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幽阁》
第1章 深夜托孤
冬日的深夜,漫天飞雪,天寒地冻,湘国都城长街上一家小小的医馆里,武德轩两口子早早地上床睡下了,忽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德轩、德轩,快醒醒……”
武氏推了推丈夫武德轩。
武德轩一惊,睁开朦胧的睡眼, “嗯,怎么了?”
“有人敲门,快起来看看去。”武氏急急穿衣下了床。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看急诊不成?”
武德轩迷迷糊糊地下床穿上鞋子。武氏又将件大袄给他披上。
“来啦来啦,别拍啦。”
武德轩边走边穿好衣衫。武氏又点了房中油灯拿了跟着他一起来到前堂。
“谁呀这是……”
门刚开半尺,一个白花花的“雪人”硬生生挤了进来。
武德轩吓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无,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一个穿着斗篷的年轻女子,头上堆着薄薄一层积雪,她神色慌张,一进来便先紧闭了房门,随后冲着武德轩“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压低声音急急说道:
“武大夫求您救救孩子,求您救救孩子。”
“孩子?”
武德轩一愣,这才发现她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姑娘快起来说话。”
武氏忙上前将她扶起,伸手打开她怀中的包袱,果然露出一张孩子的小脸来,看上去不过五个月大。但见那孩子面色苍白,口唇青紫,双目紧闭不哭不闹。
武德轩伸出手指放在孩子鼻下,不由得面色一变,“这孩子鼻息怎地如此微弱,怕是不行了呀。”
一听此言,那女子越发慌乱,急声道:
“武大夫,求您救救她吧,救救她……”
话说到此,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便将那孩子塞进了武氏的怀中。
又从袖袋中取了一锭金子来放在桌上,说道:
“孩子先留在这里了,烦劳武大夫多多费心,这些钱您先留着,日后还有重谢。今日之事万不可外传,还望二位代为保密。明晚我再过来。”
言罢转身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此女语速快,走的更快。待得武德轩反应过来,奔到门外,却只看见那女子踏雪而去的匆忙背影。
武氏抱着孩子,一脸茫然,“怎么回事?她,就这样走了?”
“嗯,走了。”武德轩也是满眼困惑。
“刚才,怎么回事?”
“不知道。”
夫妻二人傻愣愣站着面面相觑,若不是怀中着实抱着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还有桌上那锭黄灿灿的金子,他们还以为适才做了一个梦。
看着那孩子,武德轩双眉紧蹙。
“要不,咱先给孩子看看?”武氏问道。
武德轩苦笑一声,“人都留下了,还能咋办?总不能眼睁睁让孩子死在这里吧。”
看着孩子那苍白的小脸,武德轩轻叹一声:“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就让武大夫来看看你这个小家伙究竟是怎么了。”
“外面冷,别冻着孩子,咱到里屋去吧。”
“好。”
……
针灸、煎药,喂药,夫妻二人直忙了整整一宿,到了第二日天刚亮,那孩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闪着晶亮的光泽,直勾勾盯着武氏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嘴一张,嗯嗯啊啊地仿佛想开口说话。
“阿弥陀佛,醒了醒了。”武氏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慰籍的笑意。
“相公,你瞧这闺女白白净净还挺好看呢。”
武德轩敲了敲酸胀的腰,凑过来瞧着,“嗯,以后肯定是个俊丫头。”
武氏抱着孩子好生喜欢, “相公你去烧点米糊来。”
“哎,这就去。”
……
次日晚间那女子果然来了。
进得门来,武德轩夫妻将其引入内室,一见孩子已经醒转,女子满心欢喜,连声道谢。
武德轩说道:“孩子是得了肺炎,药我已经准备好了,每日煎了给她服下,这孩子体弱,天冷,得穿暖些才行,多给她晒晒太阳,屋子要多通通风。”
“哦…武大夫,是这样,”
女子支支吾吾,“我暂时不便接她回去,既然孩子尚未痊愈,便先留在医馆里吧,也方便医治。”说到此,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袋子来放在桌上。
“过些日子我再来接她回去,有劳二位了。”
言罢额首行礼,随即转身就走,只留下武德轩夫妇抱着怀中的孩子,傻傻地立于原地,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心情。
武德轩走到桌前打开那个袋子,倒出来三锭金子……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深夜,这女子再次来到了医馆。
先随武德轩夫妇去内室看了孩子,突然双目垂泪,随后直直跪下,冲着二人行了大礼。
武氏忙伸手相搀,女子执意不肯起身,口中说道:
“小女子是这孩子的乳母,只因家中变故,无力继续抚养,多方打听之下,得知武大夫医术不凡,武夫人秉性良善,且您二人原也不是京都人氏,膝下又无子嗣,如今小女子恳请二位收留这孩子,将她抚养长大,小女子感激不尽。”
言罢深深罄俯下去。
武德轩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
“姑娘,这孩子的爹娘呢?”
女子身子微微一震,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落下,只默默摇了摇头。
“原来是个孤儿啊。” 武氏幽然轻叹。
女子又深深拜了下去,哽咽道:“恳请武大夫收留这孩子吧,也是给孩子一条活路了。”
见她跪拜在地哭成个泪人儿,武氏心下不忍,看向丈夫武德轩,低声道:
“相公,你看这孩子无父无母甚是可怜,妾身这身子不好,无福生养,不如……”
武德轩看看熟睡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妻子那期盼的眼神,心知这些日子以来,妻子确是对那孩子心生了喜爱,毕竟无法生育的事实已是妻子的一块心病,如今有个孩子围绕膝下倒也未必不是好事。想到此,便说道:
“医者,仁也,这么小的孩子无依无靠必难以存活,既如此,这孩子便交给我夫妻二人吧。”
听得此言,那女子感激涕淋,口中连连致谢,这才站起身来。
深深凝视着孩子熟睡的小脸,将一枚碧色玉佩放在了襁褓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哽咽道:
“还请二位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权当这是你们自己亲生的女儿。”
武德轩额首道:“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吧,我夫妻二人既然答应你,必然会信守诺言。”
“只是,小女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二位凭空多出个孩子,难免受到外人质疑,恳请武大夫带她走,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京城。”
“离开京城?”
对女子这一要求武德轩有些诧异,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
女子噙泪的双眸中闪出不容置疑的坚定,“是,明日辰时就走,马车会在城外等候。”
“明日?”武德轩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女子从随身包袱中取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来放在桌上,“明日辰时,城外小树林旁一辆马车,没有车夫,你们自行驾车离去即可。”
言罢再不停留,在武氏夫妇诧异而困惑的目光中匆匆离去。
“相公,这……”
武氏显然也发觉了异样,忙从襁褓中取出那女子塞入的那枚玉佩,只见这玉佩通体晶莹剔透色泽璀璨,一看便是玉中上品,上面刻有一朵精致的芍药花,背后刻有“玲珑”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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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孩子白里透红的小脸,武德轩额上开始冒汗,双唇微颤,“孩子,你究竟是谁啊?”
四目相对,再说不出话来。
次日辰时,一辆马车在城外官道上疾驰,武德轩坐在车前手持马鞭,车内武氏怀中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孩子,愁容满面……
第2章 滋事生非
十六年后
祥州虽在湘国东部偏远之地,但依山傍水,民风淳朴,人丁兴旺,远离战事纷争之地,倒也是一片繁茂景象。
此时正是七月暑天,辰时刚至尚凉风习习,店铺纷纷卸板开门。
位于东街中段的《三生医馆》尚未开门,门前已然排起了长队,待得医馆学徒培儿卸了板儿,前来看诊的病人便迫不及待地鱼贯而入。
医馆一进门便是堂屋,淡淡的中药香扑面而来,堂屋正中摆放一张八仙桌,桌后墙壁上方悬一块黑色大匾,上书四个描金大字 “仁心仁术”。掌柜武德轩头戴黑色方巾,身穿玄青色宽袍,虽已过不惑,但一张洁净的面庞容光焕发,显得尤为神清气朗。
武德轩面露微笑端坐桌旁,开始坐诊。堂中一字排开三条长凳,蜂拥而入的病人瞬间便将这板凳坐满。其余人等也不争不吵,自行排起了队。
正厅西侧便是个中药柜台,培儿站在柜台后,收方抓药。
医馆一如往常,看诊、开方子、抓药、进进出出,倒也有序而繁忙。
“快让开快让开……”
突然门前传来一阵吵嚷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短装打扮的男子一人一边架着一名发髻凌乱神情萎靡的女人。
那男子扫了眼堂内堂外排队看诊的患者,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来, 手指着那个被架着的女人,冲着众人大声说道:
“亏得你们如此相信武大夫,可你们瞧瞧,他们医治的病人都成什么样子了,半月前人家不过是因头疼来看诊,吃了他们的药,如今连路都走不得了。”
众人瞠目结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那女子身上。
女人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正是,我吃了武大夫开的药,就成这样了,咳咳咳…我要他给我个交代,否则,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
“啊,怎么会这样……”
“武大夫医术素来不错啊,怎么也会开错药呢?”
……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武德轩走到那女人面前打量了一翻,默默摇了摇头,“你这女子面生的很呢,我怎么没见过你呀,怎么就说是我给你医治的呢?是不是记错人了?”
“哟,武大夫是贵人多忘事啊,怎么连自己看诊过的病人都不记得了?还是故意推脱责任啊?”
那男子一脸挑衅地盯着武德轩,“如今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赔钱,我们便去其他医馆看诊,不赔钱,人就给你撂这了,你管吃管住管医治就行,你看着办。”
武德轩微眯起双眼,打量着他,“你又是谁?”
那男子嘴角斜斜一瞥,只将个下巴翘上了天,“你管我是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着?人家吃你的药都变成这样了,还不许小爷我说句公道话?”
“既然她说在我这医治的,那就把药方拿给我看看。”
“药方嘛,有有有。”男子接过女人手中一张纸来,递了过去。
武德轩扫了一眼,语声淡然: “这不是我写的。”
男子有些急了,“怎么就不是你写的,你自己的笔迹,你还想赖不成?”
一把抢过那方子,举着给众人看,“乡里乡亲的,大家对武大夫的字迹应该很熟悉吧。”
“是啊,这是武大夫的字迹呀。”
“对对,我常来看诊的,对武大夫的字迹再熟悉不过了。”
……
那男子咧嘴一笑,扬了扬手中方子,“你看看,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嘛,武大夫,这白纸黑字的,你想赖也赖不掉,索性大方点,该赔的赔了,人家就走了,又何必硬扛着呢,对不对?”
“不是我们做的,自然不用我们来扛。”
一个身材高挑十六七岁的女孩掀开前堂门帘款款而来,语声清婉犹如一缕清泉,为这炎炎夏日带来一丝甘冽。
此女正是武德轩的独女,名唤武可馨,小字婧儿,年方十六。但见她头上挽着流苏髻,风髻雾鬓斜插一朵黄色芍药花,不施粉黛却肤若凝脂,晶亮的双眸如一潭清水,一身淡粉色纱织交襟长衫,腰间一根粉色腰带束紧,更显出盈盈一握的纤弱来,唇角一抹淡淡笑意划出完美的弧度,当真是亭亭玉立,气质如兰。
“哟,是婧儿小姐啊,”
那男子嚷嚷道:“婧儿小姐来的正好,你爹给人看诊出了岔子,险些要了人命,这……”
“我说这个不是我们做的,莫非,你听不懂?”婧儿言语犀利,但依旧面露浅笑。
男子扬了扬手中方子,一脸狂傲之态,“这白纸黑字就在这里,相邻们都确认过了,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婧儿拿过方子瞧了一眼,不慌不忙,将目光转向堂中待诊的众人,说道:
“各位相邻,这方子上的字迹学得的确很像,可惜,我家开方用的纸张背后都有我三生医馆独有的印记,就是小了点儿,而且印记的样式不是谁想作假就能做出来的,也许诸位平日不曾注意到吧。”
听得此言,便有人从身上摸出先前看诊的方子来查看。
“哎呀,是啊是啊,背面下角果然有一个很小的图纹印记呢。”
“对,我这张也有。”
……
听的此言,那男子忙将方子抢来,放在眼皮子底下寻找。
“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婧儿淡然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众位相邻,三生医馆在此经营十余年,可曾出过开错方子或者治死人命的事情呢?这方子用纸根本不是三生医馆的,只是有人故意模仿了我爹字迹来造假,又口口声声要我们赔钱,此人用心昭然若揭。”
见众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那男子面色极为尴尬,眼珠一转,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方子撕得粉碎,口中叫嚷道:
“我不管,反正人是到你们这医的,你们必须赔偿,否则跟你们没完。”
见这男子依然不依不饶地叫嚣,婧儿冷言道:“你要再无理取闹,我可要告官了。”
那男子一昂脖子,“你告去呀,我还怕你了?总之,拿钱来我们就走。”
……
“借过借过,”
正吵闹间,打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挤进来一位二十左右相貌清秀的男子,一身淡绿长衫,手中折扇轻摇,正是镇上宏德医馆的二少爷叶天羽。
叶天羽扫视着堂内情景,满脸的惊讶之色,“哎哟,武伯伯,今天你们医馆这是怎么了?门口围了这么多人,可是出了什么事了?有什么需要天羽帮忙的吗?”
武德轩神色淡定,微微一笑道:“看来这股阴风还真够大的,把叶公子都吹来了呀,老夫这里今日是乱了点,不过,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那无赖男子眼睛瞪的溜圆,似乎越发地张狂起来,“告诉你武德轩,你今天要是不给赔偿,她今天就住你这儿了。”
说着话,一把将那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女人拉过来,女人往地上一坐,就咧着嘴哭了起来。一时间医馆里哭声、叫嚣声闹哄哄地乱成一片。
婧儿双眉微蹙,喃喃道:“秀才遇到兵了,真是一帮无赖。”
一见婧儿,叶天羽顿时眼前一亮,即刻拍着胸脯道:
“婧儿妹妹别怕,既然我叶某在此,定然帮你料理了此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三生医馆无事生非。”
叶天羽围着那闹事的男子转了一圈,陡然睁大双眼,手中扇尖指着他鼻子惊呼道:“哎?你不就是那个福乡镇的李峰嘛,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福乡镇讹不到钱了跑我们这来敲诈啦?胆子不小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那男子见状陡然泄了气焰,兀自强梗着脖子狡辩,“我,我管他什么地方,我就是替人打抱不平。”
“你抱不平?你自己就是个无赖,还会替人抱不平?我叶天羽就是见不得你们这种人。”
男子兀自嘴硬,“人家小娘子吃了武大夫开的药都快死了,我就是帮她讨个说法。”
“还小娘子?看她眼角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我看做你娘都绰绰有余,还小娘子,”
叶公子倒是不含糊,冲着那男子上去就是一脚,“我让你来讨说法、让你打抱不平。”
口中一边斥责一边手脚并用地踢打那男子,“你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家伙,还敢来三生医馆刮油水,还不快给我滚,再不滚我就喊人来了啊,定叫你今天有来无回……”
男子被叶天羽劈头盖脸一顿乱揍,蔫头耷脑地带着那三个人灰溜溜地跑出了医馆。此时那女人哪里还有半分病的快死的样子,跑起来只怕比兔子慢不了多少。
见闹事的走了。叶天羽趾高气扬地昂起了脑袋,转头一见武德轩正看着自己,忙又收敛了那份得意,抱拳道声:“天羽来迟,让武伯伯受惊了。”
武德轩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叶公子了,否则这些恶人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 ,改日老夫一定亲自去宏德医馆致谢。”
“武伯伯言重了,咱们都是同行,本该相互扶持嘛,天羽也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叶天羽神情谦逊至极。
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婧儿,脸上笑意更甚,“方才吓着妹妹了吧?你放心,只要有叶某在,定然不会让恶人在三生医馆捣乱。”
婧儿额首, “那就多谢叶公子了。”
“许久不见婧儿妹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听说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叶某不知何时有幸能与妹妹对弈一局啊?”
婧儿淡然浅笑,“最近婧儿忙于研习医书不得空,等以后得了空再说吧。婧儿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言罢微额首,一转身去了后院。
“婧儿妹妹,婧儿……”
叶天羽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有些沮丧地撇了撇嘴。跟武德轩随意寒暄两句,说家中医馆还有事,便也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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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拐角处,叶天羽悄悄给了李峰一袋钱,打发四人快些离开。
后院,婧儿正在花圃中浇水,武德轩走了过来。
“婧儿,你说今天这事……”
“这事可不那么简单。”婧儿放下水勺站起身来。
“如何不简单?”
“这叶家少爷挺威风啊,连这无赖他居然也认得,三拳两脚就把人家打跑了,您瞧把他给能耐地。”
看着婧儿波光粼粼的眼中闪过的一抹狡黠之色,武德轩朗声而笑,“哈哈,我家婧儿果然聪慧过人,不过,幸好你出的这个主意,在咱三生医馆的方子背后的角落里还留了个不起眼的印纹,这样才逃过一劫,否则咱们可有理也说不清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老爷,您跟小姐嘀嘀咕咕在说啥呢,快来吃饭吧。”小翠端着碗筷从他们身旁走过。
“好,吃饭去。”
婧儿笑盈盈挽着爹爹武德轩的手臂向堂屋走去。
第3章 别有用心
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婧儿自幼便喜欢看医书,自打六年前母亲重病不治去世,对婧儿的打击委实不小,自此她一股脑钻进了书堆,潜心研究医学,《灵枢》《素问》《难经》《本经》等各类医书她已烂熟于心,尤其针灸之术,她治疗方案大胆,手法精准度高,尤胜父亲武德轩。但是父亲一直说,世间少有女子做大夫,更不愿让她抛头露面,所以迟迟不让她坐诊。如果母亲还活着,定然会给予她支持。
想到母亲,婧儿心中一阵难过,伸手从颈部扯出一根浅绿色绳圈来,上面束着一枚碧绿的玉佩,玉佩晶莹剔透,正面刻有一朵精美的芍药花,背面刻有“玲珑”二字。这是她从小佩戴的,也是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如今思亲心切,一时间不免湿了眼眶。
“武可馨—” 武德轩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温柔地唤着女儿的名字。
“爹。”婧儿惊觉,忙将玉佩塞入衣襟,起身相迎。
见她眼中尚有泪光,武德轩柔声道:“想你娘了?”
婧儿额首,“爹怎么来了,不在前面看诊吗?”
武德轩轻叹,一脸愁容,“还看什么诊啊,病人都走光了。”
“走光了?”
婧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免发笑,“爹,您说笑呢吧,论医术,您在祥州排第二都不敢有人排第一,每日您看诊都忙不过来呢。”
见女儿不信,武德轩也不解释,拉起她的手就走。
婧儿一路被她爹拽到前堂,打眼一瞧,当真傻了眼。只见平日里坐满了患者的三条长凳上如今竟然空无一人。
“这,怎么回事?”婧儿眼中满是困惑。
武德轩径直走到药柜前,伸手一个一个将抽屉拉开,里面均空空如也,说道:
“昨日就没货了,病人说在这里配不到药还得再跑去其他药房配药,嫌麻烦,都索性去其他医馆看诊了。”
“为何不进货呢?” 婧儿打量四周,“培儿呢?”
武德轩撇了撇嘴, “培儿这几日找了多个药材商都没买到,这不,一早又出去找了。”
正说着,培儿从门外走了进来,气呼呼丢下手中空空的袋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很显然,这一次又是空手而归。
“你看,我没说错吧。”武德轩叹了口气。
问了培儿才知道,他这几日找遍了祥州药商,可是药商无一例外都说货都卖完了,可是明明看到他们库房中还堆有药材,这就奇怪了,不过都是些常规的药材,药商手里没货,这个怎么也说不通, 婧儿便向父亲提议,去最大的药材商老韩家问问情况。
父女二人直奔老韩家,老韩说前几日有人把几个药商手中的现货都订下了,订金也付了,如今库存的确不够,等过几日进了货再给他们些,问他谁订的货,老韩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只推说订货之人不便告知,便将他们打发了出去。
回到医馆,武德轩双眉紧锁,满面愁云,说道:
“祥州光这样的医馆有七八家,病人图方便,自然谁家方便抓药就在谁家看诊了,如今病人都不来了,药材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婧儿嗤笑一声,“整个祥州的药都被人买走了,什么人这么大手笔,买那么多药材做什么用?每天熬汤吃也吃不完啊,这可是药材,又不是绸缎布料放不坏。”
武德轩暗自点了点头,沉吟道:“婧儿说的对,这事的确有些蹊跷。”
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
见父亲忧虑,婧儿笑道:“爹先别多想,老韩说了等几日或许就有货了,咱们就等几日吧。正好爹也可以歇歇,婧儿昨日看《伤寒论》其中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爹给指点指点?”
看着女儿甜甜的笑意,武德轩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疼爱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温言道:
“好吧,爹就好好陪陪我的女儿。”
……
回到闺房,婧儿脸上笑意渐渐散去,陷入沉思。
爹爹可以说是方圆百里内最好的医师,声名在外,周边城镇百姓也会赶来三生医馆看诊,所以平日里三生医馆远比其他几家医馆忙很多,但是诊金却比其他几家收的少,若再不能卖药材,医馆又如何经营得下去呢。
想到此,便唤了小翠一起从边门上街,去其他几家医馆转了一圈。发现他们几家来看诊的患者明显比以往要多,而且柜台也正常抓药,并没有哪家有缺少药材的迹象,眼前的《宏德医馆》排队抓药的人更是“盛况空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婧儿妹妹。”
叶天羽从宏德医馆走了出来,脸上笑意满满。
“婧儿妹妹今日怎的有空出来走走了?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茶?”
婧儿矜持一笑, “不了,我也该回去了。”
“干嘛急着走嘛,虽说都是街坊邻里,可婧儿妹妹可是难得露个面,今日来我们这宏德医馆,可是有什么事?”
“路过而已,”
婧儿神情自若,反问道:“莫非一定要有事才出来?我就不能走走散散心吗?”
“当然、当然可以,”
一抹尴尬之色从他眼中闪过,“不过,我见妹妹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就多嘴问了一句,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叶公子何时学会读心术了?”婧儿语声清冷。
叶天羽一拍胸脯,“妹妹放心,但凡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妹妹的事就是天羽的事,我一定……”
“多谢叶公子,”
未待他话说完,婧儿额首道:“婧儿家中还有事,便先回去了,告辞。”言罢带着小翠转身离去。
看着婧儿珊珊而行的背影,叶天羽满脸笑意瞬间定格,将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大袖一甩背着双手悻悻然回了医馆。
叶天羽的神情被小翠偷瞧了个满眼,瞧瞧告诉了婧儿,婧儿心中一个激灵,略一沉思,低声道:“小翠,回去。”
“小姐要去哪里啊?”
“老韩家。”
……
武德轩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空荡荡的前堂发愁,一见女儿回来,忙问道:
“婧儿啊,你去哪里了,怎地才回来?”
“我就出去走走。爹您别苦闷了,这药啊,您也别着急去找。”
武德轩一愣,“什么意思?”
婧儿抿口而笑,“老韩不是答应了嘛,他那边有了货咱们自然也就有了呀,咱只管等着就是了。”
言罢笑盈盈去了后院。留下武德轩一脸迷茫,嘟嘟囔囔,“等着就好了?我等得及嘛我?”
……
一连两日过去,三生医馆每日就三两患者,且都是远道慕名赶来请武大夫看诊的,看了诊回去抓药倒也无妨。武德轩闲来无事便与培儿清理药柜,叶天羽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武伯伯近日可好?”
武德轩没停下忙着的双手,没好气地回道:“这好不好地你也看到了呀。”
叶天羽扫了眼堂中,面现惊愕之色, “三生医馆何时变得如此清冷了,武伯伯这是打算改换门庭了不成?”
“叶公子今日造访可是来关心三生医馆何时关张呀?”
叶天羽笑道:“三生医馆素来是祥州的第一块牌子,怎么可能说关张就关张了呀,只不过,前日看见婧儿妹妹愁眉不展,她虽未告诉天羽因何而苦恼,但是天羽可是放在了心上了哟,日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武伯伯现下遇到了大难题,所以,今日侄儿便是特地来给武伯伯您解决这个难题来了呀。”
“哦?”武德轩满脸假笑地看着他,“你待怎样?”
叶天羽哈哈一笑,转身冲着门外高声唤道:“抬进来。”
四名小厮挑着担子相继走了进来,从担子上卸下二三十多个大小不等的布袋。
“这是?”
“药材,武伯伯,都是您要的药材。”
叶天羽笑嘻嘻看着武德轩,“天羽听说三生医馆缺药材,却四处买不到,正好我家上月就订了货,如今手头还有富足,天羽便拿来先给您救救急。这不,上赶着就给您送来了。”
武德轩瞟了眼那些药材,唇角微微一颤,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看似惊喜的笑容,“那就多谢叶公子啦,如此一来就解了老夫燃眉之急,老夫就不客气地收下啦。”
“武伯伯千万别跟天羽客气,若不是看到婧儿妹妹为此事发愁,天羽也想不到来给您老雪中送炭不是?若是再缺了货,我宏德医馆绝不会坐视不管,武伯伯尽管来找天羽便是。” 说到“雪中送炭”一词他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那老夫就多谢叶公子啦。”
“不知今日婧儿妹妹可在家?”
“哎哟,叶公子来晚了一步,婧儿刚出门,说是东街刘婆婆家儿媳快生了,她去瞧瞧,恐怕要有一阵子才回来呢。”
叶天羽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口中说道:“那药材给您放这,天羽就先走啦。”
“回头我去找你结账啊,多谢多谢,慢走慢走。”
……
送走了叶天羽,武德轩脸上笑意瞬间收敛,重重“哼”了一声,再看看地上那些药,低声道:“少是少了点,不过,不要白不要。”
晚间武德轩将此事说于婧儿知晓,毕竟同行相争使些手段也是常有的事,但如这般先断了三生医馆货源,却不一棒子打死,反而又来提供帮助,实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就在武德轩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翠开了口:
“猫哭耗子假慈悲,一口一个说因为看见小姐愁眉不展才来帮咱们的,可往日这药商的货从未断过,哪家都用不着提前一月订货,可偏偏他家上月就订了货,还订了那么多,难不成他有先见之明,知道一个月后药商会断货不成?再说了,老韩说前几日有人来订了他所有的货,也没说有人提前一个月就订了。我看这个叶天羽嘴里没一句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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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轩蹙眉点头,“可不是嘛,若当真他提前一个月就订了货,药商肯定会提前补货,怎可能让库房空着?不过我看他更像是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好频频出入咱们三生医馆,而且每次来都要找婧儿。”
接收到父亲别样的眼神,婧儿满脸不屑地撇了撇嘴,“您别这么瞧我,我武可馨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您可别想多了。”
所谓知女莫若父,婧儿想些什么,武德轩又怎能不知?!
第4章 还治其人之身
叶天羽送的药材暂时解了三生医馆燃眉之急,只是量少,只够维持几日的,眼看着药材抽屉又快空了,武德轩心中焦急,难不成当真再去向叶家求助不成?这两日婧儿又总往外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正发愁间,培儿从门外奔了进来,“老爷,药材买回来了。”
“你、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但见婧儿和小翠站在门外,指挥着两名壮汉从门口两辆马车上将一包包的麻袋提进来整齐摆放在堂屋地上,
看着地上的药材武德轩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又惊又喜,“婧儿,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把药材买到了呀?”
婧儿抿口而笑,“爹,您别急,一会儿还有送药的来,您只管收下,回头跟他们结账就好了。”
“还有?”武德轩忙打开袋子来验货,一看都是上等的好货,心下更是高兴。
……
果不其然,这一上午来送药材的马车就有好几辆。可看着堆了满地的药材,武德轩渐渐就高兴不起来了,“婧儿啊,难不成你也打算熬着吃啊,这么多药材,用不完可就坏了呀。”
婧儿神秘一笑,低声道:“爹,您就放心吧,现在咱们该干嘛干嘛,一会儿啊,有好戏看。女儿先去后面歇歇咯。”言罢径直去了后院。
此刻的武德轩一脑袋浆糊,还没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不过好在心心念念的药材终于倒了,心中欢喜便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跟培儿一起将药材分门别类。随后还得捣药,切药,有的忙呢。
三生医馆里忙忙碌碌,门外却也热闹起来,几个中年男子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
武德轩抬眼一看,不由得一愣,祥州各医馆的掌柜齐刷刷地来了,瞧他们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看来来者不善啊,忙拍拍身上灰尘,笑迎上去,抱拳朗声道: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各位掌柜都一起来我三生医馆了?快请进来喝杯茶。”
随即又冲着后面高声唤道:“小翠,小翠快给各位掌柜上茶。”
“茶就不喝了,武大夫,我等今日前来就是要你给个说法。”宏德医馆老板叶宏德率先开了口。
“是呀,我们都是同行,不管怎样,你好歹也要给大家一条活路吧,你把药材都买走,让我们喝西北风去?”
“可不是嘛,武大夫你医术高明,我们也敬你三分,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有点能耐就欺压我们这些小医馆不是?”
……
几人七嘴八舌一顿说辞下来,武德轩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笑容可掬,缓缓说道:“原来各位今天都是来找我武某人兴师问罪的呀。”
“没错,我们就是来问问武大夫,为何做事如此决绝,把祥州的药材都买断了,你让我们怎么活?”
“怎么活?”
婧儿缓缓走了出来,语声淡然,“我且问一句,前些日子我三生医馆停业数日,不知各位叔伯可否知晓?”
“这,我等也略有听闻。”
宏德医馆叶掌柜愤愤然道:“知道你们买不到药材,小儿天羽特地从家中取了些药材给你们送来,这般雪中送炭之情,难道你们不念个好吗?怎能做出将所有药材买断,断我等后路之事?”
“雪中送碳?”婧儿嗤笑一声,说道:
“您跟您儿子的口气当真是一模一样,叶叔叔相助三生医馆,我和我爹自是感激,但还是麻烦您回去问问叶天羽他都做了什么事。咱们几家医馆曾定下规矩,一应药材的进货价格都一样,可是前些日子叶天羽将祥州所有药商的药材以高于往日的价格买断,破了规矩,此其一,其二,他将药材转手卖给其他几个医馆,却独独瞒着我们,令三生医馆无药可用面临窘境停业多日,随即又在三生医馆最困难的时候,又来帮我们解困,如此这般‘雪中送炭’,三生医馆当真是要‘感恩戴德’呢。”
看着几位掌柜面面相觑的神情,婧儿继续说道:
“叶天羽送来的药材只勉强够医馆维持几日,到昨天又没有药了,是不是要我们求着叶天羽、求着宏德医馆再施舍一些药材呀?你们之间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如今你们却堂而皇之地来我三生医馆问责,请问,我们又该担什么责?”
婧儿言辞犀利,字字都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几个掌柜一时理亏面现尴尬之色。
“请问各位叔伯,叶天羽卖给你们的价格比我们往日高出几成?”
“两成。”
“这就对了,”
婧儿微微一笑,“叶天羽将祥州城内所有药商的药材都以高于往日一成的价格买断,再以高于两成的价格卖给了各医馆。也就是说他还从中赚了一成。”
听得此言众掌柜霎时炸了锅,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叶掌柜,“我说叶掌柜啊,你家儿子可真会赚钱,他说现在药材紧缺,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货都高于平日两成价格,所以我们才在他手里买了,还要我们都不要告诉三生医馆,没想到,他居然还来赚我们的钱,这有点太过分了吧。”
纷纷指责叶掌柜不够厚道,破了医馆定下的规矩,多年的相邻,又是朋友,居然还在药材上赚了大伙儿一笔,。
面对众人的指责,叶掌柜好不尴尬,“老哥儿几个别急,别急嘛,宏德医馆的进货都是小儿天羽在操办,叶某素来并不过问,此番他若真这样做了,叶某定然命他将那一成退还给各位。”
“只是,叶某还有一事不明,武姑娘方才说小儿天羽已经将药材都预定了,那小儿今日去取货时药商却说货都转给武姑娘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婧儿回道:“没错,原本我们找了多家药商均已无货,其实不是无货,是货已经预先‘订’给了宏德医馆,而叶天羽只交了少量定金,并没有一次把货全部提走,他先收了各医馆的钱,剔除自己那一成利之后,再拿着钱去货商提货,于是,我便跟药商商议,以高于他一成利的价格将他剩余的药材全部提走,药商有利可图自然不会拒绝,大不了退还叶天羽的定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之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各自经营好自家生意,你不犯我,我自不会犯人,您说对吗叶叔叔?”
婧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掌柜,笔直的身姿透着不可侵犯的傲然之气。
叶掌柜心中一震,面色阴沉,狠狠一跺脚,“这臭小子瞒着我做了这等事,我这就回去找他算账。”言罢一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兀自唉声叹气的众掌柜,婧儿微微一笑,说道:
“各位叔伯不用心焦,既然大家都是同行,婧儿自是不会做那断人后路之事,我还托朋友去隔壁湔州府也买了些药材,这不,今日一早也送到了。此番我家进货不少,一时间也用不完,若各位有需要,可以按照以前进货价来买去就好了。”
一听此言,众掌柜喜不自胜,纷纷嚷着非要今日便买些回去,忙不迭地回家取钱,生怕比别家慢了一步。
待掌柜们都离开,武德轩满眼笑意地望着婧儿,“我说咱们婧儿怎么一副不急不躁胸有成足的样子呢,原来你暗中早就安排好了啊。”
“叶天羽要捅我一刀,再来救我性命,难道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不成?”
婧儿一句话说的不急不躁,云淡风轻。
“告诉爹,你说的那个朋友是谁呀?”
婧儿压低声音,“爹您还记得那个祥州节度使家的千金柳菡鑫吗?”
“啊,是那个满脸雀斑的姑娘吧?”
婧儿笑道,“年初时候我做了些玉仙粉送她,如今那些雀斑都没有了,前些日子我又送了她些,请她帮我这个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结果您猜怎么着?她爹飞鸽传书给了湔州的朋友,于是这药材啊快马加鞭地就给送来了,而且价格还低于我们以往进货价一成。所以呀,一会儿那些掌柜来,爹爹便按照从前的进货价卖给他们,咱们还可以赚一成利。”
“可是婧儿,方才你不是说咱祥州药商的药材你是以高于叶天羽一成价买的吗?若按照以往的价格卖出,咱岂不是要赔了?”
“爹,这事我都告诉菡鑫了,您说节度使大人能眼睁睁看着祥州地界上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事情发生吗?没错,我是跟人家谈了高两成,可人家不敢要啊,还偏偏给我又降了一成,那我就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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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又送给武德轩一个别有用意的眼神,“不过呢,做坏事是要承担代价的。咱因为此事停业几日了,好歹也要补偿回来不是?”
待得武德轩听明白了,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我说婧儿怎么突然买这么多药材呢,原来还藏着这一出。”竖起大拇指,“嗯,高。”
第5章 锦囊妙计
次日晚膳后,武德轩正在前堂与婧儿一起查看柜上的药材,叶天羽走了进来。
“哟,叶家少爷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啊。” 武德轩毫无表情慢条斯理地打着招呼。
叶天羽尴尬一笑,“那个,我来看病。”
“你看病不在自家医馆,跑三生医馆来做什么?”
“武伯伯,我是真病了。” 叶天羽哭丧着脸。
“嗯,我看是脑子有病吧。”婧儿兀自低头查验账本,心中暗自想着看他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叶天羽一脸尴尬,“是、是,那个,婧儿妹妹,是这样,上回那事呢,是我叶天羽的错,昨日我爹打了我一顿,打的还挺狠。”
说到此,他将衣袖向上一推,露出手臂上两条红肿的伤痕。
“我这背上还有呢。到现在我还头晕目眩。”
说到此,他冲着武德轩和婧儿恭恭敬敬抱拳施礼,满脸诚恳地说道:
“武伯伯,婧儿妹妹,天羽错了,二位大人大量,就原谅天羽这一次吧。”
婧儿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语声淡然:“叶天羽,你今天来就是跟我们道歉的吗?”
“必须要道歉呀,否则我心中不安。”
“既然道过歉了,那就请回吧。”
见婧儿面色清冷,叶天羽恬着脸凑到跟前,说道:
“婧儿妹妹,这次是我做错了,我是诚心道歉。咱们几家医馆同气连枝,往后咱们一定互帮互助,这么着,我家呢,稀缺药材也有一些,什么天南星、五裂黄连,对了,还有一块龙涎香,妹妹如果要的话…”
“叶天羽,”
婧儿打断了他,“这‘同气连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觉得像听了天书一样,几大医馆曾经定下的规矩,我武可馨自会遵守,而你会不会遵守,那得看你自己了。至于你家那些稀罕药材,多谢你的好意,三生医馆还用不着。”
被婧儿毫不客气地一顿数落,叶天羽面色难堪,连连额首称“是”。
武德轩走上前来,朗声说道:
“既然是你爹叫你来的,你也诚心道歉了,宏德医馆的面子老夫还是要给的,这么着吧,回去跟你爹说一声,这事呢,咱们就翻篇了,毕竟两家医馆都在祥州十余年了,我跟你爹也是老朋友,再无端生出嫌隙来就不好了。”
“武伯伯教训的是,”叶天羽诺诺道:“天羽再不敢了。要是没什么事,那天羽就先回去了。”
……
低声下气地一顿道歉,又被婧儿一痛冷言冷语挖苦,叶天羽心中也很是不爽,一路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
刚踏进宏德医馆大门,叶宏德便劈头盖脸地斥道:
“你说你惹谁不好要惹那个丫头,那丫头的脑子比你好使一百倍,现在可好,咱们还得厚着脸皮给人家道歉,你爹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拿起身旁扫帚又要去打。
叶天羽跳着脚地跑,边跑边喊:“婧儿是比我聪明,可我不是也帮爹赚到不少钱了嘛,那个一成利不也是您出的主意嘛…”
叶宏德打不着儿子,直跑得气喘呼呼,低声吼道:
“你说你办的什么事,忙了半天,人家不但没关张,反而生意比从前还好,你看看咱们医馆,一个人都没有,我们怎么办,啊?”
叶天羽猛然站定了直直盯着叶宏德的眼睛,“爹,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要人家关张啊?”
“不然呢?不然你上回大费周章地在忙什么?三生医馆都停业几天了,居然又活过来了,真是没想到啊,白忙一场。”
“爹,我只是喜欢婧儿妹妹,我给她添堵就是为了让她看到我有能力帮她,”叶天羽瞪大了双眼,“您怎么想着弄死人家啊。”
叶宏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道:“你这傻小子,爹能不知道你那点鬼心思嘛,你看那丫头心高气傲地,人家那是瞧不上你,你非要巴巴地凑上去干什么。”
叶天羽心有不甘地说道:“那是婧儿还不了解我,我叶天羽要相貌有相貌要头脑有头脑,我哪点比别人差啊。”
“就你这猪脑子,做点事漏洞百出,连你爹我都瞧得出来,你还能骗得过他们?”
“爹,您什么意思啊?”
“我告诉你啊,人不到绝路上是不可能想到抓救命稻草的,杀鸡得捏脖子,打蛇也要打三寸呀,懂吧,寻个好机会,咱们一次就要把他三生医馆整趴下,等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再出来救她,那她才能对你死心塌地呀。到时候,咱宏德医馆就是祥州的第一块牌子,儿子你也能抱得美人归,咱父子俩各取所需,岂非美哉?”
听到此,叶天羽方才恍然大悟,顿时喜上眉梢,“哎呀,这么好的锦囊妙计我怎么没想到呢,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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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相视而笑,眼神中闪烁着晶亮的光泽,仿佛已经看见了宏德医馆门庭若市,大把大把赚钱,和大红花轿迎娶婧儿进门的美好未来,各自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
第6章 巧遇奇男子
七月的最后一天,又是祥州一年一度赶集的日子,天刚亮,挑担的商贩便已赶早入了城。晨时未至,东西两条长街两侧便已陆续挤满了赶来卖货的小贩,铺一简易的竹台子,摆上各自的货物,或者索性地上铺块油麻布,将竹筐中的器物取出来摆放整齐,便也占了一块摊位,如是,祥州城里霎时便热闹起来。
用罢早膳趁着天气凉爽,婧儿便与小翠上了街。
出得门来,街上喧闹无比,小翠兴奋地拉着小姐的手,穿梭在人流之中,一双大眼扑闪扑闪亮晶晶地,东瞅瞅西看看, 跑到胭脂水粉摊前,喊道:
“小姐快看,这个胭脂水粉真香呢。”
钻到做糖人的摊位前,用力摇晃着她家小姐的手,闹着非要吃糖人,婧儿从腰间悬挂的绣着芍药花的荷包中掏出铜板给她买了一个,拿着糖人的小翠高兴地像个孩子。
婧儿给自己买了一支雕有芍药花的玉簪子,又给小翠买了一副菊花纹银耳环,两人心情甚好,一时玩的兴起,顺着长街越走越远。
听到打把势卖艺的吆喝声,一路寻到卖艺的场口前,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一阵阵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听得二人不免心痒。寻着个空挡硬生生挤了进去。
但见场上一个光头壮汉,体格健硕,浓眉圆眼,上身赤膊,只穿了件开襟短背心,露出胸口古铜色结实的肌肉,下着黑色大裤,手中一柄朴刀,翻转腾挪,甚是灵活,刀花舞的是虎虎生风,一团刀影直将个壮汉裹挟其中,刀光凌凌中带起阵阵凉风,将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连声叫好。直待一套刀法舞完,冲着围观众人双手一抱拳,顿时引来掌声一片。
立时有个瘦弱的小哥拿着个铜锣来,“咣咣”地敲两声,随即锣在手中一个翻转,面朝下里朝上,托手里走上前来,吆喝道:
“众位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嘞。”
围着场子转一圈,众人纷纷慷慨解囊,有给个三五子儿的,也有出手阔绰地丢个散碎银两。 那小哥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连连鞠躬道谢。
婧儿也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钱丢在了铜锣里。
不一会儿,小哥收完钱退下,上来一个半大小子,左不过十岁年纪,头上盘一简单的发髻,用黑色发带束紧,穿一身黑色短打,倒也十分地干练。
这小子双手各拿一柄铁骨朵,短柄铁杆上各有一个像蒜头一般的铁质圆球,,只是这小子拿着的比寻常练武之人用的小了一号。
只见他冲着围观众人一抱拳,扯着个稚嫩的童音高声唱道:
“各位乡邻,现在由我来为大伙儿练一段,好不好的请众位多多包涵!”
待得一阵掌声过后,他便演练开了,跨虎、蹬腿、伸腰,空心翻,左虎打右,右虎打左,双手举鼎,直将两柄小骨朵舞的是有模有样。
一个后空翻落地,众人正待叫好,突然,那孩子脚底一滑,一个重心不稳,脚向前冲,身子向后仰倒,右手一柄铁骨朵便脱了手,直向后方砸了过去。
围观众人齐齐一声惊呼,纷纷向后躲避,而铁骨朵不偏不倚,直冲站在最前排的婧儿面门撞来,婧儿两只惊恐的眼眸里铁骨朵迎面而来的影像越来越近,顿时花容失色,这时便是连惊呼也来不及了......
就在此危急时刻,一只手臂从后方伸来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身,硬生生将她托了出去,同时一束金线飞射而出,缠住铁骨朵手柄,再反向一拉,铁骨朵 “嗖”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坠落在场内,砸出巴掌大一个坑,扬起一片尘土。
待惊恐万状的婧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是站在了场子中央的空地上。芊芊细腰上被一只手臂紧紧箍着,而自己却紧贴在一个人怀中......
震惊中侧目望去,此人足足高了她一头有余,面容白皙,俊眉朗目,齿白唇红,竟是个极为俊俏的年轻男子。两人的脸一上一下尽在咫尺,甚至能从他晶亮的眸中看见自己惊慌的脸,婧儿不由得一脸窘迫,面红耳赤,心跳如鼓,男子见状亦是面上一红,即刻松开了手臂。
此时那些受了惊吓的围观众人一个个瞪着眼,张着嘴,当他们看清安然无恙站在场中央的二人,禁不住鼓起掌来,直呼好险好险。
回过神来的小翠急匆匆奔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婧儿面红如潮,望着那救了自己的男子,刚要开口说声谢谢,男子扫了一眼周边围观之人,唇边挑起一弯炫目的弧度,先开了口,“我们可不是猴儿,总不能站在这里让他们观赏吧?小姐冒犯了。”
他那极具磁性的声音轻弹着婧儿的耳膜,婧儿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心慌。
男子陡然抬手指向天空,高呼:
“看,那是什么?”
仿佛听到了一声号令,所有人的眼睛无一例外,都随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去,便在此时,婧儿感到自己的腰部再次一紧,瞬间脚不沾地“飞”了起来,尚未来得及惊呼出声,脚下又骤然踩实,定睛一看,已是站在了围观众人的身后。
婧儿不可思议地扭头望着这男子,一双秀目中满是惊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人群中出来的,也不知他如此神行奇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难怪这男子生的比女子还要美艳,莫非他真的不是凡人?
那男子也正低头瞧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那深邃如海的眼眸中闪烁着别样的神采,四目相对,时间瞬间停滞。
恍惚间,一丝淡淡地带着药味的气息浸入鼻中,自幼生长在医药世家,从小与药材相伴,婧儿对这种气味儿极为敏感,仔细嗅了嗅才发现,这丝奇怪的气味居然来自这男子的身上,心中一怔……
“小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翠急促的呼叫声惊醒了二人,那男子慌不迭松开了手臂,白皙的面颊瞬间染成了樱红色。局促间手腕轻轻一点,手中象牙扇“唰”一声展开,露出淡黄色描金扇面,上绘一幅雄鹰图,临近午时的阳光暖暖地抛洒在扇面上,散出点点金光,尽显高贵华丽之气,一枚白玉坠随着晃动的折扇轻轻摇摆。
他将扇面遮住口鼻,偷偷打量着面前这个刚被自己救出的女子,但见她眉目如画,双瞳剪水,窈窕身姿亭亭玉立,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此刻的她双睫微垂,含羞带怯,端庄文静、气质如兰,不由得怦然心动,一时心醉竟然看痴了。
感受到他那轻柔荡漾的眼波,婧儿心里好似十头小鹿乱撞一般,一张小脸直红到了脖子根……
见他二人这般神情,小翠忍不住偷笑,冲着那男子低声说道:
“这位公子,你这样看着我家小姐好像不太礼貌哦。”
男子猛然回神,忙合了折扇,冲着婧儿一抱拳,道:
“方才,在下鲁莽了。”
婧儿极力保持着一份镇定和矜持,额首施礼道声:
“多谢公子相救。”
男子俊美绝伦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洋溢着如沐春风的温馨,“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言罢微一额首,即刻转身离去。
看着那一袭白色长衫的矫健背影,乌黑的发髻下更衬出他白皙的脖颈泛出珍珠般光泽,背脊挺直,一阵微风吹过,薄纱的极地褙子下摆轻轻扬起,在风中摇曳,如梦如幻。
这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人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婧儿心中倒没来由得生出些许失落来,失落之中又带着几分好奇,心中暗想:“他是谁?是人,还是仙?”
“小姐,这救了您的公子是谁啊?”小翠摇了摇正在愣神的婧儿。
“哎呀,忘记问名字了。”婧儿惊觉。
“小姐,这公子好生俊俏呢。”
“嗯,是…”
陡然发现说漏了嘴,不免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别胡说了,快回家吧。”
受此惊吓,婧儿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二人转身往回走,一摸袖袋,却不见了新买的簪子,恐是人多挤丢了,如今去找又如何能找得到,心中不免惋惜。
……
却说那救人的男子,径直去了一家酒楼,取了寄放在店里的白马,抬腿踩镫时,陡然腰间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低头看去,腰带上居然卡着个白晃晃硬邦邦的物件,取下来一瞧,竟是一枚精致的白玉簪子,簪子一头雕刻着一朵芍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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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握簪子一头雾水,实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如今细细想来,那方才被自己救了的女子,头上不就是戴着一朵粉色芍药花吗?莫非这簪子正是那女子之物?说来真巧,怎么这簪子就正好卡在他的腰带上了?想来倒甚是有趣。
牵着白马原路返回寻找,却再不见这女子的身影。又不知女子姓什名谁,人海茫茫这般盲目去寻,又如何寻的到。索性先将簪子揣入怀中,只等日后有缘遇见再奉还了。
第7章 首战告捷
自从赶集回来后,婧儿便似换了个人似地,不但将所有医书搬到了自己房中,还将各类药材也取样拿了进去,最后磨着父亲硬是将闺房西侧的一间空置房间收拾干净,在两个屋子中间那堵墙上开了一道门,如此这般便连成了一个房中房的套间。
房内摆放了两排药材架,火炉、药罐,条案、笔墨纸砚等一应俱全,这里便成了婧儿专门研制药物的“制药室”。自此埋首其中,一整天都很难看到她的身影。
这日下午难得没有看诊的病人,武德轩便来到了后院,远远看着女儿的闺房心里又泛起了嘀咕,“婧儿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在研制什么新药?”
他犹豫再三,终究好奇心占了上风,闺房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婧儿正坐在桌旁握着一把草药闻着,桌上堆满了医书,和一些写满了字的纸。
“闺女啊,你能不能告诉爹,你究竟在忙什么?”
“没什么。”婧儿头也不抬地敷衍了一句,继续埋首做自己的事。
武德轩拿起桌上她写的东西看了看,不由得双眉微蹙。
婧儿猛然抬头, “爹,我想坐诊。”
“什、什么?”
“我想坐诊。”
看着婧儿认真的表情,武德轩面色渐渐冷凝起来。缓缓在桌边坐下,沉声道:“不行。”
“为什么?”
婧儿满眼困惑,“您不是一直说女儿现在的医术可以与您比肩了,为何就不能让女儿试试呢?”
“你是女娃,祥州所有医馆都是男子坐诊,你,不合适。”
“女子就不能做大夫了吗?古来都有女医师的,淳于衍、鲍菇、胡愔,不都是女子嘛,为何女儿就不能?”
武德轩沉吟片刻,缓缓道:“爹不想你抛头露面,树大招风啊。”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您总说树大招风,您究竟在怕什么?”
见父亲沉默不语,婧儿又道:
“您总说,医者,仁德,仁心,仁术,难道就因为怕树大招风您就让女儿学的这些医术成为摆设?您难道不想我传承您的衣钵吗?”
“那也未必非要坐诊嘛。”
婧儿将自己写的方子递到父亲面前,幽幽道:“女儿若无法坐诊,整日里这般纸上谈兵终是无用的。况且这祥州本是偏远之地,我这样一棵小树能招多大的风呢?若是我娘在的话,她一定会同意婧儿坐诊的。”
一说到娘,婧儿眼中瞬间涌起两汪水雾来。看得武德轩心中一痛,内心一番挣扎后,终于还是松了口。见父亲同意了,婧儿顿时破涕为笑,又提出一个要求来,她要父亲帮她去寻找《箫吕杂谈》,年幼的时候她母亲偶然提过一次,此乃当今一位隐士萧老夫子所著的奇书,外界并无人知晓,里面有对各类毒物的描述,以及解毒方式的详解,甚至还有五行八怪奇门遁甲之术。那时她还小,并未多想,可如今,她却急于找到这本书。
听说女儿要的是这本书,武德轩有些为难,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愿意给他,本想拒绝,可一看到女儿迫切而期待的目光,实在于心不忍,女儿长这么大,很少向他这个爹提过要求,这次她必然是有了什么想法或者遇到了什么难题才会开这个口,于是这到嘴边的拒绝之言也就咽了下去,咬了咬牙,便一并答应了。
……
“师父、师父,您在哪儿,前面有人看诊。”
院里传来培儿的呼唤声。
武德轩站起身来方要走,深深看了眼女儿,继而又坐了回去。
“爹,你不去看诊吗?”婧儿诧异。
“你去。”
“我?”
婧儿一愣之后即刻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心中暗自感激,冲着武德轩蹲身行礼:“多谢爹爹。”
……
前堂里,一个中年男子见坐堂大夫突然换成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顿时怒形于色地闹了开来。
“伍大夫呢?他为何不见,怎地让个乳臭未乾的小丫头坐诊?视我等性命为草芥不成?”
“本老爷大老远来,是找伍大夫看病的,只因听说他的医术过人,谁知却用个小丫头来打发我,医德何在?仁义何在?啊?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边吵的热闹,引来了不少路人站在门外围观。
培儿和小翠见势不妙忙上前劝阻,谁知越劝那男子火气越加旺,嗓门儿也越发的大起来,连连高声喝道:
“伍大夫,你给我出来,你得给我个说法......”
纵然此人将唾沫星溅地漫天乱飞,婧儿始终悠然自得地坐在父亲坐的那张椅子上,面露浅笑,一言不发只静静瞧着。
那男子原本还气势汹汹吵吵嚷嚷,渐渐地,被婧儿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有些局促起来,瞪着眼珠嘟囔道: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婧儿笑盈盈望着他,没有回答,口中唤道:
“小翠,给这位大叔上杯茶来,八分热。”
“还给他上茶?这骂人还骂渴了呀?”
小翠不满地嘟囔着,一扭身去了厨房。片刻用木托盘端了茶盏来,男人狠狠地瞥了一下婧儿,也不客气,接过茶杯就猛喝一口。
“啊,啊”
顿时烫地直跳脚,将茶盏扔回托盘里。
“你,你,你敢戏弄我....”
婧儿唇边抿着一抹浅笑,不急不躁地缓缓开了口:
“大叔说到现在也累了,该轮到我来说了。大叔您可是每日气滞便结?可有口中甘苦?可有夜不能寐?可有面红燥热?可有皮肤油腻?可有饮酒无度?可有心绪烦乱总想发脾气?”
一听此言那男子瞬间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怎知道?”
“大叔方才已经告诉我了呀。”
“我?”男子满眼地疑惑。
婧儿站起身来,气定神闲,“面色蜡黄是你气血受阻脾肾亏虚、眼圈发黑是你失眠多梦、脾气暴躁是你肝火过旺,刚才的茶水是八分热,居然您会感到烫,其实,不是真的烫,是您心太急、火太旺......”
她故意停了停,嘴角微微上扬,一双美目似要洞穿男人的内心。男人大张着嘴,一脸地不可思议,可见,婧儿说对了。
“皮肤油腻是你饮酒过量,面红燥热是你肾阴虚之症,而此刻你大发雷霆喋喋不休......则是你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我说的对也不对?”
一番话说的那男人瞠目结舌,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说的对也不对啊?”
门外瞧热闹不闲事大的人好奇地问那男子。
男子面色甚是尴尬,抹了一下头上密密的汗珠,
“啊,对,对,都对。”
围观的人群顿时炸了锅,惊呼:
“太神奇了,不用望闻问切就知道病症,简直比伍大夫还厉害啊。”
“没想到啊,这武大夫家的闺女这么厉害,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
婧儿回道:“各位相亲,你们误会了,婧儿哪里有不用望闻问切便能看透病症的本事。”
“可你的确并没有给他搭脉看诊啊,那怎能说的如此准呢?”
“方才我已对他做全了‘望闻问切”呀。”婧儿淡然一笑,继续说道:
“看他面相蜡黄、面色潮红,说明他肝火旺盛;此时方到已时,尚未用午膳,他飞溅的唾液中,我却明显闻到了淡淡的酒味,他既是个贪杯之人,面部皮肤油腻发亮,但凡贪杯之人,体内油脂受酒精影响无法正常消化,只能从皮肤排出,他眼圈发黑,可见他睡眠不佳,自是脾肾不调了,还需要我再‘问’吗?至于这‘切’嘛,这位先生如此暴跳如雷,此时不用把脉也知道他脉相异常,他的身体状况如何我心中已是了然。”
听她这番话众人方才恍然大悟,交头接耳中频频点头称赞。
而这时最为尴尬的便是那位中年男子,面对着被自己骂为“乳臭未干”的年轻女大夫,心中油然而生的钦佩令他对先前的不敬之言懊悔不已,脸上涨的通红,支支吾吾道:
“那个、姑娘,方才您将我最近的身体出现的不适症状都说出来了,那就麻烦您给看看,要不要紧啊?”
“先生身体出现的种种症状其实都不过是由肾虚火旺引起的,只要稳固根本,其他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大可不必担忧。”
婧儿言毕,自行走到桌前坐下开好药方递了过去。
男子小心接过,只见纸上写着金钱草、南沙参、麦冬等二、三十味药材,字迹工整,运笔秀巧,字便如人,清秀,端庄、高雅。心下暗自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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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嘱咐道:“虽说此病并非顽疾,但也需时间慢慢调理,先生先按照方子吃两个疗程再来复诊。还有,先生需忌辛辣,忌酒。”
婧儿细细交代完毕,嫣然一笑,灿如春华。
男子感激莫名,恭恭敬敬抱拳拱手道:
“我是德丰堂当铺的掌柜于彤,姑娘医术过人,于某佩服之至,先前于某妄自菲薄,实在是对不住了啊,我这就去抓药,这就去抓药。”
第8章 医书到手
武德轩已出门多日,这些日子来,婧儿为德丰堂当铺掌柜看病的事已传遍了祥州。都说武德轩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儿,不仅态度谦和,气质高雅,而且医术绝不逊于她爹。于是前来看诊的病人越发多了起来。有来看病的,也有来看人的。
一到晚间,她又一头扎进了制药室,苦苦研究多日,将可能的药材搭配熬制出来,但至今尚未能找出男子身上那股奇怪的味道究竟是何种药物所致,她在各类医书和药材中寻找着答案。
“婧儿、婧儿。”院里传来武德轩兴冲冲的声音。
“老爷回来了,小姐在房里制药呢,我这就去叫。”
小翠一路小跑着进了制药室。婧儿听说爹爹回来了,忙不迭地奔了出来。
听得婧儿笑盈盈脆生生唤声“爹”,武德轩说不出的高兴,顿时觉得连日的奔波都是值得的。
“婧儿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婧儿挽着武德轩的手臂,撒娇道:“婧儿不辛苦,就是想爹了。”
武德轩满心欢喜,朗声笑道:“昨日我在湔州住店就听人说起祥州出了个女大夫医术高超,爹真为你高兴啊,只是…”
“爹,”不待他说完,婧儿便打断了他的话,“就知道您又要说 ‘树大招风’了。要说这治病救人,大夫的医术若不好又如何救得?医术不好,那些病人又怎敢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咱们手中?咱们不过行医救人罢了,何来的福祸之说呢?”
“东西呢?”婧儿摊开手。
武德轩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打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递了过去。
婧儿忙双手接过,默念书名:“《萧吕杂谈》。”
满眼的喜悦之色,“爹,这当真是萧老夫子的医书?这可是个宝贝呀。他不是隐居了吗?您是怎么找到他的?”
武德轩“嘿嘿”一笑,下巴一扬,满脸的骄傲,“任他躲的再隐秘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瞥了眼父亲这般古怪的神色,婧儿心中暗自纳闷,忍不住说道:
“我娘在世的时候就提过这位萧老夫子,莫非,爹真跟这位萧老夫子有交情?”
武德轩笑盈盈望着女儿,低声道:
“你以为他会主动给我啊?还不是我说答应将你给她做干女儿他才勉强同意的。”
“干女儿?”
婧儿诧异地望着父亲,眨了眨那双好看的杏眼,再低头端详着手中的医书,不甚欣喜,喃喃自语道:
“只要有这本医书,别说是给萧老夫子做干女儿,便是将我卖与他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言罢满心欢喜地抿嘴一笑,一扭身,向闺房奔去。
“嘿,这丫头...究竟医书重要还是你爹我重要啊?”
武德轩不满地嘀咕着,冲着女儿的背影喊道:“丫头哎,你都没问候一下爹啊,你爹我为偷...为借这医书也很辛苦哎。”
话未说完,婧儿的身影已经在门前消失……
自从集市上被那男子所救,婧儿一直为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那股淡淡的气味所困惑,一心想找出究竟是什么药物所致,为此她潜心研究了近月余,终于发现,这是一种奇毒,只是服用时间尚短,中毒未深,如果在三个月内服用解药,应该还是能救的。
而解毒之法才是最为关键,这就是为什么她执意要父亲帮她寻找《萧吕杂谈》的真正原因,如今需要对症下药,研制出相应的解毒药物来,有了这本医书宛如神助,她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研制出解毒药来。
而最大的问题是,她去哪里找这个男子呢?婧儿好生后悔当初没有问清他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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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己又为何会这么执于揭开这个谜团呢?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好奇,也或许,她在期待那个人的出现。
第9章 萧老夫子
武德轩一回来,父女俩一同坐诊,遇到病人少的时候,婧儿便又一头钻进了制药室里。
火炉上炖着药,发出“咕嘟咕嘟”声响,屋里药味太重,她打开窗户透透气,又坐到桌前翻看《萧吕杂谈》。
“吭吭”
突然,窗外传来两声咳嗽声,婧儿惊觉,抬头看去......
半掩的窗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巴掌大一个小脑袋上顶着一头灰白色的发髻,略有些蜡黄的小脸上,两条褪色的短眉,一双小眼睛笑眯成两弯月牙儿,翘鼻尖,薄嘴皮咧开露出满口白牙,下巴上稀疏一把山羊胡,黑白掺杂,尾端还诡异地微微向上翻卷成弯勾状。看上去似有五六十岁,从窗台处他那露出的上身来看,此老者足有近八尺高,那又高又瘦的身材和巴掌大的脸,宛如一根丈余长的旗杆上挑着一面十寸的小旗,完全不成比例,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那老者乐呵呵地望着婧儿,一双笑眯了的小眼睛中充盈着慈爱之色......
婧儿心中暗自纳闷此人怎会突然站在自己的窗前?又见这老者虽已至知命之年,须发渐白,却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且神色间极富喜感,心下倒没来由得生出些许好感来。
她站起身来,莞尔一笑,温言道:“这位老先生,要看诊请去前堂,我爹爹自会为您看诊。”
这位满面笑意的老者并不急于回答,反而伸出双手将那半掩的窗户推开,将那巴掌大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鼻子使劲嗅着屋中的气味,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缓缓开了口:
“嗯,我就喜欢这味儿,丫头,你配制这药作何用啊?莫不是,解毒药?”
他的声音尖锐中透着一丝沙哑,仿佛用锅铲在铁锅中刮过的声音,令人闻之背脊发凉,但是他说出来的话才是真正令婧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暗自一惊,这显然是遇到高人了。
婧儿不禁肃然起敬,忙上前道:“老先生见识广博,居然从气味就能判断出我这是研制的解毒药,定是医术不凡。”
那老者听得婧儿夸赞,顿时眉开眼笑,抬手捋着山羊胡,一双小眼眯缝的只剩下了两道细缝,摇头晃脑地说道:
“漫说跟你这小丫头比起来,老夫自是广博了许多,便是跟那个老东西比起来,老夫也是比他‘广博’的。哈哈哈.......”
一句话说完,他倒是自己乐个没停,却不知自己这刮锅似的笑声直扎的婧儿耳膜疼。
也不知他口中的“老东西”说的是谁,但看到他开心的样子,细细的脖子上那颗小脑袋小鸡啄米似地一个劲晃悠,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折断了掉下来。
见着这个滑稽又有些可爱的老者,婧儿心下不免有些喜欢这老顽童了。
“敢问老先生如何药味儿便知道我配制的乃是解毒之药?”
老者摇晃着他那小脑袋,用手捋了捋山羊胡,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
“老夫擅长的就是玩毒。”
老者也不理会婧儿惊讶的神情,顺手抓起窗台下桌上放着的一摞方子,随意翻看,眼睛里时而惊讶,时而惋惜,时而摇摇头,时而点点头。婧儿对他未经主人允许便随意翻看自己物品的行为看在眼里,却并未感到丝毫的不悦,更不曾阻止,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不停变换的面色,不敢惊扰。
翻看着手中那些方子,老者一双短眉微微蹙起,口中“啧啧”称赞:
“没想到啊,你这小小年纪能写出此等配方,药量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实属不易,孺子可教也,只是,尚缺两味关键的药材。”
“哪两味?”婧儿急急问道。
老者低声道:“天南星、龙涎香。”
婧儿心中大震,叹服之余,恭恭敬敬地回道:
“老先生说的正是,天南星产于川峡一代,附近很难买到,于是前些日子便托了个跑货的朋友去当地带了几株回来小心栽培着,如今已经冒叶儿了,只是异土而长,不知对药性是否有影响。”
“无碍,不过,方才老夫看到苗圃里的天南星了,叶儿忒嫩,药性会差些,可以等几日再下药。”老者摇了摇小脑袋。
婧儿蹙眉道:“只是这味龙涎香,却着实难找了。”
老者说道:“此物可活血化瘀,按说不是没有替代药物,只是在你配制的解药里应该作为药引子使用,不可替代。”
二人一个窗内,一个窗外,一老一少正聊得开心,外面传来了小翠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哎?你是何人?怎站在我家小姐窗外?”
随着一阵脚步声,小翠出现在了窗口,抬头仰望着比她高出近一尺的老者,满脸的诧异,“这位大伯,您怎么鬼鬼祟祟地站在别人家窗口?居然还偷人家的石头呀?”
婧儿疾声斥道:“小翠不可胡言乱语,什么偷石头?”
“小姐,你问他啊。”
老者眼神中闪出一丝慌乱来,忙弓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冲着小翠不停地“嘘”,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连连道:
“哎哟喂,小姑奶奶,小点儿声哎,不就一块破石头嘛,还给你便是,莫要再将那老东西引了来。”
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仿佛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谁知,他越这般神神叨叨,越激起了小翠的好奇心,“那你偷石头干嘛啊?”
老者小眼一瞪,压低声音:“你让开。”
小翠嘟着嘴,“你先走开。”
“你先让开。”
“还我石头。”
老者无奈之下,小声嘟囔,“还就还,给你就是。”
话音刚落,老者那足足有近八尺的身形骤然一矮,窗外顿时只看见老者的一个脑袋,婧儿暗自一惊,急匆匆自房中奔出,口中疾声斥责:
“小翠,不可对前辈无礼......”
话未说完,但见窗外站着的只有小翠的背影,却不见了那老者。
婧儿情急之下一跺脚,“小翠,瞧你把老先生都给吓跑了。”
小翠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偷的石头还没还给我呢,怎会让他轻易走脱了?”
婧儿不悦地盯着小翠的后背,责怪道:“谁又偷你石头了?”
“他呀。”小翠将手向前一指。
听得小翠这话说的奇怪,又见她始终背对自己站着,婧儿走上前去, “你在说什么呀?”
目光绕过小翠的身子,眼前看到的一幕才真正令婧儿惊的是目瞪口呆........
小翠的对面豁然站着一个人,一个比小翠还矮了一个头的“小”人。
但见此人,身材瘦小,须发花白,巴掌大一张小脸黄中透红,一双小眼瞪的溜圆,一缕稀松的山羊胡挑衅般张扬地上翘着......
婧儿暗自诧异,这不正是方才那位站在窗口的“又高又瘦”的老者吗?怎么就跟旗杆突然折断一截似地,矮了这么多呢?
只见老者的身后,一块一尺多高的石头搁在窗沿下的墙角边,婧儿方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老者便是踩在这块石头上的,难怪觉得老者身材瘦长得完全失了比例。
此刻见这他二人,一个嘟着小嘴,非要他还石头,一个双手环抱胸前昂着头挑衅地瞪着双小眼睛,一副就是不还,你奈我何的架势。
婧儿有些哭笑不得,姗姗行至老者面前,恭恭敬敬蹲身施礼,道声:
“老先生好。”
“嗯,好。”
那老者口中应着,可一双眼睛依旧“顽强”地瞪视着小翠。
婧儿忙冲着小翠低声道:
“小翠,不得无礼,这位先生是贵客,回头让培儿把石头搬回去就好了。”
小翠瞥了瞥嘴,不情愿地退到了一旁。
老者毫不示弱地冲着小翠一抬下巴,上翘的山羊胡挑衅似地在在小翠眼皮子低下向上一扬,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婧儿果然乖巧伶俐,老夫甚是欣慰啊。”
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婧儿心中诧异不已,“原来老先生认得婧儿?”
“当然。”
老者眼中突显嫉妒之色,沉声道:“这老东西可比老夫有福多了。”
“老东西?”
婧儿眼珠一转,陡然掩口轻笑:“敢问老人家口中所说的‘老...’可是指婧儿的爹爹么?”
老者瞬间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嘟囔着:“不是他还能是谁?他还偷走了我的书。”
“您的书?”婧儿大惊。
老者吸了吸鼻子,愤愤地“哼”了一声,“否则我老人家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追到这来啊。”
老者此言一出,他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婧儿顿时喜不自胜,忙合手行礼:
“萧老前辈驾临寒舍,晚辈武可馨有礼了。”
“罢了罢了, 婧儿快起来,你这小字还是老夫给起的呢。”萧吕子笑眯眯看着婧儿,心中好生欢喜。
他这话一出,婧儿越发地惊讶了,“原来婧儿这名字也是萧老前辈起的呀,实乃晚辈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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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吕子“嘿嘿”一笑,面上露出骄傲之色,抬手捋了捋山羊胡,小眼珠提溜一转,将个脑袋凑到婧儿面前,低声道:
“婧儿可知老夫今日干什么来了吗?”
婧儿咬了咬下唇,尴尬一笑,“萧老前辈,莫非爹爹带给婧儿的那本《萧闾杂谈》当真是他...偷来的?”
萧吕子愤愤然道:
“当然,这老东西只说要我交出医书来,我便执意不给。他说是婧儿你要这医书,我不信,想凭空要了老夫这以毕生心血所著的医书去,那老夫自是不愿的,你说是不是?最后他居然敢偷...”
......
第10章 鹬蚌相争
“嘿,你这老家伙,什么时候溜进了我家后院。还敢在我女儿面前败坏我的名声。”
武德轩站黑着脸走了过来。
“爹爹来了。”婧儿轻唤一声。
武德轩也不说话,径直向萧吕子“冲”了过去。
婧儿心下暗自奇怪,爹爹为何见到萧吕子会这般态度。转而看向萧吕子,却滕然发现,不知何时,萧吕子居然又站上了那块大石头,居高临下,双手叉腰,亦是一脸怒气地瞪视着向他“冲”来的武德轩。
武德轩径直冲到萧吕子面前......
武德轩有七尺多高,萧吕子踩在一尺来高的大石头上,正好与他平视,四目相对,武德轩瞪着一双大眼,冲着萧吕子喝道:“你给我下来。”
萧吕子回瞪他,尖着嗓子拿枪捏调:“不下来。”
武德轩怒道:“你下不下来?”
“就不下来。”
武德轩喝道:“你擅闯民宅居然还如此嚣张。”
萧吕子毫不畏惧地回敬:“你偷人家东西还敢如此狂妄。”
“你下来。”
“不下来”
“你不下来是吧,好,好,你个倔驴子。”
武德轩气呼呼地在院中四处寻找,抓起栏杆旁一把用来打扫院子的大扫帚,冲着萧吕子就扫了过来,吓的小翠一声尖叫躲在了婧儿身后。
“爹爹不可。”婧儿惊呼。
那扫帚还真不小,底部最宽部位张开足足两尺有余。
萧吕子贴着墙根躲无可躲,婧儿眼睁睁看着那“如来神掌”一般的大扫帚 “呼”地一声直直向萧吕子扫了过去,若真被 “神掌”拍在他那瘦小枯干的小身子骨上,想必他就得像落叶一样被毫不留情地横扫出去,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婧儿惊呼:“前辈小心。”
眨眼间,“如来神掌”已然离萧吕子身子不过五寸,但见萧吕子不慌不忙,“哈哈”一笑,脚尖轻点大石,纵身一跃,居然身轻如燕地自扫帚上方飞跃而过,一伸手,抱住廊柱滴溜溜转了一圈,借着脚下栏杆轻轻一点,再次飞身一跃,几个起落,稳稳落在花圃中一人多高的假山上,转过身来,笑呵呵冲着武德轩勾了勾手指头,“来呀,你来呀,只要你那个大巴掌能沾到老夫的衣服边儿,老夫立马就下来。”
武德轩一击不中怒火更甚,跨过栏杆,冲了过去,伸长了扫帚杆就是一顿乱挥乱舞,大有横少千军之势。而那萧吕子站在山石之上,嬉笑如常,一会儿跳到屋檐下栏杆上,一会儿又跃上假山,口中笑道:
“打不着、哎,打不着.....”便如猕猴一般身形矫捷,上蹿下跳好不快活。
一时间就见这院子里,一个拿着大扫帚拼命挥舞,一个飞身跳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直把婧儿与小翠看的是眼花缭乱。
原本婧儿还十分为那萧吕子担心,可是看着看着,她倒是松了口气,虽然她不知父亲与萧吕子有何交情,但看他二人一个怒火中烧,一个嬉皮笑脸,一个提着扫帚追打,一个逃得如此开心,便好似兄弟之间玩笑打闹的情景,越发觉出二人的关系定然没那么简单。
二人在院中闹了这么一阵,武德轩将扫帚撑在地上,累的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萧吕子站在假山上看着武德轩的狼狈样,笑的是前仰后合,尖细的嗓音钻入耳膜令人头皮发麻。小翠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脸嫌弃地伸出手指使劲掏了掏耳朵。
武德轩喘着粗气,手指点着萧吕子,“算你狠,你、你学医就好了嘛,学、学什么飞檐走壁,真是不学无术,师傅要是在、在天有灵,必当、必当又要打你个屁股开花。”
一听此言,萧吕子忙端正脸色,抬头仰望天上,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喃喃念道:
“师傅师娘莫怪,徒儿只是为了保命,如若无此飞檐走壁之功,只怕要被这老东西用扫帚打杀多回了,徒儿只为自保...嗯,是的,自保。”
嘀嘀咕咕念完了,低头看着犹自拄着扫把大口喘气的武德轩,笑道:
“哎,老东西,看在你那聪明伶俐,貌美如仙的宝贝女儿的面上,老夫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得答应老夫一件事。”
武德轩喘着粗气,狠狠瞪着他,“老家伙开口就没好话,是不是又要婧儿做你的干女儿?老夫劝你别做你那大头梦了。”
萧吕子笑道:“婧儿是不是我干女儿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偷我的东西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一顿扫把地招呼过来,不过,老夫大肚能容,不跟你计较,现在,老夫改主意了,将你那宝贝女儿给我做徒弟,一切好说,否则.....”
他伸出一只手来,手心朝上摊开:“把书还我。”
“什么?”武德轩扔过去好大两个眼白:“想收我闺女做徒弟?那是你求我,还跟我谈什么条件?你求我,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要谈条件,免谈!”
听到现在,婧儿也算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左不过是萧吕子想要自己做干女儿,而爹爹武德轩不同意,但是又偏要得到《萧闾杂谈》,所以索性去偷了来。如今婧儿心中喜忧参半,忙上前挽住爹爹的手臂,好言劝道:
“爹,若能得到萧老先生的帮助,女儿可是最大的受益者,难道您不想女儿医术精进吗?我看,您还是应了他吧。”
“女儿啊,看来你是挺喜欢这老家伙啊?”
“是呀,萧老先生甚是风趣,刚才我们相聊甚欢,他对药材的那些独到的见解,当真宛如醍醐灌顶,令女儿茅塞顿开。”
婧儿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萧吕子的敬佩和仰慕。武德轩沉默不语,抬头看了看那站在假山上得意洋洋的萧吕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嘀咕道:
“你个老家伙,一来就给我闺女灌了什么迷魂汤。罢了罢了,看在我偷......你借给我书的份上,便放你一马,否则,老夫今天非要一顿扫帚把你这倔驴子给打下来不可。”
说到此,他随手扔掉了手中的扫帚,拍了拍手,却依旧一脸不悦。
见他扫把脱了手,萧吕子这才自假山上跃到地上,双脚落地轻得如树叶飘落,未发出一丝声响。
笑呵呵走到武德轩身侧,用肩膀拱了一下他的手臂,瞧着他依然挂满寒霜的脸,笑嘻嘻道:
“好啦,别生气了,不就是没给你书嘛,可你不也偷来了嘛,还生的什么气呢?你看,我这丢书的都不生气了不是?嘿嘿嘿嘿.......”
武德轩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撇撇嘴,心想自己本也理亏,虽说他当初不肯借给自己,可毕竟自己最终还是偷走了人家半生心血写就的医书,原本也是硬着头皮撑着面子,如今人家给了台阶下,自然顺着便该下来了,还死撑着做什么呢?如此想着,便低声道:
“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敢大白天来我这?”
“放心吧,我机灵着呢。原想来将书‘偷’回去......”
说到这里豁然看到武德轩突然瞪大的双眼,萧吕子忙改口道:
“想来看看我那本书被伍兄珍藏于何处,没成想,一来就看到了你的宝贝女儿正在研制配方,便与她聊了几句,这丫头聪明伶俐,实在是难得的学医之才,老夫我心中喜欢的紧。”
“哼,”
武德轩翻了个白眼,道:“婧儿小的时候我想让你收她为徒,你百般推脱,非要她给你做干女儿,前些日子问你借书,你又不肯,如今倒自己想收她为徒了。”
说到此,武德轩双眉一紧,又道:“不过,你整日里东躲西藏,婧儿也不便跟你走,这徒弟如何收得?”
萧吕子嘻嘻一笑, “这有何难,老夫每过一阵便乔装过来,夜间,又不走正门,来小住两日便走,你管饭即可,老东西,你意下如何呀?”
“这还差不多。”武德轩嘟囔了一句,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出来,冲着婧儿柔声说道:“闺女啊,还不过来拜师?”
“是。”
婧儿满心欢喜地应了,姗姗行至萧吕子面前脆生生唤声“师傅”便要屈膝下跪。
萧吕子慌不迭伸手托住婧儿双臂,“哎哟哟我的宝贝徒儿哟,可莫要磕头,这要是伤了膝盖,老夫可要心疼死了,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虚礼讲究。”
见他那双黄豆眼中充盈着疼爱之色,武德轩终于露出了笑容,“嗯,老家伙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说完这话他双手向后一背,扭头就向自己房中走去,忽又转过头来,冲着婧儿和小翠沉下脸来,正色道:
“此事万不可说与其他人知道,培儿他们也不许告诉,否则会给这老家伙带来杀身之祸,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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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婧儿和小翠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见武德轩自顾自地走了,萧吕子冲着他的背影嚷嚷道:
“哎你个老东西,不知道等等我......”
萧吕子二话不说,抬起两条小短腿就追了过去。也不知那两条小短腿是怎么倒腾的,还挺快,便在武德轩关门的一瞬间,他“跐溜”一下打门缝里挤了进去。
小翠傻了眼,“小姐,他是谁啊,好生奇怪,又好生厉害,他要收小姐为徒,莫不是要教小姐飞檐走壁啊?”
婧儿抿口一笑,“你不懂。”
心下暗自窃喜,二老相争,当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第11章 马车惊魂
连日来在萧吕子的指点下,婧儿的医术精进了不少,尤其萧吕子擅长的解毒之法,对婧儿研制的药物更起到极大的帮助。萧吕子小住了几日便离开,尚有一味药引子——龙涎香未曾买到。婧儿想再去其他药商处问问,于是便带着小翠出了门。
二人一路跑了三家药商处,均被告知不但无货,而且龙涎香既稀少又极为昂贵,一般药商也不会去进货,建议她去医馆或者官宦人家碰碰运气,或有藏货也未可知。
二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缓缓而行,见婧儿神情沮丧,小翠边走边说道:
“小姐,指不定宏德医馆有。”
“宏德医馆?”
“嗯,”小翠重重地点了点头,“还记得上回叶少爷来向您和老爷道歉的事吗?我记得他就说他家有什么天南星、黄连什么地,其中就提到这个龙涎香呀。”
婧儿想了想,“嗯,你这一提醒,好像他真的说过。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求叶天羽?”
“不是去求他,小姐找他买呀。”
婧儿沉吟片刻,默默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是再找找吧,龙涎香虽名贵,但也不是没有,总会找到的。”
二人正说着话,身后长街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一阵人群慌乱的呼叫声,一匹受惊的马匹拖着一辆马车,疯也似地在大街上狂奔,马车上一个车夫模样的中年男子手持马鞭,扯着嗓门一路高呼:
“马惊了,快躲开,快躲开啊......”
路人纷纷惊呼躲闪。待婧儿她们听到动静回头看时,不过瞬间,马车已经飞一般一路向她们冲了过来。婧儿站立的位置靠外侧,眼见得惊马就要撞到她们,她一把将小翠推向路边。
随着一声马嘶,那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婧儿躲避不及便要被踏于马蹄之下,小翠情急惊呼:“啊!小姐......”
婧儿已经清楚地看见了马儿那因惊恐而暴凸的大眼,口中喷出的热气,和那向自己踏来的前蹄,顿时面色惨白,暗道声:“我命休矣......”
便在此刻,一个白色人影飞身而至,伸手将婧儿拦腰抱住向后疾撤,同时一掌拍向那惊马的头颅,但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随后就是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一匹红棕色马匹倒在五步开外的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不停地抽搐,身后拖车翻到在地,车夫从地上爬起来,口中直呼:“好险、好险......”
惊魂未定的婧儿还没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陡然发现自己的身子紧贴着一个热乎乎的身体,一股不易觉察的淡淡的药味儿侵入鼻翼。
似曾相识的感觉,似曾相似的味道......
一个奇怪的感觉从心头升腾而起,豁然抬头望去,一双俊目也正回望着她,长长的睫毛卷曲着,深邃的眼眸里有她惊愕的影子。
突然觉得像在梦中,婧儿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
“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一时间都愣住了。
这白衣飘飘,肤白俊美,仿佛从骨子里就散发出一股傲然之气的人,正是上回铁骨朵下救了婧儿的男子;而这肤色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一双美目如潭水般清澈的女子,也是男子多日来苦苦寻觅之人,只是没想到,二人再次相见却又是这般惊险的场景中……
“那个,这位公子,能不能先放开我家小姐呀?”
耳边传来小翠清脆又弱弱的声音。
男子惊觉,慌不迭地松开了手臂。
婧儿强自镇定心绪,对那男子盈盈施礼,“多谢公子再次出手相救。”
男子白皙的面颊上泛着樱红色,唇边挑起一抹炫目的笑意,说道: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只是在下实在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婧儿双颊绯红,“公子莫非知道我们还会见面?”
“在下一直在寻找姑娘。”男子的声音极具磁性,语声轻柔,不带有一丝轻狂。
“你,在寻我?”婧儿有些诧异,又有些莫名的欣喜。
男子瞟了眼婧儿发髻边那朵粉色芍药的绢花,一双乌眸中闪烁着如梦如幻的光泽,说道:
“在下有个疑问,不知小姐方不方便回答?”
婧儿莞尔一笑:“那要看公子问什么了。”
“姑娘为何喜欢芍药?”
婧儿面露浅笑,轻启朱唇,“芍药与牡丹同相,但牡丹是高贵的花王,而芍药却是清雅长情,故而喜欢。”
男子听罢,暗自点头,心下对她这番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在俗世中拥有一份真情的情怀甚是欣赏,与其说他感怀于婧儿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情怀,不如说,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有着一份同样的期盼。
不禁肃然起敬,微一额首,“姑娘果然才气过人,在下佩服。”
说到此,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物来递了过去。
婧儿接过一看,不由得愣住。
“小姐,是您丢的那枚簪子哎。”小翠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男子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那日,在下也不知此物怎地会在我的腰带上,因不知小姐芳名和住处,故无法及时归还,在下也曾在这街上寻过几次都不曾见到,不想今日在此巧遇。”
听闻此言,婧儿想起那日被他所救时,亦是被他揽在怀中,簪子恐怕就是那时候从袖袋滑脱卡在他的腰带上了。霎时面染红霞,“公子怎知此物便是我的?”
男子落落大方地坦言道:“上回见姑娘云鬓边插有一朵芍药,故而猜测,而方才在下问姑娘为何喜欢芍药,姑娘的回答更印证了在下的猜想。”
一阵怦然心跳,婧儿握着簪子的手突然有些无措,眼神闪烁,口中喃喃道:
“那就多谢公子了。”
“公子两次相救于我,尚不知公子姓什名谁,实在有失礼数。”
原来是要问名字,那男子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肖寒,字君昊,不知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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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额首道:“小女子三生医馆武可馨,小字婧儿。”
肖寒俊目含笑,再次作揖,“原来是婧儿姑娘。”
“公子是婧儿救命恩人,婧儿理应答谢恩人,旁边就是茶楼,婧儿想请公子喝杯茶,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肖寒冲口而出。
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婧儿瞬间红了脸……
第12章 对症下药
婧儿令小翠先回医馆,自己便与肖寒一起走进了旁边的茶馆,寻了个包房坐下,小二上了茶水。
婧儿偷眼打量肖寒,但见他长眉如墨,长而卷曲的睫毛下一双凤眼带着一丝疏狂的味道,鼻梁挺直,唇不染自红,唇角一抹轻笑如天边霞光般灿烂炫目,眉梢眼角尽显英气。只不过,现在她请肖寒喝茶,并非来欣赏他这盛世美颜的,也并非纯粹为了答谢,而是还有更重要的事。
“肖公子近日身体是否抱恙?”婧儿直切正题。
肖寒这茶刚到嘴边,听得此言手便停住了,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不动声色地将茶盏轻轻放下,唇边荡漾着一抹浅笑,问道:
“姑娘何出此言?”
婧儿矜持一笑,“婧儿是大夫。”
“啊,没错。”肖寒额首。
“公子可否让我搭脉瞧瞧?”
“好。”
肖寒倒是十分痛快,顺从地便将手臂放在桌上,婧儿三根葱段儿似地手指轻搭他脉搏,双眉微蹙,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片刻后她撤了手,神情凝重地问道: “公子可知自己体内有毒物?”
“知道。”他的回答很干脆,也很坦然。
婧儿静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
“此毒中含有番木鳖和鸩酒,只番木鳖这一味药,便是剧毒之物,发作症状起初是头晕,头疼,四肢无力,肌肉抽搐,呼吸困难,随后便会出现惊厥症状,最后便是呼吸困难直至窒息而亡。鸩酒,乃是以鸩羽浸酒,亦是毒上加毒,这两味剧毒之物加在一起,毒性更加猛烈,只是下毒之人十分小心,每次用药量极低,加之其他一些配药综合了药性,所以起初身体反应并不明显,但是日积月累后,后果不堪设想。若婧儿没有看错,公子初次被下毒应该是在两个月前。”
“是,姑娘说的都对,不过,我没事。”
他轻轻一笑,唇边那弯弧度完美得令人窒息,幽黑的双眸如无底的深渊,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只是不经意间,一抹忧郁在眼中滑过。
然而,正是这一闪而逝的眼神却令婧儿心中猛然一紧,婧儿深深知道这种毒药对于人体的伤害有多大,难以想象,他还能如此平静,平静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痛苦的经历,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以一种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忍受着这份难以言状的痛苦和煎熬?这段时间以来她忙于研究他体内毒物的药理,以及制作解毒药。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执着地去做这件事,因为,他那如仙般的身影总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眼中、她的心里,她不想让他承受这种痛苦,这种感觉让她不自觉得想为他去做点什么……
肖寒不动声色地望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女子,心中却是波澜汹涌,他极力保持着一份镇静,低声问道:
“恕肖某直言,婧儿姑娘又是怎么发现我中过毒?”
婧儿面上一红,“公子第一次救我时,我就闻到了一缕古怪的气味,原以为是公子身上所带荷包或装有香料之物,可是回家后,细细想来,却发觉不对,婧儿素来喜欢研究医书,所以就尝试做出类似的药物。”
“原来如此。”肖寒暗自松了一口气。
婧儿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不瞒肖公子,婧儿私下正在研制解毒药,希望能对公子有用。”
“什么?”肖寒微微一怔,“姑娘你说,你说帮我配制了解药?”
“是,但是我若不能见到公子本人,就无法最终确定公子所中之毒是否便是婧儿揣测那般,既然今日机缘巧合遇见了,婧儿才邀公子来此喝茶,实为印证心中所想,如此方能对症下药。”
此刻肖寒看似平静,但心中的震撼程度可想而知,他自然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个女子,只因为被自己所救,只因为在他身上闻出奇怪的药味便能如此助他,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感激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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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何德何能蒙受婧儿姑娘如此相助,实在是心中有愧。”
“公子只当是,婧儿报相救之恩吧。待婧儿回去再好好斟酌一番,尽快将药制好。”
“那当真是有劳婧儿姑娘了。”
四目相对之下,二人不禁又红了脸。
如此,二人相约十日后三生医馆见。
婧儿回到家便直奔制药室,直忙到小翠催了三次用晚膳,这才终于一身药味儿地走了出来。
她只给自己最多十日的时间,十日内,这解毒丸必须做好,可是还缺一味药引子,这个药到底去哪里找呢?
在武德轩诧异的目光中,她随意用了些饭食,放下碗筷就要走。
“婧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爹,十天时间里你自己坐诊,别来找我啊。”婧儿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十天?什么十天?真魔障了?”
武德轩多次问过婧儿,可是她三缄其口,至今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忙什么。
武德轩满眼困惑……
第13章 以身试药
接连三日,婧儿都是一早就独自出了门,直到午时方回,用了午膳就又先进了制药室,偶尔出来在苗圃中将种植的天南星叶子摘了就又进了制药室。
武德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着实不敢打扰, 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便径直走到闺房门前敲了敲门,口中轻唤:“婧儿啊,在里面吗?”
迟迟不见动静,他又来到隔壁制药室的窗口,窗户虚掩着,他探头向内张望,这一看不要紧,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口中高呼:
“婧儿、婧儿你怎么了?”转而撒腿就往屋里奔。
只见制药室里,婧儿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唇边有一丝白沫。
武德轩慌不迭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闺房床榻上,又向前堂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疾呼:
“小翠,小翠,快拿银针到小姐房里去。培儿,快,准备煎药……”
不一会儿,他喘着粗气跑了回来,小翠抱着银针袋紧随其后。
进屋一见婧儿的样子,小翠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口中声声唤着小姐。
武德轩忙将婧儿扶坐起来,迅速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她口中,又分别在她督俞、嗝俞、肝俞、中级、关元、四满,以及足三里、上巨虚等几十处穴位施针。浑身扎满了针的婧儿如同一只刺猬,看得小翠心急如焚,不停地哭泣。
不一刻,培儿端了熬的药来,武德轩将药吹凉了小心灌进她口中,再为她行了两次针,一炷香后,才将针拔下。
直到此时婧儿的眼睛终于微微睁开。
见得婧儿醒了,武德轩忙唤小翠取盆来,婧儿“哇”一声吐出许多黑水。待她吐够了,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培儿和小翠离开,武德轩心疼地望着面色惨白的婧儿,轻声责怪道:
“孩子,你居然、你居然敢以身试药,你这是想吓死爹啊。”说到此忍不住泪湿眼眶。
“你娘的去的早,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叫爹怎么办呢?”
“爹。”婧儿有气无力地轻唤了一声。
“孩子,你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爹呢?你这样是想急死爹吗?”
“爹,婧儿不是故意瞒着您,只是,婧儿有难言之隐。”
“你有何难言之隐不能告诉爹呢?我是你爹,不是外人,你爹也只会希望你好呀,你说出来,没准爹还能助你一臂之力不是?”
见父亲如此难过,婧儿心中深感愧疚,可是女儿家的心事她又如何开得了口。事到如今,眼见得再也瞒不下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说道:
“那次我跟小翠去赶集的时候,险些被一个打把势卖艺的手中大锤砸中,幸亏一个男子出手相救……”
婧儿竹筒倒豆子,包括前几日再次被肖寒所救之事也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萧老夫子说过,这解毒药得用龙涎香做药引子,可是女儿跑遍了祥州都买不到,柳菡鑫也托人打听了,都没有,于是女儿就想用替代品,可是今日刚尝试就成这样了。”
听了这番话,武德轩心中已是了然,轻叹一声,柔声道:
“闺女,看来你是喜欢上人家了呀。”
一种心事被人看穿的羞怯,婧儿将脑袋深深低垂着,掩饰着脸上的囧色。只可惜现在自己身体虚弱,否则恐怕早就跑出去了。
武德轩没有注意到婧儿羞怯的脸色,自顾自蹙眉沉思道:
“按说一般药物都有可替代品,可是这解毒之法却并非你爹强项,师兄是用毒解毒的高手,他既说用龙涎香做药引子无可替代,那爹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不过,我倒想起来,上回听叶天羽说他家有,要不,爹去问问?”
“爹,若愿意求他婧儿早就去了,何必等到今日。”
武德轩自是知道婧儿的想法,倒不以为然,好言劝道:“爹知道婧儿不愿向叶家父子低头,但是,不过一味药而已,再贵重的东西,只要咱们买得起都可以买呀,爹又不是白拿,真金白银他还不给吗?”
看着女儿犹豫的目光,武德轩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爹现在就去一趟宏德医馆,你好好休息,等晚些再帮你施针,明日婧儿又活蹦乱跳了,啊。”
……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婧儿心中内疚不已,她父女俩都是一身傲骨,无论遇到何难事从不会轻易向人低头,事到如今,父亲却为了帮自己而甘心去叶氏父子低头求助,这令她好生愧疚。心里由衷地致以歉意:
“对不起,爹。”
宏德医馆内,叶宏德一见武德轩上门,忙笑迎上来。
“武大夫?!哎呀,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啊。”
武德轩满面笑意,拱手抱拳,“叶老弟,许久不见,近日可好啊?”
“好好好。走走走,去后面喝杯茶。”
……
当武德轩回到婧儿闺房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包袱。
见婧儿正睡着,他蹑手蹑脚来到榻前,观她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双唇也微微泛红,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在凳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女儿那张沉睡的小脸。
十六年了,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已然长大,她乖巧懂事,聪明睿智,自小便熟读医书,那种不同流俗、傲霜斗雪的风骨像极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连自己都几乎忘记了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婧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父亲那张慈爱的面容。
“爹,您回来啦。”
“闺女,你醒了。”
“爹,叶家怎么说?”婧儿急急坐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期待。
武德轩笑道:“有你爹亲自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将手中包袱打开,取出一个黑色锦盒递了过去。
婧儿欣喜不已,双手接过,打开盖子,顿时一股奇香在房中蔓延开来,一个黄黄的圆溜溜的东西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将锦盒凑近鼻子,深深吸了口气, “龙涎香,真的是龙涎香。” 一双清水般纯净的眸子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爹,谢谢你,谢谢你。”
见婧儿如此高兴,武德轩亦是满心欢愉,温柔地拍拍她的小手,说道:
“只要我的女儿开心就好。”
高兴过后,婧儿又面现愧疚之色,“为了婧儿这点事,倒委屈爹去求叶家,婧儿心中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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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轩笑道:“过程不重要,关键是结果,结果让我家婧儿满意了,爹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啊。”
“叶家父子可曾为难您?您是用什么法子让叶家卖给我们的?”
武德轩“嘿嘿”一笑,一脸神秘地说道:
“叶老板鬼精,祥州城里谁不知道?我就这样去买他哪里就肯轻易卖啊,毕竟这东西实在是稀有难得,起初各种推脱,好在你爹我早有准备,我把一锭金子往他面前一放,他眼珠子都直了,乖乖地就把龙涎香给我拿了出来。所以啊,你爹这不算求人,咱可是财大气粗啊,腰板可直着呢。”
“金子?”婧儿低声道:“是娘那个绣花荷包里的吗?”
“是,这是我跟你娘从前在京都开医馆时攒下的。”
“花了一锭金子,让爹破费了,婧儿对不住爹了。”
“孩子你说什么呢,这钱原本也该用在婧儿身上……”
说到此,武德轩挥了挥手,“不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关键是,婧儿你不许再以身试药了,知道吗?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娘可怎么交代啊。”
婧儿甜甜一笑,“知道啦,爹。”
将手中黑匣子紧紧抱在怀中,深深的喜悦和期待从眸中漫溢出来,填满了闺房每一处角落。
自从为男子把过脉之后,婧儿已经掌握了他体内毒物的大致情况,如今获得了龙涎香,又有父亲武德轩的全力支持,她的制药进程越发地顺利。
到第九日深夜,她按照最终研制的方子,开始最后一道程序,粉碎药材,过筛,制成药粉,揉成黄豆大的丸子,将有刺激性味道的药粉放入中层,为了药丸味道不至于太难以下咽,她还在中间加了些蜂蜜,再将药丸放入药粉中不断翻滚,增大如鹌鹑蛋大小,最后用清浆盖面成型......
不知不觉已快到子夜,婧儿将做好的最后一颗药丸放入一个小小的暗红色锦盒中,喜滋滋地看着锦盒内静静躺着的三颗黑色药丸,心情无比愉悦,就这小小的几颗解毒丸可是婧儿一个多月的心血,更是肖公子的救命药。
今日便是与肖寒约好的时间,一想到就要见到肖公子,一丝暖意悄然袭上心头,不自觉地唇边浮起了一抹娇羞的笑意。
手捧锦盒,吹熄了灯火,打开了那扇关了自己太久的门......
第14章 归程遇刺
这一日便是与婧儿约好见面的日子,为了赶在日落前赶到祥州,肖寒抄了一条近路,但此路两侧均是绵延山脉,较为狭窄,且弯弯曲曲。
已近晌午日头正烈,路上空空荡荡,肖寒归心似箭,策马扬鞭在路上疾驰,马蹄带起一溜黄色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
行到一处山路最狭窄处,山上茂密的绿树遮挡了烈日的灼热,倒是凉爽了许多......
忽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传来,肖寒心中一紧,此时正是艳阳高照,何来的雷声?顿时心生戒备。
左侧山上几个巨大的黑影正顺着山坡滚滚而下,肖寒大吃一惊,暗道一声“不好”,急勒缰绳,白龙驹猛然收住前冲之力,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声。电光火石间,几个巨石尽数坠落在他的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最近一块直径约三尺见方的石头,离他跨下白龙驹不足一丈。
肖寒双眉紧蹙,面色冷峻,左手紧握马缰,右手微微一颤,一柄飞镖悄无声息地滑落于掌中握紧,双眼扫视密林,缓慢前进......
突然,他俊目犀利一扫,手中飞镖骤然向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榆树上飞射而去,在这炙热的阳光下划出一道银色阴冷的光,随着“啊”一声惨叫,一个人影“噗通”一声坠落到地上。
便在此刻,树林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即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刀剑气势汹汹地冲了下来,二话不说,十几把刀剑同时劈头盖脸地向肖寒招呼过来......
肖寒一双俊目中陡然射出两道凌冽的寒光,猛然一提真气,自马背上腾身而起,下落时左脚足尖在黑衣人劈来的刀背上轻轻一点,借力跃起,从他头顶一个翻身,同时手中象牙扇轻轻一点他的后脑,那黑衣人顿时身形不稳地向前急冲,险些撞上同伴的刀尖,而肖寒则在他身后轻轻落下,毫发无伤。
黑衣人再次呼啦啦冲上来将他团团围住,喊杀声起,瞬间便将肖寒裹挟在刀光剑影之中。
肖寒一人独战十余黑衣人,面上毫无惧色,手中象牙扇合起时点穴、挑、刺,招招狠辣;展开时,扇页犹如锋利的刀片,所过之处鲜血四溅。
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带着风声呼啸而至,直奔肖寒面门而去......
肖寒不慌不忙,身体硬生生向后平移三尺,身形微稳突然侧身绕向黑衣人右侧,双手轻轻托住他持刀的手臂顺势向前一带,黑衣人被肖寒这一托一带,豁然失了重心,身子跌跌撞撞直向前冲去,大刀收势不及,刀锋划过同伴的肩膀......
一柄长剑自后袭来,眼看便要刺入肖寒的后心,肖寒嘴角一撇划出一声冷笑,陡然原地一个竖劈矮了身形,右手腕轻轻一抖,一道金色光芒直向身后那柄长剑飞去,瞬间缠住了握着剑柄的那只手,那人低头一看手腕,一根细如蚕丝的金色锁链瞬间嵌在了皮肉之中,顿时血流如注,疼的他想丢下长剑,可是长剑却连同手一起紧紧被那金色锁链裹缠在内,他急忙用左手去拉扯这金链,而那金链显然已经嵌入肉中,抠都抠不出来,剧烈的疼痛令他痛不欲生,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肖寒手腕再一抖,金索在天空划过一道好看的血色弧线,收回他的手中。那黑衣人手里长剑脱手坠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那几乎露出白骨的手腕满地打滚,哪里还有半分战斗力。
说的慢,却都是瞬间的事,他脚下的速度快的令这群黑衣人惊讶,他高深的武功更令他们心生恐惧。但是黑衣人没有就此停下,只要能站起啦的都向肖寒反扑过去……
突然间,一个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只见他的肩胛部位豁然出现一个五寸大小的五爪钩,随之,又是一声惨叫,那肩胛上的五爪钩不见了,地上却多了巴掌大一块血淋淋的肉。那些黑衣人瞬间转移了攻击的方向。
一见这五爪钩,肖寒心中便知道这是谁到了,索性“唰”一声打开折扇轻摇慢扇,悠闲地看起了热闹。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可手中使着一根五爪钩的年轻男子,被七八名黑衣人围攻却是游刃有余,五爪钩舞出银色的光环,射出去风驰电掣,收回来带出斑斑血滴四散飞溅......
便在这时,一柄长剑宛如出水蛟龙般裹挟着丝丝杀气再次攻向肖寒。
肖寒淡然而视,待那黑衣人手中长剑离自己不过两尺远,突然抬手指了指他身后,面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黑衣人见状一愣,尚未反应过来,飞了过来,但听得“啪”一声脆响,五爪钩悄然自他身后飞射而来,牢牢扣住了剑身,黑衣人大吃一惊,待要收回却已来不及了,一股力量自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一声闷哼,长剑瞬间脱了手。
被五爪钩锁住的长剑猛然一个翻转,反向黑衣人刺来,他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剑尖已深深扎入了他的肩膀......
不过片刻功夫,十几个黑衣人便已尽数在地上躺的躺、坐的坐,滚的滚,惨痛哀嚎不已。
那男子收了五爪钩,疾步走到肖寒面前,抱拳道:
“让少将军受惊了。”
肖寒淡然一声:“阿俊,我没事,不过十几个毛贼罢了。”
“待属下去问问他们是何来历。”
阿俊面色阴冷,扫了眼那些在地上趴着、躺着、滚着的黑衣人,朝着那个看似头领的人缓缓走过去,眼睛里散发着嗜血的光泽。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一丝恐惧从他眼神中闪过,他钢牙暗咬,陡然倔强地一梗脖子,凌然昂首:“你要杀便杀,不要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
他话音未落,阿俊突然伸手,一个锁喉死死扣住他的脖颈,
“说,你们是何人?”他的声音森冷,宛如从地狱发出,冷的令人颤栗。
黑衣人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球,一言不发。
阿俊目中杀气更胜,手指一紧,顿时嘞得那人嘴唇发紫,直翻白眼儿,却依旧不吐一字。
肖寒不动声色地以眼角余光扫视着密林深处,唇边挑起一抹不屑的笑意,神情淡然地挥了挥手,“罢了,看他们也是条汉子,便留他们一条性命吧。”
听得少将军发了话,阿俊手上轻轻一推,黑衣人径直飞出五尺远,“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肖寒沉声说道:“不用管他们了,我们走,莫要误了正事。”
“是。”
阿俊去牵了白龙驹过来,将缰绳递给了他,又去拉过自己的红棕马。
肖寒正待飞身上马,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地上黑衣人手臂一动,一束银光直奔阿俊后心而来,距离太近,速度太快,肖寒根本来不及细想,口中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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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飞身向阿俊扑去......
正在牵马的阿俊猝不及防,猛然间被肖寒一把抱住,但听得“呲”地一声,豁然发现肖寒左肩上插了一枚飞刀,好在那人手臂受伤,飞刀在肖寒肩头扎了不过两寸深。
阿俊见状顿时怒火中烧,眼中渗出嗜血的寒光,一抖手,索命五爪钩风驰电掣般射向了那黑衣人,“嗖”一声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再狠狠一扯,瞬间便勒断了他的脖子,鲜血四溅......
原本他并不打算杀人,怪只怪黑衣人自己敢暗箭伤人,终落得个命丧当场。
看到肖寒为自己挡下飞刀,阿俊焦急万分,伸手欲拔飞刀,却见他肩头冒出的鲜血呈黑褐色,不由得大惊失色,“刀上有毒。”
肖寒低声道:
“山上还有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赶往祥州三生医馆。”
二人飞身上马,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正如肖寒所言,山上密林深处,两道似乎只有死神才会拥有的冷如寒冰的眼神正死死盯着肖寒二人飞驰而去的背影......
一个身高近八尺,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身着窄袖黑色丝绸及地长衫,腰束黑色金丝滚边宽皮腰带,乌黑的发丝及腰披散着如墨色绸缎般光滑,额前一根紫绣抹额,右侧一缕发丝长长地垂在眼前,遮挡住右边的眼和面颊,林间一阵风儿吹过,额前发丝轻轻飞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肤色白皙面冷如霜,两条浓黑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一双单凤眼中暗藏阴冷锋芒,削薄轻抿的唇紧紧闭着,透出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漠和孤傲。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微胖,圆脸,下巴修剪出一抹板刷似的短须,铜铃般的大眼中满是懊恼之色,说道:
“盯了他几天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却还是让他跑了,唉!”神色中充满了不甘和惋惜。
年轻男子冷冷盯着肖寒离去的方向,面色阴沉,黑眸中蕴含着浓浓杀机,咬牙切齿。
“少主放心,属下还会继续盯着的,一有机会我就......”
“你就怎样?”男子一双森冷的目光向他瞪了过去。
中年男子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被称为“少主”的男子面如寒冰,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把他们抬回去。”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脸色一样,散发着丝丝寒气,令人心生畏惧。
看着少主离去的背影,中年男子沮丧地叹了口气,冲着身后喊道:
“还不快下去抬人?”
话音刚落,林子里出来七八个身着黑衣劲装的年轻人,向山下奔去......
第15章 闺房疗伤(上)
这些日子婧儿太累了,大功告成后,精神松懈下来,这一觉直睡到午时方醒,用了午饭,小憩了一会儿,婧儿便去前堂跟父亲一起坐诊。
忙了一下午,婧儿一边看诊,眼睛却时不时看向门前,天将擦黑,医馆再没了病人,尚未见肖寒的身影,婧儿不免有些失望。
她那沮丧的神情被武德轩看了个满眼,说道:“或许人家今日不得空,那可是他的身子,他想解毒的心情应该比你迫切,放心吧,他肯定会来的,况且,你爹我也想瞧瞧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值得我闺女为他如此费心。”
“爹,您说什么呢?!”婧儿红了脸。
听话听音,婧儿知道父亲的意思,或许肖寒真是有事耽搁了也未可知。
夜幕降临,婧儿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盒子里躺着的三颗解毒丸,陷入了沉思……
“小姐,十日之期到了,那个肖公子什么时候来呀?”小翠问道。
“不知道。”
“这公子不会不来的,小翠看出来了,他也喜欢小姐。”
“不许胡说。”婧儿瞪了她一眼,可心底深处的那份期盼,却又是那样地真实。
“叩叩叩…”
二人正说着话,听到一阵叩门声。
“谁呀?”
小翠走去将门打开一尺宽,待她看清外面的人,“啪”一声又将门重重关上,瘦小的身子筛糠般发抖,一脸惊恐地喃喃自语道:
“我、我、我是见着鬼了吗?”
“鬼?”
婧儿有些哭笑不得,“哪里来的鬼?我去瞧瞧。”
“小姐别出去,真、真的好、好吓人,像是阴曹地府来的......”
“阴曹地府?”
婧儿越发地好笑,说道:“你不知道本小姐就是专门跟阎王抢人的吗?”说完这话,顺手拉开了房门。
当婧儿看见眼前之人的一瞬间,后背一阵发凉......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陌生男子,身上血迹斑斑,面色如同僵尸一般惨白而阴冷,嘴角边尚有黑色的血痕,这么一张脸,惨白夹杂着血腥,乍见之下有种阴风阵阵不寒而栗之感。
作为大夫的婧儿见过诸多患者,其中不乏一些奇形怪状的伤残之人,但是相貌看上去这般阴森恐怖的,这位当属第一个。也难怪方才小翠吓成那样。
“请问您是不是婧儿小姐?”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如他那张阴森的脸一样令人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恐慌,他这一出声,起码让婧儿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正是,请问您是?”
“小姐,可否进去说话?”
便在这一刻,婧儿腾然发现他的一只手臂还紧紧拥着一个低垂着脑袋的男子。单看此人一身质地极佳的衣衫,貌似一位富家公子,只是已然晕厥过去,低垂的头颅看不见相貌,而他的左肩上一大片黑褐色血迹,在那水白色长衫上显得尤为突兀。
“他中毒了?”婧儿双眉微微一皱,上前细细打量那晕厥的男子,渐渐地,那双美丽的杏眼越睁越大,惊呼出声:“肖公子?”
“是肖公子吗?”小翠急声道:“快进来、快进来。”
阿俊将肖寒扶进了屋,婧儿指挥他将肖寒放倒在床榻上侧卧着。
只见肖寒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薄薄的双唇隐隐透出青紫色,左肩上一片黑色的血污,时不时还有黑血流出来......
婧儿忙吩咐小翠去取热水,自己则为他做检查,肩胛部位伤口虽不大只有约一寸长,两寸深,血液呈黑褐色,但并未肿胀。脉象凌乱异常,时而缓慢,时而弱的好似没了脉息,时而又似骤然爆发似地强劲有力。伸手轻轻按压伤口周围挤出污血。
小翠端了一盆热水,取来手巾在水中揉搓,拧成半干递给婧儿,婧儿轻轻将伤口周围的灰尘及血迹擦拭干净,沉声道:
“拿针来。”
小翠即刻手脚麻利地将柜子中的银针布袋取来放于床边,婧儿选了一枚银针快速捻扎于伤口边上,再慢慢取出,只见针尖上呈现黑褐色,再放于鼻下细闻,随之将针放在一边,复又取一根银针在另一处扎下去.....
如此反复多次,再为他穴位施针,直到血色渐渐变得猩红,这才取了止血粉来帮他敷上药,再用纱布包扎好。
此时的婧儿心中已然有数,焦虑紧张的神色渐趋平静,眉结也已舒展开来,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小小的黑色锦盒,打开,自里面取出一枚解毒丹,小翠忙去桌上倒了一杯清水过来。
婧儿伸手接过茶盏,吩咐小翠去厨房煮些粥来。
一手将解毒丸塞入肖寒口中,一手端了茶盏喂肖寒喝水,可是水倒了几次都从口边流下,口中的解毒丸愣是无法下咽。
婧儿皱了皱眉, 看着肖寒那张原本清秀俊俏的脸,此时却如宣纸一般惨白,薄唇呈现青紫之色,陡然一阵揪心的痛。一个声音悄悄在心头响起: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活着。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盏中清水,身体缓缓向肖寒覆压下去,将嘴唇贴上他的薄唇,这一刻,她的心豁然一阵轻颤,他的唇很硬,很凉,仿佛没有一丝生机。
口中含紧了清水,使劲撬开他紧咬的牙齿,立时将口中清水尽数倾入他的口中。
阿俊见状慌不迭转过身去,心中直念:我什么都没看到。
婧儿伸手自他喉处轻轻按摩,待他喉结一上一下轻轻弹动,听得一声轻微的“咕咚”声,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一回头,这才看到身后站着的阿俊,瞬间不淡定了,方才情急喂肖寒喝水,居然忘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在,刚才那般情景想必都被他看见了,婧儿顿时满脸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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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念一想,我是大夫啊,这救命要紧,哪里还忌讳这许多?
如此这般想,也算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忙镇定心神,轻咳一声,说道:
“是蛇毒,不过幸好用量不大,你又为他吸掉了些毒血。”
阿俊说道:“那他怎么还没有醒?”
“他原本就中过毒,而这蛇毒激发了他体内原有毒物,所以,恐怕没这么快醒转,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他服用过解毒药,两个时辰后应该可以醒来。”
阿俊松了口气,抱拳施礼道:“多谢婧儿小姐,待少将军可以走动,阿俊即刻带他离开。”
“少将军?阿俊?”
婧儿瞠目结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会中毒?你又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听得婧儿一连串的问题,阿俊肃手而立,道出了原委。
原来肖寒乃湘国定远大将军肖子瞻之子,半年前东边川阳国大举侵犯湘国,占领了周边陈镇,肖寒随同大将军率领三十万兵马奔赴边境与敌军作战,少将军武功高强,谋略过人,士兵骁勇善战,湘国大军屡战屡胜,将敌人从湘国疆土上赶了出去,并逼退三十里外。谁知,一个月前,肖寒突然浑身抽搐昏死过去,随军大夫说是中了毒,但因为毒性不明,且发作断断续续,大夫也无能为力,于是大将军便命人将他送到了湔州疗伤,可是找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一个月下来未见明显好转。 此番他们出门公干,肖寒说要赶赴祥州城,阿俊本不知道他来祥州做什么,谁知却在途中遇到了刺客,为了救阿俊,肖寒身中飞刀,他帮肖寒吸出毒液,肖寒告诉他去三生医馆找婧儿姑娘,随后就晕了过去。而阿俊并不知道婧儿和肖寒之间发生的故事,所以到了三生医馆不敢擅自走前门,而是跃上高墙跳入了后院,听得闺房内有女子讲话,这才冒险敲门一试,没想到果真便找到了婧儿。
了解了事情经过,婧儿这才恍然大悟。
阿俊见肖寒一直昏迷不醒,而眼前这个婧儿小姐既是少将军所托之人,必定是可以信任的,又见婧儿医治、针灸十分熟练,显然医术精湛,便也放了心,此地毕竟是小姐闺房,自己留下多有不便,向婧儿告辞,说次日再来便先行离开。
婧儿在榻边坐下,将银针一一起去,一双秀目深深凝视着尚在昏迷中的肖寒。
伸手替他拂开面上那几根凌乱的发丝,手指轻轻滑过他那光滑的肌肤,和如墨般的眉毛,那双俊目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形成两条好看的弧形,手指轻触时,睫毛微微一颤,惊的忙缩回了手,那高挺的鼻梁如一座如削的山峰一般,张扬着霸气和刚毅,薄唇上的青紫色略浅了些,线条柔和的下巴上隐隐的胡须泛出淡青色,宛如白云中渗出的一抹湛蓝。
那水蓝色衣衫上的一大片不协调的黑色血污不合时宜地刺痛着婧儿的心,长衫上的流云纹滚边旁,绣着一朵精巧的芍药花,而令她惊讶的是,这花的形状居然与自己那枚簪子上的花一模一样,婧儿心中一暖,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第16章 闺房疗伤(下)
婧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武德轩。
武德轩唏嘘不已,忙跟着婧儿回到闺房,又是一番详尽的检查。原本想将他移入自己房中,只是他原是内伤,如今又毒发,刚服了解毒丸不能随意搬动,便破例允许暂且留他在闺房中,只等他醒转了再做打算。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婧儿再次为肖寒把脉,发觉经过此次施针后,脉象虽还有些许起伏不定,但较之先前的凌乱无比已有了明显的改善,提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落了下来,只是他始终昏迷不醒,婧儿小心观察着,不敢有丝毫倦怠。
过了半个时辰她想再观察一下伤口,可是他仰躺着,左肩伤口偏下方,想将他翻转过去,可是自己力气小,推了两次没推动,想了想,索性将右臂探入他颈部作为支点,左手推着他的后背,这才勉强让他侧卧,拆了纱布仔细检查先前撒下的药粉已被肌肤尽数吸收,露出鲜红色的肉来,周围皮肤上的青紫色又褪却了些,内心的担忧又少了一分。
再小心将他翻回来,让他尽可能平躺着舒适一些,可是就在她的手还未及抽出的时候,一丝异样的感觉传来......
近在咫尺,肖寒的一双俊目正直勾勾看着她。婧儿顿时羞怯难当,慌不迭地抽出了手,可能是她的手臂动作太快扯疼了哪里,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婧儿惊问:“你醒啦?哪里不舒服?”
不知是因为惊喜,担忧,慌乱,还是羞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肖寒身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嘴角颤了颤,却说不出话来,勉强挑了挑唇角,算是给了一个笑意。
婧儿强自镇定,说道:“你、你别误会啊,我、我刚才在帮你检查伤口,我实在搬不动你.....”
肖寒眨了眨眼,长长地睫毛颤了颤,仿佛在对她说:我知道。
他醒了,看来解毒丸起了作用了。尴尬之余,婧儿心中却又甚是高兴,
肖寒面上依然苍白地毫无一丝血色,只是一双半睁半闭的俊目却总是看着婧儿,自他醒来后,那双眼睛似乎一直黏在婧儿身上不曾移开半分,这令婧儿心中既欣喜又羞涩。
“公子醒了便好,要不要喝点水?”
不待肖寒回应,她自起身去倒了些水于茶盏中端来,用小勺一点点喂到他口中。
刚喝了两口,他猛然一阵剧烈地咳嗽,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随即再次晕了过去。
见血液颜色暗黑,婧儿忙取了手巾帮他擦拭干净。
他的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体内剧烈的疼痛让他长眉紧锁,衣衫瞬间汗湿,婧儿感到一阵揪心地痛,她咬了咬牙, 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痛苦才刚刚开始。
这是除去他体内毒物的唯一办法,也是躲不过去的最为残忍的办法,他必须遭受多种毒物在体内相抗而造成的痛苦,随着体内毒物排出,这种痛苦才会逐渐减轻,直到彻底消除。
婧儿虽然心痛,但是无论他还是她,都别无选择。
一夜时间,肖寒又吐过两次血,显得十分地虚弱,武德轩也过来看过两次,亲自给肖寒施了一次针,肖寒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昏昏睡去。
夏日的太阳总是早早地升起在地平线,当晨曦第一缕金红色的光茫映射在薄薄的窗纸上,再将那一抹柔柔的温馨投射到婧儿脸上时,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看着窗纸上略有些刺眼的晨光,婧儿懵懵懂懂昏昏沉沉。
待她意识渐渐清晰,豁然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胸膛上......
她一个激灵弹了起来,有些懊恼地低声自责:“怎的就睡着了呢?”
当她再次将目光转向那个正躺在自己床榻上的男子,却见他刚才还紧闭的双眼此刻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嘴角一抹绚丽的微笑,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枕上,白皙的面上开始有了一丝血色,薄薄的唇上也微微泛出一抹浅浅的红。
婧儿面上一热,眼神躲避着他火辣辣的目光,强自镇定,口中说道:
“药性发作极为耗损体力,若好些,一会儿再吃点东西,体力会恢复的更快些。”
肖寒唇边勾出一个弧度,开口道:“多谢。”
“小姐。”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半尺宽缝隙,伸进来小翠那个巴掌大小脸,一双大眼忽闪忽闪,见着立在床边的婧儿,这才将整个身子挤了进来,手中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碗粥,一进门便用脚尖轻轻将门关紧,口中低声问道:
“小姐您累坏了吧?”
将粥放在桌上,又蹑手蹑脚走过来,伸长脖子向床上张望。
“哎哟,还真醒了啊。小姐,快喝点粥吧。老爷一夜没合眼,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公子醒了。”言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婧儿取了粥来,用小勺轻轻搅拌,走到床前便要喂他,肖寒面上一红,自己挣扎了两次,却实在无法起身,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婧儿柔声道:“还是我来吧。”
又取了个软垫来,塞在他颈下,将他头部微微抬高。
见婧儿当真亲自喂自己吃粥,肖寒的脸更红了,粥来了只管张口咽下,却将一双俊目直勾勾望着婧儿那张清秀可人面庞,清澈的双眸中只有她柔美的影像。直将婧儿看的心中小鹿乱撞,娇羞不已,如此这般喂了两碗粥,再轻声问他:“还吃嘛?”
肖寒摇了摇头。
婧儿拿着空碗站起身来,刚行两步,突然觉得大袖被轻轻扯住,回头看去,见他眸中渗出深深的感激,唇边荡起一抹炫目的笑意,“多谢。”
这恐怕是他这一夜来说的最多的字。
婧儿静静地看着他,莞尔一笑,“不谢。”
婧儿刚要走,袖上的力稍稍大了些,她一个不稳,身子便向后跌了过去,
“噗通”一声倒在了他的身上。
“小心。”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婧儿慌不迭要起身,却腾然发现,他的手臂正拥着她,
他清亮而润泽的双眸散出点点光华,眸色柔柔地,暖暖地,不带有一丝轻狂,一切都那么地完美,那么地动人,婧儿久久凝视着面前的男子,面上嫣红如火,宛如秋日盛开的牡丹令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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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粥碗掉在地上的碎裂声。
婧儿猛然惊觉,慌不迭从他怀中挣脱,面上红晕似火,伸手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裙,神情慌乱地说道:
“我、我去收拾一下。”忙蹲在地上捡拾碎片。
说来也巧,便在此刻,小翠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一见房中场景惊呼道:
“小姐别动,我来。”
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一把拉起婧儿,自怀中掏出个帕子铺开在地上,手脚麻利地将碎瓷片捡拾到帕子上,口中说道:“小姐,方才老爷说了,公子既然醒了他就不过来了,正好今日病人多,他也忙着,他说,还得给肖公子煎点药,老爷开了方子,小姐您去自己的制药室帮他煎药喝下即可。”
她将帕子四个角提起来拧在一起,又将方子递给婧儿。
婧儿看着手中方子,轻笑一声,“我爹真是有心了。”
“小姐,我知道老爷为什么帮你开方子,他呀,是怕你又去以身试药再吐了血……”
“小翠,”婧儿急声制止,低声道:“莫再多言,去忙你的吧。”
小翠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忙走了出去。
婧儿转而走到床边,将肖寒颈部的软垫撤了,温言道:“公子先躺下歇歇,婧儿去煎药,一会儿就来。”
“她说,你以身试药?吐血?”肖寒还是听到了小翠的话。
婧儿尴尬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想确认药性就尝了一口,我是大夫嘛,别说尝药了,就是吃错了药也不怕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吗?”
言罢轻轻一笑,柔声道:“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等身子好些你就又可以活蹦乱跳啦。我去煎药了哦。”
肖寒柔声道:“好。”
一双温柔的眼神追逐着她的身影至屋子西边打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肖寒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而他的心却并不平静……
第17章 三生之约
武德轩一夜未眠,多次去婧儿房中查看肖寒的伤势,天不亮又去了一趟,却正好见婧儿疲惫不堪地趴在他身上睡着了,不忍打扰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一早听小翠来说他醒了,自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也就开了个方子让小翠带过去。
辰时起,三生医馆看诊的人便络绎不绝,医馆内病人进进出出,十分地忙碌。
叶天羽怀里抱着个包袱,喜滋滋走进了医馆,并未看见婧儿,只有武德轩被病人家属围着,忙着询问病人病情丝毫没看到他进来,想了想,便踮着脚从他身后绕到后门,一掀门帘去了后院。
小时候他倒是有去后院寻婧儿玩耍,只是婧儿素来只喜欢医书不喜玩乐,跟他话不投机,后来渐渐长大,婧儿出落得越发标致,却也愈发地矜持,仿佛从骨子透着一股高雅之气,更是不怎么理会自己,这个院子也就不来了,不过,武家后院他还是熟悉的,一进来便直奔婧儿闺房。
轻轻叩了房门,并无人应答,他有些沮丧,抱着包袱欲离开,刚走两步又回头,见窗户虚掩着便又走了回来,轻轻推开,拿了怀中的包袱想放在妆台上,目光所及之处,一眼瞥见了床上躺着的男子,顿时眼球险些爆了出来。豁然转身,将包袱紧紧抱在胸前,眼中的困惑、迷茫渐渐变成了愤怒,胸膛剧烈起伏,歇斯底里地大喊:
“武可馨!武婧儿!你给我出来!”
婧儿恰好从制药室出来,手中端着一碗熬好的药,听得外面这声嘶哑的嚎叫,不知发生了什么,忙将药碗放在桌上,开门走了出去。
“叶天羽?你来干什么?”婧儿双眉紧蹙,一脸嫌弃。
叶天羽怒冲冲地将包袱丢在地上,说道:“我叶天羽好心给你送药来,你居然、你居然,你、你……
“我怎么了?”婧儿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心中便已了然,神情淡然地说道:“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在我家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你、你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怎可怎可……”
婧儿冷冷地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还有,我不需要什么药材,你拿走吧。”
叶天羽说道:“你家不是缺药吗?还找我家要龙涎香……”
“错,不是要,我爹是真金白银买的你家的龙涎香,足足十两的金子。”
“你家开医馆的,哪里来这么多钱?是不是那个男人给你的?”
“叶天羽!”婧儿怒了,“你给我出去。”
她抓起地上的包袱狠狠砸在叶天羽怀中,见他不走,又上手连推带搡地把他直推出了侧门,将门紧紧关闭,耳听得叶天羽在外面高声喧叫:
“武可馨,我对你这么好,还给你送药,你不领情就罢了,还做出这等不洁之事,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
婧儿嗤笑一声,毫不理会他的叫嚷,径直回了卧房。
婧儿端了药来在榻边坐下。
“给你添麻烦了。”肖寒的声音依然有些虚弱。很显然,外面发生的事情他都听见了。
看着他那暗含愧疚的双眼,婧儿轻笑一声,道:
“不要对不值得的人费心,你该吃药了。”
……
一个时辰后,前堂里一片喧哗,一群人推着武德轩一路吵吵嚷嚷来到了后院。
“婧儿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一个女孩子,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武德轩说道:“各位掌柜,我家婧儿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与你等又有何干?”
“武掌柜,你家风不正啊,这坏了规矩可不行啊。”
“叫她把门打开,我们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
婧儿听到耳中,一双小拳头紧紧攥着,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肖寒柔声说道:“别担心,我会打发他们离开。”
言罢径直走了出去,随手紧闭了房门。
众人一路吵吵嚷嚷,看见婧儿走了出来,便都暂时闭了嘴。
婧儿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见冲在前面的都是几家医馆的掌柜,叶天羽黑着脸跟在他们后面,定然是他搬弄的是非。心中一声嗤笑,面上却是淡定自如,冲着各位掌柜礼貌地额首行礼,说道:
“各位叔伯今日又来兴师问罪了?”
叶宏德说道:“婧儿,我们听说你房中有个男人,可有此事啊?”
“对呀,丫头,这样可就是你不对了,这未出阁的女子闺房怎能有来路不明的男人呢,这说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呀。”
婧儿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首先,我三生医馆接诊的都是病人,即便有男子需要留住医治也未为不可,其二,我武可馨来了什么朋友,接待了什么人,留下了什么人,那都是我的自由,我爹都同意的,又跟各位有何关系?”
叶天羽叫道:“女子应该三从四德,你、你不守妇道。”
“我不守妇道?”
婧儿挺直了背脊,秀目中透出凛凛不可侵犯的威严,斥道:“你未得我爹允许私进我家后院,偷窥我闺房,你这又是何行径?”
叶天羽被她的气势震到,顿时气焰矮了半分,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就看见你房里有个男人。”
“那又如何?”
婧儿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你们如此咄咄逼人,是想给我送官,还是想将我沉塘?你们究竟什么目的,尽管说出来。我武可馨可曾怕过什么?”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娃,如此不检点,怎的还倒打一耙了?我们也是为你好嘛。”
“就是啊,亏得我家天羽这么欣赏你,你却如此不堪,我看啊,三生医馆的名声都毁在你手里了,我看啊,你们父女俩趁早拿着行李离开祥州吧。”
叶天羽嚷嚷道:“武可馨,你别嘴硬,有本事你让开,让大家进去看看,你的房里是不是有个男人。”
婧儿后退一步立于门前,凤目圆睁,冷然斥道:“我看你们谁敢。”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谴责婧儿的时候,耳边传来“吱嘎”一声响,闺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但见他身高七尺有余,身姿挺拔,面容白皙,俊眉朗目,齿白唇红,十分的俊秀,此刻的他目射寒星,眉梢间透着飒飒英气,盎然而立盛气逼人。
“你怎么出来了?”婧儿眼中闪出了担忧。
男子微微一笑,低声道:“无碍。”
叶天羽伸手一指:“对对,就是他就是他。”
叶宏德说道:“果然啊,天羽没骗我们,这,这成何体统啊,武大夫,你这三生医馆的名声就此毁矣,我看你还怎么在祥州立足……”
“各位!”
肖寒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种莫名的震慑力,瞬间便让众人闭了嘴。
“介绍一下,本人乃定远大将军肖子瞻之子肖寒,武可馨小姐是我的未婚妻,也就是湘国神龙军少将军即将明媒正娶的夫人,不知各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远大将军是一品大员,肖将军的大名在湘国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神龙军更是禁军中的上三军,乃皇帝直接统辖,少将军肖寒至少也是三品大员。众人顿时傻了眼,一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不知所措。
叶天羽还有些不甘心,说道:“你、你怎么证明你就是少将军?口说无凭。”
肖寒双眸冷冷地盯着叶天羽,沉声道:“阿俊,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墙头飞身跃下一名黑衣男子,箭袖轻袍,腰佩长剑,面色惨白而阴寒,森冷的眸子射出凛然杀气,令人望而生畏。
阿俊大步走到肖寒面前,抱拳施礼,“末将见过少将军。”
便在此刻,前堂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门帘一挑,呼啦啦奔进来二十名身穿铠甲的士兵,均是腰佩长剑。进得院子分成两列纵队,向肖寒恭敬施礼,齐声高呼:“见过少将军。”
肖寒如炬双眸扫视着叶宏德等人,沉声道:“你们还需要我拿出什么证明吗?”
“不需要不需要了……”众人唯唯诺诺哆哆嗦嗦。
肖寒冷然:“尔等今后需安分守己操持已业,莫要再来三生医馆闹事,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阿俊,还不送他们回去,莫叨扰了少夫人休息。”
“末将遵命!”
阿俊抱拳领命,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如冰的眸子冷冷扫视着院中众人,尚未待他上前“欢送”,这群人已先吓破了胆,扭头就向前堂跑,瞬间便没了影子。
肖寒对阿俊说道:“你们先去外面候着。”
“是。”
……
这番阵仗吓坏了几位兴师问罪的掌柜,更吓到了武家众人。
婧儿感到脑袋有点懵,怎么突然自己就成了将军夫人了?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武德轩回过神来,忙拉着小翠和培儿去了前堂。
当院中只剩下肖寒和婧儿两个人的时候,肖寒的眸色骤然回暖,冲着婧儿一抱拳,说道:“事急从权,为了姑娘的名节,肖某不得不这样说,还请婧儿姑娘恕罪。”
听得此言,婧儿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低声道:“多谢肖公子解围。”
“肖某不全是为了解围,肖某真心仰慕婧儿姑娘,若蒙不弃,肖某愿在这三生医馆与婧儿定三生之约,只是不知婧儿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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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豁然抬头,“什、什么?”
肖寒面现正色,郑重说道:“我肖寒想娶三生医馆婧儿姑娘,若姑娘愿意,肖寒即刻返回家中,请爹娘安排提亲事宜。”
见他说的认真,绝不似开玩笑,婧儿惊喜交加,霎时眼中腾起了一层水雾,将头低垂,口中低语:“婧儿,愿意。”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到。
看着面前含羞带怯的女子,肖寒星眸闪烁着喜悦的光泽,唇边一抹笑意真诚而温柔,拉过婧儿柔荑小手,柔声道:“好,事不宜迟,我即刻返程,婧儿,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
肖寒刚要走又被婧儿叫住,回到房中取了那装着解毒丸的盒子来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给你做的解毒丸,你记住,5日一颗,还有一小瓶止痛丸,每次服药后会激发残毒,要是很痛了就吃一颗止痛丸,还有,凡是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最可靠的人接手,小心身边人。”
肖寒温柔地看着她,静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嘱咐,手中捧着的更是她最纯真的心意,眼中荡漾出浓浓地柔情,轻声道:“肖寒记住了,我走了,保重!”
“你也保重。”
……
这十六年辛苦养大的闺女,如今糊里糊涂就成了神龙军少将军未过门的妻子,武德轩有些晕头转向,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令他措手不及。
十六年前,他曾答应过那女子带着孩子远离京都,虽然他也不知那女子为何要他这样做,但是所谓一诺千金,如今婧儿又要返回京都,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可如何向人家交待。可谁知道婧儿怎么会偏偏喜欢上一个将军之子呢,事到如今,他也没辙了,他很想知道婧儿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缓缓来到女儿闺房,透过虚掩的窗户,见婧儿正坐在床榻边发呆,唇边含着羞涩的笑意。武德轩心中轻叹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婧儿正在心中暗笑,叶天羽这一闹反而促成了自己和肖寒的婚约,当真是机关算尽,最后反而帮了别人的忙。一抬眼,见父亲来了,忙收敛了心神。
武德轩坐下,一脸苦涩,“婧儿啊,虽说爹知道你喜欢他,我呢也觉得这孩子的确不错,可这事一下太突然,你爹我缓不过这个劲儿啊。”
婧儿面上一红,低垂着头,两根手指将腰中丝带绕了一圈又一圈,口中轻声道:“爹,婧儿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孩子,你可知道,如果你真嫁给了肖寒,你可是要随他去京城的呀,你可愿意?”
婧儿面染红霞,娇羞地说道:“爹,若他不来提亲便罢了,若来了,爹就跟婧儿一起去,咱们在京城开家医馆。”
完了,武德轩心下已是明了,还问什么呢,这不明摆着嘛,人家两个互相爱慕,叶天羽这一闹,反倒成就了这对儿有心的人,顺水推舟这就算私定终生了呗。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好在此事过后,那些医馆的掌柜不但再不敢来刁难自己,还总有人前来嘘寒问暖刻意讨好。也罢,事已至此什么都别说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究竟这肖寒会不会信守诺言,这谁也不知道。
第18章 肖夫人提亲
时光须臾,几日后
肖寒骑着他的白龙驹踏着晨露一路直奔祥州而来。只见他头戴白玉冠,肤色白皙,长眉入鬓,俊目深邃,身着一袭素白色织锦流云纹滚边宽袖长衫,腰束一根水蓝色镶玉石窄腰带,外罩白色纱织坠地长袖褙子,骑在这白色骏马之上,更衬得神采飞扬,英气逼人。
阿俊腰佩长剑骑一匹棕色高头大马紧随其后,身后三辆棕褐色楠木马车,车帘低垂,将车厢内遮挡的严严实实,马车后五十人的护卫分列两队骑马跟随,个个腰佩长剑威风凛凛。
一行人浩浩荡荡,不过两个时辰便入了祥州城。
街上过路的,看热闹的蜂拥而至,好奇地紧随车队其后,想看看他们去向何处,所为何事。
在肖寒的带领下一行人终于在三生医馆门前停了下来。
看着门上悬挂的 “三生医馆”黑色描金大匾,肖寒微微一笑,翻身下马,随从护卫也一并下得马来。
护卫个个身手矫健,动作整齐划一,分列医馆两侧一手牵马,一手紧握剑柄,一看便知皆为训练有素之人。
围观人群中偶有拥挤过来想凑近看个热闹的,乍然看见那些护卫瞪过来的凌厉眼神,便吓的不敢再向前多行一步,只远远看着。
眼见得被百姓围观,肖寒唇边划过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他就是故意制造这样的气势,为了当初在众掌柜前说的那番话,他必须给婧儿一个最完美的结果。
肖寒径直走到身后的马车前,家丁自车上取下踏步放在地上,掀开褐色锦缎车帘,这时,打车厢内出来一名中年女子,在肖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但见她一头乌发挽成高髻,一枝镂花金簪步摇轻轻摆动,面庞圆润,肤色白皙,轻描长眉,略施粉黛,双耳一对翡翠耳坠,身着绣双巢云燕图纹的红滚边的黑色纱织大袖上衣,一条褐红色长褶裙,下摆刺绣兰花花边。腰中黑红相间云纹织锦腰带,中间垂下一枚玉环绶。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唇角一抹浅笑,步履姗姗举止温婉,尽显其端庄华贵之气。
这气质绝佳的中年女子,正是肖寒的母亲,定远大将军肖子瞻的正房,诰命夫人邱婉仪。
肖寒搀扶着母亲肖夫人的手臂,缓步向医馆门前走去。
医馆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惊动了培儿,一眼便认出了肖寒,又见他搀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向自家医馆走来,再看他们身后停着的楠木马车和众多士兵,自己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等排场,只惊的瞠目结舌,慌不迭一溜小跑进了后院。瞧见武德轩,手指着门外,结结巴巴说道:
“师傅,您快去看、看看,有贵、贵......”
武德轩似乎也隐隐听得门外有嘈杂的喧闹之声,又见培儿神情慌乱,不免纳闷,“你这是大清早见着什么了呀,‘鬼’啊‘鬼’地乱喊什么?”
“师傅,不是‘鬼’,是‘贵’客,就是那个肖公子,今日还带了一位夫人来,阵仗可大啦。”
“公子?夫人?”
武德轩陡然惊觉,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忙不迭向前堂奔去。
......
当武德轩来到前堂时,一眼便看见了肖寒和他身旁的中年女子。
肖寒先一步迎了上去,深深一揖,“伍伯父好。”
“少将军来了,有失远迎。” 武德轩笑容满面,抱拳回礼,转而望向一旁的妇人,“这位夫人是......”
邱婉仪嫣然一笑,微额首道声:“我是邱婉仪,乃是肖寒的母亲,此番冒昧而来,唐突了,还望武先生莫怪。”
武德轩心下暗自一惊,忙跪下叩首,口中道:
“诰命夫人大驾光临,令在下鄙陋小屋蓬荜生辉。”
“伍先生快请起。” 邱婉仪神情温和,尽显高贵之态。
肖寒忙上前将武德轩搀扶起来。
肖夫人说道:“今日婉仪是来拜访武先生,先生不必拘礼,否则这话可就说不下去了。”
武德轩神色恭敬,连声道“是。”
原先自己还担心,怕肖寒当初只是为了一时救急而不得已说了那番话,万一他不来提亲,婧儿还不知道如何伤心,此番他真来了,还来得这么快,可见这肖寒当真信守诺言,还居然搬了他娘出来,又整出如此大一个排场,可谓给足了武家脸面。
武德轩说道:“请二位移步去后堂叙话吧。”
门外看热闹的似乎比武德轩还激动,议论纷纷。
“这大将军夫人都来了,你们说,是不是他家有疑难杂症需要请伍大夫去看诊?”
“你傻呀,前些日子听说定远大将军的儿子要娶婧儿姑娘呢,会不会就是他们啊?”
“婧儿姑娘医术高绝,人品极佳,我看呀,配得上。”
“我听说定远大将军的儿子是神龙军的少将军,那可是皇上的亲信之人,威风八面啊。”
……
后院大堂之内,武德轩请肖夫人上座,自己便与肖寒分坐下首。小翠端上茶来。
肖夫人笑盈盈问道:“敢问伍先生,不知婧儿小姐可在府中?”
武德轩回道:“婧儿啊,原本跟我一同在前堂看诊的,只是方才应了街上花婶之求,上门给她家那摔断腿的儿媳看诊去了,尚未回来。”
“哦,出诊去了啊?!”肖夫人若有所思,似乎对婧儿不在家感到些许遗憾。
见她神色,武德轩心下明白,忙唤小翠速去寻小姐回来。
肖夫人笑道:“日前多蒙伍先生和令千金救了小儿性命,尚未曾表示感谢,今日我是特来道谢的。”
武德轩恭敬回道:“都是小女辛苦,武某不过搭了把手,夫人说谢,武某惶恐之至。”
肖夫人一手端起茶盏,一手移开盏盖,凑到鼻下轻轻一闻,面上微露笑颜,由衷地赞道:“好一个龙园胜雪。”
“夫人果然行家。”
肖夫人嫣然一笑,轻轻抿了口茶,放下茶盏,说道:
“恕婉仪直言不讳了。此番冒昧前来,一是感谢伍先生与令爱对我家君昊的救命之恩,二来嘛,婧儿姑娘气质高雅,心性善良,年纪轻轻却又医术高绝,实令人钦佩不已,而我家君昊如今也已到了弱冠之年,却始终未有心仪之人,如今却是对令千金情有独钟,爱若珍宝,今日上门来,也实是想为我儿求得这门婚事。原本应该请个媒人上门提亲的,只是六礼繁琐,即便是请了媒人,这一来二去,礼数太多,恐又要拖延些日子了,我儿又甚是心切,故此,为了表示我等的诚意,便由我亲自上门来求亲了,还望伍先生看在将军和我的薄面上,应允了这门婚事吧。”
“这......”武德轩犹豫了一下。
肖夫人莞尔一笑,道:
“伍先生,我等此次前来是带有十万分的诚意的,万望伍先生应允了这门婚事。”
“恳请伍伯父将婧儿许于肖寒为妻,君昊不甚感激。”肖寒言罢深深一揖。
武德轩内心无比纠结,左右为难,“这个啊,事出突然,说实话,伍某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呀,况且,将军府远在京都,女儿若远嫁,我,我舍不得。”
肖夫人笑道:“这有何难,我们与君昊商量过了,我们在老家湔州有宅子,君昊目前就在湔州养伤,我也陪他住在那里,去京城路途遥远,君昊的意思是,索性就在湔州完婚,等以后再回京城。”
“哦,湔州?湔州好湔州好。”武德轩松了口气,“武某别无它意,只是觉得我家不过是行医之人,草民而已,这门不当户不对,实有高攀之嫌呐。”
肖夫人说道:“伍先生多虑了,我家老爷乃是武将出身,素来豪迈不拘小节,从不以门当户对作为结亲之根本,又谈何贵贱之分呢?不瞒您说,我在湔州就听说过婧儿小姐的大名,都说她医术高绝,品行端庄,只是一直不得见,没想到此番竟蒙她出手相救我儿于危难之中,这份情义岂是能用地位和贵贱来衡量的?一个少将军一个女神医,依我看,般配的很哪,先生也就不要推辞了吧。”
肖夫人一番话可谓是入情入理,大方得体,情真意切。人家可是一品大员的夫人,亲自到他这小小的医馆来提亲,这可是给了他武德轩天大的面子。话说到这个份上,若再犹豫反倒矫情。想到此,武德轩忙站起身来,额首道:
“既蒙大将军、夫人、少将军不弃,两个孩子又相互爱慕,伍某自当成全,不过,小女的婚事,最好还是问问小女的意见。”
肖夫人倒甚是大度,笑道,“好,那便等婧儿小姐来吧。”
婧儿已从小翠口中得知家中发生的事,心中虽有准备,可当她亲眼看见门前这阵势还是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肖寒的用心,他若不把这气势做大些,又如何堵得了悠悠众口?!也只有如此,那些想算计三生医馆,算计他们父女的人才会老老实实闭上嘴。
稳了稳心神姗姗而行,围观之人见到她不约而同退后,为她让出了一条道儿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和唏嘘声中来到医馆门前。
阿俊见得婧儿,忙抱拳见礼,婧儿不卑不亢唇边一抹浅笑,额首回了礼。
一名护卫匆匆进得后堂,抱拳道:“禀夫人,武可馨小姐到了。”
肖寒忙站起身来,面泛红潮。
婧儿神情自若款款走到屋子中央,双膝跪地,冲着首位上那位贵妇模样的女子行了大礼,“小女子武可馨拜见肖夫人。”
肖夫人满面笑意,起身缓缓走了过来,“好孩子,快起来。”
轻轻拉起她的小手,一双美目盯着婧儿上下打量,但见她,头上挽着流苏髻,长长的粉色发带自两侧耳旁垂落,风髻雾鬓斜插一枚玉簪,不施粉黛却肤若凝脂,晶亮的双眸如一潭清水,齿如含贝,上穿白色长袖内衬,外套一件淡粉色纱织对襟长袖衣,下着一条白色百褶长裙,腰间一根粉色宽腰带束紧,更显出腰若流纨素的纤弱来。原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但她见到当朝诰命夫人,却从容不迫,毫无惊慌之色,唇角一抹淡淡笑意划出完美的弧度,当真是亭亭玉立,气质如兰。
肖夫人越看脸上笑意越浓,赞道:“好啊,这孩子清新秀丽,最难得的是雅正端方,气质天成。”
婧儿面上一红,回道:“夫人谬赞了。”
肖夫人说道:“肖寒说你为了给他研制解毒药,甘愿以身试药,险些丢了性命,我听到此事心中不安,难以表达我和将军的感激之情,在此也要多谢婧儿小姐了。”
婧儿回道:“夫人不必致谢,一来婧儿是大夫,职责所在,二来,婧儿、婧儿不想他受苦,仅此而已。”
一番话从从容容,不卑不亢,“不想他受苦”所有的情真意切尽数囊括在这短短五个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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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夫人甚为满意,说道:“君昊啊,婧儿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为娘也喜欢的紧。”
又道:“此番我代表将军府向你爹爹提亲,将你许配小儿君昊,不知婧儿小姐意下如何呀?”
婧儿面上红晕如潮,偷偷瞥了一眼亦是面红耳热的肖寒,垂首道:“但凭夫人与爹爹安排。”
“害羞了。”肖夫人掩口而笑,“那便是同意了啊。好啊,此事便这么定了。”
“且等一下,”武德轩突然开了口。
转而对肖寒一抱拳,“少将军,恕武某直言,老夫知道那日情景之下你是为了婧儿名声着想才不得已说出那番话来,若是少将军只是为了当日那句话而前来提亲,那大可不必,如今婧儿也在此,武某和婧儿都不会强人所难,毕竟婚姻大事关系到少将军的终身幸福,马虎不得,如今你若想反悔还来得及啊。”
听得此言肖寒冲着武德轩一抱拳,正色道:“肖寒是真心仰慕婧儿姑娘,肖寒在此立誓,此生只要婧儿为妻,绝不纳妾。”
听他此言,婧儿心中大恸,一双杏目隐隐腾起泪光。
肖寒坚定而刚毅的表情令武德轩非常满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老夫信你。”
武德轩看着肖寒的眼神亦是充盈着慈爱,显然,他对肖寒还是很满意的。肖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说道:“我家将军也是个急性子的,君昊飞鸽传书给他,他回信命我将聘礼一并送来,将军之命可不敢不尊哦。”
言罢吩咐阿俊:“去将聘礼抬进来。”
“是。”
阿俊来到门外,一挥手,护卫们立即从两辆马车上搬下大大小小十几口扎有红色绸带的红漆箱子来,抬着这些箱子陆续进了医馆。
这屋子原本就不大,眼见得这聘礼便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肖夫人轻轻一挥手,护卫即刻上前,挨个揭开了箱盖。
但见珍珠玛瑙无数、翡翠如意一双、金钗、金锭、金幢坠、鎏金饰品、绸缎布匹、织锦裙衫等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肖夫人行事果断,言谈举止之豪爽绝不输须眉,一应事务谈罢当下便提出定婚期, 武德轩自知身份,不敢擅自多言,索性便由肖夫人做主。肖夫人更是打铁趁热,便定于下月初十,武德轩原本觉得时间过于仓促,但肖夫人说,两日后定远大将军班师回朝见过皇上便返回湔州,接下来皇上或另有指派,再要出征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归,只要武德轩同意,将军府即刻便派人过来,两边一起操持,尽快把婚事办妥。
既然诰命夫人发话了,武德轩自然一切应允。两家即将结亲,不再拘束,倒也相谈甚欢。
肖夫人笑盈盈看向肖寒,见他双颊绯红,一双俊目时不时偷瞧着婧儿,瞧着这一对璧人儿一般,心中甚喜……
肖夫人与肖寒返回湔州准备婚嫁事宜。
为了表明将军府对武家千金的态度,肖夫人根据婚嫁之“三书”“六礼”习俗,请了喜娘、制作婚嫁衣衫、采办红绸带、红烛、红灯笼,定制龙凤双喜、准备金银玉器首饰等,一个不落地快速进行着,并将聘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等一并补齐了,陆续派人送到了三生医馆。之后,便是准备相应的礼书、迎书,然后就等待最后的迎亲了,一切事宜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们这里为婚事忙碌,只是不知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19章 小云天
距祥州七百多里有座伏龙山,山势虽不甚陡峭,但是山峦叠嶂,山上草木郁郁葱葱,肆意挥洒着悠然情韵,幽深的山谷中升腾着神鬼莫测的飘渺山气,走在这遮天蔽日的绿色中,一阵山风吹过,带起隐隐涛声。
半山腰上近百亩平整的开阔地上,建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庞大宅院,四周院墙上耸立着丈余高的旗杆,白底蓝字的旗帜上“小云天”三个大字异常醒目,在山风的吹拂下,呼啦啦迎风招展。
小云天少主商无炀端坐议事厅正中一张紫檀木虎头椅上。但见他身着窄袖青色及地长衫,腰束灰色窄皮腰带,一头及腰乌发随意披散着,额前齐眉勒一根紫绣抹额,右侧额前一缕发丝长长地垂在眼前,棱角分明的面庞上肤色白皙,两条浓黑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一双秀目射出两道森冷的寒光,宛如刀锋般冰冷,紧抿的双唇透出冷漠。一身冷厉之气,摄人心魄,令人望而生畏。
商无炀身侧站着管家高亮,他中等身材,圆脸,微胖,下巴修剪出一抹板刷似的短须,此刻,他正凑在商无炀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下月初十?”
商无炀长眉紧蹙,眸中寒光更甚,“消息是否准确?”
他的嗓音有着青春的磁性,却阴沉而冷漠,没有半分生机,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探子报来的,应该无误。”高亮语气肯定。
“机会终于来了。”
商无炀长眉微扬,身子重重靠向椅背,嘴角斜斜一撇,滑过一抹阴冷的笑,“肖寒,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生不如死,我要将你们付诸给我的一切加倍还给你们。”
他那深邃的眸中射出了两道嗜血的寒光,即便是站在一旁的高亮亦有不寒而栗之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少主不打算直接杀了他?”高亮试探地问道。
商无炀伸手抓起桌上一柄金色匕首,在手中把玩着。陡然间手腕一抖,匕首脱手而出,一道金光直奔大门而去,“噌”一声,刀锋直直插入门柱,刀柄犹自微微颤动。
他的嘴角挤出了戏弄的嗤笑,漠然道:“本少主不想杀人,只想好好陪他们玩玩。”
“少主是否该将此事告知老夫人?”高亮问道。
商无炀一抬手:“不必。”
言罢,冲着高亮勾了勾手指,高亮立即凑过脑袋来,商无炀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高亮连连点头,夸赞道:“少主好计谋,属下这就去布置。”
言罢躬身施礼,退出议事厅。
商无炀冰冷的脸上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而眼中却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迫不及待地欲喷射而出......
他缓缓站起身来,眼睛紧紧盯着门口柱子上插着的那柄匕首,一步一步靠近,眼神中隐隐的煞气似乎要将心中的仇恨之火点燃,看着刀刃上一缕寒光,唇角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炀儿。”
耳畔传来一声轻唤,抬头看去,但见一位身着褐色素衣裙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前,蜡黄的脸上满是倦容,双目中更是忧色重重,看上去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此人正是商无炀的母亲,也是“小云天”的始创者,江湖人称“商齐夫人”。
见母亲来了,商无炀上前搀扶,“娘,您病体未愈怎就出来了?”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
商齐夫人双眉紧锁,说道:“炀儿啊,自打你爹走后,为逼灾祸,我们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如今,为娘老了,别无所求,只愿一家子平平安安,你媳妇若再为咱家添个一男半女的延续香火,那为娘就是死而无憾了,到了那边跟你爹也好有个交代。”
商无炀淡淡地应声“是。”
商齐夫人又问:“方才我看到高亮出去了,你在跟他商议什么事吗?”
“没有。”
看着商无炀冰冷的面容,商齐夫人摇了摇头,“炀儿素来执拗,你若不肯说的娘也问不出来。罢了,娘便不问了,为娘老了不中用了。”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
一个娇俏的女子站在门前,门原本就是敞开的,但她还是先敲了门,在这小云天中,书房、议事厅和他独有的一间别院这三处,除了商齐夫人,其他人没有商无炀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进出,包括她。
女子不过二十左右年纪,身材小巧匀称,鹅蛋脸,脸上略施脂粉,弯弯柳叶眉丹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唇,微露巧笑唇边两个梨波轻荡,最显眼的便是她眉心中一颗小小的红痣。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两个小碗。
一见那女子商齐夫人露出了一丝笑意,轻声唤道:“敏儿啊,快进来。”
贺兰敏儿是商无炀的妻子,三年前她来到伏龙山欲跳崖自尽,被商无炀所救,从此对商无炀一往情深,老夫人见其生的清秀,又温柔可人,便做主将她娶了进来,可是商无炀素来心思重,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并不喜欢,三年来,他在书房和别院的日子远比在卧房多,也许这也是他们至今没有孩子的原因之一。
那个小胖丫头,便是一直跟随着她的丫头玉容,原也是商齐夫人的侍女。
贺兰敏儿生的娇小玲珑,站在八尺高的商无炀面前刚刚够着他的胸口,越发显得商无炀身材格外地欣长。
敏儿面含笑意望着商无炀,眼中含情脉脉,秋波荡漾,而商无炀却是面冷如霜,眉宇间尽显漠然。热脸碰到了冰山,笑容在脸上停滞几秒,许是习惯了他那张冷漠的脸,不过瞬间的尴尬,她便恢复了笑容,转而笑盈盈望着婆婆商齐夫人说道:
“敏儿刚熬了参汤唤玉容送到母亲房里,谁知母亲竟然来了这里。”
转身端了参汤来,递给她,柔声道:“母亲,您身子弱,这参汤得趁热喝才好。”
商齐夫人伸手接过,将参汤一饮而尽,贺兰忙接过空碗,又取了袖中帕子来,仔细帮她擦了擦唇角。动作轻柔而娴熟,态度更是恭敬至极。又取了一碗来双手捧了送到商无炀面前,娇声道:
“夫君也喝一碗吧。”
商无炀淡然接过一口喝了,将碗交还给她,依然毫无表情。
商齐夫人伸手拉过贺兰柔嫩的小手,眼中满是疼爱之色,“敏儿啊,娘看你最近气色倒是越发好了,你俩可得加把劲儿,娘可等着抱金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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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红晕袭上面颊,贺兰娇羞地轻唤了声:“母亲。”
瞥一眼冰人似的商无炀,眼神中荡漾着浓浓的爱意,或许更多的是期待。
商无炀面无表情,对贺兰说道:
“娘出来久了,你送她回房去歇着吧。”声音冷的没有半分温度。
贺兰顺从地回道:“是,母亲也该去午睡了,我这就送她老人家回去歇息。”
商齐夫人轻轻拍了拍贺兰敏儿的手背,温言道:“敏儿你先去门外候着,我再跟炀儿说两句话就走,啊。”
贺兰恭敬额首,转而深情地望了商无炀一眼,柔声道:“敏儿先出去了。”
见商无炀冷冷地“嗯”了一声,一抹失落的神色从贺兰眼中一闪而逝,款款转身走了出去。
商齐夫人说道:
“儿呀,你也不用瞒着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那个人不是你的仇人,你纵然不信娘,但是也不可人云亦云啊。”
商无炀嘴角微微颤了颤,最终什么都没说。
一见他这个表情,商齐夫人自知白说,叹了声:“你自觉自己看的清,其实你什么都看不清,一叶障目啊。罢了,我回去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商无炀将母亲搀扶出去,候在外面的丫头忙上前扶过。
“娘慢走。”
目送母亲离开,商无炀缓缓转过身,望着墙壁正中高悬的红铜匾额上那“泾浊渭清”四字,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他伸手从柱子上拔下匕首,这匕首极为精致,刀柄为纯金打造,毫不掩饰奢华和贵重之气,尤其上面刻有的龙形图案,绝非一般之人所能拥有。刀刃不过七寸长,为纯钢所造,锋刃极薄,微微一动,刀锋闪耀出森森寒气。匕首重量也极为轻巧。他的眉头越收越紧,眼中的阴冷之色越聚越浓......
第20章 大婚
时光在忙碌中飞快流逝,眼见得便到了大婚之日。湔州少将军府与祥州接壤,但轿子走得慢就需要三个时辰,少将军肖寒带着迎亲队天不亮就出发,准备辰时接亲,路上若不耽搁,申时之前便可抵达将军府。
肖夫人提前一日便派来的家丁、女仆卯时起便开始装扮三生医馆,挂红绸,贴大红双喜,女仆还要给新娘子梳妆打扮。
小院里,门廊下、窗户上到处是红色绸带和大红喜字,就连厨房门上都贴上了喜字,门前高挂的红灯笼,好一派喜庆的景象。
几名丫头都在西厢房中为婧儿梳妆,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小翠作为陪嫁丫鬟,也穿上了新衣,站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瞧瞧,好不高兴。
丫头们边为婧儿梳妆边啧啧称赞:“少夫人真好看。”
“可不是嘛,少将军二十岁,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多少姑娘都看上了,媒人更是踏破了门槛,可少爷眼界儿高,就是置之不理,这回儿见着咱少夫人才知道,那些姑娘无论相貌、胆识还是才情哪点能与少夫人相比,也难怪我家少将军对您如此爱不释手了,我若是个男子也定当视若珍宝呢。”
见丫头们夸赞自家小姐,小翠更是骄傲得鼻孔都要朝了天,仰着下巴说道:“那当然了,我家小姐那可是声名在外的神医呢。”
丫头连连点头:“对,对,我表哥家就是祥州的,表哥一个月前上山摔断了腿,便是少夫人给医治的,如今已经行走自如了。”
丫头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婧儿望着镜中的新嫁娘,头簪金翠花钿,身穿玄色纯衣纁袡礼服,着凤冠霞帔,略施脂粉,红面如开莲,素肤若凝脂,淡扫峨眉,杏眼含情,樱桃小口一点红,微微一笑荡漾出万种风情,当真是个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的美人儿,也难怪丫头们夸赞,便是婧儿都觉得今天的自己美如仙子了。
这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武德轩站在闺房外,耳听着房中传来的欢声笑语,心中宛如打翻了五味瓶似地。
透过敞开的窗户,婧儿看见了父亲有些落寞的背影,她心中一紧,忙走出闺房。
“爹。”
一声轻唤将武德轩惊醒,看着女儿那美的令人炫目的一双大眼中闪烁着莹莹泪光。武德轩一阵心疼,忙说道:
“孩子,大喜之日可哭不得啊。”
望着年过半百的父亲,婧儿心中一痛,缓缓地跪了下去,哽咽道:
“爹,娘去的早,爹与婧儿相依为命,如今女儿即将出嫁,婧儿心中好不是滋味。往后爹爹要多保重身子,小翠就留在家中照顾您,还有培儿呢,家里多个人也热闹些。”
武德轩霎时红了眼眶,伸手将婧儿搀扶起来,故作轻松地笑道:
“好孩子,你放心,爹会照顾好自己,况且这湔州离的近,爹想你了随时可以去看你嘛。对不对?一会儿新郎官就要来了,婧儿快去屋里侯着。”
婧儿对着武德轩盈盈下拜,道声:“三日后我们便会回来看您。”
“好好好,”武德轩故作轻松地笑道:“爹等你们小两口回来呢。将军府比不得咱三生医馆让你随性惯了,谨言慎行,一定要做好你夫君的贤内助啊。”
“知道了,爹。”婧儿羞怯地涨红了脸。
......
辰时刚至,小翠一路冲进了闺房,激动地高呼:
“小姐小姐,来了来了......”
屋里丫头们兴冲冲问道:“是我家少将军来了吗?”
“正是,正是,培儿早就候在城门前了,方才跑着来报,迎亲的队伍排的那——么长,”小翠将双臂使劲打开,犹觉得不够去形容队伍的长度,“一眼望去都看不见头。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听得小翠这番话,婧儿面如红玉,娇羞不已,心中的欢喜之情不言而喻。
不过片刻,众人隐隐听到了一阵唢呐锣鼓之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门前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
丫头们好似比婧儿这个新娘子更加激动,取过一条红色绣金凤盖头来,笑盈盈说道:
“少夫人,快盖上盖头,这盖头呀,要等洞房时才能由少将军打开呢。”说着便将盖头轻轻覆盖在了婧儿插满金钗的头上。
红盖头遮挡了婧儿的视线,她羞涩地低下头去,一双好看的杏眼儿盯着自己微微露出的穿着酱红色绣花鞋的脚尖,藏在大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
迎亲队伍敲敲打打,唢呐喧天,一路行来,队伍绵延足足占了小半条街,当真是浩浩荡荡,热闹非凡。
打头二十四名开道的吹鼓手、提锣、提蓝,后面一匹白色高头大马,马头扎着醒目的红色彩绸,马上端坐新郎官肖寒,但见他头戴黑色幞头、身着绯红绣黑色滚边新郎喜服,越发衬出他肤白如雪,俊美朗目,好一个俊俏新郎。
紧随其后一匹褐色马匹上是副将阿俊,八抬的楠木花轿上蒙着绯红色锦绸,顶棚四角用绸缎结成了红花,一位身着红色绣花织锦长裙、打扮精致的喜娘与轿夫一起坐在车前。
轿子后面八辆马车,马车上载满了红漆箱子装着的各色礼物,一应马匹与箱、盒上都缚有红色绸带、红花,前面五十名身着彩衣的侍女,后面五十名侍从,最后面则是五十名身穿玄青镶金滚边劲装的护卫,英气逼人,威风凛凛。
一众街坊邻居都簇拥着,跟着迎亲队伍前行,嬉笑声、赞美声不绝于耳。
医馆门前鞭炮噼里啪啦响彻云霄,硫磺、硝石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围观众人纷纷捂着耳朵,过节般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迎亲队一路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医馆门前停了下来,吹鼓手犹自吹着欢快的迎亲曲,肖寒翻身下马。
“到了、到了。”
喜娘眉开眼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那喜娘虽已三十多岁,长的却甚是娇俏,圆圆的脸蛋上盈满笑意,更显出十二分的喜气来,颠着一双小脚,冲着肖寒笑道:
“少将军切莫心焦,容奴家先替您叫喜。”
那喜娘手中红色帕子轻轻一挥,小腰一拧,笑盈盈冲着医馆门内高声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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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家老爷大喜啦,贵女婿前来接新娘子咯。”言罢率先踏上了门前台阶。
培儿与小翠这会儿充当起了门童,乐不可支地连连招呼道:“新姑爷快请进。”
满面春风的肖寒紧随着喜娘身后走了进去,要先拜见他的岳父大人。
侍从将马车上将各色喜礼搬下送入医馆。
培儿和小翠又将新娘陪嫁再一一搬上马车。
......
一炷香后,堂内礼毕,喜娘和新郎肖寒走了出来。
“新娘子上花轿!”
随着喜娘一声莺啼般清脆的高唱,培儿背着身着玄色纯衣纁袡喜服、头上盖着大红头巾的新娘子来到门外。
人群顿时喧嚣热闹起来,众人哄笑着争相嚷嚷着要看新娘子,培儿背着婧儿直至花轿边停下,侍女立即掀开了绯红色轿帘......
喜娘接过丫头手中的一双绣花红鞋,为背在培儿身后的婧儿穿上,便在此时,肖寒上前双臂一伸,一把打横将婧儿抱了起来,顿时,四周的欢呼声、哄笑声、掌声四起。
肖寒小心翼翼将新娘送入了轿内坐定。转身对岳父武德轩抱拳深揖,朗声道: “岳父大人,小婿这就将婧儿接走了,岳父大人多多保重!”
武德轩眼中一抹雾气升腾而起,激动地说道:“好孩子,婧儿自今日起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是,小婿必不负岳父大人所托。”
肖寒言罢,再一揖,随即翻身上马,欣长的身体挺的笔直,丰神俊朗中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华贵之气。
其余人等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各就各位。
肖寒端坐马上,振臂一挥,高喝一声:“出发。”
霎时锣鼓齐鸣,鞭炮声声,人群一边欢呼雀跃,一边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来。迎亲队伍在唢呐欢快的凤求凰的乐曲声中,缓缓向前而行。
三个时辰就可以到少将军府,但愿一切顺遂……
第21章 萧杀迎亲路
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就连平素不苟言笑的阿俊,唇边都难得地勾出了一丝笑意。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湔州了。
他们走的是官道,一边丛林密布,一边是望不到边际的农田,大路和农田之见还有约十丈宽的小河。未时天气炎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在十丈开外的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奇怪的是马车上好像并没有人。
“扑啦啦”,几只鸟儿自树丛中腾空飞起,似是被什么突然惊扰。肖寒保持着习惯性地警惕,一勒马缰,高喝一声“停”,队伍顿时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向了身侧那片茂密的山林.......
密林中枝叶重叠生机盎然,阳光透过枝桠的缝隙洒落在路边,斑斑点点,周围的空气安静得几乎连众人的呼吸都能听到。就在这满山苍郁中,一抹细碎的一闪即逝的银光瞬间被肖寒犀利的双眸捕捉到,心中暗叫声“不好”,少将军肖寒凭借着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断定,那束银光是阳光反射出的刀剑的寒光,定是有人藏身在此密林之中。
“保护少将军、少夫人。”
阿俊也发现了异样,一声令下,护卫们纷纷自后面几辆马车夹层内取出刀剑。
丫头们都不约而同地将头上发簪拔出紧紧握于手中。原来,那一枚枚看似最寻常不过的簪子,除了尾部做成花瓣的样式,染上各种绚丽的色彩,整个簪子通体都是金刚打造,尖端皆十分地尖锐。戴在头上不过一枚普通簪子,而此刻握在她们手中,便成了锋利的匕首。
护卫站在外围,吹鼓手、侍女等在内侧,统统背朝内,面朝外,将肖寒和花轿围在中间,一举一动极为训练有素。
突然间,山上一道寒光直奔肖寒面门而来,肖寒凌厉的双眸怒意乍现,在迎亲之路上遇到这样的事,任他肖寒再冷静,此刻亦是难抑心头怒火。
一双寒眸紧紧盯着这束阴冷的寒光,尚未待他出手,阿俊一抖手腕,一道红光即刻飞射而出,但听得“叮”一声脆响,一枚红尾飞镖击中了寒光,寒光立时坠落在地,竟是一枚七寸长的飞刀。
肖寒面色凝重,冲着大红花轿内的新娘沉声命令道:“婧儿,不许打开窗帘,不许出来。”
随即双腿一夹马腹,驱马缓缓走出阵去,勒马站定。
花轿中的婧儿已然发现出了状况,心下顿时紧张起来,心知定然是出事了,可自己全无武功,惊慌失措或者只会令肖寒分心,他既令自己不要看,不要出去,那自己就乖乖地坐在轿中等待,不要给他添乱了。
肖寒双眉紧锁,深邃而犀利的眼神盯着密林深处。
便在此刻,伴随着滑坡空际的“嗖嗖”声,几十道寒光齐齐向众人射来,与此同时,一个个黑影自树上跃下,自林间奔出,飞速冲了下来,数以百计的的黑衣蒙面人将迎亲队伍团团围住,手中刀剑散发着凛凛寒光。
肖寒高喝一声“杀”,护卫们剑飞刀舞瞬间便与黑衣人战在了一处,马嘶人叫、刀光剑影便杀得个昏天黑地。
这些黑巾蒙面的刺客,单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显然与上回偷袭肖寒的是同一路人马,但看身手却远比上回那批勇猛的多。而肖寒这边只有五十名护卫,剩下的丫头、随从、吹鼓手皆不会武功。
刀光剑影中,渐渐地肖寒发现有些不对劲,这百余黑衣人似乎分做了两队,一队专门对付自己和护卫,而另一队却冲向了花轿,丫头和随从们拼死抵抗,但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又毫无武功,不过一会儿已是伤亡过半。
如此敌众我寡决不能恋战,肖寒犀利的目光牢牢锁住一个跑向花轿的黑衣人,手腕一抖,金蚕索霎时飞射而出,随着一道金光划过,黑衣人骤然飞出两丈开外,脖子上鲜血淋漓。
眼见得丫头、随从、护卫一个个倒下,肖寒越发心焦,想靠近轿子,却总被一群黑衣人牢牢围住挡了回去。
倒是阿俊瞅了空挡纵身一跃落在花轿前,一枚暗器飞出,正中一个向轿子冲去的黑衣人背心,他飞纵过去,一把抓住他后背衣裳,轻轻一提,狠狠地将他甩了出去,自己则挡在轿前,劈刺砍杀,来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
地上尸横遍地,山上还不断有黑衣人冲下加入战斗,敌众我寡,任肖寒等人武功再高强又哪里敌得过多于己方数倍的敌人,只怕时间拖的越久越对自己不利。肖寒对着阿俊高呼:“阿俊,发信号!”
阿俊长剑飞舞击退敌人,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根短管引燃,“嗖”一声划破空际,一枚蓝色烟花在天空炸裂……
耳听得外面萧杀阵阵,花轿中的婧儿心急如焚,终于还是忍不住掀开窗幔一个角偷偷向外张望,却只见满眼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十七岁的她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只吓得双眼紧闭,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自我安慰,不怕,一帮草寇而已,不怕,没事的。
尽管肖寒等人拼尽了全力,怎奈黑衣人实在太多,像是总也杀不完似地,杀了一批又有一批冲了下来,看样子大有势在必得之势。肖寒和阿俊均被黑衣人团团围住无法脱身,二人脸上、身上都溅满了鲜血。
肖寒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喜服黏在身上,杀红的双眼紧张而焦急地时不时向花轿那边看去,眼看着轿子前护卫一个个倒下他焦急万分,一路奋力拼杀,向花轿靠近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目标。
而正当他分神之时,一名黑衣人手持钢刀腾身而起,一记开山斧披由上而下劈将下来,阿俊一声惊呼:“小心!”飞身而起,一腿踢向那柄钢刀。
肖寒惊觉,忙闪身避让,所幸钢刀被阿俊踢偏了几寸,锋刃裹挟着风声划过左肩,自肩膀到肘部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刀口,顿时鲜血喷涌而出。肖寒一声闷哼,崭新的婚服被撕裂,手臂上血流如注。
阿俊一边奋力杀敌,一面急声高呼:“少将军,您受伤了?”
“我没事。”
听得肖寒的声音,婧儿再难自持,不顾一切地掀开了轿帘走了出来,当她看到眼前的场景霎时花容失色。
花轿四周尸横遍野,吹鼓手、喜娘、丫头们都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十步开外,新郎双目赤红,手持长剑与数不清的黑衣人杀得天昏地暗,崭新的婚服被撕裂,背上、胸口、手臂上一道道猩红的伤口刺痛着她的心。一双凤眼紧紧追随着新郎拼杀的身影。
一名黑衣人冲到花轿跟前,伸手抓向婧儿,婧儿惊慌下“啊”一声尖叫......
“贼人,敢尔!”
肖寒怒啸,赤红的眸子喷射出嗜血的杀气,手腕一抖,金蚕索急射而出,“噌”一声,紧紧勒住黑衣人手腕,瞬间陷入肉中,轻轻一带,扯出血肉横飞,新郎足尖点地,飞身而起,手中长剑自上而下狠狠刺进他的头颅,血光飞射......
肖寒冲着婧儿疾声高喝:“快进轿子里去!”
此时一柄钢刀已到近前,肖寒身子轻轻一拧,足尖轻点刀背,借力再次跃起,手腕顺势一抖金蚕索,那黑衣人一声惨叫,硬生生被甩出了一丈开外。肖寒身形下坠,双脚刚刚踏在地上,十余名黑衣人的长剑、钢刀均齐齐向他刺了过来,他再次深陷包围,长剑飞舞中,但听得“呲啦”一声响,锋利的刀尖划开了他的后背,鲜血瞬间喷射而出,肖寒 “扑通”一声跌落下来,单膝跪地,手中剑尖深深插入泥土中,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面前土地……
不断有黑衣人从山上冲下来,将他们团团包围,那一声声呵斥声、兵器的碰撞声、呐喊声,声声刺痛着婧儿的心,眼睁睁看着她的新郎艰难而又顽强拼杀的身影,婧儿好想去帮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此刻却毫无办法,心剧烈地颤抖着,眼中的雾气渐渐模糊了视线,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紧握双拳的掌心早已汗湿,看见地上一名侍女手中握着的金刚打制的簪子,忙捡起来藏于袖中。
肖寒的体力在不断地被耗尽,后背伤口的血亦在不断流出,拼杀间隙,他冲着他的新娘高声急呼:“婧儿,快跑......”
两滴清泪自婧儿的脸颊滑落,这种时刻,我怎么可能离开你?自你肖寒在三生医馆与我立下三生之约,我便是你三生之妻,任它山崩地裂天塌地陷,我自心如磐石。抹去眼中泪,眸中闪出一抹刚毅之色,她从地上死去的黑衣人手中捡起一柄长剑,缓缓横在自己颈部,冲着肖寒高声喊道:
“婧儿生是肖寒的人,死是肖寒的鬼。君自奋勇杀敌,若得生还,婧儿与君拜堂成亲,若不得生还,婧儿必不苟活,下一世与君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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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此言,肖寒心中悲喜交加,丹田运气直灌剑尖,大吼一声:
“杀!”
一冲之势,力达千金,一柄长剑猛然上推,化去了那几柄刀剑下压之势,重振雄风,再次与黑衣人杀做了一团......
山上密林深处,黑压压站了几十名黑衣蒙面人。
在他们的前方站着一位身高近八尺,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乌黑的发丝随意披散,额前一根紫绣抹额,右侧一缕发丝长长地垂在眼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冷如冰霜。正是伏龙山小云天少主商无炀。
他冷冷地看着山下这派萧杀景象。一双如鹰般阴冷的双眸紧紧盯着那个新嫁娘,远远看去,她身穿玄色纯衣纁袡礼服,珠钗满头,肤若凝脂,娇小玲珑,宛如下凡的仙女一般美的不可方物。今日本该是她的大喜日子,而此刻她面对着的却是尸横遍野,满目杀戮。站在那遍地血泊之中她毫不畏惧,娇小的身躯挺得笔直,一把长剑横在自己颈部,尽显傲然之气。
商无炀抿紧的嘴角不易觉察地微微一颤......
“大局已定尚在做困兽之斗。”高亮铜铃般的大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商无炀将目光缓缓移动到犹自在做殊死搏斗的新郎身上,唇边挑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少主,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这么好的机会。”
“你不懂,”商无炀讪笑, “我就是要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生离死别的痛苦,不急,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少主快看,他们的救兵来了。”高亮手指着远处惊呼,“来的好快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马蹄声声,大批骑兵正向山下飞奔而来,扬起漫天尘土。
商无炀微眯双眼,嗤笑一声道:“还不下去把人接走?!”
高亮将手中一个三寸长短的细竹管放在口中,轻轻吹响,顿时,一缕尖锐而绵柔的啸声穿过丛林绵延而悠长。
听得山上传来的啸声,仿佛听到了某种指令,立即有两名黑衣人直向新娘奔去,其余人等死死困住新郎和护卫,包围圈瞬间缩小,令他们无暇应援。
一枚石子从林中射出,瞬间击中了婧儿握剑的手臂,婧儿手臂吃痛,长剑脱手坠地,未待她反应过来,黑衣人上前一个刀掌劈在她颈部将她打晕,顺手扛在了肩上,径直奔向山脚下那辆马车,将她往车厢内一扔,跳上马车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抓了婧儿,肖寒急得双目暴突,嘶声怒吼:“放开她,放开她,婧儿、回来...”
他伤势太重加上急火攻心,嗓子一甜,“噗”一声,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顿时,两眼一黑,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第22章 被俘伏龙山
婧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颈部、全身都在痛,双目微睁,一幅浅灰色纱织幔帐顶映入眼帘,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而陌生的大床上。
“这是哪里?”头疼欲裂,她撑着床缓缓坐起身来,抬眼环顾四周。
房间甚为宽敞,纯红木打造,雕梁画柱,墙上悬有水墨卷画,十分的精妙雅致,南北两侧都是整排的雕花窗栏,西下的日头将一抹残阳的余辉照射进来,泛出丹红的光晕。靠近床头处是一张楠木妆台,台上甚是干净,除了一个圆形铜镜,只有一柄木梳,这是哪里?这是谁的卧房?
心下暗自纳闷,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只见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白色薄纱长衫,却是上乘的丝质面料,抬手一抹,满头珠钗不知去向,婧儿不禁双眉微蹙,这并不是自己的衣裙,自己身上的喜服哪里去了?痉挛的头痛令她忍不住双手紧紧抱住了脑袋......
恍惚中,突然想起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追杀着满身是血的肖寒,肖寒双眼赤红,一边奋力拼杀,一面焦急地冲着自己呼喊:“婧儿......”
婧儿惊觉,失声低呼:“肖寒!”
她跳下床来,鞋子也顾不得穿,赤着脚跑到那南窗前,随手打开一扇窗向外看去,陡然发现自己居然身在二楼,窗外是一片黝黑的丛林,不远处便是高耸的绵延山脉,山上茂密的丛林在这渐暗的傍晚显得阴森可怖,婧儿愣住了,这是山里,自己居然在山上?!这令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探出头向楼下看去,这二楼离地面足足有两丈高,若想跳下去,照她这身子骨,恐怕是非死既伤,漫说是逃出去了,便是性命在不在都两说呢。
她又跑向半掩的北窗向外张望,这里正是二楼的走廊,清楚地看见远处昏黄的余辉之下也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沿着走廊向左,有一个楼梯可以到达下面的院子里,院子有着丈余高的围墙,四处燃着火把,一些黑衣侍卫腰佩长剑在来回走动......
婧儿哑然,自己真的是稀里糊涂地身处深山之中了,而从那些人的着装看,俨然便是半路截杀迎亲队的那些黑衣人。
耳畔听到一阵嘎吱嘎吱轻踏楼板的声响,有人来了,婧儿心中暗惊,忙返回床榻边坐下......
门被推开,一个丫头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见婧儿坐着,轻声道:
“姑娘,你醒了,快吃点东西吧。”
“不吃。”婧儿心烦意乱。
“姑娘,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不吃饭可不行啊。”
“拿出去。”
“你还是吃了吧,即便要逃跑,也得有力气走路才行。”
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很年轻,只是语气莫名阴森,一股寒气自婧儿的后背升腾而起。
一个身高八尺的年轻男子背着双手缓缓走了进来。但见他身着玄青色大袖及地长衫,腰束水青色窄皮腰带,乌黑的及腰长发随意披散着,额前一根黑绣抹额,一张瘦削的面庞棱角分明,白皙的肤色阴冷得犹如挂了霜,一双俊目亦是寒气逼人,唇角嘲弄般上挑,毫不掩饰那一抹讥讽之意。
冷冷地看着一脸敌意的婧儿,对雪莲沉声道:“你出去。”
“是。”
婧儿没有起身,警惕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被唤作“少主”的男子,强抑着心中的忐忑,问道:“你是谁?”
男子直勾勾盯着那个被自己“抢”来的女子,嘴角划过诡异的弧度,“商无炀。”
“商无炀?”
婧儿双眉一蹙,脑中飞快地转了一圈,却实在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又问道:“这是哪里?”
“伏龙山‘小云天’。”商无炀语声森寒。
婧儿更加纳闷,“ ‘小云天’又是什么?”
“我的家。”
商无炀盯着婧儿,宛如看着一只捕获的猎物一般肆无忌惮。
在他那冰冷而放肆的眼神中,婧儿顿时感受到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是一件多么悲催的事情。
“请问商公子,既然这是你家,你又将本姑娘抓到你家来做什么?”
商无炀一侧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骤然身形一动,已到了她面前不足半尺,婧儿一声惊呼,后背紧紧贴在了床栏上,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冰冷的脸,婧儿瞬间有种泰山压顶的窒息感,她强自控制着心中惊惧,斥道:“你想干什么?”
商无炀低垂着头,从婧儿强自镇定的双眸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那张英俊而阴冷的脸,一抹奇怪的笑意划过唇角,“我想干什么?当然是娶你做我的压寨夫人咯。”
“娶我?”
这么美好而温暖的词,从这样一个冷血之人用如此冰冷如霜的语气说出来,瞬间变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婧儿不由得嗤笑一声,
“我是肖寒的妻子,不劳你来娶。”
“你拜堂了吗?尚未拜堂,那就做不得数,自然可以成为我的妻子。”
婧儿咬牙,一个字一个字道:“除非我死。”
望着这双纯净得一尘不染的眸子,商无炀脑海中浮起山脚下的一幕:她手持长剑横在脖颈上,神色镇定地注视着与混战中奋力拼杀的肖寒,那时的她,神情便是这般的刚毅与执着。
陡然间,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头滕然而起,双目中疾射出凌冽的寒光。
“啪”一声脆响,婧儿被他狠狠地一记耳光打得重重倒在了床上,顿时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痛,一丝血迹从她唇角流出。
望着婧儿那惊惧的眼神,商无炀心中仿佛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他将一只大手缓缓向她伸了过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开她额间一缕乱发,指背划过她面上被打的红肿的肌肤,薄削的唇角轻轻上扬,露出一副放荡不羁的刻薄来,喃喃道:
“那小子果然好眼光,武家千金秀外慧中,貌美如花,医术高绝,可惜啊,如今我看你们怎么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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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咬牙道:“你将他怎样了?”
“怎样了?呵呵,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否则就不好玩了。” 他的手捏住她瘦削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婧儿从他眸中看到的是戏虐的味道,那种带着杀气的戏虐,这令她感到莫名的耻辱,她奋力挣扎。
“再动,信不信我杀了你?”
冰冷的话语和口中暖暖的气息一起吹到她的脸上。
婧儿果然不再挣扎了。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你就这样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吗?好有风度啊。”
“是吗?”他松开了手,站直身子,看着面前的猎物,嗤笑一声,“别做无谓的挣扎,我商无炀软硬不吃。你不是不吃饭嘛,好,我就饿你三天。要不咱们试试?”
婧儿坐起身子淡然地看向他,无语,唇边是一抹无畏的笑。仿佛在说: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商无炀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看到她这种眼神,是无畏?是顽强?是挑衅?亦或是无视?这令他总有想打人的冲动。
“来人。”
先前送饭的丫头走了进来,“少主,雪莲在。”
他兀自盯着婧儿的眼睛,沉声道:“从今天开始,不必给她送饭了。”
“是。”雪莲偷瞧了他一眼,不敢作声,默默将饭食收拾了端了出去。
空气沉寂了片刻。
“你为什么抓我?”婧儿问道。
“呵呵…”
他的笑如冰窖里透出的风,冷的让人心寒,“告诉你也无妨,只能说,你这只小麻雀运气不好,跳进我抓兔子的笼子里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商无炀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突然哈哈大笑,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丢下两个字:“拆凤!”
听到他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耳畔,婧儿一片茫然,“拆凤?”
……
第23章 追凶
婧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也是第一次被人打,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商无炀究竟为了什么,更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望着铜镜里面那个憔悴不堪,肿了半边脸的自己,她感到好孤独好无助,泪水潸然而下。
她想爹爹,若是爹爹知道自己被抓还不知怎么担心呢;她想她的新郎,那日他伤势极重犹自奋不顾身地拼杀,他想冲过来保护她,可是重重包围下,他无能为力,她在被打晕的瞬间,似乎隐隐听到了他声嘶力竭的呼唤“婧儿、回来”,这一刻,她的心好痛,肖寒,你怎样了?你还好吗……
仿佛听到了婧儿的声声呼唤,肖寒骤然睁开眼,一个女子的模模糊糊身影站在面前,头上的步摇轻轻摆动,他喜极而呼:“婧儿。”
“君昊、君昊,我是娘啊。”
待得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竟是母亲肖夫人那焦急的面容。
“君昊啊,你终于醒了。”耳边响起一个男子粗犷而又温柔的声音。
目光所及,肖寒看见了父亲肖子瞻。
“父亲。”肖寒唤了一声。仿佛浑身都在疼,他双眉紧锁,昏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大脑飞速运转着,回想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躺在家中床上?
渐渐地,脑海中出现一片刀光剑影。婧儿手中长剑横在脖颈,冲着自己高喊:“婧儿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夫君奋勇杀敌,若得生还,婧儿与夫君拜堂成亲,若不得生还,婧儿必不苟活,下一世与君再续前缘。”他拼力厮杀,想冲到婧儿身边,可是他做不到,眼睁睁看到了婧儿被黑衣人打晕扛着扔到了马车上......
“婧儿!”
他俊目圆睁,猛然自床上直直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便欲下床。
肖子瞻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不准他起身,口中低声斥道:
“君昊,你重伤在身,你要做什么?”
肖寒钢牙暗咬,再次挣扎想下床,许是用力过猛,身上缠绕的纱布上霎时渗出鲜血来。这一刻的他仿佛已全然感觉不到肌肤上的疼痛,心中却一阵阵地绞痛,他紧紧攥着自己胸口,咬牙道:
“今天是我肖寒的大喜之日,可我却把新娘弄丢了,我方才明明听到她在喊我,我去救婧儿,我去救她回来。”
肖子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故作嗔怒道:
“你给我冷静一点,今天不是你的大喜之日了,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你知道婧儿在哪里?被何人所抓?他们放着重伤的你不杀,偏偏抓一个弱不禁风的新娘子去又是为何?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谁?你一无所知,又去哪里找她?”
“两日了?居然已经两日了?”肖寒讶然。
肖子瞻告诉他,那天他们看到阿俊发出的信号后,他亲自带了上百名护卫前去支援,可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黑衣人都已全部撤离,肖寒遍体鳞伤地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阿俊也是重伤,五十名护卫,死了十人,其余重伤,丫头、侍从、轿夫、吹鼓手共一百二十七人,救活了四十六个。
阿俊将事情经过说于他们知晓,肖子瞻命人跟着马车的车轮印记一路向南追去,可是不过百里就看到马车被弃于路边,线索就此断了,肖子瞻已派出多路人马进行查访和搜索,阿俊仅仅休息了一日也带着一队人马出去查探了,但是到现在所有人马都还没有消息传来。
事后他们及时派人赶往三生医馆,将此事告知武德轩,谁知武德轩二话不说背上药箱便跟着来到了湔州,如今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饭也没吃下几口,还在强撑着为他们疗伤。武德轩表面上看似冷静,可是一旦休息下来,他就总是站在窗前直勾勾看着外面发呆,婧儿被抓走,他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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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短短十余日来肖寒两次遇刺的情况分析,发现这些人都穿着同样的黑色劲装黑巾蒙面,应该是同一伙人。而这一批黑衣人较之上次人数更多,武功更为高强凶猛异常,奇怪的是,此番他们虽伤了肖寒,但并未真正痛下杀手,让肖寒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再眼睁睁看着婧儿被他们抢走,而他看着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更好似在戏耍他一般,显然,这背后指使之人必然是预谋已久,否则绝不会这么巧赶在他娶亲的时候来个出其不意,看那些黑衣人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可见背后之人实力不容小觑。
肖寒握紧双拳,关节发出嘎嘣嘣的脆响,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
肖夫人安慰道:“婧儿被抓走前说的那些话,阿俊都告诉我们了,婧儿是个好孩子,你爹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媳被抓走而不顾,这两日他也在等消息,放心吧,一旦有了消息便会来告知你,你且安心养伤才好。”
肖寒沉声道:“此人断然不在附近,网撒的远些。哪怕百里、千里、万里,我肖寒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好!”肖子瞻重重地点了点头。
......
第24章 碎裂的玉簪
伏龙山小云天别院里,三天了,丫头们除了送些水进来,当真是没有再送过一次饭,前后五天没有进食,婧儿饿得没有了一丝力气,静静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手中那枚雕着芍药花的白玉簪子。
刚到山上时她尚昏迷不醒,是丫头雪莲帮她擦拭身体更换衣裳,满头的珠钗首饰都被取下收在了妆台抽屉中,只有喜服至今没有还给她。
这一刻她望着这枚簪子出神,想着与肖寒相遇的点点滴滴。当初若不是这枚簪子无意中插在肖寒腰带上,肖寒也不会来寻她,更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情,如今想来这簪子宛如一根红线,将她二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不知肖寒现在怎样了,他的伤势好些没有……
走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知道,那个人又来了, 她没有动,也没有力气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脚步声渐渐靠近。
“饥饿的滋味不好受吧?!”
耳边传来商无炀极具磁性却阴冷诡异的声音。
“你知道你现在住的地方是哪里吗?”他的声音充满了讥讽。
“这是小云天的别院,是本少主一人独住的屋子,怎么样?还不错吧,要不要我陪你一起住在这里呀?”
婧儿默然无语,仿佛他并不存在一样。
商无炀弓身下去细细打量着她,少顷,说道:“武可馨,武婧儿,医术超群声名在外,武德轩这个小小医馆的大夫,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一个女儿,模样生的倒是精致,可惜骄狂自傲目中无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呢,架子真不小啊。”
沉寂。
“喂,这位神医,你是不是把耳朵饿聋了,听不见本少主讲话吗?”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不说话是吧?行,你不是想跟肖寒一起死吗?那我就成全你,你不是已经饿了五天了吗,要不,再饿三天试试?”
婧儿心中一惊,瞪着他:“他怎样了?”
商无炀似笑非笑,“你紧张什么,我也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死了,他要是死了,我还怎么玩啊?”
婧儿反感至极:“你究竟想怎样?”
“很简单,你写一封信给他,就说你不嫁给他了,准备跟我拜堂成亲了。”
婧儿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他用这种方法来折磨他们?咬牙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商无炀沉声道:“我说过,我要拆凤,而且还要他心爱的女人变成我的女人,就这么简单。”
婧儿咬牙斥道:“你真是个疯子!”
“是吗?”
商无炀冷哼一声,伸手夺过她手中那枚簪子。
婧儿一把扯住他宽大的衣袖,惊呼:“还给我!”
商无炀看了看簪子,满眼鄙夷之色, “一个少将军,朝廷大员,是俸禄太少了吗?怎地就送你这等货色,你若跟了我要什么有什么,金银珠宝任你挑,怎么样?”
“还给我!”婧儿没有回答,一双眼睛毫无畏惧地瞪着他,固执地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商无炀眼中的寒气越来越盛,一把握住婧儿的纤瘦的手腕,轻轻一拉,便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婧儿完全顾不上肉体带来的疼痛,兀自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咬牙道:“还给我!”
“好!还给你!”商无炀恼羞成怒,狠狠将簪子摔在地上。
“啪”一声脆响,簪子落地一分为二,婧儿慌忙捡拾起来,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簪子,珠泪坠落。
商无炀蹲下,嘲笑道:“哎哟,不好意思,断了,是不是意味着你们之间就此结束了呀?”
婧儿噙泪的眸子恨恨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疯子!”
一阵拳头就向他劈头盖脸地打去,“你赔我的簪子!”
商无炀微一闪身,双手一捉轻松握住了两个细细的手腕,再起身顺势一提便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道:“要我赔,可以,先嫁给我。”
“你做梦!”
看着婧儿噙泪的眸中那执着和刚毅的眼神,仿佛又看见了山下那个新嫁娘横剑于颈的那一刻,商无炀顿时火冒三丈,眸中寒光乍现,高声喝道:“雪莲,进来!”
雪莲走了进来,正是这几日给婧儿送水的那个丫头。一看到眼前场景,雪莲不由得一怔,“少、少主。”
商无炀一双冰眸死死盯着婧儿的眼睛,越看火越大,一甩手,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吼道:“把她给我吊起来。”
雪莲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说道:“少主,她已经几天没饭了,她…”
商无炀两团怒火转向她射去,咆哮道:“你耳朵也聋了吗?”
“是、是,少主。”雪莲战战兢兢。
看着倒在地上的婧儿,商无炀一脸嫌恶,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真的很讨厌看你这个眼神!”
言罢愤愤然大袖一挥疾步离去。
雪莲快步走到婧儿身旁将她扶起,口中说道:“姑娘,我家少主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委屈你了。”
“要不,我偷偷弄点吃的给你?”
婧儿有气无力地摇头,说道:“不必了,让他知道会罚你的。”
雪莲连连摆手,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家少主从来不会惩罚我们,就算被他知道了,最多骂两句,雪莲不怕的。”
婧儿淡然:“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帮助。”
雪莲劝道:“姑娘,其实你真的不用跟少主对着干,听他的就是了,也少吃点苦。”
婧儿多一句话都不想说,将两个手腕合拢起来,“来吧。”
“姑娘…”
雪莲原本还想劝她,可是见她神情坚定,自知无法劝说得动,只得拿了根绳子来给绑了手,另一头扔到梁上,使她双手高高吊在头顶,身体绷直,再将那头绑在窗栏上固定,倒也没真给她脚不离地地吊起来。
雪莲满眼愧疚地低声道:“姑娘,对不住了,要是扛不住了就喊我,我放你下来歇歇啊,我就在外面。”
婧儿感激地应了,握成拳头的两只小手中紧紧攥着两根断成半截的玉簪。这一刻的婧儿已经下定了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谁熬的过谁。
夜幕降临的时候,烛火燃起, 昏黄的烛光中婧儿手臂高举被一根绳子吊着,双目紧闭精疲力竭。
商无炀走了进来,在她面前停下,面冷如霜。
“你,还活着没?”
声音一如既往阴沉地没有一丝温度。
婧儿缓缓睁开了眼睛,唇边挤出一丝嘲笑,“劳您惦记,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心中暗想,本姑娘岂是这般轻易便被打到的?
商无炀走到桌旁坐下,微微眯起双眼,默默地瞧着她,半响无语。
婧儿原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正等着接招呢,没成想等半天没有动静,也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她倒等不及了,说道:“有什么话你快说,说完你就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嗯,你倒提醒我了。”
商无炀开了口,“我呢,很好奇,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你越是恶心我,我还越是想娶你,你说这可怎么办好呢?”
婧儿嗤笑一声:“这位少主,看你长的倒是挺好看的一个人,怎么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就这么龌龊呢?”
“龌龊?”商无炀目光凌然,“比起杀人如麻的肖家,我算是慈悲为怀的大善人了。”
婧儿说道:“肖家乃是将门之家,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不像你,还拆凤?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还自诩为大善人,当真是不知廉耻为何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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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腾然而起,暴怒,“你怎知道他们杀的是什么人?你又怎知他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若现在杀了你,是不是也是该杀啊?”
婧儿不屑,“你与肖家怎可相提并论?!你若认为我该杀你就杀吧,多说无益。”
话音刚落,商无炀身形微动,瞬间站在了她面前,一手掐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头扭转过来,逼得她不得不看着他。
他褐色的眸中仿佛藏着两块火石,稍有碰撞说燃就燃。熊熊烈火烧灼了婧儿的眼睛,婧儿厌烦地想将眼睛闭上,他手腕一发力,婧儿的下颚几欲被他捏碎,疼痛之下,她怒视的眸中不自觉地腾起两汪清泪,不是委屈的泪,也不是恐惧的泪,是因疼痛而机体本能反应下不受自我控制的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婧儿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这泪落下。
商无炀咬牙切齿地说道:“就这么不怕死?”
疼痛难忍,婧儿咬着牙瞪着他,用愤怒而刚毅的眼神给他一个答案。
他又说道:“你可以求我,求我我就放了你。”
沉默,只有一双红肿噙泪的双眼怒视着他。
四目相对,四把火焰将两人的脸“烧”地血红。
“雪莲,进来!”商无炀吼道。
雪莲应声而来,看得眼前场景吓的双腿发抖,战战兢兢,“雪莲在。”
“拿饭来!”商无炀几近咆哮。
见婧儿那痛苦的神情雪莲于心不忍,便求道:“少、少主,您就放了姑娘吧,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商无炀咆哮:“还不快去!”
雪莲慌不迭地跑了出去。
他陡然嗤笑一声,“你不能死,你死了我的好戏岂不是还没开锣就要谢幕了?”
这般四目相对僵持片刻,婧儿终因疼痛导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婧儿好生气恼,气恼自己不争气,居然在他面前让泪水落下,可是真的很疼,她根本无法控制这个机体的本能反应。
渐渐地商无炀眼中的火焰似乎削弱了些,他终于撤了手。见雪莲端着饭菜进来,说道:
“给她喂饭!不吃就给我灌进去,她若死了,我拿你是问!”
言罢摔门而去。
听得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雪莲对婧儿苦苦相劝:“姑娘,你得吃饭,你又何必非要跟少主对着干?少主脾气不好,对少夫人也是这样冷冷的,但是他心不坏。”
婧儿一怔,“他已经娶妻?”
“是呀,姑娘,雪莲劝您一句,命是自己的,不管怎么样,你得先活着才行啊。”
婧儿筋疲力尽,心下暗想,是啊,不管结果如何,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逃出去,肖寒也一定会来找我的,我不能死。
雪莲取了饭食来,她不敢给婧儿解绑,只能一勺一勺喂,婧儿也一反常态地极为配合,大口大口地吃,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又是怎样的折磨,只有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应对。
第25章 血书谜团
婧儿那倔强和刚毅的眼神总是如影随形,这令商无炀很不痛快,回到书房后他沉着脸坐了许久,命人将青萍叫来。
青萍五岁跟着商齐夫人,比商无炀小三岁,从小一起长大,便如兄妹一般,青萍喜欢商无炀这是小云天人尽皆知的事。
“多日不见,少主可曾想念青萍啊?”
随着娇音萦萦一声轻唤,一个妙龄年轻女子柳腰轻摆款步姗姗走了进来。
但见她头束高髻,鬓边簪一朵粉色月季花,杏眼妖娆,口若含春,身穿粉色直领对襟窄袖且薄如蝉翼的素纱长衫,内里一件浅黄色绣花抹胸,下着白色绣花长裙,腰束一根鹅黄色长丝带,脚下一双浅黄色绣花鞋,仙姿玉色、妖娆多姿。
走到近前对着商无炀盈盈一笑额首行礼,娇滴滴唤一声:
“青萍见过少主。”
商无炀长眉微微一皱,一双深邃的眸子冷得快结成了冰,淡然道:
“过来。”
“是。”青萍妩媚一笑,姗姗行至他面前。
商无炀压低声音问道:“让你查的事可有消息?”
“查了三年终于有了点线索,少夫人之前的确住在京城,只是听说她是五年前才举家搬去的京城,之前她住哪里还在查。”
“五年前?”
“是呢,”青萍别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商无炀,“这身边有个不明身份的女子同榻而眠的确让人不得不睁着一只眼啊。”
商无炀瞳孔微一收紧,刹时两道凌厉的寒光向她射了过去,“闭嘴。”
青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即刻闭嘴。
商无炀轻轻将后背靠在虎头椅上,微微眯起双眼,沉声道:
“她可曾有所察觉?”
青萍娇笑一声,“怎么会?少夫人每天可忙着呢,除了讨好老夫人,便是摆弄苗圃中的花花草草。”
商无炀幽幽道:“如今娘又盯上我了。”
青萍嗤笑一声,说道:“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啊,只要有老夫人罩着,少主您又奈她何?当年她落水时正是寒冬,恐是山涧冰水伤了她身子...如若她有了孩子,往后便是少主您无尽的牵绊啊。”
“孩子?”商无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出冰窖。
青萍唇边一抹妖娆笑意,轻启朱唇:“打从老夫人请了山外的大夫给少夫人治病,最近听说她身子好多了,说不定真能给少主您生个‘少少主’也未可知啊。”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少主您不乐意,这孩子又从何处得来呢?”
她这话外音商无炀又岂能不懂?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自打青萍进门,她的妖娆,她的妩媚,她的明艳都令商无炀心中有些烦躁不安,尤其她身上的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令他很是不适,猛然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漠然道:
“娘说我爹的死与肖子瞻无关。可是,我派出的人查出的无一不是说肖子瞻杀了我爹。”
“我看老夫人所言非虚。”
商无炀一怔,“此话怎讲?”
青萍说道:“青萍自打五岁便跟着老夫人,这十多年来,我倒是听她说过
有个什么血书为证......”
商无炀讶然:“何来的血书?”
青萍轻轻摇了摇头,“青萍也不曾见过,只是儿时听她老人家在祭奠老当家的时候念叨过。”
“你为何不早说?”商无炀略有些恼怒。
青萍顿了顿, “我也忘了。”
商无炀冷然,“忘了?你忘了还是娘忘了?还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当我是傻子吗?既如此,那我这就去问问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萍急唤:“少主不可莽撞,若是老夫人愿意的话,早就将那血书给少主看了,可她一直未曾拿出来,恐是有她的为难之处。”
商无炀充耳不闻,迈开大步走出议事厅,青萍紧随其后。
商齐夫人因身体状况一直不佳,为了清静些,便独自住在宅院西南角的兰林苑中。
穿过雕梁画柱的长廊,绕过跨院的石铺九曲桥,来到一个拱形石雕门前,门桥之上刻有“兰林苑”三字。商无炀径自走了进去,穿过院子的假山和水池中一条石块铺就的小道,在一个紧闭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这间屋子便是商齐夫人的寝室了。
商无炀见门口并无丫头在外候着,便知母亲尚未午睡,沉声唤道:
“娘,您睡了吗?”
“是炀儿吗?快进来。”里面传来商齐夫人有气无力的声音。
商无炀推开门而入,青萍则留在了门外。
房内贺兰敏儿从床边站起,甜甜唤一声:“夫君。”
母亲商齐夫人坐在床头,玉容手中端的盘子中放着个空碗,碗中尚有一些黑褐色的汤汁,显然是刚刚喝完药。
商无炀面无表情地对着贺兰敏儿冷冷说道:“你出去。”
“什、什么?”贺兰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回望着他。
“回房去!”商无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
贺兰满腔热情顿时结成了冰,她怅然若失地垂下了头,勉强挤出一丝浅笑,低眉顺目应了声:“是。”转而对着商齐夫人额首行礼, “母亲歇着,敏儿先回房去了。”
“去吧,去歇着吧。”
商齐夫人口中柔声应着,转而怨怼地瞪了一眼商无炀,仿佛在说:瞧你这脾气,就不能对她好一点?
门外,看着贺兰落寞离去的背影,青萍唇边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商无炀直入主题:“娘手里是不是有个血书?”
“什么?”
商齐夫人身子一颤,面色霎时冷凝下来,“你、你怎知道?”
商无炀脸色阴沉,“娘,您既说肖子瞻并非我杀父仇人,口说无凭,我想看一下血书。”
商齐夫人心情顿时低落到极点,沉吟良久方开了口:“多年来,我郁郁寡欢为的就是这事,血书,不见了。”
商无炀沉声道:“既然娘说有血书,儿子便信娘一回,娘找不到,儿子替您去找!只是,在血书未找到之前,儿子还是会认为,这所谓的‘血书’不过是娘想为肖子瞻开脱的托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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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听得商无炀一番近似无端的指责,商齐夫人一时气结,面对这个向来固执又多疑的儿子,她是又气又急,抬手怒指着他,斥道:
“从前不给你看,是因为这血书的内容牵涉之人太多,我怕你贸然行事会给小云天带来灭顶之灾,如今,血书莫名失踪,你又说为娘欺瞒于你,你既然这样说,好,那你去找,把血书找出来,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
话未说完,一阵猛咳,呛的她几乎背过气去。
被执念冲昏了头脑的商无炀见状方才发觉自己失态,忙伸手为她轻轻拍着后背,口中说道:
“娘莫急,儿子自会派人去寻血书。”
口中虽如此说着,可心中依旧还是不相信‘血书’之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对他来说,宁愿错杀,也绝不放过......
猛咳了一阵,商齐夫人终于缓过一口气,闭上双眼躺了下来,挥了挥手,“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见母亲下了逐客令,商无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低声说了句:“您好生歇着,儿子退下了。”
商无炀离开后,商齐夫人豁然坐直身子,急唤了贴身侍女晴儿来,吩咐她去探查商无炀抓来的人关在哪里……
第26章 唇枪舌战
这一夜商无炀在书房度过,通宵未眠,第二日一早他自侧门而出,直奔后山而去。
在他的身后,院墙拐角处青萍走了出来,看着商无炀长衫飘逸的背影,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这一大早他这是要去哪里?” 心下暗自奇怪,便一路尾随。
别院寝室里,婧儿依旧吊挂着,眼圈发黑,眼窝红肿,薄唇泛白,两只手腕被绳子勒出了血痕,两条纤细的手臂已经快支撑不住她虚弱的身体。
听得脚步声,婧儿睁开了双眼,双眸布满血丝,她努力挺直了酸痛的背脊。不待商无炀说话,她倒先开了口:
“有劳了,又来看我活着没有。” 声音虚弱无力。
商无炀冷冷地看着她,“哼”了一声:“看来是吃过饭了,有了些力气。”
婧儿嗤笑一声,“多谢你的饭食,味道不错。”
“嗯,吃饱了喝足了,精神好了,嘴皮子更厉害了,”
商无炀一双冷眸紧紧盯着她,“可以写了吧?”
“写什么?”婧儿装傻。
“写你嫁给我啊。”
“你有妻子吗?”
商无炀一愣,“这与娶你有何关系?”
婧儿傲然昂首,“本姑娘只做正妻。”
“你!”商无炀哑然。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商无炀眸色更沉,“你这骨头当真挺硬啊。”
婧儿淡然一笑,“本姑娘硬的就是骨头,你信不信?”
“这已经是你来到伏龙山的第六天了,在本少主这卧房里好像住的挺习惯啊。”
“多谢,还没死罢了。”
“你要是再跟我这么讲话,就离死不远了。”
婧儿淡然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悉听尊便。”脑袋昏昏沉沉地,她已经不想跟他说太多话。
商无炀将脸凑了过来,低声道:“你要不要知道你那个未拜堂的夫君的消息?”
“他怎么样?”婧儿豁然清醒。
“他活的挺好,每日都呆在他的少将军府养身子呢。他派人四处找你,可惜,到现在还没找到我这伏龙山来,我都快等不及了。”
“多谢告知。”婧儿毫无表情。
“不客气,”商无炀紧紧盯着她的脸,冷笑一声,“你当真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女人,妄你如此爱着他,却不知他父子二人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瞒着你呢,”摇摇头,面上闪过一抹惋惜之色,说道:“可惜了。”
婧儿闭着眼睛缓缓道:“他不说我不问,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这便够了。”她的声音微弱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商无炀满脸冷酷地说道:“我还真担心他找不到你,时日久了,我怕他忘了你的存在,那本少主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你说是不是?”
婧儿微微睁眼,眼帘低垂,轻声道:“有的人,活在眼里,有的人却是活在心里,我倒是更希望能活在他心里。”
虽然婧儿并不知道肖家父子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恨之入骨,但她知道的是,商无炀真正要对付的人也并不是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之所以这样折磨她,其实是在折磨肖家。不知道此人心理为何如此阴暗,只因为她是肖寒的未婚妻,是肖寒所爱的,也是爱肖寒的人,这就足够商无炀将满腔愤恨统统发泄到她身上。但是,这一切都是刚刚开始,未来将等待她的还不知道什么。但是对于她来说,她要做的就是坚持心中的那份坚持,对此她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妥协。
见她软硬不吃,商无炀又气又恨,咬着牙强忍着要发作的脾气,手臂一挥,那根吊着的绳子瞬间断裂,绳子一松,婧儿双腿发软跌倒在地,双手尚被绳索束缚,虽然疲惫不堪,但是她不愿在这个人面前显出半分的软弱,所以她奋力坐起身来,努力挺直背脊,让自己能够保持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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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一言不发,一脸冷血地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一阵地板“吱嘎”声响起,渐行渐远,婧儿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这一场唇枪舌战,说不上谁输谁赢,对他们二人来说,这或许就是一场赌局,谁输谁赢静观其变。
青萍躲在林中,远远看着商无炀去了别院,过了许久才下楼离开,阴郁的面色令人胆寒。她心中暗自纳闷,看他今日的神情,似乎总感到有什么不对,又见楼上卧房门外有两名丫头守着,心下更是奇怪......
“你跟踪我?”
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青萍吓了一跳,慌忙转身,抬起头来看到的正是商无炀那张阴冷地毫无表情的脸。
青萍脸上尴尬至极,吞吞吐吐道:“少、少主,青萍见您匆匆出门,有些、有些不放心.......”
“自家院里,有何不放心?”
商无炀寒着脸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听着,少管我的事,再让我看到你跟踪我,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声寒刺骨。
青萍怯怯地回道:“是。”
商无炀闷闷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青萍撇了撇嘴,不甘心地回望了一下那个小楼上的卧室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转身跟在商无炀身后匆匆而去。
......
这座别院是商无炀独居的小院,隐藏在密林深处很难被人发现,他偶尔会去那小院居住几日,漫说是青萍,就连贺兰敏儿,没有他的允许便是连院子都是不能进入的。
亥时刚过,青萍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 蹑手蹑脚地离开前院,自侧门而出直奔别院。
但见夜色中的别院火把遍布,将这栋二层小楼照的通亮,楼下一字排开站了十多名家丁,就连二楼卧室门前也有丫头守着,卧室之中亮着昏黄的烛光,窗户紧闭。
青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已全然将商无炀严厉的警告抛在了脑后,悄悄绕到别院后方,借着树荫的遮掩,顺着楼外木制框架的立柱,悄悄攀上了二楼后窗,身体紧紧贴着窗栏一侧,双脚轻轻踩在一楼飞檐瓦片上,南面没有墙,只有一整排的窗户,她伸手轻轻将窗纸戳了个洞眼,向内张望.......
只见典雅的木制小屋内,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欣长人影正背对着她,一头乌发未束发髻及腰披散着,正在对面门侧旁的立柱上刻着什么,好一会儿,那人似乎刻完了,缓缓转过身来……
这是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女子,肌肤白皙,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眉如翠羽,皓齿星眸,花钿尽卸,长发肆意披散,更显出楚楚动人的柔美。
窗户小洞中的那只瞳孔滕然放大,青萍此刻的惊讶不亚于见到暑天降雪,眼中瞬间喷出一股无名妒火来,她撤回身体,顺着原路溜下木柱,悄悄返回自己房中......
青萍前脚刚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瘦小身影沿着她方才攀爬的路线和方法,也来到了那个窗口前,通过她戳开的孔洞向内张望了一番,随即快速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青萍自认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奇心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才会有。
第27章 度日如年
经过几日的休养,肖寒的精气神倒也恢复了许多,正在练武场上剑走游龙,破空划过的剑锋中充满了萧杀之气,眸中杀气更甚,仿佛要将心中压抑的怒火、愤懑、焦虑都发泄出来。
一套剑法练罢已是汗湿衣衫。
肖子瞻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说道:“君昊,伤势刚好便如此猛练,别再让伤口裂开了。”
“父亲。”肖寒唇边勉强挑起一抹微笑,道:“我已经好了,明日我便去寻婧儿。”
肖子瞻说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肖寒顿时瞳孔放光,急问道:“可是婧儿有消息了?”
“你切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肖子瞻告诉肖寒,他派出上百人分成各路去探查,查了这几日了,终于查到些线索,有人的确看到当日有一辆马车匆匆驶向南边,可是行了不过三十里后便没了踪迹,又有一个猎户看到,一个黑衣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山间小路上疾驰,马上仿佛还趴着一个女子,而行走的方向却是北边。
这就很容易理解了,先是马车向南行了一段,然后换乘马匹,避开大路走山间小路一路向北,于是护卫们再顺着往北走的方向沿途查访,而北边多山林,岚山、仓脊山、白枫山,还有伏龙山,进入多山地区人烟稀少,线索也就断了,现下各路查探的人马已经重新调整,另加入五百人,将对北方各山进行搜索,定要找到婧儿为止。
肖寒想随同参与寻找却被肖子瞻拦住,肖寒前些日子服用解毒丸过后,毒虽解了,但是过程是十分痛苦的,他的身体原本就没有康复,此番重伤更是雪上加霜,若不是武德轩及时赶来照看,恐怕他不会这么早便能下床。他希望肖寒能在府中等待消息,一旦确凿的消息传来,他再出发也不迟。
肖寒明面上听从了父亲的安排,而一回到卧房中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一切收拾妥当,就等夜深人静时再偷偷溜出去。
看着窗台上一株忘忧草,他心中焦虑,陷入了沉思……
“‘芳草比君子,诗人情有由。只应怜雅态,未必解忘忧’孩子,你是在想婧儿吗?”
耳边传来武德轩的声音。
肖寒起身见礼,道:“‘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岳父可是我父亲请来的说客?快请坐。”
武德轩憔悴了不少,脸颊已经瘦削下去,“我来是要跟你说句话,老夫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歹人的目的绝不是为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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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瞪大了眼睛,“何解?”
武德轩说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此事十分的蹊跷,所以,老夫觉得婧儿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不过,不杀比杀更可怕呀。”
“岳父大人所思正是肖寒所虑,我如今是度日如年,想即刻去寻她。”
武德轩摇摇头,“不可,你伤体未愈不得冒险。”
转而问道:“贤婿可认得方山神医?”
肖寒略思,回道:“略听说过,据说是擅长使毒?”
武德轩道:“我要请他出山。”
肖寒一脸茫然。
武德轩告诉他,方山神医萧吕子是自己的师兄,外人只知他擅长用毒、解毒,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早年间萧吕子声名在外,他的能耐不容小觑,曾有宗派势力寻他相助,但是他只想做闲云野鹤,不愿于人麾下,便带着年迈的父母隐居深山。
而外人所不知道的是,他最为擅长的一项是神行追踪。他武功不是很好,但他轻功出奇地好,你哪怕在山上挖个洞埋只死兔子,他都很快能翻找出来。
由于萧吕子孤僻的性格,一生未曾娶妻,无儿无女,偏偏对婧儿甚是疼爱,婧儿更是他的徒弟,如今要想尽快找到婧儿,恐怕只能请他出山。
武德轩百感交集,说道:“老夫在这偏远之地独善其身,原只想不问世事做个逍遥郎中,不曾想,婧儿却遭此横祸。”
肖寒面现愧疚之色,单膝跪地,眸中泪光闪烁,抱拳道:“肖寒有愧,我肖家父子一生杀歹人无数,此事定是仇人所为,反连累婧儿受苦,肖寒对不起您,对不起婧儿。如今婧儿下落不明,我亦五内俱焚,度日如年,肖寒发誓,哪怕掘地三尺,哪怕刀山火海也定然要将婧儿找回来。”
武德轩将他扶起,说道:“孩子,你肖家为国征战乃是我湘国的英雄,便是真有仇人为此而伤了婧儿,老夫都不会怪你们分毫,只是,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先想办法救出婧儿。你伤势未愈,不得擅自离开将军府,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老夫即刻出发去寻我师兄,等我们回来再一同想个万全之策。”
肖寒说道:“好,那我派人保护岳父大人。”
“不,师兄行踪隐秘,我还是一个人去,往返恐要有个几日,你且记住了,若是查到抓婧儿的人,也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不可激怒他们。”
“是,岳父大人。”
……
在夜色的掩映下,武德轩骑着马离开了将军府,片刻后,肖寒牵着白龙驹从侧门而出,飞身上马,向正北方疾驰而去……
第28章 风迷了眼
“少主,高亮求见。”
“进来。”书房内传来商无炀有些慵懒的声音。
高亮推门进来,走到近前,抱拳道:“高亮见过少主。”
商无炀抬起眼皮来,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高亮悄声道:“昨夜有人看到青萍悄悄出了院子,向别院去了。”
“什么?”
商无炀恼怒地将手中书籍摔到桌上,咬牙切齿道:“她到底还是去了。”
“少主,您看是不是要换个地方......”高亮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商无炀拧着眉头沉思片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罢了,由得她去吧,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再补救也来不及了,况且,伏龙山就这么大地方,她又是再熟悉不过的,藏个大活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早晚也会被她发现。”
高亮又说道:“方才山下探子来报,湔州那边依旧戒备森严,如今更是派出多路人马,正在向北边而来。”
“哦?挺快啊,看来倒是我小看他们了。”
商无炀嗤笑一声:“这里山连山,那就让他们慢慢找吧。”
高亮又问:“这事要不要告诉老夫人?”
“蠢货!”商无炀瞪了过去。
高亮头皮一阵发麻,“属下错了。”
商无炀将身体靠进椅背,微眯着双眼,喃喃道:“本少主已经来不及要看好戏了呀。”
……
小云天后院,青萍百无聊赖地缓缓而行,远远见花圃旁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一袭浅黄色裙衫,头盘高髻,长长的乌发拖拽在腰际,没有任何修饰的清秀的面庞,透着一抹自然的美,正是商无炀的妻子贺兰敏儿,此刻,她呆呆望着苗圃中盛开的兰花出神,神思飘渺。
青萍心中没来由得荡起一股子酸味儿,更是有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头滕然而起,缓缓向贺兰走去。
许是过于专注想着心事,直到青萍站在她身旁,她都未曾察觉。
一抹不屑悄无声息转瞬即逝,青萍换上一脸灿烂如花的笑容,轻启朱唇:
“少夫人怎的独自在此赏花?怎么,少主没有陪您吗?”
贺兰吃了一惊,豁然转头, “原来是青萍妹妹。”
青萍笑道:“少夫人这是在想什么呢?如此专注。”
贺兰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回道:“倒也不曾想什么,方才只顾着看这花儿去了。”
青萍以袖掩口“噗嗤”一笑,“原也是呢,青萍哪里有这兰花儿吸引姐姐的注意,瞧不见呀也正常。”
她将目光转向花圃中,问道:“人人皆知少夫人喜爱兰花,只是,为何这些兰花叶儿不同,连花苞都没有呢?”
贺兰回道:“这不过是兰花品种不尽相同罢了。”
“不知姐姐为何喜欢兰花,我看这花瓣儿窄小,倒还不如养些牡丹看着更加高贵。”青萍说道。
贺兰眼中泛出层层涟漪,轻声道:
“兰花花瓣儿虽小,却玲珑洁雅,不甚张扬;色泽淡雅,带给人一份难得的幽静;叶儿虽细,却片片用力向上,一年四季都葱翠旺盛,显示出生命的顽强;兰花虽小,却能散发诱人的清香。牡丹虽雍容高贵,而兰花却更为高洁和忠贞不渝。”
青萍听罢睁圆了一双杏眼儿,故作夸张地惊呼:
“哎哟,原来这花儿里有这么多学问呢,恕青萍眼拙了,不懂这些个花花草草。不过呢,花儿再好,也得有人懂得欣赏才是,否则的话,再美的花儿即便一年四季都开着,也未必有人愿意多看一眼。那可既是花儿的悲哀,也枉费了少夫人您一番苦心啊,少夫人,您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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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她冲着贺兰微额首,笑盈盈道声:
“少主命青萍去办一件顶要紧的事,少夫人您接着欣赏您的兰花,青萍先告辞了。”
言罢,一扭头摇摆着纤纤腰肢自顾自姗姗而去。
看着青萍离去的背影,贺兰眼中渐渐盈满了委屈的泪水,此刻,那些美艳的兰花儿在她眼中变得模糊而飘渺。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青萍说的话:
“花儿再好,也得有人懂得欣赏才是,否则的话,花儿即便一年四季都开着,也未必有人多看一眼......”
静静地站在苗圃前,单薄的身影显得如此地孤单和落寞。
......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期待已久的,却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贺兰豁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商无炀那张英俊却阴冷的脸。
乍然见到贺兰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商无炀双眉微微一颤,语声低沉:“发生了什么事?”
贺兰忙不迭转回头去,口中连声说道:
“没、没什么,风迷了眼睛罢了。”自袖袋中取出帕子来,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可谁知,这泪水却是越擦越多,好似永远也流不尽。
商无炀双眉微蹙,“刚才青萍跟你说了什么?”
“她......”
贺兰欲言又止,随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不过是女儿家的私房话罢了。”
商无炀眉头拧成了结,沉声道:“她这人有口无心,你不必理会。”
商无炀声音虽冷得没有丝毫温度,贺兰却依然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暖意荡漾在心头,不由得红了双颊,恭顺地额首回道:“是。”
商无炀抬头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回去吧。”言罢转身离开。
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下了身后那个女子无措地望着他的背影......
贺兰心头刚刚燃起的那股暖意又在瞬间沉落下去,直至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躯壳呆呆地站在苗圃前。
终于下雨了,冰冷的雨水打在廊檐上,溅落在她脸上,流淌下来,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抬头看向那乌云密布的天空,看着那密密的雨幕,露出一抹苦笑,“妾自笑魇如花,君可为妾回眸?”
......
不远处长廊下,青萍看着站在雨幕中的贺兰那凄凉孤单的身影,眼中划过一丝忧伤,只是不知,这缕忧伤是为了贺兰,还是为的她自己......
第29章 一碗银耳汤
商无炀有每日洗浴的习惯,通常都是沐浴后便会去书房看书到深夜,平日里大多都是在书房睡着,极少回到卧房。
这一晚亥时刚过,他一如既往来到竹林苑,这是他与贺兰敏儿居住的小院,浴房便在西侧。
浴房里的商无炀乌黑的长发一泄而下,湿漉漉披垂与脑后,靠在椭圆形长浴桶中闭目养神,桶面上雾气缭绕,未被长发遮挡的面颊看上去棱角分明,倒更显出一份英气来。
泡了一会儿浑身舒畅,“哗啦啦”随着一阵水声响起,商无炀自水中站了起来,身体上水珠儿滚滚滑落,双臂肌肉如拳头般鼓着,青筋暴突,胸膛和腹部隆起的肌肉如一块块坚硬的石头,烛光映照下,那流淌在肌肤上的晶亮的水珠闪烁着朦胧而诱惑的光泽。
抬腿跨出桶来,腿上薄薄一层浓黑的绒毛彰显了男性的健康和雄壮。
小厮将方巾披在他身上。商无炀赤脚站在木板地上,打发了小厮出去。
见桌上放着一碗银耳羹,暗自奇怪,一般宵夜都是送去书房,今日怎地送来了浴房?正好口干,便三两口地喝了,用方巾擦拭干净身体,随手搭在浴桶上,取了长衫鞋袜来穿好,拢了拢披散的长发,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已是子时,长廊下凉风习习,正是夏秋交替的时节,白天酷热难当,但夜晚却凉爽宜人,尤其在这伏龙山上,一阵夜风轻拂,院中树木枝叶摇摆发出“哗哗”的声响,红色的廊灯微微摆动,昏暗的红色光晕随风摇曳。
商无炀不似平日那般沐浴后便去了书房,也没有打算回卧房的意思,而是缓缓走到院中站定。抬头望着星空中一轮满月,不由得出了神。点点繁星闪烁不定,犹如他此刻的心情,神思游荡,飘忽不定。
那轮满月渐渐幻化成一个女子微笑的脸,虽然如蒙了一层薄纱轻雾般模糊,但那双清澈的眼神中洋溢着的淡淡的温馨,却是那样的清晰,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让他冰冷的心感受到片刻的温暖。
她是谁?她在哪里?渐渐地,他的思绪飘飞到四年前的那个夏天......
商无炀只身出门办事,途径湔州,便打算找一饭馆用午饭。
正值午时,烈日炎炎下人们都在家中避暑,柳林镇上空空荡荡。长街一家商铺屋檐下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婆婆,面前地上放着乞讨的破碗。走到近前,见那乞丐婆婆瘦骨嶙峋,面上皱纹如刀刻一般,嘴唇已经干裂出血,松弛而下垂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乞讨的破碗中空无一物。
商无炀心下不忍,自袖中取了几枚铜钱来,轻轻放在破碗中,正欲离开,突然从他身后跑出一年轻男子,一猫妖,瞬间抓起乞丐婆婆碗中商无炀刚刚丢下的那几枚铜钱大摇大摆抬腿便走。
商无炀见状大为恼怒,伸手便向那男子抓去......
“站住!”
一声清脆而严厉的声音冲入耳畔,一个戴着蒙纱斗笠的女子突然伸手拦住了那男子。
女子声色俱厉地斥道:“把钱还给婆婆!”
那男子从女子纤弱的身形和声音上判断,也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毫无威胁力,他双眼一瞪,露出一脸流氓的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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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不给,你管得着吗?”
说着话,伸手重重推向女子肩头。那女子本瘦弱娇小,哪里经得起那男子一击,一个趔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你要干什么?”女子斥道。
那男子恶狠狠道:“叫你多管闲事!”扬起手来便要打去。
商无炀飞身上前,一手攥住了男子手腕,那男子扭头看去正待发飙,但见商无炀眸中那两道刀锋般阴冷的目光顿时吓破了胆。
未待他开口,男子怯怯地将那抢来的铜钱拿了出来。女子愤愤然一把从他手中夺了去,转而走到婆婆面前蹲下,又从自己袋中寻了些钱来,一并塞到她手中,将面前纱巾挑到斗笠上,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柔声道:
“婆婆,快拿好,别再让坏人抢走了。”
又打开手中包袱,取了几块点心,想了想,又重新包裹好,连那包袱一并给她,“婆婆,吃吧,里面还有些水。”
她的声音甜如浸蜜,清脆而温柔,秀目中清澈而黝黑的眸底闪烁着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暖意。
乞丐婆婆睁开那布满皱褶的眼皮,感激地连连额首致谢。
女子眸中星光点点,灿若繁星,在这繁杂的俗世中,她便似一朵恬静的兰花,优雅而独立地绽放着唯她独有的清纯和神采。女孩轻轻将面纱放下,好似隔断了一切尘俗凡物。
一个中年男子从一间铺子中走出,女孩见了忙迎上去,甜甜唤了声“爹。”
男子显然尚不知刚才发生的事,笑盈盈说道:“事情办妥了,走吧。”
……
直到这父女二人走出很远,商无炀兀自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卧房门前,贺兰敏儿远远望着那个伫立在廊下仰望星空的欣长身影......一袭坠地黑纱长衫,及腰乌发随微风轻轻飞舞,天宇中洒下一轮月光,映照在他身上,形成一层朦胧的银色光晕。深邃的双眸遥望着那轮明月,入定般沉思,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一如既往的冷峻,冷峻地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他的心在迷茫,他的人在彷徨,他的魂在游荡,他的情,究竟在何方?明明他就在那里,偏偏又似相距千里。
贺兰抬起手来,好想温柔地抚摸他那挺拔的身躯,可是她的手骤然停在了半空,她不敢触碰,她怕他会滕然化为薄雾散去,她也无法触碰,因为他总是那么遥远,远的令自己可望而不可及......
这种感觉令她隐隐作痛,轻移莲步,缓缓向他靠近。
听得轻缓的脚步声,商无炀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他不动声色,双眼依然望着天空的繁星,巍然不动,似乎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夫君,天晚了,外面山风重,不如早些回房歇息吧?”贺兰说的小心翼翼。
“……”
见他不语,贺兰也不敢多言,只是静静站在一旁。顺着他那深邃的目光一直盯着的天际望去,只看到幽暗的天际里无数的星星在闪烁,却不知他看的究竟是哪一颗,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望着那幽远的夜空静静地瞧着,却是各怀心思。
竹林苑外,青萍匆匆而来,刚走到门前便看到这一幕,忙停下了脚步,躲在树旁暗影里静静地瞧着……
第30章 迷幻之境
一阵夜风袭来,商无炀身子突然一颤,一股莫名的燥热感泛起在心头,额上居然渗出了密密一层汗水,他开始有些烦躁不安起来,天空闪烁的繁星在他的眸中渐渐晕染了一层模糊的红光,他有些头昏脑涨的感觉,用力摇了摇头。
贺兰发觉了他神色异样,柔声道:
“夫君,莫非刚刚沐浴又吹了凉风受了风寒?不如回房去喝些热茶吧?”
听得贺兰柔美的声音,商无炀回头向她看去,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自己从不否认她的如花美貌,但却从不曾爱过她,此刻,廊下忽明忽暗的烛光笼罩在她那柔弱娇小的躯体上,摇摇荡荡,被夜风撕裂成无数碎片,洒落在那梨涡轻漾的面庞上,骤然幻化成另一个女子的脸——清纯如水中之荷,淡雅如岸边之菊,眸底如清泉般晶莹洁净,可是这张脸又是多么地模糊,模糊到自己根本看不清她究竟是谁......
商无炀欣喜,急不可耐地伸手欲去抚摸那张令他心醉的脸,然而,便在他双手伸出去的一刹那,这张脸越发地模糊起来,摇摇晃晃、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令他犹如置身云里雾里,面前的一切瞬间都变得虚幻缥缈起来。
他微眯起双眼,极尽目力想看清面前那个令他心动得无法自持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依然无法看清,耳边兀自飘荡着一声声令人迷醉的吴侬软语,好似在耳边,又好似在遥远的夜空:
“夫君,你冷不冷?”
“要不要回房歇息?”
他的头有些晕眩,好想看清面前这个女子究竟是谁,他极尽心力去想解开心中的迷雾,当他面前的影像渐渐清晰起来时,定睛细瞧眼前之人,俨然是妻子贺兰敏儿,商无炀哑然,一丝难言的失落感袭上心头......
额上汗珠不断地坠落,他攥紧了双拳,恍惚间,面前的贺兰敏儿变了,那个缠绕在他心底深处的那个面孔再次在眼前忽隐忽现,商无炀紧紧盯着面前那个“她”,似乎稍不留神‘她’便会滕然消失......
他豁然伸手一把抓住面前那个身影,对,他清晰的感觉到了,他触碰到了,他抓住了——那个沉睡在心底深处的,纯洁如仙子般的女子,他欣喜若狂,紧紧将她拥在怀中,埋首在她发间,口中激动而焦急地喃喃轻唤:
“不要走、不要走.......”
已然不受心智控制的商无炀长臂一伸,将贺兰打横抱起,迫不及待大步流星奔向卧房,一脚踢开门,往日的沉稳已全然不见......
门外的青萍一跺脚,气冲冲地转身就走,直奔兰林苑。
直到次日晌午,商无炀才渐渐醒转过来,当他发现自己睡在卧房中时,不由得微微一怔,再一看身旁并无他人。猛然翻身坐起,一阵晕眩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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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手来使劲拍了拍脑袋。双眉紧锁,努力寻找着回忆,渐渐地,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开始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懊恼不已,自己怎么就跟着了魔一般完全不受控制了?见房中无人,他的黑色长衫便整齐地摆放在榻边,他跳下床来三两下穿好衣裳。
刚收拾完毕,卧房门被轻轻推开,身着墨绿纱织长裙的贺兰敏儿走了进来,映红的面颊上漫溢着浓浓地喜悦,柔声唤道:
“夫君,你起来了。”
“嗯。”
望着她双颊绯红,娇滴滴含羞带怯的样子,商无炀心中有些烦乱, 咳嗽两声,借以掩饰那份尴尬和懊恼。
贺兰拧了手巾来给他。
他接了说道:“我自己来。”自去盆里就着水,狠狠地清洗脸部,似乎想将这混沌的脑子彻底清洗干净,尤嫌不足,索性一头扎进了水盆中,片刻后气泡冒尽,这才将头抬了起来,擦拭干净水迹。贺兰又唤了丫头来将他一头乌发在头顶盘个发髻,用一根绛红色发带束紧,长长的发带飘垂下来。
洗漱完毕,商无炀淡然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夫君,你还没用早饭……”
“不必了。”
在贺兰失望的目光中商无炀大步流星匆匆离去。
坐在书房中,商无炀双手抱着脑袋,头疼的厉害,心情更是不爽,实在不明白昨天发生了什么,他深邃如潭的眸中闪过一丝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回想最近每隔十天半月就会出现这种情况,究竟自己是怎么了?他感到自己完全不受控制似的,莫不是生病了?可是这么多年来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生过病,就是感冒这般小病都不曾有过。
仿佛那个燥热感还没有散去,摸摸额头却并不烫。商无炀异常烦躁,又将满桌的书籍尽数扫落在地。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犹觉得心绪难平,索性走出书房径直向别院而去……
第31章 出气筒
别院里,婧儿拿着那枚金刚打制的簪子,用锋利的尖头在门柱上刻了一个人形,五官俱全,各穴位、脏腑的位置都清晰完整,她已经做好长期博弈的准备了,被囚禁在这幽阁之中,她需要保持绝对地清醒,因此她干脆干起了老本行,生生给他的红木门柱刻了个“门神”。
商无炀推门进来,屋内却不见了婧儿,吼道:“雪莲!”
雪莲本就站在门外,被这一吼吓的一个哆嗦,忙问:“少、少主,雪莲在。”
“人呢?”商无炀质问。
雪莲一头雾水,“不是在里面吗?”将脑袋伸进来一看,目瞪口呆,“人呢?”
“我问你呢?!”商无炀恼火道。
“别骂她了,我在这呢。”婧儿慢条斯理地从门后走出来。
商无炀一愣,“你在这干什么?”
婧儿道:“你是怕我这个猎物逃了吗?”
她将簪子插入发髻,径直走到凳子上坐下。
雪莲乖乖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商无炀沉声道:“把你放开了你倒很自在啊,是不是觉得我这屋子太小了?躲门后干什么?”
当他目光扫过那根门柱,见柱子上刻了与她个头差不多高的人形,身上斑斑点点画着些圆点和线条,顿时双眼瞪成铜铃大小,错愕道“这、这是什么?我的红木柱子,你…”
怒道:“你不知道在别人家柱子上乱刻乱画是什么行为?”
婧儿甩过来一个挑衅的目光,语声淡然:“现在是我的屋子,我爱怎样就怎样,要不,你就放我走。”心中暗想,我不但要在这根柱子上刻,还要把你这满屋子的柱子上都刻起来,你不放我出去,我就把这里变成我的医馆。
“别做梦了!”
商无炀迫近她,强压怒火, “我要你写的东西写了吗?”
婧儿冷笑一声,一双大眼无畏地望着他,“你认为我会写吗?只要我不想做的,死都不会做。”
“你还挺顽固啊?” 商无炀的声音越来越阴森。
“当然,”婧儿直视他火焰喷发的双眼,“他是我的夫君,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所以,这封信我不会写!”
她的口气云淡风轻,轻的如一缕清风一般拂过商无炀的耳畔,却又是那么地刺耳,刺耳得令他怒火中烧,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狠狠地将她的身体扯到自己面前,一双暴怒的眼球紧紧盯着她,咬牙切齿道:
“你若不写,我会让你很不痛快的知道吗?!”
婧儿感到肩膀快被捏碎了,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睛却依旧毫无畏惧地回视着他,咬牙道:
“不用白费口舌,不然,你就杀了我!”
“好、好…”他暴怒,双手捏着她的双臂将她提离了地面,怒啸:“一个无知狂妄的女人!” 随即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婧儿摔下时前额重重地砸在地上,“嗡”地一声,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头晕目眩,头部有黏黏地东西流了下来,耳边传来他因狂怒而喘息的声音。
婧儿心中突然好笑,你越想让我做什么,我越不做什么,就不让你的阴谋得逞。我想活,但不是屈辱地活,要么昂着头活,要么就是死。哪怕是死,对于肖寒来说,长痛不如短痛,有时候也未必是件坏事。
看着婧儿头上留下的鲜血,一丝奇怪的神色从商无炀的眼中一闪即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你不是骨头挺硬嘛,我倒要看看你骨头能硬到什么程度!”
“还有,你再敢在我柱子上刻这些鬼,休怪我不客气!”
