停风立马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若是他急了,皇宫里那些人,会比他更急。留给他们时间本就不多了,如今又出了这种事…… “他们那些大人物沉不住气了,就拿我们这些小人物来撒气,真当我们有三头六臂?”莫停风心里难受,有苦说不出。 徐长风穿过长安闹市,来到了一条清净的巷道。他此时所在的,便是青竹剑院门口。青竹剑院,是隶属于盛世王朝的两大剑院之一。 不仅在长安,就连江南、北地一带,也是颇有名气。 院门前一张座椅上靠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华丽,腰间挂着一柄小剑,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位憨厚的少年,正为他捏肩捶背。 徐长风才走到剑院门口,那椅子上坐着的少年随意的瞥了一眼,淡淡道:“入院参观一两银子。” 青竹剑院毕竟是修行者的学院,若是外人想进来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得花点入门费。 “我没有钱。”徐长风愣了一下,摇头道。 “没钱?没钱你还敢来这里?滚!”少年见状,没好气地骂道。 徐长风轻轻呼出一口气,很坚定的看着少年说道:“我是来学剑的。”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章 师叔 “我是来学剑的。” 徐长风看着眼前的少年,认真地回答道。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学剑了吗?”少年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旋即抽出腰间上的小剑,神气地看着徐长风,“你一个没洗髓的乡巴佬,就算给你一本上乘剑经,你也得看得懂才行啊!” 他说着,凭空对着徐长风挥舞了两下短剑,发出嗖嗖的劈空声音。 此时徐长风穿着一身灰布粗衣,看起来的确是很像从农村进城的样子。然而让徐长风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没洗髓,就不能学剑?为什么?”徐长风疑惑地问。 他只知道没有洗髓的会与修行者有一定差距,但从没想过学剑的门槛是要洗髓。 “魏哥,这人怕不是傻子吧。”之前给少年捶背的少年不禁笑起来。 “小子,你打扰了我午睡知道吗?”持剑少年表情略显严肃,“我数三下,立马在我面前消失,否则,我一剑把你刺出个窟窿信不信?” 徐长风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两步。虽说低声咽气并不是他的性格,但这种时候,他若是再不退,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魏长亭你要干什么?” 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从剑院里头传出。 徐长风扭头一看,女子约二十岁,穿着一身紫色裙袍,弯月眉,梳着马尾。右手上握着一柄细剑,剑穗随风飘动。 持剑少年见到该女子,立马将手中的剑收下,神色慌张地答道:“龙师姐,这里有个没洗髓的乡巴佬想来学剑,又不肯走,我只好……” “剑是用来杀敌的武器,不是用来欺凌弱小的工具。”女子闻言,白芷的脸上皱起了眉头,“你们忘记我青竹剑院的院规了吗?” 说起院规两个字时,持剑少年和他身后站着的少年纷纷脸色大变。这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惩罚起来,严重点完全可以将它们驱逐出剑院。到那时候,不仅自己在同龄人里抬不起头,还会让整个家族颜面扫地。 能够进入青竹剑院学剑的学子,可都是有着一定家世背景的。 女子不再理会那两名少年,面向徐长风,轻声问道:“如今已经过了青竹剑院的招生期限,你现在才来报名可有推荐信?” “有。” 徐长风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完,便从衣间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女子。 持剑少年看着徐长风递出的书信,心头忍不住骂了好几遍:“你既然有推荐信,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女子扫过徐长风递出的推荐信,脸色惊变,旋即转向身旁两位少年:“你们差点就闯祸了!每人罚抄五十遍院规,明日早课前交给我,否则我就把这事情告诉院长。” 两名少年吓得抖三抖,立马灰溜溜扭头就跑,想必是畏惧抄不完院规的下场。 看着那两人离开,女子这才和声和气的对徐长风说:“你把信收起来,我这就带你入院。” 女子说完,转身便走入院门,徐长风紧跟其后。 刚入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碧绿翠竹林,林中有一条青石板小路,蜿蜒穿过竹林。小路并不算很长,偶有一条分支通往竹林中央的亭子。 两人走过这条小路,便看到一个宽阔的练剑场,上边有好几名身着青衫的学子正在切磋剑法,一阵清脆的击剑声回荡。徐长风憧憬的望着练剑场上那些学子们,心中更是激动不已。 练剑场两旁,各有一泓石泉,石泉后几幢楼阁横平竖直地排布着。 “这便是我青竹剑院的学堂。”女子带着徐长风走过楼阁侧道,轻声说,“平日里入学新生都在此上早课,切记早课莫要迟到,否则被教习抓到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练剑场的尽头是静修阁,藏书阁。入学一年后便不会统一安排早课,可以到藏书阁与静修阁研习剑经或是凝神练气。当然,也可以找教习单独指点剑技。” 徐长风心中暗暗记下。 “我叫龙语心,已经在青竹剑院修行六年,如今兼职分管你们新生的操行规范。你可以叫我龙师姐……” 女子接着为徐长风介绍着青竹剑院的一些规矩,带着徐长风往前走了一会,接着穿过一道小门,小门外有一条溪流,一座木桥搭建在上面。在木桥后,有一间简陋的屋子,这才是两人的目的地。 屋子虽然简陋,却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经常被人打扫。 龙语心走到半掩着的木门前,轻敲了两声:“苏前辈,方便打扰吗?” 没一会,里头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是龙丫头啊,你进来吧。” 龙语心扭头示意徐长风,接着推门走进去。此时徐长风心头依旧忐忑不安,在这一扇简陋的木门之后,将决定着他能否留下来修习剑法。 房内坐着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面容无比的苍老,尽管如此,眼神中依旧泛着精明之色,脸上气色红润。 修行者的年龄不能凭容貌来辨别,尽管老者目测仅仅是古稀之年,但实际岁数定然已过百岁。 “苏前辈,这里有一位新来的学子,他的推荐信上写着是您的名字。”龙语心恭敬地说道。 “嗯?” 老者闻言,立马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徐长风身前:“把推荐信给我瞧瞧。” 徐长风不敢怠慢,依旧双手递出信封。 老者一眼扫过信封上的名字,拆开一看,旋即脸色大变,眼眶竟有些许湿润。 老者认真阅读完信件,双手不禁有些颤抖:“龙丫头,你且先回去吧。” “是!” 龙语心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合上房门离开。 “十年了这老不死的家伙终于想起来找我了……”龙语心离去后,老者长叹感慨道。 他眨了眨眼睛,凝视着身前的徐长风,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问道:“覃先生他如今身在何处?” “先生他今早刚离开长安,并未告诉弟子要去何方。”徐长风语气有些低沉。 “还是和以前一样,神龙不见首尾。”老者摇头道,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些惋惜之色,“这老家伙,一上来就给我出难题。你经脉细弱,不能洗髓。可我青竹剑院的招生门槛是要在十六岁前洗髓……” 人的的身体在曾少年时期便如骄阳一般朝气蓬勃,若是错过了这一阶段才开始修炼,即便是花在大的功夫,也很难有出息。修行这条路,自然是越早越好,盛世王朝第一才女展琉璃,十二岁洗髓成功洗髓,几乎是踩着黄金时间开始修行,只要努力栽培,日后想要问鼎修行巅峰,那也未必不是不可能。修行这条路不同其他,起点在很大层面上,便已经决定了所能达到的高度。 徐长风一听,澎湃的心情立马冷却下来。他已经十六岁,就算如今成功洗髓,那也已经不符合青竹剑院的规定。 事实上不止青竹剑院,江湖上众多一流二流剑院,都要求洗髓年龄止于十六。毕竟十六成丁,再往后者,优势就大大减弱了。 “不过呢,你毕竟是他的弟子,论辈分你还是我的师侄,这事情,我怎么说也得帮你解决了。”老者看着徐长风失落的表情,不禁笑道,“覃先生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吧?” “您就是……苏师叔?”徐长风一听,惊讶的问。 “正是!”苏永邱满意地点头,“我这辈子还没收过一个弟子,既然如此,你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 半个徒弟,足以见得覃先生在苏永邱心中有着颇高的地位。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章 天牢 自古长安西风雨,秋季才刚到,大雨也接二连三的跟来。 这天夜里,长安城又下了一场大雨。莫停风拖着略微疲惫的身躯回房间躺下,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明日为我备好车马,我要去天牢走一趟。”莫停风扭头对着房门外的侍从说道。 “是。” 侍从点点头,关上门离去。 莫停风闭上双眼,听着屋外雨声传来,竟无半点睡意…… 次日清晨,雨还在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寒意。 徐长风起床更衣,他打开房门,此时天刚破晓,满天乌黑浓云,似乎整个长安城都陷入阴沉的世界里。 按照苏永邱的要求,他从今日开始就要到剑院上早课,也算是徐长风第一天入学,他不希望迟到,故而起的比平时早了些,开始劈柴生火,淘米煮粥。 覃先生曾跟徐长风说起过,他有一位师伯和一位师叔。那位师叔也在长安,只是迫于躲避监天司的视线,覃先生才一直没有去见他这位师叔。 至于那位师伯,覃先生却一字不提,如今徐长风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 吃了早饭,徐长风撑开一把油伞,正要出门。 此时又有一辆马车驶来,平稳停靠在他房门口。见到这辆马车,徐长风皱起了眉头。马车虽没有昨日定江王府的华丽,却多了几分森严。 就连手握缰绳的车夫,也是身着一身盔甲,马匹体形彪悍,双目炯炯有神,放眼整个长安城里谁不认得这马车? 车门打开,莫停风撑着油伞走下车。 “徐长风见过莫监司。”徐长风连忙恭敬地说道。 “不必多礼。”莫停风轻声说,“你今日不用去青竹剑院上早课了,天监司已经帮你请了假。” 听着莫停风这话,徐长风心头微微一颤。 倒不是惊讶天监司会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青竹剑院,这大清早的还下着雨,莫停风不请自来,能有好事吗? “上车吧,随我走一趟,等事情办完了,我会派人把你送回来。” 莫停风眼神凝视着徐长风的面容,他想不明白,这十六岁少年的心里,是否真的藏了什么东西。 徐长风略微惊慌的点头,跟着莫停风乘上了马车。 马车里,徐长风一直是低着头,时不时瞥了一眼窗外,却始终没有直视莫停风。 “莫监司,我们这是要……” 徐长风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用紧张,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莫停风看着徐长风的一举一动,这少年,到底是太真实了,真实到根本没必要把力气花在他身上。 可莫停风心里依旧有着猜疑,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徐长风应该是有问题的。应该,其实就连莫停风也不敢确定,能否在徐长风身上挖出什么线索。 车轮停下,监天司把车门打开,映入眼帘地是一座堡垒。长安号称最坚固的地方,天牢! 徐长风心里并不惊讶,能调查到的事情监天司应该都查清楚了。而如今莫停风还来找他,在这不大不小的长安城里,又能去哪里呢? 此时的天牢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不仅如此,他们的气息也都变得更加强盛了。 显然在赵辛集越狱后,朝廷便加重了对天牢的防守。 大雨早已将天牢门前的血腥冲洗干净,可如今踏上这地面,依旧能感受到森森寒意。 “属下见过莫监司。” 莫停风和徐长风两人撑伞走到天牢门口,一名守卫恭敬说道。 “带他入天牢。”莫停风说道。 “是。” 守卫点头,先是取出一块黑布将徐长风双眼蒙住,徐长风感到两眼一黑,下意识一个哆嗦。守卫接着朝他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仔细对他搜身后,莫停风这才将闸门机关打开。 长安天牢之所以百年未曾有人越狱,就是因为无论你进去的是人或是狗,都要变成瞎眼聋子。 无尽黑暗中,徐长风双手紧紧抓着守卫的肩膀,小心地行走,走得很别扭也很缓慢,有几次因为下台阶没及时反应,还差点摔了一跤。 莫停风看着徐长风此时这狼狈的模样,心头暗暗有些不忍。这对于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来说,实在太残忍。 可宫里已经下了死命令,若是不查出个所以然来,他莫停风下半辈子,怕是得去边疆养老了。莫停风如今这也是被逼的狗急跳墙,覃先生离开了长安,如今牵扯进本案唯一的活人,也就只剩下徐长风。 徐长风眼上的幕布终于被摘下来,只见他依旧闭着双眼,似乎还未察觉。在黑暗中如果害怕,那就闭上眼不去看它。这是覃先生曾说过的话。 时光在死一般宁静的黑暗中缓缓流逝,徐长风几乎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进在天牢里待了多久。在黑暗无光之中,人的意识就会变得模糊,哪怕是凭着感觉记忆,也不可能将正确路线给摸得一清二楚。 直到守卫将徐长风耳朵里的棉花抽出,他这才缓缓睁眼,他双手揉捏了眼皮一会,视线逐渐恢复。 天牢里很安静,静得徐长风几乎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让一个人长年累月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哪怕没有被逼疯,估计也褪去了这一身人的模样了。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条阴暗的走道尽头,前边是一面石门。莫停风按下机关,石门打开。 他迈着小步伐走进石门,徐长风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天牢里的刑房,里面除了一张座椅,一张石床,剩下的就只是铁链与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徐长风甚至闻所未闻。最令人惊悚的,是刑具上遗留下了浓厚的血迹!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刑房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为了从犯人里套出事情的真相,有时往往需要用些特殊手段,这上面每一个刑具,都曾伺候不下一百个犯人。命丧其中的,也不在少数。”莫停风低声解释,“当然,根据刑法,目前是不能对你用此大刑的。” 天牢可不是什么小毛贼都能关押进来,能进这座天牢的钦犯要么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盗,要么便是犯下了触犯朝廷机密的要犯。他们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也是因为肚子里藏着几口墨水。 而天牢存在的意义,便是想着法子,让他们乖乖把腹中宝墨给吐出来。若是老实交代,兴许还能痛痛快快地走完这一遭。 徐长风身形微微颤抖,面容呆滞,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莫停风以为他是被吓着了,其实不然。 此时徐长风脑海里,正幻想着赵辛集在这里用刑时,那一幕痛苦的模样。浑身不禁毛骨悚然,胸口更是如冰水灌注,透心凉。那种感觉,让他忍不住有些干呕。 “走吧,这里并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莫停风见状,连忙拍了拍徐长风后背,低声说道。 徐长风回过神来,深深呼出口气,如今赵辛集已死,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刑房后又是一道石门,石门打开,里面是一个有着双重铁笼子封锁的牢房。 牢房里躺着一个男子,满是伤痕,双眼紧闭,面色十分的惨白。然而在他的胸口,却能看到微微起伏,像是沉沉睡下。 此人,正是赵辛集。 “他……还没死?” 徐长风看到这男子第一时间,脸上下意识露出了一抹喜悦之色。他很快便察觉到,喜悦的神情立马转为惊恐。 这惊恐不是装的,而是他内心真的忐忑不安。 如果刚才那一幕被莫停风看见,他今天就别想走出这天牢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章 暗流涌动 徐长风下意识抬起头,神色惶恐地看着莫停风。他的表情宛如戛然而止的飓风,脸上的神情五味陈杂,徐长风完全琢磨不透究竟他在想些什么。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监察者,除了有一双慧眼之外,还得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有当别人看不透你,你才能反过来把他看透。 牢房里宁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徐长风低声问道:“他还没死?” “一朝成为长安天牢里的犯人,生死之事便由不得他来决定。”莫停风沉声说,“赵辛集的命很硬,天牢里大夫的医术也很精湛,所以他活下来了。” 莫停风说着,贴近铁笼子边缘,双眼意味深长的凝视着正沉睡下的赵辛集,说道:“如今他就在你面前,好好回忆下,我想听听那晚的具体经过。” 徐长风沉默了下来,面如死色,断断续续地说:“我当时,没敢看他的脸,他浑身滴着水,血不停地留下来,像一只鬼……” 徐长风一气呵成地说完这话,眼皮以下也没眨。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会让莫停风怀疑,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把事情说的简洁。 莫停风接着连问了几个问题,始终是没有察觉出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这少年怎样?” 徐长风离开后,莫停风对着牢房里一处阴暗的角落问道。 原本空荡荡的角落里突然走出一道身影,他叫潘玄冰,是监天司的影子,永远活在阴暗之中。他的存在只有一个作用,就是隐蔽自己。 若是他真的想隐藏起来,就算是莫停风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事实上,他的实力未必比莫停风差,而世人只知道监天司有莫停风,却不知还有一个潘玄冰。 “我觉得你有点多此一举了。”潘玄冰着一身黑色夜行衣,面罩下发出森冷的声音,宛如阴魂一般。 “希望他没有骗我。”莫停风摇头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看到赵辛集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那可真是有大问题了。”潘玄冰忽略了莫停风的问题,凝重答道。 闸门打开,徐长风终于从暗无天日的地狱中,艰难地回到了阳间。此时看着漫天雨幕,总算是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并不知晓莫停风已经盯上了他,但他可以肯定,像这样的审讯今后还会继续,而且不止一次。 “赵辛集还活着!” 他撑开油伞,快步离开天牢门前。心中那一株枯死的幼苗又重新焕发新生。 此时此刻,在长安天牢百米外的一座角楼上,站着一老一小,两人身着黄色僧袍,手持一串佛珠,凝视着雨幕中的天牢。 “师父您在看什么?” 小僧尼扭头看着一旁的老僧问道。 “为师在观棋。”老僧微微一笑,低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小僧尼瞪大了眼睛,不停的扫视着雨中的长安楼阁,纵横交错地街道上行人来往,雨声风水响彻一片。他凝望了许久,始终是想不清楚师父所说的这盘棋,究竟指什么。 “弟子愚钝,只看到了这场雨。”小僧尼答道,脸上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很快又得挨师父的戒尺了。 然而老僧并没有拿出戒尺,扭头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可曾知道十年灯?” “弟子知道。”小僧尼点头,“江湖传说中的一盏神灯,谁能得到它,谁就能问鼎江湖。” “你信吗?” “不信。” 出家人自是一心只信奉佛祖,小僧尼很肯定的回答。 “可有人信。”老僧语气拉的很长,“整座长安,便是一盘棋。若想观棋不语,你首先得从出局中人的身份中脱离。” “监天司只为了一个赵辛集,便如此大费周章。扬州定江王府明面上是来长安寻人治病,却派江北林在此购买了一座宅院。十年灯还未现身,长安城却已是暗流涌动。你所看到的这场雨,永远也不会停。” 老僧并没有责备小僧尼,毕竟以他如今的见识,想要看破这天下局势,到底还是太过牵强。长安,永远不只是视线中看到的这般简单。活得越长,才能看到越深入的东西。 小僧尼挠了挠头,张开手掌伸进雨幕中。 “朝廷中有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要让莫停风这本该退出历史的老人来负责这件事情呢?”小僧尼将手收回来,轻轻擦拭上边的水珠。 老僧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你问的很好。莫停风能将赵辛集重创,说明他的实力,已经突破了七阶。所以这一次任务,也是对莫停风的一次考验,王爷想知道他能否继续为朝廷效忠。况且,赵辛集这一案子,由他来接手,是再合适不过了。” 小僧尼凝望着老僧,恍然大悟地点头。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是乱来。” 徐长风才离开天牢门前,便看到一辆马车停靠在雨幕中,那是定江王府的马车。 车夫看到徐长风,拉起缰绳朝他驶来,车轮泛起层层水花,在路上孤单地行进。 马车行驶到徐长风身旁缓缓停下,窗帘被拉开,江北林探出窗外,饶有兴致的看着徐长风: “送你回家?” “多谢。” 既来之,则安之。徐长风微微一笑,爬上了马车。 徐长风收起还在滴水的油伞,将它挂在了车门上,马车内有些阴暗,里边只坐着江北林一人,身上也没带着宝剑。 “我们谈谈?”江北林看着徐长风,心中暗暗感慨。他见过了无数少年,唯有徐长风一人,能在他面前临危不惧。 “还有必要谈吗?” 徐长风认真地问。 “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江北林轻声说,“你答应娶我侄女,我保证你不再受到监天司的关注,如何?” 江北林这个条件,的确让徐长风心动了。不要求摆脱监天司的视线,只需要监天司不再把时间花在他身上,那便足以。 他清楚自己的斤两,应付监天司一两次还是勉强可以。可日久天长,马脚总是会一点点的漏出,只要监天司肯花心思,他总会有暴露的一天。尽管徐长风也想尽了各种办法转移监天司的视线,但目前还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计划。他相信莫停风应该是识破了他脸上露出的破绽,至于为什么没有强行将他留下,缘由也只有莫停风心里清楚。 如今江北林找上来,就等于是送了一份大礼。只是这份大礼,有点重。 “不用入赘了吗?”徐长风深吸一口气,疑惑的问。 “自然是要。” 江北林话刚出口,徐长风脸色不禁有些难看,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但你是覃先生的弟子,他老人家的脸面,我定江王府还是得给的。”江北林紧跟着说,“君子不能言而无信,我们尊重你的誓言。” “嗯?”徐长风定睛凝视着江北林。 “你可以娶那个女孩,我侄女你也得娶。”江北林怕徐长风误解,他又说了一句,“但不是现在,我们要确定你是真的有能力化解我侄女体内寒气才行。” 之前在宅院那,只是初试。还需通过复试,定江王府才能放心把江俐嫁给徐长风。 对他们而言,这场交易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都不希望自家人会被外人日夜监视着,只是他需要一个台阶,让徐长风走下来。 “这听起来不错。”徐长风点头道。 “这么说你答应了?”江北林追问道。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徐长风低声说。 他不怕江北林会一怒之下杀了他,既然是交易,那就得有点交易的样子。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章 冷眼 “什么条件?” 江北林看着徐长风,眼前这个少年不断让他感到意外,哪有这样明目张胆的讨价还价?但他还是很想知道,究竟徐长风敢跟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帮我找一个人。”徐长风深思了许久,肯定的回答道。 “找谁?” 江北林心里松了口气,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这些年为了寻找经脉有问题的少年,他们早已经买通了监天司的关系。 “此人是朝廷内部的官员,级别应该不太高,曾用名叫姚溪。”徐长风说道。 江北林脸色更加凝重了起来,朝廷内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查出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你找这人干什么?”江北林有些怕了,真担心这个问题不能解决,徐长风会提出更过分的条件。 “他曾欠我一笔债,如今快到期限了。”徐长风轻声道,“他修为不过二阶。” “二阶!” 江北林笑了,区区二阶修行者,能查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 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对于长时间生活在长安的人来说,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候。 这不,天刚放晴,长安街是街市上便如煮开的沸水,大小商贩在吆喝着自己出售的商品,穿着不一的行人也是熙熙攘攘,几乎将长安城挤得水泄不通。谁都想趁着这好天气多做几笔买卖。 徐长风换了一身轻薄的灰色布衣,快步走到青竹剑院门口。 此时正是上学高峰,剑院门口停留了不少马车,同样也有和徐长风一样,步行上学的。 青竹剑院是附属于朝廷的一座修行学院,能在这里修行的学子,要么是高官贵族,要么是天资聪慧的修行天才,或者是托关系走后门进来。 “龙师姐?” 徐长风刚来到剑院门口,便看到龙语心朝着他走过来。今天龙语心穿了一身紧身裙袍,婀娜的曲线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她手中依旧拿着剑,还有一本书籍。 “你昨天怎么请假了?生病了吗?”龙语心关切的问。 徐长风摇摇头,轻声说:“家里有点私事,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龙语心点头说,“你第一次上早课,苏前辈怕你不认路误了时辰,所以让我来带你去学堂。” “多谢师姐。”徐长风感谢道。 两人快步穿过翠竹林,来到练剑场左侧的一间楼阁里,这便是上早课的学堂。 “你进去找个位置,教习很快就来了。”龙语心催促着,“这是你的书。” “嗯。” 徐长风双手接过书籍,迈着小步走进去。 学堂四周有屏风隔着,只留了一处进出的大门,在里边莫约有三十个位置,几乎都坐满了人,身着清一色的浅绿色布衣,这是青竹剑院的院服。 好在学堂里的位置都是背对着正门,故而没有多少人察觉到徐长风走进来。 他选择了一个略微偏僻的位置坐下,将龙语心给的书平放在桌面上,书名为:修行录。 徐长风内心激动的翻开书籍,大致看了一下,很快便失望的合上。这是一本专门指导修行者入门的书籍,对他而言,并没有用。 “兄台。”这时,他桌旁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探过来,眼里满是好奇,“你怎么不穿院服?今天可是宋阎王上的早课,一会你可有的苦头吃了。” “宋阎王?”徐长风疑惑的问。 “不是吧?”眼前的少年惊讶道,“宋阎王你不知道?就是宋教习啊,你这半年来的课都白上了吗?” 青竹剑院是每年春季招生,徐长风这些同窗,至少都比他早修行了半年,甚至更久。 正说着,一位身着红棕色衣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上了讲台,手中拿着一柄木剑,绷着脸,宛如带着一丝怒火。 “教习早。” 学堂里的学子看到男子进来,纷纷起立恭敬地说道。 徐长风虽然慢了半拍,但还是勉强跟上了众人的节奏。 男子扫视这眼前这些学子,目光很快锁定在身着灰色布衣的徐长风身上。他快步走下去,木剑轻轻敲打在徐长风身前的木桌上,沉声问道: “你为何不穿院服?” 徐长风心头一沉,低声说:“学生是第一天来上课,还未领到院服。” “第一天?”男子顿了顿,旋即问道,“你可是徐长风?” “是。” 徐长风话音落下,在场的学子们立马偷偷摸摸的扭头瞥了几眼。 “他就是徐长风?那个中途走关系进来的?” “原来是他,上学第一天就请假,好大的脸面……” 一时间,阵阵私语声传出。 “不知者无罪,若是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不穿院服,我可要重重的罚你了。”宋教习沉声喝道。 “学生知道了。”徐长风连忙点头。 “都坐下吧。”宋教习说着,转身回到讲台上。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早课便开始了。宋教习是青竹剑院里最为严厉的教习,平时也多是绷着脸,一些学子私下里都称呼道宋阎王。 “兄台你可真行,被宋阎王盯上,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旁边那位清秀男子侧过身,窃窃私语道,“我叫马严,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道便是。” “多谢。”徐长风对着马严微微一笑,开始认真听课。 只是他很快发现,宋教习所讲的内容,他听着一愣一愣的,像听天书一样。 毕竟他还只是个普通人,对修行者的世界,完全就是个门外汉。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修为达到凝气境可以修行功法。功法是灵气的载体,若是没有功法引导灵气,待日后修为增长,体内的灵气随着大量累积而渐渐不受控制,最后将爆体而亡。所以今日,我要讲的内容,是修炼功法。”宋教习严肃地说道,“徐长风,你来将体内灵气运转一周。” 宋教习点到徐长风名字时,同窗们的脸上都露出一抹理所当然的样子,被宋阎王盯上了,能有好日子过吗? 徐长风一脸尴尬地站起来,回答道:“宋教习,我还未洗髓,所以不知道怎么运转灵气。”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宋教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洗髓?没有洗髓谁准许他走后门进来的? 青竹剑院不是不允许走后门,只是大多数走后门的,都是因为洗髓年龄已过十六,而家里又有点关系,所以才破格准许进来修行。 可像徐长风这样的,至今为止是第一个! 宋教习看着徐长风,是越来越恼火了。 修行本就是一条逆天的道路,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丧命。青竹剑院,更不是什么过家家的地方。他认为,徐长风只是来这里凑个热闹罢了。 “你给我出去,面壁罚站!”宋教习生气地骂道。 徐长风并未多做什么解释,转身走出学堂,定定站在屏风后边。今日发生这种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既然坚定要学剑,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 早课上了一个半时辰才结束,宋教习走出学堂,发现徐长风居然还在屏风后定定站着,心头暗暗惊讶。也仅仅是惊讶了一下而已…… 随着宋教习离去,学堂内的学子们纷纷手持三尺青峰,快步离开学堂。早课过后,便是试剑课,试剑课的教习虽没有宋教习严厉,但谁也不希望自己迟到。 他们走过徐长风身边时,有人冷眼,有人同情,有人鄙夷,每个人的目光都毫无保留的投射在徐长风身上。 徐长风并不知道,在学堂前边一块巨石后边,苏永邱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是他故意没有给徐长风院服,也故意没有将他经脉问题告诉教习。这对徐长风而言,不过是受到一些无关痛痒的嘲讽。 若是连这关都过不去,他还怎么学剑?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章 修行伊始 修行路上艰难坎坷,最重要的就是维持住修行者的心性。一旦于修行过程中迷失了心性,走火入魔是小事,因此堕入了魔道,那必将祸乱一方净土。故而心性,是修行路上必须要把持住的一道屏障。 马严提着剑最后走出学堂,在他经过徐长风身边时,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塞了回去。 哪怕刚刚徐长风可以和他坐在同一间学堂,但两者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终究不是同一路人。 马严离去,空荡荡的学堂里再也没发出丝毫声响,只有练剑场上隐隐传来叮叮铛铛的试剑声,那是徐长风的心狂澜。 徐长风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后看着自己,下意识回头一看,惊呼道:“师叔……” “修行是一条残酷的道路,你的情况很特殊,这条路对你而言将会比任何人要艰难,哪怕你只是想学剑,你还要坚持吗?” 苏永邱凝视着徐长风问道。他并没有夸夸其谈,放眼整个盛世王朝,能问鼎巅峰的修行者也不过屈指可数,没有天赋与机缘,哪怕穷尽一生的努力也很难达到高阶修为! 少年清澈的双眸中闪烁了一道光芒,露出坚定地神色说道:“要!” 苏永邱点点头,脸色并未有些许改变,低声说:“你跟我来。” 他说着,带着徐长风绕过了练剑场,来到一座四角塔楼前,楼高三层,楼层上每一道窗户都粘贴着一道符箓,显然这其中留下了禁制。只能从正门走入,否则将遭受反噬。塔楼门前有一位身着深蓝色衣袍的教习把守着,身后被挂着一柄深蓝色长剑 “苏前辈。”那教习看到苏永邱走来,敬地问候道。 “这是新来的学子,我带他来修习剑经。”苏永邱低声道。 他说这话时,蓝袍教习一脸诧异的看着徐长风,却并未多言,身手流利的将门锁打开。 这座塔楼显然存在有一定年头了,一道古老的气息从门内迎面扑来,带着些许书籍的淡淡清香。 徐长风回想起先前龙语心说过的话,这应该是青竹剑院的藏书阁。 两人走进藏书阁,门便被教习合上了。塔楼一层很宽阔,放眼望去十来个书架上都放满了书籍,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这里就是青竹剑院多年收藏的剑经,二楼同样也有教习看守,里面所存放的是修行功法。至于三楼嘛……” 苏永邱点到为止,便带着徐长风浏览书架上的剑经。 徐长风认真的扫过每一本剑经的名字《白兰剑经》,《离火剑经》,《残雪剑经》,《翻海剑经》…… 这些剑经功法皆是青竹剑院留下的库存,但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参悟,每位学子除了修为晋升之外,每年只有五次入藏书阁参悟剑经的机会。若是还想进来,那便只能通过完成学院发布的任务,换取入阁参悟的资格。 “一位修行者在有生之年很可能会参悟数十本剑经,但真正专研的,只有一两本。正所谓贪多嚼不烂,适合自己才是最好的。”苏永邱一边走着一边解释道。 “适合自己?” 徐长风不太理解这位师叔口中所说的适合,是什么意思。 “我先来为你讲讲何为修行之道吧,毕竟这些剑经,本就是为修行者所创。”苏永邱说,“修行伊始,便是以天地灵气引入周身经脉之中,淬炼身体。当身体淬炼的量变不断积累,达到质变的结点时,身体便会发生变化,这一境界也被称为洗髓炼体。故而洗髓境便是第一阶修为。” “身体经过灵气洗髓后,脑力,眼力,感知,以及肢体力量都会得到一定的提升,从而会比常人有更为敏锐的思维和聪明的才智。剑经,便是记录剑技的一份特殊剑谱,每一本剑经都拥有一个完整的体系,大致可划分为一至四重。” “若是未曾洗髓的普通人阅览剑经,必然是如看天书一般索然无味。因为以他们的精神力,还无法参悟百般复杂的剑经。这也是剑经与普通剑谱的区别所在。” “而随着灵气不断积累,体质不断强化到一定层次,修为便可以踏入第二阶,凝气境,也称凝气聚灵。这时候经脉引入的灵气,便从开始的水滴,变成水流一般注入。而随着灵气不断积累,就必须要有一种方法来引导体内灵气的运转,这便是功法。” “功法种类繁多,不同的功法有着不同的属性。如监天司莫停风所主修功法‘御风诀’,可以使他身轻如燕,行走如风。同样也有些水性功法,在雨天让修行者实力更胜一筹。故而所修功法要与剑经相匹配,若是一阴一阳,两者便会冲突,严重者可让修行者走火入魔。同样,剑经与修行者的心性也大有关联。若是让一位性情刚烈的修行者参悟一本阴柔之力的剑经,那只会适得其反,不进反退。” 听闻苏永邱这一番概述,徐长风这才幡然醒悟,难怪先前魏长亭说给自己一本上乘剑经,那也看不懂,原来是这个道理。 “师叔,若是未曾洗髓,就真的无法参悟剑经了吗?”徐长风急忙问道,这是他内心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未必!”苏永邱摇头说,“事无绝对,终究还是要看个人造化。修行一道讲究机缘,若是机缘到了,便如顺水行舟乘风破浪。” 事实上,纵观千百年来的历史长河中,倒也有普通人参悟剑经的先例,只是这几率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我会和守门的罗教习打声招呼,准许你在此参悟剑经。”苏永邱看着徐长风说,“这里的剑经都设有禁制,千万不可带离藏书阁,否则你会受到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弟子明白。”徐长风点头道。 “修行一途,最为看重的便是心性,唯有适合你才是最好的。” 苏永邱说完,便离开了藏书阁,偌大的书库里,只留下徐长风一人。事实上,他有一点并未明说。剑经实际上还分为上乘剑经与普通剑经,两种剑经藏书阁里都有,至于徐长风会选中哪本,那就真得看他的机缘如何。 徐长风望着漫天的书海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一鸟在手胜过十鸟在林,他决定先随意取一本来翻阅,找点感觉。 他快步走到一个书架前,小心谨慎取下这本《离火剑经》。 徐长风心怀忐忑地将剑经翻开,开篇第一行便写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习剑者,应当如茫茫草原,强者不惧,落败重生。 “好一个强者不惧!”徐长风仅仅看到这行字,便深深喜爱上这本剑经了。 他接着往下看,这剑经讲述的很细,细致到每一招,每一式,一分形,一分神都讲述的一清二楚。唯有神形一体,才能剑无不破。 直到他看到第三页,便开始露出些许惆怅之色,越是往下,便越难以理解,其中的理论精髓太过于繁琐,看了后边,早已经忘了前边讲了些什么。 这并不是徐长风愚钝,只是剑经之上每一个字,皆含着真理,若是不一一逐字理解,又怎么能晋升下一重境界? 剑经四重境界,可不只是看完便能达到的。 徐长风放下手中剑经,视线不禁有些眼花缭乱。能著作剑经之人,都是有着一定实力的修行者,其中的文字,也都深深饱含着剑意,看多了,难免会有身体不适,更何况徐长风只是一个还未曾洗髓的普通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一章 千不该万不该 苏永邱离开藏书阁后并未马上离去,他只是灵识一扫,便能知晓藏书阁里徐长风的一举一动。 “离火剑经?”苏永邱平静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惊讶,心中感慨道,“能一眼便看中这离火剑经,倒也能说明你有几分机缘,只可惜,他创造出来的剑经,哪有这般容易就能悟通?” 苏永邱将灵识收回,嘱咐了一下守卫的教习后,便安心离去。既然徐长风能有一分机缘,相信他最终选择的剑经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徐长风有些失落的将离火剑经放回原处,他虽然喜欢离火剑经,但事实证明这本剑经并不太适合他,他之所以会直接将这本剑经取下来,是因为在他体内,有一盏灯…… 灯火为阳,若是配合上离火剑经,实力自然会更胜一筹,只是这样也来,也同样会加速灯油燃尽,最终落下个灯火熄灭的下场。 “离火剑经阳气旺盛,对我而言只会是火上浇油。若是我选择一本属性阴柔的剑经呢?”徐长风低声喃喃道,目光往书架上一扫,最终视线停留在了一本放在角落的剑经上…… 不知不觉日已过半,青竹剑院留宿生每日会提供三餐,至于家在长安里住的,只能是自己上学前备好食盒。 魏长亭和往常一样,吃过午饭后便在剑院门口的竹林中午休。站在他身后捶背的少年名叫黄子玄,是魏长亭的小跟班。 “巍哥你有没有发现,那个没有洗髓的傻子好像离开剑院了。”黄子玄一边揉捏着肩膀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以为是头猪就能够学剑吗?”魏长亭不削的说,“可惜他也太怂了,若是多留下来一两天,看我不让他吃点苦头。” 魏长亭说着,手心紧握拳头。罚抄五十遍院规那笔账,他还没找徐长风好好算一算呢。 黄子玄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巍哥,西市上好像新开了一家香囊铺子,要不要咱们去买两个香囊来送给韦雪滢?” 听到韦雪滢三个字,魏长亭眼里立马泛着亮光,满意的点头道:“这主意不错。” 他闭上眼睛,满脸露出笑容,说道:“等我把那娘们搞到手,少不了你的好处。” 韦雪滢可是这一届新生中有着最美容颜的一位女孩,魏长亭自从见到她第一眼后,便一直是茶饭不思。可这半年来,他用尽了多种办法,始终还是没能虏获她的芳心。魏长亭曾纵横花间,领略过无数丰姿伊人的少女,可能让他如此魂牵梦绕的,也唯有韦雪滢一人。他心中坚信,这样的女孩值得他多花上些时间。 此时不止是魏长亭与黄子玄,同一届的学子们都认为徐长风是经不起这点挫折而退学了,在他们看来,徐长风不过就是靠着关系户而进这来捣乱罢了。 这场闹剧也只是被谈论了一下,很快众人就都将徐长风的事情抛到脑后,专心修行。下午是自由修行时间,剑院不安排统一授课,若有疑问的地方可以自己去找教习请教。 “你说什么?” 苏永邱的屋子里,蓝袍教习恭敬地站在他面前,看着满脸惊讶与担忧的苏永邱。 “你确定他从放下离火剑经后,一直拿着寒雨剑经看到现在?”苏永邱追问道。他走之前让这名教习帮忙看着徐长风,当他选定剑经后,立马来通知他。可谁想,这徐长风千不该万不该,偏偏选择了这寒雨剑经。 “是的。”蓝袍教习肯定地点头道。 “你回去吧,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立即阻止他。”苏永邱急的额上皱起了三根黑线。 藏书阁里有上百本剑经,虽然未必每一本都知晓,但是对于寒雨剑经,苏永邱却是无比的清楚。 寒雨剑经与离火剑经一样,都属于上乘剑经,修行起来自然会比普通剑经要困难。然而这不是重点,让苏永邱担忧的,是因为这寒雨剑经乃是一位疯子所创造出来的。 早在几十年前,苏永邱刚行走江湖时,便与那疯子交过手。他的剑法诡异无穷,变化多端,令人琢磨不透。最让他畏惧的,是他出剑时,往往带着一种恐怖的寒气。直到后来苏永邱才得知,那并不是什么寒气,而是一种煞气。 那位疯子小时候便失去了双亲,被当成奴隶卖到了江南干苦力,江南雨水多,尤其是冬日阴雨连绵时,天寒刺骨,哪怕裹着棉衣依然觉得瑟瑟发抖。更何况他只是奴隶,衣衫褴褛。 那天夜里,风雨不止,他半夜被冻醒,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如何取暖。那晚管事刚好不在,他便潜入管事屋里,裹着他留下的毛皮大衣,回到了草房中,依旧是寒冷难眠。 辗转反侧间,他忽然察觉毛皮大衣里好像有本书,便想着烧书取暖。那其实是一本修行功法,却因上面留有了禁制,导致管事没法打开来参悟,才一直放在大衣里。 他点起火将书籍烧了起来,谁想书籍非但点不着,反而迸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他也因祸得福,误打误撞获取了书中留下的传承,成功洗髓。 他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将大衣放回管事房里,暗地里潜心修炼,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实力不断提升。几年后,他便已经踏入五阶修为,最后用一柄匕刃,刺杀了有着四阶修为一直虐待他的管事。 随后他开始行走江湖,诛杀那些曾伤害过他的人,并自创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剑法,那便是寒雨剑经。因童年一直活在阴影中,所以这一套剑法,蕴含着无比浓烈的煞气。因此江湖人称:罗刹疯子。 据说他曾有一回与人对决时,因身上煞气太重,一出剑便让周围的过路百姓昏迷倒地,被误以为是走火入魔的邪修,遂被各大武林门派追杀,最终在江湖消失了身影,也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只不过他所创的寒雨剑经,却是流传在江湖各地,江湖中人人得而皆知, 这本剑经并不算邪经,但剑经的路数实在是太过诡异,不少慕名前去研习这本剑经的修行者,最后都染上了一身诡异煞气,从而中途便放弃了,至今为止再没有人能达到当年罗刹疯子那般水准。 这藏书阁是朝廷负责修建,里面的剑经也是朝廷职员负责收录进来,估计谁也没想到,里面就混杂有这一本寒雨剑经…… 此时徐长风正痴迷的看着手中的这本剑经,尽管此时只是秋天,但剑经摸起来,宛如纷飞雪地里的石头一般冰冷。 而徐长风的体内,一股暖流在不停地游走,也正是这股暖流,让他可以不畏惧剑经的散发的寒意。 蓝袍教习离开了苏永邱的房子后,立马赶回了藏书阁,生怕徐长风出了什么岔子。 然而回来看到徐长风脸色红润,神态自然,气息平缓,心中更是疑惑不已,难道这徐长风天生就是个怪物? 明明还未洗髓,却能如此专注地看着这本剑经,而且心性还未受到一丝煞气染,简直神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徐长风参悟寒雨剑经一事,很快便在学院教习之间流传开来。 有人好奇也有人担忧,这徐长风若是真的参悟了寒雨剑经,是否也将染上一身煞气?哪怕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罗刹疯子的阴影,依旧在一些人的心头弥漫…… 只是很多人都忽略了一点,徐长风还只是一个未曾洗髓的普通人,能否悟通这一本剑经还难说。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二章 寒雨落沧桑 徐长风盘着双腿坐在两排书架中间,手里拿着寒雨剑经,双目聚精会神地将视线投入在手中的书籍上。 若此时有人靠近他的身体,便可以感受到,从他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一股温热的灵气,宛如一盏明灯在照亮着这个世界。 此时此刻,徐长风的思维感知能力忽然间变强了很多,而他的意识,也完全不在这座藏书阁里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一场雨,三尺寒锋。 磅礴大雨无情的打落在那个人的身上,他的眼神里,闪着异样的光,手中寒锋挥舞,一道道气势逼人的剑气迸发而出,宛如要刺破眼前这片雨幕。 他的视线,完全注视在剑刃之上,脚步随着剑移动着,时而跑,时而走,身形一快一慢,变化自如。 “此剑法名为……寒雨!” 那人低声喝道,剑刃上旋即泛起一层煞气,如狂风席卷,从天空直落而下的雨滴,竟然随着剑刃地游走而改变着方向。 徐长风隐隐感觉到,一阵冰凉的雨丝迎面扑来,打湿了他的脸庞。 那人跃上高空,身体倾斜,剑气如芒,煞气如鬼,笔直刺向前方地面。 “嗖!” 就在这时,徐长风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视线一片模糊,像是与那一画面断开连接。他四肢酸痛无比,身子脱力而倒在地上,大口呼气,额头上满是汗珠。 剑经不是用眼睛去看的,而是用意识去理解,这也是为什么参悟剑经的第一条件是要洗髓。而徐长风刚刚的意识突然增强,勉强达到了洗髓的水准,故而才能看到剑经中衍射出的意识幻象。普通人脆弱的意识,完全无法接收这一幻象,才会觉得味同爵蜡。 只是在参悟剑经过程中,难免需要靠灵气来支撑起两者间搭建的桥梁。而徐长风经脉细弱,无法容纳灵气引入,这也是为什么他看着正入神,突然就被痛醒。 此时藏书阁里的光线已经很阴暗了,只有角落灯台上亮着微弱的光,显然已是夜幕降临。苏永邱和看守的教习交代过,只要他不怕累,便可以一整天都待在这参悟剑经。 夜深人静,徐长风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走出藏书阁。稍稍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躯,轻揉着双眼,仰望夜空,他心情很不好。 为何他明明没有洗髓,却能这般痴迷的看得下复杂的剑经?只因为他体内的那一盏灯,准确的说,是一缕灯芯。而那缕灯芯,来自于十年灯。也就是说,他的意识突然变强,倚仗的是十年灯的力量。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可以通过灯芯的力量来参悟剑经,这也是在他拿起寒雨剑经后,才误打误撞而触发的机缘。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卷入进这一事件的人,大多也已经在暗地里被灭口了。他和覃先生一直躲藏着监天司十年,也是因为这缕灯芯的缘故。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们选择回到了长安,静候着一个时机。赵辛集的越狱告诉他们,时机已经成熟。 “不能洗髓,难道就真的无法参悟剑经了吗?” 徐长风望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心情百般复杂。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距离悟通这本寒雨剑经,只差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它和这本剑经,相隔着一道门槛。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没有机缘出现,恐怕会一辈子停滞不前,从而让学剑的心愿破灭。 他急了,他的心境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浮躁。 “若是不能学剑,活下去又还有什么意义?”徐长风一脸惆怅地想着。 “轰隆隆……” 天空中发出沉闷的雷声,他这才慌忙醒悟过来,迈开步伐往剑院门口奔跑着。 “滴答,滴答……” 他刚刚迈出这座四角塔的屋檐下,一粒冰凉的雨滴便打落在他的脑门上,紧接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整座青竹剑院转眼间就沦陷在这一场暴雨中。 徐长风躲进了学堂的屋檐下,浑身衣服湿透,整个人被淋成落汤鸡,雨水沿着头发不停滴落。 一阵寒风吹过,他冷得浑身发抖。恍惚间,他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十年前,一场纷飞大雪中的长安城…… 当时他身着一件单薄的长衫,手脚冻得通红,大雪依旧无情的打落在他身上,冻得鼻涕也流不出来。长安街上的行人们各个都将手缩进了衣袖中,裹着身子快步前行。 却有些人例外,哪怕是寒冷的雪天里,他们依旧是伸出右手,紧握着一柄长剑,哪怕手掌也如他一般冻得通红。他当时以为,只要有了剑,就再也不会怕冷了。 那是他第一次对剑,有了这样一种新的认识。也正是这一荒谬的想法,让他对剑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使他渴望学剑。 雨势很大,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停下来。 “雨……寒风……冷……”徐长风望着眼前的雨幕,不知不觉中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他连忙回过神来,扭头四处张望,最终他将视线停留在楼阁外的一棵翠竹上,喜出望外地朝着那翠竹狂奔而去。 他又回到了雨幕中,小心翼翼折下一根莫约两尺长的枝叶,然如一柄细剑握在手中。 他浑然不顾雨水的冲刷,一遍又一遍,在雨中挥舞着意识里看到的那一套剑法。尽管他的身形很别扭,双目依旧凝视在细长地竹枝上。冰冷的雨水渗进他的衣服里,浑身贯穿着说不出的冰冷。他咬紧牙关,眼里只有手中这一根两尺长的枝叶。 他仿佛看到了雨中的那个男子,他满脸泛着沧桑,在这苍茫的大地上,唯有三尺寒锋,是他唯一的伴侣。 徐长风很认真地在练习那一招,一遍又一遍地练,不知不觉中,他体内又散发出了那股奇怪的暖流。 每当他身体冷得快要承受不住时,那股暖流就会自然的溢出,像是一层保护膜。每当暖流溢出的那一刻,他脑海里都焕发出一种奇妙的灵感,使得他“舞剑”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 “呲啦!” 闪电划过天际,徐长风双脚猛然跳起,细长的枝叶在空中宛如凝结成一根铁针。 “就是这个!” 徐长风心头激动地咆哮道。 当意识画面中那个男子一跃而上时,那一种奇妙无比的感觉,又一次席卷全身。 “破!” 徐长风忍不住大喝一声,使出全力劈出手中二尺长的枝叶,空气中隐隐弹射出一缕劲风。 咔! 枝叶并未触碰到什么物体,却是硬生生地在雨幕中断裂成两半。 徐长风身形猛然止住,静静地停留在这一刻,双目紧闭,任凭雨水刷洗着他清秀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双眼,嘴角高高扬起,激动地吼叫道:“成了!我练成了!” 少年已经浑然不顾身体是否会着凉生病,在雨中手舞足蹈,脸上压制不住喜悦的释放。他期待了整整十年的心愿,终于在这一刻,绽放出光彩。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落下,融入冰凉的雨水中。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喜悦的泪水亦或是内心释放出的苦楚。 当年罗刹疯子悟出这一套剑法时,也是下着茫茫大雨,说起来,他们两人的童年,多少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估计这也是为什么徐长风一下子便能让意识沉浸在这本寒雨剑经之中。 对于常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苏永邱说的没错,修行一途,除了要稳住心性,更重要的便是机缘。 徐长风体内的那一缕灯芯,以及这场夜雨,便是他所获得的机缘。 机缘成熟,便如顺水推舟,一路畅通无阻。 就在此时此刻,欣喜万分的徐长风忽然间瞥见,从青竹剑院门口的竹林中,缓缓走来一位女孩,手撑着一柄油伞,她的身影很自然的嵌入这朦胧的雨夜中,即便称不上是倾国倾城地容颜,那也有如诗如画一般的韵味。 徐长风凝视着那女孩,女孩悄然抬头,正好也瞥见那被瓢泼大雨淋湿了的狼狈少年。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三章 少女的剑 徐长风双眼凝视着女孩,她穿着一身浅黄色纱裙,雨水从她的伞缘流下,宛若形成一道天然帽纱,三千青丝披肩落下,神情动人。她纤细的右手撑住伞柄,左手握着一柄灵剑,一条碧绿的剑穗垂落而下,点缀着浅黄色纱裙。她长得很美,徐长风读了这么多书,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她。 女孩朝着学堂走来,一脸惊愕地看着站在雨中的少年,他手里还握着半截翠竹枝叶,不理解为什么对方会傻傻的站着淋雨,她想了想,发出清甜地声音问道:“你这样淋雨不怕着凉吗?” “啊……” 女孩这话弄得少年一脸尴尬,他连忙丢下手中的枝叶,快步回到了楼阁里。他衣服已经湿透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滴着水。 女孩也跟着走进了楼阁屋檐下,小手将油伞收起。看着少年这一副狼狈的模样,想笑却笑不出,反倒觉得有些可怜。她思索一会,掏出一张娟秀的手帕,递给眼前的少年,“给,把头发擦干净,不然真的会着凉的。” 徐长风心中涌上一股暖意,连道了好几声谢谢。他很久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走得这么近,更何况还是夜深人静,脸上不禁有些泛红,只是此时天色阴暗,女孩也没有看出来。 徐长风接过女孩递来的手帕,将脸上的雨水擦掉,手帕上散发着淡淡地清香,非常好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女孩低声问道,尽管对徐长风并不熟悉,但眼前这位少年怎么说也算是剑院小有名气的学生了,多少会有些好奇。 “我……”徐长风想了想,点头说道,“我在练剑。” “练剑?”女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长风,“你哪来的剑?” “这个……”徐长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平日里他不是这样子的,可不知为何,此时的心情却是波动不安。 “你不是退学了吗?还练剑干嘛?”女孩接着问。 “退学?”徐长风惊讶得差点没抓住手帕,一脸无辜地回答,“我什么时候说过退学了?” 女孩有些无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徐长风交流。她将雨伞轻轻放在地上,紧接着快步往阴暗无光的学堂门口走去。 “那个……”徐长风想了想,还是决定叫住了女孩。 女孩在黑暗中回眸,满是疑惑。 “你叫什么名字?手帕我回头再买一张新的还你。”有借有还,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我叫韦雪滢。”女孩留下了这五个字,旋即快步走进了学堂,徐长风这才发现,在她的脸上,露出些许急躁。 徐长风并不知道女孩为何深夜回到剑院,女孩也并不知道她只是小小的一则关心,却宛如一泓温泉,深深涌入了这个淋雨少年的心田。 徐长风很高兴,哪怕身上湿透的衣服紧紧地缠着,让他感到不太舒服。这并不影响他喜悦的心情,因为在今天他学会了剑法,同时还认识了一位很漂亮的女孩,仅此而已。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地上的油伞,不禁在想,如果此时自己也能有一把伞该多好,这样他就不用淋着雨回家了。 他仰头望着无尽的夜空,这场雨很可能会下一个晚上,他深吸口气,正打算要狂奔冲进雨幕中,在学堂里忽然传来一道惊呼声:“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就放在这儿的。” 徐长风不禁疑惑,连忙走进学堂里。此时学堂内很黑,隐隐可以看见韦雪滢正蹲在地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弄丢了什么东西吗?”徐长风低声问道。韦雪滢帮了他,他理应也要把这份人情还给人家才是。 韦雪滢抬起头,双目凝视着站在学堂门口的徐长风,神色有些紧张地说:“我落在桌上的簪子不见了。” 她冒着雨夜回到剑院,就是为了找回她拉下的簪子。今天她从练剑场回来后,便回到桌前梳理头发,因为每次练剑后头发都会有些乱,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就在她刚摘下簪子时,那个讨厌的魏长亭又像鼻涕虫一般黏上来,她匆忙地收拾了一下就离开学堂,谁想这一急便把簪子给忘掉了。直到她回家沐浴时,才发现簪子没拿回来,故而连夜回来取。 并不是这簪子有多贵重,只是因为这簪子,有着别样的意义。 “我帮你找找吧。”徐长风见状,正想要往学堂里走。 “你别过来!”韦雪滢说着,下意识站起来,握着剑柄挡在自己身前。黑灯瞎火的,她担心徐长风会做出什么下流的事情。 徐长风愣在原地,并不理解为什么女孩会突然语气大变。 “这地方我全都找遍了,不用麻烦你了。”韦雪滢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了,连忙解释道,脸上流露出些许失落情绪。 “会不会是被人拿走了呢?”徐长风问道。 “可谁会把簪子拿走?”韦雪滢不以为然地说。能在青竹剑院学剑的学子,又何必偷这一只普通的簪子呢?韦雪滢开始以为是魏长亭和她开玩笑,但是想想,魏长亭也不会这么无聊。 徐长风也是挠头想着,簪子不可能凭空消失,如果不是被偷,还会是什么原因? 他平时想问题时,就会下意识的将书抓在手中,书中自有黄金屋,他以为只要抓着书想问题,脑子就会变得聪明。此时他手上没有书,故而会下意识四处张望。 他忽然将视线停留在韦雪滢身后一座书架上,平日散学后,学子们都会把书本暂时放在书架上,第二天来就直接取下来便可。书架一共三层,其中前面两层的书都摆放着很整齐,唯有第三次的书,高矮不一,参差不齐。 徐长风转身望着讲台,在韦雪滢不解的目光下,快步走到讲台旁的香炉前,仔细瞧了一眼,旋即扭头问道:“学堂每天都有人来整理吗?” 韦雪滢点点头道:“是的,剑院会雇佣一些普通人来打理。” “若是忘了怎么办?”徐长风点头追问。 “是人都会犯错,事不过三,剑院也不会追究责任。”韦雪滢不明白徐长风为什么要问这个。 “既然这样,我知道你的簪子是谁偷走了。”徐长风微微一笑道。 韦雪滢自然注意到了,徐长风用了个偷字。 只见他快步走到剑院门口,将放在外边的油伞抓起来,放在一个角落里。 “你这是干什么?” 韦雪滢对徐长风感到更加好奇,这一个未曾洗髓的普通人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一般,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徐长风放好油伞,扭头往学堂外撇去,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低声道:“你藏好了,离书架远一点,贼马上就出来了。” 韦雪滢点点头,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听徐长风的话。只如今一心想着找回簪子,也就不管这些了。 漆黑的学堂里变得宁静下来,不到十息的时间,便清楚的听见学堂外传来一道脚步声。韦雪滢瞪大双眼凝视着门口,没一会,走进来一位中年妇女,穿着一身粗布衣,手中提着一柄湿透的油伞。 韦雪滢定睛一看,只见在妇女盘起的秀发上,插着一枚镶了精细玉雕的木簪子。她立马站出来,低声喝道: “我的簪子!” 妇女心中本就有些惶恐,突然见到漆黑的学堂里窜出一人,被吓得脸色大变,哪还顾得下那人说了什么,扭头拔腿便跑。 “别跑!” 韦雪滢见状,精致的小脸皱起了眉头,右手顺畅的拔剑,体内灵气沿着功法的路线流经周身经脉。她的速度猛然变快,眨眼间便冲到妇女身前,伸直锋利地剑刃对准妇女。 “把簪子还我。”韦雪滢深吸口气,低声喝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四章 一柄油伞 徐长风站在学堂内看着门口拔剑的少女,晚风吹动着她肩上的长发,身上的纱裙也随风轻舞,很是好看,轻柔中颇有几分侠女风范。 少女凝视着身前的妇女,她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双目呆滞,似乎仍没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女这才把剑放下,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一步,左手伸出迅速抽出妇女盘发上的木簪子。 只见她紧紧地握着簪子,脸上焦虑的神色全然散去,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妇女忽然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二话不说直接冲入了雨幕中,手中的油伞也忘了打开。 少女把细长的剑收回剑鞘,抬头望着学堂内的少年,尽管已经擦干了头发,然而那浑身湿透的模样,依然是很好笑。 “你怎么知道簪子是她偷的?”韦雪滢小心收起簪子,低声问道。 “剑院里的楼阁唯有学堂是敞开着门,而且里边的书籍没整理完,我去香炉看了下,香灰根本就没清理。所以我猜测应该是负责打扫的人看上了你的簪子,便顺手带走了。因为做贼心虚,故而才会忘记打扫。”徐长风娓娓道来,让韦雪滢听了很不可思议。 她这簪子的确不算是很珍贵,可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只能是奢望。徐长风能注意到这点,的确不简单。 “可你又怎能确定她会戴着簪子回学堂呢?”韦雪滢还是不解。 “簪子是赃物,大白天自然不能轻易戴着,可现在夜深人静,她又怎会想到学堂里还有人?”徐长风提着少女的油伞走出来,递送到她身前,“你这簪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韦雪滢愣了一下,接过油伞点头道:“嗯,是我一位叔叔送的,他常年在外,一年只回家一次。在我十四岁洗髓的那年,他把这簪子送给了我。” 说到洗髓二字时,徐长风的眼神中明显暗淡了许多。若是他也能像眼前这少女一样十四岁洗髓,又怎会落得如今这样子? 韦雪滢察觉到徐长风脸上的神色,这才回想起来,眼前这少年,如今还未曾洗髓。 “对不起……”韦雪滢心中有些愧疚,人家毕竟刚帮她找回了重要的东西,自己却出言伤他。 “没事。”徐长风深吸口气,肯定地说,“就算不能洗髓,我也一样可以参悟剑经。” 少女点点头,认为徐长风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若是让她知晓,眼前这少年真的是在藏书阁参悟了一整天的剑经,怕是会惊讶得合不拢嘴吧? “那个,你一会怎么回去?”少女撇着手中的油伞,又抬头凝视着少年身上湿透的衣衫。 “我家离这里挺近,我跑着回去便是。反正也……” “那怎么行!”徐长风话才说了一半,少女立马打断,认真地说,“这样真的会生病。” “可是……” 徐长风本想说,可是等雨停了再回去也太久了。谁想韦雪滢突然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徐长风帮了她,送他回家这个要求也不算太过分,少女心中想着。 徐长风懵了。他从未想过要和眼前这妙龄少女共撑一把伞,这太不合规矩了! “书上说了,男女有别,君子应当……” “你是君子吗?”少女突然有些恼火,乍一看这少年也不像是穷酸的书呆子,为什么这般婆婆妈妈? “好像也不是……”徐长风无奈地说。 君子者,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当有满腹经纶才高八斗之学问,当有一心治国安天下之报复。 这么一想想,他徐长风也只能算是个读书人。 “既然你不是君子,你还担心什么?”少女突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和他谈论起这总奇怪的话题,她的心境似乎有些烦乱。 “好吧,谢谢你。”徐长风再次感激道。 少女一手抓着剑和伞柄,另一手缓缓将伞撑开,回头望着还愣在原地的徐长风。 “噢!” 徐长风连忙靠过来,心头砰砰直跳。两人慢慢的走出楼阁,雨打在油伞上,发出嘈杂的声音。这场雨很大,若是让徐长风冒着雨回家,估计会更加难受。 油伞很小,上边印上了花红柳绿地图案,显然是一柄少女伞,撑两个人到底是有些勉强。 两人走出了青竹剑院,长安街上空无一人,偶有几户人家门前点着灯笼,夜空中并没有看到月亮,路面很黑。 徐长风比少女高出了一个头,这让少女撑伞有些不方便。徐长风想了想,伸手握住伞柄,低声道:“我来撑吧。” 少女抬头望着徐长风,点头默认。 一路上两人默不作声地走着,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徐长风生怕少女会被雨淋到,便把伞尽量往少女身上倾斜。少女立马察觉到了徐长风的小动作,却也没有点破。 长安雨,一夜落秋意。徐长风望着漆黑的长长街巷,心中些许迷茫。他所要面对的未来,便如同这场雨,而此时的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伞…… “你怎么了?觉得冷吗?”韦雪滢察觉到徐长风神色有些不对劲,关心问道。 “没事。”徐长风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情。” 韦雪滢还想再问些什么,只是现在这情况,她还是止住了话语。 就在这时,从前方走来一个男子,身高七尺,身材偏瘦,手撑着一柄油伞,静静走在街巷中。 男子望着他们两人,双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徐长风看着男子孤单的身影,冷风吹起他的衣袖,神情冷漠,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两柄油伞在不大不小的街巷中擦身而过,徐长风扭头看着男子,只见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剑鞘,一柄没有剑的剑鞘。 徐长风感到很好奇,既然没有剑,为何还要背着剑鞘? 他想不通,下意识回头望去,男子身影却已不知去向。此时整条街巷里,就只剩下他和伞下的少女。 街巷很长,这么短的距离,男子不可能凭空消失才对。 “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了。”这时候,少女突然开口道。 徐长风回过神来,看着少女所指的方向,那是一座深巷中的小院子,院内依旧亮着灯火,隐隐间还能看见里边有人影来回走动。 “这伞……”徐长风正想要把伞递给少女,只见少女摇摇头说,“伞借给你了,明日上早课你再还我便是。” 两人说着,很快走到了院子前。少女轻轻推开院子的大门,冲他挥了挥手,“记得回去后要喝一碗姜糖水,免得生病了。” 少女说完,旋即身形一闪,两三下的功夫便飞奔到了屋檐下。 徐长风呆呆地看着少女推门走入屋内,再也没有出来了。油伞下,仿佛还留着一股淡淡的芳香。 徐长风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冷得他瑟瑟发抖。尽管衣服已经被他用体温捂暖了,可毕竟是湿的。 他暗暗记下了少女方才说的话,快步往家里走回去。 徐长风回到院子里,烧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鼻子忽然感到一阵酸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切了一块姜,倒入锅中,再放下一小块红糖,煮了一小碗姜糖水,趁热一口饮尽。 刷锅洗碗,再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后,已经是半夜三更。 徐长风拖着疲惫的身躯,会床榻上躺下,昏昏沉沉的他闭上眼睛,脑子里竟不停回想起少女丝丝动人的模样,很美…… 他不知躺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些冷,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便想起来加一床被子。 他轻轻坐起,脑袋很沉中,四肢无力,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用手轻轻碰了下额头,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徐长风明白,他发烧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五章 十年灯 淋了半个多时辰的秋雨,还穿着一身湿冷衣服,这能不生病吗?即便如此,徐长风依旧认为病有所值。若是没有这场雨,他想要踏入那一道门槛,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起身从破旧的柜子里抽出一床被褥,被褥很重,较为细小的胳膊抬起有些吃力,这是等到大冬天长安城飘雪纷飞时才盖的被褥。 他将被褥铺好,已是气喘吁吁,浑身却丝毫不出一滴汗。 这些年来他倒也发烧过好几次,覃先生也留下了一副专治发烧的药方,只是他现在也没法去抓药,他只好用些土方子,暂且先让烧退下来。 徐长风拖着沉重的身躯来到桌前,点起一盏油灯,手持银针伸进火苗里烤上一会,接着脱下衣服,将烫手地银针一步一步刺入身上的穴位。这些年来,徐长风除了熟读文人圣贤留下的经文,倒也略知一些中医之道,久病成良医,毕竟骨子弱,自然得学点医术。 这是一种偏方,将银针打通人体特定的经脉,从而起到通气散热之功效。接着,他又将银针在额上刺了几下,留下细小红色的针眼。他发烧是因身体受寒而导致的内热,所以热气会往头上冲。如今刺破额头,便可以让热气通过针眼散出。 做完这些后,徐长风又喝了一大碗水,接着蒙头盖被,沉沉睡下。 这一觉睡下,他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一个天旋地转地世界里,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晃。恍惚间,他瞧见了眼前亮着一盏灯,在风雨黑夜之中照亮着,任凭雨水浇灌而下,灯火仍是不熄灭。 这盏灯,他见了不止一次。 因为天生经脉细弱,身子骨也异常瘦弱,十天半月便闹出些小病来,骨瘦如柴。他父亲曾寻遍了长安各大名医,皆说他活不过二十,当时他还很小,并不理解这二十是怎样一回事。 六岁那年,他父亲有幸取到了一缕十年灯灯芯,相传十年灯有着长生之功效,父亲便将这缕灯芯注入他体内,以求续命。谁想这缕灯芯注入后,他的身体竟然逐渐有所好转,尽管依旧虚弱,但活过二十不是问题,可若想长命百岁,那只是杯水车薪。 这事情还未过去多少时日,这因机缘得到一缕灯芯,竟使他家破人亡。 那天夜里,他听着厮杀声翻滚下了床,还未明白是什么情况,便被家仆抱起从暗道里逃离,后来家仆不幸被横飞的乱箭射中,也丧了命。 那日正下着茫茫大雪,徐长风独自一人,身着单衣,流浪在长安街巷,好在他当时还小,未曾被人认出来,这才捡回了一命,可与他的父亲,将永远阴阳两隔。 他平日里睡觉,常会梦见这一盏灯。覃先生告诉他,这一盏灯其实就是十年灯的灯魂,他能活下来,全靠体内注入的那灯芯。 只是今夜,这一盏灯显得格外的明亮。 不知为何,一种奇怪的感觉驱使徐长风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盏灯。他步步朝着灯火走去,寂静雨夜下,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他小心翼翼将手伸向灯火,竟不觉得发烫。不仅如此,他的体内似乎正源源不断的汇聚着什么东西。那种感觉,和昨日在藏书阁参悟寒雨剑经一般,那是灵气入体! 徐长风慌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这细弱的经脉,怎能经受得起灵气的刺激? 然而让他更加疑惑的是,灵气涌入后,并没有以往那种剧烈的疼痛感,而是化作了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沿着他周身经脉流淌,这一感觉十分舒畅,徐长风忍不住痛快的大喊了一声。 紧接着,他清楚地看见,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气流从天而降,不断地贯注眼前的灯火之中,徐长风感到很惊讶,蹲下来仔细看着灯火,只见灯火里一缕数寸长的灯芯,正微微散落出如青烟一般的颗粒。 “灯芯正在被损耗!” 徐长风看着这一场面,触目惊心。 这下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灵气入体,自己却没有感到痛苦。原来灵气都被灯芯吸收了,随后换成那股奇妙的暖流,流淌全身。 他体内的灯芯,宛如一个熔炉,将灵气的能量提炼,再传入他的经脉之中。这样一来,徐长风所引入的灵气,便比他人更为纯净,最关键的是,哪怕他天生经脉细弱,也一样能引灵入体,一样能踏上修行之路。 十年来,他从来没想过十年灯还可以有这功效,直到他今日参悟了寒雨剑经……一切都改变了! 自己的未来,出现了新的起点。 只是这一代价,需要消耗他那十分宝贵的一缕灯芯,等于是以生命为代价而修行。 他其实很早就发现十年灯的一些功效,故而他才会直接选择离火剑经来参悟,本想通过灯芯的阳刚之力,助他参悟成功。可惜离火剑经太过狂暴,这会让体内灯芯暴动不安。 而寒雨剑经煞气很重,参悟同时煞气也会不由自主的自体内焕发。于是十年灯本能的帮他将煞气给化解,这一来二去,相当于是激活了十年灯的功效。 譬如修行者得到一奇珍异宝,若是不懂如何使用,那也如废品一般,一文不值。 想到这里,徐长风深深感慨,机缘果然十分玄奥。 只是他依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为何覃先生十年来一直不准许他学剑?为何他只是参悟了一本剑经,便开启了这十年灯的功效? 显然,在得到十年灯灯芯的那一刻,徐长风这一身体质,便已经达到了修行的水准。 “如果让我过早的修行,灯芯也会提早耗尽。覃先生原来是想让我将好钢用在刀刃上啊……”徐长风心中暗想道。 回想起覃先生离去的那天,他问徐长风有没有恨他……若是那天徐长风点头,估计会让覃先生寒心。 徐长风睁开眼睛,屋外发出微微光亮,已经是清晨。 而他捂着厚厚的被褥,宛如伸出在一个大火炉之中,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 “好热!” 徐长风手忙脚乱地踢开被子,用力翻身跳下床。 徐长风双脚平稳地落地,一呼一吸之间,隐隐传来一丝清爽的感觉,头不疼了,身体也不在发热了,他的烧完全退下了。 “噼里啪啦……” 徐长风舒畅的伸了个懒腰,竟听到身上的骨头发出清脆声响,不仅如此,他感觉自己身体,变得更有力量。 “为什么会这样?”徐长风惊讶道。 此时他总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上边。 他敞开衣服一看,只见胸口上,脖子上,很多地方都黏着黑色的脏东西,隐隐还散发一股恶臭。徐长风连忙脱了衣服裤子,冲到院子外的水缸旁,舀起一瓢水使劲往身上泼,从他身上,留下了一地的黑水。 “这难道是……”徐长风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脏东西冲走了一小部分,露出白嫩的皮肤,宛如婴儿一般纯净! “洗髓境!”徐长风激动地叫道。 仅仅是一夜之间,他便从普通人,跨进了修行者大门,成功洗髓。 徐长风欢喜地在地上蹦跳了好几下,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跳得比以前高了。 洗髓炼体,一旦跨入了洗髓境,身体各项素质都会有着飞跃一般的变迁。徐长风深吸一口气,望着刚刚升起的骄阳,眯着眼神感受这美妙的感觉。 他心里不禁暗暗庆幸,好在江北林帮他转移了监天司的视线,否则监天司一直徘徊在院子旁边的话,昨夜发生的事情,定然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六章 剑痴少年 同样是朝霞出现,在距离长安遥远的南方,虽然少了些一览平川尽收眼底的豪情大气,却有着群山环抱石泉飞瀑的壮丽。 此处是盛世王朝一座最有名的疆城,南郡! 盛世王朝地势辽阔,东可揽沿海一带重镇,北有风雪长城阻雪族使之不得来犯,西有龙门飞沙关坚不可摧,南可达重镇南郡。盛世王朝的军事,民政已发展至史无前例的繁荣昌盛之地。 南郡之所以闻名整个王朝,只因为这里是中原与南荒灵族边界线之间的一座城镇。双方军队驻扎于两座城关之上,城池之内为中立区,而这里,也是无法之地。哪怕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之人,只要能逃入此地,便等于是天高任鸟飞,自在逍遥。 此时,一叶小舟正缓缓驶离南郡港口,晨光映射于水面波澜之上,泛起层层光影。 一男子身高八尺,昂首挺胸直立于木舟之上,只见其气势昂然,神情之中散发出霸王之色。而在他身后,竟负着七把灵剑,每一把剑宛如一头沉睡的猛虎,只待出鞘苏醒之时,便能震慑天地。 男子双目凝视着前方,在那掩盖着五味陈杂的神情之下,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沿河道往北,便是长安…… 徐长风不停地将水缸里的冰水泼在身上,使劲搓下身上的赃物,没一会少年细小的身板便浑身通红。 所谓洗髓境,便是让普通人洗去凡髓,炼化仙骨的境界。 人所吃入腹中的食物里,总会含有杂质,残留堆积于体内。达到洗髓境后,便可将体内杂质大量清除,所以徐长风身上的黑斑,便是十六年来身体里所堆积的杂质。 好在他平日里粗茶淡饭,又注意养生之道,故而体内杂质并不是很多。若是换那些每日暴饮暴食之人,怕是得上吐下泻,折腾个三五回才能将杂质清除。洗髓能清除的杂质是有限的,人随着年龄上升,杂质只会不断增多。 所以洗髓越迟,能清除的杂质也就越少。不仅如此,洗髓后还需饮食清淡,在未能辟谷之前,身体还是会不断积累杂质。 徐长风搓净身上的脏物后,连忙换上一件干净的新衣裳,这本是留着过年时穿的,可今日对他而言,却比过年还高兴。好在这件衣裳也是浅绿色,没有领到院服之前,倒也不算太过碍眼。 他成功洗髓,已经有资格在剑院中学剑修行了,想到这里,心情更加舒畅。 因为洗澡的缘故,他今日也来不及煮粥。徐长风回到房间,拿着钥匙激动地打开床前的柜子,柜子里只有一个破旧的钱罐子,徐长风捧起钱罐子,轻轻摇晃两下。 这里面是他这十年来的积蓄,以及覃先生走之前所留下来的一些银子,足足有二十五两。 他将钱罐倒出来,柜子里很快铺满了细小铜板以及块状白银。他将那几块雪花纹银小心翼翼的拾起,藏入怀中,随后将柜子锁上,取下挂在院门口的那柄油伞,离开院子。 他怀揣着的这几块白银,共二十两。他参悟了剑经,还踏入了修行者的世界,总算可以去买把好剑了! 这一天,徐长风可是盼了许久。 至于剩下的五两银子,留作日常开销,也还勉强凑合。毕竟青竹剑院里的学费,已经不需要他缴付,倒是省了一大笔钱。 他走在熟悉的巷子中,脚力比平常快了两倍有余,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不再是惨白一片渺无希望。 哪怕他修行比他人晚了一两年,又何妨?有十年灯的灯芯在,他吸取灵气的效率只增不减。想到这里,徐长风微微皱起了眉头。 尽管有灯芯在手,但他还是不能太过显露锋芒,走得越快,越是容易被监天司所察觉,那样只会让他陷入更加危险的处境。至于要如何解释为何一夜便洗髓成功,他心里也有了说辞…… 长安西市永远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只要有钱,有什么东西买不到? 徐长风轻车熟路的走进西市,这地方他来过了可不止一次,尽管覃先生平日里并不准许他来这儿。 他最终在一家剑铺门前止住步伐,这是长安有名的老牌店铺,分量足,价格实惠,不少修行者都喜欢来这买剑。徐长风外出买菜后,就会趁机转到这来瞧一瞧,只图个一饱眼福,若说他是个剑痴,徐长风也会不假思索的点头。 “哟,小兄弟,你今日又来看剑啊?”店铺老板名叫刘大,一身健壮的腰板,力大如牛。徐长风开始还只是在店外远远观望,慢慢地一回生二回熟,刘大也记住了他,便准许他进店来观剑。 刘大心肠很好,他知道徐长风是穷苦出身,又天生痴迷于剑,也就没为难他。况且徐长风熟读诗书,平日里还能凭着一张嘴皮子,帮他多卖出几把好剑,刘大也十分喜欢,久不久还会塞给他给点买茶润桑的银子。 “我是来买剑的。”徐长风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道。 “买剑?”刘大听了很是惊讶,这回回来都是观剑的毛头小子,竟然也会花钱买剑。 “嗯。”徐长风没有解释缘由,只是点头道。 看着徐长风一脸认真的神情,刘大也收起了猜疑之色,低声说道:“你想要买怎样的剑?什么价位?” 他这儿有修行者使用的灵剑,也有普通人防身备用的铁剑。刘大也是个不曾洗髓的普通人,因此只会打造普通铁剑,而那些灵剑都是他从剑霸山庄那弄来贩卖的。 “灵剑怎么卖?”徐长风低声问道。 他尽管对修行是一窍不通,可对修行者的剑,却是了解颇深。 灵剑是用一些稀有材料打造而成,所含杂质较少,质量也更胜一筹。灵剑分有几个等次,分别为上中下三品以及巅峰修行者才能使用的极品灵剑,那可是十分罕见了。 别看徐长风身上准备了二十两银子,一般下品灵剑市面上也要卖上十几两,成色好些的二十两也不过分。 “你想买成色好的还是差的?”刘大听闻徐长风很淡定的说出灵剑二字,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也不敢马虎对待。 灵剑品阶以及成色区分,主要取决于炼制的稀有材料种类,以及铸剑师的实力。同样是一把下品灵剑,普通铸剑师和大师级铸剑师所造出来的成色,那差距可大了去。 “差的多少?”徐长风语气略有些弱,显然不是很有底气。 刘大也不是第一天做生意,听闻对方的语气,说话方式,便能估摸出他怀里揣了多少银两。 刘大转身朝着挂满五颜六色灵剑的剑架走去,小心取下一柄锋利的青色灵剑,递给徐长风,“此剑名为青岚,剑身三尺有余,看你也是老相识,我给你个便宜价,十六两如何?” 刘大双目凝视着徐长风,生怕这少年不满意,毕竟年轻人眼力低,有些东西还很难看得明白。若是换个不相识的人,起码也是二十两起价,若是对方讲价钱,那也不会低于十八两。 徐长风将油伞放在一旁,从刘大手中接过灵剑,很顺畅的举起来,刘大看着很是吃惊。两个月前,这少年双手提起一把灵剑都还很费力,这灵剑可是比普通铁剑要重好些呢。 徐长风走到一处空旷地方,凭着记忆随意挥舞了下昨日悟出来的剑法,无论是步法亦或是神态,都比昨日要顺畅自然许多。 “还可以。”徐长风点点头,将青岚剑还给刘大。刘大果然没有坑他,只是这柄剑让他并不太满意,或许因为只是下品的缘故,他印象中的灵剑,应该还要更好些才对。 在刘大疑惑的注视下,徐长风环顾了店铺内剩下的灵剑。 “嗯?这是……” 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把斑驳锈迹的暗红色长剑上,这把剑和其他灵剑摆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这把剑多少钱?”徐长风快步走上前去,指着它问道。 “二十两。”刘大平淡地回答。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七章 抢剑 徐长风惊讶地回头一望,只见从刘大的双眼中,露出了很坚定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徐长风还是抓起了眼前这把锈迹斑斑的灵剑,剑身很重,而且根本无法容纳灵气,说是一把破烂铁剑也不为过。 所谓灵剑,除了铸剑材质是稀有材料之外,更重要的是能容纳修行者体内的灵气。灵气与剑融合一体,方能发挥更强的实力,使用起来也更顺手。 徐长风轻轻挥舞了一下,和之前那柄青岚,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 “你确定是二十两吗?”徐长风看着刘大,低声问。 刘大以为徐长风是要和他讲价钱,他依旧很肯定地说:“就二十两,低一分都不卖。” 这把剑的来历说起来很不一般,有一回刘大从剑霸山庄取剑归来,突然发现一座山崖下发出奇怪的红光,刘大走走近一看,谁想竟是看到了一条龙的光影在山崖上盘旋,仔细一看,龙的下方,是一柄锈剑深深插入了石缝中。 刘大看了大喜,认为是自己得到了机缘,连忙爬下山崖,想将剑拔出来,谁想他才抓到那一柄锈剑,红光便消失了,龙也无处可寻,眼前只有一柄普普通通的锈剑,被石头压得很紧。 刘大还是不肯放弃,凭借着自己力大如牛,硬是把剑拔了出来,一时间脚没踩稳,好在下边有一大石块,这才捡回一命,身上却也磕碰了好几处伤。 他回到家后,仔细研究这把剑,明显就是把普通的锈剑。可回想起当时看到的红光,刘大还是将之藏了起来。可自从得到这把剑后,刘大夜里睡得就很不安稳,他的妻子家人也同样有这感觉。 半个月前刘大请来风水先生,先生还未进家门就问起刘大是否捡了什么不该捡东西。直到刘大拿出这把锈剑,风水先生这才大呼:劫数啊…… 风水先生告诉刘大,若是不想遭此劫难,就趁早寻一明主,将这把剑卖出去,切忌随意丢弃,否则将后患无穷。 刘大当场被吓着了,第二天便把这把剑摆在了铺子上。风水先生说了,既然是寻明主买剑,那价格自然不能太低。况且刘大能捡回这把剑,也算是一份机缘,理应收点报酬,价格就由他来定。 刘大一想,既然自己可是赔上命去拿剑,那么收个二十两也不算过分吧。徐长风不在的这半个月,许许多多修行者都注意到这把剑,打听价格上手试剑后,皆是摇头走人。奈何风水先生说,价格一定便不可更改,否则神灵也就不庇佑。 刘大心里也是很无奈,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定价这么高?虽说这把剑曾有一条龙在上边盘旋,可说出来谁信呢?也就只是剑柄上刻着一条龙图腾,花二十两银子买一把锈剑,谁会吃饱了撑着? “好,二十两,我买下了!”徐长风点头答道。 此时店内还有几个人也在观剑,听闻徐长风这话,纷纷扭头看着他,神情各有不一,刘大心中又惊又喜。 二十两买这破剑,傻子吧?至少店内这些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刘大看着少年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明显不是开玩笑。 “等会!”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这把剑三十两我要了!” 众人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着华衣的少年,身上镶金带银,一看就是谁家的小少爷,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高大身着绿衣的保镖。 少年这话让徐长风不禁皱起眉头,却没有理会他,依旧是将手中的几块白银递送到刘大身前。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店外华衣少年立马走进来,狠狠的瞪了徐长风一眼,接着转向刘大说,“这把剑我出三十两。” 刘大完全愣住了,这把摆了半个多月的剑没卖出去,今天倒奇了怪,竟然还有人为这把剑争抢起来了。 “这位公子,剑我已经付了钱,它是我的了。”徐长风淡定的看着华衣少年。 他白了徐长风一眼,看着还未伸手接钱的刘大接着说:“四十两!” 四十两!一口气加价十两银子,这不是家里有矿,那也肯定是家财万贯。 徐长风注意到,少年说出四十两时,身后的保镖眼睛都不眨一下。显然这个价格对他们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刘大回过神来,连忙的赔笑道:“不好意思,这把剑我已经卖给这位客人了。” “你不是还没收钱吗?”华衣少年一脸不满地喝道。 刘大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对方身份定然不一般,他看得出来,少年身后两位保镖,皆是修行者。 能让修行者来当保镖,那得有多大的背景? “先来后到,这是礼数。”徐长风看出了刘大的尴尬处境,这把剑毕竟是他买的,此时他怎么也不能当哑巴。 “礼数个屁!”华衣少年忍不住骂道,“我就不信了,还没有小爷我拿不到的东西,动手!” 华衣少华伸手一挥,他身后两名保镖立马上前,死死将徐长风给围住。显然,对方这是要硬抢了。 徐长风皱着眉头,双眼瞪着身旁两名保镖。对方气息很强,至少也得是三阶修行者。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锈剑,眼中似乎闪烁着一抹坚定,右手下意识紧握剑柄。 “这位公子……”却在这时候,店内一位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忽然开口,他身着一袭干净的白袍,手持一柄折扇,眼神很平静地凝视着华衣少年。 他将折扇打开,扇面露出“清风徐来”四字,“长安可不比南郡,办事情之前还请三思才是啊……” 他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华衣少年惊得合不拢嘴。眼前这看似平凡的白衣青年,竟一语道破了他的来历。 不仅如此,两位保镖也是暗暗泛起杀意,纷纷将心神转向那白袍青年。 “成!”华衣少年冷冷喝道,“我们走!” 看着华衣少年和他的两个保镖离开,刘大与徐长风这才松了口气。 徐长风连忙转向那白袍青年,抱剑拱手道:“多谢公子出言相助。” “不必客气……”白袍青年摇头道,“这事情本就是你在理,我自然会帮你。” 徐长风一听,眼中不禁泛起一道异样的光芒。 他回头将银子放在桌台,连忙对着刘大说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徐长风说完,走到剑架取下剑鞘,锈剑入鞘,提着油伞离开了店铺。 …… “少爷!”长安西市上,华衣少年身后一位绿衣保镖低声说,“此行来长安,家主再三嘱咐莫要惹事,那白袍青年怕是有些背景,依属下看,不如将此事汇报给家主?” “用不着。”华衣少年心头正烦着,听着保镖这话更是不爽,“他若真有点本事,尽管放马过来,小爷我还怕他们这长安人不成?你去查下那青年和那买剑少年的来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位大人物” 华衣少年说着,手指不禁朝着掌心勾下,握成一拳。 另一位绿衣保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少爷,若是因此耽误了家主的计划,那可就……” “放心,我心里有数。”华衣少年压低声音说,“况且那白衣人一下子便识破我的身份,不查一查,计划怕是也很难执行下去。” 听华衣少年这么一说,两位保镖也只好点头。 一把破烂锈剑,卖二十两居然也有人买,这可能吗? 华衣少年肯定,买剑那少年心里多少是知道些秘密,否则他也不会喊价抢剑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八章 出鞘剑 徐长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从长安西市赶到了青竹剑院。原只是想拐进西市去买把剑来凑合着用罢了,毕竟身为修行者,手中没有一把剑怎么成?谁想会碰上这把锈剑,他感到很意外。 好在也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徐长风快步穿过翠竹林,和昨日一样,走进学堂时,里边已经是坐满了人,教习还未到,徐长风不禁松了口气。 他并没有立即走进学堂,而是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直到看见一位披着长马尾的少女,头上戴着一枚碧绿簪子,他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众人看到有人影进来,还以为是教习到了,不禁收起心神,微微坐正。待众人定睛一看,不想到这走进来这人,居然会是徐长风! 徐长风一手提着油伞,另一只手上抓着一柄长剑,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更是令人震惊不已。 他视线中注视着的那女孩正认真的翻书阅读,直到徐长风走到她身后才有所察觉,少女轻轻转身,一眼便看到一把伞递送而来,清澈的眸子里顿时闪了好几下。 “这把伞还你。”徐长风将伞递到女孩身前,学堂里的视线又一次汇聚在徐长风身上。 韦雪滢缓了好一会伸手接过伞,她并没有想过要把这伞拿回来,认为第二天徐长风应该不会再回来自取其辱才对,可他还是来了!心里不禁念道,“你是笨蛋吗?还嫌昨日丢的脸不够?就为了一把伞至于吗,大不了送你罢了,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可在他人眼里,关注的重点却全然不同了。 “那是韦雪滢的伞?你徐长风是怎么拿到的?韦雪滢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把伞借与你?” 最为气愤的莫过于魏长亭了。他追求韦雪滢将近半年,别说是一把伞,就是连一支笔都未曾借到过,他徐长风凭什么?凭什么呢? 徐长风将伞还给韦雪滢后,转身便回到了昨日的桌前坐下,将长剑放在一旁,转身从书架上把书本取下,翻开仔细阅读。 他如今已经算是修行者了,自然是可以看这书籍了。 一旁的马严忍不住往徐长风身上瞥了几眼。他昨日还真是小瞧徐长风了,他也和韦雪滢一样,认为徐长风今日不会再来剑院。不仅如此,他居然还借到了韦雪滢的伞,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难不成他们俩是亲戚或者别的什么关系? 对于这些,徐长风丝毫不理会,不论他人如何看他,只要自己问心无愧,那就够了。 昨日徐长风并没有仔细看这本书,只是随意扫视了两下就合上。此时他从第一页打开,一字一句地看起来。 书中写着,从洗髓开始,就算正是修行。修行这条路艰难险阻,修行者需要不断翻山越岭,越过鸿沟,才能抵达巅峰境界。故而停留在不同境界的修行者,实力也会有所差距。 洗髓境被称为第一阶修为,往上便是第二阶凝气境,三阶筑基,四阶通神……至于处在顶层的巅峰修行者,更是有着劈山峦断流水的实力,势不可挡。 不知不觉,徐长风被一声整齐的“教习早”打断了念想,这才发现教习已经来到了学堂。 新生的授课都是按着每人手中这一本修行录上的内容来讲解,如今大半年时间过去,有关修行的知识也讲解了大半,徐长风就算是听课也很难听懂。他索性就不听了,独自学习修行录前边的知识。 每翻开一页书,对徐长风而言宛如发现一个新天地一般,想不到竟还有这种事情。为何北地有着风雪长城阻隔,而南荒却是要与灵族划郡而治? 原来南郡是一个重要的城池,谁若是夺取了南郡,就等于是扼制住整个南荒之地的咽喉。再者南荒灵族虽地处偏僻,却个个生来便是修行者,哪怕天赋差了些,那也能达到二三阶的修为。 故而早年盛世王朝平定南荒时,损失无比惨重。哪怕盛世王朝国势强盛,那也不可能拿出一只全都是修行者的军队。 无奈之下,双方便只能将南郡化为中立区,只要不跨入各自镇守的城关,便不算越境。 一晃一个半时辰便过去了,今日的早课教习离开前,突然说今日的试剑课就先不用上了,安排的教习请了假,一时间也没法安排别的教习来授课。 听闻这消息,不少人皆是面容喜悦。试剑课看似比在学堂听讲要有意思,实则更为枯燥。所谓试剑课,是要对修行者的身法剑术等方面一一指点,一个动作很可能要重复练习十来次,哪怕是入门最基础的走桩,他们就练习了大半年,其实也是为了精益求精。 修行可不只是坐着引入灵气便能成为强者,哪怕修为再高,没有一身好的本事,那也成不了强者。甚至在战场上,可能稍微一个疏忽,就有可能命丧于敌人三尺剑下。 教习离开后,学堂里的学生们纷纷低声交谈着,一会要去什么地方静修,亦或是找哪位教习指点剑法。 徐长风站起来舒展着筋骨,只见魏长亭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徐长风,你不是想学剑吗?既然今日教习请假,那便让我来教你几招剑法如何?” 魏长亭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整个学堂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徐长风还未开口,身旁的马严便喝道,“魏长亭你少在这欺负人,徐长风若真想学剑,自会找教习教他,用不着你操心。” “马严,你是不是皮又痒了?”魏长亭见状,忍不住骂道,“我问的是徐长风又没问你,你狗拿耗子插什么马嘴。” 魏长亭这话,使得不少平日和他关系不错的少年纷纷笑了起来。 “你!”马严气的一脸通红,忍不住要拔剑。 “好了。”徐长风连忙开口道,“既然魏长亭想要为我指教剑法,我若是拒绝,那不是不领情了吗?” “你……”马严看着徐长风,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他本想说你是傻子吗?可转头一想,这话也太伤人了。只是除了傻子,马严实在是想不通还能有什么言语来形容徐长风此举。 “那便请吧,带上你的剑,我在练剑场等你。”魏长亭说着,心里暗笑,本还以为徐长风不敢答应,他连讥讽的言语都已经想好了。谁知这傻子,居然真的答应了,那更合他心意。 “今日新账连带旧账一起算,看我不把你打的爹娘都认不出来。”魏长亭心中得意地想着。 徐长风提起剑,很是平淡地走出学堂。 徐长风并不是喜欢惹事的人,可这魏长亭接二连三地来犯他,如今他已洗髓,若再示弱,那可就真是胆小鬼的行为了。 况且他也想找人试试,昨日参悟的寒雨剑经在实战中会是怎样一回事,加上拿着这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锈剑,他更是渴望一战。 不过是切磋剑法而已,又不是什么生死之战,徐长风心中更没有后顾之忧。他还真不信魏长亭敢在这青竹剑院对他下杀手,更何况,他也不会乖乖挨打啊。 “巍哥,我看着徐长风好像有点古怪啊,你还是小心些。”黄子玄走在魏长亭身后,低声道。 “小心?”魏长亭不削道,“我二阶修为的实力,还会怕他一个普通人不成?” 指教剑法?那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此时的魏长亭脑海里早已幻想着徐长风在他面前跪地求饶的场面。 韦雪滢为何要把伞借他,魏长亭不清楚,但是今日,他非得让徐长风在韦雪滢面前抬不起头来! 此时练剑场上并没有多少人,两人拉开了距离。哪怕这场“指教”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但还是又不少人好奇,徐长风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玩意? 徐长风深吸一口气,朝阳迎面朝他洒下,他右手握住剑柄,心中默念道:“剑,出鞘!”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十九章 承让 朝阳下,一柄暗红色的锈剑从剑鞘中迅速拔出,徐长风将剑鞘放置一旁,提着剑凝视前方。 魏长亭正想要拔剑,忽然间傻眼了。 “这是剑?你确定不是废铁吗?”魏长亭心中念道,他甚至在怀疑徐长风是故意来耍他的。 “你还不出剑?”徐长风看着无动于衷的魏长亭,忍不住问道。 “还有这个必要吗?”魏长亭听着这可笑至极的问题,不削的说到。就这把破剑,他随便使一招剑法都能将之斩断,还出什么剑? “当然有必要!”徐长风认真地说,“你说过要为我指教剑法,你难道想反悔?” “笑话,就凭你也想让我反悔?”魏长亭喝道,一气之下便拔出了手中把柄轻薄小剑。 此时在一旁看着的马严,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亏他刚才还帮着徐长风说话,谁想这家伙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心头骂道:“你没有剑跟我说啊,我借你总成吧?随便找一条废铁来当剑,这算什么?” 韦雪滢看着徐长风拔出锈剑,再次双眸一亮。 昨夜这少年淋着雨说自己在练剑,如今又拿着一把锈剑来和人家请教剑法,这看起来无稽之谈,在她心里,却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徐长风是有备而来的。 魏长亭将剑鞘往旁边抛出,黄子玄迅速的冲上去接下剑鞘,手中只剩下一柄光亮无比的小剑,还未出手,气势就已经远远胜人一筹。 “小子,看好喽!” 魏长亭说着,迈着步伐朝着徐长风逼近。两人间隔不过十步距离,一个眨眼间,魏长亭的小剑便已经杀到了徐长风面前,对着徐长风的肩头刺下。 徐长风心中一惊,想不到魏长亭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他心头一沉,双脚后退两步,手中的锈剑也跟着扑上去,用力将眼前的小剑给截下。 “嗯?” 徐长风此举倒是让魏长亭刮目相看了一番,不禁有些认真起来。 他用力挑开锈剑,灵气沿着功法的脉络运转,灵力如水流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剑刃之上。这便是二阶修行者与一阶修行者的差距,功法! 魏长亭所修行的功法名为卷云决,运转后体内灵气便如天上浮云一般,云卷云舒,收放自如,在不经意间便可以爆发出大量灵力重创对手。 此时他手中的小剑便蕴含着体内近两层的灵力,这一剑下去,徐长风必定身受重伤。 “喝!” 魏长亭大喝一声,剑刃上闪烁出刺眼的光芒,不断逼近徐长风左肩。 此时徐长风手中的锈剑已被弹开,短时间内不可能蓄力阻击。胜负,已经很明了。 却在这时,徐长风突然双脚向后蹬地,身子微微倾斜,竟是躲过了魏长亭这一剑。可以明显察觉到在徐长风体内,竟有灵力运转! 灵气入体后,被经脉所吸收便会转化为灵力。 而普通人体内,顶多只有稀薄的灵气,绝不会有灵力存在。 “这是洗髓境!” 练剑场周围的学子无不惊叹道。 他……一夜洗髓! “怪物!”马严在一旁看着是目瞪口呆。 昨日他怎么看,徐长风体内根本就察觉不到丝毫的灵气,显然他从来就没有修行,可仅仅一夜之间,便从普通人跨越到洗髓境,这怎么可能! 若非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这荒唐的事情。 一个人,从引灵入体当天开始算,共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踏入洗髓境,哪怕天赋再高,那也得有半个月的功夫。就连展琉璃当初踏入洗髓境,也花了十四天,这已经是百年来最高的纪录了。 徐长风身形平稳落地,还不等魏长亭反应过来,手中锈剑以最快的速度劈下。 “铛!” 魏长亭脸色大变,尽管他及时接下了徐长风这一剑,可他终究还是处在了劣势。 此时的魏长亭一手撑地,弓着腰顶住徐长风劈下的剑刃。就在两柄剑碰撞的那一刻,魏长亭突然察觉到,自己灵剑上附着的灵力,正在不断的散去! “这把锈剑,有古怪!” 魏长亭不敢磨蹭,他需要速战速决。自己可是修习了功法的二阶修行者,就这么败给一个刚刚洗髓的徐长风,以后他在青竹剑院,还怎么有脸混下去? 魏长亭将身上灵力汇聚于下身,双腿猛地发力,剑刃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旋即向前跳出一大步,这才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此时练剑场上两名少年皆是微微喘息着,灵力的消耗对身体而言,也是有着不小的负荷。 此时韦雪滢的身体竟微微有些颤抖,这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她,徐长风果真没有说谎! 若不是他提前参悟了剑经,就算如今洗髓,也不可能在二阶修行者的剑下走出两个回合,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夜看到徐长风时,他还未曾洗髓。所以她很肯定,徐长风回家后一晚上的时间,应该都是用来洗髓才对,不可能有时间参悟剑经。 这么说来……他还只是普通人之时,就已经参悟剑经了! “再来!” 徐长风心头澎湃地挥舞了两下锈剑,经过刚刚那两下交手,他觉得自己有些摸到寒雨剑经的玄奥了,不禁更加激动。 魏长亭咬牙瞪着徐长风,“来就来,我还会败给你不成?” 魏长亭再一次运转起功法,手中舞着剑法,谨慎地朝着徐长风冲刺而去。 徐长风同样运转灵力,心头喝道:“寒雨!” 两人气势汹涌的迎面冲来,一红一白两柄剑不停撞击着,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练剑场上,谁都不肯有丝毫让步。 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胜了半招,这一场论剑也就可以结束了。 徐长风猛然后退一步,整个人再度跃起,回想起昨日参悟剑经时的那一招。洗髓后的他无论是神态形态,都比之前要流利许多。 魏长亭望着跳起的少年,浑身忽然感到一丝寒意,还以为是错觉,可就在下一秒,一柄暗红色锈剑沿着他手中的剑锋顺势滑下。 锈剑突然弹出,最终在他喉间戛然而止! 魏长亭定定站着,一动也不敢动,而那一股阴寒的感觉,灌注全身,十分难受。 徐长风收回锈剑,只见魏长亭深深呼出口气,脸颊上落下了两粒大豆般的汗珠。 徐长风不禁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小说情节,学着那些比剑胜出的修行者,双手抱剑,作揖道:“承让!” 说完这两字,他心头简直荡气回肠,原来幻想无数遍的画面,当自己亲身体会之时,竟是这般畅快! 徐长风挺直腰板,抬头环顾了下四周,全场可谓是鸦雀无声,同窗们一个个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 “魏长亭竟然输了!” “他刚刚使出的是什么剑法?藏书阁也有这般强横的剑经吗?” “他手中拿着的真的只是一把普通锈剑?确定不是上品灵剑吗?” 一时间,各种疑问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头回荡着。 当然,也有些定力较强的少年很快回过神来,眼中散发出羡慕的眼神。他们羡慕徐长风,更羡慕马严! 刚刚魏长亭找上来时,只有马严一人帮徐长风出头。 早知如此,当初自己为何不多嘴一句呢? 能抱起徐长风这条大腿,以后在青竹剑院,那可就是横着走了! “牛……牛!”马严吞吞吐吐地吐出了一个字,宛若把心中的震撼完全给释放出来。 此时,在练剑场旁边的一个角落,龙语心同样是无比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从两人拔剑开始,她便在一旁窥伺着。 徐长风毕竟是苏前辈看中的人,她甚至做好了出手的准备。谁想事情永远是往人猜不到的方向发展,一句简单地承让,完全洗刷了少年这几日来,所受到的嘲讽与冷眼。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章 玄道榜 白色小剑上反射刺眼的亮光,照射在魏长亭的眼睛。他如梦方醒一般,浑身一个哆嗦,快步跑出练剑场。 魏长亭一头冲进了翠竹林里,来到一根竹子前,紧握拳头用力地击打在竹子上,心头懊悔道:“我太大意了!” 他起码有七成的把握能够一击重创徐长风,只可惜他轻敌了。他出手的第一剑,根本就没使用剑招,只是普通的往前刺出,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挡住修行者简单地一剑,那也绝对不容易。 谁想徐长风竟挡下了,而他的心境,也开始浮躁起来。 接着徐长风的第二招,暴露出自己已经是洗髓境,更是让他惊讶。加上当时自己已正于劣势,他的心境已经完全崩塌。 故而在最后双方对剑时,徐长风仅仅是领先了他半招,便能将它置于死地。 可不管怎么说,输了就是输了。 徐长风望着离去的魏长亭,他开始并不抱着能胜过魏长亭的想法,只希望自己能多撑下几个回合便可。 他之所以能赢,原因有三个:寒雨剑经,锈剑,以及魏长亭的轻敌。也正是这三个因素,让他从必败的局势,瞬间扭转成有着极大的胜算的场面。 若是魏长亭一开始便认真对待,双方也极有可能是打成平手。毕竟江湖上最为诡异的寒雨剑经,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他转身走到一旁捡起剑鞘,将这柄锈剑插入剑鞘之中,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开了练剑场,直奔藏书阁。 …… “苏前辈。” 与此同时,青竹剑院里一座静谧的小屋门前响起了敲门声。 “是龙丫头啊,今天怎么又有空来看我这老头子了?”苏永邱的声音从房门内传来,“你进来吧。” 龙语心推开门走进去,苏永邱睁开眼睛看着走进来的龙语心。 “方才,徐长风和魏长亭在练剑场上试剑。”龙语心低声说,清澈的眸子眨了眨。 “嗯?” 闻言,苏永邱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虽然对徐长风并不算很了解,可他还是很清楚覃先生的为人。他教出来的弟子,不可能会这般莽撞。 “徐长风赢了。”龙语心接着说,她很好奇苏永邱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此话当真?”苏永邱表情微微一怔,显然并不相信。 “他已经踏入洗髓境。”龙语心第三句话开口,苏永邱终于沉不住气,连忙站起来,双手竟有些颤抖,数次呼吸之后,他的神情平淡下来,吐出了两个字: “怪物……” 他说着,眼中又多了一抹惊艳之色,心想道:“覃怀书,你到底还是赢了……” 尽管苏永邱很信任覃先生,可他依旧想不通。为何覃先生会让他安排一个未曾洗髓的普通人来学剑,如今他似乎是明白了,又像是雾里看花。 “他现在人在哪?”苏永邱看着龙语心问。 “他去了藏书阁。”龙语心很平静地说。她并不知道徐长风昨日就已经在藏书阁参悟了一天,若是知道,此时这番话又怎么会这般平淡? 徐长风再一次翻开了寒雨剑经,如果说昨天他如同在夜里观山水,模棱两可,那么此时,这如在艳阳高照下领略大好河山,一景一物完全被他尽收眼底。 寒雨剑经,一共有四重,前两重为落雨剑诀,后两重分别为化雨剑诀和寒雨剑诀。而落雨剑诀中,又分为四个招式,昨日徐长风所研习的便是第一式:滴雨剑法。 在这之上还有细雨剑法,风雨剑法,骤雨剑法。 这滴雨剑法与细雨剑法便是这本剑经第一重的内容,若是徐长风能把这两招剑法给悟透了,那么对战魏长亭,便可以轻松应付。 寒雨剑经是罗刹疯子在寒雨之中对雨的感悟所创造出来的剑法,故而这套剑法在雨中修炼,将会事半功倍。若能将这本剑经里的剑诀悟透,施展起来,便如同漫天大雨席卷而来,连绵不断,令人琢磨不透。 事实上,徐长风即便是借助十年灯的力量,也不可能一夜洗髓。之所以能做到,是消耗了他这十年来,灯芯所有的积蓄。 人只要还留有一口气,那么体内就会不停的有天地灵气引入,只不过十分稀薄。十年灯的灯芯,便将这些自然引入的灵气给储存起来,从而让他一夜之间,集齐了洗髓所要消耗的灵气。 洗髓境只是他修行路上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徐长风忽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不禁回头一看,只见是一头白发的苏永邱朝他走来。 “苏师叔。”徐长风连忙站起来,俯首作揖。 “把你的手伸出来。”苏永邱看着他说道。 只见苏永邱双指并拢,搭在他伸出的手腕上,闭目似乎在想些什么。 许久过后,他才睁眼感慨道:“经脉细弱,按理说不应该洗髓成功,你是如何做到的?” 徐长风心头微微一颤,该来的总是要来,他连忙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前几日被定江王的管家邀请去之后,回来就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徐长风说着,便把那日在宅院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述说了出来。 “难怪!”苏永邱惊呼道,“那江俐体内的寒气,是至毒,却也是至宝。整个盛世王朝,怕也就只有你能免疫那寒毒的侵蚀了……” 十年灯的秘密绝不能对外人诉说,徐长风思来想去,决定将这口锅推到了江俐身上,毕竟这事情有理有据,也就没多少人会怀疑了。 苏永邱平缓了下心神,突然严肃道:“你虽然是一夜洗髓,但毕竟洗髓年龄太晚,起点终究是比他人低了很多,所以你千万不可因为这点就大意忘形。修行一路,讲究扎实,要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远。” “嗯。”徐长风点头应道。 “不过……”苏永邱说着,再次打量着徐长风,宛如看着一块珍宝,“虽然这事情与江俐有一定干系,但我想应该不可能仅凭这一点就能让你一夜洗髓……” 苏永邱怎么说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就算江俐有着一身古怪寒气,她也没能做到一夜洗髓,徐长风能做到,肯定还留着后手。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苏永邱点头说,“距离繁星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若是真有这样天赋,或许还来得及。” “繁星会?”徐长风疑惑地问。 “修行者的世界,便如这天上的群星璀璨。繁星会,就是为了挖掘出这些潜在的繁星而举办的一场试炼。繁星会五年举行一次,二十岁前的修行者皆有一次机会参加。能在繁星会排行前二十五名者,名字便能被载入玄道榜。当然,这对你而言有些遥远了,好好修行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情。” “玄道榜吗?”听着这熟悉的名字,他不禁回想起小时候,有一个人跟他说过的话,“你以后若是想在这江湖中出人头地,玄道榜与天字榜,便是你的必经之路……” “听说你和魏长亭试剑时,用的只是一柄生锈的铁剑?”苏永邱接着又问道。 徐长风点点头,并没有做出什么解释。有些事情,说得多了,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那怎么行!”苏永邱见状,突然大吼一声,“你以后若是用这锈剑出去行走江湖,再被人得知是我苏永邱的师侄,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 “这……”徐长风一阵无语,他还真没想过这种情况。 “罢了。”苏永邱摇头说,“谁让你是我师侄,走吧,我带你上一个地方瞧瞧。” “哪里?”徐长风好奇的问。 “藏书阁第三层。”苏永邱露出一脸笑容。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一章 话不能乱说 苏永邱昨天说过,藏书阁第一层放着的是剑经,第二层为功法,至于第三层,他并没有和徐长风说起,想必是认为他不可能会接触到这第三层。 只如今却有这样转变,必然是因为他一夜洗髓的缘故,所以获得了进入第三层的资格。 两人走到藏书阁尽头的楼梯处,轻声走上楼去。藏书阁二层同样是有一位教习守在门前,那教习看到苏永邱带着徐长风直上第三层,不禁泛起一阵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以苏永邱在青竹剑院的资历,带谁上三层不行? 让徐长风意外的是,藏书阁第三层并没有教习看守,也没见有锁头。只见苏永邱伸出手指,在门上划了一道画符,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门竟然自己开了。 “这叫符箓。”苏永邱看着缓缓打开的门板,解释道,“多用来制成阵法,也有些会附着于灵剑上,使灵剑的威力增强。” 徐长风认真的听着,修行者的世界,对他而言就像是从山旮旯走进长安城一般,很多东西都是新奇的一面。 待门板打开后,两人迈着步伐走进去,门后面是一条长达十来丈的走道,走道的尽头才是藏书阁的第三层,远远比徐长风想象中小了许多。 “藏书阁第三层所存放的,是青竹剑院多年来的珍藏,一般只有成绩优异亦或是取得大成就的学子才有资格进来。如今你一夜洗髓,倒也算满足了条件。”苏永邱解释道。 第三层虽然很小,却摆放了许多东西,有剑架,书架,药柜,还有一些徐长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小玩意,也不只是用来干什么用的。 只是剑架上只有五把剑,书架药柜上的东西寥寥无几,而那些地上的小玩意更是少得可怜。若是将这些东西堆放在一起,只需一个角落便可。 苏永邱看着徐长风这一副惊讶的神色,摇头道,“青竹剑院毕竟是隶属于朝廷的剑院,库存里的东西大多也都是朝廷发放的,剑院本身并没有多少财力……” “如今皇帝不问朝政,朝中大权实际上是掌握在聂王爷手中。”徐长风看着苏永邱认真说,“聂王爷想要巩固地位,自然得收买下那些皇亲贵族,眼下青竹剑院无疑是最好的交易选择,所以朝廷自然不会给剑院拨下太多的银子。” 苏永邱听着徐长风这话,面容骤然大变,眼中竟然闪烁着一抹凌厉之色,不再是欢颜笑语,而是一脸凝重地沉声问道:“你这话从哪里听来的!你可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 “我与覃先生在长安期间,他偶尔会与我谈论起一些国事。”徐长风十分淡定地说,“师叔您也说了,我天生经脉细弱,虽能跨入洗髓境,可我本身就活不长。若是不能在活着的时候多说两句话,死后可就没处说了。再者,这话也是人人心里皆知,哪怕传到了聂王爷耳边,他又怎会对我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下手?” 苏永邱听闻覃先生三个字,心中的气早已消了一大半,再听徐长风接着往下说,眉头微微一皱,少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他的凝重的面色逐渐恢复平静。 “罢了。”苏永邱摇头道,“以后这话,你还是少说为好。不怕君子不仁,就怕小人不义,这道理你应该知道。” “弟子受教了。”徐长风连忙答道。 刚刚那一番话,并不是他有意要说出来,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吐不快,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对他而言,无论是谁壮大势力都与他没干系,但绝对不能是那位聂王爷! 苏永邱之所以激动,并不是他害怕。徐长风说自己活不久,可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将死之人,何惧之有?他只是不愿看到徐长风年纪轻轻,就被朝廷里那些权贵给玩弄于手掌之中。 “闲话日后有时间再说,当前首要做的,就是在这里边,选取一样东西作为你的奖励。”苏永邱低声说道。 徐长风听闻这话,不禁眼前一亮。视线往药柜上扫去,他曾听说过有些灵丹妙药是可以续命的,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再好不过的奖励。 然而徐长风扫了一眼上边的名字,聚灵丹,还元丹,补气丹……并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丹药。 苏永邱一眼便看破了徐长风的心思,“你经脉细弱,想要活命,就更应该努力修炼才是。等你达到了六阶证道境,寿命自然会延续数十年。如今对你而言,还是选一把好的武器。” 苏永邱这话并没有让徐长风感到欣喜,他神色微微暗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先前的光亮,旋即往剑架上看去。 苏永邱带他来藏书阁第三层,其目的也是想要给他选一把好剑。若是让苏永邱知道,徐长风所用的那把锈剑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回来,怕是得气的吐出一口老血吧。 可对徐长风来说,只要他有钱,哪怕是五十两银子买下,都值! 这把剑,曾摆放于他家中的神台上,据说是老祖宗世代相传下来的,哪怕只是一柄锈剑,他父亲也从来不让触碰,对这把剑也是十分爱护。逢年过节擦拭尘土时,也都小心翼翼生怕磕坏了。 可自从他家被毁之后,这把剑也就因此丢失。 徐长风再度环顾了一周,果然这里最适合他的,还真就只剩下武器了。 即便这柄锈剑暗藏玄机,可他一时半会也没法解开其中的秘辛。不能附着灵力的剑,和一根废铁又有什么区别。 徐长风仔细的看着剑架,上边一共有五把灵剑,五颜六色看着十分显眼。 “曾经这剑架上共有六把剑,都是上品灵剑,后来有一把被剑院一位天才少年给拿走了,如今他已成为朝廷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苏永邱不禁感慨道。 “上品灵剑!”听着这四个字,徐长风心中微微激动起来。 只有少部分高阶修行者才能用得起这上品灵剑,并不是因为它昂贵,而是十分稀有!上品灵剑需要选取品质极高的稀有材料,再配上大师级铸剑师的手艺,经数年时间锻造,最终才诞生一柄上品灵剑。 至于极品灵剑,其锻造手艺早已失传。如今江湖上的极品灵剑,那都是从远古时期便遗留下来的。 “我可以试试吗?”徐长风看着苏永邱问道。 “当然。”苏永邱达到。 徐长风激动的走上前去,提起一柄湛蓝色的短剑。剑身握起来异常的轻快,手掌刚触碰剑柄,就可以感觉到剑与自身灵力产生了一种很顺畅的连接。 “果然是好剑!”徐长风心中感慨。若不是这里地方太小,他还真想好好地挥舞一番。 “这把剑名游龙。”苏永邱解释道,“宛如大海中的蛟龙,迅如疾风,势如闪电,进退之间游刃有余,适合出招迅速的修行者使用。” 徐长风点点头,这柄游龙剑的确是很轻快,可对于寒雨剑经而言,并不太适合。 修行者的剑,可不是随便找一把便能使用的,得和自身的功法,剑经相互匹配才行。若是让一位身手敏捷的修行者用一柄重剑,那等于是自寻死路。 他接着拔出第二柄剑。这柄剑并不光亮,看起来有些灰暗,剑身呈墨绿色。握在手中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此剑名为孤影。”苏永邱笑眯眯地说。 “孤影?”徐长风微微一怔,看着暗淡的剑刃,斜立于地上,宛若影子一般,“对月独酌,孤影成双。” 他手指轻弹了下剑脊,竟发出清幽的声音,旋即点头道:“我就要这把剑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二章 日出 在长安城东,有一座处处染着黑墨的府邸,宛若被一块阴影给笼罩而下,漆黑色的大门紧闭,冷冷清清,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清水衙门。然而除了皇宫里少数大人物之外,几乎所有朝廷官员都对这处地方怀着深深畏惧。 因为这里是是长安城最重要的朝廷机构,监天司。 监天司的势力遍布整个王朝,各个州郡都设有监府,监府只听令于长安监天司,而能够直接对监天司下令的,也只有皇宫里那几位大人物。 能在监天司任职的人员,都要经过层层考核筛选,最重要的,是不能留下墨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监天司的职责本就是寻找王朝中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墨点,但凡有墨点留下,都已是自身难保了。 莫停风正坐在监天司的一间书房里,桌上摆放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卷宗,除了赵辛集越狱一事,监天司手头也还有不少重案要查,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这上面。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扣门声响起,莫停风抬起头,看着推门走进来的侍从,连忙问道:“查清楚了?” 侍从点头,将手中一张名册放在书桌上,“这是十年来进出天牢里,可能有嫌疑的名单。” 这名侍从说着,神态显得有些疲倦。 尽管天牢并不是谁都能进出,但十年这个时间跨度的确太大。况且还需对他们进出天牢的前因后果,以及身份背景一一查下去,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莫停风接过名册,每个名字的下面,都写着一两行小字,记录着他们存在嫌疑的地方。 这个工作看似很多余,其实不然。 只要有嫌疑,就说明他的背后极有可能存在墨点,只不过这一墨点,是否与本案有所关联罢了。 一个王朝若想久治长安,必须要走好每一步棋。今日若是放纵一个赵辛集越狱,谁知明日又会是哪个某某某犯了什么事? 朝廷内部,必须大力整改。 名册上的每个名字,莫停风都会反复的看几遍。突然,莫停风眉头皱了一下: “这个姓阮的宫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名册上只留下了一个名字?” 莫停风脸上露出一丝愤怒,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卑贱的宫女,怎么可能出入天牢这种地方?又是谁将她的痕迹抹去? “这名宫女名唤阮水薇,是皇后身边的大红人。” 这名职员连忙答道。 “皇后?” 莫停风很是惊讶,这十年来,他被王爷安排去处理别的琐事,对天牢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太多关注,谁想这里边竟然牵扯到了她,盛世王朝最尊贵的女人,杨玥。 他想不通。 究竟皇后派一个宫女去天牢能做什么。而区区一个宫女,又能对赵辛集越狱,起到什么推动?越是如此,莫停风越是想一探究竟。 常言道,知道的太多,反而会活不长。可对于监天司职员来说,恰恰相反。 …… 夕阳西下,徐长风背着两把灵剑,踏着火红的斜阳走回到长安西巷。 每经过一户人家门前,都能闻到浓郁的饭菜飘香,令徐长风不禁口齿生津。他在清冷的小巷里走着,显得有些孤单。 如今这座长安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他转过前边的巷子口,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马车。刘管家正站在马车旁,在远处遥望着他走来的方向,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徐长风快步走到马车前停下,刘管家凝视着他身上的两把剑,不禁有些奇怪。 “刘管家。”徐长风看着眼前的老者说。 “你拜托家主的事情,家主已经帮你办好了。”刘管家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信,迅速揉成一团塞进徐长风手中,“看完信中内容后,把它烧了。” 徐长风手中攥着已经被揉成一团的信封,轻轻点头。显然江北林查到这消息,并不容易。 “还有事吗?”徐长风接着问。 “家主还说,你和我家小姐的婚事,暂且先不要想太多,我们会找时间安排你们见面。”刘管家说,“家主帮你完成这事情,已经还了你很大的人情,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想着打我们定江王府的主意,在你没正式成为我家姑爷之前……” “我知道了。”徐长风答道。 说完,刘管家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上了马车,嘴里头似乎还喃喃着什么。 徐长风走进院子,开锁,把房门关紧,然后点起一盏油灯,这才拆开皱巴巴的信封,在灯火下小心取出来。 信纸上只写着两行字:“姚溪,无曾用名,现任职都水监中书,常出入于长安东巷的梦花楼,修为三阶。” 徐长风将文字连续读了四五遍,确认已经深深记在脑海中后,将信纸放入灯火中,看着他缓缓燃烧起来。 “三阶吗?”徐长风低声喃喃道,“想不到这十年,你竟然还摸到了破境的机缘……” 徐长风将手上最后一小块信纸松开,任其飘落火焰之中,焚烧殆尽。 “三阶又如何……你照样得死!”他脸上猛地露出十分罕见的狰狞之色,咬牙道。 这一表情,他从来不在外人眼前显露,哪怕是覃先生也不曾见过这一幕,但并不代表他不会这样。 徐长风静坐了许久,确定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后,这才起身把大门打开。开始劈柴,生火,做饭。他饿了…… 打理好杂物事之后,已经是深夜。此时天上星光明亮,夜空显得无比清澈,明日必定是个好天气。 在长安待久了,徐长风反而更喜欢阴雨连绵的日子。因为在那种阴暗的环境下,才能让他波澜的内心平静下来,找到安稳的感觉。 徐长风熄灭了油灯,摸黑爬上床,开始打坐静修。 修行者可以通过静修来代替大量的睡眠时间,故而每天只需要睡一个时辰便足以。 如今在没有修习功法的前提下,徐长风只能通过最基础的吐纳来汲取天地灵气。他体内的那一盏灯又亮了起来,一丝丝晶莹透明的气旋,如牛毛雨下,洒在灯火上。 紧接着,一股温暖气流,如水滴一般不停的注入他的周身经脉之中。水滴注入的速度很快,若不仔细看,甚至被当成是一条纤细的水流。 一阶修行者汲取灵气速度很慢,只有水滴一般的速度。而二阶因为参悟了功法,灵气注入便可以如水流一般迅速。此时徐长风借着灯芯的力量,汲取灵气速度大幅度提升。 不仅如此,通过灯芯转换后的灵气,也会比直接汲取更加纯净,行走在修行这条路上,效率会更高。 时间在夜幕中一点一滴流逝,转眼间已是天已经蒙蒙亮起。 徐长风睁开了双眼,呼出一口浊气,他一整夜未眠,浑身却是无比精神。因为有了这一缕灯芯,让他连那一个时辰的睡眠时间都省去了。 徐长风穿衣下床,打开门看着破晓的天边,宛若有一只彩笔滴滴点点涂抹在云雾之上,耀眼的红光正吞噬着暗淡的黑色,日出将至。 此时时间还早,徐长风舒展了一会筋骨后,回到屋内,将桌上的书籍叠放整齐。踏入了修行者的世界,这些书籍短时间内用不上了,徐长风怕染上灰尘,便打算将它们收好。 “距离科考还有数月时间,时间还算充裕。”他心想道。 徐长风虽然不祈求功名,但怎么说也算是个读书人,参加科考,只是不希望覃先生这十年的寒窗指教,付诸东流。 今天是青竹剑院休息日,不需要去剑院,他不紧不慢的把书籍整理好,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日常。 过一会,他打算去东巷走一走。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三章 杀意起 长安东巷道路蜿蜒崎岖,十几条通道错杂交汇,若是不常来这里的人,便如同迷宫一般。东巷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比起那稍微清冷的西巷,差距十分明显。 徐长风削瘦的身影穿过纵横交错的巷道,这虽然没有西市起此彼伏的吆喝声,但却是长安油水最丰盛的地方。只因为这里存在着不合法的交易。 何谓不合法的交易?只要在这出手的货物,不问来路,不收关税,也不会记载于典籍之上。那些从尸体身上扒下的金银珠宝,战场上搜刮到的朝廷利器,在其他地方卖不出去,却有不少大买家候在这里。 也有人曾问,“既然如此,为何这座长安东巷依然能存在至今?” 答案很简单。 “因为每年都有大量的银子从这里流出,充入国库,或是塞进某些大人物的腰包里。” 只要不是触碰到底线的东西,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故而这里也被称为长安黑市。 长安东巷除了黑市上那些生意人,也居住着不少平民,是一个龙蛇混杂之地,朝廷就算想管,也无从下手。 此时一阵油饼的香味不知从哪儿飘到了巷子口,徐长风闻着味走到了一个油饼摊子前。刚炸好的油饼被摆放在竹藤上,迎面飘来热腾腾的气息,金黄的颜色上还冒着油泡。 “进屋里洗手,再出来吃个油饼。” 说话的人是这油饼摊的主人,是一个已经年过六旬的孤寡老妇人。油饼虽然卖的便宜,但东巷人来人往,每天倒也能卖出不少油饼。 此时饭点已过,摊子也就稍微冷清了些,老妇人见到徐长风走来,那一张麻子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在这,她被人称为东巷麻婆。 “我刚喝了粥,还不饿。”徐长风低声答道,“趁着这两天不下雨,我想来帮你看看屋子需不需要添补些砖瓦。” 老妇人笑着说:“你隔三差五就来帮我修补房子,清扫门窗,都比新建的房子的还干净了。” 她说着,转身走进屋,给徐长风冲了一碗糖水,“既然不饿,喝点水吧。” 徐长风接过瓷碗,大口把它喝光。 老妇人做的油饼堪称东巷第一香脆,可因为脸上那一片麻子,并不讨人喜感,所以很少会有人来探望她。 徐长风在长安这些年,时不时就会来到老妇人家里,陪她说说话,干点家务活,顺便再吃个油饼。 “一会留下吃个中饭再走吧。”老妇人低声问道,“我给你做酸辣鱼。” “不用。”徐长风摇头道,“给我留个油饼就好。” “那哪成!”老妇人有些不高兴的说,“油饼能比酸辣鱼好吃?” 徐长风双眸一亮,连忙点头。 哪怕过了十年,他依然清晰记得。在那场大雪里,老妇人递来的那热乎乎的油饼。那不仅仅是天下最香甜的食物,更是让他活命的稻草。 老妇人唯一的儿子,二十年前参军去了边疆,再没有回来。如今长安城还能找到一个让她心中感到温暖的人,也满足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老妇人便收起油饼摊子,回到屋里开始做饭。徐长风便如往常一样,自己在巷子里到处闲逛。 长安东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起码这里的门路,徐长风都已经摸了个透。在东巷最深处的地方,有一座豪华眼里的楼阁,名叫梦花楼。 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是在东巷里最不起眼的地方,却也是长安城最为热闹的一座楼阁。有不少来长安游玩的公子哥们,都还纷纷慕名而来。 梦花楼门口,站着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手持一柄折扇,亦或是绣巾,摆出娇滴滴的模样,用那细腻动人声音在呼唤着每位来客。 “那姚溪经常出入的,就是这个地方吗?”徐长风心中暗想道。 都水监中书,不过是一个八品小官,怎么可能有财力经常出入这种地方?显然在他背后,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长风并不打算进去,他站在梦花楼远处一座地势较高的台阶上,四处凝视着周围的环境,每一条路,每一个转角,他都用心记下。 “官爷您慢走,下回早点来呀。” 就在这时,从梦花楼中,走出一位身着一身绿色衣袍的男子,手中搂着两位女子的腰肢,面色通红,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只见他左手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徐长风双眼一瞪,那一张面孔尽管苍老了些,可还是没有太大变化。他心中顿时泛起一道暗淡的杀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只可惜……” 只见那男子走出了梦花楼,旋即做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徜徉而去。 徐长风收起心头的杀意,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道,“若是他每次都乘坐马车出行,那我根本无法找到近身的机会。” “东巷的确是很混乱,但长安能杀人灭口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 就在这时,一道细小的声音忽然从徐长风身后传来。这可把他吓得一个哆嗦,杀意再次微微浮现,连忙回头。 此时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位男子,一身灰色布衣,面容清秀。最为明显的,是他身后背着一把剑鞘,没有剑的剑鞘。 “是你?”徐长风惊呼道,杀心顿时散开。 前天雨夜,他和韦雪滢撑伞回家时,那个在巷子里凭空消失的男子,正是他。眼前这个男子给他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他能肯定,此人修为非同一般。 “你和姚溪究竟有什么瓜葛,竟然恨到想要杀了他?”男子脸色平淡的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徐长风冷冷说道。 显然,刚才他露出的杀意,被这男子给察觉到了。 “如果我告诉你如何杀掉姚溪的方法呢?”男子突然笑了,笑得很自然。 徐长风连忙后退一步,眼前这个男子,给他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他才暴露在监天司视线中没几天,长安城中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他,眼前这人,应该是无意察觉到的。 “此处不方便说话,我请你去喝杯酒水如何?”男子说着,也不等徐长风应答,伸手便拉着他的肩膀,朝着梦花楼走去。 男子的力气很大,徐长风怎么也甩不掉,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男子身后的剑鞘,脑海中思索了一会,那些闻名江湖的侠客中,应该没有这么个人才对。 想到这里,他才有些安心。 “松手,我自己会走。”徐长风被男子这么扯着很不舒服,低声说道。 男子二话不说,轻轻放手。 徐长风想过要趁机逃跑,但回想起雨夜中那一幕,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很想知道,究竟这男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了他? 两人走到梦花楼门口,一位穿着艳丽的女子立马迎上来,“哟,这不是二公子吗?您还是老规矩吗?” “那是自然。”男子很平淡的点头,显然也是这家梦春楼的常客,这让徐长风心中不禁嫌弃起来。 在他的常识里,来这种地方的男人,都是些衣冠禽兽。 可是仔细想想,他一会走进去了,不也和那些衣冠禽兽沦为同类了吗? 于是这一常识很快就被更改成,经常来这种地方的男人,都是衣冠禽兽。 “咦,这位小帅哥,您要点什么口味的呢?我看您还是个雏儿吧?需不需要奴家好好服侍您?” 那女子立马将视线转移到徐长风身上,那股迎面飘来的花粉香味,让徐长风感到很不舒服。 徐长风下意识退了一步,远离那女子,他当然晓得女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禁小脸一红,惹得女子一阵哄笑。 “这是我的朋友,你就不要为难他了。”一旁的男子低声说道,“若是明明有空的话,就让她过来,还是老地方。”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四章 江湖烈酒 梦花楼里异常热闹,那些穿着华丽衣服的公子哥们坐在桌旁,搂着一两位姑娘,饮酒作乐。 楼阁中间,还搭着一个台子,台子上坐着一位身着浅蓝色纱裙的女子,脸上蒙着白纱面巾,轻灵的玉手正鸣弹奏着一副古琴,整个楼阁里回荡着袅袅琴音,令人心神愉悦。 琴音由平缓转入激昂,接着又宛如溪水潺潺,听着十分悦耳顺畅。不知何时,琴音凝绝,满座寂然。数位公子哥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台上那位女子,恨不得立马突上去,伸手摘下她的面巾,好好的瞧瞧究竟是怎样个绝色容颜。 徐长风学琴十年,依旧自认为远远比不上这女子的琴艺。 “可惜了……”他在心里不禁感慨道。 “走吧,这地方人多眼杂,我们去个清净的地方说话。”半剑拉着走神的徐长风,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台阶。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徐长风忍不住看着男子问道。 这里看起来十分的华丽,可无处不充斥着腐臭的风气。若是让覃先生知道他来这,怕是得受到重罚才行。 “当然是来喝酒了。”男子扭头过,十分认真地说,“不然你以为来干嘛?” “我……”徐长风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暗暗朝着男子投出鄙夷的目光。 两人来到二楼,男子推开一间华丽的厢房。徐长风走进去,并没有看到床榻帷帐之类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 男子轻车熟路的走到垫子上坐下,示意徐长风也在一旁坐下。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徐长风有些不耐烦了,他可没时间跟这衣冠禽兽的家伙混在一起。 “你急什么?”男子有些反感道,“俗话说,酒过三巡才能谈正事,如今酒都还没上,你就想走?” 正说着,厢房的红木门突然被缓缓推开,两位女子赤着小脚,身着纱裙,一人手中端着酒壶,一人端着酒杯,笑脸盈盈朝他们走来。 “二公子,你总算来看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其中一位红色纱裙的女子进来,立马朝着男子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小脑袋轻轻倚着他的肩膀。 “如月,你又调皮了,我前两天不是刚来吗?”男子说着,不禁用手勾了那女子的鼻尖。 徐长风很快注意到,另一位端着酒杯的女子,身着蓝色纱裙,带着面巾,竟然就是方才台子上那抚琴女子。 “明明,你来陪陪这位小哥,他第一次来,有些生疏。”男子对着蓝色纱裙女子说道。 她只是轻轻点头,将盛这酒杯的托盘放在桌上,文雅的坐在徐长风旁边,徐长风下意识的往外挪了一道缝隙。 女子见状,不禁有些惊讶,却还是闭口不言。 如月看着两人这尴尬的一幕,连忙开口笑道:“这位小哥请别介意,明明她天生不太喜欢说话,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她会帮你办妥的。” 说着,被称为明明的女子一手挽起衣袖,另一手提着酒壶为两人斟酒。 男子旋即拿起一酒杯,对着徐长风举。然而徐长风却迟迟没有动静,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很不自然。 “那个,我不会喝酒……”过了老半天,徐长风这才迟迟蹦出这么一句话,脸色微红。 眼前这男子一听,脸上摆出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样子,无奈道,“不会喝酒你不白来这里了吗?这梦花楼的美酒,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喝到的。” “就是呀,这位小哥,您就尝尝嘛……”一旁的如月也和声说道。 徐长风无奈之下,有些畏惧的拿起酒杯,和男子轻轻碰了下,连忙一口引尽。 清凉的酒水入喉,宛如有一团火灼烧一般,像是刀子划破喉咙,说不出的辣,说不出的苦涩。徐长风还未放下杯子,立马张开嘴,接连咳嗽好几下,弄得满眼泪水,十分狼狈。 “噗呲……” 明明看着徐长风这副模样,竟忍不住笑了,却也没说什么,反倒是让徐长风满脸更是无比通红,也不知是不是喝了烈酒的原因。 男子同样是一口引尽,然而却是面色不改,十分平淡。 “你这样可不行啊,将来行走江湖不会喝酒哪成?” 常言道,烈酒洗剑纵江湖,斩他个快意恩仇。若说行走江湖不会喝酒,的确是件令人颜面扫地的事情。 徐长风此时哪里听得下去,他似乎是被呛到了,依旧咳嗽个不停。明明见状,不禁伸出小手轻轻拍着徐长风的后背,这才让他好过些。 而如月与男子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惊讶,笑而不语。 待徐长风缓过来,男子这才摇头说,“我也不强迫你了,不过喝酒这功夫,还是得多练练,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徐长风连忙摇头,显然是不认可这理论。 事实上也不能怪他,梦花楼所酿的烈酒,常年混迹酒场的汉子喝了,都觉得烈的凶狠,更何况他才是第一次喝酒? 男子在如月的伺候下,又喝了几杯,似乎觉得有些上头了,这才挥了挥手道,“如月你们先出去吧,我和这位小哥有要事要商量。” 明明和如月一听,二话不说立马点头起身,快步离开厢房,把门合上。 那两位女子离开后,男子一脸鄙夷地说,“你小子还真不识好歹,你当明明姑娘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真是白费我一番好意。” 徐长风不削的说,“这里不是花了钱,想干什么都行吗?” 男子一听,或许是酒气上来了,不禁低声喝道,“你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啊,梦花楼虽然是青.楼,可也是有卖艺不卖身的才女。方才陪同你的那位明明,论其琴艺,在长安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她如今依旧是守身玉洁。” 徐长风一听,心中猛地一颤,原来自己误会了那位明明姑娘了,他还以为…… “那你身边那如月也是?”徐长风接着问。 “当然啊!”男子点头道,“如月是梦花楼的舞女。才女们陪酒也是看人的,若是那些蛀虫上脑的禽兽,她们才懒得理你。” “既然这样,为什么非得来这里?去其他地方不行吗?”徐长风接着问。 男子长长叹了口气,说:“长安可不比扬州,这里虽然油水足,但是水浅,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做不来。你刚刚那是运气,若是换了监天司的人在一旁,知道你想要杀一个朝廷命官,你怕是早已被关进大牢,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喝酒?” 徐长风回想起刚刚在梦花楼外面的一幕,的确是自己莽撞了。 他毕竟才十六岁,见的世面太少,很多时候感情一上来,平常时冷静的理智就立马被抛到脑后去了。 “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徐长风连忙认真的说道。 “切。”男子有些不屑,原本想说: “谁稀罕你那人情……”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姚溪可是三阶修行者,他一个洗髓境的修为,竟然敢明目张胆的露出这般杀意,显然是留着什么底牌,没准哪天还真靠得上这小子呢? “话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男子扯开话题问,“你总不能让我一直叫你小哥?多俗气。” “徐长风。”少年低声说着,下意识地问,“他们都叫你二公子,你姓二吗?” 男子一听,有些哭笑不得,连忙骂道,“你才二!” 他停了好一会,这才摇头道:“我到底姓什么,早就忘了。” “那你总得有名字吧?”徐长风接着问。 男子说:“我的名字……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 “现在,我只想确定一件事情。”男子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凝视着徐长风问,“你是不是真的想杀那姚溪?” 徐长风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男子,等着他下一句话。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五章 苦命人 男子看着迟迟没有回话的徐长风,脸上顿时露出了肯定地神色,感慨道:“我真的不敢相信,以你这个年纪,竟能有这般沉稳的心性?” 徐长风依旧没有回话,清明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 男子接着往下说,“姚溪这个人做事情非常谨慎,他经常出入梦花楼,故意让人以为他只是个沉迷美色的蛀虫,梦花楼只是他披着的一身皮囊。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自己能把事情掩盖的天衣无缝,却忽略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徐长风追问道。 “喝酒。” 男子压低声音说,“梦花楼酿制的一壶春,酒性非常刚烈,喝一杯与喝两杯的区别,非常明显。而姚溪这人,酷爱饮酒。几乎来梦花楼都会点一壶春。区别是……他有时是酒醉熏熏的走出去,有时却是精神抖擞。” “因为要办正事,所以不敢饮酒太多,又怕被人识破,所以只是小酌一杯,装个样子?”徐长风低声问。 “没错!”男子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我观察了他好一阵子,总算是抹清了底细。他每两回来梦花楼,必有一回是办正事,一回是来过酒瘾。过完酒瘾,马车会直接送他回家,可办正事,马车会半路停下,他将独自一人,乔装出城。至于出城干什么,我就不知晓了,城外跟踪风险大,容易打草惊蛇。” 显然这个男子是有备而来的。只是他身上疑点重重,此话究竟可不可信,还很难说。不过徐长风回想起姚溪那走不动道模样,似乎不像是说谎,“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明明有很多次机会。” “你没看见吗?”男子伸出拇指往后指了下,“我身上没有可以杀人的剑。” “借口……”徐长风不以为然地说,“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三个原因。”男子伸出三根手指头,一个接一个的收回,“第一,你和我一样都想让姚溪死。第二,你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第三,这个暂时不能说。” “除了第一,后面都是废话,”徐长风白了他一眼说道。 “哈哈……” 男子一听,不禁笑了起来,“七天后,姚溪还会来这里,等他坐上马车后,一定会从通化门出城,到时候你只需要赶到城门候着就行。不管你信不信,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权衡,就看你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姚溪已经隐隐察觉到有人在调查他,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我想知道为什么。”徐长风皱着眉头问。 “为什么,你是指为什么我想杀了他吗?”男子严肃地说,“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不?如果说长安东巷是长安里黑夜,那么这家梦花楼,就是这黑夜里的泥潭。姚溪只是一个中间人,我根本无法查到与他对接的上下家。只有他死了,上家与下家才会浮现出水面。” “所以你这是在利用我。”徐长风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不算利用。”男子摇头,“这是一个合作,我们只是拿到各自所需的报酬罢了。” “你应该知道,我如今才只是洗髓境。”徐长风突然笑了。 “我当然知道,两天前你还未曾修行。”男子也跟着笑了。 男子说着,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细细的品味着。 “正事谈完了,还需要我帮你把明明叫进来吗?”男子接着问道,“放心,今天我请客。下次你想来可就得花大价钱了。” 徐长风想了想,接着说,“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男子并没有嫌弃他啰嗦,点头道。 “明明她既然有一手这么好的琴艺,为何还要待在这种腐败的地方卖艺?”在徐长风看来,明明她完全可以去别处谋生,没必要在这里玷污了自己。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男子长长叹了口气,“她有自己的苦衷,如月也是一样,她们都是这梦花楼里的苦命人。而我,也就只能闲着没事的时候,来陪陪她打发些无聊的时间罢了。” 男子将杯中剩余的酒一口饮尽,旋即站起来说:“走吧,打扰了你那么多时间,抱歉。” 男子这两句话,让徐长风突然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但心中还是保持着一些戒备。 与此同时,在梦花楼一楼中,依旧坐着很多人,只是全场的气氛,完全变了。 只见一位霸道的男子正将强迫将一琴女按压在台子上,他脸上露出邪恶的表情,腰间别着一柄短剑,不停地发出笑声。而在他身下的那女子,紧闭着双眼,两手护住胸前,嘴里拼命发出求救声。 霸道男子并没有理会她,视线停留在她的脸庞,那一块白纱面巾上。 “小美人,你还装什么纯洁,让老子把你面纱摘下来,乖乖的从了我。高兴的话还能给你些赏钱!” 男子有些不耐烦,低声喝道。 “你放手,我是梦花楼的琴女,不用服侍客人!”女子惊恐地叫着,眼角里已经挤出泪珠。 在场的宾客们纷纷瞪着他,却谁也没敢出声制止。 “琴女又如何?老子今天就是要上了你,你能拿我怎么着?”两人争执了一会,女子很快便体力不支,不再挣扎。男子心中大喜,连忙伸手上去,欲要扯下她脸上的面纱。 “住手!” 就在这时,三位身着黑衣的梦花楼保镖提着长棍将男子围住,他们并没有直接上前拦下他,而是相互张望着。 男子的兴情被扫,很不高兴,依旧没有将琴女松开,反而是嚣张地喝道:“也不看看老子身上的衣服,我是剑符帮的人,你们谁敢动我?” 男子身穿浅灰色的衣服,在衣服上边,印着一道黄色符纸图案,一柄小剑从下而上将符纸刺穿。 在长安城混过一段时间的人谁不认识这标识? 剑符帮,长安市井两大龙头帮会之一,他们帮主郑凯可是五阶修行者,谁敢惹? 三名持棍保镖当然知道那是剑符帮的标识,可谁想这男子也太嚣张了,居然连梦花楼的面子也不给。 一般碰上这种情况,顶多是让人赔点银子就完事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琴女,又不是杀人夺命的事情,谁会跟钱过不去? 尽管如此,一名保镖依旧低声问道:“不知阁下是剑符帮哪位大人物?” “老子姓郑,名叫郑同。”男子咧嘴大笑,“不怕死的就来,有本事朝着这儿砍!” 郑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着他的胸膛。 他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一柄桃木剑凭空杀出,硬生生刺入了郑同的胸膛上。 郑同脸色一变,连忙后退好几步。他胸口上的衣服已经被划破一个口子,隐隐有鲜血溢出。好在这只是桃木剑,否则一剑下去,就算不能毙命那也得让他重伤。 郑同捂着胸口,愤怒的瞪着那柄桃木剑的主人,竟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没有理会郑同,而是将地上那琴女给扶起来,轻声问道,“明明,你没事吧?” 琴女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道谢,顿时惊呆。出手救她的人,竟然是厢房里那位连酒都不会喝的少年! “刷!” 随着一道清脆的利剑出鞘声传出,郑同一脸愤怒的冲少年喊道:“小子,你有种,看我不砍死你!” 说罢,挥着短剑迎面杀来。 识货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郑同手中拿着的,是一柄下品灵剑,显然也是一位修行者。 只见少年沉着冷静地挽起琴女的小蛮腰,迅速的拉着她一同躲开这一剑。少年松开琴女,提着桃木剑迎了上去。 “这小子是脑子有病吗?” 郑同很不可思议的看着少年,区区一柄桃木剑,也想和他这下品灵剑硬碰硬? 少年步伐井然有序地向前迈进,心头低声喝道:“滴雨剑法!”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六章 十年 郑同看着少年迎面刺来的桃木剑,挥剑劈下欲要将之斩断。 可令人奇怪的是,就在桃木剑逼近身前时,突然化作了一滴雨水,紧接是第二滴雨水,宛如天上的雨滴一般,接二连三落下。 “雕虫小技。”郑同看着眼前迅速落下的雨滴,挥着短剑刺入。 “挡!” 他很快发现,自己注入了灵力短剑,在落下的雨滴中竟然无法动弹。就好像有两股相同的力道,从两边夹住剑刃。 “怎么回事?” 自从他晋入洗髓境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在他面前使剑的人,仅仅是一位乳臭未干的少年。 “铛铛……” 木头与灵剑的敲击声不断传出,可郑同就是琢磨不透那柄桃木剑的位置。 突然郑同感觉到自己手中的灵剑可以移动了,不禁大喜。还未来得及继续向前深入,一柄木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到桃木剑上散发的杀意,郑同不禁打了个哆嗦。虽然只是桃木剑,可如果使出一定的力道,要划破他的脖子那还是很轻松的。 “你别杀我……”郑同连忙醒悟过来,求饶道,“我大哥是剑符帮帮主,你若是敢杀我,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徐长风闻言,稍微收起了杀意,但桃木剑还是没有离去。 他和那男子走出厢房后,正好撞见了郑同将明明按倒在地的一幕。徐长风心头十分震撼,脑海中下意识回荡着男子那句话: “她们都是这梦花楼里的苦命人。” 徐长风当时正好瞥见挂在楼阁上用来辟邪的桃木剑,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将它取下,然后冲到了楼下,一剑刺向郑同。 他刚刚误会了明明,心中对她怀着内疚,如今自然是要为她出头。况且他也可以感知到,这个嚣张的郑同,和他一样也只是洗髓境罢了。 他昨日在藏书阁内,已经将寒雨剑经第一重的滴雨剑法参悟数十遍,此时正好拿郑同来练手,果然不出意外的强悍。 “伤你的人是我,有什么事情尽管冲我来,不要难为明明,否则……”徐长风看着郑同沉声喝道。 他只是想出手救下明明,以表达对她的歉意而已。可如果这郑同真的不识好歹,那他也只好豁出去了。 徐长风如今可不是什么孤身一人的小毛孩,在他背后有定江王府罩着。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欠下这份人情。 世上人情债最好欠,却也最难还。 “行了,只是一个误会罢了,没必要动真格。”这时候,一位男子走上来,将郑同脖子上的桃木剑给推开,接着往他手里塞进一块银子。 郑同开始还有些不爽,但在瞧见了男子肩上背着的那一柄没有剑的剑鞘后,顿时不敢多说半个字,扭头灰溜溜地离开梦花楼。 徐长风看着男子这一做法,并不是很理解。 “虽然这事情是你在理,可若是剑符帮追究下来,你在长安就别想过安稳日子了。”男子看着徐长风说道,“花点钱就能摆平的麻烦,为什么不干?” 徐长风到底还是见识太浅,想要在长安活的潇洒,一些规矩就必须得清楚。他刚刚说的这句话,就是行走江湖的第一条规矩。 “多谢这位公……”明明走到徐长风身前,话刚说了一半连忙改口道,“多谢小哥出手相助。” 徐长风摇摇头说:“不用客气,你没事就好。” 徐长风将桃木剑放在台子上,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快步离开梦花楼。他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估计老妇人已经把酸辣鱼做好,正站在家门口盼着他早点回去。 …… 这里是被红色高墙阻隔起来的巨大宫殿,大明宫。 一位女子正走在宽阔的宫道上,她发簪上插着金银玉石,象征着高贵与华丽的凤袍长长拖在地上,衬托着她那十分完美的身材。双眸间散发着柔媚之气,犹如浑然天成一般,无不使人羡慕欢喜。 她就是杨玥,这偌大后宫的主人,盛世王朝的一国之母。 她轻悄悄走进一间楼阁之中,楼阁内有一宫女在抚琴,轻柔动听的琴音回荡着。她或许是太专注于琴瑟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琴弹得很不错,只是不知道你的剑法练习得如何……” 随着杨玥声音传来,宫女这才幡然醒悟,指尖上的琴弦戛然而止。她连忙转过身来,恭敬地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未能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杨玥眼神平静地看着她说道:“听说你已经有十年没有碰过剑了,是这样吗?” 宫女眉头一皱,却还是恭敬地回答道:“是。” 杨玥一听,不禁有些愤怒,“十年之期很快就要到了,你难道忘记了曾经的誓言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和他打,到时候才好光明正大地输给他?” “奴婢不敢……”宫女没有解释什么,低着头说道。 杨玥吸了口气,尖锐的手指套轻轻勾起宫女的下巴,她抬起头,双眼凝视着眼前的皇后。 杨玥凝重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说实话,我还真得谢谢他呢。十年前若不是他一剑杀了你姐姐,如今这皇后的位置,又怎么轮得上我来坐呢?” 宫女听着这话,贝齿下意识咬住了红唇。 “怎么?”杨玥语气有些阴沉,“难不成你心里还爱着他?” “奴婢不敢……”宫女连忙摇头。 “哼,谅你也不敢。”杨玥忽然又笑了,“记住你说过的话,你要亲手打败他,为你姐姐报仇。如今他应该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想必很快就可以看见你们厮杀的场面……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 杨玥说完,迈着大步离开了楼阁。那宫女依旧跪在地上,眼里头却充满了愤怒。只不知,这一愤怒究竟是对谁发出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木琴,又抬头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三尺剑,各式各样的神情浮现在她脸上,五味陈杂一般。 徐长风离开了梦花楼,看着已经高高挂起的太阳,知道自己耽搁了太久的时间,心头思索着一会回去该如何跟老妇人解释。 忽然间一位黄衣少女刚好从一处转角走来,撞见了从梦花楼走出的徐长风。 少女手中抓着一柄紫色小剑,上边系着绿色的剑穗,最让徐长风注意的,是她头上戴着的簪子。 两人很快相遇,少女脸色凝重,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徐长风。徐长风还未来得及解释,少女立马低声嫌弃道:“禽兽!” 这话说完,快步消失在了巷子里。 她今日来东巷只是想来看看能否买到一些市面上不流通的书籍,她很喜欢读古书,只是迫于朝廷政权,很多古书都被禁止出售。当然,在长安东巷就没有这一条规矩,只是能否买到还得看运气。 谁想到,刚刚走进东巷,便看到了从梦花楼里走出来的徐长风。 梦花楼是什么地方少女当然知道!这让徐长风在她心中堆积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在少女的常识里,进入这种地方的男人,都是衣冠禽兽。 徐长风呆呆的望着离去的韦雪滢,心中很是委屈,可如今他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等明日去了剑院,再找机会跟她解释了。 老妇人的确是站在家门口等了他很久,但脸上并没有露出焦急的神情。 “怎么去了这么久?”老妇人好奇的问。 “碰上了那个说书的,不小心就忘了时间。”徐长风解释道。 “真有这么好听?都是些胡乱编造来骗人的。”老妇人摇头道。 徐长风无奈的吐了舌头,看着桌子上一大碗红白分明的酸辣鱼,顿时胃口大开。 “先去洗手。”老妇人连忙说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七章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扬州也已经进入秋季,在这秋高气爽之下,独坐老酒馆里温一壶美酒,看黄叶徐徐飘落街头,远山上层林尽染,美酒佳人皆秀丽。虽比不上烟花三月之美,却也独具一番风味。这叫世人怎能不说扬州是人间天堂呢? 不仅如此,因为天高皇远,扬州这边的生意更是风生水起,逍遥自在。许多在长安城做不来,见不得光的事情,在这里便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见怪不怪了。如今这盛世王朝里,也只有扬州可以与长安比肩高。 “我不嫁!我不嫁!你们爱嫁就自己嫁去,凭什么要我嫁?” 这天才刚亮,大清早的便从定江王府中传出一女子尖叫的声音。 这女子穿着水蓝色烟沙散花裙,一双水灵清明丹凤眼下,身影来来去去地走在闺房之中,脸上泛着滔天怒火。只见她手里头攥着一纸书信,咬着牙关恨不得将这一封书信给焚毁在手中。 “小姐,这是老爷为您定下的婚事,他也是为了您的性命着想啊……”一旁的侍女将摔在地上的书籍拾起,连忙说道。 “那又怎样!”女子额上皱起三根黑线,“我就是死都不会嫁给那个土包,最气人的是,他居然还说什么答应要娶别的女孩为妻,那我算什么?我堂堂定江王府的大小姐,居然要和别人共侍一夫?流氓!下贱!无耻!” 女子一口气连骂了好几声,小脚不停的踩踏地面,恨不得将书信上那个土包子给踩扁了。 侍女见状,心里头不禁偷笑起来。 她们家大小姐天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别看她如今骂的凶,若是此时老爷站在面前,她半个不字也不敢提。 也就因为是这样,所以她只好私下里痛骂几声出个气。 “小姐你别气坏了身子呀。”侍女赶忙上前,扶着女子的手腕说道,“我听说啊,那个徐公子可是覃先生的亲传弟子呢,能入覃先生法眼的人,想必应该是英才俊俏的大帅哥吧……” 听闻覃先生三个字,女子略微有些惊讶,却依旧皱眉头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些酸气满满的书呆子,要想娶我?得先打得过我再说!” “哎呀,小姐你这不是欺负人嘛……”侍女一听,忍不住笑道,“人家徐公子天生经脉细弱,根本就不能洗髓,他怎么跟你打?” “那我……”女子刚想反口,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过头,两眼恶狠狠瞪着侍女,“小玲,你一口一个徐公子的叫着,成心帮着外人说话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小姐别啊,我错了。”侍女一听,连忙灰溜溜的退到一旁,不敢再上前半步。 “哼!”女子气鼓鼓的坐在大红木椅子上,两手一时间停不下来,怎么放都觉得很不舒服。 她自然是知道,父亲为了帮她找到一个可以引入寒气的人费了很大功夫,可最让她气不过的就是徐长风那句话,答应要娶别的女孩。 这样一想,那她自己不是亏大了吗?可如今之下,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心上人,会踏着九天祥云,在风雨交加的夜里,身上闪着五彩荧光,站在她面前,带着她一同畅游这大美江湖。尽管这是虚无缥缈,可人多少还是得有点梦想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而在数千里外的长安城,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却有些人悄悄落下了哀愁的叹息。 明明穿了一身烟罗色纱裙,坐在梳妆台前,三千秀发早就已经梳理完毕,可她却还是两手拖着尖尖的小下巴,扭头望着窗外蓝天白云,不知神游何方。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小妮子,你这是思春了呀!”忽然,明明背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紧接着一双白嫩的玉手缓缓爬上她的双肩,似乎想要从后边往下深入。 “啊!”女子慌忙叫了一声,下意识站起来,面红耳赤地看着眼前的如月,“臭如月,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才是思春了呢!” 如月一听,脸上不禁泛起邪恶的笑容,“哦?,我还以为你在想着那个徐公子呢,既然不是的话,那姐姐我可要下手咯……” “我哪里认识什么徐公子?”明明听出了如月话里有话,连忙睁大眼睛问道。 “亏他昨天还出手救了你,你转身便翻脸不认人了吗?”如月说着,连忙眨了眨眼睛。 明明这才反应过来,小脸不禁更加通红,“你怎么知道他姓徐?” “二公子告诉我的呀。”如月轻拍了下明明的肩膀,“他叫徐长风,听说还是青竹剑院的学子呢。明明啊,这么好的人,你赶紧下手吧,别等人家有了新欢,就把你忘在这儿了……” 如月说完,轻悄悄的离开房间。 “徐长风……真好听的名字。” 明明走到窗台边,阳光暖洋洋洒在她脸上,额上的一撮鬓发随风吹动,可爱动人。她此时满脑子里都是昨日徐长风的身影,喝酒时那憨傻可爱的模样,拔剑时意气风发的姿态。少女脸上不禁偷笑了起来。 她很清楚的记得,道谢时徐长风说的那句话,“你没事就好。”如沐春风一般,轻柔暖软地吹入她的心间。她在这梦花楼十几年来,头一次感到这么开心。 但很快,脸庞上那桃红一般的笑意便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说不尽的忧愁…… 青竹剑院,苏永邱宅院门前。 徐长风手持着孤影短剑,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滴雨剑法,看似有模有样,可一旁的苏永邱却暗地里摇摇头。 待徐长风练完了一套剑法后,苏永邱这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徐长风不禁愣住,不太明白为什么苏永邱要这么问。 “你练剑时,心神全然不在剑上,步伐也是仓促凌乱。修行者最为重要的便是心境,你想想上回和魏长亭试剑时,若不是你出其不意破了他的心境,你认为你会有胜算吗?”苏永邱严肃地说,“若是以你现在的样子,别说是魏长亭,就算是剑院里一位普通的洗髓境学生,都能轻松打败你。” 苏永邱这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徐长风顿时发觉浑身发凉,嗖嗖凉气从脑门流入而下,直穿脚底。 “弟子知错了。”徐长风连忙低声答道。 “练剑便如同做人,若是你心思不在,练下去也没有意义,反而还会影响你对敌时的心境。”苏永邱沉声说,“你要记住,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当你手中提起剑的那一刻,必须要把你的心境给稳住,否则,死在他人的剑下,就是你的下场。” 他的确是有着心事。 自从他离开长安东巷后,脑子里就一直在思索着那个神秘男子所说的话。 就目前看来,想要杀姚溪,只有那个是最合适的办法。若是他说了真话,没有跟随姚溪出城。那么他只要在城外击杀姚溪,那男子也不会知道事情真相。 只是他还不敢相信,万一那男子是监天司派来的人呢?到时候死一个姚溪是小事,反而让他自己的身份暴露,那他和覃先生这十年来隐居长安,可就功亏一篑了。 正因为徐长风对这件事情日思夜想,故而练剑的时候,才会心不在焉。 “姚溪是必须得死。”徐长风心里暗想道。 趁现在他还没有让太多人关注,就算杀了姚溪,也很好脱身。 可若是随着他实力增强,到时候想要出手,就会十分被动。这也是那男子为什么会选择徐长风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才只是一阶洗髓境,怎么可能杀死已经是三阶筑基境的姚溪? 徐长风辞别了苏永邱,独自走向藏书阁,如今苏永邱给予他不限次数的参悟资格,他自然得好好利用。 走在路上,徐长风越来越觉得,事情的进展渐渐从他能把控的方向偏离。 定江王的卷入,梦花楼的后台,那一个神秘男子,以及依然活着的赵辛集…… 就好像这几场雨幕散去,长安所有人的心境,都变得急躁起来。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八章 长安雨 七日时光很快过去,这七天来,徐长风每日上了早课和试剑课后,大多都是去藏书阁参悟剑经,亦或是找苏师叔指点剑法,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他的修为,也渐渐从洗髓境初期,朝着洗髓境后期迈进。 修行之道,分为很多的境界。而每一个境界内,又划分为三个小层次,分别为:初期,后期,巅峰。 低境界修行者对于这三个小层次可以忽略不计,可对于高阶修行者而言,每迈进一步都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每一个小层次之间,也都间隔着一个无比巨大的鸿沟,跨过去便能实力暴涨。 这天傍晚,长安城上空飘来一大片浓云,天色转眼间变黑,浓云止不住的往下压,冷风不知什么时候吹了起来。 不出半个时辰,暴雨便至。 徐长风站在院子的屋檐下,仰头望着漫天雨幕,这是一场狂风暴雨,风猛烈地吹打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心里很不安,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东巷老妇人家里是否会漏水,虽然上回才给她房顶添了些砖瓦…… 第二个让他不安的,就是明日。 那男子所说的七日之期,便是明天。究竟姚溪是否真的如同他所说的一样,会出城去与下家接头,明日之行又能否顺利,这一切对徐长风而言,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他很快便熄灯上床,养精蓄锐。 此时,在一座孤单的凉亭上,一男子手提着一壶酒,独坐在亭子的围栏上,后背靠着一根梁柱,满眼是说不尽的愁。 他提起酒壶对着壶嘴直接饮下,雨水正好随着风斜着打落,他半个身子被淋湿,两眼通红,脸上满是水珠。 他下意识摸了摸身后的剑鞘,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开口。 “师父,长安又下雨了……”男子缓了好一会,这才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说着,两眼望着天边落下的雨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凛冽的风中,似乎隐隐传来一句耳熟的童音,在他耳畔不停地回荡,“我以后也要成为像韦七剑那样的大侠,名扬天下!”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猛地将壶盖子打开,宛如喝凉水一般,大口大口的将里边的烈酒一饮而尽,他脖子以上的皮肤,火一样的红艳。眼角溢出的泪水,混杂在了酒里,流入口中…… “名扬天下?”男子用力将酒壶摔在地上,一身浓厚的酒气,对着空寂无人地长亭自言自语,“我现在……还配说这句话吗?” 他说完,身形摇摇晃晃地从围栏上摔下来,倒在了凉亭之中。 风依旧在咆哮,冰凉的雨水将夜幕洗刷得干净透彻,如泼上了一层新墨。凉亭再一次恢复了寂静,偶有雨水倾斜洒落,打湿了他的衣裳,以及身上背着的剑鞘…… 长安的雨,来得急,来的凶猛…… 徐长风躺在床上,听了一夜的雨声。他心中也如同这杂乱无章的雨点一般,完全静不下来。雨声只会让他更加清醒…… 翌日清晨,雨还在下,长安城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烟雨迷人醉。 长安东巷比起往常要冷清不少,少年手持一柄油伞,来到了梦花楼的门前。 和以往一样,因为下雨的缘故,梦花楼的生意冷清了许多,门口一辆马车也没有停下。 “看样子今天来得早了些。”徐长风低声喃喃自语,旋即收起油伞,走了进去。 他担心自己来迟了会错过姚溪的行踪,故而特地起了个大早,便赶来梦花楼这候着。此时下着雨,他们不可能撑把伞在外边等,那样太显眼。 尽管生意清冷,可梦花楼怎么说也是长安城有名的逍遥之地,里边的好位置上依旧是坐满了人。在台子上,两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正翩翩起舞,秀色可餐。 “公子,您今天要点哪位姑娘呀?”徐长风前脚刚走进门,立马就有迎客的姑娘走上来,压着嗓子发出娇滴滴的声音。 “我……”徐长风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可如今走进来还是有些不习惯。 “咦,徐公子。”就在这时,如月刚好看到徐长风,快步走过来,笑盈盈地说,“下这么大雨还过来,想必是来看明明的吧?” 不等徐长风回话,如月立马吩咐那迎客姑娘说,“这是明明妹妹的贵客,你可要好好招待他,我这就去请明明妹妹过来。” “知道了,如月姐姐。” 女子便不敢再多言,领着徐长风走到了梦花楼里一个视野较好的位置。在这里,刚好可以看到梦花楼的门口,谁进谁出,一看便知。 女子离去没多久,明明手中托盘里端着一壶酒,一个酒杯,还有几碟小菜,迈着细碎莲步,摆着婀娜的身子来到徐长风身边,轻轻坐下:“徐公子,谢谢你能来看我……” 她脸上依旧遮着面纱,看出来她并不经常服侍客人,动作和语气都显得有些羞涩。 徐长风连忙答道:“那个……不用客气。” 他本来只是想随便塞点银子就把姑娘打发走,自己安静地等着姚溪出现。 谁想,刚进门就被如月看见,还把明明给叫了过来。这下他顿时懵了,心中想着一会该怎么脱身才好。 明明取出一块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徐长风被吹在脸上的雨丝。徐长风不太习惯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连忙接过手绢,自己擦起来。 “公子,你怎么……是不喜欢明明吗?”明明见状,不禁有些失落。 “没有。”徐长风连忙摇头,“我只是在想,你为何会知道我姓徐。” “这个……”明明尴尬的笑了笑,“是二公子说的。” 明明接着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他刚想说自己不喝酒,明明立马小声说,“放心吧,我知道公子你不会喝酒,这里面是茶。” 徐长风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喝了一口,确定真的是茶,这才松了口气。 “来,公子,吃点小菜。”明明说着,用筷子夹了碟子上的菜肴,递到徐长风嘴边。她心里十分开心,自从上次遇到徐长风之后,晚上做梦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明明还以为徐长风不会再来这里看她了,谁想今日他总算来了,还是冒着大雨…… “明明,你今天不用去演奏吗?”徐长风嘴里咀嚼着菜肴,低声问道。 “公子你是想听明明弹曲子吗?” 徐长风立马点头。 明明心中大喜,笑着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把琴给拿来。” 明明说完,连忙起身离去。 “呼……” 徐长风这才松了口气,幸亏他灵光一闪,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明明给打发走。 明明离开没一会,忽然隔壁桌坐着的一位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他气色不是很好,手里端着酒杯朝着他走来,“小兄弟,我壶里没酒了,借你喝一口。” 他说完,直接拿起桌面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看着上面略微发黄的颜色,有些诧异,但也不管那么多,一口饮尽。 茶水入喉,男子脸上泛起怒火,竟然用力将这装着茶水的酒壶摔在地上,大骂道:“你们梦花楼好大的胆子,竟敢拿茶水来糊弄人!” 男子声音很大,把在场的公子哥们都给惊动了。 很快,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身着深红色的衣袍,快步走来,想必是这里的老鸨。 她捡起地上的酒壶,轻轻闻了下,立马皱起眉头道:“这是谁泡的茶?还不快去给客人换一壶酒来。” “是。”她身后的姑娘接过酒壶,快步离去。 此时明明刚把木琴搬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深知自己闯祸了,身子下意识躲在柱子后边。 “这位客人,不好意思,这的确是我们姑娘的失职,我们免费给您二位各赔一壶便是。”老鸨恭敬地对那中年男子和徐长风说道。 “哼。”男子冷冷说,“这是谁泡的茶?把她叫出来。” 明明是为了他才故意把酒换成茶水,徐长风可不能让明明替自己背锅。他上前走一步,看着男子说:“你火气太重,喝点茶水刚好去去火,有何不对吗?” 中年男子一听,勃然大怒,指着徐长风鼻子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这般跟我说话?” “谁?”徐长风深吸口气,问道。 “照月门,周琪轩!”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二十九章 讨债 “照月门?” 老鸨听闻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顿时呆滞下来。 徐长风也是皱起了眉头,怎么每回来梦花楼都能碰上这种麻烦事?上回是剑符帮的人,如今又是照月门的人。这照月门是和剑符帮并行称霸着长安东西巷的江湖帮派,东巷归剑符帮的管辖,西巷则是照月门的地盘。 而如今这位名叫周琪轩的男子,便是照月门的主人。据徐长风了解,他也是一位五阶修行者,实力十分强悍,比起之前那个狐假虎威的郑同来说,简直提升了数十倍的档次。 即便如此,徐长风依旧是平静地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周门主这几日应该是彻夜难眠吧?” “那又如何。”周琪轩眨了眨眼睛,不削的问。 徐长风说道:“看你的气色,应该是服过了中药调理,然而却依旧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这足以说明,你并非是肝火旺盛,而是脾脏虚弱导致的内寒外热。若是再服用去火的药,那只会雪上加霜。” “你懂医术?”周琪轩很是惊讶,他这几日的身体状况,居然全都被少年这番话给说中了。 “我自小体弱多病,故而更知道因身体虚弱而导致的病症该如何治疗。”徐长风轻声说,“想必你去看的大夫应该只是个尚未修行的普通人,他哪知道修行者的病,是不能按常规的法子来医治?” 徐长风曾经读过一本江湖上的奇门杂经,原话便是出自于那本书籍。 所谓奇门杂经,就是江湖修行者自己编写书籍的统称。里面也涉及到剑法,修行功法,甚至一些修行指南。 但毕竟是个人编写,自然比不上那些从大门派流传出的剑经功法有名气。可往往在很多时候,那些止步瓶颈数十年的修行者,正是因为看了这些奇门杂经,从中找到了破境的机缘。这种案例,不在少数。 “此话在理。”周琪轩满意的点头道。 此时那位姑娘刚好将一壶酒给端来,周琪轩正要伸手接过,徐长风急忙说道:“酒伤脾脏,你如今还是少饮酒为好。多喝点茶,可以消去外热。” 周琪轩一听,立马挥了挥手:“既然这样,这酒我就不要了,去给我冲一壶茶来。” 老鸨见到眼前这大人物气消了,甚是高兴,催促着姑娘赶紧把酒换成茶。同时也对这徐长风另眼相看。 她可是听说了,上回剑符帮大闹的时候,也是他出手平息。难不成这小子是梦花楼的贵人?当时若不是她有事出去了,否则区区一个一阶修行者,也敢嚣张? “若你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写一个方子,你按着上面抓药,每日服用一剂,一剂煎三回,调养半个月便可恢复。”徐长风接着说。 “成!”周琪轩大笑道:“你若能帮我治好这病,我周琪轩便欠你一个人情。” 待笔纸取来,徐长风聚精会神的写着药方。 周琪轩看着徐长风所写的字,大气凛然,丝毫没有那些读书人酸溜溜的小气,字里行间还能透露出几分侠肝义胆的风范,不禁赞叹道:“好字!” “乡野匹夫罢了,见不得世面。”徐长风客气地说。 此时明明躲在柱子后面,看了徐长风所写的字,心中更是爱慕不已。 “我看不见得。”周琪轩摇头道,“你日后若是没了弄钱的路子,不如去我那吧,平日里给我写几个字,倒也不错。” 徐长风刚要回话,突然瞥见一位男子,披着蓑衣走进梦花楼,蓑衣上还流淌着雨水。而那些开门迎客的侍女却没有上前招呼他,显然是认识的常客! “终于来了……” 徐长风注意到,男子的左手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 徐长风将药方写好,起身便说:“我还有些事情,先行告退。” 说完,迈着步子离开了梦花楼。 在梦花楼外果然有一辆马车停留着,此时雨势又变得猛烈起来,他撑开伞,快步走入雨中。 徐长风来到东巷的一处角落,从墙缝里取出一套蓑衣,一张斗笠,蓑衣中还夹着一柄长剑。 他麻利地穿上蓑衣,带上斗笠,再将油伞塞入墙缝。 哪怕是下着大雨,通化门依旧是车来人往络绎不绝。长安永远是盛世王朝最繁荣的都城,不会因为一场雨的缘故,就让他因此埋没。 徐长风在大雨里站了半个时辰,他的视线一直凝视着出入关卡的行人上。 这时候,一位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走入了他的视线中,男子撑着一把伞,混在人群里和一位普通市井平民没什么区别。 随着他走出关卡,徐长风也跟着动身…… 这是他十年来头一次走出长安城,出城和预想的一样顺利。 姚溪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在官道上,很容易分辨出来。徐长风则是跟在一辆运输重物的马车后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只见姚溪时不时回头瞥了一眼,行走的速度依然不变。 “那男子果然没有说谎……”徐长风心里暗想道。 这姚溪的警惕性果然很高,否则的话,他也就不可能活到今天了。有时候一个人想要死去,往往会比活着还难。对于赵辛集而言,正是如此。而对姚溪来说,恰恰相反…… 姚溪在官道上走了没多久,开始转身走进了一条黄泥小路,这条黄泥小路十分开阔,显然他是在试探徐长风。 徐长风依旧跟着马车前进,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相信,姚溪绝对不会再从官道走去碰头。他太过谨慎,这是致命的弱点。 徐长风往前走了半刻种的时间,这才小心回头望去,官道上果然看不到姚溪的身影了。他确认了一下位置,斜着穿过旁边的林子,直奔那条黄泥小路的位置。 姚溪因为绕路,速度必定会走得快一些,所以他只需要抄到黄泥小路的出口前截住他便可。 他十年没有出城,为何会对长安城外如此熟悉? 答案很简单。当你身处在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地方时,你就会想出起码十条以上的逃跑路线,徐长风研究长安城地图,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姚溪走的速度,和徐长风预估的速度相差不大,他疾驰飞奔了一会,便看到了那个撑着伞的灰衣男子。 “刷!” 徐长风将锈剑拔出,紧握在手中。 他并没有用那柄上品灵剑孤影,只因为苏永邱说过的那句话,青竹剑院的库存,都是朝廷分配下来的。 若是用孤影杀人,伤口会直接暴露他的身份。此时用这柄来历不明的锈剑,正好合适。 徐长风距离姚溪还有十来米,借着树林的遮挡以及雨声干扰,哪怕姚溪是三阶修行者,一时间是不会察觉到他的。 这可是刺杀的大好时机! 他双手握剑,体内灵气汇聚在双脚之下,屏气以最快速度直冲而上。 姚溪忽然察觉有一股强大的杀意正在朝自己逼近,手紧握伞柄,猛然往后一拉,一柄锃亮的利剑从伞柄中抽出。 伞中藏剑! 徐长风到底还是失算了这一步,他几乎把姚溪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都考虑过了,就是忽略了这把伞,毕竟谁也不会料到今天这场雨…… 铿锵! 姚溪转身,右脚往后退一步,弓着身子一剑刺出,刚好挡下了徐长风杀来的这一剑。 “我刚才就觉得你有问题,想不到你居然知道绕路伏击我。”姚溪冷笑道。 一个洗髓境的杀手,当他偷袭失败的那一霎,就已经决定了他的死期。 徐长风迅速收回锈剑,往后退了一步。 “给你留一句遗言,是谁派你来杀我的?”姚溪双眼瞪着眼前这蓑衣身影问道,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眼睛却一下也没眨。 徐长风却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姚溪,十年前凌空剑庄的守门人……” “你!” 姚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前这蓑衣人影居然会来自那个地方,脸上露出了强烈的恐惧之色,哪怕对手不过是洗髓境的修为。 “有人在天牢里受苦,有人却靠出卖同伴逍遥快活。”徐长风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这十年来,你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吗?” 他说着,忽然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清秀稚嫩的面孔。 “怎么会这么年轻?”姚溪情绪忽然异常激动,急忙摇头道:“你的声音……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 徐长风冷笑着,没有回答他。 “哗啦!” 与此同时,在他的左手上,一道一尺长的剑气闪现而出。这道剑气似乎早已他融为一体,发出耀眼的白光,里头蕴含着恐怖的灵力。 “果然是你!”姚溪双眼泛起暗灰色的暗淡,心中很清楚一道剑气的威力,他今日难逃一死。 “十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会有人来向你讨债?” 徐长风低声说着,手中剑气如霹雳闪电一般,朝着男子爆射而去。 “噗……” 剑气眨眼间散去,他的胸口同时被穿透了一个大洞,森森白骨清晰可见。姚溪一口鲜血喷出,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轰然倒地,血水将一地黄泥染红。 他死了,眼睛瞪得老大,脸上依旧保持着恐惧的神色。 徐长风看着死在地上的姚溪,心中怒火渐渐散去。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没想到自己会出奇的冷静。 他突然摘下斗笠,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脸庞,眼神迷离,低声喃喃道:“七叔,我杀了姚溪,用你留下的剑气……”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章 王爷 对莫停风而言,这注定又是一个不能合眼的夜。 监天司接到长安城百姓的报案,说是从长安城外一片密林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待监天司职员赶到现场,才确认死者是姚溪。 当莫停风得知这一消息后,他感到了不安。 姚溪的死或许只是一个意外,一场仇杀,但为什么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死? 赵辛集越狱一案好不容易歇停下来,如今又来个都水监姚溪毙命,这是巧合? 莫停风下意识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他知道皇宫里那些大人物,开始睡不下安稳觉了。很多时候,一个小人物的死亡,往往能反映出很多东西。 今日在杨玥的宫殿里,一个宫女太监也找不到,冷清得像是这里的人都死绝了一般。而在宫殿门口,却是有着大内侍卫在持剑把守着。 杨玥的穿着依旧是那么的高贵华丽,美丽的容颜下散发出威严。而在她面前,站着一位八尺高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浓浓的怒火,他身上披着一件棕色风衣,腰上挂着佩剑。杨玥与他比起来,只能算是孩童时期的娃娃一般稚嫩。 这个男人长得并不帅气,可整个王朝却没有人敢说他不帅。他的帅气,不是面容举止上的英俊潇洒,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霸气,一种手掌天下大权的霸气,一种统领河山,一种君临天下的君威,哪怕他并不是君。 他是王爷李聂,当今皇帝李仲的弟弟。 然而这并不重要。 “姚溪死了。”李聂沉声喝道。 “我已经命莫停风彻查此事,此人既然能洞察到姚溪的踪迹,想必已经在长安潜伏已久,他不可能因为杀了一个姚溪,就心满意足的挥手而去,他一定还在长安。”杨玥说道。 “监天司的行动只不过是表面功夫,他们顶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想要查到这个凶手,绝对不可能。”李聂肯定地说。 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因为一个姚溪而将自己暴露? “姚溪是怎么死的?”李聂追问道。 “被人一剑刺穿心脏而死。”杨玥说,“身上没有留下一道剑伤,说明对方是一位剑气宗师。而从伤口上残留的灵力来看,凶手只可能来自于那个人……” “韦七剑。”李聂面色阴沉,“果然是他。” 杨玥皱着眉头说:“可距离十年之期还有一段时间,他不应该出现在长安城这么快。况且,他要杀人,又何必躲躲藏藏不敢用剑?” “这说明以对方的实力无法杀死姚溪,又或者朝廷中有人能认出他手中的剑。”李聂话语中带着杀意,“真相只有可能是来自于那个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双眸轻轻一眨,接着问:“赵辛集醒了没有?” 杨玥摇头说:“还没有。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封住了神识,如今伤口虽已经愈合,但依旧神志不清。” “告诉莫停风,尽快把他弄醒,我要亲自审问他。”李聂怒道,“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杨玥点头,精明的眼神里泛着一丝异样。 监天司的书房里,常青官心怀忐忑的走了进来,他是內察司一个小小的职员,此次前来,只为了一场赌博。 所谓內察司,便是负责监察朝廷大臣有没有出现犯戒逾越之事,从而上报给监天司。监天司其实是一个统领部门,看似负责很多工作,实际上大部分的活都是由靡下司职来完成,然后层层上报。 这就像是一张天网,而监天司便是负责撒网与收网的工作。 只要一声令下,靡下的所有部门以及各个州郡的监府,全都得听令于它。 “莫监司……属下是內察司的常青官” 莫停风正专注的查阅文件,不禁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常青官,有些惊讶。 一般而言,内察司职员是不会与他有直接的会面,工作都是由监天司职员来负责交接。 “什么事?”莫停风严肃地问。 常青官突然出现在监天司,其中定然有古怪。 “属下查到了一些重要情报,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说出这句话后,心跳加速到了极点。 他和莫停风不同,后者有王爷在为他撑腰,就算天塌下来第一个死的也不会是他。 “讲!”莫停风沉声说。 常青官思索了好一会,这才迟迟开口说:“前几日定江王府的江北林,正在调查那个都水监姚溪的情报,是从我內察司手中转出的……” “定江王府!”莫停风听闻,脸色微微一变,“你确定所说的事情属实?” “属下敢用性命担保!”常青官一咬牙,摆出一副豁出去了决心。 “很好!”莫停风点头道,“我即刻将你提供的情报书信给王爷。” 看到莫停风的神色,常青官心中那块悬空的巨石,总算是轰然落下,仿佛是躲过了一场生死大劫。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莫停风淡淡说道。 “是。”常青官有些失落的点头,然而还未转身,猛然醒悟过来,眼里闪烁着无比激动的喜悦,“多谢莫监司!” 从明天起,他常青官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走路了! 这场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终于在第三天停息下来,虽然天依旧有些阴沉,但起码没有那种湿滑的感觉了。 徐长风收拾好行囊,背上那柄散发着清幽气息的孤影剑,走出了家门。 除了姚溪,他还要杀两个人。只是这两个人,一个身处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还有一个却远在重山之外。 况且要杀掉他们,可不仅仅只靠这一道虚无的剑气就能做到的。 徐长风昨日杀死姚溪的那一道剑气,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被注入体内,凭借着十年灯的力量蕴育了十年,如今已经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只需一念的功夫,剑气便能汇聚而出,眨眼间杀敌。也因为是这样,除非是他主动将剑气暴露,否则的话,就连莫停风这般修行者也很难察觉到剑气的存在。这样的剑气一共有三道,昨日徐长风已经用了一道。 而且这剑气也并非是万能的,虽能杀的了姚溪,却杀不了周琪轩那样的高阶修行者。 徐长风进入青竹剑院也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除了马严与他的关系日渐提升,其他人都还是和往常一样从不往来,却也不再是冷眼相看。 距离早课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学堂里已经坐满了学子,没有人敢迟到。为何?因为今天又是宋阎王的课。徐长风如今已穿上了青竹剑院的特制院服,这下那宋阎王也没有理由刁难他了。 “马严!”就在这时,龙语心穿着那一身紫色衣裙走进来,绷着脸色大喝一声。 马严听着龙语心的声音响起,连忙站起来,战战兢兢地转身。学堂里不禁传来一阵嬉笑声,只有徐长风一个人看着一头雾水。 “你昨夜里,又去食堂偷吃东西了是吗?”龙语心低声喝道,“你不用狡辩,我已经在你床下找到了吃剩的鸡骨头。” “那个……”马严一听,皮笑肉不笑地答道,“龙师姐,我娘说了,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应该多吃点。尤其是晚上,一想起烧鸡,烤饼,回锅肉,我就……睡不着。我就想着,第二天又是宋阎王的,我今晚若是睡不着,明日就得在课上睡觉。为了不惹宋阎王生气,所以我只好……” “所以你就要惹我生气了是吗?”龙语心一听,额上的三根黑线越来越明显。 “没有啊,龙师姐,我冤枉……”马严慌张地说道。 “我也没说要罚你啊。”龙语心的面色突然恢复了平静。 “真的?”马严一听,神色不禁有些失望。 “师姐担心你吃太多会长胖,所以一会下课后你就去打扫藏书阁吧,一粒灰尘都不能留下。” 龙语心说完,转身离去。学堂里的嬉笑声更加响亮,显然这马严半夜里偷吃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马严看着龙语心离去的背影,脸上竟然是笑了起来。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一章 天凉好个秋 秋风起,枫叶落,剑光过,阴阳合。 这里是长安郊外清晨下的一家茶馆。 天刚亮,一位灰衫男子迈着沉稳地步伐走了进来。哪怕是大清早,茶馆里却也坐着两三个人。 “上一壶茶。” 男子找了一个偏僻的位子坐下,他的穿着完全不像是长安一代的风格,说话语气方式听着也是十分别扭,显然是个外乡人。 男子仔细打量着茶馆,一位女店主,穿着朴素衣衫,妆容还未整理,应该是一起床就立刻把店门打开。 最里边的位置上坐着一老一小,披着淡黄色僧袍,红棕色的佛珠柔润如初,静静地喝着茶凑合干粮做早饭。 而在茶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还有一男子,穿了一身黑色衣衫,眼角有道刀疤,一脸沧桑,他右手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小口啜茶。 这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茶馆。 “茶来了。” 女店主将一壶茶端到男子桌上,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宛若一幕仙女下凡的感觉,虽然她的容貌并不算很美。 女店主将茶壶放下,双眼不由自主的往男子身后撇去。 在男子身上,竟负着七柄青锋,给人一种端庄严肃的感觉,她隐隐能感觉到,这并不是普通的七把剑。 男子注意到女店主在盯着自己的身后看着,并没说什么,粗大的手掌提起茶壶,随手抓起桌上一个瓷碗,倒了满满一碗茶。 男子端起这一大碗茶水,大口饮入喉中。 他看起来很渴,只是一碗普通的清茶,他却喝得十分香甜,宛如是添了蜂蜜一般。仔细一瞧可以看到,他所穿的鞋子上,满是尘土,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路而来。 女店主随意的瞥了几眼,转身回到柜台前。 茶馆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凉风徐徐吹入茶馆,连卷着地面上飘落的枯叶,袭来一股浓浓的秋意。 谁也不会预料到,一刻钟后的这一家茶馆,又会是如何…… “茶很好喝吗?” 茶馆门口坐着的黑衣男子不削地问道。 那奇怪的男子,已经开始喝着第四碗茶水了。 “不好。” 男子放下瓷碗,呼出一口气道。 “兄台是哪里人?” 黑衣男子低声问道,皆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不是长安人。”男子同样也是无厘头地回答。 “来长安作甚?” “寻人。” “娶媳妇还是去见丈母娘?” “都不是。” 男子说着,竟然又倒了第五碗茶水,他将茶壶竖得老高,显然里边的茶水快见底了。 “你很渴?” “饿。” “那就多喝点,喝饱了好上路。” 男子刚将瓷碗递到嘴边,听闻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嗖!” 刹那间,一柄利剑犹如弦上的弓弩,刺向男子的脑门。 “铛!” 男子身子微微倾斜,右手将瓷碗往后一甩,竟挡下了那一柄突来的利剑,茶水撒了一地,却没淋中他的衣裳。 黑衣男子手持着利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旋即手腕一转,将剑锋对着喝茶男子,劈砍而去。 “咔!” 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手中的瓷碗再次一甩,又是迅捷地挡下了黑衣男子这一剑,明显可以看到,在瓷碗表面上,附着着一道荧光气旋,比清晨的阳光还要明亮。 两人僵持了一会,瓷碗上很快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第二道,裂纹在眨眼间遍布整个瓷碗。 黑衣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手掌更加用力地推动利剑。 “砰!” 谁想,男子松开碎裂瓷碗的那一霎,身体也跟着站了起来,左手同时发力撑起板凳。 利剑削铁如泥一般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板凳的一角给劈断,木板弹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而那喝茶男子,早已经离开了茶桌,脱离了黑衣男子的攻击范围。 “报上你的名来。” 男子很平淡的看着黑衣男子,面色丝毫没有改变,手中依旧空空如也。七柄青锋坚如磐石的插在剑鞘内。 “叶青禾,来自遥远西方的一座山谷。”黑衣男子气势如虹地喝道。 “恶人谷?”男子疑惑地问。 叶青禾不禁笑了起来,“不愧是韦七剑,能死在我的剑下,也算你的福气。” “打坏了东西可是要赔钱的。” 却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出。 只见女店主迈着轻盈的步伐,并不漂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个碗十两,一张板凳二十两。”女店主和蔼地笑着说,“我说的是黄金。” “我没钱。”韦七剑摇头道。 “那就赔命。” 女店主说着,右手向前伸出,一道亮丽的光影从茶馆外疾驰而来。 光影散去,只见在她的手中,多了一柄小剑,剑身很薄,如同一片薄冰,剑刃上散发着丝丝白色的寒气。 茶馆里的温度不禁变得森冷起来。 “你又是谁?”韦七剑问道。 “秋画扇。”女子答道。 “没听说过。”韦七剑诚实地回答。 “等你死了自然会明白。”秋画扇说着,手握寒冰薄剑呈出剑姿势。 “能等我再喝一碗茶吗?”韦七剑眼神凝视着桌上的茶壶,低声问道。 “你不怕茶里有毒?”秋画扇不可思议地问。 “怕。”韦七剑点头说,“可我不会死,因为我还要去见她。” 韦七剑说完,顺畅的拔下位于正中间的那一柄长剑,从剑柄到剑尖,全都是漆黑一片,宛若一条漆黑的煤炭。 韦七剑没有再说废话,数十道剑气已经汇聚在剑锋之上,黑白分明。半息的功夫,黑色长剑就已经伸到了叶青禾的身前。 叶青禾手中的利剑忽然化作了无形的气旋,宛若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身前。 迷雾之中,处处夹带着狂暴的灵力。 这是剑意,属于叶青禾的剑意。 “剑气长虹!” 韦七剑低声喝道,黑色长剑上附着的晶莹剑气同时向外飞散,在迷雾之中纷纷炸开,这一幕就好像夜空里的焰火,只可惜没有五彩斑斓的色彩,只有恐怖的气浪袭来。 迷雾散去,黑色剑刃长驱直入,不断逼近叶青禾的喉间。 “叮!” 却在这时,秋画扇挥着把一柄寒冰薄剑挡住了黑色剑刃,像是一块透明的冰片。浓郁的寒气从冰片上涌出,只见在黑色剑刃上,竟凝结出一层寒霜,被锁死在寒冰薄剑上。 “韦七剑,你的命,我收下了!” 叶青禾趁机一剑杀来,直穿韦七剑的心脏。 他断定,韦七剑定然不可能挡下这一击。 他将会随着秋天的风,永远埋葬在这片不知名的荒郊野岭里。 韦七剑很淡定,他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然而谁有没有注意到,此时在他的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准确的说,是一柄青锋。 他身上只剩下五把尚未出鞘的剑了。 当叶青禾手中的利剑已经逼至韦七剑胸口时,一柄突如其来的飞剑,从后背贯穿了他的身体。 叶青禾两眼瞪着很大,凝视前方。 此时韦七剑已经不再他的视线中。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小孩子站在溪水边,手里握着一条折断的柳枝,将它当成一柄短剑,自乐其中。 小孩的容颜不断放大,竟与他有七分相似。 可很快,小孩子连同奔流不止的溪水,一同化作了一团迷雾,笼罩了他的双眼。 叶青禾这一生杀人无数,每夜睡梦中都能看到那些死去的人影,面容停留在他们死前的那一刻。如同恶鬼冤魂一般,纷纷围绕着他转。 而就在飞剑贯穿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突然发觉,梦醒了。 他身体无力地倒下,眼神里不再泛着光。然而他的脸上,却是凝固了一张笑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欢喜的东西。 韦七剑的右手上迸发出强大的气流,剑刃上的寒霜顿时消散在空气中。他抽出黑色长剑,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劈向秋画扇的左臂。 “噗……” 秋画扇喷出一口血水,寒冰薄剑也消失在手上。她右手下意识捂着左手手臂,鲜血染红了衣袖。 她的眼神里,露出了深深的畏惧,如同在注视着一个恶魔。 “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不再杀女人。”韦七剑平淡地说着,弯腰从叶青禾的身上拔出飞剑。 出人意料的是,飞剑上并未沾染一丝血迹,仍然洁净如初。 他双手将两把剑同时插回剑鞘,走回之前的桌子上,轻轻提起茶壶,仰头对着壶嘴,将里头所剩无几的茶水倒进嘴里。 他真的很饿。 韦七剑放下茶壶,从衣兜里掏出三枚铜钱,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转身离开茶馆。 秋画扇看着死在地上的叶青禾,一片狼藉的茶馆,宛如梦幻一般。 “师父,他们为什么要杀韦七剑?” 小僧尼低声问道。 他们师徒两人,从始至终一直没有离开过位置,甚至一动不动。 “因为长安有很多人不希望他活着。”老僧看着韦七剑离去的背影,那正是通往长安的路。 “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小僧尼不解的问。 “因为这就是长安。”老僧沉声说着,站起身来。 小僧尼也不敢停留,掏出了一些铜钱,放在桌子上,跟随老僧走出茶馆。 小僧尼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他们师徒两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你想参加繁星会吗?”老僧严肃地问。 小僧尼思索了一会,旋即点头道,“想!” “那你就留在长安吧。”老僧说完,不再理会小僧尼,加快步子消失在了荒野尽头。 不知何时,一位穿着破烂的乞丐拄着一根拐杖走来,手中提着一个破碗,拉着很长的声音唱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二章 试剑 “今日的试剑课,要进行双人组合试剑。”练剑场上,柳教习看着身着整齐青衣院服的新生们说道。 柳教习是青竹剑院为数不多的女教习之一,是一位六阶修行者,论实力可以在众教习中排名前三。她每日都是穿着一件紧身素裙,手中提着一柄湛蓝色灵剑。 “教习,我们是自己找同伴组合吗?”闻言,人群中一位新生举手问道。 每一节试剑课教习都会提出各式各样的要求,大家也都习以为常,而双人组合试剑至今为止还是头一回。因为徐长风的加入,这才让新生的人数凑成双数。 “随机。”柳教习低声说道,轻风吹起她身上的素裙,如一位江湖侠女一般。 “教习,这不公平!”柳教习话音还未落下,立马有新生抱怨道,“若是碰上两个凝气境的组合,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青竹剑院虽说要求是十五岁之前洗髓成功,但并不限制入学年龄。总会有一两个年龄偏大的,亦或是天赋异禀的新生,他们早在数月前就已经踏入了二阶凝气境。 如韦雪滢,魏长亭就是属于天赋较好的新生,他们洗髓年龄早,修为提升速度也会更快。 “不公平?”柳教习不禁冷笑道,“你认为什么才是公平?” 柳教习此话一出,全场哑口无言,谁也说不上来。 “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只是一阶修行者,就会将自己的实力压制在洗髓境修为。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的弱小,而饶了你那不值钱的命。”柳教习用一副颇有气势的女子声音说道,“我盛世王朝为何能够称霸这片中原大陆?不仅仅是因为北方有一座风雪长城,也不是因为在南方有一座南郡。而是因为,我朝有着无比强盛的实力,强盛到令外敌不敢轻易来犯。长安为何能叫长安?靠的就是长安城里每一位修行者手中的剑。若是居住在长安的,都是些胆小鼠辈,那么这偌大的长安城,早就被人一剑破开了。” 柳教习的话如雷贯耳一般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里。 盛世王朝无比广阔,这么一大片疆土,不可能只靠朝廷手里坐拥的百万兵马就能守得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长安城里并不禁止居民携带佩剑,除了一些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外,剑几乎成为了长安居民的标志。 这是盛世王朝开国以来一直不变的民风,也是盛世王朝的立国之本。 “当然。”柳教习说道,“本次试剑对你们而言只是一场训练罢了。我自然不可能让你们两个一阶对战两个二阶组合。” 柳教习说着,走到练剑场旁边的石桌上,拿起一本花名册念道:“马严,刘高杨对战魏长亭,蒋长远;林天翰,黄子玄对战韦雪滢,徐长风……” 新生中的二阶修行者都会与一阶修行者分配在一起,虽然这样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但这是二人组合对战,靠的不是一打二,而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配合。 正常情况下,二阶修行者独自面对两位一阶修行者的合击,还是会十分吃力。只有随着境界不断上升,这种差距才会渐渐拉大。 当徐长风听到分组名单后,心头暗暗一惊,下意识往站在前排的韦雪滢看去,韦雪滢也是稍稍回头一望,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厌恶。 上回在梦花楼的事情,徐长风还一直没有机会跟她解释,如今将两人分到了一组,这让徐长风感到些许头疼…… 柳教习一一分好名单后,新生们各自散开来。练剑场很大,完全容得下所有人同时试剑。 徐长风和韦雪滢所要对战的是黄子玄与林天翰。对于黄子玄他自然是十分熟悉,魏长亭身边的小跟班,和他一样都是洗髓境初期,不过前者比他提早半年晋入洗髓境。 而林天翰却已经是凝气境后期修行者,在这一届新生中修为最高。韦雪滢也只是凝气境初期,相对而言,他们两人并不占优势。 “你负责拖住黄子玄,不要让他与林天翰靠在一起。”韦雪滢拔出紫色小剑,走到徐长风身边只说下了这一句话,随后便沉默不语。 各打各的,这算是一种中规中矩的战术了,虽然没有任何技巧性,但对于并不熟悉的两个人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计划。 徐长风也拔出了孤影短剑,与韦雪滢并排站成一线。 而对面的林天翰与黄子玄则不然。只见林天翰独自提剑站在前边,眼神犀利的看着两人,黄子玄则是跟在其后。 这样一来,林天翰将要正面承受两人的进攻,而黄子玄只需要负责旁侧敲击进行骚扰。 不知为何,徐长风总感觉不太对劲。 随着柳教习发出号令,练剑场上开始传出了叮叮铛铛的击剑声。反倒是徐长风与林天翰这两组,竟然迟迟未动,各自摆着攻势,皆是等着对方先出手。 莫约僵持了一会,韦雪滢率先动了。 身轻如燕的她两三步便抵达林天翰身前,紫色小剑对着他的左臂刺去。 林天翰忽然往右迈出一步,避开韦雪滢这一剑,与此同时黄子玄从侧面挥剑劈砍而下,压制住了韦雪滢刺出的小剑。 紧接着,林天翰一个转身,手中长剑直取韦雪滢后背。 “中计了!” 当韦雪滢察觉到对方的战术时,为时已晚。 林天翰只是一个诱饵,真正与韦雪滢正面交锋的,是黄子玄。而他,则是伺机对她进行重创。 “铛!” 徐长风快步冲上去,拦下了林天翰刺出的这一剑。 然而林天翰并没有发力抵挡,他身体向后倾斜,旋着手臂将长剑绕着孤影短剑转了一圈,竟然直接绕到了徐长风的右侧。 这个角度,他料定徐长风不可能反应过来。毕竟他还未修习功法,对灵力的掌控只是停留在最基础的阶段。 这也是为什么何林天翰的身形步伐可以做到如此流畅,功法的作用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灵力的运转与释放。 此时徐长风无论是避开亦或是防守抵挡,都会让他直接陷入困境之中。就算这一剑落空,林天翰也能保证在下一回击败徐长风,这是来自二阶凝气境的自信。 然而徐长风没有选择避开也没有防守抵挡,反而是任由林天翰的长剑不断逼近。 在他的脑海里,正回想着细雨剑法的招式套路。 寒雨剑经之所以名为寒雨,顾名思义就是要让剑如雨点一般凌乱。每一滴雨点都有可能是夺命的利器,也可能那真的只是一滴普通的雨点。 明明徐长风不曾转身,可林天翰却察觉到在他的周围,隐隐洒落一场牛毛细雨,杂乱无章的灵气扰乱了他的出剑的方向。 “这是……凝气境?” 林天翰大惊失色,为何徐长风只是洗髓境的修为,却可以施展出凝气境的实力? 所谓凝气境,便是将散乱的灵气凝聚起来,从而可以让剑招出现一些幻觉,迷惑对手。 徐长风身前的这场牛毛细雨,正是由灵气幻化而成的,实际并不存在,可又真实的干扰着他的攻击。 “细雨剑法!” 徐长风动了,身形诡异的一闪,孤影短剑如同悬崖瀑布一般从高处劈落。林天翰握剑的右手不禁被震得生疼,险些让剑柄从手中脱落。 这股力量,这奇怪的灵力,都不应该是他一个洗髓境修为可以发出的,为什么? 林天翰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境开始有些浮躁了。 他连忙后退一步,心性沉稳的他自然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要先稳住心境。 林天翰深深吸入一口气,还未将之呼出,一柄紫色小剑不知从哪儿杀到了他身前。 胜负已定。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三章 长安如画 林天翰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柄突如其来的紫色小剑。他输了,输给了一位只有洗髓境的修行者。 虽然徐长风并没有直接将它击败,可是他却为韦雪滢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当韦雪滢把黄子玄给解决了之后,这一场试剑将会变成二打一,自然是输了。 韦雪滢收回紫色小剑,转身看着徐长风,再次对他刮目相看。当她经过徐长风身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若是没有梦花楼的事情,她当然愿意与徐长风交好。如今的话,还是算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所有分组试剑都已经结束了。柳教习将众人聚集起来,开始一一点评。 青竹剑院之所以定下各式各样的规矩,其实是为了给朝廷以及军队挑选人才提供评判标准。在青竹剑院毕业后的优秀学子,大多都被提举为朝廷官员或是军队将领。而提举的标准,便是这几年来在剑院的平时表现以及考核成绩。 例如这一次的试剑课,柳教习便重点点评了徐长风与韦雪滢这一组合,说他们所用的战术模仿了田忌赛马的策略,因而他们评上了甲等成绩。 对此,徐长风不禁汗颜。若是让柳教习得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战术,而是误打误撞碰巧的结果,她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 试剑课结束后,马严快步走到徐长风身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说:“徐长风,你是怪物吧?先是打败了魏长亭,如今还能在我们这一届最强新生手中撑了这么久,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运气吧。”徐长风微微一怔,心不在焉地说道。 这对别人来说不可能,可对于拥有着十年灯灯芯的他,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寒雨剑经本身就是上乘剑经里边十分出众的一部,再配合上品灵剑孤影,以及徐长风体内的十年灯芯相辅助,才使得只有一阶修为的他,勉强可以施展出二阶的实力。 然而让徐长风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经过两次与凝气境修行者交手后,徐长风越来越明白功法无疑就是一块稳重坚固的垫脚石。 若是他也修习了功法,就算单独对战林天翰,他也有把握能胜出。 然而功法要与剑经相互匹配才能发挥出更强的实力,所以徐长风将来所选的功法,也必须得是阴性功法,这下让徐长风不禁纠结了起来。 毕竟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成就,都是要建立在灯芯燃着的前提下。 研习寒雨剑经,就等于是往燃着的灯芯上洒水,只因为是杯水车薪,故而才没有影响灯芯的燃烧。可若是再配上一部阴性功法,那不等于是雪上加霜了吗?这让徐长风感到十分苦恼。 修行这条路想要走下去,果然要比他人更为艰难。 “你一会要去哪呢?”马严还以为徐长风不喜欢听他人的奉承,便转移了话题问道。 “藏书阁。”徐长风低声说着,转身往藏书阁方向走去。 马严听后稍微愣了一下,也没想这么多,连忙点头道,“正好我也要去研习剑经,我们一起吧。” 徐长风不禁疑惑起来,“龙师姐不是罚你去藏书阁打扫吗?” “骇……”马严一听,邪恶的笑了起来,“藏书阁是什么地方?每日去的人还不到五个,能留下什么灰尘?随便清扫一下就好了,能拥有额外进入藏书阁的机会,这可不是每天都能碰上的。” “原来你偷吃食堂的东西是为了这个!”徐长风惊了,他还奇怪着,马严的身材说来也不胖,为何食量会这么大? 藏书阁的存在,其实就是一种竞争。只有限制学子们的进入次数,才能让他们更努力的去修行,换取更多的进入次数。 这是事实上就是军队中通过攒军功换取赏赐的一个缩影。 青竹剑院大多教习都是从军队中调过来的,因为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场面,故而总会有一些古怪的性格,宋教习便是其中之一…… 徐长风一直在藏书阁研习到了散学时间才离开,如今他已经是一名修行者了,应当要花更多时间在修炼上,虽然修为并不代表真正实力,但有很多事情,只有达到一定的修为才能做到。 这个俗世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需要更加的勤奋。 徐长风离开剑院,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时正是长安街上较为清冷的时候,因为坊市要关闭了,商人们也都各自回家吃饭,街上显得有些冷清。 徐长风路过一个亭子时,忽然听到一阵琴音,音色动人,旋律优美流畅。他扭头望去,只见是一位白衣青年,独自坐在长亭内抚琴。 这白衣青年他认识,正是当日买剑时,出言帮他解围的人。 徐长风刚走到长亭傍边,一曲旋律也正好停下,随着琴音逐渐散去,长亭内的白衣男子不禁发出一声哀叹。 斜阳落下,长亭内孤单的白衣身影,伴随着这一声长长哀叹,不仅显得有些伤悲。 徐长风看着他,心中很是感同身受,自己此时的状况不也是如此吗? 他轻声说道:“心境浮躁,音律也会随之杂乱无章,没有琴韵,曲子自然失了意境。” 白衣青年一听,连忙抬头一看,看着这有些眼熟的少年,连忙追问道:“你懂琴?” “略知一二。”徐长风点头说。 白衣青年的琴艺不是不好,只是欠缺了一丝意境。平常人听不出来,可徐长风在覃先生教导下,学琴已有十年了。 白衣青年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少年刚刚道出的那一番话,也正是他哀叹的缘由,他激动地问:“那我该怎么做?” “抛开杂念,脑海里只有曲谱。”徐长风低声说,“双目中只有你身前的这一张木琴,忘掉光阴的流逝,指随心动,心随曲动,方能寻得意境。” 白衣青年思索了好一会,点了点头,手指拨开琴弦,长亭内再度传出袅袅琴音。 此时的旋律,与先前的音律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若是静下用心倾听,便可以察觉到,有一道道微弱的灵力波动,正随着音律不断向外扩张,好似眼前出现了一幕高山流水,蓝天白云…… 这,便是意境。 白衣青年越来越投入,旋律也逐渐转向激昂。越来越多的灵气正不断的朝着青年的体内汇聚,周围的气候也隐隐出现了一丝骚动,尽管很微弱,但徐长风还是能感受出来,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大量灵气入体,天地气候产生异动,这是要破境的征兆。 此时在白衣青年正闭着双眼,指尖上泛着一层暗淡的荧光,灵活的手指不停拨动琴弦,顺畅自如,旋律也变得更为动听。 “嘭!” 就在此时,白衣青年双眼猛然睁开,右手手指用力拨着琴弦,一道诡异的劲气从木琴之上迸发而出,宛如一柄锋利的剑刃。只是嗖的一声,长亭外几颗翠竹便凭空被切成两段,纷纷倒在地上,发出嘈杂的声音。 白衣青年止住琴弦,一脸狂喜的望着眼前只剩下半截的几颗翠竹,手掌竟止不住的颤抖。 灵力出体,这是三阶筑基境的标识! 眼前这白衣青年,只是在徐长风一句话的引导下,便一口气便突破了凝气境晋入筑基境。 筑基境便是可以让灵力出体,附着在其他物品之上,例如普通的一根柳枝,在附着了灵力之后,其锋利程度,足以杀人。 这便是筑基境。 而四阶通神境,是可以让出体的灵力实化,隔空杀人不在话下。至于这白衣青年之所以能够凭空让翠竹切断,只是因为通过琴弦将附着在上边的灵力弹射而出。 这看似与通神境相似,实则差远了。 白衣青年十分清楚,若是没有徐长风所说的那一番话,他想要破镜,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 “在下梓殇,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白衣青年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对着长亭外恭敬地作揖。 当他抬头一看,长亭外已空无一人,只有火红的斜阳独自浸染着整条街巷,青烟点点,长安如画。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四章 外出历练 这天早课,宋教习走了学堂,不等众人起身问好,宋教习便说:“今日早课取消,过会院长会亲自来和大家说明本次外出历练的具体事宜。” 宋教习留下这句话后,转身便离开,学堂紧跟着传出一阵骚动。 “什么是外出历练?”徐长风转头看着马严问道。 马严先是一怔,很快又释然,“你刚来剑院没几天,不懂也正常。” “青竹剑院每年都会给新生安排一次为期七日的外出历练。”马严解释道,“剑院会让新生分成三人一组,并给每个组安排指定的任务,期间还会让教习在暗中调查记录。任务必须是独立完成,若是被发现有请外援,或是动用家族关系的,将直接被开除出剑院。” “原来是这样。”徐长风点点头道。 “七日后剑院会根据任务完成的情况,以及每个人在执行任务期间的表现进行评分。”马严接着说,“若是任务未完成,该组所有人的评分都会很低,甚至会影响到将来毕业时的举荐名额。所以这个外出历练,算是青竹剑院里边一次比较重要的考核了。” “往届师兄师姐有没有透露过任务的内容吗?”徐长风想了想,接着问。 “当然有。”马严点头说,“虽然任务每年都会更换,不过都只是旧瓶子装新酒罢了,主要还是看个人的发挥表现。一般任务会有安排去寻找一样东西的,亦或是送信给某个人,也有过安排人去县衙里当衙役。反正不管什么任务,剑院都会故意找机会刁难我们,让我们无法顺利完成任务。” 过了一会,一名老人穿着一身道袍走了进来,道袍上镶着黄边,胸口上还印着一道翠竹小剑的图暗,佩戴着一柄白玉短剑,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 他叫南宫问天,青竹剑院的现任院长。 “院长好!” 随着院长走入,众学子们一齐起身尊敬的问候,数道好奇的目光朝着老人身上射去。 院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大人物,众人入学至今,也只是见到第二次。 南宫问天走到讲桌前,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众人。宋教习则是站在其后,手里抓着一卷名册。 “想必规矩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再啰嗦。”南宫问天嘴里发出清澈的声音,“但是这一次,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所有人都得平安回来。最近长安这一带并不算太平,所以你们在历练期间,要时刻保持警惕。你们需要记住这一点:活着,永远比一切重要。” 听闻南宫问天的话,大部分学子皆是面色一沉。 长安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早已经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 赵辛集雨夜越狱,长安城外发现了一具朝廷命官的尸体,再加上还有许多原本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件,使得整座长安,宛若身处在腥风血雨之中。 “下面宣布本次外出历练分组。”宋教习往前迈出一步,看着手中的名册说道,“历练的分组,是根据你们平日里在剑院的表现平定来划分,里边会有成绩好的学生,也会有成绩差的学生,无论个人能力如何,一旦任务未完成,最终评定将不能超过甲等。” 闻言,所有人几乎脸色一变。 不能超过甲等,等于是断送了学院举荐这一条路。哪怕后面表现再如何出色,也不可能被朝廷军队特招。 毕竟,无论是治理河山,还是保家卫国,都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做到。若是连历练这点小事都不能与他人合力完成,日后又怎么能担当此重任? “第一组,林天翰,辛季柔,刘高杨;第二组:魏长亭,黄子玄……第五组:徐长风,马严,韦雪滢……”宋教习声音洪亮的念着名册,“以上,便是本次外出历练的全部分组。历练从明日起开始,历练任务,也在明日出发前公布。今日你们都各自回去好好准备吧……”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 例如第一组的林天翰,那可是剑院里数一数二的天才,能跟他一组,还用担心任务完成不了? 而韦雪滢听完分组名单后,额上不禁竖起了三根黑线,“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衣冠禽兽的徐长风?一个不学无术的马严?” 若不是分组名单不能更改,她恨不得马上提出换人。 “巍哥,徐长风那小子,狗屎运也太好了吧?”黄子玄凑到魏长亭耳畔,很不削地说道。能与韦雪滢分到一组,这可是魏长亭期盼已久的事情。 “那又如何?”魏长亭冷笑道,“他蹦跶不了几日。” 并非是魏长亭想要暗地里下黑手,因为事实便是如此。他徐长风就算是一夜洗髓又能如何?就算以洗髓境能打赢他又如何?穷人永远是穷人,不会因为天赋好而改变他的命运。 没有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背景,他徐长风能修炼到三阶筑基境,那也就顶天了。 修行越往上走,除了靠自身的天赋悟性,更重要的还得靠机缘与财力。对魏长亭而言,丹药,功法,钱财,名师指点,他都不需要考虑,因为他父亲是长安禁军的将领。 可徐长风却不然,他没爹没娘,仅仅是一颗灵气丹就能让他倾尽家财,他拿什么跟自己比? 魏长亭甚至已经幻想到,十年后当他晋入了五阶修为,再回到长安时,徐长风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三阶筑基境修行者,那场面,将会是何等精彩? 此时各组的成员都聚集在一起,商议着该如何准备这次历练,唯独第五组依旧人员不齐。 “徐长风,你说那韦雪滢是不是嫌弃我们长得太丑,所以不想理我们?”马严瞥了一眼正在认真看书的韦雪滢,疑惑道。 “不知道。”徐长风摇头,心中很是无奈。 “历练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吗?”徐长风转移了个话题,朝着马严问。 “不需要。”马严摇头说,“以你和韦雪滢的实力,本次历练我们自然是很轻松就能应付的。硬说要准备的话,那就多带点钱吧,别到时候没钱吃饭住宿而街头行乞,那就丢人丢到家了……” “你就不能说点正经的话吗?”徐长风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这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徐长风身后传来:“徐长风,苏前辈让你去找他。” 徐长风扭头一看,原来是龙语心。她虽然不是苏永邱的弟子,但却是所有学子里边,和苏永邱关系最好的一人。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徐长风点点头,在马严惊颤不已的目光下,离开了学堂。 穿过了那一座木桥,小屋依旧是十分安静。 “苏师叔您找我?”徐长风敲了敲门问道。 “嗯。”苏永邱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徐长风推门走入,只见苏永邱正站在房间里,凝望着门口的方向,显然是一直在等着他。 待徐长风走到身旁,苏永邱给他递了一个牌子说,“这是我在剑院的身份牌子,你本次外出历练,要离开长安,我担心朝廷的人会对你有所企图。若是他们真的找上来了,你把这令牌拿出来,他们便不敢为难你。” 徐长风接过苏永邱手中的令牌,心中泛起一股暖意,感激地说:“多谢师叔!” “你不必谢我。”苏永邱笑着说,“覃怀书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弟子,他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得对你安全负责。否则日后,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他?” “赵辛集不会无缘无故闯入你们那,他做么做,肯定有他的想法。只是朝廷那边,会很不安心……”苏永邱看着徐长风,无奈的摇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五章 神偷半剑 翌日清晨,远在长安数十里外的天都郡。 晨光才刚落在清冷的街道上,只见一位妇人急匆匆地朝着衙门走去,她身着棕色衣袍,头发花白,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担忧与焦急。 时辰还早,衙门口大门正紧闭着。她抓起一旁裹着红布条的鼓棒,用尽浑身力气敲打着衙门口的大红鼓。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鼓声才停下。衙门大门缓缓打开,一位官差手持长棍走了出来,神色凝重的看着妇人问: “是你在击鼓鸣冤?”官差看着老妇人问道。 “是。”妇人有些走神,过了好一会才答应道。 “随我们进来吧。” 官差说着,领着妇人走入了衙门里。 此时吴县令正坐在公堂之上,看着那被那位官差引进来的妇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半炷香前他还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鼓声吵醒,急急忙忙的起床更衣,连口水都没得喝上便赶到了公堂之上,甚至官帽都没戴正,还是师爷瞧见了才帮他稍作整理。 这大清早的便来衙门击鼓鸣冤,莫不是有命案发生? 可天都郡向来民风淳朴,治安良好,邻里间的纠纷顶多也就是争吵几句,他吴县令在天都郡为官这么些年来,还未曾出现过因纠纷而闹出命案的。 这可让他奇了怪。 妇人失魂落魄地走进公堂,在案台前下跪。 “是何人击鼓鸣冤?”吴县令看着公堂上跪着的妇人,浑身微微颤抖,定然是发生了很重要之事。 “县令大人,草民赵氏,家住北街青仁巷。”妇人低声说道。 “你可是那卖菊花酒的赵氏?”吴县令思索了会,沉声问道。 “正是。”赵氏点点头。 青仁巷赵氏所卖的菊花酒,在这天都郡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酒香不怕巷子深,才只是走到巷子口,便能清晰的闻到从里头飘出菊花酒的香味,这可不是吹出来的。 “你有何冤情请一一道来,本县令自会为你做主。”吴县令接着说。 “苍天大老爷啊,小民心里苦啊。”赵氏一听,眼泪便止不住落下,哭豪道,“小民有一枚祖传的宝玉,每年重阳,都需带上这枚宝玉,前去祖坟祭奠先人。可就在昨日,宝玉忽然不翼而飞了,只留了个空盒摆在那儿,定然是被人窃走了。恳求苍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过不了几日便是重阳,若是未能寻回宝玉,小民也就没脸活下去了……” 听完赵氏诉苦,吴县令再次皱起了眉头,距离重阳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想要找回宝玉,那可不是件容易之事。这要万一找不到,赵氏想不开自尽而去,他吴县令这仕途生涯中,可就得留下一大墨点呀! “你可有怀疑是何人所为?”吴县令接着问,“你最后一回见到玉佩是何时?” “回县令大人……”赵氏恺恺眼泪道,“玉佩乃是小民的传宗之物,一直锁在了柜子里,小民每日睡前都会检查一遍玉佩是否完好无损,可昨日打开一看,盒子里的玉佩不见了,里头只留下了一张字条,上边写着,‘替天行道,半剑所为。’小民冤枉啊,这玉佩乃是祖上贤良积德才有一高僧赠予所得,可庇佑子嗣香火不断,永保平安。怎么就成了赃物被人替天行道了呢?” “字条你可带着?”吴县令听着,脸色十分难看,连忙问道。 “小民带来了。”赵氏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黄汲汲的字条,递给了一旁的官差。 官差接过字条,呈递至案台上。 吴县令拿起字条一看,脸色十分不好。接着又请一旁的师爷瞧了瞧,师爷旋即点头道,“这的确是半剑的笔迹。” “这般说来,宝玉被偷,定然是半剑所为了。”吴县令低声说道,“你且先回去吧,本县令即刻着手派人缉捕半剑,同时也会上书禀报朝廷,相信不日这宝玉便能物归原主,那半剑也必将落网,不在继续逍遥法外。” “多谢县令大人,小民感激不尽!” 赵氏磕头离去后,吴县令一手撑着额头,一连叹气三声。 “贾师爷,你说这下该如何是好?”吴县令看着师爷问道,“那半剑盗术一流,素有神偷之称,长安不少大人家中的至宝都被他窃走了。而且此人极其嚣张,凡窃走宝物后,都还会在原位上留一张字条,‘替天行道,半剑所为。’前两年朝廷出动大批人手设伏缉捕,可最终连他长相如何都还不曾知晓。” “吴县令你也不用太过苦恼。”贾师爷低声道,“半剑这两年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风声,朝廷方面必定极其重视此事。到时候有朝廷派来的人手负责捉拿,他半剑就算是有八条腿,也跑不掉的。” 吴县令一听,还未松一口气,贾师爷又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吴县令急了,“你倒是说呀!” “依下官看,此事并不像是半剑所为。半剑虽说四处行窃,却也是盗亦有道,偷窃的皆是些贪官污吏。前些日子长安还传出谣言,说是半剑一旦盗取了哪位大人家里的宝贝,其背后定有猫腻,朝廷还巴不得半剑他多行窃几回呢。”贾师爷不紧不慢地说。 “这倒也是啊。”吴县令挠了挠头说,“这半剑不在长安城发他的不义之财,为何要来我天都镇,偏偏还找到那苦命的赵氏家里行窃?难不成那被盗走的并非是一块普通的宝玉?” “这个……”贾师爷无奈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 辰时过后,三位年约十六的少年走进了天都郡,两男一女,每人身上都挂着一个包袱,手中持着一柄剑。 “这就是天都郡吗?”马严看着行人稀少的街巷,疑惑的问,“怎么人这么少?” “不知道。”徐长风摇摇头,“我们先去找人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再说吧。” 马严点点头,两人一同朝着一位路人走去。 而那位身着黄色衣裙的少女,则是远远的跟在其后,每当注视着前边两人时,眼中都泛着嫌弃的神色。 这天一大早徐长风等人就在长安的安化门集合,各自领取了任务之后,便分头离开了长安。 徐长风三人所领取的任务,是要前往天都郡,寻找到赵氏菊花酒的酿制秘方。 这个任务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毕竟已经知道了寻找之物在何处,只是要想个办法弄倒手,倒是有些困难。 菊花酒酿制秘方定然会视为珍宝藏起来,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哪能这般轻易的就交给他人? 所以在徐长风三人领取到这个任务后,脸上皆是露出了苦恼之色。只有七日的时间,这太短了。 三人走到一位正在店门口扫地的店主问道,“店家,我们想问问,这个天都郡的赵氏住在什么地方?” 店主一听,旋即扫视了他们三人这一副陌生的面孔,二话不说直接走进店店内,竟然还把那只开着的一扇小门给合上。 这让马严看着是目瞪口呆,他惊讶道:“我们有这么吓人吗?” 随后,三人在街上走着,又问了一老太太,可那老太太一听到三人打听的是赵氏,旋即拄着拐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这更是让马严看得惊呆了,他愣了好久,直到那老太太消失在了街上,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欢迎我们?” “这哪里是不欢迎?”徐长风摇头道,“他们分明就是害怕我们。你没见他们看着我们的时候,脸上都露出害怕的样子吗?” “难道真的是我们长得太丑吗?”马严有些怀疑人生的自言自语。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六章 人心惶惶 “徐长风,你怎么了?喂……” 马严转过身去,看着眼神呆滞的徐长风,旋即叫了他两下,还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 徐长风这才反应过来,低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天都郡,有点古怪……” “古怪?”马严疑惑道,“哪里古怪了,我看是你古怪吧?疑神疑鬼的,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徐长风摇摇头,他的直觉告诉他,天都郡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对。他思索了会,朝着韦雪滢看去,本想问问她有什么想法。可谁想韦雪滢见徐长风看向自己,连忙扭过头去,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徐长风心中苦笑着,看着冷冷清清的大街。这个时候,街上不应该只有这么点人才对。 “好酒,好酒啊……”却在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早有耳闻这天都郡的菊花酒非同一般,果然是名不虚传。” 三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破烂的乞丐,手里抓着一根木杖,另一只手里抓着一个破碗,摇摇晃晃的走着。 乞丐将碗里的酒水一口喝尽,一脸满足的坐下,靠在了一处墙角上,安然地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徐长风快步走上前去,看着乞丐问道,“这位兄台,你喝的可是赵氏所酿的菊花酒?” 乞丐迟迟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徐长风,漫不经心的答道:“是啊,怎么?” “能否告诉我……” 徐长风眼前一亮,话刚说到一半,只见乞丐抓起破碗,轻轻摇晃了一会,惋惜地说道:“多好的酒啊,居然没了,唉……可惜了,可惜……” 徐长风心神一动,旋即转身走到马严身旁,压低着声音问道,“给我点银子。” 马严听了十分惊讶,连忙道:“你要银子干嘛?” 他回想着刚刚乞丐所说的话,接着说道:“你疯了吗?你要把银子给那破乞丐?” “少废话,给还是不给?”徐长风皱着眉头说,“这银子算是我欠你的,等回去了我再还给你,我身上没带那么多。” 马严白了他一眼,从怀里取出一个鼓鼓的钱袋,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将一块银子塞到了徐长风手中。 徐长风捏着银子,快步走到乞丐前边,将银子放进那破碗里,低声说:“兄台,这银子你拿去买酒喝。” 乞丐瞥了一眼,碗里头的银子,双目一亮,连忙将银子抓起来,小心藏好,一脸笑意地说道:“那就多谢这位小兄弟的好意了。对了,你刚刚想要问什么来着?” 徐长风松了口气,连忙问道:“我想打听一下那个赵氏菊花酒在什么地方。” “原来你要问这个啊……”乞丐不禁笑了笑,“那赵氏菊花酒就在北街青仁巷里头,你走进巷子,闻着酒香走就能找到了。” “多谢兄台告知。”徐长风点头道。 “不过呢……”乞丐紧接着说,“我劝你们没事,最好还是别去那儿。” “此话怎讲?” “卖菊花酒那赵氏啊,昨夜家里进了贼,你们最好还是甭去触这霉头。”乞丐低声说道。 “家里进贼跟我们去找她有什么关系?”马严一听,不禁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乞丐说,“你想啊,天底下有哪个贼能使得这天都郡里头人心惶惶,不敢出门啊?更别说你们几个还是外乡人,人家见了你们,还不得被当贼来防着啊!” “你说的难道是神偷半剑?”马严听了下意识惊呼道。 “嘘……”乞丐一听,慌忙脸色大变,“你不要命了?大白天的在大街上喊这个名字,你嫌活的不耐烦,老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马严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不禁脸色泛红,下意识的四处张望。 “神偷半剑?”徐长风低声问,“就是长安城里那个出了名的盗贼?” “除了他还能有谁?”乞丐不削地说,“赵氏有一块祖传宝玉,昨夜里被半剑盗了。如今这天都郡的居民,看谁都像是个贼。这日子,还怎么过?” “可半剑他不是只对那些贪官污吏下手吗?”马严疑惑道,“怎么会打起普通人家的主意?” “谁知道呢?”乞丐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这得去问半剑他自己怎么想了……” 乞丐说完,大摇大摆的离开。 “现在该怎么办?”乞丐离去后,马严率先开口道。 “先去找个住的地方,吃点东西吧。”徐长风看着韦雪滢和马严问道。 两人皆是点头默认。 本来时间就只有七天,如今又卷入了个半剑进来,让这个任务变得更加复杂了。 三人在街巷找了老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家开着门的客栈。如今天都郡都已经传疯了,说是半剑开始对穷人下手了,这换做谁不害怕?自己就这点家底,要万一被那半剑给顺走了,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店里头很冷清,只有柜台上站着一男子,见到三人走进来,依旧笑脸相迎着问:“几位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给我们开两间房。”徐长风说道, 来的路上三人已经商量好了,考虑到后边可能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所以银子得省着点用。开两间房,马严和徐长风挤一间,韦雪滢单独住一间。 三人先回房间里放好东西,接着下楼点了几个菜,吃着中饭。 “要不下午我们先去赵氏那踩点瞧瞧?”马严一边吃着一边问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可以,下午我跟你一同去。”徐长风点头道。 “一个人去就够了。”一旁的韦雪滢轻声说,“去的人太多,容易让赵氏起疑心,到时候还把自己暴露了。” 马严和徐长风惊讶地看着韦雪滢,这是她半天来,所说的第一句话。 “我觉得有道理。”马严点头说:“不能让赵氏知道我们是一伙的,否则一个露馅,我们三个人都得玩完。” “那……我去?”徐长风低声问。 “还是我去吧。”马严摇头道,“你别忘了,溜门撬锁这种功夫,可是我的强项啊。” 马严这话刚说完,又挨了韦雪滢一道白眼,让他整个人尴尬不已,默默低头吃饭,再也不吭声。 吃完了饭,马严稍作休息一会,便离开了客栈。 徐长风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本想静下心来凝神练气,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总是想着这半剑的事情。 他并不认识半剑,为何会对这个人如此在意呢? 在他的印象中,半剑是十年前才开始在江湖中露面。当时他盗取了长安城一权贵家中的一幅山水画,拿到黑市中拍卖,可谁想那家黑市正好是那个长安权贵一位堂兄的场子。 当时幸亏半剑溜得快,否则他也就活不到今天了。 而在那之后,半剑的活动开始频繁起来。用了八年的时间,几乎光顾了长安一代权贵的家里,而大部分被盗取的朝中权贵,也在一两年内被人上书弹劾落狱。 也正因为如此,半剑的名声开始在长安一代流传出来,尤其是在百姓眼里,那虽然这是些不正当之事,可听闻后却是大快人心。 直到两年前,半剑因为盗窃了一皇族亲室家中的宝贝,惹得皇帝大怒,派出了大量人手与修行者设伏缉捕,最终还是让他逃了。 十年来,半剑究竟长什么样,无人知晓。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却还未见马严回来,徐长风不禁有些担忧,正想着出去寻他。只见门突然被推开,马严拖着疲倦的身躯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抓起桌面上的茶壶,张嘴灌了几口,这才气喘吁吁地说:“哎哟喂,可累死我了!” “你干什么去了?”徐长风疑惑的问,他还以为马严被赵氏给发现,被抓到衙门里去审问了。 “我给赵氏当了学徒……”马严一脸苦笑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七章 下下策 “所以,你就在赵氏那儿,劈了一下午的柴?”韦雪滢朝着马严露出无比嫌弃的神色。 此时三人正在客栈楼下吃晚饭,马严便讲述了这天下午他打探到的消息。 “这不叫劈柴,这叫学徒。”马严急忙解释道。 “丢人!”韦雪滢说完,默默地吃着饭。 “这哪能叫丢人呢?”马严辩解道,“今天我去赵氏那看了,赵氏已是卧病在床,就连菊花酒都是她儿子卖的。正好他们那人手不足,我就想着留下来当学徒,本想试着能学到菊花酒的制作秘方……” 马严越说着,语气越来越低沉。当学徒这事情,的确是他当时没考虑好,如今想反悔也迟了。 “唉……”马严叹气道,“这剑院也是了,给我们安排什么任务不好?非要找什么菊花酒秘方……” “抱怨这个有什么用?现在一天过去了,还是想些有用的办法吧。”徐长风低声说,“否则这样下去,我们真的完不成任务。” “我突然想出一个办法了!”马严忽然激动地说道。 “什么?”徐长风问。 “我们帮赵氏把宝玉找回来,她肯定感激的无以回报,到时候我们就以取菊花酒秘方为酬劳,那不就成了吗?”马严笑着说。 徐长风一听,连忙夹起一块肉,塞进了马严的嘴里,“你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这宝玉那么容易找到,人家半剑早就死数十遍了。” 马严无奈的耸耸肩,三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我现在有一个下下策。”韦雪滢忽然放下筷子,低声说道,“既然马严如今当了学徒,就让他找机会打探一下菊花酒制作步骤,到时候我们就算拿不到秘方,多少也能交出个半成品,这样,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对啊!”马严欣喜地说,“剑院只要我们拿到秘方,又没说非得要完整的。” “这是在钻空子。”徐长风说,“风险太大。” “所以说只能是下下策。”韦雪滢点头说,“还有六天时间,我们再看看能否找到别的办法。若是不行,也只能这样了。” 这顿晚饭徐长风和韦雪滢吃得很少,反倒是马严,独自吃下了七成的菜。 …… 转眼夜已深,天都郡宛如被封印在这无尽黑暗之中,静得几乎听不到一丝声音。 此时,一男子小心翼翼的推开客栈大门,朝着一旁的街巷里快速奔去。天都郡虽不是长安,夜里宵禁管得没那么严,可如今半剑风声闹得很紧,衙门也就增加了夜巡人手。 男子急匆匆的转过街角,来到一座院子门口,从门缝中可以瞥见,院内依旧有房子亮着灯。 男子取出钥匙,打开了院子大门,再轻轻合上,直径走进亮着灯的房子里。 房子很简陋,里头一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正坐在床上,察觉到门被推开,连忙站起来,拔出手中的短剑。 “是我。”走进来的男子压低声音说。 蒙面人看到男子,这才松了口气。如果此时徐长风三人在场,必定会大吃一惊。这半夜偷偷摸摸走进来的男子,竟然是那家客栈的掌柜! “鱼儿怎么样了?”客栈掌柜看着蒙面人低声问。 “已经让她睡下了。”蒙面人点头说,“你大半夜来我这有什么事情?” “我这边来了一批货,上上品。”客栈掌柜笑眯眯地说,“我看时间充裕,足足有七日之久,要不要我们顺手干一票?” “七日吗?”听蒙面人的语气,显然有些心动,“可以,但还是得在保证计划安全的前提下。” “没问题!”客栈掌柜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忍不住问道,“半剑如今可有消息了?” “有了!”蒙面人点点头,刚要接着说,只听隔墙传来砰的一声,旋即止住了声音。 蒙面人拔出短剑,推开门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客栈掌柜独自在房子里,吓得脸色发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他很清楚,若是这事情暴露了,他也就别想活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蒙面人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回来。客栈掌柜第一时间盯着他手中的短剑,干净无比,并未留下丝毫血迹。 “跑了?”客栈掌柜低声问。 “隔壁是茅房,他应该是不小心听到了半剑二字。”蒙面人沉声说。 “大半夜的跑来这里上茅房,难不成是夜巡的官差?”客栈掌柜再次被吓了一跳。 蒙面人摇头说:“不会。我感觉得出来,那人是修行者,修为应该只有一阶,这天都镇可还没有哪位修行者只是干官差这种苦力活的。” “难道是……客栈里头?”客栈掌柜惊讶道,“那三人都带着剑,估摸着应该也是一阶修行者。” “客栈没有茅房,嗯……应该错不了。”蒙面人语气森冷的点头说,“既然他们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 “徐长风!徐长风你快醒醒!” 马严急匆匆的回到客房,连忙推着正睡在地铺上的徐长风。 徐长风缓缓睁开眼,正要点灯,却被马严拦了下来,“不能点灯!” 徐长风不禁纳闷了,“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我刚才去外边上茅房,你猜我听到了什么?”马严压低着声音说。 徐长风摇头。 “我听到茅房隔壁的院子里,有人在说半剑的事情!”马严激动地说,“说不准啊,半剑偷来的赃物就藏在里头呢!” “那你激动什么?”徐长风不解的问。 马严一副认错的样子说:“我那不是太紧张了嘛,不小心被它们给发现了,不过你放心,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 徐长风脑子一转,低声问:“你意思是,想明天去那里打探一下?” “没错!”马严点点头,“明日我早起去蹲点,然后找机会溜进去看看。” “你明天不是要去当学徒吗?”徐长风接着问。 马严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挠挠头,“这个……” 徐长风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没准人家已经看到了你的身影,你明天再去容易暴露。” “那成吧。”马严点头说,“你明日小心点啊,最好是能叫上韦雪滢,让她在外边帮你放风。” 两人交谈了一会,各自睡下。 第二日一早,徐长风找到了韦雪滢,跟她说了昨夜和马严商量的计划,韦雪滢开始是极力反对,这样太冒险了。 可是两人继续商量了一会,想来想去还是先去那院子周围看一看再说。毕竟就目前情况来看,也只有这个办法比较适合了。 这非亲非故的,想要拿到菊花酒秘方,就必须得让人家欠下恩情。 今日天都郡街上明显比昨日要热闹了些,不过比起往日,还是少了许多人。 两人来到马严所说的那座院子外头,院子墙高约一丈,想要攀爬上去,对修行者而言,并不算困难。 “这个院子的位置相对而言比较偏僻,平日里也很少有人出没,如果半剑要在这里储存赃物,倒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徐长风低声说,“只是,半剑应该是独来独往才对,怎么会跟他人合作起来呢?” “前边有个拐角,我们过去看看吧。” 韦雪滢指着前面一处很窄的小路说道,这应是两座院子之间相互间隔出来的。 两人快步走到小路前边,小路只有三尺宽,只能容得下一人单独通过,徐长风率先走进了小路,企图从这儿翻过围墙去院子里边看看。 然而他前脚刚踏进了这小路,只见一身穿粉色长裙的女子,脸色惨白的倒在了地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八章 银针 徐长风走进巷子后,韦雪滢也瞧见了里边躺着个人,有二十来岁这般年纪,从面色来看,气息已经十分虚弱,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徐长风快步走到女子身旁,轻轻将它扶起,“她手上有淤青……” 徐长风说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皱眉头说:“估计是从里面翻墙出来,不小心摔在了这。” 韦雪滢看着徐长风在女子身上一通乱摸,不禁有些反感,心中更是暗骂了好几遍衣冠禽兽,却还是说道:“那赶紧送她去看大夫吧……” “来不及了!”徐长风摇头,“她似乎被人下了某种迷药,导致体内气血不通,如今又从上边摔落,着了风寒,此时的她如同一根快要熄灭的烛火,不出半柱香必死。” “那怎么办?” 韦雪滢看着徐长风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的话。 徐长风轻轻将女子的头枕着自己的膝盖,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摊开来一看,里头竟然插满了银针! “你没事带着银针干什么?”韦雪滢有些惊颤,不解地问道。 “银针能验毒。”徐长风轻声说,“昨日我们吃下的饭食我都私下里一一验过了,没毒。行走江湖,银针是必备之物,除了验毒之外,若是不小心被人下了迷药,也能迅速封住自己的穴道,得以保命。” 韦雪滢听着徐长风这么说,脑海里不禁暗暗记下来。她还真不知道银针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徐长风又取出了火折子,再次让韦雪滢眼前一亮。想不到徐长风他年纪不大,却是样样东西都随身携带着,乍一看就是个老江湖的风范。事实上这些常识,都是他大量阅读了那些书籍后,暗暗记在了心中。 行走江湖最怕的不是用不上,而是没得用。 徐长风燃起火折子,将抽出银针一一在火苗上烤了一会,接着按着女子的穴位,一一插上去,转眼,徐长风所带着的十来根银针,已经少了一大半。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徐长风忽然抬起头,看着韦雪滢问道。 “干什么?”尽管韦雪滢对徐长风这一善心有些感动,但心中还是十分怀疑,谁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逼迫人家姑娘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呢? “有几个穴位,我不方便下手,想让你来帮着把银针插进去。”徐长风诚恳的说。 韦雪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这衣冠禽兽居然会拱手错过这等好事?虽然心中这么想着,只是人命关天,她也不敢迟疑。快步走上前,从徐长风手里接过银针,按着徐长风所指着的穴位将银针插了进去。 “可以了。”徐长风看着浑身遍布银针的女子,松了口气。 韦雪滢轻轻一瞥,只见在他的额上,竟然布满了大豆汗珠,显然他是极其的用心专注,心无杂念。这还是自己所认识的徐长风吗? 韦雪滢犹豫再三,取出一张手绢,递到他身前说,“喏,把你的汗给擦了。” 徐长风尴尬的笑了笑,这察觉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这下我就欠你两张手绢了,等回了长安,我再去买新的还你。” “谁稀罕你买的手绢啊……”韦雪滢下意识答道,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么说的确是有些伤人了,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一张手绢而已,不用麻烦了。” 两人静静地坐在这条很窄的小路里,静静地等着女子醒来。 韦雪滢心中很是烦乱,为什么自己会对徐长风这般有好感?他明明…… 徐长风忽然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了女子身上,“她身体很凉,估计是在这里冻了一早上。” 秋日的清晨,还是比较凉的,女子穿着很单薄,自然无法抵御这风寒。 韦雪滢一听,不禁疑惑了起来,“难道说,她是被人关在了院子里,还下了迷药,早上趁着没人才偷偷跑出来的?” “极有可能。”徐长风点头说,“好在她逃了出来,否则被卖去梦花楼那种地方,这一辈子可就得毁了。” 徐长风说着,不由得想起了明明如月两人,那个二公子曾说她们有自己的苦衷,虽没有明说苦衷是什么,不过徐长风大致也能猜出来,应该是被卖身在那儿,因为有契约在,所以才没法脱身。 而像这样的女子,若是有点才艺还好说,若是没有,怕是只能安排去伺候客人了。 “梦花楼!”说起梦花楼三个字,韦雪滢心中顿时来了气,思索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你那日去梦花楼做什么?” “啊……”徐长风很是尴尬,自从在梦花楼那次遇到了韦雪滢,她对自己的态度完全变了。徐长风自然是知道原因,只是一直没机会跟她解释。 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一一将梦花楼里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其中省略了有关姚溪的内容。 “你去梦花楼,真的就只是喝酒而已?”韦雪滢一头雾水地看着徐长风,难道说自己一直错怪他了? “事实就是如此,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了。”徐长风无奈地说。 韦雪滢更是无语。这谁会信啊?你一大男人去梦花楼那种花间柳巷之地,就只是去喝酒?若不是从这几日来徐长风给她的印象中,并不像是那种人,否则的话她打死都不愿意相信。 正说着,枕着徐长风膝盖的女子忽然眨了眨眼睛,徐长风连忙将盖着的外衣拿起来,迅速将她身上的银针拔出。又过了十息的功夫,女子这才完全睁开眼,眼里泛着一丝恐慌。 “你醒了?”韦雪滢瞧见女子睁眼,不禁喜悦的问道。 “呜呜……”女子醒来环顾了下四周,不禁低声哭了起来。 徐长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韦雪滢伸手抱住了女子,轻拍着她的后背,哭声才渐渐散去。 经女子解释,两人才得知,她原来是赵氏的女儿,名叫赵雯。昨日上街本想给母亲买条鱼回去补补身子,谁想忽然昏了过去,等自己醒来,就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身旁还有一个黑衣蒙面人。 那黑衣蒙面人说,要把自己卖去别地,还用粗布将自己的嘴给赌上。好在捆着她双手的绳结不是很紧,她找到了一锋利之物,磨了一晚上,终于在今日清晨解开了,趁着那黑衣蒙面人离开院子,她便打开了门,踩着水缸边缘,吃力的翻过了院墙。可当时她感到浑身无力,故而翻过去之后便摔了下来,之后不省人事。 徐长风和韦雪滢闻言,意识到此地方不宜久留,旋即扶着女子,小心翼翼的离开了这条巷子,两人随后将她送回了北街青仁巷。 此时青仁巷赵氏家里早已经是乱成一锅粥,先是家传宝玉被盗,接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只是出去买条鱼而已,谁想居然彻夜未归,这让赵氏几番昏死过去。 眼看着已经过了正午,就算女儿是暂住他人家里,也应该回来报个信了,怎么就还不见有消息呢? 若是等明儿还不见回来,那也就只能报官了。可这一但报了官,就算女儿能回来,怕是也只讨回具发凉的尸体,她赵氏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何上天要这般惩罚她? “娘!小妹回来了!”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欢喜的声音,只见自己的儿子赵澜急急忙忙地冲进房间里。 赵氏听到这消息,眼中下流的泪水顿时止住了,旋即从床上站起来,瞪着红肿的双眼问道:“你说真的?” “是真的!”赵澜激动地说,“我亲眼看见姐姐被两个人搀扶着走进了青仁巷,估摸着现在他们应该走到门口了。” 赵氏一听,连鞋子都没穿上,赤着脚急忙往门口赶去。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三十九章 一枚簪子 赵氏冲到家门口一看,果然瞧见了一脸病态的女儿被一位少女扶着走到了家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位十六岁的少年。 “雯儿,你总算回来了!”赵氏见到女儿,眼中泪水再次止不住流淌,走上前去接过女儿,“可吓死娘了……” 母女两人抱着哭了好一会,赵氏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徐长风和韦雪滢问道:“他们两位是……” 赵雯感激地说:“娘,若不是他们救了我,如今我也就回不来了。” “原来是两位恩人,快,快请进屋里坐会。”赵氏说着,连忙招呼着赵澜领着徐长风和韦雪滢两人进屋。 走在院子里,两人正好瞥见在一旁劈柴的马严,只见马严用一种怀疑人生的眼神看着两人,那表情十分的好笑。 “两位恩人请喝茶。”徐长风和韦雪滢刚走进赵氏家里,赵澜便端来两杯茶水递到两人面前。 看着这热情的一家人,徐长风显得有些不太适应。 徐长风便说:“赵雯姑娘的身体虚弱,怕是被人下了药,还是得去请一位郎中来给她看看,开一方子调养几日才是。” “恩人说的对,我这就去请郎中。”赵澜说着,快步离开了屋子。 “不知两位恩人如何称呼?”赵氏低声问。 “我叫徐长风,她是我的同窗韦雪滢。”徐长风低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 赵氏看了看一旁的女儿,又看了看徐长风两人,心中那口寒气也已退了大半,虽说祖传宝玉还未寻回,至少女儿还活着,这也就够了! “两位恩人救了我女儿一条命,我们赵家也算欠你们一大恩情,若是有什么能帮得到的,两位恩人尽管提出来便是。”赵氏站起来,认真的说。 听着赵氏这句话,徐长风和韦雪滢下意识对视了一眼。这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说起来此时的确是个好机会,只是徐长风忽然有些不好开口。这让他觉得,有点乘人之危的行为。 “哎呀,我的簪子不见了!” 就在这时,赵雯一声惊呼,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就是你爹从扬州给你带回来的那簪子?”赵氏想了想,连忙问道。 “对!”赵雯脸上露出了焦急与忧伤之色,“定然是被那黑衣蒙面人给顺走了。” 赵氏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惋惜。赵雯她爹早年常前往扬州经商,她成年的那一日,她爹便从扬州给她买了一枚簪子带回来,谁想半路上遇到恶人截杀,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夺走,却是那枚簪子被死死的攥在手里。那枚簪子也就成了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韦雪滢听闻这枚簪子的故事之后,不禁感慨万分,坚定地说:“簪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回来的。” 此话一出,不仅是赵氏母女,就连徐长风不禁惊讶住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黑衣蒙面人究竟何等实力还不曾知晓,之前他试图去打探是为了完成剑院的任务,如今已经有名正言顺拿到菊花酒秘方的法子了,他自然是不愿再去触那霉头。 “千万不要。”赵雯连忙摇头说,“我可以感觉到,那黑衣蒙面人很强,只怕你去了也……” “放心,我会有分寸的。”韦雪滢紧握着手中的紫色小剑说道,“那枚簪子对你如此重要,若是寻不回,只怕会让你遗憾终生。我也不敢保证能否寻回来,不过还是想去试试。” 赵雯一听,连忙摇摇晃晃的跪下来,哭泣着说:“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 “别这样!你快起来呀!”韦雪滢急了,赶忙上前去,将赵雯搀扶起来,低声笑着说,“因为也有一位对我很好的亲人,曾送了我一枚簪子,我很清楚把它丢失后是何等难受。” 徐长风这才想起来,那天韦雪滢冒着雨夜回到剑院寻簪子的事情,心中有所释然。 赵氏原本还想留两人在家中吃饭,徐长风觉得有些不太方便,便拒绝了。 两人回到街上,此时已经是下午,半剑的风声还未散去,所以街上的行人也开始变得稀少。 “那枚簪子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找?”徐长风看着韦雪滢问。 “极有可能还在那院子里,只要翻墙进去搜一搜,应该就能寻回来了。”韦雪滢说道,“你放心,我只是去拿东西又不是去跟他人打架。若是发现蒙面人在里头,我就马上出来便是。” “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徐长风摇头道,“昨夜马严只是在隔壁茅厕里发出点声响,就能惊动里边的人,说明对方实力应该不弱。如果他不在里头还好,若是在的话,你怕是很难脱身。还是让我进去吧,你在外边帮我看着就好。” 徐长风体内还有韦七剑留下的两道剑气,只要那蒙面人修为在五阶之下,他便有十足的把握脱身,这也是为何他会同意马严提出的计划。 “答应赵雯找回簪子的人是我,你还是不要走这趟浑水了。”韦雪滢摇头说道。 徐长风认真的说:“我们可是一个小组的成员,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同班有危险而无所作为。” “那……”此时他们两已经走回了那个神秘院子的所在的街巷,韦雪滢正想说些什么,两人忽然瞧见院子门口被人缓缓推开,只见一位男子,偷偷摸摸地从里头走出来。 “那不是客栈掌柜吗?”徐长风惊讶道。 “没错,就是他,你看他这身衣服和昨日穿的一模一样。”韦雪滢点点头。 “难怪昨夜他们发现了马严却没有追来,原来是已经知道了马严的底细。”徐长风这才恍然大悟。客栈里头没有茅厕,大半夜的跑来这儿上茅厕,还能是谁? “跟上去看看。”韦雪滢说着,快步跟了上去。 徐长风见状,也加快了步伐跟紧韦雪滢。 客栈掌柜离开了院子后,并没有立即回到客栈,而是跨过大街,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里。两人毕竟是第一次跟踪他人,也不敢跟的太紧,眼看着客栈掌柜已经消失在了巷子口,赶忙加快了速度跟上去。 两人急忙冲进了巷子,四处张望着,却始终没找到客栈掌柜的身影。 “怎么会?”韦雪滢疑惑地说,“这么短的时间,他能上哪儿去?” “难不成……我们被发现了?” 徐长风话刚落下,忽然感觉脑袋被人敲了一下,随后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过了好长时间,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后脑勺疼痛无比,他环顾了下四周,发现韦雪滢不见了! 地面上只留下了一柄紫色小剑,却看不见她人在何处。 徐长风忍住疼痛身形摇晃地爬起来,急忙大喊道:“韦雪滢,你在哪?” 空旷的巷子里不断传出他的回音,再也没有听到第二道声音传来。 “坏了!”徐长风低声骂道。 那人根本就不是客栈掌柜,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赵雯所说的蒙面黑衣人,只不过穿上了他那身衣服罢了。 客栈掌柜是个普通人,也正因为如何,他和韦雪滢才敢如此大胆的跟踪。想不到,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不过那黑衣蒙面人并不识货,只是带走了韦雪滢,却不知他身上这柄孤影短剑,远远比把韦雪滢卖了还要值钱得多。 徐长风捡起韦雪滢留下的紫色小剑,一脸担忧地走回街上,天已经开始阴暗下来,他也不敢断定韦雪滢是否还在那座院子里。 “那黑衣蒙面人的实力,估计很强,起码得有四阶这样的修为,否则不可能毫无知觉就把我们击晕。”徐长风凝望着巷子里的神秘院子,心头十分沉重。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章 失魂落魄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都郡上家家户户点着灯火,冷风呼啸而过,让徐长风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见他翻过了围墙,从那座院子里爬了出来,站在空荡荡的巷子中,眼神迷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徐长风不知在院子外面站了有多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身,迅速朝着客栈飞奔而去。客栈只开了一扇小门,里头灯影重重,里边一个客人也没有。 徐长风站在客栈门口,深吸了口气,旋即拔出暗淡的孤影短剑,两眼如同恶狼一般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掌柜呢!给我出来!” 徐长风走进客栈,直奔着柜台而去。此时店小二正站在柜台前津津有味地看着杂书,忽然被一道凌厉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杂书也掉在了地上。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少年,手里抓着一柄墨绿色的短剑,笔直地对着自己的胸口,那气势,像是有着杀父之仇一般痛恨。 眨眼间,孤影短剑已经搭在了店小二的肩上,他浑身止不住的抖动,可以感觉到有丝丝寒意从剑刃上散出,直直扑向他的脖子。 “你们掌柜的呢?把它给我叫出来!”徐长风瞪大了眼睛,语气十分阴沉。 店小二被吓傻了,断断续续的说:“掌柜的他不在……” “去哪了?”徐长风接着问道,语气显得更加的愤怒。 “不知道……一整天没见他人……” 店小二低声说着,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肩上的短剑正在不断的往里头移动。他很清楚,如果这一剑下去,自己也就可以交代在这里了。 此时马严正从楼上走下来,看着徐长风正拿着剑对准店小二,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连忙出言大喝:“徐长风你要干什么?” 徐长风浑身一怔,这才回过神来,严重的杀意缓缓散去,然而姿势却是没有丝毫变动。 马严感受到徐长风身上的杀意消散,松了口气,快步冲到他身边,一把夺下孤影短剑。店小二双腿忽然失去力量,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裤子已经湿了。 “你这是怎么了?韦雪滢呢?”马严看着徐长风问道。 徐长风双眼呆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严很快便注意到了徐长风左手上还握着一柄紫色小剑,那是韦雪滢的剑。他内心顿时泛起一阵不安…… 过了好一阵子,徐长风这才开口,声音嘶哑地仿佛一下子苍老,“韦雪滢她,被抓走了……” “你说什么?”马严不敢置信,“是那个蒙面黑衣人?” 他今日在赵氏家中劈柴,对这事情多少有些了解。 “是……”徐长风低声说道。 马严急忙说:“你去那个院子里找过了?” “找过了!” 徐长风转过头来,看着马严红着眼激动道:“我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一个人也没有!” “你先冷静下来。”马严低声说道。 “冷静?”徐长风大喝:“冷静有什么用?冷静就能把人给找到吗?” 他的心十分浮躁,不愿再冷静。他隐隐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十年来所读的诗书,这一刻竟然起不到一丝作用。他曾试着冷静了下来,可当他从院子里出来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那冷静的心态顿时土崩瓦解。 茫茫人海,他要去哪里找到韦雪滢? “你先别急,会有办法的。”马严低声说,“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徐长风摇头,“天都郡外十几里路都是荒山野岭,他们随便找一个地方把人藏起来,你上哪里去找?” “这……”马严顿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能想到的办法,徐长风自然也能想到。否则,以徐长风的心性,哪能这般轻易让他迷失神志?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掌柜给找到,逼迫他说出韦雪滢的位置。”徐长风多少有些平静了下来,低声说道。 马严将孤影短剑还给徐长风,低声说:“你先别急,我们慢慢想办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难道那掌柜还能一走了之?” 马严这句话再次让徐长风打起了几分精神,不过他心中还是很担忧,也不知道韦雪滢要被他们卖去哪里。 马严拍了拍徐长风肩膀说道:“先吃饭吧,饿着肚子就算相处了办法,你也没力气去找啊。” 徐长风点点头,马严接着塞给了店小二几块银子,权当是赔偿。店小二收了银子,态度才多好些,不过还是对徐长风心生畏惧,远远的躲着他。 接着店小二吩咐厨房做了几个菜,徐长风看着满桌的菜肴,根本没有胃口,在马严的催促下,也只是吃了一点点。 十年来,他从没有这般担忧过。每当想到韦雪滢会像梦花楼那些侍女一般,心中就暗暗作痛。虽然韦雪滢是修行者,可如果对方实力强横,废了她的经脉,那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今夜里风吹得很紧,天都郡四面环山,从山沟里边吹出来的风冷的令人瑟瑟发抖,就如同徐长风的心情一般,透心凉。 马严找店小二仔细询问了下掌柜的背景,谁想就连店小二也不怎么知道掌柜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姓何,家在很远的地方,也不见他在天都郡有什么亲朋好友,向来都是早出晚归,店里头很少会看到他的身影。 徐长风走出客栈门口,站在屋檐下,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快要下雨了,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一柄油伞,那一场雨夜…… …… 又是夜深人静之时,天上没有月光,只有无情的风连卷这云层拼了命地吹。 伸手不见五指的院子里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隐约能瞧见一道人影身轻如燕一般直接飞跃进院子中间。 人影落地,竟然听不到丝毫的脚步声,可见此人轻功十分了得。 人影在院子里环顾了一周,快步朝着院子里其中一间房子走去。他飞速来到房门口,手中捏着一根细丝,缓缓插入锁孔,不出一个呼吸的时间,锁头咔的一下打开了。 人影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隙,还未走进去,只见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忽然亮起了数道火光。 在这不大不小的房子里,竟然挤下了十名手持长剑的官兵,他们纷纷从里头冲出来,男子旋即后退,另一间房子也两者火光,同样是十位手持长剑的官兵冲了出来,不仅如此,院子大门也被打开,又一大批官兵从大门杀入,整个院子被火把照射得无比光亮。 男子并未拔剑,手中依旧空无一物。他蒙着面,众人并未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样。 与此同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完全罩住了男子,只见院子四周的围墙上,各自有一名官兵飞跃而下,将大网死死的将这蒙面男子给困住。 “半剑神偷,看你这回如何逃走。”人群中,一名身披铠甲的军官持着锋利剑刃,指着被团团围住的男子喝道。 这名军官心中忐忑不安,为了布置这个局,他已经两天两夜没能合眼了。他从隔壁客栈何掌柜那了解到,这院子里常有神秘的人出入,怀疑是半剑。而经过衙门两天的探查,每天夜里的确实有人偷偷摸摸的走进来,随后又在清晨之前离去。 然而那男子却是无动于衷,只要他敢拔剑,围着的数十位官兵会立马挥剑刺入,将它捅成马蜂窝,所以这名军官敢肯定,半剑这下定然是插翅难逃! “呵呵……”谁想到,男子居然笑了。 笑声还未落下,只听得嘭的一声,一团烟雾弥漫开来。 “上!”军官几乎是下意识的喝道。 周围的官兵纷纷往前刺出,十息的功夫,迷雾散去。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张空网,只见官兵们手中这数十柄利剑之上,光亮无比,一滴鲜血也不曾沾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一章 只因你杀过人 半剑逃了! 这是一个难以令人接受的事实,却又是不可否认的存在。 那名身披铠甲的军官脸色发青,抓不到半剑意味着什么下场,他心里头很清楚!朝廷如此看重此事,还给他安排了一百名大内侍卫协助,这些大内侍卫皆是修行者,居然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半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皇帝陛下勃然大怒的样子,只是一句话的功夫,他的项上人头也便可以搬家了…… 想到这里,这名军官吓得浑身一阵哆嗦,吓得声音都变了,“还愣着干什么?给去追啊!全都给我去追!” 院子里的大内侍卫闻言,旋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庭院,轻功好的直接越过越过围墙飞了出去,轻功差的,也以最快速度从院子大门飞奔离去,原本被挤得水泄不通的院子,突然间就只剩下了那名军官。 这么短的时间,半剑一定还在天都郡内,他一定逃不了!那名军官肯定的想着,然而就在下一霎,一柄剑刃搭在了他的肩上。 感受到从剑刃上散发出的寒意,他复杂的心情再次波澜不堪,几乎是哭着喊道:“半剑爷爷求您饶命,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我问你,何掌柜身在何处?” 军官忽然愣住了,哪怕这声音压得再低沉,也不难听出其中夹带着一丝稚嫩,很明显就是个小毛孩在说话,不像是半剑的风格。 但此时为了保命,他也不敢马虎,“这位大人,这我哪知道啊,何掌柜只是报了官,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找上他了。” “报官?”身后的声音疑惑地问,“这不是何掌柜的院子吗?他为何要报官?” 军官连忙答道,手微微的往佩剑方向移动,“正因为是他的院子,他怀疑有半剑前来光顾,所以才报了官。我等也只是奉命抓捕半剑,真不知晓何掌柜在何处……” 军官说着,嗖的一下拔出了腰间上的佩剑,身体猛地蹲下,一道华丽的转身,佩剑笔直往前一刺。 “铛!” 刺出的佩剑在空中被拦了下来,军官冷冷一笑,旋即抬头,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半剑,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小毛孩,你可知道偷袭朝廷官差,是要判死罪的!”军官冷笑道。 徐长风暗道不好,刚想要撤离,只见军官迅速的挪动步伐,眨眼间便锁死了院子大门的位置,“若是半剑我还真拿他没办法,可区区一个小毛孩,还让你逃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在长安城里混?” 院子里很黑,而军官手中拿着的佩剑上,却是泛着微弱的光芒。 徐长风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名军官,能做到灵气实化起码有着三阶修为。 打是肯定打不过,可若是再拖延下去,等其余的官兵归来,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难道要用那道剑气了吗?” 徐长风心中很是不舍。一道剑气换一个三阶姚溪的命本身就很不划算,如今又要浪费在这个官兵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徐长风运转起灵力,迅速的往前突进,孤影短剑按着细雨剑法的套路挥动着。 “雕虫小技!”军官冷笑道,佩剑向前击出,夹带着磅礴的力道,然如一块顽石坚不可摧。 “哐当!” 只是两三下的功夫,细雨剑法所营造出来的雨幕假象便完全消散。不仅如此,一柄覆盖着狂暴灵力的佩剑,正死死的贴着他的胸口,只要他剑尖再往前突进一丝丝距离,就能看到鲜血溢出。 徐长风心扑通狂跳,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他将剑气汇聚出来,那也来不及了。毕竟对方可是三阶修行者,只有这么点距离,一旦察觉到徐长风身上有丝毫异动,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刺入胸膛。 “小子,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军官可不认为一个这么点大的小毛孩有这等魄力来袭击他,其背后定然另有他人指使。此时军官心头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抓不到半剑,可如今有这小毛孩送上门来顶包,他也可以免去一死了。 万一再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那自己可就算是立大功了! 徐长风脸色忽然大变,两眼闪着惊骇之色,低声喃喃道:“半剑?” 军官闻言,不削说道,“切,你少拿他来忽悠我!如今半剑不知像只老鼠一样躲到哪儿去了,就不信他还敢回来?” “那你想不想尝尝被老鼠杀死是什么感觉?”只见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军官肩膀上,再次搭上了一柄剑刃,只是这柄剑刃的感觉,有些古怪。 他慌忙张嘴,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只见鲜血呲呲的从他脖子里喷涌而出,飞溅三尺! 军官被身后站着的男子轻轻一推,轰然倒在了地上。 徐长风不断的吸气呼气,这种血液横飞的场面他虽不是第一次见了,只是如今没有了杀姚溪时那般愤怒与镇定,故而会显得有些慌张。 “你是半剑?”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道。院子里很黑,只能隐隐看到男子脸上蒙着面,半剑的实力,再次让他感到震惊。如果对方要杀自己,那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有些绝望了,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着去把韦雪滢给救出来? “怎么又是你?”让徐长风意外的是,眼前这蒙面男子竟然说出了这般听着云里雾里的话。 徐长风不解的问:“什么?” 只见男子缓缓的摘下面巾,阴暗之下,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孔。 徐长风盯着这一张清秀面孔,吃惊得说不出话。 此时,院子外有火光在不断靠近,两人旋即脸色一变。眼前的男子一把抱住徐长风的腰板,双脚轻轻一点,消失在了院子里。 火光很快照亮了这座院子,地面上留下一具尸体,身穿着铠甲,脖子被人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男子带着徐长风一路飞檐走壁,最终在一条偏僻阴暗的死胡同里停了下来。男子点燃火折子,火光照亮这片死路。 只见这男子面部红气不喘的看着他,而在他的另一只手中,抓着一柄剑鞘。正是这一柄普通的剑鞘,杀死了那名已是三阶修为的军官。 “半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徐长风凝视着男子手中的剑鞘,低声说道。 男子不禁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呢……” “为什么!”徐长风不解的问。 “什么为什么?”半剑同样是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要抓走韦雪滢?”徐长风两眼瞪得很大,半剑明明认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韦雪滢?”半剑愣了老半天,摇头说,“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并不认识韦雪滢。我虽然盗了很多东西,但从来没有做过拐卖女人这一事,你可别诬陷我。” 徐长风惊呼道:“这么说,赵氏丢失的家传宝玉,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半剑说着,不禁露出一丝气愤,“我没事跑来这种地方偷那破玩意干嘛?” 徐长风接着问:“那为什么……” 半剑耸了耸肩,低声说:“有人给我下套,而朝廷也想着要一石二鸟。只可惜,他们太低估我半剑的本事了。我这次出现在天都郡,就是为了查清楚究竟是谁诬陷在我头上。我半剑虽然偷盗无数,可从来没有残害过一位无辜的老百姓。敢拿我名头来做这种事,我绝不容忍!” 徐长风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个频繁出入梦花楼的二公子,一个看起来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一个连姚溪都不敢杀的人,居然会是半剑? “徐长风。”半剑突然开口道,“既然我们有缘,我们在做一桩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我追问道。 “我帮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你与我合作,帮我洗白在天都郡被败坏的名声。”半剑低声说。 “为什么是我?” “只因你杀过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二章 彼此皆是有缘人 “这么说你有办法把韦雪滢救出来?”夜很黑,雨开始下了起来,呼呼风声宛如鬼魂向世人倾诉哀愁地哭豪。客栈楼上的房间里点着一盏油灯,马严看着徐长风问道。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徐长风点头道。他刚刚和半剑分别,回到客栈里。 “那个人是谁?他的话可信吗?”马严有些担忧的问。 “是谁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徐长风摇头说,“不过他的话,绝对可信。若是我身前身后皆有敌人,那我会毫不犹豫地将背后交给他,并且我也会拼尽全力地守护着他的背后。” 他和半剑才只是见了几次,但两人之间的信任,却已经上升到无法轻易切断的地步。只因为姚溪,是他们之间的牵线人。 马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问:“真的不需要我帮忙了吗?” “我不会拿韦雪滢的生命来当儿戏,所以我相信他,希望你也能相信我。”徐长风认真地说。 马严回想起晚上徐长风回到客栈那一幕,足以证明他这句话是凭着良心说出来的。 “那好吧。”马严点点头,也不在说些什么。 “如果……”徐长风思索了一会,“如果明天晚上我不能回来的话,你就赶回长安,把这事情告诉龙师姐,我想应该还来得及。” 回到剑院,寻找苏师叔求救。徐长风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不过这一来二去太花费时间,而且也很容易打草惊蛇。再者,如果没有遇上半剑,就算把消息告诉了苏师叔,也无济于事。盛世王朝太宽广了,想要藏一个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半剑在临走之前说,他已经打探到对方的踪迹了,今晚还需要去确认一番。明日他会来客栈,带着徐长风前去营救韦雪滢。 半剑身为一个贼,最不怕的就是寻找。无论是找人亦或是找东西,这都是成为一个贼,应当具备的基本技能。 徐长风也答应帮他保守秘密,半剑这一身份太过敏感,若是被公布出去,就连他也逃不了干系。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徐长风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马严早早便去了赵氏家里,继续当他的学徒。虽然这个学徒他大可不必再当下去,但他觉得赵氏一家挺可怜的,就想留在那儿多帮他们干点活。 徐长风推开了窗户,整个天都郡像是被笼罩在一片灰色的云层里,雨丝连绵不断地从惨白的天际上打落而下,这让徐长风感到很舒服,他最喜欢的便是在窗前看雨落无痕,听风声呼啸。 他的心境比起昨日要平静许多,尤其是在遇上了半剑之后,心中更是有了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半剑……”他望着远方云雾缭绕的山腰,低声喃喃道。 因为只有一柄剑鞘,所以才叫半剑。 对徐长风而言,半剑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在心中的好奇心驱使之下,让他恨不得一一询问出来。但他清楚,就算是问了,半剑也未必会说。 而对于半剑来说不也是如此吗? 他和半剑的相遇,很玄妙。宛若冥冥之中有一道缘分,注定了他们会在那个雨夜之中擦肩而过。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徐长风不知盯着远处的山峦看了多久,好似山里边有一个很漂亮的佳人,在雨中翩翩起舞,将云雾当成裙摆,将风声当成丝竹。 而在他的体内,宛若一个装满了水的木盆。水已经满了,却还源源不断的有水流注入,木盆边缘也跟着溢出流水。他的视野,也从小小的木盆之中,转移到了一个新天地。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令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洗髓境后期!”徐长风忽然笑着说道。 这就是修行界里所说的顿悟。 这一场雨,让他对天地灵气的感知有了更深层的领悟,从而让使他的修为从洗髓境初期,跨入了洗髓境后期。 徐长风很清楚,除了这场雨之外,更多的还是他内心的焦虑。在压力的逼迫下,使得修为层次提升如同水到渠成一般顺畅自然。 “客官,楼下来了一位公子,说是要找您。”就在这时,店小二的敲门声打断了徐长风的思绪。 他低声答道:“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他合上窗户,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暗起来。他背上孤影短剑与紫色小剑,提起一柄油伞,再扫了一眼房间,确认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旋即推门走了出去。 他来到客栈楼下,只见一位背着一柄剑鞘的男子,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一碗热腾腾的面。 在旁边的位置上,放着一碗一模一样的面。 徐长风走到位置上,拿起筷子正要吃面。 “洗髓境后期,这算是一个不错的好兆头。”半剑正埋头吃着面,突然笑着说道。 徐长风也是微微一笑,随后细嚼慢咽地吃起面来。没一会,半剑将手中的大碗放下,碗里边空空如也,就连一粒葱花也没剩下。他静静地坐着,等候徐长风把面吃完。 半剑看着徐长风将筷子放下,低声说:“把你的剑和伞带上,该出发了。过了今晚,你要找的人将会永远离开长安,机会只有一次。” 徐长风眉头一皱,点头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天都郡外,山神庙。”半剑说完,撑开油伞便走入了雨幕之中。 天色昏昏沉沉,依稀只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在雨中轻盈地走着。徐长风跟上去,忽然发现半剑的鞋子上,竟然一滴雨水也没沾到。 两个人,三把剑,两柄油伞,还有一场雨。 这便是江湖! 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之路。 此时此刻,徐长风忽然间明白了那些小说中所谓的江湖,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徐长风低声问道,话语被吵杂的雨声覆盖。 “制造混乱。”即便如此,半剑依然听得很清晰,他同样是低声说,“你只需为我争取半柱香的时间,我便可以将它们的头领给解决。” “他们的头领很强吗?”徐长风追问道。 “至少五阶。”半剑轻描淡写地说着,完全没有一丝紧迫感。 这让徐长风心中不由得一惊,开始慢慢揣摩着半剑的实力。 “如果我做不到呢?”徐长风接着问。 半剑面无表情地说:“虽然你只有一阶的修为,不过我相信在那种情况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怎么做?答案只有一个,便是杀人。 这说起来很轻巧,可真正做起来并不容易。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任何心慈手软,都会让自己命丧黄泉。 许多行走江湖的大侠,都是在身上留下特殊印记作为代价,才学会这个道理。 不过半剑相信,徐长风知道怎么做。否则,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雨下的越来越大,山神庙也近在眼前。 这座山神庙是前朝时期遗留下来的,自盛世王朝建国以来,修行者多如牛毛,鬼神之论也就变得不堪一击,从而导致这座山神庙就此荒废。除了少数的老一辈人之外,还真没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徐长风突然开口道。 “问吧。”半剑点头,如今这个少年,有资格知道一些事情。 “你和如月是怎么认识的?”让半剑想不到的是,徐长风居然会问这么个无厘头的问题。他只是因为韦雪滢的缘故,从而想到了明明如月的遭遇。 虽然身处在那腐朽之地,却还能遇上一个心性纯洁的知己,日子倒也不算过得太凄惨。 半剑沉默了许久,低沉的声音说:“梦花楼后台很硬,我所盗来之物大多都是在那儿销赃。说起来,我和你还真挺有缘分。有一回,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打上了如月的主意……”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三章 雨夜山神庙 破旧的山神庙里十分阴暗,只点了两盏油灯,偶有雨水滴落而下。身处在最里边的那尊神象布满了蜘蛛网,有半只手早已不翼而飞,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 整座山神庙弥漫着一股湿冷的气息。 “嘎吱……” 山神庙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只见一位身着紫色衣衫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面色红润,精气饱满,身上还带着不少金银首饰。 在男人身后,跟着一位黑衣男子,他收起湿漉漉的油伞,合上门走进来。 “大哥,三弟,我回来了。”提着油伞的黑衣男子说道。 “雷氏三兄弟你们辛苦了。”紫色衣衫男人扫了一眼山神庙内,满意地说。 此时在这小小的山神庙之中,竟然捆绑着七位蒙着眼堵住嘴的女子,其姿色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能在万花丛中有着独具一格的风味。在神象的下边,还放着一个大箱子,一眼便能瞧见箱子里堆放着满满的金银珠宝。 这些,都是雷氏三兄弟这些年搜刮得来的赃品。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中持剑的男子,他们都跟随了雷氏三兄弟多年,刀尖舔血的事情也没少干,此番运送这批货物,就是由他们来负责。 “顾掌柜客气了,以您在扬州的威望,多少人想与你做生意都还没那资格。”那名被称为大哥的蒙面人雷老大说道。 顾掌柜低声说:“放心。只要这批货一运到扬州,答应给你们的数目,一个子也不会少。” 顾掌柜说完,目光旋即在山神庙之中扫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一位藏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身上。 “你便是天都郡的何掌柜?”顾掌柜问道。 何掌柜一听,连忙恭敬地答道:“正是在下。” 他深知这位顾掌柜来头可不小,在扬州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比起他这种在穷山沟里开客栈的,不知道强了几百倍。 顾掌柜眼前一亮,“听说你这回弄到了一条上上等的鱼儿,就是在扬州城也是十分罕见啊。我此番前来,便是来验货的。若果真有你说的那般上上等,你以后不妨来扬州跟着我干吧……” 何掌柜一听,笑得合不拢嘴,“顾掌柜大恩大德,何某没齿难忘!” “这些花花肠子就不要扯了。”顾掌柜摇头正色道,“鱼儿在哪?” “顾掌柜请随我来。”站在他身旁的雷老二说着,领着他走到了那一排女子前边。 七位女子,那个不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每弄来一个,就注定得罪不少人,不过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没点风险怎么发大财呢? 他们三兄弟很清楚,等干完这票,便可以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拿着大把钱财去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从此告别这种风餐露宿连觉都睡不安稳的生活。 两人来到最右边的一位女子前边,尽管是蒙着半张脸,却还是能够明显的看出来,此女的姿色与其他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前者为天边云霞,后者为牛毛粪土。 顾掌柜满意的笑了起来,像是呵护金银玉石一般,小心翼翼的解开女子的遮掩布。此女容貌十分了得,看似三月里的桃花绽放般艳丽,又有着风花雪月里那含苞待放的羞涩,尚未浓妆淡抹就足以令人心神痴迷,若是再年长几岁,那必然是青楼之上又一朵绝色花魁。 顾掌柜在扬州几十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是见到此女,竟然心中荡漾,泛起了一丝不舍的怜爱之心。 他看得十分投入,恨不得一口将此女给吃下,他手掌下意识的伸出来,想要揉捏一番这女子细腻如粉一般的脸庞。 却在这时,女子柔弱的眼中忽然泛起一丝杀意。顾掌柜正激昂着的身躯顿时吓了一跳,一股莫名的恐惧由内而外贯穿全身。 “嗖!” 紧接着一道竹片然如锋利的利刃一般,划过了顾掌柜的胸膛。他是江南人,不习惯长安这般寒冷的气候,故而多穿了一件棉衣。 他忽然感觉有凉飕飕的冷风吹向胸口,低头一看,胸前的紫色衣衫连带里头的棉衣,竟然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就连皮肤上都还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好在没有流血。 雷老二立马反应了过来,眼疾手快地夺过女子手中的竹片,没想到此女居然还留着这么一手,下意识要一掌将她拍晕,可猛然回想着不能伤了她,否则卖不出好价钱,那可就亏大了! 捆绑着女子双手的麻绳早已被解开,身形灵活的往侧面飞奔,企图逃出去。雷老大身形宛如幽灵一般,眨眼间闪现到女子身前,很是轻松的束缚住她的双手,令她无法动弹。 “这女的居然是个修行者!”雷老大惊讶地说道,“把药拿来,先让她安静会,我再把她经脉给废了。” “是!”一旁的蓑衣手下点头道。 “顾掌柜,让您受惊了。”一旁的雷老二说着,手中捏了一把汗。好在顾掌柜没出什么事,否则他们三兄弟,可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时候也不早了,二弟,你送顾掌柜回去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估摸着半剑也快要到了……”雷老大语气凝重地说道。 “是!”雷老二撑开油伞,和顾掌柜一同离开了山神庙。 没一会,一位手下端来了一碗白水,水里头掺了点蒙汗药,本来是想让她上路时再喝,可此时生怕再出什么变故,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雷老大拔出堵住女子小嘴的布条,女子连忙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张嘴。 “别以为你仗着是个娘们老子就不敢对你动手!”雷老大见状,急忙喝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等到了扬州,老子必定要大把银子,把你干上三天三夜!” 雷老大说着,两只手指从两旁掐着女子的脸庞,使她小嘴张开了个缝隙,端着白水的手下趁机而上,将碗里的水一点一滴地灌了进去。 “嘭!” 与此同时,山神庙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位男子,一位少年,宛如两柄利剑一般,笔直的走了进来。 “来了吗!”雷老大心头一沉,脸上杀意顿时泛起,此时女子已经喝下了小半碗白水,虽然还不足以令她昏迷,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上!”雷老三招呼着山神庙里十余名手下持剑杀了上去。 只见那名男子手中握着一柄剑鞘,整个人如拉满弓弦的箭矢一般,向前疾驰突进了两丈有余。 “呲啦!” 男子身影如磐石一般停下,在他所经过的地面上,已经躺着五具尸体,鲜血满地流淌。速度快得完全看不到他出剑的动作! “半剑,你总算来了!”雷老大松开那女子,任其倒在地上,接着拔出了长剑,剑还没完全出鞘,他的身影便已经消失。 转眼间在半剑身前,一柄锃亮的雪白灵剑朝他劈了下来。半剑挥动包裹着白光的剑鞘抵挡着,两人保持这一姿势僵持不下。 “想不到你居然也是五阶修行者。”雷老大冷笑道,“还是一位剑气高手。” 虽然剑鞘并不锋利,但其表面上附着的剑气,足以杀人断命! 修行者到了后期,一般有两条路可走:一则是参悟剑意,身形未动却已剑意凛然,弹指动星河!亦或是凝练剑气,譬如韦七剑那样的剑气宗师一般,一剑斩乾坤! “原来是扬州的雷氏三兄弟,半剑早有耳闻,想要打我主意的人是你们!”半剑咬牙喝道。 就在此时,一位身着蓑衣的斗笠男子高举起长剑,以最快速度冲到了半剑身后,高举起长剑,企图一击使他重创。 “噗呲!” 那斗笠男子身形刚移动到半剑身后,手中的剑还未向前突进,他嘴里便喷出了一口鲜血,洒在了半剑的衣服上。 只见一柄暗绿色的短剑,在他出剑的那一霎刺穿了他的身体。 这柄短剑的主人,竟然就是那跟随着半剑一同前来的少年!这让眼前的雷老大心中不由得一惊,这半剑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半剑并没有回头,感受着身后的杀意散去,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四章 剑,是希望 一般人只是看到了尸体便足以令他惊吓不已,更别说在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下,还能冷静下来杀人。这需要他拥有一颗十分强大的内心,强大到仅凭这点血腥是无法撼动他那镇定如水的心境。 “这地方太小,我们换个地方玩玩如何?”半剑两眼凝视着雷老大,低声说道。 “你想玩调虎离山?”雷老大不削的说,凭借着少年体内流动的灵力来看,显然只是一个洗髓境的修行者,区区洗髓境,能起到什么作用? 雷老大突然往后跳开一步,与半剑拉开了一些距离,半剑手中握着的剑鞘,依旧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那是他所凝聚出的剑气。 四阶修行者可以操控出体的灵力,让其变成一道极其恐怖的气流,那便是剑气,是天地灵气的另一种形态。 实力强大的剑气宗师,甚至可以赤手空拳,单单是操纵数道剑气就能大开杀戒。灵力之所以能凝聚成剑气,是需要修行者与剑产生一种特殊的交流,从而让他对剑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否则就算是灵力出体,也不过是一团散乱的砂石罢了,成不了气候。 而剑意,则是一种意境,同样是要求对剑与天地灵气有着深层次的感悟。换句话说,剑气是天地灵气的具象,而剑意则是天地灵气的意象。故而在四阶通神境之上,便是意动境。意动真灵,剑意凛然。 乍一看剑气修行者应该比剑意修行者数量要多,实则不然。剑气虽然比剑意要先一步凝练出来,可要想将之提升到一定境界,却远远比剑意困难。 而像韦七剑那样的剑气宗师,更是少之又少。能在一个领域被称为宗师,那必然是有着极其强悍的实力以及震慑江湖的名气。这也是为什么韦七剑能将剑气蕴育在徐长风体内,并且仅凭这一道剑气,就能击杀四阶修行者。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是对徐长风或是韦七剑而言,都会造成不小的损伤。 韦七剑自身实力强横,这点损伤对他而言影响不大。而徐长风有着十年灯芯护体,这一损伤对他影响也不大。否则换一个未曾洗髓的普通人,那般脆弱的身躯,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剑气的注入? 半剑稍微扭头,对着徐长风说道:“你去救人,这家伙交给我来解决,记着我们说好的条件。” 徐长风点点头,将孤影短剑从那蓑衣男子的身上拔出来,往那几位女子的位置快步迈进。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需要无时无刻都得保持着极高的警惕。若是在这时候被他人从背后偷袭,就算成功反杀,也会被前面那位高手乘虚而入,从而造成致命伤害。 所以徐长风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帮着半剑吸引注意力,不让他人靠近。毕竟他要操纵剑气,本身就很费神,若是再分出一道心神来护着自身安全,虽说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会让他处于劣势。 雷老大抬起头,瞧着房顶上那一处被草席遮盖住的窟窿,旋即纵身一跃,一剑破开那张草席,飞跃上了房顶。与此同时,半剑也是身形一闪,眨眼间便来到了房顶之上。猛烈的大雨便顺着那破开的窟窿落进山神庙之中。 徐长风一眼便看见了那瘫倒在地的韦雪滢,她喝了些蒙汗药,气色不是很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这让徐长风内心很是担忧。 此时在她的身旁站着三名蓑衣男子,手中利剑反射着桌台上的烛火。他们皆是绷紧神情,摆开架势迎接着冲上来的少年。 “喝!” 在少年与三人还有两步之遥时,三位蓑衣男子同时向前突进,三柄利剑朝着少年身上三个不同地方刺去。 孤影短剑上散发着寒颤的气息,三人明显感觉到一股怪异的寒气扑面而来。这股寒气明显不是来自于这场雨,而是来自少年手中的剑! 他的剑很冷…… 寒光闪烁,剑分阴阳。只听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传出,一位蓑衣男子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徐长风步伐移动十分诡异,手中暗绿色的短剑就像是这场秋雨飘忽不定,寻不到其规律。 这便是寒雨剑经。 当年的罗刹疯子,就是凭借着这一剑法,击败了江湖上数十位鼎鼎大名的高手。若不是这个原因,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被那些正派人士追杀? 上等剑法,不是吹嘘出来的。 上等好剑,更不是名师锻造出来的。 在这江湖中,唯有血与人命,才是最真实的答案。 徐长风很平静的看着那两名蓑衣男子倒地,他们右手紧紧的握着剑柄,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们始终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剑,便是希望。 徐长风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来到韦雪滢身边,轻轻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韦雪滢摇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可软弱无力的她实在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徐长风将背上的紫色小剑拿下来,递到了韦雪滢的怀里。 韦雪滢双手抚摸着剑柄,眼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她的脸忽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小嘴微微张开,像是拼命要喊出什么,“小心……” 徐长风感觉后背有些不对劲,连忙转身一看,一柄夺命的死亡之剑,正朝着他的脑门劈下,生死只在一息之间。 这名蓑衣男子趁他说话的功夫,悄悄绕到了他的身后,十分迅速的上前一剑斩下。 “哐当!” 徐长风来不及运转灵力,身形往侧面扑下,同时将手中的孤影短剑往上用力一挑,当他倒地的那一瞬间,死亡利剑也顺势被弹开。只是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修行者的力量,远远比普通人要强大许多。可徐长风才只是洗髓境后期,虽然能很轻松的将利剑挑开,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躲得过这一剑。 别看这蓑衣男子只是个普通人,他却也是一位使剑的高手,死在他剑下的人,并不在少数。 当孤影短剑划破他的喉咙,夺走了他活下去的权利后,徐长风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让你的背后,暴露在危险之中,除非在你身后,有一个可靠之人在守护。 徐长风忍着左臂传来的疼痛,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紧紧将伤口包扎起来。若是他有了三阶修为,便可以通过实化的灵力来封住穴道,以此来止住血液流出。他深吸了口气,手掌始终没有收力,此时敌人还不曾死绝,他还不能松懈。 徐长风缓缓站起来,守在韦雪滢身前,凝视着周围。 在山神庙内,只剩下三明蓑衣男子,以及那身着黑衣的雷老三。 徐长风动了,以最快速冲刺到分散站着的蓑衣男子身旁,挥剑,击杀;再冲刺,再挥剑,再击杀! 这一动作完成的很流畅,三剑击出,三条人命随之逝去。这对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消耗,尤其是他已经受了伤…… 雷老三一脸笑盈盈的望着徐长风,缓缓将黑色利剑从剑鞘中拔出,“很好,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人命,从来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雷老三接着说,“山神庙内这十来具尸体,早晚都是要化成粪土,他们死,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我希望你不会像他们这般弱……” 徐长风所站的位置,刚好是破开的那个窟窿底下,纷飞的雨丝洒在他的身上,满脸布满了水花,雨水一滴一滴沿着头发丝落下。 他很冷静地说:“拔剑吧!” “如你所愿……” 雷老二说着,黑色利剑完全出鞘,乍如惊雷平地起。徐长风耳畔似乎回荡着雄浑的雷声,随着势如闪电的剑光亮起,黑色利剑如长蛇一般,笔直地飞到他身前。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五章 你的话太多 马严正坐在客栈门槛上,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大口吃了起来,客栈内的灯光照射而出,隐隐能看见街面上洒落的雨水。 雨丝顺着风飘落进大碗面之中,这令马严越吃越觉得不是滋味。 面是热的,风是冷的,心是凉的,雨是苦涩的。 “哒哒哒……” 就在这时,街道上隐隐传来脚步声,踏着路面的积水泛起一阵嘈杂。马严抬头,眯着两眼凝视一会天都郡城门的方向,旋即将手中那碗汤面放在一旁。右手自然的提起,握住身上背着的剑柄。 何掌柜冒着天寒大雨一路狂奔至客栈门口,他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淋湿,浑身冷的不停颤抖,鼻涕和雨水融为一体,早已分不清谁为何物。 尽管如此,他依旧感到很庆幸。这场买卖怕是要凉透了,不过没关系,起码小命保住了。留得青山在,明年接着砍柴去。他哪里想到半剑除了盗术一流,修为也这么强?他哪能想到,那个普普通通的少年,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只可惜到如今他依旧没有醒悟一件事情:自己没想到的东西,多了去了。 客栈门口依旧亮着光,饥肠辘辘的他已经想好了回到客栈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他要吃烧鸡,吃卤肉,吃热腾腾的大碗面,然后裹着厚被子美美的睡上一觉,半剑什么的,都他娘的见鬼去吧。 “我等你很久了。”马严看着眼前奔来的何掌柜,沉声说道。 何掌柜愣住了,他定定站在雨中,想不明白这少年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刷!” 少年拔出一柄锃亮的小剑,往前迈出一步,将剑身完全暴露在雨中冲刷。 “你……”何掌柜张大嘴巴,正想着扭头就跑,然而少年手中的剑实在是太快了。 雨很大,剑刃上完全看不到血迹。 马严将小剑收回剑鞘,仰头望着漫天花雨,他像是在祈祷,希望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能像刚才这般,顺顺利利。 他转身回到门槛上坐下,端起旁边那碗面,尽管有些凉了,他却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此时在他前边一丈有余的地面上,一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染红了地面的积水。 徐长风所说的那个人不信任他,但并不代表他本身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孬种。 …… 阴暗的山神庙内依旧是剑光闪烁,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徐长风身上,又多了三道剑伤,尽管伤口很小,血流的很慢,但是终究是一道破损的伤痕,就像蚂蚁撕咬一般,每剧烈运动一下,都夹带着剧痛。 “你要死了呢……”雷老三看着已经是气喘吁吁地徐长风,尽管在他的腿上也挨了一剑,不过比起对方的伤势而言,这点并不算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活不长。”徐长风啜了一口血腥,咬牙说道。 雷老三微微一笑,“看你样子应该是第一次行侠仗义吧?道上有规矩,我也不想难为你,留下一只手,放你走。” 徐长风下意识瞥了一眼已经瘫倒在地上的韦雪滢,旋即心头一沉,“我说不呢?” “铿锵!” 他话音还未落下,黑色利剑再一次冲到了他前边,两柄剑相互碰撞摩擦,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 “呲……” 尽管徐长风躲开这一剑,可在他的胸前,却留下了第五道伤痕。 “你的师父难道没教过你吗?越阶作战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雷老三冷笑道。 他可是二阶后期修行者,比起林天翰魏长亭只是二阶初期而言,的确是强悍不少。再者这是生死之战,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试剑。每一招,都是往对方的要害进攻,招招致命。 “我的师父……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徐长风低声喝道,再度挺剑上前。 “落雨剑法!”孤影短剑忽然间消失,一场和山神庙外一样阴寒的大雨落在了雷老三身前。 “又是这一招,何苦再挣扎下去?” 雷老三没有闪躲,而是正面迎上了这神秘莫测的雨幕,黑色利剑高高举起,在空中忽然倾斜,斜着往眼前的雨幕劈下。 这是要以绝对的力量,破开剑招所形成的幻象。在强大的力量之下,一切艳丽的花哨都会显得不堪一击。不用去分辨真假,只需要一纯粹的力道,制衡下徐长风这一剑。 “嘭!” 宛如狂风席卷,雨幕瞬间消散在眼前。黑色利剑由上而下死死的锁住了徐长风手中这柄孤影短剑。 “给你一句留遗言的时间。”雷老三忽然笑道,此时在这个形势之下,徐长风身上任何一处要害,都清晰明了的暴露在他的面前。宛如一位宽衣解带的美人捆住手脚躺在床上,任君采摘。 徐长风摇头道:“你的话太多。” 说完,手中的孤影长剑猛地迸发而起,如飞沙走石一般,刺穿了雷老三的胸膛。雷老三眼前一亮,这才发现,方才正被自己死死锁着的墨绿短剑,竟凭空消失了! “你……”雷老三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名少年,那一透心凉的感觉遍布全身,就好像心脏里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块寒冰。 他的呼吸逐渐停止,瞳孔剧烈收缩,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想不通,为什么那柄剑会突然从下边一下子跑到上边。 很快,他带着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离开了这个江湖。 “呼……” 徐长风手松开剑柄,浑身像是一根拉长的橡皮筋一般,轰然倒在了地上。他的意识依然清醒,只是身体就像是僵硬的顽石一般,似乎不听从他的指控,发麻的感觉贯穿全身,令他很是难受。 他看着同样倒下的雷老三,双眼凝视在他胸前插着的孤影短剑之上。 徐长风低声感慨道:“若不是苏师叔您给我的这柄孤影,我也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把它杀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才是幻象的真谛。落雨剑法所营造出来的雨幕幻象,不过只是一个诱饵罢了,其目的就是为了让雷老三大意,从而掩盖他真正想要制作的幻象。 孤影短剑作为一柄上品灵剑,岂能只是多了一个一文不值的称谓而已? 所谓孤影,影子才是他最大的精髓。 事实上雷老三所看到的那一柄剑,只不过是一道残影罢了,以徐长风此时的修为,不可能制作出这样的残影,但是孤影短剑却可以。 就是这一残影,让雷老二自以为逼死了徐长风所有的活路,却不知真正被逼死的人是他自己。 徐长风对剑的了解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通过某一适宜的角度,卡死在对手剑格之上,就能让雷老三误以为自己是在向下施力,营造出一种错觉。其实孤影短剑,始终是在他的上方。 若不是胜券在握的雷老三生出了大意之心,他又怎么可能会被这么一小小的错觉给蒙骗? 徐长风吃力的拔出孤影断剑,弓着腰攀爬起来,一步步的朝着前方那些女子身边走去。 徐长风挨个解开了束缚着她们手脚的绳子,担心她们看到这一场面会被惊吓,故而阴沉地说道:“想活命,就给我笔直地往前跑,没有被雨淋湿之前,谁也不许解开遮眼布。” 这些被拐来的女子闻言,纷纷站了起来,身体本能的力量驱使她们拼命地往山神庙门口奔去。人在强烈地求生欲望之下,身体知觉是可以发挥出极致的力量。尤其是此时,她们虽然蒙着眼,却也能够保持着方向不变动。 看着山神庙内只剩下他和韦雪滢两个活人,徐长风总算是松了口气。 屋顶之上早已一听不见动静,想必半剑和那五阶的雷老大去别处交手了。 韦雪滢看着徐长风,忍不住笑了,“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像个恶魔……” “可我不是恶魔。”他摇头道,“我叫徐长风。”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六章 我有一剑 徐长风将韦雪滢从地上扶起来,慢慢拖着她靠到身后的墙壁上。接着他从怀里掏出银针,走到了桌台前,在灯火上微微加热。然后拖动着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了韦雪滢身边,打起精神摸索着她身上的穴位。 “我要用银针给你解毒,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徐长风低声说道。 韦雪滢点点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头发因为淋了雨有些湿润,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不过此时此刻这少年,要比那一天显得帅气许多。不知不觉,她竟察觉到自己小脸有些微微发热,忍不住露出一丝羞涩的容颜。好在少年一直将注意力汇聚在手中的银针上,这才没有察觉到。 听着山神庙外雨声淅淅沥沥,韦雪滢低声问道:“刚才那个人,他是你朋友吗?” “朋友?”徐长风想了想,“不算吧,我和他才刚认识不久……” 或许是此时压抑的环境下,让韦雪滢不由自主的忽略了后面那一句话。 “你的家人呢?”看着徐长风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家人知道后应该会很担心吧。 “家人……”徐长风听着这两个久违的名词,不由得愣了好长时间,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我没有家人,他们……早死了。” 韦雪滢一听,显得有些惊慌,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徐长风说着,继续将银针扎入穴位上。若是在平时,他或许还可以背着韦雪滢离开,只是现在重伤的他,连自己走路都是问题,更别说还要背着个人。 他心里估算了一下,眼看这半柱香的时间就要到了,却还是不见半剑回来。想到这里,他开始有些担忧,虽说半剑也是一位五阶修行者,可是他没有剑,只有一柄剑鞘,这本来就很吃亏。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山神庙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不禁心中一喜,连忙扭头一看。 走进山神庙的,并不是半剑,而是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其装扮和之前的雷老三是一模一样。 他走入山神庙之时本就已经是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察觉到里头弥漫着的血腥味。而当他亲眼看到这满地狼藉的尸体后,不禁悲痛不已地喝道:“三弟!” 徐长风瞧见,在黑衣男子的眼里泛起了绝望之色,这样的神情他也曾经有过,就是那天赵辛集倒在他面前时,所露出的一种惊慌与愤怒。 黑衣男子猛然抬头,两眼如同索命的亡魂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徐长风与韦雪滢。 “嘭!” 男子突然拔剑出鞘,一道磅礴剑气霹雳而过,传出了轰鸣的爆炸声,整座山神庙内瞬间充斥着尘土飞扬。 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旁那已经化为废墟的神象。只是凭空一剑,便能让这座九尺高,三尺宽的山神象化为乌有,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四阶通神境!”一旁的韦雪滢急忙喝道,“你快逃!” “四阶吗?”徐长风闻言,心中松了口气,身形却丝毫未动。 韦雪滢急了,完全不理解这个呆瓜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要做出一些令她难以理解的事情,“你就那么想死吗?”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徐长风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她说,“你也不会死……” “是吗?”烟尘散去,黑衣男子手中的利剑散发着明亮刺眼的光芒,那是他所凝聚而成的剑气,四阶修行者的标志! “尔等报上名来,我雷老二要为三弟报仇!”黑衣男子咆哮道,在他眼里,前方这少男少女早已经是两具冰凉的尸体。 “不必了。”徐长风说,“反正你要死了。” 雷老二一听,整个人激动不已,“狂妄!既然如此,就让你们这两个小娃娃,去黄泉路上为我三弟当牛做马吧!” “哗啦!” 雷老二高举利剑,越来也多的剑气汇聚在剑刃之上,宛如一盏庞大的灯火,照亮了整座山神庙。 韦雪滢紧闭起双眼,原本想让徐长风趁着烟尘弥漫的时候逃出去,可他却偏偏要留下来,陪自己一块送死,“大笨蛋!这下你高兴了?” “嗖!” 与此同时,一道强横的剑气骤然闪现在徐长风手中。 “破!” 剑气凝聚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如同夜空中一颗流星一般,只在眨眼间便迸射到雷老二身前。 雷老二的剑气才刚刚凝聚而成,还未来得及劈斩而去,便被这道诡异的剑气贯穿全身。 “轰隆!” 除了徐长风射出的剑气外,雷老二所凝聚而成的剑气也在同一时间炸开,数不尽的狂暴灵力四射而出,徐长风身上的头发顿时被吹得无比凌乱,像是有猛烈的风暴迎面袭来。 光芒散去,山神庙内又恢复了先前的一片宁静,只不过,倾盆大雨却也毫不留情的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这两股剑气冲撞所爆发出的灵力,将座山神庙的屋顶一丝不留的掀开。 过了好长时间,韦雪滢这才睁开眼睛,她还以为自己死了,可当亲眼看到徐长风依然站在自己的面前,以及比之前更加凌乱的废墟,顿时傻了眼。 大雨淋湿了她的衣衫,狂风肆虐而过,令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她忽然瞧见,地面上布满了血水,连忙抬头一看,此时她身前站着的徐长风,浑身是血,一柄孤影短剑横立于胸前。他用左手顶住剑脊,身形微微抖动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感到寒冷。 “你……”韦雪滢眼里止不住的流出泪水,泣不成声。 她之所以没受到什么伤害,只因为眼前的少年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灵力冲击。 “咔……” 忽然,山神庙内又传来了一道古怪的声音,只见眼前那片废墟之中,缓缓伸出了一只人手,手臂不断伸长,紧接着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从废墟中爬了出来。 在这男子的上身,裹着一层软甲! “哈哈哈哈!”男子仰天狂笑,“没有想到吧?我还没死……” “怎么可能?”韦雪滢的眼泪戛然而止,惊恐地失声道。 雷老二从废墟中拾起他的剑,“这是天蚕软甲,哪怕是四阶修行者最强一击,也能够保住我的命。这一件软甲本应该穿在我三弟身上,只可惜他让给了我。三弟!你二哥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一份救命之恩,你看着吧,我不会让杀死你的人轻易死去,我要狠狠的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雷老二步步朝着徐长风走来,眼前这个少年只剩下半口气了,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他很肯定,像方才那道诡异的剑气,他是绝对不可能再施展出来。 三步,两步,一步……锋利的剑刃已经逼至徐长风身前。雷老二提起利剑,对着徐长风的脸庞刺去。他要让这少年尝一尝,被凌迟而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铛!” 就在此时,一柄朴实的剑鞘凭空杀出,挡住了雷老二的剑。 “半剑?” 只见在少年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一个人,手持着一柄剑鞘。 剑鞘缓慢地挪动着,犹如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刹那间猛然加速,一剑击打在雷老二胸前的软甲之上。 雷老二身体往后倾斜,整个人顺势飞出去两三丈,直至狠狠地撞到了墙壁之上才停了下来。 “抱歉,我来晚了。” 半剑的声音缓缓在少年耳旁传出。 少年一听,苍白无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才缓缓把横立着的孤影短剑放下,绷紧的神色完全收敛。 此时雨水已经将少年身上的鲜血冲刷干净,留下了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男子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忽然低声问:“你想学剑吗?” 少年眼皮轻轻眨了眨,没有说话。 男子接着说:“我有一剑,可斩不平,破千军,你想学吗?”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七章 但凭一纸糊涂卦 雷老二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泛着猜疑与惊骇之色,他两眼死死盯着半剑,几乎是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哥呢!” 他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脸上布满了沧桑的皱纹。按理说半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可他还是来了,所以这只有一种可能…… “不!”雷老二疯狂的喊叫着,“这不可能!我大哥可是意动境修行者,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半剑没有理会他的言语,扭头看着徐长风说:“看好了,这一招我只施展一遍,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半剑说着,走到了徐长风身前弓着身子,神情变得肃然,两眼凝视着前方雷老二所在的位置,右手上青筋暴起,剑鞘有节奏地随之游动,宛若一条游龙。 此时的雷老二眼神黯淡,双目凝视在前边的废墟之上,神志早已迷离。 大哥死了,三弟死了,而他自己,很快也要死在那个男人的剑下。这就是他们三兄弟多年作恶的下场吗?他不甘心,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只要干完了这一票,他们就可以脱离这个苦海了!为什么? 他们三兄弟的童年过得很凄惨,几乎就没吃过一顿热饭热菜。若说只是一个人,倒是还能吃着百家饭长大,可他们三个人饭量太大了,没有一个村子能养得下。在极度的饥寒交迫之下,三兄弟只能走向抢劫盗窃这一不归路。开始还只是趁着半夜悄悄的去偷点剩饭剩菜,等过一两年,他们便手持柴刀棍棒,在山里边专门拦截些落单的过路人。 他们也曾被官府追杀被仇家追杀,四海为家天为被地为床。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等哪天发了家,也能堂堂正正像人一样活着…… 只可惜,一切终成空。 他已经放弃了抵抗,哪怕他是四阶巅峰修行者,哪怕他身上穿着的是天蚕软甲,也不可能在这个男人手中,撑过一招。 半剑动了,手中的剑鞘犹如一只腾云驾雾的巨龙一般,茫茫云海遮挡住了他的身躯,只露出了两只锋利的龙爪。此时在半剑的身上,宛若覆盖着一层屏障,阻隔住从天而降的雨水,宛如断层了一般。乍一看,像是处在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境之中,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呲啦!” 半剑高举起剑鞘,周围的云雾顿时汇聚成一道锋利的剑影,高约两丈,直直穿过山神庙顶层的骨架,照亮了这黑暗的夜,这道剑影并不算华丽,但无处不蕴藏着令人畏惧的实力。 “喝!” 半剑屏住了呼吸,剑鞘凭空劈落而下,立在他身上的那一柄剑影也随之斩落。 徐长风看着这一幕,竟下意识想要找掩体护住自己,这么狂暴的剑气劈下,怕是要让这一整座山神庙完全化为乌有才肯罢休。 不过他转念一想,半剑不可能会做这般傻事。他很快让心境平复下来,定定的看着这惊人的一剑。 “噗!” 庞大的剑气劈落而下,犹如快刀斩乱麻一般,干脆利落地将雷老二整个人劈成两半,这一动作完成的很流畅,连血液都不曾飞溅出来。而他身上穿着的天蚕软甲,也在第一时间化为青烟,一丝渣滓都没有剩下。 最令人惊奇的是,整座山神庙竟然纹丝不动,仿佛是这一道剑气能够将之穿透,只瞄准向所要击杀的目标。 这一剑看似华丽,实则十分平淡。它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破轰鸣声,更没有鬼哭狼嚎一般的地动山摇,随着姚老二死去的那一霎,庞大的剑影也随之消散。山神庙内依旧是一片死气沉沉,只有杂乱的雨声响彻不停,仿佛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若不是半剑手中的剑鞘一直保持着凭空劈下的姿势,徐长风甚至怀疑刚刚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不知过了许久,半剑低声开口,“此招名为,半剑。” “半剑吗……”徐长风心中暗想着。 只是半剑,便能如此平静地杀死一名四阶巅峰修行者,若是使出完整的一剑,破千军斩巨浪又有何不可? 徐长风眼里除了震撼,就再也没有别的神色了,一旁的韦雪滢同样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半剑使出的这一招对他们而言,宛如打开了一座新世界的大门。 这也就印证了那一句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半剑反手将剑鞘挂回了他的背上,转身一脸平静的看着两人说,“走吧,难不成你们还想在这儿吃雨水?” 如果此时雷老二依然活着,他肯定不会有丝毫的怀疑。这么一位强大的男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杀死他大哥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五阶之内,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半剑看着徐长风,微微一笑,“感觉怎么样?” 徐长风吃力的呼出一口气,“你很强,比我想象中要强很多。” 半剑依旧是面带微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看似强,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从始至终,都不能让一个敌人近身。施展出这一剑,他需要将全部心神都汇聚在这道剑影之上。若此时有人近身偷袭,必将会使他陷入极大的的危险之中。 他肯选择徐长风,足以说明一点,他对这位少年给予绝对的信任,而这位少年也的确做到了。 半剑将韦雪滢身上的银针给拔下来,双指并拢在她身上连续点击十个穴道,韦雪滢忽然脸色发青,旋即喷出一口黑血。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银针这种土办法解毒,等毒散去,命也差不多没了。”半剑忍不住抱怨道。 徐长风无奈的笑了笑,看着韦雪滢逐渐红润起来的气色,心中那块悬浮的大石头总算是安然落地。 半剑搀扶着徐长风,连同韦雪滢一起,三个人,三把剑,消失在这场夜雨中。 今夜过去,这座山神庙将永远留在历史长河之中。而这一战也注定不会被记载于典籍之上,虽然如此,可在这遥遥江湖之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传说,被众人流传千古。 雨势开始变小,如牛毛细雨一般滋润这宁静的深夜。 密林之中缓慢前进的半剑忽然停下了脚步,略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徐长风扭头看着他,吃力地问。 “该来的始终是躲不过……”半剑摇头说着,旋即戴上了一张黑色面巾,“你们先走吧,跟着我,只会被卷入更加危险之中。”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又何必这么悲观?”徐长风摇头说道。 他虽然不知道半剑所担忧的事情,不过既然他们能从山神庙之中活着走出来,就足以证明运气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这次不一样……” 半剑话音还未落下,密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他戴着一顶斗笠,提着一盏灯笼,蓑衣之下露出了一件尊贵的绯袍,那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穿的朝服! 男子步伐轻盈,不紧不慢的的朝着三人走来。他像是一只徘徊在深夜里的幽灵,又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他的言行举止之中,都透露着一丝深不可测的强大。 “难怪朝廷花了十年的时间,也没能将之逮捕入狱的神偷半剑,居然是一位意动境巅峰的修行者,你的确有几分自傲的本事。”那迎面走来的男子低声说道。 半剑低声问:“你是来杀我的吗?” “杀不杀你,得皇上说了算,只要你乖乖跟你去天牢走一趟,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男子语气森冷,宛如高高在上的雄鹰,傲视苍生。 谁想半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你的好意半剑心领了,只是天牢这种豪华之地,在下实在是不敢前去玷污。” “是不敢,还是不想?” 男子说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树叶从天而降,悄然被他捏在手中。树叶在黑暗之中忽然绽放出一抹新绿,宛如新生的嫩芽一般,处处散发着浓浓的春意,在雨中迅速的生长起来。 只是在几个呼吸之间,蜿蜒伸长的嫩芽竟然凝结成一柄青锋,这是一柄碧绿色的青锋,如同一片被拉直的树叶,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新颖。 “春蚕剑,原来你就是魏石春。”半剑看着男子手中凝成的青锋,惊讶道。 徐长风总算明白了眼前这位朝廷官员的来历,他是长安禁军中一位将领,名叫魏石春。这说来也很巧,他还是魏长亭的父亲。 “不错。”男子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灯笼,旋即看着半剑说,“莫要怪我以大欺小,我让你先出剑便是。” 半剑脸上的笑容顿时止住,扭头看着徐长风说,“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徐长风没有迟疑,将孤影短剑拔出,递到他的手中。 半剑微微点头,提着孤影短剑朝魏石春走去。 “你居然不逃吗?”魏石春有些惊讶,半剑素以一身诡异的轻功行走江湖,此时他若是逃了,那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只因为有个人跟我说了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你觉得上天会眷顾你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盗贼吗?” “我觉得会。” “你哪来的自信?” “这不是自信。”半剑眨了眨清澈的眸子说,“善与恶,不过一纸糊涂卦罢了。” 孤影短剑宛如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之中,荧光闪烁的剑气汇聚在其表面,他紧接着朝魏石春挥出了朴实平凡的一剑。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八章 这便是交代 没有人看清魏石春是如何出剑,宛如碧绿枝叶的春蚕剑挑开孤影短剑。魏石春左脚迈出一步,身形微微往前倾斜,春蚕剑便刺入了半剑的右胸。 半剑一脸惊讶的看着刺入胸前这一剑,握剑的右手颤抖不已,似乎在忍受着某种极其恐怖的痛苦。这一剑本应该刺入他的心脏,之所以会刺偏,只因为没有皇帝陛下的旨意,魏石春还不能杀他。 魏石春拔出春蚕剑,后退一小步,他的剑刃上只沾染着淡淡的血迹。不仅如此,在半剑胸前的衣服上,也看不到血液流淌而出的迹象。 这柄春蚕剑太薄了,像是数百条细如千丝的针线缝制而成,从远处看去还以为那只是一片细长的柳叶。 “我让了你一剑,若还有下一回,可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魏石春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便是六阶证道境的实力吗?”半剑脸上的惊讶之色依旧没有褪去,眼中散发着炽热的光芒,那是他渴望已久却始终无法抵达的境界。 “准确的说,是证道境巅峰。”魏石春随声附和道。 证道境巅峰对战意动境巅峰,两者之间足足跨越了一个阶级,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对决,熟胜熟负早已清晰明了。 徐长风看着魏石春手中那一柄春蚕剑,眼中泛着好奇之色。 原来这就是六阶修行者的本命剑。 所谓本命剑,便是与自身的命运有着密切联系的一柄灵剑。只有修为达到证道境的修行者,才有资格炼制本命剑。本命剑可携带于身上,亦可以游离于天地之中,化作溪流之下的一缕水草,或是成为那随风飘荡的一片树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十分玄奥。 更有人能将本命剑藏于恒古星辰之中,令他人完全寻不到其踪迹。 本命剑虽能使修行者实力大增,可一旦本命剑损毁,不仅是修行者的修为会因此止步不前,甚至还会影响其寿命。因此本命剑对修行者而言,也是一个忌讳的话题。一旦自己的本命剑被他人寻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故而在实力未曾强大到一定层次时,大多数六阶修行者身上都会携带一柄灵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他的本命剑。 当然,对魏石春而言并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的身份是长安禁军的将领,在他的身后,有一个无比强大的盛世王朝为他撑腰。 半剑又笑了,也不知道为何会笑。 孤影短剑之上迸发出数道剑气,剑气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小光斑,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身前不过二尺远的魏石春迸射而去。 魏石春没有动,然而手中的春蚕剑忽然又变回了先前那一道嫩苗,嫩苗像是汲取了某种养分,疯狂的生长,任凭天上落下的寒雨穿透而过,那看起来就只是一道虚影。刹那间,有一股玄妙的力量,如雨后春笋一般,从细长碧绿的枝条上蓬勃喷发。 噼里啪啦! 空气中宛若闪烁着数道电光,刺耳嘈杂的电流声响彻在众人的耳旁。 不知何时,光斑已经完全散去,可枝条依旧在生长,宛若千手观音一般,从四面八方围住手持孤影短剑的男子。 “呲啦!” 半剑的脸庞,胳膊,手掌,胸口,双腿,脚踝,除了能一击致命的要害之外,竟在同一时间多了一道明显的伤痕。内行人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是剑伤。伤口很小,很浅,显然是被一柄很薄的细剑疯狂在其身上胡乱劈砍。 徐长风看着半剑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多得令人数不过来。鲜血缓缓从伤痕之中渗透而出,被牛毛细雨冲刷,使他身上所露出的皮肤,像是涂抹了一层红油,那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猩红! 当徐长风定睛一看,魏石春依旧站在原地,手中的春蚕剑也只是稍微的向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既不是剑气,也不是什么暗器,却能让半剑在霎时间内,浑身布满了伤痕。 “这便是剑意。”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从徐长风身后传来,“魏氏一族先辈所悟出的春雷剑意。” 听闻这声音,徐长风与韦雪滢纷纷吓了一跳,旋即回头一看。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他披着一件道袍,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他没有撑伞,手上只握着一柄白玉小剑,然而衣服却没有沾到一滴雨水。 “院长?”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来的人正是南宫问天,青竹剑院现任院长。 半剑拖着疼痛麻痒的身躯往后一转,已是血肉模糊的他依然是一张平静如水的面容。只见他弓着腰,双手抱剑作揖道:“多谢南宫前辈救命之恩。” 此时此刻的他感到很庆幸,若不是因为听信了这位少年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在去往天牢的路上了。 半剑接着转头看着徐长风,血色脸庞之上露出了一抹惊悚的笑容,“你的运气的确很不错。” “南宫院长,你这是何意?”魏石春脸色无比阴沉,只需要再给他些时间,他便可以擒拿下半剑,回到长安向皇帝陛下或者说是向王爷复命。 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心中很是不爽。 南宫问天微微笑道:“徐长风是我青竹剑院的学生,此人有恩于他,我青竹剑院向来是通情达理的修行之地,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其实,早在韦雪滢被蒙面黑衣人掠走的当晚,监视在天都郡的教习便将这一消息传回了青竹剑院。 外出历练对他们而言虽然是一场严肃的考核,但涉及性命之事,剑院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自打两人迈进山神庙的那一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南宫问天看在眼里。剑院的学生能有这般机缘,他感到很欣慰。同样也因徐长风这一份不惧生死的江湖情谊情义,而对他刮目相看。 若是今夜魏石春没来,他也就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半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别忘了,青竹剑院真正的主人是谁?”魏石春语气沉重地说, “我今日并没有带着院长的身份标识,你大可把我看成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南宫问天低声说,“若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魏石春怒了,激动地喝道,“你可知道朝廷为了抓捕半剑,做了多少准备,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我就这样两手空空而回,你让我如何向王爷交代?” “交代?”南宫问天笑容戛然而止,白玉小剑悄无声息地出鞘在手。 只见他苍老的身形强劲有力的向前迈进,白玉小剑划破雨幕,宛如这夜空中唯一一道闪烁着的光明。 “铛!” 魏石春脸色凝重,挥出春蚕剑挡下了势如破竹般的白玉小剑。 他面色狰狞,右手握着的春蚕剑摇摇欲坠。他像是要把牙齿咬崩,浑身的肌肉全都释放出最强大的力量。 明显可以看见,魏石春穿着的两只鞋子,已经深深陷入了土壤之中,他的膝盖也是直不起来。而南宫问天却是气息均匀的凝视前方,这就好比一个大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打架。不需要多么高深玄妙的招式,只是寻常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剑。 他已经步入了七阶修为,两者实力悬殊,力道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 此时南宫问天只需要稍稍一用力,便能让魏石春双膝跪在他面前。或许是为了让他在晚辈面前留存些颜面,当南宫问天察觉到魏石春的力量已经接近极限时,便收回了白玉小剑。 即便如此,魏石春依旧是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摇摇晃晃的身形这才好不容易稳住。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神情之中无一不蕴藏深深的畏惧。七阶强者的一剑,岂是这般容易就能接下的? 南宫问天淡淡说道:“这便是交代。”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四十九章 喝杯酒,交朋友 雨停了,不该来的人离去,不该走的人也走了。 南宫问天的马车早已停在了山路旁,徐长风与韦雪滢坐上马车,三人连夜赶回长安城。 此时长安城已经宵禁,城门紧闭。但因为这是青竹剑院的马车,守城的士兵连查都不查就直接放行了。 “院长,这次外出历练,我们算失败了吗?”坐在马车上,徐长风忍不住问道。 在路上,南宫问天给他服下了一枚复体丹,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面色也多了几分血气。若不是这一枚丹药,以他此时的伤势,根本撑不到长安。 “算是吧。”南宫问天点头说。 两人闻言,脸上不禁泛起了失落之色。 南宫问天接着说:“不过这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剑院会给你们进行一个综合平定,不会因为你们没完成任务就直接断送了你们的前程。” 南宫问天望着眼前的少年,仅有十六七岁的年龄,却能杀人不眨眼如喝凉水一般顺畅,这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心境。虽然徐长风他修行晚了些,但只要他能秉持着这一份心境,他同样能走得很远。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两天,完成任务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回到长安,他们虽然没有徐长风这般惊心动魄的经历,但是也过得并不轻松。 青竹剑院也十分体谅的给他们休了两天假,让他们好好放松放松,把心境调整回来。 当徐长风踏入梦花楼的那一刻,明明就已经看傻眼了。几日不见,这个脸上稚嫩的少年身上,竟然多出了好几道伤痕,这让明明看着十分慌张。她简直不敢想象,前者究竟是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厮杀。 不过此时的徐长风看起来,倒也多了几分男子气概。伤痕,才是热血男儿本该有的标志。 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闻名整座长安城的神偷半剑。虽然半剑当日所受的伤比徐长风要多,但大多都是些粗浅的皮肉伤,再加上半剑已经是五阶修行者,只是静养了几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徐公子伤才刚好,还是别让他喝酒了。” 明明看着半剑给徐长风倒了满满一杯就,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可不成!”半剑摇头笑道,“别的我不管,可现在这杯酒,他是说什么都得喝,不喝那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半剑放下酒壶,一手抓起自己身前的酒杯,朝着徐长风高高举起。徐长风不禁微微一怔,默默地抓起酒杯。 “若不是你当日的那几分运气,我此时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了。”半剑认真说道。 “只是运气吗?” “当然不。”半剑点点头,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还有这杯酒。” 徐长风听着有些一头雾水,用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酒是个好东西。”半剑仰起头,一口灌入喉中。 徐长风因为有了第一次的阴影,故而只是小口小口的饮下,但酒杯最终也是滴酒不剩。 “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半剑两眼凝视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不禁感慨道,“我在想,若是死前还能再与你喝一杯酒,那也算是死无遗憾了。” “喝酒就真的这么重要吗?”徐长风不解的问。 半剑一本正经地说:“如今这世道,能跟你在同一桌喝酒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与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还有一种是喝完了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仇人。” 徐长风饶有兴趣地问道:“所以,我现在是你兄弟了?” “不是。”半剑摇摇头,“兄弟之间基本就没什么好下场,我可不想像雷氏三兄弟那样,同年同月同日死。” 半剑严肃地说,“我早就已经说过了,你是我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半剑说着,忽然扭过头去,“明明,我想和徐公子说点正事。” 明明点点头,起身快步离开厢房。 看着房门合上后,半剑这才低声说,“跟你说句心里话吧,其实我并不希望南宫前辈出手救我。” 徐长风想了想,认真说:“那样你会死。” “我知道。”半剑点头,语气不禁有些低沉,“可我想留在长安。” “这就是你一直在长安偷盗,从没有去其他地方的原因?”徐长风看着他问。 半剑沉默了好一会,“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徐长风又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一个贼?以你这一身修为,应该不缺那点钱,而且你也不像是一个财迷。” “朋友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只是很抱歉,这个答案我还不能告诉你。”半剑摇头说,“就像你也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能悄无声息的杀死姚溪一样。” 徐长风思索了好一会,“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半剑不禁笑了起来,“我也一样。” “所以,你要离开长安了吗?”徐长风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虽然半剑并没有被朝廷抓到,但是他和徐长风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再瞒下去。如果半剑继续留在长安,只会害了他。 半剑点头,“离开一段时间,办一件事情,等风声过去我再回来找你喝酒。” “什么事?” 半剑伸出了拇指头,往后指了指身上背着的剑鞘,“找一把剑。” 徐长风摇头道,“酒还是不喝了,下次轮到我请你喝茶。” “那我要喝上好的西湖龙井。”半剑大声说道。 “没问题。”徐长风点头。 半剑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徐长风说,“麻烦帮我照看好如月,我不希望她再受别人欺负。还有一件事,我在你家里,悄悄放了些银子。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们是朋友,这笔账还是得算清楚。一个人头一百两,你自己算算里边应该有多少钱。你的修行才刚开始起步,这笔钱应该够你花很长时间了。” 徐长风没有再说话,他的确很缺钱。 “身为朋友,我再提醒你一句。”半剑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行侠仗义,是要付出代价的。在你拔剑之前,就应该考虑清楚,这把剑还能不能收回剑鞘。” 徐长风听着,不禁皱起眉头。如果在天都郡他们没有插手赵氏这件事情,也就不会牵扯出后面那一堆的麻烦。 “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别等她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话音落下不知过了多久,徐长风才回过神来。 酒杯上依旧残留着余温,长安的天依旧是那么清澈,人走得依旧是那样洒脱。 …… 高墙皇宫里一处偏僻的宫殿中。 这里没有歌舞喧嚣,也没有端茶送水的仆人。空荡荡的殿内站着一个男子,他双眼凝视着远处的高空,神识似乎已经不再这座宫殿之内。 “王爷!”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身着黑色铠甲的人影凭空闪现在殿内,宛如地狱之中爬上来的游魂,来去无声。 男子回过神来,转身看着他。 铠甲人影没有说话,双手上呈递上一份卷轴。随着男子将卷轴抓起,他的身影便消散在男子身前。 男子将手中卷轴缓缓打开,卷轴上不过简短的几行字,他却看了很长的时间。 “南宫问天!”男子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低声喝道,“我盛世王朝待你不薄,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让整座青竹剑院都被卷入风雨之中吗?” 他说着,又瞥了一眼远在长安的东方,“江北文……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知道,老老实实当你的定江王,好好守着王朝里最富有的扬州城。否则,可真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男子说完,随着掌心一握,手上的那一份卷轴顿时灰飞烟灭,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就在这时,男子愤怒的神情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仰头看着长安的天,碧空如洗,“等了你很久,总算是来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章 山贼入侵 长安终于迎来入秋后第一场降温。 凛冽的寒风如刀枪利剑一般,毫不留情地使劲往人们心窝窝里吹。这是从北地平原上吹来的寒风,哪怕只是身在长安,也依然能感受到塞北的风雪霜寒。 此时天上没有太阳,只有阴沉沉的云层随着冷风卷集漂流。长安内外无处不笼罩在一片阴沉天空之下,这让人感觉有些灰暗。 在大街小巷中行走的行人,都裹上了一件厚棉衣。秋天过后,就是寒冬腊月,现在这点寒风,只不过是一场小打小闹。徐长风也穿上了一件棉袄,多年生活在长安的他,这样的温度并不算什么。 只是握剑的右手,有些冷得刺骨。 当他来到青竹剑院门前,这里不再是和以往一样停留着许多华丽的马车,而是被两排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的士兵给占领。 前来上课的学子们都是急匆匆的走入大门,不敢有丝毫逗留。 当徐长风经过这些士兵身边,隐隐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杀气。这是常年在战场厮杀,见过了无数尸体后所留下的明显标志。这些人,显然不是长安禁军。 不知为何,空气之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很不祥和的气息。 徐长风走进了剑院大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龙语心,此时她身上裹着一件毛皮大衣,正值青春年华的她,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在她的身旁,还有马严,魏长亭,韦雪滢,林天翰等人……他们和剑院外边的士兵一样,站成一排支线,手中握着各色不一的灵剑。 龙语心看见徐长风走入剑院,连忙说道,“徐长风,你今日不用上早课了,过来与我们一同站在这等候通知。” 徐长风心中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站到了最末尾的位置。 徐长风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人,他很快发现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剑院里成绩优异的学生,或者是在历练之中有出色表现的人。 虽然历练的最终评定还未公布出来,但谁好谁坏,大家也基本都心知肚明了。 这时候,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腰上挎着一柄剑,铠甲的颜色也比那些士兵要鲜明许多。 “你就是龙语心?”军官走到龙语心身前,沉声问道。 龙语心点点头。 这名军官同样点了头,走到正中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郑,乃是神剑府参军事,军队里也被称为郑参军,你们也这么叫我便可。” 郑参军顿了顿,低声喝道,“本次集结你们于此,是为了向你们宣布一道命令。奉朝廷之命,将你们编入执行本次任务的第三分队,龙语心为队正。你们的任务,便是当遇到敌人修行者时,出手阻敌。若有违抗命令,临阵逃兵者,军法从事。都挺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人异口同声道。 盛世王朝修行者数量虽然很多,但在人口总数之中,还不足三成,最终能分到军队之中的高阶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这也难怪,朝廷会向青竹剑院内借调修行者来执行任务。 事实上,每年朝廷都会选拔一批有潜力的修行者编入军队外出执行任务,目的就是将他们培养成能为朝廷效力的军中将领。换句话说,今日这场任务,他们一行人不过是属于旁观者的角色。 也因为如此,郑参军对这些青竹剑院的天才修行者并未抱有太大希望。他们都是些小娃娃,哪曾体会过战场厮杀是何等的残酷? “嗯。”郑参军点头道,“下面我简单说明一下任务事宜。昨夜,在长安城外一个名为稻香村的村落,遭受一批山贼入侵,他们纵火焚村,屠杀村民,直到今日清晨,一位幸存逃离的村民前来报案,朝廷才得知此事。朝廷下令,让神剑府派一直奇兵,要在最短时间内,清剿这一批山贼,解救村民。考虑到山贼之中可能有修行者,故而派尔等前来助战。听清楚后,所有人即刻出发!” 郑参军说完,快步离开了剑院。龙语心也不敢迟疑,领着众人跟着走出。之前在剑院外站着的那两排士兵早已经远远疾驰而去,郑参军骑上了马,同样飞奔追赶而上。 好在这些人都是修行者,借助体内灵力的运转,勉强能跟上其步伐。 众人以最快速度离开了长安城,在清冷的林间小道之中急速行军。神剑府的军队,每日行军几十里不在话下,而青竹剑院的修行者们便不行了。他们本身就年少,加上少有锻炼,只是靠灵力淬炼身体,一旦灵力严重损耗,他们的速度也就随之变慢。 郑参军察觉到了这一点,却没有说什么。 行军对他们而言,同样是一种考验。若是连这点距离这点速度都跟不上,那还谈什么战场杀敌?做这种白给敌人送命的事,倒不如前去北地筑造长城。 眼看着稻香村近在眼前,行军速度这才慢了下来。此时正值稻米收的季节,两旁田地上铺满了一大片金黄的稻穗。 忽然间,行进在最前方的小队止住步伐,众人不禁好奇的探出头往前一看。那是一片血淋淋的场面,道路旁,田野里,处处横尸遍地,血水将土壤染成了暗红色。 不少学子们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场面,不禁吓得脸色大变,一阵干呕。郑参军注视着每个人的面目神情,很快便停留在最末位的徐长风身上。徐长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等场面,相对而言要冷静不少,马严同样也是略显淡定。 “一队,二队,前去清剿山贼。三队,前往民房解救幸存的村民。” 随着郑参军下令,身着铠甲的士兵纷纷持枪窜入了山林之中。根据探子情报得知,这才山贼并未曾走远。 徐长风和龙语心两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只是韦雪滢等人却有些迟缓。他们虽然见过尸体,但这场面,不仅仅是单纯几具尸体。村民们死前那一狰狞,畏惧的神情,都完好无损的保留在了他们的面容之上。 徐长风与龙语心不断往前深入,马严也在身后追赶上来。 一路上到处是村民的尸体。甚至有些死去的妇女,连衣服都没穿上,尸体暴露在寒风吹拂之中,想必在死前是被他人侮辱了一番。周围的房屋也都有着焚烧的痕迹,甚至在废墟之中还压着几具焦尸。 “这帮禽兽!”龙语心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咬牙喝道。 “龙师姐你……”马严很是惊讶的看着龙语心。此时她的神情,宛若有着杀父之仇一般愤恨。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被山贼给凌辱后自尽。”龙语心两眼迷离,“若不是我当时年幼,怕是也保不住……” 徐长风低声说道:“这些人该杀!” “没错!他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龙语心咬牙喝道。 “大当家,您听到没有,这几个小娃娃想要杀了我们呢!”就在这时,三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怪里怪气的声音,纷纷回头一看。 只见在他们身后,站着将近十名山贼,其中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一手握着一柄长剑,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块银白色的碎片。 “是山贼!”龙语心愤恨地说道。 “弟兄们,这娘们长得够标致,你们谁敢伤了她,看我不要了你小命。”那名头戴斗笠的男子低声喝道。 话音落下,他身旁数名山贼纷纷举起长剑,朝着三人之中而来。 “铿锵!” 龙语心刹那间拔出了手中细剑,朝着迎面而来的山贼迎面刺去。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厮杀场面,故而动作显得十分流畅娴熟。 随着鲜红血液流淌而出,一名山贼已然毙命。 龙语心连忙转身,一剑刺入身后企图偷袭的那名山贼的胸膛。剑刃之上,隐隐弹射出一道剑气。她已是三阶巅峰的修为,半只脚踏入四阶通神境。 “这娘们够狠,够辣,老子喜欢!”头戴斗笠男子说着,将银色碎片放入怀里,拔出剑刃喝道,“你们去解决那两只废物,让老子亲自来会会这娘们!” 只见斗笠男子的剑刃之上,包裹着数道光亮无比的剑气。 徐长风不禁微微惊讶,“四阶修行者?”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一章 为什么要杀人 斗笠男子朝着龙语心一剑刺出,光亮剑气与这阴沉沉的天幕形成鲜明对比,激战一触即发。 其余的山贼喽啰很快将徐长风与马严两人团团围住,二打六,这看起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打斗,实则不然。 只见马严迅速拔出背上灵剑,左脚向前迈进一步,只是眨眼的功夫,一条人命便已逝去。 其余山贼见状,脸上皆是露出无比诧异的表情。眼前这少年,竟然也是如此之凶狠,杀人如饮酒。虽然如此,他们在江湖上混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快便回过神来。只听嗖的一声,五把利剑同时朝着马严的心脏刺去。 “刷!” 与此同时,徐长风拔出孤影短剑,将位于马严身后的两柄利剑给拦住。紧接着他身影一转,孤影短剑顺势起了一击上挑。 在两柄剑被挑空的同时,徐长风将体内的灵力不断汇聚与手臂之上,以飞快的速度,一连划破两名山贼的喉咙。 “又杀了两人……” 徐长风看着眼前倒下的两句尸体,心头静如止水。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儿时的一幕。 “七叔,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不杀人,人就会杀我。” “那你不害怕吗?” “怕。” 徐长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着,“可我想活下去……” 当徐长风回头一看,马严身前的那三名山贼也已经纷纷毙命。 他凝视着马严说,“天都郡的何掌柜果然是你杀的。” 马严微微一笑,旋即将目光转向龙语心,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斗笠男子的剑势十分猛烈,每一招每一式都迸发出强劲的剑气,将龙语心给压得很紧,令她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情况不太妙……”徐长风见状,心中暗想道。 这是四阶修行者的战斗,他们两人就算上去,那也只是徒增添乱罢了,反而还会害了龙语心。只见龙语心打出一道剑花,快步后退,手中的细剑忽然分叉,再分叉,一把剑竟一下子分成了四把剑,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四把细剑如同四道离弦箭矢一般,朝着斗笠男子长驱直入。 斗笠男子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只见他将长剑直立与胸前,将双目汇聚于剑刃之上。 “轰!” 四柄细剑即将要抵达男子身前时,斗笠男子手中的剑刃上忽然迸发出一道诡异的波动,可以明显的看见,四柄细剑竟然在空气中发生了扭曲。龙语心感觉到不妙,还未来得及把剑收回来,诡异的波动紧接着弹射在她身上,令她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剑柄也随之从手中脱落。 “咔!” 斗笠男子阴险的笑着,身体猛地往前冲刺,左手手掌掐住了龙语心的脖子,像是看着一块瑰宝的眼神望着她。 “怎么可能?他才四阶修为,为什么会有剑意?”马严惊呼道。 方才那诡异的波动,令细剑扭曲,正是斗笠男子释放出的剑意。剑意虚虚实实,令人难以琢磨,亦可杀人于无形之中。 “四阶巅峰修行者,会有很小几率能够提前悟透剑意。所谓剑意不过是将灵气从具象转为意象的过程,若是修行者对剑气有着很高深的领悟,哪怕不到五阶修为,同样可以勉强触碰到那层门槛。”徐长风解释道,从天都镇回来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去寻找有关剑意的典籍,故而才会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斗笠男子盯着龙语心冷笑道,“小美人,你的那两位同伴杀了我这么多弟兄,这事情该怎么解决?” “快逃……”龙语心没有理会他,扭头看着马严两人说道。 “逃?”斗笠男子冷笑,“只要还在我十五步之内,我只需一道剑气便可以取走他们性命,怎么逃?” 龙语心心头一颤,这才回想起对方乃是一名四阶巅峰修行者,“你想怎样?” “当我的压寨夫人,我便饶了他们两。”斗笠男子说着,手掌便情不自禁的想往她胸前的衣角抓去。 “嗖!” 就在这时,龙语心手中猛然闪现一柄匕首,直取斗笠男子喉间。斗笠男子见状,身形迅速闪躲,却还是让匕首在他脸上划过一道明显的刀痕。 习武的女孩,大多都会贴身藏着一柄匕首,除了祈求平安之外,更重要的便是能在危难之中,给敌人突如其来的一击重创。只可惜,龙语心的脖子被他掐着,出手速度还是慢了半拍。 斗笠男子怒喝道:“臭娘们,你敢阴我?” 他一剑刺入龙语心腹部,白进红出! “龙师姐!”马严见状,顿时红了双眼,疯狂地咆哮道。只见他高举起灵剑,朝着斗笠男子大步冲去。 斗笠男子平静的望着奔来的马严,淡定地说:“垂死挣扎的蝼蚁,始终是这般可笑。” “刷!” 马严还未近身,一道剑气划破他的胸膛,倒在了地上。 徐长风睁大双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幕。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在交谈着的马严,忽然间就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他才十六岁,这样的打击对他而言,不亚于当日见到赵辛集倒下的那一幕。 “小子,送你一起上路吧,你们正好做个伴。”斗笠男子张狂的吼道,高举起长剑朝徐长风走来。 脸上的伤痕,对一个行走江湖的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斗笠男子虽然喜爱龙语心的容貌,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她在自己的脸上划过一道这么深的伤痕。 他不顾脸上留下的鲜血,一心只想杀了眼前这个少年,以解心头之恨。 “我不杀人,人就会杀我……” 就在这时,徐长风脑海里忽然忽想起这么一句话,不禁深深悔恨。他完全有机会在第一时间击杀这名斗笠男子,这样龙语心和马严就都不会死了。 因为他的犹豫,导致两名同伴倒下。 “你该死……” 随着长剑距离他越来越近,徐长风脸上闪出无比浓郁的杀意,以及熊熊烈火一般的愤怒。 第三道剑气已闪现在手,正要向前击出。 “这剑气是样好东西,你就这么浪费掉了,不觉的太可惜了吗?” 就在此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声音带着一股奇怪的灵力波动。随着这声音响起,徐长风清晰的看见,在斗笠男子的脖子上,悄然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况且,仅凭这一剑气,也未必能让他毙命……” 利剑在他一尺之前停了下来,男子瞪大双眼,脸上依旧保留着张狂的气焰。然而他死了,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徐长风看着眼前失去了生机的斗笠男子,身上的杀意不断散去,掌心握着的剑气也化为一道青烟,消散在眼前。 他回过神,神情依然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 朝他走来的,是一名女子,一名白裙女子。寒风吹拂着她那薄薄的裙摆,可在她脸上,却没有看到丝毫受冻的迹象。 女子那一袭银亮的头发很快吸引住徐长风的视线,她长发及腰,如同天上的星河一般,疑似银河落九天。 她手中还握着一柄剑,一柄流泄着点点光斑的长剑,银光闪闪,像是天上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乍一看还以为是仙女下凡。 剑如其名,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叫墨星晓,如高高挂在天边的恒古星辰,绽放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墨星晓瞥了徐长风一眼,走到了龙语心身前,纤细如玉一般的手掌上悄然多处了一枚绿豆大小的药丸,将这枚药丸塞入了龙语心嘴里。她接着走到马严身边,同样给他塞进一枚药丸。 徐长风疑惑的问:“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放心,不是毒药。”墨星晓说罢,从地上站起,直径从徐长风身边走过。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二章 接我一剑 徐长风心中一喜,快步马严和龙语心身边,果然两人脸上的气色明显有了好转,脸颊之上多了几分红润的血色。 徐长风回过头来,想要感激那神秘的白裙女子,此时她已经走出了十丈开外,风在耳旁呼啸而过,就算大声喊出也未必能听得清楚。即便如此,徐长风还是在心中暗暗的记住了这名女子的样貌,想着来日某天能够将这一份恩情还给她。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走到那名斗笠男子的尸体前,此时他的衣服已经染红了血液,死相显得有些吓人。 他伸手进斗笠男子的怀里,取出一块银白色的碎片,他拿起来一看,上边刻有着稀奇古怪的文字,像是一份玉简,不过只是其中一部分。 他一直想不通一件事情,为何这群山贼要无缘无故屠杀这个村子? 直至看到斗笠男子手中抓着的这一份玉简,他心中便有所猜测,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他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似乎有种印象,曾在某一本古书之中,见到过这样的文字。虽然并不清楚其中意思,但是覃先生教过他如何念。 这也难怪能让四阶修行者做出如此凶残的行为,当时覃先生也只是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些内容:“这一文字非同寻常,若是某天你能寻到其中线索,哪怕只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样的文字,那便是得到了无比巨大的机缘。” 他试着按记忆,将上面残缺的文字给低声念了出来。 “哗啦……” 文字才念出一半,手中这一份银白色玉简,猛的迸发出一道白光,白光冲天。光芒十分刺目,令徐长风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到底是什么……” 他一手捂着眼睛,露出一道缝隙看着眼前的玉简。此时他心中忐忑不已,这无疑是一件珍宝,只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用。 白光散去,他还没能看清楚玉简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一柄冰凉的利剑悄无声息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一道女子的声音紧跟着从他身前传来:“北冥玉简原来是在你手中……” 这无比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不由得一怔,缓缓抬起头来,此时站在他身前的,正是那名神秘莫测的白裙女子。 墨星晓看着徐长风,冷风吹拂着他额头上的银发,“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我不但可以饶你不死,还可以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 “北冥玉简……是什么?”徐长风沉默了老半天,最终疑惑的问。 墨星晓平淡的面容上多了一丝微弱的变化,“你找死?” 此时的徐长风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只用手指头便能碾死的蚂蚁。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能看懂这上面的文字。 墨星晓接触北冥玉简这么些年,始终无法参透其内容。可眼前这名少年,只是看了一眼,竟然能引发玉简产生共鸣,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此时徐长风内心砰砰直跳,他清楚眼前这女子不是在开玩笑。可他能说什么,他对这一份残缺的的玉简是一无所知。 “嗖!” 就在这时候,一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飞剑,从远处破天而来,金色光芒在这阴沉的天空之下十分显眼。这道飞剑速度很快,从数十里的高空中直直坠下,在其身后竟然卷着一道白色的云雾。 “铛!” 墨星晓抽出搭在徐长风肩上的利剑,甩手挡住了那朝着她击来的飞剑,迸发出强烈的灵力波动。好在徐长风所处的位置是墨星晓身后,狂暴的灵气都被她给化解了。 否则此时的他,可不仅仅是在山神庙那时身受重伤。这么狂暴的灵力,完全可以在一瞬间把他给撕成碎片。 灵力波动散去,徐长风下意识的就是朝马严与龙语心身上看去。只见在两人身前,同样是站着一位灰衣男子,该男子身上背负着七剑,其中有一道剑鞘是空的。 此时那柄被墨星晓挡住的飞剑已经散去了闪耀的金光,却依旧死死的顶在她手中的利剑上。灰衣男子伸出右手,飞剑即刻迅速后退,沉稳地握在他手中。男子握住剑柄后,反手举起飞剑,将之插回剑鞘。 徐长风看着这名灰衣男子,惊讶得说不出话。他感觉鼻子很酸,两眼通红,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泪眼朦胧。 “韦七剑?”墨星晓看到这名灰衣男子,语气竟有些兴奋,“早就想领教你身上那七剑是何等玄妙,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墨星晓说着,伸直手臂将星辰般璀璨的利剑提起,与肩等高。 韦七剑沉声说道,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了手持白色玉简的徐长风身上,“杀人何须七剑?一剑便够了。” “狂妄!” 墨星晓微微一笑,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说。她自然看出了韦七剑眼神里的异样,心中不禁暗暗好奇,韦七剑和这个少年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韦七剑看着她说,“天地灵物讲究的是机缘,既然他有缘获得,你就不应该强行抢夺,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才是。” 墨星晓淡淡说道,“北冥玉简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才对。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你此番前来,难道就不是为了这玉简?” “不是。”韦七剑摇头。 墨星晓并不相信,凝视了他许久。像他们这一类处在修行界顶端的强者,很少能有东西能让他们如此抓狂。若是有,那也一定是与破境有关。 当实力达到一定层次后,破境将会变得无比困难。甚至是一辈子也无法再往前踏出半步,最后只能带着会很与不甘,让这一身强大的实力,被岁月不断侵蚀,最终化为一具白骨,永远的封存在小小的棺材之中。 这是宿命。 哪怕修行者能够逆天改命,活得更久,却很少有人能够逃脱这一宿命。 徐长风看着两人云里雾里的对话,听着是一塌糊涂。不过他心中也多了几分感动,毕竟韦七剑不但出手救了他,还试图帮他留下这一份墨星晓所说的“北冥玉简”。 按理说,韦七剑应该是有实力夺下这一宝物,可他却放弃了。不过徐长风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因为这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韦七剑。 十年过去了,长安没变,韦七剑同样也没变…… 韦七剑凝视着徐长风许久,忽然开口问道:“你带钱了吗?” 徐长风愣了一下,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里边足足有五两银子,完全够他一两年省吃俭用的开销了。韦七剑走上前,接过这个钱袋,二话不说直接收起来。他清楚徐长风不会把所有的银子都带在身上,所以他才会这么放心的取下这比巨额财产。 墨星晓忍不住笑道,“韦七剑居然会向一个小孩子要钱,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得被江湖中人笑掉大牙不可。” “我不在乎。”韦七剑摇头,将钱袋小心收好。他抬头瞥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看着墨星晓说,“想必监天司的人也快到了,接我一剑吧。” 墨星晓眼里闪烁着无比惊讶之色,“就为了这个少年?” 她想不通,究竟徐长风有着怎样的背景与身份,才能让韦七剑为他做这么多事。若换做别人,韦七剑估计理都不会理。 韦七剑没有说话,拔出了处在最中间的那一柄黑色利剑。 徐长风连忙站起来,迅速将马严与龙语心分别背到了一间房子后边。 韦七剑确认徐长风已经处在安全的区域,这才紧握着剑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神色。 墨星晓抬头看着韦七剑,星辰一般的利剑横空击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三章 一剑名动长安城 墨星晓这一剑很平凡,没有多么华丽的技巧招式,就像韦七剑所说的那样,接我一剑,那便真的只是一剑。 韦七剑同样动了,也是一剑刺出,如抽刀断流水一般流畅,剑气不知在何时已经凝聚在利剑周围,泛起层层光晕。 徐长风很快发现,墨星晓手中的剑,忽然大变模样。恍若能看到晴朗夜空之中,那璀璨星辰遍布在广袤的宇宙,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三千里银河汹涌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无比玄妙的力量,竟然让他深深陶醉于其中。 他深知这只是剑意所呈现出的意象罢了,然而只是一道剑意,便能如此波澜壮阔,宛若身处在宇宙洪荒之中。这比起魏石春施展出的那春雷剑意,不知道要强上几千倍。 “嗡……” 不知不觉,徐长风突然察觉自己耳鸣,视线中的日月星河猛然散去,取代而之的是刺眼明亮的光芒。他连忙躲藏到墙角之后,只能稍微侧出身子往外探,那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令他心神荡漾。 轰鸣声,撞击声,徐长风耳畔已经不知道响彻了几回。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巅峰强者之间的战斗,哪怕只是一剑。 他真的很想知道,韦七剑究竟是如何接下墨星晓这夹带着宇宙洪荒之力的一剑,在他的印象之中,韦七剑从来没有施展过这般强横的实力。 他的父亲很忙,偶尔才能见上一面。故而在十年灯事件之前,基本是韦七剑陪在他身边,渡过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韦七剑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有着十分特殊的含义。 不知何时光芒散去,徐长风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他连忙探出身子,只见韦七剑与墨星晓依然站在原地。除了他们脚下那方圆三尺的范围内,周围只要是视线能够注视到的地方,全都是一片狼藉,砂石黄土杂乱堆积成山,就好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地震,满是荒凉。 大半个村子,就只剩他身边这一栋房子依然残存着。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道剑气屏障,挡在了他们身前,否则就连这一栋房子,也会化为一堆碎石。 “这就是巅峰强者的实力吗?”徐长风心头澎湃不已。 谁不渴望名扬天下?谁不渴望能够一剑名动天与地?或许只是奢望,却依旧有无数的江湖浪子,为它倾尽一生的年华,将满腔热血燃起熊熊烈火,让火光照亮着无尽黑夜。只为了能在这江湖之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之前倒在地上的山贼尸体,早已经不知被掩盖在何处,呼呼风声之下的这片废墟之中,只站着两个人。 一个灰衣男子,一个白裙女子,两柄利剑。 此时两人的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战意,显然这一剑激起了他们内心那沉寂已久的热血。 高手总是寂寞的,一生难得寻到一位可以让自己全力一战的人。是对手,同样也是知己。没有好酒,便用利剑来相待。 然而两人的很快收敛起战意,纷纷凝视着村口的方向。 只见一位身着绯色朝服的男子,踏在这一片废墟之上,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前来。 不仅如此,在这稻香村的周围,竟然多了上百道强弱不一的气息。他们都是长安一带的修行者,方才察觉到稻香村直破云天的那一道白光后,立马争前恐后的蜂拥而至。谁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落里,竟然能看到两大巅峰强者的对决。 废墟之上的朝服人影很快在两人前边停下,只见他的鞋上,一点泥土也没有沾到。 “监天司莫停风?”墨星晓眼中带着异样的光芒看着他。 莫停风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喝道,“你们两位闹够了没有?光天化日之下在长安境内大打出手,扰民伤财,这让朝廷的脸面该如何放置?难不成真的视我长安城拿不出一位像样的巅峰强者了吗?” 墨星晓微微一笑,“莫监司好大的口气。阁下若是不服,尽管拔剑便是,我墨星晓随时恭候。” 墨星晓! 随着女子话音落下,周围围观的修行者们不禁引发了一阵骚动。他们认得这身负七剑男子叫韦七剑,却并不知晓那神秘白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谁也没能猜到,她就是墨星晓,居然如此漂亮! 莫停风没有动,双手依旧是空空如也,他清楚自己有几分斤两。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找这两大高手说理的,因为强者之间的道理,便是实力。 “我此番前来,只为了两件事。”莫停风凝视着两人,底气十足地说,“方才那道白光,应该是北冥玉简引出的天地异象。能否告知我,这最后一份北冥玉简,究竟是被你们哪位收取了?” 墨星晓没有回话,而是带着笑意转向韦七剑。韦七剑同样沉默不已,看着墨星晓。显然,他们两人都拒绝回答这一问题。 莫停风点点头,他早就料到两人不会轻易说出来,“第二件事。韦七剑,朝廷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准许你踏进长安城。我此番前来,便是代表朝廷向你发出警告,既然身在长安,就应该安分一点,否则,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是如何下场。” 韦七剑虽然很强,可长安城内,并不缺少能杀死他的强者,只不过是多些人手罢了。 墨星晓无视一旁的莫停风,看着韦七剑说道,“看样子这长安城并不欢迎你。” “我不在乎。”韦七剑平淡的说着,利剑归鞘,转身离去。 墨星晓望着韦七剑离去的背影,手中的星辰利剑随之消散,很快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看着这两大高手离去,莫停风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若不是朝廷要他出面,他又怎么愿意与这两尊大神产生瓜葛? 他忽然微微扭头,目光凝视着残存房屋下那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心中不禁暗想道:“又是这个徐长风,怎么哪里都有他?” 莫停风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在天牢里将这少年给留住,如今想要再细细彻查他,已经不太现实。这小子也不知是祖上积了什么德,竟然傍上了定江王府这一艘大船。一旦他对徐长风下手,那就等于是和定江王撕破脸皮,监天司所代表着的,那可是朝廷的脸面。 他心头有些无奈,只能日后在找机会将请徐长风请去喝茶了。 很快,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中,无处不是谈论着同一件大事情。 韦七剑与墨星晓这两大巅峰修行者大战稻香村! 至于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大打出手,居然流传出了十来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是因为高手寂寞渴求一战;也有人说是为了争抢北冥玉简撕破脸皮,一时间众说纷坛。 但无论如何,这一场腥风血雨,始终没有将徐长风卷入进去。虽然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一少年,可他不过是一个洗髓境的修行者,身上能有什么秘密?而这也就是韦七剑非要让墨星晓接他一剑的原因,若不是如此,此时的徐长风早已经被推上了风尖浪口。 随着韦七剑的到来,那些被封存已久的陈年旧事,又被人们搬回了台面上。长安城里的说书先生更是抓住了商机,纷纷在各大茶馆酒楼讲述着韦七剑那些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故事。 “你们可知道这韦七剑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来长安吗?那是因为在十年前,他曾与长安城里的一位贵人,相约一战。这贵人是哪位贵人?一战又是哪一战呢?诸位莫急,让我来给你们一一道来。话说这韦七剑啊……” “小二,结账!” 一位铁匠一口饮下杯中的酒,站起身子喝道。 只见这位铁匠的左手背上,留下了一块令人触目惊心的灼伤痕迹,隐隐还有些灰暗的印记在上边,却已经看不是很清楚了。也许是在打铁时,不小心灼伤了自己的左手…… “客官,一共是二十文钱。” 铁匠沉默地掏出二十文放在桌面上,转身离开了这家酒馆。走在车来人往的长安街上,他低声喃喃道,“已经十年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四章 赶考书生 凛风一连席卷了好几日后,总算停息了下来,久违的阳光再一次洒入长安城。 长安城安化门热闹非凡,有驾着车马走货的商人,也有官车甲士护卫的朝廷命官,进城赶集的附近村民,车来人往,络绎不绝,又是一个大好天气。 此时,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书生站在安化门前,行囊里装满了书籍,头戴一顶斗笠,风尘仆仆。如今临近科考,像他这般从千里之外赶赴长安的书生也不在少数,不过他的出现,还是吸引了周围行人的一些目光。 有朝一日他若中榜,那可就是鲤鱼跃龙门,从此身价暴涨平步青云。这哪怕不能巴结上,却也最好别惹着他。虽说名落孙山大有人在,可运气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原来这就是长安,果然名不虚传。” 这名书生显然是头一回来到长安,看着眼前繁华街巷人潮如海,好一个盛世长安。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虽滴酒未沾,却早已漫醉其中。 如今距离科考还剩半个月的时间,书生也并不着急。早听闻长安美酒胜过佳人,如今难得来一回,又怎能错过这绝佳好时机呢?他来到一家酒馆,走到楼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叫上了一壶酒,细细品味着这秋日长安。 此时还未到晌午,酒馆里的人并不算多,书生品着酒不知不觉竟走了神,幻想着发榜当日,看到榜首上那熟悉的名字,不禁眉开眼笑起来。 “哐当!” 却在这时,一道吵杂的声音打破了他这美好的幻想。书生回神一看,只见两名男子,站在一酒桌前。一人身高七尺,着一身月牙色衣服,衣服上有青丝绣着的图案,看着应该是富家出身,只见他满脸通红,显然是酒喝高了。而另一人穿着稍微朴素,目光清秀,剑眉斜飞。 两人三尺青锋皆在手中,哪怕间隔了好几丈,书生依旧能感受到剑眉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怒意。地面上散落着碎瓷片,看两人架势,怕是很难拉回来。 店小二躲在墙角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俗话说刀剑无眼,若是上去劝说被人家一剑砍了,落下个缺胳膊断腿的,那可不亏大了吗?可不劝嘛,这打坏的东西又该算到谁的头上?行走江湖的人都是有脾气的,况且他两要不愿赔这钱,最后不还得从自己的月钱里扣?怎么算吃亏的都是自己啊。 剑眉男子手中青锋已然朝着对方击出,眼看就要双刃对交,“两位大侠请息怒,有什么恩怨不能和谈谅解,非要大打出手呢?这万一伤着了旁人,反而有损了大侠的名声呢。” 富家男子正要挺剑上前,被这书生一句话打断,颇为不爽,“你个穷酸秀才,滚一边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子面前指指点点?” 这名书生并没有恼怒,而是十分恭敬地看着男子,“这位大侠,这儿可是长安,在天子脚下动手,可得想清楚后果啊。” 男子依旧怒上眉梢,但稍微收敛了些。 剑眉男子同样是对书生这话有些忌讳,旋即看着他说,“你是读书人,你来给我们评评理,他凭什么辱骂我?” 富家男子不削道,“我辱骂你?堂堂大丈夫带一柄女子剑行走江湖,这还用他人辱骂吗?分明就是出来受人耻笑的。” 剑眉男子一听,原本稍微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起,“我再说一遍,这是我师娘留给我的剑,你再口遮无拦信不信我一剑斩了你?” 富家男子喝道,“来啊?老子怕你?不就一条人命,老子有的是钱!” 书生听两人这几句争吵,也大致明白了两人恩怨的根源为何。 “两位大侠稍安勿躁。”书生连忙答道,“其实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没必要动怒。” “误会?”两人异口同声道。 书生接着问,“你们可曾听说过干将莫邪的故事?” 富家男子低声喝道,“当然听过,你扯这没头没脑的东西作甚?想随便编一个故事来糊弄我们?” 书生摇头,“读书人从不胡编乱造,又怎么会糊弄你们呢?在战国时代,有一位著名的铸剑师,姓吴名锋,有一日楚王欲打造两把宝剑赠与邻国以结为盟友。听闻吴锋铸剑数闻名天下,遂令他在三个月之内打造出两柄上好宝剑。这吴锋造剑有一个规矩,造剑前必先闭门思悟一个月,方才淬火铸剑,三个月时间是远远不够。” 富家子弟听着觉得有点意思,下意识追问道,“然后呢?” 书生看着他笑了笑,“楚王以为这只是吴锋的托词,怀疑他并不是诚心想要造剑,便恐吓他若是三个月内拿不出两柄上好的宝剑,就诛杀他全族。吴锋无奈之下,只好动手铸剑,可为了保证剑的品质,吴锋还是选择了闭门思悟了半个月。眼看着三个月期限越来越近,她的妻子担忧他劳累了身体,故而夜里偷偷起来,帮他造剑。” 剑眉男子跟着追问,“这吴锋就没有发现吗?” 书生点头,“当然发现了,他妻子随他一同铸剑多年,虽然手艺并不如他,却也比众多铸剑师要高明许多。吴锋并没有点破,照样白天铸剑,晚上休息,而她妻子则是晚上铸剑,白天休息。终于在三个月之期,将这两把宝剑上交给楚王,楚王十分满意。在听闻他们夫妻的故事后,更是感慨万分,这两把剑也成了一对夫妻剑,在里边融入了吴锋夫妻之间的情感。” 听完这故事,两位男子气也已经消了大半,富家男子想了一会,不禁皱眉头问,“这和你所说的误会又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关系,这把女子剑,便是吴锋的妻子所筑造,而你手中这把剑,和它一起就是那一对夫妻剑。”书生解释道。 两名男子一听,纷纷目瞪口呆看着书生,剑眉男子似信非信的问,“你说的是真的?” 富家男子跟着附和道,“我可警告你,若是框我,你明日必定尸曝长安城外。” 书生不紧不慢地说,“你看看你这把剑的剑柄之上,是否刻着一个吴字?” 铸剑师铸剑之后,大多喜欢在剑柄之上刻下自己的姓名,以供后人知晓。富家子弟一听,连忙在剑柄之上仔细翻找了一通,惊呼道,“还别说,真有个吴字。” 书生接着看向剑眉男子说,“你看看手中剑上,是否有一个谢字,传言那吴锋的妻子姓谢,这柄剑是她所筑造,上面名字应该是她。” 不等书生说完,剑眉男子就已经开始翻找了起来,惊喜道,“真的有谢字!先生果真神人也!” 富家子弟闻言,不禁面红耳赤,一脸歉意地说,“兄弟,能寻到这一对夫妻剑,算是我们的缘分,方才……是我酒劲上头了,还请多多得罪。” “不敢不敢。”剑眉男子一时间接受不了这富家子弟的热情,有些害羞到。 富家子弟高兴地说道:“小二,给我们上好酒,方才砸坏的碗,算我头上!” 江湖之大,能寻得这么一位有缘人,实属不易啊。 剑眉男子忽然醒悟道:“那位先生呢?还不曾询问他姓名,家住何方,日后也好去答谢他。” 两人纷纷朝着书生所在的酒桌上看去,桌面上只留下了一份酒钱,人已经不止去往何处。 这个故事的确不是这名书生胡编乱造的,只不过这两把剑却并不是吴锋夫妻所铸造的夫妻剑。再者,吴锋的妻子也不姓谢…… 至于为何书生能够未卜先知,其实只是他天生眼疾手快,在乡里便有着过目不忘的称谓。不过是恰巧瞧见了剑柄上的吴字罢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五章 天地灵脉 此时已经到了早课时间,然而青竹剑院的学堂之中却一片宁静,新生们纷纷端正坐着,目光凝视着讲桌旁站着的宋教习,只见在他的手中,拿这一卷名册。 那是本次历练的成绩评定,成绩能否上甲等,决定着他们毕业之后能在这个盛世王朝之中,当上个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权。 宋教习缓缓摊开手中的名册,扫视了众人一眼,接着念道:“最后一名,方永林,贾定生,罗永明三人,成绩乙等。” 三人听闻这一成绩,脸上的期望顿时散去。他们所接到的任务,是在七日之中行侠仗义七回,可众人实在是想不出来,这太平盛世,有什么事情是他们这等一阶修行者可以做到的。三人思来想去,最后就做些扶老太太回家,给迷途路人指路之类的事情,也算是行侠仗义了吧…… “第三名,林天翰,刘高杨,辛季柔三人,成绩甲等。” 当宋教习念出第三名的成绩时,林天翰面色有些难看,而刘高杨与辛季柔两人就更不淡定了。若非是他们两人拖了后腿,以林天翰的实力,肯定能拿上第一名。 “第二名……” “第一名,魏长亭,黄子玄,沈东如三人,成绩甲等。” 闻言,魏长亭与黄子玄心中那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他们果真是第一名。魏长亭心想着,不禁将目光转向马严与徐长风两人,他们一组根本就没有在名册之上,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压根就没完成任务。 虽然如此,魏长亭依然有些可惜,毕竟若不是他们两个废物,又怎么会拖累韦雪滢呢?如今韦雪滢没能完成任务,自然是会十分记恨两人。他心想着,不禁有些小激动,不禁思索着如何趁机拿下韦雪滢,毕竟失落的女孩,总是最容易安抚的。 “以上便是本次历练的成绩名单。”宋教习沉声道,“前三名表现都很出色,故而学院会给出一些奖励。首先第一名,每月可有一日使用灵石的时间,赠修行丹药。第二第三名,每月有半日使用灵石的时间,赠修行丹药。” 听着宋教习这话,魏长亭三人眼前一亮。灵石,那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为何青竹剑院闻名整个盛世王朝?就是因为他们这儿有一块灵石。灵石,顾名思义就是一块石头,这不过这块石头乃是从灵脉之中开采出来的原石。 何为灵脉?这天地就像是人体一般,有着奇经八脉,而灵气便是沿着这天地灵脉而运转,越是靠近灵脉,此处的天地灵气也会更加浓郁。放眼整个盛世王朝,能占据着灵脉最佳位置的门派,都是些有着悠久历史的武林宗派,那可是盛世王朝顶尖的存在。 例如位于扬州城外的沧澜剑宗,那便是一座武林宗派。想要进入这些武林宗派,简直难上加难,若不是有着一定实力与天赋,哪能入他们的法眼?故而像展琉璃这般三阶修为便能被沧澜剑宗收为亲传弟子的人,那更是少之又少。不仅如此,一旦进入了沧澜剑宗,借着天地灵脉修炼,其速度,将会提升好几倍。 青竹剑院自然是不能跟沧澜剑宗这等武林宗派相提并论,但其中拥有着灵石,就足以让无数低阶修行者为之疯狂。灵石虽然比不上灵脉,却也蕴含着打量天地灵气,能够使用灵石修炼,其效果必然会事半功倍。 听完宋教习的话之后,徐长风三人皆是露出了愁眉苦脸之色,毕竟他们到底是没能完成任务。就算当时南宫问天说会进行综合评定,那也只不过是让他们听着心里安慰些罢了。 宋教习安静了许久,忽然沉声开口,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除了以上名单,本次历练还有一个特别奖励。” “特别奖励?”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宋教习接着说,“有一个小组,在本次历练之中表现十分出色,远远领先了很多人,故而经过剑院协商决定,给予他们一个特别奖励。” “巍哥,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一旁的黄子玄侧过身来问。 魏长亭摇摇头,“我们虽然是第一,但我们也只是最先完成了任务,一路上并没有遇上太大的波澜,所以这个表现出色,绝对不会是我们这组。有可能……是林天翰。” 无数的目光朝着林天翰投去,他可是剑院修为第一的新生,却只是取到了第三名,这的确是令很多人惊讶。没准,这个特别奖励,就是剑院为了他单独准备的。 而更多的人,则是好奇这一特别奖励为何? “这一特别奖励,每月可有三日使用灵石的时间,并且不再需要每日上早课,以及藏书阁进入次数提升一倍,赠修行丹药。” 随着宋教习的话音落下,满座寂然,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满座哗然,整个学堂像是炸开了的油锅。 这无论是灵石使用时间亦或是进入藏书阁次数,那可都是青竹剑院里最令人眼红的奖励。换句话说,这座青竹剑院之所以如此有名气,也就因为有这两样东西,以及实力强横的教习了。 学子们闹腾了一会后,旋即沉下心来,更是好奇究竟是谁能获得这一特别奖励。 宋教习凝视着众人说,“给予特别奖励的名单是:徐长风,韦雪滢,马严三人。” “怎么可能?”魏长亭一听,忍不住低声叫道,“就徐长风那个土包子,特别奖励?” 显然,他很不认同这一事实。而更多的人则是猜测,究竟徐长风等人干了些什么,才能获得者特别奖励? 听完奖励名单后徐长风等人也十分惊讶,在他们看来,能够保住一个不错的名次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哪曾奢望过什么特别奖励? “徐长风,我掐你一下看你疼不疼。”马严忽然转过身开,一脸惊呆的看着徐长风。 过了一会,马严忽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声音,“妈耶!你要杀人啊,掐我干嘛!” 徐长风看着马严,认真说道:“嗯,看你这么疼,应该不是做梦。” “我……”马严目瞪口呆的看着徐长风,这叫什么逻辑? “到此为止!”宋教习突然沉声说,“那些奖励从明日开始实施,故而今日早日照旧,大家把书打开……” 不用上早课,意味着就不用每日早起赶来学堂,这对马严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奖励。虽然如此,每日的试剑课还是需要上的。经过这几场厮杀过后,徐长风也越来越明白,只有自身的实力提高了,才能在这个江湖之中活下去。 那半剑和雷老大同样都是五阶修行者,可半剑却能毫发无损的杀了雷老大,并且只是一剑便能破开身穿天蚕软甲的雷老二,这的确是让徐长风内心感到很震惊。 当日半剑所施展出的那一剑,也是十分的玄妙。他这几日也曾试着模仿一下,可无论怎么做也施展不出那种玄妙的意境。在修行者的世界中,除了钻研一本剑经之外,若是能学到一些高深莫测的剑法,在一些关键时刻,那便是能用来保命的底牌。 所以很多修行者在达到一定境界后,都会选择外出游历,见的东西多了,才能悟出更多道理。学剑说到底,其实学的并不是剑法,而是剑道。其核心,就在这么一个道字上。 故而六阶证道境是修行以来所要面对的第一大门槛,若不能在这条路上悟出一些道理,哪怕有着天地灵脉来辅助修炼,那也会永远止步于五阶。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六章 十年寒窗 朝阳升起,长安西巷的院子里又传出了久违的读书声。今日是剑院休假的一天,徐长风起了个大早,便开始拿出书本诵读起来。 如今临近科考,恰好他不需要再上早课,正好可以利用每日晨起的时间静心看书。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天底下的读书人谁没有这样的幻想?只可惜,想要金榜题名实在是太艰难了。如今徐长风是覃先生关门弟子一事,早已在长安城流传开来,若是他这回不能取得一个好名次,那可就是丢尽覃先生的脸面了。 徐长风读书半个时辰,已觉得腹中空空如也,这才起身出门走到炉灶前,将所剩无几的火给熄灭。接着拿着一个小碗,盛上一碗热腾腾的清粥。米粥泛着淡淡的芳香,令他顿时胃口大增。 “粗茶淡饭清粥小菜,不错不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赞叹声。徐长风转身一看,只见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不觉走进了院子里,手中持着一柄小扇。 徐长空看着这白衣男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白衣男子旋即笑了笑,“那日在长亭你不辞而别,让我一直没机会道谢。当日见你穿着一身青竹剑院的院服,我便去打听了下,究竟有谁是住长安东巷的。” 他不过是在长亭外随口说了几句话,算不上什么指点,谁想这男子居然一直记在了心里。他既然能轻车熟路地走进来,想必在他前往天都郡的时候,应该经常过来探望才对。 “你在剑铺你帮我解围,在长亭我顺手还了你个人情,我们也就两清了。你此番前来,不是又要让我欠你人情了吗?”徐长风皱着眉头说。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哪怕是别人主动上门把人情还给他,他都不喜欢。 “话不能这么说。”白衣男子摇头道,“这一码归一码,况且我当日在店铺也说了,我帮你是因为理在你这边。” “所以你今日前来是为何事?”徐长风问道。 白衣男子看着徐长风说道:“一来是想要好好见识一下覃先生的弟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二来嘛,想引荐你去一个地方。” 徐长风问道:“去哪里?” “国子监。”白衣男子低声说,“我在国子监有点关系,可以把你推荐去国子监书楼,想必你也是要参加科举才对,那么书楼对你而言应该是个好去处。” “国子监书楼?” 徐长风闻言,不禁有些心动了。国子监乃是盛世王朝最高等学府,而国子监书楼更是有着丰富的藏书,就连覃先生也曾不止一次赞叹过这国子监书楼。只可惜为了躲避监天司视线,他一直没机会前去瞧瞧。 白衣男子满意地看着徐长风说:“看来我今日应该没有白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为何平白无故的引荐我去国子监书楼?就算是为了参加科举,如今才去书楼意义也不大。”徐长风看着他说。 白衣男子压低着声音说:“若是国子监书楼里有历年的考题呢?” 徐长风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你想让我干什么?” “到底是覃先生的弟子……”白衣男子一听,忍不住感慨道,“我今日来,除了道谢,的确还有一事相求。” 徐长风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三阶修行者,有求于一位一阶修行者,这其中定有猫腻。再者,科考历年的试卷那都是封存起来的,就连当年考生也被下了禁口令不准外泄。若有违禁者,轻则打入大牢,重则斩首示众。 他不相信眼前这男子会拿自己的前程来开冒险。 白衣男子低声问,“你还记得那天在剑铺想要与你抢剑的人吗?” 徐长风点点头:“记得。” “他来自南郡。”白衣男子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徐长风低声问:“南平王?” “没错!”白衣男子点点头,“他就是南平王安祁山之子,安东来。” “所以?”徐长风接着问。 白衣男子正色道:“所以不能让他夺得榜首之位。按照历年来的规矩,在科举中荣获榜首者,所当的官职,不会低于六品。而长安的六品官,至少抵得上地方的五品官,这个你应该是清楚的。” 徐长风点点头。在官场上流传这么一句话:能在天子脚下当官,哪怕是降职,那也是稳赚不亏的好事。 白衣男子接着皱起眉头道:“南平王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守着南郡边境等于是扼制了南荒地区的咽喉,若是再让安东来夺得榜首之位,其后果必然会对朝廷产生影响,不得不防。这安东来天生就不是一块修行的料,却天生聪慧,从小饱读诗书,若是没有几个有实力的考生,还真怕压不住他。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需要有十足的把握。” 徐长风总算是明白了,“你想让我去国子监书楼查看历年的考卷,从而让我顺利拿到榜首,打破南平王的计谋?” 白衣男子点点头:“没错。你是覃先生的弟子,必然是有着几把刷子,如今再让你查看了历年的考卷,你有没有把握拿到榜首?” “至少八成。”徐长风想了想,认真说。 白衣男子不禁笑了起来,脸上凝重的神色化作青烟散去,“八成够了!” 徐长风摇头道,“可我为什么要答应?” “这……” 白衣男子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自打他想到这个办法开始,就从来没考虑过徐长风会拒绝这诱人的条件。 “覃先生一直告诫我,做人要诚实,哪怕是为了朝廷,我也不能出卖自己的人品。虽说看历年试卷不算作弊,但对他人而言,却是不公平的,况且这也违背了朝廷律法。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在大牢里度过。” 他心里很清楚,徐长风所说的八成把握,那不过是谦虚的说辞罢了。若是他真的看了考卷,没有十成把握,那他也就不配当覃先生弟子。 因为看考卷,可不仅仅是看题目,最重要的是答案。就算那些年年落榜的考生知晓题目又如何?他根本就不知道正确答案为何,如今再考一回,他依旧是不会。除非是这一年他的确是认真学习,变得聪慧了。 徐长风看着白衣男子认真说道:“我愿意去国子监书楼,但我不会看考题。同时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依然有七成的把握拿到榜首。” 白衣男子无奈地笑了笑:“七成……” 这的确是很高了,可是朝廷赌不起剩下三成的失败。换句话说,是他自己赌不起…… “罢了。”白衣男子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份引荐书,“日后你想要去国子监书楼,只要凭借这一份引荐书,便可畅通无阻。” “多谢!”徐长风双手接过这一份举荐书,感激地说道。 白衣男子忍不住问道,“你就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从始至终,徐长风一直没有问过他的身份,甚至名字都不曾询问。 “知道的事情越多,死的也越快。”徐长风摇头说,“至于你的身份,其实很好猜。首先你肯定是朝廷中人,否则也不会如此为朝廷卖力。再者,你能拿到这一份引荐书,说明你肯定出身于朝中权贵。身为富家子弟,却不纨绔,分明道理,在长安之中满足这一条件的人本就不多。最重要的是,你敢无视朝廷律法,私下为我弄到历年试卷,从这点来判断,你应该是宫里的人……” 随着徐长风话音落下,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白衣男子看着徐长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头很是震惊,甚至有些恐惧他的心思缜密。 眼前这十六岁的少年,仅仅是一句话,便有理有据地道出了他真实身份,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徐长风说的没错,他的确来自宫中。本次科考负责人,也安排在了他的头上。明面上是好事,实际上只是宫里一些人想要陷害他的借口。 一旦安东来夺得了榜首之位,那么他在宫里,也将失去了话语权。这对很多人来说无所谓,可对他而言,却影响着他这一生的命运。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七章 你摊上大事了 日已过半,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行驶到长安城门口,这辆马车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并不是因为马车有多么的特殊,而是因为这普普通通的辆马车,居然能让神剑府的士兵护送着! 在盛世王朝开国争夺天下之时,很多起决定性战役的主力军队,都是来自于神剑府。那是盛世王朝培养的一只强力军队,哪怕在如今太平盛世,神剑府的威名依旧没有丝毫的减弱。可想而知,能让神剑府出兵护送的马车,上边那位人物的身份,岂能是平平草芥? 日常堵得水泄不通的长安城门,竟然不由自主的空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因为谁也不敢挡住神剑府的去路。若是没有神剑府的存在,盛世王朝的疆土至少要削减去四成。 长安守城的禁军看到马车驶来,纷纷上前面朝马车列队站齐。 他们似乎是早就收到了指令,纷纷恭敬地问候道:“恭迎韩先生来到长安!” 一旁围观的百姓顿时纷纷私语起来,像是波澜不平的潮水一般杂乱。 “没有想到,这马车里坐着的人居然是韩先生!” “这韩先生是哪位?” “韩先生你都不知道?千岛湖那位大名鼎鼎的韩先生啊!” “千岛湖?莫不是踏歌行那位……” “除了踏歌行的韩非池先生,还能有谁能受得下这么重的礼仪?” “啧啧,这踏歌行可谓是人才辈出啊,传闻李太公也曾在踏歌行待过呢。” “都这么老掉牙的传闻了你还好意思说出来……若不是如此,踏歌行又怎么可被列入五大宗派之一呢?” 这辆朴素的马车在众人的惊奇羡慕的注视之下,安然无恙的驶入长安城。 也有人问:“这韩先生来长安所为何事?” 有人答曰:“临近科举考试,韩先生此时前来自然是为了科考批改阅卷一事。若非如此,待到发榜当日,又怎能做到无人不服之说呢?”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对更多人而言,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聊之事罢了。 此时国子监内人很少,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吵杂声音,算是长安城内为数不多的一处清静之地了。 易国安接过少年递来的引荐信,带着一丝好奇之色看着他问:“你就是徐长风?” “是的。”徐长风点头道。 易国安将推荐信仔阅读后点点头,旋即将推荐信还给了少年,“嗯。” 说罢,将身后书楼的大门给打开,示意少年可以进去了。 少年恭敬地作揖,易国安看着他说道:“我是这国子监司业易国安,日后你见到覃先生,还请替我向他问个好。” 易国安曾经是覃先生所教的学生里面最为出色的一位,覃先生虽然没把他收为弟子,但私下里却很关照他,他因此对覃先生有着很不一般的情怀。 自从覃先生辞去国子监司业的职位后,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接过了这一道重任,同时负责分管着这一栋书楼。 “晚辈定会谨记心中。”少年点点头,迈着步伐踏入了国子监书楼之中。 书楼里弥漫着一股书油的气息,徐长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书。就连青竹剑院藏书阁里的收藏也不过是这里的十分之一二。 好在这里的书籍都有着比较明细的分类,否则要让人一本一本找下去,那还不得花上个十天半个月? 徐长风很快便忙碌起来,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之中仔细搜寻。 不知不觉,已经是夕阳西下,徐长风却一本书都不曾翻阅,一直在书架上不停搜寻。书楼里收纳了王朝五湖四海广为流传的书籍,更有着前朝流传至今的名家之作,就算做了分类,那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他的目光最终汇聚在了一本书之上,这是书楼角落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他眼里泛着复杂的神色,小心翼翼取下这本书,低声喃喃道,“果然这本书依旧还保存着,这应该是天底下最后一本书了吧。” 他轻轻擦拭去有些沾染灰尘的封面,心中感慨万千。 这本书保存的很好,说明自从收纳进这里来之后,几乎没有人翻阅过它。 封面上清晰明了的写着四个大字:《日月凌空》。 徐长风翻开这本书,第一页上写了一句诗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最下方写着这本书作者的名字:斗笠剑客。 在遥远的十年前,斗笠剑客的名号曾遥遥相传于江湖之上,如今他却早已被世人遗忘,连同这本书一样,也不知道是否还存活在江湖中的某个角落里。 徐长风继续翻开这本书阅读下去,他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这本书里只写了一个地方,叫凌空剑庄。它曾经处在盛世王朝巅峰的一座江湖帮派,若不是历史不过短短数十年,被称之为修行圣地也不算过分。 当时韦七剑还只是一个和徐长风一般大的少年,斗笠剑客仍旧无人知晓,但是凌空剑庄这个名字,却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它创造了这个王朝辉煌的一页,却也陨落在了最辉煌的巅峰。 没有它,也就没有今日的韦七剑…… 这本书在十年前曾广为流传,只可惜在十年灯事件之后,所有人都很自觉地将它焚毁。谁若是珍藏着,那便是怀揣着厄运。好在国子监书楼有着大量的藏书作为屏障,才让这本书得以幸免而保留至今。 书中讲述了巅峰时期凌空剑庄中的点点滴滴,每个人物的背景与故事…… 哪怕很多事情徐长风已经知晓,但依旧是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从日落,一直看到了深夜。期间易国安进来给书楼点灯,看到徐长风这如饥似渴的阅读,都舍不得出声打扰。过了好长时间,徐长风才恋恋不舍地将这本书放回原处。他此次来书楼,就是为了寻找这本书。 他慢悠悠从走出书架之中,脑海里回想着书里面的情节与内容。 “哐当!” 就在这时,书楼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徐长风的思绪,他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快步走去。 按理说这个点不应该还有人在书楼里,若是有,那也就只是分管书楼的执事,易国安! 徐长风还未抵达书楼门口,便能隐隐闻到一股轻微的血腥味,掺夹在书油香味之中,很容易分辨出来。他心头猛地一颤,神识开始警惕起来。 “易司业!”徐长风刚从书架之中走出来,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只见在距离书楼门口不远处,一个身着黄袍的老者,面无生机的倒在了地上,在他手上有一个茶杯,茶水全都洒在了地上,与他脖子处流出的鲜血混在一起。 在易国安的身旁,还留下了一柄铁剑,剑刃上沾染着鲜血,那便是杀害易国安的凶器! 徐长风凝视着那一柄铁剑,不禁暗想道,“方才并没有听到书楼大门打开的声音,说不准凶手还藏在书楼里……” 凶手应该是感觉到有人正往这边赶来,而剑刃上沾了血,防止暴露踪迹所以才弃剑逃离。 徐长风想到这里,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捡起地面上的铁剑紧握在手中,同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目光透过每一个书架的缝隙巡视着。 这只是一柄普通的铁剑,看样子凶手应该是一个不曾洗髓的普通人。若是修行者杀人,就算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放下脸面而用这么一柄垃圾的铁剑来当武器。这万一行刺失败,那便等于是手无缚鸡之力。 “砰!” 就在徐长风刚想要深入寻找刺客之时,书楼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徐长风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两名国子监的学子惊恐万分的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 有一人连忙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声道:“杀……杀人了!” 徐长风心头一沉,想要丢弃手中的铁剑却已经迟了。 “你摊上大事了!” 闻讯赶来的国子监教习指着徐长风喝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八章 流言蜚语 国子监易司业遇刺,凶手竟为覃先生之徒! 这条简短的消息,竟然在一夜之间犹如风暴一般席卷了整座长安城。至少在盛世王朝开国以来,这还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易国安,徐长风,这两人都是与覃先生有着十分特殊关系之人。而徐长风仅仅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怎么能干出拔剑杀人这等残酷之事?哪怕很多人对此都是颇为怀疑,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又还能说什么呢?只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正所谓三人成虎。才没过去多久时间,竟然有人传出了徐长风刺杀的真相。 “国子监易司业乃是本次科考的出题人,而徐长风这个时候出现在国子监,还能是什么原因?定然是想要借着覃先生的关系,找上易司业寻要科考试卷,谁想易司业没答应,徐长风一怒之下,拔剑杀人。别忘了,他可是青竹剑院的修行者呢!” 在这人山人海的江湖之中,总会流传着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而在易国安遇刺一事上,徐长风为了科考答案而刺杀的传言,更加受世人相信。 “这徐长风还是覃先生的弟子呢,竟然干出这般丧失人性的事情,真是把覃先生的脸面丢尽了啊……” “可不是吗,覃先生怕也是看走眼了,否则怎么可能会选这一样个人当他的弟子?” …… 长安城内一座小小的青竹剑院内,更是炸开了锅。 “你们听说了吗?徐长风杀人了!”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他杀了国子监的易司业。你们没发现今天徐长风没来上早课吗?” “别说徐长风了,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教习不也是没来吗?” 一时间,学堂里学子们皆在纷纷议论此事。 马严正心急如焚地坐在位子上,他使劲的挠头,却始终也想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个一回事。他与徐长风经历过生死之战,他知道徐长风是重情重义的男子汉,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肮脏卑鄙之事。 “这绝对是冤枉!”马严低声喃喃道。 可如今铁证如山,徐长风此时应该也已经被打入大牢了,就算想要为他鸣冤,他也不了解事情的经过,这该如何是好? “马严!” 正当马严一筹莫展之际,一道严肃的声音叫住了他。 马严抬头一看,只见韦雪滢站在了他面前,眼角有些发黑,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脸上的焦虑并不比他少几分。 韦雪滢似乎是急坏了,连忙说道,“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赶紧想办法啊!徐长风他不可能杀人。” 自从昨夜得知这个消息后,韦雪亦几乎一夜没有睡着,恨不得立马飞奔到学堂找徐长风当面质问。所以今天她一早就赶来了学堂,可盼星星盼月亮,始终盼不到徐长风出现。 这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徐长风既然杀了人,他还怎么来剑院? “我不正想着办法吗?”马严一脸愁苦地说道,他沉默了一会,猛然拍案站了起来,“我想到一个人!” 韦雪滢眼前一亮,追问道:“谁?” “龙师姐!” 马严话还未落下,便已经转身冲出了学堂之外。 “恭喜魏哥,从此那徐长风将永远消失在你的眼前了。”黄子玄看着离去的马严与韦雪滢,不禁笑盈盈地走到了魏长亭身旁。 魏长亭此时正乐着,见黄子玄走过来,更是眉开眼笑地说,“等到那土包子斩首的时候,你记得给我去抢个好位置,我很想看看他临死前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杀人本就是王朝里的重罪,更何况徐长风所杀之人还是国子监司业,这不让他以死偿命,那简直是天理难容! 黄子玄灵机一动,低声问道:“魏哥,你说我是不是再去请一位画师?” 魏长亭一听,露出了更为精彩的表情,“聪明!这事情就交给你了……” 魏长亭心里头暗暗想到:“跟我斗?你还太嫩了。我早晚会把韦雪滢搞到手,若是来得及,说不准还能搂着她的腰一同去看徐长风行刑。” 那场面,想想就令人激情澎湃。 此刻龙语心刚好走在练剑场之上,只见马严风风火火地朝着她疾驰而来,韦雪滢也紧跟其后。 “龙师姐!” 马严还未来到龙语心身前便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好在练剑场上没什么人,否则定会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盯着两人看。 马严来到龙语心身前,急忙说道,“龙师姐,徐长风他……”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龙语心点头说着,韦雪滢也刚好走到了她身旁,“我方才去找了院长,可是院长这几日有事外出,并不在长安……” 韦雪滢慌了,急忙喝道:“那可怎么办?” 如今院长是两人最后的支柱,毕竟徐长风怎么说也是剑院的学生,这事情只要院长出马,多少会有点转机。可如今院长不在,那还能找谁去? 龙语心轻声安抚两人说:“你们别急,我正要去找苏前辈,他和徐长风关系不错,应该会有办法的。” “苏前辈?”马严一听,更是露出了喜悦之色。 苏前辈是青竹剑院前任院长,论资历那可是比南宫问天还要深厚,若是他出面,简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韦雪滢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她急忙问道:“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行。”龙语心点点头,带着三人穿过了楼阁,来到了剑院后边这一处清静之地。 龙语心走上了小屋,正要轻声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只见苏永邱一脸凝重的站在门口,看着三人说道:“你们是为了徐长风的事情而来的吧?” 三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苏永邱摇摇头,“这件事情……有点棘手。” “连苏前辈您也没有办法了吗?”龙语心惊讶地问,在她印象中,苏永邱很少会在她面前摇头。 苏永邱声音有些沙哑,语速十分缓慢,“我已经请人去帮忙处理这事情了,你们再等等吧,有了消息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韦雪滢一听这话,不禁有点眩晕,眼角不知不觉地落下了一滴泪水…… 这被杀之人毕竟是国子监司业,况且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对此影响也是颇为严重,徐长风的身份早已经被人拉得很低。若是不拿出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怕是百姓不服。到那时候,朝廷也会顾及自己的颜面,而将徐长风给斩首示众。 正如那位国子监教习所说的一般,这徐长风,摊上大事了! 将近傍晚时分,长安城下起了一场大雨,似乎是易国安之死,令上天也为之愤愤不平。长安城内,处处笼罩着一股十分沉重的气息。 衙门阴暗的牢房里,徐长风手脚拷着铁链,穿上了一身囚服,头发散乱的坐在牢房之中,在他眼前有一个冰冷的馒头,那是狱卒才刚送来的晚饭。 他两眼凝视着眼前这个馒头,一直没有拿起来吃,他不是不饿,而是没有胃口。 就在这时,牢房的门忽然被打开。徐长风下意识抬头一看,两名狱卒朝着他走了进来,低声喝道,“赶紧起来!” 徐长风不禁愣住了,就算是苏师叔想办法救他,也不可能这么快,“你们要带我去哪?” “少啰嗦,跟着走就是了!”两名狱卒严肃地喝道,刀剑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深知徐长风乃是一位修行者,虽然实力很低,却也不敢小视…… 狱卒领着徐长风一路走着,牢房里的犯人纷纷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在这个时辰被带走的犯人,不是释放就是行刑。而看着徐长风这表情,可能会是被释放吗? 三人缓慢的来到了牢房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徐长风,我们又见面了。” 莫停风凝视着他,轻声说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五十九章 天牢里的一夜 马车缓缓在天牢前停下,五六名穿着铠甲的天牢守卫冒雨冲过来,将徐长风押下了马车。雨很大,风很冷,天牢依旧是这般森严。 徐长风仰头望着天牢顶上那一口古钟,露出了沉重地神色。 莫停风撑着一把伞油伞,走到徐长风身前,大雨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少年的身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吗?当时也是下了一场雨……” 莫停风在阴暗的光线之下,露出了一张很诡异的面容,那一双清澈无比的双眼,如同两枚夜明。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徐长风凝视着天牢闸门的方向,低声疑惑地问。 莫停风淡淡说道:“为了破案。” “所以……你会像对待赵辛集那样,用那些刑具来审问我?”徐长风似乎有些怕了,语气越来越柔弱。 “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莫停风低声说,“至少这一夜,你得在天牢里度过。等明天一早,我还得将你活着送去长安府,王爷会亲临断案。” 莫停风说完,对守卫摆了摆手。徐长风很快又变成了笼子瞎子,不过这一次,他是被人架着走进去的。此时他手脚都拷着铁链,在这种情况下摸黑探路,显然是不可能的。 雨下的很大,这让常年不见阳光的天牢显得更加湿冷。 这是徐长风第二次体会这种无比压抑的感觉,然而他却很难平静下来。因为他有命案在身,莫停风可以用很多种借口,逼迫他说出一些有价值的话。 这一夜,徐长风会过得很艰难。 这一夜,莫停风已经等了很久。 “嘎吱……” 徐长风身上的束缚已经解开了,眼睁睁的看着牢门打开。里头有两个铁笼子,其中一个笼子里坐着一个人,他身上有添了好些新伤,衣服上还染着鲜明的血迹,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铁笼不大,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的空间。 天牢守卫将徐长风关进了第二间牢笼里。他刚淋了雨,身上的衣服是湿的,笼子是冰凉的,没有毯子也没有被褥,若是在这种地方待一晚上,就算感冒发烧也不稀奇,好在先前守卫给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没有人会在意犯人是否生病,只要他不死,没有越狱,那就没必要理会。这是天牢里的规则,也是唯一的规则。 三尺厚的牢门缓缓落下,这一间摆放着两个铁笼子的监牢里,只留下一缕微弱的火光在照亮。在这里不分日夜,时间的流逝对犯人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 徐长风背靠着铁栅栏,仰头凝视着那一盏仅存的火光。 他心中暗想道:“这就是天牢,长安的地狱。” 赵辛集就躺在他的身边,仿佛是忽略的徐长风的存在一般,自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到现在,赵辛集连看都不看一眼。 一夜无话,这对两人而言,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潘玄冰不解的看着莫停风问:“你就打算让他在里面睡一觉?” “那样的话我又何必费尽心思将他带来这里?”莫停风摇摇头,透过牢房里唯一的一道缝隙看着里边那两人。 当一个人恐惧的时候,很多秘密就会毫无掩藏的暴露在他人面前。而让一个人恐惧的办法有很多,不仅仅只是肉体上的摧残。 漫漫长夜,就像是滴水一般流逝。徐长风已经忘记了过去多长时间,或许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可能只有一刻钟。这压抑的环境让他心神杂乱不堪,完全静不下心来思考。最主要的是,赵辛集就在他的身旁…… “铛铛铛!” 正当徐长风昏昏欲睡的时候,被一道响亮的敲打声惊醒。他扭头一看,只见两名天牢守卫,提着一个大木桶,用长剑敲打着赵辛集的铁笼子。 “醒醒,起来洗澡了。”守卫不耐烦地说。 洗澡…… 徐长风虽然不知道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但他清楚,想在天牢里洗澡,那是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 守卫并没有打开牢笼,而是拿着一个水瓢,从木桶里舀起一瓢水,一瓢无比鲜红的水。 “哗啦!” 守卫就这么隔着笼子,将这鲜红的水泼在了赵辛集身上。赵辛集忽然浑身剧烈抽出不停,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哗啦!” 第二瓢水泼出,赵辛集再次颤抖了一下,依旧是咬着牙忍着。 徐长风忽然闻到,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洗澡水,而是辣椒水。 赵辛集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辣椒水泼洒下去,只会令他全身火辣而疼痛难忍。 “看什么看?你也想试试?” 守卫瞧见徐长风的目光一直凝视在赵辛集身上,不禁沉声喝道,舀起一瓢水毫不留情的泼在他的身上。 徐长风没来得及闭眼,辣椒水就洒在了他的脸上,那股火辣辣的疼痛,令他下意识用手去揉。当手触碰到眼睛,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令他更加难受。因为他的手上,也淋上了辣椒水,再去揉眼睛,只会是火上浇油。 他没有叫出声,他觉得在赵辛集面前应该得表现得坚强一点。 徐长风双眼没法睁开,浑身灼烧一般难受。忽然间,一道有力量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一下。 “啊……” 徐长风终于是忍耐不住,下意识大叫了起来。下意识忍着疼痛睁开眼,只见在他淋着辣椒水的手臂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哗啦!” 徐长风再度杀猪一般叫了起来,面部狰狞浑身不停颤抖,像是要让他全身的痛苦通过身体的抖动与尖叫给宣泄出来。鲜红的辣椒水如同火焰一般腐蚀着伤口,他已经分辨不清楚那红色的东西究竟是血水还是辣椒水。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哪怕是在山神庙受到了好几道伤痕,他也没有叫出一声。 “你还真下得去手。”潘玄冰透过缝隙看下去,忍不住感慨道。 莫停风无视了潘玄兵这话,沉声说道:“你看赵辛集的眼睛。” 潘玄兵注视了好一会,低声说:“他眼睛没有闭上,视线也没有刻意的转移。就好像两个快要死去的人,我死我自己的,你死你自己的,彼此互不相干。” “不仅如此。”莫停风摇头,“徐长风也没有向他投去丝毫可怜之色。” 他使用了各种办法,却始终不能从赵辛集嘴里挖出什么东西。如今将徐长风带来这里,的确是有点公报私仇的行为。 毕竟以徐长风的罪名,还不够资格来这种地方。而辣椒水,也不过是天牢黑夜里的一角…… 潘玄兵接着问,“你怎么看?” “我看不透。”莫停风压低着说道。 他说着,迈着步伐走进了牢房里。那两名天牢守卫看见莫停风走进来,二话不说,连忙将装着辣椒水的木桶提出去。 “感觉如何?”莫停风绕过了赵辛集,直径走到徐长风身前。 徐长风没有说话,两眼露出恐惧的神色。这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怕了。他曾以为自己摆脱了监天司的掌心,谁想到一个易国安的死,又让他回到了起点。 莫停风淡淡说道:“天牢有自己的规矩,不会因为你只有十六岁就对你颇为照顾。当你踏进天牢的那一刻,你只有死人与活人的区别。这一点,你可以问问赵辛集。” 徐长风浑身一颤,竟下意识的朝着赵辛集撇了一眼。赵辛集并没有理会,依旧是把徐长风当成空气存在,事实上他这十年来,就很少说话。 莫停风沉声说:“我想知道什么,你应该清楚。我的时间不多,留给你的机会也不多。只要保证你明天还有一口气出去,我什么都可以做。” 徐长风望着如同死神一般的莫停风,他很清楚,天牢里这一夜,不会那么容易熬过去。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章 一纸文书 天牢里这一夜让徐长风明白了很多,同时也让他更加记恨着莫停风。只要他一天不死,赵辛集就一天不能安宁。一个人见过地狱与他亲身经历过地狱的感受是不一样的,赵辛集这十年来所受到的痛苦,是他现在的数百倍! 但是他不能将内心的丝毫愤怒表现出来,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犯人,对更多人而言,已经是按在刀斧之下的死囚。 “我真的不知道您想要问些什么……” 徐长风沉默了好久,这才吃力的回答道。 莫停风听到这话后脸上表情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那两颗精明的眼珠子依旧在徐长风脸上不停扫射,他低声说:“我只想知道,你和赵辛集,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你痛快说了出来,我不仅可以免你一死,还能保你今后在修行路上平步青云。” 他也曾经对赵辛集说过类似的话,只可惜赵辛集一个字也没有说。 徐长风严肃地摇头,“我不认识他。” 莫停风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在天牢里有一种说法,叫一百零八酷刑,每一种刑罚都能让你经历着生不如死的痛苦。漫漫长夜,这样你应该不会觉得太孤单。” 徐长风听着,瞳孔下意识往里头一缩。能让人接近死亡却又不会死的刑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他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而越是如此,他想要把赵辛集救出去的那一份心情,也会愈发急切。 “路摆在你面前,自己选择吧。”莫停风说完,再一次凝视着徐长风。这是他最后的一点耐心,因为皇宫里面那些大人物的耐心,也已经所剩无几。 徐长风沉默了下去,莫停风的每一个问题对他而言,都是送命题。 “莫监司!” 却在这时候,一名天牢守卫冒冒失失地闯进了牢房。 莫停风显然有些不高兴,沉声喝道:“你进来干什么?” “天牢外面出大事了!” 守卫惊慌地说着,将一张纸卷呈递到莫停风身前。莫停风有些不以为然,他在天牢才待了不到三个时辰,外面能出什么大事? 而当他接过纸卷看了一眼后,顿时脸色大变。哪怕是精明老练的他,居然也会在他人面前失态。 “这纸卷上究竟写着什么内容?”徐长风暗地里疑惑不已。 莫停风凝视着纸卷第一行,那两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文字:囚书 纸卷上不过百来字,可莫停风却看了很长时间,越往下看,越是让他感到心神不安。这一封百来字的囚书,字字诛心! “好一个天若有眼鸣冤鼓,六月飞雪长安路!”莫停风神情复杂的凝视这徐长风,“你才刚进来没多久,就有人给你鸣冤了,你究竟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分?” 莫停风说着,将这张纸卷丢进关押着徐长风的铁牢笼里。 纸卷上的内容大概是在说,徐长风虽然杀人,却罪不至于打入天牢。如今监天司莫停风私下里这么做,难不成是想要掩盖什么秘密?先前赵辛集越狱死在了徐长风家里,所以这囚书的作者便猜测,易司业刺杀,不过是声东击西。目的就是为了找借口将徐长风抓进天牢。 上还说,如果明日徐长风伤痕累累的走出天牢,就说明这莫停风肯定心里有鬼。在囚书的末尾,留下了一句诗:天若有眼鸣冤鼓,六月飞雪长安路。 文书名为囚书,这是一封替徐长风鸣冤不公的文书。 “这囚书的作者是谁?”莫停风压低着声音问。 他有点慌了,既然守卫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说明这一封囚书早就已经传遍了整座长安城,他身为这一事件的主事,居然毫不知情! 守卫低声答道:“作者名叫白书山,来自南郡,前来长安参加科考。” 莫停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牢房里沉默了下来,徐长风手中抓着这一纸囚书,心中那个枷锁总算是卸除了。如今就算是借他莫停风十个胆,他也不敢再对徐长风施下什么酷刑。 莫停风甚至还觉得有些庆幸,若是这一封囚书在来晚一些,估计徐长风身上又要添上一些伤痕。可不管怎么说,徐长风身上刚泼了辣椒水,如今全身通红,明日公堂之上,势必要败露出来。若是他这里处理不好,那就等于是在砸朝廷的脸面。这样一来,他莫停风下半辈子,也就别指望能待在长安养老了。 莫停风思来想去,决定要与徐长风商量商量,“徐长风,明日在公堂之上,若是有人问起你在天牢有没有受到刑罚,你可否回答没有?” 徐长风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覃先生从小就教导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莫停风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每次到关键时刻,这个徐长风总是会出来掉链子?自己为朝廷鞍前马后效力了数十年,如今却要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决定自己最终的命运。 多么可笑之事! 无奈之下,莫停风也只好沉住气,和声和气的看着他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要什么,莫监司您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徐长风压低着声音说。 “你……” 莫停风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摆了一道,“我莫停风以人格担保,赵辛集越狱一事,与你徐长风半点干系也没有。” 徐长风下意识抬起头,看着莫停风问:“只是我而已?” “还有覃先生。” 听完莫停风的话,徐长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此时浑身绷紧的神经,总算是完全松懈了下来。赵辛集越狱一事,终于圆满落幕。 日后监天司想要再调查他,就得寻找新的理由,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白书山,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帮我呢?” 徐长风想不明白,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一个叫白书山的人。 莫停风长叹感慨道:“说到底,最能杀人不见血的,还是你们这些文人墨客手中的笔砚……” 随后,天牢守卫给徐长风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并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可那通红的皮肤,却始终没有消去,并且他的左手依旧使不上力气,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受了伤。 徐长风再次回到了铁笼子里,被折腾了大半夜的他已经是困倦不已,倚着铁栅栏很快便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东西往自己的衣袖里伸进去。他心头一颤,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故意装出一副睡得很死的样子。 没过多久,衣袖里的动静便散去了,不过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在衣袖里头,留下了一样东西。 晨光再一次驱散黑夜,长安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在长安府的公堂门外,早已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他们都想要亲眼看看,这徐长风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 在昨天早上,几乎全城的人都认为他该死。可自从这囚书被流传大街小巷后,又有更多的人认为徐长风是被冤枉的。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诗文,悲天悯人的道出了徐长风心中那愁苦的冤情。 徐长风终于踏出了天牢,长安守卫将它送上了马车,一路前往长安府。 徐长风独自被关在马车之中,小心翼翼的从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他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缕青丝,青丝上系着一些结点。 这是绳结暗号,通过结点的大小与间隔来传递信息。 徐长风细细摸索着这道青丝,青丝上所表达的内容,只有三个字。 “玄道机!”徐长风咬着牙,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你居然还活着!”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一章 公堂之上 王朝更送,江山易主是无法更变的规律。江湖上那些英雄儿女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出人们的视线。 凌空剑庄是如此,其靡下的很多强者也是如此。 赵氏孤儿的惨案,就是最好的例子。若不斩草除根,将来就是自己被满门抄斩。玄道机,十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人,他本应是死得其所,可却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朝廷不会介意一个高阶修行者能为自己所用,所以他活下来了。而赵辛集,却要在天牢之中,承受了十年非人的折磨。 徐长风心中暗想道:“玄道机,你和姚溪一样,卖友求荣,昧着良心换来十年卑微的寿命,难道就没有一丝罪恶感吗?” 赵辛集十年来一直被关押在天牢之中,他既然能知道玄道机依然活着,并且冒着可能暴露身份的危险通知他,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玄道机活着,他就活在这个黑暗地狱一般的天牢之中…… 徐长风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赵辛集那一夜可以顺利的越狱,就是因为他对玄道机实在是太熟悉了。 玄道机身为七阶修行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闭死关以求破镜。在这个期间,除非外界发生了毁天灭地的战斗,否则他是一丁点儿也不会察觉到。赵辛集与玄道机共处十几年,对他的生活作息已经是了如指掌。所以他越狱的那一夜,玄道机应该是在闭死关。 若是想要解救赵辛集,除了要应付天牢与长安禁军的守卫之外,还得想办法解决玄道机这个棘手的强者。 而赵辛集这么做,同样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想告诉徐长风要耐心等候时机,切莫着急行事。 长安就是一盘棋,每个人都是这盘棋上的布局者,却也是他人眼里的局中人。活得越久,就能拥有更多的棋子。 长安府公堂内已经是人满为患,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人群给占据着。 只见一位身着蟒袍高八尺的男子端庄严肃的走进了公堂,在场的官差与百姓见状纷纷下跪道:“参见王爷!” 他就是李聂,当今皇帝的弟弟。 李聂在案桌前坐下,正对着公堂那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他凝视着众人,沉声喝道:“平身!” “谢王爷!” 众人齐声答道,纷纷从地上站起来。 “啪!” 李聂用力拍打着醒木喝道:“升堂!” “威武……” “带犯人徐长风上堂!”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下,一名穿着囚服,手脚皆带着铁链,浑身通红的少年缓缓被官差带到了公堂之上下跪。 此时在公堂外围观的人里边,有讥笑不已的魏长亭和黄子玄,同样也有忧心忡忡的韦雪滢,马严和龙语心。 “他就是李聂吗……” 徐长风瞥了一眼案台上端庄坐着的男子,里里外外无不散发出一股王权霸气,不需要护卫守在他身边,也不用担心杀手刺客暗中袭击,因为他本身就很强。 李聂对着那下跪的徐长风,沉声说道:“把头抬起来!” 少年抬头,眉清目秀的面容之上,泛着一道无所畏惧的气势。不知为什么,李聂看到这一少年,心中竟然泛起一丝奇怪的波澜,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若不是如今有众多双眼睛在看着,他真的想好好探查一番这名少年。 李聂看着他问道:“你就是徐长风?” “草民徐长风见过王爷。”徐长风低声答道。 易国安遇刺一案非同小可,这一桩案子有让朝中有威望的大臣亲自审理,才能让世人心服口服,同时也更加能呈现出朝廷对此案十分的重视。 李聂凝视着徐长风说:“在审案前,本王爷先要问你几个问题,你须得老实回答,否则一并治你欺诈之罪。” “请王爷提问。”徐长风点头说道。 “昨夜,监天司莫停风把你带去天牢所谓何事?” “莫监司向我询问当日赵辛集越狱一案的事情。” “他可有对你言行逼供?” “没有。” “那你为何全身红肿?” “草民身体虚弱,顶不住天牢里湿冷的环境,故而就会浑身变红。” “你左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练剑时不小心伤着了自己。” 徐长风话音落下,公堂之外顿时泛起一阵喧哗。 “聒噪!”李聂皱起眉头,猛拍醒目道,“若再有违禁者,立即驱赶出公堂。” 随着李聂话音落下,公堂外边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轻易多言。 李聂接着看着徐长风,“这么说来,民间流传的那一纸囚书,实乃荒唐诬告,监天司莫停风才是真正受冤枉之人!” “啪!” 李聂再次大拍醒目,沉声大喝道:“来人,给我即刻擒拿下撰写这囚书的作者,打入大牢听从审问!” 此时虽然不能大声喧哗,但围观的群众依旧是窃窃私语起来。 “这徐长风真不是好歹,人家拼了命帮他解脱冤屈,他可倒好,反过来害了人家。” “要我看啊,这徐长风私下里肯定是受了朝廷的好处,此时公堂之上自然会帮朝廷说话。” “嗯,言之有理啊。你说徐长风这手上的伤是前几日就受的,那为何如今还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呢?他可是修行者啊……” 听着背后传来的私语声,徐长风不禁皱起了眉头。想不到这李聂也不是吃素的,竟然反过来给他下套。 如今徐长风想要为自己平冤,那就得借助百姓的信任。如今围观的人都不支持他了,那他可真是一点说话的地位也没有了。 徐长风连忙开口叫道:“王爷请慢!” 李聂看着他问,“你还有什么事?” “草民身上的确是有冤情,故而这囚书本就是为了给草民平冤而作,并非是诬告。” “你有什么冤情?” “国子监易司业,并非草民所杀,草民是冤枉的。” “冤枉?”李聂冷笑道,“今日公堂之上本就是审理你杀人一案,如今你却说你是冤枉的,那你给本王爷说说,究竟是谁冤枉了你?又是谁杀了易司业?” “回王爷,草民当日在书楼之中读书,忽然听闻到奇怪的动静,立即飞奔而至。当时草民只看到了易司业倒在地上,气绝身亡,并未看见凶手。” “国子监学生说你手中拿着杀人的凶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长风不紧不慢地说:“草民并未听见大门有开启的动静,以为凶手依然藏在书楼暗处,为了自保并捉拿凶手,所以才急忙拿起了那柄铁剑防身。” “荒唐!”徐长风话音才刚刚落下,李聂再一次拍了醒木,“你既然说并未听到大门开启的动静,那凶手又是如何进来杀人的?况且事发之后,国子监内即刻派人搜查书楼,并未发现第三者。你以为胡编乱造一个谎言,就想蒙骗过本王爷,从而洗刷你的罪名?” “这徐长风,真不是好歹,明明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在外边看着的黄子玄忍不住笑道。 魏长亭点头道:“都证据确凿了还用什么审?要我说,直接把他斩首了事,免得夜长梦多。” “魏哥说的是,反正这徐长风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徐长风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汗水,他从头到尾的确都是实话实说,可他缺少证人,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所说的话不是胡编乱造而来。如今铁证如山,除非有什么奇迹出现,否则的话,他根本就没法为自己平冤。 毕竟只凭借一纸囚书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啪!” 醒木拍下,李聂沉声喝道:“徐长风谋害国子监易国安一案,证据确凿,实乃真凶。其行为极其恶劣,手段残忍,依照王朝律法,判处绞刑!” 与此同时,在围观的人群中,一位少女被吓得是魂飞魄散,双腿发软,竟不由自主的往后倒下……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二章 一纸婚书 “韦雪滢你没事吧?” 龙语心瞧见韦雪滢倒下,急忙伸手将她给扶住。此时韦雪滢浑身冰凉,面色很不好看,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双眼一直凝视着公堂上下跪着的少年背影,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 徐长风心神绷紧到了极点,他就这么死去了吗?这当然是不可能,他相信自己不会死,他相信韦七剑会在处刑前的那一刻,施展一道飞剑将他救下,并带着他一路杀出长安城。