“呵呵,”婧儿突然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病的不轻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商无炀咆哮。
婧儿强撑着在地上坐起身来,仰视着面前这张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的脸,好似看着一个病入膏肓快要断气的病人一般,惋惜地摇摇头,语气沉重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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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一张原本挺好看的脸,如今没救了。皮层增厚压迫了经脉,导致面部肌肉僵硬,气血不畅,长此下去,僵硬的神经就会渐渐坏死,坏死部位就会向下蔓延,你的脖子会跟你的面部一样,渐渐变厚、发硬不能动,随后,再向下经过你的肩膀,你的手臂,你的胸,你的四肢,你的腿脚都会渐渐变得僵硬,彻底没治了,请你节哀顺变吧。”
商无炀冷笑一声,说道:“巧言令色。逞一时口舌之快痛快的不过是你的嘴,很快,你的心也会很痛,跟肖寒一样痛。”
婧儿瞟了一眼他,淡然道:“拿我当出气筒,很好玩吗?肝火太旺,会导致气滞血瘀,再好的丹药在你体内都会激化成毒素进入血液,我劝你如果想多活几天最好是平心静气好好清理一下你的五脏六腑,免得一不小心就入土为安了。”
“出气筒?我有什么气可出?”商无炀吼道。
婧儿不急不躁地说道:“那就要问你了,从你一进来就是个气血不畅的脸,加之五内郁结的暴躁,我又没惹你,你如此这般不是拿我做出气筒又是什么?反正你将我抓来山上就是做你的出气筒,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商无炀几乎气结,怒不可泄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咆哮:
“没错!本少主今天的确心情不好,既然想做出气筒,你就好好接着。”
这一巴掌可真不轻,前几日被打的那耳光脸上肿还没消,这下更是打的她耳朵嗡嗡直响,婧儿口中鲜血淋漓,她勉强撑起头来,口中含糊不清:
“麻烦你不要总盯着一边打,换一边行不行?”
这个要求令商无炀有些哭笑不得,他一把抓住她头顶的发髻将她提坐了起来,盯着她那含着鄙夷之色的眼睛,咬牙切齿道:
“我商无炀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像你这般地不怕死。”
“今天你就见识了!”
婧儿被他提溜在手中,头发疼的快撕裂,咬牙道:“你这个男人也是我武可馨从来没见过的,年纪轻轻却毫无朝气,一脸的阴霾,凶神恶煞,整日里活在自己阴暗的世界里。对了,你别忘了我可是大夫,观你气色,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否吃错了什么药,有点虚火过旺啊,小心点,火大伤身。”
有种心事被看穿的恼怒和尴尬令商无炀七窍生烟,拳头攥得嘎嘎响。
但看到他那被气的几乎变形的脸,婧儿突然觉得好生痛快,忍不住再添把火:
“这人啊,一辈子不过几十载,瞧你这样活着,我真替你担心,指不定哪一天‘嘎嘣’一下就英年早逝了,那多对不起自己?劝你还是保重身体,自求多福吧。”
听得这番含沙射影的话,商无炀气的脸都绿了,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刻还能对自己冷嘲热讽,后槽牙咬的‘咯咯’响,愤愤道:“我做什么事,都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婧儿咄咄逼人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以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可是,你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想想,别人一定会认为你对吗?你或许对得起你的良心,却未必服了别人的心,你的一生褒贬评价最终来自悠悠众口,堵一人口容易,堵悠悠众口难!”
婧儿振振有词的一番话直说的商无炀哑口无言,直视着她那双无畏的而清澈的大眼,那股傲视一切的凛然正气,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眼睛酸胀得厉害,使劲眨了眨眼,松开了手,缓缓站直了身体。
冷冷地盯着脚下的女子,蹙眉摇首,“伶牙俐齿,姓肖的小子这是娶了个什么东西?”
婧儿随手抹了抹散乱的发髻,傲然昂着道:“我不是东西,我是人!既然你讨厌我那就放我走,否则你不弄死我,我早晚会气死你!”
商无炀冷“哼”一声,“那就走着瞧。”
言罢转身摔门而去。
望着那紧闭的大门,憋了许久的泪终于从她眼中迸发出来,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所有的委屈,恐惧、痛苦、焦虑在这一瞬间统统宣泄出来,她咬紧了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离开这个幽禁她的房间,不知道肖寒现在哪里……
第32章 目标锁定
肖寒偷偷离开了少将府,单枪匹马一人向北疾驰,去寻找他的新娘。
半路遇到了阿俊,这才知道是肖子瞻看见了肖寒留下的书信,遍飞鸽传书通知了阿俊,阿俊火速返程沿途寻找肖寒,终于与他会合。
肖家人马沿途一路查询,城镇、乡村、甚至开始翻山越岭,连绵的青山,一处都不放过……
这一日晚间,他们正在一家农舍借宿,阿俊匆匆奔了进来。
“少将军、少将军,有消息了。”
肖寒疾步上前,问道:“什么消息?”
阿俊回道:“刚才接到飞鸽传书,咱们的人查到十天前有人看见一个黑衣男子骑着马,马上趴着一个女子,一路向北,然后再次弃马换成了马车,驾着马车继续向北去,看那身穿着,有人认出是伏龙山上的人。”
“伏龙山?”肖寒双眉紧蹙,“伏龙山上是什么人?”
阿俊回道:“伏龙山原来不过是座再平常不过的大山,绵延百里除了茂密的林子便是野兽,百十年来一直有猎人上山打猎,但是据说五年前一声天雷,从天上掉下个东西来,将这山烧了一大半,百姓都说天降大灾乃不祥之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上去了。直到三年前来了一批人马上了伏龙山,从此占山为王,旗号‘小云天’。”
肖寒问道:“有何出处?”
阿俊额首道:“属下打听过, ‘小云天’原是一个叫商齐夫人的女子所创,原在驻扎在南边的燕山,而商齐夫人除了做些镖局生意,倒也不曾惹出什么事端,在江湖中并无恶名,不知怎么又千里迢迢来北方山上安营扎寨了。”
他眉心拧成结,“商齐夫人?她家中还有何人?”
阿俊回道:“据说她丈夫早亡,还有个儿子,是小云天少主,名叫商无炀,现下小云天便是他说了算。”
显然,肖寒并不认识小云天,也不知道商齐夫人母子是何人,仅凭黑衣人的穿着来判断就是伏龙山的人也难免草率,是否就是他们绑走了婧儿,又为何要绑走婧儿,他一无所知,他肖寒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眼下只能先探探路子再说。
肖寒问:“伏龙山离此地多远?”
“不远了,大概还有百里,绕过这座山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到了。”
肖寒沉吟片刻道:“现在天色已晚,弟兄们也都累了,人困马乏,明日一早出发,我等对周边环境并不熟悉,到了伏龙山脚下找个当地人来问问再做打算。”
“不过目标向北不会错,你通知出去查探的各路人马,命他们明日一早赶到伏龙山。”
“是。”
……
肖寒这里苦苦寻找婧儿,怎知被囚禁在伏龙山小云天别院里的婧儿备受折磨,整个人几乎脱了形。
婧儿坐在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铜镜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发髻凌乱,一边面孔红肿着,牵扯得嘴角都有些歪斜,额头上的铜钱大的疤痕刚刚结痂,下颚红肿,嘴角被自己牙齿咬破,一双手腕上皮肤破损,暗红的疤痕皱皱巴巴。就现在这鬼样子,恐怕自己站在父亲面前他也认不出了。
婧儿自嘲地苦笑。
“吱嘎”一声门响,雪莲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饭食和一个小药瓶。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雪莲在给她送饭送水上药,帮她梳头,倒也照顾得十分仔细,时不时也劝婧儿不要总跟少主对着干,婧儿知她心善,每每就嘴上应了,可商无炀一来,婧儿似乎连死都不怕了,哪里还会记得雪莲说的话。惹恼了他免不了自己皮肉吃苦,他下手又重,总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如今摔的她伤了脚踝,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可惜身边没有银针,只能靠自己推拿一下勉强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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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雪莲帮自己收拾罢离开,婧儿起身去吃饭,耳听得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婧儿心中一紧,心想,这个家伙一日不来折磨我一下就难受啊,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怕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那就来吧,本姑娘准备接招了,她淡然吃着她的饭,没有抬头,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他,起码,总要有力气承受折磨吧。
可是脚步声停留在窗外,并没有进来,片刻后,脚步声再起,却是渐行渐远,继而下了楼。
婧儿有些纳闷,今天是怎么了?还是看我这脸上没地方打了,暂时放过我了?不对啊,那个可恶的家伙对肖家好像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放过我这个肖家的媳妇?细细回想那脚步,商无炀虽然身材高大,但是走路声音是极轻的,而方才来人走路声音略重,也略杂,显然并不是一个人,这些日子以来,除了那个瘟神一般的坏家伙,还没有其他人来过。
然而她却不知,今日来的是商齐夫人和贴身侍女晴儿。
离开别院,二人均是面色沉重,商齐夫人温怒道:“这臭小子,背着我偷偷绑人家儿媳来也就罢了,还给打成这个样子,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呢?他不相信我的话,如今做出这等事来,日后我死了可怎么有脸见老爷。”
晴儿说道:“老夫人,那日我尾随青萍来查看的时候倒是没见她这般模样,看来这几日她吃了不少苦。“
“唉!”商齐夫人重重一叹,“要不是逼着高亮说出来,我还被蒙在鼓里呢,现在就是跟他说什么他也不会听,这可如何是好。”
晴儿劝道:“老夫人也莫急,少爷也就是一时火气旺,过些天想必就好了。”
“哼,一个个地都不让我省心。”商齐夫人黑着脸说道:“炀儿这里弄的乱七八糟,青萍这个醋坛子,早晚也要给我弄出点事来。”
晴儿说道:“那日青萍来说她查问了给少夫人看病的大夫,说少夫人问他要了合欢散,老夫人您看这事……”
商齐夫人有些头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吧。当务之急便是这姑娘,可怎么办呢。”
晴儿说道:“前日我看耿宇回来了。”
看着空中一抹嫣红晚霞,她面色沉重地说道:“要变天了晴儿,此事没那么简单,肖家也不是平常人家,自家儿媳被抓,他们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炀儿这是闯下大祸了呀,耿宇手下是小云天最精锐的人马,老身担心啊,伏龙山不日就将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晴儿问道:“老夫人,您要不要出面一下?”
商齐夫人摇头,“不到万不得已老身不便露面。”
……
第33章 特殊的客人
天刚亮,高亮便匆匆奔进书房,向商无炀禀报发现一队人马正向伏龙山而来,为首之人便是肖寒。
商无炀面色冷凝,“终于来了。”
“少主,现在该怎么办?”
商无炀说道:“肖家不是废物,十多天了,若再找不到岂不是肖家太无能了?命令下去,严密监视,有什么情况速速来报。”
“是。”高亮领命退下。
商无炀将身子靠进椅背,微微眯起双眼,在他看来,虽说杀他爹的是肖子瞻,并非肖寒,但是他从出生就没了爹,这是他一生的痛,所谓父债子偿,他也要把这个痛苦加诸在肖子瞻儿子的身上,先戏耍他儿子一番,再来跟老子算账。
书房内不断有消息传来,辰时刚至,肖寒带着二十余人已到山下,在一户农家安营扎寨,看似按兵不动,或许正在等待支援。不过商无炀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按兵不动,这肖家父子乃是湘国有名的武将,肖子瞻常年征战,肖寒乃神龙军副统领,他们擅长作战,用兵之法岂是常人能比?看来很快他们就会采取行动。
商无炀命令各路加派人手严防死守。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陆续有多批人马赶到山下与他们会合。商无炀暗想,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调兵遣将,显然就是做给他看的,以示震慑,毕竟武可馨在自己手中,肖寒有所顾忌断然不敢轻举妄动,商无炀倒也有恃无恐。
又过了一个时辰,高亮给商无炀递上了拜帖。
商无炀不由得一愣,看着拜帖上说的明白,肖寒欲独自一人前来拜山。他想过一百种肖寒攻山的办法,可这一点他还真没想到,说道:
“好大的胆子啊。”
高亮问道:“少主,人家给咱来了个‘文’的,咱们该如何应对?”
商无炀略一沉吟,说道:“他既然有这个胆子,那本少主可绝不能让他失望啊,给他瞧瞧小云天的排场。去通知山下到申时再放他上来。”
“为何是申时?”高亮不解。
商无炀冷笑一声道:“伏龙山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想拜山,那还得看本少主愿不愿意见他,他若诚心来找他的新娘,那也不会在乎在太阳底下多站两个时辰吧?好戏开场了,不得不看啊。”
冲着高亮勾了勾手指,高亮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商无炀低声说道:“你去找耿宇,让他如此这般安排……”
一切安排妥当,商无炀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暗中思忖,片刻后,他缓缓睁眼,唇边挑起一抹诡异的笑意,继而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一路来到别院,他蹬蹬蹬上了楼。
现在婧儿已经可以辨别出他的脚步声了,一听这动静就知道这个坏家伙又来了,要是让他看到她此刻在做什么,恐怕又要被气的发疯,心里刹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商无炀推门而入。眼睛一扫房中没看到人,转向左侧门后一看,只有柱子上那个“门神”鬼魅般地存在着,还是没看到人,商无炀心知不妙,忙转到右侧门后看去,果然,婧儿正在另一边的红木柱子上刻得不亦乐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狠狠地关了门,沉声道:“叫你别在我家里乱刻,你没有耳朵吗?”
婧儿佯装没听见,既没有回答,手也没停下的意思。心中恨恨,我早晚会给你这屋里的柱子上都刻起来。
商无炀心中恼怒,一把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打量她手中那只宛如匕首般尖锐的簪子,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婧儿冷冷地看着他,“我的。”
他一把夺了过去,随即将她拖拽到桌前,指着桌上的纸笔冷声道:“写!”
“不写!”婧儿梗着脖子。
商无炀眼底的火焰开始升腾,他将她按到凳子上,又将毛笔塞入她手中,一双森冷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在说:不写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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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眼珠一转,“好,写就写。”
她不慌不忙研了磨,笔尖蘸了蘸浓稠的墨汁,略一思索,刷刷刷,不一会儿,她放下了笔,说道:“拿去吧。”
商无炀拿起一看,只见字迹工整,运笔秀巧,倒是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读罢,他眼中烈焰燃起,三两下将这纸撕得粉碎,咬牙道:“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吗?”
见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婧儿心中实在痛快,故作认真地说道:“从小我爹就要我做一个诚实的人,你要我给肖寒写信,我写了,字字皆是我的肺腑之言,你要我编排谎言,对不起,我爹没教过!”
商无炀恨道:“那你爹有没有教过你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婧儿抬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淡然道:“不好意思,我不过是个小女子,也不打算做什么俊杰,所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商无炀暴跳如雷,上前一把捏住婧儿手臂将她提了起来,将锋利的簪子尖顶在了婧儿颈部。那簪子原本就是肖家特制的,专门给府中丫头防身所用,尖端锋利如刀,顶在她颈部瞬间便刺破了皮肤,鲜血流了下来。
婧儿咬牙忍痛道:“你折磨我的花样还真挺多啊。”
商无炀恨声道:“那还要多谢你的簪子。”
脖子好疼,心中怒极,婧儿反而挺直了背脊,说道:“我不会写那封信的,要不,你杀了我如何?”突然自己将脖子向前顶了过来,簪子入肉半分,血流更甚。
商无炀见状忙将簪子后撤,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就没人陪我唱这个戏了。”
转而冲着门外吼道:“雪莲,拿绳子来!”
婧儿心中暗自叹息,又来,不知这次是绑还是吊?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斯。
雪莲拿了绳子进来,商无炀一把夺过,冷声道:“出去。”
吓的雪莲忙不迭退了出去。
这是要亲自动手啊,婧儿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商无炀一言不发,用绳子将她双手在前面绑住,然后又找了个手巾来塞在她口中,自己拖着绳子的另一头拽着她便向外走。
婧儿脚踝受伤,走路一瘸一拐,商无炀微微蹙眉,返身走到床榻边,伸手扯下了床单,往婧儿头上一扔,胡乱包裹了一下,长臂一伸,单手将她夹在腋下,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商无炀手臂夹着个人,一路急行脚下生风健步如飞,婧儿被他胳膊夹着可着实不好受,感觉肋骨都快被勒断了,可偏偏想喊又喊不出来。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婧儿隔着床单感到光线骤然暗下来,仿佛是进了屋子,随后夹着她的手一松, “噗通”一声便被扔到地上,好在地上是木地板,还有个软垫,即便这样,婧儿直摔得腰背的骨头都要断裂开来。
随后裹着的床单被扯开,婧儿发现自己果然在一个屋子里。
商无炀蹲下身来,沉声说道:“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若敢弄出半点声音,别怪我不客气。”
婧儿口中被手巾堵着说不出话来,只将一双大眼愤愤地瞪着他。
商无炀丝毫没有帮她解绑的意思,一看到她那无畏还带着点藐视的眼神,顿时又皱了眉头,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又重重地拉上了门。
婧儿看了看自己被绑在前面的双手,使劲眨眨眼睛,心想,这个瘟神是不是脑子真的坏了?随即抬起手来自己将口中塞的手巾拔了出来,大口大口喘气,舒服多了。
抬眼打量着这屋子,屋子很大,装饰精巧,色彩淡雅,她的面前有个茶案,上面摆放整套茶具,南北两边各摆放一个铺垫,看来这是一个茶室。见桌上有茶叶有水,还有火石,索性盘了腿坐下,给自己烧水烹茶,手虽然绑着,好在倒也不影响她喝茶。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茶室就在议事厅的旁边,而茶室的门就开在议事厅西南角。一会儿,商无炀就会在这里“接待”一名特殊的客人。
第34章 肖寒拜山
婧儿在茶室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心中却没有片刻的宁静,她不知道商无炀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一盏茶功夫,听得隔壁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禀少主,神龙军副统领肖寒肖将军求见。”
“请。”传来商无炀低沉而浑厚的声音。
肖寒?婧儿大震,肖寒来了?她激动无比,忙起身走到拉门前凝神倾听,尤嫌不足,又悄无声息地将门拉开了一小条缝隙……
宽敞的议事厅正中首位一把虎头椅上端坐商无炀,身着窄袖褐色及地长衫,外罩纱织黑色长褙子,额前一根紫绣抹额,刀刻般精致的面庞阴冷如霜,眼中蕴藏犀利的锋芒。
其身侧站着一腰悬宝剑护卫装扮之人,乃护卫统领高亮。
一个面如冠玉、俊眉朗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冲着商无炀抬手抱拳,朗声道:“在下肖寒特来拜访小云天少主。”
婧儿心跳如鼓,果然是肖寒,那个让她日夜思念的男子。
商无炀也不起身,只抱了抱拳,冷冷道:“肖将军果然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啊。肖将军乃将门之后,神龙军副统领,怎的有雅兴来我这荒山野岭了?”
肖寒豪放地哈哈一笑,灿烂的笑容犹如和煦春风顿时令这阴冷肃穆的议事厅里充盈了一丝活力,朗声道:“早就听闻‘小云天’少主商无炀大名,只是没想到统领‘小云天’的居然是如此一个俊美至极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当真是令肖某刮目相看啊。”
对于肖寒的恭维之词,商无炀不屑地撇了撇嘴,问道:“将军今日屈尊来我这,不会是特地来夸赞本少主的吧?”
肖寒说道:“非也非也,肖某甚是感慨,夸一夸又何妨?商兄那干手下衣着整齐,纪律严明,从山下到山上,乃至到这议事厅,一路走来尽皆这般的威武阵势,这般大的排场绝非等闲之人能做到。”
“肖将军过奖。”商无炀声音清冷至极。
肖寒又道:“原以为商兄不过一介武夫,不曾想,却还能将这宅院设计得风雅至极精巧无双,足见兄台有过人之处。”
商无炀微眯双眼,问道:“肖将军又怎知这园林是商某设计的?”
肖寒带着一丝浅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些异形的山石,乃太湖石,据说商兄是南方人,喜欢太湖石自是不为怪的,再看那园林布局,温馨中含着一丝翠竹的高雅之气,柔美中透着一缕苍松的坚韧豪迈,明明是小桥流水,却偏偏于水源引入处做出一个瀑布来,瀑布旁不是绿草茵茵,而是苍松垂柳,水流到院子中断才趋于平缓,既是缩小版的伏龙山瀑布奇景,更有力挽狂澜之意,如此巧思可见设计此园林之人,必是位胸怀大志之人,放眼这伏龙山,有如此胸襟气度之人自是非商兄莫属了。”
商无炀说道:“肖将军孤身犯险,却优雅如游山玩水的公子,看似毫无心机,实则聪明睿智,心思稳健,委实不容小觑啊。”
“肖将军请坐。”
对他如此直言不讳,肖寒故作不闻,道声:“多谢。”自于下手落座。
侍女随即奉上茶水来。
商无炀将背脊靠进椅背,双臂搭在扶手上,说道:“肖将军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肖寒长眉微挑,唇边挑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试探道:“商兄既然已知肖某来意,又何必故弄玄虚?肖某是来接人的。”
商无炀星目如剑,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俊美男子,一侧嘴角微微一颤,说道:“接人?呵呵,肖将军怎么就认定我会放人?”
肖寒心中一颤,倒是没想到一试就中,看来婧儿果然是他抓来的。
面上不露声色地微微一笑:“‘小云天’在白道中享有盛誉,如此这般是否其中有什么误会?明人不说暗话,商兄为何两次截杀于我,又抢我新娘,不妨明说了吧,若是有什么心结,索性在此解开也好,商兄,你说如何?”
言罢,手腕轻轻一抖,“啪”一声打开了象牙折扇,徐徐轻摇,俊美与洒脱相融合,有着说不出的一种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望着肖寒那俊美绝伦的面庞,听着他那极具磁性的不掺一丝杂质的温润之音,商无炀心中赫然火起,目射寒光,嗤笑一声道:
“肖将军果然好口才,不过,商某若说不打算放人,你,又耐我何?”
低沉的声音冷得似刚从冰窖走了一遭似地,透着丝丝寒气。
面对着商无炀堂而皇之的挑衅,肖寒面上始终保持着一抹淡定的微笑,回道:
“肖某想不通的是,商兄你在江湖中也算口碑不错,更非大奸大恶之徒,试问我肖寒也从未得罪过‘小云天’,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商兄要做出这等劫人新娘毁人姻缘之事,若不能解开心结,我们又怎能好好说话?”
“跟你们父子这样的人有什么话可说?!”商无炀冰冷的声音直刺肖寒心底。
肖寒微微一怔,随即很快恢复了那惯有的微笑,说道:
“商兄何出此言,若是我肖家与小云天有何私人恩怨,还请明示,肖家也定然会给商兄一个交代。只是,这些事与我夫人无关,还望兄台高抬贵手,能放了她。”
“夫人?”商无炀说道:“人都被我劫走了,既未拜堂,将军称其为‘夫人’是不是早了点儿啊?”
听他话中明显的讥讽之意,肖寒从容一笑,道:“人在心中,是否拜堂又有何异?商兄也有妻室,想必不会不懂其中道理吧?”
商无炀道:“这可未必,你们既未拜堂,我商无炀也可以娶她呀。”
肖寒道:“那肖某就不得不劝劝商兄了,我的夫人心性如何我肖某最为清楚,你即便娶得了她的人,也娶不了她的心,商兄又何必白费这心力呢?既如此,商兄不如成人之美,将我夫人还给我,肖某感激不尽。”
见肖寒面露微笑从容淡定,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大有锋不可挡咄咄逼人之势,与他想比,商无炀顿觉词穷,骤然有些烦躁,皱眉道:
“不妨告诉你,人,你带不走,伏龙山风景如画,将军若想欣赏商某倒可以派人引路,若想些其他的,商某劝将军可以打道回府了。”
肖寒上扬的唇角不露痕迹地轻轻一颤,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二人这一番唇枪舌战,令这议事厅内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肖寒沉下心神,说道:
“‘小云天’商无炀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怎的就会抓一介女流作为人质?这岂不辱没了英雄之名?”
商无炀目中杀气顿现,冷冷道:“承蒙肖将军看得起,可惜商某无意于做什么英雄豪杰,只想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做个逍遥大王,可惜世事无常报应不爽,商某素来快意恩仇,肖将军敢独自上山来,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哈哈.....”肖寒朗声轻笑道:“怕?我肖寒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为了找回我的夫人,别说你这伏龙山,便是刀山,我又何曾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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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不怕死?”商无炀话音刚落,“仓啷”一声响,身旁的高亮顿时宝剑出鞘,门外的护卫们也都瞬间涌入了议事厅中,一时间众人的耳边充释着“仓啷啷”宝剑出鞘的声音,大厅中气氛剑拔弩张,腾腾杀气自四面八方向肖寒席卷而来。
婧儿心惊肉跳,心中暗念,千万沉住气,只要你别动他们定然不敢伤你。
肖寒见状,缓缓收敛了笑意,“啪”一声收起折扇,脊背挺的笔直,盯着商无炀如霜的冷面,沉声道:
“死又何惧?肖某今日既然敢上山来,又何曾在乎生死?不过,此番我肖寒是来寻人的,可不是来寻死的,肖某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我素未谋面,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令商兄如此大动干戈,杀我肖府众护卫、家丁,掳走我妻,看商兄也是昂藏七尺男儿,若你我之间当真有仇怨,自是你我男人之间的事,咱们单打独斗便是,生死不论,但请先放了我夫人,她毕竟是女流之辈,我肖寒也是念你乃正道之人,一忍再忍,商兄当适可而止方为上策。”
肖寒据理力争,一番话义正词严、大义凌然,商无炀冷冷地听着,无言。
肖寒又说道:“我肖某敬商兄是一位白道侠士才忍让克制如此,只是希望商兄实情相告而已,并无恶意,可商兄却步步紧逼,这可绝非肖某此次上山的本意了。”
“好胆识啊,不过.....”商无炀嗤笑一声,“不知肖将军在独闯我伏龙山小云天的时候,肖老将军是不是打算偷袭我呀?”
肖寒回道:“兄台大可放心,我肖家可不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
商无炀不屑地调侃道:“是你不是,还是你父亲不是?”
肖寒面色一沉,喝道:“商兄是否有些过分?”
商无炀“啪”地一声一掌击在座椅扶手上,豁然站起,双眉倒竖,怒道:
“我过分?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仇怨嘛,那我便告诉你,十九年前你父亲为了爬到将军之位亲手斩杀了亲如手足的兄弟,实为世人所不耻,而我不过是抢了他儿子的新婚妻子小做惩戒罢了,你就气急败坏,那被你爹杀死的那个人的家眷呢?他们家破人亡痛不欲生的时候,肖子瞻却在逍遥自在吧?!如今你还来跟我谈什么道义?”商无炀悲愤交加,双眸中射出凄厉的杀气。
突然手臂一抖,“嗖”地一声脆响撕破了大厅硝烟渐浓的空气,一束银光直直向肖寒面颊飞来。
肖寒耳力极佳,耳听得暗器破空之声,手疾眼快,微微向旁一侧身,手中象牙扇横在自己面前,扇头轻轻点向银光,却听得“当”地一声轻响,那银色的锁链便缠绕在了象牙扇之上,肖寒定睛一眼,是一根手指粗细的银色长链,看似纯钢所炼,缠绕在象牙扇之上,头上一截三寸长纯钢尖锥,锋利无比,另一头在商无炀手中紧握,二人凝聚真气,这纯钢练就的绳索在二人之间拉的笔直,各不相让。
婧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她不敢出去,怕自己出去会将事态更加激化,她只能忍……
商无炀将一双迸发凌厉寒光的眼睛牢牢盯着面前的肖寒,牙关紧咬,自牙缝中挤出话来:
“话已至此,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想杀你们,因为那样太便宜你们了,我便是要看着你们生活在痛苦之中,让你们用一生的痛苦来偿还肖子瞻对他兄弟欠下的血债。”
肖寒面色凝重,丹田发力,稳扎马步,气贯手臂直达象牙扇,硬生生将那绷直的绳索向自己胸前拽过来半尺。
商无炀手腕猛然发力一颤,那缠绕象牙扇的钢索头上的尖锥豁然弹开,带着身后的长锁链于半空中画了一个弧形,骤然向肖寒拦腰扫来,肖寒腾身跃起,暗运内力一个转身,飞起一脚扫向钢索头部,堪堪将个尖锥踢的反向商无炀面部飞去,商无炀内力送达腕部,猛然一抖钢索,这钢索抖成了蛇形,锥头立时卸去了向他射来的力量,在半空稍一停顿,再轻轻一撤,“嗖”地一声,钢索尽数收回他手中。
商无炀唇边突然挑起一抹诡异的笑意,说道:“也罢,你既然来了,我就让你见见她,免得你遗憾终身。”
言罢大步走向西南角,拉开门一伸手将正在偷看的婧儿揪了出来……
婧儿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商无炀紧紧捏着她瘦削的手臂。
看着面前这个面部红肿,头部一块铜钱般伤疤,腮部青紫,颈部尚留着斑斑血迹的女子,被捆绑的手腕上猩红一片,肖寒一愣,待他定睛打量片刻,顿时大惊失色,惊呼:“婧儿!”
方要上前,一柄长剑横在他面前,高亮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肖寒眸中刹时怒火喷张,提声斥道:“商无炀,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商无炀带着一丝嘲笑:“她还活着,不是吗?”
“肖寒!”婧儿轻唤一声,泪水潸然而下,轻轻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没事的,别担心。”
“婧儿别怕,有我在,我会带你走的。”肖寒的声音温柔而颤抖。
看着眼前这场面,商无炀唇角抽了抽,嗤笑一声:“你带她走?肖将军,你就别做梦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肖寒怒道:“你究竟要对她做什么?要杀要剐冲我来,对一个女子这般欺辱是何行径?!”
商无炀冷冷道:“想带她走,也不是不行,好好回去问问你爹,十九年前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如果他愿意奉上他的人头给他死去的兄弟谢罪,那我立刻放了你的新娘子,你说如何啊,肖将军?!”
言罢一转身拖着婧儿回到西南角,直接将她扔了进去,随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肖寒双拳紧握,眼中泪光闪烁,颈部青筋暴突,咬牙道:“商无炀,你、你这样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岂非有失君子之风?!”
商无炀冷冷地看着他,高喝一声:“送客!”
“商无炀!”肖寒怒啸,“你把我留下,放她走!”
“……”
没有回应,只有一双带着讥讽和嘲笑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
护卫们进来,呜啦啦将他围住。肖寒身形方一动,耳畔传来了商无炀阴冷刺骨的声音:“你要有什么动作,她就会没命的,要不要试试?”
肖寒双拳紧握,强抑着心头怒火,看着那紧闭的屋门,高声唤道:“婧儿,等我,我会回来的!”
……
外面的对话婧儿听的清清楚楚,倒在地上的她哭成了泪人儿。
见肖寒离开,高亮吞吞吐吐问道:“少、少主,是不是当真要娶那个姑娘啊?”
商无炀反问:“怎么,不可以吗?”
高亮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悄声道:“属下只是觉得那姑娘看似柔弱的小身子骨,可那性子够烈,少主您就不怕……”
“闭嘴!”商无炀瞥了一下西南角的那个门。
门开了,一双穿着黑色软靴的脚出现在婧儿眼前,婧儿咬牙强行止住哭泣,抬头向他看去,眸中瞬间恢复了刚毅的傲气,恨声道:
“你可满意了?”
然而,从他的眼神中似乎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幸灾乐祸,反而有一种隐隐地痛苦之色。
婧儿忍不住嘲笑:“你好像并不高兴啊?是不是不满意这场戏呀?要不要我更努力一些啊?”口中在嘲笑,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商无炀默默地看着她,反手将床单拿来扔到她头上,手臂一伸,将她夹在腋下,径直走了出去。
婧儿一路上被他夹着,忍受着肋骨快断裂的痛苦,心中将他骂了千百遍,好不容易熬到自己被扔回别院的床上,当她将蒙着的床单扯掉时,面前已经不见了商无炀的身影。
身痛比不过心痛。
回想着方才听到的那些话,犹记得他说是肖将军杀了好兄弟?难道商无炀的父亲便是肖寒父亲的兄弟?还是另有所指?肖将军为何要杀兄弟?肖寒看似并不知道这件事,难道是一场误会?还是另有隐情?
头疼欲裂。
心中暗自担忧,肖寒,你安全下山了吗?
……
第35章 真相大白
肖寒一路顺利下山,阿俊率领人马早已等候多时。他令阿俊留守山下监视伏龙山动静,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回了湔州。
他心急如焚,不消两日便赶到少将军府,将此次孤身上山的情况详细地告知了肖将军和肖夫人。
说到婧儿的现状,肖夫人暗自抹泪,肖子瞻亦是黑着脸。
肖子瞻双眉紧锁,问道:“你方才说那个小云天少主叫什么商无炀?”
“是。”肖寒回道:“只知他母亲叫商齐夫人,小云天便是商齐夫人目前多年前所创。”
肖子瞻默念:“商无炀、商齐夫人…杀父仇人…难道是他们?找了这么久,他们居然在伏龙山?”
肖寒惊问:“父亲,你果然认识他们?那他爹…”
肖子瞻摇首,沉声道:“他爹不是我杀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肖子瞻身上。
肖子瞻长叹一声,说道:“说来话长。君昊,我们父子不是去边境与川阳国打了几仗嘛,而此事正与川阳国有关,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湘国东边的川阳国素来野心勃勃,自诩国力强盛,蓄意吞并周边其他国家,于是经常无端挑起战事,侵占他国疆土,川阳皇帝养着一个叫血奴司的组织,是皇帝的忠实鹰犬,为首的叫苗贺,因常年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人称铁面阎罗,此人阴险狡诈,出手狠辣,隐于幕后谁都没见过他的真容,血奴司的人都是铁面阎罗训练出来的一帮武功高强的亡命之徒,谓之“血奴”,实施的是挑动他国内部争斗和执行暗杀行动。北边的晏国就是被他们挑唆内斗之后导致国力衰竭,最后不战而降成了川阳的附属国,连年向川阳进贡,二十年前,妄图一统江山的川阳国又开始攻打湘国……
湘国皇帝虽十分勤勉,但是胆子甚小,所以许多大事多依赖他的亲弟弟义王,湘国内部也分为以义王为首的主战派和以国相为首的议和派,义王常年领兵作战乃是武将之首,骁勇善战无往不胜,川阳国屡屡进犯均被他打的屁滚尿流,再不敢来犯,于是血奴司便将黑手伸了进来,想从湘国内部攻破。
湘国上三军分为骁骑军、神龙军、伏虎军,乃各路军之首,归义王统管,而上三军内有一大半的将领都曾经是义王的部下,所以,只要义王振臂一呼,湘国武将无有不追随者。
二十年前,骁骑军当时的正统领叫商莫,字子豪,二十五岁,商莫虽年轻,但武功高强谋略过人,是义王的左右手,二十二岁的肖子瞻也是义王麾下调派到骁骑军任的副统领,尚肖二人兴趣相投,好似亲兄弟一般。
一日,义王前来巡视骁骑军将士演练排兵布阵,获大赞,便允商莫回家探亲一月,以资奖励,当时商莫妻子已有身孕,商莫得知可以回家,大喜,将骁骑军暂交给肖子瞻代管,便回了京城郊外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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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日后,肖子瞻提了些礼物去郊外探望商莫,尚未进门就已经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心知不妙,当他进门进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血流成河遍地尸身,商家家仆均死于一刀割喉,而商莫也倒在血泊中,腹部尚插着一柄短刃。肖子瞻大惊,忙扶起商莫。
商莫尚有微弱气息,见是肖子瞻,便告知他,是川阳国铁面阎罗手下的血奴干的,血奴曾软硬兼施要他除掉义王,被他断然拒绝,没想到他们会趁自己回家探亲的时候来杀人灭口,好在他妻子去了邻居家。而血奴司妄图将势力渗透进湘国内部,叫他务必将此时告知义王,万事小心,并撕下一截衣衫,蘸着血写了几个字让他务必交给商夫人,话刚说完就断了气。
便在此时,商夫人与一名侍女提着东西回来了,一见当时场景,侍女吓晕过去,而商夫人哭的天昏地暗,也晕死过去。肖子瞻怕商夫人再出意外,就抱着她一路狂奔,找到一处农家,留下些钱,委托农家代为照顾,又将血书放在商夫人袖袋中,这才离去。
但是自从商莫莫名被杀,朝中流言四起,有人说侍女看见是肖子瞻杀了商莫,而侍女后来却不知所踪,也有人说是肖子瞻将那侍女杀人灭口。肖子瞻虽百口莫辩,但流言亦是无凭无据,肖子瞻将商莫临死前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义王,义王极为信任肖子瞻,肖子瞻素日的口碑也是极佳,所以最后以仇家暗杀结案,未予深究。
义王亦为此大怒,领兵大举进攻川阳国,导致川阳国一时元气大伤,铁面阎罗的血奴司也暂时停止了行动,就此换来湘国十余年的安宁。
那时的肖子瞻为免商夫人的行踪被人发现,便不敢多去探望,时不时派人给农家送点钱粮。不久后肖子瞻便上位顶了正统领的空缺,直到后来被派往边境作战多年,便再未见过商夫人,因其多年来屡立战功,直至被皇帝亲封定远大将军,成为了义王的左膀右臂。
肖夫人问:“那血书上写的什么?”
肖子瞻深吸了一口气,“血奴逼吾弑义王,不从,灭吾门。”
空气凝滞了一般,每个人的胸口都如压着千金重石。
须臾,肖寒问道:“那父亲后来是否有去寻找他们母子?”
肖子瞻回道:“有,只是农家说商夫人在孩子两个月大时,便离开农家去了江宁,农家夫妇不放心,便令自家一个十多岁叫晴儿的女娃跟随了去照应。多年来为父不曾放弃过,四处打听,却一直不知其所踪,却不曾想,商夫人改名商齐夫人来到了这北郊偏远的伏龙山上。”
父子俩商议,婧儿在山上,硬攻是肯定不可取的,而且,既然确认商齐夫人和商无炀是商莫的妻儿,那他们更不能轻举妄动。肖子瞻想亲自上伏龙山去当面解释,但是被肖寒拦下,如此贸然前去,口说无凭,他母子又如何能相信?!只怕会雪上加霜了。
肖寒想起武德轩临行前对他说过的话,他去请萧吕子了,想来很快就会回来,索性等他回来再行商议。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忍一时,或许就能风平浪静,尽管肖寒心急如焚,但是身为将军,这点素养还是有的,他强迫自己忍耐。
第36章 口说无凭
自从肖寒来过伏龙山之后,商无炀这几日倒是没来别院。
婧儿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红肿正在渐渐消退,额头的伤疤已经结成硬痂,再过些日子应该可以掉了。她倒是很庆幸商无炀这几天没来,没有让自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心中正在“感谢”他,他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前。
婧儿心中一紧,无奈叹息,真是不经念叨,这人一到,仿佛整个屋子都会变得晦暗许多,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走出这间幽阁,如果哪天自己能离开伏龙山,离开这个瘟神一般的男人,她一定会天天为他烧香,祝他在伏龙山上长命百岁,永远都不要出来。
商无炀缓缓走到她面前,说道:“挺悠闲啊。”声音一如既往地阴冷。
婧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好像伤好了不少。”
“……”
商无炀停顿片刻,又道:“肖寒来过了,你也见过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
“无论你多恨我,我还是那句话,离开他,不是他配不上你,是他们肖家,配不上你!”
婧儿骤然回头,皱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商无炀说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愿闻其详。” 婧儿淡然。
商无炀咬牙道:“肖子瞻杀了我父亲!灭了我家满门!”
婧儿心惊,问道:“你父亲是谁?他又为何要杀他?又为何、为何会灭门?既是灭门,那你又怎么逃出来的?”
商无炀阴沉的声音中带着浓浓地恨意,说道:
“我父亲是他的同僚,也曾经是他亲如手足的兄弟。他为何会杀我父亲,为何会灭我全家?我也想要一个答案,至于我,严格来说是我母亲幸免于难,而我那时,尚未出生。”
婧儿歪着脑袋看向他,说道:“你告诉我这些绝不会是来给我这个一无所知的人道歉的,只是想让我知道肖家是罪恶之家,我嫁入肖家便连坐了,是吗?”
她站起身来,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证据!”
商无炀似乎听到“证据”这个词有些过敏,长眉顿蹙,沉声道:
“肖子瞻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惜做了坏事总有人会看到,江湖上人尽皆知!”
“可有人看见?”婧儿又问。
商无炀答:“亦被肖子瞻杀人灭口。”
婧儿有些哭笑不得,走到门后的柱子前,手指着自己刻的那尊“门神”,说道:
“我是大夫,我家有个铜人是专门用来研究穴位的,而我刻的这个人体也是用来研究医术的,你说它是‘鬼’,那些丫头们也都跟着说它是‘鬼’,那它就真的被称为‘鬼’了,你如果仔细看看,是不是发现它跟‘鬼’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江湖上人尽皆知’是什么意思?没有证据那‘皆知’的不过是悠悠众口,人嘴就是两张皮,一传十十传百,人云亦云,假的也能说成真的,又有几人能告诉你他们是亲眼所见?你若信了没人拦你,你想复仇也没人阻你,肖家是什么人?朝廷大员,武将之首,你若杀对了,你是痛快了,可朝廷绝不会放过你,而你若错杀了他们,当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你的良心就不会受到谴责吗?无论结局如何,你以为你、你母亲,还有你这个伏龙山上所有人都能逃脱干系?你为此而付出的一切代价,那些江湖之人可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商无炀哑然。
婧儿又道:“所以,我觉得你在做决定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啊?就是犯人要认罪伏法也需要拿出证据的,要不,你拿出个证据给我看看也好啊,起码让我死得明白,可是你什么证据都没有,我真想不通你是如何仅凭‘江湖人尽皆知’便说服了你自己的?仅凭一个莫须有的传言就想杀定远将军?恕我直言,若不是他们顾及到我,恐怕早就攻上山来杀你个片甲不留了。当真是……”
顿了顿,硬是将“无知者无畏”这个词咽了下去,摇了摇头,一副孺子无药可救的无奈。
商无炀似乎已经料到被她咽下的是什么词了,脸色铁青。
而婧儿越说越生气,仿佛想将这些日子来的满腹委屈,满腔怒火统统宣泄出来,见他不语,定然是心虚,继续说道:
“小云天少主商无炀,仅凭传言就给人定了罪,又设计了一套堪称完美的计划,将我这个肖家儿媳绑来,要打要杀,你不是自诩正派人士吗?你不是号称英雄豪杰吗?而你做这一切不也是想肖家能给你一个真相吗?那你去直接问他啊,又为何要用这种方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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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够了没有?!”
商无炀终于怒不可泄地一把将她重重推倒在床榻上,一只大手高高扬起。
婧儿倔强地梗直了脖子,眸色坚定毫无畏惧。
当他充满煞气的眼神触碰到她那坚定目光的瞬间,他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胸口剧烈起伏,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怒意令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伤害这个出言不逊又固执顽强的女子,他钢牙暗咬,手臂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忽然,他的瞳孔开始涣散,使劲挤了挤眼睛,重新睁大双眼看向她,眼神变幻无常。
见他神情如此古怪,双眼时而迷离时而清晰,时而像看陌生人,时而像看一个等待已久的老友,便似出现幻觉一般,婧儿暗自纳闷,莫非,又吃错药了?你究竟打还是不打啊?
商无炀神情滕然沮丧,挥起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满腔怒火瞬间消失殆尽,颓然坐到凳子上,默然无语。
婧儿确认危险已经过去,忙站起身来,离他五尺远,打量着他奇怪的神色,片刻后心中便已了然,忍不住一声嗤笑。
“你笑什么?”
商无炀的声音令她后背发麻。
婧儿撇撇嘴,嘲笑道:“你看上去挺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喜欢吃这些东西?”言罢脸微微一红。
商无炀一愣,“什么?”
婧儿淡然:“具体不知道,但是看你这情形,应该是吃了五石散之类的东西。”
商无炀茫然:“五石散是什么?”
婧儿道:“是毒药,只不过分量极少,应该是用来制作、制作迷情散之类的药物。”
商无炀“腾”地站了起来,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婧儿手臂,“你说什么?什么迷情散?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婧儿吃痛,双眉紧锁,不由得恼怒,“商无炀!你请自重!”
商无炀怒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从来不会‘自重’吗?啊,我忘了,你是大夫,说,这药哪里来的?你何时给我下的药?”
“我?”
婧儿有些哭笑不得,脖子一梗,怼道:“又不是我给你吃的,你对我吼什么?我就是给你吃也会给你吃毒药,而不是…那种药!”
商无炀一怔,紧缩的瞳孔渐渐散开,脸上难得地出现一抹晕红,缓缓松了手。
婧儿揉着被捏痛的手臂,咬牙道:“既然不是你自己吃的,便是有人给你下了药,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你这种人真的不值得同情。”
“何解?”商无炀问道。
婧儿没好气地说道:“你闭上嘴不吃不喝,就这么解。”
心下说:像你这种恶人,索性不吃不喝饿死才好。
商无炀沉吟片刻,转身向门口走去,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了两个字:“多谢。”随即走了出去。
“多谢?”
婧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这种症状已不是一次了,显然他对自己服用此物之事并不知情,那就必然是有人偷偷让他服下的,此药也是极伤男子机体的。
看他得知真相脸色这么难看。婧儿长长吐了口浊气,终于有人替她出了口恶气……
第37章 夜探别院
看着两根红木柱子上被自己刻的两个“门神”,婧儿不免遗憾,要是《萧吕杂谈》在手边那该多好,要说这《萧吕杂谈》还真不是一本单纯的医书,其中综合了用毒、解毒之法、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甚是深奥难懂。那时候婧儿忙于给肖寒制作解毒药,根本无暇去翻看其他的内容,此刻她倒是真想念这本奇书,起码可以打发些无聊的时光。
夜半,婧儿借着烛光看着手中那两根摔断的簪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听得南面窗栏轻微响声,待她抬头看去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站在了床前。
婧儿尚未开口惊呼,瞬间嘴巴就被人捂住,那人一身黑衣,伸出个手指放在唇前一个劲儿冲她“嘘嘘”,示意她噤声,一手扯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巴掌大小脸来,短眉小眼,还有一缕稀稀拉拉向上卷曲的山羊胡。
婧儿刹时瞪大了双眼,又惊又喜。
那人松开了手,婧儿咕噜一下从床上坐起,甜甜唤声:“师父!”
萧吕子这次可没笑,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上铜钱大的伤疤,打量她脸上尚未痊愈的伤痕,心疼不已,“我的乖徒儿受苦啦。”
婧儿摇首笑道:“我没事,师父,外面那么多人,您是怎么进来的?”
萧吕子拍了拍胸口,道:“你师父我别的没有,却多的是毒。”
婧儿大惊,“你把他们毒死啦?”
萧吕子一晃小脑袋:“没有,就是让他们睡上一觉而已。”
婧儿松了口气,问道:“师父您怎么知道婧儿在这里?”
“别人找不到你,你师父我是谁呀还能找不到?虽说是费了些功夫,好在还是让我找到了。”
婧儿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师父。”
萧吕子正色道:“那日你爹去找我,我一听说我的宝贝徒儿被抓,那还了得?就跟他回了湔州,才到少将军府就遇到了肖寒。”
“他回湔州了?”
“是。”
萧吕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她,“这是他给你的信,等我走了再看,师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婧儿看着信封上笔锋苍劲的“婧儿亲启”四字喜不自胜,心中泛起甜蜜的涟漪,忙先将信收入怀中。
萧吕子说道:“肖寒已经将他孤身上山,还有婧儿你的情况都告诉了我们,你爹心疼地那是涕泪横流,就连肖夫人都不停地抹泪,肖将军将实情和盘托出,求老夫这次无论如何找到婧儿你,将事情原委都告知,你当仔细听好,日后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儿。”
萧吕子语速极快,从川阳国血奴司,讲到义王,从肖子瞻进入骁骑军与统领商莫相识相知,商莫被刺杀到救商夫人,以及商莫写下的血书等情况一口气说了一遍。
直听得婧儿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唏嘘不已,喃喃道:“这坏蛋居然也是将门之后呢。”
“后来那个侍女呢?”
萧吕子摇摇头,“不知道。”
婧儿若有所思:“既然肖将军说商莫曾写了个血书,那不就是证据嘛,为何商无炀还要找肖将军报仇?”
萧吕子又摇头,道:“不知道。”
婧儿说道:“除非血书丢失,否则商无炀也不至于对此事一无所知。”
萧吕子笑了,“英雄所见略同,他们娘俩辗转奔波或许遗失了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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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吕子借着一丝烛光,打量着这屋子,两条短眉毛挤到了中间,“师父本想把你救出去,可是来的时候我仔细看过,他这山上山下防守甚严,我一人倒是毫无问题,可是若带了婧儿你,很难不被他们发现。”
婧儿笑道:“师父莫要担心,目前婧儿尚无性命之忧,既然知道了事情真相,我想留下来做一件事。”
“你想寻出血书?”
婧儿额首,“正是,从这些日子相处,我发现商无炀这人甚是固执,他若认准的事便很难说服他改变想法,所以,唯有他父亲写的血书才能解开他的心结,同时也还肖将军清白,婧儿想试试。”
萧吕子猛吸一口气,深深地凝视着她,沉吟半晌,说道:“婧儿你打小就是个倔丫头,一旦认准的事便一条路走到黑,我若现在让你不要管这事你也定然不愿,罢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要婧儿认为可行,师父都会支持你,不过,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婧儿笑道:“师父放心。”
萧吕子告诉她,因顾及她在山上,肖将军无法直接攻山,如今既知商无炀乃故人之子,他就更加不能与小云天兵刃相向,他曾考虑亲自到伏龙山来见商齐夫人,但是被肖寒所阻。
“肖寒做的对!”
婧儿说道:“这商无炀极为固执,既是口说无凭的事根本无需多费口舌,否则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我会尽快找出血书的,给我点时间。“
萧吕子允了,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来递给她,说道:“这是些消肿止痛和消炎的药,肖寒这小子说你被打的惨不忍睹,老夫可急坏了,这些药可都是老夫自制的,比你爹做的那些要好很多。”
他又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匕首来,说道:“这个你留下防身,要是谁再敢欺负你,你就捅他。”
婧儿苦笑地接过,说着“谢谢师父”,心里却在想:恐怕我这一刀还没碰到人家,人家都把我给打死了。既然给了就留下,毕竟有个武器防身也不错。
萧吕子疼爱地拍了拍她手臂,说道:“丫头,天快亮了,师父得走了,过些日子师父再来看你,啊。”
婧儿突然想起,忙说道:“师父,下次来记得去三生医馆把《萧吕杂谈》带给我吧?您看我在这里关着哪儿都不能去,我想先看看医书,待他们对我没了防备,再能给我点自由,我才好去寻血书。”
萧吕子笑道:“好!”
言罢再不停留,轻轻打开南窗翻身跃下,落地无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丛林中,看他那轻巧灵便的身手,在这深山密林中当真是如履平地。
地上那些东倒西歪的护卫们开始渐渐苏醒,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婧儿忙关闭了窗户。
打开萧吕子给她的包袱,里面各种瓶瓶罐罐,瓶子上都贴好了药名以免混淆,除了消肿止痛之类的常用药物,居然还有一些毒药粉,婧儿忙将这些包裹好,连同那匕首一同塞入床头垫子下。
坐回榻上,从怀中取出肖寒的书信拆了看,渐渐地,眼中泪光闪烁……
第38章 青萍挑拨
青萍从前院出来,远远看着商无炀在假山前站着,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随后从侧门走了出去,想必又去看那个藏在别院的女子了。
一想起那女子的娇柔美貌,青萍眼神中透出一丝妒意来,狠狠咬着下唇,一抬腿便想跟过去,可骤然想起商无炀那阴冷如刀的目光,顿时后背一凉,再没了胆量,撤回了迈出的腿,愤愤然一扭头径直回了内院......
气呼呼走着走着,瞧见贺兰敏儿正蹲在苗圃中小心翼翼地栽花培土,浇水,青萍嘴角边划过一丝诡异的笑意,她缓缓走向贺兰,在苗圃外站定,笑眯眯唤了声:
“姐姐好雅兴,这又是在忙什么呢?”
贺兰闻声回头看去,见是青萍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忙起身轻笑道:
“原来是青萍妹妹,我刚得了一株青橘苗,想着载在这里,或许能长出橘子来呢。”
青萍笑道:“姐姐可真有心了,栽了这么些花花草草,如今又想着种起果树来了,花儿是没人欣赏了,想等橘子熟了,好请他来采摘吗?不过啊,依妹妹看,姐姐的心思可都是白费了,如今,这花也好,橘子也罢,少主可都没空去欣赏了。”
贺兰面色一变,缓缓站起身来,问道:“妹妹此话怎讲?”
青萍故作神秘地睁大了双眼,悄声道:“哟,姐姐原来不知道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贺兰心中一紧。
青萍故作说漏嘴状,“啊,既然姐姐不知,妹妹也不便再说了,姐姐就当我什么都没吧。”说罢作势便要离开。
“等等,”贺兰急忙提着长裙自花圃中走出,问道:“是夫君要出远门吗?”
青萍摇了摇头。
“那是他生我的气了吗?”贺兰追问。
见青萍又摇头。
贺兰沉不住气了,问道:“好妹妹,你便告知姐姐吧。”
青萍假意为难地犹豫片刻,说道:“我也只是听家丁们说起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少主要是知道我多嘴,没准会处罚我的。”
她越这样说,贺兰越发焦急,神色紧张地说道:“妹妹但说无妨,姐姐定当守口如瓶。”
青萍这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口:“呐,是姐姐非要我说的啊,”随即凑近贺兰耳朵,悄声道:“少主将一美貌女子藏于别院之中。”
“什么?”贺兰惊呼,“别院?”
“嘘嘘——”
青萍一边示意她噤声,一边偷眼警惕地打量四周,见周围并无闲人,这才冲着贺兰点点头。
贺兰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抬手捂住自己大张的嘴。
青萍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我也是听家丁说的哦,是姐姐非要我说的,可莫要怪我。”
见贺兰一副心慌意乱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又加火:“家丁所言难辨真假,姐姐要么就自己去问一下少主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不过,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哦。”
贺兰犹自神思恍惚地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青萍微微一笑,低声道:“那妹妹就先告辞啦。”
言罢径自从贺兰面前走了过去,嘴角挑起狡黠的笑意。
贺兰呆立,脑中一片混乱,口中喃喃道:“是我哪里做错了?你要娶妾便去娶罢了,我为君妻三年未有所出,又有何颜面拦你纳妾,而你又何必藏了人在别院中羞辱于我?”
两行清泪自眼中滑落,转眼望着自己辛苦载种的各色兰花,柔声道:“夫君,你不是说过你喜欢兰花吗?为何我辛苦载种的这么多兰花,花开花谢已是两载,你都不曾多看一眼?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吗?”
泪如雨下,仿佛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伸手扶着墙壁,缓缓而行......
几个丫头捧着水果点心走来,见到贺兰面色苍白,满面泪痕摇摇晃晃,忙跑上前去搀扶,问道:“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
贺兰眼中泪珠刹不住地不断落下,摆了摆手,哽咽道:“没事,扶我去房里躺躺就好。”
几个丫头搀扶着,将贺兰送至房中歇下,这才退了出来。
丫头们一脸同情,议论纷纷:
“少夫人也挺可怜的,对我们少主情真意切,可少主却总对她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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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不过,老夫人对她倒是挺好的,不然她可就更难过了。”
“少夫人身体一直不太好,回头等少主回来了,咱们得告诉他一声,好歹是夫妻,少主也该对少夫人好些呢。”
“就是。”
......
听着丫头们的议论,假山后的青萍面上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商齐夫人匆匆赶至竹林苑。
贺兰犹自坐在镜前垂泪,一见商齐夫人进来,忙用帕子抹了泪起身上前施礼,抽抽搭搭道:“母亲、母亲怎的来了?”
商齐夫人见她哭的双目红肿,问道:“敏儿啊,方才听丫头们说你心情不好,这是怎么了,怎地又哭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她这泪更像刹不住的水闸一般,流个没停,哽咽道:“敏儿没事,让母亲担心了。”
商齐夫人拢了拢鬓发,几根若隐若现的银发,昭示着岁月的沧桑,温言道: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敏儿,敏儿只是......”
“别告诉我风沙迷了眼,”商齐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有事说事,老身虽已不管小云天的事了,但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的。”
贺兰抽抽嗒嗒,一味地支支吾吾,商齐夫人知道她惯爱哭的,问她又不说,难免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色道:
“贺兰,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贺兰用帕子拭去泪水,哽咽道:“今日午后我去院中种青橘树,无意中听得、听得...他们说...说夫君在别院中,藏、藏了一个女子。”
商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说道:“我问你,你听哪个家丁说的?”
贺兰一惊,不免有些慌乱起来:“哦,敏儿记错了,不、不是家丁,许、许是丫头。”
“哪个丫头?”商齐夫人追问。
贺兰慌乱道:“那个、就是那个......”
“好了,不要说了,”商齐夫人喝止,低声斥道:“你连谎都圆不了,还敢跟老身扯谎。”
贺兰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知所措:“母亲,我、我.....”
商齐夫人双眸犀利,沉声道:“我问你,是不是青萍说的?”
“是,”贺兰脱口而出,忙又摇头,“不是,不是......”
商齐夫人叹息一声,责怪道:“这个青萍,越来越不像话了。”
贺兰泪珠犹挂在面上,幽幽道:“母亲,我......”
见贺兰这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商齐夫人不由得心软,伸手扶起她,说道:
“是有这么个女子,但绝非金屋藏娇,炀儿也并非那种见异思迁、始乱终弃之人。”
贺兰吃惊道:“母亲知道?”
商齐夫人点头道:“绝非你想的那样,这女子只是炀儿用来对付别人的一个工具而已,只是你呀,万不可再受了青萍那丫头的挑拨,这女子啊,要学会大度,要有容人之量啊,别人家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若个个像你这般拈酸吃醋,整日里哭哭啼啼,那这世上的女子岂不是个个都要哭瞎眼睛了?”
听得这番话贺兰这才渐渐收了泪,面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低声道:
“是敏儿不辨是非妄自揣测了,误会了夫君,更惊动了母亲。”
“敏儿,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对炀儿如何,娘是看在眼里的,是炀儿太不懂事,得了机会娘会好好说他。只是,自老身病倒后,这小云天里若干事物都一下落在炀儿一个人身上,他忙不过来,你作为他的妻子,更要多体谅他一些,多担待他一些才是,万不可无事添乱。”
“是。”贺兰额首。
见贺兰不再哭泣,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商齐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
“我回去了,你呢,好好歇着,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莫要再想些有的没的。”
“是,母亲。”贺兰额首应着,上手扶着商齐夫人,再将老夫人送出门外,道声:“母亲慢走。”目送二人渐渐走远。
进得房来,丫头灵儿说道:“青萍姐姐总是缠着少主,一直觊觎您这少夫人的位子呢,巴不得您跟少主哪天吵翻了,少主一纸休书休了您,她好上位,您可真得当心她呢。”
贺兰幽幽道:“我又能如何?”
灵儿道:“少夫人吃了半年的药,林大夫说您如今身子大好,若能为少主生个一儿半女,定然能拴住少主的心。”
“一儿半女?”贺兰苦笑一声,道:“我又何尝不想呢。”
心中有苦说不出,有个孩子何止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更是为了保他的性命......
第39章 二老互掐
湔州少将军府前厅里
肖寒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地擦拭着手中长剑,武德轩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口中喃喃道:
“贤婿啊,你教了我几天这银针,我怎么还是射不准呢?”
肖寒温言道:“是手腕的寸劲儿不够。”
武德轩弹着手腕练习发力,嘟囔道:“老夫练武功就是不行,这些东西呀,我师兄学的就比我快。”
“谁在夸我啊。”
武德轩话音未落,一个细弱游丝而又尖锐得如同铁铲在铁锅中刮过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均面露喜色,忙站起身来。
肖寒耳力极佳,居然并未发现有人靠近,奇怪的是,声音似乎来自于四面八方,根本不能确定是从哪个位置发出的,这令他大感诧异,长剑入鞘,高盛唤道:
“前辈,您快出来吧。”
武德轩提起茶壶来在一个空茶盏中添了茶水,说道:
“老家伙快滚出来,故弄玄虚,别再吓着老夫的女婿,难不成要老夫用扫帚疙瘩伺候不成?”
“多日不见,老东西还是这么嘴不饶人,当真是为老不尊。”
随着一声阴阳怪气的尖锐声划过耳畔,一阵疾风过处,厅中突然多出了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来,巴掌大小脑袋上顶着一个灰白色的发髻,面色红润,两条褪色的短眉,一双小眼睛笑嘻嘻眯缝着,翘鼻尖,薄嘴皮咧开露出满口白牙,下巴上稀疏一把黑白掺杂山羊胡,眉眼间颇有喜感,正是从伏龙山返回的萧闾子。
“可累死我了。”
萧闾子旁若无人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伸手径自取了武德轩斟好的茶水便喝。
肖寒眼睛向门外张望。
萧吕子道:“别看了,人没带回来。”
一丝失望从肖寒眼中划过,忙抱拳道:“前辈辛苦了,不知婧儿可好?”
武德轩附和道:“是啊,婧儿怎么样了?”
萧吕子回道:“脸上的肿消了,额头上疤也快好了,起码,没添新伤。”
肖寒问道:“前辈可能救她出来?”
“不能!”
萧吕子突然抬手“啪”地抽了自己一大嘴巴,声音清脆而响亮。
“前辈?”肖寒大惊。
萧吕子道:“山上山下都有人把守着,简直是密不透风,老夫一个人那自是轻松,可带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小丫头,不被他们发现根本做不到,所以,老夫没法带她回来。”
武德轩瞪着眼睛道:“你不能就不能吧,打那一耳刮子干嘛呢,吓到我女婿了。”
“怎么就这么容易吓到了?女婿是纸糊的啊?”萧吕子不依不饶。
肖寒问道:“婧儿被关在何处?“
萧吕子道:“不知道,反正是在一处山坳里,林子密的很,若不是老夫,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不过那房子到不错,两层的小楼,婧儿住上面一个大屋子里,门外两个小丫头把守,前后各十八个护卫守着,铁桶似的,要不是老夫弄了点仙药让他们睡了一觉,还真没法进去。”
“仙药?”肖寒不明所以。
武德轩翻了个白眼, “他口袋里多的是毒,哪来啥仙药,听他又瞎咧咧。”
肖寒面现焦色道:“那就没法救她出来了吗?”
“救她?”萧吕子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她就不打算离开。”
“什么?”肖寒和武德轩异口同声,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萧吕子便将在别院中婧儿跟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得知婧儿要独自在山上寻找那份血书以还肖子瞻清白,肖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默然无语。
武德轩苦笑一声:“我说你个老家伙,去了一趟带了这么个消息回来,岂不是让我们更加担心?”
萧闾子扫了他一眼,满脸不悦:“我宝贝徒儿嫁人你也不来通知我一下,我还没找你要人呢,你倒来怪我?告诉你,我徒弟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都要找你算账的,现在她受了苦,这个帐我都给你记着呢。”
打嗓子眼里“哼”了一声,转而冲肖寒翻了个白眼儿:“女婿,这事也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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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我说,你怎么也叫他女婿啊?”
武德轩不干了,“再说了,这事怪得着他吗?他也不想啊,他怎么知道路上会遇到劫匪呢?”
萧吕子急赤白脸道:“我告诉你啊,你莫要跟我大呼小叫抡扫帚,如今那个什么伏龙山也只有我能进进出出如履平地,看婧儿的事就得我一个人去,消息也得我来传递,你对我好些我就在婧儿面前替你多带两句话,否则,我只给女婿带话,没你啥事。”
转而对着肖寒说道:“女婿,信我带到了,婧儿要我告诉你好好待在府里,不要惹怒他们,听到没有?”
他这“女婿”倒是叫的十分地顺溜,两个人又争吵不休。
从萧吕子被接到少将军府,就不止一次地听他二人争吵,肖寒心中哭笑不得,见他问话,只得故作严肃地使劲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若不是岳丈引荐,谁能想到这位长相奇特行为乖张的老者居然便是鼎鼎大名、连皇家人都想得之而后快的方山神医,实在匪夷所思,不过,看他的身手和异于常人的敏捷思路,可见一斑,但凡能人异仕,定有其与众不同的过人之处,所谓“人不可貌相”或许说的正是这等外表奇特实则深藏不露之人吧......
武德轩说道:“若不是为了婧儿,老夫可没那闲情逸致去寻你,还有,”抬手一指肖寒,“那是老夫我的女婿,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啊,你少跟他拉关系套近乎。”
萧闾子说道道:“说什么得了方山神医便是得了半个天下,真不知道这都是什么鼻孔朝天的混账东西,雨水接多了进了脑子的家伙杜撰出来的,老夫若当真有这神通,还在这山里东躲西藏?早就自己去取那半个天下了,又何必委屈自己替他人做那嫁衣裳?害得我有家不能回,若是老夫能日日盯着婧儿,也不至于……”
说到此,他突然停下,转而问武德轩要他那本《萧吕杂谈》,说宝贝徒儿要拿来研习,武德轩忙回房取了来交给他。
说道:“你何时去?”
萧吕子叹一声:“如今她在那个山上,老夫如何安得下心,不日我再去一趟,把她要的东西送去,我多跑几趟也省得你们担心。”
肖寒感激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萧闾子鼻子嗅了嗅,径直走到肖寒方才坐过的桌前,打开他杯上盖子闻了闻,一挑大拇指:
“要说老夫这个宝贝徒儿啊,那可比你这老东西聪明多了,瞧这怀山药、天花粉的剂量正好。”
武德轩故作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终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得意:“你也知道这事?”
肖寒说道:“岳父大人告诉我说,婧儿知道我服用解毒药后会有不适,所以提前配好了药,每日放在茶中饮用。”话未说话,眼白泛了红。
肖寒从架子上取出一个黑色小木匣来,刚一揭开盖子,顿时,一股夹杂着淡淡药味儿的茶香便飘散开来,瞬间弥漫了陋室的角角落落。
萧闾子突然间一伸手,一把抢过了黑木匣子,牢牢抱在怀中。
武德轩 “噌”地跳了起来,惊呼:
“要死了,那可是女婿喝的养身药茶,你个老家伙身子骨比年轻人还棒,居然还抢病人的药茶喝,想洗胃啊?”
萧闾子双手紧紧抱着黑木匣子,笑眯眯望着气急败坏的武德轩,“咱女婿身体底子好,这是药三分毒,药茶与熬制的中药齐用,在头几日喝了利于身体恢复,久了就是浪费了。婧儿叫老夫好好照顾她夫君的身子,老夫这就拿去重新给调配一下。”
“原来如此。”武德轩松了口气,唇边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虽然武德轩跟这位师兄见面就掐,可对于萧闾子的医术之高绝,武德轩心中还是由衷佩服的,尤其方才萧闾子这番看似耍赖实则不无道理的话确是点醒了武德轩,依萧闾子高超的医术,他能发现肖寒目前体质情况也并非难事。
第40章 老夫人晕厥
傍晚,商无炀正在议事厅跟高亮和耿宇商谈,一个丫头哭哭啼啼奔进来,说商齐夫人突然晕厥,而山上原来的大夫出门采办药材尚未归来,兰林苑现在乱作了一团。
商无炀听罢抛下高亮二人急急向兰林苑奔去。
当他疾步来到卧房中,见晴儿正坐在榻上抱着商齐夫人,一众丫头们围在四周,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忙得满头大汗,商齐夫人脸色煞白兀自昏迷不醒。
“晴姑姑,我娘怎么回事?”商无炀急问。
晴儿哭道:“晌午还好好地,谁知突然就晕倒了,想尽了办法可她还是没醒过来,如今大夫也不在山上,这可如何是好,呜呜…”
商无炀这会儿也没了主意,急得在房中团团转,陡然间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身后传来晴儿焦急的呼声:
“少爷您去哪儿啊,老夫人怎么办……”
商无炀一路施展轻功,直奔别院而去。
别院护卫见他行色匆匆,正要抱拳行礼,商无炀径直飞身上楼,脚步快的如蜻蜓点水一般,踩在那木制长廊上居然未发出半分声响。未待门前守卫的丫头行礼,他一把将门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雪莲吓的一缩脖子,“不好,姑娘今天又得遭罪了。”
婧儿刚入睡便被突然而来的撞门声惊醒,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豁然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床榻边笔直的站着,那张惨白而阴冷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眸子正望着自己,顿时惊的一身冷汗,“呼”一下坐了起来,将薄被紧紧裹住自己身体,蜷缩在床脚。
看见婧儿惊恐的双眼,商无炀双眉一颤,冷冷地说道:“我有那么可怕?”
婧儿被他吓醒,气冲冲斥道:“你怎么半夜跑到人家女孩子的房间?一点礼数都不懂吗?”
商无炀冷声道:“你不是大夫嘛?”
婧儿回道:“那又怎样?”
“起来,去救人。”语声一如既往地冷。
“救人?”婧儿不知道他又唱的哪一出,大半夜的喊自己去救人?说道:“救什么人?救你吗?你就不用了,你已经无药可救!”
商无炀说道:“快起来,去救人!”
见他面色凝重,倒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婧儿凭着医者的本能反应,下床穿了鞋,说道:“你先出去,容我换件衣裳。”
“不用换了。”
商无炀突然伸手抓起薄被往她身上一裹,伸出双臂将她连同薄被一起打横抱起就走。
婧儿惊呼:“啊!商无炀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肖寒会杀了你。”
她奋力将手臂从薄被中挣脱出来,一边呵斥着一边挥舞粉拳对着他的胸口肩膀脸上乱打一气。
商无炀撒开两腿飞也似一溜烟下了楼,任由她双拳毫无目标地胡乱捶在自己身上,随她如何斥喝均充耳不闻。
他这番蛮横的操作只看得丫头、护卫们瞠目结舌。
商无炀脚下生风,奔跑速度极快,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呼,这还是婧儿第一次离开那间屋子,这会儿只感到自己好像在“飞”,夜色中一轮弯月忽明忽暗,四周漆黑一片,隐隐有树影从身旁飞速掠过,早已经晕头转向,不知道将要去向何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进了一个小门,好似来到了一个庭院中,婧儿感到“飞”的速度稍稍减缓了些,心下暗自惊讶,商无炀跑了这么一个来回,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居然大气都没有喘,难道练武之人都这般厉害吗?
廊下挂着一排的灯笼,照亮了整个院子,院子很大,在长廊、通道间绕来绕去,不一刻又进了一个小院子里,耳听得一片嘈杂的声音,有讲话,有脚步声,随后“砰”地一声踹门声,她就“飞”进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耳畔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
“少爷……”
又一声女子的呼声:“夫君,你这是……”
婧儿满面羞怯,紧闭了眼,不用看都知道,如今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心里只将商无炀骂了个千万遍。
商无炀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那女子回道:“还没醒呢。”
商无炀这才将婧儿放了下来,这次是“放”下来,而不是“扔”下来。婧儿心中暗自“感谢”他开恩,至少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丢脸。
如今满屋的女子都吃惊地看着她——一个裹着被子发髻散乱却十分美丽的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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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这房中场景婧儿心中便已明了,这次商无炀果然没有骗人。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婧儿定下神来,打眼一扫,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落落大方地将裹在身上的薄被扯下随手丢在地上,她没有穿睡衣,而是穿着一身白色长衫。
自从婧儿被抓上山,丫头给她用来更换的衣裳倒是不缺的,只是似商无炀这等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发起“病”来就会突然跑来折磨她一顿,所以现在的她警惕性极高,睡觉都要穿戴整齐。
而商无炀之所以要用薄被裹住她,或许是夜间山风太冷,他又急着带她来给母亲医病,来不及等她更衣,所以也就事急从简了。
婧儿优雅地抬手拢了拢鬓角被风吹散的发丝,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床榻走了过去,商无炀紧随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都让开。”
众女子纷纷后退,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
婧儿不慌不忙姗姗行至床前,静静地打量了一番商齐夫人面色,随即俯下身去,翻起她眼皮看了看,在凳子上坐下,将她手臂从薄被中取出,伸出三指为其搭脉,片刻后,她问道:“有银针吗?”
“银针?”晴儿一愣,忙说道:“林大夫房里有,灵儿,你快去林大夫房中将银针取来。”
“哎!”一个小丫头撒腿就跑了出去。
商无炀问道:“她怎么样?”
婧儿从容道:“这位老夫人有心悸之症,脉象不稳,应该时常心痛,头痛,另外,她还患有风寒湿邪之症,寒气稽留关节、经络,应该是年轻时留下的病根。会经常腰腿酸痛,不利于行,心痛,头痛、头晕,偶尔耳鸣。”
晴儿满眼惊讶,“哎呀,这位姑娘说的对,正是如此!”
商无炀问道:“如何医治?”
婧儿回道:“准备纸笔。”
商无炀即刻吩咐下去:“快,准备纸笔。”
那丫头腿脚倒是快,不消片刻便飞快地奔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将一个青色布包放在床榻上。婧儿取了银针来,在神门、内关等多个穴位扎入,随即起身又去桌边坐下,提笔开方,不一会儿写罢,交给商无炀。
说道:“速去抓药。老夫人这病沉珂多年,需慢慢调理才是,不过,对于急性发作的病症,这针灸远比药物要管用。此药每日两次,每次三碗煎一碗服用。”
商无炀接了方子,说道:“多谢。”转而交给身后丫头去抓药。
打从商无炀抱着婧儿来到房中,众人的眼睛都盯在婧儿身上,贺兰的眼睛亦是紧紧随着她移动片刻不曾离开过,只是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老夫人醒了,老夫人醒了。”晴儿惊呼。
商无炀和贺兰忙到榻前。
商齐夫人长长吐了口气,蹙眉道:“头好晕。”
“娘,您好些了吗?”
“老夫人,可吓死我们了。”
……
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似乎已经忘记了婧儿的存在,婧儿也不打扰,只立于桌旁远远看着。
片刻后,商无炀向她走来,抱拳道:“多谢了。”
婧儿有点不可思议,商无炀在她心中一直魔鬼般地存在着,自己身上还未好彻底的伤痕时刻提醒着自己小心这个男人,她又何曾享受过这等礼遇?不免撇了撇嘴,淡淡地回道:“不客气。”
该起针了,婧儿懒得理他,径直向老夫人走去。
商齐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子,“这位姑娘是……”
婧儿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我是大夫。”
“大夫?”商齐夫人一愣。
婧儿也不多言,伸手将银针一一起去,动作干脆利落。拿着针正要转身,商齐夫人却拉住了她的手,“姑娘,等一下。”
转而对房中其他人说道:“炀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是。”
待得众人都离开,商齐夫人坐起身来,眼中闪出感激之色,说道:“姑娘,你可是住在别院的那个?”
婧儿淡然一笑,额首道:“正是。”
商齐夫人眼中闪出一抹愧疚来,说道:“多俊的姑娘,我们娘俩对不起姑娘,姑娘还对老身仗义施救,老身汗颜啊。”
商无炀插话:“娘……”
“你给我闭嘴!都是你干的好事!”商齐夫人瞪了他一眼。商无炀果然闭了嘴。
转而对婧儿温言道:“不瞒姑娘,老身得知此事后曾偷偷去看过你,可是,看到姑娘你的脸……老身心中有愧,实在无颜面对啊。”
婧儿说道:“老夫人,言重了。”
婧儿越如此通情达理,商齐夫人心中越是惭愧,说道:“让姑娘跟着忙了一宿,先回去歇着吧,过两日咱娘儿俩再好好聊,啊。”
婧儿衣衫单薄,又是深夜,正觉得浑身发冷,忙回道:
“老夫人身子不适还需多多休息,明日我再来给您施针。”
两下告辞,婧儿刚要伸手去拿地上自己那床薄被,却被商无炀提起胳膊就拽了出去,婧儿恼怒地看着他,心道,我不冷啊?!
谁知,他将自己的直襟褙子脱了下来将她紧紧一裹,未待婧儿反应过来,双臂一伸,又将她抱了起来,婧儿瞪大了眼睛,却已是无语,翻了个白眼儿,任由他抱着回了别院。
第41章 魂牵湔州
婧儿醒来时已近午时,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慵懒地起身,掀开被子下床,眼角余光陡然扫过床上的一席黑色,定睛一看,只见一件黑色大袖长衫贴身盖在自己身上,在上面又盖了一床崭新的薄被。
脑子瞬间清醒,这才想起昨夜他脱下自己的长褙子裹住她,抱着她离开老夫人的卧房,而她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心中暗自懊恼。
简单洗漱用了午饭,便又偷偷拿出肖寒给她写的那封信来看,这些日子来她已经无数次的读过,几乎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但是每每细品信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中总能荡出一片温柔的涟漪。
楼梯上又想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婧儿忙将书信收好塞入床垫下。
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妇人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商无炀,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手里拿着青色针灸布袋。
婧儿一眼认出这中年女子便是昨日自己为她看诊的那位老夫人,也就是商无炀的母亲,而那三十多岁的女子则是她的贴身侍女晴儿。
婧儿站起身来。
商齐夫人满眼的感激,说道:“婧儿姑娘,老身不请自来了。”
婧儿浅笑额首道:“老夫人好。看老夫人面色似乎好多了。”
“好多了好多了,”商齐夫人笑着上前拉住她的小手,说道:“多亏姑娘施以援手,否则老身昨日就怕是要驾鹤归西了。”
转而对商无炀说道:“炀儿,还不谢谢婧儿姑娘。”
商无炀上前一步,抱拳道:“多谢。”
婧儿淡然道:“不必。”
见婧儿面上神情商齐夫人心中了然,扭头狠狠瞪了商无炀一眼。继而换了笑脸说道:“姑娘,往后他要是再敢跟你动手动脚你就来告诉我,老身替你做主,啊。”
婧儿说道:“多谢老夫人。“
商齐夫人面现愧疚之色,“老身劝过炀儿想让他放你回家,可是这臭小子他就是不肯。我看啊,就先委屈姑娘再住一阵子,也给炀儿一点时间。老身已命雪莲她们好好照顾,不得慢待姑娘。”
婧儿心中暗想,就算他们放我回家,可血书没找到,商无炀的心结解不开,这两家的仇怨还是无解啊,如此早晚还是会生出事端,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事端不落在自己身上也会落在肖寒身上,既如此不如自己就等血书找到后两家都化解了心结,到时候我得让他赔我一个婚礼,用八抬大轿亲自将我送去湔州。
想到此,她淡然一笑道:“多谢老夫人,婧儿没打算走。”
商齐夫人有点懵,“姑娘,我没听错吧?”
婧儿有意无意地看向面冷如霜的商无炀,说道:“心结不除,我不走。”
商无炀的长眉不易觉察地颤动了一下。
婧儿回看商齐夫人,继续说道:“况且昨日我刚给老夫人看诊,也要确保老夫人病体康复,婧儿是大夫,不是吗?”
商齐夫人突然红了眼,说道:“一叶障目、一叶障目啊,对不住了姑娘。”
看着她那慈祥的目光和鬓角零落的白发,婧儿心中一动,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母亲,那种久违了的温馨的感觉令她的心刹时变得柔软。
眼中似乎有些湿润,婧儿定了定神,说道:
“老夫人您这心悸之症万不可激动。今日本该去给老夫人施针的,没想到您倒自己来了。”
商齐夫人道:“老身知你这一夜辛苦,不忍心再累你跑这一趟,这不,我们便自己过来了,还得劳烦姑娘呢。”
婧儿道:“医者本份,何来的辛苦呢。”
说到此,她将商齐夫人搀扶坐下,宛如搀扶着自己的母亲一般自然。又取了银针来帮她施针,技术娴熟手法精准。
婧儿说道:“您的湿寒之症沉珂多年,想必走路腿会痛,我帮您看看。”
言罢双膝跪地,轻轻撩起她的裤腿直至膝盖,双手在膝盖周围穴位按压数下,又取了银针来,温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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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不通则痛,这风寒湿邪侵体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治愈,一会儿我给您放点血,打通一下闭塞的血脉,老夫人您别怕。”
说话间,那银针已如蜻蜓点水般快速扎了一下,眼见得血流了出来,商齐夫人似乎丝毫未觉得痛,婧儿又取了针灸袋中纱布来在血流处按压片刻,纱布挪开时,血迹没有了,便是连针眼都不见了。
婧儿微微一笑,起身道:“老夫人动动腿,看还疼不疼了?”
商齐夫人坐着将双腿离地荡了荡,又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满眼的惊喜,“哎哟哟,还真的不疼了,不疼了呀,哎呀,老身这是遇到神医了。多谢多谢呀。”
婧儿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别担心,您这病婧儿能治,只不过需要花些时间。”
她的声音甜如浸蜜,清脆而温柔,清澈的秀目中星光点点,灿若繁星,似一朵恬静的兰花,优雅而独立地绽放着唯她独有的清纯和神采。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刻的商无炀眼神瞬间恍惚,用力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惊讶之色无异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他后退几步,转而疾步走了出去,与其说像受到什么惊吓,更像是在逃离。
商齐夫人这一刻沉静在喜悦中,走路轻巧了许多,又见婧儿清秀端庄举止优雅,心中更是多了一份喜爱。
再闲话片刻,商齐夫人即起身告辞。当她们走到门外才发现商无炀正站在门外长廊下目视远方群山,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山风习习下,脑后长长的绛红色发带肆意飘飞宛如主人此刻慌乱而飘摇的心绪,无着无落。
一看到他,商齐夫人不由得又沉下脸来,也不理他,大袖一甩,带着晴儿自行离去。
婧儿目送商齐夫人离开,扭头瞪了一眼正向自己望来的商无炀,心想:你怎么还不走?转身回房便要关门,却被一只大手顶住……
关了两下没关上,婧儿放弃了,甩手走到桌旁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商无炀缓缓走了进来,却半晌无语。
婧儿扭转身去不看他,自顾自喝茶,可一壶茶都喝完了,他却兀自站着,奇怪地缄默,诡异的沉寂。婧儿心下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个疯子什么时候又要发作,说不怕是假的,刚毅的只是性情,可挨打毕竟还是很疼的。
婧儿依旧没有看他,口中却忍不住说道:“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你,去过湔州?”商无炀终于开了口。
婧儿说道:“当然。”
商无炀道:“四年前,也去过?”
婧儿道:“嗯,每年都会去一两次,你问这、做什么?”
商无炀直勾勾盯着她,半晌,回道:“没什么。”
婧儿问道:“莫非你突然良心大发,想送我去湔州?”心想:少将军府不就在湔州吗?你有这么好心送我回家?
不出意外,商无炀语声清冷:“休想!”
话音刚落,转身就走。
见他离开,婧儿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敞开的大门,嗤笑一声,喃喃道:“病的还真不轻啊。”
商无炀独自在林中缓行,突然站定,面色阴沉可怖,眼中爆出血丝,攥紧的拳头猛然击向面前一株粗壮的大树,随着砰然声响,树身居然被他砸出碗口大一个洞,手指关节渗出血红色,他似浑然不知,一声狂躁的低吼,骤然抱住那颗大树将脑袋狠狠向上撞了十余下,这才停下,额头紧紧贴着树干,好似入了定,半晌,他终于放开了那株无辜的大树,仰天闭目长叹,抬手整理了一下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这才迈开大步继续前行……
第42章 欲言又止
高亮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拆下来看了一眼,急匆匆去了书房。
商无炀看着那小小的字签,双眉微蹙:“肖子瞻突然去了京城?”
高亮亦是神色凝重,道:“少主,您说他去京城干嘛了?不会搬救兵去了吧?”
“不会,”
商无炀说道:“光少将军府的护卫就足够与我小云天抗衡,又何必去京城调兵遣将?况且婧儿还在我们手里,他们断然不会轻举妄动,莫非……”
高亮眼睛一亮,“难不成老皇帝唤他回去的?人家毕竟是定远将军呀。”
商无炀蹙眉道:“这么行色匆匆,莫非朝廷发生什么事了?”
高亮道:“探子去打听了,有了消息还会传信来的。”
商无炀又问:“山下肖家那些人呢?”
高亮回道:“二百多人,就在山对面安营扎寨了,我看短时间还不会走。”
商无炀道:“这肖寒还真挺固执啊。”
高亮道:“您看我们是不是要将山外的人马调回来?”
商无炀道:“不用。”
门外护卫来报:“青萍姑娘求见。”
商无炀不悦地说道:“没看见我们在谈事情嘛。”
护卫回道:“青萍姑娘说,正因如此她才没直接进来。”
高亮不悦地翻了个白眼,转而望着商无炀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少主,属下猜测,您前世定是观音手中的白玉瓶。”
商无炀一愣,“此话怎讲?”
高亮撇撇嘴,无可奈何双手一摊道:
“定能带来好运啊,否则怎的会招那么多女子喜欢啊,不但夫人美若天仙,便是这青萍,整日里地缠着您,我老高怎么就没那个命呢?!”
商无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瞬间又恢复了惯有的阴冷面色,沉声道:
“进来吧。”将字条就着烛火烧了。
一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娇媚身影扭着腰肢姗姗而来,一张妩媚的小脸笑魇如花,娇滴滴的声音随即飘入了二人的耳畔:
“青萍见过少主,哟,高总管也在呀。”
她略施脂粉,穿戴极为艳丽,一进门便飘来一股香气。
高亮嗅了嗅鼻子,手持长剑换环胸而抱,懒洋洋地看着她。
商无炀打量着青萍,慢条斯理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打扮得如此俊俏,可是有媒人上门了?”
青萍一声娇笑,秋波暗递,柔声道:
“青萍若有敏儿姐姐那般福气能嫁给少主这般的如意郎君,便是让青萍自个儿为自己个儿说媒都是愿意的。”
言罢,一双凤眼儿含情脉脉地望着商无炀,只恨不得将心中的万千柔情一股脑地都倾注到他心窝儿里去才好。
感受到她那眼神的火辣,商无炀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转开了眼睛,问道:“找我何事?”
青萍笑盈盈回道:“啊,青萍听说姐姐给少主送宵夜的,以为姐姐这会儿还在呢,便过来找她说说话。”
商无炀又何尝不知她的用意,不过拿敏儿做个借口罢了。倒也不戳破她,只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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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我已吃过了,她也已经回去了,你若想找她聊天便去竹林苑吧。”
“啊,那个,姐姐既然不在,那青萍便与少主说说话呗?”青萍嗲声嗲气的声音几乎酥到了骨髓里,高亮不禁打了个寒颤。
商无炀说道:“我这正在与高亮谈事情,你若没事就先出去吧。”
青萍撅着嘴,争辩道:“我真的有事要说。”
商无炀道:“那你就说吧。”
青萍瞥了眼一旁桩子一样杵着的高亮,见他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有什么话却又不便开口。
商无炀是说道:“青萍,如果你没有急事就先出去,我跟高亮还有重要的事要谈。”
他的眼神清淡如水,口气更是淡得如泡了三天的茶水一般没有了一丝滋味儿,青萍心中暗自无趣,一转眼,见高亮正垂头窃笑,不由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不敢多言,道声:
“那青萍便去找姐姐了。”
双眼恨恨地瞪了高亮一眼,气冲冲大袖一甩,转身离开了书房。
待她前脚一走,高亮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少主,您瞧瞧这妖精妮子,扯谎都不会,说话还给自己挖了个坑,就直接说找少主您也就罢了,那我高亮没准就出去了,她却非要说找‘姐姐’的,结果不能自圆其说,这下讨了个没趣,当真只能去找‘姐姐’了,您说这女人啊,怎么说话非要拐个弯再挖个坑呢,结果愣是自己给掉进去了吧。哈哈哈哈......”
商无炀故作责怪道:“你就是看不惯她。”
“青萍的心思我还是明白的,毕竟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将她当妹妹看待,虽然刁蛮任性了些,心地还是不坏的,若无大错,你也宽容些又有何妨?”
高亮会意地点点头:“少主,高亮跟了您也有八年了,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望着这个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商无炀说道:“你我之间,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吗?说。”
高亮俏声道:“青萍虽说自小跟少主您一同长大,对少主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可属下认为,她毕竟非主,您还是得防着点,青萍觊觎正房之位许久了,屡屡冲撞少夫人,如此主仆颠倒,没得让一众丫头、家丁更要轻看了少夫人。青萍以下犯上坏了规矩,少夫人的颜面何存,少主的颜面何存?少主您看您是否也该管管了?”
商无炀面色阴冷,眼神飘忽不定,思忖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当真是旁观者清啊。青萍的办事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自我接掌小云天这些年来,她确是为我做了不少事。她为人如何,我比谁都清楚,她对敏儿做了些什么我也心知肚明。只是,目前尚在用人之际,其他的都是小事,不要再为这些小事费心力了,知道吗?”
“是。”
商无炀双眼微眯,心道:她方才分明是有话要说,可为何又不说了呢?难道真有什么事不便于外人道?
……
第43章 不要再伤害
商无炀心情不畅,只顾低着头急匆匆向外走,险些撞上门外站着的一个人,猛抬头,却见母亲商齐夫人直直立于门外,贴身侍女苏晴儿提着点亮的灯笼侍立于她身后。
商无炀一愣, “母亲怎来了?”
商齐夫人寒着脸低声说道:“就知道你又在书房,随我来。”
言罢转身便走,商无炀紧随其后。
商齐夫人走出小云天府宅大门,在不远处一片开阔地停了下来。
商齐夫人手指着笼罩在夜色中的漆黑连绵的山峦,幽然道:
“儿啊,你可看得见那边有几座山峰?”
商无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放眼看了过去,摇头道:“夜色浓重,儿子看不清。”
“可我却看得清,那里一共有五座山头。”商齐夫人说道。
商无炀额首,“娘眼力比儿子强。”
“唉,”商齐夫人轻轻一叹,说道:“哪里是我眼力强,而是你心不在此啊。就好比你心中被仇恨所占据,分不清善恶,辨不清是非一样。”
“……”
商齐夫人缓缓转过身来,说道:“儿啊,你生性多疑,为娘的话你又信得几分?打小我就跟你说了,你的仇人不是肖子瞻,而肖寒比你还小,更不是你的仇人,可是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可是娘却始终不肯说出究竟仇人是谁,你叫儿子找谁报仇呢?”商无炀愤然于色。
“报仇报仇,你就知道报仇,若真是肖子瞻杀的你爹,我还能等到今天?早就亲自动手了。”
商齐夫人叹道:“娘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如今,虽然‘小云天’羽翼渐丰,但还不足以与那人对抗,更何况,你将对抗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强大的势力,否则娘也不会如此隐忍十多年。你现在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娘怎能让你去冒险呢?之所以不告诉你,一来,我不想你冲动涉险,酿成大祸,二来,也是希望拿出证明来给你看,你才会相信啊。”
“娘说的莫非又是那个血书?”商无炀满面不屑之色,显然,他的心中还是不太相信血书之说。
商齐夫人叹息一声,缓缓道:“当年,肖子瞻匆匆将我藏到苏晴儿家中,并将你爹的血书留下,我为了躲避追杀,隐姓埋名,人前自称商齐夫人,后来我创立了‘小云天’,暗自培植自己的势力,但碍于那些人阴狠毒辣,我们无法与之相抗衡,因此,我也从不敢妄动,本想等你再长大些,懂事些了,我再将此事告知于你,随后再将“小云天”交给你掌管,可是不曾想,我这一病便是三年多,而就在我将‘小云天’交给你后不久,原打算将血书一并给你,谁知,却发生了意外,血书,不见了。”
“娘的意思是,血书是在来伏龙山之后丢失的?”商无炀问道。
“是。所以为娘日日忧心。既无法说服你不找肖子瞻父子报仇,又无法证明你的杀父仇人另有其人,更无法阻止你抓来婧儿。”
见商无炀垂首不语,商齐夫人道:“儿啊,你相信为娘,肖家不但不是咱的仇人,反而是救了我们母子的恩人啊,你这样做,岂不是寒了肖家父子的心、婧儿的心?还有,敏儿已经知道你将人家新娘子藏在你的别院了。”
商无炀一愣,抬头问道:“她怎么知道的?”
商齐夫人怨怼地瞪了他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商无炀略一沉思,道:“莫非是青萍?”
“敏儿前几日哭的跟泪人儿似地,”商齐夫人上前拉着儿子的手道:“炀儿,自从将‘小云天’交到你手中,为娘就不愿干涉过多,只是,这个青萍,虽说从小跟着我们,但她是个有些心思的人,你应该明白。”
“娘,儿子自有分寸。”
看着商无炀冰冷的脸,商齐夫人面现担忧之色,道:“最难把握的便是女人心,贺兰性格温婉,对你一往情深,可你就因为她身份不明就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人家,而这个青萍心机又重,一心想让你收了她,你自己好好把握便是。只是,婧儿,你不可再伤害她了,明白吗?”
商无炀沉默不语。
“炀儿......”
“娘!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商无炀打断了母亲的话。
商齐夫人叹息一声,说道:“多亏了这孩子每日给我扎针,这几日娘身体倒好了许多,那是个好孩子,你千万不可慢待人家啊。”
“是,娘。”
“一会儿去看看敏儿吧,这两日她好像身子也不太好。”
“是。”
……
听从母亲的劝告,商无炀来到了竹林苑。
丫头灵儿正自房内出来,抬头一见是少主来了,顿时喜上眉梢,尚未及向商无炀请安,便先冲着房内激动地唤了起来:“少夫人,少夫人,少主来了。”
刚刚洗漱完毕上了床的贺兰敏儿,听得灵儿在屋外欢愉的呼唤声,顿时满心喜悦,匆匆下床。
见商无炀进来,笑盈盈行礼道:“夫君回来了。”
“嗯,”商无炀望着她,轻声道:“你,还好吗?”
他的问候较之从前似乎有了些许温度,敏儿一愣,眼眶也骤然红了起来,柔声道:
“多谢夫君挂心,敏儿、挺好的。”
灵儿识趣地替他们关了房门,乐呵呵地一缩脖子,蹑手蹑脚地跑开。
商无炀说道:“那便好。”
那极具磁性的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是语调却是难得的温和。然而,这反让贺兰心中越发的难过起来,泪水终于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商无炀双眉微微一皱,“怎么了?”
贺兰忙不迭摇头,泪眼中带着幸福的笑意,哽咽道:“敏儿没事,敏儿、是高兴。”
商无炀在桌旁坐下,他心中其实也明白,敏儿嫁给他三年,大半时间都在独守空房。此刻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下不免生出些许歉疚,轻声道:“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不哭了,不哭了。”贺兰忙取了帕子拭去泪水,含羞带怯地偷偷看着他,柔声道:“夫君今日怎得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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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商无炀回道:“得空了。”
他很想表现的轻松自然些,可就连自己都感到说不出来的别扭,更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好。
“那就好。”贺兰咬了咬唇,两个人三年来,说是夫妻,可总是如此相敬如宾一般地忽远忽近,总会时不时带来些许冷场的尴尬。
商无炀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娘跟我说,你已经知道了别院之中那个女子?”
贺兰低着头,轻咬下唇,“嗯”了一声。
商无炀说道:“本来此事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不妨就说给你听吧,也免得你...多心。我为了报复一个仇家,便在他娶亲的时候,将新娘子掳了来......”
“什么?是新娘子?”贺兰抬起头来,惊恐地瞪大了一双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商无炀。
商无炀双眼盯着灯架上那闪烁着的橙红色火苗,继续说道:
“我并未杀了这个仇家,而是抢来了新娘子,我只是想让仇家在这种生离死别中痛苦地活着,这应该比直接杀了他,更解恨吧......”
说到此,商无炀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仇恨、鄙视、无畏的眼神,和美丽的双眼中那一汪足够让他心颤的泪,他沉默了。
贺兰直到此时方才明白青萍口中所谓的“金屋藏娇”是怎么回事,看来,商齐夫人没骗她,贺兰心中开始自责,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一丝烦恼,双眸中分明流露着一份无奈和忧郁。她突然感到一阵心痛,走到商无炀面前,缓缓跪了下去,双手轻轻搭在他的双腿上,仰头看去,一双水汪汪的秀目中缠绕着万千情愫柔情似水,柔声道:
“夫君,这些事你大可跟敏儿说啊,敏儿若早些知道,自然就不会受他人蒙骗来疑心夫君了。可惜,夫君从不与我多说一句话。”一丝苦笑浮现在她唇边。
商无炀伸出手去将她扶起,道声:“坐。”
待贺兰在一旁凳子上坐下,商无炀紧紧盯着贺兰的眼睛,沉声道:“离青萍远些。”
“什么?”贺兰甚为诧异。
商无炀缓缓道:“我叫你离青萍远一些。”
“夫君......”贺兰轻唤一声,欲言又止。
贺兰察言观色,见商无炀此刻面色和缓,便咬了咬牙,问了一句憋了三年,想问却不敢问的话:“夫君会纳了青萍吗?”
这个问题对于商无炀来说,并不陌生,商齐夫人也曾提过让他纳了青萍,如今贺兰有这一问他丝毫不觉得奇怪,淡淡地回道:“不会。”
他的声音虽轻,可贺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语气中的不容置疑的坚定,顿时松了口气,心中甚是慰藉,面上不免露出一丝似水般柔美的笑意来。想了想,突然又问道:“那个别院中的新娘子,夫君打算关她多久?”
商无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怎么?敏儿很关心她?”
“不是的,敏儿只是觉得,她好可怜……”
商无炀沉声道:“你这是在怪我心狠了?”
见商无炀骤然变了脸色,贺兰猛然觉出自己说错了话,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敏儿的意思是、敏儿只是,怕那新娘子伤心罢了。”声音越说越低。
“哼,”商无炀自喉咙里哼了一声,“这是他们欠我的,我就要他们用一生的痛苦来偿还!”
“夫君。”贺兰唤得小心翼翼。
商无炀站起身来,沉声道:“敏儿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事,明日再来看你。”言罢大袖一甩,打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贺兰呆愣原地,看着商无炀的背影渐渐远离她的视线,不由得心中一痛,缓缓地坐了下去。
灵儿自门外跑了进来,诧异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少主回来,怎的就气呼呼的走了呢?”
泪水又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贺兰懊恼道:“都怪我,都怪我,本来夫君还好好地跟我说话,可是我偏偏多嘴,惹他生了气。”
“啊?”
灵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少主脾气不好,又多疑,夫人切记下回少说话便是了。”灵儿叹了口气......
一名小丫头匆匆奔到青萍房间,凑到她耳边悄声低语。
“哦?”青萍面色一紧。
问道:“少主有没有住下?”
小丫头摇头道:“离开了。”
青萍双眉轻扬,嘟囔道:“他居然没留宿?”
“少主现在哪里?”青萍又问。
“少主随后便回了书房。”
青萍微微一笑,低声道:“做的好,你先下去吧。”
“是。”雨燕退出房去。
青萍面上渐渐浮现出洋洋自得的笑意,心情甚佳,端起杯盏抿了口茶,赞道:“好茶。不过,我还是得给他添把火才行。”
……
第44章 贺兰的算计
青萍带着一身香气姗姗而来,进了书房便闭了门。
片刻后,书房内传出一阵茶盏摔碎的声音,接着又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门外护卫吓了一跳,忙推门而入,却见商无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怒啸一声“滚!”又忙不迭退了出来。
护卫们正小声嘀咕,高亮手握剑柄大步而至,护卫们将方才书房内发生之事尽皆告之。
高亮双眉一紧,问道:“谁在里面?”
护卫道:“青萍姑娘。”
“又是她?!”
高亮不满地嘟囔一句,不知道这女人说了什么惹少主发这么大火。想推门进去,伸了手又撤了回来,想想还是算了,便在门外站等。
半晌,听得里面传来商无炀的声音:“来人。”
一名护卫忙推门而入。
当护卫出来时冲着高亮说道:“高总管,少主找您呢。”
高亮忙正了正衣襟,快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茶盏的碎片,推倒的烛台,和散落在地上的书籍。桌后的商无炀双目赤红,一只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攥着,仿佛想捏碎什么,青萍则在一旁垂头而立,当高亮进来时,她抬眼看去,眸中却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高亮进来抱拳:“少主。”
商无炀面色冷凝,咬牙道:“你去,给我把林大夫抓来。”
“林大夫?”高亮一怔。
青萍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笑意,阴阳怪气道:“少主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快去吧高总管。”
“是。”高亮领命退下。
不过片刻,他便回到了书房,身后跟着林大夫。
林大夫年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须发花白,一进书房就似乎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忙冲商无炀抱拳施礼。
商无炀眸色森冷,说道:“林大夫,你来我小云天几年了?”
林大夫道:“整整一年。”
商无炀道:“那林大夫可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
林大夫诺诺道:“老夫,不、不知。”
商无炀道:“不知?林大夫,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
林大夫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商无炀冷然道:“最近两个月你好像经常下山,你下山干什么去了?”
林大夫陡然神色慌张,随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口中道:
“少、少主,老夫、老夫不是为了自己啊,老夫是为了、为了……”
商无炀扬声道: “为了谁?”
林大夫哆哆嗦嗦回道:“为了、为了少夫人。”
果然是她!商无炀咬牙道:“起来说,仔细说。”
高亮偷瞥了眼青萍,见青萍一副得意的神情便知此事必是她的“功劳”。
林大夫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说道:“少夫人身子大寒,可她一直想怀个孩子,这半年来,老夫也谨慎帮她调理,可是少主、少主您又甚少回房,这孩子如可能得?于是,两个月前,少夫人找到老夫……”
思绪回到两个月前。
林大夫正在房中给银针消毒,少夫人贺兰敏儿走了进来。
林大夫忙起身见礼,问道:“少夫人今日怎到老夫这来了,若是身子不适让丫头来唤一声即可啊。”
贺兰神色忧虑道:“我房中人多,有些事我想问问你,所以便过来了。”
“我都吃了半年的药,林大夫您说我身子寒气渐除,只是为何一直迟迟不孕呢?”
林大夫回道:“虽说少夫人你身子已大好,可是这个怀孕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少主又总在书房中歇着,你又如何能有孕呢?”
贺兰眼圈一红泪珠便已落下,说道:“他这么…忙,我又能如何呢?”
林大夫叹一声,道:“少主或许还太年轻不懂事,这夫妇之道极其微妙,他不懂,少夫人你可以多陪陪他呀,跟他多说说话,多亲近亲近,你二人感情好了,他便忙到再晚也会回房睡觉啊,若他能日日留在房中,少夫人又何愁没有孩子呢?”
贺兰摇头,道:“有了孩子他一定会改变的,林大夫你帮帮我。”
林大夫也没了主意,只得跟着点头,“是是,孩子的确可以维护夫妻感情,可是现如今少主不回来,老夫也没辙呀。”
贺兰说道:“听说有一种药能让男子回心转意,林大夫可知晓?”
林大夫茫然地摇头,“让人回心转意的药?老夫没听说过,除非……”
“除非什么?”
林大夫有些尴尬地说道:“除非迷情之类的药物。”
贺兰立刻说道:“那就劳烦林大夫给我弄一些来。”
林大夫一愣,说道:“少夫人,这东西吃多了可是大损男子机体的哦。”
贺兰说道:“量少些呀。”
林大夫回道:“可制作这类药物的材料山上没有啊。”
贺兰即刻从袖中摸出两张银票来,说道:“这个你拿着买药,剩下的你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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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么多钱,林大夫动摇了,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因为担心药物用量高对商无炀身体有影响,所以他每次只配两三袋交给贺兰,嘱咐她不能经常使用。
前几日她又来找林大夫,要他再做些来,见她如此性急,林大夫开始担心,所以下山后故意拖延时间,直到昨日才回来。
青萍说道:“我说林大夫,你是大夫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种药对少主的身体伤害有多大?她盼子心切就要以伤害少主的身子为代价吗?”
林大夫诺诺道:“是、是,姑娘说的是,是老夫糊涂了。”
商无炀问道:“如何下药?”
林大夫回道:“放在饮食中。”
高亮说道:“你手里还有没有?”
林大夫说道:“老夫昨日刚回来,做好的药还未来得及给少夫人,现都在老夫房中。”
商无炀脑袋发懵,满脑子都是婧儿曾经跟他说的那些话,
“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否吃错了什么药,有点虚火过旺啊,小心点,火大伤身。”
“你看上去挺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喜欢吃这些东西?”
“除非你不吃不喝。”
原来婧儿早就发现了异样,可自己还以为她不过是借机骂他泄愤而已,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说的都是真的。
难怪这月余以来自己总是会出现幻觉,如今再想起每每起床后看到贺兰那愉悦的神情……
没想到自己这个小云天少主,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被人算计,还是被枕边人算计了,当真是越想越窝火。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砰”一声,一拳狠狠砸在桌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咬牙道:
“高亮,带林大夫去房中取来,然后给他半年的薪水,即刻送他下山。”
林大夫此刻懊恼也来不及了,再说下去只怕商无炀的拳头就不是砸在桌上而是自己身上了,忙连连躬身,慌不迭地跟着高亮退了出去。
青萍察言观色,柔声道:“青萍早就想告诉少主了,只是几次想说都没机会,又怕伤了少主的身子,可担心死我了。”
商无炀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许说出去。”
青萍回道:“是,青萍知道,不过少主,你可要去问问姐姐?”
商无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咬牙道:“出去!”
“少主……”
商无炀低吼:“出去!”
青萍撇了撇嘴,施礼告退,转身的一瞬间,脸上浮出一抹兴灾乐祸的笑意。
片刻后高亮返回书房,将三个小纸包放在桌上,说道:
“已派人送林大夫下山了。不过,这山上原本就只有一个大夫,如今林大夫走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护卫们受了伤可就没大夫了呀,要不我再去山下找一个来?”
商无炀说道:“要找也要找个可靠的,免得哪天给我下毒我都不知道。有人若问起林大夫,就说他家中出事已经请辞回家了,此事,不要再提。”
“是。”
高亮刚刚退出书房,耳听得里面又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孽缘啊孽缘。”
第45章 争取自由
这日深夜,萧吕子再次来到别院,见婧儿气色有了明显好转,额上疤也已脱落露出粉色新肉,也未见有新伤出现这才终于放了心,将《箫吕杂谈》和一封肖寒的书信交给她,婧儿也拿出写好的两页纸的书信来托他转交肖寒,只是没有信封。
婧儿告诉他,自从给商齐夫人医病后,老夫人对她颇为关照,一应吃喝用度均是最好的,如今这小云天的不少人都已认得她,她正在争取能获得在山上活动的自由,这样才有机会去寻找血书。
萧吕子再三嘱咐她要小心行事,说起五日前肖将军被皇上急招回京都,恐怕是川阳国又起战事。肖寒原也是因为他中毒受伤后回家休养的,虽然目前还在湔州,但看眼前的局势不容乐观,若肖将军当真出兵北上,肖寒恐将追随前往,目前肖寒最为担心的就是川阳国那个提起来就令人有些头疼的血奴司,而湘国最强的支柱便是义王,十九年前他们对义王下手没有成功,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川阳国从外部无法攻破湘国,定然还是会从内部下手,怕是湘国又要暗流涌动风波不断了。
萧吕子离开后婧儿捧着肖寒的书信久久不能平静……
一夜未眠,婧儿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雪莲送来早饭,看着婧儿的黑眼圈,问道:“姑娘怎么没睡好吗?”
婧儿心想,你们昨晚一定睡的不错,师父那些药粉可不是吃素的,说道:“你们少主呢,我要见他。”
雪莲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姑娘,少主不来您落得清静,干嘛要见他,您不怕他又……”
婧儿说道:“去跟他说,我有事找他。”
见婧儿坚持,雪莲也不再多言,忙去门外唤了护卫去请少主。
婧儿梳洗完毕用了早饭,便在房中静静地等待商无炀,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必须尽快让商无炀允许她自由行动,否则总在监视之下根本没有机会去寻找血书,她打算“欲擒故纵”。
不过半个时辰,商无炀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听说,你找我?”他阴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婧儿瞥了眼同样眼圈发青的商无炀,说道:“看来你的坏点子都是半夜想出来的吧?”
“我要去给老夫人施针。”
商无炀蹙眉,“我让护卫送你。”
婧儿道:“我,不要他们跟着。“
商无炀长眉微颤,道:“你要我跟着?”
婧儿道:“对!”
商无炀道:“可我不想!”
这个回答令婧儿感到很意外,说道:“你以前不是一天往这跑两回地折磨我吗?怎的现在没兴致了?”
商无炀哑然,片刻后说道:“走。”言罢转身就走。
婧儿忙拿了商齐夫人送来的银针袋跟在他后面。
从别院到小云天庭院要经过一片茂密的丛林,虽然已经被踩出一条三尺宽的小路,但高低不平,遇到雨天更是有些黏滑,婧儿走单趟足足要半个多时辰而商无炀半个时辰可以走两个来回,婧儿之所以答应每天去给老夫人治疗,也是为了多熟悉山上的路。
婧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商无炀默默跟在后面,不催她,也不说话。婧儿不由得奇怪,这人有些日子没欺负她了,难道真的转性了?尽管他依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脸,但仿佛有意无意地跟她保持着距离。
走累了,婧儿就停下来靠着树休息一会儿,商无炀也停在五步外靠着大树淡淡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等她休息够了再继续向前走。
就这样走了许久,婧儿气喘吁吁地说道:“每天这样跟着我是不是很烦很累啊?”
商无炀闷闷道:“不累。”
婧儿说道:“不累啊,行,以后每天来陪我去,陪我回,我是个犯人,你抓我来的你就要负责,否则指不定哪天我就逃了。”
“……”
就这样,两个人终于来到了兰林苑。
婧儿给商齐夫人施针完毕,又重新搭脉开方子,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便返回别院。
依旧是慢慢走,慢慢行,商无炀像个保镖一样不远不近地跟随在身后,同样地不发一言,直到将她送回别院,看着婧儿上楼,他便转身离开了,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婧儿一边上楼一边想: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是老夫人不让他再欺负我了,也该我扬眉吐气的时候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每天跟着我这样慢慢耗时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此后的每一天婧儿都会让人喊商无炀来接送她,而商无炀依旧这般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说话,只默默地跟随而已。
这一日雪莲跟婧儿说,商无炀已命护卫过来接她去老夫人处,他会在兰林苑等她。
半个时辰后,当婧儿赶到兰林苑时,一进门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商齐夫人和商无炀坐在桌前,面色冷凝,一见婧儿,二人齐齐起身,商齐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婧儿你来啦。”
婧儿施礼道:“老夫人今日气色可不好哦。”
商齐夫人幽幽一叹,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婧儿你的眼。”
拉了她在桌旁坐下,说道:“今日的确有些事要麻烦婧儿姑娘了。”
婧儿道:“何来麻烦,老夫人有话请讲。”
商齐夫人道:“炀儿的娘子身体不适,想劳烦婧儿姑娘给看看。”
“少夫人?”
婧儿问道:“你们山上不是有个大夫吗?”
商齐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说道:“那大夫做事不稳,被炀儿赶走了,新的大夫后日上山,所以,还得劳烦婧儿姑娘先帮个忙了。”
婧儿瞥了眼面色清冷一言不发的商无炀,说道:
“既如此,好吧,不过,这位商少主,千万别忘了我也是个大夫,如果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将我也一并赶下山去,婧儿将感激不尽。”
商无炀冷着脸,缄默不语,倒是商齐夫人尴尬地笑道:“婧儿姑娘说笑了,说笑了。那我们这就去吧?”
“老夫人请。”
……
三人来到竹林苑卧房中,贺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床前地上摆了个盆儿,灵儿正在整理一堆刚换下的衣服,见着三人进来忙施礼。
商齐夫人径直走到榻前,说道:
“敏儿,这位婧儿姑娘你是见过的,她是大夫,今日就麻烦她给你看一下吧。”
贺兰面色苍白,双眼半开半合,有气无力地向婧儿看了过来,微额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婧儿上前打量她一番,坐下给她搭脉,片刻后站起身来,冲着商齐夫人笑道:
“恭喜老夫人,这位姐姐是有喜了。”
听得此言贺兰疲惫下垂的眼帘陡然打开,眸中闪出一丝亮光。
商齐夫人与商无炀四目相对,商无炀无言地闭上了双眼,商齐夫人露出一丝笑意,走到床前说道:
“有喜是大好事呀,敏儿,你要好好休息养胎,娘这就去给你安排一下,让后厨给你做点补品来。”
言罢转身就走,经过商无炀身侧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双眉微蹙,说道:
“恭喜,你要做爹了,是好事,还不去看看她,过会儿你去我房里,我还有事找你。”
灵儿连声给商无炀道喜。
贺兰仿佛瞬间精气神都回来了一般亢奋起来,脸上充洋溢着喜悦之情。
商无炀面冷如霜缓缓走到床前,说道:“你,还好吧?”
贺兰羞涩一笑,眸中藏不住的愉悦,娇声道:“我还好,就是总想吐。辰时吐了多次了,无甚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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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说道:“那就好好歇着,不要到处走动。”
贺兰笑道:“是,都听夫君的。”
商无炀道:“娘找我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贺兰说道:“好,夫君早点回来。”
商无炀打嗓子眼里“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临走还拽走了愣神的婧儿。
婧儿一路被他粗鲁地拽着手臂走了出来,疼的她双眉紧锁,怒道:
“放开,放开手你!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这是我的地盘,我要做什么,谁敢说我?”他的声音依旧是这么冷酷地令婧儿反感。
走出很远他终于松了手。一个人径直走在前面,看着他欣长的背影急匆匆的前行,婧儿总觉得他现在哪里是在走路,分明是在撒气,在逃跑的样子,心中暗自奇怪,方才打从一进兰林苑的门就发现他母子神情不对,方才得知他妻子有孕,他不但不高兴,脸色反倒这么难看,好像一副憋了一肚子怒火的样子,就连商齐夫人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地不自然,不知道他们母子今日唱的这是哪一出。
心中惴惴,跟在后面一路回到了兰林苑。
没想到商齐夫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了。
婧儿诧异道:“老夫人您不是去后厨了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商齐夫人脸上半分喜悦都没有,说道:“这些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还要我老婆子亲自下厨不成?”
言罢拉着婧儿坐下,说道:“不瞒婧儿姑娘,敏儿一早不适的时候老身已经去看过了,她又吐又晕地,老身已然看出她有孕,只是还想请婧儿姑娘确认一下罢了。”
看着她奇怪的面色婧儿迷茫道:“老夫人您,难道不高兴?”
商齐夫人突然叹了口气,便将贺兰给商无炀服用了几次迷情药的事说了出来,她们担心的是,怕这种药物,对腹中孩儿会否有影响,更担心对商无炀的身体又是否有影响,故此心中担忧情绪不佳。
原来如此,难怪这二人今天的脸色这么难看,倒是万万没想到,商无炀的娘子居然要用这种办法来留住他。难怪前些日子发现他气色神色不对劲儿,那时候已经发觉他有服用过迷幻类药物的可能。
婧儿下意识地看了商无炀一眼。接受到她的眼波商无炀即刻将眼睛转向别处,苍白阴冷的脸上居然浮起淡淡一层红晕。
这个家伙居然还会害羞?婧儿撇了撇嘴,说道:“这类药物的做法有很多种,要看用的是何种药物做成的,还得要看大夫的医术如何,如果能让我看看药,我想我能给老夫人一个满意的答案。”
商齐夫人转而对商无炀说道:“还不快拿来。”
商无炀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纸袋来递了过去。
婧儿接过小心打开,顿时有一股淡淡地异香散出,里面是一小堆淡黄色粉状物,仔细辨别,喃喃道:
“龙涎香?这么难得的宝贝他是从哪里弄到的?不过倒是无毒,有五石散…有毒,石硫…有毒……不知是胆子太大,还是对自己的医术过于自负,居然敢这样配制。”
婧儿双眉微蹙,神情凝重道:“敢问老夫人这是谁配制的?”
商齐夫人脸色铁青,压抑着心头怒火道:“就是那个被炀儿赶走的林大夫。”
婧儿看了一眼商无炀,说道:“坐下,我给你把脉。”
商无炀听话地坐下,伸出手臂,婧儿三指搭脉,眉心越收越紧,只看得商齐夫人心头阵阵发怵。
片刻后,婧儿撤了手,眉心微展,说道:“所幸他调配的量少,服用次数也不多,对孩子没什么影响,不过你嘛……”
商齐夫人忙问:“怎样?”
婧儿摇头道:“这是慢毒,若是再多吃两次,那就真的回天无力了。”
商齐夫人满面忧色道:“婧儿姑娘,那可如何是好?”
婧儿道:“无大碍,即日起每日只许喝些清粥,吃素食,不得见荤腥,先吃一个月再说。”
“一个月?”商无炀皱了皱眉。
婧儿慢条斯理地道:“当然,如果商少主认为美食比性命更重要,那就自便咯。”
商齐夫人忙说道:“婧儿姑娘你别理他,他惯爱吃肉的,如今都听你的,就吃一个月素食,让他清清肠胃也好。一切都听婧儿姑娘的。”
自此,婧儿不但要给商齐夫人看诊,还得帮贺兰安胎,商齐夫人特许婧儿在小云天宅院里可以自由进出。婧儿也终于赢得了一定区域内的行动自由,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而出了宅院仍需要护卫护送,这也并非监视,毕竟是山林之路,有护卫护送以确保安全也是必要的。
第46章 结交好友
次日,婧儿在商齐夫人母子陪同下来到竹林苑为小云天少夫人贺兰敏儿安胎。
贺兰躺在床上,一副弱不经风的孱弱娇躯,看上去十分憔悴,面色惨白。一见三人走了进来,忙挤出一抹笑意,轻唤一声:“母亲,夫君。”
强撑着身子便想坐起身来,商齐夫人说道:
“你身子不适,便躺着吧,自家人就不必那么多礼数了。”
商无炀沉声说了一句:“你,身子好些了吗?”
贺兰回道:“多谢夫君关心,敏儿就是想吐,不过现在好些了。”
婧儿将这夫妻二人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如履薄冰的神情看了个清清楚楚。也不知这夫妻俩怎么会搞成这样,口中说道:
“这位姐姐,从今日开始便由我给你安胎了。介绍一下,我叫武可馨,小字婧儿,姐姐唤我婧儿就好。”
贺兰细细打量着婧儿,但见她头上挽着流苏髻,长长的粉色发带自两侧耳旁垂落,不施粉黛却肤若凝脂,晶亮的双眸如一潭清水,齿如含贝,嘴角一抹淡淡笑意,果然是个亭亭玉立气质如兰的美人儿。
贺兰心中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矜持一笑道:
“那就有劳婧儿妹妹了,贺兰不舒服起不得,怠慢了。”
“你躺着就好。”
婧儿说着径直走到床榻前坐下,先帮她把了脉,说道:
“恕我直言,姐姐体制虚寒,本不是怀孕的好时候。”
贺兰大惊,说道:“可林大夫说我身子好了呀。”
婧儿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道:“并非婧儿托大,如果姐姐相信我,那就听我一句,姐姐身子并未完全康复,既然孩子已经有了,我自会竭尽所能帮姐姐保住这个孩子。只是需要姐姐好好配合才是。”
贺兰急道:“那是自然,但听妹妹吩咐便是。”
婧儿道:“我会每日过来为姐姐施针,另外开些安胎的方子,记得每日服用就好。”
言罢取了银针来为她施针调理,扎了针便去桌边开方子。
商齐夫人说道:“这里有神医在,敏儿便听她的安排好好安胎吧,老身跟炀儿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劳烦婧儿给老身施针呢。”
婧儿抿口微笑道:“老夫人您慢走,待姐姐这边好了婧儿就去。”
商齐夫人笑道:“好,老身就在兰林苑等婧儿咯。”
言罢由商无炀搀扶着走了出去。
贺兰身上扎着针,盯着正在开方子的婧儿瞧了片刻,忍不住问道:
“妹妹当真是被我夫君绑来的?”
婧儿未抬头,说道:“不然呢?大老远地我一个人跑这山上来隐居吗?”
贺兰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妹妹好生风趣。”
婧儿开好方子交给了丫头灵儿,吩咐她去抓药煎药。
见贺兰直直望着自己,眼神极为复杂,有狐疑,有艳羡,似乎隐隐地还有一丝妒意,婧儿心中一个激灵,矜持一笑,淡然问道:
“姐姐为何如此看着我?”
贺兰说道:“妹妹真美,不知为何被我夫君抓来?”
婧儿道:“我也不知,据说是跟我夫家有何仇怨吧,不过说实话,你那个夫君还真够狠的。”
“狠?”贺兰诧异。
婧儿摸了摸脸,说道:“下手够狠,若是几日前姐姐看见我怕不会说我美了。”
“他,打你了?”贺兰惊讶。
婧儿将额头上发丝轻轻挑起,露出一个粉红色疤痕来,还有颈部被簪子刺穿的伤疤。
贺兰不可思议地倒吸一口冷气,继而面现愧疚之色,道:“委屈妹妹了。我夫君虽然面冷了些,其实他没有这么…凶的,莫不是妹妹夫家当真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么,才让他记恨至此?”
婧儿一边给贺兰起针,一边说道:“我不知,我知道的是,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对付我夫家的工具而已,要杀要剐便全由得他了。对了,一会儿熬了药姐姐喝下就好好睡一觉,我呢还得去给老夫人施针,明日我再来给姐姐安胎。”
贺兰感激道:“有劳妹妹了。”
没有护卫跟随,婧儿自行前往兰林苑,边走边想,这贺兰看似弱小,但是心思看来还是极重的,方才从她的眼神中已然看出一丝妒意,若不是自己及时发现并故意展示受伤的部位以示自己的悲惨境遇,只怕她会多想,婧儿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现在的她只想尽快找出血书,还肖老将军清白才是当务之急。
……
连日来,她便忙于给老夫人调理和给贺兰安胎。
而贺兰在小云天没有说得上话的姐妹,身边只有一个丫头灵儿整日叽叽喳喳,如今婧儿来了,每日陪她闲话家常,贺兰乐得多了一个说话的姐妹,婧儿知她会多心,处处小心应对,偶尔二人下下棋,一时间姐姐妹妹地唤着,相处倒甚是融洽。贺兰也渐渐喜欢上了婧儿,每日拖着她过来相陪。
思路客
商无炀很少来竹林苑,这日婧儿来时却难得地见到了他。
商无炀虽然坐在房中,却似乎没什么话跟贺兰说,只静静地喝着茶神情淡漠,而贺兰也似乎见怪不怪了,也不敢多言,时不时拿眼偷偷看他。
婧儿一边帮贺兰施针,一边说道:“我说这位少主,你夫人有孕,你要多体贴她,妻子是自己的,孩子更是自己的血脉,女人十月怀胎辛苦,你可要好好照顾她才是。”
商无炀打嗓子眼“嗯”了一声,身子却没有动半分。
贺兰说道:“妹妹,他便是这样的性子,他习惯了,我也习惯了。”
婧儿道:“再木讷的人有个孩子就不该一样了,曾听我爹说,男人直到有了孩子才会懂得什么是家什么是感情。”
贺兰道:“可不是嘛,有了孩子,或许就不一样了。”拿眼偷瞟着面无表情的商无炀,显然,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耳听得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商无炀再笨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缓缓走到榻前望着贺兰,说道:
“饿不饿,要不要我吩咐人再做点吃的来?”
贺兰一怔,顿时一种别样的柔情袭上心头,红了脸柔声道:
“多谢夫君关心,敏儿,不饿。”
婧儿道:“这就对了,夫妻本该如此。”
贺兰深深凝视着面前这个让她又爱又痛的男子,说道:“对我来说,无论他对我怎样,我都无怨无悔。”这话看似对婧儿说的,实则也是说给商无炀听的。
商无炀扭转头去避开了她含情脉脉的眼睛,说道:
“我去吩咐厨房做点甜羹来。”言罢即走,没有半分停留。
婧儿说道:“还害羞,夫妻间有什么可害羞的。”
“他害羞了吗?”贺兰向婧儿确认。
婧儿点点头,违心地说道:“嗯,我看到他的脸红了。”
又补充了一句:“像猪肝。”忍不住对自己心下的臆想而感到沾沾自喜,这种面无表情的家伙脸皮不知道怎么厚,怎么可能有脸红的时候呢。
“当真脸红了?”
贺兰的眼睛含着缕缕情愫,她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温柔缠绵,垂下头来,轻咬下唇,一副含羞带怯的神情。
婧儿感受到,在这个女子心中有一份执念,爱的义无反顾,爱的奋不顾身,爱的无怨无悔,这让她想到了肖寒,自己对肖寒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47章 彗孛流陨
别院
“笃笃”随着两声拍门声响起,门外传来雪莲的声音:
“姑娘,少主来了。”
婧儿不由得纳闷,这个坏蛋什么时候学会进来先敲门了?这么礼貌?
“进来。”
商无炀推门而入,婧儿正背对着他站在南窗前眺望远山,乌黑长发坠落在纤细的腰肢上,如瀑布倾泻而下。商无炀走上前向她伸出手去,婧儿豁然转身,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看着他停滞的手,婧儿冷然道:“有些日子没动手了,商少主是不是手痒难耐啊?”
商无炀眨了眨眼睛,转而将手向一旁桌上伸去,拿起一摞写好的纸来随意翻了翻,竟都是她密密麻麻记录下的药理,开出的药方。
“你不会是对我这药方子有兴趣吧?要不要我把你这张阴森可憎的脸换成个喜气一点的?看在熟人份儿上,我可以考虑给你打八折。”
婧儿面上平静得毫无波澜,一伸手,从他手上夺过了那些写有配方的纸。
“阴森可憎?”
商无炀嘴角一撇,问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你说呢?”婧儿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手中的方子。
“……”
一阵静默后,婧儿向他望去,见他眉宇间忧虑重重,与从前的暴戾之色大不相同,杀父之仇如同沉甸甸的枷锁,捆住了他的心,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变得不再理智。而他眼中那不露痕迹的一抹凄凉,却让婧儿隐隐感受到了来自他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孤独世界。
商无炀今日明显与往日不太一样,乌发在头顶盘了一个发髻,发髻中横插一枚墨玉簪子,没有额前长发的遮挡,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更加清晰起来,两条如剑长眉直入鬓角,一双深邃的眸闪着清亮的光芒,鼻翼高挺,双唇固执地紧抿,一身青绿极地长衫,腰束墨玉腰带,趁出他健硕的身材尤其欣长。与肖寒俊朗的美相比,他则是一份别样的清冷俊逸。
“是不是觉得本少主很耐看?”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畔传来商无炀带着一丝调侃的浑厚声音,婧儿收敛了心神,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的确是有些面目一新,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暴虐成性的少主今日却尤其地好脾气起来?”
“是吗?”商无炀上前一步,婧儿见状忙后退一步,一双大眼充满戒备。
婧儿道:“请自重!”
“不会!”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婧儿瞪眼:“你……”
他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尚未待她反应过来,商无炀一把拉住她的手,拖着就走,口中说道:
“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免得发霉了。”
婧儿挣扎不休,一路跌跌撞撞被拖拽到楼下,口中不停地呵斥:
“放手,你放手……”
商无炀冷声威胁道:“再不好好走路我就抱着你走。”
婧儿刹时闭了嘴,说道:“走就走,莫要动手。”
没人理她,她便这般一路被他拖了出去。
这是一条婧儿从来没有走过的路,其实脚下并没有路,只是在山林间穿梭。
婧儿的手被他的大手牢牢攥住挣脱不开,没奈何,只得任由他拽着,高一脚低一脚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二人在一片密林之中大约走了有一个时辰,终于走出了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伴着轰鸣的水声,一片绿草茵茵的宽敞之地呈现在了他们面前,商无炀终于放开她的小手,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去,婧儿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这片宽敞的草地,三面环山,山山相连,一山更比一山高,山涧一条瀑布飞流直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玉带一般坠落到山崖之下的碧色深潭之中,飞坠而下的流水声巨大而深远,在山谷中回荡不息,气势宏伟壮观,峡谷中绿树成林,再往前走,潭下是一处断壁,远远看去潭水深不见底,令人望而生畏。
商无炀径直走到崖前的一块黑褐色巨石旁,脚下轻轻一点,飞身跃了上去,那欣长的身躯站在巨石之上,习习秋风,吹拂着他的坠地长袍下摆飘扬而起,如蝴蝶拍打着浅绿色的翅膀,正待展翅飞翔,傲然而孤独,他环视着四周的群山,仰望苍穹,山顶飘过一朵棉花团似地白云,他张开双臂,放声高呼:
“爹,我是无炀!那是您吗?您究竟长的什么样子?求您露出您的真容,能让我们父子见一面吗?”
他洪亮而高亢的声音淹没在山谷流水的回声中,而婧儿,却一字不落得听得清清楚楚。
婧儿愣住了,记得自己曾经站在别院的廊下看着头顶的那朵白云告诉雪莲,这朵白云是她的母亲。而这并不是传说,只是婧儿的臆想,聊以寄托对母亲的思念而已,如今他也这般对着白云呼唤,显然,那天他没有离开,而且将她所说的话都听了去,而且,他完全相信了。
看着商无炀那孤独的背影,婧儿心中难言地痛惜,她缓缓走上前去,站在商无炀脚下那块巨石边,将双手抬起在嘴边做喇叭状,冲着天际那朵正在渐渐飘走的白云高声呼喊:
“哎——,天上那朵白云请停下脚步,请问,您是商无炀的爹爹吗?如果是,您就停下来,与您的儿子见个面吧,他缺管教啊,您下来好好管管他啊!”
商无炀身子猛然一怔,仰视着那朵渐行渐远的云朵,眼神瞬间柔和,唇边居然不易察觉地挑起一抹笑意。
婧儿一个激灵,瞬间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来没见他笑过,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由得想起与肖寒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时常挂在他唇角的炫目笑容总能令她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如今更是牵扯起她无尽的相思,一抹柔情荡起在她的眼中,幻化出万千秋水盈盈绕绕,那颗小小的心脏已然无法装载那缕浓浓的情愫,刹时在心口漫溢出来,再难敛抑。
情丝眷恋中她失神地望着远处一片绵绵青山,恍惚中看见肖寒正从那山中走来,那深邃睿智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沉稳,脸上的笑意不轻不狂,象牙折扇轻摇,难掩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长身缓行,雪白的长衫下摆在风中轻杨摇曳……
商无炀飞身跃下黑石,缓缓走到婧儿身侧席地而坐,说道:
“这里的景致是伏龙山最美的。”
“是,是很美。”婧儿的声音轻柔而甜美,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远方的群山,唇边柔美的笑意发自肺腑。
看着婧儿奇怪的表情,商无炀问道:“你在看什么?”
突入而来的一句问话打断了婧儿的遐想,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山野心中空落落地。
目光扫过那块黑褐色的巨石,心中一动,这山中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石头,像铁不似铁,像石不是石,甚是奇特。
走上前去,好奇地伸手触摸,口中喃喃自语:
“这块石头好生奇特,圆溜溜的,一半在土中,一半在地上,且斑驳不堪,黑白相杂,似乎与一般的山石不同呢。”
商无炀说道:“听说五年前天降巨石,烧了半个山。”
“天降巨石?”婧儿好奇心骤起。
商无炀回道:“我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后来便看见了这块奇怪的石头,不知道天降巨石是不是它。那时,它是黑色的,也不知何故,时日久了,它的颜色却渐渐变成这样了。”
婧儿惊讶的面容渐渐变得凝重,双眉微蹙,眼睛紧紧盯着那块巨石,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突然冲着商无炀一伸手,说道:
“借个匕首给我。”
商无炀微微一愣,倒也不问,自靴筒中将那把盘龙匕首连鞘一并取出递到她手中。
婧儿不言,将带鞘的匕首在摊开的掌心端平,缓缓向黑石走去,她面色凝重,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十分的缓慢和小心,似乎稍不留神,那石头便会突然飞砸过来一般。
离石头尚有十步之遥,婧儿小心翼翼地将刀锋轻轻抽出了一点,露出一丝银色闪亮的锋刃,这时,骤然见那刀锋在刀鞘中轻微晃动起来。
商无炀豁然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紧紧盯着那个居然会自己跳动的宝刀。
婧儿左手握紧了刀鞘,右手轻握刀柄,只将刀柄对着巨石的方向,试探地向前迈出一步,刀锋的震动又强了一分,再前行一步,那刀锋晃动的更加猛烈起来,宛如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动着随时要飞出去似地,再向前一步,婧儿突然感到一阵大力自刀锋上传来,握住刀柄的右手虎口被震的发麻,眼见得锋刃已然被生生拉扯出一半来,越往前走,力量越大。婧儿面现惊喜之色,不再向前走,而是手握匕首脚下开始横向移动,缓缓向黑石的侧后方绕行过去。
奇怪的是,随着她脚步的移动,那手中匕首刀锋的颤动却越来越小,露出半截的锋刃渐渐停止了下来,婧儿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随着她脚步渐渐绕到石后,奇怪的现象再次出现,那刀锋居然自行渐渐向剑鞘内收去,直到婧儿站于那石块的正后方,“噌”地一声轻响,刀锋完全隐入了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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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欣喜若狂。将匕首还给了商无炀,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来,轻轻在山石上剐蹭,有的地方会有些碎末,而有些黑褐色的地方却极为坚硬。
婧儿古怪的神情和离奇的操作令商无炀大感意外,仿佛在看一场神奇的魔法,站在婧儿身后,盯着她越来越奇怪的举动,倒也不敢出言打扰。
婧儿全神贯注旁若无人地忙活着,半晌,发出一声惊呼:
“果然是彗孛流陨,实在是太神奇了。”
这突然而来的惊呼声将在她身后聚精会神“观战”的商无炀吓了一跳,伸手一把抓住婧儿,将她“扔”到了自己身后,匕首出鞘,紧张地盯着那块奇怪的石头。
婧儿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给“扔”了出去,正发懵,又见商无炀面对着那个黑石一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哭笑不得,问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要跟这个石头一较高下不成?”
商无炀一双如鹰似的双眼紧紧盯着那黑石,沉声道:“这究竟是什么?为何如此奇怪?”
婧儿说:“放心吧,它不会自己跳起来打你的。”
从他身后绕出来,说道:“它就是块石头,只不过是天上的石头,它可是珍贵的‘彗孛流陨’。”
商无炀一愣,一头雾水,问道:“何为‘彗孛流陨’?”
婧儿说道:“陨星。”
“陨星?”商无炀手指着那长相怪异的黑石,“这便是天外飞来的‘陨星’?”
婧儿点道:“如假包换,不过,是不是宝贝那就要看这陨星的质地了,方才我已粗略查看了一下,这颗‘陨星’可是宝物中的宝物,你看,”
她手指着巨石斑驳的表层上一片片黑褐色的不规则条状物,说道:
“这应该便是铁了,史书曾有记载,一般陨星中有含铁与不含铁的纯石,若含铁,你又能寻得好的铁匠,用心打造,那铸出的兵器将无坚不摧,当是削铁如泥的利器。”
商无炀狐疑道:“有这么神奇?”
“不止如此,”婧儿瞟了眼商无炀手中的匕首, “方才你看到那匕首自行出鞘了吧?这铁疙瘩可是神奇着呢,它还是块巨大的磁铁,你若用的好了,将来他的作用当真是不可估量啊。”
“磁铁?”
婧儿撇撇嘴,冲着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
“等你锻造成武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若是用那些武器打起仗来可是事半功倍,以一敌百的利器。”
“是吗?”商无炀似乎有些半信半疑。
“信不信由你咯,”婧儿撇撇嘴,说道:“不过我就看了个大概,未必准确。”
婧儿缓缓走到离商无炀十步开外的草地上坐下,说道:
“尊贵的商少主,你今天带我来此地不会就是给我看这块陨石的吧?”
商无炀摇头道:“原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两只鸟儿扑闪着翅膀在他们头顶盘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发出两声悦耳的叫声,渐飞渐远。
婧儿仰头看去,口中念道:“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商无炀眼中划过一丝落寞,冷言道:“在这里吃的不好还是住的不好?带你来这仙境一般的伏龙山,难道没有丝毫的留恋吗?”
婧儿平静地回道:“我的亲人不在身边。”
商无炀道:“我可以将你爹接过来。”
婧儿淡然道:“那你能将我丈夫也接过来吗?”
仿佛被针扎了一般,他身子一震,骤然向婧儿看去,而她眼底那抹刚毅和坚定再次深深刺痛了他,眸色一沉,道:“回去!”
言罢转身就走。
婧儿见他突然说走就走,心中暗恼,硬要拖着我来,如今抛下我就走,这人真的性格有严重的缺陷,自尊让她不要再理他,可是自己在这山中不认路,林子中尚不知有无猛兽,他要真将她丢下,自己还当真没法回去了。
想到猛兽,婧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怕归怕,但自尊还是不能丢,她站起身来,冲着他背影扬声高呼:
“喂,我还要去给你娘施针,你要是把我丢下,你娘饶不了你。”
商无炀果然停下了脚步,但并未回头,就站在原地等她,直到她走近他才继续前行,为了让她能跟上,他稍稍放慢了些脚步。
第48章 最后的期限
傍晚,竹林苑中
婧儿在房中解了贺兰的衣衫,为她针灸治疗,灵儿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不过半柱香功夫,针灸完毕,贺兰顿时觉得气血顺畅了许多,心情也格外愉悦。
婧儿说道:“姐姐且放宽心,有婧儿在,你就安心养胎,只要你稳定情绪别再激动,好好吃药,这孩子定能平安产下。”
贺兰红着脸额首道:“有劳妹妹了。”
灵儿更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先前少夫人有些出血的症状,就怕孩子保不住,可吓坏我们了。”
婧儿说道:“出血是因为姐姐身子虚寒,并未完全恢复便骤然有孕,身子有些症状也难免,加之心情郁结,如今才刚两月有余,孕期反应也会产生诸多反应。”
“原来如此,”
贺兰一手轻扶着平平的小腹,羞涩一笑:“这孩子来的实在突然, 毫无准备,难免令我手足无措了。”
婧儿心中暗想:哪里就突然了?你都给你丈夫吃了那么些个毒药了,不就是为了有个孩子嘛,口中说道:
“天色不早了,我这会儿去见老夫人,再迟了老夫人还以为我是去蹭晚饭的呢。”
贺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妹妹好生风趣。”
望着贺兰开始有些红晕的面色,婧儿笑道:“这就对了,要开心要舒心才能安胎呢。”
又对灵儿吩咐道:“晚饭便先吃的清淡些,要有呕吐便吐了再让她吃,老夫人说了,厨房时刻备着餐食,随时想吃就让她大胆吃,莫要饿着孩子。”
“哎。”灵儿笑盈盈回应着。
“那妹妹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探望姐姐。”
贺兰见婧儿要走,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姐姐在这里没有娘家人,婧儿便如同我亲妹妹一般,还望妹妹多来陪我,也好解解闷儿。”
婧儿笑道:“好,婧儿定当每日来,还得替姐姐安胎不是?”
又压低了声音调笑道:“只要不搅扰了你们夫妻卿卿我我便好。”
贺兰羞臊地红了脸,轻斥:“妹妹又取笑我。”
“好啦,妹妹告辞了。”
婧儿转身走到门前,灵儿忙上前打开房门,唤了声:“姑娘慢走。”
婧儿微笑点头,走到门外,身后传来贺兰轻柔的声音:
“明日妹妹早些来啊。”
“知道啦。”
婧儿口中应着,一抬眼,见商无炀正站在院中,一双大眼淡然地看着自己。
姗姗行至他面前,昂首仰望着身材高大的商无炀,遗憾地摇了摇头,幽然一叹:
“我原以为你就对我这么凶狠,原来你对自己的妻子也这般地冷淡,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当真是委屈了姐姐这般佳人,毕竟人家怀的是你的孩子,还是进去看看她吧。”说完话她抬腿便走。
商无炀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深望着她,低道:
“你就这么急着让我离开你的视线?”
婧儿伸手指了指卧房的门,说道:“要懂得珍惜眼前人。至于你,离我越远我越安全。”
言罢推掉那只抓着自己手臂的大手,转身姗姗而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商无炀面无表情,眼中一抹失落不易觉察地一闪而逝。他缓缓走到卧房门前,抬手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夜深了,贺兰独自坐在床上,手指轻轻拂过空空的另一侧,幽怨一叹,闷闷不乐。
下床来,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容颜,郁郁寡欢,万般心酸涌上心头,对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敏儿啊敏儿,他对你腹中这孩子究竟有没有感觉?每每来了都是略坐坐便走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就看不透呢?你纵有万千委屈又怎能说于他听呢?即便想说,又怎么开口呢?”
想着想着,不由得眼眶一红,泪水又不由自主地落下......
“咚,咚咚”
门被轻轻叩响,贺兰一怔,“是灵儿吗?”
她起身开门,尚未等她看清来者是谁,一个纤瘦的黑影便闪了进来,带进了一股秋夜的凉风,房中的烛火忽闪了一下险些熄灭。
贺兰惊惧之下正欲惊呼出声,那人一手捂了她嘴,沉声道:
“是我,曼罗。”
那人抬手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唇下一颗小小的黑痣。
贺兰惊惧,忙紧紧了房门,悄声道:“你怎来了?”
曼罗面色清冷,沉声说道:“小姐不来找曼罗,曼罗只好来找小姐了。爷让我来问问,交代小姐的事怎么还没完成?”
贺兰为难地说道:“我怎么开口啊?我了解他的为人,他心高气傲,绝不会轻易低头的。”
“那就要小姐自己去想办法,都一年了,自从爷一年前找到小姐,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看中了这个小云天,商无炀既然是你的丈夫,让他让出来又何妨?谁知等了这么久小姐一点动静都没有,爷已经等不及了,当此之际,爷势必要将小云天收入囊中,恐怕爷要亲自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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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大惊失色:“爹想做什么?”
曼罗冷冷地回道:“爷的脾气,小姐不是不知,若不能为己所用,必毁之,总之,这是最后的机会,爷说了,再给小姐最后一天时间,要你即刻跟他谈,他若答应最好,若不答应,明日就必须跟我走。”
贺兰急道:“曼罗姐姐,能否再宽限些日子?我那夫君性子执拗不是那么容易听劝的,总要给我点时间吧?”
曼罗道:“爷说了,他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贺兰道:“求求姐姐,再宽限些日子吧,夫君真要有什么事,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曼罗面色森冷道:“你就这么离不开他?别忘了,你还有自己的爹爹,自己的娘!”
贺兰苦苦哀求:“姐姐,你不是不知道他们当初要送我去湘国皇宫的时候又何曾念及我是他们的女儿?我要入了宫里,我这一辈子就毁了呀。”
曼罗道:“爷生你养你,你难道不该为爷付出吗?”
贺兰语塞。
曼罗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好自为之,曼罗告辞。”
言罢,她转身打开房门,见四周无人,闪身而出,飞身窜上墙头,纵身跃了出去,在夜色的掩护下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贺兰紧紧关闭了房门,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她用力按住心口,魂不守舍地跌坐在凳子上,心中焦急万分,喃喃自语道: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小云天、商无炀,思绪回到三年前……
五年前她刚十三岁,父亲突然将她带到湘国京城,三年前的一天,无意中听父亲跟一人说要将她送入宫中,她大惊失色连夜逃走,父亲一路追赶,她漫无目的地一路奔逃,不知不觉跑到一座山上,她恨父亲心狠,心灰意冷之下便断了生的念头,从山涧上一跃而下,坠入深潭。
当她醒来时发现她躺在一张床榻上,一个浑身湿透的俊美男子站在旁边,得知正是这男子救了她,从此对他一见倾心,这男子便是商无炀。三年来无论是商齐夫人还是商无炀问及她的身世她始终三缄其口,尽管商无炀总是一副冰冷的脸,但她就是喜欢他。虽经在老夫人主持下她如愿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子,谁知商无炀却始终对她若即若离,说的好听是相敬如宾,说的不好听,却是相近如冰。但是她包容了一切,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好。
直到一年前的一天,他的父亲终于找到了她,屡屡想抓她回去,皆因忌讳小云天势力而作罢。可是,她父亲并没有就此放弃,派了曼罗来跟她秘密联系,要她说服商无炀为己所用,但是,敏儿以种种理由屡屡推脱,她不愿她心爱的男人为人所用,更不愿他陷入那可怕的阴谋之中,继而毁了他的一生。
她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保护他,可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保护夫君的办法就是为他生个孩子,只要有这个孩子在,父亲多少也会因为外孙的原因而有所忌惮,或许从此放过他们,也未可知,可是她父亲显然失去了耐心,越发催的紧,而商无炀又时常不回房休息,让她如何要这个孩子?无奈之下,她逼着林大夫给她弄了些迷情药来,而如今她终于怀上了孩子。
谁知今日曼罗下了最后通牒,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父亲狠毒的手段她是清楚的,此刻的她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中……
第49章 伪装
次日夜间,竹林苑卧房烛火幽暗,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院中,伸手推开卧室房门闪身而入……
就在这一刻,另一个魁梧的身影紧紧跟随黑影进了院子……
屋内
贺兰满面焦虑地说道:“曼罗姐姐,我夫君断然不会同意的,如今我已有孕,父亲就要做外祖父了,商无炀可是他的女婿啊,可否请父亲放过他?”
曼罗冷声道:“小姐怀孕了?那就要问爷愿不愿意了,昨天我就说了,今天可是最后期限,否则爷就要直接下杀手了,这期限不是我定的,是爷定的。小姐自己看怎么办吧。”
“我只是将爷的话带给小姐,小姐若是不愿意跟商无炀开这个口,现在就跟我离开这里,爷五日内必会对小云天采取行动。小姐若愿意,曼罗便做个主,三日之内,商无炀必须将小云天交给爷,否则曼罗也没有办法了。我给你一炷香时间,你再考虑一下吧。”
房中一片静默。
门外之人蹑手蹑脚离开了院子,飞也似地向书房奔去……
一炷香时间,曼罗走了出来,飞身跃上墙头,悄无声息地在屋檐上疾奔,再几个起落,便跃出了小云天高大的院墙。
脚刚落地,她突然感到颈部顶着一个冰冷的东西,直觉告诉她,那是把刀,一把极为锋利的宝刀,她的身体瞬间僵硬,霎那间,四周火把亮起。
曼罗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身高八尺,相貌英俊却面冷如霜的男子,将双手慢慢举过头顶。
商无炀目光森冷,沉声道:“你是谁?”
曼罗没有回答,高举的左手不易觉察地微微一动,“叮”一声轻响,瞬即一道白色耀眼的强光直向他眼睛射去,商无炀眼睛一阵刺痛,忙闭上了眼,便在这一瞬间,曼罗脚下一动,脱离了颈部刀锋绕到商无炀身后。
商无炀手持匕首一个旋身,一道金光带着犀利的萧风向她胸口横扫而去,那曼罗神行奇步险险避开,口中禁不住赞道:“好刀!”手臂向后一探,双手豁然多出一对日月双钩来。
高亮一众将她团团包围,刀剑齐飞银光爆闪战在了一处。
那曼罗虽是女子,武功之高却超乎想象,下手狠辣,出手即死招,纵是商无炀、高亮带着七八名护卫尚自奈何不了她,最终还是被她逃了。
高亮愤然顿足便欲追赶,被商无炀拦下,道:“穷寇莫追,此人轻功了得,我们这么多人抓不住她,就是追也追不上,回去再议吧。”
高亮见状只得作罢。
……
商无炀悻悻然回到书房,说道:
“今夜若不是你夜巡发现端倪,本少主还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能在我小云天重重关卡下来去自由,居然还是个女人。我这些关卡岂不成了摆设啊?”
高亮说道:“属下即刻加派人手。”
商无炀沉吟片刻,道:“这黑衣人去找敏儿做什么?”
高亮道:“属下听不清,只听见说什么:若是少主不同意归顺,五日后他们便会攻山。”
“攻山?”
商无炀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人身手不错,出手狠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要我归顺呢?”
高亮道:“要不要去问问少夫人?”
商无炀摇头,“不可打草惊蛇。”
高亮困惑道:“少夫人她,究竟是什么人?”
商无炀沉吟不语,半晌,蹙眉道:“五日、五日……”
……
次日晌午,商无炀正与高亮在书房议事,听得护卫来报:
“禀少主,少夫人来了。”
商无炀与高亮对视一眼,高亮识趣地退了出去。
贺兰面带笑意款款而来,身后紧跟着灵儿,二人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放着几碟小菜饭食。
商无炀看着面前那个窈窕柔美的女子,眸色深邃而平静,起身走了过来,淡然问道:
“ 敏儿怎么来了。”
贺兰莞尔一笑,面颊上露出两颗小酒窝,行礼道:
“夫君,今日敏儿特地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想与夫君一同用餐,不知夫君是否方便?”
商无炀瞥了眼托盘中的菜,说道:“敏儿有孕在身怎的亲自下厨?”
贺兰娇羞一笑,似水的温柔轻荡在梨涡间,柔声道:“敏儿只想与夫君共进午餐罢了。”
商无炀嘴角划过一丝淡如秋水般的笑意,他抬起手来,一根手指轻轻托起她下巴,眸中透出一股柔和的光晕。
贺兰整个人一震,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夫君温和的眼神了,这一刻她心中便如重新触动了少女情怀一般地小鹿乱撞起来,面上飞起了两片红霞。
商无炀盯着她打量了许久,说道:“很好。”语声虽冷却甚柔和。
转身率先进了里间茶室。
灵儿将饭菜放在茶桌上便退了出去,二人在桌旁坐下。
看着这一桌精致小菜,商无炀轻声道:
“这些年来,委屈敏儿了,如今有孕便好好在房里歇着,不必做这些事。”
心中却暗想:你这是来跟本少爷告别不成?本少爷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
听他语声轻柔,贺兰心中不知有多高兴,眼眶一红,泪水无声地滑落面颊。
商无炀故作诧异地问道:“敏儿怎么哭了?”
贺兰忙不迭取出帕子来,拭去泪水,面上泛着笑意,回道:
“敏儿、敏儿是高兴的,夫君许久没有这样跟敏儿说过话了。”
她这番话倒令商无炀心中一震,望着眼前这个柔弱娇美,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丝愧疚来,可是很快,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呐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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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商无炀情愿你指着鼻子骂我无情无义,也不愿在你甜言蜜语的谎言欺骗下度此一生。”
唇边不露痕迹地划过一丝冰冷的嗤笑。暗想:三年了,你伪装的可真好啊,你究竟是谁?你若自己告诉我实情,我当念及三年夫妻情分不计前嫌,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也是底线;你若依旧不言,别怪我对你无情。
见贺兰很少吃菜,偶尔动筷亦是食不知味,商无炀问道:“你,有心事?”
贺兰忙摇头道:“没有,只是敏儿有孕在身,吐的辛苦,婧儿姑娘说要我少食多餐。”
“哦,原来如此。”
商无炀说道:“那就让厨房再送些点心去吧,”
贺兰额首道:“让夫君费心了。”
夹起一块肉来送到他碗中,“夫君爱吃肉,尝尝这道红烧肉,好不好吃?”
“还有这个炖肘子,我炖了一个多时辰呢。”
商无炀看着这诱人的肉,突然想起婧儿说过自己只能吃些素食,想起素食又骤然想到自己是如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迷情药的,不免心头火气,但此刻却并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强抑着怒意,将肉送入口中,却是味同嚼蜡。
贺兰柔情似水的双眸中一抹焦虑一闪而过,嘴唇张了张,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顿饭贺兰可谓殷勤之至,可是直到午餐用罢离开书房,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半个字。
商无炀盯着她后背的那双眸子瞬间变得冷森,仅剩的一点耐心几乎耗尽。
贺兰穿过长廊返回竹林苑,忽听得一处假山后有人说话,她停下脚步。
耳听得一个女子满含醋意的声音:“少夫人怎么去了书房用餐?”
一个男子回道:“嘘!不可乱言。青萍,你去京都这么些个日子了,今日回来可是带回什么消息了?”
女子说道:“查到一些消息,少夫人在京都住过的屋子已经被找到,现在尚且空关着,据说她不是咱们湘国人。”
男子惊讶道:“不是湘国人?那她是何方人士?”
女子道:“暗访邻里,听说有川阳国的口音。”
“川阳国?那她来我湘国所为何事?”
“只是怀疑,尚在查。不过,我带来了一张根据附近邻里的记忆画的这女子的像。”
“是谁?给我看看。”
“画像送来时就封着,连我自己都没看呢,等少主拆封吧。既然少主还在用餐,我就晚些时候过去,我刚回来,这一身风尘仆仆地如何去见少主,等我回去沐浴更衣再去吧。”
男子道:“哼,我劝你好好办差,即便少夫人有什么问题,你也莫要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女子气恼道:“高亮,你别逼我跟你动手啊。”
男子道:“好男不跟女斗,走了。”
假山后依次闪出两个身影,一个是高亮,一个是青萍。
……
青萍梳洗完毕待要去见商无炀时,却不见了那放着画像的信封,心中甚是奇怪,明明放在桌上的怎么就不见了?匆忙跑去见商无炀,将查探的详情详述了一遍,只是那画像突然丢失,实在可惜,青萍打算几日后再去一趟京都,商无炀此次下令,要她务必将所有情况打探清楚再回来。
第50章 婧儿相助
商无炀躺在书房软榻上辗转反侧,虽说小云天这边已经有所部署,但目前小云天多数人马并不在山上,即便此时调人回来,三日内赶到根本来不及。
忽然,他想到了别院,别院虽然位置隐秘,但婧儿还在那里,若有人攻山,真动起手来注定是一场恶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此想着便再难入眠,索性翻身下床,随意穿上一件大袖褙子,走出书房直奔别院而去......
远远地看见,别院中火把闪烁,二楼的卧房中犹自亮着昏黄的烛火,商无炀加快了脚步,刚至别院,卧房中的烛火却突然熄灭了。
他停下了脚步,呆立原地,一丝莫名的失落感在心头滕然而起,呆立片刻后,他脚步轻盈地飞奔上了楼。
门外守着的两名丫头正坐在地上打瞌睡,见他来了,忙站起身来,正待行礼问安,商无炀忙将手指竖在唇前,丫头们即刻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待她们通报,商无炀径自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他从取出怀中火折子吹出火苗来,点燃了门后一盏落地烛架上的蜡烛。这原是他自己的屋子,对房中摆设、物品位置自是了如指掌。
随着烛光的燃起,一点昏黄而飘摇的微光将卧房中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晕黄,他扭头向床榻上看去,这一看惊的他全身的汗毛尽皆竖了起来,手一抖,握在手中的火折掉落在了木板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只见,昏暗的烛光下,床榻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色坠地长衣的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披散下来,长发间一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散发着惨白的光泽,一双乌黑的瞳孔凝滞不动,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又是你。真是个讨厌的男人。”
她突然开了口,伸出一只柔荑小手来,向后拢了拢遮住面颊的长发,露出一张如画美颜。
商无炀平息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气息,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女鬼”吓成这样,的确有些难堪,他低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火折收入袖中,借以掩饰面上的尴尬,绷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问道:
“你深更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婧儿问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女子房中意欲何为?”
商无炀走到桌旁坐下,掸了掸下摆上毫不存在的灰尘,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就是来看看你睡了没。”
“哦,那你看到了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婧儿的语气云淡风轻。
商无炀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飘摇闪烁的烛火,说道:
“我,我对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向你道歉。”
“哦?商少主说过什么?你说的话可实在太多了,做过的事也太多,我实在不知你指的哪一句话。”婧儿冷冷的眼神连同她冰冷的话语一起抛向他。
商无炀轻声道:“婧儿,我知道,你一定在恨我。没错,我抓你上山的确伤害了你,可是,我只是想替父报仇,所以,请你体谅我的心情。”
婧儿语声清幽:“我不恨谁,人各有命,或许这一切,都是各人命数。”
“可我不信命,”
商无炀说道:“命运都把握在自己手中,我想追求的,我所渴望的,我所期待的,都要靠自己来获得,我从不去奢望别人能帮我完成心愿。”
婧儿说道:“少主这么晚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道歉的吧?”
商无炀将眼神从烛火上渐渐转向她,看着她那形同“女鬼”一般的样子,一抹痛惜从眼中一闪而过,沉声道:
“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护送你下山,肖寒的人马就在山下。”
声音低沉得连他自己都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压抑,压抑得令他窒息。
“你说什么?”
婧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我、我莫不是听错了吧?你要,放我走?”
商无炀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明天一早,不,立刻,马上,我就派人护送你下山,速速滚回你的少将军府去。”
婧儿的眼神中顿现一丝喜悦的光亮,久违的笑容在一瞬间尽皆绽放开来,白皙的小脸因兴奋而涨满了红晕.....
然而,当她看到商无炀那无奈而略带伤感的神情时,笑容渐渐凝固了,突然有一丝不安的预感,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淡然道:
“发生什么事了?”
商无炀故作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个女人,让你走你就走,问这么多做什么?”
望着他那有些欲盖弥彰的神色,婧儿心中那丝不安越发地清晰起来,她轻轻摇摇头,“不对,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妨说出来听听?”
商无炀双眉微蹙,盯着她的眼睛,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头升腾而起,咬牙切齿道:
“你这个女人还真奇怪,不放你,你闹的我鸡犬不宁,将我这红木柱子刻的像看守墓门的妖怪,把自己也整得跟鬼一样,放你了,你又问东问西地管些闲事,你要走就马上走,你若不想走,那你就待在这里好了。”
婧儿平静而淡然地望着他那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暗想:我血书还没找到呢,肖将军的清白就靠这血书了,现在要我走,恩怨心结未除我又怎么能走?!
婧儿幽幽道:“你知不知道,你好吵哎,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可以说话了吗?”
见他不语,婧儿说道:“我虽恨你抓了我上山,但是,我不像你那么冷血。老夫人慈祥、善良,她让我想起了我娘,雪莲日日服侍我,我也将她当做姐妹,你嘛,虽凶神恶煞了些,但毕竟是复仇心切,也情有可原,况且,我在你山上这么多日,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可我也不能白吃白住,好歹出点力吧。若是你这山上有事,大可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得你一二也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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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帮我?”
商无炀眼中掠过一丝嘲笑,道:“你不骂我,已经是帮我了,一个女人,又只会医术,还能帮我什么?你若不想死,现在就尽快离开吧。”
说到此,他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走吧,你走了,我也了无牵挂了。”声音小的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婧儿见他神色异常,垂头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正色道:
“商无炀,别怪我不提醒你,我说过了,我今天不走,不代表今后不走,只是现下,你老实交代,我或者真的能帮到你。”
“老实交代?你要我老实交代?”
商无炀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说道:“你这个脾气随你爹还是你娘啊,当真是好生奇怪。明明是个柔弱的小丫头,却还真是不怕事。你很想知道是吧?罢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便说于你听。”
便将前日夜间发现黑衣人,高亮偷听到有人要来攻山一事告之。
婧儿心想:就你这种防守又不是铜墙铁壁,我师父进出如履平地,只要是个轻功高手都能这般进出你这伏龙山,有什么奇怪的。口中忍不住嘲讽道:
“商无炀,看来你坏事做了不少啊,怎么四处竖敌?”
商无炀回道:“此人绝非我招惹的。”
婧儿问道:“既然她是从你夫人屋里出来,看来此人定然与你那夫人有脱不开的关系。你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商无炀沉吟片刻,道:“三年前,她掉入山涧,被我所救,可是对她的身世闭口不谈,一味只说忘记了。于是我派人去查,三年了,仅查出她是五年前举家搬去的京都,而两年后全家又不见了踪影,而且,她可能是川阳国人,只是不知她为何要来湘国。”
“川阳国?”婧儿诧异,“那这黑衣人莫非也是川阳国人?”
“不知。”
商无炀说道:“目前山上人手不多,要临时调派人手过来已然来不及了,伏龙山不安全了,所以,我想即刻送你下山。”
婧儿在房内来回踱步,思忖良久,说道:“我有办法。”
“哦?”商无炀诧异。
婧儿走近商无炀身侧,压低了声音:“你即刻回去让你的属下在山上......”
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商无炀越听越神奇,越听越惊讶,待婧儿把她的计划都说完,商无炀一脸的不可思议,喃喃道:
“这么些个阴谋诡计,你个小丫头都是跟谁学的?”
“阴谋诡计对付恶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本小姐也是第一次尝试,便宜你了。”
婧儿轻飘飘地回了他一句。
商无炀心中暗自诧异,说道:“我还当真是小看你了。”
婧儿去桌边坐下,提笔绘图,写罢交于商无炀,说道:
“这是机关设计图,你让他们按照这个去布置,管不管用到时候就知道了。”
商无炀看着这些设计图满眼的难以置信,说道:
“好,我这就去安排,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言罢起身便要走,突然又回转身来望着她,“你,当真不走?”
婧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商无炀沉声道:“好!”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打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听着一阵木板细碎的吱嘎声渐行渐远,婧儿缓缓走到床前,疲惫地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躺了下来,一双大眼眼直勾勾望着床顶的幔帐,轻声叹息,喃喃道:
“婧儿啊婧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想走时走不脱,如今他让你走你还不走,你这又何尝不是作茧自缚呢......”
第51章 密室暗道
次日清晨,商无炀唤来高亮和耿宇,将婧儿给他出的主意尽数告之,并将图纸交给他们,命他们火速安排人前去部署。
苏晴儿来到书房,说老夫人身子不适,请商无炀速去探望。
商无炀忙随她她匆匆赶往兰林苑。
进得商齐夫人的卧房,见母亲正襟危坐于桌旁,哪有半分病态,商无炀忙上前抱拳额首,问道:
“娘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婧儿来帮你看看?”
商齐夫人面色冷然,眼神凌厉不怒自威,呵斥道:
“炀儿,你还待隐瞒为娘到何时?”
商无炀一怔,母亲自将小云天交于他管理之后,从未如此大发雷霆过,一时间不知所措,疑惑地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商齐夫人怒目而视,斥道:“为娘虽然将‘小云天’交付与你,却不等于我老太婆就什么都不能过问了,当真你娘我老了不中用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隐瞒至今,当你娘是空气吗?若不是我一直派人暗中打探,恐怕我便像个睁眼瞎一般,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商无炀不自觉地冲口而出:“莫非,娘、您都知道了?”
商齐夫人冷“哼”一声:“你当娘是空气,可是娘的眼睛却雪亮着呢,你们的一举一动,休想瞒过我的眼睛。虽说我多年不管小云天的事了,有些事,我也并不想过多的干涉你,可是,如今小云天有难,我能坐视不管吗?”
商无炀尴尬道:“娘,儿子不是不想让娘知道,只是娘身子一直不大好,不想让娘烦心罢了。”
“不想让我烦心?于是你就装傻充愣,将如此大一件事藏在自己心里?”
商齐夫人深深叹息,说道:“儿啊,俗话说,母子连心,如今小云天有难,为娘岂能置身事外?现在尚不知他们会来多少人,山上人不多,为今之计,能挡则挡,挡不住了也无需以命相搏啊。你,跟我来。”
说到此,她转身向里间走去,在衣柜前站定。
晴儿走上前来,伸手握住衣柜顶部一个不起眼的香炉上,轻轻旋转,楠木衣柜突然发出一阵“嘎啦嘎啦”的声响来,衣柜缓缓向外旋转,现出一个丈余宽的门洞来,洞口一路向下看不清多深,有个梯子斜靠洞口。
“这是什么?”商无炀瞪大了双眼。
苏晴儿冲他微微一笑:“是暗道,少爷。”
晴儿取了房中烛火,率先而入,顺着梯子慢慢向下走。
商齐夫人扭头瞪向他,喝道:“还不跟我进来。”
言罢也走了进去。
顺着扶梯向下,待脚踩实了地面,身后便是一个通道,不算太窄,可以两人并排通过,高度恰似为商无炀这个八尺男儿量身定做的一般,完全不用躬身低头。
墙体上凿有凹槽,上面放着油灯,但此刻并未点亮。再向内走了约三四十步远,面前一道石门挡住了去路。苏晴儿停了下来,伸手在墙壁上抓住一个铜环轻轻向左旋转半圈再向右侧转一圈,随即又是一阵“嘎啦啦”的声响,那石门缓缓开启。
商齐夫人说道:“记得,向左转半圈右侧转一圈为关闭,反之则为开启,若是弄错了,回头把自个儿关进去出不来,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往后每隔十步都会有这般的石门,晴儿依次打开了五道门。
商无炀看在眼里暗暗咂舌,此次这般设计当真是机关重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再行了片刻,但见通道一旁有个小门,晴儿推开门,走了进去。商无炀走进去一看,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此间居然是一个五丈方圆的房间,里面桌、椅、案几,床铺,茶盏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瞠目结舌地打量着四周,啧啧称赞道:
“想不到啊,这里居然别有洞天。”
苏晴儿微微一笑,道:“就从这里开始,每隔十五步便会有一个如此一般的房间,还有粮仓,备足了粮食,这条暗道在山中间穿过,尽头处便是当初少爷救了少夫人的那个山涧处,那里极为隐蔽,不易被人察觉。援兵也可从山涧那边出口进入,从老夫人房中出来。”
“妙不可言啊。”
商无炀心中对母亲商齐夫人生出由衷地钦佩,抱拳道声:“娘用心良苦,儿子惭愧。”
商齐夫人看着商无炀,眼神中既有些埋怨也有份担忧,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万不得已之时这里也可以暂避一时。”
商无炀正色道:“是。”
“你可准备好了?”
“娘放心,正在布置。”
商齐夫人道:“敏儿呢?”
商无炀低声道:“如今虽知敏儿是川阳人,可是究竟是受人所迫,还是其他原因,尚不可知,儿子觉得,只要她未做什么对不起小云天的事,或可,放她一马,所以,儿子并没有向她透露半分。”
商齐夫人的眼神渐渐柔和了许多,说道:“都说少主冷面冷语冷心肠,不曾想,还是有那心软的时候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吧,便如你所说,只要她不威胁到你,不做什么过分的事便不必追究了,毕竟做了我三年儿媳,性子温顺乖巧。你能这般宽容是敏儿的幸事,况且她如今尚有身孕,孩子总是无辜的。”
言罢,冲着晴儿挥挥手,道:“走,出去吧。”
……
回到卧房,晴儿按动机关,衣柜恢复原位,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庞大的地下设施的入口居然在商齐夫人的卧房中。
商齐夫人问道:“小云天一旦打起来,胜败难以估算,那别院的婧儿怎么办?”
商无炀回道:“儿子已经打算放她走了,可是她却不肯离开。”
“哦?有这等事?”商齐夫人大感意外。
商无炀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将夜间去别院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母亲,听得婧儿为商无炀出的主意,商齐夫人亦是惊讶不已,喃喃道:
“哎呀,娘眼拙了,这孩子可不简单啊。”
“你即刻给我将婧儿接过来,不,‘请’来,为娘要好好跟她聊聊。”
……
一个时辰后,商无炀带着婧儿来到了竹林苑。
商齐夫人让商无炀先行离开,自己便与婧儿坐下闲聊。
寒暄几句,商齐夫人便进入了正题,说道:
“婧儿姑娘到伏龙山上月余,着实委屈了,想必你已经知道炀儿把你绑来源于他想报杀父之仇,现如今,老身觉得有必要将一些事告诉你知晓。”
婧儿恭敬回道:“愿闻其详。”
商齐夫人说道:“十九年前,肖子瞻与炀儿他爹在一起共事,乃莫逆之交的好兄弟。那一年,我刚怀了炀儿三个月,他爹得了假回家,一日,我去邻居家借绣花的鞋样,谁知当我回家时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全是尸体,肖子瞻跪在地上抱着炀儿他爹,而那时,他爹已经没了呼吸。我哭得晕死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却是在一个农户家,农家老伯说是肖将军将我藏在他家的,我看到了炀儿他爹留下的血书,说是川阳国的血奴逼他弑湘国义王不得而遭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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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为了躲避追杀而隐姓埋名,逃去了南方,人前自称商齐夫人,并创立了‘小云天’,暗自培植自己的势力,一面以求自保,二来也是想报杀夫之仇,可是,后来我知道,血奴司势力极为庞大,血奴更是凶狠异常,我们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因此我也不敢妄动,后来我身子渐渐不好,便将小云天交给炀儿掌管,本想等他再长大些懂事些了再将此事告知他,又怕他不自量力去报仇,给小云天带来灭顶之灾是小,万一伤了他性命……炀儿可是商家唯一的独苗了,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他。”
“不曾想,一年前,炀儿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说是肖子瞻杀了他爹,于是他便处心积虑暗中谋划一心想复仇,炀儿素来固执,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根本无法说服他,肖将军不但不是商家仇人,反而是我母子的恩人啊,我怕他误伤了肖将军,便咬咬牙打算将血书给他看,先不管他是否会去找血奴报仇,但至少不会与肖家为敌,而当我去拿血书的时候,谁知,血书却没了。”
婧儿虽早已从萧吕子口中得知此事真相,但是此刻她依旧静静听着商齐夫人述说。她心中真正关心的正是血书的去向。
婧儿问道:“敢问老夫人血书是何时不见的?”
商齐夫人道:“一年前。”
婧儿又问:“敢问老夫人,这血书您是藏在何处呢?”
商齐夫人抬手一指床头的柜子,说道:“就在这里,多年来一直放着,有时我想炀儿他爹了也会拿出来看看,谁知要用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婧儿问道:“这一年来可以进出您这屋子的人有哪些?”
“哟,那可多了,”
商齐夫人沉吟道:“苏晴儿,对了,她便是那个农家老伯的小女儿,后来我离开她家时她便一直追随我了,所以晴儿断然不会。还有以前的那个林大夫,不过他都是给我医病后就离开了,从未独自逗留过。然后就是我房中几个使唤丫头,炀儿、青萍、贺兰,还有她们身边的丫头。”
机会来了,婧儿说道:“老夫人想不想找出这个血书?”
“当然!”商齐冲口而出。
婧儿道:“拿我去查,只要血书可以找到,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了呀。”
“你去查?”
商齐夫人甚为诧异,“婧儿,你怎么查啊?”
婧儿笑道:“血书事关肖老将军的清白,婧儿自当不遗余力,老夫人放心,我自有办法,只希望老夫人助我一臂之力即可。”
商齐夫人问道:“婧儿要老身如何助你?”
婧儿微微一笑:“简单,只要老夫人在这个府宅内给我足够的自由,我知道该怎么做。”
商齐夫人深深地凝视着她,点头道:“好!”
“对了婧儿姑娘,老身还有一事想问,没有血书,老身无法劝说炀儿放你走,如今炀儿要放你走,你又为何不走了呢?”
婧儿莞尔一笑,道:“老夫人,肖商两家原也不是仇人,小云天当此危难之际,婧儿自当出一份力的。”
商齐夫人面现愧疚之色,说道:“婧儿啊,老身母子对不起肖将军,可是婧儿却以德报怨助我小云天,老身汗颜。”
婧儿说道:“还要多谢老夫人信任,将此事原委坦然相告。”
商齐夫人说道:“理应如此。”
“老夫人可告诉过商无炀血书的内容?”
“不曾,如果他不信,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老身想缓缓再说吧。”
……
到此刻,婧儿脑中渐渐清晰了起来,血奴司,商莫,肖将军,商齐夫人,黑衣人,贺兰,一层层抽丝剥茧……
第52章 飞镖传书
小云天议事厅
商无炀对耿宇说道:“你马上对别院加派人手,叫他们从今夜开始不许点火把,不许亮烛火。”
耿宇纳闷道:“少主,您又不住别院,给别院加派人手做什么?”
高亮道:“老耿,别院有少主最最重要的人……犯。”看到商无炀扫来的目光,高亮暗自庆幸自己脑子转的快。
耿宇道:“前山后山多加了五十人,那就再派二十去别院吧。”
“五十!”商无炀道。
耿宇纳闷:“这么多?那新娘子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保护?”
商无炀瞪眼道:“是你抓来的人你就要负责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耿宇说道:“那不是少主你要我抓的嘛,怎么……”
“老耿,老耿,少主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问那么多干嘛呢?”
高亮打断了他。
耿宇木讷地回道:“啊,是,属下遵命。”
……
护卫飞奔来报,山下收到飞镖传书。
高亮接过飞镖,另有一封被被叠成方块的中间扎了一个洞的纸,问护卫:
“可曾看见何人投的飞镖?”
“没有看见。”
高亮挥挥手:“下去吧,好生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护卫领命转身退出书房。
高亮打开信来看了一眼,面色陡然凝重,忙递给了商无炀。
商无炀接过,只见上面一笔潇洒的隶书写着“小心夜袭”四个字,并无落款。
商无炀默念,眉心拧成了结,“‘小心夜袭’,难道是今晚?送信之人又是谁呢?”
高亮苦思冥想,道:“若是友,为何不光明正大进来,而用这种方式示警?若是敌,敌人难道还会告诉我们说:今晚我们要来攻山了,你们可以严加防范了。那岂不是傻子吗?!当真叫人猜不透。”
商无炀说道:“此人既来预警,应该是友非敌。”
高亮道:“山下目前只有肖寒的二百人,难道是他们?”
商无炀微眯双眼,不置可否道:“你即刻通知下去,所有人等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是。”高亮领命退下。
……
晚饭后,书房里间的茶室内,商无炀与高亮盘膝而坐喝着茶。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一应安排都在暗中进行,表面上一如往常,就连书房门外也未另外加派人手,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商无炀手中举着茶盏若无其事地抿着茶,高亮神色凝重,时不时伸手握一握身侧地板上放着的宝剑,商无炀看在眼里,沉声道:
“该来的总要来,莫要先乱了自家阵脚。”
高亮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神色间有些焦躁起来,低声问道:
“已经亥时了,少主,您说,他们会怎么对付我们?”
商无炀不经意地用手轻轻摇晃着茶盏,看着杯中淡黄色的茶水,说道:
“不知道。不过只要我们把握先机,那就只需安静等着便好。”
高亮心中忐忑不安,嘀咕道:“时候也不早了,那预警的字条是否有误?”
商无炀深邃的双眸闪出一抹杀气,沉声道:“会来的。”
......
“少主,少主。”书房门外传来护卫压低声音的呼唤。
高亮顿时一个激灵,一把抓起长剑。
商无炀却不慌不忙,沉声喝道:“进来。”
护卫进来抱拳行礼。
商无炀问道:“少夫人如何?”
护卫回话:“禀少主,少夫人在房中,并未出来。”
商无炀点点头,说道:“远远盯着就行,别给她发现了。”
“是。”护卫领命退下。
这名护卫刚刚离开,又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另一名护卫立于门外抱拳道:
“禀少主,山下来报,发现有大批人马趁夜色向前后山脚靠近。”
商无炀双眉微蹙,问道:“大批人马?多少人?”
“前后山各百人。”护卫回道。
商无炀一声嗤笑,说道:“还真看得起我,居然出动这么多人。”
高亮道:“居然派了这么多人来,看来是知道山上人手不足,他们这是早就打探好了,势必是想一鼓作气一举拿下咱伏龙山啊。”
“正是如此了,”
商无炀双眼微眯,口中说道:“山上原本只有两百多人,幸好耿宇和他一百多人都藏在后山中,否则我们当真势单力薄了。”
高亮点点头,道:“当初留着耿宇这些人马原本是准备对付肖寒的,如今倒正好对付这些人,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们归顺他们呢?”
商无炀思忖片刻,喃喃道:“早晚会知道的,现在我们占有天时地利,量他们也讨不了便宜去。”
转而对护卫说道:“去桩台,每个桩台点燃三枝火把。”
“是。”护卫奉命转身退下。
高亮笑道:“少主的这个联络方式当真是高人一筹,平日里无事,我们山前山后每一处桩台上的火把不过是照明使用,一般都是一个桩上六枝火把,少主却想起来在这个桩台火把上大做文章,设置暗号,三枝为退守,四枝便是拦截,五枝为包抄,六枝则为进攻,一旦山上有事,所有人只需看火把的数量便知如何应对了,而敌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商无炀说道:“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那可是婧儿的功劳。小爷我也许久未活动筋骨了,今夜便与他们好好玩玩。”
高亮一愣,问道:“是婧儿姑娘的主意?”
“那可真是奇怪了,她不但不恨少主将她抓上山来,反倒帮少主出起主意来了?”
商无炀扬了扬眉毛,违心地说道:“那是她觉得本少主品行高洁,心甘情愿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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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不置可否地小声嘀咕:“以德报怨的人咱还真没见过。”
转而神色间又露出一丝担忧来,问道:“少主,一会儿万一打起来,恐山上大乱,我虽然派人围住了各宅院,可是属下担心惊扰到她们......”
商无炀说道:“既然是一场恶战,惊扰到老夫人是在所难免了,只要保护好她们即可。”
“你布设的那些机关可妥当?”
一提到机关,高亮顿时眉开眼笑道:“少主尽管放心,高亮做的那些机关可不是吹的,到时候您就瞧好吧。”
“真不知道这个点子是怎么想出来的,当真是匪夷所思,没想到这婧儿姑娘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商无炀淡然一笑,道:“时候差不多了,去干活吧。”
“属下这就去。”
高亮提着宝剑匆匆出门,整个伏龙山也已进入了备战状态。商无炀深吸一口气,今晚尚不知是怎样一番恶战。
时候尚早,他站起身来走出书房,大步流星向别院而去。
……
商无炀脚下疾行,不消半刻便已靠近别院,往常别院火把通明,而今日前方漆黑一片。
别院本就建在密林深处,树木高大,枝叶茂密,若是不熟悉伏龙山的人根本想不到密林深处还会有一个二层的宅子,白天尚且难寻,夜晚只要不亮灯,更难发现。
看来耿宇行动果然迅速,此刻的别院从院子到楼上都没有一丝光亮。
商无炀尚未走到门前,突然耳边传来低斥:“什么人?”
商无炀回道:“是我。”
“是少主。”
随着一阵“仓啷啷”刀剑入鞘的声音,数名身穿黑衣的护卫走了出来,抱拳行礼。
为首一人问道:“少主怎的来了?”
商无炀眼睛向楼上看去,那人即刻明白,说道:
“少主放心,耿统领给我们加了五十人,别院四周已经围成了铁桶,属下会尽全力保护楼上那位姑娘的安全。”
商无炀满意地点点头,低声道:“弟兄们辛苦了,小心防范。”
“是。”
商无炀再次看了看黑暗的二楼,随即转身离去。
大战在即,整个伏龙山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寒风习习,秋风潇潇......
第53章 夜袭小云天
刚到子时,山下一名身着软甲,颌下一溜板刷般胡须的中间男子,抬起手臂来,向前一挥,身后黑压压一群身着软甲、手持长剑的武士便在夜色的掩映之下密密麻麻,如蝼蚁一般在密林中向着山上缓缓前行,偶有月光照射到刀剑锋刃之上,阴森森的寒光若隐若现。
按照计划,前山由商无炀亲自把守,后山则是高亮与耿宇坚守。
埋伏在半山腰的小云天护卫们,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利用熟悉地形的有利条件,分散隐藏在山石之后和茂密的大树之上,他们紧张地盯着山下越来越近的大批敌人,手中暗暗握紧了刀剑,待抬头看到山口桩台上燃起了三枝火把,瞬间压低了身形,隐忍不发,根据少主的安排,这是要他们退守,也就是将面前的敌人全数放进包围圈中去,待得战役打响,他们的任务便是彻底切断敌人的后路。
在上山路上,每隔三十步便又会有一批护士隐藏在林中,而每一批护卫又都有其不同的分工,如此一批批,如设置了重重关卡一般,一直延伸到山上......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这些身着软甲的武士蜂拥而上伏龙山的时候,山脚下又涌出一批黑衣人来,他们亦是身穿黑衣,黑布蒙面,只在每个人左胸衣襟之上都以金线绣有一枚醒目的匕首图纹,这也是为了区别于其他黑衣人,以免在混战中误伤了自己人。
他们悄悄潜伏在山脚林中,按兵不动,便似来坐山观虎斗一般,紧紧盯着那些武士的背影,密切注视着山上的动静......
那些软甲武士在漆黑的夜色中,悄悄摸索上山,一路上未曾遇到任何阻力,正暗自高兴,突然,前方有人发出闷哼声,接下来这种闷哼声不断,密林之中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领头的中年男子分开众人,冲到前面,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说道:“统领,有陷阱。”
男子低声喝道:“告诉他们谁敢叫出声我就杀了谁,都给我杀上山去!”
不知何时,山上桩台上亮起了四枝火把......
这位统领话音刚落,丛林两旁发出“嗖嗖嗖”地一阵声响,霎时铺天盖地的暗箭疾射而出,闷哼声再次响起,那称为统领的男子顿时闪身在一棵大树之后,谁知,高处树上也“嗖”“嗖”地箭声四起,却是只闻箭声不见人影。黑暗中,他只能凭借听觉和感觉,拼命挥舞长剑疯狂地格挡,突然,手臂上一阵剧痛,他抬手握住疼痛的左臂,痛入骨髓的抽搐,和触手冰冷的一根箭杆。那统领紧紧握住箭杆,猛然向外拔出,顿时一股血流喷射而出,好似全然不知疼痛一般,他将长箭随手一扔,继续向山上冲去。
黑夜中,飞箭如雨,武士们一个个倒下,剩下的人仍继续向上狂奔......
软甲武士一窝蜂地向上猛冲,除了又倒在箭下的,其他人已然冲出了飞箭的射程之外,未待他们稍加喘息,摔倒声、武器坠落声再次不绝于耳,不少武士都在地上抱着脚痛苦得满地打滚,脚上夹着猎户抓捕黑熊的铁夹,那一颗颗锋利的铁齿牢牢咬在他们脚踝之上,深深扣入肉中,鲜血淋漓,然而诡异的是,到死他们都没有一个人痛呼出声。
黑夜笼罩伏龙山前山密林,越往上走林子越密,就连仅有的一点月光也被茂密的树叶遮挡的严严实实。
小云天的住所在前山一处矮峰之上,地势较为平缓,若是白天正常上山,熟悉道路的人会走一条小径,不过一个时辰便可抵达,若运轻功半个时辰便可,然而,此刻毕竟是夜晚,这些攻山者不熟悉地形,又遇到重重机关,在这阴森的树林中尤其难行。
这批夜袭的软甲武士悄然进入了一片竹林之中。突然,四周的竹子居然成了精一般自动向后弯曲成弓弩状, “嗖”“嗖”“嗖”一声声悦耳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那些竹子压弯的顶端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反弹而来,鞭子一般劈头盖脸地狠狠地向他们的身上、脸上抽了过来。有的人脸上被抽打的血肉模糊,有的抽瞎了眼睛,有的直接击中了天灵盖,脑浆迸裂倒地身亡,就连那个统领的脸上和手臂上也被强力反弹回来的竹叶划出了好几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自始至终没有人喊叫,也没有人后退,这群人好似完全不知疼痛不知恐惧的走尸,只要没彻底倒下就会继续站起来向山上冲。
待这剩余的五十多人终于置身在了一片开阔地上,远处山头亮起了五枝火把,在微风的吹拂下,火光飘忽,五条黑色的烟雾缓缓向空中升腾而起。
……
“这是哪家的访客不请自来呀。”
随着一个冰冷阴沉的声音响起,几十枝火把骤然在他们面前亮了起来。
在火把的照耀下,身高八尺的商无炀长身而立,面冷如霜,眸中杀气爆溢,手持长剑威风凛凛,身后黑压压一群身穿黑衣的小云天护卫,刀剑已然出鞘,在这暗夜里发出森森寒光。
那统领眼中闪过一抹浓浓地杀气,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商无炀沉声道:“伏龙山小云天——商无炀。”
那统领道:“你就是商无炀,代我们爷问你一句,归不归降?“
商无炀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爷是谁呀就要我归降?我待问你们,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可是归降于我小云天的呀?”
统领喝道:“休要逞口舌之利,最后再问你一次,归不归降?!”
商无炀冷声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我商无炀头可断,血可流,要我投降?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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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领眸色杀气骤盛,吼道:“好,是你自己不知好歹,老子就喜欢杀你这种硬骨头!”
话音刚落手中钢刀直向商无炀胸膛劈来,刀势凶猛异常。
商无炀星目含威,冷然面对那柄呼啸而来的钢刀,直到刀锋离他不过半尺,他才猛然一个后翻避开,手中长剑挽个剑花,一式横扫秋风,身体一个旋转,剑锋向那统领的胸口横切过去,统领倒硬生生将胸膛向后缩进了两寸,方才险险避过,一柄长剑,一把钢刀,剑光霍霍,刀影重重,杀的难舍难分。武士与护卫们更是呐喊着缠斗在了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萧杀与血腥之气......
与此同时,后山与前山情况大致相同,偷偷潜上山来的武士,苦于应付各种陷阱与暗器,待得冲上来也只剩半数,即便如此,前后山冲上来的敌人加起来也还有百人,且均为武功高强之流。
这一刻,前后山的护卫与软甲武士杀的难解难分,昏天黑地,双方各有伤亡。
……
深夜的伏龙山一派萧杀,嘶吼声、惨呼声、兵刃撞击声传的很远。
前山离宅院较近,杀伐之声早已隐隐传到了宅院之中,各院丫头婆子们都惊慌地想出来张望,均被留守的护卫挡了回去。
兰林苑中商齐夫人镇定地坐在桌边喝茶,苏晴儿与玉容一干姐妹们手握长剑立于身后。
商齐夫人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晴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回道:“老夫人,快到丑时了。”
“老夫人莫要再担心了,那婧儿姑娘冰雪聪明,给少爷出的这些个主意也甚是高明,那些机关设计更是巧妙,贼人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开这些机关。炀儿少爷又武功高强,况且山上还有那么多护卫在呢,老夫人切莫忧虑。”
商齐夫人默默摇了摇头:“你说我能安心吗?自从来到伏龙山,这般攻山尚属首次,来者何人我们都不知道,敌暗我明啊。”
转而又问道:“竹林苑那边呢?”
晴儿回道:“暂时没有动静。”
商齐夫人幽幽一叹:“是不是老身引狼入室了?我要不要去助炀儿?”
晴儿安慰道:“老夫人别忧心忡忡地,有我和玉容她们守着您,还需要您老动手吗?”
商齐夫人扭头看了一眼密道入口处的那个衣柜,轻叹道:
“但愿不要用到它才好,咱们便在这坐等待炀儿凯旋而归吧。”
......
贺兰敏儿在竹林苑中静静地看着天上那轮残月。
灵儿跑出来说道:“少夫人,您听山上是什么声音呀?”
贺兰淡淡地说道:“风声,进去睡吧。”
灵儿满脸困惑,“风声?我怎么听着像打架。少夫人怎么不进屋休息?”
贺兰说道:“我睡不着,一会儿再歇息,你快进去睡吧。”
“哦。”灵儿揉着眼睛回了屋。
贺兰看了看门前肃立的护卫,唇边划过一抹奇怪的笑意......
第54章 青萍之死
后院,青萍手握长剑,焦急万分地站在门前,苦于被院中的护卫拦着无法出门,她恼怒地冲着护卫发起了脾气:
“你们怎么还堵在我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倒是说啊。”
见护卫不语,她无可奈何地换了一副乞求的神情,温言道:
“兄弟,你看啊,此时必是咱山上出了大事了,少主有难,我青萍能不帮他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不是?万一少主有个好歹,咱们怎么办?老夫人怎么办?小云天怎么办,是吧?”
见护卫依旧默然不语,青萍突然向他身后看去,高呼一声:
“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护卫忙回头看去,青萍一个闪身冲出了房门直向前院奔去,身后传来护卫追来的脚步声和阵阵呼喊:
“青萍,青萍你回来,少主不让女眷出去啊......青萍……”
......
青萍飞奔到前院,穿过长廊径自来到书房门前,见门前并无护卫,便知商无炀定然在作战,她自院中飞奔而出,侧耳细听,隐隐传来的喧嚣之声来自前山,商无炀究竟在哪里呢?
她焦急万分,见有护卫守在院外,忙上前问道:“小兄弟,少主呢?”
护卫回道:“少主在前山呢。”
心急如焚的青萍,径直奔了出去。
......
前山犹在酣战之中,商无炀与那统领已然杀红了眼,钢刀长剑上下翻飞,你来我往已杀了百余个回合,那统领刀法炉火纯青,招招狠辣,商无炀剑法出神入化,剑锋凌厉。
统领腾身一跃,在空中拧转身体,返身钢刀劈空直向商无炀天灵劈下,商无炀凝神运气左手捏剑诀,身形左闪,右手宝剑猛然上挑,直向正在下坠中的统领足下挑去,乍缓还急,统领未待身形落下,半空中硬生生将身体拧了半圈,险险避开,待得落地已是惊的一身冷汗。
商无炀抢了先机,趁他落脚未稳,一个健步上前,纵起旋身一剑反刺向他胸前,那统领忙举刀格挡,商无炀身高臂长,剑锋刚被格挡开,便手腕一拧,心中暗念绞诀,剑光如蛇一般紧紧裹住刀身,商无炀默运真气于手腕之上,轻喝一声:“走。”霎时,钢刀脱手,被商无炀手中剑锋缠绕着,发出“仓啷啷”地脆响,手腕再轻轻一抖,那把刀凌空飞出,刀尖朝下“呲”一声深深插入了泥土之中,刀柄犹自轻轻颤动。
失去了武器的统领,恼羞成怒,满身血污的他仿佛一具鬼尸,“啊”地一声怒吼,脚下发力后蹬,踏步上前,脚尖向内一拧,一个旋风腿直奔商无炀胸口而来,商无炀后退一步避开,统领随即飞身而起,一连串连环飞腿,想让连连后退的商无炀毫无喘息机会,再暗运内力,脚下猛然下蹬,一声大吼,双脚离地腾身跃起前扑 ,挥起双拳带起一阵浑厚的劲风,一招饿虎扑食直向商无炀面门攻来。
商无炀足踏九宫,暗自运气,脚下轻轻一点,一个闪身快的便如闪电一般,统领顿时扑了个空,只瞬间,盘龙匕首带起一道金光从他颈部划过,刹时血色飞溅,一具魁梧的躯体轰然坠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商无炀如炬的双眸冷冷打量这充满萧杀之气的战场,敌方除了已经死亡的,其他约十余名武士,有的手臂已断,有的腿骨已折,有的腹部肠子外泄,却全然不知疼痛一般犹自负隅顽抗至死方休。
商无炀双眉紧蹙,暗想,这都是什么人,怎的如此凶悍? 目前看来局势明朗,已是胜利在望。
此时一名护卫来报:
“少主,后山敌人伤亡大半,有几个棘手的尚自做困兽之斗,只是发现山脚下又上来数十名黑衣人,走到机关处便隐于暗中并不曾继续上山。”
正说着,又一名护卫奔来,报前山发现黑衣人,同样是暗中尾随着软甲武士上了半山便停下观望。
商无炀一震,“前后山都有?什么人?”
护卫回道:“不知来历,可他们自始至终按兵不动。”
“什么?”
商无炀深邃阴冷的眼神闪过一丝困惑。
此一战,小云天伤亡过半,若当真再有敌人冲上来,自己根本无法抵挡,看来必须快刀斩乱麻了。商无炀想到此不敢再耽搁,持剑飞身而上,长剑舞动如游龙盘飞,挥起一片森寒银光。杀声阵阵,血色漫天,不消片刻,那些负隅顽抗的软甲武士便尽皆身亡。
此时前山敌人已全灭,护卫们开始打扫战场。
……
心急如焚的青萍手持长剑娇喘吁吁地奔了过来,远远看见那裹挟在一身黑色劲装之中的欣长的身影,在这朦胧的月色中,在闪烁的火把里,勾勒出神秘的橙色光晕,脑后披散的乌黑长发被山风吹得肆意飞舞。
她抬手仔细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髻,整理一下衣衫,这才持剑奔了过去。
“少主,少主。”
商无炀回头看去,眉心微蹙道:“青萍,你怎么来了?”
青萍气息未平,道:“少主你没事吧?”
商无炀扫视了一圈毫无悬念的战场,语声清冷,“无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回去吧。”
青萍嘟嘴道:“少主,人家不是担心你嘛。”
望着遍地尸骸,和所剩无几犹在做困兽之斗的软甲武士,慨叹道:
“青萍的武功也不是白给的,我真该早点来,大显身手的好机会白白浪费了。”
又将目光聚焦在那些软甲武士的尸骸上,蹙眉道:“这些是什么人?”
她走上前去用长剑剑尖挑开死尸的软甲扣,再挑开衣衫细细查看……陡然瞪大了双眼,扭头冲着商无炀高喊:
“少主他们不是……”
突然间,竹林中一缕银光飞射而出,直奔青萍而去,商无炀大惊,长剑出鞘,高呼:
“青萍小心!” 长剑注力向那银光飞去。
青萍转身问道:“什么?”
电光火石间,长剑扑空,银光瞬间击中青萍后心。
一声闷哼,青萍怔住,眼中闪过一抹惊惧之色,随即双腿发软向前栽倒,商无炀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在她的后背,一支一尺长的飞箭已深深嵌入了她的后背,鲜血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衫,商无炀惊呼:
“青萍!”
护卫立即扑向那竹林,去捉拿偷袭之人。
商无炀单膝跪地,抱着她焦急地呼唤:“青萍、青萍......”
青萍躺在他怀中,缓缓睁开双眼,疼痛令她的双眉紧锁,看到商无炀眼神中的担忧和焦急,青萍露出一个苦笑,嘴唇颤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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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青萍终于、能躺在、你的怀里了。”
她的身体在抽搐,她的唇渐渐变成了青紫色,商无炀的心顿时紧紧揪了起来,他知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再仔细一看她后背伤口,流出的居然是黑褐色的血,显然这飞箭有毒,商无炀强抑着心头惊惧,轻声道:
“青萍,你没事的,不会有事的,马上就送你回去疗伤。”
随着两声剧烈的咳嗽,青萍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也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她努力睁开双眼望着心焦火燎的商无炀,气若游丝。
“青萍,你会没事的,别担心。”
商无炀安慰着她,那极具磁性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他一把拔去了青萍背后飞箭,随着一股黑血的喷出,“啊”一声痛呼,青萍又吐出一口鲜血来,商无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用牙咬开瓶塞,手脚麻利地将那瓷瓶中的药粉尽数洒在了她的伤口上。
青萍的喘息越来越重,她痛苦地微微抽搐,鲜血自唇边不停地流下。
她依靠在商无炀怀中,努力抬起一只手,轻触他的面颊,挂着血丝的唇角那一抹笑意虽淡,却饱含了真情,一双好看的凤眼痴痴望着他,似乎想将他深深刻在心底深处,眼神中那份不舍,那份眷恋,那份不甘,那份柔情,观之令人心碎,她极尽全力地想说话,嘴唇颤抖了半晌,终于说出声来:
“少、少主,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商无炀急急说道:“我知道,快别说话了,留点气力吧。”
“真好......” 青萍笑了,笑得凄凉。
眼神中是深深地遗憾,缓缓道:“我、我多想,多想少主能、能多看我一眼......”
突然,她全身开始抽搐,豁然睁大了双眼,强撑着一口气,嘴巴拼尽全力地动了动,可声音却低得根本听不清,商无炀忙问道:
“青萍,你是想说什么吗?你说,我听着。”忙将耳朵凑到她嘴边。
青萍嘴唇颤抖着:“他们不是……是血、血......”
她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商无炀无法听清,焦急地问道:
“不是什么?血什么?血书吗?你知道血书在哪里?”
此刻的青萍嘴唇颤动,商无炀忙匍匐下身子,将耳朵尽可能靠近她的唇边,她气息微弱,声音小得只能勉强听见她断断续续几个字:
“少、少夫人、壁上花、锦盒、他们是、血、血......”
话未说完,她的眼睛便缓缓地闭了起来,永远地闭了起来。抚在商无炀面上的小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一缕香魂消散在这漆黑的深夜。
“青萍,青萍.....”
商无炀高声唤着她的名字,摇晃着她娇小的身子,而青萍却已经香消玉殒,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唤了。
商无炀牙关咬得嘎嘣嘣响,怒啸:
“人呢?抓到没有?”
护卫们安静地围拢在四周,一名护卫低声报:“属下无能,没抓到。”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飞奔而来,高亮带着几名护卫赶到,一看眼下这一幕顿时傻了眼。
高亮从前一直瞧不起青萍整天打扮的花蝴蝶一般围着少主的妖媚样子,可毕竟她也是小云天的人,如今见她突然横死,心中也不免难过。
商无炀抱着青萍尚且温暖的身躯,双目赤红,仰天怒啸:
“犯我小云天者!必让他血溅伏龙山!”
“血溅伏龙山,血溅伏龙山,血溅伏龙山......”
护卫们齐齐震喝,山谷中回荡着他们冷冽如穿云裂石般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在这个秋风萧瑟的深夜里,荡气回肠......
第55章 伤亡惨重
兰林苑中,商无炀将战况一一向母亲商齐夫人禀报,说到青萍的亡故,商齐夫人不由得心酸落泪,虽说青萍平日里不招商无炀待见,可她毕竟自小与商无炀一同长大,便令以商无炀妹妹的名义将她好生安葬。
竹林苑倒是十分地安静,护卫说并未发现异常。可是商无炀不以为然,贺兰既知夜袭之事便不可能无动于衷,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越是安静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商无炀道:“说来甚是奇怪,这些敌人凶悍异常,不到战死绝不罢休,弟兄们武功原不及他们,也是伤亡惨重。万幸的是,山上那些陷阱和机关极具杀伤力,光是死在机关下的敌人就有近半数,否则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战胜。”
“可曾发现他们是什么人?”商齐夫人问道。
商无炀道:“查过他们的尸体,发现穿着不是咱们湘国的服制。”
商齐夫人暗惊道:“难道这贺兰也并非湘国人?”
商无炀点头道:“青萍前两日从京都回来就说怀疑贺兰是川阳国人氏。”
“川阳国?可他们为何要我们归顺?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
商齐夫人叹道:“此番倒是多亏了婧儿姑娘,没想到她不光是医术了得,居然还想出这么些因地制宜的机关奇招来。”
商无炀起身着:“天就要亮了,儿子去探视一下弟兄们,新来的大夫正在那边忙着,有些弟兄伤势着实不轻,恐怕……”
商齐夫人道:“炀儿快去吧,稍后娘也去看看他们。”
商无炀额首躬身抱拳,道声:“是,儿子先退下了。”
言罢倒退两步,转身走了出去。
小云天宅院占地颇广,正门进来便是大院,院中亭台楼阁造的美轮美奂,并无住房,进了中间一扇大门,便是二进院,议事厅、书房、竹林苑、兰林苑、等都在这层院落之中,只是,每一处都并不相连,各有独立的院落,其后便是高亮、耿宇等住处,再往后走便是各丫头、家丁等所居之地,这园子错综复杂,若不是小云天的人,乍然进入这园子里,恐也会不辨方向找不到出路了。
紧贴宅院的围墙之后,另有一所三进的宅院,此间便是护卫们的居所了,名曰“隐铭轩”。每院里共有房间十余间,共可容纳二百多人。在山中还另有一处护卫住所靠近后山。
“隐铭轩”中灯火通明,所有伤者,无论是家丁还是护卫全部都集中于此医治。
耿宇见那些与他患难与共的弟兄们,有的刀伤见骨,有的瞎了眼睛,甚至有的失去了手臂或腿,心疼地如同挖了他心头肉一般,不善言辞和表达的他,只是闷头与丫头婆子们一起帮弟兄们上药,包扎,忙的脚不沾地,前前后后屋里屋外地跑着。
刚从一间屋子出来,抬头正瞧见商无炀,额首抱拳道声:“少主来了。”
商无炀面色凝重,问道:“弟兄们怎么样了?”
耿宇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回道:“死了三十多个,伤了四十多,其中伤势最重的三人……大夫说,不知道活不活得下来。”
商无炀沉声道:“想我这小云天的护卫们,各各武功不弱,居然还死伤了这么多,可见敌人是有多强悍。”
耿宇说道:“是啊,对手实力不容小觑,武功路数十分奇特,属下看不出门派。”
“若非不得已,我也不会轻易动用你的人。”
商无炀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最精锐的护卫如今伤亡惨重,也是心痛不已。
商无炀问道:“重伤的弟兄在哪里?”
耿宇抬手一指他刚刚出来的那个屋子:“都在这里了。”
商无炀一撩下摆抬腿走了进去。
这里每一间屋子都有长宽各三丈开外,极为宽敞,房中三张床铺,桌椅,兵器架、条案等一应生活设施极为齐全。此时,屋内三张床铺上躺着受伤的护卫。几个丫头正在整理绑扎用的纱布。
商无炀打量着其中一位伤者,但见他脸上一处伤口从额头正中经鼻梁斜斜向下经过唇角一直延伸到左下颚,贯穿了整个面颊,伤口虽已经做过处理,抹了金疮药,但伤已及骨,外翻的皮肤泛着刺眼的殷红,触目惊心,血液已凝固,好在并未伤及眼睛,左眼一片淤青,严重浮肿,人也昏迷不醒,丫头取了干净帕子来,苦着脸说道:
“打从后山抬回来他就没醒过。”
商无炀双眉紧蹙,问道:“莫非是头部受了重创?”
未待那丫头开口,耿宇接了话:“少主,他的伤不在头部。”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言罢,抬手轻轻掀开盖在那护卫下半身的薄被,商无炀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薄被下只有一条右腿,而他的左腿部位,如今已是空空如也,只在左腿根部处层层包裹着映出大量鲜血的白布。
耿宇钢牙暗咬,强抑着心头的悲恸,说道:
“是被刀砍断的,我们救下他的时候血流不止,幸好有足够的伤药,大夫处理的及时,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后来他就这样一直昏迷着,现在发着高烧,我们也、无能为力。断腿已经找回,只是......”
话音未落已是红了眼眶,伤感之情和着悲壮凄凉充盈在这遍布血腥气的空气中令人窒息。
商无炀的脸色阴沉地几乎结成了霜,心中沉甸甸的感觉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走向另一张床,这张床榻上躺着的护卫整个肩部都包扎着厚厚的绷带,面孔因用力而涨得泛出充血的红色,虚弱无力地轻唤了一声:
“少、少主,属、属下.......”话未说完,疼痛已经令他的脸扭曲变形。
“别动!”商无炀急忙上前,将手轻按其胸口稍作抚慰。
耿宇说道:“他是右肩中刀,筋脉已断,又伤了骨头,日后这手臂怕是...再也不能握刀了。”
商无炀心口越发地疼痛,牙关紧咬,沉声问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耿宇叹息一声,垂首哽咽道:“大夫说他无能为力,他虽会些接骨疗伤之法,又哪里懂什么断筋重接,断骨重生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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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耿宇这番话,那护卫紧紧闭上了双眼,左手死死攥着拳头,左臂剧烈颤抖着,不知是伤处疼痛,还是心在痛,紧闭的眼角处悄然而下的泪水渐渐浸湿了枕头。
商无炀突然鼻子一酸,一股湿漉漉的感觉冲上了眼眶,仰起头来,紧闭了双眼,牙关紧咬,深深地吸气......
待得稍稍平静下来,他阴郁的双眸缓缓看向第三张床上的伤者,那薄毯上一片猩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眸......
在杀敌的战场上,他手中长剑劈斩过无数的敌人,那漫天飞溅的鲜血,那遍地的残肢断臂,那哀嚎的残兵败将都没让他皱过眉头,而此刻的他,见到薄毯上那一片猩红,却突然心生了胆怯,他不敢再看,猛然转开了头去,望着窗外晨曦的一抹霞光照在雪白的窗纸上泛出淡橙色的光晕,沉声道:
“我去去就来。”
豁然转身大步流星急匆匆走出了门。
……
商无炀匆匆离开“隐铭轩”,一路狂奔。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些弟兄支离破碎的身躯,无法接受他们在他面前一个个地倒下,他必须尽一切努力去保留住他们的性命,此刻的他,与其说是心急如焚,不如说是心如刀割,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他一路施展轻功,直奔别院而去。
商无炀径直飞身上楼,脚步快的如蜻蜓点水一般,踩在那木制长廊上未发出半分声响。未待门前守卫的侍女行礼,他一把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婧儿也才刚刚睡着便被突然而来的开门声惊醒,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豁然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床榻边笔直的站着,那张惨白而阴冷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眸子正望着自己,“呼”一下便坐了起来,问道:
“不是打胜了吗?”
“胜了。”
“那你来干什么?”
“请婧儿救救我的弟兄们。”他眸色凝重,神情焦虑。
“你的弟兄?”
“是,受了重伤,大夫说他也无能为力,再晚一会儿就当真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回天之力了。”
商无炀焦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婧儿没想到他对自己手下弟兄居然如此情同手足,倒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现在看来,定是新来的大夫无法医治,他只能来寻自己帮助了。
婧儿不再犹豫,翻身下床,随手披上一件长袖褙子,又取了银针袋,说道:
“前面带路。”
言罢便向门外走去。
二人出了别院,婧儿停下脚步,生命便是与时间在赛跑,就看谁快了,想从阎王手里抢人,作为大夫的她别无他法,深吸一口气,说道:
“如果想快一点,麻烦你载我一程。”
商无炀即刻会意,眸中闪出感激之色,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将她打横抱起,脚下生风,疾步如飞。
……
第56章 阎王手里抢人
商无炀抱着婧儿一路飞奔,不消一刻便已到了“隐铭轩”院内。
顾不得院中那些护卫们惊讶的目光,径直将婧儿抱入了他先前去过的那个房间,这才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两名丫头大张着嘴巴惊讶地望着她和商无炀。
婧儿目光扫过,看见几名躺在床上的伤者,她大步走到近前的一张床榻前,见他犹自昏迷未醒,弓下身仔细查看他脸上的伤口,商无炀走上前来,没有说话,只将那名护卫腿部盖着的薄被轻轻掀开。
骤然见那腿部伤处,婧儿不由得双眉紧蹙,倒吸一口冷气,伸手翻开伤者的眼皮仔细查看。
一个丫头懂事地搬了个凳子来放在床边,婧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伸出纤纤三指搭上那人的脉搏......
商无炀与众人一样,焦急而紧张地盯着婧儿的面色,婧儿却是极为平静,把脉完毕,伸手轻轻将那包扎腿部的绷带褪去,细细观察他断腿处,思索片刻后,轻声道:
“断腿时间过久,接骨已然无望,但是我需要药物和施针为他治疗,定能保得他一命,不知你这可有足量的药材?”
商无炀忙回道:“有,山上虽无贵重药材,一般的药材都还是有的,就算没有,婧儿需要什么药材,我即刻遣人下山去买。”
婧儿打开针灸袋,一边迅速施针,一边说道:
“准备笔墨。”
一名丫头手脚麻利地跑去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一股脑地取了来放在屋子中间的方桌上。
婧儿施针完毕即刻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在桌边稳稳坐下。
这丫头急有眼力见儿,赶着研磨,婧儿长眉微蹙,左手轻轻勾起右臂宽大的衣袖,提起笔来轻轻蘸了墨,在宣纸上“唰唰唰”写起了方子。
不一会儿,婧儿放下毛笔,将写有三十多味药方的纸递给商无炀,说道:“速去配药,三碗煎成一碗,我先为他们施针,另外,取几根缝衣针和线来。”
“谁有针线?”商无炀忙问向众人。
“我有我有,我去取来。”一名丫头自告奋勇领命,跑去寻针线。
婧儿也不耽搁,立即走到另一张床铺边。
但见这名伤者因为剧烈的疼痛导致面部扭曲变形,面色惨白,意识却尚清醒,而此刻,见婧儿走向自己,他那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婧儿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看一下伤口,忍着点。”
如此温柔而甜美的慰藉之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便如春日山上绽放的幽兰散发的那股怡然清香一般,淡雅洁净,清香扑鼻沁人心脾,令所有人紧张的神经瞬间得以纾解,便是那护卫因伤痛而紧缩的双眉竟然也渐渐舒展了开来。
婧儿伸手轻轻解开他肩头映血的绷带,细细观察他的伤势,但见他的肩头被人以利器纵向切开,肌肉外翻,经脉皆断,一眼便可看见骨头的断裂面,婧儿心中猛然一怔,又是一个重伤者,创面虽洒有白色的金疮药,而这金疮药也十分有效,血是止住了,就如那个断腿的伤者一样,创面却敞开着并未缝合。
为了安抚伤者的情绪,婧儿尽力保持着一份平静,在细细为他把脉后,心下又不免暗自庆幸,幸好她赶来的及时,稍稍再迟半刻,即便今后此人的伤口能愈合,但经脉便断然再无续接的希望,这条手臂也就当真给废了。
婧儿取出银针来为他施针,再走到桌前,开出方子,说道:
“这个方子是他的,莫要弄错了。”
“是。”商无炀小心翼翼接过方子,立即走到门前交给一名家丁,吩咐了几句,家丁接过方子撒开腿便疾奔而去。
返回婧儿身边,商无炀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婧儿看在眼里,知他必然是担心下属的伤势,主动说道:
“你说的没错,若我稍迟一步,他的手臂便彻底废了。”
商无炀呆愣片刻,细细咀嚼她话中的意思,突然大喜过望:
“婧儿,你是说,你是说他的胳膊、有救?”
婧儿扭头看向那名伤者,见他眼巴巴儿望着自己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希望的光泽,众人听闻此言也尽皆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一双双期待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婧儿,婧儿平静地望着商无炀,道:
“只要药快,针快,我想,应该来得及。”
商无炀顿时高兴地手足无措起来,上前一把握住婧儿的手,激动地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
见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婧儿顿时红了脸,心中又羞又恼,用力甩掉了他的手,一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走向了西侧一张床。
这床上的伤者是伤在腹部,人尚未苏醒过来,薄被上满是渗出的血渍。商无炀上前掀开那薄被,但见那人整个腰腹部都包裹着白色的纱布,只是,如今看上去已经猩红一片,血迹斑斑。
耿宇抱着个木头盆子走进了进来,盆口尚飘散着一丝热气,一进门便看见了商无炀,他一边腾出一只手来一边关门、关窗,一边冲着门外焦急等候的弟兄们好言劝慰道:
“都不要再看了,快回去照顾其他的弟兄们吧,大夫还在给他们处理伤口呢,快去帮忙。回去吧回去吧。”
待关闭了门窗,端着木盆便向商无炀走来,正待开口说话,陡然见到床榻边站着一位女子,当女子向他望过来时,耿宇豁然愣了,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望着商无炀,舌头顿时打了结:
“她不是、她不是,不是那个新......”
眼见得他那“新娘子”三个字便要脱口而出,商无炀心急火燎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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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闭嘴!还不快过来帮忙把纱布解开。”
口中说着话,连连冲耿宇使着眼色。
耿宇忙放下手中的水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正待解开裹缠在伤者腹部的绷带,那双伸出的手豁然又停在了半空,“这,这......”
眼睛看看商无炀,再瞧瞧婧儿,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凑到商无炀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商无炀脸上一红,走到婧儿身侧,吞吞吐吐说道:
“那个,婧儿,这位兄弟伤的地方不太合适,那个......”
婧儿淡然道:“我是大夫,你若讳疾忌医,我便去为其他人疗伤了。”
一听此言,耿宇咬了咬牙,抬手便去解那伤者腹部绷带,商无炀一言不发,紧锁的双眉下那双焦虑的眸子更是紧张地盯着耿宇伸出的双手.......
绷带缠得里三层外三层,稍稍一动鲜血便渗了出来,显然伤口与纱布粘连在了一起。
婧儿面色凝重,双眉紧蹙,猛然抬手拦住了耿宇的动作,伸出一只手来,手心朝上,沉声道:
“剪子。”
商无炀双眼扫视四周,忙将桌上的一把剪子取来,轻轻放在她伸出的手心上,婧儿握着剪子将伤者腹部紧紧裹缠的白布绷带剪开。再捻起兰花指,小心翼翼将白布分开两边......
当伤口逐渐清晰地呈现在婧儿面前时,婧儿双眉紧锁,眯起了眼,只感到心口一阵阵揪着痛.....
但见一条刀伤自肚脐部位向下切割开来,离命根子只差毫厘,刀口裂开,隐隐可以看见里面弯曲的肠子。
商无炀倒吸一口冷气,豁然紧闭了双眼扭转头去不忍直视,耿宇更是眼含热泪,几乎咬碎了钢牙。
而这一刻尚能保持冷静的也只有婧儿了。她仔细观察那伤口,伤口极深,显然是被利剑划开,大量出血导致昏厥,肠子显然是从伤口处滑出过又被塞了进去,好在用药及时,未曾感染。
婧儿取来块白布,先轻轻将他的伤处覆盖住,再为他施针,口中说道:
“我要给他开刀了。”
“开刀?”
商无炀不解地问道:“开什么刀?”
婧儿望着他,神色间极为平静,缓缓道:
“不知是否刺伤了肠子,我需要检查肠子有没有问题,还需要将他的肠子整理归位,然后缝合伤口。”
“姑娘你是说要开、开膛破肚?”
耿宇顿时大惊失色,舌头都变得僵硬了。
婧儿淡然道:“不然呢?”
商无炀与耿宇面面相觑,可二人皆不通医术,如今弟兄们的性命全仰仗她来救了,只将两双目光都聚焦在婧儿脸上,心中又生出一丝期待,都想看看她究竟想怎么做。
婧儿略一沉吟,随即低声对商无炀说道:“交给你三件事。”
商无炀忙回道:“漫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三百件事都可以。”
婧儿回道:“第一,给我准备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盏油灯,针线、热水,纱布,手巾,多拿些烈酒,还有一个帮忙的人;第二,去寻些麻沸散来;第三,你、”伸手一指耿宇:“还有他,都给我闭嘴,我需要安静。”
“好,全部满足。”
商无炀想也不想地果断回答,随即转身对耿宇说道:
“你听见没有?”
“是是是,属下即刻便去准备。”
耿宇忙不迭伸手捂住了嘴巴,含糊应着,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第57章 接筋续骨
耿宇打开门的一瞬间便傻了眼,本以为早就散去的那些家丁、护卫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比先前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将院子塞的满满当当,见耿宇打开了门,站在前面的都伸长了脖子向屋内张望,站在后面的,都眼巴巴儿地望着耿宇,期待他能说点什么。
耿宇随手点了几个人去准备相应物品。早先去拿针线和银针的丫头一路跑着赶了回来,众人有序地为她们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两个丫头奔进了房内,将摆放着一盒针线和银针袋的托盘举到婧儿面前,气喘吁吁地回道:
“女、女大夫,您、您要的东西都、都在这里了。”
婧儿顺手将托盘接过,打开了针灸袋来仔细验看一番,又取出针线盒选出几根针,穿好线,轻轻放在一旁。
不一会儿,几名家丁、护卫分别拿着婧儿要的油灯,热水,一大捆纱布、几条手巾和两瓶烈酒走了进来,婧儿一一清点过所需物品,随即冲着商无炀一伸手。
“什么?”商无炀一愣,问道。
“匕首。”婧儿的声音云淡风轻,平静似水。
“哦。”商无炀忙伸手自靴筒内取出金灿灿的盘龙匕首递了过去。
婧儿伸手接过,顿时眼前一亮,如此锋利无比的匕首用来开膛破肚倒也不失为极好的工具。
将匕首轻轻放在托盘上,又将其他所需物件都检查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大袖褙子脱了,说道:
“好了,我准备干活了,留下一个丫头给我帮忙,还有一个就出去吧,这血乎拉几的,回头别给吓着了。”
商无炀说道:“欣儿留下。其他人出去。”
“是。”丫头们应了,急匆匆出了门。
婧儿抬头看向商无炀,刚想开口让他和耿宇离开,转念一想,不行,一会儿要搬动那伤者,自己无论如何是搬不动的,还需要男子帮助才是,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轻声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们谁都不许开口说话,记住了吗?”
见她并没有赶自己离开,商无炀、耿宇紧抿着嘴连连点头。
婧儿让欣儿用酒将麻沸散给受伤的护卫灌下去。又取了帕子遮住口鼻,在脑后挽个结。将酒倒在针线、银针和匕首上,一一进行消毒,一切准备就绪。
婧儿闭上眼深呼吸,收敛了心神,对商无炀说道:“拿着酒。”
商无炀听话地立即拿起了那瓶烈酒,婧儿将一双小手伸到他面前:“倒。”
商无炀小心地将酒倒在她雪白细嫩的小手上,看着她小心而仔细地清洗。欣儿见状也有样学样地用帕子蒙了脸,再用酒洗了一遍手。
他们紧张地看着婧儿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大气都不敢出。
婧儿的双手已经用烈酒清洗过了,举在胸前,冲着那个肩部受伤的护卫努了努嘴,指挥道:
“把他搬到桌上来。”
商无炀立即与耿宇一起,一个抱头,一个抱脚,小心翼翼地将那名伤者抬上了条桌,伤者躺在桌上,婧儿站在身侧,高度倒是正合适。
眼见得伤者已然药效发作,昏睡了过去。 婧儿扭头扫了一眼商无炀和耿宇,沉声道:
“退后。”
商无炀忙不迭地后退两步远远地站定。婧儿的身侧只剩下欣儿手捧着摆放着各种用具的托盘静静地站着。
婧儿低下身来,仔细观察了一番伤者肩膀上的伤口,随即让商无炀往一块纱布上倒了酒,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又取了匕首来握在手中。
婧儿将锋利的刀尖对准了伤者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的纵形断裂面缓缓切了下去,顿时鲜血顺着匕首的锋刃流了下来,婧儿一边继续切开肌肤,一边沉声道:
“纱布。”
殊不知,此刻的欣儿见着那血淋淋的场面,惊恐地大张了嘴巴,手脚顿时不听使唤了,别说拿纱布,便是手中端着的托盘都在抖动中几欲摇摇欲坠。
哆哆嗦嗦抓起了纱布轻轻覆盖在新鲜切割出的伤口上,婧儿取来穿好的针线,用手轻轻扒开切割开来的肌肤,在那猩红恐怖的肌肉里面仔细寻找着,再细细挑起,缝合.......
她就这样,如绣花一般,小心谨慎地操作着。商无炀拿着酒盅,不断地为用过的物品消毒。耿宇则将被血染红的水端出屋外倒掉,再换了干净水端进来。
婧儿瞥了眼那腹部中剑的伤者,说道:
“去给他服下麻沸散。”
耿宇不敢开口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按照婧儿的吩咐给那伤者喂食了麻沸散。
商无炀见婧儿头上已然渗出了汗珠,忙自怀中取了自己的帕子出来,伸手过来为她拭去汗水,见她又取了银针来在伤者肩头、手臂等部位施针,便守在身侧,一看到婧儿头上汗珠又渗了出来,即刻帮她拭去,有时,婧儿自己感到又有汗水时,也会主动将额头送过来给他擦拭。
……
终于,伤者肩部裂开的肌肤终于缝合起来,并洒上了金疮药,婧儿将银针也一根根尽数拔去,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扭头看着商无炀和耿宇说道:
“他的经脉能接的我都给接上了,将他抬回床上去,稍后药性散去,他自会醒转,醒来后伤口会疼痛难忍,你们务必要照顾好他,莫要让他触碰伤口。”
“好。”商无炀即刻与耿宇一起将伤者小心抬回了床上,用薄被盖好。
婧儿长舒一口气,又向商无炀伸出手来,道:“倒酒。”
商无炀忙取来酒盅,将酒小心倒在她那双沾满血渍的小手上 ,待她细细洗过,欣儿也用消毒过的手巾将血污的桌子和条案都仔细擦拭了一遍,耿宇又端来一盆干净的热水。
婧儿扬起下巴向那位腹部受伤的护卫一扬,说道:“把他抬过来。”
“婧儿,不休息一会儿吗?”商无炀一愣,忍不住问道。
“别说话。”婧儿瞪了他一眼,轻声低斥。
商无炀和耿宇再不敢多言,大步走到床榻前将那伤者小心翼翼抬上了条案。
婧儿三指搭脉,见伤者麻沸散已起了作用,再让耿宇小心除去伤者的衣裤,露出他那受伤的小腹来,欣儿红着脸羞怯地扭过头去。
婧儿头也不回地轻唤一声:“帮他消毒。”
商无炀二话不说,握着酒瓶便走上前去,“熟练”地将酒倒在纱布上,再清理干净伤口。
婧儿一言不发,径自接过匕首,开始了她的第二场“开膛破肚”之术。
......
不知不觉间,婧儿已经在房中忙了两个多时辰,晴儿搀扶着商齐夫人也来到了“隐铭轩”中,抬眼一看,黑压压的一群人都聚集在一个屋子前,鸦雀无声。
见此场景,商齐夫人慨然叹息道:
“这婧儿姑娘果然是个善良的孩子,在咱们这受了诸般委屈还能如此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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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说的是。”
苏晴儿口中应着,一丝惋惜之色划过双眸,“这么好的姑娘,委屈她了。”
商齐夫人轻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没想到啊,一个被炀儿掳上山来的姑娘,居然成了我等的恩人,咱们小云天当真是愧对她了。”
苏晴儿招呼了家丁前来询问,当得知这位女大夫正在为受伤弟兄开膛破肚接筋疗骨之时,商齐夫人惊呆了。
“开膛破肚接筋疗骨?还有这等医术?”商齐夫人惊讶不已。
家丁也啧啧称奇,说道:“可不是,当真是神奇的紧呢,我等都侯在外面多时了,也想看看会不会发生奇迹。”
商齐夫人抬眼看了看屋外聚集的众人,不无感慨地轻声一叹,道:
“炀儿啊,你这人情可咋还哦。”
家丁伸出三根手指,说道:“有三个伤势最重的,就看能不能救活了,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呢,老夫人不如先回去?”
商齐夫人摇摇头,“不了,里面重伤的是我小云天的弟兄,老身便与你们一同在此等候吧。”
言罢便在院中石凳上坐下。
……
时间缓慢流逝,期间,耿宇又出来换了三次水,倒在院中排水槽里的水看上去浅红色,可见出血并不多。
不一会儿,那家丁自人群中挤出来,面带喜色,兴冲冲地奔到商齐夫人身边。商齐夫人见状忙直起身子来,焦急地问道:“怎样?”
家丁喜不自胜地低声回禀:“老夫人,耿统领说,一切进展顺利。”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顿时松了口气,面露微笑,轻声道:
“太好了,当真是个鼓舞人心的消息啊。”
房门再一次打开,耿宇只伸出个脑袋出来,将一张开好的药方递给门外一名丫头手中,叮嘱了几句,随即又关了房门。那名拿着方子的丫头,一路跑着去库房取药。
家丁看着那丫头的背影,既欣慰又焦急地念叨:“两个了,已经两个了,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伤势如何?”商齐夫人问道。
“回老夫人,还有一个断了腿的,齐根而断,女大夫说,因新来的大夫救治及时,伤口已经止血,并无性命之忧。”
商齐夫人点头道:“此番一战我们虽胜,但山上弟兄们也是伤亡过半,元气大伤,幸得婧儿姑娘伸出援手,救了重伤弟兄几条性命。”
……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 ,房门打开,耿宇对众人说道:
“好啦好啦,弟兄们的命都保住了,大家放心,都先回去吧回去吧。”
众人面露喜色,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渐渐散了。
耿宇一抬头,正见商齐夫人与晴儿向他走来,忙见礼。
商齐夫人轻声道:“耿统领辛苦了,他们怎么样?”
耿宇笑道:“当真是意外的惊喜,老夫人,这新娘子可是神医啊,三名重伤弟兄经神医之手救治已经无性命之忧,一个断腿的弟兄,那条腿已经接上,神医说了,接是接上了,管不管用还得看接下来的治疗,现下神医十分疲惫。”
“老夫人,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必了,”商齐夫人摇首道:“老身就是听说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来看看受伤的弟兄们,二来,也想瞧瞧这女神医的手段。”
耿宇抱拳道:“承蒙老夫人关心,现下弟兄们都已无碍,老夫人身子不好,不如先回房歇着吧。”
商齐夫人道:“也好,老身在这里反而让你们担心,既然孩子们性命都保住了,老身也就放心了。”
“是,老夫人您慢走。”耿宇恭恭敬敬额首作揖。
见苏晴儿搀扶着老夫人离开了“隐铭轩”,耿宇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返身回房。
第58章 初露端倪
伏龙山下农庄中,阿俊正在跟肖寒谈论小云天夜袭之事。
原来就在前几日,他们频频发现山脚下的林子里有三两人影在迅速晃动,便留了心,派了人暗中尾随探查。
但见那几个人不走大路,也不上山,鬼鬼祟祟时隐时行,仿佛在探查地形。肖寒清晰得记得,月前拜山时的场景,再看这几人的装束,显然并非小云天的人。
肖寒心中担忧,婧儿尚在山上,若真有人夜袭只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派人乔装成送菜的农人上山打探消息,可惜小云天护卫的口风十分地紧,很难打听得到一些确切的消息,对于婧儿,护卫们更是只字不提。
直到前两日,前后山突然忙了起来,派重兵把守,化装成农人的探子下山时发现他们正在偷偷制作机关,并听到他们对话的只字片语,仿佛说是什么女军师出的主意,可见山上定然是已知有人要来攻打伏龙山。
直至前日傍晚发现山下开始有人马集结,肖寒果断决定出手相助,先命阿俊给小云天飞镖示警,随后他们兵分两路,分别在前后山埋伏下来,直到子时,那帮身穿软甲之人开始摸上山去,他们便尾随其后,当走到一半时,已是频频看见死尸,这才发现山上果然设了诸多陷阱和机关,因此便守在半山并未再上前。
若小云天胜,山上守备自然一切如常,若夜袭者胜,守山护卫自然不会再下来,到那时他们再想办法攻上山去,毕竟地上的死尸提前帮他们启动了机关,他们再上山也就不会再担心陷阱。
两个时辰后,当他们看见一些小云天护卫开始清理落入陷阱的敌人尸体,便知小云天已获胜,肖寒随即下令撤退。
回到农舍,阿俊说道:“看夜袭者衣着打扮不似我湘国之人,尤其那一身软甲,不得不令属下怀疑他们是川阳国人。”
肖寒蹙眉沉思,须臾,说道:“甚是奇怪啊,川阳国的人为何会突然进攻伏龙山?”
阿俊说道:“这商无炀都得罪了什么人啊,怎么连川阳国的人都会跟他过不去?”
肖寒轻叹一声,道:“我真想上去看看。”
“少将军还看什么?小云天驻守山口的人都出现了,说明他们定然完胜,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肖寒默然不语,阿俊刹时明白他心中所虑,忙改口道:“啊,是,那少将军要不要去呢?要不,属下陪您上去瞧瞧?”
肖寒沉默片刻,说道:“我看他山上那些机关布置的甚是巧妙啊,利用地形就地取材,阿俊啊,你说,这等战术要是用在战场上岂非妙哉?莫非他山上有高人相助?”
阿俊回道:“也不知他们口中的‘女军师’是何人。不会是少夫人吧?”
肖寒问道:“何以见得?”
阿俊道:“我们来了这么久,小云天肯定会防备我们偷袭,那这些机关早就应该布置了,为何偏偏等到现在?那肯定就是只用来对付夜袭之人的呀,不过,我也就是猜测而已。”
肖寒沉吟道:“不无道理。”
说到此肖寒骤然想起,婧儿刚刚被绑上山时,武德轩赶到肖府,将婧儿为他而制的养身药也一并带了来。一日,武德轩让肖寒去他房里将剩余的养身药取来,肖寒在他房里无意中看见了放在桌上的《萧吕杂谈》,当时随手翻阅了一下,一扫而过并未细看,却正好看到关于制作机关的章节,目光快速扫过却已是大为惊叹设计之巧妙,本想开口借此书一阅,但萧吕子将此书带给了婧儿。难怪昨夜在山上看见那些机关时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由此,他也怀疑这个“女军师”就是婧儿。
阿俊道:“可惜啊,这商无炀不辨是非,恩将仇报,否则这小云天为咱们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
“为我所用、为我所用……”
回味着阿俊的话,肖寒陡然目光凌然,喃喃道:
“川阳国、商莫,糟了,会不会是他们?”
“谁?”阿俊问道。
肖寒深吸了一口气,眸光犀利,沉声道:“铁面阎罗!”
阿俊讶然:“血奴?如果是血奴那此事就的确棘手了,铁面阎罗生性凶残,他的手下都是一帮亡命之徒,他们要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弃,难怪,半山上看到那么多尸体,却并没有听到呼叫声,小云天这是惹上大麻烦了呀。”
肖寒沉吟道:“父亲回来才一个多月,川阳国便死灰复燃,动作挺快呀,其野心暴露无遗,此番义王亲自领兵出征,我等本当追随,只是,川阳国不会那么老实,边境一旦开战,血奴司必然蠢蠢欲动,咱们可要小心了,多派些人去打听着。
阿俊道:“是。少将军,我们会不会去边境?您若是去,这边怎么办?”
肖寒微微眯起双眼,眉心微蹙,道:“这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阿俊道:“昨夜这一战小云天虽胜,但定然损失不小,若不能尽快重整旗鼓,一旦血奴司再来,恐怕……”
肖寒眸色一沉,道:“立即通知小云天,本将军要二次拜山。”
……
忙了一整夜,商无炀将婧儿送回别院休息,他便返回书房洗了把脸,换下了一身染血的衣衫。
高亮匆匆而至,将肖寒的拜帖递了过来。
商无炀一怔,吩咐道:“通知山下放行,带他去议事厅。”
……
肖寒腿脚甚快,不过两炷香功夫便进了议事厅,依旧一身雪白的长衫,一把象牙折扇,依旧的风华绝代,依旧的神采飞扬。
两下见了礼,商无炀说道:“商某可真是不得不佩服肖将军的胆量,总是一个人上山。”
肖寒唇边挑出一抹淡淡笑意,道:“小云天又不是龙潭虎穴,肖某又何惧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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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问道:“肖将军此来何事?”
肖寒道:“明人不说暗话,小云天昨夜被袭,商兄可知何人所为?”
商无炀静默片刻,道:“飞镖示警乃少将军所为?”
“正是。”肖寒爽快地承认。
商无炀又问:“前后山脚下那些黑衣人也是你的人马?”
肖寒额首。
“那就多谢了。”
商无炀语声冰冷,道:“不过商某并不认得那些夜袭之人,既然肖将军好意提醒,不知将军可知否?”
肖寒轻轻摇了摇头,道:“说实话,肖某亦是不知。只是昨日肖某发现有人探查伏龙山,这才预警。不过……”
肖寒顿了顿,又道:“肖某怀疑这些人并非湘国人。”
“哦?”商无炀问道:“何以见得?”
肖寒道:“肖某曾在边境征战多年,与川阳国交战也有半年之久,川阳人士兵作战穿铠甲,但是非战时都惯于穿软甲,这一点肖某还是很清楚的,所以,首先,他们并非士兵。”
商无炀坐直了身子,问道:“将军又怎知士兵不会故意穿软甲攻山?”
肖寒道:“首先,士兵的武功可没有这么高强,其次,商兄在与他们激战中觉得他们战斗力如何?”
商无炀回道:“凶悍无比,如一群无畏无痛的走尸,不死不休,极难对付。”
肖寒默然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知商兄可否听说过川阳国有个血奴司?”
“血奴司?”
商无炀在脑中搜索一遍,陡然瞪大了眼睛,道:“可是铁面阎罗?”
肖寒点头道:“商兄知道?”
商无炀道:“略有耳闻,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他们……”
这一刻商无炀心里是乱的,他瞬间想到了贺兰,这些人如果当真是血奴司的人,那贺兰又怎么会与血奴司有关联?血奴司收服小云天又是何意图?
肖寒本想告诉商无炀,他爹就是死于血奴之手,可是想起婧儿给他的信中说过的,若没有血书为证,贸然告诉他真相反而会适得其反,况且商莫与肖子瞻原也是莫逆之交,既要相助于他,此刻更不能提从前的事。
商无炀冷冷地看着肖寒道:“为何助我?”
肖寒说道:“你我同是湘国人,再者,肖某是为了婧儿。”
商无炀语塞。
肖寒道:“肖某虽不知血奴司为何盯上了小云天,但是,一旦被他们盯上,日后恐怕麻烦不断,商兄需时刻保持警醒了。依肖某看,这山下肯定还有他们的探子,商兄若想调动自己的人马势必要谨慎些,而我的人马早已分散在农庄中,所以,肖某愿将我山下两百名护卫交由商兄调拨,平日他们便驻扎山下,若有急事可紧急调拨,可助商兄一臂之力,不知商兄意下如何?”
商无炀万没想到肖寒愿意这般鼎力相助,究竟是觉得肖家亏欠了商家,还是为了婧儿的安全?脑中飞转,且不管他用意如何,看起来应该并无恶意,如今小云天有难,执此用人之际,还是先应下再做打算了。
商无炀沉吟片刻,沉声道:“那就多谢了。”
肖寒自袖袋中取出一枚令牌,道:“持此令牌便可调动人马。”
商无炀接过,便从自己怀中取出小云天令牌来交于肖寒,道:
“承蒙肖将军诚心相助,商某也理当礼尚往来,小云天令牌可助你畅行无阻,日后前来便无需再用拜帖。”
肖寒接了谢过,问道:“不知婧儿近来可好?”
商无炀唇角不易觉察地一颤,道:“肖将军放心,她一切安好。”
肖寒微微一笑,抱拳道:“那就拜托商兄多加照拂,肖某不打扰了,告辞。”
言罢转身即走,刚走两步,突然转身,道:
“啊,对了,商兄山上那些机关做的当真不错呀。”
留下一个别有用意的炫目笑意,随即转身而去。
商无炀看着他一席长衫的俊逸身影渐行渐远,心中骤然涌起些许失落……
第59章 善意的提醒
肖寒离开后,商无炀直奔后院,径自走进了青萍曾经居住的院子。
秋风习习透着一丝寒意,往日散发着一股子脂粉味儿的院子,如今异常清冷。
一口棺椁豁然摆放在草地上,丫头们早上忙着给青萍清洁身子,尚未装殓。
风中隐隐传来女子压抑的哭泣声,一丝苍凉的感觉在心头升腾而起,沉甸甸地,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毕竟是打小一同长大的,若说毫无感情也是假话,她对商无炀的心思小云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他的心里始终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心中那道鸿沟根本无法逾越,因此,商无炀对她的爱意也只能拒之千里,视而不见,如今,她却这样在他怀里带着遗憾走了,就连商无炀自己都想不到。这一刻来的太过突然,突然的令他一时间缓不过神来,短短几个时辰,却已是阴阳两隔。
青萍那间卧房房门紧闭,一个丫头坐在门前台阶上低声啼哭。商无炀见状心中亦是黯然神伤,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去。
直到商无炀走到面前,那哭泣的丫头才抬起头来,慌不迭起身施礼,哽咽道:
“少主。”
这是伺候青萍的丫头雨燕,青萍打小便跟在商齐夫人身边,甚得商齐夫人的喜爱,照顾有加,身份自然比一般的侍女要高一些,尤其长大后的青萍模样出落得越发娇美,更不失聪明伶俐,为商无炀办事也甚是得力,如此便更得商齐夫人另眼相看,将这小丫头雨燕给了她,负责照料她的起居,若说她是这小云天的半个小姐实不为过。
商无炀沉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回、回少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雨燕抽泣着,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大门,泪水又落了下来:
“姐姐们正在为青萍姐姐清洗身子,更换衣裳。”
商无炀看了一眼院中停放的那口朱漆灵柩,一丝凄凉袭上心头,低声道:
“后面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回头装殓好了你唤人将棺椁抬过去吧。青萍跟随老夫人多年,便如同我的妹妹一般,你们,好生安顿她,稍后我再去灵堂。”
雨燕垂泪额首道:“是。”
商无炀心中暗自叹息,闭上双眼,回想着青萍临死前对他说的那些话......“血书”“壁上花”“锦盒”......
商无炀双眉紧蹙,口中默念,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口中所说的这些词究竟是何意,这三者之间又究竟存在何种关联呢......