他相信,苏师叔也会想尽各种办法保住他的命。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十年来的隐忍,赵辛集所受到的酷刑,全都化为了毫无意义的困兽之斗。哪怕还活着,又能如何?” 徐长风心中暗想着,眼里竟然挤出了几滴泪水。他哭了……他很少会让自己哭出来,然而就在这一刻,泪水如涌泉一般,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若是没有什么是的话,退堂!” 李聂说着,拿起醒木正要拍下。 “王爷且慢!” 忽然一道沉重的声音从公堂之外传来,众人纷纷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华丽衣服的男子,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双目炯炯有神地凝视前方。他迈着大步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男子走到公堂之上,在徐长风身旁下跪,“定江王府江北林,参见聂王爷!” “江北林?”李聂轻轻放下手中的醒木,严厉地说,“你可知擅闯公堂是何等罪名吗?就算你是定江王的亲弟弟,你也不能如此放肆!” 江北林旋即从怀里取出一个牌子,双手呈现在李聂眼前,“此乃先皇帝赐予我兄长的令牌,见此令牌便如同见我兄长定江王。请问王爷,我兄长可否有这资格?” 李聂双眸眨了眨,气色不改地问,“你此番前来有何事?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算你带着定江王的令牌,本王爷也要一并治你得罪。” 江北林看着李聂说道:“回禀王爷,这王朝律法早有说明,国家重臣之子,即便犯法,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罪名,那便可免除一死。不知王爷可否记得?” “不错。”李聂点头道,“确有此事。” “既然如此,这徐长风虽然杀了易司业,那也理当免除死罪。”江北林沉声说道。 “笑话!”李聂勃然大怒,“你别以为仗着兄长是定江王就可以戏弄本王爷。这徐长风既不姓江,又与你非亲非故,何来免除死罪之说?” “徐长风与我侄女江俐早已订下婚约,如今他也算是我半个王府的人,这便是婚书。”江北林说着,取出了一份婚书,上面白纸黑字写下了两人定下的婚约,“王爷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找监天司莫停风,一问便知。” 轰! 哪怕先前李聂已经下令不许再喧哗,可此时此刻,人群之中的议论声,如同决堤地的江河一般,气势汹涌地奔腾起来。 这江俐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定江王的亲女儿,更与展琉璃、赵茹雪并称江南三大美女。徐长风居然会和她许下了婚约?这可能吗?这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暴殄天物! 然而这实实在在的婚书摆在众人面前,就连江北林也说了,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监天司莫停风。这事情连监天司的人都知道了,那还能有假不成? 只是众人想不通,为何江俐会与徐长风许下婚约?这压根就没道理呀! 韦雪滢看着江北林走进公堂,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当她一听说徐长风居然与江俐有婚约,再一次惊颤不已。她贝齿紧紧咬着双唇,眼里头泛着浓浓的怒意。 黄子玄更是看傻了眼,“这徐长风怎么这么命大?连定江王都愿意出面保住他性命。” 魏长亭此时心中虽然很不舒服,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邪恶之色,“韦雪滢一旦知道你与江俐有婚约,她还可能会理你吗?虽然这回没能让你死,但韦雪滢你是别想抢走了,她是我的!” 李聂一字一句扫视着婚书上的内容,不禁皱起了眉头,“徐长风,你可真的与江俐许下婚约?” 徐长风闻言,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面目十分呆滞。他万万没想到,最终从死神爪牙中将他救下来的人,居然是定江王! “是……” 他说话的声音完全变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过度惊吓亦或是死里逃生的欣喜。 他说着,下意识用余光瞥向一旁的江北林。定江王这一次帮了他,等于是让他欠下一个很大的人情。到时候就算他帮江俐驱除了寒气,这一份人情也不可能还得清。虽然名义上他是定江王府的人,但内幕里的事情,却并非这般简单。 不管如何,起码他还不用死…… 李聂凝视着徐长风,心头也是难以拿定主意。原本只是想着来走个场子,随便给徐长风判处个罪行便了事。谁想现在又杀出个定江王,眼下定江王府是铁了心要保徐长风了。 李聂心中不禁暗想道:“江北文,你是不是嫌活的太久了?” 若不是现在朝廷还不宜和定江王撕破脸皮,如今这公堂之上,哪还有江北林说话的份?即便如此,李聂依旧是神情不变,一脸严肃的看着众人。 “啪!” 醒目拍下,徐长风顿时被惊吓了一跳,“徐长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王爷宣布,让其杖责二百,发配边疆三年!” 听到这里,魏长亭笑了。 哪怕徐长风是洗髓境修行者,挨上这两百棍,那也得要了他半条小命。再者发配边疆三年,三年时间如此漫长,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候就算他死在了边疆,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不止是魏长亭,很多人都看出来了,王爷这是在赤裸裸的打定江王的脸面啊! “王爷不妥!”江北林一听,急忙说道。 “哼!”李聂沉声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王朝给予你们这些朝廷重臣的优待,那是因为你们曾为国家付出了汗血功劳,理应得到一些权力。但这不能成为你们无法无天的靠山,难道你要让我宣判徐长风无罪?那样一来,又该如何向死去的易司业交代?朝廷又该如何向天下的子民做出交代?如今让徐长风苟活一条命,已经是朝廷做出最大的退让。天子犯法,还当与庶民同罪。若非如此,制定这法律还有何用?你要是再得寸进尺,信不信本王爷连你也一块发配边疆!” 李聂话音落下,公堂之上在无人敢妄言。哪怕江北林再如何不服气,他也已经是无话可说。 徐长风就算是杀了人,但朝廷也不至于这般苛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此时对徐长风所治之罪,的确过分了。李聂这一行为也是暗地里表明了态度,要让定江王安分一点。否则他这个名号,随时都可以撤掉。 “还好只是三年,三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龙语心轻轻拍打着韦雪滢的后背,低声安慰道。 此时韦雪滢的神情十分复杂。当她听到要让徐长风杖责二百的时候,心头竟然是莫名的疼痛不已。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此时一心只希望徐长风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江北林心中很是无奈,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王爷要这么对待定江王,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虽然说定江王府的实力的确大不如从前,可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吧?难道是王爷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他扭头看着徐长风,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至少暂时留下了他的命,至于日后如何,这就要看他的命数了。 “退堂!”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三章 多事之秋 这里是长安城深巷之中的一座府邸。 清晨的余晖还没有散去,只见一位白衣青年手持着一柄折扇,一脸焦急的敲下了府邸的红色大门。 他敲了三下之后,便在门外等候着,双手一直在摆弄着那柄折扇,根本定不下来,。 不一会儿,门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位丫鬟。穿着十分华丽,容貌也还算看得上眼,只见她身上竟然还佩戴着些许首饰,由此可见这一家府邸的主人,很不一般。 “公子一大早前来有何事?” 丫鬟看着眼前这位白衣青年问道。 白衣青年连忙掏出一个玉佩,对这丫鬟说:“请帮我把这个,交给你家主子看。” 丫鬟瞧见这碧绿色的玉佩,本就很是惊讶不已,此时更是不敢多言,生怕怠慢了这位贵客。她双手接过这枚玉佩,合上门急匆匆地跑去见家主。 又过了一会儿,红色大门再次被打开,只见一位身着铠甲戴着披风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男子深沉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于恭敬之色,他先是将玉佩还给这白衣男子,接着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殿下您来找我有何事?” 白衣男子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急忙说道:“陈统领,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他叫陈元易,是大明宫内的侍卫统领。 陈元易一听,更是无比惊讶。这位神龙不见首的殿下,居然会找上他来帮忙,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忙,才能让这位殿下也束手无策? 陈元易一脸凝重,心中有些忐忑地,“殿下请说,只要属下能办到的事,一定尽力所为。” 白衣男子深吸口气说:“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 “什么人?” “他叫徐长风,此时正在长安府公堂之上接受审判。” “徐长风……”陈元易皱起了眉头,这位殿下来找他,果然不是一般棘手的事情。他思索了一会,恭敬地说,“请殿下恕罪,这个忙属下也是无能为了。” “就连陈统领你也没办法吗?”白衣男子显然难以接受这一现实。 陈元易摇摇头:“殿下你是也知道,这一桩案子乃是王爷亲自审理。除非是皇帝陛下亲口赦免他,否则整个王朝内,还有谁能够改变王爷的决定?” 白衣男子愣了好久,这才低声说:“打扰陈统领了。” “殿下不必客气,属下告辞了。”陈统领说完摇摇头转身走进了红色大门内,脸上露出一抹可怜之色。殿下的确是重情重义之人,只可惜…… 白衣青年站在空荡荡的府邸门前,仰头望着天上洒落的阳光,心情很是复杂。 “徐长风,希望你好人能有好报……” 徐长风是他推荐去的国子监,本来是一件好事,谁想到一晚上的功夫,竟然就变成了这么一件坏事。是他害了徐长风,徐长风定会因此而记恨他一辈子,甚至会怀疑他就是杀人真凶,而徐长风只是一个顶罪的替死鬼。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了多久,若是有心之人很轻易便可以调查出缘由。之所以至今还没有哪个人敢吭声,那是因为他们忌惮着他的身份…… …… “退堂!” 随着李聂一声落下,醒木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案桌之上,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徐长风看着手持醒木的李聂,心头低声喃喃道:“结束了……” 虽然这些年来的努力并没有功亏一篑,只是他要去边疆,他可能会死,也可能韦七剑会因此在暗中保护着他。但无论是那一种选择,都会将这苦心谋划了十年的棋盘给打乱。 李聂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公堂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咦?这不是韩先生吗?” “韩先生,您怎么回来这里?” “韩先生……” 只见一位身着白袍,披着头发的男子走了进来,衣袍之上染着几道浅色的青绿。他给人一种深厚稳重的感觉,身上散发着一种纯净清明的气场,给人十分舒适的感觉。他曾饱读诗书,也是一位弄琴高手。 这原本已经是十分拥挤的公堂之外,竟是硬生生为他挤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小路。只因为,他叫韩非池。 韩非池走到公堂之上,下跪道:“踏歌行韩非池,见过王爷。” “韩先生不必多礼,快请起!”李聂见状,连忙恭敬地说道。 哪怕这盛世王朝几乎是他一个人说的算,可像韩非池这般有名望的大人物,他也不敢轻易怠慢。毕竟他的老师,乃是那位德高望重的李太公。 “韩先生您此番前来有何事?” 同样是擅闯公堂,同样的一个人,却用两种不同的语气对待,这就是差距。若是先前的江北林能有韩非池一半的名望,李聂同样也不会对他这般粗鲁。 韩非池看着李聂说道:“在说此事之前,韩某还请王爷恕罪。方才王爷已经对这徐长风宣判了罪名,可非池以为,他应该判无罪。” 随着韩非池这话一出口,场面更是难以控制。 这究竟是怎么了?一个小小的徐长风,为什么会牵扯出这么多大人物?先是监天司的莫停风,接着又是定江王府,现在连踏歌行的韩非池先生都来为他说情。 很多人心中很清楚,今日之事过后,就算徐长风依旧要被判刑,但他的名声,也会远远传播于长安城之外。 “不知韩先生有何依据证明他是无罪?” 李聂的确很是意外,但却没有显露出怒色。这踏歌行虽然是武林宗派,可每年都为王朝内输送着不少人才。说句不客气的话,在所有朝廷官员里,至少有三成是踏歌行弟子的天下。这让李聂怎能不客气?这让天下人怎能不服气? 韩非池低声说:“因为昨日非池在客栈内,也遭遇了袭击,王爷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长安禁军询问,他们给非池安排的护卫,也瞧见了这一幕。” “呵呵……”李聂摇摇头,“韩先生说笑了,若是您的话都不能信,那这天下之中,还有多少人的话是可信的?还好那名刺客没能刺杀成功,否则我朝廷,还真不知该如何向踏歌行的杨门主交代……” 此时在很多人心中的更是感到扑朔迷离,长安城到底是怎么回事?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大事情。赵辛集越狱,韦七剑墨星晓大战长安城外,如今就连韩非池先生和易司业都同时遭遇了刺客。 究竟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关联?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却没有谁敢轻易说出口。一旦说错了话,那罪名可不比此时的徐长风轻。 今年的长安……是个多事之秋。 韩非池接着说:“那名刺客刺杀韩某失败后,被非池重创,他急忙之下弃剑而逃。非池听说易司业遇刺时,凶手也是留下了一柄铁剑,故而今日特带此剑前来一同比对。” 李聂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露出了沉重地面色。事情才过去不到一天,便已经是一波三折,这易司业的死,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李聂问道:“那柄铁剑现在何处?” “此乃公堂之上,非池不敢肆意携带凶器,如今那柄铁剑正由门外的侍卫保管着。”韩非池低声说。 李聂急忙说道:“快,把那柄铁剑带上,同时也去把刺杀易司业的凶器带上公堂。” 徐长风心中再一次砰砰直跳着,他能否继续安然无恙的在长安城生活下去,就要看这两柄剑的比对结果了。只要两把剑是相同的,就算没能找出真正凶手,他也可以暂时判处无罪。 他此刻越来越感觉到,没有强大无比实力,自己的命运永远只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四章 剑光如月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柄青灰色的铁剑被两名官差用粗布包裹着放在了公堂的中间。 乍一看,这两柄铁剑还真有有着七八成相似之处,只是这到底是否出自于同一个人所打造,这就难以分辨了。 左侧的铁剑是刺杀易司业的凶器,右侧的铁剑则是韩非池所带来的。 “监天司常青官何在?”李聂低声问道。 只见在公堂两侧的官差之中,走出一名身着监天司官府的男子,戴着一顶黑色官帽。他就是常青官,刚调入监天司不久的一名新人。 常青官快步走出在公堂中间下跪道:“下官常青官拜见王爷。” “起来吧,你来看看,这两柄铁剑,是否相同。”李聂看着常青官说道。 常青官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拿起韩非池带来的铁剑,放到刺杀易司业的凶器旁,细细比对了好久,双目凝视在两柄铁剑的剑柄之上。他又用手指轻弹了两下剑刃,分辨其声音。他接着站起来,正对着李聂说:“王爷,这两把铁剑的确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何以见得?”李聂并没有太大惊讶,沉声问道。 常青官接着说:“我仔细审查了这两柄铁剑,他们的材质基本相同,铸造火候也是拿捏妥当,在这铁剑剑柄上皆刻着一个刘姓,故而下官推断,这两把铁剑是出自于同一个地方,而且很可能还是同一位铁匠所打造。” 同一个地方! 这两把铁剑是一样的! 这让很多人听了之后感到难以置信。 合着这审了大半天,结果却是闹出了一部乌龙剧。若不是韩非池先生及时赶到,这徐长风岂不是要被冤枉了吗? 若说徐长风刺杀易司业的动机是为了那道科考试卷,那么他昨夜身在大牢里,又如何前去刺杀韩先生呢?就算是同伙,可能够刺杀韩先生并全身而退之人,为何还会让一个只有洗髓境的修行者去做这件事情? 话虽如此,但在事情真相没有了解清楚之前,还不能妄下定论。 “你可知这铁匠身在何处?”李聂脸上露出一丝愤怒,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长安内公然刺杀朝廷命官以及朝廷的贵客? 若是韩非池先生真的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必然会使朝廷与踏歌行的关系僵化。 常青官急忙说道:“这名铁匠姓刘,乃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铁匠。为了以防万一,下官一大早就将他请来府上,就在一旁候着。” 能办事的属下才是好属下,也更能受到上司的喜爱。这就是为什么常青官一名新人,这么快就能出来代替监天司说话今这一案过后,他的名字将会在王爷的脑海里留下一道痕迹。 “嗯,将这名铁匠请上堂!”李聂大喝道。 一位身材健壮的铁匠迈着步伐走上了公堂,只见在铁匠的左手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灼伤痕迹。 他就是刘铁匠。 “草民拜见王爷!”刘铁匠走上公堂下跪道。 “刘靖康?” 徐长风看着这名刘铁匠,顿时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徐长风很快便猛然回过神,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在此时众人的目光并没有集中在他的身上,否则的话,这还真难以圆过去。 他逐渐发现,一旦发生很多大事件后,自己的心境也变得浮躁不安,若是这样子持续下去,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暴毙长安…… 李聂看着铁匠问:“这两把剑可是你打造的?” “是。”刘铁匠点点头。 “有人用你所打造的这两把剑,刺杀了易司业和韩非池先生,你可知晓?”李聂接着问。 刘铁匠点头道,“监天司官员已经和草民细说了事情的经过。草民所卖出的每一把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这两把剑是前天傍晚,一名女子买走的。” “一名女子?”李聂惊讶道。 “王爷。”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韩非池低声说,“昨夜刺杀非池的那人,虽然蒙着面,但身上的确是散发着一种香味。非池敢肯定,她是个女子,而且轻功极好,剑光如月,想必也是一名高阶修行者。” “剑光如月?” 随着韩非池这话说出口,在场有几人不禁下意识的脱口喃喃道。 “怎么会是她呢?难不成……” 徐长风双眸猛地眨了好几下,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东西。 “剑光如月,高阶修行者……莫非是夜雨涯的杀手落月?”李聂沉声说道。 很多人并不理解这剑光如月是什么意思,但对夜雨涯三个字,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了解。 夜雨涯是一个杀手组织,它潜伏在王朝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在长安,曾经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只不过这些年很少能听到夜雨涯杀手的消息,这三个字也逐渐的淡出人们的生活之中。 这个夜雨涯极其神秘,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抓到他们的活口。夜雨涯的交易方式也是十分的隐秘,若没点背景的人,想要与他们做交易简直是痴心妄想。 而这个落月,便是夜雨涯之中的一位杀手,她的实力很强悍,每一次出剑,都会有一道如月色一般的剑光,从高空直直坠落。故而这剑光如月,在长安城出现的话,只有可能是形容一个人,就是落月…… 李聂凝视着鸦雀无声的公堂,心中难以平静下来。这一桩简单地刺杀案背后,竟然会有夜雨涯的人牵扯进来。 “果然是因为十年灯的原因,那些潜伏已久的势力,终于是按耐不住了吗?”李聂心头暗想道。 这些早已消失在江湖之中的人和势力,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接二连三的冒出来。 长安,很快就会变得不太平了。 徐长风凝视着公堂上的刘铁匠,心中同样是波涛汹涌。这刘铁匠虽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他却提早出现在了监天司的视线之中。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将会失去以往的平静。 因为徐长风的缘故,让这一步棋,早早的下在了棋盘之上。 “啪!” “本王爷对此案做出最终判决。刺杀易司业乃是夜雨涯的杀手所为,与徐长风毫无干系。故徐长风刺杀易司业一案,实属冤枉。先前所作出的判决作废,徐长风无罪!” 无罪! 听到这两个字,有人笑了,也有人心中很不甘,更有人为之感到庆幸。谁能想到,这么一场乌龙闹剧,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成了一桩冤案。 徐长风笑不出来,魏长亭与马严同样是笑不出来。 如今这一盘棋已经被迫打乱了阵脚,今后还能按照原计划一步步地走下去吗? 徐长风琢磨不透。 接着,官差将徐长风身上的铁链给解开,通红着身体的他拜谢了韩非池。韩非池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这一案事实上依旧是疑点重重,为什么刺杀刺杀韩非池不与易司业同时呢?为什么强者刺杀韩非池不用灵剑而非要用一把普通的铁剑呢?刘铁匠所说的那名女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将这一些事情细细彻查下来,徐长风怎么说也还得再被关上个好几天才能放出来。之所以当堂释放,那是因为迫于外界所带来的压力。 不得不承认,落月刺杀韩非池这一事,的确是恰到好处的让徐长风这一桩命案出现了一个很大转折点。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早已不在徐长风身上,而更多的是去关注那神秘莫测的夜雨涯。 公堂外的人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徐长风回头一看,只见三个熟悉的面孔依然站在外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光。 第一时间吸引住徐长风视线的,是韦雪滢那五味陈杂的表情。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五章 江湖市井 长安府这一场审案不出半日时间就传遍了整座长安。 徐长风这三个字更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有人说他能被覃先生看中必然是才高八斗;也有人说他在修行之上的造诣很高,将来玄道榜之上,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位;更有着荒谬的传闻,说韩非池先生之所以会帮徐长风解围,是因为他看上了徐长风这一条好苗子,想要对他倾囊相授。 不管是什么时代,江湖之上的流言蜚语总是如同春日里的雨水一般连绵不断,络绎不绝。 不过这一风波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距离科考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人们更多关注的,是谁能在科考之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一条跨越龙门的鲤鱼。 此时在长安东巷之中,一位老妇人家里飘出了酸辣鱼的香味。 “一会你从我这儿拿些纸钱,回家后找个火盆,在房门口点着了,一步跨进去。”老妇人看着正在桌上吃着香辣鱼的少年说道,“虽然你这次是被冤枉的,但怎么说也是受了牢狱之灾,跨火盆图个吉祥,知道不?” “嗯,知道了……” 少年啃着鱼骨头,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麻脸妇人无奈的摇摇头,视线凝视在少年露出的伤痕之上,眼中多了些许担忧。 当老妇人得知徐长风被关进了大牢之后,立即被吓得是魂不守舍,彻夜难安,好在不到一天就传出了他被冤枉而无罪释放的消息,这才让她不安的心平复下来。 这不,今天徐长风好不容易来一回东巷,妇人立马给他做了一锅酸辣鱼,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老妇人无奈的叹了叹气道:“以后在外头,少去做些行侠仗义的事,自己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不?” “我知道到了。”徐长风依旧是点头答道。 “砰砰砰!”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显然是来者不善。徐长风一听,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正想抓起一旁的孤影短剑。 老妇人见状,连忙制止道:“你先别急,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砰砰!” 就说话的这点工夫,门外头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老妇人这才迈着小步子走出开门,门刚打开,还没看见敲门的人是谁,一道痛骂声跟着响起:“你这死老婆子,开个门都要大半天,你这铺子还想不想要了?” 老妇人打开一看,是一位男子,穿着一身白袍。她疑惑地问:“有什么事?” 那白袍男子瞥了一眼道:“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收平安费。” “平安费这个月不是已经交过了吗?”老妇人再次疑惑道。 白袍男子大喝道:“你个死老太婆,这是剑符帮的地盘,收你平安费还要理由吗?如今照月门活动猖獗,我们从今以后加收一倍的平安费。” 老妇人无奈的点点头,掏出了些许银子递了过去。那白袍男子接下银子,这才大大咧咧的转身离开。 徐长风看着离去的男子,不禁问道:“剑符帮的人都这么狂妄吗,就没人管管他们?” 老妇人合上门,神情有些严肃的说,“这话你出去可别乱说,不过是一份平安费罢了,交了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斗不过人家就得忍,知道不?” “嗯嗯……”徐长风支支吾吾的点头,心中却很不舒服。 每个月交一份平安费是惯例,可如今这么欺负人,那就太过分了。 徐长风吃饱后,拿着老妇人给他的那一小叠纸钱,离开了长安东巷。眼看快要入冬了,徐长风边走边想着也该得给妇人打一床新棉被了。如今半剑给自己这么多钱,若是不花掉那岂不是浪费了吗?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院子门口,正要推门走进去,只见院子内坐着一个人。他面色很差,他看起来很虚。 “你终于回来了,等了你好久。” 男子看见徐长风回来,赶忙从地上站起来。 徐长风推开院子大门,走了进去,“你怎么这么虚?” “我正想问你呢。你先前给我写的那一药方我开始喝着效果挺好,可慢慢的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越吃越虚了。”男子无奈地问道。 他就是照月门门主,周琪轩。 徐长风走到他面前低声说:“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周琪轩立即将手掌伸到了徐长风面前,他仔细瞧了瞧说,“内热,火气太旺,应该是太过操劳加上脾气暴躁,伤了身体。我先前给你写的药方是驱寒暖脏,如今你再服用这一药方,那只会是火上浇油,难怪这么虚。” “等会我再给你写一个降火的药方便是。” 徐长风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到灶台前,翻出一个破火盆。他接着将老妇人给的纸钱丢进火盆里,放在房门口点燃纸钱,然后迈着步子跨进了房门内。 周琪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徐长风做完这些事情,一句话也没吭声。 徐长风接着将火盆收拾好,正打算去找笔墨给周琪轩写药方,却被周琪轩给拦住了,“药方的事情先不着急,我这次来是找你还有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 徐长风抬起头,一脸凝重地看着周琪轩。他今后在长安的生活,需要比之前更加谨慎。所以他很讨厌这种主动找上来的麻烦,哪怕对方并没有恶意。 周琪轩看着徐长风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虚?” “房事操劳?”徐长风故意问道。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周琪轩一听,不禁骂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徐长风也认真起来,摇头道:“可我不想听。” “我还没说是要让你帮什么忙呢!”周琪轩惊讶地说。 徐长风白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你是照月门的主人,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照月门的事情。而如今能让照月门有压力的事情,只能是来自于剑符帮。我前些日子才刚刚得罪了剑符帮的郑同,所以你来找我的这个忙,我帮不了。” “你……”周琪轩看着眼前这少年,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自己没白来。 他停顿了好一会,这才接着说:“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徐长风摇摇头。这种江湖市井的恩怨纠纷,他是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 周琪轩凝重的看着他,“如果你帮了我这个忙,以后这照月门只要我还能说得上话,同样也有一处你能说话的地方。” 徐长风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问道:“照月门的话语权,很重要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出来的?”周琪轩有些哭笑不得,“照月门与剑符帮是长安市井两大龙头帮派,就目前情况来看,整个长安市井,有一半都是照月门说了算。你觉得能说上话重不重要?” “嗯,听起来不错。”徐长风思索了一会,微微点头道。 “这么说你答应了?”周琪轩连忙追问。 徐长风没有回答,而是低声问:“你先说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灭了剑符帮。” 周琪轩压低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徐长风听了,脸上露出一抹难看你的神色:“你胃口还真不小,只是这么虚的身子,能吃得下吗?” “吃得下吃不下,就看你的能耐了。”周琪轩笑了笑,“覃先生的弟子,定江王府的姑爷,青竹剑院的学生,韩非池先生出面保住的人,还有什么来着,容我想想……” “你太看得起我了。”徐长风摇头,“我们之间,不过就是一份药方的关系。嗯,还有一壶茶的闹剧。” “只要你愿意,我们的关系还可以再进一步。”周琪轩沉声说,“我缺一个像你这样的军师,头脑清晰,能够看清局势,稳扎稳打的下完这盘棋。” 徐长风沉默了下来,周琪轩也同样是沉默着。时间在两人沉默之下,不知不觉的流逝。 徐长风看着他问:“你第一步想要做什么?” “暂时还没想好。”周琪轩顿了顿,说道,“不过今晚剑符帮请我去吃宴席,你说我该不该去?” 徐长风眸子一亮,“为什么不去?”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六章 斜阳下的战斗 转眼已是夕阳西下,长安城即将渡过这平静的一天。 此时是城门口最清闲的一个时间段,因为坊市已经关闭,这个时间基本没有什么人进出城门。守城了一天的长安禁军也是打起了哈欠,看着远山火红的斜阳,几分困意不禁涌上头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红光落满地,一只商队慢慢悠悠地从城内行驶而来。几辆马车上拉满了货物,周围跟随了将近十名镖师。 “刷!” 看着车队行驶而来,守城的长安禁军们突然间听到一阵整齐的拔剑声,旋即抬头一看,只见好几名身穿红袍的男子,脸上带着面罩,出现在了城关之上。他们都是修行者,以剑制敌就是最好的方式。 “御前侍卫!”守城的长安禁军们心中疑惑不已,不禁低声私语道,“御前侍卫怎么会来这里?” 在长安城有三种人不能惹。 第一就是手持长剑的长安禁军,第二便是大明宫内的御前侍卫,第三是驻扎在长安附近的铁龙军。 守城的长安禁军并不多,只有十几名,有些还是新兵,瞥了一眼从远处驶来的马车,再瞧了瞧城关之上的御前侍卫,不禁有些微微颤抖。 “紧握住你的剑,你就不再害怕。”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金色铠甲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名士兵的身后。 “禁军长?” 士兵猛地一颤,旋即回头看去,顿时咬紧牙关,底气十足地点了点头。 男子手搭在了他腰间挎着地剑柄上,锐利的目光凝视着马车周围的镖师,火红的残阳洒在他们身上,城内无风,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不止是这一名士兵,周围的士兵纷纷察觉到了这黄金铠甲男子的到来。铠甲之上闪烁着刺眼的金光,眉宇间似乎有什么狂暴的力量在涌动。 “天啊,禁军长居然会亲自前来!” 不少士兵们的心头皆是发出了这么一道心声。此刻在他们心底,更是涌上了十足的干劲,有禁军长亲临城门,还有什么麻烦是解决不掉的? 铠甲男子给守城的禁军们打了一道手势,守城禁军看到这一手势,不禁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严肃的面容。 这一商队似乎是察觉到了长安禁军的异样,纷纷警惕起来。虽然马车身上并没有什么违禁品,但是城门关卡的长安禁军,显然不会让他们轻易通过。 “停下!”随着商队靠近,一名长安禁军大声喝道:“把你们的户籍文书和路通通抓在手上,例行检查!” 此时的长安禁军不是查货,而是查人。 所有的镖师纷纷将面罩摘了下来,从怀里翻找出户籍文书以及路引。 “还有你们几个马车夫,也通通下来。” 户籍文书记录着每个人的详细信息,若是有变迁,也必须要随时更改。通过户籍文书,就可以更加方便的确认这人的身份。 长安禁军门纷纷散开去检查每个人的户籍文书和路引。只见从最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的车夫,身着黑袍,脸上蒙着面罩,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份户籍文书。 “大白天的带什么面罩,把它摘了。” 一名长安禁军走到这黑袍人影身前,沉声喝道。 “你确定?” 黑袍人影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双目有意无意地撇着城关之上几名御前侍卫,空气之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很不祥和的气氛。 正当所有的禁军纷纷朝着那人看去时,一柄亮丽的长剑从黑袍之中刺出。 他身前那位禁军还没看清楚那黑袍之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锃亮长剑便已经抵达他的喉间。只留下了一地他再也无法看见的血色,铺在了斜阳之上。 嗖嗖! 城关之上的御前侍卫纷纷跳跃而下,手中的剑刃上蕴含着很不一般的气势。他们都是五阶修行者,能让他们出手的敌人,必然也会是修行者。 这画面就像是静止下来一样,这三名御前侍卫的身形还未落地,黑袍人影便已经挥出了手中的利剑。一道白色的弧线朝着停留在半空中的三人劈斩而去,这过程云流水一般顺畅。 哗啦! 当三位五阶御前侍卫落地时,已经是三具死尸,鲜血洒在地上将青石板染红。 黑袍人影迅速掠过关卡处的禁军,眼看着就要踏出城关,一柄鳞甲长剑凭空杀到了她的面前。黑袍人顺势挥剑挡下,只见他纵身一跃,身子轻盈的翻过了这柄鳞甲长剑的主人。 他此番前来不为杀人,只为出城。 只是没想到,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就连混在商队之中潜伏而出的计划也被对手给识破,无奈之下,他只能拔剑。 鳞甲长剑的主人并没有移动,而是挥舞着手中的鳞甲剑,朝着城关顶上劈出一道剑气,如同凌乱地碎石扑面而来,身在空中的黑袍人影几乎是无法躲开这一道剑气。 砰! 威力强横的剑气在城关顶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剑痕,而那黑袍人影,却安然无恙的落地,只不过他身上的黑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了一张美貌容颜,长发飘落在肩上,竟然是个女子之身。 她手中并没有剑,她的剑早已经和那一道恐怖的剑气同归于尽。 鳞甲长剑的主人朝着她爆步而来,身上的金黄铠甲发出清脆的声响,剑刃已抵达她的胸前,忽然稍稍往上倾斜。 “轰!” 只见一道银亮的白光闪烁而起,一柄如散发着月晕一般的银色小剑接下了鳞甲长剑。铠甲男子抽离剑刃,一个反手再次挺剑而上。 呲啦的一声爆响。 鳞甲长剑与银色小剑划出了赤红的火花,两人目光都是无比的尖锐,全都凝视在这两把利剑之上。 剑光如月,剑气如虹。 剑芒交错,纵横激荡。 两人一前一后不断击打着,眨眼间在城关内已经遍布着数道剑气劈砍的痕迹。好在此时城关并没有什么人,否则定会死伤无数平民百姓。 女子手中的银色小剑忽然弯曲,绽放出纯净的光芒,宛若一道弯月,朝着铠甲男子的胸前刺去。 这是一道十分怪异的剑法,剑影是笔直的,可剑刃却是弯曲的,如同天上升起了一轮新月,寒光照铁衣。 叮…… 鳞甲长剑只是与女子的剑相互碰撞了一刹,城关内便荡漾起清澈响亮的回音,如同耳鸣声一般连绵不断。 紧接着,一块石砖从城关顶上坠落而下,朝着铠甲男子的头颅砸去。 鳞甲长剑顺势往头顶高举,如同切豆腐一般,干脆利落的将石砖切成了两半。 女子趁着这个机会,身影一闪,疾驰冲出了城关之外。 她的身躯才刚刚冲出城关,两柄锋利的剑刃如同断头台上的砍刀一般,成交叉之势从城关之上直劈而下。 女子冷冷一笑,手中银色小剑忽然间化成了一轮圆月,皎洁的月色与火红的斜阳相互排斥,产生鲜明的对比。 不知何时,月晕散去,两具御前侍卫的尸体也已经倒在了地上。 她的剑时而像弯月,时而像白银,如同是萃取了月之精华制作而成的一把剑。 “沈兵麟,想要拦住我,只凭区区御前侍卫可还不够资格。” 女子瞥了一眼从城关之中走出的铠甲男子,双脚点地,身影跃起迅速消失在城门口。 只留下一道红枫叶飘落。 铠甲男子并没有就此停止步伐,他将手中的鳞甲长剑往前弹出,鳞甲长剑旋即绽放出金黄色的剑芒,顷刻间静止在了空中。它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宛若冲刺前的助跑一般。 铠甲男子迅速往前迈出一大步,手掌用力地握住了剑柄。 只听嗖的一声,铠甲男子竟随着这柄鳞甲长剑,一同飞上了高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七章 夜幕降临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一辆来自照月门的马车正缓缓行驶着。 徐长风与周琪轩两人坐在马车之上,望着远处洒落的斜阳,车内不禁显得有些昏暗。 “你知道为什么郑凯要请我去吃这顿宴席吗?”周琪轩手指头轻轻敲打着座椅,看着徐长风问道。 徐长风摇头,“为什么?” 周琪轩低声说:“一周之前,我们的人和剑符帮的人在一条街巷为了多收一点平安费而起了冲突,当时是他们先动的手,谁想反而被我那几个兄弟给揍了一顿。他们也就不再敢说些什么,灰头土脸的离开。本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只可惜并没有。” 徐长风没有插话,而是静静听着。他是周琪轩聘请的军师,他需要做的事分析局势,做到旗开得胜。 “第二天,剑符帮召集了一批人,去砸了照月门的一家赌场,那天还有好几个客人受了伤,让我们赔了不少钱。”周琪轩脸色凝重地说着。 徐长风眸子轻轻一眨,问道:“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大动雷霆?” “这是一个原因。”周琪轩点点头,“当时我即刻去找了剑符帮帮主郑凯理论,只可惜当时郑凯不在长安,迫于脸面,我不好直接对他们的手下出手,所以这事情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 徐长风低声说:“所以我们今晚去吃的宴席,实际上是一顿讲和宴。” 谁想周琪轩听了,却是一脸苦笑地说:“是,也不全是。这段时间经过我私下了解发现,郑同并不是不在长安,他不见我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去见一个身份很不一般的人。也可能真正跟他说话的只是传话的手下罢了,但名义上就是去见那个人。” “谁?” “红墙之中。” 徐长风一听,脸色微微一怔,下意识望向了长安城最华丽的一处,那被红色高墙包围起来的宫殿。 徐长风皱着眉头,十分严肃地说:“郑凯的背后,有宫里的人在为他撑腰?” “应该是这样的。”周琪轩点点头,“准确的说,是宫里有人想要借着剑符帮之手来对付我。所以今晚这一顿宴席,恐怕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一个不慎,讲和宴就会转眼间变成鸿门宴。不过你说的也没错,郑凯亲自邀约,我必须得去赴约,所以今晚这顿宴席我推脱不掉。” 周琪轩不过是一个混杂在江湖市井的人,竟然能被宫里的人给看上,他的背景,应该没有表面上这么的简单。不过周琪轩不愿说,徐长风也不会问。他们之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才好。知道的越多,很可能死得也就越快。 徐长风沉默了许久,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只不过,谁是刘邦,谁是项羽,这还不知道呢。”徐长风凝视着周琪轩,“你还真是看得起我,竟然将今晚的赢面赌在了我身上。” “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是更好的人选。”周琪轩说着,望着那所剩无几的余晖说道,“只要我能活过今晚,明天我便可以正式向剑符帮开战。” 不知不觉,斜阳已经散去,夜幕降临。 马车缓慢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口,一大一小两人走下马车。 徐长风仰头望着这灯火辉煌的楼阁,只见门口的牌匾上写这三个字:醉仙楼。 “走吧……” 周琪轩说着,两个人的身影很快融入进这热闹的花天酒地之中。 想要活过今晚,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长安城外,东郊林。 暗淡的夜空之上,若隐若现的露出几颗星点,忽明忽暗的照着这一片寂静的东郊林。 林中无处不弥漫着一股安逸的气息,仿佛这个世界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忽然两只鸟儿打起翅膀从从树林中腾空而上,空中飘落了几片树叶。一道人影点着落叶踏空而行,此人轻功极好,脚踩在落叶之上并没有影响它的下落速度。 人影最终停留在一片空地之上,略微喘息着。晚风拂过她的脸庞,吹动了她的飘逸的长发,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只可惜,并没有人在欣赏她这婀娜多姿的身材。 女子小心翼翼的挽起衣袖,只见在她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减伤。伤口很浅,十分细长,显然是剑气留下的伤痕。 就在这时,她忽然皱起了眉头,仰头望着那现出一轮圆月的夜空。 只见有一柄闪烁着金光明亮的长剑出现在了高空之上,笔直地从天而降。随着长剑不断下落,可以看到在金光之上,还跟随者一个人,是一个身着金色铠甲的男子。他手掌死死地紧握剑柄,粗大醒目的青筋令人触目惊心。 砰! 长剑坠落在地,掀起一大片黄土。地面上竟然被深深撞出一道三尺深一丈长的深坑。金光褪去,只见那男子在空中流畅的做出一个后空翻,铠甲在月光之下划出了一道残影。 他双脚稳重地落在地上,一前一后,手中剑如一头苏醒的猛兽,剑刃上的鳞甲似乎在微微的颤动着,无处不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威压。 男子正对着的方向再往前十来丈,便是女子所在的位置。 只见他挺起鳞甲长剑,迅如疾风一般往前疾驰而去。长剑绽放出万丈光芒,将这片阴暗的树林照射得亮堂堂。 女子手掌高举,对着天上的明月。 好似一道月光凝结在她手上一般,一柄银白色如同月石一般的小剑汇聚在她的手中。她握住剑柄,挥动着小剑往下劈砍。 一时间剑气横飞,小剑像是化作了一道皎洁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尾巴,留下一道清晰地剑影印在了夜空之中。 “铛!” 银色小剑击在了鳞甲长剑的剑尖,它顺着剑刃迅速滑下,最终顶在了后者的剑格之上。 轰! 两剑停止不动,鳞甲长剑上的金色光芒如同点燃的焰火一般,猛地爆炸开来,无数的灵力波动往外扩散而去。 烟尘在东郊林内弥漫开来,粗大的苍天大树如同农夫手中的禾稻一般被连根拔起,还未落地便被杂乱无章的剑气劈砍成数段。 “铛铛铛!” 两人并没有就此停下,一金一银两道光影在浓雾之中不停闪烁。两人挥剑都很快,女子的剑更是带着一种女人才具有的阴柔感,每一次击打都是恰到好处压制住对方的剑气逼近。 铠甲男子身上忽然汇聚起数道剑气,如同迸发出万丈佛光一般,甲光向日金鳞开。剑气随着手中的鳞甲长剑一同游走,势如破竹一般朝着女子挥出了最后一击。 “呲啦!” 剑气划破夜空,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只见一道银色亮光闪烁,一轮圆月竟然凭空出现在了男子身前,好似天上月亮落在了地上,挡住了这强势的一击,这就是女子所发出的剑意。 “铿锵……”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这一轮圆月就像是碎裂的铜镜一般,不断化成了碎片,落在地面上,最终只是泛起了一道洁白的光影,随后消散在了这沉寂的夜。 “呼……” 男子大口喘息着。 掠上高空追击敌人,落地后又立即进行这般猛烈的战斗,对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损耗,哪怕他是七阶后期的修行者…… 手中的鳞甲长剑已经褪去了光芒,在他周围数十丈的范围内,到处是碎石以及被拦腰斩断的树木,一片狼藉。 他环顾了四周,终究还是没有看到女子的身影。只不过在他的身前,留下了一大滩鲜红的血色。 女子虽然逃了,但她终究是受了伤,而且看起来伤势应该很严重…… “能接下我这一剑,你应该也已经踏入了七阶后期……” 沈兵麟仰头望着天空那明亮的圆月,低声喃喃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八章 不平凡的夜 “你确定是这一个房间吗?”徐长风疑惑的问道。 “不会错。”周琪轩点点头,“郑凯通知我的地点就是这里。” 此时在这一个厢房之中,除了周琪轩和徐长风,再无他人。 “设宴请客,却要客人先到,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徐长风手持着一柄孤影短剑,摇头说,“记着我们先前约定好的。” 周琪轩点点头,“你放心。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把你请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这样一来我能活下去的几率,会很高。” 徐长风凝视着门口的方向说:“可我会死的几率同样也很高。” “过了今晚,照月门的副门主就是你了。” “我没兴趣。” 徐长风说完,紧跟着在心里头暗暗道了一句:“我只想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徐长风双眸一转,忽然压低着声音说:“我或许知道你的死穴在哪里了。” “是什么?” “信任。”徐长风手掌抚摸着剑柄说,“你太容易信身边的人。就像你如今轻易地将自己的命交到了我的手中。虽然我知道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不得已这么做,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只要有一个人,可能是你的挚友,可能是你的生死兄弟,一旦他被你信任,你将会很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我不太懂你们江湖市井的规矩,但我清楚一点,最信任的人,也有可能会背叛自己。除非在你们之间,有着共同的利益在逼迫你们不得不相互信任。” 至少在半个月之前,徐长风绝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自从山神庙那一战后,他明白了很多。 他和半剑的信任,除了姚溪的死,梦花楼里的相遇之外,更多的是他们各有所求。所以他们才能在山神庙那抱着赴死的心态,毫无顾虑地将背后交付于他人的剑下。 事实上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偶尔有一两次或许还能说的过去。当经历的次数多了,两人之间的利益不足以牵扯住这一信任之后,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也就理所当然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是有点觉得我身边的人办事效率不行。”周琪轩摇头说,“就像你说的,他们开始变了,变得不像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徐长风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们会用哪种方式来对付你,但今天晚上,你还是得十分小心,我可不想让剑院的人来这儿替我收尸。” 就像韦七剑曾说的那样。杀人,只需要一剑,一眨眼的功夫。 两人静坐了一会,门忽然被打开了。来的人并不是剑符帮的郑凯,而是两位女子,绝色美女。穿着轻薄的纱裙,身上的肌肤若隐若现,面容上打了浓妆,给人一种春风妩媚的感觉。梦花楼里的明明如月虽然比这两人更美,但缺少了几分成熟的姿色。 她们手中端着酒壶酒杯,扭转婆娑的步伐来到了周琪轩身旁。当他们看到周琪轩身边还坐着一位少年时,略微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这位客人,郑帮主有事情需要一会才到,他让我们先来陪您喝酒。” 一位女子用妩媚的声音说着,灵动的眼睛不停扫过周琪轩身上每一个部位。 “下去。”周琪轩没有动,只是沉声喝了一句。 两位女子有些惊讶,急忙说,“客人你……” “我再说一遍,给我下去!”周琪轩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抬起头冲着两人喝道。 这两个美人见状一句话也不敢再吭声,将手中的酒杯酒壶放在桌面上,即刻灰溜溜的离开厢房。 这是徐长风和周琪轩约好的第一条约定:不近女色。 两人旋即沉默了下来,郑凯不是那种爽约的小人,否则他不可能坐上剑符帮帮主之位。这两个绝色美女的到来,估计也只是连环计的第一招。 这注定是一个很不平凡的夜…… 两人继续静坐了一刻钟,门再次被打开。 紧接着走进来两个人,两人容貌十分相似,身上都穿着剑符帮的衣服。其中一个徐长风认识,他就是郑同。还有一个,应该就是郑凯了。他的脸很瘦,眼睛是斜着的,给人一种尖锐的感觉。 徐长风注意到,他们身上并没有带着剑,两手空空地走进来,身上也看不出哪里有藏剑的地方。 “怎么是你?”郑同刚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周琪轩身旁的徐长风,猛地惊呼道。 “你们认识?”郑凯平静的面容上多了些许惊讶。 郑同连忙扭头道:“哥,他就是那天在梦花楼伤了我的人。” 郑凯一听,眼里闪过一抹异样,不禁笑了笑,“原来是这位兄台,我们还真是不打不相识。不知周门主,他是……” “他姓徐,很对我胃口,想好好栽培栽培。”周琪轩看着郑凯说道。 郑凯点点头,带着郑同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原来是徐兄台,上次舍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都是一场误会。” 徐长风平淡地说:“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事。” 郑同听着,脸色猛然大变,若不是自己打不过对方,早已经是一剑挺上去了,虽然他并没有剑。 打伤了剑符帮的人,却说从来没在意过,这算什么? 这少年显然是不把剑符帮看在眼里,狂妄至极! “呵呵……”郑同笑了笑,“果真英雄出少年,不错不错。” 他的双眼忽然瞥到徐长风身上抓着的孤影短剑,旋即细细打量着周琪轩,语气略微沉重地说:“周门主,你似乎是很不信任我郑某。为何吃个宴席,还要带把剑来?” “我并没有带着剑。”周琪轩淡定地说。 这是徐长风与周琪轩的第二条约定:宴席之上不带兵刃。 郑凯一听,饶有趣味地问:“那你身边那位徐兄台是怎么一回事?” 周琪轩回答道:“这把剑是他师叔赠与的,剑在人在,还请郑帮主见谅。” 宴席还没正式开始,厢房里的气氛就已经很不对头,这让徐长风感到很不安心。 “呵呵……我是那种小人吗?不过是随口问了问罢了。”郑凯笑了笑,“想必周门主你也饿了,我们上菜吧。” 郑凯说着,招呼郑同去叫人把菜端上来。 “不急。”周琪轩说着,连忙站了起来,提着酒壶倒下了两杯水酒,两手各自端着酒杯走到了郑凯面前,“这顿宴席毕竟是郑帮主设宴,我理当敬你一杯才是。” 约法三章第三条:主动给郑凯敬酒。 一旦郑凯拒绝喝酒,那么一会周琪轩也可以称吃坏了肚子而不喝他敬的酒。可一旦郑同喝了酒,那么就说明这酒是没毒的,郑凯想要找其他机会下毒,就很难了。 郑凯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有想到周琪轩居然会对他先发制人。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今天晚上的周琪轩,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仿佛是受到了高人的指点一般。 “难道是那个少年?”郑凯下意识的往徐长风身上看去,心中很是疑惑,“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改变得了什么?” 郑凯不知道,周琪轩会找上徐长风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年龄。 十六七岁,在江湖上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罢了。他的年龄,很容易就能够蒙骗住对手的眼睛,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呵呵……”郑凯笑了笑,“周门主太客气了。我们此番是来吃宴席的,并不是来吃酒的。万一郑某人不胜酒力,那么这一顿宴席岂不是会吃的很不开心?” 周琪轩露出了一丝微笑,两手将水酒在郑凯和郑同面前倒了下来,“如此美酒既然郑帮主不喝,那我们就用它来孝敬过路的仙神吧……” 在郑凯和郑同的桌前,各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水痕。这根本不是什么孝敬仙神,而是敬给他们死去的亡魂……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六十九章 承诺 这一顿宴席才刚刚开始,厢房里的气氛就变得很不和谐。此刻在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摆满了上好的酒菜,然而周琪轩和郑凯却只是有意无意地动了动筷子,两人的神情都在凝视着对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反倒是徐长风一个人吃得很投入,他仿佛把自己当做是局外人一般,酒菜一上来就埋头吃起来,似乎没有察觉到场面的气氛已经大变模样。 周琪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徐长风,心中不免有些无奈,“这小子,还真是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 “吃吧,吃饱了好让你上路!”一旁的郑同看着徐长风这副模样,心中恶狠狠地冷笑道。 郑凯夹了一夹菜塞入口中,旋即方下筷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周琪轩,“周门主,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郑某人也算是尽这地主之谊了。下面,我们该来谈谈正事了吧?” “正事?”周琪轩沉声说,“是你们抢我桃花巷平安费一事呢还是砸我照月门赌场一事?” 郑凯听着,脸上不禁有些沉重,心中暗想道:“这个周琪轩,果然有几把刷子。” 周琪轩一上来就把郑凯想要说的话给说了,这让他的气势顿时处在了下风。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条件,却被对方给抢走了话语权,让他心头更是不爽。 “呵呵……”他很自然地笑了两声,“周门主难道就这点气量?不就是一个桃花巷,至于怀恨至今吗?” “这么说来,明天我去抢你一条东西巷,你也得大气点原谅我啊。” 周琪轩说着,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论嘴皮子,他周琪轩还不惧郑凯。他最怕的,就是郑凯和他玩阴的。况且在郑凯的背后还有着宫里的人,他不得不谨慎。 郑凯此时两眼通红,这周琪轩还真是好大的胃口。那东西巷可是连通东市与西市的主干道,上边不知道有多少油水。当年若不是他下了血本,这条东西巷的主人也就不会姓郑了。如今他周琪轩凭借简单的一句话,就想顺理成章的夺走,哪那么容易? 郑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沉声喝道:“周门主,我们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我剑符帮,要用借你桃花巷以及周围的六角巷一带,还请周门主答应。” 周琪轩很冷静地说:“那可是我照月门三分之一的地盘,郑帮主你就不怕吃撑肚子吗?” “我怕什么?”郑凯冷笑道,“你周门主都敢来吃我这宴席,我还怕吃不下?” 听闻郑凯这话,徐长风下意识抬头,稍微瞥了他一眼,接着又继续埋头吃着东西。 郑凯这话,已经很明显了。这一顿宴席,周琪轩注定是有来无回。 正当场面的气氛无比尴尬之时,厢房的门忽然被人给推开。周琪轩扭头一看,只见是一位细眉眼的男子,穿着蓝色衣衫。 “三刀?” 周琪轩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子。他叫柳三刀,是周琪轩身边最得力的一个手下,与他有过生死之交。 “门主,三刀冒昧前来打扰,只因有要事……”柳三刀正说着,周琪轩连忙给他使了个眼神。柳三刀点点头,快步朝着周琪轩走来。 徐长风此时两眼凝视在柳三刀之上,这柳三刀表面上露出一份焦急之色,实则是心不在焉,他的余光,时不时撇着郑凯的方向。 柳三刀来到周琪轩身旁,忽然深吸了口气说:“门主,家里出了点小麻烦……” 此时他的位置刚好将徐长风给挡住,他又全身凝视在周琪轩身上,故而谁也没有看见,徐长风的右手,已经搭在孤影短剑的剑柄之上。 “什么事?”周琪轩有些怀疑,这么短的时间内,照月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麻烦。但毕竟来的人是柳三刀,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家里面……” 柳三刀说着,忽然一身杀意起,一柄袖剑滑落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周琪轩的胸膛。 “铿锵!” 周琪轩的胸口上划过了一道长达半尺的伤痕,然而柳三刀手中的锈剑却在他的心脏前止住了。只因为一柄墨绿色的短剑,及时击出拦住了他。 “怎么回事?”郑凯不敢置信的望着徐长风,这么一个吃货的少年,竟然救下了周琪轩一命? 柳三刀怎么说也是三阶修行者,虽然行刺失败,却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被徐长风给拦下。一道磅礴的灵力涌出,袖剑弹开了孤影短剑,再度朝着周琪轩刺去。 此时周琪轩已经后退了一步,望着直面逼近的郑凯,不禁皱起了眉头。 徐长风在被弹开的那一瞬间,立刻将孤影短剑朝着周琪轩的方向丢去。这也是两人计划好的,一旦情况有变,徐长风会第一时间把剑给周琪轩。 周琪轩怎么说也是意动境修行者,他快手接过剑柄,向下劈砍,直接将柳三刀手中的袖剑锁死。 柳三刀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有机会了,慌忙把剑收回来,正想着该怎么逃出这个厢房。他料定此时的周琪轩依然处在猜疑与不甘之中,绝对不会反应过来追杀他。被自己的兄弟出卖,换做是谁都会受到巨大的打击。 然而他错了。 此时这一局面,徐长风早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跟周琪轩提醒过。 周琪轩很快便回过神来,忍着胸前的伤痛,大步冲了上去一剑刺下正转身的柳三刀肩膀。 柳三刀发出一道呻yin声,袖剑掉落在地,一脸痛苦的扭过头。 周琪轩接着上前一脚将它踹飞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同发狂了的老虎一般,丢弃孤影短剑,两手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 周琪轩很愤怒,像是一个魔鬼一般看着柳三刀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柳三刀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笑着说,“门主,只怪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周琪轩一听,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五年前,是我亲手将街边乞讨的你收进照月门,你说会因此感恩我一辈子。三年前,你卖艺青楼的妹妹被人强上,我二话不说不带着照月门的兄弟前去救人。两年前,我身上替你留下了一道剑伤。或许你觉得这点小恩小惠不算这么,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亏你也能说得出口?你的良心何在?” 周琪轩话音落下,柳三刀早已经是两眼通红。 徐长风拾起一旁的孤影短剑,心中不禁叹了口气。这就是周琪轩,一个肯为兄弟两肋插刀绝不后悔的人,同样,这也是他的死穴…… “门主,你杀了我吧!”柳三刀像是受到了无比痛苦的煎熬一般,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他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也不需要再解释,只求一死,方能让他好过。 “我不会对我的兄弟下杀手。”周琪轩两眼瞪着他,“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但是,我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柳三刀听着这话,不禁颤抖不已。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正在街头行乞的他,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直到遇上了周琪轩,这一切才总算是彻底改变…… 他抽泣了好一会,压低着声音,无愧自容地说:“指使我的人,是郑……噗!” 一柄袖剑插进他的胸膛,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柳三刀眼珠子瞪得很大很大。他的生机,在周琪轩面前,完全的消散。 周琪轩脸上再度泛起熊熊怒火,抬头看着眼前的郑凯:“郑凯,你干什么!” 郑凯心中松了口气,幸亏他及时夺过柳三刀的袖剑,这才封住了他的嘴。但此时他的目光并不在柳三刀之上,而是身后那一位少年。 若不是他手中的剑一直紧握不放,如今这柄袖剑就不会是插在柳三刀身上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章 我是来杀你的 周琪轩两眼死死的盯着郑凯,像是要将对方的皮给撕烂。 他和郑凯都是意动境修行者,但两者区别是,周琪轩停留在意动境已经有十几年了。而郑凯却才刚踏入意动境不久。况且他还是通过外力才突破的,与周琪轩凭借自身本事突破,简直是天壤之别,前者为地,后者为天。 他深知自己绝对不可能打得过周琪轩,哪怕是已经身负重伤的他。所以他才私下里买通了柳三刀,用花言巧语蛊惑他。谁想到,就在要成功的那一霎,却被这个少年站出来搅局。 “郑凯,给我一个交代。你为什么要杀我兄弟?”周琪轩冷冷喝道。 “周门主,我好心却被你当成了驴肝肺。”郑凯凝重地说,“像他这样出卖自己兄弟的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周琪轩沉声说:“我自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插手。柳三刀死前说了一个郑字,该不会是郑凯你吧?” “周门主说笑了。”郑凯一听,神色不禁严肃起来,“我郑凯哪有这胆?” “有没有,挖出来一看便知晓。”周琪轩毫不客气地说。他一直在给郑凯台阶下,然而郑凯却这般得理不饶人。事到如今,他也就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郑凯有些怕了,连忙大吼道:“周琪轩,你非要以死相逼吗?” “不。”周琪轩摇头,“今晚要死的人,是你……” “嘎吱……” 周琪轩话音未落,被掩上的门板再一次被人推开。 “今夜这醉仙楼,好生热闹!” 只见一位满脸皱纹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气息很沉重,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周琪轩看着这走进来的男子,下意识惊呼道:“司徒大人?” 他脸上的震惊渐渐变成了绝望,他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找上了徐长风,自己就可以苟活过今晚。他早应该清楚才对,这必死之局,不会因为布施了些许雕虫小技而做出改变。 眼前这个男子,正是十年前的长安府都尉,司徒宇大人! “不用叫我大人了。”司徒宇摇摇头,凝重地说,“我现在已经被除去了官职,只是一介草民罢了。” “呵呵,司徒先生,您终于来了。”郑凯看见司徒宇走进来,脸上的笑容像是抹了蜂蜜一般甜蜜。 “嗯。”司徒宇只是象征性的对郑凯点了点头,接着凝视着周琪轩,以及身后的那位少年,“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杀你的,所以我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周琪轩,有人要你死,这就是你的命。” 周琪轩脸色阴沉,眼中发出了祈求的目光,“司徒大人,要我死可以,但我身后这位少年,请您手下留情,饶过他。” 他相信徐长风有自己的底牌,但是他不想让自己死了还得欠着人家。这件事情,本来就和徐长风一点干系也没有。 司徒宇再度瞥了一眼徐长风,摇头说:“今夜能走出这个厢房的只有我,郑凯两兄弟。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站错了边。” 周琪轩再度绝望了下来,宫里那位大人物还真是看得起他。居然肯动用六阶修行者来杀他,还偏偏是这位曾经被剥除官职的司徒宇。 过了今夜,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他只,便不再有第四者知道了。而这长安市井,也将会被剑符帮所吞并。 至于郑凯,完全不怕他会泄露出去。 因为今夜周琪轩将会以他的名义死去,不仅如此,今后的江湖市井,也将会被掌握在朝廷手中。这个看似平步青云的郑凯,不过是宫里那些大人物的一枚棋子罢了。 司徒宇凝视着周琪轩,脸上闪过一抹杀意。全身的灵力凝聚在手中,正要召唤自己的本命剑。 “这盘棋,下得的确是很精巧,也很用心。”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一位不起眼的少年,突然别有用心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 在场四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少年身上。 “这小子怎么那么多事?”郑凯也不知为什么,此刻在他心中,突然涌上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这一不好的预感,正是来自于眼前的少年。 徐长风一脸平静地从周琪轩身边走过,顶着威压走到司徒宇面前,恭敬作揖道:“晚辈徐长风,见过司徒师兄。” “徐长风?”司徒宇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闪烁这无比的震撼。 “他……就是徐长风?怎么可能?”郑同听到这三个名字,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他突然感觉到裤子湿了…… “徐长风?怎么会是他!”郑凯此刻更加是无比愤怒。 如今在长安城,谁没听过徐长风这个名号? 即便如此,真正见过他的人,也就只是当日在长安府公堂听审的那些人罢了。 “你就是徐长风?”司徒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度问道。 “正是。”徐长风抬起头,一张清秀的面容上,两颗灵光闪烁的眸子在凝视着他。 司徒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追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师兄。”徐长风点头说。 “你竟然……” 司徒宇大吃一惊地看着他。他曾经也是青竹剑院的学生,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谁想这个徐长风竟然会知道。 “该死!”郑凯听着这两个字,知道今天晚上的局面是要凉了。 别说徐长风根本就不是他郑凯能杀的人,就算是司徒宇要杀他,除非是有圣旨在前,否则他敢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我可以饶你一命。”司徒宇长长呼出一口气,眼里头露出一抹狠辣之色,“但你要发毒誓,今日所见到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能外传。否则我会死,而你同样也要死。” 周琪轩听着司徒宇这话,心中平静了下来,这应该是最好的下场。 徐长风脸色同样很难看,并不是因为司徒宇的话。他如今已经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一只蚂蚁,他掺和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被宫里的大人物所注意。这对他而言,只会越来越危险。 可是,如果周琪轩能够挺过今晚,他便是照月门的副门主。 他的确是不在乎照月门副门主这个称号,但并不代表不想利用这个职权去干一些事情。 想要救出赵辛集,他就必须得有一块垫脚石。如今周琪轩的到来,相当于是白送给他这么一块垫脚石。只不过他想要抓在手里,还是得下一些血本。 “司徒前辈,您能否放过周琪轩?”徐长风凝视着司徒宇说道。他决定尝试着救下周琪轩,不仅是为了赵辛集,同样也是不希望宫里边的大人物得逞。 “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司徒宇脸上露出些许凝重之色,“放过你,那是看在韩先生和覃先生的份上。可是周琪轩他必死。” “徐长风……”周琪轩回过头,无奈的笑了笑,“尽人事,听天命。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再执着了。你若是想的话,我把照月门送你也罢……” 过了今夜,照月门将名存实亡。徐长风毕竟也帮了他这么多,送他个门主当一回,又有何不可? 说不准,照月门在他的手中,还可能延续下去。虽然不可能再达到如今这般巅峰的实力,但至少也不会没落在这江湖之上。 “说够了没有?” 司徒宇有些不耐烦了,他如今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虽然徐长风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他背后的那些势力,压力太大…… 徐长风的声音接着传出,“司徒师兄,能否给一个面子?” 面子?你区区一个洗髓境的修行者,还想有什么面子?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还真把自己当根葱? 即便如此,司徒宇还是扭过头,想要最后呵斥对方一番。当他两眼凝视到徐长风手中拿着的那一块牌子,顿时说不出话来……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一章 必死之局 徐长风手上抓着的,不过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牌子。然而上面所刻着的那三个字,却是让司徒宇看傻了眼。 那是用灵力所刻下的文字,蕴含着修行者的灵力精华,根本无法被伪造。 “苏院长……” 司徒宇愣了好久,最终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这块令牌,正是苏永邱当日给徐长风护身所用。从天都郡回来之后,徐长风一直没有机会把这个牌子还给他。谁想,会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徐长风常日混迹藏书阁,虽然里边没有学院名册,但是藏书阁内总会有一些泛黄的旧纸,上面记载着一些学子参悟剑经时的心得体会。当他们离开剑院后,教习会将它们整理,把有用的心得写上名字并留下来,当做是前辈送给后辈的经验。 而这位司徒宇大人,曾在藏书阁中留下了不少心得。 司徒宇长长叹了口气,一脸苦笑道:“苏院长是我的恩师,他的面子,我的确得给……” 他凝视着眼前这位少年,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背景,竟然能够让苏院长如此看重将令牌给他。这块令牌在凶险的江湖之上或许一无是处,但对于庙堂之中很多人而言,还是有着不小的威慑力。 “多谢师兄。”徐长风点点头,将令牌收了起来。 徐长风此刻不禁有些好奇,当日苏永邱所说的那位剑院天才,到底是谁?如今又在庙堂之上高居何位?也不知到日后兵刃相见时,苏师叔的名号是否还管用。 他也就只是想想而已,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哪怕再危险,也不可能回头。 郑凯和郑同的脸色十分难看,周琪轩不死,剑符帮今后的日子,也就别想安宁。 司徒宇平复了心情,接着后退一步,看着周琪轩说:“周琪轩,你今晚可以不用死了。但你得在我手中撑过三招,我也好回去交差。” 周琪轩凝重的点了点头,转身正要向徐长风借剑,司徒宇连忙说道:“赤手空拳就好,用剑的话,我怕你一招也撑不下。” 出剑你必死,这就是来自证道境强者的自信。若不是十年前那件事情,他如今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这是第一招。”司徒宇脸上的皱纹,如同岁月的沧桑,他突然出声,没有丝毫的前兆,旋即往前迈开一大步,一掌击打而出。 当周琪轩反应过来,掌心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嘭!” 厢房之内发出了一道沉重的声音,周琪轩竟然被这一掌击倒在地。若不是郑凯事先和醉仙楼打过招呼,否则早已经把长安府的人给叫来了。 在长安城,由长安府负责维持城内百姓的秩序,长安禁军负责整座古城的城防司职,若有入侵者及朝廷重犯,长安禁军必然是第一时间赶到。至于长城外驻扎的铁龙军,那是长安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让铁龙军都出动了,那长安必然是受到了灭城之灾。 而御前侍卫,只听从皇宫内那些大人物的号令。平常只是维护整个大明宫的安全,若有外出,完成任务后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是长安城最神秘的一股力量。 在长安这张棋盘上,每一司职都扮演着属于自己的棋子。 周琪轩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司徒宇的第二招便已经接踵而至。他紧握住拳头,速度飞快,如同一柄飞剑。 周琪轩连忙运转体内的功法,他步入意动境已经十几年,这点反应能力还是具备的。先前那一掌只是因为太过突然,加上两者实力悬殊,才被打得措手不及。 “砰!” 司徒宇一拳打在了地面上,竟然硬生生穿了个洞口。好在楼下的厢房中并没有人,否则还真的闹出尖叫声来。 即便如此,拳头上附着着的剑气,还是伤到了周琪轩。此时在周琪轩的左臂上,留下了好几道被剑气划破的伤痕。 周琪轩吃力的喘息着,身形已经有些摇摆不定。 在司徒宇这两招之前,他还被柳三刀给划了一剑。此时他那身灰色衣服已经染上了血色,看着十分吓人。 司徒宇又动了,这是第三招。 此刻在他的身上,附着着一道很玄奥的力量,这是他的剑意。 他虽然剑不在手,但本命剑与他的身体始终是连通的。这就是为什么高阶修行者赤手空拳,却可以迸发出恐怖的力量。 司徒宇的拳头上像是炸开了一团火花,周围暗淡的火焰像是鬼火一般附着在上面。他身体如同一张弓,拳头好似拉起了一只满弓箭。气势磅礴,势不可挡! 周琪轩连忙沉住心神,同样是一拳打了出去。他的步伐错落有致,每一步都像是早已经规划好了一样,这使他手中的拳头显得更加灵活,从而可以避免正面迎上对手的攻击。 “嘭!” 两拳对轰,不需要多么花哨眼里的光彩,绝对强大的力量便是苍鹰俯视蝼蚁的资本。 两股灵力泾渭分明,在两拳之间卷起一道劲风,吹得桌面上的酒杯不停摇晃,险些掉下。 周琪轩和司徒宇的身形都没有动,司徒宇面色依旧是如水一般平静,反倒是周琪轩,一张铁青的脸,喉咙不停的微微颤抖,像是再忍着什么。 “呲……” 紧接着,从他嘴角开始溢出鲜血,血水沿着下巴往脖子留下,最终全被衣服给吸收。 司徒宇收回拳头,灵力沿着自身经脉运转了一周,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三招已过,你可以活下去了。” 徐长风快步走到周琪轩身旁,看着他问:“你怎么样了?” 周琪轩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擦去嘴角残留的鲜血,吃力地说:“还行,死不了。” 他后退一步,拖动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对着司徒宇拱手作揖,接着随意瞥了郑凯两兄弟一眼,转身离开了厢房。 夜已经深了,长安城内一辆马车缓缓离开醉仙楼。 司徒宇凝视着那辆逐渐远离的马车,心头泛起一阵波澜。周琪轩之所以能捡回一条命,全靠那位十六岁的少年。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还真的能给长安带来一些奇迹吧……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那个机会看到。 他没有理会郑凯两兄弟,转身离开了厢房。夜幕之下,他独自走在安静地巷道之中,冷风呼呼吹拂他脸上的皱纹。没有声音,也没有光,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 他仰头望去,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一道云雾给遮盖起来,夜路之上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夜色沁凉如水。 他突然停下脚步,语气中夹带着沧桑的神情,自言自语道:“莫停风,同样是犯了错,为什你就那么幸运?非但没有被革除官职,反而还因此踏入了七阶。难道说……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他早就应该死去,化作一捧黄土。只不过是朝廷看在他曾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让他苟活过这十年罢了。 “嗖嗖!” 就在这时,巷道之中闪出了四道黑影,两前两后将他死死给困住。 司徒宇没有动,身上的灵力波动似乎是消散得一干二净,连本命剑也没有召唤出来,任由那四名黑影向他靠近。 周琪轩说的没错,今夜是必死之局,它不会因为一个徐长风的卷入而出现丝毫改变。当周琪轩活着踏出那扇门之时,也就意味着他可能会死…… 所以他想要赌一把。 只可惜他输了,周琪轩身上那三招并没有改变他的宿命。宫里那位大人物依旧是要他死,那么他就不得不死,况且这也是他的选择…… “呲啦!” 随着四道清脆的出鞘声传来,司徒宇倒下。 一位六阶证道境的强者就这么死了,死得彻底。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二章 月牙挂坠 长安城度过了平静的一夜,从今以后司徒宇这三个字,将永远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或许再也不会有人会记得他。 就像很多人一样,从此埋葬在历史的长河下,曾经的一切,终已成空。 徐长风打推开门板,一眼便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影,沐浴在晨光之中。他的脸色依旧是很难看,神色多了几分憔悴。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这么早?” 徐长风从屋子里出来,直径走向灶台的位置,生火煮粥。 周琪轩朝着徐长风走去,低声说:“江湖上有自己的规矩,你现在是照月门副门主,按理说你应该起个大早去我那儿领取副门主的令牌,现在反倒是让我亲自来这见你,这还像话吗?” 徐长风停下了劈柴的动作,扭过头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我对你这副门主并不感兴趣。” “若是不感兴趣,你昨天完全可以选择做一个局外人。”周琪轩将一块令牌取出来,放入徐长风怀里,低声道,“有个很不好的消息告诉你,我们今天早上和剑符帮开战了。” “不好的消息是指什么?”徐长风疑惑的问。 周琪轩沉重地说:“剑符帮请了外援。第一战,我们败得很惨。” “来自宫中吗?”徐长风接着问。 周琪轩摇摇头,“并不是。他们也是长安城的一个帮派,名叫马帮。他们虽然在长安没什么地盘,但经常往来长安与扬州,换句话说,马帮在扬州混得是风生水起。” 徐长风点点头说:“从扬州倒货来长安,这的确是一条油水路。” “朝廷并不希望长安市井处在一家独大的局面,剑符帮之所以能起来,是因为朝廷在暗中援手。如今郑凯兄弟失去了朝廷这座靠山,剑符帮不过就是一只纸老虎。”周琪轩突然停顿了下来,无奈的摇头,“若是没有马帮的卷入,我完全可以在半个月之内灭了剑符帮。” 徐长风凝视着周琪轩说:“所以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想将我这个副门主的身份给落实,从而让我帮助照月门搬回局势。” 事实上,让他担忧的并不是马帮的强势,而是周琪轩背后的神秘身份。 朝廷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对付剑符帮,而是对付他。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很多话语里面都潜藏着这个含义。 和周琪轩走得太近,注定会被卷入浑水之中。 周琪轩摇头,“我不强迫你。如今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若是不答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希望你能帮我,只要灭了剑符帮,从此这座长安城的江湖市井,就只有我们两人能说上话。彼时的照月门副门主之位,也将会价值连城。” “你嘴上说不强迫我,却一直在给我抛出糖衣炮弹。昨天是,今天也是。”徐长风将炉火点上,直起身子看着周琪轩说。 周琪轩笑了笑,并没有否认,也不需要做太多的解释,因为他相信徐长风不会拒绝。 两人静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徐长风低声说:“留下来喝碗粥再走吧,你昨日受了重伤,喝点粥是最合适不过了。” “我可以提前把它当成是庆功宴吗?”周琪轩忽然间笑了。 徐长风不再理会他,洗净了手,回到屋子里的木桌前坐下,开始读书。 周琪轩也不再出声打扰,静静坐在院子之中,任由阳光洒落在身。此时已经是深秋,再过段时间,这样充满暖意的阳光就很少能见到了。 半个时辰过去,徐长风盛上两碗热腾腾的粥,递给了周琪轩一碗,两人在院子之中不声不响地喝了起来。 对于一个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来说,这一碗清粥实在是味同爵蜡,所以周琪轩喝得很快,两三口的功夫碗就见底了。 徐长风静静看着,依旧是小口下咽,不急不躁。 “对了。”周琪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照月门的一个仆人今早在东郊洗衣服时,发现了一个女人。她受伤很重,手里抓着一把很奇怪的剑,明显是个修行者。现在还在她家里养伤,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 “修行者?”徐长风摇摇头,“没兴趣。” “那算了……”周琪轩一脸无语,这家伙难道整天除了读书和修行,难道就没点别的事可干了吗? 尽管如此,徐长风依旧是有些好奇地问:“你这是想让那位修行者欠你恩情?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一个重伤的修行者,昏倒前连剑都还抓在手中,显然她一直在保持着警惕。这就说明有人在追杀她,如今周琪轩把她救了,若是被她的仇家发现,指不定要被一同灭口。 “当然怕。”周琪轩点头说,“但她至少是个六阶修行者,听我的手下传信说,她手中抓着的应该是一柄本命剑,荧光闪烁,上面还系着一条月牙挂坠。” 徐长风一听,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嘴里头低声喃喃道:“荧光闪烁,月牙挂坠……” “你怎么了?”周琪轩察觉到徐长风的异样,连忙问道。 徐长风放下手中半碗清粥,凝视着周琪轩追问道:“她人哪里?” “长安东郊。”周琪轩低声说道。 很开,照月门的马车疾驰离开了长安城。 长安东郊依旧弥漫着轻薄的晨雾,两人下了马车,走到小溪边的一个房子面前。一位妇女正在家门口的熬药,浓浓的药味迎面扑来。 这女仆的丈夫半年前病死了,周琪轩当时刚好路过,瞧见她一个人可怜,便安排她去照月门里做些清闲的杂务,多少能养活自己。 “门主……”女仆见到周琪轩走来,连忙恭敬的问候道。 “人怎么样了?”周琪轩低声问道。 “刚刚醒来,她说不想见任何人。”女仆低声说道。 周琪轩点头说:“嗯,你继续给她煎药吧。” 他说完,看向徐长风说,“看样子我们今天算是白来了。” “我要进去看看。”徐长风思索了一番,沉声说道。 周琪轩有些惊吓,连忙说道:“你确定吗?她可是六阶修行者,真要出了事,我可救不了你。” 徐长风深吸一口气,点头说:“你帮我看着这里就好,我会把握分寸。” 在这间破旧的瓦房之中,一位伤痕累累的女子躺在床上。女仆发现她时,她身上的衣衫早已经破烂不堪。好在女仆及时给她止血,并给她换了一身衣裳,否则她此刻已经离开了这世界。 她正躺在床上沉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道脚步声,声音很轻浮,明显不是那位妇女。她眉头一皱,下意识握住床头的那柄荧光小剑,吃力地下了床,身子靠着墙壁,两眼凝视门板的位置。 “嘎吱……” 木门缓缓被人推开,一位少年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 嗖! 紧接着,女子手中的小剑也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这让少年不由得一颤。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很快发现,这少年不过只有洗髓境的修为,不可能是派来的杀手,语气略微柔和了些,即便如此,剑依旧是没有移动半分。 少年听着女子的声音,脸上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容,连忙扭头问道:“落月姐姐,真的是你?” “你……”女子同样是吓了一跳。 这么些年来,叫她落月姐姐的人只有两个人。她细细打量着少年的两旁,尽管和她记忆中那个人有些差距,但依旧有几分相似。 她根本不是什么六阶修行者,而是夜雨涯的杀手:落月。 “你是……徐长风?”落月吃惊地问,顺手将荧光小剑收了回来。 徐长风合上门板,此刻落月身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又开始溢出鲜血。 “落月姐姐你快躺下。” 徐长风看着落月,心头十分难受,却又十分的感动。落月身受重伤,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三章 另有其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落月回到床上躺下,立马看着徐长风问道。 徐长风低声答道:“照月门门主周琪轩,我刚好认识。” “原来如此……”落月素雅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笑意,略微吃惊道,“没想到,十年不见,你居然变化这么大,若不是你叫我姐姐,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十年时间,对徐长风而言是一个漫长的蜕变。如今的容貌和十年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出入天牢,玄道机却没能认出他来。 当然不止是这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父亲并不姓徐。他从小是随娘姓,而对外却是和他父亲同一个姓。这也就是为什么至今谁也不会怀疑徐长风这个名字,会和凌空剑庄扯上干系。 徐长风微微一笑道:“十年不见,落月姐姐你也漂亮了不少。” “还贫嘴。”落月噗呲一笑,眼上多了几分伤感,“也不知道丫头她怎样了,十年过去,她应该也快要来长安了吧?” “嗯。”徐长风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他们在长安这盘棋上布局十年,如今终于要开始落子了。谁也无法预料到今后的局势会是怎样变化,他们又会航向怎样的未来,随着怎样的命运流转。 徐长风看着重伤的落月,不禁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和落月在十年前就已经认识,他的童年除了韦七剑的陪伴,就剩下落月和她口中的那个丫头。知道他们有这一层关系的人很少,哪怕是凌空剑庄内不少核心成员也是毫不知情。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徐长风突然开口道:“落月姐姐,刺杀韩先生的事情,是你干的吗?” 落月点点头,一脸凝重地说:“是你七叔找上了我,让我用刘靖康打造的铁剑行刺韩非池。” “七叔……果然是他。”徐长风无奈的叹了叹气,他很不希望韦七剑再为他自己的事情而操心,只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你也不用自责了。”落月看着徐长风失落的样子,轻声安慰道,“你毕竟才是洗髓境,很多事情不是你现在的能力能够左右的。” 徐长风深吸了口气,这十年来覃先生虽然教了他很多观心之道,让他在危难关头临危不惧。可纸上得来终觉浅,他到底还是见识太少。十年来的寒窗苦读,只是为他打下一个坚固的基础。他想要成长,还需要经历很多风浪。 “你们怎么知道那柄铁剑是刘靖康打造的?”徐长风接着问。 刘靖康是自己人,他自然会一口咬定买剑是落月所谓,这样众人才会将视线从徐长风身上转移。就像当日在稻香村一样,韦七剑那一剑救下了徐长风一命。 “是宫里的线人说的。”落月压低着声音说,“她从监天司那得知了铁剑的线索,谁想刚好就是刘靖康所打造的。也幸好你有这份运气,否则的话,你七叔就真的得带着你杀出长安城了。” 徐长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赵辛集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松的越狱,自然是有人在暗中帮他。她就是凌空剑庄在十年前安插进朝廷里的那个人,至于是谁,徐长风也不知晓。 “那刘靖康呢?”徐长风接着问道。这事情虽然能够瞒住朝廷,却瞒不住真正的杀人真凶,他有些担心刘靖康的安危。 落月轻声说:“这件事情你七叔会想办法解决,你就放心吧。” “你们查到凶手了?”徐长风惊讶地问道。 落月摇头说:“只是有些眉目,要查出来还是有点困难。据刘靖康所说,当日买剑的人是个男的,不是长安口音,而且从言谈举止来看,他应该是刚来长安不久。” 徐长风想了想,皱起了眉头说:“朝廷应该很快就查到这里,你待在这而很不安全……”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落月给打断,“你真当姐姐我是个柔弱女子?就算朝廷派人来,只要不是沈兵麟那样的强者,姐姐我还是有自保之力的。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两天掌事就会来把我接走。” “公孙叔叔?他也来长安了……”徐长风有些惊讶地说。 公孙龙涯,夜雨涯的掌事,整个夜雨涯组织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宫里那些大人物们就是想破了天也不可能猜到,他的父亲和公孙龙涯竟有着生死之交。 换句话说,夜雨涯与凌空剑庄,其实不分彼此。 夜雨涯的出现,不过是掀开了这块幕布的一个角落。若是凌空剑庄真的那么容易就被人斩草除根,十年前它也不可能站在这江湖之巅,一览众山小。 徐长风走出屋子,和周琪轩乘上马车回到了长安城。 一路上周琪轩并没有多嘴询问那名女子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就是让他们能够在江湖中立足的资本。因此,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他人窥伺…… 日子又平静地过去了几日,终于在五日后的早晨,长安城迎来了一件庄重严肃的大事,科举考试! 十年居寒潭,一朝化真龙,扶摇上九霄,徒步青云巅。 大清早天才灰蒙蒙的亮起,礼部门外就已经挤满了人群。他们都是来自王朝各地的考生,竟有上百人之多。在场的每一位考生都是经过了数次考核筛选,最终才拿到了来前来科考的名额。 徐长风自然也不例外,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为科举做准备,只不过每一次考核他都是故意让自己成绩平平,排在末位,这才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辰时已到,礼部内传来一道锣声,红色的大门这才缓缓开启。 只见一位身着绯色朝服的五品官员跟随着长安府的士兵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卷名册,站在礼部大门中间,凝视着众考生喝道:“凡是参加科举的考生,请将户籍文书拿在手中,我念到名字的人带上你的户籍文书和包袱入门审查,若有企图作弊者,一律轰出去,终身禁考。” 那名官员说完,开始一个个念起了名字:“唐文涛,林青天……” 科举连考两天,考试时间内,每位考生只能待在属于自己的隔间里,若是出了隔间,便视为提前交卷,不能再次续考。 考生一个接一个入门检查包袱核对身份,不知不觉已到了巳时,礼部门外等候的考生才变得寥寥无几。 “白书山,徐长风……” 徐长风听到自己的名字,即刻迈进了礼部大门之中,一同入内的还有一位身着白袍的书生。徐长风不禁用一种疑惑的神色看着这名书生,那书生同样是无比惊讶的看着他。 “身份正确,包袱里也没有问题,你进去吧。”负责检查的官员将户籍文书还给他,低声说道。 徐长风收起户籍文书,此时白书山也刚好检查完毕,两人一同步入考场。 走在路上,白书山突然笑着扭过头问:“你应该就是徐长风吧?” “你就是那位囚书的作者白书山?”徐长风疑惑的问。 “正是。”白书山点点头。 徐长风停下脚步,对他拱手作揖:“你的这份恩情,我徐长风记下了,来日有机会,定会涌泉相报。” “你其实不必谢我。”白书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那囚书的确是我写的,但请我写囚书的,另有他人。你要谢,应该得去谢他,我不过就是动动笔墨做些明面上的事情罢了。若不是他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我腹中也没有墨水写出这篇囚书。” “另有其人?是谁?”徐长风惊讶道。 他当时就很疑惑,为什么这白书山会为了自己去得罪朝廷,原来是另有其人。而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韦七剑,否则落月不会瞒着不说。况且韦七剑要救人,又怎么会用这种文绉绉的法子? 然而白书山却摇头说:“那人曾嘱咐过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还请徐兄见谅……”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四章 破境的征兆 哪怕是被高墙阻隔的深宫之中,一样是抵挡不住秋意的侵袭。红叶铺满了宫道,早晨的清风卷着阵阵秋凉。 此时,一位身着深色衣衫的青年踩着落叶前进,举手投足之见,颇有几分王者气概。只见在他的衣服身上,绣上一道暗淡的龙印,显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穿的衣服。 他就是当今盛世王朝的二皇子,李敬。 李敬在宽广的宫道上走了好一会,最终拐进了一座宫殿之中。此刻院内的宫女们正在清扫落叶,给花卉浇水。 “奴婢见过二皇子殿下……” 李敬一路走上去,旁边的宫女们纷纷给他行李。李敬无视了这些宫女,直径走进了眼前的楼宇之中。 楼宇内一张华丽的座椅上坐着一个女子,穿着的是天丝红袖裙,身上带着各式各样的银首饰,双目带着笑意,凝视着眼前走进来的男子。 楼宇之内的装饰也十分大气,琳琅满目令人看得眼花缭乱,有些甚至还叫不上名来。相对其他宫殿而言,却没有这般福气了。只因为她生了个宝贝儿子,而这个宝贝儿子还偏受到王爷和皇上的器重。 “孩儿给母后请安。” 李敬走进来,下跪行李道。 姚贵妃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点头说:“敬儿,你快请起。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回,你想吃什么,一会我让湘儿给你做。” 李敬起身,走到了姚贵妃身前,低声说:“母亲不用麻烦,孩儿不过是路过此处,顺道来看看母后。一会还得去国子监,向苏祭酒请教功课。” 姚贵妃听着这话,虽然有些失落,但却很满意。她的儿子平日里很忙,但忙得有价值。姚贵妃忽然低声说:“我听说,今日开始科举考试了对吧?” 李敬眼中泛起一道亮光,点头道:“是的,这个时辰估计已经开始了。” “敬儿,你可得多个心眼。”姚贵妃严肃地说,“如今科举一事皆由五皇子全权负责,若是让他因此而受到王爷皇上的赏识,那可对你将来争夺太子之位很不利。” “孩儿明白。”李敬点头,“五皇子虽然踩到了狗屎运,可想要做成这一桩好事,哪有那么容易。” 姚贵妃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显然是明白了李敬这言外之意。这是在宫里,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一旦说错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皇子从小痴迷于剑道,不学无术,听说他还想去参加那什么繁星会,这是他一个皇子该去的地方吗?而三皇子四皇子早年夭折,所以你只要胜过五皇子,将来皇位也必然是你的。” 姚贵妃压低着声音说道。 她说着,不免看向了大明宫内最华丽最高贵的一座宫殿,那是当今皇后杨玥所住的地方。她杨玥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容貌的狐狸精,不知道使了什么妖邪媚术将皇上驯服的服服帖帖的。若非如此,如今这皇后的位置,还不得轮到她坐了? “杨玥,你也不过就风光这一时罢了。”姚贵妃心头冷笑道,“坐了十年的皇后位置,却不生一子,这偌大后宫之中,已经有不少人看你不顺眼了。就算你现在有了子嗣又能如何?过不了多久,等敬儿坐上了皇位,那我就是皇太后!” …… 科举考试对天下读书人而言,可是一件终身大事。谁不想榜上有名,衣锦还乡? 此时在礼部大堂内,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隔间,每位考生都在专心致志的答题,整个考场内鸦雀无声,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科举主考明经与进士两科。前者要对儒家经典学术有着深厚的了解,要将其思想融会贯通,方能顺畅答题。而后者更是以考生文章词华的优劣程度为评判标准。这无论是明经亦或是进士,都需要饱读诗书破万卷,方能下笔如有神。 这对于那些学识不够深厚的考生而言,是颇为困难的。而进士一科也比明经难度要大许多,若能在三十岁前考上进士,那必然是绝顶天才了。 “看样子今年的科举考题出的有些难了。”考场之外,一位负责监考的官员感慨道。 他们和五皇子刚刚从考场内巡查出来,看着考生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显然是对于考题不知所措,无从下笔。 “只可惜,易司业已经不在了。如今评判考卷的标准,也就只能靠韩先生了。”另一位官员摇头道。 五皇子并没有和他们接上话,此刻他心里头很是担忧。如果徐长风没有拿到榜首之位,反而让那个南平王之子安东来拿到了,这可就麻烦大了。 再者,因为易司业的死去,让他很难暗地里下手。毕竟韩非池先生一向是是非分明,若是那安东来的文章真的颇有才华,他才不会考虑什么朝廷的脸面。到那时候,榜首也就非安东来莫属了。 他此刻虽无比的焦虑,可他却不知道,在考场之内有人比他更焦虑。 此刻徐长风皱起了眉头,心不在焉的凝视着考卷,若有旁人在近处观看可以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大豆汗珠,连握笔的右手也是在微微颤抖,神色很难看。 并非是题目太难,若是连这题目都能让他感到吃力无从解答的话,那覃先生的脸面真是丢大了。 “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来?” 徐长风心中暗想道,屏住心神强压制着体内狂乱暴动的灵气。开考之后,他答题十分顺畅,很快便已经写下了半页纸张。可却在这时候,他体内忽然疯狂的吸入灵气,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扩大的容器一般,渴求灵气将它给填满。 身为修行者的他自然知晓,这是要破境的征兆。 洗髓境的破境可不是一瞬间的事情,修行前期主要是偏向灵气的积累。如今徐长风借着十年灯修炼,他体内的灵气已经达到一个饱和点,他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来慢慢的磨合这些灵气,凝聚成属于他自己的灵力。 这也就是二阶凝气境的缘由,讲究的就是一个“凝”字。 而这一凝聚,少则要半日,多则两日。徐长风也不敢确定自己需要花多长时间,这要万一全心破境,当他回神一看,考试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那可就没地方哭去了。 故而他现在只能是强压制住破境波动,等答题完毕后即刻提前交卷,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全心破境。因为这个缘故让他十分痛苦,答题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毕竟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压制破境,还要聚精会神的答题,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破境本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命不好,在一些危险的场合触碰到破镜的门槛,那可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尤其是在生死之战中,一旦自己分神破境,很可能会让对手有机可乘,从而死在敌人的剑下。这种案例,可谓是数不胜数。 如今徐长风还只是在科举考试之中出现破境征兆,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而去,转眼间已经是夜幕降临。礼部大堂内也点燃起上百盏灯火,将这里照耀得如同白天一般光辉明亮。 徐长风放下手中的笔,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粗饼,凑合着凉水简单地吃起他的晚餐。 如今他还有一半的题目没有答出来,这还是他拼命加速答题的缘故。这样一来速度是提升了不少,可答题质量却差了很多…… 此刻有少数考生开始伏在台面上,闭目养神一会。一连答题半天,谁都会觉得困倦。不过徐长风毕竟是修行者,这点疲惫对他而言还不算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动笔答题。夜深人静之下,思绪也就颇为清晰,令他的答题速度变得更快了一些。 然而越是深夜,天地灵气也就越是浓郁,这也是为什么大多修行者都会在夜里静修的缘故。 忽然间,天地灵气如同刮起了一阵大风,汹涌澎湃地往徐长风体内涌入。他面色狰狞,露出痛苦的表情。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怎么可以?”徐长风手紧紧的握住笔杆,心中不甘地喊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五章 这就是宿命 漫漫长夜之下,汗水将少年的衣衫给浸湿,偶有几滴汗珠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滴落在考卷之上。此时已是深秋,在这个季节还出这么多汗,无疑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徐长风感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几乎是眯着眼睛才勉强能看到考卷上的文字。不仅如此,他觉得身体上隐隐传来几分剧痛,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当初强行纳入灵气时才会有的触痛感。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有着十年灯在帮他转化灵气,按理说不应该会有着疼痛感才对。虽然他这是第一次破境,但从未没听说过破境会让人感觉到痛苦。若是有痛苦,那只有可能是强行破镜所带来的反噬之痛。 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浑身像是一个摇摆不定的震体,随时都有可能昏倒在地。 “忍住,一定要忍住……” 徐长风心中咆哮道,他此刻已经不去想其他事情,全身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答题。覃先生十年寒窗为他传授知识,这份恩情他无以回报,只能够在科举之中绽放光彩,这才不辱没覃先生的名声。 徐长风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他此刻就像是一个沙袋,里边已经装满了沙子,却还任由细沙继续填入,这最终的下场必然是撑爆这个沙袋。 “嗯?好强的灵力波动!”此刻五皇子正在油灯下读书,忽然感觉到考场之中传来一股不很一般的灵力波动。显然这考场之中,至少有一位三阶修行者在破境。 “怎么可能?”五皇子有些不敢相信。若是有着三阶实力的修行者,又怎么会来这儿参加常科的考试呢? 修行者若是想做官,也是要通过科举考试。只不过并不是参加常科考试,而是盛世王朝特定的制科,考试的科目与难度都会与常科大不相同。而来参加常科的考生,大多是出身寒门,修为尚且不足三阶。 五皇子连忙起身,朝着考场的方向赶去,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位修行者在考场中破境。 徐长风依旧专注的在答题,此刻他的心跳加速到了极点,眼前多了不少密密麻麻的黑点。天地灵气就像是水流一般不停的被吸纳进他的身体里,像是一个填不尽的无底洞。 按理说他洗髓境的瓶子一旦装满了灵气,身体就会本能的封锁住经脉,防止灵气流入。可他的身体却仍在拼命地汲取灵气,就像是沙漠中一颗快要枯死的幼苗,大量的浇水只会导致冲垮根基。 “咔!” 徐长风紧握着的毛笔竟然在他手中给折断,他的身体突然间失去了平衡,两眼一黑,浑身像是一个要炸裂开的茶壶。他最终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这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安静无比的考场内却听着十分清楚。 五皇子连忙顺着声音走过去,当他发现声音是从徐长风所在的隔间传来时,猛地大惊失色,全身从内到外蔓延出一股深深的恐惧。 他轻轻拉开隔间的帘幕,只见一位粗衣少年四肢僵硬的瘫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面容像是死尸一般惊悚,生机十分暗淡,随时都有可能毙命。 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了,慌忙大声喊叫道:“快来人啊……” 徐长风连夜被抬出了礼部大堂,朝廷直接派车将它送去了青竹剑院。他毕竟是青竹剑院的学生,要想救活他的命,也只有青竹剑院才有资格。不然一个不慎让他死了,这个责任又该由谁来承担? 这一夜,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苏永邱听闻徐长风奄奄一息性命垂危之后,立刻赶往青竹剑院门口。而宫里那些人得知有考生在考场内昏倒,同样是拍手称快。就算这徐长风昏迷一事和五皇子没有任何干系,他们也可以借此事生出一大摊乱子来。 对皇宫里很多人而言,要想陷害一个人,并不需要铁打的证据,只需要有一个妥当的借口便足以。甚至一些支持五皇子的大臣们听闻此事后,都在思虑着转换阵营。 在朝廷之上,一旦是站错了边,后果也同样是沦落到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次日早课前,徐长风参加科举昏倒的事情,同样是传遍了整个学堂。好在当时徐长风身在考场,所以消息封闭得还算及时,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否则在长安之中,又得闹出一阵流言蜚语。 “这徐长风莫不是天煞孤星降临,怎么每回都有他的事情?” “我也觉得!自从他来到了青竹剑院,就一直没安定下来。” “科举昏迷,这下他注定是要名落孙山,可怜了覃先生对他的十年教导,终究功亏一篑……” “话不能这么说,他今年考不上,下回接着考呗。只要他有那个实力,有出头那是早晚的事情。” “那要是下回他也昏倒了可怎么办呢?” 徐长风毕竟来剑院的时间很短,平日里又经常一个人待在藏书阁之中,和同窗们的关系并不太好。所以每当他闹出什么事情,同窗们也都喜欢拿出来议论纷纷,不知不觉竟成了一种习惯。若是徐长风太久不生事,他们还反倒觉得不习惯。 至于魏长亭与黄子玄更是不用多说,他们正等着看徐长风的笑话呢。 “这就是他的宿命。”魏长亭不削地说道,“他没修行的命,非要修行;他没成名的命,非要干出各种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归为巧合,可如今到现在都出了那么多事,这徐长风还不明白吗?他压根就没这个命,注定只能当一个土包子。” 魏长亭说完,下意识瞥向韦雪滢所在的方向。 此刻韦雪滢正在位置上读书,然而她的思绪却全然不在书本之上。明明她早就十分厌恶这徐长风了,为何还会对他如此担忧?她想不明白,也不知该如何明白。 此刻在学堂之中,最为担忧徐长风的人莫过于马严了。当他得知徐长风昏倒后,即刻前去找了龙语心,可龙语心对此事却是闭口不谈。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龙语心始终是说自己毫不知情。 然而从龙语心的神情来看,她明显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至于为什么不说,马严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手里拿着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书也完全看不下去。他当然知道此时徐长风身在何处,但那个地方有着教习在看守着,除非有院长准许,否则谁也不许私自踏入。 苏永邱从竹林小屋里走了出来,一脸惆怅的看着南宫问天。 南宫问天脸色同样是很凝重,地神问道:“徐长风他怎么样了?” 苏永邱长长叹了口气说:“命算是保住了,只不过,唉……” 他仰头凝望着青天,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南宫问天看着苏永邱这沧桑的面容,突然觉得他终于老了。 这个活过了百岁的人,终于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徐长风他经脉虽然能够承受住灵气的注入,然而他经脉细弱,终究还是根本问题。”苏永邱摇摇头说,“如今他卡在破境的关头,才会不断地向天地之中吸纳灵气。可他细弱的经脉能够汲取灵气,却无法储存灵气,哪怕再多的灵气涌入他的体内,始终会作废掉。” 南宫问天闻言,脸上同样是大吃一惊。 不能储存灵气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是清楚不过,这徐长风即便是一夜洗髓又能如何?哪怕他有着极高的天赋,洗髓境注定是他这辈子再也无法突破的瓶颈。 这也难怪苏永邱会如此忧愁,一个绝顶天才,就这么败给了他的宿命,沦落为一世的废柴,实在是令人惋惜。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六章 少年不认命 少年仿佛身处在一个黑暗的深渊中,恍若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死死掐住他的喉咙。霜冷的凛风止不住地往他心窝子里吹去,沁凉的雨丝毫不留情地打落在他稚嫩的脸庞之上,他却一丝呼声也没能发出,这是一场痛苦的煎熬。 苏永邱独自坐在竹林小屋之中,静静看着少年睁开眼睛。他已经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此刻又有了新的阳光从窗户纸透射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阴暗。 徐长风手掌下意识捂着额头,看着眼前的苏永邱,猛然从床上起身,连忙惊呼道:“科举结束了?” “这个时辰,应该是结束了。”苏永邱轻声说道。 徐长风浑身一颤,心头像是堵住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又冷又硬,他很是吃力地喃喃说道:“苏师叔,我……” 苏永邱沉声说道:“你的身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的身体?” 徐长风这才回想起来,他之所以昏迷,是因为在科举之中触摸到破镜的门槛,从而压制不住灵气地涌入。他很快便沉住心神,将体内灵气沿着周身经脉运转了一个周天,然而灵气并没有增多,体内的灵力也依旧是这般脆弱。 “洗髓境巅峰……” 徐长风有些失望,付出了这么多,结果就只是从洗髓境后期提升到了巅峰层次,这的确是令人难以接受事情。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身体里储存的灵气早已达到饱和,哪怕他再继续汲取天地灵气,也会在入体之后化成青烟消散而去。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洗髓境巅峰注定是他修行路上止步的终点。 徐长风两眼呆滞地望着眼前地苏永邱,竟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苏永邱同样没有说话,这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个残酷的打击。哪怕给他再多的安慰也没用,他需要自己挺过去。 安静地竹林小屋中,忽然被少年颤抖地话语打破这一氛围,“苏师叔,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非你能重塑经脉,否在再多的办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苏永邱摇头道,“就算花费很大的代价能让你强行突破二阶,甚至是三阶,又有何意义?你终究不能继续往前再走一步。” 苏永邱说地话很现实,这就是少年所要面对的现实。 徐长风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僵硬的作揖道:“苏师叔,我想出去走走……” “去吧……” 随着一扇门板的关闭,竹林小屋之中,再度沦陷在沉寂之中。苏永邱此刻的失落,并不比徐长风要少。他是个将死之人,没有弟子更没有亲人。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死之前,看到徐长风在繁星会上大显身手。 少年一路走出了青竹剑院,陆陆续续赶往学堂的学子们皆是用一种冷眼看着他。 纸永远包不住火,更别说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一夜洗髓,却终身不能踏出洗髓境半步,这是何等的讽刺? 徐长风似乎对这种感觉已经麻木了,他低着头往前走,不再理会这些从远处飘来的目光。 “这就是宿命?我的宿命?” 他从开始单纯的想要学剑,变成了想要屹立在修行道路的巅峰。他以为有这十年灯的灯芯,自己就可以改变这一宿命,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天的雨夜,恍若一场梦。 一场被十年灯和寒雨纷飞所编织而成的梦,当灯油燃尽雨幕散去的那一刻,梦醒了。他依旧是停留在原地,活在这一个假象的世界。 正走着,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他连忙抬起头。只见韦雪滢绷着一张脸在盯着他,眼前这个少年,尽是颓废与失落。当他褪去了曾经那一道鲜艳的光芒,就只像是一个普通的江湖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徐长风刚想向她道歉,韦雪滢却二话不说绕过了他,身影很快消失在翠竹林中。 韦雪滢的出现只在他心中掀起一道很小的波澜,很快又如同死海一般平静下来。终究是两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他走出了小巷子,站在长安街头,朝阳之下马车声熙攘,江湖路远人来人往只影又成双。他就像个孤单的局外人,眼中尽是别人的江湖。 “七叔……我该怎么办?”徐长风迈着步子,没头没脑地往前走去,“如果是你,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认命。” 人声鼎沸的街巷中忽然传来一道清晰的话语,语气竟十分熟悉。 徐长风心头一颤,连忙抬头环顾四周。很可惜,他找遍了周围的每一条巷子每一个摊位,始终没有看到一位身上背负七剑的男子。 “不认命?”徐长风低声喃喃道,“七叔你这是想告诉我不要认命吗?可就算不认命,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若是他和普通人一样,哪怕是不能跨出洗髓境半步,他也一样是娶妻生子,找一份能养得起家人的活,平凡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他的出生注定是不平凡的。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该杀的人还没杀,该救的人也还没救,这才是他最苦恼的地方。 区区洗髓境的修为,能做些什么?难道又像之前在天牢里一样,让很多人替自己去把招惹的麻烦给平息? 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只求平凡,却不平淡。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天才,只不过是被他人强扣上天才的帽子罢了。 梦花楼内歌舞喧嚣,大老远便能听到袅袅琴音从里边传出。来往的公子哥们纷纷被门口招揽客人的姑娘搂着腰拉进去吃酒,这是一处永远不会冷清的风月之地。 徐长风抬头瞥了一眼梦花楼三个字,不禁低声喃喃道:“我怎么走到了这儿……” 徐长风站在梦花楼外不远处,静静地凝视着门口的方向。当日他就是在这儿,看见姚溪从里边走出来;也是在这儿,被半剑带进了梦花楼。 他像是走了神,整个人如同一根木头一样定定望着前边,他的容貌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 不知何时琴音停了下来,他这才回过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扭头便往回走去。 “徐公子,你就这么走了吗?” 他才没走出去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心酸。 徐长风回头望去,只见明明穿着一身水蓝色纱裙站在他身后,赤着小脚,两只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明明……” 徐长风忽然觉得很丢脸,不知该怎么去面对明明。虽然经脉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但科考昏迷一事却早已经传遍了长安。当初最为看好的考生却沦落到一个落榜的下场,这是何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这双重包袱压在少年纤弱的肩膀上,到底是太重了些。 “这回让明明来陪你,好吗?” 明明说着,迈着小碎步走到徐长风身旁。方才她正在台子上抚琴,当她弹奏一首曲子正要休息时,如月立马告诉她徐长风已经在外边站了很久了,她急得连鞋子都没穿就飞奔而出。 她靠近少年,小脸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上,两手缓缓伸出抱住他的腰板。徐长风身形微微一颤,嗅着她身上散发的体香,烦乱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就好似倒在了一座温柔乡之中。在这座庄严的古城中,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怀。 当他回过神来,已经是坐在了梦花楼中。还是那一间熟悉的厢房,只有明明陪在一旁。 “明明……”徐长风低声说着,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似乎是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有酒吗?” 明明一听,小眼睛里闪烁着惊讶的光芒。她知道这少年从来都是很讨厌喝酒,当日半剑再三劝说也只是让他不情愿地小酌一杯。如今亲耳听到他主动提出要喝酒,的确是令人不可思议。 她理解少年此时的心情,也知道酒是个好东西,虽然她不曾喝过,可她见过。她连忙点头:“嗯,我这就去拿酒来。” 徐长风凝视着明明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半剑所说的喝酒是怎么一回事。所谓喝酒,不过是想找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谈谈心罢了。 三杯烈酒入腹,徐长风感觉浑身像是燃烧了起来。哪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喝这酒,可依然觉得喉间像是有刀子在切割皮肉。这种感觉虽然很难受,却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修行什么的,都让它见鬼去吧! “明明,再给我倒一杯。”少年搂着明明的细小蛮腰,话语中多了几分酒气。 “公子,你已经喝太多了……”明明轻声答道。 “可我还想喝。”少年通红着脸面,语气略微沉重地说道,他眼角里泛着水光。 十年来,他背负了太多的辛酸与苦楚,恨不得在这一刻倾尽宣泄而出。徐长风见明明迟迟不动,便自己伸手提起酒瓶子,摇摇晃晃的倒了满满一杯。他抓起酒杯,如同喝茶一般,点点滴滴细细品尝,每一口酒入喉,都是不一样的滋味。 明明看着少年这副模样,不免有些伤心,她犹豫了好一会,这才低声问道:“徐公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徐长风放下酒杯,瞪大眼睛看着明明,“你怎么知道……” “如月姐姐说的。”她轻轻咬着嘴唇,发出蚊子一般地声音,“那些被感情困扰的男人来这儿喝酒,都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少年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自嘲的笑了起来,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可她不喜欢我……” “为什么?”明明不敢相信,徐公子这么优秀的男人,居然会有女孩子不喜欢他? 徐长风凝视着桌面上的酒杯,低声叹气道:“我和她……有些误会……” “有误会?”明明疑惑的问,“公子你为什么不去和她说清楚?” “不知怎么说,也一直没机会说……” 明明急了,连忙说道:“公子你可以主动去找她说。” “主动去……她会听吗?”徐长风有些醉意上头了,迷迷糊糊地问道。 “你不说她永远也听不到……” 这是他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只是隐约感觉自己说了好多话,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当他醒来时,已是午后,脑袋就像是捆绑着一块大石头,昏昏沉沉的很是难受。这是他头一回喝醉酒,也是头一回体验这种感觉。 他轻揉了下眼睛,此时厢房内只剩他一人,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桌面上放着一碗汤和一张字条:“公子,醒来后记得把醒酒汤喝了,明明还要去接客人,就不陪公子了。公子酒后说的那些话,明明保证谁也不会告诉。” 徐长风读完字条上的内容,不禁有些脸红。显然是他喝醉之后和明明吐出了许多心声,至于他说了什么,这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可以肯定,有关凌空剑庄的事情,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两手捧起桌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这一觉醒来,先前那一切恍若是一场奇异的梦。在梦中他经历了人生中最颓废的一刻,此时的他心情虽然不是很好,起码已经褪去那一狼狈的模样。 他趴在窗户边上,梦花楼选取的位置很好,从这儿刚好可以一览整座长安城,错落有致的楼阁构成了棋盘上一道道落子的黑点。活在长安,就等于是活在棋盘之上。 少年任凭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紧握双拳,咬住了牙关,“七叔,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终身止步洗髓境又如何?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能够跨入洗髓境修行,他来到青竹剑院的目的,只是为了学剑。 每个男儿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江湖。这一座长安城,就是徐长风心中的江湖。 这一刻他明白了很多,自己的确是被这道天才的光环给蒙蔽了双眼,从而迷失最初的本心。如今他起码还跨入了洗髓境,比起预期的目标已经是好了很多。他恍若听到了当日在青竹剑院门前所说的那一句话:“我是来学剑的。” 只是学剑,不为修行。 “哪怕洗髓境巅峰是我的宿命,我又何惧之有?我本就一无所有,不过是从哪儿来,再回到哪儿去罢了!” 就算丢了覃先生的脸面又如何?就算不能足登玄道榜又能如何?人始终是要为自己而活着,而不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 少年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之下,如重获新生一般喜悦。 看破世间名利枷锁,这对很多人而言需要用一生的时间作为代价。徐长风他很幸运,他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悟通了这一道理。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他不惧失去。 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再如何执着终究只是水中泡影。活在属于自己的江湖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够了。 “明明,谢谢你。” 徐长风对着空荡荡的厢房自言自语,旋即出门走下楼去。此刻明明正在台子上抚琴,当她瞧见徐长风气色变得精神许多,心中不禁掠起一番喜悦。 她目送着徐长风离开了梦花楼,继续专注地波弄琴弦。 她其实很羡慕徐长风,哪怕他一无所有,他始终是自由的。而自己却要永远被困在这小小的楼阁之中,指尖下冰冷的木琴,是她一生的伴侣。 徐长风回到了青竹剑院,练剑场上的学子们看见他的身影时皆是一阵惊愕。很多人都像他一样,早已经忘记了这少年当初来剑院是为了什么。 少年没有理会他们,心怀忐忑地走进学堂。 学堂内只有三五位学生在里边安静地看书,他很快停留在那熟悉的位置之上。徐长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了韦雪滢身旁。 “有事?” 韦雪滢抬起头,一脸平淡地看着少年。 “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能跟我出去一下吗?”徐长风压低着声音问。 韦雪滢原本想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徐长风已经够可怜了,若是自己再拒绝,这会不会有点太绝情了? “算了,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答应他一次吧。”韦雪滢心想道。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少年说:“我很忙,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谢谢。” “你不要多想。”韦雪滢下意识回答道,“上次你救了我一命,这下我们两清了。” 她说完,率先走出了学堂。 徐长风看着她的背影,显得有些无奈。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忘了,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练剑场,走进翠竹林中。竹林中弥漫着一股清幽的气氛,阳光穿透竹叶洒了满地碎影。他们最终在一座亭子里停了下来,徐长风沉默了好一会,这才低声说道:“江俐的事情……” “我知道,她是你未婚妻。”少年话才说到一半,她即刻打断道。若是徐长风只是为了和她解释这件事情的话,那她也就没必要听下去了。事实如此,再怎么解释也是多余的废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徐长风连忙摇头道,“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韦雪滢不以为然地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徐长风急了,连忙解释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也不喜欢她。” 韦雪滢一听,轻灵的双眸不禁凝视着少年,显然是对这话有些质疑。 “我……” 徐长风支支吾吾老半天,最终还是把喜欢你三个字给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觉得这话不太适合现在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定下婚约?”韦雪滢接着问道。 “因为定江王府……”徐长风松了口气,旋即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出来。他只是说自己可以帮江俐驱散寒气,并没明说驱散寒气的方法是什么。 韦雪滢听完,眨了眨眼皮问道:“所以定江王府把江俐许配给你,当做是对你的报酬?” “这个……”徐长风有些脸红,却还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韦雪滢想了想,低声问:“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情?” 徐长风顿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就像韦雪滢说的那样,说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说了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头要好受些。 女孩见少年迟迟没有回话,也不追问下去。她伸出小手轻轻地折下一节竹枝,在手里头随意把玩起来。亭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她这才出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少年低声回答道:“留在剑院,继续学剑。” “可是你永远只能停留在洗髓境。”女孩认真地看着他说。 在她看来,徐长风留在剑院只是在浪费时间。倒不如出去学一门手艺,将来好歹还能养活自己。她曾经的确对少年有些好感,仅此而已。她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而少年的未来却已经定型了,再也不可能掀起什么波澜。 少年同样是认真地回答道:“我还有想要做的事情没实现,哪怕我注定只是一个洗髓境的废物,我也想要尝试一下。” 女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好久,低声说道:“我有位叔叔他曾经跟我说过,他不认命,希望我今后也不要认命。我现在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以后也能够实现你想做的事情。” “你叔叔?”少年浑身一怔,急忙问道。 “嗯?”她疑惑的点头,“我叔叔他一直在外面行走江湖,每年只回家一次,每次他回去都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我上次丢失的那一枚簪子,就是在我洗髓的那年,他从长安城带回去给我的。” 韦雪滢说着,语气不禁显得有些低沉。 而徐长风同样是一脸复杂之色,心头除了震撼,就只剩下了惊讶。 他不禁想了起儿时的一段回忆。 “七叔,你的家人呢?” “他们跟我关系都不太好。” “为什么呢?” “他们都很讨厌我。” “那你为什么每年还带好多东西回家?” “因为,我家里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侄女……”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七章 杀意浓 夜下,莫停风又入了宫,走向了庞大皇宫中最为明亮的那一座宫殿。他不敢耽搁,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在皇宫中疾驰,因为王爷正在等着他。这倒不是因为以他的资格不能在白天入宫,只是这个时辰能避免去很多不必要的小人言语。 毕竟在这朝中之上,已经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了。若非他如今已是七阶修行者,监天司主事这一位子,他也别想坐的安宁。 宫殿之中不知点起了多少盏明灯,一位身着黑色蟒袍的男子背对着殿门,凝视着宫殿顶上那雕刻着的龙图腾。在里头一张桌子上,竟然叠满了从王朝各地呈送而来的奏折。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可却没有一个人敢有意见。 因为他是王朝中最强的修行者,手掌杀人权。 “属下莫停风拜见王爷!” 莫停风疾驰到大殿门口,这才用正常速度走了进去,在蟒袍男子身后下跪道。 “莫停风!”李聂没有转头,沉声说道,“十年快要过去了,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吧?” 莫停风一听,脸色猛然大变。王爷深夜召他进宫,果然是为了这事情。 他连忙答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李聂跟着喝道:“我不要你这空口无凭的废话,我要看到真相。事实证明,十年前那条漏网之鱼果然还活着。我需要你将它找出来,越快越好。必须赶在十年灯问世之前……” “属下明白!”莫停风此刻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李聂想了想,接着追问道:“那个青竹剑院的徐长风你调查得如何?” “回禀王爷,此人应该是有些问题,只是属下一直没能查出证据。” 莫停风越说声音越低。天牢那一夜,是因为他有着王爷的允诺才敢私下这么干。然而就是这样的大好机会,却还是被搅黄了。 “哪怕他天赋再好,终究也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材。只是他天生经脉细弱,为何还能够修行?如今想要请他再进天牢已经是不太可能了,你就从这件事情下手去查。如果他真的是十年前那条漏网之鱼,那他绝不能留。”李聂越说着,脸上越是露出了凝重之色,话语中潜藏着浓郁的杀意。 莫停风点头道:“属下明白!” 莫停风走出了宫殿,重重呼出一口气,此时的他早已经起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望向大明宫内处在正中间的那座宫殿,此刻宫殿内早已经熄了灯火,春芳四溢…… “若不是宫中还有着王爷李聂在主持大局,这个王朝,怕是得拱手送人了吧……”莫停风心中苦笑道,这话他也就只是敢想一想罢了。 就在他出宫的同一时间,徐长风也才回到了西巷之中。 这天他走遍了长安城好多地方,对他而言,算是一个新生。他的生活将会重新起步,沿着另一条方向,去达成他想要实现的心愿。 或许是心中对韦雪滢的那一份感情放下了,他此刻感觉自己非常有干劲。从明日起,他将全心全意的去做一件事情,那便是学剑。 西巷之中十分安静,黑灯瞎火下只能依靠暗淡的月光照明夜路,好在今夜的天气还算清朗,并没有什么云雾将冷月遮盖。 他走到了院子前,正要推开院门而入,却猛地止住了身形。这一扇院门,并没有完全合上,虽然只留下一道很小的缝隙,但他可以确定绝对有人来找过他。 “会是谁呢?”徐长风心中暗想道,“难道是周琪轩?照月门又出了什么事情?” 他思索了一会,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若是因为马帮出手的缘故导致照月门从此被压制着,那他先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全都付诸东流。 徐长风转身合上门板,忽然间从院子里发出两股杀气,紧跟着两柄利剑一左一右杀出,从两边刺向少年,月光将剑刃照射得无比明亮显眼。 剑光起,杀意浓。 剑刃逼近,少年赶忙用力将合上的门板拉回来,接着转向另一方,并起指尖弹射在剑脊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砰!”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门板上,也被一剑给刺穿。因为有着门板阻隔的缘故,导致剑的速度慢下来许多。徐长风往院子外迈出一步,即刻躲过了这穿透而来的一剑。 “两名洗髓境修行者吗?”赤手空拳的他看着从院内走出的两名杀手,心头暗想道。 少年没等他们出手,抢先一步杀出。此刻他赤手空拳,必须要先发制人才能抢占先机。他按着寒雨剑经的步伐向前迈进,两柄利剑如同银光落刃一般朝着他劈下。他将全身的灵力汇聚在手上,手握成拳,身体在移动中突然下蹲。 两柄利剑与他的脑门擦肩而过,削掉了几缕发丝。他的拳头紧跟着击打上一位杀手的肘关节,只听着骨头碎裂声响起,正被那人紧握着的剑刃同时从手中脱落而下。少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这柄利剑,反手往上一挺,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血红的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徐长风立马松开了剑柄,以最快的速度朝院子里跑去。只见他身形才刚离开此刻的位置,一柄夹带着死亡气息的长剑旋即劈了个空。若是他再迟疑一步,此刻他也就和地上那位倒霉鬼一样,死得不能再死。 徐长风冲进院子后即刻关上了院门,他一边跑一边掏出钥匙,以最快速度来到屋檐下,微微颤抖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之中。 此刻他的心情急切到了极点,这场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让他险些反应不过来。 门开了,可那一股强横的杀气也已经频临身后。他连忙往左侧扑倒,利剑十分有力地将房门给撞开。这位杀手顺势一个转向,挥着剑刃朝地上的徐长风一阵劈砍。徐长风就像是一根柔软的滚木一般,剑从哪边劈下,他就朝反方向打滚,没一会他衣服上便已经沾满了尘土。 在这种十分危急的情况之下,他根本就没时间思考。只能是本能的躲开攻击,同时不停的寻找着可以抵挡下那柄利剑的武器。 四阶以下的修行者若是没了武器,就等于是待宰杀的羊羔,毫无反抗之力。除非,他是一个近身肉搏技术强悍的武者。可即便是如此,面对着修行者的剑下,他依旧是有可能身负伤痕才能将对方击杀。 这个江湖,从来不会有人考虑过的你死活。人命,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两人在院子中折腾了好一会,逐渐移动到了灶台身边。杀手看着少年已经没有退路,心中不禁大喜,更加使劲地出剑劈下。金属与地面不断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每一道声音都颤动着少年的心弦。 少年猛地在地上连续翻滚好几回,与杀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这杀手此时兴正浓,哪还顾得上这些?看着少年已经与炉灶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已经是两眼通红,一个箭步上前,利剑直取他的天灵盖。 少年突然左手撑地,身子直了起来,一柄锋利的斧头从灶台的角落中飞出。斧头借着少年身体旋转的惯性,深深地劈进了杀手那柔软的腰间。 利刃距离少年已经不到一尺的距离了,然而这名杀手的身体却是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像是受到了生不如死一般的滋味。他只要再稍稍用力,就可以将少年的脖颈划破,可他已经使不上一丝力气了。 腰斩,这可是十大酷刑之一。虽然斧头只是劈砍了他一半的腰部,这也足够他哭天喊地叫爹娘了。 少年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一脚将它踹飞在地。接着两手抡起斧头,只听啪的一声,脑浆四溅,少年稚嫩的脸庞上布满了鲜血。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八章 昔我往矣 徐长风和往常一样准时打开了房门,迎面扑来的晨风中夹带着轻微的血腥味。院子门口和炉灶旁的两具尸体已经凉透了,地上的血迹依旧清晰醒目。 他走到了灶台前,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血肉模糊的脑袋上还插着一把斧头。昨夜要不是因为这柄斧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场。 行走在江湖之中,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大意。想要杀你的人,在任何一个时刻都有可能会对你下手。故而这天晚上,徐长风睡得很不安宁。再过一会,附近的居民也该起床了,得要在他们出门之前把这两具尸体和残留的血液给清洗掉。否则把长安府的人给招来,可就得折腾一堆麻烦事。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院子前停下。徐长风回头望去,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照月门的马车,马车上印着照月门的标识。 周琪轩走下马车,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手下。当他看见院子门前躺着的尸体时,凝重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他推开院子,直径走到徐长风身边,两眼不停地在他身上扫射,直至确认没有受伤这才收回目光。 徐长风没有说话,沉默地凝视周琪轩。昨天夜里他就很好奇,这两个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虽然心中大概有了答案,可还不是很确定。如今见到了周琪轩,他总算是明白了。 “没事就好。”周琪轩低声说着,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中不禁赞叹徐长风下手狠辣。 徐长风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会袭击我?” “因为昨天夜里,照月门好几名骨干都遭遇了袭击。而你又是照月门的副门主,他们更加不可能放过你。”周琪轩有些愧疚地说:“这件事情我表示很抱歉,是我害了你。” 徐长风沉重地说道:“幸亏我修行的问题被传遍了整座长安,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只派两名洗髓境修行者来杀我。” “只派了两名洗髓境修行者来杀一位副门主,的确是配不上剑符帮的牌面。”周琪轩点头说,“至少你活了下来。” 徐长风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屋子走去,“帮我把这两个死人清理掉,我要去剑院了。” 周琪轩相信徐长风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去,所以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帮他清理尸体。否则他也不可能拖到现在才找上门来,那可就真是来为他收尸了。 过了一会,徐长风换上了青竹剑院的院服,带上孤影短剑。今天他打算出外边去买个烧饼当早餐,这两具尸体摆在院子里,已经严重的影响了他的食欲。经过昨夜这场激斗,他也愈发明白了一件事情:行走江湖,剑不离身。 “坐马车去吧。”周琪轩看着少年说,“今后我给你院子里安插两个保镖,你现在是照月门的副门主,哪有步行出门的道理?” 徐长风没有回绝,直径走上了马车。一些没必要的感谢,说了也权当是废话而已。周琪轩看着马车离开巷子,招呼两个手下开始清理着这血腥的场面。他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徐长风修行的事情,哪怕少年注定只能是个洗髓境的修行者,他依旧没有否认对方副门主的身份。 这就是周琪轩,一个看重江湖情谊的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徐长风坐在马车之上,一路穿过长安城最繁华的几条街巷,脸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剑符帮敢公然在长安城中同时刺杀这么多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照月门此时的处境很不妙。剑符帮有了马帮的帮助,的确是草鸡插上了羽翼变凤凰,想要帮助照月门灭掉剑符帮,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照月门的马车在青竹剑院门前停下来后,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辆马车,纷纷朝着车门投射出好奇的目光。直到他们看见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是徐长风时,皆是大吃一惊。这个没权没势没背景的土包子,什么时候和照月门扯上了关系? 徐长风同样是感到很吃惊,因为此时在剑院门口,除了站着不少学子外,还有好几位教习也在这候着。显然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而那个人自然不会是他。 他刚走下马车,有两辆棕红色的马车朝着剑院门口驶来。这些候着的学子和教习们纷纷收敛起目光,摆出一副端庄的神态迎接。 马车只是两辆普通的马车,然而上边的标识却并不普通。这两辆马车,来自于洛水剑院。是长安城内仅存的第二处修行之地。 从马车之上走下了几位年长的修行者,看其穿着打扮应该是洛水剑院的教习。同时还跟随着好几位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学生,神采飞扬,手里皆是拿着剑。徐长风并没有理会他们,直径走入了剑院。即便如此,他穿过翠竹林时,还是能从过路学子们的谈论中知晓一二。 原来今日是洛水剑院与青竹剑院联谊的日子,洛水剑院会带着这一届优秀的新生前来青竹剑院进行试剑大会,一则是相互学习对方的教学方式,二则是增进双方的关系。 若是徐长风昨日来上早课的话,这些事情他都会知晓。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因为联谊的缘故,今日新生不需要上课。徐长风则是直径朝着藏书阁走去,有了苏永邱的指示,藏书阁的守护教习也没拦住他,任其走上了二层楼。 他如今已经是洗髓境巅峰的修行者,距离二阶凝气境只有半步之遥。所以他想来尝试一下,能否粗略地修行功法。 若是它能够将功法成功参悟,哪怕他只有洗髓境的修为,再配上这柄孤影短剑,那也不逊色于一位凝气境初期的修行者。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洗髓境的瓶颈,终究是他的死穴。 藏书阁二楼的书籍明显比一楼要少了一些,毕竟要创造一部功法的要求,远比创造剑经要苛刻许多。 功法说白了就是运转天地灵气的方式,也就是说,一万个人里边就会有一万种运转灵气的方法。可是这其中能被创造成功法的,却不足万分之一。 功法与剑经一样,是一个完整的修炼体系,这可不单纯只是运转灵气的方法而已。在很大程度上,一部好的功法,决定着修行者在同阶级对战中能否取到领先的优势。例如莫停风的御风诀,便是一部御风借力的功法。同类型的功法不占少数,但能够达到御风诀这般行如疾风,止于一念的却是寥寥无几。 青竹剑院的功法虽然比不上武林宗派提供的功法,可也比江湖中流传出的那些功法要好上几倍。 这就是为何同样是洗髓境修行者,昨夜刺杀徐长风的那两人,出剑毫无章法可言,完全就是一通乱打。 因为他们没有参悟上好的剑经亦或是根本就没有看过剑经,完全是粗莽地使用天地灵气出招。若是换成马严黄子玄等人,徐长风想要活下来,那概率就很小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挤破头也想要踏进修行之地的缘故,只有在这里面,才能学到真正的修行之道。江湖之上那些散修,大多都是不入流的草莽罢了。 徐长风轻车熟路地在藏书阁第二层中行走,显然他并不是头一回来这地方。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功法,认真地凝视着上面两个大字:残雪。 这部功法名为残雪诀,说起来与他的寒雨剑经很是般配。两者若是互相配合,要达到那雨雪纷飞的意境,也未尝不是不可以。 这残雪诀是苏永邱结合寒雨剑经以及孤影短剑的特性所挑选出的一部功法,至少就目前而言,是最为合适不过了。 徐长风轻轻翻开残雪诀,嘴里头低声自言自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七十九章 江湖浪子 青竹剑院练剑场之上灵力蓬勃喷涌而出,周围尽是喝彩助威呐喊之声。洛水剑院此次前来,便如同那东流而逝的洛水一般,干脆利落,丝毫不做作。 这不,早课时间才刚刚结束,两方剑院优秀的新生们便已经聚集在了练剑场之上,开始了第一场试剑对决。率先代表青竹剑院出场的,自然是修为达到二阶后期的林天翰,有传言说他三天前刚刚迈进二阶巅峰,也不知是真是假。 而洛水剑院同样没有掉面子,派出了现任院长之子郭鼎盛迎战林天翰。双方皆是二阶修行者中的佼佼者,一剑出鞘便惊起一股浓浓战意。林天翰自从上回被徐长风给打败之后,愈发刻苦练剑,此时他的剑法以及反应速度已经强上很多。 只见林天翰掠起一道剑影,恍若山林中的参天大树一般,在这已是深秋的季节下,竟给人一种碧绿的春意。 “幽林剑法?林师兄一上来就直接下狠招了吗?”虽然林天翰与众人同届,但他修行时间比众人要早许多,实力也更为强横,故而私下里同窗们也都称呼他为师兄。 “那洛水剑院的小子要倒霉了,林师兄凭借这招幽林剑法,可是几乎打败了我们所有新生。” 几乎一词用的很讲究,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和徐长风交过手,否则这几乎二字也就可以省略去了。 郭鼎盛凝视这气势磅礴的剑法,并没有皱眉。他紧跟着提起长剑随之迎上去,他使出的同样是洛水剑院的精髓剑法,两人在阳光之下各自激起一道剑光。 “叮!” 刹那间,两柄长短不一的利剑竟相互从正面撞击,一大一小的剑尖恰到好处地顶在一块,两人都是拼命往对方的死穴出招。 从剑尖相撞到分开的时间不过一息,然而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同时喷涌而出,沿着剑刃直抵剑尖,旋即炸出了数道剑花。 两人即刻被这灵力波动给震退几步,林天翰率先稳住了身形,持剑劈上。他再度运转起功法,剑刃之上隐隐闪出一道电弧,电光笔直一般直取石鼎胜的胸前。 石鼎胜虽是迟了一拍,但依旧流利地将剑身横于胸前,一道剑芒顷刻间如同粼粼波光一般接连闪出,骤然间破掉林天翰剑上的电弧,石鼎胜纵身一跃,在空中持剑轻点了一下林天翰的剑格。 这看似平淡的点击,却让林天翰震得手掌生疼,剑刃都在微微颤抖。 石鼎胜双脚落地,转身回击。他没想到,林天翰同样也是一个转身,一剑往前刺出。 “停!” 此时此刻,督战的宋教习忽然沉声喝道,指尖弹射出一道无影剑意将两人右手控住。只见两柄剑停在了各自的胸前,若是宋教习再迟上半步,必然是白刃出血。若是把控不当,伤其性命也不为过。 “本次试剑结果为,平局!”宋教习面向众人喝道。 平局,这个结果让两人大吃一惊,却也是无可奈何地接受。毕竟再打下去,那可就真的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林师兄居然平局,这郭鼎胜这么强吗?” “不愧是我们郭师兄,今日不过是他不在状态,若是他全力以赴,又怎么会打出个平局之说呢?” 双方剑院的学子们皆是对这场试剑的结果颇为不满,林天翰在这一届新生里边,就是一个信仰的存在,他只要不败,那么在接下来的试剑中,都会给出站的学子们增添不少信心。 试剑不等于战场厮杀,点到为止这一要求让修行者被迫受到很多的束缚,总之就是一句话,打得不够爽。毕竟剑院也是要考虑到学生的安全,若是真让他们放开手去打,一个不慎出了人命,谁来付起这个责任? “下一局,青竹剑院韦雪滢,对战洛水剑院沈琳。”宋教习接着喊道。 沈琳与韦雪滢都是两个剑院之中出众的女学子,更有不少洛水剑院的学生早已经被韦雪滢的容貌给迷住,他们更是期待这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孩舞起剑来又会是怎样一种风姿呢? 就在这时候,青竹剑院门口正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后背着一柄橙红色的剑。他的穿着很朴素,身上还披着一件灰色风衣,这显然不是长安城的衣着风格,反倒像一个游历多年的江湖浪子。 “这就是青竹剑院吗?”少年凝视着这十分普通的大门,不削的自问道。 此刻并没有旁人回应他的话,他直径走了进去,穿过一片翠竹林,便看见在练剑场之上两位女孩的试剑身影。 韦雪滢的剑很快,哪怕出站的沈琳也是二阶修行者,却一直是处在下风。或许是因为韦雪滢很喜欢读古书的缘故,她的一举一动中都蕴含着几分仙气,恍若仙女下凡,古色古香。 少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众人旁边,若是有人察觉到他就会发现,他走路的时候,身上的剑竟然没有一丝晃动。 韦雪滢轻盈的身影急速往前掠去,就像她手中的剑一般迅速,眨眼间将沈琳手中的利剑给挑飞,紫色小剑直指她的喉间。 “本次试剑,韦雪滢胜!”宋教习满意的看着韦雪滢,她可是为剑院拿到下本次试剑大会的首胜,算是开了个好兆头。 没等众人出声喝彩,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紧跟着传出:“请问,你们谁是徐长风?” 众人一听这陌生的口音,纷纷回头一看。少年很平静的面对众人的凝视,纹丝不动,眼皮子也没有眨一下。即便他穿着很朴素,背着那柄橙红利剑的少年依旧给人一种大气的感觉。这种大气,是从骨子里散发而出,哪怕穿着打扮在如何的华丽,也难以与之媲美。 洛水剑院的教习在一旁眯眼笑着,虽没有说话,但从他的面容之上却可以看出那难以掩藏的喜悦。 “你是谁?”宋教习看着他沉声问道。这少年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一上来就开口找人,显然是来者不善,要么是砸场子的,要么就是来找麻烦的。 少年竟然十分坦然地无视了宋教习的询问,接着开口说道:“我找徐长风。” 宋教习不禁有些恼怒,暗地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这没教养的少年,连尊敬长辈这最起码的礼貌都不知道。 “徐长风,你出来。”宋教习语气沉重地喝道。 然而他话音落下好一会,人群里始终没有丝毫动静。他下意识扫视一看,这儿哪里有徐长风的影子? “徐长风他人呢?” 宋教习有些急了,难道说他因为修行问题主动退学了?若是在平日里还没什么,可如今这儿还有洛书剑院的人,若是让他们知道身为教习,连自己的学生是否退学都不清不楚,那还不得笑掉大牙? “宋教习,我好像看见徐长风他去了藏书阁。”人群中一名学子举手说道。 “藏书阁?”宋教习有些惊讶,却也没想那么多,“你赶紧去把他叫来。” 那名学子点点头,快步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跑去。 宋教习接着打量这位普普通通的少年,他修为并不高,不过只是凝气境而已。可面对着一位五阶之上的修行者,却还能如此的淡定自如,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找徐长风所谓何事?”宋教习看着他问,自己怎么说也是徐长风的教习,理应有资格知晓其中缘由。 “我只找徐长风,你们大可无视我的存在。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少年冷冷地说道,明明只有十七八岁的年龄,语气中竟充满着浓浓的江湖味。 这少年,很不简单。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章 喜欢的女孩 “你就是徐长风?” 少年看着那位从藏书阁走出的青衫少年,疑惑问道。 “你又是谁?” 徐长风无视了他的问题,紧跟着问道。 “我叫梁奕,来自江南,我是来挑战你的。”风衣少年沉声说道。 “梁奕!他就是那个江湖浪子梁奕?”人群中一位见识广的学子惊呼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人总算是知晓了这位神秘少年的身份。他叫梁奕,江湖中的绰号为江湖浪子。他出生在江南动荡不安的那些年间,双亲早亡,自幼便开始独自行走江湖。如早已是走遍了盛世王朝无数地方,领略了各式各样的人土人情。 江是少年眼底掀狂澜。 江湖是心头热血点犹燃。 不是江湖人,胜似江湖人。 闻言这少年的来历之后,就连宋教习都为之刮目相看,这也难怪他这般年纪就能有如此定力,这便是常年在江湖中行走而锻造出的心境。 只有这样,才能在险恶江湖之中活得更久,走得更远。 “你为什么要挑战我?”当众人还沉浸在梁奕的事迹之中时,徐长风一声轻语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此刻不止是徐长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奇,这个梁奕为何要大老远来到长安找上徐长风挑战?他不过是一个洗髓境的废物罢了…… “因为江俐。”梁奕很简单地回答道:“她是我喜欢的女孩。” 徐长风这才恍然大悟,“江俐?原来如此……” 话说到这儿,谁还听不明白那可就真是傻子了。徐长风与江俐的婚约早就把整座长安城闹得是沸沸扬扬,如今更已经传遍了王朝各地。 谁不知道江南三大美女之一的江俐早已经是名花有主,而这朵花的主人,便是覃先生关门弟子徐长风。说起来这也算门当户对,倒也不失了江俐的名头。 “拔剑吧。”梁奕说着,右手下意识握住身后的剑柄。 徐长风并没有动,而是不解的问:“可我为什么要跟你打?” “这……” 少年这个问题,让已经抽出半截剑刃的梁奕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想了好一会,严肃地说道:“我对江俐一见钟情,可你却把她给抢走了,你让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你想多了。”徐长风摇头道:“我并没有把她抢走。” “那你还和她签订婚约。”梁奕急了,激动地叫道。 “事出有因,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徐长风低声说。 “你骗人!”梁奕即刻否决,“你敢说你不喜欢江俐。” 徐长风同样是严肃地说:“我有喜欢的女孩,但不是她。” 他说着,下意识朝着人群中那位玩弄青丝的女孩瞥了一眼,似乎是对两人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这原本十分正经的一场决斗,竟被两人弄成了一场小孩子的斗嘴,实在是令人无话可说。一时间,一坛子浓浓的醋味,也弥漫着整个练剑场。 魏长亭看徐长风不禁想笑,如今被情敌找上门来打脸,看你今后还有什么脸在这儿混。 梁奕知晓自己失态了,连忙深吸一口气,缓缓拔出橙红色短剑,两眼凝视着徐长风,“若你肯不跟我打,那就别怪我先动手了。” 到底是江湖人,说话就是这么霸气,手中的长剑就是他们的道理。剑是直的,理也是直的。 众人瞧见梁奕这一架势,下意识给两人腾出了一片空地。俗话说得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别说是两个情敌之间的战斗,那可不是一般的惨烈。 宋教习本想出手制止,但感觉自己此刻插话有点不太合适。再加上洛水剑院的人也在场,若是自己制止了,岂不是让他们认为青竹剑院的人都是胆小怕事的孬种,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们却关着门不敢出去迎战,偌大的剑院就这点气量? 徐长风看着梁奕这模样,心头不禁有些反感。他最讨厌的就是找上门来的麻烦,如今梁奕这是得理不饶人,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拔剑一战。 “慢着!” 就在两人战意盎然之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喝住了他们。 只见身着紫色裙袍的龙语心快步走来,看着梁奕道:“梁奕,此处毕竟是我青竹剑院的地盘,并不是不准许你上门来挑战,可若是徐长风赢了你,又该如何?” 梁奕听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只是想来找徐长风打一场,而且是抱着必胜的心态前来。他还真没想过自己输掉这场比试的下场会是如何,况且他说什么也不能认输。 “你们说该如何?”他这人最讨厌思考些复杂的问题,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不去想,一剑斩去便是。 “如果徐长风输了,你要给他当一年的手下,任由他差遣。”龙语心理所当然地说道,“还有便是,你强迫徐长风答应你的挑战,这很不把我青竹剑院放在眼里。所以如果你输了,你还要入院修行。” 梁奕想了想,连条件都没谈就干脆地点头道:“可以,没问题。” 这再次令众人大吃一惊,此时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到时候他就算是赢了,人家徐长风也可以赖账什么都不用付出,这终究是一笔不会亏本的买卖,梁奕他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 若是了解他的为人便不会这般想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可为何穿着依旧是这般朴素?除了身上这把剑,再也找不到第二样值钱的东西。他做事情只图个爽快,自己觉得爽就够了,至于钱财这等身外之物,他丝毫不在意。这或许就是众人口中的傻子吧,可傻人也有傻福,至少不会因为这些原因而扰乱了他修行的心境。只要饿不死,那就无所畏惧。 “龙师姐,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徐长风想了想,看着龙语心问道。梁奕虽然无理,可这样的条件怎么看都是在欺负人。 “这是苏前辈的意思,我只是负责传达罢了。”龙语心沉声说,“苏前辈说了,如果梁奕不能接受这个条件,那么你就不能接受他的挑战。” “苏师叔?”徐长风心中有些惊讶,一时间不太明白苏永邱的用意。不过大致可以猜到,让梁奕来当徐长风的手下,这的确是从某种程度上能更好的保障他的安全。除此之外,徐长风想不出其他半点缘由。 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徐长风也拔出了手中的孤影短剑,小心把剑鞘放在一旁。 这一场无厘头的挑战看起来很无聊,可在一些人的心中,却是他们所坚持的信念。至少对梁奕而言是这样的,他曾希望自己能够有朝一日名动江湖,风风光光的前去像江俐提亲。 这并不是条很好走的路,所以他游历江湖,增长自己的见识,就是想让自己能尽快融入到江湖之中。 不入江湖门,不晓江湖情,更别说在江湖之上闯出一番名堂。 梁奕摆出迎战的姿态平视着徐长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连忙问道:“听说你只有洗髓境的修为是吗?” 徐长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知道了。”梁奕同样是点头答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旁观战的学子们有些不乐意了。虽然他们和徐长风关系不好,但此刻徐长风代表着的是剑院的脸面,自然是希望他能赢。 “仗着自己二阶的修为,欺负徐长风只有洗髓境的修为,很自以为是吗?”马严私下里嘀咕道。 “那可未必。”他身旁的龙语心闻言,同样是低声说,“梁奕不会平白无故这么问,而苏前辈也不会轻易让徐长风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马严惊讶的扭头凝视龙语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把视线转回两人身上。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会,没有丝毫犹豫,两柄截然不同的利剑同时杀出,在阳光之下旋即几道劲风。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一章 大漠孤烟直 随着一道金属击鸣之声传出,激战一触即发。 梁奕的剑就如同他身上这一身骨气一般,大气凛然,恍若滚滚长江奔流不息,一剑惊鸿带着磅礴气势。剑刃之上散发着雄浑饱满的灵力,显然后者的底子积累十分深厚。这与孤影短剑之上那稀薄的灵力波动相比,显得更胜一筹。 从剑首蔓延至剑身,恍若凌天高飞的鸿雁,傲视苍生。和徐长风手中孤影一样,同为上品灵剑,也是梁奕身上唯一一件值钱之物。 这就是梁奕的剑,惊鸿剑。 梁奕挥着惊鸿剑笔直刺出,徐长风弓着身体斜向上出剑。 橙红墨绿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灵气波动如同热锅中的沸水一般响彻不停。 梁奕突然身形一转,改刺为砍,夹带着隔山打牛之劲道朝着徐长风横砍而去。剑刃上的灵力似乎变成了无形的利刃,驱散掉孤影短剑之上的灵力,龙腾虎啸一般长驱直入。没一会,便可以看到徐长风的脸色多了几分阴沉。显然这股力量的对他而言很是吃力。 “轰!” 灵力当场炸裂开,徐长风止不住地后退了三四步,连忙将孤影短剑撑住地面,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胸前起伏不定,额头上已经多了数颗黄豆汗珠。 梁奕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大步流星地向前逼近,剑身竟然有序的在移动,像是一道席卷平原的狂风。 “二阶巅峰?”人群中不禁有人惊呼道。 此刻梁奕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赫然已达到了二阶巅峰,而且停留在这一境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了。也只有这般,灵力的运转才能如此老练。 这是多年在江湖中厮杀所练就而成的一身本事,是在青竹剑院这一温床摇篮之中无法达到的效果。 马严看着梁奕出剑,不禁在一旁喃喃道:“明知道徐长风只有一阶的实力还这么欺负人,这梁奕也不是很么好东西……” 这话龙语心听到了,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两人的剑势实在是太快,当马严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剑再次交错在一起。 徐长风使出了细雨剑法沉着应付,连绵不断的雨幕阻挡住了那道狂风的入侵。然而奇怪的是,狂风遇到雨幕的那一霎,顿时被不断削减,最终只留下了一股普通劲风的强度。 而梁奕所施展出的修为,也从二阶巅峰不断下降,最终停留在了洗髓境巅峰。 “他居然在压制实力!”马严看着是大吃一惊,难怪先前梁奕丝毫不客气的全力施展出那一剑,目的就是为了检验徐长风的真正实力有多强,从而将自己的实力压制到与他同级。 随着梁奕的实力下降,徐长风应付他的进攻虽说不是得心应手,至少也没有先前那般吃力。 梁奕退开一步,剑刃再次席卷起劲风,朝着徐长风的胸前横扫而去。 徐长风似乎是看到了一座一望无尽平原,坦坦荡荡竟看不到山峦阻挡,更有野旷天低树那一种尽收眼底的霸气。 铛! 徐长风反手挥剑,一记上挑化解掉了橙红利剑上不少力道。即便如此,他持剑的手依旧是被震得颤动不已,可以想象这一力道究竟有多恐怖。 “这是荒原剑经?”徐长风惊讶地说道。 “不错。”梁奕很欣赏地点头,“我曾去过荒原,也曾去过西域,连北地与南郡都略有涉足,可以说盛世王朝这东西南北之地,全被我走了一遍。而这荒原剑经,也是我在荒原之中偶遇的一份机缘。” 传言这荒原剑经的创造者乃是一位巅峰修行者,一剑出便如同莽莽荒原一般大气磅礴,横扫千军不在话下。荒原的风是笔直地吹,荒原剑经同样也是直来直去,从不绕弯子。以最简单的方式破敌,既省时又省力。 徐长风没有再废话,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更加认真的神色。梁奕是一个尊重敌人的对手,这让徐长风颇为惊讶。他没有因为江俐的缘故而摆出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姿态,这的确是与他多年行走江湖有关,言谈举止之间隐约充斥着几分侠义。 何为侠?在徐长风看来,他心中的大侠自然是韦七剑。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在江湖中毫无畏惧地追求自己的心愿,守护这人间正道,那便是他所仰慕的侠,一身铁骨铮铮,侠肝义胆。 两人再一次卷入激战之中,灵力波动如同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响彻不停。 “这梁奕再怎么神气,不也是没到三阶吗?”马严听着梁奕那句话,心中不太舒服。身为徐长风的朋友,自然是希望他能赢,只不过依照这样的情势下去,明显对他很不利。 “你错了。”龙语心摇头说道,“对梁奕而言,越早突破三阶反而对他越不利。你别忘了,他可是个江湖散修,若是过早突破到三阶,想要筑基灵台,将会非常困难。” 马严一听,顿时恍然大悟。梁奕他毕竟表现的太优秀,总会让人忽略了他的出身。 筑基灵台视为三阶,也称筑基境。 所谓筑基境,便是为了日后在修行路上能走得越远而打下基础。基础打不扎实,等到了五阶之上,差距将会被无限放大。 这就是为什么半剑可以轻松的杀死同是五阶的雷老大,前者定然是在三阶中筑造了一个扎实宽厚的灵台。这需要大量的修行丹药作为辅助才能让筑造的灵台更为饱满,否则光靠身体汲取的天地灵气是远远不够。 而梁奕显然是没那个资本寻到这些灵药,所以他要在二阶凝气境多待久一些,让自己的灵力更为雄浑,等突破了三阶,便可以把大量的精力专注于破境之上。境界越往上,破境的难度也就越大。 凝气境讲究是一个凝字,待的时间越久,灵气越是雄浑,所以大部分修行者都会选择在二阶时多磨练些时日。不过这并非越久越好,消磨的时间越久,反而有可能永远止步于这个境界。人始终是要往前走,目光得放的长远些。 若是梁奕能像他们一样有着剑院提供的资源,怕是早就破境了。 两人激斗了好一会,始终是不分上下。梁奕修行时间久,对剑经的领悟颇有造诣。而徐长风借着十年灯的力量参悟寒雨剑经,同样是毫不逊色于梁奕。话虽如此,徐长风的体力却开始有些透支,毕竟底子不行,这是他的弱势。 “这一剑下去,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梁奕察觉到徐长风体力下降,低声说道。 只见徐长风双眸一亮,沉稳地说:“那可未必。” 他快步向前迈出,使出的还是细雨剑法。梁奕对这一招早已经有所应对,十分平静的迎上去,橙红利剑在眼光下显得更加的绚烂。 就在两人逐渐靠近之时,孤影短剑之上忽然迸发出一股寒冷的气息。短剑所掠出的雨幕中,竟然夹带着飘飘白雪,众人在一旁看着,竟隐隐察觉到些许寒意。 “这是什么?”大部分学子看着是一头雾水,却只有少数人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并没有出声,因为他的此时的表情,是不敢置信的惊讶。 橙红利剑接近孤影短剑那一霎,速度竟然稍微慢了下来,两剑相撞,却只是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仿佛两人并没有使劲。 梁奕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剑柄变得有些冰凉,旋即身形暴退,离开了徐长风那雨雪纷飞的意境之中。徐长风体内运转的灵气,竟然在短短一瞬间之内,变得极其顺畅,恍若换了个人似的。 “我本不想以大欺小,如今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梁奕似乎是被徐长风激起了战意,眼中竟然泛着炽热的神色,“不到二阶修为便能修炼功法,你的确让我很意外。” “修炼功法?” 梁奕这话一出,围观的学子们纷纷骚动起来。原来那奇怪的寒意并非来自己寒雨剑经,而是来自徐长风所参悟的功法!青竹剑院大部分新生都还处在一阶修为,对功法这等事情自然只是一知半解。 “怎么可能……”龙语心同样是感到很不可思议,“明明才只有一阶巅峰,以他那脆弱的灵力,根本不可能将功法运转起来。” 为何功法需要凝气境才能修习?因为功法相当于是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让体内灵力摒弃原先的脉络,沿着新的路线去运转。这就要求体内的灵力要足够雄厚才行,否则灵力才刚刚离开原先经脉,便消散得所剩无几,这功法自然就运转不起来。 修炼了功法的徐长风,相当于是在洗髓境的修为之上,再增加一块垫脚石,要应付起梁奕这般猛烈的攻击,倒也不会太过吃亏。 此刻在韦雪滢的心中同样是掀起了一道波澜,只不过这一波澜很快便平息下来。她可还记得,这少年尚未曾踏入洗髓境时便可以参悟剑经,如今一阶巅峰修习功法又有何不可? 当然对大部分人而言,更多的是为之感到惋惜。 如此优秀的天赋,若是再往上修炼,将来定非池中之物,只可惜,他这一身极好的天赋,终究是要被他的宿命所困住。 梁奕此刻显得十分激动,已经很久没能遇到这么一位让他可以全力出手的敌人了,哪怕他如今压制着修为。 江湖中的战斗,从来都是一剑便可以解决的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每一招都是往对方的死穴出手,却谁也不敢尽全力去打。因为身在江湖,必须得给自己留有后路。 如今这里是青竹剑院,梁奕自然不用担心会被人暗算。他可以放开手去打,体验这一战所带来的畅快。 但凡江湖儿女,又有谁不好战? 橙红利剑之上忽然冒出一缕青烟,像是剑刃在燃烧一般。梁奕大喝一声,斜着身形跃起,一剑重重的朝着徐长风胸前劈砍而下。 铛! 徐长风双腿猛地弯曲,吃力地抵挡下这一剑。梁奕左脚率先落地,紧接着往前踹出那还在空中挪动的右脚。 徐长风连忙勾起左手,用手臂地力量挡下了这一脚。 梁奕顺势一个转身,橙红利剑围着他周围飘出一道白烟。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劲气,形散而神聚。 白烟如同夹带着洪荒之力向前扩散,遮掩住梁奕击出的那一剑。只听嗖的一声,橙红利剑掠起红光刺破白烟,直抵徐长风胸口。 徐长风看着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何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惊鸿之下,蕴含着狂暴灵力的白烟宛若一条白色长蛇一般,附着在利剑之下,双双向前刺去。 “这竟然是孤烟决!”龙语心看着梁奕使出这一剑,忍不住感慨道,“徐长风输得并不丢人。” “徐长风会输?”马严很不敢相信。 梁奕这一剑被徐长风一个劈砍给挡了下来,然而孤影短剑所营造出的雨雪意境却全然消失,剑刃之上同样也是一丝也没有留下 梁奕没有停下,势朝着孤影短剑的剑格掠去,剑刃微微有倾斜之势,似乎是要往上挑开少年手中的武器。 徐长风不敢大意,左手迅速握住剑柄,两手紧握的孤影短剑依然被重重地向上挑开。虽说剑没有离手,可徐长风身前却是呈现出一大片毫无遮拦的缺口,梁奕只需轻轻一剑往前点去,便可要了他的小命。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了。 正当众人以为这场战斗可以结束之时,徐长风上半身突然往后倒仰,差之毫厘地躲过了梁奕刺来的这一剑。他的身体也随之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是再迟上半步,他必然得被剑刃划出伤痕。 话虽如此,少年却也因腿力不足而四脚朝天倒在了地上。他迅速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这才狼狈不堪的爬起来,万分惊险的躲过了梁奕这一剑。 此刻两人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在一旁看着的马严为徐长风捏了一把汗,直到他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梁奕凝视着气喘吁吁的徐长风,面容平静如水:“这是最后一剑了。” 他说的没错,哪怕少年身上还留有底牌,他的体力也只能维持他使出最后一剑。此时宋教习那不安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这一战徐长风必然是输定了,正如龙语心说的那样,他输的不丢人。哪怕是输了,同样也为青竹剑院争回一口气。 因为他的对手是梁奕,修炼这荒原剑经以及孤烟决的江湖客,手上更是有着上品灵剑惊鸿,这可不是一般的强悍。 洛水剑院的教习甚至有些眼红,巴不得徐长风此时是他们的学生。 “这徐长风果然有点意思……” 郭鼎盛看着少年,心中暗想道。虽然他止步洗髓境,可却能在这一境界修炼功法,到时候传了出去,那也算是一段佳话。 梁奕身体喷涌出灵力波动,橙红利剑再一次缭绕青烟,然而这次与先前不同。青烟之上,竟然多了几分水汽,隐隐看来,就好像徐长风所施展出的细雨剑法一般。 “这是……”徐长风看着梁奕施展的意境,十分惊讶不已。 “我还得感谢你。”梁奕突然笑着说,“是你的寒雨剑经让我顿悟了这道剑法,我称它为:烟雨剑法。” “烟雨剑法,好名字!”宋教习点头道。 众人这才回想起来,梁奕来自烟雨江南,自然是对江南的气候无比熟悉。徐长风施展出的寒雨剑经,配上他所修炼的孤烟决,这才让他灵感顿悟,从而误打误撞的悟出了这么一招意境十足的剑法。 徐长风没有犹豫,双眼凝视着梁奕手中的橙红利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奕看到徐长风主动迎上来,感到有些意外。他心中也不是很有把握,这烟雨剑法毕竟是他头一回使用,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这还很难说。万一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剑法,那可就得受众人讥笑了。 他沉住心神,烟雨缭绕之中迎上了墨绿色的孤影短剑。 “叮叮叮!” 两柄利剑相互碰撞了两三下,孤影短剑顿时消失不见踪影,这让梁奕顿时提高了好几分警惕。 只见一道诡异的风迎面扑来,在他的脸庞上似乎淋上了几滴冰凉的雨水,斜风细雨一般的灵力波动强行涌入了烟雨之中。 徐长风心中喝道:“风雨剑法!” 这是寒雨剑经第二重的第一式,风雨剑法。 他之所以能悟出这一道剑法,灵感同样是来自梁奕使出的剑法。当他看到烟雨剑法的那一幕,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顿时触摸到了风雨剑法的门槛。 “呼呼……” 众人只看到了风雨呼啸而过,像是一团凌乱不堪的青丝被干脆利落的斩断。 两场截然不同的大雨相互冲撞,徐长风所唤来的雨,更夹带着猛烈之势。而梁奕所打出的烟雨剑法,反倒是有些轻柔,如同三月里青烟点点的江南,完全不似他的为人风格。 剑光落,风雨停。 只见一柄墨绿色短剑搭在了梁奕的肩膀之上,而橙红利剑同样也是停留在了徐长风身前,只不过是在他的左臂上方。 梁奕看着徐长风,一脸平静地说道:“我输了。” “我不过胜了你半招而已,总的来说应该是平局。”徐长风摇摇头。 梁奕如今是压制实力和他打,而且若不是孤影短剑刚好搭在他的肩上,这一剑下去,也不足以取他性命。 “输了就是输了,何须多言?”梁奕摇头正色道:“徐长风,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手下,任你差遣。” 梁奕说着,收回了橙红利剑,对着徐长风双手抱拳。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二章 跟我去杀人 长安西巷一间简单且朴素的房屋之中,传出了一番激烈的争吵声。然而细细去听会发现,这争吵却丝毫没有伤和气的怒意。 房屋中一张木桌之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之下铺着一面地图,这是长安城的地图,在地图之上写着许多文字注解。 四个大男人围着这一张地图,皆是沉默不已。 多了一会,周琪轩看着另外三人,低声问道:“你们都决定好了吗?剑符帮三大罗汉,谁去杀谁?” “铁罗汉我去杀。” “都说了我去杀,就你那小身板,能杀得了他吗?” “金罗汉交给我吧。”就在双方争吵中,一位佩戴者面具的男子发出低沉的声音。他话音出口,两人即刻停下了争吵。 “老二,你确定吗?金罗汉还是留给老大去杀吧,他可是四阶巅峰的实力。”削瘦男子看着他说。 “对啊老二,这金罗汉可不是那么好杀的……”微胖男子也随声附和道。 面具男子摇头说:“金罗汉不死,你们就算把铜铁罗汉都杀了,也无济于事。况且江湖中的规矩你们也知道,老大他现在还不能出手。” “这……” 周琪轩轻拍了下桌面:“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钟俊,金罗汉交给你了。” 面具男子点点头,不再多言。 “曹司行,你去对付铁罗汉。”周琪轩接着看向削瘦男子,“我相信你,能杀了他。” “老大,你放心!”削瘦男子眼神肯定地点头。 周琪轩再度看了看微胖男子,两人默契的点头。除去那已经死的柳三刀,他们是周琪轩在照月门中目前还够信任的三个人了。刺杀剑符帮执事,这是徐长风所想出来的计策。这件事情一定要干的彻底干净,如今照月门住必定暗藏着剑符帮的眼线,所以必须要选择可靠的人去完成。 剑符帮除了郑凯一位五阶修行者外,就剩下金罗汉一位四阶修行者。而铜罗汉与铁罗汉都是三阶后期,只不过最近铁罗汉偶遇了机缘,突破至三阶巅峰,想要对付他,的确是有些棘手。 微胖男子想了一会,看着周琪轩问道:“老大,你让那个徐长风去杀郑同,这会不会太危险了?他毕竟才……” 杀一个郑同并不难,难的是未必能全身而退。 周琪轩摇头道:“我了解他的为人,若是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绝对不会答应。这个计划是他提出来的,他自然有自己的把握。” 周琪轩说着,直径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老大你去哪?”削瘦男子看着他问。 “我去见一个人。”周琪轩低声着,右脚迈出了门口,突然停了下来,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不对,是两个人……” 他话音落下,身影消失在了巷子之中。 房屋内三个人会过神来,皆是用一种肯定的目光看着彼此。他们都是周琪轩的结拜兄弟,周琪轩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毛孩来当副门主这时,他们的确是很不赞同。可是周琪轩对他是极为信任,而他们对周琪轩也是极为信任。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他们能否活着回来,完全依赖着少年制定出的计划是否足够精确。 …… 漆黑的院子里传出了劈柴声,梁奕光着膀子,两手挥着斧头帮徐长风劈柴,这是他来到长安的第三天。由于青竹剑院暂时安排不出床位给梁奕住,徐长风便将覃先生的房间稍做些整理,让他睡在里头。这毕竟是自己的手下,总不能让他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吧。 而来到院子居住的梁奕,也主动承担了日常的一些苦力活,这倒是让徐长风省了不少心。毕竟能住在长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可不能白拿人家的好处。 此刻徐长风背上了那暗红色的锈剑,走出了房屋。他瞥了一眼正在劈柴的梁奕,低声说道:“柴明天再劈吧,把衣服穿上,跟我出去一趟。” 梁奕一听,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徐长风问道:“去哪?” “去杀一个人。” 梁奕听了之后,面色恢复了平静,他点头起身,穿上了衣服,背上他那柄惊鸿剑,跟随着少年的步伐,离开了长安东巷。 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梁奕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答应要当徐长风的手下,就不会有丝毫的怨言。而且他也是一个极其得力的手下,默默做事,不该问的不问。 他没有问徐长风要去杀谁,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去杀人。在江湖中想要活的长一点,那就只需要记住一个道理:少说话,多做事。 两人离开了长安西巷,快步穿过朱雀街,踏进了东巷之中。 此刻距离宵禁还有一个半的时辰,即便如此,东巷之中也基本没什么行人了。两人最终在梦花楼前边停下了脚步,此刻在梦花楼之外,停留着一辆很显眼的马车,那是剑符帮的马车。 徐长风想了想,忽然对着梁奕问道:“你会驾马车吗?” 梁奕点点头,“会一些。” “那今晚就由你来做车夫吧。”徐长风说着,拔出了暗红锈剑,朝着马车所在的位置走去。 根据明明提供的消息,郑同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这个时辰来到梦花楼小酌一杯,所以他把刺杀的地点安排在了马车之上。 身着黑色斗篷的车夫靠在车门之上,身形一动不动,他眯起眼睛睡着了。等主子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若不睡觉,又该如何打发这些时间? 正睡着的车夫忽然惊起一身的寒颤,他连忙睁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个噩梦。 他扭头望着梦花楼的方向,过不了多久,自己的主子也要出来了。若是让他发现自己睡觉,那明日他这个车夫也就干到头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一股死亡的气息从脚尖一路蔓延至脑门,他刚要回头望去,一柄锋利的锈剑划破了他的喉咙。 失去生机的车夫缓缓倒下了马车,就在他身体落地之前,梁奕连忙伸出两只手,接住了他。梁奕接着缓慢将它拖下马车,一路拉到了之前他们所在的角落里。 徐长风看着梁奕的身影,眼里多了一抹肯定,果然让梁奕加入计划,的确能让今晚的行动变得更加顺利。 他仰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圆月,确认此刻的时辰。 既然剑符帮要设局刺杀他们,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呢? 只要把这三大罗汉解决了,剑符帮唯一的威胁就只剩下郑凯。这就是为什么周琪轩敢在徐长风面前自信地说,两周之内便可以拿下剑符帮。 所谓军师,就是谋划策略的主事。什么人在什么地点,他都要算得十分精确,否则他们的下场就是命丧长安街。解决了三大罗汉,再加上郑同的死,便可以激怒郑凯,让他正式向照月门宣战。而一个处于怒火中烧的统帅,往往是最容易击败。不过,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并不是他们…… 郑同一身酒气地在两位姑娘陪同下走出了梦花楼,他迈着摇晃的步伐踏上马车。在他打开车门前,甚至都没有正视一眼车夫的容貌。 车门合上,马车驶离梦花楼,在漆黑的长安东巷之中缓慢行驶。 或许是今日喝的酒有点多,他有些不胜酒力,此刻只想美美的酣睡一番,他合上车门后即刻躺了下来。 他刚要闭上双眼,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正要下意识起身,有些不爽的问道。 “少主,在下是银罗汉,奉帮主之令前来为您护驾。”马车外头传来一道雄厚的声音。 “哦,是你啊……”郑同低声说,“你就坐外边吧。” 没一会,马车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往前行驶。 梁奕不紧不慢的驾驶着马车,一旦离开了长安东巷,他们今夜的刺杀等于是以失败告终,所以徐长风让他尽量在东巷之中绕圈。而如今银罗汉的出现,让他们的刺杀显得极其困难。 “你这车夫是怎么当的?”铁罗汉看到梁奕忽然拐了个弯,不禁骂道,“你没长眼睛吗?走错路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三章 江湖夜 这里是长安城最大的一座镖局,长门镖局。自从与马帮联手之后,这儿就成了他们的一处落脚点。 夜色里的长门镖局灯火通明,戒备森严,这些常年在刀剑上舔血的镖师们,哪怕睡觉也是剑不离身。 周琪轩轻轻敲下镖局的暗红色大门,静候在门外,屋檐之上挂着两顶灯笼,微弱的烛光照亮着上边贴着的长门二字。 “谁在外面?”没一会,暗红色大门之中便传出一道声音。 周琪轩低声回答道:“照月门周琪轩,前来见杨帮主一面。” 里边的声音变得客气了些,“请稍等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过了一会,门缓缓打开,只见两名手持利刃的镖师从里边走了出来,“我们宁镖头准了,请您进去吧。” 他们说这,目光撇在了周琪轩身后那一斗篷身影,他脸上带着面罩,完全看不清是谁,但从那一双粗糙的手掌来看,显然是个男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长门镖局之中,在两名镖师的引导下,来到了议事厅。议事厅内坐着两人,一人身披铠甲,腰间挎着一柄金色的长剑,神采奕奕,剑眉横飞。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少伤痕,显然是常年与人厮杀特有的印记。他独坐在议事厅正中间的位子上,双目灼灼地看着两人。 而另一人,穿着一身毛皮大衣,一身江湖痞气,脸上长着一双极其精明的细小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他的手中把玩着两个保定球,身坐在议事厅左侧的第一张椅子上。 周琪轩来到议事厅正中间,对着两人抱拳道:“在下照月门周琪轩,深夜前来打扰宁镖头与杨帮主,还请见谅。” 在他说话时,身后那斗篷男子就默默的站在他旁边,不言不语,十分淡定。 “周琪轩,你找我有什么事?”身着毛皮大衣的杨千尘看着周琪轩问道。 周琪轩看着他说:“自然是为了剑符帮一事,杨帮主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杨千尘笑了笑,摇头说:“周门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应该清楚些什么?” “马帮向来不插手长安市井,如今杨帮主这么做,是想要让长安形成一个三足鼎立吗?那郑凯会容许你踩着他上位?”周琪轩沉声问道。 “周门主说笑了。”杨千尘拿起桌面上一杯茶,啜了一口摇头说,“我帮助剑符帮,只是因为早年与郑凯有些恩情,什么踩着上位一事,我从来没想过,周门主你可千万不要强加于人。” 周琪轩凝视着杨千尘,一脸严肃地说:“杨帮主,给我个机会。撤去对剑符帮的援手,任其自生自灭。他郑凯能给你的,我周琪轩同样是一分不少。这半个长安与一个长安差距,我想杨帮主多少应该心里有数吧?” “周门主说的哪里话。”杨千尘放下茶杯,眯起眼睛看着周琪轩,“我方才说了,我援助郑凯,只是因为报答他当年那份恩情。等这份人情抵消后,我自然不会再管他剑符帮的一针一线。” 周琪轩的面容显得有些难看,他实在是想不通究竟郑凯给予了他怎样的好处,竟然拼着撕破脸皮的代价护着剑符帮。难不成真的像杨千尘所说的那样,他和郑凯之间,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层关系? 若真是那样子的话,今晚这一谈判,注定是要以失败告终。 “周门主你别激动。”在一旁静默不语的宁镖头突然出声道,“江湖上的规矩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既然杨帮主不愿意做这一桩买卖,周门主又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他郑凯杀我兄弟,强夺我照月门的地盘,这换做是宁镖头你的镖车被劫了,你能静得下来?”周琪轩看着宁镖头问道。 宁镖头见状,脸色不禁凝重起来:“周门主你今晚似乎来意不善,连说话都带着几分火药味。这一码归一码事,扯到我头上作甚?你可别忘了,这儿是长门镖局,你还想平安无事地走出这门的话,可得好好想清楚了!” 周琪轩面色不改,语气依旧是十分沉重的回答道:“宁镖头这是要下逐客令了吗?我今夜前来只为了找杨帮主论事罢了,并没有你想得那般严重。既然杨帮主不愿意,我自然是不能够勉强。只不过扬州与长安间隔数千里远,也不知道杨帮主能否操得下这份心……” 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周琪轩告辞。” 周琪轩说完,转身就要往外头走去,他身旁的斗篷男子同样是跟着转身。 只是杨千尘顿时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用力地将手中茶杯刷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他急忙喝道:“周琪轩你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否则……” 周琪轩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否则如何?杨帮主还能带着扬州的兄弟们不远万里赶来长安灭了照月门不成?” 杨千尘越听下去,心头越是火大。这周琪轩不过一个江湖市井出身的小人物,拿什么跟他比?如今他竟敢这般跟自己说话,不要命了吗? 周琪轩没有理会他,直径往议事厅外头走去。就在他即将靠近门口之时,从两侧窜出了七八位虎背熊腰的大汉,手中皆是拿着利刃,眼神凶煞地瞪着周琪轩。 周琪轩没有动,那些持剑的大汉同样也没有动。 周琪轩慢慢转过身去,随意瞥了一眼恼怒不已的杨千尘,接着又凝视那淡定坐着的宁镖头,“怎么?宁镖头这是想要把周某人留在镖局过夜吗?” “周门主把话说清楚后我自然会放你走,否则的话,此时的局势你也看到了。虽说你是五阶修行者,可面对着我长门镖局上百名镖师围攻,你又能撑得住多久呢?”宁镖头看着周琪轩说道。 市井帮派在很多人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更别说是在长安城里的江湖市井,本就没有多少油水可以捞。否则又怎么可能会是剑符帮与照月门两家独大呢?马帮根基虽然是在扬州,可这杨千尘与长门镖局的宁镖头关系很熟,若是真的撕破了脸皮,他周琪轩区区一个五阶修行者,还真没什么好果子吃。 周琪轩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看着那一直默默跟随着的斗篷男子,对着他恭敬地作揖道:“刘管家,如今这场面,还得您出场了。” 斗篷男子点了点头,旋即脱下了头上的衣帽,并将黑色面罩给摘了下来,斗篷之下露出了一张苍老的面容。 “你……”杨千尘看着这苍老的面容,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他认得这个人是谁,也知道他背后所代表的是什么人。 “定江王府的刘管家?”多年走镖的宁镖头同样一眼认出了这老者,惊讶地说道。 “两位请莫激动。”刘管家看着宁镖头与杨千尘说道,“老朽不过是被周门主请来当个陪衬罢了,并不能说上什么话。” 两人听着刘管家这话,心头皆是一颤。这周琪轩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请得动刘管家。哪怕长门镖局在长安一带很有名气,却也不敢招惹那扬州的定江王。如今刘管家都亲自前来,这也就等于是表明了定江王府的态度。 就如同方才周琪轩说的那句话,只要马帮想要插手长安一事,那么他扬州的根基,也就到此为止了。 别的地方不好说,可在扬州城,他江北文还能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周琪轩看着那一副哑巴吃黄连模样的杨千尘,低声问道:“杨帮主,我也想你把话说清楚,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能否再复述一遍?” 杨千尘此刻已经看傻了眼,他还能说什么?剑符帮如今已是大势已去,他郑凯得罪了周琪轩,两人注定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长安城的江湖市井,已成定局。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四章 惊鸿万剑 马车在错综复杂的长安东巷中缓缓行驶,眼看只有不到半里地的距离就得使入朱雀街。只见身着斗篷的车夫一拉缰绳,马车突然又拐进了另一条蜿蜒的巷道之中。 “你是干什么吃的?没带脑子吗?” 坐在一旁的银罗汉见状,顿时大怒不已,恨不得一掌将他给拍下车。 就在这时,马车内传出了一道细微的动静。尽管声音很不明显,可身为修行者的银罗汉还是能察觉出来。他下意识转过身去,伸手拉开车门。 与此同时,梁奕松开了缰绳,任凭马车自己向前,一柄橙红色利剑从黑袍之中杀出。说时迟那时快,银罗汉没有丝毫犹豫,感受到杀气升起的那一霎,一股灵力旋即凝聚于掌。推门的右手反手就是一掌,赤裸裸地击在橙红利剑之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只见在银罗汉的手掌之上,竟然附着着一层晶莹透明的屏障,正是这一屏障,才让他的手中没有被一剑刺穿。 “灵力实化?”梁奕惊呼道,这银罗汉,居然是一位三阶修行者。 梁奕话音未落,一道突如其来的暗劲从银罗汉掌中迸出,梁奕顺势被轰下了马车。银罗汉一手扯住缰绳,另一手推开了车门。 此刻在马车之中,郑同安静的躺在里边,一动不动气息全无。而他的上衣,却被染成了鲜红色,还有一柄生锈的利剑从车窗上抽出。可以清晰的看见,利剑之上同样沾染着鲜红。 郑同死了! 银罗汉几乎不敢相信,郑同就这么被人给杀了。 马车停下的那一瞬间,银罗汉紧跟着从马车上跳跃而下,迅速冲到了马车后边。只见一位手持利剑的少年,此刻正站在马车的一块木板之上。 银罗汉二话不说,一掌上前拍去,掌心汇聚着石化的灵力,宛如一副铠甲一般。 铿锵! 少年横剑于胸前,挡下了银罗汉的攻击。却在这时,掌心汇聚的灵力忽然炸开。伴随着几声雷霆般低沉的轰鸣声传出,少年脸色一便,连忙跳下马车,却还是被这强大的灵力波动给伤着了,嘴角溢出血丝。 少年后退了几步,皱着眉头看着他,沉声道:“据说剑符帮的银罗汉素以一招霹雳掌法闻名长安市井,可自从两年前受了重伤,实力从三阶巅峰退到二阶巅峰后,他也从此消失得不见踪影。我没想到,你居然还在长安。” 银罗汉的出现,的确是在徐长风的意料之外。 “算你小子识相!”银罗汉冷冷喝道,“很多人都以为了退隐了江湖,其实我一直暗中待在剑符帮,而最近偶遇了机缘,更是从二阶巅峰踏入了三阶。说!是谁指使你来杀郑同?说出来了,给你个痛快!” “区区三阶,不足为虑。” 随着一道狂妄的话语传出,一柄橙红利剑紧跟着从银罗汉身后杀出。银罗汉迅速测过身子,一连三掌拍在剑刃之上。梁奕手持的利剑也跟着被推开了胸前,银罗汉另一掌紧跟而至,眼看就要命中他的要害,暗红锈剑突然杀出,挡下了这一掌。 即便如此,两人依旧是被掌心蓬勃蹦出的灵力波动给震退好几步,面色都不太好看,显然是都受了轻重不一的内伤。 “区区二阶修为,就敢在长安城内杀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银罗汉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大怒道。 如今郑同已死,他必须要抓住这两个人,否则他没法去向郑凯交差。若不是他此时没带着佩剑,否则要击杀他们,又怎么会这般麻烦呢? 梁奕很快便回过神来,迈出一步挡在徐长风身前,“你先走,这家伙我来拦住。” “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徐长风摇头道,“况且他不过三阶初期,未必不可一战。” “既然如此……”梁奕说着,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这种越阶杀人的乐趣了。 梁奕步伐飞快,孤烟决在体内运转起来,施展出荒原剑经中一道强悍的剑法,一击刺向银罗汉的喉咙。 银罗汉被梁奕的速度给惊到了,灵力很快从体内蔓延而出,在他身体的要害之上纷纷覆盖了实化的灵力。灵力实化是三阶修行者特有的标识,若是徐长风也抵达了三阶修为,他施展出的寒雨剑经,可就不仅仅是一道意象这么简单。 实力越强,意象也就可以转化为具象。 当年鼎盛时期的罗刹疯子行走江湖时,那更是剑一出,寒雨接踵而至。 “轰!” 银罗汉挡下了惊鸿剑,身上却还是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梁奕知道想要伤其要害是不可能,故而专挑那几处最能让人疼痛的地方出剑。 银罗汉忍着身上的伤痛,不禁正视起梁奕来。他虽然只有二阶修为,实力却堪比三阶筑基境初期。下手也颇为毒辣,是个狠角色。 徐长风与梁奕对视一眼,两人旋即点点头,一同提剑刺向银罗汉。 银罗汉看着两柄直面刺来的利剑,也不马虎。他双掌对立,两掌之中竟泛起了一道旋涡,暴乱的灵力波动迅速朝着两人席卷而去。 梁奕的惊鸿剑旋即转刺为挡,拦下了那袭来的劲风。徐长风紧跟着侧身一步,施展出一招风雨剑法。一时间风声呼啸而过,隐约有雨丝弥漫而至。银罗汉感觉左臂一阵微寒,还未来得及闪躲,猩红的鲜血便留在了暗红锈剑之上。 “还真是小瞧了你们。”银罗汉快速封住自身的穴位,咬牙喝道。 或许是因为青竹剑院那一战的缘故,让两人的配合变得十分默契,一前一后进攻着银罗汉,手中紧握剑柄。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被银罗汉夺去了剑,局势必将扭转。 没一会,银罗汉身上又多了好几道伤痕。他毕竟是跌境修行者,哪怕境界又爬了回来,实力却也大不如从前了。 银罗汉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缠下去,否则今夜他必死。磅礴的灵力汇聚于掌心,如同抛沙一般朝着两人击飞。 灵力在空中散落成细小地碎块,两人纷纷高举利剑,将从天而降地灵力碎块给劈碎。 就在这时,银罗汉指尖轻弹,三根细小的钢针夹在灵力碎片之中,朝着两人飞去。 徐长风玩针怎么说也是个玩针的行家,故而对这东西极其敏感。 “叮叮!” 他剑刃下滑,两根细针旋即击在了剑脊之上,坠落而下。正当徐长风去寻找第三根细针的方位时,梁奕忽然低沉地叫了一声,身子倒在了地上。 银罗汉见状,激动的朝着梁奕一掌拍去。徐长风暗道不好,想要拦住他却已经迟了。 就在狂暴灵力的一掌接近梁奕时,橙红利剑顿时泛起一层橙色光晕,光晕中宛如掺夹着十来道剑影。 “惊鸿万剑!” 橙红利剑如切豆腐一般,竟是穿透了铁罗汉掌心的实质灵力,深深的刺入了他的手臂之中。红光散去,剑影依然如同潮水一般,沿着他的被刺穿的手臂向上蔓延。 银罗汉一声尖叫,他另一掌旋即轰向那被刺穿的手臂。强烈的撞击令他手臂挣脱开梁奕的利剑,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自断经脉! 为了不让梁奕这一剑上的灵力波动继续往体内蔓延,他选择自绝这一手臂的经脉。这银罗汉,果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毕竟如果他不这么做,他今夜就算没死也得躺在这地上。灵力入体,严重者甚至可以击碎他的五脏六腑。 银罗汉捂着流血不止的右手,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巷子之中。 徐长风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感到很不可思议。谁想梁奕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反手使出一记这么强的招式。 梁奕捂着被细针刺入的胸口,咬牙看着徐长风说:“这叫惊鸿万剑,是荒原剑经里边最强的招。惊鸿出鞘,一剑破万剑。只可惜我现在只能施展出十来道剑影,否则他银罗汉必死。” 徐长风瞥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心急如焚。忽然发现梁奕的双唇,竟然变成了深黑色,连忙上前喝道:“针上有毒?”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五章 往来是江湖 天上那轮圆月不知何时隐进了云雾之中,无尽的夜下,令这长安城外的荒野显得更为黑暗。此刻在一座草亭中,坐着一位男子,男子身前的桌面上摆着一壶酒,一个酒杯,一盏灯。 在他的手中,还抓着一个酒杯,细细品味着酒香。 “酒倒是挺香,只可惜少了几分风清月朗,不能对月独酌,丧了诗意。” 话音落下,一位身着斗篷的男子迈进了草亭。男子满脸沧桑,身材高大,眼角之下还留着一道伤疤,神情中带着几分犀利之色。他呼吸均匀,竟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草亭外,显然是为高手。 他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视线最终停留在他身后背负的七柄利剑之上。过了好一会,他摇头笑了笑,直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拿起酒杯,先是用鼻子嗅了酒香,接着满脸笑容地一饮而尽。他闭目回味了好一阵子,这才睁开眼,凝视着手中酒杯感慨道:“的确是好酒,比起梦花楼的一壶春,也丝毫不逊色。酒香迷人,酒性刚烈,入口后仍令人回味无穷。这该不会是南郡有名的烧酒吧?” 椅子上坐着的男子瞥了他一眼,低声说,“这不过是官道上一小商贩卖的普通米酒,并不是什么南郡烧酒。” “这……” 斗篷男子顿时哭笑不得,一脸尴尬的表情。旋即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饮尽。他刚想要倒第三杯,七剑男子低声说道:“这壶酒一两银子,你少喝点。” 斗篷男子一听即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重重地将酒壶和酒杯放在桌面上,不削说道:“区区一两银子,还能当成宝贝来供着?” 七剑男子没说话,双目凝视着草亭之外。在这片荒野的尽头,便是长安。 “谁不晓得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韦七剑,十七岁入玄道榜,三十岁便位居天字榜第二,还差一点就把墨星晓那第一的名头给抢走。”斗篷男子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桌对面的椅子上,“这才十年不见却混成了这样,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说你,还像话吗?” “我不在乎。”男子平淡地说。 “你是不在乎。”斗篷男子越说越来劲,“这么赫赫有名的一个大丈夫,却在一个女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江湖中这么厚脸皮的人,也就只剩下你韦七剑了。” 七剑男子沉默了好一阵子,一脸平静地低声说:“三杯淡酒,愿糊涂……” “往来是江湖,焉有谁不输?”斗篷男子接着说道,“虽说是这么个理,可如今又能如何?输了,人死了,酒也喝不成了。若不是当年我夜雨涯暗中援手,就连你韦七剑也不知道在何处了。” 七剑男子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站起身来,提起桌面上的酒壶,将所剩不多的浊酒倒在了地上,“庄主,这酒敬你!” “冷夜十年,只待破晓。”七剑男子仰望苍穹,“凌空剑庄当年的耻辱,迟早要洗刷。” …… 长门镖局的大门再一次合上,周琪轩对着刘管家恭敬地作揖。今夜他能活着走出来,全倚仗着这位刘管家。 “周门主不必多礼。”刘管家见状,不禁摇头道,“这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既然他杨千尘不愿意,那我定江王府接下便是。” “愿我们合作愉快。”周琪轩点头道。 要想除灭剑符帮,最根本的问题就是要解决马帮的援手。否则即便把三大罗汉给杀了,马帮依旧能再给郑凯派出三大罗汉。 所以定江王府,也是徐长风这一盘棋最关键的一步。就在昨日,他前去找了江北林,与他协商这一桩交易。只要帮照月门解除马帮的隐患,便与他定江王三七分,一同坐拥这长安市井。 若是在以前,江北林绝对不可能答应,就算他想答应,他兄长定江王也会阻止。定江王毕竟坐拥了扬州,如今再插手长安的事情,那就是坏了规矩。朝廷必然会找借口从旁打压定江王的势力,对他做出警告。 然而前些日子在公堂之上聂王爷对江北林说的那一番话,就已经表明了朝廷的态度。既然如此,定江王又何必再委曲求全?况且对他们而言,插手长安那是早晚的事情,否则他江北林也不会借着为江俐医治病的缘由,在长安买下这么一座大宅院。 徐长风早已经算到了这点,所以他才敢孤身找上了江北林。否则他就算是定江王府的姑爷,那也得被江北林痛骂一顿。这事情若是办不谨慎,那可是要将整个王府上下推入水火之中。 所以这虽说是三七分,但名义上这长安市井还是照月门说了算。 周琪轩与刘管家就此别过,他孤身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不禁仰头望着浓云密布的夜空,自言自语道:“快要下雨了,也不知道他们计划进行得如何……” 梁奕靠在一面墙上,看着遍布银针的身体,脸上露出些许苦笑。 银罗汉弹射出的那细针上暗藏剧毒,而梁奕在中毒之后又强行施展出一记强横的剑法,这才加快了毒气攻心。若不是徐长风及时用银针帮他止住了穴位,此刻他早就见阎罗王去了。 徐长风轻轻抽出一根银针,只见在银针没入体内的那一部分,竟然变得漆黑吓人,可见这毒非同一般。 “银针只能暂时封住这剧毒,要想排出来,还得找解毒药才行。”徐长风皱眉头说,“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我再想办法帮你弄解毒药。” 少年说着,扶起了插满了银针的梁奕,一步步慢吞吞地走出这条巷子。他瞥了一眼头顶上那一层浓云,快要下雨了。 “其实,你没必要救我。”梁奕走在路上,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下,听着十分清晰。 “为什么?”少年不禁愣住了。 “这样我就会死,也就不会再有人和你抢江俐了。” 梁奕把死这个字说的很平淡,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在他眼里,自己的生死似乎早就已经不值几个钱了。常在湖边走,哪有不湿鞋?江湖一夜要死多少条人命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算哪天自己一睡不醒,也没什么稀奇。 这种话,只有在一个多年浪迹江湖的人口中才能说得出来。 “我已经说了,我不喜欢江俐,你误会了。”徐长风语气有些沉重,他很讨厌别人拿他和江俐的事情来说事。他和定江王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况且达成这一交易的缘由是因为他有十年灯,并非是他体质特殊。所以他就算不娶江俐,也一样可以帮她驱除寒毒。只不过那样十年灯的秘密就会暴露,徐长风才只好暂时答应下定江王府的条件。 “那你到底为什么?”梁奕停下了脚步,一脸认真的看着徐长风。 少年长长呼出口气:“因为定江王府……” “定江王府。”梁奕一字一句地说着,表情很严肃。然而在他说完这话后,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苦笑,“小时候,我们总是说江俐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凤凰,如今这一只金凤凰,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她的宿命。” 徐长风没有说话,扶着梁奕继续缓慢地往前走。 “我喜欢江俐,从小就特别喜欢她。”梁奕咬牙说,“可我的出身不过是普通人家,我父亲在我小时候就走了,更是没人看得起我。若是想娶江俐,我必须要闯出一个名堂,至少要能够对的上定江王府的名号。否则,我就算拿出了彩礼钱,他们也不会高看我一眼……” 他说着,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 江湖,是多少人的一块心头肉,又爱又恨,每当想要弃之而去,却又对它依依不舍。 徐长风可以想象出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连剑都未必提得动,却毅然只身走入江湖,那是怎样的艰难苦楚。 漫漫长夜,枕剑难安。 风霜雪雨中入眠,刀光剑影里醒来。 翻越千重雪岭,看遍大千世界,来来往往,仍旧是江湖。 可少年,却已不再是当年。 “一时为江湖人,一生是江湖人。”梁奕发出沙哑的声音说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六章 沧海月明 一夜未过,寒雨便至。 这场雨一下,意味着长安由深秋开始入冬了。长安城的气温也一下子降下来许多,估计再过些日子,便可以看到今年的第一场雪。 青竹剑院的学堂内多了一名新面孔,穿着剑院特制的青衣院服。他似乎很不习惯长安这等气候,哪怕院服里裹上了厚厚的棉衣,坐在位置上的他依旧是有些瑟瑟发抖。尽管学堂里的暖炉也早早就点燃起来,可这似乎并没能驱散多少寒气。 在他身旁坐着的,还有马严与徐长风。 徐长风是不必再来上早课了,但梁奕毕竟是他的手下,也不好意思让他独自一人起早,索性在修行上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此时梁奕的气色好转不少,当周琪轩听闻梁奕被银罗汉的毒针射中后,连夜将解毒药亲自送了过来。如今照月门正在满长安的搜查银罗汉,而剑符帮则是在为郑同的丧事忙活起来。这看似两不相干,实则不然。 待到早课结束,因为下雨的缘故,试剑课也就暂时不需要上。 徐长风走到学堂门口,撑起了油伞看着梁奕说:“苏师叔想要见你,我带你过去吧。” “苏前辈……就是那个让我留在剑院的人吗?”梁奕看着漫天浓云,低声喃喃道。 事实上,他闯荡江湖的最后一站,也正是这座长安。因为他要在来年繁星会上,夺下前十的名次。若是连玄道榜都不能入,想要在江湖中出人头地,那可就颇为困难了。而徐长风与江俐的婚约公布,只不过是加快了他的进程。 提前大半年来长安,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两人收起了油伞,走进竹林小屋的屋檐下。徐长风轻轻敲了门,旋即推门而入。此时苏永邱正在屋里静修,他穿着十分单薄,哪怕外边冷风刺骨寒雨潇潇,苏永邱却没有丝毫受冻的样子。 “你们来了。”苏永邱睁开双眼,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两人说道。 “苏师叔。”徐长风向苏永邱作揖。 苏永邱点了点头,旋即凝视着梁奕,他沉默了好一会,这才开口道:“你娘在家里过得还好吧?” 梁奕听了不禁一怔,迟缓了好一阵子这才点头:“娘亲患上了些隐疾,不过身体依旧安康。” “那就好。”苏永邱长叹一口气说,“当年我有要事前往江南,谁想被眼红的恶人追杀,四处逃窜。当年恰逢江南起了风暴,我实在是无处躲藏,身上的盘缠也用光了,又没干净的衣服穿。就在那时候,我碰上了你父亲梁远,我在你们家借住了三日,直至风暴停息才离开。临走前,你父亲还给了我一笔不小的银两当盘缠。他早年也曾行走江湖,深知钱财在江湖中是多么的重要。我曾说过来日定当涌泉相报,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报恩,他却已被仇人杀害。到头来,这一份人情终究没能还上。” 梁奕听完苏永邱的陈述,早已是两眼泪影。他父亲曾跟他提过这件事情,却也没指望那人将来能怎样报答,他又怎么会想到,当日援助之人居然会是长安城青竹剑院的前任院长。若是他父亲再多活那么几年,如今也许又是另一翻景象了。 苏永邱看着梁奕接着说:“我曾数次在江湖中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独自一人很不容易,所以我想让你留在青竹剑院。你也知道,江湖散修很少能有大成就。若你想要在来年繁星会上拿下满意的成绩,留下来对你而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况且如今灵石对徐长风已经没什么用处,而你又成了徐长风的手下,与其将之浪费,不如把使用灵石的名额让给你,这说起来也算合情合理。” 梁奕听着苏永邱最后一句话,顿时两眼通红,嘴角微微颤抖。他不是没想过去一处修行之地,可他没钱,根本没有哪个地方会收留他,更别说是长安城有名的青竹剑院。如今苏永邱不但帮了他一把,还把使用灵石修炼的机会让给他,这份恩情,远远超过了当年他父亲赠与的那微薄银两。 徐长风这下总算明白了苏永邱的用意,若是他和梁奕没有丝毫关系,就算强硬把灵石使用名额给梁奕,也难免遭人口舌。如今梁奕成为了他的手下,也就没人再敢插一句话了。 苏永邱接着将目光转向了徐长风,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你可曾听说过沧海珠?” “沧海珠?”徐长风惊呼道。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传言在东海有一只上古灵蚌,吸天地之精华,呐沧海之灵气,与日月同辉,不死不灭,每隔千年会产出一枚灵珠,被称之为沧海珠。传言这沧海珠更是有着活体养颜,修筋复骨,驱除百病的功效。每当沧海珠出世,都会有无数强者前去争抢。 “如今千年时间已临近,若是能得到沧海珠,或许你的经脉问题便有望得到解决。”苏永邱看着徐长风,沉声说道。 “苏师叔……” 徐长风听闻苏永邱这话,同样是感动不已。哪怕苏永邱口口声声说徐长风经脉问题注定不可能解决,可私下里却依旧在帮他想尽办法。 “你也不要高兴太早。”苏永邱深吸口气道,“沧海珠乃是上古灵物,能否得到还得看机缘。若是没能得到,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便是。只不过我年事已高,能否再支撑个几年,还很难说。不过总比没方向一头乱撞的好,至少心里头有个底。” “多谢苏师叔!”徐长风咬着牙,心中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正如苏永邱所说的,哪怕得不到也没关系,至少尚存一息的可能,那就值得去拼一次。 苏永邱平息了心情,低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得做一件事情。” 徐长风看着苏永邱问:“什么事?” “打熬身体。”苏永邱看着徐长风严肃地说,“你从小体弱,这是你的病根。虽然沧海珠能为你解决经脉问题,可若是你身体本身不够强壮,你也会承受不住它的灵力,从而爆体而亡。打熬身体,能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身体变得强壮起来。还记得前几日你与梁奕试剑的情形吗?你的剑法很精湛,但是体力跟不上。若是生死之战,你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那不得是任人宰割?” 徐长风听着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个问题,他也曾想过,但却没有太过重视。在他看来,只要修为上去了,自身的体能也会跟着增长,故而只是一心钻研剑法。如今苏永邱一语道破他的弱点,让他有些后怕。 “从今日起,你每日需要承受住两百道皮鞭地抽打。”苏永邱说着,从小屋里找出了一件深蓝色软甲,“这间软甲可以保住你身体不受到伤痕,却又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痛觉,从而锻炼体魄。” 周琪轩旋即又将一条皮鞭递给了梁奕,这是他让梁奕入剑院的第二个目的。有梁奕这么一个多年行走江湖的人在徐长风身边,倒也能省去他不少心。 作为青竹剑院的前院长,他不会不知晓徐长风最近正和照月门的周琪轩往来密切。他虽然不插手此事,却也很担心前者会在江湖中栽跟头。 没一会,竹林小屋中便传出了低沉的嘶吼声。少年褪去了棉衣,上身只穿着一件蓝色软甲,双手紧握拳头,任由皮鞭抽在他的背上。而在一旁,苏永邱也为他熬制一锅汤药。为了不让徐长风留下内伤,受完皮鞭抽打后,还需要用药液浸泡身子。 覃先生用十年时间锻炼少年的心境,而苏永邱将会用他毕生所剩不多的时间,让少年一步步成长起来。这是一段很漫长的蜕变,待到破茧化蝶的那一刻,少年便能独自面对这风雨江湖。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七章 剑出血如雨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夜幕降临依旧是没能停下来。长安入冬之后,像这样的雨的确是很少见了。 周琪轩撑着一柄油伞推门走进了西巷的院子里,寒风吹着他手指头有些冻僵。此刻屋内明着灯火,徐长风察觉到院子里有人,旋即把门推开,看着雨中站着的周琪轩。他注意到周琪轩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在他印象中,这还是周琪轩头一次带剑出门。 “都准备好了。”周琪轩看着徐长风说道。 “我知道了。”徐长风点了点头走进房屋里,没一会他带上了孤影短剑,撑开一柄油伞走进了雨幕中。徐长风并没有让梁奕跟着,这毕竟是照月门自家的事情。 “走吧。”徐长风经过周琪轩身边,并没有停下,只是平淡地留下这两个字。 今夜,他们要去做一件事情,那便是杀人。虽然昨夜也是去杀人,可区别在于,今晚是光明正大的杀,杀个痛快! “过了今夜,长安市井就只剩下一个照月门了。”周琪轩走在一旁,低声说道。 “但愿如此。”徐长风点了点头。 郑凯不死,照月门就一天不可能安宁。所以灭了剑符帮是次要,而首要是得把郑凯给杀了,而这也就是徐长风要杀死郑同的原因。 郑凯两兄弟情同手足,今夜他必定会为郑同守灵,绝不会轻易离开长安。 长安的雨势,总是十分的湍急。就像修行者手中的剑一般,眨眼间便可杀人夺命。 长安城被这嘈杂的雨声给覆盖,寒夜如同死神的爪牙一般,死死地封锁住了城墙内的每一个角落。 此刻在长安东巷一座宅院里,烛光明亮,白绫飘舞。灯影之下,被吹起道道诡异的黑影,看着是一副十分惊悚地场面。 这是郑同的灵堂,在灵堂中间,一口漆黑的木棺材摆在了灵台之后,郑凯披麻戴丧长跪在灵台一侧。外边的风凛冽地吹着,灵台上的烛光也在剧烈地闪烁。只见在香炉中插着的三根香火里,位于正中间的那一根香火,明显燃得些许缓慢。 三长两短,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郑凯瞥了一眼香火,又用余光凝视这灵堂外的雨幕,庞大的雨点接连打落在地面上,泛起道道水花。烛光昏暗照射在他沉重地面容之上,显得有些惨白。此刻在不大不小的灵堂中,就只有他一人,以及棺材里躺着的郑同…… 没有敲锣唢呐之声,更没有道士前来诵读经文,只有白绫在随风飘舞。整个灵堂,像是死一般沉寂,无处不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他们还没来……” 一大一小两人撑着油伞,站在灵堂外一个角落之中,凝视着空荡荡的宅院。 周琪轩仰头望着阴暗的夜空,低声喃喃道:“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看样子,朝廷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心。”徐长风摇头道。 他们,指的便是周琪轩的那几个兄弟,以及照月门手里的精兵强将。 此刻他们正被长安府的士兵押送着,走在宽敞的朱雀街上。长安府以触犯宵禁的罪名,将它们带回府上备案收押。待到夜尽天明,方能放人。 哪怕是在平时,长安府对宵禁一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出大乱子,谁会吃饱了撑着管到江湖市井之中?更别说此时雨大天寒,他们却还是如此地恪尽职守,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朝廷中有大人物不希望剑符帮覆灭。没了这些兄弟手下,他周琪轩即便是五阶修行者又能如何? “你怕吗?”周琪轩扭头看着徐长风,严肃地问。 “怕。”徐长风点头道,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但我不会逃,至少现在还不会。”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实乃君子也。”周琪轩点头道。 徐长风摇头说:“可我不是君子。” “我知道。”周琪轩笑了,“若是你察觉到这是一个必死之局,大可弃我而去。我周琪轩的命虽说值几个钱,却也没金贵到需要人替我陪葬。”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不约而同的收起油伞,任由寒雨将身体淋湿透。刺骨的严寒随着雨水的渗透,不断侵蚀这他们两人的身躯,徐长风连忙运转灵力,这才让体温逐渐回升。 周琪轩率先迈开步子,摇头道:“好几年没出剑,也不知道这长安还有多少人记得曾经那一剑……” 徐长风听着周琪轩这话,先是愣了一会,很快便跟了上去。显然周琪轩不是那种白白送命之人,他有着自己的底牌。 院门口敞开着,一眼便可以看到灵堂中长跪守灵的郑凯,以及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棺材。 “铿锵!” 周琪轩拔出了身后的利剑,剑柄是黑色的,可剑刃却是白色的,黑白分明! 他一步迈进了院子中,就在这一霎,被大雨掩盖着的黑夜下,忽然迸发出无数道杀机。在灵堂内烛光的照射下,十柄利剑从院子四周的墙角下骤然杀出,嘶喊声响成一片。 周琪轩没有动,任凭这些利剑朝着自己不断逼近。 他握着黑色剑柄,手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利剑如同一道光幕,一击挑飞了十柄迎面而来地利剑,没有一柄遗漏。 他步伐有力地往前迈出,弓着腰。反手将利剑在地面上掀起一道庞大的水花,只听着呲啦地声音响起,空中飞旋的水花顿时染成了血红之色,纷纷落在地上,宛如下了一场腥风血雨。 剑出血如雨! 十名剑客的尸体,眨眼间便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喉咙处,都多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伤痕,招招致命! 周琪轩如同犀利的猛牛,浑身一股散不掉的劲气,任凭雨点打落在他的脸庞之上,他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剑刃之上附着的剑气在吱吱作响,他也是一位剑气高手,江湖人称:追命剑周琪轩! “哐当!” 十柄腾空的利剑落地,纷纷插在入地上每一位剑客的胸膛,招招命中,剑无虚发。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打落在他身上的,却只有雨水。手中的追命剑,被冲刷得无比崭新。 地面的积水,也被染成一滩猩红的血水,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 徐长风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很是吃惊。 他从未见过有人的剑能如此的精确,就算将周琪轩的双眼蒙住,他也一样能够十分精准的刺进敌人的喉间。 寒风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下来,院子中只有浓浓的杀意在升腾。 周琪轩二话不说,直径朝着灵堂中的郑凯冲去。 就在他快要抵达灵堂门口之时,灵堂两道侧门突然打开,从里头接连不断地涌出持剑大汉,周琪轩举剑与肩齐平,一剑出一条人命逝去。 一时间剑气横飞,灵气暴动,周琪轩身上的衣服也沾染了血色。尽管如此,徐长风依旧能够瞧见,郑凯仍然旁若无人地跪在灵堂之中。 就在灵堂门口激战之时,徐长风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五名手持弯弓的剑符帮弟子,箭已搭在弦上,朝着周琪轩的背后瞄准。这五只弓箭射上去,周琪轩就算没死,那也得趴在地上,最后被灵堂内的剑符帮成员乱剑砍死。 徐长风不敢犹豫,拔出孤影短剑便往前冲去。 手持长弓的男子瞧见少年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连忙调整了方向,只听嗖的一声,五只箭矢朝着他身体不同方位飞去。 少年没有停下,孤影短剑在大雨之中竟然掀起了一道浪潮,雨点汇聚成水流屏障。 咔! 五只箭矢触碰到水流屏障的那一刻,立即断裂成两半截。还不等他们再次搭弓拉弦,少年轻巧的身躯已经疾驰到他们身旁。一剑刺入了正中间男子的胸膛。 少年抽出利剑的同时一个转身,剑刃顺势划过身旁一位男子的喉咙。 只听搜的一声,箭矢从身后接踵而至。少年拼劲了全力往地面上扑,这才躲过了那箭矢穿心,即便如此他的衣服依旧是被弓箭划破了一道大口子。 距离他最近男子手握箭杆,朝着趴在地面上的少年用力刺下。只见少年一个转身,箭镞距离他的胸口不到一尺的距离时,孤影短剑同时举起,给那男子来了一记透心凉。 少年察觉到身后有人拉弓,松开剑柄的同时,左手夺去了男子手中的箭矢,整个人从地上蹦了起来,躲过了射来的一箭。 少年在雨中急速奔跑,握着箭杆朝一拉弓男子的眼珠子砸去,血液横飞,痛得他大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少年将体内灵力汇聚于脚掌,提脚用力一踹。男子的另一只眼睛也碎了,七窍流血死在了地上,面容十分恐怖。 少年气喘吁吁的抬头,看着那已经拉满弓弦的男子。箭矢并没有对着他,而是瞄准了那正在院中激斗的周琪轩。 少年迈开最大的步子冲上去,嗖的一声箭已离弦。少年同一时间将男子扑到在地,他们都是普通人,洗髓境修为的力量足够将它们死死压制。所以郑凯才让这些人手持长弓,背地里偷袭。 箭矢眨眼间便已经抵达了周琪轩身后,他似乎是察觉到了箭矢飞来,连忙往右侧移动,利剑最终还是插在了他的左臂之上。 徐长风双掌有力地将男子掐死,站起身来看着左臂中箭的周琪轩,不禁皱起了眉头。千算万算,又是漏算了一步。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八章 问剑长安 盛世王朝修行者众多,且民风尚武,所以朝廷并不会禁止百姓们携带佩剑。但是对于弓弩一类杀伤力强并存在隐患的武器,是绝对禁止使用与制造的。 长弓是违禁之物,剑符帮绝不可能拿出手。可没想到朝廷竟然依旧不死心,非但暗地里缉捕了照月门的手下,更是将违禁武器暂借给剑符帮。宫里那位大人物,是铁了心要让周琪轩命丧黄泉。 周琪轩仿佛忽视了肩膀上的箭矢,手中追命剑掀起一道狂暴的剑气,将身前所剩不多的敌人击杀殆尽。 雨声依旧杂乱无章,灵堂内却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浓郁的血腥味在弥漫。周琪轩走到了郑凯身前,两眼凝视着他:“郑凯,把命交出来!” 周琪轩一边说着,追命剑向前杀出,直奔郑凯胸膛之上。 “叮!” 却在这时,一柄利剑划破郑凯身上的丧服,剑尖顶在了追命剑的剑格之上。周琪轩皱起了眉头,手中灵力蓬勃迸发,郑凯忽然收剑,手掌击打在地使他整个人退出去一丈。与此同时,空气中恍若有数道暗劲在他身旁扩散。 轰! 只见一道刺眼的光辉闪烁,周琪轩身旁的灵台顿时化成了一地木头碎块,就连后边的棺材也被挪开了好一段距离。 周琪轩身旁附着着护体剑气,警惕地看着郑凯。在他的认知里,郑凯不可能发出这般强大的剑意,而如今郑凯的实力,怎么看都不会比他低过一等。难怪他会如此冷静地在灵堂中一动不动,原来是留有后手。 “意动境巅峰?”周琪轩沉默了好一会,连忙惊呼道。短短几日不见,他郑凯竟然齐身意动境巅峰,这其中定有蹊跷。 郑凯冷冷笑了笑,“周琪轩,你们杀了我弟弟,今日,我要让你有来无回。” 郑凯说着,利剑再次向前击出。剑意如同一道屏障一般,将手中利剑给包裹住。周琪轩正色起来,追命剑朝着郑凯脑门劈下。 郑凯手指轻弹,一股玄奥的力量凭空挡住了迎头而下的利剑。他紧接着提剑挺上前去,周琪轩本想抽回追命剑,却发现剑刃被死死的卡住了,一时间难以破开。 “哐当!” 利剑在周琪轩身前半尺处停了下来,击打在金色的剑气之上。他身上附着的护体剑气顿时化成了碎片,接连消散。与此同时一道剑气破开了那玄奥的束缚,周琪轩抽出利剑,后退了几步。 “你身上的护体剑气已被我破,一旦被我近身,你必死!”郑凯瞪着周琪轩喝道。 周琪轩没有犹豫,凭空劈出了两道阴沉的剑气,犹如隔山打牛之势,一路横冲直撞破开了郑凯身前那虚无的剑意。 “玄黄剑法!” 郑凯利剑上泛起了一道淡黄色的光影,剑如画笔,所经过之处竟留下了黄色的涂料悬浮在空中,宛若凭空画下了一道剑符。剑气逼近,又是一通爆响传出,郑凯的身形却突然逼进到周琪轩身旁。没了护体剑气,他周琪轩就等于是一个失去了双手的腿法大师。 任凭双脚再怎么的强悍,他也不可能正面迎上从天而降的剑法。 “死吧!” 郑凯面容狰狞,仿佛将体内所压制住的愤怒一时间爆发而出,他要让周琪轩死在郑同的灵堂中。 “噗……” 利剑十分顺利地刺入了周琪轩的衣服里,隐约可以看见有鲜红的血液洒出。 院子外观战的少年此刻心弦已经绷紧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他不相信周琪轩会输,然而现在的结果,却显而易见。 “轰!” 却在这时,周琪轩体内猛然喷涌而出恐怖的灵气。如同决堤的江河,轰鸣一般地流泄而出。 郑凯连同手中的利剑一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郑同的棺材盖子上。 只见在周琪轩地胸前,漂浮着一柄半尺长的小剑,小剑锃亮无比,仿佛连剑柄都是可以杀人的利器。 周琪轩平静地伸出左手手掌,任由伤口处鲜血不断流出。小剑骤然间变粗变长,最终化成了一柄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利剑。 “你!”郑凯从棺材上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周琪轩,“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有本命剑?” “我曾经许下承诺,不在长安使用这把剑。”周琪轩看着郑凯平静地说,“然而杨玥她却三番五次的想要置我于死地,这可就不能怪我不守誓言了。” “你……”郑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杨玥! 这周琪轩嘴里竟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怎么能直呼皇后娘娘的名字呢? 的确,今晚这一切,包括先前司徒宇的援手都是皇后在背后操纵。若是没有皇后娘娘所给的丹药,他郑凯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从五阶初期直达五阶巅峰。 周琪轩丢下了右手的利剑,接着握上空中那一柄更为耀眼的长剑。 “这才是真正的追命剑。”周琪轩沉声说,“我不过才十几年没使用,竟然有这么多人把它遗忘了。” 他步步走到了郑凯面前,同样是意动境巅峰,郑凯此刻却是对周琪轩生出了敬畏之心。 “如今剑已出,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周琪轩看着郑凯,严肃地问,“究竟这座长安,还能否容许我周琪轩活下去?” 那一刻,郑凯终于回想起来了,他是追命剑周琪轩! 十几年前他曾以一把追命剑,闻名这座长安城。虽然时光的流逝让很多人早已忘记了他的名号,可当那柄剑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封存的记忆也会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长安是一座坟墓,它埋葬了无数豪杰大侠的光辉,却也是一座盛世高台,摘星揽月触手可及。它能让人闻名天下,也能使人化作尘土。 锃亮地利剑斩下,郑凯紧跟着倒在了地上。 相传,只要被追命剑盯上的人,绝对逃不出必死的下场。 周琪轩两手空空地走出灵堂,身上的衣服满是血色。他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却又活得很不普通。 徐长风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周琪轩一直没有携带佩剑,因为这根本没必要。 每一位剑客有自己的自尊,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屈尊去使用一把不属于自己的剑。他的剑一直携带在身上,自然不需要多此一举。 周琪轩走过少年身旁,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回去吧,死人没什么好看的。” 少年点了点头,两人回到了墙角处,拾起地面上放着的两把伞,撑起来走出了长安东巷。 “今夜过去,这长安城便只属于你一个人说了算。”徐长风低声说道,心里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东西。 “不。”周琪轩摇头,“是两个人说了算。” 少年说着,忽然瞥了一眼他左臂上插着的箭矢。周琪轩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年的目光,咧嘴笑了笑,“不就是一只弓箭,不碍事。等回去了你再帮我拔下来便是……” “你好像很不开心。”两人走在路上,少年忍不住说道。 “因为我触犯了规矩。”周琪轩摇头道,“朝廷那些人,是不会轻易绕过我的。” 规矩是人定的,同样也是人来执行的。只要触犯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少年止住了嘴,没有再问下去,今夜他所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周琪轩那句话不是平白无故地说出来,他知道在灵堂附近会有宫里的探子潜伏。所以他那句话,是给那些探子说的,并非是说给郑凯听。 对一个死人而言,说再多话也是白费功夫。所以这话,同样也是说给他听。 “怎么,很后悔与我合作吗?”周琪轩低声问道。 “有点。”徐长风认真地点头,“不过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会选择你。” “为什么?你和杨玥有仇?” “不是她。”徐长风摇摇头,“但的确是来自于宫中。”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八十九章 第一步 雨过天晴,朔风依旧是猛烈地吹过长安,仿佛要将这寒冬腊月的威严,席卷整片九州大地。 徐长风大清早推开房门,便看见周琪轩在院子里候着。他们两人气色都不太好,显然是因为昨夜淋的那场寒雨,让身体多少有些着凉。然而周琪轩的面容,却多了几分喜色。 “大清早上门,有什么好事?”徐长风和往常一样,绕过周琪轩走向了灶台。 “银罗汉抓到了。”周琪轩看着他说:,“就在昨夜子时,照月门已经全盘接管了剑符帮的生意。而郑凯与郑同的死,完全是因为银罗汉被人蛊惑而杀了郑同,从而挑唆照月门与剑符帮之间的战火。如今他的人头正挂在剑符帮的院子里,自然也就真相大白。” 徐长风眼皮子一眨,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照月门虽然覆灭了剑符帮,可想要在短时间内接盘他们靡下的生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是一件颇为头疼的事。毕竟郑凯的死,总会让一些追随他的人愤怒,从而会在剑符帮中抱成团,形成不小的阻碍。照月门想要完全掌控这长安市井,还是得花费不少功夫才行。 而如今银罗汉被抓到,等于是给寒冬中的照月门添了几块新炭。银罗汉很早就在长安销声匿迹,剑符帮成员中知道他的事情更是少之又少。如今又有着弓弩和人头为证,这口锅推给他和杨玥,正好合适。那些剑符帮弟子再怎么恨,也不敢恨到宫里大人物的头上。 剑符帮,也就顺势被照月门吞并。 “你们怎么抓到的银罗汉?”徐长风一边淘米熬粥,一边问道,冰冷的水冻得他双手通红。银罗汉能在长安里潜伏数年,说明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想要把他找出来,可有着不小的难度。 周琪轩笑着说:“他躲藏在梦花楼里,仗着和那里的姑娘有几分相熟,还以为我们不知道。谁想却被那小琴女给抖出来,我便让几个兄弟连夜把他抓回来。” 小琴女指的便是明明,这几日徐长风也抽空前去看望她,故而她对这些事情多少也有些了解。谁想到,徐长风当日不过是随口这么一提,明明她居然记在了心上。 徐长风点起炉灶后,看着周琪轩问,“你来找我应该不止这事情吧?” 周琪轩点了点头,“方才兵部尚书程大人遣人来通知我,午后去兵部议事厅谈话。” 他说到这里,旋即停顿了下来,静候徐长风的回复。 徐长风想了想,低声说道:“照月门拿下了长安市井将近九分地盘,其他小帮派自然是很难存活下来,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朝廷自然是明白的。此番前去,我们只取其中七分便可,余下的两分让给朝廷也罢。” 周琪轩严肃的点头,这长安市井虽说油水不足,却也有不少江湖势力并存,照月门虽说有实力扫灭了他们,但那样子只会让自己陷于水火之中。做事情够本份便可,斩尽杀绝实乃大忌讳。 “但是。”徐长风接着说,“这两分也不能轻易拱手相让,你得从朝廷那讨些好处。如今长安入冬,牢狱的供暖修缮,犯人的冬衣被褥也需要加急处理,你可以试着讨要这份活。到时候即便是照月门有人进去了,在里头也能过得比较舒坦。这对照月门进一步发展,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保障。况且那些往来通融之事,也可以从中捞到更足的油水。” “这算盘打得不错。”周琪轩不禁笑着点头。 夺下长安市井不过是从江湖中分到一杯羹,照月门想要发展必然要走出长安。那一块的油水很足,故而他们与马帮之间早晚是要有一战。周琪轩对徐长风颇为满意,他能够暂时放下眼前的胜利,看到更长远的路,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徐长风想了想,脸上不禁露出几分严肃之色:“皇后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他虽然不了解周琪轩究竟和朝廷定下什么规矩,但可以肯定的是,昨夜周琪轩贸然出剑,必然是让不少朝中大人物感到颇为不满。这事情若不不能妥善处理,要让周琪轩终身禁足踏入长安,也未必不是不可。 “这个你到不用担心。”周琪轩一听,一脸平静地说,“杨玥她虽然一直要置我于死地,但却有规矩束缚着她。只要我不跨进朝政半步,他们便不能动我一根汗毛。她以为把革除官职的司徒宇大人抹除,便可让这事情永远消失在夜里。只可惜,司徒宇大人的破魂掌乃是独一无二的绝技。那日我接了他三掌,如今身上还留有残伤。我只要拿这个作为条件,杨玥便会出面为我说话。” 徐长风听着周琪轩这话,不禁有些感慨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些好奇你的身份了。能让朝中大臣如此重视的人,可不是什么市井之徒可以做到的。若是郑凯得知你有这一层身份,借他三个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的身份……”周琪轩笑了笑道,“不过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能有什么特别?” 送走了周琪轩之后,独自在院子里沉思了起来。 他帮助照月门灭掉剑符帮,夺下长安市井七分地,不过是为了让周琪轩有着和朝廷谈判的本钱。他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找机会进入天牢。 牢房二字有着多重的含义,可以指关押普通犯人的监牢,也可以指深不可测坚不可摧的长安天牢。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疏忽,否则赵辛集也不可能独自越狱,这是恒古不变的规律。想要天牢劫狱,救出赵辛集,只需要寻找到一个契机。而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一契机打下了基础。 这是徐长风在长安城中正式迈出的第一步。 他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也不知此时覃先生身在何方,过得如何。若是让他得知自己竟然提前走出了这一步,估计会很欣慰吧。 在他们的计划中,要走出这一步,还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日。只不过周琪轩的出现,让徐长风加速了落子的速度。而第一颗棋子已经落下,第二颗还会远吗? 只不过让他担忧的,依旧是周琪轩的身份。他们两个就像是一根丝线上的蚂蚱,只要有谁掉了下去,另一个也别想独活。照月门会越走越远,他和周琪轩的处境,也会越来越危险。 自从国子监司业遇刺一事发生后,徐长风愈发明白,想要在长安站稳脚跟,就必须要主动出手。一直默默的等待,麻烦总是会不停的找上门来。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索性不去想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他走到炉灶旁,再添上几根柴火。眼看着早课的时间就要到了,他得赶紧把粥熬好。 没过一会,梁奕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穿着青竹剑院的院服,在长安平稳无顾虑地睡了一段时间后,他褪去了几分江湖浪子的风尘之色。面容变得更为俊俏了不少,眉宇间多了几分神气之色。 徐长风瞥了梁奕一眼,忽然察觉到他体内的灵气变得更为厚实,恍若有一条河流在身体里源源不断流淌着。显然,这是三阶筑基境的标识。 “你破境了?”徐长风看着梁奕,眼中多了几分羡慕之色。 梁奕点了点头,“我压制在洗髓境巅峰已经将近一年了,再不破境我怕是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徐长风,我真的很感谢你。若不是前天夜里你带我去和那银罗汉打了一场生死战,我也不可能这么快便破境。” 凛风猎猎作响,少年笑而不语。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章 落雪满长街 今日长安城格外的热闹,大早上就有着许多的人涌入坊市,商贩们也看准了商机,几乎是把家底里的囤货摆出来出售。 今日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开始,冬至。 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早在春秋时期就有了冬至的习俗。过了冬至,长安也就开始愈发严寒,春来前气候想要回暖可就很困难了。故而在冬至这一日,不同地方也都有着自己的习俗,长安这边自然是吃饺子,看烟火。 一大清早,徐长风便打开了家门,在寒风狂袭击之下,拿着扫帚清扫自家庭院。剑院也是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家住长安的自个回去和家人团聚,不在长安的,也都三三两两凑在一块,找个酒楼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 “徐长风!” 就在这时,院子门外传来了马严的声音。徐长风抬头一看,只见马严推开了院子的大门,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随着龙语心和韦雪滢。 “你们这是……”徐长风一脸疑惑地看着三人,他入剑院这些天来,他们三人还是头一回来他家里做客。 “今个不是冬至嘛,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会,想找个地方包饺子吃,于是便不请自来了,你该不会要把我们撵走吧?”马严笑嘻嘻地问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龙语心走进院子,“是苏前辈让我们来的。说是你一个人过冬至也没什么意思,就让我们一块过来,正巧你这儿有地方,我们还可以包饺子架个暖锅什么的。” “苏师叔吗?”徐长风听闻这话,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感动。 以往的冬至包括逢年过节,他都是和覃先生一块过。说起来也不算是过节,不过就是多添了一些肉菜罢了。至于龙语心马严他们,家都不在长安,这段时间来因各种小打小闹的事情,也渐渐走到了一块。 徐长风正想着,忽然瞥向了最后边那一位穿着绒毛大衣的女孩,哪怕是裹成了肉粽子,身上依旧是散发着一股清新脱俗,不惹世俗尘埃的气质。 龙语心注意到了徐长风的目光,不禁笑了笑,“韦雪滢是我把她请来的,人多点过冬至才有意思,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徐长风连忙摇头,韦雪滢能来,他自然是很高兴。他急忙将三人请进了屋里。屋内左右两个耳室是他和梁奕睡觉的地方。此刻梁奕所在的房间里,依旧是紧闭着门,一点动静也没有。 主室内刚被徐长风稍作整理,故而显得十分整齐,棋盘上的落子依旧保持着覃先生离去那天的位置,两把古琴被擦拭得十分崭新,书架上的书籍也是整齐地摆放着。 “不愧是覃先生的弟子,琴棋书画果然是有着独特品味。”龙语心环顾了一周后,不禁点头赞叹道。 韦雪滢和马严同样是为之一惊,他们哪曾想过徐长风背地里居然还有这份才华,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持剑杀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韦雪滢的目光很快停留在书架上,她一眼便扫到了几本令她感兴趣的书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那个,书架上的书我可以拿下来看看吗?” 徐长风一听,连忙点头道,“这都是覃先生留下的书,你随便看。” “谢谢。”韦雪滢欣喜地点头,快步走到了书架前拿下一本书便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徐长风忽然是想起了什么,旋即问道,“龙师姐你们吃过早饭了吗?我刚煮了粥……” “我们吃过了。”龙语心点点头,旋即朝着马严看去:“马严,你一会跟我去集市买点菜和面回来,我们才好包饺子。” “为什么是我……”马严有些不太愿意。 龙语心白了马严一眼道:“如今我们是借用徐长风的院子来包饺子,你还好意思让人家亲自做给你吃?” 马严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那梁奕呢?怎么没见他出来?” 徐长风看着梁奕所在的房间,低声说道:“他这会应该还在修炼,起码要午后才会出来。” 自从梁奕突破了三阶之后,他的修炼就愈发勤奋起来。如今青竹剑院给予了他这般好的资源,他自然是要好好的利用。毕竟他的目标,是来年繁星会上的玄道榜。徐长风得知这事后,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 马严和龙语心很快便离开了院子,徐长风喝了点粥,继续清扫房梁上的蜘蛛网和一些灰尘。 韦雪滢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有些不大好意思,也提来一桶水,拿着抹布帮徐长风擦拭门板。两人默默地在屋里屋外忙活着,却谁也没有出声,这沉默的氛围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梁奕推开门的那一霎才被打破。 他在屋内修炼时,也听到了龙语心所说的话。他直径走到了徐长风身前,接过他手中的扫帚,低声说:“让我来吧。” 徐长风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如今梁奕是他的手下,帮他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就在徐长风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屋外忽然传出韦雪滢的声音:“下雪了!” 徐长风和梁奕旋即走出去一看,只见天边上稀疏飘落这晶莹的雪花,在凛风中翩翩起舞。徐长风张开手掌接下了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逐渐在掌心融化成冰水,心中感慨万分。 “长安城,终于又下雪了……”他低声喃喃道。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又恰逢冬至日,到是落得个瑞雪兆丰年的好势头。 他不经意瞥见韦雪滢那拿着抹布的双手,早已经是冻得通红,微微还有些颤抖。他快步走回屋中,倒了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端到了韦雪滢身前。 “喝杯热茶吧,外边冷。” 他将热茶递送到韦雪滢身前,低声说道。 韦雪滢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手捂住茶杯的边缘。她轻轻呷了一口热茶,看着天际落下越来越多的雪花,低声喃喃道:“这时候的北冥,应该早已经是银装素裹了吧……” “你家住在北冥吗?”徐长风下意识地问。 “嗯。”韦雪滢扭头过,看着徐长风点点头,“我是头一回在长安见到雪,果然和北冥不太一样……” …… “又下雪了呢……” 梦花楼里,明明穿着一身棉衣,靠在窗台看着天上落下的雪,低声喃喃道。 她伸出了手,想要接下一片雪花,却被楼顶的屋檐给挡住,根本就够不着。她将小手从寒风中收回,放在嘴边轻轻地吹气。 她两眼呆呆地望着飘雪中的长安城,这座不算很高的城墙里,锁住了她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她恨长安,却又舍不下长安,又爱又恨。 她试着往西巷的位置看去,也不知道徐长风此时住在哪个地方。 “今日是冬至,徐公子他应该忙着包饺子,不会有时间来看我了吧……”明明苦笑的摇摇头。 她收回了目光,合上窗户,屋子里显得略微阴暗起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冷,旋即回到床上躺下,盖上了厚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下。睡梦中,她也许是梦见了来年春天,她越过了这座高墙,去外长安外的世界,游览这大美江湖。她笑了,嘴角微微扬起,笑得很甜。眼角却也不知何时,悄然落下一滴泪珠…… 周琪轩推开马车的车门,坐在了车夫位置旁边。今日长安城人很多,马车只能以龟爬的速度穿过了人海喧哗的闹市。行人也加快了赶路的步伐,想早点回去与家人团聚。 他双手裹着衣袖,任由细雪飘落在他的身上,陷入了沉思。 落雪漫长街,天色欲晚。 梅花满树,又是一年冬至。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一章 长安烟火 “饺子好啦!” 昏暗的天际依旧飘落着大雪,西巷一座院子里却格外的闹腾。大老远就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欢笑声,以及那香浓的饺子味儿。 五位少男少女们坐在一张大桌前,每个人的碗里头都装着热腾腾的饺子,桌子中间还架起了一口暖锅,此时肉块正在浓郁的锅底翻滚着,泛着水泡,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饿死我了,已经好久没吃饺子了……”马严说着,夹起一块饺子就往嘴里头塞,不清不楚地说着话。 “食不言寝不语,这点道理都不懂吗?”一旁的龙语心白了他一眼说道。 马严呵呵一笑,夹起一大块肉,上边还冒着腾腾热气,再沾上那香气扑鼻的辣酱,一口咬下去,金黄的汁水从肉块里流出,溅了马严满嘴的油腻…… 众人看着他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 方才徐长风拿些饺子去给周琪轩时,他也是这么说的,自己好久没吃过饺子了。徐长风他又何尝不是呢? 长安这十年,他还是头一回吃到饺子,几乎忘了饺子究竟是什么味了。 他今日原本是想去东巷看望一下那位老妇人,顺带去梦花楼陪明明一会,只是如今家里来了客人,他也不好走太远。若不是周琪轩也住在西巷,他也就吃不到这份饺子了。 “一会我们出去看灯花吧?”龙语心看着众人说道。 韦雪滢似乎是期待已久,接连点了点头,马严正忙着往嘴里塞东西,不清不楚地说了些什么。只有徐长风注意到梁奕的神情,他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默默地吃着饺子,仿佛像一个局外人。 “怎么了?”徐长风看着梁奕低声问道。 梁奕摇摇头,“一会我就不去看灯花了。” “有事?”徐长风接着问,他可没听说过梁奕在长安城还有什么朋友。 “修炼。” 梁奕简单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接着继续埋头吃着饺子,时不时夹起一大块肉。徐长风也没再勉强他,他心中留有心结,这么些年来他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应该是很孤单吧…… “如果覃先生在就好了,他也很久没吃到饺子了……”徐长风心中暗想道。 这些年来,他多少还有着覃先生在身边陪伴。而陪伴着梁奕的,只有风霜雪雨,刀光剑影。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在热闹的晚餐下显得很不起眼,故而也没有谁听到两人的对话。 闹事鼓声喧,灯火缭乱。 朱雀大街从头到尾张灯结彩,吃过晚饭的人们都走上了街头,看着夜空中烟火绚烂。此刻大雪已经停了下来,街边还堆积着落下的皑皑白雪。 徐长风四人走在街头,看着五花八门的灯火,十分新奇。他来长安这些年,一直躲在东巷里,这长安灯火,他也是头一回见到,果真名不虚传。 忽然,在人群中走过一个男子,他身后背着一柄剑鞘,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前。徐长风心头一惊,连忙快步走上前,刚要开口打招呼,这才发现那男子手中还抓着一柄木剑,只不过被人群给挡住罢了。 他原本还以为是半剑回来了,谁想抬头一看,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 男子接过商贩的糖葫芦,转身离去…… “咦,这儿有糖葫芦。”就在此时,身后传出了韦雪滢的声音。 龙语心看着韦雪滢,不急笑着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吃糖葫芦呢?” “我叔叔曾经跟我说过,长安大冬天还有人出来卖糖葫芦。我一直想在长安的冬天吃一回糖葫芦,那种酸酸甜甜冰凉冰凉的感觉,应该很美味。”韦雪滢笑着说。 “原来是这样。”龙语心点了点头,“那我也要一串吧。” 马严一听,急忙附和道:“哎,龙师姐,我也想要一串。” “你今晚都吃了多少饺子了,还能吃得下?”龙语心一脸惊讶的看着马严道。 “嘿嘿,只是吃了个八分饱,装下一串糖葫芦不成问题。”马严笑了笑,旋即看向徐长风问道,“徐长风,你要不要吃啊?” “啊?”徐长风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韦雪滢忽然注意到了少年此时的表情,心中莫名泛起了一阵波澜,很快又随之而去…… 她从商贩手中接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品味着嘴里的味道,的确是酸甜冰凉的感觉,不过也就这般而已,和她想象中的味道,还是差了一些。 众人接着在街市中游玩,猜灯谜,变戏法各式各样的节目都有,长安也难得这般热闹一回。 “你们看,那儿好像有许愿灯,要去放吗?”马严看着河边一个卖许愿灯的商贩道。 “我想放一个。”韦雪滢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 今日的长安对她而言充满着新奇,北冥的冬至虽说也很热闹,但绝对不会像长安这般,焰火绚烂如彩霞。此刻她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十分满意的走着。这娃娃是方才猜中灯谜后所送的奖品,她很想要这个娃娃,可那灯谜实在是太难了,龙语心和马严都猜不透。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徐长风竟然猜了出来,帮她拿到了这个娃娃…… 众人花一两银子买了一个许愿灯,各自把自己的愿望写下,投入许愿灯中。接着点燃起灯火,看着许愿灯徐徐升空,绽放在五彩缤纷的烟火中。 “龙师姐,你许了什么愿望?”马严仰头望着逐渐远去的许愿灯,不禁低声问道。 龙语心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道:“我啊,我想能永远留在长安就好……”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韦雪亦一听,急忙喝道。 “哪有。”马严反驳道,“我娘说了,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会灵验。我的愿望随我娘一样,希望能在长安娶一个漂亮的媳妇,生一窝白白胖胖的孩子。” “俗气!”韦雪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马严笑了笑,不再理会她,旋即看着徐长风,“徐长风,你的愿望是什么?” “秘密。”徐长风摇头说道。 “切,小气……”马严说着,不禁白了他一眼。 许愿灯逐渐消失在夜空中,无处寻觅。只留下了漫天的焰火在漆黑的夜绽放,宛若是人们在倾诉对来年春的期望。 “天不早了,我们也差不多回去了吧。”龙语心看着众人说道。 “嗯。”众人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去。 灯火阑珊又一年,细雪不知不觉又飘落了长街,在灯火之下被照得通红。长安街上的人群也逐渐的散去,谁也不想继续在外边吃风雪。 “我们就从这儿回去了,你们两人要注意安全。”龙语心看着徐长风和韦雪滢说道。 青竹剑院在长安的东边,而徐长风和韦雪滢所住的是长安的西边,自然是不能同路回去。 “没事。”徐长风摇摇头道。 两人很快便没入了黑暗之中。自从上次夜雨之后,他和韦雪滢还是头一回一起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之间总是间隔着距离。少年好几次想要出声言语,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再一次落下。 “好像上一回就是在这儿遇到的半剑吧……”徐长风心中暗想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找到了他的剑没有。” “那个,我到家了。”韦雪滢低声看着徐长风说道。 “嗯,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了。”他点了点头说。 女孩推开了院子大门,忽然回头说了句,“你回去小心点,谢谢你,今年的冬至我过得很开心。” 女孩说完,走入了房屋里再也没有出来。 徐长风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尝尝呼出一口气。不禁回想起刚刚所许下的愿望: “希望七叔能够一生平安。” 雪花飘落在少年的肩上,夜路中只留下了一道孤单的背影。 他不知道的是,女孩刚才也许下了这么一个愿望: “希望七剑叔叔在外面能够平平安安,早点回家。”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二章 这口酒比风雪冷 灯火散去,扬州湖畔一片寂静,宛若铺上了一张白雪地毯,树梢上时不时会抖落些稀疏雪花。江南的雪相比长安而言显得要柔软许多,而长安的雪相比北冥而言,有少了几分寒冬的威严,正所谓江湖之大各有千秋。 寂静的夜下,一位身着单薄衣衫的男子轻轻推开了一扇陈旧的木门,白雪缓缓抖落而下,洒在了他的衣衫和头发上。在他的身后,背着一柄没有剑的剑鞘。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根滴血般通红的糖葫芦。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一座小房屋和一口枯井,还有房檐左侧的一颗树木。男子直径走到那树下,留下了一道孤单的脚印。 十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人走茶凉,寒风清冷。 他高举手掌,轻轻地擦拭去上边的寒霜,只见在粗大的树干上,依稀还能瞧见那刻着的两个字:半月,赵茹雪。 “二狗子……二狗子……” 男子的耳畔,不知何时忽然传来那熟悉的童音。 “我叫二狗子,这是我爹娘给我取的名字。” “师父,我爹娘他们都去了哪里?” “师父,我想吃糖葫芦……” 嘎吱…… 门板推开,房屋内迎面扑来些许寒气,夹带着陈旧的气息。屋子里又黑又冷,摆放着一张四方木桌,一大一小两张床,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安静地躺在大床上边,毛衣的下边,还压着一柄短小的桃木剑 他直径走到大床前坐下,手有些颤抖的抚摸着那半成品毛衣,不知不觉竟打了个哆嗦。不知过了多久,他提起手上抓着的糖葫芦,张嘴咬了一大口,很冷,很酸…… “半个月过去了,你怎么到现在拿着剑手还颤抖?” “二狗子名字太难听了,要不换一个,叫半月怎么样?” “听说长安冬至那天的灯花很好看,等你长大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这把剑跟了我很多年,现在送给你,你带着它替我在江湖上名扬天下,我等你回来……” 啪! 只吃了一口的糖葫芦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在安静地房间里回荡着。 “我不想要什么名扬天下!”男子嘴里低声喃喃道,“我只想要你回来……” 他叫二狗子,小时候江南闹灾荒很多人都死了,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好命人活了下来。他本来也是要死去,那天夜里,是他的师父在死人堆里将他捡了起来,这才逃过一劫。随后他开始跟随着师父一起学剑修行,因他小时候曾被入村抢劫的山贼恐吓,留下了阴影,所以每当握起剑时,手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抖,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才有所好转。 他的师父便给他取名半月,暗藏新月之意。 那年江南下了很大的雪,师徒两人在大雪中的扬州城走着,师父便让他走在自己身后,为他抵挡风寒。就在那时,一男子给师徒两递来了两块热乎乎的烤红薯,还有两件风衣。那个男子身上背负着七把剑,他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早已名扬天下的韦七剑。 一直到他十五岁那年,终于踏入了洗髓境,他带上师父的剑,开始独自行走江湖,追寻着名扬天下的心愿。 江湖路并不好走,或许是因为初出茅庐,没藏好身上的银子。在他经过一条小巷子时,被人给拍晕,醒来后发现身上的银子都不见了,身后背着的剑也丢了,若不是他将剑鞘紧紧的绑在身上,就连这剑鞘也会随之不翼而飞。 师父给的剑,不出一个月便只剩下一柄剑鞘,年少轻狂的他无颜回去面见师父。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偷盗果腹,直到有一次他冒着被人持刀追砍三里地的凶险,偷了一大块酱牛肉。这年闹饥荒很严重,别说是牛肉,就连一碗珍珠白米饭也是十分珍贵。他躲在城外一颗树下,流着口水看着眼前这一大块酱牛肉,忍不住一口咬下,却在此时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咽口水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原来在这棵树的另一边,也靠着一家三口。因为闹饥荒,他们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将这一大块酱牛肉赠与那一家三口。饿着肚子离开了…… 他回到了城里,在街头小巷找了一个地方睡下。却从一旁一户富贵人家中,闻到了香气扑鼻的酒肉味。原来是这户人家在过寿,宴请了许多宾客,通宵达旦饮酒作乐。这一夜他压根没睡好,满脑子惦记着那块拼死偷来的酱牛肉,咽了一晚上的唾液。 何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下他总算是明白了。 随后他开始在江湖中,走上一条违背了初心的道路。盗亦有道,劫富济贫。他将富贵人家里偷盗而来的东西当成了银子,捐赠给那些家破人亡的穷苦百姓。没过多久,他的悬赏令也逐渐流传大街小巷。 他担心自己不好的名声会被师父给知道,于是便一路西行,直至来到了长安。长安的灯火很美,可却没有人陪在他身旁一同观赏。曾经的誓言,也变得遥遥无期。 曾有人问过他叫什么,他说自己无名无姓,只留下个半剑的名号。 在偷盗之时,他也在不断的寻找着自己丢失那柄剑的下落,没有找到那柄剑之前,他不敢回去看望师父,年年如此。 他不知道的是,每年入冬前,师父都会在与他送别的那一座长亭里枯坐一整天,只为等他回来。容颜经不起岁月的侵蚀,时光慢慢让一个人成长,同样也会使人渐渐变老。 有一年大雪来的很早,他师父独自一人站在长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望着茫茫大雪中,只期待能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 有人曾问她:“你在等谁?”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 茫茫大雪中等待谁回顾?明知无人回顾…… 恍惚之间,数年已过。他终于再一次回到了扬州,他给师父买了华丽的首饰,漂亮的新衣裳,只是缺了一柄剑。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的心情很急切,急切想要见到师父,于是他回来了。他曾经和师父约好,每年会在长亭中见上一面,然而他却让师父独自苦等了十年,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身在长亭中静候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见师父的身影。 房屋里的男子取出两个小杯子,将身上携带的酒葫芦到了满满两杯酒。他双手捏起一个酒杯,一口饮尽。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对着空寂无人的房间自言自语道:“这口酒好冷……” 此刻的他心里头堵得慌,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师父那苍老的容颜,一脸病态地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浑身只剩下一口气。 师父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只说了一句话,“你终于,实现名扬天下的心愿了……” 师父说完这话,撒手而去。 若说他是世界上最为不孝的徒弟,那也不为过。 “名扬天下有什么用?你终究还不是没能看到?”男子对着空荡的房屋里大吼一声,一怒下砸碎了手中的酒杯。 一滴热泪,不知何时悄然落在了床上。连同那未曾织好的毛衣,一同被沉风在这座阴暗的房屋之中,再也不会被人想起。 时过多年,每当他在闹市中走过江湖茶馆,听到说书之人醒目拍案说着江南三大美女赵茹雪的故事时,在他心头恍若淋下了一场纷飞寒雨。 他不禁回想起那一日在梦花楼与少年所说过的话:“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别等她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江湖的尽头是否只剩下孤独?在茶楼酒肆里说完这一生。 身在江湖中漂泊,又有谁能看破这座江湖?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三章 东郡神剑 若说秋雨萧瑟凄凉,那么此刻的寒雨便如同数万根寒针刺入胸膛,那是种难以言喻的冰冷。 这儿是盛世王朝的一座边疆小镇,名为东郡。 寒雨漂泊落下,空无一人的街巷之中两匹骏马正在飞快疾驰着。前边一匹斑白毛色战马之上,骑着一位莫约十九岁的青年男子,身披白银战甲,头戴着的盔甲也是一袭银亮之色。他一手持着缰绳,另一手上紧握八尺银枪,在他的腰间还挎着一柄利剑,森冷的雨水冲刷在他的面容之上,而他却丝毫没有眨眼。 紧跟其后的马匹之上的是一女子,身着青色铠甲,手中枪头之上系着一道红缨,寒风似乎并不能阻止两人的前行,目光斜视着一旁楼阁之上,一手持长剑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轻功极好,在湿滑大雨之中奔驰身形却没有丝毫的晃动,脚尖所掠过之处,只是泛起了一道轻微的波澜,并未溅起水花。 马蹄声与落雨击打之声响彻一片,身披银色战甲的青年突然松开缰绳,弓着腰,手掌紧硬冷的马鞍之上,两眼凝视着黑衣男子的位置,一股灵力波动从手中喷涌。他整个身体旋即弹射而上,长枪所指之处,便是那黑衣男子的项上首级。 银枪刺破雨幕,随着青年的身形移动,逐渐靠近那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猛然停下步伐,迅速转身便是一剑刺出。长剑与长枪在大雨之中爆响出轰鸣,只见在银枪之上,竟然附着着一道犹如雷霆一般的灵力波动。这银甲青年,竟是一位三阶修行者! 黑衣男子一剑接下迎面而来的长枪,顺势往下劈砍,银甲青年的身形也逐渐下降。 啪! 青年左手抓住了墙体,银枪依旧如同巨龙一般长驱直上。 黑衣男子双脚蹬着房顶,躲过了长枪刺杀,两手握着剑柄往下劈砍,身形在半空中旋转成倒立之势。这一剑下去,那银甲青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得过。 “哐当!” 却在这时一柄突如其来的红缨钢枪从雨幕中杀出,飞快的速度瞬间击飞了黑衣男子手中的利剑。长枪与长剑一同落下房屋的另一边。 两手空空的黑衣男子险之又险地落在了屋顶边缘,他没有丝毫犹豫,转头便是疾驰而去。 银甲青年左手施力,将悬空的身体撑了起来,身形腾空翻转了一周最终落在了屋顶之上。 他凝视着黑衣男子离去的方向,眼里闪烁着锐利的杀意。 “杜羽宸!别追了,这么大的雨敌人可能会有埋伏。” 马蹄声停下,同样是赤手空拳的青甲女子仰头望着银甲男子,大声喝道。 银甲青年低头俯视着她,“我们调查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寻到了晋羽党的踪迹,如今怎么能轻易让他逃走?” 他说着,紧握钢枪身形跃起,向着黑衣男子逃离的方向追赶而去。 盛世王朝军中同样也是有着修行者,别看这青年还不到弱冠之年,在军中却已经是军功显赫。年纪轻轻便被授予神剑府参军事的职位,其实力可见一斑。 修行者精通于剑道,而军队男儿则是擅长于枪术。长枪也是在战场之上的主流武器,杀伤力强,距离远,更可用于马上取人首级。 那黑衣男子同样也是三阶修行者,其修行功法定然是御风亦或是借水之力,否则也不可能在狂风暴雨之中这般流畅自如地疾驰前行。 杜羽宸完全不顾大雨冲刷,拼劲全力的往前追赶,却始终是与黑衣男子保持着一定距离。见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显然对手是要将自己引入局中,否则以他的速度,早就可以略过城郡逃之夭夭。但即便如此,那黑衣男子轻功再高也终究会有乏力之时,其下场必然是被神剑府大军抓捕。 杜羽宸依旧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右手更加用力地握着长枪,避免雨水冲刷而失手打滑。 晋羽党乃是近两年中在王朝边境冒出来的一个叛国党派,肆意蛊惑民众叛国,并暗杀朝廷命官。 这就是为何当日国子监易司业遇刺之时,朝廷会这般重视。这简单的遇刺背后,很可能就暗藏着晋羽党的诡计,故而于今年年初,王爷李聂便下令命神剑府彻查晋羽党踪迹,势必要将晋羽党从王朝之中斩尽杀绝。 黑衣男子忽然从一座房顶之上越下,杜羽宸见状,不禁打起了十二分警惕,体内的灵气开始在身体表面凝聚出一道更为坚固的屏障。 他来到那房屋边缘,还未来得及跳跃而下,两只漆黑的箭矢立即从瓦房地缝隙之中直射天际。杜羽宸身形在空中翻腾了数回,这才艰险地躲过了两只夺命箭。 他低头往下望去,只见房屋之中站着三名黑衣男子,其中两名手持弓箭,箭已经搭在弦上,拉起了满弓。而那赤手空拳的男子则是手掌紧握着八岁一少年的喉咙,弹指间便可取走少年的小命。 “银袍小将,有本事你就下来,只要你敢乱动,看我不掐死他。”那三阶的黑衣男子冷笑着说道。 杜羽宸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顶,任由雨水冲刷。此刻只要他做出丝毫风吹草动,要么是两只飞箭朝他射来,要么就是那少年亡命于此。 “你想要干什么?不放慢慢说来,我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杜羽宸透过瓦房缺口,看着那黑衣男子问道。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等待着神剑府军队赶来。”黑衣男子冷笑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放我们离开这座东郡,否则我即刻掐死他。” 杜羽宸严肃地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就没得谈了……”黑衣男子说着,手中微微发力,疼得那少年不停哭喊起来。 “慢着!”杜羽宸连忙喝道,“只要你放人,我立马答应你的要求。” “你当我傻子吗?”黑衣男子喝道,“这小孩就是我手中的底牌,我若是放了他,下场只有一死路一条!” 同样是三阶修行者,杜羽宸从小便在沙场中厮杀多年,积累了一身杀敌的本事,他的实力自然可以碾压那黑衣男子。否则他也没必要逃,三阶对三阶,胜负未必一定是五五开。 杜羽宸深吸一口气,凝视着他问道:“你想如何?” “你们神剑府的一兵一卒,要远离我们一里地之外,等我们觉得安全了,自然会放人。”黑衣男子沉声说,“违背约定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好处,这点你应该是知道的。” 杜羽宸犹豫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在三人的注视之下,他缓缓转身,往前迈出了一步。 却在这时,他眼里猛然迸发出无尽的杀机,手中长枪顺着缝隙朝着黑衣男子的胸膛直射而去,他紧跟着顺着那道不大不小的缝隙跳下。 刹那间,两只箭矢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射。 只听得刷的一声清脆,杜羽宸拔出了腰间的利剑,快剑斩断了迎面而来的箭矢。紧握着少年的黑衣男子猝不及防的被那银枪刺伤了肩膀。杜羽宸落地的那一刻,身形朝着他疾驰而去。 黑衣男子还未来得及掐死那少年,锃亮无比的利刃猛地刺入他的腹部。 “嗖!” 遇刺同时,两只飞箭射向他的后背,其中一只破开了他身上附着的实化灵力,另一只直插进铠甲之中。他顿时浑身一颤,面容之上露出了几分痛苦之色。 杜羽宸没敢松懈,抽出长枪转身朝着一位持弓男子投掷。与此同时,又是一只箭矢迎面射来,他迅速抱起只有八岁的少年,扑到在地。 他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拔出染红血色的长剑,再次投掷而去。 直至他亲眼瞧见锋利的剑刃刺穿了那男子的身体,夺去了他最后一丝生机,这才松开了少年,双目缓缓闭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四章 放榜之日 在长安市井正激烈地厮杀争夺之时,长安礼部大堂内同样是通宵达旦,一刻也没有安宁下来。 此刻五皇子李梓殇正坐在礼部大堂的主桌位置上,桌面上堆着厚厚一叠考卷。他是本次科举的主要负责人,故而有国子监的职员批改考卷之后,都要呈递到他手中,确认无误后方能登记载入典籍。上百名考生,那便是上百张卷子,如今批改已经完成了大半,却依旧陆陆续续地还有考卷呈送而来,他也是一直忙活不停。 此刻他的心情很烦躁,因为徐长风的问题,导致这一回科考的榜首之位很可能真的得让给那南平王之子安东来。这叫他怎能不着急? 此刻已是午夜过半,正值睡意最浓之时,阅览了大量考卷的他不禁感到有些头昏眼花。若非他此时已经是三阶修行者,怕是早已经倒头睡下了。 就在此时,下人端着一杯热茶朝着五皇子走了过来。即便是礼部大堂点燃了暖炉,却已经能感受到寒冬的霜冻之冷,此刻能喝上一杯热茶,是再好不过了。 五皇子伸出手前去接过热茶,却在这时候,下人似乎脚下踩了个空,身体噗通地往前摔了一跤。而手中的热茶也随之倾倒在了桌面上,浸湿了十几份考卷。 “糟了!” 五皇子来不及去将下人扶起,两手无策地看着桌面上被滚烫热茶浸湿的考卷,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这一叫声引来了不少官员的注意,韩非池直径走到了桌前,只见五皇子正小心翼翼地将考卷从茶水中取出来。 考卷的纸张本就很薄,这热茶泼下去,即便是纸张没有损坏,卷面上的字迹也会变得模糊不堪。 “把人给我带下去!” 国子监祭酒苏子韬将长安府的士兵带来,对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下人喝道。 长安府士兵不由分说,手持利剑将他架起,转身便往外走去。 此刻五皇子已经将浸湿透的考卷给分开出来,夹在中间的考卷还好些,只是第一张和最下边那一张实在是不能看了。尤其是第一张考卷,被茶水淋湿了不说,还被茶杯给砸出一个小洞,再分开之时,也多了好几处破损,上边的墨迹已经是模糊不堪,很难分辨究竟是写的什么。 “这茶水有问题!”韩非池手指轻点了桌面上的茶水,皱眉头说道,“考卷所用的纸乃是信雅轩所造,经得起水的刷洗也不会轻易破损。而这墨也是出自于长安有名的东西阁,不可能只因为一杯茶水便能能让墨迹变得这般不堪入目。若我猜得不错,这茶水应该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五皇子殿下。” 此时在场并没有什么外人,除了韩非池与苏子韬之外,只剩几位国子监的老臣。所以韩非池也就没有丝毫的顾忌,直话直说。礼部大堂内上百张考卷,为何只是五皇子这边出了问题?况且歹人打这考卷的主意又有何意义?即便是将之焚毁,照样是可以重考一回,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而且能安排人探入礼部大堂,必然是在朝中掌握一定权势之人,寻常考生不可能做到这点。 “韩先生您说我该如何是好?”五皇子有些麻木的看着眼前这张破损的卷子,这纸包不住火,既然那下人是受人指使的,这般说来宫里肯定有人已经知道了此事。他早料到这个科举主事的位置会坐得不安宁,故而一而再三地谨慎行事,谁晓得最在这最后的关头除了岔子。过不了两天便是发榜之日,他眼神中已经看到了绝望之色。 “五皇子殿下也未必太过悲观。”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一本正经的韩非池居然露出了几分笑意,“殿下且看这张考卷的考生名字为何。” 五皇子一听,连忙凑上去细细查看,三息过后,五皇子即刻拍手称快,脸上露出了无比喜悦之色,“这考卷居然是安东来的!” 国子监几位大臣一听,不禁随之松了口气。 虽说这考卷损毁与他们并无干系,可这毕竟他们也在场,到时候说不准也得落得个保护不周的罪名。虽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若想从而这做文章,让他们的官职往下边挪几个位子,那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他们自然有所顾虑。 五皇子想了想,脸上的笑意全无,不禁皱了眉头说道:“可即便是如此,那南平王也不好得罪……” 韩非池思索了一番,脸色有些严肃道:“这安东来的卷子是我批改,的确十分出众。这安东来才华横溢,所作的文章也是不可多得的上好佳作。若不出什么意外,今年榜首必定非他莫属了。可按照历年的惯例,榜首的考卷是需要呈递给王爷亲自过目,如今考卷成了这般模样,若是再让他坐上榜首的位置,那世人可就得说我韩非池老眼昏花有着包庇之嫌了。” “这么说来……”五皇子眼中泛着几分笑意。 “这安东来所做文章朴素一般,看着毫无趣味,榜首就推让给后一位便是。”韩非池看着五皇子低声说道。 五皇子一听,连忙双手作揖拜谢了韩非池,“多谢韩先生肯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梓殇没齿难忘!” 两日时光平静地逝去,转眼间便迎来了放榜之日。 这一日长安城可谓是车水马龙,还未到发榜之时,礼部门外便已经汇聚了上百人。其中有等候成绩的考生,也有一些权势贵族。若是能让榜上的考生能为他们所用,将来对自己的前程而言,那可是莫大的好处。 若说上百考生里边,最为淡定的莫过于徐长风了。 他此刻正在院子里练剑,一旁的炉灶上还在小火慢熬着米粥,丝毫没有去观榜的意图。梁奕走出院子,发现徐长风依旧专注于剑术,没有丝毫停下之意,不禁疑惑的问:“今日不是放榜吗?你怎么不前去看看?” 徐长风摇了摇头,一边里练剑一边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我与榜上无缘,即便是通宵在那儿等候也无济于事。事情早已成定局,又何必在意真相如何?” 他从考场中出来之后这段时间内,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知道自己很难上榜,故而也就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况且他曾说过,要为了自己而活,即便是上榜了又能如何?他既不贪恋仕途,也不痴迷于官场,科考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历练罢了。 快要到辰时的时候,礼部大门终于被打开。国子监祭酒苏子韬在长安府士兵的护卫下,走到了礼部前边那一块排板前,此刻在排板上遮盖了一张红布,两旁有着长安府士兵持剑把守,谁也不敢造次。此刻礼部门前这条街道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在阴沉的天下显得密密麻麻。众人解释屏息凝视着苏子韬的背影,恨不得即刻让他摘下那遮盖榜单的布块。 只听得一声锣鼓敲响,一士兵高呼“放榜”二字,苏子韬大手一挥,红布遮盖之下的榜单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只见位居榜首的名字为:白书山。 其次榜眼及探花分别是“许清高”及“慕容影”。 “怎么可能!”嘈杂的喧闹声中,安东来死死的盯着榜上的位置,激动地大吼一声,“我不服!我要查卷!” 街巷之中的喧闹声顿时被这声高呼给覆盖。只见安东来挤出人群,走到了苏子韬的身前,面红耳赤地大怒道:“我不服,我要查卷。” 苏子韬却一脸平静地看着安东来:“若想要查卷,须得皇帝陛下下旨,否则任何人等无权查卷。” “凭什么!”安东来激动道,“凭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在他激动地吼叫之时,长安府士兵即刻一拥而上,企图将他给轰出去。却在这时,两道黑衣身影闪现在安东来身旁,他们是跟随在他身旁的随从护卫,实力皆是三阶修为! 长安府士兵见状,顿时停滞不前,腰间的长剑也只是出鞘三分。 “安东来,你这是想要大闹礼部大堂吗?”苏子韬凝重的看着安东来说,“本次考卷批改有着韩非池先生亲自坐镇,难道不成你还想质疑韩非池先生的评定?”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五章 天下大势 此话一出,街巷内顿时喧起了一阵低声私语。 放眼整个盛世江湖,有两圣不可不尊,两公不可不敬,二老不可不服。何谓两圣?孔圣及孟圣。何谓两公?李太公及少陵公。何谓二老?覃先生及韩先生。 孔孟两圣自然是不用多说,而李太公以及少陵公那可都是在江湖中有着显赫名声的大人物,更传言他们早已经踏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灭境界。至于覃先生与韩先生,前者乃是少陵公的弟子,后者则是李太公的弟子,同是一方泰山北斗,谁人敢不服? 若他安东来敢说不服韩先生的评定结果,他今日怕是连长安城也别想走出去了。区区三阶修行者的随从护卫又如何?放眼天下,五阶修行者尚且多如牛毛,六阶修行者方能独占一山,若没到七阶修为,谁又敢轻易狂言睥睨天下傲视群雄? 至于八阶,至今这江湖上达到的不过寥寥几人。 安东来掀起的这一场闹剧很快便被潮水掩盖,即便他是南平王之子又能如何?科举未能入榜,今后仕途之路便一文不值。即便他能够世袭南平王的位子,那也是远在南郡,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当下更多人看中的是眼前的利益,例如那位于榜首的白书山,他还曾写出一封囚书名震长安,如今他拿下了榜首之位,更是令众人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日已过半,礼部门外的街巷依旧逗留这不少人群,他们都在等候着一个人。只见一位少年手持着一柄墨绿色短剑,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排榜的位置走来。在其身后,还跟随者一位灰衣少年,在其身后背负着一柄橙红利剑,气势逼人。 不少人认出了他便是覃先生的弟子徐长风,纷纷一拥而上。这让徐长风一时间感到不明所以,直到他走到了排榜前,细细浏览了一遍后,视线停留在了榜尾的位置。 只见在榜尾之上,写着三个熟悉的名字:徐长风。 “我中了?”徐长风有些惊讶地说着,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平静许多。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上榜。 一时间,各大势力纷纷向他发出请帖,邀请前去府上做客。虽说徐长风只是排在末位,可人家毕竟只作答了一天的时间,若是让他能够完整作答,这榜首的位置是谁,那还真难说!况且他还是覃先生的弟子,十年后他所处的地位,想必不会差到哪儿去。 徐长风让梁奕收下了请帖,却并没有当场点头。仕途之路,并不是他所仰慕之处,如今多少能够榜上有名,至少没有辜负覃先生十年寒窗的教导,这也就足够了。 他和梁奕旋即离开了长安府门口,朝着青竹剑院走去。科举中榜,对少年而言并不是一件喜事,他所期望的是苏永邱跟他提起的那一枚沧海珠。 如今沧海珠即将临现东海,他和苏永邱不日便要启程了。若是沧海珠真能够改变他的经脉问题,即便浪费了些时日,只要配合十年灯抓紧修炼,那他还能够赶上繁星会,入玄道榜。 这才是徐长风的心狂澜。 “世间红尘滚滚,黑白错乱,有多少人深陷其中。任其天地生波澜,我身自得其安……”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语。 徐长风和梁奕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位小僧尼,身着浅黄色道袍,手中持着一串佛珠,精光的脑袋在寒风中吹拂,却没有丝毫皱眉。 “你是?”徐长风看着他疑惑的问道。 “施主便是徐长风吧?”小僧尼看着徐长风笑了笑,“小僧察觉施主有几分佛缘,故而想将这枚佛珠赠与施主,日后便可逢凶化吉,出入平安。” 徐长风一头雾水的看着小僧尼,思索了一会还是选择接过佛珠,“多谢,不知小和尚怎么称呼?” 小僧尼笑了笑,只道了一句:“梵空门下青灯伴,若缺慧眼虚此生。” 说罢,转身便离开。 徐长风捏着手中的留有余温的佛珠,低声喃喃道,“梵空门?慧虚?” “他就是梵空门慧尘大师的弟子慧虚?”一旁的梁奕旋即反应过来,惊呼道。 “梵空门。”徐长风听着这三个字,心头微微一颤,“那可是天下五大宗派之一的修行圣地啊!” “徐公子。”就在这时,在徐长风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徐长风回头望去,只见是一位白衣书生,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小生在此恭贺徐公子榜上有名。” “白书山?你怎么会在这儿?”徐长风记起了这个人,疑惑的问。 白书山点了点头,有些惋惜的说:“方才看见徐公子你和慧虚小师傅在此交谈,便想来拜谢他,谁想还未来得及赶至此,他便离去了。” “你认识慧虚?”徐长风看着他问。 白书山点了点头,“慧虚小师傅没跟你说吗?那一封囚书便是他让我拟写的,若不是科考前两日他指点了小生一二,这榜首的位置,怕也是与小生无缘了。” “囚书……佛珠……” 徐长风谢别了白书山,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两件事情。 “你说那个慧虚是不是间接欠了你什么恩情?”一旁的梁奕也好奇的问,他虽然才来长安不久,但多少也是听说了徐长风一些事迹。 徐长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按理说慧虚没理由这般尽力地帮我解围。或许,是因为覃先生的关系吧……” 除此之外,徐长风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能让慧虚亲自找上白书山让他撰写囚书。 慧虚乃是梵空门慧尘大师的弟子,而慧尘大师又是梵空门现任门主,其身份不亚于青竹剑院前任院长苏永邱。这等大人物,怎么会在江湖市井中关注到他呢? 所谓五大武林宗派,即为位于东海沧澜山上的沧澜剑宗,茫茫北地的昆仑剑宗,位于南部山峦中的圣狱山,悠悠千岛湖内的踏歌行,以及那五台山上的梵空门。 论实力,五大宗派自然是以沧澜剑宗为首,其宗主钟离雪雨更是早已踏入了八阶修为,也被公认为盛世王朝中第一修行者。其余四宗宗主皆是位居七阶巅峰,据说那圣狱山掌门叶火离以及昆仑剑宗宗主付建平,皆是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八阶,其实力同样十分强横。 而踏歌行与梵空门向来是与世无争,飘摇于世外红尘,算是两处不可多得的清净修行之地。 除了这武林中五大修行圣地,江湖上的一些势力同样不能小视,例如远在西湖筑造灵剑闻名的剑霸山庄,亦或是江湖上神秘莫测的夜雨涯,以及十年前便已经覆灭的凌空剑庄等等,这些势力未必会逊色于五大宗派。 同样,朝廷靡下的一些势力同样也是十分强盛。例如王朝中最为精锐的部队神剑府,那便是军中修行者的集结之地。以及先皇帝亲自授予的三大王府,同样也是人才济济,实力强横。 天下大势看似一副太平盛世的大好光景,可其中的明争暗斗,又怎能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概述得清楚? 如今定江王府已经是和朝廷撕破了脸皮,南平王安祁山也不知背地里在耍何等诡计。虽说安东来未能中榜,可私下里难免会做出一些不好的行为,这令人不得不防。 就连不问世俗的梵空门如今都开始有些作为,就更别说那远在北地的北凉王北霸天,看似按兵不动,可在这等天下大势所驱使之下,谁又能保证他会有一些想法?不仅如此还得防止恶人谷内那十恶不赦的恶人四处扰乱民生,以及江湖之上各大帮派各大权势争抢地盘的劳民伤财。 此刻的盛世王朝,便如同一锅沸腾的米粥,想要将之一一清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揉捏把握不妥当,只会搅和成一锅浑水,甚至连朝廷都还有可能会引火烧身。 “如今天下局势开始潜移默化的演变,若是我继续在此停滞不前,那凌空剑庄想要崛起,怕是真的就变成一具空口白话了……”徐长风看着车来人往的朱雀大街,心中感到十分不安。 他和别人不一样,只因在他体内,有着十年灯。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六章 江山代有新人现 苏永邱终于走出了青竹剑院,他上一回走出十应该是几年前了吧?也可能是十几年前…… 正如那句话所说的,他和莫停风一样,都已经是退出历史的人,能在青竹剑院养老天年,是因为当年先皇对他的恩赐。若不是徐长风的缘故,他怕是到死也不会踏出剑院半步。 朱雀街上走着一老一小两人,老者身着朴素单薄的青衫,在寒风之中安然自若地走着。在他身旁跟随的十七岁少年,穿了一身厚厚的灰色粗布衣,哪怕手掌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他依旧是紧握着一柄墨绿色短剑。 如今已经是晚冬,再过不了多久,又将是春回大地万物苏醒的季节。即便如此,长安的风依旧是寒冷刺骨。说起来,这长安也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有见到太阳了,压抑的日子令人心烦意乱。 两人在安化门前排起了长龙队形,正所谓进城容易出城难,再加上最近长安城一直不太平,朝廷也加大了对城关审查的力度,不能放走一个叛逆分子。远远望去,依稀还能在城关的石壁上发现几道剑气划过的痕迹,不少人都猜到这儿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却不知道是谁和谁在打。 “苏前辈!” 就在此时,一位身穿金色铠甲,腰间挎着一柄鳞甲长剑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一靠近,顿时引来了周围行人的目光。经常出入长安的商贾不会不知晓这金色铠甲男子的来历。 他就是长安禁军的禁军长,沈兵麟。 “苏前辈,您怎么会在这儿?” 沈兵麟一脸惊讶的看着苏永邱,对着他恭敬地作揖。他是虽军中将士,却行出了这般师徒大礼,即便苏永邱和他并无师徒缘分,可见苏永邱在其心中的地位。 “我陪徐长风出城走一趟。”苏永邱看着沈兵麟满意的点头。在他还是院长之时,沈兵麟是一名他最为欣赏的学生,而后者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最终实力晋升七阶,当上了长安禁军长的位置。对于一个活过了百年之久的老人而言,临终前还能见到自己学生风采的一面,也算知足了。 “这位就是徐长风?” 沈兵麟用着一种诧异之色看着跟随在苏永邱身边的少年,少年稚嫩的脸庞之上,却散发着一股浩然之气,哪怕知晓他是禁军长,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不知为何,沈兵麟总觉得这徐长风的眼神里,夹带着一切隐晦的含义在其中。 徐长风微微弓着腰,对着沈兵麟作揖道:“徐长风见过沈师兄。” 沈兵麟和那已经死去的司徒宇一样,都是青竹剑院的学生。只不过沈兵麟在修行造诣上取得的成就,远比司徒宇要高出许多。 “苏前辈您随我来,我带你们出城便是。”沈兵麟说着,引着苏永邱朝着城关下一道侧门走去。这是朝廷职员方能走的通道,不对寻常百姓开放。若是苏永邱两人再此排队等候,怕是要排上半个时辰才能出城。 “苏前辈,需要学生安排马车护送吗?”沈兵麟关切地说道,他本想说再派几个士兵随行,转念一想不禁觉得这话有些多此一举。苏前辈是何人,区区小毛贼还能伤得了他? 苏永邱摇了摇头,“我们已经租赁了马车,就在城外驿站。” 沈兵麟便不再说些什么,带着苏永邱两人走过了那条只对朝廷官员开放的通道,一旁的士兵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皆是好奇这一头白发的老人究竟是何等身份,能让禁军长这般恭敬的亲自护送。 苏永邱的名号早已经淡出了世人的记忆中,这是无法更变的历史轮回。就如同如今的韦七剑一般,试想在八十年后,还有几人会记得他? 江山代有新人现,这个江湖,从来都不缺少英雄儿女。 苏永邱两人谢别了沈兵麟,走在官道之上,朝着长安驿站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苏永邱不禁低声说道:“你好像很不喜欢沈兵麟。” “有吗?”徐长风愣了一下,不禁无奈地说,“也许是在他身边总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吧……” “这倒也是。”苏永邱点点头,“身在禁军长的位置,自然得有着几分威严霸气,无论是面对敌人亦或是同朝为官的人们也一样。站得越高,将会越发的出彩,活着也就越累。” 徐长风皱起了眉头,不再说话,默默地低着头走。 苏永邱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对这沈兵麟有些偏见。因为他永远无法忘记,十年前那一剑破开凌空剑庄的人,正是他!即便他只是奉命行事,可是他那一剑,却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夺走了他的家…… 苏永邱还少说了半句话:站得越高,摔得也就越为惨痛。 两人来到了长安驿站,乘上了苏永邱提前租赁好的马车。 “我们要去哪里?”马车上徐长风低声问道。 “宁海县城。”苏永邱轻声说,“沧海珠现世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东海,却谁也没有敢真正说自己拿到了沧海珠。据我一位老友传信来说,宁海县有一户当地土著出身的左家,现任家主左顾年前些日子在东海意外得到了那枚沧海珠,再过几日便是他父亲的九十大寿,他想将这枚沧海珠在大寿之日赠送给父亲。当然,对外并不宣称这是沧海珠,而是一枚定颜珠。” 沧海珠乃是深海巨蚌所产的珍珠,据说沧海珠形成之后,巨蚌便会将沧海珠吐出,任其在大海中漂浮,待有缘人寻到。故而就在今年年初,数不胜数的修行者们纷纷奔赴东海,只为寻到那枚沧海珠。而更多的人则是暗中窥伺,便如苏永邱和徐长风,他们只等有缘人找到,然后再出手强抢即可。 徐长风不解的问:“这左家究竟有何等背景?既然得到了沧海珠,为何不私下里使用,还要闹出这么大个排场,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沧海珠便在我手中,有本事大寿当日尽管来抢便是。” “因为左家的背后,有一个在江南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靠山。”苏永邱淡淡说道。 徐长风面色微微一变,低声道:“定江王府!” “不错!”苏永邱点了点头,“当年先皇陛下刚赐予江北文定江王的称号,当时江南地区依旧是动荡不安,定江王府的名号并没有如今这般值钱。于是江北文便招贤纳士,让江南的土著势力帮助他平定江南地区。其中这左家,便是当时第一个相应江北文号召的土著。随后左家也因为定江王府的扶持,不断壮大起来。如今的宁海县城,几乎都是左家说了算。更有传言说,那宁海知县在左顾年面前,从来都不敢摇头,说不得半个不字。” “这么说来,我们要从左家手里抢走沧海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徐长风说着,眼中泛着感激之色。苏永邱早已经是暮色之年,却还为了他不远万里奔波宁海,并且还得和宁海左家撕破脸皮,这代价太大。 虽说青竹剑院很有名头,可那是在江南,左家自己的地盘会害怕青竹剑院这个一文不值的名头吗? “你放心。”苏永邱似乎是看出了徐长风的心结,不禁笑了笑,“即便我现在年纪已高,但怎么也不会怕他左顾年便是。若是在几十年前,我只需一剑的事情,便可将沧海珠从宁海县之中畅通无阻的带出来。只可惜,人总是会老的。活的久了,很多事情也就看淡了……” 徐长风看着苏永邱,像是许下承诺一般正色道:“苏师叔,我一定会去繁星会的,哪怕我只有一阶的修为,我也要拼一回。” 苏永邱听闻这话,不禁欢喜地笑了起来。在遇到徐长风之后,他几乎是露出了平生将近一半的笑容。 “你既然有这份心,我也会尽可能帮你把经脉问题给解决掉。”苏永邱低声说,“若是你能入玄道榜,将来我有幸见到覃先生,也可以在他面前好好夸耀一番。” “玄道榜么?”徐长风心中暗暗想到。 繁星会排名前二十五便可入玄道榜,然而玄道榜不过是个虚有的名头罢了,还不如天字榜值钱。韦七剑曾经跟他说过,繁星会上真正的宝藏,是晋入前三甲……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七章 时也命也 “徐长风这孩子总算是离开长安了呢……”不远处山峰之上,落月和韦七剑遥望着行进在官道上的一辆马车,她不禁感慨道,“长安虽说是个好地方,可并不适合他,出去走走倒也不错。” 落月身着黑袍,齐腰的青丝秀发散落在肩上。男子没有说话,目视着那辆普通的马车渐行渐远,长风从他耳畔吹过,喧起呼呼鬼声。身上背负着的七剑恍若在微微颤抖。 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视线尽头,这才开口问道,“我不禁有些好奇,你说让徐长风跟着苏永邱是谁的主意?是赵辛集还是覃先生?” 韦七剑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若是让他自己选,他应该会选择跟我。” “他若真的跟了你,那才是没有好日子过。”落月白了韦七剑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不得不承认,让他跟着苏永邱,的确是个不错的决定。” 韦七剑十年来虽然不在长安,却一直通过夜雨涯探子送来的情报了解徐长风的一举一动,这事情就连徐长风自己也不清楚。公孙龙涯说的不错,十年前若不是夜雨涯暗中援手,如今的凌空剑庄想要崛起,更是难上加难。 韦七剑呼出口气,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低声感慨道:“如果他不是萧门主的儿子,我倒是愿意守护着他一辈子,只可惜,这是他注定要走上的一条路,他逃不掉。” “萧应龙大哥若是听到这话,怕是得气炸了才行。”落月在一旁微微一笑道。 “我不在乎。”韦七剑低声说。 一句不在乎道尽了他这一生的为人风格,这看似轻描淡写,但若是真的不在乎,又有谁会总是把它挂在嘴边呢? 落月耸了耸肩,果然十年过去这韦七剑依然是没变,跟他说话简直就是一种折磨。除了在徐长风面前会多说几句话之外,韦七剑一向是十分高冷。 落月思索了一会,接着问,“以你的实力,拿下沧海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非要让苏永邱走这趟浑水呢?他都这么老了,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我相信赵辛集的选择。”韦七剑坚定地说,“这盘棋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 就算没有苏永邱,韦七剑也会帮徐长风拿下沧海珠。换句话说,徐长风想要继续修炼下去,沧海珠是必取之物,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就是想要让他磨练一下心性。他毕竟还太年轻,需要经历一些风浪才能成长。 “不过……”韦七剑停顿了一会,接着说,“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为他铺好这条路,具体怎么走还是得靠他自己。事在人为,如果来年在繁星会上他不能夺得三甲之位,那只能说明赵辛集他当年看走眼了。” 落月听闻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压在徐长风身上的包袱很重,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的现在也一样是如此。只因为他和普通的小孩不一样,只因为他出生在凌空剑庄,注定是要继承者一份重担。就像韦七剑所说的那样,如果徐长风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童年包括未来的人生,都应该会过得很好。 这是他的命,他得认。 “这十年来,丫头在南荒过得好吗?”落月接着问道。 韦七剑冷冷说道:“活在那种地方,哪还有好不好之说?能把命留下就已经很不错了……” “也真是苦了她了。”落月一脸苦笑道,“好在她所受的苦都是为了徐长风,这对她而言,倒也乐意去做。” 韦七剑突然回过头,看着落月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势,沉声问道,“你的伤怎样了?需要我去找沈兵麟帮你出这口气吗?” 落月一听不禁笑了起来,“我还没那么小心眼。再说了,你现在也不方便动手,身在长安你应该安分一点才是。别那么大个人了,有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我只是看不惯。”韦七剑正色道。 两人接着沉默了下来,只留下冷风止不住的吹。不知过了多久,落月接着开口道:“你跟她决战的日子只剩下个把月,这段时间你打算做什么?” “好好陪她,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韦七剑平淡的面容之下露出了一丝忧伤,他能控制住自己的喜怒哀乐,却不代表不会显现出来,“朝廷是不会轻易让我离开长安的。” 落月听着,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惆怅,无可奈何地问:“这事情徐长风知道吗?” “他以后会知道的。”韦七剑低声说道。 …… 此时此刻,在远离长安荒野中的一座长亭上,安东来和他那两名侍卫正坐在里边,桌面上煮着一壶酒,壶口里腾腾冒着热气。 三人一动也不动,像是在静候着谁的到来。 过了好一会,一位面容削瘦的男子走进了长亭,他摘下斗篷,身上的铠甲若隐若现。 “实在抱歉,让安少久等了。”男子直径走到对面椅子上坐下,低声说道,“科举考试我已经托人调查清楚了,的确是安少的卷子被做了手脚。只不过并不关韩非池先生的事,而是出自宫里边,于是安少便成了这倒霉鬼……” 安东来一听,不禁紧握起拳头,一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之上,“我就说,以我的实力,怎么可能连科举都不能上榜,这其中果然有问题!” 男子见状,不禁赔笑道:“安少还请息怒,不过是一次科举考试罢了。想必安少也不会在意朝廷的授予的官职,既然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便是,没必要为此气坏了身体。” “我还没那么虚!”安东来白了他一眼,“今天找你来,正是为了说此事。如今姚溪一死,今后我们的接头会变得很不安全,在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之前,这应该是近期最后一次碰面了。若是没有什么紧急之事,我们不会主动联系你,你就把自己的身份给好好藏住便是。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安少说哪里话。”男子正色道,“既然决定踏上安家这条船,我封良就从没想过要下去。” 这男子名叫封良,若是此刻有外人在场,一定会惊讶万分。因为他的身份,乃是长安禁军长的副官。 安东来满意的看着他,这封良身份很不一般,能够让他甘愿做安家的一条狗,他父亲可是煞费苦心。不过好在,他们所做的都没有白费。姚溪的上家,便是封良。平日里他便是去梦花楼和封良接头,紧接着离开长安,再来这儿和安家的人接头。姚溪只是一个普通的都水监职员,谁也不会怀疑到他有问题。再加上他还是十年灯事件的参与者,在朝廷中有着监天司为他抹除痕迹,他的身份更是十分隐蔽。 只可惜,最终被徐长风这个少年给坏了好事。 “那徐长风的身份应该很不简单,我觉得可以从他那儿下手调查一下。”封良指尖敲打着桌面,凝视着那壶里沸腾的酒水说道,“据说,王爷也在让莫停风调查此事。” “那徐长风能如此轻松的逃过这必死之局,其背后必定有鬼。”安东来摇头说道,“当日若不是他刚好在国子监,我们又怎么会败露踪迹?好在这徐长风也不是简单的人物,竟然能和那个铁匠有关系,总算是帮我们这事情给圆上了,如今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他的身份了。” “若是徐长风真的和十年前那件事情有联系,我们该怎么办?”封良皱着眉头问。 安东来沉声说道:“若是真有联系,那么我们的敌人想必也是相同的,可以试着找他谈谈。但若是他不识抬举,那可就别怪我们给他脸色看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八章 茶馆二三过客 长安早已消失在马车的视线之中,翻越了几重大山之后,道路开始变得狭窄起来,风似乎也被山峦给阻隔,没有先前那般嘶吼的汹涌。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边应该有一座茶馆对吧?”马车里的苏永邱忽然探出车门,对着车夫问道。 “是的,不过最近听说这家茶馆很不太平。”车夫点头说道。 苏永邱掏出了一枚银锭递了出去,放在车夫位子的旁边说:“一会在茶馆那停下休息会,难得出来一趟,顺带喝碗茶再走。” 车夫瞧见了身旁那块银锭,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虽说驿站有规矩半路上不能轻易停车,但他也知道车上这主人不好惹,既然人家这般有诚意,自己再不领情那可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徐长风看着苏永邱问道:“苏师叔,您怎么会有闲情在这荒野之地喝茶?” “也不算什么闲情逸致,就是人老了,想再回来找找当年的一些感觉罢了。”苏永邱无奈的笑着说,“我原以为这家茶馆早就不在了,既然老天能给我这个机会,我自然得好好珍惜。” 徐长风听着这话,不禁沉默了下去,脸色不太好看。 苏永邱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低声笑着说:“人之生死自有天注定,你又何必执着?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即便死去也算是不虚此生。况且你还答应了要在繁星会上大显身手,我怎么能死?”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一家茶馆便映入眼帘。只见茶馆门前挂着一面绿色旗子,上边一个“茶”字随着长风纷飞飘舞。 苏永邱和徐长风两人下了车,迈着小步伐走进了茶馆。此刻茶馆里的人并不多,几位身着朝服腰间别着长剑的官爷在最右侧的一张桌子上喝着茶水,在所坐着长椅的一旁,分别放着一顶斗笠。在最靠近门外的桌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莫约二十五岁的年纪,男子身着黑色长衫,女子则是一身黄色衣裙,两人面容都不太好看。 柜台前一位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身体贴着柜台,右手敲打算盘。每一位过客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谁也不搭理着谁。 徐长风走进这家茶馆,不禁皱起了眉头。果然和那车夫所说的一样,这茶馆里,弥漫着一种很不安详的气氛。无论是这里的人亦或是桌椅,都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两人挑选了一张偏僻的桌椅坐下,苏永邱想了想,低声说,“掌柜的,温一壶酒。” “这不是茶馆吗?怎么也会有酒?”徐长风听了不禁问道。 “这世道若是只卖茶水,那小女子我还不得喝西北风啊?”就在这时,一女子笑盈盈的走上来,右手端着一壶茶,左手上拿着两个碗。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她的左手竟有些微微颤抖,显然是经脉受损才导致使不上力,“一壶酒二两银子,这壶茶就当是赠与二位了。” 苏永邱点头,取出二两银子放在桌面上。 女子取下银子,招呼着下人去把酒热了,自己直径走回了柜台之上,继续敲打着算盘。乍一看这茶馆应该没什么人才是,可总感觉这女子一直在算计着什么。 两人在茶馆中静坐了一会,忽然从外头传来了马蹄声响。 “来了!” 与此同时,坐在茶馆中的那青年男女不禁异口同声的低声说道,他们的脸色皆是十分难看。尽管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茶馆中依旧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畔。 徐长风下意识朝着茶馆门外看去,十来匹骏马在茶馆前边停下了步伐,马上那群人身着青色衣袍,清一色的着装显得十分整齐有序,就连马匹的毛色也是一袭干净的棕毛。这一行人的武器也是不尽相同,持刀持剑长短不一,甚至还有手握大斧棍棒者,显然他们都不是修行者。这应该都是些江湖上的混子,武功不过是门外汉,将脑袋勒在裤腰带混口饭吃罢了。 这些江湖混子下了马匹,气势汹涌的走入茶馆。与此同时,最外头的那青年男女连忙站了起来。徐长风这才发现,那黑衫青年手里还握着一柄利剑,他左后紧跟着握住了女子的小手,用自己的身形挡在她前边。 只见在这群江湖混子之中,走出了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穿着深色衣服,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几分老练之色,有些像是那富贵人家中的老管家。 只见这位六旬老者对着那青年男女恭敬地说道,“小姐,请随我们回去吧,家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若是您执意不回去,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不然我也不好向家主交代。” 那六旬老者说完,十几名江湖混子纷纷摩拳擦掌,手中的刀剑蹭着地上的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若是这群人一拥而上,那名挡在身前的青年不出片刻便会被剁成肉酱。 “我跟你们回去!”躲在黑衫男子身后的女子一听,不禁轻咬了嘴唇,挣脱开他的手掌,走上前一步道。 “晓晓!”黑衫男子听着是脸色大变,急忙吼道。 “柳笛,你回去吧。”那名被称呼叫晓晓的女子一脸不舍地说,“谁想到逃了这么久,还是被追上了。若是我不回去,我父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下一次来的人,就不只是这点了……” “你不是说好的,要陪我一同去往天涯海角吗?为何你要轻易反悔?”黑衫男子手中紧握着剑柄,激动地喝道。 晓晓已是泪眼汪汪,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冷风,令她微微哆嗦了一下,“我不希望你死……” 她说着,含泪走进了那群江湖混子之中。 六旬老者看着女子安然无恙的走进人群之中,不禁笑了起来,瞪着那黑衫男子冷冷喝道,“家主有令,将那柳笛一同带回去,若他想要逃跑,当场杀掉!” 六旬老者话音落下,这群江湖混子不由分说将之团团围住。 “不要!”人群中的女子身形猛的一颤,连忙转身喝道,一滴热泪也随之从眼角洒出。她伸出了纤细的手掌,还未来得及上前走一步,一名江湖混子紧跟着赶至,死死将她给束缚起来。 “你们……”黑衫男子看着眼前这群江湖客,眼中满是怒火,“你们,都该死!” 刷! 柳笛大喝一声,手中利剑出鞘,剑刃飞快的刺入了眼前一位江湖客的胸膛。他两眼凶煞地拔出剑刃,瞪着周围十来名江湖混子,身上隐隐泛着一股狂暴的灵力。 “修行者!他居然是凝气境修行者!”人群中一名江湖混子高声呼喊到,随着这话出口,众人纷纷后退了一丈,手中依旧是紧握着兵器,却都是僵持不前。 “怎么会?”六旬老者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这黑衫男子,“你怎么肯能会是修行者?” “因为,我去了恶人谷。”柳笛目光掠过眼前的江湖客,直视他们身后那被束缚着的女子,一字一句说道,“晓晓,过了长安便是昆仑。等到了昆仑,他们便再也不能难为我们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恶人谷!”六旬老人看着这黑衫男子,难怪他手法如此狠辣,杀人连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你居然去了恶人谷那种地方,你自己自甘堕落还不够,还想要拉着小姐一同下水。柳笛,想不到你的心居然如此狠毒,你的心难道是黑色的吗?” 黑衫男子冷冷一笑,“当年你们将我父亲投入井水里淹死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自己的心是否也是黑色的?我是一个下人的儿子,与大小姐有私情的确是坏了规矩。可即便如此,我父亲何罪之有?他凭什么要死去?为了报此仇,我只能入恶人谷!若不是看在晓晓的份上,终有一日,我必定要屠戮你们郭家上下。” “狂妄!” 随着这一低沉的声音传出,黑衫男子这才发现,在这群江湖混子后边,还有一位身材壮阔的男子,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这男子披着一身毛皮大衣,从马背上越下来。 “区区凝气境修行者,你有什么资格嚣张?”男子瞪着柳笛,冷冷一笑,眉目之间似乎迸发着几缕狂暴的剑气,令人心生畏惧。 此人,竟是四阶修行者。 他接着开口说道:“当年家主命我把你父亲处死,他永远也不可能想到,三年后,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也要死在我的剑下。” 男子说着,拔出了手中的利剑,剑气凌厉地附着在剑刃表面,早已是蓄势待发。 只听苍啷一声响起,一位身着朝服的官爷拔出了手中的利剑,他起身一个箭步迈出,手中长剑如同狼牙一般撕裂开空气,对着男子的脑门直射而去。 “呲啦!” 男子后退小半步,凭空一道剑气劈出,绚烂的光彩在空中炸开,宛若大白天燃起了焰火一般。在这灰蒙蒙的天下,显得十分耀眼。 “长安卫?”男子看着自己身前两丈有余的官爷,下意识惊呼道。 “江洋大盗郭青虎,我们等你很久了!”那长安卫凝视着毛皮大衣男子,沉声喝道,“你以为自己改了个‘青风虎’的名号并一直躲在郭家之中我们就调查不到你了吗?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你下手,是因为你身在江南,那是定江王府的地盘,我们长安卫不方便跨域办案。” “哈哈哈……”郭青虎一听,不禁大笑起来,“难怪我说单凭这两个小娃娃是怎么甩掉郭家的追兵,原来是你们长安卫在暗中推波助澜,明面上是帮着他们逃往长安,实则是引诱我上钩。不过,这又能如何?我既然敢来长安,就不怕你们长安卫。” “客官,酒热好了。” 就在此时,粉色衣裙的女子将一壶热酒端到了苏永邱两人的桌上,这才打断了徐长风观望的目光。这算是他头一回见识到长安外的江湖,在没有了朝廷的束缚下,果然每个人的性情都大变了模样。 “若你想接着看下去,我不介意让掌柜的把这壶酒拿回去温热,等一会我们上路再喝。”一旁的苏永邱平静的看着徐长风,“在这种场合下喝酒,一点酒兴也没有,不如不喝。” 徐长风犹豫了一会,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他的确很想知道那对青年男女的结局是如何,以及那个江洋大盗郭青虎的下场。 正在两人言语之间,茶馆内坐着三名长安卫拍案而起,放在桌面上的利剑竟然也随之被震飞。几名长安卫显然是训练有素,只见他们眼疾手快的握住空中的剑柄,只听刷的一声,便将利剑抽离剑鞘。三人行走如风,眨眼间便来到了郭青虎身旁。 “四名长安卫吗?还真是看得起我!”郭青虎冷冷一笑,一剑向前斩去。一时间剑气横飞,大战一触即发。 长安卫虽说只有三阶修为,但他们所修习的功法,都是御风属性,这就使得他们在混战之中能够进退自如,行走如风,也可以更好的追击敌人。 而柳笛这边同样也是进行着入骨入肉地战斗,手中的利剑不停喷涌出灵力波动,不断击飞着迎面而来的几柄刀剑。以一敌多最重要的便是尽可能躲避敌人的攻击,让自己处于游刃有余之地,否则即便他是修行者,也很难挣脱出一群江湖混子的重围。 不过多时,地面上便已经躺下了五名江湖混子的尸体,柳笛身上也是挨了两下刀子,伤口不深不浅,虽说没伤到骨头,却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出剑速度。 他没有停滞不前,一路朝着黄色衣裙女孩的方向杀去。那名手持大斧的江湖混子挥着巨斧冲了上来,在他身后一柄长刀也悄然接近。只见柳笛剑刃之上忽然旋起一股劲风,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中奔流涌动。长刀与巨斧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阻隔,任凭两人双手握柄,无论施展出多大的力气也没能破开那道屏障。 柳笛一脚踹到持斧大汉的腹部,将之踢倒在地。他接着转身一刺,夺下了那江湖混子的生机。他随后急速转身直奔,不等持斧大汉起身,便将沾染了鲜血的利剑硬生生斩断了那持斧大汉的右手,然后一脚毫不留情的踏过他的脸庞向前,眼珠子一时间被挤出眼眶。 “这柳笛不愧是恶人谷出身,倒是学了一身杀人的本事。”苏永邱有意无意地撇着黑衫青年,低声说道。 他的杀敌技巧很精湛,然而剑术却是相貌平平,要不是看其剑刃之上附着着灵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杀手而已。若是碰上一位使剑的修行者,只需要凭借自身修为压制住他,那么这柳笛必定是死路一条。 “苏师叔,我们走吧,这看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徐长风摇头说道。他对江湖纷争并不太感兴趣,之所以留下来看,只因为那柳笛和晓晓之间的感情,稍微触动了他的心弦。 “那可未必。”苏永邱面带微笑的摇摇头,“区区长安卫就想拦住那郭青虎,这怕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徐长风顺势朝着郭青虎望去,只见他身上悬浮着数道剑气,每一道剑气都如同是一团熊熊烈火。郭青虎伸直剑刃对着前边的四名长安卫,身上漂浮的剑气竟然也随之移动,平行绕在手中的剑刃之上,像是形成了一道剑环。 “给我去死!” 郭青虎咬牙大喝道,剑刃上周围附着的剑气如同数道箭矢一般,杂乱无章地朝着前方迸射而去。剑气在空中不停的旋转飘舞,令四名长安卫完全抓不到踪迹。 “呲啦!” 一道剑气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刺穿了一名长安卫的胸膛,他嘴里喷涌出一口鲜血,旋即倒地而亡。 另外三明长安卫见状,不敢有丝毫犹豫,纷纷背靠着后背,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体内的实化灵力纷纷在三人的头上形成一道薄膜屏障,阻隔住盘旋飞舞的剑气。 郭青虎身形如虎,张牙舞爪一般朝着三名长安卫迸射而去。这便是四阶通神境的优势,一心两用不在话下。一则可以操纵悬浮的剑气,二则还可以手持灵剑大杀四方。此刻长安卫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头顶盘旋的剑气之上,哪曾想到郭青虎会顺势朝着他们偷袭而来?而且速度之快,超出了他们的反应。 郭青虎一剑刺入一名长安卫喉咙,然而剑刃并没有立即停下,郭青虎手掌青筋愈来愈大,剑刃穿透那长安卫的喉咙不断地往身后长驱直入。直到剑格被卡在脖颈的那一刻,剑尖紧跟着刺入了他身后背对着的那名长安卫后脑勺,顿时脑浆一处,血红的豆腐块令人恶心作呕。 “轰隆隆!” 如同轰雷爆响一般,天空上盘旋着的剑气宛若七剑落长空之势,华丽的剑影炸开朵朵剑花,似乎一时间下起了漫天大雨一般。 仅存的那名长安卫还不知怎么回事,眼睁睁看着天上的灵力屏障被数道剑气破损,紧跟着的是迎面落下的杀意,刺破了他的双目。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死的。四名长安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全部毙命。 “要想拦住我,至少也得派出御前侍卫,那才配得上我的身份嘛……”郭青虎看着地面上长安卫的尸体,冷冷讽刺道。他行走江湖可不是一天两天,江洋大盗这个称号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叫得上的。 此刻浑身布满伤痕的柳笛刺杀那束缚这晓晓的江湖混子,血腥味从门口蔓延至整个茶馆,冷风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吹了起来,响彻在耳畔不禁显得有些吵杂,令人心情烦乱。 柳笛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黄色衣裙女子,女子也没有嫌弃他满身狼狈的血腥,同样是张开双臂紧紧的抱在一块。 “抱歉,我到底还是没能把你带走……”感受着背后散发的杀意,柳笛一脸绝望地说道,语气十分沙哑,仿佛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不怪你。”女子摇头笑了笑,“你若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郭青虎听着两人卿卿我我的对话,脸上不禁皱起眉头。家主给他下的是死命令,必须要把小姐安然无恙带回去。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小姐死在这儿,更别说是为了那不知死活的小子殉情。 他提起利剑,朝着柳笛的身后劈斩出一道剑气。却在这时,那女子猛然从柳笛怀里挣脱开,面向那道气势汹涌的剑气,视死如归。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九十九章 酒暖春深 霹雳剑气如同一柄银月弯刀一般,连卷起地面上的尘土,似乎连空气中那细小的尘埃也要将之一同斩断。 柳笛心头惊呼不要,可他却是力不从心。四阶修行者的剑气,哪有这么好接下的?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位凝气境的修行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一点一滴地逼近晓晓,宛若死神的爪牙,在对她宣判这处决的一刹那。 哗啦! 就在此时,一柄薄薄的白雪小剑突然杀出,在距离女子一尺的距离挡下了这如同弯刀一般的剑气。令人奇怪的是,剑气一触碰到白雪小剑,剑芒顿时收敛,散发的灵力波动也如同水花一般,只是泛起了轻微的涟漪,连一丝爆响轰鸣声也没有传出。 柳笛看傻了眼,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竟然救下了晓晓的命。他一时间还沉浸在那一剑的震撼之下,这是何等强大的一剑? 四阶修行者的剑气就如同挠痒痒一般,不堪一击! “秋画扇,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青虎两眼瞪着那位手持雪白小剑的女子,小剑似乎真的用白雪制成,剑刃上竟然还不停散发着水气,可却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她穿着一身粉色裙袍,一双丹凤眼可谓是迷住了无数风流男子,而如今这双眼睛在郭青虎看来,却犹如蛇蝎一般危险。她便是这家茶馆的主人,秋画扇。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名六阶修行者。 “当然是救人咯。”秋画扇眨了眨眼睛,一抹妩.媚的神色说道,“难道你真想要让她死不成?” 郭青虎默不作声,他还真没想到,自家大小姐居然会在这一刻挺身而出,毅然为那下贱的穷小子挡下这一剑。而秋画扇这一剑的确是帮了他一个忙,若非如此,他回去也不好和家主交代。只是这秋画扇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要选择在这时候,其态度也就很明显了。 “这是我郭家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郭青虎皱着眉头问。 秋画扇扭头瞥了一眼抱紧女子的柳笛,似笑非笑地说:“这柳笛毕竟是恶人谷的人,而我曾经也有一个朋友来自恶人谷。看在这一份交情上,他的命我保住了。你若是不服,尽管回去调动人马来把我杀了。我区区一个小女子,打不过逃了便是,又不在乎什么名节气度……” “好,你有种!” 郭青虎低声喝道,旋即扫了一眼地面上十来具尸体,又瞥了一眼秋画扇手中的那一柄白雪小剑,很不甘心地转身上马离开。就算他此刻回去般救兵,等追上来了,那柳笛估摸着也快到恶人谷了。再说了,家主也不会为了一个大小姐和一位六阶修行者结仇。这秋画扇敢在荒郊野岭里开这家茶馆,其背后定然是有着靠山。若是一个不慎,连郭家上下也会被推下火坑。 看着郭青虎的身影消失在荒野尽头,柳笛和晓晓纷纷对着秋画扇下跪,只见柳笛话语颤抖地说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柳笛这辈子没齿难忘!” 秋画扇意犹未尽地凝视着两人许久,这才摇摇头说道,“你们不用谢我,就当我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婆罢了……” 她话语说完,转身朝着茶馆小二叫道:“把那两位客人温好的酒给他们端出来。” 徐长风手提着一壶温酒,与苏永邱坐上了马车。车夫看着这一老一小,顿时不过那多说半个字,默默地驾车离去。方才那一幕他可是看在眼里的,苏永邱和徐长风两人竟都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仿佛是免费看了一场好戏。 徐长风取出杯子,为苏永邱倒了一杯酒。苏永邱捏着酒杯,感受着上边传来的温度,低声感慨道,“酒暖春深,这才是江湖本该有的滋味。” “只可惜了,现在还是冬天。”徐长风低声说道。 他面带着些许微笑,持着酒杯凝视了许久,接着用鼻子轻轻闻了下酒香,一口饮尽。 …… 夕阳西下,东郡的风依旧是带着些许寒气。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边陲小镇,又在夕阳下安宁的结束这一天。 此刻一位银甲青年坐在城墙之上,面朝西方,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原来你在这里,让我找了老半天。” 话音落下,一青色铠甲的女子坐在了他的身旁,静静凝视着西下的斜阳,远方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火烧云,就连他们身边的两柄长枪,似乎也成了两条烧火棍。 “那孩子怎么样了?”不知过了多久,杜羽宸低声问道,眼睛依旧是目不斜视地盯着斜阳,好似望眼欲穿。 “他没什么事,就是受到了点惊吓。”唐菀青回答道。 “那就好……”杜羽宸说着,语气愈发的低沉,“是我太大意了,追踪了两个月的线索,就这么被我一剑给断掉了。我会主动向府主请罪,前往塞外杀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似乎是很不情愿,可如今这对他而言却是唯一的出路。如果不是为了救那孩子,他至少可以活捉下一个晋羽党分子。只可惜这么大好的机会,却还是被他一个失手给断送去,两个月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这的确是个不小的过失。他只有主动请罪,才可能留在神剑府。否则就算军籍不会被削去,那也会降职成一位普通的士卒,终生再也别想回到神剑府。 “去塞外吗?”唐菀青眼神显得有些失落,双眸子不断的眨了眨,似乎是已经猜到了杜羽宸会这么说,她不禁摇头道,“可是,对你判处罪行的军令已经下来了。” “你说什么?”杜羽宸惊呼道。 唐菀青取出一封军令,递给杜羽宸说,“最近探子打听到在江南一带有晋羽党的活动踪迹,所以军部决定派你前往江南走一趟,戴罪立功。不过不是现在,来年春,等你的伤养好之后。” 杜羽宸打开军令,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面容有些呆滞。若是让他去塞外,以他只有三阶修为的实力,能活下来的几率不到五成。而去江南就不一样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戴罪立功,分明就是白捡的便宜。 江南一带有着定江王府在管辖着,他区区一个神剑府的参军事过去能有什么大用?说白了就是去江南当一个督查的名头,协助定江王府办案罢了。而这个职位,却也是油水最足的一个位置,以他此时的军功想要拿到这分美差,可还差得远呢。这显然是神剑府有意要培养他,故而对他设下的一翻考验。 这事情若是办成了,好处自然是他的。若是没办成,责任同样可以推卸给定江王府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对他而言则是进退有于。 “这是府主的意思吗?”杜羽宸手微微颤抖地抓着军令,低声喃喃道。 “是的。”唐菀青点了点头。 “来年春,去江南……”杜羽宸看着所剩无几的夕阳余晖,眼里闪烁着几缕明亮的光芒,“我还来得及去长安。” 若是去塞外,他至少待一年才能回来。可一年后的现在,繁星会早就落幕了。 “繁星会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吗?”唐菀青听着这话,不禁疑惑的问。她虽然也是一位修行者,但她的青春年华全都奉献给了手中这杆枪,繁星会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头。 一生戎马,长枪独守这东郡之魂,才是她心所向往之事。 杜羽宸抽出了腰间的利剑,对准那残缺不全的斜阳,沿着这个方向往前,便可去往长安。 “我会亲自在繁星会上证明,他配不上展琉璃,配不上展琉璃当年许下的那一句诺言!”杜羽宸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 唐菀青平淡的目视着杜羽宸,这句话她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你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杜羽宸没有回话,剑指长安,意在玄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章 江湖路远不相逢 马车行走了两日的光景,直到第三天大清早,江南的四季常青的景色终于是显现在徐长风面前。少年探出车窗外,感受着与长安截然不同的阳光,如沐春风一般让人身上充斥着暖意,心中感触很深。 十年前因为要逃避朝廷的缉捕,韦七剑只好将他带往江南避险。为了不让扬州监府有丝毫的怀疑,他经过着装打扮装成一个乞丐混进了扬州城,随后才跟随着覃先生一同回到了长安。江南对他而言,有着别样的意义。这是一段别样的童年,他和展琉璃便是在扬州城相识。 看着一路上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他不禁想起曾经和韦七剑两人在荒郊野岭里度夜的那段日子。当时徐长风还年幼,脚力有限,基本都是韦七剑背着他行进。渴了,便四处寻觅山泉溪水;饿了,得捉上老半天才能弄到几只野兔充饥。那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徐长风至今依旧是难以忘怀。长安到扬州两千多里路,两人足足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到扬州,那时候徐长风的模样,即便是不用化妆看着也很像是一个乞丐。即便如此,韦七剑还是帮他找来了一个破碗和一件补丁衣服穿上,这才蒙混过了扬州监府的审查。 随后韦七剑便前往南郡,一去便是将近十年光景,不少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担心朝廷的迁怒,所以才躲再南郡一直不敢出来,事实上是因为他要在南郡保护一个人,保护一个小丫头。 陪伴徐长风度过那安然无恙童年的除了韦七剑和落月之外,还有一个被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丫头。凌空剑庄出事之后,丫头便被人暗中送往了南郡,而徐长风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才需要韦七剑一路护送他前往扬州。若是没有韦七剑在南郡,丫头或许早就已经丧命在那儿了吧。 南郡虽说逍遥自在,却也是一个无法之地。在那儿,杀人并不需要任何的血偿,在那儿,每天都要担心自己是否会被人杀死。除了韦七剑这样的强者可以高枕无忧之外,生活在南郡简直比吃牢饭还要痛苦。 “世人总说江南好,其实江南风景看多了也就一个样,说句好听的叫秀丽,说句难听的叫秀气。不如长安的险峻山峰,高耸入云天,气势雄壮看着多大气。”坐在马车里的苏永邱忍不住感慨道。或许是平日里一个人在竹林小屋里待着寂寞了,这两日出来,他经常和徐长风说起很多他年轻时候行走江湖的事情。 “苏师叔曾经也在江南待过吗?”徐长风一听,不禁看着苏永邱问道。对于他这句话,徐长风心中也是感同身受,只有在江南待过大半年以上的长安人士才会有这种感觉。 “那是自然。”苏永邱笑着点了点头,“说起来我这两日还没跟你说过这事吧?我曾经在江南待过,入青竹剑院当教习之后就很难有机会来了。直到我当了院长,基本没怎么出过长安。” 徐长风静静听着老人说着,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也不希望当年那些种种事迹全都压在心里最终连同棺材一起,掩盖在这片黄土之下。故而每当说起往事时,他都十分的有激情,恍若发生在昨日一般。 “还记得前两日我们经过的那家茶馆吗?”苏永邱看着徐长风说道。 徐长风点了点头。 “我和她,便是在那家茶馆里相识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时那位秋画扇,应该比你还要小上五六岁这样。”苏永邱低声说道。 徐长风想了想,接着问:“她,是个女的?” “是的。”苏永邱点头说,“那日我在茶馆里小酌一杯,结账时她才发现钱袋被人顺走了。我就顺带帮她一起把账给结了,我们两也就因此相识。当时我刚出师没多久,身上只带着一柄剑就想着去江南闯荡一番,见识见识何谓诗书上所说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谁想她也是江南人,独自来长安拜访亲戚,我见她可怜,就顺路一同下江南。” 徐长风听到这里,不禁笑着说,“看不出来,苏师叔当年必定也是意气风发风流少年。” “都是过去的陈年往事了,说这些有何用……”苏永邱一听,咧嘴摇头笑道。 “那后来呢?”徐长风接着问道。 “后来……”苏永邱说到这儿,不禁停顿了好一会,语气显得有些低沉,“后来她就嫁人了。” 徐长风惊讶地问:“这就完了?” “若不是如此,你如今或许还能有一位师叔婶。”苏永邱无奈的摇头道。 徐长风想了想,接着问,“她为什么嫁人?” 苏永邱低声说:“我回长安参加科举,我答应她三年之内一定会来娶她。结果她就等了我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足足九年时光,我才再次回到江南,当我寻到她时,她早已经嫁人了。” “您为什么要食言呢?”徐长风追问道,他相信苏永邱不是这种小人。 “身在长安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苏永邱摇头叹息道,“当时我年轻气盛,在江南结下了不少仇家。五阶之下我若是敢踏进江南半步,你如今也就甭想见到我了。我原以为我能在繁星会上取到个好名次,等入了五大宗派,这样我那些仇家就会忌讳我的身份,不敢轻易寻仇。只可惜并不能如我所愿,我最终没能入五大宗派,反倒是入了青竹剑院。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如今的青竹剑院,已经不能及当年一半的风光。” 此时的青竹剑院已经没落,不可能再像当年那样,可以培养出沈兵麟,司徒宇这样的优秀修行者了。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王爷李聂,却谁也不敢妄言开口。若说苏永邱所在的青竹剑院算是江湖中一流势力,那么如今便只能齐身于二流,还是那不上也不下的地位。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徐长风无奈地说道。 “也不算悲伤了。”苏永邱笑了笑,“至少她在江南过得很幸福。当时我才刚入五阶修为,朝廷派我去江南执行任务。谁想刚踏进江南,就被我的仇家给盯上了,之后又遇上了山贼,一身狼狈不堪,好在遇到了梁奕的父亲,我才有盘缠回到长安。那时候的江南很乱,哪怕是你朝廷命官人家照样是不削一顾。她若是跟了我,怕是只能一辈子龟缩在长安城,若我哪天不幸死了,她还得为我守活寡。这俗话说江南美景配佳人,她若是去了长安,倒也挺可惜的。” “您就这么看开了?”徐长风不解的问。 “看不开又能如何?”苏永邱一脸苦笑道,“世人都喜欢长生,可有时候活得久,却也是一种累赘。看着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个死去,只剩你一人独自活了下来。若是她跟了我,我还得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而我还有好几十年的寿命才能下去陪她,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痛苦?” 苏永邱停顿了许久,这才低声感慨道:“江南好是好,只可惜缺少了一位佳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直到现在。” 徐长风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扬州城待的那大半年时光,想起了那个女孩,如今她已经是高高在上,而自己却还在底层摸爬滚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似乎是明白苏永邱为什么没有回江南寻找那位佳人了,他们两人走的完全是两条毫不相干的道路。就像他和展琉璃,一个注定是沧澜剑宗的璀璨明珠,而他自己也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长安。即便展琉璃还记得曾经那一句承诺,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因此而拉近一尺。 这一刻徐长风忽然间释怀了,他曾经因为展琉璃的承诺而对韦雪滢心怀些许愧疚,而如今这一份愧疚也随之烟消云散。感情这种事,又是谁能轻易看透? 江南有佳人,苦等三年又三年。 长安有少年,江湖路远不相逢。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一章 宁海左家 第四日旁晚,笼罩在斜阳下的宁海县城终于是显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明日便是左家老家主左佑才的九十大寿,江南地区大小势力都会派人前来为他祝寿,除此之外莫名而来的江湖散修也不在少数,可谓是江南难得一见的大场面。若是寻常老人过寿,即便是百岁诞辰也未必会有这么多人,之所以这般,那是因为有传言左家得到了那枚沧海珠,故而那些前来东海寻找沧海珠的英雄豪杰才会纷纷相拥于此。 这左家城府深厚财大气粗,背后又有着定江王府做靠山,他们也不敢抢夺,不过是想能亲眼目睹一番何谓沧海珠,究竟这沧海珠是否真的如传言上所说的这么神奇。 而宁海县的县衙也抽调了许多人手前来县城门处维持秩序,此刻虽说是傍晚十分,但县城门口仍是排起了一条长队。虽没有长安城下那般人山人海,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量。 “看样子我们来晚了,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苏永邱望着眼前十来人的长队,不禁感慨道。 车夫送他们来到宁海县后,即刻前往附近的驿站歇息去了。而苏永邱两人只能等进城后再寻客栈住下,只是如今这番场面,估计县城里也空不出什么客栈。 “长安人士?” 宁海县城门守卫看着徐长风与苏永邱两人的户籍文书,不禁惊讶道。长安距离江南上千里远,这两人看着也不像是风尘仆仆地赶路之人,难不成就为了特地前来给左老爷子贺寿? 这守卫也不敢多问些什么,能在长安居住的人可不是轻易就能招惹的。更何况他也察觉到这老者虽说一头白发,身上却依旧散发着一股很不平凡的气质。 两人顺利的走进了宁海县,在县城不大不小的街巷上,挤满了各色各样的江湖客。 “这沧海珠的名头还真是不可小视。”徐长风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很明显的标识,那便是手中持剑亦或是肩上背剑。他们都是为了沧海珠而来的修行者…… “你怕不怕?”苏永邱忽然低着头,望着比他矮了一小截的徐长风问道,“明日若是和左顾年撕破了脸皮,我怕是没有心思在关照你,到时候你估计得凭借自己的实力出城。” 徐长风看着苏永邱正色道:“师叔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苏永邱点了点头,“也是,你既然敢帮周琪轩拿下长安市井,区区一个宁海县也未必能让你忌惮。” 徐长风笑了笑,他知道苏永邱的言外之意,是想让他要注意收敛。行走江湖有一身傲骨自然尤为重要,但如果傲气过盛,那便是骄傲自大了。 两人先后找了几家客栈,无一例外皆是满客无房。而苏永邱和徐长风两人似乎也并不着急,反而是找了一家档次不低的酒家点了几个好菜坐下来慢慢吃着晚饭。这几日他们虽然也是在驿站里过夜,但那儿的饭菜可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才开始吃了没一会,一位面容憨厚的中年管事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他站在桌前像两人行礼,接着低低声恭敬地说:“小人是左家的郑管事,不知苏院长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苏永邱似乎早已经猜到这个管家会这么说,只是微微一笑道,“郑管事客气了,我和你们家老主人虽说曾有过一面之缘,却也有数十年未曾见面了,何必多礼?况且我早已经不是青竹剑院的院长,郑管事这么说,莫不是拿我苏某人的名头来说笑吧?” 这郑管事看似平平凡凡的一句,却暗藏着玄机。言外之意便是,你苏永邱既然已经不是青竹剑院的院长,那就应该安分些好好待在长安城安度余生,千里迢迢来我宁海县作甚? “呵呵,苏院长严重了。”郑管事摇头赔笑道,“我家老主人曾多次提起您的名声,这天下有谁人不服您苏院长的名号呢?只是如今我家老主人寿诞在即,这宁海县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若是苏院长不嫌弃,小人可以为二位安排一座安静的别院以供休息。” “这就不必了。”苏永邱微微一笑道,“我苏某人虽说远在长安,但在这宁海县多少还是认识一两个人,我去他们那儿借住一晚即可,不劳烦左老爷子费心。”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若是苏永邱两人答应了郑管事的提议,那么明日在想出手抢夺沧海珠,那可就不合情理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二位了。”郑管事笑了笑,谦恭地问,“不知苏院长来我宁海县所谓何事?是否需要……” 苏永邱夹起一夹菜放到碗里,打断了郑管事的话:“我不过是带着师侄游历江湖,正巧途径宁海县罢了,明日便会启程。” “既然如此,小人告退,祝二位一路平安。”郑管事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看着郑管事的背影离开酒家,徐长风不禁感慨道,“左家这试探玩得也太儿戏了,倒不如开门见山把话直接说清楚。” 苏永邱认真地说:“左家显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不算试探,说成是威胁还差不多,一路平安这词用得真不错。” “那左顾年修为几阶?”徐长风接着问。 “六阶巅峰吧,听闻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七阶。”苏永邱严肃地说。 徐长风点了点头,接着问:“那苏师叔您的修为如何?” “我年轻时候便已经达到了七阶后期。”苏永邱有些惋惜地说,“只可惜如今我年老体衰,实力大不如从前了。不过面对七阶初期修行者,还是可以与之一战。” 若说四阶通神境与五阶证道境修行者的第一个分水岭,那么六阶证道境与七阶神魂境便是第二大分水岭。入了七阶修为,每一个小层次都是有着鸿沟一般的差距。即便是同一层次修行者的修行者之间,也会处在三六九等的不同地位。 苏永邱虽说在实力上碾压左顾年,可想要强抢沧海珠,还是有着不小的难度。 “你放心。”苏永邱看着徐长风说道,“我既然答应要帮你拿到沧海珠,就不会轻易食言。虽说他左顾年半只脚踏入了七阶又如何,怎么说我也是参悟了这神魂境的种种玄奥,可不是他半吊子修为可以比拟的。” 徐长风点了点头,心中依旧是有些担忧。两人离开了客栈,苏永邱果真带着徐长风找到了一位老友,借了他一个空房间,两人打着地铺平安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日徐长风一大早便醒来,拿了些碎银两走出街上为苏永邱买早饭。长安人多以面为主食,而在江南则是以大米为主食,其中以糯米磨成粉后制成的粮食最为可口。徐长风在扬州待过大半年,倒也吃过不少,所以并没有什么忌口。 就在此时,宁海县内忽然传来了一道鞭炮声响,云雾炸裂一般的鞭炮声如雷贯耳,响彻了好长时间才停下来。据说是左家大院内,接连点起了九条长鞭炮,意味着左家老主人的九十岁生辰。 寿诞自辰时起便开始举行,左家大院内可谓是挤满了人。然而徐长风与苏永邱却并不着急,两人不紧不慢的吃完了买回来的糯米糍粑后,苏永邱谢别了这位借住的老友,带着徐长风一同走在街上。 今日宁海县的大街可谓是万人空巷,除了一些老人小孩,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在走动,和昨日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 “你说我们去参加别人的诞辰,总不好空手而去吧?”苏永邱走在路上,不禁低声说道。 “听说今日左家还请了十位江南一流画师,现场作画?”徐长风想了想,认真地问。 “是的。”苏永邱点头道,“以左顾年的名声,把这些画师请来倒不算什么难事。” “这样的话,我或许知道该送他什么礼物了。”徐长风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我们就直接过去吧,若是去晚了再送礼物就显得有些不诚心。”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二章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左家大院内可谓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嚣响彻不停。听闻左家老祖宗从小便爱慕名剑,那些慕名而来的修行者们更一时兴起,竟在院内相互斗剑起来,一时间剑气纵横,兵刃交错声听着是振奋人心。谁不希望博得左家老祖宗赏识?在座的各位大多都是些江湖散修,若是能傍上左家这条大船,日后在江南也可以一马平川横着走了。 “家主,苏永邱携带着他的师侄徐长风叩门求见。”郑管事站在左顾年身前,一脸恭敬地说道。 此刻左顾年正坐在左家大院一处凉亭之中,听闻这话他倒是高估了苏永邱的耐性。这寿宴的压轴戏还没开场呢,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吗? “说好的第二日就离开,结果呢?”左顾年将一瓣橘子丢入自己嘴里,不削的说,“你随便找个借口把他们打发走便是。” 郑管事接着回答道:“可苏永邱说是前来送贺礼的。” “送贺礼?”左顾年一听不禁笑了起来,“这还真是稀奇,我左家又没请他,他凭什么送贺礼?还真以为我看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这枚沧海珠,他苏永邱即便再神气,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我父亲将之炼化。一个老不死的家伙,还想出来逞英雄?” “家主,我该如何去回复他?”郑管事低声问道。 左顾年想了想,低声说:“既然他要送礼,就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送的是什么大礼。” 此刻,徐长风与苏永邱正在左家大院门外候着,听着里头喧哗之声,徐长风不禁疑惑地问:“师叔,这左顾年不过是一位六阶巅峰修行者,为何却没人敢出手抢夺这枚沧海珠?” 苏永邱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沧海珠虽说有着神奇功效,来历也十分罕见。可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便是只对证道境以下的修行者有效。证道境修行者已经可以改变身体素质,延年益寿不在话下,此时就算服用了沧海珠也起不到什么功效。再者说,沧海珠这等奇珍异宝本就是有实力者得之,有缘者得之。如今左顾年有这份机缘,又有着六阶巅峰的实力,若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和他撕破脸皮。而左顾年同样也卖众人一个面子,请他们来府上参加寿宴,如此礼尚往来,倒也是堵住了这些江湖散修的嘴。” 徐长风认真地听着,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枚沧海珠的背后,竟然还牵扯出这么多的人情世故。这也就印证了那一句老话,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江湖之大,每个人不过就是一匆匆过客罢了。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在江湖上留下了数道醒目的足迹;有些人却只是掀起一道波澜,转眼即逝;更有些人来不留名,去不留声。 被擦拭得闪闪发光的门板终于再次被打开,郑管事一脸平静如水的走了出来。苏永邱早已和徐长风想好了,若是人家不愿意他们进去,那他们也就只好翻墙而入。这不过三丈高的一堵墙,还难不倒一位七阶修行者。 “两位,家主准许你们参加寿宴,请随我来吧。”郑管事来到两人面前,恭敬谦卑地说道。 徐长风凝视着郑管事这一谦卑的面容,让他感到很不自在,总有一种笑里藏刀的不详之意。 两人随着郑管事进入了左家大院,这左家大院十分气派,在徐长风看来竟比一座青竹剑院还要大。这也难怪能容得下这么多的英雄豪杰一同饮酒作乐,这左家老主人的九十寿宴,过得还真是气派,日后传出去还能在江湖上落下一个好名头。 “只可惜雅座都已经安排完了,只好委屈二位了。”郑管事带着两人来到一座石桌前,桌面上空空如也,既无酒水,也无瓜果蜜饯烧鸡烧鹅。 “不碍事。”苏永邱微笑着摇头道。 坐在凉亭上的左顾年朝着苏永邱两人凝视而去,只见他们师侄二人两手空空如也,顶多就是徐长风手中拿着一柄孤影短剑,哪来的贺礼? 左顾年心中暗想道:“苏永邱,你非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自找不痛快,那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午时将近,左家老主人左佑才穿了一身大红袍,一脸喜庆地走上神台,上香,祈天之后,转身面对着院子内的众多修行者道:“承蒙给为厚爱,让我左佑才这九十大寿,过得好生气派。放眼在江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让这般众多江湖豪杰前来祝寿,我左佑才可谓是三生有幸……” “真虚伪。”徐长风坐在石桌上,看着那一身大红袍的左佑才,不禁低声道。 “你说他虚伪,我们又何尝不是?”苏永邱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这不一样。”徐长风摇了摇头,“左顾年想借助沧海珠的名声找引来这些江湖豪杰,可他自己又担心沧海珠会因此而易主,这不叫虚伪又该叫什么?我们不过是冒昧前来一趟宁海县,二话不说便几番给我们脸色看,实乃小人所为。” 苏永邱不禁有些惊讶,“这也是覃先生教你的?” 徐长风摇摇头:“不是覃先生教的,不过另有其人。” 苏永邱也没有追问下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师侄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尊重徐长风的秘密,但又不希望徐长风掩盖的那些秘密会影响到他前进的道路。这倒是让他左右为难,索性不管。 “诸位,我左家有幸请来江南十大有名画师,今日为了庆贺我九十大寿,他们会当场作画,而所作之画,也会免费赠与有缘人。”左佑才这话出口,在场不少人纷纷眼红起来。 这沧海珠注定得不到了,但若是能得到一位有名画师所作之画,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据说江南第一画师古千秋所作的一幅山水图,曾在黑市中被炒出了三千两的高价。三千两对于修行者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即便如此,也只不过抵上一枚丹药的价格罢了。 不住半柱香的功夫,左家大院中间便被下人搬出了十张木桌,呈一字排开。木桌之上皆放着画笔画纸。紧接着九位穿着各不相同的老者纷纷走上画桌前,其中为首的那名自然就是江南第一画师古千秋。 左佑才瞧见最末位的画桌迟迟不见人上去,不禁疑惑了起来。直到下人急匆匆跑到他身旁低声私语了几句,他这才有些惋惜地说道,“诸位不好意思,这第十位画师许江虹似乎是受了风寒,今早便卧病在床不起,无法前来作画了。” 众人听闻,到没有太大可惜。他们所渴求的,是左千秋的画,至于那许江虹来不来,并不重要。而苏永邱与徐长风却是一脸平静地听着,似乎早已知晓一般。 就在此时,一位灰衫少年昂首挺胸迈着步伐走进了院子中间,直径朝着那空着的画桌走去。 “这是谁家的小娃娃?竟然如此无礼!”左佑才见状,不禁大怒道。 徐长风先是对左佑才做了个揖,接着大声喝道,“在下此举是为了替我师叔苏永邱为左前辈作一幅画,当做是寿礼献上,不请自来,多有得罪。” “你说的可是那位青竹剑院的苏永邱?”左佑才惊讶道,他儿子左顾年并没有将苏永邱前来的消息告诉他,如今听闻这话,很是惊讶。 “正是。”徐长风点了点头道。 谁想左佑才一听,不禁没好气地放声说道:“苏永邱你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没死呢?” 众人一听,同样惊讶不已。虽说大部分人并不知晓苏永邱的名号,可青竹剑院多少还是知道的。他左佑才竟敢如此无礼,难道连青竹剑院也不放在眼里? “呵呵,你都没死,我怎么好意思先走一步呢?”一张石桌前,因为头发花白的老者站了起来,他目光散发着灵动之气,凝视着身着大红袍的左佑才道,“我们应该有几十年没见了吧?你居然还能认得我。” 苏永邱这话,一语道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原来他们两人几十年前便已经相识。左顾年自然是知道自己父亲曾经与苏永邱相识,所以会这般刁难他。父子同心,他父亲最讨厌的便是那些熟人仗着几分关系前来讨好处,他自己也是如此。否则的话,也不会被徐长风用虚伪二字来评价。 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豪爽之气,实则却是小肚鸡肠处处刁钻,徐长风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人。 左佑才凝视着苏永邱,不禁疑惑的问,“你还记得有几十年没见,既然如此,你如今不请自来,所谓何事?” 徐长风听闻这话,心头不禁舒畅许多。他就喜欢左佑才这样的为人,直来直去,不绕弯子。 苏永邱面带微笑,沉声说:“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想借沧海珠一用。”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三章 一场关于礼的辩驳 “咔!” 左顾年手中握着的茶杯突然间碎在掌心,捏着碎瓷片的手上竟然没有一丝划伤的痕迹。左顾年恶狠狠地盯着苏永邱一脸神气地模样,脸上露出的愤怒之色。 “这苏永邱,果真是来抢沧海珠的!”他心中怒道。 谁想,左佑才却发出一道苍老洪亮的笑声,“你这苏老头,几十年没见,还是这般死不要脸。这沧海珠对六阶修行者无效,你又不是不知道。” 左佑才如今只是五阶意动境巅峰,若是服用了这枚沧海珠,或许可以在有生之年突破证道境,从而为自己额外增添了数十年寿命,说不准他可以活得比苏永邱的岁数还大。 “可我师侄需要。”苏永邱摇头道,“我说左老头,你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就算抢这枚沧海珠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让给我的侄儿徐长风,也算是为你自己积一份功德。” “你说什么?徐长风?”左佑才听闻这话,不禁用诧异的神色打量着场上的少年,沉声问道:“你就是徐长风,覃先生的弟子?” “正是。”徐长风点头道。他原先的计划就是自己画一幅画送给左佑才当成是贺礼,至于画的是什么内容,他早就心有所想。于是便让苏永邱略施小计,让那位画师许江虹躺床上起不来,从而让他了借口作画。只不过看如今这样子,这幅画是画不成了。 在场的诸多修行者们得知这少年的身份,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左顾年更是冷不丁的冒了一身冷汗。他可是覃先生的弟子,又是定江王府的姑爷,可谓来头不小。况且他们左家也是傍上了定江王府这艘大船,若是此时结下了恩怨,日后没准还得吃这小子的脸色,实在是不妥啊。 区区一个苏永邱还不算什么,可再加上这个有着身份特殊的少年在场,那事情或许就会往自己不想看到的局面发展下去。 左顾年越想越气,“这沧海珠,说什么都不能给他们!” 他想到这儿,立马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将郑管事唤了过来,低声私语几句话后朝着凉亭之外走去。 左佑才怎么说也是几经风浪的老江湖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冲着苏永邱喝道,“苏老头,这沧海珠是我儿所得,单凭你一句话就想把它让给你,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软的不行,来硬的便是。”苏永邱十分神气地说。 “怎么,你还想在我左家大院中强抢?”左佑才很不削地说。 “父亲还请息怒。”就在此时,左顾年摆出一脸憨厚的模样走了出来,他看着苏永邱笑着说:“苏前辈,您年数已高,若是强硬出剑再落下个什么伤势,对你我而言都不好。不如这样,由您的师侄徐长风来出战,这沧海珠毕竟是他想要的,凭他自己的实力来夺取,那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左顾年,你什么意思?”苏永邱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一个活了几十岁的人竟然还想欺负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身上,你身为左家家主,也就这点气量了?” 苏永邱这话落下,左顾年顿时有些脸红,这都哪跟哪儿啊! 他急忙解释道,“苏前辈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徐长风和我的儿子交手,若是他赢了,沧海珠便让给你们,若是他输了,那便是他技不如人,和这份宝物没有缘分,而苏前辈还请带着他离开宁海县。并不是我们左家要下逐客令,只是有些话我就不明说了,这般如何?” 左顾年说完这话,心头松了口气。这苏永邱还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差一点就让他自己背上以大欺小的名分,日后在江湖上,他还有何脸面立足? 苏永邱一听,不禁冷笑起来,“左顾年,你这算盘打得真好啊。你明知道我师侄徐长风只有洗髓境修为,他拿什么来争?” “可这事情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就在此时,一位年轻稚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徐长风,你当众侮辱我爷爷不成,还想要让我父亲难堪,你到底有何居心?你名义上是为我爷爷作画,可实际上却是要赠送出的寿礼。到时候你无论画出的是什么东西,我爷爷都没有理由不收下,哪怕是令他恼怒的东西。你好歹也是覃先生的弟子,青竹剑院的学生,你的良心何在?还是说从你们青竹剑院出来的,都是像你这种没素质的人?” 徐长风凝视着院子中间突然出现的这人,年龄应该有十九岁这般,比他大上一两岁。他很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急于辩驳。因为这本就是他所计划的事情,他没必要否认,也不会去否认。 只是,这少年的话语实在是太刻薄,不留丝毫的情面,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你却要说我没良心,那我倒是要反问一下,你们宁海左家做出来的人,是否也都像你这般无礼?我师叔论其辈分也该和你爷爷同辈,打断长辈的话,难道就是有素质的事情?”徐长风皱着眉头道,“我和我师叔刚来宁海不久,你父亲便派人前来羞辱我师叔。不仅如此,我们今日登门拜访,他还将我们拒之门外。我想问的是,你们左家的寿宴,邀请的是天下修行者,凭什么他人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入院,我们却要在门外候着。这也就罢了,你父亲还将我们安排在一个荒凉角落之地,连一杯茶水都没能喝上,这就是你们左家的待客之道?” “你胡说,我父亲何曾干过这样的事情?”左睿晗心中怒火上涌,挺起了胸膛,冲着徐长风吼叫道,“徐长风,你几番侮辱我父亲,如今我要挑战你,你可敢接下?” 苏永邱看着两位少年的对话,不知为何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恍若回到了自己当年初入江湖一般,飞扬跋扈,春风得意正少年! 徐长风并没有气冲上头而一股脑地答应他,这左睿晗是左顾年的长子,同样也是一位三阶初期修行者,与他洗髓境巅峰整整有着一个阶级的差距。 “这本就是一场关于礼的辩驳罢了,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挑战?”徐长风反问道。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左家的人估计都是这般说理不上便直接动手,这让徐长风感到很不舒服。不过覃先生?曾教过他,以理服人是为德,以武服人是为暴。对付无礼之人,便只能以暴制暴。 没等左睿晗反驳,徐长风紧接着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挑战,不过如果我赢了,左家必须要将沧海珠拱手让出。” 苏永邱本想出声制止,但转念一想,徐长风应该不是这样意气用事的人,他既然敢接受左睿晗的挑战,定然是有几分把握。况且本来他就没指望能够凭借三寸之舌就想将沧海珠带走,最后实在不行,他再出手便是。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徐长风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来弥补这修为上的差距呢? 左睿晗还有些犹豫,却在这时候,他父亲左顾年忽然沉声喝道,“你尽管答应他便是,若是你输了,我会按照约定让出沧海珠。” 左睿晗一听,扭头看着父亲的面容,顿时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多谢父亲,孩儿定不让您失望。” 正说着,左家的下人迅速将院子中间的十张木桌撤去。而那些正要动笔作画的画师们也都纷纷退避三尺,不敢上前半步。 左顾年看着徐长风,满脸笑容,他方才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找机会废掉徐长风。这样即便是徐长风输了,那苏永邱也没那工夫来抢什么沧海珠了。 “若说琴棋书画我儿还真比不过你徐长风,只可惜,以睿晗的此时的实力,即便是在长安城年轻一辈也是处于佼佼者之位,区区洗髓境的修为,怎会是他对手?”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四章 此招名为寒雨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左顾年让人将沧海珠拿了出来,摆在了神台之上。 徐长风接着拔出孤影短剑,在院子中间与左睿晗拉开架势。他持剑横于胸前,对着前边距离自己五丈远的左睿晗说道:“请。” 左睿晗没有回话,刷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剑,剑呈暗淡的灰色,上边还附着花纹裂缝,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花岗石铸造而成的利剑,整把剑连同剑柄看着都像是一块僵硬无比的石头。 “这是石中剑?”徐长风惊讶道。 “算你识相。”左睿晗自豪地笑着,提起石剑就往徐长风冲刺而去。与此同时,石剑上已经附着了一道实质灵力,整把剑更是闪闪发着光耀,显然也是一柄灵剑。 眨眼间,左睿晗只在众人视线中化作了一道残影,迈出数丈距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和徐长风手中的剑已然撞击在一起,双刃之间迸发出了一道刺眼地光弧,随着光弧散去,剑刃上附着的灵力再次炸出了数道剑花,好似用画笔勾勒出一幅花团锦簇的图案。 只是一霎那,徐长风右手上的粗布衣袖不知何时已被撕裂开了好几道不大不小的口子,石剑上仍然源源不断地涌动入泉水一般的灵力。 徐长风皱起了眉头,连忙咬紧牙关,持着孤影短剑用力向上一挑,再度发出一声爆响。 轰! 众人难以想象,在这两个小孩子身上,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徐长风身形被震退了好几步,右手上的衣袖早已是破烂不堪。而左睿晗衣服上只是出现了轻微的划痕,并无大碍,他的步伐依旧是坚如磐石一般静止在原地。 这便是洗髓境与筑基境的差距。 即便是如此,左睿晗依旧是对徐长风有些刮目相看,“区区洗髓境修为,接下我这一剑竟然还没有一丝狼狈模样,你果然是有几分本事。” 左睿晗从小就身处在江湖之中,对江湖中这些客套话也算是颇为熟悉。 “过奖。”徐长风平静地说道,并没有一点骄傲,也没有一丝怯场。 左睿晗眼皮眨了下,身心再次疾驰而去,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手中的石剑看似很笨重,却是被他灵活地掌控在手。只见他一剑从徐长风脑门劈下,徐长风运转功法,身形如一片残雪一般轻盈地侧过身子,看着锋利地石剑几乎是沿着他的脸庞边缘直切而下,劲风吹起了他额上的几缕发髻。 石剑只是下落到徐长风的腰部便停止下来,左睿晗旋即手腕一扭,再次将剑刃朝着徐长风的腰板横切而去。 铛! 石剑才往前推进了几寸距离,一柄墨绿色短剑倒立着挡下了这一剑。 左睿晗没有与徐长风纠缠下去,他微微抬头,将石剑微微倾斜,紧接着用力摩擦着孤影剑刃向上冲刺。眨眼间石剑便卡在了孤影短剑的剑格之上,这强烈的颤动让徐长风握剑的右手稍微摇晃了一下。 左睿晗眼中闪烁阴沉之色,旋即用力将石剑往回使出一记倒勾,企图顺着剑格将徐长风手中的孤影挑飞。 徐长风暗道不好,连忙将孤影短剑往回收。却在这时,左睿晗再一次止住了力道,将石剑用力往下劈砍而去,一连三剑,险些将孤影从徐长风手中击飞。此时可以看到,少年持剑的右手,已经擦出了一层通红之色,显然顶住这三剑对他而言,是件很吃力的事情。 “你现在,估计连握剑的力气也快没有了吧?”左睿晗顺畅自如的挥舞着石剑,面带笑容。 左顾年在一旁看着,同样是欣喜万分。这石中剑可是祖传的灵剑,只要修行者将灵力注入下去,这把剑便如同竹枝一般轻盈,而一旦将灵力撤回,剑刃变回像石头一般沉重。只要自身对灵力的收放拿捏妥当,这把石中剑便是一柄既轻快,力道又足的宝剑,其万千变化让对手琢磨不透,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左顾年十分惬意地坐在位置上,掰开那还剩一半的橘子,津津有味地吃着。左睿晗只需要再使出一剑,这场比试就可以结束了。两人实力悬殊,左睿晗根本就不需要使出什么精妙的剑法,单凭实力和武器的优势,便可以将他死死压制,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此刻,徐长风正在院子中微微喘息着,而左睿晗也没有趁势冲过来。他想要赢得光彩一些,所以才给了徐长风片刻的调息时间,他想要让这少年输的心服口服。 徐长风吐纳了三个小周天,右手再次紧握起孤影短剑,将之直立于身前,他的目光囧囧有神,完全不像是背水一战的姿态。 “他这是要干什么?”一旁的左顾年见状,下意识放下橘子,双目朝着徐长风凝视而去。 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看,这少年摆出这副架势,显然是有所准备。只是他的儿子左睿晗初出茅庐,未必能看清这一点,所以他才有所担心。虽说徐长风不过洗髓境的修为,就算有什么底牌也不可能改变结局。可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就连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 左睿晗手持着石中剑正要往前迈进,忽然察觉到徐长风手中的剑刃上,突然间迸发出一股寒气,如今这冬天已经接近尾声,而江南的气候也逐渐回暖,这突如其来的寒气瞬间降低了周围的温度。 在场的修行者们感受到从少年剑上散发的寒气,纷纷面色一变,他们也与左顾年一样,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安。 只有苏永邱依旧面色不改地看着徐长风,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也是同一时间变得锐利了几分。他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些不敢置信。 徐长风动了,他步子迈得并不算很大,但是速度很快。步伐的节奏看起来也是错落有致,时而往左边迈出,时而往右侧迈出,不过他所行进的路线,却始终能保持呈一条直线。 左睿晗皱起了眉头,往前一剑刺出。 只听叮的一声,徐长风竟然侧身避开了左睿晗这一剑,转眼间却已绕到了他的身后。左睿晗顿时感到背后一凉,迅速转身,在此同时,孤影短剑如同绿色的箭矢一般,嗖的一下便在左睿晗的左臂上切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迅速溢出。 感受着左臂的疼痛,左睿晗的出剑速度也慢了半拍,最终还是被徐长风使出那诡异的步伐给躲开了。 “这小子使出的是什么招式?”左顾年看着自己儿子受伤,不禁瞪大了眼睛。 左睿晗连忙封住左臂的穴位,忍着疼痛,再度向前迈进。手中石中剑忽然闪出一道剑光,剑势飞快地朝着徐长风迸射而去。 徐长风依再次施展出诡异的步伐,不仅如此剑刃上散发的寒气骤然间暴增了许多。靠近徐长风的的那一霎,左顾年竟然感觉到浑身一阵哆嗦,这股寒气竟然能够穿透皮肤,严寒刺骨! 呲啦! 孤影短剑与石中剑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剑影,发出十分刺耳地声响。随着剑光落下,孤影短剑如同幽魂一般,嗖的一下便从石剑上消失。正当左睿晗寻找着利剑所在之处时,墨绿色短剑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沿着剑刃缓缓流出,一滴滴落在地上。 噗! 徐长风拔出孤影短剑,后退两步沉声道,“你输了。” “怎么可能!”左睿晗不敢相信,这少年究竟使出的是什么剑法?就像是做梦一般,完全捉不到踪迹。 在场上的修行者们更是拍手叫好,一时间喝彩声四起。 “不可能!”左睿晗满脸气得通红,完全不顾胸前的伤势,激动地吼叫道,“你使用的是什么剑法?” 徐长风站在原地,一脸严肃地说:“此招名为,寒雨……”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五章 且停且高歌 “此招名为,寒雨!” 少年话音落下,观战的修行者们顿时掀起了一阵波澜。 “寒雨?难道是寒雨剑经?这不可能!”左顾年一听,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寒雨剑经在江南的影响力,远远比在长安强盛许多。因为当年罗刹疯子创造寒雨剑经时,便是在江南。如今数十年过去了,江湖上还从来没有一人能成功参悟这本寒雨剑经,他徐长风区区一个洗髓境的新人,凭什么? “你真的参悟了寒雨剑经?”左睿晗瞪着徐长风问道,他曾听父亲郑重提起过寒雨剑经,也曾被父亲下令禁止参悟这本剑经。据说参悟了这本剑经的人,非但不能成功,并且都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可这徐长风面容看起来神清气爽,不像是参悟过寒雨剑经的人。 徐长风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转身朝着亭子里站着的左顾年,沉声问道:“我赢了,请把沧海珠交出来。” 左顾年望着眼前这少年,顿时一时间语塞。这沧海珠就这么交出去了? “谁说你赢了?”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徐长风身后传出,少年转身一看,只见左睿晗一脸狰狞的看着自己。 “若是我刚才那一剑刺入你的心脏,你此刻已经躺在地上了。”徐长风皱着眉头说,“难道你所认为的输赢是必须要让分出生死吗?” 左睿晗没有回话,伸直右手将石中剑对着徐长风的胸口,左手手指沾染上胸前流淌出的血液,沿着剑脊不断往剑尖处涂抹。 眨眼间,一股强横的灵力波动从剑刃之上蓬勃涌出。徐长风不敢怠慢,连忙将孤影短剑横于胸前,时刻做好出手的准备。 “嗖嗖!” 沾染上鲜血的石中剑忽然迸射出几道腥红的线条,如同一缕十分细小的剑气一般,围绕在石剑的周围,不仅如此,整把石剑表面也覆盖着一道血红之色。这让徐长风不得不谨慎起来,运转着体内功法,将所剩不多的灵力注入孤影短剑之中。 在石桌前的苏永邱看着这一幕,心头不禁有些惊讶,“这左睿晗的确是个好苗子,三阶修为便能踏进这嗜血剑法的门槛,只是手法倒有些生硬了。” 左睿晗胸口的血不知何时竟然止住了,石剑周围附着的血色线条如同闪电一般一闪即逝一逝即现,十分玄奥。 只听着左睿晗大喝一声,石剑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夹带着令人触目的猩红,迎面朝着徐长风席卷而来。徐长风没有闪躲,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躲过的,无论处在什么方位,石中剑上的红色线条都像马蜂一样追着他转。 这还是因为左睿晗只有三阶修为的缘故,若是让他父亲左顾年来使用,那便是一片血红之色,犹如地狱一般恐怖。这可是左家的独门绝学,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对它有所企图。 “呲啦!” 就在此时,墨绿色的孤影短剑之上忽然结成了一道寒霜,越来越强大的寒气从剑刃之上迸发而出。不出一息时间,徐长风周围居然涌现出一场磅礴的大雨,隐隐还能听到狂风呼啸。 “骤雨剑法!” 徐长风心头喝道,孤影短剑翻云覆雨一般,掀起了这场狂涌而至的骤雨,迎上了那来势汹涌的石中剑。 猩红的血线如同闪电一般刺破雨幕,然而雨势并没有减小,反而是寒气更加凝重了起来。此刻在徐长风周围两丈之内的地面上,都可以明显的看到一层寒霜铺下。 这下谁也不会有任何的怀疑,眼前这位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所使用的剑法,正是来自当年罗刹疯子创造出的寒雨剑经!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苏永邱感到很吃惊。他虽然猜到徐长风会用寒雨剑经来取胜,却不敢相信他能把寒雨剑经参悟到这种程度。只是洗髓境的修为,便已经能使出第二重的骤雨剑法,即便是当年的罗刹疯子也未必能做到。 “嚓!” 孤影短剑与石中剑碰撞在一起,剑刃上的寒霜顿时被震碎,然而那源源不断的寒气继续在剑刃上凝结成寒霜。雨势依然不减,而猩红的血光依旧如鬼影一般闪烁。 徐长风再次使出那诡异的步伐,身形移动到左睿晗的侧方,一剑刺下。 铛! 石中剑也十分迅速地接踵而至,用剑格接下了孤影短剑的剑尖。可没等左睿晗发力,徐长风步伐再次挪动,墨绿色的剑尖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他的后背。 左睿晗感受着后背的疼痛,连忙咬牙往前迈出一大步,硬生生将插入的利刃从身体里抽出。 “够了!”徐长风冲着左睿晗喝道。 左睿晗没有理会这话,他往前走了两步后立即转身,脸上闪着愤怒之色,右手高举起石剑,用力往下一砸,剑刃上的猩红之色也在同一时间爆炸开。 “徐长风,你去死吧!” 此刻的左睿晗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将自身将近三分之一的气血全都祭献到石中剑上,这一剑下去,即便是徐长风接住了,剑刃上的附着的血线也会在第一时间刺穿他的身体,他必死无疑。 沧海珠是他父亲千辛万苦才寻到献给爷爷的寿礼,他怎么能让徐长风就这般轻而易举的夺走?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方才就不应该给徐长风喘息的机会,直接一剑废了他,如今哪还有这么多事? 左家的嗜血剑法其实是一种以消耗自身血气为代价的剑法,虽然代价很大,却能施展出极其恐怖的实力。曾经有一位左家先辈,仅仅是五阶修为,凭借着嗜血剑法,硬生生斩杀了一位六阶修行者。即便如此那位先辈也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是半死不活的下场,并且这辈子将永远止步于意动境。可但若是在生死之战,能以牺牲自己的修行大道换来活下去的机会,怎么算都是一桩稳赚不亏的买卖。 徐长风一辆平静的凝视着迎面砸下的时间,他手中孤影也跟着往下砸落。只听一道呼啸声传来,围绕在他身边的骤雨顿时凝结成细小的寒冰,纷纷刺入左睿晗身体的各个部位。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石剑上的红光还未炸裂开来,左睿晗的左眼便被冰渣给刺瞎,血红的眼睛配上满是伤痕的面容看起来就如同一张鬼脸一般吓人。 “啊……” 左睿晗松开了石剑,任其坠落在地。双手忍不住捂住自己连忙,发出凄惨的吼叫声。可就在石剑落地的那一刻,猩红血色如同焰火一般炸裂开,左睿晗整个身躯顿时笼罩在血色之中。 “晗儿!”左顾年按耐不住了,身形一动即刻冲进了血光之中。不到三息时间,红光散去,不留下一丝痕迹,然而他双手抱着的却是那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左睿晗。 “这居然真的是寒雨剑经……” “左睿晗居然败了!” “徐长风不过才洗髓境修为,怎么可能呢?” 左睿晗此刻的伤势,让绝大多数人都感到头皮发麻。尤其是徐长风最后那一剑,明明还未到三阶,他不应该能使出这么恐怖的实力才是。 然而很多人都忽略了一点,这儿是江南,雨水充沛的江南。这就是为何徐长风一施展出寒雨剑经,剑刃上立刻凝结成寒霜。刚才徐长风只是加强了寒气的外放,导致那虚幻的雨幕汇聚了周围的水汽,顿时凝结成冰渣。这可不是普通的冰渣,而是掺夹这灵力的冰渣子。一旦触碰到左睿晗的身躯,冰渣子融化,灵力波动便毫不留情地击在他的身上,这不亚于被修行者一剑刺入身体所造成的伤势。 徐长风凝视着痛哭流涕的左顾年,沉声说道:“沧海珠。” “沧海珠?”左顾年抬起头,脸上发出一抹杀意,“你差点杀了我儿子,你还有脸向我讨要沧海珠?” 徐长风并没有理会他这话,依旧是沉重地说:“这是我们之前便约定好的,如今我赢了,沧海珠理应归我所有。” “笑话,我若是不给呢?”左顾年这话还未落下,一颗洁白无比的龙眼大小珠子与他的脸庞擦肩而过。徐长风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这枚珠子,摊开掌心细细打量着。 珠子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依旧发出皎洁的光芒。细细一看,似乎可以透过珠子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十分玄奥。 左顾年心头一颤,连忙转过身躯,苏永邱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到了神台前边,此刻那原本装着沧海珠的匣子也被打开了。 左顾年回神朝着徐长风望去,欲要出手抢夺这枚沧海珠。谁想徐长风张开嘴,竟直接将这枚龙眼大小的珠子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你们……”左顾年见状,差点气的一口老血吐出来。 在场的修行者们看了再度陷入沉默与震惊之中,这举动无异于是狠狠的打了左家的脸。沧海珠已经吃下了,你左家还能耐我何? 郑管事急匆匆地跑上来从左顾年手中接过左睿晗,目送着郑管事离开了左家大院之后,左顾年那阴沉的脸色之下开始泛起了浓郁的杀意。 “吃了我左家的沧海珠,你也就顺便留在这儿吧!”左顾年瞪着徐长风喝道。 说罢,一股狂暴的灵力凝聚掌心,一个箭步迈出,一巴掌朝着徐长风脑门拍去。 “嘭!” 苏永邱苍老的身躯突然挡在了徐长风身前,并起剑指接下了左顾年这一掌。 “左顾年,你以大欺小不怕传出去在江湖中被人笑话吗?”苏永邱收回剑指,看着左顾年喝道。 “笑话。”左顾年冷冷说道,“他差点杀了我儿,如今我要他血债血偿!” 苏永邱没有回话,苍苍白发随风轻扬,显然是不认为左顾年能够在他面前掀起多少风浪。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左顾年脸上发出狰狞之色,“你难道真以为我左家没几张底牌就敢当众这么干吗?徐长风,你现在乖乖把沧海珠吐出来,我或许可以让你死个痛快,别以为你仗着苏永邱就有几分底气。今日就算是你们青竹剑院的院长来了,也保不住你,我会让你体验到什么叫生不如死地感觉。” 左顾年旋即朝着观望的修行者人群中望去,恭敬地说道,“蚀骨前辈,如今还请您出手为我左家讨回一个公道。” 徐长风和苏永邱两人纷纷脸色一变,这左顾年竟然还留有了后手? “蚀骨前辈?”一时间数道不同的声音猛然呼声叫道。 只见一位带着鬼脸面具的男子,穿着一身紫色袍子,身形轻快的总人群中跃起,在空中如同青烟一般飘落在左家大院正中间。 “呵呵……”这鬼脸面具男子落地后,即刻朝着徐长风看去,脸上的面具居然也随之露出一抹微笑的表情,“今日我果然没白来,若是那罗疯子知道有人参悟了他所创的剑经,估计会高兴得大醉三天三夜吧?” 苏永邱皱起了眉头,身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着这男子,“你就是恶人谷的蚀骨烟?” “苏院长,别来无恙。”蚀骨烟看着苏永邱,似笑非笑地说道。 “居然是蚀骨烟!” “这左顾年怎么会把蚀骨烟给请来呢?” 徐长风凝视着鬼脸面具男子,心中泛起了一阵不安。蚀骨烟,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也是恶人谷之中最为神秘的一个人。 “你刚刚提到了罗刹疯子,难不成……”苏永邱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惊呼道。 “哎呀……”蚀骨烟忽然想个小孩子一样,露出了犯错误一般的表情,“我一不小心就把这罗疯子的身份给暴露了,回去后非得被他一顿痛骂不可。不过也不碍事。这如今后继有人,他迟早会走出恶人谷。” “罗刹疯子居然还活着?” “罗刹疯子去了恶人谷?” “难怪这几十年来江湖上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毕竟当年他被那么多正派人士追杀,入了恶人谷也不奇怪。” 江湖上曾有传出罗刹疯子的死讯,再加上几十年没有听闻他的消息,众人自然也都以为他死了。可没想到的是,他不仅还活着,而且还入了恶人谷。 在一旁观望着的左顾年出声喝道,“苏永邱,我也不想难为你,只要你乖乖的离去,将徐长风留在这儿,我左某人可以当你没来过宁海县城。” 苏永邱瞧了一眼左顾年,接着将目光停留在蚀骨烟身上,心中暗想道:“传言他入恶人谷之前就已经是六阶修为,如今看他的气息,应该也有七阶初期了。” 这下可让他有些头疼,一个七阶初期的蚀骨烟,再加上一个六阶巅峰的左顾年,他想要全身而退到不成问题。可若是要带着徐长风一同离开,这怕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蚀骨烟,你既然是属于恶人谷,为何要插手江湖纷争?”苏永邱沉声问道。 只要蚀骨烟不出手,区区一个左顾年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为什么自然是有原因的。”蚀骨烟带着的鬼脸面具再度发生了变化,煞白如同一只亡魂一般,“只是什么原因,恕我不能透露出来。不过你放心,你那师侄既然和罗刹疯子有几分缘分,命多少是保住了。只要留下一只手臂给左家一个交代,并且入我恶人谷,让大事化小事,小事化了应该不成问题吧?” 蚀骨烟说着,旋即朝着左顾年看去。 左顾年微笑点了点头,“我左顾年也不是什么不讲理之人,只要徐长风肯交出沧海珠,并且自断一臂,我可以饶他一命。” “苏院长,你看这样如何?”蚀骨烟微笑着说道。 此刻徐长风面色很难看,倒不是他担心自断一臂的事情,而是一旦入了恶人谷,那么藏在他体内的十年灯芯就会暴露,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如果我说不呢?”苏永邱凝视着二人说道。 “苏永邱,我警告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左顾年一听,不禁愤怒地喝道,“你今天若是敢出剑,我左家定要让你尸骨永远留在宁海县!” “一会我顾不上你了,能否出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苏永邱忽然扭头过,看着徐长风微笑道。 徐长风一时间竟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这才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此战过后,苏师叔怕是凶多吉少……”望着苏永邱的背影,徐长风心情感到十分复杂。 “轰!” 只听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传来,一时间风云突变,天地似乎都失了神色。原本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高空上已经遮盖了数道浓厚的云层,看着架势定要下一场大雨才肯罢休。此刻在苏永邱手中突然闪出一柄翠竹一般的长剑,剑刃散发着清新碧绿之意,生机盎然,方圆数十里内的灵气纷纷往左家大院汇聚。 利剑一处,周围观望着的修行者竟有人已经是口鼻冒血,生机以散。这便是七阶修行者的实力,单凭气势便可将低阶修行者的五脏六腑给震碎。 徐长风看着苏永邱这一高大威猛之色,惊讶地说不出来,苏师叔居然这么强! 即便是韦七剑,也不能做到一剑便让天地失色。不知为什么,徐长风总感觉此时的苏永邱有些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给人一种强势的震撼。 “七阶巅峰?”蚀骨烟看着那仙风道骨一般的苏永邱,简直不敢置信,“你居然让自己强行突破到七阶巅峰?” 同样吃惊的还有左顾年,原本一个七阶后期修行者就很不好对付,如今又让他晋升到七阶巅峰,这可一点也不善。 “虽说实力大增,可你的寿命也会大大削减。如今这一战过后,你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你疯了吗?”蚀骨烟凝重的问道。 “疯?”苏永邱摇头笑了下,“我这一生就还没有真正的放肆的打过一场,既然你说我疯,那我便认真的疯狂一回吧!” 苏永邱将手中的翠竹长剑对着苍穹,剑破云天,指日可待! “朝问道,夕死可矣。” “望长安,故人何日还?” “且停且高歌,枕尽人间好山河。” “任天地生波澜,芭蕉叶下与君酣。” 苏永邱轻歌慢吟,随着一道碧绿的剑光射出,浩浩长歌缭绕青云。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六章 天地风云起 剑意聚风云,碧光破乾坤。 苏永邱这简单的一剑刺出,带着玄之又玄地意境朝着蚀骨烟以及左顾年两人直奔而去。 刹那间,红光落满地,长烟止风雷。 左顾年与蚀骨烟同时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皆是使出强力一击迎上苏永邱这一剑。 徐长风只听着如轰雷炸裂、翻海涛涛之声在耳畔席卷,眼前剑光剑影如夜中的万般焰火,眼花缭乱完全看不清谁在出剑,三个人的身躯完全被笼罩在耀眼的光里。 就连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雷霆万里。 而此刻在他的身前,则是形成了一道严实的屏障,迎面冲击而来的剑气剑意全都被隔绝在屏障之外。只是一旁围观的修行者们却倒了大霉头,左家大院早已经是一片狼藉不堪,血流长河,人头满地如滚石。即便是幸运逃离出去,也有大部分人已是缺胳膊断腿。 七阶修行者的一剑,岂是这么轻易就能见到的? 苏永邱虽说才刚刚突破七阶巅峰,可他已经止步于七阶后期数十年,几乎是大半生的时间都停留在这一层次。然而他却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修为,迟迟没有往前迈出那一步。 突破至巅峰境界,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愿望,苏永邱能把持住这一诱惑,可见其心境是十分深厚。 井底之蛙这个词并不适用于七阶修行者,反倒是在这个境界停留的越久,看得也就越远。只不过犹如隔岸观海,即便是阅尽千种风情,却始终无法踏出一步。 一旦某天跨过这一湾浅显海峡,前往的路便是野旷天低树,一览九州天下风云。 徐长风忽然间明白了方才苏永邱所吟唱的那几句轻歌,枕尽人间好山河,原来是这般回事! 若说七阶之前是行万里路,那么修为到了七阶,便是要读万卷书,转走为看。待何时看破了这一道屏障,破境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耀眼光芒落下,只见苏永邱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手中翠竹利剑闪闪发光。他身上的衣袍在狂风中吹拂,那的苍老的面容之上多了几分神采奕奕之色,恍若一个老道仙人站在眼前。 站在他身前的,是手持着一柄烟云剑的蚀骨烟,以及手持长虹剑的左顾年,两人身上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痕,衣服也是有些凌乱不整,但他们两人的眼里,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怯场。 “苏永邱,你的确很强。”蚀骨烟冷冷笑道,鬼脸面具忽然变成了红白相间之色,“不过以你如今这副老弱不堪的身躯,还能支撑得多久呢?难不成你想与我们来个玉石俱焚?” 苏永邱平静地笑道:“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又何必执着这点苟活的岁月?自我踏入七阶以来,还没有谁与我认真交过手,罢了,至少还能在临死前风光一回。” 苏永邱说着,左手只见轻弹,笼罩在徐长风身上的屏障顿时撤去。 “离开宁海,这两人由我来拖住,一会我再去找你。”苏永邱微微瞥了一眼徐长风的方向,低声说道。 徐长风皱眉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朝着那已经破损的院墙跑了出去。 “蚀骨前辈,请速战速决,一定不能让他逃出去。”左顾年望着徐长风的背影,脸上顿时浮现起一抹焦虑之色。 “你且放心。”蚀骨烟点头道,“即便是他逃了出去又能如何?只要不离开江南,他就等于是一只关在笼中之鸟,怎么逃都只是徒劳。” 苏永邱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青芒再次闪现而出,玄奥的意境竟蓬勃生出了一片碧绿竹林,将这片废墟包裹起来,每一根竹枝之上,都布满了尖锐的竹刺。 蚀骨烟率先移动,手中的烟云剑骤然化作一团烟雾,随着青烟不断聚增,看着竟如同起了山火一般,到处皆是浓烟滚滚。 苏永邱一步向前迈出,青芒如同一把大砍刀,硬生生将隔绝在眼前的烟雾切开两半,而切面之上的烟雾却也随之静止下来,久久不能重合。 “铛!” 翠竹长剑劈砍在烟云剑之上,两柄截然不同的利剑皆在颤抖。与此同时,左顾年顺势一剑从侧面杀出,长虹剑宛若掠起一道孤虹,在烟云中留下一道璀璨的弧线,剑光灼灼逼人。 可苏永邱却是不紧不慢地提起左手食指,他一手持剑,一手凭空划出了一道青芒符箓。长虹剑逼近符箓,他左手指尖也跟着止住。只见符箓掀起了一道劲风,左顾年站在地上的双脚竟然被这劲风吹得摇晃不停。不仅如此,就连手中的剑柄也是几欲脱落。 “剑符道?”蚀骨烟惊呼道,这苏永邱竟然精通这无比玄奥的剑符道。 随着苍啷地声响破空传出,苏永邱只见的青色符箓顿时散开,化作了一柄青色光剑悬停在空中。 骤风戛然而止,左顾年才刚稳住步伐,青色光剑便如同彗星一般拖着长长尾巴朝着他疾驰而来。 左顾年不敢怠慢,长虹剑激起一道呈一柄伞状的红光,挡住那气势逼人的青光剑。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青光剑触碰到红光伞面的那一刻,竟如同水流一般散乱成水珠沿着伞面滑落而下。 左顾年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还不等他有任何作为,青色水珠从伞缘流出,再度汇聚成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青光剑,映起流光满地,直插左顾年左胸。 红光炸裂,将他嘴里喷吐出的鲜血染得更加红艳。 左顾年身体仿佛受到了一股强力劲气地冲撞,身躯往后隆起,双脚离地向后弹射,最终狠狠撞在了一堵残破不堪的院墙之上,脑袋下垂。 他双目早已黯淡无光,两只眼珠子瞪得很大,死不瞑目。 “怎么可能?”蚀骨烟惊呼道,这短短的一幕不过十息时间,左顾年一位六阶巅峰半只脚踏入七阶的修行者,就这么死了? 苏永邱剑势如此之快,他连嗜血剑法都来不及施展出来。最令人忌惮的,是他那诡异的剑符道。只有在剑道与符箓之道十分精通之人,才能如此顺畅的施展出这一玄奥绝学。 长安城郑凯也正是因为这剑符道,才给自己的帮会起了这么个霸气的名气。然而他不过是摸到了一点皮毛罢了,在周琪轩追命剑下,他连符箓都没来得及画出便死了。 事实上就连徐长风也不知晓,那青竹剑院藏书阁的符箓,全都是由苏永邱一人刻画的。这就是为何他明明已经不是院长,却依然在青竹剑院有着很高的地位。他对符箓的精通,可以堪称是青竹剑院第一人。至于在整个盛世王朝……前十总该是有的。 苏永邱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左手并起剑指,在翠竹长剑的剑格之上轻轻点下。只见在翠竹利剑的剑鄂之上,顿时泛起了数道早已被刻画好的符箓。 符箓的光成深绿色,在翠竹长剑青色剑芒之下显得十分醒目。紧接着在符箓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钻,只听见嘭的低沉炸裂声传出,翠竹长剑纷纷冒起了锋利尖锐的竹枝,枝头纷纷往前倾斜,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接连顺着剑鄂向前蔓延。 只是转眼的功夫,锋利地竹枝如同一辆攻城车,撞开了挡在前边的烟云剑,并还在不断向前迈进,企图刺破蚀骨烟的胸膛。 蚀骨烟怎么说也是七阶初期修行者,自然不可能像左顾年那般狼狈。在烟云剑弹开的那一瞬间,漫天缭绕的黑烟化作了一条长龙,隐隐夹带着龙啸之声,浩浩荡荡地撞上了那诡异的竹枝。 “噼里啪啦!” 黑烟长龙与碧绿竹枝撞在一块,如同水火不相容一般,不断飞溅出道道能量波动,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与此同时,风起云涌,猛烈的雨势骤然奔腾落下,嘈杂的雨点声覆盖了那爆鸣声响,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一道锋利的剑气从两人之间闪出,如同一张大圆盘不断往外扩散,剑气所经过之处皆是留下一道细小的切痕,遇墙切墙,遇树切树,遇人切人。方圆一里内企图观战的修行者们,纷纷被这一道恐怖惊人的剑气拦腰截断。 忽有狂风席卷而过,那看似毫发无损的树木,竟然硬生生被吹倒在地,只留下一个不足三尺高的树桩留在原处。 枝叶横飞,场面一片荒凉之色。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七章 雨中故人来 徐长风才离开左家大院没多久,天上密布着的浓云便落下了大豆雨滴,不到十息的时间,整个人即刻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 此刻的宁海县城十分冷清,到处弥漫着江南特有的雨水味,这让他闻着很不舒服。街道上一个撑伞的行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若不是今早出门是还能见到几分热闹之色,外人看来还真以为这儿是座鬼城呢。 就在半柱香之前,宁海县居民听到从左家大院那儿传来一声轰鸣爆响,便知道左家绝对出了大事,为了不惹祸上身,众人纷纷逃回了家里,锁上门窗躲起来。而众人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倒不觉得有什么。早在江南动乱不安之时,宁海县曾有过在一日之内被马贼恶人光顾了三回,才出门走不到半里地,城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马贼来了”,谁听了不急忙躲回去? 江南的雨势下的很大,但是雨水却没有长安那般冰冷刺骨,雨点落在身上也比长安的雨轻柔。他右手提着孤影短剑,左手抓着剑鞘。虽说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却总让他心中感到一丝不安,也正是这一莫名的不安让他始终没法放松下警惕。 就在这时,左家大院的方向又传来一道轰隆声响,徐长风下意识朝着那方向看去,眼里泛着忧虑之色。 左顾年自然不会对苏永邱造成什么威胁,让他担心的是那恶人谷的蚀骨烟,身为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自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虽然他一直身处在长安,但对恶人谷这名号多少也有些耳闻。据说远在西边昆仑山下,有一座山谷名叫恶人谷,有一条险路名叫三生路。 每一个想要入恶人谷的人,都必须要亲自走过这条三生路。至于三生路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徐长风并不清楚,只是有传言说,在三生路上遍布着许多骷髅白骨,那些妄想入恶人谷却没有一颗罪孽之心的人,便会死在三生路上。 这些都不过是江湖传闻罢了,那三生路是否真的有这般邪乎,那也得亲自去走一趟才知道。 少年在大雨中疾驰,看着空寂无人的宁海县城门就在眼前,他的心头总算是松了口气。出了宁海县,便是海阔天高任鸟飞,只要他随便找一个山林躲起来,谅他左顾年再怎么有本事,他不可能轻易寻到他的踪迹。 他深呼吸,打算一鼓作气冲出宁海县,然而前脚才刚迈出,后脚便止住了步伐。只见一道苍老的人影站在宁海县城关之下,手持一柄锃亮长剑静候在那儿,像是在等着谁。 少年目光刺破雨幕,停留在这苍老身影面容之上,赫然发现此人竟是左家的老家主,左佑才! “五阶修行者。”徐长风心头暗想道,旋即紧握起剑柄。 他能凭借洗髓境修为打败三阶的左睿晗不过是巧合罢了,左睿晗虽说有着三阶修为,可常年待在宁海县,不常与人交手,这和三番五次在长安街巷厮杀的少年比起来,可有着不小的差距。 剑术高手未必能杀得了人,杀人狂魔也未必是剑道宗师。 这两句话其实是相通的。 自从重新回到监天司的视线之后,徐长风大大小小也经历过近十场厮杀,更有好几回还是生死之战,哪怕他实力没能提升上去,可对敌时的手法和心境都获得了很大的提升。再加上他还悟通了寒雨剑经第二重的最后一式骤雨剑法,这又是多了一张底牌,否则他也不敢这般轻易的便答应左睿晗的挑战。 十年灯虽然不能辅助他修炼,却依旧能让他在钻研剑道上取得事半功倍的成效。这一个冬天,他每天几乎都沉浸在钻研剑道之上,完全不需要分神出来考虑修炼一事,自然会比别人走得要快许多。事实上所谓的修行不过就是一个捡芝麻与捡西瓜的过程,区别只在于有些人专注于捡芝麻,有些人专注捡西瓜,而有些人两样都在捡。 左佑才看到了雨中淋湿的少年,迈开步伐朝着他走过来。 “苏永邱能护得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左佑才凝视着徐长风说道,“我孙子的经脉被你废了,理所当然,我也会把你的经脉给废了,哪怕你只有洗髓境。” “那是他自找的。”徐长风低声说道。 “我左家并没有邀请你们前来,这也是你自找的。”左佑才面容阴沉,嗖的一下手中利剑便闪现在少年的身前。 徐长风握着孤影短剑向上一挑,左佑才的剑依旧是切断了几缕发髻,在雨水冲刷之下,这柄剑显得十分的光亮,亮得有些吓人。 徐长风再次使出骤雨剑法,从天而落的雨水顺着孤影短剑的走势,激起了一道龙卷。龙卷在两人头顶旋转了一圈,朝着左佑才的头顶直落而下。 “没用的。” 左佑才低声说道,瘦骨如柴的手臂举起利剑,在利剑的剑尖之处,凝聚起一层灵力屏障,如同线条从剑脊之上垂落。 这从天而降的水龙卷击打在剑刃之上,旋即化作水雾弥漫在雨中,并没有丝毫杀伤力,而少年的视线也顿时变得一片朦胧。 徐长风顺势小退一步,双眼盯着城门口的方向,疾驰而去。所修炼的残雪功法配上寒雨剑经,让他从中悟出了一种步伐,不仅可以在迎敌时进退自如,更可以使他在雨中奔跑时,加快些许速度。这就是为何左睿晗剑势很快,却始终无法击打到他的原因。 就如同拿着一把剑,想要在雨中刺中一粒雨滴一般困难。 修为始终是徐长风的鸡肋,若是他如今也有着三阶修为,身怀寒雨剑经以及孤影短剑的他,又怎么会怕这已是耄耋之年的左佑才呢? 忽然徐长风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跟直冲上后脑勺,身体顿时猛地一颤。他只是觉得左臂传来一阵疼痛感觉,疾驰的身形忽然不受控制,噗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扑了个底朝天,手腕之上还蹭破了一层皮。 他吃力地起身回顾,只见左佑才那削瘦的身躯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身穿着斗笠的身影如同那追命的黑无常一般,剑刃锃亮吓人。 此刻他背靠这墙壁,已经是无路可逃。 “小娃娃,游戏结束了。”左佑才看着他,面容上带着几分狰狞之色,显然是对徐长风废掉他孙子一事怀恨在心。 徐长风皱起了眉头,右手依旧紧握着孤影短剑。 “我有半剑,可斩不平,破千军,杀尽人间宵小鼠辈……” 雨幕中一道熟悉的声音飘飘然一般传进了两人的耳畔,透过左佑才斗篷的间隙可以瞧见,在他身后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的手中持着一柄剑鞘,剑鞘之上金光闪烁。 “破!” 剑鞘凭空劈斩,一道金光耀眼的剑气撕开这片雨幕,凡是剑气所经过之处的地面上,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积水,可见其气势何等恐怖吓人。 左佑才似乎是察觉到背后有剑气杀来,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剑气便撕碎了他身上的斗篷,紧接着是他的皮肤,而后到身上的血肉。 少年目光的注视下,左佑才的身上就像是褪去了一层皮一般,剑气硬生生地将他胸前的血肉撕开,露出了那森森白骨。 “嘭!” 一时间血花飞溅,肉泥如同豆子一般散落在地,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 又是一道金光剑气劈斩而来,将那一具摇摇欲坠的骨架劈了个四分五裂,可以清晰地看到,白骨之上依旧沾染着模糊的血肉。而那一完好无损的头颅,也不知晓滚到了哪个角落。 大雨将满脸鲜血的少年冲刷干净,衣服上却仍然残留着刺鼻的血腥味。 那白衣男子走到少年面前,将一只手掌伸向他,“好久不见。” 少年将左手搭在他的手掌上,男子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雨下了,我便来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八章 落叶凋,落地飘 磅礴大雨哗啦的落下,然而苏永邱与蚀骨烟身上的衣服,却只是稍微有些湿润,头发看不出湿透的迹象。 蚀骨烟戴着的那一副面具变成了青白之色,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苏永邱翠竹长剑上的画符,符文呈流畅的线条,恍若浑然天成。 “七阶巅峰,也不过如此……”蚀骨烟瞧见了苏永邱那脸上有些难看的神色,不禁讥讽笑道,“若你是韦七剑那般巅峰修行者,我或许还会怕你几分,只可惜现在,我只需要再接下你这一剑,你必输。” 苏永邱没有分神去理会蚀骨烟的话,全神贯注与剑刃上的画符之中。而蚀骨烟也没有抢先出手,运转起体内功法,云烟缭绕在他身前,蓄力接下苏永邱这一剑。 此刻的苏永邱已经算是跨入巅峰修行者的行列,他若是强行打断对方画符,其下场必然是让苏永邱捏破符箓,这样双方都会受到不小的反噬。当然,他若是也处在巅峰修行者之位,那便可不畏惧这一反噬。 所谓巅峰修行者指的自然便是七阶巅峰,虽说七阶之上更有八阶,甚至九阶的存在,可那毕竟是太过于玄奥的境界,平生能迈进那一境界的人是少之又少,故而江湖之上便将七阶巅峰称之为巅峰修行者。 毕竟七阶修为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本就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 蚀骨烟话音落下还未过去多久,苏永邱指尖忽然停止刻画,翠竹长剑在雨中发出咔咔的声响,上边附着的符箓也在不停抖动。显然上边夹带了大量的天地灵气,这才导致符箓冲击剑刃发出清脆的声响。 剑意如同决堤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涌现而出。蚀骨烟似乎看到了漫天清脆的竹刺,似有万箭齐发之势,从高空直落而下。 蚀骨烟却选择了无视这汹涌剑意,一个箭步迈出,身子挺直得如同一把剑。 天上坠落的竹刺在地面上刺破蜂窝一般的窟窿,可却没有一根落在他的身上。一层缥缈缭绕的云烟,挡住那本该落在他身上的竹刺。 “铿锵!” 烟云剑与翠竹利剑纵横交错,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爆冲而下。 刹那间,苏永邱手中翠竹长剑之上,忽然涌现出一道灵魄,这让剑刃之上的剑意显得更加狂暴。 “剑灵?”蚀骨烟凝视着苏永邱剑上的那道灵魄,大惊失色。 灵魄呈现出的是一个男子的身形,穿着一身古代兵甲,附着在剑脊之上,依稀可以看到在男子胸前的铠甲上,破出了一个很大的洞口。若不是那人影时不时会从剑刃上钻出来,倒真以为那只是被人刻画上去的图案。可即便是天下最著名的铸剑师,也不可能刻画出这般栩栩如生的人样。 这一道影像显现而出的那一刻,翠竹利剑上的灵力顿时变得如汪洋大海一般汹涌狂澜。这让蚀骨烟顿时感到有些吃力,有些喘息不上来,就好像有千斤顶压在他的肩上。 “怎么可能?苏永邱居然会有剑灵!”蚀骨烟心头万分惊讶道。 神魂归一,视为第七阶修为,故而也被称之为神魂境。 七阶修行者最为恐怖的并不是参悟了何等玄妙的奇能异术,而是神魂归一。人有三尸神,魂归阴阳,若是能做到神魂归一,那便是跳脱出五行之外,可以不受一些规则的束缚。譬如苏永邱一剑风云骤变,譬如墨星晓一剑星河动乱,这便是七阶神魂境方能领悟到的玄奥。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七阶修行者还可以感受到天地间游离的灵魂。那些远古亡灵因为或是因为心怀执念,亦或杀孽深重,都会导致灵魂游离在天地间,不能轮回转世。一旦他们被七阶修行者感知,并有缘与之缔结,便可成为剑灵。 一旦成为剑灵,只要剑不损毁,灵便永存不灭,从此告别那游离天地的缥缈生活。剑灵与他的主人会定下契约,一旦达成他心中的遗愿,便会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守护主人性命。当剑灵的主人死去之时,剑灵也可以随着主人的亡魂一同超度,来世便可享受无尽功德,这便是剑灵。 唯有七阶修行者方能拥有剑灵,却不是每一个七阶修行者都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剑灵。 拥有剑灵的修行者,本命剑就等于是继承了亡魂的意志,一柄有灵识的利剑和一柄死气沉沉的利剑,其差距自然不需要多说。 苏永邱轻松挥出两三剑,旋即将蚀骨烟手中的烟云剑给挑飞,后者化作一道云雾,消散在天地间。 “我曾经答应她,要带她看遍这大好河山,可我食言了。”苏永邱高举起利剑,仰天长啸,“我曾经发誓固守本心,不再过问修行之事,终身不入世俗,可我还是食言了。” 他为何一直自缚青竹剑院?为何一直压制自己的实力不肯踏入巅峰境界?都源于曾经那一句承诺,让他倾注下半生年华的一句承诺。 “如果在长安也能像江南一样看到四季常青的树,那该多好……” 利剑斩落而下,手无寸铁的蚀骨烟无可奈何地承受住苏永邱这一剑。他后悔了,这本就是一趟不该掺和的浑水,区区沧海珠,还不值得他得罪一位拥有剑灵的巅峰修行者,哪怕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左佑才曾对他有恩,左家本想借着这一份恩情和恶人谷产生交集。他和左顾年私下也商定好,要让他的徒弟嫁给左睿晗,两家联姻结成秦晋之好。左家则是帮他在恶人谷之上夺取权势,而他也会借助恶人谷的便利,帮左家在江南挪上一个位置。 当然这前提是要保证左佑才不死,否则一旦左佑才死了,这份恩情也就可有可无,到那时候蚀骨烟若是想翻脸,他们左家也无话可说。左顾年深知这一点,他们恶人谷之人虽说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但很重视情义二字,素来讲究的便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只要左顾年不死,他蚀骨烟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甚至可以让左家的地位,威胁到定江王府的存在。 所以在左顾年死去,加上他的儿子左睿晗被废去修行大道,他便知晓这一联姻注定是凉了。所以他才萌生起贪财之心,想要趁势夺下沧海珠。而这一切也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可谁想这苏永邱,却是一位拥有剑灵的修行者,这才弄巧成拙反蚀把米。 青芒散去,地面上了留下了一滩血迹,而翠竹长剑上却还干净光亮。苏永邱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蚀骨烟的身影,显然对方已经逃掉了。 他方才出剑之时有些分神,这才慢了半拍,让蚀骨烟趁机逃脱。蚀骨烟被誉为恶人谷最神秘之人,其逃跑方法自然有千千万万种,苏永邱也没有去追他,至少他如今已经不可能再有力气威胁到徐长风的生命了。 他仰望着天边落下的雨点,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任凭雨滴怎么落下,始终无法打落在他的脸庞之上。可即便是如此,他的眼角,依旧是落下了一粒水珠。 长安城曾有传言问,为何青竹剑院的翠竹林能四季常青? 这一答案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能解答出来,不过如今这个答案,很快便会被众人知晓了。 苏永邱似乎看到了远在云巅之下的长安,那片翠竹林,如今也开始凋落枝叶了吧?再过不了多久,整片竹林的枝叶都会变得枯黄,只需一袭劲风吹过,便能看到落叶飘零如雨下的画面。 要等到春来之后,那片翠竹林才会恢复曾经的碧绿清脆。而从此以后,那四季长青的翠竹林,也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苏永邱看着手中的翠竹长剑,心中感慨万分。 此剑名为青竹剑。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九章 打马过江南 半剑将手中的剑鞘从进挂回间上,凝视着地面上一堆恶心的白骨肉泥,低声说道:“若是他好好把沧海珠藏起来,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徐长风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疑惑地问:“你也是来寻沧海珠的?” 半剑摇了摇头,“我对这沧海珠并不感兴趣,只不过是途径宁海县,正巧看见有巅峰修行者所引来的天地异动,便想着来前来观望一下,谁想就遇到了你,还有着老不死的家伙。” 两人站在雨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许久后,徐长风这才问:“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吧。”半剑微微一笑,“反正我那把剑短时间也找不回来,倒不如趁着这点时间,好好看遍这大好河山。我应该还会在江南逗留一段时间……” 半剑话音落下,忽然在雨中传来一阵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响从城门外传来,两人纷纷闻声望去。只见有十来名身着铠甲的士兵在雨中骑马飞驰,在这些士兵身后还跟随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挂着的一面大旗在雨中迎风飘舞。 徐长风定睛一看,只见在大旗之上写着一大字:江。 这是定江王府的军队。 “定江王府?”半剑愣了一下,旋即朝着徐长风看去,不禁调侃道,“看样子你岳父很心急啊,迫不及待想要把你这小姑爷给接走。” 徐长风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脸上皱起了一丝眉头。 如今这定江王府派人前来,自然是收拾这残局。而半剑把左佑才给杀了,如今苏师叔那也没有传来什么动静,想必应该也已经结束了战斗,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师侄两人都是赤裸裸的打了定江王府的脸。即便定江王会看在江俐的份上放他一马,可半剑却是…… 他想到这儿,连忙朝着半剑看去。 半剑似乎也看清楚了局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我原以为可以等到雨停之后再走,这样我还有时间跟你去喝杯酒。” “注意安全。”徐长风还是忍不住说道。 “放心。”半剑拍了拍胸脯,“论逃跑的本事,我还真没怕过谁。” 他说完,双脚点着地,轻松跃上一旁的屋檐,最后踩着房顶消失在雨幕之中。 “吁……” 马蹄声停下,身着青色铠甲的士兵纷纷从马背上下来,带着些许警惕地冲到徐长风身边。此刻徐长风依旧持着孤影短剑,剑刃上的血水早被冲刷得无影无踪,那些士兵们似乎也无视了他的存在,纷纷在地上翻找着什么。 让徐长风在意的,还是坐在马车之中的那个人,究竟定江王府会派谁前来收拾这个残局呢? 马车的车门缓缓打开,从里边走出的,却是一位和他一般大小的青年男子。他前脚迈出车门,即刻有一位士兵打起油伞走到他身前,为他撑伞挡雨。此人穿着一身绿豆色的衣袍,面容清秀,身上却散发着浓郁的灵力波动,估摸着也有三阶的修为。 他一路走到徐长风身前,凝视这在雨中被淋湿了的少年,低声说道:“你就是徐长风吧?我看过你的画像,果然和真人还是有那么些差距。” “你是?”徐长风疑惑地问。 “我叫江繁。”青年男子微微一笑道,“你的未婚妻江俐是我姐。” “江繁?” 徐长风听过这个人,定江王有一女一子,年长的名叫江俐,年幼的名叫江繁。这江繁虽说不像江俐那般有一身怪异的寒气,却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修炼天才。据说他从小就力气过人,八岁那年便可单手举起比他高出三尺多的长枪,不仅如此,他在齐射一方面也颇有天赋,年纪轻轻便已在军中担任不小的官职。 正说着,一位士兵从废墟中翻找出了一个面容僵硬的头颅,递到了江繁面前。江繁瞥了一眼那头颅,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面带些许微笑道,“左佑才乃是五阶修行者,我想能用这般毒辣手段把他杀死的凶手,应该另有其人吧?” 徐长风没有回话,静默的看着江繁,面容有些凝重。 江繁忽然干笑了一声,“你不用紧张,都是自家人,区区一个左佑才杀了便杀了,反正他也没几天活头了。” “若是再加上一个左顾年呢?”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徐长风身后传来,江繁闻言连忙脸色大变。 徐长风回顾身后,只见苏永邱迈着缓慢步伐朝这边前进,他的面容上少了几分血色,多了一抹苍白,嘴角缓缓沁出血色。 “苏师叔!” 徐长风惊呼道,连忙大步冲了上去。 他来到苏永邱身旁,搀扶着他那轻微摇晃的身躯,一大一小两道身躯在雨中缓慢走着。 在徐长风靠近苏永邱的那一霎,他忽然察觉到,雨滴再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了,就好像无形之中撑开了一张大伞,遮住了这场纷飞大雨。 “江繁见过苏前辈。”江繁走到苏永邱身前,恭敬地说道。 “客套话便不用说了……”苏永邱摇了摇头,“左顾年已经被我杀了,不知你们定江王府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江繁面不改色的看着苏永邱,在徐长风上去搀扶苏永邱的那段时间,徘徊在宁海县的探子便把事情经过简单的告诉了他。左顾年以及左佑才已丧命,而左顾年之子左睿晗则是止步于修行大道。这无论是对左家亦或是对定江王府而言,都是一个很不小的损失。 虽说定江王府并不需要完全依靠附属的土著势力,但这就如同蜈蚣断腿一般,问题可大可小,终究不是一件好事情。 “苏前辈说的哪里话。”江繁沉默了一会,低声笑道,“他左顾年没这个长寿的命,那也只能怪他自作孽不可活,苏院长不过是替他了结这份孽缘罢了。” 苏永邱自然听出江繁这一句客套话,他倒是对江繁有些刮目相看,在面对一位巅峰修行者,能做到面不改色,况且在听闻左顾年死去之后,依然能这般冷静,可见其心境过人,想必是在军中经过多番磨练出来的。 江繁接着朝着一旁的徐长风看去:“徐长风,我父亲想请你去府上一叙,不知你意下如何?” “定江王府么?”少年低声喃喃道。 “这儿距离扬州城不远,快马一个时辰左右便可抵达。”江繁接着解释道。 徐长风仰头望着苏永邱,想问问他的意见。 苏永邱微笑道,“你若不想去便不去,想必定江王府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对吧?” 江繁一听,只好陪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事关我姐姐江俐的婚约,我想徐兄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一旦徐长风与江俐成婚,日后还得叫他一声姐夫,如今称兄道弟又算得上什么? 徐长风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把这一关系给挑明,旋即点头道:“我同意随你去一趟,只不过我师叔如今受了重伤,让他骑马总归是不大好的事情。” 江繁眨了眨眼,想不到这徐长风早就打上了那辆马车的主意,也只好笑着说,“若是苏前辈不嫌弃,可以搭乘这马车前往。” 苏永邱没有说话,微微点头。 江繁留下了几个士兵在这儿清理左家的残局,苏永邱走进了那辆不算华丽的马车,三人带上剩余的事情,离开了宁海县。 这场雨是因为苏永邱突破巅峰修行者而引来的天地异动,故而众人离开宁海县没多久,又看到了一片晴空万里,阳光暖洋洋的洒在徐长风身上。 他很少骑马,尤其还是这种高大的军马,更是难以驯服,故而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好在有江繁在旁边陪同,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一个时辰过去,繁荣的扬州城逐渐显现在众人面前。 少年看着熟悉的那一座城,心中忽然间荡漾起一道涟漪。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零一章 雨打琵琶枝头黄 长安城上依旧不是艳阳天,即便如此,在一座茶馆品一杯香茗,看着万里青天上打卷的云烟,总是能让不少文人墨客诗兴大发。 日出时分,韦雪滢抱着三本古书在长安东巷里走着,每个月她都会抽时间来一趟长安东巷寻找几本自己喜爱的古书,此刻在路上的她不由自主的走了神,在徐长风离开长安的这几日,青竹剑院的氛围也跟着变得平静了下来,长安似乎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他就像是一个灾星,一到长安就开始连连发生各种不安详的事情。 “真是个奇怪的人……”韦雪滢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不然在这时候,她似乎察觉到有谁在扯她的衣角,她下意识回顾一看,只见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穿着一身补丁棉袄,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着她,一张可爱的小脸上似乎带着些许紧张畏惧之色。 “小弟弟,你怎么了?”韦雪滢看着这可爱的小孩子,疑惑地问道。 小孩先是犹豫了一会,接着低声哭着说,“我娘亲病倒了,我去找大夫抓了药,可是我不会熬药,姐姐你可以帮我吗?” 韦雪滢听着这话,心中不禁泛起了波澜,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你家在哪,带我过去吧。” 小孩一听,连忙拽着韦雪滢的衣角往深巷子里走去,如今这大早上的,长安东巷就没几个人。虽说是长安这盛世繁华之地,却也还住着一些穷苦的居民,他们仿佛是生活在这灯火阑珊外的黑暗之中。 两人越往里走视线也就显得越是落魄,有些房子甚至还缺了些砖瓦,若是遇到下雨天那屋内定然是一片潮湿。韦雪滢越看越是惊讶,这长安东巷她怎么说也来过十几回了,却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地方的。只是这地方破旧的,有些难以住人了吧? 不过韦雪滢此刻心中焦虑,也顾及不上这些,生怕去晚了耽误给这小孩子母亲的煎药。 小男孩最终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面前停了下来,门板有些老旧,像是被砸过很多次,透过窗户往里头看去是一片漆黑,甚至有些阴森的感觉,这让韦雪滢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要是让病人住里边,非但病不能治好,反而还会更加严重。 “我娘亲就在里边……”小孩子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 韦雪滢点了点头,伸手往前推开房门,迈着步伐走了进去。就在门板打开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一条绳子从房梁上落下,顺势套住了韦雪滢的上半身。 韦雪滢心中大呼不好,旋即松开手中的书本,灵力汇聚手臂之上,只听嘶拉的一声,捆绑在她身上的麻绳顿时被拉成两半截。此刻她总算明白了,这小男孩就是个托,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她来到这儿。 她回头望去,哪还有小男孩的身影?反而是两个中年大汉在门外邪恶的瞪着他,她刚想要冲出来,只见一大汉顺势迎上去,拿着一张手绢捂住她的口鼻,顿时让她神识有些模糊,紧接着大汉一脚揣在了她腹部上,顺势将她踹飞进房间内。 “砰!” 房门关上,韦雪滢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你那么大力干嘛?万一把她伤着了,咱这一票得亏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韦雪滢从地上爬起来,听着外头两个大汉的争吵声,顿时皱起了眉头。以她如今的实力,想要打破这张门板还是有些困难的,若是有灵剑在手,她自然不会畏惧这些。 “看她那力气,怕不是个修行者吧?” “修行者又如何,我刚刚给她撒了点蒙汗药,就算是修行者也得给我乖乖的听话,看着我怎么进去好好调教她一番……” 大汉说着,轻推轻推开门,只见韦雪滢已经是浑身瘫倒在地,两眼恶狠狠地盯着大汉看去。他脸上露出一抹邪恶的目光,他们已经盯上她很久了,这等极品的女子,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这下只需将她弄出长安,到那个时候…… 他笑容持续了不过三息,忽然间停止了下来,面容之上可以看到有一丝狰狞之色。少女的视角里可以看到,一道突如其来的剑气闪过,在一刹那夺走了这大汉的生机。 当这名大汉倒下,少女往门外望去,之前那位说话的大汉同样倒在了地上,死气沉沉。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人进了房屋,在她的身上轻点了两下,不知过了许久,她宛若一梦惊醒一般回过神来。 她快速从地上爬起,忽然瞧见在她身前的地面上,有一个水蓝色的小包袱,小包袱上歪歪扭扭绣着七把小剑的图案。她看着这个小包袱,顿时两眼泛红,颤抖着双手上前将包袱捡起,轻轻打开一看,里头只有三样东西,一柄浅黄色的小剑,一本剑经,还有几串糖葫芦。 她凝视着包袱里这三样东西,眼泪不知不觉地流淌而下,打湿了那冰凉的小剑。 有些事情,不需言语,会意即可。 有些心绪,纵使千言万语,仍旧意犹未尽。 暮色之下的扬州城下了一场雨,冬天的雨总是让人有种湿冷的感觉,哪怕穿的衣服再多,那寒烈依旧是能渗透进骨头里。 天已很昏暗,雨滴淅淅沥沥地下落,沿着破旧的瓦房子流淌而下,吵醒了一位正酣眠的老人。老人已年过九旬,从床上爬了起来,独坐在桌椅之上。这静谧的院子里除了些许雨声,就只剩下那冬日里依旧长青的花叶,老人朝着这些花叶看去,不免打了个寒噤,心中一阵惆怅。 桌台上放着一壶茶,两个茶杯,他用满是皱纹的指尖敲打着的老木桌面,像是在等着谁。 天色愈来愈晚,屋内显得十分阴暗,老人也不点灯,指尖依旧敲敲打打,时而停歇一会。 庭院中有颗枇杷树,枝头已经点点泛黄,虽还未结果,花香便依然四溢满庭,庭院之外偶有几句小孩子嬉戏打闹之声,雨势不知何时变大了起来,不知打落在谁家的芭蕉叶上,雨点噼啪地响声乱人心神。 天已经很黑了,所是不走进一看,完全察觉不到里头还坐着一个人,他或许是累了,再也没有听到桌面敲打之声传来。 令人恐惧的宁静之下,忽然一道清脆的响声传来,忽明忽暗之中恍若有谁在敲打着西窗,夹带着淅沥雨声回荡在房内。 过了一会,房门打开,同样是一位老人,身着蓝袍,一张满腹经纶的面容上露出祥和之色,右手提着一柄油伞,伞头在不停滴水。 “覃怀书,你还没死呢。”屋内的老人不禁低声骂道。 蓝袍老人笑了笑,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我想吃枇杷,只可惜还没熟。” “去年摘下的还有一些,想吃我可以拿给你。”屋内老人笑道,“反正我也不可能都带进棺材里。” 蓝袍老人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旁的邻居家里亮起了烛光,微弱的灯影在两人的面容上闪烁不停。 “我要去北地走一趟。”时隔半晌,蓝袍老人发出低沉的声音说道。 屋内老人一听,不削道:“才来没几天又走,这一走,又得多少年才能回来?” “徐长风也回扬州城了,你帮着我照看下他。”蓝袍老人低声说道,“这应该也算是我最后一个请求了,至于你帮还是不帮……” “不帮。”屋内老人摇头道,“我也是个快要走进棺材的人,若是不帮,下辈子还能有机会帮不成?” “善。”蓝袍老人点了点头,“那我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世人都想跳开世俗,又有多少人能像你这般,走得洒脱?”屋内老人苦笑道。 “只希望他不会被世俗束缚住……”蓝袍老者摇头道。 “你的弟子,我有信心。” “不。”蓝袍老人再次摇头,“只能算是半个弟子。” 说完这话,老人撑起伞,转身离去。 “若是你哪日回来了,记得给我摘几个枇杷……” 人去庭院空留声,雨落无痕,夜无星点。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退婚 今日这扬州的定江王府,好生热闹! 定江王江北文独坐主座之上,其左侧坐着的是长子江繁,其右坐着的是江俐,她身着一袭水蓝色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或许是从小便生养在贵族家庭里,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显露出几分高贵精致地模样。 除此之外,定江王府上下的大小仆人,侍女等全都在屋外候着。这定江王虽说是扬州城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却也是一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平日里但凡府上有什么大小喜事,都会命厨房那儿专门为仆人准备一桌子好菜供她们吃喝,这和那扬州城西的顾掌柜可就大不相同了,据说那顾家的顾掌柜整日里锦衣玉食,大鱼大肉伺候着,可他那儿的仆人,却只能吃些清粥小菜,有时候好几日都不曾见得一块肉。 不过那顾掌柜毕竟干的生意来路子不干净,他手下的仆人大多也都是签下了卖身契,用他的话来说,给他们一口吃的算是便宜了,还不如只畜生,养大了多少还能卖些钱,再看看你们几个,每日就知道吃我的,活还干不了多少。这比起起来,能在定江王府中做事,倒算是件不可多得的美差了。 此刻在堂中,一位十七岁左右的少年挺直腰板站着,身着朴素的衣裳,哪怕是个下人穿的都要比他好上几分,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自卑,双眼里依旧能看到些许光亮的神色。 “他便是徐长风?感觉也没画像上这般好看,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我怎么可能嫁给他?”江俐小眼睛打量着少年的模样,心中暗想道,“要钱没钱,要家室没家室,美名其曰嫁给他,实际上不还是得赖在王府里蹭吃蹭喝?俗话说女子在家随父,在外随夫,如今这番,倒不如找一个入赘的夫君。” “徐长风见过定江王爷。”少年对着主座上那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恭敬地说道。 在这中年男子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出一种灼灼逼人的气势,哪怕是江北林刻意流露出的剑意,也不及他这般强大。据说这定江王也是也为七阶修行者,若是没点本事,又怎么可能坐得下这扬州城第一的宝座呢? 就在昨日江繁带苏永邱和徐长风来到扬州城之后,便安排他们在一家客栈住下了,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江繁的原意是想让苏永邱师侄来府上住下,可是他父亲的意思是,这徐长风还没正式入门呢,就把他请来家里,到时候传了出去也名头也不好听,于是让他们住在了扬州城最好的一家客栈里。 这今天一大早,江繁便将徐长风给请到家里来,毕竟也是自己将来待定的女婿,江北文自然得好好考察一下这徐长风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否担当得上定江王府姑爷这一身份。毕竟日后他退位了,这江家可就是由他和江繁二人说了算,这可马虎不得。 “徐长风,听舍弟说你有种天生不怕寒的本事,能够抵挡的下我女儿江俐体内的寒气,如今把你请来,就是想亲自考验你一下,能否顶住我女儿体内的寒气。”江北文凝视着徐长风说道,“若是你能顶住,我们便可择一良辰吉日,将我女儿嫁给你。” 这徐长风的确和传言所说的一样,只有洗髓境的修为,如今江俐已经是三阶修行者了,随着修为的提升,体内的寒气也会愈发剧烈,若不是他如今是七阶修行者,还可以勉强在寒毒发作的时候将之把寒气导出来,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被这一身寒毒给致命而亡了。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低声说道:“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跟您说明此事。” “哦?”江北林一听,有些不高兴地问道,“莫非你对这事情还有什么要求不成?” 徐长风认真地说:“我深知王府对我有恩,当日在长安府江北林大人肯出面为我说情,足以证明定江王府的诚意,这份恩情,徐长风不知要到何日才能报答。” “那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江北文沉声问道。 徐长风接着说:“为了报恩,我愿意无偿帮江俐姑娘驱除体内的寒毒,并主动向您取消这一婚约。” “荒唐!”定江王一听,怒得大拍椅子扶手,若不是这椅子是上好的木材打造,怕还真难以顶得住七阶修行者这一下,“你拿走了我女儿的清白,难道还想就此撒手走人?真当我定江王府这般好欺负不成?” 江北文说着,身上忽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吹得堂内的帘幕摇摆不定,一旁的江繁见状也是心头一颤,他很少看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更何况还是在外人面前。 “王爷还请息怒。”徐长风面色不改,沉声说道,“我徐长风并非是那种毁人清白而不认账之人,我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我还有其他方法能让江俐姑娘的寒气驱除。” “什么办法?”江北文平淡地问,他到底是见过些许世面之人,自然不会因为徐长风这话而乱了心境。这十几年来,他不知道寻遍了各种名医,各种江湖上的奇能异士,到头来不还是一个办法也没有吗?他不相信,区区一个二十岁都还不到的少年,能有什么办法? “我天生体质特殊,可以吸收江俐姑娘的寒气,只需让她将体内寒气倾注我身上,我随之帮她化解即可。”少年低声说道。 “你这是在玩火!”江北文大怒道,他何曾没想过这一办法,可江俐体内的寒气已经融入了骨髓,哪怕将之逼出,骨髓中依旧会源源不断的产生寒气,这寒气摆那是她的命。所以只能以轻柔之力帮她掌控这寒气,而不可强来。若是让江俐强行逼出寒气,万一徐长风他容纳不下,寒气将会侵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冻死而亡,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也是为何江俐年纪轻轻便已经三阶修为,却不能去参加繁星会,就是担心她一个不慎将寒气外放,反而把自己给伤着了,玩火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个自焚,玩冰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王爷若是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这个方法不行呢?”徐长风皱起眉头问道,“难道用您所说的方法就一定行吗?” 江北文一听,更是气得火上眉梢,“是我女儿配不上你,还是我定江王府配不上你?就算这方法不行,对你有任何损失?” “婚姻这事,本就该两情相悦,若是不喜欢,又何必勉强呢?”徐长风低声问道。 “两情相悦?”江北文冷笑道,他原以为徐长风应该是个忠厚老实之人,没想到肚子里竟然暗藏这般心机,他深知自己女儿肯定看不上他,就是他有何曾愿意这么做?只是如今特殊情况,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不是如此,徐长风就想轻易的傍上定江王府大船? “你若是有本事能撑下我女儿三招,我便暂且信你。”江北文沉思了一会,低声说道。此刻徐长风是占据着道理,他只能想出这么个缓兵之计。他到不相信徐长风能接下江俐三招,毕竟那寒毒,可不是宁海左家的左睿晗可以比拟的,哪怕他胜过左睿晗又能如何?左睿晗那不入流的货色,能和江俐比? “若你接不下三招,你必须入赘我江家!”江北文想了想,接着说道。 他不能每回都被徐长风牵着鼻子走,或许前些日子是定江王府表现的态度太过仁慈,反而让他得寸进尺了,是时候该让他体验一下定江王的威严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山难容二虎 场面的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恍若有一股很不安的气流在躁动。面对着定江王的威压之下,少年的额头上已经露出了几滴汗水,却依旧是镇定自如,似乎并不把定江王府放在眼里似的。 就在这时,一位下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江繁见状本想挥手让她先下去,可那下人打了个手势,似乎有些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定江王见状,不禁皱眉头说,“有什么事情便说,这儿又没有外人。” 没有外人,定江王这四个字用的是恰到好处,他这话也就如同表明了定江王府的态度,哪怕你徐长风不同意这桩婚事,但在他眼里你已经是半个江家的人,这点你别想轻易赖掉。 那下人一听,即刻低声说道,“古家大少爷古公子求见。” “古家?”定江王一听,不禁愣了一下,“这时候来这儿作甚?” 在江家还不曾被授予封号之前,这扬州城一直是有几大土著家族一同占据着,这古家便是其中之一。而如今古家受到了朝廷提拔,逐渐在扬州军部司职中占有一定地位,这明面上是朝廷提拔,实际上不过是朝廷用来压制定江王府势力的一枚棋子。 虽说只是军中部分司职并不能影响他定江王府的实权,却可以在很多方面,对他进行很大的阻碍。这是朝廷一贯的手法,一山难容二虎,只有两只虎实力悬殊不是很大,却又有一只明显占据上风之时,才能起到这一压制作用。 “让他进来便是。”定江王思索了一下,沉声说道。 下人转身,朝着厅堂之外走去。 “徐长风,你先在一旁坐下,我们的事情一会再商量。”定江王看着徐长风,低声说道。 徐长风点了点头,俗话说家丑不外扬,这自家人的事当然得关起门来再解决,如今这定江王既然同意接客,说明来的人定然身份不一般。 不出一会,一位身着一袭干净白衣,神色飘飘然的青年迈着步伐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打扮虽说看不出是个富家子弟,但从其气色以及腰间的挂饰来看,这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做到的风范。这白衣青年手中拿着几个礼盒,四处打量着在场的江俐与江繁,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徐长风身上好一会。 “沐白见过江叔叔。”白衣青年对着主座上的定江王恭敬作揖道。 “古侄儿,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拜访呢?”定江王微笑注视着他问道。 “江叔叔,前些日子您助家父从晋羽党的阴谋中摆脱出,家父特地让我来拜谢,他老人家本想亲自前来,却因为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便让我带他前来。”白衣青年低声说道。 “古侄儿客气了。”定江王说着,示意下人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礼盒道,“你父亲毕竟也是我的部下,我怎能有不救之理?况且晋羽党一事,朝廷颇为重视,我们也应当孝犬马之劳才是。” “多谢江叔叔教诲。”白衣青年点头道。 此刻白衣青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徐长风身上,脸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定江王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波澜,不禁低声问道,“不知古侄儿今日前来可还有别的事?” 白衣青年笑了笑道,“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听闻徐公子近日来到扬州城,我老师便想让我前来探望他一下。” 白衣青年这话落下,不仅仅是定江王,就连江繁和江俐都是为之而一惊。这古沐白虽说是军部司职的儿子,却也还不配定江王这般重视。定江王之所以会在这时候选择开门迎客,是因为在他家室的身后,还有另一个背景,那边是踏歌行的弟子,韩非池先生的学生。 覃先生与韩先生一位是国学界里的泰山北斗,那么这韩先生便是修行界内不可多得的人才之一,可谓是文武双全。而这古沐白又是韩先生的学生,说起来其身份并不亚于徐长风,这让定江王能不重视吗? “徐长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古沐白,踏歌行的弟子,同样也是韩非池先生的学生。”定江王对着座椅上坐着的徐长风说道。 少年站起来,谦卑地作揖,而那古沐白同样也是作揖回礼,明明是两个修行者,却摆出这么一副文绉绉的模样,这场面若是让那些在刀剑血口上行走的江湖人瞧见了,那还不得说这两人乃是虚伪的小人君子?不过这话糙理不糙,文人自有一套规矩,虽说繁琐虚伪了些,却也是仁礼之道,这又哪是那些江湖莽夫能够理解的道理呢? “原来这位便是徐公子,早听闻你的大名,只可惜沐白并未身处长安,一直想着与徐公子煮茶论剑一番。”古沐白笑着说道。 徐长风同样微笑回礼,“日后总是有机会的。” “这个古沐白,果然是有目的而来。”定江王看着古沐白一脸笑意,心头不禁暗想道。 这徐长风与江俐的婚约此刻已经闹得是人人皆知,虽说不少人不知晓其中的缘由,但明眼人一看,细细推敲还是不难看出其中一二。如今徐长风来到扬州,本就是势单力薄,到那个时候定江王只需要轻轻施威,便可将这徐长风制服的服服帖帖的。可如今古沐白的到来,却改变了这一现状。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古沐白这话,就等于是挑明了关系,徐长风和他们踏歌行是有些关系的。他这是在变相的提醒着定江王,让他做事情不要做得太绝。在无形之中,便可让徐长风在扬州多了一层势力,这怎能叫人高兴起来呢? 定江王此刻是十分恼怒不已,却又不能当着明眼人的面表现出来。朝廷刻意打压着他定江王也变算了,就连着小小的徐长风他都对付不了,这定江王的名头,要来有什么用?空得一个好名声,却不过是一个被架空了的官职。 如今古沐白此举,等于是向他挑明了关系。近些日子定江王府的名声的确不是很好,尤其是他亲弟江北林在公堂之上被王爷那一番呵斥,更是让他人看不起定江王。甚至在江湖中更有一些传言,说什么定江王没几天安稳日子过了,得罪了朝廷,那边等着大难临头吧。故而这几日定江王本就心情不是很好,唯一关心的便是他女儿江俐的身体,可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这般想想,当初还不如不让江北林出面救下徐长风呢。既然他这么有能耐,连定江王府都可以不依靠,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最让他想不明白的便是徐长风为何要退婚?难道进他定江王府还能委屈不成?这江家上下迟早是要从他手中交出去。况且江繁一直将精力放在军部这边,即便这家主位置传了下去,江繁也很难有管家的功夫,说到底,这江家最后还是徐长风说了算,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古沐白与徐长风闲聊了一两句之后,便对着定江王作揖笑道,“江叔叔,沐白还有些私事,先行告退一步。” “那我便不送了,他日若是有时间,你大可来我府上做客。”定江王也是这般客气地回话道。 古沐白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定江王看着古沐白离去之后,连忙站起身来,瞥了一眼座椅上的徐长风,沉声说道,“今日到此为止吧,这事情改日再找时间商议,繁儿,替为父送客。” 定江王说完这话,直径离开了厅堂,在场的仆人侍女也都一一散去。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江湖有好酒 长安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走进茶馆里的客人们纷纷把打湿的裤腿挽起来,叫上一壶热茶暖暖身子,甭提有多快活。 就在此时,一位带着面巾的白衣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茶馆。女子一走进来,便引起了周围喝茶人的注视,哪怕她带着一张面巾,依旧难以掩盖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即便如此,却没有哪个人敢在她身上都瞄几眼,只因为在女子的手中,持着一柄剑,在那柄剑上,散发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气息。 女子没有理会这些人的目光,直径走上茶馆二楼,在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前边停了下来。如今虽说是晚冬,风却也还是冷得透彻,然而这两人的衣服,却十分单薄,宛若身处在炎炎夏日之中。 女子坐下之后,没有理会对面的男子,提起桌面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灌下。 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女流之辈不能喝烈酒?眼前这女子,竟是连干下三杯酒,却是面色不改,恍若喝了白水一般。虽说修行者可以凭借灵力将酒气逼出体外,可此时这女子却没有运转丝毫灵力,可见其酒量一斑。 “找我有什么事?”三杯酒过后,韦七剑看着这女子沉声问道。 “自然是有事。”女子似乎也不畏惧男子生气,不禁微笑道,“北冥剑冢一事,要不要考虑和我联手?” “天材地宝全靠缘分,若是你没有这份机缘,就算拱手相让你最终也还会是得不到。”韦七剑低声说。 “有没有这份机缘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墨星晓笑着说,“你与她的决战很快就要到了吧?难道你就不为自己今后的路想想吗?” “没什么好想的。”韦七剑低声说,“既来之,则安之。” 韦七剑说着,排出了些许铜钱放在桌面上,起身离去,“决战之日,我会尽量帮你拖延时间。” “你别死了。”墨星晓坐在位置上,忽然低声说道,“酒喝了,若是不能与你一战,我这辈子会活得很不舒服。” 男子没有说话,负着七剑走下楼去。曾有人问他,“你整天背着这么多剑,不重吗?” 他只是很平淡地说,“重,也得背着。” 墨星晓望着韦七剑离去的背影,心中带着些许惆怅。也不知道再过些日子,这个男人又会是以怎样的方式离开长安? “话说这韦七剑啊,那是个私生子,从小就在家里受苦受累,得不到半点好处。有人说他起初并不叫韦七剑,具这是后来行走江湖之后,自己给自己封的个名号。因为他身上呢,总是背负着七把剑,世人也就逐渐称呼他叫韦七剑了。”曾几何时,茶馆里的说书人又开始醒目拍案,述说着韦七剑的故事,“说起韦七剑身上这七把剑啊,那可是大有来头着呢,有传言只要七剑出鞘,便可斩落一颗星辰,当然这传言归传言,是真是假那还不一定呢。不过当初韦七剑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的离开长安,还真多亏了这七把剑。” “这下或许有人就会问了,这韦七剑为什么要离开长安?他究竟是得罪了谁?这其中种种恩怨,就是说上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说得完啊。这事情还得扯到那本不该存在的地方,凌空剑庄。这个名号想必诸位都已经耳熟能详了吧,我也就不必多说了。而这韦七剑呢,曾经便是凌空剑庄里的一大高手,这究竟有多高呢?天字榜位居第二,这总算是高了吧?说个诸位一定没听过的事情,韦七剑莫约十来岁的年纪便离开韦家独自行走江湖,他想成为一位大侠,可在进入凌空剑庄之前啊,虽算不上默默无闻,却也没这般响亮的名声,自从他去了凌空剑庄,那可是大翻身,一举夺得天字榜第二的名号,这可不简单啊。” “再说说韦七剑为什么要离开长安?能在天子脚下待不下的人,自然是得罪了皇帝陛下。只因为这韦七剑啊,他犯下了一件滔天大罪,那便是刺杀了当朝的先皇后,要换做旁人啊,处斩上百次都不过分……” 韦七剑走在人流散乱的朱雀街上,天上依旧下着小雨,他也没有撑伞,任凭雨点打湿了自己的衣裳。十年前,那天夜里,他就是站在朱雀街头,面对着那个女人,说了一番那样的话。 …… “凌空剑庄出了事情,你还有脸来找她?” “我只想见她一面,见完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那不如不见。她是我亲妹妹,你要让我做姐姐的把她往火坑里推吗?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但她每回都跟我以死相逼,我也拿她没办法。可这回,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们见面了。” 韦七剑望着眼前这个华贵衣服带着金首饰的女子,脸上露出了惆怅之色。她叫夜水流,是当今的皇后,若是自己的妹妹出了什么事,在后宫之中总是会影响她的地位,到那个时候,一些无厘头的流言蜚语就会肆意传出,便一发不可收拾,她这些年来的辛苦积蓄,将会毁于一旦。所以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妹妹和这个男人在纠缠下去,凌空剑庄一事,已经让聂王爷大怒,和韦七剑走得太近,只会惹祸上身。 权势,在宫里边永远是最值钱的东西。 安静的夜下,只有沁凉冷风在徐徐吹拂,这或许是他在长安的最后一晚。 “姐!”就在此时,从街巷之中走出一女子,穿着一身粉色毛绒衣袍,三千秀发随风徜徉飘动。 “不是让你待在宫里吗?你怎么出来了?”夜水流惊呼道。 女子没有理会她,直径朝着韦七剑看去,“你回去吧,我在长安很好,不用担心我。” 韦七剑看到女子,不由得点了点头。谁不曾年少轻狂,而如今那一份年少,却还是被岁月的流逝而掩盖在昨日的夕阳之中。人在江湖,哪有那么多轻狂的机会。 凌空剑庄出了事情,韦七剑已经是被朝廷缉捕的对象。他本应早早就逃亡南郡,可他还是回来了,职位红颜一下,解千愁。 愁解了,一路上亦可以安心了。 “听说你在家里还有一个小侄女,她和你关系挺不错……” 韦七剑转身的那一瞬间,夜水流忽然低声说道。 他的身形顿时止住,扭头瞪大眼睛凝视着她,眼光里带着些许怒火。 “怕了?”夜水流压低着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这辈子再也不要回到长安,再也不要找上我妹妹,否则……” “否则怎样?”韦七剑沉声问道,话语中夹带着些许杀气。 夜水流不以为然地说,“否则,我不介意把她请来长安……” 噗! 夜水流话音未落,一把利剑已然插入她的腹部,剑柄之上,韦七剑右手暴起青筋,满脸尽是熊熊怒火,剑刃之上附着的灵力波动不断的往夜水流体内扩散,似乎单存这一剑,还不足以让他心头的愤恨平息下来。 噗噗! 夜水流接连喷吐出了一口鲜血,洒落在地上。 “你疯了吗?”一旁的女子见状,忍不住双手捂住小嘴,他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这个让她可以倚靠一辈子的男人,居然会亲手,杀了她姐姐,她急忙大叫:“她是我姐姐,是当朝的皇后。” 韦七剑抽出利剑,夜水流倒在了地上,生机散去。她体内的五脏六腑,早已经被灵力给捣乱个稀巴烂,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韦七剑没有解释什么,利剑归鞘,转身离去。 长安街上,只留下一道孤单的背影,和一腔余热未尽的鲜血。