从后院出来,天色将晚,他又去了趟隐铭轩探望了一众受伤的弟兄,见三名重伤弟兄都已醒转,服药后,也已经能稍稍进食,众弟兄自是对那医术高绝的女大夫赞不绝口,商无炀心下一高兴,郁堵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
雪莲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见到商无炀,匆匆行了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少、少主,婧儿姑娘叫我来问少主,家伙什儿都备、备齐了没?这天色晚了,别院护卫说没有您的指令他们不敢让姑娘出来。”
商无炀一愣,纳闷道:“什么乱七八糟地?”
陡然想起婧儿的确说过,重伤弟兄晚间还需换药医治的,忙说道:
“哦,是,这两日不太平,的确不能让她自己瞎跑,我马上去接她。”
“少主等等,”
雪莲弱弱地说道:“姑娘说,不要您接,您,换个人来就好。”
听得此言商无炀刚迈出去的腿僵住了,缓缓收了回来,悻悻然道:
“那,你先回去,我马上让耿宇去接她吧。”
“是。”雪莲领命返身离去。
商无炀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憋屈,冲着院子里高声唤道:
“耿宇、耿宇给我出来!”
耿宇一阵风似地从房中奔了出来,抱拳道:“属下在。”
商无炀没好气地说道:“去别院,把婧儿姑娘给请过来。”
耿宇爽快地应一声:“哎,好。”二话不说撒开腿便奔了出去。
商无炀诧异地望着他一溜烟跑出去的背影,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泛到了嗓子眼儿,嗤笑一声:
“这差事很好吗?跑这么快。”
……
当婧儿给重伤护卫处理完伤口返回别院时,跟在后面的却是商无炀。
前些日子,婧儿为了故意给商无炀添堵,所以进出都唤他来接送,可是现在她放弃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这招不但没给他添堵,反而总让自己很不痛快,因为他的跟进跟出,反而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所以远离他才是最好的选择。谁知这会儿还是没躲掉,不过此刻看他神色倒是有些反常,眉间填满难以言说的郁色,几次默默地看看她,终究还是没开口。
走到宅院外的林子里,婧儿停下脚步,问道:
“你今天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商无炀回道:“是。”
“那就说吧。”
“肖寒来过。”
“什么?”婧儿心中一紧,骤然瞪大了双眼,“他人呢?你把他怎样了?”
商无炀沉沉地看着她,“少坐片刻就回去了,怎么,你怕我伤了他?”
婧儿顿了片刻,说道:“你又怎能伤得了他?!他来找你难道是因为昨晚夜袭之事吗?”
“果然聪明,”商无炀由衷地赞许。
婧儿道:“是不是他看出端倪了?昨夜究竟是何人?”
二人缓缓向前走,商无炀边走边说道:“婧儿听说过川阳国有个血奴司吗?”
“血奴司?”婧儿震惊,心想,你爹不就是血奴司的人杀的嘛。
商无炀说道:“你好像知道?”
“听说过,一个十分凶残的组织。”
商无炀说道:“肖寒怀疑是就是他们。”
婧儿淡然道:“他说是血奴司那就不会错。”
商无炀停下脚步,看着她:“如此肯定?”
“当然。”
婧儿不容置疑地说道:“肖寒久经沙场,这些又怎能瞒过他的眼睛?他说是那就肯定是咯。”
商无炀道:“哦?那你倒说说看,他们为何攻打我这小小的伏龙山?”
婧儿想起商无炀的父亲商莫来,商莫曾经就是骁骑军的统领,难道是血奴发现了商无炀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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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说道:“这有何难,可能觉得你是可用之人,亦或者,你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反正无利不起早,如果你没有价值,他们也不会费心费力地来攻打你的小云天。”婧儿心中雪亮,只是她不便明言。
商无炀心中一震,“可用之人”“特殊的身份”,难道夜袭之人是知道了什么?是贺兰?还是其他了解底细的人?可是这一切跟血奴又有何联系呢?一堆的问号令他有些头疼。
婧儿又道:“你尽快清理掉前后山的机关,我会重新给你图纸做出新的机关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来?”
“没错,而且很快。”
商无炀瞠目,她的说法居然跟肖寒如出一辙。
婧儿道:“你的山上守山护卫并不算多,虽然偶有一两个人摸上山也不足为患,如果让这些武功高强之人大量涌入,你就很难对付,你在山上大面积布置机关,那就不一样了,但是这些机关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必须修改或者更换。”
商无炀道:“好,我即刻派人清理机关。”
婧儿停了片刻,问道:“你,信我?”
“信。”商无炀面无表情,但语声果断。
婧儿突然感到有些语塞,甚至有些不相信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曾经那个凶神恶煞的商无炀。对于这封血书内容,肖家知道,婧儿知道,商齐夫人同样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商无炀。
她说道:“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不管肖子瞻究竟是不是你杀父仇人,还是杀人者另有其人,也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你都有必要先把恩怨放一放,毕竟这次杀上山来的人目的不明,而且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肩上可是挑着小云天的担子呢,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多相信别人一分,有时候信与不信只在一念之间,而你这一念,关乎的可是你母亲,你妻儿,乃至整个小云天的命运。肖寒选择这个时候突然来找你,他一定是诚心来帮你的。”
商无炀面色阴冷,问道:“你知道?”
婧儿说道:“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不是吗?”
言罢继续向前走去,商无炀紧随其后却是再不发一言,直到将她送回别院这才返身离去。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婧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但凡你不要那么固执和冲动,你母亲早将血书的内容告诉你了,她也完全没有理由为了欺骗你而无端编出一个“血奴逼吾嗜义王”的谎言来, 只要你相信哪怕半分,这件事其实就很容易理顺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攻山的是否就是血奴司的人,他们又为何要来伏龙山呢?
第60章 奇怪的遗言
一日后的清晨,商无炀亲自操办了那些在此番战事中死去的护卫和青萍的丧事,将他们葬于伏龙山一处繁花似锦的山谷之中,想着前些日子还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的弟兄,如今已然阴阳两隔,心中不免凄凄,回来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中,谁也不见。
午后,商无炀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青萍背后拔出的那杆箭陷入沉思。
箭身不过一尺,看起来并非普通弓箭,而更像是小型机械弓弩使用的,清理那些攻山者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人随身带着这般弓弩,显然暗杀青萍另有其人,而此人已逃脱,搜查了整座山居然都没有发现此人踪迹。
想起青萍死前说的话,“他们…血……”,她口中的血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人跟血书有什么关系?还是指血奴司?
“少夫人…壁上花、锦盒......”又是何意?商无炀思前想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下箭,起身走出书房,径直向后院而去。
……
婧儿自从给护卫疗伤后,小云天认识她的人越来越多,加之商齐夫人对婧儿的喜爱,婧儿在小云天行动越发地自由起来。
这日她去竹林苑为贺兰安胎,陪着贺兰下了会儿棋,又在竹林苑用了午饭这才告辞出来。时候尚早,她便一个人去宅院中走走,熟悉熟悉宅院环境。
小云天宅院大的令她有些瞠目,小桥流水、花团锦簇,假山危石,别有洞天,尤其一片苗圃中的红红绿绿,更让她眼睛一亮,忍不住走了过去,蹲下身来细细打量。
一个身影自她身后长廊匆匆而过,婧儿扭头望去,正看见商无炀急匆匆前行的欣长背影,大中午的,他这行色匆匆是要干什么去?不免心生狐疑,悄然跟在他身后。
商无炀穿过长长的通道,进了一所院子。
这是青萍生前所住的院子,青萍死后,院中原先住着的两位侍女便暂时搬去了其他院子,如今这个院子空无一人。婧儿悄悄躲在院门外向内张望。
虽说人去楼空,但院中依旧有人打扫,因此倒也一如既往地清爽洁净。
商无炀的目光扫视着四周,脑海中始终想着青萍临死前说的“他们、血、壁上花、少夫人…”,眼神便落在草地上那些绽放的各色花草上,仔细打量着,心中暗想:这些小花和草坪极为整洁,不似翻动过的迹象,他又围着假山转了两圈,依旧未发觉任何异样,那青萍口中的“花”究竟在哪里呢?
他思忖片刻,眼神渐渐转向了青萍的卧房,门上无锁,商无炀推门而入。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青萍的房间,物是人非故人已去,不由得心中凄凄。
放眼打量着房中,一如小云天所有房间一样,十分地宽敞,一张床,一个条案,一张桌子,几个凳子,一个妆台,摆设简单,干净爽洁,粉色窗幔,粉色罗缎床单,粉色的薄被,就连桌布都是粉色绣花坠流苏花边,充盈着年轻女子的梦幻之色,妆台上五色斑斓的各类胭脂水粉更使空气中充释着脂粉之气。
商无炀轻轻嗅了嗅,长眉微蹙,这个熟悉的味道,每每自青萍身上扑面而来的时候,总是令他有种想瞬间躲开的冲动。
墙壁上有一副水墨山水画,倒也不是什么名画,他盯着那画看了许久,掀开看看画后的墙壁,并未发现异样。
案几上有一个琉璃花瓶,并未插花,不过是个空空的摆设。他拿起那个花瓶来,空空如也,仔细端详一遍亦无发现,房中再也未见到其他的花。
他四处翻寻,见到锦盒便打开来看,无非装着些金银细软,普通珠宝首饰之类女儿家的东西,并未见到任何有价值之物。商无炀轻轻一叹,不由得口中喃喃道:
“青萍,你口中这‘花’究竟是什么呢?又与那血书究竟有何关系?你怎么给我留下了一个谜团呢?”
巴巴地跑来一趟,却依旧一无所获,商无炀无趣地摇摇头,走出屋外,返身轻轻带上房门,没精打采地转身便欲离开,就在他一转身之即,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突然返身回了房中,从后窗跳了出去……
婧儿从院门向内张望,心中正暗自奇怪他怎么又进去了,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耳畔传来一个熟悉得令她头疼的声音:
“你在偷看我?”
顿时,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婧儿回头看去,商无炀正垂首望着自己,那深沉而冰冷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我正好经过这里,看见有人进去,就看了一眼,怎么,不能看吗?早知道是你我才不会看。”婧儿狡辩道。
商无炀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拖进了院子。
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婧儿心里开骂,口上斥道:“你干什么?”
商无炀忙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低声道:
“别吵,我在找东西。”
晴儿瞪眼道:“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侍女住的地方吧,你跑女孩子房间来找什么东西?变态!”
商无炀说道:“这是青萍的屋子。”
“青萍?”
婧儿并不认识她,“昨日倒是听老夫人说过,她不是今日下葬了吗,你来她房里做什么?睹物思人吗?”
商无炀直勾勾盯着她,盯得婧儿浑身不自在,半晌,他才开口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书房详谈。”
婧儿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商无炀说道:“可能跟一份血书有关,要不要听?”
言罢率先走出了院子。
“血、血书?”婧儿一愣。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婧儿忙唤道:“哎,你等等我。”
随即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
进了书房,打量着房中典雅的装饰,和精巧的布局,倒是跟别院卧房的风格甚为相似,显然均出自一个人之手。
商无炀径直走进了里间茶室,在主位盘膝而坐,婧儿站在门前,心下不知他又在故弄什么玄虚,正在犹豫该不该进去。
“进来,坐。”商无炀带着命令的口吻。
婧儿进来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烹茶倒茶,洗茶,斟茶,最后用夹子将一杯茶水放到婧儿面前。
“青萍临死前留下一句话,我便是因此而去她的房间。” 商无炀说道。
婧儿诧异,“什么话?”
商无炀说道:“听不清,只听她说什么他们、血、壁上花、少夫人。”
婧儿一头雾水,商无炀亦然。
“你,为何要告诉我?”婧儿问道。
“因为你,聪明。”商无炀语声冷然。
婧儿道:“你是要我帮你分析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我没法回答你。你还是自己去她房中找答案吧。”言罢便欲起身。
商无炀说道:“她口中的血,可是指的血书?”
婧儿一怔,缓缓坐下。
商无炀说道:“事实上青萍也在帮我找血书,她口中的‘血’恐怕就是血书的意思。你懂的,我需要证据。”
婧儿淡然道:“她想告诉你什么,锦盒又是什么?先找出她说的东西再说吧。”
商无炀说道:“好,那就入夜行动。”
……
夜幕降临后,商无炀再次走进了青萍生前所住的院子,身后紧紧跟着婧儿。
漆黑的院中假山林立,暗影重重,这里所有的卧房都没有人居住,更没有一丝光亮,一阵风儿吹过树梢,叶子沙沙作响,显得异常地阴森。
婧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商无炀悄声问道:“害怕?”
婧儿嗅了嗅鼻子,硬着头皮道:“你这大晚上的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就是想看我怕不怕吗?”
商无炀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怕就随我来。”
而后径直走到青萍卧房门前推门而入。
他率先走了进去,取出怀中火折子,点燃了桌上油灯,昏黄飘摇的光亮将这散发着脂粉味儿的女子卧房晕染得异常幽冷森寒。
二人四处查看,依旧一无所获。
商无炀心头疑惑更甚,眉头拧成了结,自言自语道:
“就这么大地方,我都查过两遍了,没有丝毫踪迹,你说,她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呢?”
婧儿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转而走到门前,望着院中的花草树木假山花池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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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黑夜犹如浓重的墨重重地泼洒在天际,朦胧了月光,就连星星的微光也被遮得严严实实,黑暗弥漫在院子里,斑驳的树影,在黑灰色的假山壁石上悠悠荡荡,犹如鬼魅般飘忽不定。
婧儿心中暗想:壁上花,壁上,未必就是指墙壁,也可能是石壁,这里的石壁就只有这个假山了。
商无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如果认为这东西就在院子里,我即刻命人掘地三尺。”
婧儿微微一怔,没有回头,说道:“我赞成,最好你亲自去挖,反正你精力过剩,索性将这里挖个底朝天,既能找到你想要的,又能将泥土翻新重新栽些新鲜花草,也远比这院子荒废了好。”
商无炀无语。
婧儿蹙眉沉思,口中喃喃道:“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东西定然还在这里。”
商无炀一愣,“我都找了两回了,找不到啊,难道真的要挖地三尺不成?”
婧儿问道:“这院子里其他屋子呢?”
“原先都是其他丫头住的,青萍的东西也断然不会放在别人屋里。”
听得商无炀这句话,婧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将目光再次转向院中,说道:
“那就在这个院子里了。”
婧儿走到院中,商无炀忙返身自房中取了油灯来。
婧儿绕着这院子走了一圈,细细查看,最后将脚步停在那座假山处。
围着假山缓缓而行,细细观察,假山整体约有两丈高,假山下有个洞,不似人工开凿,洞高不过六尺,纵深不过两丈,看上去跟每个院中的假山一样最平常不过,洞下草地平整,花草生长茂盛,显然并不会有人从洞中穿过,婧儿接过商无炀手中的蜡烛,缓缓走了进去。
洞内一人多高,商无炀八尺高的欣长身材站在里面只能微微弓着腰。
婧儿边走,边举着灯火仔细查看,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石壁,检查过东边再摸西边,每一寸石壁都被她仔细摸索过,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突然,她停下脚步,手指停在眼睛正前方一处石壁,触摸着石壁上的刻痕,轻唤道: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商无炀弓着腰凑上前来,借着油灯飘忽昏黄的光亮,打量着婧儿手指所触之处,目光所及,石壁上刻痕并不是太清晰,细细打量,仿佛是一朵菊花。
“花?”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婧儿说道:“是一朵雕刻在石壁上的花。”
商无炀略一沉吟,惊呼:“壁上花?”
婧儿伸出手来,在这处石壁上仔细摸索。
“这是什么!”婧儿说道。
果然,就在菊花旁约一尺的位置,婧儿的小手指勾起一个戒指粗细的小铜环。轻轻勾动一下,那铜环底部可以左右转动,便如一个抽屉上的拉扣一般,只是太过细小,只有女子的小手指才能扣入,因为小,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商无炀说道:“我来。”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铜环用力向外拉,可是铜环却纹丝不动。
“还是我来吧。”
婧儿走上前去,小手轻轻握住这铜环,将耳朵贴在那石壁上,轻轻左右旋转,片刻后,她向左拧了一圈,轻轻拉一下,铜环便弹跳出来一节,再向右侧缓缓转动,直到旋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便听得轻微的“噶噔”声响,再轻轻拉那石环,石壁上居然打开一个半尺见方的小门,里面出现一个暗格......
暗格里摆放着巴掌大一个黑色锦盒,二人顿时眼睛一亮。
婧儿小心将那盒子取出,伸手便要打开盖子......
“等等。”
商无炀急唤一声道:“小心有机关,我来。”
他从婧儿手中接过了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没有机关,没有暗器,只有一张纸。
打开那张纸看了一遍,渐渐双眉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将那纸递给了婧儿。
婧儿接过,口中低声念道:
“妹仰慕炀君久矣,却终不得君心,君若见此信,妹定毙矣。君可知否,十余载相聚未换得一生相守,妹憾焉……父仇虽大大不过君之性命,勿寻血书,善待贺兰,君当安好……”
婧儿面染红霞,看来这是青萍对商无炀的体己话啊,却被自己看了去,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女儿家对自己心爱男子的一番深情表白,倒也值得他珍藏了。
她将纸折叠好,小心放入盒中。商无炀合起盖子重新放回石壁的暗格里。
婧儿问:“你,不带回去?”
商无炀一边关闭石门,一边说道:“尘归尘土归土,原来该怎样的还是怎样,无需改变。”
……
尽管找到了青萍口中的“壁上花”,可是那只不过是她给商无炀的一封遗言,她并未提到血书在哪里,又叫商无炀不要去找血书,这令二人在遗憾之余甚是不解。
反复品味青萍书信中的内容,“勿寻血书,善待贺兰,君当安好”, 将这话联系起来,婧儿心中却隐隐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61章 布阵图
婧儿每日都会去竹林苑为贺兰安胎,贺兰多了个说话的人心情也好许多,姐妹俩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这一日二人正在下棋,商无炀走了进来。
贺兰起身笑盈盈迎了上去,“夫君来了。”
商无炀打嗓子眼闷闷“嗯”了一声,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婧儿。
贺兰忙说道:“婧儿妹妹来帮我安胎,我们便下了会儿棋,没想到妹妹棋艺甚佳,敏儿总是输给她,夫君要不要也下一盘?”
商无炀尚未开口,婧儿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时候不早了,你们夫妻下吧,我就先回去了。 “
贺兰说道:“妹妹怎么急着要走啊,那妹妹明日一定要早些来啊。”
商无炀眉心发黑,道:“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我会吃人吗?”
婧儿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转而对贺兰说道:“姐姐好生歇息,妹妹告辞了。”
言罢掠过商无炀身侧径直走了出去。
见婧儿走了,商无炀微微一怔。
贺兰拉着他在桌前坐下,斟了茶来,甜甜唤道:“夫君喝杯茶吧。”
商无炀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身子好些了吧?”
“好多了,多谢夫君关心。”
贺兰脸上藏不住的愉悦,自从她怀孕,商无炀来的次数比从前多,虽然都是略坐坐便走了,但是口吻都比从前温柔许多,这令她多年来苦寒孤寂着的心倍感暖意。
商无炀口中跟她在说话,眼睛却总是看向门外,贺兰见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诧异,问道:
“夫君可是有什么事吗?若是有事夫君自去忙,我……”
“好,这几日的确有事,那我先走了。”
贺兰话没说完商无炀就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贺兰一头雾水,见他这般行色匆匆,莫非真有何急事?心下狐疑,忙跟了上去。
但见商无炀出了竹林苑并没有去兰林苑,而是一路直奔书房。贺兰心脏慢了一拍,眼中闪过一抹幽怨。
……
如今婧儿往返宅院和别院这条路已走熟悉,尤其是白天,她已经不用人陪伴了,一人独行甚是自由。
晚饭后她正翻阅《萧吕杂谈》,门外传来一阵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她慌不迭将书收起藏在一摞宣纸下。
房门打开,一身黑衣的欣长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婧儿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阴魂不散?白天跟着,晚上又来?你究竟要干什么?”
商无炀什么都没说,从袖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来轻轻放在桌上。婧儿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见桌上放着一枚金镶玉的簪子,两头是白玉的,一端雕着一朵芍药花,而中间部位以一朵金色的芍药花相连接,金镶玉的搭配显得尤其绚丽华贵。
婧儿忙跑向床榻,掀开枕头一看,果然不见了自己那枚断裂的白玉簪,正困惑间,商无炀开口道:
“别找了,就是你那个簪子。我让雪莲取来的,修复不了,只能这样了。”
看着手中这枚断而复合的簪子,婧儿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商无炀说道:“你不用感谢我。”
“我没打算感谢你,这是你欠我的。”婧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
看着她渐渐腾起雾气的双眼,商无炀心中腾然而起的失落感令他有些许沮丧。
终于,两滴晶莹的泪珠还是落了下来,对于婧儿来说,这枚簪子在她心中存在的意义,旁人又怎会懂得。
见她落泪,商无炀突然有些无措,问道:“是修的不好吗?如果不好我可以让工匠重新做。
婧儿无声地哭泣,商无炀一言不发,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许久,婧儿取了帕子来拭去泪痕,说道:“多谢。”
商无炀闷声道:“不用。”
婧儿渐渐平复了心情,将那金镶玉的簪子小心收到梳妆台的抽屉中,又从桌上一摞写好的纸中抽中一张来递给他。
“什么?”商无炀疑惑。
“自己看。”婧儿语声清然。
商无炀一看之下顿时眼睛一亮,这俨然便是一张伏龙山的排兵布阵图,尤其前后山位置密密麻麻画着几十个圈圈和箭头,显然便是陷阱与机关的标识。
婧儿说道:“高亮提供给我一张伏龙山的地图,我看了一下,南北两侧皆为断崖,敌人无法攻上山来,东西的前后山便是你主要的守山地点。上回太匆忙,我没来得及细细考虑,这次,我便画了一个详细的布阵图。”
“前后山有大片的林子,这里也是敌人最容易攻入的,你人马若是少就很难控制局面,所以,我设计将机关布置在整个东西两面,机关布置好之后,前后山各留有一条小路是没有机关的,也是上下山最快捷的路,这条路只有你们小云天的人知道,不得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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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看着地图心中钦佩不已,说道:“你做过军师吗?这东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婧儿又拿出两张纸来,“这是机关的设计图,你先看看,所有的机关使用过一次后都必须全部毁掉。还有,我需要一些巨石布阵。”
“巨石?多大?”
“一人抱粗细,一人高,具体如何布阵,我还需要再好好想想,你山前过于开阔,布此阵恐有难度,我也只是想尝试一下。”
商无炀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婧儿问道:“你有多少人马?”
商无炀说道:“不算家丁,刚调过来的人马,加原有的,现在山上共有三百多名护卫。”
婧儿思忖道:“三百人,你要分散到宅院、别院、前后山,这样下来真正到了作战时,你前后山的人手也不多。”
“肖寒答应怎么帮你?”
商无炀顿了顿,回道:“他说有两百人可供我调遣。”
“你必须跟他合作。”
“为何?”
“里应外合!”
见商无炀不语,婧儿说道:“他的人马一直隐伏在你伏龙山下,这一点攻山之人未必知晓,肖寒的人马或作为外合之用,也可出其不意地作为小云天的增援,肖寒乃是武将,善于用兵,他既愿意帮你,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商无炀默然点头。
婧儿说道:“还有,请你没事少往我这跑,免得遭人口舌,多去陪陪少夫人吧。女子怀孕本多辛苦,幼子无辜。”
商无炀沉默,半晌,额首道:“好。”
……
商无炀返回宅院时已近深夜。高亮和耿宇已经在书房门外等候多时,见他回来,高亮抱拳道:
“少主这是去了别院吗?婧儿姑娘可有交代?”
商无炀眸中闪出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笑意,说道:
“那是自然,本少主得了个宝贝,随我进来。”
高亮与耿宇听闻刹时面露欣喜之色,忙不迭跟着他进了书房。
……
躲在园子一角的贺兰目光呆滞,一颗心砰砰狂跳,双腿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失魂落魄一般回到了竹林苑,双眸含着两汪泪。
灵儿奔了进来,问道:“少夫人去哪里了?”
见她眸中噙泪,不免心慌,忙问:“怎么又哭了呢?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贺兰转过身去,心绪烦乱道:“我想休息了,你回房吧。”
灵儿小心翼翼察言观色道:“少夫人,要是不舒服灵儿就去告诉少主,请他来看看,或者,请婧儿姑娘……
“我叫你回房去,你听不见吗?”贺兰咬牙隐忍。
灵儿傻傻地看着她纤瘦的后背,弱弱地应了声“哦”,转身走了出去。
……
看着床榻上那一边日日都空着的位置,贺兰只觉得胸腔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掏空了一半,她缓缓走到榻边躺了下去,手指轻轻抚过那边丝滑的被面,触手冰凉,一如贺兰此刻的心,挖空了,凉凉地,便是连一丝自以为是的温暖也不再有。
她这边的枕头用久了中间已经出现细碎的皱褶,而他那边的枕头却依旧平整如新。多少次梦醒后这张床上只有她孤独的身影,每一日都仿佛在原地转圈,转来转去还是回归到了原点,没有丝毫的改变。
贺兰眼中的怨意越来越浓,豁然起身,一把扯过他那崭新的枕头扔在了门后,还有那锦缎的被子也搓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噙泪的双眸中喷射出两道熊熊燃烧的怒火。
缓缓走到桌前,桌上还摆着今日跟婧儿没下完的棋局,她一把抓起棋盘上的黑白子,狠狠地攥在掌心,细嫩的手背青筋暴凸,似乎想将它们一颗颗碾成粉末,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坠落在棋盘上,砸出一个个碎裂的水花,挥手将棋盘扫落在地,任由棋子翻滚飞溅……
半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一地狼藉,她踩踏着一地棋子,将门后的枕头锦被一件件捡拾起来,小心翼翼拍打干净,重新在床榻上摆放整齐,再蹲下身去将满地的黑白棋整理到各自的棋罐中,取了抹布来,将棋盘上斑斑点点的水痕擦拭干净,放到它原来的位置。
卧室中,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贺兰的神情渐渐变得自然而平静,宛如从未曾起过一丝波澜。
夜半,一个瘦小的黑影从竹林苑闪出,半个时辰后,黑影在密林中快速移动,在后山的一处山坳处,钻进了一个山洞……
第62章 疯狂的贺兰
次日午时,商无炀来到竹林苑。见贺兰正躺在榻上神情萎靡,蹙眉道:
“你,不舒服吗?”
贺兰忙换上笑脸,回道:“略感不适而已,晨起又吐了一次,所以精神差了些,不过现在好多了。”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来。
两个丫头端着午饭走了进来。
贺兰说道:“夫君今日在这里用饭吗?”
商无炀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在桌旁坐下。
贺兰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坐下,拿了筷子将菜夹到他碗中。商无炀抬头望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扬,给了她一个淡如秋水般的浅笑。
看到他脸上难能可贵的笑容贺兰心中猛然一震,一股暖意顿时荡漾起来,心中雾霾顿散,羞涩化作潮红印染了面颊,万千柔情尽皆融在了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里。
商无炀吃着饭,头也不抬地问道:
“秋凉了,多穿些衣裳吧。你,怎么不吃?”
“我吃,我吃。” 贺兰端起碗来方吃了一口,泪水又瞬间腾起在眼中。
商无炀抬头向她看去,说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安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言罢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感受着来自他指尖的温度,贺兰含着泪,满心喜悦地点头道:
“好,敏儿会乖乖养胎,不让夫君担心。”
随意巴拉了两口饭,商无炀放下碗来,接过苗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眼神不由地停在那块帕子正中一朵小小的兰花上,绣工说不上好,但是针脚仔细,算得上是用了心思的。
贺兰说道:“夫君还记得这块帕子吗?这上面的兰花还是三年前老夫人亲手教我绣的呢。”
商无炀想了想,道:“嗯,是有这么回事,那是你第一次绣花。”
贺兰妩媚的眼神娇柔无限,痴痴地望着他,含羞带怯,说道:
“那时候夫君还夸敏儿绣的好,所以我一直留在身边呢,对了,昨日敏儿还奇怪呢,都秋日了,苗圃里那株小树不但没落叶,反倒长出些嫩叶出来,看来是夫君令这秋日暖了起来,才出现这反常的景象呢,不如,敏儿陪夫君瞧瞧去?”
商无炀不经意地瞟了苗珏一眼,面对她的妩媚笑魇,柔情似水,自己心中不但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更有些莫名的不耐,强忍着挑了挑唇角: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没事就不要到处乱走动,今日婧儿没来帮你安胎吗?“
贺兰道:“还没有,不过婧儿妹妹每日给我安胎也着实辛苦她了,我还正想着如何答谢她呢。”
转而对灵儿说道:“快将我给婧儿妹妹准备的东西拿来。”
灵儿笑道:“在衣橱里呢,我去拿。”
她三两步跑到了衣橱前,打开门,在衣橱中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最下面取出一个褐色雕花锦盒,双手小心将锦盒捧出。
贺兰打开盒盖,一只泛着翠碧玉手镯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小心翼翼将那手镯取出,对着窗口明亮的光线照了照,那抹青翠就好似这伏龙山漫山的翠绿般蜿蜒绵长,微微晃动下,那抹翠绿好似活了似地,在玉镯中缓缓漂游。
灵儿赞叹道:“哇,真美啊。”
商无炀道:“这不是你的家传之物吗?”
贺兰纤细的手指轻抚玉镯光洁的表面,眼眶中升起一层淡淡的雾气遮掩了饱含思念的双眸,柔声低语:
“这是我娘在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送给我的,也是当年我跑出来时,从娘家带出的唯一一件首饰。”
“不过现在,我想将她送给婧儿妹妹。”
“……”
贺兰道:“感谢她对我的照顾,也是希望她珍惜我们之间的一份姐妹之情。”
商无炀瞥了一眼她那噙泪的双眸,眉心微蹙,道:“她不会收下。”
“夫君怎知?”
商无炀一愣,半晌,道:“既是你唯一的念想,太贵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夫君......”
贺兰话刚开了个头,门外却便传来护卫的声音:
“少主,属下已经将婧儿姑娘请到书房了,高总管和耿统领也在书房等您。”
商无炀站起身来,将手中绣花帕子随手丢在桌上,说道:
“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吧。”
“夫君,你不能吃完饭再走吗?”
“没听到他们在等我吗?”
“非要去吗?不能陪我吃完这顿饭吗?”贺兰祈求道。
“我有事,晚些来看你。”商无炀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婧儿比我重要,是吗?”贺兰追了上去。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刹时叫停了他离去的脚步。
空气凝结,房中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贺兰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拥住了他的腰,哽咽道:
“我不让你走,不准你去见她。”
她的声音是温婉的,但她的口气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决,商无炀感受到来自她手臂的力量,那紧紧贴着自己后背的柔嫩身躯,令他说不出的反感,掰开她拥紧的双臂,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她,面色阴郁如霜,冷然道:
“你非要这样想吗?”
贺兰昂起头,一双杏眼无畏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眸中透着固执和决绝,扬声道:
“你喜欢她是吗?喜欢就娶了她啊,敏儿同意便是,你又何苦躲躲藏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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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灵儿眼见得商无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中惊慌不已,忙不迭用手轻扯贺兰衣袖,急得快哭出来:
“少夫人,您快别说了。”
可这时的贺兰完全沉浸在满腔愤懑之中,又怎么能听得见?!
商无炀低下头来凑近贺兰的脸,一双深邃如潭的双目冷冷盯着她那双幽怨的眼眸,嘴角划过一抹不屑的嗤笑,说道:
“我若想娶她,还需要得到你的同意吗?”
言罢站直了身子,挺直背脊垂下眼睑居高临下,神情漠然地望着她,沉声道:
“起码她家世清白,不是吗?”
“可她是别人的妻子!”
商无炀闷声道:“那又如何?她没拜堂就被我抓来了,我想娶她就娶她,不劳你操心!”
“可她并不喜欢你不是吗?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你是眼盲还是心盲?难道看不见吗?”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贺兰转而又柔声祈求道:“夫君,我已经有孩子了,不是吗?这可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你不是天天来看我吗?这说明你心里有我的呀?如果敏儿哪里做的不好,夫君你跟我说,我改,我一定改,只要你不再去见她,我求你了,啊,为了我,为了咱们的孩子,好不好?”
商无炀残忍地回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要不是母亲要我来,要不是婧儿屡屡劝我,你以为我愿意来?”
贺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泪如泉涌,“夫君,你在说什么呀?我怀着你的孩子,可是却因为她们要你来看我你才来?陪我吃顿饭有这么难吗?陪我说说话有这么难吗?我这样求你,你还一口一个‘婧儿’,你当真是一点都不念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吗?”
商无炀眸中寒光一闪,一步步逼向她,沉声道:
“三年的夫妻情分?我知道你贺兰敏儿是谁啊?从何处来?又将去向何处?你到哪里跳崖不好,非要到我伏龙山来跳崖?你又把我当什么人,当我傻子吗?三年了,你可曾跟我说过一句实话吗?”
贺兰气绝,“……”
商无炀咄咄逼人,语声清冽,“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我等你自己开口告诉我答案,可是,你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耐心!”
贺兰软语道:“我们有孩子了,夫君,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商无炀咬牙道:“别跟我提孩子!这孩子怎么来的,你心里最清楚!我本不想这样待你,可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从你房里出来的那个黑衣女子我没抓住,不过,下次她再来,我可就不客气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解释一下啊?”
贺兰一怔,一丝慌乱从她那噙泪的眸中划过,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说是吧?知道你不会说的,我也不再指望你能跟我主动告诉我什么了,你呢,就带着你无数个秘密好好生活下去吧。”
他的唇角划过一抹残酷至极的冷笑,大袖一拂转身离去。
望着他决绝而去的高大背影,贺兰面前突然一阵漆黑,身形一晃险些跌倒,灵儿忙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啊——”她的尖叫撕心裂肺,泪水夺眶而出。
灵儿傻傻地问道:“少夫人,少主这是怎么了?什么黑衣人啊?少主是不是搞错了?”
“闭嘴!出去!”贺兰嘶吼,原本清秀的面孔因惊恐和气愤变得扭曲。
灵儿战战兢兢地看着贺兰那变形的脸,忙退了出去。
贺兰双眼赤红,眼白布满血丝,抓起桌上的碗碟摔向紧闭的房门,狂笑道: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了又能奈我何?能-奈-我-何?商无炀!你给我回来!我就不许你去找她!不许!她眼里没你,你是瞎了吗?!”
“你不是要知道答案吗?你不是要作死吗?那你来呀,我告诉你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筋疲力尽地颓然跌坐在地,泪水喷涌而出,哽咽道:
“我究竟哪里错了,你要这样惩罚我?为什么,为什么……”
第63章 崩溃边缘
深夜的竹林苑清冷如旧,没有点燃烛火的卧房幽黑凄然。
一个纤瘦的黑影从屋顶轻轻落下,推门而入。
贺兰坐在床头没有起身,有些烦躁,“曼罗,你怎么又来了?”
曼罗走到床前,借着窗前一缕惨白的月光打量着贺兰,说道:
“你怎么了,眼睛肿了,哭了吗?”
贺兰无奈道:“你不会是来看我是否安好吧?你们打也打过了,还想怎样?”
曼罗说道:“小姐这话说的见外了吧,得知小姐有孕,爷可挂心的很呢,特命曼罗前来看看小姐您身子可好。”
“好?我好的很!”
贺兰语带怨忧道:“说吧,爹究竟要你来做什么?”
曼罗道:“那曼罗就长话短说了,爷叫我来问问小姐,商无炀手中有把金色的盘龙匕首是何来历?
“金色盘龙匕首?”
贺兰一愣,道:“据说是家传宝物。”
曼罗问道:“即是家传宝物,他家祖上是何人?他爹是谁?”
贺兰摇首道:“不知。这匕首有何问题吗?”
曼罗道:“小姐不必知道这么多。”
“小姐为何哭泣?发生什么事了吗?爷还是很挂念小姐的,小姐有什么事大可以说出来,曼罗去给小姐解决。”
“你解决?”
贺兰苦笑一声,“这夫妻感情间的事你又如何能解决呢?”
曼罗说道:“是不是商无炀欺负你了?若果然是他为难小姐,爷立刻会派人了结了他。”
“不是!”贺兰忙说道。
“那是谁?”曼罗追问。
贺兰犹豫片刻,说道:“别院中住着一个女子,原是……原是山上请来的大夫,谁知那女子却假借给我安胎之名屡屡魅惑我夫君,这令我十分的苦恼。”
曼罗眼中杀气乍现,道:“不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嘛,别院在何处,我去杀了那妮子便是。”
贺兰说道:“不可!此女一直在帮我安胎,待我也不错,还是,不要杀了吧。再者,她若突然死了,难免他们会怀疑到我,还有,听说上次他们发现你了?”
曼罗冷笑一声,“发现又如何?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量他们想破头也不知道咱们是谁。别院在何处?放心,我不杀她,我只是想去看看是个怎样的女子。”
贺兰道:“只要你不杀她,我可以告诉你别院的位置。”
“好。”
……
别院中
婧儿刚入睡不久,睡梦中仿佛有人偷偷潜入了自己的房间,就那样直直站在床头冷冷地看着她,阴森而恐怖,那人将手中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顶在自己脖颈处,一丝痛感隐隐传来……
婧儿惊醒,透过窗户射进房中的一丝微弱昏暗的月光,隐隐看见一个鬼魅般的黑影正站在自己床头,不由得大惊失色,尚未待她惊呼出声,顿觉脖颈上有个冰寒锋刃刺进了肌肤,颈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脖颈流淌下来,腾然清醒,原来这并不是梦。
婧儿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尽可能地睁大眼睛想看清面前的黑衣人,却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轮廓,此人身形瘦小,黑巾蒙面,一双透着冰冷杀气的阴森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婧儿强抑内心的恐慌,斥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打量着她,口中说道:“小模样生的倒是标致。”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显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听着,你,给我离商无炀远点儿。”
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婧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苦笑一声道:
“这位姐姐,你叫我离他远点儿?我什么时候离他近了?”
“不要妄图跟我狡辩。” 黑衣人语声森冷.
颈部的痛感令婧儿一动不敢动,只能梗着脖子,说道:
“这位姐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商无炀那个混蛋抓来的,我恨他烦他还来不及呢,你应该去找他啊,叫他离我远一点才好。”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继而沉声道:“我不管,反正你必须跟他保持距离,否则,我定会杀了你。”
婧儿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无害,好言道:
“这位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深夜来我这里,也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真的”讨厌商无炀这个家伙,你们要是能劝他放我离开这该死的伏龙山,我将感激不尽。”
“嘿嘿嘿......”
一阵阴冷的笑声传入耳畔,黑衣人阴沉沉地说道:
“巧言令色对我没有用的。”
猛然间又将匕首推进半寸,狠言道:“听着,如果你不听话,我会血洗伏龙山小云天,你也好,商无炀也好,一个都别想活。”
婧儿负痛,忍不住双眉紧蹙,“放心,我很乐意满足你的要求。不过,我与这位姐姐素昧平生,不知姐姐为何要这样做?”
黑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要做的事没有任何理由,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都由不得你,你若再去招惹他,我这刀可不是用来吓人的。”
“这是什么?”
黑衣人的刀锋微转,挑起了婧儿颈部的一根绿色长绳,一块碧绿玉佩现了出来。
“你别动它,那是我娘给我的。”
“你娘?”黑衣人刀剑轻点,绿绳断开。
她提起玉佩反复看了许久,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光泽。随即将玉佩塞入了自己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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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惊道:“还给我,那是我的!”
黑衣人匕首再次顶向她颈部,沉声道:“现在是我的,你再喊一声信不信我的刀不小心就切下去了?!臭丫头,今天你答应我的话就给我好好记住,否则我随时会来取你性命。”
言罢人影一闪,窗栏微响,瞬间不见了踪影。
黑黝黝的屋子里安静得连婧儿急促的喘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静怡的月光、秋夜阴凉的空气,一切如旧,便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敞开的南窗吹入的寒风和脖颈上传来的一阵阵地痛让她清楚地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婧儿豁然坐起,已是汗湿衣襟,她抬手摸了摸颈部,湿漉漉地黏黏地糊了一手,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一看,手上猩红的血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她松了一口气,匕首无毒......
突然,外面一片嘈杂声响起,还有兵器清脆的撞击声,显然黑衣人已经被护卫发现,此刻外面定然在激战了。
阵阵刺骨的寒意袭来,她打了个冷颤,肌肤冰凉,婧儿抱着薄被将自己蜷缩在床头,心乱如麻。
那枚玉佩她随身戴了十七年,刚来伏龙山的时候被雪莲一并收在梳妆台抽屉中,那时的商无炀凶神恶煞一般总是打她,芍药簪子便是被他盛怒下摔裂的,她怕这玉佩受损便一直没敢拿出来,这两日才重新佩戴起来,却不曾想居然被这黑衣人抢走。
这远比切下她一块肉还令她痛苦,那可是母亲给她留下的念想。她好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只感到胸口又闷又胀几乎要爆裂开来,她后悔,不该把玉佩拿出来佩戴,她后悔方才没有胆量去跟她抢夺,尽管她知道抢不过,可是她还是怨自己一时的软弱,在那匕首之下自己终究还是胆怯了。
外面太吵了,她好想静一下,让她静静地一个人呆着就好,哪怕只有片刻的安静。
……
耳畔听得外面喧嚣阵阵,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急促的木板“吱嘎”声响起,一串火把的光亮从窗前闪过, 有人“砰”一声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婧儿、婧儿.....”商无炀疾步靠近,声音急促而低沉。
婧儿披散着长发蜷缩在床脚,双眼因突然闪现的火把的光亮而无法睁开,扭转头去,娇小的身影显得如此疲惫和无助。
商无炀弓下身凑近她,焦急地唤道:“婧儿,你没事吧?婧儿?”
火把的光亮下,雪白衣襟前一片猩红的血渍,商无炀大惊失色:
“婧儿,你流血了?!”
护卫们点燃了蜡烛,房内亮堂起来。
商无炀双手握住婧儿孱弱的双肩,仔细打量。见她喉部一条鲜红的伤口触目惊心。
“她伤了你,她居然伤了你......”
他的双眼喷出了愤怒的火焰,声音犹如雄狮低沉的怒吼,随即双手抓住自己右边大袖,猛然用力一扯,“刺啦”一声,衣袖便撕扯了一条下来,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拔下瓶塞,将药粉尽数涂抹在伤口上,他想手脚麻利地将布条缠绕在她颈脖之上,可是他的手却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有两次,握在手中的布条都脱了手,好不容易才帮她包扎好。
婧儿任由他包扎伤口,依旧一动不动地闭目而坐,不发一言。
商无炀见状心中越发焦急,不安地轻唤道:
“婧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你说句话啊。”
“离我远点。”婧儿的声音淡如秋水。
“婧儿!”
“出去。”。
商无炀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婧儿,你受伤了,我不能出去,贼人跑了,我怕她再回来伤害你……”
这极具磁性的声音中饱含着他发自内心的焦虑和浓浓的暖意。
十七岁的她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都经历了什么?殴打、谩骂、威胁,她默默承受了;顽强、矜持、刚毅令她的神经绷的太久太久;道义、仁义、德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就连母亲留给她的玉佩都被人抢走,霎那间,所有的恐惧、烦恼、焦虑、心痛、思念、失落都一股脑地袭上婧儿心头。
她好想狠狠地发泄出来,将所有的烦恼都一吐为快,这一刻,几近崩溃边缘的她再难自持,忍无可忍之下,她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潸然,泣不成声,直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商无炀的心震颤了,一双大手拥着她娇小的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身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婧儿,不怕,有我在……”
他那带有磁性的声音,温柔得如一潭秋水自婧儿心中划过,犹如哥哥哄着小妹一般,让婧儿在一片温暖而安全的港湾宣泄得肆无忌惮。
抽抽噎噎地哭了许久许久,渐渐地抽泣声弱了下来,只剩下瘦弱的肩膀时不时伤心地微微抽动。
她觉得好累,已经没有了哭的力气,危险不在,精神完全松懈了下来……
好半天没听见动静,商无炀低头向她看去,但见她秀目紧闭,呼吸均匀,居然,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犹自挂着晶亮的泪珠,怎生一个“晶莹香睑凝水痕,窈窕柳姿敛玉魂”,这一刻,商无炀一阵心痛......
第64章 何惧之有
不知不觉中,东方泛白,太阳悄悄从山的夹缝中送来一抹晕红的晨光,透过窗纸,映入房中。
婧儿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红肿的双眼,晨曦的光束直射到床尾幔帐的流苏上,幻化出一缕水青湛蓝,在她的眸中悠悠飘动。
微微一动,颈部传来的巨痛让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正要抬手摸向颈部,耳畔却仿佛听见一个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停下了手,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心跳声之后,混浊的睡意骤然抛到九霄云外,随即她发现,自己半坐着,头枕着一支强壮的手臂,而她的右侧则是一个男人旷阔的胸膛……
婧儿的脑袋“嗡”一声,七魂飞了出去,当她抬头向上看去,商无炀正垂头望着自己,那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刹时,婧儿这六魄也瞬间离了体。
她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一咕噜从床上跳下了地,赤脚站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你趁人之危!”
“我,我没有。” 商无炀面露尴尬之色。
商无炀坐在床边,一条腿在床榻上一条腿自然垂下踩在床前脚踏上,上身绷的笔直,还保持着方才抱着自己的姿势,纹丝不动。
婧儿又羞又恼,“你,还不下来。”
商无炀面上泛出淡淡潮红,憋了好半晌才打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麻、麻了。”
昨夜婧儿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担心将她惊醒,竟然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了三个时辰。
婧儿见状暗自气恼,心道: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岂不是要生出许多误会了?若是让那黑衣人看见,还不直接一刀结果了我啊。
片刻后,商无炀终于站起身来,略活动了一下腰腿,走去桌边坐下。
婧儿瞥了一眼他撕裂的袖口,抬手摸了摸颈部,说道:
“谢谢你,可惜毁了你一件衣衫。”
商无炀道:“无碍。”
婧儿一边去床边穿鞋,一边问道:“你又怎么来的?”
商无炀说道:“昨夜有护卫来报,说靠近后山发现一名黑衣人,他们追踪时却跟丢了,于是我便带着人出来寻找,一直找到别院附近,正好发现了她。见她出现的地方离别院近,所以担心你有危险,便来看看。”
婧儿道:“是个女子,她人呢?”
商无炀耸了耸肩,“此人武功高强,轻功甚佳,偷偷进了别院护卫居然都不曾发觉,我伤了她的手臂,结果还是让她跑了。”
“那女人找你做什么?为何要伤你?”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焦虑。
婧儿深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道:“她要我离你远点。”
“什、什么?”商无炀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婧儿点头道:“没错,不过我跟她说了,我一定会的,因为我也巴不得你离我远点。”
一丝尴尬从脸上闪过,商无炀顿了顿,闷声道:“她还说什么了?”
婧儿摇头,“没有。我只是好奇,她跟我动刀子的理由居然是这个?还扬言要杀了我,她究竟是谁?”
商无炀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却被婧儿斥道:“保持距离,离我远点。”
商无炀一怔,随即又面无表情地坐了下去,说道:
“是个女子,十多天前她出现在竹林苑,跟贺兰敏儿见了面。”
“少夫人?”婧儿惊讶不已。
商无炀继续道:“后来便发生了夜袭之事。没想到才几天她居然又来了。神不知鬼不觉,看来我这山上防守实在是漏洞百出啊。”
婧儿沉吟片刻,道:“未必是防守的问题。”
商无炀问道:“哦?此话怎讲?”
婧儿说道:“这伏龙山方圆百里,遇到个别轻功好的你根本防不胜防,况且,一旦山上有内线告知上山的捷径,你也无从防范。要不然,她或许就根本没离开过呢?反正你这伏龙山地广人稀,藏个人又有何难?不过,你觉得一个陌生人要找到你这么隐秘的别院需要多长时间?”
商无炀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了路?或者,她在山上有藏身之地?”
婧儿道:“不然呢?此人来你这伏龙山跟到自己家一般随意,你不觉得奇怪?此人暂时并无杀我之意,只是警告我不许离你太近,我怎么听出一股子醋味?可是我与她又素昧平生,你怎么想呢商少主?”
商无炀面色阴沉,想起昨日与贺兰发生的冲突,贺兰歇斯底里的声音犹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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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让你走,不准你去见她。”
“你喜欢她是吗?喜欢就娶了她啊,敏儿同意便是,你又何苦躲躲藏藏?”
……
由此看来,那黑衣女子果然是因为贺兰而来。
婧儿淡淡地说道:“那些夜袭之人,我怀疑是川阳国血奴司的人。”
“血奴司?”
商无炀蹙眉道:“肖寒也是这样说。”
婧儿微微一笑,道:“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血奴司的人攻山,跟这黑衣人定然有着某种关联,或者说,他们就是一伙儿人,那么此人出现在少夫人房中,那少夫人又是什么人呢?”
“血奴司……”
商无炀沉思,陡然抬手一拍额头,“没错,青萍当时用剑挑起那些死尸的衣服看,她说了一句话:‘他们是血…'',我当时并没听清楚,青萍话未说完就被暗箭所伤,后来我一直以为她是指血书,难道她是想说‘他们是血奴’?”
婧儿说道:“我听老夫人说过,贺兰敏儿的身世一直是青萍在调查。”
“是。”商无炀额首。
婧儿又道:“那婧儿肯定是查到了一些端倪才会有此判断。而奇怪的是,暗箭伤人未何不直接杀了你这个小云天少主,却偏偏冲她而去?你不觉得蹊跷吗?我倒觉得大有报私仇之嫌。”
“你还记得青萍跟你留下的那份信里说的话吗?‘勿寻血书,善待贺兰,君当安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要寻找血书了,只要你好好待贺兰,你就不会有事,反之就是:你若寻到了血书,就不会善待贺兰,不能善待贺兰你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商无炀直直地望着她,面色铁青,说道:“你的意思是,血书的内容与贺兰有关?”
婧儿摇了摇头,“不是我说,是我们在分析,这两天我就一直在想青萍这句话的意思,青萍既然给你留下遗言,绝不可能仅仅为了让你看她那些女情长的话,其中必然是有所指的,而这黑衣人的出现却解开了我心中疑团。”
她深深地看着商无炀,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找到那份血书。这不仅仅关乎肖商两家仇怨,更关乎小云天的存亡。找到血书,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不是吗?”
商无炀静默半晌,说道:“你知道血书内容?”
婧儿额首道:“我知道,我信,可是告诉你你信吗?青萍了解你,怕你知道血书内容而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她才说出那样句话,青萍也好,我也好,你娘也好,都不会告诉你,除非你自己亲眼看到血书,看到你爹说了些什么,让他告诉你,而不是,从我们口中。”
“而现在,有一点最清楚不过,贺兰敏儿。黑衣人与夜袭之人必然有着某种联系,贺兰究竟是血奴司的人,还是有其他什么关系,还不得而知。至于昨晚威胁我的这个黑衣女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应该是贵夫人指使。”
“所以,现在小云天已经被血奴司盯上了,想甩开他们就很难很难了。下一次攻山不会太久,你还是尽快将那些机关做好吧。”
商无炀思忖良久方点头道:“好。”
婧儿说道:“你出去等我一下,一会儿带我去山里走走,我要查看一下地形。”
商无炀眼神闪烁,问道:“你不是要跟我保持距离吗?还敢跟我一起走?”
婧儿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不过说实话,你真的很坏你知道吗?总是对我非打即骂,真的是很讨厌,不过,现在为了小云天,也为了我自己这条小命,本姑娘只能勉为其难助你一臂之力,否则要是真让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血奴得了手,咱们一个都活不了。”
听她提起从前,商无炀眼中闪过愧疚之色,垂首道:“对不起。”
婧儿的心跳停了一拍,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免有些啼笑皆非,心想,我居然还能从你口中听到一句“对不起”?当真难得,口中说道:
“出去等着,我要洗漱更衣。”
商无炀一言不发,起身走了出去。
……
第65章 机关陷阱
婧儿准备根据地形进行机关布控,没有丝毫武功的她,完全靠两条腿走路,跟着商无炀只在前山跑了一大圈,不过十多里路便已累的两腿发软,商无炀将她带到书房稍作歇息。
婧儿也不客气,径直去书桌前坐下,口中说道:“研磨。”
商无炀二话不说走到桌边打开墨盒盖,拿起墨石磨了起来。
婧儿见手边有一摞白纸,顺手取了一张,没成想,这张纸一拿开露出下面一件东西来。
一个一尺左右长短的飞箭。
婧儿好奇地拿了起来。
商无炀瞥了一眼,沉声道:“射杀青萍的就是这枝箭。”
婧儿细细打量,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箭应该属于小型的弓弩使用的。”
商无炀点头道:“正是。”
婧儿道:“箭头发黑,有毒。”
凑上去闻了闻,神情异样,若有所思道:“这是蛇毒啊。”
陡然想起当初肖寒左肩上中的飞刀便是用的这种蛇毒,不由得瞪视了过去,语声清冷道:
“两个多月前肖寒曾经被飞刀所伤,不会就是你干的吧?”
自知大事不妙,商无炀研磨的手停下了,心想还是离她远点,轻轻放下墨石,走到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嘴硬道:
“不错,不过,若不是因此,又怎么这么快促成你们的婚事?”
婧儿嗤笑:“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呀?”
转而一想,蹙眉道:“不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你一直在跟踪他?包括我家三生医馆都在你的监控之下?”
商无炀顿时感到有些头疼,拳头放在唇边干咳两声,说道:
“我要对付肖家,自然是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了。”
婧儿黑着脸道:“商无炀,你还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你们小云天不是擅于做蛇毒嘛,说不定,这个箭就是你小云天的人涂的毒,杀死青萍的就是你小云天的人,真是,贼喊捉贼!”
听得此言商无炀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震。
婧儿问道:“上次夜战,敌方可有人带有此弓弩吗?”
商无炀想了想,摇首道:“不曾发现,只是清理战场时才有一个黑衣人向青萍射去了这一箭。”
“人抓住了吗?”
“不曾抓住。”
“当时青萍距离你多远?”
商无炀想了想,回道:“不远,大约十步左右。”
婧儿瞥了他一眼,心下道:这偷袭之人究竟是缺心眼还是眼盲?放着小云天少主不杀,偏偏杀一个连主子都不算的青萍?”
口中说道:“这类弓弩虽轻巧,射程也会更远,只是携带着实不便。”
思忖片刻,她将飞箭放下,说道:“这人恐怕还在山上,小心点吧。”
商无炀问道:“何以见得他不是跑了?”
婧儿道:“当时你们都胜了,护卫们都开始清理战场了,山上还有那么多机关,他若此时下山定然跑不脱,所以,他应该没有离开,只是,这伏龙山这么大,谁知道他躲在了哪里。”
商无炀道:“那一日我的人马一直在查找,都没有发现其踪迹。”
婧儿没好气地说道:“都说了,这个凶手没准就在你小云天里呢,依我看啊,你就别刻意去找了,你不找,他自己反倒会出来。”
商无炀点头道:“好。”
婧儿淡然道:“把你的什么总管啊,统领啊什么地都叫来,我要教他们怎么操作这些机关。”
“好。”商无炀应了即刻去门外唤人。
婧儿毛笔蘸了墨,开始在纸上绘出机关设计图。
不一刻,高亮和耿宇来到书房,见婧儿正在绘制图纸,不敢打扰,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直到婧儿终于绘制完毕,唤了他三人一同过来。
只见图上前山的地形地貌,断崖、竹林、高坡、沟壑都清晰可见,在连接断崖和竹林的一片空地上画着一个一个的圆圈,看起来杂乱无章。
耿宇好奇地问道:“姑娘,这个圆圈是什么东西啊?”
婧儿道:“这是八卦阵,我让你们准备的那些石头,就按照这个图纸标明的位置摆放,不能放在斜坡地段,可以布置在刚上山来的平坦路口,你看,左边是断崖,右边是竹林,竹林的机关也算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这个八卦阵便可以摆在二者中间,只是,阵法可能尚不成熟,若是武功高强者未必能困得太久。”
三人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和钦佩。
……
一个时辰后,眼看天色渐晚,婧儿准备回去,高亮和耿宇居然争抢着要送她。
耿宇诚恳地道:“姑娘这些暗器机关神乎其神,在战场上当真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知姑娘收不收弟子,耿宇愿意跟着姑娘学习。”
高亮道:“要学咱们一起学啊,姑娘你可不能偏心。”
婧儿道:“我也是现学现卖罢了,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去融会贯通,照搬照抄就没有新意了。”
耿宇道:“姑娘,还是我老耿送你回去吧,路上你再跟我说说这个八卦阵的诀窍在哪里。”
高亮不悦道:“什么叫跟你说,少主要我带人去找这些山石,自然是我来布置,那也当是我去学啊。”
……
见二人争执不下,商无炀道:“你们都别争了,要不还是我送吧。”
“不行,”
婧儿立时板下脸来,说道:“不劳你大驾,二位也无需担心,这巨石阵布置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等布阵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诀窍在哪里,这阵法也是我刚悟出来,还需多加斟酌,日后或会调整,否则不要还没困住敌人先把你们困在石阵里面了。”
她这番话说的三人连连点头,商无炀便命耿宇护送婧儿回别院。
商无炀对婧儿说道:“回了别院后,让耿宇带你在周围看看。你再辛苦些,为别院也设计些机关陷阱之类的,多一道安全防线,免得再有人来伤害你。”
婧儿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道:“你少去别院就自然没人伤害我了。”
“……”
婧儿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认为他说的对,别院虽然隐秘,但是并非难寻,像昨日黑衣人这般的高手,纵然别院有着几十名护卫,最终还是没有发现黑衣人何时潜入了自己房中,既如此,给别院装些机关倒也十分地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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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她也打算在自己的房中也布置一些小小的“机关”。
……
忙了这一整天灰头土脸,回到别院后,婧儿唤雪莲送了浴桶和水来沐浴更衣。
沐浴后只感到一身轻松,雪莲又送来一套黑色长衫,婧儿素喜浅色衣裙,可是在这伏龙山上由不得自己做主,挑剔不得,便是给什么就穿什么了。
衣衫穿戴齐整,雪莲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番,拍手赞道:
“姑娘平时都穿素色,此时身着黑衣更显得肤白如玉呢,难怪我家少主对姑娘这般喜爱......”
“雪莲!”
听她呵斥,雪莲自知失言,忙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额首道:
“雪莲胡言乱语,姑娘莫怪。”
婧儿恨恨道:“他喜爱什么?喜爱欺负我吧?!”
瞥了雪莲一眼,眼珠一转,低声问道:“雪莲,伙房可有黄豆?”
雪莲回道:“有啊。”
“去,给我装一小袋儿来。”
“姑娘若想吃,雪莲可以去炒,不过这东西吃多了可……胀肚子。”
“我不是要吃,”
婧儿神秘一笑,道:“快去拿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哦。”
雪莲带着一脸的困惑下楼去了伙房。
须臾,她端着个陶罐走了进来,说道:“姑娘,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见里面装着满满一罐黄豆,婧儿喜道,“就是它了。”
抓了一小把在手心中握着,走到南窗前,轻轻推开窗户,扒着窗台向外探视一番,对雪莲说:
“搬张凳子来。”
雪莲将凳子搬来放在窗台下,婧儿一提长裙抬腿便欲踩上去。雪莲见状骤然变了脸色,自身后一把抱住她蛮腰,口中惊呼:
“姑娘、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姑娘若心里不爽,雪莲任打任骂,姑娘您万万不可想不开呀......”
婧儿骤然被她抱住,亦是吓了一跳,挣扎了几下,却没想到这小丫头臂力竟然如此之大,愣是挣脱不开,不免啼笑皆非,道:
“我好好地,想不开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任婧儿怎么说,雪莲依然固执地抱紧她柳腰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说道:
“不,雪莲不能放开姑娘。”
婧儿急了,低声斥道:“你这丫头怎地如此无礼,还不快撒手。”
“不。”
婧儿一时没辙,硬了不行就来软的,“好雪莲,你便放开我吧,我真的是有事啊,我还没活够呢,真的不是要寻死,你先放开我啊。”
“不行,雪莲知道,从前少主总是欺负姑娘,可是现在少主没再欺负姑娘了呀,其实他、他对姑娘挺好的,昨晚姑娘遇险,他急坏了,姑娘要有个三长两短,让雪莲怎么跟少主交待呀。”
雪莲铁了心似地牢牢箍着她的腰肢,死活不撒手。
百般无奈之下,婧儿只得说道: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便是,我这是要 ‘撒豆成兵’。”
“撒豆成兵?”
雪莲心中诧异,可一双手依旧没有松开,“什么是撒豆成兵?”
婧儿纤细的腰肢被她的手臂勒的无法动弹分毫,只得苦着脸说道:
“好歹你松开手吧,我就是不跳出去摔死,也得被你给勒死了。”
听得此言,雪莲犹豫片刻,说道:“那好吧。”
雪莲松开双臂,但是一双大眼依旧警惕地盯着她,双臂紧张地微微抬起,似乎时刻提防着婧儿又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便可立即伸手去抓住她。
婧儿心中明白,自从自己住在这别院起,雪莲不但是贴身伺候的丫头,更担负着保护自己的责任,时刻警惕着怕自己受到伤害,况且相处日久,她们之间的情谊也是渐渐深厚,如今她这般紧张,原也是情理之中。
婧儿也不打算瞒她,说道:“算你厉害,过来吧,我告诉你。”
婧儿向窗外探出半个身子,指着窗台下凸出的屋檐说道:
“你看,在一楼的顶部有一排屋檐,看到吗?不足五寸,虽然很窄,却足够武功高强的人站立。”
“我将这些黄豆洒在上面,若有人用脚踩上去,你说,会怎样?”
雪莲眼睛盯着她手中黄豆思忖片刻,口中缓缓说道:
“如此一来,若有人攀爬上来,只要踩到那黄豆便会——‘噗通’......”
陡然面露喜色,夸赞道:“姑娘您可真聪明,居然能想到这种御敌的方法啊。”
兴致勃勃地跑去桌边,也去那罐中也抓了一把黄豆在手中,说道:
“姑娘不会武功,万一不慎落下去可怎生了得,这等事情还是雪莲来吧,若有做的不对的,姑娘再指点便是。”
也不待婧儿应允,腿一抬便轻巧地踩上了凳子,一手抓住窗框,小心翼翼翻出窗外,轻轻踩在屋檐上,将黄豆一颗颗摆放在那瓦片上,瓦片有些倾斜,黄豆会掉下去,她便尽量找瓦片上的坑洼处放置。
楼下巡视的护卫仰头唤道:“雪莲,你在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雪莲回道:“活不下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护卫笑道:“好,那我们就在下面等你。”
言罢几名护卫笑嘻嘻地看着她。
待南边整条屋檐上都布满了黄豆,雪莲这才小心的翻了进来,拍拍手,“大功告成,姑娘快看看,怎么样?”
婧儿探出窗户查看,白天能看出黑瓦上的黄色斑点,但若是在黑夜的掩映下,还真是看不到屋檐上摆放了黄豆,这要是有人踩上去,那后果......唇边荡漾起一丝坏坏的笑意,“很好,就这样。不过,就怕风大些就给吹落了。”
雪莲“嘿嘿”一笑,低声道:“您就放心吧,都交给我,每天我都重新布置一次。”
婧儿又将剩下的黄豆撒在房内窗户下,说道:“里面也得撒上些,这样就算外面的人进来了,也会踩上屋里的黄豆,下次啊,我可得放点更刺激的东西。”
……
第66章 深夜追踪
待一切安排妥当,婧儿长长舒了一口气,虽说这个撒豆成兵未必保险,但是多少还是会有些用的。
戌时用罢晚饭,婧儿打开南窗,望着远山墨黑的山影,呼吸着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便想出去走走。
刚至楼下,护卫上前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我们送您出去。”
婧儿说道:“我就在门前走走,就不劳你们陪着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见她执意不要自己陪同,也不好勉强,只得再三叮嘱她不要走远。
山上其他地方婧儿还不熟悉,的确不敢走远,也就顺着常走的那条去往小云天宅院的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林中漫无目的地散步缓行。
今夜巡逻的护卫好像比往常要多,走不过半刻就能遇到一队手持火把的护卫, 现在护卫大多认识婧儿,见着面都恭敬抱拳作揖,婧儿也都一视同仁地矜持一笑额首回礼。
看来昨夜黑衣人突袭别院令商无炀愈发紧张了,加强了晚间的山间巡查。
不知不觉渐行渐远,当隐隐看见宅院的那堵高墙时,她又转身开始往回走,便在这转身的一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个黑影在远处林中一闪而过。
婧儿顿时一个激灵,忙闪身在一棵树后,定睛向林中扫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婧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转身欲行,陡然又清晰地看到了那个黑影在林间穿梭,这一次她知道绝不是自己眼花。
她再次将身形隐于树后,极尽目力向林中看去,却再次失去了目标,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她壮着胆子向方才看到黑影的地方走去,刚走了十余步,果然又在前方不足二十步的地方看见了那个黑影。
黑影身形瘦小,看上去像是女子,手中仿佛还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还时不时将身子躲在树后躲避手持火把巡逻的护卫,如此躲躲藏藏所以走的也并不算快,突然黑影回头看来,婧儿忙将身子隐在树后,这才想起,今日自己穿的是一件黑衣,如此隐入夜色中,用来追踪当是极好的,心中不免夸赞雪莲真是有先见之明。
婧儿小心翼翼始终跟在二十步开外,双眼牢牢锁住目标。
一路随行,不知走了多远,大约有一个时辰,那黑影来到一处黑漆漆的山坳,前面高大的树木不多,只有成片及腰的灌木,婧儿怕被对方瞧见,便再不敢前行,远远见那人穿过灌木走了进去,婧儿才从树后走出,猫下腰来一阵小跑蹲在灌木后,悄没声地将头伸出来向前张望。
那黑影继续前行,直到走到崖壁处便突然不见了踪影。婧儿暗自奇怪,这黑衣人去哪里了?难道崖壁处有山洞?眼睛扫视半晌都没再见,婧儿便继续猫着腰寻找。
“刺啦”一声响,扭头看去,却见长衫下摆被灌木倒刺刮下一长条来,她也顾不上整理衣衫,弓着背一路小跑回到林中,躲在一棵三人抱的大树后盯着那片崖壁,许久还没那人的踪影。婧儿扭头看向身后裙摆撕坏的那块布条,要掉不掉地挂在下面,宛如一根尾巴拖在后面,索性伸手扯了下来,顺手绑在这株大树暴露在外纠结缠绕的根部,心道:好歹算我武可馨到此一游。
又过了片刻,黑影终于在断崖处出现了,只见她一路穿过灌木向林中走来,婧儿后背紧紧贴着大树,心跳加快。那人进了林子加快了脚步,看起来是在顺着原路返回。
难道此人是住在宅院里的?好奇心驱使婧儿一路紧紧跟随。那人越走越快,婧儿差不多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还不敢让呼吸加重,生怕被听见,实在憋的辛苦,最后终于跑不动了,拖着两条疲惫的腿靠在树后歇歇,再想继续跟着,却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迹。
在林中胡乱走了一阵,打量着四周茂密的林子, “呜—”“啊—”猫头鹰一声声惊悚的叫声传来,吓得她逃也似地疾步而行。来的时候她是一路尾随那黑衣人来的,现在究竟哪里才是回去的路?大概辨了个方向,继续向前走。
可是越走越陌生,越走林子越密,她犹记得去的时候,虽然在林子里,却没有什么高坡,而现在,她却孤零零站在一处山坡上。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头顶一片灰黑色天空上悬着一个白苍苍的月牙儿,乌云遮住了星星,辨不清东南西北,四周黑漆漆,乌压压漫山黑影重重,蛙鸣阵阵,猫头鹰瘆人的叫声令她头皮发麻,偶尔还听到一两声狼嚎。婧儿害怕了,看不到小云天高大的宅院,也看不见别院,没听到瀑布的声音,就连巡山的护卫都没有看见一个,这是哪里?该往哪里走?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迷路了。
她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双腿,忍受着夜晚越来越冷的萧风,又累又困,肖寒,你在哪里,有没有跟着肖将军去边境打仗?爹,你还好吗?小翠去哪里了?培儿还在忙着碾药吗?那个大红花轿,那片萧杀声,肖寒身上猩红的血迹,脸上火辣辣地疼……好冷啊,她的身子开始微微战栗,脑袋昏沉沉地,她闭上了眼睛。
……
“婧儿、婧儿快醒醒,婧儿……”
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有人轻轻晃动她的身体,婧儿用力掀开沉重的眼帘,四周都是火把的光亮,抬头看去,便见到商无炀那张焦急而略有些苍白的脸。
“婧儿,你醒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没事吧……”
耳畔听着他的声声呼唤,婧儿只觉得这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
当婧儿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房中,她坐起身来,一阵头晕目眩,浑身酸痛。
“婧儿。”
商无炀的脸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又是你。” 婧儿蹙眉,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她嗅了嗅鼻子。
“怎么?不待见我?”
商无炀脸上现出怒容,道:“不待见我还不是我把你抱…带回来的。”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喷射着怒火,“大半夜的,你跑那山上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山上有野兽吗?想死你可以从楼上跳下去,咬口馒头噎死自己,或者弄点蛇毒毒死自己,你也没必要跑那么远去喂野兽吧?真是个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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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婧儿头大了一倍,皱着眉头抬手掏了掏耳朵,说道:
“小点声,好吵哎。”
“你……”
商无炀话到嘴边硬是咽了下去,只将个愤怒的眸子恶狠狠狠地瞪着她。
婧儿坐在床头缓了半天,猛然打了两个喷嚏,这才回忆起昨晚的事情,一脸困惑的问道:
“昨晚,我真以为自己要成了狼群的宵夜了,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商无炀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说道:
“昨夜别院护卫来报,说你晚饭后要独自出去散步还不让他们跟随,他们见你走的是去宅院的路,便没有跟着,谁知道,一直过了两个时辰你还没回来,他们在别院周边寻找,都没有你的踪迹,便一路寻到我这来,又不敢声张,我便带着他们四处寻找,谁知你居然跑到北山上来了,吹了山风受了风寒,你又晕倒了。你一个人跑那里去干什么了?”
他劈里啪啦一顿训斥,婧儿却一点不生气,或者说是她虚乏无力,根本没力气跟他斗气,低声道:
“你出来寻我,宅子里的人可知道?”
商无炀摇头道:“不知,我只是带着别院的护卫出去寻的,我跟他们说过了不可声张,他们口风很紧,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
婧儿舒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有点疼痛的脑袋,说道:“昨夜,我是看到一个黑衣人才追过去的。”
“黑衣人?”
商无炀一惊,“怎么又有黑衣人?你还敢跟着他,当真是不怕死啊?”
婧儿说道:“那个黑衣人手里提着一个东西,一直走到了一处断崖边,有个灌木丛,然后他走进去了,很久才出来,他往回走的时候,手里东西就不见了,走的很快,我两条腿不听使唤,跟不上,最后就跟丢了,然后把我自己也弄丢了。”
“他提着东西?什么东西?”商无炀问道。
婧儿回道:“天黑,看不清。昨夜没有星星,我辨不清方向。”
商无炀问道:“那处断崖你可还记得在哪里?”
婧儿蹙眉摇头道:“如今想来我从林子出来,前面是一整片灌木,然后就是一处断崖了。”
商无炀道:“山上断崖处很多,灌木也很多,如你这般说我又如何去找呢?”
婧儿道:“我大概记得去的方向,对了,昨晚我穿的一身黑衣,在灌木旁扯掉一块布条,我将它系在林子边一株三人合抱的树根上,我可以大致给你画个图。”
说到此,她下床来,脚刚沾地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商无炀忙伸手搀扶,口中没好气地发着牢骚:
“以后别这么逞强,手无缚鸡之力还学着人家去追踪,也不怕被别人发现了,还弄得自己这么狼狈。”
婧儿听他絮絮叨叨,也懒得理他,径自走到桌前坐下,取了纸笔,根据自己的记忆画了一张简图递了过去,说道:
“不过,黑衣人个头跟我差不多,我总觉得是个女子,我是从靠近宅院的林子里看见她的,她去过断崖那边后是原路返回,如果没看错,应该是返回到宅院或者宅院附近。”
商无炀陷入了沉思,半晌说道:“女子?是我小云天的人?还是那个袭击你的黑衣人?”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看不清。”
婧儿道,“你不妨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按照我的图去找那处断崖,找到后立刻来报,另一路查查昨夜戌时到子时之间谁离开过宅院。”
商无炀点头道:“好,我即刻去查。”
婧儿道:“记住,悄悄查,不要打草惊蛇。”
“好。”
“等等,”婧儿说道:“我再给你开个方子,麻烦你派人给我送点药来。”
商无炀瞪眼道:“你还知道要吃药?都准备喂狼了还吃什么药?”
婧儿一边给自己开着方子,一边说道:“山上潮气大,你这药材买了不吃也要发霉的,我帮你消耗一点。”
“那我是不是该谢你啊?”
“当然。”
婧儿写好了方子交给他,嘱咐道:“千万小心,不可透露一丝风声,否则这个人你就很难抓住哦。还有,我吃药的事也别告诉任何人,一切如常,明白?”
商无炀深深看了她一眼,打嗓子眼“嗯”了一声,拉着脸说道:
“我唤雪莲给你弄点早饭。”
见他转身离开,婧儿摇摇晃晃走到床前坐下,从枕下取出那个金镶玉的簪子来,眼中闪出一抹温柔,悄声道:
“我可不能喂了狼,否则你就见不着我啦。肖寒,你有没有想我呀?”
……
第67章 薛六媳妇
商无炀返回书房,即刻命人喊来高亮和耿宇,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二人即刻领命而去。
直至夜幕降临,高亮匆匆返回,低声道:
“属下这次可是倾尽全力将宅子里篦了一遍,昨夜戌时至子夜间除了轮班巡视的弟兄以外,其他人都有在宅子里的证明,只有一个人不能明确踪迹。”
“谁?”
“灵儿。”
“灵儿?”商无炀心中一紧。
高亮回道:“少夫人房中属下不便去查探,便将此事告知了老夫人,晴姑姑以找灵儿要绣花图样的借口问她昨晚去了哪里,灵儿说昨夜少夫人身子不适,她一直守在少夫人身侧,后来不知怎么尽然趴在桌上睡着了,而并没有其他丫头能证明她就在少夫人房里。属下只是觉得有些可疑罢了。”
商无炀蹙眉道:“睡着了?那贺兰敏儿呢?她在哪里?”
高亮回道:“丫头说昨晚少夫人不适,一直由灵儿陪着在房里,少夫人嫌吵,叫她们都不要过来打扰。而少夫人房中也一直亮着灯,应该没出去。”
商无炀微微眯起双眼,喃喃道:“应该没出去?这么说,没人看到她们出去,也没人知道她二人是否在房中了?”
高亮额首道:“可以这么说。”
商无炀眸色深邃, “其他可有可疑之人?”
高亮回道:“还有,伙房的薛六和他娘子,有人说他夫妻最近不太对劲,他娘子突然哑巴了。”
“什么意思?”商无炀问道。
高亮道:“这夫妻二人原本都是山下村子里的老实人,来咱们山上快两年了,在伙房里给大厨打下手,择菜洗菜装菜洗碗都手脚麻利,而且活儿干的也非常仔细,可最近厨子对他们很不满意,菜洗不干净,盘也装不好,尤其他娘子,不好好干活,还时常不来,她的活儿都由薛六在做。薛六更是整日里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地经常出错,被厨子骂了好几回。”
“还有,听说原本这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可是也就最近几日,薛六整日里闷闷不乐,薛六娘子最近还下山两次,据说是薛六母亲病了下山去探望。”
“薛六……”商无炀靠在椅背里,摸着下巴上刚冒出来的一点胡茬。
高亮说道:“薛六夫妻常年在山上,都是老面孔了,从前排查的时候并未怀疑到他二人头上,属下派人火速下山去他家中询问,他娘说已经月余未见到老六媳妇回来了。属下见此事甚为蹊跷,便揣测是不是问题便出在他们身上?”
商无炀问道:“他二人现在何处?”
高亮回道:“都在伙房呢,昨夜到今日都并未出去。属下已经派人将他二人监视起来了。”
商无炀道:“不知耿宇那边查到什么没有。”
……
二人正说着,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少主,我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耿宇中气十足的声音洪亮而粗犷,随即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高亮双眉一挑,“嘿,还真不经念叨,这么快就回来了,听这声音看来是颇有收获啊。”
“哈哈……”
耿宇朗声大笑,冲着商无炀抱拳道:“少主,找到了找到了。”
商无炀立时挺直了背脊。
耿宇道:“属下按照婧儿姑娘画的地图一路向北,将人马横向铺开来查找,不但找到了那个灌木丛,还看见了婧儿姑娘绑在老树上的那块黑布条,确认那边就是婧儿姑娘说的地方。”
“过了那片灌木直达一处绝壁下,在藤枝遍布的崖壁上果然找到一处一人高的洞穴。你猜怎么者?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人。”
“何人?”商无炀面色凝重。
耿宇道:“一个女子。”
“什么?”商、高二人异口同声,满脸的不可思议。
耿宇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真的是个女子。不过,少主您说不要打草惊蛇,我们极为小心,所以并未看真切,探查后便偷偷撤回了。”
商无炀道:“你可派人留守?”
耿宇回道:“安排了十名弟兄躲在暗处。”
“做的好!”
商无炀面色冷沉,道:“婧儿说的对,问题果然出在了我小云天内部。”
“高亮,你悄悄派人盯住竹林苑和薛六夫妇,但不要惊扰她们,若发现异动,即刻捉拿。”
高亮问道:“如果是少夫人或灵儿呢?”
瞥了眼面色冷凝的商无炀,忙重申道:“我是说如果……”
商无炀闷声道:“没有如果,一旦发现异动,即刻捉拿,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属下遵命。”
商无炀又对耿宇说道:“亥时跟我去别院,带上婧儿一起,咱们去探探那个山洞,会会那个女子。”
耿宇额首道:“是。”
……
亥时,商无炀、耿宇和婧儿三人身穿黑衣隐入林中,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前行。由于不能使用火把,耿宇走在前面带路,婧儿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走,商无炀时不时伸手搀扶,婧儿不时一脸嫌弃地低声斥一句:“离我远点。”
不到一个时辰,三人已看到了那片灌木丛。
一名埋伏在林中的护卫闪身出来。
耿宇问道:“可发现异样?”
护卫道:“我等一直守在此处,并未发现有人进去,洞中之人也一直没有出来过。”
耿宇命护卫继续守在外面,他跟商无炀和婧儿三人穿过灌木丛悄悄向岩壁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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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宇率先走到一处布满青藤的岩壁前停下,轻轻拔出长剑挑起青藤闪身而入,商无炀和婧儿紧随其后。
洞口不大,刚够一人通行,宛如巨石的一道裂缝,若不是婧儿跟踪那黑衣人,眼睁睁见其隐入这片绝壁,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个洞口,果然是个隐藏的好去处。
洞中虽低矮倒也干净,不过一间普通卧室大小,燃着一根蜡烛,忽忽悠悠昏黄而暗淡,里面十分简陋,几个石墩权当凳子,一张石床上铺着垫褥,床榻上蜷缩着一个人。
耿宇走到近前,将剑尖抵住那熟睡之人颈部,沉声道:“起来!”
那人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睛,面色惊恐至极,颤声道:
“好、好汉饶命,我起来,我起来……”
是一个中年女子惶恐而沙哑的声音。
一个身着孺衣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缓缓坐起身来,一双眼珠低垂着聚焦到顶住她颈部的长剑上,再缓缓地将腿伸到床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那长剑就会刺破咽喉。
耿宇撤了剑,那女子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将个脑袋“嘭嘭嘭”磕在地上,求道:
“饶命啊,我什么也没做,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商无炀走上前来,打量这跪伏地上只顾一个劲儿磕头的女人,面色冷凝,沉声喝道:
“抬起头来。”
那女人这才哆哆嗦嗦着将头抬起,满眼皆是惊惧惶恐之色,一见商无炀,女人陡然哭了起来,跪行两步,口中哭求道:
“少主、少主,我是薛六媳妇儿啊,我什么都没干,求你救救我吧……”
商无炀双眉紧蹙,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女人惶惑不安,一味地哭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商无炀眸色森冷,正待开口却被婧儿拦住。
婧儿走上前来,温言道:“这位姐姐,你别怕,我们便是来解救你的。”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女人一个劲儿磕头,额上血迹斑斑。
婧儿说道:“我们就算要救你,你也得给我们个救你的理由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才能为你做主啊,是不是?”
女人见婧儿相貌清秀,声音更是甜美温婉,心下仿佛不再那么紧张了,略稳了心神说道:
“是是,我说我说。不过此事与我家薛六没有一点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婧儿道:“姐姐你尽管说便是,若当真是歹人所为,你们夫妻自是不必担责的。”
女人垂头哭泣,片刻后抹了把眼泪,说道:
“那是十多天前的一个夜晚,宅子里给各主子送了宵夜,别人都回去歇下了,我便独自在伙房洗碗……”
女人回忆
她洗好碗,将伙房仔细收拾干净,便吹熄了烛火,准备回房歇息,就在她伸手开门的时候,突然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横在了她的颈部,同时口鼻被一只手紧紧捂住,身后传来一个压得极低的女子的声音:
“别出声,否则我隔断你的喉咙。”
薛六媳妇吓的大气不敢出,那女子没有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将手中匕首更向她的颈部顶了顶,语声森冷地道:
“听着,一会儿你跟我走,敢喊出一声来,我即刻杀了你,对了,你家住在山下百岳村东头第二家,薛六是你丈夫,薛丁是你小叔,家里还有个七十岁的老娘,和你八岁的儿子,你若是敢不听话,我这刀要杀的可就不止是你一个人咯。”
薛六媳妇吓的魂飞魄散,连连点头。
于是那女人给她头上蒙上了黑布,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似乎走在山上林子里,脚下磕磕绊绊,时而感到是石子路,时而脚下是松软的草坪,许是时不时躲避巡山的护卫,二人停停走走,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停了下来,脚下平整了许多。
女子没有摘掉她的面罩,说道:“把衣服脱下来。”
薛六媳妇将手环抱胸前,惶恐地道:“为、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女子语声异常凶狠,道:“叫你脱你就脱,再废话当心我灭了你的门。”
薛六媳妇再不敢多问,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只留下贴身衣物,就是连鞋子也给了她。
那女子一阵悉悉索索穿戴完毕,这才将薛六媳妇的蒙面黑巾取下。
薛六媳妇勉强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狭小的石洞中,石桌上燃着一只蜡烛,她向那女子看去,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68章 抓捕
那女子穿着薛六媳妇的衣衫,身材极为相似,就连那张脸都与她一模一样。
薛六媳妇顿时吓傻了,大张着嘴,指着那女子说不出话来。
女子冷声说道:“你就给我老实呆在这里,若敢走出去一步,或者敢出声,你知道后果。从现在开始,每隔两三日自会有人给你送饭来,你只管吃饭,不许看,也不许问,听见没有?”
薛六媳妇吓的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
婧儿问道:“可熟悉那女子的声音?”
薛六媳妇摇头,回道:“听声音陌生的很,应该不是我们宅子里的人。”
“你方才说她与你长的一模一样?”商无炀问道。
“易容术,”婧儿轻叹:“好狡猾啊。”
商无炀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薛六媳妇道:“大概,大概有七八日?八九日?我也说不清啊。”
婧儿扫视了一圈这简陋的石洞,看见石墩上有一个包袱,突然想起昨夜那黑衣人手中提的东西,便问道:
“这里是什么?”
薛六媳妇回道:“是馒头和水。有个女子每隔两日会来给我送一次吃食。”
婧儿问道:“还是那个女子吗?“
薛六媳妇摇首道:“不是。”
“不是?”三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眼中尽皆惊讶之色。
婧儿问道:“可知是谁?”
薛六媳妇道:“不知道呀,她也不说话,又蒙着脸,每每进来将个包袱放在桌上就走了,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是咱山上的人。”
“何以见得?”婧儿问道。
薛六媳妇看了看商无炀,眼神怯怯,显然很怕他,忙又将目光转到婧儿脸上,说道:
“姑娘,奴家在伙房好歹干了两年,这伙房里烧什么,品相如何,味道怎样,我没有一样不熟悉的,这送来的馒头包子,可不就是咱们山上厨子做的嘛。况且,她从不说话,许是怕我听出她的声音来吧。”
听她此言,三人恍然大悟,商无炀问道:
“你确定带你来此地的女子跟给你送饭的女子并非同一人?”
“少主,我敢肯定,绝不是同一人。” 薛六媳妇道。
随即又匍匐在地大哭道:
“少主,奴家有罪,可奴家也是不得已啊,要是不听从她的话,她会杀了我全家啊少主......呜呜......”
商无自嘲地嗤笑一声,“婧儿,你说的没错,果然是‘灯下黑’啊,小云天内部与外部相勾结,暗度成仓。”
他将目光又转向了耿宇:“去账房支些钱,送她和薛六下山,好生赡养老母吧。”
“是。”耿宇应了。
薛六媳妇顿时嚎啕大哭,拼命地磕头求饶:
“奴家错了,求少主莫要赶我们夫妻走吧,家中还有老娘和孩子要养活,小叔也还没成亲,没了差事她们可咋活啊......”
见他不停地磕头求饶,耿宇不耐烦地喝斥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夫妻二人跟着小云天两年,老夫人和少主待你们如何?但凡你夫妻二人悄悄通知我们一声,少主也定能保住你们的性命,又能抓住那贼人,而你偏偏选择了听那贼人的话,这不是背叛少主是什么?如今还好意思求少主原谅,少主不杀你已是大恩了,还不快快领了钱滚下山去!”
耿宇此言如同当头棒喝,顿时令薛六媳妇呆若木鸡,再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是悔恨交加,抬手抹了把眼泪,冲着商无炀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
“奴家愧对少主,愧对老夫人,愧对山上众多兄弟,多谢少主不杀之恩,漫说少主要赶奴家走,说实话,奴家自己也无颜再留在这伏龙山上了。”
“等等,”
婧儿突然说道:“此刻不便让她离开,万一她们回来发现她不在恐怕就知道已被发现,那就不好办了。”
商无炀问道:“你待如何?”
婧儿说道:“留下她迷惑敌人,你去悄悄抓人,依我看,只要知道那个冒名顶替者是谁,那个送饭的内应也就基本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对对对,这位姑娘说的在理,” 薛六媳妇又道:
“奴家愿意留下来迷惑她们,只要我还在这里,她们就不会发现你们已经知道了,少主您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追查。”
商无炀想了想,道:“也好,那若是这样,你便算将功补过,我会多给你些银两让你夫妻二人回去做个小本生意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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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六媳妇泪流满面,连连叩首道:“奴家一定将功补过,多谢少主,多谢少主。”
……
婧儿扫视着山洞,缓缓向内走去,洞中狭小,那石床也不过是一块巨大的凸出的岩石,上面较为平整,铺上被褥可当作床来使用。
洞的最深处石壁较为平整,似乎是人为打磨过一般,她手指轻触石面,明显有些刻痕,只是洞内只燃着一只蜡烛,昏暗的烛光下,石壁呈现灰黑色,看不清楚。
“婧儿,你在看什么?”商无炀问道。
婧儿回道:“啊,没什么,随便看看。”
商无炀低声道:“我们快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
婧儿忙回道:“好,走吧。”
……
回到书房已是子夜,高亮正在书房里静静等候。
见三人回来忙迎上去唤道:“少主,你们回来啦。”
商无炀问道:“薛六和他媳妇怎么样?”
高亮回到:“已经回房休息了,不见有任何动静,这个宅子我围得密不透风。你们去山洞看到什么了?”
耿宇简单将石洞内看到薛六媳妇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高亮惊呼:“果然如此,晚间我还听一名护卫告诉我,说薛六媳妇前几日下山时还好奇地向他打听机关的设置,幸好兄弟们警惕性高,对谁都没有说。”
婧儿道:“这便对了,上回他们攻山时吃了咱们机关陷阱的亏,这次她留在山上便是在想摸清咱们的路数,由此可知,此女与攻山之人是一路人,而且,很可能就是上回偷入竹林苑逃跑的那个,我看,还是尽快抓住此人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
“没错,”商无炀即刻命令道:
“高亮,即刻围住薛六住所,抓住他那个假冒的媳妇,封锁消息,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还有,围住竹林苑,一个人都不准放出去。竹林苑中若有异动,出来一个给我抓一个。”
“耿宇,即刻派人前往前后山围堵。”
“是!”二人抱拳领命退出书房。
婧儿说道:“你是怀疑少夫人了?”
“不然呢?”商无炀印堂隐隐发黑,说道:
“如果这个女子就是上次那个人,那贺兰必定逃脱不了干系。”
婧儿吐出一口气,“看来生性多疑也未必是坏事。”
商无炀听出她话里暗带讥讽,沉声道:“宁愿错杀不能放过。婧儿今晚便在这等消息吧,那女子若是跑出来,我怕别院不安全,相信不会多久就会有结果。要不要去榻上歇一下?”
婧儿瞥了一眼书房东南角摆放的一张软榻,坐直了身子,斩钉截铁道:
“不必了,在你这里才毫无安全感,我还是坐着比较好。”
商无炀唇边划过一抹无奈地浅笑,道:
“警惕性这么高,我又不吃人。”
婧儿冷冷地说道:“是,你是不吃人,你只会打人,我最好是离你远一点。”
似乎想起婧儿从前被自己折磨得满脸是血的模样,商无炀甚有些尴尬地闭目扶额,沉吟片刻,正色道:
“血奴司此番失手岂能甘心?再次攻山只是早晚的事,我等绝不能坐以待毙,除了前后山布阵,我还得再调些人马回来比较好。”
搁在桌上的指尖轻扣桌面,“刻不容缓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明日我便派人去各处调集人马上山。”
婧儿道:“血奴司知道他们的暗探在山上,山下便不会有人盯着,趁着这个机会,立刻调人方为上策。不过,我认为,你这小云天里既然有了内应,那你前后山的秘密小道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明日我好好看看图纸,帮你重新规划一条线路来。”
商无炀面色依旧清冷,眸中已含感激,道:“如此,甚好。”
……
不过一个时辰,就在婧儿坐着快打瞌睡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高亮与耿宇走了进来,高亮手臂挂了彩神情沮丧,耿宇脸色亦是十分难看,一进门二人便单膝跪地,垂首抱拳道:
“少主,我二人愧对少主。”
商无炀双眉紧蹙,问道:“搞得这么狼狈?怎么回事?”
高亮闷闷回道:“属下率人冲进了薛六房里,谁知那薛六是睡地上的,而且就睡在门后,像个顶门石一样,他媳妇,不,是那个冒牌货睡在榻上,我们先被地上的薛六绊了一跤,那冒牌货跳起来跟属下斗在一处,属下被他所伤,她翻窗跑了,我等就追了出去,从身形上看就是上回那个黑衣女子,那女人轻功实在太高了,跳上房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了,我就率人跑到院墙外,见耿宇已经跟她打了起来。”
耿宇接过话题,道:“属下守在院外,那黑衣女子一对日月双钩出神入化,她见我们已经将她团团包围,自知不敌,便向地上砸了个霹雳弹,散出浓烟滚滚十分呛人,待浓烟散去已经没了她的踪影,属下又派人去前后山堵截,可护卫尽然都说根本没有看到人影。可见此人轻功极佳。属下无能,又让她跑了。请少主责罚。”
商无炀面色森冷,咬牙道:“贼人果然狡猾。你们尽力了,起来吧。”
耿宇二人起身肃手而立。
婧儿眉心紧缩,眼睛一亮,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
第69章 血书现世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去。
商无炀问道:“婧儿,你的意思是?”
婧儿神情凝重道:“东山断崖,真正的薛六媳妇命在旦夕。”
商无炀即刻沉声道:“高亮留守宅院,一个人都不许给我放出去,耿宇立刻带人跟我走。婧儿,我派人送你回别院。”
婧儿摇头道:“不必,我也跟你走。”
商无炀正待开口拒绝,又见她那执着而不接受反驳的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
“耿宇,派几名护卫跟婧儿一同走。”
“是。”
……
此番再去那处断崖,商无炀他们运用轻功急速而奔,婧儿走不快,几名护卫陪着她慢慢走,眨眼功夫已经看不见前面商无炀他们的身影。
婧儿心中焦急,但也毫无办法,谁叫她不会轻功的呢。
又走了快一个时辰,直走得她两腿打软,眼看着越来越靠近林子边缘,远远地便听得厮杀声和兵刃的撞击声响起。
几名护卫将婧儿围在中间,持剑戒备,警惕地缓缓向前移动,直到走出了林子,前面就是灌木丛。
放眼看去,石洞门前火把照亮了半边天,二十多名护卫正跟一个手持日月双钩的黑衣人战做一团,商无炀长剑飞舞杀气逼人。那黑衣人渐渐不支,退入石洞中,护卫向石洞口逼近,石洞中射出暗器,被护卫长剑撞飞。
那石洞口极为狭小,黑衣人守在洞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商无炀等人也无法进入山洞。一时间便僵持起来。
片刻后,突然洞前的护卫纷纷开始后退,只见薛六媳妇从洞中缓缓走出,身后紧跟着黑衣人,薛六媳妇脖颈上寒光闪烁,黑衣人左手月钩的勾尖死死扣住她的脖颈。
黑衣人面上血迹斑斑,在这摇曳的火把中显得尤为狰狞。她以薛六媳妇作为挡箭牌,缓缓向一旁移动,商无炀和耿宇带着护卫们不敢靠近,紧随着她的脚步远远包围过去。
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身后的断崖,探手在后腰取出一节细绳来,向上抛出,挂住崖上伸出的一根树枝。
商无炀目光一凛,手中长剑飞射而出,欲砍断那绳索,便在此刻,黑衣人手中日钩甩出,在空中与长剑相撞,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日钩在幽黑的空中划出一道银光转飞回黑衣人手中。
商无炀正待飞身而出,黑衣人腾身而起,一脚重重踹向薛六媳妇的后背,将她踢飞出去,身子直直扑向商无炀,护卫们惊呼上前去接。
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黑衣人飞身而起抓住绳索,双足轻点崖壁,如壁虎一般,飞速上攀,耿宇手中飞镖疾射,扎入了她脚踝,她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又快速上攀,众护卫暗器纷纷飞射而出,均砸在她足下石壁上,溅出一朵朵银色电光。
黑衣人上攀速度极快,三两下便没入了石壁上的树丛中。
耿宇心有不甘,恼怒地扔下手中长剑,道:“又让她跑了。”
婧儿奔到近前,但见薛六媳妇颈部一片血污,伸手探了探鼻息,缓缓站起身来,冲着商无炀摇了摇头。
商无炀道:“本想抓活的就没下杀手,谁知她这么狡猾,居然拿薛六媳妇做了挡箭牌。”
耿宇愤愤然道:“这不是狡猾,是疯狂,少主没看见嘛,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却拼死顽抗,我们没下杀手,可是你看她下手有多狠,薛六媳妇跟她无冤无仇,拿人家做挡箭牌也就算了,临走还下了死手,这跟上次夜袭的那帮人简直如出一辙啊,不知疼,不知痛,不知死活,那还是人吗?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看着脚下薛六媳妇的尸身,商无炀说道:“先把她带回去。”
“是。”
两名护卫上前将她的尸身抬走。
婧儿默然沉思,突然心中一动,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它?”返身向石洞走去。
商无炀一声不响紧紧跟在她身后。
……
石洞中蜡烛垂泪,光影飘摇,婧儿径直走了进去。
商无炀问道:“婧儿,你又进去做什么?”
婧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想起来一件事,去印证一下。”
她直走到尽头那片稍稍平整的石壁前停下,伸手开始触摸石壁,缓慢而仔细,仿佛在抚摸小儿光滑细嫩吹弹则破的肌肤一般小心翼翼。
身后的商无炀茫然地看着她,并未出言打扰。
她的手缓缓地从左摸到右,再攀升一点高度从右摸到左,几番反复,最后终于停在一处位置细细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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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拿过来。”婧儿开口。
商无炀忙将剩了半截的蜡烛取来,一点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婧儿面前那块石壁,只见石壁上条条细纹,似有刀刻的痕迹。
婧儿的手轻抚着壁上纹路,眼睛仔细地辨别石壁刻痕,突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
“你快看,这是什么?”
商无炀凑上前去,仔细打量。
“菊花!”二人异口同声。
这极为模糊的图案果然是一朵菊花,与发现青萍遗书的那个石门上的菊花十分地相似。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商无炀道:“一样吗?”
婧儿道:“一样。”
商无炀道:“为什么?”
婧儿道:“不知道。”
两个人眼中都是一片困惑和迷茫,婧儿说道:
“第一次我摸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光线太暗没有看见明显的纹路,但是我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想到果然在这里看到了这朵花。“
商无炀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道:“难道这个花也是青萍刻的?看上去极为相似啊。”
婧儿道:“相似,但是却并不完全相同。花瓣的数量不同,只不过纹理极为相似罢了。既然都是菊花,难道是青萍想告诉我们些什么吗?”
婧儿又想起青萍遗书中那句话,“勿寻血书,善待贺兰,君当安好”。
婧儿又继续抬手去摸那石壁,商无炀举着蜡烛帮她照明,一直摸到石壁拐角处,婧儿再次惊呼:
“又有一个。”
当她在这朵菊花附近慢慢摸索之后,她的手陡然停住了,眸中说不出的复杂神情,于此同时,她的小手指缓缓挑出一个圆形环扣,商无炀蜡烛凑过去一看,顿时怔住,婧儿手指勾出的圆环居然也跟假山中那个一模一样,若非婧儿指尖纤细将此环勾出,常人根本无法察觉此处奥妙,。
婧儿跟上次一样,尝试转动那小小的铜环,随着一阵细小的“咔哒”声响起,轻轻一拉,毫无悬念,那块石壁果然应声而开。里面出现一个同样的暗格,暗格内也不出意外地同样出现了一个黑漆锦盒。
二人此时当真是愣住了,相似的菊花图案,同样的环扣开关,同样的暗格,同样的黑漆锦盒,不同的场景,相同的画面。
商无炀将蜡烛放在石墩上,取出那个小小的锦盒,小心打开,同样没有任何的毒粉和机关暗器,不同的是,里面静静躺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被折叠成方块的白布,白布背面映出的暗红色字迹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尤为诡异。
商无炀取出白布展开,看了一眼,顿时面色惨白,眸色惊恐,双手微微颤抖。
婧儿看他脸色不对,伸手接了那白布来看,这明显是一块从衣衫下摆上仓促撕下,极为不规整,边缘还有布匹撕裂后留下的断纹,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十二个红色大字“血奴逼吾弑义王 不从 灭吾门”,字迹粗糙,显然是手指蘸着鲜血写就,时间久远,血色暗红,却依旧触目惊心。
“血书?”
婧儿双眼大睁,当真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似的喃喃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是这样找到它的?!”
扭头向商无炀看去,却见他身子僵硬,双手扔保持着方才拿着血书的样子,面色惨白,眼神呆滞,胸膛剧烈起伏。
血书现世,这该是喜还是忧?对于婧儿来说,还了肖子瞻清白,一切的恩怨情仇便可做一了结,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而对于商无炀来说,他一直执着的,他已经为此所做的一切,他所伤害过的人,他又该如何面对?如今真正的仇人出现,他又该如何报这杀父之仇?
“这,是我爹的字迹吗?”他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婧儿道:“带走,找老夫人辨别真假。”
商无炀神情呆滞,道:“我娘?我娘…对,她认得,我们走,马上走。”
他将血书扔回盒中,抱着锦盒迫不及待地抬腿便走,他人高腿长,瞬间便将婧儿甩出五丈开外,婧儿在他身后一路小跑也追不上。商无炀突然折返回来,将锦盒丢到婧儿怀中,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就走……
第70章 真相大白(上)
商无炀抱着婧儿,足下生风,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到了宅院,这才将婧儿放下。二人直奔兰林苑。
当商齐夫人看到黑漆锦盒的那一刻眉间闪出痛色,双手颤抖着接过锦盒,打开,取出那张白布血书,手抖得越发厉害。
展开白布,目光所触,刹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子豪啊,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我把你弄丢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声声呼唤,仿佛面对着不是一封冷冰冰的血书,而是她思念依旧的丈夫,直哭得涕泪交流,肝肠寸断。
苏晴儿亦在一旁陪着抹泪,惹的婧儿跟着红了眼眶。
须臾,商无炀问道:“娘,这上面,真的是我爹的笔迹?”
商齐夫人垂首哭泣,抽噎不已。苏晴儿接过话来回道:
“少爷,当初肖将军将老夫人送到我家时留下的除了一些钱,还有就是这份血书,老夫人验过,的确是商将军的字迹。”
“少爷,老夫人早就说您是听信了外界谗言误会了肖将军,可是您听不进去呀。当年若不是肖将军冒死将老夫人送到我家藏匿起来,又频频送来钱粮,恐怕老夫人和你早就不在人世了。要知道,肖将军不仅不是咱家的仇人,更是咱家的恩人啊。从前老夫人反复告诫您杀父仇人并非肖将军,可您就是不信。”
听得此言,商无炀面色惨白,眸中泪光闪烁,攥紧的双拳发出“咔咔”声响,他仰天长叹:
“爹啊,儿子我这是做了些什么呀!”
转而突然对着婧儿单膝跪地,抱拳道:“商无炀愧对肖家,愧对婧儿,无炀粉身碎骨难恕其罪。”
婧儿在新婚之日被绑上小云天,受尽苦楚,若不是早知他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怎能轻易原谅他?!此刻见他这个八尺男儿跪在自己面前,声声忏悔,不由得心中一软,说道:
“证据找到了,真相大白,一切都过去了,知错即改善莫大焉,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吧。”
商无炀诚恳道:“错已铸成,悔之晚矣,只待日后婧儿有用到我商无炀之处,无炀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婧儿心中暗叹,他虽行为偏激,倒也敢作敢当,如此信誓旦旦绝非虚言。
商无炀起身抹了泪,心情沉重默然无语。
商齐夫人抽噎半晌,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将那血书小心翼翼叠好收入锦盒,轻轻放在床头,这才转身向婧儿走来,行至近前说道:
“我商家恩将仇报,委屈姑娘了,老身在这里向姑娘赔罪了。”
说到此,她抱拳深揖。
婧儿恭恭敬敬回以大礼,口中道:
“老夫人不必再说这些话,如今真相大白,肖商两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此乃大幸呀,婧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商齐夫人感激道:“肖家将门虎子,肖家的儿媳更是心胸坦荡,一身傲骨,老身愧疚之余更是钦佩不已啊。如今血书现世,炀儿也当知错,改日,我母子定当登门谢罪,若蒙肖将军不弃,但愿重修旧好。”
“不过,不知你们是如何找到这血书的?”
商无炀回道:“北山断崖石洞内。”
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于商齐夫人知晓。直听得商齐夫人唏嘘不已,叹道:
“婧儿你果然心细如发,仅凭一朵雕刻在石壁上的菊花图纹便找到了血书。”
婧儿道:“还要感谢青萍的指引呢,当初她虽然没有告诉我们血书的去处,却在临死前说了“壁上花”,从而让我们在她院子假山的石壁中发现了雕刻的菊花,看到了她的遗书,而遗书中写有‘勿寻血书,善待贺兰,君当安好’十二字,恰恰说明血书与少夫人有关联,最后我无意中在北山石洞的石壁上,又发现了同样的一朵菊花,这才找到血书。”
苏晴儿拭泪,说道:“那定然是青萍早先已经发现了石洞,并从中找到了血书,因其担心少爷知道血书内容后,会寻血奴司报仇,从而危及性命,便未将此事告知少爷,但青萍这丫头还是留了个心思,以这种方式留下了血书线索,或许正是缘分使然啊,居然由于让你们找到了血书。”
商齐夫人恨声道:“没错,如今证据确凿,果然是贺兰偷了血书,没跑了。可是她又为何要偷血书呢?”
商无炀回道:“她不想让我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是血奴司的人,她一定跟血奴司有着某中特殊的关系。”
婧儿点头道:“从种种迹象看,上回夜袭小云天的很可能就是血奴司的人,黑衣女子潜入竹林苑就是与贺兰敏儿见面,抓薛六媳妇取而代之的也是这黑衣女子,那么给薛六媳妇送饭的定然是贺兰敏儿了。那日我见那黑衣人的身形便已隐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当时并未想到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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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齐夫人脸上升起一抹怒气,说道:
“此事必要贺兰敏儿给小云天,给我商家一个交待。”
挺直背脊,眸色凛然,道:“看来也该老身出来活动一下筋骨了。”
吩咐道:“炀儿,即刻带着贺兰过来,晴丫头,待贺兰过来后,你派人封锁竹林苑,再去搜一下她的卧房,我倒要看看,还能搜出些什么东西来。”
转而对婧儿温言道:“婧儿,天色已晚你就别回别院了,我让她们收拾一间厢房,今晚你就住这,过会儿呢,你就在我兰林苑看场好戏。”
“那静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婧儿口中应了,心中暗想,的确有好戏,这可不得不看啊。
……
不一刻商无炀便带着贺兰敏儿和灵儿一同来到兰林苑。
商齐夫人端坐桌前,婧儿立于她身后。
贺兰面色憔悴,原本便瘦小的身躯,此刻显得越发的孱弱,由灵儿搀扶着向商齐夫人见了礼。
婧儿微微一笑,额首道:“姐姐好。”
贺兰回礼,似乎有些诧异,道:“妹妹也在啊。”
婧儿心下暗想:前日尚见你在林中走的挺快嘛,这时候又病怏怏地了?还派人来威胁我,当真是好手段啊。
贺兰问道:“母亲这么晚了怎的还未歇息?这么晚唤敏儿来可是有事?”
丫头们取了凳子来让她坐下,商无炀退在商齐夫人身侧负手而立,面色阴郁,眸色暗沉。
“敏儿啊,你今日身子可好?” 商齐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谢母亲关心,敏儿这两日食欲不振,甚是无力。” 贺兰无精打采地回道。
商齐夫人对婧儿温言道:“婧儿啊,有劳你帮她看看,她身子有何不适。”
婧儿额首,随即在凳子上坐下,帮贺兰把脉。
片刻后婧儿站起身来,回道:“老夫人放心,少夫人只是略感风寒,回头婧儿开个方子煎些药来吃了很快就好了。”
商齐夫人扬眉,淡然道:“是呀,有孕了不知道在房中歇着,深更半夜地还往山上跑,能不受风寒嘛。”
听得此言贺兰心中一震,喃喃道:“母亲、我……”
商齐夫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敏儿,你说,老身是不是真的老了?有些眼瞎心盲啊?“
贺兰敏儿惴惴不安地望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回道:
“母亲尚且年轻呢,怎的说些沮丧的话呢?您在敏儿的眼里可是年轻着呢。”
“是吗?敏儿一向嘴甜,会哄人开心呢。”
商齐夫人自嘲道:“那老身怎的就如此认人不清,不知人心险恶的呢?”
贺兰敏儿似乎决出她话里有话,变了脸色,支支吾吾道: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敏儿说错了什么话?”
“怎么了?你当真不知道怎么了,还是在继续给我装傻?”商齐夫人犀利的目光扫在她有些惶惑的脸上,沉声道:
“贺兰敏儿,你可不简单啊,居然跟川阳国血奴司的人搅在一处,人家上我这伏龙山、进出我的小云天可比到自己家还自由,倒是我老太婆瞎了眼让你做了小云天的少夫人,你说,我这是不是引狼入室啊?”
“我,我……”贺兰惊慌失措说不出话来。
商齐夫人厉声道:“贺兰敏儿,还不说实话,更待何时?”
见老夫人震怒,贺兰神色慌乱,瞬间红了眼,起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满脸的惊恐之色,惶惶然道: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来,敏儿、敏儿实不知母亲此言何意,敏儿……”
商齐夫人怒目圆睁,斥道:“你不知?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想狡辩吗?你口风挺紧啊,瞒得我们母子好苦,老身的话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若再不说实话,就莫怪老身心狠了。”
贺兰敏儿心中一阵慌乱,泪眼婆娑地望着怒目而视的商齐夫人,再看向商无炀,见其亦是眸色森冷,心知不妙,泪水便落了下来,哽咽道:
“母亲,是敏儿错了,敏儿不该瞒着你们,可是敏儿也是万不得已啊。”
商齐夫人怒道:“如何就万不得已了?自从三年前炀儿救了你,我们留你在山上,多少次问你的身世你都闭口不谈,老身见你温柔体贴,对炀儿又是一片真心便成全了你,可是你呢?你又给我们小云天带来了什么?一次夜袭就杀了我小云天几十名弟兄,如今二十多名弟兄也已经成了残废,但凡你早些告诉我们实情,让我们有所防范又何至于此?”
贺兰不语,只垂首落泪嘤嘤哭泣。
商齐夫人道:“我再问你,血书可是你偷的?你又为何要偷血书?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丢失了血书,无以为证,炀儿不辨是非,毁了肖家儿子的婚事,将婧儿抓上山来打的遍体鳞伤,今日你若不把这些事情都给我说清楚,别怪我不客气,即便你身怀有孕,我也一样不会姑息,老身我可以没有孙子,但是必须给炀儿、给肖家、给婧儿、给小云天所有的弟兄们一个交待!”
也许贺兰从来没有见过商齐夫人暴怒的样子,这一刻她面色惨白,泪如泉涌战战兢兢,匍匐在地道:
“请母亲宽恕敏儿,敏儿对不起您。”
商齐夫人强压怒火,道:“老身知你爱哭,可现如今我都不知道你的眼泪有几分真几分假,是热的还是冰冷的,你说吧,老身听着呢。”
贺兰低垂着头,哽咽道:“母亲息怒,敏儿说,敏儿都说。”
……
第71章 真相大白(下)
贺兰敏儿泪流满面,抽抽噎噎道:
“敏儿原名苗珏,乃是川阳国人氏,父亲苗贺,是、是血奴司司长,人称铁面阎罗。父亲膝下共有三儿一女,敏儿虽是他唯一的女儿,却乃二房所生。五年前,父亲突然带着我来到湘国,在京都一处大宅子里住下,里面有丫头婆子照应,有几名家丁护院,还有一个师父专门教我琴棋书画和湘国风俗礼仪,父亲对我素来冷淡,我也不敢多问。父亲将我安顿好就离开了,而我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年,期间父亲也只来过两次。”
“三年前的一天,父亲来了,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进了书房,我去寻父亲,却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父亲欲送我去参加选秀,那人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我参加选秀他定然能让我入选宫嫔。听闻此言敏儿难以接受,当晚便逃了出去。父亲发现后一路追寻,我好害怕,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北边,不知怎么就跑到了伏龙山,我爬了上去,想到要是被父亲抓住还是要将我送入宫中,于是我便跳了崖。”
苗珏哭得双眼红肿,泣不成声道:
“敏儿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情非得已,难道要我告诉你们我父亲是血奴司的铁面阎罗吗?所以敏儿不敢说啊。”
商齐夫人质问:“那你偷血书莫非是为了替你爹掩盖罪行?”
“至于血书……”
她偷瞧一眼商无炀,被他冷冽的眼神吓的心中一颤,哽咽道:
“两年前的一天敏儿来给母亲请安,母亲正好不在,我在坐等时看见枕边放着一个锦盒,一时好奇,便擅自打开看了。可一看之下敏儿吓的魂不附体,谁知夫君的杀父仇人居然是我父亲的血奴司。”
“依夫君的性子,若知道杀父仇人是谁,不能手刃仇人又怎能善罢甘休?而敏儿知道父亲的血奴司是做什么的,担心夫君看到这血书会去找我父亲报仇,更担心夫君无法与血奴司相抗而平白丢了性命,一边是亲生父亲,一边是敏儿的夫君,敏儿无可奈何,只得将血书偷偷拿走。”
“一年前,我父亲不知怎么找到了我,想让我跟他回去,可是我执意不肯,他便开始觊觎小云天,想收为己用,便派曼罗来传话,要我说服夫君归降,哦,曼罗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黑衣人,她是我父亲的弟子,在暴虐成性的血奴里曼罗是唯一一个能善待敏儿的人。敏儿自知夫君不会助纣为虐,因此断然拒绝了父亲,父亲便以剿灭小云天相威胁,我找种种理由推脱,想着,若能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望父亲能看在外孙面上放过夫君,可是...只恨敏儿这肚子不争气......”说到此,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好在现在有了孩子,可是父亲却并不为之所动,还是派人前来攻山。敏儿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曼罗乔装成薛六媳妇偷偷隐藏在宅子里,她说,父亲警告我,若不听话,便要她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我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她嘤嘤地啜泣声令商齐夫人心中甚为烦躁,说道:
“这些事你本该早些告诉炀儿的,其实,你父亲做的一切与你毫无关系,你故意隐瞒确是不应该,更因此伤了你与炀儿的感情,何苦来哉?如今更是将小云天搞的一团糟。”
见她有孕在身还久跪在地,商齐夫人说道:
“起来说话。”
丫头扶着贺兰在凳子上坐下。贺兰自知心中有愧,低垂着头不敢抬眼。
商齐夫人道:“敏儿你可曾想过,若不是我们早有防备,你父亲那夜恐怕早就将我小云天杀个片甲不留了。到时候你看到的将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岂不正与你心中所愿背道而驰?”
敏儿抽噎泪不止,哽咽道:“敏儿错了。”
商齐夫人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你错的何止一件两件?今日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再问你,你说的那个曼罗,前些日子她险些刺杀了婧儿,这事可又是你指使的?”
苗珏满脸惊惧之色,连连摇头道:“不是我,此事敏儿真的不知呀。”
婧儿见她推诿,心中暗自叹息,面不改色,只淡淡地瞧着她。
商无炀沉声道:“若不是你告诉她,她又怎会知道别院的位置,又怎知婧儿住在哪个房间,又怎会不杀婧儿,反而威胁她不许靠近我?敏儿,啊,不,应该叫你苗珏了,请问苗小姐,你这又作何解释?”
苗珏满面泪痕一脸委屈道:“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我指使的。婧儿妹妹,姐姐真的没有要人来害你,你要相信姐姐啊。”
婧儿微微一笑,道:“无碍,不过伤了点皮毛而已。姐姐放心,我不会追究这些事。”
商无炀缓缓走到苗珏面前,压抑着心头怒火,咬牙道:
“婧儿不追究是她气量大,而我不行,在我小云天,在我商无炀眼皮子底下就发生这种事,不知日后你还会做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苗珏,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有些事,你是没法否认的。”
贺兰辩解道:“夫君,我为何要让曼罗威胁婧儿呢,婧儿跟我是好姐妹呀,她还一直在为我安胎……”
“你还知道她一直在为你安胎?!”
商无炀咆哮道:“婧儿是你什么人?她凭什么要照顾你为你安胎?她是收你一分钱的诊金了,还是吃了你一顿饭了?她好心为你安胎,你却因为我多看她两眼就忌恨在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贺兰惊恐地看着他因发怒而暴凸的双眼,吓的连哭泣都忘记了,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商无炀咬牙切齿道:“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你腹中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
商齐夫人亦怒道:“敏儿,你可知道,你为了要这个孩子而让林大夫做的迷情药,林大夫医术不佳却舍不得放弃你给的银两,他便胡乱配制,一个迷情药里光毒药就放了两种,若不是婧儿及时发现,炀儿也好,这孩子也罢,恐怕都得死,这就是你所说的为了他好吗?”
听得此言苗珏跪下痛哭,道:
“对不起夫君,我不知道,我不懂药理,我只想要个孩子而已…有个孩子,我父亲或能放过夫君,我真的不知道…呜呜……”
……
便在此时,苏晴儿回来了,走到商无炀商齐夫人身侧一阵耳语,并将一个器物放在桌上,商齐夫人闻言顿时脸色变得铁青,怒不可泄,拍案而起:
“贺兰敏儿,我问你,青萍是怎么死的?”
贺兰浑身一震,抬头向她看去,摇头道:
“我、我不知。”
“你不知?”
商齐夫人怒火中烧,抓起桌上苏晴儿带来的物件狠狠丢在她面前,道:
“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地上那个物件上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个一尺多长的机械弓弩静静地躺在苗珏的面前。
贺兰颓然坐倒,纤瘦的身子瑟瑟发抖。
商无炀失望至极地闭上了双眼,双拳紧攥,手背青筋暴突。
商齐夫人胸膛剧烈起伏,身子微微颤抖,她指着地上的弓弩,眼中噙泪,痛心疾首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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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敏儿啊,青萍五岁就跟着我,看似婢女,可我却将她当亲闺女一般,一个活蹦乱跳的丫头,如今说死就这么死了。她便有诸般的不好,也跟你一起相处三年了,你、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你!”
“苗珏!”商无炀眸中喷火,“啪”一声脆响,扬手就给了苗珏一个响亮的耳光,怒啸:
“你用弓弩射杀她也就罢了,居然还在箭上抹了蛇毒,你这个毒妇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苗珏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思议地仰视着商无炀,“你居然打我?你从来没打过我的,你为了那个贱女人打我?”
噙泪的眸中渐渐浮起浓浓的恨意,豁然嘶吼道:
“是,是我杀了她,可那又怎么样?!你们人人说我心狠,可是我是女人,我更是你商无炀的妻子,是小云天少夫人!你又给过我什么好脸色?你这个少主不待见我,连带着青萍这个奴婢也跟着瞧不起我,讽刺、挖苦、取笑,当我是傻的吗?我想见夫君是有多难?而她,日日穿的花枝招展在你面前晃,难道她以为我是瞎子吗?她早就想越俎代庖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商无炀低吼道:“青萍喜欢我,我不喜欢她,这是小云天人尽皆知的事,青萍为我做事尽心尽力,我把她妹妹看待,而你呢?身为我小云天的少夫人,可有一点容忍之量啊?!你就为此而杀了她?!”
“是!我就是讨厌看她那副妖媚的样子,”苗珏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眼白爆满血丝,吼声沙哑:
“我不想要什么容人之量,我就是个女人,女人而已!我不要再见到她,我就是要杀了她,我就是不能允许有人跟我分享我的夫君,绝不能!”
商无炀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疯子!”
苗珏恨声吼道:“我是疯了,我快被你逼疯了,我一心爱你,可是你却对我视而不见,三年了,我费尽心力讨好你,处处陪着小心,我孝顺母亲,善待家仆,我掏心掏肺地待你,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是你呢?你是铁石心肠吗?”
商无炀俯首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寒刺骨的话:
“哪个男人能容忍身边睡着一个身世不明的女人?嗯?”
听得此言,苗珏顿时震住了,尽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商无炀唇边划过一个斜斜弧度,嗤笑道:“苗珏,我不得不佩服你,你真的好手段啊,瞒了我们三年,功夫不错啊,暗箭伤人也就罢了,居然连我的护卫都抓不到你。你这样的一个女人,是多么可怕啊?!如今想来,你杀青萍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带回来的那张画像。”
“我记得那天你来书房跟我一同用餐,你离开后不久青萍就来了,她说她回去沐浴更衣后那张画像就突然不见了,一如放在我娘床头的血书不见一样。如今我真的很有理由怀疑是被你偷去了,因为,那个画像上的人,就是你啊,苗—珏!”
“不,不,夫君,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苗珏拼命摇着头,满脸乞求之色,软语道:“夫君,你听我说,我只想好好地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你可以不对我好,可以不看我,可以不跟我说话,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们还是夫妻就好,我们有孩子了不是吗?我们就要做爹娘了,对不对?”
商无炀摇了摇头,一副不可救药的无奈,沉声斥道:
“事已至此,你居然还在抵赖,那日有人看见你去了青萍住的院子,你以为我没有派人去查吗?你以为我能允许重要物件在我的宅院里说没就没了吗?还是你太小看我了?你,苗珏,看似善待家仆,可三年来,你何曾去过家仆们住的院子?而偏偏那天你去过了,那张画像就没有了。”商无炀直起腰杆,厌恶地扭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苗珏跪行两步,拽着他的长衫下摆,哭求道:
“夫君,你别生气了,你要认为都是我的错,那敏儿都认了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敏儿不求什么,只求能在夫君身边,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见商无炀闭目不语,她又忙说道:
“我告诉你,我不瞒你,我什么都告诉你,曼罗,曼罗上次来问我,说我爹问你那柄盘龙匕首是哪里来的,或许,或许他又有所怀疑,夫君你要小心啊,血奴司的人都是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夫君,你相信我,我这次没有瞒你,真的没有瞒你。夫君,夫君你还想知道什么,敏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敏儿不知道的就去打听,绝不再瞒你了,啊,夫君,求你原谅我吧,求你了……”
商齐夫人见她这样子近乎疯癫,心中怒意更盛,说道: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是我小云天的少夫人,居然如此这般不成体统,还不快起来。”
苗珏仿佛没听见商齐夫人的话,口中兀自喋喋不休地求着商无炀。
商齐夫人说道:“如今你身怀有孕,还是安胎要紧,好好把孩子诞下来吧。”
言罢冲着苏晴儿说道:“晴儿,你跟灵儿一起将少夫人送回去,打今日起少夫人就好好在竹林苑养胎,无事不得外出一步,同时,竹林苑要加派护卫,防止再有什么歹人闯入伤了少夫人。”
“是。”
苏晴儿应了,与灵儿上前将苗珏扶起来,一边一个驾着她向外走。
苗珏痛哭流涕,口中兀自唤着:“夫君,别离开我,我错了……夫君……”
这一刻,撕下了矜持和伪装的她纵然哭得撕心裂肺,却不知还能不能换来商家母子半分的同情……
第72章 盘龙匕首
苗珏离开后,兰林苑中瞬间恢复了静怡,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息让人心里堵的难受。
半晌,婧儿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说道:
“方才少夫人说的盘龙匕首又是何意?”
听得此言,商无炀和母亲对视一眼,略一沉吟,便从靴筒中将那柄金光闪闪的匕首取了出来。
商齐夫人叹了口气,道:“要说这匕首是个宝物倒是其次,关键,它是个御赐之物。”
“御赐?”婧儿好奇道:“是皇帝的赏赐的吗?”
商齐夫人点了点头,她告诉婧儿,此物原是商无炀父亲商莫之物。思绪飘遥,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皇帝曾外出巡视,命骁骑军统领商莫领军随同护驾。出巡月余,一路都十分顺利,但是在返程途中却出了意外。
那日原本晴空万里,然而走到半路却突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长长的出巡队伍走在官道上,一旁是高耸的山脉,一旁是沟壑农田。
这瓢泼大雨下的太过突然,雨势猛烈,导致山体滑坡塌陷,大块的山石夹杂着泥土突然就向大路铺天盖地洪水般倾泻而下,御驾的六匹马受到惊吓狂奔起来,将车夫甩下了马车。眼看着前面巨大的山石就要撞上御驾,商莫驱马狂追,随即飞身扑向马车,拉住缰绳,驾着马车向前飞奔,眼看着就要冲出危险区域,前方一块巨大的山石正滚滚而下,眼见得马车再往前冲就要被山石砸中,此时勒住马匹已是来不及,商莫扔掉缰绳,探身进了车厢内,一把抱起皇帝飞身而出。
他紧紧将皇帝抱在怀中,用身体承受着来自山石和泥土的冲击,耳畔传来前方一阵巨响,御驾被巨石砸成了粉碎。
商莫肋骨断了四根、左臂骨折,而皇帝除了受了点惊吓却毫发无伤。
回宫后,商莫因护驾有功,皇帝大赏,除了赏赐金银珠宝,还有这把御赐盘龙匕首。此事朝中上下无不知晓。此匕首手柄为纯金打制,两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价值连城,刀鞘上玛瑙、绿松石无数,尤其那条盘龙,乃是五爪龙,此匕首是皇帝至爱之物,乃无价之宝,可见皇帝对商莫有多器重。
商莫被杀后,肖子瞻将商齐夫人藏在农家,商家满门的丧事皆由肖子瞻操办,肖子瞻便将这柄匕首取来偷偷交给了商齐夫人,而后来商齐夫人又将它给了商无炀。
从苗珏方才说话的意思来看,或许正是上回商无炀用此匕首被曼罗瞧见,故此对商无炀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商齐夫人说道:“炀儿啊,现在你明白了吧,肖将军不但不是咱们的仇人,更是咱们的恩人。”
婧儿说道:“商无炀,现下真相大白了,你的身份也清楚了,你可是骁骑军统领商将军的儿子,与肖寒一样,同为将门之子哦。”
“不过,像血奴司这样的组织,一旦出手恐怕不会空手而归,当年他灭你商家满门,独独逃了商夫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这匕首让你的身份曝光。血奴司恐怕不会放过你,但愿铁面阎罗因你是他的女婿而网开一面,怕只怕他想灭你以除后患,你要早做准备才好。”
“是。”
商无炀面色沉重,短短数日,让他知道了太多的事情,也让他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如今他或许最难面对的就是婧儿。
知子莫若母,见商无炀神色尴尬,商齐夫人知他心事,便说道:
“炀儿啊,事已至此,咱们是不是也该给婧儿姑娘一个交待呢?”
商无炀转向婧儿说道:“道歉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接下来,我觉得,还应该尽快送婧儿下山。”
商齐夫人附和道:“是啊,婧儿姑娘,如今真相大白,理当先送你回家的。”
婧儿又怎不知这母子俩的心思,眼见得这伏龙山上又将迎来大战,他们是担心自己受到波及,甚至伤害,所以才打算尽快送走她。
她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咱们是友非敌,此刻咱们大可以联起手来一起抵抗外敌,不是吗?”
“婧儿你是不是傻啊?”
商无炀说道:“下一场仗绝不会像上回那么简单了,或许就能一举决定小云天的生死存亡,你又不是小云天的人,你留下干什么?”
婧儿挺直背脊,说道:“当年,肖将军冒死救下商夫人,才成就了今日的小云天,而今日我武可馨与小云天共患难又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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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母子二人心中大震,面面相觑,眸中透出深深地感激和钦佩。
商齐夫人突然情难自己,红了眼眶,说道:“好孩子,我商家愧对你们啊。”
婧儿微微一笑,摇头道:“既然肖商两位将军乃莫逆之交,老夫人就不必再说见外的话,当务之急就是我设计的那些机关陷阱还得抓紧时间布置,另外,商无炀若心结已解便要尽快去联系肖寒了,他常年征战,熟读兵法,定可助你一臂之力。”
商无炀额首道:“好,我会尽快去联系。”
婧儿思忖良久,说道:“我有种预感。”
“什么?”母子异口同声道。
婧儿回道:“我总觉得那个铁面阎罗会亲自来找他女儿。”
商齐夫人道:“是啊,伏龙山毕竟太大了,人多容易被发现,偏偏那么一个两个高手进来还真是难防啊。”
婧儿道:“那倒不怕的,只要将宅院保护好,就算有武功高强的进来,不出点动静也不可能。”
商无炀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我总想着把人都安排在外围,可偏偏似曼罗这样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防不住,照你的意思是,宅院周围多加派人手,瓮中捉鳖总比漫山遍野去找要方便的多。”
婧儿道:“不过,小云天所有人睡觉都得睁一只眼,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
商齐夫人朗声道:“说的对!”
……
三人谈了许久,商齐夫人命人送婧儿回别院歇息,商无炀也去了书房,顿时房间空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
苏晴儿见商齐夫人面有倦容,说道:“老夫人这一天一夜不曾歇息,要不要去小睡一下?”
商齐夫人眉心拧成了疙瘩,叹息一声,道:
“自打贺兰嫁给炀儿,老身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心心念念只盼着他二人和和美美,我也好早日抱上金孙,可如今倒好,她是怀上了,可她偏偏又是仇人家的女儿,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身当初怎就不听炀儿劝告非要一意孤行地给他成了这么一门亲事呢。”
见商齐夫人又在难过,晴儿忙安慰道:“这事怎能怪您呢,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歹这腹中的孩子是商家骨肉呀。”
商齐夫人垂头丧气,沉吟片刻,陡然眼中一亮,说道:
“晴儿啊,你说说,怎么婧儿姑娘每一句话都能那么贴心地说到我心里去,如此一个集俊俏、善良、聪慧、胆识为一身的女子可谓万里挑一呀。”
苏晴儿笑道:“老夫人说的对。”
商齐夫人说道:“婧儿这孩子真性情啊,老身瞧的真真儿地。炀儿对她也是极为看重,这姑娘的才貌品行当真是天下无双,出于私心,别说炀儿欣赏她,便是老身我也是喜欢的紧。可惜咯,可惜咯,婧儿已经是肖家的儿媳了。只是如今,敏儿这个样子,尽管她怀着我商家的骨血,可照无炀的性子,他是断然容不下敏儿了。”
“老夫人多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无福,您又能如何?”
苏晴儿道,“今日少夫人已下跪请罪,将藏匿在心中三年的心事都说了出来,想必,少爷心中沉甸甸的包袱也该放下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都要看少爷能不能扭过这个弯儿来,若是扭过来了,万事大吉,扭不过来也没办法,天命使然,况且,横在他们面前的不仅是儿女之情,还有个杀父仇人呢。虽说父辈的恩怨祸不及子女,而照咱们少爷的性格,那可不好说,否则婧儿姑娘也不会被他抓来山上吃那么些个苦了。”
商齐夫人重重一叹,道:“是呀,这臭小子就是一根筋。”
“对了,你说,炀儿会不会喜欢上婧儿了呀,我看他那眼神不对啊。”
苏晴儿笑道:“老夫人您又来了。”
商齐夫人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去睡会儿。”
……
商无炀回到书房,唤来了高亮和耿宇。
命耿宇接应山外调派的二百护卫上山,尽快对小云天的布防进行重新调整。
又命高亮派人严控竹林苑,除了门口安排两名护卫,其他人全部隐于暗处。
一切安排妥当,商无炀缓缓走到桌前坐下,拔出那把盘龙匕首在手中把玩。
这一日一夜,他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一般,是煎熬是痛苦是焦虑,心口沉甸甸地。
片刻后,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沉下心来,取出笔墨开始写信,一封写给肖寒的书信……
第73章 一封书信
深夜,伏龙山下村子里一户农家小院,院中点着两支火把,几名持剑护卫在院中肃立,几间简陋的茅屋中烛光昏黄。
阿俊匆匆而来,敲响了一间屋子的门。
“进来”房中传来肖寒的声音,阿俊推门而入。
阿俊冲着肖寒抱拳道:“禀少将军,武先生来了。”
肖寒道:“我岳丈来了?在哪里?”
“老夫在这呢。”
武德轩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肖寒忙抱拳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不知岳父大人怎么来了?”
武德轩道:“怎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呀?我也想我家闺女呢。”
阿俊忙搬了凳子来请武德轩坐下。
武德轩道:“我师兄担心他爹娘,赶回家去看看,过几日就回,趁着这个机会老夫便来了,你身子到现在还没好利落呢,老夫不放心。”
冲着肖寒一伸手,肖寒坐下,将自己的左臂伸出来放在桌上,武德轩三指搭向他的脉搏,好一会儿,才缓缓抽回了手,自言自语:
“又给那老家伙说中了啊...”
抬头望着肖寒,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孩子,是老夫学艺不精啊,还是我师兄一句话惊醒我这梦中人了。”
说到此,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盒子来打开。顿时一股淡淡的药味弥漫开来,里面是一盒碾成粉末的药粉。说道:
“自你体内毒物去除后,倒是引发了心悸之症,婧儿原给你配好了药,可是却需不断调整的,我师兄刚给你配了些药粉给你冲服饮用,不消一月,定能让贤婿像从前一样生龙活虎。”
听得此言,肖寒感激道:“多谢岳父大人,多谢萧前辈了。”
打量着这简陋的屋子,武德轩说道:“委屈少将军住在这等陋室了。”
肖寒笑道:“无碍,我守在这里如同守着婧儿,我放心。”
他看似笑着,可是武德轩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苦涩,心中不免难过,说道:
“孩子,当真是委屈你了。定远将军如今去了边境,也不知战况如何,按说少将军本该一同前去,可是却为了婧儿留在这么个不毛之地吃苦。”
肖寒摇头道:“岳父大人无需顾虑,我父亲一生征战沙场,有足够的作战经验,此番义王领兵,又有朝中老将跟随,定会大获全胜,父亲也命我保护好婧儿,小婿便是吃点苦又算得什么?况且,我留在这里,也是在等那位小云天少主来找我呀。”
“他会来找你?”武德轩诧异不已。
“商无炀虽性格孤僻,但品性不坏,一切源于仇恨……”
说到此处肖寒陡然停下,耳廓微微一动,面色一变,抬手示意噤声......
耳听得院中传来一阵嘈杂声响。阿俊即刻闪身门后长剑悄然出鞘一半。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响起,门被敲响,门外护卫报:
“少将军,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说要见将军。”
肖寒开口道:“进来吧。”
随着房门打开,护卫一手持长剑,一手提溜着一个人进来。“噗通”一声将那人丢在地上,说道:“打晕了。”
阿俊长剑回了鞘,命护卫先出去,自己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那地上男子。
但见那男子衣衫褴褛,一张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而又陌生的面孔,皮肤呈铜色,倒是那种常年耕种之人,只是此刻他双目紧闭已然晕厥。
三人围站在那昏迷不醒的男子周围,武德轩纳闷地问肖寒:
“这是何人?”
肖寒心中亦是困惑,轻轻摇了摇头,径自走到桌边凳子上坐下。
“哟,还是个孩子呢,不会死了吧?”
武德轩蹲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那人的鼻孔下,试试鼻息。
阿俊回道:“吴先生放心,护卫们手下自有分寸,保准死不了。”
“那就该让他醒来了。”
武德轩手一抬,食指与拇指之间豁然多出一根银针来,小声嘀咕道:
“老夫如今最擅长的就是使唤这宝贝了。”
话音刚落,长长的银针便轻轻扎入年轻男子掌心劳宫穴上,男子身体陡然抽搐一下,嗓子眼儿里闷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身子刚一动,不由得“咝”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忍痛抬手向颈脖摸去,待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地上时,这才豁然一惊,“腾”地坐起了身......
男子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面前三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男人,吓得浑身颤抖,跪下连连磕头:
“老爷、老爷,不关我的事啊,小人只是送信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你是什么人?”阿俊声音一如他森寒的脸一般异常阴冷。
男子嘴唇发颤,身子如筛糠似地颤抖,忙跪了下来,道:
“小、小人是村里王、王二婆的小儿子柳、柳顺生,种、种田为生,小人真、真不是坏人啊.......”
阿俊问道:“你既说送信,信呢?”
那男子正欲伸手入怀,却又停下,目光扫视了三人一眼,结结巴巴说道:
“有个人给了小人一些钱,要小人到这个屋里来,找,找一个叫肖寒的爷,这封信必须交给他本人,我、我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武德轩冲他扬了扬手中寒光闪闪的银针,沉声低喝:
“柳顺生,老爷我问你话,你要老实答来,否则老爷我这针可不是用来绣花的。”
话音刚落,手中银针激射而出,“嗖”一声插入房中木柱上,针尾犹在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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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顺生心惊肉跳地盯着那根犹自颤动的长长银针,额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铜色的面颊变得苍白,嘴角委屈地向下一撇,眼眶中便汪出了一团泪来,说道:
“老、老爷,小人老实的呀,小人真是送信的。”
肖寒冷声道:“我就是你要找的肖寒。”
那男子盯着他看了片刻,忙伸手入怀中,哆哆嗦嗦地取出一封信来。武德轩一把夺过看一眼,却见信封上并无任何字迹。
武德轩问道:“也没写给肖寒的嘛,里面写的什么?”
柳顺生忙双手直摇:“小、小人不知道呀,小人不、不识字。小人真的是送信的,那人说只要信送到就好了,小人说的句句实情啊。”
武德轩见他那老实巴交、惊恐无措的样子,倒也不似撒谎的样子,转而将信递给肖寒,自己一双眼睛只管盯牢跪在地上的柳顺生,手中银针点着他的鼻子,低喝道:
“别动啊,我可看着你呢。”
柳顺生又惊又吓,哪里还敢动弹半分。
肖寒抽出信笺来,面色渐渐凝重,冲着柳顺生沉声道:“你起来吧。”
“哎,哎。”
柳顺叶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肖寒问道:“我问你,找你送信的人长什么样?”
柳顺生拘谨地涨红了脸,回道:
“这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头大概也就跟我差不多,浓眉大眼地,眼睛一瞪圆溜溜地可吓人了,对了,下巴下面还有一些胡茬子,手里还提着长剑呢.....他说你这院子人多,他不方便过来,所以才托我转交的。”
他指手画脚地描述了一遍此人相貌,肖寒心中顿时有了底,冲阿俊使了个眼色,阿俊自袖袋中取出十几枚钱来递给男子,道:
“拿着。”
柳顺生见状忙不迭摇摆着双手,面现惶恐之色:
“不敢不敢,小人已经收过那位爷的钱了,公子这个,小的实是不敢再收。”
肖寒面色缓和了许多,说道:
“你言而有信,又不贪财,我相信你的确是个本分之人,这点小意思你收下,一来算是让你受了惊吓给你陪个不是,二来也是你送来了信,算是酬劳吧,拿着吧。”
柳顺生面露为难之色,“小的家里穷,可我娘说,做人不能贪财......”
不待他说完,武德轩一把从阿俊手中取了钱来,强行塞在他手中,道:
“叫你拿着你便拿着,你也不白拿,我们还有事要交代你的,今日之事你要守口如瓶,对谁也不要提起,明白吗?”
柳顺生双手捧着这钱,突然眼眶一红,哽咽道:
“那、那就多谢老爷,多谢公子了,小、小人一定守口如瓶一定守口如瓶.......”
武德轩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们这还有要事呢。”
柳顺生感恩戴德地捧着钱退了出去。
待他离开,阿俊上前关了房门。
武德轩问道:“贤婿啊,他方才说那送信人是谁?”
肖寒从容道:“小云天管事,名唤高亮。”
武德轩忙问道:“信上说什么?可有婧儿的消息?”
肖寒微微一笑,将信笺递了过去。
武德轩接过一看,只见信上只有“子时拜访”四个字,不由得一怔。
阿俊道:“信上说‘子时拜访’,这拜访之人定然是小云天的人,如今我们跟小云天虽非敌却也并非朋友,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肖寒嘴角轻轻一撇,断言道:“不会。”
阿俊问道:“何以见得?”
肖寒沉吟片刻,说道:“商无炀现在自身难保,婧儿又在山上,我必须要保证婧儿的安全,那么我跟他现在面对的就是共同的敌人,他肯与我联手也早在我意料之中。像他那般冷傲之人今日突然约我见面,一则想必是山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二则,恐怕是婧儿的主意。”
阿俊问道:“少将军,您觉得,见不见?”
肖寒微微一笑道:“见,当然要见。”
武德轩道:“那个高亮他为何自己不来,要找村里人送信?”
肖寒笑道:“不知我们底细,怕贸然前来一不小心丢了面子呗。”
想了想,又道:“时候不早了,岳父大人一路辛苦便早些回房歇息,有什么事肖寒自会告知。”
武德轩自知少将军与小云天少主见面自己不便在场,知趣地说道:
“老夫明白。”
走到木柱前将银针拔了出来,“贤婿啊,你看老夫这飞针练的不错吧?”
肖寒笑道:“岳父大人悟性极高,自是一学就会了。”
武德轩收了针,阿俊命人给他安排了住处,送他去歇息。
肖寒拿了那张信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微微眯起双眼,陷入了沉思......
第74章 兄弟齐心
不得不说,这家农家院落实在是破旧,房中家具也是歪歪斜斜要倒不倒,看那斑驳不堪的样子,显然已有些年头,墙皮上的土坯开始脱落,好在门板尚且牢固,否则,真担心手指碰一碰,那门便会自己倒下来。
屋子里有两张床,分别在东西两侧,肖寒和阿俊便睡在这里,整个屋子理也只有床上被褥是新的。
……
“什么时辰了?”
听得肖寒问话,阿俊回道:“亥时了。”
肖寒说道:“阿俊,你可以睡觉了。”
“睡觉?”
阿俊困惑地望着他:“不是商无炀要来吗?怎的就睡觉了呢?”
“时候尚早,睡足了才能做事啊。”
肖寒说完径直走到一张破旧地褪了色的床榻上和衣而卧。
阿俊回道:“不了,我就在这。”
也不多言,自去桌边坐下,说道:“这屋子实在破旧。”
肖寒说道:“出门在外,能有方寸之地歇息便不错了。”
阿俊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口中淡然道:
“大男子行走江湖怎能拘泥于小节,咱们征战沙场时什么山洞、茅草棚没住过。属下只是舍不得少将军吃苦。”
肖寒说道:“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有张床可睡,比起那些草棚、山洞来,那可算是洞天福地了。”
阿俊道:“好歹比那蛇鼠乱窜、蝙蝠乱飞的山洞强多了。”
……
小村在山脚下,偏僻而荒凉,无人打更,不知不觉中,天色越发暗沉起来,月光被浓密的黑云遮掩,光线暗淡了,深秋的夜凉意愈来愈重,一丝凉风自残破的窗纸中吹了进来。
肖寒打了个寒颤,看看窗外天色,缓缓坐起身来,抬头看去,阿俊兀自泥塑木雕一般笔直坐在桌前,手握长剑环抱于胸。
突然,阿俊睁开了双眼,眸中闪出一抹凌厉的光泽。
肖寒亦是听出了异动,翻身下床。
果然,随着房门被轻轻拍响,传来护卫的声音:
“少将军,人来了。”
阿俊上前打开了房门。
一个身着长衫,身材欣长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塔石般欣长高大的身影直绷绷站在这破旧陋室中,越发显得这屋顶的低矮。
还是那一贯的冷面、冷眼,只是原先披散的长发高高盘在了头顶,用一个墨玉冠套住,横插一枚墨玉簪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映上一轮残月的肃白,更显出一副冷峻的狂傲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伏龙山小云天少主——商无炀。
肖寒淡然一笑,抱拳拱手:“商兄,别来无恙啊?”
商无炀回礼道:“肖将军,咱们又见面了,深夜造访实在冒昧。”
肖寒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平静,就连唇边荡漾的一抹微笑也异常地轻松,显然对自己的出现毫不意外,商无炀森冷的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道:
“看来肖将军早猜到写信之人是商某。”
肖寒笑道:“商兄若想跟肖某打哑谜,又何必派高大总管亲自来送信?”
商无炀心中感慨,很显然,肖寒不但知道商无炀来此的目的,更是率先一步摆明了他的态度,他一直没离开过,恐怕就是在等自己来见他吧,如此聪慧之人若与自己站在了对立面,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商无炀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错误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他久久地凝视着肖寒,沉声道:
“没错,少将军聪慧过人。”
商无炀打量了一下这房中摆设,嘴角不露痕迹地轻轻一撇:
“少将军屈尊住在这等破败不堪的房中,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足见少将军不拔之志。”
肖寒笑道:“何来不拔之志,不过是有点驽马十驾的恒心罢了。商兄请坐下说话。”
二人相继落了座,阿俊给二人倒了茶水。
商无炀抬眼打量着肖寒,但见他俊美异常的面庞上,两条剑眉直飞云鬓,宛如夜鹰般乌黑的眼眸深邃清亮,渗透出迷人而的光泽,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浅浅一抹笑意淡然而平静,挺直的上身欣长却不失健硕,虽然端坐在这破败不堪的房中,却丝毫不能阻挡他如玉石般散发出的华贵气场。
商无炀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商某就直说了吧,此番商某冒昧前来,是想与少将军好好聊聊。”
说到此,他站起身来,冲着肖寒深深一揖。
肖寒起身道:“商兄何以行此大礼?”
商无炀面色冷然,道:“一来是谢少将军飞镖示警。若不是少将军及时示警,小云天若遭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肖寒笑道:“肖寒不过是举手之劳,商兄不必客气。”
商无炀又道:“二来,商某是向肖家赔罪来了。”
言罢又是深深一揖。
“赔罪?”肖寒有些诧异。
商无炀正色道:“是,赔罪!从前商某听信谗言相信我父亲乃定远将军所杀,故此设计于少将军迎亲路上抢走了新娘,让你们承受拆凤之苦,如今真相大白,商无炀恩将仇报,愧对少将军,愧对肖家,故此理应当面赔罪。”
阿俊插嘴道:“两个多月前少将军遇刺也是你干的?”
商无炀面色尴尬地点头道:“正是,商某惭愧之至。”
肖寒平静地看着他,良久,唇边缓缓扬起一抹炫目的笑意,道:
“那我好像还要感谢商兄,若不是你那一刀,我还不可能这么快娶到婧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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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反令商无炀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肖寒自知他不明白自己说的什么,便也不解释。随即话风一转,说道:
“商兄此来是否想与我联手,共同抗敌?”
商无炀心中暗自钦佩肖寒快人快语,说话做事甚是干净利落,口中道:
“记得上回少将军上山时曾提醒商某,那些夜袭之人很可能是川阳国的血奴司,如今商某已基本查出,果然如此,少将军慧眼如炬,商某佩服之至。”
“商某也未曾想到小云天遭此大祸的起源居然正是我那糟糠之妻身上隐藏的一个惊天秘密......”
商无炀毫无保留地将如何遇到一个跳崖的女子,直到得知她是血奴司铁面阎罗苗贺的女儿,铁面阎罗欲收服小云天,以及商无炀父亲临死前留下的血书等和盘托出。
肖寒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释然,问道:
“既是场误会,敢问商兄,婧儿何时回来?”
商无炀看了眼肖寒,用力咬了咬下唇,道:
“如今婧儿暂时还不能回来,不是我不放她,是她在帮我一个大忙。不过,商某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她。待得大事完结,商某必将完璧归赵,亲自将她送回少将军府。”
听得此言,肖寒唇边的那抹微笑渐渐褪去,一丝失望在眸中一闪而过,须臾,唇边恢复了惯有的笑意,说道:
“她在帮你们设计机关陷阱,是吗?”
商无炀一怔,问道:“少将军怎么知道?”
肖寒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明白,婧儿是个善良的女子,她既知你我不是仇敌,必然会对小云天鼎力相助的,所以,肖某并不会觉得奇怪。”
“当初商莫商将军就是不愿刺杀义王而导致灭门之灾,可见血奴有多狠毒,肖某担心,铁面阎罗一旦得知你是商家后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血奴司势力庞大,背后又有川阳国皇帝作为依靠,关键是,血奴司的人可能散布在湘国各个角落,你这伏龙山也不是铜墙铁壁,肖某正是担心这个,才迟迟没有离开。”
“而肖某之所以要帮你,不仅仅是因为婧儿的缘故,也不单单因为你是商莫将军的后人。苗贺为何要你归顺于他?其实,血奴司不是要你的小云天,他们要的是伏龙山!商兄可知血奴司此举之深意啊?”
商无炀道:“愿闻其详。”
肖寒道:“川阳国大有吞并我湘国之心,十三万大军自北大举进攻我湘国,血奴司又将手伸进来想从内部蚕食我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听闻此言,商无炀面色凝重,肃然起敬。
肖寒又道:“伏龙山所在区域位于湘国之北,乃是北上大军必经之捷径,兵马粮草皆由此送达前线,而伏龙山地势险要,一侧是无法攀登的绝壁,更无法立足,而一侧便是你这伏龙山了,可谓咽喉之地也,血奴司若占领伏龙山,必将切断咽喉,虽然还有其他路通往边境,但是,皆为远路,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绕道而行势必对我军战事不利,这便是血奴司为何偏偏攻打你这伏龙山的原因之所在。”
商无炀听到此刻方才恍然大悟,愤然起身道:
“实乃耸人听闻,川阳国野心勃勃,血奴司豺狼本性,恶迹昭著,坏事做绝,商某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血海深仇,商某怎么说也是湘国的将门之后,血奴司侵我疆土,商某定然与其势不两立,若蒙少将军不弃,我小云天愿与少将军联盟,势必将那豺狼之徒铲除干净。”
他那利剑般的双眸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坚定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就在这一刻,他所有的狂傲、不羁,冷峻都化作了一股浩然正气自他的胸膛中腾然升起。
肖寒站起身来,抱拳道:“蒙商兄抬爱看得起我肖某,愿与我联手抗敌,肖某当然欢迎之至,肖某一直在等这一天,等商兄与我化干戈为玉帛,联手抗敌的一天。”
肖寒唇边荡漾起炫目的笑意,口中说道:
“当年商将军与我爹本就亲如兄弟,如今,商兄既心结已除,你我二人也当如兄弟手足。”
说到此,他缓缓向商无炀伸出一只手来,指尖向上。
商无炀凝视着肖寒,看了看面前那只白皙的手掌,唇角微微上挑,伸出手去,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二人四目相对,双手紧握。
肖寒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商无炀道:“杀血奴,保疆土。”
……
第75章 天罗地网
秋日的傍晚总是早早地来临,尤其在山中,西落的阳光被崇山遮挡,一阵阵山风吹过,丝丝寒意渗透在院中每一处角落,地上枯叶片片,预示着离寒冷的冬季不远了。
商无炀自那夜与肖寒顺利达成联盟后,又有了阿俊所带领的两百护卫加入自是如虎添翼。
按照肖寒的计划,商无炀将阿俊的两百人偷偷安排在了那个曾经救下贺兰敏儿的山涧处,这里也是商齐夫人卧房密道的尽头之处。
自打知道了那条密道,商无炀便暗自命人在那山涧的隐蔽处紧靠崖壁搭建了一处木制住所,上下两层,不去挖掘开凿,而是直接顺着山势而转,以树丛藤蔓所遮掩,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其中藏有房屋,其间可至少容纳二百人休息,一应生活用品俱全。阿俊的两百名护卫便是安顿在此处。
一旦山上有事,他们便可直接通过密道快速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敌人面前。
这日晚间,伏龙山笼罩在一片黝黑的夜幕中,小云天书房中烛光暗淡,一个黑影悄悄伏在屋顶上,轻扣瓦片“笃、笃笃”,随即书房窗户轻轻打开,那黑影随即一个腾跃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脚下轻轻一蹬,身形便如一只灵动的黑猫般矫捷地翻身跃入房中。
黑影落地站稳,冲着商无炀抱拳道:“阿俊见过商少主。”
“谭将军免礼。”
商无炀抱拳回礼,向站在身旁高亮引荐道:“这便是我与你提到的少将军身边的副将谭俊谭将军。”
高亮早就听商无炀提起过阿俊,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此刻骤然见到阿俊那灵异般神出鬼没的身形和一张阴冷如冰的脸,还是禁不住后背发凉,忙恭恭敬敬抱拳拱手:
“小云天总管高亮见过谭将军。”
阿俊淡然回礼道:“肖总管。二位喊我阿俊即可。”
说话是客气,可语声却森冷异常。
随即又转向商无炀,说道:“多亏商少主的令牌,阿俊上山一路畅通无阻 。”
他自袖中取出两根细如筷子一般的管子来,递了过去,道:
“若有急事只需点燃上面引线,向天空发出信号,阿俊自会尽快赶来。”
商无炀接过管子,点点头:“好,辛苦阿俊了。”
阿俊道:“我先去后山看看弟兄们,一个时辰后再来,还有重要的事要与商少主商议,先告辞。”
言罢身形一晃,自窗口一跃而出,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高亮不由自主地伸出大拇指来,赞了句:“这等轻功,厉害呀。”
商无炀眯起双眼来,思忖片刻,说道:“肖寒,我原以为肖寒不过是个领军打仗的武夫罢了,却不曾想,竟然是如此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之士,我商无炀真的是小看他了呀......”
……
一个时辰后,阿俊如约而至。
商无炀、阿俊、高亮与耿宇在书房里间茶室落座,四人均面色凝重。
耿宇说道:“照这么说,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阿俊冷冷地竖起两根手指:“最多两日。”
阿俊点头道:“若说上回来的是二流货色,那这回可就非同一般了,曼罗虽是个女子,但绝非等闲之辈,她是铁面阎罗最小的弟子,大徒弟山豹韩松,是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这两个徒弟自小就跟着铁面阎罗,感其养育之恩,对其唯命是从,只是山豹为人狂躁有勇无谋。”
高亮问:“不知他们此次有多少人马?”
阿俊说道:“估计在两百左右,这些人昼伏夜出,行踪诡异,得抓紧时间安排前后山的防御。”
耿宇倒吸一口冷气,双眉紧锁道:“昨日我接了两百人上山,山上原先看家护院的家丁是不能动的,现在山上护卫,再加谭兄的两百也有五六百了,看似我们人手绰绰有余,只是这伏龙山太大,要全面防范就要将人马分散在前后山,还要分出一部分来守住宅院,如此一来,人手定然无法集中,所以山上这五六百人并不多。”
说到此处,耿宇转向高亮,满脸的困惑:
“对了,今天你都在忙什么呢,关键时候,你居然还有闲心带着你手下那帮家丁在前后山种树?”
“种树?”
高亮忍不住“嘿嘿”一笑, “说到这个,兄弟你是不知啊,今日午时,婧儿姑娘派了雪莲给咱少主送来一张图纸,改变了前后山林中陷阱的布置,少主命我根据图纸在前后山种了大片的竹子和树苗,婧儿姑娘交代,此机关暗藏玄机,不准我们的人在那竹林、树苗间行走,只能按照图纸上画的小路行走,但凡自己人上山,必须有山上熟悉地形的兄弟带路,以免陷入自己布的阵中。”
说到此处,他伸出一根手指来指指天上,又指指地下,神神秘秘地说道:“天罗地网,神乎其神,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天上地下,天罗地网........”
耿宇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诧异,眼睛看向商无炀,“这是个什么阵法?”
阿俊说道:“九宫八卦阵。”
商无炀道:“不错,也不知婧儿从何处学得这些旁门左道......”
高亮一脸兴奋地说道:“是否是旁门左道并不重要,管用就好,我高亮就服有真本事的人。”
耿宇也附和道:“正是,旁门左道用来对付此等宵小之徒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说到这些山上布置的机关之巧妙,高亮面上便神采飞扬,连连夸赞道:
“你们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些花样别出的飞箭阵、陷阱阵,还有什么石灰阵,真没想到这婧儿姑娘还是个排兵布阵的奇才呢,她若跟着肖将军去了战场,那军师可是非她莫属了。”
转而望着商无炀,嘴角向下一撇,竖起一根大拇指来:
“少主,您别说,您还真有眼光,您将这肖将军家的少夫人给掳了来.....”
突然间,他的眼神触碰到了阿俊眼睛里射来的两道凌厉的杀气,后脊背瞬间一凉,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忘乎所以失了分寸,忙改了口:
“给‘请’到山上,居然帮了咱这么大的忙,少主您...得好好谢谢人家婧儿姑娘才是。”
这话说完,高亮偷偷瞟了一眼阿俊那张阴冷的脸,梗着脖子使劲咽了口口水,不得不承认,对于阿俊,高亮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
听他如此一说,商无炀也抬头瞥了眼阿俊,尴尬地咳嗽一声,道:
“嗯,是,多亏了婧儿,多亏了婧儿。”
虽说自己也总是绷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脸,可是跟阿俊这张僵尸一般看着都令人心慌的阴森森的脸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了大巫。如今在肖家人面前提起婧儿来,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商无炀说道:“谭兄弟常年跟随肖将军作战,武功高强,对敌经验丰富,既然我们现在同仇敌忾,还望不吝赐教,说说看,有何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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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俊说道:“蒙商少主看得起在下,那在下便直说了。明日一早,山上要派可信之人悄悄将至少五日内的吃食、采办货物都收集齐,不得让人看出异动,然后将所有与小云天的人如篦子一般好好篦一遍,不得有任何外人留在山上,以免有敌人混上山来,给咱们来个猝不及防的里应外合那就有大麻烦了。”
一听这话,高亮自信地大手一挥,朗声道:
“那不可能,咱这伏龙山固若金汤,哪里会有生面孔上得了我伏龙山呢。”
“是吗?”
阿俊冷冷地瞥了高亮一眼,“那曼罗是如何与你们少夫人见面的?我们投射飞镖预警的时候,你们可曾看到是何人投射的?”
“这,这.....”
高亮顿时被阿俊驳斥地哑口无言,面上红一阵青一阵地尴尬不已,犹自不甘心地辩解:“前些日子已经篦过了一遍了。”
商无炀说道:“阿俊说的没错,曼罗此人轻功极佳,能轻松避开山上护卫的耳目也不奇怪,而那飞镖预警之人,则是少将军的贴身侍卫,你们依然没有看见是谁投射的飞镖,小云天的安全都是你的职责范围,不是自己疏忽大意还能怪得谁来,你有推脱不掉的责任,还有脸狡辩。”
“我、我,是。”
高亮被商无炀一顿训斥,想想的确问题都是出在自己身上,心中亦是羞愧,垂下头去再不敢多言。
“还有,”阿俊又道:“既然要查就要仔细查,每一个人都不得放过,即便是你们平时最为熟悉的人,都要旁敲侧击一一盘问,自他们的耳旁看,有无细微的接缝,防止有人戴着人皮面具,但是且要注意,行事仔细,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商无炀与耿宇均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高亮眼珠一转,忙伸手端起茶盏来,对阿俊“嘿嘿”一笑道:
“我们少主说了,肖家能人辈出,既如此,我高亮便以茶代酒敬谭将军一杯如何?”
阿俊那双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高亮,不露声色地缓缓端起茶盏,说道:
“肖总管客气了。”
高亮边说边将茶盏向坐在正对面的阿俊送去:“来,我们索性碰个响,以示高某的诚意。”
阿俊举着茶盏尚未有任何动作,突然,高亮手腕微微一颤,手中茶盏脱手而出直奔阿俊面门而来......
阿俊双手托着茶盏,眼见得这杯茶盏凌空急射而来,只静静地坐着丝毫不为所动,待得茶盏逼近眼前,骤然伸出右手,手心上翻,以掌心轻轻托住茶盏下茶托的底部,托住杯底的手顺着茶盏前冲的力势,手腕轻柔扭转,由上至下,拉展手臂,再向上,划出一个好看的圆弧,瞬间便将茶盏前冲之力化解于无形,当茶盏稳稳地托在他手心之中时,却是半滴水也未溅出。
看得高亮瞠目结舌,好生惊叹。
阿俊寒着脸,望着目瞪口呆的高亮,冷言道声:
“多谢肖总管送茶,不过,这茶,还是喝自己的比较好。”
话音刚落,真气暗提,手腕猛然一震,手中茶盏顿时向高亮急射过去,高亮慌不迭地伸手去接,“啪”一声轻响,茶盏也稳稳握在他的手中,可是,桌上和衣袖上却尽皆是斑斑点点洒落的水印,高亮的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这一个回合的较量不过瞬间,已然分出高下,耿宇低下了头,伸手揉了揉鼻子以掩饰自己脸上努力憋着的笑意。
见到高亮出丑,商无炀捏了捏鼻尖,低声斥道:
“高亮,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高亮红了脸,抬手挠了挠脑袋,冲着阿俊恭恭敬敬抱拳拱手,朗声道:
“高亮唐突了,不过是想与谭将军切磋一下罢了,谁知谭将军武艺如此高强,远在高亮之上,高亮输的心服口服。”
阿俊冷冷地回望着他,抱拳淡然道:“肖总管客气了。”
高亮浓眉轻轻一扬,好奇地问道:“方才谭将军所用招数是否是武当派的功夫?不知谭将军师承哪位高人?”
阿俊面上毫无表情,端起手中茶盏抿了一口,不再多言。
商无炀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所谓英雄不问出处,高亮,收起你的好奇心,说说正事吧。”
高亮这才悻悻地坐了下来。
商无炀正色道:“高亮便负责明日晌午前,一应物资全部上山,将小云天所有人都查一遍,再出纰漏我拿你是问。”
“是。”高亮回道。
商无炀看向耿宇,道:“你的人马也要安排妥当。前山一百,后山一百,少将军的人马在原地待命,一见信号再伺机而动。”
耿宇额首:“属下明白。”
商无炀说道:“谭兄弟,你看还有何疏漏之处?”
阿俊微一沉思,回道:“后山应加派人手。”
“哦?这是为何?”商无炀似有不解。
阿俊说道:“前山地势比后山稍缓,且更易攻,一般的话,敌人攻山时或会在后山虚张声势,故意将你能看见的主要力量放在后山将你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实则还是会主攻前山。若是换做在下,定反其道而行之,会将主力放在你最觉得不可能的地方,况且,别忘了,他们可是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血奴司,不说以一敌百,起码一个人能对付你们十个护卫还是不在话下的。”
耿宇心中有些困惑,道:“后山地形复杂,其实更易疏忽,如今我山上人手有限,若在后山加派了人手,前山或将防不胜防。”
阿俊摇摇头道:“不然,前山地势平缓,较为开阔,后山地形虽狭窄陡峭,但是遇到高手,这种地形根本不在话下,敌人攻上来,经过一路的陷阱、机关,剩下的武功自是不弱,若这部分人突破防线进入山中,便会立即分散在各处林中,那便当真棘手了。而且,据探子报,山豹也来了,依我看,他应该会在后山进攻。”
商无炀思忖片刻,说道:“好,那就后山一百五十人,一百人守住前山,耿宇负责前山防卫,高亮、本少主亲自带着我的十二名贴身护卫守后山,如此安排,阿俊兄弟觉得是否妥当?”
阿俊额首道:“商少主心思缜密,阿俊佩服之至。而且我们的人马也离后山最近,依阿俊看来,如此安排最合适不过,并未有不妥之处,只是我家少夫人那里是否也应该加派人手?”
高亮忙不迭地点头道:“谭将军放心,我们少主早就安排妥当了,这样的奇女子自当重点保护起来。婧儿姑娘聪明过人,还亲自在她的住所周围设置了机关,你就放心吧。”
商无炀双眼微微眯起,盯着那飘摇不定的烛光,一侧嘴角向上轻轻挑起:
“此番本少主要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天罗地网之下,量他插翅难逃。”
第76章 战前布局
书房周边一圈摇曳的烛火将商无炀和高亮的身影投射在彼此的身上,二人的面色看上去均变得有些幽暗。
听着高亮的禀报,商无炀双眉紧蹙,很显然,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役,他心中有些沉重,这或将是一场小云天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战斗,他必须让自己保持高度的警惕,妥善安排,绝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而高亮今日带来的消息却令他大吃一惊,经过整整一日篦子般地将进出小云天的人梳理了一遍,居然一下抓出三个陌生脸孔来。
商无炀沉声道:“都是这两日新来的?“
高亮回道:“正是,上回盘查还是因为曼罗乔装薛六媳妇的那次,没想到,今日一下发现三个生面孔,而且两个都是送粮油的,一个是送米面的,山上多了三百人,这些都要备着的,所以送食物的挑夫就多了。”
商无炀问道:“怎么发现的?”
高亮道:“很多挑夫都是老面孔了,弟兄们私下去询问他们,他们说有几个人根本不是本村的,也根本不认识,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他们上山了。”
商无炀问道:“可曾问出了什么?”
高亮摇摇头道:“跟那个曼罗一样,嘴硬的很,虽说武功不咋样,但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不会轻易开口。”
商无炀面色阴冷而凝重,说道:“亏得阿俊让我们再梳理一遍,否则我们被他们内外夹攻,这山上几百条性命便都要交代出去了。”
高亮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哪里会想到铁面阎罗还会给我们来这一手。”
商无炀感慨道:“这就是老江湖才会懂得的呀,我的肖大总管,人家可是肖寒的副将,战场上练出来的,你且要跟人家学呢。”
高亮叹道:“唉,性命攸关啊,再好的一盘棋,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便会满盘皆输。得了机会属下好好向他请教请教。”
“你确定那些内应都清理干净了?”商无炀问道。
高亮一拍胸脯道:“少主尽管放心,今天属下在院内,耿宇在院外,都如篦子一般狠狠将这伏龙山篦了一遍,一只老鼠都没放过,就连山下的弟兄,我们也挨个过了一遍,绝无差池。”
“前后山的机关都布置的如何了?”
高亮忙回道:“都按照婧儿姑娘的意思,在前后山侧首挖了一人宽的沟渠,上面用枝叶覆盖,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痕迹来。就待战前,我们的人往里面一钻,到时候,强弓硬弩,飞镖,飞箭齐射,有他们好受的。”
商无炀长眉微蹙,问道:“怎么,今晚没有安排人戒备?”
“当然安排了,山前山后,只是婧儿布置的沟渠因为刚刚挖好,前两日又下了雨,烂糟糟,泥土味儿太重,让山风先吹吹。”
商无炀说道:“肖寒说了也就这两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耿宇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你的人也要随时保持警惕,以防异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是,少主便放心吧。”
见高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商无炀轻轻点头,双眼盯着飘摇的烛火轻叹一声:
“婧儿好谋略,真乃我的贵人啊,只可惜......”
高亮察言观色,眼珠一转,低声说道:“少主,这婧儿姑娘不但貌似天仙,且聪慧过人,若能长久留在咱这小云天岂不是少主福气?”
他伸长了脖子凑了过去,压低声音:“如今婧儿姑娘便在咱山上,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少主您要不要.......”
这番话可算是说到了商无炀痛处,他嘴角一颤,双眼狠狠冲着高亮瞪了过去,低声斥道:
“休得胡言。”
转回头喃喃道:“人家的心里哪有我的位置。”
高亮悄声道:“属下知道少主喜欢她,不如,先下手为强?霸王硬上弓……啊!”
他话未说完,“啪”一声脆响,脑门上已经被重重拍了一巴掌,忍不住一声呼痛。
商无炀瞪着眼睛,沉声低斥:“叫你别胡说的,不长记性。你家少主是这样的人吗?龌蹉!”
“是是是,属下该死,是属下龌龊了。”
这一巴掌显然拍的不轻,高亮呲牙咧嘴的脸都变了形,一边一叠声赔着不是,一边使劲搓揉着被打红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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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低声道:“听着,抓婧儿上山是我的错,婧儿多次出手助我,对我小云天有恩,自从血书找到后我才知道肖家对我商家原就是有恩的,如今咱们又跟肖寒联手抗敌,肖寒便是我商无炀的兄弟,都是自己人,这话往后不能再提,听见了吗?”
高亮忙恭恭敬敬额首应着:“是,属下记住了。属下也不过是玩笑罢了,其实心里对婧儿姑娘还是极为尊重和佩服的。”
商无炀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桌后坐下,沉吟片刻说道:
“傍晚时阿俊派人来报,血奴离山下不过五十里了,快则今夜,慢则明晚他们便会动手。”
听得此言,高亮骤然亢奋起来,摩拳擦掌道:
“嘿嘿,就怕他们不来呢,早就给他们布了局,正想见识见识婧儿姑娘那些九宫八卦阵的威力,属下都有点等不及了。”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蠢蠢欲动的样子,商无炀双眉微蹙,一双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被那双如炬的眼眸盯得有些心虚,高亮不由得一愣,陪着小心问道:
“属、属下又说错话了?”
商无炀手指一点高亮的鼻尖:“没错,本少主也想看看那阵法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高亮松了口气:“正是正是,咱们就静待好戏上场吧。”
商无炀伸手自靴筒中拔出那柄盘龙匕首看了看,递给高亮,说道:
“立即把它交给婧儿,叮嘱她,这两日都穿黑衣,乖乖呆在屋子里不要乱走,熄灯灭烛。别院的护卫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高亮接过匕首来,说道:“放心吧少主,耿宇早就把人都安排好了,周边的机关也都布好,妥妥地,您就放心吧,我这就给她送去。”
……
别院中
婧儿刚睡下,房门叩响,传来雪莲疾声轻唤:
“姑娘,睡了吗?姑娘......”
叩门声急躁起来,雪莲略提高了声音唤道:“姑娘,姑娘......”
婧儿刚被抓来的时候,这房中的门闩便被拆卸掉了,婧儿无法从里面栓门,外面的人想进来随时可以进来,而不知从何时起,商无炀突然令人将门闩又装了起来。
“是雪莲吗?”婧儿睡意朦胧。
雪莲忙是道:“是雪莲,姑娘快开门,雪莲有要事找您啊,快开门。”
婧儿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起床去开了门,问道:
“雪莲,你不睡觉,找我何事?”
言罢转身进屋,“进来说话吧。”
雪莲忙跟随婧儿走了进去,边走边说:
“姑娘,少主方才派人过来,要雪莲跟姑娘说一声,敌人恐怕今日会攻山,已加派人手保护别院,望姑娘自己小心提防。”
“哦。”
婧儿淡然地回了一句,懒洋洋走到床榻边坐下,脑袋依靠在床栏上,半闭着双眼,居然还在打着瞌睡,好似雪莲口中的这件“大事”丝毫没有赶走她的瞌睡。
雪莲眨了眨那双大眼睛,又说道:“姑娘莫怕,少主已安排好了护卫保护姑娘,跟上回一样,门前火把尽数熄灭,一会儿也请姑娘将房中烛火熄灭。”
说罢自行去衣橱中一顿翻找,边翻边说道:
“少主吩咐了,黑夜中身穿黑衣,可以尽量保证姑娘的安全。楼下有护卫,门外还有我和几个丫头护着,姑娘今晚莫要拴门,我们也多少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姑娘且宽心一些便是。”
“哦。”婧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兀自闭目假寐。
雪莲取出一套黑色长裙来,放在床榻上,婧儿配合地任由雪莲为自己更换衣裙,一身黑衣,融于此黑夜之中果然不容易被人一眼看到,的确适合隐蔽。
见婧儿犹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边给婧儿穿衣,雪莲好奇地问道:
“姑娘,方才雪莲说的话您可听见了?姑娘难道不怕?”
“怕。”婧儿又打了个哈欠。
“怕了您还打瞌睡?”
雪莲顿时停下了手,好奇地盯着婧儿,“危险就要来临了,您居然还有心思睡觉?雪莲这会儿可紧张了。”
婧儿撇了撇嘴,慢条斯理道:“该来的还是会来。预料之中而已,所以,该睡觉睡觉。”
“啊,原来您早就料到了呀。”雪莲一双大眼直愣愣盯着婧儿打量,口中啧啧称奇:
“姑娘您可真了不得,不但是神医,还会设计机关。”
雪莲自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来,双手捧着递于婧儿,烛光下,那物件在雪莲手中发出金色耀眼的光泽,婧儿眼角余光接收到了那炫目的金光,顿时眼前一亮,豁然睁大了双眼瞧了过去:
“这不是商无炀那柄匕首嘛。”
雪莲说道:“少主说了,请姑娘将这匕首随身带着,以做防身之用。”
婧儿接过,记得上次她拿着这柄匕首的时候还是在那块陨石处,她拿在手上探查陨石磁场的,那日倒是没细看,此刻她借着飘摇的烛光细细打量,纯金打造的刀鞘,做工极为精美的五爪金龙盘绕其上,正中一颗红色宝石,正对龙嘴,刀柄亦是金龙缠绕红宝石做装饰,刀鞘上红玛瑙、绿松石散发着珠光宝气。
婧儿面露喜色,握住刀柄轻轻拔出三寸,银色刀锋闪出森冷杀气,将刀锋向刀鞘轻轻一推,但听得清脆的“咔哒”一声卡扣声响,这柄精美绝伦的御赐匕首完美地呈现在她面前,婧儿是越瞧越喜欢,越看越爱不释手。
婧儿把玩着匕首,说道:“嗯,终于大方了一回儿,替我谢谢他。”
雪莲傻傻地看着她,说道:“少主他,他是借给你的。”
婧儿撇了撇嘴,说道:“我知道!”
……
第77章 英姿再现
“报—”
一声急报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冲进书房,一名护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抱拳道:
“少主,山下来报,有大批人马正向伏龙山方向靠近。”
“这么快?”
高亮问道:“多少人?”
护卫喘着粗气回道:“约莫百人,距离山下不过二十里,行踪十分隐秘,没有马匹,都在山野丛林间行走,行进速度并不迅捷,不出意外,大约两个时辰后可抵达山下。”
高亮看向商无炀,“二十里,又没有马匹,他们到这里都要两三个时辰,还会攻山吗?”
商无炀说道:“如果都像你这样想可就顺了他们的心了,早些准备吧,有备无患。”
转而对护卫说道:“速去通知耿宇备战。”
“是。”护卫领命转身退下。
高亮高声冲门外唤道:“德庆、德望。”
两名护卫装束的年轻小伙手握剑鞘大踏步进了书房,抱拳拱手道:
“属下在。”
高亮下令:“德庆速去通知韩林他们进入沟渠做好准备,德望速去按照计划点燃桩台火把。”
“是。”两名精干小伙儿抱拳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商无炀仰靠在椅背里,看着外面天色,沉声默念:“现在是亥时,还有二十里......”
高亮亢奋地双眼都闪烁着霍霍亮光,揎拳捋袖,盎然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当是我高亮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望着门外黝黑的夜色,商无炀异常地平静,缓缓说道:
“大战在即,切莫轻敌。”
突然一丝不安袭上心头,他身子离开椅背,挺直了背脊,一双手肘支撑在书桌上,交叉紧握的双拳紧紧贴在嘴上,“高亮,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妥呢?”
高亮一拍胸脯,朗声道:“少主尽管放心,前后山均布置妥当,宅院被家丁和护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属下这就去检查一下各处防务便过来。”
言罢冲着商无炀一抱拳,随即大踏步走出书房。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商无炀长眉深锁,乌黑的双眸左右不安地摆动,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想来想去,却也没想出什么问题来。
思忖片刻,他站起身来,走到墙边刀架前,伸手取过自己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双眸中闪出了嗜血的寒光,嘴角向一侧撇了撇,牙根暗咬,打嗓子眼冷“哼”一声:“铁面阎罗,少爷跟你算总账的时候就快到了......”
......
商无炀手持长剑直奔兰林苑而去。
今晚胜算的关键就在兰林苑这条暗道了,他必须要火速告知母亲商齐夫人,让她们及时做好准备。
当商无炀急匆匆踏进商齐夫人院中,在门前悬挂的灯笼的红色光影下,正见苏晴儿在卧房门前端着水盆往排水槽中倒水,见他行色匆匆,唤道:
“少爷怎的来了?”
又见他面色沉冷,顿时神色一凛,忙向房内唤道:
“老夫人,少爷来了。”
商无炀疾步走了进去,见商齐夫人似乎刚梳洗完毕,披着长发坐在梳妆台前,不及行礼,便唤了声:
“娘。”
商齐夫人见他身着灰黑色劲装,手提长剑,面色凝重,俨然一副备战状态,心中暗自一惊,面上却保持着镇静,平静地问了一句:
“怎么?这就要动手了?”
商无炀额首道:“还有二十里就到山下了,若是今晚动手,估计便在子时。”
“炀儿,你可都准备好了?”
听得母亲询问,商无炀嘴角扯出一丝冷峻的笑意,道:
“娘放心,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前后山上布置了多重机关,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攻不上来,即便上来了,死伤也该过半了,如今,儿子即刻去通知阿俊,好让他们做好准备。只是,今晚娘得去其他屋子里歇息了。”
商齐夫人点头道:“好,炀儿便速去吧,娘知道该怎么做。”
苏晴儿率先走到衣柜前,伸手在衣柜顶部铜器上,轻轻旋转,衣柜发出一阵嘎啦嘎啦的声响旋转开来,现出暗门。
“我来带路。”苏晴儿自告奋勇。
“不必,我自己去。”
商无炀说着,扭头扫视了一下房中点燃的两盏烛台,伸手取了一盏来握在手中,扭头对晴儿吩咐:
“给我娘收拾妥当,命玉容姐妹过来保护兰林苑。”
“是,少爷。”苏晴儿恭敬地低眉额首应下。
商齐夫人说道:“为娘知道了,炀儿快去吧,暗道长,一个来回也需些时候呢。”
商无炀不再多言,握着烛台攀梯子而下,进了黝黑的暗道......
待他进去,晴儿忙上前推上了暗门,将衣柜恢复原样。
商齐夫人面色凝重目光如炬,站起身来,沉声道:
“给老身更衣。”
晴儿二话不说打开衣橱,取出一套褐色劲装来为老夫人换上,扎好腰带,穿上一双黑色鹿皮轻便小靴,又帮她盘好发髻,用一块束头帕子扎紧。
商齐夫人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这一身装扮,感慨道:
“这还是十多年前的时候穿的,如今衣服还是那件衣服,可是人却老啦。”
苏晴儿望着镜中的商齐夫人,满眼钦佩之色,道:
“这身衣衫曾经是老夫人最喜爱的,如今您再穿着这身衣衫,立即让我想起了当年您那飒爽英姿,女中豪杰的风采,如今看起来恰是风采不减当年呢。”
商齐夫人对着镜中的晴儿一笑:
“就你嘴甜,唉,如今老咯,不比当年了。”
她伸展了一下手臂,活动活动腰肢。面色一凛,眼中精光四射,屏气凝神,脚踏马步,双拳紧握,豁然出拳,左掀桥、右钩拳,一招霸王敬酒,再左带桥、右竖撞拳,一招叶底穿蝶,带出呼呼风声......
她这一招一式练的认真,看的苏晴儿赞不绝口,轻轻鼓掌,“老夫人绵里藏针,柔中带刚,真气乍现甚是威风。”
商齐夫人在房中挥拳扫腿武了一阵,渐渐收了招式,平复了一下略喘的气息,不无感慨:
“不如当年咯,不过,亏得婧儿为我医病,否则老身这会儿还在病榻之上呢,哪里还能动得分毫。如今这般,不求能助炀儿一臂之力,只要不拖累他,便不错了。”
苏晴儿笑道:“老夫人自打身子骨好了以后,每日练功,倒也未有丝毫懈怠,晴儿可是打心底里钦佩老夫人呢。”
“好啦,别尽捡好听的话宽慰老身了,你也快换衣裳,炀儿他们在外面迎敌,这偌大的宅子里啊,我们还得帮衬他一把。”
“老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去准备。”苏晴儿言罢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返回了商齐夫人卧房,身后玉容、雪莲等八名侍女鱼贯而入。
商齐夫人目光冷峻地扫视着这八位身着灰色劲装,手握宝剑的年轻女子,见她们各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英姿飒爽,心中甚为满意,说道:
“你们给我听好咯,你们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小云天八姐妹,如今山上将有外敌来犯,你姐妹八人小试身手的机会到了,炀儿在外御敌,这宅院由家丁们护卫,如今山上人手尚缺,你们分出几个人去竹林苑,保护少夫人,可曾听明白了?”
听得此言,玉容等人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她们没有回应商齐夫人,反而将眼睛转向了苏晴儿。
苏晴儿听得商齐夫人这般说辞,心中亦是不解,问道:
“老夫人,恕晴儿多嘴,方才少主是说让她们来保护您的,您怎么反倒让她们去竹林苑......”
商齐夫人面色冷凝,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敏儿她如今身怀有孕,多个人保护她也是应该的,不管怎么说,毕竟她怀的是商家的骨血。”
说到此,她扫视着晴儿和玉容姐妹,“血奴今日攻山势必胸有成竹,老身估摸着,铁面阎罗再怎么恶毒,也终究不会放着亲生女儿的性命不顾,他若想在这场混战中让她的女儿全身而退,你们猜,他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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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儿双眉紧蹙,眼珠微微一转,低声道:
“老夫人的意思是......他会亲自或者派人去接少夫人?”
商齐夫人反问道:“你说呢?”
苏晴儿顿时面现担忧之色,咬了咬牙,“那老夫人您呢?”
“我?”
商齐夫人双眉一挑,随即大步流星,走到兵器架前,伸手取下一柄长剑来,一手握鞘,一手握住剑柄,轻轻向外一抽,随着“仓啷啷”一声脆响,空中划出一束森冷的银光,随手挽一个剑花,“嗖”地劈空之声传入众人耳畔,带起了一股森寒萧风,又是“啪”一声轻脆的声音,银光瞬间隐没在剑鞘中,不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手持长剑缓缓走到晴儿等人面前,满面红光,威风凛凛,神情庄严而肃穆,一双如炬双眸扫视了一圈众人。
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不用说,苏晴儿等人已然心知肚明了。玉容姐妹抱拳,齐声回道:
“谨遵老夫人之命。”
商齐夫人扫视着玉容姐妹,沉声道:
“好,既然明白,老身便将这少夫人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都交于尔等手中,只是老身这边也还有其他考虑,玉容、玉莲、玉蝉、玉燕、玉月、玉心六人都给我去少夫人房中贴身护卫。玉屏、玉翠二人留在这,跟随我们随时助少主一臂之力。就这么办,玉容,你们去吧。”
“是。”
玉容等六姐妹退出卧房,直奔竹林苑。玉屏、玉翠则退于晴儿身后,持剑而立。
一切安排妥当,苏晴儿轻声问道:“老夫人,您要不要先去西厢房歇息一下?”
容光焕发的商齐夫人眼神烁烁,一抬手道:
“不必了,老身精神好着呢,想当年我商齐夫人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一代女侠,此番我便要与我儿并肩作战,好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小云天的威风。一会儿炀儿也该出来了,咱们安心等着便是。”
苏晴儿额首称“是”,退于一旁。
第78章 来势汹汹
“婧儿,你还好吗?恐今夜山上便有一场恶战,但愿商无炀能信守诺言护你周全。”
肖寒半仰在床上,蹙眉沉思,心中惴惴不安。
武德轩走了进来,肖寒忙翻身而起,唤道:“岳父大人。”
武德轩问道:“我们就在这里袖手旁观吗?”
肖寒微微一笑,将他的岳父拉到桌旁坐下,说道:
“阿俊不是已经在山上了?以他的能力,我还是放心的。而且消息也会源源不断地报过来的,您就安心坐在这里等消息就好。”
武德轩心神不宁地说道:“早知道我就应该跟着阿俊上山去,也省的在这里提心吊胆牵挂着。”
肖寒微微一笑,抬手脱下身上长衫,里面露出一身穿戴整齐的黑色劲装来。
武德轩腾然起身,道:“贤婿你、你这是要亲自去啊?”
肖寒手腕一抖,金蚕索落入掌心,细细打量了一番,重新收好,口中说道:
“快到子夜了,我现在去看看。”
“贤婿啊,听说那山上有机关陷阱,你这贸然前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岳父大人放心。”
肖寒从枕下取出一张图来,低声说道:“这是阿俊遣人送来的前后山布防图。”
二人凑到烛光下细看,肖寒指着图中标注的记号,指尖指点:
“您看,这里是陷阱,这里也是,这里是八卦阵,这里是壕沟......”
武德轩暗自心惊:“这么多的机关啊?若不是看到这张图,贸然上山,岂不是死的很难看?他伏龙山上居然还有此等懂得机关暗器的高手?”
肖寒扭头望向他,问道:“岳父猜这高手是谁?”
武德轩摇摇头,满面疑惑,见肖寒面上看似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那双俊目中满是傲骄之色,放言天下,能让肖寒这样一个无论是智谋、武学,还是胆识都属上上成之人所钦佩的人还真是不多,如今他那充满智慧的眼神中,更是掺杂了一份浓浓的眷恋,武德轩刹时眼中一亮,低声呼道:
“难道是婧儿?”
肖寒笑道:“正是。”
武德轩愣怔了片刻,道:“一定是我师兄教的,一定是的。”
肖寒面现正色,将俊目转向地图看去,抬手指着图上一条细线道:
“看,这就是上山的路,只有小云天内部的人才能知道,敌人是无法得知的,我只要顺着这条路上去就可以避开机关。”
武德轩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两只眼睛在图上飞快地搜寻,口中问道:
“阿俊可知婧儿居住的确切位置?”
肖寒抬手一指图上一个圆点,“就是这里了,这是商无炀的别院,原先只是他修身养性的一处独居之所,如今只有婧儿和几名丫头住着,此处在一处峭壁下,四周丛林环绕,倒是十分的隐蔽。阿俊说商无炀已经派了五十名护卫保护,婧儿还在住所周围设置了机关。”
武德轩慨叹道:“阿俊当真机灵过人,这么快便将山上布局了解得如此透彻。”
肖寒一边将地图叠起收入怀中,一边说道:“如今商无炀与我们联手,山上情况自不必瞒着我们,只是,我不便亲自动手,铁面阎罗应该认得我,贸然出手可不是好事。”
“岳父大人自去房中歇息,等我回来。”
武德轩深深地凝视着他,说道:“孩子,一定要小心啊,快去快回,老夫等你消息。”
“好。”
待武德轩离开,“噗”一声,肖寒吹熄了蜡烛,在包袱中取了块黑布方巾来蒙住脸颊,走到院中,护卫牵了马来,马蹄已经用黑布扎紧了,肖寒翻身上马,一路向伏龙山后山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阴郁,一团黑云聚集在天空,遮挡住了半月黯淡的光泽,令这片大地笼罩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蛙叫、蝉鸣皆无,空气异常沉寂,一份莫名的沉重令人窒息。
……
随着夜色越发浓重,子夜将近,伏龙山表面如平常一般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几百名小云天护卫分别在前后山隐蔽起来,阿俊率领的肖家护卫们都在山涧住所处等候命令,宅内各院都有家丁手持刀剑把守,但凡会武功的早就悄悄做好了准备,不会武功的也都各自呆在房中不得出门。
家丁们或躲在树下,或隐于石后,警惕地盯着山中目所能及的每一处角落,将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商无炀端坐书桌后,明亮的烛光之下,他高盘发髻,面色凝重,眸色犀利,一身灰黑色劲装趁出血性男儿超凡脱尘的气韵。他的背紧紧靠在座椅靠背上,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指尖在桌上无意识地叩击,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子时将至。
高亮急匆匆走进了书房,抱拳额首道声:“少主。”
商无炀瞥眼看去,淡然道:“怎样了?”
“山脚下发出一枚白色信号。”高亮回道。
商无炀双眼微微眯起,眸中射出两束阴冷的寒光,嘴角抿起一个不屑的笑意:
“终于开始了。都安排好了?”
高亮点头道:“一切均已妥当。”
“很好,”商无炀顺手抓起桌上长剑,站起身来,朗声道:
“走,咱们便到后山恭候他们。”
“是。”
……
山中秋风瑟瑟,丝丝寒意肆无忌惮地钻入衣领,令人后背发凉。
后山不远处林边,商无炀放眼向四周看去,表面上看似一如往常,只有两队护卫在巡逻,其实其余人等早早地隐在暗处。
商无炀缓缓走到一排榕树下站定,十二名身穿黑衣、手持刀剑的近身护卫一字排开立于其身后。他们的身影便与这夜色和丛林融合在了一起。
商无炀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对高亮等人说道:“一会儿会是一场恶战,尔等都先坐下歇息吧。”
“是。”众人小声应着,齐齐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高亮走到商无炀身侧坐下,抬头仰望着天空中那大片的乌云,不无感慨地说道:
“少主,您瞧瞧,今天这日子可真适合打仗,乌云蔽日啊,这要是打起来,他在明,我在暗,啧啧,这看上去倒有些胜之不武了。”
商无炀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好像很喜欢打架?”
高亮“嘿嘿”一笑,抬手挠了挠头:“并非属下喜欢打架,而是着实想看看那些阵法究竟有多厉害,有点,迫不及待,嘿嘿……”
二人正说着,身后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个黑影自只有小云天的人才知道的林中 “窜”了出来,行动极为敏捷,看身形显然是山上的护卫,待得靠近些,高亮低声喝道:
“什么人?”
“是我,德庆。”黑影压低了声音。
高亮低喝一声:“过来”。
德庆冲着商无炀一抱拳,气喘吁吁说道:
“禀少主,前山方向一百五十人左右,敌人已经开始上山了,目前受到第一层机关拦阻,但是,坠入陷阱的敌人不多,耿统领让属下来告知您一声。”
高亮一怔,“子夜未到他们便急于动手了,这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吗?”
对德庆说道:“你先回去,等有了消息再过来报。”
“是。”德庆领命即刻转身原路返回。
高亮看向商无炀,“看来是劲敌啊,那么厉害的阵轻松就突破了?”
正说着,又一名护卫从后山方向奔来。
高亮眼尖,道:“是德望。”
高亮迎了上去,问道:“山下什么情况?”
德望气回道:“回高总管,敌人大概有百人左右,已、已经上山了。他们行动甚是迅速,看上去显然比上回来的厉害多了,已经到陷阱阵了。”
商无炀起身问道:“可看见带队的是什么人?”
德望回道:“看见了,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那些兵丁都听他的指挥。”
“络腮胡壮汉?”商无炀暗自一惊,双眉收的越发紧了。
“又让阿俊说对了,”高亮惊呼:“山豹果然在后山。”
商无炀双眉紧锁,沉思片刻,道:“他将人马大部分放在前山,便是因为他在后山。”
他抬起头看看在乌云后微微露出的一丝昏暗的光晕,喃喃道:
“这山豹还真狡猾,也很会用兵啊,二百五十多人,兵分两路,他居然只带百人攻我后山,看来是成竹在胸啊。”
德望冲着商无炀一抱拳:“少主,德望先下去了。”
“好,你去吧,有何进展速速来报。”商无炀说道。
“是。”德望领命,即刻转身下山,熟悉山路的他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
高亮望着黑黝黝的山下丛林,说道:“每隔十丈便有一暗哨,很快会有消息传来的。”
看着德望下山的背影,商无炀嘴角一撇,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会儿有得你们活动筋骨的机会,现在都坐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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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言罢重新回到方才那块大石上坐下,如今他们要做的便是在此静候消息,以不变应万变......
不一刻,后山又有探子来报:“启禀少主,后山敌人十分地强悍,已经冲过了陷阱阵,到了竹林阵。”
“这么快?”商无炀有些惊讶不已,才刚不到半刻,他们居然已经冲破了第一道关卡,问道:
“他们伤亡情况如何?”
“两阵下来,他们死了两人,只伤了几个人。”
“看来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啊,难道有熟知阵法之人?两个阵居然就这么容易被冲过了?这可有些不妙啊。”
高亮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说道:
“你去吧,有情况及时来报。”
“是。”护卫冲着商无炀和高亮一抱拳,转身奔去。
高亮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他们显然是吸取了上回攻山的教训,开始防范我们的机关陷阱了。”
商无炀一双如鹰般犀利的双眸凝视着山下的丛林,暗自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道:
“防范是自然,但是婧儿设计的这个机关他们并不知晓,而且极为隐秘,他们怎能轻易看出呢?除非真有高手?别急,这才是刚刚开始,想攻下我伏龙山,那还要看他们够不够火候......”
第79章 有备无患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前后山赶来报战况的护卫已有三四拨,山上布置的暗器、陷阱和竹林八卦阵均牵制了一部分敌人,但是大大低于预期,而敌人在前山的伤亡略高于后山的敌人,可见后山的敌人更为凶恶强大。
但终究还是机关拖延了敌人上山的脚步,商无炀身后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的十二名护卫等待了许久,既未听得山下传来动静,又不见敌人冲上来,渐渐聚拢到高亮身边,一位护卫低声问道:
“高总管,看来山上布的阵势果然厉害,上回敌人攻山时女神医布局,我等当时不曾见识过这些阵法的厉害,此番布的那些阵法又如此灵验,你就跟我们说说看,神医都布了些什么阵法,让我等也开开眼呗?”
“是啊,是啊,高总管,你就跟我们说说吧?”
见众护卫一双双期待的眼神,高亮嘿嘿一笑:“上回神医小试牛刀,便损耗敌军半数,此番根据神医的布局,共设有六路阵法,先说竹排阵,把那些削尖的竹子绑在竹排上用绳子拉到树干上,绳子的一头在地上拉成直线,只要有人触动这个绳子,竹排便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拍下,‘啪’一下就扎在敌人的身上。”边说边指手画脚,说得绘声绘色。
听得护卫们心惊肉跳,抱着胸口,“哎哟,看着都疼。”似乎那竹尖扎在自己胸口一般。
“再说那陷阱阵,”高亮继续说道:
“那哪里是陷阱?那十足是个百宝箱啊,一人高的陷阱中,里面都是些倒立着的刀尖、补熊的夹子和山上的荆棘,那要是有人掉下去,啧啧啧.....”说到此,他是呲牙咧嘴直咋舌头。
看着众人那惊讶赞叹的神情,高亮是兴致勃勃越发地来了劲儿,又道:
“尤其是那竹林阵,看似都是细细的竹子,若没点见识,你只要进去了不带点彩就休想出的来。还有飞箭阵,飞箭便是做的巨大弓弩,每个弓弩上都绑有十二支长箭,将弓弩一字排开绑在树上,用绳子拉好,与那竹排一样,若有人踩动绳索,那长箭便‘嗖嗖’地射过来,只可惜时间仓促,弓弩做的太少,还有那石灰阵,石灰,知道吗?只要触动机关,那石灰劈头盖脸地扑下来,眼睛就废啦。怎么样?损是损了点儿,不过用来对付宵小之徒还是不错的。还有巨石阵,那可是涉及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岂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
护卫们惊叹之余无不竖起大拇指来啧啧称奇,赞叹不已,纷纷为不能亲眼目睹这些阵法的威力而感到惋惜。
高亮炫耀似地讲解着阵法,坐在山石旁的商无炀看似在关注山下动静,实则也是竖着耳朵饶有兴趣地听着,心中不免为婧儿的睿智和才华感叹不已。
从护卫们那一双双充满钦佩和艳羡的目光中可以看出,这一刻,婧儿这个清秀美丽的女子,已经如仙子一般存在于他们的心里了。
众人正说着,商无炀突然“嘘”地一声,示意他们噤声,随即警惕地站起身来,高亮与众护卫也迅疾闪身在了树后,齐齐向山下看去。
茂密的丛林中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众人耳中已是隐隐听见了阵阵“嗖嗖”地尖锐破空之声,高亮凝神听了片刻,随即对商无炀说道:
“听声音,应该已经到飞箭阵了。”
商无炀冷笑一声:“这几个阵下来足够他们喝一壶了,都一个时辰了,才上来一半的路。”
“那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睡一觉再来?”高亮冲着商无炀故作轻松地一笑。
商无炀扭头望着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你回去睡觉吧。”
高亮“嘿嘿”一笑,凑到他面前拿腔捏调低语道:
“算咯,属下要真去睡觉了,少主您还不把我扔到后山去喂狼啊。”
“那你还不给我闭上嘴?”商无炀冷声低喝,“大敌当前,你倒是有闲心调侃。”
碰触到商无炀森冷的目光,高亮脖子一缩,再不敢乱言。
护卫笑道:“高总管这是有恃无恐啊。”
高亮一提长剑,道:“走咯,我还得去督战呢。”
言罢大步流星而去。
那份不安再次袭上心头,商无炀微微蹙眉,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这种感觉时不时就会出现,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他却说不上来。
......
第一次攻山时血奴便是吃了这机关的亏,死伤过半,这次他们显然吸取了教训,变得极为谨慎。
此次攻山无论敌人中是否有懂得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机关高手,前山敌人还是在机关陷阱中吃了亏,损伤十数名,而后山,山豹带的这批软甲武士,在这漫山遍野布置的各种陷阱机关中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尽管有山豹这样武功高强之人在前面探路,可依然还是有人陷入了阵法中,或死或伤。
山豹,人如其名,豹头环眼,塌鼻阔口腮下扎髯,看去宛如阎王在世,令人望之便心生恐惧。
山豹一直首当其冲在最前面探路,每走到一处机关他都会仔细查看一番,身后的血奴武士亦是小心翼翼紧紧尾随其后,尽管还是有些武士不慎着了道,落入机关陷阱中,但毕竟还是极少数。
看着身后已被突破的几个机关暗阵,他的唇边闪出一抹不屑地嗤笑。
大刀一挥,继续向山上走,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发出“咯噔”一声轻响,山豹忙飞身扑向侧方一株大树后躲避,林中上方一片白色粉末铺天盖地的兜头泼下,身后的众武士反应快的立刻找了大树抱头蹲下,反应慢的还是没躲过,只瞬间,一片哀嚎声响起......
待得粉末散尽,头发衣服皆白的山豹这才抬起头来,闭着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抖落身上的石灰粉,放眼看去,地上一片白,如瞬间下了一场大雪一般,武士身上、头上都与他一样地洒满了石灰,有些武士的眼睛被石灰烧伤,疼的满地打滚。
山豹冷冷地看了一眼受伤的武士们,仿佛在看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一般神情淡漠,嘴型微动,不出声地暗骂了一声“废物”。
这一切,却都被远远隐藏在暗处的黑衣蒙面人看了个满眼。黑衣人猫着腰,足下生风,在黑夜的遮掩下向山上奔去。
这黑衣人正是肖寒。参照阿俊绘制的地图,他避开山上埋伏的护卫,如履平地,不一刻便已到得山上。极尽目力,远远看见丛林边黑影绰绰,埋伏着大批小云天人马,随即悄悄自密林处绕出,神不知鬼不觉地蹲下身来潜伏在山石之下静静观望......
不一会儿,山豹带的武士们便渐渐摸了上来,每走一步他都小心谨慎,双足落地极为轻巧,而他所带武士武功却不及他,就在山豹刚前行不过十步,身后随着一阵细细索索声传来,突然自地底下伸出无数的弓箭,剑尖齐刷刷对准了这些武士,在幽暗的月光下闪烁出阴森森的寒光。
山豹低呼一声:“小心。”
纵身跃到一棵大树上,十指如爪,指甲深深陷入树皮,脚下暗自运力,瘦长的身躯硬生生绕过树干半圈,将自己隐藏在树身之后,只依靠十指的力量悬挂在那大树上。身后之人也都模仿他纷纷窜上大树。
肖寒双眉紧蹙,这些弓箭设计的角度都是按照正常情况之下敌人站在地上的高度发射的,但是只要攀到树上,便可成功躲过,看来这山豹倒是对此机关了如指掌啊。
耳听得“嗖嗖”破空声传来,阴森的箭气自他们脚下穿过,耳畔传来数名武士痛苦的闷哼声。
待得箭声平息,山豹才自树干上轻轻滑下,眼见得前方便是丛林边缘,钢刀一挥,高喝一声:“上!”带着武士们疾步如飞,冲了上去。
刚冲出丛林,山豹便发现他们进入了一堆摆放得毫无规则的一人高的巨石阵中,脚尚未站稳,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传来,石阵刹时启动,那些巨石缓缓转动起来,分为三层错位旋转,越转越快,将他们困在阵中无法出来。
看着在面前轰然旋转的巨石,武士们毫无慌乱之相,山豹更似胸有成竹,足下轻点,腾身而起由上而下俯视一眼这石阵,身形下落后,毫不迟疑地再次飞身跃起,落入一处点位,待他脚踏实地时,轰然旋转的石阵嘎然而止,他居然快速而准确无误地找准了点位,便好似这石阵就是他设计的一般,毫无悬念地便被轻易破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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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豹与众武士呼啦啦从石阵中冲了出来。
便在此刻,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间,几十枝火把在阵前不足三丈处骤然亮起,立时,四周敞亮了起来……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排小云天护卫,手持刀剑虎视眈眈拦住了他们去路,再向身后望去,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来一队小云天护卫,切断了他们的后路,这也是自他们攻山以来,第一次看见小云天的人。
在火把的照耀下,黑压压出现上百名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小云天护卫,各自手提刀剑,威风凛凛地紧紧盯着他们,形成了对峙之势。
眼见着被前后夹击,山豹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双目射出两道嗜血的寒光。
高亮手中长剑直指山豹疾言厉色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山豹提起刀来指着高亮沉声喝道:“老子打架从来不废话。”
话音刚落,他足尖点地,一个飞身跃起,钢刀出手一招鱼跃龙潭如排山倒海般向高亮上三路砍来,高亮见状脚下暗自发力,腰部一拧,向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山豹所带领的这批武士彪悍异常,均瞪着血红的双眼跟着大吼:“杀啊!”一窝蜂地挥舞着刀剑冲了过去,霎时,便与小云天护卫杀做了一团。
这山豹是铁面阎罗的大弟子,武功自是十分了得,异常勇猛的他,手中一柄钢刀舞得虎虎生风,翻腾跳跃,刀锋凌然光影霍霍,出手即是杀招,令人难以招架,就连躲在暗处观战的肖寒心中亦是暗赞山豹武功着实不弱,却没想到,婧儿精心设置的这么多机关在他眼里形同虚设,轻而易举地便都避开了,一路上来,血奴死伤在机关中的少之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血奴司里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高手。
第80章 狼烟四起
山豹的钢刀“呼”地一声,堪堪自高亮前胸呼啸而过,好不惊险。
招数用尽,身在空中的山豹随之身体下坠,一双嗜血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口中大喝一声“看招”,随即腾身而起,一招泰山压顶,钢刀自上而下向耿宇头顶劈下,高亮自知山豹武功高强,不敢轻敌,见他刀势迅猛,不如先避其锋芒,身形猛然向旁旋转开来,手臂长剑挽了个花,一招灵雁飞天,手腕平端,剑尖上挑,却正是对准了正在下落的山豹的下颚,山豹手腕一拧,硬生生将手中一招使完,力量方竭的钢刀刀身生生向那长剑拍去,高亮眼见着那钢刀拍来,突然长剑剑身平端,横在胸前,脚尖内点,一个旋身,剑尖再向刚刚落地的山豹胸口刺来,山豹双脚不离地,暗运内力,胸口硬生生吸进去五寸,手中钢刀翻转,刀刃向上使一截刀之术,便想以刀身厚重之利来削弱长剑的锐势。
高亮一惊,光看他那三寸厚的刀背和“呼呼”刀风便知其功力深厚,自己绝不能以柔韧的长剑与之硬碰,不待那钢刀碰到,立即剑锋回撤,避开钢刀锋芒,脚下一招扫堂腿,逼得下盘空虚的山豹腾身而起,高亮随即旋身背剑回转下旋,一招直指乾坤,长剑如猛龙出水一般滕然刺出,指向山豹的腹部.......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二人已是拆了十余招,那些软甲武士与山上护卫也杀做了一团,刀剑无眼,一时间呐喊阵阵,血肉横飞。
一名武士长剑向高亮下盘扫来,高亮飞身跃起险险避开,山豹腾身而起,钢刀风声萧急,一招雷霆霹雳在空中划出一道阴森寒光直劈高亮头颅,高亮举剑格挡,只听得“仓啷”一声响,长剑不出意料地断成了两截,那武士趁机绕到他身后一剑刺向他后心。
猫伏在山石旁观战的肖寒手中金蚕索便要飞出,突然一枚暗器凌空飞射而至,“噔”一声脆响,将那剑尖击偏五寸,长剑自高亮手臂处划裂了衣袖。
那暗器“嗖”一声骤然回撤,收入一个人掌心之中,一个身高八尺,黑袍箭袖,俊面寒眸的男子手持长剑迎风而立, 此人正是小云天少主商无炀。
他手臂一挥,身后十二名贴身护卫飞身而上杀了过去,他那一双黑鹰般森寒双眸紧紧盯着山豹,手持长剑腾身跃起,气灌剑身剑尖,剑光如龙,势如破竹直向“豹”眼刺去,山豹闪身后退,商无炀挺身挡在高亮身前,剑芒闪耀与山豹杀在了一处。
……
山风萧萧,血色漫天,伏龙山上一派萧杀之气。
商无炀剑似飞虹,在阵中翻腾跳跃,挥出一条条银色剑芒,兜头洒下一片血雨,充血的双眼放射出嗜血的光泽,令人观之不寒而栗。广阔的草地一片狼藉,血雨腥风中喊杀声震天。坠落的火把引燃枯草,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
山豹带领的一百名血奴武士轻松突破重重机关,上来的有八十名之多,且各个武功高强,便似凶尸一般,以一敌二疯了似地拼杀,甚为强悍,凶狠至极,当真是群魔祸世,小云天护卫们拼尽全力厮杀拦截。
商无炀眼见得当前形势极为严峻,若再这般与他们缠斗下去,只怕护卫们的体能耗尽,小云天危如累卵。为今之计必须速战速决。
商无炀仰天一声长啸,暗运内力直达剑锋,再次跃入阵中,刺眼的剑芒宛如银龙,左刺右劈,上挑下斩,勇猛异常,护卫们见商无炀如此神勇,顿时士气大振。
剑光霹雳,搅动出血光飞溅,漫天剑气达到了极限。
高亮冲到商无炀身侧气喘吁吁道:“少主,这帮家伙挺难收拾啊。”
商无炀凌厉的剑气逼退面前武士,说道:“放信号!”
“是。”
高亮自怀中掏出一个管状的东西,点燃引线,举向天空,引线发出“嘶嘶”的烧灼声,随着“噌”地一声响,一枚蓝色火球托着长长的蓝尾窜上了天空,在半空划出了一道艳丽的蓝光,随着“啪”地一声脆响瞬间爆裂开来。
这正是给后山阿俊发出的信号。
看着那蓝色火焰升起,商无炀略一迟疑,忽感脑后冷风呼啸而至。
“少主小心!”
一名护卫惊呼,随即飞身扑来,以左侧肩膀猛然撞向商无炀。
商无炀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随即耳边传来一声惨叫,那名护卫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浑身颤抖,肩膀上一个血洞,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就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他被齐肩砍下的鲜血淋漓的手臂,一名凶神恶煞般的武士,手中钢刀正滴着猩红的鲜血。
霎时,雷霆之怒自商无炀胸膛迸发而出,双目爆满血丝,冲天一声啸叫,长剑如出水蛟龙一般迅捷而犀利,带着一缕阴冷的杀气向那武士心口刺去,武士举刀格挡,商无炀一个旋身绕到他身后,倒提长剑,向后发力,只听得“呲”地一声响,那剑深深扎入武士心口,剑尖从身前穿出,鲜血顺着长剑血槽流下。
两名护卫迅速将那断臂护卫抬至一旁绑扎止血。
商无炀心中悲痛,高声喝道:
“快,速速将他送回去,一定要给我救活!”
护卫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那名护卫扛在肩上,一路狂奔而去。
商无炀双眼环视四周这杀的难解难分的战场,除了断臂残骸的恐怖,便是血流遍野的苍凉,眸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猛回头,见方才那武士后心尚插着自己那柄宝剑,身子僵直跪在地上并未倒下,商无炀大步走上前去,一双俊目杀气凛然,嘴角划过一丝冷酷嗤笑,一手握住剑柄,飞起一脚将他尸身踹飞。
手中滴血长剑直指苍穹,仰天怒啸:
“犯我小云天者——死!”
“犯我小云天者——死!死!死!死.....
山谷中传来了阵阵回音......
“杀!”“杀!”“杀!”......
伏龙山烽火台上已点燃五支火把,山前山后两处硝烟滚滚,杀的天昏地暗。
而在伏龙山的另一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帷幕。
……
肖寒按照地图上指示的方向,穿过一片密林,急速向前奔驰,越走林越深,越走越黑暗,耳边听到阵阵野狼的嚎叫声,四处都是挺立的树干和黑黝黝的暗影,似乎已经辨不清方向。
他蹲下身来,自怀中取出地图,借着密林中透出的微弱月光细细查看,再抬眼扫视四周地形,随后将地图重新折好塞入怀中,正待起身,突然,眼角余光扫视到一个黑影风驰电掣般地自前方闪过。
肖寒急忙躲在树后,极尽目力向密林深处探视,前方不过二三十步开外,一道黑影自一棵大树后窜了出来,鬼魅般向前快速移动,速度非常之快,快的已经非人类之所及,明明看见他在左侧一棵树下,眨眼间,便已到了十步开外,若说是人,那这轻功可当真是匪夷所思了,起码肖寒是从来没见过什么人的轻功能达到这个程度,除非他——不是人。
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的肖寒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即毫不犹豫地紧紧跟了上去。
可是越往前走,他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在林中大约走了三里,隐隐看见前方的密林似乎有了些许朦胧的光亮,看起来就快走出这片密林了。
再向前不过百步,果然到达了丛林的边缘,眼前一片大约十丈方圆的开阔地,右侧是高山峭壁,峭壁下一片更加浓密的丛林,树木高耸入云,尤其在深夜里,看起来越发地压抑和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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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则是一片顺着平坦的草地延伸出去的树林,林木反倒没有右侧峭壁下茂密,根据草地的伸展方向,似乎越往前越平坦,按常理,若有人既不想被人发现,又想尽快找到小云天府宅,定然会走入左侧丛林之中,而如此一来,便正好走到了与别院相反的方向去了,谁也不会料到婧儿所居的别院偏偏正是在右侧悬崖峭壁下的那片阴森恐怖的密林之中,很显然,商无炀在选择别院地址的时候还是颇费了些脑筋的。
可是,那个黑影绝非去了小云天府宅,而是直接隐入了右侧那片更加茂密的丛林,也就是说,那人是直奔了别院而去,而且似乎非常熟悉这山间的路。
肖寒暗道声“不好”,看这黑衣人武功和轻功都是极高的,若真是冲着婧儿而去的,那就真的糟糕了。
耳畔听着林中瘆人的狼嚎声,肖寒一咬牙,便向那右侧的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第81章 铁面阎罗
进了林子,不过二里地,眼前出现了一片低矮的灌木,肖寒停下脚步,蹲下身来。
灌木不过三丈宽,灌木另一头又是一片似乎望不见尽头的密林,仔细一看,眼前竟然全部都是俗称“马角刺”的灌木,按地图上所注,过了灌木便是一排掩藏极其完美的一丈宽的沟壑,里面都是削尖了倒着埋在沟壑底部的竹子和熊夹等,若一般人不知道,而想强行穿过这灌木,被这荆棘倒刺刮的伤痕累累也便罢了,一旦勾住皮肉,那再想往前走一步都难了,若擅自飞身越过灌木的,便会失足落入这暗器密布的沟壑之中,那当真是生不如死了。
肖寒心中暗想:如此异于常人的精密设计,显然又是婧儿的杰作。更是万幸阿俊绘制了这张如此详细的地图,才让他们提前考虑好了应对之法,否则即便自己寻到此地,还不知道是否有命能过得去这如入地狱般的重重关卡。
肖寒眼神转向右侧五十步开外耸立的峭壁,对照地形仔细查看,顿时心中了然,猫着腰,脚下生风,一路奔到峭壁边,放眼看去,峭壁上光滑如镜,平整光洁,毫无可攀之处,他暗自一咬牙,随即向后倒退二十余步,压低身形,双眼盯紧了那峭壁,脚下猛然发力,快如疾风一般向那峭壁上冲了过去,一个健步冲上了峭壁侧面,轻点壁岩,疾步入飞,风驰电掣一般踏着那光滑的峭壁以惯性向前冲了十余步,身体几与地面平行,此时冲力将尽,脚步已然开始下坠,眼见得便要落入沟壑之中,他钢牙暗咬,陡然再提丹田气,脚下奋力一蹬峭壁,腰部发力,飞身旋转起来,硬生生地向前又翻转过去一丈多远,直到劲力全歇,身形下坠单膝跪地,落地无声,如狸猫一般俯身在草丛里。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的林子中渐渐透出了月光,看来就要到林子边缘了。前方人影再次闪动了一下,肖寒瞬间刹住了脚步,身形一闪隐在了一株大树之后。
看来不但马角刺没有阻挡黑衣人的脚步,壕沟更未曾伤得他分毫,可见这黑衣人不仅对伏龙山了如指掌,而且对别院的位置和机关布置十分清楚,此人实在是非同一般。
在微弱的月光映射下,一栋小楼在峭壁和几排树木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四周没有一丝人声,更没有丝毫火把光亮,若不是事先有地图,还真不宜察觉。
肖寒猫着腰,一边向前缓缓移动脚步,一边双眼警惕地寻觅着方才那个黑影。
那黑影幽灵似地“飘”入了对面的竹林里。眼见得那鬼魅黑影渐渐逼近婧儿的藏身之所,肖寒心急如焚。
不敢离的太近,肖寒双眼死死盯着黑影行进的方向,待得完全看不见了,这才贴着峭壁缓缓向前移动,一旦听到些许动静,他如壁虎一般贴着山岩一动不动,在这深夜之中,他瞬间与这黝黑斑驳的山崖融合在了一起,他就这般地谨慎小心,步步为营,或急或缓地渐渐靠近了别院......
待得再往前走,已然来到了小楼后墙,见到黑暗中有人影晃动,忙缩了身形,蹭到大树旁,猛然一提真气,双足点地腾身一跃,双手双脚扒在了树干之上,如猫一般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地快速攀爬了上去,隐身在茂密的树枝中。
居高临下,虽然在黑夜中,但也隐约能看见,在这幢小楼后面每隔丈余便有一名家丁手握刀剑谨慎地守护着,后墙外尚且如此,想必前院更是层层保护了,在这样一个铁箍般密集的防护下,要想从他们中间穿过而不被发觉,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为何再未见那黑衣人的身影,莫非他已经进去了?可他又是如何进去的呢?难道他长了翅膀会“飞”不成?
突然,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晃动着的光束,就在他的头顶部位,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绝对不是树枝。竟然是一根绳索,说是绳索却比绳索更加坚硬,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根乌金绳,一头紧紧束缚在这树干之上,顺着绳索的方向看去,另一头,连接在紧贴小楼后的一株大树上,再见这乌金绳连接的两棵树,相距不过十余步,而绳索之下赫然便是那一排手握刀剑的护卫在来回走动。
不用说肖寒也明白,那个黑影就是用这根细小的乌金绳,堂而皇之地从那些护卫们头顶上“飞”了过去。
肖寒心道:“不行,若不快些过去,要是被那老贼得了手,婧儿就有危险了。”
他蹑手蹑脚地爬上去,暗提真气,屏气凝神,飞身跃上乌金绳,如蜻蜓点水一般一溜小跑直向前冲去,
肖寒置身的这棵大树树枝最远处离这座二层小楼不过十步之遥,但若想以轻功踩着那枝繁叶茂的纤细树枝跃身在那后窗下的屋檐之上,纵是他轻功再高绝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居高临下,他看见那黑影正于树根处猫着,身形微闪便已窜到屋角暗影处攀了上去,飞身跃上一楼探出来的屋檐东南角。
他极为谨慎地缓缓向前南边屋檐探出了脚,这处屋檐极为狭窄,只能容下他半个脚掌,他踮着脚,胸口贴着墙壁小心翼翼挪了过去......
每看见他向后窗靠近一步,肖寒的心便揪紧一分,眼见得他离窗口不过一步之遥,紧闭的后窗触手可及,只要他进了屋子,那婧儿就真的危险了。
肖寒双目如炬,死死盯着那黑影,金蚕锁已滑入掌心,蓄势待发。
突然,那黑影脚下一滑,身影猛然间一晃顿时站立不稳,瞬间便失足坠下,下坠之际双手一探便去抓那屋檐,谁知好似屋檐也未抓住,他终于落在地上,虽然轻功极高落足无声,但随着四周如下雨一般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声响,还是引起了护卫们的警觉。
“什么人?”护卫们一声断喝。
一众护卫手持刀剑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霎时,别院前后的火把都点燃了起来,奔跑而至的护卫越聚越多,一柄柄明晃晃的刀剑齐齐对准了他。
在火把的映照下,清晰地看见,此人面黑如墨,粗眉虎眼阔鼻大口,不对,此人分明戴着一个如鬼魅般面目狰狞的铁质面具。
“铁面阎罗!”
高高隐在茂密枝叶中的肖寒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看见铁面阎罗竟然是这样一个场景,不由得满心好奇,不知这铁面阎罗如何收场。
他收了金蚕索,优哉游哉地匐在枝干上,笑盈盈,近乎有些幸灾乐祸地坐“树”关虎斗......
眼见得一干护卫们将自己围了个水泄不通,铁面阎罗好生恼怒,方才他伸手抓屋檐,屋檐没抓住,却抓了几颗奇怪的东西在手中,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他才会掉落下来。
借着火把光芒看去,手心中豁然躺着几颗圆溜溜的黄豆。如果不是面具遮掩,这时候他的脸色估计就该气的发青了吧。
肖寒看着心里直乐,心想这婧儿怎么想起用这个办法御敌的呢,当真是新鲜又管用,虽然布在别院四周的机关丝毫没有困住他,而一些小小的黄豆居然能让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面阎罗失了手。
看着手中黄豆,铁面阎罗七窍生烟,怒火中烧,如今再见着一把把指向自己胸口的明晃晃的刀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运内力,手腕一抖,十成的内力包裹着那几颗小小的黄豆“嗖”一声向正前方的几名护卫脸部急射而出,几名护卫躲避不及,顿时被黄豆击中了面部,黄豆居然生生嵌进了面颊的肌肉里,疼的那几个护卫声声惨叫,捂着脸疼的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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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面阎罗手中豁然多了一条八尺长软鞭,呼呼生风,直向护卫们面门扫来,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只几个回合,护卫们便只剩下了招架之力,纷纷纵身后跃避让,他便是趁这一时的空隙,飞身而起突破包围,护卫们高声呵斥,手持宝剑紧紧追赶,然而,护卫们又怎是铁面阎罗的对手?
他一路直向后山逃去,只瞬间便没了踪影,护卫们点燃了火把,分散在林中紧张地搜寻......
待得铁面阎罗跑的没了踪影,护卫们的火把在林中也渐去渐远,肖寒抬头向别院二楼后窗望去,窗内依旧漆黑一片,隐隐看见有一扇窗户缓缓打开了一条两三寸宽的缝隙,有人正在悄悄向楼下张望,很快,窗户又重新关闭了起来。
肖寒望着那窗户,轻声道:
“婧儿,只要你安全就好。”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肖寒顺着树干悄无声息地攀上那乌金绳,顺手将这好东西卸下收入自己囊中,随即偷偷照原路返回。
别院卧房内,婧儿与手持长剑的雪莲躲在窗前,清晰地听见有贼人因踩到她们撒下的黄豆而坠落楼下时,心中欣喜不已,雪莲忍不住打开窗向外探看,见楼下众护卫家丁们举着火把高声吆喝着追赶贼人,随即又关闭了窗户,二人自是躲在房中偷乐......
第82章 内宅之战
商无炀协同众护卫与敌人杀地昏天黑地,而前山的耿宇与敌人亦是杀红了眼。
前山由曼罗率领的血奴武士们亦是轻松突破了几道机关防线冲上了山来。
曼罗杀气腾腾,出手狠辣,混战之中,她腾挪飞转,跃出了包围圈,脚下生风,居然“熟门熟路”地一路直向宅院方向奔去。
耿宇自知不妙,目光锁定了她的身影,一路穷追不舍。
越靠近府宅,小云天护卫越发多起来,曼罗日月双钩着实厉害,大有万夫不挡之勇,遇剑砍剑,遇人砍人,下手狠厉毫不留情。
耿宇一路狂追,直到了宅院边墙处,手持火把的护卫也追了上来,前后拦截,便将曼罗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远远跑来的耿宇在后面大喊:“抓活的。”
曼罗日月双钩护身,嘴角一撇,一声嗤笑:
“就你们这几根葱想抓姑奶奶,还欠点火候。”
暗运一口真气,脚下猛然一蹬,身体凌空弹起,一个纵身单手攀在了三丈多高的围墙之上,暗一咬牙提气,一个纵跃便稳稳站在了墙头。
耿宇暗道声“不好。”
大喝一声:“快,进院,保护老夫人。”
曼罗的唇角划过一抹不屑的嗤笑,随即飞身上了屋檐,纵身几个起落,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耿宇心急如焚,高喝一声:“搭桥。”
话音刚落,立即有两名护卫冲到围墙下,面对面手握手半蹲下身子,耿宇远远起步猛然向墙角下的两名护卫冲去,到得近前,腾身跃起,双脚堪堪踩在护卫双手搭的“桥面”上,两护卫大喝一声,双臂猛然向上发力,将耿宇“送”上了围墙,耿宇腾身跃上屋顶,沿着曼罗奔跑的方向追踪而去。
……
耿宇在屋顶上一路追踪着曼罗,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不由得焦急万分,随即纵身跃下地来,抬眼一看,自己正在丫头们居住的一处院子里。
护院家丁德顺正手持火把带人巡逻,突见耿宇自屋顶跃下,诧异道:
“耿统领怎从天而降?”
耿宇急问道:“可曾见着生人进入宅中?”
德顺诧异道:“属下不曾见到啊,耿统领,你们不是在前山作战嘛,发生什么了?”
耿宇说道:“敌人已经潜入院中,尔等即刻仔细搜索,莫要惊慌,且不可惊动其他人。”
德顺大惊失色,道:“是,德顺即刻去搜寻。”
耿宇再不多言,手提宝剑,抬腿便走。
耿宇安排家丁满府搜查曼罗,殊不知,一个欣长的黑影正狸猫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匍匐在屋顶之上瞧着他们,黑巾蒙面,一双俊目深邃而清澈,眼珠咕噜噜一转,四周情景尽收眼底。猫着腰,脚下轻点,快如疾风地自内院围墙上踏过,飞身上了另一座房的屋顶,搜寻着他的目标。
这悄无声息地在屋顶疾步如飞的身影正是匆匆从别院赶来的肖寒。
肖寒俯视着脚下院子,若说这是一处院子,当真是说小了,说是个园林倒是再合适不过,尤其自屋顶看去,即便在黑夜中都十分地壮观,那在深夜幽暗的月光照射下,如怪兽一般的奇石,松竹遍布,小桥流水,花团锦簇,亭台楼阁,在这幽黑的暗夜之中,显得如此地神秘和幽静。
肖寒曾大摇大摆地两次进过小云天府宅,可每一次在院中穿过,都为其巧夺天工的精湛工艺而咂舌不已。不曾想,像这般于屋顶之上,自上而下地欣赏此间奇异风景,尚属首次,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只是不知商无炀知道肖寒肖将军此刻正趴在他家的屋顶之上观赏园中风景,又是作何感想。
他的眼神缓缓移动,不放过每一处角落......
一丝笑意滑过眼帘,在他目光锁定之处,一个纤瘦的黑影正紧紧贴在院中一个奇形怪状的巨石边。那便是他此刻要搜寻的目标——曼罗。
一棵巨大的松树旁伸出的枝丫在月光下的树影正好遮住了她瘦小的身形,纵是有人举着火把从她面前走过,都未必能发现这处暗影之下居然还躲着一个人,怪只怪她运气忒差,偏偏遇到了肖寒。肖寒跟随父亲南征北战,时常夜袭敌军,无形中练就了极佳的夜视目力,在肖寒那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神中,即便真是只壁虎也无处遁形,又何况是个人呢?
肖寒似乎并不打算惊动她,索性趴在了屋顶上,静静地盯着曼罗,想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家丁和护卫手持火把四处搜寻,明明是在紧张地搜查敌人,可他们却毫不慌张,悄无声息地到各房各院,角角落落地检查,并未惊动宅里的人。在这种状况下能做到如此冷静,显然平日里训练有素,一旦他们慌张了,那偌大的宅院家眷和丫头婆子们百十号人早就乱成了一团。
见得如此井然有序的搜捕场景,肖寒心中不免对商无炀多了一丝敬佩。惋惜的是,纵是他们如此小心谨慎地将这园子里篦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发现那如贴在巨石边的曼罗。
待得他们举着火把离开此地转去了别处,曼罗这才缓缓自松枝后探出头来,双眼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确认无人后,迅速走到墙根处,双脚一用力,纵身上了墙角一株参天大树,随即“蹭蹭蹭”如猴子一般灵活地爬了上去,隐在茂密的树叶中,几乎瞧不见身影,只见那树叶轻轻摇摆,曼罗腾身而起,跃上了北面房子的屋顶,猫着腰径自向东面疾走。
根据阿俊手绘地图显示,往北便是前院,而从她现在直奔而去的方向判断,俨然便是商无炀居住的院子——竹林苑。
肖寒顺着曼罗行走的路线一路紧紧跟随。
……
兰林苑中,耿宇已然将当前紧急情况向老夫人做了汇报,商齐夫人面色凝重,缓缓坐在凳子上,说道:
“看来敌人已经摸进了院子,照你所说,那人便是曼罗?”
商齐夫人掌拍桌面应声而起,“她定是去竹林苑了。”
商齐夫人道:“贺兰敏儿是铁面阎罗的女儿,此番曼罗定然是奉命将敏儿带走的。”
耿宇愕然:“原来老夫人早已料到?”
商齐夫人道:“铁面阎罗再恶毒也不会抛下女儿不顾,炀儿已经在竹林苑加派了人手,我也派了玉容她们过去。”
言罢,抓起桌上长剑,道:“你们随我去竹林苑。玉屏、玉翠,你二人守在此处。”
眼睛向那衣柜一瞥。玉屏、玉翠顿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忙抱拳道:
“是。”
商齐夫人大步走向门外,一身劲装的苏晴儿也手握长剑紧紧跟随其后。
耿宇上前拦阻道:“耿宇去便是,老夫人何必以身犯险?老夫人若有差池,耿宇无法向少主交代啊。”
“无需多言,”商齐夫人一抬手隔开了耿宇拦着的手臂,朗声道:
“我老太婆还没那么不中用,况且,敏儿怀着我商家的骨血,我是断断不能让她离开的,除非......”
“除非什么?”
望着耿宇询问的目光,商齐夫人骤然为自己方才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的“恶毒”念头懊悔不已,含糊道:
“没什么,快走吧。”
言罢提着宝剑,急匆匆向院中走去。
耿宇一脸焦色,却又无可奈何,见老夫人大步流星穿出了院门,只得紧紧跟随在其身后,向竹林苑奔去。
……
曼罗在屋顶急速奔驰,在屋顶与屋顶之间跳跃如履平地,不一刻已到了东侧尽头的一片院子,此处正是竹林苑。
院外家丁手持火把刀剑在院门前站成一排,而院内极为安静,倒是不时有丫头们在内穿行。
曼罗蹑手蹑脚走到屋顶南侧,准确地站在了卧房的房顶上。在她的脚下,则是卧室后窗位置,窗外是成片的竹林。因为商无炀喜欢翠竹的清雅,才在此处种下大片的竹子,院子前后均为竹子,故而将这处院子起名“竹林苑”,而现在南边竹林外围也有多名家丁把手。
阵阵肃寒的山风吹来,风向朝南,曼罗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小瓶来,拔了塞子,手臂微扬,将瓶子的粉末尽数洒出,山风裹挟着这些粉末吹散开来,不一会儿,南边竹林旁镇守的家丁们突然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随即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曼罗腾身一跃而下,就势一个翻滚,稳稳落地,悄无声息地紧贴墙根,猫着腰快速寻找着卧房的窗户。
一扇窗中透出明亮的烛光,房中传出女子轻言细语之声......
当真是艺高人胆大,曼罗毫不犹豫地抬手打开窗户,腾身而起,便自窗外翻了进去。顿时房中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人!”
玉容等六姐妹高声呵斥,手中宝剑“仓啷啷”出鞘,飞身上前,剑尖齐齐指向黑巾蒙面的曼罗,苗珏缩在床头,手中紧紧攥着被子。
尖叫声惊动了院门外家丁,家丁冲了进来,隔着房门高声疾呼:
“少夫人,出什么事了?”
玉容犀利的眸子紧紧盯着曼罗,高声回道:“门外候着。”
“是。”
屋内都是女子,门外家丁没有允许也不敢擅自闯入,便在门外守候。
被六剑包围的曼罗看着这六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双眸闪过不屑,突然身形一晃便向苗珏奔去,却不曾想,玉容动作更快,猛然踏前一步,长剑一招玉女穿梭直指曼罗胸口,曼罗一个旋身腾身而起,双手中多了一对日月双钩。
卧房中,六柄长剑和一对日月双钩瞬间斗在了一处,刹时,烛火疯飘,人影交错,剑芒四射……
曼罗武功显然高于六姐妹,日月双钩更是招招杀手,凶狠异常,不一刻,六姐妹已是伤了两人,渐渐招架不住,曼罗月钩钩住玉月、玉心双剑,腾身而起,双脚狠狠踹向二人心口,二人顿时摔飞出去,重重压倒在雪莲玉容身上,疼的面色惨白,可见曼罗这两脚的力量有多大。
曼罗冷冷看着床上的苗珏,说道:“跟我走。”
苗珏眼神中尽是恐慌之色,说道:“不,不,我不要跟你走,我不走。”
面对着指向自己胸口的两把明晃晃的宝剑,曼罗丝毫没有放在眼里。只是盯着苗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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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的命令不可违,你立刻跟我走。”
苗珏用力地摇着头,道:“我怀孕了,我有孩子,我不能走。”
曼罗开始有些不耐,甚至有点恼火起来,她无心恋战,身形微闪,手腕一抖,一股白色粉末洒向玉容姐妹,顿时,六人眼神开始迷离,手中长剑一一坠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抱着床柱子发抖的灵儿见状正欲尖叫,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闷哼,却再叫不出声来,只见曼罗手指已经掐住灵儿咽喉,只要稍稍用力,灵儿便要香消玉殒。
“你放开她!”苗珏翻身下床,怒目圆睁。
曼罗瞥了一眼命悬一线的灵儿,面无表情地对着苗珏道:
“跟我走。”
“休想!”苗珏眼含怒意。
“少夫人,少夫人.....”门外传来家丁们的砸门声。
曼罗头也不回地盯着苗珏,说道:
“叫他们别吵,否则.....”手下微微一用力,灵儿顿时憋的面孔发白,嘴唇发紫。
“别伤她,”苗珏见状又急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又怕激怒了他,真的就这样将灵儿给掐死了,忙对着门外高声唤道:
“你们都别进来。”
“少夫人,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门外家丁焦急地呼唤着。
苗珏回道:“我、我没事,你们别进来,否则,我就真有事了。”
门外乱哄哄嘈杂的人声,房内少夫人不让守护的家丁们进去,他们也不敢擅自闯入,急的在外面团团转。而房中,六姐妹被迷药迷晕在地,灵儿此刻性命又拿捏在曼罗手中,苗珏心中慌乱无比,低声哀求道:
“求你看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求你了.......”
曼罗猛然丢下灵儿,伸手一掌拍向苗珏,苗珏晕了过去,她一把抱住便走向后窗......
此刻后窗外的肖寒正手握金蚕索,警惕地观望,只等她飞身出来,便欲出手。
随着“嘭”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脚踹开。
“站住!”
一声断喝如炸雷一般在众人耳畔响起……
第83章 如梦初醒
“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闯我小云天,伤我弟子,掳我儿媳,意欲何为?”
说话之人正是商齐夫人,紧随她身后蜂拥而入的是苏晴儿、耿宇和一众家丁。
曼罗站住,冷冷地望着冲进来的众人,语声森然道:
“别乱动,否则伤了大人和孩子可别来怪我。”
苏晴儿忙命人将灵儿和昏迷的玉容等姐妹抬了出去。
商齐夫人双目如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老身倒要看看你究竟想怎样!”
“你居然还敢闯入少主的寝室,我必让你有来无回。”耿宇手中长剑一挺待要冲上前去。
商齐夫人抬手一拦,喝止道:“且让我会会这位姑娘。”
商齐夫人星目含威,手中长剑缓缓抬起,剑尖指向曼罗,说道:
“姑娘,若想灭了我小云天也要先过我商齐夫人这一关,你若想带她走,也要问问老身手中这柄剑答不答应!。”
曼罗眸色犀利,语声冷然,“曼罗奉命带走她,你等莫要拦我,否则,杀无赦。”
“奉命?”商齐夫人不屑地嗤笑一声,说道:
“奉谁的命?别怪我没提醒你,她腹中孩子不过四个月,稍有差池便是两条人命,你若为她着想,便请你放开她,否则,就别怪老身剑下无情。”
曼罗自持武功高强丝毫未将面前众人放在眼里,暗聚内力,脚下微微一动,商齐夫人即刻左手捏剑诀,右手手腕一抖,剑尖划空而过,向她面门刺来,剑锋夹杂着内力,苍劲而犀利,曼罗脚下暗自发力,猛然一个旋身向一旁避让,终究手中尚抱着一个人,稍稍有些笨拙,剑锋过处,削断了头顶束着发髻的黑色发带,顿时一头乌发披散了下来。
只一招,曼罗已觉察出商齐夫人剑锋犀利且内力深厚,越发无心恋战,双脚用力一蹬,抱着苗珏跃起,便要破窗而出。
“快,拦住他!”
就在商齐夫人的惊呼声中,曼罗抱着苗珏已然撞向了窗户,但听得“嘭”地一声闷响,曼罗犹如撞上了铁门一般被硬生生地弹了回来,双脚落地一个趔趄,这一冲之力何其之大,原该是撞破窗栏冲出去的,可是这窗户怎就突然变成了“铁板”一块?肩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的脸憋地通红,满心不解地望向那木制的窗户。
她又怎知,是外面的肖寒用内力顶住了窗栏,才没能让她破窗而出。
正在曼罗盯着窗户愣神的时候,商齐夫人大步上前,口中呵斥道:
“还不放下她?”
话音未落,身形猛然跃起,手中长剑一个翻转,凌空点向曼罗抱着苗珏的左臂,曼罗内力沉向足底,上身豁然向右侧倾倒下去,那呼啸而来的剑尖堪堪自左臂旁划过,“呲”地一声,左臂衣袖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险些伤着皮肉。
耿宇断喝一声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直刺曼罗。
曼罗前后夹击,抱着苗珏腾挪不畅。
商齐夫人身形飞转,一招玉面桃花,剑尖挑向曼罗面庞,曼罗一个旋身,飞腿直踢向长剑剑身,商齐夫人手疾眼快,未待长剑力量用尽,即刻收了剑势,避开了曼罗运足内力的一腿,随即脚踏中宫,腰部拧转,长剑随身而动,剑锋过处,她腰中所悬一物被剑锋扫断,落在地上。
苏晴儿和耿宇见状,两柄长剑劈空而去,双剑直指命门,眼见得曼罗无处可躲,成败在此一举.....
“都给我住手!住手!”
突然间,耳边响起商齐夫人一声断喝。
听到呵斥之声的苏晴儿和耿宇手中宝剑在曼罗面前不过三寸之处硬生生地刹住。
商齐夫人面色大变,目光紧紧盯着方才被自己一剑斩落的那个物件,三两步冲上前去,伸手取了过来仔细打量,看着看着,眸中骤然闪烁出激动的光芒......
这是一个孩童巴掌大小的蓝色荷包,上面绣着一朵白色荷花,绿色的荷叶,只是似乎年代已久,白色的荷花已然变成了暗黄色,荷包上面用湖蓝色绳子扎住,绳头已被方才那一剑斩断。
商齐夫人豁然抬头望着曼罗细细打量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口中说道:
“姑娘,可否取下面罩?”
曼罗一怔,道:“要打便打过,少说废话。”
“真像,真像......”商齐夫人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曼罗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位妇人,此刻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慈祥,而这眼神又为何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商齐夫人将手中荷包举到她面前,问道:“此物何处而来?”
曼罗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道:“我的,我打小就戴着的,怎么了?”
商齐夫人眼中泪光乍现,问道:“你应该姓方,是吗?”
曼罗浑身一震,机械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你叫方夕悦对不对?”
曼罗手一颤,抱着的苗珏险些落地。
商齐夫人再次举起面前这个荷包来,“你可还记得此物是谁给你的?”
她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眼中升腾起一抹淡淡的雾气。
曼罗眼光转向荷包,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在眼中一闪即逝,她紧抿着口,不予作答。
商齐夫人眼中闪烁着泪光,颤声道:“你好好看看,我是谁?老了,怕是认不出来了吧?”
曼罗瞪大了双眼,打量着商齐夫人,却是越看心中越惊,口中喃喃道:
“商夫人,商齐夫人,齐家小姐……你是,你是齐小姐?”