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四章 鱼市风波 “你就这么走了吗?身为一个男人,难道要夹着尾巴逃走?” 城关一临近眼前,忽然一道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韦七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回身望去,身后站着的女子眼里泛着泪水,隐隐可以瞧见有着明亮灯火正从大明宫方向疾驰而来。 “你杀了皇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女子沉声说道。 韦七剑沉默不语,他不需要解释洗什么,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会理解他,哪怕世人永远不会理解,那又如何? 随着一道长虹剑气夺目闪出,女子手中,多了一柄如流水一般的荧光剑刃,剑体之上似乎还隐隐溅出水花,落在地上竟然瞬间凝成了冰渣子,由此可见,这水究竟是有多么寒冷。 兵临城下,灯火通明。 长安禁军如铜墙铁壁一般将韦七剑团团围住,长安城外,隐约还能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若是他没猜错,那应该是驻扎在城外的铁龙军正朝着而疾驰而来。 从今以后,他韦七剑注定要背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刺杀皇后,无异于挑衅一个王朝的尊严,无异于要惹出天子之怒,今日即便韦七剑有着七阶修为的实力,他也难以踏出这座长安城半步。 “韦七剑!”女子持剑,上前朝着男子走去,“与我一战,让我为姐姐报仇!” “毫无意义,你不是我的对手。”韦七剑沉声说道,两人声音不算很大,却也能让在场的驻军以及长安府监天司职员听着是一清二楚。 “我现在不是,十年后未必也不是。”女子紧握流水利剑,面容之上带着浓郁的愤恨,“十年后,你可敢来长安与我决一死战?” …… “十年后?有何不敢……” 朱雀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快掩盖住了灰衣男子的并不出众身影,连同他身上背负着的那七把剑,一同消失在人海里。 扬州城。 徐长风刚从豪华大气的定江王府里走出来,一位白衣青年紧跟着迎了上来。 “徐兄。”古沐白看着徐长风,低声笑道。 “你一直在等我?”徐长风惊讶道,古沐白比他早些出来,谁想他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在门外等候着。 他先是恭敬作揖,从怀里取出一个牌子,低声说,“这是我踏歌行的信物,日后你只要将这枚信物递给我踏歌行弟子一看,他们便会竭尽所能帮上你的忙。” 徐长风没有即刻伸手去接,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古沐白。天上不会掉馅饼,踏歌行这么做,让他不由得起了一分警惕。包裹今天古沐白来到王府这事情,显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兄不必惊慌,这是我的师父韩先生亲自吩咐的事情,你若是不接受,我回去也不好像他交代。”古沐白笑着说。 “韩先生?”徐长风不敢相信,这韩先生几番帮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说国子监遇刺一案是一个巧合,那么如今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先收着。 这份心意他领了,但这一份人情他欠不欠,那还得另说。只要他不欠下这份人情,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个商量的余地。 自古人情债难还,欠的人情越多,要还的也就越多。 “徐兄一会要去哪儿?需要我安排马车送你过去吗?”古沐白见徐长风收下信物,欢喜的问道。 徐长风摇了摇头,“我去一趟鱼市,就不劳烦沐白兄了。” “巧了!”古沐白一听,双眸不禁一亮,“我也正打算去鱼市,到码头乘船会回师门一趟,既然如此,我们正好一路同行。” 徐长风没有回绝,点了点头。 这扬州和长安比起来,少了许多皇城威严之色,无处不弥漫着江南特有的气息,这倒是给徐长风一种舒畅的感觉。长安虽好,却活的很不自在。 或许日后他了结了心愿,也会回到扬州,找一间静谧的小屋住下,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所谓的鱼市,不过就只是在港口上搭建起的几个小摊点,那些打鱼回来的船只一靠岸,便可将新鲜的活鱼搬下来出售,这也省去了不少心思。若是在长安,是不可能吃到这般新鲜的海鱼。徐长风今日来鱼市,就是为了帮苏永邱带两条鲜鱼回去。 此时在扬州码头一艘货船之上,扬州府三名官员正在检查着入港船只。为首的官员身穿蓝袍官服,身上挎着一柄长剑,在船舱与甲板之上不断行走。这是一艘运输大米的船只,船舱里堆积着满仓的大米箱子。在他身后,跟随着的是这艘船的船主,长着一脸憨厚模样,像是个中肯的老实人。 “头儿,都检查过了,船舱里没问题。” 此时,另外两名官员也回来找到这身着蓝袍官服的男子说道。 他点了点头,对着船主说:“此次出航,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船主点头笑道,“好嘞,多谢官爷吉言相赠。” 三明官员紧跟着走下船板,在码头岸上,一个手下不禁笑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船上的大米特别香。” “大米很香?”为首的官员一听,不禁停下了脚步,“若是这艘船常年运输大米,地上应该会散落许多米粒才对,而且米香也会弥漫整个船舱,可我们刚刚只是打开箱子的时候才能闻到些许香味。” “头,你的意思是?”一名官员惊讶道。 “大米只是一个幌子,这艘船运输的货物,绝对没那么简单。”蓝袍官员说着,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沉声喝道,“给我搜!” 其余两名官员一听,紧跟着拔剑出鞘,转身冲回船上。那憨厚的船主人察觉到事情败露,连忙从加班之上越过水面,平稳的落在了港口之上。 “此人轻功竟然如此了得,一般的船夫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身好武功?”蓝袍官员心中暗想道,握着长剑紧跟追上。 每日上午的扬州鱼市是最为热闹的时间,因为清晨打鱼的船只都纷纷归来,而那些从东海赶来的船只也都紧跟卸货,正是鱼儿最新鲜的时候,谁不想趁这时候吃一口鲜鱼? 那犯了事的船主虽说轻功很好,可在拥挤的人群中也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施展轻功从地上跃起来,根本就找不到什么落脚点,只好又原地落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给我站住!”那名蓝袍官员也是不停的喊叫着,示意让鱼市上的行人为他让路。他本身不过是二阶修行者,那船主人显然已有三阶修为,速度本就逊之一等,想要追上更是颇为困难。 此刻古沐白与徐长风两人刚走到鱼市,见到那穿主人正被蓝袍官员追杀,两人竟十分默契的拔出了身上携带的利剑,施展灵力冲了上去。古沐白的实力明显比徐长风要强,所以其速度也会快上许多,徐长风也并没打算紧追着古沐白的路线,而是从侧面包抄,与其二人形成三角之势。此刻鱼市里早已经闹翻了天,买鱼的行人们纷纷避让开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误伤了。没过多久,三人便顺势相遇,将那名逃窜的船主人死死围困住。 那蓝袍官员一眼便认得了古沐白的身份,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底气。有着古家大少爷在场,害怕这小毛贼逃了不成? 那船主人也没有即刻行动,眼神朝着三人打量着,最终停留在只有一阶修为的徐长风身上,脸上瞬间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容。 只见他举起利剑,即刻朝着徐长风大步迈去。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往事如烟 看着船主人朝着徐长风飞驰而去,古沐白与那官员皆是猛然一惊,让他逃了倒不是问题,就怕这徐长风因此而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可不好向青竹剑院交代啊。 更何况徐长风还是死在古沐白身边,到那个时候定江王府若想要拿这个来说事,他父亲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这扬州看似很太平,其实水深着呢,毕竟天高皇远,谁也管不着,谁不是想着能够坐上扬州第一的座椅? 眼看着船家的利刃即将迎上徐长风的胸膛,剑势十分的快,即便是寻常的三阶修行者也很难做到这样的速度。然而徐长风他却是侧身躲过了,剑刃与他胸口差了不到一寸的距离,若是再贴近一点,见血光那是必然的。 船家同样也很是吃惊,但却容不得他有半点的马虎。因为徐长风的一剑也紧跟着刺了上去。只听清脆的碰撞声响,船家竟然被一个无形的剑势给冲撞在地上。墨绿色短剑之上,散发着寒颤的气流。 “他真的是只有一阶修为吗?”古沐白不禁惊叹道。 这一剑虽说不能让那名大汉致命,可却能有效的拦住了他。三人同时出剑,朝着刚从地上爬起的船家迈去。 “刷!” 剑光一闪,一道雷霆剑气竟然从剑刃之上迸发而出,顺畅自如,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四阶修行者?”古沐白顿时惊呆了,连忙冲到徐长风身前,替他挡下这一剑气。而另一名蓝袍官员虽说艰险的躲过了这一夺命剑气,身上的官服却也被划破了几个大口子。 徐长风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古沐白,心中一阵感激。以他洗髓境的修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挡的下以一剑招的攻击。那船家顺势冲了上来,想要趁机重创徐长风或是古沐白其中一人,这样对他逃离才有些许帮助。 谁想古沐白一剑凭空刺出,在空中竟然留下了一道剑影,那影子紧跟着剑势行走,呲啦的划过空中,击打在船家身上。 尽管船家挡下了古沐白这一剑,可那诡异的剑影,却也让他受到了不小的伤势。 “踏歌行的弟子?”船家惊呼道,在扬州城,谁不认识这道诡异的剑影?影子剑法乃是踏歌行弟子最为擅长的招式,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总是令人琢磨不透。此刻若是两人火拼起来,谁胜谁负那颗还不一定。 “我也不想难为你们。”船家看着这狼狈的三人,低声说道,“只要你们放我离去,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你们。否则,你们想要啃下我这骨头,那也得费不小的功夫。” 古沐白顿时皱起了眉头,若是这船家只有筑基境修为,以他的实力再加上徐长风两人配合,要留下这人并不难,可如今面对一位四阶修行者,就算他们三人拼尽全力留下了他,又能如何?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便可逃之夭夭,徜徉而去。 “让他走吧。”古沐白沉声喝道。 那蓝袍官员见状,不禁惊呼道:“他涉嫌运输阿芙蓉,这桩案子我们扬州府已经调查了很久,若是就这般让他走了……” 阿芙蓉是西域的一种奇异的花草,使用后可让人麻痹,感受不到疼痛,经常被用医药使用。这种花草有利有弊,轻则可使人解除痛苦用过医药,重则可使人沉迷上瘾,整日吸食阿芙蓉,至死的案例不在少数。 盛世王朝开国初,就得这种奇花异草下了禁制令。严禁运输与贩卖,哪怕是医用,也得经过朝廷批准才能获得轻微的药量,寻常百姓更是无处可寻。如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阿芙蓉竟然在扬州城出现了货源,据扬州监府调查,城内已经有不少人上瘾了阿芙蓉。朝廷对这件案子也是颇为重视,据说来年春还会安排神剑府的职员来扬州彻底整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阿芙蓉的线索,怎么能让他轻易的逃掉? “活着重要还是案子重要?”古沐白扭头看着官员问道。 “这……”那名官员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古沐白说的也有道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活着,日后照样有机会把这一案子给搬回来。 “多谢这些小兄弟赏识。”那名船家低声笑道,他并不畏惧古沐白的实力,让他担忧的,是那名只有一阶修为的少年,谁晓得他身上藏着什么底牌?刚刚她施展的那一剑看似很平淡,却暗藏玄机。他不敢轻易冒险,无奈之下,只好与他们三人谈判。毕竟拖下去,一旦扬州府的部队赶到,他就算是四阶修行者那也得插翅难逃。 “告辞。”男子说完,转身踮起脚尖跃起,此刻鱼市上已经空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以他这一身轻功,三下五除二便可离开这鬼地方。 他轻身跃上了一座高台子,还未迈出第二步,忽然一道过着灰色斗篷的身影也跟着跳上了高台,只见一道金光琉璃一般的利剑杀出,瞬间将这名男子从高台之上挑落在地,不由得喷吐出一口老血。 古沐白顾不上别的,和那名扬州府的士兵连忙冲上去,死死的压制住那船家。 此刻徐长风的视线完全注视在了高台之上,那艳阳天里,灰色斗篷之下是一名女子的身躯,身着着华丽的衣服,哪怕她带着面巾,眼神中依旧透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真的是你吗?”徐长风看着眼前这女子,心头喃喃道。 高台之上这身影没有继续逗留,双脚一点,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能够一剑重创一位四阶修行者,显然她的实力也已经达到了四阶通神境。 这般年纪下能够达到这一修为的,怕是也只有王朝第一天才少女,展琉璃! “十年了,你依旧是那么的优秀……”徐长风可以肯定,那绝对是展琉璃,哪怕间隔了十年,哪怕他并未看清女子的面容,但那一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十年前,他走在水池边,忽然听到有女孩呼喊到有蛇,随便拾起一根树枝便寻着声音冲了过去。只见一条将近两尺长的竹叶青在地上,凝视着那女孩,而女孩的身后便是很不可测的水池。 竹叶青不断的往前推进,而女孩也是不断的往后退步,只听噗通一声,水池里捡起了水花,那竹叶青或许是受到了惊吓,摆弄着身体灰溜溜逃离了水池,紧跟着传出的,是女孩大声的求救声。 这水池将近有三丈深,哪怕是一个成年男子下去,水也会漫过头顶,更别说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徐长风当时不敢犹豫,连忙一跃而下,拼劲了吃奶的力气救下了这女孩。 当时这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露出了一抹复杂之色,随后便很荒唐地说出了将要让他娶自己以求报恩的童言,十年过去了,这童言早已经成不切实际的天边戏言,可有些人还在心里头深刻地记着。 徐长风的思绪被古沐白的话语给打断,此刻和那扬州府的士兵已经拍晕了这名走私阿芙蓉的船家,正准备押送让扬州监府来彻查此事。 “徐兄,我们就此告辞了。”古沐白看着徐长风说道。 徐长风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了鱼市。此刻鱼市里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只是少年的心里头,却多了几分不莫名其妙的烦躁。 往事如烟,哪怕烟消云散,依旧会留下些渺小的痕迹,却也正是这些痕迹,让人难以忘怀。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长安城下剑如虹 “明天就是你与他决战之日,难道你就没有一丝紧迫感吗?” 清冷的宫殿之内,一个红袖袍宫女站在夜水寒身后,此刻她正下跪面对着强上的那一尊灵位,灵位之上还挂着一柄小剑,可以清楚看到剑柄之上有着些许磨损的锈迹,显然先前曾经常被人使用。 很多修行者哪怕是炼化出自己的本命剑之后,依然不会舍弃自己曾经的佩剑。对他们而言,剑就如同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贵,没有哪个修行者会轻易舍弃自己的佩剑,哪怕它已经不再使用。 夜水寒长跪不起,她知道自己身后的人是谁,也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根本得罪不起,可她却无所畏惧,在这个庞大清冷的皇宫这种,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也就没有什么令她畏惧。 “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吧?”过了好一会,夜水寒低声说道。 红袖袍宫女不禁有些惊讶,她虽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可也只不过是能把皇后伺候得开心,帮她传递一些旨意罢了。在许多重要场合,并没有她说话的份。而此刻是她头一回亲自来夜水寒这儿,她却只是听了声音便能分辨出自己的身份,的确非同一般。 “的确是皇后娘娘的旨意,让我找抽空前来试探你,但这一回她并不知道。”红袖袍宫女微笑道。 夜水寒一听,不禁站了起来,转身凝视这这名宫女。她长得很美,若不是有着皇后娘娘在一旁遮挡住了光辉,给她封个妃子的名号也不是不可以。 “你什么意思?”夜水寒凝视的问道。 “不过是有些事情有求于你。”红袖袍宫女低声说道。 夜水寒沉默了下来,十年来,这是头一回除了皇后娘娘之外有外人前来见她。 “明日决战之后,无论胜负如何,我希望你能帮助韦七剑离开长安。”红袖袍宫女压低着声音,严肃地说。 “为什么?”夜水寒平静地眨了眨眼睛。 她是皇后的亲妹妹,她姐姐凭借美貌的姿色很早便入了宫,最终爬上了后宫女主人的位置。而她姐姐担心自己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所在在她入宫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自己也招纳进宫中,成为了贴身侍女。先皇后逝去,她作为贴身侍女,本应该要前去陪葬。之所以把陪葬改成守灵十年,就是因为十年前她与韦七剑定下的誓约。于是杨玥,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便准许她以长跪守灵代替殉葬。 很多人对此不理解,可韦七剑理解她,她也理解韦七剑。 “因为凌空剑庄,还需要韦七剑。”阮水薇沉声说道。 “你……”夜水寒听闻这话,顿时脸色大变。 扬州城。 天刚破晓,一辆马车缓缓驶离了扬州郊外。徐长风与苏永邱师徒二人,正式踏上返回长安的归途之中,此刻在扬州驿站,门前一男一女两人并排站着,似乎是目送他们离去,但神情却又少了些不舍之色。 “令狐师姐,我已经将你给的那一枚信物交给徐长风了。”古沐白看着身旁青色丝绸衣衫的女子说道。 女子长发飘逸,身后背着一柄木琴,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踏歌行弟子的装束。 “嗯。”令狐千青轻轻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前往长安了。” “令狐师姐,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古沐白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师门现在就派你前去长安了呢?明明距离繁星会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国有难,匹夫有责;国事危矣,身为踏歌行弟子更不能坐视不理。”令狐千青凝视着古沐白,思索了一会,低声说,“师父说,长安很快就要变天了。” 古沐白听闻这话,顿时吓得脸色大变。既然连师父都这么说,那长安一定是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情。可既然这样,为什么师父只安排令狐师姐一人前去?这种大场面怎么说也应该让大师兄出马才是,以令狐师姐的修为,去了也很难改变什么大局吧? 古沐白心想着,忽然瞥见了令狐千青脸上一抹疑惑之色,显然她也不明白师父的用意。 很快,从驿站里又驶出了一辆马车,朝着长安的方向赶去。驿站门前,只留下古沐白一人,只身目送马车离开。 翌日清晨,长安城。 在墨星晓的目送之下,韦七剑走出了长安,走向距离长安最近的那一条江面之上,今日他能否活着走出这一条江,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长安,总是个好地方。”城关之上站着的墨星晓笑道,“只可惜,这儿并不适合你。” 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也不适合我。” 看着韦七剑的背影,她忽然回想起当年争夺第一块北冥玉简之时,那个男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身为一个女流之辈,就应该找个男人,安心在家生儿育女,而不是整天在外边打打杀杀。” “呵,男人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还真是年少轻狂。迎着从北地吹来的晨风,墨星晓竟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江河之上,波涛汹涌。 今日天上并没能看到艳阳高升,反而是浓云密闭,看着很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身着灰色衣衫的韦七剑来到了江畔,江河中间一块礁石之上,站着一个女子,穿着素青色的衣着,她依旧保持着十年前的模样,只是此刻的男子,相对十年前,却多了几分落魄。 “十年不见,你还好吗?”礁石之上站立的女子看着韦七剑,忍不住低声说道。 宽敞的江面之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处连一条渔船也不曾见到。 “你瘦了。”韦七剑凝视着女子的身影,沉声说道。 女子笑了笑,摊开手掌对着教室下滚滚流淌的江水,只见一股水柱竟然缓缓从江河之上涌上,最终在她的手掌心,凝聚成一把剑,一把水流一般的长剑。 “十年不见,你也晋入了七阶。”韦七剑点了点头道。 女子依旧墨墨微笑着,紧握着水流一般的利剑,凭空往身前的江面上一剑劈砍而下。 轰隆! 如同滔滔不绝的石泉飞瀑之声在爆响,并没有夹带着什么绚烂的光晕,然而在女子身前的江面之上,却是硬生生裂开了一道缝隙,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利剑不断的斩断这奔腾的江流。 “哗啦!” 只是在一眨眼之间,深不可测的江流顿时被劈开成两半,沿着缝隙往下看去,竟然能够一眼瞧见江底的砂石水草,整条江流,硬生生被断流了一半。水流如同瀑布一半不断的从断层之上洒落而下,十分令人震撼。 在这个江湖,也唯有七阶之上的修行者,才具备这种劈山断水名动天地的气势。 夜水寒轻轻从礁石上越下,身形平稳的落在了深达三十丈的江底之上,看着两旁轰鸣地流水声,不禁让人感到心惊肉跳。若是这断流的江河忽然复原,站在江底的人即便不会被淹死,那也会被沉重的洪水给压死。 韦七剑拔出正中间那一柄利剑,紧跟着纵身跃下,同样是十分平稳的站在柔软的砂石上。 犹豫没有阳光的照射,在这水底之下显得有些阴暗,但还是可以清楚的暗道,方圆一里内的水域之中,看不到一条畅游的鱼儿,两人身上都绽放出强大的气场。 “特地为你建造的坟墓,你还满意吗?”夜水流看着韦七剑,微笑道。 “十分满意。”韦七剑点了点头。 听着耳畔爆响的轰鸣声,两人同时动身,使出没有一丝华丽之色的招式,在水下相互碰撞。 “嘭!” 若是此时有人站在江面之上,可以看到波导汹涌的洪流之中,竟然莫名其妙炸出了数十道水花,水花直径至少有三丈长,冲天直上,那场面要多壮观便有多壮观。 夜水寒手中的流水长剑忽然化作一滩水花,如同万箭齐发一般迎着韦七剑的面孔发出数道水针。只听嗖的一声,一柄飞剑从天而降,剑刃上散发着灿烂金光,光芒遮挡住了水针的攻击,那一道道锋利的水针顿时化成了蒸汽,飘散在天地间。 夜水寒眨了眨眼,又是一股水流从两旁断流的瀑布中飞出,凝聚成一柄一模一样的流水长剑,长剑无比清澈,透过剑刃甚至可以看到她那动人的容貌。 韦七剑举起黑色利剑,上前迈开一步,剑刃之上发出黑影,如同鬼手一般,撕咬开了空气的裂缝,恍若千军万马之势席卷而去。 夜水寒也不含糊,指尖轻弹水流汇聚成一把伞,以剑刃为骨架,剑柄为伞柄。夜水寒将伞面旋转起来,噗噗地喷洒出水花,与空中飞驰的黑影碰撞。 七阶修行者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直接借用天地灵气发起进攻。其一招一式也不会在束缚于剑招的套路,剑随心动,心随神动,一呼一吸之间一招强大的剑势便可形成。 江底之下炸出了数道水花,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打湿了一大半,但并不影响他们出剑的速度。 韦七剑身上的第三把剑出鞘,两柄散发着金光的剑一左一右倾斜着向夜水寒迸发而去。而在他的而手中,黑色利剑一剑劈开了凝聚在流水剑尖的那一道水花伞面,气势磅礴,金光将暗无天日的水底照射通明透彻。可是透过两旁断流的瀑布,甚至可以看到江流的上游之上,竟漂流下点点猩红色的血丝。 紧跟着而至的,是被切成两半的鱼群。 哪怕这些鱼群早早就躲开了一里之外,却还是没能逃避掉他两人剑招的波及。 “你感受过水究竟有多么寒冷吗?”夜水寒看着韦七剑,忽然低声问道。 韦七剑听闻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此刻两柄金光飞剑距离夜水寒已经很接近了,夜水寒挥舞着水流长剑,高举头顶,只听着铿锵两声,硬是接下了这两道金光闪烁的飞剑。 然而还不等韦七剑有丝毫的行动,忽然耳畔传来崩山裂地的声音,只见头顶上方的水面正在缓缓的合拢,这被截断的江面,即将要恢复奔流之中。 韦七剑不敢怠慢,心神异动即刻将两柄飞剑从天上收回,哪怕他是七阶修行者,被这么庞大的水流砸在身上,必定要重伤。 难怪方才夜水寒说为他打造坟墓,一旦水流落下,必定会在江底深深砸出一个深坑,而这个深坑,刚好为他打造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坟墓。所谓前有照后有靠,能死在这个地方,的确算得上是一个风水宝地。 两柄金灿灿的飞剑在被切开的水流之中绕了个弯,从背后直插韦七剑的双腿。只见他身形猛地跳跃而起,双脚平稳的落在了两柄飞剑的剑脊之上。飞剑绽放出更加璀璨耀眼的金光,一路上劈开俯冲而下的水流,不断往水面逼近。 哪怕飞剑的速度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韦七剑也不可能来得及冲上水面,毕竟这是在三十丈深的江底,而江面水流确实在奔腾不息。 韦七剑屏息凝视,紧握起手中黑色利剑,用力往上劈出一道足以令人窒息的剑气,轰隆! 剑气如同砸在冰层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哪怕是身处在长安闹事之中,依然能够听到这轰鸣的响声,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没有谁敢轻易去围观。 七阶修行者一战,一个不慎命都没有了,谁敢去凑这个热闹? 韦七剑拖着一声湿漉漉的衣服,从奔流的江面之上飞出来,脚下踏着两柄飞剑甭提有多威风,就是传说之中脚踩飞剑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韦七剑从飞剑上跳跃而下,平稳落在一块礁石之上,只听哗啦一声,夜水寒如同一只鱼儿出水一般,在水面泛起了层层水花,破开水面跳了出来。 此刻在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水罩,让她可以在水下畅游呼吸。她同样是落在一块礁石之上,凝视着波涛江面上的韦七剑,天显得愈来愈阴暗了,两柄盘旋地飞剑依旧散发着金光,飞剑如虹! 夜水寒凝视着韦七剑身后那四柄尚未出鞘的利剑,眼睛不禁显得有些迷离。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男子从来没有全部拔出这七把剑,也不知道他是自信,亦或是这七把剑有什么禁制。 总之在江湖上说起韦七剑,人们总会不免谈起他身上的七剑。 有传言说这就是他的本命剑,他是一位一个拥有七把本命剑的修行者。也有人说那根本就不是本命剑,他另有暗藏着一把本命剑,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使用,那是因为他还没遇上可以让自己拼劲全力的敌人。 韦七剑是个江湖中神秘的人物,迟早也会归回到江湖传闻之中。有些时候,太过耀眼,就不会有多少人记住你,因为他们离你太过遥远。 两人一动不动站在礁石之上,此刻只有呼呼风声在吹拂,以及脚下的奔腾江流。 不知过了多久,夜水寒忽然低声问道:“你怕了吗?” 韦七剑摇了摇头,沉声说:“或许我需要认真一些了。” 夜水寒对这句话并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胜过天下人。只有让他感觉到有危机感,他才会认真起来。 若是韦七剑一开始就七剑出鞘,夜水寒也不可能会让他这般狼狈的逃离江底。事实上,即便是韦七剑脚踏飞剑,也不会这般轻易逃窜,她始终是带着些许私心。 嗖! 又一柄利剑出鞘,这是第四把剑,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这一把剑了,想想,也快十年了吧。 三把闪烁金光的利剑在空中合并在一起,如同一道摧残的孤虹划过天际,孤虹所流经之处,似乎都染红了暗淡的云霞,在昏沉的天空之下,挥洒出一笔淡彩。 夜水寒紧闭双目,只听一声突如其来的龙啸,剑意凛然。 礁石周围顿时喷涌出五道直径约一张长的水柱,水流洒落而下,竟然在空中凝聚成五条水龙,纤细的龙须恍若散发着灵动之色,五条水龙攀爬着不存在的云层,高空朝着那金光如虹的飞剑直奔而去。 哗啦! 飞剑水龙在空中激荡,碰撞出耀眼的金光。 礁石上的两人也丝毫不含糊,皆是双脚点着礁石身形化作两道流光,脚尖踏着波涛水面,轰隆的一声。两人悬浮在江面之上,剑刃相碰,在他们脚下的水面上,再次迸发出无比剧烈的水花,然而这一次,这些炸出的水花却没有淋湿到他们的衣裳。 不知何时,这座江面之上竟然下起了一场雨,然而江畔两岸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 其实这并不是雨,而是天上的五条水龙被长虹利剑刺破后,散落成雨幕落在江面之上。 两人剑势很快,似乎决战已经进入到了最后一击。 长虹利剑刺破长空,天空中五条腾飞的水龙顿时烟消云散。只见那亮丽耀眼的光芒在高空之上划破一道弧线,转眼间绕到了夜水寒身后。 剑光逼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罗地网 飞剑从夜水寒的耳畔穿梭而过,只听见猛虎一般的呼啸声闪过,夜水寒手中的水流利剑紧跟着被韦七剑挑飞,黑色利剑不紧不慢地对准她的胸前。 流水利剑在空中翻了好几下,最终下落进涛涛江流之下,了无踪影。 “你输了。”韦七剑看着她,沉声说道。 夜水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忽然脚下气旋顿时散去,身子猛然从江面上落下,眼看就要沉入水里,韦七剑忽然挽挽起了她的腰间,脚尖踏着水面,泛起道道清波,两三下的功夫越到了对岸之上。 “我……”夜水寒定定地凝视着韦七剑,忽然间语塞。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严肃地说:“你快走,他们不会让你轻易离开长安的。” “我走了,你便会死。”韦七剑沉声说道。 十年前,她为了能让韦七剑平安离开长安,与他许下了这十年之约。 十年后,她并没有如愿战胜韦七剑,朝廷是不会轻易绕过她的。 江畔之上,只有两人的身影,在孤单地对视着。忽然间韦七剑犀利的眼神猛地一眨,一股浓郁的杀气从夜水寒身后窜出。隐约间仿佛有一道煞白如雪的利剑从身后刺向夜水寒。 “哗啦!” 韦七剑用力扯啦住夜水寒的身躯,转身用自己的后背迎上了那突如其来的利刃。 白进红出! 在夜水寒的注视下,一道黑衣斗篷身影如同鬼影一般闪现在韦七剑身后,雪白利剑上的鲜血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只听嗖的一声,高空之上盘旋的利剑如同彗星一般砸下,黑衣斗篷身影只是轻点了脚尖,一眨眼便拉开了将近十丈的距离。 韦七剑浑身一个哆嗦,连忙用手中的利剑支撑着地面,这才险些摔倒。 他转身凝视着那黑衣斗篷身影,眼睛里多了几分迷离之色,“监天司的影子潘玄兵?” 在他所知道的七阶修行者里,能有这般藏匿实力的人不多,而朝廷之中恰恰就有着这么一个人,他便是潘玄兵,只不过这个人行事极其隐秘,据说只有王爷李聂以及监天司莫停风见过他之外,其余知道他的人,也不过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 “你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看样子莫监司的猜测是正确的。”潘玄兵发出低沉的声音。 凌空剑庄一定是在朝廷中安插了卧底,否则的话赵辛集也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越狱,而如今韦七剑能叫出他的名字,更是铁一般的证明了这个猜测。 韦七剑只见一动,插在地上的金光利剑再次腾空飞起,虹光散去,换成了三把光芒略微暗淡的飞剑,显然潘玄兵这一剑,让他受了不小的重伤,已经无法再维持这般强大的飞剑了。 韦七剑深吸一口气,仿佛无视了腰间受到的创伤,挺直了身躯,提起手中黑色利剑,凝视前方潘玄兵。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出手。”他没有回头,只是听声说道,眉目之中夹带着些许怒意。 潘玄兵看着韦七剑这副模样,不禁冷笑道:“你认为朝廷会只派了我一个人而已吗?” 他话音落下,江畔之上忽然多出了两道七阶修行者的气息,其中一人对韦七剑而言是再也熟悉不过,他便是监天司主事,莫停风。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身着金色铠甲,手中握着一柄鳞甲长剑,其气势明显比两人要强上几分。 “朝廷还真是看得起你,派出三位七阶修行者为你送行,这个场面如何?”莫停风凝视着韦七剑说道。 当日在稻香村,韦七剑墨星晓两人当着众多修行者的面羞辱他,这一份场子,他早晚得找回来。他们已经是处在修行界顶端的位置,寻常的利益已经无法撼动他们了,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张脸皮吗?普通人尚且要脸,更何况是七阶修行者呢? 沈兵麟二话不说,往前便是一个箭步,激起凛冽剑势。 “哐当!” 鳞甲长剑与黑色利剑瞬间触碰在一起,剑气如同斩刀一般在江面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就如同方才夜水寒使出的那一剑,只不过这个裂痕只是持续了十息的时间后,又慢慢被奔流不止的江水复原。 两位剑气高手在一块决战,自然是一副剑气横飞的场面,然而韦七剑却不仅仅只是这一道剑气。 指尖轻弹,高空上盘旋的伞柄利剑接二连三的朝着沈兵麟头顶砸下。只见沈兵麟那鳞甲长剑上发出一道龙啸之声,一道鳞甲卷风从剑刃之上迸出,铛铛铛三下击飞了天上落下的飞剑,然而却并没有就此为止。飞剑弹开一小段距离之后,再一次与地面呈水平线,炸出激流一般的汹涌气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沈兵麟疾驰而去。 轰!轰! 两柄飞剑只是在半空中便被截了下来,沈兵麟收起那鳞甲狂风,凝视着眼前的飞剑,一剑刺出。 “哐当!” 飞剑只如同废铁一般,散去了华丽的光晕,被击落在地。 潘玄兵与莫停风不敢拖延,他们拦下了飞剑之后,纷纷朝着韦七剑大杀而去。他毕竟是巅峰修行者,迟则生变,否则朝廷也不会安排三位七阶修行者前来对付他。 韦七剑看着迎面而来这三人,手中的黑色利剑直冲天际,就如同一块燃烧的煤炭一般,由黑色逐渐染成了深红,甚至是金红! “长虹落日。” 烧红的利剑从高空之上砸下,莫停风不敢小视,将剑意密布自己的身前,手中的小剑与这烧红赤铁一般的剑体蹭出了数道火化,激浪狂澜,炸出数道余波,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莫停风身上的朝服便已经多出数道缺口。 利剑嗖的飞速掠过莫停风身前,朝着潘玄兵直奔而去。潘玄兵即刻止住步伐,手中的煞白利剑凝起一道寒气,隐隐可以看见剑刃上覆盖了一道冰层。这比起用寒雨剑经而凝聚的寒霜更是要恐怖数十倍。 乒砰! 恍若灼烧赤铁一般利剑击中潘玄兵手中的剑,那一道厚厚的冰层瞬间融化殆尽,剑影潇潇,如同秋风落叶一般,席卷上云天,气势十分壮观。 刷的一下利剑穿过了潘玄兵身前,落到了韦七剑的手中,与此同时沈兵麟的剑刚好砸在他的身前。这看似没有花俏的击打,却暗藏着无比强大的劲气,可以看见韦七剑脚下的泥沙,已经下线了半尺深。 “七剑出鞘,或许你还可以逃。”沈兵麟凝视着韦七剑,低声说道,“只是你现在还能拔出几把剑?” “你这班拼命的为朝廷卖命,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韦七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人在江湖,各为其主,这就是你所留下的遗言吗?”沈兵麟面容阴沉,“还是和当年的你一样幼稚。” 当年,韦七剑与沈兵麟是参加了同一届繁星会,最终沈兵麟输给了韦七剑半招,本想这半招日后再找机会寻回来。可谁像到,繁星会过后,韦七剑便是一帆风顺,不仅踏入了巅峰境界,更是拿到天字榜第二的名头,两人的差距也在不断的拉开。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了解当年欠下的那一战。 “你赢了,只可惜赢得不太光荣。”韦七剑微微一笑,沉默下去。 沈兵麟手中的鳞甲长剑忽然闪现出一道龙印,之随着龙印一处,一旁波涛汹涌的江流似乎平息了下来,山巅上不断滚落的巨石似乎也卡在了一些妙不可言的位置。 这便是龙威,龙威一处,万物臣服。 沈兵麟为何这么强?曾有人猜测,他手中那鳞甲长剑,乃是用一片真龙鳞炼化而成,处处夹带着真龙之气,凭借着这一道真龙之气,便可以让他在无数强者之间脱颖而出。 鳞甲长剑在韦七剑手中那金红色的利剑压制之下缓慢的前进,似乎那一道屏障已经被破开了,韦七剑的嘴角也在不断的溢出鲜血,面色越来越煞白。 “呲啦!” 一道耀眼的火花闪出,鳞甲长剑再一次刺穿了韦七剑的胸膛。 与此同时,一股狂龙呼啸一般的冲击从剑刃之上迸发而出,一举将韦七剑身形震飞上天,重重地落在了江畔之上。 “七剑!”一旁的夜水寒忍不住喊叫道,满脸是泪水。 此刻她一旦出手,那韦七剑所做的这一切都将化为徒劳。 朝廷想要的,不外乎就是韦七剑的尸首。夜水寒当年帮韦七剑争取了十年时光,如今她需要做出一个交代,一个让朝廷满意的交代。 若是当年她没有与韦七剑许下十年之约,区区长安禁军自然是拦不住韦七剑,可他却也永远无法踏出南郡半步,十年生死两茫茫,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又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让人这般肆意的挥霍? 沈兵麟拾起地上已经变黑色的利剑,哪怕他已经是七阶后期修行者,握着这把利剑之时,竟然有一股沉重的感觉,可想而知韦七剑居然常年背负着一柄这么沉重的利剑。 难怪这柄利剑脱手之后,它可以瞬间一招破开他们三个人的攻击。 他凝视着倒在地上的韦七剑,生机暗淡,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赢得不光荣。”沈兵麟沉声说,“可朝廷并不需要这一份所谓的光荣……” 一座王朝,若是想长治久安,若是想存活上百年,如果只是单凭这一份可有可无的脸面,它早就已经没落数十回了。 他的强大,便是一份光荣,哪怕他使出一些搬不上台面的本事,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便是光荣。 就目前而言,王爷李聂,的确是有资本以及有那个实力通知这个万里河山,让其长治久安。 而像韦七剑这样很可能会威胁到朝廷统治的大逆分子,也必须要狠狠的铲除。沈兵麟说的不错,身为臣子,当以服从君令为己任,哪怕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所能做的只是提议更改,却不能不服从。 沈兵麟迈着步伐走到韦七剑身旁,河水又恢复了滔滔不绝之势,山峦依旧在颤动不已。 “要怪,就怪你站错了边。”他凝视韦七剑,低声说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安风雨使人愁 “能死在长安,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韦七剑气息渐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他必死。 夜水寒望着沈兵麟的背影,一股无形的水柱忽然在掌心晃动,若月若现。 “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莫停风见状,连忙低声喝道。 夜水寒瞥了一眼莫停风,掌心地水柱如同火苗一般熄灭。她打不过沈兵麟,更别说身旁还有莫停风在虎视眈眈,她就算是拼劲全力,也只会落下一个死翘翘的下场,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在黄泉路上能做个伴。 一代巅峰强者,就这么死了,因为一个女人而死。 “如果不是你那一剑,我们绝对不可能留下他。”莫停风低声说道,然而在他的身旁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那也是他自找的。”忽然,潘玄兵的声音如同回声一般在莫停风耳畔回荡,让人无法琢磨声音究竟是从那个方向传来。听声辩位对七阶修行者而言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所以潘玄兵要想隐蔽自己,就必须连声音也要让其变化无穷。 “韦七剑死了,你也算立了功,这下你总该可以安心一些了。”两人似乎是无视了一旁夜水寒的存在,低声交谈着。 莫停风凝视了倒地不醒的韦七剑,许久后才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那条漏网之鱼一天不除,王爷便一天不会让我好过。” “这倒也是……”潘玄兵苦笑道。 “皇后已经警告过我了。”莫停风低声说,“司徒宇的死,很可能便是我的下场。” 沈兵麟将黑色利剑插在了地上,这儿是个风水宝地,前有照后有靠,能葬在这儿的确是真的不错。 只可惜韦七剑还不能死。 他需要到天牢里头走一走,顺便见一见赵辛集。 这是王爷的意思,也是莫停风的意思。莫停风就像主人手下忠实的猎犬,总是能想办法讨好主人的欢心,至少在很多时候,他与王爷的想法是相通的。 主人不会轻易抛弃一只能让自己欢心的狗,哪怕他只会啃骨头。 随着一颗星辰般的石头落下,沈兵麟身上忽然迸发出强大的杀机。当光耀散去,只见一位白裙女子,双手抱着韦七剑,站在远处的山巅之上。 “墨星晓?”沈兵麟看着这白裙女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怎么会想不开要和朝廷作对? “墨星晓,你这是要干什么?”莫停风不禁紧张起来了,论其修为,墨星晓远在韦七剑之上,若是真动手起来,他们仨个一起也不会是对手。 “没什么。”墨星晓俯视三人,冷风吹拂着白裙,“我只是不希望他死在这儿罢了。” “你知道你这么做要承担什么后果吗?”莫停风急了,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他今后的苦日子又要雪上加霜不可。 墨星晓微微一笑,“至少你还不配。” “你!” 若不是墨星晓一只手指头便可重创自己,莫停风早就一剑挺上去了。 他才步入七阶修为没多久,怎么可能会是徘徊在巅峰境界十年以上的墨星晓呢? 就连沈兵麟也不敢轻举妄动,巅峰修行者的一剑,可不是他们三个人能承受得住。哪怕他自己死不了,可莫停风死了,王爷也不会高兴到哪儿去。 “若是没什么意见,墨星晓就此告辞。”墨星晓微笑道,随着众人头顶那一块星辰光耀散去,她婀娜的身子也随之消失在莫停风视线之中。若是刚才那一块星辰就这么砸下来,那后果必然是三人中必有一人重伤。 韦七剑决战墨星晓一事,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了整座长安城。 对于当日决战的结果如何,谁也不知晓,长安市井之中也是众说纷坛,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韦七剑受了重创,如今朝廷的通缉文书已经遍布了长安城内大小街巷,凡是提供韦七剑情报者,上黄金百两;将韦七剑首级上交朝廷者,赏黄金千两;能够将韦七剑活捉者,赏黄金万两。 这一通缉令一出,顿时所有人都眼红了,巴不得看到一个身上背着七柄剑的人就当做是韦七剑来看。故而这段时间,那些跟风学着韦七剑装束的修行者们,再也不敢轻易出头,甚至谈论起韦七剑三个字都还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得罪了谁。 在通缉令发出的第三日,徐长风与苏永邱终于是乘坐着马车回到了长安。 在路上,徐长风对韦七剑的通缉令也有所耳闻,他心里很是担忧,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他不希望他的让苏永邱知道这一层关系。 这天夜里,长安下了场雨,安静地的院子里只留下少年孤单的身影,映在灯火之中。 梁奕早早便已经睡下了,此刻的他除了修炼之外,其他事情几乎已经不想过问,估计到明年繁星会结束之前,他都会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每个人都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少年仰望着黑暗的天际,雨丝如同纱帘一般轻轻飘落而下,不疼不痒的打在他稚嫩的脸庞之上。 长安这一夜,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也像他这般注定无眠。 少年不知道静坐了多久,只见黑暗之中多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柄油伞,气息很不一般,漆黑的夜将他的荣默完全遮盖住。他的双眸像是黑夜中的猫眼一般,凝视着屋檐下少年的身躯。 这个时辰还来找人,显然是来者不善。但是少年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些许紧张之色。如今已照月门在长安城的实力,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赶来触碰他的眉头。像之前剑符帮派人暗杀这种事情,已经永远成为历史了。 院子的门被人推开,那人撑着伞走了进来,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少年身前,房间内烛灯照射下,露出了一道慈祥的面容。 “本来不想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但是想了想,我觉得你应该睡不下。”周琪轩看着徐长风,低声说道。 徐长风和苏永邱是今天傍晚时分抵达长安城,周琪轩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只不过他当时有些琐事没能脱开身,就一直推迟到了现在。 少年沉重的面容不禁收敛了几分,他站起身来,看着周琪轩问道:“照月门出什么事了?” 周琪轩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找他,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除非是是照月门发生了什么要紧事情。 “今天早晨,有人给你送来一封密信。”周琪轩取出一道信封,递给徐长风,“送信的人手法显然很高明,它越过了照月门层层守卫,不声不响地放在了我的床头,连我都没有察觉到。” 徐长风皱起了眉头,伸手接过这一封信,并没有急着拆开。 “若不是送信那人没有什么恶意,恐怕我现在已经见不到你了。”周琪轩苦笑道。 他说话点到为止,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能让一位五阶修行者毫无察觉的高手,实力必然在六阶之上,可徐长风根本就没认识什么六阶修行者。 除了那一天…… 周琪轩并不是什么糊涂的人,他与徐长风相处这么长时间,哪怕两人从来没有交过底子,可他多少也是能猜到一些秘密,就像徐长风心里对周琪轩这人也有着一定的了解,只不过两人都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罢了。 雨丝飘落,打湿了信封,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决定当场拆开。 他没必要藏着掖着,若是周琪轩想看,随时都可以把信封拆开,然后再找一个新的信封装好。所以送信之人肯定是采取了一些保密措施。 信封里头空空如也,这倒是让周琪轩有些大吃一惊。 他想过信里头可能会用一些暗号文字,却没想过什么都没有装着,难怪捏起来手感这么奇特。 当然在很多时候,一封空的信件,同样也可以表述很多事情。 徐长风拉开信封,在里头翻找了一阵子,最终拉出了一条细长的青丝。在阴暗的烛光下,只能看到这是一条青丝,若不是用手去细细抚摸,哪怕周琪轩是五阶修行者,也难以察觉到上面细小地绳结。 这条青丝让周琪轩有些惊讶,他并没有猜到这是绳结暗号,但他曾在某些书籍里看过,古人有用青丝来传递消息的,至于传递的方式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据古书里记载,当时抓捕了一名敌军的间隙,在他身上翻找,最终只找到了一条青丝,虽然不清楚那青丝是干什么用的,但可以肯定,他们便是靠着那青色来传递暗号。在之后也发生过好几次青丝传递军情的实例,不过这种方法大多用在一些小国,像盛世王朝这样的强国,是没必要花心思去钻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徐长风手指头在青丝上捏了几下,很快便知晓了青丝上边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有眉目了?”周琪轩看着徐长风凝重的脸色消散了许多,不禁低声问道。 徐长风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说:“最近长安会有些不太平,你让照月门尽可能收敛一些,我们没必要去蹭这趟浑水。” “嗯。”周琪轩同样是点头道。 除了当日拿下剑符帮的时候,徐长风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问照月门的一针一线,换句话说这个副门主的位置对他而言,简直就形同虚设。 当然周琪轩并不认为徐长风会是这种愚蠢的烂好人,他拼了这么大的力气为他拿下长安七分市井,不会只贪图一时的快活。 周琪轩撑开油伞,转身离开了巷子。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情,他若是在掺和下去,那就有些越柬了。 长安这场雨没有刚入冬时那般寒冷,却也是让人心头很不舒服。 少年转身回到灯火旁,将青丝连同信封一起慢慢灼烧殆尽,火光照耀下,让他略微冰寒的两旁多了几分暖意。 长安风雨,使人愁。 绳结所传递的消息,只是一个地方,名叫梦花楼。 而梦花楼后面,还夹带着三个字,老地方。 想必这人一定是对他关注了许久,否则也不会选择在这么敏感的地方。 虽然不清楚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可以肯定一件事情,韦七剑依然活着,而且很安全。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收到这样一封信。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权倾天下 ?昨夜还是下着倾盆大雨,今日一大早,长安的天忽然间晴朗了许多,尽管没有出太阳,但天际之上已经看不到一片漂浮的乌云。 徐长风踏着积水的路面,迈着急切地步伐来到了长安东巷,人还未到梦花楼,便已听到了一阵笙歌喧闹。 他虽然不经常来这风花雪月之地,却也算是这儿的一个贵客,门前那些招揽客人的女子们也似乎当做没看见他一般,任由少年直径走了进去。 哪怕长安城闹出了多少风雨,这儿依旧是那般的充满着欢乐知趣,比起那后宫佳丽三千或许差上许多档次,但这儿的确是长安没一个男人喜爱的场所。 没有人知道梦花楼的话后台,众人只知道梦花楼是一个神秘的地方,风花雪月只是它披上的一层皮毛,在皮毛之下,掩藏着的是无比巨大的利润,哪怕是周琪轩这等人物,也没有资格知晓。可想而知,能跟梦花楼做买卖的大顾客,必然都是一些有着身份的人上人。 少年轻车熟路走上二楼,今日明明并没有在台上抚琴,所以也不知晓徐长风会来这儿,不仅仅是明明,就连如月也不知去向,就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不让她们两人打扰到今天的会面。 徐长风虽然不知晓要会面的是什么人,但心中多少也猜到了一二。 他推开楼阁门板,桌子上已经放了一壶新沏好的热茶,壶嘴里还腾腾冒出热气,茶壶前边放着一个茶杯,仅此而已。 显然这会面之人还要迟一些才能来见他,徐长风倒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合上门板,独自坐在,倒了一杯茶,凝视着茶杯里冒出的白雾,陷入了沉思。 如果可以,韦七剑没必要犯这个险,他其实可以不用来长安。只不过这是一步险棋,韦七剑的到来,除了对十年之约做出一个了结之外,更多的是替赵辛集出面办一些事情。 凌空剑庄已经没落了十年之久,很多人都已经丧失了话语权。所以要想让这盘棋继续走下去,要想让棋盘上的棋子能凭君意落子,就必须要有一个能撑得起场子的人出面。韦七剑正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十年前亦或是十年后,凌空剑庄之中有谁敢不服他? 大明宫伸出的宫殿内,王爷李聂看着屋檐滴落的水,神情浑然不在此处。 他虽不是一国之君,却手握这个国家的天下大势,他的目光,必须要比普通人放远一点。正所谓站的越高,看得就越远。 这就是一个君王本该有的志向,只可惜命运作弄人,只让他做成了摄政王。 “王爷!” 御前侍卫统领陈元易直径走到李聂的身后,恭敬地说道。 这就是地位尊卑的差距,莫停风在李聂面前只是一条犬儿,虽说他有能力坐上监天司主事这个位置,但能够代替他的人,却也不在少数。其中那一位名叫常青官的新人,就深得李聂的看中,或许在他的心中,已经将之定位接替莫停风的后人。 别看莫停风现在如鱼得水很是自在,其实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了,毕竟是一个早就该淘汰的人,司徒宇都死了,他还活着干嘛?他和司徒宇一样,都是参与了十年前那一事件的人,如今还残存下来的老人,估计也就只剩下他了。 “都安排好了吗?”李聂转过身来,看着陈元易问道。 “回禀王爷,一切都安排好了。”陈元易严肃地点头道。 “嗯。”李聂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回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王爷放心!”陈元易答道。 “下去吧。”李聂摆了摆手,陈元易即刻转身离开,这座大殿之中。 李聂仰望着穹天,在他的眼里,这片江山的每一寸土地,都如同一枚枚黑白棋子一般,井然有序地一一落下。这个王朝,绝对不能容忍这群与朝廷对抗的余孽存在。 …… “嘎吱……” 门板被人缓缓推开,徐长风将视线从桌面上的茶杯转向门口的方向。来的人是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男子,身上穿着斗篷,他并不认识这人。 “天涯明月”那面具男子看着徐长风,低声说了四个字。 徐长风下意识一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夜雨天涯。” “请随我来吧。”听闻少年口中吐出这四个字,蒙面人身上散发着的气息这才有些收敛。若是刚才这少年没有答对暗号,估计迎接他的,便是一柄涂满了毒液的匕首。 徐长风万万没想到,这个街头的人居然会让自己对上夜雨涯的暗号。 这么说来,这梦花楼的后台,就是那神秘莫测的夜雨涯? “若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徐长风心中暗想道。 以他和明明的关系,就算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在梦花楼获得这样的地位。虽然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但他总感觉,这个梦花楼对他而言,就像是回家一样。 无论他在这儿闹出了什么事情,这风波总是会悄无声息的逝去。所以在昨夜得知接头地点是在梦花楼的时候,徐长风便开始有些察觉了。梦花楼的后台,一定有什么是他所认识的人。 “也只有公孙叔叔才有能力救下韦七剑。”徐长风心中暗想道。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韦七剑一直被通缉,哪怕他藏在荒郊野岭,也难以离开了盛世王朝的疆土。 所以只有潜藏在长安之中,才比较容易躲过朝廷的追踪。而夜雨涯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在长安自然也是有着不小的根基,藏下一个韦七剑,并不算什么。 毕竟韦七剑受了重伤,若是不进城来救治,他早晚会死。 两人在梦花楼的楼道里走着,忽然在一处墙角里,蒙面男子指尖轻弹,不知用什么古怪的手法,打开了一道暗门,他对徐长风眼神示意了一下,让其从这道暗门之中走进去。 徐长风点了点头,前脚刚迈进暗门之中,后脚那蒙面人便把暗门给锁死起来,里头顿时一片漆黑。这倒是让少年惊讶几分,难道这是个陷阱? 可不出三息的时间,暗门两旁的火把莫名其妙的被点燃,一路照亮着往下走的台阶。 徐长风将信将疑地顺着台阶走下去,很快他感觉温度变低了许多,看这番模样应该是来到,长安城的地下。梦花楼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建造一间地下密室,这藏人绝对是稳妥妥的。 石阶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似乎是知道有人要来,所以石门已经拉开了一道缝隙,刚好能容下一个人侧身通过。透过石门缝隙,可以看到里头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男子,在男子身旁还站着几个人,只不过看着背影,让少年一时间没法将它们认出。 那几人很快察觉到石门外的动静,纷纷扭头看着走进来的徐长风。 “落月姐姐?公孙叔叔?” 站在床边的两个黑袍人影,分别是有着剑光如月之称的杀手落月,以及夜雨涯最为神秘的领头人,公孙龙涯! 除了这两人,在一旁还站着一位女子,白裙飘飘,面容微笑。 “墨星晓……”徐长风下意识失声道。 她怎么会在这儿? 墨星晓眨着眼睛凝视徐长风,在她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 “我没想到,让这座长安闹得满城风雨的人,居然还会有这样一层背景。”墨星晓赞叹道,她曾经想过徐长风与韦七剑肯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这一个秘密,居然会牵扯到这种事情。 “公孙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长风凝视着公孙龙涯,忍不住追问道。 墨星晓应该还不知道十年灯的事情,还是为什么她会卷进这一层浑水之中呢?这倒是让少年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是墨星晓出手把韦七剑给救下了。”公孙龙涯低声说道,“朝廷为了避免掀起一些混乱,所以对墨星晓的行为只字不提。” “若不是她,你七叔此刻已经被关进长安天牢里了。”一旁的落月跟着附和道。 “谢谢。”徐长风深吸了口气,对墨星晓低声说道。 他对这个女人并没有抱有什么好感,却也不至于到十分厌恶的地步。只是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确是让少年感到十分惊讶。 “七叔他怎样了?”徐长风走到石床前,低声问道。 此刻韦七剑的面容惨白得像是涂抹了白色粉末一般,看起来就像是个死人,一动也不动,就连呼吸也是十分的微弱。若是换成一个普通人,此刻早就已经死翘翘了,哪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问题不大。”公孙龙涯摇头道,“只是他这回受了沈兵麟一剑,怕是每个半年时间不可能有好转,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日后的修为……” “沈兵麟!”少年听着这三个字,不禁咬紧牙关。 “你先别激动。”落月急忙说道,“你若是想为你七叔报仇,就应该要早日把修为提升上来,否则说再多话也只是耍嘴皮子。” “修为……”这两个字一直以来都是少年心中的一块心头肉,每次提起它,都会隐隐作痛,压制住胸口,令人难以呼吸。 墨星晓虽然不知晓具体情况,不过但从少年的对话之中,也猜到了些许事情。 这个少年,应该就是当年那一条漏网之鱼。 她本来只是想把韦七剑带出长安,谁想半路上便碰到了公孙龙涯,随后三人就一同潜伏在梦花楼这个地下密室之中。如今不仅是韦七剑,就连墨星晓成为了众矢之的,但凡又哪儿传出她的消息,朝廷也不会心慈手软,哪怕她是天字榜第一的巅峰强者。 天字榜第一,只能代表这个时代的第一。正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五十年之后,天字榜一样会更换名单,到那个时候,第一的位置未必会比如今的墨星晓强大。 同样的道理,墨星晓在世人眼里很强。可能把她杀死的修行者,同样也还存在着。例如大明宫深处那位权倾天下的王爷李聂,例如位于沧澜上山那位同样也是八阶修行者的沧澜宗主。 天下很大,少年想要爬上那个拥有权力的台阶,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章 极目眺长安楼阁 徐长风从密室里头走出来,情绪不禁有些低落。 如今沧海珠也已经吃了,在回长安的路上苏永邱也教他如何将这枚沧海珠炼化,可他依然是没有察觉到破镜的征兆。无论吸取多少的灵气,总是汇聚不起来。他需要把体内充斥满的灵气凝聚压缩,这样才能够腾出更多的空位容纳新的灵气。否则无论他吸取多少天地灵气,始终是如同盛满水的被子,装再多也只会漏出来。 他不是不想凝聚灵气,只是在他体内就好像是有一层壁障,一旦将体内灵气凝聚丹田,那一层壁障就会出来阻碍,导致灵气在体内乱窜,最后反而相互抵消而散去。如此反反复复,他已经在车上试过了不下十次,依旧是没有成功。 安找苏永邱的话来说便是,这是由于他体内经脉细弱而产生了一种自我保护,一旦有大量灵气涌入,经脉就会本能的闭合,形成一道阻碍,不让他进一步凝聚灵气。至于这个办法如何解决,苏永邱也只是说回去翻找一下古籍再做决定。 总之,花了这么大力气夺下的沧海珠,如今只是让他的经脉变得更加稳固一些罢了,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他的实力,依旧是卡在洗髓境巅峰。 “徐公子?” 就在此时,一道女孩惊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今天一大早她和如月便被妈妈叫去清理杂物室,这本该是那些下人的工作,可由于各种原因的,导致人手不足,只好先委屈她们两人去做。谁想她刚从杂物室里头出来,便看到了徐长风的身影。算起来自从入冬以后,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徐长风了。 快过年时候,徐长风来看望她一回,之后一整个冬天徐长风一直没能来探望她,他也知道徐长风很忙,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修炼,所以她也不奢望前者能经常来这儿,只是偶尔寂寥的时候,稍微幻想一下也便知足了。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看着明明一脸欣喜的表情,徐长风忍不住问道。 “明明很想你!”明明犹豫了好长时间,似乎是鼓起了勇气一般,低声说道。 听着明明这话,徐长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了!”明明似乎也察觉到一丝尴尬,连忙说道,“徐公子,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明明说着,便拉着徐长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来到明明的房间里,只见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各种各样的山水画。 她这儿收藏的画,简直可以拿出去开办一家画舫,虽然画工不算很精湛,却也能清晰的表现出所画之物。其中更多的是江南水乡风景,还有几张是海岸风光,这些徐长风在扬州那段时间曾经跟覃先生去看过,到不觉得有什么奇特。 只是每当明明看到这些画时候,眼神里都泛起了一丝憧憬。 “明明你很喜欢画吗?”徐长风忍不住问道。 明明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并不喜欢画,只是我只能通过这些画,才能看到长安以外的景色。” “你没出过长安?”这倒是让徐长风不敢置信。在他问起这个问题时,忽然瞧见了一幅从外边山上画长安的图画。只见明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失落的模样,这的确是令人有些难以接受。 要说有人十几年没来过长安这还能说得过去,可明明身在长安,却是十几年都不曾出过长安城,这怕是要遭人笑话不可。 “明明从小就是长安城里的故而,后来被妈妈捡到,和如月还有很多姐姐一起养在梦花楼之中。那些没有才艺的姐姐们都去服侍了客人,而明明和如月刚好在才艺上有些天赋,这才侥幸成为了梦花楼的才女,不然的话,明明也要像那些姐姐一样,脏了身子,永远也不可能嫁出去。”明明低着头,声音如同蚊子一般。 明明的房间不算大,却是很整洁,除了一张床桌子一面铜镜之外,剩下的就只是些各色各样的画卷,正对着安化门方向的窗户敞开得很大,甚至可以看到窗棂之上多了几分锈迹,显然这一扇窗户常年开着,无论刮风下雨都没有被合上。 窗户之外,之层层错落有致的楼阁,高低不齐地挡住了城门口的方向,同样也挡住了城门外那层峦叠嶂的山峰。窗外的景象,一年四季都是这些看着令人厌烦的楼阁。 “你为梦花楼赚了这么多钱,应该可以为自己赎身才是吧?”徐长风疑惑的问。 一般而言,像明明这样的才女,只需要干上十年,省吃俭用再算上客人的赏钱,为自己赎身并不难。不说是才女,就是那些服侍客人的姑娘也是有能力为自己赎身,只不过她们脏了身子,即便是把自己赎出去了,也未必能找到好人家。 再者说他们又不会些什么手艺,出去了也难以生存,倒不如在梦花楼这儿,多赚些银子,等到自己年老之后,多少还能过得舒坦一些。毕竟张开腿赚钱的活,哪怕肮脏了些,却来得轻松。 可明明不一样,她可以出去,这小小的梦花楼不应该成为束缚她的牢笼,她不应该成为这样一只没有出头日的笼中鸟。 “因为妈妈对明明有养育之恩。”明明摇头无奈地说,“若是明明就这样弃之而去,那便是不孝。所以明明只能在这儿干活,直到哪天有人来将自己娶走……” 娶走才女和为才女赎身是不一样的,需要聘礼,那是一笔不小的钱,而且还需要妈妈同意才行。一般而言,才女便是这种风花雪月之地的万金油,把她娶走了,自然是不给主人脸色看。若不是真心喜欢,没有谁愿意做这种倒贴钱还不得好处的事情。 男人嘛,总是有自己需求的时候。 “你知道吗?”明明似乎是触碰到自己心结,忍不住说道,“明明每一天醒来,都希望能够一眼望破这层层的楼阁,明明只想出长安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可这是明明的命,注定要在长安里待到人老珠黄的那一天……” “可是你已经在梦花楼干了十多年,也算是够报恩了吧?”徐长风不解的问。 明明摇头一笑,“徐公子,你不懂。赎身只是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人而言,像我和如月姐姐,根本就没有卖身契,我们根本就不能为自己赎身。若是我们想要逃走,一旦被妈妈发现,她立马找人夺了我们身子,让我们永远都只能去接待客人了。” 徐长风听着这话,心头忽然一个咯噔,这般说来,明明的处境比起那些家奴而言还要卑微,区别只不过是过得好了一些。 自己空有大把的钱财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也只能是花钱去买一些书画,在画中看遍这大千世界。这无论是对谁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 “若是你想的话,我或许有办法让你走出这座长安……”徐长风思索了好一会,忍不住地神说道。 明明此刻正在柜子里翻找些什么东西,听闻这话不禁摇了摇头,“不用了徐公子,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也不知她是不愿意相信还是真的习惯,总之徐长风听着这话,心里头始终是很不舒服。他这话并不是开玩笑,梦花楼的后台是夜雨涯,以他和公孙龙涯的关系,要让梦花楼还一个琴女的自由身,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情。若是可以,还能多给她一些盘缠。 不过徐长风想了想,忽然就释然了。 明明就算是离开了梦花楼,她又该去哪里呢?她一个女儿身,既不会武功,又不是修行者,从小便没有了家人,她顶多便是离开了长安,看一下外面的山河,最终不还是得孤身一人到终老? 如今身在长安,多少还有些人可以陪伴她,她已经熟悉了长安,哪怕再怎么讨厌这个地方,她却不得不认命,这儿就是她的根。哪怕徐长风真的请求公孙龙涯放了明明,明明她自己或许也不会走吧。 千篇一律的长安楼阁看多了或许会腻,但真的比任何一个地方的山水要有感情。这是徐长风这几日随苏永邱前往扬州的感觉。 他不也是和明明一样,从小便生在长安,哪怕逃亡到了数千里之外的扬州,最终还是不得已回来了。长安对他的感情,也不是一两句话便可以说得尽。 明明在柜子里翻找了好一会,最终取出了一段丝绸攥在手中,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明明兴冲冲的走到徐长风身前,小心翼翼将这张丝绸递了过去。她本来想过年的时候送给徐长风,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个礼物她还没有做好,所以就一直拖到了今天。她生怕这东西弄丢,特地将它藏在了柜子底下,小心翼翼的存放着。 “这是什么?”结果这一丝绸锦缎,疑惑的问。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明明小脸微红,低声说道。 徐长风带着疑惑摊开手中这份白色的丝绸锦缎,这才发现上边布满了针线。上边绣着的是一个人,只有巴掌这么大,莫约十六七岁,手里头抓着一柄挑木剑。 徐长风看着这人模样,心中顿时有些感慨。当日他只不过是随意救下了明明,却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里头。 “徐公子喜欢吗?”明明连忙问道。 徐长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喜欢……”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紧接着忽然从楼下传出了一阵喧闹之声。 “这儿已经被长安府的给查封,谁都不许动!”只听到一道尖锐的呼声响起,徐长风顿时两色大变。 “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明明同样也是惊呆了,梦花楼在长安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从来没有过长安府派人前来搜查。 “长安府是怎么知道这儿的呢?”徐长风不禁有些慌张,虽然说长安府的士兵未必能发现那条秘密石道,可如今他们已经盯上了梦花楼,这儿迟早是要出事的。 “啊,杀人啦……”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直上青云 此刻在梦花楼之中,掀起了一片刀光血影,无处不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惨痛绝人的喊叫声。 明明与徐长风站在二层楼廊道上看着下方惨烈的遍地血迹,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可都是长安城里的长安卫,是保护盛世王朝子民的士兵,如今怎么会拿着剑痛下杀手? 好在这种场面徐长风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很快反应过来,拉起明明的手,急忙说道:“我们不能在这儿久留,必须得快点离开。” 明明缓了老半天,这才点了点头,指着廊道尽头一扇门板说,“那儿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往地下的杂货间。” 明明说罢,带着徐长风便往那尽头的门板快步奔跑而去。两人打开门板,通过暗道走下杂货间。夜雨涯行事极其隐匿,他们能在长安潜伏这么些年,靠的就是这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暗道。 就在两人刚躲进暗道的那一刹,三道剑气夹带着横断江河一般的气势,从三个不同地方劈向梦花楼。 “轰!” 三道剑气削铁如泥一般将梦花楼一分为三,最终剑气相互撞击在梦花楼之中,迸发出狂暴的能量,无论是那些长安府的士兵,亦或是梦花楼里躲藏起来的客人姑娘,全都命丧于剑气余波之中。 明明与徐长风尽管躲进了地下杂物间,却也是披上了一身的尘土木屑,若是再迟上一步,他们两人此刻怕是已经去见阎王的路上了。 “明明你没事吧?”徐长风追问道。 明明摇摇头。 “接下来怎么走?呆在这儿迟早是会被找到的。”徐长风皱起眉头道。 他清楚长安卫此刻大打出手,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杀死躲藏在梦花楼之中的韦七剑与墨星晓。 果不其然,躲在杂物间的两人很快便听到了一阵高呼声:“墨星晓,你以为躲在梦花楼里,朝廷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 说话的声音是莫停风,显然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自然就是这个莫停风。 此刻墨星晓独自一人从废墟里边钻了出来,偌大豪华的梦花楼,只是在顷刻之间便化成了一片废墟,这长安最诱人之地,将永远化作为历史的存在。 “不愧是莫监司,早知日此,当日就不应该让你活着离开稻香村。”墨星晓冷冷一笑道。 莫停风听着这话,心中顿时一阵后怕。若是当日墨星晓真的要把他留下,那也就没有今天这句对话了。自从国子监易司业遇刺之后,王爷便让他彻查夜雨涯一事,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段时间来,徐长风一直过得很轻松,再也没有朝廷的探子在他周围出没。 莫停风虽然已不如当年,但对夜雨涯还是颇为了解,毕竟他们是身处于同一个时代的人物。所以他很快便在梦花楼这儿查到了蛛丝马迹,其实能让他这么快找到线索的,还是因为姚溪的死。 姚溪死的太过蹊跷,他查阅过姚溪的行踪,除了经常来梦花楼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去处,所以梦花楼就开始暗暗被莫停风关注着。 莫停风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腰板道:“墨星晓,你就只能逞几句口舌之利罢了,如今朝廷几大高手接聚于此,当日带走韦七剑一事,你可做好后悔的准备了?” 此刻在梦花楼的周围,一共有着四位七阶后期修行者的气息潜伏。墨星晓虽然不曾见到他们,却也能猜出一二。无非便是御前侍卫陈元易,长安禁军长沈兵麟,以及那行事诡异的潘玄兵,还有一位,应该是韦七剑的那位苦命情人,夜水寒…… 再加上莫停风这一位七阶初期修行者,一共五大高手。 “朝廷还真是看得起我,对付区区一位小女子,竟然动用了这么多强者高手。”墨星晓冷笑道,手中绿光衣衫,一柄如同用星辰打造出来的璀璨利剑即刻握在手中,如同远古星辰一般,令人肃然起敬。 “嗖嗖!” 只是眨眼间,金鳞一般的剑影嗖的破开空气,直插墨星晓眉心。她手中星辰古剑向上一挑,剑锋之间呲啦出腾腾火化,恍若焰火点亮夜空一般闪耀。 紧接着是一道森冷诡异的气息从墨星晓身后突进,刷!剑光一闪,潘玄兵的白雪利剑顿时被一闪而过的星辰给挑开,墨星晓的身形早就已经离开了两人的身旁。 “聂云踏月?”莫停风惊呼道。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出这一招身法,竟然还能同时接下潘玄兵的一剑,这天字榜第一的高手,的确有几分自傲的资本。 “行天道!” 墨星晓只见眼前一片红光亮起,一柄赤红色飞剑从四面八方朝着她直奔而来,明明只有一柄飞剑,却在空气中留下无数道剑影,墨星晓剑势也很快,耀眼星光依旧在闪烁不停,两道截然不同的光影绽放在这片废墟之上。 墨星晓不敢怠慢,脚步飞快移动起来,想要快步走出这片红光。 这天下谁的飞剑最强?答案自然是韦七剑。 可要问起谁的飞剑最快,知道的人却没有几个。 作为天字榜第一的强者,墨星晓当然是心知肚明。如今这一柄赤红色飞剑,便出自于那位天下最快的飞剑,他便是陈元易。 陈元易这一招行天道并没有打算能把墨星晓给击败,而是拖住她步伐,将她的剑势给压制住,那边足够了。随着红光亮起,一股水流柱在空中化成了一道蛟龙,浩浩荡荡奔向墨星晓。 墨星晓皱起了眉头,他们衔接的太紧凑,一旦这条蛟龙砸下,她必然要被一旁虎视眈眈的沈兵麟与潘玄兵突袭。 对付她这种巅峰修行者,自然是不能硬碰硬,否则哪怕是五个人合力,也未必能破开墨星晓一剑。所以他们只能够配合着,将墨星晓逼至险境,从而一击致死。 隆隆! 天地之间忽然惊起了数道雷霆,天地风云诈变,原本明晃晃的天忽然变得阴暗起来,像是要下起一场暴雨一般。只见在云雾之中,闪出一道碧绿的星辰之色,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高空之上急速坠落。 陈元易与夜水寒看着这一幕,顿时惊慌了。 水蛟龙刚抵达墨星晓所在的上空,那星辰之力也跟着砸了下来,如同一团大火球,燃烧着熊熊烈火。 只听轰隆一声,长安东巷大半的房屋全都倒塌在地,梦花楼周围也燃起了大火。 夜水寒被这恐怖的余波给震断了几根肋骨,即便是如此,他依然运转起功法,一道水流从剑刃之上喷涌而出,熄灭了周围的火焰。 此刻在长安东巷,无处不是流血的尸体,简直比马贼进村那一幕还要惊悚吓人。 墨星晓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势,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是手握着星辰古剑,看着周围狼狈不已的莫停风,沈兵麟等人。 “墨星晓,你这恶魔!”莫停风咬着牙,沉声喝道。 “恶魔吗?”墨星晓一笑置之,“你们难道就不是如此吗?” 沈兵麟此刻内心很是沉重,他的确是没资格说这话,以五十步笑百步,朝廷如今这一步棋子,走错了,大错特错。 墨星晓到底还是太强大了。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墨星晓暂且告退。”墨星晓坦然一笑,她不认为韦七剑等人还有机会向她出手,哪怕她已经受了伤。 他高举手中的利剑,推向浩瀚星辰。 她的本命剑,来着天边遥远星辰之上,将之藏匿于此,自然是再也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星辰古剑很快消散在她手中,直上青云,还未抵达天际,忽然一阵爆响从天边传来。只见在大明宫深处,劈出了一道无比恐怖的剑气,瞬间击中了那闪耀着璀璨光影的利剑,它顿时化为一块灰色的凡铁,失去了灵力一般,任其由高空坠落而下。 墨星晓也跟着喷吐出一口鲜血,面色大变,身形险些摔倒在地。 “王爷……出手了?”莫停风心头无比震撼。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若有来世 “徐公子,这是……” 明明从梦花楼密道中钻出来,望着这满是凄凉的长安东巷,满脸惊愕不已。昔日那束缚着她年华的梦花楼,如今也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永远埋葬在这不为人知的瓦砾之下。 “朝廷的怒火。”徐长风低声说道,“长安东巷,要完了。” “徐公子你说什么?”明明忽然浑身颤抖不已,连忙用祈求的目光望向他。她恨这座长安,却又舍不得它。 徐长风拉起明明的手腕,凝重地说:“赶紧走吧,留在这儿我们也会有危险的!” “不行!”明明摇头道,“如月姐姐她还没出来呢,我要回去找她。” 少年看着明明这一幕泪眼汪汪的模样,心头很是不安。方才那一声爆炸,若不是他与明明及时躲入暗道,自怕如今被埋在废墟之下的,就要再多上两人。区区两条人命,对一国之上的王爷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徐长风回头注视着明明,正想要说些什么,只见明明目光瞪得老大,后脑勺忽的被什么东西一个撞击,顿时不省人事…… 日薄西山,位居与长安城中一座卑微渺小且不起眼的陋巷小屋前,布满了人群,将近二三十人。仔细一看,这些人来历非凡,皆是身着朝服的钦差大臣,那气派,令得过路百姓纷纷避之而去。这么些钦差大臣汇聚于此,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就是要摆放某个大人物,这若是不小心听见了看见什么,杀头都是轻罪。 未几,破旧的木门被人推开,只见一张清秀的脸庞被夕阳照射得火红。 “皇子殿下!” 钦差大臣们看到这清秀年轻人,纷纷作揖道。 “诸位大臣,你们这是?” 皇子自然便是那没有权限没有地位的李梓殇,只不过最近偶遇机缘突破至三阶修为,并在科举考试中挽回了朝廷的颜面,如今生活多少比以前好过不少,可若是要与宫中大皇子二皇子想比起来,那可还是差得远了呢。 “劫数啊!”礼部大臣率先开口道,“长安东巷上千人口,仅在半日之间,就化为了灰烬,王爷身为一国之君,却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子民,这般如此,我盛世王朝寿命不久了呀!” 听闻礼部大臣语气沉重地说完这话,其他钦差大臣们也是这般面如土色。为官者当需为民着想,上千条认命,那便会使上前个家庭妻离子散,况且这等事情还是发生在长安。哪怕朝廷第一时间封锁住了消息,并把这事情栽赃嫁祸于墨星晓,可总会有明眼人看出此时真相。 民心不聚,国怎能安? 户部大臣压低声音道:“我等为先皇立下了汗马功劳,近些年也一直追随与王爷左右,只如今王爷做出这般决策,实在是令我等心寒。皇子殿下您是个明君,有才学,只是迫于身份地位故而得不到重用,实乃太可惜了。” 李梓殇听闻这话,同样是心如刀绞,这何尝不是他的一块心头肉?也是如此,才使他迫不得已去找徐长风请教对策。 重拾地位,手掌重权是他日思夜想的大事,只不过一直没有好的机会,所以他选择隐忍,等候时机。 可如今王爷做出这等事情,不只是他,就连钦差大臣们都看不下去了,他还能在隐忍吗? 李梓殇长叹一声,无奈道:“诸位大臣,我……” 礼部大臣急忙说道:“皇子殿下不必担忧,如今您有我等支持,日后再朝中必然能拿下三份地位。况且大皇子痴迷剑道不问国事,二皇子心机太重,并且与王爷李聂极为亲近,实在称不上是位明君。从今往后,我等必将效忠于皇子殿下鞍前马后,为皇子殿下在朝中打下根基,只为我盛世王朝江山,不会毁于我等手中啊……” 人群散去,梓殇独自站在空旷陋巷,看着远方斜阳逐渐西沉,他不知道盛世王朝的明日,又会是以怎样的历程进展,那些死去的人们,又会是怎么想。 这天夜里,江湖小道消息还是在不少人的耳边流传着,长安东巷今日共死亡一千三百二十六人,五百七十二人,这对人数爆满的长安城而言算不上什么,但这一事件出来,给不少留在长安的居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 这号称乱世长安的一座古城,也开始变得不太平了。 若是连伸出在长安都会有性命之危,放眼整个天下,还有哪里是一处平安的栖息之地? 这天夜里,长安城下起了一场大暴雨,雨势磅礴,哪怕是撑着油伞出门,也会在顷刻间打湿身上的衣裳。此时此刻,只见一位男子,身着蓑衣,步伐轻盈的走在黑暗之中,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他头顶的斗笠之上,水流沿着边缘垂落而下,显得如此的沉重。 夜幕中偶有几道闪电来临,寒冬已过,春天将之,春雷一遍又一遍炸响了这片趁机的天空,也不知是否在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哀鸣。 电光火石刹那间,蓑衣男子已经走到了这片废墟之上,哪怕夜很黑,他的双目依旧是如此的精明透彻,这儿曾经应是灯火辉煌,长安的不夜之所,如今却只剩瓦砾,以及若隐若现的哭豪凄惨只剩,或许是亡魂不散,尚存怨念的挣扎。 男子从蓑衣里取出一壶酒,浊酒倾洒在布满雨水的瓦砾之上,杂乱的雨幕之中,闻不到丝毫的酒香,只有森凉的风声在咆哮。 男子手持空荡荡酒壶,在瓦砾之上矗立许久,双唇微微抖动,像是在低声对谁倾诉着什么。 “这一世我没能守护好你,若有来世,我愿做你的哥哥,守护你一辈子,再也不受他人欺负。” 轰隆! 雷霆炸响了这一刻的沉寂,夜幕下的男子显得如鬼魂一般恐怖,闪电将它身影照得明亮耀眼,在他身后背负着的那一柄剑鞘,恍若有剑气在缓缓波动。 男子目光所注视的地方,正是那红墙之中的璀璨宫殿,大明宫!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湖之大 雨滴淅淅沥沥打落在长安街头,又是一个嘈杂的夜。只是这个夜晚,又显得的极其宁静。仿佛长安一下子变成了一座鬼城……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梁奕推开门板,对着坐在台阶上地徐长风问道。 雨丝随着风摇摆,不经意间已经将少年的脸庞打湿,然而少年依旧是雷打不动地静静坐在那儿。 “我想一个人静静。”徐长风发出低沉的声音说道。 他很忧伤,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 “长安,到底还是变了。”他心头感慨道。 梦花楼没了,长安东巷没了,他最爱吃的油饼也没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今天那一幕,他被击晕醒来之后,一眼便看到两具长安卫尸体倒在他面前,明明则是一脸惊恐不已地捂住小嘴。 “老奴救驾来迟,还请公主殿下恕罪。”紧接着传入他耳畔的,是一道熟悉地声音。 他吃力的爬起来,回头一看。一位老妇人,拄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废墟之上。少年可以感觉到,这老妇人身上,散发着强横的灵力波动,其身上还能察觉未曾散去的杀意。 长安卫皆是五阶修行者,而能轻而易举将之击杀的,显然对方修为必然在六阶之上。 “老婆婆,你……”徐长风看着慢慢踱来的老妇人,惊讶地失声道。 眼前这人,正是十年前在长安东西给他一块油饼的老妇人。 从废墟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少年甚至猜到老妇人此刻已经命丧黄泉,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 老妇人没有理会徐长风,甚至都不曾正视过他,仿佛当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只见老妇人走到明明身前,单膝下跪道:“老奴见过公主殿下。” 明明吃惊的地望着眼前这位老婆婆,连忙伸手扶她起来,“老婆婆,您别这样,我不是什么公主殿下。” 老妇人被明明扶起,依旧使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她,她摇摇头,“当年,我带公主殿下入中元时,你不过才5岁,再加上有秘术封住了殿下的记忆,您不记得是正常的。” 明明听着这话,目光顿时呆滞不已,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她待在长安十几年了! 十几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因为报答妈妈的恩情,才甘愿待在梦花楼里卖艺。如今突然出现一个人,告诉她自己也许不是孤儿,甚至还是一个公主殿下,这换做谁都会无法接受。 十年来的噩梦,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醒来。 “公主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老妇人摇了摇头,略微凝重地说,“今日朝廷血洗东西巷,除了要缉拿要犯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出潜伏在长安十几年的公主殿下。若是我们不快点走,到时候拦下我们的,便不止是长安卫了。” “我……是公主?”明明笑了,她笑得很无奈,也很卑微。 如今这个公主的称谓,对她而言一文不值! 长安唯一的栖息地没了,长安城最好的姐妹也失去了,还想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她已经解脱了! 老妇人苦笑道:“十几年来,老奴一直居住在长安东巷,暗中守护着公主殿下的安全。若是朝廷不过问此事,那老奴自然不会现身,可如今,老奴也是迫不得已唉。” “为什么?”明明浑身颤抖着,吼叫道,“为什么要这样?我才不要当什么公主!我只是一个孤儿,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明明说着,热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徐长风在一旁看着,心头同样十分难受,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世和明明很相似,区别只是在于,自己知道过去的一切事情,而明明不知道。 也不知这座长安,还有多少人也像他们这般,迫于无奈,隐姓埋名,卑微地活在这座攻不破地铁牢笼里。 “公主殿下……” 老妇人刚开口,明明即刻吼道:“不要叫我公主,我不是什么公主!” 明明话音刚落,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道杀意,又是三明长安卫踏空而来,他们的轻功都修炼到了极致,轻轻一跃,便可飞出数丈。 老妇人紧握拐杖,朝着前往轻轻一扫,无形的剑气挥出,三名长安卫同时落地,他们的脖子处,仍在喷涌着鲜血,看着令人惊心动魄。 方才那两个长安卫,也是这般死去,如同蝼蚁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明明再次被吓到了,她快步往前跑,躲在了徐长风身后。在她眼里,这个老妇人就如同一个恶魔,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明明……”徐长风握起明明冰凉的手掌,依稀能感觉到在止不住地颤抖。 老妇人终于转过头,对徐长风凝视许久,叹气道:“孩子,是我骗了你。” 老妇人的确是有个战死沙场的儿子,但却不属于盛世王朝,换句话说,盛世王朝才是她儿子的凶手。所以每当她杀死长安卫的时候,都是这般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十年前,她看到饥饿受冻的徐长风,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才出手救了他。 徐长风在梦花楼里的一举一动,她全都知道。 “你们来自西凉?”徐长风不假思索地问道。 盛世王朝霸占了整片中原土地,而南荒灵族素以圣女称呼,北地雪族部落更不会用公主这词。敢在盛世王朝里称呼殿下二字,只有可能是邻邦小国。 那个小国,必定来自于西凉。 徐长风一语道破她的身份,让老妇人不禁有些震惊,但这一缕震惊如湖面波澜,很快散去,“你猜的不错,她是西凉的浅月公主,西凉王的爱女。” 盛世王朝疆土辽阔,南有南平王,东有定江王,北有北凉王。为何西域却不曾封王?原因便是龙门飞沙关之外,有一座西凉小国,自封西凉王。 盛世王朝乃是天朝大国,若是再给西域封了个王,那便等于是掉了自己的身份。 况且长达数十年战乱后,西凉国早已与盛世王朝结为邻邦,若此时再封王,便是对其有戒心,到那时候,便避免不了一些别有用心的摩擦。 “孩子。”老妇人诚恳地看着徐长风说,“浅月殿下是西凉国的希望,有很多事情老奴来不及一一道来,你能帮老奴劝说殿下,随我回西凉吗?” 话音落下,徐长风沉默了,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后明明的颤抖更为剧烈。 他相信老妇人不会伤害明明,可明明不相信。 但若是自己的要求,明明也不会拒绝。所以她担忧,她害怕少年会答应老妇人的话,说服自己前往西凉。 哪怕这座长安对她而言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可即便如此,这儿依旧有着她的回忆,待在这儿,她才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心。 徐长风转头,轻轻抹去明明脸庞的泪。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明明说,每当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下去。 “徐公子……”明明颤抖地声音打破了宁静,“明明不想离开你。” “你想家吗?”徐长风用沙哑地声音问道。 他这话愣是把明明给问呆了,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明明已经没有家了。”明明摇了摇头。 “可梦花楼不是你的家。”少年轻轻抚摸着女孩的青丝,“你的家人还在等你。” “家人……” 这简单地两个字再一次颤动了明明的心弦。 很小的时候,妈妈总是说梦花楼就是她的家,梦花楼的姐妹,就是她的家人。 她也曾天真的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家,再也不用流浪街头。 直到她慢慢的成年,她才逐渐明白。 这儿并不是家,而是一个困锁住她青春年华的铁牢笼。 她,只是妈妈赚钱的工具罢了。 总有人说,江湖之大,何处没有容身之地? 可江湖终究是江湖,一旦踏进,就再也别想安心度过。 所谓容身之地,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谎言罢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四章 留伞寄人间 夜空中再次略过电光,雷霆震撼整座长安城,这世界仿佛都浸泡在雨水之中。 漆黑的夜路之下,依稀有道模糊地身影接近,少年顺着油灯散出的光亮往前看去。是一名女子,身披黑色蓑衣,手撑着伞。 “落月姐姐?” 随着女子踏入院内,少年不禁站了起来。尽管此刻落月已经收敛了气息,但是身上那股纯净的灵力依旧是无法掩盖。若是此刻梁奕在场,一定会非常地吃惊。 一名七阶修行者,他这辈子能见过几回? “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落月收起油伞,走进屋檐下。 “是公孙叔叔让你来看我的?”徐长风低声问道。 今天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落月等人即便是七阶修行者,也来不及照顾他。不过在他体内留有韦七剑藏着的剑气,哪怕面对长安卫也会有一战之力。 况且徐长风的身份还是青竹剑院的弟子,他若是死了,朝廷也不好和剑院交代。这也是为何今日长安卫偷袭时,只是把他给击晕,并未曾伤其要害。 落月却是摇摇头,带着一丝笑意:“是你七叔让我来的。” “我七叔?”徐长风听闻这消息,忐忑不安的内心竟是缓解了几分,“他醒了吗?” “你公孙叔叔给他服用了花谷的草药,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实力削弱很严重,大势已去。”落月无奈地说。 少年听着,忍不住双手握拳。 韦七剑倒下了,凌空剑庄最大的希望也倒下了。失去了七阶巅峰强者的实力,今后的路,将会走得更艰难! “你先不要激动。”落月似乎感受到少年内心的不安与急躁,连忙说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自己,你一定要懂得隐忍,区区十年罢了,大不了再拖十年便是。” “再拖十年?” 少年仰头望着漫天垂落地雨幕,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说这话,也不过只是欺骗自己而已。 落月沉默了许久,忽然低声开口道:“你七叔,想见你一面。” “七叔……想要见我?”听闻这话,徐长风内心忽然间欣喜万分。 他与韦七剑分别太久了,如今明知道他身在长安,自己却碍于身份不能去见他,对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如今梦花楼已毁,长安的根基也就不稳了。我们会暂时转移至长安城外,具体地点,三日后再通知你。” 落月留下这话,撑起油伞转身离去,空档的小院中,很快又只剩下少年一人独自静坐。并不是他不想睡,只是此刻困意全无。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恍若是一场梦,一场被惊醒的梦。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长安。”少年心头感慨道。 长安长安,若想长治久安,就不可能永远活在梦里。这些年来,长安为世人编造了一个唯美唯俏的梦幻,如今也该是时候醒过来了。 不止是少年一人,今夜长安城内,还有多人未眠。 翌日清晨,雨势已经减小了许多,然而天边依旧是灰蒙蒙一片,仍旧有细细雨丝随风飘落,打在冰凉的油伞上,仿佛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上一层模糊的水雾。 徐长风和梁奕乘着马车来到剑院,此时他们已经迟到一个时辰了。这也不能怪他,只因为今天一大早,周琪轩便风风火火赶来长安西巷,拉着徐长风商讨事务。 照月门占据了长安城七分市井,其中长安东巷也包括在内。如今长安东巷被毁,照月门自然是损失惨重,而徐长风身为副门主,更是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商讨了进一个时辰,总算想出了一个计划去收拾这堆乱摊子。 少年前脚刚迈下马车,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龙语心,她面容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显然是在等着谁。 “徐长风,你总算来了!”龙语心瞧见徐长风,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徐长风看这模样,忍不住问道:“龙师姐,出了什么事情吗?” “韦雪滢她退学了。”龙语心沉声说道。 “为什么?”少年先是一惊,连忙凝重地问。 “她没说原因,只是一大早她的家人便来剑院接她回去,似乎是早就已经和院长打过招呼了,连教习都不曾过问一句。”龙语心一气呵成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徐长风想不明白,为什么韦雪滢莫名其妙就退学了。 “她走之前告诉我,等你来了剑院,立刻去光化城门找她,她会在那等你。”龙语心急促说道。 “她什么时候走的?”少年皱起了眉头,今天自己就不应该迟到。 “半个时辰之前……” 龙语心话音未落,少年立刻转身上了马车,将车上的梁奕赶了下去,二话不说直接冲车夫叫道,“安化城门,快!” 车夫同样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从副门主语气中可以听出来,这事情怠慢不得,也不顾一切拉起了缰绳,疾驰而去。 青竹剑院距离光化城门并不算远,半盏茶的功夫便可抵达。然而坐在马车内的少年,却感觉如同十万八千里一般遥不可及。 也许到了城门下,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吧? 少年的心头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绞痛,他很后悔,自己迟迟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如今竟然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就如同这座长安东巷一般,谁也不会想到它就这么没了,在长安城们完好无损地情况下。 人生如戏又如梦,梦醒了,戏班子也早已不见踪影。 “吁……”马蹄声尚未停下,车门便被人用力的推开。 此刻雨势又变大了许多,少年不顾雨水地冲刷,双目呆望着城门口,城关之下依旧是人来人往,却再也找不见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到底还是走了吗? 一步慢,步步慢,这也许就是老天也和他开的一个玩笑吧? “你这么淋雨不怕着凉吗?” 就在少年沮丧落魄地时候,一道悦耳动听地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少年还未曾反应过来,一柄浅黄色的油伞紧接着撑在了他的头上,挡住倾盆而落地雨水。 他浑身略微颤抖地转过身去,一股淡雅芳香随之扑面而来,那是一种熟悉的味道,也正是这香味,让少年焦虑的心神不禁平缓了许多。 “傻瓜,你这么喜欢淋雨?”女孩手中捏着一张手绢,为少年轻轻擦拭脸上的水珠。 “你怎么还没走?”徐长风下意识问道。 女孩一听,不禁略微撅起小嘴,“你这么希望我走?那我现在就走咯。” 说吧,做出了一副欲要转身的姿势。 “不要!”少年吓了一跳,连忙伸手上前,紧紧拽住女孩的衣袖,恍若要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 “噗……”瞧着少年这呆滞地模样,女孩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年抬头,看着女孩甜美地笑容,自己不禁也笑了。 “可我还是得走了。”女孩收敛笑意,低声叹息道。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少年此时的心境也缓了回来,明白这已是不可能挽留的事实。 女孩思索了一会,低声说道:“告诉你也可以,但是你一定要保密噢。” “嗯。”少年点头,认真回答道。 “因为我的叔叔,是韦七剑。”韦雪滢说着,脸上带着一丝自豪的笑意,然而脸上还夹带着一丝忐忑。 “韦七剑么……” 少年听着这一句话,不禁愣住了。 “原来七叔说的那个侄女,就是韦雪滢啊。”少年心头默默暗想道。 “喂,你怎么了?吓着了吗?”韦雪滢瞧见徐长风这模样,不禁有些失望。 她一直害怕的就是这个,韦七剑是朝廷的罪犯,若非韦家的地位,她自己本应该连坐一同打入大牢。若是徐长风因为韦七剑的原因,从而改变了对她的态度,那会让她非常地伤心。 “没。”徐长风摇了摇头,低声说:“你路上注意安全。” 瞧见徐长风的面色,女孩总算是松了口气,轻声地应道。 紧接着,两人便静默地对视许久,直到女孩的脸庞泛起了红晕,一辆马车才缓缓朝着两人驶来。 女孩听到了马蹄声,回过神来,脸上流露出不舍之色,“那个,我要走了。” “嗯……”少年也顿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孩转身,踏上了马车。她忽然间回过头,冲着低头不语的少年递出伞柄:“喏,这伞,送你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畏的抵抗 上午辰时,徐长风背着一柄浅黄色油伞走进学堂。 他静静坐在位置上,凝视着前边那个空旷的位置,不禁有些走了神。 “魏哥,你看徐长风那落魄的模样。”黄子玄也不错过讨好魏长亭的机会,轻轻推了推魏长亭,低声说道。 魏长亭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徐长风,尽管表面上看着很淡定,然而内心却是无比喜悦。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只是可惜啊,这么好的马子,就这么走了……”黄子玄无奈地说。 “切……”魏长亭白了他一眼,“不就是个马子,走了就走了,我得不到的东西,他徐长风也别想得到。那韦雪滢还真是不识好歹,她也不去打听打听,长安城肯宽衣躺在床上等着我的女人多了去,她算个什么……” “嘭!” 魏长亭话音还未落下,一柄碧绿短剑随之从天而降,硬是将魏长亭身前的木桌给捅了个窟窿。最让他忌惮的是,这柄短剑的剑锋,距离他的身体不足五寸! “徐……徐长风想你干什么!” 原本学子们都在安静地看书,被魏长亭这么一吼叫,纷纷将目光投射而来。 徐长风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眼神瞪着他,“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她的坏话,下一剑,绝对不会再刺歪。” 嗖! 少年说完,拔出孤影短剑,转身离开学堂。 他并非是真的想杀魏长亭,哪怕他并不畏惧杀人。他这么做,也只是想警告一下魏长亭,每当想到韦雪滢一直受魏长亭的骚扰就已经很气了,如今人都离去了,这两只苍蝇还在嗡嗡作响,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魏长亭这才回过神来,凝视着桌面上那令人醒目的窟窿,背后竟下意识冒出一丝凉气。 徐长风……真的敢杀了自己? 换做是以前,魏长亭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然而少年当面刺出这一剑,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若是这一剑不小心刺歪,必然是在他身上捅出个大洞。 “魏哥……”黄子玄在一旁安慰道。 “滚!别烦我!”魏长亭大吼一声,一拳用力捶在黄子玄身上。 黄子玄吃了痛,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魏长亭也不是头一天这般打他。想要在这长安城过得快活,他就必须抱紧了魏长亭的大腿,哪怕形同一条狗。 想到这里,黄子玄忽然硬着头皮说,“那徐长风不是中榜了吗?中榜就会做官,既然如此不如就……” 韦雪滢的离去,的确是让徐长风心头笼罩上一层灰烬。他和韦雪滢之间的关系,早就如同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不过谁也不愿意将这一层纸给捅破罢了。 他站在练剑场上,凝望着长安以北的方向,那儿是韦雪滢要去的地方,北冥。 韦七剑在长安城出了事,最为惊恐的莫过于他的家人了。尽管韦七剑与他家人的关系并不融洽,但是为了避嫌,家族里肯定会做出一系列的整顿。 韦雪滢既然与韦七剑同族,她若是还待在长安,容易被一些别有心机的人散发出什么流言蜚语。到那个时候,整个家族可能都会陷入水火之中。 韦雪滢的离去,是必然的。 少年凝望天边,望断了肠。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到何时才有机会前往北冥寻找那位心爱的女孩。 徐长风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境变了,或者说是他整个人都大变了模样。 覃先生离去之前,他就像是一块不然凡尘污秽的璞玉,如今这块璞玉,已经褪去了曾经的光亮,沾染不少尘埃。 “这或许就是覃先生所谓的,入世的代价吧?”少年心头暗想道。 三日之后,徐长风在周琪轩的陪伴下,乘着马车离开长安城。 韦七剑这一行人如今安置在长安外一个小村落之中,虽然这儿设施简陋,但却十分安全,因为这儿是照月门的地盘。 落月曾与周琪轩有过一面之缘,长安东巷事变之后,落月第一时间找到了周琪轩,让他在长安城外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供他们落脚。 而落月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周琪轩与徐长风两人,有过命的交情。 村子里一共有二十来间房子,如今只剩七八户人家居住,韦七剑等人便藏在了这些没人住的房子里,日子肯定过的没有梦花楼滋润,至少命是保下了。 徐长风再次见到韦七剑时,他还不能下床走动,面色如土,显然这一次的创伤对他而言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徐长风也能明显的感觉到,韦七剑的实力大不如从前了。 “七叔……”他本来是不想哭的,然而看到韦七剑的那一瞬间,少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说起来小时候他也没少在韦七剑面前哭过,只是这一次却哭得很难受。 “剑庄的未来,就靠你了。”韦七剑用沙哑地声音说道,他声音很小声,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在说些什么,“你不用自责,这不怪你。若是我当初肯听赵辛集的话,事情也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子……” 韦七剑说的不错,今天这个局面赵辛集早有所预料,朝廷既然灭了凌空剑庄,更不会放任一位有着潜在威胁的巅峰强者留在世界上。 十年后一旦韦七剑前去赴约,他必死。 事实也是如此,若没有墨星晓的出现,如今的韦七剑也会同赵辛集一般,关押在坚不可摧的长安天牢里。 所以赵辛集当年给出的策略便是,不去赴约。 夜水寒所编造出的十年之约,不过是以命换命罢了。一旦离开了长安,朝廷便不能把韦七剑怎样。可夜水寒将会替韦七剑死去。 说到底,一代强者,还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自毁一生,可笑至极。 “不会的,七叔,你一定能恢复实力,剑庄不能没有你。”徐长风咬牙忍着哭泣说道。 韦七剑给他的感觉,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如今却用这般落魄的语气说话,少年便已经知晓,他的实力,顶多只有七阶初期。 说不准还未必是莫停风的对手。 当然,这前提是韦七剑只能是用一柄飞剑。若是七剑出鞘,或许面对七阶后期也有一战之力。可这又有什么用? 没有巅峰强者的实力,一切都是无谓的抵抗。 “留得青山在……”韦七剑深吸一口气说,“你要相信赵辛集。” “赵辛集……”少年低声喃喃着这个名字好几遍,心中那份不安这才缓和了不少。是的,如果说徐长风体内的十年灯是剑庄唯一的希望,那么赵辛集的作用,便是让这一份希望之火不会熄灭。 十年来,凌空剑庄每个人所走的每一个步伐,都是赵辛集早已经规划好的。只是他始终是人在天牢,哪怕能预测十年后的事情,可十年的跨度始终是太大,总会出现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辛集的作用也将变得微乎其微。 然而徐长风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韦七剑居然还这般信任赵辛集当年的布局。或许,覃先生的离去,也和赵辛集有关吧? 两人沉默了许久,韦七剑忽然问道,“滢儿她回去了吧?” 徐长风听着这话不禁愣了一会,这才缓缓点头。韦七剑在长安这些日子,也在暗中观察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韦七剑自然不会不知晓。 “滢儿能托付给你,我也放心了。”韦七剑此刻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无奈地说着,“如果你想再见到她,一定要活下去,你若死了,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步险棋 杨玥的宫殿内放置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刃已是残破不堪,呈一片漆黑之色,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上边布满了裂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根普通的烧火棍。 然而凑近仔细一看,却可以瞧见裂纹之中竟散发出暗淡的光影,犹如天上星辰一般碧绿清明,虽只是一闪即逝,却依旧璀璨夺目。 这便是墨星晓的本命剑,星辰剑。 当日墨星晓收回本命剑的那一刹,王爷李聂突然出手,将这柄即将要隐藏于星辰之中的本命剑给击落,导致剑体损坏,而本命剑的主人,同样也会受到不小的重创。 换句话说,如今这个王朝,又少了两名巅峰强者。 修行界有句话说的不错,成也本命剑,败也本命剑。本命剑虽然可以化作本命之物,隐藏于宇宙星辰之中,令人寻不到其踪迹。但是在收剑与出剑的那一瞬间,便是本命剑最为脆弱的时刻。墨星晓身为巅峰强者,本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然而当时情况危急,若是带着本命剑将会暴露她的踪迹,令她无法悄无声息地离开长安,所以才冒险在众人面前收回本命剑。 谁想到这一个局,竟是王爷李聂早已经布置好的。 朝廷围剿长安东巷,那群贼子想要安然无恙地逃离长安,就必须得留下一人垫后。如今这种情况之下,唯有墨星晓才能以一己之力战胜五位七阶修行者。 李聂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安排沈兵麟等人前去围剿。换句话说,他们只不过是诱饵,李聂真正的目的,是要废掉墨星晓本命剑。 哪怕墨星晓或许对王朝并没有威胁隐患,但是她身上怀揣着一样很不得了的东西:北冥玉简。 据说北冥剑冢曾是远古修行者留下的遗迹,那里面会有何等天材地宝?哪怕李聂已是八阶修为,依旧无法抵挡住其中的诱惑。墨星晓持有一份北冥玉简,这对朝廷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威胁,不得不防。 墨星晓折剑,就等于是降低了北冥剑冢的竞争力。 而失去了两名巅峰修行者,凌空剑庄的那些余孽,更不可能掀起任何风浪。他们只会在朝廷的拘捕中,步步逼退,直到走投无路。这便是和朝廷对抗的下场,这便是盛世王朝的强横之处! 杨玥双指捏住这柄残损不堪的锈剑,投入一个盛满蓝色液体的青铜鼎之中,剑的三分之二全都浸泡在液体下。 只见杨玥站在青铜鼎前,掌心凝聚出纯净的灵力,缓缓握住剑柄,将灵气注入剑体。 随着灵气注入,浸泡在液体之下的剑刃,竟然一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辉。好在此时是白天,否则世人还以为大明宫内引发了某种奇异天象。 杨玥凝视着剑刃上那如同星辰一般闪耀的光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同一时间,长安城外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内。 墨星晓此刻在房间里坐卧不安,她可以强烈地感知到自己的本命剑在呼唤她,那一种感觉就如同断去的手臂重新接回身体,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可是她却显得很痛苦,因为她正拼劲全力在抗拒这一力量。 本命剑就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抗拒本命剑的召唤,如同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这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很清楚,自己的本命剑早已损毁。之所以忽然出现了感应,是有人在刻意替她复原剑体。只要自己接受了本命剑的召唤,剑体就会朝着主人的方向飞去。 这样一来,朝廷也便可以不菲吹灰之力地找到这群余孽隐藏的窝点。 可谓是下了一招狠棋…… 墨星晓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不断透支,本命剑的感召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强烈。墨星晓倒在地上,咬牙喝道:“杨玥,你这是在玩火,就不怕功亏一篑吗?” 本命剑乃是使用天材地宝为剑体,萃取如月精华炼制而成。正所谓破境难圆,要唤醒一柄早已成为废铁的本命剑,可是得花费不小的代价。 杨玥这么做的代价,便是她的修为。 墨星晓万万没想到,朝廷为了找到他们这群人,竟是下了这般狠功夫。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一旦昏迷过去,一切全都结束了。 砰! 就在此时,门板被人破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破门而入。只见他并起双指,在墨星晓的眉心处用力一点,她两眼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噗……” 大明宫内,杨玥同样是脸色刹那间变白,一口鲜红的血液随之喷吐而出,将青铜鼎内的液体染红。 自断经脉! 杨玥万万没想到,墨星晓居然狠心到这等地步。本命剑的召唤并非无法抵挡,只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如今墨星晓断绝周身经脉,便等于是斩断她与本命剑之间的联系。 这样一来,这柄星辰剑,将变成一柄无主之剑。 杨玥颤抖的右手松开剑柄,身形摇摇晃晃,双脚软弱无力地走动了几步,最终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 梓殇所乘坐的马车正在长安城外飞驰,他掀开帘幕,看着远处汹涌澎湃的滔滔江水,心头不禁有些疼痛。 这些天来长安地带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导致水位上涨,江河决堤,已经有不少百姓死于洪水之中,上百亩良田被淹没,百姓流离失所,瘟疫丛生。 这是国患,然而自己的父王李聂却一心想着缉拿凌空剑庄欲孽,甚至不惜血洗长安东巷。百姓都已是苦不堪言,他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再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这令梓殇很是惆怅,奈何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五皇子,朝政中没有言语地位,军中更无兵权可言。 此次离开长安,他带着十几年来储存的积蓄,为的便是前去救济灾民。哪怕这仅仅是九牛一毛,但身为一个皇子,他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梓殇收起帘幕,坐在车内不忍叹息了一声。 吁…… 只听闻马儿发出一声嘶吼,马车顿时变得摇晃不止,这令梓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他打开车门想问问车夫情况,然而开门的那一霎只见到浑身是血的车夫倒了进来,车夫手中还仍旧紧紧地握住缰绳。 “糟了!” 梓殇见状,顾不上什么,转身抱起装满银子的小木箱,小心翼翼跨过车夫尸体,看着飞速掠过的官道,犹豫不决。 他这次出城做的极为隐蔽,除了车夫,谁也不知晓。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此刻他若是不走,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 梓殇深吸口气,咬紧牙关往下跳去。整个人随之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不知过了多久,梓殇从草堆里爬起来,双手抱起滚落在一旁的木箱。 马车早已经不见踪影,官道上空空如也,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呼……”见状,梓殇不禁松了口气,想必要行刺他的人应该是追马车去了。 虽然他是三阶修行者,然而却从未修习过一招剑技,换句话说,空有一身修为,却不知道如何使用。哪怕是一位洗髓境修为的修行者,都能轻而易举的治他于死地。 就在此时,只听呲啦的一声爆响,鲜红的血液现在梓殇面前飞溅而过,他的右侧脸庞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梓殇惊慌失措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蒙面男子倒在了地上,手中紧握着匕首。哪怕他早已没有气息,然而双目依旧是死死的盯着他。 梓殇很快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位女子,女子身着青衫,长发飘飘,素有几分古色古香之韵味,她手中利剑上仍在流淌着血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梓殇连忙对着女子恭敬作揖。 “皇子殿下万万不可。”女子连忙双手扶住梓殇的手臂,制止他地行礼。 “你认识我?”梓殇一听,整个人感到震惊不已。 他以为这女子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想却是有备而来。 “在下乃踏歌行弟子令狐千青,奉师长之命前来暗中保护皇子殿下。”女子低声说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入仕为官 崔兆此刻正坐在礼部雅轩阁内,阅览着手中的卷子。卷子上边的名单,都是今年科考中榜的学子们,如今科考已过,也该是时候分配官职了。 按理说,科考中榜理应当官,而且都还是些来头不小的官位,和小地方那等九品芝麻官差距可大了去。但事实上,朝廷每年能挤出来的官位并不多。 算上告老还乡,因病辞官,被贬,提拔等等,六品以上的官职来来去去也不过就这么几个,其中还有不少人情世故在里头,然而今年中榜的可是有二十来位考生呢! 二十来个官职想要一齐分配下去,这显然是不可能。 崔兆拿起笔,在文书上犹豫了很久。一旦名字写了上去,并呈送只王爷那盖了章印,这一个官职便落实下来了。然而崔兆却迟迟没有动笔,仍旧是聚精会神看着卷子上的名单。 “大人,今年的彩礼送到了。”就在这时,一位部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部下手里头还捧着一个小册子。崔兆瞧见他手中只有巴掌大的小册子,不禁眉开眼笑。 他迫不及待的接过册子,打开细细品读。 吕文亭,彩礼十。 仲天庆,彩礼十五。 杨书辛,彩礼二十…… 小册子上罗列着今年傍上考生的名字,以及后边的彩礼数。所谓彩礼嘛,便是孝敬他崔兆的一笔心意。这心意可大可小,却万万不可没有。 大了,或许能攀上个油水足的位子,小了,怕是得去个清水衙门打杂,若是连彩礼都没有的话,便明年再来吧。 崔兆在上面扫视了一圈,不禁皱起了眉头,“不对啊,这怎么少了两个名字?是不是你没有吩咐下去?” 不少学子都是从乡下一路考上来,不知道这一规矩倒也正常。但无论再怎么书呆子,朝廷这边也都会旁敲侧击的提醒过,至于该考生是否放在心上,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故而这也是为何科考放榜之后并未立即分配官职,而是拖了一段时间。一来也是方便朝廷这边清点可以分配的官位,二来也是让那些中榜考生们,私下里筹备彩礼去。不少人读书多年,家里的钱财早就耗尽了,如今想要筹备彩礼,自然得去找人借。 换做是普通的读书人,谁会愿意借你?可这回不一样啊,一旦当上了官位,那可是草鸡变凤凰,这借的可不是银子,而是人情债啊。 可事关自己锦绣前程的大事情,又有谁敢不上心? 那部下一听,连忙颤抖地说,“下官不敢!下官早就提醒过,然而白书山与徐长风两人却迟迟没有将彩礼送来,所以下官……” “白书山可是榜首,不给彩礼也就罢了。”崔兆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可这徐长风,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难道仗着自己又韩先生在背后撑腰,便目中无人了吗?” 此时的崔兆是非常的不高兴。按往年的惯例,彩礼最大的莫过于榜首与榜尾。 白书山身为榜首,官职自然是免不了的,但若是彩礼足量,或许还能捞到个更好的官职。而榜尾自然更是不用说了,自己本就弱势于他人,想要当官,自然得剑走偏锋。 然而这两个人却偏偏不按常理出牌,这让崔兆很是为难。 他虽身为礼部侍郎,但每年能捞到的油水是少得可怜,可不就盼着科举这回能好好的捞一笔吗? “这白书山我动不了他,徐长风我还治不了你吗?”崔兆心头冷笑,提起笔,正要在卷轴上书写。 “崔大人,魏石春之子魏长亭求见。”就在这时,门外头传来一声通报,打断了崔兆的思路。 “魏长亭?他来着干甚?”崔兆心想着,却还是点头答应道:“让他进来吧。” 魏石春毕竟在长安禁军有着不小的来头,说不准哪天还得指望着他,这面子必须得给。 “魏长亭见过崔大人。”魏长亭快步走进雅轩阁,对案桌上坐着的崔兆恭敬作揖。 “呵呵,魏侄儿不必客气,侄儿长得可真快才两年未见,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崔兆笑着说,“也不知魏侄儿今日来我这,究竟所谓何事?” “魏大人,在下是为了徐长风一事前来。”魏长亭说着,快步走到崔兆的案桌前,悄悄的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钱袋,看其分量,至少十两银子! 崔兆看着这钱袋,愣是给惊了,心头不禁庆幸方才没有及时写上名字,否则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心中更是万分不解,这徐长风哪来这么多福气?先是有覃先生撑腰,如今又有魏家在保他,这真是…… “呵呵,侄儿客气了,要保徐长风为官,只需遣人来说一声便可,何必亲自过来一趟呢?”崔兆此刻乐的合不拢嘴。 魏长亭摇了摇头,“催大人误会了,在下并非是保徐长风为官,而是想让这徐长风做不得官。” “哦?此话怎讲?”崔兆疑惑道。 “如今朝廷官位紧张,而徐长风又身居榜尾,想要做官自然是痴心妄想,除非给了大人您不少彩礼。”魏长亭笑道,“可据我所知,徐长风那种油盐不进的人,怎么舍得拿出彩礼?” “你既然知晓,那如今这般又是为何?”崔兆指了指桌面上的钱袋,不解地问。 魏长亭笑了笑,旋即压低声音,“那徐长风不是想做官吗?大人您就随便丢给他一个芝麻大豆的官当,这不就成了吗?到时候朝廷若是追究下来,您也有理由说圆了他当官的心愿。” “可是……”崔兆听着,不禁皱起眉头。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万一被查出来,自己可是要上断头台的! “贤侄儿啊,你有所不知。这科举考上当官那都得经过王爷的审批,再者说了,这长安上下,哪还有什么九品芝麻官让他当?既然你不想让他做官,便直接免了仕途不就行了吗?”崔兆无奈地说。 他崔兆不要脸,朝廷还要脸呢。要让外人知道一个科举中榜的考生,居然只能去当个芝麻大点官,这让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 魏长亭听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此番索性也是黄子玄提出的建议,通过官职来羞辱徐长风一番。谁想其中会是这般复杂…… 他思索了一会,又瞥了一眼崔兆的面容,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桌面上这一份钱袋。既然这般,那就说明这事有戏! “大人,不如这样,您将他的官免了,而这比银子呢,就当做是我替他买的一个小官如何?”魏长亭想了想,决定豁出去了,他要做的,便是让这徐长风彻底难堪。 崔兆思索一番,买个官这事情倒也不少,只是要在天子眼皮子下干这事,就有点棘手。不过徐长风的身份大家也都知道,先免了官,在买个官,倒还真是能浑水摸鱼给混过去呢。 “既然这般,那边依你吧。”崔兆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收下银子。 十两银子就想买个官?未免也太天真了。只不过,这毕竟是魏家的银子,当官之人又是科举中榜之人,到也让崔兆省了不少心。 “多谢崔大人,长亭告退……” 魏长亭走出礼部大堂,嘴角不禁露出几分笑意,“徐长风,你想要跟我争?还嫩了点!看我不把你在长安踩得抬不起头来。” 若是没有徐长风的出现,也许魏长亭这会早就拿下了韦雪滢。而韦雪滢忽然离去,那不正和他心意吗?提起裤子转身走人的事情,为何不干? 走在路上的魏长亭不禁心中暗笑,若是让徐长风知晓自己花了这么大力气前去科举,最终只落得一个芝麻大点官,那该是怎样一个表情呢?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安难民 次日清晨,科举上榜的十几名学子纷纷齐聚于礼部雅轩阁之外等候,他们这些人都是得到了朝廷通知,今日特地前来领取官位的。 至于那些没能等到通知的,私下里这么一问,也知晓自己与仕途无缘。遂开始打点行囊,准备好回家的盘缠。虽说做不得官,却也可以回乡里当个教书先生什么的,总不至于被饿死。 况且没官做只是暂时的,只要自己的身份还摆在那儿,朝廷迟早会授予官位下来,只不过是多少年后的事情罢了。 崔兆站在雅轩阁门前,看着眼前身着白衣的学子们,缓缓摊开手中的奏折,这上边都是经过王爷批准了的名单。 “榜首白书山,授予为都官司员外郎,杨书辛……榜尾徐长风,授予青崖县县丞,因在在位县丞尚未告老还乡,故而推迟半年后再前去上任,以上,便是诸位的官职授予,今后与诸位一同为官,还望诸位能以勤字当头,体恤民心,为王朝鞠躬尽瘁。” 崔兆说完这话,转身便走进雅轩阁内,而他的部下也一一给各位考生分发上任书,却唯独徐长风的上任书并未拿到手。 这倒是让在场的同窗们引发一阵窃窃私语。 “你可知这青崖县县丞是几品官?” “青崖县县丞,那不跟我家县丞同一个官职吗?我记得好像是八品小官吧?” “不是吧?徐长风好歹也是科举上榜之人,怎么就分到了个八品小官,还是半年后才上任?” 徐长风听着同窗们的谈话,多少也对这青崖县县丞有所了解,此刻他的心情自然是很不舒服。他虽然不稀罕这个官位,但哪怕免了他的官职,也好过安排个八品小官啊?更何况还是半年后才继任,这算什么? “徐兄。”徐长风正思索着,白书山不禁走上前来作揖道,“这官职一事,还请徐兄不要往心里去,既然是为官,不问官之大小,只要一心想着百姓,那便足以。” 徐长风看了白书山一眼,点了点头,“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这都官司员外郎,好像不太符合你的身份吧?” 若是徐长风记得不错,这应该只是个从六品官职。而那排名第五的杨书辛,却是能坐到正六品的官位,比起白书山这都官司员外郎还要高上一等。 显然这其中定有黑幕,只是具体为何,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自然不可能知晓。 谁想白书山却摇了摇头,“从六品又如何,书山只想以毕生所学,报效朝廷,造福一方百姓,仅此而已。” 听着白书山的话,徐长风依稀记得,覃先生好像也说过这类似的话。 这些人虽说是科举上榜,但也只不过是些不会修行的普通人,用俗气之话来讲,都是些上不去台面的读书人罢了。真正掌握重权的位置,若没有六阶修为,谁敢给你当这官? 毕竟谁也知道你会不会前脚刚出门,后脚便被修行者的剑气给杀了。这样的官位授予来有何意义?盛世王朝,终究还是修行者的天下。唯有修行者,才能站在王朝的顶峰。 都官司隶属于刑部,白书山拿着上任书即刻前往刑部上任。而徐长风闲来无事,便打算返回剑院。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明明和韦雪滢相继离去,就连韦七剑也身受重伤,对他而言倒是个不小的打击。 如今他需要静下心来,将身心投入于修炼之中,才能将这些琐事给忘掉。 压在少年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他要活下去,要轰轰烈烈地活着,他还要去北冥,去找他喜欢的女孩,但在这前提是他不能死在长安。 如今徐长风逐渐暴露在朝廷大人物的视线中,他的路也会变得更加危险。 当徐长风走到朱雀大道上时,便开始察觉有些不对劲了。此刻在长安城内,竟然多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坐在朱雀街两侧,他们面容十分憔悴,像是饿了好些天。 不仅如此,沿着安化门的方向望去,竟然有不少这般穿着打扮破烂的百姓陆陆续续入城。看着这些人的模样,应该都是家乡被洪水淹没的难民。 “因为无处可去,所以都来到长安了吗?”徐长风心中暗想道。 天灾人祸,朝廷都会拨出一笔赈灾银两前去救济难民,为什么这些难民还是纷纷涌入长安呢? 他也只是想想罢了,这毕竟是朝廷的事情,自己一个门外汉,没必要去操这份心。 徐长风直径朝着青竹剑院走去,接着便把自己所在藏书楼里,一遍又一遍的研习剑经。如今他虽然能使出了寒雨剑经第二重风雨剑法,但还不是很熟练。若是有点本事的人,很快便破开他的剑招,别说风雨,就连寒气都未必能凝聚出来。 提升修为短时间内对徐长风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也让他有大量的时间能沉浸在剑法钻研之中。距离繁星会只剩不到一年时间了,想要在繁星会上夺得前三甲的位置,可不容易。 除了目前已知的年轻修炼者之外,江湖中肯定还隐藏着不少黑马,说不准啊,这些黑马最后还会成为和展琉璃争夺第一的强敌。 每当想到展琉璃,少年的心头就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讽刺。也不知那天在扬州城分别之后,展琉璃会用怎样的眼光看自己? 越想下去,少年的心境越乱,最后迫不得已只好放下手中剑经,离开藏书楼。 此刻青竹剑院又是被笼罩在黑夜之下,少年抬起头,看着天上月明星稀,心中的惆怅这才稍微有所好转。 谁知他刚走到青竹剑院门口,便看到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外边等他。 “怎么想到来剑院接我?” 徐长风走到周琪轩身边,随他一同坐上马车。 正常情况下周琪轩若是有事情,都会直接去徐长风家里等,如今来剑院,这就说明事情有些棘手。可自从照月门灭了剑符帮之后,就很少会出现连周琪轩也拿捏不妥的事情了。 “长安城涌入了一批难民,你应该知道吧?”周琪轩看着徐长风问。 徐长风回想起今天在朱雀大道上看到的难民,点了点头。 “据说这些难民是因为没有领到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走投无路之下,便自发组织前往长安,为的就是讨一个公道,同时也相信朝廷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周琪轩无奈地说,“如今你也看到了,这才第一天,长安城内就多了数百难民,据说还有上万的难民正朝着长安城赶来,预计两天之内就会抵达。” “上万难民,这对长安而言算是个不小的负荷吧?”徐长风苦笑道。 长安城本就人满为患,如今再接纳上万难民,先不说给他们安排居住,单单是一日三餐就已经是一笔很大的费用了。 “所以朝廷想把这个烂摊子甩出来,让我们一起扛。”周琪轩说着,脸上不禁露出些愤怒之色。 “你是说,朝廷想让照月门分担一批难民的救济?”徐长风不傻,周琪轩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周琪轩凝重的点头:“你也知道,如今照月门刚吞并剑符帮,虽说并没有损失多少,但很多钱,是不能动的。毕竟两个帮派需要一段时间磨合,若是我们动了根本利益,剑符帮那些老人,可能会造反。” 徐长风听着,也同样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个问题…… 照月门需要钱,而这笔钱又不能从剑符帮里出,周琪轩更不可能自绝后路,拿照月门自己的血本来替朝廷背锅。 “这般说来,这笔钱照月门是拿不出来了。”徐长风低声说道。 周琪轩低声叹息,“可若是我们拿不出这一份钱,朝廷那边又该如何去交代?”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二十九章 筹钱 照月门是徐长风在长安发展的一个根基,它能壮大到今天这个地步,徐长风也是下了不少心血,照月门有难处,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哪怕是神仙来了,都不一定有用。 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的问题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本,若是没钱,什么事都办不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回到了长安西巷,徐长风下了车,推门走入院子,而周琪轩也紧跟其后。此时梁奕正在院子里劈柴,见两人进来,也识趣地回到自己屋子里,闭门修炼。 “朝廷有没有说需要我们出多少银两?”徐长风想了想,低声问道。 周琪轩摇了摇头,“程大人并没有跟我说起银两数额,但听他的语气,自然是想让我们出的越多越好。” 听到这儿,徐长风笑了。照月门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朝廷想要打压照月门不是不可以,但也不可能把他们往死里逼。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徐长风走进屋子里,端出一碗梁奕煮好的汤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真香……”周琪轩忍不住感慨道。 少年一听,下意识白了他一眼,“想吃面自己去灶台生火自己煮。” “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打发你的顶头上司?”周琪轩有些哭笑不得。 少年摇头,“这不叫打发,这是让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既然朝廷非要我们出钱,又没有人愿意帮我们度过这个坎,那便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周琪轩一听,脸上露出一些欣喜之色:“这么说来,你有眉目了?” 少年转身指着屋内说,“覃先生走之前留下了许多书画,我们明日把这些书画拿出去拍卖,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至于剩下的钱,我们可以去找定江王府讨要,若是不够……” “聪明!”周琪轩听了之后,忍不住赞叹道。找定江王府,这个法子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定江王府顶多只能帮他们出三成的银两,剩下的七成,还是遥遥无期。 如今将覃先生留下的书画贩卖出去,应该可以凑个七八成,再找定江王府借一点,说不准还能余下些银两以供后续需要。半剑走之前在徐长风家里藏有些银子,大概有个四十两这般,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只是第一件事。”徐长风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将瓷碗放在一旁,伸出一根手指说道。 “还有第二件?”周琪轩有些惊讶,能凑够这一笔银两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虽然少年说可以贩卖覃先生的书画,但这也是非常时期所取的非常之道。 这些书画保存的越久,就越有价值。少年肯这般爽快的答应拿出来贩卖,想必也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所以对于徐长风所说的第二步,周琪轩自然是免不了一阵惊讶。 “这几日,你找时间去一趟扬州。”徐长风低声说道。 “去扬州干嘛?”周琪轩不明白,扬州距离长安城上千里路,等从扬州弄来银子,估计这些难民早就饿死了。况且徐长风在扬州无亲无故,就算去了扬州也无济于事。他想不明白这少年为何会在这时候,整这些有的没的。 “你去扬州联系一些商贩,至于长安这边我会找苏师叔联系。”少年话音未落,即刻被周琪轩给打断。 后者面色大变,“你是说要我们去扬州分一杯油水?那可是在跟马帮抢饭吃,照月门虽说在长安根基深,可对于马帮,我们得罪不起。” 周琪轩身为照月门的主人,他又何尝没想过这个法子呢?只是风险太大,他不敢拿照月门去冒险。 “难道朝廷就是你周琪轩能得罪的吗?”徐长风不紧不慢地反问。 “这……”周琪轩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啊,空有一身实力,但是眼界太低了。”徐长风无奈地说,“朝廷不会放任照月门在长安肆无忌惮的发展,更何况照月门的主人还是你周琪轩。而且,长安的油水,实在是太少。照月门要想发展,必须要走出长安,去扬州发展。这件事情我想了有一段时间,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也就没有跟你说。” 听完徐长风的话,周琪轩面容显得有些难看,他的确是把照月门看得太重,故而只想得过且过,还真没奢望去扬州发展,那地方水太深。 “你说的话在理,只是以我们的实力,和马帮硬碰硬……”周琪轩摇摇头,他不认为照月门能干的过马帮,“马帮帮主杨千尘,那可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六阶修行者。” 徐长风点了点头:“所以这件事情我们不能操之过急,一定要谨慎。” “你有什么想法吗?”徐长风不可能无厘头的说出这些废话,他也说了,自己很早就想到这事情,只是时机不成熟所以没说。既然如今说了,那就说明他已经对马帮有了应对之策。 “马帮的威胁主要是在扬州,如今照月门的根基还在长安,所以这马帮的威胁到不足为虑。至于日后我们去了扬州,那太遥远,到时再说吧。”少年严肃地说,“所以我让你独自去一趟扬州,不要惊动任何人,更不要让马帮发现你的意图。” 周琪轩点了点头,静静聆听少年说下去。 “等你去了扬州,找到古家。他是扬州的官宦世家,应该很好找的。”徐长风低声说。 “扬州我也去过几次,对这个古家略有所闻。”周琪轩表面上很平静,内心却是泛起一丝波澜,没想到这徐长风竟然会和古家掺和在一块。 “你去古家找到古沐白,把我的想法告诉他。若是我猜得不错,他应该会想办法帮你安排买家与货源。而我便在长安这边,托我苏师叔帮忙寻找能吃下这批货的买家,以及有货的卖家。”少年轻声道。 “你说的这批货是指……”尽管周琪轩心里多少有些知晓,但还是忍不住确认一下。 “黑货。”徐长风点了点头。 他自己虽然是个老实人,却不代表不会做些不老实的事情。要说来钱快,自然是属于黑货,朝廷的违禁物品,例如火药,军中器械之类…… 周琪轩脸色依旧无比沉重,然而徐长风下一句话,便让他释怀了,“扬州方面有定江王府与古家撑腰,一般而言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长安这边,我师叔倒也认识不少朝中权贵,只需要花点银两打通关系,这也不成问题。所以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如何保证这两批货的来回运输。” 把长安的黑货运到扬州贩卖,再把扬州的黑货运到长安贩卖。这种事情马帮已经做了不少,其中也有不少人眼红这比买卖。奈何马帮实在太过强势,所以最终这趟油水一直由马帮来捞。 而这其中的油水实在是太多了,只让一个马帮去吃,简直就是浪费! “既然别人不敢赚这笔钱,那就我们自己赚。” 屋内的煤油灯闪烁不停,光影在周琪轩的面容上不断晃动,一股迷茫之色在他面容之上起起落落。 “你这么做,不仅仅只是为了照月门吧?”周琪轩忽然开口问。 徐长风并没有掩饰,老实的点头,“准确来说,我的确是需要一大笔钱。为了修行,我要筹钱买丹药。” 周琪轩笑了,“这就不奇怪了。否则以你的性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进行这一步。” 徐长风轻微点头,周琪轩说的不错。知道照月门家底的人,除了周琪轩之外,还有一个便是他徐长风。走上这条路,对照月门而言的确是铤而走险。 如今时间紧迫,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章 何处是长安 望北山下行人稀,常有白发送黑发。 朔风凛冽,过了望北山,便是北冥地界了。 先皇在位时,雪族大军压境,北冥一带战火连天,百姓深陷于水火之中,无家可归的人们死于非命。北冥与雪族只隔一江,两地居民风俗习性几乎相同,为防止雪族刺客伪装成北冥百姓潜入长安行刺,故而朝廷便在望北山下,设立了关卡,并让长安驻军铁龙军再此镇守,阻止雪族往前入侵。 切非援北士兵,一律不许踏入。 这条诏令虽说能拯救无数百姓,却让生存在北冥流离失所的百姓们,糟了大难。他们有的饿死,有的冻死,有的在战火中被乱箭射死。 至于年轻的北冥男儿,更是被迫入伍从军,持长枪,保家国。 由于北冥早已没有一片净土供这些惨死之人气息,于是亡者家属们纷纷将灵柩抬至望北山,寻一块福地安葬。久而久之,望北山上,便也就成了一座坟山。 但凡夜里有行人路过,皆能听到山谷里传出幽咽哭泣,那是惨死亡魂的哀嚎哭诉。 韦雪滢拉开车窗帘幕,疾驰的马车正从望北山下一条崎岖小路往前行驶。她的眼眶里,不知不觉总泛起一层水雾,过了望北山,就再也见不到长安。 凛冽地寒风止不住地往前吹,吹拂在她白芷脸庞上,双眼不禁泛红起来。 马车穿过望北山,眼前是一片白雪皑皑,官道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车辙印,这世界显得是那么安静,她再也听不到长安街上的吆喝声,喧闹声。 耳畔掠过的,只有风吹雨雪的哀嚎,马蹄清脆的踏雪声。 曾经的她,是多么的眷恋这儿。 曾经的她,离开望北山时还大哭了一场。 如今回来,为何连一点近乡情怯之心也没有呢? 大漠无尽,黄沙莽莽。 斜阳映衬着的天边飘起一道袅袅孤烟,一切显得是多么的宁静,就连风沙也在悄无声息地缓缓吹拂着。 远处,一辆简陋的马车,正在无尽黄沙中缓缓行进。 坐在马车内的明明戴上了头巾,披上了风衣,尽管她是头一回穿这衣服,但却显得无比合身,身上完全看不出一丝中原人的风格。 老婆婆说,她是西凉国的公主,这片荒漠就是她的家,荒漠会善待属于它的每一个儿女。 只是在几十年前,他的家被一柄利剑给捅了个大窟窿,这柄利剑很凶猛,杀了她的兄弟姐妹,还把她的家给斩去了一大半。 这柄利剑,就是盛世王朝。 王朝为了防止她的家人把自己的家园重新夺回去,还在这荒漠上,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宏伟的龙门飞沙关,这是对沙漠的不敬,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公主殿下,前方便是龙门飞沙关了。”老妇人手持缰绳,不紧不慢地说道,“出了飞沙关,您才是真正回到了家里。” 回家看看,这是长安城内某个少年劝说她的话语。 或许当时自己是因为对长安的畏惧,对东巷的畏惧,对孤身一人的畏惧。可如今来到这片荒漠,她却忽然间迷茫了。 她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的家。这对她而言如此陌生的沙漠,真的会是她的家吗? 她怕了,她想念那个少年,想念那座笼罩在无形铁牢里的亭台楼阁,想念那一张老旧古琴,想念着每日抚琴等候的时光。 吁…… 马车缓缓停下,老妇人将车门打开,火红的光芒迎面照射在她脸上,尽管已是夕阳西下,但在这儿却依然显得十分刺目。 老妇人将马车卖给了西凉国的商贩,换取了一些西凉国货币,随后她带着明明,一老一少朝着这座宏伟的飞沙关走去。 明明下意识回头望去,眼前只有无尽的荒漠,金灿灿的沙子,连卷天涯的风沙。 哪还有长安的身影? 自从出了那座大门,长安,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风沙肆虐而过,悄无声息地将她眼角吹红。 飞沙关极其冷清,尽管如今西凉与盛世王朝结为邻邦,可两者居民并不常往来。城关下看守的士兵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过不了多久,便可以换班歇息去了。 在大漠里待久了的人,皮肤都会变得有些发黑光亮,这是这片土地对它女儿的馈赠。 透过城关,可以看到飞沙关之外,是更为广阔的无尽大漠,前路一片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是何处,更不知道去了那儿,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们两个,要去哪里?” 守城士兵喝声拦下了她们两人,并没有因为这是两位柔弱妇人而有丝毫的仁慈之色。 “出关。”老妇人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块银锭塞进守城士兵的手心里。 出关容易入关难,更何况这儿位居荒漠,能涂到的油水本就没有多少,谁又会和银子过意不去呢? 士兵揣摸着银锭,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却依旧没有立即放行。 士兵收下银子,照例询问:“你们两位是哪里人?” “我与我孙女久居长安,如今走投无路,想去奔随西凉国的远亲。”老妇人低声说道。 妇人话音才刚落下,又有两名士兵为了上来,他们皆是面带笑容,不怀好意地盯着明明的小脸蛋。 “西凉人凶煞危险,如今天色已晚,你们此时出去怕是凶多吉少,不如留在这儿过夜,待明日一早再出发罢。”那士兵说着,不紧不慢伸出手,欲要朝着明明的小脸抓去。 明明见状,下意识往一旁闪躲。奈何她四周早已被守城士兵给围住,如今是无处可躲。 “小美人儿,你不如留下来陪你大哥算了,去什么西凉国?留在这儿包你衣食无忧,快活连天,嘿嘿……”一名士兵一脸邪恶的笑容死盯着明明。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荒漠啊! 三五年都未必能见到人的荒漠! 留在这儿的,要么都是些老弱病残,要么都是些乡野匹夫,能见到个女人都已经是上辈子积了福分,更何况是这等窈窕细腻,娇滴滴的美人儿? 早在两人来到关卡下时,这些士兵们便私下约好,说什么都不能放着美人出关。 哗啦! 就在明明不知所措的时候,又是一幕血色横飞的场景在她面前上映。老妇人手持拐杖,一眨眼便将围着她们的士兵给斩断了头颅。 “这些畜生,该杀!”老妇人恶狠狠的骂道。 咚咚咚! 城关上的守城士兵们瞧见这一幕,连忙敲响了那口数十年无人动过的古钟。 刹那间,城关内顿时散出数十道修行者地气息。有的三阶修为,有的更是达到五阶修为。 老妇人也不敢迟疑,拉着明明的手,朝着城关方向直冲而去。 明明的脑海里,依旧回味在方才血淋淋的那一幕。那些头和身体分开的士兵们,恍若冤魂一般,恶狠狠地纠缠在她的记忆里。 “若是在长安,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明明心中的枷锁似乎解开了,低声暗想道。 厮杀声,哭豪声在明明的耳畔响彻一片。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在长安东巷里,仔细聆听着被压在废墟之下那些亡魂的哭豪,她开始以为是幻觉,如今才明白,自己真的能听见! 她最终还是踏出了飞沙关,踏出了王朝疆土上最后一块土地,披着沾染了血色的风衣,还夹带了一身的血腥污臭。 若是留在长安,她的下场,也许就会如同刚才那般,在无人知晓的夜,受尽了一群畜生的摧残折磨。这一刻,她或许明白了,为何徐长风要让她回家看看。 飞沙关外,黄沙漫漫。 这儿其实并没有家,但或许能给予她一时的平安。 回望长安,明明心中不禁起了个疑惑: 身在长安,真的就能一世长安吗? 若是不能,何处才是长安?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彻查到底 “喝酒吗?” 夜幕之下,公孙龙涯爬上了高台,凭栏而望的名男子转身朝他递出一个酒葫芦。 “你的伤才刚好,还是少喝点酒罢。”公孙龙涯瞧着男子这般举动,摇头无奈道。 男子没有搭理他,回过身去,双目依旧望着长安,那被浓云笼罩下的长安,恍若一座身处在风暴之中的孤城,看不到一丝皎洁月色。 “你说长安为何要叫长安?”男子不知为何,竟然问了这么个无厘头的问题。 “谁知道呢?”公孙龙涯拾起地上酒葫芦,大口饮下,“也许是有人希望它长安。” “只要是一座城,终有被破开的一天。”男子转过身来,面色通红,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坐在地上。 公孙龙涯望着远处森严城墙,缓缓叹气,“那一天,谁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到?” “玄道机……还活着。”男子迷迷糊糊中,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把公孙龙涯给吓得不轻,连忙站了起来,眼神带着一丝迷离之色,凝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城关。不知不觉,一阵嘈杂的鼾声便从男子嘴里发出,他紧闭上双眼,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公孙龙涯看着这副模样,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堂堂一位七阶修行者,竟不舍得用灵力驱散酒劲,非要让自己活活醉倒,这算是自作孽吗? “自作孽,我自己不也是如此?”公孙龙涯咧嘴一笑。 十年前,凌空剑庄输了。 他本可以带着夜雨涯一干人等卷铺盖走掉,可他没有。直到十年后,夜雨涯也输了。 失去了梦花楼这座销金窟不过只是小事,他们真正输掉的,是隐藏在长安城内的眼睛。 输的不止是夜雨涯,还有那一代大侠,韦七剑。 或许是输给了夜水流,或许是输给了夜水寒,一位是他痛恨的女人,一位是他心爱的女人,但无论如何,输了便是输了,至于是输给了谁,这很重要吗? 如今长安城内,更有不少人传言道,这就是和朝廷作对的下场。 或许,红墙深宫中那位最高贵的男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谁也没输给谁,而是自己早已认输罢了……”天牢之内,轻悄悄发出这么一句蚊子般的声响,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公孙龙涯说的不错,此时的韦七剑哪还有几分当年的风范?放下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再拿起。当那名剑客再次紧握起手中的利剑,这个江湖,或许会再度掀起一场风浪吧? 这天夜里,都官司内人来人往,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夜这般忙碌起来了。 “去年,朝廷先后拨下了三笔用于赈灾救济的银子,共记六千两;今年年初,朝廷又拨下了一千两银子用于赈灾救济。可如今呢?度支司手里头能拿出的银子,竟然不足一百两!这几千两白银自己长腿跑了?还是我盛世王朝天灾不断,这些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公堂之上大发雷霆的,正是新到任一天的都官司员外郎,白书山。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都官司员外郎刚上任第一天,便发生了难民入城这事情。尽管救济银两已经及时凑齐并分发给难民。然而几千两银子就这么不知去向,实在是令人恼火。 在场的皆是都官司各个官员,这员外郎新官上任,自然得整个三把火,故而谁也不敢妄言开口。 白书山看着公堂之下竟无人开口,更是恼火不已,连忙大喝道:“查,去把度支司给我查个底朝天,我就不信这比银子真的就打水漂了!” 查人,查物,这本是监天司的职责所在,但不代表他都官司不能查。监天司查案,那是背地里偷偷摸摸的查,他们所查出来的,都是危害国家重罪的墨点。而都官司却能够光明正大的查,但凡涉及官员作奸犯科,贪污受贿,擅离职位者,他都官司只要有确凿证据,便可直接把人拿下,而后再向王爷禀报。 “大人,可否让下官说一句。”都官司司直范仲站了出来,低声说道。 白书山点了点头,“有话且说。” “自我盛世王朝建立以来,天灾人祸那是少之又少,再者说但凡有了天灾,地方官员也都会就近集资救灾款,若是等奏折上报至朝廷,再让朝廷批下银子运过去,那些灾民早就饿死冻死了不说,能否保证官路畅通都还是个问题。”范仲摇头说道。 “范司直,你话里有话啊。”白书山冷冷说道。 闻言,都官司个官员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新来的员外郎,这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这么明白的话都还听不懂? “白员外,您是真的不知?那度支司主事,姓杨,名唤杨枭。”范仲说完这话,脸上泛起了一层灰,面色极其难看。 “杨枭?”白书山喃喃两下这名字,不禁有些惊异,“那杨枭的的姐姐可是……” 范仲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带着笑意点头,“他姐姐便是当今皇后娘娘,不知白员外是否还要将此事彻查下去?” 他都官司可不是吃干饭的,朝廷所拨下的每一批银两都有记载,何时支出,用于何处,白纸黑字上写得清清楚楚,故而根本不存在几千两银子不翼而飞之说法。 能拿走银子的,只有自己人。 他度支司是自己人,都官司同样也是自己人,自己人何必为难自己人?你不言,我不语,大伙有钱一起花,这不挺好的事情吗?为何这新来的白员外竟然连这般简单明了的事情都想不通,他脑袋是被驴踢了不成? 大堂内沉默好一会,正当众人以为这事情就这么散了,打算各自回家歇息时,白书山忽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我不管他姐姐是谁,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区区一个杨枭便如此逍遥法外,我盛世王朝今后还怎能安邦治国?” “白员外,你这是何意?”范仲有些慌了,这白员外是读书读傻了吗?真要把这事情给闹大,他倒是不怕,自己背后有杨枭撑腰,但若是惹得杨枭不高兴,日后他们都官司,也就甭想有好日子过了。 白书山狠狠的瞪了一眼范仲,“范司直,你这么尽心极力帮杨枭说话,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范仲一听,整个人急了,下意识指着白书山大吼道:“白书山,我警告你,你管好的你嘴巴,没证据你可别随意污蔑他人,否则我上书弹劾你!” 范仲说这话时,手指头都有些颤抖,而都官司内更是有小部分人,面色已然大变。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员外郎,竟然是这般油盐不进。 若是真的查了下去,他们可逃不了干系。 毕竟这些人都是收过杨枭给的银子,否则这么些年过去,为何身为度支司主事的杨枭,依旧毫发无损?这其中的水啊,深着呢! “来人,给我去度支司查,彻查到底!谁要敢多言,便是有同伙嫌疑,也给我一并彻查下去。”白书山高声喝道,令得夜色下的都官司,上下难安。 “谁敢查!”范仲红了眼,浑身颤抖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查!” 他接着再次指着白书山,破口大骂:“白书山,你没来之前,这都官司向来都是我说了算,如今这些人等,全都是听我的,别以为你官位比我大就敢对我的人指手画脚。你不过一个新官上任的科举考生,嘚瑟什么?官场,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白书山一脸凝重地说:“我白书山一日为官,便一日恪尽职守。你若不查,我便自己去。你们不查,我也不难为你们,但若是让我查出来了,谁也别想逃出干系。” 白书山说完这话,直径走出都官司,夜幕中只留下了一袭白衣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范大人,这不太妥吧,白员外怎么说也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啊,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我等……”一名胆子小的官员忍不住追问道。 范仲一听,冷笑了一声,“他区区一个新人,能查出什么东西?你们也不必担心,明天一早我便去见杨枭,到那时候,保准这白书山立马卷铺盖走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借势 范仲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做着美梦,怀里头搂着一位娇滴滴的小皮娘,昨夜给白书山闹了一肚子火气,离开都官司后范仲便来到了这风花雪夜之地,在这小皮娘身上折腾一晚上,直至鸡叫才停下歇息。 此刻已是辰时,范仲缓缓睁开眼睛,瞥了一眼窗外晴朗的日光,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那正熟睡的小皮娘,两手再次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讨厌,人家还在睡觉……”这小皮娘很快便察觉到,下意识嗔道。 “睡什么睡?先快活再说……” 范仲说完这话,只听砰的一声,三名手持利刃的长安卫便将房门给踹开,不由分说围住了范仲的床边。 范仲以及那小皮娘看到来势汹汹的长安卫,早已是吓得半死,那还顾得上自己浑身一丝不挂? “你可是范仲?”一名长安卫眼神犀利地瞪着范仲问道。 范仲此刻已经懵了,下意识点了点头,很快又猛地摇头喊道,“不是,我不是范仲。” 他话音落下,又一名长安卫拿出一张画像,和眼前的范仲做了个对比,“就是他,带走!” 咔! 冰冷的铁链便将范仲手脚给锁上,一名长安卫扯来一张毯子,简单裹住了他的身体,转身把人押走。房间内只留下一个浑身颤抖的小皮娘,脑海里回忆起方才的事情,如梦方醒…… “进去!” 范仲换上了囚服,被锁进了长安大牢里头。这间牢房里除了他,还有好几位熟悉的面孔。 “范司直,您怎么也进来了?”一名都官司老人惊呼道,他们一直以为范仲有着杨枭罩着,朝廷不可能抓他,谁想到还是抓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都是都官司和范仲关系较好的官员,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全都拿了度支司的好处。而在他们对面的那间牢笼里关押着的,竟全都是度支司的官员。 “怎么可能?”范仲不禁脸色大变,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昨夜还说要去找杨枭解决白书山的事情,谁想今早自己就把这事情抛脑后去了,毕竟他打死也不会相信,一个无权无势的穷酸书生,还能把它们一干人等给抓起来? 直到冰冷的铁链将自己手脚拷上,这才幡然醒悟。 都官司本就是刑部靡下的一个司所,长安大牢范仲不知道来过了多少次,却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一天也被关进了这里。 “这个白书山,到底是何方神圣?”范仲无助的看着眼前暗无天日的大牢,他已经不奢望杨枭能够出手救他。如今朝廷既然敢抓了自己,这说明就连杨枭他也都自身难保了! 范仲正想着,只见一位衣着华丽,面容俊俏的男子被牢房差使压了进来。 “杨大人?”范仲惊呼道。 来的人正是杨枭,他经过范仲牢笼前不禁停了下来,扭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被杨枭这么一瞪,范仲立马知道自己做错了,大错特错!若是他昨天夜里就立刻去告诉杨枭这事情,只要在白书山把事情闹大之前把他杀了,还会有今天这些事情发生吗? “依照律法,我们这是要杀头吗?”一名胆小的官员颤抖地说道。 身为刑部官员,对于王朝律法简直是倒背如流,贪污本就是重罪,更何况还是贪了别人的救命钱,这更是罪加一等,杀头都是轻的,只怕连死都未必那么轻松。 杨枭毕竟有着身份摆在那儿,虽然同样是犯了罪蹲大牢,可人家却是单独一间牢房,牢房内还准备了美酒小菜。这坐牢,那真叫一个滋润。 在场的官员们瞧见这一幕,心头更是苦恼万分。谁让人家有后台?他的姐姐可是当今皇后娘娘,如今进了大牢,不也只是给朝廷个面子罢了? 白书山此刻正坐在都官司内查阅卷宗,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如今气色显得有些难看。此时的都官司,冷冷清清,今日一大早,长安卫便在都官司门口等候,凡是涉嫌贪污官员,二话不说直接抓走,这让都官司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人。 世人都知,朝廷内油水最足的便是度支司,而都官司是因为托了度支司的福,这才捞上不少油水。可但凡两家里有一边出了事,谁都别想逃得了干系。 就在此时,两位带着铁甲面具的斗篷男子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白书山的身前,紧接着便是一柄利剑锁住了他的喉咙。 “你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吧?”白书山似乎早有预料,很是淡定地说。 “不错。”一名带着铁甲面具的男子低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也就没必要绕弯子了。” “你们想要我干什么?”白书山平静地看着他们问道。 “上书王爷,说你冤枉了度支司主事杨枭。”铁甲面具男子严肃地说,“至于其他人,皇后娘娘不为难你,她只要杨枭活着。” 上书禀告王爷自己冤枉了朝廷命官,这对于白书山而言,无疑是一种自毁前程的路,故而杨玥也没有逼得太紧,杨枭是她弟弟,她只要保杨枭不死便可。 “我若说不呢?”白书山低声问道。 “你不想活了吗?”闻言,铁甲面具男子身上顿时杀意暴起,剑锋不断逼近白书山喉咙。他们来之前已经得到了皇后娘娘的死命令,若是这白书山宁顽不灵,不介意给他吃点苦头。 对于皇后娘娘而言,白书山的命,她想什么时候要便什么时候要,后者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哗! 与此同时,一道无比刺眼的金光顿时从白书山的掌心迸发而出,金光之上恍若漂浮着数道佛印,将他全身笼罩起来。 那两名铁甲面具男子,不禁同时被击退好几步。 “梵空门断骨诀?”一名男子惊呼道。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白书山一个柔弱书生,怎么会使用这等高深法决? 正当两人疑惑之时,眼前这位白衣男子的容貌竟然不断的变化,只见他手中多了一串佛珠,头上的黑发不知何时已然消失,露出一个光头小脑袋。 这人,根本就不是白书山! “易容术?”这两人显然见多识广,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白衣小僧道,“并非是易容术,而是我在这房子里点了噬魂香。噬魂香吸入久了,就会让人产生幻觉,从而达到易容术的功效。而你们的神魂,也会逐渐的不受控制,若是不信,尽管大打出手便是。” “你……” 他们两人都是三阶修行者,自己的心境如何谁也不会比他们更清楚。这才进入都官司没多久,便已经出现了幻觉,若是再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他们已经暴露了身份,眼前这人又是梵空门弟子,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反而把皇后娘娘牵扯进去,那可就闯大祸了。两人对视一眼,即刻快步撤离都官司。 待两人离去后,身披僧袍的白书山从内屋里走了出来,他的口鼻捂着一张面巾。他将僧袍脱下,递给眼前那位白衣小僧,“多谢慧虚师父救命之恩。” “白施主不必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施主本是替天行善事,小僧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一边说着,同样一边将身上白袍脱下,递给白书山。 为何白书山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能够让这些贪污救济银子的官员全都落网?那是因为他昨夜出门之后,直接去找了慧虚。 在科举之前,他曾受过慧虚的点拨,两人关系本就很不一般,如今他有了难处,立马想到的自然也是慧虚。 范仲说的不错,白书山的确无权无势,可不代表他不能借势。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此去扬州千里路 清晨时分,天色灰蒙蒙亮起,隐隐可以瞧见远处山头缓缓爬上的朝阳,晨风吹拂而过,泛起一阵微凉。 “老大,货都已经装上车了。”曹司行前来一匹马走到周琪轩身边。 周琪轩此刻两手空空如也,凝望远处不断升起的朝阳,脸上浮现出了些掩盖不住的惆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正如同没有人知道那坐在马棚边上的少年正想些什么一样。他从卯时便开始枯坐到现在,至今仍旧纹丝未动。 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老大,真的不需要我一起去吗?”曹司行把缰绳交到周琪轩手里,忍不住问道。 “此去扬州千里路,长安必须得留下人来看守。”周琪轩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你回去转告钟俊他们,务必把照月门给我看住了,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曹司行连忙点头,十分认真地答道:“老大你放心,我们一定守住照月门。” 就在这时,少年终于站了起来,他背着一柄墨绿色短剑,身着朴素布衣,从马棚中迁出一匹棕色骏马,走到周琪轩身边,严肃地说:“时间差不多了,收拾好就赶紧走。” 周琪轩转身轻点了一下人数,翻身上马,“所有人,出发!” 晦暗的天空之下,一行车队缓缓远离长安驿站。曹司行看着这一行人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去。 “你方才在想些什么?”骑在马背上的周琪轩转头朝着少年问道,由于马车负载较重,故而这一车队行进速度并不算很快。 “我在想长安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徐长风低声说,“也许,我们真的做好迁移扬州的准备了。” “这么急?”周琪轩甚至怀疑少年是否在开玩笑。 一个江湖帮派想要巩固一片根基不容易,更何况照月门在长安城发展已久,很多东西不是这般轻易便能脱手的,在者突然兴师动众的迁移千里之外的扬州城,肯定也会有很兄弟不愿意。 习惯了长安的水土,就会舍不得离开。 “不是我急,而是朝廷急。”徐长风绷着脸说,旋即叹了口气,“也罢。等我们先到扬州在说吧。” 周琪轩凝视着徐长风的眼神,不再多言。 虽然他一直坚信让徐长风担任照月门的军师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很多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怀疑这位军师的决策。尽管这些决策从未有过失误…… 以前的照月门,便如同在漂泊在圆湖中的小船,无风不起浪,日子过得倒也算安宁。如今的照月门,便好比在波澜大海中的孤帆,虽说有着无限的机遇与辉煌的锦绣前程,但一个不慎便可能葬身海底。这让周琪轩怎能不担忧?照月门可是他的根! 不过好在,徐长风的计划至今为止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那一夜听闻少年的计划后,他即刻启程,用了三天时间快马加鞭前往扬州城,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谁想到刚进城不久,便有古家的人亲自找上了他。 原来徐长风早在周琪轩动身之前,便飞鸽传书将这事情告诉了远在扬州的古沐白。周琪轩的扬州之行,谈得很顺利,不到半天时间,便把一些繁琐的事情给谈妥。 待周琪轩回到了长安,徐长风更是连走镖的货物都准备好了,这让周琪轩不得不再次对他刮目相看。想必少年早已经推算到,周琪轩此去扬州必然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 故而等周琪轩在长安歇息两日后,便开始集结人手,走镖扬州。 这一列车队倒不算很长,周琪轩与徐长风两人并骑在前,紧跟其后的就是照月门精锐组成的镖师,十二位三阶修行者,将两辆马车护得死死,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便可第一时间察觉。 此番前去扬州,周琪轩不敢动用照月门的四阶修行者,毕竟若是把四阶修行者都调走了,一旦长安出了什么岔子,照月门便无人可用。这也是为何周琪轩不肯让曹司行等人跟随的缘故,长安才是照月门的根,货没了可以再买,根若是断了便再也无处可寻。 只不过,少年方才那一番话,的确是给周琪轩敲响了个警钟。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个一回事,但他却隐隐感觉,长安过不了多久,就得变天了。 也许是如今的长安,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吧? 徐长风的话只说了一半,并非是朝廷等不急,而是凌空剑庄等不下去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辰时,太阳将官道上照得无比明亮。此时众人的心态倒也还算轻松,毕竟距离长安并不远,官道还算安全,等明日进入了深山野林里,就得提防山贼劫镖了。 少年仰头望着天上艳阳,心头暗想道:“丫头她应该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吧?” 凌空剑庄已经等了十年,再这么默默无闻的等下去只会发生越来越多的变故;而赵辛集被关在天牢里十年,也该是时候出来透个气儿了。如今他们所需要的,是一个时机,一个能让长安彻底变天的时机。周琪轩所建的照月门,也有徐长风的一番心血经营,他同样不希望就这么被毁于朝廷之手。 车队在时间的流逝下,与越走越远,长安城也缓缓淡出了他们的视线之中。此去扬州,只是照月门往前迈出的第一步,想要在扬州站稳脚跟,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徐长风不知道的是,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在他们出发后的不久,独自走出了长安城。 他身着一袭白衣,身后的书囊里只背着一部论语,其余的书都卖掉当盘缠用了。尽管他的脸色有些惆怅,却并不影响他赶路的速度。 此刻若是徐长风在场,一定会认出来这个人正是原都官司员外郎,白书山。 是的,白书山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在礼部大堂,崔兆和他说的那一句话。 “你得罪了你永远得罪不起的人,能活着离开长安已是万幸。” 那一夜,他走出都官司大门之后,第一时间便去找上了慧虚。慧虚听闻此事后,又带他去找一个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年轻男子,他的穿着很普通,他的住所同样很普通,但在他身上却能给人一种祥和气息。 白书山也在疑惑,为何慧虚大师要带自己来找这么一个人,他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能帮到他什么忙。 待这年轻男子听闻他的述说之后,当场便让他执笔写下弹劾奏折,这一封弹劾奏折落笔之后,年轻男子即刻带着奏折转身出门,消失在长安街巷之中。 翌日清晨,以杨枭为首的一干人等全部落马,纷纷被长安卫逮捕打入大牢。那时候白书山才知晓,原来这位看似平凡无比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当今的五皇子殿下,李梓殇。 李梓殇收下白书山的奏折,连夜进了宫,并亲自交给了他的皇叔,李聂王爷。 在这之后,慧虚便猜到皇后娘娘一定会派人来胁迫白书山,因此才在都官司内点燃噬魂香,两人服下了解药之后,让慧虚伪装成白书山的模样,这才救了他一命。 时至今日,白书山依旧不明白为何慧虚师父会这般照顾他。就和那天一样,慧虚莫名其妙的便找上了他,让他替关在天牢内的徐长风写一封囚书。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然而可笑的是,那范仲直到临死之前,始终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杨枭的首级前脚刚被刀斧手给斩落,白书山后脚便被贬为庶民。 那一封奏折,是礼部崔大人亲口对他念的,一字一句,他听得是清清楚楚。 哪怕杨枭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但触犯了这等严重的罪行,王爷是不可能轻饶了他。更何况,杨玥,并不是李聂的女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王位并不属于他。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白书山听完崔兆所念的奏折,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当场脱下官服,转身离去。 白书山回顾着长安城楼上,那正被照样染红的三个大字,安化门。心中不禁有种说不出的忧伤,这里是长安,一个文人千古的侠客梦。 如今梦碎了,人也便醒了。 他踏着晨光一路南下,走得很洒脱。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密林厮杀 商队进入江南地区,雨水开始变得充沛起来,如今正是冬去春来之际,春雨连绵使得驿路变得十分泥泞,一个不慎还可能让车轮陷入淤泥里。 “我们已经走了四天了,却还没有遇上马帮的人,这不像是杨千尘的风格。”周琪轩坐在马鞍上,望着沉闷的天空皱起了眉头。 此时天色渐晚,头顶已是浓云密布,不出半个时辰,大雨便至,空气也逐渐变得闷热起来,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你会在他有防备的时候杀,还是没有防备的时候?”徐长风平静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周琪轩听了这话,下意识朝着四周望去。 “我们前几日精力充沛,杨千尘自然会想到我们有所防备,所以他当时应该故意在拖延,拖到我们疲倦了才下手。”徐长风低声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前几日的行进速度会比较缓慢,目的和杨千尘一样,拖着他们,让他们也变得疲倦。” “所以你今天突然要求加快速度,也是这个原因?”周琪轩问。 少年点了点头,“进入江南地区,算是到了马帮的地盘,杨千尘自然不希望我们走得太快。一旦我们加速,他们必有动静。况且,你不觉得前边那片密林,特别适合动手吗?” 周琪轩凝视着不远处那片茂密丛林,脸色不禁多了几分凝重。 马车进入密林的那一刻,大豆般的雨粒便接踵而至,众人也及时穿上了准备好的蓑衣,雨势很大,哪怕有着密林的阻挡,依旧难以看清眼前的视线,加上天色渐晚,行进也变得极为困难。 “这场雨,来的很不凑巧。”周琪轩摇头道,因为这雨的缘故,让他们想要安营扎寨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这时,前方隐隐出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这两道身影后边,还跟随着一样令人惊恐的东西。 一口棺材! 这是一只送殡的队伍。 队伍不算很长,除去四名抬棺大汉,共十有人,前边那黑白身影正不断往路边抛洒纸钱,在暴雨冲刷之下,显得有些诡异吓人。 密林里的路只有一条,能让一辆马车独行已经是很勉强。而死者为大,故而在周琪轩的要求下,车队统一往路边靠,硬是给送殡队伍腾出了一条过道。江湖中行走最忌讳的就是碰到晦气之事,如今遇上送殡队伍便已是很晦气,若是再和死人抢路,未免有些不太吉利。 众人在距离棺材还有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凝望着送殡队伍缓缓前进。少年凝视着棺材后边跟随的那些人,他们皆是一袭白衣,身上披着蓑衣裹住了大半个身子。 随着棺材不断靠近,徐长风的心境愈是乱的慌,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突如其来的送殡队伍,让他感到有些迷惑,心中不安。 “呼……” 就在此时,一阵大风吹拂而过,吹得引灵人手中的引魂蟠摇摆不停。 “嗯?” 徐长风的目光很快从引灵人那儿转移至棺材上,此刻送殡队伍已经从他和周琪轩身旁擦肩而过,再往前便是运货的马车了。 棺材,竟然在缓缓的摇晃着,尽管幅度不是很大,但依旧能看到,有轻微的随风摆动,四名大汉走在泥泞路上,脚印很浅,哪怕他们看起来一副很费力的模样。 显然,这是一口空棺! “刷!” 少年率先拔出了孤影短剑,利剑出鞘声刺破雨幕,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些人都不是头一天行走江湖,对这种声音是极其敏感,闻声的那一瞬间,几乎每个照月门镖师全都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蓄势待发。 “杀!” 少年破口喊出了这么一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一队送殡的人竟然也纷纷从蓑衣内抽出了利刃,每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们。 激战一触即发。 徐长风运转灵力,率先跳下马背,一剑朝着距离最近的那位抬棺大汉砍去。 铛! 少年眼前猛然泛起一道金光,无形的剑气如同金光乍现一般从大汉体内并发而出,就此挡下了少年手中的短剑。剑气很快碎裂开,迸发出灵力波动,将少年击退,而剩余的的剑气余波即刻化成数道细针,朝着少年的身体刺去。这么下去,徐长风必然被扎成一个马蜂窝。 然而少年脸上并没有丝毫紧张之色,只见一道黑色利剑,如同永夜的一角,斩断了这金光琉璃的钢针时,一只强大有力的手臂从后边将他的身体拖住。 “多谢。”徐长风双脚平稳落地,扭头看着一旁的周琪轩,低声说道。 “这家伙是四阶修行者,你先躲开,交给我来对付。”周琪轩沉声喝道。 稀薄的灵力波动从周琪轩指尖蔓延而出,眨眼的一瞬间便覆盖至整把黑色利刃,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一剑劈下,恍若斩断了从天而降的雨幕。 鲜血在地上缓缓流淌了十息的时间,这才再次被雨水给冲刷。 此刻照月门的镖师已经跟这批送殡队伍打得是难舍难分。送殡队伍里除了个别四阶修行者,其余的都是三阶修行者。周琪轩瞥了一眼地上那面容死色的四阶修行者,收回心神,欲要前往走去。 “我若是杨千尘,绝对不会只派几个四阶修行者来送死,这毫无意义。”周琪轩前脚刚迈出,身后便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周琪轩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连忙转头问道。 徐长风皱起眉头,一时间想不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能杀死一名五阶修行者的办法很多,但前提是,必须得让对方毫无防备。可如今这一行送殡队伍的家底却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少年清点了下人数,一共十四名修行者,一个也不落。 周琪轩瞧见少年苦恼思索的模样,不禁好奇地问道,“如果是你,要杀一名比你实力强的修行者,你会用什么办法?” 毕竟身为五阶修行者,很少会有想杀却又杀不死的人。他觉得少年应该是有些眉目,想通过这个问题引发他的思绪。 “办法?”少年惊呼道,不由得想起了当日杀死姚溪的情景。 韦七剑的一道剑气便可以轻易杀死一名四阶修行者,若是两道,三道呢?只要出其不意,或许五阶修行者也…… 就在这时,一名到血泊中的修行者吃力地往前攀爬,一只血手颤颤巍巍地搭在了黑色棺材之上。 “棺材!” 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用尽全身力气吼叫道。 嘭! 棺材盖子打开的那一瞬间,三道带着强横灵力的剑气,朝着五阶修行者周琪轩暴射而去。 周琪轩听到了少年的呼声,正要转身去看一眼棺材,剑气骤然逼至眼前。 周琪轩回头凝望着剑气,心中大呼不好,想要换出本命剑却已经是迟了半步,那速度太快了,快到他几乎来不及防备。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死了,哪怕不死,也会被这三道剑气重创,到那时候,其中随便一位四阶修行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解决。 杨千尘这盘棋,下得精妙。 就在这时,一道更为精纯的剑气几乎同一时间杀到周琪轩身前。虽然只有一道剑气,但这剑气明显比棺材里那三道剑气要强横许多,绝对是出自于剑气宗师的手笔。 嘭! 剑气炸裂,迸发出恐怖的灵力波动,少年感觉耳旁一阵嗡嗡作响,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斜。与此同时,锐利的黑水利剑嗖的一下闪现在周琪轩身前。他眼疾手快地握住剑柄,无形剑意瞬间弥漫开来。 剑意不断往外扩散,最终化作一片黑色光影,掩盖住了阴沉天空下那四道艳丽无比的剑气余波。恍若有一条乌黑的江流横穿而过,将少年连同马车给淹没。 少年整个人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耳畔里只有嘈杂的哗啦声响,分不清这究竟是雨水还是河水,却可以清晰的看到,眼前的剑气余波,正缓缓的被吞灭,最终消散在黑暗之中。 在提起棺材的那一刻,徐长风体内的最后一道剑气已经紧握在手,他几乎是与棺材打开的同时,将剑气爆射而出。 随着一道刺眼的闪电劈下,无尽黑暗一扫而空,少年的视线里又恢复如初,依旧是这片狂暴的大雨,他看到了眼前那碎裂成木片的棺材,和遍地死尸。 周琪轩转身回顾少年,眼中带着感激。 托这少年的福,他今天又捡回了一条命。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秋意 白书山在四周洒下了雄黄粉,仰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明星稀,安心地松了口气,靠在一块石头下抱膝入睡。 盛世王朝南疆人烟稀少,密林丛生,更有十万大山连横数十里。在南疆行走,免不了遭遇的便是蛇虫鼠蚂,故而雄黄粉算是南疆之人必不可少的随身之物。 白书山在石块上靠了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 离开长安已有五日了,再有两日,便可以抵达南郡,所谓近乡情怯,或许就是这么个感觉吧。然而更多的,是心头的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自己前往长安赶考,如今一个月过去了,非但没有功名,反而还被贬为庶民,狼狈回乡,这会有多少人瞧不起他呢? “一入官场深似海啊……”白书山望着头上的明月,不禁苦笑道。 “你错了。” 就在此时,一道男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回荡在这片树林之中。 白书山一听,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脸色难看地四处张望。 “不用找了,我在你后面。” 白书山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红色朝服的官员,正背着双手,站立在他刚才倚靠着的大石头上。 “你是来杀我的?”白书山不傻,红色朝服,那可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穿,他可不认为自己认识什么五品官员,况且千里迢迢跑来南疆找他,要么是朝廷任命,要么是朝廷索命。 “王爷能饶你,皇后娘娘可饶不了你。”红色朝服官员无奈地说,“一入官场深似海倒不假,但只要你少说话,多做事,迟早会有吃香喝辣的那一天。度支司的那趟水,你不该去掺和,你更不该不给皇后娘娘面子。” 白书山没有说话,他自己没做错,要怪,就怪他多管闲事罢了。 若是朝廷想彻查,自然会有圣旨下来,令他彻查都官司。可过去了这么久,朝廷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白书山硬要把事情闹大,最后命没了,也不能怪谁 “皇后娘娘还真看得起我,安排大人您来亲自动手。”白书山摇头笑道。 来南郡的路上他便已经想过,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南郡早已经没有了家人的牵绊,自己死了,倒也省了不少心。 朝服官员从石头上走下来,苦笑道,“因为你一天不死,皇后娘娘就一日彻夜难眠啊……” 朝服官员一边说着,整个人悄无声息的将手掐住了白书山的脖子,但没有使劲。此刻的白书山,就如同一颗鸡蛋一般脆弱,只需轻轻一捏,便可烟消云散。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说实话我也不想做这事情,所以我会尽可能让你走的安心一些。”朝服官员语气祥和地说道。 “遗言吗?”白书山声音沙哑,仰头望着夜空,低声喃喃道,“即便说了,她也不可能听到了……” 听闻白书山这话,朝服官员不禁眨了眨眼睛。这穷酸书生说的话很有意思,若不是身份不对,他倒是想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人,会让他没资格传达这遗言。 “放开他,否则,你便死吧。” 就在这时,一柄血红的长剑悄无声息顶在了朝服官员身后,这让他下意识浑身一抖。 白书山侧过脸庞一看,只见在朝服官员身后站着的,是一位黑裙女子,脸上带着黑色面纱,但隐隐给人一种感觉,面纱之下,应该是一张极美的容颜。 “姑娘这是何必呢?”朝服官员并未惊慌,反而是露出了笑意,“刺杀朝廷命官,你应该知道这是死罪吧?” “我只要保他不死,其余的都与我无关。”黑裙女子用空灵的声音说道。 “既然如此……”朝服官员微微一笑,“也罢,便依你了。” 他说着,手掌松开白书山的脖子,可就在这一瞬间,白书山清晰无比的看到,他那慈祥平和的眼神,忽然间变得犀利,凶煞。 只听呲啦的一声,一柄锃亮的利剑从泥土里刺出,朝着黑裙女子的下体直冲而上。 女子连忙收回血红利剑,纵身向后一跃,使出了一记后空翻,一柄浅黄色的利刃同时从她脸庞擦过,一剑冲天。 朝服官员握住剑柄,双眼凝视着从女子头上飘落的两根青丝,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凝重地笑意,“不错,能躲过我这一剑,你有资格替他保命。” 女子伸出白嫩的手掌,接住那飘落而下的两根青丝,尽管只有两寸长,却足以让她面容上多了一丝愤怒。 头可断,血可流,发不可乱。 “今夜,你便留在这南疆长眠吧……” 女子紧握这两根青丝,语气森冷地说道,血红利剑朝前刺去。 不知何时,一缕劲风从天而落,无数落叶卷地而起,井然有序地向朝服官员直冲而去。与此同时,朝服官员的身影也在不断的后退,极力闪躲女子打出的剑气。 无数的落叶缠绕上男子手中的浅黄利刃,紧接着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些青灰色的落叶,竟然一瞬间被染成了红色,如同枫叶一般火红,劲风吹拂而过,带来一股深秋的凉意。 “秋鸿剑?”女子额上鬓发轻轻摇晃,眨了眨清澈的双眸说道。 朝服官员并未回话,火红枫叶如同数万只箭矢,一齐冲向了高空,朝着黑裙女子击落而下。 这种情况下,女子根本毫无闪躲之处,所以她也没有想过要去躲开这万箭齐发一般的落叶。 一股玄奥的灵力波动从她体内涌出,鲜红的利剑,似乎变得更加的鲜艳,空气中隐隐夹带着血腥的味道。 朝服官员看着这一幕很是吃惊,这柄诡异的剑,竟然在吸血! 黑裙女子高举血红长剑,朝着高空地落叶劈斩出一道猩红的光,光幕划破夜空,隐隐泛着一层光晕。那不断跳动的光晕,如同一缕缕火苗,竟然在夜空下烧成了一个大火球,将落叶一一灼烧。 “去!” 女子再次往前劈斩,剑气划破土壤,迸发出道道泥浆,与此同时,天空上的大火球也随之而落,双双向朝服男子砸去。 轰隆!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炸响,白书山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被震聋了。光幕散去,朝服男子周围地面上,散发着浓浓的烟味,一切可以被点燃的东西,全都焚烧殆尽,滚滚浓烟弥漫开来。 而身处于火焰之中的朝服男子,此刻面色如叹,他吃力地喘息着,身上的朝服也破烂不堪。 他两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前方黑裙女子,“你的剑气,为何这么像他?你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小女子并不清楚大人您说的他是谁。”黑裙女子笑了笑,迈开步伐缓缓往前走去。 她曾说过,自己要在南疆长眠。 “你到底是谁?”朝服官员不敢置信的凝视着女子,此刻在她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灵力波动。可那恐怖的剑气,又从哪儿来? 这女子,她到底是几阶修为? 能一击将他重创,至少也得是六阶,可六阶修行者不可能在他毫无察觉之下近身。 “难道是七阶?”朝服官员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女子还不到二十岁,七阶修行者?打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也绝不可能! 女子距离他只有三步之遥,朝服官员紧握手中利刃,他想搏一把,拼劲最后的力气搏一把。 浅黄利剑散发出层层玄奥的剑意,似秋风萧瑟,又似秋雨连波。 他眼里仿佛看到了一轮烈日,烈日散发出熊熊大火,焚尽了眼前这一切。 噗! 他的身形停留在半空中,胸膛被黑裙女子一剑刺穿,殷红的血液流淌而下,难以分辨这到究竟是谁的血。 朝服官员缓缓闭上双眼,视线逐渐遁入黑暗,在这无尽黑暗中,他看见了! 那是一盏灯……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阻拦 夜幕之下的扬州城灯火辉煌,比起长安而言少了几分森严,多了几分喧闹。此刻还未到宵禁时间,扬州城内仍有不少人在夜市逗留,倒也还算是热闹。 “你确定消息没错吗?” 城郊外一片林子里,照月门一干人等正悄悄的掩藏起来。如今活着走到扬州的镖师,仅剩下八人了。 “那姓古的就是让我派人进去对暗号,暗号答对他立刻安排人出城接应我们。”周琪轩严肃地说,“可如今都快过去半个时辰了,这难道是演我们?” 徐长风摇了摇头,“以古沐白的为人,应该不至于……” 当日韩先生既然让古沐白到江府替自己说话,这就表明了踏歌行想通过古家拉拢自己,否则韩先生也不会这般多此一举,你说让谁来不行,非要让扬州城有名的官宦世家? 故而徐长风自然是相信古沐白,至于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安排人接应,这他也看不透。 照月门从长安运来的这批货,毕竟来路不干净,不好大摇大摆的直接从扬州城门走进去,况且有马帮在一旁虎视眈眈,总得谨慎一点。这虽然是黑市交易,但在长安内已经收买了一些大人物作为靠山,毕竟朝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除了每年照例税收之外,总得想办法从别的渠道图些银两。 可这儿是扬州,换做谁也不愿意让外来人到自己家里来赚自家人的钱,所以哪怕这交易在长安私下里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一旦来到了扬州,这又是另一个回事了。 众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隐隐能听见轻微的马蹄声从扬州城方向朝这边移动。或许是怕打草惊蛇,徐长风往前望去,并没有看到有人打着火把,黑乎乎一片的根本分辨不出来者是敌是友。好在他们藏得也很严实,哪怕来者不善,也能从容应对。 周琪轩更是十分谨慎,在第一时间便轻轻拔剑出鞘,蓄势待发。随行的镖师们瞧见门主拔了剑,也纷纷绷紧心神,随时做好开杀的准备。 上一挥密照月门之所以在密林中会损失这般惨重,也是没想到这马帮杨千尘竟然这么不要脸,拿死人的名头来做掩护。照月门即便是再谨慎,也不可能去挡死人的路,那情况本就是理亏。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下哪怕他杨千尘把皇上的龙辇给请来了,周琪轩也会毫不犹豫地杀出一条血路。 随着马蹄声停下,一行穿着夜行衣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为首那人翻身下马,身上背着剑,缓缓往前迈进,低声喊道,“徐兄,是我。” 徐长风听出了古沐白的声音,心头才松了口气。他和周琪轩对视了一眼,缓缓站起来,独自走出去。 “古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徐长风独自走到古沐白身前,还是说了一套客气话。借着皎洁月色,他下意识用余光瞥了一眼古沐白所带来的人,包括他自己一共只有五人,其中能看见带上家伙的,只有古沐白一人。 倒不是徐长风不信任古沐白,只是行走江湖这种事情,讲的就是一个小心。宁可这桩买卖做不出,也不能为此让身后的兄弟们一同被拉下水。 古沐白似乎知晓徐长风心中的担忧,连忙说道,“古兄你且放心,我来的时候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尾巴跟来。” 徐长风凝视了一会古沐白一行人,脸上逐渐露出一抹笑颜,这才转身对周琪轩打了个手势。周琪轩从草丛里走了出来,这才让身边的两个兄弟快速进了林子。 在古沐白注视下,两辆马车从密林中缓慢驶出。 “徐兄您这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古沐白见状,尽管面带笑容,但内心自然有些不太高兴。 他坦诚来相见,却被徐长风处处提防,这换做谁也不会好受。 “古兄误会了。”徐长风摇头道,“我们来的路上,碰上了马帮的袭击,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马帮?”古沐白下意识惊呼道,“你们竟然还跟马帮有过节?” 听闻这话,徐长风和周琪轩同一时间脸色一变。 “难道除了马帮,还有别的势力想要对付我们?”徐长风低声问道。 古沐白点了点头,环顾四周道,“这儿不方便说话,你们先随我进城再说。” 徐长风与周琪轩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在古沐白引导之下,从扬州侧门驶入。这一扇门往常是不对百姓开放的,只有运输朝廷或军用物资是才会使用,众人从这儿入城,也能更好的躲避那些仇家的眼睛。 马车进了城,便一直沿着小巷行驶,最终安然无恙地驶入了古家大院。周琪轩接着把一些银子分给照月门的弟兄,让古沐白手下带他们找地方快活去。自己则是和徐长风进了古沐白的屋里,他早就备了一桌饭菜为两人接风。 这桌接风宴很是大气,好酒好菜一样不少,大鱼大虾都还不能算是主菜,有些菜周琪轩愣是连见都不曾见过。 “这都是些海鱼,周门主上回匆匆赶来,古某招待不周,这回总算是补上了。”古沐白给两人到了酒,举杯敬酒。 “哈哈,来,干!” 周琪轩倒也是个江湖人,平日里在长安是因为有朝廷的压力,所以行事一直十分谨慎。如今没有了束缚,自然也就放开了手脚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古沐白便招呼着两人吃菜。 徐长风只是简单的动了两下筷子,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古沐白身上。他到底也是在扬州待过一段时间的人,虽然过着卑微的生活,但这些菜多少也都见过,私下里也吃过些剩菜。自然不像周琪轩那般狼吞虎咽,再者周琪轩也是真的饿了。 这一路上他可没少操心,自然也就吃不下什么东西。 “徐兄可否听说过顾家?”古沐白同样是放下手中碗筷,看着徐长风问道。 “顾家?”徐长风思索了一番,摇头说道,“不曾听过。” 他整整十年没来过扬州城,就算之前有些印象,如今肯定也是不知忘哪里去了。 “这就奇怪了。”古沐白惊讶道,“若是徐兄没跟这顾家有过节,为何他们要暗中阻拦徐兄的财路呢?” 听到这话,周琪轩也是同一时间朝着古沐白看去,脸色有些难看。 “是这样的,上回周门来到扬州之后,我便招来扬州几个富商商量此事,他们都表示愿意吃下周门这批货。然而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忽然有富商派人来通知我,说是手头有点紧,这批货可能是吃不下了,让我另寻买主。不出半个时辰,所有的富商竟然全都私下派人通知我,就连说辞都如出一辙。当时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立马去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耽搁了点时间,这才让徐兄和周门主在城外吹了半个时辰的风,还请见谅。”古沐白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内疚。 “这般说来,是那个顾家暗中作梗?”周琪轩脸色很差,也跟着放下碗筷。 古沐白点了点头,“他们的确是受了顾家的要挟。” “这顾家什么来头?他的面子这么大?”周琪轩忍不住问道。 古沐白解释道:“顾家家主顾永生原本只是个商人,后来靠从商起家,有了点小钱,日子过得也就那样。可后来,他不知是受了谁的指点,竟然干起了黑道,并且很快便在扬州黑白两道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扬州城内,官府和黑道都有他的人,很不好惹。有钱,又有权,不少亡命徒子都愿意为他卖命。” “你说的顾永生,是不是被人称呼叫顾掌柜?”徐长风忽然开口,打断了古沐白的言语。 “你认识?”周琪轩连忙问道。 “扬州城内只有一个人敢叫顾掌柜。”古沐白苦笑道,“徐兄说的顾掌柜若是来自扬州,那只有可能是顾永生了……”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扬州夜 徐长风自然不认识什么顾家,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上回剑院组织外出历练时,那在山神庙里绑架了韦雪滢的家伙,就叫顾掌柜。而且当时顾掌柜也扬言说,要将她卖去扬州去。 “顾永生……扬州城的顾掌柜?”徐长风皱起眉头,低声喃喃道。 徐长风随后便把山神庙的经过大致说了出来,其中隐瞒去了半剑的身份。毕竟半剑的身份有些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般说来,那顾永生得知那些富商在和长安的照月门做交易,又打听到你徐长风和照月门渊源颇深,所以才从中阻挠?”周琪轩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这么说的话,那倒也算合情合理了。”古沐白苦笑道,“徐兄你或许不知道,扬州城的水深,像这种见不得人的黑市交易,能够炒到你闻所未闻的天价。你断了顾永生的财路,他自然对你怀恨在心,要不怎么说扬州是王朝内最大的销金窟呢?” “噢?闻所未闻的天价?有机会我倒想去见识一番。”周琪轩一听,眼里头顿时流露出一丝好奇。 “周门主若是有兴趣,改日沐白亲自带您去转转。”古沐白同样也是客套地回答道。 徐长风白了周琪轩一眼,接着说道:“古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批货岂不是出不掉了吗?” 周琪轩听闻这话,同样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古沐白。他早就想问这话了,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好意思提起。毕竟这桩买卖前前后后都是古沐白和徐长风在打理,换句话说他周琪轩就是个坐享现成的,很多话也不方便直说。 一旦这批货走不掉,照月门这钱打水漂了不说,好不容易在长安打通的渠道也将作废,从今往后他周琪轩想要再找长安那些权贵办事,将会难上加难。 “倒也不至于。”古沐白摇头道,“若是徐兄肯信得过我的话,这批货倒是还有一丝转机。” “什么转机?”徐长风低声问。 “将这批货,以古家的名义卖出去。”古沐白低声说,“毕竟这扬州城,肯卖我古家面子的人也不少……” 古沐白这么一说,周琪轩的脸色显得更为难看。 以古家的名义卖出去,这样一来顾永生自然不敢捣乱,除非他是故意跟古家过不去。可一旦这么做,这里头有多少油水,照月门便是一概不知,到时候古沐白想给多少,他周琪轩便只能哑巴吃黄连。这关乎钱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徐长风听闻这话,朝着周琪轩瞥了一眼,周琪轩同样是用一种疑惑之色看着徐长风,显然他心里头有些想法了,但又担心这古沐白不能信任。 “眼下,或许这有这个办法了吧?”徐长风苦笑道。 听了徐长风的话,周琪轩便不再追问下去,伸手拿起碗筷,继续吃了起来。 “徐兄你放心,这事情我古家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古沐白说,“对了徐兄,明日我带你认识几个扬州里依附我古家的地下权贵如何?这样一来也能让周门主放心。” 古沐白并没有邀请周琪轩,只是点名邀请徐长风。其中的理由也很简单,以周琪轩的身份而言,的确不方便在那种场合出现。而徐长风便不一样了,先不说有着定江王府靠山,在长安城同样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倒不是说周琪轩没有名气,只是相对徐长风而言,或许会不太合群。毕竟谁也不愿意去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滑头打交道,江湖上就是这么个理。 “行。”徐长风点了点头,索性答应古沐白的邀请。 三人吃吃喝喝一直到了深夜,古沐白本想让徐长风两人留在古家,但在徐长风言辞拒绝下,只好作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已经欠了古沐白太多人情,若是还在古家白吃白住,就显得有些理亏了。 所谓的江湖,终究是一场你来我往的人情世故。 两人离开古家,在扬州城内找了家客栈住下。照月门的其他兄弟有古沐白的手下安排着,自然不需要担忧。 夜已深,扬州街巷时不时传出了几道猫声狗吠,微闻有鼠作作索索。 只见一道人影小心翼翼的走在街巷之中,他手中提着暗淡的灯笼,走进一条陋巷,来到一处转角时,忽然后背靠在了墙壁之上。 他身形削瘦,灯笼映射下露出了一张似僵尸一般的面容,颇有些吓人。 “货呢?”他低声道。 “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转角的另一头传来一道雄厚的声音。 他从怀里掏出些银子,放到了灯笼里头。只见在灯笼上方竟然开了个小缝隙,可以将银两等小玩意塞进里头。 他提着灯笼,缓缓伸到转角另一头,灯笼里藏着的银子被取走,紧接着放进了一样比银子还轻一撮香草。他瞧着那东西,眼里头乐开了花,提着灯笼正要离去。 “等会!”就在这时,转角另一头发出了道声音,“你这银子,数目不对啊……” 他浑身微微一怔,连忙扭头说,“虎哥,就这么点钱了,您就意思意思行不?都这么久的老熟人了对吧?” “不成!”只见转角另一头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灯笼照射下,露出一张凶煞的面容,恶狠狠瞪着他,“我红衣教做事从来是一码归一码,货交出来。” “虎哥我求您行行好,就这么一回,我下次补上还不成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并用手将灯笼里头的东西给取出来,紧握手中。 “你交不交?”虎背熊腰男子喝道。 “我……”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忽地转回头一股脑跑开,将那一小撮香草紧紧攥在手里。 可他还没跑出去多远,虎背熊腰男子便飞快赶到了他身后,一脚将它踹在地上。那人吃了痛,艰难的爬了起来,腰板还没挺直,又被虎哥一脚踢下,将他整个人踩在地上。虎哥紧接着一个拳头朝着后脑勺锤下,他彻底咽了气。 虎背熊腰男子从他手中拽出那一小撮香草,转身离去。 啪! 那虎背熊腰男子离去后,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他身体轻盈地落在了死尸旁边,轻轻蹲下,摊开他那淌在血泊里的手掌。 或许是用力太紧,皮肤上竟然还残留着些香草粉末。 白衣身影指尖轻轻抹了点,放到鼻尖微微一嗅,不禁皱起了眉头,朝着虎背熊腰男子离去的方向望去。 翌日清晨,徐长风一如既往地早起,而周琪轩或许是昨晚喝得太多,如今仍旧躺在床上做着美梦。少年简单洗漱过后,下楼叫店小二上一碗米粥。 微风拂过,一辆高贵华丽的马车缓缓在客栈门口停下,车门缓缓打开,在两位黑衣男子的保护下,从里头走出了一位女子。 那是一位仙气飘飘,不染凡尘的女子。 此刻徐长风正坐在醉仙楼一楼那儿喝粥,晨起一碗粥,哪怕不在长安,徐长风依旧没有打破这个惯例。 随着女子走进店内,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她身上,女子将长发盘起,身着黄色衣裙,身处在红尘世俗之中,依旧能托显出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气势。 而在女子身后跟随着的两名保镖更是凶杀无比,手中握着剑鞘,显然这显然是一副大小姐的身份。 “哟,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瞧见这女子子前来,连忙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他的目光也不敢往上瞥,生怕女子身后那两名大汉一个不爽,一剑把他给砍了。 随着两名大汉朝着四周一撇,店里头吃饭的男子即刻将目光收回,不敢多看。 “找人。” 女子冰冷地说了两个字,直径朝着里头走去,她行走的姿态非常优美,说是步步生莲也不为过。 徐长风刚端起碗喝了一口粥,还没来得及下咽,那女子便在他桌前停留下来。 少年抬头凝望着她,眼神似乎带着一丝迷离之色。 “杨千尘的事情,已经有人替你摆平了。”女子淡淡说道,“另外奉劝你一句,离周琪轩远一点,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长风放下碗,凝视着女子精致的面容,哪怕隔着一层面纱,依旧难以掩盖那诱人的妩媚。 “你是谁?”少年低声询问。 “我是谁不重要。”女子说完,转身离去,裙摆之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无比诱人。 女子转身才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蚊子一般的声音,“展琉璃?” 女子戛然止步,身形停顿了一息的时间,接着快步离开客栈。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剑气横飞 午后是江南水乡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太阳晒得很猛,芒种了一天的百姓纷纷回到家里,或躺在院中乘凉,或来到水塘边和二三老友唠唠家常。而扬州城的商贩们也难得偷一回闲,找一家茶馆,小酣一杯,图个乐趣。 说起茶馆,自然要属扬州城内的富春茶楼最为有名。据说这是家百年老字号,掌柜的姓陶,祖上呢是个种茶叶的,那时正逢乱世,兵荒马乱那年代也是生意人最难过日子。却偏偏在那时候,扬州一富人家找他先祖买了十几斤茶叶,说是赠与朝廷诸位官员。 陶掌柜先祖好不容易赶到扬州,却得知那富贵人家因犯了事,被满门抄斩,府邸里到处是血淋淋的死人。这下可好,买主没了,这十几斤茶叶非但没地方处理,他先祖更是连回家的盘缠都没了。 好在他先祖呢有一手上好的茶艺本事,他便将身上仅剩不多的银两拿去买了茶具,随后在一棵桃树下支起了个棚子,开始煮茶卖茶。原本还只是想挣够回家的盘缠而已,谁想到这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么家富春茶楼了。 “小二,上两壶茶。” 两位持剑男子先后走上了茶楼,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两个人,却要上两壶茶,并且这两人还是背对着坐,非要摆出一副素不相识的模样。 扬州城内鱼龙混杂,人来人往总会有些底子不干净的人。而这茶楼呢耳目众多,不容易被人盯上。好在店小二也不是第一天在扬州混,给两人分别上了一壶茶,也不敢马虎,扭头便走。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我的货呢?”青衫男子问。 黑袍男子摇头道,“这几日发大水,鱼虾都冲到下游去了。” 这黑袍男子所说的是行话,意思是他要的货全都打水漂了。 “你当初是怎么跟我打包票的?”青衫男子听闻旋即面色一变,急忙问,“耍我呢?” “船家不载客,我能有什么办法?”黑袍男子啜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砰! 青衫男子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所谓民不与官斗,很多上不来台面的生意都是用行话去规避。这船家呢指的便是官府,鱼虾呢就是指他们所要的货。 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官府那边不通融,这批货要不回来了。 “这可是几百两的买卖啊!”青衫男子急的是焦头烂额。 “你跟我在这里急有什么?”黑袍男子有些不爽了,“你的货又不是我吃的,有本事你上船去找他们啊。” “你……” 青衫男子正要开口,黑袍男子即刻站了起来,“还有,以后不要再跟我联络了,掌柜的吩咐了,风紧扯呼。” 黑袍男子说完这话,转身便离去。 “给老子站住!”青衫男子连忙站了起来,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一时间茶馆内的视线全都汇聚在两人身上。 黑袍男子面容上也露出了一抹怒意,转身快步回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你不想活我还想多活一阵子呢。” “坑了老子的钱,不留个交代就想走?当我好欺负吗?”青衫男子气的浑身颤抖,话语中带着一丝寒意。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只听刷的一声,两柄利剑同时出鞘。 茶楼上紧跟着传出了杯碗碎裂的声音,从远处望去,还能瞧见道道亮丽的剑气横飞。 这两人皆是四阶修行者,一出手便是你来我往的剑气,周围的客人也是第一时间跑的不见踪影。这修行者打架,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言不合一道剑气砍过来,说不准下半辈子就了结在这儿。 哐当! 只见青衫男子猛地撞断了茶楼的栏杆,整个人直接从楼上飞落而下,啪的一声响起,脑浆四溅。而在他的身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剑伤,惨不忍睹。 青衫男子惨死的模样让过路的行人纷纷避而远之,而茶楼陶掌柜则是站在楼下,望着一脸狼藉的茶楼,心痛不已。 “救人啊!快救人啊!”就在这时,茶楼内又传出了一道惨绝人寰的哭喊之声。 只见一位男子急匆匆的从茶楼内跑了出来,衣服已经破了几个口子,在他双手抱着一位女子,一位浑身是血的女子,身上的白裙也被染成了深红。女子紧闭双眼,显然还有些许意识,嘴里头仍能发出轻微的呻吟声,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 男子一边跑着,嘴里不停喊着救人二字,或许是跑得太急,出门时竟没注意到脚下还有道门槛。他整个人一下子就给绊倒在地,而手中抱着的女子,也顺势飞了出去。 “不要……” 男子倒地的那一瞬间,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显得这般遥不可及。 啪!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紫色衣裙的采花女子双脚点地而起,在空中接住了这仍在流淌鲜血的女子。那男子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一路摸爬滚打的飞奔赶去。 此刻那采花女子已经将她平放于地上,用娴熟地手法封住了这重伤女子的经脉,接着从身上背着的竹篓里,取出了一片鲜红的花蕊,轻轻塞进了女子的嘴里。 男子来到采花女子身边,还未来得及感谢,便听到采花女轻声说道,“她流血太多,需要马上止血。” 采花女说着,将重伤女子扶起,闭目运转体内灵气,不断输送至重伤女子体内。 “这不是花谷弟子吗,想不到在扬州竟然也能碰上。” “为了救一个陌生人,居然舍得为她输送灵气,真是医者仁心啊……” 一些有见识的行人路过,下意识停下脚步观望。 普通人经脉脆弱,无法支撑灵气入体,所以想要给普通人体内输送灵气,简直就是玩火自焚。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传说中花谷修行者修炼的一门独特心经,可以让化解天地灵气中的狂暴力量,若是将这些灵气输送至普通人体内,非但可以延年益寿,关键时候更是能救死扶伤。 久而久之,花谷弟子也落得一个医者仁心的名号。 只是花谷弟子十分稀少,江湖上本就很难一见。这般说来,倒也是这对苦命鸳鸯命大,否则即便是送至了医馆也无济于事,受了这么重的伤,哪怕是宫里的太医前来也未必能救。 不出十息功夫,白衣女子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气息依旧十分的虚弱。外伤虽然治好,可内伤才是最难治愈的。若是伤及要害,即便是神仙来了也没用。 为女子输送完灵气,采花女的面色也显得几分苍白,不禁坐在原地调息着。 “我……好疼……”女子缓缓睁开眼,发出蚊子一般地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 “素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男子紧握着女子的小手,发出颤抖地声音。 她靠在男子的怀里,整个人依旧十分虚弱地喘息,脸上的痛苦之色并没有减少几分。 “多谢女侠出手相助,您的大恩大德,我公孙惑没齿难忘。”男子连忙感激道。 采花女摇了摇头,用细腻无比地声音说:“我给你开一副药方,你回去按着这方子给她煎药。” 采花女子调息了一会,接着取出随身携带的笔砚,开始书写药方。 “惑哥哥……我好疼……”白衣女子嘴里头不断喃喃道,眼角不断有泪珠落下。 采花女见状,连忙抓起她的手,给她把脉。她指尖才刚搭上脉搏,整个人便像是见了鬼一般猛地一颤。 “素儿她怎么样了?”公孙惑察觉采花女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采花女小心松开女子的脉搏,面色带着一丝忧伤道:“她伤到了肝,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公孙惑这一刻仿佛觉得天塌了下来一般,看着眼前苦痛不堪的佳人,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流下。 “惑哥哥,我好疼,帮帮我……” 公孙惑早已是泣不成声,“不,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香炉,以及一小袋香草:“素儿你别怕,你马上就不会疼了。” 公孙惑匆匆忙忙将香草塞进香炉里,取出火石把香草点燃。一缕青烟很快便从香炉中缓缓飘出,他双手颤抖着将香炉靠在白裙女子的脸庞之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云起 白衣女子痛苦不堪地将青烟吸入,然而就在吸入青烟的那一霎,原先狰狞的面容竟然立马变得安详,嘴角也泛起了一丝笑意,她缓缓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让她笑得很甜。 “你给她吸了什么?”菜花女见状,连忙一手躲过那紫色香炉。 公孙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将香炉抢夺回来,可他一个普通人,哪里比得上修行者的力气? 菜花女用手轻轻将香炉飘出的青烟往自己脸庞扇了一下,青烟入鼻,她整个人顿时脸色大变,神情中带着一丝愤怒。 “扬州府办案!让开让开,谁都不许乱动!” 与此同时,接到报案的扬州官府士兵也纷纷赶至,十来名扬州卫将现场围得是水泄不通。毕竟说是有修行者在此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扬州府自然不敢怠慢,直接派出了扬州卫前来。 扬州卫即是扬州官差内的修行者,虽说级别与长安卫相同,可地位却差远了。毕竟长安卫实力皆是五阶修为,而扬州卫也不过四阶而已。 一名扬州卫快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将采花女手中的紫色香炉夺下,用犀利地眼神瞪着她和公孙惑,“这是谁的?” 公孙惑低下头,不敢说话。一旁的采花女则是面容平静地看着地上的白衣女子,女子的神情十分绷紧,面容之上开始浮现出一丝死气。显然她已是步入黄泉,再也无力回天。 “不说?”那名扬州卫见状,连忙喝道,“那就全都给我押回大牢,看到时候谁还敢嘴硬。” 公孙惑一听,双手连忙抓住这扬州卫的大腿,“官爷,不关她的事,她只是路过救人的,这香炉是……” “救人?”没等公孙惑说完,扬州卫不削地冷笑道,“先是两位修行者大打出手,又是修行者路过救人,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再废话我直接废了你信不信?” 然而在下一刻,采花女竟缓缓背起身旁的竹篓,站起身来欲要离去。 刷! 在场的扬州卫见状,纷纷拔出长剑,指向那名采花女。 “小女子不过只是顺手救人,诸位还想怎样?”采花女绷紧着脸问。 “是不是救人你说了不算,等我们审过之后才算。”那名扬州卫喝道。 “我若是不从呢?”采花女淡淡说道。 “就地正法!”扬州卫说着,神色之中动了一丝杀意。 虽说扬州卫有权对违抗执法者处以死刑,然而此案事关重大,他们也不敢轻易杀人,上头已经交代了,此事务必要留下活口。 “吁!” 就在这时,一道十分响亮的马蹄声正朝着众人急速逼近。众人回头望去,是一位身着银甲的青年男子,手持钢枪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银甲青年来到扬州卫身前,将一枚剑形令牌握在手中,令牌上刻着两个金色大字:神剑! 这人,竟然是神剑府的将领! “属下见过大人!”在场的扬州卫纷纷单膝下跪,齐声喝道。 “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银甲青年环顾了一下四周,狼藉一片的茶楼下,躺着一具七窍流血脑浆迸裂的青衫男尸,身旁一位流血身亡的白衣女尸,显然这儿肯定是发生了一场打斗。 “禀报大人,我等接到此处有命案,即刻火速前来。可来到这儿时,已有两人丧命,凶手早已不见踪影。这女子虽自称是路过救人,却又和这东西扯上了干系。” 那扬州卫说着,将手中的香炉递到银甲男子手中。 银甲男子只是看了一眼,神色立即变得谨慎起来。 “大人,并非是我等要难为他们,只是此案……”一名扬州卫解释道。 “我知道了。”银甲男子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朝着那采花女看去,“这位姑娘,此案事关重大,希望你能去官府走一趟,若最终查出与本案无关,我杜羽宸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杜羽宸?”在场的扬州卫一听,纷纷露出了一抹敬畏之色。 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名银甲青年,居然是神剑府里最年轻的那位杰出将领。据说他年仅二十岁,却已经是战功累累,别看他只有三阶修为,其地位远远比他们扬州卫高上几等。 若说先前这些扬州卫只是畏惧神剑府的名号,那么此刻众人便已经是对杜羽宸这三个字肃然起敬。 “既然大人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小女子也不敢多言,随您去便是了。”采花女低声说道。 说罢,两人便被长安卫的人拷上了锁链,押回扬州官府。 “呵呵,早便听闻杜统领年轻有为,如今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扬州知府得知杜羽宸来到扬州,不禁笑得乐开了花,早早来到衙门口等候。 “宋知府客气了。”杜羽宸笑着说。 “杜统领一路奔波辛苦了,我这就安排人给你准备住处休息。”扬州知府笑道。 杜羽宸一听,连忙摇头,“不必了,我方才来的路上,遇到了一桩案子,与阿芙蓉有关,想必宋知府应该有所知晓吧?” 宋知府一听,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之色,“的确,那些扬州卫是我派去的。杜统领你初来乍到,或许还不清楚扬州城现今状况啊。不仅仅是晋羽党,阿芙蓉的买卖同样是无比猖獗。但凡惊动到修行者的案件,多半是与阿芙蓉有关,我这才不得已派出扬州卫,谁想还是没留下活口。不过好在,抓到了一个与阿芙蓉有关的百姓。” “宋知府,可否让属下全权处理这一案子?”杜羽宸恭敬地问道。 宋知府一听,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你尽管处理便是。” 看着杜羽宸离去的背影,扬州知府心头那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扬州不比其他地方,本就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再者这儿还有个一手遮天的定江王。扬州城内七分权本就已经握在定江王手中,如今阿芙蓉买卖猖獗,更是惊动了朝廷。他宋知府若是再不拿出点业绩出来,他这知府的路子啊,很快也就到头了。 好在此刻神剑府派了个杜羽宸过来,只要他解决了扬州这一堆乱摊子,哪怕不是扬州自己人,但他作为知府自然也有督导之功,到那时候即便没有朝廷的赏赐,至少这官位算是保住了。 宋知府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走进衙门里,步伐都变得轻快几分。 阿芙蓉乃是西域传入的一种香草,起初呢只是用于麻痹止痛,可逐渐的人们发现,吸食阿芙蓉还可以使人异常兴奋,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神仙般快活,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于是这比买卖也就逐渐变得风生水起了。 可阿芙蓉始终是西域中一种有毒香草,吸食久了,会腐蚀人的精气,加速衰老,哪怕是一个力拔千金的大汉,也会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况且这阿芙蓉卖价极高,劳民伤财,朝廷对此案是极为的重视。 可奈何扬州城水太深,想要彻查实在是太过困难。 “你可知这是什么?”阴暗的大牢内,杜羽宸站在捆绑铁链的公孙惑前边问道。 “这是……”公孙惑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你若是老实交代了,我可帮你减刑,若是让我查出来你与此案有任何关联,后果你自己知道的!”杜羽宸严肃地说道。 公孙惑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幕视死如归的模样:“大人,我有一个要求。” “嗯?”杜羽宸凝视着他,并未言语。 “素儿,素儿她是冤枉的。”公孙惑说着,又忍不住哭泣起来,“若是我把大人想知道的都交代出来,大人可否帮我好好将素儿安葬?” “你放心。”杜羽宸缓缓呼出一口气说,“若她真的是被冤枉,我一定会为她做主。” 公孙惑沉默了好一会,这才低声开口道:“大人,这阿芙蓉……是小的买来的……” “在哪里买?卖家姓甚名谁?”杜羽宸一听,沉声问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章 家贼难防 “红衣教……” 公孙惑凝视着杜羽宸许久,这才缓缓吐出三个模糊不清的字。 “红衣教?”杜羽宸听着这三个字,愣是吓了一跳。 红衣教是西域传入的宗教,在王朝广为流传,而江南地区这边的教徒数量更是十分众多。若是红衣教徒中有人贩卖阿芙蓉,这的确是不好彻查出来…… “小人原本只是个商贩,有一回我身患重病,每日浑身疼痛难忍,我去药铺子买药时,便有人给我引荐一味药材,说是能治百病。当时我还不信,他们就赠与我一剂,并告诉我服用方法,让我回去试一试。”公孙惑越说下去,声音越是细微,“当时我还不知道那就是阿芙蓉,但只要我用了那种药,身上的疼痛立马就消失了。” 公孙惑叹了叹气,忽然咬紧牙关说:“过了一段时间,我身上的病已经痊愈了,可我仍旧是无法停止服药的欲望。起初那些药卖的还便宜,随着我服用的量越来越大,卖的价格也就越来越贵。因为没钱,好多回药瘾上来了,小人都感到生不如死,只能用绳子把自己给绑起来,这才熬了过去。后来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药,而是西域的一种毒草阿芙蓉。” “大人,素儿她一直不知道我在吸食阿芙蓉,若不是我想让她走得安详一些,我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拿出阿芙蓉给她使用,大人我求您明鉴啊大人……”公孙惑说着,泪水再次不由自主地涌出。 “你确定是红衣教?”杜羽宸追问。 公孙惑连连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扬州城东有一个药铺子,在那儿对了暗号之后,就会有人给你一份药方。药方上写着的,就是交易阿芙蓉的地点。我每次去买货,那人都是身着红衣,和外面的红衣教徒穿着是一模一样,而且他们嘴里也经常出现红衣教三个字。” “红衣教。”杜羽宸神色十分凝重,红衣教发源于西域,其中有教徒贩卖阿芙蓉倒也是有理有据。只是这红衣教势力颇大,一旦处理不好,甚至可能会引来百姓的抗议。 “你说的那药店叫什么名字?”杜羽宸接着问。 “富春堂。”公孙惑说道。 “富春?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杜羽宸低声喃喃道。 “大人,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您……” 杜羽宸摆了摆手,走到一旁师爷的台子面前,从他桌子上拿起一份笔录,仔细查阅了一遍。 “即刻派人去查一查那间药铺。”师爷点了点头,起身便离开大牢。 “你放心。”杜羽宸接着转向公孙惑,“只要你说这番话无半句虚假,你说的事情我一定照办。” 公孙惑连连点头,接着在笔录上画押。 杜羽宸刚从大牢里头出来,便被一位匆匆赶来的官差给拦住了,他接着被官差带到了一间密室里头,密室中站着一位身着红袍的官员,官员头顶的官帽很特别,若是杜羽宸没记错的话,整个王朝只有一种人才能戴这种官帽。 “你就是杜羽宸吧?”红袍官员转身看着杜羽宸说道。 杜羽宸点了点头,恭敬地作揖。 “我是扬州监府的主事,你可以称我为穆监司。”穆青岩看着杜羽宸说道。 “属下见过穆监司。”杜羽宸恭敬地说。 穆青岩打量着杜羽宸问:“我听说,你接到了府主侯平君的指令,前往扬州彻查晋羽党一事?” 密室里很暗,只有几根烛火在照明,杜羽宸抬起头,看着穆青岩那一张阴暗的面容,也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杜羽宸谨慎地问。 穆青岩从桌面上拿起一张通红的信纸,递到杜羽宸身前,“这一封信,是我扬州监府手下从那死去的修行者身上搜到的,上面全部用了密文,目前已经派人送往长安待监天司破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封密文,出自于晋羽党之手。” 杜羽宸摊开信纸,半张纸已经被鲜血给染红,即便如此却没有丝毫破损。显然那人在打斗时,将这封信藏得很严实。 朝廷和晋羽党打交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东郡也时不时发现晋羽党分子的活动踪迹。这些年来朝廷也抓到了不少活口,但大多都是在还没来得及审讯便毙命的,显然晋羽党分子已经渗透到了朝廷的内部。虽说如此,却还是获取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一种密语的编写实属不易,故而晋羽党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更换通信密文的,朝廷每次从晋羽党身上搜剿的密信上,用的都是这种神秘的文字。 杜羽宸将密信还给穆青岩,低声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晋羽党可能和阿芙蓉一案有干系?” “或许吧。”穆青岩淡淡道,“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我们切忌妄下定论,这很可能会把你引上一个死胡同。” 监天司所招收的官员,都是些心思缜密,眼神过人的人才。一封迷信或许可以代表很多东西,但在监天司那些人眼里,他们只相信事实。这也是为何莫停风三番五次地想要从徐长风身上搜出有价值的信息,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徐长风即便是有再多的理由也难逃嫌疑。 但是莫停风最终却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不是那一夜他把徐长风带进天牢,如今后者也不可能在长安城毫无顾忌地过着日子。 “大人您的意思是?”杜羽宸看着穆青岩问。 “我想要你把阿芙蓉一案给我查干净,富春茶楼的厮杀,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所预谋,你都一定要弄得一清二楚。神剑府派来的人,想必不会让我失望吧?”穆青岩两眼瞪着杜羽宸问。 杜羽宸不敢吭声,默默领命。但在他心里头却很不舒服,感情这扬州监府是故意拿他神剑府的人来开刷呢!若是这事情办成了,对谁都有好处。可若是办不成,后面那一堆烂摊子,他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甩给神剑府。 “难怪都说家贼难防,监天司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杜羽宸心头冷笑道。 杜羽宸从密室里走出来,望着安安静静的扬州官府,额上顿时露出三根黑线。这才来扬州第一天,一下子就卷出了这么多乱摊子,这让他心头感到有些沉重。 “你们还有没有理了,怎么乱抓人啊,放开我,快放开我!” 就在这时,一道吵闹的喧哗声在扬州官府门前传来,杜羽宸心头暗骂了一声,快步赶过去。 被抓的是一位身着白衣的书生模样,长安府的官差想将他带进大佬,谁想他非但不从,还在门口大声吼叫。 “这而是官府,你吵什么呢?”杜羽宸走上前来,绷着脸问。 “大人。”两名长安府官差见状,连忙恭敬地叫道。 “大人,您可送算来了,您要为小民做主啊!”这白衣书生瞧见杜羽宸前来,立马乐开了花,“小人是被冤枉的,他们非说小人与阿芙蓉有关。” “大胆!”杜羽宸听闻阿芙蓉三个字,立即怒喝道,“这三个字,今后不允许随便乱说,否则你就是没罪也得关大牢里!” 白衣书生一听,顿时一脸煞白。 “他犯了什么事?”杜羽宸看着两个官差问道。 “大人您派我们去富春堂蹲点,我们刚到那儿,就看着小子鬼鬼祟祟,也不像是买药,看到我们立马离开。我们刚要追上去,他撒腿就跑。”一名官差低声说道。 “你没做亏心事跑什么?”杜羽宸看着他问。 “大人。”白衣书生一脸委屈地说,“这两位官爷面色凶煞,小人刚进了富春堂,他们便死死的盯着自己,换做是您您会不怕吗?” “你……”那官差一听,顿时不乐意,举起手险些一个巴掌抽下去。 “够了!”杜羽宸此刻被这些琐事搅得心烦意乱,语气也变得粗暴了不少,“那你去富春堂作甚?”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年事 “小人为我娘子抓药去了,大人如若不信,我怀里头有药方。”白衣书生低声说道。 杜羽宸一听,便把手伸出去,欲要将白衣书生怀里的药方取出来看看。 “哎!这不是徐长风吗?” 杜羽宸的手才刚触碰到白衣书生的衣服,他整个人立马欢呼雀跃一般跳了起来,若不是双手正被铁链拷着,估计还得手舞足蹈一番。 “瞎嚷嚷着什么呢?哪来的徐长风?”尽管杜羽宸知道这徐长风不会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徐长风,但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整个人顿时带着一丝不爽。 “你看那人不是徐长风吗?”白衣书生伸手指着杜羽宸身后激动地喊道。 说时迟那时巧,徐长风还真的刚好和古沐白走在官府大院内。今日古沐白原本是打算叫上那些地下权贵和徐长风见上一面,所以他一大早便去客栈里接应徐长风。 谁想马车才刚走到半路,他父亲忽然派人前来拦住马车,说是想要见徐长风一面,顺便给他引荐两位扬州官府的大人物,于是这顿宴席只好延后。 “徐兄,那边好像有人在叫你呢。”古沐白正和徐长风走着,忽然听到了一道呼喊声,不禁指着官府门口的方向说道。 徐长风朝着那边撇去,两个官差压着一位白衣书生,一旁还站着一位银甲小将。 “他们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徐长风摇头说道。 他话刚说完,银甲小将同时转身回顾,徐长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竟是下意识叫道:“是你!” “是你!” 与此同时,杜羽宸也是发出了震惊的呼声。 不仅仅是古沐白和几位官差,就连那白衣书生同样也是惊呆了,感情这闹了大半天,彼此都是熟人啊! “这家伙不应该在长安吗?跑来扬州干什么?”杜羽宸心里头嘀咕道,“难不成他是来找展琉璃?” 杜羽宸虽身在军中,却也是时常关注展琉璃的事情。毕竟彼此都王朝内的青年才俊,这些年来他也与展琉璃以及各大门派的年轻弟子会面过几回,怎么说也算是对的上身份的人。可这徐长风呢,他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他算什么?还有脸来找展琉璃? 难道他真的天真以为展琉璃还会记得当年一事? 徐长风快步朝着杜羽宸的位置走去,和他对视了好一会,这才望向那白衣书生,“你叫我?” “对啊!”白衣书生笑着说,“你忘了吗?我是石冬鱼啊!” “石冬鱼?”徐长风听闻这三个字,莫名其妙觉得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石冬鱼瞧着徐长风左思右想的一副模样,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之色,难道是自己这些年来变化太大?毕竟比起以前的他而言,的确蜕变了很多。 最终还是杜羽宸率先反应过来,“你就是十年前徐长风身后的那个跟屁虫?” “咦?你认得我?”紧接着轮到石冬鱼惊讶了。 “我记起来了,你是鱼儿!”徐长风拍了拍脑门,激动地说。 “对啊!听说你在长安出了名,谁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白衣书生笑着说。 石冬鱼思索了一番,紧接着点头说:“这位官爷,你该不会就是那位神剑府的杜统领吧?” 杜羽宸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而是朝着徐长风问道:“这儿是扬州官府,你怎么进来的?听说你中了科举,难不成安排来扬州做官?” 徐长风望着石冬鱼与杜羽宸两人,不由得回想起了十年前在扬州城发生的那些事情。 十年前,沈兵麟一剑破开凌空剑庄大门之后,监天司莫停风,司徒宇等朝廷中高阶修行者一齐冲了进去,仅用了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便以凌空剑庄庄主萧应龙有谋反之心的罪名,将凌空剑庄上上下下满门抄斩。 这虽然说是满门抄斩,却还是在夜雨涯的帮助下,放跑了不少漏网之鱼,其中韦七剑,徐长风就是其中两条大鱼。长安出了事,自然不能留人。韦七剑一路带着徐长风跋山涉水,来到了扬州城。随后让徐长风扮成一个乞丐,偷偷摸摸的混进了城内。 而在扬州城内居住着的覃先生,也是在第一时间寻到了他,将他安置在自己学堂后边的一间草屋里。覃先生是少陵公最杰出的一位弟子,扬州监府也不敢轻易对他监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当年覃先生的学生,都大有来头。 其中展琉璃,杜羽宸就是当年在覃先生门下读书的学生,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他们惹不起也不敢惹的大人物,他来自于长安红墙之内的二皇子殿下。 托了他们三人的福,徐长风这才躲过了一劫。 朝廷再怎么精明,也不可能算到这条漏网之鱼不仅逃到了扬州,还躲在二皇子殿下身边? 徐长风虽然褪去了乞丐的装扮,但仍旧出身低贱,自然不可能和杜羽宸他们一同读书,不过贪玩总是小孩子的天性,除了二皇子外,杜羽宸展琉璃两人私下里也时常和徐长风一同玩耍。 而石冬鱼,也是那时候徐长风唯一的一个好友,两人都是穷苦出身,家住的也近,两人也就一拍即合。 杜羽宸的父亲是神剑府的将领,展琉璃又是江南展家的千金,两人的身份的确是金贵许多,况且展琉璃从小便是天生聪慧,长得十分漂亮,他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暗暗喜欢着她。 直到那一天,徐长风无意中救下了展琉璃一命。事实上展琉璃落水的时候,杜羽宸就在一旁玩耍,最终还是比徐长风晚到了一步,谁想这一步慢,步步慢,非但救人的功劳没抢上,还让她说出了以身相许这么一个荒唐的誓言。 从那以后,杜羽宸便开始有些嫉恨徐长风了,平日里也处处针对他。毕竟以他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展琉璃?这分明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这一事情一直持续了大半年,直到覃先生说自己老了,想一个人安稳的过些日子,他们在扬州的学习之路也才此结束。 杜羽宸,展琉璃和二皇子殿下则是各奔东西,只有徐长风仍旧留在扬州城,继续跟着覃先生读书。 从那以后,徐长风就再也没有见过展琉璃,两人的关系也逐渐疏远。杜羽宸在听闻那个英雄救美的少年,居然是一个不能洗髓的废物之时,更是忍不住拍手称快。 徐长风回过神来,摇头说道,“我只是来扬州做一笔买卖罢了,碰巧认识古沐白,他带我来官府熟个面孔而已。” 杜羽宸瞥了古沐白一眼,这个古沐白他倒是有所耳闻,他是踏歌行弟子,自己父亲还是扬州军部内的高官,子承父业,日后自然是会接替他父亲这一职位,在扬州城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也对。”杜羽宸冷笑道,“毕竟你都已经洗髓了,这些有的没的官职,对你而言也没多大意思不是?” 杜羽宸说着,还特地强调了洗髓二字。 放眼整个王朝谁不知道,覃先生的关门弟子徐长风,居然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如今好不容易跨过的那道坎,在科举考试中摸到了破境的征兆,却因为身体的缘故,终身只能停留洗髓境,到头来落得个千古笑话,可谓悲哀。 徐长风没有理会杜羽宸的讥讽,毕竟这么些日子,他受到的冷眼还少吗? “鱼儿他犯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绑他?”徐长风沉声问道。 “他涉嫌阿芙蓉交易,你说这算是不算事?”杜羽宸低声说道。 “阿芙蓉?”徐长风和古沐白听闻这话,下意识惊讶了一番。 接着,石冬鱼便从头到尾把事情给交代了出来,并且也让众人验过了药方。 “该查的都查了,可以放人了吧?”徐长风看着杜羽宸问。 “放不放人你说了不算,得审了之后才算。”杜羽宸说,“倒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只是……” 杜羽宸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古沐白忽然打断道,“杜兄,卖我个面子可好?”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难平 “杜兄,卖我个面子可好?” 原本一言不发的古沐白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让杜羽宸的面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他古沐白这是在给徐长风找台阶下啊。 徐长风是古沐白请来的人,如今杜羽宸想打他的脸,自己不可能袖手旁观。况且他杜羽宸可以不给徐长风的面子,但古家的面子却不能不给。毕竟杜羽宸如今身在扬州,虽说是有公务在身,那也等于是寄人篱下。现在这儿惹主人不高兴,今后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 “放人!” 杜羽宸冷哼一声,挥手而去。 “古兄,今天多谢你出手相助。”徐长风瞧见杜羽宸离去,不禁松了口气。 古沐白摇头笑了下,“小事而已,不过我说徐兄,你若是和这杜统领有过节的话,这段时间在扬州最好躲着点,毕竟人家官位摆在那儿。” 徐长风点了点头,民不与官斗,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那……”古沐白看了一眼石冬鱼,低声说:“徐兄,我就不打扰你了,关于这批货的事情,过两天我再去找徐兄详谈。” “可以。”徐长风点头道。 今日古沐白带他来扬州官府,除了见自己的父亲之外,还跟两位司业混了个面熟,其中那位戴司业就是要吃下照月门这一批货的买家之一。他见了徐长风之后更是一阵花言巧语的吹捧,这显然是想要拉拢徐长风。 “徐兄,十年不见,甚是想念啊!”古沐白离去后,石冬鱼便和徐长风一同离开了扬州官府,“走,今天去我那儿,我们不醉不归。” 徐长风一听,无奈地说,“酒就算了,我们还是喝茶吧。” “哈哈哈……”石冬鱼不禁笑了起来,“行,那我们就以茶代酒。” 两人聊着,慢慢出了扬州城。石冬鱼住在扬州外一处小院子里。他父亲原本是扬州内的富商,后来因为得罪了大人物,这才导致家财散尽父母双亡。 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就只能搬出扬州城,用家里所剩不多的钱财买下了这一间木屋小院。好在他父亲老早就给他定了个娃娃亲,如今家里也有人照应。他平日在扬州城给人说书写字,多少赚点润笔银子,勉强能养家糊口。 至于科考,他已经多年不曾读书,就连去长安的盘缠都很难凑出来。 “到了,就是前面。”石冬鱼推开院门,一眼便看到一位身着素裙的女子站在院内喂鸡,“娘子,我回来了。” “相公,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那素裙女子听到石冬鱼的声音,连忙小跑进屋子里,拿着一张湿润的脸巾出来,给石冬鱼洗了个脸。 “嗯?这位是?”素裙女子看着徐长风疑惑的问。 石冬鱼转身笑着说,“娘子,这位就是徐长风。” “弟妹好。”徐长风同样客套的问候道。 “原来你就是徐大哥啊。”素裙女子笑了笑,“我相公经常跟我提起你呢。” “娘子,你一会杀一只鸡,今晚让徐兄在我们家吃饭。”石冬鱼说罢,拉着徐长风进了屋子里。 屋子内很干净,也很简朴,墙上挂着一些书画,两人在屋内喝着茶,继续闲聊着各种事情。 天色逐渐变暗,夜幕降临。 周琪轩提着酒壶走在小巷之中,离开了长安那种森严的束缚之下,他也难得过一回酒瘾。 “喝酒能比命重要?” 他正走着,忽然一道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周琪轩原地停下,转身望去,街巷中空无一人,但却依稀能听到回音传出。 他长叹一声,脸色拉得很重,“是杨玥派你来杀我的吧?” “周琪轩,你若是乖乖躲在长安,皇后娘娘还不能拿你怎样。”那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出,在街巷幽幽回荡,“可你非但来了扬州,还砸了马帮的饭碗,这事情皇后娘娘可忍不下去。” “杨千尘……他也姓杨,原来如此。”周琪轩低声喃喃了两句,沉声问道,“既然杨玥是铁了心想要杀我,你为何要跟我说什么废话?” “皇后娘娘吩咐过,只要你交出玉玺,自断经脉,便可饶你一命。”夜色之下的巷子里传出这冷冰冰的声音,令人听着很是诡异。 “如今这座江山姓李,不姓周。”周琪轩一听,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怒意,“况且她杨玥也早就不是我周家的人了,却还想贪图我周家的东西,真是痴心妄想。” 周琪轩话音落下,那声音也就再也没有响起。 咣当! 周琪轩手中的酒壶碎裂在地,一柄缥缈如烟的利刃在夜色下映射出寒光。刹那间,周琪轩看清了那人,她身着红裙,身影在空中漂浮不定,裙摆飘飘之下,散发着浓郁的杀意。 女子手中所持的便是她的本命剑,烟云剑。如烟如云,杀人只在弹指一挥间。 铿锵! 黑色利剑从天而降,用力将烟云剑往地面上砸。雪白的剑刃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间,旋即化作一团云雾,消散在周琪轩眼前。 嗖嗖嗖! 云雾向上缓缓升腾,紧接着凝聚成三道剑气划破长空,朝着周琪轩的身体暴射而去。 这剑气十分诡异,看似虚无缥缈却又灼灼逼人,周琪轩也不敢马虎,赶紧握着追命剑往前劈出一剑。电光火石间,雷霆炸响,追命剑迸发出的剑意一闪即逝。可那三道诡异的烟云,依旧如同毒蛇一般,在周琪轩身上盘旋。 “嗡嗡嗡!” 又是一道剑意从黑色剑刃之上逼出。 可以看见,此刻在周琪轩周围流淌着一泓黑色水柱,如同墨色一般与黑夜融为一体。水柱将烟云剑气缠绕着,让它根本无法挺近一步。 “噗!” 红裙女子身形一闪,忽然出现在周琪轩身后,手中的烟云剑也是深深刺入周琪轩的身体里,令他嘴里喷吐出一口鲜血。 这就是六阶证道境的实力。 哪怕周琪轩只是五阶修为便可以拥有本命剑,但比起六阶修行者而言,实力还是太弱。 这一场战斗结束的很快,一壶茶都还没热乎便已经分出胜负。 “你输了,交出玉玺,否则剑刃上附着的灵力就会在你体内扩散。”女子冷淡地说道。 修行者也是人,哪怕肌肤坚不可摧,可体内的肝脏却是无比的脆弱。这也是为何没洗髓之前不可强行修行的缘故,脆弱的经脉无法容纳灵气,狂暴的灵力一旦渗透进身体里,极有可能爆体而亡。 “哈哈哈……” 让女子诧异的是,周琪轩非但没有露出一丝畏惧,反而仰头大笑了起来。 红裙女子追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杨玥无知。”周琪轩嘴角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她以为我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的活在长安,真的就只是因为那个空口无凭的契约吗?” “你什么意思?” 红裙女子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神念一动,手中的烟云剑再次化作云烟。可还没等灵力渗透进去,一道奇异的光,忽然从周琪轩体内爆射而出。 这是一道耀眼的金光,金光中隐隐有龙啸九天之音,令人心头无比震撼。 周琪轩的后背上,缓缓浮现出一道无比吓人的纹身。 “这是……龙印?”红裙女子摇了摇头,“不可能,你身上怎么会有龙印?绝对不可能!” 周琪轩转过身,手中的追命剑也染成了金灿灿的颜色,他高举利剑,往前劈砍而下。 红裙女子眉头一皱,双脚点地而起,想要逃脱这一致命攻击。然而她太天真了,自己的身形才刚刚跃出两丈高,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拉扯住。 整个人在空中无法动弹,硬生生从半空中摔落在地。 刷! 金光砸下,尸骨无存,地面上只留下了一滩干涸的红色血迹,还有一柄如废铁一般的破剑,被女子紧握手中。 周琪轩长叹一声,仰头望着无尽夜空,“这座王朝,终究是容不下我活着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郡 嘎吱…… 周琪轩推开客栈的门板,从里头映射出一道暗淡的油灯,照在他那沾染着血迹的脸颊之上。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没有回话,往前迈出一脚,弓着腰,摇晃的身形险些摔倒在地 正在房内坐着的少年见状,连忙起身,快步来到门前将周琪轩搀扶进屋,“你受伤了?是顾家的人干的?” 周琪轩上床躺下,摇头说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少年闻言,不紧绷着脸没有再追问下去。 胸口被人一剑刺穿,如果说这都还只是小伤,那么非要等到经脉受损那才算是重伤吗?显然,周琪轩不愿意说出自己受伤的原因,那他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这些天我可能要在这张床上度过了。”周琪轩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那批货物,交给你去办,我也放心。” “货物……出了点问题。”少年沉声说,“扬州监府最近彻查阿芙蓉一案,我们手上的货不干净,短时间内转不出去,那些买家们也怕砸在自己手里。” “看样子我们不太走运。”周琪轩说完这话,缓缓闭上双眼。 少年轻轻叹气,灭了油灯,也跟着上床休息。虽然石冬鱼说好的以茶代酒,但吃着吃着,还是怂恿他喝了点酒。他酒力不行,没一会就呼呼大睡。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时间一点一滴的在寂静之中逝去。 晨光再一次破开云雾,照射在南郡层峦山林之中。白书山爬上一座高坡,前边一里地外,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出现在在他视线里。 南郡,他终于回来了。 南郡和东郡一样都是盛世王朝的边陲小镇,但两者性质却大不相同。这里是一座王朝居民和南荒灵族共处的一座小镇。凡是生活在这儿的人,要么是王朝内的逃犯,要么就是看破红尘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 南郡很自由,是一座没有法律的城镇。南郡的城门是昼夜不间断的敞开着,即便是被王朝通缉,只要能在官兵把你抓捕之前逃进这座城,就算是自由了。 清晨的南郡城门十分冷清,早起轮值的守城士兵还在打着哈欠,一脸睡眼朦胧的模样。白书山站在城门凝望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步伐踏入南郡。 南郡城内热闹非凡,这里的人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就得早起。居住在这儿的普通百姓一大早便站在家门口,把家里边能卖的东西摆在地摊上,赏金猎人们也纷纷提着头颅在大街上寻找雇主领取赏金,这儿没有货币,一切的交易都只是为了生存,食物是南郡里最为珍贵的东西。 盛世王朝从不会向南郡发放任何一块干粮,他们的食物,全都来自另一座城门之外的南荒灵族。 每天早晨都有灵族之人带着食物进来以物易物,若是家里没有能卖出去的东西,又想要活下去,便只能肉偿了。肉偿的方式很多,多到超乎人的想象力之外。 这就是南郡,一座看似自由却又是人间牢笼的天堂。 天底下不会掉馅饼,想要在南郡逍遥法外,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在这儿,最忌讳的便是以貌取人。哪怕是一个身形佝偻的乞丐,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拔出剑,刺向你的喉咙。为了生存,杀人也是一种手段。因为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在南郡都是无比的珍贵,人也是一样。 按理说,像白书山这样一个文绉绉的读书人,是不可能在南郡活过一天。可他还是活了下来,并且凑够了前往长安科考的盘缠,这显得很不可思议。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白书山自然也不例外。 南郡的城关通道并不算很长,然而白书山却走了很久,他眼神呆滞,似乎是走了神一般,他的双眼始终注视前方,将视线停留在那位身着黑色纱裙的赤足女子身上。 她长得很漂亮,在王朝内算得上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佳人。她带着华丽的头饰,手腕上的兽骨项链也是无比的精巧,然而她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十分怪异的气息,说不上凶煞,却是与盛世王朝的子民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灵族之人身上特有的征兆。 “晴云姑娘。” 白书山走出城关,在原地愣了许久。 “你回来了。”她笑了,笑得很甜,用轻柔地声音说道。 她一边说着,快步朝着白书山走来,轻轻拉起他的手,“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白书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一切仿佛像在做梦一般。他离开南郡这一个月内,一定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此刻,远在南郡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同样是热闹非凡。 然而在红墙包裹的深宫之中,却弥漫着一股硝烟。 杨玥今天没有穿着凤袍,她躺在床上,面色仍旧有些苍白。 “白书山为什么还没有死?任子安呢?他堂堂一个御史丞,难道连一个柔弱书生都杀不死呢?”杨玥低声喝道,双眼凝视着纱帘之外单膝下跪的男子。 正跪在房里的那人是莫停风,他与杨玥的床只隔着一张纱帘。 “禀娘娘,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任御史很可能是被六阶巅峰的修行者给杀死在南疆了。”莫停风低声说道。 “六阶巅峰修行者?”杨玥冷笑道,“他区区一个柔弱书生,怎么可能会有六阶巅峰修行者帮他?那六阶巅峰修行者姓甚名谁?给我查出来!” “这……”莫停风支支吾吾,迟迟没有说话。 杨玥皱起眉头,冷喝道:“怎么?难道你身为监天司主事,连一个六阶修行者都查不出来?” 莫停风连忙回答:“并非是微臣查不出来,只是那六阶修行者,来自于南荒。” 哐当! 一只茶杯从纱帘内扔了出来,在光滑的地面上碎裂成瓷片 “莫停风,你这是在戏弄本宫吗?”杨玥忍不住叱骂道,“上百年了,从来没有一个灵族之人敢踏出南郡半步,更不说还是一位六阶修行者,你当本宫这么好欺骗?” “微臣不敢!”莫停风不敢丝毫迟疑,连忙解释道,“属下对此也是深信不疑,但是据探子来报,任御史丧命之处,真的查到了灵族之人的气息。况且……那白书山,果真和灵族之人有所交集。” “此话当真?”杨玥一听,眼睛里露出复杂之色,恶狠狠地说道:“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让白书山活着离开长安……” 莫停风低下头,不敢多言。 如今他也是个苦命人,一方面被王爷呼来唤去,一方面还得受着皇后娘娘的气,这谁顶得住啊。监天司主事能当到他这份上,也算是格尽职守了。 此刻他心里即便是有再多怨言也不敢说出来,谁让他当年犯了这么大的一个错?放走了那条最不应该跑掉的漏网之鱼,如今凌空剑庄的余孽活动极为猖獗,想必过不了多久就得有大动作了。 留给他莫停风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半年,灵族使者就要来朝上供了吧?”杨玥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 “是的。”莫停风点了点头。 “半年后,也就是繁星会落幕不久,灵族使者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下来朝?”杨玥说着,脸上泛起苦恼之色。 自从前朝击退灵族之后,便立下了契约,每隔十年,灵族都得安排使者来朝进贡,以表示灵族对王朝的敬重。如今这座江山改姓为李,但规矩始终是规矩,该来的进贡始终是免不了。 虽说南郡并没有看守的王朝士兵,可在南郡外不远处,可有着一位南平王在坐守着。一旦灵族胆敢有所违抗,南平王便会立刻发兵,踏平南荒。 莫停风跪在纱帘前,心头很是苦恼。这些大人物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是真的一点都摸不透啊。 “如今王爷潜心修炼,王朝中的大事小事几乎都由皇后娘娘来操办,难不成,王爷他摸到了晋入九阶的门槛?”莫停风心里头暗想道,“可王爷晋入八阶修为也不过才十年之久,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就触碰到九阶门槛了呢?” 九阶,那可是传说中的长生境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怀疑 徐长风还是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坐在客栈楼下喝粥。 每日晨起只喝一碗清粥,并能一直持续了十年之久,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比起当年逃亡的时候,已经算是好很多了。若在十年前,能有一口稀粥喝上都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哪还有心思去想着大鱼大肉? 这时,店小二忽然鬼鬼祟祟地朝他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递出一个信封,“客官,方才门外头有个人让小的把这封信交到您手中。” 徐长风抬起头,带着疑惑的眼光凝视店小二,“是谁?” “他蒙着面,小的看不清楚。”店小二似乎是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丢下信封撒腿就跑。他可是收了那人的银子,这种事情就当做没看见便是。 徐长风拿起桌面上的信封,小心拆开,上边只写了一行字:“石冬鱼在我们手里,城外一里地有个破庙,只许你一个人来,否则。” “鱼儿?”徐长风盯着这封信读了好几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绑鱼儿干什么?” 昨天他才和石冬鱼见面,今天石冬鱼就被人给绑票了?哪有这么这么巧合的事情?这其中定有蹊跷,可他难道要坐视不管? 徐长风将信件小心收好,匆匆忙忙喝了粥,拿起一旁放着的孤影短剑,快步走出客栈。 扬州毕竟也是江南一座有名的一座古城,这个点进城的人倒也是络绎不绝,他用最快的速度出了城,并不急着去那个破庙,而是来到了石冬鱼家。 他刚走到石冬鱼家的小院门口,便看到他妻子站在院内打扫。他妻子察觉到有人靠近,不禁抬起头往外头看去,发现是徐长风,整个人感到很吃惊。 “徐大哥,你怎么来了?” “弟妹,我来找鱼儿,不知道他在家吗?”徐长风低声问道。 “真不巧啊,我相公半个时辰之前刚出去了。”他妻子低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晚点再来。”徐长风点了点头,告退离去。 走在路上,徐长风低头掐指算计着,“半个时辰,从这儿走到破庙估计得一刻钟的时间,再派人去客栈把消息通知我,算上我从客栈来这儿的时间,还真的刚好半个时辰过去了。” “可是为什么呢?”少年走在路上,整个人仍旧疑惑不已,“能把时间算的这么精确,说明他们对鱼儿已经有所关注,然而我昨天才跟鱼儿见面,这说不通。” 少年走着,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再次拿出信件仔细阅读了一遍,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也不对!”少年手持着信件,惊呼道,“昨天鱼儿喝得这么醉,他今天怎么可能起这么早?不对不对,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昨晚石冬鱼或许是很开心的缘故,喝了好多酒,最后醉倒在桌上,最终是他和石冬鱼妻子两人一起把他抬到床上去的。 半个时辰前出门,说明起床时间还要更早一些。这般说来,石冬鱼昨夜根本就没醉? “为什么鱼儿要装醉呢?”少年不明白,站在原地徘徊老半天。 他收起信件,还是决定去那个破庙走一趟。这间破庙并不在官道上,他翻找了大半天,最后是在一片密林里找到的。 破庙很黑,他趴在一块巨石身后,远远望进去,根本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东西。 这时候,他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背后靠近,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只觉得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自己双手已经被绑了起来,靠在一座破碎的神象旁边。他环顾了下四周,这儿遍地灰尘,到处布满了蜘蛛网,想必应该是那座破庙了。 此刻站在他身前的,只有两名男子,都蒙着面,可察觉这两人实力都比他高很多,估摸着有三阶到四阶这般。此刻破庙内算上他,也就只有三人而已,并没有瞧见石冬鱼的身影。 显然,这是个圈套。 “想必你就是徐长风对吧,别紧张,我们并没有恶意。”一名蒙面男看着徐长风说道。 “没恶意?那为何要下套绑我?”徐长风沉声问道。 “呵呵……”那蒙面男干笑两声,“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也请你谅解一下,只要我们达成共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达成共识?”徐长风低声喃喃着,心头却焕发这一种莫名的不安。 “想必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刘铁匠铺子里那一柄铁剑……”那名黑衣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 少年听闻这话,顿时脸色煞白,尽管他很努力的在遮掩,可这表情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看样子,你还真的有个来头不小的背景呢。”那蒙面男拍了拍手,“来,和我们说说,你是不是和宫里边的谁有仇呢?否则他们为何要把你绑进天牢?” “易司业,是你们杀的?”徐长风咬紧牙关,瞪大眼神盯着他们。 “不错。”蒙面男点了点头,“我们已经表达了诚意,接下来轮到你了,你若不好好说的话,或许,今天就没法活着走出这地方了噢。”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徐长风低声喝道。 若这些人就是杀死易司业的真凶的话,为何要绑架自己,他心里多少也有个数了。应该是想借他的手,一起去对抗朝廷,最后让他们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易司业一案看似天衣无缝,但却有一个很大的破绽,那就是刘靖康撒了谎。别人或许看不出他撒谎,可真正去买剑的那个人肯定会知道。 为了能让这事情圆上,刘靖康故意把凶手栽赃到落月身上。 换句话说,在真凶的眼里,徐长风的家底就已经暴露了。虽然还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少年不仅和夜雨涯有关系,在其背后肯定还有一股神秘势力在帮着他圆场,否则他那天根本就不可能走出公堂大门。 “小兄弟,你很不老实啊……”那蒙面男拔出身上背着的短剑,逼近徐长风的喉咙说,“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如果半柱香内你不能说出让我们有兴趣的信息,那你很可能会死在这儿。” 少年双目瞪着两人。 “不用怀疑我们敢不敢。”蒙面男摇头说,“死了你一个徐长风,难道你们的计划就不会进行下去了吗?我现在是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精诚合作的机会。怎么,那道这样的条件还不足以让你动心?你也不用跟我扯什么你一个人无法决定这种狗屁说辞,若你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拼尽全力去救你呢?”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蒙面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分析的很清晰,也很准确。可是徐长风却不能说,因为凌空剑庄背后,隐藏着的秘密是十年灯! 哪怕朝廷掩盖了凌空剑庄的真相,可真相真的就那么容易被掩盖吗? 当年除了朝廷,眼红凌空剑庄的人可不在少数! 徐长风敢肯定,眼前这蒙面男背后的势力,也必然知道十年前的真相。一旦他说出了凌空剑庄,那只会是自掘坟墓。 “还挺嘴硬,不说是吧?”蒙面男笑了笑,“你越不说,就说明你背后的势力大有来头,不错,看样子这一算盘算是打对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这种时候他需要的是镇定。 若是韦七剑给他的剑气还在的话,区区两个小毛贼根本成不了气候。然而最后一道剑气,已经在密林中为了救周琪轩而用掉了,如今的他,身上没有底牌了! 蒙面男见少年迟迟没有说话,不禁有些耐不住性子,缓缓将短剑贴近他的脖子,一股冰冷的感觉蔓延至少年全身。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受人之托 这一刻,徐长风是真的慌了。这儿不是长安,而是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扬州。换句话而言,他若是在这儿死去,将不会有人知晓。他使劲着想要挣脱绳子,可麻绳绑得还是太紧,紧以他洗髓境的修为,到底还是太过勉强。 “洗髓境,呵呵……” 少年心头遗落一声叹息,这一道门槛迈不过去,这种日子就不可能结束。没有实力,他在这个王朝中简直就是寸步难行。因为他太显眼了,假如他没有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而是默默无闻地潜心修炼,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祸事找上门来。 “你太大意了。”就在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出,“你明知这是陷阱,为什么还要来送死呢?” “谁?”蒙面男一听,连忙转身一看。 朝着破庙走来的,是一位女子,身穿金色纱裙,蒙着面纱,却依旧给人一种缥缈若仙的感觉。她的步伐很优美,然而这种优美之下,又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展琉璃?她怎么会在这里?”徐长风心头惊呼道。 昨天他还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神秘的女子,就是那盛世王朝中的天才少女,展琉璃。 她缓缓拔出手中如同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小剑,剑刃上泛着洁净的光,十分漂亮。 “杀!”蒙面男知道来者不善,旋即低声喝道,破庙内站着的另一位斗笠男一剑杀出。 展琉璃步伐十分诡异,每一剑刺出都夹带着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而斗笠男出剑也是十分之迅速,破庙内剑影闪烁不停,两人打的是有来有回。 不出十息的时间,展琉璃手中的小剑上已经多处了一道血迹。 她的剑法,恍若滔滔不绝的海浪一般,时而波澜不惊,时而咆哮如雷,令人琢磨不透。看似毫无章法,却又让人防不胜防。若是不斗笠男的剑法极其之快,他根本就不可能挡下展琉璃的攻势。 “三阶巅峰!”徐长风心头惊呼道。 展琉璃到底修炼到什么实力,这十年来在江湖上一直是一个迷。如今这个迷局的面纱,正一点一滴的在少年面前拉开。 若是徐长风没记错的话,展琉璃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吧? 年仅十八便已经修炼至三阶巅峰的实力,这已经无法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斗笠男节节败退,身上的剑伤也愈来愈多,可展琉璃身上却还是毫发无损。 自从展琉璃被沧澜剑宗宗主收为亲传弟子之后,就注定她会走上一条不平凡的道路。她如今所施展出来的剑技,都给人一种玄奥的感觉,不是那些普通二流剑经所能比拟的。 他和梁奕对战的时候,对于他施展出的荒原剑经已经是大开眼界。可如今见到展琉璃所施展的剑招,这才知道什么叫班门弄斧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沧澜剑宗所流传下来的,应该是沧澜剑经吧?”少年心头暗想道。 沧澜剑经,也被称为王朝中最为玄奥的剑经。 只见展琉璃身影一闪,手中的琉璃短剑散发出奇异的光影,嗖嗖两下便弹开了斗笠男子身前抵挡的利剑,并朝着他的要害刺去。 “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他!”蒙面男看不下去了,连忙冲着展琉璃大吼道,手中的剑刃紧紧贴出少年的喉咙,只需要轻微的动弹一下,便会有血液渗出。 徐长风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喉咙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展琉璃二话不说,琉璃小剑立刻转刺为挑,迈开步伐俯身往疾驰而去。 呲啦! 琉璃剑刃上猛地爆开一层水花,发出轻微的轰鸣声。 徐长风定睛一看,琉璃小剑已经深深的刺进那蒙面男的眼睛里,不断有鲜血从眼珠子里流淌而出,而他整个人,早已失去了生机,这一前一后仅在一个呼吸之间便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令人无法预料。 “喝!” 身后的斗笠男见状,趁势一跃而上,高举手中利刃朝着展琉璃后背劈下。 哗啦! 展琉璃迅速拔出琉璃小剑,转身一剑劈出。徐长风可以看到,一道晶莹剔透的水花忽然从剑刃上喷洒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亮丽的弧线。 水花的速度远远要快过斗笠男子手中的剑,他身形还未落地,浑身便已经是千疮百孔,鲜血四溢。最终只留下嘭的一声,落地而亡。 徐长风看着两人的尸体,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强者的实力吗?” 这两人都是三阶巅峰的实力,然而却被展琉璃这般轻松的击毙。同样是三阶巅峰,为何两者的差距那么大? 展琉璃无论是从剑法亦或是杀人是的那一份果决,都修炼到融会贯通的地步了。这才能让她在危难关头做到临危不惧,否则方才那种情况,但凡展琉璃施展的剑招出了点偏差,此刻躺在地上的又是另一番模样。 干脆,利落,简单。 “你太大意了。”展琉璃转过身,用琉璃小剑挑断少年身上捆绑的麻绳,“只有洗髓境的修为,你难道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覃先生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估计会很失望才是。” “我……”少年凝视着展琉璃,愣是哑口无言。 徐长风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道了一句感谢:“谢谢你。” “不必。”展琉璃摇了摇头,“受人之托,暗中保护你在扬州的安全罢了。” “受人之托?谁?”徐长风下意识追问道。 展琉璃没有回话,从废墟中拾起一柄墨绿色短剑,走到徐长风身前,“孤影短剑,苏前辈对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你……”徐长风再次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展琉璃为什么会对他的事情这般了解? 她将孤影短剑递到徐长风手上,接着转身朝着破庙外头走去,“我会在危难关头出手救你,但如果你执意要找死,那可就别怪我我无能为力了。” 展琉璃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少年视线中。 安安静静的破庙内,仿佛还回荡着她那空灵的话语。 少年回过神来,快步冲出破庙,然而四周早已看不见展琉璃的身影。此刻已经接近正午,太阳猛烈照射下来,亮得少年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不禁回想起昨天早晨展琉璃说的那句话,“杨千尘的事情,已经有人替你摆平了。” “她还让我离周琪轩远一点,偏偏当天晚上周琪轩就受了重伤,怎么会这么巧呢?”徐长风皱起了眉头说道。 展琉璃肯定知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若说她关注徐长风,只是因为十年前那份情义。那她连周琪轩的身份都略知一二,这就不仅仅只是十年前那份情义这么简单了。 “周琪轩,展琉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徐长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他回头瞥了一眼那两个神秘男子的尸体,如今所有的线索又断了啊…… “如果鱼儿没有被他们绑架,那么鱼儿现在到底在哪里呢?”少年摸了摸怀里那一封信件,他竟然有些害怕了。这一次自己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有展琉璃出手。 他心里头也想过,这也许是石冬鱼故意给自己下的一个套,可他又不愿意去承认这件事实,或许也是害怕吧。 可若是他要深查下去,万一惊动了五阶以上的修行者,以展琉璃的实力,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到那时候展琉璃为了自保,肯定也只能是对他见死不救…… “扬州不能再待了,要尽快把这场交易给解决了,然后回到长安潜心修炼。”徐长风低声说道,“我必须要尽快提升实力。” 他已经有些厌倦这种生活了,每一次出了事情,都只能够依赖别人的力量,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除此之外,他也该找个机会和周琪轩谈一谈了。和周琪轩走得越近,那股潜在的威胁也就越来越明显。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斩不平,破千军 “快,抓住他们!” “冲啊,教主有令,谁若是抓住浅月公主,重重有赏!” 无尽大漠中,衣裙身披白色风衣的人群骑着骆驼,狂风肆虐而过,将火把吹得忽明忽暗。沙漠里的夜很冷,风是冷的,沙子是冰的,寒透了人的心。 “婆婆,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们?”明明跟在老妇人身后,后者拉住她的小手,迎着风沙拼命往前奔跑。 老妇人回头望去,茫茫大漠中,一团亮丽耀眼的火把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她们逼近,嘶吼声响彻一片,在这片夜里不断扩散。 “因为您是西凉国的公主。”老妇人话语有些虚弱,低声说道,“他们不希望殿下您回到西凉国。” “他们是谁?”明明体力所剩不多,喘息着问道,她煞白的面容上,露出了难以掩盖的畏惧。 老妇人望着前方,漆黑一片的沙漠,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他们,是波斯教徒。”老妇人咬牙说道,“公主殿下,您一定要记住了,当年,就是那群波斯教徒,把您赶出了西凉国,就是他们让您无家可归,只能在长安城寄人篱下。” 明明脸色十分苍白,因为没有过去的记忆,对于老人的话感到十分平淡。她双脚几乎已经使不出力气了,却还是在老妇人的拉扯下,拼命地跑着。 她们一老一少自从出了飞沙关之后,便一直在逃命。从没有睡过一顿安稳觉,也没有吃过一口热乎的饭菜。就连好不容易换来的两匹骆驼,也被那些坏人给抢走了。 “咳咳……” 老妇人正跑着,忽然间干咳了两声,透过暗淡的月,可以看到地上的沙子里,染了一滩血迹。 “婆婆你……”明明的语气颤抖不安,如今在这陌生的沙漠中,老妇人便是她唯一能活下去的倚仗。 老妇人停下脚步,摇摇晃晃走着,旋即苦笑道,“是老奴糊涂了啊,才十年未踏入西凉,就连断魂镖都躲不过……” 老妇人正说着,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便在沙地上摔了一跤。她受了重伤,如今只能施展出不到六成的实力,面对十几名波斯教徒的追杀,只有逃命的份。 “人老了,不中用了……”老妇人一脸绝望的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眼角忍不住挤出一滴热泪:“公主殿下,老奴或许不能把您安全送回西凉国了……” “不,不会的!”明明摇头哭着说,“老婆婆您不会死的。” 老妇人在明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拄起拐杖,转身回望,一脸平静地说:“公主殿下,您快走吧,让老奴送这群混蛋上路。” 所谓上路,也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可以她如今的实力,能带走几条人命,还只是未知数。 “我……” 明明望着老妇人的背影,双腿竟然使不出一丝力气。她在长安待了十几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大风大浪,此刻心早就乱了,哪还有力气逃? 老妇人察觉到明明体力不支,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增加了两三层,“天要亡我西凉啊,圣火之灵啊,您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子女灭亡在这片沙漠中吗?” 老妇人高举双手,痛苦不堪的哀嚎道。 此时此刻,那一群骑着骆驼的追兵已经来到了两人的眼前,距离不足十丈。 “浅月公主,请你跟我们回波斯圣地,我以光影之名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为首的一名波斯教徒高举火把,冲着明明大喝道。 “公主殿下,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老妇人连忙惊慌的阻拦道,“公主殿下,您若是跟他们去了,西凉国就真的要灭亡了!” “住口!”明明紧握双拳,冰冷的黄沙将她眼角的泪影风干,她满脸通红,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我才不是什么公主,我哪里也不会去!” 一边说着,一只尖锐的绣针已经被她紧握手中。 漆黑的夜下,这根绣针显得十分的渺小,就连老妇人也没有察觉到这绣针的存在。她用颤抖的双手将绣针举起,对着自己的喉咙。 “徐公子……我们来世再见。”明明心头遗落了一道痛苦的唉声。 她曾用这根绣针为徐长风绣了一幅画,如今那幅画,早已经被掩盖在长安东巷的废墟之中,再也无处可寻。 一切,都结束了。 明明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将绣针往脖子扎下。 啪! 不知为何,她的双手突然间不受控制,仿佛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死死的牵制着她,绣针,也在那股力量的压制下,从手中脱落。 明明睁开眼睛,出现在她身前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 “徐公子?”明明心头下意识惊呼道。 然而她很快便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并不是徐长风。他身后背着一柄剑鞘,满面沧桑。 “为什么?”明明望着这男子,有气无力地追问道,“为什么要拦着我?” “如月已经走了,你要替她活下来。”男子轻声说道。 男子一路跟随着她来到沙漠的目的,或许也就是这么个荒唐的原因吧。 “如月姐姐……”明明嘴里头低声喃喃着,贝齿忽然咬住干裂的红唇,低声喝道,“你不配提起如月姐姐的名字!” 男子闻言,脸上的神情不禁变得僵硬起来。 “阁下是谁?为何要插手我波斯明教的闲事?”与此同时,为首的波斯教徒大吼道。 这男子的速度很快,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让这群波斯教徒不得不谨慎行事,迟迟不敢上前。 “如月姐姐的心早就死了,是你来的太晚。你应清楚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连这都想不明白,你还有什么资格提起她的名字?”明明说完这话,使劲挣脱开眼前这男子的束缚,泪水止不住的下落。 常言道,眼泪并不能改变现实,哭泣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可如今她除了哭泣,又能做些什么呢? 半剑听着明明这一番醍醐灌顶地责骂,僵硬的脸庞上忽然露出一抹牵强的笑颜。 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右手用力抽出背上的剑鞘,转身指向那群骑在骆驼上的波斯教徒。 “我曾说过,我有一剑,可斩不平,破千军,到头来却斩不断这世间的阴阳两界,可笑,可笑至极!”半剑话语颤抖,分不清是笑还是在哭。 只见他身上迸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沙漠中的风沙,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下来,一切都是这般的安静,如同死后的世界一般。 男子凝望着眼前这十几名波斯教徒,这是强者的注视,他目光所扫视之处,万物皆为蝼蚁! 为首的波斯教徒察觉到这男子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惊呼道:“不好,快撤!” 他话音落下,十几匹骆驼在同一时间转身,拼尽全力往回奔跑。 半剑手中握着的剑柄不知在何时泛起了一道金光,闪耀的光芒拨开这黑夜的迷雾。 剑芒出鞘,气贯长虹! 呲啦! 剑气如同闪电一般在夜空闪过,风再一次涌动起来,耳畔隐隐传出沉闷如雷的轰响。 骑在骆驼上的波斯教徒下意识回头望去,他只看到了一缕光笔直射出,光芒将他双目刺瞎,整个人便沉沦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呼……” 风沙悄然间席卷而过,大漠的夜晚再一次沉寂下来。 刚熄灭的火把上仍冒着点点青烟,很快便随风而逝,只有地上的鲜血,如同迸发出的岩浆一般,一点一滴侵蚀着这片沙漠,从远处下望,犹如一朵鲜红的彼岸花开绽放。 明明一脸狰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四肢僵硬得不能动弹,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 太快了,只是一束光芒消逝的时间,这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半剑将剑鞘背起,往黑夜中迈出步伐,高大的背影在她面前渐行渐远,显得是那么孤单。 明明张开嘴,想要说出些什么,然而沙哑的喉咙此刻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任凭那道卑微的身影,消失在黑夜尽头。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光影之名 陶掌柜送走了茶楼里最后一个客人,长长呼出一口气,站在门前看着牌匾上写着富春茶楼四个大字,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股说不出的思绪。 前两日两位修行者在此大打出手,把他这上百年的老木栏杆给撞坏了不说,就连生意都变差了许多。毕竟当时可是闹出了人命啊,一般来这儿喝茶的大多都是些普通人,谁不想活得久一些?这万一哪天又碰上个修行者大打出手,十条命都不够送。 “陶掌柜。” 体型微胖的陶掌柜听闻有人在叫唤自己,下意识回头一看,来的人是一位身着红色衣袍的男子,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容,语气十分阴沉。 “贾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陶掌柜见状,赶忙笑脸迎上去。 “这几天风声紧,我来这儿看看。”那被称为贾大人的男子迈着步伐走进了茶楼里。 陶掌柜回到门边,左顾右盼了好一会,确认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上大门。 “听说前几日有两位修行者在你这儿打了起来?”贾大人低声问道。 “可不是么,我茶楼损失了大把钱……” 哐当! 陶掌柜话还没说完,一块巴掌大的银锭直接从贾大人的衣袖里掉落,砸在柜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这是给你的赔偿。”贾大人面不改色地说。 陶掌柜几乎是瞪红了眼,眼疾手快地拿起那枚银锭,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一只粗大的手掌迅速按住陶掌柜的右手,低声说,“但是有个条件。” 陶掌柜连忙呵呵一笑,有些无奈地问道,“不知大人您有什么条件,小的一定尽全力去完成。” “这几天要想办法走货了。”贾大人低声说,“不仅官府在查这件事情,听说晋羽党也想沾这点油水。” “大人您的意思是……”陶掌柜一听,下意识眨了眨眼睛,脸上有些畏惧。 贾大人四下瞥了一眼茶楼,“听说你最近从老家运来了一批茶叶是吧?用你的船,把货转走。” “大人!”陶掌柜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摔在地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您……” “踏上这条船,你觉得还有可能下去吗?”贾大人摇头说道,“别忘了,你茶楼里藏着的那些东西,若是被朝廷发现,一样得掉脑袋。” “这……”陶掌柜急的额头满是汗珠,“这不一样啊大人,码头那边查的这么严,大人你们不是有自己的船吗?为何……” “嗯?”贾大人绷着脸,死死的盯着陶掌柜。 陶掌柜只是瞥了一眼贾大人的眼神,顿时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贾大人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轻轻推开客栈大门,就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忽的一股诡异的劲风迎面吹来,然而门外不远处的一片落叶,却是安然无恙地躺在地上。 贾大人顿时皱起眉头,回头看着陶掌柜低声说道,“赶紧把货给我看住,如果出了变故,直接!” 他说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手势。 陶掌柜同样是被惊了一番,脚步踉踉跄跄地往茶楼里头跑去。 富春茶楼楼顶,一白袍男子正站在房檐之上,仔细一看可以发现,他只是脚尖着地,脚跟依旧停留在半空中,这是只有轻功十分高深的修行者才能做到! “陆影焚,你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红袍男子的身影也是在眨眼间跃上了富春茶楼楼顶,他踏着瓦片迎面而来,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动静,仿佛整个人仿佛在空中漂浮一般。 “阿芙蓉的买卖,为何要打着红衣教的旗帜?”白袍男子脸色十分凝重,语气中夹带着一丝怒火。 “哈哈哈哈哈!”红袍男子听闻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红衣教?一个叛徒所创立的教派,也好意思拿上台面来论理?笑话!” 白袍男子沉声不说话,双眼却是凝视着前方。 “陆影焚,自从你踏入中原的那一刻,就注定背上了叛教之名,光明圣火,再也不会为了你点亮。”红袍男子冷笑道,“你这所谓的红衣教,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我如今所作所为,是在替本教清剿余孽!” “光影之名,生死无悔!”白袍男子双目遥望西边,“我一心只有一个愿望,便是让圣火,能流传至中原各地,让更多的人得到圣火庇护,为自己赎罪。” “陆影焚,你的梦,该醒了!”红袍男子说着,身影忽然消失在夜色之下,不出一息的功夫,一柄弯刀旋即逼近白袍男子的喉咙。 叮! 白袍男子翻手而起,同样是一柄银亮的弯刀从白袍中挥出,在夜色下擦除明亮的火花。 白袍男子紧接着点地而起,身轻如燕地在空中翻了个身,顺势绕到红袍男子身后,双手紧握着的银亮弯刀迸发出炽烈的紫焰,朝着打出夺命一击。 砰! 红袍男子并没转身,背对着白袍男子将弯刀后置,竟是硬生生地挡下这狂暴的紫焰。 然而并没有就此结束,紫焰顺着弯刀不断往前蔓延,一点一滴地包裹住红袍男子手中的弯刀,圣火降临,净世破魔! 与此同时,一道诡异的黑气从红袍男子的体内蔓延出来,黑气恍若鬼魂一般,将银亮弯刀死死缠绕,红袍男子的面容上,竟然也泛起了浓郁而令人畏惧的阴沉之气。 “去死吧!” 他高举弯刀,朝着白袍男子胸口直劈而下。 噼里啪啦! 无数的瓦块从茶楼顶上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杂乱不堪的声响。 白袍男子屏住呼吸,手中银亮弯刀同时蹦出一道灵力波动,旋即震碎了缠绕在表面的黑气。与此同时,他双脚点地后撤,然而却已经迟了。弯刀劈下的那一瞬间,划破了他的左臂,一丝丝黑气如同溪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渗入伤口。 滴答…… 白袍男子嘴角溢出鲜血,缓缓滴落在脚下的瓦片上,他面色苍白,双唇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 “你……居然修习了禁术,贾思,你这么做不怕受神灵惩罚吗?”白袍男子捂住左臂的伤口,忍痛喝道。 “陆影焚,你少跟我假兮兮的扮演什么大好人。”红袍男子冷冷喝道,“我无论在武功造诣,或者是对圣灵的感悟上,都远远超过了你。可师父呢?他为什么只把焚影真经传授与你?凭什么?我哪点比你差了?焚影真经应该由我来修习。” 白袍男子深吸口气,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就是为了我手中的焚影真经才来到中原?” “不错!”红袍男子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师父那老古董,我哀求了他多少次,宁可把焚影真经带进棺材里,也不愿传授与我,师弟,乖乖把焚影真经交出来,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你!”白袍男子面容猛地变得狰狞,“你居然杀了师父!你该死!” 他大喝一声,紧握银亮弯刀再次往前冲去。 嗖嗖! 两道黑气犹如雷霆般从天而降,迸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击穿了白袍男子的身躯,并将它从楼顶推落而下。 “师弟,既然如此,你便死吧……”红袍男子沉声说,“我修习了禁术,即便没有焚影真经,我一样可以一统圣教,等我重回圣教的那一天,西凉国,便是我的掌中玩物。这中原大地,迟早也会是我的!” “哈哈哈哈……” 红袍男子望着白袍男子落下的身影,嘴里头发出了十分激动的笑声,回荡在扬州的夜,久久不能平静。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采花女 古沐白受伤了! 徐长风收到这消息,急忙匆匆穿上衣服下了床。此时客栈外头已是明星点点,晚风嗖嗖的吹过,带着阵阵凉意。 他乘上了古家的马车,朝着古家大院疾驰而去。 徐长风坐在马车上,心神感到很是不安。先是周琪轩负伤,接着又轮到古沐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刻的扬州城,就像是一张细小的棋盘,你来我往,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在布局。 古家大院异常明亮,里里外外挂满了灯笼,屋子里更是点满了明晃晃的灯。古家护卫手持长剑遍布于院中的没一个角落,一旦有什么异常,便能以最快速度赶到。 古沐白毕竟是他父亲的独子,自然看得如宝贝一般珍贵。 “古兄。”徐长风推开古沐白房间的门板,只见古沐白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的胸口缠绕着纱布,据说是被人刺了一剑,好在没有要命。 “徐兄,你总算来了。”古沐白看到徐长风的身影,不禁松了口气。 “怎么了?”徐长风走到古沐白身边问道。 古沐白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打着手势示意徐长风靠近一些,“徐兄,我之所以被人刺杀,是因为我,咳咳……查到了一些不该查的东西。” 徐长风皱起了眉头,这般说来,对方要杀古沐白,肯定是为了灭口。可为何古沐白要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自己呢?显然只有一种可能,他查到的东西,和自己有关。 “石冬鱼……”古沐白喘息着说,“他,和晋羽党有来往的嫌疑。” “鱼儿?”徐长风听了这消息,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番,虽然他心里头已经对石冬鱼有所怀疑了,只是当现实摆在面前,自己还是难以接受。 毕竟是童年时期最好的玩伴,这才短短十年不见,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时你离开之后,我寻思着有些不对劲,石冬鱼这名字,不知为何竟十分熟悉。于是便决定要去查一下他的背景。谁知道,当我翻开典籍一看,你那好友石冬鱼背后的资料,全被人故意给抹去了。”古沐白低声说,“显然扬州官府里,有人在帮着他撑腰。我正想要继续查下去,便有人悄悄的靠近我背后,想要杀我灭口。还好我命大,最终没死成。” “在官府里就敢公然行刺,想必那人的官位还不小。”徐长风沉声说。 古沐白点头,“徐兄,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点。他和晋羽党有来往嫌疑一事,还是我在零散的档案中搜出来的。” 徐长风想了想,疑惑地问,“古兄,这般说来,你是在卷宗房里头遇刺的?” 古沐白不由得愣住,下意识点头。 “那知道你去了卷宗房的人,还有谁?”徐长风追问。 “我找了张司业拿卷宗房钥匙……”古沐白说到这儿,不禁止住了。 在一旁的徐长风同样是脸色一变,这个张司业,便是昨日古沐白父亲为他引荐的两位司业之一。 “难道这张司业有问题?”古沐白不敢置信地问,“他可是我父亲的好友啊,对我父亲是坦诚交心的。” “古兄,这事情或许真的有些蹊跷呢。”徐长风低声说道,“鱼儿他在药店被扬州卫抓到,然而来到了官府反而大肆喧哗,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若他真的是无罪,那理直气壮便是,这般喧哗,难道是想引起谁的注意?” “张司业!”古沐白惊呼道,“咳咳……如果张司业曾经帮他抹去了卷宗上的痕迹,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此时徐长风心中也大概有了个数,如果说今天在破庙要挟自己的那些人就是晋羽党,那么今天一早石冬鱼应该就是去了张司业那儿躲起来,所以即便他自己报了官,这事情也会被张司业给压下来。 “这石冬鱼究竟是什么人?”古沐白自言自语道。 这儿是扬州城内一条简陋的小巷,巷子里很黑,道路也是崎岖不平,如天也不算太晚,却没有哪一户人家还点着油灯。 住在这儿的,大多都是贫民,平日里忙里忙外,能赚够养家糊口的钱都已是谢天谢地,更别说舍得花钱点这等昂贵的油灯了。 砰砰…… 宁语嫣点着一直烛火坐在床边翻阅书籍,忽然听闻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禁皱起眉头,“谁?” 门外没有人回话,只是又隐隐发出一道轻微的敲门声。 宁语嫣放下医书,快步走到门前,轻轻地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只见在门外面,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袍男子,他抬起头,朝着宁语嫣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掌。宁语嫣惊得张开小嘴,她从未见过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 她连忙将门打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男子拖到了房内,无意间瞧见了这男子的手臂上,烙下了一道火焰纹身。 “你是西凉人?”宁语嫣一惊,连忙叫道。 白袍男子见状,疑惑的点了点头。 宁语嫣的面容之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双手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走吧。”宁语嫣双手将男子的上半身松开,任其倒在地上,“我不会救西凉人的。” 白袍男子听完这话,沉默了许久,这才用虚弱的声音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宁语嫣冷笑道,“我的兄长,便是被西凉人给杀害的,我痛恨西凉人,痛恨你们红衣教。” 她便是那天经过富春茶楼的花谷弟子,在这扬州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然而她这一手高明的医术,却从未救治过一位红衣教弟子,并且还定下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规矩,“今生不救西凉人。” “原来是这样……”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缓缓从地上爬起,“打扰了。” 他受了深重的伤,每走一步都身体都是十分摇晃。 宁语嫣瞧见这一幕,眼角不禁泛起一层水雾。她本该是医者仁心,可面对仇人,就必须要让自己狠下心。这么些年来,她每次都忍住了,却不知为何,这一次自己的心弦竟在不经意间被触动了。 白袍男子拉开门板,鲜血顺着他的手流淌而下,将暗灰色的门板染了一片通红。 他抬起脚,还未迈出门槛,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泪眼朦胧之下,宁语嫣忽然瞧见一枚碧绿色的玉镯子,从白袍男子的怀里滚落而出,最终撞上了她的鞋子,安静地躺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阴暗的房间里。 她望着玉镯子,不由得走了神…… “哥,你这镯子好漂亮啊。” “你猜猜,是送给哪位姑娘的?” “哼!我不猜,你有了心仪的姑娘,以后就不会陪我玩了。娘亲说的没错,你们男人都是大骗子,大骗子。” “哈哈……小妹,你生气了?” “以后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小傻瓜,这镯子是给你买的!” …… “小妹,明日我就走了,你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母亲,知道吗?” “哥,你就不能不去吗?” “西凉举兵入侵,你哥若是不去,他们就会杀过来,把我们的家给抢走。你放心,哥很快就回来了,等哥回来,就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我才不要嫁人呢……哥,这镯子,你先拿着,等你回来再还给我噢!” 宁语嫣深吸一口气,缓缓拾起地上的桌子,捧在手心细细抚摸。镯子上有一道裂痕,和她小时候不小心摔倒时,磕出来的那一裂纹是一模一样。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愿者上钩 “你这是什么药啊,臭气熏天也就罢了,还苦涩难咽,不如酒好喝。”周琪轩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忍不住抱怨道。 “这是古沐白送来的药,你可就知足吧。”徐长风没好气说道,“想死的快一些你尽管喝酒,没人拦你。” “不就是古家嘛,他们送来的药有这么金贵?况且不就是喝点酒罢了,还能要命不成?”周琪轩不以为然地说。 徐长风白了他一眼,“这是古沐白带着一身病伤,去找那花谷弟子开的药方子,专治剑伤。你说金贵不金贵?” 周琪轩听完这话,顿时二话不说,大口将碗里头的药猛地咽了下去。 当日富春茶楼一事如今早已经传遍了扬州城大街小巷,周琪轩对此也是略知一二。别说扬州城,花谷在江湖上那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 曾有传闻先皇久病不愈,食不下咽,寝不安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宫里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民间大夫也请了一批又一批,终究是没有法子。直到有一日,皇帝已是病入膏肓,却有幸请来一位花谷弟子。当时百官们都认为这不过就是走场子罢了,皇帝的病已是无力回天,太子连登基一事都拟定商议好了,就等着他父王断气。 可谁想这花谷弟子入宫,不出半日时间,先皇帝竟然又醒了过来,并且食欲大开,服药调理半个月,竟然满脸红润,身体大愈。从那以后,花谷的医术便被世人们所敬仰,再也无人敢得罪花谷之人。 周琪轩刚喝完药,门外头便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您在屋里吗?” “什么事?”徐长风低声问道。 “有位官爷求见,在楼下您。”店小二低声说。 “哪位官爷?”徐长风和周琪轩不禁对视一眼,连忙问道。 “小的也不知啊……”门外头传出店小二无奈的声音。 徐长风将周琪轩的药碗放在桌上,拿起孤影短剑,和店小二一同走下楼去。 客栈楼下不算热闹,来来往往倒也有不少人。其中一位身着银色铠甲的年轻人站在门口,那穿着打扮十分显眼。 “杜羽宸?”徐长风见到这银甲将领,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到不是他讨厌杜羽宸,只是不想和他掺和太近。毕竟两人之间,多少有一些说不清的恩怨。 “你别误会。”杜羽宸朝着他走来,“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公事。我们之间的私事,等到繁星会再一起解决。” 徐长风沉默不语,静静凝视杜羽宸。 “这儿不方便说话,上我马车去说如何?”杜羽宸说着,指向了门外头听着的那辆官府马车。 徐长风点点头,随他一同走出客栈。 两人乘上马车,车夫便拉起缰绳,让马车绕进了扬州城内一些小巷子里。 “你找我究竟有何事?”徐长风看着马车拐进了小巷子,忍不住问道。 “你是覃先生的弟子,又被韩先生看中,我信得过你的为人,才跟你说这些的,希望今日之事,你不要外传出去。”杜羽宸压低声音,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两份信件,两份都是沾染了鲜红的血液,“昨日,富春茶楼发生了一场激斗,看样子乃是高阶修行者所为。我们在那儿,碰巧又搜到了这么一封密信。” 徐长风接过两份密信,上面写着奇形怪状的文字。 “这是晋羽党的密文,你是覃先生的关门弟子,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能够破解出来。”杜羽宸轻声说。 徐长风瞥了一眼两封信件,旋即问道,“你就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晋羽党的密信,为何这般轻易的就落到你们手中?”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杜羽宸点头,“但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情。至今为止,我们并没有成功破译过晋羽党的传信密文。如果说这是鱼线,那么没有鱼饵,他们凭什么钓鱼?”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徐长风淡淡说道。 “你什么意思?”杜羽宸闻言,面容之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怒意。 徐长风摇摇头,“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事情到底太过蹊跷,你们就不怕有诈?” 杜羽宸深吸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有没有诈这是朝廷的事情,与你无关。如今我求你,能否帮忙破译出上面的密文。” 徐长风旋即惊讶一番。杜羽宸这么一个看中尊严的人,竟然会拉下脸用了一个求字! 这的确是让他很意外。 徐长风不再说话,聚精会神的凝视着信件上的密文。 上面的文字奇形怪状,徐长风自然也没有见过。他虽然读过不少古书,也懂得一些古老的绳结暗号。可即便是同一种暗语,在不同的人中表达的含义却未必是相同。 暗语是死的,人是活的,只需要稍稍这么一改,很快便可以创造出新的密文。 所以徐长风并不急着往密文方向去下手,这太深奥。当然,这倒不是朝廷想不出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两封信出现的实在是太巧! 若真的是姜太公钓鱼,密文便是晋羽党的标识,而鱼饵,就隐藏在密文当中。 钓非常之鱼,便要用非常之饵,愿者上钩。 莫约过去了一刻钟,徐长风忽然开口打破了马车内的宁静,“芙蓉,码头,夜,十五……” 杜羽宸一听,连忙从徐长风手中夺过两份信件,追问道,“怎么破译的?” “这,这,还有这……这几个文字,是晋羽党故意写给你们看的。”徐长风指着密信轻声说,“他们知道你们朝廷无法破译出晋羽党密文,所以便在密文上做了一些修改,变成你们能够轻易看懂的文字,隐藏在密信之中。” “芙蓉……阿芙蓉?”杜羽宸瞪大眼睛低声喃喃,“十五夜?” “这就是鱼饵,专用来钓你们朝廷的。”徐长风笑了笑说,“密信我破一出来了,可否放我下车?” 杜羽宸回过神来,轻敲了下车门,车夫闻讯将马车停下,少年拱手告辞而去,马车也缓缓消失在巷子之中。 徐长风念出的这几个词,不过是在王朝文字中做了一些细微的改动,融入进信件中,让其看似很像晋羽党的密文。但若是两份密信都出现了相同的文字,那么这其中的信息就很容易可以提取出来。 这晋羽党,还真是别有用心啊…… 正如徐长风所说的,若是让朝廷来破译,或许得花上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发现其中的信息,但如果将这两封信件和富春茶楼连在一块,那么这信息就完整了。 十五日夜,码头中富春茶楼的船只内,藏有阿芙蓉。 这也是为何密信中只写了芙蓉,藏了阿字。 这鱼饵换成是别人,还真的未必会咬。但对朝廷而言,无论那是有毒的鱼饵或是有诈的鱼饵,都会去尝试的咬一口。 所谓的愿者上钩,就是这么个道理。 “不对!”在巷子内行走的少年忽然停下脚步,“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日鱼儿便是在那富春堂中被长安卫给抓了起来。富春堂,富春茶楼,这难道又是巧合?”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徐长风低声喃喃道。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头顶有什么动静传出,连忙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一张大网铺天盖地一般朝着他死死的笼罩住。 少年不由分说,即刻拔出孤影短剑,嗖嗖嗖的几下子,便将那张大网给劈砍成碎片。 “此地不宜久留……”少年正心想着,巷子里紧跟着闪出了五位飞檐走壁的黑衣蒙面人,分别从五个不同方向朝着他弹射出一枚弹丸,一齐砸在少年的身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章 寒雨夜下 每月十五,本应是月圆之夜,然而就在傍晚时分,扬州城上空竟然凭空翻腾出一层黑压压的浓云,风也骤然猛烈地吹起。 这怕是要变天了啊…… 不出半个时辰,骤雨便至,阴沉昏暗的夜空之下偶尔略过电闪雷鸣,劲风也变得更为犀利。 “你醒了?”宁语嫣看着床上的白袍男子睁眼,脸上这才流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滴答,滴答…… 白袍男子睁眼的那一刻,便听到了十分清澈的滴水声,他扭头瞥去,一眼便瞧见了房子中那盛着水的木盆,房顶上正源源不断有水流低向木盆中。 这贫民窑的房子本就破烂不堪,每逢天下大雨,漏水倒也很正常。 白袍男子瞧见房内的油灯,有听闻屋外吵杂的雨声响彻一片,不禁开口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天一夜。”宁语嫣低声说,“你受的伤太重,身上又染了剧毒,能这么早便醒来已经是万幸。” “今日是十五夜了吗?”白袍男子面色露出一抹凝重,看着宁语嫣追问。 宁语嫣点了点头,“是十五夜了。” 白袍男子一听,也不顾身上缠绕的纱布,一个翻身便从床上站了起来。然而他毕竟是有伤在身,身体还没站稳,脚下忽然踩了个空,若不是宁语嫣既是扶住了他,否则定要摔在地上不可。 “你伤还没痊愈,还不能起来。”宁语嫣皱着眉头说。 白袍男子摇头,“今天是十五夜,我必须要去,否则的话红衣教就要没了。” “红衣教就那么重要吗?”宁语嫣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一团无名大火,冲着白袍男子大声喝道:“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房子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凝重许多,白袍男子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命算什么?很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如果我能活过今夜,下半辈子我便听从你的差遣。” 白袍男子说完,拉开门板,迎面吹来一股猛烈的大风,风中夹带着雨丝,打湿了他的脸庞。 “你站住!”宁语嫣急忙喝道,绷着脸问,“这镯子,是怎么回事?” 白袍男子没有转身,淡淡的说,“我在西凉结交了一个好友,他在临死前,让我将镯子带回中原,替他照顾好这镯子的主人罢了。” 宁语嫣握着镯子,双眼不知在何时泛红,她右手紧紧握着镯子,浑身微微颤抖着,“告诉我,他是被谁杀死的。” “我的师兄,贾思。”白袍男子眼神再次露出尖锐之色,望着漫天的暴风骤雨道,“过了今夜,他便会离开扬州。” “我也去!”宁语嫣沉声说道。 白袍男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师兄贾思已经是六阶修行者,不仅如此,他还修习了圣教禁术……” “你也知道他是六阶修行者,更何况你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去了,又能如何?”宁语嫣回到桌面上,指尖提起一直纤细的毛笔,“世人皆知我花谷弟子有一手出了名的医术,却不知花谷中除了医术,同样也有着能够夺人性命的剑术。” “我也是五阶修行者,想必应该不会托你后腿。”宁语嫣披上蓑衣,将毛笔藏至衣袖中。 …… 石冬鱼正坐在木屋中读书,外头风很大,吹得桌面上的烛火忽明忽暗,这让他感到有些坐卧不安。他下意识朝着门外看去,漂泊大雨无情的打落在院中。 若非有这一间木屋,此刻的他,或许只能躲在街头陋巷里,顶着风寒避雨吧? 厨房内飘出一股香气扑鼻的面香,锅里的面应该也快煮好了。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馨。这才是家的温暖,困了有床可以睡,饿了有面可以吃,孤寂了还有妻子相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石冬鱼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他披着蓑衣,悄无声息地走进院中,紧接着一道白色的光影从蓑衣中弹射而出,轻巧地落在了石冬鱼的桌面上。 石冬鱼回过神,连忙眨了眨眼睛,院内哪还有什么人人影? 反倒是桌面上,一封沾染些许雨点的信纸,完好无损的摆在自己面前。 石冬鱼不敢迟疑,连忙将信件拆开,“码头,钓鱼。” 这一封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然而他却仿佛读了一刻钟。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沉重地神色。他将信封投入油灯中焚烧殆尽,接着站起身,走到门后拿起了油伞。 “下这么大雨,相公你要去哪?” 房内的妻子刚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便看见石冬鱼已经将油伞撑开,欲要迈出门去。 “我有事出去一趟。”石冬鱼回头,露出一抹笑意道。 “可是面已经煮好了……”他妻子急忙说道。 石冬鱼一脚踏进暴雨之中,话语在杂乱的雨声中回荡着,“等我回来再吃吧……” 他妻子将手里的大碗汤面放在桌上,对着雨中男子的背影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等你回来。” 她低下头,无意间看到了桌上那本尚未合上的书籍,只见书籍的首行上写着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下意识用手轻轻擦拭眼角,抬头往外看去,院内空空如也,只有寒雨流落人间。 …… 今夜扬州官府异常宁静,那新来的神剑府督查使可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下子就抽调了扬州将近一半的官兵。张司业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心头感到愤愤不平。 那杜羽宸,还真不把他这个张司业放在眼里。自以为有着神剑府撑腰便可以肆意妄为了? 张司业正想着,桌面上点燃的烛火忽然间跳动了一下,这让张司业不由得谨慎起来。所谓无风不起浪,这烛火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晃动。 “张司业。”一位穿着无比妖娆的女子轻轻推门而入。 这女子恍若天生眉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男人兴奋的味道。哪怕久经沙场的张司业,同样也不例外。张司业在扬州少说也混了十年之久,什么样的漂亮女子没见过?然而能像眼前这妖娆眉骨的,还真是罕见。 “沁如姑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张司业立马站起来,朝着那女子点头哈腰道,“沁如姑娘您坐。” 女子身着暗红色的纱裙,裙摆之下伸出纤细的长腿,朝着张司业走来,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庞,留下了一丝淡雅清香,这让张司业险些把持不住。 眼前这一尊大人物,他可惹不起,哪怕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啊! “坐就不必了。”女子摇头说,“想必张司业今夜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呵呵……”张司业苦笑道,“官府彻查阿芙蓉一案,这不算什么秘密吧?” “噢?”女子张开樱桃小嘴,露出迷之微笑,“难不成张司业心里头,藏有着什么秘密吗?” 她的声音很动听,带着一丝柔弱之意,又听着是这般的诱人。 张司业一听,额头上不禁泛起一层汗珠,“沁如姑娘说笑了,我哪敢在您面前藏着秘密?” “是嘛?”女子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暗中刺杀古沐白一事,难道就想彻底的瞒天过海?” 张司业一听,顿时脸色煞白,“沁如姑娘,我不也是担心他查出什么东西,以除后患啊。” “可古沐白现在还活着……”女子再次露出笑意,用一种更为悦耳的声音,贴近张司业的耳畔说。与此同时,她的手指,在张司业的下巴处不断的抚摸这,“你可知道,古家的人已经怀疑你了……” “沁如姑娘我……”张司业顿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他除掉古沐白,也是有私心的。一来能够博取他们的信任,二来,那古家老子也会因丧子之痛,一蹶不振,他便可以借这机会,将扬州官场内的权限收纳到自己的手中。 好一出双簧唱戏,只可惜,演砸了。 “我是真心……”张司业急忙说道。 他话音还未落下,女子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脖子,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洒在昏暗的油灯之下。 女子摆出了一副兰花指,用妖娆的语气自言自语,“我当然知道你是真心的,所以,你就真心的去死吧……”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布局者 电闪雷鸣,风云涌动,暴雨如同凶猛的野兽一般,朝着地面拼命的冲刺而来。 扬州码头上大大小小船只都已经停靠在港口里,码头之上空无一人,只有天边惨白的一束光在照亮着。 “大人,一切都准备就绪。” 杜羽宸身披银甲,手持银枪,独自站在狂风暴雨之下,沁凉的雨水将他脸庞打湿。 “行动!” 他微微眨了眨眼,嘴里头低声喝道。 与此同时,十来名扬州卫以及长安府的士兵们纷纷从隐蔽的街巷之中冲了出来,以最快的步伐朝着码头上漂浮不定的船只疾驰而去。 这么大的风浪之下,船上不应该会有人才对,然而就在扬州卫将带有富春茶楼标识的船只包围之时,竟然零零散散的从里头拼命逃出几道人影。可他们才跑了没几步,便被扬州卫按倒在地,雨水冲刷着他们绝望的表情。 “禀大人,船里头全是阿芙蓉!”一名探子从船舱里掠出,飞速来报。 杜羽宸点了点头,紧跟着走到哪一艘被查封的船舱之中。这一个个大箱子里,只有最上层装着少量的茶叶,下边全是西域流传进来的毒草阿芙蓉! “继续搜!富春茶楼的船只肯定不止一艘。”杜羽宸低声喝道。 “是!” 除了几名看守船舱的士兵外,其余人全都退出了船舱之中。杜羽宸走上夹板,看着波涛汹涌的江面,心里头不由得泛起一丝莫名的忧虑。 “今晚的行动,未免也太顺利了吧?”他心头暗想道。 这一次的行动,只有最忠心耿耿的扬州卫以及严格挑选出来的扬州府士兵才能知晓,并且也得到了扬州监府穆青岩的准许,这才保证了今夜的行动可以万无一失。 可即便是如此,在东郡与晋羽党明争暗斗多年的他,还是觉得这太过蹊跷。就仿佛已经有人安排好了一般,他们只需要沿着前人开凿出来的路,便可安然无恙的通行。 一名探子赶至夹板,单膝下跪,“禀告大人,抓到的都是些小虾米,他们只负责运货,其余的一概不知情。富春茶楼掌柜已经被我们给控制起来了,只是令人奇怪的是……” “是什么?”杜羽宸追问。 “至今为止,我们并未发现一位红衣教信徒。”探子低声说。 “打着红衣教的旗帜吗?”杜羽宸嘴里头低声喃喃道,“难怪一直以来都没有抓到他们走私阿芙蓉的证据,原来是玩了一招金蝉脱壳的计谋。” “大人,江面……江面上出现了一艘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指着江面高呼道。 杜羽宸一听,连忙回头望去,尽管站在甲板上被挡住了一些视角,但还是可以看到,一艘普普通通的小船,正在波涛的江流之上缓缓行驶。 然而船头船尾并没有看见船夫的身影,难不成这艘船是自己沿着江河顺流而下,一直飘荡到扬州? 可这么大的雨,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难道就不怕船毁人亡吗? “不对,是那艘船不动了!”杜羽宸惊呼道。 没有船桨,也没有锚,一艘普普通通的小船,是怎么做到在湍急的江流之中静止不动?更别说天上还下着暴雨,风也是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这怎么可能! 不仅仅是杜羽宸,就连一旁的扬州卫都感到莫名吃惊。 “你们给我看住这艘船,一旦风浪减小,立刻派人上船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杜羽宸急忙下令。 杜羽宸心头不禁暗想道,“难道船上之人就是今夜这一切的布局者?” “那艘船不重要,如今重要的,是需要你帮忙找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从杜羽宸身后传来。 他听着这声音,下意识走了神。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只需轻轻一个念头便能知晓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快速转身,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不难看出斗篷之下,露出了一张十分精致的容颜,倾国倾城在这容颜之下,也不过如此。 “展琉璃?你怎么会在这里?”杜羽宸望着这一容颜,声音竟变得几分颤抖。 “徐长风被人抓了,就在那天他下了马车之后。”展琉璃平静地说。 “徐长风?”杜羽宸听到这三个字,整个人便是一肚子气,怎么哪里都有他?他也来不及考虑为何展琉璃会知道这些事情,连忙问道,“被谁抓了?” 展琉璃说:“十有八九,是晋羽党。” “晋羽党?”杜羽宸听着有些懵,连连摇头,“晋羽党抓他干什么?” 展琉璃沉默了下来,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位银甲青年。 杜羽宸这才恍然大悟,想必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这才止住了话题。展琉璃之所以会和徐长风扯上关系,肯定也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说吧,我能帮上什么忙?”杜羽宸严肃地问。 “如果你是晋羽党,你劫走了徐长风之后,会通过什么办法将他带离扬州?”展琉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杜羽宸微微思索一番,即刻回答,“水路!为了不引起注意,走水路最安全,而且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杜羽宸顿了顿,连忙问道,“你是说,他在船上?” 展琉璃点头道:“我无法确定在哪艘船,如果一一去寻找,必然会打草惊蛇。所以我想让你的人手,趁乱留意下最为可疑的船只。” “好,没问题。”杜羽宸点了点头,这一刻他竟然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徐长风了。 如果说能成为覃先生的关门弟子还只是巧合的话,那么能得到盛世王朝第一天才少女展琉璃的关注,这可不仅仅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他徐长风,到底是什么人? 嘎吱…… 舱门被一白衣男子缓缓推开。 “大人……” “你来了,时间不多,你抓紧吧。” 徐长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此刻他的双手正被捆绑在一根柱子上,这里是一个很阴暗的房间,房间外头传来翻江倒海一般涛浪声,与骤雨声掺夹在一起,杂乱无章。 “徐兄,你终于醒了!” 房间内点燃了一根蜡烛,勉强将四下给照亮,阴暗的房间里多了一丝暖意。 “鱼儿?” 此刻出现在徐长风身前的人,正是他的童年玩伴,石冬鱼。 “鱼儿,这是怎么回事?”徐长风立即察觉到不对劲,连忙皱起眉头问。 “徐兄你别担心,我是来救你的。”石冬鱼轻声说。 “救我?”徐长风不知为何,听着石冬鱼的话语,脑袋竟然感到一阵嗡嗡乱响。 石冬鱼轻轻将他捆绑的绳子给解开,轻声说,“这事情有些复杂,长话短说吧,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有很多人想要杀你。” “很多人?”少年心头一惊,低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徐兄你想想,这段时间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石冬鱼一边解开绳子,一边问道。 “得罪过的人……”少年想到这里,脑袋不禁感到莫名的疼痛,他隐隐记得,那天下了杜羽宸的马车,自己便被几个神秘人给围住了,同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给用力的敲打了一下,最终昏迷过去。 “是顾家吗?我曾经的罪过顾掌柜。”徐长风迷迷糊糊地说道。 “有这个可能。”石冬鱼点了点头,“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顾家想要杀你,随时都可以,为何要偷偷摸摸的把你关再这?” “我……我不知道。”徐长风摇了摇头,他的眼皮忽然觉得很沉重,好像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的人?”石冬鱼接着问。 徐长风脑袋像小鸡啄米一般点了好几下,这才低声说,“有……是杜羽宸……杜羽宸想要杀了我……”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二章 长夜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徐长风……” 昏暗烛光之下,石冬鱼双眼凝望着眼前的少年,他神情呆滞,整个人显得很疲倦,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然而头脑却能保持着一丝清醒。 “你家在哪里?” “我家……”少年口齿不清地吐露道,“我家在长安……” “杜羽宸为什么想要杀你?”石冬鱼顿了顿,沉声问道。 “因为……他代表朝廷……朝廷,朝廷想要杀我……” “为什么。”石冬鱼皱起了眉头,语气逐渐变得轻柔一些。 “十……年……”少年迷迷糊糊地低声说着什么,浑身竟然一下子颤抖起来,他的神情很慌张,像是恐慌,又像是仇恨。 “你别激动。”石冬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现在很安全,来,告诉我,你的仇人为什么要杀你……” 少年此刻张开了嘴,两枚眼珠子瞪得老大,他望着眼前,面无表情,脸色煞白,若不是他胸口依旧微微起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的思绪,逐渐沉入过去的回忆之中。 “轰!” 随着一道金光划破夜空,凌空剑庄的大门便被那恐怖的剑气轰个粉碎,一位手持鳞甲长剑的男子,从头到脚都披着那以一身金色铠甲,他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迈进,身形所经过的地方,都伴随着鲜血的四溅。 “沈兵麟!你公然闯入我凌空剑庄,这是什么意思?” “萧应龙,这是朝廷的意思,我不过是照办罢了。”那男子昂首挺胸,高举鳞甲长剑对准前方站在楼阁之上的男子,神采奕奕,势不可挡。 “交出十年灯,否则今夜,踏平凌空剑庄。”鳞甲长剑男子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哈哈哈哈……”楼阁之上发出了洪亮的笑声,“就凭你?” “萧应龙,你可还认得我吗?” 与此同时又是一道呼声浩浩荡荡地响彻整个剑庄 “司徒宇?”楼阁上的男子紧接着又看向了另一边,一位身着红色朝服的官员,脸色骤变,“监天司莫停风?” “萧应龙,任凭你是七阶巅峰修行者,那又如何?”莫停风大喝道,“你如今有伤在身,况且此时韦七剑又不在剑庄内,今夜,注定是你的死期。” “五名七阶修行者,十六名六阶修行者,朝廷还真的看得起我萧应龙啊,啊哈哈哈哈……” …… “长风,你记住了吗?记住这三个人的面孔,我知道还有很多很多人需要记住,但以后你都会查出来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记住这三个人,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把这三个给杀了,他们,就是毁了你家的坏人,是你的仇人……” “七叔,我爹那么强,为什么他不把这些人给杀了呢?” “因为,你会变得更强,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去一个,让他们无法找到我们的地方。长风,你七叔要先走一步了,记住,接下来这几天,你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长安是你的家,你一定要活下去……” “七叔,你去哪?七叔,我好冷……你去哪……” …… “徐长风……徐长风……” 少年隐约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着他,不由得睁开双眼,只见眼前,是一片火海,火海将一栋栋房子燃烧殆尽。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倒在了血泊只有,有的人依旧在痛苦呻吟着,然而在下一秒,便被一柄利剑贯穿头颅,死的不能再死。 这一片火海焚尽了一切…… 哗啦啦啦…… 少年又听到了,那吵杂不堪的雨声,夹带着拍岸不绝的涛浪声。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很热,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徐长风,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眼前的石冬鱼瞪大双眼凝视着他,嘴里头传来的话语,就像是一股带有魔力的咒语一般,竟然让他感到有些疲倦。 就在此时,心中那团火再次燃烧起来,让他整个人如同陷入火海之中。 “催眠!”少年回过神来,心头惊呼道,“他这是在对我使用催眠术吗?” 少年拼命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忐忑不安的内心不禁松了口气。还好在问到最关键的时候,他体内的十年灯及时出现,这才破解了石冬鱼的催眠术。 如今石冬鱼又对他进行二次催眠,然而有着十年灯护体的他,已经完全免疫这等催眠的攻击了。 “徐长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谁?” “你是鱼儿。”少年将计就计地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石冬鱼紧张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 “徐长风。” 看着少年这次回答如此迅速,石冬鱼便以为是二次催眠完全击溃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故而便明目张胆地问下去。 “你的仇人是谁?” 少年觉得没有必要装下去了,沉声说道,“我的仇人,就站在我的面前。” “什么?”石冬鱼脸色大变,下意识起身,撒腿要跑。 少年两下子便挣脱开捆绑的绳子,用力地往前扑下去,右手捂住石冬鱼的嘴巴,沉声问道,“鱼儿,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 石冬鱼发出呜呜啊啊地声音,整个人不断地挣扎,奈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强过一位修行者。 这下,徐长风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破庙那些人搞的鬼。那日在破庙中他们没问出什么东西,所以便安排石冬鱼来对自己进行催眠。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这一切就能说的通了。 石冬鱼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能施展一手催眠术,所以才会被那些神秘势力看中,于是私下收买张司业,让他抹去了石冬鱼的信息。 石冬鱼忽然间停止了挣扎,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有话要说。 少年迟疑了一会,这才微微松开手,只留下一道缝隙。 “徐兄,对不住了……”石冬鱼仰头看着徐长风,低声说着。可就在下一秒,他忽然间用尽浑身力气,高声呼喊,“罗大人救……” 少年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捂住他的嘴。 砰! 紧接着,船舱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少年看到外头的甲板上,站着三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影。小船被风浪吹得摇摇晃晃,那三人却是十分平稳的站着,一动不动,显然都是修行者。 “小子,你本可以活命的。”一位黑衣人低声说道,“只可惜,你太聪明了……” 他说着,高举手中长剑,朝着门内的少年直劈而下。 这么短的距离,少年绝对不可能躲开。但他依旧是尝试着闪躲,提起一只手挡在自己的身前。宁可断手,也要保全性命。 铛! 他几乎做好的心理准备,迎接那一阵尖锐无比的疼痛。却在这时,一直银枪从雨中飞来,深深插进船板之上,挡下了黑衣人影这一剑。 “嗯?”黑衣人皱起眉头,他身后的两名黑衣男子同样也跟着动了起来。 少年松开石冬鱼,用力拔出船板上的银枪,往前横扫。 虽然银枪很长,但此刻少年与三人的位置,也不过一剑的距离,即便手持银枪挡下了三人围攻,却还是身受几道剑伤,好在都是皮肉伤,不成大碍。 少年快步后退,下意识用枪杆子扑灭舱内的蜡烛。 船舱内顿时变得阴暗起来,而徘徊在船舱门口的那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人,岸上那两个人要来了。”一名黑衣人低声说道。 “撤!”为首的男子低声喝下,转身撒腿就跑。 男子冲出夹板,一跃而上,身形平稳的落在了岸边。可他那两名手下,便没有这么幸运了,只见那位身着黑袍女子如同疾风一般奔跑,刹那间一剑划破两名黑衣人的喉咙,任其沉落江河之下。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从风雨中来 黑袍女子将那两名喽啰给解决之后,转身举剑对着那黑衣人。 “三阶巅峰吗?”黑衣人心头暗想道,“这银甲小将怕是也有三阶初期的实力,我一个人怕是难以对付。” “既然如此,你们,都给我去死!”寒雨夜下,黑袍人大喝一声,高举一枚四方灰色匣子。 匣子底部,有一个按钮,虽然不是很小,但却藏得很不显眼。 黑袍男子发出险笑,眼中带着犀利之色,手指轻轻按动那按钮。 “是暴雨梨花!快闪!”黑袍女子见状,在最后关头大喝道。 嘭,呲啦…… 她话音刚落,灰色匣子周围忽然露出了数十个细微的小孔缝,只有指甲盖一般长的钢针如同漫天烟火一般,飞舞在雨点纷飞的港口之上,很是绚烂。 杜羽宸听闻暴雨梨花四字,整个人早已经被吓出了半条命,好在他浑身披着铠甲,以最快速度转身疾驰,这才躲过了这猛烈攻击,即便如此,还是有几道钢针刺入他的身体。 展琉璃并没有闪躲,她根本就来不及躲。 迎面而来的钢针,就像是暴雨中打落的梨花一般,在空中被狂风卷起,缠缠绵绵,蜂拥而至。 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汇聚在身体的表面,同时挥舞着手中琉璃小剑,不断击飞暴射而来的钢针,她全程都不敢眨眼一下,只要一个不慎,便是钢针入体,后患无穷。 叮叮…… 她将最后一根钢针击飞在地,双脚点地疾驰而上,一剑破开了黑衣男子的面巾,琉璃小剑沾染的鲜血也在第一时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地面上只留下了一滩暗红色的积水。 那黑衣男子死前仍就不敢相信,区区三阶修行者,怎么可能识破这暗器呢? 若是他知晓这女子姓甚名谁,或许就不会有这般天真的想法了。 “糟糕,徐长风!”杜羽宸忍痛转过身来,瞧见展琉璃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当他往船舱望去时,顿时大吃一惊。 此刻船舱外头两侧的船板上,到处布满了钢针,而船舱里头又是漆黑一片,徐长风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躲得过这般猛烈的攻势? 展琉璃二话不说,身轻如燕地飞跃至夹板,还未靠近船舱,一位浑身是血的白衣身影便倒在她面前。 钢针从头到脚遍布着他身体,鲜血不断从伤口中一点一滴地溢出,他身形一动不动,想必是钢针伤到了体内要害,再也挽救不回来了。 暴雨梨花这等暗器,强就强在先发制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不是展琉璃一番慧眼,及时看穿了那匣子的真相,眼前这白衣身影的下场,就是她和杜羽宸的前车之鉴。 “鱼儿……为什么?”船舱内紧接着走出一位少年,他两眼泛红,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亦或是泪水,大雨无情将他的身体给打湿,他望着甲板上的死者,失声痛哭。 若不是那千钧一发之际,石冬鱼及时站起身子,挡住了船舱门外射入的暴雨梨花,此刻徐长风也不可能还活着。 “他就是石冬鱼?”杜羽宸缓缓走过来,看着甲板上白衣男子说,“早在七八年前,他父母得罪了他人,惨死街头,他的家也人搜查得一干二净。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流落扬州街头乞讨,靠说书勉强养活自己。后来,无意中认识了晋羽党之人,为了生存,他加入了晋羽党。在那之后,又因为天生的催眠术被挖掘出来,深受晋羽党看中……半个时辰之前,前去缉捕的扬州卫落了个空,谁想他早就已经来到了这儿……” 雨声响彻天际,江面上是不是卷起一层波澜,冲刷在石冬鱼和下蹲的少年身上。 或许是他内心觉得愧疚,又或者是他不想以这样的身份活在世上。 “若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徐长风冷冷笑道,“他本应该去长安参加科举,满载一身功名利禄,光荣归乡……”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谁也无法逃脱这一场雨。 哪怕躲在屋檐之下,也只能求得一时的苟延残喘。 展琉璃从船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孤影短剑以及一根银枪,她将银枪抛给杜羽宸,接着又将孤影短剑递到少年身前,低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让他安息吧。” 轰隆! 远处天边再次响彻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整个大地都被震得颤抖,停靠在岸边的小船也同样猛烈的摇晃了一番。 噗通。 石冬鱼的躯体,也在这一摇晃之中,滚落进滔滔江水,眨眼便无数可寻。 “鱼儿!” 少年无力的朝着江面伸出手掌,想要抓住些什么,可距离却是这般的遥远。 扬州城外一座木屋里头,一位女子正端着面,朝着厨房走去。 面已经凉了,她想要回锅热一下。 就在这时,轰雷落下,让她整个人吓得浑身颤抖。 只听得着一声哐当,瓷碗在地上摔成碎片,面汤洒满了一地,白花花的面条,被一块块碎瓷片掩盖起来。 女子忽然觉得莫名的心痛不安,眼眶里不由得泛起泪水,往门外头望去,她期望能看见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撑伞而归,并亲口对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缓缓蹲下,颤抖地双手拾起碎瓷片,一个不慎手掌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溢出。 “面凉了,君为何还不回来?” 扬州码头再次变得安静下来,空荡荡地码头之上,只留下了三道人影。 这响彻天际的雨打声听久了,也不由得让人感到一股厌烦。 今夜,富春茶楼船只上所有的阿芙蓉全被扬州官府缴获,一干人等也都打入大牢,听从发落。至于晋羽党,除了那石冬鱼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人有关晋羽党的踪迹。 若不是最后那名黑衣人拿出了暴雨梨花,展琉璃也不会痛下杀手。一个身上可能带着暗器的人,就必须要斩尽杀绝。否则只要让他有一口气在,暗器就有可能会再次被触发。 走在码头上的杜羽宸忽然停下了脚步,望向涛涛江面。 “他来了……” 徐长风与展琉璃闻言,纷纷朝着江面望去。 之前还停留在江流中央的哪一艘小船,此刻已经停靠在岸边,船舱中,走出了一位头戴斗笠的灰布男子。 他身上的衣服很破旧,脚上穿着草鞋,然而手中的剑,却是无比明亮,干净透彻! 三人见状,纷纷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 谁也不知道这从风雨中出现的男子,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你,便是徐长风吧?” 他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沧桑的面容。 “你是谁?”徐长风紧握孤影短剑,低声问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自从他被那群黑衣人抓走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完结。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一旁的杜羽宸了。他原以为船上之人便是今夜的幕后黑手,但由于雨势庞大,以他三阶修行者的实力,根本无法踏江而行,也就只好放弃了。 谁想到,这人到头来,竟然是为了徐长风而来。 看着他身上隐隐发起里的一丝寒意,想必来者不善。 “哈哈哈……”斗笠男子忽然笑了起来,“徐长风,听闻你修习了寒雨剑经,真有此事?” 闻言,三人纷纷邹起眉头。 “出剑吧,让我瞧瞧,你这寒雨剑经,究竟修习到何等地步。”斗笠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手中的利剑也在跃跃欲试。 “我若是不答应呢?”少年低声问道。 “不答应?”斗笠男子似乎并没有预料到少年会这般回答,“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拒绝我?” 少年摇头,沉默不语。 “你若是不答应……”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转移到少年身旁那黑衣女子身上。 随着天边电光一闪,少年只觉得身旁掠起了一阵劲风。 等他扭头一瞥,展琉璃竟然消失了! “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杀了这小姑娘!” 斗笠男子的身影依旧停留在原地,可展琉璃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见斗笠男子提起利刃,架在女子的咽喉之下。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剑寒霜 雨落无痕,夜色沁凉。 扬州城的天,一下子变得冷了几分。 在这不知名的扬州街巷中,同样闪烁着刀光剑影。 贾思此刻的处境很不好,先前刚被他重创的陆影焚此刻也不只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仅伤势几乎痊愈,攻势更是如同猛虎一般朝着他直逼而来。 两人身影在雨幕之下一闪即逝,忽隐忽现,身上的斗篷似乎从未沾染上一滴雨水。 只听搜的一声,陆影焚忽然从他正前方闪出,高举手中弯刀,刀刃如芒,像是刚从铸剑炉里取出来一般,发出红亮的光耀,炽热炎炎。 铿锵! 四柄弯刀在空中交错难分,磅礴的烈炎像火蛇一般不断将他缠绕,贾思感觉自己的手就像是身处在一团烈火之中,滚烫无比,险些连弯刀都握不住。 “这就是焚影真经的恐怖之处吗?”贾思心中暗想着,眼里头不由得多了一抹贪婪之色。 他所偷学的禁术固然强大,可那是要以耗损生命力作为代价,实在有些美中不足。如若他手中再多上一门绝学,称霸中原便指日可待。 只见贾思眼上浮现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嘴里头低声喃喃道:“陆影焚,你去死吧!” 陆影焚察觉有些不对劲,身后忽然蔓延出一股恐怖的劲气。 他还未回头看,便知晓这是什么了。 此刻在他身后,多处了一道与贾思一模一样的人影,同样是手持双刀,然而这一道人影,显得有些虚幻,有点不真实的感触。 残影分身! 呲啦! 弯刀刺进陆影焚体内,尽管这只是虚幻的影像,可在其中却蕴含这强大的灵力波动,这一刀下去,不亚于六阶修行者的一击。 陆影焚双刃上的烈炎炸裂开,两人四周顿时火星四射,炽热的温度将从天而落的雨丝蒸干,泛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将两人的身躯笼罩起来。 贾思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跳出水雾,行走在墙壁上如履平地。他很快便翻出了几条巷道之外,回头确认陆影焚没有追来,这才安心地落在地上。 他的双手仍在颤抖,身上也有着不少灼伤的痕迹,冰冷的雨点打落而下,让他有种身处在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陆影焚受了我的重创,非伤及残,若不是我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我必然要让他死在这儿。”贾思抬起头,暗淡夜光之下浮现出一张狰狞凶煞的表情。 “或许,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地声音回荡在巷子之中。 贾思听闻这声音,不由得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这陆影焚居然还留了一招后手。 话音落下,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一位女子,身披斗笠,手执一只黑色毛笔,身上并无刀剑。 “就凭你?”贾思笑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他身为六阶修行者,有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女子的修为,不过意动境罢了。 女子不再废话,手中毛笔像是开了光一般,笔尖上映出道道寒锋,气势逼人。 “嗯?”贾思看着这一幕,稍微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柔弱的小姑娘,竟然还藏了这手。 贾思微微一笑,身影消失在女子身前,只见地面上的积水忽然被一股力量击穿,从中间岔开一条明显的缝隙,水花接连朝着两侧爆开。 待女子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一柄夺命弯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之上。贾思可是西凉第一杀手,他的弯刀之下,从不存在着残喘的灵魂。 然而女子却很淡定,似乎放弃抵抗了一般。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阴暗的指影忽的直冲而上,竟是硬生生接下了他一柄夺命刀。 太阴断魂! 与此同时,女子一连接了两记后空翻,身形急速快退,地面上溅起数道水花。 女子稳住身形,紧握笔杆,笔尖上的锋芒更显神气。 以笔为剑,墨洒星河。 贾思恍若看到了一幅画,一幅沾染着水墨色的夜幕星河画卷。千万颗星星似乎都在喃喃述说着属于自己的星语,他听不懂那表达的是什么,但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一颗流星坠落,没有花哨艳丽的五彩斑斓,更没有铺天盖地地轰鸣炸响,一条生命的逝去,便有一颗流星坠落,这是宇宙万物恒古不变的定律。 他看到了,那永恒不熄的圣火,逐渐在他的眼前,变得暗淡,最终散去了那卑微渺小的一束光。 啪…… 贾思遍布剑伤的身影软弱无力地倒在积水之中,任凭雨点无情打落身上,地面上不知不觉已被染成一滩血色汪洋。 雷霆仍在不断炸响,雨势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江边的水位也在不断上涨,已经可以明显的看见,停靠在港口的船只,已经与岸齐平。若是这场雨接着持续下去,河水便会漫过这座扬州城。 “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管她是谁?只要你不答应,我立刻就杀了她。” “她叫展琉璃,是沧澜剑宗钟离雪雨的亲传弟子。” 紧握着利剑的斗笠男子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显然他闯了大祸。 “小子,你别以为我这么好吓唬。钟离雪雨又如何?如今她不在场,我前脚杀了人,后脚抹油而去,她又能奈我如何?”斗笠男子冷笑道。 他说着,身上散发出的杀意更加浓郁。 “徐长风,他或许真的能说到做到。”一旁的杜羽宸脸色难看地说。 少年没有回话,两眼平静的凝视着斗笠男子。 他在等,斗笠男子也在等。 “我数三下,三下之后,我便杀了他!”斗笠男子似乎等不下去了,低声说道,“一,二,三……” “我答应你!”斗笠男子第三声还没发出,少年急忙开口喝道。 斗笠男子嘴角露出笑意,这才松开了展琉璃,后者使出轻功,快速远离这疯子。 他的确是疯子,敢和钟离雪雨叫板的人,这天下也就没几个。 少年上前一步,拔剑出鞘。 墨绿色短剑在瓢泼大雨的衬托之下,显得更加的锃亮。 “你先出剑吧,免得说我以大欺小。”斗笠男子笑着说。 少年微微点头,浅显的灵力缓缓蔓延至剑身。 斗笠男子很开心,就在少年拔剑而出的那一刻,他面容上闪过一抹激动之色,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依旧被少年察觉到。所以少年这才毫无顾虑的出剑,因为他知道自己必不可能死。 寒气,也在同一时间从少年的剑上蔓延开来。 站在他一丈之外的杜羽宸竟是莫名的打了个哆嗦,这突如其来的寒气,配上这场狂风暴雨,竟然营造出一股深秋之意。 寒雨潇潇,冷风瑟瑟。 少年动了,拖着孤影短剑往前直冲而去。剑身在空气中带起一层雨幕,随着雨幕不断汇聚,一层薄薄的云雾也围绕在少年周围。 隐隐可以瞧见,墨绿色孤影短剑之上,竟然凝结出了一层冰棱! 斗笠男子瞧见这一幕,不由得点了点头,那是一种满意的肯定。 他也随之一剑挺出,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狂风,空中雨点的走向竟然随着狂风在摇摆不定。在斗笠男子周围方圆七尺内,雨点就如同断层了一般,漫天飘落的雨丝竟然在他头顶上方来回盘旋,缓缓形成一道更加巨大的云幕。 这一看,赫然就是一团小型风暴。 呼呼呼…… 风声不知不觉变得冷冽起来,从云幕中缓缓飘落了洁净白亮的飘雪,随着男子往前走动,云幕也在不断的行进。而遗落在空中的雪花,很快融入进大雨中。 雨雪纷纷! 斗笠男子一跃而上,云幕一时间炸裂开,无数的冰渣朝着少年身前击打而去,恍若下起了一场大冰雹。 少年深吸口气,挺剑而出。 孤影之下,一剑寒霜!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食人间烟火 “我输了。” 少年的双手双脚全都被冰层给冻住,尽管这一道冰层不足一寸,他只需轻轻运转灵力便可化解。但若是高手之间的生死交锋,这一道冰层又怎会仅仅只有一寸的深厚? 斗笠男子这一剑,太过霸气,太过玄奥。 哪怕他已经完全熟练了寒雨剑经中的风雨剑法,依旧无法抵挡。 这不仅仅是实力上的压制,更是在剑技上做到出神入化。 这一场比试结束很快,几乎是出剑的那一霎便已经分出了胜负。 “哈哈哈哈……”斗笠男子双脚落地,用左手摆正头上的斗笠,“不错,年纪轻轻便能将寒雨剑经修炼到这等层次,你有资格做我的弟子。” 霹里啪啦! 随着男子念头一动,少年身上附着的冰层全都碎裂开来,落在地上溅起冰凉的水花。 空气中的温度也逐渐回升,风雨呼声再一次响彻在众人耳畔。 “小子,你看什么看?”斗笠男子皱起眉头道,“还不赶快跪下磕头拜师?” “抱歉前辈,在下已经有师父了。”徐长风摇头拱手道。 “你再说一次!”斗笠男子顿时怒了,“信不信我把你的师父给杀了,拜个师还要我求你?这天底下想当我徒弟的人多了去,如今我主动收你为徒,你还嫌不够面子是吗?” “据我所知,这江湖中能将寒雨剑经修炼到这等地步的,只有一人。”一旁沉默不语的展琉璃忽然插了句话,“若是琉璃猜得不错,前辈应该是十几年前纵横江湖的罗刹疯子吧?” “什么?” 不仅仅是杜羽宸,就连徐长风也不由得一惊。他倒不是没有想过这人就是罗刹疯子,只是他当年不是因为躲避追杀,从此退隐江湖了吗? 为何如今又要重出江湖?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参悟了寒雨剑经? “噢?”斗笠男子不禁惊讶地笑了笑,“想不到十几年前过去,你这小娃娃居然一眼便认出了老夫的身份,钟离雪雨应该教了你不少东西吧?” 展琉璃接着便沉默了下去,不再言语。 “小子。”斗笠男子也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朝着徐长风望去,“这下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随我去恶人谷,你便是我的关门弟子。对了,你好像无法突破洗髓境是吧?回头我让那药老怪帮你炼制一味丹药,我看应该不成问题。十年之后,保你纵横江湖。” “抱歉,我拒绝。”徐长风摇摇头说道。 嗖! 斗笠男子举起利剑,对准少年的胸膛。 他沉声骂道,“不要挑战老夫的耐性,否则,我把你们三个人都杀了!” “你若杀了人,就别想活着离开扬州。” 就在这时,雨幕中回荡着一道苍老的声音,那声音有气无力,却令人心头震撼无比。 “你是谁?”斗笠男子仰天而望,带着鄙夷之色骂道。 骂归骂,但斗笠男子脸色却显得几分难看。这周围并未曾出现第五个人的气息,也就是说,这人施展的,乃是千里传音! 能做到千里传音,并且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还不受干扰的人,至少也得是七阶修行者! “琉璃见过伊祖师伯。”展琉璃听闻这声音,不禁恭敬地朝着江流拱手说道。 “你是沧澜剑宗的伊弦?”斗笠男子惊呼道,“老家伙,你居然还没死!” “伊弦?”少年听闻这个名字,不禁心头颤抖一番。 韦七剑曾和他说过,在他小时候,就是听着伊大侠的故事长大。这般说来,如今这伊弦的岁数,岂不是得……百岁了? 甚至,比苏永邱的年龄还要大上几分。 “怎么可能?”杜羽宸也是低声喃喃,“伊前辈居然还活着?” 如果在他们这个年代,韦七剑就是所有年轻人向往的一代大侠,那么在韦七剑那个年代,伊弦便是他们心中无比敬仰的武林高手。 他的造诣,要远远胜过韦七剑。 韦七剑是成为巅峰修行者之后,才登上了天字榜。而这位伊弦前辈,才刚步入七阶修为,便位居天字榜榜首的名号。 天下众多巅峰修行者,竟然无一人是他对手。 展琉璃之所以叫他祖师伯,也是因为,他就是如今钟离雪雨的师伯! 无论是辈分亦或是修为,都远远超过了如今的罗刹疯子。此刻的罗刹疯子再怎么嚣张,也不敢乱说一句话。 天字榜不过是一个虚有的名头罢了,那些超脱于天字榜之外的高手,才是这个江湖真正的主宰。而伊弦,正是属于那一地位的存在。 轰隆隆,天空之上不断的传来闷雷,雨势终于逐渐的减小下来。 伊弦的声音再也没有传出,而罗刹疯子的身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消失在扬州码头。 他们三人的衣服都已经被大雨给临时透彻,可少年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个。 这一夜,注定是江湖史上不平凡的一夜。明日之后,这小小的扬州码头上所发生的事情,将会流传至王朝各地。 早已经消失在世人面前的伊弦,为何会为了几个小辈出手相助呢?哪怕他并没有亲自出面,可千里传音,也足以证明了很多事情。 “伊前辈之所以会出手,难道仅仅是因为展琉璃在这儿的缘故?”少年轻轻擦拭脸上的雨丝,心头暗想道,“在其他人眼里,伊前辈或许是为了展琉璃才出手。如果说展琉璃的存在,只为了给伊前辈寻找一个出手的机会呢?” 这些天来,徐长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展琉璃会待在他身旁保护他,虽然前者并未透露是谁的要求,但少年心中多半也可以猜到,要么是苏师叔,要么,就是凌空剑庄内的关系。 眼下,苏师叔一直身处长安,从未听说过他与沧澜剑宗有丝毫干系。这般说来,只有一个可能…… “覃先生?”少年扭头看着展琉璃,低声问道。 杜羽宸听闻这名字,同样也是抬起了头,望着展琉璃。他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尽管知道展琉璃这般高高在上的存在,是不可能接受他的爱慕之心。 展琉璃面无表情,低声说道,“我只是听从了祖师伯的要求来保护你,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她顿了顿,低声说,“既然祖师伯已经出面替你说话,想必今后在长安城,也没什么人敢打你的主意,琉璃先行告退。” 她说着,望向无尽的夜空,施展轻功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下。 她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哪怕身在红尘,依旧能给人一种缥缈若仙的神圣,那是不可侵犯的净土。 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俊朗才子想要一览她身上的芳香,然而最终连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他和杜羽宸尚且能够与展琉璃并肩对话,已经算是无比的幸运。 高高在上的身份,总是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少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不由得摇了摇头,展琉璃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只不过是她不愿多说罢了。 展琉璃小时候曾跟随覃先生读书,以覃先生的地位,怕也只有二皇子殿下这等身份的人物才有资格让他亲临讲课。而展琉璃当时还未拜入沧澜剑宗门下,试问,若不是她与覃先生有什么其他的关系,覃先生又怎么可能让她在自己屋檐下读书呢? 或者说是展家,曾对覃先生有过什么恩情。 这也是为何覃先生一直在教导着他,人情债最难还。想必覃先生年轻之时,应该欠下了不少人情债。而至今能否一一还上,到底还是一个未知数。 “徐长风,这件事情我替朝廷感谢你。”杜羽宸深吸口气,转身朝着少年说道,“但是,并不代表我就此原谅了你。” 少年凝望着他,没有回话。 “半年后,我们繁星会上见!”杜羽宸看着他认真地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欲乘风归去 古家大院。 “来,周门主,我敬你一杯。”古沐白拿起酒杯,朝着周琪轩说道。 周琪轩也是咧咧大笑,很是满意的举起酒杯,三人在房间里持着酒菜,有说有笑很是融洽。 自从阿芙蓉一案结束之后,扬州城便开始平静了下来。而罗刹疯子以及伊弦的故事,也在流传了几天之后,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之中。 这就是江湖,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发生。过去发生的一些大事,或许会被人深深记在脑海里,但提起多了,人们也都会厌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江湖,从来都不缺新人,新奇事。 “托沐白兄弟的面子,如今照月门这批货总算是甩出去了,倒也让我安不少心。”周琪轩一饮而尽,带着一丝酒气说道,“日后这一份生意,还请沐白兄弟多多照顾。” “周门主说的哪里话,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是。”古沐白点了点头说。 如今照月门与扬州之间的关系主要是渠道打通了,以后就是伸手捞钱的事情。并且经过扬州码头那件事情之后,想必也没什么人敢再打照月门的主意了。 毕竟那天徐长风可是和展琉璃杜羽宸在一起的,谁知道这照月门后面是否有没有一些强硬的后台?因为这缘故,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成为了那些江湖侠士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徐兄,你在想些什么呢?”古沐白转头望着徐长风,低声问道。 从开吃到现在,他和周琪轩聊的是有来有回,然而身旁这位属于关键人物的少年,却是一言不发,默默的吃着东西。 徐长风放下碗筷,低声说道:“我们离开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如今货也甩了出去,扬州这边的货一时间还凑不来,我想明天就返回长安吧。” 听闻这话,周琪轩脸上的笑意不禁收敛了起来,“倒也是,长安太久没人看着我也不放心,有你回去坐镇,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你不回去?”听着这话,少年不禁惊讶地问。 周琪轩凝重地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着你说的那个计划,扬州的确是个好地方。况且我如今伤势尚未痊愈,也不好遭受这舟车劳顿,不如我就先住在扬州,看着行情先慢慢发展根基,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门主若是想留在扬州,不如先住在我古家如何?”古沐白说道,“反正我古家有的是房间,周门主住在这儿也方便联系。” 周琪轩这回干脆的点了点头,“成,反正如今渠道打通了,日后这番买卖也好做下去,只需排个靠谱的人负责变好。如今你是空手回去,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徐兄放心。”古沐白接着说,“我古家也会安排一些护卫跟随徐兄一起前往长安,到时候我古家也会安排人一同押镖,这是我们共同的利益,自然得一起守护。” 徐长风看着周琪轩,当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周琪轩有什么秘密会瞒着他?不外乎就是和朝廷之间的那些恩怨。前些日子周琪轩身负重伤,尽管他不愿道出事情经过,但少年也能猜出来,十有八九是朝廷之人下的手。 如今身在扬州尚且如此,若是回到了长安,朝廷想要下手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况且随着照月门不断发展下去,周琪轩迟早要面临与朝廷撕破脸皮的那一天。所以早点未雨绸缪在扬州打下根基,也不至于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如今周琪轩肯主动提出这个计划,倒也符合他的心意。 “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启程回长安。”徐长风点了点头说着,看向古沐白,“古兄,此次一别,我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相见,回到长安,我估计就会闭关了。” “徐兄你尽管修炼便是,周门主我会照顾好的。”古沐白笑着点头,“半年后的繁星会,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 扬州某处庭院内,枇杷树上已经长满了茂盛的枝叶,并且能看到结出了龙眼大小的果实,再过几个月,便可以吃到新鲜的枇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枇杷芳香。 “也不知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一回枇杷。”仿佛内静坐着一位青衫老人,他身形十分瘦弱,几乎只剩下皮包骨,然而整个人却仍旧神采奕奕,气色饱满。 “外公你又说胡话了。”展琉璃端来一碗鸡汤,递到老者身前说,“外公,刚熬好的鸡汤,您趁热喝。” 老人从她手里接过瓷碗,并未急着喝,反而是用慈祥的眼神注视着她,“琉璃,你来到扬州也有半个多月了吧?如今徐长风的事情解决了,差不多也该回宗门了,雪雨已经几次传话催我让你回去了。” 展琉璃听闻这话,不禁低着头,沉默不语。 世人想破了脑袋,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几十年前问鼎江湖的一大高手伊弦,不仅仅是钟离雪雨的师伯,更是展琉璃的外公。 也正因为如此,展琉璃才能在洗髓之后,直接拜入钟离雪雨门下。这其中,到底还是有着一番不可告人的秘密。 展琉璃的父亲很早便在江湖中重伤而亡,如今展家上上下下都是由展琉璃的母亲一手打理。而展琉璃,也就成为伊弦唯一的一位孙女,从小便被十分宠爱,祖孙两人的关系也是十分要好。 伊弦凝视着展琉璃,忽然低声说到,“琉璃,你对这个徐长风有什么想法?” 展琉璃听闻这话,下意识微微一颤,尽管心如止水,面色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细微的红润,“外公你说什么话?琉璃一心追求剑道,至今还没有哪个男子能让我看得上的,也暂时没有心思去考虑红尘之事。” 伊弦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就是被雪雨那丫头给带偏了,你再不嫁人,过些时候怕是要嫁不出去了。当年让你去覃先生门下读书,不也是想让你接触一下那徐长风吗?只可惜,你们之间还是差了些机缘。” 说起这事,展琉璃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波澜。当年幼稚的她,说了那一番幼稚的话,如今想想,还真是挺幼稚的。好在徐长风倒也有些自知之明,也把那句话当成了玩笑来看待,否则如今还真让她苦恼几分。 毕竟她此刻一心追求修行,还真的不太想考虑红尘之事。 有些时候,站得太高,活的也会很累。 在世人眼里,她是天才,是仙女,无时无刻都要保持者应有的气质。可说到头,她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顶多就是修为出众了一些,心境平稳了一些罢了。 “外公,琉璃明日就返回剑宗。”展琉璃抬起头,朝着面前的老者眨了眨眼睛,眼里头映着不舍。 伊弦轻轻呼出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 扬州城又慢慢的转入黑夜,定江王府依旧是整座城中最为亮丽的地方。 此刻江俐坐在自己的闺房之中,手中拿着绣针,也不知在绣着什么画。 “小姐,徐公子他……离开扬州了。”她的贴身侍女小玲端来一杯茶,低声说道。 闻言,江俐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绣针,双手竟然不由得有些颤抖。 “这个臭家伙,在扬州待了这么多天也没来看我一次,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未婚妻吗?”江俐撅起小嘴嘟囔道。 自动徐长风进入扬州城的那一刻,定江王府便有所知晓,只不过碍于两者之间的关系,所以前前后后定江王府都只是在暗中观察,并未直接插手。 而对于江俐而言,好不容易盼到了徐长风来到扬州,可这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来看过自己,就连定江王府的大门都不曾经过,难道他心里真的不打算成这门婚事? 他可以不要面子,而自己一个柔弱女子,能不要面子吗? 倒不是说她喜欢徐长风,只是如今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她不接受也没有办法。 她也很苦恼,这段时间来,她晚上经常做梦,梦见小时候,偷偷跑出王府外去和别人玩耍的情景。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只笼中鸟,很高贵,很华丽,却不自由。 她这一生,早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期待,期待将来的夫君,会是心中所幻想的那般。 “若是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他会是谁呢?他如今在哪里?何时才会来找我呢?” 江俐打开了窗,望着暗无星影的夜,泛起了沉思。 在她的梦里,总有一个憨傻的身影,时时浮现在脑海里,怎么也抹不掉。 “怎么可能会是他呢?”江俐自嘲地笑了笑,“他现在,可能已经把我忘了吧……”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笑苍生谓证道 扬州的夜,静得深沉,只听着城外隐约传来几道蛙声喧扰,微风混着清新的土味,浸染着这片夜。 这是扬州通往码头的一条主道,此时也已经很深了,这一条街道已经是空无一人。月很圆,洁净的月光如同白霜一般扑在了地面上,路上的积水也被照得闪闪发亮,一切都显得是这么的和谐。 此时,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忽然出现在了街道之中,他步伐很平缓,踏着积水溅起层层水花。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柄似乎在缓缓颤动着。 他停下了脚步,左手扶正头上斗笠,身影一动不动的沐浴在月光之下,像是在等谁。 “罗刹疯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长安吗?” 漆黑的夜下,不知从哪儿传来这么一道犀利的话语声,紧跟着便是无数道利剑出鞘的摩擦声响彻一片,听着令人热血沸腾。 男子定睛一看,他的四周不断有人影缓缓靠近,每个人手中的利剑,都闪烁着刺目的光。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拦我去路?”男子身形仍旧未动,低声问道。 “无冤无仇?”四周传来了一声冷笑,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我沧澜剑宗的人,是你想杀便能杀的吗?” 听闻这话,斗笠男子不禁皱起了一丝眉头。对方已经自报家门,显然是明摆着不会轻易放过他。毕竟那日他要挟了展琉璃,等于是狠狠的打了沧澜剑宗一个耳光。身为江湖中五大宗派,自然要找回面子,否则日后在江湖之上还有何立足之地? “罗刹疯子,你作恶多端,当年让你逃去了恶人谷。现如今你自投罗网重出江湖,可就怪不得谁了!”与此同时,又是一道呼声响起,这声音中带着浓烈的怒意,想必对方十分痛恨自己。 他年轻时,的确杀了不少人。可人在江湖飘,谁手中没有搭上一两条人命?反正一个人也是杀,一百人,一千人同样也是杀,又能怎样? “哈哈哈哈……”斗笠男子忽然发出一声森寒的笑声,在如同蝙蝠的嘶吼一般,缭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你笑什么?”人群中一人问道。 “我笑苍生谓证道,你们这些虚情假意,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的说辞罢了。”他左手从斗笠边缘上松开,干脆利落地拔出利剑。 “既然这江湖要我死,我便不会让他安宁!” “杀!” 随着一语低沉的呼声传来,数十名修行者朝着前方的斗笠男子一拥而上,剑光在夜色下犹如闪闪星明一般,略过天际。 呲啦! 斗笠男子一剑劈下,热血飞溅在每个人的脸上,那淡淡的腥味,令人无比振奋。 今夜这些人,大多都是常年行走江湖的浪子,血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反倒是看到了血更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嗖嗖…… 与此同时,一股天寒地冻一般的寒气从斗笠男子的利剑上涌出,可以清晰的看到,男子手中的剑,已经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他握着剑柄的手,也被冻得通红! 这便是罗刹疯子当年的剑,寒冰剑。 他往前迈出了一步,剑所经过的地方,全都洒满了鲜红的血花。 这些修行者中,有七阶,同样也有六阶,五阶更是不在少数。有的人是为了复仇,有的人是为了除恶扬善,有的人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理由。 数十道奇异艳丽光影一齐绽放,剑气剑意江湖交错,纷纷拍打在眼前的斗笠男子身上。 斗笠男子挺剑往前突进人群中,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凝聚了一团煞白的云层,风声卷地呼啸,一道道冰凌也从云层之中无情砸落。 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沾染了不少冰霜,在这不大不小的街巷之中,竟然让人感觉到了寒冬腊月的冰凉刺骨。 “寒雨剑诀!” 罗刹疯子大喝道。 轰隆! 天空之上猛地传来一道闷雷,大豆一般的雨点滴答滴答打落在扬州城,不出十息的功夫,整座扬州又一次笼罩在汪洋大海之中。 大雨冲刷之下,令人眼睛几乎睁不开。 这不是普通的雨,雨滴落在身上,仿佛是一柄冰刀刺入骨头,那一种难以言喻地疼痛,令得不少修行者连剑都险些握不住。 此时此刻,斗笠男子的面容之上早已经变得漆黑无比,乍一眼看去就如同僵尸一般吓人。因为多年遭受煞气入体,早就已经将他变得不人不鬼的模样。 斗笠男子高举利剑,往前劈下,剑芒掀起地面上的积水,一道狂暴的血龙卷在人群之中翻腾,嘶吼声,挣扎声响彻不停。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不紧不慢地行走在修行者的剑海之中,每前进一步,就会有一柄利刃从手中脱落。 “罗刹疯子,你给我去死!” 一名六阶修行者踏破虚空,一剑风华的气势朝着斗笠男子的脑袋刺去。 咔咔…… 他手中的剑触碰到斗笠的那一霎,一股更为恐怖的寒气沿着剑刃蔓延而上,宛若毒蛇一般,十分凶狠地爬上了他的手臂,最终在手臂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这是煞气,冰寒刺骨的煞气。当年因为煞气无法控制,导致杀了很多无辜之人,如今这些人,便是要来向他讨当年债。 骤雨初歇,寒云散去,地面上留下了数十道尸体,以及那个男人潇洒而去的步伐。 这罗刹疯子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了七阶! 鲜红的血水从他的斗笠上不断滴落,地上的落红一路随着他来到了扬州码头。 就在这时,无尽的夜空之上忽然拨开了一道浓云,露出一颗闪闪明星,在无尽的黑夜中十分的显眼,他一眼便瞧见了天上的那颗星。 星星仿佛在移动,距离他越来越近,似乎夹带着炽热的火光,像是一团大火球,从遥远的高空朝着他砸下。 他终于看清了,这根本就不是星星,也不是火球,而是一柄赤色飞剑,剑身不过三尺长,却拖着长长尾巴,被无数道剑气包裹着,划过扬州的夜。 斗笠男子不敢怠慢,紧握利剑,朝着空中劈出一道寒冰剑气。 剑气出体还不到三丈,便化成了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之下。 这飞剑依旧是垂直落下,在璀璨的光辉之下,分辨不出究竟是青色还是赤色,给人一种十分玄奥的感觉。 罗刹疯子高举起手中的寒冰剑,寒气从剑尖朝着四周扩散,竟然逐渐凝聚成一道屏障,结成了一道晶莹剔透的寒冰剑伞。 轰! 飞剑击打在冰棱伞缘,震碎出的冰渣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过年放鞭炮一般吵杂,没砸出一块冰凌,都会在空中升华成一丝黑气,紧接着被炽热的灵力给吞噬。 眼看着冰凌凝结成的剑伞就要破损殆尽,罗刹疯子连忙后退一步,用尽手腕的力气带动剑身往前击出,一道晶莹的流光四溢,两柄剑在夜色下炸开绚烂的火光。 远处江面上也是泛起一道又一道波澜,让周围的渔船跟着漂浮不定,仿佛身处在波涛巨浪之中。 斗笠男子身形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勉强能够站稳,他的面色入土,从头到脚全都沾染了鲜血,也不知道这血是从哪里流淌出来的。 此刻天边又变得一如既往的黑,方才那柄短小的飞剑也不翼而飞。 他伸出颤抖的手掌,捏住斗笠边缘,那一道飞剑,是那些世外高人对他发出的警告。 也许是警告他杀人无数,又或许是警告他不要目中无人。但不难猜测,这一柄飞剑,十有八九是来自于那个人,沧澜剑宗的前辈,伊弦。 除了他,扬州城内也找不出第二个高手,能够仅凭借一柄飞剑,就破开了他修炼数十年的煞气。 “哼!” 他深深吸了口气,冷冷哼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停靠在岸边的小舟。没有船桨,更没有船夫,这一叶小舟就像是自己长了腿一般,摇摇晃晃地驶离扬州码头,沿着江流不断往下行驶,最终消失在了夜中。 七阶或许很强,却并不是最强。 巅峰强者,也并非是站在最高的山巅上眺望。 人外有人,山外更有山。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望长安 “水薇。” “娘娘,奴婢在。” “为本宫更衣。” 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然而杨玥却并未入眠。随着一声呼唤,一位身着红色衣裙的宫女快步走了进来,在她手中拿着的是一件凤袍,这是王朝中最高贵的女子衣服。 杨玥换上凤袍,坐在铜镜前,她的贴身侍女阮水薇开始为她梳理发髻。自从她入宫起,这个宫女就一直跟随在她左右,如今细细算来,也有十年了吧。 能讨主子欢心,却未必能深受主子的信任。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宫女,却两者都做到了。她是杨玥最宠爱的宫女之一,在这偌大后宫之中,同样也有着不小的地位。 梳理完毕,杨玥起身,在阮水薇的陪伴下,轻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宫殿。 大明宫内最为华丽的一座宫殿中,此刻依旧亮着明晃晃的灯火,里头隐隐传出鱼水欢悦之声。自从她封为皇后起,这盛世王朝的皇帝,就再也不曾问过国事,把自己所在宫殿里,夜夜笙歌,无所不欢,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她收回了心神,继续朝前迈去,来到一座更为宽广的宫殿之中。这儿一个守卫也没有,也没有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但却十分的朴素,庄严,大气。 她踏入宫殿台阶的那一刻,已经瞧见了那位身着蟒袍的男子,端庄直立站在宫殿门口,他仰望星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水薇很识趣的止步,尽管她是杨玥最宠爱的宫女,但在手握王朝重权的王爷面前,这点宠爱就显得十分的卑微。 杨玥来到蟒袍男子身前,没有多余的礼仪,同样没有客套的说辞,两人仅仅是相互对视一眼,似乎便已经把各自的话述说完毕。 “我知道你迫切想要对付周琪轩。”蟒袍男子发出低沉地声音,“可他没那么容易死,在长安是如此,在扬州也是一样。” 杨玥没有回话,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手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琪轩不除,王朝就别想有一个安宁的夜晚。”杨玥深吸口气,沉着冷静说道,“本宫,也只是想早点结束这一噩梦。” “可你别忘了。”蟒袍男子视线从天边的星辰之上收回,“我们如今最大的敌人,是凌空剑庄的余孽。若非这十年来,我急需突破八阶修为,又怎么可能任由他们这般放肆?” 听闻这话,杨玥再次沉默了下来。 八阶和七阶不过一字之差,然而想要跨越这一道壁障,是无穷无尽的巅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个江湖,从来不缺乏巅峰强者,然而能迈出那一步,晋入八阶,只是寥寥几人罢了。 “可八阶又如何?”蟒袍男子无奈地叹息,“九阶之上,才能长生。” 杨玥听闻这话,微微眨了下眼皮。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他已经是八阶修为,距离九阶已经不远才是,可他这话一出口,杨玥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可怕的不是遥遥无期的目标,而是脚下没有前往的途径。 他困惑了。 “九阶长生,真的存在吗?”杨玥忍不住问道。 若是存在,为何如今这天下,却没有一位九阶修行者? 的确,长生不代表不死。可是这天下之大,有关长生的史料记载,却是微乎其微,就仿佛,有人在刻意抹去通往九阶的途径。 确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无数迷途的修行者,穷尽一生想要拨开那一层云雾,只为了一览九天之上的风光。 “也许,该是时候交出王位了。”李聂遥望星辰,低声喃喃道,“这座江山,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杨玥望着眼前这位男子,她忽然觉得他老了。 为了这座王朝能长治久安,他付出了太多。 谁不渴望手握王权,一统江山,让亿万人臣服? 王权的背后,更多的是一些看不见的血雨腥风。 杨玥望着逐渐远去的男子,眼里头泛起了迷惑之色。八阶之上,便能知天命。她很好奇这个王朝中最高贵的男人,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色,才让他迫不得已说出这一番话来? 此时此刻,远在长安城外的沧澜山上,同样也有一位绝代佳人并未入眠。 她长着一张极美的容颜,肌肤如雪,双眸中泛起的清影似细雨润物,缥缈万分。 她静坐在山巅之上,遥望着远处星辰,眼中同样也泛着一丝迷茫之色。也不知此时此刻,王朝内究竟有多少人在遥望星辰,他们又在想些什么呢? 在这迷茫的黑夜之中,每个人的内心,都深深渴望着能有一盏灯。它将破开这夜的束缚,照亮前路。 江湖夜雨十年灯,得十年灯者,得天下。 这天下,并非只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天下。 “令狐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李梓殇爬上屋顶,一眼便瞧见了那静坐着的绿裙女子。 “皇子殿下。”令狐千青连忙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李梓殇恭敬作揖,“我在想,长安的夜,和千岛湖的夜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李梓殇来到令狐千青身旁坐下,低声问,“不知令狐姑娘可否想到了答案?” 令狐千青摇摇头,“小时候我师父就一直跟我说,长安不同于别处,可等我来到了长安,我才逐渐发现。世人口中所说的长安,好像也不过如此?只是人多了些,车马多了些,亭台楼阁多了些。” “确实如此。”李梓殇点了点头,“世人都说长安好,我看不见得。在长安待得久了,反而会觉得腻。” 李梓殇说完这话,两人不禁沉默了下来,静静望着满天星空。 长安很少能有这般晴朗的夜,满天繁星之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也许等自己有实力拨开云雾一探究竟时,那世界里面的事物,早就不足以让自己感到好奇了吧。 “其实梓殇挺羡慕你们踏歌行弟子。”李梓殇摇头笑道,“每日晨起读书,抚琴学剑,深居于红尘世外的仙境之中,无车马喧扰。” “可人终究是要活在世俗之中。”令狐千青摇了摇头,“清者自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踏歌行事实上也并非皇子殿下想的这般美好,就如同世人都认为生于皇权贵族之中一般。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所谓的美好,或许却是他人所要面对的痛苦。” 李梓殇轻轻哀叹一声,不禁转移了话题问道,“令狐姑娘是打算参加繁星会吧?” “嗯。”令狐千青点了点头,“我师兄曾说过,人活着就如同这满天繁星,尽管独一无二,且都能绽放出光彩,可在千万颗星星里头,每个人的地位都会显得十分渺小。想要从这千万颗星星中脱颖而出,并非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加明亮,而是要学会独自离开。” 令狐千青说完,无奈的摇头,“只可惜,如今我还不明白,我师兄所谓的离开,是什么意思?究竟要怎样才能让自己从繁星之中离开呢?” “这个问题……梓殇也不清楚。”李梓殇同样一脸尬笑,“或许他心里头会有些眉目吧?” “他?”令狐千青疑惑了一番,心中似乎是猜到了那人指的是谁。 “嗯,覃先生的弟子,徐长风。”李梓殇点了点头,“虽然只有洗髓境的修为,然而他却能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若是这一届繁星会他也参加的话,又会是怎样一副画面呢?” 距离繁星会只剩半年,谁都清楚,如今的少年,不过只是洗髓境修为罢了。 这一晚星光很明亮,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在璀璨明星中,一颗黯淡无光的星星,正悄然的从天边落下,最终沉寂在这无尽的夜下。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鬼市 “长安,总算又回来了。”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望着前边不远处那高大辉煌的城门,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波澜,“长安虽好,只可惜这儿并不欢迎我……” 照月门的商队顺利地走进城关,热闹繁华的长安街巷再次出现在少年眼前。 若说长安和扬州相比,最大的区别便是这儿安全。只要不走在什么偏僻陋巷之中,基本不会有人半路杀出来拦截之事,毕竟活在天子脚下,谁也不敢轻易放肆。 “副门主,我等已经乔装入城,并未引起别人的怀疑。”就在这时,一位布衣百姓快步跑到少年的马旁,低声说道。 少年看着他这一虎背熊腰模样的身材,不禁点了点头,“你们做得很好,先各自散去找地方安顿下来吧。” 这些人是古沐白派给徐长风的影卫,他们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高手,虽然修为只有四阶,但因为训练有素,若是出其不意,或许能够和五阶修行者一拼,算是照月门在长安最后的一个保障。 “徐长风,你总算回来了,这一路上还顺利吧?”就在这时,一位身着暗红色粗布衣衫的男子一脸笑意地迎上来。此人是周琪轩身边最为得力的一个手下,曹司行,“我已收到了门主的飞鸽传书,得知你们会在今日抵达长安,特地前来等候。” 他和周琪轩不在长安的日子,照月门大大小小事物也都是由他来打理。 徐长风点了点头,“多谢。” 回来的路途很顺利因为马车上空空如也,行进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沿路经过的马匪山贼一看没什么油水,也就灰溜溜的走人,所以活着前往扬州的镖师,如今也一个不落的返回长安。 “这些镖师都是照月门的忠心骨干,这一路若不是有他们在,怕是凶多吉少。”徐长风下了马,走到曹司行身边,“回去之后,得给他们足够的酬劳,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也要安抚好他们的家人。” “这你放心。”曹司行点了点头,“门主在信中已经提起过,此番回来后,无论是剑经功法,或是美酒佳人,金银财宝,但凡是我照月门能拿出来的东西,任由他们挑选。还有,听门主说你要购买些修行丹药?” 徐长风点了点头,“这次照月门赚了一大笔钱,我想拿出四成去买一些灵气丹药,两成分给弟兄们,其余四成留做照月门开支使用。” 对于徐长风的安排,曹司行皆是连连点头。如今徐长风在照月门的地位仅次于周琪轩,换句话说,他现在就算是挪用九成的赚头去购买丹药,估计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毕竟这一桩买卖,没有他徐长风的面子,照月门一滴油水都沾不到。前者只提出用四成,显然已经很重情重义了。 正说着,曹司行忽然被人给狠狠的撞了一下,好在他也是四阶修行者,这才及时稳住身形,否则还不得在大街上摔了个底朝天? “谁啊,走路不长眼的家伙,你找死吗?”曹司行怒了,旋即转身回顾。 发现撞到他的人,居然是一个和徐长风一般年龄的少年,身上还穿着青竹剑院的院服。 “马严?”徐长风一眼辨认出了这人,连忙出声叫道。只见在他面容上,浮现着一抹难以掩盖的焦虑之色,整个人也因为急速奔跑而有些气喘吁吁,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徐长风?你回来了?”马严抬头一看,不由得惊呼道,脸上的绷紧的神色这才舒缓了不少。 “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年追问道。而一旁的曹司行发现是徐长风的熟人,便也就不再多言。 “龙师姐,她在鬼市被几个混混给围住了,我是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正打算回剑院去找宋阎王说这事情呢。”马严急匆匆地说道。 “鬼市?”徐长风和一旁的曹司行听闻这个名词,不由得一惊,少年骂道,“你们去鬼市干什么?那地方你以为是去玩的?” 别说龙语心是四阶修行者,就连身居意动境的周琪轩都不常去那地方。 若说长安东巷就是长安城最大的销金窟,那么鬼市,便是人们所说的黑市中的黑市。 在那里头无比杂乱,但却有着无尽奇珍异宝,例如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又或者是王朝内的违禁品等等,倒不是王朝不想去清剿这地方,只是这里实在太乱,而且很复杂,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瞒过他们的眼睛。 每座城都有属于自己的鬼市,但能够像长安这般肆无忌惮的,却是独一无二。 况且,照月门计划从扬州运来的货,也是打算通过鬼市甩出去。 “曹司行,带上些人手,跟我去鬼市救人。”徐长风深吸口气,低声对马严说道,“你回剑院也没用,他们身上的正气太重,去到那里只会什么都问不出来。” 曹司行点了点头,如今照月门也是长安市井一个大帮派,去鬼市卖个面子要人倒也不成问题。 众人说着,快步朝着一条陋巷走去。 “你们没事跑去鬼市做什么?”一路上,徐长风看着马严问。 马严低下了头,有些内疚地说,“龙师姐说她打听到自己娘亲的一件遗物在鬼市中拍卖,想去买回来,我想阻拦的,可是……” “简直胡闹!”徐长风骂道,“你们没点后台就敢去鬼市拍东西,不怕得罪人?” “的确。”一旁的曹司行点了点头,“新人最忌讳的就是乱拍东西,尤其是一件东西有人跟你争抢的时候,若是知道对方来头还好,可若是不知道,最好不要争抢下去。否则只会惹火上身……” 想必龙语心应该是和某位大人物杠上了,于是那位大人才会暗中报复。 马严听了两人说的话,心头不由得一惊,他也没想到鬼市的水这么深。即便如此,徐长风心里头还是不得不佩服马严,能从那种地方溜出来报信,也是很不错了。 那大人物自然知道两人是剑院的学生,所以即便马严找了宋教习,去了鬼市同样也不会问出什么东西。毕竟绑了剑院学生,就等于是得罪朝廷。鬼市最忌讳的就是和朝廷扯上干系,为了自保,龙语心非但救不出来,说不准还会被直接灭口,最后随便找个替罪羊,把这是给了了。 这也算江湖中常用的一些手段,徐长风虽然踏足江湖不久,但在韦七剑以及周琪轩还有梁奕的熏陶之下,多多少少也知道很多东西。 行走江湖,可不是小孩子玩游戏,是要出人命的。 这个道理梁奕是最为清楚地,可以想象他一个毛头小子,离家一头扎入江湖的情形,必然也是吃了不少亏,在死亡的悬崖下挣扎地活了下来。 除了钱的问题,最大的就是靠山。 没钱不敢得罪有钱的,有钱不敢得罪有靠山的,这就是江湖中铁一般的规矩。 众人穿过陋巷,来到了一条很荒凉的巷子。按理说长安不应该有这种地方,然而这般荒凉也是因为这条街所贩卖的东西,都是平常人不愿意接近的。 少年也是头一回来这地方,尽管心里有所准备,却还是不由得心中暗暗一颤。 大大小小的棺材,零零散散的摆在街巷的各个角落。除了棺材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扎纸人,丧葬品等等。谁也不会想到,那油水最足的鬼市,竟然就藏在这条街巷之中。 “这儿不干净,你们还是回去吧。”众人往前走了没多久,一位年迈的干瘦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 来这儿要么是买棺材,要么是去鬼市,可像他们这般摆着阵势,显然是来者不善。 “不干净?前面有鬼不成?”曹司行笑了笑,旋即说着行话道。 老者一听,心头微微一颤,低声说,“当然莫得鬼,可里面的东西啊,说出来只怕吓死你。” “噢?管他是人是鬼,去瞧瞧便知。”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章 周家大小姐 曹司行对了行话,接着朝着那驼背老者手中塞进点碎银,他也就不再纠缠。 他的职责不过是不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进去惹是生非罢了,如今对方知道这里的来头,并且又拿出了买路钱,他也就没有理由纠缠下去。 毕竟能对上行话的,都是些大有来头的人。 街巷的尽头,是一个地窖的路口,里头点着的火把幽暗地照亮着前路,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这鬼市,便是修建在长安城地下的一座城市。有传言,这是先前一座宗派的地下遗址,后来荒废了之后,便被人弄成了鬼市。 据说在远古洪荒时代,漫天都是庞大的飞禽巨兽,人们都只能居住在地下。那逍遥游里写着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也便是这般回事,鲲一口便能吞食上百座长安城,谁吃饱没事干会在他面前晃悠?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洪荒时代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那些奇异庞大的飞禽走兽也从此灭绝世上。 而那些时代所修建的地下宗门,便永远的埋葬起来,直到后来才被人陆陆续续挖掘出来一小部分。 据说,那北冥剑冢就是一座远古大宗派的遗址…… 顺着台阶往下走了好一段路,视线开始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这儿果真就像是一座地下城镇一般,有楼房,也有街边小摊。而在这地下城镇的头顶,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纯天然月光石。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块夜光石,才让鬼市不至于处在漆黑之中,即便如此,视线依旧是显得有些阴暗。 “你和龙师姐是在哪里被人找上麻烦的?”徐长风朝着马严问到。 马严指着前方一个拐角说,“我们从拍卖行出来之后,龙师姐的钱袋便被人顺走了,我们一路追到了那个巷子拐角,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紧接着我们身后就出现了三名四阶修行者,要不是龙师姐拼命拦住他们,我也没机会逃出去。” “这般说来,他们人已经不在那儿了。”曹司行轻声说,“想要找人,估计得去问鬼。” “问鬼?”徐长风低声问道。 “鬼市看似零零散散,其实这儿也是有自己的规矩,否则黑吃黑的事情时常发生,谁还敢来这儿做买卖?只要守规矩,就没人敢动你。所以人们就把鬼市定下规矩的主人,比作是鬼。”曹司行说,“你们两个是初出茅庐,一点规矩都不懂,自然得吃不少苦头。若是你没逃出去还好,顶多是留个纪念,活着出来不成问题。” 说道留个纪念,马严不禁心头一颤。 他当然知道曹司行所谓的纪念是怎么一回事,轻则断指,重则断手。若是有好心肠的,在你的脸上亦或是身上划两刀,那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对于这个鬼市,马严内心不禁泛起了深深的恐惧。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拉住龙语心死活不让她来这儿啊。 “照月门跟这个鬼市有什么来往吗?”徐长风看着曹司行问。 曹司行摇摇头,“来往到没有,只不过我好像听说,门主曾经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那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噢?”徐长风听闻这话,心头微微一惊。 “所以我们现在去哪?”徐长风问道。 “去找鬼市的管理者,交点银子赎人。”曹司行说,“对方既然在鬼市里头动手,肯定是要和那些人汇报,只要给足了面子,拿人到不成问题。” 鬼市里可谓是鬼得不成样,什么绝色女子,或是来路不明的剑经功法,上品灵剑都有人倒卖。在这儿不怕你卖不出去,就怕你不敢买。 毕竟这里的东西来路都不干净,若是干净,自己用便是,谁还会拿出来卖? “想不到长安城下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徐长风忍不住感慨道。 他身在长安十几年,自以为很了解这座城,如今才发现,他所知道的还是太过浅显,那些水底下的东西,他还有很多都不懂。 “到了,就是前面。” 这儿是鬼市唯一一座高阁,足足有三层楼高,这座高阁十分明亮,里里外外都镶着月光石。而在门前的守卫,便是四阶修行者。 可想而知,这高阁的主人得是多么强大? “我们想见你家管事,能否通融一下?”曹司行走上前,手中掏出一块银子递到守卫手中。 那守卫接下银子,不再说话,转身往里头走去。 此刻马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这要万一对方不给面子,那龙语心岂不是救不回来了?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守卫才从里头不紧不慢的出来,“管事说了,只能进一个人。” “什么?”闻言,徐长风一行人纷纷脸色一变。 这等于是往狼窝里送白菜,有去无回啊。 “这是什么意思?”曹司行沉声问道,“你们家管事可知我们是照月门的人?” 守卫点了点头,依旧沉声说,“管事说了,要进去可以,只能让他进。若是不进,就此返回吧。” 他说着,指着徐长风的面容说道。 “只能让我进去?”少年同样是一惊。 要说只让曹司行进去还情有可原,可让一个不知深浅的少年进去,这算什么? 徐长风点了点头,往前迈出一步,身后的马严连忙将他拉住,“别,要不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是啊,我也觉得这不太妥。”曹司行点了点头。 周琪轩在信中可是强调一定要把徐长风保护好,这要是他在里头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怎么向周琪轩交代?况且对方来历不明,就这么一股脑的进去,未免也太草率了点。 “可如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徐长风轻声说,“你放心,若是我超过半个时辰还没出来,你就去青竹剑院找苏永邱,他会想办法的。” “行,你自己小心点。”事已至此,曹司行也只要点点头。 事实上,若非徐长风在这长安城还有点底牌,他也不敢就这么白白往人家圈套里跳。况且,他也很好奇,究竟这鬼市的管理者找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守卫紧接着引导徐长风走进了楼阁,他以为楼阁里应该很黑才是,谁知道这儿却十分明亮。两人一直走上了楼阁的第三层,守卫在一个房间中停下,“你进去吧,我家主人就在里面等你。” “主人?”少年心头不禁惊呼道。 方才在外面,守卫说的是管事,而到了这里,却又称呼为主人。究竟这鬼市的管理者,在打什么主意? 少年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就是鬼市的主人。 女孩身着大红色衣裙,身上秀发零散地落下,仿佛刚刚沐浴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润,房内飘散着淡淡清香。 “你就是徐长风?”她瞥了一眼,有意无意地说道。那女孩尽管年龄不大,说话的神态却是十分老练。 少年点了点头。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女孩沉声问,“你和周琪轩,是什么关系?” “果然!” 听闻这话,少年心中悬浮的石头总算落地。 若不是曹司行先前那句话,少年还不敢猜测是有关周琪轩的事情。毕竟这一行人里头除了他和周琪轩有不为人知的关系之外,其他人都没什么神秘的。 “我和他,不过是互换了一条命罢了。”少年低声说。 “互换了一条命?”女孩冷笑,显然并不相信,“只是这个理由,他就肯把大半个长安市井都交到你手中?” “不然呢?”少年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女孩白了他一眼,“周琪轩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 少年摇摇头。 女孩听闻,不禁犹豫了一下,旋即缓缓说道,“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周,是周家大小姐,同时我也是这座鬼市的主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闭关 周家大小姐,鬼市的主人,这两个身份摆在面前,显然此人的地位很不一般。尽管前者对于少年而言并没有什么牵制作用,但后者足的身份以摆明了对方的态度。 “所以。”少年顿了顿,低声说,“不知周家大小姐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 “不是我想得到。”女孩用一种像是成年老江湖的语气说,“而是你那过命的朋友,周琪轩想要得到。有些事情迟早是要摊开了讲,所以不如早些未雨绸缪,否则他也不会躲在扬州不敢回来。” 听着女孩说的这番话,少年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难看。这女孩显然极其了解周琪轩,否则也不可能猜的这么准确。 他让照月门转移扬州,的确是有点退避三尺的意思,但周琪轩如今主动提出了建议,说明他怕了,扬州那一场刺杀让他对朝廷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如果你决定要和周琪轩上同一条船,那就千万不要在关键时刻,背地里反水。否则,我会在现在杀了你,以绝后患!” 女孩的话语中带着淡淡杀意,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动了杀心,并且有把握能够在少年反抗之让其断气。 然而女孩说完这话之后,不禁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因为眼前这位少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是一丝猜忌,忧虑之色也不曾看到。 要么是他的心境已经磨练到不露其表的程度,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 “我现在倒是越来越好奇,周琪轩背后的身份是什么了。”少年忽然笑了,平淡地说。 “噢?”少女微微张开小嘴,露出一丝疑惑,“如果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只怕你听了之后,会吓得站都站不稳。” “不了。”少年很坚定的摇头,“周琪轩会告诉我的,他不说,我也懒得去问。” 女孩忽然笑了,先前那一股杀意全然消散,“你果然很聪明,否则周琪轩也不会交你这个朋友。” 说罢,女孩轻轻拍了手,身后的门板再次被打开,一名壮汉压着一位女子走了进来。她两手向后被捆绑得很紧,嘴里头也塞进了一团布,满脸映着难以言喻的惊讶。 当龙语心被那壮汉带进门内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活到头了,也不抱有丝毫希望。可让她入门一看,发现眼前站着的一位少年,竟然长着一张自己百般相熟的面孔时,不由得惊了。 “他们触犯了鬼市的规矩,又是剑院的人,按理来说她现在早应该被灭口才是。”女孩淡淡说,“但我听说那个毛头小子,和你关系好像挺不一般,所以就让她多活一阵子。” “多谢。”徐长风点了点头,拱手说道。 红裙女孩给那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这才迅速将龙语心身上的绳子给解开,并将她嘴里堵着的东西取下来。龙语心没了束缚,这才面色通红地大口呼气。 “师姐,你没事吧?”徐长风快步走过去,低声询问。 龙语心摇摇头,只是神色有些差,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鬼市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红裙女孩冷冷说道,“日后你若来鬼市,不妨报我的名号,想必这鬼市中也没人敢动你了。” 少年点了点头,拱手拜谢,接着和龙语心一同离开了这房间。 马严在这高楼下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开始焦急的走来走去,他不仅担心龙语心的安危,更怕徐长风此番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小子你就不能安定一点吗?”一旁的曹司行低声骂道,“这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你急什么?” 马严瞥了曹司行一眼,没有回话。这道理她都懂,可他就是急,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这栋高楼的大门忽然被缓缓打开,马严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儿,只见从里头走出了一少年,身后跟着的是一位年龄稍大的女子。 “龙师姐!”马严见状,连忙快步冲上去。 “我没事。”龙语心摇摇头说。 “有什么话你们出去再说吧。”少年见状,连忙出声打断道。 马严一听,立马不敢多说半个字,默默跟在龙语心身边。 “曹司行。”徐长风说罢,朝着曹司行走去,小心翼翼取出一个钱袋,“这里是我们这次扬州之行的全部赚头,周琪轩说只有交给你他才放心。如今我们身在鬼市,你若是方便的话,帮我去够买些修行丹药,如果有麻烦你就说是我要买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你放心,丹药买到了,我便派人直接送去剑院。”曹司行双手接过钱袋,点了点头,同时不禁对这少年有些刮目相看。这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在鬼市中有这等地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不用了。”少年摇头,“你直接送去我家吧,我很快便会在家中闭关。” “行”曹司行说道。 接着曹司行一人留在鬼市为徐长风购买些修行灵丹,剩下的照月门手下护送三人一起离开了长安鬼市。 回到青竹剑院之后,徐长风先是去看了一眼苏永邱。 当他走进剑院身后的竹林时,就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去年深秋他来到青竹剑院时,呈现的可是一片翠绿盎然,地面上几乎没有什么竹叶飘落。然而如今已经是深春,快要入夏,按理说正是青竹长的最旺盛的时候,可满地却凋零着不少嫩绿枝叶。 他也是上回在宁海县城才知道,苏永邱一直用自身的灵力维护着这一片长青竹林,如今苏永邱实力大跌,长青翠竹也就撑不了多久了。 “苏师叔?”少年推开门,此刻苏永邱依旧坐在地上盘腿打坐,然而脸上的皱纹却比以往要多上了一倍。 “你回来了。”他没有睁眼,发出低沉的声音说,“此番去扬州,你应该收获不小吧。” 徐长风点了点头,“苏师叔近来身体可好?” 苏永邱睁开眼睛,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上了年纪之人,哪还有好不好之说,好在半年后便是繁星会,等到了那时候我也可以无憾了。” 苏永邱这话让少年的眼角不禁有些泛红,“苏师叔,我一定会在繁星会上拿到一个好的名次。” 还有半年,少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每天都在算计着,自己距离繁星会还有多少时日。 “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苏永邱笑着说,“有什么需求的,尽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帮你……你去修炼吧。” 苏永邱说完,再一次闭上双眼。如今的他,只能靠每日打坐调养,才能维持着这最后的生命,也不知道他这一盏枯竭的燃灯,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少年离开了青竹剑院,没有停留,直径朝着长安西巷走去。 今日是剑院的休假日,梁奕一如既往的在家中修炼。少年推开院门,院子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柴火也是整整齐齐的劈好对方在一旁。显然梁奕并没有因为少年不在,而有所懈怠。 “你回来了。”梁奕走出房门,低声问候道。 “嗯,”徐长风说着,忽然间露出惊讶之色,“你,晋入三阶后期了?” 梁奕摇了摇头,“只是半只脚罢了,想要完全晋入,应该要在繁星会之前吧。” 他压制在二阶修为的时间太久,能有这么大的飞跃倒也是理所当然,再加上每个月都能使用灵石修炼,若是还不能达到这成绩,那真的要怀疑他是否在认真修炼了。 “距离繁星会的最后一点时间,每个人都是拼尽了全力在努力着……”少年仰头望着湛蓝天空,心中不由得微微叹气一声,“韦雪滢,也不知此时此刻的你,正在做些什么呢?”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年秋 长安又入了秋,人们还没从炎炎夏日的闷热中解脱出来,天仿佛一下子变凉了许多。长安以北的方向也开始吹来嗖嗖冷风,隐隐让人感到了北地的严寒。 青竹剑院内铺满了枯黄的竹叶,一阵风吹来,把地上黄叶连卷上天际,又任其缓缓飘落,仿佛下了一场雨一般,发出沙沙地声响,枯老的竹枝也随着风嘎嘎吱吱地摇摆,听着不免令人有些烦躁。 这天傍晚,长安下了一场雨。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雨落没多久,风也变得刺骨了许多。那些撑着油伞在走路上的行人不由自主地裹紧衣袖,加快脚步匆匆赶路。 莫停风正坐在监天司中整理着卷宗,天色有些阴暗,他无意间瞥见了一卷十分特别的卷宗,只因那上面有着王爷亲自盖下的印章。 “三十六年秋,天牢重犯赵辛集雨夜越狱……” 他凝视着首行这简短的几个字,整个人变得有些愁眉苦脸。距离赵辛集越狱一案,已经过去了一年。尽管当时朝廷费劲了心思,里里外外彻查了一遍,却始终查不到朝廷中的内鬼是谁。 直到最后卷入了易司业的命案,接着又是朝廷对长安东巷的大清洗,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一直拖到了今天,仍未能结案。 他赵辛集也不是神,什么飞天遁地之说的传言全是胡说八道。若是赵辛集真有这么神通广大,当年又怎么会甘愿被捕入天牢? 莫停风永远不可能忘记,十年前就是他亲手将赵辛集给擒下,并打入了天牢,这才立了头功。非但自己免除一死,还当上了这监天司主事。然而这其中,是有不少水分的。先不说当时的赵辛集已身受重伤,并且他根本就没有拼尽全力,只是装模作样地出了几剑,接着就放弃抵抗被他活生生给拿下。 莫停风敢肯定,当时的赵辛集定然还有逃跑的力气,只是他邀功心切,也就没想这么多。 “如果说赵辛集入狱只是一个幌子呢?”莫停风想到这里,不禁低声喃喃道,“由此转移了朝廷的注意力,只为了让其中的某个人趁乱逃掉……” “那个人,会是谁呢?”莫停风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可以怀疑的对象太实在是多了…… 徐长风推开房门,望着庭院内稀稀疏疏落下的雨点,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摊开手掌伸出屋檐,任由雨滴打落在手心,让温热的手掌慢慢的变得冰凉,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场夜,那一场寒雨之下。 未能洗髓的他站在学堂门口,望着漫天雨下,愁断了肠。 “半年过去了,如今我依旧是卡在洗髓境巅峰,从未能往前迈进半步……”少年收回手掌,紧握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往拳眼里哈气。 半年来,他几乎是使用了各式各样的办法,修行丹药也没少吃,却依旧无法达到破开这一层壁障。 无法凝聚灵气,便无法筑基灵台。没有灵台打下根基,他的修为便只能一直停留在原地,寸步不前。 他下意识回头,朝着房子的耳室望去,门窗紧闭之下,依稀能看到里头映射出微弱的灯影。梁奕早在半个月前便已经彻底晋入三阶后期,可他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仍旧是废寝忘食地修炼着。 “距离繁星会只剩十五天的时间了……”少年咬着牙,低声喃喃道,“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他依稀记得,去年的秋天,正是赵辛集越狱,覃先生离去之时。 他说自己想要学剑,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活下去。 “活下去……想要活下去,我就得变强。”少年紧握双拳,望着天边的雨幕,不知不觉中走了神。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见了一个女孩,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孩,穿着浅黄色衣裙,行走在雨中,秋风吹起她肩上的秀发,很美,很漂亮。 女孩在雨中越走越远,他张开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却只有冰冷的雨丝,以及化作泡影的空气。 少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院子中间,任凭这漫天大雨将自己浑身淋湿。雨丝顺着眼皮落下,让得他眼睛有些睁不开。 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次贯穿全身。 一年前,好像也是因为这样类似的一场雨,让他忽然间顿悟了什么。 少年略显颓废的双眸中忽然闪烁一抹清明的光,他迅速原地盘腿坐下,也不顾大雨如何冲刷在自己身上。他闭上双目,屏息凝神,将天地灵气沿着周身经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黑暗的视野中再度变得模糊起来,隐约有一盏灯浮现在他面前,将这永无止境的黑暗给驱散,尽管灯光显得是这么的渺小,但无论磅礴大雨如何的拍打,就是无法将其熄灭。 少年伸手往前触碰,一股炽热的感觉从指尖蔓延至全身,这让他下意识收回手指。 这盏灯,竟然是真实的存在! “嗯?” 就在这一霎,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体内,有涌入了一丝丝天地灵气。尽管只是很渺小的变化,但持续了将近一年的他,对这渺小的变化依旧感到很清晰。 自从进入洗髓境巅峰之后,他的体内再也无法纳入更多的灵气,就像是一个瓶子,里边已经装满了水,再多的水往里头灌,也只会溢出来。 难道是因为这盏灯的缘故? 少年心想着,深吸口气,再一次把指尖触碰到灯火之上。 呲啦…… 少年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要燃烧起来,浑身火辣辣地仿佛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煎熬。 正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开始觉得有越来越多的天地灵气涌入体内,就好像,这瓶子变大了! 事实上,他的经脉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纤细,说明瓶子并没有变大。只不过是瓶内的水,被压缩了起来,随着里边的压力不断增强,先前装满的水也就会变得越来越小。 这是……凝气境! “我突破凝气境了?”少年惊呼道。 然而此刻煎熬感还在继续,浑身上下除了灼烧之外,像是有上千只蚂蚁在身上爬,那一种酥麻酥痒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要疯狂的去抓挠。 可少年顾不上这个,此刻他已经把整只手掌伸进了灯火之中,仿佛只需轻轻一捏,便可以将里头的灯芯给取出来。 他认得这盏灯,这半年来的修炼他也不止一次见过这盏灯,然而却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 就像去年那样,若不是那一场寒雨让他生了病,他也不会想到去触碰灯芯。 “徐长风啊,你怎么那么蠢?”少年低声骂道。 自己身边就藏着一个法宝,却不懂得如何使用。若非这一次淋了雨,他还依旧是蒙在鼓里。 人只有冷的时候才会想去接触火焰,这就是冥冥中所谓的机缘。 哗啦啦…… 雨势不知何时变得大了起来,少年静坐在雨中,浑身一动不动。仔细看去,可以发现,在他的皮肤表面,竟然不断地冒起白雾。 他皮肤发烫到能将落下来的寒雨给蒸干! 时间随着雨下一点一滴地流逝,少年的意识里,仍旧在持续着那煎熬感。好几次他几乎要撑不住了,连忙用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强迫自己把手留在灯苗中,任其灼烧。 天地灵气也如同一泓溪流一般,哗啦啦地涌入少年体内。 凝气境后期……凝气境巅峰…… 少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在增强。 “还不够!”少年嘶吼道。 随着实力变强,身上的那股煎熬感也在不断的增强。 甚至连眼皮都像是被刀切开一般,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 这世间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一个人痛不欲生,而此时此刻,少年便在承受着这种种非人哉地折磨。 仔细想想,天牢里头莫停风对付赵辛集的那些手段,到底还是太幼稚了。 尽管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少年依旧觉得自己快要昏迷过去,他双眼已经睁不开,仿佛感到额头有鲜血在往下流淌,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 “轰隆!” 天空之上猛然传来一道惊雷,一道电光劈落而下,长安西巷中一颗高大三丈的大树就这么倒下了,发出响亮的轰鸣声。 梁奕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连忙把窗户打开,只见漆黑的院中,正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灯光从房内往外照射,隐约可以瞧见,那是一张稚嫩的面孔。 梁奕高呼一声,纵身翻出窗户,一头扎进雨幕之中。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出宫 阮水薇终于踏出了宫门,手里捧着一个棕色木盒,一步一步迈出了大明宫最外层的一道大门,有着皇后娘娘的令牌在手,使得她这一路变得畅通无阻。 十年了,这是她头一回踏出宫门,望着熙熙攘攘地街巷,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是自己生活在宁静的宫中太久了,便淡忘掉世俗的沉浮了吗? 她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为何。 她穿过街巷,凭着记忆来到了一家不算热闹的铁匠铺,铺子里只有一位身材壮阔的铁匠在轮着大铁锤打铁,她静静站在门外等候。 “这位客官,你是否要打造些兵器?”刘靖康察觉到身后有人,旋即转身问道。 他回头一看,在发现铺子外头张望的人,竟然是一位来自高墙内的宫女,不禁皱起了眉头。去年易司业的乌龙案件结束之后,他的铁匠铺曾有一段时间热闹起来。 其中有慕名而来的普通修行者,也有朝廷派来的鹰犬探子,这让他不得不处处小心行事。如今过去了这么久,朝廷又派人前来,难不成是当时出了什么纰漏? “我家主人想在你这儿打造一柄剑鞘。”阮水薇低声说道。 “什么样的剑鞘?”刘靖康放下手中铁锤,走上来问。 只见阮水薇将手中捧着的木盒子打开,里头装着的一柄水蓝色的灵剑,这灵剑做的很精巧,品质想必也是颇高。 刘靖康握住剑柄,在自己的铺子里随意挥舞了一番,这才将这柄灵剑放回木盒子,淡淡说道:“剑鞘我可以做,你把东西放这儿就行,若是不放心尽可以派人来监督我。” 倒不是他恨这宫女,不过终究不是一路人,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 阮水薇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你叫刘靖康是吧?这是定金……” 阮水薇说着,将一块银锭轻轻放在了木盒之上,转身离去。 看着阮水薇消失在人海之中,刘靖康这才将杀心收敛,小心翼翼的抓起木盒之上的银锭。可以感觉到,这银锭很轻,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银子。他轻轻将银锭捏碎,只见在里头,竟然藏着十几根青丝…… 昆仑山下,一座不为人知的山谷内。 “师父,徒儿今日便要出谷了,特地来向您辞行。”一位身上负着长剑的少年跪在一剑草屋前,磕了三个响头,“此番前去长安,徒儿定会在繁星会中拿到前十!” “此去长安,你还需要注意一个人。”草屋之中传来了一道沧桑虚弱地声音,“他叫徐长风,和你一样,同样参悟了寒雨剑经。甚至有可能,他在剑经上的造诣,比你还更胜一筹。” “是,徒儿知晓。”少年再拜,起身离去。 他不知道徐长风是谁,也不想知道他是谁。 在他眼里,除了自己的师父之外,还没有谁能够胜过他手中的寒雨剑经。 但自从半年前师父出谷重伤归来之后,他的性情便大有所变,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究竟在谷外遇到了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长风吗?至于被说的这么严重吗? 随着繁星会的临近,长安城内也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年轻修行者。除了年轻修行者之外,也有不少王朝各地的权贵人士,他们此番来长安,也是为了繁星会。 繁星会是年轻修行者大显身手的圣地,同样也是挖掘人才的一个大好时机。古往今来,但凡能登上玄道榜之人,来日在修行之路上所取得造诣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强者都是有自己脾气的,即便是豪门贵族也不敢轻易招惹。但是有潜力的强者,却很难在他们名扬天下之前,抵挡住金钱与美人的诱惑。在这种情况下,只需用一些花言巧语,再加一点钱财相赠,就很容易捞到一个未来有几率成为高阶修行者的天才,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什么?” 随着李聂一声大喝,跪在他身前的一名官员已经是两股战战,吓得脸都绿了,汗水浸湿了他身后的衣裳,顺着脸颊流淌,吧嗒吧嗒地滴在华丽的地面上。 “属下该死,求王爷饶命。”这名官员几乎是哭了出来,眼下自己身前这位大人物至于要轻轻一句言语,他的小命也就可以没了。 “姚贵妃驾到。”随着大殿外头传来太监的高呼,那官员不禁被吓了一跳。 身着华丽衣裙的姚贵妃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了李聂的宫殿,“见过王爷。” 李聂摆了摆手,面色依旧十分凝重。 “你们那么多人全都是废物吗?”姚贵妃旋即转向那官员,怒骂道,“连一个活人都看不住。” “属下无能,还请贵妃娘娘恕罪。”朝服官员低着头,话语已经有些吞吐不清。 “姚贵妃,你不在你宫里好好呆着,来这儿干什么?”李聂瞥了一眼姚贵妃,低声问道。 “我这不也是着急嘛。”姚贵妃嗔道,“我常听我家敬儿说,宸儿似乎很想去参加繁星会,我就想过来报个信,说不准他只是贪玩想去参加那繁星会罢了。等玩够了就会回来……” “繁星会?”李聂怒道,“他身为大皇子,不好好待在宫中,到处想着去和江湖上那些修行者争锋斗艳,将来还怎么安心治理国事?” 李聂说着,转向跪在地上的官员道,“去叫莫停风给我查,如果他真的去参加了繁星会倒还好。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等就好自为之吧。” “是!是!多谢王爷!” 那官员说完,慌忙站起身来,狼狈不堪地逃离这座宫殿。 瞧见那名官员离去,姚贵妃带着一丝柔弱地声音看着李聂说:“多谢王爷这些年一直悉心栽培我家敬儿……” 她话还未说完,李聂即刻打断道,“姚贵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敬是块好苗子,只要能成大事,我自然不会抛下他不管。至于这太子之位能否轮得上他,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你也退下吧。” “是……” 姚贵妃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李聂的宫殿。 她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说这一番花言巧语罢了。如今大皇子李宸为了能参加繁星会,居然不惜舍弃自己的身份逃出宫去,这成何体统? 还有那五皇子李梓殇,本就是个贱婢之子,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便宜他了。还敢痴心妄想要争夺太子之位?他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 事到如今,只要局面顺势发展下去,拿下太子之位的,必然是她的儿子李敬。母凭子贵,过不了多久,她便不再是这个低人一等的贵妃。而是当今王朝的,皇太后! “繁星会就要到了,长安城也变得热闹起来,你不打算进去看看吗?”墨星晓朝着那依靠在栏杆处遥望着的韦七剑说道。 “去与不去,结果都一样。”韦七剑淡淡说道。 “还有三天,那小子还真能创造奇迹不成?”墨星晓忽然低声说,“还记得当年我们参加繁星会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韦七剑点了点头,低声说,“当年繁星会上,你胜了我一剑,登顶玄道榜榜首。” 墨星晓思索了一会,脸上不禁浮想起一抹奇怪的情绪:“若不是当时你知道我本是个女儿身,那一剑你还会刺偏吗?” “当年事,谁又能预料到?”韦七剑摇头说。 他自然记得,当时若不是因为自己一剑挑开了墨星晓女扮男装的秘密,最后谁能登顶玄道榜,还真的没法猜。 墨星晓不禁回想起徐长风这段时间来点点滴滴的一幕,心头不禁泛起一丝可怜之心。“你们把这么重的担子让他来扛,不怕他扛不住吗?” “扛不住也得扛啊。”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四章 前夕 徐长风睁开眼睛,只见马严梁奕等人纷纷围在自己的床边,脸上都泛着信息之色。 “你总算是醒来了!”马严长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骂道。 “我这是怎么了?”少年疑惑地望着众人道。 “你冒雨修炼,差点走火入魔,一连睡了十天十夜。”梁奕沉声说,“若是你今天还不能醒过来,怕是以后在想要醒来,就很苦难了。” “我睡了这么久?”少年惊讶道,“那繁星会……” “你就放心吧。”龙语心端来一碗稀粥,递到少年身前,“距离繁星会还有三天呢,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调养自己,别到时候出丑,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徐长风仔细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下意识运转体内灵力。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就像是一泓泉眼,只要念头一想,灵力便如同泉涌一般喷薄而出。 只见在他的手臂上,凝结了一层浅蓝色的屏障,如同一块护甲一般十分坚固的护住自己手腕。 “这是……灵力实化?”少年忍不住叫了出来,“我晋升三阶了?” “瞧把你乐的。”马严见状,同样是笑着说,“你这人真的是个疯子,为了晋级连命都不要了。” 徐长风将灵力收回,从龙语心手中接过稀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他已经饿的不行了。 “因为十年灯的缘故,我不仅仅突破了洗髓境的壁障,一下子就跨越到了三阶?按理说不应该才是,除非……”少年想到这儿,不禁恍然大悟。 他这半年来服用了许多灵气丹药,那些丹药都是从天地灵气中萃取精华,与草药融合之后炼成的灵丹。 因为一直无法突破洗髓境壁障,所以这些灵丹在他体内根本就发挥不了作用,久而久之大量的药力就会余留在身体里。而经过十年灯的淬体之后,他身体里积累的药力也就会一瞬间迸发出来,从而一鼓作气连破两境。 否则即便十年灯能加快他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蹦到了三阶。 当然这最大的缘故,还是这半年来少年夜以继日地修炼,不仅让他的心境变得更加静如止水,身体的素质也在每日的锻炼中,一点一滴的变强。 马严和龙语心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之后,离开了院子。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徐长风和梁奕两人。 “如今你虽然突破了三阶修为,但仅仅是三阶初期,比起很多天才而言,还是有不少的劣势。”梁奕看着徐长风低声说。 “我知道。”少年点了点头,“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早在半年前,展琉璃便已经是三阶巅峰的修为,也不知过了这半年,她又会给众人带来什么惊喜呢? “如果……我们在繁星会上遇见的话……”梁奕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迷惑。 这的确是个问题,毕竟自己如今本就是寄人篱下,还因为这少年的关系,让自己享用着剑院无比珍贵的灵石修炼,他欠下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若是少年要求他在繁星会中放个水什么的,或许,也不算过分吧? “如果遇见,我会拼尽全力的击败你。”少年沉声说,“但如果你并没有拼尽全力就被我打败,我会看不起你一辈子。” 梁奕抬起头,眼里头闪过一抹坚定。 “我前些日子去江南,见到了江俐。”少年缓和一口气,轻声说道。 “江俐……”听闻这名字,梁奕不由得一惊,眼里头浮现出无比复杂的神色,似乎有些失声。 少年沉声说:“如果你喜欢他,你就要证明给她看,哪怕她背后是定江王府。” “可你也说了。”梁奕无助的自嘲,“她背后是定江王府,定江王府决定的婚事,又有谁能改变?” 自从江北林在长安府公堂上拿出婚书的那一刻,梁奕便明白了。 他之所以来到长安,不过是为了一些自欺欺人的理由罢了。哪怕击败徐长风,哪怕夺得玄道榜榜首,定江王府始终不会高看他一眼。 因为他们想要的,自己没法给。 “我退婚了。”少年拔出孤影短剑,淡淡地说道。 此时的梁奕,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少年,“你是说真的?定江王府怎么可能答应……” “至于什么原因,你就不用管了。”徐长风摇了摇头,“是你的永远是属于你,谁也不能抢走。” 梁奕此刻的心情有些激动,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可他们不喜欢我,我更不知道江俐是否会喜欢我……” “那你就想办法让她喜欢。” 少年说完这话,手中孤影短剑往前劈下,泛起一道精纯的灵力波动,凭空掠起数道劲风。 剑刃上附着的灵力,让他所施展出的剑招变得更加强横。 “驾……” 就在这时,安静的长安西巷中忽然传来一道马蹄声,两人闻声望去,只见是一位黑袍青年,肩上负着三尺青峰,骑着棕红骏马朝着这间小院疾驰而来。 那青年的神色十分凝重,似乎是来者不善,这让梁奕不由得紧握起剑柄,随时准备好出剑。 “没事,是自己人。”少年见状,连忙拉住了梁奕的手,低声说道。 棕红色的骏马在小院门口停了下来,少年走上前去打开院门相迎。 “有事吗?”少年看着眼前这青年,低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不过是想跟你打个招呼罢了,毕竟在扬州,我欠了你一份人情。” “进屋喝杯茶吧。”少年点了点头说。 “不必了。”黑袍青年说,“我只想告诉你,繁星会上,我不会手软的。” “巧了,我也不会。”少年同样是笑着回答,不禁疑惑地问:“你身上的银枪怎么没带?” “枪,是用来保家卫国的,剑,则是用来名扬天下。杜羽宸告辞!”青年男子说完,翻身上马,飞快地离开长安东巷。 “他是你的仇人?”梁奕走上去好奇的问。 徐长风摇头,“仇人算不上,真要说的话应该算是……情敌?” 魏长亭此刻正走在青竹剑院的翠竹林中,此刻这一片翠竹林已不再是当年那四季常青。一阵风吹来,黄叶便如同细雨纷纷一般飘飘洒洒地落在地上,让人看着不禁感到一股忧愁。 魏长亭看着这一幕,更是愁上加愁。 凭什么? 那个乡巴佬竟然还突破了三阶修为! 他十三岁开始修行,花了五六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晋升到了筑基境。可那乡巴佬徐长风呢?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没洗髓的普通人蹦跶到了三阶修为,这算什么? 早在前者还是洗髓境时他就已经不是对手,如今更是别想趁着实力压制去对付它,一想到这儿,心中不免涌上一团恶气,徘徊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你就是魏长亭?” 就在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出现在他耳畔。 魏长亭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子,脸上遮着一层面纱,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定定站在他身前。 “你找我?”魏长亭白了他一眼,冷冷问道。 “你想不想杀了徐长风?”女子低声问道。 “你是谁?”魏长亭脸色大变,下意识后退一步。 女子微微一笑,“不用紧张,我家主人知道你和徐长风有仇,特地让我给你送一份礼物。” “礼物?”魏长亭听着是一头雾水。 女子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露出了一柄精致的长剑,一柄同样无比华丽的剑鞘,静静摆在长剑身旁。 “此剑名为听风,是一柄半成品的极品灵剑。” “极品灵剑?”魏长亭盯着眼前这把剑,愣是傻了眼。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五章 繁星 晨风拂过,旭日东升,长安西巷一路铺满金光,少年轻推开门,一束光迎面照射而下,令他下意识抬起手挡住刺目的光。 他前脚刚出门,梁奕后脚也跟着迈出了门槛,一人静默地打水淘米,一人静默地烧火起灶台,不出半个时辰,一股着香浓的米粥味便飘散在小院四处。 两人喝了碗粥,吃了一块干粮。刷锅洗碗后,各自背起青锋,锁门离去。 今日的长安城格外冷清,只有稀少的商人行人走在朱雀街上,吆喝声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只因今日是四年一度的繁星会。 繁星会自古以来便在修行者的世界中盛行,无论是王朝更迭,江山易改,这一届盛世的繁星会仍然一如既往地流传至今。 凡是二十岁以下的修行者,无论国别,皆可以参加。 一人一生仅有一次参加繁星会的次数,故而想要在这繁星会中想要夺得一个好的名次,除了有着强横的实力之外,还要倚仗天时地利。 毕竟四年一届,年龄最高可达二十岁,最低却只有十七岁。若是恰巧于繁星会当年出生,那么将能以修行时日的优势略胜一筹。 徐长风看似只有十五六岁,是因为这十年来到处东躲西藏,加上身体本身纤弱,又没能吃得好,故而才显得有些瘦小,实际上他今年已是十八岁了。 像梁奕杜羽宸这些二十岁的年龄,修为自然会多高上一些。 这便是三阶初期与后期的区别,当然这其中也和天赋有关,展琉璃如今也是十八岁,却已经达到了三阶巅峰的实力,不容小视。 今年繁星会举行的地点在长安城外一座山脉之中,具体位置也是繁星会举办前夜才有相关机构负责张榜通知。每一届繁星会的地点,规矩都大不相同,也只有这样,才能对每个修行者做到公平。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江湖之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长安城外,玉泉山脉。 此时在山脉路口早已经聚集了上千名修行者,每一位修行者皆是神气十足,目光炯炯,手中紧握着的利剑仿佛已是蓄势待发,渴求一战。 辰时将尽,只见四道衣着华丽的尊贵身影纷纷从天而降,落在山脉入口的一座山腰之上。这四道身形,分别是四大宗派的宗主。 沧澜剑宗,钟离雪雨;昆仑剑宗,付建平;圣狱山,叶火离;踏歌行,杨逸枫。 依照往年而言,五大宗派的宗主都会亲临现场。这五大宗派既是繁星会的主办,更是本次繁星会地监察者,若有谁敢私下违背规矩,他们便会出手严惩。 这也是为何繁星会流传至今,在低阶修行者中依旧有着神圣地位的原因。 五大宗派,代表的便是修行界的支柱。只是今年唯独少了梵空门的慧尘大师,这让人很是疑惑。 “诸位。”那身着白色道袍的老者发话道,“在宣布本届规则之前,我先解释一下。慧尘大师因有要事耽搁,故而不能亲临本次繁星会督查,还请诸位谅解。” 这人便是昆仑剑宗宗主付建平,他接着用洪亮地声音说道:“本届繁星会,共分两轮试炼。第一轮试炼从今日巳时起,至第四日巳时结束,共计三日。规则如下,每位修行者入场前先领取一块身份牌,需滴血为证。三日内,一旦身份牌被夺走,便视为出局。每夺得一个身份牌,可得一分。每夺得一位修行者的身份牌,可继承他所获得的一半分数,出局者的分数也会相应减半。三日后,按所获得分数高低进行排名。前一百名可晋入第二轮。” 听完这规则,在场的修行者纷纷脸色大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都说这次繁星会难度会加大,想不到竟然会如此苛刻。” “按这般来说,谁越晚出手,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啊。前提是你的身份牌不能先被他人给抢走。” 山腰之下,不禁传出了一阵低声私语。 这规则不仅仅是苛刻,更是如同是一场残酷的狩猎。在这场敌我不分的狩猎中,谁若是身受重伤,就越是容易遭人盯上,所以在每一场战斗中,都必须要留有还手之力,这对每位修行者对自身灵力的把控的要求都是相当的高。 换句话说,那些常驻于战场亦或是江湖厮杀的修行者而言,将会如虎添翼。他们对死亡抱着敬畏,故而时刻都不会让自己松懈下来。 “第二条规则!”诸多修行者还没有反省过来,付建平再度高声喊道,“繁星会第一轮试炼中,只允许使用五大宗派共同锻造的武器。武器分三等,下等武器为原木打造,数量较多,极易寻到。中等武器为粗铁锻造,数量适中,需要些慧眼方能寻到。上等武器熔炼了下等灵石,数量较少,获取方式也较为苛刻。” 这一届繁星会不仅规则和以往大不相同,就连使用的武器都会受到限制。 那些从来依仗着自己又一柄好武器的修行者们脸色开始难看了,上品灵剑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拿到手,普遍修行者使用的都是些中品灵剑,而对于少数刚晋入三阶的修行者而言。在这一条规矩上,便可以极大的减小了实力差距。 想要在第一轮中脱颖而出,就得倚仗自身纯熟的实战能力,以及应变能力。 事实上,本届繁星会所模拟的便是一个江湖的缩影,你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处在安全之中,更不可得随时随地都手不离剑。 原木武器,无论是从硬度亦或是杀伤力而言,都远不及灵石武器,故而能有幸拿到灵石武器之人,便已是占有了先机。 “最后,我说明一下进场规则。玉泉山脉共有十处入口,诸位按照自己身份牌位数对应的入口编号进场。提醒一下,繁星会中会有上百名六阶修行者作为督查记录诸位的得分情况,一旦有谁私自离开玉泉山脉,则视为出局,同时得分也会减半。一朝成名天下之,诸位,为了登顶玄道榜,摆出你们豪迈的姿态,前进吧!” “杀!” 随着付建平话语落下,在场将近三千名修行者纷纷发出振奋人心的吼声,仿佛骨子里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起来。领到了身份牌的修行者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奔向入口,只为能抢先进入,拿到好的武器。又或者,是先找一处偏僻的藏身之处躲好,静观其变。 “一朝成名天下知?展琉璃,等我击败了你,便是我成名之时。”杂乱的人群中,一名青年男子发出了一道冷笑。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在玉泉山脉的入口徘徊的人几乎寥剩无几,四位宗主也各自离去,从高处关注着这座山脉。 “徐长风,你还不走吗?” 梁奕看着身旁北望的少年,低声问道。 他是徐长风的手下,徐长风不走,他哪敢先走一步? “她还不来吗?”少年望着北边的天空,眸子里发了愁。 为了防止有些修行者故意拖延时间入场,故而入场时间定为巳时一刻之内,超时将不许入场。 韦雪滢曾答应过他,一定会来参加繁星会的。若是她来了,自然会想办法找到自己,可少年并不曾发现那熟悉的身影,这只说明,她还没来。 呼呼风声吹过,一刻钟的时间将至。 少年收起远眺的目光,面色有些沉重地望向梁奕,“我们走吧。” “姓名,年龄。” 发放牌号的负责负责任看着迟来的两人,低声问道。 “徐长风,年十八。” “梁奕,年二十。” 负责任记录下两人的年龄,一旁负责摸骨之人确认无误后,这才将两块牌号递给他们,滴血为证。 一个人的样貌或许会让人迷惑,但骨龄是不会骗人的。若是所报的年龄与骨龄不准确,不仅会被驱逐出去,日后在江湖上也不会被五大宗派所认可。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滴血,只见牌子后边写着一道编号:贰仟零伍,贰仟零陆。 “巳时一刻到……” “等等!我也要入场!” 就在此时,一名衣衫褴褛的破乞丐匆匆忙忙地飞奔而至,站在负责人身前气喘吁吁地说,“苏痴……年二十。” “苏痴?看着也不像书呆子啊,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负责人一脸疑惑地暗想着,摸骨无误后,还是默默的发放牌号。 “诸位,在下先行一步,我们有缘再见。”那破烂乞丐朝着徐长风与梁奕两人露出无比喜悦之色,笑着说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以伞为剑 “这年头连乞丐都来参加繁星会了吗?莫名其妙……”梁奕朝着那破烂乞丐的背影望去,低声喃喃道。 “是有点奇怪。”徐长风点了点头。 哪个修行者参加繁星会要么是胸有成之自信满满,要么是小心谨慎,一丝不苟。而像他这样的,吊儿郎当,嬉皮笑脸还都一次见,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悦还是凑个热闹?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小心。”梁奕说完,取下一条剑带将手中的惊鸿剑背起。 繁星会第一轮不允许修行者使用自己的武器,并不代表不允许携带,但若是途中发现有谁偷偷使用,便会严惩不贷。要在五大宗派掌门的眼皮子下偷鸡摸狗,相信不会有哪位三阶修行者有这个自信,更何况还有六阶的督查在一旁暗中窥伺呢。 少年背起孤影短剑,快步走入五号入口。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这儿杂草凌乱,地面上也多了不少狼藉的痕迹,显然先前刚发生了不少打斗。 少年左右望去,地面上已是空空如也,什么武器也没看见。 毕竟两千五百位修行者,即便分成了十个入口,那每一批也都是有两百人一齐入内,这入口的武器肯定是被洗劫一空。 少年不敢怠慢,将灵力附着在脚上沿着一些遮掩物前进。他不敢从大树底下走,毕竟此刻他两手空空,这要万一从树上跳下一个人,他可是彻底没法了。 这玉泉山脉很大,少年翻找了好一阵子,仍旧是一柄武器都没看见,这让他不禁有些苦恼。 “难不成这附近的武器都被抢光了?”少年心头想到。 木质武器很容易坏,而粗铁武器又不可能做到人手一把,况且在修行者灵力加持下,铁制武器也不可能撑得太久,故而换武器是很频繁的事情。 这般说来,这玉泉山脉放置的武器,最少也得有一万把,毕竟大部分都是原木武器,数量自然得多一些。 这时,他无意间撇到了地上的一柄油伞,伞柄以及伞骨都是木质,伞面只是糊了一张薄薄的油纸。这样的伞他一路上也见了一两把,当时还没怎么注意,可如今这已经是第三把了,而且都是放在一些显眼的地方。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武器?”少年迅速拾起油伞,有些哭笑不得的自言自语。 少年握着伞柄,往前挥舞了两下,发现还真有几分剑的手感,就是笨拙了一点。 就在此时,从山林伸出传来一道低声高喊,“柳清风出局,叶栖元得一分。” 话音落下还没一会,便看到一位身着红色衣袍的男子,手中拎着一位十八岁左右的少年略过树梢,朝着入口方向飞速赶去。 显然那就是刚被出局的柳清风。 繁星会才刚刚开始,便已经有人出局了,这让少年心头感到了几分紧张,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庞宇齐出局,薄天意得两分。” 在少年左侧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道督查地呼声。 “这繁星大会,可真有心机。”少年心头想着,旋即朝着左侧飞奔而去。 这薄天意可是得了两分,就算他之前一分未得,只要把他的身份牌夺下,两分减半后,再加上所得的一分,那同样也是得两分!况且一旦有人出局,督查便会及时赶到,并且向四周高呼得分者的名字以及分数。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吸引潜藏在附近的修行者出手偷袭。 也只有这样,才能加快修行者们激战的节奏。同时也是在逼迫那些分数低的修行者们加快进度,毕竟可以获得的分数,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 百个人手中的身份牌经过多次减半之后,最终到自己手中的分数将会少得可怜。所以他想获得高分,就必须得抢先下手。 那些自以为能坐收渔翁之利的人,除非有着强横的实力,否则到最后根本就是一分也拿不到。 “你是在找我吗?” 少年正在一块空地下四处环顾,忽然间从身后树上跳下一位青衣男子,右手背在身后。 “你居然不选择偷袭我?”少年惊讶道。 “你不过三阶初期修为,我若是偷袭你,不显得我小肚鸡肠吗?我叫薄天意,想必是督查的声音把你引来的吧?”薄天意低声笑道。 少年稍稍点头,紧握起伞柄。 薄天意微微一笑,将背着的右手伸出,露出了一柄暗灰色的铁伞。 “很遗憾,你输了。”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之下,薄天意笑着往前飞奔而去。 难怪他放弃偷袭,不仅仅是因为实力的压制,更是看到少年手中只拿着一柄油伞,这东西,只要劈两下便可以折断,要夺走身份牌,那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少年深吸口气,迅速将灵力附着到油伞表面。附着了实质灵力的油伞,多少可以勉强抵挡下铁伞地攻击。 嘭! 两伞相撞,发出沉闷地声音,少年紧握伞柄的右手不禁感到一股震痛。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油伞,虽然蹭破了一小块油纸,但伞骨依旧完好无损,这让他松了口气。 这应该不是普通的原木制成,否者方才那一下,这油伞估计早就破损大半了。 “覆雨剑法!”薄天意低声喝道,一道缥缈虚无的雨幕映入少年眼前。 嗖…… 一股寒气随之从少年的指尖流露而出,伞面之上缓缓凝结了一层寒霜。 少年忽然郑撑开伞柄,迎面挡下了那缥缈的雨幕。 啪啪啪…… 伞面上仿佛传来了金属地撞击声,这所谓的雨幕,不过是薄天意刺出的剑影所形成的意象罢了,若是就这么迎上去,必然要被捅成马蜂窝。 呲…… 少年在雨中支撑了三息,忽然间收伞,冰凉的寒气往外扩散,那雨幕顿时凝结在空中。薄天意的出剑速度也比之前慢了不少,少年心头一沉,趁机弓着腰迎刃而上。 油伞的伞头尽管是圆滑的,但因为凝结了冰霜的缘故,所以凸起了几道尖锐的冰凌。 伞头用力刺中薄天意的腹部,他忽然感觉自己腹部一阵疼痛,隐隐有鲜血溢出的感觉,连忙脸色大变,“你犯规!” 少年摇了摇头,并未言语。拔出带血的伞头,双手握住伞柄从旁侧拦腰劈过。 此时薄天意已经受了点轻伤,加上心静不稳,尽管下意识地挥伞去挡下少年这一击,却还是迟了半步。 油伞十分有力地劈在薄天意身上,后者重心不稳,不由得摔倒在地。 少年见状,顺势猛扑而下,将伞面卡住他的喉咙,低声问道:“把身份牌交出来。” 薄天意恶狠狠地凝视着徐长风,不言不语,咬紧牙关想要挣扎。 可他一旦身体施力,一股窒息地感觉也随之从喉咙传至脑海。他脖子感觉像是裹上了一块寒冰,冷的直哆嗦。 少年不再理会他,把手伸进怀里一阵摸索,接着翻找出一块暗红色的身份牌,后边写着字数:“柒佰叁拾贰。” “多谢。”少年起身,紧握着身份牌说道。 薄天意捂着肚子爬了起来,刚想要上前抢夺,一名红袍男子即刻闻风而至,他核对了一下两人的身份牌后,高声喝道:“薄天意出局,徐长风得五分。” 五分! 听闻这个数字时,少年同样是惊呆了。 这般说来,在这之前这薄天意竟然已经获得了八分。这才刚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可想而知铁伞对油伞的压制力是何等强悍。 “我不服,他犯规,私藏暗器。”薄天意面红耳赤,连忙指着少年喝道。 “他若是犯规,此刻便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红袍男子沉声说道。 “可是……”薄天意仍然执拗地说。 “你是说这个吗?” 少年将油伞上的血迹用树叶擦干,露出了洁净透明的冰棱,尽管已经有所融化,但依旧能看到上边的尖锐。 “聚意成刃?怎么可能?你明明还没到六阶修为!”薄天意高呼道,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红袍修行者给强行带走。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降鸿运 “有种你就别跑。” “有种你别追啊!” 此刻的魏长亭很是苦恼,他虽然是第一批冲进的入口,却因为没及时反应过来那伞竟然就是所谓的武器,结果自己一把伞都没捞着,好不容易捡到了一把油伞,又被一个拿着铁伞的人暗中偷袭。 好在他自己怎么说也是三阶初期的修为,可那家伙似乎很强,两三下就把自己的油伞给劈断。 失去了武器的他只能够溜之大吉,好不容易甩掉了他吧,结果忽然从树上跳下一个拿着油伞的毛头小子追杀。自己这运气,也是没谁能比得上了。 他没想那么多,一股脑就是往前跑,谁想那毛头小子竟然如此的执着,追了自己快一里地了! “我说兄台,你就不能放过我吗?”魏长亭扭头望去,只见身后那黑衣毛头小子瞪得眼红,拼命地紧跟其后。 “我都追了你一里地了,这要让你跑掉,我不亏大了?”毛头小子大喝道,“别跑,否则以会让你后悔。” “你也知道是一里地啊?”魏长亭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遇见了这样一个蠢货呢?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不停的奔跑着,又过了十几息的功夫,魏长亭转过前边一个岔口,顿时停了下来。 那毛头小子见他停下,也及时止住步伐,生怕有诈。等他绕过了前边的岔口之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下你死定了!” 此刻在魏长亭身后,是一座山崖,尽管只有两丈高,可从这儿跳下去,不死也得残了吧?就算身份牌暂时保住,迟早也会被他人给夺走。 “这算什么?”魏长亭心头苦恼道,“我的极品灵剑都还没来得及使用,就这么出局了?” 此刻他担忧的已经不是面子的事情,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那神秘女子交代。 “把身份牌交出来,我就不追究这一里地的事情了。”毛头小子一脸坏笑地说道。 魏长亭不断后退,就快接近山崖边了,面色惊慌的他心头也是砰砰直跳。 毛头小子见状,连忙举起油伞,朝着他冲去。 啪! 也许是因为急红了眼,他刚往前跑了几步,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给绊倒了! 整个人顺势飞了出去,当他落地时,脖子以上的部位是悬在山崖之外的。看着这眼下这两丈高的山崖,他吓得脸色大变,手中的油伞也没抓稳,直接给丢了下去。 魏长亭见状,顺势扑了上去,在挣扎之下躲过了他怀里的身份牌。 “仲永安出局,魏长亭得一分!” 望着那毛头小子被督查给带走,魏长亭这才松了口气,筋疲力尽的他拖着沉重地步伐靠在旁边一颗大树下,呼呼喘着气。 “尽管拿了一分,可我身上始终没有武器,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魏长亭想到这儿,忍不住握拳砸了几下身后的树干,“老天也,你这么整我有意思吗?” 哐当! 正说着,忽然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上边砸了下来,好在只是砸到了背上,这才不至于让他昏倒在地。 “草!谁砸我啊!”魏长亭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树上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他忍不住嘟囔道,“这人要是倒霉啊,出门都能被石头给砸到。”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忽然发现自己的脚下多了一把青绿色的伞,伞面做的很精致。 “这是……”魏长亭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地抓住伞柄。握起伞的那一刻,手中顿时出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灵石锻造的武器?” 魏长亭双手颤抖地看着眼前这上等武器,此时繁星会才刚刚开始,手中有着上等武器就是占有了先机,毕竟大部分人都还只是拿着一柄油伞。 想到这儿,魏长亭不禁露出了无尽的笑意,他仿佛已经瞧见了自己登顶一霎的光辉。 “胡寒出局,孙衍得一分。” “廖凯出局,孙衍得一分。” “霍桂昌出局,孙衍得一分。” 随着督查的声音接连传出,密林之中也多了不少慌张地逃窜之声。 “那孙衍是疯子吗?见谁都不放过。” “谁知道呢,赶紧逃命吧,否则这繁星会就变成玉泉山脉一日游了。” 这些都是刚晋入三阶的修行者,他们这些年来一直潜心修炼,而实战水平却比较差,如今在这繁星会之中,便成了猎杀的对象。而这孙衍,自从进了玉泉山脉之后,便开始大杀四方,几乎是见到一个人都不会放过。并且他本身实力也很强,如今已经成为一些比较弱小修行者的畏惧的恶魔。 众人正说着,忽然一道诡异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面色狰狞,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手中拿着的油伞,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冰的保护下,才使得他多次战斗,却不会损伤到伞骨。 “诸位兄弟,不如我们一起上,把他干掉!”一位修行者高呼道。 他话音落下,紧接着又有三道身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四人手持油伞,纷纷大喝一声,朝着那手持冰伞的男子劈砍而去。 哗啦! 孙衍并未没有因此而有所畏惧,他缓缓挥起手中的冰伞,恍若有飘飘雨丝从伞面上飞洒而出,一股更加森冷的寒气向四周蔓延。 啪! 孙衍往前迈开一步,冰伞直戳正面迎来那修行者的腹部,这速度快得令他根本无法抵挡。 那修行者后退两步,丢下手中的油伞,两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腹部,它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上面凝结了一层冰霜,就像是被冰冻一般疼痛。 “去死!” 与此同时,两柄油伞顺势从后边直劈而下。 孙衍没有犹豫,收伞的那一瞬间同时转身,接着惯性把伞往后带。 呲啦! 头顶的两柄油伞距离他仅有半尺之遥时,竟然猛地停了下来。只见冰伞之上忽然弹射出细小的冰针,迅速刺入他身后两名修行者的身体里。 被冰针刺入后,他们顿时面色煞白,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嘴唇也渐渐被冻成紫色。 “他就是孙衍?这怎么可能呢?” “聚意成刃,这不是六阶修行者才能做到吗?” 那两名被冰针刺入体内的修行者纷纷忍痛发出猜疑地呼声。 他没有理会这两人的惊讶之声,步伐如猛虎扑兔一般暴起,手中的冰伞绽放出刺骨的严寒,朝着那仅剩的最后一名修行者直逼而上。 那修行者似乎也是豁出去了,体内灵力暴起,伞骨上附着一层暗淡的灵力,朝着孙衍刺出一剑。 呲! 这一剑扑了个空,冰伞接踵而至,刺骨的寒气让他的行动变得缓慢许多,直接被巡孙衍这冰伞给击倒在地。 孙衍看着倒在地上这五人,收回了那凶煞的目光,他手握着冰伞,走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伸出了一只手掌。 这五位修行者低声叹了口气,无奈地将身份牌交了出去。 他们凝视着孙衍手中的冰伞,心中依旧是疑惑不已。 所谓的聚意成刃,便是将剑意凝聚成利刃,可以直接对敌人造成伤害。 这就好比魏石春的春雷剑意,明明只是一种意象,但六阶修行者可以直接将这种意象化为具象,那一日半剑身上忽然多出了数道伤痕,也真是因为春雷剑意转为了意象的缘故。 随着这五名修行者被督查给带走之后,孙衍仰头望着这片山脉天边,低声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所谓的繁星会吗?徐长风,你到底会在哪里呢?”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八章:雨至撑伞 “你确定要挑战我吗?”石鼎胜望着眼前这位身着貂皮麻衣的青年,低声问道。 “若是你愿意乖乖交出身份牌,我也省得费一番功夫。”柳如来轻声回答。 石鼎胜笑了,他在洛水剑院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放肆的跟他说过话,“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区区三阶初期修为,确定能答应我三阶巅峰的实力?” “我的确打不过你。”柳如来摇头。 啪!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油伞忽然一记上挑,朝着石鼎胜的胸口直逼而来。 石鼎胜微微一惊,十分从容地后退,挥起手中油伞抵挡下柳如来的攻势。这般简单明了的偷袭,对他而言还不曾威胁。 柳如来面色平静,忽然将油伞给撑起,一道圆滑的伞面挡在石鼎胜身前。 这让石鼎胜心头不由得暗笑起来,伞本来就是一种很脆弱的武器,更别说是这种油伞,如今撑起伞面,那只要用尖锐之物刺破油纸,便可以轻易地挑断伞骨。 他看不明白,眼前这貂皮麻衣青年究竟想干些什么。 石鼎胜深吸口气,运转起灵力附着在伞面,用力往眼前这撑起的伞叶刺去。 嗖! 就在这时,柳如来忽然把撑开的油伞给收回,石鼎胜刺来的伞几乎是与他的伞叶擦肩而过,朝着他的脸庞长驱直下。 柳如来猛地侧头,手中油伞用力击打在石鼎胜伞柄往前的位置,这不大不小的力道让他差点让油伞脱手而出。 “剑出鸿蒙!” 石鼎胜不敢大意,收回油伞的同时在空中沿着一种奇怪的轨迹运转,恍惚间,一道亮丽的剑影便在他油伞的挥动下,缓缓成现在柳如来身前。 这便是他在洛水剑院所学的最强一招剑法,本不打算这么快祭出,可如今这种情况,他有些怕了。 剑影绽放出刺目的光,这让柳如来很被动。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慌张,而是屏住了呼吸,油伞再一次使出了一记上挑。 “还是这招?”石鼎胜冷笑。 剑影朝着油伞笔直落下,这般冲击下去,必然能将他手中的伞给捅破。 啪! 剑影还未落下,石鼎胜手中的油伞忽然间折断了一根伞骨! 这让伞面顿时变得摇摆不懂,空中的剑影也变得虚无起来。 “这下子,竟然也是想着弄破我的伞!”石鼎胜心中惊呼道。 柳如来先前那一下,并不是为了让伞从石鼎胜手中脱落,而是为了损坏伞骨衔接的弹簧。 为了能让伞自如的舒张收和,伞骨与伞柄只见是有一道弹簧衔接,一旦这道弹簧断裂,那么伞面便像是一定帽子一般,柔软不堪地垂落而下。 “破!” 柳如来伞中忽然迸发出一道惊人的剑势,随着伞骨急促地冲击而来,空中虚无剑影也即刻消散而去。 “你输了。”柳如来将伞头顶住石鼎胜的喉咙上,若是换成一柄利刃,此刻他已是断气。 “这怎么可能?”石鼎胜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三阶巅峰的修为,就这样输了? “我来自剑破山庄,或许我修为不如你,但我有把握让你手中的伞先损坏。”柳如来淡淡说道。 繁星会第一轮才开始不到半日,便已经出局了上百人,这些大多都是因为失去了原先称手的武器,故而便没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准。 正午过后,云层开始密布起来,山涧里也逐渐吹起了凉风。 滴答滴答,当天边最后一束阳光没入云雾,雨滴开始从高空砸落大地,让躁动不安的空气中多了几分喧扰。 少年望着从天而降的雨点,将手中铁伞撑起。 伞才刚撑开,整片玉泉山脉即刻沦落为一片汪洋,暴雨疯狂地席卷这片弥漫着腾腾杀气的战场。 雨很大,尽管撑了伞,少年的裤腿很快便被临时透彻,鞋子也是浸在了积水里边。 “你看起来很悠闲啊,这是打算来游山玩水的吗?” 一道低沉地声音掺夹在雨声中,从少年身后传来。 少年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手持一柄铁伞,浑身暴露雨幕之中,身上隐隐泛着精纯的灵力波动。 “有人曾跟我说,淋雨容易生病。”少年看着他,平静地回答。 “你知道的。”黑衣青年迈着步伐走来,积水溅起很高,他沉声说,“我们之间避免不了一战,如今你三阶初期修为,怎么说也不算欺负你。” “你确定要现在就分出胜负?”少年脸上泛起一丝凝重,疑惑地问。 黑衣青年点了点头,“我怕你撑不到第二轮,先接我一剑。” 黑衣青年说着,提起手中铁伞,呈持剑姿势,伞骨笔直地对着少年,隐隐可以瞧见,在伞面上,隐约有寒光乍现。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他想要逃避怕是不可能了。 他收起手中铁伞,冰凉的雨水即刻洒在了他的脸上,然而在下一秒,体内忽然涌出一股热流,沿着周身经脉运转,保持着体温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雨水将伞面冲刷得闪闪发亮,少年举起铁伞,缓缓迈出一步。 刷! 杜羽宸手中的铁伞扫过地面,掀起一层水浪。 水浪朝着空中不断翻腾,速度飞快,穿透在层层雨幕之中竟然没有丝毫减弱之势,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水浪,而是掺夹了灵力的假冒剑气。 少年旋即停下步伐,朝着撑开油伞挡在自己身前,紧握住伞柄迎上了那从天而降的水浪。 嘭嘭! 水浪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夹带着强大的气劲,这让少年双脚在湿滑的泥土里一时间无法站稳,接连后退了几步,弯下了腰单膝下跪,这才稳住了身形。 他收起铁伞的那一刻,杜羽宸手中挥舞的铁伞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 明明只是一柄普通的铁伞,却给人一种枪出如龙一般进退自如。看似剑法,却又给人一种长枪指向策马奔腾的豪迈之气。 这种剑法少年也是头一次见过,心头十分震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抵挡。 呲啦! 少年来不及收起伞叶,只要硬着应将伞柄倾斜,急促飞来的伞头沿着伞面向上滑去。与此同时,一股狂暴的灵力波动从伞骨中涌出,在撑开伞面上的炸出了一层水花,雨幕中传出响亮的轰鸣声,犹如雷霆一般回荡在荒地上回荡。 这简简单单的一剑,其中却很不简单。 若是少年不及时将灵力覆盖在伞叶之上,此刻即便它是一柄铁伞,也会被轰成碎片。 即便如此,少年持伞的手柄依旧是被震的发红,脸色也是如土色一般发黄。 好在这仅仅只是普通的一剑,若是再连续的攻击之下,少年怕是会有些吃不消。 “这就是军中剑法吗?”少年望着杜羽宸,低声惊讶道。 军中男二擅长使用长枪,所以即便是使剑,剑招里的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枪法的精髓。这倒不是少年不敌,只是在把伞撑开的情况下,的确处于劣势。 “你很强。”杜羽宸凝视着徐长风说,“不过我会让你知道,只有我才配的上展琉璃。” “其实,你误会了。”徐长风将伞撑起,大口呼吸道,“我和展琉璃之间,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你认为我想得是怎样?”杜羽宸冷笑了一下,低声问道。 少年沉默不语,凝望着大雨淋透下的杜羽宸。 “我知道打败你对她而言或许并不算什么。”杜羽宸摇了摇头,“但对我而言,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意义” 他说完,提起铁伞,转身淋着大雨,缓缓消失雨幕之中。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六十九章 青锋拭遍人间 大雨泛起层层浓雾,缭绕在这片玉泉山脉之中,即便是如此,雨中仍然隐隐伴随着灵气爆裂地厮杀之声。 一位身着浅黄色衣裙的女子也撑起了伞,她蹲在溪边,将伞冒顶在头顶,双手轻轻捧起水流而下的清泉,小心翼翼地洗了把脸。 随着清水的刷洗,她有些疲倦的神色又显得清醒了不少。 “展琉璃,我终于找到你了。”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道阴沉地声音。 女子不紧不慢地起身,手中握起伞柄,回身望去。 秋风吹拂而过,夹带着她身上系着的丝带一齐连篇起舞,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然而在她身前不远处站着的斗篷青年男子却并未注意这个,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女子的手上,尽管是握着伞柄,但她的手依旧是捏得很紧,那是一双常年使剑的右手。 “出剑吧,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斗篷青年眉宇间燃起一丝杀意,那是一种对厮杀的饥渴。 “你是谁?”女子平淡如水地问道,仿佛并没有听出青年话语中隐藏的寒意。 “嗯?”对于这个问题,斗篷青年不禁惊讶了一番,但很快又回过心神,沉声说道:“圣狱山,郭若春。你被世人成作王朝第一天才修行者,可我不服,所以我要挑战你。” 理由很简单,仿佛如同小孩子之间的争斗一般。 “我知道了。”展琉璃点了点头,依旧保持着撑伞姿势,她轻声说道:“你出剑吧。” “好!” 郭若春也没有再三推辞,取下他身后背着的油伞,缓缓对着展琉璃。 哗啦! 油伞如同一柄利剑一般切开这片雨幕,一道无比狂暴的剑势油然而生,直勾勾的冲向前方那仍在撑伞的女子。 就在伞头距离女子不到三尺距离时,郭若春竟然不由自主的犹豫了一下,他很好奇,这个王朝第一天才的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一击打下去,她即便不死也得是重伤,这一场繁星会,她便也就算走到尽头了。 而就在这一霎,展琉璃忽然收起了手中油伞,以最快的速度挑开了郭若春击来的伞。两柄伞在雨中同时撑开,炸出了一团又一团剑花。 只见展琉璃向后一跳,身形还未落地,握着伞柄朝着虚空批了出去。 可以清晰看到,在油伞滑动的轨迹下,留下了一道十分清晰明了的灵气波动,这狂暴的灵力波动如同弯刀一般,在雨幕之中飞速冲击,竟然让雨丝打落的方向也随之改变。 这是剑气! 郭若春望着眼前疾驰而来的剑气,忍不住大吃一惊。 体内灵力犹如喷泉一般涌上了伞面,他高举起油伞,迎着头皮接下这一道从天而降的剑气。 呲啦! 剑气触碰伞头的那一瞬间,狂暴的灵力波动便如同电流一般在雨中流淌,隐隐可以看见郭若春手中的伞柄,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不敢怠慢,用尽全力将油伞从手中甩出,与此同时用力后跳。 嘭! 油伞在大雨纷飞之下,炸成了纸片,很快在雨水冲刷中,飘落在地。 “我输了。” 郭若春凝视着远处撑起了油伞的展琉璃,她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头发也在不停的滴着水珠,给人一种别样的韵味。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在繁星会之前便已经晋升到了四阶修为。”郭若春心头感慨道。 “若是你有机会施展圣狱山的幽冥剑经,或许你未必会输。”展琉璃摇头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此时两人所用的武器都是油伞,但展琉璃凭借着四阶修为的优势,便轻而易举的破开了郭若春的武器,赤手空拳的他自然不可能再和展琉璃一战。 “不愧是展琉璃,才几年不见,又漂亮了不少。” 远处一座密林之中,一位青年看着雨中两人的身影,低声笑道。 “何施主,若是你对上展琉璃,有几分胜算?”慧虚看着一旁说话的何守一问。 何守一扭过头,在他的身旁除了一位身着僧袍的光头小僧尼外,还有一位背着古琴的绿裙女子。 “不到三分。”何守一笑着说,“她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家底。如果说四阶修为就是她最终手段,我们也不可能现在就看到。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令狐千青,她们都是女人,女人之间应该都会彼此了解的。” 绿裙女子听闻这话,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何守一,接着又回过神,朝着展琉璃两人望去。 事实上,这一场试剑的观战之人并不止他们两位,在某座山巅之上,同样传出了一道感慨之声。 “你们沧澜剑宗能出现这么一位天才,还真是让我眼红啊。” “付宗主说笑了。”钟离雪雨摇头,“贵宗大弟子谢流云同样也是天赋异禀,若是与琉璃处在同一时代,或许这天才的位子,也轮不到琉璃来坐。” “杨宗主你怎么看?”叶火离低声问道。 “七阶之下,如履平地。”杨逸枫轻声说。 “噢?”他说出这话后,一旁的钟离雪雨忍不住发出了一丝惊讶的声音,“只是七阶吗?” “或许吧。”杨逸枫点了点头,“如果有足够的机缘,她未来的成就,会远远超过宫里那位大人。” 听了这话,钟离雪雨笑了,一旁的两位宗主同样也笑了。 倒不是讽刺宫里那位大人的意思,杨逸枫说的这一番话,潜藏有很深的额寒意。 李聂是八阶修行者,而钟离雪雨又何曾不是八阶修行者? 若说远远超越李聂,必然也能够捷足登上钟离雪雨的位子,杨逸枫这么说,不过是在给钟离雪雨留点面子罢了。 雨越下越大,整片玉泉山脉几乎处在一片雨的海洋之中。 徐长风拖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撑起伞在雨中行走,方才和杜羽宸一战,让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给淋透了。 他的身体很差,淋雨会让他很容易生病发生。即便是如今成为了修行者,他依旧不喜欢这种被淋湿的感觉,若不是这儿荒郊野岭,他还真想马上把身上衣服给脱了下来。 他正走着,忽然瞧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人,他同样是撑着铁伞,朝着自己慢慢走来。 这人穿着一身雪绒大衣,尽管现在还只是秋季,看着他这一身衣服,竟然人不由自主感到一丝严寒。 “你就是徐长风?”雪绒大衣男子来到少年身前,低声问道。 徐长风点了点头,右手下意识握紧了伞柄,大雨中的氛围不禁有些躁动不安。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来找你麻烦,只是有人托我来送一封信。”雪绒大衣男子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信封,“我叫北秋风,来自北冥。” “北秋风?”徐长风低声喃喃道。 他尽管不认识这人,却多少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北凉王之子,北秋风。 徐长风带着迷惑接过信封,他很好奇,他与北凉王毫无瓜葛,为何北秋风要大老远来给自己送一封信? 少年撑着伞,在雨中缓缓摊开信纸: “笨蛋,半年不见,你过得还好吗?天又要变冷了,记得多穿点衣服。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失约,希望你能理解。一个人在长安,要好好照顾自己,雪滢,勿念。” 少年读完这封信,眼眶不禁泛起了一丝通红之色。 大雨磅礴而落,他遥望玉泉山脉北边的天空,恍若看见了那位熟悉的女孩,在朔风大雪的夜里,点起了灯火,提起笔沾上快要凝结的墨,小心翼翼地写着书信。 长安虽好,只可惜少了些熟悉的人。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章 入夜 雨终于在入夜之后停了下来,长安城内遍地是湿漉漉的积水,长城外更是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好在这场雨及时停了下来,否则又是要掀起一场洪涝之灾。 云雾消散,寂静的夜空中挂起了一轮明月,独自绽放着它暗淡的光彩,显得有些孤单。 “你又喝酒了?” 墨星晓踏月而来,看着一脸醉意的韦七剑,低声问道。 “没喝。”韦七剑摇头。 嗅着他身上一身酒气,墨星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旋即直径朝着村庄外头走去。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韦七剑看着墨星晓穿上夜行衣,头上带着斗笠,不禁问道。 她毕竟折了剑,在这长安城下,小心些总是没错。 “去见几个老朋友,顺便把一些曾经的恩怨解决。”墨星晓淡定说道。 “需要我帮忙吗?”韦七剑说着,脸上的醉意忽然间消失一干二净,又回到曾经那抹沧桑的神色。 墨星晓摇头,“不用。” 墨星晓转身离去,一路的泥泞中,只留下了一道浅薄的脚印。 大明宫内。 “繁星会已经开始了吧?”李聂望着杨玥问道,眼神之中闪烁出一抹复杂之色。 “这是第一夜。”杨玥点了点头。 灯火将宫殿照亮得金灿灿,然而随着秋风吹过,却弥漫着一丝令人难以言语的寒意。入秋了,夜凉如水,哪怕是八阶修行者,竟然都觉得这夜有些凉。 凉的不是夜,而是心啊。 “最近鬼市……”杨玥沉默了许久,忍不住说道。 “莫停风已经跟我说过了。”李聂沉声说,“周家那些人,有点不太安分,如今周琪轩躲在扬州不敢回来,以为那儿是定江王的地盘我就不敢把他怎么样了吗?” 杨玥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需不需要,找时机清理掉鬼市?” “不可!”李聂连忙沉声喝道,“鬼市不能清,我们还需要它来牵制住那三个镇边王的动向。有鬼市在,他们就不敢乱来。” 李聂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年,为了清除朝廷的隐患,也让我们损失了不少人手。如今朝廷看似强大,但实际上可以用的人,不多了。这点你应该明白,凌空剑庄的余孽,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一把利剑。” 杨玥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现状。 倒不是说无人可用,只是真正能信得过的人,却寥寥无几。 否则眼前这位一手遮天的王爷,也不可能事事都找上莫停风。能像莫停风这样甘愿成为朝廷一只好狗的属下,的确没有几个。 即便是有,那也需要他们来镇守疆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轻易动身。 “还有一事。”杨玥思索了一番,低声说道。 “嗯。”李聂点点头。 如今他长期闭关,国事只能交给杨玥来处理,毕竟这座王朝想要更加长治久安下去,他就必须要突破九阶,否则后患无穷啊…… 早在半年之前,王朝就是一缸趁机污垢的浊水,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等于是将这一缸浊水给彻底搅浑,那些小鱼小虾米,也会趁着这个时机,干一些平日里不敢干的事情。 “据南郡探子来报,灵族使者已经离开了南郡,预计繁星会结束之后,便可抵达。”杨玥轻声说道。 “灵族使者……”李聂说着,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只有她自己一人前来吗?” “是的。”杨玥点头。 “好生关照,好生招待,灵族虽说被拒于南郡之外,但我们也不能怠慢了。”李聂沉声说道。 “这是自然。”杨玥点了点头。 今夜长安,多人未眠。 “孩儿给母亲请安。” 李敬走到了深宫中一座普通的别院,手提灯笼的侍女也识趣地侯在门口,看着身旁这位身着华贵衣服的青年打不走了进去。 “敬儿。”别院很冷清,出了一位高贵的女子之外,也就剩下一位端茶送水的丫鬟罢了,宫苑里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得是一清二楚。 “母亲这是怎么了?”李敬看了,不禁问道,“这么大的宫苑,为何只有一个丫鬟?其他宫女太监呢?” 姚贵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的华衣青年沉声问道,“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皇后娘娘?”李敬脸色有些难看,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姚贵妃凝视着眼前的李敬,忍不住哀叹了一声,压低着声音问,“刺杀五皇子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 李敬愣了一下,即刻摇头,“不管孩儿的事。” 李敬摆出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语气也是十分认真。可知子莫若母,姚贵妃此时此刻,又怎能猜不到李敬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呢? “五皇子和踏歌行扯上了关系。”姚贵妃凝重地说道。 “踏歌行?”李敬不敢置信,露出了更为震惊的面容,眉目中闪过一丝惊恐。他的确不会说谎,若是此刻莫停风在场,他的一言一行早已经暴露了。 “敬儿,我知道你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但行事千万要小心,尤其在这深宫之中。你在宫里待了十几年,你应该很清楚,所有人都想往上爬,只要你没有爬上那张龙椅的位子,你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于他人手中。五皇子也是如此,且不说为何踏歌行要相助于他,但如今他既然得了靠山,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 “母亲大人教诲的是。”李敬忍不住低下了头,仔细想想,这件事情他的确是办的不妥,他心急了。 姚贵妃忽然露出了一抹笑颜,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放心便是。我不会轻易让他人夺走我儿的东西,太子之位,没人能跟你抢!” 李梓殇正在房间内,窗外隐隐有风吹过,让烛火不由得晃了又晃。 “此去繁星会,殿下安危便无法顾及。长安虽好,对殿下而言却是个是非之地。若宫中出了事,殿下可凭这一封书信前往长安城外的驿站,交予一位抚琴的踏歌行弟子,他会安排殿下离开长安。这对殿下而言很可能会失去很多,却也是一个保守之举。” 这简短的书信,李梓殇读了四五遍,心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离开长安,他又何尝不想? 可他身为皇子,一旦离开了长安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是清楚地不能再清楚。 离去,或许就意味着永远都不能回来。 难道要在踏歌行一辈子读书? 李梓殇陷入了迷茫,此时此刻他不经意想到了长安东巷那位少年,如果他在的话,或许会有些什么锦囊妙计相传吧。可如今前者却也在繁星会中,他该如何是好? 长安深巷,一条诡异森森的街道地下,仍然是灯火通明。 在这儿不分白天黑夜,这是长安的鬼市,只要在这儿混得久,就能收获数不尽的油水。但前提是,你必须得有命活下去,这是根本。 “大小姐,这么晚了您还不歇息吗?”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到了红裙女孩身前。 “繁星会过后,便是灵族使者来朝之时,到那时候,朝廷又会有什么动静?这长安鬼市,还能存活多久呢?”红裙女子忍不住摇头道,“如今周琪轩缩在扬州不敢回来,想必朝廷已经做出了令他畏惧的举动。长安城那一夜,他拔出了追命剑,这已经触犯了无数权贵的底线,他想要再回到长安,很难了。” “大小姐又何必担忧?”瞎眼妇人轻声说,“他周琪轩既然有命去扬州,就定会有命归来。大小姐您难道忘记了吗?命相里,他周琪轩可是有贵人相助。” “这贵人,难道就是那长安东巷里的少年?”红裙少女忍不住发问。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宫里 冷月之下,寒风略过,山林间泛起了一层白雾。 墨星晓身似轻燕一般脚尖点过树枝,朝着山林伸出掠去,再往前走,便是今年繁星会的试炼之地,玉泉山脉。 “你来了。” 她忽然停了下来,空气中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只见这女子的话语之中,竟然夹带着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威严之色。她已经是巅峰修行者,即便如今本命剑损坏,实力大减,却也不会因此而畏惧巅峰强者的压制。 能令她感到畏惧的,此人必然是八阶修行者。 随着一缕白光略过眼前,空气中恍若淋下了一阵蒙蒙细雨。 定睛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钟离雪雨。 “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任性。”钟离雪雨同样是站在枝头,看着对面树上的墨星晓。 墨星晓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她当然知道钟离雪雨指的任性是什么事情。在诸多七阶修行者面前公然收回自己的本命剑,这怕是没有谁敢比她更任性了。 “少废话。”墨星晓忽然绷着脸,沉声问道,“你答应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如今韦七剑还活着,所以,我要找的人,你给我找到了吗?” 她语气很犀利,敢在钟离雪雨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她怕还是第一个。 即便是沧澜剑宗一些老妖怪,也不敢轻易在钟离雪雨面前放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八阶修行者,同时她还是沧澜剑宗的现任宗主。身为宗之主,可不仅仅是一个名头而已。 而沧澜剑宗位居于五大宗派之首,更不仅仅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话,其中的水,可不是一两句话便可以说得清楚。 人我给你带来了,就在树下面。 墨星晓这了眨眼睛,这老狐狸,果然精。 若是树下有人,她身为七阶修行者又怎么肯能察觉不到呢?显然,钟离雪雨故意掩盖了那人的气息,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墨星晓纵身跃下,只见在这片密林之中的一颗树上,捆绑着一位男子,它衣服破烂不堪,他的嘴被堵上了,神志昏迷不轻。 墨星晓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旁,刚想要将他嘴里的堵着的东西拿掉,忽然发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喉结?”墨星晓惊讶道。 “是的,他是个老太监,今年六十,告老还乡出宫的时候刚好被我给逮到。”钟离雪雨跟着跳下来,凝视着这个人说道。 “他来自宫里?”墨星晓惊了,“这么说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在这儿布下结界。”钟离雪雨低声说,“宫里那位王爷可不是吃素的,若是让他发现了,我倒是可以脱身甩的一干二净,只是你,恐怕有些麻烦,更何况如今你还失去了本命剑。” 墨星晓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个问题。 墨星晓深吸口气,弹指一挥,将男子嘴上堵住的布条给去掉,同时那男子整个人猛地颤动了一下,一下子惊醒而来。 “你……” 他看到钟离雪雨的第一眼,立马用阴阳怪气的声音惊呼道,话语中带着深深的畏惧。 “找你麻烦的人不是我,而是她。”钟离雪雨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墨星晓忍不住看了钟离雪雨一眼,她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得这个人对她竟是如此之恐惧。 “你们要干什么?咱家跟你们无冤无仇……”这老太监继续怪里怪气的嗓音说道。 “无冤无仇?”墨星晓冷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答不上来,我马上可以放了你。” 听着墨星晓这话,老太监再次被吓了一跳。答不上来的问题可以有很多,但真的不想答出来,却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掩饰。 一旦自己撒谎,或许下一秒他的小命也就丢掉了。 “大人您说。”老太监低声说道,同时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凝视钟离雪雨。 “隐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墨星晓追问道。 “隐宗……”老太监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进一个大白萝卜。他的双眼像是丢了魂一样,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你你你……”他话语变得颤抖起来,嘴里头低声喃喃,“你是……隐宗传人?” 墨星晓没有回话,神色变得更为凝重。这老太监的回答,已经表明了很多东西,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能否让他乖乖说出口,这倒是个大问题。 “说吧。”墨星晓轻声说道。 “不可能!”老太监神色诈变,像是见了鬼一样害怕,“绝对不可能!隐宗传人,早就已经死绝了,怎么会还活着!” “这事情是朝廷干的吧?”墨星晓无视了他的废话,冷笑道。 老太监连忙摇摇头,闭嘴不言。 “老实说话,否则下场,你是知道的。”就在这时,一旁的钟离雪雨开口,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的。”他两说了三个是,这才小心翼翼地点头,眼神里已经流露出了一丝寻死之色。 他既然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定然是会被封口。封口的方法有很多,显然死人是最廉价的封口费,可他却活了下来。能在死里逃生的人,对自己的命会更显得珍惜,他是个爱惜命的人,但如今为了求生,却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这说明,钟离雪雨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让他无路可走。 方才钟离雪雨出声,不过是在提醒他罢了。 “居然是来自宫里!”墨星晓要紧了牙关。 老太监并没有说是谁指使,但答案已经很明了了。宫里有这全力的人,不外乎就两位。 而随便想想,敢动隐宗,又能让隐宗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只有可能是那位,王爷李聂! “你和李聂的仇,不仅仅只是那一柄本命剑的关系了。”钟离雪雨忽然调侃道。 “我会让他血债血偿的。”墨星晓很平静地说,但话里头却弥漫着浓郁的杀意。 “本命剑?”老太监不由得一惊,这段时间来长安城内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涉及到本命剑的事情,也就只有东巷那一次洗血有关。 老百姓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他身在与王爷李聂身边器重的公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眼前站着的这位女人,竟然就是那位天字榜榜首的墨星晓! 而能够站在墨星晓身旁的人,又怎么可能比墨星晓地位低呢? 如今钟离雪雨使用了易容术,这老太监不过是个普通人,自然不可能认出来。只有修炼到一定实力的修行者,才能认出钟离雪雨的真面目。 事实上,当钟离雪雨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朝廷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惊呆了。 隐宗惨案的背后,竟然是朝廷在指使。 “这件事情关乎朝廷,你觉得有把我和李摄干上?”钟离雪雨好奇的问。 事实上,她抓到这个老太监是,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是李摄。。只不过再多的猜测,始终不如一句真话令人信服,直到如今这老太监说出了真相之后,钟离雪雨总算是明白了。 “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墨星晓追问道,“不,是李摄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太监听着李摄二字,吓得额头冒起冷汗。胆敢称呼王爷的名字,这可是要杀头的,他平日里处处小心,生怕在宫里头说错了话,而惹来杀身之祸。 “咱家也不知道啊。”老太监哭着说,“咱家什么都不知道,要问,你就去问皇后娘娘吧……” “他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钟离雪雨低声说。 “皇后?”墨星晓忽然露出一抹怪异地笑容。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剑冢 “看样子该找个机会去找杨玥算笔账了。”墨星晓凝视着远处天边,灯火缭乱的长安城上空,此刻同样是冷月凄清。 “他呢,你打算怎么处理?”钟离雪雨低声问道,“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局外人,只可惜不小卷入了这一场不该惹得麻烦中。” “他?”墨星晓随意的瞥了一眼老太监,只见他的眼神里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渴望,“反正即便是放他走,宫里的人估计也不会放过他,语气被问出什么不该问的,不如就让他安心去吧。” 老太监听闻这话,嘴巴张开得很大,还未发出声音,他的喉咙便划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断气而亡。 钟离雪雨露出一抹笑容,淡淡说道:“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呢。” “嗯?”墨星晓轻轻抬头。 “身为女孩自家,杀人却是这般果断。”钟离雪雨轻声说。 “你这是在讽刺我?”墨星晓质问道,“还是说讽刺你自己?” 她笑了笑,没等钟离雪雨回话,接着说,“身为七阶修行者,手里怎么也沾染了上百条认命吧?更何况是沧澜剑宗宗主,你的手里,只怕比我更血腥。不过好在,修行者杀人只需一道剑气,完全不怕脏了你的手。” 钟离雪雨笑容凝固了下来,却依旧是平淡地说,“该问的你问了,该杀的也杀了,这般说来,我也算达成承诺了吧。” “我只是好奇。”墨星晓摇头道,“你和凌空剑庄明明毫无瓜葛,为何要费尽心思让我帮着韦七剑那些人?况且十年前,若不是你暗中出手,那十年灯也不可能落到萧应龙手中,而十年灯落到他手里的下场,必然是灭门,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钟离雪雨眨了眨双眸,不言不语,静静听着墨星晓述说。 “他萧应龙毕竟是情有苦衷,他是迫不得已。可你呢?当时的你,完全有实力独吞十年灯,却没有。你是故意要让凌空剑庄灭门对吧?”墨星晓小声问,“真要说凌空剑庄惨案的幕后黑手,不应该姓李,而是钟离……” “万物皆有所理。”钟离雪雨凝重地说,“他萧应龙既然想得到些东西,自然就得失去更多作为代价来换取。凌空剑庄就是他的代价……” “那韦七剑呢?”墨星晓接着问,“他又该付出什么?” “你好像很关心他。”钟离雪雨无视了这问题,反问道。 墨星晓长长呼出口气,“因为,他是我几十年来,所遇到的唯一知己啊。”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夜幕之下,少年从枝头上跳下来,凝望眼前那雪绒大衣青年问道。 “我看了你今日和杜羽宸那一战,我想和你联手,考虑一下如何?”北秋风笑着说。 “联手?我为什么要答应?”少年摇头道,他不信任这北秋风,虽然他千里迢迢给自己送了一封信,却并不足以让他信任。 “你若不答应便算了。”北秋风摇摇头,“反正这也是雪滢姑娘的请求,我不过是受人嘱托罢了。” “雪滢?”少年嘴里喃喃着这名字,不禁有些失声。 “你和雪滢,是什么关系?”少年忍不住问道。 北秋风笑了笑,他猜到了徐长风会这么问,不禁回答,“倒也没什么,我父亲北霸天能坐上北凉王的位子,自然是有不少北冥势力的拥护,其中韦家便是与我北家结盟之一的家族。因为父亲的缘故,我和雪滢姑娘从小便相识,此番前来,她便托我带了一封信,并让我有机会时帮一下你。” “原来是这样……”少年双目不禁有些失神,眼角微微泛红,“谢谢。” “不客气。”北秋风笑着说,“你听说过剑冢吗?” 少年回过心神,疑惑地问,“剑冢?” “长安剑冢。”北秋风轻声说,“繁星大会最终奖励。” 徐长风点了点头,“略有所闻,繁星大会前二十五名入玄道榜,前十名可晋入长安剑冢参悟剑碑。长安剑冢据说在远古洪荒时期便被建造而成,经年累月,长安剑冢早已被洗劫一空,只留下了一块剑碑。随后为了保护遗迹剑碑,剑冢定为四年开启一次,而开启的时间,便是繁星会落幕之后。” “你说的不错。”北秋风点了点头,“可你是否知道,这长安剑冢,究竟在什么地方?” “你的意思是?”少年微微一惊,低声问道。 “不错。”北秋风点头,“这长安剑冢,便建造在玉泉山脉之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只有玄道榜前十名才能入剑冢,那么这繁星会第一轮,五大宗派还弄个排名来有何意义?” 少年沉思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故弄玄虚,迷惑是非。” “不愧是覃先生的弟子,我花了一天才想明白的问题,你居然这么快就明白了。”北秋风赞叹道。 徐长风低声说:“让那些空有实力的人拼命去争夺收集身份牌,而那些真正的天才,早已去了剑冢里参悟。” “这般看来,应该是这样的。”北秋风苦笑道,“只是我们并不知晓剑冢进入的方法,若是这么拖延下去,只怕等我们知晓了方法,名额早已经满了吧。” “所以你来找我,便是想破解出进入剑冢的方法?”徐长风问道。 “嗯。”北秋风点头,“你是覃先生的弟子,这应该难不倒你才是。” “你太高看我了。”徐长风摇头苦笑道,他转过身去,轻身跃上了树干,从上边取下了油伞,“你这算是投机取巧,因为长安剑冢所在位置,只有玄道榜前十才有资格知道,所以本次来参加繁星会的修行者,绝大多数是不知道这儿有剑冢。” “噢?”北秋风一听,心头不禁有些害怕,这少年,难道真的发现了什么东西吗? “本次繁星会有一个最大的漏洞。”徐长风轻声说,“以伞为剑,为何还要准许我们携带武器?以伞为剑的意义何在?” 北秋风不太理解少年说的这番话,不禁摇了摇头。 徐长风微微一笑,瞥了一眼北秋风身上的油伞,“跟我上树吧。” 他说完,两三下便攀上了身后这棵大树,而北秋风也是紧跟其后,很快的爬上了树干。 这棵树不算很高,但站在树干上,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天上那一轮寂静冷清的圆月,在广袤的天野之下,它显得是这般的孤单。 “你要让我看什么?”北秋风不解地问。 “撑开你的伞,看看便知道了。”少年说完,率先撑开了自己的伞。 北秋风听着是一头雾水,却还是照旧做下去,撑开了手中油伞,学着少年的姿势对准天空上的圆月。 他开始还以为这看不到什么东西,毕竟黑漆马虎的撑伞,那不就成了睁眼瞎子了吗? 然而撑开伞之后的那一霎,北秋风整个人彻底傻了眼。只见在伞面之上,竟然是荧光闪闪,仿佛这一层油伞,能够让月光穿透而下。 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在伞面之上,竟然映出了一副暗淡的图案。这副图案,赫然便是玉泉山脉的地图。 “我开始一直不明白这副图案代表着什么,直到你说了剑冢的位置就在玉泉山脉之时,我忽然间顿悟了。或许五大宗派让我们拿伞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徐长风指着油伞上那一块明显的标识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地方,便是五大宗派想要让我去的地方。”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遥望 黄沙古国,西凉城。 这是茫茫大漠之中十分罕见的一处绿洲。 在一座华丽公主府之中,一位身着丝绸衣裙的女子静坐抚琴,琴瑟潇潇,令人听着不免有些伤感。 “浅月公主,西达皇子求见。”就在这时,一位侍女恭敬走了进来,低声说道。 “不见。” 女子轻声回话,手中仍在抚琴。她的琴艺十分高超,即便放眼在踏歌行弟子之中,也同样是鹤立鸡群。只可惜,女孩子抚琴顶多也只能是讨君欢颜,成不了大器。 “浅月妹妹,这么不待见我呢?”琴音缈缈之中,宫殿内走入了一位身着蓝色衣袍的男子,这是西凉特有的衣着,也是皇子亦或是贵族人家才有资格穿戴。 随着话音落下,琴音凝绝。 明明站了起来,光着小脚对着眼前的男子恭敬作揖,“见过西达皇兄。” 西达皇子盯着明明精致的小脚凝视了许久,这才收回眼神,笑眯眯地说,“我听闻妹妹近日在公主府闲得无聊,特地来陪陪,谁想妹妹这般不待见我,这让你皇兄很是为难。” “皇兄说笑了。”明明摇头,“只是近日浅月身体不佳,还请皇兄见谅。” “哦?”西大皇子笑着走上前去,有力的手掌握住明明的手腕。 明明挣扎了一下,奈何她力气太小,根本挣脱不开。但眼前可是自己的皇兄,她能怎么办?不敢轻易多言,只能是咬着嘴准,屏息凝视。 “听闻我浅月妹妹有一手绝佳琴艺,今日能否让皇兄听一听?”西达皇子笑着问,手掌依旧是捏得紧紧,还时不时在抚摸明明的手心。 “浅月今日无心抚琴。”明明摇头道,“浅月累了,想要歇息,还请皇兄告退吧。” “歇息?”西达皇子笑道,“需不需要我陪你呢?” 他说着,一手搂住了明明纤细的腰肢,嘿嘿一笑。 “皇后要来了!”就在这时,在公主府外候着的侍女忽然大呼道。 西达皇子一听,脸色大变,旋即松开了明明的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西达皇子消失在明明的视线之中,她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软弱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眼里头泛着泪光。 当天晚上,一位公主府上的一位低贱侍女惨死西凉郊外。那位侍女,便是今日谎称皇后驾临的侍女。 没有人会在意这个侍女怎么死的,也没有人会为了她的死而忧伤。顶多,只是某座府邸里,流露出了一丝叹息之声。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但没发生一次这种事情,就会有人变得更加孤单。 她是一位无权无势的公主,她就是囚禁在这里的奴隶。好比一朵快要凋零的话,任人采摘,任人蹂躏。 一个人最怕的就是跟错了主子,至少公主府里的侍女们都有了死的觉悟。 她们只期望,自己的主子能多活一些时日。若是哪天她想不开,那么自己也得跟着陪葬。这就是她们的宿命,这就是她们主子的宿命。 要怪,就怪她们跟错了一个主子。 公主府,其实就是皇宫贵族里的游乐场。 今日一位侍女失了清白,明日一位侍女命丧街头,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了。 “公主,该沐浴了。” 沐浴……明明笑了。 沐浴就代表着要褪去衣衫,就代表则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遭遇不测。 半年前,若是不是那位侍女及时递来一张浴袍,自己怕是得光着身子逃出那一间牢笼浴室。 这儿真的是她的家吗? 答案并不是。 在这儿,她就是随时都有可能被玩弄的食物。之所以还完好无损,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又或者,多年在长安待的她,暂时还难以让那些凶狠的饿狼开口。 她常日遥望长安的方向,她想回去。 明明摇了摇头,“你们去洗吧,我想睡了。” 在西凉,水是十分珍贵的。只有贵族才能享受这等沐浴,普通的侍女,更是想都不要想。 明明转身离去,躺在床上,她忽然觉得好冷。 西凉的夜,很凉,很寒。 忽然,从沐浴房里传来了一声侍女的尖叫,紧接着是带着一丝屈辱的颤抖呻吟。 明明心头不禁吓了一跳。 她的下场,或许也会是这般凄惨吗? …… “七叔。” 夜色之下,一位身着黑色纱衣头戴银白首饰的女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旧村庄的楼阁之上。 韦七剑听闻这声音,放下手中的酒葫芦,转身凝视着她。 “丫头。”韦七剑看着这女孩,心中多了一分感慨。 “七叔你又喝酒了。”黑纱女孩忍不住抱怨道,“你不是答应我以后会少喝酒吗?为什么又喝得烂醉?” “没事。”韦七剑笑着摇头,“没事。” 黑纱女孩闻言,脸上多了一抹忧伤。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还没能从半年前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如果说半年前他是带着沉重的负担来到了长安,那么如今的韦七剑,尽管是卸下了负担,但也因为失去了负担后,出现了迷茫。 他的前路,不知道应该如何走。 要想击败一个人,首先要击败他的斗志。半年前的韦七剑,失去了曾经那一份大侠斗志。他需要一个契机,他需要醒悟过来。 韦七剑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他是凌空剑庄的希望,至少在徐长风成长之前,他必须要扛着,他要为徐长风多增加一些时间,要为凌空剑庄多增加一些时间。 “我哥呢?”黑纱女孩低声询问。 “他去繁星会了。”韦七剑低声说,“应该还要有几日才会回来。也不知十年不见,他还能否认出你。” 黑纱女孩不禁撅起了嘴,“他该不会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所以就把我给忘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揍他!” “他可打不过你。”韦七剑哭笑不得。 “就是趁他还打不过我,我赶紧揍他。”黑纱女孩倔强说道。 韦七剑深吸口气,让自己提起几分精神,接着问道,“你这次来长安,没有被朝廷的人发现吧?” 黑纱女孩摇摇头,“不会,灵族为了保障我的安全,为我找了一个替身,我是偷偷摸摸潜出南郡,朝廷现在还不知道我就是灵族使者。” “那就好。”韦七剑点了点头,“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待在村子里,等你哥回来了,你再去接应那位替身。” 韦七剑停顿了一下,忽然开口,“有时间,你跟我去给你箫伯父上一炷香吧,十年不见,他应该挺想你了。” 黑纱女孩听着,眼眶不禁有些泛红,连连点头,“嗯。” 箫伯父,是她的养父。 她和徐长风并非是亲兄妹,而是徐长风父亲在大雪之中捡回的一个女孩。误打误撞中,竟然演变成了这一番模样。 平日里,徐长风叫她丫头,她倒也乐意徐长风这么叫,于是凌空剑庄里久而久之也就管她唤做丫头。 没有凌空剑庄,她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饿死冻死了。 只要她还活着,徐长风就不可能死。 除了韦七剑,丫头同样也是凌空剑庄隐藏在南郡的一张底牌。她是漏网之鱼之外的一条大鱼,然而朝廷并不知晓。 因为在朝廷眼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丫鬟罢了。 当年凌空剑庄出事之后,韦七剑之所以失踪了几天,就是为了偷偷掩护丫头前往南郡…… 灵族使者对她而言,便是一个很好的身份掩护。 “墨星晓折了剑。”韦七剑想到了什么,不禁低声说道,“凌空剑庄还需要她。所以,她折去的剑,只有你能帮她拿回来了。” “墨星晓?”黑纱女孩低声喃喃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入口 “长安剑冢的入口,就是这个山洞吗?”北秋风赞叹着说道,“不敢置信,这么窄的顶多能让一个小孩子钻进去,我们进去了怕是出不来吧?” “所以这个设计者的用意,自然是不会让我们爬着钻进去。”徐长风淡淡说道,“既然不能爬进去,那便走进去。” “走?这要怎么走?”北秋风说着,摸了摸上边的岩石,“这可是真的石头,不是幻境。” “退开。”少年将手中油伞放在一旁,拔出了身后的孤影短剑。 北秋风望着少年这一番举动,再一次惊讶了起来。他可不相信这少年想凭借这一把剑就破开这山岩,怕是也得有七阶修行者才能做到吧?他是真的有些担心,别到时候山岩毫发无损,反倒把自己的武器给弄破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北秋风还想出声说些什么,但徐长风已经举起了手中灵剑。 只见稀薄的灵力迅速覆盖在剑刃表面,少年屏息凝视,大喝一声,手中利剑绽放着暗淡的光芒,划破这夜的宁静,轻轻地击打在岩壁上。 北秋风以为徐长风会用很大的力道去破开这一道岩壁,可他没有。 少年的力量很轻,恍若一根羽毛缓缓落在岩壁之上。可就在剑刃触碰岩壁的那一瞬间,却发出了清脆无比的撞击声,这让北秋风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 紧接着,又是一张神气的画面在北秋风面前浮现而出。 眼前那坚不可摧的岩壁,竟然破碎了! 就好像一道巨大的石门被人打破了一样,一道两丈高的山洞呈现在两人面前。 北秋风来不及吃惊,他的手便被徐长风给拉住,两人快步迈进了石门之内。 隆隆…… 北秋风正疑惑着,忽然身后传出了岩石碰撞之声。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原本破开的山岩,竟然又缓缓的复原回来,地面上的碎石就像是有了灵魂一般,凭空飞了起来。 不出十息的功夫,岩壁再一次被堵上,山洞里陷入了黑暗之中。 嗖嗖! 紧接着在下一刻,山洞内点燃起了火光。 在两人的视线中,一下子多处了好些人。 “杜羽宸,展琉璃,梁奕……”徐长风心里头念叨着这些熟人的名字,原来他们这么早就来了。 “你终于来了。”杜羽宸看到徐长风的那一刻,点头说,“你若是不来,我会对你很失望。” 在角落静坐的梁奕,也朝着徐长风投出了喜悦之色。 若是徐长风无缘参加这第二伦的试炼,他心里头或许会有些愧疚。至少在今后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会很不舒服吧。 “你怎么这是在干什么?摆阵丈欢迎我们?”北秋风疑惑地问道。 “不对!”少年忽然发现了什么,连忙脸色大变,“北秋风,这些人,可能都不是人!” 他一边压低着声音再说,一边朝着身边的北秋风望去。 只见一旁的北秋风,他定定地站在那儿,而他的脚下,同样和眼前那些人一样。 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的人,都是死人! “你们……到底是谁?”徐长风惊呼道,他手中紧握着孤影短剑,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眼前的这些人,面色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整个人直勾勾的盯着他,看起来就像是僵尸一般。徐长风不敢怠慢,一直在往后退,明明这个山洞并不是很长,可是他感觉自己已经退了很久很久。然而眼前那些人却依旧紧追不舍,并且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近,几乎要面对面碰上了。 徐长风意识到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 他敢肯定,这些人都不是真实的,所以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硬着头皮朝着他们劈了过去。 然而就在孤影短剑触碰到这些人的身体时,他们就像是灰烬一样,嘭的一瞬间散落在地。山洞里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四处空空如也。 之前还在自己身旁的北秋风也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徐长风心里头惊呼道。 他看过了很多奇门杂经,却也没听说过有这等玄之又玄的地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北秋风去了哪里? 他隐约听说高阶修行者的剑意可以营造出一种幻觉,就像当日在稻香村墨星晓拔剑的时候,他看到了满天星辰一般。可那是高阶修行者的主动意识,而不是他自己的意识。 墨星晓不可能认识这些人,但徐长风认识。 所以这些意象,即便是虚假的,那也是他自己意识里所幻想出来的,而不是高阶修行者凭借剑意所能比拟的意象。 “这到底……” 嗖嗖! 灯光又亮了起来。 少年隐约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自己不知何时身处在一间小房子里,房子里头无处不弥漫着书香之气。 一老一少两人静坐在房内。 少年双目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前坐着的少年,竟然就是他自己! 嘎吱…… 门板被人缓缓推开,一位男子冒着雨走了进来。 “赵辛集!” 徐长风忍不住惊呼道。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简直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直到莫停风到来。 “你是谁?”莫停风斗笠上仍流淌着滴水,他转过身,仿佛忽略了房间里那惊讶万分的少年,朝着他望了过来。 “你很生气?你认识赵辛集?你和赵辛集有什么关系?”莫停风看着徐长风问道。 嘎吱,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化。 眼前的人依旧是赵辛集,但是自己所在的场景,却是那无比压抑暗无天日的世界,长安天牢。 “你应该认得这个地方。”莫停风淡淡说道。 “你想说什么。”徐长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但是触景生情。当他看到这一番景象之时,竟然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一夜在天牢里艰难度过的情景。尽管对他而言虽然只是一个过客,但却足够在心里头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凌空剑庄那条漏网之鱼,是你吧?”莫停风看着少年沉声问道。 “我听不懂你再说些什么。”徐长风摇头冷笑道,“你所让我看到的一切,不过只是虚幻罢了。” “是吗?”莫停风微微一笑。 呲啦! 一柄利刃,深深的刺入了牢房里头那满是伤痕的男子身上。 赵辛集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徐长风。 “不要!”少年心头忍不住留下一阵刺痛。 赵辛集是希望,是凌空剑庄的希望。当日赵辛集在覃先生小院中倒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如今再次看到赵辛集受到创伤,整个人更加是心痛难忍。 “说不说?”莫停风很淡定,他变得不像是少年曾经认识的那个莫停风了,“如果你说了,我或许还可以饶他一命。你知道的,赵辛集在天牢里待了很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即便是死去,也不会有人在意。” “你敢!”少年高举起了利剑,朝着莫停风刺去。 “哐当!”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虚幻,然而他手中的孤影短剑,竟然被莫停风轻轻一个挥手给弹开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然而莫停风却还是做到了。 “怎么会这样?”徐长风不敢相信。 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幻觉吗?还是真实的存在? 他忽然间从心底里萌发了一股深深的恐惧,那是对朝廷力量的畏惧。 “不对……”少年惊呼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害怕?” 心里头就好像有一道声音,让他放弃一切抵抗……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境 “这便是覃先生的弟子徐长风?” 山巅之上,付剑平发出一道疑惑之声。 钟离雪雨心念一想,便已经察觉到那山洞之内究竟发生了何时。 “悟性不错,只可惜,心境太重。”钟离雪雨轻声说,“这一关考验,他怕是很难通过了。” “哦?”杨逸枫惊呼道,“连钟离宗主都这么说了,那这孩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也不一定。”钟离雪雨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如果他肯舍弃这一切的话……” 山洞中的徐长风越来越清楚,在自己的心里似乎就有一道声音,一直在低声私语,像是在说些什么。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声音。 少年在脑海里思索了好一阵子,隐约一个陌生的名词涌上心头。 “心魔!”少年惊呼道。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念,所谓的念便是七情六欲,若是自己无法驾驭这七情六欲,那边沦陷为魔,也就是所谓的心魔。心魔起初只是怂恿念头,久而久之这种怂恿便成为了一种束缚,它会慢慢控制住你的神念。 如今少年眼前之所以会看到这一番模样,很显然必然是心里头的心魔在怂恿作怪。 “只是,既然是心魔,为何会弹开我的攻击呢?”徐长风凝望着眼前的莫停风,低声自言自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徐长风心中暗想道,“如果这力量本不存在,而是我自己当真了,那又会如何?” 少年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孤影短剑,轻轻握在手中。 他握着剑,一步又一步走向前方莫停风的位置。莫停风站在他面前,威风凛凛,好一副高官气派。而少年蔑视了这一气派,手中剑缓缓刺入他的躯体。 莫停风没有抵抗,仿佛已经将他自己的生命置放于生死之外,少年也不敢怠慢,依旧是屏息凝视着莫停风。 忽然间,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脑海里闪过无数道熟悉的场面。 凌空剑庄,长安西巷,十年灯……这一幕幕事情对少年而言,都是一块难以割舍的心头肉,在他心中早已经变成了束缚的累赘。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他在掩饰。 但无论怎么掩饰,也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少年望着空荡荡的山洞,不由自主留下了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就好像是眼前的这一幕幕场景,刺痛了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软肋。 “沈兵麟,我要杀了你!” 山洞中的少年忽然间咆哮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而山巅之上那几位宗派掌门,同样是疑惑不已。就在方才,他们忽然间切断了与这少年的感知。他们已经是巅峰修行者,即便不位列为于玄道榜之上,实力却也是远远超过了韦七剑。 可这么短的距离内,他们竟然无法感知到那个山洞里的一举一动,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幕后黑手,便来自他们自己身边的人。 若不是钟离雪雨第一时间切断了他们与这山洞之间的联系,方才少年破口喊出的那一句话,便可以让他死在长安城下。 正如同墨星晓所问的问题,万物皆有所理,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私念,也不是为了帮谁,而是秉承着万物应有的道理去做。 她所代表的,是这天下万物的理。 少年急红了眼,难以想象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忽然,一股恐怖的寒气从少年体内喷涌而出。 这是修习寒雨剑经所产生的寒气。 寒雨剑经之所以会产生寒气亦或者说是煞气,是因为剑经的一招一式,都在潜移默化的修改修行者体内灵力游动的轨迹。 人向阳而生,而寒雨剑经属于阴寒功法。天地灵气同样也分为阳气与阴气,修行者理所当然是要以阳气为主,阴气为辅,这才能使得阴阳平衡。 而寒雨剑经则不然,它向阴而生。 修行久了,人体内便会不由自主地积累很多阴气。这也是为何方才徐长风见到的第一幕,感觉所有相互熟悉的人都变成了活死人,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你的体内已经呈现出了阴性,看到的东西自然也是死气沉沉。有句俗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传说中的撞鬼,也就是这么个原因了罢。 此时此刻,并不仅仅只是徐长风一人这般。在山洞的另一头,还有这么一个人,他的体内也释放出了无穷无尽的寒气,这股寒气,远远比徐长风体内绽放出的寒气更为恐怖吓人。 他便是孙衍。 他和罗刹疯子一样,都修习了寒雨剑经,而两人的下场其实也都是一个样,最终会被寒气噬体,把自己整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孙衍之所以还没有演变成罗刹疯子那样的程度,是因为他还太年轻。 等时间再长一些,他的修为再进阶一些,这寒雨剑经所带来的弊端也就会显得越来越明显。 没有人能改变这个走向,除非,是像徐长风这般,体内藏有十年灯。 这也是为何钟离雪雨要掩盖少年所在这山洞里的一举一动。 十年灯对她而言都是,都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至宝,更何况自己身边还跟随者好几位巅峰修行者? 一旦他们知道了这神秘莫测的十年灯便隐藏在徐长风体内,那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且不说徐长风会如何死去,几位高阶修行者大打出手,很可能又会回到十年前那般,江湖上引出了一场血雨腥风。最终让皇宫里那坐山观虎斗的王爷李聂渔翁得利,这可不是她钟离雪雨想要看到的事情,同样也不是黎民百姓想要看到的事情。 一旦修行者出手,必然会引发动乱,这等动乱,堪比天下大乱。 修行者理当修其本心,方才能成为修行。可人总是会有贪欲,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修为达到一定层次后,还能够稳固其原来的本心,这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所谓的心境,也就是这般。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为何要学剑 此刻徐长风恍若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场滔天大火将凌空剑庄烧成了灰烬。 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父亲,便是被那个男人,一剑重伤,紧接着,一柄金灿灿的飞剑从长安城最繁华的宫殿里头飞了出来,直插自己父亲的心脏。 “沈兵麟,李聂。”少年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场,不难发现少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已经沦陷在心魔之中,想要解脱心魔,只有靠它醒悟。 然而现在下一秒,少年昏暗的双眸里忽然间闪烁出一抹精明透彻的光,“出来吧,我知道是你在作怪。” 呲啦…… 随着少年这话落下,眼前的大火不禁缓缓熄灭,他的视线里,再度回到了眼前的山洞之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漆黑。然而在他的面前,却漂浮这一个男子,一位苍老无比的男子,头上白发流露出了时代的沧桑。 “你已经完全沦陷在幻境之中,为何突然间顿悟了?”老者带着一丝疑惑问道。 “幻境很真实。”少年点头承认,“但是,有些回忆,并非会让人越陷越深,反而会让人一下子清醒。不该让我看到十年前那场大火。” “哦?”老者疑惑的问,“这是为何。” “因为那场火,已经在我脑海里演绎了上千次。”少年平淡地说道。 回忆的确会让人越陷越深,可当一个人挣脱了回忆的束缚,那一段回忆,便不会成为阻碍,而是他前进的方向。若是没有十年前那一场大火,少年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有意思。”白发老者点头说道,“你既然挣脱了梦境,那便算是通过了考验,有资格知晓这其中的缘由。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这儿是长安剑冢,前辈您既然能出现在这,还知晓这么多事情,想必应该是剑冢的前辈吧?”徐长风沉声说道, “不错。”白发老者点了点头,“我就是长安剑宗的最后一任宗主。” 剑宗没落,便如同剑的死亡,因此这儿也就成为了剑冢。 “数千年前的洪荒时代,长安剑宗便是在我的手中,走向了灭亡的道路。”老者低声说,“我用尽毕生的力量,将自己的灵魂封藏在这儿。剑宗虽然没落,却仍然能给后来的修道者指引一条光明之路。数千年来,长安剑宗的剑碑,指引了无穷期无尽的修行者。你虽然不是第一个通过考核的人,但却是用时最短的人。” “如果我没通过考核会怎样?”徐长风疑惑地问。 “身形俱灭。”老者淡淡说,“当你踏上修行者路,就应当做好死的觉悟。如果一个人连死亡都畏惧了,那他永远也提不起手中的剑。” “这般说来,我算是通过考核了?”徐长风低声问道。 他是真的没想到,今年的繁星会,竟然是要他们通过长安剑宗留下的幻境。难怪说每年题目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所能看到的心境,都是大不相同,每个人的题目,自然也都会不一样。 “还没有。”老者摇了摇头,“心境只是修行的基础,你想要参悟剑碑,还需要让我看到你的实力。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前辈请说。”徐长风点了点头。 “你,为何要学剑?”白发老者看着徐长风问道。 少年听闻这话,不禁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呼出口气,如释负重一般说:“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学罢了。” “若是你会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呢?”白发老者追问道。 “什么意思?”少年忽然心头围产,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只见眼前的白发老身形忽然间消失,少年眼前这一切又回到原来的阴暗一片。空气中隐隐传来了一道空荡的回音:“若是你能活下来,便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徐长风,你去死吧!” 就在这时,一道犀利的呼喊声破空而出。少年回头望去,只见魏长亭双眼通红,手持着一柄水蓝色长剑朝着他俯冲而来。 “魏长亭?怎么回事?”徐长风惊呼道。 然而此时的魏长亭根本就听不到他说的话,灵力从体内喷薄而出,一剑破出。 这一剑看似普通,但却包含着魏长亭体内深厚的灵力,就像是对仇人的憎恨一般,朝着徐长风掠起一道劲风。 少年连忙挥剑抵挡,只听着一道破空爆响传来,少年整个人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方才与心魔对抗时耗费太多的意识,如今很难进入状态,一旦心静不稳,握剑的手同样也会颤抖不安。 “这是……” 少年定睛一看,阴暗的山洞中,隐隐可以瞧见魏长亭左手上紧握着的剑柄。 “皇后娘娘?”那上面刻有凌空剑庄之人才能看懂的暗语。很显然,这一柄剑来自皇后娘娘之手,这般说来,魏长亭应该是受到了皇后娘娘的指示,暗中杀了自己。 “原来如此!” 少年心头冷笑。 这长安剑宗,还真是不折手段。 那些被心魔吞噬了的人,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识,但是对于体内的灵力,以及曾经的剑经,却是倒背如流。以他们作为试炼的对象,自然是再好不过。 胜过自己的心不算什么,若是连他人的心魔都能击败,那这天底下又还能有什么能降服自己的呢? “魏长亭,你就这么想要杀我吗?”徐长风忍不住喃喃道。 正说着,魏长亭已经朝着徐长风冲了过来,他提起手中剑,漆黑的山洞里掠起一道摧残的光斑,如同流苏一般缓缓的泄在眼前。 “去死!” 魏长亭这一剑看似很柔弱,但其中的流苏,却是蕴含这恐怖的额灵力,一旦不小心触碰,将会身受重伤。 风雨剑法! 一时间,山洞内涌出了一缕劲风,风吹拂他们两人的衣服,阴寒的灵力波动绽放开来。 “破!” 寒风中,一柄发着暗淡光芒的墨绿色小剑破出。 “谁若是想让我付出生命代价,我必然也得让他付出代价。”少年心头冷冷喝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魔 滴答……滴答…… 如死一般寂静的长安天牢里,隐隐传来滴水之声。尽管这声音十分的卑微渺小,对很多人而言,却恍若敲响的丧钟。 “十年了,赵辛集,这十年来你过得可还好?”赵辛集牢笼门口,站着一位蓝色道袍的男子,眉目中恍然隐藏一道犀利的剑气。 此刻牢房里的赵辛集一如既往地狼狈不堪,身上的囚服破损,每日酷刑对他而言早已麻木。 有些时候,玄道机都不禁佩服赵辛集。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默默承受这非人的折磨,得是有多么强大的精神意志在支撑? “自然是没你好。”赵辛集缓缓睁开眼皮,瞥了一眼玄道机的身影。 玄道机,如今这座天牢内两大供奉之一。他们的职责,是不能放跑天牢内任何一个重犯。可就在一年前,赵辛集还是成功越狱。王爷的怒火,他们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你还是和以往一样,让人琢磨不透。”玄道机忍不住摇了摇头。 赵辛集越狱失败,原以为他还会有些什么动作。然而当他再次回到天牢里之后,竟然又如同一只温顺的羊羔一般,再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难道就真的只是像他说的那般,在天牢里待久了,只想出去透透气? “若是你的心神能够在谨慎一些,遇事多想想,或许箫大哥也不会让我来做这个参谋的位置了。”赵辛集说着,忍不住发出一道感慨。 玄道机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难看之色,他知道赵辛集是故意这般说给他听,忍不住低声骂道,“都已经是死了十年的人,如今提起他又有何用?难不成你还想下去一起陪他?” 赵辛集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凝重之色:“玄道机,十年前一事我们暂且不谈。不过如今,我给你个机会,你可否愿意?” “笑话。”玄道机转过身去,“如今你手脚束缚在这儿,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机会?” 玄道机说完,徜徉而去,身形消失在阴森的走道尽头。 望着玄道机离去的背影,赵辛集笑了,“若是你真的问心无愧,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这儿探望我?十年了,这可是第一次。” 徐长风的剑刃上,掠起了一道精纯的蓝色气旋,恍若鬼火一般在将整把剑腾腾燃烧起来。 此刻魏长亭双目中的红色血丝已经逐渐消失,在激烈的战斗之下,他也在不断的脱离心魔的控制。尽管先前那些事情并非他所愿,但记忆是相通的。 徐长风早在他心中成为了毒瘤,若是不一剑斩去,他修行的道路上,将很难有丝毫前进。 “为什么,你就这般痛恨我吗?”徐长风不解的问道。手中的的剑同时有些犹豫,说到底,他并不想伤害魏长亭。 “徐长风!”魏长亭一边运转体内灵气,一边喝道,“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要你血偿,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徐长风摇了摇头,低声说,“可你又怎么能知道那一切本就该属于你?你若无缘,即便是强求而来,又有什么意义?” “住口!”魏长亭咬牙喝道,“如今我又这柄极品灵剑听风在手,你又怎会是我的对手?” 他说着,一剑斩下。 少年眉宇间猛地颤动了一下,他清楚这极品灵剑的的强横之处。若非先前他对寒雨剑经的研习已经达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或许还未必能对付得了这家伙。 铿锵! 两剑破空而出,魏长亭手中蓝色的听风长剑上,掠起了狂暴的劲风,仿佛要将眼前一片黯淡地鬼火吹灭。 眼看着蓝色鬼火越来也黯淡,火苗也越来越稀少,魏长亭心中露出了一丝喜悦,面容也越来越狰狞。他并不知道,在这一瞬间,心魔又再度控制了他的心神。 他的心境太弱,这一回被心魔控制,下场必然是沉沦,迷失。 “糟糕!”少年大喝一声。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抽空,那些抽离体内的灵气,顺着自己手中的孤影短剑不断往前蔓延,接着渗入进听风的剑刃之中,为魏长亭所用。 “怎么会?他怎么会修行了这等邪功?”少年惊呼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名门正派的功法,自然也有邪教的歪门之道。 少年就曾听过一种邪门功法,可以吸收他人体内的灵力,化为己用。可以让一名只有洗髓境修为的修行者,在很短时间内飙升至筑基境。 这种功法曾经在江湖上出现过,后来因为太过诡异,便被五大宗派之人联手封杀,最终不了了之,而那神秘莫测的功法,也被彻底销毁,防止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里。 “魏长亭不可能修习这等功法,除非是……”少年心想着,用尽全力想要将手中长剑收回,却发现两剑之间仿佛有一层十分古怪的联系,无论他施展出多么大的劲气,也无法挣脱开来,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被束缚在了那儿。 “再这样下去,我体内的灵力很快就会被掏空。”少年心想道。 亏损一点灵力对修行者而言并不算什么,毕竟人体都是有自我恢复的本能。但若是将可用的灵力完全消耗殆尽,就必须要以牺牲自己的根基作为代价,才能继续供给灵力。 看魏长亭这副模样,不将他体内灵力消耗殆尽,是不会停手的。 徐长风想试着松开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同样也是紧紧的与剑柄相连,根本就没有挣脱的余地。 他已经逐渐感觉到了头昏眼花,这是灵力过度损耗的下场。 轰隆! 就在这时,一柄橙红利剑从天而降,一剑斩断了孤影与听风两剑之间的灵力枢纽。 “梁奕?”徐长风定睛一看,发现忽然出现的人,竟然是梁奕。 按理说这山洞里的一切都是被封闭起来,只有那个神秘的白发老者才能操纵。既然如此,梁奕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徐长风挣脱了魏长亭的束缚,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他及时用剑刃撑住地面,恐怕是要摔得个四脚朝天。 “徐长风,我要你死!” 就在这时,魏长亭竟然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双眼火红地如同灼烧一般。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剑气 深夜之下,破旧木屋的门板被人轻轻敲响。 “进来吧,门没锁。” 门板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位酒气浓郁的男子,别看他一身酒味,但是神色却是十分清明,显然在入门之前他那一身的酒意便已经全然清空。 木屋内公孙龙涯静坐在床上,桌前摆弄着一张棋盘,上面黑白分明落落着棋子,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只因为这上面的棋子,都太过僵硬,仿佛人为刻意摆出来的一般。 韦七剑走到棋盘前,凝视了这张棋谱许久,并未言语,但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怎么?你还会下棋不成?”公孙龙涯冷笑一声道。 “当年看过门主下棋,略懂一二。”韦七剑点了点头。 “所以你今夜来找我是为了下棋?”公孙龙涯说着,缓缓打乱桌面上的棋盘,将黑白棋子分别收回盅里。 韦七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双指夹起一枚棋子,静静地落下:“繁星会要结束了。” “这么快?”公孙龙涯疑惑道,“看样子今年的繁星会,倒也不是很出彩嘛。” “南郡出事情了。”韦七剑摇头道,“五大宗派为了加速进程,只好提前结束繁星会。” “你说什么?”公孙龙涯惊呼道,“南郡怎么会在这时候出事?” “该你落子了。”韦七剑摇头道。 公孙龙涯收敛了几分惊讶之色,迫不及待地落下一枚棋子,“我感觉你变了,是因为南郡的事情?” 韦七剑摇了摇头,“据说是南郡一位守城士兵与灵族士兵发生了些争执,偏偏那名士兵的兄长在军中有着不笑地位,便打算带人前去要回这面子。一来二去,一场规模不是很大的战火便随之掀起。” 韦七剑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道:“丫头的处境,会很危险。” “这事情应该已经惊动了朝廷吧。”公孙龙涯皱起了眉头,“你有办法通知赵辛集吗?” “没有。”韦七剑摇摇头,“如今赵辛集是个敏感的位置,一旦谁露出一丝马脚,都有可能被彻查下去。莫停风,可不是吃干饭的。” “当初就不该让他莫停风活着。”公孙龙涯握拳敲打了一下棋盘,震得上面的棋子轻轻飞起,然而却又丝毫未变地落在了原位上。 两人不禁沉默了好一会,直到韦七剑再一次将棋子落在棋盘上,那清脆的落子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不断回荡。 “你有什么打算?”公孙龙涯望着韦七剑。 他并不适合做一位军师的位置,但如今韦七剑算是整个凌空剑庄中,唯一一位能拥有号召力的人,若是他有什么动作,至少在王朝中潜在的那股力量,会听他的。 “该是时候收网了。”韦七剑淡淡说道,“若是此刻赵辛集在这儿,他应该也会是这般想的。” “可是收网的暗号,只有他才知道。”公孙龙涯摇摇头道。 “所以我们需要等繁星会结束。”韦七剑点了点头,“当初我很反对箫门主这么做,不过如今我或许明白箫门主的良苦用心了。只有放在他身上,才是最安全的。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朝廷是否会让我们活下这十年。” 公孙龙涯无奈的叹了口气。 为了凌空剑庄,他几乎是倾尽了夜雨涯全部的人手,这才换来了这十年短暂的平静。但这平静也就到此为止了,雏鸟总是要有飞翔的那一天。 “长夜漫漫……总是要醒来的。”韦七剑淡淡说道。 “你的伤如何?”公孙龙涯忍不住追问。 “无大碍,修为之上勉强能堪比七阶后期。”韦七剑很平静地说出这话。 他已经不是昔日那辉煌的巅峰强者,七阶后期或许很强。可在巅峰强者面前,想要抬起头,还是太过艰难。更何况,巅峰强者之上,更有一番别样的云彩。 那才是这个修行界内真正的主宰。 …… 魏长亭的剑实在是太快,快到梁奕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见到一缕刺目的蓝光,犹如冰魄之剑一般,迅速地朝着少年的心脏略去。 轰! 少年体内忽然间涌上一股狂暴的热流,让他一瞬间产生了不少力量。猛地一个翻身,躲过了魏长亭刺来这一剑。 “怎么可能!” 看着眼前徐长风的气息一下子增强了许多,梁奕简直不敢相信。 此刻可以清晰的瞧见,徐长风手中的孤影短剑上,缠绕着一道虚无缥缈的气劲,这气劲就像是空气刀刃一般,仿佛轻轻触碰就可以削铁如泥。 “四阶修为?”不止是梁奕,就连那被心魔吞噬了的魏长亭心头都蹦出了一股本能的忌惮。 他徐长风的修为,怎么会一下子变强了这么多? 此刻徐长风手中那一缕劲气,正是四阶修行者方才拥有的标识,剑气! 少年高举长剑,孤影短剑燃起了一团森冷的鬼火,在这黑暗之中显得是那么的耀眼。 梁奕瞪着徐长风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璀璨的火焰,这一幕场景,非常美。 魏长亭感受到了威胁,心魔本能的操纵他身体,听风剑上吸取的灵力再一次涌现而出。 少年又怎么会给他这个反击的机会呢? 他凭空一剑劈下,虚空之中凝结了一道如同新月一般的蓝色鬼火,与此同时,地面上的他弓着腰,笔直地挺剑而上。 两柄利剑再一次交碰在一块,但是此刻少年的体内燃起熊熊大火,任凭魏长亭怎么吸取,也都无法将他体内的灵力吸走一分。 刷拉! 就在这时,天空上的鬼火剑气飘落而下,一道清脆的剑刃落地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紧跟着的,是一道痛苦哭豪的尖叫之声。 魏长亭的望着他那流血不断的右手,痛得眼泪哭了出来。 地面上那一只手,仍旧紧紧握着水蓝色剑柄。 梁奕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四阶修行者,也不可能一道剑气便斩断一位三阶修行者的手掌,可如今这对徐长风而言,简直是轻松的不能再轻松。 “他还是人吗?”梁奕心头惊呼道。 “对不住了。”徐长风收敛身上的剑气,缓缓走到魏长亭面前,当着他的面掰开了他断手上紧握着的听风剑。 “既然皇后娘娘想要让我命丧于此,这柄剑就当做她付出的代价吧。”少年心头暗想道,归剑入鞘。 少年做完这一切,身形忽然间止不住的摇晃,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梁奕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徐长风,低声询问道,“你怎么样了?” 徐长风摇了摇头,“没事,问题不大。” 少年闭目凝神,体内那一缕灯芯仍在绽放着火焰。 是的,他方才燃烧了十年灯的灯芯,这才让自己在短时间内提升了一个阶级的实力。当然这个做法是有后遗症的,如今这便是代价。 十年灯终究是一盏灯,既然灯要燃烧,就必须得有灯油。 少年获得了十年灯十年的时间,虽然体内没有灯油,但他的血液久而久之也就能提取出少量的灯油。换句话说,他是在燃烧血液作为代价,才能激发出十年灯的功效。 每用一次,自己体内的血液都会被燃烧起来,一个不慎,就会有可能让血液干枯,成为一具干尸! 少年在地上打坐调息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睁开眼,他看着眼前的梁奕,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梁奕听闻这个问题,同样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得知我通过了考核之后,忽然一股玄奥的力量驱使我穿过了眼前的黑暗。当我睁开眼睛一看,便发现那魏长亭正在不断吸取你体内的灵力。” “玄奥的力量?”少年惊呼道。 “是的。”梁奕点了点头。 徐长风强行压制了心中的惊讶,下意识抬头往无尽的黑暗之中看去。就仿佛在这黑暗之中,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们,这山洞之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那一双眼睛的探查。 “有人在暗中帮自己……”少年心里头暗想道。 方才那白发老者虽然很强大,但是他根本无法使出什么力量,也称不上玄奥。梁奕所谓的玄奥,应该是指来自于七阶修行者! 修行界内,七阶之下皆为蝼蚁,只有七阶才能够参透天意,也唯有七阶修行者施展出的力量,才会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玄奥。 而方才那白发老者,都已经死了数千年,又怎来玄奥一说? “究竟是谁呢?”徐长风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你说什么?”梁奕听闻这话,疑惑的问。 少年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瞥了一眼一旁痛苦哀嚎的魏长亭,他失血太多,面色已经很苍白。 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本可以不必这样的。” 他说着,指尖轻点上了魏长亭的穴道,这才勉强止住了伤口上的鲜血流淌。 “你怎么了?”梁奕疑惑的问,此刻在徐长风的面容之上,露出了一股很浓郁的不解之色。 “你不觉得今年的繁星会,很一般吗?”少年低声问道。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日暮萍山 “很一般是指……”梁奕被这个问题给问懵了。 “起初说好的是需要三天时间,可如今这才一天一夜,繁星会便已经接近了尾声,你不觉得很奇怪?”被徐长风这般反问,梁奕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问道,“你是说,是五大宗派故意要加速繁星会的进程?” “除了五大宗派,估计也没什么人有这权利。”徐长风点了点头。 五大宗派为什么要救自己? 方才若不是梁奕及时赶过来,他即便体内有十年灯,也会被魏长亭强行给抽掉灵力,后果不堪设想。而在五大宗派之内,他所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这其中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钟离雪雨在暗中帮着自己?”少年心里头暗想道。 回想起在扬州城发生的那些种种事件,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入了沧澜剑宗的视野,而后者也在悄无声息的与他牵上了一条纽带,只是这到底有什么用意,少年还未曾知晓。 就在这时,漆黑的山洞中忽然亮起了一道蓝色的璀璨光影,一条犹如铺满了星河的道路,显现在两人面前,这条道路很长,直达黑暗尽头。 “徐长风,梁奕,请你二人速速离开此地。”紧接着,一道雄浑的男子声音回荡在两人耳畔,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付宗主的声音。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徐长风忍不住苦笑道。 他们此刻身处在的环境中,本就是虚无的,可却又是真实的在束缚着他们。眼前这条星河道路也是如此。它本应是不存在,可如今却出现了。 ……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落幕时分。 萍水之上,便是萍山。 在众多江湖人的眼里,萍山不过是一个传说。 曾有人言,在萍山之上藏有无数的金银财宝,藏有天下最为强大的武功秘籍,更有着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只是萍山之路极其凶险,一旦渡过萍水,便是踏入萍山地界,到那时候,便是生死由天。 曾有很多不信鬼神邪说之人日以继夜地奔赴萍山,最终都没有一个人回来。时隔多年,偶有一两个断腿之人在江湖中出现,他们便是十年前奔赴萍山寻求金银宝藏那些人。有的甚至是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却也是缺胳膊断腿,狼狈而归。 从此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胆大到去萍山送死,萍山也就逐渐从人们的传言转为传说,一个恐怖的噩梦,一个江湖禁区。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山林间升起渺渺炊烟,在落霞染红之下的这片山林,恍若人间仙境。 “咚……咚……” 这时候,一道响彻恒古的钟 声忽然从繁密的山林中回荡,惊起了数道漆黑的鸟儿,他们盘旋在萍山上空,忽而高飞,忽而俯冲,它们像是很惶恐。 这古老的钟声足足敲响了十下,然而在第十下之后,钟声戛然而止,回音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下来,天上的黑鸟们缓慢飞行,在暮色星河之下,潜伏进茂密树林中。 “子墨,你来这萍山多久了?” 山林间一座亭台之中,一名身着老道袍的男子静坐在石凳之上。他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身材健壮,双目清明,显然有些不符合这一身老道长的打扮,甚至看起来会有些别扭可笑,然而却没有人在意他身上穿着打扮。 在亭子里,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方才十八出头,静跪地上。女的莫约二十芳龄,站在石桌旁,静默沏茶。 “师父,子墨来到萍山整整十年了。”跪在地上的白衣青年低声说道,语气略微有些沉重。 脑海里仿佛还回荡着方才那十响钟声,如同洪荒狂流一般,激荡不已。 这十响钟声,便是为了他而敲响的。 “十年了,你也该下山了。”身着道袍的男子语气平静地说。 听闻这话,正在沏茶的女子不禁手抖了抖,而跪在地上的白衣青年同样是面如土色,欲言又止。 “师父!”就在此时,一道女孩儿的声音从长亭外传来,只见长亭外那石子路上,风风火火赶来一位身着浅红衣裙的女孩,肩上趴着一只棕色小浣熊,看其年龄应该和子墨年纪相仿。 “师父,您真的要赶小师弟走吗?”女孩来到长亭外,来不及作揖行李,两眼焦急地问。 只见道袍男子摇了摇头,低声说,“以初,萍山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整整十年,子墨依然是经脉不通,武学之道连门槛都不曾踏入。我也知道你和你大师兄私下里给子墨整了不少偏方,然而这就是他的命,不入武学之道,他如何报仇?” 子墨跪在地上,双手握拳,不算锋利的指甲压进皮肉之中,尖锐的疼痛让他迷糊的意识保持着清醒。 十年前那一夜,是一场噩梦。 是他的血海深仇,同样也是整座萍山的血海深仇。 以初犹豫了一会,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子墨朝着道袍男子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站起来,双腿有些颤抖,“子墨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明日离开萍山。” 子墨说完,扭头走出了亭子,天色已经变黑,他的身影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最终消失在弯弯曲曲的石子路上。 以初回过神,急忙望向正在沏茶的女子,不解地问道“二师姐,你怎么不拦着小师弟?他一个人下山多危险啊!” 沏茶女子不紧不慢地转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三个茶杯,随后倒下三杯香浓的茶水。 以初瞪大眼睛凝视着她,这个名叫祈梦的女子是自己的二师姐,而同样也是小师弟的二师姐。平日里除了大师兄之外,算是第二宠爱小师弟了,为何今天…… 她看着以初说道“小师妹,你可知道为什么第一道茶水名曰洗茶,第二道茶水才是真正的泡茶吗?” 以初不禁愣住了。 “萍山十年,洗去了你小师弟外表的污垢,可他内心的创伤,是洗不掉的。”祈梦缓缓说道,“唯有入世。体会人世间浮沉,你的小师弟才能真正成长。或许我们可以让他待在萍山一辈子,然而你大师兄能够守护他一辈子吗?他总是要独当一面,他的仇,只能有他来报。” 道袍男子点了点头,“祈梦说的不错,以初,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陪你子墨下山,你家人已经给你写了好几封书信,你也该回家看看了。” “师父?”以初忽然间说不出话,再次瞪着大眼睛看着道袍男子。 一曲江湖意,萍水相逢间。 有些时候,这便是命…… 她并不明白师父的用意,但以初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命,将要与小师弟的命紧紧绑在一起。 子墨踉踉跄跄的跑下了山,萍山虽然不算很陡峭,然而对一个武道不通的俗世之人而言,行走还是有些困难。 师父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轻易出山,所以这十年来子墨所去到最远的地方,便是萍水岸边,这也是他经常一个人来的的地方。 看着缓缓东流的萍水,总能让他回想起很多事情。 然而今日的萍水岸上,多了一个男人。明明没有下雨,他还是撑起了伞,他走路有些别扭,似乎是身上受了伤,他衣衫干净整洁,让子墨很好奇他究竟是如何渡过萍水。 “这儿是萍山,你不该来的地方。”子墨看着他,低声说道。 这并不是逐客令,而是一种友善的劝说。自从十年前,那些勇闯萍山的人缺胳膊断腿出去后,就在也没有什么人来这儿了。 “我知道。”撑伞男子轻声说,“我只是来找人。” “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子墨摇头说。 撑伞男子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道诡异的声音在他们两的耳畔响起,“子墨,来者是客,让他上来吧。” 子墨眉头一皱,却还是恭敬朝着萍山作揖,“是,师父。” 撑伞男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多谢。” 他身子轻盈的登上了萍山,不到十息的功夫,他便来到了山间那座亭子外。 庭内依旧飘散着茶香 ,只是这氛围,却显得有些悲凉。 “你来了?”道袍男子轻轻抬头,看着眼前这撑伞男子,眼里闪过了一抹复杂之色。 “你我又不是第一天相识了,何必整这些有的没的客套话?”撑伞男子收起手中油伞,大步迈进亭子,“我来的目的,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 “我已经让子墨下山了,剩下的事情,便看他的机缘了。”道袍男子啜了口茶,淡淡说道。 “封定禅将军的儿子?”撑伞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当年若不是灵族之人不守信用,如今这南平王又怎么可能在南郡混得风生水起?”道袍男子摇了摇头,“灵族一事,耽搁太久了,如今连这座王朝,恐怕都要忘了萍山的存在了吧?” 道袍男子仰头望着星空,为了保存萍山这最后的传承,他不得不封山隐居,这千古的罪名,终究是不可能洗脱。 “只可惜,隐宗没了。”道袍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十年来,江湖上发生了许多事情,但,都还算在你我的预料之内。”撑伞男子摇头说,“既然你已经有所准备,那我需要做什么?”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章 天命 大明宫内,李聂的宫中格外热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人来这儿了。 自从皇帝陛下不上早朝,这王朝的大小内务,都由皇后娘娘与诸位大臣一手操办,再无早朝之说。如今这么些朝中大臣齐聚于此,还真是罕见。 李聂站在宫殿的最里头,凝望着在场同样站着的诸位大臣。这俗话说得好,君臣之礼不可磨灭,这王爷都不坐,谁又胆敢自己坐下呢? “南郡一事,如今状况如何?”李聂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暗淡的怒意,显然他对南郡发生的这事情感到很不满意。 如今这王朝上下发生了太多事情,已经有些受不起折腾了。 “禀王爷,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如今灵族已经撤军,那惹事的一干人等也全都斩首示众,南郡暂时没什么事……”一名大臣低声回答道。 “荒唐!”他话还没说完,李聂立即呵斥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一场阴谋?自前朝南平灵族至今,几十年过去了,从未有丝毫差错,为何如今却因为这点鸡毛蒜皮之事,竟让两军大动干戈?这显然有人在从中作梗!” 李聂顿了顿,接着看向在场那不起眼的朝服官员,沉声说道,“莫停风,此事与你监天司逃不了干系,我令你彻查此案。” 监天司,又是监天司。 在场的诸位大臣们尽管心里憋屈,却也不敢说半句话。谁让他莫停风得到了王爷的欢喜,什么好处都让他们监天司来占了。 “这些时日,还请诸位多多关注南郡的情况,防止灵族有什么不测之举。另外,灵族使者即将来到长安,你们须得安排妥当,十日后,我要在定康殿内宴请灵族使者。”李聂沉声说道。 “禀王爷,微臣有奏。”就在这时,尚书左丞袁志忽然开口道。 “你说。”李聂瞥了他一眼,点头道。 “具微臣所知,他南荒灵族与我中原早已定下了契约,有那契约在,灵族便不敢对我朝有任何非分之想。可近些年,灵族的活动开始有些猖獗,也正是因为契约定下时间已久,他们早已有所淡忘。微臣建议,我朝应当旁敲侧击提醒它那契约的存在。可那契约,又被一座神秘的门派保管着,便是早已归隐江湖的萍山……” “住口!” 此刻不仅是李摄,就连沈兵麟,莫停风等一些七阶修行者都为之脸色大变。 区区尚书左丞,便敢肆意在朝中提起这两个字,他不要命了吗? “沈兵麟!”李摄大怒。 “臣在!”沈兵麟挎剑而出。 “尚书左丞袁志在朝中胡言乱语,危害我朝安定,本王判处,死刑!命你即刻行刑 !”李摄瞪大眼珠子,冷冷喝道。 “遵旨!”沈兵麟领命,当着王爷李聂的面拔出腰间鳞甲长剑,在明晃晃的灯火照耀下,鳞甲长剑显得是这般的生机勃勃,仿佛就像是真的鳞甲一般。 而那尚书左丞袁志,却早已被吓傻了。 他原本只是想献谋划策,当中讨好王爷一番,谁想只是简单的一句言语,便遭来了杀身之祸?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微臣知错了,微臣……” 袁志跪地朝着李聂哭喊哀求,可话还未说完,沈兵麟一剑便悄无声息地刺穿他心脏。李聂公然让沈兵麟在大殿上行刑,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萍山,和那凌空剑庄一样,都是王朝中的违禁词,任何人不许提起。 沈兵麟拔出鳞甲长剑,鲜血流水一般顺着剑刃淌在地上,他弯腰扯下了袁志身上一块干净的朝服,轻轻将剑刃上沾染的血迹擦拭干净,归剑入鞘。 他望着袁志的尸体,眼里头露出一丝悲哀之色。 这袁志本是六阶修行者,很有天赋。若是放任他成长下去,数十年之后,王朝中或许又会多处一名七阶修行者。只可惜,他毕竟是个朝堂中的新人。 朝堂不比官场,说不得半个错字。 他先前那番话倒是没错,错就错在,他提起了萍山二字。 这两个字,即便是他沈兵麟也不敢轻易提出,更何况是他区区一个尚书左丞?当众处死,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 望着倒在地上袁志的尸体,诸位大臣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一种被权利支配的恐惧,再一次缭绕心头。这便是修行者的朝堂,你来我往不过只是所谓的说辞罢了。 修行者之间,只需一剑便可以解决天下千万事。 那些听过萍山二字的王朝官员们更是胆战心惊,他们生怕下一个倒在地上的人,或许就会轮到自己。在这朝堂之中,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故而那些并未知晓萍山来历的修行者们,尽管仍旧有些好奇,但仍旧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能够让王爷都勃然大怒的东西,又怎能是他们这等人能够染指? …… 晨光初现,萍山中的长亭内,仍旧坐着两人。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封定禅将军竟然生出了这么个儿子,实在令人可惜啊……”撑伞男子望着萍山脚下那埋头苦练的少年,摇头无奈说道。 他记得上一回见到子墨还是在十年前,那场天灾之夜里,如今弹指一挥间,十年过去了,容貌倒是变了不少,可武功修为一点也没有长进,这的确让撑伞男子有些寒心。 这儿可不是一般的修行学府,这可是萍山啊。 撑伞男子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会筋骨。两人尽管一夜未眠,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疲倦之色,显然都是一方高手! 他右手捏住了伞柄,缓缓望向凉亭外的曲折山路,仿佛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曲折不定。 “行了。”道袍男子跟着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我也就不送你了,剩下的路,你自己一个人走吧。” 撑伞男子扭头看着他,忍不住抱怨道,“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却要整成一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丢人。” “我跟你不一样。”道袍男子说道,“我要守住这座萍山,你以为我就不想去云游四海,寄情山水?身在江湖,未必是江湖人。” 撑伞男子皱起了眉头问“若是守不住呢?” “守不住?”道袍男子笑了笑,“守不住,我便死……” 撑伞男子沉默不说话了,有时候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有时候想死,却死不了,那才是人生极大的苦痛。 渡过了那段放荡不羁的年华,最后留下的,只有生活沉甸甸的包袱,每个人都有一样束缚自己的东西,哪怕是绝世高手也不例外。 “天将大乱,你我还能否安然度过这场劫难?”晨风夹带着晨光吹拂而来,撑伞男子忍不住感慨道。萍山的秀美,或许再过不久时日,便再也不复存在了吧? “躲不过躲得过,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苟活些时日罢了。”道袍男子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沉重了许多,“况且,这场劫难究竟如何,还是得看子墨。但愿隐宗惨案,不要发生在我萍山就好……” “子墨……”撑伞男子忍不住苦笑了一番。 谁也没有想到,到头来能够扭转这一切的关键人物,竟然只是一位不能修行的普通少年。也不知当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又会怎么想。 可不管如何,他是不可能逃掉了。 男子在度撑起了油伞,双脚点地,随风一般从萍山之顶飘落而下,他望向了西方,眼神有些迷离。在天下大乱之前,他还需要去西方,去寻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也许是昆仑冰原,也许是龙门飞沙…… 无论去哪一地方,他都隐隐能察觉到,这是自己最后一回登上萍山了。 生死有命,修行是一条逆天改命之路,同样也是一条自掘坟墓的旅途。 谁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除非是传说中的神仙…… 他叫凌海,或许在这江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道出他的名字了吧。毕竟属于他的时代,早已经过去。 “江湖,不过是修行界浅显的一角罢了,修行界真正的秘密,终究是掌握在灵族手中啊。”道袍 男子望着远去的凌海,心头感慨道。 他隐隐感觉,自己活的时日不多了。 “子墨,你也该下山了。”道袍男子长叹口气,话音在整片山林中回荡着。 听闻从山间传来的低沉话语,山脚身着黑色粗布衣的少年不禁抬起了头,一脸灰头土脸的模样望着山上,他凝视了许久,仿佛要将眼前这一幅画面深深的刻画在脑海里头一般。 “小师弟,来,擦擦汗。”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子墨转身望去,是一位比自己年龄还小一些的女孩,她也换了一身朴素的一闪,朝他递来一块手帕。 “以初小师姐……”子墨声音有些沙哑。 萍山十年,这其中点点滴滴,又哪是一下子便能轻易割舍? 子墨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咬着牙关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望向半山腰上那不起眼的亭台,他双腿弯曲下跪,朝着亭台的方向磕头三下。 以初拉起子墨的冰凉的手掌,两人纵身跃起,蜻蜓点水一般略过了这宽达数丈的萍水,十年了,这是子墨第一次离开萍山地界。 萍山师门的规矩,唯有修炼到六阶修为的弟子,才能够随心所欲的出入萍山,畅游五洲四海。而大师兄便是早早就修炼至六阶修为,故而常年在红尘游历,很少回山。 而三师姐在半年前也突破了六阶,估计过不了多少时日,应该也是要离开萍山才是。 聚少离多,这才是江湖原本的模样。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见过雪吗 徐长风梁奕两人顺着星光小路一直往前走,逐渐的,黑暗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首先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块巨大的剑碑,石碑呈剑状,高莫约三丈高,恍若直冲云霄一般,气势磅礴,哪怕是远远望去,徐长风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这就是长安剑冢吗?”他心里头低声喃喃道。 眼前的剑碑,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磁力一般,不断地吸引着他。 剑碑筑在高台之上,而高台离地面又有将近一丈高。而抬头往上望去,高空之上漆黑一片,显然这是在地底下。先前北秋风也说了,这长安剑冢是洪荒时代便建造而成,在地下也是很正常不过。 可数千年前,想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建造这么宏伟的一座剑碑,得是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你们十位,都是通过了剑冢考核的修行者,废话便不多说,速速登台吧。”付剑平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在场的十位修行者低声说道。 徐长风放眼望去,在场的十位修行者里,好几位使自己熟悉的面孔,然而,却唯独不见一位…… “梁奕呢?”徐长风心头惊讶道,“他难不成没有通过考核?” 正当少年思索之时,付剑平接着说道“玄道榜榜首,展琉璃;第二名,何守一,第三名,杜羽宸……徐长风第九名,榜尾,苏痴。” 展琉璃能拿到榜首的位置,这个并没有出乎谁的意料。且不说她已经是四阶修行者,就拿她这钟离雪雨亲传弟子的名号而言,是怎么都不可能落榜,否则她在这江湖中,还有何脸面? 对于徐长风而言,第九名这个名次他倒不是很满意,不过他的修行时间毕竟比别人短很多,如今能够这般,也是因为体内十年灯的缘故,这才有了一些运气。 “我是使用了十年灯的力量才通过了考核,这般说来,五大宗派之中定然知道我体内有十年灯的存在。只是,那人为何不出手偷偷夺下,而是要帮我掩盖这事情呢?”徐长风左思右想,怎么也无法想到结局。 付剑平念完了名字,凝望众人一眼,低声说道“此剑碑,乃是长安剑冢的唯一遗物,想必规矩也都知晓,我便不必多说。诸位即刻登台,细心钻研上边的碑文,为期三日。” …… “灵族使者到!” 这是一辆盛世王朝的马车,在长安禁军紧密护送至下,缓缓驶入长安城。 别看这灵族使者很是风光,但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王朝赐予她的。王朝的马车,王朝的军队,王朝的下人。在世人眼里,她代表着灵族尊贵的形象,可实际上,他不过是王朝手中随时便可以 轻易碾死的蚂蚁。 马车入了城关,即刻停下。 “灵族使者,沈兵麟将军求见。”就在这时,下人轻叩车窗,低声说道。 灵族使者拉开了帘幕,带着面具的她露出了半张小脸,望着眼前身着金色铠甲的帅气男子,一身浩然正气。 “灵族使者,王爷因国事繁忙,暂无时间会面来使,还请灵族使者前往明月小筑暂且居住下来,十日后王爷亲自宴请使者。”沈兵麟低声说道。 这并非是什么国事繁忙,而是王爷给这位灵族使者的一记下马威。 正如同昨夜在朝堂中丧命的尚书左丞所言,时间过去太久了,灵族或许已经淡忘了曾经那一份契约的存在。如今盛世王朝所做的一切,便是要让灵族明白,即便没有那份契约,王朝依旧是王朝,他灵族仍旧是我朝一只铁骑便可以踏平的小国。 当然,这也只是朝中文武大臣,以及平民百姓的看法。在那些高阶修行者眼里,却又有着另一种不一样的眼界。 灵族使者并未因此而有些什么不满,她只是笑了笑,轻轻点头到“那便有劳沈兵麟将军。” 沈兵麟凝视着灵族使者这一方笑颜,笑意中带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诡异。或许是他自己太敏感了吧,这些日子成天和莫停风掺和在一块,说不准还真被他给顺走了。 第一日,灵族使者住进长安城内的明月小筑,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第二日,灵族使者独自在长安城中闲逛,因怪异穿着打扮引起长安百姓注意,日落前回到明月小筑,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第三日,皇后娘娘在宫中宴请灵族使者,使者于正午时分乘上马车,入了宫门。 大明宫不比前朝各国华丽俊秀的宫殿那般绚烂多彩,里里外外反倒是多了几分森严,庄重。这儿是全力的象征,是王朝的象征。宫殿很大,却也很无趣。 一道道高大的宫门,仿佛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关。若说把这儿比作巨大的牢笼,那么关在牢笼里的,除了笼中之主外,剩下的都是些受着命运捆绑的奴役。 再往前走,便是皇后娘娘的宫殿。 灵族使者望着这条不算很长的宫殿,不由得止住了步伐。 倒不是她累了,只是这座宫殿,静得有些可怕。 若说是宴请,倒也不至于以为宫女都没有,反倒是让人感觉如同深处地狱一般鬼气森森。 灵族使者回头望去,一同护送她前来的宫女太监们也纷纷止步于一张之外的红砖之外,她带着疑惑之色,凝望着这几位宫女太监,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请使者恕罪。”一位宫女低声 说道,“没有皇后娘娘的许诺,我等是不允许踏入这道红砖之内。这是皇后娘娘的私人寝宫,只有皇帝……陛下和她的宫女才准许入内。” 再说起皇帝陛下时,那宫女显然犹豫了几分。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可十年过去了,皇帝陛下从未踏过皇后娘娘的寝宫。若说这皇后娘娘容颜难以入眼,那还情有可原。可当今这皇后娘娘杨玥,堪比江南三大美女,又何来只容颜不雅之说? 奈何她们只是些卑贱的宫女,那些大人物之间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无权过问,也不敢多问。在宫里做事,最重要的便是谨慎,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灵族使者点了点头,平缓地迈出步伐,朝着眼前这座华丽宫殿走去。 她一踏入宫门,便闻到了一股香气扑鼻的饭菜香味。显然,这宴请之说,到底还算得上是名副其实,但宴请之下是否有还有别的想法,这可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灵族使者她步伐很平缓,但处处却是小心谨慎,她的心神绷紧一线,随时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不用看了,如今这宫殿之中,一个人也没有。”就在这时,从屋内走出了一位身着粉色衣服的宫女,她静静地凝视着灵族使者,轻声说道。 “你不是人?”灵族使者不假思索地问道。 那宫女微微冷笑,“身在这红墙之中,又有谁还算得上是人?不过是些人魔鬼样,披着人皮的野兽罢了。” “所以今日宴请,与皇后娘娘一点干系也没有。”灵族使者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平静地问道。 宫女摇了摇头,“今日宴请的确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但是皇后娘娘她忽然间有要事处理,便让我来陪同使者一同享用这一顿丰盛的宴席。” “丰不丰盛,还不是你们说了算?”灵族使者眨了眨眼睛,尽管她戴着面具,但依旧能从面目上看出,这面具之下,潜藏着一副很怪异的表情。 “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宫女轻声说,“随我来吧,我知道你要找些什么。” 灵族使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个宫女,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当她走进屋子里的那一刻,宫女也刚好从里屋中走了出来。 在她的手中,捧着一柄一尺长的剑胚。 “韦七剑让你带的东西呢?”灵族使者听闻这话,眼里头再一次闪过一抹惊讶。 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宫女竟然就是阮水薇。 灵族使者取出了一个小木盒,轻轻打开,里边同样是一把剑胚。只不过这剑胚是死的,而阮水薇手中的剑胚是活着的。 剑胚能活着,就会有一日能化为利剑。 一个剑宗的覆灭,便会成为剑冢。 剑冢之下,埋葬的不仅仅是无数修行者的亡魂,更是无数柄灵剑的剑魂。 丢了魂的剑,便是死剑。 “所以,皇后娘娘是你想办法把她支走的?”灵族使者忍不住问道。 阮水薇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在宫中,话太多是会惹祸上身的。过些时日,你面见王爷时,应该知晓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出来。我被关再这深宫之中已经太久,江湖那些事情早已经与我无关。” 阮水薇走上前,一手拿过灵族使者手中的木盒,同时将剑胚递到她的手中,“你可得藏好了,墨星晓能否继续重返七阶巅峰,可就要看它了。” “我能问个问题吗?”灵族使者收好剑胚,低声问道。 “你还是不长记性。”阮水薇摇了摇头,“我刚说完在宫中少问些事情。” “你很讨厌这座宫殿?”灵族使者无视她的话,接着问。 “是的。”阮水薇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甘愿在这儿受这番苦。凌空剑庄,应该不会难为你这么一个女子才是。”灵族使者接着问道。 阮水薇苦笑了一番,“看样子你很了解凌空剑庄?” 灵族使者摇了摇头。 “我并不知道你是谁。”阮水薇轻声说,“我也不管你是谁,自从十年前,我踏入宫墙的那一刻起,凌空剑庄早就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灵族使者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你也不必惊慌。”阮水薇看着她,淡淡说道,“若是我真的有心要害你,你也不可能活到现在。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阮水薇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你见过雪吗?”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参悟 安静的剑碑之下共放着十个蒲团,这是个人,没人都静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凝视着剑碑上密密麻麻地文字。文字并非是盛世王朝的通用官文,但却能让人看得懂。 剑碑之所以能流传至今,首先是因为这块碑文并非是用普通的砖瓦搭建而成。这剑碑,使用一整块极品灵石铸造的,即便是流传数万年也不会有任何的磨损。 难以想象,在数千年前的洪荒时代,竟然有如此巨大的极品灵石,并且能够将这枚极品灵石铸造成剑碑,那也是得有这搬山蹈海能力的修行者吧?即便是当今的王爷李聂,也不可能做到这般。 这剑碑上的文字,也是用剑意去刻画,所以即便是无法读懂上面的文字,却也可以感悟到其中暗藏的玄奥剑意。 “一天过去了,还没有一个人有动静吗?”钟离雪雨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剑冢之下,从远处观望着剑碑。 “还没有。”付剑平摇头苦笑,“即便是展琉璃,也依然没有丝毫的突破。” “这剑碑虽然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但却可以让人迷失心神。想要汲取到悟性,可没那么容易……”钟离雪雨微微一笑,轻声说。 她凝视着高台上的那十位年轻人,眼里头多了一份严肃之色。曾经有一位修行者,在剑碑之下参悟了九九八十一天后,入魔了。 他已经完全被心魔给掌控,迷失了自我。 这座剑碑就是一个无底洞,它能够让人不断激发起贪婪的欲望,即便是一无所获,但望着眼前无尽的财宝,哪怕隔着汪洋大海,他也仍然会毅然前行下去。可他哪知道,无论自己走多久,始终是在原地踏步。 若能参悟这座剑碑,自然是可以获得顿悟,终身受益。但参悟不透,下场便是入魔。 “钟离宗主你不是会面王爷去了吗?怎么……”付剑平思索一番,忍不住问道。 如今南郡事变,圣狱山叶掌门第一时间便赶回去稳住局面,尽管战火平息了下来,但修行界内,没有一位有话语权的修行者坐镇,是不可能的。 修行界的水,从来都不是表面那般。表面若是风平浪静,水下却可能是一片波涛汹涌。而表面若是波涛汹涌,那么水底下,甚至有可能已是浮尸百万。 “我已经见过王爷了。”钟离雪雨淡淡说道,“你也知道,我与王爷关系不合,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这倒也是个问题。”付剑平苦笑道。 钟离雪雨与王爷之间的恩怨,可不是这般轻易就能化解的。若不是十年前那件事情,如今也不会演变到这等地步。 “徐长风那孩子,你怎么看?”钟离雪雨看着付剑平问。 “徐长风?”付剑平脸上闪过一抹凝重之色,“资质很差,天生经脉细弱,能踏入修行界可谓是千百年难得一见,若说他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天赋,却又因自身的资质给耽误。这或许便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 “你觉得他今后能走到什么地步?”钟离雪雨接着问道。 付剑平心头有些惊讶,这钟离雪雨怎么会无缘无故关心起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子了? “他侥幸通过了考核,若是在剑碑之下略有收获,有生之年踏入五阶甚至是六阶应该还有些可能。六阶巅峰,应该是他止步的终点了。”付剑平摇头道。 若是此刻让徐长风听到这话,他心头定然很不是滋味。 六阶巅峰,或许很强。 可放眼这天下,若没有七阶的修为,一切都只是蝼蚁。 钟离雪雨并没有反驳付剑平的言语,说徐长风能达到六阶巅峰,那都只是抬举他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他能在剑碑之下有所收获。否则,五阶或许便是他修行一路上的极限。 他虽然有十年灯,可十年灯也不是万能的。能助他洗髓修行,一连突破三阶这已经是接近极限。 这就是命啊。 “若是让他入你昆仑剑宗修行呢?”钟离雪雨接着问道。 付剑平听闻这话,冷不丁惊讶了一番,连忙扭头看着钟离雪雨那面带微笑的表情,云里雾里。 他算是听出来了,如今钟离雪雨是要引荐徐长风去他昆仑剑宗修行。他徐长风一个人去昆仑剑宗,倒也不是什么难题,不过就是多一双碗筷的事情。 只是,身为凡石终究便只是凡石,即便让它待在天池之中,也不可能因此而蜕变成仙石。况且,还会因此而受他人挤兑,这些道理钟离雪雨不会不明白。 故而付剑平才因此疑惑,为何这钟离雪雨要做这般无趣之事呢? “钟离宗主,你这是何意?”付剑平疑惑道。 “没什么。”钟离雪雨笑了笑,“若是付宗主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 付剑平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没这么小气。若是他徐长风愿意去我昆仑剑宗,我准许便是。不过我话可先说在前头,到了昆仑剑宗,一切便凭他的本事。来日他能有怎样的造诣,皆与我无关。” “这是自然。”钟离雪雨点了点头。 正说着,忽然一道金光闪烁。 原本沉寂的剑碑之上,忽然闪烁了一道亮丽的光影。 只见高台之上一块蒲团上,同样被金光给笼罩。 “展琉璃,她终于在碑文之中寻到了一丝眉目。”付剑平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一日过去,便能参悟 到剑碑之中的玄奥,这可不简单。 紧接着,只见蒲团之下的那一块砖瓦缓缓升起,展琉璃依旧是定定坐在蒲团之上,察觉到自己的位置有所变化,不禁回过神来。 当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所在的砖瓦,距离台面已经多出了一尺高。 一旦有所顿悟,蒲团便会升高,也就能更清楚的看到碑文之上的内容。 毕竟这碑文,高达三丈,人在地面上不可能一下子变看到最顶上的碑文,只有让蒲团升高,才能看得更远。 展琉璃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其余九人仍旧在专心的参悟着剑碑,她很快收回心神,双目继续投放至剑碑之上,静静参悟着。 “琉璃她的确有这天分。”钟离雪雨点了点头,“不过,她的天分或许会因此而耽搁到她。” 钟离雪雨说完这话,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剑冢。 三宗宗主全都离开了,只剩下付剑平一人仍然站在剑冢之下,在一片漆黑的地底下中凝视着这十位青年。 南郡事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处理,尤其是修行界内。 他忽然间仰头望向远方,低声喃喃道,“也不知萍山那边会有什么动静。南郡出了事情,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南郡。 如今整座南郡城依然能闻到浓郁的战火缭绕的气息,盛世王朝的守军站在西城的城关,手持长枪严阵以待。 而在十里开外的东城城关,灵族士兵同样是剑拔弩张,他们神作黑色斗篷,一排整齐罗列下来,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此刻正是青天白日,然而南郡成内,却是死一般寂静。 消息永远比事情发生来的要慢许多,朝廷并不知道的是,在战火平息后的那一夜,两军又在城内展开了厮杀。这数十年从未有过战乱侵袭的南郡城,第一次遭受到了兵临城下的威胁。 那一夜,城内火光冲天,战马嘶鸣。 两军一直交战到了天明,直到南平王亲临南郡,这才让战火平息了下来。 若是有人在南郡街头行走,会发现这儿不禁是战火硝烟浓郁,更是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些战死的将士,以及无辜死去的百姓们的尸体,都已经被掩埋在这片土壤之下。 身处在南郡的修行者,大多也都逃回了王朝之中。 连南郡都变得不太平,这天下又还有哪里是太平盛世? 此时此刻,一位身着黑色纱裙的女子赤着脚,走在这片刚被战火席卷的土地之上。 她的眼神里泛着一丝焦虑之色,步伐也不由得变得仓促起来。身上的长发随风飘起,遮盖住她迷人的背影。 砰砰砰。 她 走到一座木屋的门前,手掌轻轻往门板上一挥,门板上隐隐浮现出一道黑色气旋。尽管这气旋很暗淡,但依旧能够看清楚,那上面刻画着的,是一个符号。 瞧见这个符号,赤脚女子这才安心下来。 她焦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颜,轻轻敲响了门板。 片刻过后,门板并没有打开,依旧是紧闭着。 她平静的面容之上开始浮现出一丝担忧,再次敲响了一下门板,里边还是没有人出现。 “这位姑娘,你不要敲了。” 就在这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从旁边的房门打开。她本应该是要死去,死在战乱之中。 却又因为这道神奇的画符,也助她所在的房子逃过了一劫。 “这房子里头住的书生,昨夜被官兵带走了。”老妇人声音沙哑着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赤脚女子惊讶地张开小嘴,眼里头竟然下意识泛着泪影,她惊讶地叫道“这不可能!” 老妇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是他自愿跟随官兵一同离开里的……”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三章 城下 这是南郡东门城关,昨夜的战火便是从这儿开始掀起,也使得这里成为整座南郡最为狼藉不堪之处。 深秋的清晨本应该是凉爽畅快,可这儿是南郡,秋天总比长安来的要晚一些。 准确的说,此时还应该是夏末。 晨光洒落,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燥热不安的气息,城关上守城的士兵拖着厚重铠甲,也不免感到一阵闷热难耐,恨不得找个凉快处痛痛快快的酣眠一场。 就在这时,城关之下,走来了一位女子,她是一位身着黑色纱裙的女子,赤着双脚迎风而来,总是能让人浮现出无限遐想。 城关上的士兵也是这般想的,但很快他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经过昨夜的一场激战,如今南郡成内的居民死的死,伤的伤,不是跑了,便也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若只是区区一个普通老百姓,谁敢这般肆无忌惮地迎面朝着城关走来? 更何况,这女子,是个灵族之人。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盛世王朝边防城关。”守城士兵紧握长枪,沉声喝道。 灵族之人,个个皆是修行者,他们可不敢小视。而体质特殊,他们在修行路上更是如顺水行舟,即便是手无寸铁的一个小孩子,都有可能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这便是修行者与普通人的区别。 “我来找人。”女子在距离城关不到十丈的位置停了下来,轻声说道。 即便声音很小声,城关之上的士兵依旧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找人?”士兵冷笑,“你可知这是哪儿?找人还请去别处!” 女子面色冷淡,一步步朝着城关迈进。 守城士兵再次呵斥,然而却无法让这女子有半分退却。 嗖! 不知是谁,冷不丁地射出了一只弓箭,直插女子的脑门。 “跟这灵族之人还费什么话,射死不就完事……”那拉弓士兵话音还未落,只见那一只飞速疾驰的箭矢,竟然凭空悬浮在了这灵族女子的身前,恍如有一堵透明的高墙,替她挡下了这只箭。 女子指尖轻弹,悬浮着的箭矢瞬间扭头射出。 电光火石间,鲜血洒在了城关之上。 那名射箭士兵被自己所射出的弓箭射穿了心脏,双目发白,直勾勾地盯着城下,死了。 “快击鼓,灵族入侵!”城关上的伍长连忙喝道,他这才发现其余几名士兵早已被下破了胆。昨夜死伤惨重,这些人都是刚从军营里调来的新兵,还没怎么经历过战火的洗礼。 毕竟南郡城关坚不可摧,经过了一夜的激战,谁也不会想到灵族竟敢会在这时候入侵,故而才会安排些新兵小子来守个城,也 算是长长见识。 伍长心头暗骂一声,冲上去躲过那士兵手中的鼓棒,独自用力敲了起来。鼓声很快在南郡城内外回荡。他生怕自己再迟一些,这名灵族女子又要杀掉多少无辜之人。 “灵族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伍长一边敲鼓,一边骂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一阵尖叫声,同时伴随着兵器落地的撞击声。他连忙扭头望去,只见那原先还站在地上的女子,此刻竟然定定地站在城关之上! “这怎么可能!”伍长心头惊呼道,“这城关,可是有三丈高呢!” 都说修行者轻功过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可再怎么强大的轻功,也不可能一跃三丈之高吧?这还是人吗? 女子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伸出纤细的手掌,如同毒蛇一般十分迅速地掐住了他脖子,低声喝道,“你们昨夜是否带走了一个书生?” 伍长此刻已经被吓找了,拼着本能的求生欲到喝道,“我不知道……” “那你便死……”女子听闻这话,语气很淡定的说说。似乎生死无常在她嘴里,早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伍长疯狂的吼叫道。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女子接着问。 “昨夜的行动,都是由何将军带队前往,我就是个守城的伍长,根本就没见过什么书生……”伍长慌慌张张地说道。 女子思索了一番,沉声喝道“带我去见你们何将军!” 她话音刚落下,城关上楼阁的大门便被缓缓打开,从里头走出了一位身材硕大的铠甲男子。 女子瞧见眼前这硕壮的铠甲男子出现,旋即放开了伍长。伍长大口喘息了两下子,还未来得及平静下来,只是瞥了一眼前边出现的铠甲男子,顿时吓得失魂落魄一般。 他即刻跪在地上,话语颤抖地说道,“属下……见过南平王大人!” “你就是南平王?”灵族女子听闻这个名号,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用一种好奇之色打量着他。 南平王,能够一手镇守南郡城的大人物,其靡下的兵马可达十几万,更别说他本人还是一位七阶修行者,普通士兵见了他都要避让三分,生怕多有得罪。 然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灵族之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顶撞南平王,这还真是不要命了。 “正是。”铠甲男子点了点头,凝重的脸庞上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神,“不知灵族圣女光临我朝城关,究竟是为了何事?圣女殿下可知,您踏出的这一步,便已经是逾越边界。我完全有充足的理由认为你们灵族举兵入侵我朝,那样一来, 我身后十几万铁骑便会在短时间内踏平南荒。” 南平王说出这话时,眼里头充满着自信的神色。 倒不是他自夸,他南平王手中铁骑的确只有十几万,却远远胜过驻扎在长安城下的二十万铁龙军。这也是身在长安,却始终无法体会到的奥妙。 南郡地势险要,练兵便如同练人。要让士兵在这险峻山林之中如履平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晴云的确失礼。”灵族圣女轻声说,“只要南平王将晴云所要之人交出来,晴云自然立刻离开。” “哦?”南平王听闻这话,不免有些惊讶,“圣女殿下竟然来管我手中要人,可真是稀罕。只是圣女殿下,您恐怕是来错地方了吧?我们从不会俘虏任何一位灵族之人,更不会收留任何一位灵族之人。朝中法律早已明确,但凡有俘虏亦或是收留灵族之人,便视为叛国。” “晴云要找的,是一位书生,名叫白书山。”女子摇头道,“想必这对南平王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吧。至于赔偿,我杀了你们一名士兵,我会以一枚灵气丹药作为交换。” “灵气丹药……”南平王笑了笑,“圣女殿下可真是大手笔。” 一旁的伍长也是惊呆了,听闻这灵气丹药在长安城内便可以卖到几十两银子。他自己的命都未必值这么多钱,只是为了一个士兵,以及换一个人,这值得吗? “既然如此,交人吧。”晴云语气有些急促,她的耐性已经被磨损得所剩无几了。 随着太阳不断的升起,城关上的照样也逐渐显得有些刺眼。照得每个人的两旁都是一片红亮,寂静的气氛下显得暗藏一股隐隐的躁动。 “只可惜……”南平王摇头说,“那白书山已经死了。” 听闻这话,晴云面色猛地便了一下,但很快又归为平静,语气沉声喝道“你说什么?” 她不相信白书山就这么死了,也不认为白书山会死。 “圣女殿下,我没有必要骗你。”南平王脸上露出一副无奈之色,“昨天夜里,那白书山的确是被带回了军中,随后便被当众斩首,尸身丢入火海里,焚烧殆尽。圣女若是不信,我可以找来昨夜在场的士兵,他们可以作证。” “你说什么……”晴云的面色显得有些灰暗,她沉重的呼出一口气,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南平王的脸面,语气森冷地“为什么?” 周围的士兵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连忙紧握手中剑柄,随时做好一战的准备。 然而南平王却是摆了摆手,低声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白书山惹恼了皇后娘娘,他本该死无葬身之地。若不是逃到了南郡,皇后娘娘也 不可能让他活下这么多天。皇后娘娘听闻南郡战事起,这也就意味着我朝士兵可以为所欲为地进入南郡城。白书山最后的保障没了……” 南平王说完这话,晴云的神色暗淡了许多。 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终究,还是来晚了吗?” 她转过身,迎着朝阳静静凝视着这片安宁的南郡城。 或许从今往后,南郡再也没有从前那般世外桃源地说法了。这里很快就会成为第二座人间地狱,是的,第二座。这第一座地狱,不是别地,而是那受众人心之向往的盛世长安…… 晴云轻身点地而起,随风落在了地上,拖着孤单的身影离去。 她为白书山做了这么多,最终,却还是没能从杨玥的手中把他救回来。 “大人,您为何要欺骗灵族圣女?那白书山明明……”望着灵族圣女消失在视线之中,南平王身边的谋臣忍不住问道。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记恨杨玥。”南平王面带微笑,望着朝阳下硝烟弥漫地南郡城,“杨玥不死,我的计划就始终会受到阻碍……”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宫城 “娘娘……” 当杨玥踏入殿门的那一刻,静候已久的阮水薇同时低声问候道。 宫殿之中依旧是空荡荡,只有她与阮水薇两人。 杨玥扭头瞥了她一眼,接着迈开大步往门内迈去。只见她刚往里边走了没几步,忽然便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她旋即问道,“今日我这儿除了灵族使者,是否还有其他人来访?” 阮水薇弯着腰,脸上的表情很自然,似乎是早已经猜到了杨玥会这般问。 “回娘娘,莫停风来访,得知娘娘不在,想在此等候,但被我回绝了。”阮水薇低声说道。 若说杨玥的鼻子属狗,那便是连朝廷里头专门训练寻人探物的猎犬都远远不如她。杨玥能清楚的问道空气中的生人气味,很显然,在这不大不小的宫殿之中,一道气味很陌生,是个女子。 还有一道气味略熟悉,是个男子。 “为什么!”杨玥猛然转身,脸色阴沉,似乎随时便会让眼前这宫女吃一番苦头。 十年来,阮水薇从来没有做过令自己不满意的事情。换句话说,阮水薇是自己手中的一条好狗,虽然不能说些讨主人喜欢的言语,但能够忠于主人,办好每一件事,去也是一条能让主人欣赏的狗。 可今日,这条狗犯了错,她的忠诚便值得被怀疑。 “莫停风已经很老了,他早应该退出历史。”阮水薇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水薇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娘娘。” “大胆!”杨玥似乎是怒了,这明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却偏偏还是刺中了杨玥的内心,“你今后再敢胡言乱语,本宫便把你舌头割了!” “娘娘!”阮水薇似乎也有些急了,赶忙说道,“娘娘您既然怕莫停风,为何不想办法除去这个隐患?监天司又不是无人可用,他莫停风能风云一时,难道还能束缚娘娘一世吗?” “你……”杨玥双眼通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阮水薇,因为她心里头的话,都被阮水薇说了出来。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让一位宫女这般亲近自己,究竟是好是坏?这些话,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头想过。可从未言语出来,即便是偶尔说了梦话,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贴身宫女,阮水薇…… 当然,区区梦话,还不足以让阮水薇说出这一番字字珠玑的话语,她已经跟了自己太久,知道了太多底细…… “你这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救赎吗?”杨玥尽量平缓下情绪,沉声问道。 “水薇听不懂娘娘再说些什么。”阮水薇面不改色地说。 “呵……”杨玥忽然冷笑了一番,缓缓朝着她 走去。她来到阮水薇身前,伸出一只食指,轻轻托起她柔软的下巴,凝视着仰望着自己的阮水薇,杨玥沉声问道“你这般尽心尽力地为我着想,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娘娘。”阮水薇轻声说。 “你在撒谎!”杨玥眼中闪过一抹犀利之色,低声喝道。 “既然娘娘不信,又为何要问呢?”阮水薇脸上浮现出一抹求死之色,她忽然后退了一步,双膝跪在地上,拱手低头,“请娘娘赐死!” 身为一个在宫里待了十年之久的宫女,对这座宫殿的规矩,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做错了事,要罚,因为可以改。 说错了话,得死,因为收不回。 言语,有时候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杀人利器。在皇宫之中,谁都恨不得在自己的嘴巴贴上一张封条,不言不语,默默做事。或许这样一辈子也得不到赏识,永远在底层爬,但,总好过提心吊胆地过夜要好。 一入宫门,便等于是把命悬在了他人的横梁上。 这不仅仅是一座宫殿,而是一座宫城。 杨玥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然而笑颜之上,又多了一抹沧桑。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着什么,同样也知道自己无法面对什么。 “说吧。”她收起笑颜,压低了声音“你有什么计划?” 杨玥话音落下,两人沉默了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阮水薇这才发出了蚊子一般地声音,“监天司内有一位刚调入半年的官员,名为常青官。他是通过自己引荐入的监天司,姚溪一案便是他的筹码。娘娘,此人可用。” “他修为几阶?”杨玥接着问。 “常青官年三十六,修为四阶。”阮水薇低声答道。 “太低。”杨玥说着,面容之上带着一丝失落之色。 想要赶莫停风下台,仅仅四阶修为,还远远不够。 “常青官虽说是个关键人物,但却上不来台面,所以娘娘还需另找一个人,但是常青官非他不可。”阮水薇沉声说道。 杨玥问“还有谁?” “监天司的影子,潘玄兵。”阮水薇深吸口气,轻声说道,“莫停风的位置,给潘玄兵来坐自然是再好不过。而常青官是个人才,所以娘娘到时只需一道懿旨,赐他入宫,这常青官便能被娘娘轻易掌握在手中,为娘娘所用。” …… 敲门声响了三下,陈旧的门板这才缓缓被人推开。 “皇兄?”李梓殇推开门,便瞧见了一位身着华衣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他面容上显得有些惊讶,连忙问道,“皇兄一大早前来,可是有何时找梓殇?” 来的人正是二皇子李敬。他与这位二皇子虽说是兄弟关系,可他们两人毕竟出身不同,身份贵贱自然以不同。若是没记错的话,他这位皇兄可还是头一回降临至此。 “你和那徐长风究竟是什么关系?”李敬凝视着李梓殇询问道。 他知道自己和李梓殇的关系,故而两人也就没有那一番假惺惺的客套话。事实上李敬也不想来这儿,但如今这种情况之下,他再不来,或许就真的得出大事情了。 “一个朋友罢了。”李梓殇双眸轻轻眨了眨,低声回答道。 “一个朋友?”李敬笑了,“一个朋友就值得你为了他去向陈统领求情?” 李梓殇面色有些紧张,那天早上他去找陈元易一事,终究还是瞒不过宫中的探子。不过这也不奇怪,身为当今的二皇子,能查到这儿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皇兄你到底想问什么?”李梓殇不解地问。 “没什么。”李敬笑了笑,“我只是想来跟你打一声招呼,这徐长风,活不长了。” 李敬说完,转身离去。李梓殇望着李敬的背影,始终还是没有想明白他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为何。自己所借的势,分明是来自于踏歌行,这与徐长风有何干系? 难不成…… “韩先生!”李梓殇下意识惊呼道。 徐长风去了一趟扬州,而踏歌行便在扬州城外不远处…… 若是韩先生与徐长风有所交好,这般说来,令狐千青之所以会来长安城暗中保护他,或许也是和徐长风有所关系…… “朝廷,要灭了徐长风吗?”李梓殇接连摇头,“徐长风又韩先生做靠山,朝亭自是不敢出手动他。这般说来,能动徐长风的只有……皇后!” “果真是皇后吗?”李梓殇心里头惊呼道,“那徐长风前些时日一直和周琪轩待在一起,若是因为周琪轩的缘故,这才使得皇后动怒,那么她想要杀掉徐长风,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 …… 长安城下,鬼市。 “大小姐。”管家隔着一层纱帘,跪在地上轻声说道。 隐隐可以瞧见,纱帘中,一位美貌绝伦的女孩正躺在澡盆里,洗着牛乳浴,仿佛要将她身上的肌肤,洗的如牛乳一般白洁。 此时此刻,这还只是一个女孩儿,谁也不知晓过了十年之后,她长大成人,又会是怎样一副祸国殃民的容颜? “有事?”她很不喜欢自己在洗澡的时候被人打扰。 常年生存在这种昏天黑地的地方,终年不见阳光,即便是修行者,也会导致容颜衰老。 所以她每日洗牛乳浴,也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容颜 。她可是周家大小姐,尽管依旧能享受着荣华富贵,可那又如何? 只不过是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之下,终日惶惶而过。 “朝廷那边来人传信。”管家低声说道。 哗啦! 听闻这话,女孩轻轻抬起手,牛乳洒落在浴盆中,发出声响。 “何事?”她低声问道。 “征用鬼市。”管家说着,语气不禁有些颤抖。 “征用,而不是抢夺,朝廷还真会用词。”女孩摇头道,“朝廷终于是把矛头对准了鬼市了吗?没了鬼市,朝廷一年将要少多少利润,他们难道舍得?” 别看女孩只有十几岁,但她的心智,未必输给一个成年人。 否则的话,她也不可能这么小的年纪,便当上了这鬼市的主人。即便,她是周家大小姐。 “朝廷这般做,自然有他们的考虑。”管家低声说,“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朝廷,应该知道我接触过徐长风了是吧?”周家大小姐低声询问。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管家语气有些怪异,惊讶地问。 “鬼市中没有探子,朝廷是如何知道的?”周家大小姐冷冷问道。 “不知……”管家摇头。 “不知?”周家大小姐发出森冷的语气。 只见她提起双指,朝着纱帘外的跪着的管家轻轻一点。 暗红色纱帘悄无声息多处了一个食指大小的缝隙,管家依旧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但他的额头上,也多处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 “徐长风,你终究还是个祸害啊……”周家大小姐摇头自言自语。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五章 身负着故事的人 “长安,要变天了……” 凄凉秋风中,也不知谁低声私语着这么一句话。放眼望去,黑压压的浓云正如同大军压城一般,仿佛有千军万马一齐奔腾而来,剑指长安。 过不了多久,一场深秋暴雨,便要降临长安。 长安剑冢之下,剑碑上的碑文也在一道道金光照射下,开始变得显眼。这座剑碑共分有九层碑文,每参悟一层碑文,蒲团便会自动上升,从而上参悟者可以看到更高层次的碑文。碑文的位置越高,所在的层次便也越高。 如今蒲团离地最高者的,当为展琉璃莫属。 “四层碑文……”付剑平凝视着蒲团升高的位置,在那一道金光还未消散之前,忍不住感慨道。这到底是沧澜剑宗钟离雪雨的亲传弟子,果然实力不一般。 次之于她的,便是位于第三层的令狐千青,慧虚等四人。他们皆是其余四大宗派的杰出弟子,能位于第三层,倒也是名副其实。 再往下,第二层便是北秋风,孙衍等四人。 本届繁星会虽然进程加速了许多,但却没有降低对修行者考核的难度。至少,能够发现油伞上秘密的人,便很有着不少。但能够通过心魔试炼的人,却寥寥无几。 就连今天那被最为看好的梁奕,也在心魔试炼中失败了。 这也是为何徐长风进入剑冢之后,并没有发现梁奕的身影。他的实力的确很强,可是对抗心魔,却还欠缺了点实力。这毕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心魔并非是靠一身蛮力去压制,恰恰相反,自身修为越高,心魔反而也会越强,想要将其压制,更是要更加强大的心境。 放眼过去,数不尽的修行者本应该有机会来到此处参悟剑碑,可最终却因为心魔试炼没有通过,而被拒之门外,这足以见得,心魔是有多么强悍,说是恐怖也不为过。 毕竟这心魔本就源自于内心的贪欲,若是心无杂念,心魔也自然就会坦然无存。 “唉,可惜了……”付剑平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高台上坐着的少年。他的蒲团依旧与高台石砖紧紧的贴在一起,这说明他连第一层都还未参悟。 “虽然能侥幸挣脱心魔的束缚,但终究还是太过勉强。剑碑上的碑文,越是深入,便越是显得玄奥,若是心境不定,到头来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付剑平低声喃喃道。 这样的修行者他见过了很多很多,那些修行者自从见到剑碑的第一眼,便是喜出望外,忘乎所以。他们恨不得一口便将这剑碑上的碑文给一览而尽,仿佛咬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可他们哪里会知道,这剑碑,可不是普通的碑文,能够从上千年前的洪荒时代流传至今,若是 没点玄奥在里边,又怎么可能依旧能让现在的世人对他这般憧憬向往呢? 曾经江湖上流传了一句话,不要把长安看的太过简单,那样你会迷失在这长安之中。 长安不仅仅是一座盛世都城,其中还隐藏着无数的秘密。长安剑冢之所以建造在长安之下,这也是有其原因的…… “若是方才我直接答应了钟离雪雨,怕是这徐长风今日之后,会过得很狼狈吧?”付剑平摇头说道。 他就像是一只海鸟,只能在暴风雨来之前飞过人们的头顶,然而风雨一旦逼来,这一只海鸟的寿命便也到头了。放眼在半年前,且不说这长安城内外,就连修行界里头都有不少人知晓徐长风这三个字。然而这才过去了半年之久啊,这他先前所闹出的那一些轰轰烈烈的举动,都会随着繁星会的落幕,成为一堆灰烬,化作泡影,最终逐渐遗忘在人们的心头。 英雄,总是需要光辉来照耀。 谁也不愿意去整日关注一个在长安剑冢之下,竟然连第一层剑碑都未曾参悟的人。 “这般说来,她钟离雪雨,居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付剑平无奈地笑了笑。 若是她知道许昌连第一层剑碑都参悟不透,或许会想要收回先前那一句话吧?其实付剑平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这徐长风哪里好了?且不说钟离雪雨是何原因为他出头,就拿韩先生而言,便足以让人对这个徐长风刮目相看。 覃先生的关门弟子,韩先生敢在朝堂之上亲临为他说话,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哗啦!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间闪烁出一道耀眼金光,付剑平心中那一番失落这才缓和了不少。 如今时间只剩下一天,尽管突破的确是慢了许多,不过……倒也算不错了,至少挽回了些颜面。这座剑碑虽然有九层,但是第一层是要花费最多的时间来参悟,这便是入门与门外汉的区别。唯有跨进了这道门槛,才能知晓门内是怎样的一个天地。 故而在参悟了第一层之后,有了第一层的经验以及阅历,在后续的层数之中便会显得更加轻松。不过这也是需要时间的。自从繁星会规定了只能参悟三天以来,在三天内能够达到最高层数的,也不过是第六层。这还是几百年前那几个怪物创造出来的成绩,至今仍未被人打破。 展琉璃虽然参悟了第四层,但还有一天的时间,想要让她突破第六层,这或许还是有不小的困难。 至于徐长风……他突破太晚了,能够在第二层中多看一眼便是一眼吧……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停留在徐长风身上。 然而他很快便愣住了。 此刻徐长风的位置,依旧停留在原地,这便是说,他连第一层都没有参悟! “这……”付剑平有些不敢置信,他连忙往上望去,最终,发现位于最高位的展琉璃,距离地面的位置又远了不少。这说明,她已经参悟上了第五层! 付剑平看到这儿,忍不住咋了咂嘴。 他若是没记错,自己当年参悟剑碑时,也不过才第五层,还是三天时间快要结束时,自己一个顿悟才让层数突破了上去。 可展琉璃在还有一天时间内,竟然便达到了第五层! “难道说,她真的也有机会参悟第六层?” 付剑平若是没记错,他们那一代年轻修行者里边,唯一一个能够参悟到第六层的,便是现今沧澜剑宗宗主,钟离雪雨! 若是这样的话,难不成今年展琉璃所取得的成就,将会有机会超越第六层吗? 还有一日时间,就看着一日,展琉璃能有多少突破了…… “你的剑,给你拿回来了。” 韦七剑手中拿着一柄短小的剑胚,递到墨星晓手中。 墨星晓凝望着眼前这剑胚,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忧伤之色。剑还是原来那把剑,但剑中之灵,却未必是了。一旦折剑,最先受损的并非是剑的主人,而是剑中的剑灵。 故而剑冢之意,其实也便是为了剑里边的剑灵建造一座安葬的坟墓罢了。 每一把本命剑的背后,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墨星晓手中的这一柄剑同样是如此…… “谢谢。”墨星晓深吸一口气,缓缓从韦七剑手中接过剑胚。 当她握住剑的那一刻,只见这柄剑胚之上,竟然散发出了一道暗淡的碧绿光芒,尽管只是一闪即逝,但仍旧是清晰的显现在两人的眼前。 这是剑灵在对主人发出的信号。 “剑灵还在,还有希望。”韦七剑沉声说道。 墨星晓收敛住面容之上的泪意,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折剑之时没有哭,今日更是不可能哭。 “最近怎么不见你背着剑了?”墨星晓看着韦七剑低声问道。 有传言道,韦七剑身上的七把剑,每一把都隐藏这一个故事。他是一个身负着故事的人,注定是会被人写进故事之中。 所以韦七剑身上的故事,从来没有离开过。 “一个人总会累的。”韦七剑摇头说,“累了,放下便是。” “你放得下?”墨星晓有些惊讶,能让韦七剑说出这么一番话,可想而知这得是有多大的勇气与魄力? 看样子这些天来,韦七剑的确是变了很多,他再也不像是从前那个韦七剑了。 “我最 近,做了一个梦。”墨星晓思索了一番,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 “梦都是虚假的。”韦七剑摇头道,“不过是你心中渴望却无法实现的幻想罢了,何必执着?” “这不一样。”模型与摇摇头,很认真的看着韦七剑说道,“我梦见了长安。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长安,可我终究却还是梦见了它。” “然后呢?”韦七剑似乎有了些兴趣,忍不住追问道。 “我还梦见了七把剑,从高空之上,砸落长安”墨星晓声音很小声,就像是蚊子一般微微作响。 她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愿那只是一个梦,而不是真实的现实。 可是当她缓缓抬头,朝着韦七剑望去的时候,韦七剑的面容之上,竟然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惊讶之中,似乎有夹带着一抹沧桑,凄凉,仿佛他真的见过一般。 “你,再说一遍……” 不知过了许久,韦七剑缓缓抬头,双目凝望着墨星晓……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背负 早在十几年前,韦七剑尚且还年轻之时,的确在长安干过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但后来,他却弃长安而不顾,一心追随萧应龙前往凌空剑庄。这其中,又是一段很长的故事,或许等到他哪天退隐江湖了,会找处青岩,煮一壶新茶,约二三老友,细细述说。 日暮黄昏,长安城各个街巷逐渐变得安静许多,再过不了多久,便是宵禁。这一入秋,夜也就会来的早很多。 这时,一袭身着铠甲的士兵摆着阵仗大步迈入了安业坊。这些士兵平日里很少见,即便是在长安生活了数十年之久的百姓,也只是偶尔见过一两回。 因为他们,是天子的兵。 若有眼界之人,此刻定会认出来,这些士兵,便是长安城内的御前侍卫,他们的身份,可比长安卫还高上一等。 这安业坊里究竟住了什么人,竟然能惊动御前侍卫。 砰砰砰! 这些御前侍卫来到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房前,重重敲下了门板。 三息过后,门板推开,从里头走出了一个女子,女子头戴着面纱,看不清其容貌,但身上特有的灵族气息,却是让修行者一眼识破。 “灵族使者,请随我等入宫。”为首一名御前侍卫低声说道。 “何事?”灵族使者凝视着近十名御前侍卫,低声问道。 昨天一早,也有人来请她入宫,但可不是这样请的。看这些御前侍卫的态度,不像是请人,反倒像在抓人。 “王爷有令,担忧灵族使者会受到贼人所害,为保障使者安全,还请使者随我等入宫暂住。”那御前侍卫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诸位将士。”灵族使者点了点头道。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保障安全,而是软禁。想必出此策划之人,应该是当朝王爷李聂。 …… “还剩六个时辰。” 漆黑的长安剑冢之下,付剑平心里头一点一滴地计算着时间。这对他而言并不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对于在高台之上那些年轻人而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过去的六个时辰内,每个人都是停留在原先的位置,就连先前那突破了第五层的展琉璃也再也没有一丝进展。这或许,将是本届繁星会下最终的成绩了吧。 就在这时,付剑平隐约听到两道脚步声接近。 一道脚步声很沉重,还有一道很轻微,若不是这儿静得如死海一般,他几乎察觉不到那脚步声的存在。之所以能听到,还是因为掺夹了那沉重无比的声音。 付剑平下意识回头望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钟离雪雨。毕竟几大宗派掌门之中,也 只有钟离雪雨的修为达到八阶之上,能让他毫无察觉,倒也是正常。 而在钟离雪雨身后,还跟随着一位年轻人。他身着棕色布衣,身上背着一柄剑,神情十分沉重。 付剑平瞧见那年轻人之后,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认识这个人,这个年轻人叫梁奕,因为没有通过心魔考验,从而失去了参悟剑碑的资格。 “他来这儿做什么?”付剑平心中很不明白。 即便是钟离雪雨,也不可能私下里改变规矩。剑碑之下只有十个蒲团,唯有坐在蒲团之上,才能够参悟剑碑上的碑文。即便是等六个时辰后过去,钟离雪雨也不可能自行让梁奕坐上去参悟。这是流传了千百年的规矩,不是她一个人便能说了算,哪怕她已是八阶修为。 “好好看着,这些人,和你有什么不一样。”钟离雪雨似乎是无视了付剑平,目光随意的扫视着高台之上的年轻人,低声说道。 梁奕紧握双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上面,本应该有他的位置。只可惜…… 他最先看到的,是身处在第五层的展琉璃。她所在的位置,是多么耀眼,是一种至高无上。 紧跟着而下的,是其余四大宗派的弟子。 他清楚自己的实力,心中小心翼翼地计算着,若是此刻他也能坐在这高台之上,能够抵达第几层的位置呢? 他和付剑平一样,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高台最底层,那位丝毫不起眼的少年身上。 “徐长风?”梁奕有些不敢置信,以徐长风的实力,他怎么可能连第一层都参悟不了?只剩六个时辰了,即便他最后能有所突破,那最终也不过是毫无意义地挣扎。 他花费太多时间在第一层,比起那些早早便踏入第二层的修行者而言,损失了太多太多。 梁奕心中忽然有些畏惧,若是此时此刻坐在徐长风那个位置的人是他,他会怎么办? 抱着一腔热血洒乾坤的志向,最终,却只能将热血,埋藏在心底里头,让冰凉的砖瓦渐渐将它冷却。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吗?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身旁的钟离雪雨。 他没想到的是,钟离雪雨同样是看着他,仿佛再等着他交出一个答复。可此时此刻的梁奕,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同样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前路漫漫,失了繁星会的先机,他该如何走下去? “一个人背负的太多,便会容易迷失方向。”钟离雪雨低声说道,“你是如此,徐长风也是如此。” 梁奕忍不住眨了眨眼,用余光瞥了一眼徐长风所在的方向。 “但是。”钟离雪雨顿了顿,接着说,“他和你不一样。” 梁奕听闻这话,猛地一颤,整个人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出声质问道“是哪里?” 一旁的付剑平见状,脸上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梁奕这般着急的问出来,这说明他已经失了心境。有些答案,不是靠他人去告诉,而是要自己去寻找才能得出。 别人眼里的答案,终究是别人的。 然而钟离雪雨却仍旧面不该色,“他一无所有,你不一样。” “他一无所有?”梁奕低声喃喃着这话,不断的思索着。 钟离雪雨旋即望向了高台之上的少年,眼神很平静,似乎在等候些什么东西。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不仅仅是给梁奕听,同样也是说给徐长风听的。 “付宗主。”就在这时,钟离雪雨忽然转过头,望着付剑平问道,“先前我们说过的事情,还算话吗?” “自然。”付剑平苦笑道,合着她钟离雪雨到现在还惦记着这事情啊。生怕自己看到徐长风这一幅惨状,便心生返回之心。 他倒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虽说徐长风去了昆仑剑宗,自然会拉低一些脸面,不过这也无妨。所谓家丑不外扬,要拉低也只是宗门内的弟子们瞧不起他罢了,还不至于轮到外人来说三道四。 哗啦! 寂静的剑冢之下,忽然一道金光乍现,将整个剑冢照得金碧辉煌。先前这么多金光闪烁,却也没有一道比这一次还要亮堂的。 付剑平还以为是展琉璃突破了六层,可当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展琉璃的位置仍旧没有移动。再扫视其他人,同样是如此。 “难不成?”付剑平心中正思索着,还未来得及将目光投射而去,眼前再度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金光给刺到了双眼。 直到金光落下,他立马发现,在第三层的位置多了一道人影。 “一连突破两层?”付剑平忍不住出生赞叹道。 原先停留在高台石砖上的少年仅在短短的十息之下,便飞跃至第三层,这怎么可能呢? 一旁的梁奕看着也是目瞪口呆,徐长风突破了!就只是因为钟离雪雨所说的那一句话? 哗啦! 付剑平还没有从震撼的心神中挣脱出来,又是一道金光占据了他的视线。这三天来,长安剑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热闹。 “奇怪……” 付剑平顺势望去,发现徐长风的位置依然停留在第三层,说明他并未突破,那么这道金光从而来? 他开始往第四层看去,接着是第五层…… “果然!” 付剑平猜得没错,方才那一道金光,是从展 琉璃身上发出的。 她已经,突破了第六层! “是我小看她了。”付剑平无奈地苦笑道。 先前他看了展琉璃与郭若春一战之后,便说了一句,七阶之下如履平地。如今这般看来,区区七阶,还难不倒展琉璃。 放眼望去,能够在这剑碑之上突破第六层的,无一例外全都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之下,踏入七阶。 展琉璃既然能够参悟到第六层的剑碑,这七阶的门槛对她而言,自然会是轻而易举便能踏入。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就在这时,一道琴音鸣响,黑暗的剑冢之下闪烁一道碧绿光芒,待到光芒散去,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缓缓落地。 “杨门主?你怎么还没回去?”付剑平疑惑地问道。 杨逸枫凝视着身处于第三层的少年,淡淡说道,“自然是为了寻人。” “寻人?” “若是让徐长风入我踏歌行,你认为如何?”杨逸枫凝视着付剑平,轻声问道。 付剑平听闻这话,面色很不好看。先前他的确是有些不太想收这徐长风,但如今,这徐长风或许还真是一块不错的璞玉,只要细心打磨,说不准来日还真能有一番成就。 再者他都已经答应了钟离雪雨,这眼看要到嘴边的鸭子,却被一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夺去,他怎会甘心? 梁奕站在一旁,轻轻聆听着两位宗主的言语,一股莫名其妙的畏惧不由得涌上心头。 究竟是他不配,还是他本就错了?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山河气运 付剑平以为,徐长风能拥有这飞跃一般的顿悟,是因为钟离雪雨说的那一番话。的确,按理说应该是这样才对,然而就连钟离雪雨也不曾察觉,此刻徐长风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石碑之上,根本就听不到一丝声音。 “我已经帮你突破了第三层,这下,我们之间的恩情也算是抵消了。” 站在徐长风身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老者他见过,是先前在渡心魔之时,忽然出现与他交谈之人。 “可还不够。”徐长风摇了摇头说道。 “年轻人,你可莫要框老夫,想要讨价还价,你还嫩了些。”白发老者听闻这话显然有些不太高兴。 徐长风依旧是摇了摇头,“我花了两天时间,用十年灯帮前辈将这万年寒毒尽数除去,突破三层,这是我理应得到的报酬。可这还是抵消不了我损失的两天时间。” “你到还挺会算计。”白发老者沉声说道,忍不住叹了口气,“也罢,看在你帮我驱除了寒毒的份上,我可以再帮你一把,但是你能否汲取这一道气运,就要看你自己了。” “什么气运?”少年不解的问。 “山河气运。”老者微微一笑,只手一挥,之间一道壮丽的山河图卷缓缓在少年面前铺开。 在这一幅山河图卷上,清晰刻画着这座河山的一分一毫,仿佛只需指尖轻点,这河山的面貌便会成现在自己面前。 “你可知这座剑碑为何能够流传至今,生生不息?”老者发出了豪迈地声音,凝视着少年问。 少年摇头,神情被眼前这座山河图卷给震撼不已。 “因为这座剑碑,承载着的便是山河气运。” “天地分阴阳,山河成一气。只要这一道山河气运永不衰竭,这座河山便会一直源远流长下去,永远不会消散。长安,地处气运之灵位,经年累月受着气运的洗礼,这才让这座城,千年不灭。这,便是山河气运。”白发老者说完这话,整个人看似感慨不已,仿佛亲眼目睹了这河山的演变一般。 “前辈先前所说的汲取气运,又是何意?”少年疑惑地问。 “眼下,这张山河图卷便呈现在你面前,虽说只是一份残图,但你若是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山河气运,你日后的造诣,便不可用常理来推论。”白发老者笑着说道。 “前辈此话当真?”少年有些心动,这个补偿的确很诱人。 “老夫活了上千年,还会骗你不成?”白发老者白了徐长风一眼,严肃的说,“不过,想要汲取山河气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按照规矩,你们还有四个时辰的时间参悟剑碑,我害你浪费了两日光景,但你 若是能在四个时辰内,汲取到山河气运,那便远远胜过你在剑碑前参悟数十年。” “敢问前辈,这山河气运究竟如何汲取?”少年略微急促地问。 “不知。”徐长风怎么也没想到,这白发老者竟然用着一本正经的神色说出这两个字。 没等徐长风回话,他接着说道,“能承载山河气运之人,都是天命之子。你若是天命之子,这山河气运便会主动找上门来,可若你不是,你费尽心思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前辈您这……”少年话音未落,白发老者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他眼前。!爱奇文学~…最快更新 “时间不多了,你好自为之吧。老夫能帮你到这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在洪荒年代,就凭你这点修为,别说汲取山河气运,就连看到这一幅山河图卷那都是痴心妄想!” 黑暗中,回荡着老者连绵不断的话语。 少年凝视着眼前这一幅山河图卷,不禁发了愁。 覃先生曾教过他作画,可眼前这一幅图,绝不可能是画出来的。画出来的物,终究是死的,哪怕请来天下最有名的画师,也不可能画出活物。 可这山河图卷不一样,它是活的,仿佛将这一片河山从上到下完完全全的塞进去一般,那上面的云雾,竟然还会缓缓随风漂浮,宛如身临其境。 少年伸出手,缓缓触碰了山河图卷的一角。 指尖才刚刚伸了进去,一股夹带着严寒的凛风便迎面吹拂而来,让得少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收回指尖。 他方才触碰的地方,正是画卷中的一处冰棱。 他缓和了一会,再次将指尖触碰到漂浮的云雾之中。紧接着,一道冰凉的雨丝迎面洒落,一时间打湿了少年的脸庞。 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那十分贴切的真实感,依旧让他感到无比震撼。 “这山河图卷,果然玄奥。” 少年低声喃喃着,他此刻很是苦恼。 无论怎么看,这分明就是一幅比较奇特的画卷罢了,哪来的山河气运? 他回想起方才白发老者助他突破第三层时的情景,那并不是他自己参悟而来,而是老者通过秘法将碑文上的真言传入他脑海里,这就好比一位大侠将他毕生功力传入体内一般。尽管那并不是他的,但此时此刻他却可以使用这一功力。 少年回忆起那真言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他猜得没错,剑碑之所以能承载气运,或许是因为上面刻画着的符文,也就是说,唯有这些符文,才能与山河气运产生共鸣,仅此而已…… 能产生共鸣,与汲取气运,这两者可是有着天壤之 别的悬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长安的天,也从傍晚进入了黑夜,直到天边破晓,一束晨光再次落在宁静宽敞的朱雀街上。 四个小时过去,少年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这一张山河图卷。 “看样子,到底还是太为难他了。”白发老者忍不住感慨道,“又或者,是我活得太久,已经有些厌烦,想要早些了却心中遗愿吧?” “罢了罢了。”白发老者摇头道,“那小姑娘天赋不错,不过能突破第六层已是极限。为了补偿你,我也让你突破第六层便是……” 他说着,正要挥手收回这山河图卷。 无意中瞥了一眼图卷上的内容,顿时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老者失声道。 这山河图卷早已是大变模样,它就像是活了一样,日复一日地演绎着这河山的万千变化。从洪荒时代,一直演变到现在,周而复始,仿佛经历着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将近一万年了,这山河图卷,终于拥有了它的主人……” 长安剑冢下,寂静如斯。 沉默不语的付剑平忽然开口,发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时辰到,都醒来吧……”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是夹带着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让眼前这些沉浸在石碑上钻研的修行者们一下子变清醒过来。 展琉璃依旧处在第六层的位置,而在她下边的第五层,多了一人。郭若春睁开双眼,看着第五层的位置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心中多了一份欣喜,但更多的,还是数不尽的失落。 他终究是比展琉璃要差了许多…… 第四层,仍旧是慧虚,何守一以及令狐千青三人。再往下便是处在第二第三层的北秋风等人。 展琉璃率先从蒲团上站起来,纵身一跃而下。 她怎么说也是四阶修行者,这点高度对她而言,还不算什么。其余人见状,有些恋恋不舍地瞥了一眼剑碑,最终都还是老老实实地从蒲团之上跃下。 规矩便是规矩,他们只能遵行。 当众人纷纷落地之后,这才发现仍旧有一人,待在蒲团上静坐不动。 “徐长风,你为何还不下来?”付剑平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问道。 然而他话音刚刚落下,少年忽然间失去了重心一般,直立着的身体缓缓瘫倒,整个人四脚朝天从蒲团之上摔落而下……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既然你汲取了这山河气运,那你便有责任承担这一事。” “你记住,山河图卷一共四份,洪荒时期,这四份山河图卷分别散落在山河的各个角落,滋养着一地灵脉。如 今随着时间流逝,山河气运已是十分稀薄,你一定要尽快找到其余三份图卷。否则一旦气运枯竭,这座山河,也将不复存在……” …… 三日后,青竹剑院。 “在想些什么呢?” “龙师姐?”梁奕回过头,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龙语心,不禁有些惊讶,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问道,“他,醒了吗?” “还没有。”龙语心摇了摇头,“他这人就这样,总是喜欢逞强。你是不知道,他刚来剑院之时还不曾洗髓,这才不到一日,便在剑院内出了名,连苏前辈都对他赞不绝口。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还偷走了雪滢那妮子的心。” 龙语心说着这番话,忍不住苦笑了一番。 她说完这话,望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梁奕,低声说道,“你放心吧,有马严在一旁看着,不会有事的。” “龙师姐。”梁奕深吸口气,双目凝视龙语心,“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龙语心点头道。 “如果,让你选择,你会留在长安吗?”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八章 风光一场 “师姐,你这是?” 少年睁开双眼,便看见龙语心恶狠狠地瞪着瞪着他,手里头还拿着一柄青竹书院特制的戒尺。 “叫你乱逞能,叫你再乱逞能……”龙语心说着,戒尺紧接着一遍遍拍打在少年的手臂上。尽管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少年并未感到丝毫痛处,这说明龙语心没有用力在打他。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吗?多少人为你担心?”龙语心低声骂道。 “我错了……”少年低下头,他大概也猜到了龙语心责骂的原因是什么。繁星会上,他违反了规矩。明明三日时间已经过去,他却还在拼命的在参悟剑碑,这才导致急火攻心,险些走火入魔。 当然,这只是外人眼里的想法。 实际上,他只是被困在了那一幅山河图卷之中,一时半会出不来罢了。 长安剑冢下的那名白发老者用最后的力量,将山河图卷的一分一毫注入进他的记忆里,此时他只需心念一动,便可以回忆出图卷上的一点一滴。 并且,他体内暗藏的那一缕山河气运,也会守护着躯体不受侵害。故而他虽是昏睡五日,却并无大碍。 “喂,你怎么了,没事吧?”龙语心见少年迟迟没有动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连忙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没事。” “我知道你很努力,很不想输人一步。可是,有些人却在每日为你担忧,你得替她考虑。”龙语心轻声说,“韦雪滢走之前,还说了一句,托我平日里多关照你一些。” 少年听闻这话,眼眶不禁有些红润。 “雪滢……”他心底里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恨不得现在就奔赴北地,去寻那位正在苦苦等候着他的那位佳人。 长安一别,再相见,又该是猴年马月?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熬一碗粥。”龙语心松了口气,转身说道。 “不用。”徐长风说,“我还不饿。师姐,其他人呢?” “马严刚刚睡了,苏前辈一直在小屋里等你醒来。” “梁奕呢?”少年追问道,他知道梁奕没能通过心魔考验,想必心情一定很难过。 “梁奕……”龙语心顿了好久,这才缓缓说道,“他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少年闻言,即刻从床上跳了下来。 “你去哪?”龙语心追问道。 “我去看望苏师叔。”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正是青竹剑院内最清闲的时候,徐长风从寝室里出来,穿过空无一人的练剑场,朝着那条熟悉的石子路走去。 秋意又浓了许多,满地飘落着枯黄的竹叶,怎么扫也扫 不尽。 少年一边走着,一边回想起那白发老者说的那番话,“找到其他山河图卷,守住天地间最后一缕山河气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走过小木桥的时候,隐隐能感觉到一股很独特的气息。 这气息不是来自任何人,而是独立于天地灵气,仿佛与这天下融为一体。 “那便是所谓的山河气运?”徐长风低声喃喃道,“为什么只有在这儿才能感觉到呢?” 山河气运,来自于山河。 而他此刻所在的地方,有竹林,有溪流,也有土丘…… “哟,这不是我们的玄道榜天才吗?” 就在这时,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传入了少年的耳畔。 徐长风抬起头来,转身望去,只见魏长亭身着红色衣袍朝着他走到,这间袍子很宽大,之所以这样,也只是为了遮掩住他那断去的半只手臂。 “魏长亭?有事?”少年低声问。 “有事?”魏长亭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你居然还能这般淡定的问这个问题。徐长风,你断我一只手,我要你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若不是你执意要害我,有何至于此?”徐长风下意识后退。 明明魏长亭和他一样都是手中空空如也,但他心里头却感到一股莫名的畏惧。 “笑话!”说罢,有一道更为雄厚的声音从魏长亭身后传来,“我儿会害你?有何证据?” 话音落下,出现了一位高大的朝服男子,少年的瞳孔忍不住往里头缩了几分,一到无形压力笼罩他心头。 “没有想到,这才一年不见,你便已经修炼到三阶修为。”魏石春手中紧握着春蚕剑,“当日半剑从我手中逃脱,而今日,即便南宫问天来了,也别想保你。更何况他如今并不在长安。” “魏大人,你这是何意?”徐长风面色无比阴沉,他知道今日这一劫是避免不了了。 “何意?”魏石春冷笑,“断手之仇,十倍偿还!” 他说着,整个人迅速向徐长风疾驰而来,丝毫不给少年辩解的机会,事实上,这事情也无需辩解。 身为六阶修行者的魏石春敢在光天化日下,持剑在剑院内肆意喧扰,其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这是在警告剑院的教习们,谁若敢出手,谁便是他魏石春的敌人。 魏石春不仅仅是一名六阶修行者,他还有一个身份,乃是长安禁军的一位统领,手中的权利远远胜过剑院内任何一位教习。 春蚕剑上逼出势如破竹般的剑芒,不断逼近少年身前。 魏石春不敢杀人,可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只是一口气的区别罢了。只要留下徐长风 这一口气,他便不算杀人。 在强者手中,这就是规矩。 呼呼…… 与此同时,一阵劲风从徐长风身后席卷而来,漫天连卷的竹叶如同一道道短小的飞剑一般,散发出碧绿光芒,爆射向魏石春。 哐当! 魏石春轻轻挥剑,落下的竹叶便如同切豆腐一般,轻松干脆地将之劈成碎片。 然而春蚕剑却在少年身前一丈远处停了下来,此时此刻,一道凛冽的剑意正环绕在少年的周围,若是魏石春强行突破剑意,他也会受到不小的反噬。毕竟这道剑意的主人,修为比他要高很多。 “苏永邱,你个老东西还没死!”魏石春忍不住骂道。 他知道想要给自己儿子报仇,得过苏永邱这一关,但他没想到,这已经早该步入坟地的残烛老人,竟然还能够施展出这等实力。 嘎吱…… 木屋门板缓缓打开,苏永邱穿着一身青色衣袍,白发苍苍走了出来,他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几乎找不到一处没有皱纹的地方。 魏石春说的不错,苏永邱已经太老了。 “徐长风是我师侄,想要动他,没门!”苏永邱一字一句道。 “苏师叔!”徐长风连忙对着苏永邱作揖。 后者点了点头,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赞许道,“玄道榜第六名,不错。” 他曾答应过要让苏永邱在有生之年风光一场,如今这个场面,的确很风光。 “苏永邱,我知道你是七阶修行者。”魏石春沉声说道,“可是你太老了,若是想多活些时日,就乖乖回到你的房间里,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否则……” “否则如何?”苏永邱平静地问。 魏石春心头忽然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仿佛一枚火雷炸开一半。空气中遍布着他的春雷剑意,轰鸣雷音隐隐在竹林之中回荡。 他往前迈出一步,高举春蚕剑往下劈砍。 仅是一剑,徐长风身前的护体剑意全然土崩瓦解。 少年眼前扑来了一波又一波气劲,吹得他的头发早已不成形,乱蓬蓬地飘起,如同疯子一般。 “破!” 当最后一道护体剑意被魏石春给破开,徐长风忽然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他回头一看,发现苏永邱正拖着他的腰间,跳跃在半空中。 轰隆! 雷鸣声落下,少年低头望去,只见他方才所站的小木桥,早已不复存在,遍地的木屑洒落在溪流之上,旁边还有不少泥土碎石飞溅的痕迹。 苏永邱带着徐长风平安落地,可他自己身形却是忍不住往后晃了几下,险些摔倒。 “苏师叔,您没事吧?” 少年见状,连忙走上去搀扶。 苏永邱摆了摆手,摇摆着身形往前走去。 他高举手掌,捏住了空中飘落的一片碧绿竹叶。 只是一眨眼间,碧绿竹叶顿时化成了一柄青竹小剑。 风吹叶落,青竹如玉。 “徐长风。”苏永邱边走边说,“能有你这么个师侄,我很满意。你且放心,我不会让魏石春伤害你一分一毫。” 苏永邱说着,一股玄奥的剑意从天而降。少年放眼望去,发现视线中全是纷飞的青翠竹叶,恍若回到了阳春三月里,雨后春笋生。 “苏永邱,你不要命了吗?” 感受着这恐怖的剑意袭来,魏石春不由得吓了一,尽管有些畏惧,但心头正浓郁的怒意让他一时间忘却了害怕。 他只想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作为一名修行者,他当然知道握剑的手有多重要。 失去了握剑的右手,等于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提起剑。即便是左手使剑也能修炼到极致,但终究是比右手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苏永邱,我不管你昔日有多强,但今日,这徐长风,你守不住!”魏石春双眼通红,体内灵力如同波涛洪流一般喷涌而出。 天上原本还是阳光明媚,不知不觉,已经多了一层云雾,遮挡住了太阳的光影。 雷霆炸响,剑光如雪。 苏永邱迎上魏石春杀来的剑意,挥着青竹小剑长驱直入。 曾有人说,他早在几十年前就该死了,如今这般苟活,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今日,能够风光一场。”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平生一剑 “王爷!” 莫停风来到李聂宫中,他看起来显得有些疲倦,因为他已经好几夜不曾合眼。南郡事情发生,对监天司而言,将会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忙,忙得不可开交。 一旦朝廷与南荒灵族有丝毫不合,下场便是开战。 这一旦开战,必然免不了用人。这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监天司都得在那之前查出个来龙去脉,并且王爷也以为,这次南郡事变,我朝之中很可能尚存暗桩,否则平日里素来小心谨慎的灵族,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大打出手? 可此刻的莫停风,不仅除了困倦之外,还有一丝慌张,或者说是畏惧。 此刻的监天司亦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王爷却还要在这时候紧急召他入宫,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莫停风,你跟随我有多久了?”李聂放下手中奏折,凝视着莫停风问。 “这……”莫停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沉思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开口,“禀王爷,二十年有余……” “二十年了。”李聂也忍不住感慨道,“这二十年来,你可谓是尽忠尽力,从未让我失望过。你这监天司主事,当得可还行?” “莫停风从不后悔!”莫停风回答着,心里头更慌了。王爷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这么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王爷或许,查到了些什么东西,如今把他叫来,是为了试他忠诚。莫停风甚至有种预感,今日的他,或许将会难以走出这座皇城了。 莫停风说完这话,王爷却是沉默了下去。他自己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 “杨玥在让你查些什么事情?”忽然间,王爷低声开口,打破了宫殿内的宁静。 “娘娘……”莫停风不敢迟疑,下意识答道,“娘娘她……让臣调查白书山之事。” 莫停风一个咬牙,还是决定把事情给说了出来。这毕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娘娘她私自调用监天司查人,这有些不符合朝廷的规矩,若是往王爷知晓了,日后他莫停风可就要遭殃了。 你监天司究竟是辅佐朝廷,还是为了她一届皇后而设立? 若是说的过分些,这二十年来的尽忠,恐怕也是别有用心吧。 两人正说着,忽然宫外云天之上,瞬间汇聚了一道浓云。也正是这道浓云,让得长安城里头仿佛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这是……”莫停风凝视着浓云,忍不住惊讶道。 “苏永邱,你到底还是选择了先走一步。”李聂望着天上的云卷,低声喃喃道。 “苏永邱?难不成 ……”莫停风心里头想着,很快便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缕个干净。魏长亭断手一事在长安城早已经不算是什么秘辛。而魏石春身为一名六阶修行者,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人斩断一只手。 这天地异象,乃是七阶修行者大打出手之时才会显现。 如今王爷提到了苏永邱三个字,这就很显然,是苏永邱为了保徐长风,这才和魏石春大打出手。 他徐长风毕竟是覃先生的弟子,而苏永邱与覃先生又同为少陵公弟子,徐长风与苏永邱之间这一层关系,说起来还真不一般。 这也是为何前者在长安出了那么多事情,却依旧安然无恙的活着。他徐长风的后台,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定江王府那么简单。 “莫停风!”就在这时,王爷忽然开口道。 “臣在!”莫停风不敢怠慢。 “通知沈兵麟,让他去青竹剑院走一趟。苏永邱毕竟是我朝为数不多的七阶修行者,青竹剑院能有今天,可少不了他。为我朝效力多年,让他走的风光些,免得有流言蜚语肆意说我朝不体恤功臣。”李聂低声说道。 “是!”莫停风点头,转身快步离开宫殿。 他走出宫殿之后,感觉自己身后的衣裳竟然湿了。 若非苏永邱那边出了事情,今日的他,还有机会活着走出这座宫殿吗?这话,莫停风连自己都不相信。 倒是方才王爷那一句话,表面上是说给苏永邱听,但实际上,能听到话的人,却只有他莫停风。 王爷这是在警告他,即便立下了汗马功劳,到头来,也不过只是让你走的风光一些。 王爷能够于深宫之中坐望长安,若是他想要苏永邱活着,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但他最终却是说让他走的风光,这般说来,王爷不过只是是有些舍不得苏永邱这么早走去,并非真有保苏永邱之心。 “苏永邱,你若是能再多活两年,这天下,或许真的会变得不一样了。”李聂凝视着天边,仿佛已经看到了青竹剑院内,两大修行者的剑势。 “即便我今日出手救下了你,可你动用天地灵气,让你体内经脉严重耗损,几个月后,你依然是要死去。既然如此,不如让你走的风光些也罢。我朝中的七阶修行者,不多了……” 他望着莫停风离去的背影,眼里头泛起一抹凝重。 他并非是要严惩莫停风,只是想旁敲侧击的警告他一下,自己究竟是为了谁在办事。 莫停风是个老臣,见过了太多朝中的来来往往,但是人很多时候总是能够看清他人,往往看不清自己。 帮杨玥查白书山,倒不算什 么大事,只是这坏了规矩,不得不提醒他一下。只是莫停风自己想太多了,毕竟十年前那事情,他心头仍旧留有烙印。 苏永邱出剑那一霎,天地灵气仿佛都汇聚成了一线,从天而降,直直落在他的剑柄之上。 此时的苏永邱说不上仙风道骨,也没有江湖侠客那般白衣飘飘。在他身上能看到的,只有一股凌厉的剑意,这是强者的气概,不需要多么华丽的背影加以掩饰。 魏石春心头很压抑,他感觉到苏永邱这一剑的狂暴力量。 “苏永邱,既然你选择玩命,那我便与你玩到底!” 他说着,手中春蚕剑破开了一层绚烂的新绿,犹如春蚕破茧一般,阴沉的天空之下,这一抹新绿显得无比的清新。 呲啦! 青竹小剑杀到他身前,魏石春侧身接下,旋即一股气劲爆裂开,剑意涌动之下,地面不知不觉竟显现了一道长达三丈的裂痕。 “春雷式!” 魏长亭在一旁看着,感到无比震惊。 这是他们魏家世世代代相传的绝学,一旦施展,身心必然受到重创。那个时候,可不仅仅是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够弥补的。 故而这春雷式,也被列为魏家禁术,非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轻易使出。 “父亲!”魏长亭嘴里咆哮,他很想拦住自己的父亲,可是这已经是箭在弦上,根本就拦不下。 苏永邱同样也不会给他机会,青竹小剑劈出数道竹影,在两剑之间炸开,仿佛掀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一般,落叶纷飞,好一片秋意浓。 苏永邱他很风光,长安城内这片天地灵气,都交由他来掌控。 自从他当日在宁海县强行突破巅峰修行者的那一刻就已经拥有了调动一片地域天地灵气的资格。这是便是为何巅峰修行者一剑出,天地风云骤变。 “老东西,调动天地灵气,你只会死的更快。”魏石春被压制得很难受,天地灵气不受他掌控,能够施展出的灵力也变得微弱了许多。 他咬紧牙关,手中春蚕剑变得锃亮,仿佛刚刚受到雷霆的洗礼一般,明亮之中,带着一道隐晦的电闪雷鸣。 “破!” 苏永邱汇聚了天地灵气,一剑劈下。 这是他平生最强的一剑,却也是最后一剑。 不仅是青竹剑院,整座长安城都为之有所颤动。街边上的小贩们纷纷面色大变,仰望着天际,心头默默祈祷着这一场打斗不会殃及到他们。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逃是没用的。 他们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宫里面那位大人物出手。 否则当日长安东巷的惨像,又要在一次席卷长安 城! 呲啦! 晴空之下,雷闪刺破了太阳光,每个人的视线中都瞧见了一道无比刺眼的光影,随着这道光影消散,天地昏昏沉沉,仿佛欲有风雨来。 “结束了。”苏永邱瞥了一眼徐长风所在的位置。他身上有自己提前布下的阵法,几百年这里的攻击再为猛烈,也不会殃及到他。 他手中的青竹小剑,缓缓有深绿色演变为枯黄,仿佛是经历了一个轮回, 从剑尖开始,一点一滴蔓延至剑刃,接着是剑脊。 青竹小剑就像是一片残破不堪的云烟一般,只需风雷轻轻吹动,即刻变化成了灰烬。 哗啦啦! 雨下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寒气从四处直逼而来,整座青竹剑院落下了一块冰凌。 这是冰雹! 噼里啪啦! 杂乱无章的冰雹击打声回荡在剑院的各个角落,苏永邱站在冰雹雨下,手中空空如也,却仍在呈现着握剑的姿势。他身前的魏石春早已是筋疲力尽,身受重伤连剑都提不起来。 恍惚间,冰雹雨愈发猛烈,恍若一场大雪纷飞,千里冰封住了这早该步入历史洪流中的老人。 一根高大的枯竹倒下,压垮了徐长风身后那一间小木屋。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九十章 宫宴 沈兵麟踏入青竹剑院,望着眼前一片凌乱的枯黄竹叶,心头不禁涌上一阵莫名的感慨。 上一次来青竹剑院,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物是人非,他早已记不清了。 长安,有时候还真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被他给吞灭。 穿过翠竹林,来到练剑场上,呈现出一片杂乱不堪的场景,到处遍布着碎石瓦砾,地面上还遗留着剑气残痕。 后院的小竹林里,堆积成山的枯竹倒在地上,魏石春父子早已离去,只剩下一位少年长跪于地上,在他身前,静静躺着一位白发老者,他似乎走得很安详。 沈兵麟来到苏永邱身前,再三鞠躬。 “生前未能来见最后一面,苏院长一路好走。”沈兵麟凝视着苏永邱的躯体,语气沉重。 不知过了许久,沈兵麟上前走了一步,来到长跪不起的少年身边。他身旁多了两道脚印,显然先前早已有人来过,沈兵麟倒也没打算劝他起来,静默递出一份手谕。 “传王爷手谕。”沈兵麟沉声说道。 少年似乎并没有听到莫停风的声音,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徐长风,速速接手谕。”沈兵麟催促道。 可少年身形仍旧未动,这让她有些恼怒。徐长风哪怕还只是个未满二十的孩子,但王朝礼数不可为。如今无视王爷手谕,已算犯罪,若是不肯接下此手谕,其下场,可不仅仅是打入大牢这般简单。 “让苏师叔死去的人,是李摄吗?”静默之中,少年忽然低声说道。 沈兵麟似乎是吓了一跳,猛地喝道“住口!” “若不是如此,为何你会现在出现在这里?还有你手中的手谕,只需是一道免死令,苏师叔今日便不会死!而他魏石春,即便判处罪行,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都只是虚假的徒劳。”少年字字珠玑,说的让沈兵麟很不舒服。 “作为剑院前辈的份上,我好心警告你一句。”沈兵麟似乎是无视了徐长风的话,“你想要在长安活下去,有些话,就算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能说出口。” “为何!”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脸上一抹坚定之色。 沈兵麟凝视着他,冷冷说道“因为这是长安,长安,自然有它的规矩。” 沈兵麟说吧,将手谕轻放在少年身边,转身离去。 “长安,不需要这样的规矩。” 他才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大逆不道的声音,面色顿时大变。 这话若是穿进了王爷的耳朵里,莫说只是徐长风,整座青竹剑院都得一同连坐。他摇了 摇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幼稚。” 这座长安,从来就不是修行者可以主宰的天下。 沈兵麟离去,少年轻轻擦拭眼角已经干涸的泪痕,双手颤抖着打开身旁这一份王爷手谕。 手谕第一行,便用醒目的笔墨写着赐,青竹剑院前院长苏永邱,风光一场! …… “恭请使者殿下沐浴更衣。”寂静的深宫内,门外头忽然传来了侍女娇滴滴地声音。 嘎吱。 房门紧跟着被推开,两位侍女手中端着衣服,走到正坐着的灵族使者身边。 “怎么?今天主动要求我沐浴更衣,这是要打算放我出去了?”灵族使者扭过头,面色平淡地看着她们两人。 自从她入宫的那一刻起,就被软禁在这荒凉的小院之中。无论是吃饭睡觉,哪怕是如厕都要有人跟着,这简直就是被当成了犯人看管。 “今夜王爷要在兴庆宫宴请使者殿下,以及玄道榜前十名的修行者,使者殿下您可有大福了!”一名侍女羡慕地说。 能够亲眼见到王爷且先不说,还能与繁星会上那些郎才俊女们一同吃饭,这可是花再多钱也买不到的机会。区区被关押几天罢了,这未免也太过划算。 “今夜吗?”灵族使者低声喃喃道,眼里头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酉时,兴庆宫门前摆起了长长的仪仗,待王朝之中最为尊贵的男人李聂入宫后,一些朝中官员这才缓缓入内。 今夜宫宴,除了宴请灵族使者,以及玄道榜前十修行者外,还有不少朝中大臣也获得了资格。这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种荣幸,又或许,是一种试探。 王爷的宫宴,可不是吃吃喝喝就完事的。 古往今来,死在宫宴之中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在朝中,很多人也把这个宫宴比作了一场断头宴。 “展姑娘。”展琉璃前脚刚踏进了宫门,便听到有人在低声叫她。 展琉璃扭头望去,只见在一旁花园的门前,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瞧着他身上的穿着打扮,即便是从未见过这一张面孔,那也应该可以知晓,此人,是王朝中的一位皇子。 “二皇子殿下,有事?”展琉璃带着一张白色面纱,夜色之下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即便如此依旧难以遮掩面纱之下那一张美貌动人的容颜。 自从赵茹雪在江湖之上销声匿迹之后,展琉璃便是王朝公认的江南第一美女,这个名号,可不仅仅是说着玩罢了。 “展姑娘,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些时间,是否有兴趣陪在下前往花园走走?”二皇子面带微笑着问道。 他这一张俊脸,堪称是少女杀手 。无数的宫女都指望着能被二皇子给看上,从而一夜暴富,飞黄腾达。只可惜,这永远只是一个青天白日梦。 “琉璃身份卑微,还请二皇子殿下恕罪。”展琉璃恭敬作揖道。 “身份卑微?”二皇子语气微微有些变化,“你可是沧澜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这卑微二字,似乎用的有些不太妥当吧?” “江湖上的名头,又怎能牵扯到殿堂礼仪之中呢?皇子殿下贵为君,琉璃只是一届民女,有幸得了皇命来此宫宴,又怎敢做些出格之事?”展琉璃摇了摇头说。 “展琉璃,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喜欢你。”二皇子说着,快步朝展琉璃走来,“你难道就不考虑一下?” “二皇子殿下说笑了。”展琉璃语气平缓,“以皇子殿下的身份,应当配天下绝顶女子方显皇家气概,琉璃的身份,配不上殿下。何况,琉璃一心修行,不愿过问红尘之事,还请殿下海涵。” “一心修行?那徐长风当年那句话又怎么说?”二皇子低声追问道。 “当年一事,琉璃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皇子殿下说的是哪句话?”展琉璃抬起头,双目有些直勾勾的盯着他。 酉初,兴庆宫上下灯火辉煌,全长安城估计都没这儿这般荣耀。 “王爷驾到!” 随着太监一声高呼,满堂的文武大臣们纷纷起身,恭迎这位王朝中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李聂正坐在厅堂嘴里头,而他的左右两侧,一为各文武百官,二为玄道榜前十名的修行者,接按照名次意义排序。 徐长风坐在的位置,排在第六,然而第一张桌椅,却是空出了个位置。 这让众人不禁有些好奇,这空出来的位置是谁没到场,连王爷的手谕也敢不接。 此刻徐长风面色有些难看,他本是不想来参加这宫宴,但是,君命不可为,在龙语心以及宋教习的再三劝说之下,他只要硬着头皮而来。 “诸位!”李聂正坐高台,凝望着一旁的灵族使者,以及文武大臣,“今日是我朝会使之日,本不应该说着等话,但有些家门里的事情,还需得一一解决。” 李聂话音落下,兴庆宫外头,由御前侍卫压着一名白袍青年走了进来,青年的头发十分凌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上不来台面的乞丐。 “这……这不是大皇子殿下吗?” “这大皇子殿下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情,竟然被锦衣卫这般押送至朝堂。” “李宸,你可知罪?”李聂凝望着场跪地上的李宸,严肃喝道。 “李宸……知罪……” 这人徐长风见过,在场列入玄道榜修行者之人也都见 过。他就是繁星会上,那个乞丐苏痴。原来他便是大皇子,为了能够偷偷摸摸参加繁星会,不惜化作一名乞丐。 “你本是我朝大皇子,却为了参加繁星会,屏气自己的身份,竟然化成一乞丐,有损朝廷形象。拖下去,重则五十大板!” 原来,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不是留给别人,而是大皇子。 “李聂当中羞辱大皇子,并非是做给这些大臣们看,而是做给身旁那一位灵族使者看。”徐长风心里头暗想道,“这一场宫宴,未必能这般愉快的散场。” 徐长风心想着,下意识看向了李聂身旁静坐不动的那一位灵族使者。 今日的灵族使者并没有穿着灵族的服饰,而是穿上了王朝专门给客人穿着的衣服。虽说来者是客,理应当入乡随俗,可来着不是别人,而是使者。 代表的时候一国之尊言。 如今李聂让灵族使者在宫宴之上失了尊严,就如同让灵族在盛世王朝面前失了尊严。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九十一章 长安风雨乱 长安下了雨,车轮掠过积水的巷道,溅起三尺水花。 马车远去,只留下一道人影独自站在雨中,积水漫过了他的鞋跟,他步伐轻盈,在水里行进竟如履平地一般,没有夹带丝毫杂乱的声音。 这里是魏府,先皇上次给开国元勋魏家的一座府邸。 府邸门上两个灯笼被冷风吹得摇摇欲坠,只见一缕剑气杀出,两盏灯笼顿时熄灭了火光,死气沉沉的高挂门梁。刘靖康右手紧握剑鞘,左手轻轻推门而入。 “长亭!” 与此同时,院中传出了一道中年男子低沉地声音。 “父亲,孩儿在!”魏长亭刚要推门而出,那一道男子声音再度传出; “今夜有贵客来访,你在房间里,没有我的准许,不能出门。” “是……” 魏石春说完这话,便瞧见灯下多出一道人影,他手中那柄利剑的倒影,十分清晰的映在地面上,发散着森冷的寒气。 “雨中来访,有何贵干?”魏长亭躺在床上,今日与苏永邱一战,他几乎耗尽了全身灵力,如今已是不可能再有握剑之力。 “自然是杀你。”刘靖康话音落下,利剑出鞘之声在房间内回荡,与杂乱的雨声显得泾渭分明。 魏石春缓缓坐起身子,凝视着眼前这位男子,他容貌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一时半会却想不出来是谁。 “刘靖康。”刘靖康看出了他的疑虑,低声说道。 “你是……”魏石春惊讶不已,话音未落,一道剑气依然划破他的喉间。 …… “外面这么大的雨,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鬼市之下,仍旧能感受到一阵森森寒气从上边直逼而下,雨势太大,偶有几处地方已经渗水。然而这并不影响鬼市的正常运转,这儿仍旧是长安地下,最为肮脏的交易场所。只有这儿,才能躲避朝廷耳目。 曾有人问,身在天子脚下,为何没有人赶来清剿这儿。 有人答曰,只因为这鬼市的主人,不好惹。 不好惹,不代表不敢惹,更不代表不能惹,也不是惹不起。 周家大小姐仍旧穿着那一身红袍,十来岁少女的模样与她如今的言谈举止显得格格不入,她仰头望着高空,这不分昼夜的天空地表,“让家奴下人们都散了吧,给些盘缠让他们离去。不愿走的,变自生自灭。” “大小姐您这是……” 周家大小姐冷笑,眉宇间恍若有一道剑意在汇聚,“今夜之后,鬼市将不复存在。周琪轩运气不错,徐长风的确是个可靠之人。” 她说着,忽然转过头,“你也走吧,这鬼市,早在数十年前就不该存 在了。” “老奴,谢大小姐厚恩!”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心脏捅了进去。白进红出,他眼皮一下子也没有眨。 哐当,黑暗中,只听到一声匕首落地的清脆,以及人死离去的卑微。家奴的命本就不值钱,他死了,不会有谁替他哀伤。 但他若是活着,那张贱嘴却可以说出很多有价值的秘密。 周家大小姐微微叹气,踏上了通向地面的石阶。自从她进入鬼市的那一刻起,这道石阶,就再也没有踏过。如今隔了数年,依稀还能回想起,当年告别天日是的那一份卑微以及渺小。 在长安城下,每个人都显得是这般渺小。 …… “第二件事!”李聂说完,朝着厅堂之上的每个人投出一道目光,最终,这道目光停留在了一位少年身上,“科考榜尾徐长风!” 徐长风眉头一皱,连忙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下跪道,“草民在。” 他尚未领到官爵任用,即便是科举中榜,身份也依然是草民。 “你私下买官,念你玄道榜上有功,本王免你死罪,发往边疆从军十年方可解甲归田。来人,拿下!”李聂话音落下,周围虎视眈眈的御前侍卫即可上前,架住徐长风双臂。 在场的人纷纷面色大变,“徐长风私下买官?这怎么可能!” 在场的人都知道,徐长风可是一届修行者,即便科考中榜无官职可当,也不会下作去买官。这空穴来风之谈,王爷怎么会如此执着呢? 坐在李聂右侧的灵族使者神情有些不对劲,但仍旧是正襟危坐。 “王爷!徐长风从未私下买官,这分明是诬告。”徐长风沉声喝道。 当日在长安府,他便已和李聂对视一回。当时有定江王,韩先生多方出面保他,可如今这在兴庆宫,无人能救他,即便是韦七剑,也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杀进这森严宫殿之中。好在这次惩罚倒也不是什么死罪,而是发配边疆,但这对一名修行者而言,却是莫大的耻辱! “诬告?”李聂沉声说道,“呈上魏石春弹劾徐长风买官之罪的文书,带礼部人证上堂!” 听闻李聂这话,在坐的所有人纷纷面色大变。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宫宴,而是王爷兴师问罪的公堂,先前是大皇子一事,如今到徐长风,谁知道下一回又会是谁? 李聂的话同样有些吓着徐长风了。此刻人证物证俱全,他若是不哪出一些能够为自己辩解的证词出来,那可真的是毫无翻身的余地了。 不出两分,一封弹劾书文便呈到了李聂手中,而那个礼部证人也被御前侍卫架上了厅堂 。他犯了事,自然是得关押起来,徐长风被发配边疆,他自己也讨不着什么好果子吃。 “徐长风,如今人证物证样样俱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李聂朝着徐长风问去。 少年尽管有些慌张,但仍然是面不改色的凝视着那个官员。 “你确定买官之人是我?”少年凝视着他问。 “徐长风,你当日说好的与我同舟共济,如今竟然想反水?你欺人太甚!”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名官员并不说些什么冤情,也不为自己狡辩,反而是一心要痛骂徐长风,这明显是要拉徐长风下水。 “我什么时候与你买官?”少年追问。 “半年前,你科举中榜,但因为榜首,故而向我买了一个县丞官位。”那官员语气有些囫囵,但还是清晰地说了出来。 “王爷。”徐长风转过头望向李聂,“我参加的可是科举,县丞是什么官位?八品不入流,王爷也认为我会去买一个县丞的官位?” “我只相信证据。”李聂沉声说,“证词是魏石春写的,人也是招供了。” “魏石春?”徐长风冷笑,“王爷难道您忘了?今日魏石春欲要在青竹剑院断我手脚,被我师叔阻挠未果,如今这一份证词,又怎能证明不是他的报复?” “是否报复,这日后再让莫停风一一侦查,但如今这证词,查出来,却无半分虚假,你又有何解释?”李聂问道。 上边时间地点人物都对,这的确是让徐长风有口难辩。 “一一侦查?”徐长风冷笑,“魏石春犯了朝廷律法,本已经是个罪臣,王爷难道还要轻信一个罪臣之言?” “魏石春何来罪臣之说?”李聂摇头道,“我今日让沈兵麟赐你手谕,上边写的清清楚楚。” “赐,青竹剑院前院长苏永邱,风光一场。”徐长风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这般说来,王爷是赐我苏师叔一死?所以魏石春是领了军令去赐我师叔一死,刻有此意?” “徐长风你别说了,疯了吗?”少年话音落下,座位上的杜羽宸忍不住低声提醒道。 私自揣摩君命,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如今徐长风买官即便被坐实,那也不会掉脑袋。可一旦他再说下去,那下场可就不仅仅只是掉脑袋那么简单了。 “本王只是赐苏永邱风光一场,何来赐死之说?”王爷摇头道,“反倒是你,误解罢了。” “既然如此,那魏石春更是罪加一等。”徐长风咬牙道,“他弹劾我买官,我弹劾他诬告,有何不妥?我虽无官职,可魏石春既然强加给我官职,那我便有弹劾之责,可有错?” “ 荒唐!”李聂大骂道,“你若是在口出狂言,你的修行道路,或许就要在今日截止了!” “魏石春刺杀我师叔,违背朝廷法律,可有错?”徐长风无视李聂的话,依旧沉声喝道。 “去!”李聂咬牙道,“给我把魏石春叫来!” 在场的群臣门纷纷面色大变,从来没有人敢跟王爷大吼大叫,如今这徐长风,是第一人! 殿堂外风雨连绵,而殿堂之内同样也是风雨不止,谁也不知道今夜这场雨,会掀起怎样一场风暴。的确,如今从头到尾,这魏石春都是关键人物,只有他到场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才能够屡清楚。 “魏石春来不了了……”就在这时,一位传令的太监冲进厅堂,沉声喝道,“禀王爷,魏石春他,……死了!” “你说什么?”李聂勃然大怒。 群臣更是吓得闻风丧胆,魏石春是何人?六阶修行者,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李聂沉声问道。 “死于刘靖康之手……”太监话音落下,厅堂静默。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牢笼 “刘靖康?”李聂忍不住惊讶道。 这个名字,或许很多人并不熟悉,但是对厅堂之上这些大臣而言,还是如同迷雾散去一般,逐渐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刘靖康出现,杀死了魏石春。 “刘靖康都已经销声匿迹十年了,为何会在这时候出现?”李聂心头暗想道,“他杀死魏石春,又是为了什么?” “他人如今何在?”李聂连忙追问道。 他忽然有种感觉,今天这一夜,他似乎有些难以左右长安的局势。 “莫监司以及禁军长已经将之缉拿,如今正送往天牢的路上。”太监低声说道。 听到这消息,大臣们纷纷露出了一抹笑意。有莫停风和沈兵麟出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者一旦将刘靖康送入天牢,十年前那一事又能有更多的进展。 长安,快要夜尽天明了。 “你速速去通知陈元易,让他立刻赶至天牢。”李聂思来想去,还是下了这么一条命令。 刘靖康明明只是六阶修行者,如今是因为趁魏石春重伤之际才能将之诛杀。为了区区一名六阶修行者,便动用三名七阶修行者前去抓捕,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罢? 李聂收回心神,再度望向徐长风。如今魏石春已死,徐长风买官一案便死无对证,这难道是上天都在帮他?可李聂不过只是想想罢了,在这座王朝下,他就是天。 李聂瞥了一眼殿上正跪着的徐长风,低声说道,“你,先退下,买官一案,待魏石春一事解决好了,在一一处理。” “多谢王爷。”少年起身,忽然察觉到有一道异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正坐在李聂身边的灵族使者,指尖轻弹,打着一个暗号。 “丫头?”少年心头猛然一颤。 他只知道丫头这段时间将会来到长安,却从没想到,她会是以灵族使者的身份前来。如今南郡事变,丫头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难怪七叔一直没有将丫头的事情告诉我……”少年心中暗想道。 这十年来,他只知道丫头在南郡过得很平安,至于是怎么个平安,却不得而知了。韦七剑也一直从未和他提起,哪怕是他这段时间主动询问,前者也只是一两句话敷衍而过。 “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少年心头暗想道。 …… 长安街巷,大雨漂泊。 一辆被严密护送的车辆正以飞驰一般的速度朝着天牢方向赶去,这是王朝的牢车,尽管牢笼内的犯人已经被套上三层枷锁,在牢车周围,仍旧有长安禁军,长安卫,以及御前侍卫一同跟随。 若说这些只是助长声 势,那么跟随在牢车周围的三名男子,便是这辆牢车能够一路畅通的保障。 牢车距离天牢越来越近,跟随着的士兵们也纷纷露出几分紧张之色。只有等牢笼内这个男子彻底晋入了那一座牢房,他们的任务才算结束,长安这一夜,才能够太平安定。 “刘靖康,你既然已经隐姓埋名在长安十年,为何如今要坐着等傻事?”莫停风站在车缘,凝视着牢笼内探出头的刘靖康,他面容还算清秀,衣服倒也算干净,胡子有些长了倒也不碍事,这说明他在长安过的很不错,“你和魏石春,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为何长安那么多人里面,你偏偏选择要杀了他?不要说杀他是因为重伤,即便魏石春不重伤,你一样可以杀了他。况且在这长安,能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口的人,倒也不少。” “有些事情看不顺眼罢了。”刘靖康低声说。 “什么事?”莫停风追问道。 刘靖康面容凝视着前方天牢,神情肃然。 “好好看看这天吧。”莫停风低声说,“等进了天牢,你恐怕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可赵辛集不也看到了吗?”刘靖康忽然扭头看着莫停风问。 “你……”莫停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刘靖康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难不成是有备而来? 可再怎么有备而来,如今他手脚被束缚,再加上有这三大七阶修行者一路护送。一旦进入了天牢,便是插翅难逃,他区区一名刘靖康,还能干什么? 天牢将近,莫停风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离开牢车边缘。刘靖康现在不说,一会总会让他老老实实把该说的吐出来,天牢这一夜,或许又要热闹起来了。 “莫监司,如何?”常元易朝着步步走来的莫停风问道。 只见后者摇摇头,“他什么也不肯招,如今不是问话的时候,还有多久到天牢?” “五分。”沈兵麟收回远眺的心神,低声说道,“目前长安还算平静,至少并没有发现有可疑踪迹尾随。” “我们的目的是天牢,如果对面也是如此,那么尾随只会打草惊蛇。”常元易沉声说,“但愿一会能够太平,如今的长安,可经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转眼间,天牢已是近在眼前。刘靖康望着这熟悉的大门,仿佛瞧见了很多年前,那个人迈进天牢时的模样…… 长安虽然只是一座城,却能够吞没无数人。 “卸车!” 牢车停在了天牢门口,此刻天牢里里外外早已经遍布着长安禁军里的精英将士,他们只为了送这一位朝廷重犯不出变故地进入这座天牢。 牢车很重,三名士兵将牢门打 开都花了十个弹指的时间,刘靖康拖着厚重的铁链,一步步走下了牢车、若非他本就已经是六阶修行者,这么沉重的铁链,能够将他的骨骼给压断。 刘靖康下了牢车,转身仰望着夜色下的长安城,雨水早已经将他的衣裳打湿。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瞧见这座城,他在这儿待了十年。十年的感情,终于要停滞于此了。 刘靖康被蒙上了双眼。 隆隆隆…… 牢门缓缓打开,在士兵的押送下,他感觉自己走入了一个人间地狱,这是长安里一个不见天日的深渊,也正是因为这有这个地方在,长安,才能够长安。 砰! 牢门合上,一片漆黑之下,刘靖康仿佛看到了一道剑光。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剑庄的希望 牢门这才刚刚合上,不知从何处,剑气冲破这黑夜。 “墨星晓?”刘靖康只听到莫停风一道高呼传来,紧跟着便是铁甲破碎之声。他身上捆绑着的锁链,也在第一时间化为废铜烂铁。 “没事吧?”刘靖康摘掉遮眼带,墨星晓手中提着一柄暗淡的星辰古剑朝着她走来。 这柄星辰古剑,很明显比半年前那一柄要小了几分,同时威力也弱了不少。 “时间有限,韦七剑会在外面拖住沈兵麟等人。”墨星晓说着,面色之上带着一抹沉重。 刘靖康点了点头,凭借着记忆,带着墨星晓在天牢内飞速游走。 莫停风并没有死,他只是被墨星晓给击晕,怎么说也是一名七阶修行者,想要杀死他,要花费太多的力气,不值得。 他睁开眼睛,右手下意识往前抓了一下,他似乎是摸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下意识一颤。黑暗无尽的天牢之中,只剩头顶一块渺小的月光石在照亮。这是防止天牢内火把尽灭,没有亮光照明所用。 “墨星晓,竟敢劫狱?”莫停风凝望着满地士兵的尸体,面色十分沉重。和当夜赵辛集越狱一样,事发突然,让人完全毫无预料。 莫停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触发了天牢大门的开关旋钮。只听得轰隆隆的牢门开启声,冰凉的雨丝迎面斜着洒在他脸庞上。 他的视线中,露出了一抹猩红之色,鲜血如同滚滚江河,将天牢门前染成了一片满江红。 今夜的宫宴早已经不了了之,本来是想借此机会重整朝堂只需,让那灵族使者好好瞧瞧,盛世王朝并非是他蛮荒灵族所能得罪的。 可谁能想到,天牢有人劫狱的消息,在魏石春死后的两刻中后,传到了殿堂之上。 这号称坚不可摧的长安天牢,终于是被人一剑破开。 王朝的国威,在来使面前,颜面扫地。 这并不足以让李聂愤怒,真正惹恼到他的,是天牢内的重犯,赵辛集。 刘靖康的出现不过是一只诱饵,他的目的是为了钓出潜藏在暗处的沈兵麟以及陈元易。朝堂两位大将在明,而凌空剑庄余党在暗中埋伏,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赵辛集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长安。 “墨星晓是怎么进入天牢内的?她的本命剑不是在杨玥手中吗?为何会毫无察觉的被她偷偷夺去?”李聂仰望着高空,激动地吼叫道。 他意识到王朝走了一步错棋,而这一步错棋对王朝而言,很可能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赵辛集逃了便逃了,他待在天牢十年之久,不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吐露出来?可这号称坚固不破的天牢,还能在一 如既往地坚固不破吗?这会引发人深思。 赵辛集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而凌空剑庄余孽,开了一个更加不好的玩笑。 这会让人觉得,天牢便如同捏在手里的软柿子,只需要轻轻用力便可将之突破,所谓的铁牢笼,不过是虎啸震山林罢了。 “查清楚了吗?一共有多少人?”李聂沉声问道。 他话音落下,一道人影从大殿之上落下,单膝下跪道,“算上已经在天牢内的墨星晓,一共有四名七阶修行者。” “四名七阶修行者?他凌空剑庄哪来这么多人?”李聂追问道。 “公孙龙涯,落月也在其中。” “你说什么?”李聂此刻的面容只能用精彩二字来形容,他既是震惊,又是愤怒,同时还有一丝暗暗的喜悦,“区区四名七阶修行者便想要劫天牢,果真不将王朝放在眼里吗?” 四名七阶修行者,屠戮一座城池不在话下。可这儿不一样,这是长安。 “去告诉玄道机,十年养剑,如今该是时候让他自己证实一下,究竟是一柄破铜烂铁,还是能杀敌的剑。”李聂沉声喝道。 “是!” 剑气刺破雨幕,如同游龙一般在高空之上翻云覆雨。半年时间,虽说不能让韦七剑修为回到巅峰,却也能让他伤势痊愈。 如今七阶后期的修为,总还是有的。 “为了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舍弃后半生的性命,值得吗?”陈元易望着韦七剑问道。 “我只是为了剑庄的希望。”韦七剑摇头说道。 “希望?你认为还有希望可言吗?”陈元易冷笑道。这里是长安,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应当屏气一切希望,哪怕只是微微的一刹那心动。 韦七剑没有回话,静默凝视着他,或许是在思索着这一句话。 “也罢,我们也该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陈元易站在一座破旧瓦房之上,手中利刃散发着猩红光影,仿佛言语之间便可以有数道剑气迸发而出。 韦七剑脚下踩着一柄飞剑,除了手中紧握着的那一柄黑色利剑,左右两侧还各自悬浮着一柄利刃。 一念御五剑! 韦七剑没有说些啰嗦的言语,剑气杀出,如影随形。 铿锵! 不到一息的十分,陈元易所站在的瓦房之上,只剩下几根破烂不堪的衡量,瓦片早已碎裂成了石块,滚落在地。 陈元易面色不太好看,韦七剑这一剑并不好接,他脚下踩着的衡量也是摇晃不已,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落!” 他抽出顶在身前的剑身,纵身向后一跃,与此同时一道湛蓝色的剑气从天 而降,在房梁上铺满了一层气场。有着这道气场在,陈元易的身形显得更为诡异,刹那间利刃便杀到了韦七剑身后。 韦七剑身上的护体剑呈交叉之势,死死的卡住了陈元易刺出的那一剑。 “听闻在二十年前,你曾七剑落长安?”陈元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紧不慢地问。 他一边说着,剑意迸发而出,韦七剑身边一瞬间多了数道人影,每一道人影闪出,便是一道剑技。 韦七剑身形后仰,躲过了拦腰截断地剑气,脚踩着的飞剑同时带着他冲上了一丈高。 “你想要见识一下吗?”韦七剑面色平静地说着,右手持剑,左手并成剑指,嘴里头隐隐喃喃着什么咒术。与此同时,他剑柄上插着的两柄利剑,竟然在缓缓振动,隐隐有着要出鞘的迹象。 陈元易面色有些凝重,他在思索着应该如何接下韦七剑身后这七柄利剑的凶猛攻势。 哐当! 赵辛集身上束缚着的锁链再一次被破开,他没有急着舒缓筋骨,而是快步走出了牢笼。 “赵副庄主,刘靖康参见!”刘靖康凝望着赵辛集那沧桑的面容,忍不住跪地哭泣道。 自从那一夜过去,赵辛集便是这凌空剑庄的副庄主,只要他一息尚存,凌空剑庄就还有复兴的希望。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战长安 “这世上有三种人,活人,死人,还有傻子。” 沈兵麟说着,凝望街头矗立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素袍,手中小剑如同天上摘下的月石,给人一种暗淡的皎洁,雨滴沿着剑刃落下,仿佛变成了晶莹剔透的仙露。 “不知我是将军口中所说的哪种人?”落月微微一笑,看着沈兵麟说。 “你本可以离开长安,从此再也无人能够拦住你,可以终究还是回来了。”沈兵麟说,“长安虽好,并非是对所有人而言,有些人不适合踏进长安。” “所以我是傻子?”落月眉目间露出一抹寒意,仿佛有寒光乍现。 “我并不想对女人动手,除非有命在身。”沈兵麟轻声说,“我可以装作今夜从没讲过一个名叫落月的女子,况且长安城中很多大人物,也都认为你早已经离长安而去。” “条件是什么?”在长安待久了,总会明白一些道理。这世上没有白送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好处,没有买,也就没有卖。 “名字。”沈兵麟右手将剑柄紧握,往前缓缓走去,“是谁让你去刺杀易司业,你的目的是为何。你只需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说出了又能如何?你们还能拿他怎样?”落月清明的双眸眨了眨道,“这儿是长安,想要抓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他还在长安?”沈兵麟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或许吧。”落月轻微点头。 呲啦! 只见火花像是从岩浆里撕裂开一半,在纷飞雨幕中飞剑。沈兵麟手中的剑气早已经蓄势待发,一时间仿佛有一条暴龙,召唤出漫天水柱,席卷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巷之中,哗哗水声成为了夜下唯一的声音。 落月此刻正处在水柱之中,她清楚这并非是水柱,而是沈兵麟身上那雄浑磅礴的剑气。在长安城,很多人都模仿韦七剑的作风,他的剑气是无数修行者的指明灯。 水柱不断的向内收缩,速度很快,在落月眼里,这并非是水柱,而是一道水幕,从天而降的水幕,仿佛只需要轻轻一剑刺出,便可以将水幕击破。 然而落月却没有这么做。 她双脚用力点地而起,身形只在眨眼间便跃上了两丈高的空中。她接着挥起月牙小剑,一道剑光闪烁,仿佛是天空之上的圆月破碎一般,亮丽晶莹的光斑散落在地,一击破开缭绕在她身边的水柱。 水柱还未散去,鳞甲长剑已然杀出,锋利的剑刃顶在剑鄂之上,仅是差之毫厘便可以直穿落月胸口。 两名七阶修行者的战斗,却只是简单的你来我往,没有那般铺天盖地的剑气横飞,而是剑意与剑技的巅峰对决。这儿是长 安城,他们自然不可能使出那一夜在山林间的实力,这会让长安无数百姓遭殃,甚至是丧命。 “无用的抵抗。”沈兵麟抽出鳞甲长剑,剑身上的每一片鳞甲仿佛都在微微地颤动,恍惚间有一股暗淡的龙气缭绕全身。 “我的任务只是拖住你,其余的自然会有人去解决……”落月说着,双目遥望天牢方向。今夜一切的行动计划,都来自于那个人,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那个人便可以再次迈出天牢。 而这一次出来,期限便是永远! “徐长风。” 少年走出兴庆宫,从看管兵器的太监手中接下了自己的孤影短剑。修行者哪有不带剑的道理?只是迫于规矩,兴庆宫不允许携带兵刃入内,所以才将佩剑寄存于此。 这是魏石春死后的两刻,少年遥望着长安西方,那儿仿佛飘起了漫天白绫,一股哀意弥漫其中。 他缓缓转过身,叫住他的人是一个男子,名叫何守一。 “有事?”少年轻声问道。 何守一面带微笑朝着他走来,天上正落着大雨,哪怕兴庆宫门前的檐下挡住了大雨入侵,雨点依旧打湿了两人的裤腿。 “这是钟离宗主的引荐信,你若是不嫌弃,拿着它即刻便可前往昆仑剑宗修行。”何守一轻声说。 “昆仑剑宗?”少年有些惊讶,这简直就像是一条从而降的退路。 刺杀魏石春,天牢劫狱之后,长安必然要掀起一番波澜。他的身份很敏感,这时候离开长安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离开长安,他又该去那里? 如今钟离雪雨的引荐信,等于是帮他寻到了一条完好无缺的后路。 昆仑剑宗乃是五大宗派之一,即便朝廷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不可能耐他如何,毕竟昆仑剑宗远在长安以北的昆仑山,监天司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够望洋兴叹。 再者以昆仑剑宗的背景,朝廷也不敢轻易得罪。 这不仅是一条后路,更是一座靠山。 “多谢。”少年走上前,恭敬作揖。 “不过……”何守一又说道,“即便是引荐信,昆仑剑宗的规矩依然不可破。” “什么规矩?”少年问道。 “四阶修行者,方能入宗成为外门弟子,五阶修行者方能入选内门弟子。如今你才三阶修为,只能算是记名弟子。”何守一说,“不过这对于徐兄而言,应该不是问题,毕竟怎么说也是玄道榜第六名,在长安剑冢有所参悟,想必突破四阶,应该为时不远了罢?” “借你吉言。”少年微微点头,从何守一手中接过这一封引荐书。 “你明日便可以动身前方昆仑,只 要在抵达之前突破四阶修为便可,这对于徐兄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何守一轻声说,“此去昆仑,恕守一不能一同陪伴,因家师有命,还得砸长安多留些时日,办些私事。” “嗯。”少年应道。 “一路小心。”何守一说吧,接过了太监递来了油伞,撑开迈入雨中。 少年推开了太监给他递来的油伞,收好手中引荐书,快步淋雨冲进雨幕之中,夜色之下,不见踪迹。 “这世上有三种人,活人,死人,将死之人。”阴暗的天牢之中,传出了一道沧桑的声音,“赵辛集,你本是个将死之人,为何还要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呢?” “玄道机?”刘靖康听闻这声音,顿时吓得面色大变,“你怎么会……还活着?”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九十五章 前路 “玄道机?凌空剑庄留下来垫后的那个人?”墨星晓眨了眨清澈的双眸,“据说死在了大火之中,然而却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下,苟延残喘了十年,果然不是一般人。” 玄道机打量着墨星晓,尽管身着一袭白裙,在这天牢里显得格格不入,却依旧难以掩盖她身上飘飘然的气质,“想必这位便是隐宗后人,墨星晓?莫监司令我关注你许久,还说有机会要请你来天牢一叙,想不到你居然自己进来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们花这么大的力气,只为了救一个与世隔绝十年的将死之人,有意义吗?” “将死之人,你不也是如此吗?”赵辛集抬起头,一道坚毅的目光投向玄道机身上,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不过只是一位六阶修行者罢了,成不了气候。 就在这时,一股寒颤杀意自黑暗中油然而生,雪白利刃闪烁烛火光影,在每个人的眼皮下划出了永夜中破晓。 只见刘靖康双目瞪得很大,他的脖子上被一柄细长的小剑从后颈直直穿破,剑刃还未拔出,鲜血却已经从渺小的缝隙中喷涌而出,仿佛要将全身的热血洒满这座弥漫着腐臭味的天牢。 呲啦! 墨星晓剑意燃,细长小剑猛然抽离而出,与此同时刘靖康身后那道身影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可刘靖康身躯倒地的声响,却清晰回荡在天牢的各个角落。 “监天司的影子,潘玄兵!”这一道森冷的话语从墨星晓嘴里吐出,显然她对天牢的那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只是没有预料到,潘玄兵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比起那日在江边救走韦七剑,确是让她措手不及。 赵辛集神情很平静,他缓缓蹲下,用宽厚的手掌合上刘靖康眼皮,血液已经流淌了一地,阴暗的光影下看着有些恐怖。 “他杀了魏石春,依照王朝律法,当斩!”玄道机轻声说道,他话语很小声,但却隐藏着一股很不一般的战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凭空抽出一柄利剑,直取赵辛集头颅。 他是个六阶修行者,却也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六阶修行者。仅凭借一个墨星晓,太勉强。 阴暗的牢房中,只剩下烛火映射出三道影子落在地面。 “你后悔了吗?”玄道机凝视着墨星晓,“踏上这条船,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艘随时都有可能侧翻的一叶孤舟?而盛世王朝,便是海上高数丈的巨浪,你们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只是因为运气好,风浪一直与你们擦肩而过。” “这十年来,你倒是读了不少书。”赵辛集从地上站起来说,“我记得十年前你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过奖。”玄道机后 退一步,一柄看似蜿蜒曲折的长剑凭空拔出。有些时候话说多了,不过是累赘。今夜本可以省去一些麻烦的对话,也许只是因为十年时间,心有所感罢了。 “你孤独吗?”赵辛集追问,“背叛了自己的兄弟,沦为朝廷的傀儡。” “你不会知道的!”玄道机面色有些难看,刚想要说些什么,黑暗中一道回音回荡而出。 “玄大人,不要拖延时间了,墨星晓可不好对付……”这是潘玄兵的声音,即便是墨星晓这般巅峰修行者,也很难通过听声辩位寻到他的位置。 犹如黑暗中一柄利剑,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何时会杀出,刘靖康不过是一颗棋子,他用尽了自身的价值,所以便被无情的抛弃。 “来了。”沉默许久的墨星晓忽然开口道。 玄道机眼睛忍不住眨了一眼,他想不到今夜凌空剑庄还会有谁来援手。即便背后有着夜雨涯掌事公孙龙涯在撑腰,可如今公孙龙涯却并不能露面,他还需要为赵辛集平安出城留一手。 凌空剑庄无人可用,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可他的灵识中,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接近,这力量很陌生,显然不可能是来自于公孙龙涯,更不会是凌空剑庄的其他修行者。 “你果然很准时。”墨星晓笑着望向这间牢房的唯一入口,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身着红裙迈着步伐走了进来。 女孩的出现让玄道机本就胸有成足的面容顿时改了颜色,他可以察觉到,这是一位七阶修行者。长安城内的七阶修行者并不少,但是敢跟朝廷作对的,却找不出几个。 像墨星晓这般与凌空剑庄同程一船,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女孩小声说,“回去记得告诉他,这份人情我替周家还了。” “周家!”玄道机以及黑暗中那道声音同时念道。 “周家大小姐,见过玄大人。”女孩恭敬作揖,但她的眼神里,却暗藏着不怀好意。 雨还在下,仿佛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减小。 此时长安城已是宵禁时间,一名少年撑着油伞,独自走在长安街乡之上,宽阔地街巷竟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再往前便是春明门,此刻城楼之上灯火辉煌,本应是大门紧闭的春明门拉开了一道缝隙。 除非有圣令在身,否则,想要在此刻出城是必不可能。 雨水早已将少年的裤腿打湿,冰凉秋雨让他回想起了去年初临长安的前夜,好像也下了一场雨。他走得很慢,不过只是背着一把剑,却让人感觉有着千斤重。 春明门不断接近,隐约可以看见城关下除了守 城的长安禁军外,还有几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同龄人,有的将佩剑紧握手中,有的背在身上,看那神情像是在等人。 雨丝倾斜打落,淋上他的眼眶,朦胧的夜下,他恍若看到两个时辰前的对话。 “如果让你选择,你会离开长安吗?” “当然。” “为什么?你难道不喜欢长安?” “喜欢,可长安容不下我。”少年顿了顿,看向了他,“是沧澜剑宗对吗?” “嗯……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你喜欢江俐吗?” “喜欢……” “沧澜剑宗或许很适合你。” …… “梁奕,你来了?”斗笠蓑衣之下,露出一张精致的动人的面容,展琉璃轻声说道。 “嗯。”少年答应着,撑伞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上车吧,大家都在等你。”展琉璃说着,率先踏进马车。 (本章完) 自古长安西风雨 第一百九十六章 长安月 “徐长风,你真的要走了吗?”开远门外,马严披着蓑衣,将手中的油伞以及一柄袖剑交到少年的手中,他一路沿着屋檐小跑而来,即便是如此,头发依旧有些湿润,衣服又有不少雨点打湿的痕迹。 徐长风静默从马严手中接过油伞,他将锈剑背在肩上,一手提着孤影短剑,低头凝视油伞。 这是韦雪滢离去前,赠予他的那柄伞。 “不需要和龙师姐说一声吗?”马严犹豫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不必了。”徐长风摇头,“有些话说太多,只会显得更加伤感。” 少年说着,小心翼翼将油伞撑开,这是一柄女子用的花伞,鲜艳的色彩衬上少年瘦小的身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左脚往前迈出了半步,忽然停了下来,扭头朝着面色难看的马严说“覃先生的宅子,如果你有空的话,麻烦帮忙清扫一下落叶。在长安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曹司行,他会尽力帮忙的。” 少年微微叹息,“苏师叔尸骨未寒,未能尽孝道,替我给他赔罪。日后若是有机会重返长安,我定会去他坟前亲自请罪。” 他说着,仰望无尽的夜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长安的月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如今想要在离别前再看一眼长安的月色,也没有机会了。 来的匆匆,去也匆匆。 