商齐夫人双目噙泪,点了点头,颤声道:“我是齐霜瑶啊。”
“霜瑶?小姐?”曼罗口中喃喃,身体已然僵硬。
四目相对默然无语,房中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
好半晌,曼罗将苗珏轻轻抱起放在了床上,收了日月双钩,缓缓向商齐夫人走去。
走到近前,她抬手扯下脸上面罩,露出一个三十多岁女子清秀而年轻的脸,唇下一颗小小的黑痣。
商齐夫人细细打量,手中倒提的宝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颤抖的双手伸向她,双目噙泪,口中喃喃道:
“夕悦……”
一声呼唤唤醒了她那遥远的记忆......
曼罗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盈满了眼眶,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血奴女魔头居然一头扎入商齐夫人怀中“哇”地一声大哭:
“小姐,你去了哪里了啊,我醒来后看到的都是尸体,都是血,却不见了你,你怎么就忍心丢下夕悦的呀,你告诉夕悦,你究竟到哪儿去了啊,呜呜呜……”
商齐夫人紧紧将曼罗拥在怀里,泪如雨下,双手轻拍后背,口中道:
“夕悦,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以后再不让夕悦离开我了。”
众人皆被这一幕惊呆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撤回了刀剑,被震惊的不止是房中众人,还包括窗外的肖寒。
曼罗与商齐夫人相拥而泣良久,二人这才松开了手。商齐夫人泪满双颊,双手紧紧托住曼罗双臂,哽咽道:
“快起来,快起来。”
曼罗站起身来,满脸的泪痕,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阴狠之态,便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童在母亲面前尽情哭泣。
商齐夫人对耿宇道:“快去前山督战吧,我这里没事了。”
耿宇满眼困惑之色,犹豫一番,继而带人离去。
商齐夫人看了一眼兀自昏厥的苗珏,吩咐苏晴儿派人照看,便带着曼罗去了兰林苑。
……
曼罗,原名方夕悦,曾是街上乞儿,齐家小姐齐霜瑶见其可怜便带回府中,齐霜瑶乃是齐家唯一的女儿,心性良善,对丫头们便如姐妹一般。
齐霜瑶十八岁那年嫁给了骁骑军统领商莫,也带了数名贴身丫头过去伺候,而方夕悦便是其中之一,那年方夕悦只有十一岁,由于她乖巧懂事,齐霜瑶对其尤为喜爱,时常教她写字作画,还绣了一朵白色荷花做成香囊送给她,方夕悦对此爱不释手,每日都要挂在腰上。
次年齐霜瑶怀了身孕,商莫又获义王奖赏而得了机会回家探望,商府中更是一派喜气。然而天不随人愿,一日,齐霜瑶带着方夕悦去邻家姐姐处借个绣花图样,回到府中时,却看见了遍地的鲜血和尸体,与商家甚为交好的肖子瞻则跪在地上,抱着满身是血的商莫。年幼的方夕悦见了这般场景,当场吓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已不见了齐霜瑶的身影,极目所见的是一片血腥,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她怕极了,哭着一声声呼唤小姐,可是小姐始终没有出现……
商齐夫人落泪道:“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怎的硬生生就把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了呢?”
听得商齐夫人这句话,方夕悦眼中闪过一缕忧伤,说道:
“我看不见小姐,又害怕,就坐在院子角落里不停地哭……“
方夕悦缩在角落抱着腿,弱小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哭泣中,她看见穿着一双黑色软靴的脚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当她抬头看去时,顿时吓的魂不附体,一张黑漆漆阔口獠牙的魔鬼正站在自己面前,她大惊失色,开口欲叫,嘴巴便被那人捂住,然后那人开口告诉她,是肖子瞻受了义王的派遣杀了商莫将军满门,他要方夕悦出去告诉别人,绝不能让肖子瞻逍遥法外。
懵懂无知的方夕悦果然就对前来查探的官府如此这般地说了,一时间,商家满门被灭的惨案便在京城流传了开来。但是那个血流成河的府宅她也再不敢进去,无处可去的她坐在台阶上哭得天昏地暗。
便在这时,那个鬼面人再次出现,他将无家可归的方夕悦带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开始教她武功,教她杀人,教她做一切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恶事,这鬼面人便是川阳国血奴司司长铁面阎罗苗贺。
苗贺凶狠残暴,方夕悦极怕他,曾经因为自己不愿杀人,苗贺将她倒吊在树上暴晒三日,还险些挑了她的脚筋。即便那时方夕悦知道自己已经误入歧途,但毁之已晚,不得不听其命而行事,更不敢有丝毫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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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过去种种,曼罗涕泪交流,哭道:
“小姐,那时候你们去了哪里?商无炀是莫将军的儿子吗?”
商齐夫人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垂泪道:
“夕悦,你被骗了呀,杀商将军的人不是肖子瞻,而正是肖子瞻来府中拜访这才无意中发现了商家灭门之事,发现了尚有一口气的将军,肖子瞻偷偷将我带走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我才得以保住性命,顺利诞下炀儿,此后,我隐姓埋名自称商齐夫人就去了南方,三年前我才举家迁来伏龙山。”
商齐走到床前,自柜中取出黑漆锦盒,将血书拿出来递给她。
曼罗一看之下怒不可泄,拍案道:
“老贼,原来他一直在欺骗我!”
曼罗突然握住商齐的手,面色凝重地说道:
“小姐你要千万小心,老贼对伏龙山觊觎已久,势必不会轻易放手啊。对了,上次我险些被少爷抓了,他手中一柄金色匕首甚是精致,不知这匕首有何渊源?”
商齐夫人幽幽道:“此乃御赐之物,五爪盘龙非等闲之人可用,亦是商将军遗物也。”
曼罗闻之一愣,随即“啪”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噗通”一声跪在了商齐夫人面前,自责道:
“夕悦混账,上回夕悦看见少爷手中盘龙匕首甚为惊艳,故将此事告知老贼,没想到老贼却上了心,命我查探,看来是对少爷的身世有所怀疑了。都怪夕悦愚钝,恐又为小云天惹了大祸了,夕悦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少爷。”
商齐夫人轻叹一声,将她扶起,道:“切勿妄自菲薄,你原是被蒙在鼓里的,不知者不怪,也是各为其主罢了。”
又道:“那夕悦你以后作何打算?”
曼罗目色冷沉,说道:“是夕悦糊涂,居然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了那么多年。铁面阎罗对我素来冷漠无情,如今,既然真相大白,夕悦定然与他势不两立,从此夕悦洗心革面,便留在小姐身边再不回去了。”
“好,咱们就都在这伏龙山上当个山大王。”
商齐夫人露出了一丝慰藉的笑意......
曼罗落泪,额首道:“嗯,夕悦再也不想回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
第84章 成败利钝
就在商齐夫人与曼罗主仆相认之际,府外早已是经历了又一轮腥风血雨的厮杀。
隐藏在山谷中的阿俊见到天空升起的蓝色信号便迅速兵分两路,一路赶往后山,另一路则由阿俊亲自率领进了暗道。
兵贵神速,只一柱香的功夫,百名护卫便从暗道内冲了出来。
巧的是,一出兰林苑阿俊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将军肖寒。肖寒对其稍作交待,阿俊便率领着护卫前去增援前山。而肖寒,则进了密道,一路向后山疾驰。
那些血奴武士们从攻山到厮杀历经两三个时辰,虽伤痕累累,但依旧杀气腾腾,小云天前山百名护卫杀得只剩半数,早已疲惫不堪,眼看来了这天降神兵,护卫们顿时如虎添翼,士气大振,不过一刻钟,那些武士便被杀的死的死,伤的伤,剩余的十几名伤痕累累的武士也尽皆被俘。
后山之上,小云天护卫与武士们也杀得十分艰难,那些武士似打了鸡血一般地越战越凶猛,手中长剑、钢刀挥出点点森冷的寒光,招招狠辣,护卫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连连后退。
山豹异常凶悍,商无炀和高亮二人对付他一人且勉强打个平手,脸上身上也是斑斑血迹,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眼见得护卫们伤亡惨重,商无炀焦心似焚......
便在此危急时刻,一队黑衣人手持长剑自山中急速奔来,虽在夜色中看的略有些朦胧,但见他们左胸上闪着金色光晕的匕首图纹,便已知是他翘首以盼的救兵到了,顿时精神大振,手中长剑越发犀利地刺向敌人,镇臂呐喊:
“弟兄们,咱们的援兵到了,打起精神,杀呀!”
他这一声呐喊,喊出了护卫弟兄的豪气,护卫们齐声高喝,顿时重振旗鼓,百名肖家护卫腾身跃入战场,长剑挥舞勇猛劈杀,势不可挡,厮杀不过半刻,武士们开始节节败退,溃败之相已现,却犹在做困兽之斗。
商无炀抖擞精神,长剑向山豹拦腰挥出,高亮同时剑尖上挑,攻向山豹下颚,山豹飞身后退,举刀格挡,护卫们蜂拥而上,将山豹团团包围。
直到这时商无炀终于得以歇息一下,腾出手来握住了流血的右臂,一道半尺长的伤口触目惊心。
这些武士看似已经伤亡惨重,但只要还活着的,但凡尚有一口气的便定然不会退却,他们宛如不知疼痛的行尸走肉,只要还能站起来便会疯狂地反扑过来,这般不知死活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不得不令人好奇这臭名昭著的血奴司究竟是怎样培养出这一般狼性杀手的。
山豹拖着浸血的大刀飞身而起,跃过包围再次向商无炀劈来。自他上山开始便一直如影随形地纠缠着商无炀,仿佛他今天的任务便是要杀了商无炀似的,始终步步紧逼。
商无炀双目充血,右臂负伤,长剑交到左手,持剑格挡,二人瞬间又战在了一处。商无炀左手持剑较为不便,受伤后体力渐渐不支,久战之下疲于应付。
便在此刻,一个黑衣蒙面人飞奔而至,手中长剑劈空向山豹头顶刺来,山豹抛开商无炀,一个后空翻险险避开,黑衣人丝毫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一个腾身飞跃,双腿如影随形一阵连环腿冲他狠狠踹了过去,只听得一连串的“砰砰”之声,山豹额头、面部、胸口被连连踢中,待得黑衣人双足落地之时,山豹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嗜血的双眼瞪视着眼前之人,一声怒吼,钢刀恶狠狠向他劈了过去。
黑衣人长剑翻飞,宛如苍龙出海,辗转腾挪快如闪电,只片刻间便与那山豹战了二十余招,长剑旋舞一招狂扫千军将那山豹胸口拉开五寸长血口,内力浑厚的一掌击中他肩头,将他击倒在地,商无炀挺剑而上,一剑向他胸膛刺去,山豹眼见无法抵挡,骤然发力,身子堪堪向后滑过一尺,长剑在他胯下双腿中间落空刺入泥土中,山豹见大事不妙,一个后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那黑衣人趁胜追击,飞身而上,手中金蚕索疾射而出,“呲”一声缠住他的脖颈,一手收紧锁链,一手向他胸口拍出注满十成内力的一掌,但见那山豹顿时僵直了身子,双眼暴突,定格了一般一动不动,颈部血流如注。
黑衣人手腕一抖,“嗖”一声,金蚕索在空中洒出一片猩红血雨,不带有半分污血地收入他掌心中。山豹直直地瞪视着面前的黑衣人,眸中凶光渐渐暗淡,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山豹,眼中划过一丝不屑。转而看向胜负已毫无悬念的战场。
商无炀走到黑衣人身旁,眼睛看着山豹的尸身,双手抱拳,说道:
“肖将军果真骁勇,商某佩服之至,还要多谢肖将军出手相助。”
肖寒说道:“你我兄弟,理应如此。”
听得此言商无炀心中莫名一动,唇边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
一名武士手腕一抖一枚暗器泛着银光直射向高亮后心,肖寒眼中寒芒闪过,挺身跃起,金蚕索极飞而出,“噹”一声击中了暗器,同时手中长剑飞射出去,剑锋闪烁着刺眼的银光,“唰”地一声从那武士的颈部扫过,带着余威插在五尺外的树干上,剑柄犹自剧烈颤动。
再看那名武士骤然呆立原地,一动不动,肖寒缓缓抬起腿来,猛然向地上一跺脚,但听“嘭”地一声响,尘土飞扬,受其一震,那武士颈上头颅豁然向后一仰坠落在地,“咕噜噜”滚了两圈,无头的身体随即一软,双膝跪地,“噗通”一声向前栽倒,颈部碗口大的的血洞“咕咚咕咚”涌着鲜血......
商无炀见状,不由得心中一震,不得不说,纵是他杀敌无数,这般杀人于无形的武功他也是第一回见到,由此可见,肖寒无论是谋略、手段、武功,似乎都远远高于他商无炀,这令商无炀心中对他又多了一份尊重和敬佩。
山豹已死,负隅顽抗的武士也在陆续倒下,护卫们一鼓作气蜂拥而上,杀的杀,抓的抓,后山战事终于平息。
战事已了,肖家护卫们齐齐退至肖寒身后,持剑而立。
望着这硝烟弥漫的战场终于恢复了宁静,商无炀长出了一口气,冲着肖寒一抱拳:
“此番若非将军鼎力相助,我小云天这胜负如何,还真不好说啊。”
肖寒扯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冰雕玉琢般俊美的容颜,微微一笑,抱拳回礼道:
“商兄不必过谦。商家有难,肖家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这话说的再直白不过,便是重申了商肖两家原本便该相濡以沫,同舟共济的深意。商无炀唇角扬起笑意,笑容里有欣慰,有感激,更有欣赏,还有一份愧疚。
……
后山战事已平,护卫来报,前山战役亦结束,血奴果然鷙狠狼戾,丧心病狂,打起仗来不死不休,这仗直到结束,都没有一个主动投降的。
小云天护卫们亦是伤亡惨重,折损过半,免不得又要劳烦婧儿这位女大夫帮忙救人。
战事结束后,肖寒便独自下山离去,留下阿俊和二百名护卫暂时在山中休整。
当天际渐渐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山上已然清理得干净,只有泥土上斑驳的暗红色血迹、后院中受伤弟兄们的嚬呻、被火把焚烧焦黑的土地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映射出伏龙山上曾经历过了一场怎样惨烈的战斗。
……
小云天议事厅中,烛火摇曳,商无炀与阿俊、高亮、耿宇分主次落坐。
耿宇一拳砸在腿上,满脸愤然:“到底还是让铁面阎罗跑了,早知道我们就该多派人手保护别院,我就不相信他当真长了翅膀,能在重重包围下逃出去。”
商无炀困惑:“你们说,这铁面阎罗为什么要去别院?”
耿宇道:“还用问嘛,肯定是满山乱跑误打误撞啊。”
高亮道:“何以见得?依我看,他就是冲着婧儿姑娘去的。别院四周就设置了一些机关,他都避过了,毫发无伤,这家伙实在可怕。”
商无炀心中一紧,苗贺是想抓婧儿,还是想杀婧儿?难道跟上次曼罗的目的一样?
耿宇道:“那不行就把婧儿姑娘接到宅子来吧。这个铁面阎罗,老耿我下回非要抓到他不可。”
阿俊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挡得他的人,挡不住血奴再次攻山。”
“此话怎讲?”耿宇面有不甘。
阿俊并不回话,抬手端起茶盏饮了口茶。
见他不语,耿宇有些焦急起来,双眼扫向高亮,高亮嘴角向下一撇,耸耸肩,言下之意似乎在说: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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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轻咳一声,说道:
“铁面阎罗此番攻山的目的原是想一举拿下我小云天,收于麾下为其所用,阿俊的意思显而易见,老贼在湘国境内绝不可能只是区区这两三百人,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漫说他武功高强,区区几十名护卫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就算我们抓了或者杀了老贼,血奴司也绝不会作鸟兽散,别忘了,真正控制血奴司的可是川阳国皇帝,铁面阎罗也不过是老皇帝豢养的鹰犬罢了,所以,无论铁面阎罗生或死,血奴司还是会倾巢而出攻我伏龙山,你们说,到时候后果会怎样?”
听得商无炀这番话,耿宇与高亮恍然大悟。
商无炀说道:“今夜一战,我等虽然小胜却也伤亡惨重,若无肖将军人马相助怕是连自保都难。现下婧儿已经全力以赴地在救治伤者。前后山还需严防死守,谨防他们卷土重来。”
“只是,甚是奇怪呀,此番敌人武功高强,而且似是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极为擅长,否则又如何能轻易避开这些重重设置的机关呢?”
高亮道:“正是正是,恐怕是他们吃了第一次攻山时的亏,此次便学聪明了。”
阿俊沉吟片刻,说道:“商少主方才说‘敌在暗,我在明’,若敌人也在明,我们是不是能事半功倍呀?”
商无炀一愣,“谭兄弟这是何意?”
阿俊淡然道:“小云天现在不是多了一个‘人’嘛,大可以去问问。”
说到此,他停下不言。
“多了一个人?”
商无炀略一思忖,陡然眼睛一亮,面露喜色,“没错,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呢。”
……
第85章 策反曼罗
耿宇早前便将曼罗闯入竹林苑的事禀告了商无炀。商齐夫人无意中从曼罗身上掉落的荷包上揭开了一个尘封近二十年的秘密,这一极具戏剧性的故事令商无炀大吃一惊,铁面阎罗打造血奴的手段之绝可见一斑。
如今想来,他们不知在湘国境内还有多少像曼罗这样既是湘国人却干着损害湘国利益之事的血奴,当真是细思极恐。
商无炀两次与曼罗交手,便发现她武功甚高,而且轻功极佳,否则也不会两次都被她逃脱了,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母亲当年的婢女。
“曼罗现在何处?” 商无炀问高亮。
“在老夫人房里呢。”
商无炀眼神中闪出一抹复杂的光泽,略一沉吟,吩咐道:
“请她过来。”
“是,属下即刻去请。”
……
只片刻后,高亮便已返回,身后跟着身着黑色劲装,脚步轻盈却面色冷然的曼罗。
高亮抱拳禀报:“少主,曼罗到了。”
言罢退至商无炀身侧负手而立。
曼罗走进议事厅,目光在耿宇脸上停留了片刻,这可是他攻山以后遇到的一位强劲对手,再将目光停留在稳坐正中首位的商无炀脸上。
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额首抱拳道:
“婢女方夕悦见过少爷,夕悦有罪,请少爷责罚。”
她这一跪倒令商无炀大感意外,沉声说道:
“原来你叫方夕悦?”
“是,夕悦的名字是小姐给起的,而曼罗这个名字则是铁面阎罗给的。”
商无炀道:“你与我娘的往事我已然知晓,你且起来说话吧。”
曼罗没有起身,继续说道:“夕悦惭愧,多年来为人所骗,助纣为虐,如今与小云天为敌,还险些伤了少爷,夕悦罪该万死。”
商无炀淡然道:“你且先起来吧,我还有话要说。”
听得此言,方夕悦这才站起身来,肃手而立。
商无炀说道:“所谓不知者不怪,不过是人各有志各为其主罢了,也怨不得你。你既然是家母的婢女,原也算得我商家之人,只是,如今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听得此言,曼罗不由得眼眶微微泛红,回道:
“夕悦当年不懂世事,认贼作父,误入歧途,如今既知真相又怎能重蹈覆辙?若蒙我家小姐和少爷不弃,夕悦愿弃暗投明誓死追随。”
商无炀听她口中仍唤母亲为“小姐”,唤自己为“少爷”,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一抹淡淡地笑意荡起在他唇角,温言道:
“若方姑姑的确弃暗投明,愿意与小云天站在一起,商某倒确有一事要请方姑姑相助。”
听到一声“方姑姑”,曼罗豁然昂起头向商无炀看去,眼含感激之色,两行清泪已是止不住地落下,复跪下去,抱拳哽咽道:
“夕悦不过一个婢女,何德何能被少爷唤声‘姑姑’,夕悦有愧。”
商无炀起身向她走去,在她面前停下,伸手相搀,口中道:
“父亲故去时,无炀尚未出生,商家老少几十口只剩了母亲和方姑姑两个,方姑姑便如无炀的亲人一般,叫声姑姑也是应当的。”
听得此言曼罗泪如雨下,“少爷仁慈,夕悦感激不尽!夕悦已决心弃暗投明便再无反悔,从今往后小云天便是夕悦的家,夕悦好好服侍小姐和商少爷。”
商无炀面色凝重,双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既如此,无炀还请方姑姑做一件事。”
曼罗忙说道:“少爷请说,夕悦无有不从。”
商无炀道:“离开伏龙山,返回血奴司......”
“什么?”曼罗一愣,面色“唰”一下就白了,随即缓缓垂下额头,泪如泉涌,道:
“看来,少爷还是不能原谅我了。”
商无炀心中暗自嗟叹,看她如此这般悔过之心绝非有假了,便道:
“非也非也,方姑姑误会了,无炀的的意思是.......”
说到此,他停了停,将曼罗搀扶起身, 附在她耳边一阵耳语。
曼罗双眉紧锁,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泽:
“夕悦明白了!”
随即商无炀向她介绍了总管高亮。
曼罗抱拳回道:“高大侠,当年名震江湖的泰山七剑之老幺,夕悦如雷贯耳。”
商无炀看向高亮,微微一笑:“呵呵,是呀,想当年名满江湖的高亮高大侠,却屈尊在我小云天门下做了个总管,实是委屈了。”
高亮面显愧色,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少主这样说当真羞煞高亮了,当年高亮被三煞追杀,命悬一线,若不是老夫人与少主出手相救,高亮恐怕早成三煞刀下亡魂了,承蒙少夫人与少主不弃,留在身边做了这个总管,高亮无以为报,自当是为小云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何来委屈之说呢。”
曼罗道:“的确不屈,我家少爷乃是湘国骁骑军将军商莫之子,真正的将门之后。”
“正是正是。”高亮额首。
听曼罗一口一个“我家少爷”,商无炀心中一暖,唇边不易觉察地扬起一丝笑意,转而冲着西首站着的耿宇抬手引见道:
“这位是我的护卫统领耿宇,你二人刚交过手,应该已经认得。”
耿宇一抱拳,朗声道:“没错,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方姑娘武功高强,尤其轻功令耿宇望尘莫及,今后还望多多指教了。”
曼罗回道:“耿统领威风八面,武功深厚,夕悦惭愧,阴差阳错,居然杀进了自家大门,还伤了自家兄弟,夕悦实在是有眼无珠,我在这里给耿统领赔不是了。”言罢深深一揖。
耿宇慌不迭地摆手,“方姑娘说的哪里话,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更何况,如今既然知道咱是自家人了,以后我们自当携手护卫小云天便是,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
“夕悦多谢耿统领宽宏大量。”
曼罗极为诚恳地又是道歉又是作揖,倒弄的耿宇有些不好意思,口中道:
“要说起来,方姑娘三次上山,倒还真没有杀我一名护卫。”
曼罗面现愧色,沉声道:“夕悦并非杀人狂魔,只是身在魔窟身不由己。”
又道:“天色不早了,如果要回去,还得趁早,少爷要我做什么就尽管吩咐,夕悦定然唯少爷之命行事。”
曼罗性情率直,快人快语,商无炀极为满意,说道:
“方姑姑此番可是奉命接走苗珏的?”
曼罗额首道:“正是。”
商无炀道:“人,你肯定是带不走了,回去你怎么交代?”
曼罗道:“无碍,铁面阎罗还是极信任我的,而且是她自己不愿跟我走,怨不得我。”
商无炀暗自点头,有了这个内应,何愁大事不成?
曼罗想了想,又问:“可是我如何与你们联络呢?”
“方姑姑大可放心,无炀自会安排人去与你见面,”
商无炀自怀中取出一物来递给她,曼罗一看不由得一怔,不过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墨玉扳指, “这是?”
商无炀微微一笑,“此物表面上看与一般扳指无异,实则做工甚是独特,到时候,你只需将这枚扳指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便会发出声音,到时候我们的人自会现身与你相见。”
听他此言曼罗半信半疑,细细打量着手中的扳指,尝试着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果然,一缕极为轻细的声音,悠远而绵长,既不刺耳,也不容易被人察觉,可是就这么点细小的声音,怎么能让小云天的人听到呢?
突然,门外冲进来几名手持长剑的护卫,一进门便刀剑出鞘迅速将曼罗团团围住。
曼罗反应极快,瞬间拉出了备战的架势,警惕地盯着这些手持刀剑的护卫。
耿宇道:“莫要惊慌,这些人都是被你唤来的。”
“我?我唤来的?”曼罗大感意外。
商无炀站起身来,冲着护卫们说道:“你们下去吧,这里没事。”
“是。”众护卫刀剑归鞘,退出了议事厅。
曼罗看向手中那扳指,骤然大悟, “莫非是它?”
商无炀点头:“正是此物,别看它不起眼,吹的声音小,其实这声音穿透力极强,而这声音,也只有我们小云天的护卫才辨识的出来。”
曼罗惊讶,“原来如此,果然是个稀罕之物啊!”
商无炀道:“待这件大事了了,此物你若喜欢,便送于你,没钱用时也能换得几文钱。”
听得商无炀说笑调侃,曼罗道声“不敢不敢”,小心翼翼将其揣进了怀里。
商无炀问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方姑姑。”
“少爷但说无妨。”曼罗神色恭敬。
“你们可有人精通这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又是如何破解我前后山苦心设置的机关陷阱?”
曼罗回道:“血奴中除了铁面阎罗几个弟子武功甚高,我虽为其最小的弟子,但却是武功最弱的,其余人等武功皆并不出色,之所以他们凶悍,皆为血奴训练的方式,而其中懂机关之术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铁面阎罗,此番攻山,我等均是得了一张前后山机关布阵图。”
“布阵图?”商无炀惊愕。
曼罗额首道:“正是,夕悦和山豹各有一份,看过后便被销毁了,也不知从何而来,图中有山上机关详细的布阵,铁面阎罗告诉我们如何破阵,我和山豹只需如此这般带领着血奴攻上山来,他负责击杀小云天少主,我负责接走苗珏。”
商无炀,高亮、耿宇三人皆大惊失色,不知这铁面阎罗又是如何知晓机关布局的,难怪此番他们上山如履平地,机关虽被启动,但伤者极为有限。
曼罗察言观色,道:“看来定是机关布局被泄露了,少爷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商无炀沉声道:“好,此番你回去,万不可露出任何痕迹,若惹那老贼怀疑,方姑姑恐有性命之忧。”
曼罗额首道:“少爷放心,夕悦此番回去便调查湘国境内有哪些已经归顺血奴司的人,少爷届时派人跟我联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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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无炀道:“肖寒肖将军你可认得?”
曼罗道:“肖将军父子夕悦自是认得的,这父子二人武功高强,治军严明,身侧之人皆忠心耿耿,铁面阎罗多次对他们下手均未能得逞。”
“既如此,无炀便直言相告,肖将军与我已联手,方姑姑若有消息也可告知肖将军。”
曼罗额首道:“夕悦明白。夕悦目前就在清州三清山上,那里曾是一处道观,铁面阎罗攻下道观后将此处作为了据点。”
耿宇道:“那我就派个人留在三清山脚下,方姑娘若有事可以随时联系。”
“好。”
……
曼罗下山去了,商无炀终于松了一口气,命耿宇火速派人将三清山上有驻扎血奴的事通知肖寒。
自议事厅出来,商无炀赶去隐铭轩,婧儿还在那里给伤者医治。
此番战事较之上次更为惨烈,受伤护卫也更多,当商无炀来到隐铭轩的时候,婧儿与山上的大夫一起也已经忙了几个时辰,商无炀不敢进去打扰,只得坐在门外等候。
直等到日落,婧儿才终于由丫头搀扶着从房中走了出来,一脸疲惫,满身血迹,足下似已虚软无力,商无炀突然感到心中一痛……
第86章 执手相看泪眼
夜袭之后,肖寒回到山下,将山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武德轩,见婧儿尚且无恙,武德轩稍加宽心。一日后阿俊只身返回山下与肖寒会合,两百护卫则留在山上休整。
武德轩满怀期待地问道:“既然商无炀知道肖将军并非他的杀父仇人,婧儿岂非很快就能下山了?”
肖寒看了一眼阿俊,苦笑一声道:“本该如此,只是,婧儿暂时不会回来。”
“这是为何?”武德轩急问。
阿俊回道:“回武先生,少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肖商两家是友非敌,她愿助小云天一臂之力,所以,所以……”
武德轩急的跺脚,“所以,所以她就不回来了?”
阿俊道:“不是不回来,少夫人在帮他们做机关陷阱呢,她可能要,帮人帮到底。”
武德轩幽然叹息道:“唉,这丫头,自顾不暇呢,还管得了别人,偌大的小云天难道就靠她一个人去守吗?”
肖寒微微一笑,说道:“婧儿以德报怨,心性善良,这两次血奴攻山,若非她鼎力相助,为小云天设计机关陷阱,小云天恐早就被夷为平地了,如今血奴司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快便会卷土重来,婧儿也定然不会半途而废坐视不理,依我看,不到最后她是不会罢手的。”
“最后是什么意思?”武德轩问道。
“杀了铁面阎罗,小云天彻底安全。”肖寒回道。
武德轩叹一声,道:“这孩子,打小就执拗啊,就像当初给你试制解药一样,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呢,她就没日没夜地埋首在她那个制药室里,跟着了魔一样,居然还敢以身试药,这个傻孩子呀,如今这般可如何是好?“
肖寒微微一笑,问道:“岳父大人可想见婧儿?”
“想,当然想。”武德轩冲口而出。
“那,小婿明日一早就带您去见她,如何?”
“真的呀?那太好了。”武德轩激动不已。
肖寒对阿俊说道:“通知小云天。”
“是。”阿俊转身向外走去。
……
次日辰时,肖寒便带着武德轩和阿俊上了山。
武德轩不会武功,尽管在小云天护卫的带领下走了最便捷的小路,还是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商无炀亲自在山上迎接,见了面两下寒暄一番后,便命高亮将武德轩三人送去别院。
婧儿一早便已得到父亲和肖寒要来的消息,早早站在廊下望眼欲穿,翘首以盼,直到远远看见父亲和肖寒的身影从林中走来,提了裙摆急急下楼迎了出去。
十余年来,婧儿从未离开过父亲也没离开过家,此番虽然分别不过短短两月,如今再见,却恍若隔世。
父女二人悲喜交加,婧儿“噗通”跪下,尚未开口泪已先流,唤一声:
“女儿不孝,累爹爹担心了。”
“我的女儿啊!”
武德轩泣不成声,心疼地将她扶起,“好孩子,爹没事,爹就是想我的婧儿,我的孩子,你受苦了,呜呜呜……”
婧儿边哭边摇头,说道:“爹,我没事,你看女儿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嘛。”
武德轩泪眼婆娑,将婧儿上下打量一番,哽咽道:
“商无炀没再难为你吧?”
婧儿道:“爹,放心吧,婧儿一切都好,如今他们都知道是一场误会了,对婧儿也是极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哭了啊,乖孩子,不哭了。”
武德轩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破涕为笑。
肖寒眸中噙泪,柔声唤道:“婧儿。”
一声轻唤宛如春日的朝阳,丝丝暖意融化了婧儿的心。
婧儿望向他,泪珠儿止不住地往下落。
肖寒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执手相看泪眼人,一份相思两地情愁,望着婧儿那双泪眼,他心痛如绞,情难自禁,伸手拥住了她弱小的身躯,眼中腾起的雾气在瞬间化成了水珠,一颗颗自面颊上滑落,坠入婧儿如云的发髻中。温柔地轻抚她单薄的后背,柔声道:
“你还好吗?”
婧儿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你看呢,不是好好地嘛。”
肖寒拥紧了她,“婧儿不哭,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他在劝婧儿,可是他自己的泪却不受控制地不断滑落。
武德轩道:“是啊,见到你我们就高兴了,怎么一个个地都哭了呢。”
……
高亮见了这般场景,心中满满地愧疚,心道,若不过少主误认肖家为仇人又怎么能弄得人家妻离子散这么一般场景,不免心中一酸,眼中微润,深吸一口气,陪着笑脸说道:
“武先生、肖将军,还是去屋里说话吧。”
武德轩点头道:“好好,我们去屋里说话。”
肖寒取了帕子来轻轻拭去婧儿脸上泪痕,柔声道:“走吧。”
肖寒紧紧握着婧儿的小手,跟着高亮上了楼。武德轩此刻心情也好了起来,脸上有了笑意。
高亮将他们引入楼上,待他们都进了屋,便下了楼,与阿俊一起在院中等待。
高亮看着阿俊那张冷得快打霜的脸,说道:“对不住了谭将军,要你在外面候着了。”
阿俊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高亮尴尬地笑笑,道:“没想到肖将军也是个性情中人,啊,性情中人,呵呵。”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阿俊森冷的声音透着一丝恼怒。
“啊,是,是。”
高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知错了,知错了。”
不过片刻,武德轩从房中走了出来,乐呵呵地下了楼。
高亮忙迎上去,问道:“武先生怎的出来了?怎不多跟姑娘说说话?”
武德轩笑道:“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见个面说说体己话,我这老家伙就不参合啦。”
高亮心领神会,道:“是是,过些日子婧儿姑娘就回家了,到时候可日日相见,也不在这一时了。武先生可是贵客,伏龙山景致甚佳,不如我带先生去山上走走?”
武德轩点头道:“甚好。”
高亮引着二人出了别院向后山方向走去。
……
房中,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婧儿依偎在肖寒怀中哭成个泪人儿。
肖寒心疼不已,轻轻托住她的下颚,一双噙泪的双眸细细打量她的脸,纤长的手指划过她曾经受伤红肿的面颊,柔声道:
“疼吗?”
婧儿摇摇头,哽咽道:“都过去了,商无炀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父报仇,我的伤不过在皮肉,他的伤可是在心里,能理解。”
泪水从肖寒的脸上无声地滑落,说道:
“你知道嘛,那日我见你几乎面目全非,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真恨不得马上带你走,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可是,我不能。”
“我知道,”婧儿抽噎道:
“我什么都知道,婧儿都懂,婧儿不怕,比起他心中的仇恨来说,我这又算什么,伤总是能好的,可是他母子家破人亡,多年来挤压在他们心中的仇恨岂是能轻易化解的,都是可怜人。”
肖寒满心愧疚,“婧儿,都是我肖家连累了你。”
婧儿微微一笑,轻轻摇首,“婧儿是肖家的媳妇,原也应有所担当,况且肖将军本是负屈衔冤,此事总要有人还他清白,那就让婧儿来做,又有何不可呢。”
肖寒心痛不已,轻叹道:“婧儿你为什么总是愿意体谅别人。”
婧儿紧紧拥着他,柔声道:“我有爹,有你,我比他们幸福,不是吗?“
肖寒抱紧了她,轻抚她单薄的背脊,下颚埋入她额前乌发中,将一个吻深深印入她发髻,语声温柔道:
“是,婧儿有我,有我娘,还有两个爹疼着,婧儿将会是最幸福的女人,等你帮他们做好了机关,我就接你回家,我要给咱们重新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咱们永远不要分开。”
“好。”婧儿哽咽,泪水再次滑落。
“谢谢你,婧儿。”
“什么?”
“为我研制了解毒药,还有补药。”
“你安好,我便安好,为你,也是为我。”
肖寒的手臂拥的更紧,生怕一不小心怀中之人便会突然不见。
“婧儿,快些做好那些机关,咱们回家。”
“好。”
“我等你。”
“好。”
“婧儿。”
“嗯?”
“娘子。”
“嗯。”
婧儿一阵娇羞,深深将头埋入他怀中,泪水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肖寒温柔地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去她睫毛上沾着的一滴水晶般透亮的泪珠,温润的薄唇划过她的眼,她的鼻尖,喃喃道:
“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婧儿,快点回家,我们还没拜堂呢……”
四片薄唇小心翼翼黏在一起,带着轻轻地颤栗,唇齿交融,再难分开。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这一刻,两颗心,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卿卿我我缠缠绵绵,久违的浓浓的幸福漫溢出来,渗透在这幽阁的每一个角落,温馨而甜美。
……
戌时太阳快落山,肖寒这才与婧儿手牵着手下了楼,武德轩不免又絮絮叨叨再三叮嘱,好好吃饭,多穿衣,莫受了风寒,莫太操劳之类的话,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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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们下山,都没有再看见商无炀的身影。
……
书房茶室中,商无炀已是微醉,耿宇亦是喝的晕晕乎乎,抓着个杯子摇摇晃晃道:
“少主,要说这酒啊,老耿可是,半个月没喝了,这打仗啊不能喝酒,少主定的、规矩,老耿可不敢违背的。”
商无炀一竖大拇指,“老耿不错,这酒啊,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啊,可这酒啊,也不是好东西,喝多了反而更不痛快。”
耿宇道:“老耿这人最是没心没肺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高兴不高兴地,反正都自己扛着,高兴是一天,不高兴还是一天,还不如高兴点儿,少主你说是不是?”
商无炀回道:“嗯,你果然没心没肺。”
扔掉手中酒杯,拿起酒罐来,仰头灌了一大口,随手抹去唇边低落的酒渍,喃喃自语道: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耿宇迷迷糊糊问道:“少、少主,你,你说什么?”
见他那憨傻的样子,商无炀恨不得踹他一脚,不耐烦地道:“对牛弹琴,去去去,喝你的酒去。”
……
第87章 颖悟绝伦
这日又在隐铭轩忙了一整天,婧儿浑身酸软,回到别院沐浴后换了衣裳倒头便睡,直睡到次日天光大亮方才起身。
坐在桌前拿着那柄御赐盘龙匕首摆弄,暗自想着心事儿,外面长廊地板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一路走到门前,轻轻叩响门扉。
“谁?”
门外无人应答,门却被轻轻推开,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一双深邃的眸子准确地找到她,随即一个完整的脑袋伸了进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可以进来吗?”
这话听着是在向这屋里的主人发出请求,可未待主人允许,那人的一条长腿已经伸了进来,紧接着,一个欣长高大的身影便完整地映入婧儿眼帘。
婧儿抛去一个白眼,嘴角一撇,道:“当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我可以进来吗?’我看你进这屋倒是比进自己屋子更加随意。”
被婧儿如此挤兑,又是一脸嫌弃的表情,换了从前,商无炀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可如今他只是唇角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沉声道:
“知道你起来了我才进来的。”
婧儿没好气地板下脸来,“你怎知道?”
商无炀回道:“我,就在楼下的。”
莫非他一直在楼下等着?
“有事吗?”婧儿问。
“这两日,你辛苦了。”
婧儿不耐烦地将刀锋插入刀鞘,懒懒地说道:
“如果你是特地来感谢我,那就免了,我也不过为了自保而已。”
默默看了他一眼,须臾,轻声道:“谢谢你。”
“什么?”突然被感谢,商无炀茫然。
婧儿道:“我爹和肖寒来看我,谢谢你。”
商无炀气息骤然慢了一拍,突然将眼神转向窗外看去,长长吐了口气,默然片刻,搬了个凳子来摆在她身侧,稳稳坐下,沉声说道:
“这两次战役多亏你的鼎力相助,受伤的弟兄们也多蒙你搭救,辛苦了。”
见他突然顾左右而言他,婧儿没有接他的话,嗅了嗅鼻子,道:
“你喝酒了?”
商无炀一怔,“你闻的出来?”
婧儿蹙眉道:“我是大夫。”
“……”商无炀闷声道:“嗯,这两日都喝了些。”
婧儿道:“说点正事吧,其实,你心里最为清楚,此番前后山的机关都形容虚设,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无炀额首道:“我问了曼罗,她说她和山豹都得到了咱们的布阵图。”
“果然如此,”婧儿深吸一口气,道:“看来山上还有他们的人。”
商无炀问道:“会不会是苗珏?”
婧儿沉思片刻,缓缓走到桌前,看着桌上一堆摆放整齐的纸张,道:
“不知,十日前,我画的布阵图和一些机关设计图都压在这堆纸张里,可是我出去一趟回来后发现纸张不是那么整齐了,当时并未做他想,但也不排除我交给你那些图被人偷看了。”
商无炀道:“我这边图纸只有高亮看过,并未带出书房,而高亮跟随我多年,他的为人绝无问题,不光别院也好,书房也罢,总之必是有人偷看了又将消息传递了出去。看来,小云天还有暗鬼呀。”
婧儿说道:“你这仗还没打完呢,我今天看到护卫们的伤口就在想一个问题,对付血奴司这帮魔鬼,除了机关以外,怎样才能以巧致胜。”
“以巧致胜?”商无炀眼睛一亮,有种预感,婧儿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了。
果然,婧儿说道:“你还记得那个陨石吗?”
商无炀道:“可是那个大黑石头?”
婧儿重重点了点头,“正是,你可以利用它,做成削铁如泥的武器。”
商无炀有些半信半疑,问道:“当真可以?”
婧儿瞪了他一眼,“不信就算了,这么好的宝贝不利用,只能说你有眼无珠。”
“我信我信,婧儿颖悟绝伦,我商无炀言听计从,你只管说要我怎么做,我马上去做。”
“很简单,先去找几个手艺好的铁匠师傅来,越多越好。”
商无炀二话不说答应道:“好。”
“若无他事你请回吧。”婧儿又在逐“客”,语声淡如清水。
商无炀知趣地起身,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去找铁匠上山,我倒要看看,那大石头到底是怎样一个宝贝。”言罢抬腿便走。
婧儿突然瞥桌上的盘龙匕首,忙抓在手中奔到门外,口中唤道:
“还你的匕首……”
可是楼上楼下都未看见他,放眼寻去,一个黑色长衫的身影一闪身便已没入林中。
“走的好快,飞下去的吗?”
婧儿小声嘟囔着,撇了撇嘴,返回屋里,将那匕首重新放回在桌上。
略歇了片刻,便唤雪莲安排护卫陪她去隐铭轩走一趟。
大战过后,临时调派到别院的护卫们便撤了回去,别院只留下二十名护卫守护。雪莲见婧儿这一日过于辛苦,心中不免担心,便随同两名护卫一起陪着婧儿去了隐铭轩。
……
在隐铭轩足足忙了三四个时辰后婧儿没有回别院,而是去了竹林苑。
自从血书真相大白后,苗珏被禁足,新来的魏大夫在照应她的身子,婧儿便再未去过竹林苑。
时而想到曾经与苗珏姐妹相称,下棋聊天无话不谈的那些日子,不免心下戚戚,想着她有孕在身,又刚经历夜袭的惊吓,不甚安心,索性便去瞧瞧她。
竹林苑跟从前并无甚不同,只是门前多了两名持剑护卫。
苗珏见到婧儿前来显然有些惊讶,两下见了礼,骤然又红了眼,说道:
“我还以为妹妹不会来了。”
婧儿浅笑道:“婧儿不过是大夫,大夫只是治病救人,任何恩怨跟大夫没有关系。姐姐倒是清瘦了不少。”
苗珏落泪,“母亲偶尔来探视,夫君许久不来了。”
婧儿安慰道:“毕竟是夫妻,待他心头那个气消了自然会来的。”
“可我爹他……”
婧儿打断了她,说道:“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只要今后莫做让你夫君伤心的事,日子久了,这些事便会淡了,毕竟你腹中还有他的骨血。姐姐安心养胎才好。”
为苗珏把了脉,又重新开了一副安胎的方子,令丫头们拿去抓药熬制。
见苗珏兀自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婧儿陪她说了会儿话,又同她下了两盘棋,苗珏依然一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将手中握着的黑色棋子一股脑倒回了竹编小罐儿里。
“妹妹棋艺高绝,我输了,不玩了。”
婧儿笑道:“姐姐这局还未见分晓呢怎知就输了?这是姐姐心不静呢。”
苗珏轻叹一声,将两个棋子罐儿塞进了雪莲的手中,说道:
“呐,妹妹若想玩的痛快索性带回去玩吧,我没有心思。”
婧儿故作轻松地说道:“赶明儿姐姐生出个聪明的小公子来,到那时想得空下个棋都恐怕难上加难了。”
苗珏眼中一亮,“妹妹怎就知道是个小公子,而不是个闺女了?”
婧儿望着她的腹部,一本正经地回道:
“脉象强劲有力,姐姐这胎定是男孩。”婧儿这话原也是哄着她开心罢了。
果然,苗珏终于露出一丝笑颜,说道:“那就借妹妹吉言,若真是男孩,他,定然会高兴。”
说到此,她走到窗前,瞅了瞅院门外站着的两名护卫,刚刚泛起的一抹笑意顿时消散,郁郁寡欢满脸委屈道:
“如今夫君将我禁了足,他又不来,我便是想去看他也不能了。”
顺着她目光所及之处,婧儿瞟了眼那两名护卫,说道:
“姐姐也许错怪他了,他恐怕并非是软禁你,而是在保护你呢。”
苗珏看了婧儿一眼,“你也知道曼罗要带我走的事了?”
婧儿笑道:“那是自然,就看姐姐誓死不随曼罗走,商无炀心中哪有不懂姐姐心意的?男人呢都是嘴硬心软的,放心吧,他终会回心转意的。”
苗珏眼中多了一丝光泽,问道:“真的吗?他真的会回心转意?”
婧儿道:“妻子也好,孩子也罢,总是他最亲近的人,纵是他再矫情,这有妻儿相伴的日子,哪个男子不欢喜?”
这番话似乎说得苗珏极为受用,她阴郁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妹妹,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姐姐有话但讲无妨。”
“……青萍,不是我杀的。”
婧儿心中一震,向她看去。
苗珏回望着婧儿,神色平静,道:“你信吗?”
婧儿微微一笑,淡然道:“信与不信又能如何?这事都已经过去了,姐姐又何必再想?安心养胎才好。”
苗珏打量着婧儿那如花容颜,原先见她,美则美矣,尚带着一丝少女的青涩,而如今上山来不过短短数月,倒是多了份成熟的优雅和妩媚。不得不说,山上数月的打磨,不但没有令她失去分毫的光泽,反而更加明艳动人光芒四射,如此尤物,漫说是男人,便是女人见了也挪不开眼睛。
苗珏没来由地心中一酸,伸出右手,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替她拢了拢额间撒下的几根黑亮的发丝,幽幽道:
“说实话,妹妹如此花容月貌,又精通医术,聪明睿智更无需说了,像妹妹这般的佳人,姐姐若是个男子也会爱慕妹妹,将妹妹奉若珍宝一般,若不是妹妹已许配肖家,便让夫君娶了妹妹进门,你我姐妹正好做个伴儿。”
听得此言婧儿脸色骤变,心下暗自叹息一声:苗珏啊苗珏,看来你真的不可救药了,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我就会被淹死在她这醋缸里。
婧儿不悦地甩开她的手,极为严肃地说道:
“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漫说妹妹早已上了肖寒的花轿便是肖家的媳妇了,即便妹妹没有许配肖寒,商无炀既是姐姐的夫君,妹妹我就绝不会有半分沾染之心,况且,妹妹我绝不会做别人的妾室!”
见婧儿当真生了气,苗珏忙拉过她的小手来,在掌心轻抚,自责道:
“姐姐这是夸妹妹呢,妹妹怎就生气了。我心知妹妹心高气傲,怎可能委屈做妾呢?这话妹妹只当姐姐胡乱说笑,妹妹切勿介怀才是。”
婧儿淡然道:“姐姐,你对商无炀一往情深,商无炀他看上去冷若冰霜,实则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姐姐只要能够对他敞开心扉,假以时日,他定然会对姐姐爱不释手,便是撵也撵不走了。”
“妹妹倒甚是了解他......”
此言冲口而出,苗珏顿时发觉自己失了口,忙说道,“姐姐从前是有太多的不得已,今后,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把心事放肚子里了,我对他坦诚相待,希望他能感知我心才好。”
婧儿只感到后背阵阵发凉,越来越坐不住了,起身道:
“一定会的,不久,待姐姐有了爱子,又挽回夫君之心,岂不皆大欢喜?婧儿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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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珏说道,“那妹妹慢走,改日来陪姐姐说话啊。”手牵手将婧儿送到门外,目光中满是不舍。
婧儿微微一笑,松开了她的手,“过两日婧儿再来看姐姐,姐姐请留步。”
言罢微微额首,返身向院外走去。
......
走在路上,雪莲嘟着小嘴,说道:“姑娘,你好心来给少夫人安胎,我怎么总觉得少夫人有意无意地都在拿话挤兑你呢?”
婧儿微微一笑,“连你都看出来了呀?无妨,不过是些闲话罢了,千万不要告诉你家少主哦。”
“哦,雪莲知道。”
婧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说道:“倒是你,平日都是护卫护我进出,今日倒是有空陪我跑这一趟了?”
雪莲嘟着嘴道:“雪莲不放心姑娘呀,护卫都是男子,有雪莲相伴,姑娘也自在些。”
婧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回想着苗珏那些含沙射影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啼笑皆非,或许有的人天性便是如此,想改变天性真的难于登天。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第88章 转移目标
今夜的山林太过于安静,日头才刚落山不久,乌云便遮住了刚刚升起的月亮,林子里黑漆漆的,只有身后两盏火把闪烁着的微弱光亮,照亮着林间前行的路。
白日喧嚣的鸟叫声已然平息,只有微风吹动树梢发出的沙沙声显得那么颓然无力,山风夹杂着一丝凉意袭来,婧儿打了一个寒颤,缩起了脖子,双手环抱着肩膀,脚步越发地快了起来。
走出这片林子便已看见了燃着几支火把的别院。
突然,婧儿停下了脚步,她用力嗅了嗅鼻子,迎着山风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她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四周,这段向别院去的路,她已经走了无数遍,早已熟悉,然而,这种味道她却从没有闻到过,至少在这条路上她还不曾闻到过。
身后的雪莲走上前来问道:“姑娘,怎么不走了?”
“你们闻闻,这是什么味儿?”婧儿有一丝不安。
听闻此言,护卫们诧异地对视一眼,伸长了脖子,使劲嗅着空气中一阵阵袭来的淡淡的奇怪的味道,突然,一名护卫睁大了双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扭头望向婧儿,道:
“是血腥味儿。”
婧儿面色凝重,默默地点了点头。
护卫神色大变,低声暗呼:“不好,别院出事了。”
两名护卫“仓啷啷”拔出宝剑,一左一右护在婧儿左右,警惕地四处张望。
“姑娘,不会又是那老贼来了吧?”
雪莲的声音中有一种压抑的颤抖,她一手握着宝剑,一手紧紧挽住婧儿的手臂,仿佛一松手婧儿便会被人抓走一般。
婧儿双眉紧蹙,冷静地望着前方暗夜中若隐若现的别院,心一点点地向下沉,低声说道:
“看来是我估计错了,这铁面阎罗不但没走,反而又回来了,他这是要杀我吗?”
雪莲顿时柳眉倒竖,咬牙低斥:“这老贼当真阴魂不散啊。”
“那我们不能再去别院了。”护卫也有些焦急起来。
婧儿摇摇头,道:“不可,此时他若找不到我,必然会往这里寻来,若我返回府里,必然将他引过去,那小云天可就会大乱了,此人功力之强非同小可,一般的护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真是始料未及啊,如今小云天护卫伤亡惨重,防守最是松懈之时......”
“那如何是好?” 护卫有些焦急。
婧儿思忖片刻,突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转而望着两名护卫,问道:“你们怕不怕?”
“不怕。”护卫挥舞着手中长剑,声音虽低沉却是异常果断。
婧儿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对着其中一名护卫高声说道:
“哎呀,我的帕子忘拿了,你去帮我取来吧。”
随即又压低声音:“雪莲也跟着一起回去,速去报知你们少主,就说......说我去了大黑石头那里。”
“不,雪莲不走,”雪莲急了,“姑娘有危险,雪莲怎能离开?”
婧儿说道:“我要引开老贼,越少人跟着越好,免得他怀疑,你们速去速回便是,我尽量拖延时间,不会有事的。”
听得此言,雪莲与那护卫面面相觑,倒是护卫先行领会了她的意思,故意大声回道:
“是,我们这就帮姑娘取来。”
雪莲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那两罐棋子顺手塞进了留下的那名护卫手中,返身一路小跑向宅院奔去。
婧儿此刻异常冷静,见护卫与雪莲走远了,这才转身从容地继续向别院走,边走边低声对护卫吩咐道:
“我现在要把铁面阎罗引出来,你跟紧了我。”
“是。”护卫口中应着,将那两个小罐棋子塞进了怀里。
......
此刻离别院不足五十步,随着二人向别院靠近,血腥味儿越发浓烈,婧儿心知不妙,这老贼今日既然已经动了杀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心中暗自后悔没将房中的匕首带出来,但是如今事情紧急,婧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别院平日安全的时候,护卫们都会点燃火把,远远地还能瞧见有护卫在别院四周巡逻的身影,可是这会儿一个人影都没有,散发着血腥味儿的空气沉寂得令人毛骨悚然。
越靠近别院,婧儿的心跳动得越发猛烈,她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佯装毫不知情,与平常一样姗姗而行,当二人缓缓走到别院外围时,婧儿陡然又停下了脚步,高声对身后护卫说道:
“今夜无事,我还不想那么早回去,你索性陪我去山中走走吧。”
护卫顺从地应了声“是。”
跟随着婧儿绕过别院的大门径自向后山的林子里走去。
婧儿走的不紧不慢,在那暗夜之中,她敏锐的神经精准得感受到,就在不远处,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她,盯的她心里发憷,可是她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回头。
就这样,也不知在林间走了多久,婧儿渐渐气喘起来,汗湿了衣衫,双腿也略感发软,但她丝毫不敢停下来,只想尽量远离小云天宅院,越远越好,只有将那老贼引的越远,商无炀和老夫人他们才最安全。
婧儿暗自咬了咬牙,就着护卫手中火把那点闪烁的亮光,步履沉重地在林中高一脚低一脚地艰难穿行......
渐渐地,耳边传来阵阵流水声,越前行,水声越大,令她前进的脚步越发地坚定。
又走了半刻钟,终于走出了那片林子,来到了一处广阔的草地,一轮弯月撕开乌黑的云层,露出了一抹惨白色的光,隐在山顶黝黑的树丛后,那一抹淡淡的苍白残光将扑散了的山形树影映射在这片草地上,隐隐绰绰,还有那日夜不息奔腾着的巨大瀑布就在眼前,飞流而下的哗哗声在这浓黑的夜里震撼人心,腾起的白色水雾在幽黑层叠的山峦中如夜之精灵,飘渺得令人生出一丝恐惧,峡谷中升腾而起的白色华光,却令婧儿有种空灵的感觉,仿佛站在了天水的源头,脚下渐渐有了虚空的感觉,身子好似悬浮在峡谷上方一般顿时轻盈了起来,那份湿润的水汽冲散了淤积在心头的血腥味,满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黑沉沉的深山里,婧儿睁大双眼迅速打量着四周,山崖边那个黑色的巨石映入了眼帘,一抹别有用意的浅笑在她唇边一闪而过。或许是瀑布的激流推动了空气的流动,亦或是在此处山谷过于空旷的缘故,此间的山风比其他地方都大了许多,护卫手中的火把被风吹的“呼啦啦”作响,火苗飘乎闪烁,几欲熄灭。
婧儿长发乱舞,锦缎衣裙随风摆动,裹挟着那娇柔的身躯几欲站立不稳。
“姑娘,此间风大,我们要不要找一处避风之处?”护卫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婧儿抬手拂开额间肆意飞舞的发丝,摇了摇头,压低声音:
“别回头,他就在此,就在我们身后的林子里。”
“跟我来。”婧儿径自向那黑色大石走了过去。
护卫手举火把紧随其后,待得走到大石旁,婧儿站住了,回忆起当初她与商无炀一同来到此地,首次见到这块黑色陨石的场景,大概辨别了一下方位,下巴朝巨石的南侧抬了抬,“去那边。”
“是。”护卫紧紧跟随她走到了陨石后方站定。
此处在巨石南侧,恰好是背风处。
婧儿低声问道:“会下围棋吗?”
“呃,会一点。”护卫诧异地望着婧儿,浑然不知她在如此紧张时刻突然问这句话是何用意。
婧儿压低了声音:“相信我,就在这个石头周围,你一定要严格听我指挥,我的棋子怎么走,你就脚下就怎么走,还要逼得对手站在你的反方向,明白吗?”
护卫注视着眼前这位端庄秀美的女子,在这些护卫心中,婧儿如今已是如神一般地存在着,潜意识里对她的命令就有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既然是奇人,自然有奇的道理,这一点护卫还是笃信不疑的,他自知只管服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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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震耳欲聋的瀑布水声中,婧儿故意高声说道:
“此间景色甚好,空气也清新,我累了,你陪我下一局棋吧。”
“好。”护卫爽快地应了。
……
见足下一块三尺见方略微扁平的山石,恰似一张小桌子一般,作为棋盘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这了。”
婧儿满意地围着那块山石转了一圈,随后席地而坐。此时她的位置是背对悬崖瀑布,面对丛林,右手边是巨大的黑色陨石,在星光照耀下,面前一片黑黝黝空旷的草地在她的眼中一览无余。
护卫将手中火把的把杆插入山石旁的泥土里,打怀中取出两小盒黑白子的罐子来,将装有黑子的小罐放在婧儿手旁,白子罐则放在自己手边,又拔出腰间佩剑,在山石上横平竖直,三两下很快就刻好了一个棋盘,随即跪坐在婧儿对面,二人当真在这澎湃而喧嚣的激流声中闹中取静,优哉游哉地下起了棋来。
感受着山风吹袭的阴冷,看着“棋盘”上黑白错杂的棋局,婧儿纤长白皙的食中二指捻着一枚黑色棋子,欲落不落,看似在沉思,又似在享受山间的这份难得的幽静,实则心潮翻涌,危险随时便会降临,强自镇定的她,脑子在飞快地运转......
“武婧儿,你好生自在啊。”
突然,一个干涩嘶哑的声音在这深夜空旷的山谷之中,如一把无形的利剑穿透了潇潇风声,和轰鸣的瀑布声,侵入他们的耳中,令人毛骨悚然。
……
第89章 斗转星移
“什么人?”护卫一声断喝,豁然起身,手中宝剑“仓啷啷”出鞘。
如果说一直隐身在林间的这个鬼魅般可怕的家伙令婧儿感到心中恐慌,但是此刻当她真正地听到了那犹如地狱传来的阴森森的声音时,她反倒平静了下来。
十步开外,站着一个黑影,但见他身穿黑色斗篷,脸上戴着幽黑的鬼脸面具,在这暗夜之中,斗篷被山风吹的飞扬而起,呼啦啦作响,面具上只有一双充满戾气的双眼,在幽幽月光的映照下发出嗜血的寒光,宛如鬼魅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婧儿没有猜错,来人果然就是铁面阎罗苗贺。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婧儿又缓缓将目光转向山石上那盘没下完的棋局上,幽幽一叹:
“唉,看来这盘棋我得自己把它下完了。”伸出左手在护卫面前装着白色棋子的小罐子中抓了几颗白子在手中,右手又从自己这边小罐里抓出几颗黑子来,看来她是真准备左手跟右手下棋了。
婧儿目光扫视着棋局,右手指尖把玩着一枚黑子,没有抬头,问道:
“上次没把你摔坏吧,又来做什么?”声音轻柔而淡然,好似跟一个老熟人在叙话般轻松。
“嘿嘿嘿嘿……”
苗贺发出一连串阴森森的笑声,“小丫头挺聪明啊,你用几颗小小的黄豆便让我失了手,这让我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殊不知,我可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想让我知难而退?你也未免太天真了。还有,我很好奇,你帮那个傻小子在山上设计的那些个机关暗器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婧儿脑后青丝被萧风吹拂飘飞而起,眉如翠羽,肤如白雪,唇边一抹从容的浅笑,绝美的容颜在刚刚从云层里露出的星光映照下显得如此娴静而优雅,清澈的双眸中透出倔强和冷峻,犹如与生俱来的内敛和高雅,一袭白衫令她看上去宛如下凡的仙子,美到极致时,似有一种高高在上无法触碰的气场,于不经意间散发出摄人魂魄的气息。
婧儿唇边挑起一抹嗤笑,在那轰然而响的瀑布声中高声斥道:
“喂,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苗贺说道:“我没打算杀你,我只是想让你跟我走。”
婧儿毫无畏惧地迎着他那凶狠的目光,“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给个让我跟你走的理由。”
一串惊悚的“嘿嘿”声响起,“小妮子,我的问题你不回答,你的问题还真多,告诉你也无妨,我要用你来换这‘小云天’。”
“用我来换‘小云天’?”
听到他这话婧儿好似听到什么奇闻怪谈一般嗤之以鼻,
“没想到我伍瑾萱还有这么大面子?你又凭什么断定抓了我,商无炀就能将小云天拱手相让?”
“凭什么?就凭商无炀那小子稀罕你,视你如上宾,我也很好奇,想要看看我抓了你这小妮子,那商无炀究竟会不会拿小云天跟我交换。”
“绝无可能。”婧儿的声音异常地坚定。
“不试试又怎知道?”苗贺话音刚落,未见任何预兆,那身影便如鬼魅一般瞬间移到了婧儿面前。
眼见得危险来临,婧儿却异常冷静,不慌不忙将手中捏的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那护卫眼角余光一直盯着那棋盘,此刻眼见婧儿落子的方位,即刻手持长剑迅速向前踏出两步,再向右横走两步,此刻黑石便在他的侧方身后,他手中长剑一挺,直刺苗贺胸口。
护卫这出其不意攻来的一招,苗贺身形微晃避开尖峰,左手五指成爪,直直抓向婧儿......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时,婧儿突然抬手,一束极细的银光向眼前的苗贺飞射而去,苗贺眼疾手快,身形微微一偏,抬手轻轻一挥,便在这瞬间,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豁然夹着一枚银针。
“嘿嘿”苗贺一声冷笑,道:“就这点火候还敢偷袭我?”
手腕向后一甩,银针在空中划过一道极细的微光,飞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苗贺又怎会将一个小小的小云天护卫放在眼里,他双眼肆无忌惮地恶狠狠盯婧儿,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此时婧儿将左手中白子迅速放在棋盘上,护卫瞥见,猛然一声断喝,腾身上前,手持长剑一招风声乍起直向苗贺露在外面的那双饿鹰一般的双眼刺去,苗贺冷哼一声,脚尖点地,猛然一个旋身,瞬间避开了这一剑,随即飞起一脚向护卫心口踹去。
面对着苗贺这个武功高强的劲敌,护卫毫不胆怯,一个旋身避开,手中长剑如影随形便绕到他身侧,一招风卷残云剑锋扫向他的双腿,苗贺单脚猛然蹬地,身体腾空跃起三尺有余堪堪避开剑锋,手中毫不怠慢,左手掌心向下按下,顿时犀利的掌风凌空向护卫的头顶劈将下来,婧儿手腕一抖,又一枚银针直向苗贺的面门疾射而去,虽说婧儿的飞针手法并不高明,不过是从萧吕子那学了个皮毛,但用来搅乱苗贺的节奏倒是很管用,他硬生生将拍向护卫的掌风收回,一掌扫开银针。便是这耽搁的瞬间,护卫退到了婧儿“指定”的位置。
婧儿悄然将手中黑子落在棋盘上……
她这边落了子,护卫看得清清楚楚,按照落子的步数迈出脚步,猛然腾身旋转,反手一招拨云见日,剑尖直刺向苗贺心口,苗贺一个后翻,双腿猛然弹起向护卫下颚踢来,掌风呼啸而至,护卫不急躲避,顿时“嘭”地一声,这一掌扎扎实实击在了他的胸口,护卫一声闷哼,脚步踉跄“噔噔噔”一连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身形,顿时捂胸勾背,唇角也流出了一抹猩红的血迹。
苗贺旁若无人地一步步向婧儿逼近,月光下,幽灵般可怖的巨大暗影顿时吞噬了婧儿那娇小的身影......
婧儿脱口而出:“大跳!”
护卫猛然惊觉,按照方位疾步猛提一口丹田气,向西跃进,脚踏八卦,一剑向苗贺刺去.....
便在长剑刺出那一瞬间,护卫豁然感到似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瞬间聚集在了剑身之上,并拽着他的长剑向前冲去,就连自己也被长剑的力量拉扯了出去,如有神助一般,出剑的速度居然快了一倍,而苗贺对这长剑快如闪电般刺来的速度也是大吃一惊,后退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来剑的速度,眼见自己已是无法避过,左臂一挥,突然手中便多了一柄半尺长寒光闪闪的匕首,暗运内力聚于刀锋,反手扫向已然离自己胸口不及三寸的剑尖,但听得“仓啷”一声脆响,长剑被那小小的匕首扫得剑锋微偏,随即匕首化作一缕白光飞入草丛中。护卫顿感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连人带剑向斜前方直冲出去五步远方才站定。
这一刹那间的交接,错愕不已的不光是护卫,就连老练的苗贺亦是望着空空如也的左手震惊不已,他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护卫的内力精进如斯,更不明白为何方才自己手中匕首扫上长剑剑锋时被震得整个手都麻木了,匕首也被击飞而出......
婧儿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利用这天外神器的磁场,不说能战胜那武功高强的老贼,就算勉强让他知难而退也好。
婧儿高呼:“双虎。”
耳畔听得婧儿的指令,护卫顿时钢牙暗咬,断喝一声,身形向左移动,长剑自右向左一招横扫千军,逼得苗贺向右侧迈出一步以避开剑锋,这时苗贺双脚“听话”地正好立于婧儿预想的位置,正好是黑石的东侧。
场上二人激战了五六个会合,护卫显然已是难敌,亏得手中长剑占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即便如此,他仍然落于下风,苗贺招招狠辣,一个旋身一掌拍向护卫胸口,护卫腾身跃上黑石.....
“双劫。”
婧儿的呼声又起,护卫长剑灌力,由上而下刺向苗贺头颅,苗贺避开,随即挥掌相向,护卫被“逼”地向后急退,不露痕迹地退到指定位置,方才将长剑刺出,刹时,之前那股莫名的力量瞬间又出现了,一股力量奇大无比地拖拽着他手中的长剑,快如流星一般向前冲去,而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拖拽过去,苗贺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快如闪电一般的剑尖,森冷的剑尖迅速在他双眼中迅速聚焦,他袖中再次落下一柄匕首,条件反射地挥舞匕首想扫开剑锋,然而,匕首刚刚举起,便感到手中匕首似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牢牢裹住,不但不能无法去胸前格挡长剑的攻势,反而在将匕首向后拽去,他惊恐地握紧了匕首不敢松手,却不曾想到,他离那巨石最近,匕首上巨大的力量将他的匕首以及他的人一起拖动起来,似有一个强大的吸力,将他的匕首连人一起向后平移过去,而眼前的长剑瞬间攻到鼻尖,慌不迭地一松手,丢开了匕首,那股力量骤然于瞬间卸去。
而护卫疾刺而来的宝剑,速度快的着实惊人,苗贺身形微偏,终究还是慢了半拍,那剑偏离他咽喉 ,“嗤”一声从他的左肩扎入,一股鲜血咕噜噜地冒了出来,苗贺左掌猛然握住扎进他肩膀的剑锋,聚内力于掌心,奋然用力,但听得“啪”地一声脆响,长剑硬生生被掰成了两段,腾身向侧方飞跃出去,随即拔掉肩上剑尖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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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番较量,苗贺突然有些明白了,很显然,他是被婧儿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到她设计的机关中了,可是,这究竟是个什么奇怪的机关?他却始终没有闹明白。
“小妮子手段还真够狠的啊。”
苗贺咬牙切齿地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那名手持断剑的护卫,之前护卫很显然是在遵照婧儿的指示行动。苗贺发觉自己好似着了道,越发地小心翼翼,他谨慎地盯着那护卫缓缓移动的步伐想看出一丝端倪......
突然间,苗贺跃身而起,先发制人,向护卫一掌拍了过去,趁护卫闪身避其掌风之时,陡然飞身跃起,随即面朝上向后翻跃而下,弹起的足尖却在他后翻的瞬间猛踢了出去,护卫猝不及防,那脚尖正踢中他的下颚,这一脚当真是太重了,顿时踢的那护卫向后飞了出去,满口鲜血“噗”一声在空中撒落一条血雨, “噗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便在婧儿惊呼出声的这一刻,苗贺陡然改变了攻击方向,折返身扑向了婧儿,鹰爪般弯曲的手指抓向婧儿前襟......
婧儿更是万万没想到,苗贺在受此重创之余,还能如此凶猛,那双犹如财狼一般凶狠的眼睛和可怕的魔爪已然近在咫尺。
......
第90章 少主营救
“尔敢!”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好似凭空爆响炸雷般地一声断喝,一道银光飞射而至,直取苗贺后心,与此同时,一道欣长的黑影飞也似地疾驰而来……
眼见得即将得手,居然又来了援军,苗贺不甘心就此失了机会,并没有撤回伸出的左手回身自救,而是一把抓住婧儿前襟,右臂猛然扯下宽大的黑色斗篷,暗运内力,柔软的斗篷在他周身变成一道盾牌一般的屏障,又如翻滚的潮水,瞬间便将那来势迅猛、闪着银光的长剑牢牢裹挟起来,在飞速的旋转中发力抛出,“嗖”地一声反向那飞奔而来之人射去,而那人并未停下飞奔来的步伐,凌空飞起一腿踢向长剑,长剑带着啸声直冲天宇,随着一条银色光束在夜空中急速下坠划出一条亮眼的银线,商无炀长臂一伸,将宝剑握于掌心。
苗贺顺势一把抓住了婧儿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拉到自己身侧,这一切均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婧儿顿感自己从地上腾空而起,这一拖一拽险些便被他扯的岔了气,如今身体毫无着力点,急得一双粉拳拼命捶打着苗贺的手臂,可每一拳都好似打在一块坚硬的铁块上一般,苗贺是毫不理会,而她此刻的挣扎除了能令自己双手和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几乎毫无用处。
婧儿感到自己便如待宰的羔羊,被他牢牢把持在手掌心中毫无还手之力。
“小子,你还真敢来。”
苗贺阴森可怖的低沉声音穿透了瀑布奔腾的喧嚣,声声刺耳。
小云天少主商无炀站在十步开外,面色冷沉,青衣下摆在风中疯狂摇曳,一如他此刻的心情,狂躁而急切。
望着被苗贺提在手中的婧儿,商无炀眼中喷射出嗜血般的怒火,高声斥道:
“你我有何恩怨尽管冲我来,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商无炀话音刚落,苗贺猛然运气于掌,豁然向他拍出,顿时凌厉掌风带起一片飞沙走石,劈头盖脸向商无炀扑面而去,商无炀毫无惧色,气沉丹田,双掌齐出,两股掌风相撞,顿时“砰”一声巨响,商无炀与苗贺均被震的倒退两三步方站稳身形,婧儿若不是前襟犹自被攥在黑衣人手中,恐怕早就震飞了出去。
便在此刻,自林中飞奔而来一队手持长剑的人马,正是商无炀的十二名贴身护卫,冲到阵前将苗贺团团包围。其中两人迅速奔向坐在地上的护卫,将他抬至一旁。
许是方才用力过猛,苗贺受伤的肩部剧痛,因黑夜中,又穿着黑衣,流淌出来的鲜血,倒不容易被发觉,他那面具后赤红的双眼微微一眯,沉声道:
“你以为人多便能胜得了我?”
商无炀面色冷峻得似要结了寒霜一般,沉声喝道:“你放开她,本少主便放了你。”
听得商无炀此言,苗贺“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脑袋向婧儿一歪:
“你说的是她吗?看来我没有看错,这个女人对你很重要嘛。”
说到此,一抹阴狠狡黠的光泽自他赤红的双眼中闪过,不知是想故意戏弄商无炀,还是想借此警告他,他猛然将手一紧,婧儿顿时被勒得白皙的小脸变成了紫色。
商无炀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不要!”
他刚要冲上前去,却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双眉紧锁,如炬的双眸紧紧盯着苗贺和他那随时可能断送婧儿性命的左手,强压心头怒火,沉声喝道:
“说吧,你究竟要我干什么?”
“嘿嘿”苗贺发出一串阴森得意的怪笑,“小子,算你识相,看来你果然很看重这个女人。”
说这话手上微微一松,憋得嘴唇发紫的婧儿顿时双足落了地,顿时一阵猛烈的咳嗽,可前襟依旧紧紧攥在苗贺手中。
商无炀双眉紧蹙,他强行令自己保持最后的一丝平静,沉声道:
“她可是本少主的俘虏,只有本少主才有权决定她的生死,你先放了她,你提出要求来听听,本少主考虑考虑是否能满足你。”
“哈哈哈哈哈,”黑衣人狂笑道:“我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精通奇门遁甲的人,还能还给你?不过,要还也可以,拿你的小云天来交换,我也不亏待你,只要你带着你的小云天归顺于我,让出这伏龙山,我向你承诺,到时候,必让你成就一番大业,你看这笔交易如何啊?”
苗贺在他们面前自称为“我”,自以为商无炀根本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商无炀和肖寒早就将他祖上几代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婧儿疾声高呼:“你别相信他,千万别答应他。”
“你给我闭嘴!”
苗贺恶狠狠一声吼,震的婧儿的耳膜一阵剧痛,脑壳嗡嗡。
商无炀暗自咬牙,冷冷地盯着苗贺,高声喝道:
“你先放开她,我们男人一对一单挑,胜了我小云天自然任你宰割,抓个女人要挟与我算是什么英雄?”
“哈哈哈哈,英雄?对我来说,英雄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我又何曾在乎过?也只有你们这些蠢材才会将那些所谓的‘英雄’捧上天。就连这些‘英雄’之名恐怕也都是一些自认清高的无名鼠辈自封的吧?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而不自知,哈哈哈哈哈.....”
苗贺因为笑的用力过猛,扯痛了肩部剑伤,他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庞大的身躯也微微一晃,又强自控制地稳稳站住。
可是任他如何极力掩饰,这一瞬间仍然被商无炀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你受伤了?”
苗贺恶狠狠地瞪着商无炀,“那又如何?老子一样收拾你们。”
商无炀眼神转向婧儿,见她焦急地一个劲对自己使眼色,摇着头,示意他切莫答应,商无炀转而盯着苗贺那张鬼魅般恐怖的面具上阴森森的双眸,缓缓说道:
“好,我答应......考虑考虑。”
“好,不过要快些,我可没时间跟你耗着!”
“但是,”商无炀抬手一指婧儿,“先放了她。”
“不行!”苗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毫不犹豫地吼了一声,伤口不断地流着血,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伤势已然令他无法再在这里跟商无炀耗费力气了。
苗贺抓着婧儿前襟的那只手迅速反手扣住了她的咽喉,手下一紧,婧儿顿时感到气息不畅,舌头不自觉地吐了出来,双手奋力想掰开他的手,却怎么也动不得分毫,直憋的面色爆红,嘴唇发紫.....
“快说,你换还是不换?”苗贺赤红的双眼瞪着商无炀,步步紧逼。
见婧儿危在旦夕,商无炀再难自持,勃然大怒:
“放开她,你若伤得她半分,我小云天定与你势不两立!”
见商无炀急了,苗贺豁然将手一松,婧儿顿时犹如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可苗贺那只鬼爪依旧捏在婧儿那纤细的的颈项上。
见他松开了婧儿,商无炀松了口气,沉声道:
“那你先说,执意要本少主归顺你,所为何来?总要让本少主知道为什么吧?否则,本少主即便归顺与你,却与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背道而驰,那也定非你之所愿。”
听闻此言苗贺点了点头:“你这话不无道理,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我要你答应我,便是无条件答应,日后自会让你知道。”
见商无炀不语,苗贺有些不耐烦起来,低吼道:
“休要拖延时间,我可没时间跟你耗着,快点回答,否则......”手上一紧,五指指甲深深掐入婧儿颈项肌肤中,婧儿的脸又霎时憋成了红紫色。
便在此刻,苗贺的后方,一道银光如电飞射直奔他的后心刺来,由于山涧瀑布声响,黑衣人的注意力又完全被商无炀所吸引,全然不知后方危险,待得发觉脑后风声已然不及,他陡然抓起手中的婧儿撒手抛向身后,婧儿来不及惊呼,双瞳中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已然点到了鼻尖......
持剑之人正是耿宇,原想乘商无炀与苗贺周旋之际,以其不备进行偷袭,谁知苗贺在紧急时刻居然以婧儿这个弱女子作为自己的盾牌来替他挡剑,顿时大惊失色,此时撤剑已然来不及,危急时刻,猛然倒吸一口气,腰部发力将前倾而至的身体凌空一个拧转,那剑尖瞬间低了三寸,堪堪擦着婧儿的手臂划了过去,婧儿一声闷哼,手臂顿时血流如注,耿宇一手持剑,一手飞速抱住婧儿娇弱的身子,二人稳稳落地,随即轻轻将她放在地上,见婧儿肩头映血,内疚不已,连连道歉:
“姑娘,对不住了。”
婧儿咬着牙,高声喝道:“耿宇,你莫要放过他......”
话音未落,却又是“啊”地一声尖叫,娇弱的身子又腾空被拽得飞了起来。
原来,苗贺在抛出婧儿的一瞬间,将一根乌金绳缠绕在了婧儿纤瘦的腰肢上,如今微微发力一收,婧儿瞬间便被拽了回去。
商无炀眼见得那黑衣人拿婧儿挡剑,惊的一颗心几乎要炸裂一般,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口中呵斥:
“无耻贼人。”双脚猛然一跺,腾身而起,一个翻身跃到近前,双掌齐出,直向苗贺攻去,身后十二护卫长剑飞刺而来。
婧儿被那根缠绕在腰肢上的乌金绳捆住无法摆脱,又被那黑衣人攥着拉来拖去,踉踉跄跄,跌跌冲冲,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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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贺伤重之下,赤手空拳地对付十几人尚且自顾不暇,拖拽着的婧儿顿时成了累赘,武功施展不开,还要处处受制,心中不免气恼。眼角余光触碰到了先前那名受伤的护卫插在草地上的长剑,眼珠一转,这时正见商无炀手中长剑已然快要点到了自己的胸口,他手腕一抖乌金绳,将婧儿那娇小的身子向刺来的剑尖扔了过去,趁着商无炀惊慌撤剑伸手救婧儿的功夫,他返身一个腾跃“飞”出去丈余,落地一阵翻滚,在黑色斗篷的裹挟之下,宛如一个滚动的黑色圆球,随即一个旋身拔出了长剑。
长剑在手,苗贺顿时气焰嚣张起来,一招秋风扫落叶,在身子周围舞出一圈银色的寒光,顿时逼退了护卫们攻来的刀剑,手腕一抖,“嗖”一声,长剑脱手掷出,在空中射出一道阴冷的寒光直向婧儿后心疾射而去.....
再说这商无炀当时眼见得长剑就要刺进苗贺胸膛,就在这就要得手的关键时刻,没想到苗贺又将婧儿扔了过来替他挡剑,婧儿娇小的身子眼见得就要扑到他的剑尖上,商无炀大惊失色慌不迭硬生生撤了剑势,伸手一把抱住婧儿的身子,虽然婧儿身子娇小,但苗贺灌注内力一抛而至的前冲之势令婧儿的身子与商无炀撞击在了一起,商无炀“蹬蹬蹬”后退几步,紧紧抱住了婧儿稳住了身形。
婧儿被苗贺灌注内力的一掷,又与商无炀重重地撞在一起,已在商无炀怀中昏厥过去。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身后那柄突然而来的长剑已离婧儿后心不过数寸,商无炀来不及后撤,猛然将身子一个拧转,硬生生用自己的后背迎了上去.....
“小心!”
耿宇惊呼,上前扑救已是不及,他急中生智,将手中长剑奋力向那剑身上抛掷而去,但为时已晚,“噗”地一声,剑尖还是插入了商无炀的后背......
众护卫惊呼,“少主、少主...... ”
苗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他一记掌风扫向面前的护卫,冲破包围圈,几起几落,瞬间便逃的不见了踪影。
这时耿宇已经飞奔上前紧紧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商无炀,几名护卫便要追赶苗贺,耿宇大喝一声:
“穷寇莫追,少主要紧。”
……
第91章 无炀伤重
昏迷中的婧儿隐隐听得耳边雪莲急促地带着哭腔的声声呼唤:
“姑娘、姑娘醒醒啊、姑娘......”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婧儿感到心口有一股污浊之气正向上翻涌,嗓子里一甜,“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一阵猛然的咳嗽。
当她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雪莲那张哭得泪人儿似地小脸。
见婧儿醒转过来,雪莲大喜过望,“姑娘,姑娘你醒啦,太好了......呜呜......”
浑身的疼痛让婧儿的眉心拧成了结,断了片儿的脑子努力回想着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少主、少主......”
耳边传来耿宇焦躁的声音,婧儿循声望去,见耿宇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人,一众护卫或跪或站地围在他们身边。待得婧儿看清耿宇怀中之人时,顿时脑子“嗡”地一声,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令她眼前又是一阵晕眩,她再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翻身,从雪莲怀中挣脱开来,奋力向商无炀爬过去。
“姑娘、姑娘.....”
身旁是雪莲慌乱的呼唤声......
商无炀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嘴角还不断有鲜血缓缓流下,剑尖打前胸冒出,后背只剩下半截剑身露在外面,婧儿心中猛然一震,嘴唇哆嗦了一下。
婧儿在商无炀身侧席地而坐,稍稍平复急促的气息,伸出手去轻扣他手腕为其把脉......
“姑娘,少主,少主他怎样?”耿宇焦急的声音里带着不安和恐惧。
婧儿豁然睁开双眼,神情凝重,“让他趴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
护卫即刻将商无炀轻轻面朝下趴在草地上,婧儿改坐为跪,抬手“刺啦”一声撕开了他后背的衣衫,白皙的皮肤上鲜血淋漓,那柄长剑直挺挺竖在他后背,婧儿知道,这长剑贯穿体内,是否伤到内脏伤且不明,耿宇也自是懂得这个道理,故此不敢轻易拔出。
她想起去隐铭轩时让雪莲带着银针袋的,忙叫雪莲取了来,选了几枚银针,小心翼翼插入他后背穴位中。
众人均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强抑着焦躁的心,谁也不敢惊扰她。待得婧儿将手中银针用尽,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耿宇忍不住问道:“姑娘,少主他怎样了?”
婧儿回道:“应该未伤及内脏。”
“现在可怎么办呢?少主他,会不会死啊?呜呜......”一名十六七岁的护卫突然急的哭出了声。
“再敢浑说小心我撕了你这没遮拦的乌鸦嘴。”耿宇向那护卫怒瞪过去,吓的护卫忙不迭闭上了嘴。
婧儿极度虚弱地依靠在雪莲怀中,眸中闪过一丝内疚的之色,“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耿宇,拔剑。”
“拔、拔剑?”
耿宇甚为不安,“这、能行吗?会流血不止的。”
婧儿摇了摇头,“我已用银针封了穴道,你们谁有金疮药?”
“我有”
“我有”.......
众护卫纷纷自怀中取出金疮药,婧儿强撑着又跪直了身体,伸手陆续接过三瓶金疮药来,分别打开盖子,一双好看的杏眼儿紧紧盯着那柄长剑,大声喝道:
“拔剑!”
一众护卫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手,随即将目光转向了耿宇,耿宇暗自咬咬牙,狠下心来沉声说道:
“听姑娘的,拔剑。”
可是护卫们却纷纷垂下了头,谁也不敢下手,耿宇见状,犀利的眼神向护卫们扫去,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喝道:
“平安,你名字起的好,你去拔剑。”
“统领,我、我.....”
那名唤“长安”的护卫犹豫片刻,猛然一咬牙,站起身来,走到商无炀身侧,伸向长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缓缓握住剑柄......
所有人紧张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双握紧剑柄的双手上,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婧儿目光冷静地盯着这双握着剑柄的颤抖的双手,喝道:
“快拔,莫再迟疑!”
护卫一听此言,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双手紧紧握住了剑柄,随即双眼一闭,牙关一咬,“啊”一声高喝,手臂猛然向上一提,“嗤”地一声,顿时,剑身带着鲜血飞溅而出……
众人齐声惊呼的同时,又惊讶地发现,除了剑身带出的鲜血,伤口并无更多的鲜血涌出,婧儿迅速将手中三瓶金疮药尽数洒在前后伤口上,撕下自己的长衫下摆,权做纱布紧紧缠绕在他伤口上,束紧,随即对耿宇说道:
“这里距离别院最近,你们速速将他抬去。记住,千万要平稳,莫要震动了。”
“是。”
耿宇应下,忙招呼护卫们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将商无炀抬了起来,向别院飞奔而去。
......
夜幕渐渐褪去,东方露出鱼肚白,一层薄薄的水雾升腾在山涧峡谷之中,鸟儿在天空翱翔,清脆的叫声唤醒了趴在桌上睡着的婧儿。
婧儿睁开疲惫的双眼,窗外透入的晨光刺的她几乎睁不开眼,抬手使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直了身子,想伸个懒腰却感到浑身骨头酸疼,左臂方动,一阵剧痛传来,不禁皱眉发出一声闷哼,看着左臂绑扎的伤处,顿时头脑清醒了起来,扭头向床上看去......
只见商无炀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盖着锦缎被子,面白唇黄,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
婧儿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入被,将他的手臂轻轻取出,三指搭在脉搏之上细细把脉,片刻后,又将他的手臂小心放进被子里。
取了银针来准备为他施针,掀开被子,商无炀裸露的上身齐胸一圈绑着半尺宽绷带,上面渗出的血迹呈暗红色,显然,未再有新鲜血液溢出。
看着他光滑白皙的肌肤,婧儿红了脸,不由得想起当初为肖寒疗伤时的场景,刹时一抹羞怯的暖意袭上心头,手捏着银针居然失了神,恍惚了一阵这才陡然想起床上还有个重伤的商无炀等待自己医治呢,忙收敛了心神。
待为其施完针这才疲惫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起身走到桌前,取来纸笔,思忖片刻,随即提笔在纸上哗哗书写起来。
一直在房外守候的雪莲听到房内动静,轻轻推开门,伸进半个脑袋,见婧儿正在桌前写字,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向床榻上张望。
婧儿问道:“雪莲,你在看什么?”
雪莲问道:“姑娘,少主他怎样了?”
婧儿看了她一眼,说道:“他没事,死不了。”
“哦。”
“姑娘,您还好吧?”
婧儿写着方子,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原本就是皮肉伤,不碍事。”
婧儿一边回答,一边放下手中毛笔,双手捏起纸角,对着墨迹未干的字迹轻轻吹了吹,这才将纸张叠起来递于雪莲,吩咐道:
“昨晚的药吃了效果不错,我又调整了一下,你速去取药,三碗煎成一碗拿来。”
“哎。”雪莲双手接过宣纸,转身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婧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起身打开房门想透透气,门刚打开却是将自己吓了一跳。
但见耿宇等众护卫都在门外齐刷刷地站着,一个个双眼红肿,一脸倦意,显然均是一夜未眠。
众人此刻见到婧儿,忙聚了过来,耿宇急不可耐地伸头向内探望,低声问道:
“姑娘,少主他怎样了?”
婧儿忙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噤声,轻移莲足走出屋外,返身将门轻轻带上,这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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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放心,你家少主已无性命之忧,如今尚昏睡着,不便惊扰。”
耿宇长舒了一口气,“哦,那太好了,就知道只要神医在,我家少主定然不会有事。”
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瞥了眼婧儿的肩头,甚是自责道:
“姑娘的伤势如何了?都怪耿宇失手伤了姑娘。”
顺着他的目光,婧儿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肩,微微一笑,道:
“我尚未感谢耿统领和众位兄弟的相救之恩,又何来怪罪之说呢。”言罢额首施礼,道声:
“多谢耿统领相救。”
耿宇手忙脚乱地伸手,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一时无措道:
“可不敢如此啊姑娘,我们听雪莲说了,若不是姑娘及时将老贼引到山涧处,老贼一旦偷入宅院还不知道搅得怎样一个天翻地覆呢,若非昨夜姑娘彻夜不眠地为少主施针救治,少主危矣,我等尚未谢过姑娘,又怎当得起姑娘这大礼。”
听得此言婧儿面上闪过一抹愧色,心念:你家少主又何尝不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的呢?心中这般明白,口中却并未说出来。
耿宇对身后十二名护卫道:“少主吉人天相,又有神医在此,想必少主很快便会康复的,你们都先回去歇息吧。”
婧儿将目光转向耿宇:“耿统领暂且留步,请随我进来吧。”
耿宇正不想走呢,如今见婧儿留他,正中下怀,扭头冲一众仍不想离开的护卫严声下令:
“都回去休息。”
直到见护卫们相继转身下楼离去,走的干干净净了,他这才跟随婧儿进了屋。
第92章 探伤之人
耿宇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边,见商无炀身上插满了银针,呼吸均匀倒似睡熟了一般,终于放了心。
婧儿将银针一一起去,帮他盖好锦被,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长剑虽然穿胸而过,好在没有伤到肺部,我已经开了药方让雪莲去抓药了,这会儿劳烦统领帮我给他再换一次药吧。”
“好,我去取些热水来。”耿宇言罢转身出门取水。
婧儿自去取了烧酒来为银针消毒。
少顷,耿宇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走了进来,将水盆放在妆台上,返身来到婧儿身侧低声回道:
“姑娘,水准备好了。”
婧儿收拾好银针取了剪刀来小心将缠绕在商无炀身上的纱布剪开,待要打开纱布时,发现伤口部位的布与血渍黏连了,便自盆中拧了半干的手巾来,在黏连之处轻点,待得血水化开,这才轻轻将纱布提起,取下,重新搓揉了手巾,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肌肤。
婧儿动作十分地娴熟,擦拭干净细细查看伤势。昨夜绽裂的伤口处已经被缝合,药粉也已尽数被皮肤吸收,不再有新鲜血液渗出,只是伤口周围仍有些红肿。
“嗯,恢复的还不错。”
婧儿在伤口上重新撒上药粉,唤耿宇将他小心翻了身,重新为后背伤口擦拭上药,这才用纱布紧紧裹缠住,这番操作下来婧儿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耿宇将被子小心为他盖好。
婧儿低声道:“深秋天凉,重伤未愈,若再受了风寒就不好了。你家少主身体底子厚,脉象也尚平稳,以我的医术对付此类伤症还是有些把握的。”
耿宇犹豫道:“是啊,我家少主自幼习武,的确身子还是健硕的,不过,他为何还未醒转呢?”
“他在睡觉。”
婧儿的声音平静而淡定,“耿统领别担心,最迟午后也该醒了。”
耿宇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抬手拍了拍心口,喃喃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抬眼见婧儿苍白的面颊上亦是一脸的倦容,不由得心下不忍,说道:
“姑娘辛苦一夜,还受着伤,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去?少主这边由属下照看便是。”
听得此言,婧儿扭头看了看躺在自己床上的商无炀,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你要我去哪里睡?”
这又不禁让她想起了肖寒,当初若不是肖寒占着自己的闺房床榻,自己也不会被叶天羽抓住把柄,若不是一众医馆掌柜借此闹事,也不会这么快促成这桩婚事,如今想来当真是无巧不成书了。而现在,居然又出现了如此尴尬地场景。
耿宇眨眨眼,骤然想起,这里从前是他家少主的卧房,可现在却已是婧儿的卧房,不由得为了难,揉了揉鼻子,突然眼前一亮,说道:
“对了,姑娘可以去老夫人那里歇息,兰林苑中空房多呢。”
一听这话,婧儿顿时一个脑袋有两个大,暗道这位耿统领真是个粗人,自己这个大夫若去了别处歇息,谁来照看他家少主呢?苦笑一声道:
“好啦,统领无需担忧我了,我还得照顾伤员呢。”
……
过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得门前略停,雪莲开门引了两个人进来。
正是苏晴儿搀扶着商齐夫人匆匆而至。
商齐夫人一眼便瞧见了床上躺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来探视,口中疾声呼唤:
“炀儿、炀儿怎样了?”
见她神情如此慌乱,婧儿忙上前拦住,低声道:
“老夫人、老夫人莫急,莫要惊扰到他。”
听闻此言,商齐夫人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不免失了态,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再不敢出声,伸长了脖子向床上张望,只瞧了这一眼,已是红了眼眶。
“他没事,这会儿正睡着,老夫人且放宽心。”婧儿搀起商齐夫人的手臂,将她扶到桌前坐下,苏晴儿忙斟了茶水来。
商齐夫人坐下,眼睛兀自瞧着床榻上的儿子,说道:
“方才听护卫来报,可把老身给吓坏了,好在知道是婧儿你在为他疗伤,老身多少也放心些。”
耿宇上前向商齐夫人请安,商齐夫人道:“辛苦耿统领了。”
婧儿低声道:“想来也甚是凶险,剑尖擦着肺部而过,若再偏移半寸,那便是华佗在世恐也难救了。说来惭愧,若不是婧儿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应付那老贼,他也不会受伤。”
商齐夫人满面愧色,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孩子,你也莫要妄自菲薄,老身在来的路上都听护卫说了,昨夜你是为了不牵连我们这些妇孺,才故意将那老贼引到后山去的,老贼抓了你做人质,逼着炀儿归顺于他,而你不顾自身安危执意不让炀儿同意,这才让老贼对你起了杀心,况且,若不是你屡次出手为小云天设计出机关陷阱阻挡来犯之敌,恐怕小云天早就被夷为平地了,你一个弱女子尚且如此智勇双全、深明大义,岂是一般的男子所能匹敌?如你这般的奇女子,炀儿以命相救也是值得的。”
望着商齐夫人诚恳的目光,耳边听着她的赞许之词,婧儿一时红了脸。
“夫君,夫君在哪里......”
伴随着一阵地板的吱嘎声,苗珏焦急不安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商齐夫人双眉紧蹙,扭头看向苏晴儿,面上显出一丝不悦来,“她怎地来了?”
苏晴儿亦是满面困惑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门外传来雪莲的声音:“少夫人,您轻声点,少夫人……”
“我是少夫人,我夫君在里面,别拦着我?”苗珏带着命令的口吻。
匆匆的脚步踏得走廊地板发出一连串的“咯吱”声,很快便来到门前。
“砰”一声响,房门便被粗暴地推开,苗珏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灵儿。
“姐姐。”婧儿礼貌地唤道。
苗珏好似浑然没看见屋里的人,也没有听到婧儿的轻唤一般,一双红肿的眼睛慌乱地在房中搜寻着,瞬间目光便定格在了床榻上,“夫君、夫君……”一边疾声呼唤,一边径直向床榻冲了过去.......
见她这般没了分寸的急躁样子,恐她惊扰了商无炀,商齐夫人立时板下脸来,正欲起身呵斥,却被婧儿一把扯住了衣袖,冲着商齐夫人悄然摇了摇头,商齐夫人虽是不情愿,却还是听话地闭了嘴,满面不悦地重新坐下。
跟着苗珏进来的灵儿倒是懂事地给商齐夫人和婧儿匆匆行了礼,便远远站在一旁。
苗珏见商无炀双目紧闭,面色惨白,顿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伸手轻轻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当目光所触,更是嘤嘤地哭泣起来,哽咽道:
“这是怎么了呢?昨夜还好好地,怎么才一晚上就成这样了?夫君,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呀......”
知她这一哭又不知要流多少眼泪,婧儿忙上前去搀扶苗珏的手臂,柔声道:
“姐姐别哭,他没事,莫要吵了他休息。”
苗珏头也不回,甩开了婧儿伸过来的手,自顾自哭得梨花带雨,口中声声唤着“夫君”。
见她这般哭泣,就连耿宇都急地直跺脚。
婧儿转向灵儿连使眼色。
灵儿即刻领会婧儿的用意,忙劝道:
“少夫人快别哭了,莫把少主吵醒,老夫人也在,咱们去一旁说话吧。”
苗珏这才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地来到桌前坐下,犹自抽泣不已。
见她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便好似眼泪永远流不完一样,商齐夫人有些不耐烦起来,道:
“怎么你这眼窝儿就那么浅呢?眼泪那么多。好啦,莫再哭了,人不是好好地嘛,哭多了不吉利。”
听出商齐夫人不悦的语气,苗珏这才接过灵儿递来的帕子拭了泪,或许直到此刻她方想起眼前还有商齐夫人在此,抽噎着站起身来,行了礼。
商齐夫人原本就心绪烦乱,再见着这哭啼得没完的苗珏,不由得越发不悦,黑着脸胡乱一挥手道:
“好啦好啦,这时候这些虚礼的就都免了吧。”
除了时不时听见苗珏的抽泣声,房中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安静。
婧儿走到床前凳子上坐下,伸手为商无炀把脉,众人屏气凝神地齐齐盯着她。须臾,她将商无炀的手臂重新塞进被子,这才回到桌前,轻声说道:
“老夫人,姐姐,方才婧儿把脉,他这脉象甚是平稳,应该不出一个时辰就该醒了。”
商齐夫人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意,说道:
“如此甚好,当真是辛苦婧儿了。”
婧儿笑而不语,随即在苗珏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
“姐姐如此紧张,面色也不大好,婧儿为你也把个脉吧。”
“不必了,”
苗珏骤然撤回了手,“不劳妹妹了,我很好,不用把脉。”她伤感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冰冷。
婧儿的手僵在了半空,双眉微微一蹙,即刻便又轻轻舒展开,淡然一笑中,将手撤了回来,平静地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苗珏这举动,令在场之人均感到诧异不已,商齐夫人面色更沉,转而对婧儿说道:
“婧儿啊,炀儿此刻由你照顾,老身也就放心了,炀儿伤重需要歇息,老身便先回去了,回头他醒了,派人来报个信便是。”
言罢便站起身来。
婧儿道:“老夫人放心,待他醒来耿统领自会去给您报信的。”
“好。”
商齐夫人面上露出一丝慰藉的笑意,“有你这神医在,老身自是不用担心的。”抬手轻轻在她左臂上拍了拍。
“啊——”
一声低呼,婧儿一张小脸变成了惨白色,额头上渗出密密地一层冷汗,左臂顿时渗出了猩红的血迹。
商齐夫人猝不及防,慌不迭地撤了手,惊问:
“孩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耿宇那一剑虽未伤及要害,但也在她手臂上划出了五寸长、两寸深的口子,当时雪莲匆匆给她上了些止血药,简单包扎,这一夜她只顾悉心照料商无炀,尚未得空好好处理自己的伤口,谁知商齐夫人这原本想表达亲切的一拍,正好无意中触碰到了婧儿的伤口,难怪会疼的小身子骨儿都在抽搐。
婧儿咬着牙,故作轻松地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没、没什么。”
耿宇内疚道:“是属下昨晚失手伤了姑娘。”
商齐夫人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她左臂,执意将她衣袖推上去,入目之处,锁骨直到手臂处,尚绑着昨夜雪莲裙上撕下的布条。商齐夫人不顾婧儿的阻拦,执意将那布条解下,一条长约五寸深两寸的伤口如嘴巴一样裂着,鲜血正从伤口处缓缓流出。
一见这血淋淋的伤口,苗珏与灵儿均惊呼一声扭转头去不敢直视。苏晴儿二话不说,直奔妆台,在桌上取了金疮药和纱布过来,手脚麻利地帮她处理伤口,婧儿紧咬牙关,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见婧儿伤势如此之重,她居然始终隐忍着,商齐夫人心疼不已,忍不住低声责备:
“你这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既不说也就罢了,居然没有为自己包扎一下?亏你自己还是大夫。雪莲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帮你重新上个药。”
婧儿强忍着痛,淡定地微微一笑,“不过一点小伤而已,已经上过了金疮药,原想着得了空再来处理,谁知,也就忘记了。”
原想故作轻松,哪知,那金疮药撒在伤口上顿时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勉强露出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笑。
耿宇满脸愧疚之色:“老夫人,婧儿姑娘一直忙于救治少主,哪里有闲暇给自己治伤呢。也是属下疏忽了。”
晴儿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为婧儿包扎好了伤口。商齐夫人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心疼,不由得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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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自己都受了伤,还要不眠不休地照顾着炀儿,婧儿啊,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这山上这么多伤员还指望你呢,你要是再累倒了可如何是好。老身一会儿便叫雪莲将她的房间收拾出来,婧儿莫要嫌弃,便做暂时歇息之所,待炀儿醒了,我便命人将他抬回院中去。”
说到此,陡然面色一沉,扭转头去冲着灵儿低声斥道:
“是谁多嘴告诉你家少夫人炀儿受伤这事的?她有孕在身你不知道吗?倒让她如此大呼小叫地急匆匆赶来,哭哭啼啼地,若腹中孩子有个好歹,你可仔细着!老身回去再收拾你。”
这话听似在骂灵儿,实则暗指苗珏言行举止失了分寸。
灵儿忙低眉顺目地退到一旁不敢作声。
苗珏站起身来,一双闪烁着泪光的红肿的眼睛望着商齐夫人,抽噎了两声,弱弱地说道:
“母亲莫怪灵儿,都是儿媳执意要来的,夫君受伤,哪有妻子不在身侧侍奉的道理?”
商齐夫人眼见她又要落泪,越发不悦,皱紧了眉头,低声道:
“你在这里能帮什么忙?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还要照顾炀儿?若要动了胎气可怎生是好?如今婧儿自己都受了伤,还要照顾炀儿,难道让她再来照顾你不成?她是人,不是神,莫要给她添乱了,还不快随我回去。”
商齐夫人言罢,大袖一甩,率先走了出去。
见老夫人生气,苗珏心中纵有万般不愿,也只得站起身来,一脸委屈地回头望向床榻之上的商无炀,双目垂泪,甚是不舍,却又无奈何地缓缓跟着向门口走去。
婧儿宽慰道:“姐姐切莫着急,他不会有事的......”
苗珏打断了她的话,“敏儿是个无用之人,而妹妹是神医,有神医在此,的确没我什么事了,我急了又能如何呢?母亲说了,她相信你的医术,那妹妹就多辛苦,好好照顾我夫君吧。”
这一句不冷不热含沙射影的话顿时令婧儿善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抹幽怨之色在苗珏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扭转身去,在灵儿的搀扶下走出了卧房。
婧儿站在廊下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想着苗珏对自己的态度和说出来的奇怪的话语,她隐隐地感觉到,有一道本不该存在,而又偏偏存在了的一道无形而难以填补的沟壑正横呈在她和苗珏之间......
第93章 假人之手
商齐夫人铁青着脸一路不发一言,急匆匆回了兰林苑。
进得房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苏晴儿忙为她斟了茶,她接过大口饮下。
苏晴儿劝道:“老夫人又何苦生气呢。”
商齐夫人双目一瞪,怒冲冲说道:
“怎的不生气,她当真是傻还是痴啊?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那混账老爹造成的?几次三番地算计我小云天,如今伤了婧儿,还险些害了我儿性命,前些日子,伤婧儿杀青萍这帐老身念在她怀有身孕都没跟她算呢,老身若是她,早就躲在房中羞于见人,哪里还好意思出来?”
“就算她对炀儿一往情深忍不住来探望,哭哭啼啼地吵得人心烦也就罢了,居然、居然还怪罪婧儿,当老身是瞎子看不见啊?她倒是好意思怪人家,人家婧儿不都是为了咱们才冒险将那老贼引到后山的?还险些被她那混账老爹所杀,婧儿尚未曾迁怒于她,她反倒吃了这份闲醋给人甩脸子看,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身再不快些走,还不知道那妮子又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这竹林苑的护卫是干什么吃的,怎就放她出来了?”
商齐夫人连珠炮似地发了一通火,苏晴儿一边用手为她捋着心口顺顺气,一边柔声安慰:
“老夫人快别生气了,小心伤着身子,少夫人也是心疼少爷,一时情急罢了。”
“一时情急?她都多大了,还不懂个道理?从前看她还温婉可人,如今怎的就变成这般模样了?你看看人家婧儿,一心只在救炀儿,自己的伤都顾不上,在我们面前还要强撑着,一声不吭,要不是我不小心拍了她一下让她的伤口出了血,我都不知道她居然也受了伤呢,是吧?这人与人就是经不起比较啊,唉!”
苏晴儿笑道:“老夫人,这没法比的,依我看,婧儿姑娘可真有些像年轻时候的老夫人呢,一样地聪明,一样地冷静,一样地豪情。”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微微一怔,细想想不由得连连点头,“嘿,你别说,还真是的,这婧儿啊,还真像老身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一点儿都不输男儿。”
“还有一样的貌美如花。”苏晴儿掩口而笑。
商齐夫人故作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要说婧儿这种性子啊,倒真的与老身投缘,这也曾是老身梦寐以求的儿媳,”说到此,喟然轻叹,“可惜了哦。”
“说来也是老身的错,自打三年前这贺兰被炀儿救下,老身见她柔柔弱弱的,又温文尔雅,长的也挺好看,对老身又极尽尊重,对炀儿更是一往情深百依百顺,老身一见她看炀儿的神色就知道她对炀儿甚是中意,便劝炀儿娶了她,当时炀儿就是不同意,记得他曾说,‘咱们原本就是为避灾祸而改名换姓地活着,这么多年来甚是不易,不想多生事端,这敏儿来历不明,不妨再等等’,唉,偏偏老身急着想抱孙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撮合他们,也是炀儿孝顺,不得已才应了我。”
“当真是人心隔肚皮,敏儿纵有百般好,可偏就绝口不提家世,弄得炀儿心结难解,对她更是爱理不理。这么多年来,眼见得他对敏儿冷冷淡淡,整日一个人宿在书房里,老身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见敏儿对炀儿一往情深,百般忍让,心中总觉得有愧于她,便更加善待于她,可谁又曾想到,她居然便是咱们仇家的女儿,不禁如此,咱躲了二十年的灾祸终究还是降临到我母子头上了。如今想来,炀儿当初这点戒心可半分错都没有啊,唉,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见商齐夫人喋喋不休地唠叨,苏晴儿好脾气地默默听着,直到见她说的口干,取了茶来喝,这才劝道:
“老夫人想什么呢?木已成舟的事,多想了只会自添烦恼。您这身子骨才好些,前日与曼罗打斗,也伤了些元气,不好好将养着,还生的这闷气做什么?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何必烦这些心呢。”
“唉,哪里是老身要生这个气啊,还不是那个贺兰,不对,苗珏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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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仿佛想起了什么,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面色一沉,说道:
“给我去查,是什么人告诉苗珏炀儿受伤的事的,老身不是再三交代不能告诉她的吗,看看是谁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私下跑去多嘴的。”
“哎哟喂,老夫人啊,”
苏晴儿柔声劝道:“知道就知道了吧,这山上知道少爷受伤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况且,她去都去过了,如今她不是回来了嘛,又没真惹出什么事,也就罢了吧,还动这个气做什么。”
“你还指望她能惹出什么事啊?”
商齐夫人拍着桌子,一脸的不悦,“好好地去探望便是,非要弄的哭哭啼啼,让人心烦,哎,你说她怎么那么爱哭呢?老身这一见到那止都止不住的眼泪啊,就、就说不出的心烦,她杀青萍的时候总不会是哭着射出那一箭的吧?!”
见商齐夫人似乎越说越上火,苏晴儿说道:
“老夫人说哪里话来,少夫人也是太担心少爷所致,她原本就爱哭,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事、小事都是个泪,您还跟她计较什么呢?”
苏晴儿为商齐夫人揉捏着双肩,一边说道:
“老夫人您就别多想了,自己身子才好一些。”
商齐夫人打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你等着瞧吧,早晚有一天,我们母子会杀了那恶贼,替商将军报仇的。”
晴儿捏揉肩膀的手停住了,在商齐夫人身旁凳子上缓缓坐下,面色凝重,一双丹凤眼紧紧盯着她,说道:
“老夫人,您说这少夫人腹中虽说是咱商家的后人,可毕竟是仇人家的女儿所生,若不知道这层关系倒也罢了,既然知道了,不光是老夫人和少爷心中不痛快,便是我心中亦是恍惚着......晴儿看的出来,自打知道少夫人是仇人之女,老夫人您明面儿上对少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可是您对少夫人的态度变了,待少夫人诞下孩儿,您能确保对这孩子没有一点儿别的想法?”
“变了?哪有?她那么心狠地杀了青萍,还偷了血书,做了那么多错事老身也没拿她怎样啊。”商齐夫人辩解着。
晴儿察言观色,默默地摇摇头,轻叹一声:“老夫人啊,晴儿跟着您二十年了,对您也算是了解的,您一向开朗豁达,与人为善,对待少夫人更是当自家女儿一般,如今,少夫人腹中怀的不仅仅是您的孙儿,也是仇人的外孙,一边是仇人,一边是孙儿,您更是陷于两难的境地。这些事啊,无需您说出口,晴儿便能知晓您心中所想。”
苏晴儿这番话戳中了商齐夫人的心事,她一声长叹,眼中忧伤,喃喃道:
“若是他爹知道我为炀儿选的媳妇儿居然是仇家的女儿,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老身这死后又怎么去面对他。”
晴儿见她伤心,心下甚为心疼,想着如何规劝她,眼珠滴溜一转,唇边笑意一闪而逝,伸手轻轻握住商齐夫人的手,正色道:
“苏晴儿视老夫人为主子,也当您亲姐姐一般,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既然老夫人当真心结难解,一见到少夫人便想到仇人,将来对少夫人,对小少爷都是不好的,况且,早晚有一天少爷会报那杀父之仇,小少爷若知道他外祖父是他爹所杀,那这父子两代人还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这家还成家么?既如此,那还不如趁着现在孩子还小索性就打掉他,不要也罢,然后再让少爷一纸休书休了她,任她自生自灭,眼不见为净,也省的老夫人看着心烦。”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顿时揪了心,惶惶然不知所措起来,低声念叨:
“可那好歹是老身的孙儿,可是有我商家血脉的,老身做不到啊。”
晴儿微微一笑:“既如此,晴儿有个主意,不知老夫人越听不愿听?”
商齐夫人忙问道:“别卖关子了,还不快说说看?”
“杀父之仇假他人之手,反正大仇得报就好了,又何必非要你们母子双手染了污秽?如此一来,小少爷今后也怨不着谁,那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苏晴儿言罢紧紧盯着商齐夫人。
商齐夫人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正是啊,只要大仇得报就好了,何必非要炀儿亲自动手?”
苏晴儿笑而不言,起身走到商齐夫人身后,握起拳头轻轻为她敲击后背。
商齐夫人渐渐平息了怒气,口中喃喃低语道:“你说这铁面阎罗还会不会再来呢?”
苏晴儿道:“他此番未曾得逞,又受了伤,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但以后定然还是会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是躲不过去了,无论躲哪里,他都能找得到,咱只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便是。”
“那老贼神出鬼没地,防不胜防,如今一想到这个苗珏,老身总感到老贼的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咱一样,我们究竟该如何应对?总不能总是被动挨打吧?”
“老夫人的担忧不无道理,这防范之法嘛自然有的,老夫人您为何不问问婧儿姑娘呢?” 苏晴儿说道。
商齐夫人一拍大腿,顿悟:“对啊,老身怎么把她给忘了呢,婧儿脑子好使,计谋又多,听说上回便是用几颗黄豆让那老贼掉下了楼......嗯,好,就这么办,过两日老身再好好去向婧儿讨教讨教,想想招啊,只要老贼死就好,又何必在乎是谁杀的呢……”
第94章 天道好轮回
商无炀午后醒转,耿宇即刻派人通知了老夫人和少夫人,但是商无炀伤势太重,不能搬动,只得暂时留在别院由婧儿亲自为其疗伤。
一转眼已是过了五日,在婧儿的精心照料之下,商无炀的伤势好的很快,已经能坐起身来。这一日,商齐夫人又来别院探望。
商齐夫人和苏晴儿走进房里的时候,见婧儿正一勺一勺给坐在床榻上的商无炀喂着粥吃,商齐不由得喜笑颜开。
商无炀口里正含着一口粥,见商齐夫人进来,忙梗着脖子将满嘴的粥使劲咽下,这才开口唤了声:
“娘来啦。”
婧儿忙起身见礼。
商齐夫人一边向床榻走来,一边笑道:“这种小事还劳烦婧儿动手,当真是辛苦了。”
婧儿无奈苦笑道:“雪莲在厨房忙着呢,只好我亲自喂这位重病号了。”
商齐夫人望着儿子,双眼中充盈着疼爱之色,见他面色已红润许多,甚是心安,说道:
“嗯,面色红润,看起来的确好多了。”
商无炀回道:“让娘惦记了,这点小伤又算得什么?”
商齐夫人故作嗔怪地一瞪眼,“尽说些大话,还不是人家婧儿医术高绝才留下你一条小命。”
婧儿笑道:“老夫人说哪里话,身为大夫,若藏着掖着这点医术不去救人,岂不是愧对良心?话说回来,您平素都给他吃了些什么好吃的,身体底子可真不赖,这么重的伤恢复的竟然如此之快,这可是婧儿始料未及的。”
商齐夫人笑盈盈望着婧儿:“真是乖巧的孩子,这么会说话。”
“孩子,你的伤可好些?” 她的目光停留在婧儿左臂,语声温柔。
婧儿抿口一笑,“多谢老夫人关心,婧儿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已经好多了。”
她这一句话虽云淡风轻,可一个柔弱的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尚能将苦痛化解于谈笑间,更令商齐夫人心生敬佩,满眼慈爱地望着她,说道:
“真是好孩子,待你二人伤势都好了,老身才能真正放心。”
商齐夫人说道:“炀儿啊,娘看你今日都喝粥了,可还能起身?婧儿她自己犹自伤着还得照顾你,很是辛苦,既然你伤势好转,不如......”
“娘。”
商无炀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嗡声道:“儿子今日才刚好些,我,还走不动。”
商齐夫人心中一动,也不道破,撇了撇嘴说道:
“也无需你下地走,娘让耿宇抬着你走。”
商无炀说道:“可我伤口没好呢。”
商齐夫人双眼一瞪,故作嗔怪地责备道:
“你在这里一日,婧儿就一日不得歇息,也就你,八尺高的汉子,受点伤居然如此矫情,你看婧儿有多辛苦,又要给你医治,又要给你喂药,还得给你喂粥,人家可是神医,你却当她小丫头来使唤啊,况且,婧儿也受了伤,人家也需要好好休息不是?”
商无炀额首,轻声道:“娘说的是,这几日当真是辛苦了婧儿,只是.....”
“老夫人说的可没错......”
婧儿接口道:“若不是念着你这一剑是替我受的,我才不会这么伺候你呢,如今你也该回去调养了,免得惹人非议。”
商齐夫人忙点头道,“正是,虽然你是在此疗伤,可毕竟你是有家室的人,你在这里久了总说不过去。”
商无炀双眉微蹙,沉声道:“娘您放眼看看,这四处刻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这是在哪里?这不是卧房,这屋子已然被她打造成医馆了,我在医馆里医治又有何不可呢?”
“你.....”商齐夫人反而被他说得一时语塞,半晌,说道:
“我见婧儿眼圈发黑想必没休息好?要不,婧儿就搬兰林苑去,老身还乐得有个说话的人。”
婧儿忙回道:“婧儿求之不得呢。这两日我睡在雪莲房中,总听到悉悉索索的奇怪声音,雪莲说她房里有老鼠,拿着棍子找了几夜也没逮到。”
商齐夫人诧异道:“怎么会有老鼠呢?小云天有自己独有的防老鼠的法子,老鼠最怕狐狸,而这山上最多的便是狐狸了,将狐狸脑子跟眼珠晒干再一同捣碎,撒在房中,最能防鼠,小云天所有房屋中均未见过老鼠,是否是雪莲这妮子忘记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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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儿笑道:“雪莲是最怕老鼠的,从前别说看到老鼠,就算听说有老鼠她都立马要爬到桌上去,如今倒是敢打老鼠了,当真难为她了,回头我让人再去她房里撒点便是。”
婧儿道:“雪莲才不怕老鼠呢,她……”
突然商无炀一阵猛咳,牵动了伤口,顿时疼的他冷汗直冒。
商齐夫人见状忙扶着他的双肩,满心担忧,“哎哟,这是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吗?”
婧儿淡然道:“他那是故意让您心疼呢。”
商齐夫人犹豫片刻,对婧儿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吧,他且再留一日,明日老身派人接他回去,你说如何?只是又得要辛苦婧儿一日了。”
婧儿笑道:“老夫人哪里的话,婧儿原本就是大夫,照顾病人都是本分。”
瞟了一眼商无炀,微微一笑:“若他好些,我自会让人送他回去。”
商齐夫人站起身来,说道:“好啦,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身可不想参与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转身唤了晴儿:“有人赖着不想走,我们也扛不动啊,就只能我们走咯。”
言罢别有用意地瞪了商无炀一眼,便向门外走去。
……
望着苏晴儿搀扶着商齐夫人下了楼,渐行渐远,婧儿这才返身回了房间,往屋中间一站,双臂缠绕在胸前,一双杏眼瞪着商无炀,一言不发。
商无炀愣愣地望着她,诧异道:“怎、怎么?”
婧儿微眯起的双眼中透着不屑,打自牙缝里嘣出几个字:
“你就是个无赖。”
商无炀冷沉着脸,道:“我在你眼里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婧儿懒得搭理他,转身到门外冲着楼下喊道:
“雪莲,你忙完了吗?忙完了这里还有一个在等着你来填食呢。”
“填食?”商无炀只感到脑袋嗡嗡地,跟婧儿的口舌之争中,似乎他从来不曾赢过。
……
待雪莲给他喂了粥退下,婧儿说道:“老夫人方才说要送我下山呢。不知何时?”
商无炀沉吟片刻,问道:“你打算何时?”
婧儿正色道:“我方才想过了,老贼不会轻易放弃小云天,不日小云天恐还有一战,我还有些事没做完……”
“好!”商无炀语速极快,语声却依旧清冷。
“我还没说完呢。”婧儿继续道:“我会尽快重新画好机关图纸,还有,你需尽快找来铁匠,我帮你把武器造好,然后你要用八抬大轿送我去湔州,还我一个婚礼。”
商无炀沉吟片刻,道:“好,如你所愿。”
婧儿捏着一根银针走到床前,说道:“该施针了。”
商无炀突然抓住了她手臂,轻轻一带,婧儿一个不稳便栽到了他身上。震动,令他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倒吸一口冷气,但是仍然没放手。
婧儿挣扎两下没挣脱,怒道:“你干什么?”
“你就这么想走?”商无炀眸色暗沉。
“不然呢?血书不是找到了吗?已经还肖将军清白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我走?”
商无炀沉声道:“那你又为何要帮我?”
婧儿嗤笑道:“别自以为是了,我是在帮我自己,帮肖将军,肖将军当年不顾一切帮了商家,无非是顾及兄弟情谊,如今我也不过是帮肖将军维系这份情谊而已。”
“是吗?”
婧儿怒目而视眼:“难道不是吗?你商无炀欠我多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至少我不可能为了你而帮小云天!”
商无炀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无语,却仍未放手。
婧儿突然将手中银针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不是吗?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商无炀阴郁的眼神盯着银针看了片刻,终于松开了手。
婧儿忙不迭站起身来,恨恨地瞪着他,高声唤道:
“雪莲!”
“哎!”雪莲推门而入。
婧儿道:“拿绳子来。”
“哦。”
雪莲应了一声,好奇地问道:“姑娘要绳子做什么?”
婧儿一双杏眼盯着商无炀,说道:“去拿吧。”
商无炀看到她唇边一丝“邪恶”的笑意,心中一抖,有些心虚地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雪莲拿了绳子来,婧儿道:“去,把他给我绑了。”
“啊?姑娘,这,不好吧。”雪莲大惊,举着绳子,再看看一言不发的商无炀,不明所以。
婧儿看了看手中的银针,慢条斯理地说道:
“叫你绑你就绑,有什么事本姑娘担着,你要是不绑,我就把你家少主伤口上的线都拆开,让他体内的血都流光,到时候你猜老夫人是怪我呢,还是怪雪莲你不听话呢?”
“啊!”雪莲吓得不知所措。
商无炀心中暗叹报应不爽,无奈地闭上了双眼,说道:
“雪莲,照她说的做。”
听得少主发了话,雪莲将绳子在商无炀身上层层缠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婧儿走到近前,打量着被捆成粽子的商无炀,柳眉轻扬,微微一笑道:
“怎么样,商少主,这个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呀?不知道商少主想起了什么没有?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吧?完美的情景再现,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婧儿将绳子的一头扔给雪莲,“雪莲,你把他也吊起来感受一下。”
雪莲讶然:“姑娘,吊起来?吊在哪里?外面吗?”
婧儿说道:“雪莲,你忘性真大,怎么吊人的都不记得了吗?”
婧儿本想好好戏弄一下商无炀,谁知他却始终闭着眼任她摆布,默然无语,见他重伤在身,自己似乎有趁人之危之嫌,婧儿骤然失了兴致,对雪莲说道:
“去下面叫人来,将他抬回宅子里去,省的我看着头疼。”
商无炀心下愁云惨淡,开口道:“婧儿,你至于这么恨我吧?”
婧儿肃然道:“不,我不恨你,我只是很讨厌你,你有功夫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家,你的小云天吧,至于我的去留,我说了算,明白吗?”
商无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
门外一阵脚步声,雪莲带着四名护卫抬了个担架来,将商无炀抬了上去,抬下了楼。
婧儿站在走廊上,看着护卫抬着被捆绑着的商无炀没入了去往宅院的林中,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现在可绝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只待她的机关图纸都完成,待陨石锻造成武器,她就即刻下山。
……
伏龙山战役取胜后,商无炀和婧儿吸取作战中的经验教训,对机关暗器的功效不断地改进,改良,并尝试打造新的武器,伏龙山的防卫日渐规模化,而商无炀的目标也已不仅仅限于伏龙山的自身防卫,而是配合肖寒消灭已渗入湘国内部的血奴。
曼罗的反水固然是他们消灭血奴的一条捷径,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对于曼罗而言,她清楚地知道她即将承受的一切,绝非她口中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熬过去就是新生,熬不过去,便是死……
第95章 活罪难逃
“啪”一个耳光重重打在曼罗的脸上。
曼罗站在原地身子晃了晃,脸上现出五条猩红的手印,鲜血自唇边涌出,从满嘴的腥味中吐出一颗断裂的牙齿。
她肃手而立不敢作声。
一只穿着黑色靴子的大脚狠狠踹向她腹部,曼罗飞出一丈开外,“砰”一声砸上墙壁又重重摔在地上,又一口鲜血喷出,她抱着肚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
随着“嗖”一记破空之声传来,“啪”一声鞭响,她的大腿多出一条猩红的伤口鲜血淋漓,曼罗打嗓子眼闷哼一声,身子一阵抽搐,钢牙几乎咬碎。
“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一个阴森而沉闷的声音如冰刀一般刺入耳膜,不知是疼痛还是恐惧,曼罗的身子在不自觉地颤抖。
死一般沉寂的空气中,只有曼罗压抑而急喘的呼吸声。
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大脚缓缓踱到曼罗身前,黑色的身影半蹲了下来,一束森冷寒光乍现,一柄七寸长短的匕首向曼罗脸部探去,冰凉的锋刃在她的面部轻轻拍了拍,仿佛在嘲笑她的卑微,刺骨的寒意几乎僵硬了她的身躯,曼罗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离死亡这么近的感受对于她来说如同家常便饭,或许早已麻木。
匕首冰冷的尖端滑过她的肌肤,缓缓顶住她颈部搏动的动脉,只需轻轻一划,曼罗的性命也便要交代了。
“都死了,都死绝了,山豹也死了,就你还活得好好地,曼罗,你真是我的好徒弟啊,难道你不该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吗?”
曼罗睁开爆满血丝的双眼,咬牙道:
“ 是,是小姐不愿、不愿跟我走。”
“是吗?呵呵呵呵呵……”一阵冰寒刺骨的阴森冷笑,“苗珏,她是傻了还是疯了?为了那个臭小子她居然敢忤逆我!”
黑衣人缓缓站直了身子,摇晃头部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颈部,昏暗的烛光映出了一张黑色塌鼻阔嘴宛如鬼魅般恐怖的脸,不,那不是脸,是一个铁质的鬼面,面具上一双阴冷的眸子散发着嗜血的寒茫。此人正是从伏龙山负伤逃跑的铁面阎罗苗贺。
他俯视着匍匐在脚下浑身是血的曼罗,冷声道:
“曼罗,别以为你是我的弟子我就会对你网开一面,要知道,你就是我铁面阎罗豢养的一条狗,我让你活你就可以活,我让你死,你绝活不到看到明天的太阳。”
“说,她为何不愿意回来?”森冷的语调中隐忍着怒意。
曼罗喘了口气,回道:“小姐说,她怀了商无炀的孩子,故此不愿回来。”
“那你又为何才回来?”
“曼罗没有带走小姐,原也不敢回来,在山中躲着,想寻了机会再去劝小姐跟我走。”
“怀了孩子又能如何?那是商家的种,苗珏,把老子逼急了,老子连她一块杀!” 苗贺怒火渐盛。
曼罗仰首道:“小姐,小姐是您的女儿……”
“那又如何?!”苗贺暴怒,道:“一个庶女而已。”
“曼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要知道,在我血奴司,只有断了七情六欲,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活下来,懂吗?”
曼罗艰难地撑起身子跪在地上,额首道:“是。”
苗贺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更知道失败的后果,我血奴司的人,要么胜,要么死,谁也不能例外,不过,当前用人之际,念你初犯,这次我不杀你,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八个字,从苗贺口中轻飘飘说出来仿佛说一句“该吃饭了”这么轻松,而曼罗的心口却于瞬间收得死紧,这是血奴司中每一个人都耳熟能详的八个字,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八个字,她的身子开始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甚至能听见自己牙齿叩击的声音,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等待厄运的降临。
“蛊雕!”
当苗贺冷冷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曼罗豁然睁开了惊恐的双眼,作为铁面阎罗最小的弟子,对于她这个师兄她再熟悉不过,此刻听见他唤这人进来,已自知“活罪”之惨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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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紧闭的房门被重重推开,伴随着“咚咚咚”几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走进来一个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头巨兽,但见他身高九尺,一头齐肩长的乱发随意披散着,古铜色的大脸上倒挂两道浓眉,三角眼,蒜头鼻,厚厚的嘴皮宛如粘着两根香肠,左耳垂上挂着一个手腕大小的铜环,阔肩四尺,虎背熊腰,敞开的胸部暴露着霸气的胸毛。
此人单看长相便已令人望而生畏,后背发凉,更别说他那双如斗般大小的拳头,仿佛轻轻一拳便能轻将人的脑袋直接砸入地下,挖都挖不出来,十足一个面无表情的杀人机器。
他叫蛊雕,乃是铁面阎罗的二徒弟,比山豹更为残暴,也比山豹更没有脑子,皮糙肉厚剑刺不入,蠢笨非常学不会武功,却臂力惊人,可徒手折断百十斤的钢刀,对铁面阎罗俯首帖耳,惟命是从,哪怕铁面阎罗叫他杀了自己,他都会不假思索地一巴掌拍向自己天灵盖。
此刻他站在苗贺身后,便宛如一座巨塔,沉落的巨大黑影将苗贺裹挟其中,更趁出那具鬼面的阴森可怖。
苗贺冷声道:“蛊雕,曼罗没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那我今天就把她交给你,你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蛊雕抬腿便向曼罗走去,曼罗此刻死的心都有了,绝望地紧闭了双眼,静静地迎接死神。
“哟,师哥原来在这里啊,师弟我正找你呢。”
随着一声拿腔捏调娘里娘气的男子声音传来,在蛊雕的身后绕出来一个七尺高的三十多岁男子,但见他,高束发髻,长眉大眼算得周正,惨白面色犹如无常在世,唇边斜斜一抹笑意,显出一份不羁轻佻,身着一袭湖蓝色长衫,手中一把折扇轻摇,在这个寒冬之夜,他这折扇不知是用来扇风的还是点火的,直让人感到浓浓的寒意刺骨入心。
此人乃是铁面阎罗四弟子,人称白面郎君的茹鸮,为人奸诈狡猾,武功乃是几个弟子里最高的,手中折扇乃是纯钢打造,他最大的喜好便是留恋欢场,整个川阳国没有他不知道的勾栏院,没有他不认得的美娇娘,据说无论哪个女子跟他有多交好,只要惹怒了他,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然后切肉生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就好这一口美人肉。
进得门来冲着苗贺抱拳施礼道声:
“师父,茹鸮正找您和师兄呢,您这里、这是……”
一瞥眼见了跪在地上遍身血迹的曼罗,茹鸮眼中顿时显出一丝惊讶来,口中阴阳怪气地说道:
“哎哟哟,我的小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又惹咱们师父生气了呀?莫怪哥哥说你啊,这可是你不对了,咱们都是弟子,师父的话可得听,师父安排的事可要不折不扣地做好,否则那个下场嘛,啧啧啧……”
他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口中啧啧连声,一副惋惜的神情。
铁面阎罗冷冷地盯着瑟瑟发抖的曼罗,沉声道:
“曼罗,今日的惩罚你是逃不掉的,既然茹鸮也来了,那我便给你个机会,这两个,你就选一个吧。”
听得此言曼罗骤然变色,她惊恐地望着茹鸮,跪行到苗贺脚下,乞求道:
“师父,曼罗跟了您近二十年了,从未曾失手过,求师父看在师徒情分上饶弟子这一次吧。”
明知在铁面阎罗面前,自己的乞求是无用的,可是她还是妄想做最后的挣扎。
苗贺沉声道:“我铁面阎罗要做什么,何时跟你们打过商量?要么你自己选一个,要么我替你选!”他的声音沙哑而强硬。
曼罗的眼神看向她两位师兄,落在蛊雕手里,即便她不死,也要断筋伤骨,落在茹鸮手中,她将清白不存,悔恨终生,这叫她如何选择?无论哪种选择对她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她钢牙暗咬,心中对苗贺的恨意更盛,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地表露。
见她垂首不语,茹鸮手摇折扇扭着腰肢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打量着曼罗,口中“啧啧”连声,道:
“我说妹妹啊,我茹鸮最会疼人儿了,瞧瞧你,哎哟哟,一张小脸都吓成这样了,可心疼死哥哥了,不如你选我呀?让哥哥我好好教教妹妹怎么听师父的话呀?”
曼罗恨恨地瞪着他,咬牙骂了声“淫贼。”
茹鸮不怒反笑,手中折扇“啪”一声收起,转身冲着苗贺耸了耸肩,道:
“师父,妹妹不要我,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苗贺冷冷地道:“蛊雕,你去!”
随着一阵“咚咚”沉重的脚步声,铁塔一般的蛊雕面无表情地径直向曼罗走去,曼罗只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令她惊惧至极,身子向后挪了两步,便又停下,随即深吸一口,紧紧闭上了双眼。
蛊雕根本不看曼罗的任何表情,直接上手一把抓住曼罗的手臂便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抓住她衣衫轻轻一扯,但听“刺啦”一声响,曼罗的衣衫便被他撕裂开来,顿时雪白的肌肤便暴露出来……
“啊!”曼罗被苗贺打得皮开肉绽都不曾喊过一声,可在这一刻,她终于惊恐地叫出了声,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蛊雕伤人不素来都是直接下手击杀吗?怎么今日会做出这般举动?!
曼罗心中的恐惧骤然到达极限,她手脚并用拼命捶打他的手臂,踢向他的身体,便犹如打到铁柱上一般毫无杀伤力。蛊雕毫无表情地继续伸手,再三两声“刺啦”声传来,扯断的腰带飞出,下裳被撕裂,宛如给一只鸡拔毛一般轻松自如,而曼罗已是衣不蔽体,眼看自己在这三个男人面前就要赤诚相见,她三十年的清白便要毁于此刻,对于这莫大的羞辱她再难忍耐,捂住身上仅存的几片无法蔽体的布料尖声惊叫,泪流满面。
当蛊雕的大手再次伸向她的的时候,一把纯钢折扇拦住了蛊雕伸出的手臂,茹鸮闪身挡在曼罗面前,口中说道:
“哎哟哟,好啦好啦,师兄你也太粗鲁了,真讨厌,猴急猴急的,对女人要温柔些,你娘没教你嘛,要怜-香-惜-玉!还是让我来跟妹妹再聊聊呗。”
第96章 白面郎君茹鸮
见蛊雕左手兀自抓着曼罗的手臂,茹鸮拿腔捏调地说道:
“哎哟,都说了要你放手了,你这人真的太粗鲁了,快放手,快放手。”折扇轻敲了两下他如钢铁般强壮的臂膀,
茹鸮看似轻巧的两下敲击,实则纯钢扇子上已注了八分内力,这两下对于蛊雕来说已感知疼痛,大手一松。
曼罗“噗通”一声坠落在地上,胡乱抱紧了身上残存的几块布片遮挡着身子蜷缩成一团,杀人都不眨眼的曼罗,此刻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无地自容。
茹鸮蹲下身去,纯钢扇轻轻滑过她袒露的雪白的肩膀,兰花指轻掩唇边仿佛欲遮挡即将流出的口水,眼中色意泛滥,口中“啧啧”连声:
“啧啧,多好的皮肉,妹妹啊,若不是看在咱们是兄妹一场,哥哥我真想下嘴了哟,要不,你就选哥哥我吧,只要妹妹乖乖地,哥哥我是铁定下不了这个口的哦。人生啊有很多选择,若是妹妹不小心选择错了,这条命可就没了呢。”
这时苗贺不耐烦了,说道:“选好了没有?再选不出来我就让他们两个都留给你。”
曼罗一双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看向蹲在自己面前一脸笑靥如花的四师兄茹鸮,心道,失了身子也总比丢了性命强,只要有命在,我便有报仇的机会,将心一横,咬牙道:
“四师兄。”
“哎,这就对了嘛。” 茹鸮笑嘻嘻起身向苗贺抱拳道:
“多谢师父成全。”
苗贺眼神森冷如霜,闷声道:“留她性命即可。”
茹鸮笑道:“师父放心,我会好好跟小师妹、聊聊的。”
苗贺冷冷地瞪了曼罗一眼,转身就走,蛊雕跟在他身后“咚咚咚”地走了出去。
当房中就剩下茹鸮和曼罗两个人的时候,茹鸮唇边斜斜划过了一丝轻佻至极的笑意,说道:
“小师妹,哥哥想了你十多年了,虽然你已经三十多岁,如果我没记错,小师妹到现在尚是个雏吧?既是兄妹一场,那今日哥哥便给你留个面子吧。”
说到此,他笑嘻嘻站起身来,走去关了房门,又上了拴,转身走过来,到桌前吹熄了烛火。
“茹鸮!你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曼罗双眼充血,蜷缩的身子瑟瑟发抖。
茹鸮满面笑意地走过来蹲在她面前。
月光下,曼罗清晰地看见茹鸮晶亮的双眼闪着异样的光泽,这令她异常地恐惧。都说茹鸮喜欢生吃女人肉,而曼罗并非怕他吃了她,而是怕他真的毁了她的清白,到时候就算苗贺不杀她,她自己也会杀了自己。
茹鸮向她伸出手去,口中阴阳怪气地说道:“妹妹,我关了门,熄了灯,你该不会害怕了吧。”
“别碰我!”曼罗惊叫。
茹鸮伸手抓住她的白皙的腿部,淡然道:“使劲叫,不要停,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这声音低沉而稳重,毫无半分矫揉造作,他这突然一反常态顿时令曼罗大为震惊,不知这位素来狡猾的师兄又要耍什么花样。
茹鸮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瓶子,拔了瓶塞,将药粉撒在她腿部伤口上,曼罗疼的一声闷哼。
茹鸮慢条斯理道:“快叫,不要停!你若不叫,一会儿我会让你叫的,嘿嘿……” 说着,顺手在她腿上轻轻摸了一把。
曼罗即刻双眼暴突,随即高声尖叫:“啊!你混蛋,你走开……”
这叫声撕心裂肺,闻之令人动容。
茹鸮给她伤口上了药,又捡了地上被蛊雕撕碎的衣衫来随手撕开,再撕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仿佛就喜欢听那一声声撕裂的声音一般,撕够了这才挑了一块大些的布条给她腿部伤口包扎起来,一边包扎,一边口中还没忘记捏着嗓子拿腔捏调地高声调笑:
“妹妹,你怎的这般害羞,快让哥哥好好疼疼啊,哎哟,你腿上有伤啊,碰疼了是不是,哎哟哟,哥哥心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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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他满口的污言秽语,曼罗恨的咬牙切齿,可如今的自己被苗贺打成重伤,恰似砧板上的肉,她又能如何?
茹鸮的武功是几个师兄里最高的,若他想杀自己不过像捏死只蚂蚁一样轻松,而此刻,看起来他又似乎在帮自己,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到如今她也别无选择,好死不如赖活着,便索性咬咬牙豁出去拼这一次。
想到此,她极为配合地高声尖叫,苦苦哀求,外加劈头盖脸地谩骂:
“茹鸮,你这个混蛋,你毫无人性啊,你滚,你,啊,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茹鸮给她包扎好了便坐在地上听着她叫骂,眉头颤了颤,翻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低声道:
“小师妹,平素看你少言寡语,没想到骂起人来还一点不留情面啊。”
说到此,又扯高了嗓门:“啊,妹妹,你还敢咬我。”
他双掌一击,发出“啪”一声脆响,“让你好好清醒清醒,哥哥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个女人,怎么听师父的话啊!妹妹,怎么样,哥哥我会疼人吧……”
随即又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黑暗中曼罗早就羞红了脸,无可奈何却极为配合地“啊”一声尖叫。
二人如是一阵高声对骂,一阵窃窃低语。
茹鸮突然抬手推倒了身旁烛台,发出“咚”地一声响,他嘻嘻一笑,高声道:
“没想到啊,你喜欢咬人是吧,哥哥我还喜欢吃人呢,来呀,再来过呀,哥哥还没过瘾呢……”
曼罗低声道:“你还真会演戏,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要杀就杀,莫再羞辱我!”
见她抱着身上无法蔽体的布块冷得瑟瑟发抖,茹鸮将自己的长衫脱下来扔到她身上,随后一屁股坐在墙根下,后背靠着墙,懒洋洋地闭上眼不再搭理她,自顾自时不时“啊”地叫一声,哥哥妹妹亲亲地满口胡言乱语一番,还不时抬手拍拍墙壁,再用脚踢踢桌子腿不断制造一些奇奇怪怪地声响来。
二人胡乱叫骂嚷嚷了好半晌,茹鸮终于抬手示意她停止喊叫,随即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侧耳倾听,须臾,这才转身拍了拍手,语声轻松地说道:
“好戏看完了,终于走了。”
原来早前在他起身借口去关门的时候已然发现苗贺派了人在外监听,或许他早就知道苗贺心里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包括他茹鸮。
茹鸮这场戏演的却让曼罗越发地不懂了,她缩在墙角悄声道:
“你究竟想干什么?”
茹鸮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曼罗忙裹紧了他的那件长衫,像避瘟神一般忙不迭向一旁挪过去一尺开外。
茹鸮重新向她靠近,她刚要继续逃离,手臂已被他钳住,丝毫动弹不得,刚要开口骂,见茹鸮将手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便情不自禁地闭了嘴。
他在她耳畔低声道:“小师妹,你跟师父对着干,是在找死吗?你今天要是不选我,蛊雕能让你生不如死,那蠢货生来就没长脑子你不知道吗?”
听得此言,曼罗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茹鸮。不是因为她听不懂他的话,而是没想到他的语调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你……”曼罗张口结舌。
黑暗中,茹鸮静静地靠着墙壁,看着窗前透入的一抹惨白的月光,眼睛中也闪烁着一丝光泽,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澈,开口缓缓说道:
“我是你师兄,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无他,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就这样白白送命。”
曼罗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你怎么变成,变成,那样了?”
“我变成哪样了?”茹鸮的眼神向她看来,曼罗脸一红,闭口不言。
一丝轻佻的笑意又浮现在他唇边,茹鸮道:“是说我爱吃美人肉吗?”
“呵呵,我若还像从前那样又如何能在这血奴司里保住这条小命呢?像你这样,我恐怕早就死过几回了。也亏你是个女人,又听话乖巧,师父才一直没对你下狠手,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他的语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好色,好杀人,可有一点我没有做过,那就是吃人肉,那东西又酸又涩,咽不下去的。”
曼罗瞪大了眼睛,一阵反胃,有种想吐的感觉,忙捂住口,道:
“原来你吃过,否则你怎么知道又酸又涩?!”
茹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尝过,没下得去口,最后只能作罢。”
“那你今日为何救我?”
听此一问,茹鸮将脑袋凑过去,嘴角斜斜一撇,捻起兰花指,指尖轻轻划过曼罗冰冷的面颊,拿腔捏调,阴阳怪气地道:
“可怜妹妹咯,我茹鸮素来怜香惜玉,哪里舍得小师妹被蛊雕那头没脑子的野兽折磨,简直暴殄天物啊,是不是啊,妹妹。”
虽然他的话总能让曼罗起一层鸡皮疙瘩,但起码已经知道今日终究是茹鸮救了自己一命,更保全了自己的清白,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份感激来,想抱拳施礼,可手一动那块蔽体的布条便要落下,只得说道:
“大恩不言谢。”
茹鸮歪头看着她,一脸地坏笑:“还是‘言谢’吧,我还想看看妹妹怎么谢我呢。”
曼罗一怔,随即心中火起,这人正经不过三秒便又原形毕露,实在令人讨厌。
似乎看出曼罗眼中的嫌弃,茹鸮毫不介意地嗤笑一声,低声道:
“外界人人都传我是恶人,是采花大盗,时日久了,便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恶人是采花大盗了,不过这样也不错,起码我也‘声名在外’了。”
曼罗冷声道:“这样的声名不要也罢。”
茹鸮直直地盯着她那不屑的眼神,眸中寒光乍现,沉声道:
“无论是你还是我,如今都没有选择,所以,还是乖乖听师父的话,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懂吗?”
曼罗身子猛然一震,刹时无语。
“我走了。惩罚已毕,师父暂时不会再为难你,你自己小心吧。” 茹鸮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曼罗问道:“今日你救我就不怕师父知道吗?”
“不怕,因为,你不会说的。” 茹鸮看着她,唇角斜斜一挑,转身就走,伸手拉开门闩……
“师兄。”身后传来曼罗的声音。
“什么?”他停下了开门的手,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
他站了片刻,伸手打开门,返身又将门紧闭,随即大步流星离去。
第97章 玉公子
这日肖寒收到母亲飞鸽传书,京城的玉公子正在赶来湔州的路上,要他即刻回府。
肖寒大喜,将诸般事宜交代给阿俊,便独自快马加鞭返回了湔州。
玉公子,本名冷杉,字墨然,号润玉,因其相貌俊美宛如女子,故人称玉公子,乃御林军统帅冷禹将军最小的孙儿,武将世家,武官众多,偏偏出了这么一位不喜为官擅经商的冷杉,自幼与肖寒相识,相交甚密。
次日,肖寒刚到府中不过一个时辰,家丁来报,玉公子已至府门外,肖寒急急迎了出来。
但见门外一位翩翩公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发髻及顶,束一紫色头绳长长缀着,玉面粉颊,长眉入鬓,凤目顾盼,鼻挺唇红,秀美中带着一丝灵气,身穿紫色绣花直领长袖褙子,腰束一根镶紫水晶宽皮带,脚蹬一双黑色小头皮矮靴。与肖寒的飒爽俊美之姿相比,却是更多了一份清雅娟秀的纯粹。只有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彰显着少年的不羁。
一见此人,肖寒喜笑颜开,大踏步迎了上去,方要拱手作揖,整个人已被冷杉抱了个满怀。
被他如此的“热情”闹了个措手不及,肖寒刹时红了脸,一双手都不知往何处摆放了,结结巴巴道:
“墨、墨然、润玉君,你这也太热情了吧.......”
冷杉兴奋地用力拍打着他的背部,自顾自一个劲儿念叨:
“太好了,君昊兄,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肖寒知他倜傥不羁,素爱玩闹,惯了也就不奇怪了。
直到“热情”够了冷杉才终于放开了他。
肖寒笑望着眼前之人,不免由衷慨叹:
“玉在山而草润,渊生珠而崖不枯。多日不见润玉君,却是越发地明艳照人了。不知是哪阵风将润玉君给吹到湔州来了呀。”
冷杉雪白的面颊透着一抹激动的红晕,嘿嘿一笑,抱拳道:
“许久不见君昊兄,难抑思念,冒昧登门,君昊兄勿怪哦。”
这声音少了一份磁性却多了一份清纯圆润,宛如泉水一般清脆,沁人心脾,甚是好听。
肖寒抱拳笑道:“润玉君此话见外了,你我兄弟之间可别生分了呀,一路辛苦,快快请进。”
冷杉的倒是十分主动,亲热地牵了肖寒的手走进了府中。
二人进了前厅坐定,侍女奉上茶来。
肖寒笑道:“京城一别已有数月,没想到润玉君居然大驾光临,愚兄大感诧异啊。”
冷杉嘻嘻而笑道:“自君昊兄返回湔州后,一直不曾来信,还以为你把墨然给忘了呢。”
肖寒道:“不敢不敢,为兄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咱们玉公子啊。不知润玉君怎的有空来湔州了?”
冷杉道:“小弟听闻义王亲自率领大军出征边关,定远将军随行,我以为君昊兄也跟着去了边境作战,可前几日无意中突闻君昊兄家中之事,我这不是不放心嘛,赶着就来了,望能助君昊兄一臂之力。来都来了,你可别赶我走哦。”
肖寒望着这个幼年玩伴今朝知己,心中感激,说道:
“让润玉君费心啦。其实,家事并不足为虑。”
“此话怎讲?”冷杉问道。
肖寒微微一笑,“家事不过是些未能澄清的陈年旧事,积年恩怨惹出来的一些麻烦而已,如今真相大白恩怨已了,倒不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
他面色凛然,道:“若是天下事,此事就有些棘手了。”
冷杉挑眉道:“看来我的感觉很准了,墨然来之前就觉得此事定然没有那么简单,否则君昊兄早就追随定远将军去了边关了。又是何等天下事令君昊兄如此苦恼?不妨说来听听?”
肖寒深吸一口气,说道:“嗯,你的‘感觉’向来很准。此事说来话长,三个月前我因中毒回家医治,偶遇了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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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从婧儿解毒到迎亲路上遇劫,血书还肖将军清白,再到血奴攻山,婧儿与自己相助小云天等事一一说于冷杉知晓。
冷杉越听越惊讶,面色亦时白时红,待肖寒说完,他那温玉一般白皙的面庞已是换过几种颜色了,略感意外道:
“这么说嫂夫人还在山上了。若是血奴再次攻山,小云天必得仰仗嫂夫人的机关暗器相助了?”
“正是。”肖寒额首。
冷杉长眉轻扬,道:“血奴司倒是有些年没有露面了,这一出来便是想下杀手么?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君昊兄若要是用人,我那边还有几百号人马呢,要不,都给你送来?”
肖寒诧异道:“你不是在经商嘛,怎地私下养了这许多兵马?”
冷杉嘿嘿一笑,手肘撑在案几上,单手托腮望着他道:
“君昊兄还不知道我啊,本公子最讨厌受人管,所以才不愿入朝为官,但是这不代表我不能有自己的人马啊,我感觉我应该养点人马来保护自己所以我就养着咯,反正我父亲,祖父都不管我,我乐得自在,想干嘛就干嘛。”
说到此,他顿了顿,又道:“我倒是担心,这血奴司历来可是以阴险凶狠著称,来我湘国绝不可能仅仅只觊觎一座小小的伏龙山,必然还有更深的阴谋。边关正在作战,莫非他们想里应外合?”
肖寒道:“墨然说的对,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二十年前他们意图刺杀义王未能得逞,草草收手。如今卷土重来又是为谁而来?”
冷杉道:“湘国最离不开的人便是义王,义王骁勇善战,豪气干云,拥护者众多,有他镇守湘国,何人还敢来犯?眼下湘国最有话语权、实力最强的依旧是义王,但是毕竟二十年过去了,义王已是年迈,其麾下最为得意的左右手,一是我祖父,二是定远大将军。”
肖寒一怔,“你的意思是……”
冷杉问道:“我再问一句,君昊兄是何时中毒的?又是如何中毒的?”
肖寒摇了摇头,道:“在边关作战时,父亲有个习惯,但凡出征在外,他都素来喜饮白水,而非烹煮茶水,而我却是最喜饮茶的,只要我在帐中必然烹茶,起初我略有不适,继而一日比一日糟糕,随军医师发现我是中了慢毒,只是他医术有限,无法为我解毒,父亲隐隐发觉不对,怀疑有人下毒,随后父亲便将身边之人悉数调换,又命人将我送回了湔州,身边只带了副将一人陪同,但是湔州的大夫仍然没有办法为我医治,直到后来遇到婧儿,当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居然是她帮我解了毒。”
“原来如此,”
冷杉笑道:“君昊兄是有贵人相助了呀,墨然以后有机会可要好好见见这位嫂嫂了。”
“不过君昊兄,恕我直言,我倒是觉得给你下毒之人没准就是被血奴司买通之人。”
肖寒道:“何以见得?”
冷杉道:“感觉。”
肖寒笑道:“就知道你又是‘感觉’,不过,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其实,我也有所怀疑。”
冷杉道:“目标很明确,若想从内部击垮我们,那么包括上三军的将军们,他们都不会放过,既然战场打不过,要想瓦解湘国必从内部攻破。待我回去后便给你调拨一些暗卫过来,君昊兄想怎么用怎么用,不够再问我要。”
肖寒道,“墨然果然够意思。那你自己不打算与我同行?还是许久不练武,生疏了?”
冷杉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慢条斯理地说道:
“君昊兄常年征战沙场,自是武功盖世,可我冷杉冷墨然也不是游手好闲的……”
眸底一道凌厉的光芒闪过,突然一拳向肖寒的面门直击而来。
肖寒未料到说出手就出手,忙向后仰倒,瞬间,那拳头带着一股劲风擦着鼻尖划过,险些中招,直呼“好险”。
冷杉飞跃而起一招泰山压顶掌心直拍向肖寒头顶,肖寒跐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下,自其腋下穿过,冷杉一个旋步出拳攻击他未稳的下盘,肖寒腾身后翻,冷杉旋风腿扫了过去,肖寒身子微闪避开,双掌一合紧紧夹住他足踝,双手如钳,令冷杉动弹不得。
冷杉抽不回腿来,急得憋红了脸......
肖寒笑道:“怎么样,这件大事要不要跟哥哥我一起玩啊?”
冷杉急道:“君昊兄,你先放手。”
肖寒道:“你答应跟着我我就放手。”
冷杉的腿被人抱着,有一丝尴尬,哭丧着脸说道:“跟跟跟,你快放手,哎,我告诉你哦,我突然有个不好的感觉……”
……
“你们在做什么?怎就打起来了?”
突然,肖夫人出现在门前。看到二人这个架势,忙走上前来,一脸的茫然。
肖寒愕然:“墨然,你的感觉一向都这么准吗?!”
冷杉故作委屈地扬声唤道:“邱姨,您看君昊又欺负我。”
肖夫人板下脸来,故作嗔怪地斥道:“肖寒!”
此刻肖寒的手还犹自抱着冷杉的足踝,脸上瞬间换上一抹笑意,一只手假意轻轻掸掸冷杉腿上毫不存在的灰尘,软语道:
“嘿嘿,我跟墨然切磋、切磋一下,是不是啊润玉君?”
手下暗自在他腿部麻穴上点了一下。
冷杉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得强作笑颜敷衍道:
“是,是,邱姨,我们在切磋,切磋......”
肖寒松了手,乐呵呵地看着他。
冷杉忙整理了衣衫,向肖夫人恭敬施礼道声:
“墨然见过邱姨。”
打量着眼前这个比女子还俊俏三分的冷杉,肖夫人啧啧称赞: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几个月没见,你这孩子倒是越发地俊俏了呀。”
冷杉抿口一笑,道:“依墨然看,多年来邱姨的容貌却没有一丝变化,依旧美艳惊人。”
一听此言肖夫人朗声笑道:“还是咱们墨然嘴甜,难怪你肖伯伯那么喜欢你。邱姨早就知道你已经来了,本想早些过来,这不是想着先让你们兄弟俩好好聊聊嘛。邱姨便去弄了几个你爱吃的小菜,快跟我去吃饭,咱们边吃边聊,啊。”
“哎。”冷杉将一张如花的笑颜送了过去,讨好道:
“墨然最喜欢吃邱姨做的菜了,这么多年怎么吃都吃不够呢。”
“还是墨然最乖巧,快跟邱姨来。”
肖夫人满心欢喜,笑盈盈地率先走了出去。
“来啦来啦。”冷杉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肖寒在后面扯住冷杉的大袖,低声道:
“君子一言。”
冷杉爽快地回道:“驷马难追。”
弟兄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98章 再现奇人
用罢晚饭,肖寒与冷杉在前厅闲聊。
“君昊兄,你那位岳丈怎的没见到?”
肖寒道:“他还在伏龙山,婧儿还在山上,他怎安心离开。我那岳丈丝毫不像个大夫,性格甚是豪爽,若会些武功倒更像武林中人。”
正说着话,突然肖寒耳廓微微一动,随即压低声音说道:
“墨然知不知道方山神医?”
冷杉略一思忖,道:“嗯,听说过,那可是个奇人啊,哎?我怎么感觉君昊兄认得他?”
肖寒神秘地道:“要不要见见?”
冷杉顿时肃然起敬,忙额首道:“若能见得奇人一面,实乃墨然此生之幸啊。”
肖寒微微一笑,陡然口中朗声道:“这天就要下雨了,老前辈可曾带雨具啊?还是在等晚辈给您送把伞上去?”
此言一出,冷杉心下一紧,站起身来,双目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诧异道:
“老前辈?哪里来的老前辈?”
话音未落,随着门前一阵凉风吹来,烛火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摇摆不定,房中光线猛然一暗,烛火险些熄灭,却只在飘忽一瞬间,随着“噼噼啪啪”一阵蜡油的轻微爆响声,一切又于瞬间恢复了正常。
“什么人?”
冷杉低喝一声,警觉地握紧了剑柄,长剑一半出鞘,银色的剑身闪着丝丝寒气。他双目如炬,迅速扫视着房中的每一个角落,可房中明明除了肖寒和自己并没有见着第三个人存在,心中不免纳了闷,暗自嘀咕:
“奇怪了,方才明明看到一个黑影,一闪便不见了,莫不是我眼花了?”
“小子,你没眼花。”
突然,冷杉身后传来好似铁铲刮锅一般刺耳而又阴阳怪气的声音,惊的他一个激灵,顿时后背发凉汗毛倒竖起来。
豁然扭头向后看去,身后空无一物,心中更是惊恐万分,“仓啷”一声,腰中长剑刚要拔出之时,突然剑捎处好似被一股大力重击,顿时震得虎口发麻,长剑不受控制地“啪”一声,硬生生给拍回了剑鞘,随即咽喉处一紧,这要命的部位便被一个冰冷刺骨的东西死死扣住。
他很快就发觉自己不光喉部被牢牢锁住,就连整个身体都好似被点了穴一般,顿时一股莫名寒气侵体,又冷又麻无法动弹,一双凤眼惊恐地大睁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要说这冷杉的武功就算比不上肖寒这等高手,但是在江湖中算个二流还是绰绰有余,但此刻他居然被人一招制服,毫无还手之力,这令他甚为惊恐,什么人的武功高深如斯?更令他奇怪的是,眼睁睁看见这一切的肖寒却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前来解救的意思。于是,“命悬一线”的冷杉顿时“感觉”自己已经知道这个高手是谁了......
肖寒渐渐收敛了面上笑意,冲着冷杉,不,应该是冲着冷杉身后那人恭恭敬敬抱拳一揖,道声:
“君昊给老前辈见礼了。”
耳听得肖寒此言,冷杉知道自己的“感觉”再次被验证准确。
......
“你小子现在耳力越发见长啊。”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发自冷杉身后,好似地底深处幽幽传来。
肖寒微微一笑:“与老前辈打交道多了,不见长也不行啊,君昊只得庆幸不是老前辈的敌人,否则如今埋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我呸呸呸,女婿能不能说点中听的话啊,你死了,叫我那宝贝徒儿守活寡不成?为了我徒儿,就是我这老家伙死了也万不能让你死。”
陡然间咽喉处一紧,“哦、哦.....”冷杉顿时被掐的嗓子冒火,舌头外吐,嘴唇发紫,几乎就要背过气去了。
肖寒见状忙唤道:“老前辈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此人乃是君昊至交好友,都是自己人,万不可伤了他呀。”
“自己人?自己人他见老前辈我为何还要拔剑啊?”
听得“老前辈”不满地训斥,肖寒哭笑不得地回道:
“人家哪能‘见’您老人家啊,您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您这神行功,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见’您的行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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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此言正解,那,既然是自己人,老夫便放了他吧。”
话音方落,冷杉顿时觉得勒紧咽喉的那冰冷坚硬之物瞬间撤离,“啪”一声,后背被轻拍一掌,随即胳膊腿也能动弹了,只是仍然浑身无力,咽喉处酸胀,忍不住一阵猛咳,直咳的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
“嗨嗨嗨,咳两声润润嗓子就好了,可别把肺叶都吐出来了。”
随着那阴森森的话语声落地,未待剧烈咳嗽的冷杉反应过来,突然,他的喉咙部位被一个冰冷的东西猛然戳了一下,顿时,那种酸胀奇痒的感觉便消失了,冷杉抬手摸着尚有些疼痛的咽喉,扭动了一下脖子,果然方才的不适感都已销声匿迹一般于瞬间无影无踪。
满心狐疑之下,他身形未动,猛然扭头向自己身后看去,可奇怪的是,目之所及,却依旧什么人也没有啊。
“莫非真是有鬼魅存在?”
纵是素来不畏鬼魅之言的冷杉,这时,后背也着实起了汗毛倒竖。
“小子在找本老前辈吗?”
正惊惧间,一个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惊的他豁然一个转身,当他目光下滑,这才惊惧地发现,就在他面前尚不及胸高的位置一颗巴掌大小脑袋正傲慢地高昂着,一双闪着狡黠光泽的小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阴冷而诡异.....
冷杉大惊失色,硬生生向后弹出三尺远,“仓啷啷”一声脆响,长剑出鞘。
肖寒见状忙闪身上前伸手按压住他持剑的手臂,低声喝道:
“不可造次,这位前辈便是方山神医。”
“方山神医?”
惊魂未定的冷杉愕然,但见他:身高不过五尺,灰白而稀少的头发在小脑袋上扎了个发髻,面色红润,两条只剩下两寸多长的短眉倔强地倒挂着,翘鼻尖,薄嘴皮,下巴上稀疏一把黑白掺杂的山羊胡弯弯上翘,看上去大约五六十岁,清瘦的只剩骨架的身材看上去倒似营养不良的十岁孩童一般,难怪方才自己目光平视之时没看见人影。
冷杉惊讶地看向肖寒,问道:
“他、他就是...方山神医?”言辞中不无困惑和狐疑,显然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奇形怪状”的小老头便是令人高山仰止、高不可及的方山神医。
“怎么?老夫不像吗?”
话音方落,萧闾子腾身一跃站到了凳子上盎然而立,一手背于身后,翘首捻须,故作高雅之态,拿腔捏调地问道:
“如此,可像了?”
冷杉越发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望着那个站在凳子上也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老前辈,那故作姿态的奇怪样子简直与自己心中那个“奇人”相差甚远,“方山神医”的神奇传说和形象在他心中瞬间崩塌。
好奇、诧异、困惑都自他眼中迸射出来,好像还没从这个现实中缓过神来,冷杉一时尽然说不出话来,只将一双无措的眼神望向肖寒。
肖寒轻咳一声,低声道:“奇人不奇就不是奇人了。”
这话好似说给他自己听的,又好似说给冷杉听的,冷杉似懂非懂,半解不解地“哦”了一声。
肖寒故作严肃地扬声道:“像像,谁敢说您不像,我肖寒第一个不答应。”
萧闾子小眼睛咕噜噜一转,保持姿态原封不动,口中又问:“像谁啊?”
“像神仙!”
终于明白过来味儿的冷杉抢着奉承道。
萧闾子顿时眉开眼笑,居高临下地低下头来,一双几乎看不见眼珠的小眼射出两道犀利如刃的目光,紧紧盯着冷杉,“像哪个神仙?”
冷杉被他的目光盯地头皮发麻,脑中灵光一现,忙面现正色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回道:
“ 嫡仙人李白是也。”
“哎呀,看来老夫与老弟你有缘啊,居然能如此懂老夫的心,老夫此生就没佩服过谁,唯独对李太白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只可惜老夫晚出生了百十年,否则定然能与太白兄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啊。”萧闾子感慨万千,景仰之情溢于言表。
冷杉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掐而来的马屁,却是歪打正着。
萧吕子道:“老夫这一生最崇敬的人便是太白兄,看到没,老夫这身装扮就是模仿他的,模仿的那叫一个以假乱真啊。”
萧闾子摇头晃脑地边说边捋着山羊胡子,一副自娱自乐,飘飘欲仙极为享受的样子,似乎真将自己当成了李白在世一般,活脱脱将那大诗人的仙风道骨给毁的像个学人样的猢狲。
冷杉强忍着笑意,附在肖寒耳边轻声说道:“这神医当真有趣。”
肖寒压低声音笑道:“太白先生要是知道了估计要从坟里跳出来了。”
“你们说的对极了,太白兄若听到老夫这番感人肺腑之言,定然感动地从坟里出来,若真有那机会,老夫定与他把酒言欢,对影成三人。”
耳力极佳的萧闾子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二人的耳语,不但不生气,反而摇头晃脑地自吹自擂起来。
冷杉惊讶不已地偷偷冲着肖寒一吐舌头,心中暗自庆幸没说他坏话,否则这要是给他听了去,岂不大事不妙?!
肖寒笑道:“是呀是呀,那就请老前辈等您那‘太白兄’从坟里出来了再说吧,劳烦您先下来如何?”
第99章 传授神功
肖寒话音刚落,凳子上那小小的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稳稳站在地上,大摇大摆地走到冷杉面前,仰着脑袋望着他,道:
“你小子叫冷杉?”
“正是晚辈。”冷杉忙冲着萧闾子恭恭敬敬一抱拳。
萧闾子打量了他一番,打嗓子眼儿里轻轻“哼”了一声,道:
“一个不务正业的将门之后。”
听得此言,冷杉故作正经道:“非也非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墨然不喜做官不过是不愿受制于人,不想被束缚罢了。”
萧闾子一侧嘴角向上微微一撇,“嗯,这话正和老夫心意,想当年老夫就是不想受人管这才东躲西藏。”
冷杉抬手摸了摸尚有些隐隐作痛的脖子,问道:
“敢问前辈,方才扣住晚辈咽喉的是何暗器?为何如此冰冷坚硬却又在经脉之处拿捏得如此准确,能否给晚辈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暗器?哈哈哈哈……”
萧闾子骤然发笑,“这有何难,拿去看吧。”言罢,将一只手举起送到冷杉眼皮子底下。
望着他那如鸡爪般又细又长又干枯的五指,冷杉诧异道:
“前辈的意思是,那暗器.......不,那捏住我咽喉部位的冰冷刺骨且坚硬异常的不过是您的、您的手指?可、可是,晚辈明明感到那东西冷的刺骨,坚硬如铁啊。”
萧闾子将手收回到自己眼前瞧了瞧,满脸委屈地撇了撇嘴,仿佛就要哭出来一般,道:
“让你在这么冰凉的屋顶上吹着寒风试试,你小子是不知道,那个瓦片是有多凉呀,这冻的久了就僵硬了嘛。”
言罢,他将双手握在一起用尽全力使劲搓着,一本正经地说道:
“今日老夫衣衫穿少了。”
二人这才注意到,这萧闾子果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衫,要知道,现在可是深秋,又在夜晚,夜里气温骤降,寒风凛凛,这京城的平常百姓,早就穿上一层棉袄了,就连肖寒和冷杉这般拥有着深厚内功之人都在长衫外套着一件织锦长袖褙子,而他口中虽喊冷,可是既没见他冷的哆嗦,动作比猴儿还灵活,瞬间制敌的分寸更是拿捏的精准无比,说话语速还极快,哪里有半分快冻僵的样子,由此可见他内功深厚非同一般了。
冷杉心中一边暗自叹服于萧闾子的功力之高,一边庆幸自己幸好不是他的敌人,否则只需他动动手指,恐怕自己便要去阎王爷那报到了。而这时他才明白,为何多年来总有一些野心膨胀之人在苦苦寻找他,更何况还听说萧闾子精通各类机关暗器、奇门遁甲之术,而但凡能人异仕,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甚至偏激之处的,譬如眼前这位。
萧闾子大摇大摆走到肖寒面前,问道:“女婿,我家宝贝徒儿现在如何了?”
肖寒回道:“婧儿她现在很好,前几日我与岳父一起去山上见到她了。”
萧闾子那一双黄豆大小眼珠瞪的几乎掉出了眼眶,“这就完了?人呢?怎么没带回来?”
肖寒回道:“她在帮小云天制作机关暗器,用于对付攻山的贼人。”
听得此言,萧闾子一双小眼使劲眨了眨,这才将两只快挤出去的眼珠子渐渐收回了眼眶,长长松了一口气,道:
“这丫头,早知道就不把书给她了,她倒好,学了来帮那姓商的小子,她忘了那小子当初是怎么待她的了?”
肖寒苦笑一声:“老前辈莫气恼,婧儿的性子您最了解,商无炀知道误会了我爹,已然向肖家致歉,婧儿也只是想帮他们商家母子,很快她就回来了。”
“别跟老夫说这么多,老夫这几日东游西荡都累死了,”萧闾子小脑袋一昂,毫不避讳地说道:“什么事能瞒过老夫的眼睛。”
肖寒说道:“老前辈辛苦了,前辈此番回来可是想助我一臂之力呢?”
萧闾子抬头看了肖寒一眼,捋着山羊胡,转身大摇大摆走到厅中主位上坐下,拉腔拖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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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算你小子聪明。”
“老前辈故意使出冰血手来吓唬冷杉,不就是想看我们跟这个上乘武功有没有缘嘛。” 肖寒陪着笑脸。
“哦?”萧闾子诧异地看向肖寒,问道:“你小小年纪,居然知道‘冰血手’?”
“冰血手?”冷杉愕然。
肖寒微微一笑,道:“曾经听说过罢了, ‘冰血手’乃上乘武功,以童子身开始习练,一旦破了身子,无论修炼到几成的‘冰血手’都将功亏一篑,而但凡‘冰血手’练到七成功力,习练者双手冰冷刺骨,且手指骨骼坚硬异常,若以掌力击中他人,便能将寒气瞬间侵入他人体内,使其如入冰窖般阴寒侵体,直到全身肌肉、经脉、骨骼受冻僵硬,若此时运用内力再一掌击向对手,那此人顿时经脉骨骼皆碎,外表还看不出丝毫伤痕,连血都冻结了,吐都吐不出来,故此江湖中人提起“冰血手”来无不胆寒,而方才前辈掐着冷杉脖子的指尖隐隐发白,又见前辈说话时,舌尖血红,君昊便知道了。”
萧闾子微微前倾身子,一双小眼好奇地打量着肖寒,“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居然连这个几乎失传的‘冰血手’都了解的如此清楚?看来你果然跟这功夫有缘啊,要不要老夫教教你?”
一听此言,肖寒却忙不迭地摆手,苦笑道:“不不不,君昊虽对‘冰血手’有所耳闻,但也从不想去修炼,老前辈您还是自己留着玩儿吧。”
“哦——”
萧闾子突然眯起双眼,嘴角上扬,颇有深意地坏笑一声:
“小子可是念着婧儿那丫头呢?也是,你要练了这‘冰血手’,就只能跟老夫一样孤独终老了,我那乖乖徒弟可怎么办呢?嗯,那咱们还是不练了,啊。”言罢嘴角下拉,面色阴沉,瞬间又变了脸,阴阳怪气地问道:“不过老夫要送你个礼物。”
“送我,礼物?老前辈……”
肖寒的话音未落,突然萧闾子一个旋身便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只看得肖寒和冷杉眼花缭乱,一个陀螺旋风一般围着二人飞快旋转,根本无法捕捉萧吕子的身影,二人震惊不已,正恍惚间,肖寒突然感到自己的双臂一阵疼痛,再低头看去时,双臂已被一双鸡爪死死扣住,力量之大几欲骨断筋裂,一阵剧痛令肖寒失声惊呼:
“前辈手下留情......”
“喊什么喊?吵死了。”
萧闾子一双小手如钳子一般紧紧勒住肖寒的双臂,肖寒身子发软,丝毫动弹不得。当他松开手之时,肖寒再次感受到在面前一阵“呼呼”风声,萧闾子再次如陀螺一般围着自己飞速旋转起来,尚未等肖寒看清怎么回事,颈部骤然一紧,一股大力勒的他几乎窒息,即便肖寒武功高强如斯,居然连对手的正脸都没看清,便被瞬间擒住......
正在肖寒头晕目眩之际,身后传来萧闾子阴阳怪气的嬉笑声:
“小子,这功夫白送你,怎么样?要不要啊?”
肖寒疼的光张嘴,喊不出声来
“小子,你要想抓住老夫?你就好好跟老夫学两招,以后也好给我好好保护我那宝贝徒儿,怎么样,这几招入不入你眼?你学是不学啊?你不愿意是吧?不愿意的话老夫就不客气啦。”
肖寒耳听得他这不阴不阳的话语声,却硬是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憋的脸红脖子粗,嘴唇渐白起来。只得抬起手使劲指着自己的嘴巴,仿佛想告诉萧闾子“脖子被掐着,怎么说话啊。”
冷杉这会儿仿佛在看犯人受刑一般,心惊肉跳,此刻见肖寒的“惨状”忍不住出声高呼:
“那个,前辈,他脖子给捏着,说不出话呀。”
萧闾子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你小子脖子还在老夫手里呢。”
随即一松手。肖寒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哪里有这样“求”人学武功的?
萧闾子昂着头,捋着山羊胡,趾高气扬地望着肖寒,问道:
“怎么样?你学是不学啊?”
肖寒揉了揉勒疼的脖子,苦着脸连连点头:“学,学,当然学了,只是,老前辈能不能不要这样教我啊,会死人的!”
见肖寒答应了,萧闾子脑袋昂的越发高了,满脸的狂傲之色,咬牙切齿道:
“实话告诉你吧小子,这‘陀螺功’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
“‘陀螺功’?”肖寒迅速在脑海里一阵搜寻,却没有搜寻到江湖中有这么一门功夫。
“你就别琢磨了,且!”
萧闾子不屑地嗤笑一声,“这是老夫我自创的独门武功,你可是老夫唯一的弟子。”
抬手一指冷杉,道:“你这个小子既然是冷家后人,又是我女婿的朋友,要不要学?要学一起学,不学就滚蛋。”
冷杉闻听此言如获大赦,忙故作正经地抱拳朗声道:
“君昊兄乃一代武将,武功修为均为上上之选,墨然对武学不过略懂一二,自认与此神功无缘,墨然不敢打扰,就先告辞了。”
言罢手忙脚乱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出门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萧吕子回过头来瞪着肖寒,道:“冰血手你也可以练,学五分就足够用,废话少说,来,老夫这就教你。”
他倒是雷厉风行,随即抬掌,踢腿,运气,发力一招一式,倒是教的甚是仔细......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萧闾子走到桌前抓起茶盏,将茶水尽数倒入口中,胡乱用衣袖抹了抹嘴唇,“好了,孺子可教,你学会了,老夫回去睡觉,明儿这个时辰再来教。”
话音方落,尚未待肖寒开口,但听得“嗖”一声微响,一阵阴寒之风划过,再抬头时,面前已是空空如也,方山神医萧闾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十足的老顽童,来时闹得你鸡飞狗跳,走时如一阵风似地悄无声息,唉......”
肖寒无奈地撇了撇嘴。回想着方才萧闾子所授这 “陀螺功”,当真是神奇,忍不住跃跃欲试,足踏八卦,气沉丹田,拧腰、发力......
第100章 重返伏龙山
肖寒跟随方山神医习练武功,不过五日便已尽得精髓,萧吕子十分满意。
这一日习练完毕,萧吕子对肖寒说道:
“你小子到底是武学世家,学的快,学得透彻,老夫教你这“陀螺功”的用意你可知晓?”
肖寒回道:“前辈是要我以此武功对付铁面阎罗?”
萧吕子捋着山羊胡,一双黄豆眼翻了翻,一脸的不悦,道:
“你都替我说完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有时候太聪明不好,知道吗?自己活的滋润的时候也要知道给别人一条活路走嘛。”
肖寒心下雪亮,忙额首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也正是揣摩着您的心意说的呀。”
“揣摩老夫的心意?” 萧吕子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顿时咧开嘴乐了,连连点头道:
“啊,对对对,正是此意,正是此意,嗯嗯,孺子可教也。”
肖寒感激道:“多谢前辈夸赞,都是前辈指点的好。”
萧吕子乐呵呵道:“小子,老夫一会儿就要走了,我不放心我那老爹老娘,出来几日就得回去了,老夫那乖乖徒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照顾啊,过些日子老夫还会回来检查你功课的哦。”
肖寒回道:“前辈的嘱托肖寒铭记在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萧吕子满意地点头道:“嗯嗯,那老夫去也。”
话音刚落,肖寒眼前人影一晃,瞬间不见了萧吕子的身影。
肖寒啼笑皆非,摇了摇头,喃喃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明有门不走,非要跳窗户。”
“谁要跳窗户呀?”
冷杉负手缓缓而来。
肖寒笑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前辈在这里你不敢过来嘛。”
冷杉道:“嗯,没错,他这不是走了嘛,我见他从窗户窜出来,一溜烟地就跑出府去了,我这才过来的。”
肖寒“嘿”一声,道:“你眼还挺尖,能让人看到他的影子,说明你眼力不错嘛。”
冷杉大大咧咧往椅子里一坐,问道:“君昊兄打算何时启辰?”
“宜早不宜迟,明日吧。”
“明日?那我也去。”
肖寒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就对了,反正你游手好闲整日无什正经事,不如跟着我去打架。”
冷杉哈哈一笑,“兄台深知吾心啊,许久不打架了,小弟正手痒呢。”
“小弟已经命人传信回去了,何时用人随叫随到。”
肖寒赞道:“墨然果然痛快。那明日就随我一同前去,咱兄弟俩好好琢磨琢磨,这仗怎么打。”
冷杉笑道:“在少将军面前我冷某可不敢乱出主意,您少将军指哪里我就打哪里好了。”
肖寒深深地看着冷杉,问道:“兄弟,对于接下来的这场硬仗,你有何‘感觉’?”
冷杉抬起一只手来,装模做样掐指一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感觉’嘛,好极了!”
“好!”肖寒拍案道:“有你润玉君这句话在,我就更加安心了。”
“哈哈哈哈……”二人相视而笑。
……
次日一早冷杉果然跟随肖寒离开了少将军府,二人抄山间捷径,一路快马加鞭,于次日傍晚便赶到了伏龙山脚下的村子。
小院里灯火通明,武德轩正在院中踱步,一见肖寒回来喜不自胜,两下见了礼,免不得嘘寒问暖一番,肖寒便带着冷杉进了屋。
一进那屋子冷杉就直皱眉头,以手做扇扇了扇鼻子,道:
“君昊兄,你就住这?”
肖寒将长剑放在桌上,道:“对啊。”
冷杉道:“当真是委屈哥哥了。”
肖寒笑道:“不是委屈我了,是委屈你玉公子了,今后就要让你跟我一起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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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晚饭,洗漱更衣,二人也有些疲惫。阿俊进来取走了自己的被子,给自己那张床换了新的垫褥,这便是冷杉的床了。
冷杉走到那张褪了色的旧床边坐下, “咯吱”一声响,吓的他跳了起来,惊悚至极地盯着那床铺,道:
“这床不会塌了吧?”
肖寒在自己那张床上和衣而卧,床亦是发出“嘎吱”声响,说道:
“这里离伏龙山前山最近,而且村子还不小,农舍多,便于隐蔽,就是破旧了些,你就凑合一下吧。”
“君昊兄当真是小看我了,”冷杉一脸傲娇地说道:
“不瞒君昊兄,两年前小弟我率人追踪一批马贼,夜里人困马乏,只得露宿石洞之中,那洞中蛇鼠遍地,咱照样睡的那叫一个香啊,次日凌晨,抖擞了精神趁着天未亮,将那批也在山中过夜的马贼尽数擒获。”
“哟,看不出来,这如花似玉、粉面玉雕的玉公子也如此清苦修行?”肖寒笑言。
“谁说不是呢,”冷杉点点头,小心翼翼挪动了一下身子,耳畔听着那床板“吱嘎吱嘎”的声音,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躺下。
肖寒见状心中不免好笑,道:“养尊处优的玉公子,这是怕不小心床榻了吗?不然……”
他向里挪了挪,拍拍自己的床,道:“你跟我一起睡?要摔咱俩就一起同甘共苦如何?”
冷杉粹然睁大了双眼,故作惊恐状,“信不信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能砸出满地的坑?我可不要跟男人睡一张床,我还是睡我自己这里吧。”
肖寒哈哈大笑,道:“就知道你死鸭子嘴硬,好好睡你的吧。”
冷杉小心翼翼躺了下来,一双大眼盯着破旧的幔帐顶部,口中说道:
“君昊兄,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嫂嫂?”
肖寒微微一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急?快睡你的觉,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冷杉轻声道:“君昊兄,这一天骑在马上还真是蛮累的,尤其那马鞍硌的屁股疼。哥,你说,那方山神医去哪里了?他这人还真有意思,对不对,以后得了机会,我也请他传授些武功,只是我有点怕他……”
他一会儿君昊兄,一会儿哥哥地乱喊一气,一个人嘀嘀咕咕,声音越说越小,不一会儿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肖寒扭头向他望去,月光正好照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那俊俏的面庞透着浓浓的疲惫,伴着均匀的呼吸声,显然已酣然入梦。睡着的样子倒像个孩童一般乖得令人心疼。
他二人自小便玩在一处,肖寒将他当作自家弟弟看待,而冷杉在自家府中便是被两代人宠着的,更是潇洒随性惯了,又甚得肖家人的喜爱,自是说话做事从无遮掩,行事更是耿直坦荡,从不矫揉造作,在江湖上亦是结交了不少朋友。
肖寒一手轻轻按在床榻上,猛然一提真气,腰部轻轻一拧,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破旧的床榻未发出半点声响。
黑夜中,肖寒的双眼发出如鹰般犀利而机警的光泽,扫视了四周一圈,又蹑手蹑脚搬了个凳子来摆放在窗下,轻轻坐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本书认真地翻看起来......
月光隐射在封面上,《萧闾杂谈》四个墨字被映染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这是萧吕子此次专程带给他的。
夜深了,月光越发惨淡,深秋的夜凉意愈来愈重,一丝凉风自残破的窗纸中吹了进来,肖寒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向床榻上和衣而卧的冷杉,酣睡依旧,到底是练武之人体格健硕,在这透着丝丝寒意的深夜里只用被角盖了肚子,居然还睡得这么香。
肖寒起身走到他床边,轻轻为他盖好薄被,又回到窗前继续看他的书,他不懂医术,对前面的毒物章节便跳过了,专挑后面关于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来看,越看兴趣越浓。
与伏龙山上婧儿设置的那些机关一一对照,突然发现,婧儿对有些机关的制作在实际应用时已经做了些许的改动,似乎更加适合于伏龙山的地形地势,婧儿采用的方法更多会采用就地取材,材料虽不同,但是她可以做到功能相近倒是极为难得。
原本以五行八卦为基础的巨石阵是有日夜之分的,时辰不同,破解的点位是不同的,对阻挡敌人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若非懂得五行八卦的人,很难找到破解的点,可是那夜他上山时曾看到过后山的巨石阵,在血奴攻山时,巨石阵没有起作用,要么是婧儿对五行八卦的理解尚未到位,且在仓促之下设置该阵,所以巨石阵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要么就是血奴中有破阵高手,破解巨石阵就显得更为轻而易举,而事实上,在山口布置巨石阵并非很好的主意。
肖寒越看心中感触越深,不由得入了迷……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下,在他潜心研究玄学的时候,殊不知一场新的阴谋正在酝酿,伏龙山别院危机四伏……
第101章 雕心雁爪
自打血奴司两次攻山后,伏龙山上防守加强,等闲之人根本无法寻到上山的机会。
可是,也正如婧儿所言,伏龙山太大,护卫再多也做不到将这山的每一寸土地都严防死守,遇到萧吕子、曼罗、铁面阎罗这等轻功极佳的高手,进出伏龙山不费吹灰之力,即便想悄无声息地杀人亦如探囊取物,而今夜,铁面阎罗苗贺果然再次返回了伏龙山。
正值子夜,月黑风高之时,铁面阎罗幽灵般地出现在山崖上的丛林中,如履平地地一路疾行,轻松躲过守卫,腾身而起攀上围墙悄悄潜入宅中。
在黑夜的遮掩下,铁面阎罗苗贺身着黑衣黑袍,面戴宛如魔鬼般恐怖的面具,越梁过脊,站在了竹林苑的屋顶上,轻轻跃入院中,落地无声,见四下无人,轻扣窗栏。
房内传来苗珏有气无力的声音:“谁?”
“是灵儿吗?”
“是我。”他的声音阴沉沙哑,在这深夜里宛如无常勾魂般地阴森可怖。
一阵悉索声音传来,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露出苗珏那张惨白而憔悴的脸。
伴着一股阴冷的山风,铁面阎罗闪身进了屋,房门随即在他身后轻轻关闭。
苗珏低声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透过窗外渗入的暗淡月光,苗贺看着苗珏微微隆起的腹部,沉声道:
“看来曼罗说的没错,你果然怀孕了。”
苗珏面上微微一红,抬手抚摸着腹部,点头道:“是,已经四个多月了。”
忙又问道:“爹您这是又来做什么?”
苗贺语声森冷,“你爹我想干什么还轮到你来问?”
苗珏眼泛泪光,乞求道:“爹,如今女儿已是身怀六甲,这可是无炀的孩子,也是您的外孙啊,看在未出生的孩子份上,您就放过无炀吧,别再为难他了,您总不愿意看见外孙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吧?爹,女儿求您了。”
看见着苗珏面上焦虑不安的神色,苗贺顿了顿,说道:
“这次我来,不是为了商无炀。”
“不是为了他?那您这又想做什么啊?”
苗贺压抑着低沉的声音,说道:“此次我是为武婧儿而来。”
苗珏诧异道:“您说要找婧儿?前些日子您抓她来要挟无炀,反而被她戏耍了,此番您又来找她作甚?”
“哼哼”他发出一声算计的冷笑,道:“你爹我要用那丫头来对付肖寒。”
“对付肖寒?”苗珏在黑暗中努力看着她爹那阴森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
苗贺沉声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方才我进来时见门前家丁守着,怎么,商无炀将你软禁了?”
苗珏垂首默然,眼中泪光盈盈。
苗贺满眼的不屑,沉声道:“没用的东西,给人家小云天做了三年的少夫人,还怀了人家的孩子,居然混成了这样,我铁面阎罗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
苗珏道:“爹,您知道的,当初是商无炀救了我,原也是对我极好的,只是女儿对家世三缄其口极力隐瞒这才令他不悦,这不关他的事啊。”
“你居然还帮他说话?!老夫早晚要收拾他!”苗贺怒声低吼。
苗珏跪倒在地,仰视着她父亲那张恐怖的鬼脸,哭泣道:
“爹,女儿纵然无用,但女儿是女人,更是他商无炀的妻子,女儿只想相夫教子,跟他白首偕老好好生活下去,求爹爹给我们一条活路吧,莫要再打了,啊,求你了爹。”
苗珏压抑的啜泣声,在这幽黑寂静的房中显得尤为诡异。
半晌,苗贺说道:“商无炀尚不足虑,小云天我也没放在眼里,我要的是伏龙山,伏龙山,懂吗?你若劝说商无炀带着他的小云天离开伏龙山,我就不找他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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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珏脑袋发懵,舌头似乎也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
“爹,爹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只是想要这座山?这、这……”
苗贺冷漠地道:“没错,我要的就是这座山,这关乎我川阳国的胜败,小珏,你可别忘记你是哪里的人,你身体里流淌的可是川阳国我苗贺的血,总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吧?!”
“要我留下商无炀的命,可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自己去跟他说,离开伏龙山。”
苗珏泪眼婆娑,喃喃道:“我怎么开口?他又如何能听我的呢?”
“没用的东西!”苗贺怒道:“如果你说话没有,那我铁面阎罗的刀就有用了,懂吗?!”
“我再问你,那个武婧儿住的地方可有哪些机关?”
苗珏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爹,您不是派人在查这些机关了吗?”
苗贺冷哼道:“话虽如此,可武婧儿那丫头鬼精的很,我怕不小心又着了她的道。”
苗珏问:“您是要抓婧儿走吗?”
苗贺冷冷地看着他女儿,说道:“怎么?你舍不得?爹知道你跟那丫头如姐妹一般,她也尽心为你安胎,可是.......”
“爹,女儿有话要说。”苗珏打断了他的话,黑夜中,她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双眸中骤然闪现出两道阴暗的光泽。
“快说!”苗贺有些不耐烦。
苗珏低声道:“爹爹若想抓婧儿要挟肖寒,依女儿看来,您是白费力气。”
“哦?”苗贺一愣,“此话怎讲?”
“婧儿她诡计多端,您若使一计,她会有一百个鬼点子等着您,没看见山上布的那些机关吗?那都是出自婧儿的手,她的聪慧超出您的想象。况且老夫人和无炀对她言听计从。”
苗贺问道:“她不是被绑上山的吗?绑她上山不就是为了逼迫她为小云天做这些机关陷阱?”
苗珏冷笑道:“一派谎言,依我看,不过是借口,都是他们这般说来给我听,怕我多心罢了,您不知道老夫人和无炀对她有多好,那么好的别院都给她一个人住着,好吃好喝待着,还派了那么多护卫保护,还有丫头伺候,我还看见夫君居然‘抱’着她去给老夫人医病,她还帮夫君他们打造机关陷阱,要说她是被绑来的,您说这些都合理吗?再者说,肖寒是谁?湘国定远将军之子,那是少将军,府中人马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婧儿被抢走而毫无任何行动?依我看,其中必有蹊跷。”
听她如此一说,苗贺倒吸一口冷气,点头道:
“原来如此,这武婧儿居然是他们的座上宾啊,我还险些以为……若不是那些机关暗器伤了我那么多人,这伏龙山恐怕早就被我拿下了。那你的意思......”
苗珏轻抚隆起的肚子,语声淡然地道:“杀了她!”
“什么?”苗贺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刚才说,杀了谁?”
“杀了婧儿。”苗珏的声音异常地平静,眸色却已被嫉妒和怨愤烧灼得发红。
这带着血腥味儿的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便如说一句“该吃饭了”一般轻松,简直与平素在别人眼中柔弱文静、温婉可人的形象判若两人。就连一贯凶狠残暴的铁面阎罗也愣了片刻。待他清楚地意识到女儿当真是想让自己杀了婧儿时,他反倒纳闷了,问道:
“杀她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是,你这又是为何呢?”
黑漆漆的卧房中传来苗珏平静中带有一丝哀怨的声音:
“她、她在勾引无炀。”
苗贺压低声音道:“这男人三妻四妾原也是平常事,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她也不过在勾引商无炀,你死死看好你男人便可,如今你有孕在身,待诞下孩儿,爹便带你和外孙离开这里,我川阳国的好男子多的是,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又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这武婧儿不能杀,我留着还有大用。”
“爹!”
“不必多言,”苗贺一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阴寒的目光扫过苗珏泪水纵横的脸庞,冷冷道:
“国之大事与你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能相提并论吗?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小肚鸡肠!“
苗珏哽咽道:“鸡毛蒜皮?爹,您不知道我有多爱无炀,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便随他去了。”
铁面阎罗俯视着跪在面前的苗珏,寒眸中没有一丝波澜,沉声道:
“你若执意如此,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言罢转身欲走,却被苗珏死死抱住大腿,苦苦哀求他不要再攻打小云天。
苗贺心中暴怒,抬手一掌便向她头上拍去,掌心在她头顶五寸戛然止住,张开的五指渐渐攥成了拳,泛白的关节发出“咔咔”脆响,半晌,眸中怒意渐弱,道: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言罢抬手轻轻一挥,苗珏感到双臂一麻,抱紧的那条腿瞬间脱离了自己的双手的掌握,随着门一开一关,苗贺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门外长廊尽头,灵儿躲在柱子后,惊讶地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她看了看幽黑的卧房,再瞟了眼那高高的院墙,只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两腿发颤,哆哆嗦嗦地蹲下身来,紧紧抱着长廊的立柱。
良久,确认没有危险了她才缓缓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外,冲着门外守备的护卫一阵耳语。
护卫面色一凛,抬腿就向书房奔去……
第102章 玉佩的秘密
苗贺自竹林苑出来,飞檐走壁,使轻功疾行,驻足高墙上,见一队护卫手持火把正在院外巡视,忙压低了身形,待他们走过,这才纵身跃下,一路疾驰,不消片刻,便如狸猫一般窜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苗贺脚下生风,在这黑夜的林中如风驰电掣一般疾奔,熟门熟路,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已到了别院。
而于此同时,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纤瘦的黑影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
子夜已过,别院中只有楼下四角点着火把,十多名护卫手按剑柄来回走动巡视。这别院他已来过两回,对这里的防守乃至一草一木均是再熟悉不过,几个起落已是隐在小楼西侧墙根下,顺着木制柱子,手脚并用,“蹭蹭蹭”便攀了上去。房中漆黑,他伸过头去,将耳朵靠近窗栏位置,听得房内一片寂静,想必婧儿正在酣睡。
吃过上回“撒豆成兵”的苦头,他此番则尤其留意,并不急于踩上屋檐,而是蹲下身来,伸手探过,果然,上面密密麻麻遍布黄豆,他心中“哼哼”一声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暗运内力,掌心轻轻在屋檐上一抹,那黄豆瞬间变成粉末,这才伸出一只脚去,脚尖轻轻点在那片打扫干净的方寸之地,伸手轻推窗栏,再不犹豫,腰部发力,脚下一蹬,翻身落入房中,脚方落地,突然一阵刺痛感便自脚底传来,犹如踩在无数锋利的刀尖上一般,只瞬间,疼痛感直冲头顶,忍不住闷哼一声,猛然一提丹田气,腾身跃出一丈开外,在地上一个翻滚,远离了窗边,当他再站起来时,只感到双脚下好似被刀割一般地剧痛难忍,险些站不稳......
“谁?”
婧儿的惊呼声在房中响起,隐约看见了卧房中间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那硕大的黑斗篷,那幽黑的鬼脸......
“雪莲……”
婧儿忙翻身下床,刚呼出声,鬼魅般的身影快如闪电到了面前, 刹时脖子一紧,便再喊不出任何声音。
婧儿拼命捶打他的手臂,可任凭双手如何捶打,都犹如打在铁板上,他毫无反应,而自己的手却生疼。
打得苗贺烦了,手上微微一用力,婧儿便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原本就纤细的脖子瞬间被拉长,别说想挣扎着摆脱敌人,便是想让自己的脚尖勉强触碰地面亦是不易。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苗贺低头看着婧儿那憋的泛红的小脸,仿佛看着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一般,眼中充斥着狂傲和戏弄,压低了声音说道:
“小丫头,咱们较量也不是一回了,不得不说,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不过,你哪里能回回都那么幸运呢?你说是不是?”
那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这黑漆漆的房中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令苗贺瞠目嗔愤的却是那双无所畏惧地瞪视着他的眼睛。这个弱小的女子那双乌黑的眼眸中不仅毫无惊惧之色,反而有种异于常人的冷静和刚毅,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种深深的藐视,刹时恼羞成怒,手腕暗自发力,长长的指甲瞬间扣入她颈部的肌肤中,顿时,那光洁细嫩的颈部渗出了丝丝鲜血。只要他的手指再稍稍一用力,恐怕婧儿那细嫩的脖子都要被他掐断了。
此时的婧儿呼吸困难,面色青紫。苗贺直到看见她眼神中充斥着痛苦之色,眼珠因窒息而骤然变得通红,这才心满意足地嗤笑一声,道:
“知道老夫今天来干什么的吗?老夫是来杀你的!知道是谁想杀你吗?”
“告诉你也无妨,想杀你的人,正是你的好姐妹,我的宝贝女儿——苗-珏。意不意外?”
苗贺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压抑的阴笑,诡异得令人不寒而栗。
“老夫的女儿不喜欢你,谁让你胆敢觊觎她的男人?你不是商无炀那小子请来的座上宾吗?也难怪我女儿不能容你,嘿嘿嘿嘿......”
见婧儿娇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苗贺不怀好意地嘲笑道:
“哎呀,看到你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老夫突然有些不忍心杀你了,啧啧,这可怎么好呢?不如,老夫跟你做个交易,如何?你别叫,好好听我说,否则我捏死你!”
他将手稍稍松了些,婧儿终于呼吸到了一丝空气。
苗贺从怀中取出一物来,在婧儿眼前晃悠。一见此物婧儿顿时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可是脖子尚捏在人家手中,她说不出话来。
苗贺道:“我要告诉你的事,你要给我好好听清楚了,武德轩并非你的生父,你父亲乃湘国当朝皇帝,你母亲则是皇帝的颍妃,而颍妃,是川阳国人,所以你,是湘国人,同时,你也是川阳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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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的瞳孔瞬间放大数倍。
苗贺继续道:“此物便是你母亲颍妃的信物,很奇怪我为何知道是吗?”
苗贺“嘿嘿”一声笑道:“此物乃是你母亲的家传玉佩,原是一对儿,你手里有一枚,还有一枚,则在你母亲手中。”
“现在听清楚了吧?听清楚就给我眨眨眼,我就放了你。”
此刻的婧儿心跳如鼓,脑袋嗡嗡乱想,她不知道苗贺口中耸人听闻的一番话语所言是真是假,她更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她需要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所以她放弃了挣扎,听话地眨了眨眼。
苗贺满意地松了手指。婧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果然没有再呼救。
他看着手中那枚玉佩说道:“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你这块上面刻的是‘玲珑’,她那块上面则是‘红丝’。”
苗贺眼中闪过一抹嘲笑,“我劝你还是相信我吧,因为,你跟你的母亲长的实在是太像了,我的婧—公—主!”
婧儿冷笑一声:“这世上长的像的人多了,巧合的事也多了,我不能仅凭你口中所言就判定真伪,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嘿嘿嘿……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谁,”苗贺发出一串幽灵般诡异的笑声,随即附在婧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一句对婧儿来说最为惊悚和残忍的话……
宛如雷击,婧儿身子豁然一震,她不可思议地瞪视着面前那个恐怖的鬼脸,胸膛剧烈起伏,银牙暗咬,低声斥道:
“你在胡说什么啊,你究竟想做什么?”
苗贺语声森冷:“回到肖寒身边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婧儿咬牙质问:“你,什么意思?”
苗贺“嘿嘿”一声狞笑,道:“去杀了他们父子!”
婧儿的瞳孔再次放大,一口气吊到了嗓子眼……
心中暗想,不论他所说是真是假,自己若这般负隅顽抗显然有点不够明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办法与他周旋一番再做打算。
想到此,她忍气吞声道:“你血奴司不就是专干这些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事吗?为何还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
苗贺“哼哼”一声冷笑,说道:“我大可以告诉你,半年前,川阳国进攻湘国边境,但湘国领军者正是肖子瞻和肖寒,他父子二人实在是厉害,打的我们连连后退溃不成军,我曾买通士兵给肖子瞻投毒,可惜,那士兵并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致使这父子如今还活地好好地,有他们在,老夫如鲠在喉,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现在,这个任务我需要你去完成,此事,不是我跟你商量,而是命令你去做。”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宛如厉鬼在耳畔磨牙吮血,让人从骨头向外散发着丝丝寒气。
婧儿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强作镇定道:
“如果我不愿意呢?”
苗贺眸中杀气骤现,道:“那我会将此事公布与众,也许到时候不用我杀你,宫中自有人会来杀了你,杀了武德轩,你是在乎养育你十多年的父亲,还是更在乎肖家父子呢?”
婧儿银牙暗咬,强自压抑着翻江倒海的心绪,嗤笑一声,道:
“你既能杀了肖家父子,为何还要我去动手?还是你怕肖寒武功高强,自己杀不了他们?”
“嘿嘿嘿......”随着一阵阴冷的笑声传来,苗贺突然压低身形凑近了婧儿的脸,一张恐怖的鬼脸近在咫尺,阴沉沉地说道: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他打不过的人,那一定是我。只是,哪里有你杀他们那么轻松呢,你说对不对?”
“听着,我知道你一直在帮助小云天,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会在杀你之前扫平伏龙山,血洗小云天,再杀了武德轩,将肖家父子五马分尸,让你生不如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此的恐吓之语婧儿恐怕此生都闻所未闻,如今的她犹如砧板上的肉,小命全在此人手中,尽管心中已经按捺不下那股滕然而起的怒火,她亦不断强迫自己吞声饮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见她沉默不语,苗贺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考虑好了吗?”
婧儿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淡然回道:“早就考虑好了。杀我容易,杀小云天,杀肖寒父子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我爹素来深明大义,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怨我。”
她将脖子一抬,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我不会答应你的,看看是你笑到最后,还是肖寒父子亦或是商无炀。”
听得此言,苗贺怒不可遏,饿狼般绿得瘆人的双眼露出嗜血的凶光,沉声低吼:
“说话口气跟你那个该死的娘一样的狂傲,我劝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婧儿嘲讽道:“想动手吗?我等着呢,你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同样也没有!”
苗贺一声冷笑,道:“别说是你们,便是我的亲生女儿,该死的时候老夫也绝不手软!所以,你必须答应!”
婧儿无畏地昂首,道:“可惜我武可馨从来不怕死,不信你试试?”
苗贺勃然大怒,恶狠狠道:“你既然活腻了,老夫就亲自送你一程!”
一把捏住婧儿的脖颈,手中微微一紧,婧儿的身子顿时被他提离了地面,憋的她面色惨白,嘴唇发紫,舌头也勒地吐了出来,婧儿双手死死抱着他粗壮的手臂,双脚拼命地乱蹬,苗贺盛怒之下,婧儿命悬一线......
第103章 为鬼为魅
南窗上破洞处一只犀利的眼眸射出怒火,手中握着的暗器正待脱手破窗而入,突然,苗贺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闷哼声,随即手一松,婧儿从空中坠下,“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板上,而苗贺仿佛突然喝醉了酒似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最终背靠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窗外之人见此意料之外的突发境况,忙停下了手,借着一丝月光,极尽目力,打量着房中情景。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苗贺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摸着自己突然渐渐麻木的双腿,一股酸麻感正从足底渐渐向腰部蔓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方才跳窗进来时脚下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个东西上了,千防万防,最终还是着了这女子的道儿了。
他几经尝试均无法让自己站立起来,气急败坏地抬手怒指婧儿,道:
“死丫头,你敢暗算老夫。”
随即忙用双手搬着双腿盘坐在地,暗自运气与腿部向上直冲的两股莫名的酸麻之气相抗衡。
婧儿着实伤的不轻,脖子快被他掐断了,摔在地上剧烈咳嗽,想喊却喊不出声来。
……
“噔噔噔”楼下一阵飞奔上楼的杂乱脚步声,一支支吐着红光的火把从窗前闪过,照亮了廊下暗黑的夜。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一脚踹开,商无炀手持长剑率领护卫冲了进来。
“婧儿!”
“别过来、别过来.....”婧儿强撑着高呼,可是嗓子却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
众人尚未看清房中发生了什么,突然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商无炀反应极为迅速,向旁一闪身,一柄匕首飞驰而过,”噌“一声插入门板,屋角墙根下,一个黑衣人席地而坐,面上戴着一个黑色铁质鬼脸,商无炀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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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面阎罗!”
顿时,十几把长剑齐齐指向坐在地上的苗贺......
窗外黑衣人见到房中此等情景,悄然收了手中暗器,腾身跃下,几个起跃间便隐入了林中......
在数支火把映照下,铁面阎罗盘膝而坐,阴森森的鬼脸上一双闪烁凶光的眼睛凶狠而警惕地瞪视着面前众人。
最后赶来的雪莲一眼便看见了跌坐在地的婧儿,口中惊呼“姑娘!”奔上前去抱住婧儿。
婧儿面色苍白,身体虚弱地倚靠在雪莲身上,手指着那正在运气的苗贺,说道:
“快,快杀了他,若等他将药性逼出体外,就前功尽弃了。”
十几柄宝剑同时向坐于地上的苗贺刺去,眼见得剑尖再往前数寸,苗贺恐怕就要变成刺猬了,苗贺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双目猛睁,身体豁然绷直,颈部青筋暴突,气灌双臂,双手向外奋力一推,随着“嘭”地一声巨响,一股真气以排山倒海之势迎向四周劈面而来的长剑。
众人顿感手中长剑的剑尖犹如撞击在了一堵石墙上一般,震的虎口发麻,就连婧儿和雪莲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强大气流,犹如遭遇到飓风一般,衣裙均被强风吹的飘飞起来。
“啊!有鬼,有鬼呀,大家快跑啊……”雪莲惊呼。
雪莲突如其来的尖叫极为刺耳,令众人尽皆一怔。
婧儿此刻却是心急如焚,奋力高呼:
“快杀了他,莫要给他逃生的机会。”
然而,便在众人一愣神之际,苗贺手腕一抖,随着“砰、砰”两声爆响,一股刺鼻的浓烟在他身体周围升腾而起,将他笼罩在其中,众人近在咫尺却互不得见,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慌忙退后一步,掩住口鼻挥起手臂驱赶烟雾。
当浓烟散尽之时,众人发现,方才还坐在地上被众人包围着的铁面阎罗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终于还是让他逃脱了,众人面面相觑。要说此刻最失望的恐怕就是婧儿了,她知道,这次让苗贺逃走了,很快,伏龙山上必将迎来更大的麻烦。
“快,追!”商无炀一声令下,护卫们高举火把和长剑冲了出去。
商无炀看向婧儿,婧儿说道:“他双脚有伤,跑不远,尽全力、务必要抓住他,杀了他。”
见他兀自犹豫不绝,不由得急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商无炀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持长剑,自南窗处飞身跃下……
点燃房中烛火,雪莲这才看见婧儿白皙的脖颈上一片淤青,好几处的肌肤上都有着半月牙似地明显是指甲掐破的血痕,惊悚至极:
“姑娘,你受伤了?!”
婧儿面色惨白,自嘲道:“是啊,我怎么又受伤了呢?”
雪莲忙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来,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道:
“那个人好可怕,姑娘,您一定吓坏了吧?都怪雪莲不好,没有及时赶到保护您。”
婧儿下意识地向她看去,道:“雪莲你方才为何要尖叫?”
雪莲瞪大的双眼充满了恐惧,道:“姑娘,那人真的好可怕,雪莲害怕,难道姑娘不怕吗?”
婧儿静静地看着她,淡然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从来不怕这些威胁恐吓的吗?”
心中暗自嗟叹:自从到了伏龙山上,我经历了太多本该令人感到恐惧的事,可是,无论是面对商无炀的暴虐,还是曼罗的威胁,乃至于铁面阎罗的折磨,我又何曾惧怕过?!如果害怕有用的话,我又何须苦苦挣扎?无非生死而已,看透了也便没有那么可怕了。
雪莲说道:“那贼人虽然跑了,可雪莲不放心,今晚我就在这陪着您吧。”
婧儿摇了摇头道:“雪莲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雪莲犹豫片刻,垂首道:“是,姑娘若有事便唤雪莲一声吧。”
当雪莲退出房后,婧儿静静地坐在榻边,宛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只感觉心空了一块,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似的,逐渐麻木,便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令人窒息的幽阁中,沉寂的空气无波无澜,一如她此刻的心,似乎被一个巨大的石头重重压住,泛不起一丝涟漪。
……
半个多时辰后,商无炀返回别院。
一见他垂头丧气地样子,不消说,婧儿已经知道了结果,幽幽道:
“又跑了,是不是?”
商无炀将剑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下默然不语。
不知是否是房中多了一个人,给幽阁中添了一丝温度,婧儿冰冷僵硬的身体渐渐复苏,终于感受到心脏怦然跳动的节奏,和一股上冲的怒意,咬牙道:
“原以为是个好机会,麻醉了他半个身子都能让他跑了,早知道我就弄点蛇毒了,看来还是我太仁慈。”她的拳头开始攥紧。
商无炀回道:“对不起婧儿,怪我学艺不精,我……”
“别说了!”婧儿抢先道,“他武功高强超乎你们的想象。”
婧儿心中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强抑着心头烦躁,尽可能让语气显得平静,淡然道:
“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商无炀闷声道:“是灵儿来报说看见一个黑影从竹林苑卧房出来跳上了墙头,我担心……所以就带着人来别院看看,没想到,果然又是来找你的。”
婧儿道:“没错,的确是来找我的。”
商无炀问道:“他还想挟持你来威胁我交出小云天?“
婧儿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次,换了花样。”
商无炀双眉紧蹙,问道:“他又想做什么?”
那股莫名的烦躁感腾然而起,婧儿有些不耐烦地摇头道:
“与你无干,你,别问了。”
看着她伤痕累累的颈部,商无炀眉心微颤,道:“婧儿,要不要,我陪你?”
“出去!”
“婧儿,要不,你搬去宅子里住吧?”
“出去!”
婧儿的声音很轻,却果断地毫无商量的余地,商无炀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门前,转而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婧儿突然胸膛剧烈起伏,口中喃喃道:
“什么身世?什么秘密?什么玉佩?什么公主?什么玲珑?爹,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她将头深深埋入双手中,背脊耸动,泪水终于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
次日清晨,商无炀刚从练武场晨练回来,刚至书房门前,却一眼瞧见婧儿正在长廊下漫无目的地缓行,眉宇间藏着深深的焦虑。
商无炀紧走两步,唤道:“婧儿,你来了。”
婧儿抬头向他看来,驻足无言,眼睛红肿,眼神忧郁,面色苍白而憔悴,显然一夜未眠。
商无炀细细打量着她,心中一紧,轻声道:“进来说话。”
二人相继走进了书房。
婧儿默默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丫头进来奉上茶水后退下。
商无炀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婧儿低垂着头,神情萎靡,半晌无语。
商无炀静静地看着她,也静静地陪着她,二人就这般各坐各的,各想各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地沉闷。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婧儿终于开了口:
“这件事,我不知道该跟谁说,该问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语声极慢,也极轻,好似在说给自己听,也好似在说给他听。
看着她憔悴而伤感的神情,商无炀眸色阴郁,低声道:“想说什么就尽管说,我愿意倾听。”
又是一阵失魂落魄的沉默。
两滴清泪自婧儿面庞滑落,悄无声息地,不带有一丝涟漪。
商无炀觉得心口一阵剧痛,鼻子酸酸地,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咬了咬后槽牙,当他将眼睛睁开时,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说不出口,那就让我来说吧。”
望着婧儿自从进门后就保持不变的僵硬坐姿和恍惚的神情,他开了口:
“婧儿,武德轩不是你的生父……”
刚说了第一句,婧儿惊悚至极的目光便转了过来。
商无炀深深凝视着她,继续说道:
“你的生母是颍妃,你的生父乃是当今万岁,你是公主,武德轩是你的养父,之所以让铁面阎罗认出你的便是你佩戴的一枚玉佩。而颍妃当年生了你却偷偷抛弃了你,任由湘国公主流落在外,此乃皇家丑闻,若皇上知道此事,亦或杀了一切与你亲近的人以保存皇家颜面,铁面阎罗找你就是要以此真相作为条件,威胁你回到肖寒身边,从而达到杀死肖家父子的目的。而肖家父子一死,义王失去了一条手臂,在川阳国的进攻下,湘国定然难以取胜。”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满脸愕然的婧儿,道:
“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
他站起身来,从桌上拿了一封信递了过去,道:
“昨夜,曼罗留在我桌上的,我也是从别院回来后才看见的。”
婧儿泪眼婆娑地紧紧盯着那封信,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她攥住衣角的手在微微颤抖。
商无炀看在眼里,心痛不已,从前无论自己怎么折磨她,她永远都是一副临危不惧的刚毅之姿,这一度令他大为恼怒,即便面对敌人锋利的刀刃,她犹可应对自如,毫无畏惧,可今日的她,却变得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
商无炀轻轻将那封信塞进她的手中,闻言道:“婧儿,勇敢点,没有什么困难是你应付不了的,不是吗?”
沉默片刻,婧儿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那封信。
曼罗的书信对婧儿的身世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是方才商无炀所言。当初曼罗潜入别院时正是因为看见了婧儿颈中的玉佩似曾相识才产生怀疑,故此取走玉佩交给了苗贺,不曾想却闹了这样一出轩然大波,曼罗悔之晚矣,嘱咐他们小心应对。
婧儿站起身来,脚下虚软,摇摇晃晃向外走。商无炀疾步上前,问道:“婧儿,你去哪里?”
“去问,我爹……”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瘫倒下去。
耳畔隐隐传来商无炀声声呼唤:“婧儿、婧儿……”
第104章 柔肠百转
婧儿躺在书房软榻上,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小云天新来的大夫,一个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
“魏大夫。”婧儿气息虚弱。
魏大夫见她醒了顿时面露喜色,唤道:“少主、少主,姑娘醒了。”
随即面前又出现了商无炀那张带着一丝冷寒的英俊面容,此刻,他眸中皆是焦虑之色,凑上前来轻声唤道:
“婧儿,你怎么样?”
婧儿恍若未闻,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婧儿、婧儿。”
商无炀心中一紧,转问魏大夫:“她要不要紧?”
魏大夫站起身来说道:“少主放心,姑娘是忧思过度,无甚大碍。”
“那她怎么不睁眼啊?”商无炀语声低沉却甚为焦急。
魏大夫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婧儿,小声道:“少主莫急,姑娘她,或许不想说话吧。”
“不想说话?”
商无炀苦笑一声,语带轻嘲,“是啊,她又怎愿跟我说话呢……”
魏大夫看着商无炀心事重重的神情,不敢多言,抱拳道:
“少主,姑娘醒着呢……魏某便先退下了,若有事劳烦少主再命人来唤一声,魏某即刻过来。”
商无炀点头:“好。”
魏大夫再回头看一眼婧儿,这才转身离去。
商无炀走到榻前,在方才魏大夫坐的凳子上坐下,默默地看着婧儿苍白的小脸和毫无血色的薄唇,心中惴惴。想起两个多月前,他抓婧儿上山后的那段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整日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尤其一见到婧儿眼中那股凌然傲气便犹如看见肖家对自己一副狂傲的姿态,就仿佛看见肖子瞻杀自己父亲时露出了一副凶狠残暴的嘴脸似的,他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心底深处就像有个魔鬼在操控他,驱使他,令他难以控制地去折磨,去摧残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女子偏偏就是四年前自己在湔州遇见的那个小女孩,那份胆识,那份傲娇,那份温柔,都曾是自己最为欣赏和期盼的,这个在自己心底深处奉若仙子的女子,却被自己亲手折磨地不成人形。而就是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即便明知是他错将恩人当作了仇人,赋予了肖家和她太多的仇恨,却依然以德报怨地两次协助小云天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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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别院护卫防守不力才导致敌人一次又一次地潜入她房中,令她多次遭遇险情,乃至危及性命,她却从未有所抱怨。面对婧儿,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补偿他曾经的过错,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宽恕的罪过。
“啪”一声脆响,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即便找个石墙把脑袋撞出个大窟窿也无法解除自己对自己的那股恨意。
婧儿睁开了眼,看着他脸上被自己抽出来五条猩红的掌印,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双手撑榻坐起,商无炀忙上前搀扶,说道:
“你躺着就好,不用起来的。”
婧儿喃喃道:“与你何干,怎的跟自己过不去?”
商无炀低垂着眼帘,宛如做错了事的孩子,诺诺道:
“没有,只是生气罢了。你,没事就好。”
婧儿自嘲道:“也是,我武可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中用,这点事就把我打垮了。”
商无炀深深地看着她,闷声道:“没有。”
婧儿将两条腿放下地来,道:“有也好,没有也罢,我需要得到一个解释。”
“你想怎么做?”商无炀问道。
“我想下山,我要见我爹。”
她方站起身来,双腿发软身子微微一晃,商无炀忙上前搀扶她坐下,说道:
“你现在这样的身子如何能走远路?不如我派人请他?不,我亲自下山去请。”
婧儿蹙眉扶额,沉吟片刻,道:“也好,那就拜托了。”
“我送你回别院歇息,你稍等片刻。”
商无炀知她不愿久留书房,有心留她住在院中,又知她定然不肯,可是如今她身子孱弱如斯又如何自行走回别院,想到此,他走到门外对护卫一阵耳语,护卫随即快步离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两名家丁抬着一个东西走进了书房。
当婧儿看到此物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她万万没想到,商无炀居然会用这种方式“送”她回别院。
两名家丁抬着的是一顶软轿,其实就是两根粗壮的竹竿中间架着个带扶手的藤椅。但看似简单,实则做工极为考究,竹竿都是打磨得极为光洁,中间的藤椅更是去掉了不实用的繁琐装饰,多了一份古朴和轻便,藤面光滑有光泽,用手轻轻触摸,有温润的质感,椅子上垫着一个厚厚的软垫。
“这是兰林苑的,我娘也偶尔用一回,我且借来一用。”
商无炀极为细心地取了床薄被来,展开铺在竹椅上,以手按压平整,说道:
“好了,请婧儿上轿吧。”
婧儿也不客气,拖着虚软的双腿,在商无炀的搀扶下坐上了轿子。
四名家丁将竹竿扛上肩头。
婧儿望着商无炀,说道:“此事,拜托你了。”
商无炀阴冷的嘴角挑起一抹淡淡地弧度,轻声道:“放心。”
家丁抬着轿子出了书房直奔别院而去。
商无炀站在门外,感觉心里沉甸甸地,此去山下寻武德轩,此事若假,那一切都归于原点,若是真,他真不知道婧儿又会怎样难过。他深吸一口气,仰首闭目净心静神,须臾,抬手整理衣衫,返回书房取了宝剑,径直向前山走去。
……
伏龙山下村庄尽头,一个大而幽静的宅院里,肖家护卫们见到商无炀抱拳施礼,将他带去武德轩的卧房。
见商无炀突然专程来访,武德轩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忙问道:
“是不是婧儿出了什么事?”
商无炀回道:“婧儿她,一切安好。”
武德轩终于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问道:“不知商少主找老夫有何贵干?”
商无炀默然无语,只从怀中取出婧儿写的信递给他。
武德轩忙伸手接过,笑道:“这孩子,想爹了喊我去看她便是,写什么信呢。”
展开信笺,仔细看去,看着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直勾勾盯着婧儿写的娟秀小字,眼中腾起了一层雾气。
商无炀深深凝视着他骤然变换的神情,暗想:不消说,肯定是有故事了。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此刻彻底坠到了谷底。
武德轩垂头丧气,神情恍惚了良久,嘴唇颤了颤,说道:
“请坐吧。”嗓音已是沙哑。
二人落座后,武德轩默默那那封信小心翼翼折叠起来,揣入怀中。静默片刻后,问道:
“婧儿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商无炀恐其忧心,不敢告知婧儿被铁面阎罗逼迫杀肖家父子之事,便随口说道:
“不过是听闻,请武先生给她个答复即可。”
武德轩抬起衣袖拭去眼中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沉吟良久,说道:
“婧儿的确并非我亲生女儿。”
“十六年前,我与娘子在京都经营一家医馆,我娘子身子不好,所以,我夫妻二人一直膝下无子,有一日,一个女子深夜而来,将一个病入膏肓的女婴交给我夫妇,求我们给她医治,孩子是救活了,可是她却不肯带走了,只说自己无力抚养,求我夫妇收养了这孩子,我那娘子见这女娃甚是可爱便留下了。”
“自此,我们对婧儿视如己出,婧儿也始终不知自己的身世,而婧儿的生父母究竟是何人,老夫也并不知晓。”
商无炀顿时懵了,问道:“武先生,您并不知晓她生父母是谁?”
武德轩摇头道:“并非老夫有意隐瞒,老夫确是不知呀,当年那女子也不肯说。”
“那婧儿没有在信中提及吗?”商无炀困惑不已。
武德轩一怔,“没有啊,信中只问我是否知她身世,并未提及其他。”
见商无炀神色有些不对,武德轩的心更加紧了,追问道:“莫非,她知道?”
商无炀回道:“是,只是武先生若是不知,此事就不知去何处印证了。”
武德轩急声道:“她都听说了什么?快告诉老夫。”
商无炀犹豫片刻,便将曼罗写给他的那封信中的内容一一告之。
武德轩听罢陡然一声长叹,泪如雨下,哽咽道:
“婧儿啊,我命苦的孩子,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呢,要生在皇家却活在我武德轩小小的医馆里,如今还落到这般境地,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都是我的错啊……”
商无炀听闻此言骤然鼻子一酸,忙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直到武德轩渐渐收了泪,平息了心神,商无炀这才说道:
“武先生,当初难道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武德轩抽了抽鼻子,说道:“其实那时我夫妇也曾怀疑过,当时托孤的女子甚是奇怪,每每前来都是夜半,而且出手甚为阔绰,不是金子便是大锭的银子,显然是个富足的人家,后来,她提出一个要求,要我们远离京都,当时我们不知她何意,想来必有其为难之处吧,而我娘子多年无所出,看着这孩子甚是喜欢,便难割舍了,那时我夫妇已是骑虎难下,不得已便带着这孩子去了远离京城的祥州城。我与婧儿娘也曾猜测,婧儿的亲生父母至少也该是京城的达官显贵,却没成想、没成想……唉!”
商无炀问道:“可能再找到当初托孤的女子?”
武德轩叹声摇首道:“都十六年了,人海茫茫,又去何处寻觅呢?”
“颍妃!”商无炀提醒。
武德轩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说道:“老夫不过一介草民,又如何能寻得皇家人?就算寻得又能如何?当初他们抛下这不满半岁的孩子难道还能再认回去不成?那岂不是要了这孩子的小命啊!”
商无炀说道:“并非要她回去,而是只需找到颍妃确认此事真伪。”
武德轩道:“真也好,假也罢,在老夫心中,婧儿就是老夫的女儿。”
商无炀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其有,才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是吗?谨慎些不是坏事。”
听得此言武德轩沉吟片刻,默然点头,垂泪道:
“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嘛,十六年了,我的女儿啊……”
商无炀道:“此事必须去查,肖寒在朝中为官,可以让他想办法去探听虚实,如此,总要给婧儿一个交代。”
武德轩沉默良久,额首道:“言之有理,事已至此,与其让我们都吊着一颗心,不如索性查他个彻彻底底。”
“正是如此,”商无炀说道:“那肖将军那边……”
武德轩说道:“我会跟他说的,现下天色已晚,还请商少主尽快返回山上跟婧儿说,此事尚且不明,叫她稍安勿躁,待老夫与肖将军商议后再做打算。”
商无炀起身道:“好,无炀这就回去向婧儿转达武先生的意思。”
“还有,”武德轩眼中噙泪,哽咽道:
“告诉婧儿,她永远是我武德轩的亲生女儿。”
商无炀抱拳深深一揖,道:“无炀记下了,无炀先告辞了。”
……
第105章 刮胆摘心之痛
商无炀离去后,武德轩在房中焦躁不安来回踱步,思忖片刻便径直去了肖寒的房中……
次日辰时,肖寒与武德轩一同上了伏龙山,凭着商无炀的令牌,他们顺利抵达了小云天府宅。
商无炀已得到他二人上山的消息,并不意外,便早早在府门外候着。
三人见了面,两下见过礼,肖寒说道:“商兄,今日肖某前来是想带婧儿暂时离开伏龙山,还望商兄见谅。伏龙山的机关暗器日后由我肖寒助你完成。”
商无炀眸色阴郁,毫不犹豫地说道:“好。”
似乎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痛快,肖寒面现感激之色,道:
“不知婧儿现在何处?”
商无炀深深凝视着他那看似波澜不惊的浅淡笑颜,但眼中布满的血丝,暴露了他一夜未眠的焦虑,心中惴惴,暗自嗟叹:肖寒啊肖寒,你也莫要怪我,都是为了你,商某不得不按照婧儿的计划去做。
沉声道:“二位请随我来。”
商无炀没有进府宅,而是带他们穿过密林,向山野间行去。
三人各怀心事,默默而行,一路无语。
秋日的山上略有些寒凉之意,萧风瑟瑟吹的林间树叶“哗哗”作响,鸟儿清脆地鸣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苍松翠柏绿莹莹盈满了眼帘,这么好的景致,如今肖寒等人根本无心欣赏,他们怀揣着急切而忐忑的心情,紧紧跟随在商无炀身后。
待穿过了这片丛林,眼前便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远处绵延的山崖高耸入云。商无炀终于停下了脚步,眼望着远方好似一堵高墙般的蔓延山脉,极目远眺,缄默不语。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在那高耸的山脉与他们脚下开阔的草地交集处有一处断崖,而就在断崖前,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位身着白纱长裙的窈窕女子,瑟瑟秋风中,及腰乌发在风中肆意飞舞,白色裙摆随风摇曳,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美的动人心魄。
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感觉,顿时让肖寒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感到嗓子里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地难受,眼前那个亭亭玉立的美丽身影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他的心头,他的梦中,此刻那俏丽的身影犹如在幻影中一般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渐渐地融化在了眼中腾起的水雾中,肖寒将双手拢在嘴边高呼:
“婧儿——”
“婧儿——”
“婧儿——”山谷中的回音不断传递着他那高亢的呼声。
远处的她,滕然转身,长长的白色发带自两侧耳旁垂落下来,风髻雾鬓斜插一枚金镶玉的簪子,不施粉黛却肤若凝脂,晶亮的双眸中汪着一潭清水......这美若仙子、气质优雅的女子不是婧儿又能是谁?
此刻的婧儿远远望着丛林边急速奔来的男子,奋力压抑着眼中即将落下的泪。
肖寒冲上前去,伸出双臂一把拥住了婧儿那娇柔的身躯,将脸颊紧紧贴在她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发髻上,柔声道:
“婧儿!”
婧儿再次回到这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感受着被心爱的男子疼爱和呵护的幸福,她深深怀念和依恋着这个温暖的怀抱,而谁又能知道,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本该幸福快乐的她,心中又有多痛。
她抬起的双手本该回拥他健硕的脊背,可是手举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虽然有着千般的不甘,可又有着万般地无奈,这份酸甜又有谁能知晓?!
武德轩亦是老泪纵横。
商无炀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对相拥的男女,面色依旧阴冷,长眉紧锁,心口却一阵绞痛。
许久,肖寒轻轻松开紧拥着的双臂,抬起双手捧着婧儿的面颊仔细地端详,才分开几日,便如三秋一般遥远,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一样,眼神中满是宠溺,一抹柔情如水般直渗入婧儿的眼底,喃喃道:
“婧儿,你还好吗?”
婧儿抬手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摇摇头,哽咽道:“我没事。”
......
婧儿转而看向武德轩,心中五味杂陈,唤声:
“爹——”
“孩子。” 武德轩落泪。
婧儿跪了下来,哽咽:“爹……”
武德轩将她扶起,在泪水横流的脸上挤出一抹慰籍的笑意,柔声道:
“婧儿,你永远都是爹的好女儿。”
肖寒迫不及待地一把握住婧儿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唇边露出一抹阳光而炫目的笑意,说道:
“婧儿,我们现在就回家。”
“……回家。”婧儿的声音苦涩而飘渺,如今的“家”对于她来说仿佛遥不可及。
武德轩泪眼婆娑道:“对,我们下山去吧,回家再说。”
婧儿瞥了一眼远远站着的商无炀,见他一脸阴霾,一接收到自己看过去的目光,即刻不自然地躲闪了开来,转向别处。
婧儿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的,该面对的也必须要狠下心去面对,肖家父子的性命,武德轩的性命,此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了。
“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
肖寒不由分说拉了她的小手便走,而此刻婧儿的双脚好似在地上扎了根。她缓缓抽回了被肖寒握着的手,背转身去,咬了咬牙,冷声道:
“我不会跟你回去。”
婧儿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令肖寒和武德轩瞬间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半晌反应不过来,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武德轩诧异地问道:“孩子啊,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跟你们回去。”婧儿没有回头,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如水,可泪水却潸然落下。
肖寒傻傻地呆站了好一会儿,绕到婧儿面前,低下头来,温柔地望着她那两汪泪水的双眸,柔声说道:
“婧儿,这件事商兄已经告诉我们了,你的身世如何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心,可是,日日在这山上,你这消息又是从何处而来?我不放心,所以希望你跟我回去。”
“你别说了!”婧儿沉声喝止,冷冷地打断了肖寒的话,却瞬间感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了,有种心碎的感觉,痛的她几乎要窒息。
强行压抑着那份悲苦,她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婧儿,你决不可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做赌注,一定要坚持住......她闭上了双眼,用力咬着牙,说道: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
肖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盯着婧儿看了半晌,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他的手在颤抖,他眼中明明装满了痛苦,却尽力压抑着,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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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告诉你这些事的?你告诉我,肖寒定然全力助你的,啊,跟我走吧。”
婧儿紧闭双眼,什么也不说,一任泪水在脸上狂流。
耳畔传来肖寒苦苦哀求之声:“婧儿,跟我回去吧,无论昨天如何,今后怎样,你都永远是我肖寒唯一心爱的女子,你是我肖寒的妻子,你得跟我回去,我还欠你一个婚礼对不对?回去我们就立刻操办,少将军府大摆宴席,庆祝个三天三夜,你看行不行?”
婧儿突然睁开眼,盯着肖寒那满是期盼和哀求的双眼,面冷如霜,沉声道:
“是我没说清楚吗?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没有跟你拜堂,不是你的妻子,你也不是我的夫君,你走吧。”
肖寒紧紧抓住婧儿的双肩,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婧儿之口,他赤红的双眼中充斥着伤感和疑惑,强抑着心中的悲愤,尽可能柔声地道:
“婧儿,我知道,你不可能轻易抛弃我们的感情,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跟我回去,此中必有隐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你是受到威胁了是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共同面对不好吗?为什么你不说呢?”
婧儿扭动身子挣脱了肖寒的双手,高声斥道:“够了!”
她冷冷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离我远点,离开伏龙山,回你的湔州去。”
言罢大袖一挥,背转身去不再看他。
武德轩急声说道:“婧儿啊,为父真的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还需要查证啊,孩子,你先跟我们回去,回去再说,啊。”
肖寒脸色煞白,他默然无语地望着婧儿的背影,突然脚下轻点,但见人影一闪,瞬间便已站在商无炀面前,怒瞪着一双赤红的双眼,钢牙暗咬,打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是谁告诉她这些事的,是不是有人威胁她?”
商无炀无辜地耸耸肩,摊开双手:“我不知。”
肖寒怒目圆睁,一手指着婧儿颈部,咬牙切齿地叱问商无炀:
“我问你,她脖子上的乌青是怎么回事?以为衣领挡住我就看不见了?是不是你又欺负她了?”
“与他无关,那是…我自己勒的,我不想见你,所以想寻短见。”身后传来婧儿疾声高喝。
“撒谎!”
肖寒只感到心口一阵撕裂般地痛,双眼怒视商无炀,突然情绪失控似地伸手一把抓住商无炀胸前衣襟,咆哮道:
“当我傻吗?上吊的嘞痕和手掐的痕迹我会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她说这般违心的话?你说,你说啊!”
商无炀似乎被肖寒的言语激怒了,他冷冷地低头看了看肖寒紧攥衣襟的手,脸色阴冷得如寒天冰雪,嘴角斜斜一撇,眸中射出两道怒火:
“我商无炀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抓我衣襟。”
第106章 情非得已
话音刚落,他突然反手扣向肖寒手腕脉门,肖寒虽怒火中烧,但意识依然清醒,怎能任他扣了自己的脉门?立时松手向后回撤,商无炀的手扑了空,另一只手随即化掌,手心下翻,直直向肖寒颈部切来,二人距离太近,肖寒已是后退不急,上身一个铁板桥险险避开,商无炀身子豁然下沉,一记扫堂腿,长腿直向他的下盘攻来,肖寒后翻腰部发力,双腿顺势弹起,连续两个空翻弹出两丈开外,脚方踏稳,脚尖轻点豁然腾身而起,双掌交替快如闪电,一击飞蛾扑火直向商无炀面门攻来,胸口的空门全然暴露无遗,商无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此乃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招式,肖寒武功非比寻常,断然不该轻易使出这般招式来,可见此刻的肖寒是怎生一个心焦衰苦,伤痛欲绝,才会如此不顾生死。
商无炀猛吸一口丹田气,脚不离地硬生生向后移出三尺,避开他攻来的双掌,并没有去攻击他暴露的空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转眼便斗了十几个回合。
突然武德轩一声怒喝:“都给我住手!”
激斗戛然而止,二人停了手,却仍双拳紧握,怒视着对方。
武德轩重重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对肖寒低声说道:
“婧儿突然性情大变,老夫看出其中必有蹊跷,此事急不得,咱们先下山商量对策,不能逼她太急了。”
商无炀闷声道:“肖将军,武先生说的对,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肖寒胸膛剧烈起伏,悲怒交加,转身走到婧儿面前,艰难地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婧儿,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为何要苦了自己?你的身世跟咱俩的姻缘没有任何矛盾呀。你是乞丐也好,是公主也罢,我肖寒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不是吗?”
婧儿默然摇头,淡然地回他:“我没有话要说,我也不想维系这段姻缘了,我很累,你走吧。”
“婧儿,”肖寒柔声轻唤:“我知道婧儿心中委屈,骤然得知身世,必然难以接受,婧儿心中若是不痛快,要打要骂要怨,肖寒都悉听尊便,只是你先跟我回去,此事真假难辨,还需要查证啊。”
望着他那苦苦哀求的神情,婧儿的心都快碎了,可是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心软,她命令自己狠下心来,即便肖寒恨自己、怨自己,也在所不惜。
于是,她冷冷地开了口:“此事无需去查证了,我已知真相,所以现在,请你马上离开,马上!”
“你、你疯了吗婧儿?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咱们都应该在一起,不是吗?”肖寒难以置信地喃喃低语,赤红的双眼痛苦地望着面如冰霜的婧儿。
婧儿凝视着他,陡然怒道:“是,我是疯了,从我上了你的花轿开始我就疯了!是因为你,我才被抓上这伏龙山,是因为你才令我身陷囹圄,是因为你才让我活得这般辛苦。如今我再也不想回去了,这里山美水美,远比你那个受拘束的将军府好多了,你明白了吧?所以,你马上走,再也不要回来找我了!”
肖寒震惊了,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身体骤然一阵摇晃......
武德轩见状,暗道一声“不好。”
大步冲上前去,伸手一把扶住了肖寒摇摇摇欲坠的身子,口中急唤:
“肖寒,你这傻小子,老夫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叫你莫要急,莫要急。”
肖寒艰难地压抑着自己几欲失控的情绪,咬牙强撑,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唇边方显出一丝苦笑,泪水已然滑落:
“婧儿,对你来说,金银财宝宛若尘土,荣华富贵好似云烟,伏龙山风景再美又何曾入过你的眼?诸般劫难都不曾动摇你分毫,而你现在却说出这许多要与我分手的理由来?!你觉得你所谓的理由都说的通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说呢?你想急死我吗……”
他越说越激动,话音未落,猛然身子一震,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双眼一闭,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武德轩奋力抱住肖寒沉声急唤:“君昊!君昊!”
婧儿见状,惊的面如死灰,一颗心仿佛被瞬间撕裂,正待冲上前去,却又赫然止步,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肖寒,心如刀割。
婧儿紧紧咬着牙关,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走过去,无论心中怎样痛心疾首,面上尽力保持着淡漠的神情,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商无炀盯着婧儿那冷若冰霜的脸,此刻除了婧儿,也只有他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深深地知道,婧儿的内心正在经受着痛苦的煎熬,一个弱女子,明明深爱着眼前这个男子,却偏偏要装作痛恨的样子,去斥责,去怒骂,在折磨肖寒的同时,又何曾不是在伤着她自己,他深深地感受到,现在的婧儿,她的心在滴血,而他呢,又何尝不是在为她心痛?
武德轩将肖寒扶在地上躺平,取了随身携带的银针来为他施针。
商无炀走到武德轩身后,低头望着昏迷不醒的肖寒淡淡地问了一句:
“他怎样了?”
“急火攻心,无碍的。” 武德轩回道。
“那便好,”商无炀缓缓在他身旁蹲下,好似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手,悄声道:
“速去查证身世真相。”
言罢站起身来,走到婧儿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德轩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见二人渐渐远去,直到隐没在丛林中,这才缓缓低下头来,看着方才被商无炀有意无意碰过的手,悄悄翻转过来,手心中豁然躺着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
武德轩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越来越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来,明明一开始婧儿见到肖寒时那份欢愉乃是发自心底,并没有一丝假象。婧儿眼中的泪,也是最真实的,可转眼就变了脸色,偏偏执意不跟他们回去,究竟是为什么呢?
知女莫若父,或许商无炀刚才说的没错,此事必然透着蹊跷,绝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必须速速查证真相。
武德轩将尚有些意识的肖寒搀扶起来,转身向林中走去。
刚行两步,便见阿俊自林中奔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肖寒。
武德轩喘着粗气说道:“你何时来的?”
“刚到。”阿俊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忧郁,随即小心翼翼将肖寒背了起来,一路穿林跃野足下生风,向山下奔去。
……
商无炀拉着婧儿的手一路逃也似地匆匆穿过丛林向别院走去,密林深处,婧儿用力甩脱了他的手,背靠一株白杨树,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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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瑟瑟,直冷到了心底,仿佛魂被抽走,心也空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坠落面颊。
望着伤心欲绝的婧儿,商无炀神情黯然,手足无措,心中幽幽一叹,走到她后,问道:
“后悔吗?”
泪流满面的婧儿轻轻摇了摇头。
商无炀走到她近前,单膝跪地,笨嘴拙舌地说道:
“那个,如果你想哭,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
谁知,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婧儿眼中的泪水宛如瀑布倾泻而下,抱着自己的双腿,将头深深埋在膝弯里,缩成一团,无声地哭泣。
见她强自压抑着自己不哭出声来,背心却因抽泣而轻轻耸动,商无炀心痛不已,口中自责道: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
待得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婧儿自怀中取出帕子拭去满面泪痕,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手扶着林中树木,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商无炀忙站起身来,见她步履蹒跚,不免心中担忧,“你去哪儿?”
“别跟着我。”婧儿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固执地扶着树干,踩着脚下碎石蹒跚而行,沉重的脚步似乎无法沉受她自身的重量,踉踉跄跄才走了十余步,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向后栽倒下去。
“婧儿!”
商无炀惊骇之下不假思索地纵身跃起,奋力向婧儿扑去,面朝上,背朝下紧贴着草地,借着一股前冲之力身子滕然向前滑出......
当婧儿身子向后倒下时,扎扎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胸口。
商无炀此刻躺在地上直翻白眼儿,身上压着已然昏迷的婧儿,一时再动弹不得,猛然咳嗽两声,这才终于缓过劲儿来,抱着婧儿缓缓坐了起来。
看着遍地碎裂的山石,他暗自庆幸营救及时,若是让婧儿倒在碎石上,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婧儿、婧儿......”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商无炀忙起身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撒开两条长腿直向别院奔去......
护卫们见商无炀飞一般地奔到了别院,怀中抱着双目紧闭的婧儿,忙问道:
“少主,姑娘这是怎么了?”
商无炀来不及应答,自顾自抱着她一路飞奔上楼,雪莲惊呼:
“是姑娘?天啊,姑娘这是怎么了?”
“打点水来。”商无炀大步流星冲入房中。
“哦,是。”雪莲忙不迭地下楼赶去伙房。
将婧儿轻轻放在床上,见她面色惨白,昏迷不醒,商无炀心中慌乱不已,忙伸出手来以拇指指尖用力掐她的人中,口中轻唤道:
“婧儿,婧儿你醒醒,婧儿.......”
婧儿眉心微微一紧,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见她醒转,商无炀终于松了一口气,忙去桌上倒了茶水过来放在妆台上,扶起她的上半身,自己坐在她身后,让她的头尽可能舒适地靠在自己身上,伸手取了妆台上的茶盏来,送到婧儿口边,柔声说道:
“来,喝点水。”
婧儿神情低迷,默然无语,眸中瞬间泪光盈盈……
第107章 旁观者清
雪莲端着一盆热水急匆匆进来,见婧儿醒了,唤道:
“姑娘您醒了啊,太好了。”
将盆放在妆台前凳上,取了手巾来,在水中浸湿拧干,轻轻为婧儿净面,见她双目红肿,眸中噙泪,神情甚是忧伤,不安地问道:
“姑娘,您怎么哭了?怎的就晕倒了呢?是出什么事了吗?”
婧儿神情低落,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婧儿心情不好,你且下去吧。”
商无炀亦是面色忧郁,语声沉重。
雪莲瞥了眼他二人的脸色,微微欠身,回了声“是”,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
房中很静,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沉甸甸的气氛,冰冷而压抑,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在想他?”商无炀终于打破了沉寂。
婧儿依旧沉默,一言不发。
“他、不会有事的。”商无炀咬了咬下唇,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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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了半晌,婧儿终于开了口:“你说,铁面阎罗会亲自去杀他吗?”
商无炀回道:“放心吧,他做不到的,肖寒是什么人?他常年征战沙场,武功高强,身边侍卫又多,铁面阎罗若是能轻易得手又怎么可能逼你去做这件事。”
“是啊,他杀不了肖家父子的。”婧儿的声音有气无力。
商无炀轻声安慰道:“所以你也无需担心,我只是怕那老贼再来纠缠你。”
“纠缠我?我又何惧之有?!”婧儿语声淡然,疲惫至极地闭上了眼睛,说道:
“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看着婧儿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商无炀蹙眉心痛,低声道:“好。”
双手托着她的后背,挪开自己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取了被褥来为她盖上,再放下床侧幔帐,隔着幔帐,看着里面那若隐若现的娇小身影,心中暗自轻叹,转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返身轻轻带上房门。
“少主,您的背.....”
眼尖的雪莲手指着商无炀的后背刚刚惊呼出声,嘴巴便被商无炀用手捂了个结结实实,连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大惊小怪地大呼小叫。
雪莲一双大眼中满是惊悚之色,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商无炀这才撤了手,指了指楼下,示意她跟他下楼。
到得楼下,商无炀又抬头望了眼楼上紧闭的门窗,这才压低声音告诉雪莲:
“婧儿刚睡,你们动静都小些,莫要惊扰了她。”
雪莲连连点头,低声道:“少主,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商无炀冷冷地看着她,道:“雪莲,你不觉得你问题有点多吗?”
“哦,”雪莲忙闭了嘴,转而又问道:“您这背上的血……”
听她这一问,商无炀这才感觉到后背传来的疼痛,“嘶”一声倒吸一口冷气,背过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再将手掌伸到自己面前一看,手指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渍。
“少主,雪莲帮您擦拭一下上点药吧,否则会感染的。”
“不必了。”商无炀对着护卫招招手。
护卫上前抱拳道:“少主有何吩咐?”
商无炀环顾别院四周,沉声道:“加派人手,包括二楼廊下,还有,后墙外安装火把柱,给我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黑夜照成白昼。”
“属下遵命。”
商无炀又抬头望了一眼二楼卧房,这才转身匆匆离去。
……
躺在床上的婧儿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抬起一只手来,看着手上的鲜血,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鲜血,之所以不想说破,是因为她知道商无炀定然不愿意让她知道,所以才故意对他说自己想休息,打发他回去了,而雪莲在门外的惊呼,和他们在楼下的对话,她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坐起身来,回想起肖寒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她心如刀割,禁不住泪如雨下,柔声道:
“肖寒,你下山了吗?有我爹在,你不会有事的。”
……
阿俊背着肖寒一路返回农家院中。
肖家护卫们见状大惊失色,忙将肖寒抬入房中躺下。
冷杉疾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去的时候生龙活虎,回来就这般模样?这是跟人打了一架吗?嫂嫂呢?嫂嫂怎的没接回来?”
武德轩无奈地摇摇头,道:“一言难尽,此事等君昊身子好些再议吧。”
冷杉面色冷峻,问道:“君昊他究竟怎么了?”
武德轩叹息一声,道:“从前他中过毒,婧儿虽帮他解了毒,但是这是需要长期调理方能彻底痊愈的,此番上山他情绪激动,急火攻心,唉……不过没事,有老夫在呢。”
冷杉道:“问过了?嫂嫂怎么说?”
武德轩叹了口气,将山上发生的事情说于他知晓。
冷杉双眉紧蹙,喃喃道:“此事甚为蹊跷啊,若单纯是身世背景,也不至于要跟君昊分手啊。”
“老夫也是这般认为,”
说到此,武德轩突然想起商无炀给他的那个字条,忙从怀中取了出来,打开一看,眉头锁的越发紧了,口中喃喃道:
“果然如此。”
“这是什么?”冷杉将脑袋凑了过来。
武德轩将字条递给他,冷杉目光快速扫了一遍,顿时扶额惊呼:
“哎呀,我说的没错吧。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因为有人胁迫她回来取肖家父子性命啊,这就对了嘛,嫂嫂以为,只要她不回来,威胁她的人对肖家就毫无办法了。”
武德轩面色凝重,颓然坐下,说道:“这是商无炀偷偷塞在我手中的,婧儿不受威逼利诱,其后果恐伤及她自身,如此两难,这可如何是好?”
……
“婧儿、婧儿!”
肖寒豁然睁开了双眼。
冷杉着急忙慌地凑了过去,说道:“君昊兄,你别喊了,也别难过了,我们都知道嫂嫂为何不跟你回来了。”
“你说什么?”肖寒双手撑着床榻坐起身来,急声问道:
“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冷杉道:“哥哥莫急,武先生方才说了,那个小云天的少主偷偷塞给他一张字条,你一看便明白了。”
说着,他就将字条递给了肖寒。
肖寒急急夺了看去,口中念道:“阎罗迫婧儿回府弑肖父子。”
冷杉道:“看到吧,就说其中必有蹊跷嘛,这不就很清楚了,这个什么阎罗逼迫嫂嫂回家来暗杀你,嫂嫂不愿,就只能选择远离你们咯。”
肖寒转而望向武德轩,武德轩神情忧郁,默默点点头。
肖寒眸色犀利,一拳重重砸在床榻上,咬牙道:“是铁面阎罗!”
冷杉费解道:“可是铁面阎罗又为何要逼迫嫂嫂呢?逼迫她,总该有个理由吧?除非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铁面阎罗拿什么作为威胁?嫂嫂的身世吗?难道嫂嫂的身世便是铁面阎罗告诉她的?如果是这样,那嫂嫂的身世可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了啊。”
“怎么说?”肖寒问道。
冷杉道:“你想啊,一个公主被偷偷抛弃,本就不是小事,血奴又如何发现的?而此事又被血奴抓了把柄,那这个把柄可就难以想象了,问题自然不会出在皇上身上,难道是颍妃? 若当真是颍妃,她为何产子又弃子?此事又跟血奴联系在一起,定然非同小可。”
肖寒恍然大悟,道:“没错,墨然,你说的没错,定是如此了,铁面阎罗通过某个渠道了解到了婧儿的身世,便以此相威胁,要她跟我回家,然后借机杀了我和我爹。”
抬手一拍脑门,自责道:“都怪我一时情急乱了方寸啊。”
陡然间脸色又变,疾声道:“可是,婧儿不受威胁又会怎样?”
冷杉面色冷凝,转向武德轩说道:“武伯伯从今日开始不要离开君昊兄左右,有哥哥在身侧,看谁能伤得了您,可不要给嫂嫂添乱哦,而嫂嫂呢,自有山上那位少主保护。”
武德轩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忙点头道:“好。”
冷杉笑道:“这就叫旁观者清嘛。依我看,为今之计便是先确认嫂嫂的身世。然后,还需查清血奴究竟安插了多少人在湘国,意欲何为,如果此次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断了川阳国皇帝的羽翼,无论是嫂嫂,武先生,还是你们肖家父子,恐怕都无法独善其身,乃至于湘国,亦是危机重重啊。”
肖寒面色冷凝,道:“贤弟果然深谋远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好,明日我等就赶赴京城。你我都有人马在京城,要好好安排一下。”
冷杉道:“哥哥去京城打算如何查?颍妃可是在后宫,你虽为神龙军副统领,可是又如何进得去后宫?若哥哥信得过,进宫之事啊,就交给小弟我来安排吧。”
“你有办法进去?”武德轩问道。
冷杉“嘿嘿”一笑,道:“我玉公子别的不行,进一趟后宫还是能做到的,别忘了我爹是谁,还有我二哥也在御林军中呢,事不宜迟,明日晚间启程,君昊兄好好休息,凝神静气,要是你再急火攻心吐了血,就别怪弟弟我把你扔半道上了。”
肖寒感激地望着他,抱拳道:“好,我会好好休息,到了京城,一切就拜托贤弟了。”
冷杉回礼道:“好说好说,你我兄弟就不必客气了,此事既然被我玉公子撞上了,必不会袖手旁观,也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的。只是,此去仍需隐秘,咱兄弟暂时就不能回府了。”
肖寒额首道:“哥哥明白。”
……
第108章 赶赴京城
次日晚间,肖寒命护卫首领闫焘统管肖家护卫,与小云天密切联系,保护好少夫人,自己则带着冷杉和武德轩快马加鞭直奔京城。
他们从山间小路驰骋而去,日夜兼程,于第五日晚间便顺利抵达京城。
肖子瞻和冷杉在京城都有府宅,只是此刻二人隐藏身份不能回府,而武德轩对这繁华的京城也并不陌生,城门、街道布局与十六年前似乎并无二致。
进了城,日头已是偏西,三人来到一家叫“乐梁楼”的酒楼门前翻身下马。
小二见三人均身着锦缎绸袍,尤其两位年轻俊俏的公子,虽是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一身的华贵之气,便知生意上了门,忙不迭地迎上前去,掌柜随后也跟了出来。
五十开外的掌柜笑容可掬,一见三人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哈腰,道:
“几位客官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往小店门前一站,令小店蓬荜生辉,本店有上好的套房,配得上您几位的身份,才刚装修过,绝对清爽干净,让您看着舒服,住着更舒服,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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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冲着掌柜微一点头,也不说话,顺手将马缰扔给了小二,抬腿便向店内走去。
“几位公子里面请。”掌柜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高声吆喝着。
店内小二极有眼力劲儿地相继奔出来,牵马的牵马,招呼的招呼,掌柜躬着腰,满面春风地一路将他们引入了大堂。
肖寒一双俊目扫向堂中,果然如掌柜所言,客栈刚刚粉刷一新,看上去甚是清爽,这客栈很大,生意也很是不错,大堂中摆放着二十多张桌子,均坐满了食客,小二们端着菜在各桌间穿梭,吆喝声此起彼伏,大堂正中有宽约一丈的红漆木制楼梯,台阶上铺设着长长的红色地毯,踏在上面柔软无声。抬头打量二楼,呈“凹”字型约十来间客房,站在客房门前廊下,楼下大堂尽收眼底。
“客官不如先去楼上选房?小店装修后昨日刚刚重新开张,楼上尚无客人,公子可随便挑。”掌柜一路陪着笑脸带肖寒三人上楼看房。
正如老板所言,客房果然也是新装修过的,既宽敞又华丽,房中摆设亦是粉刷一新,就连床铺上的被子,床单、幔帐看上去均是新的。
肖寒伸手入袖袋中取银子,冷杉拦道:“君昊兄,这点小事便让弟弟我来吧。”
说到此,他对掌柜说道:“就要这边相邻的三间房吧,去准备些酒菜送到这间房里来。”
掌柜恭敬回道:“好好,几位爷放心,送来的饭食定然是小店最好的美食,几位爷歇着,酒菜稍后便到。”
言罢笑眯眯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闭。
冷杉将身上包袱往桌上一丢,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直呼“累死了,屁股都快颠成四瓣儿了。”
肖寒笑道:“颠成八瓣儿都没事,反正我岳父大人在此,随时可以帮你缝起来,保证还你一个完整的。”
“一个?你当我的屁股是‘鞠’吗?莫非,你的屁股天生就是一个完整的球状物?”
冷杉冲着肖寒翻了个白眼儿,扭头望着武德轩道:
“武先生,您听见吧,他的屁股是‘鞠’,看来,咱两若想蹴鞠不用出去寻了,这里现成就有了。”
武德轩笑道:“你们两个啊,斗了一路嘴,稍稍松口气又要争,老夫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正说着,门被轻轻叩响,冷杉上前开了门,店小二提着水壶站在门外,陪着笑脸:
“爷,给您三位房中送茶水。”
冷杉闪让在一旁,小二进来,向桌上壶中冲了茶水,又为三人斟了茶,躬着腰小心回道:
“三位爷,另外两间房一并送了茶水去,若有需要可随时招呼,若需沐浴便唤小的一声,即刻便会送水上楼,小的不打扰爷休息,就先退下了。”言罢弓着身子倒退出门外。
“等等。”
听得肖寒一声唤,那小二忙停住脚步,极近恭顺地问道:“爷有事您吩咐。”
肖寒自袖中取出些钱来,递给小二,“待我们用罢晚饭便给三间房里都送些水来,我等要沐浴更衣。”
小二忙伸出双手接过钱,喜上眉梢,“多谢爷的赏钱,小的自会安排妥当,爷尽管放心。”
“嗯,去吧。”肖寒点点头。
小二再次额首,退出门外。
不消片刻,掌柜亲自带着三四个小二排着队,将晚饭端进了房,又亲自将酒水饭菜都在桌上摆放妥当,笑盈盈招呼:
“客官,送来的都是小店最好的菜肴,请三位爷慢慢享用,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尽管跟小的提,小店一定尽量满足客官要求。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了,各位爷请慢用。”言罢知趣地带着几名小二退出了屋外,自外带上了房门。
冷杉笑道:“这家酒楼可是京都数一数二的,这般服侍着哥哥,哥哥可还满意啊?”
肖寒“嗯”了一声,道:“玉公子的买卖向来都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
武德轩诧异道:“原来这家酒楼是玉公子经营的呀?”
冷杉笑道:“玩玩罢了,武先生见笑了,之所以带你们来这里,是因为这都是我的人,安全第一嘛,哥,你说是也不是?来来来,先吃饭。”
三人相继落座。
冷杉端起酒杯来,不免感慨:“终于住了一间像样的客栈,既然已经到了京都,今晚咱们可得多喝两杯,吃饱了,泡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肖寒额首道:“嗯,今日本将军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随即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冲着武德轩,说道:
“岳父大人鞍马劳顿,着实辛苦,小婿赔罪了,先敬岳父大人一杯,小婿先干为敬。”言罢头一昂,一口饮下杯中酒。
武德轩笑而不言,轻轻将杯中酒喝下,砸吧砸吧嘴,夸赞道:
“哎呀,京城的‘玉露醉’果然名不虚传。”
“岳父大人说的不错,正是‘玉露醉’。”肖寒笑道。
武德轩拿起黑色的酒壶,不由得感慨万千,道:“此酒入口绵软,芳香四溢,想当年老夫在京城居住时就好喝这口,可惜,自打去了祥州便再也没有喝过了,十六年了,没想到还能喝到。”
冷杉一边为武德轩的杯中斟酒,一边笑道:
“武先生常年在那偏远的小城中,自是难见此好酒了。不如今晚多饮些吧?来,冷杉也敬武先生一杯。”言罢高高举起酒杯,与武德轩相饮而尽。
肖寒道:“日后接了婧儿来京城居住,岳父大人便住在将军府,让您日日喝这‘玉露醉’,那才叫惬意呢。”
听得此言,武德轩的手微微一滞,喃喃道:“希望有这一日。”
冷杉瞪了肖寒一眼,忙换上一副笑脸,对武德轩说道:
“武先生,不是‘希望’有这一天,而是‘肯定’有这一天,有我和君昊在,一切都会如您心意,您就放心吧。”
“好,那便借您吉言了,请!”武德轩阴郁的神色渐缓。
……
为了尽快赶赴京城,三人一路都走的山间小路,虽是捷径,但是路上多是凑合住些破旧不堪的乡村小店和农舍,如今终于住进了这般华丽舒适的客栈,身子也轻松了许多,这顿饭吃了足足半个时辰,待得酒足饭饱,小二来撤了餐盘,擦净了桌子退出,三人围在桌旁品茶说话。
武德轩抬眼打量这比起一般有钱人家的卧房来毫不逊色的,有些奢华的套房,艳羡之中不免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
“要说啊,玉公子这酒楼虽好,但咱们也该小心行踪的,怎的就住在这么繁华的街上了?就不怕人瞧见?”
肖寒淡然一笑:“岳父大人没听说过一句话么?所谓‘大隐隐于市’。”
冷杉亦连连点头:“没错,这就叫‘灯下黑’。”
“灯下黑?”武德轩一愣,想了想,幡然醒悟,不由得点头夸赞:
“嗯嗯,言之有理,到底是年轻人脑子好使........”
武德轩抿了口茶水,望着窗外已经暗沉的天色,双眉微蹙,“都这么晚了,怎么阿俊还没来?”
冷杉笑道:“放心,君昊兄弟的人马都是夜行动物,到了子时他就会不请自来了。”
肖寒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墨然,我岳父是在担心婧儿。”
听得此言冷杉点了点头:“如今与小云天联手,我们的人在山上便能堂而皇之地打探消息,并能顺利将消息送出,这样,山上的一举一动我们便能及时了解。”
肖寒忧心忡忡,道:“不知婧儿颈部的伤好些没。”
“婧儿的伤,我倒不是很担心,她自己也是大夫,”
武德轩双眉收紧,说道:“我担心的是......”
他将目光转向肖寒,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老夫看那商无炀对婧儿甚是青睐,我就怕……就怕……”
望着武德轩不安的神情,肖寒突然抿嘴一笑,说道:
“岳父大人莫非怕商无炀真的将婧儿抢去做压寨夫人不成?”
他心有成竹地挺直了背脊,说道:
“放心吧,谁也休想从我身边将她抢走,而婧儿,她也绝不会离开我。”
冷杉撇了撇嘴,说道:“如此甚好,不过武先生的话不无道理,咱们还是动作快些,也好早些将嫂嫂接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武德轩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重又端起茶盏来,却只一味呆呆看着杯中水失神……
肖寒自是知他忧心什么,微微一笑,“岳父大人且放宽心,要想办法进后宫,又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否则一经发觉,那可是杀头的罪,容我等想个万全之策。”
又问冷杉:“你何时去找你二哥?”
冷杉摇头道:“我想过了,此事先不找我哥,我还有个表哥,名唤裴晨曦,字梓旭,他倒是在宫中。”
肖寒问道:“表哥?你有表哥在宫中做太监?”
一听这话,冷杉顿时瞪大了双眼,斥道:“你表哥才是太监!”
……
第109章 精密筹划
冷杉急赤白脸满眼地辩解道:“我表哥可是殿前司指挥使的左膀右臂。”
见冷杉急眼了,肖寒淡然道:“本将军可没有表哥。”
“殿前司是何官职啊?”武德轩不解地问道。
“四品小官而已。”冷杉回道:“专门负责宫内巡视,对宫内的情况了如指掌,虽说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未见,但表哥的近况墨然也是听父亲偶然间提起,表哥为人仗义,又与我素来交好,若我请他出手帮忙,想必他不会推诿。”
“那就太好了。”肖寒击掌道:“有自己人在宫中这事便好办多了,你怎么不早说?”
冷杉撇了撇嘴:“我早就在琢磨这事了,我若找我二哥帮忙,也不是不行,但后宫非得谕旨男子不得进入,他定然还要另外托人,如此绕来绕去就怕人多口杂。”
肖寒说道:“好,既如此,就有劳墨然明日先去找你那表哥问问,此事还需谨慎,不得泄露半点风声,更莫要勉强了人家。”
冷杉点了点头,忽而又摇摇头,说道:“不,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即刻便去寻他,你们在此等我消息便是。”言罢便站起身来。
“这么快就去?”武德轩见他如此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不由得一愣。
冷杉回道:“刻不容缓,耽搁不得,这饭嘛要一口口吃,事嘛要一件件去做。如今,家事国事都是我冷杉义不容辞之事,我这就去了,你们等我好消息。”
肖寒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冷杉的肩膀,面色凝重,沉声道:
“京城人多眼杂,小心尾巴,你自己也当心些,无论你表哥答应与否,你都不必勉强,速去速回。”
冷杉点点头,“放心吧,墨然知道怎么说话。”
言罢再不耽搁,转身快速走出门去。
待冷杉离开,肖寒紧闭了房门,翁婿二人重回桌边坐下。
武德轩面色阴沉,闷闷不乐,肖寒为他斟了茶,出言安慰:
“岳父大人要知道,我们对付的可是血奴司,这一年来,川阳国屡战屡败,如今再次挑起战事,必然会想到一个里应外合的万全之策,血奴司也定然不会毫无动作,查出婧儿的身世,或许关系到血奴司的行动计划。”
武德轩腾然一惊,“贤婿啊,你不会怀疑婧儿的身世与血奴司有什么关联吧?”
肖寒默然沉思,须臾,说道:“铁面阎罗究竟抓了婧儿什么把柄来要挟她?岳父大人,您别忘了,商无炀当初以为肖家是他杀父仇人,为此以婧儿泄愤,即便如此,婧儿也丝毫没有半分妥协,婧儿虽是个弱女子,可是在大仁大义面前却毫不含糊,而铁面阎罗的威胁却令她如此恐慌,恐慌到要如此决绝地远离我,可见,铁面阎罗手中的这个把柄绝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血奴司插手此事,那此事就不仅仅是婧儿一个人的事,极有可能关乎湘国。所以,借此机会,我们也要好好查查血奴司,只有彻底铲除湘国境内的血奴司,婧儿和湘国都才能真正安全。故此,在未知结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肖寒宁可信其有。”
听闻此言,武德轩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此事不仅仅是婧儿一个人的事,已经危及到湘国的命运,心中暗赞肖寒,到底是湘国的将军,思虑长远,胆识过人,又岂非自己这一介捣药大夫可比。
突见房中烛火微微一闪,肖寒目光如炬,耳廓微动,随即发出一声轻笑。
武德轩见他突然发笑,诧异道:“贤婿为何发笑?”
“您老惦记的人来了。”
肖寒嘴巴向武德轩身后呶了呶,武德轩忙扭头向身后看去......
“啊哟!”顿时吓得蹦了起来。
不知何时,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色劲装、黑巾蒙面,烛光摇曳之下,一双散发着寒光的眸子让人后背阵阵发凉。
待得此人抬手扯下面巾,武德轩方才伸手抚着受了惊吓而砰砰乱跳的心口,低声斥道:
“你这孩子,突然在我老人家身后出现,凭的吓人一跳。”
阿俊抱拳道声:“末将见过少将军,见过武先生。”
“禀少将军,义王派人来给少将军您下令:全力铲除血奴,速战速决,必要的话可直接禀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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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义王给您的手书,可凭此去见万岁。”
肖寒双眉轻扬,伸手接过书信打开看过,唇边闪过一抹笑意,有义王的授意和支持,这事便更好办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
想了想,又吩咐道:“回头你去城中找一处偏僻隐蔽的宅子,我要用几日。”
“末将正是为此事而来。”
阿俊自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了过来。肖寒伸手接过,口中问道:
“这是什么?”
“这处宅子原是城中一个富商金屋藏娇之所,名曰“百香苑”,后因富商花钱在东郊买了个矿山,多年前便举家搬了过去,而那宅中所藏之女早就被他纳了妾,一同带去了矿山,末将便命人将此宅买下,此处甚是隐秘,图中便是宅子的具体位置。”
听得此言,肖寒又细细看了地图,满意地点点头。
阿俊又道:“将军府的人马在京城的约有五百人,西郊两千,湔州两千,现已集结,随时听候少将军调遣。另外,对面卖馄饨的小贩和隔壁琳琅珠宝店的掌柜都是咱们的眼线,还有这家酒楼也是玉公子的。”
肖寒道:“我知道,店内掌柜和伙计都是墨然的人。京城我要少露面,相关事宜还得你和冷杉去办。”
“末将明白。”
肖寒轻轻将地图折起,问道:“曼罗那边可有消息给伏龙山?”
“商无炀派人来告知,曼罗说短期内血奴不会有所动作。”
“那就好,我需要时间。”
“少将军若没有其他事情,属下便先走了,趁着夜黑,属下还得去一趟城外,子时要与一个同门师弟见面,他手里还有些人马,有必要时皆可调动。”
肖寒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阿俊身形一闪,只看见房门一开一合,屋子里便已不见了他的踪影,便好似他从未来过一样。
见阿俊如此身手,武德轩咂舌道:“这阿俊功夫如此之高,可见贤婿的武功何等了得啊。”
肖寒笑道:“岳父大人谬赞了,阿俊的武功却是丝毫不逊于小婿的。”
这一夜直到丑时冷杉才匆匆赶回了酒楼,他一进肖寒的卧房提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嘴对嘴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肖寒翻身而起,笑道:“你是奶牛投胎的吗?”
“你才是奶牛呢。”冷杉打了个隔,“我出去一晚上磨了多少嘴皮子,一口水都没喝,一点不关心人家,还说人家是奶牛投胎,真是的。”
“好好好,玉公子不是奶牛,是英俊潇洒、威武雄壮的大公牛,行了吧?”
肖寒取了杯子来帮他斟满茶水,笑道:“此行可顺利?来,坐下说。”
冷杉取出帕子来,小指微勾,优雅地轻轻拭去嘴角的水渍,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双灵动的眸子难抑心中的兴奋,说道:
“我还真找对人了,我那表哥的相好,居然便是颍妃身边的侍女。”
肖寒双眉微蹙,说道:“颍妃是六皇子的母亲,要见她定然是不容易的。”
冷杉说道:“表哥说,那颍妃也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主儿,六皇子为人厚道、寡言,从不参与朋党之争,如今是授检校太保。我与表哥已经约定,让他找他那相好的跟颍妃说说,只是不知颍妃肯不肯见面了,相信很快便会有回复。”
肖寒满意地点点头,提起桌上的茶壶来递给冷杉,口中说道:
“贤弟辛苦了,再饮些茶水吧。”
冷杉直勾勾望着提在他手中的那个茶壶,露出一副不满的神情来,说道:
“你就是这样给辛苦的人奉茶的吗?”
“不然呢?你刚才不就是这样喝的吗?”肖寒言罢,扬了扬手中茶壶。
轻笑一声,忙将为他斟好的茶水端了过去,笑道:“逗你呢,早就给你倒好啦。”
冷杉“哈哈”一笑,接过一口饮下。
肖寒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口中喃喃道:
“要说这六皇子,虽说在众皇子中不起眼,倒也不曾听说过他有何劣迹,算得上宫中的闲云野鹤了,也因为他的与世无争,倒是极得太子信任。”
“那是自然,对太子和皇位没有任何威胁的兄弟才最让太子放心嘛。”冷杉冲口而出。
一丝苦笑自肖寒唇边划过,“六皇子如今不过十五,婧儿若真是颍妃的女儿,那婧儿便是六皇子的姐姐。”
冷杉笑道:“君昊兄原以为自己娶了神医,不曾想一不小心自己倒成了驸马爷。”
肖寒苦笑一声道:“墨然就别取笑我了,等你有了心仪的女子你才能了解我心知所想,似你玉公子这般貌若潘安又有才情的男子,指不定哪天被哪位公主相中了也未可知呀。”
“那就借您吉言了,不过,让我冷墨然日日面对皇帝的女儿,还要守着诸般皇家规矩,想来实在无趣,不如做个闲散之人来的轻松痛快。”
冷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行了,马上颠簸了几天,又忙了这一宿,我真撑不住了,这就回房睡觉去了,君昊兄也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话音方落,他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径自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待冷杉离开,肖寒关闭了房门,缓缓走到床榻前,蹙眉沉思片刻,和衣往床上一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110章 沉香
尚未到正午,掌柜便一溜烟奔了上来,敲响了冷杉所居客房的那扇门。
冷杉睡眼朦胧地打开门,一脸嫌弃,“何事扰我清梦?”
掌柜忙不迭躬身抱拳,陪着笑脸回道:“对不住了玉公子,方才有人交给小的一封信,说是急事,让小的务必要交到玉公子手中。”
“哦?”冷杉接过信,探头向楼下大堂看去,楼下人来人往,均是来用午饭的客人。
掌柜的低声道:“玉公子,您不用看了,送信之人已经走啦。”
“送信之人是男是女?”
“回玉公子话,是个二十多岁风神俊朗的年轻男子,玉公子要是没事,小的就先下楼去了,有事您再唤我。”
“去吧。”
冷杉看着手中书信,见信封上空空如也,方要抽出里面信笺,想了想,又返回房中,洗漱整装完毕才向隔壁肖寒房间走去。
房门没拴,轻轻一推便开了,冷杉径直走进去,见武德轩与肖寒正在桌前用午饭,返身关闭了房门。
见冷杉进来,武德轩笑道:“玉公子辛苦了,过来一同用午饭吧。”
冷杉匆匆走到桌前坐下,将书信递到肖寒面前,道:“来了。”
“哦?这么快。”
肖寒忙放下手中碗筷,伸手接过书信,抽出信笺展开,武德轩与冷杉凑上前去,信笺上只有四个字“未时百香”。
肖寒一拍桌子,轻呼道:
“甚好,没想到我们刚进城事情便如此顺利。”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气,道:“就快未时了。”
转而望着武德轩,说道:“还请岳父大人随小婿一同前往。”
武德轩只感到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知是因为渴望还是恐慌,他有些惶惶不安,握紧的双拳中湿漉漉地。
“我不去吗?”冷杉问道。
“你不用去了,如此花容月貌的公子大白天招摇过市,目标太大,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肖寒笑道。
冷杉挑眉道:“花容月貌?当我是女人吗?本公子可是玉树临风......”
未待他说完,肖寒站起身来打断:“好好好,玉公子风流倜傥、俊美绝伦、翩翩君子、逸群之才,我等与玉公子相比均不过如世间一粒尘埃般渺不可及,如此,玉公子听着可惬意啊?”
冷杉闭上双眼,极为享受地摇晃着脑袋,“嗯嗯,如此甚是痛快。”
“痛快了?痛快了我们就走了。”
肖寒言罢起身对着武德轩说道:“岳父大人,我们走吧。”
望着一桌子喷香的美食,冷杉咽了口口水,“好好,你们去,本公子肚子都唱空城计了,先吃饱饭再说。”忙拿起桌上筷子,夹起菜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
二人穿街走巷,越往西南方向走,人烟越发稀少起来,转过一道清冷的小街,穿过一个巷子,又是一个巷子,弯弯绕绕,便似迷宫一般,若不是阿俊事先画好的地图,他二人恐怕也要迷失在这错综复杂的巷子中了。
一路上肖寒极为谨慎,并未发觉有人尾随。
最后终于在一个巷子的尽头处看见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宅院,门前一株三人合围的大树将院门遮掩了一大半,绕过大树,方能看见完整的院门,院门上一块已经褪色的朱漆牌匾上斑驳不堪的三个烫金字“百香苑”跃入眼帘,外墙上墙粉片片脱落更是显得极为破败,这院子看起来十分不起眼,此处果然极为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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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不由得暗自感叹,选了如此一个地点来金屋藏娇,可见那富商也委实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肖寒大步上前,握住门上锈迹斑斑的铜环轻轻叩了一长二短的暗号,“砰、砰砰”。
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一条缝隙,一名仆从装扮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警觉地扫视着二人,问道:
“二位找谁?”
肖寒不言,自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直递到男子眼皮子低下,男子一见,顿时面现恭敬之色,迅速闪身一旁。待肖寒二人相继走了进去,那男子又迅速将大门关上。
男子上前一步,冲着肖寒一抱拳:
“属下见过少将军,见过武先生。请随我来。”言罢,率先而行,绕过眼前一座高大的翠竹石雕屏风,走向院中。
与外面看到的破旧不堪截然不同,院子虽不大,却打理的甚是洁净雅致,一片苗圃中载种着各色花草,虽是深秋时节少了鲜花的绚丽,倒显出几分单纯的苍翠,几株小树盈盈绿绿散发着蓬勃生机,通往屋前的青石铺就的小道,一块块青石板光滑的好似打磨过一般泛着青亮的光,房前木制长廊和门窗均重新粉刷过,朱红色的漆在这午时的阳光下散发着晶亮的光泽,就连砖石墙壁也粉刷一新。
顺着院中青石通道走上长廊,在正中一间屋子前停下,男子伸手推开那扇朱漆双开大门,说道:
“少将军请进。”
此间乃是正厅,正中墙壁悬挂一副水墨山水画,一张方桌,两旁各一张雕花高背椅,下首客位东西两侧各摆放两张椅子,东侧墙边案几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砖石铺就的地板亦是擦拭的一尘不染。
年轻男子走进来,抱拳说道:“禀少将军,属下名叫全三清,这间宅子便是由属下在此驻守,另外还有两名丫头负责杂事,谭将军已经交代过,少将军但凡有事随时可以来此,对面一幢房子也是我们买下的,还有宅子后面的房子里也是我们的人,前后都有我们的人镇守,少将军尽管放心。这院子不算大,但也有的几间房可住,东面房间早就给少将军备下了的,少将军若想住下随时可以。”
听闻此言,肖寒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弟兄们辛苦了。你先去前面候着吧,一会儿还会有人来,那人若是来了,即刻带来见我。”
“属下遵命。”全三清抱拳额首,返身退出正厅。
这时两名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端着茶盏姗姗行来,见着二人蹲身行礼,也不言语,只默默将手中茶盏轻轻摆放在东西两侧茶几上,随即躬身退出。
待得丫头出去,武德轩自行走到西侧座位上坐下,伸手欲端茶盏,顿时烫得丢开了手,再揭开盖来瞧了瞧,更是愣怔了片刻,不由得吐了吐舌头,低声道:
“贤婿,你的属下还真是训练有素啊,就连这些小丫头都绝非寻常人可比。瞧瞧,这么满的茶端进来,滴水未洒,这么烫的茶盏端在她们手中,便似没有温度一般。”
肖寒笑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神情怡然地慢慢踱到正中主位处,细细打量起墙上的那副山水画来。
武德轩有些坐立难安,张了张口,见肖寒望着那山水画出神,只得先闭上了嘴。
沉寂良久,武德轩终于难耐,问道:“贤婿,你说她不会不来吧?”
肖寒耳廓微动,口中低语:“来的真快啊。”
武德轩懵懂地问了声:“贤婿,你说什么?”
肖寒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正主儿来了。”
武德轩心中一紧,忙站起身来向敞开的门口看去,门外是院子,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武德轩不免纳闷:
“老夫怎么没瞧见啊。”
“就来了。”肖寒慢条斯理地说着,缓缓走到厅中央站住。
果然,全三清匆匆走进厅内,抱拳额首道:
“少将军,您的客人来了。”
肖寒回道:“快请。”
“是。”全三清在门外应着,随即转身退出。
随着一阵细琐的脚步声响起,门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
只见,一件水蓝色印金梅花图案的宽大锦缎斗篷将来人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此人身材纤瘦,低着头,面上水蓝色轻纱半遮面,步行姗姗,来者是一位女子。
相比肖寒的从容自若,武德轩神情显出些许慌乱,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面对这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肖寒丝毫不敢怠慢,他大踏步迎了上去。
女子走到近前,微微抬头向他看去,仅露出的一双美目水波绫转,恭恭敬敬行礼道:
“瑛妃娘娘贴身侍女沉香见过少将军。”
那女子声音便如山涧滴落的水珠般清脆,语音轻缓而婉转。
肖寒唇角含笑,回道:“有劳姑娘出宫一趟了。”
沉香道:“娘娘得知此事一夜未眠,今日便命沉香赶来与将军一见。”
肖寒抱拳回道:“多谢娘娘体谅。”
此刻武德轩的心仿佛就要飞出胸膛一般,虽然过了十六年,但当年那个女子的声音他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而眼前这女子正是当年将襁褓中的婧儿托付给自己的那名女子,那时她自称自己是孩子的乳娘,却不曾想她居然是颍妃的侍女,这么说,婧儿是公主的事十有八九是实锤了。霎那间,这些年来的忐忑、紧张、忧心、焦虑和满腹心酸都在这一瞬间涌上了心头,刹时泪水涌上了眼眶。
他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深深一躬,嘴唇微微颤抖,说道:
“小民武德轩见过沉香姑娘。”
女子一双美目向他看去,细细端详武德轩那已然苍老的面容,一双凤眼中渐渐升腾起一圈雾气,颤声道:
“当真是武先生来了?”话音刚落,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般坠落下来。
“这些年来可苦了武先生和武夫人了。”
沉香回了礼,泪眼婆娑地望着武德轩,言语间饱含着深深的感激和歉意。
第111章 身世之谜
听她提起老伴儿来,武德轩不由得落下泪来,摇摇头,“不、不苦,不苦。”
沉香双手合于腹部,蹲身行了一个大礼,惊的武德轩慌不迭地抱拳作揖,口中急急唤道:
“姑娘,您是颍妃娘娘身侧的贴身侍女,便是半个主子,您这大礼当真是折煞小民了。”
沉香伸出双手托住武德轩的双臂,哽咽道:
“武先生,您是咱们娘娘的恩人,方才沉香是替娘娘给您行的礼,娘娘在后宫无法出来,特令沉香代为向武先生致谢。”
肖寒说道:“沉香姑娘且坐下说话吧。”
“多谢将军。”沉香额首,随即在一旁坐下。
待三人坐定,丫头奉上茶来退下,肖寒这才说道:
“沉香姑娘既然来此,想必知道我们要问什么,姑娘若是方便,还望告知实情。”
沉香道:“昨夜裴将军传信来时,只说少将军与武先生求见,娘娘见武先生突然来了京城并直接寻到她这里,便知武先生已经知道这孩子的身世了,兹事体大,娘娘让沉香问一句,出了何事?”
肖寒沉声道:“不瞒姑娘说,的确有人知晓了婧儿身世,并以此相威胁,要置婧儿于死地,而婧儿如今是我肖寒的妻子,肖寒不得不前来查证此事,无论真假,肖寒我自会想办法应对,只盼姑娘如实告知婧儿的身世,否则,婧儿命在旦夕。”
沉香道:“将军可知是谁发现婧儿小姐的身世,并以此相要挟的?还请将军直言相告。”
肖寒眸色深沉,说道:“铁面阎罗。”
“山雨欲来啊……”
沉香低眉垂目,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好吧,那我便告诉将军和武先生,还请二位严守秘密,不得对外人道。”
肖寒眉心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颔首道:“肖寒自当严守。”
沉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
“十六年前,颍妃不过还是姬才人,才人在宫中品级虽低,但我们娘娘十分得皇上喜爱,由此遭到于妃,也就是当时的于美人的嫉恨,得知姬才人有孕,她更是处心积虑要除掉这孩子,姬才人得到消息,于美人已秘密布局在她生产后即刻杀了她的孩子,因此,此番无论她生男生女,结局都只有一个。”
“于美人生性狠毒,而姬才人并无强大的背景作为抵抗的资本,为了孩子不受到伤害,在诞下孩子后,她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死婴换下了女婴,并连夜将女婴送至城外提前买好的一间小屋里,乳娘已在房中等候。”
“可是整日将那孩子藏匿房中不见天日,不久孩子便病倒了,直到病入膏肓眼见不行了,乳母不得不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便冒险送孩子出去就医。因得知武先生夫妇原也不是京城人氏,且为人厚道,医术不凡,便于那日大雪之夜将孩子送去。”
“而这孩子是万万不能再送回宫中的,先前的乳娘不敢再接这孩子回去,娘娘万般无奈,得知武先生膝下无子,便索性将孩子托付给武先生夫妇抚养。”
肖寒道:“原来如此。那娘娘可曾给婧儿留下信物?”
“有有有,”沉香自袖袋中取出一物递给了武德轩,道:
“便是此物了,武先生您过目。”
武德轩接过,是一枚玉佩,此玉晶莹剔透,正面刻有一朵精美的芍药花,背面刻有“红丝”二字。
武德轩说道:“玉佩是相同的,只是婧儿那枚上面的字却不同。”
沉香说道:“那枚上面是‘玲珑’二字,这枚则是‘红丝’,取‘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之意,这本是两枚玉佩,乃是我家娘娘入宫前她母亲留给她的。”
武德轩瞬间红了眼眶,点头道:“不错,便是如此了。看来,婧儿果然是公主。”将玉佩还给了沉香。
沉香接过重新收入怀中,说道:“自从武先生带着公主离开了京都,娘娘一直心中难安,便遣了心腹之人尾随保护,一路便跟到了祥州。头几年,他们都在默默保护着你们,将你们的消息传递回来让娘娘知晓,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于美人便派人悄悄跟踪我们的人,暗自彻查,妄图借此事来一举搬倒娘娘。”
“为了不再打草惊蛇,娘娘便撤回了所有安排在祥州的人手,转而让他们兵分五路,分别去不同的城镇保护家中有着跟公主一般大的女孩的人家,这样便将水搅浑,令那于美人毫无方向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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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多年来,娘娘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公主,直到前不久听人说少将军与祥州三生医馆的婧儿小姐成了亲,娘娘得知消息喜极而泣,哭了整整一夜,却不承想,居然凭空又生此变故。”说到此,泪水潸然而下。
武德轩内心亦是百感交集,若不是为了当初那个承诺,他又何苦放着京城的安稳日子不过,远赴祥州,在那个偏远小城做一名不起眼的捣药大夫,还得时刻提防着,终日里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婧儿,那份劳心劳肺的心酸,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自己心里最清楚。如今见那沉香梨花带雨,哭的泪人儿一般,自是明白,婧儿的生母在那皇宫之中也是身不由己,否则谁又愿意将亲生骨肉送于他人。他能体会到作为母亲那心如刀割的感受。就像如今,当婧儿已经成为了武德轩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更是唯一的牵挂之时,武德轩最怕的,不是吃苦受累,而是与女儿分离,每每想到婧儿会被亲生母亲接去皇宫,他的心也会如刀割一般地痛。
这一刻,武德轩既难过,更多的是无奈,他摇了摇头,轻声道:
“说实话,小民还要感谢娘娘的,小民夫妻二人无儿无女,婧儿便如雪中送炭一般暖了我夫妻的心,这孩子越长越漂亮,又极为勤勉,医术远超于小民,如今也已是声名在外,只可惜贱内走的早,小民更加将她视若珍宝,她便是小民的心头肉,为了婧儿,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小民都甘之如饴。”
沉香一双泪眼感激地望着武德轩,站起身来说道:“武先生的救命之恩娘娘铭感五内,只是,如今将军与武先生既已知公主身世,娘娘她还有一事相求。”
肖寒起身问道:“娘娘有何事相托,但说无妨,何来的‘相求’一说呢。”
“无论如何,请将军保护好公主。”沉香神色异常凝重。
肖寒回道:“还请沉香姑娘回去转告颍妃娘娘,婧儿是我肖寒的妻子,是肖寒此生愿用性命去守护的人,肖寒自当保护好她。”
“只是,不知颍妃娘娘可知婧儿如今并不在我少将军府?” 肖寒凝视着沉香的眼睛。
沉香静默,须臾颔首道:“公主娘娘已知。”
肖寒面色凝重,“娘娘既知此事,不知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沉香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自是愿意,娘娘觉得亏欠了公主太多,如今只要能将公主救出,娘娘自是拼了命去也是在所不惜的。”
又道:“颍妃娘娘说了,她无法出宫来见你们,即便沉香寻一次出宫的机会也极为不易,若将军和武先生有急事可以直接找裴将军传递消息,为了公主,娘娘定然会尽全力帮助你们。”
肖寒道:“如此甚好。”
沉香道:“时候不早了,宫门戌时下钥,沉香这就回去了。公主还要拜托将军和武先生多多费心了。”
沉香言罢,再次冲着他二人合手行礼,继而转身匆匆离去。
……
沉香走后,武德轩重重地坐到椅子里半天缓不过神来,这十六年宛如做了一场梦,一场又惊又喜的梦,令他一时头脑发懵。
再抬头看向肖寒,却见肖寒兀自站在门前,双眼盯着沉香离去的方向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武德轩不无感慨地叹息一声,道:“我真怕她说‘娘娘要接婧儿回宫’。”
肖寒转过身来,淡然一笑,道:“就知道您担心这个,其实岳父大人大可不必担忧,即便皇上知道婧儿是他亲生女儿,他也不会将她接回宫里。”
“为何?”武德轩好奇地问道。
“他怎能允许世人将皇家的奇闻怪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那皇家的颜面何存?他老皇帝的颜面又何存?况且,如今婧儿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我肖寒的妻子,自然应该是住在我将军府的。”
武德轩恍然大悟,击掌道:“正是如此啊,老夫一时糊涂了。”
肖寒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方才沉香问是谁告诉了婧儿她的身世,我回答是‘铁面阎罗’,她居然毫不惊讶,她说‘山雨欲来’,这是何意?”
武德轩蹙眉道:“是哦,她的确是这样说的,莫非她知道铁面阎罗?毕竟川阳国的血奴司臭名昭著,颍妃知道也不奇怪啊。”
肖寒默然点头,道:“这话原也没错,可我怎么总是觉得哪里怪怪地。”
武德轩摇头道:“我看不奇怪啊,你想啊,血奴司是什么人,凭他们的手段,什么事查不出来?什么坏事恶事不做?若说是他们查出的不足为奇,况且,她手里原有两块玉佩,或许有人曾见过她手中有,再无意中发现婧儿手中这一块,自然会有所联想,这一查不就查出来了。我看啊,颍妃娘娘如今定是想丢军保卒了,没听她一再请我们保护好婧儿嘛。咱们现在既然已经了解到婧儿的身世了,要做的就是如何保护婧儿就好了。”
“是这样吗?” 肖寒语声淡然,神情飘摇,似在问武德轩,又仿佛在问他自己。
武德轩耸了耸肩,“我觉得就是这样。”
肖寒喃喃道:“那就姑且如此吧。”
话虽如此说,可是他纠结的眉心并未舒展,在他心中依然认为,此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112章 玉碎难全
竹林苑花草旺盛,院中景致一如往昔质朴而典雅,所有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而当婧儿再次来到竹林苑的时候,她却有了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
从院外到院内都一派死气沉沉,门外两名持剑护卫见了婧儿不由得面面相觑,难掩眼中的讶然之色,或许他们正在奇怪,这位婧儿姑娘都险些被少夫人的爹杀了,怎么还敢来竹林苑?
院中丫头脸上也没有了从前的笑颜,卧房紧闭的房门仿佛一扇紧紧关闭的心扉,散发着拒人于千里地冷漠,一如苗珏的性情,究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爱哭的弱女子,还是如她父亲一般心思深沉,心狠毒辣之人?现在,或许谁都说不清了。
苗珏,这个自己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女人,在商无炀面前恐怕再无立足之地。
婧儿也曾想不再管她的死活,可是,那日铁面阎罗凑在她耳边跟她说的那句话,她听的十分清楚,如今每每想起均宛如噩梦,令她心神不宁,虽不辨真伪,但不免令她对苗珏没来由地多了一份牵念,于是,她还是来竹林苑了。
她的脚步沉重得几乎让她无法迈进那个大门,可至少还有一个最能说服自己踏入竹林苑的理由,那就是——她毕竟还怀着孩子,而且是用那种方式才怀上的孩子,商无炀体内之毒如今虽然早已清除,但婧儿始终在担心孩子的健康,作为大夫,也同样作为女子,婧儿不愿去想太多是是非非,她只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她安胎,助她平安产子。或许,这就是她与苗珏完全不同之处吧。
灵儿端着水盆走了过来,一见婧儿,灵儿一边低声唤着“姑娘、姑娘”,一边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奔来。
婧儿回首,道:“是灵儿啊,你家少夫人可在?”
灵儿走到近前,低声道:“在里面呢,姑娘你是来为少夫人安胎吗?”
婧儿颔首。
灵儿嘟着小嘴苦着个脸,附耳道:“如今的少夫人性情与从前可大不相同了,前几日少主又来发了好大一通火,说少夫人的爹险些杀了姑娘,少主走后少夫人变得越发奇怪,姑娘你要小心些哦。”
婧儿端量着灵儿甚是有些紧张的神情,微微一笑,道:“无碍。”
灵儿这才抬手敲了敲门,听得里面传出“进来”的应答声,这才缩着脖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少夫人,婧儿姑娘来看您了。”灵儿说的小心翼翼,言罢将水盆放在盆架上,乖乖立于一旁。
苗珏半坐在床榻上闷闷不乐,面色憔悴,脸也瘦了一圈,双目神情呆滞,仿佛灵魂已被抽空一般木讷。
见得婧儿,她那忧郁的眸中一抹惊讶之色一闪而逝。
婧儿走上前来,面露浅笑道:“姐姐,婧儿来帮你安胎了。”
苗珏淡漠地看着她,冷声道:“安胎?妹妹怕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怎么会?姐姐的家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来给姐姐安胎。”婧儿语声轻柔。
“不必了,”苗珏漠然道:“家事也好,私事也罢,我如今这般光景你也看到了,还安什么胎?便让我自生自灭吧。”
灵儿搬了凳子来放在床榻前,婧儿走过去坐下,口中说道:
“姐姐多虑了,无论怎样,孩子总是无辜的。”
言罢,她轻轻握住苗珏的手,伸出三根葱段般的手指为其搭脉。
苗珏安静而漠然地凝视着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片刻后,婧儿撤了手,说道:“姐姐忧思积虑,对孩子没有好处,四个多月了,姐姐好自珍重才是。”
她起身走到桌前坐下,取了笔墨来写了方子,递给灵儿,说道:
“魏大夫给姐姐开的方子我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不过,我方才已经调整了一下,若姐姐放心便可以叫丫头拿去抓药煎了服下,若不放心,便弃了。”
说到此,她站起身来,说道:“姐姐好生休养,婧儿就先告辞了。”
言罢转身就走。
“妹妹,”
身后突然传来苗珏的声音,“对不起,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婧儿的心跳慢了半拍,转身向她看去,见她正望着自己,眸中噙泪,只不知是委屈的泪,还是悔恨的泪,婧儿只希望她有一刻的泪是发自心底,而非泪腺出了问题。
“姐姐不用多想,你当务之急是照顾好身子,保护好你的孩子。”
苗珏一手轻轻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问道:“这孩子,还好吗?”
婧儿深深地凝视着她,须臾,露出一丝微笑,道:
“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孩子就不会有事。”
苗珏轻声道:“多谢妹妹。”
“什么?”婧儿一怔。
泪水从眼中滑落,苗珏幽幽道:“谢谢你来看我,这个屋子,已经冷了许久了。”
婧儿顿了顿,说道:“一切都会过去,姐姐你,好好养胎。”
言罢微一额首,道:“婧儿告辞。”
言罢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
看着手中婧儿写的方子,灵儿怯怯地问道:“少夫人,这方子。”
房中一片寂静,灵儿握着方子进退两难,也不敢再开口,将方子轻轻放在桌上,退于一旁不敢作声。
默然良久,苗珏的眼中陡然闪出一丝奇异的光泽,唤道:
“灵儿,快,快把那个碧玉镯子拿来。“
灵儿忙不迭地去柜子里取了褐色雕花锦盒来捧给她。
苗珏打开锦盒将镯子取出,指尖轻抚那光滑的玉面,泪水再次溢出,喃喃道:
“娘,您说我把它送给婧儿好不好?无炀不是最听她的话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只要收下便会帮我去找无炀,她会叫他来看我的,对不对?只要夫君来看我,我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会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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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放光芒,忙取了那块绣着兰花的帕子铺在床上,将手镯轻轻放在里面,小心包好,取过那锦盒来,将这镯子再小心翼翼摆放进去。
她捧着锦盒,对灵儿说道:“灵儿,快,追上婧儿,将这个交给她。”
“哦。”灵儿走过来伸手去接,苗珏突然改变了主意,道:
“不,不,我跟你一起去,我得亲自送给她。”
说到此,她忙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许是躺久了,刚站下地突然双腿发软,身子一个趔趄,手中的锦盒一个不稳便失手翻落,她慌不迭地去接,已是不及……
随着一声惊呼和一声脆响过后,房中的空气瞬间凝滞,灵儿吓得缩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苗珏脸色惨白,捡起锦盒打开一看,便是连嘴唇都白了,刚才还美艳不可方物的翠玉手镯眨眼间已断成了四截,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苗珏傻傻地看着那碎裂的玉镯,空气死一般地沉静,仿佛呼吸也暂停了,卧房中安静得有些诡异。
灵儿怕她又要大哭一场,壮着胆子挪了过来,好言劝慰:
“少、少夫人别难过,回头让少主托人去修复一下吧,山下手艺好的工匠有的是,定能修补好的。”
然而灵儿错了,苗珏这次不但没有哭,更没有说话,那双红肿的眼中渗出了一抹诡异的神色,两道怨怼夹杂着浓浓的恨意的目光,如两把利刃,散发出阴冷的寒光。
灵儿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这是她从未在少夫人身上看见过的眼神,这绝不是她所熟悉的少夫人的眼神,灵儿不敢相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当她的双眼再向她看去时,苗珏已然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眼神骤然出奇地平静,眸中一片淡然如水,没有悲伤、没有惋惜、没有疑惑,更没有...恨意,甚至丝毫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就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时间灵儿有些恍惚。
要是从前,婧儿早就咋咋呼呼嚷嚷起来了,可是自从那日得知苗珏的真实身份和杀青萍的真相之后,她就对其心生了恐惧之心,因为她至今无从分辨,究竟是她眼中的少夫人是真实的,还是他们眼中的少夫人才是真的,一个人当真能有两张脸,两个性子吗?
“灵儿,太黑了,把蜡烛点起来吧。”她的声音清冷而淡漠。
“啊,是。”虽然未到戌时,太阳尚未下山,灵儿还是听话地点燃了烛台上所有蜡烛。
苗珏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一阵萧寒的秋风吹进来,烛火一阵猛然摇摆,卧房中光影绰绰,幔帐飘摇,一如人心,暗淡缥缈得令人无法琢磨。
残阳如血,苗珏静静地遥望着天际那一轮镶着金边的落日,喃喃自语道:
“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梦罢了。”声淡如烟。
……
书房中
商无炀问高亮:“算起来,他们应该到了京城了吧。”
高亮回道:“按说应该到了。”
商无炀手指轻叩桌面,说道:“不知他们有没有探得真相。”
“少主,您也太急了点吧,”高亮说道:
“那皇宫岂是说进去就能进去的?更何况是后宫娘娘们呆的地方,除了皇上,太监和宫女,一般人等根本是进不去的,总要给他们点时间,急不得。”
“是啊,急不得啊,要是有什么消息传来即刻来报吧。”商无炀将脊背靠进椅背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放松一下绷了几天的神经。
高亮说道:“是。”
“少主,您也别急,这婧儿姑娘可绝非一般女子,我看她今日精神已是好了许多,方才家丁还说她去了竹林苑。”
商无炀陡然挺直了背脊,眼神凛然,蹙眉道:“她去竹林苑做什么?”
高亮回道:“说是给少夫人安胎开方子去了,不过现在她已经走了。”
见商无炀神情间有些不安之色,高亮忍不住说道:
“少主,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商无炀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高亮道:“少夫人再怎么有过错,但她都是因为太在乎少主了,所以才口不择言,甚至做事偏激。”
商无炀沉声道:“偏激?她那叫——不可理喻!”
高亮道:“感情都是自私的嘛,她也是因为太爱少主了,所以才会吃婧儿姑娘的醋。”
“吃醋?”商无炀双目如电,“她吃的什么醋?”
高亮煞有介事地说道:“少主您喜欢婧儿小姐,这个连傻子都能看的出来。”
商无炀心中一紧,瞪了他一眼,“嗯,难怪连你也看出来了。”
高亮说道:“少主别怪属下多嘴,少夫人她多心也好,杀人也罢,说到底,其实都不过是一个‘怕’字作祟。”
“怕?”商无炀眸色深沉。
高亮道:“‘怕’您娶其他女子,‘怕’您冷落她,‘怕’您不爱她,怕了才会瞒着您,才会杀勾引您的青萍,才会伤害婧儿姑娘,‘怕’您受到她爹的伤害才会偷藏血书。”
商无炀眸中陡然射出两道嗜血的光,低吼道:
“这是理由吗?伤人者,杀人者哪个没有自己的理由?难道因为有理由就该赦免无罪吗?高亮,我看你的脑子好像坏了,要不要我帮你修理修理啊?”
高亮吓的一个激灵,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属下自己修修就好了。”
偷瞥了眼眼中窜火的商无炀,低声道:“少主,属下没别的意思,少夫人做的事的确是不容宽恕的,属下只是想说,她还怀着您的孩子呢,这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听说她终日郁郁寡欢,这对孩子也没好处,也许婧儿姑娘就是因此而去为她安胎的。属下以为,您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好歹等她生下孩子……”
商无炀怒道:“还要我怎么样?我不杀她只是将她软禁在竹林苑已经是善待她了,有这孩子本非我所愿,她做了这么多坏事,我这般待她已经是极为仁慈了,你别忘记了,咱们那些弟兄都是怎么死的,还有那许多弟兄就此落下残疾,这一切不都是她爹铁面阎罗做的好事吗?我与他们苗家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非君子!此事休要再提!”
“是,是。”高亮额首,再不敢言。
商无炀眸中喷火,咬牙道:“如今,我只想着如何才能与肖寒联手铲除血奴,你,不要再用其他的事来烦我!”
“属下明白。”
……
第113章 运筹帷幄
时光如沙漏,看似细碎,却是持续不断地流逝着。肖寒和冷杉派出多路人马暗中打探血奴的行动,不知不觉间,两个月过去了。今日,各路人马都齐聚京城。
这段时间来,由于川阳国边境战事不顺利,多次出兵皆被义王和肖将军打的屁滚尿流,死伤过半,直退出五十里外,暂时休整不敢再犯。
川阳国君一边忙于在国内招兵买马,一边授意血奴司加快在湘国的活动,大肆收买人心,妄图拉帮结派搅乱朝纲动摇湘国之根本,然,这一切动作又被肖寒和冷杉的人摸了个门儿清,曼罗也在暗地盯着铁面阎罗的一举一动。于是,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敌方稍有动作,肖寒这边便了若指掌。
只有百姓们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忙忙碌碌地过着自己的太平日子,殊不知他们眼中的太平世界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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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深夜,乌云遮掩着月亮的光泽,天空一片幽暗,初冬时节寒风萧瑟,白日里繁华的西街上,商铺早已打烊,百姓们早早地熄灯入睡,只有勾栏院正是灯火辉煌迎来送往的时刻,传来阵阵嘈杂的喧闹声。
从长街中段的巷子进去,再经过九曲十八弯迷宫般的巷子,便是肖寒的秘密联络点“百香苑”。
此刻表面破败的“百香苑”大厅之中烛火摇曳,肖寒与冷杉等一众兄弟正商谈要事,阿俊突然走了进来,急匆匆走到正中高背椅上端坐着的肖寒身侧,低下头来一阵耳语。
听着听着,肖寒面色一变,随即嗤笑一声,道:
“不论他为何赶来,我肖寒何惧之有?”
扫视了一圈下首坐着的冷杉和几位下属统领和江湖侠士,肖寒微微一笑,说道:
“众兄弟,你们可知谭将军告诉我谁来京城了吗?”
座下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冷杉道:“看君昊兄的神情,墨然怎么感觉是铁面阎罗来了呢。”
肖寒笑道:“贤弟的‘感觉’可越发准了,果然便是那老贼。”
“什么?苗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开始有些骚动不安。
见众人突然群情激奋,交头接耳,肖寒轻咳一声,道:
“弟兄们怎么看?”
一位身着圆领长衫,头戴黑色幞头逍遥巾,外罩漆纱,五官端正,相貌斯文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一手执扇,一手背后,摇晃着脑袋慢条斯理地说道:
“少将军,依农认为,此番老贼亲临京城,一来是因为前方战事吃紧,他急于要在湘国内部动手了,二来是因为一个人。”
说到此,便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都看着他,等待下文,他反倒不说了。
“我说依农啊,你到底什么意思索性大大方方说明白,何必摇头晃脑,咬文嚼字地卖关子?真当自己是秀才啊?”一个身穿布衣长衫满脸络腮胡却长了一双铜铃般大眼的粗壮男子不满地高声喝了一句。
依农扭头向他看去,不屑地摇摇头,嘴角向下一撇,慢条斯理地说道:
“伯阳,你不懂的话就耐心点,谦虚些,怎么总那么一副火烧眉毛的急躁性子呢?”言罢“啪”一声打开折扇,优哉游哉地忽闪了两下。
伯阳“呼”一声站起身来,眼睛向众人扫视一圈,手指点着依农,嘲笑道:
“我说,你们看看,这依农素日里舞文弄墨地学那圣人样倒也就罢了,这都入冬了,还摇着个破扇子,说话还说半句留半句,你就不能爽快点啊,难道圣人教你说话留半句的?我看你是书读的太多,走火入魔了吧,肠子绕个九曲十八弯,连话都被卡在肠子里,拉都拉不出来了。”
伯阳这番话若是换了别人,脸早就挂不住了,偏偏依农倒是好脾气,一点不生气,兀自轻摇手中折扇,不温不火慢吞吞地说道:
“你懂,你能,你参得透,你也对少将军说说,反正依农也说完了。”言罢索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站在厅中的伯阳,谁让他招惹依农的呢,现在可好,本来自己对此事也没个主意,却被依农这句话,顿时将自己“扔”在了肖寒面前,见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伯阳眨巴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瞬间额头上便渗出了一层汗珠,支支吾吾道:
“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我就知道少将军和玉公子要我往哪里走我就往哪里走,要我怎么杀,我就怎么杀。”
“愣头青!”依农不屑地撇了撇嘴。
伯阳瞪着大眼珠子怒冲冲对着依农低吼:“呆书生,你这是骂谁呢?”
“谁急就是说谁咯。”依农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
伯阳愣是被依农那无视的神情气的满肚子火却硬是想冒冒不出来,一双铜铃般大眼瞪得溜圆,“你、你......”
一旁众人均看着热闹,有憋着笑的,也有忍不住笑出声的。
冷杉淡然地望着他二人,低声斥道:
“等谈完了正事,你们俩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吵去。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这么没分寸呢?倒叫少将军以为我的人都是这般不知轻重的。”
冷杉声音虽轻,但这一开口便顿时镇住了众人,二人立刻闭了嘴,伯阳乖乖地坐回椅子里去,再不敢多言,依农则站起身来,冲着冷杉和肖寒一抱拳:
“依农方才所言,少将军绝顶聪明,想必最清楚不过。”
肖寒眯起眼睛望着他,缓缓道:“川阳国前线战死半数,势力已然削弱五成,川阳国君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甘于让我们抽了他的筋,削了他的骨,如今他急于在还能动弹的时候孤注一掷,做最后一搏,那就是利用血奴司从内部削弱我国力,如今,被血奴策反的人已经都被兄弟们监控起来了,铁面阎罗不可能无所察觉,如今想找的人嘛,当然是少将军我了。依农,本将军说的可对?”
肖寒话音刚落,依农满目钦佩之色,“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冲着肖寒恭恭敬敬抱拳深深一揖,“少将军果然绝顶聪慧。凭血奴司的实力,要想得知少将军正在探查他血奴的行踪那并不难,他来京城不找将军难道还会找我不成?”
“我却不明白了,”伯阳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问道:“老贼找少将军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招降少将军不成?”
肖寒微微一笑,道:“伯阳也聪明,不过只是对了一半儿。他想杀我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也不排除他来京城还会去找其他人。既然他来了,那我就索性来个引蛇出洞......”
说到此,冲着众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意。
伯阳这下总算听明白了些,点了点头,却又半知不解地望着肖寒,“如何引蛇出洞?我等要做些什么?”
肖寒笑道:“你呀,你现在就呆在你那一亩三分地里,养好我们的马匹就行了,上千匹马,不让人发觉可不容易,你的任务可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大战在即,到时候有你忙活的。”
伯阳听得他夸赞,这膀大腰圆的大汉不由得也脸上一红,害羞地憨笑起来,抱拳朗声道:
“放心吧少将军,只要能保得我湘国平安,我韩伯阳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豁出去了,一切都只听少将军一句话。”
要说这伯阳和依农原都是冷杉的手下,武功甚是不弱,二人一个性情暴躁却委实有些憨傻,一个慢条斯理整日之乎者也,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二人倒也是绝不含糊。
肖寒冲着伯阳赞许地点点头,说道:“你手下的弟兄也要随时待命,到时候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说,只管做就好了,明白吗?”
“是,伯阳明白。”伯阳豪爽地应着,突然又扭头对着依农嘟嘟囔囔起来:
“喂,那个假圣人,你放在我那的两头母驴劳驾早些牵走啊,害得我那些马整天叫的人心烦。”
依农瞪了他一眼,露出一脸的嫌弃:“那是你的马不安分,还来怪我家母驴?恐怕是那些马都随了你这马官儿的性子了吧?!”
“你.....”见依农言语刻薄,伯阳恼火地瞪着大眼,想以牙还牙回怼过去,可惜偏偏读书少,满肚子里搜寻一遍,楞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驳斥他,直急的脸红脖子粗,转而又冲着冷杉告起了状:
“玉公子,您看这假圣人可气不可气,这吝啬鬼,放两头母驴在我马场白吃白喝,一个铜板都不给,半个多月了还不牵走,如今我那上千匹马看到那母驴就红眼,这些马若是日日嘶鸣,万一要是漏了馅可就麻烦了。”
对于伯阳告他的状,依农却是不急不恼,慢条斯理地回道:
“玉公子,伯阳那边马场上千匹马可匹匹都是战马,要想瞒住懂行的人原本也不容易,依农是弄两头驴来让别人以为伯阳不过是个养马驴的贩子,以此混淆视听罢了,属下自不会与伯阳这等草莽解释那许多,相信玉公子定能明白属下的苦心。”
听得依农此言,肖寒与冷杉会心一笑,冷杉转而对伯阳说道:
“伯阳啊,你是误会依农了,如今你可听明白了?”
伯阳愣愣地想了想,突然抬手猛一拍大脑门儿,恍然大悟道:
“哎呀,说的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转而对着依农双手一抱拳,傻傻地憨笑中带着一丝歉意,道:
“嘿嘿,伯阳粗人,依农兄莫要见怪啊,既如此,你别说是两头驴了,就是多弄个十头八头地,伯阳也定然不再多言了。待铲除了血奴,咱们就骑着战马追随少将军去边关为义王助阵。”
望着他那傻呆呆的样子,依农双眉一扬,道:“这话我爱听,咱们生为男儿,自当为国效力,到时候你那些战马可就派大用场了。”
肖寒扫视了一圈乐呵呵的众人,轻咳一声,正色道:“闲话不说了,若大伙儿都已经看明白了,那肖某便来说说。”
众人忙收敛了笑意,各回各位面色严谨地注视着他。
肖寒双手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来,缓缓自主位走下,口中说道:
“此番老贼突然赶来京城,定然是发现我们已经查到他的人马行踪了。依农、伯阳,你二人将战马的装备全部准备好,但是切记,不到用时万不可妄动,以免引人怀疑。”
“是,属下遵命。”依农、伯阳恭恭敬敬抱拳应道。
肖寒继而转向其他人,道:“你等火速赶回各自处所,所有人马妥善隐蔽,各处的探子们也都要小心谨慎,不可露出马脚,切不可打草惊蛇。所有人等随时做好作战的准备。都盯紧了你们查到的血奴,一个都不准放跑了。”
“是。”众人齐齐抱拳领命。
肖寒目光如炬,望着众人沉声道:“这几日, 此处便不要再来了,人多眼杂,那老贼甚是狡猾。”
肖寒对阿俊说道:“速派人去小云天报个信,让他们都早做防范。另外,集结城外兵马,随时待命。”
阿俊额首道:“是。”
交待完毕,肖寒随即冲着众人说道:“各位弟兄,边关打了胜仗,如今也轮到我们在内与敌人开展一场生死较量,战事或许一触即发,大家都早些回去,打起精神做好准备。”
“是。”
众人齐齐抱拳额首,随即陆续走出大厅。
当厅中剩下肖寒、冷杉与阿俊三人时,阿俊说道:“曼罗说,此番老贼前来,还与皇室有关,只是,不确定是皇子还是嫔妃,她说,少将军自会明白。”
“皇子?嫔妃?”冷杉瞪大了双眼。
肖寒暗自心惊,双眉紧蹙,轻咬下唇思忖片刻,抬头看向冷杉,“其实,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冷杉双眉紧蹙,沉声道:“难道是颍妃?”
肖寒在厅中缓缓踱步,心中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冷杉道:“哥,我们是不是该见见颍妃了?”
肖寒停住了脚步,道:“没错,是要尽快与她见一面,万不可掉以轻心,咱们也是兵行险着啊,毕竟她身后还牵扯着岳父大人和婧儿,稍不留神便会惹出大麻烦,不得不防啊。”
冷杉正色道:“兹事体大,一步不慎,满盘皆输,还需谨慎从事。”
肖寒道:“事在人为,最终成败如何,让我们都拭目以待吧。”
……
第114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多年来铁面阎罗苗贺为了帮助川阳国皇帝吞并他国,带着他的人马纵横黑白两道,蚕食异已,暗杀他国文官武将,无所不用其极,嚣张跋扈,宛如狂犬吠日,所行不义之事令人发指。
而在湘国境内,他也如法炮制,以重金贿赂、口头承诺、威逼利诱等各种手段,豢养了一批鹰犬,足够他在湘国撒网,目前仅肖寒查到的倒戈的官员就有六人之多,已被肖寒派人严控,这六人看似不多,但文官武将具有,尤其被策反后的武官,他们的手下都有大批的兵马,无形中也变成了为血奴助力的侩子手。
苗贺虽肆意践踏他人的性命,却极为珍惜自己的生命,像他这般小心翼翼活着的人,如今踏上他国的土地,自也谨慎小心,不敢随意造次。
肖寒这里忙着排兵布阵,命人盯着苗贺,敌不动,我不动,同时将消息及时传递给小云天。
……
伏龙山阴雨连绵,小云天议事厅中
商无炀端坐正中主位,高亮、耿宇齐立于厅下,一名身穿孺衣短衫肩披蓑衣的年轻男子,手中提溜的斗笠犹自滴着雨水,他的鼻子已经被山风吹的通红,鼻尖上一滴雨水滴落了下来,他抬起衣袖使劲揉了揉红通通的鼻头。
商无炀面色凝重,说道:“苗贺去京城做什么?难道他想攻打京城?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德顺摇摇头,回道:“这个属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少将军说了,他会盯住苗贺的一举一动,还有,血奴司不会放过您,他提醒少主多加小心,提前有所防范。”
高亮不屑地嗤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云天各各都是英雄豪杰,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此言甚是。”德顺说道:“不过少将军说,边关那边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已经蠢蠢欲动,显然已有行动的前兆,苗贺只身前往京城实不知意欲何为,少将军说,此番苗贺去京城的目的其一或与他此行相同,他说,少主您心中有数。”
商无炀倒吸一口冷气,心下暗想:莫非老贼亲自去查婧儿的身世?
耿宇沉吟片刻,道:“此番老贼派了十几人来盯着伏龙山,恐是另有企图。”
“哦?那是何企图呢?”高亮问道。
耿宇肩膀一耸,回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哪里得知?不过,既然不是派精兵强将大张旗鼓而来,依我看,他是想先监视伏龙山,而后伺机而动,或者就是用来威慑我等。”
转而望着商无炀,问道:“少主,您怎么看?”
商无炀双目微合,陷入沉思,好半响,方缓缓开口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是其中有诈啊。”
“难道他想抓他女儿回去?”高亮一脸的困惑,连连摇头,说道:
“不通,不通也,若想带她走,凭他那段时间易容潜伏山上的机会早就带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商无炀双眼冷冷地扫视着二人,唇边倒吸了一口冷气,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婧儿。”
“少主说什么?”耿宇没有听清,开口问道。
“老耿,你那耳朵被驴毛塞住了啊?少主说‘婧儿’......”高亮说到此,突然刹住,豁然将目光转向商无炀,惊呼:
“难道,那老贼还想挟持婧儿姑娘不成?”
商无炀将后背缓缓靠进椅背,微微一叹,说道:“我是担心,他此番进京究竟想干什么?”
他双眉紧锁,脸色阴沉得比外面萧瑟的雨夜还要幽冷,缓缓摇了摇头,“婧儿对于老贼来说是枚绝佳的棋子啊,既可以要挟我,也可以牵制肖寒,老贼又怎舍得轻易放弃......不行,婧儿从现在起不能再住在别院了,不如让她搬过来吧。”
“婧儿姑娘肯定不会同意......”高亮话音方落,便知失言,忙闭了嘴。
商无炀抬手轻抚额头,对此,他也甚感头疼,胡乱挥挥手,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就加派人手层层包围别院,婧儿要出门,必须有一队护卫保护,否则不准她出来走动。”
“是,属下这就去办。”高亮抱拳领命。
……
坐在桌前听着哗哗而落的雨声,商无炀长长一声叹息,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突然,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心底深处缓缓升腾而起,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阵阵不安和焦躁让他心中沉甸甸地......
正在商无炀怅然若失、神思烦乱之际,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炀儿。”
商无炀陡然从冥想中惊醒,寻声向门前看去,来人正是母亲商齐夫人。
商无炀忙迎了上去,“娘?下着大雨,您怎地过来了?”双手搀扶着商齐夫人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商齐夫人笑道:“多亏了婧儿那丫头,如今为娘的身子骨虽不及年轻时候,却也恢复了八九成了,还能怕这点风雨不成?”
商无炀双眼扫视着门外,“晴姑姑怎的没陪您来?”
商齐夫人骤然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低声道:“快别瞅了,她就在外面呢,来时正巧遇见高亮,两个人这会儿正在外面说着话呢。”
“哦——”商无炀再瞟两眼敞开的大门,唇边露出了一抹笑意。倒了茶来放在母亲身旁茶几上,问道:
“娘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商齐夫人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问道:“炀儿啊,方才听说山下又有动静了?”
“哼哼”商无炀发出一声冷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娘的消息可真灵通,曼罗和肖寒都有消息传来,川阳国兵败不退,而铁面阎罗居然只身去了京城,老贼的行踪的确令人不解,还特遣人在咱伏龙山脚下盯梢,实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孩儿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得不做个完全的考虑,已经命高亮和耿宇去安排了。”
商齐夫人愁眉不展,轻叹一声:“是曼罗托德顺来看我,我才知道了这些消息,娘不太放心,所以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让娘担心了,娘既然来了,不妨说说看,对此事娘有何见解?”
商齐夫人缓缓开口说道:“依为娘看,老贼没准会去宫里找婧儿的亲娘,婧儿不但是肖寒的妻子,如今又是小云天尊贵的座上宾,他只要要挟婧儿成功,他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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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贼若想攻山,直接拉人过来攻山即可,又为何按兵不动,只派了十几人来盯着?再者说了,他女儿尚在山上,他总不可能不管不顾吧?若真不管他女儿的性命了,他此前又何必亲自上山捉拿婧儿作为要挟?老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至于派来的那十几人嘛,依我看,监视是假,威慑是真,就是想让我们和肖寒知道,一切尽在他的掌心里攥着呢,让我们有所忌惮,不敢乱动。”
商无炀双眉紧锁,“娘与儿子想到一起去了,肖寒耳目多,心思又极为细腻,相信他定能看的清楚。”
商齐夫人点了点头,“肖寒多么聪明的孩子,老贼这点鬼蜮伎俩他能看不透?老贼就想以此来牵制你们,说起来,婧儿也是咱小云天的恩人,如今咱们和肖寒又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肖寒在京城追查血奴在湘国的踪迹,肖寒是什么人?那是朝廷武将,必要的时候他定然会与朝廷联手,对付老贼定然得有着足够的把握,否则他绝不可能轻举妄动,所以,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便是竭尽全力守住伏龙山,保护好婧儿,让肖寒无后顾之忧才是。”
商无炀点头回道:“娘说的是,孩儿已经派人去布置了。另外,婧儿在后山上发现的那块陨石,也已经接了铁匠来山上开凿锻造,婧儿现在可是忙着做监工呢,想来不用多日便能成型,届时还要请娘鉴赏一番呢。”
“嗯,甚好,若真能如婧儿所说,打造出削铁如泥的利器,那就太好了。只是,为娘有些不放心,苗珏那边,你还是要多留心,一来防止老贼与她联系,二来,无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咱们的事,她毕竟还怀着你的骨肉呢。”
一提起苗珏无炀实在不愿多言,索性闭了嘴不说话。
见商无炀垂头不语,商齐夫人无奈地轻叹一声,“炀儿啊,一说到这个事你就不痛快,为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是如今不是你跟她较真的时候。她忤逆她爹,皆因不愿离开你,但她毕竟与那老贼是父女,要守住小云天,要保护婧儿,稳住苗珏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只要她在山上,老贼终会有所顾忌,至少不会赶尽杀绝。”
商无炀沉吟良久,回道:“还是娘深谋远虑,是儿子浅薄了。”
商齐夫人道:“嗯,一切都要小心才是,切莫百密一疏,功亏一篑啊。”
“是,儿子知道怎么做。”商无炀嘴上应着,可心下却真正发了愁,让他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更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还是杀了青萍的凶手去装安抚,谈何容易......
第115章 武大夫之死
几日后的一个深夜,商无炀手持烛台,正翻看着书架上的藏书,突然高亮气喘吁吁地一路狂奔了进来,一进书房便火急火燎地叫嚷起来:
“不好了少主,少主不好了。”
商无炀头也不回,淡然道:“你家少主我好的很,何事着急忙慌的?天塌下来了还是苏晴儿拒绝你了?”
高亮喘着粗气回道:“少主,出了大事了。”
商无炀慢条斯理地说道:“有话快说,叫你昨天回来,你已经晚回了一日,居然还敢跟我大呼小叫地,当真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少、少主,婧儿...婧儿他爹...仙去了。”
“啪”地一声,商无炀手中的书籍掉落在地上,豁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盯着满头大汗的高亮,沉声道:
“你说什么?他不是随肖寒去了京城了吗?跟在肖寒身边还能有什么闪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高亮咽了咽口水,回道:“属下走到湔州附近听见别人说的,那武先生便是死在了京城啊。”
商无炀双眉紧锁,疾声道:“好端端地怎么说没就没了?究竟出什么事了?快说!”
“这......”高亮使劲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商无炀急道:“再翻眼睛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还不快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高亮含含糊糊地嘟囔:“属下,属下也只是、只是道听途说,说...说...说是肖寒杀的。”
“你说什么?”商无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沉声道:
“你再说一遍,谁杀的?”
高亮回道:“是、是肖寒、肖寒杀了他岳丈。”
“荒唐!”商无炀长臂一挥,斩钉截铁断言道:“绝无可能。”
高亮愁眉苦脸地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属下,属下也正是觉得此事蹊跷,所以才派人飞鸽传书到京城确认了一下,说是肖寒与武先生为何事争吵起来,肖寒大怒之下用飞刀杀了他岳丈,江湖中也都传遍了,还有说是他一掌拍死的武先生。”
“‘飞刀杀了他老丈人’‘一掌拍死’?”商无炀啼笑皆非,“岂有此理...无稽之谈...如此风言雾语,你信吗?你信吗?简直不可理喻......”
陡然手指上被烫了一下,低头一看,一滴烛泪落在手指上,这才想起手中尚握着点燃的烛台,忙将烛台放在桌上,这才继续说道:
“本少主虽与肖寒见面不多,但见他敬贤礼士,对他身边兄弟尚能如同手足,更何况是自己的岳丈?他心思缜密,深谋远虑,为了对付苗贺老贼,正忙着查婧儿的身世和血奴的踪迹,又怎会在这关键时候惹出这等是非,还弄得江湖皆知?他素来处变不惊,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又怎会因为一时气愤而滥杀无辜?”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缓缓摇了摇头道:
“不,我绝不相信他弑杀岳丈武先生之说。”
转念一想,忙问高亮:“此事,婧儿可知?”
高亮摇摇头,“属下刚上山就忙着前来见少主报之此事,自是不曾对婧儿姑娘说过,只不过,此事江湖传言颇多,属下怕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
商无炀面色阴郁,点了点头,“嗯,先不要告诉她。”
“是,属下即刻闭上嘴。”高亮回道。
商无炀长眉紧锁,低着头,内心烦乱地来回踱步想着心事。高亮站在一旁不敢做声。
门前护卫来报:“禀少主,德顺求见。”
商无炀忙一挥手,“快让他进来。”
身着农人装束的德顺脚步匆匆,进得书房,抱拳躬身道:“德顺见过少主,见过高总管。”
商无炀上前一步,“德顺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有话要问你。”
德顺躬身回道:“少主但请问来,德顺知无不言。”
商无炀低声询问:“你可听闻武先生之事?”
德顺额首回道:“属下此番回来也正是曼罗要属下带话过来,此刻苗贺正在京城,城中是否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也未可知,切勿轻信江湖传言,她虽并无实在据,但武先生之死十分蹊跷,且江湖传言来的如此之快更是大为可疑。她叫少主小心防范。”
听得这番话商无炀蹙眉长叹道:“连曼罗都不相信,还特地让你带话过来,莫非是故意挑拨婧儿与肖寒之间的关系?我们小心应对便是。”
德顺又道:“属下此次前来,还有一桩要事需要少主拿个主意。”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交于商无炀,道:
“曼罗要属下速速交给少主,望少主即刻便看,随后给个回话。”
“哦?”商无炀接过书信,抽出信笺来,细看,信笺的左下角有肖寒特有的匕首标记,这信居然是肖寒写给曼罗的,而在信的下方则是曼罗写给商无炀的几句话,虽是寥寥几句却看得商无炀是惊心动魄,唏嘘不已。
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德顺,沉声说道:“信中所言我已知悉,你回去告诉曼罗,我即刻部署下去,预计三日后在清州与阿俊会合。”
德顺面露欣喜之色,“三日后属下会去清州三元镇的三圣茶楼等候少主到来。”
随即冲着商无炀一抱拳,“那属下就不逗留了。”
“好,去吧,路上小心。”商无炀点点头。
德顺躬身一揖,道:“属下告退。”言罢转身匆匆离去。
高亮望着德顺离去的身影,又打量着商无炀骤然变得意气奋发的面容,暗自诧异,不知那封信上说了什么,令自家少主的面色会突然间由阴转晴。
许是看出了高亮眼中的不解,商无炀将信笺递给他,唇边挂着一抹浅笑。
高亮忙不迭伸手接过,飞速地读了一遍,面露狐疑之色,“少主,这可是曼罗一面的说辞,您就信?这肖将军可还没给咱传话呢。”
听得此言,商无炀微微一愣,暗自嘀咕:“是啊,他怎么没有消息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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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说着,但听得门外护卫报:“少主,山下有书信送到。”
“快拿来!”
商无炀忙不迭接了信来看了,不由得面露喜色,不无感慨地喃喃自语: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听得此言,高亮精神为之一振,瞪大了一双期待的双眼,“当真是少将军的书信来了?”
商无炀却是笑而不言,只将这书信塞进了高亮的手中。
待得高亮读罢书信,更是喜不自胜,口中连声叫好,随即问商无炀:“少主,您可准备好打这一仗了?”
见高亮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泽,商无炀踌躇满志地一扬下巴,“打,当然得打,不过...区区五百人,有点不过瘾。”
高亮笑道:“看来少主真的是信得过那少将军呢。”
“为何不信?”商无炀自信满满,“虽然我不知道他知不知我,但我信他就可以了。”
“那少主打算怎么做?”高亮将信递还给商无炀。
商无炀接过信来,又看了一遍,略一沉思,说道:“是时候了,你亲自去一趟山下,设法找到苗贺派来监视我们的那些人,他们的头领叫千苍漓,就说本少主请他上山。”
“找他做什么?”高亮有些诧异,“难不成少主是想策反他们不成?”
商无炀冲着高亮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老贼命千苍漓带人监视我伏龙山,但他却万万没料到,千苍漓刚来就被肖寒的人策反了,反而在保护我伏龙山呀,肖寒啊肖寒,他可当真是好手段。”言罢,唇边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表露了他对肖寒由衷的钦佩。
听此一言,高亮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少主如此信任少将军。那这么说,外界传播的流言倒也真的不可信了。”
商无炀长长叹息一声,“是呀,道听途说之事不可信,此事只有见到肖寒再当面问个清楚了。”
高亮点了点头,又问道:“少主命属下见那千苍漓,需要属下带什么话去?”
商无炀紧抿双唇想了想,忽又摇摇头,“不行,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说到此,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此事宜早不宜迟,你即刻随我下山。”
“好,要不要属下再带几名护卫一同前去?”
商无炀回道:“不必了, 人多眼杂,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人?”高亮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商无炀大袖一挥打断了他,“无碍的,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见商无炀言语果断,高亮稍作犹豫,随即抱拳应道:“是。”
二人先后走出书房,脚步匆匆向前山走去......
第116章 星落云散
二人见到千苍漓之后才方得知,千苍漓并非川阳国人氏,更不是真正的血奴,他原也是湘国位及四品的武官,十多年前不知因何变故辞官而去,云游四方,最后在清州三清山上做了三清道观的道长,血奴于两个月前攻下三清山,杀了百十名道士,又将山上道观作为他们的据点,另将二十名道士作为人质,逼千苍漓和其余的道士为其卖命,此次他便是奉苗贺之命带着十几人前来监视伏龙山的。不曾想,刚到山下便被肖寒的人马捉了。
这个精神烁烁的中年男子将商无炀带到一个前后窗户都用砖块封闭了的屋子里,屋子中间一张八仙桌上居然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中山川、河流应有尽有,上面插满了写着小字的红色三角小旗,京城、宣德府、湔州乃至小小的祥州都清晰可见,完全就是湘国版图的微缩版,精致得令人咋舌。
“这是咱们湘国?”高亮亦是难掩惊喜。
千苍漓微微一笑,“没错,有了这个看起来就一目了然了。”
手指着沙盘北方一处丘陵地带,说道:“这里便是我们此次要攻打的三清山,”又指着不远处极小的沙堆,说道:“而这里便是伏龙山。”
高亮惊讶地望着那个小沙堆,啧啧称奇:“这般看伏龙山不过指甲盖大小嘛。”
听得此言,商无炀笑道:“军事大家都是用这沙盘研究战术,你好好跟千先生学着点吧。”
千苍漓微微一笑,随即又指着沙盘东南方向一处说道:
“看,这里便是京城,少将军目前便是在这里。要攻打三清山区区千人,无需抽调兵力太多,免得打草惊蛇,最好就近,而且,就在三清山周边调动,可在最短时间内形成包围之势,而小云天则是距离最近的。”
此番按照肖寒的计划,三日后的丑时开始进攻三清山,消灭山上血奴,同时解救三清观道士。由阿俊率领的一百暗卫先解决掉前哨,待蓝色信号亮起,所有人发起进攻,边进攻,口中边喊‘是湘国人就缴械投降’,届时血奴中若有湘国人氏或能缴械投降便饶他一命,若无投降者便尽皆除之。只要按照肖寒的计划行事,速战速决,便是胜券在握了。千苍漓更是摩拳擦掌,精神抖擞。
对于商无炀来说,此时,与肖寒联手作战已经不是仅仅为了自己报杀父之仇这么简单了,而是在肖寒身上看到的大忠、大义、大仁、大智,以及肖寒宽广的胸怀和宏伟的抱负,令他肃然起敬,这让他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更找到了真正的自我,他感到自己已不再仅仅是一个只知道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守护、耕耘、开拓的小云天少主,而是一个如他父亲商莫一般有着雄心抱负、志在四方的将领。
他的“小云天”从此也不仅仅再是一个所谓的江湖门派或者白道的标志,而是能真正为湘国出一份力的侠义之师。他感到自己的生活有了目标,他找到了一个值得自己用毕生的精力去追寻的方向。虽未必有鸿鹄之志,但这一刻,万丈的豪情令他顿感意气风发,更多了一份“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豪迈,一如他上山的脚步那般敦实。
......
别院
雪莲匆匆奔入卧房,将听闻武德轩身死之事告之婧儿,婧儿刹时五内具崩,头晕目眩,泣下如雨,她急匆匆赶至书房向商无炀求证。
商无炀二人半个时辰不到便已回到府中。穿过奇石林立的院子,径直向书房走去。
一名护卫见二人回转来,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前,附在商无炀耳边一阵低语,商无炀的脸骤然变色,长眉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和不安,一双俊目远远望着书房窗内映出的烛光,悠然一声长叹:
“唉,该来的还是来了。”
高亮见他突然间变了脸色,也不知那护卫对他说了些什么,一颗心先提了上来,惴惴不安地问道:
“少主,出了什么事?”
商无炀长眉紧锁,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下巴朝着书房扬了扬,道:
“婧儿来了。”
高亮错愕不已,不免惊呼:“什么?”
骤然发觉自己失态,忙用手捂住了嘴。
商无炀瞪着高亮,一脸阴霾,咬牙斥道:“你不是说已经吩咐手下的人闭嘴的吗?怎么这么快消息就传出去了?”
高亮委屈道:“属下,属下不是跟少主您下山去了么,我可什么都没说,但是我忘记交代其他人、别说了。”
商无炀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知道此事也不可能是他告诉婧儿的,既然人来了,总要想办法应付才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罢了,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走吧。”言罢大袖一甩,大步向书房走去。
高亮磨磨唧唧地跟在后面,见商无炀推开门进了书房,自己则知趣地躲在了门外,免得引火烧身。
果如商无炀所料,婧儿面色阴沉着坐在椅子上。
商无炀偷偷瞄了一眼婧儿,目光触及她那憔神悴力的小脸,心中骤然收紧,在门外想好的应对之策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内心局促不安,连嘴巴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婧儿来啦,我、刚才跟高亮下山的,你,怎么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见商无炀支支吾吾,婧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面前,昂起头紧紧盯着商无炀那双深邃的眼眸,面色出奇地冷静,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颤了颤,说道: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是肖寒,杀了我爹吗?”
尽管她极力保持平静,但颤抖而有些许沙哑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心中隐匿的恐慌、焦虑和悲痛。
商无炀回道:“那个、那个高亮回来,是带了个不好的消息来,只不过,我们没有亲眼看见,无法证实真伪。只听说、听说武先生之死是、是因为肖将军,不过,你也说过江湖传言、人云亦云都不可信的,不是吗?”
见婧儿不语,他又道:“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婧儿那通透而明亮的双眼凝视着商无炀的眼睛,眼神倔强而刚毅,执着而锐利,仿佛想透过他那深邃的眼眸洞悉他的内心,一如他第一次看见山下穿着嫁衣的她一样,令他既震撼又心疼,既愧疚又无奈,这一刻,商无炀无言以对,眼神躲闪开来,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婧儿柳眉微蹙,眼中满含期待,低声问道:“我爹到底怎样?是生是死?请你,告诉我!”
商无炀又何来的真相?也许真相只有肖寒亲自来说才能证实,他狠狠咬了咬牙,索性将心一横,回道:
“高亮去打听过,均说武先生已经...没了。”
听到这里,婧儿猛然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如泉水般地涌了出来,刹也刹不住,她就这样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站着,一言不发,默默地一任泪水狂流不息......
就这样,房中二人静静地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限的悲痛。
当婧儿睁开泪汪汪的双眼时,牙关咬紧,沉声问道:
“我爹、他在哪里?肖寒为何杀我爹?”
商无炀为难地搓着双手,吞吞吐吐地回道:“这个,我也不知,我们都没有看到,应该是几日前的事了,江湖传遍了,但事情未得印证,难以置评,婧儿,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江湖传遍了?江湖传遍了......”婧儿默念着这句话,眼神中闪过一抹狐疑,一双泪眼望着商无炀,“什么叫江湖传遍了?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没有事情发生,怎么可能传的江湖人尽皆知?”
婧儿伸出双手,抓住了商无炀的双臂,她的手一如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请你告诉我,那些传言是真、是假?”
她满含期待地望着商无炀,似乎在盼着商无炀陡然顽皮地笑着对自己说:“我骗你的,你爹没死。”可是,商无炀终究什么都没有说,那棱角分明的英俊的脸上,深深的凝重和伤感,似乎已经给了婧儿自己想要的答案。
婧儿刚刚提起来的心重新跌落谷底,希望被瞬间冷凝,失望化成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如清澈的泉水流过面颊,噼噼啪啪坠落而下。
书房中的空气顿时如冰窖一般地冷,冷到每个人的骨髓里,空气也因此而凝滞,沉闷,沉闷的令人窒息......
婧儿默默地松开了双手,一双黯然神伤的无神的双眼呆呆地看着虚空的前方,步履蹒跚,缓缓地向门口走去。
商无炀感到心好痛,伸出手来,好想拥住这个看似坚强,实则已是脆弱地不堪一击的娇柔身躯,那双手伸出在半空却又不知所措地僵住,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时,商无炀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曼罗刚派人传过消息……”
婧儿的脚步一僵,身形停顿了。
商无炀道:“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曼罗说,老贼如今在京城,他究竟在京城做了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这消息的真伪仍需查证,曼罗让我们小心老贼的惯用手法。别忘了,正因为铁面阎罗贼喊捉贼才让我误将肖子瞻将军当作杀父仇人的。”
商无炀走到她身后,轻声道:“肖寒不可能杀你爹,我相信他,我会尽快跟他联系,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还有,记住你从前跟我说的一句话:人嘴不过两张皮,不可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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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没有回头,须臾,淡然道:“我知道了。”
言罢走了出去。
眼看着婧儿看似平静而又落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商无炀心中越发地内疚,他没有亲自从肖寒口中了解此事,无法告诉她事情真相,令她失望了。
一直在门外守候的高亮见婧儿离开,这才闪身进了书房,见商无炀那六神无主的样子,知他心中不好受,苦着脸劝道:
“少主,您也别太为难了,事有轻重缓急,今晚您得将此事先放放,还是先把派兵之事好好商榷一下吧,还有一个多时辰便是子夜了,方才耿宇已经派人下山去集结人马了。”
商无炀忧心忡忡地在房中来回踱步,烦乱地暗自嘀咕:
“不能乱了方寸,不能乱了方寸。”
片刻后他停下了脚步,深呼吸,待烦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冷静地沉思片刻,这才对高亮说:
“人马到齐了就即刻下山。”
“属下明白怎么做。”高亮回道。
商无炀点点头,“把耿宇叫来,这场仗怎么打,我们需得好好筹划一下。”
高亮回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应该不一会儿便要到了。只可惜属下不能跟随少主一起去打仗。”
“山上不可无人镇守,”商无炀双眉紧锁,深邃的双眸中闪烁着一抹狡黠的光泽,沉声道:
“小心山上有‘鬼’,你好好守住小云天,行事定要十万分的小心。”
“有鬼?”高亮听之一怔,一抬眼正看见商无炀面上流露出的一丝诡异神情,眼珠一转,顿时醒悟,重重地点了点头,“少主放心,属下明白。”
......
第117章 风木之悲
婧儿内心痛苦不堪,痛到极限反而没了泪,静默不语,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般,强撑着拖着这几近僵硬的身躯默默前行。两名护卫紧随着她,默默守护。
回到别院,婧儿缓缓走到床榻边坐下,只是垂头呆默不语,雪莲小心翼翼问道:
“姑娘,您没事吧?”
此刻,婧儿脸上毫无表情,似乎眼皮都懒得一抬,轻启朱唇,幽幽道:
“没事。”
雪莲一脸愤然道:“没想到这个少将军居然如此做派,连自己的岳父都下得去手。”
婧儿静静地望着雪莲,道:“你相信肖寒杀了我爹?”
雪莲义愤填膺,“当然啊,他可是武将,武将在战场上都是杀人如麻的,杀个把人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毫无武功的武先生呢。”
婧儿深深地看着她,喃喃道:“轻而易举,杀人如麻……”
雪莲道:“姑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若想报仇就带着雪莲,雪莲帮你。”
“报仇?”婧儿身子一震,须臾,淡然道:“是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姑娘……”
“雪莲,你回去歇着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雪莲满面担忧之色,道:“姑娘,您不要再难过了......”
“出去吧!”
雪莲讪讪地点了点头,噘着小嘴儿嘟囔道:
“那,好吧,雪莲就在门外,姑娘有事就唤我.......”待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看见婧儿那一动不动的僵硬身躯和冰冷的面色,也就将想说的话又统统咽了下去,转身退了出去。
当房中只剩下婧儿一人的时候,婧儿伸手入怀,取出那枚从不离身的金镶玉簪子来,失神地望着,许久,许久,渐渐地,那如冰冻一般僵硬了的双眉微微一颤,在眉心中锁出了一个疙瘩,乌黑的眸中闪出一抹奇怪的神色,她感到此刻,房是空的,心是空的,就连这躯体,也似被掏空了一般,无助、无奈,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说话,可是嗓子里干涸得发不出声音,只将一双秀目紧紧盯着手中那枚簪子,无喜无悲无痛无哀,脑中似乎空洞得没有任何思绪,她甚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感到头很疼,好似手中那枚簪子刺进了她的心脏再狠狠搅动着一般,疼得她几乎窒息......
就这样,婧儿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天色幽黑,房中没有光亮,黑漆漆、阴沉沉地没有一丝生机......
“吱嘎”一声房门的轻响,打破了幽冥般的寂静。随着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散发着昏暗光亮的灯笼先行伸了进来,伴着一阵细琐的脚步声,苏晴儿搀扶着满面焦色的商齐夫人走了进来。
商齐夫人命雪莲出去,苏晴儿紧闭了房门。
“婧儿,孩子啊!”商齐夫人温柔轻唤。
而泥塑木雕一般的婧儿,好似对她的呼唤浑然不知,依旧泥塑木雕般地一动不动,一双美丽的秀眼直勾勾盯着手中的一枚簪子失神地望着,眼神却又空洞无物......
见婧儿目光呆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言不语不动,商齐夫人紧走两步上前来,在婧儿身边轻轻坐下,仔细端详着她,却无法从她那呆滞的目光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活力和讯息,商齐夫人心中一痛,轻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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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抬手轻轻握住婧儿那握着她的手,温言劝慰:“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坏了身子,啊。”
婧儿好似全然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顽石般呆坐着,一动不动。
见婧儿如此,商齐夫人心中好生不是滋味,柔声道:
“婧儿啊,你不是一直说我像你娘亲一样吗?殊不知你在老身的眼中、心里,早就如同我的亲生女儿一般了,你有什么话就跟娘说吧,好孩子,不能再这样硬撑着了,啊。”
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商齐夫人这下可真有些急了,心道:这样可不行,别憋出失心疯出来。想到此,一咬牙、一狠心,板下脸来高声喝道:
“武可馨!你给我清醒些!这事真假尚且难辨,你就变成这样,即便你爹真的有什么事,如今你爹还在京城,大不了老身陪你一同去一趟京城,去了解事情真相,若武先生当真没了,你总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处理后事吧?你只一味地在此失魂落魄,你是想做个不孝女吗?”
她这一声断喝可谓给了婧儿当头一棒,婧儿身子猛然一震,豁然惊醒,一双失神的眼睛向商齐夫人看去,她清晰地看见了商齐夫人那灰白的发髻,那无情的岁月印刻在面上的痕迹,此刻,这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的脸上充满着焦虑和担心,双目中满是痛惜和怜爱,这双眼睛与自己那逝去的母亲又是何等地相像...
想到了母亲,婧儿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商齐夫人眼眶一红,柔声道:“孩子,想哭就哭吧,啊。”
这一刻,婧儿再难控制,满心的无助和无奈如火山迸发一般再难抑制,一把抱住商齐夫人“哇”地一声失声恸哭,这时的泪水便如泄洪一般再难止住,好似要将身体内的血一同抽干方才罢休,这个倔强好强,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皱眉的奇女子,此刻悲切的哭声令商齐夫人和苏晴儿都不免动容,见哭兴悲,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商齐夫人心疼地拥着她的身子,泪如雨下。在那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婧儿放肆地痛痛快快地哭了良久。
直到将心中压抑的悲愤之情尽皆宣泄出来,这才渐渐缓过神来,抽噎着自商齐夫人怀中抽出身子,一双红肿泪目令人观之不忍。
苏晴儿取了干净帕子递了过去,婧儿伸手接过,一边拭去满面泪痕,一边哽咽道:
“婧儿失礼了。”
见她情绪渐渐趋于平复,商齐夫人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柔声道:
“好孩子,哭出来心里就痛快了,切莫要憋坏了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见婧儿一双好看的杏眼儿如今又红又肿,商齐夫人心痛不已,抬手轻轻将她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捋顺,口中安慰道:
“孩子啊,谁能没有个难过的事呢,老身虽不认识你爹爹,但他是婧儿的爹爹,便也如老身的亲人一般了,如今听得你爹噩耗,老身心里自也不好受的,只是,事发突然,我们谁都不曾料到,这才在一时之间乱了阵脚,老身觉得,婧儿既然已经哭过来,是不是也该冷静一下了?”
尚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婧儿无力地垂着头,低声回道:
“老夫人教训的是,是婧儿情急之下乱了方寸。”
商齐夫人轻叹一声,又说道:“按说,你相公肖寒的品行,断然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下得了如此狠手的人,老身笃信并非肖寒杀了你爹,此事甚为蹊跷啊,其中必有隐情,依老身看......”
“老夫人,”不待商齐夫人说完,婧儿突然出言打断了她,“此事虽说无人亲见,但也绝非空穴来风,如若毫无蛛丝马迹泄出,外界又如何能这般传言,就算有何隐情,我爹的死也定然与肖寒脱不了干系,老夫人不用劝慰婧儿了,婧儿心中自是有数。”
商齐夫人道:“要不然,老身陪你去一趟京城,咱们亲自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必了,”婧儿声音冷地如九天寒冰般冻人心脾:
“我去了难道爹爹能复生吗?至于肖寒...”她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见也罢。”
若说对于婧儿突然出奇的镇静商齐夫人倒也并无多心,毕竟与婧儿认识这么久,早知她是个坚强而刚毅的女子,即便遇到此等大事,能保持一份冷静也不足为奇。
婧儿站起身来,冲着商齐夫人盈盈一拜,道:“多谢老夫人来看望婧儿,婧儿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婧儿想一个人静一静,老夫人还是先请回吧。”
苏晴儿说道:“老夫人,婧儿小姐心情不好,咱们不如先回去,让她静静,改日再来探望便是。”边说边向商齐夫人使着眼色。
商齐夫人只得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好吧,那老身就先回去了,婧儿啊,你可要保重身子,切不可胡思乱想,若有何需要随时唤丫头来跟老身说,啊。”
婧儿低垂着头,低声应着:“多谢老夫人,老夫人慢走。”
这逐客令倒是下的有礼有节,商齐夫人无奈,只得说道:“那,老身这就走了啊。”
又瞧了眼婧儿那张惨白而憔悴的小脸,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在苏晴儿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
这初冬的夜却似寒冬,房门的一开一合间,萧风裹挟着阴冷的气息吹了进来,空气再次冷凝,婧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倒吸一口冷气,似乎头脑清醒了一些,挺直了背脊,红肿的双眼中再次盈起了一层泪光,她站起身来,在房中缓缓走动,在门柱前停下,盯着那个刻画的小人久久地看着,渐渐地,小人那鹅蛋型的脸上渐渐白皙丰盈起来......两条入鬓的长眉,一双含情凤眼中星光点点,挺直的鼻翼下唇若施粉,勾起的嘴角,一抹炫目的笑容动人心魄,只微微撇眼间即令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为什么?为什么又想起他?”婧儿有些恼火,使劲摇了摇头,再定睛看去之时,面前已然没了“他”的影子,只有窗柱上刻着的那个没有五官的小人儿犹自孤独而安静地存在着。一丝失望在心头滑过,化作了难言的辛酸。
“肖寒,你究竟做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被泪水腌泽过的声带令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她的胸腔被塞的满满地,几乎爆裂,是困惑?是疑虑?是幽怨?还是思念,这一刻,她心乱如麻......
当房中最后一丝烛光熄灭的时候,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黑暗和沉寂,幽暗的房中,婧儿默默地坐在梳妆台前,手边苏晴儿为她端来的茶水早已凉透,她就这样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雪莲义愤填膺的话再次回想在她耳畔,“当然啊,他可是武将,武将在战场上都是杀人如麻的,杀个把人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毫无武功的武先生呢。”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姑娘,你若想报仇就带着雪莲,雪莲帮你……”
婧儿眉心越蹙越紧,一颗心亦是愈收愈紧。
......
第118章 你痛不如我痛
突然南窗一开一合,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落地无声,却是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婧儿暗布在窗下的铁蒺藜......
婧儿豁然起身,尚未惊呼出声,微张的薄唇瞬间便被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娇弱的身躯被一个宽阔的胸怀和手臂锁紧,令她动弹不得。
惊慌中,婧儿奋力挣扎,可是越挣扎,自己便被锁得越紧,正在她急火攻心而又无可奈何之际,突然间,她感受到了,夜行人紧贴着自己后背上的那个胸膛中,心脏剧烈的跳动,锁住自己的手臂和捂着自己口鼻的手都因强抑而微微颤抖,一种熟悉的感觉向她袭来,是那种久违的,日思夜想的感觉,是那种梦寐以求的感觉,是那种令自己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感觉......
婧儿震惊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疼痛感自心底深处怦然而起,胸膛中如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在将她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她感到精疲力尽,虚弱的几乎瘫软下去......
她不再挣扎,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默然坠落的泪珠瞬间打湿了夜行人的手背,那只大手缓缓松开了,黑暗的屋内一抹月光穿过窗户映照在妆台前......
夜行人从婧儿身后绕到她面前,温柔地张开双臂再次紧紧拥住了她那娇小的身子,这次婧儿没有抗拒,将头深埋在那个温暖的胸膛里,压抑的低泣声刺痛着他的心。他低下头来,双目紧闭,下颚紧紧贴着她那乌发缠绕的额顶,两行清泪滑过面颊,口中喃喃低语:
“婧儿,我的婧儿......”
婧儿的感觉没有错,深夜中突然而至的夜行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夫君、少将军肖寒。也只有婧儿自己最清楚自己是多么思念和留恋这个给她带来温暖和安全的胸膛,可是此刻,当这个人真正出现的时候,婧儿的心却痛得几欲撕裂......
猛然间,她挥起一双粉拳又打又推,想奋力挣脱这个曾经连做梦都怀念和期待的避风港湾,可是她越挣扎,那双手臂便如铁箍似地越勒越紧,勒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个火热的胸膛中似乎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烧灼了她,婧儿有些恼怒起来,粉拳劈头盖脸地打在了他的脸上,身上,发出声声低吼:
“快放开我、放开我........”
“婧儿,你怎么了?难道你不想我吗?”
耳边传来肖寒那带有磁性的温柔得令人难以抗拒的声音。
婧儿泪如雨下,愤然道:“是的,我想你,我想你来解释这一切,你还欠我一个交代。”
“交代?”
肖寒缓缓松开了拥紧的手臂,黑暗中,他的双眸如夜空的繁星迸发出温柔的光泽,低下头来迎着婧儿的泪眼柔声问道:
“婧儿要我什么交代?”
趁着他放松的机会,婧儿奋力推开了他,喘着粗气低声斥道:
“我爹,我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你杀了他?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肖寒伸出手臂,“婧儿,你别急,你听我说。”
婧儿豁然转身打开妆台抽屉,随后,她的手中便多了一把金光闪闪却又寒气逼人的匕首,正是商无炀的那把御赐匕首,锋利的刀尖直指肖寒胸膛,低喝道:
“你别靠近我。”
那柄匕首,在窗户投进的一缕微弱的月光映射下散发着森冷的寒光,刀尖顶住了肖寒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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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一愣,心中不由自主地隐隐一痛,强抑着内心说不出的酸楚,尽可能地挤出一抹柔和而温暖的笑意,故作轻松地问道:
“婧儿你这是做什么?想谋杀亲夫不成?”
婧儿低声怒斥道:“我只想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肖寒在黑暗中就静静地看着那神情痛苦,泪眼婆娑的婧儿,以及她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心痛如斯,唇角微微一颤,道:
“婧儿,你,你想杀我?”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嘶哑,那双晶亮的眸中瞬间浮起了一丝失落和怅然。
婧儿满面怒容,双手用力握住匕首,抵住肖寒的胸膛,低吼:
“以命抵命罢了!”
“以命抵命?”肖寒语声凄凄:“婧儿,你,相信那些传言?”
“为何不能相信?”
听着婧儿毫不留情地驳斥,肖寒沉默了片刻,突然嘴角向上一扬,划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温言道:
“可是我知道,其实婧儿并不相信。”
昏暗中,隐隐看见了他那熟悉的、勾人心魂的一笑,婧儿握着匕首的手一颤,神情间顿时有一丝恍惚,却在瞬间惊觉,忙收敛了心神,心中暗自为自己居然在这等时刻失了神而恼怒起来,狠狠咬了咬下唇,怒道:
“我为何不能相信?所谓无风不起浪,你要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人又如何能平白将脏水泼给你?”
“见不得人的事?”肖寒貌似平静地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心头却是一痛,“婧儿当真认为我肖寒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婧儿冷冷地回道:“一人说我不信,十人说我还不信,可百人说,千人说,难道还让我不信?”
听得此言,肖寒一双如潭水般清澈的双眸紧紧盯着婧儿不知是哭红还是被怒火烧红的眼睛,缓缓开口道:
“既如此,婧儿还问我做什么?”话音一落,他豁然迈开腿向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婧儿手中的匕首果断地向前一挺,刀尖已然刺入了他胸前的衣衫,只要他再向前走半步,锋利的刀尖便会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胸膛。
婧儿没有撤手,肖寒也根本没有去看那顶在胸膛上的刀尖,一双晶亮的眸子直直望着婧儿的眼睛,语声轻柔:
“婧儿还是不相信我吗?是不是真的想一刀了结了我你才痛快?如果我的死、我的血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能让你清醒一点,那也未尝不可?!只要你高兴,就好。”
耳边听着肖寒温柔的话语,婧儿依旧怒容满面,执着地伸直手臂,一双小手紧紧握着刀柄,丝毫没有撤回的意思。肖寒的唇边划过一抹苦涩的笑意,说道:
“好吧,既然婧儿不信我,那我只能如你的愿了。”话音刚落,他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但听得“嗤”地一声响,那匕首直直在他胸膛上刺了进去,他那一步走的义无反顾,挺胸迎上,顿时刀尖刺入三寸。
黑暗中看不见鲜血,但浓重的血腥味令婧儿大惊失色,她滕然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捂住了险些惊呼出声的口,一双惊恐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扎在肖寒胸膛上的匕首,泪水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哽咽低呼道:
“你疯啦?你这是在找死吗?你傻啊......”
肖寒一把握住婧儿的手,牢牢攥在掌心,好似生怕手一松她便会消失不见一样,紧紧握着,柔声道:
“你痛不如我痛,婧儿,只要能让你不那么痛苦,便是将我扎成刺猬,我也在所不惜。”
听了他这句话婧儿更是心痛不已,不由得呜呜哭出了声来,抽泣道: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只不过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解释而已,你又、你又何必如此伤我的心呢?”
一阵剧痛自胸口传来,肖寒钢牙暗咬,极尽努力地克制着那份来自躯体上的疼痛,眼见得婧儿哭成泪人儿一般,他却满心欢喜,因为他知道,此刻婧儿的泪是为他流的,他的心中既心疼,又高兴,强忍疼痛,挤出一丝炫目的笑意,说道:
“就知道婧儿还是相信夫君、心疼夫君的,我若不这样,婧儿又怎能说实话呢。”
“谁与你说笑?快坐下,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当真要是让你死了,我可就再问不出真相来了。”婧儿赌气地推开他的手,让他坐在凳子上,小心褪下他的上衣为他处理伤口。
衣衫褪下,露出了他健硕的胸膛,可是这一看,婧儿越发惊的杏眼大睁,只见他胸口除了被自己的匕首扎出了一条两寸宽的血洞,还有一条长达四寸的伤口,从愈合程度来看,是不超过五日的新伤。婧儿心痛不已,忙为他处理包扎。
肖寒任由她为自己疗伤,扎针,拔刀,敷药、包扎一气呵成,动作娴熟,若光看这技艺,俨然医术绝佳的老大夫,又有谁能想到将这一切做的如此精湛的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年轻女子呢?肖寒仿佛在看心爱的女子在给别人疗伤一般,早已忘记了自己才是伤者,忘记了来自身体的疼痛,一双大眼深情地凝视着她,满眼的柔情、欣赏、爱慕、怜惜、幸福......
直到婧儿发觉他那情意绵绵地眼神,故意勒紧了绷带的那一刻,那瞬间压迫了伤口的剧痛才令他发出一声闷哼,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婧儿,岳父他,没死。”
“什么?你说什么?”婧儿手一颤,豁然瞪大了双眼瞪着肖寒,她吃了一惊也就罢了,只是这手一抖,抓在她手中的绷带被她猛然一提,骤然勒紧的伤口再次令肖寒疼的钢牙紧咬,五官具拧,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婧儿一边焦急地询问,一边快速为他绑扎妥当,小心翼翼为他穿好衣衫。
肖寒露出一抹苦笑,说道:“就是怕你听说此事担心,我才亲自赶来见你的。”
“此事说来话长,婧儿你听我慢慢跟你说。两个月前,我跟岳父大人一起去了京城,一来是想查证婧儿你的身世,二来也是为了暗中查探血奴分布在我湘国境内的据点,若不能一举击垮他们,婧儿你,和湘国都会有危险,我们的探子也在湘国多处发现了他们及其隐秘的据点,为防不测,也是为了强大的实力来对抗血奴,于是,我去见了皇上,皇上命太子全力助我,并拨了几千兵马为我所用。”
“前些日子,我们得知铁面阎罗苗贺突然去了京城,他的行踪十分诡秘,所以,我们做了秘密部署……”
第119章 回首-谋划
五日前的京城内
随着各路探子不断送来线报,冷杉和武德轩都渐渐焦躁不安起来,房中空气阴冷沉寂,烛火在飘摇中烛油的爆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发出“噼啪”的声响。只有肖寒没事人一般安静地凑在烛光前看着书。
望着秉烛夜读的肖寒,终是武德轩憋不住了,叹息一声,打破了房中的寂静,低声念叨:
“贤婿啊,这《箫吕杂谈》都要被你翻烂了,你好歹先把书放一放,看看看我和玉公子吧。”
冷杉慢悠悠道:“那老贼当真是狡猾,眼见他攻下伏龙山的计划被咱们搅合得支离破碎不成气候了,现在嫂嫂这么隐秘的身世都让他知道了,他若不好好利用一下就不是他铁面阎罗的做派了!”
武德轩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恨声道:
“老贼,他若敢动我闺女一根毫毛,我武德轩必与他以命相拼。”
冷杉撇撇嘴,“你说老贼在京城干嘛呢?他会不会去找颍妃?会不会以此再来要挟颍妃为其所用?咱们可不能让老贼得逞,只要颍妃闭嘴,没准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听得冷杉此言,武德轩一怔,“如何闭嘴?难道你想杀人灭口?”
冷杉嘴角一撇,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我冷杉若想杀人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我只是担心老贼要挟颍妃谋害大臣或者皇上,这不正是他们屡试不爽的招数嘛。所以只有颍妃抵死不认,或有转圜的余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说,一边偷眼瞧那自顾自低头看书的肖寒,与其说他二人在对话,不如说,这些话都是说给肖寒听的,谁叫他一直不开口,害得那二人心焦不安呢......
“说的没错。”
肖寒终于开了口,相较于冷杉二人的焦虑,他语声淡然,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眼望着冷杉,“他若证实婧儿身世,一定会威胁婧儿来杀我和我爹,二是威逼颍妃为其所用,牵制皇上。”
“这么说,老贼很快便会有所行动了?”
听得冷杉此言,肖寒微微一笑,手腕一抖,再张开握紧的拳头,掌心中豁然躺着那串金晃晃的金蚕索。
冷杉歪着头,好奇地望着他,“那个,你想做什么?”
随即也将手一抖,掌心亦是出现一个长的一模一样,只是呈银色的武器——银蚕索,这两件武器是十余年前肖子瞻打造的,金蚕索给了肖寒,而银蚕索则赠于了冷杉。
肖寒没有回答,将金蚕索摆放在桌上,又自柜子里取出一套夜行衣扔到床上,开始更衣。
冷杉见他更换夜行衣,俨然是在做战前准备一般。
冷杉一愣,突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你想夜探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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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没有回答他,自顾自收拾行装。
冷杉见状可有些急了:“皇宫戒备森严,高手如云,岂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那老贼两次欲探皇城都无功而返,阿俊也尝试过,他轻功那么好也没能进去,你就能进去?”
说到此,他嘴角向下一撇,扭头对武德轩说道:“武先生,瞧瞧您这女婿,任他平日里怎样一个稳如泰山、面不改色之人,到了这时刻,也会乱了方寸,瞧那张脸,哪里还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沾边?整个一个苦瓜加乌眼青。”
“难不成真让你将颍妃灭了口?”肖寒一边更衣,一边还不忘嘲笑他一句。
利利索索换好了夜行衣,走到冷杉面前,说道:“你不是着急吗?给你个露脸的机会如何?”
冷杉一双俊目瞪的溜圆,咬牙切齿道:“要本公子跟你去送死啊?别说我不去,君昊你也不许去。我不准你去冒险。”
肖寒收起金蚕索,冲着冷杉翻了翻眼皮,嘀咕道,“谁说我要去送死了?”
“你啊,”冷杉嘟着嘴,气冲冲用手指着肖寒这一身行头,“瞧瞧,这还不是去送死是干什么啊?我和武先生还指望你出个好点子呢,你就在那看书,一言不发,如今一开口就出了个送死的主意。告诉你啊,你今日休想出得了这个门儿。”
说完这话,他便像跟武德轩约好了似的,二人一个冲到窗口张开双臂拦住,一个站在门前挡着道,二人均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好似稍不留心,就会被肖寒溜了出去。
见这二人的紧张神情,肖寒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索性回到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说道:
“送死可不是我肖寒的风格。”
“那你倒是拿个正经主意啊,”武德轩也急了。
肖寒看看武德轩,再瞧着冷杉,说道:“你表哥今日当值。”
听得此言,冷杉微微一怔,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寒淡然一笑:“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冷杉眼中闪出一抹光泽,故作嗔怪地咬牙斥道:
“你有主意怎不早说?我又不是方山神医,哪里能看透你的心思。”
“贤婿,有什么主意你就快说出来吧,急死我们了。”
与肖寒他们的长远打算相比,武德轩或许更多想到的是婧儿的安危,眼见得婧儿被牵扯其中,他比谁都着急。
肖寒给了武德轩一个慰籍的笑意,再看向冷杉那双期待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道:
“想进皇城,这有何难?今夜正是你表哥当值,你且请他弄两套衣服过来,咱们不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冷杉想了想,顿时了然,唇边微挑,一个比女子还要美艳的笑颜在他唇角绽放开来,点头赞道:
“嗯,这果然是个好主意,打虎亲兄弟,我即刻便去。”
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武德轩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站起身来,急急问道:
“那老夫呢?”
“您?”冷杉看着武德轩那双期待的眼神,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说道:
“您老就乖乖呆在这里等我们啦。”
“玉公子是瞧不起老夫吗?”武德轩有些生气地瞪着冷杉。
冷杉忙站起身来,抱拳拱手慌不迭地道歉:
“哎哟我的武先生哎,冷杉哪里敢瞧不起您呐,我这不是顾及您的安全嘛,这未得圣旨擅入皇宫可是要杀头的,况且还是去后宫。”
听得此言,武德轩心中大为不悦,鼓着嘴,气呼呼地说道:
“不行,老夫得去,老夫必须见见颍妃,此事事关婧儿的安危,老夫不放心。”
见武德轩真的生了气,冷杉笑着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搭在他双肩上,一边使劲将他按压在凳子上坐下,一边解释道:
“武先生您快请坐吧,您老有所不知,我们扮的可是太监,您看那宫里的太监,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可您这岁数,您这大把的胡须,啧啧,可着实不太好扮啊。”
“太监?”武德轩瞪大了双眼惊呼出声。
“嘘嘘——”冷杉见他惊呼,忙不迭将手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压低声音,道:
“您老倒是小声点啊,这假扮太监也是杀头之罪呢。”
听说要扮太监,肖寒也皱了眉头,有些不自在起来,瞪着冷杉咬牙切齿低声斥道:
“要本将军扮太监,你这脑袋是不是被老板娘的擀面杖擀过了?我可不要扮太监,你给我弄两套侍卫服来。”
“侍卫服?”
冷杉想了想,道:“我哥是殿前司的人,弄两套侍卫服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侍卫都是熟面孔,咱这几个.....”
说到此,他又沉吟片刻,随即一咬牙:“罢了,我试试吧。”
扭头望了一眼犹自气鼓鼓的武德轩,又有些为难起来:“只是,武先生要去,这......”
肖寒见武德轩一双饱含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得心一软,说道:
“舔犊之情呀,罢了,有劳贤弟多弄一套来便是,岳父大人不去一趟,自是不放心的。”
冷杉冲着肖寒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嘀咕:“这会儿倒是知道唤我‘贤弟’了,可是.....”
“没有可是!”
肖寒打断了冷杉,说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如果你有把握说服我岳父大人留在这里,那我自然是谢谢贤弟。”言罢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言下之意是将这个大难题直接丢给了冷杉。
冷杉一肚子委屈,不满地嘀咕道:“这皇宫中危机四伏,我们进得去,还不知有没有命出来呢,何苦再搭上他老人家。”
又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武德轩,亦是心中不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一声,“罢了,你们说了算。”
......
第120章 回首-乔装
在冷杉出去寻他表哥之际,肖寒告诉武德轩自己要去处理些事务,便穿着夜行衣翻窗出去,只留下武德轩一人在房中等待,坐立难安,如同煎熬一般,等待的每一秒都在焦躁之中度过。一双眼就没离开过那扇房门,时而起身在房中踱步转圈,时而坐下饮茶,便是连杯中茶水已空亦是不觉。
眼看着离子夜越来越近,肖寒先行回来,随后不过片刻,冷杉提着一个黑色大包袱也回来了。
武德轩忙不迭地迎了上去,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问道:
“哎呀玉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你表哥怎么说?”
冷杉也不答话,只将手中提着的那个黑色大包袱往桌上一放,“哐当”一声,包袱中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
武德轩更是不客气,二话不说,火急火燎地抬手就去解那包袱。
包袱打开,露出叠的整整齐齐的银色皮盔甲和三个银色头盔,三双短勒乌皮靴,盔甲中夹着三柄长剑。
肖寒不动声色地斜眼一瞟,心中已是了然,说道:
“玉公子这趟可没白跑,收获颇丰嘛,看来你表哥极识时务。”
冷杉炫耀地扬起了下巴,“那是自然,我表哥二话没说,便去帮我取了这三套行头。”伸手接过肖寒刚斟的茶来一饮而尽,抬起衣袖来抹了抹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冷杉瞟了一眼正一手拿着银色头盔,一手提溜着铠甲好奇地打量着的武德轩,说道:
“我表哥说了,子时天正昏黑时,正好可以混进去。”
“好。”肖寒站起身来,边走边思索,走到桌前盯着那些盔甲瞧了好一会儿,说道:
“离子时尚有一会儿,我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说到此,他扭头看向武德轩。
武德轩不经意间一抬头正触碰到肖寒那复杂的眼神,一丝紧张在心头升腾而起,双臂紧紧将那套皮铠甲和头盔揽在怀中,满眼戒备地望着肖寒,嘟囔道:
“老夫是定然要去的。”
武德轩的语气坚决而肯定,眼神中透出的不容置疑的执拗令肖寒放弃了说服他的想法,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
看着这翁婿二人的神情,冷杉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啪嗒啪嗒扑闪着,撇了撇嘴,“说与不说有何不同?反正你是遇到硬茬了。”
肖寒抬起一条腿来,将穿着鹿皮靴的脚踩在凳子上,伸手入靴中取出一柄带鞘的短刃来,轻轻放在桌上,推到武德轩面前,道:
“岳父大人执意要去,小婿也拦不住,此乃我贴身之物,您将其藏于靴中,以防身之用。”
武德轩抬眼看看桌上的匕首,也不客气,取了来顺手塞在靴子里,手忙脚乱地将盔甲鞋帽往自己身上快速穿戴起来,口中说道:
“你们还不快些穿戴啊,就快子时了。”
肖寒与冷杉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冷杉上前一把取下他头上的帽子,说道:
“我的老爷哎,您这是准备穿着这一身衣服去街上走一圈,然后告诉所有人‘我是大内侍卫,我要进皇宫见娘娘’?!”
听得此言,武德轩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望着冷杉,细细一揣摩,顿悟道:
“哎呀,我这不是露馅儿了嘛。”
冷杉笑道:“瞧武先生急的,关心则乱啊。”
说着话,伸手自包袱中又取出一个黑色布袋来递过去,又取了一个给肖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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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准备好了布袋,东西多了太显眼,我们各自拿了各自的衣帽靴子,到了地方再换。”
他又提起一顶头盔来,指着边上的银色皮质护颊软甲说道:
“看见没,这个帽子最适合我们用,遮了半个脸,又在黑夜中,很难辨认清楚的。一会儿我们就去皇城西面一株大槐树下,表哥会在那等我们。”
肖寒冲他打了个响指,双眉轻扬,赞道:“这件事办的不错啊玉公子。”
各自细心检查一遍随身携带的武器装备,待一切准备妥当,子时将至,肖寒低声说了句:
“出发。”
三人各自将那布袋提在手中,冷杉走到门前轻轻拉开门栓,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伸出头去四下查看一番,三人这才蹑手蹑脚地相继走了出去。
……
湘国京城,白日里街道繁华,人头攒动,但是到了晚间,尤其在这初冬的夜晚,寒风阵阵直往人脖领子里钻,街上除了勾栏院和赌坊灯火通明外,家家店铺都早早打了烊,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也都只顾缩着脖子低头疾行。
三人穿街走巷,悄无声息地潜到皇城西墙角,顺着墙根的暗影处走不多远,便见到一株质感粗壮,约三人合围的百年老槐树,远远看去,昏暗的树影下一个人影,不时向墙根下张望,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冷杉以眼神示意肖寒在此稍候,自己则一猫腰一闪身快步向那槐树下那人奔去。
见二人嘀嘀咕咕了几句,那男子紧随冷杉身后疾步向肖寒他们走来。
但见他,头戴一顶虎形铜盔,顶部一束灰缨,身披一副银色明光皮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年纪,身材高挑,精神烁烁,双眸在幽暗的月光下闪烁着莹莹光泽,看上去甚是威武。
行到近前,冲着肖寒双手一抱拳,恭敬施礼,低声道:“末将裴梓旭见过肖将军。”
肖寒微微一笑,抱拳回礼,“裴将军,幸会幸会。”
裴梓旭细细打量一番肖寒,不由得夸赞道:“久闻少将军大名却无缘拜见,如今方得见真容,将军果然器宇轩昂,气度不凡,难怪我那素来狂妄的表弟能心甘情愿追随左右,梓旭亦有相见恨晚之感。”
肖寒唇角轻扬,低声回道:“今夜就有劳裴将军了。”
裴梓旭双眼警惕地扫视了周边,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速速更衣,梓旭这便带你们进去。”
三人放下手中的包袱,取出衣衫来快速更衣,肖寒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近日宫中可有异动?”
裴梓旭压低声音回道:“前日有人夜闯皇宫,只是未待侍卫们集结,便已踪影全无,想必早已离去。如今宫内戒备森严,你们不可逗留太久,自宫内加强了警戒以后,巡视的人可不止我御前司的人,尤其后宫,即便御前司也不可随意进出,若是被人看出端倪,便是末将也无法帮你们脱身了。”
肖寒点点头,“裴将军放心,肖某明白。”
三人细细索索一阵忙碌,片刻间,两位翩翩公子一位中年大夫瞬间变成了三位腰配长剑,英姿飒爽的宫中侍卫,那帽子两侧垂下的银色皮软甲在下颚处束了根带子,遮住了两侧的面颊,又是在这幽暗的深夜,倒也让人难辨真容。
裴梓旭又从身后取了两支火把来点燃,交给冷杉和武德轩拿着。
仔细打量了三人一番,见无破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挺胸拔背站得笔直,大手一挥:
“众弟兄,随我去宫内巡视。”言罢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肖寒三人手握剑柄,排成纵队紧随其后......
四人绕过西墙根,径直来到宫门处,厚重的红漆宫门紧紧关闭着,宫门两侧守卫一见裴梓旭,齐齐抱拳躬身唤声:
“裴将军。”
裴梓旭微微点头,道声:“嗯,弟兄们辛苦。”伸手自怀中取出令牌来,在侍卫面前一晃,“宫内可有情况?”
守卫瞟了一眼梓旭手中令牌,躬身回道:
“回将军话,一切正常。”随即对着身后兵丁喝道:
“裴将军巡视,快开门。”
大门在沉闷的“吱嘎”声中缓缓打开,裴梓旭不动声色带着三人大摇大摆鱼贯而入,随后,大门在他们身后徐徐关闭。
四人终于顺利进入皇宫,此时月色黯然,宫中偶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手提红色宫灯走动。
裴梓旭边走边低声对身后的肖寒说道:“正殿为大庆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大庆殿之北是皇宸殿,是皇上视朝的前殿。皇上平日上朝听政便在大庆殿西侧的垂拱殿。皇宸、垂拱之间是仁德殿,乃皇上休息之所。集英殿、升平楼为宴殿。”
他抬手向右侧一指,道:“顺着这条路下去,便是后宫寝殿。”说罢放缓了脚步,边走边警觉地东张西望,俨然一副谨慎巡视的模样。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穿过一个角门,在一处假山旁,他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一个长廊尽头,说道:
“颍妃寝宫的侧门便是这里了,梓旭来不及通知沉香,颍妃亦不知你们前来,肖将军定要小心,梓旭在此静候,记住,此乃后宫,莫要耽搁太久,免得多生事端。”
肖寒颔首,随即将手中火把递给他,三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快速向那院子的墙角下奔去......
第121章 回首-颍妃
顺着长廊一路走下去,在一处狭小的侧门前停下。
院墙不过丈余,冷杉与肖寒相视一笑,肖寒点头示意,冷杉猛提一口真气,“嗖”地一声跃起,双手顺势攀上了丈余高的墙头,伸长脖子向院内张望片刻,随即翻身上墙,而后腾身跃入,一应动作一气呵成,落地轻巧如灵猫一般悄无声息,不一会儿,那狭小的侧门自内打开,肖寒与武德轩相继走了进去。
远远站在假山旁的裴梓旭见三人都进去了,长长松了一口气,警觉的目光扫视着这一座座矗立在黑暗中的殿堂的每一个角落......
颍妃的寝殿廊下皆挂有宫灯,夜已深,殿内寂静无声,寝室内烛火黯然,想必颍妃尚未就寝。
三人隐在墙根的暗影中,蹑手蹑脚前行,待得无人时,这才快速穿过长廊来到寝室窗外蹲下,肖寒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二人噤声,自己则微微起身,一根手指在舌头上沾湿,轻轻于那窗纸上戳了个洞,抬眼向内看去......
但见寝宫内靠墙一座可以同时点燃五根蜡烛的落地烛台只点燃了两根蜡烛,桌上一个金色双座烛台烛光飘摇,一个女子正坐于桌前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烛光下的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已近不惑之年的她,保养的相当的好,看上去有着三十左右年轻女子的玉弱花羞之貌,只有此刻双眸中隐隐透出的一抹忧色才显出一丝被岁月打磨的略显沧桑的痕迹。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身着一件圆领宽大的织锦睡衣,上绣连珠团花锦纹,领口微敞,露出瘦削的锁骨,尽除金玉钗环的素颜,在昏暗的烛光下,少了一份雍容华贵,多了一份淡雅,更趁出一个亦真亦幻的美颜。
肖寒心中大震,此女与婧儿相貌居然有着六分的相似,看来必是颍妃无疑了,若是婧儿与她站一起,必然所有人都会以为她们是母女,可见那日沉香所言非虚。
肖寒缓缓蹲下来,冲着冷杉二人指指头顶的窗户,做了一个进入的手势,冷杉与武德轩点头表示明白。
肖寒抬起一只手来,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尖轻轻一挑,那紧闭的窗扇居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幸好此刻无风,否则窗户一开,有风灌入吹动蜡烛,很容易被屋内的人察觉。
只见肖寒双腿轻轻一蹬,身形一跃迅捷如闪电一般,瞬间廊下便已没了他的身影......
正在捧书夜读的颍妃突然感到一阵冷风袭面,一晃眼,一个黑影便已站在了她面前,惊的她一颤,手中的书脱手落在桌上,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美目,正待呼出声,黑影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口,压低声音说道:
“娘娘莫怕,是我,肖寒。”
颍妃一双惊恐的大眼就着烛光定睛细看,见面前之人果然是肖寒,惊恐的双眸中更多了一份困惑,僵硬着脖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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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认清了自己,肖寒这才放下捂着她嘴巴的手。
颍妃脸上写满了困惑,问道:
“肖将军?你怎么来了?”
肖寒没有回答,又指了指窗外,“我岳父大人也来了。”
颍妃越发诧异,“啊?你是说武先生?武先生也来了?快请、快请。”
窗外二人但听得房内发出轻微的声响,只片刻,那房门便轻轻打开,打里面露出肖寒半张脸来,冲着墙根下猫腰蹲着的冷杉、武德轩二人一摆脑袋,示意他们快进来,二人即刻猫着腰快速“窜”进了房中,房门迅速关闭,廊下瞬间又恢复了静怡。
颍妃惊愕不已地望着面前这身穿侍卫服饰的三人,问道:
“你们这是......”。
肖寒三人齐齐摘下头上头盔,跪下叩首,道:
“神龙军副统领肖寒拜见颍妃娘娘。”
“小民冷杉拜见颍妃娘娘。”
“小民武德轩拜见颍妃娘娘。”
颍妃一抬手,“快平身。”举止落落大方,雍容尔雅。
颍妃看向冷杉,说道:“你可是冷老将军的孙儿,玉公子冷杉?”
冷杉忙回道:“回娘娘,正是冷杉。”
颍妃又望着首次见面的武德轩,额首感激道:“老哥哥,大恩不言谢,感激之意容后再表。不知三位突然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肖寒低声说道:“不知娘娘可知川阳国血奴司铁面阎罗?”
颍妃身子微微一震,一抹奇怪的神色自眸中闪过,点点头道:
“嗯,知道的,沉香告诉我说,是血奴司发现了婧儿的身世?”
肖寒回道:“据说前几日此人两次潜入皇宫,只是未能得逞,我等前来便是提醒娘娘多加小心。”
“什么?”一丝慌乱的神情自颍妃眼中一闪而逝,柳眉微蹙,道:
“他们来做什么?”
肖寒回道:“恐其正是为了婧儿的身世而来。”
“少将军的意思是,他来寻我便是为了印证此事?”
肖寒恭恭敬敬额首道:“他不知从何处查知了娘娘十六年前产下女婴之事,便想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以此威胁婧儿为其所用,如今边关打了胜仗,川阳国后退五十里,血奴司已然对湘国采取行动,欲从我内部攻破,如今证据确凿,以防苗贺以公主之事为把柄,狗急跳墙,以此要挟娘娘听从他的指令,从而胁迫皇子,那不仅是娘娘和六皇子有危险,便是我湘国都岌岌可危了,川阳国诡计昭然若揭,今日我等冒死前来将此事告知娘娘,只因,苗贺今夜,恐将入宫。”
颍妃神色看似镇定,实则面色已微变,低声道:
“这皇宫内院,险要之地,只要本宫不出去,想必他也进不来吧?”
“哼哼 ,”肖寒冷笑一声,“他已来过两次了,但是都被宫内侍卫发觉这才知难而退,不过,从我探得的消息,恐怕很快他便会来的,以他的功夫,想进皇宫并非难事。”
“将军以为我该怎么做?”颍妃神色镇静,语声轻柔。
肖寒低声道:“苗贺两次潜入宫中未果,自然会对宫中的防守有所忌惮,如今宫内宫外都是侍卫把守着,那苗贺若想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无论何时,为了湘国,为了公主,您一定要咬住口,抵死不认,看他能如何。”
颍妃一双美目浮起一层淡淡地水雾,轻声问道:“婧儿她怎样了?可曾伤到她?”
武德轩将话接了过去:“娘娘放心,婧儿暂时是安全的,不过苗贺狡猾异常,若他印证了传言,便会将婧儿作为让娘娘低头的棋子,所以恳请娘娘莫要受到那老贼的威胁,决不能将十六年前的事吐露半个字,只有这样,老贼才会拿娘娘毫无办法,也没有任何理由来胁迫娘娘,更无法操控六皇子。”
说至此处,武德轩陡然双膝下跪,抱拳恳求:“娘娘,婧儿、不,公主的安危就在娘娘您的一句话上了。”
颍妃深吸一口气,眼帘轻扣,须臾,她徐徐睁开双眼,这一刻,眸中多了一份坚毅之色,弯下腰来,一双白皙纤手轻轻扶起武德轩,温言道:
“老哥哥,您和嫂夫人是我的恩人,更是婧儿的再生父母,我信你。我定当守口如瓶,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护得婧儿周全。”
看到了颍妃眼中的坚定,武德轩心中百感交集,眼眶一红,抱拳道声:
“小民多谢娘娘。”这才站起了身。
肖寒低声说道:“娘娘莫怪,我等今夜冒昧潜入皇宫实是无奈之举,那苗贺武功高强且阴险狡诈,肖寒担心娘娘有危险,否则我等也不会甘冒杀头之险闯入娘娘寝殿。”
“好吧,那就有劳三位......”
颍妃话未说完,突然间,肖寒食指竖起在唇前,示意大家噤声,耳廓微微耸动,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来,显然是发觉了什么异样,三人迅速闪身躲到床边一张两丈多宽的屏风后,紧紧握住腰中佩剑,一时间,寝殿中气氛异样地紧张。武德轩感到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肖寒如炬双目紧紧盯着屋顶,冷杉冲着肖寒连使眼色,抬手指了指屋顶,又指了指颍妃。
肖寒向颍妃送过去一个鼓励的微笑,悄然上前俯首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颍妃默然颔首,随即抬手指了指她的床。
肖寒即刻向冷杉使了个眼色,三人蹑手蹑脚闪身躲到了床后。
......
第122章 回首-要挟
颍妃在危险面前尚能保持一份高雅端庄和超凡脱俗的气韵,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抬手整理了一下宽大的睡衣,紧了紧领口的盘扣,高昂起骄傲的头颅,皇妃的华贵与自信刹时在她身上尽显无疑。
她轻移莲步行至桌前重新坐下,白皙纤长的手指拿起桌上那本书,静静地翻看起来......
眨眼间,一如肖寒突然进屋时那般,随着窗栏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房内烛火一阵狂乱地摇摆,险些熄灭,瞬间便又恢复了光亮。躲在床后的三人耳听得颍妃尚未出声便强行止住的惊呼。不用看也能知道房中的情景。
三人都握紧了腰中剑柄,沉身屏气,竖着耳朵听着房中动静......
“颍妃。”
一个阴森如幽冥中发出的低沉的嗓音传入三人耳中。
“是你?”颍妃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苗贺沉声道:“许久不见啊。”
颍妃淡然道:“是,多年不见了。今日骤然前来所为何事?”
苗贺“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还真沉得住气,看来,你在这皇宫过的很是逍遥惬意啊,早将我们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稍停顿后,颍妃说道:“你究竟有何事,有话快说,说完快离开,别忘了,这里可是后宫禁地。”
苗贺道:“后宫禁地能奈我何?不过,今日我的确有件事要问你,你要如实说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颍妃语声平静地回道:“好,你说。”
苗贺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个女儿?”
颍妃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你说什么?我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六皇子,可不是什么女儿。此乃天下皆知之事,莫非,你不知道?”
“可我却查到,你十六年前曾生过一个孩子。”
“十六年前?哦,你是说那个孩子啊,是,是有过这么回事,只可惜啊,孩子是早产,出生便夭折了。”
“死了?”
“是,死了,宫中人尽皆知。”
突然一阵异响传来,苗贺语声阴狠冷沉地道:“你又在骗我,你现在胆子可不小啊,别以为你当了湘国的颍妃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啊?”
“我,没有骗你,真的。”颍妃的声音憋在嗓子眼,断断续续,显然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我,只生过一个孩子,是,六皇子。”
“颍妃,我实在不想这么对你,可是,你是要我怎么做你才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颍妃刚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推门声,推了两下没推开,门外之人开始轻唤:
“娘娘,娘娘您在跟谁说话?娘娘您怎么拴了门?娘娘您开门。”是沉香的声音。
“沉香啊,我方才在读书,今晚不用你伺候,你去自己房里歇息吧,我一会儿也要睡了。”颍妃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平静至极。
“娘娘,这、这不合规矩啊,娘娘若不喜打扰,那沉香就在门外候着吧。”
颍妃扬声道:“沉香,叫你回房去你就回房去,我今天想静静,不想整日被人盯着,你快走开!” 语声带着一丝不悦。
稍停,门外传来沉香诺诺中带着一丝狐疑的声音:“是,娘娘,那沉香就回房了,您若有事就唤一声吧。”
停滞片刻后,脚步声再起,渐渐远去,随即房中又传来苗贺压低的声音:
“我再问你一遍,你十六年前生的那个女孩是不是还活着?”
“不是告诉你了嘛,那孩子命短,生下就死了。”
“嘿嘿嘿,我劝你不要骗我我见到一个女孩跟你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可巧的是,她手里居然有一块玲珑玉佩,你还狡辩什么?我问你,你的玉佩呢?”
颍妃道:“我是皇上的颍妃,首饰多得数不胜数,不知你说的是什么玉佩?”
苗贺沉声道:“别跟我装傻,‘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什么。”
颍妃道:“哦,你说的是那个啊。”
一阵脚步声加悉悉索索的声响后,是苗贺惊讶的声音:
“不可能,绝不可能!”
颍妃道:“什么不可能?”
“为何那个女孩手里也有一块同样的玉佩?”
“这些玉佩左不过都是工匠制作出来的,多做几块出售送人也有可能,人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天下这般大,长相相似的人比比皆是,巧合的事多了。”
“巧合?嘿嘿嘿嘿,从川阳国巧合到湘国?从皇宫巧合到祥州?从你夭折的女儿巧合到刚好与那女娃同龄的武婧儿?这诸般巧合你以为说的通吗?你可以不承认,不过我会去查的,我若证实你在欺瞒我,我就跟你老账新帐一起算!”苗贺的声音沙哑阴沉,闻之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他这番话令肖寒心中大震,苗贺与颍妃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颍妃与川阳国又有何关系?亦或只是说这玉佩是川阳国工匠所制?苗贺对此玉佩为何如此熟悉?颍妃,她究竟是何人?
耳畔又听得颍妃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何擅闯后宫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是,作为母亲,连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孩子是死是活还能弄错吗?我也很想生个女儿陪伴左右,可惜女儿生下就死了,也是我福薄罢了,不过,我也劝你一句,纵是你武功高强,但这皇宫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地方,做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还是见好就收吧。”
“巧言令色,依我看,那个女孩像极了你的女儿,长的像,倔强的脾气也像,还有这副狂妄之态简直与你如出一辙,你自以为一身傲骨吗?清高什么?可我却最厌恶看到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厌恶?那你不还是巴巴地上赶着来见了吗?该问的问了,该答的也答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皇宫你也敢闯,当真是不自量力。”
“哼!皇宫算什么,哪天川阳国攻下湘国,进这皇宫还不是跟进我苗家一样。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这么个女儿活是世上,若敢撒谎,我苗贺要杀的人,就算亲爹亲娘也不会手软,更何况是你和六皇子呢?”
“苗贺!”颍妃语声震怒:“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作的孽还嫌少吗?当真想连我和六皇子都不放过吗?”
苗贺冷哼一声,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为了我皇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我苗贺殚精竭虑,费尽心机,纵然九死一生亦是甘之如饴,颍妃,你要给我记住,我苗贺想做的事无人能阻拦,挡我者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包括你,和六皇子!”
“木人石心!来呀,要么你杀了我,要么就让我陪着我儿子一起去死!”颍妃压抑着的低沉的声音带着怒火,“苗贺,为了他,你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亲人的,弟子的,朋友的,如今也不差我娘俩的,要杀就杀,你看我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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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此言,床后的三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颍妃娘娘一听说要杀她的儿子,便瞬间变成了一只护崽的老虎,面对杀人不眨眼的苗贺生生霸气了一回。
空气骤然冷凝,静寂中隐隐听得苗贺怒火中烧的粗喘声,三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须臾,苗贺再次开了口:“好,既然你抵死不认,那就待我去查了再说,看谁够狠!若有半句虚言,我定取你小命。”
言罢冷“哼”了一声,转身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待苗贺离去,颍妃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紧紧关闭了房门,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软如棉花一般再也站不住了,返身将后背依靠在门上,心跳如鼓,闭目凝神......
耳听得那苗贺出门的声音,肖寒在冷杉耳边低语一番,三人即刻从床后闪出。
肖寒冲着颍妃一抱拳道:“多谢娘娘,我等先行一步,娘娘多保重。”
言罢轻轻打开窗户跃了出去,冷杉亦翻身跃出,只有武德轩站在窗前抬腿翻爬,被外面的冷杉连拖带拽地扯了出去。
与裴梓旭会合后,四人一边追寻苗贺的踪迹,一边齐声高喝:
“有刺客——抓刺客啊——”
苗贺正在屋脊上飞高踩低地想逃出皇宫,不承想还是被人发现了他的行踪,他站的高看的远,从声音来源处看见四名巡视的守卫正在高喊,随即四处的巡视守卫都举着火把向这个方向奔了过来。那苗贺当真是艺高人胆大,站在丈余高的墙头却并未急着离开,手臂一颤,四束白光疾射而去......
那白光分射四人面部袭来,肖寒挥剑扫开暗器,与此同时手腕一抖,金蚕索疾射而出,“噹”一声轻响,打偏了射向武德轩的那枚暗器,此刻冷杉和裴梓旭也挥剑扫落了射向他们的暗器。
站在围墙上的苗贺微微一愣,鬼脸上那双阴狠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深深地望了一眼身穿侍卫服饰的肖寒。
皇宫中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和如星火般的火把光亮正潮水般不断向这边逼近,苗贺再不停留,足踏青瓦飞驰而去。
一时间宫中大乱,呐喊声,惊呼声此起彼伏,无数的火把将皇宫照得如同白昼般通明。
肖寒见乱象已生正是趁乱离去之时,随即对裴梓旭微微一笑,道:
“扯呼?”
裴梓旭回以微笑问道:“看来将军事情都办妥了,那就——扯呼!”
二人会心一笑,裴梓旭手持长剑振臂高喝:
“抓刺客!”
武德轩见状也忙举着佩剑,有样学样地直着脖子高声喊道:
“抓刺客——”
混乱中,四人手持长剑一路穿过长巷向宫门跑去......
待得顺利离开皇宫,四人沿着宫墙一路返回先前那株老槐树下,开始迅速脱下身上的侍卫衣衫,将衣服鞋帽整理妥当各自塞回黑色袋子里提于手中。肖寒将袋子放在地下,冲着裴梓旭一抱拳,说道:
“多谢裴将军了,待得了空,肖寒当与将军一醉方休。”
裴梓旭抱拳朗声道:“能得与少将军开怀痛饮乃是梓旭之幸。自从表弟告知梓旭你们做的这桩大事,梓旭当真是钦佩之至,尤其是对少将军您,如果说梓旭曾经对您心生仰慕之情,今日得见,更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今后若有用得着梓旭的地方尽管令表弟来告知一声,为了湘国,梓旭义不容辞。”
肖寒微露浅笑,颔首道:“好,一言为定。此地不宜久留,这些装备将军暂时不便拿走,待明日请冷杉给你送去。咱们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
两下道了别,肖寒三人返身匆匆而去。
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裴梓旭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待得目送三人走远,这才抬起双手重新将头盔铠甲整理齐整,返身,又向皇宫奔去。
......
第123章 回首-对峙
待得三人匆匆返回住处,冷杉乐呵呵将手中包袱随手丢于地上,提起桌上茶壶在杯盏中倒了三杯茶水,端着杯盏奉到武德轩面前,笑道“
“来来来,墨然为武先生压惊。”
武德轩伸手接过却直勾勾望着手中那杯茶水失了神,口中喃喃道:
“不对啊,怎么有两个?”
冷杉将茶水一饮而尽,望着武德轩愣怔的神情,问道:
“您这是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今晚把您给吓着了?不过呢也难怪,您是大夫,这种阵仗您自然不曾见过,还好,有惊无险啊。”
武先生随意地“嗯”了一声,却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转而又向肖寒看去,见他一言不发,只是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水,似乎也在想着心事。
武德轩双眉紧蹙,说道:“我离开时看见颍妃桌上有两块玉佩,那日沉香不是说是一对儿玉佩嘛,一块给了婧儿,她这里怎么还有一对儿?”
冷杉笑道:“这就是娘娘的聪明之处啊,应该是早就仿制了一块,就是以防出现这等意外。”
“哦,”武德轩恍然大悟,“如此这般,老贼也分不清真假了,甚好。”
随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肖寒,口中“啧”了一声,“贤婿啊,你有没发现那老贼临走的时候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肖寒抿口一笑,回道:“您老都瞧见了,小婿能看不见吗?”
武德轩又问:“那你没瞧出点什么?”
肖寒抿了口茶,淡然回道:“嗯,瞧出来了。”
“瞧出什么了?”武德轩追问着。
“您老这是担心他认出我了?”
肖寒回望着岳父,渐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您说对了,他还真就认出我了。”
冷杉一听之下也大吃一惊,问道:“那老贼如何认出君昊兄了?”
肖寒淡然一笑,说道:“当我使出金蚕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必然会被他认出,即便不能即刻认出,也会心生怀疑了。那金蚕索乃是我的独门武器,即便在夜里也会发出金色的光泽,铁面阎罗不可能不知道。”
冷杉道:“他若发现君昊兄在皇宫突然出现,必定起疑。”
肖寒说道:“别担心,本将军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武德轩心中忐忑不安,看着这个女婿,他是既喜欢,又担心,尽管他知道女婿的能耐,但事情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自是放心不下,忍不住问道:
“贤婿啊,那老贼会不会......”
看着他紧张的神情,肖寒没有给他答案,唇边划过的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似清风拂柳般于漫不经心间,将房中的紧张气氛略微冲淡了些许,似乎在别人眼中十万火急的事情,在他眼里总是如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轻松。
带着这抹淡如秋水的微笑,轻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岳父大人切勿顾虑太多,小婿自有主张,忙了一夜都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我.....”武德轩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肖寒一个催促的眼神堵住了嘴,“那好吧,老夫就回房歇息了,明日再议吧。”言罢转身出门回房去了。
见武德轩走了,冷杉看着肖寒,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那,我也回去?”
“嗯,回去吧。”
听得肖寒平静如水的声音,冷杉不情愿地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突然眼珠一转,刚刚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重新关闭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返回到肖寒面前,陡然附身在他耳边低语道:
“今晚我想,睡在你这里。”
肖寒微微一怔,盯着冷杉深深端详,冷杉歪着脑袋回看着他,双眉轻扬,大大的眼睛上两条扇叶一般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唇边是一丝暖若春意的笑颜。
肖寒唇角挑起一抹奇怪的笑意,随即转身走到榻边翻身上床和衣而卧,伸手拍拍身旁的空位,也不言语,只是冲着冷杉轻笑颔首。
冷杉“嘿嘿”一笑,一边自腰带上摘下长剑握于手中,一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鞋也不脱,抱着长剑顺势倒在了床上。又不客气地抓过个枕头来垫在脑袋下,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再扯过被子来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所有动作均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最后才冲着肖寒挤了挤眼,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绝美的笑容。
肖寒笑而不语,垂头沉思片刻后,一掌推出,掌风拍熄了烛火……
黑暗中,冷杉睁着一双大眼,悄声道:“哥,我发现这个颍妃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哦?”肖寒淡然一笑,道:“你,看出什么了?”
冷杉道:“原以为血奴司臭名远扬,人尽皆知,她听说过也不奇怪,但是,我怎么觉得她好像认识铁面阎罗?”
肖寒道:“而且还很熟,是不是?”
冷杉眼光一闪,扭头向他看去,道:“正是这个感觉。”
肖寒静静地看着他,悄声道:“贤弟的感觉一向很准,今日为兄的感觉倒是与你不谋而合。”
冷杉蹙眉道:“何解?”
肖寒淡然道:“无解,静观其变。”
冷杉道:“我还有一个感觉……”
“嘘——”肖寒示意他噤声,悄声道:“我知,亦然!先睡吧。”
……
黑暗中,肖寒回想着夜闯皇宫之时发生的点点滴滴,毫无睡意,黑漆漆的房里,只有他的双眸发出夜鹰般晶亮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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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响起轻微的鼾声,冷杉已是睡熟,肖寒抬手为他掖了掖被角,自己则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悬挂着幔帐的顶棚发呆,不过片刻,一丝倦意袭来,眼皮开始有些沉重,渐渐不听使唤地合拢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寒豁然睁开了双眼,晶亮的眼眸在夜色中深邃而警觉地盯着屋顶处,长长的睫毛翻卷着,一动不动,耳廓微微闪动,倾听着每一丝可疑的动静。
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冷杉,原以为冷杉正睡的沉,哪知,这一扭头间,却正瞧见他那双同样清澈透亮的双眸。这一刻,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二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冷杉抬手指指房顶,肖寒点了点头。显然,冷杉已然知道了今晚要发生些什么,所以这才故意留在肖寒房中的,二人心照不宣,危难之中,不离不弃的才是真正的兄弟。
肖寒感激地看着这位好兄弟,二人的手都暗自握紧了各自的武器......
二人悄没声儿地下了床,冷杉手握长剑立于肖寒身侧,顺着肖寒的目光,紧张地盯着南窗。
肖寒唇边划过一抹不屑的嗤笑,走到桌前,自怀中掏出火折子,引燃了烛台上的蜡烛,顿时,房中亮堂了起来,随即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手整理了一下鬓间几根散发,缓缓走到桌前坐下,扬声道: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还等什么?”
他的语声平静而淡然,仿佛跟朋友闲话家常一般不带有一丝涟漪,而房中除了他与冷杉,并无第三人,显然,他这话并非说给冷杉听的,那么,他这又是在跟谁说话?
肖寒话音刚落,紧闭的南窗“啪”地一声被重重推开,随着一阵寒风自窗外袭来,霎时,一个身着黑衣,面罩鬼脸的黑影便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房中。而这正是他们今夜在等待的那个人——铁面阎罗苗贺。
冷杉手中的长剑豁然指向苗贺,而苗贺似乎已经忽略了冷杉和他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宝剑的存在,唯一暴露在外的那双饿狼般凶狠的血红眸子死死盯着肖寒,眸中迸射的怒火犹如一双利爪,仿佛瞬间便能将人撕个粉碎。
烛光映照下,肖寒那玉琢般英俊的面庞上浮起一抹淡然的笑意,显得尤为轻松而从容,稳稳而坐,口中说道:
“铁面阎罗,初次见面荣幸之至啊,是在皇宫走累了来我这讨杯茶喝吗?”
“哼,果然是你!”苗贺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怒火,“看来我的行踪早在你掌握之中,不亏是将军啊。”
肖寒说道:“哎,过奖过奖,你铁面阎罗不也寻到我这来了嘛。”
“不知你今天是来跟我闲话家常的呢,还是来杀我的呢?”
苗贺恼羞成怒,道:“自是来杀你的,老夫好不容易潜入皇宫,你就来坏我的好事,我问你,四处追踪我血奴司,害得他们整日跟丧家之犬一般的人是不是你?”
肖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唇边挑起一抹挑衅的笑意,“既然你问了,本将军不妨告诉你,没错,给你搅混水的活儿,算我一份。”
苗贺咬牙切齿恨声道:“老夫处心积虑几个月,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就被你这小子给我搅得一团糟,便是将你拨皮抽筋千刀万剐都不解老夫之恨!”
肖寒站起身来盎然而立,眸色犀利,面现凛然正气,斥道:
“苗贺,你别忘了,如今你脚下踏着的可是我湘国的土地,多年来川阳国野心勃勃屡屡侵犯我疆土,尔等血奴贼心不死偷潜入我国内制造内乱,意欲何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如今你还敢在本将军面前大言不惭,嚣张至极,我肖寒是什么人?我乃湘国的神龙军副统领,保家卫国职责所在,你若不想死,本将军现在便给你指条明路,即刻带领你的血奴从我国土上滚出去,否则,本将军必让你们血溅湘国!”
他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正气凛然,而苗贺双目血红,强抑着满腔怒火,咬牙沉声道:
“老夫费尽心力弄了几个据点你就给我毁了一半,老夫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断。你就不怕我把伏龙山上那个丫头掐死吗?”
“怕!当然怕!”肖寒毫不避讳,他一个字一个字,语声铿锵道:
“她是肖寒此生至亲至爱之人,她有危险,我怎能不怕?!只不过,她若知道她夫君在做什么事,我相信她必然会体谅。而本将军,也定然不会让你碰她一根汗毛!”
“冷杉,且一旁观战,让哥哥我好好会会这大名鼎鼎的铁面阎罗。”
当他丢下这句话给冷杉后,一双乌黑的冰眸倏地寒星骤射,一股冰寒之气瞬间满溢,真气自体内迸发而出,衣袍无风自动,仿若天神降世。
“君昊兄小心!”
冷杉后退一步,手持长剑,警惕地盯住苗贺。
第124章 回首-奇功
宽敞的卧房中央,肖寒与苗贺四目相对,四道杀气相交,突如其来的一股冰寒之气瞬间渗入空气中,一时间,房中死一般地沉寂。
苗贺沉声道:“既然你执意要与老夫作对,那我就成全你们,让你和那丫头去阴曹地府里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话音刚落,一掌劈空而来,裹挟着一阵阴冷的掌风,直向肖寒面门而去,这一掌含着十足的内力,凶猛而狠辣。
肖寒气沉丹田,下盘稳扎不动,腰部猛一发力,上半身向右侧一闪,巧妙地避过掌风,苗贺左臂一动,又一掌攻来,肖寒闪身迎上,右掌反扣其腕部......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二人已是交手了十余招,当二人又一招掌风过后,但听得肖寒一声闷哼,“蹬蹬蹬”倒退几步,被冷杉一把抱住。
冷杉心中大惊,肖寒左胸惊现一条五寸长血淋淋的伤口,再看苗贺,手中不知何时豁然多了一柄十寸长银光闪闪的匕首。
“你怎么样?”冷杉急问。
肖寒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伤口,淡然道:“无事,皮肉伤而已。”
便在这一刻,苗贺腾身而起,掌中匕首再次恶狠狠地向肖寒刺来,冷杉见势不妙,再不迟疑,飞身而上,挡在肖寒身前,口中呵斥一声:
“休要伤他!”剑尖向苗贺手中匕首挑去......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冷杉的长剑相比匕首而言,显然占了上风,三两招,便暂时压制住了苗贺凶狠的进攻,但冷杉的武功终究弱于他,十余招之后便开始有些手忙脚乱。
肖寒见状沉声喝道:“冷杉退下。”
听得肖寒命令,冷杉奋力化解掉苗贺凌厉的攻势,退回肖寒身侧。
肖寒犀利的双眸死死盯住苗贺,一步步向他走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苗贺低喝一声:“小子,拿命来!”
恶狠狠一招饿虎扑食直向肖寒胸前攻去,二人再次缠斗在了一起......
又是几十招下来,肖寒的肩膀又挂了彩,而苗贺的面具下一条血痕滑过颈部。
便在这时,但见肖寒猛提一口真气,脚尖向内拧转,身体突然陀螺般旋转起来,带起了一阵寒风,飞旋中,右掌一招飞鹤冲天直奔苗贺面门击去。苗贺乍然见他使出这招怪异招式,只一招便反守为攻,不由得瞠目结舌,晃神间,肖寒那凌厉的掌风已到了眼前,顿时一股冰寒之气扑面袭来,苗贺大惊,双掌灌注真气迎了上去,但听得“嘭”地一声闷响,肖寒犹自站于原地,而苗贺却是脚不离地硬生生向后滑出了四尺远,直到后背撞到墙壁才勉强站稳。如是不过几招,苗贺已是落于下风,不免恼羞成怒,脚下发力向肖寒扑了过去,而肖寒似乎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身体一个飞旋,左手如影随形地再次攻到了他面前......
苗贺抬起手臂硬生生格挡,肖寒双臂却如灵猿一般一个翻转,瞬间灵活地避开,反手再次进攻,一双手交替进攻快的如风驰电掣般,拆了数招,均在电光火石之间,招招凌厉,逼得苗贺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眼见得不过瞬间,肖寒便占了上风,手持宝剑紧张观战的冷杉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一双眼紧紧盯着这激战的二人。
在肖寒凌厉的攻势下,苗贺猛然腾空而起,半空一个翻身飞跃,落在了房屋正中,脚下轻点腾身而起,双手作鹰爪状隔空向肖寒的天灵恶狠狠地抓来。
“君昊兄小心!”冷杉惊呼出声。
肖寒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不但不避开,反而绷直了身子,以自己的天灵迎向了他双爪,眼见得苗贺的鹰爪便要抓到他头顶,真要被他抓到,那肖寒的头颅恐怕便要被那双利爪捏个粉碎,冷杉大吃一惊,慌忙一剑便要向那苗贺手臂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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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危及时刻,肖寒暗提丹田气,一个旋身,身体再次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霎时,一层冰冷的风如一道难以穿透的屏障裹挟着这令人目眩的身影,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彻骨的寒冷之气将苗贺裹挟其中,就连站得较远的冷杉,亦无可避免地受到了这刺骨寒意的波及,打了一个冷颤。
随着这“陀螺”旋转加快,那冰冷之气越发浓烈起来。眼见得这怪异的“陀螺”飞速向自己贴近,苗贺大惊失色之下,只得提气腾身跃起,想借此避开,就在这时,那冰封一般的“屏障”中一个冰冷的手掌直直向苗贺砸拍过去,而此刻正是苗贺下坠之势力竭,若是被肖寒这一掌扎扎实实拍到,当真是非死即伤,可肖寒这武功如此诡异,他也委实不敢冒然出手,情急之下,只得将真气灌注双臂来护住胸膛,就这么略一犹豫的耽搁,却是为时已晚,但听得“嘭”“啪”地两声闷响,“嘭”是肖寒掌风结结实实撞在了苗贺的胸膛上,“啪”是他撞飞出去一丈开外,重重摔在了地上,鬼面下,一滴滴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浸湿衣襟。
见苗贺摔倒在地,冷杉飞身而上,手中长剑直指他的胸膛。
自萧吕子使过冰寒手和陀螺功之后,冷杉也是第一次看见肖寒使出这样怪异奇特的武功,冰窖般寒冷的空气令浑身如坠冰窖一般地冷,牙齿打颤,舌头也变得有些不利索,问道:
“君、君昊兄,你、你没事吧?”
肖寒猛然晃了晃脑袋,这连轴转让他自己都感到有点晕眩,见着躺倒在地的铁面阎罗,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萧吕子这陀螺功加冰血手的厉害,自己只学到了五成便已成功击倒了苗贺多齐鲁。若此刻是萧吕子与苗贺大战,恐怕这老贼不是被冻僵就要被他一掌拍死了。
苗贺被肖寒这一掌伤得着实不轻,不仅仅是受到了真气的撞击,寒冰入体更令他全身骨头都在疼痛,他运功调息才勉强抑制,双眼赤红,咬牙切齿地瞪视着肖寒,恨声道:
“老夫自知打不过你,不过你这个功夫也太邪门了吧?这是什么武功?你师父又是谁?”
肖寒嘿嘿一笑,“邪门?只要能打败你就是好功夫。至于是什么武功,我师父又是何人,我不会告诉你,因为,你不配!”
苗贺喘了口气,缓缓自地上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盯着肖寒和冷杉,猛然跃起,双手中豁然多出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来,低吼一声,旋身跃过冷杉手中长剑,一双长臂挥出,两道刺眼的白光分上下两路,直奔肖寒的面门和心口而去。
不待肖寒有所行动,冷杉左手捏剑诀,右手长剑一抖,剑尖泛着森白的寒光直向苗贺心口挑去。苗贺忙匕首回撤,转而回防,一双匕首如一把剪刀一般“咔嚓”一声于瞬间便夹住了剑身。
苗贺果然功力深厚,冷杉手腕发力意欲撤回长剑,却发现剑身在那“剪刀”夹击下丝毫动弹不得,钢牙暗咬,豁然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提丹田之气灌注于掌,低喝一声,掌心猛然拍向剑柄顶端,耳边“噌”地一声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那长剑在“剪刀”夹击中摩擦出刺目的火花,硬生生向前推进了半尺,硬是逼得那苗贺含胸吸腹,这才避开了剑尖的锋芒。
冷杉即刻握住剑柄,趁着苗贺防守之际,拔出了长剑,紧接着使出一招月影秋风,剑锋划空而过,剑尖攻向他面门,苗贺一个后翻避其锋芒,一双匕首向冷杉下三路攻去......
肖寒手腕一动,掌心中豁然多了一柄象牙折扇,身形一闪,霎时插入阵中,手中折扇灌注内力直直向苗贺手腕点去……
正在三人憨斗之时,殊不知,武德轩早已在门外火急火燎地站了许久。
自打肖寒让他回房后,他在房里如坐针毡,躺下又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一些奇怪的声响,索性披上衣裳出了门,走过冷杉的屋子便是肖寒的卧房,此刻那些奇怪的声音便是从他房中发出的。
肖寒屋里微弱的烛火摇曳,房内人影绰绰,入耳是低沉的拼杀声,和兵器刺耳的撞击声,他已知大事不好,可自己不懂武功,又怕冒然进去不但不能帮忙,反倒拖累肖寒,在门外急的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耳听得房内打斗声越发激烈起来,急得不知所措。
武德轩来到窗外,用手指沾着唾液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向内张望,只见房内烛光摇曳,里面三个黑影纠缠在一起,上蹿下跳,剑影霍霍,烛光飘摇下也分不清谁是谁,只急得是抓心挠肺一般地难受,细看之下,豁然见其中一人面戴黑色鬼面,俨然便是铁面阎罗苗贺。
武德轩心急如焚,在门外来急得团团转。
突然,房中传来“啊”的一声压抑的低呼,似乎是冷杉的声音,武德轩再也无法压抑自己急躁的内心,冲到门前,猛然抬手一把推开了房门......
第125章 回首-杀戮
随着房门被推开,突然一股掌力劈面向武德轩袭来,正是苗贺听得门声响起,以为是肖寒的援兵到了,顺手一掌便拍了过去,若是被这股强劲至极的掌力拍到,丝毫不懂武功的武德轩恐怕不死都难......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探过来一把攥住了武德轩胸前衣襟,将他硬生生提了起来,一拉一拽之下,武德轩惊的连呼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直“飞”出去一丈有余,双脚瞬间又踏了实地,他双目圆睁,瞪着面前这位面目俊秀的男子,错愕之下愣是说不出话来。
原来,正是他女婿肖寒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救了他一命。
苗贺见自己这一掌落了空,猛然回头,又是一掌向武德轩攻来,冷杉长剑及时飞舞而出,逼得他硬生生将这一掌又撤了回去.....
肖寒吃惊地望着武德轩,“您怎么来了?可曾伤到哪里?”
武先生骤然进到房中,冷不丁被这房中一股冰寒之气一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惊魂未定地看了眼正与冷杉打的难解难分的鬼面人,再看着面前面色冷凝的肖寒,一眼就瞧见了他衣衫上殷红的血迹,疾声道:
“啊,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我没事。”肖寒无暇同他说话,一边注意观察那二人激战的情况,一面说道,“您马上出去”
“不,我不出去。”武德轩倔强地甩开了被肖寒攥住的手臂。
肖寒瞟了一眼房中憨斗的二人,心知冷杉的武功定然不敌苗贺,此刻若不是苗贺重伤,凭冷杉的武功,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太久,只有合二人之力方能速战速决,可如今丝毫不懂武功的武德轩冒然闯入其中,反而自己要分心去保护他,就无法放开手脚与冷杉联手攻敌,肖寒面色凝重,双眉紧蹙,低声催促道:
“这里不安全,您还是快出去吧。”
“可,可我不放心啊......”
武先生话音未落,突然间,苗贺一掌拍开冷杉攻来的长剑,腾身跃起,凌空一掌转向肖寒攻来。肖寒见势不妙,一把将武德轩推倒在床榻上,闪身挡在他面前,双掌灌注内力向苗贺袭来的掌风迎了上去,眼见得两股掌风在空中相遇,“嘭”一声闷响过后,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肖寒身子微微摇晃,而摇摆不定的几只蜡烛也在瞬间熄灭,苗贺突然将手中一物奋力砸向地面,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房中腾起一层白色的浓雾,刹时弥漫在了卧房每一处角落,一股刺鼻的气味随之而起......
到了此刻,任是素来临危不乱的肖寒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口中一边高呼“冷杉小心”一边双手奋力挥舞驱散这白雾。耳边只听得冷杉的慌乱的声音“君昊兄、咳咳、君昊兄......”
片刻后,房中白雾渐渐消散,房屋另一处,冷杉也正拼命挥着双臂驱散白雾,肖寒猛然回头向床榻上看去,心中“咯噔”一声,暗呼不好,方才被自己推倒在床上的武德轩已踪影全无。惊惧之下,肖寒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极尽目力向黑暗的房中扫视一圈,这一看之下顿时脑袋“嗡”地一声,后背都冒起了冷汗......
就在这屋子的东北角里,武德轩梗着脖子直挺挺地站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正顶着他的颈项,在他的身后,铁面阎罗如幽灵般隐在黑暗的角落里......
“放开他!”肖寒与冷杉同声怒斥。
“嘿嘿……”
一声阴森如鬼魅般的冷笑,苗贺略喘着粗气说道:“我知道他是谁,既然是他是你岳丈,老夫自会善待他,只要你乖乖听话为老夫做一件事......”
“我说这位,你没睡醒呢吧?”未待肖寒回答,武德轩却先开了口,道:
“我是我,他是他,他丢了老夫的女儿,老夫正想找他算账呢,这小子躲我还来不及,你居然还想拿我来威胁他?你这不是反而帮了他的大忙吗?”
“嘿嘿,”鬼魅般的冷笑再次响起,“老夫客客气气唤你一声武先生,也要奉劝你不要跟我玩这种小儿把戏,我可不是傻子。”
说到此,他猛然将手中匕首一紧,顿时,一股鲜血自武先生颈部流了下来。
“等等,等等...”到了此刻,肖寒再无法镇定自若,疾声道:“你别伤他,一切都有得商量。”
“没的商量!”苗贺凶相毕露,一双赤红的双眼射出饿狼一般凶狠的光:“你若执意要与我为敌,那么我现在就先杀了他。”
“贤婿,万万不可答应他,”
见肖寒似有屈服之意,武德轩焦急起来:“似这等包藏祸心的贼人,你与他有何可商量的?左不过便是舍老夫一条性命罢了。”
冷杉此刻亦是满腔激愤,长剑直指苗贺,愤然怒斥:
“老贼,你要是个男人就放了武先生,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你拿他来要挟我们,算的什么本事?”
见此招见效,苗贺心中暗自得意,道:“老夫行事一向如此,只要能达到目的,做英雄做狗熊,做男人做女人,亦或做不做人,老夫都不在乎,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肖将军要不要跟我做笔交易啊?”
“你、简直无耻之极!”冷杉气的面色铁青,挺剑便欲上前。
“冷杉!”肖寒疾声高喝制止了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将目光缓缓转向苗贺,眸中透出丝丝寒意,脸色阴沉如数九寒天的积冰,沉声道:
“你把人放了,我跟你走,离开此地,我们慢慢谈。”
见肖寒似有妥协之意,冷杉惊呼:“君昊兄,你不能去啊......”
肖寒目光坚定地死死盯着苗贺。
“可以,”苗贺爽快地答应:“只是,我要怎么相信你?”
望着武德轩颈部流下的鲜血,肖寒眉心微微一颤,道:
“只有他安全了,我才能安心为你办事,不是吗?”
苗贺侧目看了一眼蓄势以待的冷杉,又瞟了一眼已经向自己示弱的肖寒,将匕首稍稍离开武先生颈部三寸,刀尖朝上,欣赏似地瞧着那沾血的刀锋,口中“啧啧”,道:
“也是,你岳父在我手上,我保证,绝不伤他便是。而你——”他伸长了手臂,以匕首遥指肖寒的鼻尖,“你若不听话,我随时会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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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故作无奈地撇了撇嘴,“人都在你手里,我肖寒便是神功盖世又能拿你怎样?除了听你的吩咐,我还能如何?”
苗贺一双充盈着邪恶之火的双眸充满了怀疑,“叫老夫如何信你?”
“苗贺,我劝您还是信一回吧......”
肖寒话音刚落,突然手腕一抖,一缕金色光芒闪电般划出一道金光,发出细微的啸声直绷绷向他面部飞袭而去。
这一招倒令苗贺始料未及,没想到肖寒正当示弱之际出手如此之快,待得发觉已是来不及,情急之下一把抓过武德轩挡在自己身前,犹如当初在伏龙山抓过婧儿为自己挡剑一般无二。
肖寒见状,手腕后撤,口中唤道:“回来。”但见那金蚕索便如有灵性一般“嗖”一声便倒收回肖寒手中。
见肖寒畏忌自己的岳父,果然收了手,阴谋得逞,苗贺眼中浮起一丝得意来,然而,他眸中金光未尽,一缕银光乍现,“嗖”地一声飞速弹射出来,他尚未及反应,耳边只听得“呲”一声响,环绕武德轩颈部的那只手臂一阵剧痛,手中匕首“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他低头一看,一条银色的细索死死缠住了他的手臂,已然陷入肉中,银线的另一端却是在冷杉手中,只见那冷杉手腕微微一颤,银蚕索更是入肉三分,鲜红的血液浸湿了衣袖,苗贺忍不住“啊”地一声惨呼,手臂刹时无力,武德轩趁机挣脱他的手臂,向肖寒跑了过去,肖寒疾步上前一把抓住武德轩前襟,欲将他拖到自己身后。
正在此时,那正痛的抽搐的苗贺另一只手的手腕一抖,又一柄匕首脱手飞出,冷杉大吃一惊,银蚕锁转而击向那匕首,然而,想要拦住那匕首已然不及,只听得“嗤”地一声响,武先生呆立原地,双眼暴突,随即身体一软,一头栽倒在肖寒肩头昏死过去,肖寒抱住武先生的身体,怔住了......
原来,当武德轩跑向肖寒时,正好站在苗贺和肖寒中间,挡住了肖寒的视线,而肖寒伸手抓住跑来的武德轩,没想到苗贺更是在重伤之下还能出手伤人,这才出现了这等变故。也不知苗贺身上究竟藏着多少匕首,总能出其不意地骤然出现。
待得肖寒看见武德轩后心处那柄末及刀柄的匕首时,肖寒心中猛然一阵撕心裂肺的感觉,惊呼出声: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
武德轩双目紧闭,唇边流下了鲜血。肖寒悲痛欲绝,一双猩红的眼眸瞪视着苗贺,恨声怒斥道:
“苗贺,你杀了我岳丈,我取你狗命!”
苗贺手臂上血流如注,见肖寒悲愤之状,犹自强撑着说道:
“是你,是你杀了你岳父,与我何干?”
“你说什么?”肖寒狂怒之下,俊面青筋暴突。
苗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强忍疼痛嘲笑道:
“老夫方才说了要善待他,正是你,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才导致他一命归西,你又怪的谁来?这杀人凶手不是你又是谁?肖寒啊肖寒,有句话说的好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江湖上人人都会知晓是你亲手杀了你的岳丈了,哈哈哈哈……”
听得他这番胡言乱语,冷杉怒火中烧,长剑指向他心口,厉声斥道:
“老贼,我冷杉不杀了你,誓不为人!”言罢,长剑翻转自空中划过一道炫目的白光,直向苗贺胸口刺去,苗贺抱着受伤的手臂慌乱闪避,冷杉剑势犀利,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肖寒心中悲痛不已,一言不发,将武德轩抱到床上,轻轻将他侧着身体睡倒在床榻上,那柄插在他后背的夺命匕首,刺激着肖寒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迸发出丝丝寒气。他暗咬钢牙,强忍悲痛,弯下腰去,以衣袖轻轻为武先生拭去唇边、颈部的血迹,当他的手触碰到他颈部时,心中豁然一怔,耳畔听得冷杉与苗贺厮杀的声音,不动声色地伸手在武先生身上轻点了几下......
酒楼大堂中走出两名巡视的伙计,这酒楼是冷杉的产业,从掌柜到伙计都是冷杉的人,由于肖寒和冷杉同住在此,故酒楼未再招揽其他客人住宿,同时夜间增加了巡视。
此时二人听得楼上似有动静,抬头望去,但见肖寒的卧房门紧闭,房中烛光飘摇,人影绰绰传来厮杀呵斥之声。二人大惊,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从柜台中抽出长剑飞奔上楼......
待二人冲进房去,定睛细瞧立分敌我,二话不说,双双挺身而出,长剑挥舞,分上下两路直奔苗贺刺去......
伤痕累累的苗贺体力已渐不支,此刻又见增援,更无心恋战,一个侧翻避开攻势凌厉的双剑,随即腾身一跃,破窗而出,在夜色的掩映下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两名伙计持剑奔至窗前便欲跃出追赶,冷杉猛然高声喝道:“穷寇莫追。”
二人这才提剑站住。
一名伙计陡然发现了冷杉脸上斑斑点点溅落的鲜血,急问道:
“玉公子,您没事吧?”
“我没事。”
冷杉喘着粗气回了一句话,正待移动脚步,猛然间双腿一软便欲栽倒,所幸身旁的伙计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疾声惊呼:
“玉公子,您怎么了?”
肖寒心中骤然一惊,三两步冲了过去,双手握住他瘦削的肩头,急声问道:
“墨然,墨然,你伤在哪里了?你怎么了......”
肖寒这一捏,冷杉顿时感到眼冒金星,忍不住痛呼一声,“啊,疼、疼...”一张俏脸因极度疼痛而扭曲地变了形。
肖寒感到自己的掌心里黏糊糊地,低头细瞧之后才发现,冷杉的肩头一片湿漉漉,因为身穿黑衣,这才没能及时发觉,不承想,自己情急之下居然正一手捏在了他的伤处。
他一把扯开了冷杉肩头的衣衫,露出里面的白色孺衣来,顿时,一片腥红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肖寒双眉紧锁,极力保持着冷静,“刺啦”一声,撕开了他的孺衣,肩头一条五寸长翻出鲜红血肉的刀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哎呀,这么重的伤。”肖寒惊呼。
冷杉扭头看了一眼,自己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伙计搬来凳子扶他坐下,肖寒则面色凝重,伸手接过伙计递来的金疮药和纱布,亲自为他绑扎伤口。
冷杉这回伤的可着实不轻,不但肩膀上血肉模糊,就连腿上和手臂上皆伤痕累累。
冷杉扭头看向床榻上躺着的武德轩,见他侧身面朝内躺着,一动不动,背心上插的那柄匕首刺痛了他的双眼,不由得悲从中来,眼中泪光闪闪,声声呼唤:
“武先生、武先生……”
第126章 涣然冰释
伏龙山别院卧房内
肖寒将连日来发生的事一一说于婧儿知晓,婧儿直听得头皮发麻,背心冒汗。
胸前伤口的疼痛令肖寒双眉紧蹙,额头再次渗出了汗珠,他咬了咬牙,继续道:
“老贼只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仓皇逃出后便四处造谣嫁祸于我,欲借此破坏我的声誉,也或许是他故意让你得知,从而离间你我的感情,让你对我憎恨。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以为岳父已经身亡的时候,我却发现岳父大人尚有一丝气息,便悄悄点了他的穴道,待老贼逃走后,才敢加以救治,虽然尚未醒转,但是暂时并无性命之忧,我已经派阿俊去接方山神医了......”
婧儿双眉紧锁,面现焦急之色,说道:“你带我走吧,我去给爹爹医治。”
肖寒摇了摇头,“不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随处都有老贼布下的眼线,可谓危机四伏,我上山一次都是万分小心的,况且婧儿毫无武功,又如何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目前你在山上有商无炀保护还是安全的。商无炀要跟我们一起联手铲除血奴,一切都隐于暗中,一旦让他们发现了异动,极易引起老贼的警惕,恐将前功尽弃。”
望着婧儿焦虑不安的眼神,肖寒宽慰道:“不过,婧儿大可放心,虽然我还没有萧前辈的本事,但是好歹也学了些皮毛,在前辈赶回之前保住岳父大人的性命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捂着胸口弓下身躯,汗水一颗颗滴落在地上。
见肖寒如此痛苦的神情,婧儿的泪无声地滑落,颤声问道:“很疼吧?”
一双水汪汪的泪眼故作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嘟囔道:“真是命大。”
肖寒强忍疼痛,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肖寒命大,而是该谢谢婧儿手下留情,没在刀尖上弄点别的东西。”
婧儿既心疼又赌气地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还不是你自己不好,这么大的事,早该派人先来告知一声,也免得我着急,何苦又来挨这一刀,平白让自己受这番伤痛。”
肖寒尽力挤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摇了摇头,“我就是怕你着急,所以才亲自赶来呀。”
婧儿起身倒了杯茶水来喂他喝下,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肖寒伸手拉了婧儿坐在自己身边,一双俊目痴痴地望着朝思暮想的心爱的女子,抬手轻抚她那略显瘦削和憔悴的面颊,心中一疼,眼中更是渗出浓浓的怜惜,柔声道:
“傻婧儿,你什么时候喜欢哭了,你知道吗,你的每一滴泪都是落在你的脸上,砸在我的心中的,如今我胸口已是伤痕累累,婧儿还忍心再让我心疼么?”
婧儿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含情脉脉的目光,骤然忍俊不禁,“扑哧”一笑,道:
“是跟玉公子待太久了吗?竟学出这些个花言巧语了。”
肖寒苦笑一声:“这还用学?肖寒我自从懂得相思为何物起,便知我心之归属,你的笑,你的泪,你的一切,都早已深深扎根在我心中了。”
“苦了婧儿了,婧儿心中有痛,肖寒心知肚明,苗贺用你的身世来胁迫你杀我,这事我都知道了,待我杀尽血奴便来接婧儿回家。这些日子以来,加驻在婧儿身上的痛,日后肖寒一定会加倍偿还。”
听得肖寒如此肺腑之言,婧儿心痛不已,低声娇嗔道:
“说你聪明过人,这会儿怎又如此地痴傻起来,其实,婧儿原本也不信你会杀我爹的......”话音未落,泪水又不由自主地‘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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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寒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娇弱的肩膀,面颊轻轻贴上她额头,柔声道:
“其实,我的女神医心中应该比谁都清楚,刀走偏锋,算好了不会扎到我的心脏上,就连骨头都没碰着,我便知婧儿才舍不得要了为夫我的性命呢,是不是?只要婧儿愿意,别说一刀,千刀万剐也都由得你来,肖寒保证不会皱一下眉头。”
“别胡说!”婧儿斥道:“还说什么‘千刀万剐’,你是鲤鱼精么?需要我这么费力地帮忙剔鳞?都什么时候了,还耍贫嘴。”
不经意间,肖寒眼角一瞥,陡然瞧见妆台上那柄从他肩膀上拔下来的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匕首,虽然短小,却十分的精致,在这微弱的夜光下已然闪烁出金灿灿的华光,不由得心生好奇,伸手取了细细端详。
“那是御赐纯金匕首,瞧你的样子,难不成想占为己有?”
“御赐匕首?”肖寒轻抚那金光闪闪镶满珠宝的刀柄,撇了撇嘴,“商无炀的?”
婧儿应了一声:“嗯。”
肖寒嘴角向下一撇,故作不悦地嘟起嘴,“就一把匕首而已,将军府贵重的匕首多的是,婧儿若是喜欢,随你挑,不如,将这柄匕首还给他?”
婧儿鼻子使劲嗅了几下,故作纳闷地嘀咕道:“哪里来的醋味儿?这么酸。”
哭了这大半夜,婧儿终于松了口气,低声斥道:“以后可不许犯傻了,好端端的身子上非要扎个血窟窿,还是伤上加伤,看着都瘆得慌。”
肖寒看着手中匕首不免慨叹道:“这是御赐匕首,看来定是商将军之物了,说起来,商无炀也是将门之后啊。”
说到此,他深深地凝视着婧儿,道:
“原以为讨得个神医回家,将军府以后可以省下请大夫的钱了,谁知居然娶了个公主回来。不过,此番颍妃虽然在苗贺面前抵死未认,但老贼十分狡猾,必不会善罢甘休,婧儿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婧儿微微一怔,一丝忧虑不易觉察地从眸中闪过,低声道:“知道了。”
眼见得已是丑时,肖寒便要离去,二人四目交集,肖寒一伸手将婧儿紧紧拥在怀中,唇齿交缠,万般柔情,刻骨铭心,道不尽相思苦,述不完心中情,正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婧儿。”
“嗯。”
“等我归来。”
“……好。“
二人情意绵绵,难舍难分,在婧儿的多次催促下,肖寒终于恋恋不舍地松了手,说道:
“《箫吕杂谈》的最后几页,你好好看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婧儿好奇地问道:“你怎知此书?”
肖寒神秘一笑,道:“前辈还能亏待了他的‘女婿’吗?!”
又道:“我要走了,你要多加小心。”
婧儿点点头,嘱咐道:“你也要小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肖寒轻轻打开南窗,正待飞身出去,突然好似想起什么,又低头向地面墙根处暗布的铁蒺藜扫视了一圈,随即回转身来,手指点了点窗栏下的地上,冲着婧儿微微一笑:
“你倒是运用自如了,不错不错,不过如今对我可没用了。”
婧儿微微眯起双眼凝视着他,“你研习的比我透彻,难怪方才进来时能轻易避开。”
肖寒抿嘴一笑算作回答,一双俊目深深地望着婧儿,柔声道:
“婧儿,《萧闾杂谈》的精华在后面呢,好好看,我走了,珍重。”
“你也保重。”婧儿依依不舍地回望着肖寒。
借着暗淡的月光,肖寒静静凝视婧儿精致的五官,那眼中的眷恋和怜惜牵出万千情愫,只一眼再难挪开,猛然探过头去,迅速在她樱桃小口上蜻蜓点水般匆匆一吻,随即在婧儿又惊又羞的目光中翻身跃出窗外,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婧儿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黝黑的夜色出神。
这一夜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生死两界一般的痛苦和惊喜,直到现在终于释怀,婧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轻抚着方才被肖寒亲吻过的薄唇,窗外是瑟瑟寒风,窗内人的心中却充盈着如沐春风般的暖意。
“小丫头,你可知颍妃究竟是谁……”不合时宜地,那日苗贺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刹时心口一痛,刚刚泛起的那股暖意瞬间便被灭地干干净净......
第127章 旗开得胜
这一夜,商无炀与耿宇带领的人马化整为零,分批自后山秘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下了山。
在此之前,千苍漓早已派人引开了苗贺的眼线,为他们扫清了道路,这才让他们得以顺利下山而未被血奴发觉。
下山后他们即刻分散而行,直到两日后赶到清州,按照与德顺约定的时间会合完毕,这才将分散的兵力悄然集结起来,如此这般将队伍神鬼不知地悄悄部署在周边密林中,一切都在按计划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第三天的子夜,苗贺那些在清州三清山道观中的血奴毫无悬念地成了瓮中之鳖。
阿俊率领的一百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先行潜入道观,趁着夜黑风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个击破,切开了他们的喉咙,拧断了他们的脖子,最后隐于暗处的小云天人马蜂拥而上势如破竹。
这批血奴大多是湘国人,便如当初的曼罗一样,都是受到血奴的训练后,变成了真正的血奴。除了曼罗武功高强,其余人等均不过二流角色,只是他们在血奴的引导下已然迷失了本性,居然拼死顽抗并无一人投降,被阿俊和商无炀等人一顿快刀斩乱麻似地刀砍斧劈,千余名血奴全部歼灭,同时,找到了关押在柴房中的道士共计二十二人,整个袭击过程用了不过一个时辰,至此,血奴司隐藏在湘国的又一个秘密据点,灰飞烟灭。
只是,曼罗不见了踪影。
旗开得胜的喜悦洋溢在商无炀心头,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他与耿宇相视而笑。各路人马按计划将各自的武器和死伤人员统统带离战场,连一根针都未留下,趁着夜色悄悄分散离开。
三清山道观,在刚刚经历了惨烈战斗的战场,除了遍地倒在血泊中的血奴尸体和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见证着一场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之外,未曾留下任何攻击者的痕迹......
山间路口,一旁的林子里,一个身着黑色软甲的女子牵着一匹棕色战马挡住了众人的去路,商无炀勒住了马缰。
“少爷。”女子开了口。
“曼罗?”商无炀翻身下马,急急走到她近前,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我这就要回山了,你的据点被端了,老贼那边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曼罗脸色一变,双眉紧蹙,一脸的晦暗之色,冲着商无炀一抱拳,垂头丧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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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师父,我部于深夜突遇不明敌人偷袭,所率血奴全部殉职,激战中属下受伤,属下罪该万死,请师父责罚。”
骤然见曼罗对着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商无炀一怔,眼珠一转,心中了然,轻咳一声,陡然瞪起一双“凶狠”的眼睛,梗着脖子模仿着苗贺那沙哑的嗓音,斥责道:
“哼,没用的东西,老夫的心血都白费了,要你们有何用?还不给我回去面壁思过,再出什么岔子,便提头来见吧。”
商无炀这气急败坏的声音和骄纵狂傲的神情,倒是像极了苗贺的做派。
曼罗突然抬手“啪”一声打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口中自责道:
“是,属下是废物,属下这就回去面壁思过。”
见到曼罗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俨然便是一幅败军之将在受上司处罚的场景,若不是商无炀亲历这场战役,当真令人难辨真假。众人也不知这二人唱的是哪一出,耿宇更是强忍着笑意瞧着热闹。
商无炀原本还有些不放心,担心危及曼罗自身安全,而此刻一见她这逼真的演技,俨然就是以此来告诉商无炀,她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商无炀一颗心也就暂时放了下来。想起方才曼罗给他自己脸上招呼的那响亮的一巴掌,说道:
“你对自己还真下得去手啊。”
曼罗神情淡然地说道:“让少爷见笑了。”
商无炀见曼罗脸上、手上有斑斑血迹,问道:“你受伤了?”
曼罗抬手抹了一把脸,看了眼手心中的殷红的鲜血,道:
“都是血奴的,谁想伤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将手心中的血迹胡乱抹在了自己衣衫上。
上下打量着曼罗,商无炀皱了眉,说道:“可是,你这身上没有伤啊,怎么骗得过那老贼的眼睛?”
曼罗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
话音刚落,身形一动,一旁一位护卫的佩刀便到了她手中,大刀高举,一刀便向自己左肩狠狠砍去。
曼罗速度极快,这突如而来的举动令众人大吃一惊,商无炀突然挥剑将大刀隔开,喝道:
“你这是做什么?”
对于商无炀突然出手阻拦,曼罗反而感到了奇怪,一脸认真地回道:
“受伤啊!”
听她那口气,再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商无炀当真是哭笑不得,似乎对他而言,那一剑砍的不是她自己的手臂一般,还是她根本没有疼痛的神经才令她能下此狠手砍伤自己?
商无炀无奈地摇摇头,“曼罗,你自己伤自己也能下得了这手,血奴果然是没有痛感的一群……”
“行尸走肉”这个词到了嘴边硬是被他咽了下去。
又道:“且说你自己这一刀下去,像老贼这么精明的眼睛还能看不出来你这是自己砍的吗?”
“哦?是嘛?”曼罗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在左肩部位比划了一下,认真地点头道:
“少爷说的是,这刀伤的位置的确会令人怀疑。”突然她昂起头来,将刀柄送到商无炀面前,说道:
“少爷你来。”
“什么?”商无炀一惊,那神情好像听到天外奇谈一般不可思议。
曼罗将刀柄塞进了商无炀的手中,再抓住他握刀的手举起来,让刀锋对准自己的左肩,“你出手,他定然分不出真假。”
商无炀哭笑不得,让他杀敌他眼睛都不会眨,可是让他伤自己人,他却又如何能下得去手呢?!
曼罗见状有些着急,催促道:“我不受伤,那老贼就会杀我。你们必须要趁天亮离开此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别犹豫了,这些皮肉伤对我而言,不算什么的,快动手吧。”
见她言下坚决,商无炀无奈地提起了刀,比划了两下最终还是下不去手。
耿宇这回实在看不下去了,再这样磨蹭下去天一亮,到时候别说是曼罗了,便是他们所有人的行踪都将暴露无疑,那事情就完全偏离了既定的方向。
耿宇自告奋勇,挺身而出,道:
“罢了罢了,你们主仆情深,恶人还是属下来做吧。”
话音刚落,不待众人看清,手中钢刀已然呼啸而至。他说话突然,刀锋来的更加突然,曼罗不假思索地抬起左臂去格挡,但听得“呲”地一声,那刀锋毫不客气地在她左肩自上而下划出了半尺长的血口,顿时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曼罗闷哼一声,左腿一软,顿时单膝跪地,痛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右手紧紧捂住左肩伤口,鲜血犹自从指缝间钻了出来。
商无炀大惊,冲上前去查看伤势,口中急急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吧?”
曼罗负痛,脸上五官扭曲变形,咬牙道:“正、正好。”
商无炀细看伤势,不免倒吸一口冷气,虽没有伤到筋骨,但这伤痕确是入肉三分,长达半尺,这样的伤完全可以让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失去战斗力,如此,曼罗受伤逃离也算是合情合理了。虽然知道耿宇下手自是有分寸的,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耿宇接收到商无炀那双埋怨的眼神,嘴角一撇,忙将眼神瞟向了别处,只当没看见。
商无炀自腰带内取出金疮药,正待帮曼罗敷药,却被曼罗拦住。她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瓶子,用牙齿咬开瓶塞,将一些药粉撒在伤口上,刹时疼的满头冷汗,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将剩余的药粉还塞上盖子,重新揣回怀里,“呲啦”一声自衣摆上撕下布条来,自行绑扎伤口。
商无炀欲上前帮忙,被耿宇拉住了手臂,“少主,您就让他自己来吧,这做戏就得做全套,少了一分都会是要命的呢。”
见耿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商无炀陡然明白过来,暗道“关心则乱”,自己如今也只能站在边上默默地看着曼罗自我疗伤。
直待曼罗将自己伤口处理完毕,天气不早,大家至此分散开来,各自返回。
商无炀、耿宇纵马前行,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快马加鞭向伏龙山而去......
看着商无炀他们离去的身影,曼罗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方才为免少爷担心,她故意轻描淡写地做了一场戏。凶狠残暴的铁面阎罗之所以能在川阳国横行数十年,不是因为苗贺老奸巨猾,也不是他的作恶多端,更不是他的阴狠毒辣,而是皇帝的姑息和纵容,才让苗贺在血奴司乃至川阳国杀伐随心,一手遮天。也只有曼罗自己最清楚,此番在她手中丢了三清山据点,接下来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一番非人的折磨,不知是风冷还是心冷,她骤然打了一个冷颤……
第128章 好事成双
肖寒自从跟苗贺打了一场之后,也就无需再隐藏行踪了,从伏龙山返回京城后,他亲自为武德轩操持了“葬礼”,随后回到父亲的将军府中居住。冷杉索性随着他也住在了将军府。
收到三清山大捷的消息时,冷杉大喜过望,激动地在屋中打起了转,一边亢奋地来回踱步,一边摩拳擦掌,慨叹不已,口中念念有词:
“兵贵神速,速战速决,果然一切尽在君昊兄的掌握中,如此漂亮的阵仗,我冷杉不能大展雄风实在是可惜,可惜啊!”
肖寒镇定自若地盘腿坐在矮几旁品着香茶,显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罢了。
肖寒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丝毫看不出喜怒哀乐,冷杉倒有些好奇了,走到桌前坐下,问道:
“君昊兄这是怎么了?打了胜仗居然这般的表情,难道也是懊悔没有一同去参战不成?”
肖寒并不抬头,轻轻将手中茶盏放于桌上,说道:
“这不过是个开始,端了血奴几个小据点而已,有什么可高兴的。”
听他这般一说,冷杉眨眨眼睛,眼珠滴溜溜一转,察言观色一番,将头凑向肖寒,低声问道:
“江湖上传闻是君昊兄亲手杀了岳丈武德轩,虽说君昊兄已经给嫂嫂了一个解释,嫂嫂她,信是不信?”
说到此,他神色突然一变,嘀咕道:“不对呀......”面色渐渐冷凝。
察觉了他的神情有所变化,肖寒问道:“墨然,你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面色阴郁的冷杉终于开了口:“哥哥,恐怕是你情急之下乱了方寸,未得细细考量,依我看,你不该去告诉嫂嫂真相。”
他这话一出口,倒让肖寒纳了闷,“墨然何出此言?”
冷杉满面懊悔地摇了摇头,幽然一声轻叹,道:“是我疏忽了呀,我该阻止你的,若嫂嫂信了你未必是件好事。你想啊,苗贺之所以散布这个谣言,旨在破坏君昊兄的声誉,从而削弱咱们的战斗力,嫂嫂若执意相信你,站在你这边,那么她就是老贼控制你的一枚棋子,这可是老贼惯用的把戏了。而若嫂嫂信了江湖传言,对你怀恨在心,若因此而你一刀两断了,你认为老匹夫还会对嫂嫂感兴趣吗?”
肖寒笑道:“哦,你认为如此一来,老贼对婧儿再动什么念头便都是枉然,那么婧儿反倒安全了,而我们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冷杉面色冷凝地点了点头。
肖寒淡然道:“非也非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肖某堂堂男子,岂能只看见方寸小家?国若不存,何以安家?我原也是担心婧儿听了外界传言伤了心,所以才亲自去跟她解释,不过,你想过没有,婧儿可并非寻常女子,若是婧儿不信传言,她怕伤害到我就会选择远离我,而若她信了传言,对我怀恨在心,她不但不会因此跟我分手,反而会寻找靠近我的机会,好寻机报杀父之仇呢?所幸的是她选择了相信我,也选择了,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
说到此他手抚着挨了两刀的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挺直了腰背,缓缓道:
“罢了,就看婧儿能不能想到这一点,她若想得到自会给老贼做戏。”
“先以大局为重吧。老贼若是听说三清观也没了,想必气的快吐血了吧,呵呵,接下来,他就该急着联络其他几个点了,然后真正的战事便要开始了。探子来报,被血奴策反的宣德府节度使司徒俊南已经蠢蠢欲动了,他在宣德府拥兵万余,如今,义王在边境作战已经带走了近二十万兵马,国内兵力空虚,皇上已密令神龙军拨五千人马给我,但也远远不够。”
冷杉道:“老皇帝小气啊,就给五千人?”
肖寒道:“此番皇上倒也并非真的小气,只是,他早知我等私下都有些人马,况且,铲除这些血奴只可智取,化整为零各个击破方行之有效,攻打宣德府,强攻固然不可取,还是得动点脑筋。”
冷杉若有所思道:“老皇帝倒是知道的挺多啊……”
肖寒微微一笑,问道:“皇上洞若观火,岂是你我能比?我且问你,你那边有多少人?”
冷杉道:“若加上各路江湖豪杰的应该能凑个五千,我可以把人马先集结起来。”
肖寒道:“我和我爹的人马能带出来的有三千人,小云天山外应有千余人,这样加起来勉强与宣德府对等,但是,要灭叛军并非那么容易的事,司徒俊南原也是名虎将,只是脑子不太好用,是个不折不扣、不辨是非的蠢材。”
冷杉“嘿嘿”一声,道:“脑子要好用还能被血奴给策反了?!”
“万万不可小看了他,”肖寒道:“这些日子来,咱们利用这些江湖能人异仕的特长,昼伏夜出,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铲除了多个血奴据点,大大削弱了敌人暗布在湘国境内的势力,就差这最后一搏了,灭了司马俊南,无异于给血奴致命的一击。单从兵力上来讲,我们也算势均力敌,然,司徒带的人马可都是正规军队,而我们还有不少是江湖侠士,他们武功虽然高强,但是对排兵布阵,阵前杀敌那一套并不在行,临阵磨枪怕是来不及了,如此一来,我们若与敌人正面交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肖寒又道:“现在,我要等一个人,这个人,对于我们这场战事的胜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哦?什么人?”冷杉甚为好奇。
肖寒嘴角微微一撇,神秘地挤了挤眼睛,轻声道:“他很快便会来找我的。”
“什么人这么神秘,连我都要保密?”冷杉撇撇嘴。
“此乃军机大事,丝毫马虎不得,你早晚会知道的,急什么?”肖寒淡然一笑。
冷杉挺直背脊,下巴一扬,“不说就不说,反正你早晚还是得让我知道,这场大仗哪里能少得了你兄弟我的?”
“可不是嘛,少了咱玉将军这仗可怎么打呢?”
肖寒故作一本正经的回答反倒让冷杉听出了调侃之意,一脸不屑地嘀咕道:
“别小看人,我冷杉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冷杉一个激灵,警惕的双眼死死盯着房门,握住了长剑剑柄。
肖寒淡然一笑:“是阿俊。怎么,冷公子在将军府也如此警觉了?”
“阿俊?”冷杉一愣,问道:“你怎知道?他这个夜猫子,不都是夜半三更的时候才会过来?”
肖寒也不多言,催促道:“别愣着了,快去开门吧。”
冷杉半信半疑地起身去开门。门方开了一条缝,冷杉骤然一愣,神情错愕地打量着门外之人,好似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门外之人抱拳作揖道声:“玉公子安好。”
冷杉忙不迭点头道:“嗯嗯,本公子本来是安好着呢,可一看见你,好不好地还真不好说了,你、你还是快进来吧,你家少将军想你想得已经夜不能寐了。”
言罢闪身将门外之人让了进来。
待得此人进得房来,但见他头顶青色噗头,一身土灰色长衫,脚蹬黑色厚底圆头布靴,手持一杆幡子,上写“算命测字”四字,单瞧这身打扮俨然是个年轻的算命先生,只不过,一张僵硬的脸上毫无半分生机,好似别人都欠了他几吊钱似的,眼皮微抬间射出两道阴寒的眸光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
阿俊将手中幡子靠在门后,随即冲着肖寒抱拳施礼道:
“末将见过少将军。”
冷杉一双大眼似乎粘在这位“算命先生”身上了,强忍着笑意说道:
“哎,我说这位先生是不是眼神不济,大白天走错门了吧?居然跑到将军府来蒙人?是不是在街上没人敢找你测字,只好上门来寻生意了呀?”
阿俊毫无表情地转向冷杉,抱拳额首,“唐突了,玉公子见笑。”
“见笑?”冷杉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本公子的确一见你就想笑,哈哈哈....生意人和气生财,你瞧你张脸,哪有算命先生是长这样一副面孔的,只怕人家命还没算呢,看你一眼小命恐怕就直接交代了吧?”
对于冷杉的调侃,阿俊充耳不闻,兀自直绷绷地站着,面无表情,只有冷杉一个人自娱自乐笑的是前仰后合。
肖寒微微一笑,对冷杉说道:“你就莫要再取笑他了,阿俊天生不爱笑的,他跟了我这么多年,连我都不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转而冲着阿俊问道:“事情这么快就办妥了?”
阿俊额首回道:“是,被苗贺虏走的两位老臣的家眷已经全部救出了。”
“很好。”
一抹轻松的笑意荡起在肖寒唇角,“他们现在何处?”
“按照先前说好的,都送回家中去了。”
听得阿俊这番话,冷杉也高兴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当真是好事成双啊,如此一来,这两位老家伙更要对我们肖将军感恩戴德,也扫除了我们的后顾之忧了。”
阿俊垂手而立,低声道:“不过我们的人发现了一批行迹诡异的人马,约有两百,正陆续向伏龙山方向而去,看装束虽是咱大宋百姓衣着,昼伏夜出地行动甚是诡异,看来,真让少将军说中了,老贼果然熬不住要几路一起动手了。”
冷杉内心焦急地看向肖寒,“他居然动作这么快?那伏龙山岂不是很危险?君昊兄,我们的人马恐怕鞭长莫及啊。”
相较于冷杉的急躁,肖寒却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依旧神情自若地轻轻抿了口茶,一言不发。
阿俊见冷杉着急的样子,又见肖寒并未作答,便索性替他回道:
“玉公子莫急,老贼的意图一早就被我家少将军料到,他早已向伏龙山增派了人手。”
听阿俊如此一说,冷杉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拍拍自己受了惊吓的心脏,说道:
“哎哟,原来君昊兄你早就布置好了啊,早不告诉我,害得人家小心脏吓的怦怦乱跳。”
阿俊不再多言,转身对着肖寒抱拳道:“末将请命带领二百护卫前往伏龙山。”
肖寒缓缓放下茶盏来,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不急,你且再去打听。依我看,这或许是老贼虚晃一枪,故意转移我们的视线也未可知。”
“何以见得?”冷杉问道。
肖寒淡然一笑,“他若再想对伏龙山动手,势必要一举拿下,怎么可能才派两百人?玩啊?还是嫌前两回死的不够?”
冷杉击掌道:“对呀,看来他的确只是想分散咱们的注意力罢了。”
肖寒对阿俊说道:“你先去吧,有事及时来报。”
“是,末将遵命。”阿俊言罢不再停留,即刻取了墙边他那个算命的幡子转身就走。
“我说这位算命先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劝你最好换个行头,你这张脸扮算命先生,也实在太吓人了吧,哪里还会有人敢找你算命,你扮个铁匠、打把势卖艺的好像更合适嘛。”冷杉嬉笑道。
阿俊微微一怔,随即转身冲着冷杉额首道:“是。”
……
第129章 同甘共苦
几日后的一天,冷杉匆匆来到肖寒卧房,见他正在看书,问道:
“君昊兄今日倒是有闲工夫看起书来了,这两日冷杉忙于联络各处英雄豪杰,也不知武先生情况怎样,听阿俊说方山神医回来了?”
肖寒说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啊?!昨日刚到就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通,我到现在脑袋还蒙圈呢。这不,只能在这里躲着了。”
随即放下手中书籍,“既然贤弟来了,那就一起吧,我带你去瞧瞧,要挨骂,兄弟你也帮我分担一二。”
冷杉满面困惑:“这位老前辈还会骂人啊?似这等‘好事’也难为哥哥你倒是能想到我。”
“就是带你去感受一下咯,,好兄弟要同甘共苦嘛。”肖寒笑道。
言罢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书房西侧墙边,掀开墙壁上一副垂下的山水画卷,露出一个虎头铜环来,肖寒握住铜环向外轻轻一拉,但听得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响起,旁边一个两尺宽、一人高的柜子缓缓向前移动,柜子后面露出一个暗门,肖寒率先走了进去,冷杉紧跟而入,随着一阵“咔咔”的机关声响,柜子又重新回到了原位。
肖寒与冷杉进入暗道,左右墙壁上均有点燃的油灯,顺着阶梯一路向下,三十层台阶,又是一道暗门,肖寒上前“啪、啪啪”连拍三下,不一会儿,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那稀稀拉拉的山羊胡挂在巴掌脸下,就像没褪干净毛的鸡屁股一般,怎么看都有些怪异,此人正是方山神医萧吕子。
二人进了暗室,肖寒与冷杉恭恭敬敬冲着萧吕子抱拳施礼,萧吕子倒是毫不领情,瞪着一双小眼,不由分说,伸手一把揪住肖寒的前襟,咬牙切齿低声斥道:
“你小子是怎么照顾你老丈人的,嗯?老夫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跟个猴精儿似地,这才多久,啊?如今却像个死猴子一样,若不是老夫赶来,恐怕师弟就再也见不到我这师哥了,你这混小子实在太不像话。”
许是怕惊扰病人,萧吕子声音压的很低,再加上咬牙切齿,便好似每一个字都打牙缝里蹦出来一般。
他这急赤白脸地一顿训斥,只将个肖寒弄得是面红耳赤,内心越发地羞愧,前襟被这小个头萧吕子硬生生攥着,只得躬着身子不敢乱动。
冷杉见肖寒被他训的甚是尴尬,忙劝道:“老前辈莫生气,此事的确事出突然......”
“还有你!”不待冷杉说完,萧吕子一双小眼珠便瞪了过去,“两个血气方刚的小子打一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东西,居然还让人家给逃了,老夫还没说你呢,还敢替他说情。这事还没完,回头再跟你们两个臭小子算账,哼!”
言罢攥着肖寒衣襟的手狠狠一推,肖寒刹时被一股大力推的向后连退了两步方才站稳,由此可见,萧吕子这回儿可是真的动了气。
萧吕子转身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一边气呼呼地嘟囔着: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一边伸手取了桌上茶盏来一口饮下杯中水。
肖寒与冷杉见萧吕子发怒,自知理亏,也只得唯唯诺诺地受着,不敢做声,只能等待萧吕子撒泼够了,气消了再说话了。
二人偷眼打量着床榻上睡着的武德轩,但见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被,面色显然已不似先前那么苍白,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一般。
肖寒心中暗自感激和佩服萧吕子,若是武德轩有什么事,别说婧儿是否能原谅他,即便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肖寒冲着萧吕子恭恭敬敬深深一揖,“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对于肖寒这由衷的感激之意,萧吕子毫不领情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儿,阴阳怪气地说道:
“哼,算你小子聪明,及时封了他的穴道,护住了他的心脉,否则即便婧儿能饶恕你,老夫也非把你千刀万剐了不可。”
“君昊惭愧。”肖寒恭恭敬敬额首致歉。
“前辈果然圣手,您这一出手,武先生便已大不一样了,方山神医医术高绝绝非浪得虚名啊。”冷杉及时奉上了马屁。
萧吕子毫不领情地一挥手,一脸嫌弃的表情,“拍马屁是没有用的,我萧吕子从来不吃这一套,虽然此次师弟已经性命无忧了,但是,这笔账,我可给你们记下了,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冲着肖寒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不过你小子也还不算笨,这么点时间就学会针灸之术,难怪师弟把你当个宝贝一样,整日没事还教你些医术,关键时候你倒也做了一回救命稻草。”
虽然他依旧满面怒容,但口气已稍转和缓,肖寒察言观色,忙陪着笑脸道:
“是是是,只要岳父大人康复,晚辈这棵稻草随前辈处置便是,绝无怨言。”
萧吕子听肖寒如此低声下气,似乎气也顺了些,口中嘟嘟囔囔道:
“哼,这还差不多。”
走到床榻边坐下,将武德轩的手从被子里取出来,三指搭脉,片刻,又将他手臂小心塞进被中,仔细为他掖好被角,定神地望着武德轩那沉睡的脸,轻声道:
“师弟啊,师兄我跟耗子一样东躲西藏了二十年,现如今啊,躲是不成了,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竟又回到了原地,天意啊。”
看着这一切,肖寒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平日里这师兄弟两个便跟那刺猬一般,碰都碰不得,见面就互撕,谁也不饶谁,若非在这生死一刻,又怎能见到他们师兄弟之间竟然有着如此的深厚情感......
萧吕子缓缓将目光自武德轩脸上转向肖寒,说道:“好吧,既然师弟把宝贝女儿嫁给了你,又如此心甘情愿地跟随你,那说明,你小子还是值得信赖的,唉,事到如今老夫便听你一回,你说怎么做,老夫便怎么做,只要能将血奴铲除,还我湘国一片净土,保我师弟和徒儿性命,便是拼上老夫的性命,老夫也在所不惜。”
听得萧吕子这番话,肖寒与冷杉面面相觑,没想到一向高傲自负的萧吕子,居然改了性子,愿意听从肖寒安排,不禁令二人大喜过望。
肖寒面露喜色,抱拳回道:“前辈一番话着实令晚辈汗颜,既然大家同仇敌忾,那我们就拧成一股绳,一起将血奴扫除干净。如果前辈愿意听晚辈说几句,那晚辈倒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萧吕子回道。
肖寒收敛了笑意,抱拳道声:“请前辈前往伏龙山。”
“伏龙山?”萧吕子一愣,“让老夫去看婧儿啊,也好,老夫也怪想她的。”
肖寒面现正色,说道:“伏龙山离边境不过百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湘国的咽喉要地,铁面阎罗已对其觊觎良久,势必一举攻下而后快。虽然我们早做了准备,但是,毕竟山上兵力有限,此番苗贺已知我在探查湘国境内的血奴,并予以铲除,所以他暂时无法集中精力去攻打伏龙山,我现在不停地给他捣乱,老贼顾此失彼也忙不过来,若君昊算的不错,他们即便要攻打伏龙山最快也要在半月以后,为此,肖寒希望前辈能将我岳父大人带回伏龙山休养,前辈是世外高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君昊还仰仗前辈之力助商无炀固守伏龙山。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听完肖寒这番话,萧吕子捋着那几根微微翻翘的山羊胡,喃喃道:
“原来如此。”一双小眼中骤然闪烁出晶亮的光泽,低声道:“好,老夫便听你的,过两日,待师弟伤势再好些便动身。”
“太好了,”肖寒露出了慰藉的笑意,说道:
“届时,我会派阿俊秘密护送你们前往。”
萧吕子点点头,扭头望着沉睡不醒的武德轩,轻叹了一口气,“就这么办吧,我就带师弟去伏龙山好好休养。如此,还能跟婧儿在一起。”
话音落地,他大袖一挥,“得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出去吧。”
“嗯?”冷杉满面诧异,“这么急就赶我们走?我们还想再陪陪武先生呢。”
萧吕子脸色骤然一沉,小眼中一双黄豆大黑眸子几欲弹了过去,“你陪啥?你陪了他,他就能坐起来讲故事给你听了?哼,都别在这碍着老夫的眼,出去出去。”
冷杉被萧吕子一顿白眼给翻的呆立原地楞是说不出话来,心道:这老头说翻脸就翻脸,还真不好惹。
肖寒忙轻轻拽了拽冷杉的衣袖,示意他快走,口中一味恭恭敬敬冲着萧吕子回道:
“是,晚辈们这就出去了,不妨碍前辈,晚辈晚些再来探望。”
见萧吕子一双眼睛只是盯在武德轩身上,并不理睬他们,肖寒冲着冷杉一使眼色,二人再不敢打扰,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回到房中,关闭暗道机关,冷杉嘟起了嘴,“这方山神医还真奇怪,说骂就骂,说笑就笑,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点预兆都没有,我根本跟不上他那节奏嘛。”
肖寒走到矮几旁盘膝坐下,微微一笑,“那么容易便能让你跟上他的节奏,他还叫方山神医吗?”
冷杉在肖寒对面坐下,取了茶壶来倒上茶水,问道:“我看君昊兄跟他倒甚是合拍。”
肖寒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你这话究竟是夸我呢,还是在骂我呢?”
伸手取了冷杉递来的茶盏抿了口茶,长长吐了一口气,慨叹道:
“好呀,真好,这方山神医一出手,我岳父大人的命就算是保住了,我对婧儿也算有个交代,只可惜不能马上让她知道,没得又让她牵挂。”
“那伏龙山......君昊兄认为方山神医去了以后能守住吗?”冷杉显然还是有些担忧。
肖寒微微一笑,神秘地凑过头去轻声回道:“一脑袋的鬼主意,定让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冷杉听闻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
第130章 懵懂少年
铁面阎罗苗贺坐在凳子上,漆黑的鬼脸上一双充满戾气的双眼,散发着嗜血的寒光,宛如鬼魅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曼罗,宛如在看一条落水狗。
“师父,都是曼罗无能,他们夜间突袭三清山,我们实在不曾料到。”曼罗神情惶恐。
“那你当时又在何处?”苗贺语声森冷。
“曼罗在山上巡视。”
“是嘛,你在巡视?怎就未发现有人夜袭?“
“是曼罗无能,的确不曾发现有人,等我回到道观时我们的人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他们有三四千人之多,均身穿黑衣,没有任何旗帜和标识,根本无法确认是何人所为,从偷袭到交战,看上去训练有素,曼罗怀疑是湘国的军队。”
“湘国的军队攻打三清山?莫非又是肖寒干的?那你怎么没死?”铁面阎罗语声森然。
曼罗道:“混战中曼罗受伤,又被一人重重击了一掌便晕过去了,他们或许以为我已经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山上已无贼人踪影。”
一阵可怕的静寂后,苗贺开了口:“可发现贼人线索?”
“贼人撤退后,曼罗四处搜寻踪迹,可是他们却连一把剑,一柄匕首都没有落下,山上除了我们自己人,不曾看到与敌人有关的任何线索,曼罗不敢撒谎。”
“你受伤了?伤势如何?”闷在面具后的声音阴冷如冰般散发出丝丝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曼罗咬了咬牙,解开衣袖束口,将袖口缓缓推上去,露出一大片缠绕的纱布,她将纱布拆开,手臂上半尺长的刀伤刚刚开始结痂。
“伤的不轻嘛,难怪拿不稳日月双钩,打不过别人。”
话音刚落,随着一道寒光乍现,手臂上正在愈合的半尺长的伤口被苗贺手中突然出现的一柄匕首硬生生划开,鲜血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曼罗“嗯”一声闷哼,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她伸手紧紧捂住伤口,鲜血还是从指缝间不断漫溢出来。
苗贺幽幽道:“你的运气还不错嘛?伏龙山上山豹死了,我两三百名血奴死的死伤的伤,独独让你毫发无损地逃了,此次死了千人又独活了你一个。”
“师、师父,是曼罗命大了。”
“是吗?嗯,上回听说茹鸮‘照顾’得你很不错啊,要不要我再唤他来教教你该怎么为师父做事呀?”
听得此言,曼罗眸中顿时闪出惊惧之色,故作惊恐万状地拼命摇着头,跪行两步,哭求道:
“师父,不要啊,曼罗知错了,是我没有查探仔细,没有及时发现敌人,可是真的只是曼罗命大没有被他们杀死而已啊师父,曼罗无父无母,十二岁就跟着师父了,在我眼中师父您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一般,师父说什么曼罗无有不从,这么多年来,我不敢对师父有半分地不敬,如今留着曼罗一条命,愿为师父肝脑涂地,不敢有丝毫懈怠,求师父饶了我吧……师父……”
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咬牙暗想:留下我一条命,我还要助少爷报杀父之仇呢。
面具后一声闷闷地冷哼,“若不是山豹死了,湘国各处据点又被肖寒那小子给盯上了,如今正缺人手,否则,就看你这两次失手,老夫早就送你上西天了。”
曼罗哭着磕头道:“多谢师父不杀之恩。”
苗贺嗡声道:“不用急着谢我,老规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一听此言,曼罗顿时脑袋嗡嗡作响,不知道这次又会面临怎样的惩戒。
苗贺沉声道:“来人。”
门外立时进来两名软甲武士。
“把她给我挂树上去,照老规矩办。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当真命大,若得不死,我便再饶你一回。”
“是。”
苗贺起身走人,不再多看曼罗一眼。
两名软甲武士取了绳索来,将曼罗的双脚脚踝捆在一起,倒拖着她来到门外一株大树旁,将绳子抛上去,伸手用力一拉,曼罗便被倒挂了上去……
曼罗清楚地知道,苗贺口中的“老规矩”指的便是对属下行动失败后的惩罚,其中之一即是将人如此倒吊七天七夜,任它风吹日晒雨淋,不给食物和水,七日后是死是活便全看自己的命数了。
……
这时的曼罗已经完全不作他想了,命大不大,此刻全交给了老天爷,事已至此,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自从被苗贺带走,她的苦难岁月才刚刚开了头,多年来她为血奴司卖命,无数次刀劈斧砍鞭挞,好在她还算听话,与三位师兄所受到的责罚相比,她的责罚算是最少的。
而如今自己这般被倒挂着,倒让她瞬间想起十九年前刚到血奴司的情景。
那时的她还叫方夕悦,那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将她带进一个很大的院子,她便看见一个男孩如此这般被倒挂在院中的树上。鬼面人将她安置到一个卧房中,告诉她,从今日开始你的名字就叫“曼罗”,随即便离开了。
推开窗户,院内场景一览无余。院中都是砖石地面,只有那株粗壮的百年老树下有一圈泥土。那个倒吊在树上的男孩早已气息奄奄,时值酷暑,烈日暴晒,所幸老树枝叶茂盛为他弱小的身子带来一丝清凉。一双纤细的手臂无力地垂挂下来,一阵微风吹过,瘦小的身子随着长坠的绳索微微晃动,旋转,而男孩却始终一动不动毫无生机,便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就在那株大树的背后,一个中年男子遍体鳞伤依靠着树干,身上十多处伤口都在流血,没有人为他疗伤,他自己仿佛也在听之任之,未打算对伤口采取任何措施,一任鲜血不停地流淌,猩红的血液流入大树下的泥土中,成为了这株百年大树的养分。
院中来往的人不多,长相各异,形形色色,但唯一相同的却都是面色阴冷,无声无语,仿佛一具具无声行走的尸体,了无生气,他们从院中悬挂的男孩身前走过,从血流不止的男子身侧穿行,均宛若未见,神情麻木。
这般如同人间炼狱的场景将十二岁的曼罗吓的目瞪口呆,她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鬼面人将自己带来此处又是想做什么,她吓坏了,一个人缩在墙角惊慌失措,脸上泪水横流。
入夜了,她从窗前看去,院中灯笼闪烁着飘渺的光,树下已不见了那个浑身血迹的男子,只有那个孩子还倒挂在树上。
一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孩来给她送饭,她问女孩,那个树下的男子去了何处,女孩淡淡地回道:
“血尽而亡,拖走了。”
神情依旧麻木,可是眸中却有一抹隐隐地苦涩一闪而逝。
她又问,那个男孩为何被如此吊挂着。
女孩说:“犯错了,已经挂了三日。”
她问:“何时能放下来?”
女孩说:“还有四日。”
她问:“他这般挂着,可如何吃饭?”
女孩道:“不准吃,听天由命。”随后便离开了。
……
夜深人静,院中没有一丝声响,各房都熄了灯,她终于忍不住了,脱了鞋赤着脚,吹熄烛火,端起一碗水,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向院中那株老树走去。
男孩倒挂的头部刚好面对她的脸,他双目紧闭,嘴唇干裂,死了一般地安静。
她将手指放在他鼻下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心中一喜,忙将水碗凑近他的唇边。男孩缓缓睁开了眼,血红的眼球暴突,长长的睫毛轻颤,当看清了眼前颠倒着的女子的脸,他赤红的眸子骤然多了一丝淡淡地光泽。
她用水碗轻轻触碰他的嘴唇,示意他喝些水,可是他张了张口却又闭上,她意识到男孩倒吊着根本没法喝水,水喝急了若是呛入鼻孔定然引起咳嗽反而会被人发现,她将碗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回房找了个勺子来,顺便将晚上在自己的晚饭里留下的一点饭菜也取了来,一口口地喂给他喝,再喂给他吃,男孩饿极了,可是他倒着,吃喝极为困难,她给他口中塞一口饭菜,男孩猛然翻身而起,双手牢牢抓住捆着脚踝的绳子,稍作喘息咽下饭菜后,再头冲下翻下来再吃一口饭,如此这般三四次。
男孩低头向她看去,眼中闪出感激之色,口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快走”,声音干涩沙哑。
……
如此连续三日,她时常会于夜间看见那男孩会偷偷翻身向上抓住那绳子像个蚕蛹一般,随后再头朝下倒挂下来。而曼罗每晚都会留下一半自己的晚饭,入夜时偷偷端着水和饭让他吃些,到第四日,也就是男孩受惩罚的第七日,她一醒来便奔向窗前向院中的大树望去,可是树上已没有了男孩的身影,她心中惴惴不安。
直到那个女孩来送给她送早饭时,她问:
“树上挂着的那个男孩去哪里了?”
女孩漠然道:“惩罚时日到了,放下来了。”
她心跳如鼓,急问:“死了吗?”
女孩道:“半条命。”
她又问:“那他人呢?”
女孩的下巴朝隔壁抬了抬,道:“回房了。”
听得此言她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几日后她便成了铁面阎罗的弟子,而这个男孩便是她的四师兄——茹鸮,与她曼罗一样,“茹鸮”的名字都是师父给的,谁也不知茹鸮的本名。
也是到那时她才知道,血奴司对不听话的,不能完成任务的所有人都会有所惩罚,而惩罚的方式更是多如牛毛,可谓花样繁多,手段残忍,而且大多会在大庭广众下惩罚,以儆效尤,令人望之不寒而栗,谁还敢心生半分忤逆之心?!
在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地度过了十九年后的今天,终于还是轮到她倒挂在树下了。树不是那棵树,人也不是那个人,但痛苦如出一辙,心境绝无二致。
此时,她眼睁睁看着手臂上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感受着天地颠倒的晕眩,不知自己究竟会血尽人亡还是等不到生生饿死就已经血管爆裂翘辫子了。
她陡然想起了那个“蚕蛹”,当时并不知十四岁的茹鸮为何会做出这般动作,可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因为那时的小茹鸮尚无高深的武功,并无浑厚的内力控制倒流的血液,他若不能时常让自己头朝上歇息一会儿,恐怕不出两日就血管爆裂而亡了。
想到此,曼罗闭上了眼睛,凝神运气……
第131章 老谋深算
即便有内力支撑,曼罗倒挂着还是连咽下一口口水都变得艰难无比,所以,她开始偷偷尝试翻身向上抱住绳索,让肺部获得正常的呼吸,让血液有片刻的回流,但是苦于有人看守,她也不敢过于频繁。
七日水米不进的滋味她感受过,但是她活过来了,如今倒挂三天也未能打垮她,只是,手臂上被苗贺重新割裂的伤口流了太多血,不会有人帮她上药包扎,一切都看她自己的命数,而如今,她已经开始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渐渐地便是连将身体上翻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内力消耗殆尽,血液正一点一点往头部冲,她感到自己就快死了。
曼罗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她怀念在齐家的快乐时光,思念齐家小姐温暖的笑颜,她想帮助少爷报杀父之仇,她想对耿宇、高亮还有每一个曾被自己伤害过的小云天护卫说一句“对不起”。
这个世上,她留恋太多太多的人,可是这一切,或许很快就要画上句号了,她即将抱憾终生地这般屈辱地死去,尽管这份遗憾痛彻心扉,但她此刻已没了选择的机会,若是她还能有一线生机,她又该何去何从?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曼罗,曼罗,跟我走吧……”
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又宛如来自天堂,飘渺而悠远,隐隐绰绰中,仿佛看见了一个倒着的白无常正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拿着铁索,向她招手,她心中暗自苦笑一声,自己果然注定是与天堂无缘的,谁让自己此生作恶太多,也只配下地狱了,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抽空,肢体被剥离,不知这是第几层地狱?这是要将自己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呢……
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曼罗感到眼皮滚烫肿痛,怎么身上这么烫?她努力睁开了沉重的双眼,眼前一片浑浊,如蒙着薄雾一般地模糊,就在这片朦胧中,白无常正站在自己面前,浑身散发出阴森寒气,口中长舌挂在胸前足足三尺,她心中一颤,张了张口,精疲力竭的她,连吃惊都变得如此无力。随着手臂上又是一阵刺骨的剧痛,她心中暗叹一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
“好疼啊,这是下油锅了吧?”
“是,一会儿还要拔舌、上刀山、泡血池,刀锯,石压……别急,一样样来。”“白无常”语声悠悠,宛如在空灵的山谷中传来。
好熟悉的声音,曼罗心中暗自叫苦,难道连地狱中都能遇见熟人?她再次睁开眼看去。
昏黄的烛光下,一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口中三尺长舌却被他自己摘了下来,提在手中。
当她努力看清面前的白无常之后,刹时瞠目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这时曼罗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在什么地狱里,而是躺在房中床上,床榻边站着的也不是白无常,而是她的四师兄茹鸮,茹鸮的手中提着的更不是舌头,而是一块长布条,他正低着头帮她绑扎手臂的伤。
仿佛感受到了她眼中讶然的目光,茹鸮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唇边划过一抹佻薄的笑意,“醒了?”
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将那条长“舌头”尽数紧紧缠绕在了她手臂伤处。
茹鸮直起腰来,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边依旧保持着轻浮不羁的笑容,说道:
“没想到你动作挺快啊,奈何桥还没过就下油锅了?当真是个急性子。”
曼罗皱了皱眉,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艰难地开口道:
“以后能不能少往脸上擦点粉?我还以为,见到白无常了。”
听得此言茹鸮并不恼怒,反而抬手用力抹了抹自己的脸,唇边笑意更甚,道:
“师兄我还真没抹过粉,不过,感谢我爹娘给了我这张俊脸,否则我可怎么在勾栏院混呢,不是吗?”
又将刚刚抹过脸的掌心伸到她眼皮下,证实道:“看,没有粉哦。”
他笑嘻嘻地自桌上端来水碗,伸手欲扶她起来,“你发烧了,喝点水吧。”
“不必,我自己来。”
曼罗拒绝了他的好意,双臂撑着床,勉强将身子半坐起来,接了水碗大口牛饮,茹鸮就提着水壶再将碗里添满水。
三天了,她水米未进,此时仿佛久旱逢甘露,迫不及待地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喝到第三碗又见了底,这才将碗递还给了他。
喘息了好半晌,这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曼罗沉声道:
“这才三日,你怎敢放我下来?”
茹鸮笑眯眯地望着她:“看来小师妹这是还没过瘾啊,要不要师兄我再给你挂上去?”
“……”
“怎么样,这吊着的滋味不好受吧?”
茹鸮这种轻浮的声音总是没来由的令曼罗头疼,她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
“反正还没死。”
茹鸮道:“记得当年我被罚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一命,只当我报当年小师妹的救命之恩咯。”
“……你这恩报的也太久远了些吧?”
茹鸮将大白脸凑了过来,嬉皮笑脸,阴阳怪气地道:
“哎哟,这报恩嘛,多晚也不迟呀,对不对,小师妹?”
曼罗只感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扭转了头去。
见她满脸不悦之色,茹鸮不气不恼,自顾自笑嘻嘻道:
“小师妹可起得来啊?起得来就随我去见师父,他可等着呢。前些日子他与肖寒打了一架,打败了,又受了重伤,心气正不顺呢,这口气可不就撒你头上了?”
曼罗挑眉道:“他打败了?你知道?”
茹鸮嘿嘿一笑,“我不知道,但是,我猜的,肖寒可不是一般的人,光看师父身上的伤就知道他输的有多憋屈,所以啊,最近咱们都小心着点,别一不小心就把自己一条小命搭上了,不值当的。”
曼罗问道:“他在等我,是又要安排什么任务吗?”
茹鸮笑道:“你觉得呢?难不成师父是想问你挂在树上舒不舒服?有没吃饭?晚饭吃的啥?”
曼罗心道,难怪放我下来,看来是苗贺又有任务安排了。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翻身下床,茹鸮伸手来扶却被她转身避开,茹鸮也不勉强,任由她自己站起身来,可是刚走了两步,她便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茹鸮疾伸手将她扶住,沉声斥道:“三天不吃不喝了怎有气力走路,非要好强斗胜,这会儿还不得师兄我上手扶着?走吧。早去早回,回来再吃饭。”
曼罗看着他陡然阴沉正经的脸,他扶着自己手臂的手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处,小心谨慎,规规矩矩,俨然与方才那轻佻之徒有着天壤之别,忍不住问道:
“茹鸮,你究竟有几张脸啊?究竟哪张脸是你自己的?”
听得此言,茹鸮瞥了她一眼,突然那抹轻薄笑意再次浮现出来,柔声道:
“妹妹喜欢哪张脸,我就变给你看呀。脸皮算什么,要不要有什么关系?保命要紧,其他都不重要,对不对?”
说到此,他扶着曼罗的手紧了紧,懒洋洋,慢悠悠地道:
“记住我的话,任何时候都别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命可是自己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随后他的手就不老实地搂住了曼罗的肩膀,笑意再次浮起,说道:
“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上回哥哥我是怎么‘惩罚’你的哦。”
曼罗正欲发怒,却见他投过来一抹复杂的眼神,心中顿时明了,只得强忍着一肚子不愿,任由他半抱半搀着走了出去。
……
铁面阎罗苗贺端坐在桌旁,蛊雕如铁塔一般立于他身侧,茹鸮扶着曼罗进了屋,自去铁面阎罗身侧站定,曼罗则垂首而跪。
望着足下面色惨白,虚弱无力的曼罗,苗贺眸色森寒,冷冷地道:
“曼罗,你来了。”
曼罗叩首,道:“多谢师父不杀之恩。”
苗贺闷声道:“湘国境内我们的血奴和据点都被肖寒这小子给抄的差不多了,还有两处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如今边关开战在即,此番我皇势必要一举拿下湘国,所以我需要人前去支援。是茹鸮来求我放了你,虽然你的罚期未到,不过,正当用人之际,我便给了他这个面子。”
听得此言曼罗方知居然是四师兄求了苗贺才救了自己一命,心中感激,目光向茹鸮看去,却见茹鸮陡然冲自己抛了个媚眼,顿时眼睛一辣,刚刚燃起的一丝感激之情瞬间便荡然无存,口中冷声道:
“多谢四师兄。”
“哎哟,妹妹你可别跟哥哥我客气,都是自家人嘛,师父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徒弟,只要好好听师父的话,师父怎么会舍得给你施加刑罚不是?师父,您说茹鸮说的对也不对?”
苗贺道:“嗯,曼罗,看来你师兄还是很心疼你的,你要好好悔过自新,将功折罪,若再出什么差池,就别怪我这个做师父的不留情面了。”
“是,弟子遵命。”曼罗深深磬折下去。
“三日后,茹鸮,蛊雕,曼罗,你们三人便赶回边关去,届时秦苍将军会去接你们。“
茹鸮和蛊雕二人抱拳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茹鸮问道:“师父,您自己一人留在湘国弟子不放心,不如,我留下来陪着师父吧?”