还有很多人没来得及见面,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但是今夜不走,明日想走,就难了…… 少年下意识朝着天牢方向望去,若是计划顺利,此刻赵辛集应该快要迈出天牢的大门。在自己踏出长安城之后,赵辛集也会离开长安。 他喜欢这座城,但长安却并不善待他,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他咬紧牙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撑着油伞一头扎进雨幕。 “徐公子请留步!” 天牢里的火把全部熄灭得一干二净,只有凛冽地劲风从伸出往外吹拂,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寒冷。 四道截然不同的剑气一时间在天牢内部一齐炸响,但除了从顶部掉落些许灰尘之外,这固若金汤的牢房并没有出现丝毫的裂痕。 早在天牢设计之时,就有目的的建造成能够抗衡七阶修行者大战的结构,除非是王爷李聂出手,否则这座天牢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倒塌。 这是长安的荣耀,同时也是盛世王朝的荣耀。 在这里的每一个犯人,都是荣耀中的一部分。闪耀,是要有阴影来衬托,他们是不可或缺的一角。 墨星晓的剑意将天牢的没一个角落彻底覆盖,仿佛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就像是 天牢内生气了一轮明月,满天繁星高高挂起,众星揽月,璀璨空灵。 “墨星晓,你我皆是巅峰修行者,你是杀不死我的。”玄道机挥出了一剑,剑芒散去之时,他的声音也跟着传到了墨星晓的耳畔。 “我不需要杀死你。”墨星晓摇头笑道,“我只要牵制住你,赵辛集会自己一个人走出天牢,他应该还记得离去的路线。” 听闻墨星晓这句话,玄道机顿时脸色大变,他明白朝廷今夜输了。 自从让墨星晓偷偷摸摸进入天牢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输了。 天牢之内有两大供奉,还有暗藏在黑夜之中的刺刀潘玄兵,但却拦不住赵辛集的步伐。 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剑意。 在堪称修行界第一剑意大师的墨星晓面前,潘玄兵的伏击永远只是徒劳。 但凡他露出一丝杀机,墨星晓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刘靖康的死,不过只是诱饵。是墨星晓故意将潘玄兵从黑暗中钓出来的鱼饵,从那开始,潘玄兵便已经暴露了。 而周家大小姐的出现,便能够死死的牵制住天牢内另一位供奉。仅凭潘玄兵一个人,是拦不住赵辛集的。因为他是一个在天牢中活了十年的男人,并且在这十年内办到了天下人办不到的事情。 他就像是黑夜中的引路人,在他的眼睛之下,一切的黑暗,都是光明的道路。 风雨中夹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任凭雨水再怎么冲刷,这股浓烈的血腥味就像是爬虫一般,死死的缠绕在人的身上,久久不能散去。 雨滴洒在赵辛集的脸庞,他再次踏出了天牢大门,身着破烂的衣衫,没有蓑衣,手中更没有剑。从今天开始,凌空剑庄便是他的剑。 “你终于出来了。”雨夜中出现了一个男人,脸上的疤痕清晰醒目,露出一副沧桑的面孔。 “托了照月门的福,这才让我们的计划能够这般顺利进行。”赵辛集轻声说。 半年前,徐长风让周琪轩在朝廷手里争取到天牢里的一份油水,也正是因为这一份油水,让照月门获得了监天司的信任,于是墨星晓才能在浑水摸鱼中潜入天牢。 “萧应龙若是在天有灵,估计会很欣慰才是。”公孙龙涯笑了笑说。 赵辛集说“他最欣慰的,应该是庆幸没对你拔剑。” “的确……” 那一天,若是萧应龙拔出了手中剑,或许故事又会朝着另一种结局发展下去。 “走吧,我送你出长安。”公孙龙涯轻轻拍了下赵辛集强劲有力的肩膀,十年过去,在天牢里受苦的这个男人,依然是宝刀未老。 “徐长风呢?”尽管已经 有所预料,但赵辛集依旧是关心地问道。 “这会他应该已经出了长安才是。”公孙龙涯说,“但愿他再也不要回来。” “不成。” 长安月,照往来笑靥喧闹的街; 柳梢雪,吹花灯莲蕊随心事开谢; 初见总无意一瞥,是雪落上眼睫毛; 一袭白衣凛冽,扇底满清辉。 大漠的夜色总是这么的璀璨圆滑,月色衬好景,只可惜少了故人陪。 明明披着薄薄的衣衫,独坐在房顶,望着高空圆月,满眼迷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一个人独自赏月。 有时候从月生,一直望到月色暗淡。 “长安的月色,还是和以前那样的好看吗?” 自古长安西风雨 卷终。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晴雪 太阳很早便升起,这才只是清晨,一眼望去皑皑白雪上已经泛着金光点点,恍若洒满了遍地金子一般。下了一夜的大雪总算是停歇了,尽管阳光明媚,但雪里头的寒气仍在不断往上冒,让走在路上的人,直打哆嗦。 韦雪滢起了个大早,穿着深色毛绒靴走在被大雪掩盖的小路上,发出噼里啪啦地清脆声响。她一边走着,一边在想,长安这会儿估计还在下着一连几日的秋雨,要等到北风呼啸而过,城里打起寒霜,那才算是真正入冬。 一路上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住在北冥的人都习惯早起。正所谓靠山吃山,因为下了雪,山里的猎物也就更不好打。如今趁着天晴朗,勤快些兴许还能逮上些出来觅食的猎物。 若是去晚咯,这天说黑就黑,夜路不好走也罢,若是再碰上一场大雪,更是半条命都要丢没了。 “布朗大叔,起这么早呢?”韦雪滢来到一家农户的马棚前,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捧着草料喂马,是不是摸摸马背,给马儿顺顺毛。 “哟,这不是雪滢吗?妮子你来找我有何事?”布朗见状,旋即停下手中喂马草的活儿,恭敬地朝着韦雪滢答应道。 “布朗大叔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才去长安?”韦雪滢轻声问道。 布朗是一名居住在北冥的药材商人,平日里上山采药后,就运往长安去贩卖,长安那边的药材铺子不少掌柜都是他的老熟人,韦雪滢在青竹剑院学习期间,也曾见过一两回。不过大多是在夏天,冬天见的较少。 “长安?怕是要等明年才去咯……”布朗说着,露出一抹苦笑道。 “为什么?”韦雪滢听闻这话顿时脸色微变,急忙问道。 布朗瞧着小妮子这模样,才发现在她的手上,还提着两样东西。一封包裹的严实的信封,还有一条刚打上来的河鱼,鱼鳃子时不时还微微晃动一下,显然这鱼还算新鲜。 一旦入了东,北冥一带的河流全都给冰封起来,想要吃鱼那可就得凿冰了。即便是修行者,要破开那几尺深的冰面,也得费不小的功夫。韦雪滢手里这一条鱼,可不便宜。 布朗常年走商,不至于这么明显的举动也看不明白。 “妮子啊,你这是要让我去长安给你送信吧?”布朗大树轻声问道,“你不常走这条道,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凶险啊。如今大雪封山,进来都已经是很困难,更别说从这冰天雪地里出去。本来我也打算再去长安走一趟,买点年货回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过年罢了,可今年的雪来得有点早,如今就算我答应帮你,也出不了望北山。” 女孩一听,神色不禁有些暗淡。 两个月前,韦雪滢便找了布朗让他帮忙送信,可那时候布朗刚从长安回来,短时间不会再去那么快,于是那封信就交到了北秋风的手里。当时布朗说的是,两个月后估计还会再去一次长安,到那时可以帮忙送信。 韦雪滢倒也不是不懂缘由,只是按照以往来说,起码还有一个月的功夫才会封山。她心里也正算计着布朗近几日应该会去长安走一趟才是。 “既然如此,便打扰布朗大叔了。”韦雪滢微微叹了口气,转身便朝着原路返回,她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埋进雪地里头发出沉闷的声音。 布朗望着韦雪滢这模样,同样也是有些无奈。他们这些经商之人最重要的便是信守诺言,两个月之前还答应得好好的,如今却要反悔食言,实在不该。 韦雪滢回头走了几步,忽然间停了下来,像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一般,连忙转身急匆匆地小跑到布朗身前。此刻布朗才刚刚捧起草料放进马槽中,紧接着便是一条鲜鱼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布朗大叔,这是今早刚从河里打上来的鲜鱼,你一会拿回家煮汤喝吧。”韦雪滢将鲜鱼递出去,轻声说道。 “诶唷,这可使不得!”布朗顿时惊了,他很清楚这么一条鲜鱼拿去北冥城里能卖出多少银两,连忙摆手摇头道,“雪莹妮子你还是拿回去吧,这东西太贵重。” 韦雪滢摇了摇头,竟直接将鱼儿挂在拴马缰绳的钩子上,说:“等我拿回去,这鱼早就不新鲜了,还是放您这儿吧。” 她说完,回头正要离去。 “妮子你等会。”布朗想要拉住她,猛然想到自己的手刚抓过马草,这才作罢,“我认识一个在北冥当差的军爷,过些日子他要回长安探亲,若是妮子你信得过,我可让他帮你把信送去。” 韦雪滢闻言,身体有些僵硬的转身,双目遥望长安的方向。 砰! 清澈响亮刺耳的瓷杯碎裂声响彻在莫停风耳畔,如同噩梦一般紧紧地缠绕着他,久久不能散去。 他印象中,这是王爷头一回在他面前摔东西。 他面色平静,双眼无神,整个人就像是死去一般。早在他进宫之前,就已经想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将会很不平凡。摔杯子,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的开始罢了。 “莫停风,你干了一件好事!”李聂庄严的站在他身前,沉声说道。 “请王爷问罪。”莫停风没有抬头,长跪地上低声说道。 “问罪?”李聂像是冷笑,“想要治你什么罪?死罪还是活罪?治了你的罪,凌空剑庄那些余孽就不会逃了?本王爷可是给了你足够的面子了吧?持着王爷手令, 便可以随时随地号令王朝中四名七阶修行者。无论是陈元易亦或是沈兵麟,他们那一个不比那墨星晓要强?为何你还是没拦住他们?” “属下办事不得力,无话可言。”莫停风摇头道。 “无话可言?”李聂收敛了几分怒意,“我知道你此番前来,只想要寻死。你知道为何司徒宇都死了,可你却还活着吗?并非是我不忍心杀你,我留你,是要你为十年前那件事情做一个交代。如今这个交代,本王很不满意。” “王爷……” “北冥缺一个督官,你暂且去休息一下吧,至于这监天司,另有人来打理……” 卷二:铁马冰河入梦来。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野旷天低树 金光门城关下人来人往,只见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缓缓从城关之下行驶而出。没有护卫,没有华丽的装饰,却只是刻着朝廷的印记。 对于很多人而言,离开长安,就再也不会回来。谁有敢相信,这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里头,竟然坐着长安城内令人闻风丧胆的莫监司。 为何人们都喜欢称自己为莫监司呢?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还是一届普通的督官监司,直到韦七剑那些人来到了长安,他才因此而提拔为监天司司首。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若是没有韦七剑,自己如今估计已经在长安某处宅院里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哪还会有现在这般卧榻难安? 对很多人而言,他已经算是幸运了。 离开长安又如何?起码在北冥关塞,能够远离这朝堂纷争,倒也算清净。 马车虽说平平凡凡,却也是朝廷的马车,车夫很顺利地将马车使出长安城,眼前一望无际,恍若一眼望去都可以瞧见北冥天下的皑皑白雪。 莫停风拉开车帘,仿佛想要将长安这最后一幅容貌印在脑海里。 “停车!” 忽然间,莫停风猛然呼声喝道。车夫一拉缰绳,正奔驰在官道上的马车猛然停止。莫停风双眼凝视着官道上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 他背着一柄油伞,一柄锈剑,手持着墨绿色短剑,像是一位行走江湖的侠客,却没有那般风流之气,也不像是意气风发,拉得很长的背影显得有些沧桑。 “徐长风……”莫停风面色大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他回过神来,发现少年竟然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哐当! 车门被莫停风匆忙破开,他一跃而下,在官道上左顾右盼,却始终寻不到方才那位少年的身影。不知过了许久,车夫才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儿是官道,若是停留太久,总会引起一些人的布满。若是这事情传到了王爷耳边,那些流言蜚语说不准就会编造出他莫停风舍不得长安,矗立官道大半日不愿动身之类的言语。 如若真是这样,即便他去了北冥,日子也过得不会安心。 “罢了,罢了……”莫停风苦笑,“时也命也。” 官道上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便是连卷上天的烟尘,随着车轮的翻滚,渐渐消散在晨光之下。 马车远去好些时候,官道旁一片树丛中,这才钻出了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他背着剑和伞,行囊里只储备了扁扁的干粮。 “看样子,莫停风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以他的能力,迟早是会醒悟的。”少年忍不住皱起眉头,喃喃自语。 这是一个很不 好的开端,对于一个濒死之人而言,哪怕是一根纤细的稻草,也有可能令他使出十二分力气去抓取。为这座王朝打拼了大半辈子,谁也不希望自己本应是享福的年纪,却还要去到偏远关塞那儿受罪。 若是莫停风一直呆在长安倒也还好,可若是给他半点希望,他必定想尽办法返回长安。 “莫停风也去了北冥,这便有些棘手了……” 少年便将步伐放缓了一些,他可不想再去触莫停风的霉头。方才若不是他机警,这会估计已经在前往监天司的路上了。倒也算不上机警,他之所以能察觉,主要还是靠着体内那一股山河气运。 山河气运是一种玄奥的东西,繁星会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他却依然对这山河气运束手无策,就感觉像是体内一股不受控制的气劲一般,但在好些时候,却又很有帮助,譬如刚才的时候。 昨夜,五皇子殿下来为他送行,还带来了两把琴,两人叙旧抚琴之时,徐长风发现体内的山河气运竟然便有井然有序一般,按着某种规律在运转,很是奇妙。 然而那种玄奥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弹指,随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少年头一次独自离开长安,越向北走,一路上的行人便也就越是稀少,气候也逐渐变得凉快许多,秋意的飒爽也逐渐退散为淡淡的寒意。 转眼间,黄昏又至。 “估摸着大约还有五日方才能走到北冥。”少年心头暗想道。 行走江湖,脚力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走得快,便能够在天黑之前找地方落脚,若是走得慢,夜宿山林倒也是常有之事。 徐长风还算幸运,前边半里外便有一间木屋。木屋临湖而造,草木丰盛,绿意盎然。 “若是这间木屋无人住,便在此借宿一晚吧。”少年心中暗想道。 他快步走了上去,此刻天有些阴沉,半个时辰前还能瞧见西落的高阳,如今天边之上,只有阴沉的灰烬,仿佛一场铺天盖的暴雨随时要落下。有一间木屋,好比山林间找些岩石山洞要强上许多。 少年走进木屋,才发现屋旁还坐着一位老者,从其样貌上看不出年龄,至少也是花甲之年,身着白衣,手持鱼竿临湖垂钓,给人一种道骨仙风的感觉。在他身旁,放着一个竹篓,里边却是空空如也。 “老人家。”徐长风上前问候。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老者并未答话,双目凝视着一波不平的湖面吟诗道。 “老人家可是在等人?”少年轻声问道。 “寻人也可,等人也罢,想寻的人不见踪影,该等的人自然也等不到 。”老人说罢,枯瘦如柴的手臂猛然发力,鱼竿嗖的一声从湖面之下提起。只见一条一尺长的鲤鱼一跃出水,水花四溅。 老人轻车熟路地将鲤鱼放进竹篓里,缓缓转身朝着少年笑道:“小友远道而来,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如今夜你我二人便食这鲤鱼汤如何?” 少年闻言这话,忍不住惊颤了一下,连忙拱手作揖道:“多谢。” 他没有想到老人竟然会用一条刚钓起来的鱼儿招待他,附近的脚印早已经干涸,想必老人在这儿做了有些时日,若非是事先知道此时有鱼上钩,他绝不可能用一条刚打上来的鱼儿来招待客人才是。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通神境 吃过晚饭,老人便开始给徐长风铺床,其实也就是在木屋中铺了一张席子,加上一床被褥而已。尽管徐长风再三表示不必麻烦,老人却还是这般做了。 天黑的很快,不出半个时辰,木外面早已经沦落为雨的海洋。 雨点嘈杂的打在屋顶,风吹得很紧,也很寒冷,这让人不禁有些怀疑这一间破木屋能够禁得住这大风的侵袭。屋内没有点灯,老人似乎已经躺在床上酣睡起来,对这漫天雨点没有丝毫察觉,少年却是毫无困意。 他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门才刚刚打开一道缝隙,一股猛烈狂风旋即迎面扑来,犹如猛虎下山之势一般,紧跟其后的,便是冰凉如雪的雨丝。 少年合上房门,静静坐在屋檐下,远处天边偶有电闪而过,却听不到雷声,兴许是太远了,雷鸣传不过来。 “这就是长安外的雨吗?”他伸出一只手,任凭雨水将手掌心打湿,看着雨水顺着指缝流落而下,那一种冰凉的透彻感,让少年竟忍不住着了迷。 这感觉很玄奥,仿佛耳畔有一个人再对你窃窃私语,而所道的言语,你虽然听不懂,却感到很舒适,很安心。 雨聚天地之气而生,下雨之时,同样也是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时候。谁也没有察觉到,此刻这一间小小的木屋周围,竟然缭绕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在雨中仿佛如仙境一般。雾气似乎散发着暗淡的光芒,即便是暗无天日的黑夜里,依旧让人看得很清晰。 少年吐息均匀,神情自然,浑然不知此刻天地灵气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体内汇聚,犹如众星揽月一般。 徐长风看到了一幅图卷,图卷上面的山川,高原,河流,湖泊,海洋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忽然,这图卷上多处了一道莹莹光斑,时而通红,时而光亮,那光斑所在的位置,在图卷的正北方。 “北冥!”少年惊呼道。 与此同时,天雷劈下,一颗粗壮高大的树木顿时被劈成了雷击木,残缺的树干上还散发着浓浓的焦味。 少年睁开眼睛,雨已经停息,屋檐依旧有积水流淌而下,木屋底下,早已是一片汪洋。这场雨导致一旁的湖水暴涨,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拿起一根柴火往水里头探,足以没入膝盖。 少年放下手中柴火,浑身感觉有些难受,仿佛体内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气劲,不吐不快。 他凝神聚义了三分,忽然并起剑指,朝着前方一扫而去。 哗啦! 平静的水面上猛然被劈出一道裂痕,尽管很快便散去,三水面上的余波依旧很清晰。 “这是……剑气?”少年面色无比惊喜,连忙原地打坐,运转起体内灵气。 “真的是剑气……”徐长风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般突破了通神境? 四阶通神境,一旦迈入这道门槛,只需意念只见,一缕剑气便可弹指挥出。若是手中持剑,想要一剑斩山河,又有何不可? 嘎吱…… 与此同时,少年身后的房门忽然间被人推开,只见那位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他很平静的凝望着眼前这被湖水包围的世界,脸上并未有丝毫担忧,兴许是在这儿久了,对这种事情早已是见怪不怪。 “山河气运来之不易,你可不要辱没了它的名声啊……”老者忽然间轻声说道。 少年心头一惊,还未言语,只见老者眉心一闪,一缕剑光分明闪出。 呲啦! 刹那间,仿佛一道霹雳闪电从老者体内迸射出。朝着眼前的积水暴射而去,然而闪电没入水中,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甚至连水波都不曾荡漾而出。 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这两尺高的积水,竟然在慢慢的褪去,犹如潮水退散一般让人忍不住赞叹。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这眼前的潮水竟全然退散,不留一丝痕迹,哪怕是直接赤脚走下去,也让人感觉干净舒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前辈!”少年不敢怠慢,连忙恭敬的问候道。 “你且放心。”老者缓缓转过身来道,“今夜发生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对了,你收拾一下,一会有一位客人要来。” “客人?”少年低声喃喃道。 “这位客人与你此行目的相同,若是不介意,你们不妨结伴同行,倒也是一番机缘。”老者微微一笑,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少年凝望老者的背影,忍不住走了神。方才老者眉间一闪的那一瞬间,分明就是只有高阶修行者才能触发的灵力波动。即便是他七叔,也不曾做到这一点。 这般说来,这位老者,必然是七阶之上。 “八阶修行者!”徐长风手里捏了一把冷汗。 至今为止,他所知晓的八阶修行者也不过两人而已,除了那位王爷李聂,就剩下沧澜剑宗的钟离雪雨。如今这位老者,是第三人。 屋内很快点起了灯,少年走进去时,老者已经铺好的席子被褥收起来,带着一丝笑意对他说,“机缘一事,只可会意不可言传,你我能有这番际遇,即是机缘。” 咚咚咚…… 他话音才刚落下,门外便传出了一道敲门声。 随着敲门声传来少年更加确信,老者先前必定知道了他要来,否则那一条鲤鱼,也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才上钩。 “进来吧。”老者淡淡说道。 随着门板推开,一个帅气的青年走了进来,他虽然打着伞,衣裳却是湿透了不少,身上背着的那一柄长剑依旧那么的亮丽。 “徐长风?”青年抬头,瞧着少年惊呼道。 “北秋风?” …… “我不嫁!” “小姐别闹了,大晚上的,快去歇息吧。” “要睡你自己去睡,反正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我就是不嫁!” 砰! 房门被人重重破开,门外头走进了一位身着铠甲的男子,看其样貌十分犀利,此刻他容颜大怒,更是让人忍不住退避三尺。 女子早已被这破门声给吓了一跳,此刻但凡心中有半点委屈,亦不敢显露出来。她下意识躲到了丫鬟身后,像一只小猫一般,双眼泛着泪光。 “怎么?让你嫁人还委屈你了?”江北文怒视着眼前的女孩喝道。 江俐早已经哭红了眼,此刻也不在乎这一两滴泪水,急忙喝道,“你女儿只是为了交易而生的吗?先是让我嫁徐长风,如今又让我嫁那什么安东来,明天你又让我嫁给谁?” “安东来有什么不好?南平王之子,才高八斗,他有哪点配不上你?比起徐长风这门当户不对,安东来比他强过一百倍。” “我就是嫁给徐长风,也绝不会嫁给那什么安东来的!”江俐大喝道。 第二百章 相逢是客 夜色下,定江王府灯火通明,时不时有人影晃动,扬州城内也是车马喧嚣,这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 江俐的贴身丫鬟两只手将衣角拽得紧紧地,她低下头,不敢去正视眼前这位带着神威一般的男子。 “让你看好小姐,你就是这么给我看好的?”江北文指着围墙上紧挨着的木梯子,沉声骂道,仿佛话语能将眼前这弱小的丫鬟给撕裂。 “小姐说自己想吃汤圆,小的便去让厨房给小姐做了一碗汤圆,谁知……” 哐当! 丫鬟话还没说完,江北文气得将手中的灯笼摔在地上,一旁候着的吓人见状连忙冲上去捡起来,生怕烛火烧了起来。 “禀大人,扬州城大街小巷全都翻遍了,并没有找到小姐。”一名武将疾驰而来道。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江北文转过身大喝,“定江王府上下近百人,扬州官府士兵近百人,连个女人都找到不到?难道还需要我动用军队来搜城?” “属下无能,请大人降罪。”那名武将没说什么,面色凝重道。 “治你的罪有何用?能将小姐找到吗?”江北文气不打一处来,面色如紫薯一般。 “禀大人……”就在这时,王府刘管家急匆匆跑来,边跑边呼喊道,“小姐……小姐她盗走了您的手令,估计这会已经出城了……” 定江王听闻这话,没有回话,面色显得更加难看。 “大人!”不出十息的功夫,又是一声高呼传来,守城将领下跪道,“方才小姐拿着您的手令,不声不响地出了城,属下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如今已经责罚了那名守城士兵,还请大人降罪!” 江北文听这消息,双目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他颤抖的身躯变得更加摇晃,“俐儿,是为父做错了吗?那可是南平王啊……若是为父不答应,江家最后的一丝血脉,很可能就要断送在我的手中……是为父对不住你的……” “江繁回来了吗?”江北文忽然开口问道。 “大皇子自从一个月前领兵出征南郡,至今尚未归来。”管家小心翼翼地说道。 啪! 刘管家说完这话,江北林高大如猛虎的身躯轰然倒下,众人慌乱中,刘管家忽然瞥见,这位六阶修为的定江王,终究还是老了。 半个时辰后,扬州城门全部大开,定江王府府兵,扬州府官兵,猛虎军士兵一齐倾巢而出。江北林下令,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江俐给找到! 夜色之下,扬州城外火光四起…… “徐兄,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北秋风举起酒杯,朝着徐长风笑着说,“我也是前几日才听闻你得到了钟离 宗主的引荐,前往昆仑剑宗修习,当时还未来得及向徐兄道贺,谁想徐兄便已经先行一步。” 徐长风举杯相碰,摇头道,“侥幸而已。” 正说着,白衣老者给两人端来两碟下酒小菜。 “多谢余伯款待。”北秋风恭敬地朝着白衣老者作揖道。 白衣老者摇头道,“相逢是客,我便不打扰二位畅饮,去给你们钓上一条大鱼下酒。” 老者说完,拿起吊杆便走出木屋。 “你认识这位前辈?”徐长风轻声问道。 “数年前有幸半道结识,之后每隔一些光景变会来这儿找余伯喝酒。”北秋风说着,双眸里忽然闪烁一抹光亮,“徐兄,你的气息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 他恍然大悟道,“通神境?” 徐长风点了点头。 “徐兄果真是天资过人,繁星会结束才过去多少时日,便已经突破四阶修为了。”北秋风赞叹道,“说起来繁星会上,若不是托了徐兄的福,我也未必能获得这一份机缘。”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少年谦虚道。 “哎,徐兄谦虚了,当日恩情,北秋风必定找机会报答。不知徐兄接下来打算前往何处?是直接前往昆仑剑宗吗?有没有兴趣前往我家,让在下好好尽一份地主之谊?我父亲得知徐兄前往,想必也会很高兴才是。” “这……”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噢,我知道了!”北秋风恍然大悟道,“徐兄是想要去寻雪滢姑娘了对吧?这人之常情,我懂。” 少年无奈的干笑两声,他的确是有这打算,先去北冥城看望韦雪滢,随后再前往昆仑剑宗。 这一夜,两人畅饮了许久,快天明时,余伯又钓上来一条鲤鱼,二人简单吃了早饭,随后告别余伯,一同上路。 两人很快离开了湖边,就要没入树林之前,徐长风忍不住回头望去,一夜未眠的余伯再次拿起吊杆,坐在木屋旁边静静垂钓,也不知他到底是在等谁。 “徐兄有所不知,从这儿往北直走,最先到的便是北冥,北冥往左便是昆仑,往右为雁门。在雁门与北冥之间,还有一处地方,名为北凉,那就是我家。我父亲北凉王,也是因此而得名。若是再往北走,便是风雪长城了。因为这儿地势偏远,山贼强盗自然是少不了。不过以徐兄通神境的修为,只需要一道剑气劈下,什么山贼强盗自然都会避之而去。” “这儿到望北山还远吗?”少年疑惑的问道。 方才北秋风所说的那些地名,他大多听说过,但却不知道具体方位。只有这望北山,是韦雪滢曾和他提起过的地方。要想 前往北冥,必须要通过这望北山,否则就得往西边多走数百里路,等绕过了西昆仑后再折返回来。 “不算远了,不过去望北山前,还需要经过一座小镇,出了小镇才是望北山。”北秋风解释道。 少年点了点头,就在这时,林间忽然传来一阵刀剑出鞘之声,两人顿时皱起眉头。 “这地方最为隐秘,也是闹山贼最严重的之处,莫不是有谁遇到了山贼吧?”北秋风难堪的笑道。 “走,上去看看。”徐长风说着,拔出手中孤影短剑,朝着声音传来方位走去。 山贼人多势众,尽管他们两人都是实力不弱的修行者,但两拳难敌四手,这种事情还是观望一下为好。 两人闻讯前去,躲在土堆后面轻轻冒头。 只见是一男一女,被十几名手持刀剑的山贼围困得死死的。男的还是个小孩子,莫约八九岁这般,女子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着绿裙,长得倒还算有几分姿色。可以瞧见,围困着他们的山贼,早已急红了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孩,满脸笑意。 “兄弟们,把那小娃娃绑起来,明早带去卖个好价钱,至于这女的嘛……” “嘿嘿。”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别有用心 十几名强盗缓缓靠近,兴许是担心不小心伤到两人,纷纷都将刀剑收了起来,却是紧紧地围绕着,令其无处可逃。 “徐兄,这情况不太妙啊。”北秋风轻声说道。 他们两人曾在繁星会上联手,虽说只是一面之缘,多少却也是有了几分默契。 “他们这些人里,大多是普通人,不必担忧。但是为首的强盗头子,却是一名实打实的筑基境修行者,他手下同样有一位也是筑基境。” 北秋风凝重地点头,“若是被那两名修行者缠住,其他山贼顺势将那两人给掠走,这偌大的山林,我们将无处可寻。” 他自己是筑基境巅峰,那为首的强盗同样也是筑基境巅峰,哪怕徐长风才刚刚晋入通神境,面对这十余人围攻,还是太过吃力。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少年摇了摇头,“若是其他山贼一齐围攻,在已经有两名修行者掠阵的情况下,我们很可能腹背受敌。” “这般说来,我们就当做无事发生?”北秋风疑惑道。他并非是什么十世善人,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凡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有之事,可为此而把自己小命也葬送,这未免也有些太不值得。 两人迟疑间,数名强盗已经将两人包裹得死死,相隔不过一尺之遥。 “小美人,你就从了我们般,今晚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一位强盗说着,伸手便朝着女子一抓而上。 “啊!” “这小娃娃,竟然咬人!” 那名伸手出去的强盗拼命拽取,手指头竟被那小孩子活活撕下一块肉,血色淋淋,十分刺目。 “不许你们欺负我姐姐!”小孩将嘴里头撕开的肉吐出,带着血腥味大声喊叫道。 “臭小子老子要杀了你!”那强盗已是起了杀心,刀刃既出,收之已晚。 徐长风见状猛然提剑而出,一道剑气骤然间凝聚而出,可还未弹射而去,只见一道晴天霹雳,笔直从天而降,精确无误得砸在那名强盗身上。 呲啦! 只见那强盗上衣顿时划破出一道大缝隙,鲜血犹如涧泉一般喷涌而出,他猛然倒地而亡,死不瞑目。 周围包裹着的强盗顿时惊了,纷纷四处张望。 “小师弟,我要不要杀光他们?”就在这时,两位素衣男女并行而来,女子手持利刃,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仿佛有剑光在闪烁,看其气息,赫然是一名四阶修行者。 跟在这女子身边的,是一位年约二十的青年,尽管被称为小师弟,然而其年龄却是明显要比身旁的女孩大上一两岁。 “老大,又来一个女的!”其余强 盗们瞧见来者不过两个毛头小子,不禁松了口气。方才不过是因为粗心大意才被偷袭成功,如今得知来历,心里头多少便有些把握。 “男的杀了,女的给我挑断手脚。”为首的强盗喝道。 “是!”其余强盗跃跃欲试,只留下两人持刀剑看着那姐弟。 女子面色平静,似乎毫不畏惧这十来名强盗的进攻。 “小师弟你后退。”女孩轻声说罢,手中利剑缓缓提起,随时都可以一剑刺出。 “你小心些,对面可是有两位筑基境修行者。”青年说道。 女孩点头,屏息凝视这步步逼近的强盗。 嗖嗖! 与此同时,两道剑气破空而出,冲在最前边的一名强盗瞬间倒地而亡。至于剑气直射地另一人,或许是早有防备,竟被他躲过了! 徐长风收起心神,提剑与北秋风一同直冲而来,与前边那通神境女孩将这一批强盗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也是徐长风最担忧的地方,他才刚晋入通神境,即便能施展剑气,若不能做到百发百中,便如同刚拿弓箭的新兵一般,等同累赘。 “嗯?”强盗头子心神一颤,这又是从哪里杀出的程咬金?后面出现这两人,气息都不弱,而其中还有一人能够聚起剑气。 “风紧,扯呼!” …… 扬州,定江王府。 “老爷,该喝药了。”刘管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刺鼻的药味弥漫整座王府。 江北文苍老了许多,只是一夜之间,他看起来再也不像一位将军,也不像一位六阶修行者。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生命之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俐儿还没找到吗?”江北文从床上坐起,他没有接过汤药,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刘管家问。 刘管家摇头,“今晨我已经去一一问过了,都说没有发现小姐的踪迹。王爷您别着急,小姐虽说体质特殊,却也是一位三阶修行者。” “这就是我担忧之处啊。”定江王无奈道,“如今出门在外,若是寒毒发作,这可如何是好?徐长风那小子也真是,好好一桩婚事非要退掉,否则那南平王又怎能有机可乘?是我害了俐儿,也还了繁儿……” “王爷不必自责,您怎么说也是堂堂定江王,他南平王不敢轻举妄动。”刘管安慰道。 “定江王?哈哈哈哈……咳咳……”江北文大笑着,竟不由得咳出血来。 这可把刘管家给吓坏,连忙拿起手绢递上去,催促道:“王爷您快喝药吧。” 江北文摇头,“喝药?你觉得一位六阶修行者的伤病,是区区一碗药就能治好的吗?这些年,我一直硬扛 着,只希望繁儿能快些长大,保住江家最后一份血脉。老天无眼啊……” “老爷……”刘管家神色暗淡下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刘管家,你追随我快二十年了吧?看着繁儿俐儿出世,又看着他们成长,我却没能给你留下一个安详的晚年,说来惭愧。”江北文抬头看着刘管家,正色道。 “老爷您不用自责,自打我进王府那天,我就从没想过要离去。”刘管家沙哑地说。 “好!好!”江北文一连两个好字出口,语气变得十分低沉,“我可能撑不了太久,有些话,我需要你替我告知俐儿,本想将来亲口跟她说,如今却没机会了。” “王爷您说。”刘管家沉声说道。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王府那场大火吗?”江北林轻声问道。 刘管家听着,吓得脸都绿了,当年若不是他命大,便死在大火中了。 “那年寇岛发兵,入侵我朝沿海一带,朝廷派出多少兵力都没能解决,远水解不了近火,朝廷多次请我出兵,都被我拒绝了。”江北文摇头道,“恰逢那年繁儿刚好出生,我不想兴师动众,就一直拒绝。直到那一夜,寇兵发兵扬州,大火烧了我的府邸,俐儿的母亲,也惨死在寇军刀下。妻子丧命,令我勃然大怒,一夜之间便召集了各地土著,大举抗击寇军,这才将之全部清剿。自那以后,朝廷便授予了我这定江王称号,当时先皇还在世,称号还是他亲自取的。这些你可还记得?” 刘管家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忘。” “可直至后来我才得知,俐儿她母亲,并非是死于寇军之手。”江北文说着,神情带着一层暗淡的怒意。 “这……”刘管家不敢乱说,一时间语塞。 “是李聂!”江北文沉声说道,“是他引寇军到我府上烧杀抢掠,趁乱中拿着寇军的刀刃,杀了我妻!可他并不知道,当时俐儿的童养丫鬟,便躲在我妻子的房中!” 刘管家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连忙说道:“所以您才让林家主前往长安,借口寻医问药之名,买下了一座府邸,并暗中发展势力?” “杀妻之仇,我不得不报!”江北文沉声说道,“这事我不敢告诉繁儿,如今他手掌兵权,我担心他意气用事,那可就完了!在别人眼里,我这定江王看似风光,实际上,不过就是朝廷脚下的一条狗。当日在公堂之上,哪怕是我弟拿出了定江王的令牌,李聂也还是不给半点颜色,他根本就不把我这定江王放在眼里。既然如此,这南平王又何必在意?” “王爷您隐忍是对的,要报此仇,决不能意气用事。”刘管家点头道。 “可是没时间了。”江北文摇头道,“李聂怕是已经察觉我知晓此事,今后定会慢慢收回我手中权利。他看似高高在上,却是别有用心。这定江王府,好景不长了……” “李聂,是个危险的男人。”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修行大道 “在下子墨,这位是我小师姐以初。” “徐长风。” “北秋风。” “你就是北秋风,北凉王是你父亲?”那名叫以初的女孩惊讶道。她家住在北地,对北凉王这名号自然不会陌生。 “正是。”北秋风点了点头。 “多谢几位侠士出手相救,小女给你们磕头道谢。”正说着,一旁的那姐弟两人缓缓走上前来,欲要下跪。 徐长风见状,连忙将她两拦住,“不必这样,快起来。此地不便闲聊,我们先换个地方吧。” 眼下,四处都是山贼的亡命尸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可这姐弟两人却没有丝毫惊慌,仿佛是,对这种血腥场面早已是见怪不怪一般。 “几位,子墨与小师姐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行一步,告辞。”子墨拱手作揖道。 徐长风与北秋风带着疑惑之色凝视着两人,点头说道,“慢走,有缘再见。” 说吧,子墨便拉起以初的手,快步朝着两人来时的路走去。 “那子墨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然而言行举止间,却颇有几分修行者风范,有点意思。”北秋风凝视着子墨的背影说道。 …… “小师弟,你为什么要那么急着走呢?”走在路上,以初瞪大双眼仰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小师弟问道。 “他们并非是善人,我们最好不要和他们产生太多瓜葛。”子墨摇摇头。 “小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初不解的问。 “且不说那个北凉王之子北秋风,那个徐长风,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下山前师父曾说过,我们萍山所修的道,乃是人间大道,而修大道者,最忌讳什么?” “修大道者,最忌讳误入歧途,若是大道悟透之前卷入他人之道,极有可能导致大道荒废。”以初下意识回答道,而话音未落,她顿时恍然大悟,“小师弟,你是说……那个徐长风他,同样是修大道之人?” “不像是,可确实是有这种感觉。”子墨皱起眉头。 “可师父曾经说过,生死有命天注定,若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是逃不掉的,小师弟,你不会有危险吧?”以初说着,脸上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她回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道之无形亦有形,有些时候,一言一行,哪怕是一沙一石都有可能影响大道,改变命数,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子墨仰望天际,没有回答,这也是为何师父一连十年不让他下山的缘故。 “早知如此,当初你就不应该去和师父学什么大道之行,到头来修行也没成,大道也没悟透。”以初噘着嘴说道。 子墨低下 头,轻柔了一会以初头上的秀发,“师父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目的,我相信师父不会害我。” “可是,十年前隐宗……”以初话刚出口,立马制止住了,像是做错事一般,脸上多了几分歉意。 以初清楚,若是没有隐宗惨案,十年前子墨也不会来到萍山,成为她的小师弟。而若是没有隐宗惨案,她的四师姐也不会这么早便离世而去。 “走吧,听师父说余前辈在这附近隐居,我们顺道去拜会一番。”子墨仿佛没有听到刚才那番话一般,轻声说道。 …… “给。”暮色近晚,徐长风将烤好的溪鱼递到姐弟两身边。 “多谢。”女孩接过烤鱼,感激说道。 经过一整日赶路,两人也知晓了这姐弟的身份。姐姐名叫姜瞳,弟弟名叫姜牙,一路北上投奔亲戚家去,谁想路上遇到了山贼。 “你们可真够大胆的。”北秋风嘴里咬着烤鱼,轻声说道,“这北地可不比中原啊,这里民风彪悍,大多靠打猎为生,同样也是贼人当道。今日若不是运气,你们这会指不定得被卖到长安去了。” 姜瞳一听,不禁低下头,嘴里头低声喃喃着什么。 “行了,让她们缓和一下吧。”徐长风打断北秋风说道,忽然瞧见姜瞳面色依旧很奇怪,忍不住问道:“姜瞳姑娘,你有心事?” 姜瞳连摇头,默默吃着烤鱼。 “你们亲戚家在何处?”北秋风转移了个话题问道。 “长门。”姜瞳说道。 “长门?”徐长风惊讶道,“我若是没记错,长门好像在昆仑附近吧?既然这样,我先送她们姐弟去亲戚家,北兄你便先回吧。” “不打紧。”北秋风说,“反正我回去也是闲得慌,去长门转转倒也不错。” 啪! 北秋风话音刚落下,徐长风手中的烤鱼顿时掉在了地上。前者还以为是他没拿好,可随着一道利剑出鞘的清脆响起,北秋风紧跟着皱起眉头。 “老大,这儿有生火的痕迹,人应该还没走远!” 闻言,两位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其中一位,便是不久前落荒而逃的强盗头子。而另一位,身着红色衣袍,手中紧握着一柄华丽的宝剑,神态凝重。 “大人,您看这……”那强盗头子脸色有些难看,这地上还有没吃完的烤鱼,想来对方应该是匆匆逃离。若是真让他们给逃了,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给我搜!”红袍男子沉声喝道,“见到人后,不要直接动手,围起来打。” “是!”闻言,两人身后跟随的山贼和五六名蒙面人四处散开。 “晦气,方 才就不该放那强盗头子离开。”北秋风探出头来,低声骂道。 方才若不是徐长风察觉到了一丝风吹草动,眼下他们早已被那群来历不明的追兵给团团困住。自从继承了山河气运后,徐长风的无感也变得更加敏锐起来,有着超乎常人的察觉力,堪比意动境修行者。 “没用的。”少年摇头道,“除非我们能不留活口,否则该来的麻烦还是会来。” “那几个强盗还不用担心,只是他们找来的蒙面人,怕是都有着筑基境的修为。而那个神秘的男子,修为怕是要超过筑基境。”北秋风脸色十分难看,五六名三阶修行者加上一名可能是四阶修为的高手,仅凭他们两人的实力,只有死路一条。 “嘘……”少年忽然做出了一个禁言的收拾,北秋风顿时屏息凝神,右手紧握剑柄。姜瞳姐弟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身形微微有些颤抖。 一位蓝衣强盗手持马刀,从他们躲着的石块身后缓缓而过,好在他不是修行者,难以发现石头后边的动静。 待那人远去后,徐长风这才出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躲在这儿迟早会被发现。” 少年说着,余光瞥了一眼姜瞳姐弟,如果就这么丢下她们,逃命是绝对没问题…… “我来拖住他们。”北秋风轻轻拔出佩剑,“这地方我熟悉,待我引开他们后,徐兄你即刻带着姜瞳姑娘到镇子上躲一躲,我如若脱身,会想办法去镇上寻你们。” “不行,你不是对手。”徐长风即刻否决。 “两位侠士,你们就此离去吧,不用管我们。”姜瞳忍不住低声说道。 北秋风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接着说,“徐兄放心,以我父亲的名号,想必在整个北地,还没人敢得罪。我的安慰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得想办法如何从此处脱身。” 北秋风说吧,立即动身离去。 他低着头快步远离了一段距离,忽然从树丛后边一剑杀出,刺死一名普通山贼。 “在那儿!”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朝着北秋风的位置赶去。 “我们走!”徐长风看准时机,拉起姜牙的小手,快步离去。 他们动身的那一霎,还是有一名山贼瞧见。少年暗道不好,欲要出手之时,一道剑气横空劈出,血光四溅。好在全场的焦点都汇聚在北秋风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名强盗倒地。 “子墨?”徐长风惊讶道。 “快走吧,这儿交给我和以初便可。”子墨双手握拳,双眸凝视着徐长风。 尽管只是一霎的对视,徐长风却从子墨眼里,看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多谢!” 他没有过问缘由,每当靠近子墨之时,他心里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一般。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剑破长安》,微信关注“”,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百零三章 夕阳西下 重山之外,数道钟声打破这日暮的沉寂。 随着一阵孤鸿略过高空,萍山脚下,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为首一名男子,左右脸庞各有一道剑疤,没有人知道这两道剑疤的来历,可在江湖之上,却鲜有人不曾听说过这两个字。 “这儿,便是萍山?”剑疤仰头望着绿树葱葱的山林,嘴角不禁冷笑。尽管手中无剑,他的右手依旧呈现这持剑姿势,这显然是常年使剑的习惯。 “剑疤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绿衣手下上前拱手问道。 剑疤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道:“急什么?贵客还没到,我们得耐心等等。” 钟声一连响了十下才停止,钟声散去,山林寂静! 日暮敲钟并非是一种习俗,哪怕是在萍山也是如此。故而今日这钟声,自是别有新意。 长亭中,老者缓缓起身,他双眼凝视着西边的天空,仿佛遥望星河,看到了些什么,他驻足于长亭门前,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似乎自言自语道:“隐宗惨案,也该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祈梦,陪为师下山吧。” …… 这是距离望北山最近的一个镇子,名为听风镇。出了听风镇,在往北走二三里路,便到望北山脚下了。按照计划,徐长风和北秋风这会应该已经过了望北山。 只是这一路上为了避免山贼追杀,徐长风便不敢走大路,加上姜瞳姐弟的脚力较慢,三人走进听风镇时,已是明星暗淡,只有远处才能瞧见一缕檀紫色的残阳,昏昏沉沉。 “咕咕……”就在这时,姜牙的肚子里发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徐长风不禁转头望去,轻声问道,“肚子饿了吗?” 姜牙不敢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姜瞳。姜瞳思索了好长一会,这才微微点头。毕竟那几串烤鱼才吃了没几口,就被山贼给追上,大半日奔波,腹中早已是空空如也,这哪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最快更新】 “行吧,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晚上。”虽说与北秋风约定是在听风镇上会和,可他并不想在这儿待太久,因为这儿人多耳杂,指不定一个不小心就和那帮山贼给撞见。 方圆数十里内也就这里有个镇子,山贼若是还想追杀,肯定也会首选来这儿搜查。 三人来到一家客栈,开了两间客房,点了一桌子菜。此时客栈已经没什么人了,菜也很快便端上来,菜香扑鼻,姜牙端起碗来便是一顿狼吞虎咽,而姜瞳却没怎么动筷子,神态有些不自然。 “姜瞳姑娘,借一步说话?”徐长风放下手中碗筷,看着姜瞳问道。 姜瞳似乎走了神,被徐长风这么一叫,这才缓过来。她贝齿轻咬红唇 ,将水润的双眼微微一眨,点头起身。 夜晚的风使劲吹了起来,站在客栈外头,两人不禁觉得一阵搜冷。这儿离北地已经很近了,然而他们身上的衣着都还挺单薄,就这么直接去北冥,迟早是要被冻死。 不过好在,过了望北山之后,便会有商人在官道上贩卖冬衣,如今只要不是夜晚赶路,到还不至于穿上这么厚的衣服, “姜瞳姑娘,你应该有事情瞒着我们吧?”徐长风打量着姜瞳,寒风将她瘦弱的身子吹得有些瑟瑟发抖,这让少年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知过了多久,姜瞳抬起头来时,已是两眼泪光,大豆般的泪珠沿着脸颊流落而下。 啪! 姜瞳不由分说,竟直接双膝朝着少年下跪道:“请恩公恕罪,是小女子拖累了恩公。” “起来吧。”徐长风无奈的叹了口气,扶着姜瞳起身。 他拿出手绢帮姜瞳擦拭了眼泪,轻声说:“今日那些贼人,应该是有备而来吧?” “柳家。”姜瞳抽泣了好一会,这才吐出两个字。 “柳家?”江湖之大,姓氏相同的修行世家自然是多如牛毛。加上他常年居住长安,对于长安外之事情,更是鲜有听闻,不知晓这柳家的来历,倒也是理所当然。 “柳家乃是北地一修行世家,北地四大家族之首,听我娘说,柳家家主柳狂是一位六阶修行者……”姜瞳小心翼翼地说道。 “六阶!”徐长风吓得脸色都有些绿了。他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蛤蟆,六阶修行者在修行界算不上什么,而在江湖之上,却已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想不到路上无意间救下的女子,竟然会牵扯到一位六阶修行者的恩怨。 “姜瞳不愿欺瞒恩公,今日恩公肯出手相助,姜瞳已是感激不尽。接下来的路,就不打扰恩公了,我和牙儿今夜便离开此地。这份恩情,姜瞳来日再报。”姜瞳说罢,朝着徐长风鞠躬作揖。 这姜瞳虽说是闺中少女,却也是知晓不少人情世故。她说的这番话也是点到为止,毕竟若是再说下去,他徐长风就很难逃得了干系。 “真是好一份救命恩情啊,姜瞳姑娘,你说是吧?”随着一道清朗地笑声发出,一道红衣人影缓缓而至,手中持剑,寒风之下,大衣猎猎作响。 少年顺势望去,下意识抽出背上背着的暗红锈剑。此时这位红衣人影,正是今日在树林中出现的那位四阶修行者! “是你?”少年略微一惊。 “在下柳烨,二位别来无恙。”红衣男子微微一笑,“你便是今日那条漏网之鱼吧?运气不错,但愿你今晚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徐长风听闻这话,心头不禁有些担忧北秋风的安危。不过转念一想,以北秋风的能耐,应该不可能出什么岔子,再加上还有那位以初姑娘联手,多半是不敌而半路逃走了。 “我把东西给你!”姜瞳咬紧牙关,向前迈出一步道,“只求你放过我弟弟和我恩人。” “嗯?你早该有这等觉悟才是。”红衣男子笑了笑说,“你放心,只要你交出那东西,我保你下半辈子想尽荣华富贵,甚至还能嫁到一个好人家。至于你弟弟,他必须跟我走。” “我若说不呢?”徐长风挺身一步说道。 “恩人……”姜瞳张大小嘴,一时语塞。 “那你便死吧!” 音止剑出,寒芒破晓。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隐宗惨案 “今儿个萍山,好生热闹啊。” 战马嘶鸣,响彻林间。一辆华贵马车缓缓行驶而来,马车身后,除了跟班的随从外,还跟着一条长龙,莫约上百人,铁甲覆身,长枪笔直。且不说旗号上那一记王朝标志,乍一看这气势便知,这是朝廷的军队。 “没想到,连铁龙军都来了。”刀疤身旁,一位瘦入竹竿的男子瞪着一双鼠眼笑道。 马车来到萍水边停下,只见一位太监打扮的随从快步上前,双膝下跪,两手伏地。车门打开,身着红色官袍的人影走了出来,他一脚踩在这太监的人肉垫子上,踏下马车。 这人影年约五十,体态苍老,细细一看,这竟是个老太监。 “萍山这地方,看来也不怎么样嘛,热死咱家了。”这老太监一说话,身后两个小太监不敢怠慢,连忙拿着扇子在其身后扇风。如今已是深秋,按理说这天气应该偏凉才是。可萍山密林苍盛,晚风带不走这一日下来的暑气,此刻又是日落时分,自然会感到几分枯热。 “见过林公公。”刀疤缓缓走上去,大大咧咧地笑道。 “刀疤不必客气,怎么,为何要在这儿止步不前?还是说没有船便无法过河登山了?”林公公皱起眉头问道。 “林公公莫要着急,天还没黑呢,等天黑了,好戏便可以开演了。”刀疤说道。 “噢?是吗?”林公公半信半疑地说,“既然这样,咱家就等着场好戏。甘将军,让他们先各自休息会吧。” “得令!”长龙军队内,一位将领模样的人拱手作揖道。 刀疤旋即朝着人群中撇去,眉头微微一皱。这林公公不愧是在宫里边待了许久的老人,几分言语旁敲侧击,便能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刀疤旋即朝着这座葱郁的大山望去,嘴角露出一抹满意地笑容。 “你对隐宗惨案了解多少?” 入夜,赵辛集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他放下手中书籍,回头望去,双目打量着眼前这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周家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对隐宗惨案感兴趣了?” “随便问问,你不愿说也罢。”周家大小姐轻声说道。 “做吧。”赵辛集指着一张木椅子说。 “赵军师的伤好些了吗?”周家大小姐轻声询问,眼里却暗藏深意。 别看她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事实上她的修行时间,可不止十六七年。至于是什么原因,让她能够永葆青春,这就不得而知了。 “托照月门的福,我在天牢内已经好了大半。照月门能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想必大小姐您在暗中,费了不少心思吧。”赵辛集问。 “如今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须这般客气?”周家大小姐冷笑,“但愿徐长风那小子的选择是正确的,否则我怕是要一辈子躲在这破地方养老不可。” 此地,是苍山洱海。山高耸入云天,江流如海,朝廷即便是来此搜查,便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且也方便脱身。赵辛集决定选在这个地方,可是做了好长时间的研究。 “说说隐宗的事情吧。”周家大小姐说,“倒不是对隐宗好奇,而是对那墨星晓感兴趣,听闻她是隐宗后人?怎么会和你们这些叛逆分子走到一块?” 周家大小姐看似十分平静随和,可内心却是全神贯注。在面对这个脑子里能背下一整座王朝沙盘的人,可不许有半点马虎,否则便会让他一眼看穿。 无论是谁,一旦被一眼看穿,他便已经输了。 赵辛集能在天牢里活下十年,也正是因未看穿了一些人。 “十年前,隐宗一场大火焚烧下,掩盖了上千人的死亡。”赵辛集压低着声音说,“死去的那些人,多半是些实力不俗的修行者,其中更有着王朝的开国元勋,封定禅将军。封定禅将军的死,让先皇难以忍受这般打击,卧榻多年的他,终于是煎熬不住,撒手而去。这座王朝的大权,便落到了李聂的手中。” “隐宗是怎样的一个门派?”周家大小姐追问道。 赵辛集摇了摇头到:“不清楚。典籍之上关于隐宗的记录简直是少得可怜,如他的名字一般,这本是一位隐士高人创立的宗派,代代单传,只有一位宗主和一位弟子。上一任宗主死后,眼下这位弟子便成为他的传人,即为新一任隐宗宗主。” “区区两个人便敢开创宗门?狂妄!”周家大小姐感慨道,也不知是在嘲讽亦或是赞叹,“既然如此,代代单传,能传到今天也挺不容易,难道就不担心香火熄灭?” “因为每一代隐宗弟子,在成为宗主之前的身份,一直是个谜。”赵辛集轻声说,“十年前,墨星晓便已经大放异彩,然而在这江湖之上,并没有多少人知晓。直到隐宗惨案过去,这个名字就如同黑夜中的缘故星辰一般,千年沉寂,只为了一朝独明。” “你信吗?”没有想到,周家大小姐竟用一种孩童般的口语问道。 赵辛集笑而不语,接着上句话说:“墨星晓原本是大雁塔高僧的弟子,后来因为触犯塔中戒律,被高僧逐出大雁塔,随后在江湖上失去了踪迹。直到半个月后,她出现在了沧澜山,以一己之力独战钟离雪雨一天一夜,由此而名闻天下。不少修行者千里迢迢赶至沧澜山,只为一观风采,可墨星晓仅在收剑的那一刹,消失人海中。天下第一剑意,便 是从那时候流传出的名号。” “所以,这和隐宗有什么关系呢?”周家大小姐接着问,“就凭这点,你怎么断定她是隐宗传人?” “这就要说起隐宗惨案了。”赵辛集长长呼出一口气,“隐宗之所以闻名于修行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它的开山鼻祖,隐无为。碌碌无为,遗憾终身。这是后人在书籍上对他的评价。此人十岁修行,十六岁隐居,五十六岁出山一战,功成名就之时,却死于他人剑下。” “隐无为?就是那位凭一己之力,击退灵族酋长的隐无为?”周家大小姐不敢置信地说,“有这种实力的大能,谁能杀死他?” 赵辛集同样是几分惊讶,想不到周家大小姐居然认得此人。即便是修行界里的一些高手,都未必知晓那些事情。 “能杀死大能之人,自然也是一方大能。好在,他死后,隐宗传人出现,接替了他宗主职务。从那以后,隐宗便被人视为禁忌,任何人不得私自谈论隐宗之事。”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告诉我隐宗惨案到底是什么?”周家大小姐有些不耐烦。 “厮杀,争抢,贪婪。”赵辛集面色平静地说,“这便是隐宗惨案。上有朝廷开国元勋封定禅将军,下有江湖无名散修,一场大战,多达上千人。又说是为了十年灯而争抢,也有说是为了北冥剑冢而争抢,更有说是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争抢。但这些传言,如今都被一一辟谣。十年灯最终现于长安,花落凌空。北冥玉简也在一年后横空出世,其中一块在墨星晓手中,而李聂手中那一块,本应该也是在墨星晓手里。至于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十年过去了,仍旧如尸沉大海,无风无浪。” “本应在墨星晓手中?”周家大小姐皱起眉头道。 “李聂手中的玉简,是墨星晓故意赠予他的。”赵辛集笑了笑,“北冥玉简一分为三,她本可以独揽其二,却偏要划为三足鼎立,这行事风格,和一个势力很像。” “什么势力?” “萍山。” “萍山是哪儿?” “萍水之上,便是萍山。”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死战街头 “姜瞳退开!” 说时迟那时快,徐长风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数,紧握暗红锈剑爆步而上。无穷无尽地灵力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像是一个泉眼,里头的泉水冰凉透彻。 嘭! 两柄利剑交碰的一瞬间,爆破声如同巨石碎裂一般传出。无形剑气早已经覆在两人的剑上,灵力犹如抽刀断水一般,狂涌不止,两人握剑地手都在不停颤抖。 “通神境?”柳烨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居然也有着四阶的修为。 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掠起一抹笑意,剑身向上一提,金光乍现! 突如其来的剑芒让少年来不及抵挡,即便是有着护体剑气,他的衣服依旧被剑芒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隐隐有血迹往外渗透的迹象。 少年急忙后退一步,这个柳烨让他感到一丝危险。 柳烨根本就不给少年喘息的机会,就在前者后退的那一霎,紧跟着向前迈进,企图乘胜追击。 徐长风心头一沉,剑气如同水花一般泼洒而出,寒风不知何时变得凛冽。 “寒雨!”少年心头低喝,泼洒出的剑气竟在空中缓慢凝聚,仿佛描绘了一幕泼雨图卷。雨丝一般的剑气迎面洒下,每一道细腻的雨丝,都暗藏杀机。 寒风之下,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许多。 啪! 犹如雨点砸在油伞上的声音一般,发出沉闷杂乱地声响。 尽管手中只有一柄利剑,柳烨仍旧是一滴不漏地将眼前的雨点挡下。可以瞧见,他手中那柄深色利剑上,结了一层寒霜。 “好诡异的剑法,你到底是什么人?”柳烨脸色有些难看,对面这种不知根底的人,他不愿意得罪。若是可以,他希望能用最小的代价,结束这场战斗。 徐长风没有跟他答话,暗红锈剑再度溢出恐怖的剑气。他才刚晋入四阶初期,很难像韦七剑那般弹指一挥,一道剑气便可取人性命于百步之外。 所以他只能将剑气附在剑上,如同月亮周围的那一层薄薄月晕,若隐若现,杀机暗藏。 呲啦! 暗红锈剑从柳烨的脖颈出擦肩而过,若是剑刃在往里头偏离两寸,此刻便能看到鲜血飙射!只见柳烨一剑推开少年的剑,剑芒再一次凝聚而出,这一次不再像是方才那般,只有零零散散地碎影。而是一束刺目的光耀,完全能笼罩住一个成年人的身躯。 “死吧!”柳烨嘴角露出笑容,这是他最享受的一刻。杀人,尤其是在逆境中杀人,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少年临死前的那抹挣扎与绝望。 姜瞳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剑招,顿时有些看花了眼。这是她头一回看到修行者之间的生死搏斗,除了快之外,唯一的感慨就是,太近了! 在她的认知里,修行者应该是在大老远的距离,一剑刺破河山万里的那种铺天盖地地打斗,那样才叫做修行者,那样才叫做真正的生死搏斗。 这个距离的确很近,几乎是兵刃相搏。 柳烨没有想到,少年竟然躲了过去! 一束汇聚成光耀的剑芒从天而降,看似华丽耀眼,实际上那都是剑气,一丁点便能取人性命的剑气。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少年没有理由活下来。 徐长风嘴角溢出鲜血,若不是他有着山河气运护体,即便再最后一霎躲过了剑芒攻击,那四处扩散的余波,也足迹将他五脏六腑震裂。这已经不是人能够承受的力量,哪怕是一位修行者。 “你的剑,很有意思。”柳烨眯着眼笑道,“交出这把剑,我饶你半条命。” 此刻徐长风手中的锈剑,竟然泛起一层光晕,就像是冶铁时发出的余晖一般绚烂。方才他之所以能躲过那一束剑芒,也是因为这柄锈剑,迸发出了红光,犹如一块盾牌一般,严严实实地挡下了剑芒的余波。 在外人看来,那只是红光,可他心里清楚,那是体内的一缕山河气运。 “呼……” 少年大口喘息,鲜血沿着嘴角流淌而下,滴水一般落在冰冷地地面上。寒冷的劲风从天边肆虐而来,仿佛身处在冰天雪地之中。 他摇了摇苍白的嘴唇,身形再动!暗红锈剑仿佛像是活了一样,剑出如龙,一路上划破了空气一般,发出咧咧地刺耳声。 嗖嗖嗖! 一连三剑劈砍而下,迸出地剑气巧妙地从柳烨身上的三处要害擦过。柳烨手心捏了一把汗,衣服更是被汗水给浸湿,在寒风吹拂下,显得有些忽冷忽热。 “很精妙的剑法。”即便如此,柳烨还是忍不住赞叹道,“小子,把你会的这几招剑法都教给我,我不介意让你成为柳家的宾客。” “是家奴吧?”少年冷笑,没有搭理他。 上前迈出两步,又是两道剑气破空而出。自从锈剑发红之后,他劈出的剑气仿佛更加凌厉,也变得更加精准,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引导着他出剑。 徐长风察觉到了这股玄奥,却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玩火!”柳烨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 他眉头一皱,似乎不想在拖延下去。体内灵气忽然从头到脚运转起来,就像是一个水车,原先是顺着转,如今忽然河水倒流,让这一座大风车逆着旋转。 他就像是一个鼓鼓的气囊,随时都有可能爆开,两只眼睛通红如血,脸色像是鬼一般惨白。 逆转灵气的下场,只有爆体而亡! “死吧!” 他大吼着,利剑仿佛弯曲了一般,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亮丽地弧线。他像是很愤怒,又像是大笑。这一剑速度很快,逆转灵气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力量,这是柳家的绝学。 他本不想这么做,因为这下场会很惨痛。 但是,他不愿意再出什么意外。这里距离北冥已经很近,节外生枝,只会让他们这么些日子的奴隶前功尽弃。 这一剑看不出有什么精妙,却是让人难以琢磨,它究竟从哪里刺来。 最重要的,他的剑很快。 哪怕剑尖距离少年的胸口只有半尺之遥时,徐长风依旧没有出剑,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而,少年就像是故意的一般,他的身体稍稍转了一个角度,紧接着就是往后仰下。若是意动境修行者,是可以凭借剑意的支撑,使自己不至于倒地。 可眼下这位少年,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实力。他现在后仰,即便是误打误撞躲过了这一剑,那么下一剑呢?倒地不起的人,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 哗啦! 两柄利剑同时染红,区别只是,一柄多了些血红,一柄则是显得更加的深红,红得吓人。 轰! 柳烨没有想到,这少年在后仰倒地的那一瞬间,手中的利剑只是往上稍稍挺起,他这个鼓鼓地气囊,瞬间爆开,凌乱地灵气肆意,如空气刀刃一般,划破少年的衣裳。 而在这之前,他的腹部,已经被柳烨那一剑,狠狠地刺入。 柳烨地身体紧跟着往前倒下,他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但他的双眼一直盯着少年,嫉恶如仇地目光几乎可以杀人。 “恩人!” 姜瞳似乎看不下去了,匆匆忙忙跑过来,她用手捂住少年腹部上那出血的口子,一只手吃力地将他托起。好在徐长风天生便有些瘦弱,否则以姜瞳的力量,未必能够扶起他。 “快……叫上姜宁,马上离开这里……”少年说罢,两眼一黑,昏睡过去。 第二百零六章 踏月而来 “灵气几乎枯竭了吗?”徐长风心头不禁一阵苦恼。 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去查看自身的灵气剩余。与柳烨那一战,几乎耗尽了他体内所有的灵力储存,若不是有着山河气运护体,只怕他现在醒来都是个问题,轻则也是要经脉受损。 “那柳烨估摸着也有将近意动境的实力才是,区区四阶初期就想横跨将近一个境界与人死战,到底还是太过吃力。”他心想道。 毕竟他本身根底薄弱,修行时间短,还是借助十年灯的力量才能勉强修行,......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者:林羽江颜---------都市:最佳女婿林羽江颜 %3a%2f%2fm.%2fbook%2f18%2f18289%2f 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3%80%80%e6%9c%80%e4%bd%b3%e5%a5%b3%e5%a9%bf%e6%9e%97%e7%be%bd%e6%b1%9f%e9%a2%9c%e8%bd%ac%e9%80%81%e9%97%a8%e5%9c%b0%e5%9d%80%ef%bc%9a%3a%2f%2f.%2fbook%2f18%2f18289%2f%0a%0a%e3%80%80%e3%80%80%3a%2f%2fm.%2fbook%2f18%2f18289%2f%0a%0a%e3%80%80%e3%80%80%e5%86%85%e5%ae%b9%e8%af%95%e8%af%bb%ef%bc%9a%3a%2f%2f.%2fbook%2f18%2f18289%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更新最快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新八一中文网首发.m. m./book/18/1828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book/18/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第二百零七章 解脱 “赵先生,您睡了吗?” 落月地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周家大小姐回头一瞥,面色不禁有些凝重。 她倒不是怀疑落月窃听到他们什么消息,只是不太想让人知道,她和赵辛集单独谈话。哪怕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在长安鬼市居住多年,让她不知不觉中保持着这种习惯。隐藏自己,才能在长安活的更久。 “有事?进来说吧。”赵辛集轻声答道。 嘎吱…… 门板被缓缓推开,烛光照射之下,落月穿着和平时截然不......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者:林羽江颜---------都市:最佳女婿林羽江颜 %3a%2f%2fm..%2fbook%2f18%2f18289%2f 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3%80%80%e6%9c%80%e4%bd%b3%e5%a5%b3%e5%a9%bf%e6%9e%97%e7%be%bd%e6%b1%9f%e9%a2%9c%e8%bd%ac%e9%80%81%e9%97%a8%e5%9c%b0%e5%9d%80%ef%bc%9a%3a%2f%2f%2fbook%2f18%2f18289%2f%0a%0a%e3%80%80%e3%80%80%3a%2f%2fm..%2fbook%2f18%2f18289%2f%0a%0a%e3%80%80%e3%80%80%e5%86%85%e5%ae%b9%e8%af%95%e8%af%bb%ef%bc%9a%3a%2f%2f%2fbook%2f18%2f18289%新八一中文网首发m..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更新最快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m../book/18/1828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book/18/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剑破长安》,“”,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百零八章 星光万里 甘将军是王朝的将领,终究也是王朝的兵,是兵就得听令。 林公公这枚棋子,可谓是一步臭棋。不过是一枚弃子,却又硬如茅石。在他手里,握着让甘将军不得不听命的东西。 巨大弩箭掠起一股狂暴地劲风,就如同是风神在身旁煽动他手中的大扇子。除了震耳欲聋之外,其他皆是一片空白。 轰鸣散去,四下一片尘土飞扬。 “墨星晓她……怎么可能没死?”林公公目瞪口呆看着河对岸安然无恙的两人,萍水之上熙熙攘攘散落这弩箭碎裂的残片,以及风暴从河水下卷起的淤泥,一股浓浓鱼腥弥漫开来。 月青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墨星晓却是若无其事一般,静静地凝视对岸。 刀疤忽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戛然而止,换做一道迸起的剑气,嗖的一瞬间朝墨星晓脑门直射而去。那速度迅如疾风,墨星晓仿佛是还没反应,剑气便已经逼近她身前。 哗啦! 凌空剑气仿佛遁入熔炉里头一般,瞬间化成了一股水流,碰撞在一堵无形墙面上,洒入萍水。 “这就是萍山的,护山大阵吧?”刀疤忍不住赞叹道,“据说就连七阶修行者最强一击也能毫发无损地接下,区区一直弩炮,的确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林公公脸绿了起来,用一股恶意地目光瞪着刀疤,心里头更是一阵怒骂。 这会儿他哪还管刀疤是一位什么样的修行者?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从来没受过这般羞辱。若不是此刻关系不宜闹僵,估摸着他已经下令拿人了。 “想要闯我萍山,得先过得了这护宗大阵。”月青灯沉声喝道。 方才墨星晓上岸的那一刻,便是大阵开启之时。一旦开启,除了师父……几乎没人能让他停下来。 “听闻萍山持有一份契约,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刀疤凝视着墨星晓道,“十年前,那份契约便是从你手上,交给了萍山吧?” “这份契约事关我朝与灵族之间的战火,墨星晓,若是你不识抬举,可就要背上这千古罪人的名头了!”林公公见缝插针一般抢着说道。 “什么契约,我不知道。”墨星晓摇了摇头道。 “呵呵。”刀疤笑了笑,“不知道吗?” 啪! 夜空之上,忽然炸响一道焰火。火光照耀之下,可以看见位于萍山顶上的那片云雾,变得更为浓郁。 嘭! 犹如裂石崩毁,一股比之前更为猛烈地爆炸从萍山顶上发出,凛冽地劲风肆虐而来。 “糟了!”月青灯回头望去,萍山大半的山林,已化为火海。 “萍山大阵的确很强, 只可惜,顾此失彼。”刀疤笑着说,“我的人,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悄悄登上了萍山。死老头子,你出来吧,我知道维持大阵需要耗费你很大的心血,只是没想到吧,你拼死守护的这座萍山,终究还是毁在你的手上。” 刀疤话音落下,一道袍男子在祈梦的搀扶下,缓缓从山林里走出来,他的面色苍白如雪,已是元气大损。 “命数已定,何须执着不放?”道袍男子摇着头,声音沙哑道。 自大火燃起那一刻起,萍山的护山大阵,便已经坦然无存。 这场大火,可不是一般的火。别看它如今烧得很旺,但此刻即使是有人冲入火种,依旧会毫发无损。 这是灵族的圣火,它烧不死人,却能烧死神。 所谓的神,不过只是这山河间一方气运罢了,百姓信奉神灵,年年月月地前去供奉,为的也只是维持着这一方气运不减,气运养育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人才。 火焰烧尽了气运,萍山,便和一座普通的山头毫无区别,所谓的护山大阵,也就如一张废纸丢入火中。 “交出契约,我让你身边这两个小娃娃活。”刀疤冷笑道。 “师父不可!”月青灯猛地转身下跪,她不过六阶修行者,自然左右不了大局,但她宁愿求死,也不要让师父为此交出萍山守护已久的秘密。 “师父……”祈梦双眼有些朦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此刻以初与子墨远远离山而去。 祈梦想到这儿,心头猛地一颤,热泪止不住地下流。 难怪师父执意要赶子墨离开…… “哟哟哟,哭什么呢?又不是生离死别。”刀疤故作怜悯说道,“或者不好吗?非要陪着这老东西一起去送死。” 道袍男子用力甩手,一张淡黄色卷轴从他衣袖中抛甩而出。 刀疤与林公公看着那份凭空飞来的卷轴,顿时眼冒金光。 “契约!” “甘将军!” 随着两人话音响起,刀疤与甘将军身影一同暴起。甘将军是军中猛将,实力不过五阶修为。而刀疤却颇为神秘,据说他在十年前便已经拥有与墨星晓一战的实力,但却没人知道他的真正修为。 如今敢这么放肆地在萍山点燃灵族生活,想必实力不会低于七阶。即便如此,甘将军依旧拼劲了全力,眼里头只有那不断逼近的卷轴。 他是兵,服从军令就是他的命。哪怕战死,也是命! 两人一苇渡江,数丈宽的萍水对他们两人而言简直如履平地一般顺畅。 就在两人只手摘星辰的那一霎,一缕星光散落而下。那一道凭空飞翔的卷轴,也是被 一股神秘的力量给禁锢,定定立在空中。 甘将军与刀疤纷纷上岸,可他们却感觉,在岸上每走一步,都犹如被万千蛛丝给束缚,寸步难行! “天……天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忽地尖叫了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刀疤绷着脸,疑惑地仰头望去。 星汉灿烂,若出其中。天上再也不是先前那月明星稀,也不是所谓的浓云密布。 这一刻,千万颗星辰仿佛在自己眼前闪耀,散发着遥远璀璨的光,恒古照亮。 这一夜,星光万里,天上不再是漆黑如墨,仿佛那遥远的星辰之力如江湖河海一般,倾注而上,明星莹莹,只手可摘! 墨星晓带着微笑,步履轻盈地走到了刀疤与甘将军身前,纤纤细手抓起静止空中的卷轴,恍若梦幻一般,消失在这千万里星光之中。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望北坟山 北风呼呼,这才走到望北山跟前,冷风却已经像是梦靥一般死命地吹来,狠狠地钻进衣袖,似乎要把全身的热气给抽干得一滴不剩。 “长风大哥,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少年身旁的姜宁噘着嘴问道,他两只手裹住衣袍,似乎有些颤颤发抖。 姜瞳虽说是女孩儿身,但毕竟年长一些,这点寒还是经得住。倒也不见她吭声,一路上只是默默不语。 “来,把外衣披上。”徐长风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到姜宁身上。 “长风大哥,你不冷吗?”多了一件外衣,姜宁气息这才缓和了许多,却又有些恋恋不舍得模样看着徐长风问。 少年笑着摇头:“没事,等过了望北山,我们再添几件冬衣,到时候就不怕冷了。” 三人是今日清晨下的车,为了避免柳家的人怀疑,车夫也不敢出来太久,扭头便往回疾驰而去。好在这店家的祖传药的确是效果惊人,加上徐长风本身就是修行者,这才过去四个时辰,便已经可以徒步行走。 若是不拉开衣裳去看,还真不知道他才刚身负重伤。 此时过正午,日照减弱,越往前走也就会越冷。按照三人的脚力来算,天黑之前应该是可以过望北山,添置冬装。可下车前车夫再三强调,柳家一定会在望北山关卡派人盯梢,想要去北冥,就不能走官道,得从山上绕过去。 这样一来,便是要在望北山上过夜了。 “姐,我饿了……”正走着,姜宁不禁捂着肚子,低声私语道。 姜瞳双眸一眨,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粗饼,掰开一半递给姜宁。姜宁接过粗饼,便大口咬起来。他年纪尚浅,并不知道这块粗饼是三人最后的口粮。 昨夜里走得匆忙,也没能补给干粮,想到这儿姜瞳不禁发了愁。 “恩人……”她凝视粗饼犹豫了好一会,朝着少年望去,轻轻将剩下半块粗饼伸出。 徐长风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这怎么行呢!”姜瞳自然不信这话,都说修行者可以少食,可也不能腹中空空如也。若是再遇上柳家之人,少年是她们姐弟最后的倚仗。 “没事的,一会上了山,我会想办法打些野味。”少年笑着说道。 姜瞳比她年龄小几岁,却很很懂得人情世故。徐长风这一路上也曾在扪心自问,究竟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帮助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值不值得。 自然是不值得。 “丫头,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啊……”看着姜瞳的侧影,少年心中忍不住发出感慨。 如今北秋风下落不明,那一对神秘的师兄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徐长风已经不是头一天闯荡江湖的愣头青,长安十年足以让他明白很多道理。周琪轩的介入,更是让他在短暂的修行路上,沾染了几分血腥味。 否则昨夜面对柳烨,他必死。 因为避开官道的缘故,又得多花不少时间。 黄昏之时,三人才登上望北山。自北冥安定以来,望北山也就再也没有行人光顾,即便如此,在这儿依旧能找到些许残兵裂甲,孤坟荒冢。 少年拔出孤影短剑,一路劈开野草,小心翼翼地登山。 这儿埋葬的都是些无名烈士,有的只留下一只手,有的透露不翼而飞。即便清明时节,也不会有多少人来祭奠。更何况,谁又情愿相信自己的儿孙战死沙场? 死不见尸,有时候倒也是一种可笑的祈祷。 呼呼呼…… 犹豫夕阳西下的缘故,残余的斜阳被望北山遮挡大半,周围的景色一时间暗淡许多。 吃了半块粗饼的姐弟二人到不觉得有什么疲倦,只是看着周围这些孤坟荒冢,那幽森的气息,足以令人感到诡异。 “这里好多坟墓……”姜宁似乎有些怕了,右手紧紧地拽着徐长风的衣角。仿佛只有紧靠着这个人,才能让他获得些许安全感。 “啊!”姜瞳忽然间大叫了一声,少年回头望去,只见她身形已经不稳,欲要顺着山坡一路滑下。 好在少年及时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了?”徐长风关心地问。 在这种地方不可能有柳家追兵,但他的神识一刻也没有放松下来,但并没有察觉有神异样。故而对姜瞳的惊吓,显得有些疑惑。 姜瞳脸色煞白,张着小嘴不停喘气,伸出颤抖地手指对着一处草丛。 赫然是一具惨白枯骨! 姜宁只是看了一眼,顿时就吓得手心出汗,急忙闭上眼睛。 一具骷髅并不算很恐怖,可在这漫山遍野的坟堆里忽然冒出一具骷髅,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因为常年暴露在外头,枯骨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黄泥,骨架也有些干裂。若不是因为这儿天气冷,不常下雨,否则早就被掩埋在地理头了。 “长风大哥,我怕……”姜宁声音抽泣,像是哭了一般。 姜瞳没说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也不敢朝四处望去。 在望北山过夜,倒也不是没有人干过。可但凡是正常点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停留太久。 俗话说死者为阴,阴盛之地总是容易发生各种稀奇古怪之事。 姜宁逼着眼睛,忽然察觉手掌里塞进了什么冰冷的东西。细细抚摸,像是一柄剑鞘。他小 心翼翼睁眼一看,孤影短剑的剑鞘正被他握在手中。 徐长风轻声说道:“拿着剑,你就不怕了。” “嗯。”姜宁深吸口气,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坟堆少点的地方休息吧。”他接着对姜瞳说,“害怕的话,跟着我的脚步走,不要看去别处。” 姜瞳小脸微红,默默点头。 此刻徐长风心中也是有些慌张,好在他并非是一年前那个身体孱弱的少年,身为四阶修行者,对于鬼神这些东西,倒不是太过害怕。 若真的有什么邪物作祟,一剑斩去便是。 当年雪族大军与王朝军队在望北山一带打了数十场战役,很多尸体匆匆忙忙没能处理,散落在林间的更不在少数,所以才会出现方才那种白骨露天的情况。 越是人死之处,树木长得也就越茂盛。 往山上走去,坟墓渐渐少了许多。这一路上,徐长风也没闲着。本来还想说去打些野味,但又不放心姜瞳姐弟两人独自待着,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山上长有不少冬菇,他拿着装干粮的包袱一路采摘,足够三人吃上一天。 北冥的天气说黑就黑,徐长风找了块大石头,简单清理附近的杂草,在天黑前点起了火堆。将拾到的冬菇用细长的树枝串起来,在火焰上烤熟。 “想不到,你做饭的手艺还真不错。”姜瞳看着一旁狼吞虎咽的姜宁,忍不住笑道。 这冬菇虽然不沾油盐,但毕竟是累了一天,此刻吃什么都觉得香。 “一个人住久了,不会做饭怎么行?”徐长风无奈的笑了笑。 “这样啊……”姜瞳神色有些低沉,不好再追问下去,凝视着手中香喷喷的考冬菇,她不禁低声喃喃道,“小时候,娘总是想要教我很多东西。可我很懒,想着以后再学。谁知道以后还没到,娘就没了……” “都会过去的,没事。”徐长风咬了一口冬菇说道,“等你们到了亲戚家,这种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亲戚家……”姜瞳听着这几个字,忍不住苦笑,“我们家的事,就像一锅粥。我只希望姜宁不要牵扯进来,好好地活下去。” “姐,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姜宁正吃着,忍不住抬头问道。 姜瞳挤出一抹笑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没事,多吃点,吃完了赶紧睡觉,你长风大哥也累了,就不要让他折腾太晚了。” “姐,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长风大哥一样,保护你!”姜宁看着姜瞳,一脸正色道。 “嗯,姐等你。”姜瞳说。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仇恨 长安夜,静如鬼城。 灵族使者已经远离长安数日,天牢劫狱一案似乎也已经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 老树下三三两两谈论的,也变回往常一样,柴米油盐,烈酒豪侠,美女佳人…… 似乎随着一些人的离去,长安又变成了人们记忆中的那一座盛世。在这里只有编织着美好的梦想,黑夜里依旧有繁星闪烁。 天微寒,月清明。 自从没有了梦花楼,长安市井也就变得没什么意思。谁也不敢再像梦花楼一般,通宵达安,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见着一名官差。 魏长亭提着酒囊摇摇晃晃走在寂静的小巷里头。他是被掌柜给赶出来的,醉醺醺的他没被拖进水缸里泡一晚上,只因为他曾经是禁军统领的儿子。 魏石春一死,魏氏在长安哪还有什么地位?家丁仆人担心殃及自身,早早便辞别而去。 主人死了,谁还管这些有契约的没契约的?他区区一位魏长亭,难不成还能满长安的把他们一个个逮出来? “咕噜咕噜……” 魏长亭提起酒囊,喝干最后一口酒水。似乎不尽兴,用力抖了抖,正想要喊着小二上酒。呼呼寒风吹来,让他略微有些清醒。 原来这里早已不是客栈,而是冷静凄清的长安街头。 “废物!”他用力地将酒囊往地上砸,破口大骂道,也不知是在骂谁。 “什么声音?”街巷之外似乎传来夜巡官兵的低声谈论。 “没事没事,一个被人废了一只手的落魄少爷而已,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去触他的眉头?” “就是,走啦走啦,兄弟们寻完这趟,找地方吃酒去。” 这官兵是新来的,可同行们的言论却是无比的平淡。显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头一回发生…… 自从天牢出事之后,长安城像是被笼罩了一张落网,规矩更加森严,宵禁夜巡的士兵也增派了两倍有余。 这是打脸! 长安何曾被人这么狠狠打过这张脸?这不仅仅是他李聂一个人的脸,更是王朝的脸面。 凌空剑庄那些余孽,死定了。 听着街巷外头官兵们远去的脚步声,魏长亭大口喘息,似乎很愤怒,可看着自己这被废掉的手,却又无可奈何。 他靠着墙壁,整个人瘫坐下来,像个喝醉的酒囊饭袋一般,哪还有几分豪门富贵的模样?家中更是冷清,这几日里,他家里来往许许多多官员,有的是父亲曾经的好友,有的与父亲是同僚。 他们倒也没怎么为难自己,倒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搜**净。 若不是存着一些私房钱,他这会已经没钱喝酒了。 酒是个好东西,只可惜,借酒消愁愁更愁。 “魏少爷,尝尝我这酒如何?”黑夜中忽然传出一道奇怪的声音。 魏长亭还未答话,便闻到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往前一抓,是一个饱满的酒囊。这酒绝对极品,不是长安下等酒铺子能拿出手的。 “味道如何?” “好酒!”魏长亭睁开眼睛,在他身前,蹲着一名白衣男子,“安东来?” “嗯?”安东来面带笑意点了点头,“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如今魏兄不过落魄一时,却沦落到这等底部,我实在是替魏兄感到不甘啊。” 听着安东来的话,魏长亭心头那一缕沉寂许久的火苗似乎有了复燃的迹象,但依旧还是死气沉沉。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魏长亭自嘲道。 安东来轻声说,“走出去,抬头便可。” “走……走去哪里啊?呵呵……”魏长亭笑着说,他抬起那只已经被废掉的右手。 “没了右手,你还有左手。”安东来凝重说道,“别忘了,你可是三阶修行者。家破人亡,难道你就想这么自甘堕落?你难道就不想让那个破坏你所拥有这一切的人,付出一些代价?你会死,但你可以死的毫无意义,也可以死的有所价值。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怕不怕死?” 魏长亭没有说话,左手紧紧攥着酒囊,仿佛要将它狠狠捏爆。他永远不可能忘记那一天,徐长风一剑斩断他右手的模样。 “徐!长!风!”魏长亭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一名少年给撕烂。 “给你推荐一个去处如何?”安东来带着笑意说道,“南郡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那儿不会像长安一样,处处嫌弃着你。只要你能在南郡中活下去,你就一定能杀掉他徐长风。安家,会成为你最大的靠山。” “安家,南郡?”魏长亭收敛起一身怒意,凝视安东来。 “对,安家。”安东来说,“魏兄,有时候,待在长安太久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出去走走,沾点侠气。左手又如何?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左手剑客?非也。” “左手……”魏长亭似乎在黑夜中看到一颗繁星在闪,紧接着,一封信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拿着这封信,去南郡找我父亲,剩下的他会替你安排一切。”安东来说,“我呢还得在这长安城待一段时间,处理些私事,就没法陪魏兄你一同前去了。” 魏长亭刚要答复,即刻被安东来抢着说,“不急不急,魏兄回去慢慢考虑一番。对了,听说魏兄最近家境不太好,这点银两,算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 。” 怀揣着那沉甸甸地银两,魏长亭心中忽然有股难以言喻的情,堵塞在嘴边,如水泄不通,说不那句话,其他话似乎也说不出口。 望着魏长亭地身影在深巷中远去,安东来那一抹温和的笑容如同被抹去一般,无比平静。 “少主,你为何要这般扶持这个废物?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魏长亭了。”一名人影从黑暗中窜出,静静走到安东来身后道。 安东来打量着空荡荡的巷子,“仇恨,往往是最强大的武器。魏长亭恨徐长风,只要徐长风能走得越远,他就越能成大事。带着仇恨的人,也更容易听从我们的使唤。” “只怕魏长亭不肯上钩。”人影说。 “不会。”安东来摇头,肯定的说,“以魏长亭的性子,肯定会去查看那封信。而信中,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你是说刘靖康?” “不错。”安东来露出一抹冷笑,“昔日的刘铁匠,刘靖康。他与魏石春无冤无仇,可为什么偏偏在苏永邱命丧黄泉的那一天,一同西去?刘靖康曾在公堂之上出面为徐长风作证,足够让魏长亭明白很多东西。如果他还不明白,这根废柴,不烧也罢。” 人影沉默不语,眼神里却充满着十分地肯定。安东来虽然不能修行,但他的智谋却非同一般。否则科举放榜之日,他也不会如此失态。 “父亲有什么吩咐吗?”安东来接着问。 “家主让您在长安处处小心些,南郡之事,让朝廷对安家已经有所重视。”人影说。 “重视又如何?”安东来摇头道,缓缓迈开步伐离去,“我会让这座城市里的人明白,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鬼话 夜很冷,望北山上处处凝结了一层寒霜,堪比隆冬严寒。 三人此时在的地方并没有坟墓,但由于这座山太过阴邪,即便是躲在无坟之处,也能让人感到心中不安。夜已经很深了,姜宁打着瞌睡缓缓睡下。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惊吓到了极点,便会不由自主地睡下。 反倒是姜瞳却辗转难眠,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经翻了几次身,并无半点睡意。一旁静坐的少年,双手打着剑柄,凝视烛火,也不知是在沉思还是熟睡。 回想起这一路,她和姜宁相依为命,从江南水乡一路逃亡至此。好不容易接近北冥,以为天将破晓,谁想却是羊入虎口,寒夜将至。 没有徐长风,此刻应该是在柳家府上做客。 她下意识紧握着怀揣着的一块玉佩,若不是因为这块玉佩,柳家之人也不会这般肆意妄为地追杀。如今秘密传了出去,不仅仅是柳家,估计那些人也会动手了吧? 想到这里,她又朝着徐长风看去。她想明白,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何会愿意拼命守护她姐弟二人。或许到死他也不会知道,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亡命之路,在望北山挖个坑钻进去,也许还算是个不错的下场。 “太冷了吗?”徐长风抬起头,看着姜瞳问。 姜瞳摇头,轻咬红唇,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起身正坐,“恩人,有些事情,我不应该瞒着你。若是恩人愿意,我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恩人。”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又何必搅进去?”徐长风摇头。一路上,姜瞳始终没有告诉自己的来历,她隐藏了很多,但今天夜里,终究是对徐长风松了口。 人在最绝望的时刻,就很容易轻信他人,哪怕只是滴水之恩。 徐长风有预感,姜瞳身上的这个秘密,绝不仅仅只是牵扯到一个六阶修行者的柳家这么简单。 “恩人,您难道就没想过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吗?”姜瞳不敢太大声,生怕吵醒姜宁。 “无所谓。”徐长风说,“把你们送去北地,便是尽了我的责任,善始善终。” 姜瞳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对柳家了解几分?”徐长风出声问道,虽然不想过问此时,可冤有头债有主,他总得知道今日得罪的这柳家是什么来历。 “柳家,是北地四大家族之一。”姜瞳不假思索地说道,她虽说没踏足过北冥,但显然是做了不少功课,“北,柳,姜,韦是这北地的四大霸主。” 徐长风听着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姜瞳这话里头暗藏的信息太大,他需要好好琢磨一番。 “北秋风,就是来自北家吧? ”徐长风问。 “嗯。”姜瞳点头,这也难怪她今日听到北秋风这三个字,会有些失态。 徐长风掐着手指头,心中暗想道:“姜瞳应该是来自于姜家,那么韦家呢?” 一时间,一个无比熟悉且令人难忘的名字,缓缓浮现在他脑海。他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尽管他隐藏了很深,可表面上,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行者,或许有些小天赋,可这又怎么能和一方霸主的韦家相提并论? 他有什么脸面去见韦雪滢呢? “油纸伞,断桥边……” “红线牵,牵姻缘……” “油纸伞……” 不知何时,寂静的山上忽然传来这么一道怪异的歌声,歌声幽咽,凄清惆怅,带着几分阴森之气。令人听了不由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徐长风听着这声音,下意识站了起来,屏息凝神,紧握剑柄。 歌声连绵不绝,似乎在整座山林间缭绕,偶尔还伴随着琴音共鸣,凄凄惨惨,惨惨戚戚,却无法找到其方位。 熟睡中的姜宁也被这诡异的歌声吵醒,下意识抱住姜瞳,小脸埋在她的怀里。 “恩人,这是什么声音?”姜瞳语气有些沙哑,面色很难看,显然惊吓不浅。 徐长风弯腰拾起一根燃着的木柴当做火把,四处扫射。 “长风大哥,这山里该不会有鬼吧?”姜宁忍不住问道,他吓得浑身哆嗦。那凄惨的歌声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想必是在不断接近他们。 “是人是鬼,一看便知。”徐长风说道。他可不信什么鬼魂说法,走夜路多了,若是真有鬼,早就死在长安城下了。 “相公,奴家等了你二十年,你终于回来了……”歌声戛然而止,换成了一句阴森幽怨的声音,然而那如溪水缠绵一般的琴音依旧在回荡,难以听声辩位,况且徐长风此时也没练到这一境界。 “你是谁?出来!”徐长风绷着脸喝道。 “哎哟,相公你为何这么凶奴家?”黑暗中那女子地声音幽幽回响,“你身边那娘们是谁?那孩子又是谁?” 嗖! 火光之下,一张煞白的两猛地闪在众人眼前。披头散发,只能从头发缝隙看到里头那狰狞的面容,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徐长风。 这女子身着破烂不堪的白衣,夜色之下,显得颇为惊悚。 就连徐长风见过尸体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背后阵阵发凉。 “相公……奴家给你煲了最喜欢喝的汤,不来尝一尝吗?”女子发出银铃般地笑声道。 若不是此刻她脚下还有影子,徐长风估计真以为 是鬼魂在作祟。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相公。”少年摇了摇头道,尽管得知不是鬼,却还是没敢大意。一个女子,大半夜的在这坟山上乱跑,能是一般人物吗? 女子呆滞的眼神显得更为诡异,令人看着有些头皮发麻。 她长长叹了口气,低沉吟唱,“油纸伞,断桥边,红线牵,牵姻缘……” 这声音拉得很长,仿佛直达天际。 “那一年,你说要去长安做官,一走便是二十年。你曾答应我,会带着油纸伞,来断桥边接我,一同去长安享乐。我一等,便等了二十年。红线断了,姻缘碎了,红颜逝去。相公你却变了……”女子似乎含着泪,眨巴着眼睛说出这一句话语,声音低沉。 “相公,奴家想你。”女子缓缓抬起头,声音变得森冷几分,“想与你共赴黄泉,不再老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油纸伞 共赴黄泉四字被拉得很长,女子说出这话时,细手往后一伸,一柄银丝木琴持在手中。先前那道忧伤琴音,便是从这木琴中发出。此刻并没有人拨动琴弦,琴音却仍旧溪水缠绵一般鸣奏而出,很是诡异。 感受到女子身上好不加以掩饰的杀机,徐长风即刻拔剑而出,使出剑诀大步迈进。他知道,此刻若是再不拔剑,就会失了先机。 铿锵! 孤影短剑撞上了琴弦,犹如劈在玄丝一般,纤细的琴弦上竟没有下一道痕迹。两人也顺势擦身而过,徐长风回身一刺,迎面而来的是一道音刃,血红色之中又夹带着点点碧绿。 音刃于剑脊之上炸裂,犹如一滩脓血,沾染在上面,让人看着有些恶心。 “相公,奴家厉害吗?”女子笑嘻嘻地说着,看这副模样完全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 灵气从指间喷薄而出,徐长风左手并指,凭空扫过剑身。随着一道奇异的光芒泛起,剑刃上沾染着的脓血也随之化为青烟而散。 “我不是你相公,你认错人了。”徐长风回答道。 “相公,你有胡言乱语了,待奴家把你的嘴割下来吧。”女子笑了笑,漆黑的指甲如锋利刀刃,恐怖如斯。 剑诀之上,是一道寒雨。徐长风再次施展出寒雨剑经,在望北山这森冷的气候下,剑刃汇聚的寒气并没有显得太过冰冷,只是增添了两道阴邪的冷风。 剑气劈下,女子指尖迅速波动琴弦,发出急促杂音,将剑气化解。她还未来得及喘息,孤影短剑依然逼至身前,只听呲啦的声响,女子白色衣裙便被剑尖挑破三寸口子,露出略微雪白的肌肤。 可女子并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很是享受一般,眯着眼睛,“相公,多年不见,竟然这般急躁?当年你若是要了奴家的身子,如今孩子怕已经长大成人。” 不知为何,听着这番言语,竟让徐长风心境有些烦乱。 他心中暗念剑诀,剑转流云,气贯长空。 三道剑气精准无误地击中木琴,在上边留下了三道剑痕,可琴弦依旧毫发无损。又过三招,女子身上的衣服多了不少破口,这都是徐长风手下留情的缘故。 她的修为不过二阶凝气境,但却能够施展出诡异的音刃,令人很是不解。或许是这望北山天然阴脉,让她有所悟道。 徐长风持剑与她对视,他感觉自己腹部疼痛难忍。 昨夜一番激战,受的伤太重。只是简单地敷药,治标不治本。一旦过度消耗灵力,伤口便会再度破裂。他衣角已有鲜血在渗透,只是天黑月暗,难以看出来。 而白衣女子的身形也在颤抖,眼前的少年并未伤 及她一分一毫,可她却忽然间使不出力气波动琴弦。 一阵无形的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拂而过,少年带着些许血红的面色瞬间煞白如雪,身体摇摇晃晃往后倾倒而下。 此刻在他的身后,是一座陡坡,坡下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 “相公!”白衣女子尖叫一声,奋力上前扑去。她冰冷的手掌在空中握住了少年那沾染了鲜血的衣角,双双坠落而下。 油纸伞,断桥边…… 二十年前,雪族大军入侵中元。旧朝大势已去,无力抵抗雪族军队,北地一带民不聊生。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逃难中原。 他们两人,本该行夫妻之礼,结百年好合。奈何,婚礼前夜,雪族军队把一切都会了。火光照耀,浓烟缭绕,青天不见月光明。 两人几经坎坷,艰难逃至望北山。再往前些,便是中原。可却在这时候,她病了。 或许是逃难中染上了疾症,又或者,奔波劳累,无力再跋山涉水。两人便在这望北山,盖了一座木屋。不说冬暖夏凉,却可以遮风挡雨,奢几日温馨。 旧朝灭,新朝立。 望北山一战,雪族大败,盛世降临。 他说要去长安做官,来日便可在长安享福,一去便是二十年。 望北山常有商人往来,次年冬,她偶遇一位北地故人,询问起长安事。 商人言,科举榜上,未见其名。 自那之后起,望北山上,便下起了一连七日大雪。 大雪封山,封住了佳人的心,封住了美貌容颜,也封住了那语句许下的誓言。 只记得一首歌,是他曾经唱给她听的。尽管只有简短的一句,却是这般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油纸伞……断桥边…… “你醒了?”徐长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泡在水里头,水无比冰冷,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气入体。身体不仅暖和,反而还有一股舒适的气流,沿着周身经脉游动。 “这是哪?”他抬头望去,白衣女子正跪在冰冷的石碑前。这儿应该是一个洞府,只有几枚暗淡的月光石在照明。 “这儿是我夫君的陵墓。”女子背对着他,话语凄凉,“我为他造的。” “你夫君……”徐长风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像是结冰了一般,僵硬的无法动弹。 “这是寒泉。”女子转过身来,满面惆怅,“它能够滋养你的身体,治愈伤痛,泡在里边如冰封千里,两个时辰内你是不可能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徐长风疑惑地问,他只记得自己从山坡上跌落而下,之后好像有人在拉扯自己,剩下的事 情,便只有那首一直缭绕在耳畔的歌。 他知道是谁在唱。 “油纸伞。”女子低声说,“我相公说过,大雪纷飞之日,他会撑着油纸伞,归来断桥边。” 她轻声叹了叹气,“你身上背着的油纸伞很好看,想必那个姑娘应该在惦记着你吧?” 徐长风听着这话,心头如同针扎了一般,说不出话。 “我在断桥边等他,不慎坠入冰河。当时下着第一场雪,河面没有完全凝结。我身体砸破冰面,沉沉而下。当我醒来,就来到了这个洞府。”女子自言自语,“我知道他不可能活着回来了,长安路上,诸多凶险,我相公也许连科考的殿堂都未曾踏入,便已经死在了半道上。” 徐长风抬起头,环顾这个山洞。 山洞布局十分精细,壁画,石像一样不落。 “这是一座仙人墓。”女子笑道。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世间无仙 “神仙墓?”徐长风听着这句话,不由得惊讶一番。 修行本是逆天改命之道,但也只是一介修行者罢了。除非能突破那传说中九阶,不灭轮回,与天地同寿,长生不老,才勉强可称之为仙。 “修行者不信仙。”徐长风摇头道。 天上仙,地上仙,皆是能腾云驾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者。可修行者终究是修行者,和仙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道。既然世间有仙,又何必修行? “可此处洞府距离断桥有一里路,我并不会水,若是五险,我又怎能奇迹的在这洞府中醒来,并获得传承?”女子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仙人救了我,传我仙法,让我在此守护此地,直至寿终。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便渴望着有一日能在幽冥地下,与我夫君再相见。” 徐长风感到很不可思议,但又无从反驳。单是他此刻身在的寒泉便已经诡异无比,从未见过流动着的水,能够把人禁锢住。他甚至尝试使用灵力破解这一禁锢,发现并无效果。 “人不知仙为何物,识天下大能者,以为仙。”徐长风回答道。这句话出自一本杂书,也是他无意间翻到了有关仙人一事的说法。人们并不曾见过神仙,无意间发现一位大能者,便把他称作为仙。 她凝视着徐长风,不禁语塞。 “你说的不错……”方此时,洞府内忽然发出一道空灵妙语,仿佛自天际而来,无比玄妙,“仙亦可是人,人亦可为仙。千年了,难得有人看破这一层。” “你是谁?”徐长风仰头望着洞府之顶,上面漆黑一片,怪石嶙峋,却不见有人影出现。而寒泉旁那白衣女子则是原地而跪,神色恭敬。 “我本是一方游仙,渡劫真仙之时,受奸人所害,追杀我数万里。我穷尽一切手段逃亡,却为时已晚,命数已尽。最终陨落至此,遗恨千年。”那声音依旧很空灵,完全不像是人说出的一般。话语中带着一股柔和的气息,令人安神。 “游仙?”徐长风否认道,“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仙?” “井底之蛙,不过蝼蚁,怎知天下之大?云端之上,层峦叠嶂,不曾亲临而去,又怎知到天何物?”那声音接着说,“孩子,你无知,我不怪你,这天下本就该如此。有些话,我不能说太多,你不该知道的事情,若是逆天强行得知,只会有害于你。这世间有太多难以解惑的秘密,你若是想知道,需要你步步探寻。他人口中道出的千秋,不如自己亲眼所见的一花一树。” 徐长风眼神有些迷离,这番话是在是太过磅礴大气,他难以想象,也不敢去想象。若这世间真如这位前辈所说的话一般,那么为何却 从来没有人见过? 又或者说,生而为人,皆为蝼蚁。大鹏展翅以为云,鲲动四海以为啸。 时间过去许久,徐长风的内心却无法平静。这声音的主人说他已经陨落千年,千年何其久?多少朝代兴衰,江山几经更改,这便是蝼蚁无法想象的事情。 因为蝼蚁无法存活千年之久。 “前辈,我有个问题想问。”徐长风追问道。 “你说。”那声音平静道。 “九阶之上,真能长生吗?”徐长风说出这话时,言语不禁有些颤抖。 自从踏入修行大道之后,他发现自己变了很多。见识了太多悲欢离合,他心中更是辛酸难忍。若世上真有人能长生,是否便能将生死度之身外? “不成仙,便成泥。”声音只说了简短的六个字,并给未出徐长风想要的答案。 就在这时,徐长风忽然感觉禁锢着自己的寒泉不再变得冰冷,仿佛寒潭之下露出了个泉眼,将所有的泉水给吸的一干二净。 随着寒泉散去,他的手脚也逐渐恢复了知觉。不仅如此,他此刻觉得全身力大无穷,精神饱满,先前疼痛难忍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了。他往泉底看去,荧光闪闪,像是白银铺成,却又不似白银。 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石块。 “怜儿,你带他进去吧。”洞府顶上那道声音再次传出,跪在寒泉旁的白衣女子点头答应道。 她看了徐长风一眼,转身朝着洞府里头走去。 徐长风不敢迟疑,点起脚尖一跃而上,紧跟着女子身后。 随着洞府的不断深入,各种惊奇意象也是层出不穷地成现在徐长风面前。即便是他博览群书,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地方。这一刻,他不禁暗地里怀疑,这是间真的有仙吗? 洞府很大,即便是汇聚长安城最顶尖的工匠来修建,要建成这般宏伟大气,况且还是要开山凿壁,至少也得上百年才能做到。修行者虽然可以很轻松的劈开山峦,但灵力太过狂暴,一剑下去谁知还能剩下些什么? 要建成这样的洞府,除非花上时间来精雕细琢,要么便是得有种粗中有细的高超手法。 “这……真的是神仙墓吗?”徐长风低声喃喃道。 往前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洞府出现一道很大的石门,起码五丈高。石门只开了一小缝隙,刚好容得下一辆马车。 “入门前,需要先磕头三下,以示尊敬。”女子一边说着,率先下跪磕头。 徐长风没有迟疑,单凭这前辈救了他一命,就值得他磕头谢恩。就在此时,他无意间瞥见了一座低矮的坟头,使用石块堆积而成,没有石碑,只有一块简单的 木牌,摆放着一些山野供奉。 “那是我为相公堆的坟。”女子说。 石门背后,又是另一番天地。 “山河气运?”徐长风刚踏入石门的那一刻,方才那道空灵妙耳地声音再度响起,“孩子,想不到你竟然有这机缘,实乃可贵。” 尽管徐长风已经提前告诫自己,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该有所惊异。可此时的他,仍旧是被惊呆了。山河气运是长安剑冢之下从山河图卷中汲取而出的一道气运,并隐藏在他体内深处。即便是有见识的大能者,也未必能够察觉到。 “你可愿的我真传,成为我弟子?”洞府之上的声音忽然严肃地问。 徐长风面容有些呆滞,并没有立刻出声。 他望着前边数丈远处石台上的玉棺材,若这真的是仙人墓,未免也太过简陋了。没有灵兽镇墓,更没有玄奥法门阻止他人入侵。 就连皇帝的墓,都知道造一条龙来守着自己的灵床,更不用说是一位神仙。 “你在犹豫什么?”那声音追问道。 “前辈欲要收我为徒,长风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前辈,需要长风做些什么,得以回报?”徐长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世间可没有什么免费享用的好事,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亦是如此。若是他拜师之后,仙人便要他为自己报仇雪恨,那他这辈子或许将会生活在谜团里,仇不报,将永远看不透这世间。 那就如同是一个枷锁,他将会被永远束缚。 “孩子,我不怪你。”久久过去,那声音才缓缓响起,但语气显然有些不对劲,“身为蝼蚁,见识短浅是你们的悲哀。虽说仙人不能做到无欲无求,但也知天命,顺天意。我既然陨落于此,命数已定。我即便有再多的冤屈,再多遗憾又能如何?只是可惜了我这一生苦苦钻研的精髓,从此后继无人,实乃可惜。” “孩子,你的江湖气息很重。”那声音接着说道,“江湖离我已经太过遥远,但我却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出你身上的江湖味,这说到底还是人情味。它或许能在短时间内有利与你,但终究是会害了你。”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雪 清晨,徐长风踏着沾染露珠的山路,回到了昨夜栖息着的岩石下。此时火已经熄灭,姜瞳与姜宁两人相拥而眠,看其睡姿显然昨夜过得并不太安心,好在也没有什么蛇虫猛兽袭击。 按照怜儿所说,望北山因为阴气太重,蛇虫猛兽几乎罕见踪迹,故而这里才会这般荒草茂盛,幽森戚戚。 这点估摸着也就辰时,他也不急着去叫醒姜瞳两人,轻轻抚摸了一会怀里的剑经,面色有些迷茫。 “师尊,他为什么不愿意成为您的亲传弟子?”怜儿长跪于玉棺材前,疑惑地问。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受嗟来之食,说得好听是固执,说得难听,便是鼠目寸光。”洞府中女子空灵地声音说道,“他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仙,所以他不会选择我的道。况且,我察觉到了在他的体内有一条属于他自己的道。” “是怎样的一条道?”怜儿接着问。 “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但愿我赠与他的那一本剑经,能够对他悟道有所收获。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贫瘠,蝼蚁遍地,不知鹏为何物,鲲有多大,可悲。”那声音说,“只可惜,我时日不多,再过不了多久,我这一缕神识也将消散而去,也不知我何时才能等到一位传承者……” 徐长风清楚,这洞府的主人应该知道一些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如今这一份秘密就呈递到了他的面前,只需要他下跪磕头,如此简单的事情便可以一探究竟。 但他选择了放弃。 若是没有遇见苏永邱之前,他或许还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现在不会了。 一个人活得太久,有时候也是一种悲哀。看着熟悉的亲人一个个远离自己而去,到头来像苏永邱那般,孤独的经受岁月摧残,太残忍了。 况且他学剑的初衷也很简单,在长安活下去,在长安杀掉那个该死之人。纵横四海,行侠仗义或许并不适合他。 他看着远方逐渐升起的照样,阳光洒下,犹如在肩上叠加上了一层无形的压力,重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凌空剑庄已经等了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望着长安的方向,仿佛那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纵横交错的辉煌城市,正缓缓浮现在面前。 江山如此多娇,他只希望让那些躲藏于黑暗中的人,将来有一日能够昂首挺胸地行走在长安朱雀大道上,沐浴在长安的光辉下,仅此而已。 可今日的长安城并没有光辉下落。 自打天明之后,天就一直阴沉,像是老天爷紧绷着脸,发着怒。北地吹来的风也更加的严寒了,长安已经一连几日这样的天气。常年住在城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不是要大雨便是 要下雪。 果不其然,还没过午,天上就开始落雪细小飘零的白雪,街上赶路的人们头顶上,像是撒了盐一般。地面上也踩下了雪白的鞋花印,像是热闹的盛宴。 “长安又下雪了……”半剑抬起头,任凭雪花飘落在自己的脸庞,让雪花缓慢融化成冰水,顺着脸颊落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流了泪。 这是今年以来,长安下的第一场雪。 半剑记得,去年第一场雪是在冬至。那时候他并不在长安,却也在西子湖畔下,目睹了一场大雪。 雪象征着美好,是纯洁幸福的向往,瑞雪兆丰年,在长安待久了,总盼着能够早些下雪。这雪一下,天也就多暖和些,起码风没那么猛地吹了。 或许是下雪的缘故,城关下的守卫也加快了速度,大批大批的行人流入长安城。 当半剑再次踏入长安时,整座城市已经被染成了一片雪白,仿佛画中仙境一般,每一个画面都可以描绘出一幅优美画卷。 温酒品雪,倒也成了长安城里一些大人物闲暇之余喜爱之事。 半剑行走在朱雀街上,看着两旁熟悉的街景,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才离开没多久呢,长安竟变得如此陌生,半剑不由得嘲笑自己老了。 这大半年,长安发生了很多大事。远的不说,就说些近的事情。 监天司主事莫停风调离长安,这对大多数人而言绝对是个拍案叫绝的好事。没了莫停风,长安城里便可多几道凉快的风。而信任的监天司主事潘玄兵,尽管有着七阶修为,但能力远不及莫停风。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待着三把火灭尽,他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在这便是长安天牢这边,自从赵辛集越狱之后,长安天牢也变得越来越不安宁。尽管朝廷也加派了人手,但在赵辛集越狱后不出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又有一位重犯狼狈而逃。 尽管在偷渡城关之时,被沈兵麟给一剑拦下,并毫发无损地送回天牢。可天牢这坚不可摧的铁牢笼,在众人面前却再也抬不起头了。 最后便是这位五皇子殿下,据说他与江湖上一些市井之人有来往,引起王爷的不满,结果被软禁在了宫里,本就没权没势,如今更是难以翻身了。 最让世人关注的,莫过于宫内的王爷李聂。只可惜宫里规矩太严,很多消息传不出来,如今也没有谁知道,这个手握王朝天下大权的男人,此时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长安的局势,从一锅沸腾的米粥,逐渐化为平静。 当然,这些都只是呈在台面上的事情。还有许多上不来台面的事,自然没有人关注。 例如那长安 地下鬼市,一夜之间便坦然无存。例如那长安市井第一帮派照月门,如今也沦为了一个三流帮派,默默无闻,长安市井更是百家争鸣,群雄割据,谁也不肯让利,谁也不敢出头。 至于青竹剑院,倒还算是中规中矩。可在长安里的名号,已经比不上洛水剑院。毕竟前院长苏永邱离世,名声大减。再加上现任院长南宫问天又与朝廷有些瓜葛,不被善待也是理所当然。 如今的长安,就如同一条卷入泾河的渭水,那看不见的浑浊,在暗流底下,缓缓汇聚。 “客官,您是要典当东西呢,还是赎回物品?”店小二正困得直打哈欠,只见一位男子冒着雪踏进店门,这才打起几分精神。 “你们掌柜的呢?”半剑没有理会小二,随意扫视这家当铺的摆设,沉声问道。 此时他身后并没有背着剑鞘,再加上一直神龙不见首尾,即便是曾经有过照面的魏石春擦肩而过,都未必能认出。 “您……找我们掌柜有何事?”小二语气有些紧张,他这是把半剑当成来砸场子的家伙了。 “叫他出来。”半剑说道。 莫约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过着棕色棉衣的中年男子走出来,一脸凝重地望着半剑,他的两只手似乎很不安分,仿佛只需要一个手势打出,便会有十几个手下从两面包抄。 “客官找我何事?”掌柜的问。 “我来寻一把剑。” “哦?什么样的剑?” “赵茹雪的剑。”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剑破长安》,“”,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百一十五章 江湖多少风雨事 “你再说一遍。”掌柜的依旧紧绷着脸,面容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用略微低沉的语气问道。 “我说,我要赎赵雪茹的剑。”半剑重复刚才的话。 “没听说过。”掌柜的轻声说。 “是吗?”半剑瞪大着眼珠子,死死盯着掌柜。 啪! 当铺掌柜二话不说,手掌大力拍在桌面上。随着声音响起,当铺左右两侧的夹层里纷纷窜出五六名手持刀剑的大汉,加起来足足有十余人,他们个个面容凶煞,杀意正浓。 当铺的大门不知何时被人关了起来,房内显得几分阴暗。 “把他给做了!”掌柜的喝道。 十余名壮汉一齐铺上,那场面十分壮观。每一柄下落的刀剑王府都是阎王送来的请帖,仿佛血肉飞溅的那一幕,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半剑并没有动,任凭刀剑如雨往他身上劈砍。 呲啦! 刹那间,剑气如虹,掠起一道耀眼的光,将这阴暗的当铺照得无比明亮。 嘎吱…… 当铺门板被缓缓推开,半剑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海中。不知过了多久,当铺大门再次被人给推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即刻扑面而来,推门那人下意识脸色发青,神情很不自在。 大门敞开,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地上的鲜血已经干涸,连带掌柜的也没能逃过一劫,干涸地鲜血染在周围如同一块泥潭,猩红的地面映着人影,那人腿已经软的动不了,瘫倒在地上大叫了起来,“杀人了!” 这对长安而言不过是一道小插曲,即便是天子脚下,每日也都得有不少亡命鬼去阎王爷那儿报道。 半剑的心情很不好,风雪变得有些大了,街上的行人不是撑起油伞,便是带起毛绒帽子。半剑却依旧是衣衫单薄,赤手空空,仿佛仍活在盛夏里。 半年来追寻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毕竟事情过去太过遥远,他能查到那柄剑是在哪个当铺给当出去,已经很不容易。 那掌柜知道的事情很少,半剑能问出来的事情更少。 那柄剑是赵茹雪曾经使用的剑,剑柄上刻着赵茹雪三个字。没点家底的人压根就不敢收,至于那个当铺老板,完全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所以那柄剑在他手里没搁多久,就易了主。 当铺是个不干净的地方,人来人往也很复杂。所当的货超过了当期,店家便可以随意处置。也许当时只是花了数十钱当下的玉镯子,几年后能以十两的高价转出。 故而一些大人物总喜欢光顾当铺来淘宝,因为急用钱,很容易会有宝贝低价当掉 。 别看长安盛世太平,繁荣昌盛。缺钱,很难活过半个月。更别说是急钱用而去当掉的家伙,基本上是赎不回的。除了原主的原因外,有后台的店家也会暗地里撕票。有可能你今天拿去当,明天东西就没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多了去。 他走在街上,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雪顺着衣服的缝隙落到后背上,惊起一阵寒意。这大半年,他走了很多地方,也见了很多人。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朝着右侧望去。这是长安东巷,却已经不比昔日。 他想起了徐长风,那个心思缜密却又不知江湖深浅的少年。如果不是那日碰巧在梦花楼外遇到他,如今这个世界又会是怎么样呢?那个少年给了他太多的惊艳,也在旁敲侧击的左右着他的生活。 还有如月,她是整个长安里,自己唯一的一位知心人。也不知此刻她在天上,是否在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像当日他离开长安的那天,人走茶凉,江湖多少风雨事。 他顺着记忆中的脚步,踏进了一座茶楼。行走江湖的人多爱痛饮烈酒,却也有少者喜品甘茶。他就是这么一个茶酒皆容的人。 酒喝醉了,就来这茶楼坐一坐,醒醒酒。 一壶热茶很快上了桌,现在是冬天,采不到新茶,但壶里依旧四溢着芳香。长安人多爱饮茶,故而像这样的茶楼几乎每一坊都有一家。 或许是大雪的缘故,今日茶馆人满为患。到处充斥着谈天论地的声音,二三老友,烹茶作赋,也是长安人喜欢的事情。 在这座城里,不缺修行者,更不缺的便是文人墨客。 或是执笔,或是擎剑。 每个人都将自己心头的一腔热血,洒在路上,扮演着属于他们的身份。 长安,不会忘记曾为它付出过汗血的每个人。 一道略微沉重的茶杯敲落声打断了半剑的思绪。 “兄台,茶凉了。” 半剑抬起头,只见茶桌对面上已经坐着一个男子,头戴斗笠,脸上布满着剑伤留下的老疤,那给人的感觉,仿佛就是从刀光血雨中走出来一般。 “借个位置,不介意吧。”斗笠男子笑着问。 在他身后,背着一柄被布条缠绕的长剑,看这模样莫约是位斗笠剑客。 “不介意。”半剑说着,举起茶杯,朝他敬茶,接着一饮而尽。 这是江湖人之间打交道的方式,喝酒碰杯,吃茶敬杯。 “兄台哪里人?”斗笠剑客引尽甘茶,轻声问。 “长安人。”半剑淡淡道。 “听你口音,不像长安一带吧?”斗笠剑客问。 “少小离家。”半剑说。 “出门千里路,方知家中好啊。”斗笠剑客听闻这话,忍不住感慨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奇怪的目光撇着半剑的右手,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半剑也很警觉,右手捏起茶杯,静静啜了一口,尽管茶杯内早已空空如也。 “看兄台这气质,应该也是一位好剑之人,为何兄台身上却无佩剑呢?”斗笠剑客轻声问道。 剑是江湖人的标志,也是江湖人性命的保障。失了手中剑,下一秒是生是死,那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失剑难寻。”半剑说着,掏出铜钱排在桌面上,起身正要离去。 “兄台且慢。”斗笠剑客出声喝道。 “有事?”半剑没有回头,但在他的指尖,已经有一道三寸长的剑气汇聚而出。 “都说这长安有三宝,大事小事天下事,事事难逃监天司的法眼。兄台若是想寻剑,何尝不去监天司那边转转?”斗笠剑客抬起头,露出一张温和地笑容道。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北国风光 下了望北山,天上就开始飘起点点雪花。雪花很两,仿佛带着几分倔强的坚韧,捧在手里也不会马上融化。就如同韦雪滢当时所说的,北地的雪,的确与长安不同。 三人才走到山脚,四下早已经铺满了一层雪花,雪白中映衬着点点绿衣,更是有种说不尽的诗意缭绕。 原来这就是北地,北国风光的一角。 从山上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天边之下,是一片更加纯净的白色,仿佛这世界里再也无法容纳其他色彩,白的有些扎眼,且更是冷的扎心。 离开望北山,雪已经可以埋住鞋子,三人感觉双脚沉浸在一片冰冷的水里头,冻得说不出话。好在最近的镇子也快到了,路面上印着一道道车辙,带走了不少积雪。 走到小镇上时,姜宁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两手通红,姜瞳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徐长风若不是自己本就有着四阶修为,估计也得在半道上冻成狗。 直到三人都洗了一趟热水澡,驱了一身寒气,再换上毛绒大衣,从头到脚裹成了个大粽子,这朔风严寒才难以侵袭到他们。 向北再前进数十里路,便能看到一座气势宏伟,屹立在风雪中坚固不倒的高墙。它修建在王朝的最北边,由西向东一眼望不到尽头,这儿就是风雪长城。 风雪长城自千年前便开始修建,无论经历了多少回改朝换代,这一座风雪长城的修建却从未有过间断。直至盛世王朝一统天下,这座连横上万里的风雪长城这才基本完善。也是因为有了它,北地雪族才止住了侵略的步伐。 但,这些都只是从长安城说书人嘴里流传出的言论,真正的风雪长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却没有几个人亲眼看过。 这天下,对普通百姓而言,太大了。即便是修行者要周游天下,那也得花上大半年的功夫。 杜羽宸站在长城边上,手握长枪,低头望着城下被铁骑踏成碎片的战甲,白雪与血肉混为一体,融进地下的土壤中,仿佛大老远便能闻到这儿散发的血腥味。 “杜统领,雪族暂时退兵了。”传令士兵匆匆跑到他身后说道。 “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吧。”杜羽宸语气有些低沉,心情很是复杂。 这已经是入冬以来,雪族发动的第七次攻势。尽管有着风雪长城的抵挡,但他们突袭多在夜间,恰恰王朝士兵并不善于夜里作战,并且是只守不攻,损失自然有些惨重。 雪族与王朝不同,那里环境恶劣,常年严寒之下,让人几乎没有生存的条件。雪族人能活下来,几乎是一个奇迹。也因为如此,才使他们骁勇善战,身怀绝技,手脚敏锐力大无穷。 即便是 一位以为你年轻的女子,都有着手缚豺狼之力,可想而知这得是有多彪悍。 这也是自古以来,无论哪个朝代一统中原,都难以抵挡住雪族的进攻。他们虽然是个小聚集族群,但常年发展下来,也是有不小的人口基数。并且他们的入侵的时间,也很有讲究。 春寒猛攻,秋夏骚扰。 这样一来既能给他们有缓和的时间,却也不让王朝有一口喘气的机会。作为东郡将领,杜羽宸更是从小就开始目睹着风雪长城的惨烈战事。 每日都会有士兵死去,或是冻死,或是战死,又或是重伤不治而亡。 愈是寒冷之处,重伤的士兵也更难以痊愈,再加上这儿距离长安隔着一片雪原,补给总会因为大雪封山而延迟送来,腹中饥饿的士兵扛着枪与敌军厮杀,又怎能发挥出平日里九成的实力呢? “伤亡怎样了?”杜羽宸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下意识转身问道。 唐菀青穿着战甲,面色沉重地凝视杜羽宸,“重伤三百,战死一百。雪族第七次攻势,算是入冬以来我们最惨重的一次伤亡。” 杜羽宸沉默了,重伤的三百士兵,能活到明天春的,估计有一半都已经是幸运。至于那死去的一百人,他们便永远留在这里,化作长城魂。 “有人说,北地之所以是白色的,是因为流进土里的雪,最终都变成了血。雪花,其实就是黄泉路上的另一种彼岸花,只有倒着走鬼才能看到。”杜羽宸回身望着王朝疆土,眼里露出了无尽沧桑。 “你这是怎么了?”唐菀青疑惑的问,“自从你去了一趟长安,我感觉你整个人都变得很怪。” “你去过长安吗?”杜羽宸忽然冷笑。 唐菀青摇头,她和杜羽宸一样,从小生活在东郡,长安永远都只是存在于传言中的大城市。在他们眼里,只有东郡的雨,与北国的雪,还有王朝的枪。 “长安很好啊……”杜羽宸说,“那里的人,吃着天下最美味的食物,穿着天下最华丽的衣衫,过着天下最舒适的生活。” 唐菀青听着杜羽宸的话,不禁陷入沉思。她印象里,东郡的那个说书人也是这么说的。长安啥都好,吃着山珍海味,住着红墙高阁,穿着天丝玉袍,那是一个人间天堂。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杜羽宸接着说,“在长安,还有很多人,活得还不如雪族的奴隶。” 唐菀青抬起头,眨了眨眼望向长城外那无尽的皑皑白雪,仿佛天底下,这白色的世界里正在述说着什么语言。她并不知道长安那些人是怎样活着,但她清楚雪族人的奴隶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雪族从来没有 停止对中原的狂热,也不知道若是有天,他们真的越过了这道城墙,走进那座天堂一般的城市之后,会不会有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他们拼了命,来到的地方,原来是这样子。”杜羽宸说。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唐菀青深吸口气,低声喝道。 “我不说,他们难道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吗?”杜羽宸挥起长枪,指着长城外,那一片红色的雪地,“他们的血,为谁而流?” “那些死去的将士们,若是有一天知道他们拼死守护的长安,原来是这个样子……” 哐当! 唐菀青起手拔剑,刹那间挑开杜羽宸手中的钢枪,钢枪落地,顺着斜坡翻滚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 杜羽宸愣了好长时间,他抬着头,也不知是看着天,还是看着长安。 “我累了,先回去了。”他走上前弯腰捡起长枪,消失在长城尽头。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长门镇 雪刚停,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新雪,踩上去几乎可以漫过脚踝。 韦雪滢持着一柄紫色小剑,站在韦家一处空地上。管家刚遣人把雪给扫净,地面看起来一尘不染,洁净如初。 朔风散漫飘过,将系着的剑穗高高吹起,她站在风中,穿着一身白衣,仿佛要与这片雪景融为一体。就在风停的那一霎,紫色小剑动了。 一招,两招,三招。 雪白天空底下,仿佛炸开一道紫电。 韦家剑法,算是这北地里最为犀利的剑法,势如雷霆,刺破寒芒。因为这一剑法,才使得韦家在整个北地,巩固下了一个屹立不倒的地位,成为北地四大家族之一。 韦家的子子孙孙们,也都倚仗这套剑法,在北地里出了名。而有一人却例外,他所使的剑,与韦家剑法是两条毫不相干的道。他是韦七剑,韦家里第一位私生子。 他父亲韦震雷是韦家人,母亲却不是。一年冬天,韦震雷外出执行家族任务时,无意间与他母亲发生了关系。当时韦震雷已经有了个六岁大的儿子,韦辰。 那一夜后,韦震雷再也没有去找过她母亲。直到他三岁那年,母亲病逝。一封遗书在不知不觉中送到了韦家手中,韦七剑的身份才得以曝光。 他虽是个私生子,却也是流着韦家的血,留下或是任其自生自灭,终究是个难题。 若只是普通族人的孩子,那倒也无所谓,韦家不缺这一副碗筷。可韦震雷是韦家的骨干成员,他的后代自然会受到众人的关注。多一个子嗣,家族的资源就要多拿出一份来培养他,这是规矩。 那日,年仅三岁的韦七剑站在韦家宗祠堂内,面对着族长以及各位长老,做出了一个改变它终身的决定。是去,是留,只在它一念之间。 在剑与木马之间,它选择了剑。 北地子女骁勇善战,更不说是这等大家族里的子弟。韦七剑毕竟是个身份低人一等的私生子,他要想在韦家存活,就必须得学剑,且要一剑震天。 若是选了木马,他就得离开韦家,生死由命。 尽管如此,韦七剑孩童时期的生活过得并不好,因为身份卑微,还是处处被排挤。在他洗髓那年,独自离开了韦家。 当他再次回到韦家时,他已经改名叫韦七剑,和江湖上那个大侠的名字,一模一样。 剑光散去,韦雪滢深吸口气,遥望着南边的天空。 “滢儿!” 韦雪滢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貂皮大衣的男子急匆匆朝着她这儿赶来,男子手中还抓着什么东西。 “表哥,有事?”韦雪滢轻声问道。 他是罗子江,罗 家家主的长子,韦雪滢的表哥。 “滢儿,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一纸悬赏,上面这个人,你好像跟我提起过,看看是不是他。”罗子江将手里拿着的纸张朝韦雪滢递过去。 韦雪滢带着一丝迷惑,低头仔细浏览着这一纸悬赏。 她还没来得及看上面写着什么字,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熟悉的少年面孔,吓得她两眼一黑,面色大变。 “他在哪?”韦雪滢抬起头,急忙问道。 “据说在长门镇上……”罗子江话还没说完,韦雪滢便一个箭步跑了出去,地面上只留下了一路轻浮凌乱的脚印。 长门镇,风雪飘摇。 放眼望去,街上遍布着一群凶神恶煞之人,穿着打扮十分怪异,但凡在北地混过的谁不知道,这是柳家的人。他们在北地里横着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不知死活的小子,我们柳家的闲事也敢管?”柳焱骑在雪狼背上,一脸鄙夷的目光遥望着被围困在中间的卑微少年,以及那一对苦命兄妹。 “你又是谁?”徐长风望着周围这些人影,足足二十人,修为最低的,那也是凝气境,最高的,莫过于眼前这位嚣张男子,与他一样,是四阶通神境。 “柳焱。”柳焱沉声说道,“你放心,我可不是柳烨那种货色,不过你能够杀了柳烨,这的确让我很意外。我来之前家主吩咐过,务必要将你活着带回去。这年头敢挑衅我柳家的人,已经不多了……” “恩人,你快逃吧,没必要为了我们与柳家对着干。”少年身后传来姜瞳的声音。 “放心,我有分寸。”徐长风轻声说。 他并非不想逃,而是根本就逃不掉。自从被柳家发布悬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除非立马掉头离开北冥,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依旧是选择了继续往前走,他敢这么做,心里头自然有着算盘。 “你们这班大喧旗鼓的发悬赏,难道就不怕姜家的人知道?”徐长风紧握利剑,低声问道。 “想拖延时间?”柳焱冷笑道,“小子,你也太看不起我柳家了吧?既然敢发这悬赏,就有把握能在姜家动身之前先把你们拿下。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动手吧,抓紧时间免得节外生枝。” 柳焱一声令下,周围围着的大汉纷纷朝着少年靠近。但奇怪的是,他们手中并没有拿着刀剑,反而是握着一个紫金葫芦,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既然是要活捉你,自然不能让你那么好过。”柳焱说,“先废了你的经脉,然后,把你带回柳家和猪一起圈养,你这一辈子,将会体会到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 嘭! 六个紫金葫芦一齐打开,燃烧得旺盛地紫火即刻从葫芦嘴里喷吐而出。 由于葫芦嘴对准的皆是少年的位置,火焰便在第一时间将他全身上下燃烧起来。 “这火不烫不痒,却可以烧段的你经脉,能让你在身体健全的情况下,沦落为普通人。”柳焱说着,少年身上的紫火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那声音就像是点燃了炮竹一般。但是徐长风浑身上下,除了皮肤有些通红之外,的确没有丝毫灼伤的痕迹。 “小子,你若是乖乖下跪磕头,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会让你好过一些……”看着紫火中紧闭着眼睛的少年,柳焱露出了笑容。这紫火是家族里的秘宝,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使用了。 “我如果说不呢?”火焰焚烧中的少年猛然睁开眼睛,话音未落,一柄暗红色锈剑如天边虹光一般,逼至柳焱身前。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雪狼 利剑破开寒芒,如同一只长龙直射而来。 骑着雪狼的柳焱下意识后仰,整个人直接从狼背上翻滚而下。徐长风一剑刺空,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弃,身形一转,朝着翻滚在雪地上的柳焱继续劈出剑气。 柳焱此刻就像是一根滚木,不停在地上翻滚。每一道剑气落下,都捡起一团积雪,他自己已经不清楚吃下多少雪了。 “愣着干什么?宰了他!”柳焱不敢停止,依旧在不断的变换自己位置,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一道剑气劈下。 周围的柳家侍卫一拥而上,徐长风转身骑上雪狼,一身白毛的雪狼猛地浑身抖动,扭过头恶狠狠地冲它吼叫。 柳焱也趁机爬了起来,瞧见徐长风这一举动,心头不禁冷笑,“你自己想要作死,那可就别怪我了。” 柳家雪狼那可都是经过训练的,从出生开始就生长在柳家,它这辈子也只会忠诚于柳家。如今徐长风竟然不知死活的骑上去,那下场只会是骑虎难下。 别看雪狼只有半个人这么高,被他咬下一口,可是能见骨头的! 然而只见徐长风聚精会神的瞪了雪狼一眼,它凶猛的神情顿时退散,整个身体立马焉了起来,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畏惧。 “这是怎么回事?”柳焱心头惊讶道,雪狼可是北地的神灵化身,想要驯服一头雪狼,那可是不容易的。柳家虽说能够驯养雪狼,可至今为止也不过五头。他自己若不是族长的儿子,着头雪狼也轮不到他来骑。 徐长风紧接着轻轻抚摸下雪狼的头,它神态这才安定了下来,逐渐恢复先前的凶煞。 “走,冲出去。”徐长风低声喝道。 雪狼嚎叫一声,仿佛听懂了这位新主人的话,旋即迈开步伐朝着那群柳家护卫直奔而去。 瞧见雪狼凶神恶煞地冲来,这些二三阶的护卫顿时避之而去,仅剩的那几名四阶修行者想要靠近,却又被徐长风打出的剑气给逼退。一头雪狼加上一位四阶修行者的实力,况且连紫火都奈何不了它,此刻虽然没有交手,但徐长风在众人眼里,已经树立起一股高大的形象,使他们未战先惧。 “废物!一群废物!”柳焱在一旁大骂道。 “恩人。”姜瞳看着徐长风骑着雪狼来到她们身边,不禁露出一丝感激以及心安。 “你们快走,我留在这儿拦住他们。”徐长风低声说道。 若是让姜瞳兄妹骑着雪狼离开,柳家的这些人自然是追不上。但他与雪狼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完全信任的程度,除非他也骑在上面,否则可能会有什么危险。 “放箭!射死他们!”正说几 句话的功夫,一旁的柳家护卫竟然把弓箭架了起来,这些弓箭的威力非同小可。雪原上的棕熊都能够射死,更不说是个人了。 “糟了。”徐长风心头暗骂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这是要留活口才没有立马射箭,若是自己有任何轻举妄动,那下场绝对是十几只箭矢穿肠挂肚。 “住手!”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长门镇外传来。众人闻声望去,为首的是一位女子,身后跟着十几名护卫,显然是来者不善。 “姜家的人?竟然来这么快!”柳焱心头暗骂到。 这群人骑着马很快赶到,为首的红衣女子下了马,直径走到三人前边,注视着柳焱道,“柳焱侄儿,你光天化日之下为难我姜家的人,难道真不把我姜家放在眼里?” “婉儿姑姑说的哪里话?一场误会罢了,我也只是在执行家族的悬赏。”柳焱连忙挤出一抹微笑道。正是出于考虑到姜家的脸色,故而悬赏只写了徐长风一人。反正找到了徐长风,姜瞳兄妹自然也会落网。 在这茫茫北地,若是没有这个少年,那两兄妹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处处为难。 女子面色依旧有些阴沉,她转过身,看着小脸被冻得有些通红的姜瞳,露出一丝笑意问道,“想必你就是姜瞳吧?果真和你母亲有几分相似。” 姜瞳听到母亲二字,便已是两眼泪目,声音有些颤抖,“您认识我母亲?” “当然。”女子点了点头,“论辈分,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姑姑才是。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们兄妹了。随我一同回姜家吧,整个北地,还没有谁敢在姜家的地盘上欺负你们。” 姜瞳不禁犹豫一会,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时不时用余光瞥向一旁的徐长风。 女子一眼便看出来姜瞳的心思,旋即看着徐长风道,“我叫姜婉儿,感谢你一路上保护着姜瞳,还请这位少侠一同前往姜家做客,我们也好尽一份地主之谊。” “婉儿姑姑,这样不妥吧?这小子是我柳家要的人。”柳焱旋即质问道。 “怎么?我姜家的贵客你们柳家也想要为难?”姜婉儿冷冷说道。 “我……”柳焱在一旁干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这姜婉儿可是一位意动境修行者,实力可不一般,就凭他手里头这点人就想向意动境修行者要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多谢前辈的好意,但我来北地还有其他事情,如今姜瞳既然已经安全,我便先走一步了。”徐长风骑在雪狼上作揖道,说完他正要转身离去,姜婉儿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慢着!” 徐长风同样是皱起 了眉,低声问道,“不知前辈还有何事?” “你能驯服柳家雪狼,的确有几分自傲的本领。但你要想清楚了,若是没有我姜家做靠山,你在北地得罪了柳家,可不是一件好事。”姜婉儿耐心地说道。 徐长风心神一沉,如今形势已经很明显了。自己如今暴露出来的底牌有些多了,姜家柳家都想插一手,若是自己真的去了姜家,那才是羊入虎口。相反,若是放任他离去,这茫茫北地,想要找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 “前辈这是要执意留我?”徐长风沉声问道。 “你若是有能耐从我手中离去,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姜婉儿微微一笑。 区区四阶通神境罢了,还能从她手中离去的,那她今后就不用在北地混了,这便是来自五阶意动境修行者的自信。 徐长风神态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姜婉儿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只是离去,到不成问题,可那样就会暴露他太多的底牌。若不是体内有着十年灯,方才那一团紫火灼烧之下,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人。这已经让柳家有所怀疑,若是再暴露有些底牌,只怕北地其他势力也会蠢蠢欲动。 他微微张嘴,刚想要说话,忽然间面色大变,整个人突然间从雪狼背上击飞而下。他脸色发紫,表情狰狞,两手下意识捂着胸口,仿佛是受了什么重创一般。 他缓缓撑地,让自己艰难的爬起。可不知从哪儿又迸出一股怪异的气劲,将他微微爬起的身子再度压在地上,神情中流露出一股痛苦之色。 “这是剑意!”徐长风心头大喝道,显然是意动境强者对他出手了。他开始还以为是姜婉儿在从中作梗,但转念一想,她没必要与自己撕破脸皮。正当他疑惑不已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四周扩散。 “区区通神境的修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折我柳家颜面,不知死活……” 话音落下,一位过着毛绒大衣的男子,迈着步伐,一步步从风雪中走来。 徐长风吃力地睁开眼睛,他看着那个男子,心里头竟萌发了一股忌惮,那是带着死亡的杀意。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飘雪 “柳……柳封刀前辈!”柳焱露出无比惊骇之色望向这风雪中走来的男子,似乎随着他的出现,长门镇落下的白雪变得猛烈起来。 柳封刀? 徐长风忍着浑身疼痛,在心底里细细琢磨着这个名字。在剑修的天下里,取这么一个关于刀的名字,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而封刀,更是暗藏着某种含义在里边。 这个人在很久以前,或许是一位善用刀法的高手! “区区一个通神境,就把你们整得这般狼狈不堪。”柳封刀来到柳焱面前,并没有去理会一旁瘫倒在地的徐长风,而是用一种带着怒意的目光凝视柳焱。 “封刀前辈,我知错了。”柳焱低下头,柳封刀在柳家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连他父亲见了都要让其三分,这可不是他能够得罪的大人物。 “嗯?这儿还有姜家的人,北地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吧?”柳封刀接着望向姜婉儿,眼里多了几分惊讶。 “柳前辈别来无恙。”姜婉儿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妩媚。尽管先前还在柳焱面前争抢徐长风,可如今却是只字不提。由此可见,这柳封刀的实力,应该在姜婉儿之上。 “六阶吗?”徐长风心中暗暗震惊。 刚来北地,就被六阶修行者找上门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懒得跟你们废话这么多。”柳封刀摇头道,“一个字,别插手我柳家的家事,其他的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姜婉儿识趣的点头,回头给姜家护卫打了个手势,默默退到一旁。 解决完这些琐事,柳封刀这才专注地打量起徐长风。 “能够驯服我柳家雪狼,是个人才。”柳封刀肯定地说,“但是,你能够免疫我柳家紫火一事,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什么?”姜婉儿不禁被柳封刀这话给震慑住了,“这小子,怎么可能?” 就是她现在的修为,一旦沾染上那难缠的紫火,都得头疼一番,若是在紫火中灼烧超过半个时辰,将再也无法重返意动境,超过两个时辰,也就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唯有六阶修行者,才能免疫柳家这紫火。故而也是为何柳家能够在这北冥,成为一方之主的缘故。有紫火在,六阶之下的修行者,哪个敢不臣服? “前辈您究竟想要做什么……”徐长风吃力地说出这句话,或许是被剑意压制的太久,他身上的血管已经涨得恐怖,双眼通红,被挤出一堆血丝。 “去一趟柳家,新账旧账一起算。”柳封刀淡淡道。 今日过后,徐长风的名声必然会传遍整个北地。区区四阶修行者便能免疫柳家紫火,这可不是件小事 。若是柳家不率先出手,他也会被其他势力给带走。 一旦他身上的秘密被挖掘出来,那柳家震慑整个北地的底牌,也就不复存在了。少了一张底牌,这对一个大家族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新账旧账,呵呵。”所谓的旧账,便是他杀了柳烨一事,而这新账,可大可小。到时候传出去,完全可以只字不提紫火,柳家到头来也不会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这算盘打得精明。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柳封刀淡淡道,他说着,略微收回了几分剑意,徐长风尽管面色还是十分难看,但手脚已经能够勉强活动了,“柳焱,把他带走吧。” 柳焱透过柳封刀的神情,那感觉很熟悉。他记得小时候在雪原上打猎,他父亲一箭射穿那只雪狐之后,用的也是这种神情,“焱儿,去把它带回来。” 那眼神,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姑姑,我们……”姜瞳忍不住扯了扯姜婉儿的衣角,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迟迟不敢吐露出来。 “决定要得罪柳家的那一刻,他就应该要想到这种下场。”姜婉儿摇头道,“他很有天赋,也和年轻,就是因为太年轻啊……” 这就是差距,同样是得罪了柳家,同样是面临柳家的追杀。姜瞳与姜宁相安无事,而徐长风这个插手进来的路人,却要因此而丧命。除非,他能拥有一个让柳家畏惧的后台,否则的话,谁也别想救他。 “姐姐,长风大哥呢?”姜宁虽然听不懂姜婉儿说的这番话,但他看得出来,徐长风现在过得很痛苦。姜瞳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姜宁的后背,默默不语。是她们连累了这个少年,如今非但没能报恩,还得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事。 柳焱招呼手里的护卫,拿着绳子围住徐长风。 就在此时,三道剑气从天而降,空气中仿佛凝聚着一股很不一般的气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噗呲! 那几名护卫纷纷倒地而亡,只剩下那面色难看的少年,毫发无损。 “太虚剑意?”柳封刀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了这剑意的来历。 “放了他。”一道声音从天儿降,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在房顶之上,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男子,手持一柄湛蓝利剑,反手而立。 “谢流云?”柳封刀接连眨了几眼,确认自己没认错人,但即便是认错了,这熟悉的剑意也绝不可能有错。太虚剑意,这可是昆仑剑宗的标志! “这小子……”柳封刀瞥了一眼望向徐长风,接着又扭头看着谢流云。 “这徐长风究竟是什么来历?”姜婉儿咬着牙齿低声喃喃道,“瞳儿,你 这回可是为姜家立大功了。” 能让昆仑剑宗大弟子谢流云亲自出马,可能会是一个普通的小角色? 只见谢流云单手靠背,身轻如燕地从屋顶之上飘落而下,顺势落到了徐长风身前。 徐长风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男子,心中那块巨石,总算是落地。 他的确是算准了昆仑剑宗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但怎么也没想到,来救他的人,居然会是谢流云! 这未免也太给他涨脸了,今日过后,这整座北地,完全能够横着走。 谢流云双指并拢,一道灵力弹射入徐长风体内。灵力入体,先前那翻痛苦的模样顿时烟消云散,反而还多了几分神采奕奕。 “谢……师……”徐长风站起来,朝着谢流云恭敬作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 “好好修炼,五阶之后,我在剑宗等你。”谢云流看着徐长风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说完,双脚点地,整个人犹如凭虚御风一般,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谢流云离去,四下一片宁静。 姜婉儿忽然有些后悔,当时若是在柳封刀面前为徐长风说几句话,即便并不会有什么改变,却也能让他知道姜家的好意。如今想要交好,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此时此刻,徐长风至少被上百只眼睛在注视着,除了柳家和姜家之外,同样还有不少逗留在长门镇的路人。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雪意 姜家与柳家的人一一离去,先前百般热情的姜婉儿到头来也是二话不说,带着姜瞳兄妹消失在长门镇内。 一时间,小镇上只剩下少年一人在逗留,孤单的身影矗立飘雪中,显得有些孤单。 “呼……” 他沉沉呼出一热气,嘴里冒着白雾,融金雪中。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取下背上的油纸花伞,缓缓撑开。遥望着北地阴沉惨白的天,心中像是有一块巨石堵塞。 “下雪了……”他耳畔仿佛回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但是此刻在他的身旁,并没有熟人,而是多了一辆马车。 随着车门打开,一位身着灰色毛绒大衣的男子走下车门,他看上去很高大,但在这高大之下,又多了一抹沧桑,或者是苍老。 “没有想到吧?我们会在这里见面。”莫停风走到徐长风身前,面色平静地说。 “莫监司?”徐长风露出一丝疑惑道。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讽刺还是有别的意思。”莫停风说,“我早就不是莫监司了,我只是这长门镇的一个督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长风心头微微一颤,仍旧是故作平静问道:“莫大人请明言。” 莫停风略微眯起神色,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撑着一柄花伞的少年。正所谓做得越多,错的也便越多。如今徐长风上的疑点,已经不能像一年前在天牢里,一句不知道便想蒙混过关。 只可惜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莫监司,徐长风也不知当年那个孱弱的少年。 “我知道你背后有昆仑剑宗做底牌,但在这长门镇里,我说了算。”莫停风说,“带你去一个地方如何?” “我若是不去呢?”徐长风瞪大双眸,正视莫停风。 莫停风此举,无疑是想从徐长风身上挖出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好让他此生还能有机会重返长安。可少年又怎会轻易让他得逞?和北地四大家族不同,他是官,虽说长门镇他的确是能说了算,但也得讲理。 两人在风雪中静默地对视了一会,四下仿佛变得一片寂静,静得依稀可以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 “驾!” 这片宁静,很快被一道疾驰的马蹄声给打破,两匹棕色骏马不顾一切地从风雪中疾驰而来。 莫停风扭头望去,眉头有些绷紧。 马上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身高七尺,挎着猎刀,身后负剑。而女子,长着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啪! 她翻身下马,一个箭步朝着少年直冲而去,整个人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犹如黑夜中打起的火把,照亮了整片北国的大地。那无比沁人的芳香 ,让少年仿佛沉浸在温柔乡中,迟迟不愿醒来。 “他们有没有难为你?”韦雪滢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徐长风。 “我没事。”徐长风情绪也有些激动,说话也有些吞吐。 “莫监司,别来无恙。”紧跟其后的罗子江下了马,朝着莫停风走去,右手不由自主地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这是雪原猎人的一种习惯。 修行者的剑虽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野兽,但也会破坏他们身上肥美的肉质,那样一来最终吃到嘴里,便会影响口感。但是用刀,却可以完好无损地将它们解剖开,保留身上最鲜的美味。 “罗子江见过莫监司。”罗子江微微作揖道,“不知莫监司在长门镇难为一个路人,究竟是何用意?” “老友见面,叙叙旧罢了,何来难为说法?”莫停风眨了眨眼睛,语气平缓地说道。 罗家,虽说不在北地四大家族之中。但却是整个雪原上,最古老的姓氏。最重要的,他们还承担着守护圣山的责任,在整个北地有着很大的声誉。 如今他莫停风不过是朝廷的一枚棋子,狐假虎威罢了。罗子江若是真的想难为他,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可以在整个北地里待不下去。 “老友见面?”罗子江微微一笑,“这般看来,是在下打扰了莫监司的雅兴。不过我表妹似乎有要事找你这位老友,不知莫监司可否通融通融,让我表妹把事情给办完了,再来叙旧?” 莫停风用余光瞥了一眼少年身旁的那位女孩,他曾在长安里见过,也派人查过她的信息。韦雪滢,韦家家主韦辰的独女,以他现在的身份,可以说是谁都得罪不起。今日就算没有罗子江在场,他也得乖乖的当一个闷葫芦。 “呵呵。”莫停风干笑两声,“既然如此,我且先走一步。” “莫监司慢走。”罗子江笑脸回道。 看着莫停风乘上马车,消失在长门镇街头,罗子江的神情这才放松许多,他看着韦雪滢道,“这莫停风还真是只老狐狸,难怪伯父总是嘱咐你在长安要多上点心。” 韦雪滢白了他一眼,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他是我表哥罗子江。”韦雪滢对徐长风说道。 “徐长风见过罗兄。”少年微微作揖道。 “骇,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罗子江大大咧咧地笑道,与先前那般一本正经简直判若两人,“话说表妹,如今这只有两匹马,那我们……” “你说呢?”韦雪滢露出一丝笑意,盯着罗子江问。 罗子江不禁干笑两声,拍了拍手道,“嗯那啥,徐老弟,我突然想起还要去见几个长门 镇的兄弟,你和我表妹先走吧,你难得来一趟北地,正好让表妹带你转转。” 他说完,便急匆匆离去。 “这么做好像不太好吧?”徐长风望着罗子江离去的背影,小声问道。 “没事,他巴不得找借口跑出去喝酒呢。”韦雪滢笑着说,“走吧,我带你去北冥瞧瞧。” “嗯……”徐长风正说着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东西,下意识将撑开的油伞递上前去,“那个,你的伞。” 韦雪滢回头看去,只见少年持着伞柄将油伞递过来,“噗呲……” “你笑什么?”徐长风问。 “没什么,就是想笑。”韦雪滢说。 ps:中秋快乐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北冥 “父亲,您这是为什么?”北秋风站在湖畔,凝重地望着那正在垂钓的北凉王北霸天。 半个时辰前,徐长风正被柳家与姜家两方势力围困,而他父亲派去的北王府兵,却静静地潜伏在一旁观望,直到谢流云出手,他们才就此离去。 “您既然已经答应要保徐长风一命,为何要出尔反尔?若是不谢云流及时赶到,您真的要让徐长风在眼皮底下被那柳封刀带走?”北秋风得知这一事情之后,是愤怒的,可这背后操纵者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若徐长风命中能逃过此劫,我们也没必要和柳家撕破脸皮,若是他注定要栽在柳家手中,我即使出手,也无济于事。我问你,他一个徐长风,能给我北凉王府,带来什么?”北霸天没有回头,仍旧直面这湖泊垂钓。天上偶有飘雪,湖面上也是笼罩了一层白。 “他是覃先生的弟子,况且他在繁星会上对我有恩,难道这些还不够吗?”北秋风急了,这才是他内心最为愧疚之事。这会让徐长风觉得,他自己就是一个过河拆桥之人。 “覃先生的弟子固然可贵,但这儿是北地,不是长安。繁星会上的恩情的确很重要,却不代表你不能用别的途径去报恩。你觉得心有愧疚,可他应该感激的是你。若是那天你没有把柳烨给引走,你们几个人谁都别想讨到好处。”北霸天平淡的说到,仿佛这些话早已经在他心里头酝酿了许久。 北秋风不由得回想起那一日,他引走柳烨之后,的确是被追兵给围困。好在他父亲在路上安插的探子早便把情报传回了北凉王府,故而在被困的同时,北凉军也刚好赶到,救下了他和子墨等人。因为得给北凉王个面子,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可却不是北秋风想要的结果。 “区区一个柳家,为何父亲你会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北秋风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柳家四大家族之首又如何?北家可是先皇亲命的北凉王府,象征着朝廷,这也是为何这些年北家能在北地这一带过的非常顺畅的缘故。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现在,大不如从前了。”北凉王叹了口气,北秋风是他儿子,迟早是要继承他的位置,但对于北地如今这个局面,即便是他来应付都有些力不从心,又怎能放心让北秋风独当一面?如今这天下,已经不是单凭一道圣旨,便可以无所畏惧的时代。 北秋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北霸天给打断道:“有昆仑剑宗在背后撑腰, 他徐长风在北地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再过些时日便到年关,你就安心待在家处理琐事吧。” “是。”北秋风应道,转身离去。 “王爷,有何吩咐?”北秋风离去后,一道北凉王府的暗影卫便悄悄的出现在北凉王身后。 “去给我查一查徐长风这个人,他现在去了哪里?”北霸天低声询问。 “北冥。”暗影卫道。 手持钓竿的北霸天不禁微微一怔,“嗯?那可是韦家的地盘,这小子究竟想要干什么呢?派人去北冥给我探探,记得,不要打草惊蛇。” “喏。”暗影卫应道,旋即消散而去。 两刻前,北冥城刚迎来一场大风雪,此时风雪虽然散去,但城内仍旧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飘雪气息,老树枝头点滴有积雪跌落,地面上的白雪几乎能漫过小腿。 由于风雪刚过,北冥城里并没有多少人走动。北冥算是王朝比较靠北的城镇,再往北走不远,便要踏出王朝边境了。故而这里风雪倒是很足,大多是从万年雪山里头卷出来的寒冰。 “给,这是我们北冥的火盆烤串,你尝尝看。”韦雪滢从卖火盆的大汉手中接过两串烫得直冒热气地烤串,递到徐长风手中。 少年只是咬了一口,顿时满脸通红。 “怎么样?”韦雪滢看这模样,忍不住暗地里偷笑。 “辣……”徐长风甚至想灌一口白雪进嘴里头,这烤串可真不是一般的辣,长安那些酸辣汤,简直像是小孩子吃的甜食一般。 徐长风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瞧见一位老妇人,身体瘦弱,身上穿的衣服几乎比她整个身子还厚,按理说这么大年纪的老人,此刻应该是好好躺在床上,咬牙熬过此生为数不多的这个寒冬。 可她却没有,拄着一根破旧拐杖,站在破屋门口,遥望北方。 “大雪刚过,莫婆婆又出来了啊……”韦雪滢看着老妇人的方向,语气有些低沉。 “莫婆婆是?”徐长风疑惑地问。 “她在等她的儿子。”韦雪滢道,“三十年前,雪族入侵时,他儿子在战场上当了逃兵,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逃兵……”无论是前朝亦或是如今的盛世王朝,对待逃兵只有一个下场,便是乱箭射杀!宁可死在敌人剑下,也不能苟且偷生,贪念人间。 她儿子即便是回来了, 又能如何?一旦被官府知道,下场必然也是,乱箭射杀。这条规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曾经有一位逃兵,躲进了大山里头,本以为能在世外桃源中独享安乐,谁想几年后,那世外桃源被皇帝选中为陵墓,在开凿山岩的时候,他被士兵发现。 已经核查身份,发现是位逃兵。他连遗言都没能说完,便被乱箭射死。 韦雪滢讲完莫婆婆的故事,旋即小跑到一旁的店铺里,买了个热乎乎的烧饼,接着来到莫婆婆身边,递出烧饼到:“婆婆,这么冷的天,您还是进家里取暖吧,在外面容易冻着。” 而莫婆婆似乎没有看到韦雪滢递来的烧饼,双目依旧如同烛光一般,永恒的照耀在北地的天空之下,“我煮了腊八粥,若是望北回来,我好盛出来给他吃上。我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吃腊八粥了,一口气能吃三大碗……” “腊八粥?”韦雪滢低声喃喃着三个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才惊呼起来,“天啊,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了。” “怎么了?”徐长风瞧见韦雪滢的神情很惊慌,连忙走过去问道。 “我得赶紧回家一趟,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我叔叔会回来祭奠我姨婆。”韦雪滢说着,神情露出些许激动。韦雪滢隐约记得,曾经在长安和徐长风提起过韦七剑便是她叔叔,但少年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当时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好好询问一番。如今当面要见到韦七剑,也不知徐长风会怎么想。 “七叔今日会来北冥?”徐长风听闻这话,心中同样是有些澎湃不已。长安一别,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在北冥见到韦七剑,他简直做梦也想不到。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正当韦雪滢犹豫该如何启齿的时候,少年忽然出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她答应得很小声,精致的脸蛋上抹上一片红晕,不禁害羞的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带一位没有关系的男人回家,也不知家里人会怎么想。 尽管北冥积雪很深,但并不影响两人行进的速度。不出一会,两人便来到了韦家大院,这算是徐长风头一回来韦雪滢的家里,说来的确会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如今心中只想着韦七剑,也没有在意这些琐事。 两人才刚踏入大院,便听到一阵痛骂的数落声:“你还有脸回来?在长安过的很得意是吧?你把韦家害得有多惨知道吗?你若是心里还惦记着这个家,就少给我在外边惹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们还有未来 一入韦家大院,便瞧见一个衣衫单薄的男子,双目迷离定定站在还未来得及清扫的院落中间,他破旧的衣服上仍旧散着白雪,像是已经在雪中站了很久。 在往前望去,一座宅子屋檐下,站着一位身着大衣的男子,仿佛在这北地待久了,看人看物眼里头都会充斥着几分敬畏,那是对雪山的敬畏。 “我韦七剑一人做事一人当,自从离开韦家那天,本就没脸再认这个宗族。”韦七剑缓缓抬起头,轻声说道。 “你在说一遍!”韦辰气的脸色发红,那模样像是忍不住要一道剑气劈砍而去。若是按韦七剑这话来说,他现在根本就没资格走进这个宅院,但他依旧是来了,这也就说明他已经不要这张脸。既然如此,他在外边干了些什么,对韦家产生什么影响,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好!你不要脸,我也不要这张老脸!”韦辰大骂道,“待明日,我便把琴姨的坟,从陵园里迁出去!” “兄长!”韦七剑说着,噗通下跪,铺盖在地上厚厚的一层白雪溅的满天飞,谁也没想到,一个身高八尺而儿郎,七阶修行者,居然也甘愿在他人面前下跪! 韦辰瞧着韦七剑下跪,脸色十分难过。韦七剑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兄弟,情同手足,他又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手足在自己面前这般受辱? “你眼里头还有我这个兄长?给我起来!你一个大男人,在我韦家院子里下跪,成何体统。”韦辰骂道,“你可知道,当初为了将琴姨的坟迁入韦家陵园,我费了多少口舌?顶了多少人的反对?我为的是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有为的什么?” 若说在以前,韦七剑被王朝通缉,如何都好,终究是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这回不一样,劫狱天牢,这可是连坐! 一个不慎韦家上下都要被灭门! 北地风俗独特,每到年关,家族都会举行祭祀大典,祭奠宗族 的列祖列宗。千百年传承至今,各大家族都有着自己的规矩,韦家也是如此。 非韦家直属血脉之人,不允许葬入韦家陵园。即便是家眷,也得堂堂正正,不留污垢方能在外围陪葬。像韦七剑母亲这般,没有过堂,又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本是没资格迁坟进入陵园。不过韦辰是族长,总是有些特权,只要不是动摇祖宗规矩的事情,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样一来,对他今后在家族中的地位,却是很不妥。 “自古忠孝两难全,韦家对我有养育之恩,七剑不会忘。待尽忠之后,我会亲自在宗祠堂前,自断一臂,以谢列祖列宗之灵。” “唉……”韦辰凝视着韦七剑,长叹一口气。接着用余光瞥了两眼在门外头站着的徐长风与韦雪滢,关于徐长风这人,他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想再说些什么,转身走回屋内。 韦辰离去,韦七剑这才站了起来,他像是被冻坏了,在这大冷天下,面色有些通红。 “七剑叔叔……”韦雪滢看着韦七剑这模样,顿时有股想要落泪的冲动。这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韦七剑吗?为什么才半年没见,曾经威武高大的七剑叔叔,便颓废成了这样。 徐长风同样是感到很不可思议,虽说他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韦七剑了,可身为一位七阶修行者,也不至于憔悴至此。 他们都还年轻,很多事情并不了解。的确,正如韦辰所说的,长安那一夜,韦七剑的确是很风光。可风光的背后,却留下了无尽的伤痕。 他被陈元易重创,这大半年来的休养,也在那一夜里,化为乌有。世人只知道韦七剑安然无恙地离开长安,谁又能想到这安然无恙的外表下,隐藏了怎样的伤痛。 他来到韦雪滢身前停下,注视两人许久,说道:“你们还有未来……” 他说完,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走出了韦家大门。 韦雪滢愣在原地好一会 ,直到朔风吹拂她脸庞,留下了一地失了温热的脚印,她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追着跑出去。 韦家大院外头,冷冷清清,脚印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抹去,没有来路,更没有归途。她望着皑皑白雪干瞪眼,这哪还有韦七剑的身影? 就像是消失在风雪中的人一般,只是一愣神,他便再也寻不到踪迹。 你们还有未来,这是韦七剑唯一留下地话。 这话是说给韦雪滢听的,同样也是说给徐长风听的。 就在方才,韦七剑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就觉得这一幕很熟悉,究竟在哪里见过呢?直到韦七剑说出那句话,他才幡然醒悟。 人总是会老的,苏永邱是如此,韦七剑又怎能逃得过岁月的侵蚀? 他已经没有未来了,他是剑,一日为剑,终身为剑。 在凌空剑庄崛起之前,他将会一直扮演着这个身份,直到剑体折断,它才算是完成自己的使命。他救出了赵辛集,自己的使命已经算是完成了一半,至于剩下的另一半,他或许是觉得自己没有机会再去拼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徐长风不一样,他还有未来,他的未来,便是剑庄的未来,剑庄的希望。 “七叔,你的未来,同样也是剑庄的未来。”徐长风紧握双拳,低声自语道,“你既是剑庄的剑,同样也是剑庄的人,有你在,剑庄就不会倒。” 徐长风走出韦家大院,只见韦雪滢望着南方的天空,嘴里头仿佛在喃喃私语。 “我的七剑叔叔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韦雪滢摇头说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也许,他只是累了。”徐长风低声说。 “那他还会回来吗?”韦雪滢微微一颤,不知为什么,听着徐长风这话,竟然让她心头多了几分暖意。 “一定会的。”少年望着天边笑了笑,“他可是韦七剑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沧澜山中青石路 “梁奕。” “到。”随着教习地声音响起,学堂里一个很不起眼坐在便便角落的落魄身影站了起来。 “你来说说,剑符道中的剑与符之所以难以相容,究竟是何原因?”教习凝视着梁奕的面容,严肃地问。 梁奕沉默了许久,不禁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随着他这话出口,学堂内不忍惊起一番哄笑。这已经成为了沧澜剑宗里的一道趣闻,长安青竹剑院的天才学子梁奕,居然是这么个等闲之辈。 按理说,沧澜剑宗弟子众多,但梁奕之所以这般出名,是因为他来的并不是时候。沧澜剑宗招新时间已经过去数月,他突然破例纳入剑宗,本就很惹人注意,再者,他的修为才华,实在是不堪入目。 “唉……”谁想,这一日,教习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指头痛骂,而是长长叹了口气道,“沧澜剑经你无从入手,剑符道你也是一问三不知。若是这般,你不如退宗亦或是去和旁系弟子做些苦力,总比在这儿碌碌无为要好过吧。” 这可是沧澜剑宗,天下五大宗派之首,可不是什么养闲人的地方。正式弟子每月都会有俸禄,有修行灵药,但那也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即便是沧澜剑宗,每日也会统一安排有论道课与习剑课,唯有五阶修为的弟子才能不受这一束缚。 像梁奕这般,每日在论道课上得不到半点精进,习剑课上同样也落败于他人,起初他还能凭借自身的实力碾压,但随着时间推移,其他弟子在论道课不断有所收获,尽管修为相近,实力却拉开了好大一截差距。随着排名末位,他每月所获得的俸禄补给,几乎微乎其微,这样一来,不如入世修行,说不准还能碰到一些奇遇机缘,若是一直待在剑宗一事无成,终究只会止步不前。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你且先坐下吧。”教习摇摇头道,这算是他给梁奕最后的忠告,但他却也没有能耐要求梁奕如何,在剑宗里,他只是一位教习。 梁奕低着头,忽然走出来一步,朝着教习鞠了躬,转身离开学堂。 沧 澜山陡峭崎岖,每一条路都是强行用青石板搭出来。放眼望去,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海。 他步伐踩着青石板,脚底莫名感到一阵剧痛,仿佛一路上镶满了钉子一般。这是沧澜山上的青石路,据说心怀内疚之人走在这上面,便会脚底如针扎一般,痛不堪言, 他之所以沦落至此,并非是他愚钝,而是他所修行的剑,与沧澜剑宗格格不入。 他的剑势,犹如广袤荒原惟余莽莽,那是一种大气。而沧澜剑经伴水而生,剑势带着几分刚柔,与他心中的大气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修行者的诟病,一旦习惯了自己原有的剑法,想要再精研新的剑法,就颇为困难。这也是为何大宗门一般都不会收年龄太大,亦或是修为过高的弟子。剑法一旦固定,想要改造就得花很大的功夫。 而像梁奕这般,少小离家,在江湖闯荡多年,之所以能活下来,也是因为自己手中剑,能杀敌四方。想要让他摒弃自己所倚仗存活的剑法,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困难。 “今日怎么来这么早?”梁奕来到杂物房,瞧见分配苦力活的老婆婆一脸笑意地朝着他走来,梁奕心头不禁多了几分温暖。 “今天有什么活需要我干吗?”梁奕问道。 “下山砍柴吧。”老婆婆低声说道,旋即给指着一个箩筐与一尺长的砍刀说道。 在沧澜剑宗,干苦力也是一种修行。事实上,自打他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开始在沧澜剑宗干苦力活。这是他与钟离雪雨的约定。 别看这柴刀只有一尺长,需要砍的柴可是有两尺粗壮,这是灵树,与一般树木毫无差别,但修行者可以感知到,其中蕴含着浓郁的灵气。砍伐灵树需要非常小心谨慎,有半点差错,便有可能导致整根木头的灵根毁掉。 故而剑宗要求,所有弟子在砍伐灵树时,不允许使用灵力。以自身的力量,一般而言并不容易伤及灵根。似乎是为了防止灵根受损,就连伐木的柴刀也是如此的纤细小巧,只需要稍稍使劲就可以使之断裂。 沧澜山下,竹木成群 ,这里日日受到潮汐滋养,汇聚天地灵气,故而在这儿种植灵树是再合适不过。 梁奕和往常一样,提着背篓来到山脚,犹豫潮水滋润的缘故,这儿的土地很是湿润。 灵树并非是随便乱砍便能成灵木,得看灵根品质是否上好,否则制成的灵木,品质一般。再者看法灵根品质低劣的灵树,也容易导致伤及根脉,严重甚至会让这一颗灵根断绝。 外围的灵树大多都处在修养期内,需要走到更深处去。 “站住!”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喝住了梁奕。他回头望去,发现是一位女子,身着沧澜剑宗的宗袍,袍子上还挂着一道徽章,剑宗执法队! “你是谁为何要来此处?”那女子轻点步伐朝着梁奕走来,手中持着灵剑散发出灼灼逼人的气势。 “我是内门弟子梁奕,是婆婆让我来这儿砍柴,你若不信可以去找婆婆质问。”梁奕低声说道。杂房的老婆婆,在剑宗大多被人称呼为婆婆。 “打杂弟子?”那女子一听,脸上露出更加浓郁的不削。在剑宗,哪个内门弟子会浪费时间来这儿砍柴的?要么是犯了错责罚,可若是责罚,那便和婆婆一点干系也没有了。况且一般被责罚之人,都会被封住灵力,这样才能起到责罚的效果。 “今日这片灵树林不允许外人进入,你先回去吧。”女子冷冷说道。 “那婆婆问起来我该怎么办?”梁奕疑惑地问。 “这我可管不着。”女子低声说道,“还不快走?” 听着女子这话,梁奕心里头更是不舒服。这未免也有些欺人太甚,区区执法队,有什么资格做主封山? “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琉璃师姐。” 正当两人争执时,从远处飘来一位女子。 “这是个打杂弟子,非要进山林砍柴,我怕伤着他……”女子解释道。 展琉璃朝着梁奕望去,面色多了一抹惊异,“梁奕?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金凤凰 梁奕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与展琉璃相遇。 关于徐长风和展琉璃之间的事情,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与徐长风同住这么些日子,在茶余饭后也略微了解了些经过。 展琉璃,曾经也是他励志想要击败的目标。 男儿立志成名在望,走四方,闯江湖,谁心中不曾有一个想要击败的对象?而展琉璃便是他们这个年代的年轻人们,面前的一座大山。 《踏星》 若是哪天翻过了它,这座江湖,才是真正被自己看在眼里。 见梁奕没有回话,展琉璃也没有给他难看,不再追问,而是看向一旁那女子道,“发生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吗?” 女子知道梁奕和展琉璃竟然有这一层关系,先前那股嚣张气焰也不禁收敛了许多。 “师姐,已经调查清楚了,昨夜闯入禁地的那人,是……”她说着,忍不住向梁奕投射两道目光。她在犹豫,这些事情能否让梁奕一个打杂弟子知道。但展琉璃迟迟不发话,她索性也就松了口气,“是江俐,定江王的女儿江俐。” “江俐?”展琉璃听着这名字,不忍皱起了眉头。与此同时,梁奕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同样是两色大变。可此时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容颜,况且他也没有资格插嘴。 对于江俐这名字,展琉璃并不陌生。早在五六年前,她才刚刚踏入洗髓境的时候,江湖上便有传闻说江俐将会是展琉璃的一大对手。凭借着她那怪异的寒体,灵力便可源源不断地产生…… 当时江湖上对于江俐的评价,那可是要多高有多高。只可惜,这些言语不出半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江俐能够通过寒体吸纳天地灵气,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出半年,她便已经被这寒体折磨的痛苦不堪,更不要谈些什么修行。 尽管修为是提升上去了,可她自己却也是自身难保,谁知道哪天就会就此陨落? 而展琉璃自己则是蒸蒸日上,无论是拜入了钟离雪雨的门下,亦或是修行上的各种突破,都让她名声一下子盖过了江俐。久而久之,江湖上便只剩下了展琉璃这么个名字 。 “她现在怎样了?”展琉璃轻声问道。 得知闯入者是江俐,她心中多少安心了许多。江俐应该不清楚这里是沧澜剑宗禁地,否则也不会轻易进来。毕竟,定江王代表着朝廷,他们与修行界大宗派之间是有约束的。 可若是其他贼人闯入,那展琉璃还真得头疼一番。谁让她是沧澜剑宗执法队的执事? 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沧澜剑宗执事,这个成就可不一般。 繁星会过后,徐长风顺势突破了四阶修为。而她也不甘示弱,接着剑冢里边参悟到的精髓,一口气突破至五阶意动境。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飞跃,意动境可是上万修行者面临的一道大门槛,多少人卡在这儿寸步不入。 突破意动境,方才称得上是强者。 “寒气噬体,昏迷不醒,恐有性命之忧……”女子轻声答道。 “什么?”梁奕听闻这话,忍不住惊得叫了起来。 他话音未落,双脚点地而起想要往里头冲刺而去。 哗啦! 他才纵身一跃,身前忽然多处了一道水镜,发出湛蓝的光,挡住他去路。 梁奕咬牙大喝,一道剑气从指间迸发,夹带着雄浑的荒原之力,天空上发出爆响。 “噗!” 梁奕从高空下落,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和往常一样,他每一回比试,都是一招被制裁。 他的荒原剑经,在沧澜剑经面前,显得不堪一击。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至今还未明白。 展琉璃凭空飘起,雪白衣袖如丝绸一般弹射而出,缠绕住梁奕整个身躯,在一股微妙的灵力作用下,使他平缓地落在地上。 “这儿有剑宗留下的禁制,你可不能强闯。”展琉璃并没有责骂梁奕,只是轻声说道,“随我来。” 她说着,松开梁奕身上捆绑着的丝绸,湛蓝利剑泛起光,带着梁奕一同往前踏入。这也是为何先前那女子不让梁奕进来的缘故,这儿的禁制,除非是研习过相关的符道才有能力破解,否则只会伤到自己。 梁奕紧跟在展琉璃身后,心头不禁泛起疑惑,往常这儿并没有禁止,显然是昨夜因为江俐闯入,才有剑宗执事在此留下禁制。既然如此,为何婆婆还要让自己来这儿砍柴呢? 按理说婆婆不应该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才是…… 不过他此刻心系江俐,哪还有心思顾得上思索这些?只是心里头稍稍发出疑问罢了,很快便忘到了脑后。 往前走了一会,只见在一块青石上,安详躺着一位女子,肌肤如雪,面色白芷,整个人沉沉的睡下,看着竟让人萌发怜爱之心。 “江俐……”梁奕见到她的那一刻,浑身猛然颤抖了一番,嘴里吞吞吐吐想要叫出一个名字,却又迟迟说不出口。他曾经最心爱之人,如今就躺在自己面前。 可他呢,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很想冲上去,却又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仿佛先前那一股冲劲,已经随着那口喷吐而出的鲜血,化为了灰烬。他甚至害怕江俐此刻醒来,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她。 展琉璃来到江俐身边,提起她的右手轻轻把脉。 “怎么样?”梁奕追问道。 展琉璃抬起头,一脸凝重看着梁奕道:“命在旦夕,她身上的寒气正在源源不断的夺舍她体内的生命之力。若不是身处在灵树禁地之中,凭借着这里的天地灵气在滋养,她此刻怕是已经化成冰凌。 “师姐,我求求你,救救她……”梁奕看着展琉璃,沉重地说。 “容我去问问师尊,她应该会有办法才是。”展琉璃点了点头,“你且先在这里待着吧,我去去就回。” 她说完,和那女子一同离开了这片灵树林,只留下梁奕一人在这儿,不知所措。 他看着沉睡的江俐,忽然间回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提着三尺剑行走江湖的少年,时间过去许久,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可为何那一幕,却犹如近在昨日一般,深深印在脑海呢? 他记得那天,他提着剑,经过定江王府。 王府里有只金凤凰,悄悄的探出铁笼,注视凝望着他。 第二百二十五章 风雪夜归人 韦七剑去了,他并没有回到中原。有人只见他往北走,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风雪之中。 有人说韦七剑也该是时候退出这个江湖了,江山代有人才出,韦七剑不过是百年内的昙花一现。还是那句老话,不入八阶,终究只是蝼蚁。 “我决定了,我要加入恶人谷。” 楼道里,衣衫褴褛的少年躺在简陋的被褥上,也许是家里再也没有多出来的被褥,索性将这被褥一分为二,将全身裹成一团粽子。 北冥的夜很冷,楼道里仿佛都结了一层寒霜。 被褥中瑟瑟发抖的少年探出头来,借着皎洁月色,低头凝望自己手中密密麻麻地伤痕。 他在犹豫。 看着手中的伤痕,似乎那一抹犹豫之色,顿时轻了不少。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今天早晨,到了韦七剑,那个身上背着剑的男人,回到了北冥。 他下意识抬起头,往楼上看去。 那被暖炉包裹起来的房间,仿佛还飘散出香鸡腿的味道,对他而言是那么的近,却又是无比的遥远,那味道已经让他好几夜没睡好。他甚至做梦,都想着能吃上一口鸡腿肉,尝尝那到底是什么感受。 只是想想,他口水便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你个没娘养的杂种。”他注视到门板上挂着的那条皮鞭时,恐惧的疼痛一瞬间把他打回现实。 几个时辰前,养母就是用这条皮鞭,把它抽的像只猪一般嚎叫。 只因他洗碗时踩到了湿滑的皂粉,把碗碟全都给摔烂了。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听见耳畔有人在破口大骂,也有人在哈哈大笑。 他的手,被碎瓷片割成了大花子。 他深吸口气,从被褥里头爬起来,寒气逼人,令他直打哆嗦。 他轻手轻脚走下楼梯,从吃光的米缸里,翻出了一个包袱,里头只是一件崭新的大棉袄,别的啥也没有。他穿上棉袄,感觉有点窄了,这是过年才能穿的新衣,一年只穿一回。 过上棉袄,冻成了紫色的嘴唇这才恢复了些许血色。 他轻轻推开门,风卷着白雪扑在他一头黑发上。他光着脚,一头扎进这雪夜里。 …… 雪山深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地面上结了厚厚的冰棱,仿佛整个人是踩在冰冻的湖面上。 月色璀璨,月光铺在冰面上,仿佛映射出一道碧绿的星辰之色。 “你来了。”老人似乎在冰面上站了许久,鞋底仿佛结了一层霜。 “覃先生。”韦七剑背着他那冰冷沉重地七剑,出现在老人身前。 他先是恭敬地鞠躬作揖,接着取下随身行囊,席地 而坐。行囊里的物件很简单,两个酒杯,一个酒葫芦。 “这杯酒,敬您。”韦七剑举起酒杯,仰望覃先生。 只见覃先生缓缓坐下来,面带微笑,并没有急着去拿酒杯,反倒是用一种慈祥之色看着他。 “你见到徐长风了吧?”覃先生问道。 “见到了。”韦七剑点头,“四阶初期,比想象中还要早了些。只是有个不好的消息……莫停风也来了北冥。” “他既然来北冥,自然是与长风有过照面。我想短时间内长风不会有事,况且长风也不会在北冥停留太久。”覃先生点头道。 “您已经准备好了吗?”韦七剑惊讶地问。 “带他见见那个老东西,总比在长安整天看着那些亭台楼阁,活在乌烟瘴气里头要好得多。”覃先生摇头道,“只可惜,委屈苏永邱了。他本应该还能再多活几年……” “长风已经给他报仇了。”韦七剑说道,他依然举着酒杯,纹丝不动。 “我知道了。”覃先生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酒杯,微微眨眼,并没有理会,“杀了一个魏石春,还会有更多的魏石春出现。杀他一个李聂,这天下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仇是报不完的,可人总是要有个念想。报了仇,天上的那些人可能会好过些。” 覃先生说完,沉默了许久,这才露出凝重的神情盯着韦七剑:“说说你吧,为什么还要去长安?” 韦七剑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朝廷不缺乏七阶修行者,可也不会让一名七阶修行者白白送命。你不去,她也死不了。”覃先生看着暗自低头的韦七剑,静静地等候着回答。 韦七剑这杯酒,他可以喝,但不是现在。 “我忘不掉。”韦七剑沉默了半天,最终硬生生的憋出这四个字。 覃先生似乎早便猜到他会这么说,因此立马接话,“你是剑庄的剑,剑若折了,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你究竟是想守住身上这七把剑,还是想守住七把剑后面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多谢先生教诲。”韦七剑道。 覃先生缓缓捏起冰冷的酒杯,仿佛杯中的烈酒很快也会被冻上一般。 “这酒我喝了,我恳请你,再守护这剑庄十年。”覃先生说完,一饮而尽。 韦七剑看着覃先生喝光这杯酒,心头很不是滋味。长安那些破事,的确是让剑庄伤筋动了骨。如今留在这世上的七阶修行者不多了…… 覃先生这是话里有话,剑后身的人很重要,可若是没了剑,身后的人又该如何去守护?他本该是一柄毫无感情铁面无私的剑,只有这样的剑,才能够无坚不摧。 【章节未完,当前页面不支持此浏览器,请更换其他浏览器打开本页面即可正常阅读】32de29f77afb456ceca02478837005ef32691e452af1120491bf256f79f38c6dc752fa16842258c69f627dd004d089b960c01c86ea4ba122ee73167bf6e3bc46f2a4878f6a2dda11e48d359de9209315aee166682fed2a829a5190fb9f571b78857ff0b498213b4ce8c44b002feac636fc734bec0d940cf213313a300e0b20ca66fe8203284ca97b895a750b4715ae157ad2754fa896f66720dbb4fc9755b0911834aaaaf663263dcabe4e31d99d203e70663be864e35404730bea1021e39184613b07e14d3dfcb964320982d0a0d1a8bb18df888854e07dc8ebb538683e24794b7d5f88429b64b379481f6582775276bf354e1d0f33daddb3596a335482078c193fb8316364255553e0b60b2748caad118ad0c084a09729970780121c016172b48b5d96010c63f66baf07294b7c3534e35ed111bd8c65ecd332e1f26fb5e51d9f60cd4482be549810e2c300d59d379bb1b7b357268dc006189a1d8a5d2addaad317bc1146289413af4d88db6c251d3676fadc4b3d6f7531211e3a7f57c7743643347bbbc5b8cbd05da3c2e3dd6d52e7fa0fd55012ae7cf0ea96c85786102205b6e9f05238a751e4a21b6d9359bc2e28204e18fc7dc0ab77fe452371254eec281a206641642ee68fabb6c71c03edb34388506f6e0e86dcf03a10dc03f7d387d2084e0421eedd66d16a9bf9d0aa158d421a556b3c0a508579dd0e72922d395418ab698f3378f93484a488434002c5d6aa480f50c8824fd21deaab4c648e0d63ec0e305e72b3f2810d9c8cfa03c6278892859f009f496f5d0017e06f67481a86c9ee95ff72f222cf03645cd63e7a9837aa842d85e6bacad0768613c1dc67168debc65d5a480ddeaad7e1537df6db165ffe390bb693cd1acad99361c4f8deb7f91022a5f2cfb2767bcaa294b44779af67233173b2720359d6f660685c65609d0b61ed45e068a4bd31b6a7fd9718d85073148eb9490605e2c7bfadf08ea72e70b8074f442991208febb5140461308e245f18d279e76e8431c238c046391ffda80cd29781348438c2a038df5b3c9637af151e7984356f3a73abd23baf4aba131830852e0b07657752ff36f0c5ee2dd6107a1785b987f2711eadefad059488496026901ba7f839323bb63a06b0edd504f01dd857af40f2e83da16607a2d60bb613e2c52be3f1045c1f6a07e59db6969340a24c9b101a32b383d3acacbabcdef64bebab9ee89714526d3e309ab3f2753950f2dc5fe414dcd729f3509503b0a48185c41003cd34de06a1573bc68db03475cf74ab8eabdb70f51b33edb8bf6ff0d6225394bed8b83b7d7883c67cd13fdeadb9f52f2276fff6a40a82aeb84ebf5638c880c80d10f2e51945ce13b863c5a4d771ea7719b998fefc672fe220d3a35c758b642c82cffc14c4c842cb7806dfa530523294bf67856b643525fb1b20a7b64431400898e308443cd42ee6e7148d59f333ae12a8b6d3e53bf830a37adcfbf5de5c75f397ff7d304262ca650bec0f7a05715c0358341c8eae128443ba8a91b5b330733502017efdff9ff2f391b856aa2554ba241b543f9a37d249d4b82d16827e3099bee23afa8ff8032a34abad3d819cf9b8fc0844caeb88e0696248e07f72bd39ad782e3a56b00b2f9f4712761a22124079a30b4d0a4b8eae54f8cfae5c899f5bad6b899a1d8f52a8cbcaa8674da0a0c3bd610f777c7841bc123920d95eb4997517eceee74e62c7a6357888e75e09f0adb186dbe4bb07ebeac351f8a3b3a34256c192e97c299e6c21442ab731276bf3911157b3c3f9ee4befe647d9778d1077825cd8401a2dc2b6e8d0f2a834385f244821133190592273307ae2b1bef 第二百二十六章: 年关 大年三十,除夕。 沧澜山并没有下雪,但气候的确是比以往冷了不少,海面上吹来的也都是冰凉的风,走在寂静山涧上,难免显得有些孤寂。 梁奕提着水桶,一步步踩着石梯上山。为了防止水桶打湿衣服,他上身只穿了件单薄衣衫,寒风中冻得有些通红。 “这会在长安,应该很热闹吧?”梁奕抬起头,望着天边灰暗的风卷云,低声喃喃道。他虽只在长安度过了一年除夕,可那股浓浓的年味,却深深地融进骨子里。 街边的糖人,飘香的年夜饭,还有红红火火的门帘,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喜庆…… 那是长安,自己早已经不在长安了。 两桶山泉水一滴不漏地倒进大缸里头,他两手提着木桶,从水缸边缘一跃而下。脚刚落地,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俐醒了。”展琉璃抱着剑,身着色彩鲜艳的棉衣,看着梁奕说道,“在静心观,你可以去看看她。” “嗯……”梁奕低着头应道。 “还有一事。”没等梁奕有丝毫动弹,展琉璃接着说,“宗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四阶,这是你最后的底线。” 听着四阶二字,梁奕心头仿佛如刀割一般疼痛。他来这沧澜剑宗已经数月,却仍旧卡在三阶巅峰。几日前,他收到了从北冥传来的讯息,昆仑剑宗大弟子谢流云出手救下徐长风,而后者的修为,却已经是通神境。 繁星会前,两人的差距都还差不多,这才短短数月功夫,徐长风便如同蛟龙出海,一步登天。 “来沧澜剑宗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梁奕低声喃喃道。 展琉璃眉头一皱,显然是听到了些什么声音,但她却当做无事发生,淡淡说道,“师祖给你的期限,是三日。三日后,你若是还不能突破四阶,那你便和江俐一同下山吧。” 梁奕沉重的抬起头,眼前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下那一句如同死亡判刑的言语,在耳畔回荡不散。 …… “徐长风,你起床了没?”天刚亮,门外便传来了韦雪滢地呼唤声。 正在床上盘腿打坐的少年睁开眼,穿鞋下了床。 他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起床更衣,洗漱完毕,这是经年累月下来养成的习惯。他猜到韦雪滢今日会来找他,没想到会这么早。 徐长风推开了门,韦雪滢今日穿了一件雪白的新衣,两个绒球挂在耳旁,让这雪日里似乎添了些许暖意。 “早。”少年说道,“现在就出门是不是早了些?” “不是,是我爹要见你。”韦雪滢有些着急地说。 自打徐长风来到韦家这么些日子,韦辰 从来没有找过他。加上近几日韦辰东奔西跑,家都没回过几趟,平日里吃饭都是韦雪滢与徐长风两人一块吃的。 “伯父找我?”徐长风有些惊愕,这件事情迟早是要面对,只是他有些想不通,为何要在除夕这一大早见面。 “我父亲平日里不会难为别人,我只怕……”韦雪滢说到这儿,便止住了声音。 今天夜里,在北冥河畔上,要举行四年一届的冰雕会展,这算是北冥的大事。而往年的冰雕会展韦雪滢都是和她表哥表姐一同前往,今年却不同了…… “徐长风见过韦辰伯父。”空旷的厅堂里,只有徐长风和韦辰两人,相互对视。 “不必多礼。”韦辰淡淡说道,“你做下来说吧,来这儿不用见外。” “谢伯父。”徐长风再次作揖,接着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听说过你,在长安倒也算是小有名气,如今又昆仑剑宗给看上,前途无量啊。”韦辰轻声道。 自打那天在长门镇谢流云出手之后,徐长风与昆仑剑宗的关系就这么给传开了,江湖上几乎没谁不知道的。 “运气而已。”徐长风笑道。 “不出半年就俘获了我闺女的芳心,这可不是几分运气就可以做到的。”韦辰说罢,语气不禁有些沉重起来,“我北冥多少优秀儿郎,却没想到栽到一个长安人手里,你说是不?” “伯父您严重了。”徐长风摇头道。 “是么?”韦辰冷笑,“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若不是看在你如今四阶修为的份上,我恨不得一剑劈了你。” 徐长风面色有些凝重,沉默不语。 “不过,怎么说也是覃先生的得意门生,又受到韩先生青睐。既然滢儿跟定了你,我这做父亲的,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难堪不是?”韦辰换了种语气道,“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少年停顿了好一会,“父母双亡,家里早没有亲人了。” “噢?那是谁养你成人?”韦辰接着问。 “覃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徐长风一字一句地答道。 “不愧是读书人出身,肚子里果然有些笔墨。”韦辰不禁赞叹道,“不过,这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我得给你提个醒。行走江湖,出生入死这是常态。既然滢儿跟了你,你就得守护好她,更不等丢下她一个人而去。” 【章节未完,当前页面不支持此浏览器,请更换其他浏览器打开本页面即可正常阅读】38ee54da0b2b4153a42d170a978e83797bb2a92b1be1f4caddee6715327d8ecb794bf9463cabe561f5e4b83018cb0d8d4dfd77610bb9d3502febe470da7985b3bb268fe76dd4ab99b9673b69b9c4ca8ef971c12151ce4ecbebb4970185f83858366b59b8380b3a404f231e891d1cf37970eb5ae9b6225af820f8fc8037bf167bb44540220e833214ebe8f715ae8436062efb64d39247c7bd67982d483dc6c852de5bf0264548485344174f5370c5ee9f9003e5d89e9adb9f2934dd18301e4d6e6765946a7d0e25a639aa62f36452d94bc557a1fec4c6fc80d579d54446fd781775f7c22c90cf9e71c359b06348f2c09b893df37e544bea917ac1e1fc523f65096653c459971d82a7eb13b3b121055983f6f5f254bc6a100df2f321482a770a35a312bd52335b172d2a716dcdc92d954d064a1448e80466b0978022ab1291baa8c2c1762d05331aff459ce7c30bc79a605462ab48f30719626a8a82d5a89f9e0abb50de4930a37588a424fa289f794fae884b5168aa91ced46aad8ee8e5a8adfa8264ac7e4939dba40960febed19a0a4541a5440113268a7351141c5ae733fa7967920dd1d8e7c55856e1da7f4b6be25de4b4a1f561ce7d4046426f61a3659c2ad0f1b969f825f016c582bd0e1a58ed44f8ec9440074f317b681d9163e227a7f88a91815ed190793adb8ec68be71d5959bbac3abfead71bc5c76a80e634aa5f6b0a425252c78d3ef845f35dfdc96aa1fa795553b3de65f30b3bc42cdb4125a94318c88dfdc0eb5e58c19da30d4286c9f550ffe02a074d21286b20b7fd34dcf12d60edcb802c90bb0ae89c548da45332d848352b533bc49a57dd9c654357df28f3a1db09f4f56eeb3e826efa97b511cf8653f637b8f516f0ff0e0d8f9e11733445b4c45f98cbf0b2f3170f322aa6da5c612bf547a472007ebe25a0b87b32af77ed043fa5cea66bc01e9df64e337c9491cf55b7836b9494a5fe5310748c044b557e7a7722b58a7efa00529617026dcbe22af9801261fc270bee7d3f0e3ed8ff5890909a9d11de5ac8392f604a6ca8700be024df2fd37e7eb298f27c979450620a9da2666fbd4283f7e961a357fb63b429f6858d1efd1912a44a8b511b2bfae43a23c657c8627782d6b753abc5f00cdb687e8adca19b69a8049549da5a22edf221a214504a69f2187d45d4badbca946ed2835fe923765778a372a7636997cea8464af5933e76bf2a9e4399700092d24075b9eb2443645232f06af6b48778a9122c0ae2238452b4e8cec5d778f4a090c7268a47ffb0d8944f692f5c769f2081175d4a211d19d854c80e0875dc192ff3fc04b22264cbd4603179902600538e87609868430c830f3f91270dcdd992183ab79c8c65d3c26a814757bcf47fd2ee7e0a929ac4157eb60776e0cfa6362afe7bf8f8e45a2245d9313644261bb2528eb64aff2b63c098e5b35e04a5e93e2aabebe2656bd7f6df440c0a6e8b3218fa299b0fee5eae221f1c198866e14f08a1294643d57525184fb6dcd17d42e0797a60d2ef1129ae197c1f508860ad74aedd30d9c488f9c3cdb9652c653cafee153edc7e265dcbab33aab791e3fb66da506505f5ca96be98152376788929f5e10d94b56e1666230a4da4fda57a78e5ebaab761ee041406210b04f330b83a283d29ddfabbf5ddf0f5c42384ad17844ecdbbb97cfda025f3f915f8b20cef094ddb80fdf39810f96a62e6327c28308db2a47b796093fb2dec8f699f6332dc33ad45c2e9efd6251e085b35039b263004abdba5f51befe9fb325fa00e3934d9848146e15c7681c2ca03c88b0759a3f743ad89c3f36eb5 第二百二十七章 物是人非 匆匆忙忙中,长安城又迎来了一个年关。上午还是人声鼎沸车马喧哗的长安街,过了晌午,一下子便冷清了许多,地上踩出的脚印也被新雪缓缓覆盖,距离傍晚还早,可年夜饭的香味,仿佛已经依稀闻出个味来了。 半个时辰前,家家户户有在忙着给自家门前扫雪,挂着红灯笼,贴春联,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热闹起来。这是一个被白雪覆盖的城市,银装素裹下,也难以掩盖住它那辉煌地气势。 这里是长安,盛世长安。 “师姐,给。”马严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年糕,一路小跑到龙语心身前,嘴里哈着热气道。 龙语心望着马严手里的年糕,不禁有些愣神。和长安许多人一样,她早已经忘记这是长安过的第几个新年,只知道长安年年太平,代代长安。 “师姐,外边天冷,咱们还是回剑院去吧。”马严轻声说道。可当他说完这话后,顿时想抽自己一巴掌,长安岁冷,可剑院不更冷? 如今剑院几乎没有什么人,学子教习大多都回家过年去了,尽管还有些不回家的,却也跟他们并不熟悉,过年,终究还是得有人气,才能有热气。 自打苏永邱死后,龙语心的生活里仿佛像是缺少了些什么东西一般。平日里最敬重的长辈不再了,曾经熟悉的人影也一去不返,这个长安,总有些时候显得这般孤单。 转眼间,又过了一年。 如今她已经晋升为剑院的助教,而马严,也成为别人的师兄,这一切总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却又百般熟悉。长安依旧,物是人非。 “我们四处走走吧。”龙语心说完,小嘴轻咬了一口年糕,腾腾热气迎面扑来,自己双眼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水雾。 “师姐,我想吃饺子。”马严看着龙语心的表情,低声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包饺子?” 龙语心看着马严,忽明忽暗的天边,仿佛映射着两道身影。 冷风吹过,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仿佛要一飞冲天,如果能回到去年冬至,该有多好…… “他们两个现在,应该过得很开心才是吧?”龙语心心中暗想道,她点了点头,“嗯,去买面吧。” 不知为何,马严总觉得龙语心暗藏着些什么心事,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启齿,两个孤单的身影,默默地沿着长安街往前走去,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哗啦…… 沧澜山下,波涛汹涌。 也许是新年将至,大海也想要将这一整年的晦气给甩掉,风浪拍打得十分猛烈。 展琉璃站在沧澜山巅,面对这一望无际的海,眼里泛着些许迷离。 她嘴角微动,仿佛在喃喃 细数着什么。 “天字榜。”展琉璃说着,缓缓拔出手中利剑。 这么些年来,陪伴着她的只有这把剑,剑是她最好的伙伴,能使她不会孤单。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有多远,打败同龄修行者,这或许是一个很不小的荣耀,却并不能让她满足。 她要登顶天字榜,成为比墨星晓还要强大的人物…… 大明宫里,灯火辉煌,歌声缭绕。李聂在他兄弟的王位上,又度过了一年。他知道,江山易主这是迟早的事情。除非有一日能够踏入传说中的九阶修为,与天地同寿。 他老了,很多人也都老了。 盛世王朝,迎来了第一个更换血液的时代。 没有了沈兵麟,又有谁来执掌这长安禁军,守长安永世安宁? 失去了莫停风,监天司如今又成为一潭死水,想要让潘玄兵重新扛起这一杆大旗,还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时日。 眼下三个王子,李聂仍旧是没有拿捏出合适的人选。 草民不问国事,可他不行。这在众人仰望的位子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轻松。除非,将这王位拱手相让,自己独自贪恋着时日不多的奢靡。 莽莽黄沙中,落月将手中月牙小剑收入剑鞘,冰冷的沙子擦过她脸庞,洒落在这一地的血色之中。 这应该是她在新年来临之前,最后一次拔剑。 西凉人性情奔放,骁勇善战,对待女人,同样是不会手软。 当年明明若是没有那位老妇人一同陪着,只怕出关不过半日便会横死沙漠,即便不死,或许也会沦为他人床下的女奴。 天色已经很晚,她拾起地上的火把,走到更高的一个沙丘下,将剑鞘插入冰寒的黄沙之中,背风而靠。 此刻她所望着的方向,正是长安。 “此刻在长安,应该很热闹才是……”落月心中暗想道。 倒不是她舍不得长安,只是有些怀念当初在长安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此刻在西凉的地域上,同样也有一人,遥望着长安,眼角挂着风干的泪痕。 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样的生活,她每夜做梦都会惊喜,以为自己仍身处在长安,那个梦花楼的小房间里,外边,是横平竖直的长安街巷,以及一座座拔地而起长得千篇一律地长安楼阁,像是长安里不朽的守卫。 【章节未完,当前页面不支持此浏览器,请更换其他浏览器打开本页面即可正常阅读】310b43f40821d2c0d40258f3445b78ddf1b37925e038ca5dded560d498844abc361651fd8834e42dce1c76f51e776cbb7fd40e86837d6aaa1cfe6add6304f4ac241948340ae12c49bf230462a9c3bc195cf04ec37e50fa60482294f2207305f604839c4c2148f5c38650b709b5183a5326fbb62bc6b4239a32e8eee497c89709f446d52154ecb8db364a9b00e508406b6c997c76c633c789133e0a2a6fdad844bc27e110ea71d773f0649d85a223f1888b6a51b5658470e8a07bc76ba2a91c9d76179026057cac40fed4c8141051b4439a32b11588dc77e81c668820cf1380e3c0d22362136d58d28816f586a673bdbea9258a9fa089127ab142164751e6f78c7c5ffc283dc851bf3d45b81d0081002096f50d6d0272b1c42fdadd426548c2cfe0dcf4b4e2debb9817340f003f73d8b0cf2e04d82db574bbc0799c482b8bc6bbee00ff10bd0bdba82256b43ae73186b27847d848d71a6c9adda9f38c56fd0da0e3a5e7cfc286eb82442bae2535f45a879d07e3ce99a78341e84ab40e8b57362520e3de77f36fa3e64651c2d09d254662d3522e8861e8515b9374f4f1e9033d5829db0a128dd5df01a22cd6fabadc2824a470fd3241f257ebdc674f9d37348c1d9cebc855a82c7224d8b7ee5ce2a044e1fe9e0889dfed98639cd619360848b12a050eddbc1688ec96b37c6d9fdaaac681f8819d7336707d8aece48548188916b59dc8328b1d724908248c76b40c2b8e15467165f7d52a494c189b574e3be0bde06de8570c50189f217e8bebf0cfbd48001245ad4697f947f07c4a96165e83a32aa0bc766db164ce582227e0962679c488a5793e1654c1df69acfcbad2cde95759905386a80ba25aeb4e4b2f0b4ea98e3672a5226c98faffd75c2b4bec5bd69813cf4057c347912d22c0c14094b7dbd01f2720cf915e0509a7e6a4a996437724207b619d2e0abff80a6c51909cef131d4b2c780628ab0a29b5a51404dffdbfbff594d07f977369331da25fb516f3de6882503a0bc01b45a7f2a772b049bb45b00bd7b4b2333484796fb305c396424d5113ae05a02ffca1b4ec7b30dc83155ce8ef027e02357124a41105b9d2d8a1ad33b5ffae56f2706a9d54d7fef2e5f93e0534c0c23503e474ab022b5b63b3d2a457464792f222fa63b10de6aeba829cf97d462fc0621259b1f5d542a5c924ef3dedd472386d155d0b0e2cd864718f6271ca15fbfefa0b7b3b7d1fc80abc495ae8a23b17f139b2ceeaa556a7654b7810bb794823c02fa5bda49b6a54cfb6247a04e41bf3ddf547f33e8d79f9bca7a6ad7b06c2529bd257787ec7b2ef73df3fe80ed74de086760c1109b3d94bf1d253caa01e9e566d7efe2248027f43ef654bcf5b163e45d7c9b7226cdea9ab5b4d3aea68a00c96195c91b4bb92c95b9914a374409c56b9ce7ba1f687a7c5108e5b2a7f78b9febeb94caf3c907eb361b507f70500eff4f90516dce203cf7255dd28aca5b694ebcf47b3b27fb63acec55303b50d629800bd620521987b103067cf4c1e414849a0f2e03f86e1421ba926a54c8507dcfef695bb61748c372528b9d6a77a23af76de1269c48edb22e0bdff5c3ac453b57d885fb8aa1a38bdfaadf677780e0e4ce574481d468f98a8ad6e158759039f3e604fa689278bf324db9e21ac29a36ae391636e3e2892314e74fa27815eb43bbf350445a5cefcd38073b20c5b4d5eff2c4d4e3df4fe7b3021e87c715e011bfe019384e8af512e641d1cd452cef7378c9bab8e57680f2a4c65b01f1ae5a07ac7e41e8be8a31a3e5bb1b671df982e0012a867e258224d521b74ad7a04d18d28925c05f0414703e02e9cf7983a0b54771f3732051745e53b8961de7dc0c15f19d21f4176796b670359c8eea467f94afb77f993ed077655fd6e104aa418f8bafb31c64109633b8229e48a2aee2fdf8b3b6248d32f33304ae33ee 第二百二十八章 执剑山河 “徐长风,你在想什么呢?”女孩端着两碗热乎乎的饺子放在地上,对着眺望远方的少年问道。 “我想剑了……”少年没有回头,下意识回答道。 女孩轻灵的眸子微微一眨,一个剑字,包含了多少情愫? “吃饺子吧,趁热。”她端起一碗饺子,递到少年身边。 徐长风转过头,夜色下女孩吹弹可破的肌肤,显得更加的白嫩。距离夜半子时只剩下不到两刻的时间了,雪原上一片静谧。 奇形怪状的冰雕犹如帝王坐下的士兵一般,静静伫立在这王朝的边境,剑齐鸣,军威扬。 “北边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不觉的很没趣?”杨玥披着毛绒披风,踏出温暖的殿内。 阮水薇在风雪里站立了许久,她的衣角仍粘着雪花。 “天天在这宫里待着,不也觉得很没趣?”她转身说:“给娘娘请安。” “宫里没趣,天下又能有什么地方是有趣?”杨玥打着玩笑说,“回屋更衣吧,快到子时了,一会陪我去面见王爷。” “喏。”阮水薇点头,转头瞥了一眼北方的夜。 北边,有雪。 “你叫徐长风?”这人提着长剑迈着大步子,毫不客气地走来。 少年吃下最后一个饺子,让韦雪滢把碗拿去还给店家,反手握着背上冰冷的剑柄,凝视着他,“你认识我?” “这天下可还有不认识你之人?”那人调侃道。 “有。”徐长风点头,“还不少。” 铿锵! 他将手中的剑插入雪堆,“放心,我找你并不需要用剑说话。只是我习惯了剑不离手,冒昧前来,请见谅。” 听他这么说,徐长风这才松开冰冷的剑柄,把手放到嘴边轻轻哈气。 “找我何事?”少年接着问。 啪! 话音落下,一个酒葫芦紧跟着从天而降,接踵而来地是两个白色酒杯。 似乎是刚从火堆里取下来一样,葫芦里冒着热气。 “读书人可否会喝酒?”他倒下两杯酒问,自己先举起杯子问。 “可以,但没必要。”徐长风纹丝不动。 “佩服!”那人说道,一饮而尽。 “你从长安来,应该很懂长安才是。”他接着说。 “什么叫懂?”少年问。 “长安的人,长安的事。”他说,“可酒是酒,事是事,喝酒不论事,可谈事总得喝酒。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可否帮我个忙?” “若是我能做到。”徐长风点头。 “把这块石子,拿去长安。”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石子递给徐长风,“也不用交给谁,你随 便找个地方丢下去,河里头也行,只要能拿去长安,足矣。”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徐长风没有接过石子,疑惑地问。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苦笑道,“世人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雨打琵琶,谁敲西窗,芭蕉叶下,摘梅入酒,转眼回望,余生已尽。 扬州城内,夜滋润这每个人心中的梦。 可在一处很不起眼的小楼阁中,一位白发老者,却已是安然睡下,再也无梦。 他没能熬过今年的寒冬,距离来年春,只剩片刻。 “门主,伊弦前辈方才已驾鹤西去。” “我知道了。” 周琪轩淡淡说道,冰冷的屋中,只留下一盏烛灯,驱散着天地间带来的寒气。 他来扬州半年,照月门的分支,也在扬州城逐渐攀升到了二流势力,如今长安的兄弟也都过来了,本该是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过大年,他却一个人独自离去。 一个人的寂寥,自是只有一个人才能独享。 伊弦去了,他又还能有多长时间? 王朝复兴?早已是奢望。 之所以这般苟延残喘,不过是想看一眼,天下这江山,能否如想象中的一般,山河相依,天地对饮,从头诉生平。 照月门,在等着他。 长安,似乎也在等着他。 咔…… 话音未落,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块石子落在地上。 徐长风从地上捡起石子,表面晶莹剔透,如同一块冰。 可捏在手中,却带着丝丝暖意,给人说不出的舒畅。 徐长风将石子收好,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思绪不由得飞到了长安。 回望长安,已是去年。 如今烟火依旧,故人已去。 “你若想听长安,下回记得带酒来,我一一说与你听。”少年低声喃喃道。 “你在跟谁说话?”韦雪滢回到少年身边,看着他对着寒雪喃喃自语,不禁问道。 “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少年笑着说,原地坐了下来。 韦雪滢点了点头,坐在少年身边,小脑袋轻轻挨着他坚硬的臂膀。半年过去,他似乎显得更有几分男子的刚烈之气了呢。 “雪滢。”少年轻声道。 “嗯?”韦雪滢答应。 “我想娶你。”少年说着,浑身微微颤动,“等我攒足了彩礼,我要为你办一桩盛大婚礼,让全天下人皆知,你是我妻子。” “我等你……” 无需多言,平平凡凡三个字,足以。 她说不上徐长风究竟哪里好,要论风姿样貌,在人群中也不过是平平 ,但待在他身边,总能让人感到一种安全,身边有着他人在守护,心中踏实。 【章节未完,当前页面不支持此浏览器,请更换其他浏览器打开本页面即可正常阅读】51dcrm4gory8kodsgv1ppuhlbqcsj2skrde9a14bd318d7442f89b345e09a876d461c9646c01556b6a671c6354720837428ed70b9107cb968d395aa979d2f8afe3f8d107e81a73c11dd0efa687d797c1dc2f5c807f380f3ede7a4dbe15d6e536c0bde46090f515c0c73ce87ff9fd8910841e4a566dd7c854f5363fa8b7c24113f19af0b345c9e8a49012e8b59ff8f71c0e58b9a9f09163d949fef061864bd2826cf484a0504eb66411c738e6760b2c53cb6971e91f918a2c38c6d5b9ba48108c5d35f08b2fee7b765ec3b08ebd59329e46cf1b4443c4265c56d01c83a19cabb728e5d975e0807c7a506cbbdc3943c5ecf46b2b68a39ecd6f30cad46046931d2fc23280c4d5cdf11270936e950c1ce17c3b3533034a8a46e797353759780f3c640938c574eaddf3886afef65c87d200261bc3c4a58c2dc3722a7f56712cfce8bf3941a778da240b37575dab8299e18df74adef0975113ceb260c6872080f6a5b34472ad60d169da5104c421f0a6fe3b6dde45456ae389799e9a86bfa29acf5f2199d3a48054bf843aebcf3fb8d1323a918e1d16c89423b158b0fbbb5b3c08154f013f365adb72735f490f4b0dc0f64b0c46370d95a150ac42e24d2650e77684ae79717a6b10b33b1daa07cf5b409676490c95e60a23073f4abbb086d0f29fb8875fa36e4ee1bf26350b0602214c82622d84be4950b4807115b043ec25649955a52c18b7adc584f085c5b876a08c55e732d9af5e7db6a0a7f82a249d5ce8052f14b3a63c596fb93df2f8432c93c9fa4287ec6377c6b2ec51776e89293e0282ef0ff4ce4f9846701602f49c4841f4cd51dad267cfb68603b2841241afe790217cf2aa1d75f7ff07128f2ee3184fe78db59c3806b59a9b4de12166c3b8498f3587763230eaeda136251a095d59b990353aed79f002efbf6daa181f9d05a07ad0de1ab22444c4c756194866676f66080b8893456404f7c9c261252b1fae5b9a66beb61310d85a7c1aba8c1eeab34f92c64be1e33967e4bf343dbee920fd9d7def9c7bf27e3d3c54da3e0860d1a74f997ddc02093a3a9df40a5f782750ca386a918bcb9761ba61a3c29be638bb9690db6fa6357001b9f34c2f385b4bcfc051ff4ef4d23ff60257f6abd33ce859a4dec2c43219a0f40f0fcaa2a0c7d472a0d9512462c405b6196f88a41a90ad6b497325536a2fe7aef49ac00717c3375d418425d15e0d212c27d322a4d250da2c7c98387d3eb17d13fec159a16fa961ae3eaa7195c0ae094484f204a815a389092faa793c64263c132fd2434b593eeac9674a5cade61540d0b486473572e11769bd2ab2bbde52f68f23b82064ee852a93f070109d78001ad9974839d6061338f11b42f0e6ed8006aeee7c0ab33b21c217131c0baa9d61967b0d2b359cd649c382d64d7294365ce2ce2c5e1057f8fffcb2b79180196e9700f8fa56f8c0f76bb2358b6021e40db5420aff5db3e3010415e54d59acbee27bb02cf62439e89b443d8bdfaf36e4a9c9aeae7d8b22c8debb83fcb8e0622006b16c5b4e0ca99f90fb83e9c90c713ed17ed88d12188ae109c15267bcaae2d1380938f1c7158eacbc4cae7306d4ebbb8cba28ea4718d3137af5f4a1b39bdab25dd263b436328a5acd48b774fef905e47379d7579352626a81bc1595b25f92613c562771ca4ac6d42c2ac60e746d189a4c8f6aff8bc752b868571df2205afedad5ef911b0889da021bc14cf1ffbda3e32598a16d20dc7aaf8361cd6193adc865440bf8a8878914364fa3e4937d167d14ec151b69cbeae5dd02e6deebe4ecaf96eb02316af17d2a3a5cbb30d368b3b5aa8e0c811daf7236613ede802dbc3a3eab80ce4e4ae7881d84803028a349f059fc9b21024b22d69fc90135b0ad54e51e69e02512d98b6990351c8f27ee69ebc8085e4cfa0333c5208fa837df01efa6965139b8a82df45db0a7560649c6dc6462a830feb5c8214c92807c4288ed6d7f8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