苗贺摇了摇头,沉声道:“人多目标太大,如今肖寒的人马在湘国境内撒了网,人多难以遁形。这个肖寒厉害呀,当真是我小看了他,他居然发现了我们的意图,还凭一己之力就找到了多个已经被我们策反的官员,既如此,我们不得不加快速度,否则这半年来我们所作的一切努力终将化为泡影,我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蛊雕说道:“杀了肖寒。”
他的声音仿佛从胸腔而出却闷在了嗓子眼儿里,沉闷而粗重,宛如雄狮低吼。
“废话!”
苗贺斥道:“若能这么容易杀了肖子瞻父子,还用我们现在这么费心费力吗?还是先把我们剩下已经策反的人马利用好吧,如今我军在边关拖着湘国的军队,京城的兵力捉襟见肘,若能此时一举攻下京城,那半个湘国就已经在我们手中了,即便一时攻不下,只要京城出了事,义王大军必然大乱,到时边关再一鼓作气杀了义王和肖子瞻,这整个湘国都在我们囊中,还怕一个肖寒吗?”
“肖寒若是识相,为我所用,倒也算得一个人才,若不愿归顺,到时候再杀也不迟。”
他这里算计着一切,仿佛湘国已然尽在他掌握之中了。
茹鸮说道:“敢问师父,如今湘国境内被咱们策反的官员是哪几位?”
苗贺冷声道:“这个你不用知道,只要办好我交给你们的差事就行了。三日后速去边关,到时候秦苍将军自会告诉你们怎么做。你们且小心行事,若有任何闪失,我血奴司有的是要人命的惩戒,你们好自为之吧。”
“是,师父。”
……
第132章 物尽其用
小云天别院中
许是婧儿父亲“仙逝”的原因,婧儿每日闷闷不乐,雪莲时常来劝慰一二。
这一日雪莲又端了些点心放在桌上,说道:
“姑娘,老夫人见姑娘整日心绪不佳,茶饭不思,甚是担忧,便派人送了些点心来,姑娘若是饿了就吃些吧。”
婧儿神情忧伤,站在敞开的南窗前眺望远山,宛如泥塑木雕一般,不问不答,问了亦是不答。
“姑娘,您别伤心了,您这样,雪莲也会难过的。”说到此不由得落下泪来。
过了半晌,婧儿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雪莲有些心焦起来,轻唤道: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婧儿终于开了口,语声轻悠。
她缓缓转过身来,见雪莲面上泪痕,温言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哭什么?”
雪莲抽噎道:“雪莲舍不得姑娘。对了,这两日少主对别院又加派了人手,恐是担心又有坏人来害姑娘,姑娘也要早做防范地好。上回听说那贼人中了姑娘的什么麻药,还是暗器的,姑娘,那暗器是什么呀?”
一丝苦笑自婧儿面上一闪而过,取了帕子来轻轻替她拭去面上泪痕,返身自床下拖出一物来,说道:
“便是此物。”
雪莲匆匆以袖抹了一把脸,起身定睛看去,这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
“哎哟,姑娘您这是玩的哪一出啊?”说着话,她蹲下身去,好奇地盯着那些东西瞧着,伸手便要去抓。
“别碰......”
耳听得婧儿疾声呵止,雪莲慌不迭撤了手,纳闷道:“这是什么?”
婧儿淡然道:“铁蒺藜。”
“‘铁蒺藜’?”
忍不住好奇心的雪莲仔细查看着那一整排的“铁蒺藜”,细打量之下,果然很像山上丛林中的荆棘,只是那些尖锐的刺略微粗壮了一些而已。恍然大悟,道:
“哦,雪莲明白了,贼人从窗口跳进来,正好落在‘铁蒺藜’上面,一下就扎破了他的双脚,而‘铁蒺藜’上又涂抹着姑娘的独门毒药,于是,贼人便着了道,待得药性发作,他就是想跑也难了,姑娘您可真聪明。”
望着自己精心所制的机关,听着雪莲由衷的夸赞,婧儿轻声回道:
“那不是毒药,只不过是我自制的一种麻药罢了,不过这种麻药药性强,可以顺着伤口的血液流入体内,最终造成整个身体的麻痹。”
“整个身体的麻痹.......”雪莲回味着婧儿的话,眼珠一转,“难怪当时那贼人坐在地上运功疗伤,看来他是想以内力逼出药物呢。”
突然双眉紧蹙,想了想又问道:“可他怎么还有力气逃走呢?”
“你的问题可真多。”婧儿无奈苦笑。
此刻的她心绪烦乱,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会儿,可是面对雪莲那天真无邪的目光,刚才还是愁云密布泪流满面,现一会儿又笑逐颜开,如今满眼的疑问,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婧儿也不忍斥责她,只得回道:
“我制出的药与一般大夫不同,可没那么容易对付的,他即便是神功盖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此药物逼出体外,只是,他武功高强,可以暂时压制住药性蔓延,当日,他的双脚定然是无力的,因此我才断定他跑不多远。”
“哦,原来如此啊。”雪莲顿悟,伸手关闭了窗户,随即双眼又盯着那地上的“铁蒺藜”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满眼的钦佩之色,边看便“啧啧”称赞:
“姑娘当真是好手段,能想到这种办法御敌,瞧这些个东西做的有多精致,放在暗影里,丝毫瞧不出来,姑娘,您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怎就总能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来呢?”
婧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雪莲,我记得那贼人第一次来夜袭的时候掉下楼去,之后我就开始做这个,你不是见过一次嘛,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雪莲一愣,嘟囔道:“我见过吗?啊,许是我忘记了吧?”
婧儿道:“也是,那时候我只让他们给我做了几根来瞧瞧的,还没有连成一片。”
“我就说嘛,雪莲每日杂事多,脑子就会不好使了,姑娘下次若需要帮忙就唤雪莲来,雪莲帮你做啊。”
婧儿说道:“该问的都问过了,该说的都说了,雪莲你若无事便回去歇着吧。”
听得婧儿如此一说,雪莲忙回道:“哦,哦,姑娘歇着,雪莲这就出去了。”
她倒是雷厉风行,口中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外。
此刻婧儿心情很是糟糕,也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偏偏雪莲那么多问题,雪莲又怎知,那“铁蒺藜”正是婧儿自萧吕子所著《萧闾杂谈》中学用来的。
直到雪莲走出门外,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婧儿重新走到窗前,推开窗扇,将那双乌黑的眸子盯着远山苍绿的山野出神,似乎只有眼前这一抹青黛才能疏散心中郁结。
虽是短短几个月,却让婧儿经历了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过程,她觉得好累,混沌中有些看不清生命存在的价值,即便是一支再平凡不过的蜡烛,在那烛火短暂的一生中,它也能用生命照亮他人眼中的一方天地,而自己活着却又是为了什么?她在寻找一个答案。
陡然间,她眼中一亮,就在远方一片雄浑的青色中,一丛鲜艳的红叶映入她的眼帘,宛如是这座沉默的大山怦然跳动的心脏,激活了静默的山野,也激活了她怅然的心。
她顿悟,活着未必为了自己,为了爹,为了肖寒,为了小云天不受血奴的欺凌,为了帮助那些受伤的护卫,为了更多的人能活着。
这一刻,婧儿突然想到,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人需要她的帮助,同时,还有那么多人在关心着自己,包括方才还絮絮叨叨哭哭啼啼的雪莲,原来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想起那日肖寒所言,帮助小云天不单纯是为了保护她,也不仅仅为了商无炀,而是为了湘国,为了铲除血奴。定远将军在边境与川阳国作战,而肖寒便在国内与血奴周旋,肖寒现在做的是一件艰难而又危险的事情,她扪心自问,自己能为肖寒做什么?又能为湘国做些什么?这才是她现在最该考虑的事……
想到此,婧儿陡然精神一振,取了商无炀那柄御赐盘龙匕首,径直下了楼,带上两名护卫,直奔后山那处山涧而去。
利用陨石制作武器也有几日了,似乎还没有炼出理想的效果,莫非自己对这块陨石的材料分析错误?她还得亲自去看看。
山涧旁的一处山石下,搭建了一个巨大房子,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一个山石搭成的长约五六丈的大棚,墙壁只有三面,另一面无门,大敞着,房内有七口炉灶,燃着熊熊火焰,七个石台上,十多名工匠正在抡着榔头叮叮当当敲打着。
婧儿走过去,见一旁地上摆放着两柄制好的长剑,便取了查看。
“是姑娘来了呀。”一名膀大腰圆的工匠看见婧儿乐呵呵地放下手中活计走了过来。
他看着婧儿拿在手中的长剑,说道:“昨日刚做好一把感觉还不错,就等着姑娘你来看了。若觉得不满意咱就重新来过。”
婧儿笑道:“张师傅辛苦了。”
“哎,不苦不苦,咱就是吃这碗饭的,到哪里干不是干,况且还能多赚点钱不是?!”
他取了一柄普通长剑来握在手中,说道:“来,姑娘试试,看这个满不满意。”
婧儿手握长剑高高举起,用力向那柄剑砍去,但听得“噹”一声脆响,婧儿感到虎口一阵发麻,那工匠手中的长剑已断为两截,而婧儿手中长剑只有一个极小的缺口。
“姑娘觉得怎么样?”张师傅朗声道,这可是昨天才打好的。
见婧儿盯着长剑不语,张师傅问道:“姑娘?”
婧儿将剑随手丢在地上,拍了拍手,道:
“剑者,要有较高的硬度,还得有足够的弹性,这才能在强力打击时不易崩折,只有刚柔并济才能所向披靡,这一点,张师傅你们肯定比我更清楚,而此材料并非常用的铁石,其坚硬度也是不同的,此剑锋利无比,但硬度还不够,您看上面的缺口,虽然远比前两日好的多,但也定然不能算成功,是不是火候的问题?婧儿不懂锻造技术,但是造好的效果婧儿还是有个期待的。“
听得此言,那张师傅笑道:“姑娘说的正是,取此材料做武器,跟我等常用的材料不同,锻造火候也不同,所以我们还在不断尝试,还望姑娘再给两日时间,我等必然能造出一个让姑娘满意的武器来。”
婧儿微微一笑,额首道:“那就有劳各位师傅了。若真能做的满意,我也想要一柄适合我用的长剑,我便唤它‘归情’。”
“‘归情’?好听好听,呵呵呵……”张师傅笑道,“那我就去干活了啊,姑娘过两日再过来,肯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婧儿额首道:“有劳张师傅了。”
张师傅乐呵呵地迈着大步走到自己的台子前,用一个大大的铁钳夹住一柄未完工的长剑探入火光熊熊的炉子中,待剑身通红,再取出来,放在台子上,抡起铁锤“叮叮当当”反复折叠锻打……
这石房子很热,即便已是初冬,工匠师傅们穿着薄薄的单衣,额上还是渗出密密地汗珠。
婧儿缓缓走到陨石旁,仔细打量着那巨大的黑褐色山石。这么好的材料万万不可浪费了,必要物尽其用方对得起它从天上万里迢迢落地一回。
《箫吕杂谈》中对奇门遁甲虽有讲解,三奇、八开、六甲旬首遁入六仪,共有一千零八十局,但每一句也都只有寥寥几笔,只字片语,若想悟透谈何容易,当真若悟透了,恐怕自己就要疯了,现如今只能尽力去悟,学到多少算多少。
该如何才能更加充分地将它利用起来?眼看着战事即起,她想尽快完成武器的锻造,届时这些新武器可助肖寒他们一臂之力。
若单单将其提取与铁矿相熔制作刀剑显然是不够的,如何利用这材料特有的磁性做点文章才是当务之急,若用的好了,它或许能在战场上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婧儿暗想,若是师父能在该多好……
第133章 天降大任
京城将军府
家丁来报:“启禀少将军,外面有个人要见您。”
“哦?”肖寒问道:“是何人?”
家丁道:“他说他叫沈谷翼。”
肖寒双眸中陡然闪出一丝光泽,喃喃道:“终于来了。”
随即站起身来,说道:“快请进来。”
“是。”
见肖寒如此郑重的神情,冷杉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哦,原来君昊兄一直在等的人便是他?”
片刻后,随着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一拢青衫,头盘发髻用一根水蓝色罗绸扎定,古铜色的皮肤,长眉大眼,相貌倒也算得英俊,只是,左边面颊上一条两寸长十字形伤疤看起来实为怪异,眼神倒是异常清澈。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这小伙儿干净利落,忠厚本分,绝非奸诈之徒,没来由的让人生出一份好感来。
肖寒迎了上去,抱拳朗声道:“沈谷兄许久不见。”
沈谷翼抱拳回礼道声:“多年不见少将军,风采更胜当年了。”
肖寒为其引见冷杉,不免又是一番客气。
肖寒对冷杉说道:“沈谷兄的姨父乃是宣德府知州范奇瑞。”
话说到此,冷杉刹时明白了,原来肖寒在宣德府有内线了。
肖寒忙将其引入茶室,道:“来来来,咱们先喝茶再叙话。”
……
宣德府的位置紧临京城,且又是一马平川之地,节度使司徒俊南已归顺血奴,若想搅乱京城,最先行动起来的便应该是司徒俊南,而宣德府的知州范奇瑞已然六十多岁,素来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与那狂妄自大的司徒俊南甚是不睦。
早年间,司徒俊南刚到宣德府不久,便因搜刮民脂民膏用以贿赂朝中大臣,一心想往上爬,而激起了民愤,结果就被范奇瑞参了一本,从此二人便势同水火,见面就掐,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几个月前血奴司施以重金,并给了一品大将军的允诺,司徒俊南便顺理成章地归顺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此事原本范奇瑞并不知晓,但月前司徒俊南与血奴司派来的人密谋时被端茶倒水的丫头听见只字片语,便偷偷将此事告之,范奇瑞知晓后大为震惊,但苦于并无确凿的证据,所以一直无法上告,他便将此烦恼之事说于外甥沈谷翼知晓,而司徒俊南素来嚣张跋扈,范奇瑞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先将此事压在心里。
当肖寒派人找到他的好友沈谷翼时,沈谷翼便将此事和盘托出,肖寒得知后即刻联系了范奇瑞,并派人在宣德府蛰伏下来,于是,司徒的一兵一卒、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肖寒均了如指掌。
今日沈谷翼又将宣德府的城区图纸,以及司徒俊南的兵力部署图都带了过来,这令肖寒大为振奋。
沈谷翼走后,肖寒看着那详尽的图纸面露喜色,道:
“太好了,有了此图,何时进攻,如何进攻便是我肖寒说了算了。”
冷杉口中“啧啧”赞道:“少将军果然厉害,看来咱们得尽快准备了啊,攻城算我一个。”
“你?”肖寒看了他一眼,骤然发笑。
看着这诡异的一笑,冷杉愣然,腾然起身道:“怎么?看不上我啊?我这武功身手哪里差了?!”
突然长剑出鞘向肖寒刺来,肖寒不动声色,手腕一抖,手中顿时多了一把象牙折扇,折扇随之点向宝剑剑身,触碰到剑身时,又突然收了力,手腕一个翻转,折扇顺势上挑,翻转如蛇形缠绕剑身,象牙扇一收一带,长剑便自冷杉手中脱手飞上半空,冷杉腾身而起,伸手一抄,长剑又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冷杉撇了撇嘴,道:“知道你武功比我高,可我总比司徒俊南那愣头青要高明一些吧?尤其我脑子比他好用。”
“跟我来。”
肖寒径直走到书桌前,从身后书架上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放在桌上展开,俨然又是一份地图。他纤长的指尖渐渐滑向一处区域,停顿了一下,说道:
“墨然你看,这是京城,这是东昌城,这是宣德府,东昌城与宣德府一东一西,正好将京城夹在中间,首尾呼应,宣德府拥兵万人的是司徒俊南,这自不必说,而东昌城内有一名唤吕梁掖的,原是右卫上将军左思辕的旧部,后因一次作战时他舍身相救左思辕而受重伤,后来卸甲归田,如今他可是东昌城的首富,此人神通广大,私下光是养了护院家丁就有五千,城外是否还有兵马尚未查到,吕梁掖在东昌城内几乎可以只手遮天,节度使和知州都对他忌惮三分,而这吕梁掖之所以能嚣张跋扈,靠的就是左思辕的扶持。”
“据我探得的消息,那吕梁掖与司徒俊南私交甚好,私下往来甚密,而且最近他暗中大肆招兵买马,异动不断,显然是跟司徒俊南有关,甚至跟血奴有关,若果真如此,一旦司徒俊南发兵举事,吕梁掖若与他遥相呼应,那京城便岌岌可危了。”
冷杉道:“那君昊兄如何打算?”
肖寒道:“我自是不会让他们得逞,我会先派人攻打宣德府,墨然你心思缜密,这东昌城便交于你去收拾是最好不过。”
冷杉一怔,陡然瞪大了双眼,问道:“真、真的?”
肖寒淡然额首道:“城内我早已安插人手,届时我会派人送你前去,他自会带你去找我们的人,到时候他们会将吕梁掖和城内的详情都告诉你,另外……我可没有兵马给你哦。”
冷杉脸上白皙的皮肤渗出粉色,掩饰不住地激动,说道:
“少将军尽管放心,人马我冷杉有。”
肖寒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把你藏在玲珑山的五千人马集结一下,颍昌府的两千人就先别动了,我留着以后还有用。”
听得此言,冷杉顿时傻了眼,舌头都有些不利落了,“君、君昊兄,你、你这也太过分了吧?你把细作都安排到我家了啊?这样很不友好哎你知道吧?!”
肖寒并未搭理他,继续说道:“记住,隐藏好你的人马,待得我攻打宣德府后,你即刻进攻东昌城,一切都必须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好,没问题。”冷杉爽快地应了,一张白皙的小脸上那抹粉色直蔓延到了脖根儿,满心满眼都是摩拳擦掌的兴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冷杉必有用武之地啊!”
肖寒看了一眼春光满面的冷杉,淡然道:“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冷杉兴致勃勃凑上前问道:“什么什么,快说!”
肖寒下巴朝书房西墙处轻轻一扬,冷杉顿时瞪大了双眼往后退了两步,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口中连声道:
“我不去我不去,那前辈一开口噼噼啪啪地,我可不是他对手,你自己去。”
肖寒轻笑一声道:“你不去谁去?你不但现在要去,还得负责将他们送到伏龙山。”
“什、什么?”冷杉那双比女人还要美三分的凤目顿时大了一倍,一双乌黑的眸中爆出深深地恐惧,连连摇头道:
“我不去!那位爷您还是留着自个儿伺候吧,我可不跟你抢功,只怕我还没到伏龙山,就先被他给掐死了,墨然我还没娶妻生子呢。”
肖寒强忍笑意,说道:“你不去是吧,不去的话你就不用去东昌城了,我另外派人去。”
一听这话,冷杉急了,“君昊兄你这就不对了啊,送不送那位爷,好像跟我去东昌没有任何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了。”肖寒说道:“别忘了他是谁,他可是‘方山神医’,黑白两道都想得之而后快,为什么?”
冷杉嘟囔道:“不就是他是神医,而且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擅于制造各类机关暗器……”
说到此他突然停下了,眼神转向肖寒,眸色陡然亮了起来,“君昊兄莫不是想让我跟他学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
肖寒笑道:“我们的玉公子果然聪慧。但前辈性格古怪,他可不是什么人都教的,此番让他去伏龙山,一来是我岳父需要治疗,总不能一直藏在密室中吧,二是婧儿在山上,他们在一起我也放心,三来嘛……”
“血奴三攻伏龙山!”冷杉接了话。
肖寒额首道:“正是。所以我让前辈前去,便有心助伏龙山一臂之力,你呢,正好可以多看看多学学,作战不是光武功好就可以,得多用用脑子,学以致用,保你东昌大捷。”
冷杉顿悟,连连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到底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果然诡计多端,老奸巨猾。”
肖寒蹙眉道:“喂,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冷杉陡然面露坚定之色,道:“如此我即刻去见前辈,我墨然敬他如父,供他如仙,看他还怎么好意思跟我动手。我这就去了啊。”
冷杉行事作风历来都是雷厉风行,想好了便即刻去做,从不拖拉推诿,此刻,他径直走到西墙处,自行打开机关进了密道。
“嘿,跟到自己家一样。”肖寒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桌旁坐下,看着手中几张地图,细细揣摩。
一名家丁进来报:“禀少将军,太子派人来说请您去一趟太子府。”
“太子?”肖寒略一沉思,道:“好,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扭头看了一眼西墙处的密道,这才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返身关闭了书房的大门……
第134章 双赢之局
伏龙山议事厅内
商无炀高坐首位,婧儿静静地坐在西首椅子上喝茶,看似淡然,但那时不时看向大门的眼睛暴露了心中的焦急。
两日前他们收到肖寒的书信,得知冷杉将送萧吕子一同上山,婧儿已经激动得两日没有睡好觉,也不知他们具体哪一天才会抵达伏龙山,这两日都是一早就在议事厅等候。
此刻日头偏西,婧儿有些沮丧,不知道他们今天是否还能赶到,若天黑再不到,恐怕又要等一夜了。
心中正惴惴不安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行来,门外家丁进来报:
“禀少主,他们到了。”
婧儿腾然心跳加速,起身向门前看去。
只见一名镖师装扮,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镖师,手中抱着、抬着几口大小不等的箱子,最后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老镖师。
婧儿突然眼圈一红,直向那身材矮小的老者奔去,到得近前双膝下跪。
“师父。”一声轻唤,珠泪已垂。
老者一双黄豆大的眼睛充满了慈爱之色,伸手搀扶她起来,心疼地连声轻唤:
“哎哟,我的乖乖徒儿,莫哭莫哭,可是看到师父高兴地哭了呀,咱眼泪得省省啊,一会儿有你哭的,这回呀,师父把你爹那老东西也带来了。”
“我爹,我爹也来了?”婧儿喜不自胜,一双泪眼扫过那些镖师,却并没有发现武德轩,问道:
“师父,那我爹呢?”
老者瞟了一眼地上的那个长形箱子,努嘴道:
“我们都走路上山,你爹可好,舒舒服服让人给抬上来了,那里躺着呢。”
几位镖师打扮的人即刻打开箱盖。婧儿俯首一看,武德轩正安静地躺在里面,身上盖着薄被,双目紧闭,婧儿跪在箱边望着武德轩,泪水扑簌而下。
萧吕子安慰道:“丫头哭啥呢,他是被老贼射了一刀,又被内力伤了脏腑,不过已经醒了,师父我便给他下了药,让他好好睡一觉,便将他抬了来,放心,有我在你爹他死不了。”
……
便在此时,商无炀走了过来。
为首那位络腮胡镖师冲着商无炀一抱拳,朗声道:
“敢问尊上可是小云天商少主?”这声音清纯圆润宛如泉水一般清脆,甚是好听,与这络腮胡的粗犷相貌大相径庭。
商无炀回礼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在下冷杉,冷墨然。”络腮胡说道。
“你便是玉公子?”打量着这个络腮胡大汉,商无炀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狐疑。这与传说中瑰丽更胜女子的玉公子完全不沾边啊。
络腮胡似乎看出他心中所虑,抬手扯下了络腮胡和两条粗眉毛,露出一个白面粉颊来,长眉入鬓,凤目顾盼,秀美中带着一丝灵气,只有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彰显着少年的不羁。
商无炀顿时心中惊叹,从未见过如此堪称美艳的男子,不由得赞道:
“玉公子人如其名,果然……英俊。玉公子一路辛苦了。”
又将目光转向那位与婧儿似乎极为熟悉的矮小老倌,问冷杉道:
“敢问这位是……”
冷杉笑道:“这位就是方山神医萧前辈。”
商无炀虽久闻方山神医之名,但见面尚属首次,真到见了真人不由得目瞪口呆,惊讶于享誉江湖的萧吕子居然如此“其貌惊人”。一时间有些恍惚,居然盯着方山神医半天说不上话来。
“咳,咳.......”
老者两声咳嗽,拉回了商无炀险些游走的魂,忙抱拳道:
“晚辈商无炀见过方山神医萧前辈。”
“你方才盯着我看什么?”萧吕子高昂着头,眼中迸出阴冷之色。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商无炀一时语塞。心想,这主客相见难道不该是相互问候的吗?这小眼神不太对劲啊,这老头怎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冷杉忙上前救场,道:“这位商少主定然是觉得您仙风道骨惊为天人,所以他看傻了眼。”
一听此言,萧吕子眸色瞬间柔和了许多,捋了捋山羊胡,道:
“嗯,这个理由说的通。”
随即昂着头,打量着商无炀那八尺的身量,一脸的嫌弃,道:
“我说这小子,你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长成这样啊,要老夫对你这般高山仰止吗?”
这番话说的商无炀一头雾水,实不知他说的是何意。冷杉忙又跳出来,一边向萧吕子讨好地说道:
“哎呀,前辈,您说的对,他恐怕是一不小心就长坏了。”
一边将手放在商无炀肩上重重向下压,示意他压低身形。
商无炀终于反应过来,忙躬背屈膝,可还是高,便索性单膝跪地,这才终于勉强与萧吕子平视,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萧吕子盯着商无炀,眸色骤然变寒,腾然伸手掐住他脖颈,沉声道:
“小子,老夫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敢欺负老夫的乖乖徒儿。”
商无炀大惊,只感到脖颈一紧一凉,身子于瞬间僵硬,渐渐地,周身遍布寒气,仿佛置身冰窖一般,颈部更像箍了一根铁圈越收越紧,便是有话也说不出来,顿时脸憋成了青紫色,眼珠暴突。这个八尺高的男子居然在萧吕子一只小手控制下丝毫动弹不得。
冷杉见状大惊失色,道:“前辈,前辈,您快放手,这会死人的啊,前辈……”
门外护卫奔进来,“仓啷啷”长剑出鞘,将萧吕子围了起来,却被猛然被突如其来的阴寒真气逼得无法靠近,只得持剑疾声呵斥:“快放开我们少主!”
这边喊的山响,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婧儿这才将眼神从武德轩身上转移过来,一见这等场景,大惊失色,忙起身奔来,口中连声呼道:
“师父,师父快放手,你快掐死他了。”
“哼哼,毁我徒儿婚事,还打伤我徒儿,我的宝贝徒儿在老夫和他爹手中奉若珍宝,你却令她伤痕累累,生不如死,若非婧儿替你苦苦求情,若非你是商莫的儿子,老夫我做梦都想捏死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今日老夫就要替婧儿好好出出这口气!”萧吕子的声音沙哑而阴沉,宛如地狱中传来,声声阴寒,句句刺骨。
婧儿一边拦住拔剑相向的护卫,一边急声道:
“师父,您知道的,他是受人蒙骗,他已经认错了,师父,师父,您快放手,你这样会掐死他的,好冷,师父……”
见萧吕子油盐不进,而商无炀已经面色青紫,连舌头都吐了出来,婧儿急得一跺脚,气恼道:
“师父,你不放手是吧?你再不放手我就不理你啦!”
听得此言,萧吕子陡然冲着婧儿“嘿嘿”一笑,口中温言道:
“闺女,你说了算。”刹时便松了手。
他这一松手,商无炀“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一阵猛咳,面上青紫转为殷红,浑身刺骨冰寒,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矮小如侏儒的老者。抬手挥了挥,护卫们长剑回鞘退了出去。
冷杉见状蹙眉呲牙,感同身受,瞬间同情心爆棚,忙上前扶他站起,低声耳语道:
“忍着点,忍着点啊,习惯就好了。”
仅仅几个字,却是颇多深意,也倒出了万般的无奈。自从认识了萧吕子,冷杉也不知被劈头盖脸骂了多少回,也不知受了多少回这般相同的待遇,早就领教多次了,这才终于揣摩出一套对付萧吕子的“本事”来。这一路上陪着笑脸,拍着马屁,倒是有惊无险地顺利熬到了伏龙山。
萧吕子自行走到椅子上坐下,双脚离地还晃荡晃荡,神态轻松,仿佛方才险些杀了人的那一幕跟他毫无干系似的。
冷杉走到婧儿面前抱拳施礼,道声:“墨然见过嫂嫂。”
听他唤自己“嫂嫂”,婧儿瞬间红了脸,矜持一笑,回礼道:
“你就是玉公子吧?婧儿有礼了。此番玉公子护送我师父和我爹来此,一路辛苦,婧儿在此谢过公子!”言罢又是深深一礼。
冷杉忙回礼道:“嫂嫂莫要客气,君昊兄吩咐的事,墨然不敢怠慢。”
冷杉一口一个“嫂嫂”叫的婧儿面红耳热,心中既高兴又羞怯。
……
商无炀终于缓过一口气,颈部刺眼的青紫清晰可见,他命人将武德轩抬去早已准备好的后院客房中歇息,又请冷杉和婧儿落座,几名扮成镖师的男子均为冷杉的亲信,此刻便在冷杉身后负手而立。
商无炀瞥了眼萧吕子,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尚有些冰凉僵硬的脖子,回了主位坐定。
丫头们进来上茶。
商无炀这才开口道:“萧前辈、玉公子,此番前来伏龙山一路辛苦了,后院早已备下客房,一会儿用些晚饭自会有人送各位前去歇息。”
萧吕子冲他翻了翻眼皮,说道:“我师弟后背吃了那老贼几乎要命的一刀,又被老贼的浑厚的内力击伤,幸被肖寒所救,后来又遣人去接了老夫来为他医治,如今师弟虽无性命之忧,但要痊愈少说也要躺一个月,今日带他来你山上安养些日子,小子,你好生给我伺候着,不得有半分差池。老夫便算你将功补过,那婧儿受伤的事老夫就不跟你计较了,否则,老夫定然连你这小云天一锅端了。”
商无炀对这萧吕子还是有些发怵,忙额首回道:“多谢前辈宽恕,无炀定然尽心尽力照顾武先生。”
冷杉道:“此番前来,也是少将军得知血奴即将攻山,特请了萧前辈前来助商少主一臂之力。”
商无炀起身抱拳道:“多谢前辈,多谢少将军和玉公子,我小云天虽不大,但是所驻扎的伏龙山已成为血奴的必争之地,贼人两次攻山均被打退,但是,他若再来,我小云天众人也绝非软骨头,定要以牙还牙,杀他个有来无回。”
“以牙还牙,嗯,我喜欢。”萧吕子捻着山羊胡,神色间毫不掩饰对商无炀这句话的满意。
“此番老夫既然来了,也不会白来这一趟,今日老夫见到婧儿了,心情不错,便宜你了,便指点你一二吧。老夫且问你,那山上的三道机关可是婧儿帮你做的?”
此言一出,倒真让商无炀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想,这萧吕子是有多厉害,他只不过从旁边的一条小路走过就发现了机关,若是敌人内部也有懂机关的,岂不是糟糕?!
婧儿笑道:“这就让师父发现了,看来是婧儿的机关设计的不够完美了。”
萧吕子摇摇头道:“非也非也,做的很好,我看出来并非你们做的不好,而是老夫认得罢了。”
婧儿笑着对商无炀说道:“你有所不知,我所会的这些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之术都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教的,我学的不过一点皮毛而已。”
商无炀这下着实惊讶了,道:“原来如此,婧儿就这点皮毛已经助我杀敌无数了,若是前辈出手,那……”
忙冲着萧吕子一抱拳,恭敬施礼道:“无炀久居深山孤陋寡闻,还望老前辈恕罪,若蒙前辈指点一二,乃是无炀之幸,小云天之幸,湘国之幸啊。”
这话说得萧吕子浑身舒坦满心痛快,昂着小脑袋捋着山羊胡笑嘻嘻说道:
“既如此,老夫再帮你们一个忙,在山下给你布个局,这样双重机关,让他们在山下多死几个,你山上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听得此言商无炀大喜,忙深躬一礼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冷杉在一旁听着,一杯茶举在唇边,一双眼珠盯着这二人,暗自好笑,心道:这商无炀可以啊,只两个回合便知道怎样将萧吕子哄开心了,萧吕子一开心立马就是双赢之局啊,看来他倒甚是聪明……
冷杉说道:“此次小弟前来也是少将军要我给商少主送个东西来。”
他冲着身后一名护卫一招手,护卫随即去打开了一个小箱子,从里面提出一个蒙着蓝布的笼子来。笼子里发出“咕咕”的声响。
商无炀问道:“这是……”
护卫将帘子掀开,露出一个木制笼子,笼子里三只黑白相间的鸽子。
商无炀恍然大悟,冲着冷杉一抱拳道:“替我多谢少将军。”
有了将军府的鸽子,那传递消息便会愈加快捷。
……
第135章 归情
萧吕子饶有兴致地问道:“婧儿,若是让你在山下设三道关,你会怎么设?”
婧儿想了想,说道:“这第一道可做成一丈宽的陷阱阵,底下的倒刺均由竹子做成,但凡敌人落入陷阱之中,非死即伤;”
“这第二道是弓弩阵,将弓弩布成一排,连接起来,隐藏于地上,用草皮覆盖,弓弩一头连在绳子上,绳子拉紧,敌人的脚只要踩上去便触动了机关,顿时弓弩弹起,万箭齐发;”
“这第三道就是火攻,将杉树皮隐藏在地上,上面撒上松树油,只要敌军冲入这第三道机关,护卫们便由山上点燃竹制弓弩的箭头,发射出去可瞬间引燃机关上的松树油,烧死敌人。”
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萧吕子,想听听他怎么说。
萧吕子眯缝着双眼,抬手轻轻捋着山羊胡,缓缓开口道:
“你这三道机关其实原意是不错,若非老夫这等精于机关之人,想必其他人倒也不宜察觉,只是,比如制作材料和松树油的用量嘛还有待商榷,若想下手狠些,还可以用些毒粉......哎?今晚老夫睡哪儿啊?”
商无炀正认真地听他说话,满心指望他给出更好的建议,不曾想突然听到他没来由地冒出这句话来,不由得一愣,心道:他这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没奈何,只得顺着他的问题回话:“前辈乃我小云天的贵客,自是安排了最好的客房给前辈,还有丫头伺候着。”
“嗯,这还差不多。”
萧吕子甚是满意,眯缝起了一双小眼,眉眼中均是笑意,连连点头道:
“好好。”双手一拍座椅两旁的扶手,“腾”地跃下地来,张开双臂,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嘀咕道:
“整天让我骑马赶路,差点将老夫这把老骨头颠散了架,今晚终于有个好地方好好睡一觉了,着人引老夫去客房吧,老夫困了。”
听萧吕子说要去睡觉,商无炀有些哭笑不得,这话才说一半呢,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忙说道:
“前辈辛苦几日,来了尚未用晚饭呢,这晚饭已经准备下了,咱们先去用饭再去歇息可好?”
听得此言萧吕子这才想起尚未用餐,揉了揉肚子,道:“那就快去吃,吃完了老夫睡觉去了。”
“是是。”商无炀忙带着大家去用饭。人家现在可是自己堡内的贵客,半分也怠慢不得。
待得用罢晚餐,亲自将萧吕子送到后院冬暖阁歇息,婧儿也去春萧阁看望武德轩了,冷杉安置在秋雨阁,但是他没有休息,而是跟商无炀一起回了书房。
商无炀刚返回书房,一名家丁便追了过来,回道:
“禀少主,方才那位前辈令属下带句话给少主:子时去冬暖阁叙话。”
商无炀道:“好,你先下去吧。”
“是。”家丁返身退下。
商无炀心中暗自嘀咕,刚才说的好好地,骤然要去睡觉,这会儿又约着子夜叙话,实不知这萧吕子又搞的什么迷魂阵。
商无炀苦笑道:“这萧前辈,还真有点意思。”
冷杉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习惯就好了。”
商无炀道:“怎么要我子时叙话,莫非老前辈喜欢半夜跟人聊天不成?”
“哈哈,”冷杉忍不住笑道:“那倒不会,不过,金玉良言在子时嘛。”
冷杉眨了眨一双好看的凤眼,“没准子夜给你排兵布阵呢?”
商无炀笑道:“那就借玉公子吉言了。”
二人又聊了一个时辰,直到近子时才散,商无炀自去冬暖阁见萧吕子,而冷杉也回了房。
冬暖阁和秋雨阁在一个院子,春萧阁和夏凝阁在旁边一个院子,都紧邻着。冷杉回了房如坐针毡,此次前来伏龙山,为的就是跟萧吕子学习阵法,他子夜约商无炀见面,定然会有所交代,这个机会他自是不会放过,未到子夜便出了门,独自在春萧阁院外溜达。
……
子夜,商无炀见了萧吕子,萧吕子却二话不说,跟他一起走了出来,刚走出院子,“巧遇”在门口转圈的冷杉,随后三人便一同去了书房。
萧吕子说自己来的时候便已经观察过山口地形了,现在便是交代他如何设置机关,机关的方位和距离进行了布局,又对如何更好地隐藏和使用这些机关的细枝末节都做了讲解,直忙到后半夜,这才打着哈欠跟冷杉一起回去歇息。
商无炀则根据萧吕子的提议,连夜唤来高亮开始准备,没有画图,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悄然进行......
婧儿在秋雨阁陪了武德轩一夜,萧吕子的药下的恰到好处,武德轩气息甚稳,面色看上去也不错,这是要他好好睡一觉了,直到次日辰时方悠悠醒转。父女二人免不得又是喜极而泣地絮叨一番。
辰时刚过,一名家丁前来,说商无炀请她过去,有要事相商。婧儿唤两名丫头好好照看父亲,便跟着家丁去了书房。
商无炀坐在书桌前,一见婧儿来了,忙站起身来,顺手从桌上拿起两柄长剑走了过来。
婧儿看上去心情极佳,见到商无炀时不但未冷眼相待,反而脸上带了一丝笑意,道:
“商少主命人唤我来此有何要事?”语声柔和而轻松。
难得看到她的笑颜,商无炀骤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惊喜,不由得自己的心情也愈发好起来。
“看看吧。”商无炀将其中一柄长剑举到她面前,眸中却闪烁着一丝愉悦的光泽,唇边也微微上挑。
婧儿瞥了一眼那剑,问道:“什么?”
商无炀举着剑,浅笑不语。
婧儿双手接过来细细打量:但见剑鞘虽无任何雕琢,却是通体泛红,乃上等花梨木制成,只在鞘口处镶一圈鎏金嵌口,缠绕着金色丝线的剑柄,不似寻常宝剑那般粗壮,正好在她那纤纤小手一手掌握之中。向外轻轻一抽,鞘口银光一闪,发出“仓啷啷”一声脆响,长剑横陈在婧儿的眼前,剑长三尺,剑宽两指,看尺寸倒似是为婧儿量身定做的一般。
剑身通体如霜,稍稍晃动剑身,骤见一道湛蓝和褐色相间的光晕跃出,随着剑身翻转而游动,犹如雨后山谷中惊现的彩虹蓝光紫气具赫然,剑刃锋利无比,剑身亦是十分地轻巧,剑身靠近剑柄处,豁然刻着“归情”二字。
“归情?”婧儿震惊,手握长剑,口中啧啧赞道:
“我的天,真是太漂亮了,是刚刚炼制出来吗?”
商无炀手中长剑“仓啷啷”出鞘,横在身侧,说道:“来,试试。”
婧儿握紧“归情”,剑锋朝下,手起剑落,但听得“呲”一声脆响,随即又是“当啷”一声,婧儿只感到剑锋稍稍遇到些阻力,商无炀手中长剑便只剩了半截,而细看那“归情”剑锋居然完好无损,连一丝细小的裂纹都不曾有。
“成功了!成功了!”婧儿喜不自胜。
“是啊,功夫不负有心人,婧儿,你成功了!”商无炀也难抑欣喜之情。
婧儿心下欢喜,不由得手持“归情”剑翩翩起舞。
但见那乌黑高耸的云髻淡上铅华,一串珠花流苏额边轻摆,凝脂般面颊上若隐若现一丝流光红彩,薄薄朱唇漾一抹清淡浅笑,星光水眸顾盼流离间娇美尽现,轻移莲步水蓝色织锦坠地长裙如蝴蝶般飘飞开来,略一转身,几缕发丝绕颈,更是平添了一份柔美韵味,长剑翻飞洒出蓝、紫色飞霞,纤尘不染,恍惚间好似错入红尘的仙子,更加令人目眩神迷。
商无炀看得如痴如醉,不由得呆了......
婧儿兴冲冲舞了一阵,这才意兴阑珊地停了下来,一双美目盯在那长剑上,爱不释手,口中连连赞道:
“真是太漂亮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做成了。”走到桌前,双手捧着长剑轻轻摆放在桌上,满心欢喜地盯着它看了又看,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向一旁的商无炀,问道:
“有没有用它试过其他武器,比如刀?”
“试过,”商无炀收敛了心神,道:“普通兵器一触即毁,即便是三十斤的大刀遇到‘归情’亦是不经一碰,说起来实在是太神奇了,婧儿你知道嘛,这‘归情’可是造出来的第二把剑了,第一把造出来的名唤‘流云’,乃三尺二长,比你这把剑重些,也更宽些,你拿不动,我就留下了,这可当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啊。如今已经让工匠们赶制了,想必不出三日便能锻造出第一批武器来。只可惜,来不及赶制新的剑鞘,这剑鞘还是我连夜命人打造的,先将就用吧,等过些时日,帮你做一个更漂亮的。”
听得此言,婧儿轻轻摇了摇头,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说道:
“剑鞘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加快速度多造出武器来,恐怕很快便要开战了。”
“嗯,我知道。”商无炀回道。
婧儿葱根般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抚‘归情’剑身,说道:
“伏龙山久攻不下,苗贺定然不会愿意就此罢休,咱们有了这批武器便能事半功倍了。”
说到此,婧儿将归情小心翼翼收回剑鞘。
商无炀倒了杯茶来放在案几上。
婧儿坐下端起茶盏来,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柳眉暗锁,眼珠滴溜溜一转,喃喃道:
“机关布阵图。”
见她神色突变,商无炀心中咯噔一声,忙问道:“怎么了?”
婧儿豁然抬头望着商无炀,说道:“有人在动我们机关布阵图的脑筋,此人必须尽快抓出来。”
“你想怎么做?”
“我自有办法。”
“你只要听我的就好了。”
“好。”
婧儿附在他耳边一阵耳语,商无炀眼珠骨碌碌一转,眸中闪出一抹狡黠之色。
……
第136章 短景归秋
商无炀调派三百人上山,并封锁了山脚,将护卫的守山范围一直拉伸出方圆十里,尤其到了夜间,更是防守严密,别说是人,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看似防守,实则正在山下挖掘布阵。
萧吕子一边帮商无炀布阵,一边跟婧儿一起照顾武德轩。
入夜,婧儿喂武德轩吃了粥,服侍他睡下,这才在护卫的护送下回了别院。
……
婧儿坐在桌前,开始提笔画机关设计图和布阵图。
雪莲端着宵夜走了进来,说道:
“姑娘,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呀?”
婧儿没有抬头,问道:“雪莲你有事吗?”
“看着姑娘这灯没熄便知姑娘还没歇着,姑娘饿不饿,雪莲做了宵夜给姑娘吃呢。”将一碗甜羹轻轻放在桌上。
婧儿忙将一桌子纸收拾在一起,说道:“小心,别把纸弄湿了。”
雪莲满眼好奇,“姑娘,您整日不是开方子,就是写写画画地,雪莲不识字,也不知您这都忙的什么,居然连觉也不睡了。”
婧儿笑道:“你不懂,这都是我设计的一些机关,以后可大有用处呢。”
雪莲道:“雪莲知道姑娘本事大,会做好多奇奇怪怪的机关陷阱,可是姑娘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如今武老爷又来了,您还得分心照顾他,您这一个人总不能分成两半嘛,若是姑娘忙不过来尽管唤雪莲帮忙。”
婧儿笑道:“好。”
端起甜羹来用勺子舀着尝了一口,“嗯,真好吃。”
“好吃吧?!”雪莲傻笑着,“我最会做甜点了,往后姑娘饿了就找我做,啊。”
“好。”
婧儿也饿了,三两口喝完了甜羹,雪莲又絮絮叨叨叮嘱她早些休息,这才端着碗走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婧儿想起了小翠,如今家中就剩她和培儿了,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
次日一早,婧儿用了早饭,将自己昨晚赶着画完的图码放得整整齐齐,然后拿着给商无炀的一套图走了出去。
刚走出别院,雪莲追了上来。
“姑娘等等我。”
婧儿问道:“雪莲,有事吗?”
雪莲道:“姑娘可是要去看武老爷呀?雪莲也想去给武老爷请安。”
婧儿笑道:“要不雪莲去做点甜羹送来吧,我爹一定喜欢你的手艺。”
雪莲一双大眼笑成了月牙,连连道:“好好,那我这就去做,姑娘先去,我做好了就去找你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返身跑回了院中。
婧儿心中甚为感慨,“这丫头这性子还真跟小翠一个样子呢。”
……
婧儿先去书房给商无炀送了图便去秋雨阁看望武德轩,谁知还没到秋雨阁院外就看到几个丫头和家丁站在院门外向内张望,随后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破了音的尖嗓子在阴阳怪气地嚷嚷:
“你这老东西才醒了几个时辰就想出来捣乱,这软了吧唧的腿脚,还不如个老太太利索,恐怕城墙的梯子你都爬不上去,还凑什么热闹?!”
“喂,你个老家伙,你说谁像个老太太梯子都爬不上去啊?不就是你在加高府里的墙嘛,老夫上去看看还不行啊?”武德轩的嗓音渐渐洪亮,显然康复的很快。
“就你现在这腿脚还能爬梯子不?难不成要人家家丁把你背上去啊?还是要人家弄根绳子把你给吊上去?”
“就是吊上去也用不着你这个老家伙操心,我乐意。”
“嘿,你这小命还是师兄我打你走奈何桥的半道上给顺回来的,你不知道谢我,还跟我顶嘴……”
萧吕子憋着嗓子怪声怪气道:“哎呀,你这婆娘,这是想咬人不成?”
“你、你敢说我是婆娘是吧?你敢再说一遍?”
“说就说,谁怕谁?”
婧儿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两老又开撕了,立马提了裙子就奔了进去。
门前也站着一名家丁和两个伺候的丫头,婧儿忙分开众人闯了进去,果然,武德轩站在房中瞪着眼,萧吕子站在凳子上双手叉着腰俯视着他,二人四目相瞪,两张脸之间近得只有半尺距离,萧吕子下巴上那个翘起的胡子尖儿几乎要钩着武德轩的鼻孔,两个人就这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吹胡子瞪眼,互不相让。
婧儿急道:“爹、师父,你们两个怎么又吵上了呀。”
二老完全无视婧儿的存在。武德轩目光聚焦在他那翘起的山羊胡上,气呼呼道:
“怎么着?你还用胡子挑衅我啊?”
萧吕子尖着嗓子叫道:“你信不信老夫一发功,这胡子能把你钩起来,你在房里快发霉了,正好挂出去好好晒晒。”
武德轩气得“呼呼”喘着粗气,双眼向四周扫视一圈,咬牙切齿疾声问道:
“扫帚在哪里,啊?扫帚呢?给老爷我拿扫帚来。”
“武老爷,扫帚在院里呢。”门口一个瞧热闹的家丁忍不住插嘴。
婧儿心想,还真不嫌事大,真有人敢接茬呢。
“给老夫拿来,”武德轩咬牙切齿地呵斥道:
“老夫今日定要收拾这口无遮拦的老家伙。”口中说着,脚下也没闲着,抬起一条腿作势便向萧吕子踹过去,“让你看看老夫这腿脚利索不利索,让你说我发霉......”
婧儿忙上前扶住他那歪歪斜斜要倾倒的身子,口中忙不迭地劝架。
这萧吕子一听武德轩又要寻扫帚,嘴角向下一撇,下巴连着山羊胡一起抽搐了一下,又见武德轩急赤白脸地抬腿便来踢他,口中忙说道:
“丫头,丫头看好你爹不许他出门啊,师父我可要先溜了。”
言罢跳下地来一扭头撒丫子就跑,好似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眨眼间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武德轩方才用力蹬了两腿,闹的自己气呼呼,上气不接下气,犹自愤愤不平地向婧儿告状:
“婧儿啊,他还敢说你爹我是老太太......你看看,你爹我像老太太吗?啊?我哪里像老太太?你见过长胡子的老太太吗?这不是破坏我的形象嘛。”
婧儿劝道:“爹,我师父的性子您还不知道?那还不就是个喜欢闹的嘛,他也并非嘲笑您,他是担心您呢。”
武德轩气呼呼道:“担心我?他就这样担心我呀?快把我气死了,我、我还是病人嘞。”
婧儿笑道:“爹,女儿猜,您是不是刚才想出去啊?”
武德轩微微一怔,吞吞吐吐道:“那个,你爹躺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嘛,我不就是想看看他给人家加高的城墙造的怎样了,结果就被他一顿嘲笑。”
婧儿故意板下脸来,道:“爹,您就是不听话,这才好些就躺不住了,师父都是为您好,您可不知道,打从您受伤起,要不是师父没日没夜地照顾您,您还不知道现在怎样呢。”
听得此言,武德轩终于平静下来,长长吐了口气,缓缓坐下,道:
“是啊,我又怎能不知呢。”
突然他“呵呵”笑了起来,“你别说,只要跟这老家伙在一起,不跟他吵个架啊,你爹我总感到浑身不舒服,一阵子不吵我还怪想他的呢,这吵一架啊,我浑身舒畅,现在精气神都好得多了,舒坦啊,呵呵呵……”
婧儿笑道:“是呀,婧儿知道,你们吵归吵,其实师兄弟的感情好着呢。”
婧儿小心搀扶武德轩躺下,为他盖好被子。
武德轩身子尚虚弱,又跟萧吕子闹了这一阵子,许是累了,躺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婧儿离开秋雨阁漫无目的地向前院走去。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竹林苑前。
竹林苑院门紧闭,门外两侧依然各站一名腰挎长剑的家丁,见得婧儿前来,两位家丁惊讶地面面相觑,忙不迭冲着婧儿抱拳施礼,道:
“见过婧儿姑娘。”
婧儿微微颔首,面露浅笑,道:“随便走走便走到这了,有日子没来了,不知少夫人近日可好?”
自从铁面阎罗伤了婧儿,自此,苗珏指使她爹暗杀婧儿之事不胫而走,传遍了小云天,小云天上下皆惊叹不已。
此刻家丁们又见婧儿来访,家丁有些为难地对视一眼,吞吞吐吐道:
“应该还好吧。我等男子都只能在门外,不得入内,中间还隔着偌大个院子,倒也听不见什么异样动静。前些日子,自您离开后,也只有魏大夫进去过。”
婧儿觉得自己操心地有点多余,自嘲道:“也是,她有魏大夫照顾呢。”
另一名家丁说道:“只是听丫头婆子们时常说起,少夫人总是哭。”
“总是哭?是啊,她是喜欢哭的。”婧儿语声幽幽。
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那片天空,天是湛蓝的,那如白莲一般柔软洁净的白云,轻盈而安静地漂浮在天际,是那么地悠闲,那么地惬意,那么地与世无争,就在那云朵中,渐渐幻化出了曾经那个纯洁无瑕、温柔娟秀的贺兰敏儿的样子......身材小巧匀称,鹅蛋脸,脸上略施脂粉,弯弯柳叶眉丹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唇,微微一笑,唇角两个浅浅梨涡,最显眼的便是她眉心中一颗小小的红痣,尽现其娇美柔弱之姿,一头长发披散着只在后面用黄色绸带扎了一个好看的花结......
她为她每日针灸医治,她们聊女儿家的心事,聊商无炀的不解风情和讨厌的臭脾气,她们下棋,聊着腹中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说永远如亲姐妹一般......
不知是近午时的阳光刺了眼,还是心有所触,婧儿感到眼睛隐隐作痛,眸中腾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瞬间,那浮现在空中的贺兰敏儿的影像渐渐模糊,直到碎裂成片片云丝......
就这样仰着头,闭上了双眼,让那层薄雾在眼中渐渐回流,直坠入到心底最深处,心中黯然神伤:不知她为谁而哭,是为了自己不得郎君欢颜?还是对自己所为之事追悔莫及?或许,她现在生无可恋,因为她错过了她本该牢牢把握的,近在咫尺的幸福,既然做错了便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婧儿闭着双眼,神色忧伤,一名家丁担心地问道:
“姑娘,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婧儿豁然从漂游的思绪中醒转。
家丁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可要进去?”
婧儿抬眼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院门,轻轻摇摇头,“不了。”
言罢转身离开了竹林苑。
见着婧儿娇小的身影渐渐远去,一名家丁叹了口气,说道:
“要说这姑娘真不错,真不明白少夫人怎么能下得了如此狠手的?”
另一名家丁亦是莫名感慨,“谁说不是呢,原先看咱少夫人也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莫不是真如老话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的本性终究还是随了她那个恶毒的爹了?”
“兴许是吧,怪只能怪这少夫人,当年欺瞒了咱少主,又由老夫人做了主的,否则像咱少主这样英俊潇洒,武功高强的男子,又怎么可能轮到她做少夫人呢?”
“可不是嘛,我看咱少主跟这婧儿才是郎才女貌......”
“嘘——可不敢乱说,婧儿姑娘可是肖家的少夫人。”
“是呀,着实可惜了......”
.......
第137章 信
京城
夜有些喧闹,风声夹杂着树叶的“哗哗”声,此起彼伏,倒是与此初冬节气和谐无比。
就在这份嘈杂声中,一个黑影悄悄靠近将军府,环顾左右无人,抬手轻拍大门“啪、啪啪”。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内家丁与其一照面,迅疾让开一条道,黑影闪身而入.......
黑影一路熟门熟路地直奔肖寒卧房而去。昏暗的月光映射在黑影的脸上,正是宣德府知州范奇瑞的外甥沈谷翼。
沈谷翼到得肖寒卧房门前,见房中漆黑如墨,看来肖寒已经入睡了,这门是拍还是不拍?正踌躇犹豫间,门突然自行打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前襟......
沈谷翼猝不及防被一只手硬生生拽进了卧房,刹时惊得心跳停了一拍,脚步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就知道是你”,耳边传来肖寒不温不火极具磁性的声音。
沈谷翼努力睁大眼,借着窗纸透入的一丝幽暗月光,看见肖寒那张俊美无比的脸近在咫尺,不由得面上一热,尴尬不已,低声道:
“劳烦少将军先放开我吧。”
肖寒松开了手,问道:“他们可见过面了?”
沈谷翼“呵呵”一笑,一边伸手抚平前襟衣衫,一边回道:
“少将军料事如神,铁面阎罗苗贺刚到亥时就进了司徒府。”
“他们说了些什么?”肖寒沉声问道。
“苗贺果然等不及了,他要司徒俊南动手,时间就定在本月十六,承诺司徒,一旦大功告成,即刻给他大将军的之职,探子来报后我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不过......”
沈谷翼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跟我姨父说这件事呢,若有其他情况沈谷会即刻来报。”
肖寒闻之暗自点头,思忖片刻,自言自语道:“本月十六,今日是初五,倒是在预料之中啊……”
沈谷翼在黑暗中盯着肖寒那寒光闪烁的眼睛,低声道:
“既然少将军早已料到,想必也早有了准备?”
一阵短暂的静默。
黑暗中,肖寒静静地注视着沈谷翼的眼睛,开口道:
“沈谷兄,要不要坐下喝杯茶?”
“啊?”沈谷翼以为自己听错了,见他一副若无其事,不温不火的表情,不由得着急起来:
“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心情品茶,少将军您倒是拿个主意啊,该怎么做,您尽管吩咐便是。”
见他那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肖寒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
“沈谷兄乃经商之人,从未踏足江湖中事,也从未参与过战事,如今大战将至,沈谷兄此时抽身自保还来得及。”
听得此言,沈谷翼蹙眉握拳,炯炯有神的双目中闪烁着晶亮的光泽,语气颇为坚定地说道:
“沈谷翼虽无鸿鹄之志,但也绝非碌碌无为之庸才,如今沈谷翼的志向已然明晰,就绝无回头之理,无论何时,只要少将军一声令下,沈谷翼定当全力相助,如若少将军缺少人手,沈谷这还有几百兄弟,但凭少将军差遣。”
沈谷翼这番话,令肖寒心中大为感动,“沈谷兄果然是个胸怀坦荡、心地光明之人,但凭沈谷兄这句肺腑之言,不枉为本将军此生不可多得的至交之友。”
一丝尴尬之色浮起在面颊,沈谷翼微微额首,回道:“惭愧,我姨父势单力薄无法与司徒俊南对抗才导致宣德府落入贼人之手,姨父回天无力,如今少将军既已出手了,沈谷自当尽绵薄之力,只是……”
他停顿了片刻,抬眼看了看肖寒,道:“姨父曾说,需少将军一句承诺。”
“哦?说来听听。”肖寒神情自若。
沈谷翼道:“他希望少将军能确保城内百姓的安全。”
肖寒点了点头,冲着沈谷翼一抱拳,低声道:“范大人果然爱民如子啊,放心吧,本将军自有分寸。”
沈谷翼抱拳道:“兄弟我向来敬重少将军,将军一诺千金,既如此,沈谷便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
肖寒额首道:“好,沈谷兄即刻回去打探消息,宣德府离京城不远,有事即刻来告知于我,路上小心些。”
沈谷翼拱手道别:“愿少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一定!沈谷兄保重,后会有期。”肖寒自信地露出一抹笑意。
“后会有期。”沈谷言罢转身便走,刚行两步,“嘭”地一声闷响,却是黑暗中辨不清方向,一头撞在了门柱上,他尴尬地抬手揉着撞疼的额头,肖寒哭笑不得,忙上前帮他打开门,在家丁的护送下,沈谷翼悄悄从侧门走出,隐没在暗夜中......
待沈谷翼离去,肖寒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太子写的书信,是写给小云天少主商无炀的。
回想着太子跟他说的那些话,他的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在幽暗的夜色中,他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
随后他迅速回到桌前,点燃烛火,将一张纸折叠后撕下一小条来,研墨执笔,略想了想,在纸条上“唰唰唰”写下一行小字,随即举到口边小心吹干了墨迹,再将纸条挫成了卷,塞在一个小手指粗细的竹筒里,攥于手中,打开窗来,嘴唇轻轻一撮,发出一声极轻的哨声,不一刻,一个灰黑色的鸽子扑闪着翅膀飞到了窗前,停在他掌心,肖寒唇边划过一丝笑意,伸手轻抚着鸽子小小的脑袋,将那竹筒绑缚在鸽子的腿上,低声道:
“小东西,这信你可一定要给我送到伏龙山,小云天的安危可全靠你了。”
那鸽子仿佛听懂了一般,发出了两声“咕咕”回应。
“去吧。”肖寒手臂展开,轻轻向上一送,那鸽子“扑啦啦”一声振翅,在这黑暗的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黑色弧线,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后,这才渐渐远去。
......
沈谷走不多会儿,阿俊闪身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问道:
“沈谷来做什么?”
“怎么,你看见他了?”
“是,末将来的路上看见他了,料他定然是来找将军的。”
肖寒撇撇嘴,道,“阿俊,你这眼睛可真毒。他是来告诉我铁面阎罗今晚去见过司徒俊南了,他们打算在本月十六动手。”
阿俊略一思忖道:“本月十六,不知老贼会不会同时攻打伏龙山?不过,我怎么觉得这狡猾的铁面阎罗在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呢。”
“不错,”肖寒回道:“老贼派兵前往伏龙山,行动却并不迅捷,如此反常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佯装攻打伏龙山,或许只是虚晃一枪,好令我顾此失彼,分身乏术,他倒是打的个好算盘呢,嘿嘿......”
阿俊道:“幸好少将军早已有所防备,否则,若真等到他攻打伏龙山,咱们就鞭长莫及了。”
肖寒微微一笑,“那是,本将军自有制胜法宝,有方山神医帮商无炀,我也不甚担心,看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啊。方才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伏龙山了。不过还有件事,不太好办啊。”
见肖寒神色凝重,阿俊问道:“何事?”
肖寒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日前太子唤我进宫,他打算,招商无炀入京。”
“莫非,太子想招安?”阿俊问道。
肖寒打量着阿俊那没有一丝表情的清冷面容,笑道:
“商无炀此人看似有些鲁莽,实则极有头脑,颇有胆识,我倒是有些欣赏他,肖商两家原就交好,如今化干戈为玉帛,他又做了太子的门生,日后与我同朝为官,岂非美哉?不过,你猜商无炀肯不肯?”
“高官厚禄恐怕入不了商无炀的眼。”阿俊神色淡然,回答干脆。
肖寒笑道:“看来你没白在伏龙山住那些日子啊,居然如此了解商无炀了?”
轻轻拍了拍阿俊的肩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我肖寒生在将军之家,自小习武,已知我之努力均是为了保家卫国,所以我就顺理成章成为了少将军,如玉公子这般离经叛道的家伙,虽说跑去经商,远离官场,但是兜兜转转,到头来还不得跟着我一起去攻打血奴?所以,是否在官场其实都一样,只要有那份报国之心便足矣,如今商无炀为了守住伏龙山,为了助我消灭血奴,他已经倾尽全力了。”
“然,自古帝王都有其一套帝王之术,太子也不例外。说起咱们这个太子啊,虽礼贤下士,却也生性多疑,之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将小云天直接收为己用,将不放心的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比较安全嘛。”
阿俊道:“原来太子打的是这个算盘。”
肖寒伸手摸了摸刮得光滑溜溜的下巴,“要么就在他眼皮子低下被他看着,为其卖命,要么就索性走到他永远看不见的地方,要么,他就得有强大的背景靠山,才能断了太子的念头。”
“有时候我何尝不羡慕他无拘无束的山野生活呢,我也带着婧儿远离俗世纷争,去过神仙般的日子,可是,不行啊。”
阿俊道:“因为您是将军。”
肖寒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我是将军,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所以,我一早便失去了选择的机会,既然身为湘国的将军,职责所在,我亦无怨无悔。
口中道:“招安一事,还要看商无炀自己的想法了,不论结果如何,我相信,此番他都会与我肖寒联手作战。”
阿俊喃喃低语道:“万幸是太子招安,他不愿也就罢了,若是皇上招安,那就……”
肖寒轻叹一声,“是啊,若当真皇上招安,那才当真没有退路了。”
阿俊问道:“少将军,既然方山神医去了伏龙山,咱们要不要将少夫人接回来?”
一提到婧儿,肖寒双眉紧蹙,说道:
“你以为我为何要将两位前辈都送去伏龙山?铁面阎罗如今已视我为眼中钉,如若婧儿此刻跟着我,恐反而害了她,眼下开战在即,我也无暇分心照顾她,便让她先待在伏龙山吧,商无炀必然会加派人手保护她们周全,况且,萧前辈和婧儿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伏龙山要守住,也必须守住。”
阿俊自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来递给他,说道:
“这是曼罗派德顺送来的,您看看。”
肖寒忙伸手接过字条来,看罢,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喃喃道:
“曼罗居然奉命去了边关,血奴也插手边关战事了?”
“看来,这就要做最终一搏了。”阿俊说道。
肖寒面色凝重,问道:“速速派人将此消息送达边关,血奴的惯用手段是偷袭,让我爹和义王小心防范。”
“少将军,末将接到来信后便已派人赶赴边关通知定远将军了。”阿俊语声清冷。
肖寒深深凝视着他,眸中闪出一丝慰籍之色,有如此机灵的副手果然让自己省了不少心,他沉吟道:
“皇上已经命裴梓旭负责京城的防务,这对我们来说倒正是好事,京城的兵力虽然捉襟见肘,但是如今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切莫让血奴浑水摸鱼了。阿俊你去见见他,该怎么说,你知道。”
“裴将军倒是条汉子,与熟悉的人一起并肩作战总好过与不认识的人联手要好很多,末将这就下去安排。”
……
肖寒将字条紧紧攥于手中,轻轻扣上眼帘,深吸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事中,无论是冷杉、沈谷翼、商无炀,还是裴梓旭,若想多一个真正的朋友,就必须是心无旁骛地信任他,帮助他,一条心地同仇敌忾,他决不能允许自己因一个小小的失误或者一己之私而导致整个计划的功败垂成,要做一个全盘的考量当真是极为不易。
第138章 太子招安
伏龙山
婧儿和萧吕子刚踏入商无炀的书房,正见商无炀面色凝重地跟高亮在谈着话,商无炀一见她二人进来,忙冲着萧吕子抱拳道:
“萧前辈,婧儿,二位这么早就来了,快请坐。”
三人分主次落了座,高亮在下手肃手而立,观其神色倒是难得地肃寒。
显然,萧吕子也发觉了一丝异样,打量着这主仆二人布满阴霾的神色,小眼珠骨碌一转,说道:
“你们两个一大早地一副被人追债的表情,我老人家很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还是你不欢迎我们前来啊。”
商无炀忙额首否认道:“前辈说的哪里话来,无炀视前辈便如父亲一般尊重,前辈大驾前来,令我这小小书房蓬荜生辉,无炀求之不得呢。”
婧儿心中暗自好笑,不得不说,商无炀这不动声色的马屁虽然已是三分露骨,倒也拍的恰到好处,只看萧吕子洋洋自得的神情便知他老人家受用的很。
萧吕子捋着山羊胡笑道:“那就不要拉着脸嘛,平白让人误会就不好了嘛。”
“是是,”商无炀诺诺地应着,可是眸中深深地焦虑却无法掩饰。
婧儿问道:“我跟师父前来便是想跟你谈谈山前机关的事,看你神色有异,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商无炀看向婧儿,抿了抿口,说道:“夜间收到肖寒飞鸽传书,一是说本月十六血奴将有行动,命玉公子火速赶去东昌,如今玉公子已下山了;二是……太子有召我入朝为官之意。”
“招安啊?”萧吕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招安好啊,你爹原就是骁骑营大将军,如今他给你什么职位啊?”
商无炀面露一丝尴尬,道:“信中并未提及,无炀也并无心入朝为官。”
“哦?”萧吕子一双小眼瞪着他,“你小子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湘国才誓死守护这伏龙山嘛,那入朝为官,不就更多了报国的机会?你瞧瞧我那个女婿,啊,少将军,神龙军副统领,征战沙场灭敌无数,多威风,多英勇,小子,你前途无量啊。”
商无炀额首道:“前辈,虽说无炀亦有报国之心,但却未必要入官场,所谓人各有志,便如前辈您一样。”
听他这般一说,萧吕子立时闭了嘴,想当年他自己就因不愿被皇家所用而携家带口躲进了深山之中的。
婧儿道:“既是皇太子亲自招安,定然已知你乃商将军之子,多年来你们母子卧薪尝胆,吃了千般苦,如今又要金戈铁马随时准备与敌人一战,私下为我保全我湘国做了不少事,可见他认为你是一位有勇有谋、大智大勇、忠肝义胆的英雄,但凡英雄者皆为皇家梦寐以求的忠诚之士,太子自然是需要能人异士辅佐的。”
商无炀淡然一笑,道:“承蒙太子厚爱,无炀自是受宠若惊的,只是我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山野生活,实在受不得朝堂的拘束,更是不懂什么为官之道,实在无法担当朝廷重任。”
婧儿道:“是啊,高官厚禄何时能入得了你的眼,可是太子看重你,你又如何推脱呢?”
商无炀道:“我商无炀虽不是朝中人,但既然身为湘国子民,自然不会任由他人觊觎我国之疆土,欺辱我国之百姓,这一点,但凡血性男儿均可做到,我做的这点事又何足挂齿呢。要说协助朝廷,商某义不容辞,日后但凡用得到我小云天的,自当全力支持太子,但是入朝为官还是算了。”
婧儿笑道:“听闻太子爱惜人才求贤若渴,却也有着高世之度,你便如此婉言相拒,想必他应该不会为难于你。毕竟太子和皇上不同,若是皇上招安,你若拒绝那才会自找麻烦,只要皇上未提此事,你大可不必太放在心上。”
听得此言商无炀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
“婧儿都如此说了,我便放心些了。”
婧儿道:“我便知你是不愿的,况且,又并非皇上招安呀,不去也罢,也难免被人误作太子一党,搅入是非之中。”
商无炀凝视着婧儿,唇边一丝笑意不易觉察地稍纵即逝,感慨道:
“知我者婧儿也。”
“知婧儿者我女婿也!”萧吕子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一双瞪过来的黄豆眼不怒自威。
商无炀心中一颤,面色有些尴尬,回道:“啊,是。”
婧儿瞥了一眼萧吕子,微微一笑,转而看着商无炀道:
“对了,我给你的那些机关布阵图,怎么样了?可有线索?”
商无炀摇了摇头,“没发现有人动过。”
“我这边却发现了异样。”婧儿神色淡然,不慌不忙。
“什么?”商无炀双眉一颤。
婧儿道:“是,跟上回一样,我的图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所以,问题定然出在别院。”
“何时?”
“昨日。”婧儿深吸了一口气,“昨日辰时过后我去秋雨阁看望爹爹,只带了两名护卫,那些纸我便整齐摆放好了,还做了暗记,晚间回去时发现,那些纸虽然依旧整齐,但是,暗记的位置变了。”
“果然有人动了手脚。”商无炀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冰冷如霜。
萧吕子两条短眉一挑,道:“小子,看来你的小云天果然有内鬼啊。”
婧儿沉吟道:“第一次他们攻山时我布了三层机关,而且都是首次尝试,并不成熟,都能削弱敌军一半的力量,而第二次攻山后,前后山共清理出被机关所伤的尸体只有十八具,显然都没派多大用场,除了有内鬼将我们的布阵图和机关设计图抄袭了一份给铁面阎罗便没有其他解释得通了。”
“丫头,所幸这次师父我在山下和山口布的阵没画图,口授而已,用的人也都是极为可靠的,这样就可以大大降低被偷盗的风险。”萧吕子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
婧儿笑道:“是是是,要不然就说您是师父了嘛,您做的都对。”
商无炀问道:“昨日别院还有哪些人?”
婧儿想了想,道:“除了二十多名护卫,便是雪莲和一个叫霜婉的丫头了,不过,雪莲跟我几个月了,便如姐妹一般,昨日我出来的时候雪莲便要跟着我去给我爹问安,还是我将她赶回去了,应该不会是她。霜婉是两个月前老夫人拨过来的,将原先那丫头换去了兰林苑。”
“霜婉……”商无炀眸色阴沉,闭目沉吟片刻,道:“那原是伺候我娘的丫头,回头我去问问娘吧。”
“哎呀丫头,这么说,那布阵图岂不是已经泄露了?”萧吕子问道。
婧儿微微一笑,“师父莫要担心,这几份图都是假的。是我故意画了用来迷惑的敌人,顺便‘钓鱼’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若是此人已经抄袭了一份送出去,那敌人按照假布阵图就会损兵折将,若尚未送出去,起码还能让我们有机会查出此奸细,这几日我还会再画一些图纸出来,看看动静。”
萧吕子恍然大悟,大拇指一竖,道:“还是我家婧儿聪明。”
婧儿低声道:“是师父教的好。”
“哈哈哈哈,说的好,哈哈哈哈……”萧吕子好生受用,乐的小脑袋跟着直晃悠。
萧吕子乐够了,从凳子上跳下来,道:“得了,你们聊,老夫闲来无事便去山上瞧瞧那些机关弄的如何了,免得出了什么纰漏坏了老夫的名声。”
商无炀忙起身道:“前辈,我陪您去。”
萧吕子瞥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道:“免了,长的跟个梯子似的,老夫看着心里堵的慌,我走了。”
言罢两条短腿一倒腾,人已经到了门外。
婧儿一脸无奈地说道:“便由得他去吧,他闲不住的,当真要闲下来,没准又要闹得你不得清静了。”
当书房中只剩下他和婧儿两人,商无炀默默地看着她,说道:
“恐怕我很快要离开伏龙山了。”
“我知道,”婧儿神色出乎意料地冷静,说道:“玉公子都跟我说了,你们要去攻打宣德府。”
商无炀说道:“你搬到内院来吧,住在兰林苑还是其他客房,你可以挑一处。”
婧儿摇头道:“不了,我在别院住习惯了。”
喝了口茶,又说道:“还是好好查查是谁抄袭布阵图交给了血奴,这人不揪出来可是个大麻烦。对了,听说你家少夫人可不太好,你,不去看看?”
一听此言,商无炀脸色微沉,默然无语。
转身从刀架上拿了一柄剑来递给她,“你的归情。”
婧儿接过,纤长的指尖轻轻划过鞘口处那一圈鎏金嵌口,甚为惋惜地撇了撇嘴,道:
“这么好的武器,只可惜我不会武功,在我手中岂非暴殄天物?!”
商无炀说道:“我教你。”
“雪莲可以教我的,防身足矣。”婧儿就没打算给他留面子,出口自是毫不留情。
许是已经习惯了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商无炀倒也不生气,继续道:
“雪莲的武功不过是花拳绣腿,对付些地痞流氓还行,当真要对付血奴这样的敌人,那就不管用了,还不如我教你两招防身之术,保管有用,嗯?”
“说了不用。”婧儿站起身来,从袖袋中取出那柄御赐匕首来,说道:
“归情我带走,这柄匕首还给你,这是你的家传宝物,你自己好好保管着吧。”
言罢将那匕首随手丢入了商无炀怀中。
……
第139章 尺有所短
次日一早别院内
婧儿正站在卧房门前长廊下深深呼吸着山野的清新空气,等待用了早饭便去秋雨阁看望父亲,自从父亲和师父萧吕子来了之后,婧儿心情舒畅,面上总是不自觉地挂着一抹愉悦的笑意。
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扫到一个欣长的黑色身影正走进别院,定睛看去,正是商无炀提着流云剑“噔噔噔”上了楼。
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婧儿瞬间板了脸,倒退一步双臂打开拦在门前。
商无炀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见状怔然。
“商少主这么大清早地跑到我这女子的闺房来做什么?”婧儿语声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教你练剑。”
“不用。”
“没商量。”商无炀抬手在她手臂上轻轻一拨,便将婧儿拨拉开,径直走了进去。
“你……”婧儿一个趔趄,望着大摇大摆走进屋内的商无炀,恼道:
“哪有这样的?我明明不要跟你学这些,你怎么还逼着人家学?”
“防身。”商无炀口中说着,眼睛一扫,走到桌前拿起放在桌上的归情返身走回,递给她,说道:
“你必须要学。”
婧儿一把夺过归情,口中一边说着:“男女授受不清,你快走吧,免得又招惹了什么人不高兴,给我引来杀身之祸。”一边双手奋力将他向门口推搡,那一脸嫌弃的样子,好像推出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没用的破烂家具。
那八尺身躯,硬是被她三两下推搡到了门外。
商无炀眼见自己被她就这么像扔垃圾一样将自己给“扔”了出来,不由得印堂发黑,蹙眉道:
“当我是抹布怎的?说扔就扔出去?”话音刚落,婧儿那双小手就已被紧紧攥在了他的大手中。
婧儿双手被制,铆足了劲儿也挣脱不开,不由得又急又气,憋红了双颊,狠狠瞪着商无炀,喝道:
“你待怎样?”
一见她那恼怒的眼神,商无炀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愣怔片刻松开了手,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婧儿一边揉着被扭疼的手腕,一边还没忘了冷嘲热讽:“喂,你不是教人家学武的嘛,怎么这就要走了啊。”
商无炀头也不回地说道:“本少主是突然想起有事要办,没空跟你计较。”
婧儿回道:“那您慢走啊,本小姐就不送了,以后就别再来了。”
走到院中的商无炀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向她望过来,说道:
“你师父功夫不错。”言罢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门。
“啊?”婧儿傻了眼。
听他的意思,他这是打算找萧吕子来教自己学武了?为什么非要她学呢?虽然明知他是希望自己学点武功防身之用,可是她除了学医术和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对武功委实没有半分兴趣。
从前在三生医馆时萧吕子就尝试教她将银针当作暗器来防身,可是自己无论怎么学就是学不会,或许自己根本不是学武的那块料,于是她以“尺有所短,各有所长”为托词,名正言顺地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学武的理由,而若商无炀当真说服了师父,照师父那个脾气,自己不学定然是不行的,这可如何是好?
婧儿眼珠一转,心道:与其让他捷足先登,不如我自己先去跟师父说明我不想学武,只要师父先听了我的,那商无炀再去说,师父那脑子自是水泼不进了。想到此,她忙提着剑匆匆下了楼。
“姑娘,姑娘,你的早饭还没吃,你这是去哪儿啊?”
身后传来雪莲的呼唤声。
婧儿头也不回地边跑边说道:“我去我爹那边吃。”
……
当她气喘吁吁赶到秋雨阁的时候,婧儿险些背过气去,商无炀正站萧吕子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为武德轩施针。
他身高腿长,婧儿紧跑慢赶地还是晚了一步,看样子,他从别院出来便直奔了秋雨阁,如今定然该说的话他也已经说完了。
武德轩看向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的婧儿和她手中的归情,知女莫若父,一看便心知肚明,强忍住笑意,哭丧着脸道:
“婧儿啊,你晚了一步哦。”
果不其然,萧吕子头也不回地说道:“丫头,打明日开始,我教你练剑。”
婧儿苦着脸道:“师、师父……”
萧吕子一边给武德轩施针,一边说道:“这小子说的没错,婧儿没有一点武功傍身是不行的,从前教你银针当作暗器可防身,都这么久了却毫无进展。”
转而又瞪向武德轩,“都怪你,光教她医术,也不让她学点防身的本事,她若有点武功傍身,能被这小子抓到山上来搞成那个狼狈样子吗?”
莫名其妙骤然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武德轩一怔,继而咬牙低声道:
“……我招你惹你了一大早地就开骂?我又不会武功。”
萧吕子口不饶人,“怎么了?我说错了?不光婧儿,你自己也是,那时候我学的时候,你还说我不学无术,现在知道了吧,后悔了吧?一个两个地都弄得像人家砧板上的驴肉。”
“喂,你说谁是驴啊?”武德轩瞪眼道:“你骂人不用绕着弯,大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好啊,我就说你蠢了,你能奈我何?”
萧吕子黄豆眼一瞪,不依不饶,武德轩刚要怼过去,一见人家商无炀还站在面前呢,只得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去,低声道:
“好好好,我笨,我蠢行了吧?我不会武功,你医术高绝,你武功高强,你什么都比我强,你要教就去教,反正我也不会。”
萧吕子陡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手背在武德轩胸口轻轻一拍,道:
“算你懂事。”
转而对婧儿说道:“就这么说了,婧儿每日辰时过来。”
他瞥了眼商无炀手中流云剑,道:“小子,这剑不错,回头也给老夫弄把趁手的?”
商无炀道:“山上正在炼制削铁如泥的利器,无炀这就给您量身定做一把。”
萧吕子满意地点头道:“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可惜老夫不喜用剑,要不,你给老夫弄两把匕首来即可。”
商无炀忙一抱拳,道:“那晚辈这就去安排。晚辈告辞了。”心中暗想:就是给你量身定做一把剑来,做好了恐怕也比匕首长不了多少。
萧吕子道:“嗯嗯,好,快去快去。”
也不知道商无炀给师父灌了什么迷魂汤,萧吕子居然满脸笑容。婧儿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可又不敢跟萧吕子叫板,知道商无炀想借机溜走,斜斜将眼睛向他瞪去,商无炀一见到她这极不友好的眼神,忙将眼睛转向别处,眼不见为净,迈开长腿就走。
萧吕子笑嘻嘻对武德轩说道:“如今看来这小子不错,雷厉风行,我喜欢,嘿嘿嘿嘿嘿……”
……
已近亥时,又是一个星光暗淡、萧风袭人的夜晚,伏龙山脚下漆黑如墨,山上也一如既往风平浪静,烽火台上点燃的火把吐着如蛇的杏子。
商无炀、萧吕子和高亮再次来到山口处查看。
萧吕子给这山口设置的机关共有三处,第一层是陷阱宽约三丈,底部遍布一尺长倒刺,掉下去非死即伤,倒刺皆采用竹子,顶部削尖倒置,这竹子山上现成就有,做起来既快又省力。
这第二层是弓弩,婧儿采用的只是简单的单头弓弩,而萧吕子将它升级为排弩,一个弓弩可以安装十支箭头,不仅力量大于单头弓弩,射程也更远,将这种弓弩摆放一排,一头连在绳子上,脚只要踩上去便触动了机关,顿时弓弩弹起,万箭齐发。
第三层则采用的火攻,将杉树皮隐藏在地上,在上面撒上松树油,只要以火引燃,便可烧死敌军。火攻更适用于开阔地带。
商无炀问道:“那如何引燃呢?”
“用弓箭。”萧吕子道。
“对呀,以弓箭射出点燃火焰。”商无炀大赞:“果然是好。”
抬头看了看山上的地势,萧吕子又道:
“把射手安排在山侧,弓箭射出去立时便会引起敌人注意,射出后即刻撤退,免得被人射杀。”
“是。”高亮额首应下。
萧吕子再三嘱咐道:“记住,大战前再加些松树油。”
高亮忙恭恭敬敬额首回道:“晚辈已经记住了,届时定会妥善安排,前辈您就瞧好吧。”
萧吕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捋着下巴上那几根稀松的山羊胡,点点头,“嗯,不宜太早,原本杉树皮加松树油引火燃烧也超不过一刻钟,若松树油太少或者洒的太早就会干了恐引不燃,必须在合适的时间里用到恰到好处的量方能将效用发挥到极致。”
高亮又道:“前辈言之有理。只是,前辈认为敌人来时可会有骑兵?”
萧吕子竖起一根短短的手指摇了摇,“绝无可能,伏龙山前后虽然宽敞,但是遍布沟壑,并不适合骑兵作战,漫说这上山之路不适合骑马,便是能骑马,这一向自负的血奴眼睛都是朝天长的,又怎会把咱这小小伏龙山放在眼里,定然认为只要他们自己身上的那两根蹄子便能轻易踏平伏龙山。”
如今前后山口上的机关已经基本准备完毕,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萧吕子细细查看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嗯,你小子这活做的不错,若非专攻机关之人还真看不出来。”
“嘿嘿,”高亮挠了挠头,傻笑道:“婧儿姑娘设计的机关都是晚辈在做,所以多少有些经验了,如今经您老再一指点,可不就是画龙点睛,锦上添花了嘛。”
这番话直哄得萧吕子满脸笑意,好不舒服。
商无炀瞥了高亮一眼,心中啼笑皆非,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待大家都摸准了萧吕子的性子,这“马屁”拍起来各个得心应手,如今居然连素来不会说话的高亮都学会了这招。
冷风瑟瑟,萧吕子缩了缩脖子,小手一挥,道:“走,回去。”
商无炀与高亮就像萧吕子的随从一般,跟着这个瘦小的老头身后一路回到了宅院。
第140章 雄才大略
伏龙山小云天书房
“少主,我回来了。”
一见耿宇,商无炀顿时眼前一亮,前些日子派他赶赴京城面见肖寒,没想到他腿脚倒是快,风尘仆仆地赶着就回来了,身后紧跟着德顺。
商无炀眼睛一亮,道:“老耿回来了,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二人向商无炀见了礼,耿宇回道:“此番属下和德顺赶赴京城见了少将军,他说,铁面阎罗派了曼罗带着一批血奴去了边关,恐怕边关又有一场硬仗要打,皇上拨了兵马给肖将军,命他尽快将湘国境内血奴清理干净,以除后患,目前少将军对深入腹地的血奴了然于胸,但是已经归顺血奴司的司徒俊南尚驻守在距离京城不过百里的宣德府,如今正蠢蠢欲动,边关战事再次开启,那司徒俊南必然揭竿而反,一旦他出兵京城,那京城便岌岌可危,而自从义王拿了虎符率领十多万精兵走后,京城内看似防备森严,兵强马壮,实则兵力已是空虚,除了城防节度使的两万将士,和上三军的三万将士......”
“什么?京城里只有五万人马?”商无炀讶然。
耿宇点点头,继续说道:“正是,少将军说,早些年来湘国和西北之地的北塞国礼尚往来,通史殷勤,贸易往来频繁,然,两年前北塞被川阳国降伏,不但断了与我国的合作,在川阳国的指使下,还不断侵扰我西北地区,为此义王派去了八万西北禁军,以应对领地争端,西北禁军彪悍,这才稳定了局势,而人马却常驻此地了;近年来北部的川阳国屡屡来犯,更是连年战乱,十多万禁军将士自增援边关后,这两年伤亡也不少,此次川阳国再次大举来犯,义王又从禁军和上三军中抽调十余万兵力,如是,京城的守卫军队便捉襟见肘了,如今殿前司都用上了。”
“而皇帝最欣赏的便是殿前司一个名唤裴梓旭的将军,据说这裴将军虽已在协助少将军秘密监视司徒俊南,但苦于兵力不足,那京城的节度使见裴梓旭不过是个殿前司的指挥使,又是老皇帝临阵提拔,更不服他,找各种借口不予派兵,那裴将军无奈,只得仰仗少将军寻了老皇帝对节度使施加压力,这才让节度使松了手。而司徒俊南在那宣德府拥兵两万有余,为此,少将军希望少主能与他一同出兵宣德府,届时,他的人马会在虞城与少主会合,再一同进军宣德府。”
听得耿宇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商无炀嘴边划过一抹激动而自负的笑意,说道:
“机会终于来了,肖寒可说了何时动手?”
耿宇回道:“即刻集结兵力前往宣德府。”
“这么快?”商无炀微微一怔,轻咬下唇,右手握紧的拳头轻砸左手掌心,毫不掩饰心中激荡的振奋之情,眼波荡漾着激动的波纹,沉吟片刻,又问:
“肖寒可说此战之后,下一步的打算?”
耿宇想了想,回道:“似乎也没多说什么,只隐约听得他说,可能要起兵北去增援。”
“北去...北去......”商无炀口中一边念叨,一边双手攥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泽,口中激动地喃喃自语:
“太好了,那定然便是要去边关一战了,我早就等不及了。”
他面色依旧清冷,但眸中却闪烁着晶亮的光泽,
“目前京都兵力空虚,我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又问耿宇道:“你确定宣德府司徒只有两万多人?”
“只有?”耿宇惊讶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说道:
“少主,两万多还少吗?你莫不是希望他有个七八万吧?他们可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凭我们?将我们在各地的人马都拉出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千,山上还需要留人镇守吧?即便加上少将军的人马,想打赢这场仗又谈何容易?肖将军还说了,只需我们三千人马即可,皇上拨给肖将军的人马也只有五千,属下还奇怪呢,以八千敌两万多兵力,这仗可怎么打?属下问他,他居然只说了三个字......”
商无炀迫不及待地问道:“哪三个字?快说来听听。”
耿宇一个字一个字回道:“问-军-师。”
“问军师?”骤然听得这三个字,商无炀先是一愣,随即眼珠一转唇边斜斜一挑,一抹笑意浮现,颔首道:
“没错没错,问军师,问军师。”
见少主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耿宇脑中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
“哦,少主您说的是婧儿姑娘吧?”
“可是,咱可从没打过这样的大仗,以少胜多更是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婧儿姑娘了,她还能出什么主意?总不能跑去人家城外做几个机关陷阱吧?”
瞧着一脸自负的商无炀,耿宇愈发不解了,“属下觉得少主您倒是笃定的很,莫非早有良策?”
见耿宇嘀嘀咕咕满心的不解,商无炀唇角挑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神秘地低声说道:
“那正说明人家肖寒洞若观火啊,知道本少主自有以一挡百的制胜法宝。”
商无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耿宇一愣,也不知商无炀的“制胜法宝”究竟是什么意思,满是困惑的目光傻傻地随着着商无炀缓缓抬起的手,渐渐伸向了桌上那把流云剑,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银丝缠绕的剑柄,随即在剑鞘上轻轻拍了拍,当他抬头再见商无炀那神秘莫测的一笑时,方才幡然醒悟,惊呼道:
“啊,莫不是神器已经炼制出来了?”
见他终于想明白了,商无炀轻叹一声,感慨万千,道:
“先用远少于守军的人马来迷惑他们,令他们放松警惕,而敌军又何曾想到我等有此以一敌百的神器相助呢。不得不说,这肖寒实在是太懂用兵之道了。”
在房中踱了两步,复又站定,说道:“宣德府乃平原地带,一马平川,如何能打赢这场仗。”
“问军师啊!”耿宇冲口而出。
商无炀问他,“你懂那些神器怎么使用吗?”
耿宇使劲摇了摇头,道:“问军师啊。”
商无炀又问:“还有,要打这场大仗,咱们山上弓弩可不够啊。”
“问军师啊!”二人异口同声。
商无炀无奈地说道:“你若是都知道,那军师就是你了,你还做什么护卫统领呢?”
耿宇憨厚地“嘿嘿”一笑,道:
“那是那是,要说用计谋,属下可不行,属下不过是一介武夫,脑子的确不太好使......”说到此,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
“对了,少将军还说,到时候会有他的人来接应,接下来该怎么做,自有人会及时来与我们接洽。”
商无炀点点头,他的目光凝视着桌上那把削铁如泥的流云剑,渐渐地,双眼眯成一条缝隙......
与其说他对肖寒的钦佩是发自内心,不如说他对这短短数月发生的事情深有感触。
沉吟良久,喃喃道:“肖寒谋略过人,深藏而不露,他既让我参与攻打宣德府,必然是有着十足把握的,我信他。从伏龙山到宣德府有七百里,我等快马加鞭,路上最快也要四日......”
说到此,他顿了顿,思忖片刻后,骤然面露正色,星目含威,下令道:
“耿宇,本少主命你即刻去山下各处集结三千兵马,山上兵马按兵不动,以防敌人突袭,将我们第一批炼制好的武器打包带走,等新武器造好再分发给山上的弟兄,明日寅时,本少主便要亲自率军出发前往宣德府。”
“是,属下领命。”耿宇两眼放光。
商无炀见耿宇那一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样子,淡然道:
“怎么,有日子没打仗了,手痒了?”
似是心事被看穿,耿宇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声憨笑道:“少主取笑了。”
望着面前这个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商无炀心中亦是感慨良多,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耿统领,这次作战非比寻常,可不似从前的小打小闹,肖寒也算信得过我商无炀,才愿与我小云天合作,我们虽有削铁如泥的神器,但敌人毕竟有两万多训练有素的军队,咱要以少胜多绝非易事,此番本少主将与弟兄们并肩作战,绝不能给咱小云天丢脸,切莫让肖寒小瞧了咱们。”
耿宇顿时脊背一挺,双手抱拳,神情肃穆豪气干云地朗声道:
“少主放心,耿宇身为小云天护卫统领,自当为小云天,为少主肝脑涂地,身为湘国子民,自当为保卫疆土而鞠躬尽瘁,耿宇是武夫,不会说什么豪言壮语,唯有一腔热血以表衷心。”
谁说耿宇不会说话?这一句话说的看似寥寥几句,却当真是大气磅礴、豪情万丈。
商无炀忍不住夸赞:“好一个‘一腔热血’。我商无炀有兄弟如此,夫付何憾?时辰不早了,你速速去准备吧。”
“属下遵命。”耿宇领命,即刻转身退下。
耿宇前脚刚走,商无炀略一思索,抬腿便出了书房,行至门外,又对德顺说道:
“你和高亮半个时辰后去议事厅等我。还有,你将此事去跟老夫人回禀一声,免得又怪罪下来让我头疼。我呢,就去会会咱们的‘军师’。”
德顺抱拳领命,商无炀挺直脊梁,意气奋发,大步流星直奔别院而去.......
141章 方寸不乱
一个多时辰后,当商无炀匆匆返回议事厅的时候,高亮与德顺早已等候多时了,让商无炀没想到的是,母亲商齐夫人也坐在议事厅中,正与他二人说着话。苏晴儿保持着一抹微笑,静静地站在商齐夫人身后。
见到商无炀回来,高亮与德顺忙抱拳施礼。
商无炀行至母亲近前作揖问安道:“娘怎么来了?”
商齐夫人笑道:“为娘怎的就不能来?娘又没老到不能动,这么大的事,怎么说也要好好谋划谋划。”
商无炀回道:
“儿子本想晚些时候去您那讨教一二,不曾想,娘倒亲自来了。”
高亮说道:“老夫人乃女中豪杰,这么大的事,哪能少得了老夫人出谋划策呢,老夫人,您说高亮说的可是中听?”
商齐夫人哈哈一笑,手指一点高亮,道:
“这伏龙山上啊,除了苏晴儿,就没人嘴甜了,可最近你们一个个也不知怎么了,各个嘴上都跟抹了蜜一样。”
听得老夫人如此一说,高亮情不自禁地向她身后的苏晴儿看去,正巧,她的目光也正瞧了过来,待得二人目光相触,顿时如遭了电击一般瞬间又弹开了去,苏晴儿白里透红的粉颊,直将个高亮看的一个劲儿傻乐。
眼见得二人这一幕,商无炀心中暗笑,却又不好点破,只得故意咳嗽了两声,算是提个醒,高亮一个激灵,忙将飘飘荡荡而游的三魂六魄招了回来,收敛了心神。
商无炀大步流星走上首位稳稳坐下,说道:
“想必你们已然知道我唤你们前来所为何事了,我也就长话短说。本月十六,川阳国将对我湘国大举进攻,而境内与京城近在咫尺的宣德府司徒俊南和东昌城吕梁掖也将趁机举事,恐围攻京城,与边境之战遥相呼应,目前由于湘国连年于边关作战,京城兵力不足,为此,少将军已经做好了周密的部署,欲赶在他们动手前先灭了这两股叛军,少将军要本少主即刻集结兵力三千,前往宣德府,我已经命耿宇传令下去,即刻集结兵马,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山中留下护卫六百,以防敌人偷袭。”
他面色凝重地扫视着厅中众人道:“本少主不在的时候,山中一应防卫事务便交于高亮,要务必保护好老夫人和府中家眷。至于别院便交由德顺严加防范,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高亮、德顺二人躬身抱拳领命。
“已锻造的武器,本少主已经命人晚间带下山去,山中的铁匠还在加紧锻造,只要造出来,即刻分发下去。”
“属下明白。”高亮回道。
说到此,商无炀停了下来,微微歪斜了身子,右臂的胳膊肘撑在扶手上,虎口端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不语。
商齐夫人忍不住问道:“炀儿,那我呢?”
骤然听母亲发问,商无炀一愣,猛然抬起头来,问道:
“娘,您怎么……”突然做醒悟状,一拍脑袋,道:
“哦,对了,高亮,记得将新造的那柄盘龙亮银枪给老夫人送来,哦,还有晴姑姑的宝剑一并送来。”
“是。”
商齐夫人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不满地高声说道:
“娘不是要你什么宝贝武器,娘是说差事。”
“差事?”商无炀故作听不懂,问道:“什么差事?”
“什么差事?”商齐夫人顿时面露不悦之色,低声斥道:
“你少给我装聋作哑啊,大敌当前,你们就要出去打仗了,高亮负责山上防卫,连德顺都有事做,为何不给为娘安排任务?莫非当真是嫌娘老了不中用了吗?”
商无炀怎能不知母亲心中怎么想,他要是离开伏龙山,可谓群龙无首,万一有个事,也没有个做主的人这自然是不行的,况且,这小云天原也是母亲一手所创,让她来接手管理,自然是游刃有余,而现下,只不过故意当做听不懂,跟母亲开个玩笑罢了,此刻见商齐夫人貌似生气的样子,还真怕母亲当真恼了自己,这才说道:
“前日还见您在兰林苑中舞刀弄枪的,好不威风。娘说,您想要什么差事?”
商齐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不过在属下们面前嘴上还是要给这个少主台阶下的,说道:
“好啦,娘是逗你的,如今你才是小云天的主子,一切都你说了算。”言罢,缓缓坐了下来。
商无炀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此番本少主率军前去攻打宣德府,小云天一应事物交由我娘掌管,小云天乃我娘始创,大小事务她最清楚不过,我也就不再多嘱咐了。山下还有少将军两百多人马,紧急的时候也可请他们出马相助。”
说到此,自怀中取出肖寒的令牌来交于母亲。
又对高亮和德顺说道:“若山上有何异动,萧前辈和婧儿都在,你们有不明白的可以请教他们。”
“是。”
商齐夫人动了动嘴皮,似乎想说什么,又为难地闭了嘴。商无炀看在眼里,问道:
“娘是有话要说?”
商齐夫人看着商无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说道:
“炀儿啊,竹林苑那个......”
“一切照旧。”商无炀果断打断了母亲的话。
一提到竹林苑,商无炀神色便有些不悦,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知子莫若母,从他那倔强的眼神和豁然变得冰冷的面色中,商齐夫人清楚地知道,儿子根本不愿提起竹林苑那个人。
商齐夫人开始后悔问出这句话,明知道儿子的性格有多倔强,却在这大战在即的时刻,以此来搅乱他的心神,甚是不妥,尴尬之余,索性就闭了嘴。
高亮、德顺一看商无炀寒下了脸,均知苗头不对,也都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不敢说话,顿时议事厅中气氛紧张了起来......
商无炀面色阴冷,起身冲着商齐夫人一抱拳,道: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山上就要拜托娘费心了,儿子还有些事要去准备,天一亮便要动身,届时就不来向娘辞行了。”
商齐夫人站起身来,愧而难舍地深深凝视着儿子,眼神中极尽疼爱之色,缓缓抬起手来,似要抚摸他那棱角分明的面颊,手指尚未触及到他的肌肤,手臂却突然僵在了半空,面现困惑地低声嘀咕道:
“你爹个儿也不怎么高啊,怀你的时候又都是饥一餐饱一顿的,怎么你在胎里给拉长了似地,就长成了这么个‘一步登天’的大高个儿,实在是有些令人‘高不可攀’、‘触不可及’啊,难怪那萧先生会说你长的奇奇怪怪,嗯,如今为娘也甚是费解啊。”
众人听得商齐夫人嘀咕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又瞬间想起萧吕子与商无炀站在一起时,二人那落差极大的滑稽场景,一想起萧吕子瞪着两只黄豆眼气鼓鼓地仰视着他的神情,高亮和德顺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笑,就连商齐夫人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么一笑,厅中紧张的气氛也霎时得以缓解。
商无炀阴冷的面色和缓了些,温言道:“娘,大战在即,还有许多事要做,事不宜迟,儿子这就告辞了,山上大小事务便都要您来操心了,您多保重。”
商齐夫人点点头,说道:“去吧去吧,兵贵神速,老身在此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祝少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众人亦齐齐抱拳。
商无炀挺直了背脊,踌躇满志,道:“一定!”
言罢,再不迟疑,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回到书房中,商无炀自怀中取出了一个两寸大小的黑匣子,轻轻打开,见里面躺着一颗红色的丸药,这是他去别院时,婧儿交给他的,请他代为交给肖寒,并坦诚告之这是一颗救命丹药。想到此,他心中没来由地生出浓浓的醋意来,伸出两根手指,捏出这颗红色丸药,细细打量,猛然张开口,便将这药丸送入口中......
时间如同停滞了一般,片刻后,商无炀的手终于离开了大张的口,两根手指间,那颗丸药鲜红如血,令他的眼睛很是“不适”,嘴角滑过一丝不屑,嘀咕道: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一颗药丸嘛,给你就给你。”
言罢,将药丸丢入盒中,“嘭”地一声重重合上盖子,小心揣入怀中......
他又怎知,这颗救命丹药乃是萧吕子送给婧儿的,原是两颗,婧儿又送给小翠一颗,自己那一颗,便在出嫁的时候放在随身衣物中一并带走,婧儿被商无炀掳走后,武德轩在整理婧儿的物品时发现了这枚丹药,他第一次上山见婧儿时将其带了来,谁知,如今婧儿却又托商无炀将其带给肖寒……
第142章 出征
次日天未亮,商无炀便已收拾停当,由高亮和德顺率一干弟兄护送下山。
但见他:身高八尺有余昂藏而立,一头乌发高盘与顶,上罩一束发乌金冠,棱角分明的脸上面色冷啸,一双俊目犀利含威,身着银灰铁叶攒成铠甲,腰系一条金色狮子头束带,腰挎乌金剑鞘流云剑;身披一领黑色斗篷,下着一双黑色鹿皮气跨靴。好一个玉质金相,器宇轩昂的男子,令人望之呼吸为之一紧,霎时肃然起敬。
山下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中,耿宇连夜下山调来的小云天三千护卫排列有序,静静地等候。
耿宇身着灰黑色铠甲,手中牵着两匹棕色高头大马,护卫弟兄们均着黑色劲装,身披灰色铠甲,护卫手牵战马,其后又排列着三十辆马车。
每一辆马车上摆放的东西都用黑布包裹得极为严实,里面均是根据婧儿的设计采用陨石上特殊材料煅造的武器,时间仓促,尚未曾检验过效果,究竟杀伤力如何,只能到战场上一见分晓了。
他们所持武器看上去虽不起眼,但就是那些最不起眼的剑鞘、刀鞘中却都是陨石中取材炼就的削铁如泥的利器。
一见商无炀昂首阔步而来,耿宇上前抱拳道:“少主,三千人马集结完毕,您看,是否即刻出发?”
商无炀含威星目扫视了一圈面前这三千弟兄,见他们阵容齐整,一个个神采奕奕,精神烁烁,好一副兵强马壮的恢弘气势,不由得暗自赞叹耿宇平日训练有素,心中甚是满意,伸手接过耿宇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耿宇与众护卫们也纷纷上了马和马车。
商无炀扭转马头,冲着高亮和德顺说道:“山上的事便拜托你们了。”
二人抱拳回道:“少主放心,我等在山上恭候少主得胜归来。”
商无炀默默地点点头,手中缰绳一抖,随即调转马头,双脚一蹬马腹,轻喝一声“驾”,马儿撒开四蹄,向前缓缓而行。
耿宇手中马鞭高举,低喝一声:“出发。”
顿时马蹄声“嘚嘚”,小云天三千弟兄在商无炀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直向宣德府方向而去,在这个寒风如霜,凄冷萧瑟的晨雾中,山脚下的土路上扬起片片尘土,与白色的雾气混在了一起......
高亮站在山脚下,看着队伍渐行渐远,神色渐渐黯然。德顺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总管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魂魄已经随了少主去了?”
高亮不无惋惜地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了耿宇那小子,本总管却只能守在山上苦等。”
德顺笑道:“要属下说啊,耿统领领兵打仗那是如鱼得水,总管您心细如发,做好山上的防务更是得心应手,您就认命了吧。”
高亮扭头看着德顺,瞪圆的双眼中透着不可思议,说道:
“自从方山神医来了山上,我发现你们最大的变化便是一个个都学会溜须拍马了?不过,你说的也对,本总管比耿宇那粗枝大叶的武夫可细心的多了,山上大小事务,哪里能少的了我呢?”
德顺忙笑着抱拳赔笑道:“总管所言极是。”
高亮被德顺几句马屁拍的甚是舒坦,不由得眉开眼笑起来,乐呵呵一挥手,道:
“走,回去好好守着咱的小云天。”转身大步流星向山上走去。德顺又望了一眼早已看不见人影的大路的尽头,转身紧随高亮身后上了山。
山下幽静如斯,好似什么人也没来过,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天的尽头隐隐泛白,黑夜已去,黎明就要来了。
……
兰林苑中,商齐夫人与婧儿品茗闲话,却又有些魂不守舍。
商齐夫人神色凝重地轻叹一声,缓缓放下了茶盏,似有什么心思。
婧儿抬眼看了看忧心忡忡的商齐夫人,不由得抿嘴一笑,道:
“老夫人莫要担忧,此番宣德府之战必胜。”
“嗯,”商齐夫人点点头,“这个我倒是不担心,有少将军和你给他出谋划策,岂有不胜的道理?!老身只是有些担心,炀儿身上的戾气太重,这孩子,自打知道自己爹爹是被人所害之后,便背着老身想法设法想找到杀父仇人,起初他笃信是肖将军杀了他爹,结果倒好,害的你与少将军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婧儿听她如此说,不由得苦笑一声,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水以掩饰心中的无奈。
商齐夫人继续说道:“如今既然已然知晓是铁面阎罗苗贺杀了他爹,他心中的复仇之念便更难抑制,这场仗,恐怕是他梦寐以求的,这还只是个开始,毕竟那老匹夫不在宣德府,接下来,他定然会请命前去边关,意图手刃杀父仇人。这孩子啊,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容易冲动,老身是担心他把握不好自己,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乱子来。”
婧儿放下茶盏,轻启朱唇,扼腕一笑,道:
“老夫人这可是多虑了呢。虽说商无炀生性多疑,做事刚愎自用,确是莽撞了些,可依我看,他是忍辱负重、自卑内敛、患得患失所致,不过,他的秉性却不失为一个钢肠嫉恶、铁骨铮铮的汉子,经过这半年来遭遇的种种,对他来说,也算是个锤打历练吧,如今婧儿倒是觉得他成熟稳重了许多,性子也更是开朗了,定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莽撞了,况且,此次也并非全然是为了报他一己之仇,身为我湘国男儿,以忠肝义胆倾一腔热血,保湘国疆土,可见他并非感情用事。老夫人本也是一代女侠,恩仇忠义面前自是知道孰轻孰重,我看老夫人对他此番参战并未阻拦,足见老夫人深明大义,严气正性,又何来担忧一说呢?再者说了,他便是想借此机会报那杀父之仇,作为人子,也无可厚非,我想,他自有分寸,老夫人,您且放宽心便是。”
婧儿这番言辞和婉且又语重心长之言,算是说到商齐夫人心里去了,她久久地凝视着婧儿,毫不掩饰眼中的喜爱,感慨道:
“婧儿当真是秀外慧中,所言之语字字珠玑,如醍醐灌顶,令老身茅塞顿开。没错,老身并不会拦阻炀儿去杀敌报国,也不会阻碍他替父报仇,只要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说到此,她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婧儿看着商齐夫人这举棋不定的神色,望着她那瞬间又布满愁云的双眼,温言问道:
“老夫人何事难以启齿?”
“没,也没有什么.......”商齐夫人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句。
“老夫人不说,婧儿也知道您为何发愁。”婧儿抿口一笑,语声淡然。
“哦?”商齐夫人惊讶之中又颇有些好奇地望着婧儿,“你且说说看呢。”
这时苏晴儿端着两小盘剥好的瓜子仁儿走了过来,分别放在商齐夫人和婧儿面前。
婧儿冲着苏晴儿微笑致谢,随即伸出两根葱段似白皙纤细的手指,捏起一颗瓜子仁儿,轻轻放在口中,细细咀嚼,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夫人烦恼之源头,可是因为敏儿姐姐?”
骤然听到婧儿仍旧换苗珏为“姐姐”,商齐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察言观色间,见婧儿神情淡定自如,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瓜子仁儿,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心中不免犯了嘀咕,一来,她没想到婧儿聪明如斯,居然能猜中她的心思;二来,毕竟苗珏要杀婧儿,这是不争的事实,可为何此刻她还能如此淡然,难道她心胸宽宏至此?难道她真的对此事不介怀吗?
“孩子,她如此待你,连老身都不能原谅她,你却仍唤她姐姐,你莫非……原谅她了吗?”
听得商齐夫人这一问,婧儿刚刚捻起瓜子仁儿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不过一秒,她抬起头来望着商齐夫人,陡然抿口一笑,柔声道:
“婧儿当然不会原谅她,若连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杀我而后快之人我都能轻易原谅,那婧儿岂非愚不可及?只不过,她是老夫人的儿媳,还怀着您的孙儿呢,如今却被禁足在竹林苑中,眼见得再有四个月便要临盆,老夫人心中放不下也在所难免。”
婧儿这番话看似云淡风轻,却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商齐夫人的心事,此刻的商齐夫人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长叹一声,道:
“婧儿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唉,是啊,她已被关在竹林苑中数月了……那,依婧儿看,此事该当如何是好?”
婧儿没有急于作答,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瓜子仁儿,但是心中却再清楚不过她这般费心旁敲侧击自己口风的真正用意。
谁都清楚,如今,那腹中未出生的孩子便是苗珏的保命符,即便这孩子出生了,善良的商齐夫人母子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断然不会拿孩子的亲娘如何,也正因此,苗珏虽郁郁寡欢,但也有恃无恐。
婧儿也心知肚明,对于眼皮子底下这位仇人家的女儿,商齐夫人绝做不到视而不见,她关心的并不是苗珏,而是她腹中的商家血脉。
无论商齐夫人母子对苗珏有多憎恶,他们也只能一味地忍耐和等待,等待那孩子的诞生。故此,与其说商齐夫人担心婧儿对苗珏有怨怼之心,不如说,她是担心肖寒不会放过苗珏。于是,商齐夫人便想探一探婧儿的态度。
见婧儿自顾自吃着瓜子仁儿,沉默不语,揣摩不透婧儿心思的商齐夫人可有些着急了,悄悄冲着苏晴儿使了个眼色,苏晴儿即刻领会她的意思,笑盈盈对婧儿说道:
“婧儿姑娘,这瓜子可是老夫人令人专程去湔州买回来的呢,她说这瓜子特别香,方才命我剥给姑娘吃,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一口。”
“是吗?难怪这瓜子仁这么香呢,”婧儿终于开了口,抬头看向商齐夫人,微微一笑,道:
“老夫人您也别太贪嘴,浅尝即可,这东西吃多了可不消食呢。”
商齐夫人忙回道:“那是、那是,老身现在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吃什么也都没从前香了,便是想贪嘴,也没那个兴致啦,况且,家中恼人的事又多,也就更没那心思坐下吃这些个零嘴儿了。”
婧儿接了苏晴儿递过来的帕子,擦净了手,这才不慌不忙开口说道:
“商无炀乃小云天少主,自是一言九鼎,若是商无炀前脚刚走,姐姐便堂而皇之地出来溜达了,那商无炀的颜面何存?小云天少主的威严何在?他今后又如何在下属面前立威?婧儿以为,既然商无炀不愿意敏儿姐姐出来,那还是先不要出来的好。”
听得婧儿如此一说,商齐夫人心中咯噔一下,忙问道:
“婧儿的意思是.......”
“而我呢,也不打算深究此事,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眼中腾起一抹愧疚之色,拉起婧儿的小手,道:
“孩子,只是委屈你了,她毕竟怀的是我商家骨血,老身也是左右为难,唉,但得平安诞下孩儿,以后的事便由得炀儿如何处置了,老身绝不多言......”
说到此,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紧,却是站在身后的苏晴儿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话说的有些多了,忙不迭闭上了嘴。
她二人这小动作又怎能逃过婧儿灵动的双眸,她只当做没瞧见,对商齐夫人还以讳莫如深地一笑,说道:
“老夫人莫要多虑,婧儿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如今开战在即,商无炀他们在前面作战,我们且莫要给他们添乱才好,所以,其他一切不相干的恩恩怨怨且先放下吧,只要她不再对我动坏心思,我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婧儿此言显然正合商齐夫人心意,提着的一颗心且先放了下来,一丝笑意盈上了她的面颊,连连点头,道:
“好,还是婧儿有主意,老身都听你的。如今便希望炀儿能旗开得胜,尽快回来了。”
婧儿突然有些心不在焉,她匆匆告别商齐夫人,离开了兰林苑。
边走边想着那些刚刚煅造出来的武器,这些武器尚不曾检验过效果便被打包拖走,她也只是匆匆教了几名护卫使用方法,毕竟那些护卫都没有实际演练过,万一期间哪个环节出了差池,恐怕反而危及自身。
想到此她愈发心神不宁,突然她折回头来,直向冬暖阁奔去……
第143章 虞城会合
三日后,商无炀率领的小云天弟兄已到了距离宣德府三十里外的虞城,此处乃平原地带,一马平川,毫无山林遮掩,这大批人马的出现便显得十分招摇。
眼见得天气近晚,为防止惊动周边百姓,又要等待肖寒的人马会合,商无炀命人寻得一处偏僻无人的林子,便暂时在此间安营扎寨。
耿宇命人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牛肉干和水来分发给众弟兄。
又取了些干粮进了商无炀的帐篷。
营帐中甚是简单,商无炀解下腰中流云剑放在剑架上,又将身上的斗篷和重重的铠甲除去,一件件搭在衣架上。
耿宇将食物放在矮桌上,随即在旁边软垫上坐下,动手烹茶。
“这一路赶来,着实辛苦少主了。”
商无炀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腰背,道:
“本少主何来的辛苦?弟兄才是辛苦,马不停地地赶路三天,一顿像样的饭都没吃到,如今既然按时赶到了地方,今晚给他们多多加肉,让他们吃饱了好好休息。”
“得令呐。”耿宇乐呵呵起身走到账外,对门外护卫们吩咐道:
“少主下令,兄弟们连日赶路辛苦,今晚多多加肉,兄弟们吃饱喝足好好休息。”
“是。”
护卫们应了,匆忙去取了肉脯给弟兄们送去。
待一且安顿完毕,商无炀这才走到矮桌前盘腿坐下,看着桌上摆放的四五块油饼,一叠牛肉干、一叠花生米,一个碟子里摆着一个荷叶包裹的东西。
一股肉味儿夹杂着淡淡的荷叶清香飘散在营帐中,顿时勾起了食欲,商无炀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咽了口口水,打量着那荷叶包,问道:
“此是何物,怎地如此之香?”
耿宇笑了,伸手小心剥开了荷叶,里面露出一根根手指粗细的肉干来。说道:
“此乃脯脩。”
“脯脩?”商无炀好奇地打量着,细闻之下,肉香味儿一丝丝钻入他的鼻孔,令他馋涎欲滴。
耿宇取了盘中短刃,将那肉小心割下来一块,以刀尖插着送到商无炀面前,道:
“少主,您尝尝。”
商无炀接过刀,将那块肉咬入口中,慢慢咀嚼,越嚼越香,不由得连连称赞:
“嗯嗯,这肉食之有荷叶清香,且余味久远,这是什么肉?”
耿宇笑道:“不过是普通猪肉罢了。属下小时候经常随师父远行,我娘便做了脯脩给我们师徒带着路上吃。后来属下便也自己学着做,其实极容易的,不过是将鲜肉割条,抹上盐,上笼屉蒸熟后挂起来晾干,最后用荷叶包起来,带在路上有个三五日的,绝不会坏。”
“原来如此,”说话间,商无炀已经吃了好几根脯脩,赞不绝口,“嗯,色泽红润鲜嫩,瘦而不柴,酥而不绵,咸淡适中,味道果真鲜美。”
见商无炀一味盯着脯脩吃,显然,这是对了他的胃口了,耿宇心中甚慰,说道:
“这回走的仓促,属下就剩这几块都一并带来了,得了机会属下给您多做些。不过再好吃您也别总盯着这一样吃啊。”
伸手一指那牛肉干,“这可是上好的腱子肉。”
见商无炀吃的津津有味,耿宇笑了,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石瓶来,递了过去。
“还有酒?”商无炀一喜,伸手便去拿,手伸出去一半,又缩了回来,瞪眼道:
“不知道马上要打仗了吗,居然还敢带着酒?你好大的胆子。”
对于商无炀的责备,耿宇毫不在意,一边取了银酒盅来为他斟满酒,一边说道:
“少主您是有所不知,此乃‘苏合香酒’,喝点解解乏。”
一阵夹杂着淡淡药味儿的酒香扑鼻而来,商无炀使劲嗅了嗅鼻子,瞥了一眼他手中那个白玉瓶,心生好奇,“何为‘苏合香酒’?”
耿宇回道:“此乃御用药酒,甚为珍贵。据说,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能调五脏,祛腹中诸病,故此,它算酒也不算酒。这可是人家少将军送给属下的,您快尝尝。”
“肖寒送给你的?”商无炀冲着耿宇翻了翻眼皮,端起酒盅来浅尝微抿,随即大赞:
“到底是御用之物,果然口感极佳。”
又瞪了眼耿宇,故作嗔怪低声斥道:“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早点拿出来,还自家藏着掖着。”
耿宇故作委屈地摆出一副苦瓜脸,“属下也没藏几日啊,这不都孝敬少主您了嘛,怎么吃到嘴里还要怪属下呢?!”
商无炀沉声道:“一起吃。”
耿宇哈哈一乐,也不客气,二人一口酒一口肉一口油饼。三天的鞍马劳顿,像样的饭也没吃过一顿,二人也是饿了,不一会儿酒瓶见底,盘里也都空了,终于酒足饭饱,也解了些许疲乏,令护卫收了空了的碗碟,二人坐着喝茶说话。
......
商无炀俊眉微锁,说道:“肖寒说三日后与我会合,今天已是第三日,怎的到此刻尚未见到他们踪影?”
耿宇喝了口茶水,说道:“少主稍安勿躁,今天不是还没过去嘛,他既说要来,那是定然会来,没准来的就是谭将军呢。”
商无炀双眉一挑,调侃道:“你倒是很信他?”
“那是自然。”耿宇不假思索地回道。
“哦?”商无炀好奇地盯着他的双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问道:
“是什么让我的耿大统领如此信任肖寒?”
耿宇憨厚一笑:“您对属下最清楚不过了,属下是个武夫,不太会说话,属下就是认为他——可信。”
“仅此而已?”商无炀追问道。
耿宇点点头,语气肯定:“仅此而已,来来,少主喝酒喝酒。”
……
帐帘掀开,一名护卫进来报:“禀少主,少将军的人来了。”
商无炀与耿宇对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啊,商无炀道:“快请。”
门帘掀开,进来一人,但见他:中等纤瘦身材,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年纪,乌发盘髻,清瘦的脸上,五官还算清秀,只是一脸阴霾毫无生机,眼神阴沉犀利,一身黑色滚金边劲装,左胸衣襟之上以金线绣有一枚醒目的匕首图纹,腰束黑色牛皮宽腰带,脚上一双黑色鹿皮短靴,来者正是肖寒的副将阿俊。
“谭将军?你终于来了,”
惊喜之余耿宇忙起身迎上前去,像遇到老朋友一样,伸手便在阿俊肩上击了一拳,笑道:
“方才少主还猜想少将军会不会派你前来,居然真的是你,太好了。”
阿俊冲着商无炀抱拳施礼,冷声道:“见过商少主。”
“阿俊兄弟,咱们之间不必客气。”商无炀微微一笑,道:“快坐下说话。”
对于商无炀难得的热情,阿俊既没有欢喜,也并无不悦,反正他永远就是那么一副不悲不喜,不卑不亢,不温不火的神情,淡然道:
“多谢。”
耿宇忙将东侧位子让于阿俊,自己则坐到了西侧。
对于这场战事,己方在以少于敌人六七成兵力的情况下若想取胜,关键点便在于肖寒究竟会用怎样的良策,和与他合作的是什么人,如今,既然肖寒将他身边第一大将阿俊都派来了,可见肖寒对这场战事的重视程度。而阿俊的加入无疑是如虎添翼,这令商无炀沉甸甸的心稍稍松快了些。
三人坐定,耿宇为阿俊倒了茶水。
商无炀问道:“不知阿俊兄弟此番带了多少人前来?”
阿俊冷冷道:“五千。”
耿宇急声道:“什么?还真就只带了老皇帝给的那五千人啊?人家两万多人,我们加起来才八千人,这仗究竟怎么打?”
相对于耿宇的急躁,商无炀则显得十分地淡定,他抬手制止了耿宇,说道:
“耿宇莫急,且听阿俊兄弟说完。”
阿俊回道:“少主大可不必担心,对于此次战事,少将军早有安排,我们便是打算以少胜多。宣德府的位置紧靠京城,且又是一马平川之地,宣德府有南北两座城门,咱们可采用佯攻,商少主只管攻北门,南门那边他自有安排,城中有我们的人。”
至此,商无炀心中豁然明了,他倒是万万没想到,肖寒居然早就已经谋划好了攻打宣德府之战,一早便将手伸到了司徒俊南的眼皮子低下。
“少将军果然谋略过人,难怪对此战如此地胸有成竹,无炀佩服之至。”
对于商无炀由衷的赞扬,阿俊微微额首,算是表达感谢之意,接着说道:
“少将军有一千人马已经潜伏在宣德府城内,只待北门一动手,另有千人便会趁乱偷偷潜入城内,一千人直接攻打节度使府邸,一千人自内攻打南门,让他们手忙脚乱,你们再与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城池。少将军说了,为避免误伤城内百姓,请商少主只管佯攻拖延时间。”
听得阿俊这番话,耿宇神采奕奕,乐呵呵说道:
“这加起来一共一万人,上回老耿去京城面见你家少将军的时候,若将这些计划都对老耿和盘托出,老耿也不会一直忧心忡忡,担心我们寡不敌众了。”
听得耿宇此言,阿俊转向商无炀看去,见他低头饮茶,沉默不语,显然耿宇这番话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阿俊解释道:“并非少将军当日不肯明言,只是,宣德府那批弟兄冒死蛰伏实属不易,且不说关乎弟兄们的性命,更有范知州也在其中,此事若一旦泄露出去,漫说这些弟兄们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宣德府,范知州全家能否留得性命也难说,便是我等谋划的大事亦恐前功尽弃。兹事体大,为防有变,故此不能提前告知,只待小云天大军抵达,阿俊自会坦诚相告。还望商少主、耿统领见谅。”
第144章 婧儿参战
听得此言,商无炀与耿宇方恍然大悟。商无炀连连点点头,道:
“你家少将军思虑周全,运筹帷幄,还是我等目光短浅了。”
耿宇暗自点头,心中对肖寒的熟思谋略更是由衷地佩服。
阿俊道:“为了迷惑司徒俊南,少将军令阿俊带了一批旗帜来,明日便可高举此旗进攻宣德府。”
“好,不知我等何时开赴宣德府城下?”对于这一仗,商无炀已经期盼了太久。
“明日大军推进到宣德府外十里停下,届时我们的人马会与你们会合。酉时再一同出发。”阿俊回道。
“好,明日我们午后开拔前行二十里,待酉时天一擦黑,我们再直捣黄龙。”
耿宇有些亢奋起来,精神烁烁,摩拳擦掌,朗声道:
“太好了,明日我老耿终于要大显身手了。”
“到达宣德府后,我们该如何进攻?”商无炀问道。
阿俊并没有急于回答商无炀的问话,转而问道:
“不知我家少夫人可对少主作些交代?”
阿俊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听得商无炀一愣,继而豁然想到临行前他曾去别院向婧儿告别,婧儿也的确跟他说过一番话,忙回道:
“对,婧儿的确跟我说过。她说‘前虚后实、中虚旁实、动虚口实’。”
听得这番话,阿俊突然破天荒地有种想笑的冲动,唇角不自觉地颤了颤,也许他生来没有笑的习惯,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因为,婧儿说的这十二个字,与肖寒说的当真是不谋而合,一字不差,巧不巧?神奇不神奇?这一刻,阿俊怕是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心有灵犀”。
商无炀见阿俊嘴角诡异地动了动,却再未有任何表情,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问道:“阿俊兄弟,婧儿的意思你可明白?”
阿俊微一额首,“阿俊明白。”
“什么‘前虚后实、中虚旁实、动虚口实’,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说些我能听得懂的话呢?”耿宇不解地问道。
阿俊顺手提起桌上茶壶放在桌中间,说道:“这就是宣德府城。”
又取了三人手中茶盏来放在前面,“这就是我们的人马。”
“所谓‘前虚后实’,便是指骑兵在前虚张声势,步兵在后以强弩对他们造成威慑;‘中虚旁实’则是横向分成三路......”
根据肖寒当初给他分析的战略,阿俊以茶壶和茶盏演绎排兵布阵,耿宇听得连连点头。
而更令商无炀唏嘘不已的是,阿俊口中转述的肖寒所采用的战略居然与婧儿给他出的主意如出一辙......
耿宇听罢阿俊的讲解,问道:“听着是不错,如此这般我们就能用八千人马战胜他两万多人?”
“当然可以。”
随着一声风铃般温婉柔和的声音传来,帐帘一掀,走进一个人来。
只见她,头顶梳了个小髻,戴一个黑色边绣金丝璞头,不施粉黛却肤若凝脂,晶亮的双眸如一潭清水,外披一件墨绿斗篷,内里一套黑色劲装,腰中横缠黑色销金腰带,足下一双黑色圆头小皮靴,手持归情,英姿飒爽。
待帐中三人认清来人后,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婧儿?!”商无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少夫人?”
“婧儿姑娘?”
三个人心跳皆漏了一拍似的,瞠目结舌傻了眼。
他们没有看错,此人的确是婧儿……
婧儿自商齐夫人处出来后边走边想,那些煅造的武器都是以陨石作为材料,因其独特的材质,只有正确使用才能发挥其强大的威力,虽然她已经将使用方法教给商无炀了,但是对于功效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太放心,此次出征事关重大,若稍有差池必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婧儿越想心中越是放心不下,于是转道去找了萧吕子,跟他这般一说,萧吕子居然同意了婧儿随同出征的想法。于是婧儿便火速更衣,由两名护卫护送着一路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在三个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大大方方地在矮桌前坐下,说道:
“不要惊讶,我只是不放心我那些辛苦设计的武器。”
商无炀突然眸色一沉,道:“胡闹,这战场上你一个女子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回去。”
婧儿盎然道:“女子怎么了?这些武器就是我出的点子。别以为我愿意跟着你,我只是不想肖寒费尽心力谋划的大事因一时的疏忽大意导致功败垂成,毕竟这些武器的作用只有我最清楚,我是来督战的,此事没的商量。”
听她口气毫无商量的余地,商无炀一时哑然。
耿宇道:“姑娘说的没错呀,这武器非比寻常器械,我等还从来没有操作过,如今有姑娘坐镇那自是再好不过。”
阿俊沉吟道:“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少夫人来此实在太危险了。”
婧儿道:“我不放心,万一武器使用不当,不仅起不到它真正的作用,而且还会伤了自身,就得不偿失了,我既然想来,那谁也拦不住,别说骑马了,就是爬也得爬过来。”
商无炀撇了撇嘴,目光中满含无声地责备,嘟囔道:“爬过来?没想到你不仅头脑聪明,四肢也很发达啊。”
婧儿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既已经打定主意留下,自是不会在乎他们说些什么。
口中说道:“给我一个帐篷,我累了,要休息。”
商无炀知道如今的婧儿已是油盐不进了,既然来了她就没打算回去,既知她秉性如此,多说亦是无益,想想只得作罢,对耿宇说道:
“去吧,再加一顶帐篷,就支在我帐篷边上,放在眼皮子底下,我看她还想怎样。”
“是,属下这就去办。”耿宇起身走了出去。
婧儿也不客气,抓起桌上东西就吃,看起来真是饿坏了,也不知道她这纤弱之躯,这三日是如何马不停蹄地追赶上来的。
商无炀倒了杯茶给她。
婧儿抓过,咕咚咕咚大口喝了。商无炀心中隐隐一疼,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二人也不打扰,默默地看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干粮。
直到见她吃饱喝足,取了帕子来抹了嘴,阿俊这才说道:
“少夫人,少将军会担心的。”
“那你就叫他不用担心,仗打完了我就回伏龙山。”婧儿语声淡然,却异常坚定。
阿俊停顿了片刻,又道:“军营中,是,不便有女子的。”
婧儿站起身来,神色淡定地看着阿俊,说道:“那你们就别当我是女子好了。”
转而对商无炀说道:“帐篷搭好了吗?我要去歇息了,酉时出发是吗?放心,我会‘紧紧’跟着你们的,绝不会掉队。”
言罢抓起归情,在二人无其奈何的目光中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耳听得帐外耿宇的声音:“姑娘,帐篷好了,您快进去吧,水给您打好了,您洗个脸再歇息。”
商无炀与阿俊面面相觑,顿口无言。
少顷,耿宇走了进来,在矮桌旁坐下,说道:
“少主,您看这事咋办?”
“什么咋办?我看你办的挺好啊,‘水给您打好了,您洗个脸再歇息’,你好好伺候着就行了。”商无炀不温不火,语声飘渺。
他又能如何?人来都来了,送她回去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除了尽力保护好她的安全,其他也无计可施了。
阿俊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吧,此番作战我们只有八千人,便全靠那些武器了,毕竟这些武器是少夫人设计的,对这些宝贝比咱们熟悉,想来,倒也是有利的。可惜了,少夫人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跟着咱们作战那岂非如虎添翼啊。”
商无炀心中暗叹,若她是个男子,也不会嫁给肖寒,不嫁给肖寒也不会被我抓上伏龙山,不被我抓上山我也不会知道她就是四年前湔州那个女孩,后面的事也都不会发生了,我看你这话说的倒是画蛇添足了。
耿宇呵呵笑道:“此言有理呀,那些武器若没有婧儿姑娘指点,我老耿还真怕玩儿坏了。”
商无炀不做声,心中更担心的却是婧儿的安全。
……
新搭建的帐篷中,婧儿躺在就地铺设的床垫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翻身而起,披上斗篷走到外面。她的帐篷外站着两名护卫,见她出来即刻拦道:
“请姑娘回去,耿统领要我们保护好姑娘,我等不敢抗命。”
亥时已过,子夜来临,四周密密匝匝的帐篷外有小云天护卫手持火把在巡逻。这些护卫均为商无炀在山外的人马,大多不认得婧儿,见一个女子出现在阵营中甚是奇怪,时不时投来诧异的目光。
婧儿问护卫道:“你们耿统领在哪里?”
一名护卫回道:“我们统领在少主的帐子里。”
婧儿瞥了一眼隔壁那个亮着烛火的帐篷,自语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转而对护卫说道:“麻烦请你们耿统领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他。”
护卫额首道:“是。”
护卫径直走到帐前冲着里面低声报道:“禀少主,那位姑娘请耿统领出来一下,说有要事。”
须臾,帘子掀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却并不是耿宇,而是身高马大,黑着脸的商无炀。
他大步走来,一双大眼中满是不悦之色,没好气地说道:
“这么远地‘爬’过来,这么晚了又不睡觉,你不是早就说累了吗?累了就好好去睡,又找耿宇做什么?”
婧儿一昂脑袋,“你就是这么跟军师说话的吗?”
“军、军师?!”商无炀错愕,随即反应了过来,说道:“你究竟什么事,说。”
婧儿道:“我想听听你们准备如何作战?”
商无炀呆愣片刻,随即转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沉声道:“过来吧。”
婧儿对着他高大的背影撇了撇嘴,嘟囔道:“矫情!”
……
次日,商无炀送了一件铠甲给婧儿,命她穿戴整齐,并对她约法三章,任何时候都必须穿着这铠甲,不得赶走保护她的护卫,不得擅自乱跑,不得胡乱走动,不得高声喊叫,不得随意走出帐篷,不得站在他和耿宇前面……一口气说了十多条,直听得婧儿脑袋嗡嗡作响。
随即商无炀将护卫们召集起来,由婧儿指点如何使用各种武器,根据那些新武器的特殊功用反复排练阵法,又手把手亲自教习他们如何使用几台大型的武器。
商无炀立于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指点排阵,心中震惊不已,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从医女子,居然会懂得这些个奇奇怪怪的阵法,有些阵法看起来十分地匪夷所思,也当真不知在实际战场上是否能起预想中的作用。心中慨叹,阿俊说的没错,若婧儿当真是个男子,要恰好在自己敌对的阵营中,自己有无胜算尚未可知啊。
待婧儿演示完毕排阵后,商无炀实在按捺不住,问道:
“我说,这位军师,弓箭自上而下射出攻击力才能更强,咱们对城楼上射又是为的哪般?”
婧儿耸肩道:“迷惑敌人咯。”
“迷惑?”商无炀啼笑皆非,咱们漫说是根本射不到城上,光说这箭也没有这么多啊。”
婧儿微微一笑,道:“你弓箭不多,司徒俊南会送给你,只不过,你根本用不到那么多箭,随便射一些出去逗司徒俊南一笑而已。“
这话说的商无炀一头雾水,但是不得不说,私心里,他对婧儿还是有信心的,她既不愿多言,那便不问了,只待观其后效吧。
直至午后,商无炀通知开拔,三千小云天护卫浩浩荡荡直奔宣德府而去……
第145章 范知州
“什么?十里外有大批人马直奔北门而来?”
一脸络腮胡子的司徒俊南听得士兵来报大感意外,一双铜铃大眼瞪的溜圆,忙问道:
“是什么人?”
士兵回道:“身份不明,看装扮统一规整却又不似士兵装束,举着的旗帜上只有一柄匕首的图案,没有任何姓氏。”
“约莫多少人?”司徒追问。
“看样子大约万余人马。”
“万余?”司徒俊南想了想,又问道:“南门可有异常?”
士兵回:“南门一切正常。”
司徒俊南喝道:“下去吧,再报!”
“是。”士兵领命退下。
一旁的知州范奇瑞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地问道:
“将军,您看这些都是什么人,来宣德府想做什么?”
司徒俊南脸上的肌肉颤了颤,陡然仰天大笑,朗声道:
“不过是些旗号上连个名字都不敢落的虾兵蟹将而已,管他们想做什么,只要有我司徒俊南在,还能让这些鼠辈玩出什么花儿来?”
他神态高傲地看着面前已经老迈的知州范奇瑞,嗤笑一声,道:
“范知州若是害怕,不妨躲在我这节度使府中,哪儿都别去,否则一不小心,‘咔嚓’——”他将手掌在颈部一划,“丢了小命儿,那本将军可就爱莫能助咯。”言罢哈哈大笑。
司徒俊南对他如此羞辱和恐吓,这些年来范知州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他将满心的怒火尽数压在了心底,心中暗道:
“老夫治不了你这个乱臣贼子,自有能人来收拾你。”心下这般想着,反而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抬手捋着下颚黑白参半的半尺胡须,回道:
“范某再不才,也是皇上亲任的知州,范某的命数自有天定,还不劳司徒将军您操心,倒是司徒将军自己要多多保重才是。”
说到此,范知州抱拳道声“告辞。”不待司徒俊南开口,大袖一挥转身负手离去。
“不送。”身后传来司徒俊南拿枪捏调、盛气凌人的狂傲声音。
范奇瑞走到门外,一阵寒风扑面而来,顺着衣领钻进了脖子里,透心的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冬日已至,春天也就不远了,人老了总是更怕冷一些,他停住脚步,扭头瞥了一眼节度使府那宽大的红漆大门,唇边划过一丝鄙夷的嗤笑,低声愤然道: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哼!”缩了缩脖子,裹紧衣领,在瑟瑟萧风中扬长而去。
回到知州府,范奇瑞即刻唤来师爷杨凡,悄声吩咐:
“人马已经快到城下了,你速派人去节度使府打探消息,一有动静就立刻来报给我。”
杨凡恭恭敬敬额首回道:“是,老爷,杨凡即刻去安排,您放心,那司徒俊南助纣为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范奇瑞点点头,挥手道:“快去吧,小心点。”
“是。”杨凡领命转身下去安排。
此时,范奇瑞的夫人走了出来,见范奇瑞缩着脖子搓着双手,忙自一旁衣架上取了件斗篷来给他披上,问道:
“老爷去了趟节度使府回来面色不佳,可是司徒狗贼又给您气受了?”说着话,搀扶着范奇瑞去椅子上坐下,倒了杯热茶来递给他,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范奇瑞伸手拢了拢斗篷,无奈地摇摇头,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妻子,骤然“嘿嘿”乐了起来。
范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嘴嘀咕:
“还笑?整日里被人家欺负居然还笑的出来?!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范奇瑞乐呵呵地将脑袋向夫人面前凑了过去,一脸神秘地说道:
“马上就有人来收拾那小子了,老夫能不高兴吗?”
一听这话,范夫人微微一怔,继而精神为之一振,问道:
“老爷的意思是,少将军很快就会动手了?”
范奇瑞并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那个地道挖好了没?”
“地道?”听到范奇瑞突然发问,范夫人先是一愣,随即霍然想起,忙回道:
“哦,老爷说那地道啊,昨儿个刚刚挖好,出口正好在南城外墙根处的老槐树下,准准地。”
“甚好,正是时候。”
范奇瑞一拍大腿,喜上眉梢,端起茶盏来猛喝了一口热茶,这人一高兴,精气神都上来了,气血顺畅了也不觉得冷了,脱下斗蓬来随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范夫人察言观色,小心翼翼悄声问道:“少将军何时来呀?莫非就在这两日了?”
范奇瑞也不答话,一双满是褶皱的眼帘重重地一开一合。范夫人顿时喜出望外,闭上眼双手合十,小声念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我湘国平安,保佑我夫君平安.......”
范奇瑞与夫人向来伉俪情深,二人一条心,因此他让外甥沈谷翼与肖寒私下联手的事并没有瞒着她,夫人得知后居然鼎力相助,她还亲自指挥下人自府中柴房挖了个地道直通南城外。
年过五旬的范夫人虽并非大家闺秀,却也是书香人家的小家碧玉,为人乐善好施,温柔贤惠,秉性良善,平日里不小心踩死只蚂蚁还要念经三日,这也是范奇瑞最为看重她之处,虽然他们相守一生,却无儿无女,但范奇瑞也从无纳妾之意,二人感情之深厚可见一斑,只将范夫人妹妹家的儿子沈谷翼当作亲儿子一般,来往甚密。
此刻范奇瑞宠溺地望着身边这个相伴一生的女人,不免露出慰藉一笑,念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憾?”
他站起身来,冲着范夫人柔声说道:“走,带本老爷到后院看看夫人挖的地道去。”
“哎,老爷慢点。”范夫人温顺地应着,伸手小心搀扶着范奇瑞,二人一同向后院走去。
推开柴房那扇略有些破旧的门,地上还隐隐留有些许未曾清理干净的泥土。
范夫人径直走到墙角,伸手拨开一堆码放半人高的干柴,露出地上的一块木板来。范奇瑞忙上前帮夫人一起将那块木板移开,豁然显出一个三尺宽的大洞,里面黑漆漆地深不见底。
范奇瑞蹲下身子,仔细往里探看,就见一个梯子靠在洞壁上,再往下便看不清楚了。范夫人取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一盏油灯,范奇瑞将腿伸下去,小心翼翼踏在洞内的梯子上,反转身子伸手接过夫人递过来的油灯,一路顺着梯子慢慢爬了下去。
“小心点。”
夫人一边叮嘱范奇瑞小心,一边自己也攀着梯子慢慢下了地道......
算起来,这地道足足挖了有两个月时间了,地道口看似不过三尺宽,可只要下了梯子,下面却是非常的宽敞,能并排容纳两人通过,七尺高的男子大可站直了行走。
二人手持油灯,缓缓在地道中前行,先是一路向下倾斜的路,随后便变得平直,大约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地道的地势开始缓慢上升,此刻行走便犹如爬山一般,年轻人或许如履平地,可范奇瑞毕竟已年过六旬,不免有些气喘起来,夫人上前搀着他,柔声问道:
“老爷可是累了?要不要坐下歇歇?”
范奇瑞伸手捶了捶酸疼的腰,摇了摇头,喘息道:
“不、不碍的,唉,老啦,不中用啦,才走上这会儿就、就上气不接下气了你看,夫人、夫人可莫要嫌弃相公老了哟。”
范夫人一边伸手帮他捶打腰背,一边笑道:“相公老了,为妻不也老了呀,相公都不嫌为妻年老色衰,为妻又怎敢嫌弃相公呢?”
她抬眼看了看地道前方,伸手一指,“哎呀,老爷你看,前面这就到了。”
“啊,就到了啊。”
范奇瑞将手臂尽力伸直使手中的油灯尽可能举到最远处,借助油灯那一缕昏暗的光,伸长了脖子眯起双眼,极尽目力向前看去,果然,就在不远处,隐隐绰绰看到有一个梯子竖在那里,显然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道的尽头。
这时的范奇瑞顿时精气神又回来了,骤然兴奋地跟个孩子似地,伸手一把拉住夫人的手,呼道:
“到了,到了,夫人,快走。”拽着夫人便大步向前走去。
不多会儿,二人便到了那梯子下,范奇瑞攀着倾斜的梯子缓缓向上,头顶上部依旧铺着一块木板,他伸出手来轻轻将木板移开了一条缝隙,顿时,白晃晃的日光和一缕阴冷的寒风一同钻进了地道,将范奇瑞那半尺长的胡须吹的飘飞起来。范奇瑞缩紧脖子,顶着冷风再向上攀爬了两步,探出了半个脑袋......
眼前是一棵大槐树,寒风裹挟着干草在树根处肆意飞舞,范奇瑞眯缝了眼打量四周,待看清了外面空旷的田野和身后高大的城墙时,他笑了,笑的很是舒心。随即缩回了脑袋,伸手将那木板又重新盖严实,这才从梯子上慢慢攀爬下来。
夫人伸手扶着他,又替他掸去胡子上和头发上的干草,问道:
“老爷,怎么样?我已经派人装作农夫在城墙外不时地查看地道出口,做好伪装,以防被人发现,如今到处都是枯叶,板子一盖上,一会儿就被落叶覆盖了。”
“夫人有心了,这地道挖的实在是太好了,正是老夫要的,待得天黑,少将军他们人马一到,这个地道便是我们取胜的关键。有劳夫人了呀,夫人不愧是老夫的贤内助啊。”
范奇瑞激动地握着着夫人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说的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一红,露出少女般的羞怯来,一嘟嘴,一扭腰道:
“老爷,都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范奇瑞似是心情大好,见老伴儿似年轻时候一般害羞撒娇,不由得笑道: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夫人,咱回,啊。”说着,牢牢牵着爱妻的手,顺着地道原路返回府中,心中激动,口中说道:
“幸亏咱家在长街中段,若是从城北挖到城南,那没有半年又如何挖的通,如今时间刚刚好啊。”
夫人笑道:“谁说不是呢,恐怕这就是菩萨在保佑咱们宣德府呢。”
……
第146章 兵临城下
冬日的夜总是来的那么早,寅时刚至,日头便已偏西,天色昏暗下来。
距离宣德府十里外,肖商两军会合,商无炀率领着八千人马浩浩荡荡开赴宣德府,百十杆黑底黄边的战旗“扑啦啦”迎风招展,旗上没有将帅的姓氏,只有一柄金光闪闪的匕首锋芒乍现。
血红的夕阳缓缓下沉,萧风阵阵带来丝丝寒意,斜阳余辉洒落在众人身上,将原本灰色的铠甲变成了亮银色,耀耀生辉。偶有遇到匆忙行走的路人,远远便躲了开去,藏在某个角落,偷眼瞧着这些突如其来的队伍。
队伍不急不躁缓缓前行,似乎就是在等黑夜的到来一般。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硬是走了一个时辰,离宣德府不过五里的时候,暮色越发浓了,他们开始点燃了火把。
直到队伍不慌不忙行至距离城门三百步开外,这才停了下来。
宣德府高大的城楼已近在咫尺。城楼上闪烁的无数火把和密集攒动的身影显示着城里大军早已做好了防范的准备。
商无炀唇边划过一丝冷笑,手中马鞭缓缓举向空中,顿时,八千兵马拉开架势,前方是骑兵,后方是步兵,均排列整齐地形成每五十人一排的阵型。
身形高大的战马在原地踏步,高昂着头颅,时不时发出响亮的鼻喷声,一阵寒风吹过,遮天旌旗“啪啦啦”响,好一派磅礴的气势。
打城楼上向下看去,远处黑压压一片排列整齐的军队,气势恢弘,大有雷霆万钧之势,城墙上身着铠甲全副武装的节度使司徒俊南惊讶中带着不解的困惑,问身旁副将:
“这究竟是谁的队伍?老子怎么越看越有些糊涂啊。”
副将魏轩极尽目力观望,也是一头的雾水,回道:
“将军,他们离的远,天又黑,末将看不出来啊,看他们穿着的铠甲,也不像是朝廷的军队,可是从阵容上看,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光看那战马,身材高大、形貌神俊,显然都是万里挑一的优良马种,当真是奇了怪了,看他们的旗帜上是一柄匕首,末将搜肠刮肚地也想不出哪里有这么一号队伍呀。”
极目张望了一会儿,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的神情,说道:
“将军,我看见他们后面怎么拖着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您瞧瞧看,可看的出来是些什么?”
听闻此言,司徒俊南忙居高临下极目远眺,果然,在那批黑压压的队伍的后方,隐隐看见一个个黑乎乎方方正正的东西,看起来就像一个个的盒子。
“啥玩意儿这是?莫不是连自己的棺材都备好了?”
魏轩迷茫道:“莫不是什么兵器吧?也着实瞧不出来呀。”
司徒俊南印堂发黑,一脸的晦气,低声嘀咕:“他娘的,眼看得川阳国的行动就要开始了,只要我们帮他们攻下京城,砍了皇帝老儿的脑袋,将来老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谁知这关键时候怎么多了这么档子晦气事,难不成,皇帝老儿知道我司徒俊南要造反,先下手了?可是,不对呀,好歹他拥兵几十万,怎么也该派朝廷兵马,可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我怎么看着心里有点瘆的慌?”
魏轩听他说出这番话来,眼中光泽微暗,胸口一吸一沉,一缕轻叹闷在胸口,悄无声息。
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魏轩扭头看去,随即忙悄声对司徒俊南道:
“将军,范大人来了。”
司徒俊南转头看了一眼,见范奇瑞也上了城墙,正在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得面色愈发黑了,撇了撇嘴,满眼不屑地嘟囔:
“这老匹夫又来做什么?”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城下的大军,故意大声说道:
“一帮草寇的虚张声势罢了!看他们的人马还不及本将军一半的兵力,就敢跟我司徒俊南斗,瞎了他们的狗眼,看本将会一会儿怎么收拾他们。”
知州范奇瑞走到司徒俊南身后,抱拳道声:“将军辛苦了。”
司徒俊南回过头来,瞥了眼范奇瑞,随即下巴高昂,眼帘下垂,嘴角向下一拉,恢复了那一副惯有的狂傲之相,阴阳怪气地说道:
“哟,范大人来了,本将军还以为范大人你一听说贼寇来犯,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呢。”
范知州也懒得跟他生气,大大方方往椅子上一坐,气定神闲,道:
“本官是文官,司徒将军是武将,我文官的活儿司徒将军尚且费心揽去亲自操持,更何况战事乎?如今有司徒将军在此镇守,还能怕那几个毛贼?本官自是安心的很呢。”
司徒俊南的眼睛紧紧盯着城外大军,打嗓子眼里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
“范大人还真是悠哉的很嘛,既然这战事范大人插不上手,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等本将军亲自将那贼首的首级提来给你瞧瞧?”
对于司徒俊南不可一世的狂傲之态,范知州毫不理会,慢条斯理地回道:
“那就要看将军有没有这个能耐了,真不知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嚣张,就怕到时候不是你提着贼首的人头,而是你的人头被挂在了旗杆上。”言罢,他起身便欲离去。
范知州这一番冷嘲热讽,算是彻底激怒了司徒俊南,他豁然转过身来,铜目爆睁,发须倒竖,手指着范知州的鼻子,咬牙切齿斥道:
“老匹夫,本将军是看你行将入木了才给你三分薄面,谁知你还真给脸不要脸了,居然敢在阵前诅咒本将军,以为本将军会怕了你不成?本将军弄死你跟捏死个蚂蚁那么简单,怎么样,是不是很想试试啊?”
对于司徒的嚣张范奇瑞不但不生气,反而仰天大笑,“哈哈哈……”随即沉下脸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司徒俊南那双凶狠的鹰眼,说道:
“本官好歹也是当今皇上钦点的三品知州,你这个节度使原本不过是个虚衔,一般节度使只有三至五千兵马护城,若不是因为宣德府紧邻京城,为了京城的安全着想,老夫才恳请皇上为你配备了两万兵马,可是你司马俊南呢?手握重兵后便目中无人,多年来一再欺压老夫,如今兵临城下了,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个节度使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抵御外敌,哼!”
范奇瑞义正词严,令司徒俊南恼羞成怒,一张晦气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攥紧的双拳眼看着恐怕就要招呼到范奇瑞脸上了,魏轩一看不妙,忙上前劝道:
“哎哎哎,将军、知州大人,如今大战在即,你们二位就别吵了,都消消气、消消气,将士们都看着呢,这样不好,啊,不好。”
魏轩转而冲范知州陪着笑脸劝道:“知州大人,恕卑职说句僭越的话,知州大人您乃是文官,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大人既然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回府歇息,免得刀剑无眼伤着了您,那司徒将军也不好交代,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魏轩口中这般说着,又冲着范奇瑞连使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开,免得再激怒司徒俊南。
而他们又哪里知道,范知州如此却正是想故意激怒司马俊南。他二人素来不睦,若是明知有人攻城,他知州不露面定然要被司徒俊南怀疑,如此这般一闹起来惹恼了司徒,魏轩又好言过来劝解,自己正好找个台阶下。
于是范知州“气”的面色发白,浑身颤抖,故作恼怒道:
“不要本官在此,本官还不屑于留在这此地,你是将军,护守城池乃是你的职责所在,本官自是不必在此,司徒将军,你就好好守住宣德府吧,本官就等您的好消息了,告辞!”言罢,大袖一挥,愤然而去。
司徒俊南见范知州匆匆离开的身影,恨的咬牙切齿:
“老匹夫,要不是你这死不了的东西挡了本将军的道,本将军当年早就升官了,何苦在这里来替你这老匹夫守城池。待得本将军收拾了这些贼人,再去收拾老皇帝,到时候谁敢挡本将军的道,格杀勿论!”
又对身旁的副将魏轩问道:“南门的情况如何?”
魏轩抱拳回道:“回禀将军,目前南门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动静。”
听得此言,司徒俊南昂起了骄傲的头颅,不屑一顾地说道:
“看来本将军没看错,这伙散兵游勇根本不会打仗,如此顾头不顾腚,哪里是打仗,他们是在跟本将军过家家玩来了,你们就睁大眼睛等着看本将军一会儿怎么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吧。”
魏轩陪着笑脸道:“将军说的是,凭将军您的本事,打这些乌合之众那不就是信手拈来?看他们不过万人,咱们城里有两万多兵马,末将看,他们简直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话虽如此说,但魏轩阴郁的脸色却远没有他的语气那么轻松。
魏轩此言正中司徒俊南下怀,一想到今后的飞黄腾达不由得满心欢喜,似乎那皇权富贵、真金白银正在向他招手,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
而他们所不知的是,此刻匆忙离去的范知州心中正暗自窃喜,暗骂:司徒贼人当真是个井底之蛙,什么“草寇”?殊不知你面对的就是令川阳国闻风丧胆的肖家军,尔等的末日就要到了,且先让你再张狂片刻,老夫此刻还要为少将军办个大事,可没空跟你费这番口舌。
他急着赶回去,一路加快脚步向府中走去。
……
当他回到府中时,外甥沈谷翼早已等候在此,而同时等待着他的还有几位肖家的护卫。
一见范知州回转,众人均起身抱拳行礼。
沈谷翼道:“姨父,司徒俊南那边如何了?他没有难为您吧?”
范奇瑞“哈哈”一笑,道:“那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正在城墙上说着他的‘豪言壮语’呢,结果被本官一顿数落,气的他鼻孔冒烟,差一点那拳头就要落到本官头上了,本官再不跑岂不是等着挨揍了?你们是没瞧见他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本官看着实在是痛快啊,哈哈哈……”
“那城墙上已经部署好了?”沈谷翼问道。
范奇瑞颔首道:“那是自然,司徒俊南虽生性粗野,但他毕竟是武将,这仗嘛他也不是没有打过,如今城上弓箭手早就蓄势待发了,不过,我才胡乱说了他几句他便暴跳如雷,可见他心中还是有些紧张慌乱的。”
沈谷翼笑道:“少将军说了,只待北门那边一打起来,他们的人就从南门外的地道过来,这几位兄弟便在此接应了,届时,二老就待在房中,不要再出门了。”
范奇瑞捋须点头,须臾,面露忧色,叮嘱道:“翼儿啊,无论如何,可千万勿伤我宣德百姓啊。”
“放心吧姨父,少将军是什么人?即便您不说,少将军也不会伤害咱湘国的百姓啊。”
“翼儿啊,姨父我明白,既如此,我便在此处守着,待少将军的人马到了,或许我也能相帮一二呢?”
“好,但是姨父您可千万别出门,刀剑无眼,您的身子骨……”
范奇瑞背一挺,眼一瞪,“本官这身子骨怎么了?”他抬手猛一拍自己胸膛,顿时拍的自己咳嗽了两声,“咳咳……老当益壮!”
……
第147章 出奇制胜
暮色幽幽,月明星稀,城下大军开始有了动作。
商无炀驱马居于队伍最前方,身后左右分别是阿俊和耿宇,婧儿一身铠甲端坐马上,倒是英姿飒爽,紧随在耿宇身后,再后就是骑兵,步兵殿后。
但见商无炀手臂一挥,队伍不慌不忙井然有序地缓缓向宣德府推进,一直走到离城墙一箭之外,再次停了下来。
城楼上司徒俊南紧张地观望着,掌心中捏出了汗,见城下大军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住,便对魏轩说道:“快,快,喊话。”
魏轩冲着城下大军高声喝道:
“来者何人?何方队伍,快快报上名来。”
商无炀将城楼上的喊话听得一清二楚,如炬的双眸死死盯着城楼上的士兵和露在城墙垛子中晃动的一颗颗人头,一边的唇角斜斜上扬,挑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并未回答城楼上的问话。
司徒俊南见状,骤然哈哈大笑,对着魏轩说道:
“瞧见没,这匪首连回话都不敢,一副没精打采的熊样,就这样还想跟本将军打?瞧他的布阵,攻城居然骑兵在前,而且也没看到攻城的云梯,他是打算用马蹄来踢开我这城墙不成?哈哈,显然是个不会用兵的草寇而已,也不知道是哪个山头下来的,还敢跟我司徒将军叫板,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司徒俊南胆气似乎也壮了许多,探出半个脑袋,冲着山下大军高声喊话:
“我说,你们这是来打仗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呀?如果害怕了,就调头回去吧,本将军定然放你们一马,哈哈哈......”
又冲着隐藏在城墙垛子中的士兵拿腔捏调地说道:
“来呀,准备好弓箭,一会儿好好招呼招呼他们,让他们的骑兵都给本将军滚下地来。”
顿时,“嘎吱吱”一阵拉满弓的声音,一支支长箭直指城下。
……
“司徒已经上当了。”阿俊说道。
商无炀也看见了城墙垛子中间伸出来的弓箭,说道:
“这就是婧儿说的虚虚实实,以不变应万变,好好熬一熬他的性子。他既然心情不错,那就让他多笑一会儿吧,反正他也笑不了多久了。”
阿俊小声道:“且莫轻敌,毕竟他们人比我们多。”
商无炀一双眯起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城墙垛子里伸出的那些弓箭,沉声道:
“如今铁矿缺乏,这么多的弓箭收过来给咱们带到边关作战倒是不错啊。”
城下大军不进也不退,喊话亦不回,弄得城上之人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时间犹如静止了一般,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城下大军依然丝毫没有任何动作,那些拉满弓的兵士即便臂力惊人,也耐不住这长时间地拉弓,手臂酸麻之下只得先收了弓,有的士兵更是露出抱怨之色。
魏轩见状满心奇怪,说道:“将军,您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怎么就这么干看着咱们,却又纹丝不动?”
司徒俊南亦是疑惑不解,“咦?这贼兵长途跋涉、装备整齐地来到此地,总不会就是来看看咱宣德府的城墙长什么样子吧?本将军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正当他满心狐疑的时候,突然,城下大军开始前进了。
“将军快看,他们过来了。”
眼见得大军缓缓而行,就要踏入弓箭的射程范围时再次停下,司徒俊南即刻吩咐弓箭手准备。士兵们再次拉满了弓。
商无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双目如炬,威风凛凛,他缓缓伸出右手,握住左侧腰边悬挂的流云剑,随着“铮”一声脆响,流云在火把的映照下散发出阴冷而炫目的褐色寒光缓缓指向幽暗的天际。
霎时,阵前战鼓声声,响彻云霄。
大军的队形突然有了变化,原先一直站在最前方的商无炀、耿宇、阿俊和婧儿突然调转马头,从队伍中间向后退去,随后骑兵方阵也跟着调转马头,快速向后移动,同时,一批手持盾牌的步兵整齐划一地迅速向前推进到队伍的最前方。每九十人一个方阵,一排五个方阵,两排共十个方阵,八千护卫骤然振臂高呼:
“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放下武器,打开城门.......”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倒是让司徒俊南看傻了眼了,不解地嘀咕道:
“这是什么阵法?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魏轩亦是满眼的问号,苦笑道:“末将不知啊,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型。”
正在他们疑惑间,城下大军陡然再次继续向前移动,眼见得便进了弓箭射程范围内了。
突然,城下队伍中出现百名弓箭手,举弓搭箭便向城墙射来,射出后即刻退入后方阵中,百支弓箭发出“嗖嗖”之声,在空中划过一条条弧线,距离城墙外十步便纷纷坠入了城下泥土中。
司徒俊南见状兴奋至极,哈哈大笑,道:“用弓箭攻城?这算打的哪门子仗啊,就这点水平还敢跟我司徒俊南叫嚣,既如此,那本将军就教教你们如何使用弓弩,让你们好好尝尝本将军弓弩的厉害吧。”
旋即高声喝道:“放箭!”
“嗖嗖嗖”眼见得一阵密集的箭雨自城墙上疾射而下,城下护卫们立刻向下蹲身,将盾牌高高举起,十个方阵,每个方阵九十人,高举的盾牌宛如铜墙铁壁一般,严严实实地将他们遮挡了起来,飞射而下的箭雨毫无例外、一个不留地全部射在了盾牌上。
城上、城下火把将城墙前照得犹如白昼一般通明,从城上看下去,十个步兵方阵俨然变成了十个黑漆漆的大盒子。
那司徒俊南在城楼上看见这一幕,乐的哈哈大笑,道:
“瞧这帮孙子,拿个破盾牌便自以为安全了,本将军才射箭,他们就全龟缩在里面不敢出来,来人啊,给本将军好好招呼他们,把他们全部给我扎成刺猬!”
听得司徒俊南下令,士兵们不敢怠慢,弓拉满,一波波的箭雨疾射而下。
说来奇怪,也不知是司徒俊南练兵有素还是这些弓箭手各个都是高手,那些箭便如长了眼睛似地,居然一支都没有射偏,更没有一根落在地上的,全部齐齐射在了那些高举的黑漆漆的盾牌上。
魏轩喜出望外,“将军您快看,敌军都被扎成了‘刺猬’啦。”
司徒俊南更是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
……
婧儿高声对耿宇说道:“他们箭挺多啊,司徒俊南这宣德城好不容易打一次仗,不多用掉些武器怎能显示得出他‘护城’的丰功伟绩?还得再帮他个忙,接着再喊两嗓子呗。”
耿宇朗声道:“好。”
他左臂握拳高举,顿时身后护卫们再次齐声呐喊道:
“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放下武器,打开城门.......”
“司徒俊南投降,饶你不死!司徒俊南投降,饶你不死……”
一听这呐喊声,司徒俊南嘴都快气歪了,浓眉倒挂,怒喝一声:
“娘的,待老子砍下你们的人头看你们还喊得出来吧,来呀,把所有的箭都拿出来招呼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喊老子开门。”
“嗖嗖嗖嗖......”
随着一阵阵箭雨再次来袭,没有任何悬念,依旧箭不落空,所有箭都“射”在那些盾牌上......
如此反复多次,箭箭不走空,副将越看越不对劲,说道:“将军,我们的箭囊都快空了。这不对啊,你看他们怎地如此镇定?”
司徒俊南面上肌肉颤了颤,“是啊,本将军也瞧着怎么怪怪地。”
魏轩用手指着城下那些盾牌合成的满插长箭的“黑盒子”,纳闷道:
“您看,咱们弓箭手射出的箭居然没有一支射偏,全部都射在了他们的盾牌上,地上一支都没有?而他们的人却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咱们是不是白忙活了?”
司徒俊南探出脑袋向城外仔细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可不是嘛,这,这是怎么回事?”
而他又怎么会知道,原本以藤制成的盾牌并不能完全防御弓箭,婧儿便命人将那块陨石上的磁铁碾碎了,粘连到了盾牌上,如此,既可以刀枪不入,又可以吸附铁石,长箭的箭头均为铁质,当长箭射来时,便会受到引力牵扯,从而牢牢吸附在了盾牌之上。
……
见城下的大军排阵古怪,却又只守不攻,司徒俊南实在捉摸不透他们这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隐隐地,一丝不安在心头升起,他高声喝道:
“火药箭准备。”
见一支支圆筒状的火药箭伸出了墙头垛子,商无炀笑了,耿宇笑了,阿俊脸上看似森冷,但一双大眼中却透出了一抹难以抑制的亢奋。
婧儿看着眼前这一切,暗自咬牙,这些武器可都是她设计煅造的,新武器能否在战场上将功效发挥到极致才是她如今最为关心的,此刻,她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耿宇耐不住性子,哈哈笑道:“少主你看,他们的箭用完了,如今要用火药箭了,这下可又有好戏看了。”
婧儿道:“那可不能让他们失望了,把咱们的大宝贝送上来给他们瞧瞧。”
耿宇举起右臂,一声令下,城下战鼓声变得急促起来,霎时,那些手持盾牌“满载而归”的护卫迅速起身后退,后方另十个方阵快速补充上来,而这次方阵外围的士兵都手持硕大的彭排,更奇怪的是,每个方阵中间的十余名士兵都抬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方阵到位后,士兵们将手中抬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正好处于阵中位置。
“咚、咚、咚.....”随着战鼓声再次响起,方阵中的弟兄们纷纷伸手撤去了蒙在方阵正中那个物件上的黑布,露出一个个奇怪的方形大箱子来。
司马俊南和魏轩趴在城墙垛子上,极尽目力看去,面上皆是诧异之色。
“果然是大箱子,可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司徒俊南满眼困惑不解。
第148章 金鼓连天
魏轩也百思不得其解,道:“当真是奇怪,哪里有这样打仗的,还带着箱子打仗?莫非有何古怪?”
司徒俊南松了口气,嗤笑一声道:“本将军以为那阵中是什么武器,不过是些破箱子,难不成是来跟我变魔术玩的?他们有这功夫,本将军可没这时间,既然他们喜欢那些木头盾牌、彭排和大箱子,那就让本将军的火药箭把他们烧成一堆木炭,来呀,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跟我司徒俊南叫板!”
城墙上一支支点燃火的箭“嗖嗖嗖”闪着火星直向城下的方阵射去......
这要是平时的木制、竹制盾牌遇到火药箭,定然一触即燃,可是,商无炀的弟兄们拿的的彭排可非比寻常......
但见他们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中彭排,分两层一字排开,立时在方阵前部形成一圈防护。
那一支支闪着火光的箭飞速向方阵乱射而下,眼见得便要射中彭排,突然间,怪事发生了,火药箭在离方阵不过一尺之时,骤然反向弹射出去,就好似被什么奇怪的力量推了出去一般,纷纷弹回去一丈开外,落在地上,火花飘摇闪烁片刻便自行熄灭了。
这下城上的司徒俊南等人顿时惊的目瞪口呆,完全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抬手使劲擦了擦眼睛,嘀咕道:
“这是见鬼了呀?”
他气急败坏,高声疾喝:“放放,再给我放箭!”
随着城楼上“嗖嗖”声不断,火药箭如暴风骤雨一般再次疾射而来,同样的,那些火药箭在尚未到方阵半尺之时便奇怪地弹射出去后落地熄灭......
如此反复多次,司徒俊南彻底傻了眼,这样的阵仗他又何曾见识过?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城上的士兵开始有些慌乱了起来,自己的弓箭都射空了,可人家稳坐泰山,一人未伤,都说城下来敌如有神助,这仗简直没法打了......
城下的耿宇可乐了,“哈哈”笑着对商无炀说道:
“哈哈哈,少主啊,这办法也只有婧儿姑娘能想得出来呀,司徒俊南又怎能知道,咱们这盾牌和彭排上都涂抹了那陨石上的粉末,第二阵的功能与第一阵恰恰相反。如此打仗,兵不血刃便先掏空了他们的武器,我看接下来这司徒俊南还怎么跟咱们打。”
耿宇又扭头冲着婧儿抱拳朗声笑道:“多谢姑娘让耿宇大开眼界啦,这仗打的怎么跟玩儿似的,实在有意思。”
婧儿微微一笑道:“还有个厉害的宝贝没让他见识呢,就是我也还不曾见过它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咱们就瞧好吧。”
耿宇乐不可支,商无炀又何尝不是为首次看见这等神奇的场景而感到兴奋不已,但是毕竟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还是先把这份激动按压在心里,好戏得慢慢欣赏,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虽然一切都在婧儿预料之中,她充分利用了陨石的磁场,一收一放,两阵下来可称完美。这便是虚虚实实,虚实相间,让敌人完全无法揣摩。
……
城上的司徒俊南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而城下再次传来了越来越急促的战鼓声“咚,咚咚,咚咚咚咚......”
方阵中的弟兄们开始奋力摇动大箱子侧面的一个滚轮,于是,从箱子的正中部位缓缓升起一个半尺粗的长管,黑黝黝的管口对准了城墙。
随着商无炀一声令下,他们将一个个黑色的球状物塞入管口,随即分别取出火折点燃了长管旁的引线,迅速侧身避让,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随着引线发出耀眼的火花,“轰、轰”地一声声巨响,那一根根半尺粗细的管子中窜出一颗颗蹴鞠大小的火球,散发着炫目的红光直奔城楼而去,火球击中城墙,发出“嘭、嘭”爆炸声,城墙上立时如地动山摇一般砖石横飞,震的城墙都在晃动,而落入城墙上的火球爆炸开来,瞬间便炸死了几名士兵,火星飞溅得四处都是,引燃了士兵的衣衫和旗帜,刹时,惨呼声不绝于耳。
司徒俊南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错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城楼上飞溅的砖石和被烧成火人满地乱滚的士兵,城下的一颗颗火球激射而出,撞击着城墙,发出“轰、轰”巨响,城墙上垛口坍塌,剧烈的震动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士兵们丢盔弃甲,鬼哭狼嚎乱做了一团,开始四散奔逃,到处是燃烧的火光,黑烟滚滚直冲夜空。
滚滚浓烟中,副将魏轩的脸上已经满是黑灰,他跌跌撞撞上前搀扶住被震的站不稳脚的司徒俊南,在喧嚣声中焦急地高声疾呼道:
“将军,将军,敌军武器甚是厉害啊,我们该怎么办啊?”
惊魂未定的司徒俊南抬手扶了扶歪斜的头盔,强自镇定心神,躲在墙垛中间向下望去,见十个方阵中各有一枚火炮,正在不间歇地发射,看着那些飞射而来的骇人火球,和城墙上冲天的火光,他恍若隔世,惊恐万分而又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
“火、火球?这还是草寇吗?他们居然用这样离奇的火球来攻击我?他们是谁,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眼见得一颗颗裹挟着巨大威力的火球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城墙上,城楼里,丝毫不让城墙上的人有喘息的机会,乱象已生,司徒俊南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惊慌失措地道:
“他们简直不按章法出牌啊,先来个盾牌收了的箭,又来个彭排毁了火药箭,如今弄个这威力强大的怪异之物来强攻,谁知道下一步又会出什么奇招?这、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咬牙切齿脑子飞速急转,眼看着再这样攻击下去,恐怕这城墙支持不了多久便要支离破碎,再在这城墙上待下去便是死路一条,看起来只有面对面迎战,火炮才无法发挥作用,如此想着,随即高声传令:
“下去,打开城门,本将军要亲自迎战,本将军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有如此神通。”
魏轩听得他要开门迎战,不由得担忧起来,问道:
“将军,您当真要迎战?”
司徒俊南抬手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冠,故作镇静道:
“与其被他们这般攻进来,不如孤注一掷,先拖住他们。派人速去南门调派兵马过来增援。本将军心意已决,你自去准备便是,勿用多言。”
魏轩双眉紧锁,其实心中也清楚,此刻或许只有硬着头皮迎战才能避开这火球了。他抬眼看了看那个在夜空中不断飞驰而来的一颗颗致命的火球,既不知道怎么去抵挡,又不知道如何再将那些已然乱成一锅粥的士兵们稳定下来,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抱拳领命道:
“是。”
随即一边用力挥舞着手臂,一边撕扯着嗓子高声喝道:
“士兵们听令:一队二队三队留下严防死守,其余人都到城墙下面去,都给我下去,准备开门迎战。”
被火球围困在城墙上的士兵们一听到命令说撤到城墙下面去,顿时如同听到大赦令一般,但凡能走动的,无一不是争先恐后,人挤人,人踩人,逃命一般连滚带爬地拼命向唯一一个上下城墙的楼梯涌去,余下三个编队的士兵不敢违命,只得手持弓箭躲在垛口。说是严防死守,而面对这些猛烈的火球,他们只觉得自己宛如活活绑在火盆上待烤的羔羊一般,惊悚而无措......
魏轩又派人速去通知南门守军调派一万人马增援北门。
城上火光冲天,角楼均被大火烧成了废墟,城楼上已然乱成了一团,商无炀喜不自胜,冲天豪情在此刻得以宣泄,他亢奋地高喝一声:
“痛快,如此三轮进攻,兵不血刃,未伤得我一兵一卒,当真是旷世奇迹啊!”
“是呀,是呀,”耿宇更是眉开眼笑,“这样的阵法我耿宇这辈子都未见过,出奇制胜,出奇制胜啊。”
阿俊淡然开口道:“商少主莫急,好玩的还在后面呢,他们要开城门了。”
商无炀扭头看向阿俊道:“哦?你觉得那司徒俊南会正面迎战?”
阿俊说道:“那司徒俊南虽是狂徒,却也并非酒囊饭袋,看,城楼上已不见了他的踪影,留下的人并不多,很显然,他们应该是下了城楼了,我们的火球擅于远攻,一旦他们出门迎战,便发挥不了作用了。”
听他如此一说,耿宇越发地意气风发,朗声道:
“那正合我意,老耿我手正痒呢。”
阿俊继续说道:“之前我们做的一切便是让他们把目光集中到北门来,而司徒也定然会调集南门士兵过来增援,目前我们仍需跟他周旋一番,给咱们在南门外的弟兄们多留点时间。势必以最小的伤亡拿下宣德城。”
商无炀点点头,说道:“好,不急,如此我们就好好陪他们玩玩。”
说到此,他将手中马鞭高高举起,顿时,战鼓声戛然而止。密集进攻的火球也停止了攻击。硝烟滚滚、呐喊声声的北城前骤然安静了下来,那城墙上火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在这个明月高照的深夜中透出一丝诡异的萧杀之气。
步兵方阵在手持彭排的弟兄掩护下抬着炮管已然滚烫的巨大“方盒子”开始快速而井然有序地后撤,这时候,商无炀一抖马缰,双脚一夹马腹,率领着一千骑兵来到了阵前,步兵紧随其后。
一直在城上忙于躲避火球,疲于奔命的士兵见城下队伍撤走了火炮,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他们满身黑灰,盔甲褴褛,疲惫不堪,看着城墙上到处是伙伴儿的尸体和此起彼伏的呼痛声,他们说不出来的恐惧和惊慌......
第149章 缓兵之计
商无炀和阿俊率领的大军毫发无伤首战告捷,势气大振。
不一会儿,城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随着声声战马的嘶吼声,和马蹄声响起,身着铠甲的骑兵蜂拥而出,有的手持白底红边三角战旗,上面两个硕大的“司徒”二字,有的手握长枪、马刀,而更多的则是长矛,看上去倒是有些气势,果然训练有素。
城门口排列出整齐的队形,看上去不下万人。队伍集结完毕,敞开的城门中一前一后缓缓而出两匹战马,奔到阵前勒马站定。
为首一匹黑马之上端坐一人,身披暗黑色铁铠甲,头戴熟铁头盔,顶部一缕红缨,虎头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手持一丈多长一杆马槊,面现狂傲之色,目露凶光。此人正是这宣德府节度使——司徒俊南。
其后一人便是他的副将魏轩。
司徒俊南一手牵马,一手持着那根丈八长马槊,槊剑后半尺长精钢打造的破甲鳞闪烁着瘆人的寒光,马蹄“嘚嘚”在原地缓缓踏步。他那一双铜铃般的牛眼瞪视着对面不过百步远的商无炀等人,一脸怒气,手中马槊提起,槊尖直指商无炀,高声喝道:
“尔等何方鼠辈,为何趁夜突袭我宣德城?”
见司徒俊南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商无炀淡然一笑,突然放眼四下看去,好像在寻找什么,然后露出一脸的茫然,说道:
“这里,有鼠辈?我们怎么没瞧见呢?偷袭的才是鼠辈,咱们可是光明正大地慢慢走着过来的。”
“休要故弄玄虚!”司徒俊南恼怒道:“本将军且问,尔等为何攻我宣德城?”
听得他质问,商无炀陡然露出一脸无辜相,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道:
“何来进攻之说?我等可都待在原地没动过,倒是你们一直又是弓箭,又是火药箭地想射杀我等,我等也不过在保护自己而已,来而不往非礼也。”
“保护自己?还、还而已?”司徒俊南被商无炀气的有些哭笑不得,手指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城墙和头顶滚滚浓烟,心中怒火几乎冲破了头顶,道:
“这就是你们在保护自己?我司徒俊南与尔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今日毁我城墙,攻我城池?杀我士兵?”
司徒俊南那边怒不可泄,而商无炀这边却依旧一副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的神情,慢吞吞回道:
“没错,我与你,不认得,所以很想认识认识,正好前一阵做了些武器,就是想试试这些宝贝管不管用,今日闲来无事,所以便来你这宣德府陪司徒将军玩玩咯。”
一贯自负狂妄的司徒俊南早就被一顿突如其来的火球打的乱了心神,此刻又被商无炀的无视闹的心烦意乱,越发地怒火中烧。
“玩玩?”司徒俊南只感到血往头顶冲,一口怨气堵在了嗓子眼,只将个手指着商无炀“你、你这叫玩玩啊?你、你......”
憋了良久,好不容易这口气倒腾过来,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怒火,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保持一丝镇定,起码让自己更与将军的职位相匹配。
“好吧,本将军不跟你这无名小辈逞这口舌之争。本将军不杀无名之辈,对面的,既然来了也难免一战,那就速速报上名来再战也不迟。”
见司徒俊南已然沉不住气了,阿俊冲着商无炀低声说道:
“看来这家伙已经急火攻心了,少主需小心应对。”
商无炀冷笑一声,“哼哼,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嘛,他不恼我还觉得无趣了呢。”
“我说对面那位可是司徒俊南?”商无炀兀自摆出一副悠闲自得不屑一顾的神情。
“正是本将军,你是何人?”
商无炀高声回道:“手下败将还敢来问本.....帅姓甚名谁?”
司马俊南不服气地扯着嗓门道:“本将军不过一时不慎着了你的道,怎的就算败了?你是高兴的太早了吧?”
耿宇愣了愣,低声问道:“少主,您怎么成了‘帅’?”
商无炀轻咳一声,遮掩一下心虚的尴尬,低声道:
“你懂什么?要迷惑他,就要迷惑的彻底些,本少主临阵给自己封个官做做,不行么?”
“啊,行行,当然行,少主您原本就是个帅才。”
听得耿宇这句话,阿俊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耿宇,冷冷地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耿宇:“......”
“你既自称为‘帅’,那我就问问这位大帅,你们究竟是何处兵马?”司徒俊南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狂躁,愈发地失去了耐心。
商无炀也不理会他,心下只想着如何拖延时间,为进攻南门的肖寒的人马争取时间,那就索性再调侃一下那个早已气急败坏的司马俊南一番。他故意抬头看了看断壁残垣的城墙,又冲着司徒俊南高声道:
“咱也是占山为王久了好生无趣,一时兴起,给自己临时封个帅来玩玩,莫不是司徒将军不敢接招了?若不敢接招,本帅便给你指条明路,不如缴械投降,归顺于我,本帅一高兴,或可给你留个副将的位子坐坐,你说,如何呀?”
商无炀的傲慢无礼和肆意羞辱终于令司徒俊南恼羞成怒,忍无可忍,一口钢牙几乎咬碎,手中马槊直指商无炀,喝道:
“你既不敢报上姓名,也莫要再羞辱本将军,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可敢与本将军一战?”
商无炀高昂头颅,对他的挑战嗤之以鼻,缓缓摇了摇头,“你不是本帅的对手,本帅劝你还是识相一些,痛快将这宣德府让出来,否则的话......”
司徒俊南咬牙切齿,“否则又待怎样......”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司徒俊南话音刚落,商无炀身后的众弟兄异口同声挥臂高呼,八千人的呐喊声在这个滚滚硝烟的战场上,宛如狮吼一般如雷贯耳,声震九霄。
司马俊南直气的脸色发青,怒目圆睁,满脸的络腮胡根根倒竖,手中马槊一挺,高喝一声:
“小贼胆敢如此嚣张,今日就让你尝尝本将军的马槊是何滋味!”
言罢左手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正欲纵马而来,突然……
“等一等,本帅有话要说!”商无炀突然高声喝道。
司马俊南胯下战马刚刚起步,骤然听得对面敌军大“帅”叫停,心中一震,忙不迭地急急勒住马缰。战马骤然被紧紧勒住,一双前蹄猛然抬起,一阵马嘶声响起,马蹄重重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四蹄不安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终于停了下来。
司马俊南高声喝道:“怎么?你是怕了吧?是不是想投降了?只要你乖乖退兵,本将军答应饶你不死,有话快说,本将军可没工夫跟你这磨嘴皮子。”
稳坐马上的商无炀突然露出一丝淡然而轻松的笑意,看起来哪里像是来打仗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与司徒俊南是多年老友,在此比武演练呢。
但见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司徒将军,你急什么?本帅久仰司徒将军大名,都说将军你治军有方,这才大老远地带了这么多人到你这来拜望你,这么快就主帅相拼,那多没意思?怎么说也得让我手下将士见见你手下兵马的威风吧?”
这番话倒是让司徒俊南听着甚是舒坦,顿时一副目空一切的狂傲之态又回到了脸上,鼻孔几乎翘上了天,也不怕突然下雨当了漏斗。
他嘴角向下一撇,扯开嗓子回道:“此言甚是有理,既然你想讨教一二,那么就让本将军的副将陪你们玩玩,也让你们长长见识。”
所谓旁观者清,身后的魏轩见司马俊南似乎完全被对方的那个大“帅”耍的团团转,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道:
“将军,万万不可与他们周旋,他们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他这里善意提醒,谁知司徒俊南怒目一瞪,斥道:“怎么?你是怕了吗?你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不,不是啊将军......”
未待魏轩解释,司徒俊南疾声喝道:“那还不快去,好好亮亮你的本事,给本将军长长脸。”
“是。”魏轩强压心头怒气,心中不由得暗骂司徒俊南真是个蠢材。
一抖马缰,手持长鞭,马蹄嘚嘚,一路小跑来到阵前,手中长鞭一指对面阵营,高声喝道:
“是哪个与本将军一战?”
“我来!”耿宇一声断喝。
摘下一柄七尺铁杆长刀提溜在手中,双腿一夹胯下战马,马儿撒开四蹄一路小跑来到阵前。
魏轩不过三十岁年纪,见耿宇虽是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倒也是平头正脸一派龙威虎震之势,但想方才城上之战,魏轩仍是心有余悸,于是心下丝毫不敢轻敌,双手抱拳,朗声道:
“在下副将魏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耿宇仰天哈哈一笑,抱拳回道:“在下姓高名兴。”
“高...高兴?”魏轩似乎对有人居然叫这样的名字感到些许的奇怪。
耿宇一双大眼一瞪,喝道:“啊,我,高兴,不行啊?”
第150章 短兵相接
眼见得耿宇一本正经地装腔作势,婧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商无炀回头看她一眼,神色淡然而轻柔。
那魏轩似乎已经看出耿宇是在存心拿他开心,却也不生气,客客气气回道:
“行,当然行,姓氏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不重要,不过,就是不知道咱们战过之后阁下还是否‘高兴’的起来。”
“那就试试看,谁能‘高兴’到最后!”
话音刚落,耿宇手中铁杆长刀在头顶一个盘旋,“呼呼”萧风之声响起,双脚猛然一磕马腹,马儿一声嘶鸣,撒开四蹄便向魏轩冲去。而此刻魏轩也毫不含糊,长鞭展开,隔空“啪”地抽出一声脆响,一抖马缰,直直迎了上去......
随着二人挺身迎战,双方阵前战鼓齐鸣,声震云霄。
耿宇长刀在手,横端七尺长,武得虎虎生风,魏轩也不甘示弱,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仗着长鞭的优势,未待二人靠近,他便暗自发力将那一丈长鞭向耿宇拦腰扫来,耿宇眼疾手快,在战马的疾驰中,不慌不忙,待那长鞭冲着自己腰部疾扫而至,猛然一手抱住马脖子,手中暗自发力向下压低了马头,自己则一个翻身将身子紧紧贴于战马右侧,耳听得那长鞭裹挟着犀利的风“嗖”地一声贴着马背扫过,这才重新翻身上马,双脚猛一夹马腹,双马交错而过。这一个回合,那魏轩不曾得手,而耿宇更是一招都还没出。
双方随即调转马头,耿宇盯着魏轩手中那丈余长鞭,左手紧握马缰,右手铁杆长刀寒光闪闪,“嘿嘿”一声冷笑,陡然面色一沉,大喝一声,双脚一夹马腹,战马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向魏轩迎头冲来......
见耿宇来势汹汹,魏轩策马迎上,手中长鞭挥舞,向耿宇兜头劈下。眼见得长鞭即将击中自己的头颅,耿宇猛然向后仰倒,长鞭贴着鼻子间而扫了过去。不过电光火石间,二人战马再次靠近......
距离一近,魏轩的长鞭便无法发挥优势,耿宇可不会浪费这大好的机会,虎目如炬,一挺身,于马上坐直了身子,单手提着铁杆长刀,使一招夹头裹脑向魏轩拦腰劈去。
而魏轩见长刀劈面,忙驱马急急倒退,意在拉开距离便于长鞭发挥作用。他手中长鞭挥舞,直向耿宇劈来的长刀卷去。耿宇在鞭子将到未到之际,骤然长刀倒撤,待得长鞭划空而过,手腕猛一外翻,刀背朝外,刀刃朝内,豁然上挑,反劈长鞭。
魏轩也不是吃素的,见长刀来袭,顺势将长鞭凌空飞舞一周,避开刀刃锋芒,暗聚内力,长鞭“嗖”地一声向马头袭来。耿宇高喝一声,突然腾空而起,跃于马背之上,一脚轻轻点向马头,马儿吃痛豁然低下了头,而他自己则借此足下一点之力跃然而起,长鞭擦着马鬃和他脚下“嗖”地一声扫过。
耿宇双手握刀,凌空自上而下向坐于马上的魏轩兜头劈去。魏轩大吃一惊,没想到耿宇居然会用这怪异的一招来破解自己的攻势,慌乱中匆匆驱马避让,而手中长鞭猛然挥出,向长刀刀柄裹挟而来。耿宇身体下落,精准无误地坐回了自己那匹战马上,他这回可没打算再避让长鞭,而是任由那长鞭卷住了自己的刀身,双方都在暗自发力,长鞭被拽成了一个直线,耿宇稍稍发力将长刀往自己这儿拽了拽,那魏轩便已是憋的脸红脖子粗,耿宇心中便有了数,很显然,就内力而言,这魏轩哪里是他耿宇的对手。
耿宇暗运丹田之气,大喝一声:“开!”
大刀猛然向上一挑,魏轩“啊”地惊呼出声,座下战马“腾腾腾”倒退十多步方才站稳,而魏轩面色瞬间便由红转了白,不可思议地看着方才握着长鞭的右手,手心中空空如也,长鞭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掌心中触目惊心的猩红血印。
耿宇轻蔑的一笑,手中长刀轻轻一抖,那缠绕在大刀之上的长鞭带着啸声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待长鞭如一条飞舞的长蛇下落之时,长刀临空一阵挥舞,随即一阵“啪啪”声,坠落到魏轩的马脚下的,已不过是五六段断鞭而已。
魏轩不可思议地望着马蹄边散落的断鞭,眼中闪过一抹失败的无奈和凄凉,垂头丧气地冲着耿宇抱拳怏怏道声:
“魏某输了。”
“承让!”耿宇不客气地朗声回道。
当魏轩闷闷不乐地一抖马缰,落寞地自耿宇身旁而过时,耿宇突然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兄弟,那边乃虎狼之地,若是愿意,你可以来找我。”
耿宇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令魏轩豁然一惊,抬眼看了眼耿宇,随即又神色黯然,沮丧地垂下头去,什么也没说,一抖马缰,默默回到了已方阵营。
这一战魏轩输了。
司徒俊南脸色极为难看,他恨恨地瞪了魏轩一眼,咬牙切齿低声斥道:
“废物!”
随即驱马上前,手中马槊遥指耿宇,喝道:“副将没用,本将军可不惧你,那个领头的,轮到咱们两来比划比划如何?”
见司徒俊南挑战自己,商无炀却依旧一副狂傲不屑的表情,嗤笑一声,懒洋洋回道:
“看来还是本帅高看你了,既然你手下已无能人,那本帅便陪你玩玩。”
言罢方要策马上前,阿俊发了话:
“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这种货色还要劳烦大帅亲自动手吗?还是我来吧。”
听他一句“大帅”叫的倒甚是自然,商无炀心中暗自发笑,倒也未曾阻拦,正好借此杀杀司徒的气焰,于是故意高声说道:
“既然你想去就去吧,收拾这个家伙,用你这柄小牛刀也足够了。”
阿俊一驱身下战马,缓缓走了出来。
战场上两军对阵,一般都是官职相当之人互为对手,这才显出公平来,而此刻司徒俊南见对方看似主将与副将的二人这一唱一和,最终还是那个副将来与自己这个将军单挑,显然是有故意轻视之意,司徒俊南直气的头顶冒了烟。
“少主,阿俊没带武器啊?”耿宇诧异地看着驱马上阵的阿俊,担忧地对商无炀说道。
而直到此时商无炀也才注意到,阿俊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耿宇压低声音:“他这是故意羞辱司徒俊南呢,看来,这奇人自有奇招啊!”
商无炀眉心微紧,一言不发,而心中亦是对肖寒这位得力副将这一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婧儿驱马上前一些,在他们后面悄声道:
“他有个独门武器呢,我见过,好生厉害的。”
商无炀扭头向她看去,双目一瞪,沉声道:“谁让你过来的,还不躲远些。”
耿宇忙说道:“是啊婧儿姑娘,这里是战场,刀剑无眼太危险了,姑娘还是后退些站我身后,老耿会保护你。”
婧儿撇了撇嘴,一带马头,返身向后方走了几步这才转了一圈重新回到耿宇身后。
但见司徒俊南与阿俊双马面对面地迎了上去,在距离不过二十步开外停了下来。一脸络腮胡的司徒俊南双目暴睁杀气腾腾,头盔上一缕红缨随风飞扬。
而阿俊面色阴冷,乍一看,那张白得瘆人的脸好似阴曹地府出来的判官一般令人发憷,一双大眼死死盯着对方。
司徒俊南似乎已能感受到那两道好似来自地狱的凌然杀气自对方眼中疾射而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袭上心头,再见他两手空空,并未拿任何武器,又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而向胆边生,他这是准备赤手空拳与自己相斗,不正是赤裸裸的羞辱自己之意嘛。
不过这司徒俊南也非酒囊饭袋之徒,他也是打过仗的,他深知一点,那就是两军对战之时,主将若对敌心生胆怯,这气势便已先行弱了三分,气势的削弱直接决定了这场仗的胜率,为此,他决不能让对手看出自己心中的焦虑不安,更不能让自己的士兵看出主将任何怯战之心。
司徒俊南暂时收敛起前战之败的沮丧和被对手戏谑的愤恨,抖擞精神,虎目圆睁熊威重振。丈八马槊横持手中,二话不说,一抖马缰,高喝一声“驾”,驱马便向阿俊冲去。
冷冷地盯着向自己冲来的司徒俊南,阿俊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前蹄高举,一声嘶鸣,随即风驰电掣般迎了上去。
眼见得二人相距不过一个马身的距离,司徒俊南瞅准机会,暗运丹田气,高喝一声:“呔!”手中马槊一抖,槊杆轻颤直直向阿俊的头颅砸去,阿俊不慌不忙,待得呼啸而来的马槊几乎贴到自己脸上了,豁然在马上飞身而起,左脚踢向槊杆,司徒俊南见状心中大喜......
要知道,司徒俊南可是个练家子,漫说是他力达千钧,便是这一根马槊自身也有七八十斤重,单单是头上的槊锋,乃是金刚打造,上面布满了能扎皮烂肉的破甲鳞,他挥出这一杆要是击打在一般人身上,就算不死也要被打得皮开肉绽,丢了半条命,而眼前这位却偏偏无所畏惧地用脚去踢自己手中这槊杆,岂不是以以卵击石?
看来对方这脚是不想要了呀。也难怪司徒俊南见状心中会暗自高兴。
第151章 南门告急
可是,司徒俊南还是高兴得太早了,但见阿俊那一脚眼看着就要与力达千钧的槊杆撞上了,突然,他身体凌空拧转,足尖霎时便从长杆内侧豁然翻转到外侧,在杆身上只轻轻一点,那灌注千斤之力的马槊,顿时如刹不住似地,反向司徒胯下马击去......
再说司徒俊南手中马槊不但没有砸断对方的脚,反而虎口一震,就好似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顺势推了马槊一把,顺着力量激发的惯性推动着马槊以更快的速度直向他身下坐骑的身侧撞了过来,司徒俊南大惊失色,那股惊人的惯性冲力令他毫无反抗之力,他若松手,马槊定当砸到自己的坐骑,此刻,他只得拼死紧握槊杆,以腰部发出反向之力与马槊的这股惯性和冲力相抗衡,即便如此,战马还是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推动,在原地顺着力量推动的方向一连转了两圈儿。
司徒俊南倒提马槊,虎口兀自发麻,心中更是震惊,原也并未小觑对手,但却万万没想到,对方武功如此奇怪。这一招未能得逞也就罢了,且险些落败,司徒俊南心中说不出的懊恼,一张脸早就成了猪肝色,身后便是万余守城官兵,自己决不能在他们面前失了威风,冲着阿俊高声喝道:
“你为何不亮兵器?”
阿俊神情漠然地望着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然回道:
“用与不用结果都是一样。”
这句话说的看似云淡风轻,却令司徒俊南越发的恼火,咬牙切齿道:
“居然如此藐视本将军,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吃我一槊!”
丈八马槊杀气腾腾直向他面部砸来,阿俊依旧不慌不忙,策马在他面前兜圈子,闪身避让游刃有余,却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电光火石间,司徒俊南使出十多招,那马槊却始终未能伤得他分毫,直将那司徒俊南累的气喘吁吁。
面对阿俊戏耍一般只守不攻一味地避让,他气急败坏,胸膛剧烈起伏,再次重振旗鼓,怒目圆睁,高喝一声:
“本将军杀了你!”话音刚落,槊锋上的破甲鳞闪烁着银白色的寒光直向阿俊劈头盖脸击去......
在司徒俊南的锐利攻势之下始终慢条斯理的阿俊突然双目一瞪,眸中迸发出两道犀利的光泽,呵斥一声:
“本将军不想陪你玩了。”言罢,左手勒紧马缰,右手手腕微微一抖,就听得“嗖”地一声破空之声,随即“当啷啷”一声脆响,观战众人尚未看清是怎么回事,那马槊便在瞬间如定住了一般横在了两匹战马中间,眼见得司马俊南双眼暴突,奋力回抽手臂,想极力撤回马槊,而那马槊却始终奇怪地横在二人中间动弹不得,便好似在阿俊面前有一个无形的手将马槊牵制住了一般。
双方观战士兵亦是惊奇不已,待得极尽目力定睛看去,才发现,就在司徒俊南那根精钢打造的槊锋上,在闪着森冷寒光的破甲鳞上多出了一个极小的黑钢五爪,而这奇怪的黑钢五爪相连的细小铁索的另一头正牢牢牵在阿俊的右手中。
阿俊暗运内力,死死锁住槊锋,司徒俊南纵是使了吃奶的劲儿,就是无法撤回马槊,要知道,那司徒俊南所用的马槊绝非一般材料所制,槊杆乃是用上好的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用鱼泡胶黏合而成,又缠有绳索,涂以生漆,因此弹性甚佳,且刀砍斧劈而不能伤它分毫,而那前端半尺长破甲鳞更是精钢打造,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莫要说这司徒俊南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光是看这马槊便是非比寻常,而此刻,他赖以为优势的马槊却被一个小小精钢黑爪缠得动弹不得,气冲头顶之下,咬牙切齿低吼道:
“你居然用暗器,当真令人不耻。”
阿俊淡然回道:“你不是要我用武器嘛,这第三只手便是本将军的武器。”
司徒俊南嘴上不服输,但内心却甚是恐慌,先不说之前自己丈八马槊频频出招,而敌人仅凭肉身却能轻松化解毫发无伤,显见得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如今手中这精钢打造的马槊居然与那小小的黑钢爪势均力敌,可见再斗下去自己只有落败的份儿,投降是不可能,那只有——使诈!
想到此,司徒俊南故作不服地高声喝道:
“你莫要用三只手来控制本将军,有种的咱退下来再战三百回合。”
阿俊想都没想,漠然回道:“我说过了,再战还是这个结果。”言罢手腕一抖,黑钢五爪瞬间收回了手中。
司徒俊南这才讪讪地收回了马槊,愤愤地瞪了阿俊一眼。阿俊却始终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就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双方旋即调转马头缓缓退出十余步。
然而,便在双方背对背相向而行的这一刻,司徒俊南陡然反转马头,双脚一蹬马腹,战马瞬间冲向背对着自己的阿俊,手中马槊恶狠狠向阿俊后背直刺过去......
商无炀、耿宇见状大惊失色,商无炀怒目圆睁,疾声高呼:
“阿俊小心!”驱马便向阿俊冲来......
而阿俊眼中凌然寒光一闪,上身微微扭转向后,右手中黑钢五爪脱手向后飞出,“噹”地一声,极为精准地击偏了刺向后心的槊锋。
司马俊南见一招偷袭不成,自知单打独斗无法取胜,又见对方主帅正向自己疾奔而来,索性调转马头向己方阵营逃去......
商无炀到得近前,见阿俊平安无事,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道:
“兄弟,方才可吓着我了,你若有事,让我如何向少将军交代啊。”
阿俊知道商无炀担心自己,感谢地微微额首,淡然道:“那老狐狸打不过我便想使诈,阿俊已然看出,若不是想为城里的兄弟争取时间,阿俊又怎能轻易放过他。”
这边气急败坏的司马俊南驱马奔回自家阵营,心中甚感窝囊,怒气难消,眼中闪过饥鹰般嗜血的光,将手中马槊直指夜空,高声下令:
“众将士,给我上,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话音刚落,却见一名士兵骑着马慌慌张张地从城内冲出来,口中高声呼叫:
“将军将军,不好了,南门、南门快被敌军攻破啦…将军……”
见那士兵衣冠不整,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的样子,司徒俊南大惊失色,问道:
“莫要慌张,到底怎么回事?南门外不是没有敌军吗?”
那士兵满面惊惧之色,“没、没错,城外的确没有任何敌军,可是、奇怪的是、是就是在城内突然出现的,犹如神兵天降,个个异常神勇,杀的我等毫无招架之力啊。”
“什么?你说什么?神兵天降?‘降’到城内?”司徒俊南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一脸的不可思议。
“神、神兵,又、又像是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突然就出现在我们后面,我们猝不及防啊,直接就上了城墙,如今南门已经顶不住了,请将军快快增援啊将军。”
听得士兵之言副将魏轩面色骤变,焦急地说道:“起初我们以为北门是主战场,还将南门的兵马调来了一半,难怪他们一直在跟我们缠斗,在此与我们故弄玄虚,一会儿似攻非攻,一会儿又似战非战,居然是在拖延时间。现下南门已被攻陷,将军您看,我们该如何是好?要不要抽调些人马增援南门?”
此刻的司徒俊南心急如焚,抬眼看看对面黑压压万余敌军,再回头看城内已是一片喧嚣,火影重重,他是又气又急,恼羞成怒,可又无计可施,咬牙切齿道:
“城若丢了,本将军与那飞黄腾达也将失之交臂,下令,立刻派五千兵马增援南城。”
“是!”
传令兵即刻挥舞手中两杆红色小旗,向城上发出信号。
司徒俊南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如今我们人比他们多,为今之计唯有杀了敌军,再返回城里,拼上一拼,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副将魏轩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想到这几轮对垒下来连连挫败,已然心有余悸,最初认为己方兵强马壮,兵马又远远多于敌军,必胜无疑的,而此刻骤然感到己方毫无胜算可言,心下惴惴,问道:
“将军,您认为这般拼杀有多少胜算?将军要不要先慎重考虑一下?不如先退上城墙?”
“还考虑什么?!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得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到此,手中马槊高举,愤然下令:“士兵们,打起精神,给我进攻!”
顿时,战鼓声声,司徒俊南横持马槊一马当先向商无炀等人冲去,身后将士呐喊声声,驱马冲来。副将魏轩见司徒俊南执意进攻,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从马鞍上的袋子里又取出一根长鞭来,驱马跟进。顿时,北城门外战马嘶吼,尘土飞扬,一场混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152章 鏖战宣德
见司徒俊南已然开始进攻,商无炀发出一丝冷笑,说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本帅不陪他玩了。”
“耿宇,派几个人就地保护婧儿。”
“是。”
商无炀目光如炬,手中流云剑散发着森寒的褐色光泽直指飞扑而来的宣德府守军,高声下令道:
“弟兄们,该让这些叛军知道我们的厉害了,进攻!”
“咚、咚咚咚咚......”
战鼓声伴随着喊杀声惊天动地,飞驰的马蹄带起漫天尘土,商无炀率领着阿俊、耿宇以及身后的八千弟兄们冲入敌阵,与司徒俊南的叛军厮杀在一处,凭借着手中利器,以一挡十......
一时间,震天的战鼓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奏出了人世间最为悲壮的乐章。一场混战开始了,深秋皎月照耀下的这片土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硝烟滚滚中的一派萧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司徒俊南十分的凶悍,手中马槊伸出去足足一丈多长,横劈、竖挑、疾刺,在那阵中横冲直撞不少护卫被挑落马下。
商无炀手中流云剑翻转腾挪,见刀断刀,见人斩人,大有万夫不当之勇,片刻间更是伤敌无数,那流云剑果然锋利无比,挥舞间洒出点点暗褐色光晕,伴着飞溅的鲜血,幻化出无数凌厉的杀气,令人心惊肉跳,不敢靠近。
司徒俊南似乎对商无炀甚是“青睐”,一双红肿嗜血的双眼在那混战的阵中搜寻着商无炀的身影,见商无炀正背对自己与多名守军骑兵激战,顿时血脉喷张,即刻驱马直向商无炀奔去,看那凶神恶煞般的架势,似乎想将之前城墙上的狼狈不堪和单打独斗依旧两战两败的怒火都要发泄在商无炀这位“大帅”身上一般,一柄丈八马槊注入了十成的内力,恶狠狠地向商无炀后背兜头砸下,那槊锋上遍布的狼牙在夜空中划过闪烁着无数摄人魂魄、阴冷无比的寒光......
眼见得那槊锋便要击中商无炀,背对着司徒俊南的商无炀早已洞悉司徒俊南的企图,暗自冷笑一声,腰部暗自发力,流云剑瞬间便要出手.......
便在此刻,耳畔听得“嗖”一声破空之声传来,一条长鞭先他一步飞射而至,硬生生击向槊锋,但听得“啪”一声巨响,那遍布破甲鳞的槊锋便被长鞭一击之力打偏,商无炀微微闪身,那马槊裹挟着疾风自耳边呼啸而过。
当商无炀勒转马头后,正看见司徒俊南双目赤红,暴怒嗜血的火舌直直射向不远处骑在战马上的一个人,似乎想瞬间便将那人烧成碳灰,方解心头之恨。而对面之人,正是他的副将魏轩,此时魏轩手持他的长鞭,毫无畏惧地瞪视着司徒俊南。
商无炀顿时明白方才助其击偏马槊之人是谁了,眼中一抹复杂的光泽一闪而逝。而此刻司徒俊南已然暴怒,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手中马槊轮起,重重砸下,将身旁一名护卫砸的头破血流,脑浆迸裂,当场倒地身亡。
商无炀见状顿时心中一阵剧痛,一双俊目射出无法遏制的怒火,牙齿咬的“咯咯”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持剑驱马便向司徒俊南冲去,谁知,尚未待他行动,周围“呼啦啦”又被大批守军包围,商无炀手中一柄流云剑如疾风骤雨,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所向披靡,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策马直奔司徒俊南而去......
当他如勇武的天神,一路冲杀势不可挡地来到司徒俊南面前的时候,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越发灼热,他缓缓举起流云剑,锋利的剑尖直指司马俊南那狂傲而可憎的面部,钢牙暗咬,一双俊目射出饥鹰般犀利的光泽,仰天一声长啸,豁然一扯马缰,马儿前蹄高抬,一声嘶吼,迎头向司马俊南冲去,流云剑凌空划过一道耀眼的褐色光泽,挟着深秋凌冽的寒风,冰冷而炫目,犹如一道索命绳索,直直向司徒俊南刺去。
司马俊南见商无炀手持长剑向自己攻来,唇角抖了抖,猛然发力,挥舞马槊向商无炀兜头袭去。
虽然在武器上,轻而薄的长剑与长而沉重的马槊有着明显的劣势,但是,那要看这剑是在谁手上,这剑又是什么剑......
眨眼间,马槊便攻到商无炀头顶,商无炀不慌不忙,上身微微侧让,手中长剑顺势迎上槊锋。
司马俊南暗自欣喜,要知道,那遍布破甲鳞的槊锋乃是精钢打造,威力无比,别说一般的刀剑一击便折,便是厚重的盾牌也架不住如此运了十足真气的一击,而此刻对方居然敢用这长剑来与自己七八十斤重的马槊硬碰硬,那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忙吗?
正在司徒俊南心中暗自窃喜之时,耳听得“噹”地一声脆响,震的司马俊南虎口发麻,胯下战马更是“噔噔噔”原地踏了十几步方才站稳,再看商无炀,见他手中长剑完好如初,而自己那杆马槊,金刚打造的槊锋上居然被切开了三寸深一道裂口。
司徒俊南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中损毁的武器,惊讶的大张着口,“不可能,不可能.......”
见司徒俊南一脸茫然,商无炀唇角划过一丝嗤笑,冷然道:
“在本帅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司徒俊南,你接招吧。”
霎时腾身而起,双足轻点马鞍,跃上半空,手中挥舞的流云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散发着褐色光晕的弧线自上而下直向司马俊南天灵盖劈下。
一个冷入骨髓的激灵令司马俊南自惶惑不安中惊醒,慌不迭挥舞起马槊迎了上去,眼见得槊尖便要与流云剑相撞,商无炀凌空手腕翻转,改劈为切,横着向那槊杆抹了过去,就在剑锋与那槊杆相交而过的电光火石之间,槊杆的上部连同槊锋一起飞了出去,堪堪砸在一名叛军士兵的后背上,士兵当场被砸得趴在地上,后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司马俊南只觉得手中一轻,当他再看向手中时,顿时脑袋里“嗡”地一声,随即后背一阵发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深处滕然升起。
看着手中半截槊杆司徒俊南已然惊的再说不出话来,他那一贯当做宝贝的、象征他那将军高贵身份的武器,居然会在一柄长剑面前如此地不堪一击?
而他又哪里知道商无炀手中看似极为平常的那把长剑却是伏龙山上陨星材料所打造的削铁如泥的宝贝,这木制槊杆即便是再精贵的木料打制,又怎能奈何得了流云剑的锋芒?
素来狂傲的司马俊南也绝非认输之人,他在一度惊惧过后豁然变得狂怒起来,狠狠抛下了手中半截槊杆,伸出右手五指成爪,看也不看,一把扣住了身侧一名自家士兵的头顶,手指骤然发力,“啊”一声怒吼之下,顿时捏的那士兵头骨爆裂,脑浆爆出,鲜血和脑浆喷了他一手。
此刻的司徒俊南好似被屡屡失败刺激的失去了理智,双目暴突,低吼一声,暗运丹田之气于右手之上,生生将那已然死去的士兵提了起来,伸出左手,夺了他犹自紧握在手中的大刀,随即手一松,那士兵“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那个枉死的自家士兵。
不远处的副将魏轩始终一动不动地端坐马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抹难言的痛苦在眼中闪过......
此刻,司徒俊南手中大刀与商无炀的长剑均为短兵器,远比不得他那丈八马槊在马上的优势,可是他已经全然顾不得这些了,屡屡落败,就连象征他那将军地位和贵族身份的精钢马槊也被砍成了两截,挫败感如一颗毒瘤般烧灼着他那颗高傲的心,突然,他发了疯一般仰天狂笑数声,瞬间笑声戛然而止,目露凶光,恶狠狠瞪着商无炀,眸中迸发出的饿狼般凶残的寒光似要瞬间将商无炀撕碎,他高举大刀,吼了一声“杀!”驱马向商无炀冲去。而自胸腔中升腾的一股熊熊燃烧的耻辱之火让他全然无法自持,早已分不清敌我,只要前方有人挡了他前进的路,他手中的大刀便毫不留情地一路砍杀过去。
商无炀双眉紧蹙,冷冷地看着面前那个暴怒的疯狂的残忍的家伙,心中暗想,这家伙的性子还当真是块做血奴的好料,流云剑蓄势待发......
便在此刻,“嗖”地一声极细微的破空之声传来,正在扑向商无炀的司马俊南突然间双眼暴凸,连人带马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硬生生扯住,战马前冲之势骤然受阻,一阵马嘶,战马前蹄高高扬起,随即停了下来。
司徒俊南暴突的眼球露出无限恐惧和难以置信,缓缓低头向自己的前胸看去,但见无数条鲜血正缓缓流淌到胸前护心镜上,只一瞬间便模糊成一片,他伸手向脖子上摸去,他的脖子上,被一根细琐缠绕了一圈,已然深深勒进了脖子里,一个不过三寸大小的黑色精钢五爪牢牢扣在了他咽喉部位,五个锋利尖爪深入肉中,鲜血从他脖子周围流淌了下来,司徒俊南的手尚未摸到究竟是什么伤了自己,他的身体便“噗通”一声自马上栽落下来......
从此,世上再无司徒俊南此人。
他的身后,阿俊冷冷地看着司徒俊南的尸体,手腕轻轻一抖,“嗖”地一声,那黑钢五爪瞬间收回到了手心中,冲着商无炀说道:
“是时候该速战速决了。”
商无炀撇了撇嘴,冲着司徒俊南仰面朝天的身子冷冷地说了一句:
“婧儿设计的种种‘秘密武器’都让你尝了新鲜去,你也该是死而无憾了。”
战场上依旧一片混战,商无炀再次加入阵中,一柄长剑犹如出海蛟龙,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而弟兄们的武器也一样的削铁如泥......
便在此刻,大开的北门中突然冲出大批的人马来,均是清一色的黑衣劲装汉子,只是在他们左侧胸口以金线绣着一枚匕首图纹,他们手持浸满鲜血的刀剑飞奔而出。
他们冲到阵前,并未加入混战,而是齐声高喝:
“南门失守,宣德府已经攻陷,尔等还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
突然,混乱之中有人高呼:
“别打了,司徒将军死了,司徒将军死了......”
第153章 水到渠成
听得主将已亡,叛军顿时乱了阵脚。
一名守军垂头丧气地提着一杆长枪,身上脸上满是鲜血,高声道:
“弟兄们,都别再打了,将军都死了,我们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听他这句话,刚才还一片喧嚣杀气腾腾的战场渐渐寂静了下来,群龙无首,这仗可怎么打?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耿宇见状,驱马上前几步,冲着那副将魏轩呼道:
“这位兄弟,我爱惜你是个人物,我看你还是投降了吧,何必枉送性命?”
魏轩看着耿宇,面色苍白,他并未作答,转而冲着守军高声喝道:
“弟兄们,司徒将军死了,我们不值得为一个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将军卖命,我等都是湘国子民,怎能做那欺师灭祖,背叛湘国的糊涂事?”
他重重抛下手中长鞭,高喝一声:“誓死不做湘国罪人!”
听得魏轩此言,士兵们纷纷垂下了头,好半响,终于有人开了口:
“魏副将说的没错,我等都是湘国子民,在宣德府当兵原也不过为了那每月一点军饷勉强养家混个温饱而已,原也不想做那背弃祖宗的叛国罪人,只因处在司徒俊南麾下,不得不听其号令,如今司徒俊南已亡,我等难道还要继续助纣为虐,为他人做嫁衣裳?若我等此刻再不醒悟,那即便战死沙场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老子不干了。”那人言罢亦是愤然扔掉了手中六环大刀。
“这就对了嘛,”耿宇驱马上前,冲着魏轩说道: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魏轩兄弟,我看你是个人物,方才你的双手也没有沾染我们弟兄的鲜血,不如今后便跟着我们吧。”
魏轩凝视着不远处的“大帅”商无炀,见他虽未开口,但其神目如炬,昂藏八尺,威风凛凛,于心中将其与司徒俊南相比,自是唏嘘不已,想起之前他们所见到的种种足以摧毁整个宣德府的神秘武器,再扫视一圈自家士兵那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样子,作为败军之将的他,不免心中凄凄。
重重叹息一声,魏轩苍白的面上勉强挤出一个苦笑,缓缓抬起手来抱拳拱手,高声道:
“多谢了,心意魏轩领了,只是,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怪只怪魏轩虽有一番雄心抱负,却是投错了胎,跟错了人,既然已经错了,魏轩也只能认了,败军之将无颜苟活于世,只望你们放过这一干兄弟吧。”
言罢突然拔出匕首便向脖子抹去......
“魏将军......”
“魏江军.....”
守军们惊呼出声.......
便在此刻,一枚暗器疾射而至,但听得“噹”地一声脆响,魏轩手中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坠落在远处的地上。
出手相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对方的主帅——商无炀。
一丝感激之色自魏轩的眼中一闪而逝,他一抬手,制止了身旁七嘴八舌急急劝慰他的士兵,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到商无炀面前站定。
商无炀面冷如霜,望着魏轩,淡然道:“你助了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咱们扯平了,光明之路千万条,你又何必自寻死路,我敬你是条汉子,跟我走。”
听得商无炀此言,魏轩面上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冲着商无炀一抱拳,道:
“大帅心胸宽广魏某感激莫名,魏某亦看出,大帅绝非凡人,也只有旷世奇才才能设计出这样一整套魏某此生都闻所未闻的精妙战法来,魏轩佩服的五体投地,然,魏某虽非什么英雄,但身为七尺男儿也得有些骨气,也要讲些道义不是吗?魏轩不耻于司徒将军投靠他国,但将军从前待魏某不薄,之所谓英雄不侍二主,魏轩也决不能做那不仁不义之人,大帅一番心意魏某心领了,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这番言罢,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从容而淡然的笑意,突然伸手从士兵手中夺过一柄长剑,在脖子上轻轻划过,顿时,一股鲜血自颈部喷射而出,他的眼睛看向大惊失色的耿宇,眸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随即缓缓倒在了地上。
耿宇惘然兴叹,无奈地摇摇头,“是条铁血男子,可惜了、可惜了......”
众守军主将战死,如今副将又自刎而亡,难掩心中的悲切,一个个垂头丧气,纷纷丢弃了武器,默默向后退去。
望着倒在血泊中再无生机的魏轩,商无炀面上冰冷依旧,然,心中却是轻轻一声叹息,吩咐耿宇:“好生葬了吧。”
“是。”
......
至此,一场血腥鏖战落下了帷幕。而婧儿也终于松了口气。
自来到伏龙山近半年,下山还是头一遭,而这第一次下山居然便经历了这样一场规模的战役,说不紧张是假,说紧张呢,倒也没那么害怕,一直站在商无炀,耿宇和阿俊身后,她反倒觉得很安心。唯一担心的不过是她自己设计的那些武器。如今见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地成功,自是不甚欣喜。
只是,面对这般血腥场景,她在伏龙山已经历多次,虽不至于发怵,但心中还是甚为凄凄,嗟叹不已。
商无炀掉转马头向她而来。走到近前,婧儿双手抱拳,道:
“恭喜‘大帅’大获全胜!”
商无炀唇边挑起一抹淡淡笑意,道:“还得多谢军师的武器保全了我弟兄们的性命,还收获了不少弓箭。如今安全了,请军师跟‘本帅’进城。”
言罢掉转马头。
婧儿微微一笑,驱马上前,跟着他身后缓缓而行。
……
将降兵押走后,阿俊驱马来到城门前那些黑衣人面前,众人翻身下马,不知与一名黑衣人说了些什么,但见那黑衣人与阿俊躬身回话十分地恭敬,不一会儿,阿俊便带着那黑衣人来到商无炀面前。
商无炀翻身下马,那名黑衣人走到近前拱手施礼道:
“肖家护卫统领刘涵见过小云天商少主。”
商无炀微一额首,道声:“辛苦弟兄们了。不知城里情况如何?”
刘涵回道:“我等按照少将军的计划,自南门外地道偷偷潜入城中,与城中弟兄一起收拾了南门叛军,如今水到渠成,目前城里除了归降的叛军,和城中百姓,便全是我们的人了。”
商无炀微微一笑:“你家少将军谋略过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刘涵躬身回道:“少将军足智多谋,我等属下无不钦佩。方才刘涵见商…大帅,亦是威风凛凛,气壮山河之态,难怪我家少将军将此攻城之重任交于大帅。”
听他这番话,商无炀淡然一笑,转而看向一旁面色淡然的阿俊,道:
“阿俊,你瞧瞧你们护卫统领都比你会说话,这声‘大帅’叫地还挺顺口啊。”
阿俊面色冷然,微一额首,道:“阿俊不善言辞,商少主见谅。”
商无炀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开个玩笑而已。”
“刘涵、刘统领......”
随着一阵呼唤,城门内走出一位长髯老者,他一手提着袍子前襟,脚步匆匆地向他们奔来,此人正是宣德府知州范奇瑞范大人。
刘涵回头一看,忙奔上前去搀扶老者,道:
“知州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范奇瑞气喘吁吁却又容光焕发,满面都是难抑的笑意,说道:
“大胜啦,本官高兴,高兴啊,只想着快点出来一睹英雄们的风采,这不,上赶着就过来了。”
刘涵搀扶着范奇瑞来到商无炀面前,介绍道:
“商少主,这位便是宣德府的知州范大人。”
商无炀打量那范知州,见他华发满头,却是神采奕奕,虽然看似瘦弱,不屈的腰杆却是挺得笔直,眼神浑浊中带着一丝激动的泪光,随即抱拳,恭恭敬敬施礼道声:
“小民商无炀见过范大人。”
刘涵又忙向范知州介绍道:“范大人,这位便是攻城的主帅——商无炀商少主,亦是我家少将军的好兄弟。”
“啊,原来您就是此次攻城的大帅啊,果然威风八面啊,失敬失敬,老夫有礼了。”
范知州待要抱拳作揖,商无炀忙抬手拦住,道:
“范大人切莫多礼,自古官不拜民,长不拜幼,您这一礼无炀怎受得起?”
“哎——受得起,受得起......”
范奇瑞又想施礼,商无炀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让他无法动弹,口中说道:
“范大人莫要客气,您这一施礼,恐无炀要折寿了。”
范奇瑞见他如此一说,双手又牢牢握着自己的手臂,这作揖都作不得,也只得作罢,笑道:
“罢了罢了,英雄果然好功夫,老夫便不勉强了。”
刘涵笑道:“要说英雄,您范大人才是英雄,若不是您偷偷在司徒俊南眼皮子低下挖了这个地道,我们又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在司徒俊南这固若金汤的守备下取胜呢。”
“哈哈,”范知州朗声一笑,骄傲地一台下巴:
“那本官可不敢居功了,这可都是贱内的功劳哦。”
“范大人说的是。”
看来刘涵跟这范知州甚是熟悉,说话也随意的多。
刘涵又给他介绍了阿俊,双方互相客气了几句,范奇瑞哈哈笑着朗声道:
“本官已然派人火速向皇上报告战况,如今宣德府大祸已除,本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啦。”
突然,范奇瑞的眼睛看向站在商无炀身后的婧儿,惊讶道:
“哎呀,居然还有一位女英雄啊?”
商无炀说道:“范大人有所不知,她便是本次攻城的军师。”
“也是我家少将军的夫人。”阿俊接道。
范奇瑞愕然,“啊,原来是少夫人亲自前来,那老夫可不能失了礼数啊。”
忙不迭地上前两步向婧儿抱拳施礼道:“老夫宣德府知州范奇瑞见过少夫人。”
婧儿骤然红了脸,忙伸手将他扶起,又回了礼:“范大人好。”
范奇瑞容光焕发,抬手向城中引道:“英雄们快请进城,战了这一夜想必累了也饿了吧,贱内早已备好酒菜,咱们边说边聊,边说边聊啊,哈哈,快快,先回家,先回家吧,我家外甥沈谷翼还在府中等着各位大驾光临呢。”
“怎么,沈谷兄也在?”阿俊问道。
范知州便走边说道:“可不是嘛,方才他忙进忙出,又是钻地道又是拿兵器地,忙得可欢实呢,呵呵呵,还是我这把老骨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地,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急死我了。”
范知州嘴上说着急死了,可脸上满满都是欢欣雀跃之色,一路边走边说,手舞足蹈,脚下的步伐都松快了许多……
第154章 庆功宴
宣德府大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湘国的各各角落,皇帝龙颜大悦。
次日,就在京城将军府,肖寒迎接了风尘仆仆赶回的阿俊和商无炀、耿宇等人,却不曾想,婧儿居然也来了,肖寒自是喜出望外。
肖寒告知婧儿,母亲肖夫人也在府中,便兴冲冲牵着婧儿的手将她送去与肖夫人见面。
一见婧儿肖夫人便红了眼。
婧儿脆生生唤了声:“婧儿见过肖夫人。”
肖夫人忙将她扶起,打量着她那因长途奔波而疲惫的小脸,眼中盈满心疼之色,柔声道:“我的孩子,苦了你了。”
“孩子,从今往后不许唤我肖夫人,你是我肖家的儿媳,便应唤我母亲。”
婧儿闻之娇羞不已,含羞垂首,怯生生唤了声:“是,母亲。”
“好好好,好孩子。”肖夫人一叠声说着“好”,不由得喜极而泣。
一旁的肖寒更是心中波澜起伏,欢喜不已。
……
将军府大厅中设了庆功宴,把酒论英雄,众英雄喜笑颜开,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肖寒坐在正中首位,婧儿位于下手西侧首位,商无炀则在东侧首位落座。
肖寒举杯道:“来来,肖寒再敬我们的大帅一杯。”
商无炀微醺,面色潮红,举起酒杯,朗声道:
“少将军见笑了,什么大帅,你心中最明白不过,那不过是糊弄糊弄司徒那个武夫之词罢了,怎的还拿来调笑了呢。”
肖寒笑道:“商兄此言差矣,‘帅’是职务之称,亦指领军之人,军中帅才也,商兄宣德府一战中自是大伙儿眼中的领军帅才啊,如此称一声大帅也不为过,来来来,肖寒便好好敬我们的‘大帅’一杯。”
“是啊,是啊,商少主,这一战您可不就是咱们眼中的大帅嘛,您就别客气了,喝了这杯酒,今后咱们继续合作啊。”
“没错,经此一战果然发现商少主是个帅才,咱们少将军慧眼识英雄啊,商少主您又何必过谦呢。”
听众人七嘴八舌,商无炀举起杯盏,惭愧地道:“无炀口才不如少将军,说不过他,也感谢各位弟兄看得起我商某人,那这杯酒无炀便不客气了。“
言罢仰头喝下。众人爆以一阵掌声。
商无炀自行斟满酒,再次举杯道:“无炀不敢居功,宣德府大捷,实乃少将军运筹帷幄、计谋过人,还有,我的军师功不可没,咱们来,一起敬军师一杯。”
众人皆举杯对着婧儿说道:“敬军师。”
婧儿怔然,心想,怎么来敬我的呢?我又不会喝酒,又见那满面春风地向自己高举酒杯的肖寒,他那眼中满是挡不住的宠溺之色,不由得面染红霞,没奈何,举杯道:
“婧儿不过尽自己绵薄之力罢了,这点小小伎俩与各位将军、‘大帅’相比不值一提,婧儿不会饮酒,便以茶代酒谢过各位了。”
众人饮罢,耿宇朗声道:“此番咱们军师那些秘密武器可让我老耿大开了眼界啊,居然不伤一兵一卒就收获了司徒三万只箭,缴获一万多火药箭,要不是一顿火炮打的他们屁滚尿流没了脾气,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拿下他们。”
“对对,没错,”商无炀道:“当真是没想到,这些武器着实厉害啊,若非山上火药缺乏,还可以再多造一些出来。”
婧儿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得面红耳赤,道:“此番大捷那位‘大帅’功不可没,你们都去夸他吧,莫再来夸我,倒让我觉得不自在了。”
看着婧儿满面娇红,肖寒笑道:“是啊是啊,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若不是商兄以气吞山河之势震慑了叛军,才能以少胜多力挽狂澜,否则单靠我们这点伎俩,又怎能轻松取胜?还有啊,商兄今后就不要再称我为少将军了,若商兄不弃,唤我一声君昊便可。来,君昊便先敬商兄一杯。”
商无炀举起酒杯来,道:“好,君昊贤弟,请!”
二人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互亮杯底,不由得相视而笑。
肖寒转眼,见作陪的阿俊不声不响只顾埋头吃菜,故作嗔怪地斥道:
“阿俊,人家耿宇可是客人,你好歹招呼招呼,怎的只顾自己吃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平日里不给你吃喝呢。”
正忙着祭五脏庙的阿俊骤然被肖寒一顿数落,不由得一愣,一双大眼望着肖寒,塞了一嘴的菜吐也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鼓着个腮帮子,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说了什么。
肖寒未听清,问道:“你在说什么?”
耿宇忙替阿俊打起了圆场,“少将军莫要怪他,这一路上他担心少将军的安危,急着赶回来,又在城外安顿好我们的弟兄,忙了一日饭也没吃一口,这会儿想必是真的饿坏了。”
听了这番话,肖寒一阵心疼,他又怎能不知道自己这个生死患难兄弟的一番心意呢,看着面前那个鼓着腮帮子拼命想把口中饭菜咽下去的阿俊,面色一沉,故作责怪地斥道:
“你瞧瞧你,难不成是怕我们几个把吃食都抢了去不成,这般猴急?”
口中虽是训斥着,却令一旁侍立的丫头给他倒杯茶水去。
丫头递了水过去,阿俊抬眼见肖寒似是一脸不悦之色,心下暗慌,双手忙不迭地接过了茶盏来,猛喝了两口水,用力咀嚼着腮帮子里的菜,梗着脖子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见他那诚惶诚恐的神情,商无炀和耿宇忍不住相视而笑。
“君昊贤弟对阿俊的袍泽之情,当真令无炀感动。”
听得商无炀这句话,肖寒嘴角划过一丝浅笑,看了看他身旁坐着的耿宇,说道:
“商兄不也是视手下弟兄为手足一般吗?彼此彼此。”
商无炀扭头瞥了眼耿宇,心中亦是不甚感慨,“是啊,这些弟兄们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与我出生入死却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怨言,有兄弟如此,也是无炀的福气。”
说到此,他双眼盯着肖寒,说道:“此番无炀特地随阿俊一同来京城见君昊贤弟,所为何来,少将军乃绝顶聪慧之人,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看着他那遍布血丝的双眼中流露着一丝期待的光泽,根本无需他多言,肖寒自是心知肚明,不由得轻笑一声,道:
“商兄身负杀父之仇,若不得完成心愿,想必今后的日子将是寝食难安了。既然商兄亲自来了,兄弟我今日便索性与商兄说个明白,定然不令商兄失望便是。”
肖寒此言一出,商无炀顿时两眼放光,立时挺直了背脊,抱拳拱手,朗声道:
“少将军但说便是,无炀虽为一介布衣,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子自当先国而后家,只要能除去这恶贯满盈的老贼,即便无炀不能手刃老贼也无所谓了。”
肖寒笑道:“商兄当真这么想?”
商无炀朗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肖寒眼中中闪过一抹钦佩之色,扬声道:
“商兄果然英雄豪杰,肖寒没有看错你。此番幸得无炀兄相助才能令归德府首战告捷,解除了京城之大患,得到宣德府大捷战报后,裴将军已经前去接管叛军了,不过......”
说到此,肖寒停顿了一下,眼睛扫视着聚精会神听自己说话的商无炀等人,继续说道:
“而我们监控着的东昌城的吕梁掖突然不见了踪影。”
“什么?吕梁掖跑了?”
耿宇惊呼:“这小子属兔子的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逃了呢?”
肖寒微微一笑,回道:“耿统领说对了,他还真是个兔子,所谓狡兔三窟,恐怕说的就是他这样狡猾的家伙了。”
商无炀倒并未像耿宇这般惊讶和焦急,轻轻放下手中筷子,望着肖寒,嘴边挑出一抹浅笑来,说道:
“狡兔三窟也终躲不过猎人的眼睛,凭你少将军的本事,什么兔子能逃得过你的火眼金睛?你就别卖关子了,免得我这傻统领跟着着急上火啦。”
肖寒瞥了一眼直勾勾望着自己的耿宇,和他眼中的期待之色,不由得抿嘴一笑,继续说道:
“吕梁掖离开了东昌城,躲到了城外北峰岭上,此人私自拥兵两万,原本是想待边关开战之时,与宣德府的司徒俊南同时发兵京城,而如今宣德府叛军死的死降的降,而东昌城内早已经有我们的人马潜入。眼见得边关及湘国境内便要狼烟四起,战事连连了,所以明日,便是我等拿下北峰岭之时,一旦北峰岭拿下,血奴在湘国境内便再难挑起事端。”
“知道他为何偏偏跑去北峰岭了吗?”
迎着肖寒的目光,商无炀心中一颤,道:“难道老贼在北峰岭?”
肖寒一拍桌子,道:“果然聪慧。”
商无炀顿时眸射寒光,挺直了背脊,问道:
“攻打北峰岭需要我商某做点什么,少将军尽管说来!”
肖寒道:“玉公子带领着他的五千人马,加上东昌节度使调派给他的五千人马,一共一万,如今需要商兄派兵增援,还有我的五千人马,关键是,还有这些新造的武器将再次派上用场了,一来可以保护自己,二来可以进攻。”
商无炀朗声道:“好,商某明日亲率人马赶去北峰岭,助玉公子一举攻下北峰岭,誓杀老贼苗贺。”
“商兄果然豪爽!”
说到此,肖寒缓缓站起身来。商无炀等人忙跟着站了起来。
肖寒说道:“不过并非商兄一个人去,铁面阎罗性狠残暴,老奸巨猾,此番我肖寒将与商兄并肩作战。”
商无炀大喜道:“如此甚好!”
肖寒扬声道:“待得明日拿下北峰岭,咱们便一起,共-赴-边-关!”
听得肖寒这番话,众人皆感振奋,商无炀眸色晶亮,意气风发,抱拳朗声道:
“如此商某便追随贤弟去往边关杀敌。”
耿宇亦附和:“我老耿也算一个。”
看着商无炀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样子,肖寒却是神色凝重,道:
“商兄,此去边关可不比伏龙山、宣德府这般作战,会凶险万分,生死难料,你可想好了?”
商无炀盯着肖寒深邃晶亮的双眸,突然冲着耿宇一伸手:
“拿来。”
……
第155章 宝剑赠英雄
耿宇骤然想起,忙自身旁一个长长的包袱中取出两柄长剑来,商无炀伸手取过一柄,双手捧着送到肖寒面前,说道:
“这是我的军师用陨石炼制出来的,乃削铁如泥的宝物。”
肖寒伸手接过,细细打量,这看似极为普通的黑色剑鞘,只是在剑镡中央刻有一匕首图案,与肖府的徽章一般无二,剑柄乃是青铜打造,上面缠有密密地一层金色丝线,看起来极为精致。这剑柄的工艺却是与婧儿那柄归情极为相似。
婧儿心中一喜,不露声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睛向商无炀看去,见他正向自己看来,婧儿微微一笑,额首以示感激,商无炀却故作没看见,忙将眼神又转回到肖寒身上。
肖寒唇边划过一丝笑意,伸手握住长剑剑柄,轻扣鞘口,“铮”一声清脆声响,随着长剑出鞘,顿时空中划出一道彩虹斑斓的光泽,剑刃薄如蝉翼,如秋霜般寒光闪闪,刃光冲碧落,他顺手扯下头上一根长长的乌发,轻轻弹在剑锋上,长发飘过剑锋悄无声息地断成了两截,飘落于地上,锋利如斯,当真令人侧目,靠近剑柄的剑身上刻有“赤羽”两个篆字。
“好一把吹毛刃断、斩金截玉的赤羽剑!”肖寒满眼惊艳之色。
“多谢商兄了,那愚弟就笑纳了。”肖寒也不客气,将剑锋小心收于剑鞘中,笑道:
“陨星制成的利器乃稀世珍宝,肖寒自是求之不得,商兄既然送来,肖寒哪里会有不要的道理。”
商无炀又取了一柄来,走到阿俊面前,将剑递了过去,说道:
“这柄塑月是送给阿俊兄弟的。”
“还有我的?”阿俊大感意外,忙起身,恭恭敬敬双手接过。
抽出剑锋,顿时一抹炫目的银光夹杂着一缕淡淡地青色光晕跃入眼帘,宛如清白的月光带着丝丝寒意渗入心底,与阿俊的至清至冷的性子倒是极为相配。
一丝欣悦之色在阿俊眸中稍纵即逝,他抱拳道:“多谢商少主!”唇边居然不经意地微微上挑。
耿宇错愕道:“谭将军,原来你会笑啊?!”
众人均皆一愣,待反应过来,再见阿俊的脸上略有尴尬之色,忍不住一阵哄堂大笑。
见堂中刘涵等人艳羡的目光,商无炀说道:
“各位弟兄放心,我伏龙山上工匠还在连夜赶制武器,待第二批赶制出来,我商无炀给在座各位每人赠送一把,如何?!”
刘涵等人不由得大喜,纷纷抱拳道:“好好,那就先谢过商少主了。”
“商少主真乃豪爽之人啊!”
“多谢商少主!”
……
肖寒抿唇一笑,紧握赤羽剑,意气风发,扬声道:“各位弟兄,铲除血奴,护我疆土,明日这个时候就是咱们得胜回朝之时!”
商无炀凝视着肖寒,他在烛火通明的大厅中盎然而立,光洁白皙的面庞,浓密长眉叛逆地斜飘入鬓,长而卷的睫毛下,墨玉般深邃的双眸泛着迷人的光泽,英挺的鼻梁下,绝美的唇形微微上挑,好似被雕刻上了一抹永恒的魅惑的微笑,一袭白色绣花织锦长衫更使他欣长的身材透出玉树般的清雅之风。或许“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说的正是肖寒这样的男子吧,俊美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不羁中带着一丝倔强,清雅中更渗出无穷的智慧,只有眉梢眼角间隐隐透着的一丝英气,才让人瞬间想起,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湘国将军。
这是商无炀第一次与肖寒像朋友一样饮酒叙话,更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认真打量他。却是在瞬间触动了心底深处隐藏的那份痛。
咬了咬下唇,心中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自己竭尽心力地努力过,婧儿却始终不为所动,如今看来,婧儿没有看错人,别说是女人,纵是男人见了这般集英俊与智慧为一体的完美男子都不免为之心动。
也不得不承认,铸剑初始,他先行命人细心锻造了“流云”和“归情”剑是有私心的,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婧儿的心中只有肖寒,纵然自己费尽心力,到头来也终究是一场空而已。那一日,他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叫人打造了这把“赤羽”剑,或许他也认为只有“赤羽”与“归情”应该才是绝配。
尤其方才看见婧儿向他投来那感激的眼神的时候,殊不知,他心中那份难言的酸楚还是难以抑制地再次升腾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伍味,已是凌晨,耿宇与阿俊也不知去了哪里,婧儿已由丫头带去客房休息。肖寒与商无炀盘膝坐于矮几旁品茶说话,他们没有半分睡意,二人正在商讨如何快速拿下北峰岭。
东昌城与京城接壤,北峰岭离京城八十里,大军不过一个时辰便可抵达。而北峰岭不似伏龙山山势陡峭,地域广阔,山高林密,北峰岭虽也不小,但山上林木稀疏,山势平缓,说是个土丘也不为过,这样更便于他们进攻,但同时攻击者亦是暴露在敌人眼中,一览无余,毕竟铁面阎罗在山上,这场仗绝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打,肖寒打算辰时之后即率军赶赴北峰岭与冷杉会合。
二人在茶室内直谈到天光大亮依然精神烁烁,用罢早餐来到正厅,耿宇、阿俊、刘涵等人早已在厅中等候,见二人进来忙起身问安。
众人分主次落座后,肖寒说道:
“今日北峰岭之战本将军就拜托各位了,玉公子那边已然知晓增兵之事,一炷香后便可出发。”
耿宇眼睛扫了一圈厅中,问道:“军师不去了吗?”
肖寒笑道:“昨日宣德府一战,她已知那些武器有效便也安了心,毕竟是个女子,这作战时带个女子也多有不便,我母亲已经将她留在府中,就让她们在府中静候咱们北峰岭大捷的消息吧。”
商无炀额首道:“正是,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我商无炀有幸能与少将军并肩作战,实乃炀之幸也。”
……
半炷香后,将军府外
肖寒翻身跃上他的白龙驹,但见他,头戴一顶虎形头盔,顶部一束红缨,两条长眉入发鬓,一双大眼射寒星,白皙俊面冷如霜,紧抿薄唇寒如冰。红色战袍外罩金色铠甲,一袭绯红斗篷迎风而舞,腰挎赤羽剑,威势赫赫。
商无炀骑着棕红色高头大马,面色冷肃,一头乌发高盘与顶,上罩一束发乌金冠,棱角分明的脸上面色冷凝,一双俊目犀利含威,身着银灰铁叶攒成铠甲,腰挎流云剑,身披一领黑色斗篷,凛凛可畏。
这二人端坐战马之上,宛若一对即将出征的亲兄弟,整装待发,众人皆被其二人的气势所震慑,心生敬畏。
婧儿与肖夫人一同走出府门。看着肖寒一副飒爽英姿,婧儿的眼睛一亮,想上前说话,众目睽睽下又心生羞怯之意。
肖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甚知婧儿心意,开口唤道:
“君昊,你媳妇来送你了。”
肖寒一回头,正瞧见婧儿含羞带怯的神情,顿时脸上露出一抹炫目的笑意,冲着婧儿柔声道:
“婧儿,好好在家歇着,今夜等我们凯旋而归。”
“好。”婧儿双眸含情,语声温柔至极。
商无炀的眼睛也向他们看了过去,婧儿来山上近五个月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她的眼神如此清如碧波,这笑颜洋溢着浓浓的温馨,一次都没有见过,起码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
即将奔赴战场,生死难料,而此刻,便是想见到一个温暖的笑颜,听到一声温柔的话语,也已经成了一种奢侈,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一丝淡淡地惆怅在眸中一闪而过。
而他的神情又怎能逃过婧儿的眼睛。
“喂,商无炀。”婧儿的声音依旧淡如止水,毫无波澜。
商无炀心中一冷,向她看来。
婧儿板着脸道:“从前总觉得你凶狠粗鲁,真的很让人讨厌,可是经过昨日一战方才看出,原来你也算个威风八面、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婧儿也助‘大帅’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与母亲在府内操持好酒水,等你们凯旋而归,畅饮共醉!”
言罢脸上居然露出一个暖暖地笑意。
商无炀心脏刹时漏了一拍,霍然有种难以置信的恍惚,随即一丝感动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令他突然感到眸中有种湿润的感觉。
他的唇角想挤出半分笑意,却无法做到,淡淡地看着她,平静地说道:
“多谢……军师。”
到了此刻,他甚至已经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
耿宇在身后插嘴道:“军师,你那些武器此次是派了大用场了,以后若是再有什么好主意,你可要多教教我老耿啊。”
婧儿笑道:“好,只要你多准备些火药,我会造出来更多让你亮眼的武器。”
耿宇朗声道:“军师放心,老耿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你的需求。”
肖寒与商无炀相视会心一笑,肖寒随即眸色犀利,高喝一声:“出发!”
带领着阿俊、耿宇等人向城外而去,那里有八千刀剑早已擦得锃亮的士兵正在等待着他们。
……
第156章 秉烛待旦
未时至,东昌城外北峰岭,一万多士兵在肖寒、商无炀和冷杉的率领下开始了攻山,刹时,战鼓擂擂,杀声阵阵,硝烟四起,弓弩声,嘶吼声,火炮声,响彻云霄……
几个时辰过去了,直至亥时将军府中尚未接收到任何战场的消息,肖夫人和婧儿坐在桌前静静地下着棋。
肖夫人看着棋局哈哈一笑,说道:“老身又输了,这已经连输了三局了。”
婧儿笑道:“是母亲谦让才令婧儿侥幸得胜。”
肖夫人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凝视着婧儿镇定自若的神情,说道:
“肖将军常年征战,老身已经习惯了,不曾想,婧儿你居然也能做到如此坦然,当真是难得呀。”
婧儿笑道:“母亲认为婧儿此刻应该如坐针毡吗?”
“难道婧儿就不担心君昊吗?”肖夫人问道。
“担心,当然担心,”婧儿说道:“我担心那些家伙不太好收拾,但婧儿绝不担心肖寒,因为我知道,凭他的能力,此战必胜,故此并不焦躁。”
肖夫人笑道:“婧儿如此笃定?!”
婧儿道:“此番商无炀随同作战,既然肖商两家原就交好,说明商莫将军定然性格与肖将军投缘,商无炀,乃商莫将军的独子,性子本该随了商将军的,依我的了解,商无炀也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帅之才,冷杉,看似顽皮不羁,实则心思缜密,为人又甚为仗义,与诸多江湖人士交好,他若是振臂一呼,江湖侠士无不云集响应,这一仗,肖寒亲自督战,手下如此这般能人荟萃,杀吕梁掖那些喽啰自是易如反掌,婧儿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听得这番话肖夫人心下暗自佩服,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地浅笑,脱口赞道:
“原来一切都在婧儿的掌握中了,难怪如此镇定自若,婧儿果然谋略过人,没想到啊,婧儿,不仅仅医术高绝,居然还如此有见地,嗯,有大将之风,君昊的眼光果然独到,才求得婧儿你这般的女子为妻。”
婧儿抿口一笑,道:“母亲谬赞了,记得我爹还说过呢……”
婧儿粗起喉咙,学着武德轩的神情和语气说道:“肖夫人虽是女流之辈,却如男儿一般豪爽,便是老夫都望尘莫及呢。”
“哈哈哈哈,”肖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口中道:“像、像,真像你爹的口吻,哈哈哈哈……”
婧儿直到她笑够了,说道:“时候尚早母亲若不累,不如再下一局?”
肖夫人笑道:“下就下,老身就不信了,难不成我一局都赢不了?今日我非要赢一局不可。”
……
子夜未至
一名家奔来抱拳道:“禀夫人,少将军命人前来传口信了。”
肖夫人正下着棋,陡然听说传信的人来了,忙起身问道:“在何处?”
家丁回道:“正在门外。”
肖夫人拔腿就走,婧儿紧随其后,见肖夫人脚步匆匆,心中暗自慨叹,原来镇静自若是假,这一刻心中的焦虑尽皆暴露无遗了,我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二人匆匆来到院中,那名风尘仆仆的士兵满面春风,抱拳道:
“恭喜夫人,贺喜少夫人,少将军北峰岭大捷。”
“太好了,太好。”肖夫人喜不自胜。
婧儿问道:“那匪首吕梁掖呢?”
士兵回道:“吕梁掖被杀,叛军尽除。”
肖夫人长出一口气,看向婧儿,二人同样地镇定,同样地淡然,同样地,相视而笑。
肖夫人满心喜悦,如男子般挺直着腰杆,朗声道:“好啊,真是大快人心。”
又对着婧儿笑言:“难怪婧儿如此沉得住气。”
婧儿又问士兵:“那铁面阎罗苗贺呢?可曾抓住?”
士兵一愣,道:“苗贺?不知,在下只是按照少将军口述传来口信。”
肖夫人道:“辛苦兄弟了,先去喝杯茶吃些东西吧。”
士兵道:“多谢夫人,少夫人。”
家丁即刻过来引着士兵去歇息。
肖夫人面有困惑,说道:“婧儿啊,君昊口信中怎未提到铁面阎罗呢?你怎么看?”
“跑了。”婧儿语声淡然。
“跑了?”肖夫人一怔,“何以见得?”
婧儿道:“他不说就是没抓到,没抓到自然是跑了。”
“看来他不是兔子,他是个老狐狸呀。”肖夫人微蹙。
又问道:“那婧儿以为他会跑去哪里呢?”
“边关。”婧儿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
肖夫人轻轻点点头,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宣德府和北峰岭都已然被我们攻下,那接下他们就要去边关打仗了。义王和肖将军此刻正在边关,君昊他们是要去与他们会合,共同作战了。”
婧儿·喃喃道:“听说早先铁面阎罗就已经将血奴尽数派往边关,此刻若铁面阎罗逃去边关,那伏龙山暂时就安全了。”
肖夫人点头道:“正是,主帅不在,小喽啰掀不起多大浪来。”
婧儿陡然挺胸拔背,盎然道:“婧儿真想随他们一同前去,与他们一起杀敌护国!”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泽。
肖夫人宠爱地望着她,说道:“可惜婧儿是女子不得随军,不过,婧儿若是男子,那我家君昊可如何是好?”
“母亲。”婧儿瞬间感到脸上滚烫如火,娇羞地扭转了身子,此刻的她万般娇羞,千般柔情尽在不言中。
……
肖夫人已回房歇息了,婧儿却难以入眠,独自站在卧房窗前,游离的思绪在悠长的黑夜中飘荡,她已经不知多少次这般站在窗前眺望远方,不是同一个地方,也不是同一片景致,相同的只是孤独的她。
十七岁的她,在初次遇见肖寒时便不知不觉地被他的光彩,被他的气韵深深吸引,从此成为刻在她心底深处的烙印。在有他的日子力,她情不自禁地去为他做一切力所能及,乃至力所不能及的事,她眷恋他,依赖他,这是自第一眼见到他起,便注定了,他就是她心中唯一的期盼。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勇敢,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坚强,无数个幽黑的夜晚,她与寂寞相随,将滚烫的泪水伴着那个他流入心底。
时光如梦,拉长她和肖寒的距离,时光如线,又将他二人紧紧绑缚在一起,月光将她和他一起揉碎融入梦境中,便如这一刻,她的人在夜里矗立,而她的心早已奔入了他心里。
无眠的夜,终将迎来晨曦,仿佛已经听见他轻快的脚步正在向她靠近,仿佛已经看见他那令人陶醉的炫目笑颜……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抹灰白,天渐渐亮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婧儿从桌前站起身来向外看去。
早起的家丁丫头们脚步匆匆,人人面上都是一派喜悦,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将军府府门。
当婧儿随着他们的脚步赶到院中时,肖寒已经率先踏入府门走了进来,身后商无炀、冷杉等人鱼贯而入。
家丁和丫头们都高声唤道:“恭迎少将军凯旋!”
肖寒一见到婧儿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宠溺之色,柔声道:
“婧儿,我回来了。”
婧儿无语,凝视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两汪泪水滑过面颊。
肖寒心疼地轻唤:“婧儿,怎么哭了呢?眼眶都是红的,昨夜定是没睡好吧?”
“哪里是没睡好,这孩子根本就是一夜没睡。”肖夫人笑盈盈走了过来。
众人纷纷向肖夫人请安。
肖夫人笑容可掬道:“各位英雄都辛苦了,先去厅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多谢肖夫人。”众人纷纷致谢。
商无炀看了一眼他二人,随即跟随众人一同走入厅中。
大厅中早已布置好了矮桌软垫,看来肖夫人已经将这庆功宴都准备好了。
冷杉奔到肖夫人面前嘟着嘴撒娇道:“邱姨你看看啊,我们可都是些光棍儿,君昊这样跟嫂嫂腻着,岂非不雅?”
肖夫人打量着他,陡然一惊,“我的玉公子啊,可曾伤着哪里了?怎么身上都是血啊?”
忙自袖袋中取了帕子来为他拭去面颊上一点血迹,那慈祥的目光宛如望着自己亲儿子一般。
冷杉笑道:“还是邱姨最好,我没事,从上到下都完整着呢,您就放心吧。”
“他啊,哪里都好,就是嘴不好,娘您快给他拿针线来缝上吧,”
肖寒牵着婧儿的手走过来,说道:“一路上尽听他唠叨了,离开才几日,见了我那话多的我耳朵都受不了了,到现在我耳朵里还都嗡嗡地。”
冷杉嘟囔道:“还受不了?我看我说的话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吧。”
肖夫人笑道:“你们俩个啊,我说什么好,我倒觉得你们俩像两个人。”
“谁?”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武先生跟萧先生啊。”肖夫人掩口而笑。
肖寒和冷杉面面相觑,随即二人互相嫌弃地挥手,一声“且!”双双背过身去。
肖夫人笑盈盈带着婧儿先回了房,这里便是男人的天下了。
肖寒摘下头盔,脱下铠甲递给家丁,这才与冷杉一同走进了大厅。
……
大厅中,肖寒在首位上坐定,说道:
“各位兄弟辛苦了,这场仗打的有惊无险,但毫无悬念,最终还是咱们胜了。”
“玉公子二十日前便开始对东昌城严密布控,前日吕梁掖逃出东昌城后,也是他追踪出了吕梁掖的踪迹,所以此次大捷首功当属玉公子。”
众人纷纷抱拳恭喜冷杉。
肖寒又道:“小云天少主商兄此番也是功不可没,他所携带的各类武器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使我们减少了伤亡,商兄更是骁勇善战,颇有‘大帅’之风骨,肖某在此多谢商兄相助。”
言罢冲着商无炀一抱拳,众人皆纷纷起身抱拳致谢。
刘涵手臂包裹着映血的纱布,却兀自神情激动地说道:“商少主的武器可是让我刘涵大开了眼界啊,敌人手中的武器一遇到小云天士兵手中的刀剑便犹如同腐木一般,令人好生羡慕,商少主,咱们可等着您那些削铁如泥的利器了呀。”
商无炀微笑颔首道:“刘统领放心,利器很快会送到。只是此番虽然我们胜了,但终究还是让那铁面阎罗跑了。”
冷杉道:“归顺血奴司的人一个个都被咱们挖了出来收拾掉了,更是宰了司徒俊南和吕梁掖这两个叛徒,断了血奴的后路,如今老贼定然是跑回川阳国去了。”
耿宇:“没错,湘国他已无处遁形,定然要逃回川阳国找他的皇帝主子去了呗。不急,反正很快我们就能见到他,到时候再收拾他也不迟。”
“敢问少将军,我们何时赶去边关?”
耿宇这句话显然说到了商无炀心里去,他早就想问了,只不过一直忍着,此刻听闻耿宇发问,忙向肖寒看去,眼中充满了期待之色。
一抹浅笑自肖寒唇边划过,肖寒双手一拍面前桌案,站起身来,说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府中早已备下庆功宴,一会儿咱们好好吃一顿,然后商兄和诸位都美美地睡他个一日一夜,将明日的觉一并睡了,往后恐怕很长一段日子都没有好觉睡了哦。”
言罢冲着一名家丁说道:“速速送来饭食,对了,还有酒,拿京城的“玉露醉”来,我等畅饮之后再歇息。”
一听有酒,众人皆笑逐颜开。
府中饭食酒水早已备齐,此刻丫头们鱼贯而入将酒水餐食都摆放整齐,这庆功宴便开了席。
……
商无炀满面不解之色,悄悄问一旁的阿俊:“少将军怎的就不回答我们的话呢?一味地喊我喝酒吃肉,回去睡觉,究竟什么时候去边关呢?”
阿俊淡然道:“明夜。”
“明夜?”商无炀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急问道:
“你刚才说‘明夜’是何意?”
阿俊扭头望着他那双既困惑又惊讶的眼神,那张冷森的脸仿佛被这寒夜冰冻了一般地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嘴唇微动,只说一句:
“明夜动身赶赴边关。”
“可、可是他方才没有说啊。”商无炀追问道。
“还要怎么说呢?您没听他说让您‘睡个一天一夜,把明日的觉一并睡了,往后很长一段日子可都没有好觉睡了’?”
听得阿俊这番话,商无炀倒吸了一口冷气,垂首回想了一番,突然抬手“啪”一声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低声自责起来:
“哎呀,我的脑袋怎么就这么笨呢。”
此刻的商无炀如骤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地浑身舒畅,抓起手中酒杯,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杯中美酒,咬牙道:
“本少主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商少主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我家少将军又何曾不是?”
耳边传来阿俊冷冰冰的声音,商无炀扭头向他看去,阿俊却再不多言,低头喝酒吃菜。
阿俊素来说话说半句,剩下的意思只有自己去品。
回味着阿俊方才那句话,商无炀心中越发地感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多年来在伏龙山上经营小云天,一心一意想的就是为父报仇,如今既得知铁面阎罗是杀父仇人,即便一心想去边关作战,仿佛亦是冲着报仇而去。
而作为湘国的将军,肖寒的志向和抱负乃是为国为民,他的智慧和谋略都远在自己之上,尤其此番与他并肩作战,他的淡定、从容,和果决令自己刮目相看,在指挥作战上,他挥洒自如游刃有余,这场仗打的几乎找不出一丝指挥上的瑕疵。这段时间来,肖寒为了消灭血奴倾尽了他的全部心血。自己与他相比,无论心胸还是境界皆相差甚远啊。
望着激动地摩拳擦掌,容光焕发的耿宇,商无炀低声道:
“别杵在这傻乐了,快点吃饱喝足睡觉去,往后还有的仗打呢。”
........
第157章 奔赴边关
要说这个世上“知肖寒者莫过于阿俊”并不为过,当他们睡足了一日一夜后,肖寒果然决定当夜子时率军出发直奔边关。
肖寒来到婧儿卧房时,婧儿早已穿戴整齐,等候与他告别。
拉着她的手,肖寒温柔地说道:“此番我就要去边关了,还不知何时能回来,不如,你就留在将军府吧,有母亲相伴,我也放心些。”
婧儿摇头道:“不,我要回伏龙山去,我爹,我师父都在那里,虽说老贼可能回了边关,但没有人证实他一定是回去了,万一他亲自来攻山呢?”
肖寒道:“伏龙山暂时还是安全的,其一,老贼现在自顾不暇,城内被血奴策反的人和他们的据点已被我肖寒尽数除去;其二,他女儿还在山上,无论怎样,他也不可能不顾及女儿的生死,他可以用你来威胁商无炀,商无炀就不可以以他女儿来威胁他?即便铁面阎罗心狠手辣,也还不至于不顾女儿的死活。”
婧儿却不这样认为,从苗贺的阴狠程度看,他未必会看重亲情。于是说道:“你太小看苗贺了,他或许真的不在乎他女儿呢?”
肖寒沉吟片刻,道:“好吧,我相信婧儿的感觉,总之,你要保护好自己。”
说到此,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来交给了婧儿,道:“此物乃我爹定远将军的令牌,你且收着,万一伏龙山有难,你可以用它来调动各城节度使的兵马应急。”
这可是好东西呀,婧儿不客气地将令牌收入怀中。
“真希望这场战役快些结束,少将军,你还欠我一场婚礼呢。”婧儿一双大眼深情地凝视着他,万千柔情缠绕心头。
肖寒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快了,这一天很快就会来到了,婧儿,我真舍不得让你离开我,但是肖寒是湘国的将军,将军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哪怕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若是哪天我当真战死沙场……”
“别胡说!”婧儿伸手掩住了他的口,眼中波光粼粼,道:
“我的夫君是湘国无往不胜的将军,是打不死的英雄,若你真有意外,我会照顾好父亲和母亲,我会为你守住我们的少将军府,一生一世,肖寒,婧儿我心,坚如磐石!”
她的眼神透着刚毅,她的语声轻柔却字字铿锵,肖寒的眼中升起了两团雾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深情而喃喃低语:
“我的婧儿……”
……
子时未至,商无炀与耿宇便将盔甲穿戴齐整,一切准备停当直奔前厅而去。
院中与平素一样,廊下院中都点燃着一盏盏灯笼,就在一片红色灯笼映出的点点温润光影下,远远地,背对他们站立一人,此人身高七尺有五,头戴紫金头盔,一缕红缨随风而动,浅褐色窄袖长衫上套着紫金锁子甲,腰中一副鹿皮亮银攀甲绦用一根褐色宽皮腰带束紧,足踏黑色短皮靴。
此人听得身后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却正是少将军肖寒。
借着一抹朦胧月光,但见他眉若墨画,俊眉朗目,下巴微昂,唇角轻轻一挑,闪过一抹令人目眩的浅笑,这精致绝伦世的五官配上那一身戎装的飒爽英姿,犹如画中走出的天神一般令人目眩魂摇。
商无炀看在眼里,心中震撼,似乎肖寒的每一次出现都能令他心中掀起波澜。
见得商无炀二人朝他走来,肖寒微微一笑,抱拳道声:“商兄这一日一夜可歇息好了?”
商无炀拱手回道:“多谢少将军款待,客房布置甚为舒适,我等都是吃饱睡足,如今精神抖擞,只待出发了。”
肖寒上下打量了一番商无炀,见他面色冷肃,俊目含威,身着银灰铁叶攒成铠甲,腰系一条金色狮子头束带,斜挎乌金剑鞘流云剑;身披一领墨黑斗篷,配上他昂藏八尺的身高,甚是威武。
见他足足比自己高出了五寸,肖寒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商兄果然英气逼人气度不凡,亏我肖寒慧眼识珠,否则如此有胆有识,昆山之玉般的人物埋没在那小小的伏龙山上岂不是可惜了?”
听得肖寒夸赞,商无炀面上一涩,抱拳道:“少将军过奖了,少将军才是才雄德茂,拔山盖世的英豪。”
肖寒骤然哈哈大笑,说道:“咱们怎的在这里互相吹捧起来?好吧,时辰也不早了,闲话不多说,商兄的人马可曾准备好了?”
商无炀回道:“少将军放心,早已准备好了。不知少将军此番要带多少人马前去?”
肖寒微微一笑,将头凑到商无炀面前低声道:“出了城你就知道了。此番咱兄弟要联手作战,直奔边关,将那老匹夫碎尸万段,将川阳人赶回老家去,商少主,你可准备好了?”抬手指了指他的心口。
商无炀郑重地点点头,“这一天,商某等的太久了。”
二人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阿俊将手中一领绯红斗篷展开,为肖寒披上,束好领口束带,将赤羽剑双手捧到肖寒面前,肖寒伸手接过,又细细打量一番,犹如看着心爱的宝贝,忍不住面露笑意,整装完毕,肖寒冲着商无炀向府门方向一抬手道声:“商兄请。”
“少将军请。”
二人相继走出门来,潇潇冬日,寒意正浓,子夜时分,白日里繁忙的街道上此时安静地没有一个人影。
门外整齐站着排成四列纵队的弟兄,均身着左边胸口绣着一只金色匕首的黑色滚金边劲装,外罩黑色护心甲,腰挎长剑,手持清一色长柄砍刀,身旁牵着的战马脚上均包了布,四列纵队悄无声息地站着,便是马匹都静悄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看起来不过百十人。
早已等在门外的护卫们见肖寒几人出来,忙将他们的战马牵了过来。
肖寒伸手牵过自己那匹心爱的白龙驹,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商无炀,打量着他的那匹棕色高头大马,赞道:
“无炀兄这匹马当真是英俊神武啊!”
听得他这一说,商无炀嘿嘿一声笑,“它叫追风豹。多年前从一个吐蕃商人手中购得。”
瞥了一眼肖寒的白龙驹,亦是赞不绝口:“少将军这匹白马,四蹄修长,体格健硕,也是匹难得的好马啊。”
“这是白龙驹,”肖寒微微一笑,抬手轻抚白龙驹那长长的马鬃,说着:“这是我十岁的时候,我娘送给我的。到如今它陪伴了我也有十年了。”
商无炀又瞥了一眼身后百十人的骑兵。
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肖寒说道:“兵马都在城外,如今将军府、少将军府的弟兄和你伏龙山的弟兄,都是杀蛮平乱的士兵,怎么样商将军?”
听他唤自己“将军”,商无炀似乎感受到了父亲商莫当年的雄风,不免挺直背脊,一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踌躇满志的神情,嘿嘿一笑,低声道:
“正是,如今是咱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二人正说着,一个人大步流星向他们走来,此人不过二十三四,身材欣长,生的虽不甚清秀,倒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双眸炯炯有神,一身青灰色云龙纹对襟长衫,足下一双黑色短皮靴。
一见此人,肖寒禁不住露出一抹笑意,此人来到肖寒近前抱拳施礼道:
“下官见过少将军。”
肖寒抱拳道:“裴将军怎的来了?”
听得肖寒此言,商无炀等人均大感诧异。此人居然便是肖寒口中的当今皇上临阵提拔的殿前司指挥裴梓旭裴将军。
裴梓旭笑道:“这几日少将军捷报频传,皇上龙颜大悦,原想招少将军进宫觐见,知您正在准备去边关之事,索性也就不为难您跑这一趟了,下官既知少将军今夜便要开拔,怎能不来相送呢。”
肖寒道:“裴将军身负京城安危,公务繁忙,还要来送本将军,此情本将军心领了。”
此时,商无炀冲着裴梓旭抱拳拱手,道声:
“商无炀见过裴将军。”
“商无炀?”
裴梓旭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神色间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欣赏之色,双手一抱拳,道:
“原来阁下便是剿灭宣德府叛军的小云天商少主?一直听少将军提起你,如今一见,果然是颜如舜华、相貌堂堂、英姿勃发,裴某闻听你在宣德府的赫赫战绩,当真令裴某佩服,佩服之至啊。”
听得裴梓旭如此对他大加夸赞,商无炀谦卑地躬身回道:
“裴将军谬赞了,若非少将军多谋善虑,以智铺谋,在下又如何能轻易取胜呢。”
“过谦啦商少主,”裴梓旭笑望着商无炀,慨然叹道:
“智者当真见仁见智,似尔等心系国家,智勇双全的男子,若能与裴某一起报效朝廷,该是多好,不知商少主可有意入朝为官,与裴某一同为国效力呢?”
商无炀心中一震,不知他这是在为太子做说客,还是为皇帝?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回道:“在下虽是一介布衣,却也深知自己乃湘国男儿,如今这般虽无官职在身,不也是与裴将军一样在做着报效朝廷的事吗?”
听得商无炀这番话,裴梓旭朗声一笑,抱拳道:
“商少主所言,倒令裴某觉得自己目光狭隘了,你说的没错,无论我等身在何处,只要胸中有我湘国在哪里都一样为国效力,裴某便不做朝廷的说客了,少将军的朋友便是我裴某的兄弟,往后若有机会再见,还望商少主能到裴某府上一聚,咱们再把酒言欢。”
商无炀极尽谦逊地额首回道:“那是自然。且不说当今万岁慧眼识珠,便是少将军认可的人自也绝非等闲之辈,今后若得了机会,在下定当登门拜访。”
裴梓旭道:“裴某欢迎之至。”
随即冲着肖寒拱手道:“那下官就祝少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肖寒抱拳回礼道声:“借裴将军吉言,待得凯旋咱们兄弟再开怀畅饮。”
商无炀拱手道:“后会有期。”
肖夫人与婧儿出门相送,两下又免不了一番叮嘱。
肖寒抬腿踩镫,翻身上马,身后众人也纷纷随之上马坐定。
肖寒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开始缓缓向前而去,一行人马悄无声息地向城外而去。
耿宇撇了撇嘴:“方才属下听那裴将军似乎还有意拉拢少主入朝为官之意,少主,别怪属下多嘴,这官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商无炀扭头看了他一眼,一侧嘴角微微上扬,一抹不屑划过嘴边,“名利不过过眼云烟,本少主可不愿意做甚劳什子的官,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有何乐趣可言?做个山野之人多自由。”
听得此言,耿宇一个劲儿点头,“可不是嘛,属下也不愿意少主离开我们,老耿啊,还是跟着少主您最好。”
.......
第158章 冰心玉丹
商无炀一只手在宽宽的腰带上按了按,看着驱马走在队伍前面的肖寒那挺拔而矫健的背影,心中跟自个儿较着劲,犹豫再三,暗自咬了咬下唇,随即策马紧追几步,与肖寒并驾齐驱。
见肖寒冲着他微微一笑,眼神中充释着坦然和信任,商无炀心中骤然感到一丝愧疚,开口道:
“少将军,无炀离开伏龙山之前,婧儿让我将一个东西交给你,前几日忙着打仗,也未得空给你。”
“哦?是什么?”肖寒原本晶亮的眸子越发地闪亮。
看着肖寒眼中迸射出的火花,商无炀心中像打翻了一百个醋坛子,堵的嗓子眼儿难受,可还是将手伸进腰间,取了个小小的黑匣子出来,递了过去。
肖寒伸手接过,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挑那匣盖,瞧清楚了里面的物什,顿时愣住了,问道:
“这是何物?”
“保命丹。”商无炀语声涩涩。
“保命丹?”肖寒怔然,渐渐地,一股浓浓的暖意在心头升起,他深深地感受到,婧儿对他的那份思念和柔情,都浓缩在了这颗小小的丹药里,那鲜红的颜色,仿佛便是婧儿那害羞映红的笑脸。
肖寒嘴角微微弯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抬手将那盒子小心盖好,轻轻揣入怀中,扭头对商无炀微微一笑,道声:
“多谢。”
商无炀勉强还了一个笑容,如果那还算是“笑”的话。
他偷眼瞧着肖寒看似淡然的神情,实则从他那满是柔情的双眸中,已然看出他此刻还不知道心里是怎样一番心花怒放、满心欢悦着呢,表面上居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商无炀在心中叹息一声,暗暗骂自己:你瞧瞧人家,英俊潇洒,还聪明睿智,沉稳老练,这样的男子,别说是婧儿了,便是自己都钦佩得五体投地了,你又拿什么与人家相比呢?自己这醋吃的,也未必太无趣了些......
出得城门,在郊外与阿俊和八千兵马汇合,走出去不过三十里地,又有刘涵率领的两万多弟兄汇合,如此,近三万兵马加快了速度,浩浩荡荡开赴边关,他们必须赶在本月十六之前赶到边关,再与义王率领的十五万兵马汇合,一场轰轰烈烈的守土之战即将再次在边关打响.......
……
次日辰时,冷杉早早地便在前厅候着,一见肖夫人与婧儿前来,便起身施礼。
婧儿笑道:“又要劳烦玉公子送婧儿去伏龙山了。”
冷杉笑道:“这差事好啊,若嫂嫂一高兴,愿意顺便给墨然教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机关之术什么地那可就更好了,就是要墨然送个十回八回地墨然都甘之如饴啊。”
“原来玉公子这是有条件的呀?!”肖夫人调侃道。
冷杉“嘿嘿”一笑,随即故作严肃地正色道:
“非也非也,墨然可是好学上进的大好青年啊,虽比不上君昊兄骁勇善战,雄韬伟略,可也不能相差太远不是?嫂夫人若多指点墨然,墨然自是感激不尽。”
肖夫人伸出纤长手指轻点冷杉的鼻子尖儿,一脸宠溺地笑道:
“婧儿,你看看这个玉公子,可是顽皮呀?他呀,打小就这般胡闹惯的。”
婧儿笑道:“玉公子乃性情中人也。”
三人说笑一阵,见时候不早了,肖夫人命人取了一大包吃食,衣衫等物给婧儿带着,又派了十余名护卫护送他们前往伏龙山。
……
时光于疾驰在山道上的马蹄声中飞速流逝,歇息的功夫,婧儿便会给冷杉讲解机关之术,冷杉甚是聪慧,无需婧儿多做解释,便能知晓其中窍门,一路上快马加鞭,倒也不曾耽误多少功夫。
五日后,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伏龙山。冷杉与婧儿在小云天护卫的带领下自行上山,相送的十余名肖家护卫返身回了京城。
上山走的是山间的小道,一路都有护卫把守,婧儿顺道带着冷杉看了一下铺设的各种机关陷阱,跟他略作讲解,二人一边上山,一边交谈。
上得山来,二人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向这边眺望的商齐夫人、萧吕子和武德轩。
婧儿与冷杉忙上前见了礼。商齐夫人免不得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武德轩笑道:“女儿终于回来了,好好好。”
萧吕子道:“徒儿啊,你爹一听说你上山了,非要跟着老夫人来等你,这把脆骨头都在风口上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又冲着冷杉一样下巴,道:“哟,你小子又来了啊。听说你们宣德府和北峰岭大捷,小子,没想到你还有点能耐嘛。”
对于这位既令人头疼又令人敬畏的老者,冷杉还真不敢怠慢,忙恭敬抱拳,大大方方将马屁都暴露在脸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冷杉能有多大本事啊,您是不知道,我在杀敌的时候,脑子里可都是您方山神医的形象,顿时便如有神助一般,浑身都是劲儿啊,冷杉那时候就想了,见了前辈一定要感谢前辈福荫庇佑呢。”
“是嘛?嗯嗯,老夫自当庇佑的,哈哈哈哈哈哈……”面对这赤裸裸的马屁,萧吕子素来都是来者不拒,尽情享用,不亦乐乎。
婧儿一脸诧异地望着冷杉,虽知他素来活泼,却万万没想到他这张嘴皮子也活跃到如此不能自理的程度。
商齐夫人笑道:“这孩子还真是可爱,回来就好,一路辛苦,外面风大,玉公子,婧儿,快快,咱们进去再叙吧。”
……
几人在议事厅坐下,问起两次大捷之事,婧儿与冷杉将作战情况一一告之,听得三位老者暗自心惊,唏嘘不已。
“没想到啊,婧儿你果然用那黑石头做出了这般神器,这令咱们的人马免去多少伤亡啊。”
商齐夫人感慨道:“日前收到飞鸽传书,炀儿和耿宇追随少将军去了边关,老身喜不自胜,虽说炀儿如今并无一官半职,但他毕竟是商将军的儿子,能为国出力,相信将军在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说到此,商齐夫人浑浊的眼中腾起两团水雾。
婧儿见她难过,忙劝道:“商无炀心中装有乾坤,可见其终非池中之物,老夫人该高兴才是。”
萧吕子捋须昂首道:“大丈夫生在三光之下,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嘛。”
武德轩瞥了他一眼,讥讽道:“嗯,就你嘴皮子利索,那我问你,当初皇家有人寻你相助,你躲那深山里做什么?”
萧吕子刹时黄豆眼一瞪:“你懂什么,老夫,老夫那是不想被人利用,他们是为自己,懂吧,这不是一码事。”
武德轩不屑地撇了撇嘴,“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
婧儿笑道:“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商无炀武功高强骁勇善战,加上有我们锻造的那些削铁如泥的武器相助,老夫人大可放心,他们定能获胜。”
还是婧儿会说话,一句话说得商齐夫人破涕为笑,说道:“商肖两个孩子联手可谓是珠联璧合呀。”
“炀儿虽是骁勇善战,但要说到谋略自是比肖寒逊色不少,就看此番他暗中布局铲除湘国境内血奴之举,便能看出他的沉稳老练和运筹帷幄绝非等闲之辈所能及,如此心思缜密又聪明睿智的男子,日后前途无量啊。”
她抿嘴一笑,看着面前这美得如画中人似地婧儿,不免又一声轻叹,道:
“只委屈了婧儿你,还跟着这些男人去打仗,可把老身担心坏了。”
婧儿莞尔一笑,回道:“老夫人说哪里话来?婧儿虽一介女流之辈,又手无缚鸡之力,既不能上阵杀敌,能做的,便是为他们造点打仗的利器了。”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的双眼都笑眯了起来,毫不掩饰那份心中的欣赏和喜悦,冲着萧吕子笑道:
“萧先生您看看,有这样一个徒儿当真是好,如今有你二位军师在这里,老身还担心什么呢?”
冷杉说道:“嫂夫人制造的那些秘密武器甚为实用,已被运往边关,但是宣德府与北峰岭一战已消耗大半,这弹药的供给还得跟上,此事还要拜托老夫人了。”
商齐夫人道:“玉公子放心,前几日做好的都已分发给小云天护卫们了,这几日高亮又弄了一批火药来,山上工匠正在日夜赶工打造兵器和火炮使用的弹药,一旦做好一批便会派人运送到边关去。”
冷杉道:“伏龙山离边关虽是不远,但是马车运输较慢,最快运送过去也要五日,路上还要多家防范,若山上护卫不便下山,山下肖家的护卫亦可护送。”
商齐夫人摇摇手,道:“说哪里的话,我小云天早几个月的确山上没多少人马,多数都在各处从事镖局等生意,如今大部分跟着无炀去了边关,山上还有六七百号弟兄,抽个百把号人运送物资是绝无问题的。”
“如此就让老夫人费心了。”
萧吕子瞪眼道:“喂,你这小子怎么没跟着肖寒去打仗?”
冷杉恭敬回道:“前辈有所不知,少将军临行前交代了,血奴司在湘国暗藏的势力虽说已被铲除,但是铁面阎罗究竟是否去了边关还没有确凿的消息传来,怕只怕他突然杀个回马枪,如今小云天商少主也去了边关,少将军认为那苗贺不会轻易放过小云天,恐还会有小股力量会来找小云天的麻烦,故此命墨然留守小云天,助老夫人一臂之力。”
萧吕子点头道:“原来如此,从前看你小子长的细嫩得跟个姑娘似的,还以为你不过是个油头粉面的蜡枪头,倒不曾想,你也是个有本事的,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打从认识萧吕子,冷杉从来都是只有挨骂的份儿,万万没想到还能得到他的夸赞,冷杉喜不自胜,忙起身抱拳道:
“多谢前辈赞许,墨然定然不负少将军所托,日后还望前辈多多指教。”
萧吕子下巴一抬,“嗯,这话中听,老夫受用至极。”
他这番话又引得众人一番哄笑。议事厅内气氛欢愉,笑意盎然。
商齐夫人“哈哈”笑道:“如今小云天得两位大军师和玉公子相助,老身还怕什么呢?但愿战事早些结束,我等便在此静候他们凯旋的消息吧。”
“对,湘国必胜!”
……
第159章 胜利在望
时间须臾,自打边关再次开战以来,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多月,冬日的伏龙山银装素裹,漫天飞雪,走在静谧的峡谷里,脚踩着积雪的碎裂声,听着山间潺潺流水之声,偶有一阵山风吹过,晶莹的雪花自树头散落在厚厚的积雪上,不沾染一丝杂质,雪渐渐地止了,白皑皑的世界里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
眼见得冬去春要来,可边关却依旧寒风凛冽,冰寒刺骨,苦战仍在继续。
义王率领的大军,加上肖寒和商无炀带去的五人马一起近二十万兵马,已经与川阳国军队打了不下二十场的恶仗,虽说川阳国兵马从人数上来说与他们几乎不相上下,但川阳国士兵,擅长马战且甚是凶悍,加之血奴司的加入,硬碰硬作战,湘国军队也很难讨到多大便宜。
所幸肖寒用兵如神,常常能避其锋芒,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加之适时使用了一些机关陷阱,和商无炀带去的那些秘密武器,强大的杀伤力令他们杀敌无数,小云天的火炮,弹药和武器也在源源不断地运送到边关。
肖寒火速派人通知冷杉,请他的江湖豪士等各部人马赶赴边关,及时补充了兵力,而那些江湖人士更是武功高强,骁勇善战。在近期的一次战役中,敌方的副将军秦苍被火球击中,活活烧死,眼见得川阳军队节节败退,已然渐渐不支,胜利在望了,湘国军队更是士气大振,养精蓄锐,只待最后给敌人重重一击。
与此同时,伏龙山亦是热闹非常......
正如肖寒所料,铁面阎罗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伏龙山这块肥肉的,一边在边关参与作战,一边还没忘记派人偷袭伏龙山,半月前的一次偷袭刚被击退,半月后的这日夜间居然又派了两百人来,不得不令小云天众人对苗贺这种“顽强”和“执着”“钦佩”不已,只可惜这两百人刚刚冲过了萧吕子设置的重重机关,便已经死伤了大半,剩下不足三成的敌军,直接被冷杉带着护卫在山下就杀了个丢盔弃甲,死的死,伤的伤,便是连山都没上的去。
如今小云天作战全局由冷杉指挥,他看似年轻却甚有头脑,更有指挥才能,在他的分派下,商齐夫人负责在山上守备,婧儿与萧吕子负责机关陷阱,耿宇不在山上,高亮在战时便充当了先锋的角色,统领小云天护卫杀敌。
此时,他见那不过二十多名敌军连滚带爬地逃跑,正在兴头上的他驱马便追,猛然听到山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收兵战鼓声,瞧着那些逃跑的敌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高亮心有不甘,抬头向山上看去,见冷杉和萧吕子站在巨大的山石上,萧吕子扯着尖嗓子高呼:
“回来,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呀!”
高亮一心想着趁胜追击将敌人一网打尽,随即收起长剑,扬起手中十三节链子鞭,驱马向敌军追去,跑出去不过百米,豁然听得山上收兵战鼓擂得越发的急促,震耳欲聋,似乎要将那鼓都要敲破了才罢休,高亮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而为了,这才悻悻然勒住了疾奔的马匹,望着那些败军越跑越远,愤愤抛下一句话:
“哼,下次再取尔等狗命。”
虽是满心不情愿,但终究命令不得违抗,只得调转马头返回。
……
议事厅内,众人皆在庆祝又一场胜利。只有高亮有些沮丧地坐着一言不发。
萧吕子眨了眨小眼睛,问道:“嗯,我说高总管,你这打了胜仗怎的又不开心了呢?”
高亮一脸不悦道:“鸣金收兵,结果跑了二十来个敌人,实在不过瘾。”
“嘿,你杀人还杀上瘾了啊?”
萧吕子陡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叉腰,两只小眼瞪得溜圆,满面怒火,指着高亮鼻子高声斥道:
“整日里想着冲锋陷阵也就罢了,这已经让你打了两场了,居然还没让你打过瘾?你说那二十个散兵游勇,你去追他们做什么?万一他们有人埋伏在山林中呢?你单枪匹马送去给人家当活靶子还是怎么地?老夫就告诉你,只要你跑过伏龙山,那林子里绝对不是空的,人家或许巴不得你送上门去呢,即便你武功高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人家一窝蜂冲上来就能把你给抓咯,那你怎么收拾残局?”
冷杉亦正色道:“高总管,萧前辈这番话说的没错,咱们山上如今到处都是机关陷阱,这一点血奴无人不知,他们要减少伤亡就会故意避开,半月前那次他们同样没有打上山就跑了,与今日逃跑的方向完全一样,显然是想把咱们引过去。”
“啪”一声响,萧吕子一巴掌拍在桌上,继续吹胡子瞪眼道:
“这是打仗,不是儿戏,冷杉让你做了先锋,自是将这小云天几百条性命都交到你手中了,你怎可如此不顾后果,意气用事?兵家言:穷寇莫追,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还去打什么仗?既如此毫无章法,我看,你也不必去做什么先锋了,还是坐在家里绣花吧,哼!”
众人见萧吕子居然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将将高亮一顿训斥,均垂头不语,大气都不敢出。
高亮这回倒真的被暴怒的萧吕子给镇住了。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萧吕子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面红耳赤,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商齐夫人沉着脸说道:“高亮,你要知道,这领兵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莽撞行事,萧先生发现你要追击敌军,即刻鸣金收兵,你若冒然追上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听得二人的训斥,高亮骤然感到脖子后面升起了一丝凉意,想来的确有些后怕,心中更是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内疚不已,垂头丧气地抱拳致歉道:
“前辈、老夫人、玉公子,此番的确是高亮欠考虑,高亮错了。”
萧吕子捋着山羊胡,冲他翻了个白眼,低声道:
“罢了,总算今日大家的命还在。”
冷杉说道:“这一仗我们又赢了,下次还不知他们何时还会来,看来铁面阎罗是下了狠心,不收了咱伏龙山誓不罢休了。就在方才,我们收到了少将军的战报。”
“快说说看,边关战事如何了?”武德轩急不可耐地催促起来。
冷杉说道:“信中说,经过连月的苦战,不久前一场战事中,敌军副将军战死,敌方已有溃败之相,如今我们已完全占据了优势,敌方节节败退,想必也用不了多久,这场仗便要结束了。”
商齐夫人听罢喜不自胜:“这可当真是好消息。”
冷杉说道:“依我看,也就月余吧。”
高亮问道:“这么说,咱们小云天之困也就会解除了?”
“那是自然,他想困咱一辈子也得有那个命不是?”萧吕子说道:“你们以为商无炀那小子去边关是为国尽忠的吗?人家那是去报杀父之仇的,顺道捎带着为老皇帝尽尽力罢了,去都去了,那不杀了铁面阎罗他能甘心吗?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一听这话商齐夫人乐了,问萧吕子:“前两回他们攻打小云天的时间都被萧先生神机妙算给算准了,那依萧先生看,下回他们攻打的时间大概在何时?”
萧吕子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说:“还打什么打?前面仗还没打完呢,那敌军副将军就先归西了,苗贺他连一个小小的伏龙山都久攻不下,早就快气吐血了吧,这种时候,他若再费心费力地对付小云天,除非他脑袋灌了浆糊了。”
“那照你这样说,咱们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气了?”武德轩问道。
“不能!”萧吕子出言极为果断:“你最好吊着这口气,等那苗贺老贼彻底断了气,你那口气再松也不迟。”
冷杉好奇地问道:“前辈此话怎讲?”
萧吕子捋了捋山羊胡,眯缝着双眼,懒洋洋地回道:“老贼不死,首先不会放过的就是小云天啊,他死透了,谁还敢对小云天动心思呢?只不过,他心里放不下的可不是小云天,是伏龙山,这可是宝山啊,此山位置险要,说不定他还看中了咱那那块大黑石头也未可知,小打小闹不过是想不断消耗山上兵力,同时阻断增援,不过,老夫担心,很快风向就会变啊。”
他这番话说的众人越发不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武德轩有些不耐烦,“你这老家伙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还不快直说出来,让大家等得心急。”
众人都眼巴巴望着萧吕子。
商齐夫人似乎想出些端倪来,渐渐地,眉头拧成了结,细思极恐,面色越发地凝重起来,问道:“萧先生,您方才说的‘风向’,难不成是指他想带走他女儿?”
听得此言,众人皆一惊,纷纷将目光转向了萧吕子。而萧吕子则不紧不慢地捋着山羊胡,眯缝着双眼,道:“老夫以为,那苗贺根本不会在乎他女儿,他看中的不过是伏龙山,用他女儿腹中之子来要挟你们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小打小闹过后,老贼接下来恐怕就会想一口吞下伏龙山了。”
武德轩突然问道:“婧儿呢?”
商齐夫人道:“战事结束后她便去了竹林苑,最近苗珏身子不大好,婧儿便去看看。”
萧吕子板着脸,道:“这种时候还敢往那里跑,是嫌活的太长吗?往后别让她去竹林苑了。”
商齐夫人脸上略一尴尬,忙额首道:“萧先生说的是,是老身疏忽了。”
看来在山下布置机关陷阱是十分有效的,冷杉又嘱咐高亮将山下已经被启动过的机关陷阱重新铺设,打扫干净战场,虽说不知敌人何时再来进攻,但每日的巡查和机关的检查都是必须的,所谓有备无患。故此,他的的神经始终绷紧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第160章 漏网之鱼
这两日武德轩闲不住了便去仓库帮着整理药材。
“爹。”
这一声“断喝”只将个武德轩吓得身子一抖,握在手中的一把三七尽数洒落在其他药材上,一缕魂魄瞬间窜了出去。
当婧儿那张甜甜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时,那魂魄这才晃晃悠悠归了位,武德轩故作嗔怪地低声斥道:
“你个猴儿丫头,一惊一乍的做什么?险些吓死爹,你瞧瞧,这药都搅和到一起去了吧。”
婧儿笑说道:“不就一点药材嘛,没事,婧儿帮您挑出来就好啦。”
说着便将两只手伸到箕畚里,武德轩忙伸手拦道:
“哎哟哟,罢了罢了,你这毛手毛脚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婧儿缩回了手,笑道:“爹,听说边关的仗快打完了?”
武德轩忙着在药材中挑拣出掉进去的三七,“是呀。”
婧儿又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可真不知道。”武德轩回道。
“他知道什么?你又指望他能说什么?他若能跟你说明白咯,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一个尖细地阴阳怪气的声音自婧儿身后传来。
婧儿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谁来了,豁然转身,笑盈盈冲着萧吕子行礼,甜甜地唤了声:“师父。”
这一声甜丝丝的“师父”只将个萧吕子唤的心头美滋滋,十分地受用,心中一高兴,小脑袋昂的越发高了,尖端翻卷着的山羊胡都快翘到了天上。乐呵呵地道:
“嗯嗯,好闺女,来来,你爹不知道的,师父来告诉你。”
婧儿笑道:“那您快说说看,肖寒何时能回来?”
武德轩扭头看了二人一眼,不屑地嗤笑一声,怪声怪气地说道:
“还‘师父’,你瞧他那样儿像个师父吗?我不知道的事,他就能知道?简直狂妄至极,瞧那头昂的,脸上的褶子都能接露水了。”
武德轩这番话萧吕子可不爱听了,立时瞪大了一双小眼睛,毫不客气地怼了过去:
“怎么样啊?哦我脸上的褶子可以接露水了,那你脸上那些纵横千里的沟壑是用来夹蚊子的吗?我萧吕子可是神算子,自是比你知道的多,怎么,你嫉妒啊?”
武德轩瞪着萧吕子,斥道:“你知道啊?好好,那你倒是说说看,肖寒何时回来,早一个时辰或者晚一个时辰都不行,否则就是你信口雌黄,‘招摇撞骗’四个字全写在你脸上了,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神算子呢,也就哄婧儿高兴吧你。”
萧吕子睁大了黄豆小眼不甘示弱地瞪回了过去,“‘早一个时辰或者晚一个时辰都不行’?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即便是神仙也未必能把时间掐那么准,你这是刁难,彻头彻尾的刁难,你自己技不如人就故意刁难本神算子......”
听得他二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开始无休止的争吵,婧儿无奈地喊道:
“你们快别吵了,我就想知道肖寒他们什么时候凯旋,不回答也就罢了,怎么又吵起来了呢。”
“我来回答你。”武德轩和萧吕子异口同声,随即二人又怒视对方,吹胡子瞪眼,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萧吕子挑衅一般将个山羊胡子翘上了天,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道:
“当年师父还总说你比我聪明,总是夸你,其实他哪里知道,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萧吕子才是大智若愚,不露声色地便学到了师父的看家本事,嘿嘿,如今你这是嫉妒,是怨恨,还想让本神算子颜面扫地,做梦吧你个老东西。”
听得他这番话,武德轩满面通红,手指点着萧吕子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好,好,我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大智若愚,我让你颜面扫地是吧?好,我就来‘扫’你这个颜面。”
说着一把抓起旁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地向萧吕子拍去,萧吕子一见扫帚袭来,一蹦三尺高,撒丫子就逃,一边跑一边喊:
“丫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他......”
话没说完,人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武德轩手提着扫帚,喘着粗气,瞪着萧吕子消失的方向,气呼呼地的嘀咕:
“这糟老头子,整天跟我闹这些有的没的,当真是被师父惯坏了,都大半截入土了还跟个孩童一般顽劣,也就师娘手里那把扫帚管用。”
武德轩这才将手中扫帚放下,拍了拍双手的灰尘。
闹也闹了,吵也吵了,人也跑了,反正婧儿的问题最终谁也没回答,婧儿也不再痴心妄想,索性闭了嘴不再问了,一扭身,回了别院。
……
太阳偏西时,一名家丁匆匆奔进了秋雨阁的卧房,对武德轩说道:
“武老爷,老夫人请您速去前厅议事。”
武德轩纳闷道:“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家丁回道:“好像是少将军和我家少主有消息传回来了。”
“好,老夫这就去。”
武德轩急匆匆穿过长廊向议事厅奔去.....
当武德轩踏入议事厅时,商齐夫人面色凝重地坐在正中首座上,苏晴儿礼于其侧,冷杉、高亮、德顺等数人均已在厅中,众人皆面色凝重。
武德轩顿感气氛不对,不由得心中一紧,上前问道:“老夫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武德轩进来,商齐夫人忙招呼道:“哦,武先生来了,快请坐。”
丫头奉上茶来。商齐夫人正要开口,突然厅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不一刻,两名家丁居然手手相连,搭成了个人轿,而萧吕子则大摇大摆坐在上面,被他们抬进了前厅。
一进门见到商齐夫人,萧吕子就阴阳怪气尖着嗓门嚷嚷开了:
“我说老夫人啊,你家家丁可真不厚道,这么大晚上的居然将我从热被窝里给驾出来,胡乱给老夫裹了两件衣衫便给抬了过来,你这究竟玩的哪一出啊,火烧眉毛似地,连个觉都不给人睡了。”
商齐夫人人忙站起身来,冲着家丁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家丁回道:“老夫人,方才您让我们去请萧老先生,谁知,他都已经睡下了,怎么都不肯起身,属下没办法,只好这样将他老人家给‘请’过来了。”
看着坐在“人轿”上衣衫不整,碎发乱飘的这位小老头,商齐夫人哭笑不得,转而训斥家丁:
“胡闹,还不快将萧先生放下来。”
“是。”
两名家丁相连的手一松,萧吕子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一边抬手裹紧了长袍,一边冲着那两名家丁哈哈笑道:
“嗯,这人肉轿子不错,有劳二位了啊。”
随即大摇大摆在武德轩身旁凳子上坐下。
商齐夫人人回到首座上走下,一脸凝重地说道:
“这么晚将各位请来老身确是有要事相商。婧儿住在别院,老身就没派人去请了,待明日再告之她吧。”
“少将军方才来了消息,川阳国的军队从最先的二十多万人,打的只剩下五万还在负隅顽抗,就在三日前,义王将敌军层层包围,倾尽全力给敌军最后的致命一击,敌军死的死,伤的伤,已然溃不成军,我军正在趁胜追击。”
“啊,这是好消息啊,老夫人又为何愁眉不展呢?”萧吕子问道。
“是啊,看来这仗便要打完了啊。”武德轩也甚是不解。
商齐夫人面色凝重,喟然长叹:“是的,是好消息,可是也有不好的消息,铁面阎罗不见了,少将军他们四处搜索,发现他率领上千残兵偷偷潜入我湘国境内,向东南方向逃窜。”
萧吕子捋着山羊胡默念:“东南方向?”
商齐夫人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少将军说了,要我们即刻抽调人马,速速围堵,绝对不能让他跑了,所以才请各位来一同商榷商榷。”
武德轩回道:“如此说来我们要即刻行动了,还需尽快调动兵马才行。”
商齐夫人点头回道:“正是,方才我已经派了三队人马出去打探消息。”
冷杉沉吟片刻,突然摇摇头,说道:“老贼兵败,不返回他的川阳,反而转入我湘国境内,他是要躲藏起来,还是另有所图?怕就怕.......”
“怕什么?”商齐夫人不安地问道。
冷杉眼神中闪过浓浓地担忧,“怕就怕,等我们找到那些败军的时候,老贼却不在里面。”
“不在?”武德轩惊呼出声,急不可耐地问道:“玉公子此言何意?”
商齐夫人紧紧盯着冷杉的眼睛,问道:“玉公子的意思是——他会用部分败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事实上,他会半路偷偷离开,兵分两路?”
冷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好说,但也很有这种可能,那老贼为人狡诈,怎么可能明知败军行迹极易暴露,还会集中所有人一起走,自断后路?对了,老夫人方才说,败军逃窜的方向是去了东南方,从他们逃跑的方向,岂不是直奔咱们伏龙山而来吗?”
萧吕子晃了晃小脑袋,“这小子此言有理,伏龙山在湘国东北方,而他们逃窜而来的方向却正是向伏龙山而来,也许这是苗贺的最后一步棋,虽然有些兵行险招,但老贼清楚地知道,商无炀在边关作战,伏龙山此刻正是群龙无首之时,兵力空虚,只要他占领了伏龙山......”
第161章 借东风
“可是他若上了山岂不更是在做困兽之斗?一旦被围困,那就插翅难逃了?他又何苦如此作茧自缚呢?”武德轩甚是不解。
萧吕子回道:“这就是你不懂了,想那伏龙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初老贼多次派兵进攻伏龙山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去,而老贼之所以选择伏龙山,是因为他对那座山相对熟悉,他的女儿又是小云天少夫人,只要他占领了伏龙山,抓了商齐夫人做人质,商无炀顾及他母亲与夫人在山上,也不敢大举进攻,这便给了老贼喘息的机会,之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只要鸠占鹊巢,守着伏龙山这块风水宝地休养生息,时日久了,他再想法召集旧部,招兵买马,意图东山再起未为不可啊。”
萧吕子语速极快,滔滔不绝,待得这番话说完,已是口干舌燥,轻咳两声润了润嗓子,取了茶来一口饮尽。
对于萧吕子这番分析,商齐夫人连连点点头,说道:
“看来定是少将军他们也看出了老贼的意图,这才急传消息来要我们火速派人围堵,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靠近伏龙山。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冷杉道:“伏龙山地势险要,前后山都有机关,只是,伏龙山地广,不可能漫山设置,老贼武功高强,单枪匹马上山自是如履平地,轻松避开这些机关自是不在话下,而他手下的人马就不行了,若想在短时间内破了那些机关攻下伏龙山谈何容易?只是,要我们出去围堵,光靠我们山上这六百人怎么也做不到,我的人马都让君昊带去边关作战了,如今需要另想办法调兵。”
商齐夫人愁眉不展,道:“小云天原本就几千人马,大部分也都被炀儿带去边关了,如今山上就这六百了,时间太紧,又去何处调兵呢?”
“我有办法!”
一声莺啼般清脆的声音在门前响起,婧儿缓缓走了进来,陪同她前来的两名护卫便立于门外。
“婧儿,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商齐夫人道。
婧儿向商齐夫人行了礼,说道:“是一名护卫来告诉我的。”
冷杉正色道:“是墨然命人去请的嫂夫人。”
商齐夫人道:“哦,原来如此,方才姑娘说,你有办法找到兵马?”
婧儿说道:“我的家在祥州,距伏龙山三四百里,祥州节度使柳奕之柳将军家的千金柳菡鑫是我的好友,从前我也听肖寒提起,柳将军为人正值豪爽,行事光明磊落,他这祥州城内应该还有几千士兵。”
冷杉问道:“可即便他有兵马,我们又怎能说动他出兵呢?”
婧儿从怀中取出一物来给大家看。
“肖将军令牌?”冷杉自是认得。
婧儿道:“对,这是在京城的时候肖寒给我的,要我紧急的时候可以用它来调集兵马。”
“那可太好了,”冷杉道:“有了这块令牌兵马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商齐夫人面露喜色,道:“那谁去找这位柳将军借兵?”
冷杉毛遂自荐道:“当然我去啦,这位柳将军原是我爷爷的部下,他家的千金与我也是相识的,我爷爷德高望重,再加上肖将军这块令牌,借兵应该不成问题。明日一早我便启程。”
商齐夫人抚掌道:“好好好,如此甚好。”
婧儿道:“时间太紧了,既如此,玉公子可向其借兵两千,再兵分几路出去搜寻敌人的踪迹,待探出了敌军的确切行踪,再火速去围堵,如此应更为妥帖些。”
萧吕子捋了捋山羊胡,“事急从权,也只能如此了,你自去围堵,山上有我们在,一时半会儿他们倒也拿不下咱们。”
婧儿说道:“还有件事我想提醒一下诸位,这山上,除了少夫人是铁面阎罗的女儿外,还有一个人也隐藏在我们山上。”
“是谁?”冷杉问道。
婧儿摇了摇头,道:“婧儿尚未理出头绪。三个月前血奴司前来攻山,发现他们对我们的机关十分地清楚,我们才有所猜测,事后了解到他们果然得到了我们设计的机关布阵图。我曾与商无炀暗中查探,却一直无所获,此人隐藏之深可见一斑,所以,咱们在议事厅中商榷的所有话题都不得对外泄露。”
“姑娘说的没错。”高亮说道:“此事我们暗地里一直在查,却至今无果,此人目前定然还在小云天。”
婧儿道:“我还在查,相信不会太久了。”
商齐夫人道:“那此事便这么办吧,就要辛苦玉公子去一趟祥州了,明日我派几个人护送玉公子前去。”
冷杉笑道:“带两个人就好,此事人多反而不便。”
“那就有劳玉公子了。”
……
雪地难行,婧儿回到别院时已是深夜,雪莲似乎等了许久,忙迎上来,唤道:
“姑娘你大晚上的去了哪里?这雪天路滑地,瞧这鞋子都要湿透了。”
她帮婧儿脱了斗篷挂在衣架上。
“去老夫人那边了。”婧儿攥着小拳头使劲敲了敲有些酸胀的后腰。
外面小丫头端着盆热水过来,雪莲接过,唤道:
“姑娘,冷了吧,快洗把脸暖和暖和,雪莲这就去取宵夜来。”
婧儿笑道:“好,我也有些饿了呢。”
雪莲将水盆放在木架上,转身出门去了楼下伙房。婧儿仔细清洗了双手,拿手巾擦拭干净。
雪莲脚下倒是快,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碗银耳羹,一叠小食回来,笑盈盈轻声唤道:
“姑娘快来用些点心吧。”
婧儿走到桌前坐下,见雪莲站在一旁,便说道:“雪莲,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
雪莲笑着摇摇头,“可不敢坏了规矩,姑娘先吃吧,伙房有剩的呢,雪莲还想再陪陪姑娘。”
婧儿既知她不肯,也就不再勉强,微微一笑,“好吧,你既怕坏了规矩,我也不勉强你,我就开动了哦,你呢,就好好看着我吃,可别流口水哟。”说着便端起了碗开始吃饭。
雪莲掩口而笑,问道:“姑娘这么晚出门可是有什么急事吗?怎么不叫上雪莲陪你呢。”
婧儿喝了口羹汤,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商无炀快回来了。”
雪莲大喜,道:“那可太好了,少主要回来了,难怪老夫人会这么晚也要告诉姑娘这个消息呢。”
婧儿一勺羹刚送到唇边,停了一秒,这才送入口中。
雪莲问道:“姑娘,雪莲有些不明白。”
“嗯,你说。”婧儿也不抬头,边吃边应了一声。
雪莲说道:“最近总有人前来捣乱,都被高总管他们赶走了,这前后山的机关也已经按照姑娘的要求布置好了,可今日一早姑娘又去查看,姑娘莫非是担心还有人会来攻山吗?”
婧儿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是,我只是定期去查看罢了”
随即取了一颗珍珠丸子在口中轻轻咀嚼着,双眉轻轻一挑,“嗯,这丸子味道不错。”
雪莲嘟起了小嘴,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安之色,“姑娘,今日一早起床,雪莲就觉着右眼皮跳的厉害,心里一直有些慌慌的。您方才说少主要回来了?是仗打完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吧?哎哟,您看您看,说着说着这眼皮又在跳了。”雪莲忙将脑袋凑向婧儿,眯缝着眼睛给她看。
听得雪莲这句话,婧儿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雪莲送到她眼皮子底下的那双睫毛长长的眼睛,淡然道:
“我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别乱想,你家那少主身强体壮,长的跟铁塔似地,那高山仰止的个头,敌人见了他便先怯了三分,谁还能伤得了他?光瞧他那面相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也是长命百岁。放心吧,你那眼皮跳肯定是你昨夜没睡好,今日又忙碌了一天累着了,回头早些用了宵夜去歇息便是。”
雪莲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眼中骤然闪出一丝晶亮的光泽,“人人都说姑娘不但是神医,还懂得机关暗器奇门遁甲之术,没曾想姑娘居然还会看相啊,是那位萧先生教的吗?要不什么时候帮我也看看呗?”
婧儿见她唠叨得没完,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调侃道:
“帮你看什么?看你何时找婆家?可是等不及了?要不,我索性一步到位,直接帮你看看你未来的夫君是哪位英俊小生,可好?”
雪莲羞怯地看着婧儿,道:“姑娘又拿雪莲开心,不跟您说了,我去吃饭了。”一扭头,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听着她逃也似地脚步声“噔噔噔”地下了楼,回味着她方才所说的话,婧儿低声嘀咕:
“看相?看相……”突然她眼睛一亮,喃喃道:
“没错,看相!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谢谢你哦雪莲,你提醒我了。”
婧儿取了帕子来擦了嘴,这才觉得舒服了很多,打开门透透气,走到廊前,向楼下看去。
墨黑色的天空中一轮明月当头照,初春的夜晚依旧寒风潇潇,吹得楼下院子里的火把一阵阵猛烈摇摆,发出“噼啪”响声。院内几名家丁护卫不时在院中走动。一人多高木头桩子连成的院墙外,一队护卫手持火把、腰挎刀剑在院外巡逻。
楼下传来雪莲的声音:“还有一些点心,你们也来吃些吧。”
“好嘞。”两名护卫走去了伙房。
婧儿静静地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口中轻声低语,“看相……”
第162章 望穿秋水
祥州三生医馆
自从婧儿迎亲路上被劫持上伏龙山,武德轩也去了湔州少将军府,三生医馆内便只剩下了培儿和小翠。
医馆内没有大夫坐诊,只零星有人前来买点药材,好在武德轩临走前留下了一些钱,倒也足够他们生活。说来也怪,叶天羽倒时不时过来转转,婧儿不在家,他也不似从前那般来惹事生非讨巧卖弄了,总是在门前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堂内发一会儿呆便走了。
祥州城内除了培儿和婧儿,并没有人知道婧儿被抓伤伏龙山的事。但凡遇到邻里问起武德轩父女的情况,培儿和小翠也只说他们都在将军府,过的很好。人人都说武家小门小户的医馆丫头突然就变成了定远大将军肖子瞻的儿媳妇,神龙军副统领肖寒的妻子,万千羡慕,百般逢迎。
转眼间已是半年过去了,培儿一如往常站在空空的柜台前愣神,小翠拿着扫帚打扫堂屋。
“小翠,你说师父他去了少将军府这么久,除了上回送信来说查到小姐被抓去了伏龙山,姑爷正在想办法营救,这都几个月了也再没个消息传回来,师父是不是打算在少将军府里常住了呀?”
听培儿如此这般一说,小翠扫地的动作骤然停下,突然毫无征兆地就“呜呜”哭了起来,口中呜咽道:
“我好想小姐,她到底怎么样了啊……小姐……”
听她一哭,培儿瞬间红了眼眶,道:
“你这半年多,给小姐打扫闺房要哭,吃饭要哭,没事坐着也要哭,唉,都怪我,平白地又提小姐和师父做什么,又来招你的眼泪。”
“呜呜……我想去找老爷和小姐,你又不让我去。”
“不是不让你去,是师父要我们守着医馆,不让我们出去,否则我还想索性把这门板一上也去找师父呢,你以为,你以为我不想师父呀,我十岁就跟着师父了,小姐还是我背上轿子的呢。”说到此,培儿鼻子一酸也抬起衣袖抹起泪来,哽咽道:
“记得小姐以前总对我们说,‘遇弱则柔,遇强则刚’,你看咱们小姐,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从不会慌张,以前被几家医馆掌柜百般刁难,她也不曾示弱,可你日日跟着小姐,怎地就爱哭了呢。你说说看,这半年来,我这个大男人都陪你流了多少眼泪了?”
小翠抽噎两声,止了泪,“培儿你说的对,要是小姐看到我哭,肯定要取笑我了。”抬手胡乱抹了把脸,道:“不哭了,扫地。”
“哟,小翠,你这是怎么了?”
一声黄莺般脆生生的声音传来,门口走来两位身材娇小的女子。
头里一位身披白色狐裘斗篷,一张粉嫩的小脸白里透红,长眉风眼,笔挺唇红,十分地俊俏,看上去不过十六的年纪。
身后跟着的是一名侍女打扮的十五六岁女子,开口便笑道:“小姐,翠姐姐一定是在想她家小姐了。”
一见这二人,小翠忙放下扫帚行礼道:“是柳小姐来了呀,外面天寒地冻地,柳小姐快请进来坐,小翠给您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来者正是祥州节度使柳将军的小女儿柳菡鑫,和她的婢女阿彤。
小翠手脚快,不一会儿便端了茶来。
“往日小姐在的时候柳小姐倒是常客,如今小姐出嫁了,柳小姐也不来了,小翠怪想您的,今日小姐怎得空过来坐坐了呀?看您这匆匆忙忙的。”
阿彤笑道:“翠姐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新近与南江书院的老先生熟识了,那老先生作得一手的好画,这不,小姐今日便是去向他讨教去了。”
看着阿彤手中的画轴,小翠道:“柳小姐琴棋书画俱佳,我家小姐在家的时候就总是夸您呢,今日柳小姐到医馆来可是有事?”
柳菡鑫喝了口热茶,道:“从前婧儿姐姐在的时候常跟我一同逛街玩耍,还常去我家下棋谈心,姐姐出嫁后我也没个说话的人了,便找了这么个先生教教书画,解解闷罢了。婧儿姐姐在的时候曾帮我配制过一些玉仙粉,这会儿也用完了,不知医馆可还有?”
小翠为难道:“哎哟柳小姐,这个咱们医馆可没现成的,小姐给您的那些都是现做的呀。”
“啊,那就是说以后我再也不能用这玉仙粉了呀?我倒是用惯了的,这一日不用总觉得少了什么。”柳菡鑫不如遗憾地嘟起了小嘴。
阿彤道:“是啊,我家小姐自从用了婧儿小姐调配的玉仙粉,那皮肤当真是吹弹则破,我家小姐喜欢的紧,若是往后再没有了,当真令人惋惜呢。”
小翠想了想,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当初给您做的玉仙粉虽说是小姐开的方子配制的,可也是小翠帮着小姐一起磨的药粉调制的,小翠记得那个方子的,若是柳小姐不嫌弃小翠手脚笨拙,那小翠就帮您调配些呢?您觉得好,以后小翠都给您做。”
听得此言柳菡鑫大喜,道:“那可太好了,从前你家小姐就总是夸小翠聪慧,既如此就劳烦小翠先帮我做些吧,玉仙粉的气味和手感我最熟悉不过的,等你家小姐回来还不知要等到何时,若是小翠做的好,我这张脸往后便交给小翠啦。”
说到此,她唤了声“阿彤”,阿彤即刻从袖袋中取了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
柳菡鑫笑盈盈道:“这钱便做定金了,劳烦小翠帮我多做一些咯。”
小翠将银子拿起塞回到阿彤手中,“柳小姐您这就见外了,当初小姐就是看重您柳小姐人品贵重,私下也是引为知己,为您做玉仙粉她从不收费,小翠也不敢收您的钱啊,再者说,这三生医馆虽不大,这点药材还是有的,小姐放心,明日我就给您送府上去。”
柳菡鑫笑道:“小翠越来越会说话了,当真是婧儿的贴身丫头,调教的这般好,那好吧,既如此,我也不必跟你客气了,那就劳烦小翠了。”
言罢主仆二人离开了医馆。
小翠有活干了,便也不再胡思乱想,唤培儿取了药材给她,拿去后院碾磨。
……
次日午后,小翠拿着做好的两小盒玉仙粉去了柳府。
刚走到府门前,正见三名男子骑马在府门前停下,三人翻身下马,其中一位长得美如冠玉的男子在与家丁略交谈几句后,家丁便极为恭谨地引了他进去,另两名看上去仿佛是侍从的便站在门外候着。
小翠好奇地张望,随即跟着走了进去。柳府的家丁均认得小翠,笑嘻嘻问道:
“哟,是小翠姑娘啊。”
小翠扬了扬手中的两盒玉仙粉,道:“是柳小姐叫我给她送东西来了。”
“我家小姐昨儿就跟我们说过了,你快进去吧,小姐在等着呢。”
小翠问道:“问你啊,方才进去那人是谁呀?”
家丁回道:“说是肖寒将军的朋友,要见我家老爷。”
小翠心中一动,“肖寒将军的朋友?如此行色匆匆,可是有事?”
“不知,哎,对了,肖寒将军不就是你家姑爷嘛。”
小翠忙返身走到门前的侍从面前,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侍从回道:“伏龙山。”
“伏龙山?”
小翠一惊,忙问:“是伏龙山出什么事了吗?”
侍从看了她一眼不作答。
小翠又问:“你可认得武可馨武婧儿小姐?”
侍从直视前方再不作答。
小翠眼见得人家不会再回答她的问题,沮丧地嘟起了嘴,眼珠提溜一转,对家丁道:
“我去给小姐送东西了啊。”
“快去吧快去吧。”家丁挥挥手。
小翠从前常跟着婧儿前来柳府找柳菡鑫,故此她十分熟悉,一溜小跑,却并未去柳菡鑫的西厢房,而是直奔了正厅,她在寻找方才进来的那个俊俏男子。
正厅大堂中传来话语声,门外有家丁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小翠只得讪讪地去了西厢房。
……
祥州节度使柳奕之柳将军,身高七尺有余,面上白净无须,虽过了不惑之年,却依旧身姿矫健,相貌堂堂。曾于京城任左卫上将军,十多年前他自行请命前来这偏远的祥州城任节度使。
柳将军武功高强,治军严明,威震一方,自他驻兵祥州城,这方圆百里内便犹如太平盛世一般,其为人又甚为谦和,祥州城百姓生活安逸,夜不闭户,甚得人心。
冷杉虽并未见过柳将军,但所谓观其面知其人,只是初见,冷杉已对其心生敬畏之心,说明来意后,说道:
“墨然此番前来实在冒昧,但是事急从权,只得来麻烦将军了。”
柳将军朗声道:“虽说玉公子并非朝堂中人,但就玉公子当前与少将军所行之事无不是安邦定国之举,当真令柳某佩服之至,自当鼎力支持啊。公子又有肖将军令牌在手,柳某更当全力以赴。”
冷杉抱拳道:“那就多谢柳将军了。”
柳奕之问道:“玉公子不必言谢,说起来,令尊也是柳某的至交好友,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甚是想念啊。对了,听说少将军的夫人婧儿小姐出了点事,可是与你们要做的此事有关啊?”
冷杉道:“将军也知此事?”
柳奕之抿了口茶水,道:“嗯,略有耳闻。也是不久前刚刚得知。说起来老夫在祥州十多年,有些眼线实属正常,只是不知详情。”
说到此,他补充道:“三生医馆的婧儿小姐乃是我女儿的好友。”
“原来如此,”冷杉道:“既然柳将军问起来,那墨然便告知将军实情吧。”
冷杉便将婧儿迎亲路上被抓,血书令肖商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血奴攻伏龙山等事简要说了一遍。
柳奕之听闻此事面色骤然冷凝,一双攥紧的拳头上关节泛白,双眉紧蹙。
见他神情紧张,冷杉道:“将军无需担心,如今小云天诸人待嫂嫂宛如上宾,少将军也派人暗中保护,嫂嫂不会有事的。”
柳奕之的双拳渐渐放松,神情略有缓和,道:“啊,好,如此甚好。”
“玉公子将自己的人马都给少将军带去边关了,柳某自然也不能闲着,只是祥州城不大,柳某虽有节度使之名,可手下兵马统共只有五千,玉公子借兵两千,我便给你三千兵马,留下两千,以备后援,玉公子可随时来调派人马,若还不够,柳某多年来结交的江湖豪士众多,亦可助公子和少将军一臂之力,不知玉公子意下如何啊?”
听得此言冷杉大喜,忙起身抱拳道:“久闻柳将军豪爽仗义,如今看来将军更是深明大义、胆识过人,令墨然刮目相看,钦佩直至。”
柳奕之回礼道:“玉公子过奖了,柳某不知此事便罢,既知此事定不会独善其身,若有用到柳某之处,我柳奕之随时听候少将军调遣。”
“那就多谢将军了,事不宜迟,墨然这就准备出发。”
“好,我即刻安排人集结队伍随玉公子前去围堵敌军。”
柳奕之言罢唤了副将言虎来安排调派人马。
……
小翠将玉仙粉交给了柳菡鑫,柳菡鑫打开一闻顿时大悦,免不得又是一番夸赞,再三谢过小翠。
小翠此刻也无心与她们闲聊,随意敷衍两句便匆匆离开,回到府门外,躲在门外石狮旁等着那位公子出来。
约莫一盏茶功夫,随着一阵脚步声和话语声响起,柳将军果然与那俊俏男子一同走了出来。
走到门廊下三人站定,柳奕之道:“玉公子稍等,人马很快就来。”
冷杉道:“此番得将军相助,墨然感激不尽……”
第163章 主仆情深
小翠咬咬牙,不管不顾地奔了过去……
柳奕之道:“小翠?你怎么在这?”
小翠急急行礼,说道:“将军,小翠是来找这位公子的。”
柳将军一愣,问冷杉:“玉公子,你可认得她?”
冷杉打眼仔细瞧了瞧面前女子,茫然摇头,“并不认识。”
柳奕之笑道:“此乃婧儿小姐的贴身丫头小翠。”
冷杉扬眉道:“哦,原来是嫂夫人的侍女。”
“你找我何事?”
小翠匆匆行礼道:“敢问公子,我家小姐可是跟公子在一起?”
冷杉点头道:“如今,的确是在一处的,还有武先生。”
一听此言,小翠面露喜色,陡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虽说小翠不过是个侍女,但毕竟是婧儿的贴身丫头,见她突然对自己下跪,冷杉还是吃了一惊,忙问道:
“小翠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小翠话未开口泪先流下,“小翠想请公子带我走,我要去找我家小姐。”
听得此言冷杉怔然,为难道:“小翠姑娘,不是本公子不带你走,只是,我们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不太方便。”
小翠道:“请问公子是否还会回到伏龙山去?”
冷杉点头道:“办完事自然会回去。”
小翠语声哽咽,但眼神甚为执着,道:“小翠与小姐一同长大,小姐若是好好地呆在少将军府做她的少夫人,小翠也不作他想了,可是如今小姐究竟怎样了小翠也不知道,小翠望眼欲穿,也没有等到小姐回来,小翠一天也不想等了,我要去找小姐,哪怕有危险,小翠也要跟小姐在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公子便带上她吧。”门内走出来柳小姐柳菡鑫。
一见柳菡鑫,冷杉眼前一亮,陡然红了脸,二人见了礼,柳小姐亦是面染红霞。
冷杉施礼道:“多年不见柳小姐了。”
柳菡鑫回礼,矜持一笑,娇声道:“菡鑫也许久不见,润玉君倒是越发地……健硕了。”
柳奕之夫人与冷杉母亲自小相识,从前在京城也是好姐妹,自柳奕之去了祥州任节度使后便久不见面,两年前,柳夫人带着柳菡鑫回京城娘家时方才得以与冷夫人见面叙旧,那时柳菡鑫与冷杉也就见过一面。
柳菡鑫向跪在地上的小翠看去,感慨道:“有仆如此当是婧儿之福啊,不如润玉君便带上她吧,我与婧儿交好,也知小翠素来执拗,若此行有风险,不如便派几个人保护着她也未尝不可。”
见柳菡鑫为自己求情,小翠忙不迭说道:“是是是,就请公子带上我吧,小翠一定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
“这……”冷杉犹豫了,“可我马上要去办件重要的事,带个女子委实不便啊。”
话说到此,远处马蹄声响起,兵马已到府门前,副将言虎翻身下马,上前抱拳道:
“将军,兵马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柳将军点了点头,对冷杉说道:“人马便交给玉公子了,若需柳某相助,玉公子派人来知会一声,柳某即刻亲自带兵前往增援。”
冷杉抱拳道:“那就多谢柳将军了。墨然就此告辞。”
冷杉深深看了一眼柳菡鑫,四目相对,二人刹时白面映霞,柳菡鑫虽满面羞怯之色,倒也十分大方得体额首施礼:“玉公子保重!”
小翠突然起身奔向了门口护卫牵着的马,从另一侧踩蹬上马一气呵成,待护卫反应过来她已端坐马背。
这是强行要走的意思啊,柳将军唤道:“小翠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翠冲着柳菡鑫高声道:“柳小姐,麻烦您告诉培儿,我去找小姐了,家里就靠他一个人了,叫他看好门户。”
言罢双手死死抓住缰绳不放,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就打算死赖着冷杉了。
冷杉被小翠这波强行操作整的瞠目结舌。
柳菡鑫抿口而笑道:“小翠你就去吧,我会帮你们照顾好三生医馆的。”
见女儿出面替小翠解围,柳奕之哈哈大笑,朗声道:“好啊,有仆如此当属难得,依我看,不如就请随同玉公子前来的两名小云天的弟兄将小翠护送上山,这样也不影响玉公子你们去办事呀。”
冷杉想了想,看来是没法甩掉那丫头了,柳奕之父女又都为她求情,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便说道:“如此也罢。”
柳奕之冲着言虎道:“你反正不用跟着去的,就把你的马给他们吧。”
“遵命。”言虎将手中马匹牵了过去,将缰绳递到被小翠抢了马匹的那位护卫手中。
冷杉翻身上马,端坐马背,冲着柳将军一抱拳道:
“大恩不言谢,待大事了了,墨然定当归还兵马。”
“预祝将军和玉公子得胜凯旋。”
“便借将军吉言!”
冷杉马鞭一挥,喝声:“出发!”
马蹄声起,祥州三千盔甲鲜明的士兵跟随冷杉向城外疾驰而去。
柳奕之站在门前看着队伍远去,笑颜渐渐冷却,双眉紧蹙,眸中忧色顿现。
柳菡鑫察言观色,问道:“爹,您怎地这般严肃?派这么多兵马出去,可是要打仗?”
柳奕之轻轻吐出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冲着柳菡鑫一笑,道:
“练兵而已,女娃娃家,不要管闲事,也不可出去乱说,知道吗?快进去吧。”
“哦。”
柳菡鑫随即笑盈盈挽起柳奕之的手臂转身回府。
……
三日后的伏龙山小云天
铸造兵器的山涧陨石处,素来都有护卫层层把守,防守甚严,不准闲杂人等靠近,从前婧儿都会在锻造处查看至少一两个时辰,可今日出门见天气尚暖便未穿斗篷,此刻在山涧处被山风吹得通体冰冷,实在冻得坚持不住,只略扫视了一圈便匆匆返回了别院。
回到院中冷得瑟瑟发抖的婧儿冲着楼下伙房唤道:
“雪莲,雪莲……“
一名护卫道:“姑娘,雪莲不是去后山找您去了吗?怎么您没遇见她?”
“是吗?许是走岔了吧。”婧儿未再多言,忙上楼回了卧房,好在房中生着炭火,婧儿坐在凳子上,将一双冰冷的手放在炭火上取暖,如此烤了半晌,身子这才终于暖和了些。
……
长廊上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近,有人轻叩了两声房门,尚未待婧儿开口,来人便迫不及待地自行将门推开。
婧儿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时,婧儿瞬间瞳孔放大,腾然起身,惊呼:“小、小翠?”
女孩直勾勾盯着婧儿,突然撇了撇嘴,“哇”地一声就哭开了,哽咽道:
“小姐,小姐,小翠来看你了,小翠想死你了呀……呜呜……”
婧儿急急奔上前去,双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又惊又喜,喃喃道:
“小翠,我不会是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小翠边哭边重重点着头,“小姐,是我呀……是小翠来了,呜呜……小翠望穿秋水,如今终于见到小姐了,呜呜……”
待发觉绝非梦境,婧儿刹时喜极而泣,四手相握,便恍若隔世一般。
小翠哭道:“小姐离开这么久,连封信也不给小翠来,还得小翠日夜相思,眼泪都快流干了,呜呜……”
婧儿顿时语噎,一边心疼地帮她拭去脸上泪水,一边说道:
“傻丫头,你对我哪里能用‘相思’二字?莫再浑说,没得被人笑话。”
“手怎地这么冰,快来坐下暖和暖和。”拉着她的手拽到炭火边让她坐下取暖,急急问道:
“小翠,你怎么来了呀?”
小翠渐渐止了泪,抽噎两声,道:“是柳小姐来医馆要玉仙粉,小翠答应帮她做些,小翠给她送去府中时看见了一个长的顶好看的男子,听柳将军唤他作‘玉公子’。”
一听此言,婧儿瞬间明白了,说道:“定是你求了他送你来的?”
小翠摇摇头道:“我求他了是不假,可是他不肯,他说他还有事,不便带着我,后来还是柳小姐和柳将军帮我求的情,那个玉公子才派了两个人送我来了。”
打量了一下这卧房,道:“这屋子倒比家里的好,看着又大又舒服,路上问了送我来的两个哥哥,他们都很钦佩小姐呢,说山上老夫人也很喜欢小姐,小翠真不懂了,莫非他们是因为喜欢小姐才抓小姐来的吗?那不是很奇怪吗?”
婧儿知道说多了又是陈词滥调,干脆也不解释了,笑道:“天下奇怪的事多了去了,不管怎样,咱们都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
“小姐他们真的没有欺负你吗?你都瘦了。”
婧儿笑道:“我在这里挺好的,小云天的人都待我很好。小翠,你也瘦了呢,培儿还好吗?”
小翠点头道:“培儿也挺好的,只是他好想老爷。”
想起三生医馆,婧儿心中哪有不挂念的道理,不免幽幽一叹,道:“如今我和我爹都在山上,家中没人坐诊,怕是生意也没了吧。”
小翠道:“小姐,不怕的,培儿在家卖些药材,老爷离开时也留下不少钱,够用两年呢。”
“对了,小姐,不是说老爷也在吗?”
婧儿笑道:“是啊,不光爹爹在,萧前辈也在呢。”
“萧前辈?就是那个小老头啊?”
“小翠,不得胡言,他可是我师父。”
小翠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是,是萧老爷。”
“那姑爷呢?姑爷在不在这里?”
婧儿笑道:“他不在,他去边关打仗了,不过很快就会凯旋而归了。”
“哦,姑爷去打仗了呀。”小翠嘟着嘴,似懂非懂地嘟囔。
婧儿道:“对了小翠,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翠摇头道:“路上都吃过了,小翠不饿,小姐要是没事,时候尚早,带小翠去看看老爷呗?小翠也想他呢。”一说起老爷,小翠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婧儿纤长的指尖轻轻一点她鼻尖,道:“知道啦,爹爹要是看到你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咱们说好了,见了爹爹你可不许哭啊,我爹眼窝浅,没得又将他眼泪勾出来。”
小翠嘟着嘴道:“那可不好说,老爷要是看到小翠指不定得骂我了,不好好在家待着,擅自跑到这里来。”
婧儿笑道:“不会的,小翠你自小就跟我一同长大,我爹待你如同女儿一般,如今见你来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舍得骂你,走,我们去找他。”
言罢,取了一件斗篷给小翠披上,帮她仔细系好束带,又给自己披上一件,口中说道:
“这山上可不比咱们祥州城暖和,尤其山风一吹,说能冻死人都不为过。”
言罢兴冲冲拉着小翠的手便出了门。
刚出别院,却正好遇见匆匆返回的雪莲。
“雪莲?你这是去哪里了?”婧儿随口问道。
雪莲忙回:“姑娘,我去给您送斗篷,他们却说您已经回来了。”
婧儿点头道:“正是,今日我出门时忘记穿斗篷,在山上太冷我就早些回来了,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宅子里一趟呢。”
“姑娘早些回来啊,没准晚间又要下雪呢。”
婧儿笑道:“好。”
转身带着小翠离去,身后两名护卫远远跟随。
走到林中,小翠好奇地问道:“小姐,方才那个姐姐是谁呀?”
婧儿道:“我来到山上后就是她服侍我的,叫雪莲。”
小翠满脸天真地道:“雪莲?真好听,那她也是跟小翠一样是服侍小姐的咯,小翠来的时候曾见过她的。”
“你见过她?”婧儿随口问道:“你是从前山上来的还是后山上来的?”
小翠说:“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位大哥说我们走的是前山呀。”
婧儿一愣,笑道:“那你定看错人了吧?山上这样的丫头可不少。”
小翠摇头道:“小姐,我这眼睛多毒啊,过目不忘的,尤其她手里那件红色斗篷,小翠不会看错。”
“我和那两位哥哥上山的时候,我看见她在跟一个手拿宝剑的士兵在说话来着,然后他们就一起下山去了。”
婧儿怔然,问道:“下山?从何处下山的?”
小翠道:“反正跟小翠走的不是一条道,好像他们在地上找什么来着。”
婧儿心中暗惊,照小翠的说辞,那雪莲去的不就是自己布了机关之处?
见婧儿若有所思,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小翠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婧儿忙收敛了心思,笑道:“想小翠看见老爷会不会哭鼻子啊,外面冷,我们走快些。”
“好。”小翠兴高采烈地挽着婧儿的手臂,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
婧儿将小翠送到秋雨阁,小翠又免不得“哇哇”地哭了一场,婧儿让小翠先在武德轩这边歇着,她便自行去了兰林苑。
片刻后,商齐夫人和婧儿匆匆向议事厅走去。
第164章 雪莲被抓
小云天议事厅内
商齐夫人端坐首位,苏晴儿立于身侧,婧儿、萧吕子、武德轩、高亮在下首落座。所有人面色凝重如霜,便是素爱吵嚷的萧吕子,此刻亦是一脸肃容。
少顷,数名护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进了议事厅。将其按跪在地,退于其身后持剑而立。
商齐夫人沉声道:“抬起头来。”
此人抬头,露出一张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脸,正是别院服侍婧儿的雪莲。
雪莲满面惶恐之色,眼神不明所以地看向厅中众人,眼中噙泪,哽咽道:
“老夫人,雪莲做错了什么你们要绑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转向婧儿,道:“姑娘,雪莲怎么了?要这般责罚雪莲?”
商齐夫人沉声道:“雪莲,你不用再装了,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们替你说?”
雪莲哭道:“老夫人,雪莲来山上几年了,雪莲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是不知道呀,要雪莲说什么呢?不知老夫人想问什么,可雪莲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啊。”
“是嘛?看来你是死不认账了。”商齐夫人转向婧儿道:“婧儿,她既不肯承认,那你来说。”
婧儿面色清冷,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雪莲面前,静静地盯着她那哭红的双眼,轻声道:
“雪莲,从我来山上就是你伺候我,我对你如何你最清楚不过,看在你殷勤服侍我的份儿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说吧。”
雪莲不明所以,眸中噙泪大呼冤枉,“姑娘,你要我说什么?雪莲听不懂啊,姑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了?”婧儿死死地盯着她,半晌,缓缓开口道:“我说过,打从我来到这山上的第一天起,便是你服侍我的,我在山上的一切雪莲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我问你,你觉得商无炀待我如何?”
雪莲回道:“少主待您视如上宾,少主还多次救您,进出都要护卫保护,还为您挡了剑,身负重伤。”
婧儿唇边突然划过一抹奇怪的笑意,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捆绑我的?”
“捆、捆绑?”雪莲一愣,眼神中闪出一丝困惑,“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雪莲记性不好,不记得做过什么……”
听她此言婧儿心中愈发了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喟然长叹,道:
“是,不知从何时起你的记性就越来越不好了,只是不知是你健忘还是你功课没做好呢?”
“你既不说,那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我不是被‘请’来的,而是被‘绑’上山来的,刚来的时候,商无炀天天折磨我,他打我,用刀伤我,让雪莲将我捆绑着吊起来,三天三夜不许吃饭喝水,这些,你是不知道呢,还是忘记了呢?”
雪莲的眸色骤然变得复杂,喃喃道:“我忘了,我真的忘记了……”
此刻厅中脸色最难看的可不止雪莲一个人,商齐夫人印堂发黑,又气又愧,武德轩和萧吕子更是脸色铁青,高亮下意识地向萧吕子看去,却被他眼中骤然射出的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吓的忙深深垂下头去。
婧儿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道:“商无炀重伤的时候,我故意戏弄他,让你将他捆绑起来,叫你将他‘也’吊起来,可是你拿着绳子,却问我怎么吊,是不是去外面吊,所以我就奇怪了,当初明明是你亲手将我吊在房梁上的呀,究竟是你忘记了,还是屋顶的房梁突然不见了,让你无从下手,亦或是你根本就对从前的事浑然不知了呢?”
“不过后来,的确一切都变了,商无炀变了,他开始渐渐对我好,对我看重,对我尊重,我吃的是最好的,穿的是最好,老夫人对我也好,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小云天里走来走去,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只要我想要的,商无炀都能给我,所以,再后来,人人都忘了我是被绑来的,都以为我是被小云天少主‘请’来的座上宾。包括你,雪-莲。”
婧儿不紧不慢地道:“雪莲,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撒豆成兵’?那时候,你每天都是乐呵呵地帮我在屋檐上摆放黄豆,铁面阎罗苗贺第一次偷袭便是因踩到黄豆而坠落楼下,之后你还是一日不落地帮我摆黄豆,后来我开始做铁蒺藜的时候雪莲是看到过的,在苗贺第二次顺利进了我卧房时不慎踩到,被我铁蒺藜所伤,可事后你却问我,那个机关是什么,我只以为你是健忘,忘记了我给你看过这个东西,忘记了我曾告诉过你这叫‘铁蒺藜’,只是,当时我正心绪烦乱,对你的话也没放心上。”
“雪莲的职责是照顾我在别院的起居,还要帮助丫头们做饭,的确是很忙的,也没空能陪着我四处走动,而我呢,也喜欢独来独往,去哪里都不喜欢人跟着,所以通常都是我一个人带着两名护卫。记得苗贺血洗别院的那日,雪莲你突然主动跟着我去宅院,最后,别院二十多名护卫和两名丫头非死即伤,而雪莲你便成功地避开了这场飞来横祸。”
雪莲急道:“那只是巧合啊,婧儿姑娘,你不能因为我正好不在就认为我是提前算计好的。”
婧儿静静地望着她,说道:
“好,既然你说是巧合,那我权当是巧合吧,再说,那日我和商无炀同时受伤,你可知从前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从来不用我说,便帮我把伤口处理了,而且要连续几天都会不间断地日日查看我的伤势,絮絮叨叨地嘱咐我,直到我伤势全好。可是那次,你没有。”
“我有!”雪莲委屈地辩解道:“那日晚间,你的伤口就是我绑扎的呀。”
“没错,”婧儿道:“那日晚间在山上,众目睽睽下的确是你为我草草绑扎的伤口,而我为了救治商无炀,忙了一夜,到第二日你进来的时候首先关心的是商无炀死没死,似乎早就忘记了我手臂的伤还没有换药,更别说你后来干脆就将我的伤忘的一干二净了,一个字都没有再提起过,这绝非你雪莲的性格呀,是不是很反常?不要跟我说你是担心少主,在我跟雪莲的情意中,我自信地以为,雪莲对我是无微不至的,似这般的雪莲,又怎会忘记我手臂上还有一道那么重的伤?”
雪莲泪流满面,道:“姑娘,雪莲不过是个下人,每日要打扫,要做饭,要做许多事,即便忘记了也无可厚非呀。”
婧儿道:“好,那我权当你太忙,忘了我的伤,那我再说一件事,苗贺那日偷入我的卧房,踩到了铁蒺藜,药性上来后他跌坐在地上,那时商无炀带着护卫赶到要杀了他,可正是你突然一声尖叫‘有鬼,有鬼呀’,才令他们刺出的剑停滞了片刻,也就是这短暂的一个间隙,让老贼寻到了逃跑的机会。”
雪莲辩道:“那人戴着鬼面的确吓人啊,我害怕难道有错吗?”
“害怕当然没错,”婧儿冷冷地看向她,道:“可你不知道的是,自我住到别院起,被夜半偷袭的事已不是一次两次,雪莲虽然弱小,却从不怕什么‘鬼’,更不会在这种状况下不知所措,大呼小叫,贻误战机。”
婧儿静静地看着眼神游移的雪莲,唇边划过一丝淡然笑意,在房中踱了两步,继续说道:“记得外界曾传言我爹被肖寒所杀,商无炀、老夫人都对我说肖寒不可能杀我爹,可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叫我找肖寒报仇,煽动我对肖寒的仇恨,你倒是很会配合苗贺啊,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极力挑唆我找肖寒报杀父之仇,好如你们的心愿是吗?”
雪莲急声道:“我都是为了姑娘你呀!”
“是吗?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呢?”婧儿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小云天被山豹夜袭的那一回,前后山的机关都被他们巧妙避过,那是因为有人偷窥了我的机关布阵图,将其密报给了苗贺,才导致我苦心设置的机关形同虚设,我和商无炀便想到山上恐有苗贺的内应,于是我开始暗中调查。”
“我做了两份假的机关布阵图,一份被商无炀放在书房,一份在我房中,你进我房来有意无意地窥视我的设计图,我权当没看见,结果,我发现,果然是我房中的图纸被人动过了。于是我私下查问了护卫,当日我不在的时候也只有你,雪莲进过我卧房,而且还待了一炷香功夫才出来。而事实上,我那个屋子,整个别院除了你,没有其他人会进去,不是吗?你去我房中做什么?去将布阵图又临摹了一份是吗?”
雪莲急声道:“我去打扫姑娘房间啊,擦桌子时动过桌上的东西难道有错吗?怎么就证明是我临摹了呀?”
婧儿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擦桌子是吗?擦桌子用得着翻看我的布阵图吗?那为何我的第三张和第五张图换了位置呢?究竟是我不认得我的暗记了,还是你不小心放错了顺序?”
“前几日的亥时,有护卫来接我去议事厅,你见我行色匆匆,便于我回来之后故作关心,不断追问老夫人突然唤我去何事,而从前的雪莲只会关心我冷不冷,热不热,疼不疼,饿不饿,从不会对小云天的事多一句嘴。”
雪莲泪流满面,“姑娘,你冤枉雪莲了,雪莲……”
“你给我闭嘴!”商齐夫人面色极为难看,怒冲冲喝道。
转而对婧儿说道:“婧儿,你继续说。”
婧儿微微一笑,说道:“你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百密必有一疏。商无炀受伤时住在别院,于是老夫人要我住你那屋,我听到你屋里有杂声,你说是有老鼠,于是你拿了根棍子在房中打老鼠,我连续几夜没睡好,而你也帮我找了几夜的老鼠,可是事后我却听说,雪莲是最怕老鼠的,她见了‘鬼’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剑刺过去,而一见老鼠她的魂魄都要吓得飞出去了,可是不知何时起,雪莲突然就不怕老鼠而怕‘鬼’了呢?”
雪莲哑然。
正在此时,德顺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婧儿身边,低声道:
“姑娘,找到了。”
婧儿眉心微微一颤,低声道:“先在外面候着。”
“是。”德顺退了出去。
婧儿望着雪莲,继续说道:“今日,我告诉你我要去后山山涧处查看武器煅造的情况,我回来时你不在,我出去时又遇见你,我问你,你去哪里了?”
雪莲委屈地道:“我见姑娘没穿斗篷,怕您冷就给您送斗篷去了。”
“是吗?”婧儿唇边挑起一抹讪笑,“那我请问雪莲,我在后山,你拿着我的斗篷去前山做什么?”
雪莲决口否认:“我没有去过前山。”
婧儿反唇相讥道:“还敢强词夺理,今日恰好我家中侍女来了,她就是走前山上山的,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偏偏让她看见了你正在跟守山护卫说话,随后护卫带你去了山下林子里,你去林子里做什么?那里可是我设置的机关阵啊,你也不用抵赖,我已经让高总管去查过了,护卫证实了此事,他说你告诉他是我让你去查看的。雪莲,你如此急于获得准确的机关布阵情况,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亲自去山上查看,是不是苗贺要亲自攻山啊?”
面对着婧儿口若悬河的步步紧逼,雪莲眼神闪烁,垂首不语。
商齐夫人怒火中烧,拍案斥道:“雪莲,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你为何要背叛小云天?”
婧儿挺直背脊,四平八稳地扬声道:“老夫人,这就是您错了,你们都以为雪莲或许是被策反成了苗贺的探子,其实并没有,雪莲就是雪莲,而现在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她,根本不是雪莲!”
第165章 真假雪莲
“你说什么?”众人皆站起身来,大惊失色。
护卫“仓啷啷”拔出长剑,剑尖对准了跪在地上的雪莲。
商齐夫人勃然大怒,叱问:“说,你究竟是谁?!”
雪莲瞪大了双眼,噙泪的眸中茫然而无措:“姑娘,老夫人,雪莲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是雪莲啊,你们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婧儿缓缓走到她面前,道:“我不知道你是谁,那我暂且先唤你为雪莲吧。”
“是不是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愿意承认,那我再告诉你,还记得前两日你问我‘仗打完了吗?少主什么时候回来?他不会有什么事吧?’,你是不是很急于想打听点什么消息呢?”
雪莲辩解道:“姑娘,我关心少主难道有错吗?”
婧儿回道:“当然没错,你用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但是这不代表你就是雪莲呀。”
“我就是雪莲,如假包换的雪莲呀!”
“如假包换?”婧儿唇边挂着一丝笑意。
转而对着厅中众人说道:“好,既然这位雪莲说她如假包换,那么我就让大家一起帮忙辨认一下孰真孰假。”
说到此,她对着门外候着的德顺唤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两名护卫搀扶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这女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披头散发,瘦骨嶙峋,面色惨白,身子虚弱得只能靠两名护卫搀扶着才没有瘫倒下去,一看见婧儿,女子突然有些激动,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一双无神的双眼噙着泪花,似乎连哭出声来都已经无法做到。
婧儿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继而一股难以名状的痛从心中直冲头顶,她豁然紧闭了双眼,双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头,当她睁开眼时,眼中现出浓浓的怒意,咬牙道:
“老夫人您来瞧瞧,您认不认得她?”清冽的语声中带着压抑的颤抖。
商齐夫人皱着眉头缓缓走到那女子近前,细细打量,“这是……”
苏晴儿突然双目圆睁,高呼:“是雪莲!老夫人,她是雪莲啊!”
高亮大惊,忙凑过来打量,这一看立时惊呼道:“没错,是雪莲,是雪莲!”
“雪莲?”商齐夫人浑身一震,再仔细看去,顿时大惊,“果然是雪莲,这孩子,这孩子怎么、怎么成这样了……”
婧儿缓缓走到跪在地上的女子面前,说道:“商无炀重伤的时候,我睡在雪莲房中总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你告诉我说是老鼠的声音,便自告奋勇来帮我抓老鼠,可一连几日都是这般的声响,房中四处都寻遍了,却丝毫没有看到老鼠的踪迹,只有一个衣橱门上上着锁,我曾怀疑就是衣橱里有老鼠,可你说这个衣橱里放着其他丫头的东西,你并没有钥匙,当时我并未做他想。”
“那日老夫人和苏姑姑来探望商无炀,见我眼圈发黑便问我是否未休息好,我将此事告之,苏姑姑无意中提起,雪莲从前是最怕老鼠的,小云天所有的房中都撒了药粉,在各房没有老鼠的情况下,只有你的房中有老鼠,你说怪是不怪?而且你还突然不怕老鼠了,当时我心中就觉得奇怪。今日再细想这事总觉得不对,于是我便叫德顺去那屋里仔细查找。”
“德顺,接下来的你来说。”
德顺向商齐夫人回禀道:“一个时辰前婧儿姑娘来找属下,叫属下带人去搜一下雪莲房间,结果,属下撬开衣橱的门锁,就在里面发现了她,她手脚都被捆绑着,嘴也被布堵住,还不能开口说话,属下便将她带了来。”
商齐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怒火中烧,指着跪在地上那个“雪莲”斥道:
“你究竟是谁?”
那“雪莲”哭道:“她不是雪莲,我才是真雪莲啊,老夫人,你仔细看看我呀,婧儿姑娘,我日日服侍你,究竟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般构陷我?”
“我构陷你?”
婧儿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将那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女孩扶到椅子上坐下,随后走到她面前,说道:
“不得不说你的演技真的非常精湛,雪莲是个生性善良单纯的女孩,你要想扮演好这个角色还真不容易,可见你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过,再精湛的演技也会有不小心露出破绽的时候,尤其是你自己不慎说漏了嘴呢?”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话吗?你说‘人人都说姑娘不但是神医,还懂得机关暗器奇门遁甲之术,没曾想姑娘居然还会看相啊?是那位萧先生教的吗?要不什么时候帮我也看看呗?’这可是你的原话吧?不过,还真要谢谢你提醒了我去‘看相’,否则我又如何想得到有的人的‘相’还的确是经不起细‘看’的。”
说到此,她蹲下身来紧紧盯着她的脸打量,口中唤道:
“师父,既然这位‘雪莲’有这个要求,不如,您来帮个忙,给她瞧瞧相如何?”
听得此言,萧吕子二话不说就从凳子上跳下来,大摇大摆走到雪莲面前,搓着双手,拿腔捏调地说道:
“既然蒙你瞧得起老夫,老夫便好好帮你瞧瞧这个‘相’,看在婧儿的面子上,老夫就不收你费了。”
言罢围着女子转了一圈,突然伸出手去,在她耳根处轻轻一捏,手臂一挥,但听“刺啦”一声轻响,随着众人一声惊呼,雪莲的整张“脸皮”居然被萧吕子给掀了开来。
而撕开的脸皮下,居然还有一张完好无损的脸,是一张二十多岁女子的脸,是一张比雪莲好看的脸,是一张被面具闷得发白的脸,更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一幕直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高亮长剑直指她鼻尖,怒斥道:“你是何人?”
真假既已分,那女子也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她轻叹一声,道:
“真没想到,我这么小心,最终还是被你发现了,武婧儿,你可真厉害呀。”
婧儿道:“不是我厉害,是你急于求成才反而露出了马脚。不过,念你也代替雪莲伺候我这么久,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唇边划过一丝嗤笑,道:“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们吗?”
商齐夫人厉声道:“你是铁面阎罗派来的吗?”
女子再次嗤笑道:“事已至此,是与不是有何不同,反正今日已被你们发现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啊。”顿现一副无所谓的轻狂。
高亮咬牙道:“你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要不干脆一剑杀了得了。”
萧吕子不屑地道:“那就杀了吧,这种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女子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几柄对着自己的长剑仿佛没看见一般,冷冷笑道:
“你们以为本姑娘是吃素的吗?若不是方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姑娘会这么任由你们捆着?哼哼,就这根破绳子还想捆住我?”
说到此,女子突然目露凶光,仰天一声嘶吼,但听得“砰砰”之声炸响,绑在她身上的绳子根根爆裂……
萧吕子高喝道:“快,杀了她。”随即一把抓住婧儿后背的衣衫,轻轻一提一甩,瞬间将她扔到了武德轩怀中,自己那瘦小的身子挡在了他父女二人的前面。
顿时,几柄长剑同时向那女子刺去,女子冷笑一声,双臂一挥,一股真气扫向护卫,高亮单掌挥出,却顿时与几名护卫一起被一股大力扫中,“腾腾腾”倒退几步。
商齐夫人挺身而上,气运丹田,双掌齐出,女子亦是挥出双掌,两股浑厚的真气在空中相遇,但听得砰然炸响,二人身子一震,各自后退两步。
商齐夫人冷然道:“你小小年纪功力居然如此浑厚。高亮,给我上。”
高亮大喝一声,手中削铁如泥的长剑剑芒乍现,直向女子刺去,女子速度极快,一个闪身避开锋芒,绕到高亮身后抬腿一记反踢,正中高亮屁股,将他踢得向前冲了几步方才站稳。
议事厅外护卫闻声蜂拥而入,紧闭了议事厅大门,将那女子团团包围,女子手无寸铁却毫不畏惧,双掌挥出浑厚的劲力,拔地而起,腾挪跳跃脚下步履轻盈,可见轻功极佳,即便以一敌十尚且游刃有余,纵是众护卫手中均为削铁如泥的利刃也占不到半分便宜,可见这女子功夫之高。
议事厅中刀光剑影,斗了半晌,三十多名护卫齐上阵却依旧对其奈何不得。
萧吕子紧紧盯着他们,见女子武功身法奇特,功力浑厚,那些护卫人虽多,却未必能制服得了这般高手。再这般下去恐那女子再耍出什么花样,还不如速战速决来的痛快。
“住手!”
萧吕子一声低吼,虽然声音不大,却如针刺一般扎入每个人的耳朵里。顿时,宛如被控制一般,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一应声响戛然而止。
萧吕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抬手拨拉那些护卫,道:
“走走走,都退到门口去吧,堵着门,别给她跑咯。”
他一双黄豆眼死死盯着那女子,口中对四周众人说道:
“还有你们,都走远些,老夫许久不活动了,占的地方大,你们给我腾出些地方来,万一伤着你们可别来怪老夫啊。”
眼见得萧吕子要出手,武德轩忙招呼大家说:“都听他的,快快,咱们靠后,靠后。”
所有人都听话地后退十步,持剑严阵以待。
萧吕子对那女子说道:“来吧,本老爷我不喜欢拖拖拉拉。”
女子看着个头只到她胸口的小老头,早知他的大名,自然不敢轻敌,她谨慎地盯着他,说道:
“久仰方山神医大名,倒不曾见过您的武功,今日有这机会大开眼界实乃晚辈的荣幸。”
萧吕子昂着脑袋看着她,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别废话,开始吧!”
话音刚落,突然,他的须眉皆无风自动地轻颤起来,厅中众人立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气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迅即扑向四周,越来越浓,冷的人浑身打颤。
女子见状不惧不惊,气运丹田,突然一掌向萧吕子拍去,萧吕子陡然双目圆睁,身子一闪避其掌锋,陡然身子如陀螺一般绕着她旋转起来,那股刺骨的寒气和他飞速旋转的身子瞬间将女子裹挟其中,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完全无法确定他的方位,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阴冷的寒气……
女子身在中央被寒气包围,唇色已然发紫,她拍出的每一掌都如击中空气般绵软无力,掌掌皆空,却始终找不准萧吕子的位置,情急之下,她脚下发力,猛然飞身跃起,想脱离萧吕子身影的包围,谁知,萧吕子陀螺的身影如影随形,宛如龙卷风一般紧紧缠着她,令其摆脱不得,女子大惊失色,便在此时,随着一声爆响,“啊”,女子失声痛呼,刚刚拔高的身形瞬间坠了下来,“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龙卷风”也随之落下,旋转减慢,萧吕子终于稳稳地站在了众人面前,似乎有些晕,他使劲晃了晃小脑袋。
冷冷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女子,萧吕子冰冷的眼神一如他周身散发出的森冷寒气令人不寒而栗。
女子一条腿已向前反向折断,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已毫无还手之力。
渐渐地,厅里寒气终于减弱下来。
商齐夫人上前道:“萧先生好生厉害啊,今日老身算是开了眼界了。”
萧吕子冷声问去:“老夫人打算如何处置她?”
商齐夫人道:“依老身看,索性杀了她,一了百了,免得多生事端。”
婧儿:“不可,她背后肯定还有人,既如此,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萧吕子捋着山羊胡点头:“也好。”
商齐夫人道:“既如此,此人已重伤,那就先把她捆了,带到地牢去,等待无炀回来处置吧。”
萧吕子冲着兀自发呆的护卫们嚷嚷道:“还不去找个结实点的绳子,把她捆成个粽子,都傻站在那魂游九天去了吗?”
被萧吕子这神乎其神的怪异武功看傻了的护卫们终于回过神来,忙拿出一根乌金绳来将那女子捆得结结实实,女子腿已断,无法站立行走。
萧吕子走上前去蹲下,双手抓住她的断腿,一拉一转一推,女子“啊”一声痛呼,冷汗直冒,腿骨已归位,萧吕子面无表情,抬手点了她几处穴道。
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她这辈子都别想再使用武功了,这条腿也废了,带走吧,别让她死了。”
“是。”
护卫们将她拖了出去。
……
第166章 重生
婧儿和小翠回到别院时径直去了位于楼下的雪莲的房间。
门外一位名唤亮子的年轻护卫正在偷偷抹泪。见了婧儿忙胡乱擦了泪抱拳施礼。
房中聚集着别院的护卫和一名丫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感到措手不及,只听得不尽的嗟叹和丫头的哭泣声。
见婧儿进来,众人行了礼,随即陆续退了出去,站在门外远远看着。
雪莲躺在床榻上,原先圆溜溜洋溢着少女天真灿烂的小脸,如今已瘦得皮包骨头不成人形,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深陷眼窝的眼皮,整个身子不及从前的一半重,宛如僵尸一般了无生机。
婧儿的眼眶瞬间湿润,小翠极有眼力地搬了凳子来扶她坐下,婧儿极尽小心地将雪莲那细如枯枝的手腕从被窝中取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将其折断。三指搭脉。须臾,眉心飘过一抹忧色,愤愤道:
“难怪她说不出话来,居然被点了哑穴,身上穴位亦是不畅,那女子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小翠,我要为她施针打通穴脉。”
小翠忙将银针包取来,轻轻掀开雪莲身上的被子。
婧儿手中捏着银针,望着那具干瘦如骨架一般的身子,霍然紧紧闭上了双眼,强自压抑着心头的痛,深吸一口气,让心神迅速平静,从袖中取出萧吕子方才给她的个小药瓶来,倒出一颗白色药丸,这是萧吕子自制的补气丹,塞入她口中,让她服下,这才为她施了针。
雪莲沉沉睡着,婧儿打量着房中情景,心中感慨,先前假雪莲还在这屋里,而前后短短两个时辰却已是物是人非。
她走到墙角衣橱前,门上被撬开的锁兀自静静地躺在地上,橱门半开半合。她伸手轻轻打开,衣橱内分为上下两格,上面整齐码放着衣物,而下层则空空如也。
不过方寸之地,她仿佛看见瘦小的雪莲被捆绑手脚,嘴里塞着破布,蜷缩在这衣橱中,一双大眼中满是痛苦、惊惧、无助和绝望。
一想到自己还曾住在这个房中,与雪莲不过数步之遥,定然是雪莲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才在衣橱中发出些声响来向自己求救,可是自己却当她是老鼠,错过了施救的机会。难以想象这几个月来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满心的懊恼,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粗心,整整四日,她睡在这个房中,与雪莲只有咫尺之遥,却没能救她,心中既悔又痛,不由得珠泪暗垂。
小翠嘟着小嘴上前轻轻扯了扯她衣袖,轻声道:
“小姐别难过,这姑娘醒了。”
“醒了?”婧儿忙转身奔到床前。
雪莲果然睁开了眼,虽是无力,眸色却依旧清澈,她动了动唇,艰难地开了口:
“姑、姑娘,你,还好吗?”嗓音沙哑如同一个垂暮老者的声音,这或许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开口说话,而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在问婧儿是否安好。
婧儿瞬间泪落,哽咽道:“雪莲,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是我害了你……”
雪莲轻轻摇头,两颗泪珠缓缓从两侧眼角无声地滑落,“谢谢、姑娘救了、我,待、雪莲好了,便来伺候、姑娘。”
婧儿道:“雪莲快别说了,你好好养身子,我亲自帮你调理,你很快就会好的,啊。”
雪莲干裂的唇角微颤,挑起一抹笑意,道:“好。”
……
逐渐清醒后的雪莲告诉婧儿,一日晚间她忙完琐事回房,洗漱完便躺下休息,睡意朦胧间突然感到有个东西捂住了口鼻,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均被绳索绑缚着,口中塞着布团,自己则蜷缩在一个坐在里面勉强能挺直脊背的极为狭小的空间里。她吓坏了,拼命挪动身子,便发现四周都是木板,仿佛自己身在一个木头盒子里。
她想喊,可是口中塞着布,只能从嗓子眼里奋力发出声响来……
一侧木板忽然从中间打开,黑暗中一个黑影出现在面前,那人突然伸手点在了她身上,她就再也哼不出声音来了,四肢也变得麻木无法动弹。随后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告诉她不要再试图发出任何声响,否则就杀了她。
以后那女子也会给她一些吃食,但是都是在深夜,只有一日晚间,月光特别明亮,才让她模糊看到了她的脸,那是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极了自己,只是此刻那人的眼中却散发着鬼魅般的阴冷之气,那时的她汗毛倒竖,她从周围熟悉的器物和摆设终于看出了她居然就在自己卧房的衣橱中。
如这般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有一天她突然听到了婧儿的声音,她不敢作声,当她发现婧儿居然睡在这屋里时,她仿佛瞬间看见了希望。
到了晚间,她从门缝中看见婧房中灯火熄灭,听到她躺下的声音,于是,她奋力扭动身子,想发出声响来吸引婧儿注意,可是如今的她便是想将麻木的身体动弹一下都变成了一种奢侈,她多想婧儿能过来打开这个禁锢她的门,救她出来。
果然,婧儿起床了,却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与那个女子一起返回,她清楚地听见婧儿唤那女子为雪莲。问她房中怎么会有奇怪的响动。
那女子便说房中有老鼠,于是点燃了烛火装模做样打老鼠,雪莲便再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如是这般连续四日,她也努力了四日,那个女子就帮婧儿打了四晚的“老鼠”,始终没有人来为她打开这扇门。最后,到第五日,房中又换成了那个女子……
绝望,令她毫无生存下去的勇气,她开始绝食,她想饿死自己,可奇怪的是,那女子似乎并不打算让她死,总是在她快要死的时候,她就硬将食物塞入了她口中,令她在这样一个状态下被动地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
一次,那个女子对雪莲说:“我不喜欢杀人,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手沾染鲜血,那实在太恶心了。”
或许这,就是她不杀雪莲的唯一的理由。
婧儿命人在自己房中加了一张床给小翠,主仆二人终于可以日日在一起了。
连日来婧儿便与小翠一同照顾雪莲,每日两次针灸,三次熬药均亲历亲为,萧吕子也来探视了两次,以内力为其治疗,如此这般,雪莲一日后起床,二日缓行,三日后便已能行走自如,只是想彻底恢复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雪莲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她的笑容如旧,她的关心如旧,唯一不同的是,她突然喜欢静静地站在廊下眺望远方,就像曾经的婧儿一样,总是站在廊下出神地凝想,只是,那原本清纯如水的眼中多了一份不合年纪的沧桑。对于她来说,如今看来又何尝不是一次重生呢。
……
这一日商齐夫人来探望雪莲,见其大好不免心头高兴,便去婧儿房中坐了坐。
商齐夫人骤然忧心忡忡地说道:“最近啊,老身心中总有些焦虑,总觉得老贼很快便要打到伏龙山来了。”
婧儿道:“老夫人莫再多虑,我师父加固了院墙,又在墙上布设攻击点,山下还有那么多机关,多少能起作用的,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商齐夫人笑道:“说到这个啊,还真亏得你师父有主意,把府宅都要改成城堡了,如此墙头可以站人,居高临下攻击,我们又有那么多武器,倒也不用太担心了。”
婧儿笑道:“既如此,老夫人还愁眉不展做什么呢?”
商齐夫人道:“许是老了,这几日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只是多年不见,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他。”
婧儿好奇地问道:“是谁?”
商齐夫人喟然轻叹道:“从前他是商将军的副将,与商将军更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十八年前,他找到了我,便辞了官,带着我和尚在襁褓中的炀儿去了南方,隐姓埋名拜在他师父慧远道长的门下,从此,他便成了我的道兄,道兄为人耿直憨厚,对我母子颇多照拂。十年前师父故去,随后道兄出去云游,便再未见到,后来我下山创立了‘小云天’,三年前又带着炀儿来到这伏龙山。也曾听说道兄在清州一带开宗立派,门下弟子众多,却不知究竟在何处。”
婧儿道:“待杀尽血奴,便叫商无炀帮您去找找,湘国说大也不大,撒网出去寻找总能找到的。”
“是啊,尤其此番看见雪莲这般的景象,唉,老身不免感叹人生无常,起起伏伏,分分合合,或许是人老了,怀念的人和事就会更多些了。”商齐夫人声声叹息,感慨良多……
第167章 声东击西
时光须臾,光阴如同翻书一般转瞬即逝,在婧儿的精心照顾下,雪莲渐渐康复,虽然尚不及从前圆润,脸上却已渐饱满,气色也好起来。
这日雪莲提着两柄新剑喜滋滋地跑进了婧儿房中。
“小翠、小翠……”
她一叠声地唤着,一见小翠她笑容更盛,将一柄宝剑递了过去,道:
“快拿着,这可是削铁如泥的神器呀,我去高总管那问他要,他小气地不给我,我说小翠也要的,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两柄,雪莲托小翠的福,终于得了这宝贝。”
小翠看着手中长剑撇了撇嘴,道:“我要这劳什子做什么?我又不会武功,你若喜欢就都给你。”
雪莲道:“你拿着吧,没准什么时候贼人又回来,姑娘自打上山就吃了不少苦,可谓命运多舛,手里多个家伙还能保护姑娘呢。”
听得此言小翠眨了眨大眼,道:“那好吧,我就收下了。”
雪莲抽出长剑来指手画脚地给小翠讲解怎么使用宝剑,小翠听得倒也仔细,时不时跟着比划两下,二人年纪相当,性情相投,好生融洽,婧儿看在眼里心中甚是高兴。
这些日子她倒也没闲着,被师父萧吕子逼着学练剑法,可她发现自己完全不是练武的那块料,《箫吕杂谈》她不点也能通,偏偏这武功,自己却是并无半分兴趣,学了几日依旧没有半点起色,气的萧吕子直跟她吹胡子瞪眼,婧儿可一点不生气,甜甜一声“师父”就唤得萧吕子心头一软,拿她毫无办法,只得听之任之。
见她二人聊的开心,婧儿心也好起来,走到门外廊下看看月色。
墨黑色的天空中一轮弯月当头,星光点点洒落下来,为连绵的山峦披上一层黑白斑斓的薄纱。
就快初春了,夜晚依旧寒风潇潇,吹得楼下院子里的火把一阵阵猛烈摇摆,发出“噼啪”声响。护卫举着火把在院内来回走动。丈余高的院墙外,一队护卫手持火把、腰挎刀剑在院外巡逻。
远远地,一名护卫举着火把急匆匆跑到了别院门外,正在巡逻的护卫停下脚步,他们聚拢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随即护卫们尽皆神情紧张地握住了腰中刀剑。随后那名护卫又返身匆匆离开。
居高临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婧儿心中不由得一紧,隐隐一丝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随即冲着院中一名护卫高声唤道:
“亮子。”
那护卫抬头向楼上看过来,见二楼廊下站着的婧儿,忙问道:
“哦,是婧儿姑娘啊,有什么事,您吩咐。”
婧儿抬手一指院外,说道:“你去将院外巡逻的那个护卫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哎!”亮子爽快地应了,一溜小跑出了院门。
外面萧风阵阵,冷风钻入领口,婧儿打了个冷颤,返身去房中加了件斗篷,随即“咚咚咚”下了楼,走到院中。
少顷,那护卫跟随亮子进了院子,护卫见了婧儿恭恭敬敬抱拳一揖,道声:
“见过婧儿姑娘。”
婧儿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兄弟辛苦了,方才我看见一个人行色匆匆,不知出了什么事?”
护卫回道:“方才有弟兄来报,前山十里外的一处林子里发现两队人马正在激战。”
“两队人马?”笑容顿时冻结在脸上,婧儿惊问:“多少人?”
护卫回道:“两三千人之多,他说老夫人命他前来通知我们要保护好您。”
“可知是何人在激战?”婧儿又问。
护卫回道:“探子说交战双方都是身穿铠甲,士兵服饰。”
“士兵?”婧儿想了想,心知有些不对劲儿,又问:“后山可有异动?”
护卫回道:“目前只发现前山十里外有人,后山并未曾听说。”
“有士兵在激战,总不会是湘国自己的士兵打起来?又原何缘何在伏龙山十里外打起来?边关战事胜利在望,老贼逃到湘国境内,冷杉借兵追踪,莫非......”
婧儿凝神沉思片刻,陡然面色一变,暗道一声:“不好,只怕是声东击西啊。”
忙对那护卫说道:“你即刻派人通知老夫人,加派人手严防后山敌军攻山。”
“后山?”护卫纳闷地抬手挠挠后脑勺,不解地问道:“可后山没发现敌军啊。”
婧儿相信自己的感觉,她面色凝重,“你无需多问,速速赶去通知老夫人,她定然明白我的意思。”
护卫眼见婧儿变了脸色,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沉声道:“好,我这就去。”伸手取过一支火把,一转身飞也似地向院外奔去。
婧儿随即对巡逻护卫说道:“你们也要小心警戒,保持万分的清醒,切不可大意了,一旦发现敌情,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是,”那护卫抬眼看了看楼上卧房,许是想到每次贼人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潜入卧房中,心中有些放心不下,冲着婧儿一抱拳,道:
“姑娘也要小心些才是。”
随即返身大步流星走出院门......
婧儿匆匆回到房中,从刀架上抓起归情,便匆匆出了门,一路小跑着下得楼来。
雪莲和小翠心中好生诧异,跟屁虫似的追下楼去问道:
“姑娘,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
“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
婧儿对她二人说道“我去后山有点事,小翠对山上不熟悉,不得外出,雪莲你陪着她,我很快就回来。”
雪莲见状不敢违抗,听话地拉着小翠的手上楼返回房中,却是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婧儿。
婧儿沉思片刻,问亮子道:“咱们别院有多少家丁和护卫?”
亮子算了算,回道:“四十八人。”
“后山守山的弟兄有多少人?”婧儿又问。
亮子想了想,“应该有两三百人吧。”
婧儿一双晶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亮子的眼睛,问道:“亮子,你信我么?”
见婧儿面色冷峻,神色异常,亮子忙回道:“姑娘,山上弟兄谁不知姑娘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姑娘既觉得后山有问题,那绝非凭空杜撰,亮子信你。”
“婧儿姑娘,我们也信你。”
不知何时,一干巡逻的护卫也围了过来。
婧儿冷凝的目光扫视着一众护卫,说道:“好,事不宜迟,既然信我,那便听我的指挥,你带三十人跟我去后山,要快。”
亮子与众护卫齐齐抱拳:“是,我们跟姑娘走。”
婧儿感激地看了众人一眼,点点头,疾声道:
“你们跑的快,速速赶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是。”那护卫即刻下令:“弟兄们跟我速去后山,快。”言罢率先向后山奔去,护卫们即刻蜂拥而上,紧随其后。
婧儿手持长剑跟随着他们向后山奔去……
“姑娘,等等我,我也去。”
婧儿闻声止步,转身一看,却是雪莲穿着斗篷提着长剑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婧儿讶然:“雪莲,你来做什么?”
雪莲道:“我要保护小姐,我们一起走。”
婧儿担忧道:“小翠呢?”
雪莲道:“小翠也想跟着来的,我不准她出来,她不会武功又不认得路,出来反倒碍事,我唤了丫头去看住她,姑娘放心,她跑不出去。”言罢也不待婧儿说话,拉着她的手臂便向前跑去。
伏龙山上虽有马匹,但山里林子多,且极为茂密,无法骑马,婧儿跑的慢,又在这寒风凛凛的深夜,林子里更是漆黑一片,纵然有火把照明,也被肃肃寒风吹得几欲熄灭,雪莲搀扶着婧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丛林之中,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前方早就不见了护卫们的身影。
来到后山时,密密麻麻的小云天护卫已然手持刀剑严阵以待,询问后方才得知,山下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千名敌人,探子根本没有发现,好似突然就冒出来似的,好在山下设有机关陷阱,目前敌人受困机关中行进缓慢尚未冲上来,守山护卫已前去通知商齐夫人。
婧儿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婧儿判断的准确令赶来增援的亮子等人钦佩不已,亮子抱拳道:“放心吧姑娘,您可是咱们小云天的军师,山下会不断有弟兄上来报战况的。”
婧儿暗自感叹,亏得有机关陷阱,否则这突然出现的千余敌人一股脑冲上来,岂不是要将这小云天给一锅端了。
寻了块山石跟雪莲一同坐下,竖起耳朵听着山下的动静。不时会有山下的护卫上来报敌军的动向,进了何处机关,伤亡情况等。
一切果如肖寒所料,那铁面阎罗当真赶来了伏龙山,这块到嘴边的肥肉,他是断然舍不得放弃的,如此穷兵黩武,看来,他根本不会在乎他女儿苗珏的死活了,想想也是,似这等凶狠残暴之徒,又怎会顾及他女儿的性命。
突然间,婧儿再次想起那晚苗贺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顿时一份沉甸甸的感觉再次荡起在心头,她不知道,若是她将那句话告诉父亲和肖寒,他们又会如何震惊,会作何感想,更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一种前路一片渺茫的沮丧感骤然涌起在心头,令她心口发闷……
不知是山风太冷,还是心中太凉,丝丝寒意袭体,她裹紧了斗篷。
“姑娘,你冷吗?要不雪莲把斗篷也给你披上吧。”雪莲说着就去解自己的斗篷绳扣。
婧儿拦住道:“我不冷,你身子尚未完全康复,可别冻着,快穿好了。”
二人缩着脖子等待山下消息,渐渐地耳畔隐隐听到机关弹射及嘈杂喧嚣之声。
婧儿面色冷凝,紧攥剑柄的手心中开始渗出汗水。
声音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机关发出的各种啸声和惨呼声不绝于耳,显然,此番敌人没有获得准确的机关布阵图,触动机关后伤亡必然不少。婧儿只希望这些机关能多消耗敌人一些兵力,也好减轻山上护卫的压力。
不断有护卫来报,敌军伤亡已过半,而后面的敌人踩着前面的尸体闯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机关。
再过半刻,已然隐隐看见敌人的身影,小云天护卫刀剑出鞘严守山口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亮子突然奔来,对婧儿和雪莲说道:
“敌人马上就要冲上来了,请姑娘去林中暂避,你们若留在此地只能让我们分心啊。”
婧儿颔首道:“好。”随即与雪莲一同后退到林中。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声喊杀声越来越近,大批的黑影和闪着银光的刀剑从林中突现,一时间火把攒动,杀声震天,护卫们奋勇迎战,与那些冲过重重机关上了山来的敌军打斗在了一处。
不一刻,隐约已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目测来看,后山上来的敌军看上去约有四五百人,护卫来报是千人,但真正上来的是四五百,可见他们是以前方同伴作为垫脚石硬生生冲上来的。
小云天护卫们甚是勇猛,且手持刀剑均为陨石材料打造,乃削铁如泥的利器,虽是人数少于敌军,倒也杀得敌人惨叫声声,死伤无数,一时间,山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婧儿恨不能上前相助才好,不知不觉中向前走了两步,雪莲一把将婧儿拉到一棵大树之后,低声说道:“姑娘,你要干什么?你不懂武功,万不可白白送死啊。”
婧儿双眉紧锁,紧张地观望着眼前激战。心中霍然一动,自言自语道:“他不可能不在这里.......”双眼开始在战场上交战的人丛中搜寻起来,
“姑娘,您说的是谁?”雪莲好奇地问道。
“嘘——”婧儿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她的目光不断地在人丛中搜索着......
第168章 明修栈道
这时,一名敌军被护卫一刀劈下了手臂,那血淋淋的手臂连同手中紧握的长剑飞上了半空,顺着长剑划过天空的弧线,坠落到不远处的一株大树旁,就在离断臂落下不过数步之遥的一棵老树的暗影里,一个将自己整个裹在一个“黑口袋”中的熟悉的身影被婧儿的眸光牢牢锁定......
“果然是他。”婧儿冷哼一声,“好一个障眼法。”
“姑娘您说的究竟是谁呀?”雪莲伸长脖子使劲想看到婧儿说的是什么人。
“铁面阎罗。”婧儿的声音冰冷刺骨。
顺着婧儿锁定的方向看去,雪莲终于也看见了那个躲在树下偷偷观战的黑影,好似幽冥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偶有火把光泽闪过,映出他那阴暗如鬼魅一般阴寒的玄铁鬼面。
这张恶毒而令人憎恨的脸早已深深刻在雪莲心里,此时一见更是分外眼红,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
“真的是他哎,这老贼,几次三番想害姑娘,今日居然还送上门来,我去杀了他。”
话音刚落,雪莲提起长剑便要冲过去,婧儿大惊,忙伸手一把扯住,低斥:
“你杀他?你打得过他吗?就咱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恐怕连他的影子都没碰到,你就身首异处了,性命要紧,切莫再冒失了。”
听得此言,雪莲怏怏地撤回到树后,一双大眼死死盯着那个可憎的黑影,将嘴巴凑到婧儿耳畔低声耳语:
“姑娘您又是怎么知道后山有敌军的?”
婧儿柳眉紧锁,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候婧儿的确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因为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突然感受到后山的危机,继而紧急调集别院人马增援后山,更不知道的是,当自己站在此处观战时,为何会预感到这些敌军中会有老贼的身影出现?一切都源自于她内心的一种奇妙感觉而已,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居然都被她料准了。
后山上,护卫们虽然异常勇猛,但毕竟敌人多于己方一倍之数,即便手握削铁如泥的利刃,也勉强打成个平手。铁面阎罗躲在那棵大树后冷眼旁观,显然正在等着他的士兵杀光山上护卫,好在伏龙山上长驱直入。
眼睁睁看着护卫们一个个倒下,婧儿心急如焚,后山山口狭窄,护卫们若不能将敌人尽皆挡在山口外,一旦敌人冲破防线进了山,在这偌大的山中,再想寻他们便难上加难,到时候局面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刀光剑影中,呐喊声震天,敌军陆续倒下了,护卫们也一个个倒下了,别院那名护卫首领亮子亦是满面血渍,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军的,手中长剑上下翻飞,奋力厮杀。
雪莲看的是心惊肉跳,急火攻心,急促地问道:
“姑娘,姑娘,怎么办啊,你看敌人来势汹汹,我们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婧儿的双眼紧紧盯着山口激战,回首向林中望去,陡然间,她的唇边挑起一抹浅笑,轻声道:
“援军到了。”
“援军?”雪莲忙回头向林中来路看去,果然,在林中小路的深处,若隐若现的无数火把光亮正在不断地跳跃着,越来越近,显然是有人举着火把在林间迅速向这边靠近。
雪莲欣喜万分,眼巴巴等待着援军的到来。
婧儿迅速瞥了一眼铁面阎罗苗贺,此刻他的目光依旧全神贯注地紧盯山口惨烈的战场,由于苗贺之处地势比婧儿这片林子略低些,也更靠近后山战场,喊杀声、惨呼声充释耳畔,故此,躲在大树后的苗贺浑然不知有人正在向后山赶来。
婧儿低声对雪莲说:“你去看看,让他们动作快些。”
“哎。”雪莲应了一声,提着长剑正待向林中走去,突然又停下脚步,朝着苗贺立身之处瞟了一眼,转而又有些担心地对婧儿说道:
“姑娘,你小心点。”
婧儿面色凝重,双眼紧盯着厮杀的战场,头也不回地催促:“快去。”
雪莲这才豁然转身,飞快地跑进了林中......
雪莲对伏龙山的地形甚是熟悉,脚下倒是挺快,跑不一会儿便看见了率先走在头里,手持长剑的高亮,她飞奔上去,高呼道:
“高、高总管。”
高亮抬眼一看是雪莲,忙迎上前去问道:“后山情况怎么样?”
雪莲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后山方向,“快,快.......”
高亮扫视了一圈周围,问:“婧儿小姐呢?”
雪莲满面焦急,“姑娘还在林子里呢,快跟我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高亮再不敢迟疑,一挥手臂,高声喝道:“快,增援后山弟兄们。”言罢率领着两百多名手持刀剑的护卫紧随雪莲向林中奔去......
经过一番厮杀,敌我双方均已死伤过半,火把燃起的黑烟、嘶哑的喊杀声和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儿演绎着一场恐怖至极的血腥场景。
躲在大树后的婧儿眼睁睁看着这血腥的画面,和那苗贺幽灵般漆黑的鬼影,想到他对自己所作的种种恶行,心中越发的愤恨,左手攥紧了归情,银牙暗咬,此刻倒有些后悔没好好跟着师父习练武功,打又打不过,如今也只得隐在树后,静观其变。
不一刻,雪莲便带着高亮和众护卫奔了过来。高亮一眼便看见了躲在树后的婧儿。婧儿冲他点头示意,高亮微一额首,随即高举长剑率领弟兄们冲了出去,加入阵中左冲右刺,前挑后劈,小云天护卫士气大振......
援军的加入让战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厮杀中,敌军渐渐被逼退至山口林中。
“这下可好了,高总管武功高强,还有这么多护卫增援,杀掉这批敌人可谓是易如反掌。”雪莲摩拳擦掌,恨不能自己也能加入战斗。
然而,婧儿的脸上却越发地冷凝,在她的心中总有着一个个地疑问:苗贺为何眼见得援兵赶到,直到他的士兵已现败相,面对着瞬息万变的战场,他却始终如一根铁杵一般直直地立在树后观战,没有丝毫惊讶和惊慌,甚至连身子都不曾动一下,是什么令他如此镇定?
更浓重的不安在婧儿心中升起,她隐隐感到,这事绝非看到的这么简单。一双美目始终紧盯着那个鬼魅黑影,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战场杀声震天,不过一盏茶功夫,敌军便要被护卫们赶尽杀绝,便在此时,那一直在观战,身形久久未动的苗贺,缓缓抬起了右臂,突然,从他的手中窜出一道橙黄色的火光,直冲云霄。
婧儿见状脸色骤变,惊呼声:“不好。”
正兴奋不已的雪莲听得婧儿骤然惊呼,忙问:“姑娘怎么了?”
可是,尚未待婧儿回话,突然从后山关口外的林子里涌上来大批的士兵,乌压压一片,冲了出来。这些士兵不知何时上来的,便好似突然间从土里冒出来似地,毫无任何征兆。
措手不及的变化顿时令护卫们乱了阵脚,敌军人数众多,即便高亮与护卫们拼死抵挡,也已是自顾不暇,步步后退.......
婧儿心急如焚,看着眼前的形势,她已然清楚地知道,她和萧吕子在山上布置的那些机关暗器绝然不是摆设,看来他们来的人马远远不止千人,而是更多,当第一批的千名士兵前来攻山后启动了机关,冲上来半数敌军,迷惑了小云天护卫,以为只有这么多敌人,而后再有千人踩着前面士兵的尸体悄然而上。
万幸的是,婧儿及时发觉情况,令别院护卫赶来增援,这才没有导致后山守卫的护卫全军覆灭,并得以支撑到高亮赶来增援。而苗贺更是老奸巨猾,在对小云天兵力不明的情况下,他只放出五成兵力攻山,三成兵力与小云天护卫激战,而自己则躲在树后静观其变,直到消耗了小云天的兵力后,他才命余下的士兵都冲上来。
如此又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恶战,护卫们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太久,婧儿万万也没想到苗贺居然如此大费周章地带领如此多的人马攻山,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山下,看来当真是想一举攻下伏龙山了。
此刻婧儿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快的通知高亮,绝不能再在山口死拼,前山尚有护卫两百,商齐夫人定然已经知晓后山战况,也定然会调集后援,然而,一切都是需要时间的,而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敌军太多,再等下去就怕那些护卫们撑不了太久就会全军覆灭.
见雪莲急的直跺脚,婧儿面色凝重,沉声问道:“雪莲,你怕不怕?”
望着婧儿那果断而坚毅的眼神,雪莲握紧了双拳,昂首道:
“不怕。”
“好,不怕就听我说,”婧儿说道:
“高亮他们已然不敌,如若再这样打下去,恐全军覆没,不如让他后撤,相信后援一定马上就到,我问你,山上招兵撤退是用什么办法?”
“招兵撤退?”雪莲冥思苦想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道:
“哨声,别院里就亮子和我有,我有跟他学过。”
婧儿点了点头,“无碍,你试试让他们退到林子里来,咱们只能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牵制住敌人。”
“好。”雪莲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学着亮子的样子,将哨子放在口中,猛然一吸丹田气,仰天发出两长一短的哨声……
第169章 巧布阵法
婧儿料到,只要这边发出了声响,苗贺定然就能发现她们藏身之处,可是,如今伏龙山面临危险,她再顾不得其他,只得冒险一试。
正如她所料,哨声发出,那苗贺已然寻声向她们所在的林中看了过来。
而高亮等人也听到了哨声,正开始边打边向林子这边退来......
一切似乎都在婧儿的预料中。高亮等人一旦后撤,山口顿时大开,夜色中,身着铠甲的敌军如潮水般扑了上来,高亮等人别无他法,只得奋力拼杀,且战且退......
喊杀声越来越近,眼见得战场已然自后山口移至林中,就快抵达自己身旁,雪莲握紧了手中长剑,对婧儿说:
“姑娘,你别怕,雪莲会保护你。”
婧儿此刻心跳如鼓,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铮”一声拔出了归情,咬牙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拼了。”说着挺身便要冲入阵中......
突然,一只手自后面伸过来,如铁钳一般紧紧钳住了婧儿的手臂。
婧儿惊呼出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猛然回头看去,却见拉着自己手臂的是一位身着黑色夜行装外罩黑色鳞甲的陌生年轻男子,雪莲听见婧儿惊呼,见一男子抓住了婧儿,顿时柳眉倒竖,二话不说狠狠一剑便向他胸口刺去,口中斥道:
“什么人?快撒手!”
男子身形微微一闪避其锋芒,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雪莲顿感一股大力自剑身上传来,震的虎口生疼,长剑险些脱手。那男子看都不看雪莲,对着婧儿低声说道:
“少夫人,此处不宜久留,请随我来。”
原本婧儿被这陌生男子抓住手臂,正待喝问何人如此无礼,骤然听他唤自己作“少夫人”,刹时怔然,只有肖家的人才会唤自己为“少夫人”,目光扫去,见他左袖腕部以金线绣着一枚匕首,顿时明白,此人必是肖寒的手下无疑。看来是肖寒的人马前来增援了,不由得心头大喜。
眼见得惨烈的厮杀已然近在咫尺,自己又毫无武功,在此久留已毫无意义,索性也不再多问,冲着雪莲唤道:
“雪莲,是自己人,快走。”随即紧随那男子向林中奔去。
雪莲虽不知这陌生男子是什么人,但见婧儿如此一说,她只管相信姑娘就好,提着长剑跟着他们一路向林中奔去......
只是婧儿到底不曾练过武功,在漆黑的林中,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根本无法跑快,男子见状只得停下脚步,冲着婧儿一抱拳,低声道:
“少夫人,得罪了。”
言罢不由分说,伸出手臂一把拦腰挽住婧儿的柳腰,撒开腿便是一路飞驰......
男子突然的这一“无礼”举动令婧儿大吃一惊,正待惊呼出声,骤然发觉自己双脚已是离地。双耳被突然加速的寒风刮的生疼,林间树木飞速向后倒去,尴尬之余,也没奈何,谁叫自己不会武功呢。
“等等我、等等我......”雪莲在身后疾呼。
暗夜中,一会儿在林间,一会儿在草地,一路疾驰,婧儿已浑然不知自己到了哪里,当男子轻轻放下婧儿时,她忙不迭伸出双手使劲搓揉着被萧风吹的又冷又痛的耳朵。
一抬眼,骤然发觉小云天宽广的宅院已在前方不足五十步远,而就在距离南墙二十步之遥一字排开站着数排手持弓箭、武器的小云天护卫和家丁,在他们身后还密密匝匝站着百十名举着火把、手持刀剑的护卫,火把将南院墙外照得犹如白昼一般亮堂。
见男子带着婧儿和雪莲自林中奔出来,站在弓箭手东侧的十余名手持长剑的男子飞奔迎了过来,这些人身上与那男子一样身着夜行衣外罩黑色鳞甲,袖口上都绣着一只金色匕首,婧儿心中欣喜万分,果然是留守山下的肖家护卫。
男子冲婧儿恭恭敬敬抱拳作揖,“属下闫焘,事急从权,还望少夫人勿怪。”
婧儿矜持一笑,微微颔首,道声:“不怪,不怪。”
这男子正是肖寒留在山下的肖家护卫统领闫焘。得知山上异样后,他火速将两百人马带上山来增援。
当他赶到山上之时,后山已然开战,而一众小云天弟兄正在萧吕子和商齐夫人的指挥下排兵布阵。
闫焘先顾不得其他,首先想到的是肖寒临行前交待给他的最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保护少夫人。
于是他独自飞奔去别院寻找婧儿,听说婧儿赶去后山,又奔去寻找,在密林之中见两名女子躲在树后,他虽未曾见过婧儿,但仅凭阿俊给他的描述,便从面前这两位女子中准确地判断出了他要找的人,又听得旁边年轻女子唤她“姑娘”,认定此女果然是少夫人无疑了。便当机立断上前拉住了正要冲向阵中的婧儿,并将她带到了安全地带。
这时,雪莲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上来,弓着柳腰,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的几乎要断了气。
闫焘对一名中年护卫说道:“千先生,你派几个人保护少夫人的安全,切不可大意。”
“是。”那人应了,即刻点了几名护卫过来。
又冲着婧儿抱拳恭恭敬敬道声:
“少夫人,属下千苍漓,这几名护卫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婧儿微微一笑,道:“有劳了。”
闫焘扫视了一圈周边形势,对婧儿说道:“少夫人,此间已经排好了阵,就等敌军送上门来了,为了防止山上的武器误伤自己人,我们要回去将敌人引过来,刀剑无眼,少夫人且不可随意走动,闫焘去去就来。”
婧儿点头,“好,快去增援,高亮他们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是,少夫人放心,属下自有分寸。”
闫焘言罢转身对着小云天护卫说道:“山里你们比较熟悉,你们跟我去,切记,不可恋战,只要看见自己人,便立刻带到隐蔽的地方去,然后将敌军引到这里来,明白吗?”
护卫即刻抱拳道:“明白。”
闫焘再不耽搁,手持长剑,带着千苍漓向林中奔去。
婧儿与雪莲退到阵后站定,宅院侧门处一队护卫匆匆走了出来,被护卫们拥在中间的正是商齐夫人,但见她身着一袭乌金鱼鳞甲,手持一杆盘龙亮银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苏晴儿与玉莲八姐妹也是一身玄青色劲装,着黄铜铠甲,腰配长剑紧随其后。
一见这般阵仗,婧儿心中暗自赞叹:好一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商齐夫人,好一位威武巾帼。
商齐夫人远远看见婧儿便加快了脚步,口中疾声唤道:“婧儿啊,快让老身看看,可曾伤着你了?”
婧儿迎了上去。雪莲更是满目惊喜之色,跟在婧儿后面边走边高声回道:
“老夫人放心,姑娘她没事。”
待得走近,商齐夫人一把拉住婧儿的手,满目担忧之色,道:
“婧儿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如去兰林苑中候着吧。”
婧儿面色凝重,正色道:“老夫人,婧儿见到铁面阎罗了。”
一听这个名字,一股浓浓的恨意自商齐夫人眼中闪过,咬牙切齿愤然道:
“老匹夫边关战败,带着残兵败将突破防线潜入湘国境内,果然到伏龙山上来了,既然来了就让他好好尝尝老身这杆亮银枪!老匹夫,今日你的死期就到了。”
“好,老夫人,婧儿哪里也不去,便在此陪着您,共同抗敌。”
听得婧儿此言,商齐夫人深深凝视着婧儿,见她双目中的刚毅之色,便知倔强而勇敢的她绝不会在此刻离开战场,索性将劝她到院中暂避的话咽了下去,柔声道:
“也罢,若让你躲起来,你也定然不肯的。说实话,如此大的阵仗,老身也是生平头一回经历,不过,这头一回儿便是要替夫报仇,老身却真的要感谢上天给了老身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也感谢萧先生帮我排兵布阵了。”
说到此,她转而冲着雪莲说道:“雪莲,一会儿打起来,刀剑可不长眼睛,你需紧紧跟着,务必要保护婧儿周全。”
“是。”雪莲口中应着,握紧了手中长剑。
婧儿打量着四周,问道:“我师父呢?”
商齐夫人道:“他去院子里了,在他做的‘城墙’上带人守着呢,那可是最后一道要紧的防线,这边就交给老身来好好招呼他们。”
便在此刻,远处林中传来的呼喝之声越来越清晰,那火把的亮光也在逐渐向他们逼近。商齐夫人目光如炬,抖擞精神大步走到阵前,将手中盘龙亮银枪的枪柄“啪”地一声撑于地上,沉声喝道:
“弓箭手准备。”
听得商齐夫人一声令下,前排护卫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后排护卫的长箭也已紧扣在弓弦之上,这时,原来站在队伍最后方的护卫手持半人高的黑色盾牌迅速跑到前排弓箭手前方,单膝落地,将盾牌搁在地上,左右相连,足足排了十丈开外,长长一排黑盾,好似一堵蔓延的矮墙,正好遮挡住了盾牌手和弓箭手的身体。
细看那原本光洁的盾牌上如今居然遍布铁蒺藜一般的倒刺,只是比婧儿房中所用铁蒺藜更长一些,如同一个个黑漆漆的刺猬一般......
第170章 萧杀流野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萧吕子的主意。此盾改造后既可以防守亦可攻敌,一盾二用。
“熄灭火把。”商齐夫人发出了命令。
随着几十枝火把同时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当婧儿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借着微弱的月光再向阵前望去时,不由得啧啧称奇......
在隐隐的月色下,前排的护卫手中的“刺猬”看上去好似一排低矮的灌木林,而那些护卫则手持弓箭隐身在那“灌木林”之后,不细看,丝毫瞧不出是这不过是一个“人造灌木林”,而弓箭手所在的位置正好处于宅院高墙下,不但有高大的树木,更有宽阔的灌木丛,因此,即便有月光照射下来,他们也完全处于高墙下的阴暗面,在这道极佳的屏障保护下,一旦护卫们分散开来,敌人若想看清他们的具体位置,那是难上加难。
不得不说,此刻婧儿心中对萧吕子的聪慧和老练佩服之至。
……
喊杀之声越发近了,天色也越发的幽暗,林中激战,火把燃着了干枯的林木,四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隐隐绰绰的黑影在密林中纠缠,杀的难解难分......
片刻后,开始有人影自林中飞奔而出,逐渐人影一波接一波,宛如黑色的浪潮拍击海岸,乌压压地奔涌而至。
商齐夫人双目如鹰,紧紧盯着前方黑压压扑来的人潮,左手紧握盘龙亮银枪,右手高高举起,弓箭手见状立刻振臂拉满了弓......
随着奔涌而出的黑影越来越多,商齐夫人将一个玉石做的哨子放在口中,轻轻吹出,顿时,一股宛如流水般清澈而婉转的哨声自她的口中发出,哨声柔中隐隐一丝锐气,婉转中暗藏一份玄机,穿透了喧嚣的战场,盘旋在人潮上空,在这伏龙山幽暗的深夜里兜兜转转绵延三里。
哨声响起之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充释着萧杀之气的战场霎时变了......
敌军突然发现,刚才被他们杀的节节败退,已无还手之力的小云天护卫,突然间一个个都似遁形一般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他们手持滴血的刀剑错愕不已,面面相觑。
便在此时,商齐夫人高举的手臂猛然一挥,口中低喝一声:
“放!”
几十把弓箭齐射,随着“嗖嗖”破空之声传来,瞬间,对面敌军阵中传来阵阵惨呼,十数名敌人中箭倒在了地上。前排护卫射出弓箭即刻退后,后排护卫前行一步拉弓射箭,两排弓箭手不断交替射箭,“嗖嗖”声不绝于耳,惨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一排排的敌人倒在了地上,敌军顿时慌乱了起来。在这些敌军眼中,弓箭疾射而来的方向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除了林子便是灌木,纵是火眼金睛,在这黑暗而陌生的伏龙山上也根本看不清那些弓箭手究竟藏在哪里,敌军刹时乱了阵脚。
商齐夫人将手中一条丝带提在手中,丝带随风飞舞,此时风向正南,一抹嗤笑挑起在她唇边,“天助我也!”
她沉声道:“既然来了,小云天也要尽尽待客之道啊,玉莲,该让他们尝尝萧先生为他们准备的开胃菜了。所有人捂住口鼻!”
“是。”在场所有人立时用布蒙住了口鼻。
听得此言,婧儿心中了然,有那位用毒高手萧吕子在此,自是不会忘记让敌人来尝尝鲜。她忙从身上取出两块帕子来,一块塞在雪莲手中,一块自己蒙在脸上,雪莲虽不知他们都在做什么,但也乖巧地有样学样。
随即玉莲八姐妹大步上前,走到队伍最前方,抬手向空中轻轻一扬,只见一股股细碎的黄色粉末从她们手中飞向半空,南风潇潇,那黄粉宛如一屡屡淡黄色青烟向敌阵中飘去,片刻间蔓延开来,如一袭薄纱将敌人笼罩其中。
敌阵中开始传出剧烈咳嗽声,有人痛苦地惨叫,有人在高呼:“这烟有毒……”
半炷香后,这层薄雾才渐渐随风散去,地上又多了许多横七竖八的敌军尸体。
敌人果然凶狠异常,只一阵慌乱后,便再次嚎叫着前赴后继,踏着自家士兵的尸体扑了上来。眼见得距离商齐夫人不过二十步之遥,商齐夫人双手紧紧握着盘龙亮银枪,扯掉面上蒙着的帕子,怒目圆睁,愤然高喝一声:
“弟兄们,给我杀!”话音刚落,手持盘龙亮银枪率先冲向了敌阵。
苏晴儿、众护卫家丁手持长剑、大刀,紧随其后冲了上去,齐声高喝:
“杀!”
方才在混战中听到商齐夫人撤退哨声而悄然隐身的闫焘、高亮与百名护卫此刻重新现身,加入了混战中......
“烟冥露重霜风号,声悲色惨侵征袍”,火把重又燃起,只见鲜血飞溅、断肢横陈,伏龙山原本优雅恬静的山野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杀戮战场......
面对强敌,商齐夫人毫无惧色,冲锋在前,手中一杆盘龙亮银枪,扎、刺、挞、抨、缠、圈、拦......快如闪电,动若流星,势如破竹,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看着敌人一个个在哀嚎中倒下,护卫们越战越勇,手中所持削铁如泥的利器,更是如虎添翼,逢敌杀敌,遇剑砍剑,毫不留情。
那些手持盾牌的护卫们,也已经加入了战斗,看似笨重的盾牌,此刻在他们手中化作武器上下飞舞,“呼呼”生风,时而作为盾牌挡住敌人刀剑,轻轻一带,敌人的武器便被卡在了铁蒺藜中,要想自己的武器不被顺势夺走,敌军可就要多费一番功夫去应付这盾牌手,不知不觉间已是乱了阵脚,盾牌挥舞间,那些锋利的铁蒺藜便如无数的利刃,无情地撕裂了敌人的胸膛,一时间,呼痛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墙根暗影下紧张观战的婧儿,不安地攥紧了雪莲的手,掌心中满是汗水,即便自己是见多了断肢残躯的大夫,但此刻亲眼见到这般血肉横飞的场景还是令她心生惶恐,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强自镇定心神,目光在激战的人群中不断搜索。她知道,那个人就在这里,一定在这里......
突然间,一个身披黑袍幽冥般的黑影腾空而起,脚尖飞踏人头,直奔商齐夫人而来,那宽大的黑色斗篷在夜风中如邪恶而丑陋的蝙蝠张开的巨大翅膀,手中一柄九耳八环太阴刀闪着森冷的寒光,自上而下恶狠狠向商齐夫人兜头劈下……
婧儿惊恐大呼:“老夫人小心!”
喧嚣的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婧儿的呼声被淹没在了惨叫声中,而那柄突如其来的九耳八环太阴刀快如闪电,带着啸声劈头而至,眼见得老夫人就要命丧于这鬼头刀之下......
便在此千钧一发之刻,一名护卫及时发觉,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用身体奋力撞开了商齐夫人,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她面前,而那柄大刀“咔嚓”一声自那名护卫肩头劈下,生生将他劈成了两半......
鲜血喷了商齐夫人满头满脸满身,眼睁睁看着那护卫被切成两半的身躯倒了下去,地上霎时血流成河,内脏横流,商齐夫人惊呆了......
她怒目圆睁,满腔愤恨地死死盯着那个身穿黑斗篷,戴着玄铁鬼脸,幽灵般的鬼魅身影,暴怒之下浑身颤抖,牙齿咬地嘎嘣嘎嘣响,“铁面阎罗!”
众护卫见状冲上前来,舍身围住苗贺,刀剑齐上奋力一战,苏晴儿亦是惊呼出声,奋力拼杀,冲到商齐夫人面前,急问道:
“老夫人,老夫人,您没事吧?”
商齐夫人双目喷火,紧紧盯着那个被护卫们围着的黑色身影,二十年血海深仇喷涌上心头,她心中悲痛异常,愤然仰天长啸,血脉喷张,怒喝一声:
“苗贺老匹夫,老身与你不共戴天,拿命来!”手持长枪疯了似地一阵砍杀,直向着仇敌冲去......
而就在此刻,不远处正在与敌军拼杀的千苍漓无意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微微一怔,忙借着四周那游弋不定的火把微弱的光线仔细瞧过去,可是方才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又瞬间被淹没在了厮杀的战场中,再难寻到踪迹。
也不过一刻的恍惚分神间,当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柄大刀正劈自己的胸膛,慌忙举刀相隔,将那大刀震开了三寸,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千苍漓还是感受到了那冰冷的刀锋入肉的彻骨寒意,而此刻的他全然顾不得这些,趁着敌人刀势未歇,将手中银背大刀反手横劈,一招风扫残月,刀背硬生生砸向了那敌人的头部,“啪”地一声脆响,瞬间给那士兵开了瓢,未待惨呼出声,脑浆便合着鲜血顺着那人头颅碎裂的缝隙中流淌了下来,随即“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一阵彻骨的剧痛随之自肩胛伤处传来,左边肩胛处拉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鲜红的肌肉外翻,鲜血正在不断地涌出。
置此沙场之中,刀光剑影遮天蔽月,稍有不慎轻则受伤,重则丢了性命,千苍漓不过片刻的恍惚分神,便险些送了性命,所幸他方才出刀快,击偏了敌人劈来的大刀,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千苍漓收敛心神,伸手在衣衫下摆上撕下一块布条来,一端咬在口中紧紧扯住,迅速将肩胛处包扎勒紧,凝神聚气,重振旗鼓,再次冲进阵中,手中大刀寒光再现,照着敌军的头颅狠狠劈下......
混战中,身穿黑斗篷的铁面阎罗再次腾空而起,那柄九耳八环太阴刀一如它那幽灵般的主人一样,裹挟着阴冷的寒风恶狠狠向商齐夫人劈来。商齐夫人瞬间便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阴风,手中长枪猛然回撤,枪尖向上挑去,当枪尖与刀身相触的瞬间,爆出“噹”地一声巨响,随着一团火星闪烁,那柄九耳八环太阴刀居然被那小小的枪尖硬生生扎出一个坑洞……
第171章 索命阎罗
眼见得自己便要得手,却再次未能得逞,厚背大刀居然还被小小的枪尖扎出了洞眼儿,苗贺心中异常震惊,看着刀背上那枪尖扎的凹坑,惊讶于商齐夫人怎会有如此浑厚的内力?
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是,亮银枪上那个小小的枪头,居然是山上陨石所锻造,不仅坚韧无比,更是削铁如泥。他或许更该庆幸,商齐夫人病了多年,如今身体才刚好,气息不足,那枪头才给他刀上扎了个坑,若是换了商无炀,恐怕他这刀背便要扎透了。
苗贺盯着那刀背上的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震惊之余更是恼羞成怒,双目赤红,将个九耳八环太阴刀拖在地上,一步步向商齐夫人走来,那玄铁鬼脸上两个空空眼洞中射出两道饿狼般嗜血的光,但凡身侧有人靠近,无论自己人还是小云天护卫,他看也不看,手起刀落,用行动证实着一句话:挡我者死!
血光四溅,在飘忽不定的火光中,铁面阎罗犹如阴曹地府来夺人性命的黑无常,令人望而生畏,心生恐惧......
商齐夫人怒视着那个常年躲在鬼面中的仇人,心中集聚多年的仇恨和怒火腾然升起,愤然高喝:
“老匹夫,受死吧!”长枪一抖,一招悲心追月,直奔鬼脸挑去。
苗贺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的嗤笑,九耳八环太阴刀暗贯内力,直直劈向枪杆......
枪杆乃木制,一旦被他劈到,必然断裂,商齐夫人见状,滕然撤招,拧身反手一枪便扫了过去,苗贺足尖点地,腾身跃起,九耳八环太阴刀“呼”地一声砍向商齐夫人的颈项,商齐夫人处变不惊,手中长枪一个翻转,枪尖向他胸膛扎去......
不一会儿,二人已是战了二十几个会合,苗贺大刀沉重招招狠辣,商齐夫人枪法虽精湛,又有陨星而制的锋利枪尖,但终究是大病初愈,无论是武器的份量还是自身的力量均无法与之抗衡太久,纵是苏晴儿和护卫不时突破敌军上前助阵,但这几十招下来商齐夫人已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渐有不支之相。
那苗贺见状心中暗喜,“嘿嘿”一声阴森森的冷笑,手中九耳八环太阴刀攒了十成力猛然挥向了商齐夫人,大有一举砍其头颅之势,凶狠若阎罗索命。而商齐夫人举起的长枪已然显出仓促无力......
眼见得商齐夫人遇险,苏晴儿力图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冲过去支援,可是苦于被几名敌军纠缠,无法脱身,刀剑齐齐向她挥舞过来,她只得举剑格挡……心有余而力不足,苏晴儿急的几乎哭出来,疾声高呼:
“老夫人......”
正当商齐夫人命悬一线之际,随着“当啷啷”一声巨响伴着火花飞溅,那沉重的九耳八环太阴刀霎时被一把银背大刀撞了开来,一名身着黑色劲装黑鳞甲的男子挡在了商齐夫人前面,待苗贺看清面前的男子,霎时眼珠都要暴凸出来,越发地怒火中烧,恨声低喝:
“原来是你,你居然背叛了我!”
那出手救下商齐夫人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千苍漓。此刻千苍漓见老贼射来的凶狠目光,愤然说道:
“老贼你凶残成性,为了一己之利便诛杀了我三清山道观百十条人命,今日我便要替我那些枉死的道士报仇,拿命来吧!”
言罢猛提丹田气,气贯刀锋,银背大刀裹挟着十万分的怒火,“呼”地一声在夜空中划出一条银色的寒光直向苗贺胸口劈来。
苗贺恐怕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恼羞成怒,大吼一声,一抖九耳八环太阴刀,钢制环扣发出一串刺耳的“仓啷”声,挥起一刀硬生生向那银背大刀撞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把大刀倾注了各自心中的怨愤和仇恨缠斗在一起,刀影过处萧风刺骨,杀气腾腾......
脱险的商齐夫人左手以长枪枪柄撑在地上勉强站稳脚跟,右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嗓子眼里泛出一丝腥甜,一丝鲜血顺着唇边流了下来,额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苏晴儿终于突破了重围冲到商齐夫人身旁,伸手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唤:
“老夫人,老夫人您伤着哪儿了啊?”抬手慌乱地帮她擦拭唇边的血渍。
商齐夫人强撑着无力的身体,抬起手来摇了摇,喘了口气,“不碍的。”
双眼向那位关键时刻救下她的男子看去,见他正拼力与苗贺厮杀,那腾跃拼杀的矫健身影越看越熟悉,想着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声音亦是如此熟悉......
骤然间,她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着喃喃道:“道兄?”
也不知那男子是否听见了她的呼唤,身子一震,手中挥舞的银背大刀亦是豁然一顿,便在此刻,苗贺手中那柄太阴刀鬼魅般如影随形地紧紧将他裹挟在刀光中,根本不容他有丝毫的走神,千苍漓只得拼尽全力与之博弈,直杀的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见商齐夫人神情异样,苏晴儿疾声呼唤:
“老夫人,您没事吧?您这是怎么了?”
看着那男子熟悉的背影,商齐夫人突然情绪异常激动,一手握住苏晴儿的手臂,正待说些什么,一瞥眼,一名士兵的长矛瞬间便已到了晴儿后心,商齐夫人手中长枪陡然弹出,枪杆猛然击向那长矛,“啪”地一声响,将那长矛打偏,苏晴儿见状,忙紧紧拉着商齐夫人,焦急地说道:
“快走。”手中长剑飞舞,奋力拼杀,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搀扶着商齐夫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见她二人冲杀出来,婧儿和雪莲忙迎上前去将商齐夫人搀扶到墙角下,让她席地而坐。商齐夫人猛然一阵咳嗽,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苏晴儿口中连声唤着“老夫人”。
婧儿见商齐夫人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忙伸手为她把脉。
搭脉片刻后轻轻舒了口气,对苏晴儿说道:“老夫人体虚多年,这才将养得好了些,哪里经得住与老贼如此酣战,方才一战已是元气大伤,绝不能再战了。晴姑姑,不如您先送老夫人回兰林苑歇息?”
“不行,”商齐夫人双目紧盯着不远处硝烟滚滚的战场,双手撑着盘龙亮银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万万没想到,老匹夫此番攻山,带着这么多人马,看来是笃定要一口吃掉我小云天了。现在伏龙山危机重重,老身作为当家之人,怎可在此为难时刻扔下这些拼死搏杀的孩子们一走了之?此刻我要是退下了,漫说这血海深仇报不了,便是这小云天也要异主了。”
苏晴儿眼望着那刀光剑影处,燃着的树木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担忧道:
“老夫人,敌人太多了,前山只留了百人,其余都在这里了,我们就快挡不住了,万一前山再上来敌军,这可如何是好?”
商齐夫人钢牙暗咬,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沉声道:
“小云天乃老身一手创立,炀儿苦心经营多年,如今炀儿不在,无论如何,便是拼了老身的性命去,也决不能让小云天毁在老身的手中。守住小云天,守住伏龙山。”
“援军应该就快到了。”婧儿说道。
“援军?”苏晴儿与雪莲听得婧儿口中“援军”一词也顿时双眼放光。
“援军?何来的援军?”商齐夫人大感诧异。
婧儿面色凝重,道:“被我们发现的前山十里外的敌军定然是苗贺的障眼法,用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实则大部队由苗贺率领悄悄从后山上来,而那些在前山十里开外拦截敌军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冷杉率领的祥州士兵。”
“祥州士兵?”三人惊呼道。
“正是,”婧儿又道:“从前山发现敌军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了,算起来,他们也该快到山上了,我们只需再坚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商齐夫人双眉紧蹙,她心中暗自忧心,心情尤为沉重,低声道:
“我们的人马已是死伤大半,而敌军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冲上来,老身真担心,怕撑不过半个时辰啊。”
婧儿紧紧盯着萧杀的战场,目光中充满了坚毅,暗自咬牙,道:
“撑不过也要撑,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
满目血肉横飞,一个个血红的双眼在狰狞的脸上放射出仇恨的烈焰,一道道剑芒、刀芒闪过,遍地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眼见得身边护卫一个个倒下,高亮难掩心中悲愤,双目赤红,连声怒吼,手中长剑上下翻飞拼死搏斗,越战越勇,然而,铺天盖地的敌军蜂拥而上,纵是护卫们再骁勇善战也被逼的步步后退,眼见得渐渐就要退到婧儿和老夫人所在的墙边。
婧儿见势不妙,与雪莲一起搀扶着老夫人向后退出五十步开外,方才在侧角门处站定。十多名护卫手持长剑立于他们身前严阵以待。
看着眼前这不容乐观的战况,商齐夫人心情越发沉重,不由得长叹一声道:
“唉,老身老矣,若是在二十年前........”
“老夫人,”婧儿打断了她,“您别多想......”
有护卫抬着受伤的弟兄退了下来,婧儿与雪莲忙迎上去,将他们带至墙角下,进行包扎。
魏大夫提着前襟从侧门奔了过来,将大量的绷带和金疮药,放在地上,给婧儿打下手帮忙。
婧儿问道:“魏大夫,你怎么来了?”
魏大夫道:“老夫是大夫,来帮忙是应该的,有些伤员已经直接抬进院子里去了,萧先生和武先生也正在里面忙着救治呢。”话不多说,他开始埋首做事。
不过一刻钟时间,陆陆续续自战场上撤下二十多名伤员,可见战斗的惨烈......
第172章 冷杉增援
惨呼声、刀剑撞击声、怒吼声响彻山谷,惊动了院中的一个人......
被商无炀禁足在竹林苑中的苗珏惊慌失措地在灵儿的搀扶下来到院门前,见门外守卫的护卫居然不见了踪影,挺着大肚子急匆匆来到了东侧门,灵儿轻轻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探出半个头去向外张望。
先看见了近处站着的商齐夫人和苏晴儿,婧儿、雪莲和魏大夫正忙着给躺在地上的伤员上药绑扎。
放眼看去,但见远处林中火光冲天,硝烟弥漫,黑压压的一片正在厮杀的人群铺天盖地,杀声震天,待得细看,顿时惊得她“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哆哆嗦嗦着说道:“少、少夫人,是,是士兵。”
“士兵?”苗珏惊呼出声,困惑道:“怎么会有士兵?”
抬手便要打开门。灵儿忙伸手拦住,急声问道:“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苗珏道:“我要出去看看。”
灵儿瞪圆了双眼,惶恐道:“您要出去?那怎么行?外面乱成一锅粥,刀剑无眼,万一伤着您和腹中的孩子可如何是好?不如,灵儿送您回房去等着吧?”
苗珏抬手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耳畔听着外面震天的喊杀之声,突然双眼一红,潸然泪下,说道:
“自从他将我禁足,到如今已有四个多月,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不知他是否还在怨我?我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安好,灵儿,你就让我出去看一眼吧。”说着便又伸手去开门。
自从苗珏被商无炀禁足在竹林苑,所有消息尽皆封闭,她到现在仍不知商无炀率军攻打宣德府和北峰岭一事,更不知他早已去了边关作战数月。
灵儿见她执意要出去,劝阻不成,索性将心一横,双臂打开,拦在门前,果断回道:
“不行,灵儿不会放您出去的。”
苗珏见状心中越发焦急起来,伸手去拉扯灵儿,却是怎么也拉扯不动,又见灵儿如此固执,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妥协,说道:
“好吧,那我不出去,就等在这里,灵儿你查看了情况即刻报于我知道,这总可以吧?”
“那好吧。”
灵儿一眼瞥见院子假山旁有个小亭子,亭子里有木制凳子,便说道:
“那我扶少夫人去那边坐着吧。”她将苗珏搀扶到凳子上坐下,这才又返回到侧门前,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向外探看,苗珏抚着肚子,无奈地坐在亭子里,耳边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嘶吼声,心中如翻江倒海般慌乱无措。
一阵寒风袭面而来,苗珏骤然打了个冷颤......
眼见得半个时辰快到了,而婧儿所说的援军却迟迟未到,看情形来犯敌军前后少说也有三千多人,除了在机关陷阱中伤亡四五百,冲上山来的仍有三千左右,而山上留守的护卫一共不过六百人,即便肖家增援的两百护卫暂时缓解了小云天的压力,却根本无法扭转败局,单靠手中利器能支撑到现在已是万分艰辛,敌人步步紧逼,护卫们已是战的疲惫不堪,伤亡惨重。
眼看着抬下来的受伤护卫越来越多,商齐夫人心急如焚,不时地向前山方向张望,期待着援兵的到来......
突然,商齐夫人果断说道:“不能再等了,”转头对雪莲下令:“雪莲,你速带婧儿去兰林苑,走暗道将她带出山去,一定要安全送到山下交给肖家护卫。”
雪莲忙问道:“那老夫人您呢?”
“我?”商齐夫人挺直了背脊,抖擞精神,双目如炬,威风凛凛地将手中盘龙亮银枪提在手中,道:
“老身乃当家之人,在此危难时刻,又怎能独善其身?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纵然战死沙场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小云天被毁。”
婧儿面上虽显得从容不迫,但心中亦是暗自担忧,她扭头向前山方向看了一眼,陡然眼中一亮,冲着商齐夫人微微一笑,道:
“老夫人您就别想着送我走了,好戏就要开演,您的援兵到了。”
商齐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婧儿莫要再安慰老身了,为了小云天,老身便是战死也无愧于心,无愧于炀儿了。”言罢提着长枪抬腿便要冲入阵中。
雪莲顺着婧儿目光的方向朝前山极目张望,突然瞪大了双眼,兴冲冲呼道:
“姑娘说的没错,老夫人快看,援军果然到了。”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忙回头望去,远远地,有无数火把亮光伴着重重人影正在渐渐向她们靠近。商齐夫人顿时心花怒放,口中连连念叨:
“太好了太好了。”可转瞬她又收敛了笑意,面上现出一丝狐疑和警觉来,问婧儿:“这么远,你怎就确定是援军而非敌军呢?”
听得商齐夫人如此一问,婧儿抿口一笑,回道:
“您看,他们步履矫健,定然是我们的守山护卫从小路上放他们上来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细细看去,商齐夫人喃喃自语:
“是啊,若是敌军,必然攻山,那些机关也够让他们喝一壶的,前山守卫早就会来报了。”
如此这般一想,顿时心中一块大石放了下来,松了口气,“太好了,小云天有救了。”
说时迟,那时快,不一会儿,援军便已冲到了面前,跑在头里一位身穿紫金护心甲,身材欣长眉清目秀,腰配长剑,手持链子鞭的,正是玉公子冷杉冷墨然。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前山一战,消灭敌军千人,祥州士兵伤亡亦是不小,三千祥州兵,如今还剩两千一百人。
冷杉奔到商齐夫人和婧儿近前,抱拳高唤一声:
“老夫人,嫂嫂,你们都还好吧,墨然来了。”
见他身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商齐夫人心口一紧,焦急地问道:“玉公子你没事吧?”
冷杉朗声笑道:“老夫人放心,我很好,这都是敌人的血,前山的敌军全部被我们消灭了。”
商齐夫人又惊又喜,“好孩子,辛苦了,婧儿说的没错,我们等来的救兵果然是你们呀。”
冷杉抬眼向战场,问道:“此刻战况如何?”
商齐夫人面现忧色,回道:“战到现在敌人约有三千不到吧,我们的人伤亡惨重,就快撑不住了,现下你们赶来就太好了。”
冷杉意气风发,挺起胸膛,傲声道:“老夫人您只管督战,有我冷杉在,必不会让那老贼得逞。”
言罢将手中长鞭塞入腰带上的鞭袋中,抬手“仓啷啷”一声拔出长剑,冲着身后弟兄们高声喝道:
“弟兄们,川阳国败军就在前面,大伙儿把招子擦亮,莫要伤了自己人,弟兄们,都抖擞精神,给我杀!”
一声“杀”字刚落,顿时身后呐喊声震耳欲聋。
“杀呀!”
士兵们高举着刀剑齐声呐喊,声震九霄。
冷杉手持长剑,率领着士兵气势如虹,排山倒海般直向战场上的敌军扑去......
有了冷杉的增援,战场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小云天护卫们本就以少战多,又死伤半数,咬牙硬撑到现在早已疲惫不堪,直到援军加入阵中,他们才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便在此刻,一名护卫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跌跌撞撞冲出重围,刚退至墙边,便双双栽倒在地,那护卫满身血污,艰难地爬起来,却再次摔倒在地。
“这是谁?”商齐夫人见状顿时神情紧张,便要过去查看。
“亮子?”婧儿惊呼。
她与雪莲忙上前搀扶着他至墙角坐下。
亮子满头满脸都是血,左腿上一道半尺长的刀伤,血流不止。
“啊!”
耳畔听得雪莲一声惊呼,神情突然异常惊慌,“姑娘、快,快救救他……”紧张令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婧儿面色冷凝,单膝跪地,便去查看亮子的腿伤。
亮子却指着那个被自己背出来的人,急声说道:“不用管我,先救他......”
言罢,他不顾自身伤痛,奋力将旁边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的上半身托起,让他能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冲着婧儿连连额首,满眼乞求之色,道:
“求神医、救救他、救救他.......”
亮子双目赤红,面色苍白牙关紧咬,一丝鲜血从唇边流出。
雪莲忙取了帕子来为他逝去血渍,急得嘤嘤直哭。
婧儿眉心紧蹙,转而将目光转向那位昏迷不醒的男子......只见他满脸都是血,已经看不出相貌,男子身穿黑色劲装,全身划开的数条猩红色伤口和粘稠的血液触目惊心。
她以手中纱布小心抹去了男子脸上的血迹,待看清男子的脸时,不由得惊呼:
“高亮?”
商齐夫人此刻也认出了高亮,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口中连声疾呼:
“高亮、高亮,你这是怎么了,啊?高亮......”
婧儿单膝落地,凑近高亮身前,雪莲将火把尽可能地贴近,以便于婧儿查看伤势。
婧儿面色凝重,借着火把光亮细细查看他伤势。但见他双目紧闭,额头上一道伤痕,左臂上纵横两条血口中犹自向外流着猩红的血,右肩上没有刀痕,肩头衣衫也是完整的,但从肩头渗出的大片粘稠的血渍来看,此处的伤势定然是极重的。
婧儿双手握住他的衣领,随着“刺啦”一声撕开他衣衫领口,商齐夫人和血莲惊呼出声,婧儿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当肩头衣衫扯开时,一些碎肉跟着贴身的衣服碎片一起掉落下来,肩头一片血肉模糊,皮肤和肌肉均已经碎裂了一般,隐隐露出了白骨。
……
第173章 袍泽之情
“被、被铁面阎罗、拍了一掌。”亮子神情痛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落下来。
自打来了伏龙山,也算经历了几次战役,婧儿医过的伤者不下百人,而此刻,婧儿还是被震撼到了,高亮这块皮肉是被大力硬生生击烂的,仿佛被大铁榔头重重砸过一样。
这血淋淋的现实就是在告诉她,这就是战争,这就是灾难,这就是伤痛......
商齐夫人声声唤着:“高、高亮......”话未说完,泪水已落了下来。
“姑娘,神医,求您救救高总管,救救他......”
耳畔传来亮子的声声乞求。
明明心如刀割,却要装作泰然自若,明明痛心疾首,却要装作无比坚强,这,一直是婧儿所坚持的,这一刻,她银牙暗咬,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取出银针先行为高亮施针止血。将金疮药洒在他各处伤口,以纱布进行包扎......
当将他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完毕,高亮犹自昏厥不醒,婧儿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来,拔除塞子,倒出一颗白色黄豆大药丸塞进了高亮口中,再用手托住他下巴向上一抬,那药丸顺着口腔滑入了咽喉中。
“婧儿,高亮他、他怎样了?”商齐夫人语声焦急。
婧儿长长吐了口气,面色凝重,回道:“肩头肌肉尽碎,好在筋骨尚未曾断裂,左腿骨折,其他地方均为刀伤、剑伤。刚才给他服用了我师父自制的补气丹,别担心,一会儿他自会醒的。不过,他的伤实在太重,现在我没有办法好好给他医治,只能等战事结束再想办法了。”
处理完高亮伤口,婧儿与雪莲一起,用力将高亮从亮子腿上搬开,轻轻摆放在地上。这时,婧儿后背衣衫已经汗湿,她以衣袖抹去了额上汗水,紧接着又去查看亮子腿部的伤势。
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掀开破损的裤子,但见半尺长的伤口处鲜血不断在涌出,雪莲忙递过一条帕子来,婧儿接过,帮他轻轻擦拭伤口处的血迹,然而,她的手指刚触碰到伤口,亮子那条腿不自觉地一阵抽搐。
婧儿的手停下了,就着火把仔细查看之下,心中一惊,原来,就在裂开的伤口中居然“藏”着一截锋利的断刃。
亮子瞧上去不过二十岁年纪,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拌和着脸上的血水滚滚而下,此刻的他,紧闭着双眼,牙关咬的“嘎吱吱响”。
婧儿不由得心中一痛,暗自慨叹不已,真不知亮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居然还背着高亮从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来,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自当赢得别人的尊重。
这断刃在伤口中若不及时处理势必要引起感染,一旦伤口感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此时,即使再疼,他除了忍耐也别无他法。
“张口。”
一旁传来魏大夫温和的声音,他将一个布团送到亮子嘴边,温言道:
“孩子,忍一忍,有婧儿姑娘在,你这条腿一定会保住的,放心吧。”
听得此言,亮子听话地张开了口,将那布团紧紧咬住,可是他的身体却依旧在不听使唤地颤栗。
婧儿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刻,只有她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才能支撑起伤者的希望。于是,露出一丝带着鼓励的微笑,柔声对他说道:
“魏大夫说的对,你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雪莲眼中泪光闪烁,握着火把的手在微微颤抖,低声对婧儿说道:
“姑娘,您轻着点,啊。”。
婧儿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略一停留,继而轻声说道:“放心。”
商齐夫人伸手接去了雪莲手中的火把,“雪莲,你也给婧儿搭把手吧,有婧儿在,咱们什么都不怕,啊。”
雪莲抬起衣袖擦拭去眼中泪花,用力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无论婧儿和雪莲如何给他擦拭伤口,如何施针止血,伤口如何疼痛,亮子只管紧闭了双眼,口中咬着那布卷一声不吭,只是眼角的泪水却不停地流出,直到婧儿从伤口中拔出那截断刃,再为他敷药绑扎完毕,疼痛已令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最终,他还是挺过来了,衣衫尽湿,胸膛剧烈起伏,虚弱至极。
这份刚毅和勇敢不禁令婧儿动容。
雪莲泪眼婆娑地上前将他口中的布卷扯出来,又以衣袖给他抹去额上汗水。
亮子感激地望着婧儿,颤抖的双唇微微开合:“多、多谢。”只是声音虚弱而无力。
婧儿回以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柔声安慰:“别说话,先歇会儿吧。”
直到亮子靠着墙壁,静静地闭上了眼,婧儿这才站起身来跟商齐夫人一起前去查看其他护卫的伤势。
而雪莲却没有跟过来,兀自跪在亮子身前,小心地帮他擦拭脸上、身上的血迹,泪如雨下。
对于雪莲这反常的举动,婧儿看在眼里,不免心生诧异,当她将困惑的目光转向商齐夫人时,商齐夫人苦笑一声,幽幽一叹,开了口:
“他...是雪莲的哥哥。原在高亮手下,上回咱们抓住假雪莲,救了真雪莲之后,高亮怕他担心妹妹,便将他调去了别院。”
“原来如此。”
倒是从未听雪莲说过她自己有个哥哥在山上做护卫。
商齐夫人眼睛盯着战场,口中说道:“雪莲兄妹父母早亡,哥哥原来名叫雪阳,会些皮毛功夫,便带着妹妹卖艺为生,三年前,高亮出门办差,正见他二人在街头卖艺,高亮见她兄妹聪明伶俐,心中喜欢便多给了些钱,雪阳便记住了他,两日后,高亮又看见了雪阳时,雪阳正蹲在路边哭,高亮一问方知,雪莲重病,雪阳给他妹妹看病抓药,也是他兄妹命苦,一点救命钱又被歹人给抢了去,高亮见状便送了他妹妹去医馆瞧病抓药,这才救了雪莲一命,那雪阳感激高亮救命之恩,兄妹二人也就跟着他上了山,雪阳便跟着高亮习武,倒也十分勤勉,因其最听高亮的话,所以大家也都唤他亮子。”
听得商齐夫人这番话,婧儿方才恍然大悟,不免感慨:“方才见他们在战场上奋不顾身以命搏杀,而面对自己兄弟的生死,他们却变得如此脆弱,可见袍泽之情亦能让人动容如斯啊。”
“是啊,”商齐夫人亦是感叹不已,眼中忧色浓重,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高亮跟随炀儿多年,忠心耿耿,如今他伤成这样,唉,是老身对不住弟兄们啊......”
突然,商齐夫人眼中一亮,急急向前两步,目光在战场上搜寻着一个身影,口中喃喃道:
“是道兄?我怎么觉得我看到道兄了?怎么又看不见了呢?”
她满面的困惑之色,使劲摇了摇头,重新睁大双眼向混乱的战场中寻觅这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熟悉身影。
“老夫人说的是谁?”
“没、没谁,老身许是看错人了。”一抹沮丧自她脸上划过。
......
伏龙山上硝烟滚滚,喊杀阵阵,暗沉的夜被林中的火光映照地如同白昼,尽管小云天和祥州士兵阻止了敌人的长驱直入,但敌军也是十分的强悍,狂劈猛砍大有不死不休之势,这仗打的是尤为艰辛。
受伤撤到院墙角下的小云天和士兵兄弟越来越多,商齐夫人命人从院中取来了更多的纱布和金疮药,婧儿、雪莲和魏大夫都忙着为弟兄们处理、包扎伤口。
眼睁睁看着战场正在不断向自己这边逼近,离她们所站位置不过二三十步,还有这么多伤员坐躺在墙角下,紧张观战的商齐夫人越发的心焦起来。
她高呼:“快,都将伤员统统撤回院子里去,快呀。”
随着她一声令下,几名护卫忙与婧儿和雪莲一起奋力搀扶起伤员,轻伤弟兄又拉起重伤弟兄,他们彼此互相搀扶着,通过侧门撤进了院子里。
商齐夫人待受伤的弟兄全部撤进了院中,提起长枪便要冲入战场,就在此刻,混乱的战场中,她的眼睛再次捕捉到那个戴着鬼脸,身穿黑色斗篷的鬼魅身影,商齐夫人顿时血脉喷张,满腔的仇恨再次迸发出来,咬牙道:
“打了这许久,你居然还活着。”提着长枪便飞奔过去。
苗贺正腾空而起挥起手中大刀,自上而下向一名护卫的手臂劈下,眼见得那人的手臂便将不保,商齐夫人怒喝一声:
“休伤我弟兄!”提起手中盘龙亮银枪,当做梭镖便掷了出去......
亮银枪“嗖”地一声如流星般划过黑夜的长空,“噹”地一声脆响,那长枪枪尖不偏不倚正击中了刀身,刀锋受力走偏,堪堪自那名护卫手臂边切下。
苗贺一双嗜血的眸子陡然射向了商齐夫人,阴森如鬼魅般的身影几个起跃便飞纵而至,嘴角划过一丝嗤笑,手中九耳八环太阴刀拖在地上,一步步地向商齐夫人靠近,刀尖在那溅满了鲜血的土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线,在商齐夫人面前不过十步处停下,九耳八环太阴刀缓缓提了起来,刀尖直指商齐夫人......
商齐夫人长枪已然出手,如今手中空空如也,再无武器,面对仇人鄙视的挑衅,心中的悲愤之情几欲撕碎她沉重的心,四目相对,她赤红的双目中喷出仇恨的怒火,暗暗攥紧了双拳,喝道:
“老匹夫,你可认得姑奶奶我是谁吗?”
……
第174章 退守宅院
苗贺饿狼般的双眸射出森绿色的光,嗤笑一声,“商齐夫人,老夫早就想收拾你了,你还敢送上门来,是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他的声音阴沉而冰冷,如同来自地狱一般恐怖得令人后背发凉。
商齐夫人仰天大笑,霍然怒瞪苗贺道:“谁死还不知道呢!”
言罢,猛提丹田气,脚尖点地,凌空而起,一招大鹏展翅,屈体躬身,如飞鹰一般,双手成爪,直向苗贺面门抓去。
面对赤手空拳的商齐夫人,苗贺丝毫没放在眼里,见她一招飞扑过来,他不躲不闪,手中大刀毫不留情地劈向商齐夫人抓来的双手。商齐夫人凌空招式突变,陡然双手后撤,腰部发力一个后翻,险险避过刀锋,双脚向他头部飞踹过去,苗贺左臂抬起格挡,小臂正好托住商齐夫人双脚脚踝,猛然向上一挥,欲将商齐夫人掀翻在地,而商齐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她借力一个后翻,双手成爪,豁然便向苗贺双足抓去,苗贺纵身跃起,避开她双爪,商齐夫人此刻手中没有武器,唯有贴身战才能令他手中大刀无法还击,于是,她一击不中,不等苗贺有喘息的机会,一个飞跃腾身而起,半空中豁然一个翻转,双脚一阵连环踢向苗贺的胸前狠狠地踹了过去,苗贺忙举刀挡在胸前,商齐夫人猛然翻转了身体,双脚落地的瞬间,脚尖轻点地面,瞬间腾空而起,下坠时双手成爪直向他头顶抓去......
面对商齐夫人一番快速而奇特无比的攻势,纵是武功高强的苗贺也瞬间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慌忙举刀格挡,谁知商齐夫人双手突然收了攻势,反而手心朝下撑在了苗贺举在头顶的刀面上,借着苗贺刀面向上的一股力,腾空的双脚猛然飞踹苗贺前胸,而这次,苗贺却是万万没想到,他的胸前露出的大大的破绽,让他尝到了轻敌的后果......
随着“嘭”地一声闷响,商齐夫人贯注了愤怒之火的双足狠狠地、扎扎实实地踹在了苗贺的胸口上,苗贺“腾腾腾”躬身倒退了几步,一股鲜血从面具下流到颈部,划出一道猩红的色彩......
望着站在面前的威风凛凛的商齐夫人,苗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抬手抹了一把唇边的鲜血,双目中的阴霾越发地厚重。
而他不知道的是,商齐夫人方才拼尽全力的一脚,也已经让她自己重伤了元气,一股热血在胸腔中翻腾,好似随时都会喷涌而出,她努力调动真气压制,以免苗贺看出破绽。此刻,她的瞳孔中,是苗贺阴森可怖的黑色身影,对于这个强敌,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陡然间,苗贺手中九耳八环太阴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阴风,向商齐夫人兜头劈了下来......
“老匹夫,我跟你拼了!”
商齐夫人恨声低吼,正欲飞身上前,突然她的身体像是失去重心一般,被人硬生生拉出五步开外,一个魁梧的身体瞬间便挡在了她面前,耳边但听得“当啷啷”一声响,商齐夫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看见一个男子挥舞着一把银背大刀与那九耳八环太阴刀斗在了一处。
“这银背大刀...这是......”
商齐夫人看着眼前第二次为她挡刀的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去辨认此人,银背大刀、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脸庞......
“道兄......”她惊呼出声。
内心的激动令胸膛内的血气翻滚得更加激烈,伴着嗓子眼一股甜味冲上来,“噗”一声,一口鲜血喷射出来,而与此同时,泪水也夺眶而出。
她的这一声呼唤,令千苍漓身子为之一震,他奋力挥舞手中钢刀逼退了苗贺,扭头高呼一声:“霜瑶,后退。”
这一声“霜瑶”刹时唤醒了商齐夫人尘封多年的记忆,内心激动无比。
然而,尚没有时间让他们去细细感受那份师兄妹相聚的喜悦,那把鬼魅般阴冷的九耳八环太阴刀已然毫不留情地向千苍漓劈了过来......
千苍漓银背大刀顺势迎了上去,眼见得两刀便要相撞之际,苗贺猛然手腕外翻,刀锋顺着银背大刀的刀面划了过去,便在这刀势将歇之际,一个旋转,飞起一脚,这一脚却不是冲着千苍漓去的,而是突然撇下千苍漓,“剑走偏锋”,向商齐夫人的胸口踢去.......
“霜瑶!”千苍漓惊呼道。他万万没想到,这苗贺如此地阴狠狡诈,居然使出这招声东击西的杀手锏来。商齐夫人虽是措不及防,但她也算得在江湖中打滚过来的老江湖了,见苗贺突然飞腿向她攻来,没有武器的她,若是硬碰硬显然是要吃亏,索性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避开了这带着风声踹过来的一脚,苗贺似乎很不想放过她,豁然抬起另一脚向地上的她狠狠踩下,商齐夫人银牙暗咬,猛然在地上咕噜噜连滚数圈,苗贺一脚未踏中,另一脚随即恶狠狠地又踏了下来。
危急时刻,商齐夫人一瞥眼见地上有一把长剑,她手臂一伸,将那长剑牢牢握在手中,反手一剑扫向苗贺的腿部,与此同时,千苍漓的银背大刀也向苗贺后背攻了过来,苗贺忙撤了腿,闪身后退。
怪只怪他一心想置商齐夫人于死地,一时忽略了身后对他虎视眈眈的千苍漓,等他惊觉躲闪为时已晚,“刺啦”一声响,银背大刀穿透了黑斗篷,在他的右臂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苗贺手臂一颤,九耳八环太阴刀险些脱手,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刀锋上,再顺着刀锋渗入泥土中......
商齐夫人趁着这个间隙翻身而起,手持长剑与千苍漓在苗贺前后形成夹击之势,二人怒视仇人,商齐夫人如今长剑在手,与道兄并肩作战,商齐夫人斗志再生,重振旗鼓,高声呵斥:
“老匹夫,拿命来。”二人飞身上前,联手对付苗贺,一双刀剑化作黑白无常手中勾魂的利器,虎虎生风,势如破竹般,向苗贺身上要害部位攻去,剑剑封喉、刀刀索命......
这场苦战足足持续了三个多时辰,敌军死伤过半,而小云天护卫和祥州士兵伤亡亦是惨重,如今萧吕子,武德轩,婧儿,魏大夫都在忙着给伤员疗伤,而小云天宅院便是最后一道防守。
这高墙耸立、楼宇遍布的小云天宅院好比一座城池,只要城池犹在,便有一线生机,而一旦被敌军占领,便预示着——曾经叱咤风云的小云天从此在江湖中不复存在,同时,敌人一旦攻入宅院,便会引发又一场杀戮。院中玉容五姐妹护着一帮不会武功的丫头、婆子们,以及退下来疗伤的弟兄,尚有二百人,其后果可想而知......
议事厅中坐着、躺着的都是伤员。高亮服了婧儿的丹丸已然醒转。
婧儿见战势吃紧,便与雪莲商量,欲说服那些丫头和伤员去暗道中,或能躲过一劫,谁知,伤员们不但没有一人愿意撤退,但凡能动的都将各自的兵器牢牢握在手中,群情激昂地说要誓死与小云天共存亡,便是一帮丫头们也顺手取了菜刀、匕首来,誓死不愿逃亡。婧儿见他们态度坚决,心中暗自焦急,却也毫无办法。
高亮强忍伤痛,喝道:“都别吵了。”
他双手用力撑住椅子扶手,奋力坐直了身子,却因牵动了伤口,疼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处。
高亮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众人,说道:“这里还有咱们湘国的士兵和肖家兄弟,你们这样吵吵嚷嚷地岂不让人家笑话?”
见高总管发了话,大伙儿都闭上了嘴,他喘了口气又道:
“这样,让士兵和肖家的兄弟先撤到暗道中去,小云天的弟兄们跟着我一起再冲出去,我们与小云天共存亡!”
“这位兄弟,”突然,坐在角落中一名头缠纱布,身着黑色镶金边劲装,袖口绣着金色匕首的小伙子开了口:
“看上去你似乎是他们的头儿,兄弟有一句话您别不爱听,你都伤成这样了,恐怕剑都提不起来了,还拿什么跟敌人斗?我等虽是肖家的护卫,但既然前来增援伏龙山,必是职责所在,关键时候,让自己躲起来,对你们的生死袖手旁观,肖家的弟兄们是断然做不到的。”
“对,我们做不到!”一些受伤的弟兄们也纷纷附和。
那小伙子又道:“昂藏七尺男儿,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如今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任人宰割。”
说到此,他豁然起身,背脊挺得笔直,眼中闪过一抹清亮的光泽,扫视了众人一圈,说道:
“如今我们多出去一个人就多出一份力量,这里一共有一百六十八名受伤弟兄,重伤的留下,但凡能走的都跟我杀出去。”
“杀出去,杀出去.......”
众人齐声附和,眼神里透着决一死战的冲天豪气,纷纷提着武器便欲跟着那小伙子冲出去。
“站住!”
突然一声高喝……
第175章 最后的防线
婧儿娇小的身子挡在了门前,众人见状停下了脚步,那小伙儿冲着婧儿抱拳拱手道:
“少夫人,属下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肖家没有孬种,我们就算战死沙场也好过如丧家之犬一般地缩在地道中,没的辱没了肖将军父子的名誉,您就让我们杀出去吧。”
望着那些或头上,或胸口,或腿部绑着纱布的弟兄们,婧儿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微微一笑,开口道:
“我不是要拦阻你们杀敌,但是现在眼见得敌军便要攻入到这个院子里来了,你们一个个受伤都不轻,即便上阵了又能杀得几个敌人?依我看,不如转攻为守。”
“如何转攻为守?”那小伙儿问道。
婧儿道:“我师父已经加高了院墙一丈有余,而且加宽到足以在上面站人和摆放武器,敌人若非借助云梯等工具,是万万不能爬得上来的,而我们的内墙上也增加了楼梯可以直达墙顶,我们可以在上面布置弓箭手,这府中现在共有两个门,一是正门,二是侧门,所以,你们可以分派二十人守卫这两个门,其他人便分散在院子各处墙角下,守株待兔,进来一个杀一个。”
高亮双眉紧蹙,开口道:“若是如此,这院子太大,我们这几十人定然是不够用的,而且,大门也非固若金汤,靠二十人守着如何守得住?”
见众人犹豫不决的神情,婧儿微微一笑,冲着众人说道:“来几个人跟我走,帮帮忙。”言罢率先向兰林苑走去。
玉容冲着姐妹们一招手,“姐妹们,咱们给婧儿姑娘帮忙去。”五姐妹紧随婧儿身后。
最后只要能走动的人全都跟了去......
兰林苑老夫人房中
进入地道的人接二连三地从地洞中钻出,手里均捧着大捆大捆的弓箭,还有火球等物,接下来院子里传来一阵轮子的滚动声,玉容姐妹和弟兄们推着两个黑色的“大盒子”缓缓向院外而去。
当所有人都将物品搬运到前院中,婧儿走到两个大盒子前,抬手用力摇动旁边的一个把杆,黑盒子正中一根管子缓缓升了起来。
见得此物,高亮顿时乐不可支,抬手指着那“黑盒子”道:
“就是它了、就是它了,没想到老夫人院里居然还藏着这宝贝呢。这可是婧儿姑娘做的火球炮,威力可大的很呢。”
忽而好似发现了什么问题,他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感觉小了很多呢?”
众人皆围上来好奇地打量这高亮口中的火球炮。
婧儿回道:“正是呢,当时煅造的时候便做了两个小的,以备不时之需,今日便派了用场了。”
见婧儿镇静自若的样子,高亮恍然大悟,豁然惊觉,“啊,前些日子,萧前辈带我检查前后山机关的时候,便命我每隔一日便在府门前百步开外的地上铺设一层松树油,幸好我今日刚刚重新铺了一层......”
婧儿冲着他微微一笑,言下之意便是他猜对了。
此刻高亮终于明白了,心下不免暗自佩服萧吕子有先见之明,由衷地赞道:
“萧前辈果然聪慧过人,居然想到火攻。到时候只要有这两个宝贝守住门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啦。”
转而一想,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又如何让我们的人平安退回院中呢?”
听得此言,婧儿抿口一笑,“这个嘛,本姑娘自有办法,您就瞧好吧。”抬手轻轻拍了拍那黝黑的炮筒,“还要烦劳高总管给我几个弟兄来当炮手,我来教他们怎么用,一会儿可就要派上大用场了。这个炮比起攻打宣德府用的那些炮要小了些,最远射程只在百步开外,不过,也够用了。”
一听此言,高亮硬撑着身子挺直了背脊,说道:
“这活儿还需要姑娘您亲自做啊,高亮我听铁匠师傅说过怎么用,交给我高亮就好了,听说上回就是这宝贝,把那宣德府城楼烧成了一片火海,司徒俊南险些成了烤鸡......来来来,待本总管来教你们如何玩转这宝贝......”
一说起打仗,这高亮精气神全上来了,浑然忘记自己是个吊着膀子,瘸着腿,浑身绑着纱布的重伤员,一味地滔滔不绝。
虽然大伙儿尚不知这黑匣子究竟是什么神奇物件,但他这番话还是十分地振奋人心,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将那黑盒子推到他面前,高亮随手点了几名轻伤的护卫,欲教他们如何使用这火炮,谁知一百多名伤员全围拢了过来,就连玉容姐妹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见重伤的高亮此刻居然如此地精神振奋,其他伤员们亦是群情激昂,此时此刻,在大是大非面前,无论肖家、小云天,还是祥州的士兵,所有人都拧成了一股绳,成为了同仇敌忾,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不得不说,看着这个场面,婧儿心中是宽慰的,虽然面前的局势看起来对己方不利,但是至少大伙儿表现出来的这种无畏的精神还是令她感动的。
“哎哎哎,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都让开都让开。”
萧吕子板着个脸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师父。”婧儿甜甜地唤一声。
萧吕子看向婧儿时,那双瞪圆的黄豆眼瞬间弯成了月牙,轻声细语道:
“婧儿方才辛苦了,外面那么多伤员都是你和魏大夫在救治,如今就交给我和你爹,你好好歇歇,啊。”
婧儿说道:“一会儿大家退进院子后师父还得指挥打仗呢,救治伤员的事就交给我爹和魏大夫,师父您得做一回将军。”
“做将军?”萧吕子一愣,随即“呵呵呵”笑道:
“好,那师父我就自封个将军玩玩。”
他围着火炮转了一圈,说道:“这东西正好适合在院门口开战。可惜啊,老夫在这山上缺药啊,否则再弄点毒粉出来好好招呼招呼他们,那就事半功倍了。”
随即不再多言,转而神情自若地瞧着大伙儿练习使用火炮,时不时还插手指点。萧吕子指点倒是一点不为过,原本这些武器的制造都是婧儿从《箫吕杂谈》上参悟而来的。
“雪莲姐姐......”
一个小丫头奔了进来,在雪莲耳边一阵低语,雪莲顿时变了脸色,忙来到婧儿身边,又是一阵耳语,婧儿双眉微蹙,低声问道:
“她怎么出来了?”
雪莲摇了摇头,低声道:“或许开战后所有家丁和护卫都去应战了,她便跑出来了。”
一丝寒光在婧儿双眸中一闪而过,不动声色地小声吩咐雪莲:
“你派人带她回房去,莫要让老贼见到她。”
“是。”雪莲口中应着,即刻转身离去。
.......
商齐与千苍漓联手,左右开弓,前后夹击,死死缠住苗贺不放,苗贺右臂受伤,改用左手持刀,未免落了下风,苦于无法摆脱她二人的纠缠,虽是守多攻少,但仗着他们人数众多,不断有人上前相助于他,倒也勉强支撑,眼见得混战了三个多时辰,小云天护卫和士兵们也已然死伤过半,看似人数势均力敌,实则血奴的杀伤力远比一般护卫和士兵强悍,小云天的护卫和祥州增援的士兵早有不支之相。
苗贺求胜心切,见久战不下不由得心中焦急,高声喝道:
“勇士们,小云天已经不堪一击,打起精神来,火速攻下小云天占领伏龙山!”
这些败兵和血奴虽是死伤众多,却依旧如打了鸡血一般丝毫不曾退缩,如今听得苗贺一声令下,攻势越发地猛烈起来,战场上尸横遍野,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冷杉左手握剑,右手持鞭,奋力拼杀,却好似敌人越杀越多,总也杀不尽似的,眼见得弟兄们在他身边一个个倒下,已方已成节节败退之势,急火攻心,一根长鞭挥舞犹如蛟龙腾空,呼啸着劈头盖脸地击向敌人......
苗贺武功高强,纵是商齐师兄妹二人联手依旧无法取了他的性命,敌人正快速向前推进,眼见离府宅大门不过百步了,若是攻破院门,那后果难以想象,商齐夫人心急如焚......
就在一闪神的功夫,突然面前已然不见了老贼的身影,十几名敌方士兵蜂拥而至,将她和千苍漓团团包围......
二人拼死杀敌,以阻止敌人靠近府宅大门。
便在这时,数十名小云天护卫站在三丈高的墙头上,双手放在口边做喇叭状,冲着正在厮杀着的战场齐声高唱: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他们在反复念唱这一句,阵中之人均清楚地听见了,商齐夫人心中暗自纳闷,怎么突然就唱起诗来?而且反复唱的就是这么一句,可怎么听着又有点耳熟呢?此刻婧儿就在府中,莫非护卫这般的喊话是婧儿出的主意,可婧儿这又是在暗示什么呢?
商齐夫人陡然想起前些日子萧吕子和婧儿让人在那片地上铺设松油时的情景......
当时商齐夫人用脚踩了踩冻硬了的土地,问她:
“敌人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乖乖地站在这里呢?”
婧儿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那就赶鸭子上架咯。”
“嗯,把鸭子赶过去,这个可以,”商齐夫人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谁去赶呢?”
萧吕子随口说道:“当然是谁在外面谁来赶啊,没准就是老夫人您呀。”
“我呀?”商齐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儿,骤然发笑,“好,老身去赶便是,可是把鸭子赶上架子,那我怎么办?难不成老太婆跟着鸭子一起被烤熟咯?”
婧儿遥望着层峦叠嶂的远山,一时心思飘摇,口中念念有词,道: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商齐夫人甚为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见婧儿在想心事,走了神,商齐夫人笑了起来,提高了声量又问:
“婧儿啊,火炮若是出来老身可怎么躲啊?”
商齐夫人这一问,才将婧儿跑远了的魂儿给“捉”了回来,发觉自己失了神,婧儿歉意地一笑,回道:
“哦,这个嘛,您往回跑不就行啦。”
萧吕子捋着山羊胡“咯咯”笑得黄豆眼都眯成了缝。
......
想到此,商齐夫人陡然醒悟,打量了前方地形,心中迅速算计一番,随即扯开嗓子高声喝道:
“弟兄们,听我号令,退敌十丈!”
“是!”
第176章 焦灼之战
“是!”众护卫们、士兵齐声回应。一时间喊杀声声震九霄,腥风血雨的战场上硝烟弥漫,血腥味儿越来越浓......
护卫们振奋精神,拼力厮杀,硬生生将敌人逼退十丈开外,便在此时,商齐夫人瞥见院墙上隐隐有探出的人头,心中顿时了然,即刻高声下令:
“将士们听我号令,全部撤回府中。”
她这一声号令之下,众护卫和士兵毫不犹豫,豁然闪身后撤......
这奇怪的举动,顿时令敌军困惑不已,眼睁睁看着墙头站了人,也不敢贸然前冲,生怕又落入什么机关陷阱,一时愣在当场不明所以。
与此同时,小云天府宅内,萧吕子与弓箭手一起站在高墙内的平台上,一声令下,立时,墙头上齐刷刷现出一排拉满了弓箭的护卫,随着“嗖嗖”地破空之声传来,一支支飞箭如流星般劈头盖脸射向敌阵,敌军见这突如其来的飞箭,更顾不得追逐“逃跑”的护卫们,纷纷举起武器格挡,不断后退以躲避飞箭,这些飞射而出的箭恰到好处地切断了敌军与护卫和士兵们的交集。
此时,府宅的大门缓缓打开,在一阵紧似一阵暴雨般密集的弓箭中,商齐夫人、千苍漓、闫焘、冷杉带着众护卫和士兵都成功地退入了府中。
敌方见他们这般突然撤退,正要蜂拥而上......
“穷寇莫追!”
耳边传来苗贺穿透耳膜的低吼声。
听得主将下令,敌人纷纷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铁面阎罗苗贺手持九耳八环太阴刀大踏步走到阵前,冷冷看着府门“咣当”一声紧紧关闭,仰视着五丈高的围墙,一双嗜血的眼睛好似看见了猎物一般,尽显狡诈和凶狠,唇边划过一丝邪恶的嗤笑,冷哼一声: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一出,以为躲进去就安全了?一会儿我苗贺就给你们来个瓮中捉鳖,一个都别想活着出来。”
仅剩的一千多敌军趁此机会稍作休整,重列队形,一个个杀气腾腾地紧紧盯着这座犹如城堡一般的高墙宅院,瞧这阵仗,大有一举拿下小云天之势。
苗贺唇角颤了颤,手中九耳八环太阴刀缓缓举了起来,进攻的命令即将发出.......
敌军顿时剑拔弩张,蓄势待发,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萧吕子脚下踩着块一尺高的山石,堪堪将脑袋露出城墙,一双黄豆小眼紧紧盯着敌方阵营,低喝一声:
“放!”
尚未待苗贺发出进攻的指令,刹时,如雨的飞箭再次射向敌军,如今敌人均在弓箭射程之内,瞬间又有数十名敌军被飞箭射中。
婧儿扫视了一圈退下来的众人,见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从头到脚溅满了鲜血,只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更多人已是身负重伤,互相搀扶着,手中紧紧握着刀剑,似乎随时准备迎战。
婧儿面色凝重,冲着众人说道:“重伤者去后面议事厅疗伤,这里留下五十人,其余人等速去各院墙下,只要有敌人进来,莫要手软,来多少杀多少。”
商齐夫人目光焦急地在退进府内的人群中搜寻着,“苏晴儿?”一直未见着苏晴儿的身影,商齐夫人不由得心焦起来。
“禀老夫人,方才在府外时属下还见到晴姑姑,她似乎受了伤。”一名护卫在人丛中回了话。
“受了伤?”商齐夫人惊惶不安地问道:“那她在何处?怎的没见她呢?”
“不知道。”护卫摇着头回道。
寻不到苏晴儿,商齐夫人越发地慌乱起来。
冷杉忙劝慰道:“老夫人莫要担心,晴姑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现在出不去,待一会儿这里安顿好了,即刻去寻她。”
......
商齐夫人、冷杉等人与婧儿一起站在了高墙内的平台上,探头向墙外观望。只见敌军正缓慢而谨慎地向前移动。
这一刻的萧吕子丝毫不见了惯有的顽劣之态,眸色犀利,薄唇紧抿,冷静地权衡局势,他在耐心等待着一个最佳的机会。
商齐夫人居高临下望着那些在火把的光亮中,黑压压的敌军,牙齿咬得嘎嘣嘣想,恨声道:“婧儿,鸭子已经上架啦。”
婧儿淡然一笑,“师父,这可是绝佳的机会有啊,是不是该上火烤烤了。”
“机会不等人啊,”萧吕子即刻下令:
“火炮准备!”
吱吱嘎嘎一阵车轮声响起,几名护卫将这两门小型火炮推到了府门中央。
吊着膀子,瘸着腿的高亮在护卫们的搀扶下,固执地守在火炮边,紧张而有些亢奋。
护卫快速摇动把杆将炮头升高,有人将火球整齐地摆放在炮身旁,另有两名护卫手持火把分立在火炮两侧,身上绑着的纱布渗出了鲜血,但是谁都没有半分退缩,他们紧咬牙关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待得一切都准备完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两道犀利的光芒从萧吕子眼中射出,他高喝一声:
“打开府门!”
宽大的小云天红漆双开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了,两门火炮黑漆漆的炮口对准了敌军。
高亮被搀扶到炮后站定,眯起一只眼睛,将大拇指竖起瞄准,调整好炮口位置,两名护卫迅速将黑色圆球自炮口放了进去,
“放!”
萧吕子一声令下,手持火把的护卫立即点燃了引线,随着“嘭”“嘭”两声闷响,两颗火球飞也似地射向了敌军,“啪”“啪”两声如惊天之雷,火球精准无误地落在敌军队伍中开了花,顿时炸死炸伤了数名敌军,火苗引燃了地上的松柏油,燃起熊熊大火。
高亮不断地指挥护卫射出火球,加上山风乍起,火势越发的大起来,引燃了山崖旁的枯树林,霎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敌军在火光中哀嚎,翻滚,丢盔弃甲连连后退.......
众人见状尽皆振奋,欢呼不断。
“烧死他们,烧死老贼!”商齐夫人咬牙切齿。
这时,有护卫自后院飞也似地跑到了墙角下,冲着高墙上的婧儿喊道:
“婧儿姑娘,果然有敌人正搭人梯意欲翻墙而入。”
婧儿面不改色,问道:“弟兄们都上墙了吗?”
那护卫回道:“姑娘放心,但凡能战的都上去了。”
婧儿下令:“好,先让他们尝尝弓箭的厉害。”
“是!”护卫得令扭头便向后院跑去。
商齐夫人闻之面色一变,忙问婧儿:“咱们的墙加高了一丈,墙内也都按照萧先生的意思加了楼梯和平台,原以为没有攻城云梯他们根本上不来,没想到他们真的想孤注一掷啊。婧儿啊,眼下,你说怎么办?”
通过几次战役,婧儿的聪明睿智,高超的医术,胆识魄力,众人皆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此刻,商齐夫人更是无条件地相信婧儿了。
“是啊,嫂夫人,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冷杉亦是随声附和。
两门火炮不断地发射,敌军已然乱成了一团,婧儿冷静地观察着局势,她的眼睛在熊熊大火中搜寻着,渐渐地,眉心拧成了结,暗道声:“不好。”
商齐夫人见她神色骤然异样,心中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老贼不见了。”
听得她这句话,商齐夫人身子猛然一震,“不见了?”
婧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咬了咬下唇,“他定然想翻墙而入。”
商齐夫人这下有些不镇定了,咬牙切齿道:“那老贼诡计多端,阴狠狡诈,怪不得他方才并不率军追赶我们,看来早就想给我们来个声东击西了。”
而此刻的婧儿更清楚的是,商无炀出发时给他们留下的一部分武器装备,面对这上千敌军,显然是不够的,而这种小型火炮的炮弹威力远没有宣德府之战用的炮弹威力强大,看似给敌人造成了重创,实则每一颗也只能伤十数名敌军,更何况只有两门小火炮,目前火炮的作用也只能是暂缓敌人的进攻,一旦炮弹用完,面对凶狠强悍的血奴,她不知道府内这些残兵如何支撑下去......
院墙上萧吕子已经提前布置了护卫去防守,然而在这样敌强我弱的形势下,苦苦撑下去,恐怕真的撑不过半个时辰,小云天府宅便要彻底失守了......
此刻婧儿想起商无炀在下山去攻打宣德府之前曾赶到别院,对她说了一句话:
“婧儿,此次我去攻打宣德府,随后便会跟随肖寒赶赴边关,生死未卜,这小云天便交于母亲和你了,虽说山上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你又懂得机关之术,只是,毕竟此番山上留下的人手不多,万一有意外情况发生,宁可放弃小云天也要保住你们自己的性命.......”
那时的商无炀双眸中满是担忧和不舍。婧儿扭转头去,避开了那炽热的目光,淡然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
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婧儿突然对他产生了极度的愧疚,他将小云天托付于己,而自己却眼见得敌人步步逼近,却大有黔驴技穷之感,她咬了咬牙,眸中亮起一抹刚毅之色:商无炀,我定然尽力......
小云天府门外,纵是敌军死伤惨重,他们犹自如饿狼猛兽一般地试图疯狂反扑......
第177章 弹尽肉搏
婧儿紧咬下唇,心中暗自道声:“尽全力,听天命!”
沉吟片刻,婧儿转而望着商齐夫人,郑重说道:“婧儿要劳烦老夫人了。”
商齐夫人等的就是婧儿这句话,她瞬间挺直了腰杆,紧紧握住手中亮银枪,朗声道:
“要老身做什么,婧儿你尽管下令便是。”
“还有我!”冷杉与千苍漓也毫不落后,纷纷请缨。
看着他们布满血迹的脸上异常坚定的神情,婧儿异常镇定,对萧吕子说道:
“这里就拜托师父了。”
萧吕子眼睛盯着外面的敌军,说道:“去吧去吧,这里交给我。”
婧儿说道:“玉公子你带着肖家军和祥州士兵留在此处。”
冷杉道:“好。”
转而对商齐夫人等人说了一句“其余人跟我来”,随即一扭身,“蹬蹬蹬”下了梯子。
她走到敞开的大门旁,看着腿脚不便,坐在椅子上指挥发射火炮的高亮,他的右肩上绑扎的纱布映着鲜红的血,可是此刻的他却异常亢奋,口中不断下令:
“点火,给我烧死这帮贼子......哈哈......打的好......”
在火炮震耳的“轰隆”声中,婧儿附在高亮耳边高声唤道:“高总管!”
高亮从亢奋中回过神来,“婧儿姑娘?”
忙欲抱拳行礼,显然他已经忘记自己受伤这事了,右臂一动,顿时痛得撕心裂肺,不由得闷哼一声,龇牙咧嘴,看着都让人疼的慌。
婧儿忙说道:“高总管不必拘礼。我是要跟您商量件事。”
高亮额头冒着冷汗,苦着脸回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高亮今日全听您命令便是。”
“好。”婧儿也不再跟他客气,直截了当说道:“火炮就交给您了,我们去增援其他弟兄。”
高亮这会儿打的正在兴头上,朗声回道:“姑娘您就瞧好吧。”
婧儿盯着高亮的眼睛,“高总管可知,火球就这么些了......”
高亮回头看了看地上三四十枚圆圆的小火球,喘了口气,“嘿嘿”一笑,左手举起了长剑,“姑娘放心,没有火炮,咱还有这个呢。”
婧儿心中暗自钦佩,“商无炀啊商无炀,没想到你小云天的男人各各都是铁打的汉子。”若不是一场战役,她又怎知这些男子为了保卫小云天会如此视死如归。
婧儿冲着肖亮点头道:“你们千万要小心。”
高亮傻憨憨“嘿嘿”一笑,“小云天里没有孬种,只是,委屈姑娘了。”
他的眼里充满了歉意,而他这话更像是在替“别人”致歉一样,婧儿唇角颤了颤,最终咽下了苦涩,给了他一个浅笑,轻轻摇了摇头。
商齐夫人冲着婧儿朗声道:“那我们呢?你就快给我们下令吧。”
婧儿面色凝重,缓缓拔出了归情,扫视了一圈商齐夫人,千苍漓等众人,果断下令:
“你们都跟我来。”
“是!”
商齐夫人随即提起盘龙亮银枪,众人紧随婧儿身后,直奔后院而去。
这是一场殊死的搏斗,更是一场智慧之战。
......
虽然府中墙体加高,但是很显然,苗贺对小云天甚为熟悉,看他们随身携带的攀墙索便知,他们是有备而来。将攀墙索的铁爪抛上墙头,牢牢抓住墙体,再一路攀岩而上,还有敌人一个踩着一个肩膀,居然搭起了人梯......
护卫们也不含糊,或以刀剑砍断绳索,或射箭逼退敌人,但是毕竟武器不足,弓箭也用尽了,只有手中刀剑是唯一的武器。
婧儿叫大家取来厨房的辣椒粉和开水,石灰粉,从墙头往下撒,搬起院内假山旁的石头往下砸,只要能用上的都用起来。
但还是有敌人翻墙而入,护卫、士兵们功夫好的上了屋顶,丫头婆子们也都各自寻了武器来,虽不懂半点武功,但是那份勇敢却一点不输他人,见着敌军便闭上眼尖叫着,一阵疯也似地狂砍乱劈,一时间敌军倒也无法顺利攻入。
……
当府门前火炮用尽时,弓箭手的手中已是只有弓没有了箭,敌军见状顿时嚎叫着扑了上来。
萧吕子面色冷凝,自墙上飞身跃下,手持长剑,冲着身后护卫说道:
“决不能让敌人冲进府来,跟我杀出去。”
言罢率先冲了出去,众护卫紧随其后冲出府门,迎向敌军。
此刻,婧儿一路奔来,手持归情跟着往外冲,突然冷杉冲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婧儿的手臂,焦急地嚷嚷道:
“嫂嫂,你快回去。”
“不,我不回去。”婧儿倔强地扭动着手臂,摆脱了他的手,自顾自向前冲。
冷杉急了,“嫂嫂,你不会武功,这是上去送死吗?还不快退回府中去!”他这话音未落,敌军已然扑了上来,众士兵挥舞刀剑与敌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一名满面黑灰,帽歪衣残狼狈不堪的敌军手中一根狼牙棒已然恶狠狠攻到了婧儿面前,婧儿忙举剑格挡,敌军各个都是血奴司的魁梧大汉,这一棒下去少说也有百多斤的力道,婧儿这不会武功的娇柔之力怎可能是他的对手。
冷杉见状大惊失色,愤然怒吼:“莫伤我嫂嫂。”
手臂猛然一抖,十三节链子鞭“嗖”地一声风驰电掣般扫了出去,但听得“啪啷啷”地一声脆响,链子鞭的鞭梢已经紧紧缠住了狼牙棒,那敌人牢牢握住棒杆,冷杉手腕暗自发力,将一根长鞭绷的笔直,两下暗自较着劲,谁也不肯松懈半分。
冷杉眼中闪出一抹狡黠的光,手腕猛地向前一送力,那位还在奋力向自己这方用力拉扯狼牙棒的敌人猝不及防,瞬间便被卸了力,身形一个不稳,险些向后面栽倒下去,便在此一瞬间,手疾眼快的冷杉暗运丹田之气贯注于手臂,豁然发力将长鞭向上一挑,但见,长鞭的鞭梢卷着狼牙棒飞到了半空中,那敌人眼见得方才还握于手中的狼牙棒被卷到了半空,顿时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自自己靴筒中拔出一杆银光闪闪的匕首来,嚎叫着跃过婧儿身侧,直向冷杉扑去......
冷杉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的嗤笑,沉声喝道:
“还给你!”言罢手腕猛然一拧一收,那长鞭裹着狼牙棒自半空中画了一个圆满的圈,“嗖”一声便直向那敌人砸了下来,待那人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啪”地一声脆响,他的脑壳便被自家的狼牙棒给砸颅骨爆裂,脑浆和血迹飞溅开来.......
婧儿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恶心。
又一名敌人高举一把弯刀嘶吼着攻到面前,婧儿抬起归情格挡,随着“噹”地刀剑相撞之声,婧儿顿时感到由虎口迸发出的一阵酸麻直达臂膀,归情险些便脱了手,口中惊呼出声。
而此刻更该惊呼的应该是对面那名敌人了,但见他手持半把弯刀,望着掉在地上的刀尖瞠目结舌,恐怕此刻他心中是无比震惊吧?明明面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美貌女子,手中所持又是这般纤细得看似随手一掰便能折断的长剑,怎的就断了自己手中的弯刀,而那长剑却毫发无损?莫非那姑娘天生神力?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他瞪圆了杀红的双眼,“啊”一声吼叫,举起手中半截弯刀,向面前的那位“天生神力”的女子扑了过去......
此时婧儿紧锁双眉,方才一震之下,右臂的酸麻已经令她无法握住归情,哪里还有还手之力,眼见得那半截弯刀劈头盖脸地冲自己落了下来,婧儿只得慌忙向后疾退......
突然间,被脚下之物一绊,婧儿顿时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后栽倒下去,耳边听得冷杉惊呼:“嫂嫂小心......”
而双眸中那柄半截弯刀的影像却如影随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婧儿心中暗呼:“我命休矣!”......
便在此时,她将栽倒下去的身体尚未接触到地面,后背却突然被一只手臂牢牢托住,同时随着“噹”地一声巨响,婧儿眼前一片银光闪烁,借着这一席空歇,那人手臂猛然向上一托,婧儿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得站了起来,尚未待她站稳,肩膀衣衫又被一把抓住,直接将她“扔”到了身后,那人挥舞手中一柄长剑与那手持半截弯刀的辽军杀到了一处,却是一味地将婧儿死死护在了身后。
婧儿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萧吕子。
萧吕子手中长剑上下翻飞,这敌人手持半截断刀已是无法与三尺青锋相抗衡,被逼的节节后退。突然间,一条长鞭悄然袭来,“啪”地一声扎扎实实击打在他的右臂上,他惨叫一声,剩下的半截弯刀也飞了出去,在痛苦哀嚎中,左手捧着鲜血淋漓的右臂,慌不择路地转身就逃。
“哪里跑!”
但听得冷杉沉声低斥,长鞭重重击在其后背,那人一头栽倒在地,便再没有爬起来。
突然婧儿身后出现一个人,她伸出双手拽住婧儿后背的衣衫,在婧儿的惊呼声中,一路将她倒着往府内拽,婧儿口中惊呼:“壮士,壮士,你这是干什么……”
第178章 忠仆救主
那人一路拖拽,直到将婧儿拖进了府门方才松了手。
“壮士?我哪里像‘壮士’了?”一个女孩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婧儿霍然转身看去,愕然:“小翠?”
这位手持长剑的“壮士”,大大的眼睛,灵动的双眸,嘟囔着的小嘴,不是小翠又能是谁?
婧儿骤然见到小翠一把握住她的手,“不是让你待在别院的嘛,你怎么出来了?”
小翠直勾勾盯着婧儿,那双大眼中突然腾起了一层水雾,嘟着小嘴委屈道:
“别院的人都死光了。”话音未落,泪水已是落了下来。
婧儿大惊,“怎么回事?”
小翠哭道:“雪莲找人看着我,不许我外出,我不放心小姐,趁着她们不注意就跑了出去,可我不认识路,找不到小姐,绕了好大一圈,结果又绕回了别院,谁知院子里到处都是死人,我好害怕,又跑了出去,躲在林子里,然后我就看见一个脸上戴着一个大鬼脸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我就远远地跟着,听到打斗的声音,一路就找过来了。”
听她这一说,婧儿已经知道二次血洗别院的是谁了,看来那苗贺还在惦记她呢,或许又想以她为人质要挟小云天也未可知。
她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厮杀的战场,劝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小翠的心,可是你现在能不能不哭了?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聊闲篇,我得去给他们帮忙,要不,你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听得婧儿如此一说,小翠抬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一手握紧了手中长剑,一手紧紧挽着她的手,执着地道:
“现在小翠就要守着小姐,小姐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小翠要保护小姐。”
望着她一脸执拗的神情,婧儿暗自感激,小翠这丫头一旦下了决心便是油盐不进,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只得无奈地轻叹一声:
“罢了,便由得你吧。”
小翠咧嘴一笑,这笑不过一秒,骤然又苦下脸来,一双大眼东瞅西瞧四处张望,“小姐,这山上如今到处都是敌人,哪里才是安全的呢?”
小翠一心想保护她,而婧儿此刻心中想的反倒是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能保住小翠的小命,眼珠一转,她想起一个好地方,于是对她说道:
“小翠,你跟我来。”说着拉着小翠就跑。
“小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
偌大的宅子里到处都是厮杀声,时不时看见护卫们手持武器奔跑的身影,婧儿拉着小翠的手顺着长廊一路小跑,她打算将她带到兰林苑,将她藏入暗道中。
如今所有人都已经出去作战了,兰林苑中空无一人。
婧儿轻轻推开了门,带着小翠走进了院中。
小翠小跑几步奔到院子里,四处张望,好奇地问道:“小姐,这是哪里啊?”
婧儿微微一笑,“这是......”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的身后......
“你这是想去哪儿啊?”
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犹如自地狱中传来的一般,冰寒刺骨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婧儿心中“咯噔”一下,不用看她都知道是谁来了。
小翠豁然转身手中长剑直指面前突然出现的“怪物”,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断喝道:
“是你?就是你杀了别院那么多人!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敢这样说老夫?”
苗贺硕大的鬼脸上两只眼睛如鬼魅般散发着森冷寒光,一袭山风吹过,长长的黑色斗篷在他身后飞扬而起,“呼啦啦”摆动,犹如地狱幽灵一般,越发显得幽森恐怖。
小翠“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后背一阵发凉,汗毛都竖了起来,一丝难言的恐惧令她骤然感到口干舌燥,伸长脖子咽了口口水,嘴硬道:
“我小翠不认识你,我、我管你是谁,反正任谁也不能伤害我家小姐!”
婧儿知道小翠不认得苗贺,更不知道这个戴着鬼脸面具的家伙是多么可怕,她冷冷地盯着幽灵一般的苗贺,口中说道:
“他是铁面阎罗苗贺,川阳国血奴司的司长,凶狠残暴。”当然,她这句话是说给小翠听的。
“什么?”小翠的双眼豁然瞪的溜圆,眼神背后的恐惧瞬间化成了无尽的仇恨之火迸发而出,咬牙切齿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多次谋害我家小姐的苗贺老贼?早就听雪莲告诉我了。”
“谋害?”苗贺阴森森的声音在这冬日的夜里显得越发地阴冷,“哼哼,老夫要你三更死那你就活不过五更,你信也不信?不过今日老夫没空搭理你,我要的是——她。”
说完伸手就向婧儿抓去。
小翠手疾眼快,一把将婧儿扯过来,自己则挺胸挡在前面,毫不惧怕地瞪眼怒斥道:
“别碰我家小姐,我打量你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夜叉,在阴曹地府不安分待着,偏要到阳间来祸害人,还自称‘阎罗’,你要小心啊,弄错了阴阳簿,小心阎王爷直接送你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
小翠这边噼里啪啦一顿“训斥”,直将个苗贺“训”懵了,待反应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或许他这辈子都没被人指着鼻子这般羞辱吧?!直气地他用手指着小翠,那饿狼般的眼神几欲要喷出火来。
小翠送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又说道:“你看你这穿的是什么呀?人不人,鬼不鬼,干的都是些损人利己,偷鸡摸狗的勾当,既然不想做人,你这种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听姑娘一句劝,早点回你的十八层地狱去吧......”
小翠滔滔不绝地“训斥”着苗贺,婧儿估计苗贺此刻面具下那张脸都绿了,眼中两道噬人的绿光好似两把尖锐的刀刃,呼之欲出,瞬间便能将面前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子撕成粉碎。
苗贺气的浑身发抖,将个后槽牙咬的嘎嘎作响,口中道:
“好歹毒的一个丫头,没曾想,老夫今日居然被你这个黄毛丫头给‘教训’了,真乃奇耻大辱,看老夫今天不撕碎了你这张嘴,就不叫铁面阎罗!”
话音刚落,刀光乍现,那九耳八环太阴刀便骤然向小翠劈面而来。
“我跟你拼了!”小翠脚下用力一蹬,手中长剑带着满腔愤恨直奔苗贺心口刺去......
婧儿见状疾呼:“小翠小心啊!”可是为时已晚,小翠手中长剑早就逼近了苗贺身前。
苗贺又哪里会将这小丫头放在眼里,眼见得长剑呼啸而至,他阴冷而不屑地沉声道:“不自量力!”
身形微闪,左臂轻轻一挥,随着眼前银光一闪,“当啷”一声金属撞击的震响,再一声“啊”地尖叫声,小翠连人带剑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庭院中的山石之上,又坠落到地上,疼地五官几乎拧在了一处,嗓子眼发甜,一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婧儿惊呼:“小翠!”
正待向她冲去,可是刚抬腿,一把闪着寒光的九耳八环太阴刀便已横在了她的胸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婧儿心中又悲又急,豁然抬头怒视苗贺,高声斥道:“你待如何?”
“你,跟我走。”苗贺语声森寒。
婧儿对面前那柄散发着阴冷寒光的大刀勃然大怒,一双怒火四射的杏眼瞪视着他,愤然道:
“我武可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纵然我不会武功,也要与你一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婧儿言罢,唇边划过一抹藐视的嗤笑,手中归情抬起,指向苗贺胸口。
小翠见状急的是五内俱焚,强忍疼痛,疾声高呼:
“小姐、小姐,小心——”
小翠此刻哪里还顾得自己,她握紧了长剑,拼尽全力爬起身来,一剑刺向苗贺,婧儿手中长剑也同时向他刺出,而苗贺又哪里会将这个两个小丫头放在眼里,眼见得两柄长剑攻来,只将一双森冷鹰眼漠然盯着那疾刺而来的剑尖,就好似在看一场趣味盎然的好戏一般地悠闲。直到剑尖离胸口不过五寸,这才暗自发力,脚不离地,硬生生向后移出去一丈有余,口中沉声道:
“老夫不陪你玩了。”言罢陡然一个转身,瞬间便闪到了小翠身后,手中九耳八环太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毫不留情地向小翠的头颅劈了下去......
眼看着小翠便要身首异处,就在这紧要关头,婧儿银牙暗咬,双手紧握剑柄,挥起归情直向太阴刀刀锋砍去,但听得“噹”地一声脆响,婧儿被震的倒退了五步,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若不是双手牢牢握住不放,归情早就被震飞了出去。
婧儿这孤注一掷的行为,更是苗贺大意的结果,只知她手无缚鸡之力,她手中的长剑不过是个无用的摆设而已,因此对她的出手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刀锋微微一偏,随意地迎了上去,而此刻,当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刀锋上一条三寸长的切口时,已是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第179章 惊天秘密
而他又哪里知道,这柄归情乃是选用了陨星上最为优质的材料打造而成,乃削铁如泥的利器。只可惜婧儿力量太小,纵然拼了全力,也未能将他的太阴刀切成两截,即便如此,这三寸长的切口也足以令他震惊了。
苗贺震惊之余喃喃道:“早听说你在炼制什么新武器,没想到啊,果然厉害。”
婧儿冷冷一笑,手中归情直指他心口,“没见过吧?这叫阴阳剑,是专门杀鬼的利器!”
要知道,武器便是习武者的脸面,如今苗贺手中的太阴刀先前被商齐夫人枪尖扎了个深坑,如今居然被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砍出了缺口,堂堂川阳国血奴司司长的颜面顿时荡然无存,苗贺恼羞成怒,恶狠狠斥道:
“你居然使诈,坏了老夫的刀,小妮子倒是有些本事,似你这等人才老夫倒是很感兴趣,必然得之而后快了。”言罢手中大刀平平举起……
突然,小翠眼角余光扫到院外一个人影出现,手臂微扬一柄利刃凌空飞出,直向婧儿射去。
“小姐小心!”小翠一边高声疾呼,一边飞身扑来......
“住手!”苗贺高喝,显然,这人的动作苗贺也看见了。他挥起一掌向那暗器拍去,可是,当小翠飞扑过来解救婧儿时,他这一掌又转向了小翠。
当小翠飞身扑到婧儿身上时,“噗嗤”一声响,一柄飞刀已深深扎入了她后背,苗贺一掌也拍到了她上,而婧儿亦是身子重重一震......
小翠的双臂打开紧紧抱住婧儿,用自己弱小的身子挡在了婧儿面前,婧儿眼睁睁看着那刀锋扎入她后心,便好似扎进了她自己的身体一般,那种痛,撕心裂肺,她惊恐万状地睁大了双眼,疾声惊呼:
“小翠,小翠.......”
那飞刀后面居然还连着一根细索,院门前那黑影手腕一提,细索瞬间回收,匕首带着猩红的鲜血一同被拔起,鲜血从深达五寸的伤口处喷射而出。
婧儿“当啷”一声丢掉手中归情,双手忙不迭地拼命按压住那后背的伤口,想阻止鲜血的流出。
也不知是因为她的手太小,还是伤口太深,怎么捂也捂不住,鲜血自她的指缝间咕噜噜地往外冒......
婧儿的心亦在滴血,一阵阵心被撕裂般的痛,她的声音颤抖着:
“小翠,小翠,小翠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一口鲜血自小翠口中喷出,洒在了婧儿的肩膀上......
此时的苗贺就如毒蛇看着墙角里两只无措的老鼠一样,冰冷的目光中含着蔑视和张狂,瞥眼间,见那归情就落在婧儿身侧地上,顿时眼睛一亮,此刻自己要取来此剑自是易如反掌,便上前一步,正欲低头去捡拾.....
突然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凌厉,豁然转身,几名护卫正手持长剑向他冲来,暂时无暇顾及那柄宝剑了,苗贺挥舞起太阴刀与他们战在了一处......
......
这一刻,婧儿只感到五内俱裂,体内仿佛有一股莫名的气流疯狂翻腾,她心口一疼,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已无法支撑小翠越来越沉的身体,抱着她缓缓坐在了地上,她将小翠紧紧地拥在怀里,慌忙伸手入袖袋中去寻找药物,可是她的手却在难以控制地剧烈颤抖,好不容易取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一颗补气丹塞进了小翠的口中,又迅速从裙摆上撕下布条,欲帮她绑扎伤口,她的手却被小翠的手紧紧握住......
“不用了......”小翠面色惨白,嘴唇颤抖,气若游丝,口中断断续续道:
“不要...浪费时间了.......”
“不,小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尽管身为大夫的她深深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或许都是徒劳的,但是,她仍然不想放弃,推开她的手,试图继续绑扎她的伤口,而手中的布条却又被小翠牢牢攥住。
“小姐,快,快跑……”
婧儿泪如雨下,咬紧牙关,紧紧环抱着小翠的身体,手臂用力地想堵住她兀自在冒血的伤口,强行抑制着心头的悲痛,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安慰着小翠:
“小翠,你不许睡觉啊,不要闭上眼睛,咱们半年多没见了,还没好好说话呢。”
小翠在婧儿的怀中,瑟瑟发抖,嘴唇颤抖着,“小姐...见到您...小、小翠真的...好开心......”
婧儿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小翠体内剧烈抽搐,她悲痛欲绝,却仍坚持着,努力保持着一份平静,故作笑颜:“是,我也好开心,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伏龙山看看,这里的景色好美。”
又一口鲜血从小翠的口中涌出,惨白的唇角艰难开合:
“小、小姐,一个女人,她、她要、杀你,小姐,要,小心……”
“女人?什么女人?”
“胖、胖女人,小姐,你……”
婧儿泪珠儿滚滚,连连点头:“好,好,我一定小心,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小翠缓缓抬起手来,探到婧儿面前,似乎想替她逝去脸上泪痕,婧儿立刻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不、不哭......”
小翠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软软地瘫倒在了婧儿的怀中......
刹那间一种摘胆挖心般的痛楚,令婧儿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她咬紧牙关,却依然禁不住泪流满面……
而就在这时,斩杀了几名护卫的苗贺手提着滴血的太阴刀正在大步向婧儿走来,见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正安静地躺在地上,即将成为他的战利品,苗贺心中暗自窃喜,生擒婧儿,还得了一件宝贝利器,岂不是件美事?!移动步伐,悄无声息地向婧儿身侧靠近,滕然伸出鬼爪般的手便向婧儿肩头抓去.......
婧儿猛地抬头向他看去,盈满泪水的双目中喷射出复仇的怒火,手腕一抖,一个极细小的银光“嗖”地一声向他面门射来,苗贺离的太近,这骤然的变故让他完全猝不及防,待得发觉异样,慌忙闪身后撤已是来不及,那束银光倾注了婧儿满腔的愤怒、怨恨和痛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然映入了他的眸中,但听得“啊”一声惨叫,苗贺跌跌撞撞连连后退,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右眼,指缝中除了流淌的鲜血,还有一枚亮莹莹的——银针。
苗贺万万没想到,本来自认为轻轻松松唾手可得的人质,却给了他如此致命的一击,他此刻不仅是眼睛痛,心中更是气的发狂,他抬手一把扯掉了眼珠子上的那枚银针,他的右眼就像个血洞,不断地流淌着猩红的“血泪”,左眼因怒火中烧而几乎瞪出了眼眶,脖子上一条条粗壮的青筋暴突,加上一个幽黑的鬼脸,犹如一个索命的无常,狰狞可怖,他左手握着太阴刀,一步步向婧儿逼近。
婧儿坐在地上紧紧拥着小翠的身体,双目怒视着眼前那个如恶鬼般的仇人,伸手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归情......
九阴刀缓缓举起,刀尖直直对着婧儿的头颅,婧儿毫不畏惧,长剑直指这张恐怖如魔鬼的脸,愤然道:
“苗贺老贼,你血奴司处心积虑,坏事做绝,梦寐以求想得到的一切,到如今恐怕都成了一场空吧?你还想利用伏龙山来负隅顽抗,岂非可笑?肖寒马上就要来取你的狗命了!”
“肖寒?哈哈哈哈...”苗贺突然发出厉鬼般犀利的怪笑,恶狠狠道:
“哼哼,老夫此生杀人无数,血奴司纵横天下谁人能挡?即便老夫少了一只眼睛,那又如何?只要老夫一天不死,老夫便能让血奴司操控各国,最终助我皇完成统一大业,肖寒又如何?湘国的皇帝老儿又能如何?谁挡了老夫的路,老夫都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武可馨,别忘了,我告诉过你的,你母亲是颍妃,别以为她不承认我就相信她了?”
“还有,记得我告诉过你,你不是什么湘国人,你的血液里流淌的有我川阳国人的血液,你母亲是川阳国人,是我铁面阎罗的亲妹妹,你就是我铁面阎罗的外甥女啊。你还负隅顽抗什么?你跟我贴面阎罗都沾亲带故了,还跟我装什么清纯?你以为肖寒他们会容得下你?你给我清醒点吧死丫头!”
婧儿面色铁青,身体在剧烈颤抖,她死死盯着苗贺几欲疯狂的嘴脸,感觉心脏被瞬间掏空。眼前的整个世界也都变成了一片猩红,那么地虚幻,那么地不真实……
婧儿突然瞪圆了双眼,恨声道:“不可能,你胡说!苗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编造这等故事来诓骗我?”
“哈哈哈哈......”苗贺突然仰天大笑,那一脸的血迹和猩红的右眼,那沙哑的笑声犹如地狱的魔鬼一般阴森可怖,他滕然低下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婧儿狞笑道:
“老夫骗你?老夫可没兴趣骗你这小丫头玩,骗你的正是你那夫君,亏你如此维护肖寒,其实他才是天下最狡诈最恶毒的人,他明知你是公主,便牢牢将你握在手中,以此来要挟颍妃和老皇帝乖乖听他的话,否则皇家丑事一旦揭露出来,那老皇帝颜面何存?到时候他便可以利用你平步青云,最后再利用你这个公主,达到他不为人知的险恶目的,你还当他是什么谦谦君子,其实,他才彻彻底底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一个世间最大最大的伪君子,武可馨,武婧儿,你那真心当真是所托非人也,为何不去杀了他?去杀了他.......”
见婧儿处于迷茫、恐慌和痛苦中不可自拔,苗贺痛快而尽情地宣泄着满腔的怒火和恨意。
笑声戛然而止,他突然再次向婧儿伸出了魔爪......
第180章 肖商归来
“啊!”
“啊!”
两声惨呼,一声是婧儿的惊呼,而另一声则是来自于铁面阎罗苗贺。
苗贺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太阴刀飞出一丈多远,坠落在地上,发出“咣当当”地声响,他痛苦地蜷曲了身体瑟瑟发抖,方才伸向婧儿的左臂上一根细如蚕丝的金线紧紧锁入了肌肉之中,鲜血淋漓......
惊愕中,婧儿顺着那根绷得笔直的金色链条看去,但见假山顶上站着一个人,一个风神俊朗,面白目俊的男子,这男子宛如气势凌然的天神般突然降临,手中牢牢牵着金色链条的另一端,手腕微微一颤,金链带着猩红的鲜血,“嗖”地一声划空而过,血滴飞溅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血色波纹,待金链收回他手中时依旧干净得不染一丝血污。
就在金链收回之际,苗贺再次“啊”地惨叫一声,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抱着血肉模糊的手臂扭曲翻滚。
男子纵起一跃,轻轻落地,三两步奔到婧儿身边,蹲下身来,拥住了她颤抖的身子,柔声唤道:
“婧儿、婧儿你没事吧?”
骤然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待得看清近在咫尺的这个相貌俊美,长眉入鬓,唇红齿白却又一脸焦急和担忧之色的男子,婧儿难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颤声呼唤:
“肖寒……”
见她怀中的小翠,肖寒心中愈发悲痛,道:“婧儿,是我,是肖寒回来了,我来晚了。”
婧儿刹时泪如雨下,目光霍然转向苗贺,恨声道:“杀了他,为小翠报仇!”
“好,我去杀了他……”
肖寒话音未落,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自屋顶上飞身而下.....
那身影如闪电般迅猛异常,手中一柄长剑喷射着棕褐色复仇的火焰直奔苗贺胸膛而去.......
苗贺身上伤痕累累,血流不止,体力早已不支,一只独眼视觉受阻更是雪上加霜。他勉强支撑起来的身体如强弩之末摇摇欲坠,哪里还有躲避的气力,眼见得剑尖已经到了面前,却也不甘心就此死去,用尽全力发出一声低吼,双手奋力将太阴刀举了起来,做着最后的拼死一搏......
然而,太阴刀刚刚举起不过一尺便僵持不动了,咽喉上一阵阴寒刺骨的凉意几乎冻结了他的身体,那剑尖紧紧顶住了他的咽喉,一丝鲜血自颈项上流了下来.......
那人身高八尺,棱角分明的脸上如霜般冰冷,一双喷射着仇恨之火的眸子死死盯着苗贺那恶鬼般恐怖而邪恶的面具,来者正是这伏龙山小云天少主——商无炀。
商无炀紧抿的嘴角划过一抹嗤笑,咬牙切齿道:
“老贼,你如今都不成人形了,就这样杀了你,实在是无趣的很。”
苗贺一只独眼望着他,凶神恶煞般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缓缓开口道:
“商无炀,我好歹是你的岳丈,你对岳父下手,如何向我女儿交代?”
听得此言,商无炀骤然发笑,“本少主做什么还需要向她交代?她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不过,你要是知道我是谁,恐怕就不会这么乐观地希望用你女儿来保住你这条狗命了。”
商无炀剑尖紧紧抵住了他的咽喉,令他动弹不得。
“商无炀,你莫要、故弄玄虚,”
苗贺疼的冷汗直冒,脖子上那冰冷的剑尖随时可以轻易地切断他的脖子,苗贺心中即便再气恼却也不敢有丝毫举动,只得梗着脖子小心翼翼说道:
“即便你不喜欢苗珏,如今也木已成舟,此番老夫的人马恐怕早就攻入了府中,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你我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你做你的小云天少主,我带领人马离开伏龙山,今后各走各的路,互不相犯,你看如何?如果我算的没错,敏珏快生了吧?你都是要做爹的人了,何必孩子气。”
“你的人马?”商无炀哑然失笑,说道:
“一会儿你给我睁大你那个独眼好好看看。”
说到此,商无炀将两根手指凑到唇前,发出一声悠长而清脆的哨声。不一会儿长廊中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嚣声便径直向这个院子蜂拥而至,越来越近......
苗贺转动那只仅有的眼珠向院门处望去......
只见冷杉、闫焘等人率先奔了进来,在他们身后呼啦啦走出来的除了小云天的护卫,还有肖家军.......
冷杉一见肖寒顿时喜不自胜地高呼一声:“君昊兄。”
转眼又见婧儿一身都是血坐在地上,手中还抱着一个人,惊呼出声:
“嫂夫人?”
此时的婧儿正黯然神伤,默默落泪。
雪莲奔了进来,惊呼道:“是小翠?小翠她怎么了?小翠……”
婧儿没有回答,只缓缓将充血红肿的双眸转向跌坐在院中地上的苗贺,眼中射出的仇恨之火犹如千万把锋利的刀剑,几欲将他千刀万剐。
冷杉怒火中烧,手中长鞭一指苗贺,愤然道:“老贼!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本公子要你偿命!”言罢手腕一抖,便要甩出长鞭。
“墨然!”
滕然间一声低喝,肖寒徒手握住了他的鞭子,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朝商无炀看了一眼,沉声道:
“交给他处理吧。”
冷杉见商无炀手中长剑正顶着苗贺的脖子,瞬间便领会了肖寒的意思,心中虽然愤恨,却只得悻悻然撤了鞭子,鞭子虽然撤了,嘴巴犹自不愿便宜了他,冷哼道:
“哼,终是老贼你欠的血债太多了,人人都想诛杀你,本公子不屑于脏了自己的手,便留给别人吧。”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充盈着怒火,愤愤地瞪视着苗贺,心中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正在此时,一个人自府门外飞奔进来,手中长剑上的血槽中尚有新鲜的血液自剑尖滴落下来,此人正是小云天护卫统领耿宇,他一进门双眼快速扫视了一番院中的情形,便径直走到商无炀面前抱拳道声:
“禀少主,外面的敌军除了两百多人被抓,其余的全部歼灭。”
商无炀嘴角划过一丝讥讽的笑意,冲着苗贺说道:
“老匹夫,你听见了吧,你的人,死的死,降的降,你,带不走了,现在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撕碎了你。”
苗贺骤然失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已然明白——大势已去。
滕然间,他又缓缓睁开了眼,沉声道:“老夫即便死也要死个明白,老夫尚有些话要问。”
商无炀面色阴寒如霜,冷冷地回道:“好,死到临头,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你说。”
苗贺仰着头,那只独眼盯着商无炀,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我来告诉你!”
未待商无炀开口,人群中传来了商齐夫人锋芒逼人的声音。
又有几个人陆续走进了院子。
苗贺那只独眼向门前看去,这一见不打紧,只把他气的七窍生烟,肝火上冲,几欲气晕过去......
只见,走进这院子来的三个人,中间一位是商齐夫人,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千苍漓,而另一个人居然是——曼罗。
“你们果然背叛了我!”他的声音阴狠至极,那面具上眼洞后滴血的眸子宛如猩红的蛇口,恨不能一口吞噬了他们。
商齐夫人走到苗贺面前站定,看着面前这个杀夫仇人,商齐夫人难抑心中的痛恨之情,眼中泪光闪烁,愤然喝道:
“老贼,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苗贺不知是否是知道死期将至反而破罐子破摔,狂傲之态再现,陡然发出一声讥讽的嗤笑,“哦,是亲家母。”
“呸!谁是你的亲家母,”商齐夫人愤然斥道:“老匹夫,我问你,你可曾听过‘齐霜瑶’这个名字?”
“齐霜瑶?”苗贺一只独眼死死盯着商齐夫人,问道:“商莫是你什么人?”
当又一次听到这个刻在她心中的名字时,商齐夫人再难控制心中的悲痛,双目含泪,咬牙沉声回道:“那是我的丈夫。”
苗贺倒吸了一口冷气,独眼紧闭,片刻后喃喃道:
“老夫终于明白了,商无炀是商莫的儿子,看来还是老夫这‘门’没灭彻底带来的后患啊......嘿嘿嘿......”
他怪笑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老夫居然不知道,追寻了二十年的商夫人居然就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还成了老夫的亲家,看来,老夫这只眼睛早就该瞎了。”
独眼转向曼罗,幽幽道:“看来,你都知道了,这是打算追随旧主了啊,呵呵呵……”
“苗贺,二十年了,你骗的我好苦,幸亏老天有眼,让夫人认出了我,否则我若伤了夫人和少爷,曼罗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恕其罪!”曼罗冷冷地瞪着他,语声带着浓浓的恨意。
“老贼,”千苍漓踏前一步,手中银背大刀直指苗贺鼻尖,恨声质问:
“杀我三清观百名道士,我千苍漓跟你不共戴天!”
苗贺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千苍漓,扬声道:“没错,三清观也好,商莫全家也罢,都是老夫杀的,老夫此生杀人无数,可那又怎样?将来这天下都是我皇的,老夫想杀谁就杀谁,想灭谁的门就灭谁的门,谁能阻我?!”即便此刻他已成商无炀剑下鱼肉,却依旧气焰嚣张,狂妄至极。
商无炀恨声道:“铁面阎罗,从来没人看到过你的脸,今日就让我们一睹真容吧。”
话音刚落,他剑尖轻挑,顿时玄铁鬼脸飞向了半空……
第181章 金蝉脱壳
“啊!”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面具下这张脸甚至比那鬼脸面具更加恐怖……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居然是一张疤痕遍布,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脸,尤其是那只成了血洞的右眼,在疤痕纵横的脸上流淌着血泪,看上去更为诡异,狰狞如鬼。
商无炀嗤笑一声,“难怪戴着个面具,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羞于见人。”
“哈哈......”陡然间,苗贺双臂张开,仰望着开始泛白的天空,肆意大笑,尽显狂傲之态,咬牙切齿恨声道:
“老夫金戈铁马几十年来,为了我川阳国君王成为天下的主宰,老夫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了招揽江湖能人异仕为我所用,老夫我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大开杀戒。老夫此生杀的人不计其数,湘国被我杀死的那些人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你能奈我何?谁让他们不肯归顺老夫?谁让他们与老夫作对?既然不能为我所用,老夫必杀之而后快。”
“狂悖之言,你简直是丧心病狂!”商齐夫人气的浑身颤抖。
苗贺对着曼罗瞪大了那只独眼,恨声道:“是!我狂悖,我丧心病狂!那又如何?只可惜啊,我多年来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了,这都是拜你们所赐!”
他抬起手来,恶狠狠地指向曼罗,疾言厉色地指责道:
“老夫教你武功,给你们权利,对你们有养育之恩,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啊?”
听得他这番“义正辞严”的指责,曼罗冷冷地开了口:
“报答?哼哼,我好恨,恨自己这么多年来认贼作父,恨自己不辨是非替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即便是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犹不能解心头之恨!”
苗贺太阳穴青筋暴凸,牙齿咬得嘎嘣响,“混账东西......”气血上冲,“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胸膛剧烈起伏,一只独眼恶狠狠瞪着曼罗,道:
“曼罗,若非当初是我给你口饭吃,恐怕你早就死在我刀下了。”
曼罗苦笑一声,“没错,是你给了我饭吃,可对你来说,我们都不过是你豢养的一条狗,在你的威逼利诱下去为你冲锋陷阵,为你赴汤蹈火,为你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骗了我这么多年,如今纵是你舌灿莲花,我也不想再听你的狡辩了。”
又问道:“我问你,今日你命我来小云天地牢杀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何人?”
苗贺陡然“哈哈”大笑,一只独眼斜斜地瞥着曼罗,道:“曼罗,那是你的师妹呀,哈哈哈哈……”
“师妹?”曼罗一怔,“什么师妹?我不是只有四个师兄吗?”
苗贺狞笑:“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曼罗怒道:“既是你徒儿,你为何要杀她?”
商无炀接过了话,沉声道:“因为他指示那女子冒充雪莲盗取机关布阵图不成被我们抓住打入了地牢,他想杀人灭口。”
“是!”苗贺恨声道:“她跟随老夫多年,从未出过差池,此番居然栽在你们手里,一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既然没用就该杀掉,统统杀掉!”
商无炀手中长剑猛然一顶,喝道:“老匹夫,到了这时候,你还敢如此嚣张,该说的都说明白了,我也该送你上路了,你到了阴间再去找我爹赎罪吧!”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霎时,群情激昂,众人纷纷举起刀剑愤然高喝,俨然要将苗珏碎尸万段的架势。
苗贺知道大势已去,只得缓缓闭上了双眼,一副等死的样子。
商无炀双目一瞪,喝道:“老贼,受死吧!”手腕一动,削铁如泥的流云剑只需轻轻一抹,苗贺的脖子便要断成两截.......
突然间,空中“啪、啪”两声爆响,随即一股浓烟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气味在院中弥漫开来,众人忙不迭闭眼掩鼻,曼罗大惊,高呼:
“快,杀了他!”
商无炀惊觉,雾气中隐隐看见剑下一团黑色人影,忙一剑刺下,却发现刺了个空,流云翻转横劈竖砍均落了空,顿时面色大变。待烟雾散去,眼前除了一件黑色斗篷,哪里还有苗贺的身影?!
所有人这一刻都呆若木鸡。
肖寒冷声道:“好一招金蝉脱壳啊。”
曼罗面色冷凝,快步走到肖寒和商无炀面前,道:“跟我走。”
言罢飞身上了屋顶。
肖寒对冷杉嘱咐道:“看顾好嫂嫂。”
随即与商无炀对视一眼,二人足下一蹬,腾身飞跃落在屋檐上,紧随曼罗向院墙疾驰而去。
千苍漓见状亦不甘落后,亦是飞身而上,但凡轻功好的,均紧随其后跃上屋脊。
商齐夫人喝道:“快,咱们走侧门。”
众人刀剑出鞘,纷纷转身向外奔去。
……
卯时已过,寒霜满地,朝阳如金,洒落在山头、大地一片金黄,天光泛亮,本该充满暖意的清晨,空气中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硝烟在空中尚未消散,刚刚止息的小云天战场,尸山血海未及清理,而院墙外又是一片刀光剑影,萧杀再现。
曼罗、肖寒、商无炀三人站在院墙上俯瞰着脚下,上百名护卫和士兵围着三个人,却无法靠近半步。
其中一人身高九尺开外,膀阔腰圆,铁塔一般,浑身毛发浓密,活像巨人,一个巴掌便有蒲扇大小,一巴掌扇过去,数名护卫撞在一起纷纷倒地。
他一把抓住一个士兵的手臂,轻轻一挥便扔出去两丈开外,此人好似金刚护体,普通刀剑在他身上连个口子都划不出来,面对几十把寒光闪闪的刀剑,他粗壮如猿的双臂挥舞,顺手一抄,数柄刀剑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另有一名男子身着黑色夜行衣,面白如霜,五官精致,身形轻盈,腾挪跳跃动作优雅,宛如舞动之姿,手中一把纯钢扇收起如棍,展开如刃,舞动间随着漫天银光乍现,带出一片血色飞虹,出手必取性命,可见武功之高令人咂舌。
这二人正是苗贺的二徒弟蛊雕和四徒弟茹鸮。方才便是茹鸮放了霹雳弹救走了苗贺。
失去了面具的苗贺,满脸血迹,狰狞面目更胜那令人生畏的鬼脸面具,强烈的求生欲令他在重伤中兀自将手中九耳八环太阴刀武得虎虎生风。
三人对付百名士兵且站且退,试图向后山退去。
曼罗手持日月双钩,三人飞身而下,落入阵中,肖寒高喝一声:
“众弟兄退下!”
他三人与苗贺师徒三人斗在了一处。
肖寒接下了蛊雕,商无炀对战杀父仇人苗贺,而曼罗则与茹鸮斗在一处。
茹鸮大为惊讶,边接招边问道:“小师妹,你搞错了吧?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你看看我啊,我是你四师兄,我是茹鸮啊!”
曼罗日月双钩招招狠辣,口中道:“对不住了师兄,放下苗贺,我不为难你。”
“你疯了吗?”茹鸮卸去双钩进攻之势,一把钢扇只守不攻。
口中急呼:“小师妹,你等等啊,你不是去地牢杀人的吗?怎么跑这里来?哎哎,小师妹,你玩真的呀,啊,小心我的腿……”
曼罗闭口不语,双钩齐下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肖寒对阵巨人蛊雕,手中神器赤羽上下翻飞,蛊雕虽是笨重却力大无比,手臂轻轻一挥,一股大力便将人震飞,虽无什武功却如铜头铁臂金钢躯一般刀剑不入,一时片刻肖寒尚奈何不得他。
商无炀与苗贺相斗,从武功上论,商无炀远远不是苗贺的对手?只是现下苗贺已是重伤,商无炀手中流云锋利无比,他心怀仇恨,更是招式凶猛,苗贺重伤之余勉强招架。
此时萧吕子,商齐夫人、武德轩等人已经赶了过来,远远观战。
但见肖寒腾身而起,手中长剑直刺他心口,剑尖却顶在他胸前只刺入两寸,便再难刺入半分,蛊雕一拳砸向肖寒,肖寒闪身避让,这一拳便砸在了剑锋上,剑身瞬间被砸成弯曲状,拳头撤离后,剑身弹回,肖寒顿感虎口一麻,险些长剑脱手,拔出赤羽一个后翻避开蛊雕重拳。再看他胸前伤口,便是连血迹都甚少流出。
“这是什么东西?皮这么厚实?”商齐夫人纳闷不已。
突然,萧吕子高声唤道:“女婿,蛮干可不行啊,画龙点睛!”
肖寒听闻心头一动,赤羽挽出一个红褐色彩光,剑尖微颤,向他胯下刺去。蛊雕一手护裆,一个蒲扇巴掌便向肖寒扇了过来,顿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肖寒猛然提气,纵身跃起,足下在他挥来的手臂上轻轻一点,借力腾起,一剑刺向他左眼,蛊雕一只手臂护裆,一只手臂刚刚挥出,动作迟缓笨重,尚来不及回撤,只觉得左眼一阵剧痛,赤羽已经深深刺入他眼中。
肖寒长剑回撤,后翻跃下,稳稳落地,赤羽剑尖上扎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球。
只见蛊雕双手捂着眼睛“嗷嗷”直叫,宛如狼嚎,“腾腾腾”倒退几步,地动山摇。
见他顾头不顾腚,又听萧吕子高喝:“再来个猴子偷桃啊!”
“哼哼”,肖寒冷声道:“还偷什么,直接毁了干净!”
肖寒趁胜追击,飞身跃起,虚晃一剑直奔他另一只眼睛刺去,蛊雕挥手向他长剑拍去,肖寒后翻落地,反手一剑只取裆下,长剑“扑哧”一声,轻松地从其胯下刺了进去,待赤羽撤回,血喷一丈,蛊雕那五百斤身子轰然倒下……
商无炀与苗贺亦是杀红了眼,一柄长剑如出水蛟龙,招招直奔苗贺死穴,苗贺终究武功高强,虽功力大减,但总能化险为夷,此刻肖寒杀入阵中相助商无炀,苗贺已然无力招架,突然间,他大刀一挥,飞身跃起,冲向一旁茹鸮与曼罗的阵中,一掌便向曼罗后背拍去……
第182章 苗珏救父
“曼罗小心!”商无炀惊呼,脚下发力斜冲过去,已是来不及。
曼罗正背对着他们,就连远处观战之人都万万没想到苗贺会突然向曼罗攻去,不由得惊呼出声。
“嘭”一声响,苗贺已然得手。
曼罗瞬间被一掌击得虚软无力,他顺手一把抓住曼罗的后背衣衫将她提了起来,狞笑道:
“老夫今天就用她的命换老夫一命了。”
商齐夫人冲上前来,亮银枪一指苗贺,怒道:“你给我把她放下来!”
苗贺一手提着曼罗,一手太阴刀抵住了她的颈部,“哈哈哈哈”大笑道:
“老夫养大了她,她现在就该用自己来保老夫性命,这就是徒儿的用处啊,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就立刻放了她,否则……”
“否则怎样?”商齐夫人怒道。
苗贺似乎十分满意自己抓了曼罗做人质的效果,发出了得逞的狞笑:
“哈哈,你放了我我自会饶她性命,否则我定会杀了她,商夫人,这可是你的贴身婢女啊,你怎么舍得她死呢,对不对?哈哈哈哈……”
突然,他身子一震,笑声戛然而止,太阴刀“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他呆愣在原地,暴突的独眼缓缓转向站在他身侧的茹鸮,是惊讶,是暴怒,是难以置信:“你、你……”
他缓缓低头向自己腹部看去,一把金钢扇,扇叶大开,正插在他的腹部。
茹鸮面无表情地一根根扒开他攥着曼罗衣衫的手指,将她扶过来坐在地上。
苗贺捂着腹部,浑身战栗,缓缓跌坐地上。
原来,就在苗贺以抓了曼罗为人质而得意洋洋的时候,茹鸮突然出了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苗贺右臂麻穴令他钢刀坠落,又瞬间将玄铁扇插入了他的腹部。
眨眼间,战场局势骤然反转,变故来的太快,令所有人都大为震惊,目瞪口呆。
商无炀手持长剑,剑尖抵住他的胸口,嗤笑一声,道:
“众叛亲离,这就是你铁面阎罗的下场!”
苗贺扯动唇角冷笑一声。突然手腕一动,一束锋芒疾射而出……
肖寒大惊,高喝:“无炀小心!”
谁知这次锋芒不是冲商无炀去的,而是“哧”地一声刺入了茹鸮的后背。随即又一掌拍去,“嘭”一声响,这一掌扎扎实实拍在他肩上,茹鸮身子豁然一震,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曼罗抱着茹鸮的身子惊呼:
“师兄,师兄……”
苗贺狰狞大笑:“哈哈哈,徒儿,老夫要死也得送你们先走啊,哈哈哈……”
茹鸮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看不出丝毫变化,“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脑袋一歪晕厥过去。
曼罗陡然红了眼,冲着商齐夫人高声求救:
“小姐,小姐,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师兄吧,小姐……”
“夕悦,我来救你!”商齐夫人挺身而出,苏晴儿和数名护卫紧随其后。抬头的抱脚地,立时便将其二人给抬了出来。
商齐夫人走到萧吕子面前,一抱拳,满眼乞求之色,“萧先生,您看……”
萧吕子知她想求自己相助,瞥了一眼曼罗和晕厥的茹鸮,撇了撇嘴,道:
“唉,这些孩子一个个地怎么都这么不惜命呢。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叫老夫是大夫呢。”言罢转身就向府内走去。
商齐夫人大喜,忙冲着护卫道:“快快,跟着萧先生。”
“是。”护卫们应声抬着这二人紧紧跟在萧吕子身后向院内走去。
……
“老贼,下手真狠啊,连自己的弟子都不放过!”商无炀恨声道。
苗贺冷声道:“弟子又如何?必要的时候,亲爹亲娘老夫也照样下得去手!”
“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就是个祸害,今日,我商无炀便为我枉死的爹爹和几十名商家人报仇!老贼,受死吧!”手腕一动,流云剑瞬间便向苗贺颈部抹去......
“不要,不要杀了他......”
“刀下留人啊......”
突然间,苗珏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她一边高声疾呼,一边挤过人群,当她看见苗贺的时候,高呼一声:
“爹......”
她转而冲向商无炀,“噗通”一声跪在他脚下,双手紧紧抱住他握剑的手,声泪俱下,哭求道:
“夫君不可以啊,夫君,我爹他纵是千不该万不该,可毕竟他是你岳丈啊,求你了,放过他吧,求你了,夫君,敏儿求你了,呜呜......”。
商无炀见苗珏孕肚高挺,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苏晴儿紧随其后追来,口中不断呼喊:“少夫人、少夫人……”
雪莲也搀扶着婧儿赶了过来。
苗珏的突然出现,令商无炀皱起了眉头,此时见她跪在自己脚下,商无炀冰冷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低声斥道:
“你来做什么,还不给我回去,成何体统!”
苗珏紧紧抱着商无炀的手,泣不成声,苦苦哀求:“夫君,敏儿跟着你三年多了,对你情根深种,只要夫君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难道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能不能看在敏儿的薄面上放过我爹?”
商无炀毫无所动,冷冷道:“我情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苗珏哭泣道:“夫君,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你纵然不看我的薄面也要看在咱们孩子的份儿上啊,敏儿求你了,啊,夫君放了我爹一条命,敏儿今后任打任骂,绝不皱半个眉头,求你了......”
商无炀沉声喝道:“铁面阎罗是我商无炀的杀父仇人,纵是别人能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他,你还不给我退下去!”
“我不,我不放手,夫君,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放过孩儿的姥爷吧,求你了.......”
“苗珏,别求他!”苗贺那只赤红的独眼恨恨地盯着商无炀,说道:
“老夫这一生,杀人无数,想找我报仇的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老夫又何曾怕过,今日他不杀我,明日我定会杀了他!”
“好啊,那我这就成全你!”商无炀怒喝道,手中长剑待要向前一送,却又被苗珏奋力抱住了手臂。
苗珏急火攻心,豁然扭头冲着苗贺吼道:
“爹,你疯了吗?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一意求死?”
言罢,转过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商无炀,哽咽道:
“夫君,我爹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已然受到教训了,你我夫妻一场,敏儿便求你这一回了,留下他一条残命,行吗?”
“苗珏!”商无炀眼中杀气正浓,沉声喝道:“你放手!”
苗珏此刻却是异常的固执,奋力摇着头,哭求道:“不,我不放,我不放!”
怒火中烧的商无炀伸出手来,快速在她身上点了几个穴位,苗珏顿时觉得双臂一阵酸麻,商无炀顺势抬手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推,所幸商无炀是看在她怀孕的份上才手下留情,否则早将她扔出去了。可即便这轻轻一推,苗珏还是失去重心,歪倒在了一旁。
铁面阎罗见状怒喝道:“你!我女儿怀着你的孩子,你居然如此待她!”
听得此言,商无炀怒极反笑,咬牙道:“我的孩子?呵呵,你生养的好女儿,自打她来我这伏龙山上便隐姓埋名,自称贺兰敏儿,知书达理,温柔贤良,人人都当她是好人家的女儿,连我也被蒙骗了,居然对她心生好感。我这个终日射雁的人,居然被雁啄了眼睛,我若知道她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又怎么会娶她?她生下的孩子,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我仇人家的血,你叫我以后怎么看待这孩子?你叫我怎么面对仇人的血脉?”
他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越说越激动,牙齿咬的嘎吱吱响,愤然道:
“我爹的在天之灵要是知道我商家的孙儿是灭了商家满门的苗贺你的女儿所生,他定然不会原谅我!绝不会!苗贺老贼,我今天便手刃仇人,替父报仇,你受死吧!”言罢,手中长剑猛然回撤,再向苗贺胸口狠狠刺去。
苗珏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双眸中映着那正向苗贺刺去的锋利的长剑,她再顾不得许多,奋然向苗贺身上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父亲。而此刻流云剑已然抵住了她的后背,商无炀惊觉之下,慌忙卸力撤剑,剑尖“刺啦”一声,划破了她背部衣衫。
商无炀勃然大怒,咆哮道:“苗珏,你干什么?!”
苗珏缓缓转过身来,跪在地上,将苗贺挡在身后,硕大的肚子凸显在前面,一双泪眼直勾勾地盯着商无炀,固执地张开了双臂,一味护着她爹,哭泣道:
“我爹纵有千万个不是,终究是你岳丈,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当着这么多人,不顾颜面地苦苦哀求于你,都得不到你一点回应,夫君,无炀,你当真这么狠心吗?”
突然,她的手指向了婧儿,怒吼:“难道,你为了那个女人,全然不顾自己的结发妻子了吗?”
“苗珏!你在胡说什么?!”商齐夫人震怒。
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苗珏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商无炀一时也惊呆了。
苗珏心灰意冷,潸然泪下,哭诉道:“我有胡说吗?你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可你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她受了伤,你寸步不离地照看,可自打我怀孕,你又有哪一天真心陪过我?我心中爱你,所以百般迁就于你,可你却视而不见。可她呢?她对你不理不睬,动辄冷嘲热讽,弃你如敝履,你却还是要去找她。无炀啊,你清醒清醒吧,她一颗心里只有肖寒,没有你的位置,没有!”
苗珏一番歇斯底里地“控诉”,仿佛想将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加注于婧儿的身上,商无炀有些无语了,到现在为之,她居然还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直到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依旧在耍着瞒天过海的伎俩,不可救药。这令商无炀当真有些心中酸涩,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183章 罪有应得
商无炀望着坐在地上的苗珏,望着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他苦涩地一笑,说道:
“没错,我的确曾倾心于她,可惜她却早已心有所属,我尊重她的意愿,更尊重肖寒,因此,我敬她为神医,视她为妹妹。她为我们伏龙山立下的功,对你的好,对我们所有人的帮助,大家都有目共睹,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骗了我三年,整整三年!亏得婧儿一心为你着想,还一再劝我接纳你,那段日子,我思前想后,原以为你本性还算温柔善良,又有了身孕,于是我便听取婧儿之言,想慢慢尝试重新接受你,谁知你疑心生暗鬼,居然教唆你爹苗贺去杀了婧儿,东窗事发后,你又百般抵赖,当真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跟你爹一样生得个蛇蝎心肠,如此毒妇,你又如何能与婧儿相提并论,又有何颜面来指责她?!”
婧儿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径直来到苗珏面前,她的脸色发青,眼眶红肿,看起来清冷平静的脸上,一双噙泪的双眸暗藏怒火。
肖寒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双眼紧紧盯着苗贺,谨防他有异动。
婧儿直勾勾凝视着泪流满面一脸委屈的苗珏,口中轻声唤道:
“雪莲。”
雪莲忙靠近她身侧,“姑娘,雪莲在。”
婧儿下巴轻轻冲着苗珏扬了扬,道:“去搜搜她的身上。”
众人皆诧异,不知道婧儿这是要做什么。
雪莲眼神转向苗珏,面色凄冷,眸色森然,走她身前冷声道:
“得罪了少夫人。”
“你要干什么?”苗珏被点了穴道,双臂无力,无法拒绝,瞪大的一双杏眼中有错愕,有惊惧,更有一丝恐慌。
雪莲手脚麻利,上下一番出手,便从她袖中翻出一物来,随即拿到婧儿面前,摊开了掌心。
只见在她的掌心中有一个五寸长的飞镖,尾部连着一根长约丈余的金钢锁链,飞镖的尖端尚有未及擦拭干净的斑斑血迹。
小翠临死前说的“胖女人”果然是她,飞镖上遗留的便是小翠的血吧?婧儿心中悲痛,紧紧闭上了眼睛,泪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流淌下来,在双颊留下了两道炙热的水印,“烫”得她的心阵阵抽搐。
“婧儿……”身后传来肖寒担忧的轻唤。
婧儿睁开了双眼,伸手将那飞镖取了过来,缓缓走到苗珏面前,凝视着她,须臾,将飞镖举到她面前,开口道:
“姐姐,你还是想杀我,对不对?”
一丝慌乱自苗珏眸中一闪而逝,冷冷道:“没、没有。”语声透出毫无底气的苍白。
婧儿将那飞镖丢在了苗珏脚下,扬手“啪”地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不但惊呆了苗珏,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除了商无炀,似乎还从来没有人见过婧儿动怒,怒及至此。
婧儿潸然泪下,强抑着心中悲痛,凄然道: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抵赖?!若非小翠替我挡了这一刀,这时候恐怕死的就不是小翠了,而是我!我一直以为你当初杀青萍,偷血书,让曼罗威胁我,让你爹杀我,都只缘于心中一个情字,同为女子,所以我对你尚存一丝怜惜,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如果坏了,那旁人再怎么努力也修补不好的了。”
苗珏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愣怔片刻,突然咬牙切齿怒声道:“谁要你可怜?谁要你做好人?我就是想杀了你,那又怎样?我苗珏的男人绝不许任何女人染指!”
婧儿嗤笑一声:“染指?谁染指了?我?还是小翠?这一切都是你在为自己所作的所有荒谬之事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一个欲盖弥彰的理由,你爱他,却不告诉他你的身世,你对他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还敢说自己爱他?你自私自利地只想得到你想得到的,而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方才你自己都说过,我心里只有肖寒,那你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处心积虑地要杀我?那是因为你不自信!你清楚地知道你无法获得商无炀的原谅,你无法得到他的心,所以你要杀光一切你所认为的绊脚石,以此发泄你对商无炀的不满和怨恨!”
苗珏拼命地摇头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不相信他!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杀人,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
“敏珏!”耳畔传来苗贺的呼唤。
苗珏忙跪爬过去,紧紧抱着苗贺的手臂,泪如雨下,哀求道:
“爹,爹,女儿会求他们放过你,你不要再想着去为皇帝做事了,不要再做什么血奴司的司长了,女儿只要你好好地,只要咱们一家在一起就好,啊,爹你也求求无炀吧,咱们不杀人,不做坏事,你求求他吧......呜呜......”
见苗珏哭成个泪人儿,苗贺独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慈爱,勉强抬起那受伤的手臂来,颤抖的手轻轻将她额间散乱的头发拢起,说道:
“苗珏,爹有话跟你说。”
苗珏抽噎道:“爹,你说,你说。”
苗贺低头看着女儿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嘴角划过一抹自嘲的苦笑,摇了摇头,柔声道:
“你爹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梦想家,一辈子都生活在不切实际的梦幻中,可是,我不想从这个梦中醒来,因为,我已经再也离不开这个梦了,我可以为我的陛下肝脑涂地,也可以为他牺牲性命,这是我毕生所愿,没有陛下的关注,你爹就彻底颓废了,就什么都不是了,可事到如今,我还有很多事没做,陛下还等着我助他一统江山呢,这些,你又怎么会懂?敏儿,你可当真心甘情愿帮助爹爹完成心愿吗?”
敏珏涕泪横流道:“爹,我愿意,只要他们不杀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苗贺深深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好。”
他抬起左手抚摸着苗珏的发丝,宛如垂死的老父亲不舍亲人那般地温柔和慈祥。
他的手轻轻滑过苗珏的面庞,手臂陡然绕上她的颈部,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的咽喉。
众人大惊失色,商无炀持剑顶住他胸口喝道:“老贼,你要干什么?!”
苗贺宛如魔鬼一般刀痕遍布,血液横流的脸上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狞笑道:
“我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刚才不是说了嘛,我的女儿愿意为了我而做一切事,如今,成交啦,就这么简单。”
说到此,他艰难地爬起身来,顺手拖带起大腹便便的苗珏,一只手兀自死死扣着她的咽喉,发出一连串尖历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看到吧,想活命就是这么简单,你是要他们母子的性命呢,还是要我的性命呢?哈哈哈……”
“都退后!老夫下山后自会放了她,否则,大家都一起死!”
苗珏已经被他掐的面色发紫,拖拽着踉踉跄跄往后退。众人将他团团围住,刀剑相对却不敢真的靠近。
商无炀恼羞成怒,咬牙斥道:“老贼,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下手真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苗贺一边往后退,一边狞笑道:“女儿又如何?老夫子女众多,一个庶女而已,老夫掐死了也只当没生过,倒是你,商无炀,她肚子里可是你的骨肉,你商家的血脉,你可要小心咯,你要是多靠近我一步,就是一尸两命哦。”
又对快被自己掐死的敏珏笑道:“敏珏,你爹我这就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看看你的夫君到底在不在乎你呀,你看,他害怕了,不敢造次了,是不是?看来,他心中还是有你的嘛。”
苗贺掐着苗珏的脖子不断退后,商无炀等众人跟着他的脚步,不断地推进,却拿他毫无办法。
突然间,苗贺脸色一变,一股刺骨地寒气自他身后而起,周身宛如瞬间被冰雪封印一般,他尚未反应过来,掐住苗珏脖子的手已骤然僵硬不能动弹。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商无炀飞身跃起,一剑劈下,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商无炀伸手一探,一把抓住摇摇欲坠的苗珏,苗珏的脖子上尚挂着一截断臂,商无炀掰开僵硬的指尖,将断臂扔在地上。
惨叫声是苗贺发出的,半截左臂上一个血洞鲜血直喷出一丈远。苗贺摇摇晃晃地勉强支撑,右手紧紧捂着血洞,可怎么也捂不住,鲜血狂喷。他怒火中烧,豁然转身,就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面色凛然,眉梢眼角间有着一抹盎然正气的英俊男子,此人,正是他苗贺一心想杀之人——少将军肖寒。
就在方才,肖寒悄无声息地绕到苗贺身后发难,而商无炀趁着苗贺晃神之际一剑砍下他手臂,解救了苗珏,这二人配合之默契委实令人咂舌。
此刻,铁面阎罗苗贺独眼暴突,暗运真气,拼尽全力恶狠狠向肖寒一掌拍出。肖寒不慌不忙,足踏八宫,猛提丹田气,刹时一股刺骨的寒气诧然而起,他身子轻轻一拧,宛如陀螺一般围着苗贺飞速旋转起来,这个功夫他在京城就曾领教过,此刻重伤的他更是莫名惊惧,慌忙出掌回击,每挥出一掌均是他眼下力所能及的全部功力,可惜,却回回落空,无论是他,还是观战的众人皆眼花缭乱,只看见一股旋风一般的影子,却无法找到攻击点。
深陷漩涡中,他独眼惊悚地大睁着,完全不见肖寒的身影,已知不妙,强弩之末的苗贺兀自顽强地做着垂死的挣扎……
“啊!”
随着又一声惨呼,“旋风”中央的苗贺那只独眼豁然暴突,摇晃的身子骤然静止,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出……
“爹,爹……”苗珏嘶吼哭泣,极力想冲过去,手臂却被商无炀牢牢攥住。
“旋风”渐缓,肖寒终于停了下来,他淡定地抬手抚平稍有些凌乱的发髻,拍了拍衣衫,再不看苗贺一眼,转身向婧儿走去。
众人这才看见,就在苗贺的心口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盘龙匕首,插的很深,直末入柄,谁也没看出这柄匕首是何时插在他心口上的。
在苗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这个不可一世凶残暴虐的川阳国血奴司司长大睁着那只独眼,“噗通”一声仰头倒在了地上,永久地沉睡在为他的皇帝陛下尽忠的梦境里,再也不会醒来……
这柄匕首是商齐夫人悄悄递给肖寒的,为了苗珏腹中的孩子,她不希望商无炀亲手杀了苗贺,“假手于人”,于是选中了肖寒,而此刻也只有肖寒才是杀死苗贺的最佳人选,肖寒也不负老夫人之所望,完美地替商无炀诛杀了杀父仇人。
第184章 恨焉怨焉
苗珏抱着她爹的尸首哭的几乎断了气,突然间,她双手紧紧地抱着肚子浑身颤抖,双眉紧蹙,额头上汗如雨下,面色惨白,痛苦至极。
婧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对商无炀说道:“你夫人要生了。”
听得此言,商无炀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啊?要生了?”商齐夫人惊呼,再见商无炀直挺挺地站着,出言责怪道:
“你跟个桩子一样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将她送到房里去。”
商无炀只得将流云收入剑鞘,走到苗珏身前,弯下腰来伸出双手,谁知苗珏突然对他怒目而视,愤然道:“你走开,不要你碰我。”
一阵强似一阵的腹痛令她再难坚持下去,她咬牙强撑着想站起来,苏晴儿忙上去搀扶,亦被她奋力甩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面色苍白如纸,双手抱着阵痛的腹部,昂头仰视着商无炀,问道:
“你恨他,可恨我?”
商无炀冰冷的面颊上毫无表情,可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复杂的眼神,闭口咬牙,沉默不语。
苗珏苦笑一声,道:“当初的敏儿费尽心思也没有能走进你的心里,如今的敏珏更是不入你的眼了......”
……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两名护卫用担架将小翠的尸身抬了过来,一旁站着兀自抽噎的雪莲。
雪莲双眼红肿,哽咽道:“他们说武先生哭的不行,怕再这样下去伤了他身子,只好将小翠抬出来了,姑娘,一会儿送去咱们别院吧。”
护卫将担架放在地上,婧儿跪坐在小翠身旁,静静地看着她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握住她已然冰冷的小手,默默流泪。
口中喃喃道:“小翠,好好地医馆你不守着,跑这里来送死,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些写封信给你,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了,都怪我……”
肖寒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站在婧儿身后,不发一言,只这般安静地陪着她难过,默默地守护着她。
雪莲也跪在婧儿身旁,无声地哭泣,为这个刚刚结识就失去了的朋友而伤心悲恸。
……
肖寒抬眼打量着这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之战的山野,心中戚戚,在这个烟尘匝地、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又多了一个枉死的冤魂。
余光扫处,肖寒突然发觉一丝异样,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隐在树上,心中暗道不好,随即对身旁冷杉说道:“保护好婧儿。”
言罢身形一闪,便向黑影所在之处追去,口中呵斥:“什么人?!”
而此刻,众人的目光均聚焦在商无炀和苗珏的身上,丝毫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当肖寒示警并向那黑影追去的时候,只有苗珏正对着那个方向,因商无炀身材过于高大,她只得仰着头,却恰好无意中瞥见了那棵大树上一束银光正飞速而至,距商无炀的后心不过咫尺间,苗珏想也不想一把抱住商无炀的身子,拼尽全力绕到他身后......
“嗤”地一声响,一柄飞刀瞬间刺入了苗珏的肩头,她瞪圆了双眼,身子一软,晕了过去。骤然发生的变故让商无炀始料未及,他一把抱住了苗珏。
这把匕首显然是冲着商无炀的心口去的,也是他身量高大,苗珏替他挡了一刀,倒正好扎在她肩头,并不致命。
而就在围观众人惊呼的瞬间,千苍漓和几名护卫也飞身向那银光射出之处追了过去......
商齐夫人陡然失色,对耿宇下令道:“敌人尚未肃清,你即刻安排下去,将院内和山里全部清理一遍,不得留一个活口,以免再生事端!”
“属下遵命!”耿宇领命,即刻带着护卫前去搜寻漏网之鱼。
突然,眼尖的苏晴儿指着苗珏的裙摆惊呼:“老夫人,老夫人快看,她身下有血!怕不是要生了吧?”
商齐夫人心中一惊,忙向苗珏看去,果然,就在苗珏的身后裙摆上渗出大片血迹。自知不妙,忙冲着商无炀急呼:
“还不快将她抱到房里去,还愣着做什么,你想一尸两命吗?快呀。”
商无炀见状再不敢耽搁,伸手一把将苗珏打横抱起来,迈开大步,快速向府宅内奔去。
商齐夫人对苏晴儿说道:“此刻去山下请产婆已经来不及了。”
“是呀老夫人,事发突然,没有提前请产婆上山。”苏晴儿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婧儿,低声问道:
“老夫人,那少夫人......”
商齐夫人有心想请婧儿帮忙,可一见她那情绪极度低落的样子,心中宛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毕竟苗珏是她的儿媳,而正是她这个儿媳几次处心积虑要杀婧儿,而且还杀了小翠,她心中有愧,也断然无法跟婧儿开这个口,咬了咬牙,低声说道:
“罢了,就咱娘儿俩亲自动手吧。”
听得此言,苏晴儿骤然脸红到了脖子根,急道:
“老夫人,晴儿从未生养过,哪里会接生?您,您自己不是生过孩子嘛,您去接生便是。”
“死丫头,我只管生啊,可我又不会替别人接生。”商齐夫人故作嗔怪地低声道:
“这可如何是好呢?如今山上几位懂医术的都是男子,这、多有不便啊。”
苏晴儿这会儿也急的乱了方寸,一撇眼间,她也看见了婧儿,眼中豁然一亮,只一瞬间,便又暗淡了下去。
婧儿在伏龙山上半年有余,她的坚强,她的睿智,她的胆识岂是常人能比?可如今面对杀了她贴身侍女小翠的仇人,她又怎可能宽容至此?
……
见婧儿双目红肿,泥塑木雕一般直勾勾望着小翠的尸身,宛如在静静地等待她醒来一样。
商齐夫人走到婧儿面前蹲下身去,伸出手轻抚她的手臂,柔声劝道:
“孩子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别难过了,啊,老身见你这般伤心,老身的心里也不好过呀。”
商齐夫人心口越发揪心地痛,不由得重重一声叹息,泪湿眼眶,也不管婧儿听得见听不见,自顾自地说道:
“婧儿啊,此番我们虽然挺过来了,可是弟兄们也死伤过半,老身心里也着实不好受,可是,咱们也不能就这样颓废了不是,婧儿你振作起来,啊......”
见商齐夫人落了泪,雪莲抽抽噎噎道:“姑娘,你就别难过了,你这样,我们心里都不好受呀,便是小翠看到你这般样子,她也定然是不愿意的,姑娘……”
无论她们说什么,婧儿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似的,只有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悲伤紧紧地包裹着她,撕裂着她的心......
商齐夫人对雪莲急道:“你就别再哭了呀,山风冷,快送姑娘和小翠回别院吧,啊,待我料理了宅子里的事便去别院。”
“是,老夫人。”雪莲抽噎两声收了泪,伸手去搀扶婧儿,“姑娘,咱们先带着小翠回去吧。”
“老夫人!”婧儿突然开了口。
“我去,给她接生!”她的嗓音略有些沙哑,语声却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冷杉急声道:“嫂夫人……”
婧儿一抬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在雪莲的搀扶下她站起身来,深深看了小翠一眼,对护卫说道:
“将她送去别院,把拆房打扫出来,布个灵堂,我,忙完了就过来。”
护卫应声道:“是。”
婧儿不再多言,强撑着近乎虚脱的身体才走了两步,恰似脚下踩着棉花一般虚软无力,眼前一阵晕眩,所幸雪莲紧紧抱住了她。
“婧儿你......”商齐夫人惊呼出声。
“姑娘!”苏晴儿亦是一声惊呼,忙上前跟雪莲一起,一边一个架起了她的身子。
冷杉满脸焦虑地唤了声:“嫂嫂,你又何必……”他想说:你又何必为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耗费心力,可是一瞥眼看见商齐夫人,他这话没说完也就咽了下去。
婧儿扭过头去,看着担架上的小翠,充盈血丝的红肿双眼里没有眼泪,那份依依不舍和彻骨的心痛,任谁看了都不免为之动容。
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婧儿缓缓转回头,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走吧......”
商齐夫人与苏晴儿对视一眼,眼中瞬间闪出了一丝希望,忙紧紧跟上她的脚步。
冷杉嘟着嘴,满腹不愿,一脸不甘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竹林苑中丫头们乱做了一团,也是这伏龙山上还没人生过娃,这些丫头们又哪里懂这些个,站在门外向屋内张望着,只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听见苗珏痛苦地惨呼和灵儿的哭啼声。
商无炀在院子里手足无措地站着,见商齐夫人匆匆而来,身后跟着被苏晴儿和雪莲搀扶着的面色惨白、力不可支的婧儿。
“婧儿......”
商无炀的呼唤,婧儿好似全然没有听见,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在苏晴儿和雪莲的搀扶下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商无炀一把扯住母亲商齐夫人,低声责怪道:
“娘怎么把婧儿请来了,您瞧她这身子.....”
接收到儿子眼中责备的目光,商齐夫人面上亦是有些尴尬,凑过头去压低声音回道:
“炀儿可别怨娘,咱们没人会接生,敏儿这边也是突发状况,又受了伤,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嘛,唉......”
说罢这话,商齐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丫头们一见婧儿来了,慌忙让出来一条道来。婧儿没精打采地勉强站直了身子,轻轻推开了苏晴儿的手,说道:
“晴姑姑,劳烦你带着丫头们多烧些热水,还要多准备手巾,再拿个锋利些的剪刀来,再带瓶烧酒,还有金疮药,和纱布。”
“好!”苏晴儿应了,可望着婧儿那虚弱的样子,不免担心,轻声问道:“姑娘您别急啊,需要些什么,便招呼丫头婆子去做。”
婧儿面无表情,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她挺直了背脊,深深吸了口气,在雪莲的搀扶下,拖着虚弱的身子走进了卧房,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闭。
见婧儿进了屋子,商无炀跟着便要进去,商齐夫人忙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低声斥道:
“哎,你要做什么?产房乃污秽之地,男子不可进入,你给我乖乖地呆在外面候着。”
商无炀讪讪止步,可心中着实又急又恼,急的是婧儿现在这般的精神状态,却得不到片刻的休息;恼的是婧儿遭受了如此的痛苦,自己不但不能替她分担分毫,反而还要劳烦她为杀了小翠的仇人接生。故此,他心中说不出来的懊恼,悻悻然走到院中,狠狠一掌拍在那树干上,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更是将心疼、担忧、焦虑、悔恨、自责一巴掌拍进了心底深处。
商齐夫人此刻也顾不上这个儿子了,相帮着指挥丫头们赶快打来热水,取来毛巾、剪刀,烧酒,一并送入房中,这才匆匆进了房。
房中时不时传来苗珏痛苦地尖叫,婧儿需要帮她处理后背的伤口,还要给她接生,丫头们脚步匆匆进进出出,端了热水来,又倒掉血水......
此刻,虽已天光大量,但是房内依旧燃着烛火,窗纸上人影硕硕,可委实看不出里面究竟情况如何,商无炀静静地坐在院中冰冷的石凳上,忧郁的眼神盯着脚下的青石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
第185章 松柏寒盟
茹鸮背部挨了一刀,又被苗贺暴怒之下拍了一掌,震伤了内脏,昏厥良久,萧吕子用银针将他几乎扎成了刺猬才算保住他一条性命。
曼罗虽也被苗贺击了一掌,倒也没有茹鸮那一掌力重,加之本是练武之人,自有强功护体,方才稍作调息已稍有好转,此刻,萧吕子离开了,她独自静静地守候在茹鸮身侧,默然无语,面上虽依旧冷若冰霜,但眼中却神色复杂……
苗贺从不许师兄妹之间有过多的联系,更别说手足之情,分甘共苦了。故此,他们师兄妹五人不相问闻,一个个脸上都一副冷若冰霜、苦大仇深的神情,即便遇见了,也都是貌合神离,用餐更是分席而坐,每个人的眼神中除了冰冷的杀气几乎看不到一丝色彩,仿佛一言不合便会拼个你死我活。谁也不知谁的家世底细,更无朋友。
或许这不过是苗贺防止弟子们相互串联,众擎易举做些对自己不利之事而采取的策略罢了。
有的师兄妹或许终生不曾见过,偶有外出公干需要二三人同行之时。
她第一次见到茹鸮时他不过十四岁,被倒吊在树上七天七夜,若非自己偷偷给他送些吃食,他这条小命在不在还两说。
那时的小茹鸮还是个懵懂快乐的少年,他素来注重仪态,喜穿一身精致长衫,手持折扇,虽非绝美英俊之容,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颜仿佛在脸上生了根,令人顿生亲近之感,不认识他的人乍然一见便会不自觉地被他的金相玉质、儒雅之姿深深吸引。
命运多舛,在苗贺的严训下,日子过的虽甘苦,但他总能露出一抹笑颜,仿佛也唯有他能做到忆苦思甜,苦中作乐,曼罗也只有在看见这个四师兄的灿烂笑颜时才能在这个宛如魔窟的血奴司中感受到一丝暖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在曼罗眼中也是唯一最纯净的那一个。
可是有两年他不知去了哪里,当他回归时,他却变了,虽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依然灿烂,但是那个笑容却已然变了味,变得玩世不恭,变得油腔滑调,变得散漫不羁,变得多了一丝算计。
不仅如此,便是连他的人都变了,变成了声名在外的采花大盗,食人狂魔,变得让她看不懂,变得让她无眼去看,一切都变得陌生,令曼罗对其敬而远之,避之不及。
她也曾为其惋惜,可是转念一想,人的眼睛总是盯着别人的缺点,却永远看不见自己的短处,自己多年来杀人无数,仇家遍地,又何尝不是如此令人痛恨地存在着?无论他或她,只不过是一种形势不同的不堪罢了,她又有何资格来评判他人?
或许,也只有这一刻,暂时远离了鲍鱼之肆,藏污纳垢之所,隔绝了魑魅魍魉,安忍残贼,尔虞我诈,安静地躺在床上的他,更似十四岁那年倒挂在树上的那个清纯少年。
……
一声痛哼打断了她的思绪,茹鸮那张从来没有过血色的惨白的面颊微微一颤,缓缓掀起了眼帘。
曼罗伸手取了桌上茶盏,淡淡地问道:“喝水么?”
茹鸮舔了舔干涸的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有劳了。”
双手撑着床便欲起身,却因体内的剧痛只撑起半尺,便已无力,曼罗忙取了枕头来垫在他头下,将手中茶盏凑到他唇边喂他喝下。
“你,怎么样?”曼罗的问话是在关心,可是语气却冷的没有半分温度。
他静默片刻,唇边硬生生扯出一丝生涩笑意,带着三分自嘲,道:
“我居然没死?!”
曼罗道:“内脏伤了,萧先生说,若非苗贺伤重内力减弱,你这条命就算交待了。”
“呵呵……”他似乎很想为自己没死而高兴,而刚笑了两声,体内带来的疼痛令他瞬间闭口蹙眉。
须臾,他问道:“萧先生是谁?”
“方山神医,萧吕子。”
“居然是他!难怪苗贺几番进攻却连个小小的伏龙山都攻不下来。”他的声音虚弱而低迷,不见了从前的扭捏作态,矫揉造作,反而多了一份真实的存在。
曼罗神情淡然地问道:“你一直守而不攻……为何要救我?”
茹鸮扭头看了她一眼,唇边轻挑浅笑:“无他,你是我师妹。”
“为何要杀苗贺?”
“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自己?”曼罗不解。
茹鸮深邃的眸中透出浓浓的幽怨,缓缓道:“你可记得血奴司有个后院?”
曼罗“嗯”了一声:“里面有血奴司的人把守,我也不曾进去过。”
茹鸮咬牙:“那里是禁区,苗贺从不让人踏入半步,里面的人也不准出来。而我的爹娘,就在里面。”
“你的爹娘?”曼罗满眼的错愕。
“是,我的爹娘,”茹鸮突然笑了,只是笑意中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说道:
“曼罗你知道,血奴司的人,要么站着生,要么躺着死,但凡没完成任务的,但凡还能留着一条命回来的,那些残酷的惩罚也能要了他的小命,苗贺,就是在用这些惩罚来摧残咱们的意志。”
对于他说的这些曼罗自是深有感触,回想起来亦是心有余悸,不自觉地咬了咬后槽牙。
茹鸮喘了口气,继续道:“你只知道我们是师兄妹五人,却不知,事实上,苗贺门下的弟子是无数的,无论武功是否是他传授的,只要他认为你有利用价值,便会收为弟子,明为弟子,实则不过是为他卖命的一个奴才,一条狗罢了。”
“我爹,曾经是他的同门师弟,血奴司成立时,被他拉了过来,可是,当我爹发现血奴司所作的都是些卑劣之事后,他执意要离开,苗贺又怎么肯?他二人打了一架,我爹输了,便被他关了起来,作为惩戒,他将我爹我娘关在了后院,永世不得出来,而将我带进了血奴司……咳咳咳……”
情绪稍有激动,牵扯了受伤的内脏剧痛,他猛然一阵咳嗽,疼的五官挤作了一团,额上冷汗滚滚而落,一张从不见血色的脸居然渗出了一抹淡淡地粉色。
“你怎样?”曼罗眼中闪出一抹忧色。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待得气息稍稳,方才继续说道:
“他将我带进血奴司,我爹气得吐了血,却拿他毫无办法。从那时起,我只有每年中秋那一日的午时才能去后院,隔十步远与他们见一面。十六岁那年,苗贺将我送到一座山里,让我跟虞山隐士修习武功,虞山隐士很少开口,也从不跟我谈练功以外的任何话题,一年后的一天,苗贺派人来接我,临行前,虞山隐士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高处不胜寒,收敛锋芒,否则祸端必至。’”
曼罗身子一震,抬眼向他看去,茹鸮回看着她,唇边斜斜划过一抹七分苦涩三分轻浮的笑意,道:
“没错,于是我就变成这样了。”
“在返回血奴司的途中,我就开始频频出入勾栏,学习她们的腔调做派,看尽了男盗女娼后,我开始杀一些我自认为该杀的坏女人,然后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白面郎君’采花大盗的形象,只有坏事做尽,名声尽毁,才能保全我自己,也才能保护我的爹娘。余下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曼罗道:“你可以凶狠、恶毒,甚至残暴,又何必如此自毁声誉?!”
茹鸮深深地看着她,淡然道:“你认为我这个人够狠吗?如果不够,我剑走偏锋也未为不可。”
曼罗道:“如今苗贺已死,你可以救出你爹娘了。”
“我做梦都想!”茹鸮的眸中闪过一丝期待的亮光,不过瞬间便又淡然,须臾,说道:
“如果苗贺此人唯一还有一个能让我敬佩的地方,那就是他对陛下的忠,虽然他有私心,但起码他为这个忠付出了一切。可是,对于皇上而言,他苗贺也不过是帝王家豢养的一条狗而已,死了苗贺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顶上来,只要血奴司还在,血奴司司长这个位子就永远不会空缺。我需要静观其变,稍有差池,我爹娘的性命便会不保。”
“我可助你。”曼罗沉声道。
茹鸮向她看去,微微一笑,转而看着头顶水蓝色床帐,幽幽道:
“如今,山豹死了,蛊雕死了,六师妹南罗关在小云天武功全废生死不明,我又是重伤,还有一个老三……听着,永远不要小瞧了苗贺,他的身边也有忠诚于他的人。”
曼罗问道:“你知道?难道是三师兄?”
茹鸮轻笑:“……是三师姐。”
“师姐?”曼罗震惊。
茹鸮眸色深邃,沉声道:“还是小心点吧,她真的是你的‘师姐’,因为,她手中的武器,也是日月双钩。”
曼罗深深凝视着茹鸮,突然觉得,原来,撕去伪装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茹鸮道:“待我身子好些,我就得回去看看我爹娘如何了,若能救出我爹娘,我便隐居山野,从此不问世事。”
曼罗道:“我,陪你去。”
茹鸮扭头看向曼罗,微微一笑道:“好。”
……
第186章 添丁无喜
冷杉刚把一只脚迈进了院子,耳听得房中苗珏痛呼声,只感到后背汗毛倒竖,忍不住打个寒颤,口中暗自嘀咕:
“人家女人生孩子,我进去干什么?算了,听着都瘆人,我还是在外面呆着吧。”索性把那只脚收了回去,将背靠着院墙,手握长剑,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目养神。
待到天光大亮,几个男子向竹林苑走来,正是先前去追踪敌军残部的肖寒、千苍漓、闫焘和耿宇。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慵懒地靠在院墙打盹的冷杉。
肖寒走上前来,凑到冷杉耳畔突然唤道:“血奴来了。”
冷杉一个激灵腾然睁开双眼,手中长剑“铮”声出鞘,“啊,在哪?在哪呢?”
拔剑速度倒是够快,肖寒飞身后退,四个男子看着他手持长剑紧张的神情,不由得发笑。待得冷杉看清面前来人,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长剑归鞘,责怪道:“哥,你又故弄玄虚。”
苗珏的惨呼声在院外就能听见,肖寒下巴朝院中抬了抬,问道:“里面怎样了?听说婧儿过来了?”
冷杉撇了撇嘴,一脸的惨不忍睹,低声道:“喊了一个多时辰了,好像还没生,可辛苦了嫂嫂了,商少主如今在院子里呢,你们要不要进去?”
耿宇道:“各位请随我来。”
当几名男子进得院来时,卧房内苗珏一声声痛呼惨叫声越发清晰,满院子丫头婆子往返奔忙。只有凉亭内商无炀泥塑木雕一般坐在石凳上低垂着头的孤独背影。
当众人走到他身侧时,素来机警的商无炀居然丝毫没有发觉,兀自低陷于苦思冥想之中。
耿宇上前抱拳轻唤声:“少主。”
商无炀陡然回过神来,抬眼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立马站起身来,急急问道:
“怎样了?”
耿宇回道:“抓了三条漏网之鱼,只是不知还有没逃了的,属下已经安排弟兄们将山上好好篦一遍。”
“好。”商无炀长长吐出一口气,冲着肖寒三人一抱拳,道声:“辛苦各位了。商某惭愧,若不是各位及时出手相助,恐怕如今小云天已经荡然无存了。”
千苍漓微微一笑,“少主何出此言,你我皆为自己人,不必客气。”
商无炀面现感激之色,点点头道:“正是,我等如今都是自己人,客气话就不说了,不说了。”
冷杉耳听得房中传出的惨呼声,禁不住蹙眉抿口,抬手掏了掏耳朵,道:
“这女人生孩子真可怕,这么着,既然君昊兄回来了,保护嫂嫂的任务就转交给你了,我看我还是先去萧先生那里吧,回见。”
言罢转身就走,似乎生怕走迟了又被肖寒给抓回来。
千苍漓看着冷杉逃也似的身影,忍不住笑道:“这孩子,待你自己夫人生产的时候我看你还跑不……”
肖寒凑近商无炀耳畔,低声问道:“她,还在里面?”
听得他这一问,商无炀心中一阵泛酸,嘴角斜斜一撇,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是问我夫人,还是你夫人?”
肖寒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你说呢?各人管各人的媳妇,不成吗?”
怎么有种心虚的感觉呢?商无炀被肖寒那深邃的目光盯的有些心慌,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以掩饰心中的尴尬,口中回道:
“我夫人没消息,你夫人,不知道。”
肖寒俊目一瞪,“什么叫‘没消息’、‘不知道’?”
商无炀嘴角向下一撇,双手一摊,无奈地回道:“我夫人不知生了没,你夫人在给我夫人疗伤,顺带接生个孩子,就这样咯。”
肖寒故作嗔怒,一拳轻轻砸在他肩窝上,压低了声音,斥道:
“你呀你呀,再怎么着,她也是你夫人,方才又救了你一命,你就不能放下成见?”
商无炀双眉微蹙,低声道:“你好像应该担心的是你媳妇吧?她这次受了打击,我看她精神很是不好。”
一丝苦涩袭上肖寒心头,他咬了咬,说道,“我知道,小翠跟她情同姐妹,说没就没了,婧儿一时无法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担心她的身子。”
商无炀轻叹一声,摇摇头,“已经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样。”
肖寒骤然有些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白长了一张嘴,就不知问问啊?”
商无炀顿时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去,里面生孩子呢,我...我又不懂。”
“你......”
肖寒深深瞧了眼商无炀,突然眼珠提溜一转,随即径自走到石桌前,就在商无炀先前坐过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好吧,你不去问,我也不问了,里面的人便各安天命吧。”
要说这商无炀,嘴上说的硬,可内心的压力未必比肖寒小,他也并非是铁石心肠,苗珏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他商无炀名正言顺的妻子,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他对苗珏没有半分夫妻情分了,起码孩子是他的血肉,加之先前她还替自己挡了一刀,要说他心里不愧疚和担心,也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他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出这份担忧罢了.....
而对于婧儿,虽然明知婧儿心中没有他,可是这份深入骨髓的情感,要他即刻放下,起码短时间内他是做不到的,此刻他心中对婧儿的牵挂一点不比肖寒少,只是现在的他,除了隐藏这份情感,别无他法。
商无炀在众人面前这番故作自傲的矫情劲儿,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肖寒那双能识透人心的眼睛。自从二人一同领兵去了边关,经历了大漠风沙、血雨腥风,二人皆是淡泊名利、刚肠嫉恶、铁骨铮铮的汉子,论作战,那是配合默契,论胆识,亦是不相上下,短短数月,经历了几番沙场生死的他们,意气相投,情谊日渐深厚。
肖寒对商无炀的性格了如指掌,对他的心思更是心知肚明,果然,当他稳稳地坐下来的时候,商无炀只得乖乖地向卧室走了过去......
一名丫头端着热水匆匆而来,商无炀低声问道:“里面怎样了?”
那丫头忙回道:“婧儿姑娘已经为少夫人缝合了伤口,已无大碍,但婧儿姑娘说,少夫人腹中孩子是横胎,少夫人疼的死去活来,就是生不出来。”
“那婧儿怎样?”
丫头回道:“婧儿姑娘看上去很累......啊,少主,我得进去了。”
冲着商无炀匆匆额首,随即端着盆去了房中。
商无炀回到肖寒身边,将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这时,耿宇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少主,弟兄们正在打扫战场,那苗贺的尸体如何处置?”
商无炀“嗯”了一声,道:“你全权处理吧。”
耿宇心知商无炀如今也无心操心其他的事情,便应了一声,退出了竹林苑。
......
房中不断地传出苗珏歇斯底里地尖叫声,商无炀双眉紧蹙,向卧房那紧闭的门窗看去。
闫焘笑道:“少主别担心,这女人生孩子都这样。”
听了这话商无炀一怔,随即尴尬地敷衍道:“啊,是是,呵呵......”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肖寒坐在院中冰冷的石凳上,握成拳头的掌心中都是汗。
......
眼看着辰时已过,忙了一夜的几个男人们均水米未进,依旧静静地候在院中,耳听着房中痛呼声,各自想着心事。
突然间,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自房中传了出来,等在外面的男人们将欣喜的目光都聚向了商无炀,冲他抱拳拱手连连道喜。
一名丫头打开房门,兴冲冲地奔出来,笑盈盈冲着商无炀蹲身行礼,道声:
“恭喜少主、贺喜少主,少夫人为您生了个千金,母女平安。”
商无炀问道:“婧儿她……”
丫头笑道:“婧儿姑娘还在忙着,我先进去帮忙啦。”言罢转身回了房。
商无炀看着打开又紧闭的房门,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耿宇喜滋滋地冲着商无炀拱手道:“恭喜少主喜得千金啊。”
肖寒也朗声一笑,抱拳道:“守得云开见月明,恭贺无炀兄添丁之喜。”
“恭喜少主做爹啦.......”
“贺喜少主.......”
.......
面对众人欢喜的笑颜和七嘴八舌的道贺,商无炀略有些尴尬地冲着众人连连回礼,可脸上却无半点笑颜,心中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老商家终于添丁加口了,哈哈,老夫人一定高兴坏了,少主,如今你升了辈分,老夫我跟着沾光,也得升升辈分了,哈哈......”
商无炀已经被婴儿的啼哭声,众人的道贺声给弄懵了,全然不知如何是好,忙回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看着人人脸上的欢愉之色,他们都是在为他这个小云天少主得了千金而欢喜,可是商无炀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喜悦之感,对于耳畔传的婴儿悦耳的啼哭之声,除了有些许的好奇,倒也不曾有其他的感觉。
商无炀扭头看向肖寒,见他双眼直勾勾盯着卧房那紧闭的房门,双眉紧蹙,眼神中尽现深深的担忧,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人人都以为他商无炀在担心少夫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担心的其实与肖寒所担心的是同一个人,只是,他却不能像肖寒那般正大光明地表露出来罢了。
走到肖寒身旁站定,他问道:“是在担心她吗?”
“难道你不?”
肖寒看似不动声色轻飘飘地一句话却令商无炀的身子豁然一震……
第187章 婧儿重伤
商无炀万万没想到肖寒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语塞,干咳两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喉咙,借以掩饰那份心虚,回道:
“嗯,是的,婧儿她、她辛苦了.....”
肖寒扭过头来,打量着比他高小半个头的商无炀....
欣长八尺的身高,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头发乌黑散发着淡淡的光泽,长眉入鬓尽显男儿的豪气,黑玛瑙似地眼球晶莹而深邃,白得有些晃眼的皮肤加上与生俱来的冷峻,令他看上去有种不近人情的孤傲......
肖寒心中不由得暗赞:商无炀,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似乎一点不比本将军差,既然你我是如此相似,那么喜欢上同一个女子,也就不奇怪了......
肖寒这里只管肆无忌惮地盯着商无炀“欣赏”,那双晶亮的眸子似乎已经看透了商无炀的心事,直将这“做贼心虚”的商无炀看得浑身不自在。伸手抹了一把有些僵硬的脸……
肖寒淡然道:“别抹了,都写脸上了。”
他这句话倒是把商无炀听得一愣,傻傻问道:“什么?”
看着这个在边关与自己患难与共数月的弟兄此刻的尴尬神情,肖寒突然有些好笑,将脑袋凑近了过去,悄声道:
“可惜,我比你先到,你,想也白想。”
瞬间又板下脸来,故作严肃地一抬手,以手背拍拍他的肩窝,道:
“喂,你做爹了,收收心,其他的都别想了,啊。”言罢还冲着商无炀别有用意地挤了一下右眼。
“嘿.....”商无炀瞪大了双眼,却不知道如何接他这个话,光张着嘴,愣是没了下文。
肖寒的言外之意商无炀怎能不知?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如针一般刺着他敏感的神经,与其说商无炀惊讶于肖寒居然不动声色地洞悉了一切,不如说,他深深感激肖寒的睿智和宽容。
可是一看到肖寒那带着一丝挑衅的神色,他突然有些不甘心,总憋着怎么怼他两句好挽回面子,眼珠一转,说道:
“哎,你说,婧儿又没跟你拜堂成亲,你怎的就厚着脸皮将她唤做夫人呢?没拜堂,就不作数,我纳个妾怎的就不成呢?”
言罢,一双俊目紧紧盯着肖寒的双眼,唇角扬出一个挑衅地弧度。
对于商无炀堂而皇之的挑衅,肖寒也不生气,回道:“你还别不服气,你之所以敢觊觎一丝妄想,那是源于你对婧儿的不了解,不过,想必这大半年来,你也没少看她白眼吧?既然没希望,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不累吗?”
商无炀打量着肖寒,撇了撇嘴,道:“少将军的确英俊,也甚是聪慧,可我商无炀也未必比你差,婧儿在我这伏龙山上这大半年,我不见得比你了解的少。”
“是嘛?!”肖寒口中说着话,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卧室的门,只回给商无炀一个淡淡的笑意,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也相信。无炀兄实乃性情中人,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似婧儿此等天下少有的女子,无炀兄生出爱慕之心也是情理之中,更说明,我肖寒的运气的确比无炀兄好,能得此佳人乃是我的福气,自当视若珍宝,而婧儿看似柔弱,实则性情刚烈,我坚信婧儿绝不会移情别恋,因此,我并不至于为此而恼了无炀兄,只是,我方才说过了:‘你,迟了一步’,要知道,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迟了一步,一切都不同了。”
说到此,他暂时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商无炀,突然唇角一扬,笑道:
“无炀兄,你就任命吧!孩子他爹!”
商无炀顿时哑然,一丝沮丧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兀自不甘心地闷声道:
“好吧,我承认我迟了你一步,不过,你将来要是对婧儿不好,我可饶不过你,无论你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揪出来暴打一顿。”说着还冲着肖寒示威一般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拳头。
肖寒露出一丝炫目的笑意,将脑袋凑近了他低声道:“那无炀兄要失望了,你这一生恐怕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商无炀目不转睛地盯着肖寒,缓缓开口:“我嫉妒你。”
转而又感慨轻叹,沉声道:“你二人,真的很像啊。”
肖寒笑而不语。
......
卧室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
雪莲搀扶着婧儿走了出来。疲惫不堪的她,跨过门槛时,腿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商无炀刚要迎上前去,却见肖寒已然先一步奔了上去,只得讪讪地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瞧着,眼中盈满了担忧。
肖寒三两步来到婧儿近前,见她面色苍白,憔悴不堪,衣衫上尽是血污,不免心疼不已,忙伸出双臂拥了她入怀,柔声问道:
“婧儿,你,还好吗?”
婧儿抬起沉重的眼帘,见是肖寒,嘴角微微一颤,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力说出,任由肖寒拥着她,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缓缓走出了竹林苑。
出院门,走不多远,婧儿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凝视着肖寒那英俊的面庞,心中无声的嗟叹,问道:“苗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骤然听她说出这句话来,肖寒不由得一怔,“什、什么话?”
婧儿深深望着肖寒那英俊得令人炫目的面颊,嘴角扬起一抹苦笑,道:
“他说,我的身世。”
见她面色越发惨白,肖寒心痛不已,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婧儿,我什么都没听见,你累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突然,婧儿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闪起泪光盈盈。
“婧儿,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抱你回去吧?!”
“我不累,”婧儿摇头,泪珠儿滑落面颊,“我只是,我只是……”
话未说完,突然心口一股甜涩涌上了喉头,“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顿时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向后倒去,肖寒大惊失色,一把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连声惊呼:
“婧儿,婧儿.......”
雪莲见状更是大惊失色,飞奔回院中向商无炀求救。
商无炀骤然听说婧儿晕倒,顿时七魂没了六魂,撒开两条长腿便奔了出来。
待见到被肖寒拥着的晕厥的婧儿,急呼:“快、带她去我书房。”
肖寒一把打横抱起昏迷的婧儿,随着商无炀顺着长廊一路小跑直奔书房而去.......
肖寒将婧儿轻轻放在书房软榻上,取了薄被来盖在她身上。
此刻婧儿双目紧闭,连鲜血覆盖下的嘴唇都呈惨白之色,肖寒来不及取凳子,单膝落地跪在床头,将婧儿一只手臂放在床沿,三指搭在她脉搏上。
在边关战场之时,肖寒亲自为将士疗伤已是司空见惯,因此这时见到他为婧儿诊脉,商无炀倒也不奇怪,抑制了内心的焦躁不安,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结果。
肖寒双眉紧锁,眸中渐渐泛起一丝困惑。雪莲悄没声地去取了热水来,拧了条手巾来递给肖寒,肖寒接过,小心翼翼擦拭她唇边血渍。
商无炀忍不住问道:“君昊,婧儿她怎么回事?”
肖寒面色凝重,冥思苦想默然无语,半晌,说道:“脉象十分奇怪,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当真令人费解啊。”
“婧儿这一夜殚心竭虑,又水米未进,恐是因此而脉象不稳?”
肖寒却摇了摇头,道:“不对,萧前辈教过我一些医术,从脉象上看,绝非脉象不稳这么简单。”
商无炀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她出了竹林苑后跟你说了什么?雪莲说,她神色不对,说着说着就倒下去了。”
肖寒心中一紧,停顿了片刻,道:“她问我,可曾听见苗贺跟她的话。”
“什么话?”商无炀紧张道。
“她的身世。”
“你,听见了?”
“嗯……我赶到竹林苑的时候正瞧见苗贺被她用银针扎瞎了眼,然后听见了,一些话。”
“究竟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婧儿的,舅舅。”
“什么?!”商无炀的眼珠瞪的几乎要掉出眼眶。
“你告诉她你听见了?”
肖寒摇了摇头。
商无炀倒吸一口冷气,心知不妙,陡然将眼睛死死盯住肖寒,沉声道:“你,对此事有何想法?”
肖寒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果断地道:“没有!”
商无炀松了一口气,道:“既如此,你万万不能说听见了。”
肖寒低声道:“你也忘了吧,就当我没告诉你,我再去为她把一次脉看看。”
言罢重回软榻边坐下,轻轻将她的手腕从被中取出。
……
“婧儿,婧儿怎样了?”
商齐夫人大步流星而来,一进门便看见婧儿躺在软榻上,心疼与焦躁相交,顿时红了眼眶,口中疾声唤着:
“婧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说着话便要奔过去探视。
商无炀忙一把扯住了直往里冲的商齐夫人,将手指放在唇边,一个劲儿冲她连使眼色,示意她噤声。商齐夫人忙闭上了嘴,只伸长了脖子向婧儿张望。
肖寒三指搭脉,这次却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她脉搏上有一股强劲而奇特的脉象,时缓时急,时长时短,强时如鼓,几乎要冲破这层皮囊,弱时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显然,这脉象完全有悖常理。
反复搭脉亦是如此,当真百思不得其解。绞尽脑汁想来想去,陡然间,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双眼大睁,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他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锦盒来,从中捏出一颗红色药丸......
第188章 再度联手
见肖寒面色骤变,又见他取出这锦盒和药丸,商无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犹记得在他出发前的那日,婧儿便是将此锦盒慎重地交给他,要他代为交给肖寒,虽然当初婧儿只轻描淡写地说是救命丹,但他从肖寒看见药丸时的那份充满感激和慰藉的眼神中可以猜到,这果真是一颗在关键时候用来救命的药丸。
肖寒在边关战场上冲锋陷阵,勇猛异常,多次负伤,可谓九死一生,关键时候他还挺身而出替自己挡过一箭,而就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刻,都没舍得服用这颗丹丸,若非他命大,恐怕此刻已然战死沙场了。而如今,商无炀又见他毫不犹豫地取出这颗丹丸来给婧儿服下,可见婧儿此刻的状况是极为严重了。
肖寒虽极力保持着镇静,可是,他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心中无限的焦急和恐慌。
他将这颗丹药轻轻塞入婧儿紧闭的口中,可婧儿牙关紧咬,无法塞入,他只得用另一只手轻点她面上地仓穴和颊车穴,这才将那药丸塞入了口中。
雪莲极有眼力劲儿地奔至桌前倒了杯清水送了过去,肖寒伸手接过,小心地喂入婧儿口中,水自嘴角两侧流淌了下来,商无炀忙拧了条手巾走了过去,想帮她拭去唇边流出的水,却正见肖寒已然用自己怀中取出的帕子为她轻轻擦拭,只得尴尬地缩回了手。
便在那一瞬间,商无炀的眼神捕捉到,肖寒的眸中腾起了一抹淡淡的薄雾,刹时,自己那一颗心更是揪得生疼......
书房中的空气沉寂得令人心慌。
肖寒突然沉声道:“速去请方山神医和我岳丈前来。”他的这句话宛如巨石抛入深潭中,刹时激起千层浪。
在场众人皆大吃一惊,要知道,众人都是心明眼亮之人,什么样的伤势会令肖寒如此紧张到要请这两位前来......
“是,属下这就去。”
耿宇应着,刻不容缓转身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我也去!”雪莲转身就向外跑。
肖寒坐在床榻边,久久地望着那晕厥不醒的婧儿,复杂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自责、心疼、悲伤、焦虑.....
众人见肖寒如此神情,也不知婧儿情况究竟如何,既不敢打扰,又万分焦急。一时间,房中空气异常沉闷,闷的人的心脏都几乎爆裂开来。
商无炀站在肖寒身后,静静地看着婧儿,那份难言的惶恐令这颗心只差要跳出嗓子眼儿,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胸膛剧烈的搏动声。
悄然后退到商齐夫人身侧,以胳膊肘捅了捅一旁母亲,暗中将下巴朝肖寒抬了抬,使了个眼色,商齐夫人即刻明白儿子的意思,此时此刻,任何人开口说话都不合适,只有作为长辈的商齐夫人才是打破这沉闷空气最合适的人选。
眼圈发黑,疲惫不堪的商齐夫人缓缓走到软榻边,向婧儿看去,但见她面色苍白,昏睡不醒,气息微弱,商齐夫人泪水就在眼眶打转,她强自咬牙忍着,平复了一下情绪,尽可能以平静的语气对肖寒说道:
“少将军,婧儿她,她究竟怎样了?”
听得商齐夫人问话,沉浸在伤痛中的肖寒这才回了神,忙站起身来,压低声音回道:
“老夫人,婧儿她......她.......”
见肖寒欲言又止,原本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商齐夫人内心一阵恐慌,急声催促道:
“她怎样啊,啊?少将军可莫要吓唬老身啊!”
肖寒道:“她是受了内伤,体内似有一道奇怪的内力在冲撞,时强时弱,虽说服了保命药丸,但婧儿毕竟没有习武,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若是被那真气冲破了心脉……肖寒学艺不精,只能看些表相,只等方山神医和我岳丈来了再详诊了。”
“内伤?”商齐夫人惊道:“莫非、莫非是那老贼所伤?”
肖寒心情沉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方才我一直在想,尽管老贼一心想得婧儿而后快,却并非想杀她,那就一定是在老贼杀小翠时,小翠的身体正跟婧儿贴在一起,内力穿透小翠的身子直达婧儿体内,虽说他只用了两成功力,这两成功力对于我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根本毫无伤害,但,婧儿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如何承受得住这般重创?”
“原来如此,”商齐夫人愤然咬牙道:“苗贺老贼真该千刀万剐。”
说到此,她抬手猛一拍额头,自责不已:
“哎呀,都怪老身不好,不知婧儿受此重创,竟然还拉着她去竹林苑给敏儿疗伤和接生,她本已受伤,却强忍着坚持了一个多时辰......都怪老身、都怪老身啊.......”
商齐夫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肖寒劝慰道:“老夫人莫要自责,这不怪您,是婧儿,她自己要硬撑着,我了解她,她自己就是大夫,不可能不知自己身体有何不适。”
听得他二人这番话,便如重锤,一下一下重重地击打着商无炀的心脏,他感到自己的心几乎要炸裂了一般地痛,再也忍不住了,终于还是开了口:
“婧儿她、不会有事吧?”
肖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嘴角一扬,露出一抹轻松的浅笑,说道:
“她是个坚强的女子,不是吗?”
看着他故作轻松的微笑,商无炀还是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深深地忧伤和焦虑......
商齐夫人抹了泪,对商无炀说道:“不如这样,我们都在这里反而乱哄哄地,一会儿萧先生就要过来了,这里便先让婧儿歇着,有少将军在,我们还是都出去候着吧。”
见商无炀眼睛兀自盯着婧儿忧心忡忡地张望,商齐夫人一边上手连推带搡,一边冲着千苍漓使眼色,千苍漓忙上前拉着商无炀出了书房。
……
萧吕子跟猴儿一样从书房外窜了进来,面色铁青,一进来便冲到软榻前,肖寒见状忙站起身来,唤了声:“前辈。”
萧吕子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在肖寒坐过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下,开始为婧儿把脉。
搭了左手搭右手,再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随即又掀开被子,双手小心地轻轻按压她的腰腹部,一双短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随即又取出银针来为其施针。
肖寒察言观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一刻,武德轩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冷杉。
武德轩急声道:“在隐铭轩忙的天昏地暗,没想到婧儿又出了事,这是怎么搞的呀。”
冷杉在肖寒身旁站定,满脸的困惑,却又屏气凝神不敢问,更不敢惊扰。
武德轩急匆匆走到软榻前,看着萧吕子给气若游丝的婧儿施针,急的冷汗直冒,问萧吕子:
“婧儿这是咋回事啊,你倒是说话呀。”
“老东西你给我闭嘴!”萧吕子突然沉着嗓子低吼一声,吓的武德轩立时不敢再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直到施针完毕,萧吕子才站起身来,对武德轩说道:“你也去看看。”
武德轩忙走上前去坐下,为婧儿把脉,焦虑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神色间暗藏着一丝困惑,把过脉,他将有些迷茫的眼神向萧吕子看去。
萧吕子冷声道:“看完了?看完了就都跟我出去说话。”
随即双手向身后一背,快步向门外走去,武德轩与肖寒忙跟着他走出书房。
到得门外凉亭中,萧吕子方站定,一直守在门外的商无炀、商齐夫人等人均跟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萧吕子问肖寒,阴郁的脸上透着丝丝寒气。
肖寒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见到婧儿时,她在竹林苑刚给无炀的夫人接生完,就问了我两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晕倒了。只是我发现她体内似乎有一股奇怪的真气,似强不强,似弱不弱,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我怀疑是苗贺所为。”
萧吕子重重一叹,道:“正是如此。”
武德轩沉声道:“婧儿从未习武,这股突如其来的真气只怕会伤及她脏腑啊。”
众人皆将一双眼睛望着萧吕子和武德轩,期待着他们能想出一个更好的救治方案。
冷杉道:“可否用内力帮嫂嫂压制住这股真气?”
武德轩低头沉思片刻,说道:“你们靠内力强压住那股真气倒也未尝不可,只恐婧儿身子受不了。”
“不妨事,”萧吕子回道:“依女婿所言,他已经将老夫花了十余年功夫制成的那颗救命丹给婧儿服下了,定然已经护住了她的心脉,如今先行用内力压制那股真气也是行之有效的,只是,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不将那真气逐出体外,定然是不行的。不如,先压制真气,再想引出真气之法。“
“好,我来。”肖寒道。
萧吕子道:“每隔一个时辰左右便需将真气注入婧儿体内,将她体内那股真气压制住无法随意游走,但这很伤元气,要持续不断地压制,就需要几个人轮流,光靠你一个人是不行的。”
“还有我!”商无炀当然不让地挺身而出。
冷杉、商齐夫人、千苍漓等,但凡会武功地都纷纷请缨。
萧吕子扫了一眼,道:“那就女婿、商无炀,你们两个先轮流来吧。其余的人都散了,你们都在这里围着会让我们分心的,走吧走吧。”
他不客气地挥着手将商齐夫人等人都打发走了。
肖寒道:“我先来。”
言罢率先走进了书房,萧吕子等人跟着走了进去。
……
肖寒看着商无炀,眼中透出感激之色,缓缓抬起左手,将手掌伸到他面前。
望着肖寒伸过来的手,商无炀心中对他的宽容和大度由衷地感激,唇边划过一道欣慰的笑意,两个年轻男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内心都在为彼此的真诚而感动,无声的感谢久久荡漾在他们心底深处......
这对出生入死的弟兄,在边关与敌军打了数月的仗,又经历了几日的奔波辛劳赶回了伏龙山,与苗贺的残兵大战了一场,而此刻,为了婧儿,他们将再度联手。
肖寒大步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婧儿的上半身,一场另类的博弈即将开始……
第189章 另类博弈
肖寒盘膝坐在婧儿背后,眼观鼻鼻观心,五心向上暗自运功行气,抬起双手,掌心轻轻按压在她背部,一股真气自他丹田而上,在体内绕行小周天,缓缓经过手臂注入掌心,如一股娟娟细流渐渐注入婧儿体内,很快便与她体内那股奇怪的真气相遇,起初还比较弱,可当两股真气纠缠在一起时,那真气瞬间便强大起来,好似要拼命挣脱束缚一般,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婧儿的身躯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一丝鲜血自她唇边缓缓流出......
肖寒双眉紧锁,沉稳冷静,萧吕子、武德轩、商无炀三人眸色凝重,神情紧张地紧紧盯着他,观察着婧儿的反应。
一盏茶时间过去,肖寒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脸色开始微微泛白,婧儿颤抖的身体渐渐趋于平静,惨白的双唇也稍有了一丝血色。
肖寒终于撤回了双手,五心向上调整呼吸,长舒了一口气,翻身下床。
萧吕子和武德轩忙上前帮他一起将婧儿小心放倒睡下,萧吕子坐下为其把脉。
商无炀担心的问道:“怎样?”
肖寒抬手拭去额上汗水,冲着商无炀露出一个苦笑,道:
“婧儿曾帮我解过体内剧毒,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她当初尽心尽力救我的小命便是为了今日要我还债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我若不尽力救她,岂不是对不起她的救命之恩?”
望着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商无炀,肖寒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胸膛,说道:
“兄弟,不瞒你说,开始我心中还没底,如今看来似乎很有效啊。”
商无炀心中吊起的一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道:
“这法子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肖寒点点头,道:“我现在得休息一下,你也准备准备,一会儿轮到你了。”
“好。”
肖寒自去一旁坐下调息。
......
半个多时辰后,商无炀学着肖寒的样子为婧儿输送内力压制她体内真气。
如此这般,二人轮流上阵,至亥时,婧儿的气色已大有好转,但仍未苏醒。
萧吕子又一次为其把脉后,武德轩低声问道:“怎么样?”
萧吕子并不急于回答他,双眉紧锁,凝神沉思片刻,方才开口道:
“从脉象看,那股真气已然被压制住了,身体虽极度虚弱,脉象虚浮却并不杂乱,又有那救命的丹药护着心脉,按说也该醒来了啊。”
武德轩大为震惊,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婧儿应该醒来的,可是她却并没有醒来?”
萧吕子点了点头,突然面现疑惑之色,转而盯着肖寒,说道:
“除非是受了什么刺激,让她不愿意醒来?”
肖寒听之一怔,见萧吕子那双小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犀利的眸子好似瞬间便能看穿他的心事,肖寒暗自叫苦,他清楚地知道萧吕子那读心术的厉害,在他面前若想隐瞒点什么,那真是难上加难。
肖寒尽可能稳定心神,回道:“恐是昨夜激战,婧儿被那些血腥的场面给惊着了。”
商无炀附和道:“是啊,婧儿一直与我母亲一同指挥抗敌,加之小翠身死,恐是婧儿一时悲愤难过,才导致如此的吧。”
萧吕子又紧紧盯着商无炀的眼睛瞧了好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你们二人有所隐瞒。”
听得此言,商无炀心中暗自一惊,忙问道:“前辈此话怎讲?”
萧吕子撇了撇嘴,双眼就在商无炀和肖寒脸上扫来扫去,那犀利的目光直扫的二人后背发凉,“嘿嘿”一声冷笑,开口道:
“肖寒有心事,你也有心事,而且你们知道的都是同一件事,却并不愿意让老夫知晓,不过,你们不说出实情来,老夫如何能根据当时的情况来判断婧儿的病症?她心中郁结不解开,即便身体都好了,却永远都醒不过来,不是她不能醒,是她不愿意醒,你们...都听明白吗?”
听得此言,肖寒与商无炀面面相觑,震惊之余,更透着深深地无奈和伤感。二人同时向武德轩看去。
婧儿最后倒下去的时候说出的那句话,指的就是她的身世,而最让她郁结于心的便是此事,但,萧吕子尚不知此事。
武德轩心知肚明,他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告诉萧吕子,是怕萧吕子要跳脚,而此刻,不告诉他看来是不行了,只得对肖寒说道:
“你就说吧。”而武德轩尚不知他即将听到的远比他从前所知道的更加惊骇。
商无炀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婧儿,说道:“各位请随我来。”
他将众人带入了一旁的茶室,紧闭了房门,这才对肖寒使了个眼色。虽然婧儿如今在昏迷中,可谁说昏迷的人就一定听不见?
肖寒沉吟片刻,压低声音对萧吕子说道:“前辈说的没错,婧儿确是有一个大大的心结,而且,而且这个心结,不是一般的大……”
“说!”萧吕子面色冷凝。
肖寒道:“铁面阎罗无意中发现了,婧儿的身世。”
“婧儿他是公主,他是当今万岁和颍妃娘娘的女儿,十六年前颍妃为防宫内昭仪的迫害,而将婧儿送给了我岳丈抚养,只是,昨夜我赶回来时,却恰好听见苗贺告诉婧儿,颍妃,她是川阳国人,更是,苗贺的妹妹……”
“什么?”
武德轩大惊,萧吕子面色已是铁青。
肖寒说道:“婧儿或许正是难以接受此事,所以才会郁结于心不得疏解。”
“此事是真是假?”萧吕子闷声问道。
肖寒额首道:“我们已去京城找颍妃求证过了,婧儿是她女儿一事,不假,至于颍妃与苗贺的关系,尚不辩真伪。”
萧吕子板着脸沉默片刻,冷声道:“你们都知道,就老夫不知,如今,老夫且先信你一回,待婧儿醒来后,老夫自会来找你们算账。婧儿心结不解难以康复。”
萧吕子低声问武德轩:“婧儿幼年时可曾患过大病?”
武德轩摇首,“不曾有过。”
萧吕子暗自点头,抬手捋了捋下巴上那稀稀拉拉几根山羊胡,说道:
“方才我给婧儿检查时,按压她的肝脾部位,发觉她的肝脾略为肿大,若非幼年时的疾病造成,那便是体内这股突然袭来的真气冲撞所致,为今之计,可以用针灸之法试试,将真气引出体外,但施针之时,会激发那股真气肆意乱撞,他们两个小子得随时准备运功帮她压制,否则,稍有不慎,这股真气一旦冲到头顶,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了。虽有些冒险,但却是最快的方法。”
想了想又说道:“师弟可曾记得师父曾跟我们讲过阴阳针法吗?”
武德轩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当然记得,只是必须两个人才能完成。”
萧吕子点了点头,说道:“好,这次就看我们师兄弟二人的了。”
听得此言商无炀忙上前一步说道:“您说我们该怎么做,我们都听您安排。”
肖寒道:“不错,前辈,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尽管吩咐便是。”
“等等,”商无炀看了一眼肖寒,说道:“少将军在边关作战时曾身负重伤,至今尚未痊愈,如此不断地输送内力恐伤了他,无炀觉得可以请玉公子前来相助,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萧吕子挥了挥手,道:“快去叫。”
商无炀走出门去,冲着凉亭下唤了声:“玉公子。”
冷杉听唤忙不迭地跟了来。原来,冷杉心中不安,这几个时辰,他一直守在书房外不曾离开半步。
萧吕子面色凝重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说道:
“你们都给我听仔细咯,我和师弟每隔半个时辰为婧儿施针一次,要打通她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一旦我发现那股真气开始蠢蠢欲动,你们便要即刻运功将它压制住,不得有丝毫懈怠,运此功将会消耗你们大量的体力和内力,三人轮流上阵,否则,稍有疏忽和功力不济都会功亏一篑,明白吗?”
“明白。”三人齐声应下。
“还有,”萧吕子想了想又道:“三个时辰以内,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更不得有人惊扰。多加个炭盆,将火烧旺些,莫让我的宝贝徒儿受了风寒。”
武德轩问道:“是否需要找两个丫头来帮忙?”
萧吕子将手一挥:“不用,多一个人多一份乱。”
商无炀忙回:“好,晚辈这就去安排。”
话音刚落,他迈开长腿就出了门,不一会儿一手提着一个炭火盆进来,将大门紧闭,并插上了门栓,再将盆中的炭小心放在燃着的炭盆中,肖寒和冷杉也过去帮着忙活,不一会儿,两个炭盆的火都烧旺了,房中也越发暖和。
武德轩与萧吕子在一旁小声地嘀咕着,似是在商榷医治方法。片刻后,二人商议完毕,武德轩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袋,萧吕子也将银针捏在了手中……
第190章 齐心协力
武德轩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榻前,轻轻掀开了婧儿身上的被子,又除去了她的外衣,只留下贴身的孺衣。
萧吕子沉声道:“扶她起来。”
肖寒忙上前来,小心翼翼将她的上身扶了起来,让她坐正。肖寒则坐于婧儿身后做好了准备。
萧吕子与武德轩四目相对,相互点头确认过,萧吕子再不犹豫,手中银针轻轻扎入婧儿腹部关元穴,与此同时,武德轩的银针也扎入了后背关元俞,萧吕子再一针扎入中脘穴,武德轩同时扎入三焦俞......
此刻两位大夫异常冷静,双目如炬,手起针落,十分地娴熟和精准,每每都是同时落针,针针准确地刺入穴位。平日里二人见面就跟仇家一般地互撕,这一刻当真是难得地默契了一回。
突然间,萧吕子陡然色变,疾呼:“肖寒。”
听得这一声唤,肖寒即刻暗运真气,气达掌心,将手轻轻按压在婧儿背部,让真气源源不断地传到她体内,将她体内正在上升的真气牢牢锁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寒面色略显苍白,连双唇都变成了灰白色,汗湿的衣衫冒着腾腾热气......
婧儿更在内外相交的两股真气的搏斗中,身子在不停地颤抖.......
这一刻,只看得众人心惊肉跳,都为他们捏了把汗。
在萧吕子等人紧张的关注下,终于,婧儿不断抖动的身体渐渐平复了下来,肖寒亦缓缓撤手收功。
当他精疲力尽地翻身下床时,冷杉忙上前搀扶,担心地问道:
“君昊兄,你怎样?”
肖寒轻轻摇摇头,强自露出一抹浅笑,道:“无碍,我去歇息一下就好了。”随即拖着沉重的双腿缓缓走到里间,在软垫上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商无炀低声道:“他在边关战事中曾受重伤,尚未痊愈便连日奔波赶来伏龙山,又是一场恶战,今日多次为婧儿运功疗伤,或已元气大伤。”
“什么?他曾受伤?”冷杉大吃一惊。
商无炀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接下来是我,你做好准备即可。”
冷杉额首道:“放心吧。”
.......
萧吕子和武德轩每过一个时辰便为婧儿施针一次,三个年轻男子轮番上阵为婧儿输送内力。
在这寒冷的季节里,五个人的额头上却是坠满了汗珠,攥紧的手心中也都是汗。在萧吕子再次为婧儿把脉后,冷杉轻声问道:
“怎么样?”
武德轩回道:“目前那股真气已基本被压制住,接下来就准备将真气散出体外,届时,恐怕真气会窜的越发厉害。只是,婧儿她毕竟是女孩子,比不得男子身体强健,就怕她身体承受不住,先缓一缓吧。”
见她气息平稳,面色已不似先前苍白,商无炀心下略宽,终于松了口气。
“喂,你这个小子,怎的盯着我的宝贝徒儿移不开眼睛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着实将商无炀吓了一跳,豁然回头,竟是萧吕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将个小脑袋高高扬起,瞪圆了的一双小眼里满是戒备,双手插着腰,低声斥道:
“小子,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吧?不该看的就不要看,啊!”
都知道萧吕子厉害,却没想到萧吕子说话竟如此直白,直白得简直不留一丝余地,商无炀顿时心虚地涨红了脸,“晚辈、晚辈......”
“哼哼”萧吕子歪着脑袋,黄豆眼眯成了两道细缝儿,斜斜地瞥着商无炀,捋了捋山羊胡,低声嘀咕:
“要不是看着你小子人不错,老夫才不会如此宽厚。”
“前辈、她...我、我只是......”
萧吕子咄咄逼人,商无炀一时将个脸胀得通红,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肖寒见状忙上前打圆场:“萧前辈不必介意,无炀兄与君昊乃是患难兄弟,爱屋及乌,他只是关心婧儿而已。”
“关心?”
显然,萧吕子并不买肖寒的帐,他返身走到椅子上坐下,伸手端起茶盏来,喝了口茶水,头也不抬,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阴阳怪气地道:
“关心则乱,乱则生变呐。”
他这别有用心的一句话,便如一把利刃,深深地戳中了商无炀的心,令他心中一痛......
看着神色黯然的商无炀,肖寒冲着萧吕子轻笑一声,道:
“您老辛苦,好好歇着吧,就别瞎操心了,无炀他,很好。”
言罢,瞟了一眼商无炀,正见他投过来的感激的眼神,二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殊不知,这二人的神色尽数被萧吕子眼角余光瞧了个清清楚楚,他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叹息一声,嘟囔道:
“罢了哦,老夫老矣,懒得管你们这些小子的闲事。”
武德轩坐在床榻边看着婧儿,眼中满是心疼和焦虑,口中说道:
“老家伙,你说咱们能一次成功吗?婧儿这身子骨儿可再受不了折腾了。”
萧吕子“嘿嘿”一笑,“只要老夫一出手,阎王爷也得给我松松手。”
听得此言,武德轩豁然扭头向他瞪视过去,咬牙斥道:
“哎哎哎....你个老家伙在说什么呢?什么阎王爷,又口无遮拦是不是,信不信我拿扫帚疙瘩抽你?!”。
萧吕子被他这一顿训斥,骤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陪着笑脸道: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师弟莫怪,莫怪。我们家婧儿福大命大,又是天上的仙子,阎王老子手再长也够不着啊,你说是也不是?嘿嘿嘿......”
见他恬着脸陪着笑的样子,武德轩撇撇嘴,打嗓子眼儿里“哼”了一声,嘀咕道:
“都一把年纪了,还没羞没臊地自称‘童’言,有长的像你这样的孩童吗?”
对于武德轩的冷嘲热讽,萧吕子毫不介意,捻着几根山羊胡,撇了撇嘴,“你是羡慕老夫‘仙风道骨’,嫉妒老夫‘鹤发童颜’,老夫大人大量,才不跟你计较。”言罢冲着武德轩的后背翻了个白眼。
武德轩自是听到他在自己背后犯嘀咕,也懒得理他。
过了半刻钟,茶也续了两壶,萧吕子这才重新走到榻边。武德轩望着他,神情有些紧张,低声问道:
“时间到了?”
萧吕子也不说话,只抬手挥了挥,武德轩听话地即刻起身站到了一旁。萧吕子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他一手捋着山羊胡,一手为婧儿把脉,双眉紧锁,面色凝重,直看得房中众人心里“砰砰”打鼓。
武德轩的额头又开始冒汗,片刻后,忍不住低声问道:“如何?”
萧吕子撤了手,将婧儿的手臂轻轻放回被中,起身走了下来。
众人忙围拢过来。
萧吕子长舒一口气,感慨道:“这丫头真是命大啊,那股真气不强,倒也没伤着她的五脏六腑,又服用了老夫的保命丹,护住了心脉,这仨小子又及时以内力将这股真气压制住了,如今加上咱们联手,为她疏通了七经八脉,此刻脉象十分地平稳,师弟你给我打下手,你们配合我,以内力将婧儿体内那股真气控制住,如果不出意外,只要将真气引出体外,便可大功告成。”
听得萧吕子此言,众人心中皆振奋,好似做战前的最后准备一样,摩拳擦掌,就看最后一搏了。
“不过......”
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最终还是从萧吕子口中蹦了出来,众人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肖寒紧张地问道:“不过什么?”
萧吕子皱着眉头,捋了捋山羊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心病还需心药治呀。”
众人皆知他口中的“心病”指的什么,可是却都不知道该如何解。
肖寒走到床榻边,深深凝视着婧儿,双目中布满了血丝,一丝炫目的微笑扬起在唇边,轻声对婧儿说:
“婧儿,坚强点,别忘了,你身边还有我在,无论什么沟沟坎坎,咱们都一起过。”
这一刻,房中出奇地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肖寒缓缓转过身来,双目扫视了一圈房中众人,双手抱拳,沉声道:
“拜托各位了!”言罢深深一揖。
萧吕子一挥手,沉声道:“这就来吧。”
他大步走到床榻边站定。
肖寒盘膝坐于婧儿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将双掌贴于婧儿后背之上,一股丹田气缓缓上升,顺着手臂经过掌心渐渐引入婧儿体内。
萧吕子端坐在婧儿身前,面色凝重,武德轩则手持银针站在他身侧,萧吕子略一沉思,手中捏着的银针缓缓扎入婧儿腹部穴位........
商无炀与冷杉屏气慑息,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商无炀,心里便似有一面小鼓,一直在“咚咚咚”地敲着,他攥紧了双拳,手心中都是汗水......
片刻后,萧吕子开始将银针一枚一枚地拔去,他全神贯注地紧紧盯着婧儿,将每一个细小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第191章 深情无限
渐渐地,婧儿的身子开始轻微颤抖,随着银针的撤除,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显然,婧儿体内的真气已经被激发出来,肆虐的邪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肖寒输入的真气将这股邪气紧紧锁住,两股真气纠缠在一起......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萧吕子的额头上渗出密密一层汗珠.....
婧儿在昏睡中不知痛苦,可是她的身体却时而在颤抖,时而在抽搐,看得武德轩惊心动魄,七魂出窍,问道:
“婧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吕子暗自咬牙,道:“没想到老贼的内力如此深厚,这股邪气来势汹汹,远在老夫意料之外,若不是老夫给他激发出来,还真没看出,它居然这么厉害。”
萧吕子黄豆大的眸子陡然射出两道犀利的光,沉声道:“女婿,你给我坚持住啊,老夫要来助阵了。”
萧吕子盘腿端坐在婧儿面前,双目微合,双手在胸前成佛手,凝气而升,张开双臂阴阳开合,渐渐运转如轮,幻化出两仪四相,天人合一之势,双掌缓缓推向婧儿腹部,暗使一股螺旋抽丝劲轻轻一推,婧儿腹部猛然一收,嘴角立时流出一股深褐色的鲜血。
此时,萧吕子身如磐石,稳如泰山,与肖寒一前一后将内力输送到婧儿体内,两正一邪三股真气在体内纠缠在一起......
这一刻,婧儿双眉一蹙,“噗”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衣襟......
商无炀暗自惊惧,毫不犹豫地冲到榻前,腾身跃上,盘膝端坐肖寒身后,双手掌心紧紧贴于肖寒后背,将自身内力传输过去,以助他一臂之力。
冷杉见状,亦是身形一动,飞跃上榻,端坐在了萧吕子身后,双掌抵住他背心。
……
一煮茶时间,婧儿的身子平静下来,大汗淋漓的萧吕子四人均开始收了功。
武德轩忙上前为婧儿把脉,须臾,面露喜色,道:“师兄,成了!”
四人从榻上下来,抹了额上汗珠,松了口气,人人面上均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颜。
萧吕子又去把脉,亦是面色和缓道:“成了成了,倒不是咱们不如那老贼,是怕婧儿身子受不了,所以只能小心谨慎。”
冷杉道:“不知嫂嫂何时能醒来?”
萧吕子看着武德轩给婧儿掖好了被角,说道:“应该快了,让她好好睡一觉,让女婿留这边陪着她说说话,或许就能醒了,你们也辛苦了,都回去歇息一下吧,走吧走吧。”
……
待得众人尽皆离去,肖寒上前关闭了房门,转身回到软榻边缓缓坐下,将手伸到被中拉出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似乎生怕稍一松手婧儿便会离他而去,一双俊目深情地望着她那消瘦而苍白的面颊,嘴角轻轻上扬,荡漾出一抹令人目眩的微笑,柔声道:
“婧儿,他们都走了,如今,这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婧儿睁开眼,看看我吧。婧儿,咱们不开这样的玩笑了好么?我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见到婧儿了,不知道有多想你,婧儿呢?婧儿也定然一样想念我的是吗?”
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充满了期待,可是,婧儿紧闭的双眼始终没有睁开,她,依旧那样安静地沉睡着,似乎全然不知她心爱的男子此刻就在她的身旁。
眼眶渐湿,他昂起头来让泪水倒流回去,用力地嗅了嗅鼻子,因为湿润的眼睛会让他无法看清婧儿那张美丽的脸。他要尽可能地让这抹迷人的微笑保持得更久一些,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婧儿手背上细嫩的肌肤,喃喃道:
“你知道吗,在边关作战的那些日子里,他们都说我不畏生死奋勇杀敌,其实,我真的很怕很怕死,因为我还没有兑现我要照顾你一生的承诺,我要是死了,我的婧儿可怎么办?可是,忠义不能两全,国仇家恨之中,我只能选其一,肖寒是男儿,自当以报效朝廷、护守疆土为己任,只有保住了脚下的土地,才能守住我们的家,你说对吗?”
他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心中的那柔软却又冰冷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怀中,为她输送些许热量,盈满爱恋的双眸久久停留在她苍白如雪的面颊上,柔声道:
“婧儿,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吗?你险些被那小艺人的铁骨朵砸伤,可是本公子我仗义出手救了你哦,不过,你当时看我这个救命恩人的眼神,倒像是看到一个纨绔子弟一般,那一脸的嫌弃,要知道,本公子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俊男,好歹也是方圆百里挑一的美男子,你被如此一位相貌英俊,风流倜傥的公子所救,是不是荣幸之至啊?”
顽皮地调侃两句,肖寒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眼中荡漾着满满地宠溺,“说起来,咱们第二次见面也是纯属偶然,还记得那日我走在街上,看见前方一匹拖车的马受惊狂奔,眼见得就要冲撞到前面行走的两名女子身上了,我那时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了.....却万万没想到,我救下的女子居然又是你。我肖寒两次施以援手救下的都是同一个女子,你说,咱俩是不是很有缘分啊?”
“我救了你,而你也费尽心力地帮我解了毒,对了,婧儿,你老实交代,你如此辛苦地帮我研制解毒丹,是不是打从第一次见我就对我心有所属了?还记得我那时躺在你的闺房中,我心里有多高兴吗?我真想就这样赖在你身边一辈子,不过,还真要感谢那几个来闹事的掌柜,否则我肖寒也不可能那么快得偿所愿。”
“呵呵,曾几何时起,我心心念念都是你,脑海中浮现的也都是你的影子,此生有你,肖寒如获至宝。你给我的那颗救命丹药,还记得吗?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呢。在边关作战时,有一次敌军一箭扎在了我胸口,我就倒了下来,重伤弥留之际,隐约间仿佛看到你就在身旁,对着我笑,笑的那么甜,那么美,还对我说‘大懒猫,躺了这么久,还不快起来跟我骑马去’我可高兴了,谁知,这一开心,我还就醒过来了,你说神奇不神奇?原来啊,那一箭正射在那个装丹丸的小匣子上才将那箭的力量减缓了些,令我逃过了这一劫,可见那真是一枚‘救命丹’啊。”
“婧儿,我们还没有拜堂呢,不是吗?肖寒向你郑重承诺,等你好了,我将给你一个最最盛大的婚礼,八抬大轿,拜堂成婚,宴请四方宾朋,我要在湔州的长街上大摆三天的宴席,让所有人都知道,娶了你是我肖寒此生最大的幸福,然后我们便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男孩儿教他们武功,女孩儿便教他们医术,你说好不好?我想告诉你一句话,你要记住:我肖寒此生与婧儿携手到老,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缕情愫千千结!”
“我一个人这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婧儿,你不会嫌我啰嗦吧?”
突然,他惊喜地发现,两颗晶亮的泪珠正顺着婧儿的眼角渐渐滑落,肖寒喜不自胜,慌忙起身单膝跪在床头,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一声声地呼唤:
“婧儿,婧儿你听见了?你听见了?婧儿,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肖寒啊,婧儿.......”
可是,任凭他如何呼唤,婧儿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那小手在他的手中依然如此地冰冷,似乎怎么捂都捂不热,这冰冷的感觉刺在肖寒的皮肤上,渗透到体内,让他的心快冻结成冰。
静怡的空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想大吼,想抓狂,想歇斯底里地宣泄心中的悲痛.....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此刻他能做的,唯有紧咬钢牙,牢牢地攥住、攥住婧儿冰冷刺骨的手,更攥住了自己那颗几欲痛裂的心。
他将婧儿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张开口哈出热气为她取暖,一阵阵揪心地痛和难以名状的恐惧令他的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紧绷着的神经几乎令他崩溃,终于他再也把持不住,双唇紧紧地贴在那冰冷的小手上,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滚滚而落......
望着婧儿那张哪怕在梦中都生动美艳的小脸,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机。肖寒的心撕裂般的痛,好似被这一颗颗泪水冲刷出了无数条刀刻般的伤痕。
他将满是泪水的脸紧紧贴着婧儿的手,哽咽道:
“婧儿、婧儿你就睁开眼吧,肖寒求你了,哪怕跟我说句话也行啊,你别、别这样对我,别不理我好不好?是肖寒的错,是肖寒混蛋,将我的婧儿一个人留在这山上受苦,都怪我,婧儿,求你醒来吧,要打要骂怎么的都随你,肖寒绝无怨言,只要你醒来,我只要你醒过来好不好,婧儿......”
他将婧儿的手贴在唇边,深深亲吻,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第192章 幼子无辜
当商无炀魂不守舍地回到竹林苑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一进竹林苑,便听见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丫头婆子们一个个面带笑意,长廊下挂着的一排红色灯笼嫣红如火,院中一派喜气。
商无炀双眉紧蹙,沉声问道:“怎地挂这些红灯笼?”
丫头笑盈盈回道:“禀少主,家中添丁是喜事,挂红灯笼添些喜气。”
商无炀面冷如霜,低声斥道:“不过年不过节的,挂这些做什么,撤下来!”
丫头们见少主阴沉着脸,甚是可怕,似乎少主还从未对她们如此伴着脸斥责过,不由得吓呆了,慌不迭地应着“是”。
商齐夫人走了进来,说道:“红灯笼能辟邪,还能去晦气,已经挂上去了还取下来做什么?!”
商无炀强自压抑着心头的烦躁,面色阴沉着道:“这一战死了那么多弟兄,挂这个红灯笼,不合适,撤掉!”
丫头们不知所措地看向商齐夫人,
商齐夫人看了一眼苏晴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悄声道:“他这是担心婧儿啊,唉!”
转而对丫头们道:“卧室门前留两盏冲冲晦气,其他,都撤了吧。”
商无炀不再多言,转身去了东厢房,商齐夫人亦跟了过去。
见商齐夫人跟了进来,商无炀也不言语,自顾脱下了身上的脏衣。
苏晴儿忙去柜子里取干净衣裳来给他替换。
商齐夫人温言道:“你也别担心,婧儿吉人自有天相,为娘相信她不会有事的。”
商无炀手脚麻利地更换着衣衫,心烦意乱的他,什么话都不想说。
知子莫若母,商齐夫人怎能不知自己儿子此刻在想什么?见商无炀面色阴郁,一言不发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傻孩子,婧儿再好也是人家肖寒的娘子,你呀,即便担心也要放在心里,怎的便如此沉不住气?现在啊,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家娘子和孩子的事吧。”
苏晴儿帮着商无炀套上一件玄青色织锦长褙子,又取了一条同色宽腰带来替他束上。
丫头们端了盆热水来放在墙边的盆架上,苏晴儿取了手巾来递给商无炀,商无炀顺手接了,口中道声“多谢”,自去净面。
苏晴儿说道:“少爷您赶了几日的路,又忙了这一日两夜,委实辛苦,对了,少爷尚未见到孩子呢,您别说,那孩子长的当真可爱,像极了少爷您小时候呢。”
见商无炀自顾自洗着脸,也不接话儿,商齐夫人又冲着她使了个眼色,苏晴儿心领神会,打铁趁热,道:
“少爷,我去把您闺女抱来给您瞧瞧?”
商齐夫人忙跟着附和:“可不是嘛,我那孙女儿啊,长的那个俊啊,当真是跟她爹一个样儿,这一会儿不见啊,老身又想了,快,快去抱来。”
“哎!”苏晴儿应着,颠颠儿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兴冲冲地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口中柔声念道:
“我们小云天的小千金来拜见爹爹和老祖宗咯。”
商齐夫人一见孩子,满心的烦恼和疲惫都烟消云散了,那脸上都笑开了花,忙不迭站起身来冲着苏晴儿连连招手:
“哎哟,我的孙女儿来了,快抱过来给奶奶瞧瞧。”
小心翼翼自她怀中接过襁褓中的婴儿来,越看越是喜欢,“瞧这孩子生的多好看,晴儿,你说的没错,这双眼皮儿大眼睛,薄薄的小嘴儿啊,真的跟她爹小时候一般模样呢。”
一抬眼,见商无炀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取了茶盏来倒茶,似乎对她二人的一唱一和充耳不闻,对她们口中夸赞的这小云天小千金更是漠不关心,甚至连看一眼都毫无兴趣。
苏晴儿与商齐夫人面面相觑,商齐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转而又堆了一脸的笑意,故意大声逗着怀中婴儿,“我的乖孙儿哎,你爹还未见过你这漂亮的小模样呢,快叫你爹看看呢......”
商无炀也不抬头,眉心锁成了结,说道:“您这声音嚷得八百里外都能听见了,儿子的耳朵又不聋。”
听他如此一说,商齐夫人真是哭笑不得,索性大步上前,将襁褓中的孩子往他面前一送,道:
“那你倒是瞧一眼啊,老贼已死,这心结也就皆在一念之间了,你见不见敏儿由得你,可再怎么说这孩子却实实在在是咱老商家的骨血,你的亲生闺女不是?!又是早产,天可怜见,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总不能如此熟视无睹吧,你好歹看一眼呗?”
母亲的一番苦心商无炀又怎能不知,只是,一来心结难解,仇人虽死,但仇人的女儿日日在身旁,这让他情何以堪,如今又骤然让他接受这个有着仇人血脉的孩子,一下子他还是扭不过这个筋来;二来若不是为了救治苗珏,又接生了这个孩子,已经受伤的婧儿或也不会耽误了疗伤的最佳时机,导致现在这个局面,到如今婧儿生死未卜,皆怨这对母女。如此想着,心中越发地不待见这孩子。可又见母亲如此催促,自己若再一意孤行地执拗下去,恐怕母亲真要生气了。
便在此时,这孩子就像知道自己爹爹不愿看她一眼一般,委屈地撇了撇小嘴“哇”地一声哭起来,声音如小猫一般细弱,淡淡地飘进房中几人的耳朵里,闻之令人心疼不已,商齐夫人拉下脸来故作不悦地冲着商无炀低声斥道:
“还不哄哄你闺女?!”
冷不丁地将孩子往商无炀怀里一塞,商无炀手忙脚乱地伸出双手接住。
从没抱过孩子的他完全慌了神,孩子的哭声更让他越发地心烦意乱,他双眉紧蹙神情漠然而不耐烦地向怀中孩子瞟了一眼,但见那孩子:襁褓中露出的一颗小脑袋还没有掌心大,乌黑的发丝卷曲着贴在额头上,粉嘟嘟的小脸,紧闭的眼睑又细又长,长而弯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小小的鼻尖下薄薄的小嘴儿委屈地张着,不时又噘起小嘴可怜巴巴地抽噎两声,那稚嫩的童音犹如涓涓细流一般轻细而轻柔,断断续续,却是丝丝扣扣渗透到他心里,触碰到了心底深处最为柔软的角落,霎时,他那心中满腔的怨愤似乎都被冲淡了许多,心下顿时为之一软,不自觉地轻轻晃了晃手臂,语气生硬地说道:
“别、别哭了。”
虽是淡漠的一句话,那孩子便似听懂了一般,瞬间便收了哭泣,张开一双汪着泪的大眼睛向他看过来,一眨眼,泪珠儿顺着眼角滚落到耳旁,那双大眼便再也不肯离开商无炀的脸,晶亮亮的小眼珠一味地紧紧盯着他瞧着。
商齐夫人凑上前来,见孩子双眼直勾勾盯着商无炀,倒好似真的看见他一般,小嘴一鼓一鼓,实在是可爱,再偷瞧商无炀,虽然仍是一脸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但犀利的眸色已渐渐变得绵柔,不由得心中暗自高兴,忙说道:
“哎呀,你瞧这孩子看着你的眼神,都说女儿最喜欢爹,看来,这孩子还真与你投缘得紧呢。”
盯着这孩子看了一会儿,商无炀站起身来,笨手笨脚地将孩子塞回到商齐夫人怀中,说道:
“抱过了,也看过了,儿子还有事,先出去一下。”说着躬身行礼便要出去。
“等等。”
商齐夫人将怀中孩子交给苏晴儿,轻声嘱咐道:
“这屋子凉,把孩子先送到乳娘那去吧,还有,去把千苍漓请来。”
“是。”苏晴儿应着,抱着孩子转身出去。
商无炀蹙眉道:“怎么还请了乳娘?”
商齐夫人叹了口气:“苗珏受伤早产,身子虚弱,我便让人到山下村子里请了个乳母来。”
“你也别总想着躲出去,你过来,我还有话说。”
商无炀见母亲面色陡然严肃起来,也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脚下略一犹豫,只得折返回来。
商齐夫人问道:“炀儿啊,你可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带着你跟随慧远道长习武的时候吗?”
商无炀回道:“记得。”
商齐夫人突然抿口一笑,道:“一会儿,我让你见一个人。”
......
不一会儿,苏晴儿推门进来,说道:“老夫人,千先生请来了。”
商齐夫人忙站起身来,说道:“快请进。”
千苍漓大踏步走了进来,但见他身着黑色镶金色滚边劲装,左胸口上绣着一枚金色匕首,皮肤略有些蜡黄,但五官如刻,长眉大眼,虽然四五十岁的年纪,但神清气爽,看上去似乎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些。
千苍漓进得门来,双手一抱拳,正要开口,却被商齐夫人抬手拦住。
商齐夫人冲着商无炀问道:“炀儿,你可认得他?”
商无炀茫然地看着千苍漓,不解地问道:“这不是千先生嘛,我们早就见过,娘,您这是何意?”
千苍漓笑道:“无炀,还记得千叶道长吗?”
“千叶道长?”商无炀茫然地望着他,当年母亲拜在慧远道长门下,千叶道长是母亲的道兄,多年来,蒙他照拂,自己才得以无忧无虑地长大,这一刻,他陡然瞪大了眼睛,“你,你是千叶叔叔?”
千苍漓面带笑容,轻轻点头,“如假包换。”
商齐夫人泪水滑过双颊,颤声道:“炀儿啊,你只知道千叔叔是慧远道长的弟子,你不知道的是,他从前却是你爹的副将,自从你爹被杀后,他便四处找寻我,后来他暗自跟踪肖子瞻将军,才终于找到,就在你半岁多的时候,他带我们母子离开京城去找他师父慧远道长,从那时起,咱们母子二人便一边隐姓埋名生活,一边跟随道长习练武功,从而也保住了我们娘儿俩的性命,他与肖将军一样,对我们娘儿俩都有救命之恩啊。”
听得此言,商无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拱手抱拳道声:
“大恩不言谢,千叶叔叔在上,请受无炀一拜。”言罢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响头。
千苍漓忙上前扶起商无炀,感慨万千,不由得红了眼眶,说道:“商将军去世后我悲痛欲绝,找到你们母子后,得知血奴仍在追杀你们,我便带着你们母子回到了我师父身边,师父故去后我出去云游数年,回来后却不见了你们,我怎么也想不到小云天的当家便是我苦苦寻觅多年的商将军之子,而且你们母子就在这伏龙山上,我若是早些上山来,或许可以早一天见到你们。”
提起往事,往事如烟,细细碎碎,却是酸甜苦辣丝丝入心,商齐夫人时不时抹泪,千苍漓亦是百感交集……
闲叙片刻,商无炀又开始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便让他二人先叙着话,自己则拱手施礼借口出去巡视便告辞出来,一出房门,长长舒了口气,站在门前想了想,又朝卧房处瞟了一眼,随即再不停留,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第193章 便宜大舅哥
终究,他还是放不下婧儿的,至少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放下。他急切地来到书房门前,见房门紧闭,抬手正欲敲门,手又停在半空,思前想后犹豫再三,这门终究还是没有敲下去。
“少主,您是这是要进去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商无炀回头一看,见一名丫头端着膳食站在他身后,这才想起,已是用午饭的时候了,而自己这高大的身形正好挡住了书房的房门。
商无炀不由得撇了撇嘴,闪身一旁,冲着那丫头挥挥手,“送进去送进去。”
丫头问道:“少主也不曾吃饭呢吧?我方才见灵儿刚带人取了午饭过去,少主是在这里用饭还是回竹林苑用呢?”
商无炀此刻脑子正乱着,尚不曾开口,书房的门却开了。
肖寒那张白皙而憔悴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二话不说,伸手捏住商无炀的手臂,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丫头跟在身后端着午饭走了进去。
商无炀瞥了一眼躺在床上兀自沉睡不醒的婧儿,又见肖寒双目红肿且布满血丝,心中越发沉甸甸地,问道:“怎么,还没醒来吗?”
肖寒默然摇首,低声道:“我跟她说了很多话,可是她就是不醒来。”
商无炀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肖寒咬了咬牙,“还得去找萧前辈。”
“好,我跟你一同去。”
二人饭也没心思吃,抬腿就向外走去。
……
当萧吕子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蜷缩在一个靠背椅中睡着了。
从凳子上跳下来,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嘀咕一声“舒坦”,又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来,茶水居然是温热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茶水放不过片刻便冷透了,显然,一直有人在不断给他替换着热茶,他一仰头,将茶水喝的一滴不剩。
“师兄,你醒啦?!”
这声“师兄”听得萧吕子极为受用,萧吕子回头看着擦拭银针的武德轩说道:
“嗯,难得你唤声师兄,一下子老夫还不习惯了。”
武德轩低声道:“若不是看在你出手救婧儿的份儿上,老夫才懒得理你,今日算是给你脸了。”
换做往常,萧吕子恐怕又要与武德轩抬杠了,可这会儿他可没那精气神,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少拿扫帚疙瘩对付老夫,老夫就谢天谢地了。”言罢,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你这又是去哪里啊?”武德轩问道。
“去看看婧儿。”
武德轩幽幽道:“你这会儿去捣什么乱?女婿在那呢。没准他说说话,闺女就能醒了。”
“谈何容易哦。”
萧吕子转身回到那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冷杉和商家那小子呢?”
武德轩回道:“都回去歇着了。商家那孩子也真是累坏了,自家娘子生娃都顾不上,只管跟着咱女婿一起救治婧儿,难为他了……”
“等等......”
他话没说完便被萧吕子打断,萧吕子那双小眼睛直勾勾盯着武德轩,抬手捋了捋山羊胡,眼神中骤然闪烁喜悦的光泽,咧开嘴笑道:
“嘿嘿,我说师弟,看来你是想通了啊?“咱女婿”......这就对了嘛,早这样多好,也省得师兄我费这些个嘴皮子。”
武德轩冲他翻了个白眼,嘟着嘴,将银针袋卷巴卷巴扎好,说道:
“纯属口误。”
萧吕子嬉皮笑脸地“嘿嘿”一笑,“咱是亲兄弟,啊,亲兄弟......”
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走到门外停了下来,萧吕子眼珠咕噜一转,撇了撇嘴,冲着武德轩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咱女婿来了。”
“你怎么知道?”
萧吕子嗤笑一声,道:“你耳朵塞着驴毛呢,当然听不见。”
“你……”武德轩将眼睛一瞪,正要发作,萧吕子已经扯开尖嗓子冲着房门喊了起来:
“小子,滚进来。”
随着房门轻轻被推开,果然是肖寒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商无炀。
进得门来,二人恭恭敬敬给萧吕子和武德轩见了礼。
武德轩忙问道:“婧儿醒了吗?”
肖寒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你这老家伙还用问?一看这两个人印堂发黑不都知道结果了啊。”
萧吕子上下打量了着肖寒,慢吞吞问道:
“小子,要不要老夫帮你也扎两针顺顺气啊?”
肖寒淡然一笑,回道:“有劳前辈挂念,君昊没事。只是,君昊想请教前辈,不知婧儿为何还不能醒转?”
萧吕子一双短眉微微一颤,沉吟片刻,回道:“心血郁结啊。”
说起此事武德轩满肚子都是火,咬牙切齿,心中直恨不得把苗贺千刀万剐了才好,口中愤然道:
“都怪老贼多嘴!老贼如今身在何处?”
肖寒淡然道:“死透了,小云天已经处理了他的尸身。”
武德轩一咬牙,一跺脚,恨声道:“他想让我们寝食难安啊,这老贼,阴狠恶毒如斯,即便自己死了,也不想让我们好过。老夫真想拿把刀去再狠狠扎他十个八个窟窿,方消我心头之恨。”
萧吕子翻起眼皮瞧了瞧他,道:“哎哎哎,差不多就行了啊,跟个死人撒气有啥意思呢?!”
武德轩气鼓鼓地瞪着他,将手中卷好的银针袋往他手里一塞,说道:
“那好啊,你是方山神医,你倒是给拿个主意啊,总不能一直看着婧儿那么躺着吧?!”
萧吕子撇了撇嘴,“嗯,心结难开,她或许一辈子都不愿意面对,就一辈子不愿意醒来。如今,咱师兄弟得齐心合力,先把咱这闺女给弄醒咯才是正理。”
牵扯到婧儿的身世,武德轩一筹莫展,心中更是愁肠百结,此事对于婧儿来言,是切肤之痛,在她心里掀起了万丈狂澜,正如萧吕子所言,这个心结在她心里一日不解开,她或许就一日不会醒过来,即便她醒来了,好转了,这事在她心里总是个梗,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只有天知道了......
萧吕子抬头望向商无炀,那八尺高的纤长身子,头顶的发髻几乎要碰到了门梁,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一份不输于肖寒的俊朗。而此刻,他的脸上是深深地懊悔和愧疚之色。
萧吕子一抬手,手中银针袋带着他一肚子怨气直接向他脸上砸去,商无炀一怔,微微一闪身,伸手抓住。
萧吕子铁青着脸嗡声道:“还不是你小子做的好事,若非你在人家成亲的时候将婧儿绑走,如今老夫我没准都抱上孙子了,哪里还有这许多事发生?!莫非你觊觎婧儿?”
商无炀走上前来,低头望着萧吕子,眼神却是异常地通透和明亮。
萧吕子瞪大了一双黄豆眼,高昂着小脑袋,斥道:“怎么着,小子,听得不顺耳,想跟老夫打架泄愤啊,来呀,老夫正心气不顺呢!”下巴上山羊胡的胡子尖向上翻翘着,俨然一副挑衅的样子。
商无炀突然双手抱拳,冲着萧吕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萧吕子陡然一愣,眨巴眨巴小眼睛,说道:
“你小子......怎么,打架还这么客气?!”
商无炀苦笑一声,将手中银针袋轻轻放在桌上,垂首肃立,口中道:
“是无炀有错在先,绝无推诿之意,前辈若是不解恨,要打要骂无炀都接着,绝无怨言。您说的对,无炀的确爱慕婧儿,其实要说认识婧儿的时间,我更比君昊早了整整四年,只可惜,四年前的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四年后的婧儿对无炀更是不屑一顾,一切都不过是无炀一厢情愿,都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之月,可望而不可及。”
“自从结识了少将军,他智勇双全、虚怀若谷,他胸怀坦荡、宽容豁达,都令无炀钦佩不已,而此番无炀有幸与少将军联手攻打了宣德府和北峰岭,又同赴边关杀敌,同生死,共进退,他天资聪慧、运筹帷幄,作战坚强果断、骁勇善战。对无炀更是不计前嫌视如手足,甚至以命相护,无炀心中感激不尽,也越发地令无炀内疚和无地自容。后来,无炀终于想明白了,他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无炀有自知之明,怎还会再做他想?如今,无炀已然是将婧儿当做亲妹妹一般了,对妹妹的关爱,无炀是发自肺腑,也是懂得分寸的,此番无炀对婧儿鼎立相助,一来是源于长久以来心中的愧疚和歉意,二者也是真心希望我这个妹妹能早些康复。无炀此刻之言绝无半分虚假之心,还望前辈体谅。”
说完,他再次冲着萧吕子和武德轩抱拳深深一揖。
商无炀又向肖寒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正要对其行礼,却被肖寒伸手拦下。肖寒挑眉,道:
“你这是想做我的便宜大舅哥啊。”
说着话,又将一只手掌伸到商无炀面前,唇角轻轻上扬,“不过,多个大舅哥也不错。”
看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商无炀愣然,继而缓缓伸出手去,二人相视而笑,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萧吕子心头一软,再说不出狠话来,冲着他二人翻了个白眼儿,嘴角一撇,嘀咕道:
“看来是老夫杞人忧天了。也是,你说我操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心做什么?!”
武德轩道:“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轮到我去跟婧儿聊聊。”
……
第194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书房中,武德轩坐在婧儿身侧,慈爱的眼神久久凝视着她那熟睡着的小脸,她那苍白的面颊上已现出一抹浅红,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静怡之美展露无遗,高挺的鼻梁,粉色薄唇,如此精致的美貌,不得不让人感叹,究竟是怎样一位雕刻师才能打造出如此这般美丽的天使。
武德轩疼爱地望着女儿,心如刀割,才刚十七岁的年纪,原本就是个孩子呢,怎的就遭了诸般磨难,只恨不得自己能去替她吃苦遭罪才好。
他伸出手去,为她拢了拢散落在额间的发丝,柔声说道:
“孩子啊,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别怕,爹爹就在这陪陪你,啊。”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
“孩子,还记得吗?你打小就特好学,每每三更天了还挑灯夜读,爹爹那时候啊,心中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我的婧儿居然如此好学上进,担忧的是,在昏暗的烛火下看书久了,长此下去会伤了你的眼睛,更怕你熬坏了身子,便屡屡提醒你不可夜读,于是啊,你每天晚上到了亥时便熄了灯,爹爹看你熄灯睡觉了,便也心安了,可是,有一日,爹爹我三更起夜,却发现你房间的烛火居然又亮了,见窗户虚掩着,爹爹便偷偷趴在窗口向里面偷瞧,却看见,婧儿你正捧着医术看的津津有味,这才知道,原来你是怕爹爹担心,所以表面上应承了,实则待我睡熟了便又偷偷挑灯夜读了。爹爹心疼啊,可是,见我的婧儿如此执着于医术,又实在不忍责怪你,于是便索性装作不曾发觉,由得你去了。”
望着婧儿那安静地没有一丝波澜的面容,武德轩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自从你长大后,爹爹的医馆忙碌了起来,而婧儿你也长成大姑娘了,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爹爹便许久没跟你讲这么多话了,如今,咱父女俩也终于能安静地唠唠嗑了。如今啊,爹我好想你娘啊,如果你娘还在,你一定会醒来的……”
说到此,武德轩更是老泪纵横,伤心不已。
两滴泪水自婧儿眼角悄然滑落,只是,正在悲恸之中自顾垂头抹泪的武德轩却丝毫没有发觉。
伤心了好一会儿,武德轩终于渐渐止了泪,轻轻握住婧儿的手,长长叹息一声,继续道:
“自打你娘离去后,爹爹我是又当娘又做爹地拉扯你长大,为了照顾好你,我不敢有续弦之念,就怕你受委屈,就怕你受欺负。唉,你爹我这人啊,没啥出息,既不想当官,也不想发财,就一门心思地盼着你健健康康地长大,你若受了丁点儿委屈,爹爹我都要难过好久,做梦都梦到你娘在九泉之下骂我:‘德轩啊,你是怎么照顾咱女儿的,你看看,女儿都瘦了......哎呀呀,女儿的衣裙都脏了,怎的都不给她买新裙子啊......德轩啊,女儿的鞋子都小了,还不快去给她买新鞋啊,女娃儿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婧儿,你看,你娘是不是会这样说我啊?呵呵.......”
说到此,武德轩突然笑了,或许是想起了老伴儿活着时候,一家其乐融融的情景,刚刚止住的泪水伴着一丝苦笑,一颗颗滴落在婧儿的手背上......
陡然间,他手心中清晰地感受到婧儿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这令他惊喜万分,顿时心跳加速,紧紧盯着婧儿紧闭的双眼,满心期待疾声呼唤:
“婧儿,婧儿,你醒了吗?啊?是不是听到爹爹说话了呢?婧儿、婧儿.......”
可是,任凭他如何呼唤,婧儿依旧没有一丝反应,也没有睁开双眼。
武德轩面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掌心中,婧儿那只小小的手,百思不得其解,可自己方才明明感觉到婧儿的手指动了一下,莫非是自己忧思过度产生的错觉?难道又是一场空欢喜?
深深的失望令武德轩无比沮丧,他垂头丧气,再次沉入到难言的哀伤之中,叹息一声,幽幽道:
“儿啊,爹再没有亲人了,只有你了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爹爹我,怎么活呢?”
此刻他既然无法控制这不断涌出的泪水,便索性任由眼泪肆意落下,哽咽道:
“我苦命的女儿,爹爹我将你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将你捧大了,终于见到你出嫁了,可是不曾想,你却遭此大难,变成这样,儿啊,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不能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地只管自己睡着,看都不看你爹一眼,你爹我老了,还能有几日的活头?可如今连你也不要爹了,你叫你爹可怎么办呢?你爹即便死了,见了你娘,也没法交代啊!婧儿她娘,我对不住你啊,没有照顾好婧儿,都是我的错啊,呜呜......”
武德轩已经哽咽地无法继续说下去,双手掩面泣不成声,憋闷在他心底深处许多年的那份痛,便都在这一刻一并宣泄了出来......
可是,任他怎么诉说,婧儿还是没有醒转。
一连两日,肖寒和武德轩都在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轮流跟婧儿聊天,谈些过往的事情。
到了第三日上,武德轩依旧絮絮叨叨地从二十年前说起,一直说到现在,仿佛这些陈年往事,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地清晰。说着说着,不免悲从中来,不知不觉又落下泪来,望着婧儿沉睡不醒的样子,他一颗心痛地都快撕裂了一般,不由得痛哭失声。
似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忘我地发泄着满腔悲愤的时候,突然间,他感到有人在轻轻拉扯着自己的衣袖,他缓缓放开掩面的手,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不知何时,一只白皙的小手正轻轻攥着他的衣袖,而这只小手......正是婧儿的手。
当他将惊讶的目光投到婧儿脸上的时候,却见一双盈泪的大眼正巴巴地望着自己。
武德轩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抬手使劲揉了揉湿漉漉的双眼,待看清果真是婧儿睁开双眼望着自己的时候,顿时又惊又喜,“腾”一下跳了起来,激动地惊呼:“婧儿,你醒了?你、你终于醒了!”
也顾不上混浊的泪流的满面都是,双手紧紧握住婧儿的小手,扯开嗓门儿冲着门外高声唤道:
“老东西啊,肖寒,快来,快来呀,婧儿醒了,婧儿醒了呀!”
过于激动令他的声音在颤抖,沉浸在欣喜中难以自拔。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惊一乍的呼喊声,却着实惊着了正等在门外凉亭中的两个人。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撞开,肖寒飞也似地直闯了进来。
武德轩满心欢喜,识趣地放开婧儿的手退后两步,为女婿让了道:“孩子,快来看看,婧儿醒了呀。”
肖寒口中呼唤着婧儿,直向软榻前冲去,许是怕冲的太急带来冷风,刚冲到屋子中间便骤然停下了脚步,他已然看见那躺在床上的婧儿扑闪扑闪一双大眼正向自己看过来,惊喜中,开口轻唤:
“婧儿.....啊!”
便在此刻,身后有人猛然撞上了他的后背,撞得他措手不及,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耳听得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哟哎哟,你这臭小子,跑的这么快,还突然刹车,撞得老夫脑瓜疼.......”
而这一刻,满心喜悦的肖寒根本顾不得其他,三两步走到榻前,单膝跪地,深深地凝视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她终于死里逃生而欣喜若狂,为她终于能勇敢地睁开双眼而欣慰,他喜不自胜,想放肆地大笑,想高声呼喊,想紧紧拥抱着她,向她倾诉自己心中无尽的思念和牵挂,想对她说,在她昏迷不醒的时间里,他的心如坠无底的深渊.......
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可这一刻,所有的话连同他的心,都已融入这深情的眸中,目光相连,再也移转不开。
婧儿略显苍白的脸上骤然泛起一层羞涩的红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这笑容,刹那间抚平了肖寒胸膛中那颗被恐惧和担忧折磨得已是千疮百孔的心,晶莹的泪瞬间盈上眼眶,滴答,滴答,坠落下来。
到此刻,他哪里还是那个叱诧风云、运筹帷幄、沉稳干练的将军,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痴情少年罢了。
婧儿双眉微蹙,眼中闪出一缕温柔而又怜惜的光泽,她缓缓抬起手,手指轻触他那微微颤动着的,沾着泪珠的长长睫毛,晶亮的泪珠顺着手指缓缓坠落.......
肖寒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二人四目相对,沉浸在无声胜有声的凝视中,感受着心与心的碰撞......
“咳咳......”
一阵不和谐的轻咳声响起,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说,差不多就行了啊,如此卿卿我我个没完没了,是在欺负我们两个老光棍不成?”
萧吕子这尖锐刺耳的声音终于唤醒了沉浸在喜悦中的肖寒,他这才想起,自己心心念念都是婧儿,居然忘记房中还有两个人。一抬头,萧吕子已是站在身侧,肖寒面上一红,额首道声:
“肖寒失礼了。”
萧吕子故作不悦地撇撇嘴,翻了翻眼皮,回道:
“仅仅是失礼?我看你小子是大不敬,在长辈们面前,如此郎有情妹有义地,哎哟,辣眼睛辣眼睛......”
第195章 皆大欢喜
武德轩笑着斥道:“你个老家伙,凭的胡说,口没遮拦的,人家小两口一时高兴忘了形也在情理之中,你又阴阳怪气的作甚?!”
萧吕子瞅了瞅肖寒那窘迫的脸,再瞧向婧儿,见她面如染霜,害羞地闭上了双眼,不由得捋着胡须憋着笑,凑到武德轩近前说道:
“你懂甚?老夫是见他二人哭哭啼啼,心中舍不得,谁像你,没心没肺地。”
武德轩瞬间瞪起了眼睛,斥道:“我怎就没心没肺了,你.......”
“别打扰老夫看诊,让开让开。”未等武德轩说完,萧吕子便动上了手,连推带搡地将他赶开,自己大喇喇往床榻边一坐,冲着肖寒伸过去一只手,掌心向上。
肖寒一愣:“……前辈,你要什么?”
萧吕子吹胡子瞪眼道:“差不多就行了,把我徒儿的手还给老夫。”
“……”
肖寒一愣,方才醒悟,脸上一红,忙将自己掌心中攥着的小手递到萧吕子手中。
婧儿望着萧吕子,轻唤一声:“师父。”
这一声“师父”叫的萧吕子是浑身舒坦,便是连骨头都酥了,方才还跟肖寒吹胡子瞪眼,这会儿瞬间便堆满了笑意,脸上挤出沟壑纵横,一双小眼中满是慈爱,哄孩子一般极尽温言柔语轻唤道:
“乖徒儿啊,你可好些了?师父我急的跟猫抓心似地,哦,还有你爹,你瞧瞧,他眼睛已经肿得跟猴儿屁股一般了。”说着话轻轻将她的小手放在床榻边,口中柔声细语道:
“乖徒儿,师傅要给你把脉咯。”
婧儿微微一笑,算做应答。
......
要说换了往常,武德轩被他又推又搡,又是胡扯连篇地,恐怕早就恼火了,而此刻婧儿醒转了,他心情甚佳,见他给婧儿把脉,自己便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瞧着,这两日满心的焦虑悲痛于此刻烟消云散。
武德轩心中非常清楚,萧吕子的医术比自己的确是高了一筹,此番婧儿重伤,所幸有他亲自医治,否则当真后果不堪设想,吵归吵,闹归闹,心中对这个师兄还是充满了深深的感激。
不一会儿,萧吕子把脉完毕,笑眯眯望着婧儿,柔声道:
“乖徒儿放心,不消两日你便可起身了,只是目前身子还很虚,得好好静养才是。”
听得他这番话,肖寒心中顿时如释重负,喜不自胜,大步走到榻前,柔声道:
“婧儿,你终于没事了,我太高兴了。”一双眼一旦触碰到婧儿的脸,便再也移不开。
婧儿唇边扬起一抹浅笑,眼帘一开一合间抛出无尽的柔情......
看这一双璧人眉目传情,你侬我侬,情意绵绵,萧吕子心中暗自欢喜,面上却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将婧儿的手一把塞进了肖寒手中,嗔怪道:
“呐,还给你还给你,免得你们说老夫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光棍。”言罢唇边抿着一抹笑意站起了身,冲着武德轩说道:
“哎,师弟,这伏龙山景致甚佳,要不,咱老哥俩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
武德轩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哪里有心思看风景,口中嘀咕道:“这天寒地冻的有甚美景可看......”
骤然瞥见萧吕子连连冲着自己使眼色,再瞧见肖寒与婧儿那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的神情,顿时醒悟过来,忙又道:
“哦哦,这个风景不好看,老夫这几个时辰了尚未用饭,肚子饿的咕咕叫,先去寻些东西来吃再去看风景也不迟。”言罢抬腿便向门口走去。
萧吕子紧随其后,“美景当前不可辜负啊,你个老东西怎地就记得吃?”
“肚子饿,先去吃东西。”武德轩头也不回地说道,顺手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萧吕子口不饶人:“先看美景再吃东西。”嘴里说着,一路追了出去,反手关闭了房门。
房门是关起来了,耳边却依旧传来二人的声音:
“伙房在哪里?我饿的不行了。”
“哎呀,先去看景,你听听,我这里都能听见瀑布的声音了,景致定然美不胜收。”
“要去你去,我肚子是饿了,我要吃东西。”
“你去不去?”
“说不去就不去......”
“嘿,你个老东西,欠收拾还是怎么地.......”
........
他二人的争执之声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在耳畔,耳边终于清静了下来。
肖寒冲着婧儿做了个鬼脸,婧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如冬日中的一抹霞光,灿烂而炫目,瞬间将他的心塞得满满地;这一笑,带来了熟悉的味道,那吹弹得破的肌肤,虽带着苍白,却依旧光艳照人,那晶亮的眸,虽有些乏力,却依然明媚如初,令他怦然心动;这一笑,他等得太久太久,半年多来,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相思、眷恋、恐慌、焦虑在这一刻都化作层层涟漪激荡在心头,一波接一波,冲击出万千水花,瞬间又温润了眼眶。婧儿,亦如此......
直到日头偏西,萧吕子与武德轩这才回到院中,二人发丝凌乱,鼻尖通红,显见得是在外面吹了不少的山风,匆匆走到廊下,边向书房走去,边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不休。
“我说不去,非要拉我去,这山风吹的我又冷又饿,我这都前胸贴后背了。”武德轩气鼓鼓地边走边埋怨。
“所谓秀色可餐,这么好的景致还不够当饱啊?你都叽叽歪歪一路了,有完没完了啊?”走在头里的萧吕子阴阳怪气地回击着。
“有没搞错,老夫午饭都没顾上吃,你不是也没吃吗?难不成你是烂泥和成的,在山上吃一顿土就饱了?我说呢,你个老家伙尽站那上风口上,原来在可着劲儿地迎风吃土呢。”武德轩毫不客气地怼过去。
萧吕子可不乐意了,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双手一叉腰,一双小眼瞪的溜圆,回道:
“喂,要不是看在婧儿身子大好的份儿上老子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你还来劲儿了是不是?否则老夫我、我.......”
“你怎么样?啊?你想怎么样?”武德轩一步向前,直直站在萧吕子面前不足一拳的距离,几乎快要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高声嚷嚷道:
“我倒是想知道你想怎样?”
萧吕子高昂着头,眨巴眨巴小眼睛,嘴角斜撇着,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道:
“老夫想怎样就怎样,瞧瞧你,除了个头比我高,文不如我,武不懂分毫,瞧你这一脸黄花菜的颜色,老夫在山上吃土怎的了?哪像你,风吹吹便要飘走了,还敢挑衅,信不信老夫动动手指头,你就得倒下?”
“你竟敢说老夫是黄花菜?我就让你知道黄花菜的厉害。”武德轩恼火起来,说完猛然一挺肚皮,狠狠撞向萧吕子前胸,立时将毫无防备的萧吕子撞的向后一个趔趄,萧吕子忙站稳身形,口中喝道:
“你敢偷袭我?”说着伸出五根鸡爪短的手指来,喝道:“好,那就让你尝尝老夫的五指神功。”
“五指神功?你就是弄个‘脚趾神功’老夫也不怕你,来呀!”武德轩毫不畏惧地向前踏出一步,迎了上去。
萧吕子见吓不退他,不由得尴尬地眨眨眼睛,口中喝道:
“你,你不怕啊?那我来了哦,我要出手哦。”说着说着,手腕微微一转,手指便向他胸前穴位点去......
“萧先生快请停手。”
一个女子的声音自萧吕子身后响起。
萧吕子猛然回头望去,但见商齐夫人自廊下急匆匆走来。行到二人面前,笑道:
“您二位这又是唱的哪出?萧先生您且消消火,您若当真动了手,岂不是欺负了不会武功的武先生了?”
听得商齐夫人这般一说,萧吕子不由得嘿嘿一笑,道:
“那不会,我哪里能欺负他呢。”说到此,他压低了声音道:
“方才老东西非要去别院看小翠儿,老夫就陪他去了,谁知他哭的是稀里哗啦,心肝肚肺肾都要吐出来了,我这不是怕他太难过嘛,便拖着他去看风景散散心,故意跟他闹着玩儿,打打岔。”
“哦,原来如此。”商齐夫人恍然大悟。
萧吕子见武德轩犹自鼓着腮帮子生气,便板下脸喝道:“喂,师兄我可是为你好,怎的就不领情呢?”一扭头,陡然一脸笑意地对商齐夫人说道:
“你瞧瞧,他不领情。”
谁知武德轩却不放过他,气呼呼地斥道:“老家伙见人下碟啊,翻脸比翻书还快,若不是这小云天的主人到了,恐怕你这‘脚趾神功’便要招呼到我身上了。”
“‘脚趾神功’?”商齐夫人一愣,不解地向萧吕子看去。
萧吕子抬手捋着山羊胡,哈哈一笑,道:“别理他,他这是饿傻了,说胡话呢。”
商齐夫人笑道:“对了,方才听说婧儿醒了,我们都前去探望,大伙儿都高兴着呢,这真是一件大喜事啊。我已命人去安排一桌酒菜,二位神医辛苦了,今日便好好犒劳犒劳二位。”
一听有饭吃,武德轩的肚子顿时咕噜噜叫的山响,绕过面前的萧吕子,闷头便向书房走,边走边头也不回地反手指着萧吕子,“这个人不用去了,他已经在山上吃饱了。”
“吃饱了?”商齐夫人将询问的目光看向萧吕子,问道:“萧先生在山上吃的什么?”
未待萧吕子回答,武德轩头也不回地说道:“吃土!”
萧吕子皮厚地嘿嘿一笑,“他饿糊涂了,嘿嘿,别理他,我还得再瞧瞧我的乖徒儿去。”说着话,屁颠屁颠地跟着武德轩身后向书房奔去。
书房中,婧儿斜坐在榻上,身后垫着个厚靠垫,肖寒、商无炀、冷杉、千苍漓正在说着话。
当武德轩、萧吕子、商齐夫人走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上前抱拳施礼。
商齐夫人走到婧儿身侧坐下,刹时红了眼眶,温言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婧儿抿口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老夫人,无碍的。”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就好好休息休息,啊。”
每每看见商齐夫人满眼的慈祥,便宛如看到自己的母亲一般,总会让婧儿心中暖暖地,额首道:“是,婧儿会好好休息,待婧儿身子好了,就去给老夫人请安。”
商齐夫人笑道:“好好好,我老太婆就等着婧儿来请安呢,日日都来请安才好,咱们娘儿俩便能日日一起唠嗑。”
正说着话,雪莲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笑盈盈说道:“姑娘的米粥送来了。”
商齐夫人看着托盘中的一碗粥和两碟精致小菜,满意地点点头,“好,叫厨子每餐都要换着花样弄些清口的菜肴来,你便留在此小心伺候着。”
“是,老夫人。”雪莲口中应着,将饭菜端去床榻边。
萧吕子闻到粥香味,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嘀咕道:“什么时候用饭啊?”
商齐夫人忙说道:“婧儿这会儿要吃饭了,各位快请随老身去前厅,那里的酒菜想必已经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各位快请。”
商无炀招呼着众人,一起走到书房外,忍不住再回头向婧儿去,见肖寒正低头在婧儿耳边说着什么,她的脸上荡漾起一抹淡淡的红霞,肖寒这才满面笑意地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犹自不愿放开她的小手......
商无炀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开口唤道:“少将军,您也不是铁打的,该吃饭的时候还是得吃啊,兄弟我先走一步啦,在前厅等你。”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床榻边的案几上摆放着粥碗,肖寒兀自不舍地站在一旁不愿走,说道:
“我来喂婧儿吃饭吧,等你吃了饭我再走。”
婧儿道:“你在这我也吃不下去,你快去吧,这里有雪莲在就好了。”
雪莲道:“姑娘昏迷这两日少将军都没吃几口饭,如今姑娘醒了,少将军便好好去吃顿饭,吃饱了再来陪着便是。”
听得雪莲这番话,婧儿心疼不已,柔声道:“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肖寒犹豫再三,最后只得道:“好吧,那我就先去吃饭,一会儿就来陪你。”
“好。”
婧儿唇边荡漾着一抹浅笑,目送着肖寒走出了门外。
第196章 念兹在兹
雪莲回望着肖寒离去的背影,抿嘴一笑,眼神中透出一股羡慕的柔光,悄声道:
“姑娘,雪莲一直以为我家少主算得男子中最英俊的了,没想到少将军竟然生得比他还俊俏,便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还有那位玉公子,生的比女子还美,您是没瞧见,府中那些丫头们一见玉公子都快移不开眼睛了。”
婧儿习惯于雪莲的絮絮叨叨,闻言也不作答,只微微一笑。
雪莲端起碗来,用小勺舀了一点粥送到婧儿唇边,道:
“姑娘,快吃些粥吧,吃点东西就有力气了。”
婧儿伸手去接过碗来,道:“还是我自己吃吧。”
雪莲自是知道婧儿的性子,见她精神尚好,也就不勉强,用筷子夹了些小菜放在她碗中,“这小菜好吃着呢,配粥吃最香了,姑娘快尝尝,保准你胃口大开。”
雪莲看着婧儿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优雅地吃着,不无感慨地说道:
“其实,我们家少主人挺好的,从来不对我们下人动粗。不瞒姑娘说,有时候啊,雪莲还真希望姑娘能留在山上,那样的话,我们少主肯定会很高兴,雪莲能时时见着姑娘也会很高兴。”
说着说着,陡然又苦了脸,呶着个小嘴小声嘟囔:“姑娘是不是伤好了就会走啊?那雪莲怎么办呢?雪莲不想姑娘走......要不,姑娘就带着我走吧。”
听着雪莲这番话,看着她那一汪清水的眼,婧儿握着勺子的手骤然停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雪莲,突然觉得她的容貌居然与小翠有着七八分相似,就连那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的性子,还有她的善良,她的单纯,她的忠诚都与小翠何等的相似,难怪第一眼见到她时,便隐隐地有着些亲切感......
一想到小翠,心底深处的伤痛再次涌上了心头,刹时便红了双眼。
见婧儿突然神色突变,雪莲瞬间担心起来,急急问道: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粥烫了吗?”
说着话,她忙用小勺在碗中舀了一勺粥,鼓起小嘴轻轻吹凉......
望着雪莲那稚嫩的小脸,想着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翠从前也是这般关心和照顾着自己,婧儿心中越发地难过,不由得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雪莲睁着一双大眼,看向她:“姑娘,你别叹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啊。”
耳边听着雪莲的安慰,想着小翠的种种,眼眶中的两汪泪水便落了下来,轻声说道:
“小翠跟你一般年纪,与我从小一同长大,说是下人,其实犹如姐妹,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从前,她常对我说‘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哪怕小姐嫁人了,我也要跟去’......”
又问雪莲:“小翠呢?”
雪莲难过道:“姑娘,别院布置了灵堂,早就安顿好了,再有两日也该落葬了。”
泪珠儿一颗颗坠落下来,婧儿哽咽道:“雪莲,我想去看看小翠。”
见婧儿一哭,雪莲的泪也哗哗地往下掉,道:“姑娘你人真好,小翠有您这样的主子真是她的福气,雪莲也喜欢姑娘,也想一辈子伺候姑娘,可是姑娘,您就是要去看小翠,也得先吃了饭啊,否则怎么有力气走路呢?”
婧儿低头不语,默默流泪,雪莲懂事地取过帕子来,轻轻为她拭泪,口中道:
“姑娘,可不敢再伤心了,您这才好转,莫要再伤了身子,您乖乖吃饭,雪莲这就去求少主送您去别院,您说可好?”
婧儿道声“好”,随即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泪水却是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了眼眶,一颗颗,滴落在了温热的粥里.......
雪莲见状,心中甚是难过,轻叹一声,起身出了书房,直奔前厅而去。
......
“什么?”
前厅外,商无炀双眉紧蹙,“她这才好些,尚不能行动,这么晚了去别院?这如何使得?”
雪莲急道:“少主您应该了解姑娘的性子,如今她心中难过,若不给她去看看小翠,恐夜深人静后,她爬也会爬过去。”
商无炀愁眉不展,犹豫不决,他又怎会不知道婧儿生性倔强,可是若给她去了,她重伤方醒,这冬日山上寒风凛冽,怕她身体吃不消,不由得左右为难。
“送她去看看吧。”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商无炀回头一看,见是肖寒走了出来。原来方才肖寒见雪莲将商无炀从席上唤了出来,担心是婧儿有什么事,便跟了出来,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肖寒道:“不给她去看看,她恐怕再无法安心养伤的,不如顺了她的心。”
见他也这样说,商无炀自不便再多言,说道:“好吧,便听你的。”
随即吩咐雪莲:“你去寻几名家丁,将老夫人院中那个软轿抬到书房去。”
听得少主同意了,雪莲“哎”了一声,转身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望着雪莲一路小跑的背影,商无炀问肖寒:“小翠,是婧儿从前的丫头?”
肖寒点了点头:“嗯,亲如姐妹。”
“原来如此,”商无炀不无感慨地说道:“难怪能舍命救主,这份胆量和衷心实令人钦佩。”
又心生内疚,自责道:“这一切都怪无炀愚钝,若不是我当初不明是非,头脑发热,将婧儿掳上山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无炀当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肖寒看着懊恼不已的商无炀,故作嗔怪地瞪着他,“可不是嘛,若不是无炀兄一时的糊涂,说不定本将军的儿子都生出来了。”
反手拍了拍他的前胸,“好啦,别自责了,人之生老病死,命中皆有定数,婧儿既然要去看看小翠,不如,咱哥俩一起陪着去?说起来,在我受伤的时候,小翠没少伺候我,我也当去看看她。”
“咱俩.......一起?”商无炀没想到肖寒会邀请他同行,不由得愣了一下,一双大眼紧紧盯着肖寒,仿佛在等待他的确认。
肖寒微微一笑,肯定道:“是,一起。”
商无炀心中甚是感激:“那个,咱哥俩明人不说暗话,无炀爱慕婧儿是不错,但无炀不是小人,只要少将军你一天陪着婧儿,无炀便永远是婧儿的哥哥,哥哥关心妹妹也理所应当,所以,请你好好活着,否则......”
“放心,我会活的长久的。这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做我的大舅哥吧。”他话未说完,便被肖寒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
望着唇边微扬浅笑的肖寒,商无炀心有不甘地撇了撇嘴,长长吐了口浊气,说道:
“好吧,我去跟娘说一声,咱哥俩便随着婧儿一同去拜祭小翠姑娘。”说完,他转身进了前厅。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肖寒喃喃道:“大舅哥?嗯,也不错.......”
雪莲动作倒是快,不一会儿便带着几名家丁抬着个软轿”到了书房内,萧吕子和冷杉等人不放心,都想跟着去,却被肖寒婉拒,说去去便回,众人也就不再勉强。
肖寒将婧儿打横抱起,轻轻放在那椅子上,再以铺开的被子两头,将她连人带头一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了双眼睛,起码让她能看见外面。
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命家丁抬起轿子,一行人在落日余辉的映照下,直奔别院而去。
.......
夕阳西下,一束巨大的橙色夕阳自天的那一头蔓延开来,晕染得高山和峡谷一片昏黄,曾经弥漫着整个山谷的焦灼气息,早已被山风吹的不见一丝痕迹,只有四处烧毁的树木和丛林的残骸,时刻提醒着人们几日前刚刚经历的那场恶战。
两名家丁抬着婧儿,仍脚步轻盈,健步如飞地穿梭在丛林中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别院。
别院中早早燃起了火把,几名护卫远远看见有人靠近,即刻警觉地抽出了长剑,戒备起来,待看清是商无炀一行,忙收起剑,迎了上来。
待得众人进了院子里,家丁轻轻将软轿放在地上。婧儿一眼便看见了西侧柴房门前悬挂的长长的白麻布,顿时泪水潸然而下,心口痛的几欲碎裂开来。
柴房的大门敞开着,看不见房中的情景,隐约见房中燃着的烛光被风吹得飘摆不定,空气里弥漫着燃烧纸钱的味道,更显出一份苍凉和凄楚来。
商无炀担心地问道:“婧儿,你伤还没好,能行吗?”
婧儿暗自咬着牙,道:“我没事。”
肖寒走到她面前,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心疼地望着面前的泪人儿,那滚滚落下的泪霎时融化了他的心,不由得心中一酸。
昂起头来,看着天际即将被黑色夜幕遮掩的最后一丝晚霞,使劲嗅了嗅鼻子,强行将泪水咽了下去,当他低下头来的时候唇边露出了一丝慰藉的笑意,说道:
“好,我带你进去。”
他将婧儿身上的被子除去,搀扶着帮她缓缓站了起来,一只手臂紧紧地拥她在怀,既是支撑她虚弱的身子,更是用自己的胸膛给她一份温暖。
婧儿身子发软,方走了几步便虚弱地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水,肖寒紧紧拥着她,尽可能地用自己的力量去支撑着她,助她一步步向柴房走去……
第197章 风云再起
商无炀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心中对婧儿的担忧一点不比肖寒少,只是,他无法表露,也不能表露,只得将这份心疼和忧虑深深埋在心底深处。
众人走进柴房,房中央一个木头台子上,放置着一口朱红色厚重的楠木棺椁刺痛了婧儿的双眼,棺椁前的灵台上摆放着小翠的灵牌......
“小翠,我来看你了……”
婧儿低声轻唤着,她拼尽全力想向前走,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虚软的双腿,肖寒感受到了来自她胸膛的压抑的气息,和颤抖,只得小心地拥着她,一步步向前走。
“小翠!”突然间,婧儿奋力挣脱了肖寒的手臂,两三步冲到了棺椁旁,双手想用力攀着棺壁,却终因双腿无力而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姑娘。”雪莲失声惊呼。
肖寒更是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去相搀,商无炀却滕然出手拦住,冲他二人轻轻摇了摇头。肖寒和雪莲只得远远站着,焦急不安地盯着婧儿。
婧儿跪坐在地上,她的心在滴血,一双泪眼已然让她的视线模糊不清,泪水滑过面颊,热辣的几乎灼伤肌肤,棺椁上雕刻的每一根线条都好似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将她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一寸一寸地切割开来......
她咬着牙,双手攀着棺壁奋力站了起来,探头向棺内看去,一整块白麻布遮住了小翠全身。
她抬起手,轻轻掀开了白麻布.....当那个熟悉的面孔再一次呈现在她面前时,心底最后一道抑制的防线终于崩塌了,彻骨的痛令她浑身的神经和肌肉都紧紧纠结在一起,颤抖着,撕扯着,崩裂着,泪水在脸上狂流,而坚强的她狠狠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唇上渐渐渗出了斑斑血迹.....
悲凉的气息渗透到每个人的心里,灵堂中安静至极,静的甚至可以听见泪珠儿坠落地上的声音,压抑的空气令人窒息......
静静地望着棺椁中安静“沉睡”着的、无比安详的小翠,许久,许久,婧儿终于努力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小翠,你好好睡,小姐,不吵你休息,啊。”
言罢颤抖的手轻轻将那块白麻布重新遮住小翠的脸。
看着小翠的小脸一点点覆盖在白布下,直到完全看不见,这一刻,她再难坚持,身子骤然发软,无力地瘫倒了下去。
肖寒飞身上前单膝跪地双臂紧紧拥住了她:“婧儿,婧儿……”
婧儿面色惨白,虚弱地依靠在肖寒怀中,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疲惫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那口气便会上不来一样。
肖寒见事不妙,高声唤道:“商无炀!”
商无炀即刻上前在她身后就地而坐,暗运真气灌于掌心,双掌贴于她背心为她输送内力,片刻后,婧儿的嘴唇有了些许血色,气息也渐趋平稳,商无炀这才撤了掌。
沉声道:“婧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他默默走到灵前,取了三炷香点燃,插在香炉中,恭恭敬敬冲着小翠鞠了一躬,又将一些纸钱缓缓放进黑铁盆中,燃起的火苗带起了一缕淡淡地白烟。虽然他并不认得小翠,却是真心诚意感谢她救了婧儿一命。
见婧儿自打进了灵堂只是无声地哭泣,不发一言,雪莲哽咽着道:
“小翠是为主子死的,而她是心甘情愿,是为主尽忠,她死的英勇,令人钦佩,若换了雪莲,雪莲也定然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姑娘,职责所在,纵然是死,雪莲也在所不惜!姑娘,你别难过了,小翠姐姐若看见您为她这般难过,一定也是不愿意的。”
婧儿向雪莲看去,直勾勾地看着她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神情,眸中隐痛,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她泪水丛横的小脸,轻声道:
“雪莲,你跟小翠,真像……”
雪莲哭道:“姑娘,雪莲愿意代替小翠照顾好你,雪莲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的。往后,姑娘去哪里雪莲也去哪里,好不好?”
婧儿泪流满面,点头道:“好……”
雪莲道:“从现在开始雪莲也要做个勇敢的人,雪莲不哭了,姑娘也不许哭了。”她说到做到,即刻抬起手来将脸上横七竖八的眼泪胡乱抹掉,又取了帕子来仔细帮婧儿逝去脸上泪痕。
婧儿眼中闪出一份感激之色,哽咽道:“好,我们都做一个勇敢的人。”
在肖寒的搀扶下,婧儿挣扎着站起身来,点燃三柱香,冲着棺椁拜了拜,柔声道:
“小翠,你乖乖地睡觉,我会常来陪你的,啊。”
插了香,焚了纸钱,依依不舍地久久凝视着棺椁和灵牌,心中默默跟小翠说着体己的话。
良久,方对肖寒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好。”
肖寒重新用被子将婧儿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将她抱上了软轿,。
家丁们抬起软轿,肖寒与商无炀一左一右护着轿子,雪莲紧随其后,向院外走去......
众人尚未走出院门,突然,肖寒脸色一变,双眉紧蹙,高喝一声:“小心!”
商无炀手臂一挥,瞬间流云出鞘,闪身护住婧儿和肖寒......
便在此刻,黑暗的夜空中“嗖嗖嗖”一阵破空之声传来,随着一阵金属撞击之声,飞来暗器一一被击落在地,抬轿的两名家丁无一例外全部中箭,轿子瞬间便要跌落地上,肖寒大惊,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把抓住座椅的扶手,而商无炀恰在此时稳稳托住了座椅的另一侧,二人对视一眼,迅速后退,在院中假山下,小心翼翼放下了轿子。
亮子、雪莲以及别院护卫瞬间冲了上来,手持刀剑一字排开将肖寒等人挡在身后。
便在这时,别院屋顶上方乍现一整排模糊身影,一个声音沉声喝道:
“是谁杀了铁面阎罗?尔等还我家爷的命来!”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确切地讲,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话音刚落,屋顶上飞落而下三十余条人影。
商无炀暗自震惊,山上防御如此之严,这三十多人又是如何上来的?
这群手持武器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从人数上看远多于己方,而从他们飞身而下稳稳落地的身形来看,显然都是些高手。
而肖寒两手空空,未带赤羽。
看来,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商无炀手中流云直指黑衣人,沉声冷喝:“什么人敢来我小云天撒野?”
从这群黑衣人中走出一人来,此人身形纤瘦,清秀的五官冷若冰霜,一双杏眼射出两道嗜血的杀气,她双手持一对日月双钩,与曼罗所用的武器毫无二致。
商无炀突然想起曼罗告诉过他,苗贺手下还有一个三徒弟是个女子,也使的日月双钩,名唤艾罗。
那女子右手月钩一指商无炀,恨声道:
“是谁杀了我家爷,我要他偿命!”
商无炀双目如炬,紧紧盯住这女子,面上陡然现出一丝不屑来,嗤笑一声,“你是,艾罗?”
“……没想到你居然认得本姑娘?”黑衣女子语声森冷,眼含杀气。
商无炀面冷如霜,“嘿嘿”一声冷笑,声音更比冬日的寒冰更冷三分:
“你也不算算,你们师兄妹六个如今剩了几个?你还真敢来我伏龙山,胆子倒是不小啊。艾罗,你也不过是老贼豢养的一条狼罢了,本少主早晚会铲除你,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哼哼,休要逞口舌之利,”艾罗亦是冷笑一声,“咬得死人就是匹好狼,本姑娘今日便是来咬死你们的。”
商无炀流云剑一指艾罗的脑袋,面露不屑之色,说道:
“艾罗,你这么急着为你家主子报仇,本少主就告诉你,你家主子如今被我扔到后山狼窝里了,估计现在连骨头都不会剩了,既然你今天想来陪他,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艾罗被商无炀气的说不出话来,紧握手中双钩,喝道:
“废话少说,艾罗今日便是来为爷报仇的,给我杀!”
话音刚落,手中双钩愤然向他扫来。她这一动,身后的几十名黑衣人都挥起武器冲了上来......
一时间,别院里刀光剑影,杀做了一团。
肖寒两手空空,心中一股怨气正无处发泄,见黑衣人持刀向他砍来,冲着雪莲说一句:
“保护好婧儿。”
挺身迎上前去,暗运丹田之气,气灌手臂直达掌心,双目豁然一瞪,大吼一声:“来的好”,身子一侧避开刀锋,左掌自下向上猛拍黑衣人持刀肘部,大刀脱手飞出,露出腋下空门,左掌“啪”一声狠狠击向肾虚穴,那黑衣人“啊”地一声惨叫便向后直飞出去,肖寒陡然前冲一步,伸手一探,豁然抓住了那黑衣人的手腕,沉声喝道:
“给我回来。”
顿时,那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又被他凌空拉了回来,待那黑衣人几乎要与自己撞上,肖寒猛然高喝一声,双手掌心狠狠拍向他的胸口,但听得“嘭”地一声响,那黑衣人再次被他的掌力击飞了出去,黑衣人尚未落地,一口鲜血已是喷了出来,这时,肖寒脚下一闪,快如闪电一般,瞬间已站在了黑衣人身侧,但见他抬起一脚狠狠挑向那黑衣人腰际,直将他踢得飞了起来,待那黑衣人落地之时,迎接他的是肖寒的膝盖,但听得“嘎啦”一声响,那黑衣人的腰椎硬生生地被他的膝盖顶断,立时全身瘫软地滚落在了地上......
第198章 背水一战
肖寒如此杀人方式,与其说是干脆利落,倒不如说更像在折磨那黑衣人,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情,虽看似有些残忍,但小翠是苗贺所杀,婧儿也是苗贺所伤,二十年前的商莫更死于苗贺之手,而这些人正是老贼的残部,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敌人根本无需心慈手软。
杀了这名黑衣人,肖寒似乎意犹未尽,一腔悲愤终于有了宣泄之处,而这,才刚刚开了个头。他仰天长啸一声,腾身跃起冲入敌阵,双拳挥舞,将那满腹的仇恨尽数发泄到敌人身上......
雪莲心急火燎地也想加入阵中,可是肖寒的嘱咐尚在耳畔,她回头看了一眼婧儿,将她护在身后,紧张地观望......
艾罗气焰嚣张,下手毫不留情,手中一双日月双钩虎虎生风,出手便是杀招,招式阴狠毒辣,招招直奔死穴,虽是个女流之辈,但这凶狠劲儿比起曼罗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她带来的这三十余人各各武功高强,绝非平常护卫能对付。
此时,一名黑衣人挥剑冲向雪莲,雪莲的功夫自是不济,抵挡不多会儿便已腿部中剑倒在了地上,亮子见状怒喝一声,飞身上前,一掌击退了那名黑衣人,抱着雪莲冲到柴房交给一名丫头照顾。
雪莲却是焦急万分地高声呼喊:“姑娘,保护姑娘啊.....”
“我来。”亮子返身跃到婧儿面前。
......
双方虽各有伤亡,所幸小云天众人所配武器均为削铁如泥的利刃,否则又如何能与血奴抗衡?!如今地上都是被利器削断的兵器,而血奴纵然手持半截断剑依然凶狠反扑,毫不手软。
艾罗见商无炀和肖寒二人武功甚高,不仅短时间根本无法取胜,自己这边已经死伤多人,情急之下眼睛一扫,骤然发觉,商无炀他们似乎一直在保护一个坐在椅子上裹着棉被的女人,突然眼珠一转,飞身上前,手中日月双钩猛然攻向商无炀面门,商无炀闪身避让,立时两名黑衣人上前与商无炀斗到了一处。
艾罗趁此机会两个纵跃靠近了婧儿,便在火把的微光中,她看清了眼前被棉被包裹的女子,顿时,她怒火中烧高喝一声:“原来是你!”
“走开!”亮子一剑向她刺去,艾罗看也不看,猛拍一掌将其击飞,随即出手成爪,恶狠狠地向婧儿面门抓去
正与黑衣人战在一处的肖寒见状惊呼:“休得伤她!”飞身向艾罗扑来。
艾罗左手日钩在手心中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圆形的刀锋闪着硕硕寒光,直扫肖寒双腿,右手月勾挑向他的下颚,眼见得便要切到肖寒肌肤,婧儿惊呼:
“小心!”
敌人攻势迅猛,肖寒只得飞身后跃一步,险险避开,两名黑衣人立时缠住了肖寒。而艾罗趁机腾身跃起,便向婧儿冲去,肖寒见状一声断喝,手中金蚕索瞬间出手。
艾罗便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金蚕索眼看就要锁住她的右臂,她陡然腾身而起,她的轻功算得一流,但是想彻底躲过肖寒这神出鬼没,快如闪电的金蚕索实属不易,尽管她动作足够快,最终金蚕索还是毫不留情地嵌入她的右腿,待她落地站稳了才发现,右侧大腿上血流如注。
看着腿上那深深嵌入的金蚕索,看似不过一根细如蚕丝的金线,可是只要她一动,便疼痛入骨,可是若不动,自己就势必被肖寒所掌控......
她表情痛苦地抬头看向金蚕索的那一头,肖寒一手握金蚕索,还在奋力与两名黑衣人打斗,金蚕索每动一下,艾罗就疼的快晕厥过去,可是艾罗怎可能甘心被他人掌控,猛然挥舞起手中月勾,向那金蚕索狠狠切下,一阵金星四射,“啊”一声痛呼,她右腿因一阵巨痛而无法控制地跪在了地上,眼前亦是金星直冒,当她再次低头看向腿部时,发现那细细的金蚕索丝毫没有断裂的迹象,而锁头却是入肉更深了,鲜血不停地流淌出来。
豆大的汗珠从艾罗头上滚下,她恶狠狠地盯着那根金蚕索,一不做二不休,暗自一咬牙,陡然一声痛苦的嚎叫,她飞身跃起,而跃起的方向是直扑婧儿......
肖寒赤手空拳被两名黑衣人纠缠,又要牵制住艾罗,这时只觉得手中的金蚕索一紧一松,顿时见锁头金钩挂着一大块碎肉落在了地上,肖寒大吃一惊,要知道,那金蚕索的锁头是一个金刚打造的拇指大小的尖钩,一旦镶嵌入肉,便直达白骨。可艾罗却为了不受肖寒控制,而丢弃了自己的血肉,任谁也没想到,艾罗这个女人居然是这般一个狠角色。
肖寒心中震惊,再见艾罗飞跃而去的方向正是婧儿藏身之处,暗道声“不好”,愤然扫出一掌,逼退纠缠自己的敌人,向婧儿的方向飞身跃去。
艾罗目中凶光毕露,扑向婧儿,手中月勾一伸,恰好勾住了裹着婧儿的被褥,手臂一收,婧儿连人带被便被她拉了过去。肖寒手中金蚕索再次向艾罗急射而出,艾罗豁然一个旋身,以婧儿的身子迎向飞驰而来的金蚕索,肖寒见状面色大变,撤手急收......
此时被数名敌人缠住的商无炀,也发觉了婧儿这边的惊险一幕,苦于无法脱身,见肖寒一击不成,又被三名黑衣人团团围住,商无炀更是急火攻心,情急之下手中流云剑脱手飞出,扎入一名黑衣人胸膛,迅即反身扑向婧儿,却被另一名黑衣人的长剑刺伤了左臂,尽管明知这是两败俱伤之法,但是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不管不顾地向婧儿奔去......
“婧儿.....”肖寒此刻也冲上前来,却被五名黑衣人一拥而上,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急的他一双俊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艾罗用月钩勾着紧紧裹住婧儿的被子,将她往自己肩上一扔,扛着就向别院门外跑,原本轻功绝佳的艾罗,因为右腿受伤血流如注,如今肩上又背着一个人,还顺带着一床厚被子,一瘸一拐行动就慢了许多,此刻在她身后赶来的商无炀腾身而起,奋力一扑,将她们扑倒在地,双手正好连被子带婧儿的脚一起抱住,当他抱着婧儿站起身来的时候,艾罗也迅速站了起来,但是那月钩还紧紧勾着被子,这时候,就成了一个奇怪的画面,婧儿被他们二人一个勾着胸前被子,一个抱着腿,横拉着,谁都不肯撒手。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拉扯着婧儿,见婧儿极为痛苦的神情,商无炀心中焦急万分,若继续这般拽着婧儿,恐怕婧儿再无法承受,但是自己若稍一松手,婧儿便会再次落入艾罗手中......
情急之下,商无炀陡然发现艾罗右腿行走似有不便,借着别院院墙上火把的光亮,他发现艾罗的右腿上一片血肉模糊,心中立时有了主意,他暗提真气,陡然一个转身,背对艾罗,左手死死抱着婧儿,右手撑地,双腿狠狠向后飞踹艾罗受伤的右腿。
商无炀原本人高腿长,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顿时令艾罗慌了手脚,这右腿的伤势极重,再要雪上加霜,那她真的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保命要紧,想到此,她撤下勾住婧儿的月勾,飞身后退......
趁着商无炀小心翼翼抱住婧儿的那一刻,心有不甘的艾罗眼中爆射出饿狼般嗜血的寒光,猛然腾身而起,手中日月双勾飞速旋转着由上而下齐齐向他攻来,商无炀抱着婧儿就地一滚,吃力地避开。
裹在被子里的婧儿焦急万分,道:“商无炀,快帮我拿掉被子。”
商无炀双眼紧紧盯着艾罗,口中说道:“不用。”
他又何尝不知,被子裹着的婧儿蚕蛹一般异常笨重,可是,如果扔掉被子,虚弱的婧儿定然会受到山风侵袭,势必令伤势加重,况且有被子保护她的身体宛如多一道屏障能抵御艾罗的攻击,所以,他无论如何是不会这么做的......
便在此刻,那艾罗手中转动的日钩脱手飞出,但见一片刺眼的白光向商无炀急射而去,商无炀抱着婧儿行动笨拙,一时躲避不及,那日勾“刺啦”一声扫过他的左腿,凌空抛洒出滴滴鲜血,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艾罗手中。
商无炀左侧腿部乍现一条五寸长两寸深的伤口,鲜血淋漓,疼的他双眉紧蹙,钢牙紧咬,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受伤了?”婧儿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商无炀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艾罗,咬紧牙关,语气尽可能轻松地答道:“皮外伤而已,别担心。”
这时两名黑衣人冲了过来,商无炀左手紧紧攥住婧儿身上的被子,赤手空拳与他们战在了一处。
负累太重,商无炀终究力不从心,很快,他的肩膀和背部都伤痕累累。
“求你了,快放下我吧......”
对于婧儿的声声哀求,商无炀充耳不闻,此刻,他的心中只坚定着一件事,那就是拼死保护婧儿......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商无炀只有一只手能用,两个黑衣人手持刀剑前后夹击,艾罗瞅着机会,月钩滕然出手向商无炀狠狠扎去......
第199章 背水一战
别院内一场血战正处在焦灼状态,敌人各个武功高强,力量悬殊,护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肖寒被五名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雪莲见婧儿被抓,奋不顾身地挥剑冲了出去......
肖寒见商无炀和婧儿艰难地和艾罗纠缠,可自己又无法冲出重围去解救,急得双目血红,青筋暴凸,稍一走神,便被敌人的刀锋无情地开了血口,无奈之下,只得高声呼喝:
“快,快救婧儿、快救商无炀.......”
然而他二人又如何脱得了身?只见亮子一边与敌人打斗在一处,一边高呼:“不行啊....我们冲不出去......”
肖寒早就杀红了眼,出手便是杀招,死在他手里的敌人没有六个也有五个半,可即便如此,几次眼看就要冲出去了,却还是被敌人硬生生挡了回来,这批黑衣人已经遍体鳞伤,却好似打了鸡血似地,不死不休.......
......
那月钩在艾罗手中飞速旋转,撒发出寒冰一般冰冷的气息,恶狠狠直向婧儿面门削来,商无炀此刻退无可退,咬牙一声低吼,双臂发力,奋力将婧儿抛上半空,那月钩呼啸而过,扑了个空,而两名黑衣人的刀剑此刻已然攻到身前,他飞身而起,险险避开刀锋,可是当他伸手接住落下来的婧儿时,强大的冲力让他的身形快速下坠,再想避开刺来的长剑已是来不及,长剑深深地扎入商无炀的左侧肩胛,随着长剑的拔出,一条血柱飞射出去.......
商无炀顿时手臂一软,婧儿重重落在了地上,所幸婧儿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
见婧儿坠地,他心急如焚,再顾不上身侧还有敌人虎视眈眈,忙不迭地伸出右手艰难地将婧儿拥在怀里。
这一刻,商无炀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紧紧拥着婧儿,警惕地盯着面前向自己步步紧逼的艾罗和两名黑衣人。
艾罗一瘸一拐步步逼近,她冷冷地看着单膝跪在地上血人一般的商无炀,和他怀中蚕蛹一般的婧儿,就像看着两匹待宰的羔羊,嘴角划出一道阴冷的笑,月钩一指商无炀:
“把她交出来。”
商无炀将婧儿紧紧地抱在怀中,恨声道:“是我杀了苗贺老贼,你来杀我啊,与她无关!”
艾罗冷笑一声:“她是爷一直想要的人,既然有价值,那我艾罗亦想得之而后快,撒手!”她话音未落,月钩已出手。
商无炀咬紧牙关,腾身跃起,右腿奋力扫向艾罗,艾罗闪身避过,一个旋身绕到商无炀身后,手中日钩“啪”一声重重拍在商无炀受伤的肩胛,商无炀一声闷哼,眼前一黑,险些痛昏过去,一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婧儿哭喊着:“商无炀,你放开我,把我交给她、把我交给她......”
现在的商无炀,什么都听不见,除了紧紧护住婧儿,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可是,他眼前真的很黑,黑的只有模糊的影子,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最后的一丝清醒......
艾罗唇边划过一丝冷笑,豁然出手,一把抓住婧儿的头发,恶狠狠地便向外拉扯,婧儿“啊”地一声痛呼,只疼的眼冒金星泪如泉涌,可是商无炀的双手仍死死抱着婧儿不放,艾罗扯了几下没将婧儿扯出来,不由得恼羞成怒,抬起手中月勾狠狠扎向了商无炀的后心......
商无炀只感到后背一阵刺痛,顿时嗓子眼一热,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继他缓缓趴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子扎扎实实压在婧儿裹着棉被的身上,耳边听见肖寒的疾声厉喝,和婧儿几乎窒息的呼唤,而那些声音却是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飘渺......
终于,他的头无力地靠在了婧儿身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只有双手却依旧紧紧地抱着婧儿,抵死不放......
雪莲哭喊着:“姑娘!少主!啊!我跟你们拼了......”挥起长剑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肖寒眼睁睁看着商无炀倒下,婧儿又危在旦夕,而自己却被数名敌人围困住无法相救,已然暴怒,双手拳掌交加,拼尽全力想突破重围冲出去,偏偏这些敌人也跟疯了似地,宁死也不后退半步,肖寒一时想脱身却是难上加难......
便在此刻,听到亮子一声高喝:“少将军,接剑!”
一柄长剑“嗖”一声向肖寒甩过来,肖寒想也不想,腾身跃起,伸手稳稳握住剑柄......
长剑在手如虎添翼,剑锋过处,一道道褐色光泽在黑夜中如蛟龙出海,所向披靡,使一招漫天风雪,“铛啷啷”一阵金属碰撞声后,敌人的三柄长剑顿时断成了六截。
亮子扔给肖寒的正是商无炀情急之下抛出刺杀敌人的那柄流云剑。
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手,肖寒奋起反击,几招下来接连杀了两名敌人,趁着一名黑衣人手中大刀向他横扫而来的机会,他飞跃而起,脚尖轻点敌人刀身,瞅准了空隙,一个翻身从他们头顶上跃出,落在了包围圈外,再几个起落飞身扑向了艾罗,口中怒斥一声:
“拿命来!”流云剑直挑艾罗后心......
艾罗听得身后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只得松开了抓着婧儿头发的手,手心中飞快旋转的日钩,返身回扫,欲逼得肖寒长剑回撤,肖寒一双俊目射出愤怒的火焰,宝剑已出岂能甘心回撤?!他手腕一拧,流云剑直向她脖子抹了过去,艾罗一个后翻险险避开,手中一对日月双钩上下翻飞,一时间辗转腾挪,龙腾虎啸,虽然她已渐渐不敌肖寒,但日月双钩依旧舞得密不透风,防守极严。
艾罗果然武功高强,肖寒若想找她的空门还真不容易,而婧儿和商无炀此刻危在旦夕,再容不得半点耽搁了。
几个回合后,肖寒倒提流云剑,气运丹田,猛然腰部一拧,身子瞬间如陀螺一般飞速旋转起来......
艾罗只觉得一个影子飞速围着她旋转,眼前一花,全然看不清肖寒的身形位置,顿时面露惊愕之色,挥舞起日月双勾,毫无目标地乱劈乱刺一气。便在此时,滕然一道银褐色的光晕闪过,“噌”地一声脆响,手中一轻,日钩居然凭空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光影......
当艾罗低头看向手中只剩下的一段纯钢把杆的时候,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手心中断杆,断面恰似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硬生生地切割了去一般平整光滑,她猛然抬头,看见肖寒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他看着手中长剑,对着剑锋轻轻吹了口气,似乎正在吹去那剑锋上的铁屑,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艾罗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手中泛着银褐色光晕的长剑,心中全然不会相信是这把看似普通的长剑切断了她那精钢打造的日钩,沉声问道:
“你使的什么鬼魅伎俩,居然切断了我的武器?”
肖寒嘴角斜斜一撇,冷冷道声:“是来拿你性命的勾魂剑。”话音刚落,流云剑注入了十成的内力一个呼啸刺向艾罗。
肖寒奇招频出,势如破竹,艾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眼看已然不敌,她将手中剩余的半段铁杆飞坠向肖寒,便在他闪避的那一瞬间,飞身一跃,落至婧儿身侧,月钩锋利的钩尖顶住婧儿的头颅,尖声喝道:“别动,再敢动一下,姑奶奶就削了她的脑袋!”
肖寒见状骤然心惊,硬生生刹住了前冲的脚步,双目赤红,流云剑怒指艾罗脑袋,唇角微微颤抖,怒啸:
“你若敢伤她一根汗毛,我定让你碎尸万段!”
艾罗满脸是血,凶狠的眼神犹如地狱的魔鬼,恶狠狠道:“肖寒,姑奶奶知道你武功高强,可姑奶奶也不是吃素的,今日来了就不打算活着走......”
便在此刻,山上巡逻的二十多名护卫闻声赶了过来,一见这阵势,再不迟疑,蜂拥而上,将余下的十几名已经是遍体鳞伤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艾罗见己方虽处于不利之势,但婧儿却已被自己所控制,居然有恃无恐地露出一抹得意的狞笑:
“既然你们这么在乎她,那我就叫你们生不如死!哈哈哈哈......”一阵刺耳的狂笑过后,手中月钩猛然抬起,狠狠地插向婧儿的头顶。
“不要!”肖寒双目暴突,流云剑灌注内力脱手而出。
艾罗一个翻身,一脚踢飞了长剑,肖寒得了机会飞身跃起,双手凌空伸出去一把抓住了她那只握着月钩的手,艾罗抬起另一只手,对准肖寒的后背狠狠一掌便拍了下去.......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突然间,艾罗拍下的那只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惊恐得瞪大了双眼,她的后背插着一柄长剑,剑身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一层幽灵般银褐色的光晕......
是塑月!
塑月拔出,鲜血飞溅,艾罗的身子亦是霍然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身去,看见的却是一张如僵尸般僵硬冰冷的脸,赤红的双目中迸射着两道暴怒的杀气,如勾魂的夜叉一般恐怖......
此人正是刚刚上山的——阿俊。
阿俊去寻肖寒,得知他们来了别院,便赶了过来,谁知恰好看见这一幕,他绕到艾罗身后刺出了那一剑。
鲜血自艾罗口中和背心不断涌出,这个恶魔一般的女人,缓缓地瘫倒在地......
院中护卫还在收拾剩下的几个负隅顽抗的血奴,亮子、雪莲几人手忙脚乱地去将趴在婧儿身上的商无炀搬了下来,又将婧儿扶了起来,除了险些被商无炀压得炸了肺,在棉被的包裹下,倒也不曾伤到哪里。
婧儿终于挣脱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急声唤着:“商无炀、商无炀……快快,用布勒住他伤口,不能让他继续流血了,金疮药……”
商无炀昏迷不醒,身上多处伤口血流不止,众护卫忙着帮他处理伤口。
阿俊抱住肖寒,肖寒面色惨白,一手按压着腹部,疲惫至极地缓缓坐了下去。
“少将军!”阿俊突然惊呼出声,伸出双手紧紧捂住他的腹部。
婧儿霍然扭头向肖寒看去,急声唤道:“肖寒,你没事吧?”
肖寒向婧儿看去,见她正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肖寒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慰藉的微笑。
“我、我没事......”他想尽可能表现得轻松一些,但是,就在他的腹部,鲜血正不断地从阿俊的指缝中喷涌而出。
婧儿惊恐地疾声呼唤:“肖寒、肖寒......”
婧儿向肖寒冲了过去,可是她实在太虚弱了,刚走了几步,便栽倒在地。
“肖寒!”
她艰难地向她心爱的男子爬了过去……
“姑娘……”
“少将军……”
第200章 生死兄弟
肖寒缓缓睁开了双眼,长而卷曲的睫毛微颤,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透红的皮肤上一双小眼睛正对着自己眨巴眨巴地瞧着。正是方山神医萧吕子。
萧吕子一见肖寒醒了,嘴角上扬,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低声道:
“小子,你醒啦。”
他这话一出口,尚未待肖寒回答,随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肖寒的眼前呼啦啦出现了若干个脑袋,武德轩的笑脸;
雪莲红肿的双眼兀自噙着泪珠;
冷杉双眼红肿,急声唤道:“君昊!”;
闫焘和千苍漓激动地轻唤:“少将军。”;
商齐夫人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口中连声念着“阿弥陀佛,醒了就好......”;
还有阿俊那张从未有过喜怒哀乐的冷冰冰的脸。
望着那么多张脸,肖寒脑中混浊一片,努力想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为何自己浑身虚脱般无力?自己是怎么了?
他想坐起身来,可是身子微微一动,一阵腹部传来的剧痛顿时令他眼前金星直冒,闷哼一声,只疼的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
“小子躺着也不老实,别动啊,小心伤口再裂开。”
耳边传来萧吕子故作嗔怒的低斥。
剧痛令他头脑瞬间清醒起来,他陡然想起了带着婧儿去拜祭小翠,突遇艾罗带着血奴的残兵寻仇,商无炀为护婧儿而生死不明,而自己被艾罗的月钩划伤了腹部......阿俊杀了艾罗......
那一幕幕的情景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那时是夜晚,而如今——骤然惊觉,现在已是白天,他双眼急速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问道:
“贼人都杀了吗?”
阿俊低垂了头,道:“死了三十一个,艾罗跑了。”
“跑了?”肖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般伤势,居然,跑了?”
阿俊额首道:“末将无能,看来那一剑不足以杀了她,清理战场的时候不见了她的尸身,猜测她定是逃走了。”
肖寒问:“那婧儿呢?”
武德轩回道:“贤婿放心,婧儿没事。”
肖寒又问:“商无炀......”
话未说完,腹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不由得双眉紧蹙,紧闭了双眼,额上汗珠滚滚而下。
“你们这些孩子啊,一个个地轮流受伤,是想考验老夫的医术不成?”
耳边传来萧吕子焦虑的声音,他小心地掀开被子查看肖寒的伤势,嘀咕道:
“这伤着实不轻,麻药药性一过,自然会疼一些,这山上实在太穷,曼陀罗的叶子都用完了,小子,你要忍着点啊,再莫乱动,否则伤口一旦裂开,又要重新缝合,你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肖寒强忍着疼痛,待喘息稍平复,再问:“无、无炀兄、怎样了?”
突然,房中的空气凝滞了,所有人都垂下了头,默不作声,商齐夫人转过身去,神色黯然,两滴泪水悄然滑落。
肖寒发觉有些不对劲,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一丝不安荡起在心头,他将目光牢牢锁定了萧吕子,萧吕子撇了撇嘴,嘟囔道:
“小子,你别看我,我可尽力了。”
肖寒一愣,呆呆地望着他,突然伸手掀开了被子。
萧吕子急道:“喂喂,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见他,商无炀,他在哪里?”
肖寒一边说着,一边便欲起身。这一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一手紧按着腹部,硬是坐了起来。
“君昊,你别去......”冷杉上前按住了肖寒,吞吞吐吐地道:“哥,等你伤好了,再去吧。”
肖寒听他们说话躲躲闪闪,似乎有什么隐情,想起当日见商无炀满身血迹,后心中了那艾罗的月钩,莫非......想到此,肖寒心跳加速,一颗心几乎冷到了冰点。众人越阻止,反而越坚定了要去见他的念头,在众人的帮助下,他强撑着身子下了床,腹部的剧痛却令他几乎无法站立。
阿俊紧紧抱住了他,沉声道:“将军,不可任性,商少主他,没事。”
肖寒抬头看向阿俊,虽知他从不撒谎,可是众人眼中无法掩饰的的焦虑却依然令他无法心安,摇摇头,道:
“他是为了救婧儿才受伤的,我必须要去看他,你们带我去。”他的语声充斥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能去,你看你的伤口又出血了,回头肠子再掉出来又得老夫浆洗半天。”
望着肖寒腹部纱布上隐隐渗出的鲜血,萧吕子急地直跺脚。
“让他去吧,我会照顾好他。”阿俊开了口。
他深知肖寒性情,肖寒一旦心意已决,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拦的,与其百般阻挠,让他更加担心商无炀,还不如索性让他看一眼。
商齐夫人红肿的双眼深深地凝视着肖寒,轻声道: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那便随我来吧。”言罢转身率先向门外走去。
众人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纷纷上前搀扶着肖寒,千苍漓又取了件狐裘斗篷披在他身上,阿俊与闫焘一边一个紧紧拥着肖寒,两人几乎是架着肖寒的身体,轻轻上托,尽量让他少用力,默默跟随着商齐夫人走出门外。
肖寒住的客房在二进院,从卧房出来,商齐夫人不紧不慢地向前院走去。
穿过长廊,一直向西,便来到了兰林苑中,穿过宽阔的院子,又步入木制长廊。
尽管在阿俊和闫焘二人的帮助下肖寒省了不少力,但依然走的十分辛苦,腹部刺骨的痛,令他汗湿衣襟,举步维艰,虽是不过百步的距离,他却感觉好似走了半个时辰那么漫长。
商齐夫人走到东厢房门前停住了脚步,门外的一名丫头冲着商齐夫人行了礼,商齐夫人点点头,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众人跟随着她,相继走入了房中。
……
小云天宅院中每一间房都很宽敞,厢房正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南面墙上一幅翠竹水墨画,左进是休息室,右侧一幅挑起的蓝色纱帘后便是卧房。
商齐夫人走到八仙桌前便停下了脚步,冲着阿俊说道:
“带着你们少将军去瞧瞧炀儿吧。不来看一下,他也不放心。”
阿俊额首致谢,架着肖寒缓缓向卧房内走去。
房中楠木大床上,乳白色幔帐向两侧挑起,床上浅蓝色锦缎鹅绒被裹着商无炀那欣长的身子,如墨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高而挺拔的鼻梁下的薄唇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机。
原本肖寒就知道商无炀这伤势极重,一刻不见到商无炀,他心中定然是难安的,可如今,见到他这般情景,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双眉紧蹙,迈开虚弱无力的双腿一步步艰难地向前移动,好不容易行至床榻边,一名丫头忙搬了一张凳子来,让他坐下。
望着紧闭双眼的商无炀,肖寒轻声唤道:“无炀兄、无炀兄.......”
可是商无炀毫无反应。
“少将军别喊了,炀儿他,听不见。”商齐夫人轻叹一声。
“听不见?”
肖寒茫然地将目光落在千苍漓脸上,问道:“什么叫听不见?”
千苍漓眼睛一红,回道:“他......属下也不清楚。”
肖寒又转向阿俊,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嗯?”
阿俊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微一额首,道:“属下也不知。”
正在肖寒急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的时候,萧吕子走了过来,一双小眼睛看了看商无炀那张惨白的脸,眨了眨小眼睛,面有难色,说道:
“哎,这小子,伤得实在太重.......”
听萧吕子这样一说,肖寒越发着急:“无炀兄他究竟怎样了?有前辈您在,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见肖寒焦急而期待的目光,萧吕子不由得面露一丝尴尬之色,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
“不是,那个,老夫是给这小子医治来着,只是,他多处受伤,并且伤及内脏,虽然老夫已经为他想尽了办法,但是,终究他失血过多,若明日再不醒来,恐怕、恐怕.......”
听得此言,肖寒豁然瞪大了双眼,“恐怕什么?”
萧吕子露出一丝苦笑,“恐怕......凶多吉少。”
肖寒陡然伸出双手握紧了萧吕子的双臂,央求道:
“前辈,您是方山神医啊,您医术超绝,一定能救他的,对不对?对不对?”
萧吕子苦着脸,回道:“老夫,已经尽力了,他失血实在太多,送回来的时候便已经这样了,况且,人体自身造血也非一日两日就能造出来的,他这血若少到无法供到心脏,漫说是老夫,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的。”
肖寒陡然将自己的手臂送到他面前,说道:“用我的血。”
萧吕子一愣,道:“干什么?”
肖寒语气坚决地道:“把我的血喂给他喝下去。”
“胡闹!”
萧吕子吹胡子瞪眼地低声斥道:“喝血?喝下去的都到肠子去了,随后就拉出来,还到心脏?都到茅厕了!亏你还在跟老夫学医,居然能说出如此无知的话来,这不是在打我的老脸嘛。莫不是你着急上火,那火烧坏了脑子了?!”
第201章 奇招救商
萧吕子抬手指着肖寒的渗血的腹部,埋怨道:
“你瞧瞧你,再这样下去,你自己的血都快流光了,还说什么给人家饮血?真是的......”
眼睁睁看着这个患难兄弟倒下,肖寒的心中实在无法接受,不由得急道:
“那您说怎么办?我不管,您必须要救活他,否则、否则......”他这一急不要紧,一阵剧烈的咳嗽憋的脸红脖子粗,扯动了伤口,腹部渗出的血越来越多,白色的袍子上已是一片猩红。
冷杉惊呼:“君昊---”
萧吕子见状顿时有些稳不住了,急赤白脸地辩解道:
“否则怎样,啊?你这小子怎的如此不讲道理,老夫什么时候说不救他了?老夫又怎会见死不救?我这不是正想招呢嘛。”
眼见着肖寒急火攻心之下上气不接了下气,面色惨白,腹部血迹斑斑,萧吕子既有些恼火又甚是心疼,焦眉苦脸地嘟起了嘴,小声嘟囔:
“这里已经躺着一个了,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回头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伏龙山上有一个算一个,还不一人一块撕了老夫啊,老夫这小身子骨没有二两肉地,撕吧两下就碎了,还不够他们泄愤的呢。”
千苍漓道:“少将军莫急,萧先生和武先生为了你们殚心竭虑,也是一日一夜不眠不休了,这不,大家还都在想着法儿呢,你就放心吧,好好养伤,别给他们添乱,他们才能集中精力去救治无炀,你说是吗?”
萧吕子委屈地鼓着嘴,连连点头:“还是老道士这话中听,老夫所需药材这山上大多没有,现去找也找不来啊,老夫也只能就地取材,所以效果就慢些。”
听得萧吕子这番话,肖寒才平静了下来,冲着他恭敬额首,说道:
“君昊相信,有您和岳丈二人在此,无炀兄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吕子无奈地撇了撇嘴,瞟了一眼武德轩,说道:“放心吧,我们两个老东西一定竭尽所能。”
萧吕子轻叹了一声,自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来,捏在两指间,走到肖寒面前,不由分说将药丸塞到了他口中,又倒出一颗来,走到床榻前,将药丸塞进了商无炀嘴里,顺手在他喉间一抹,但见商无炀喉结轻轻一动,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药丸子算是咽了下去。
萧吕子握着那小瓶子,眯起一只眼,凑近瓶口向内瞧了瞧,嘴角向下一撇,一脸心疼地道:
“老夫真是前世欠了你们两个小子的,花了十年自制的几颗保命的丸子,如今全便宜你们了,就剩了一颗,还不够塞牙缝的,就这一颗,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归了你们了。”
言罢将那瓶子小心翼翼揣进怀中。
肖寒望着商无炀惨白的面庞,嘴角划过一丝自嘲来,轻声道:
“无炀兄,你对婧儿如此舍身相救,肖寒铭感五内,萧前辈和我岳父大人都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有办法救你,希望你快些好起来。”
“他会好起来的。”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家纷纷回头向门前看去......
雪莲扶着婧儿走了进来。
商齐夫人忙迎上去帮忙搀扶,口中连声埋怨:
“你这孩子,不好生在房里躺着,怎地又起来了呢。”
“婧儿?”肖寒刚要起身,却被腹部传来的剧痛硬生生逼得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武德轩极为担心地说道:“君昊,坚持不住我们就回房歇息,你这样强撑着可不行啊。”
肖寒痛的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无力地抬起手来摆了摆,道:“无碍的。”
婧儿在雪莲和商齐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虽然婧儿已经能走动,但很显然,她虚软无力的脚步显示着她的身体仍很虚弱,气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况且那么重的伤势,她能站起来行走已属不易。
她走到床榻前看了商无炀一眼,对萧吕子说道:
“师父,让婧儿给他瞧瞧如何?”
“丫头啊,你自己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能行吗?”萧吕子满心担忧地望着她。
婧儿微微一笑,“婧儿已经好多了。”
萧吕子瞪大了双眼,在婧儿面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然有数,勉强点了点头,道:“好吧。”
婧儿似乎并不急于给商无炀疗伤,而是缓缓转向肖寒,伸手掀开他身披的狐裘,看了看他渗血的腹部,眼中闪过一抹忧色,转而对阿俊说道:
“先扶你家少将军回去歇息吧。”
又扭头轻唤武德轩:“爹,您也一并回去,还得劳烦您帮他清理一下伤口,好好看着他,不能让他再乱跑了。”
“不,我不走。”肖寒固执地不肯起身。
婧儿望着他的眼睛,柔声说道:“听话,回去歇着,稍后我去看你。”言罢冲他露出一抹鼓励的微笑。
商齐夫人也连连附和:“婧儿姑娘说的是,少将军伤势过重,还是早些回去静养,免得大伙儿担心才是。”
“是啊,君昊,你就回去吧,你在这里,婧儿会分心的。”武德轩也劝道。
见大家都这样说,肖寒也不好过于坚持,自己也深感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再看了一眼床上人事不省的商无炀,想着自己这个重伤之人再在这里呆下去不但帮不了他们,反而成为了负累,只得点点头,对婧儿说道:
“好,那我就先回去,你可别太累着了,仔细自己的身子。”
“放心。”婧儿送给他一个温暖而甜蜜的笑容。
......
最后便是连苏晴儿和雪莲都被请了出去。
当卧室中只剩下商齐夫人,婧儿和萧吕子时,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萧吕子眼睛看着商无炀,双眉紧蹙,道:“这小子除了数处皮外伤,然后便是腿上一处锐器所伤,断了经脉,师父我已经帮他接好了,肩胛伤处也够深,背后一处刺伤最为严重,下手之人灌注了内力,导致他内脏受损,他此番受伤严重,失血太多,老夫就怕他会......醒不来。”
一听此言,商齐夫人泪水瞬间流淌了下来,忙转过身去,悄然抹泪。
婧儿伸出手去被子里取了商无炀的手臂出来为他把脉,翻看了他的眼皮和舌苔,突然有些不解,问萧吕子:
“不但有刀伤,还有极重的内伤,可他此刻脉象虽弱,却甚稳,师父您给他吃了什么?”
萧吕子撇了撇嘴,露出一抹苦笑,“还能是什么?老夫的保命丸呗,老夫当初给你的两颗救命丹耗费了近二十年方才炼成,这几颗只有十年,功效虽是不弱,只是比起那救命丹来可就差远了。”
听得此言婧儿双眉紧锁,想起前些日子肖寒将那颗救命丹给她服用了,心下不由得一动,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着萧吕子掀开被子,仔细查看了商无炀身上大大小小十余个伤口,心中亦是隐隐作痛,轻轻闭上了双眼。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沉积着刚毅之色,语气坚定地道:
“婧儿定然不会让他如此长睡不醒。”
“此丹药有活血之功效,在体内血量不足的情况下,能让血流畅通,不过,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萧吕子打量婧儿的神情,小心翼翼问:“丫头,你有何想法?”
婧儿盯着萧吕子的眼睛,轻声说道:“师父可还记得当初您教我给肖寒祛毒的法子吗?”
萧吕子微微一怔,略一思索,骤然瞪大了双眼,“你是说——药浴?”
见婧儿点了点头,萧吕子却又垂下头来,一手捋着山羊胡,蹙眉苦思,嘀咕道:
“嗯,以活血之药加之温水浸泡,既可活血,也可用些药促进伤口尽快愈合,对内伤也有显著的修复作用,好是好,只是......”
他抬起头来望着婧儿,摇了摇头,“如今他身子太过虚弱,老夫怕这用的太急......不行,有点兵行险着。”
婧儿眸色坚定地道:“不是兵行险着,是奇招。以药浴配合针灸治疗,婧儿认为应该可行,不妨试试?”
萧吕子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不留神没准这小子的小命便要断送了。这两日老夫正在研制新的配方,只是缺少药材,若药材到了老夫即刻可以动手,再给老夫些时间,啊。”
婧儿直勾勾望着萧吕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每拖一天,他都会有性命之忧,这个险同样冒不得。师父,不如我们分个工,如何?”
萧吕子一愣,问道:“如何分工?”
婧儿缓缓说道:“您研制您的方子,婧儿自有办法帮他拖延时间,没准还能有奇效,师父,相信我。”
听婧儿如此一说,萧吕子一时无语,一双小眼深深凝视着婧儿的眼睛,从她那虚弱无神的双眼中寻找着答案。
也许是此刻婧儿的精气不足,眼神亦是有些涣散,这位擅于读人心思的方山神医这次显然没有看出他想要的结果,脑中想着婧儿方才说的方法,他有些举棋不定。
捋着山羊胡思忖再三,偷眼瞧着婧儿,见她虽然精神不济,但神色坚定,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婧儿的医术他是清楚的,而她的胆识他更清楚,或许,这次可以让她试试?眼珠一转,狠狠咬了咬牙,一拍巴掌,说道:
“好,那便听你的,试试,只不过,他这内外皆伤,这个药材的选用,可得好好商榷商榷。”
说到此,萧吕子转而问商齐夫人:“老夫人,您可放心老夫和婧儿给你家那小子如此医治啊?这万一有什么后果......”
第202章 情分天定
作为大夫,治疗病症,需要采用特殊方法的时候,原也需要病人家人的同意方可进行,没想到,商齐夫人回答的干脆程度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老身都听见了,一切都听萧先生和婧儿姑娘的安排,一切后果,老身都一力承担,他若能躲过这一劫最好,若躲不过......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由命吧,老身这便将小儿托付于二位了。”言罢一抱拳,冲着萧吕子和婧儿深深一揖。
“老夫人,”婧儿忙伸手阻止,“老夫人不可如此,漫说商无炀是因为救我而伤的,即便不是救我而伤,婧儿作为大夫,也一样会尽力救治,此事,婧儿心中有数,老夫人放心便是。”
商齐夫人哽咽道:“那就拜托二位了!”
萧吕子说道:“一会儿我师徒二人要好好商量商量,我让您安排人下山寻的草药,如今已是两日了,要尽快送来,万不可耽误了呀。”
“一切都听从萧先生和婧儿安排便是。”商齐夫人恭恭敬敬回道。
“走开!”
“您不能进去啊!”
“谁敢拦我?”
……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声,随即“嘭”地一声响,房门被人重重推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冲了进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商无炀的妻子,小云天少夫人苗珏。
但见她,发髻凌乱,双目红肿,满面泪痕,进得门来,好似完全没有瞧见房中众人,跌跌撞撞直奔床榻前。
“少夫人、少夫人……”苏晴儿与雪莲追着进来,一脸焦急之色。
苗珏对众人的拦阻充耳不闻,一头扑到床前,见商无炀了无生机,直挺挺躺在床榻上,她刹时愁云惨淡,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夫君、夫君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莫要吓敏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啊,我是敏儿啊,对了,你看看,这是你的女儿,你还没有给她起名呢......呜呜......夫君,你醒醒啊......你还没给女儿起名字呢,你快看看女儿吧......呜呜......夫君......”
她又哭又叫,伸手又推又搡,声声呼唤着夫君,怀中婴儿似是受到惊吓,嘤嘤啼哭起来。
谁都没想到苗珏会突然闯入。随后灵儿急匆匆奔了进来,一见这房中闹哄哄的场景,只吓得站在门口不敢过去。
商齐夫人脸色骤然阴沉,充满怒气的双眸狠狠地瞪着苗珏,恨不能用眼神将这哭闹之人甩出门外去,双拳紧攥,低声呵斥道:
“你这是做什么?无炀没死都快被你哭死了,还不给我闭嘴!”
将怒目转向门口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灵儿,疾声斥道:
“看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没听见孩子哭吗?还不快抱回去,如此疯癫之态,莫要再把孩子吓出个好歹来。”
“是、是,老夫人。”灵儿哆哆嗦嗦紧走几步,将苗珏怀中哭泣的孩子接过来,逃也似地匆匆奔出了门。
苗珏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犹自嘤嘤哭泣。
商齐夫人上前一步,冷冷地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无炀受伤的?”
苗珏抽抽噎噎地回道:“是丫头们在门外说话,敏儿无意间听见的。娘,是敏儿不放心,才赶过来的,敏儿害怕.......”
“怕什么?”商齐夫人一腔怒火压在胸口,强自压抑地低声斥道:
“无炀好着呢,不过受了些伤,一时不曾苏醒罢了,苗......敏儿,你不知道你尚在月子里吗?怎能到处乱跑?况且无炀正重伤未醒,你来这里多有不便,你......你不能受风,还不快回去歇着!”
听到这里,婧儿才骤然明白商齐夫人为何见到苗珏竟会如此生气,月子里的女子本该在房中呆着,便是外男皆不可入内,以免沾染了晦气,而月子中的女子更不得外出,以免给别人带来不祥,可偏偏这苗珏一时牵挂商无炀,不顾一切地不但出了门,还擅自来到商无炀房中,不但自己跑了来,还带来了刚出生的孩子,这才惹得商齐夫人动了怒,她虽是没有将话挑明,但也明里暗里地不断提醒着她,偏偏苗珏心急如焚,又如何还能记得这些?一味地跪着哭泣,毫无离开的意思。
商齐夫人见状心中越发地急躁起来,待要再拿话说她,却被婧儿拦住。
婧儿在雪莲的搀扶下,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苗珏面前,伸出双手来,温言唤道:
“姐姐,地上凉,还是先起身吧?!”
苗珏没有理睬婧儿,一双泪眼直勾勾盯着商无炀苍白的脸,泪水又哗哗地流个不停,口中低声哭诉道: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敏儿错了,求你原谅我,敏儿真的知错了,夫君,你快醒醒吧.......”
“苗珏!”商齐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她怒视着这个儿媳,斥道:
“你,你这是在诅咒炀儿吗?”
滕然听得商齐夫人发怒,苗珏吓地一哆嗦,大睁着一双泪眼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婆婆,诧异地问道:
“母亲,您,您这是怎么了?敏儿,敏儿哪敢咒夫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面对这个一脸无辜的女人,商齐夫人骤然无言以对,只将个手指着她,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婧儿见苗珏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这个女人究竟哪张面孔才是她的本尊?到底该恨她,该鄙视她,还是该可怜她?
可如今商无炀命在旦夕,众人无暇跟她再去计较这些,只想尽快把她请走为好,于是,轻声道:
“姐姐,你刚生产,不可随意走动的,我们正在为商无炀医治,他会好的,你别担心,快起来吧。”
苗珏向她看去,一双泪眼中闪过深深的恨意,咬牙切齿道:
“都是你,武可馨,多少次了,他都是为了你而受伤!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让他如此魂不守舍?为了你甚至连性命都不顾了。你不是讨厌他的吗?你不是眼里没他的吗?原来是欲擒故纵啊,没想到你这么有手段,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勾引他的?让我也学学如何?”
萧吕子一张小脸气的铁青,只是碍于是女人间的事他不便参与。
雪莲气鼓鼓地瞪着苗珏,终于忍无可忍地插了嘴:“少夫人,您这样说话合适吗?当初婧儿姑娘被少主欺负的时候没见你们帮她说一句话,如今姑娘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小云天被那么多人尊重和喜欢,你怎么不向她学学呢?”
婧儿反倒并不生气,抬手拦住了雪莲,冲着苗珏微微一笑,淡然道:“我从未想过去勾引任何男子,我也不屑于如此,我的心里除了肖寒谁也容不下,姐姐,不得不说,你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我与商无炀之间的情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龌龊。”
“情分?”苗珏呵呵冷笑,恨声道:“那你说说看,你们之间又是何种情分呢?你如何解释他为何要这般不顾性命的救你?我与他三年的夫妻情分偏偏断送在你与他这短短的半年情分里,孩子出生这些日子来,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更别说来看看我了,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商齐夫人怒火中烧道:
“若说情分,炀儿四年前第一次在山下见到婧儿就曾心生爱慕,只可惜炀儿无福,之后没有找到婧儿姑娘,三年前他无意中救了你,原本对你是喜欢的,可惜是你自己不珍惜,生生将他的人他的心推了出去,自从婧儿来了伏龙山,你表面上对婧儿姐妹情深,而暗地里你早生杀心,不但让曼罗威胁她,让苗贺杀她,还亲自动手想杀她而后快,若非小翠替她挡了一刀,她如今还有命在这里救治你的丈夫吗?”
“苗珏,你至今都不自知,不懂得反省己过,若非你怀着炀儿的孩子,就看你做的这些事,老身第一个就容不得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还有脸来指责别人?!”
“至于孩子,难道你不明白他为何不愿意看见孩子?那也是因为你!若非你,你爹,我们小云天能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吗?炀儿今日这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就是拜你爹所赐吗?”
苗珏道:“怎么是我爹?我爹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商齐夫人怒道:“伤炀儿的正是你爹的三弟子艾罗!”
“什么?是艾罗?”苗珏大震,张口结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婧儿她如今是我商齐的干女儿,是炀儿的义妹,是小云天的大小姐,这下你明白什么是‘情分’了吧?”
“‘义妹’?‘大小姐’?”苗珏愣然。
商齐夫人怒容满面,抬手指着门外,斥道:“所以,现在,请你滚出去!”
苗珏面现不甘之色,张了张嘴,可一见到商齐夫人射过来的两道犀利的目光,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扭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商无炀,泪如雨下,突然冲着商齐夫人磕了个头,神情恍惚地站起身来,在苏晴儿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缓缓走出门去。那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无助而孤独。
“唉,不可救药,当真气杀老身也。”商齐夫人怒不可泄重重一跺脚。
婧儿微微一笑,劝道:“老夫人莫气,她不过是见商无炀受伤心中焦急罢了,也或许,她不知如何辨明是非对错。”
商齐夫人气呼呼回道:“她不是不知,她是无知,唉,真不知道她眼泪怎么那么多,一哭起来就没完,哭的老身心烦意乱,她做了诸般错事如何还有脸指责婧儿你,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引狼入室,若非如此,我小云天又何至于遭此劫难,炀儿也不会……如今悔之晚矣。”
萧吕子满脸地不屑,道:“婧儿,也亏你善良,对这样屡次对你下毒手的女人,还口口声声唤她‘姐姐’,你瞧瞧人家又是怎样对你的,正因如此人家才觉得你好欺负,否则小翠也不会死了,似这等心狠手辣的女人就该……”
“师父!您别说了。”婧儿出言制止了他。
萧吕子气呼呼道:“老夫方才险些就把她像垃圾一样扔出去了。唉,你们女人,真麻烦,所以啊,老夫还是孤家寡人的好,落得耳根子清静。”
婧儿暗自一声叹息,收敛了心神,瞥了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商无炀,说道:
“莫要为一些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了,正事要紧。”
“好。”
萧吕子口中应着,眼睛紧紧盯着商无炀,二人低声商议着治疗方案......
第203章 梦回湔州
肖寒将阿俊等人都打发了出去,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门前张望,心想,婧儿答应晚些来看望他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直到傍晚,婧儿才在雪莲的搀扶下,姗姗而来。
“少将军这里难得如此清静。”婧儿走到他身旁坐下。
肖寒见她看上去貌似精神尚佳,但双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倦容,不免怀疑她是强打精神,担心地道:“婧儿,你没事吧?”
婧儿故作轻松地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有些乏了,稍后回去睡一觉,到明日就精神抖擞了。倒是你,再不可乱动,你这伤可不轻,肠子都出来了。”
听得此言,肖寒陡然面露惶恐之色,瞪大了双眼,低声惊呼:“哎呀!”
婧儿大惊失色,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要不要紧?”慌不迭地伸手查看他的腹部。小手却一把被他攥住,抬眼向他看去时,却见他双眉紧蹙,一副很难受的样子,他喃喃道:
“怪不得我总觉得肚子里堵的难受,难不成那方山神医给我的肠子打了个双花结啊?也不知道他给我肠子浆洗干净没有?”
“浆洗干净?”婧儿诧异。
“是啊,”肖寒一脸无辜地望着婧儿,“你想啊,既然我肠子都掉出来了,万一拖在地上,且不是沾上了泥?不浆洗干净就帮我胡乱塞在肚子里,万一,再有个一两只蚂蚁......啧啧啧,那你夫君可就惨了,没准半年后,你夫君一不小心就生出一窝小蚂蚁来,那可怎生了得?”
婧儿松了口气,轻声斥道:“吓我一跳!居然又来戏耍于我,就你嘴贫,若真生出一窝蚂蚁来,你堂堂湘国少将军,神龙军副统领,岂不成了蚁后?”言罢忍不住“噗嗤”一笑。
婧儿这甜甜一笑,刹时令肖寒看直了眼,但见她眼神间波光流动,樱桃小口中月牙似的皓齿微露,那笑容,如那空谷中悄然绽放的幽兰,不染人间尘埃一般地纯洁无暇,清雅脱俗。
肖寒心中刹时泛起层层涟漪,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柔声道:“婧儿,许久没见你这样笑了。”
“是吗?”婧儿苍白的小脸突然泛起一层红晕,语声娇怯。
肖寒慨然叹道:“漫说是千金难买婧儿一笑,便是要肖寒卖了自己去换取婧儿一笑,肖寒都甘之如饴。”
婧儿笑道:“那就要称称看咱们的少将军几斤重,卖出去值不值千金了呀?!”
肖寒故作惊讶道:“婧儿,你这是卖猪啊,还称重……”
“扑哧”一声笑,雪莲忍不住捂着嘴乐起来。肖寒这才想起,这里还站着个偷偷“看好戏”的人,尴尬地轻咳一声,随即冲着雪莲说道:
“哎,这位小妹妹,这时候不早了,能不能帮我去伙房催催晚饭啊?本将军刚洗过肠子,如今腹中可是空空如也。”
雪莲听得一愣,看看肖寒望着婧儿目不转睛,再瞧着婧儿含羞带怯的样子,顿时明白了,笑盈盈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见肖寒打发了雪莲出去,房中就剩下他们二人,婧儿陡然有些害羞,不由得低垂下眼帘,轻声道:“你还不能吃饭。”
肖寒一愣,“为什么?”
婧儿正色道:“不通气便不能吃饭。”
“通气?”肖寒茫然不解地望着婧儿,问道:“我与谁通气?”
婧儿心道:若直接说是“放屁”岂非有辱斯文,眼珠一转,笑道:“你呀,你跟肠子通气。”
肖寒故作恍然大悟状:“哦,明白了,原来文人都是这样表述的,果然斯文。不过,这事萧前辈已跟我说过了,这不是想逗逗你开心嘛。”
婧儿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这世间也是没谁能像你少将军这样,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随即面现正色,道:“说件正事吧,我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肖寒道:“婧儿有事就说,你我之间不必见外。”
婧儿轻声说道:“我想送小翠回祥州安葬。可如今你与商无炀又都伤重成这样,我也是今晨方才能下地,此事便都耽搁了,我琢磨着索性让我爹明日便送小翠回去,不知你怎么看?”
肖寒问道:“婧儿可回去?”
婧儿摇摇头,“我不回去,如今商无炀救我一命,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与师父暂时留下为他疗伤,那小翠的丧事便交于我爹和雪莲去操持,我师父说山上药材少,不利于你养伤,明日便让阿俊到山下为你雇辆马车,送你回湔州,我爹操持完小翠的丧事便去湔州找你,在少将军府有我爹为你疗伤,应该很快便能康复。”
一听婧儿要自己离开伏龙山,肖寒面色陡然一变,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再让他与婧儿分开,他心中如何能安?心中一急,脱口而出:
“你不走我也不走。”
他情急之下便欲挣扎起身,却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嘶嘶”直吸冷气。
婧儿忙扶他躺好,责怪道:“你别急,千万别再扯开了伤口。”
一阵剧烈的喘息后,肖寒紧紧握着婧儿的小手,面色严谨地盯着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婧儿,你休要再离开我肖寒半步!”
这句话恰似一道温润的泉水沁人心脾,婧儿眼中刹时升起一层水雾,她低下头,似乎不想让肖寒看见她心中难言的悲凉,许久许久,方轻启朱唇,柔声问道:
“你在担心什么?”
看着婧儿低垂的眼帘,肖寒心中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慌让这位处变不惊的少将军有些无措,眼中担忧、焦虑和期待相交集,令他没来由的心神不宁起来,轻声说道:
“我、我担心你的身体,你的伤势还未痊愈,又要给商无炀医治,我不放心,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回去,咱们还没拜堂呢,我们一同回去养伤,待伤好了,我们便拜堂成亲,你说,好不好?”
听得他这番话,婧儿心中猛然一痛,像是千万根针扎在心头一般,疼得想哭,可是,心中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心底悄悄对提醒她:
“婧儿,你要坚强,你一定要坚强......”
仿佛在强忍着什么,她咬了咬牙,轻轻一叹,凝视着肖寒乞求的眼神,攥紧了他的手,唇角划过一丝暖暖地笑意,说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商无炀对婧儿的确很好,尽管婧儿对他从来都是冷言冷语,可以说,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瞧,可即便如此,他也一如既往地待我好,而此番,商无炀更是以命相救,你是怕婧儿心智不够坚定,被他感动了,亦或感其救命之恩而为他动心?”
肖寒攥紧她的手,眸中闪过一丝苦涩,轻声道:“婧儿的心肖寒从未质疑过,我只是一刻也不愿与婧儿分离了,我们分开的实在太久太久了,婧儿,答应我,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好不好?”
望着他那近乎哀求的目光,婧儿苦笑一声:“可是万一他有个好歹,我便要背负愧疚度过一生了......”
肖寒说道:“那不如,将商无炀一同带走?他也是我的好兄弟,湔州的条件远比山上好的多,对养伤是有好处的,不是吗?我们坐马车一起回去,不过三四日便可到家了。”
婧儿万万没想到,他为了让自己跟他回家,居然情愿带着商无炀一同回去。这一刻,她心中越发地五味杂陈,好生不是滋味,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决定,不知他会不会急得跳起来,故此,她是断然不会说的。
见婧儿沉默不语,肖寒越发心焦起来,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双俊目满含期待地望着婧儿,紧紧攥着她的小手哀求道:
“婧儿,你若不跟我回去,我这伤定然是好不了的,嗯?一起回去,好不好?”
望着肖寒那双可怜巴巴地眼神,一双剑眉都快拧成了结,手心里都是汗水,婧儿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跟他说:“好,我们一起回去,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分离。”
若说这曾经是她日日所渴盼的,可事到如今,却连做这样的梦都变成了一种奢侈,或许,这原本就是一场梦,短短数月,物是人非,她有着诸多无法述说的难言之隐......
沉下心来思忖片刻,婧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好。那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启辰返回湔州。”
肖寒对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感到一丝不安心,忙问道:“真的?”
婧儿眼帘开合,郑重点头道:“真的!”
“太好了,婧儿,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跟我回家。正好今日墨然也带着士兵回祥州了,不日他也会赶去湔州。”
肖寒终于松了一口气,展露了笑颜,将婧儿的手搁在自己滚烫的心口,久久不愿放开,似乎一松开,婧儿便会如美丽的蝴蝶,展翅飞走......
第204章 血浴
从肖寒房中出来,婧儿悄悄去了兰林苑。
自今日苗珏这一闹,商齐夫人怕再有人前来打扰,便在门外安排了两名丫头守着。
雪莲搀扶着婧儿来到了兰林苑东厢房,正瞧见丫头们端了热水开门进房,二人便悄没声地跟了进去。
房中商齐夫人、千苍漓都在紧张地看着萧吕子为商无炀施针,炭火生的暖暖地,床前摆放了一个木制大浴盆,盆中热气腾腾,丫头们将一盆盆热水倒了进去。
婧儿生怕惊动了萧吕子,便远远站在门口观望。
“婧儿来了?”
萧吕子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听声辨人,耳力极佳的他,已然听出来婧儿的脚步声。
婧儿微微一笑,应了一声“是”,并没有上前。
商齐夫人忙迎上来,婧儿朝着二人施礼道声:“老夫人、千先生。”
商齐夫人急匆匆握住婧儿的手,满眼地不安之色,低声说道:
“婧儿啊,方才萧先生跟老身都说了,老身觉得甚为不妥,炀儿虽是我的儿子,可婧儿你也如我的亲生女儿一般,手心手背都是肉,老身喜欢都喜欢不过来呢,又怎忍心为了炀儿而让你受到伤害呢,婧儿,老身不许你这样做!萧先生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望着她二人担忧的眼神,婧儿唇角弯出一抹浅笑,轻轻摇了摇头,道:
“老夫人您是否忘记了,婧儿也是懂医之人,断然不会让自己倒下,老夫人再莫要担心了,婧儿自有分寸。”言罢,小手在商齐夫人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这才向萧吕子走去。
萧吕子小心翼翼将插在商无炀身上的银针一枚枚取下,长叹一声,道:
“刚又给他施了针,他这伤实在太重,能不能救活,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便听你的,马上准备药浴,只是,我真的很担心你,你这样,行吗?我怕......”
“没什么可怕的!”
婧儿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商无炀那棱角分明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微弱的气息几乎看不出胸膛的起伏,让人时刻担心他会突然间便这样去了,她面色严谨,压低声音说道:
“我心意已决,这是婧儿唯一能为他做的,师父,婧儿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他因我而亡,否则我会愧疚一生。”
萧吕子怔怔地望着婧儿那不容置疑异常坚定的神情,知道自己便是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了,一双小眼中闪现着深深的疼爱,好半晌,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总不愿亏欠别人,好吧,既然你决心已下,我也无话可说,师父自当尽全力助你。”
婧儿唇边划过一丝慰藉的笑意,转而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轻声说道:
“此事还请各位为婧儿保密,尤其是......肖寒。”
众人面面相觑,商齐夫人陡然眼眶一红,哽咽道:
“孩子,你说什么我们都依你,只是,若是身子受不了,咱们便停下来,万万不可强撑啊。”
“她若强撑,老夫也不会答应。”
萧吕子站起身来,说道:“我们要开始了,二位请先出去吧。”
千苍漓恭恭敬敬一抱拳,道声:“有劳先生和少夫人了,我们就在外面等候,若有需要便唤一声。”言罢与商齐夫人一同走出门外。
丫头们也一并退了出去。
当房中不再有其他人的时候,萧吕子走到床榻边,将被子掀开,动手除了商无炀贴身白衣,只留下一条灰色纨绔,伸出双手小心插入他背部,暗运丹田气,口中呼了声“起”,但见商无炀八尺长、百十来斤重身子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托了起来。转身走到浴盆边,将他脚朝下渐渐淹没进热水中,只留下个脑袋露在水面。
萧吕子伸手试了试水温,取了桌上放着的各类药材仔细查验一番,随即抓起两把来撒在水中,以手轻轻搅拌,转而又去桌上取了准备好的五寸长一柄锋利的匕首来,就着烛火熏烤消毒。
婧儿镇定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随即伸出左手,将右臂上宽大的衣袖轻轻推了上去,露出白嫩纤细的一截手臂来。
萧吕子握着匕首走到婧儿面前,低头望着那白如凝脂的手臂,不免一阵心疼,心中暗自后悔,自己怎么就会答应了她的呢?!宝贝徒儿这么娇嫩的肌肤让他怎么下得去手?再抬眼看向她那略有些苍白而憔悴的小脸,想再尝试着劝她收手算了,可是嘴皮刚一动,却见到婧儿那坚定而刚毅的眼神,不由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暗自挣扎一番,豁然一狠心,咬紧了下唇,抬手一挥......
随着一道白光划过,那雪白的手腕上顿现一条半寸长的血口,鲜血缓缓流了出来,见血流速度便知,萧吕子拿捏得极为精准。
他将婧儿的手臂对准了浴盆中央,再翻转手腕,让伤口朝下,手指自上而下轻轻推向伤口,鲜红的血液便自细小的伤口处一滴滴坠入浴盆,在热腾腾的水面上激起柔柔的水花,继而迅速扩散开来,宛如一朵朵艳丽的玫瑰在商无炀袒露的胸前绽放......
萧吕子又迅速取了早已备好的止血药来撒在伤口上,手脚麻利地为她包扎,在为她包扎之际,口中轻声道:
“这是老夫昨特制的止血药,这伤口浅,再用了我这药,定然不会让你留下伤疤。”
“多谢师父。”婧儿神情自若地放下衣袖,整理衣衫,平静得仿佛方才放血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萧吕子说道:“十年前,师父我偶然机会获得一棵天山雪莲,花费了整整二十年时间炼制了三颗续命丹,本来两颗给了婧儿你,你又给了小翠一颗,第三颗,在我爹摔下山崖后,给他服用了,没想到,你自己那颗又赠与了肖寒那小子,而那小子居然最后还是给你服下了,只是小翠死了,她那颗丹药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若是能找到那颗,婧儿你就不用吃这份苦了.......”
萧吕子滔滔不绝地说着,而婧儿的眼睛却始终紧紧盯着浴盆中双目紧闭的商无炀,渐渐地,商无炀的脸变成了肖寒的脸,想起从前,她也曾如此为肖寒祛毒,那炫目的笑容,那湿透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肤,那一头乌黑湿润的长发......
一切都宛如昨日,婧儿的唇边渐渐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萧吕子望着她那显然已经思绪飘离的神态,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又在想肖寒那小子了,唉。”
他这一句叹息,终将婧儿自幻梦中唤醒,心思被萧吕子看穿,婧儿不免羞怯地红了脸。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微微一晃。
萧吕子见状忙上前扶她坐下,抬手搭在婧儿的脉搏上,双眉却是越锁越紧,神情困惑道:
“奇怪了,方才还好好地,怎地陡然会头晕起来?不会是上回老贼那股真气伤到你哪里了?师父我怎么就是瞧不出来呀。”
婧儿尽可能地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意,说道:“师父,婧儿没事,恐是站久了,歇一会儿就好了。”
萧吕子满眼担忧之色,口中埋怨:“脉象虚浮,莫要再嘴硬,老夫早就说了,如此为这小子疗伤会伤及你自己身体,你就是不听,叫我说你什么好?”
既心疼又埋怨地瞪了婧儿一眼,道:“这法子不能久用,否则倒下的就是你了,最多七日,成败在此一举了。”
婧儿微微一笑道:“当年商将军被杀时,商无炀尚在商齐夫人腹中,能逃过血奴之手已是他命大,可见他运气是极好的,所以,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师父?”
萧吕子气鼓鼓道:“别来问师父,师父什么都不知道,婧儿你主意大,你说了算。”
见萧吕子当真生了气,婧儿可不担心,她有着一百种方法哄他高兴,笑着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撒起了娇:“师父——”
一见她那嘟着嘴,委屈的小眼神,萧吕子心头一软,便似给气球做针灸,刹时泄了气,没奈何地道:“好好,婧儿的法子好,他肯定没事的,行了吧?!真拿你没办法!”
......
一个时辰后,卧房的门缓缓打开,婧儿走了出来。
雪莲扑了上去:“姑娘您还好吗?您没事吧?”
婧儿微微一笑:“我很好。”
久候在外的商齐夫人与千苍漓也迎了上来。
商齐夫人紧紧握着婧儿的手,看着她那苍白的小脸,心疼地说道:
“孩子,你怎样?”
婧儿打起精神,笑着摇摇头:“婧儿无碍的,药浴效果不错,老夫人您进去瞧瞧他吧。”
说到此,转而对千苍漓说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千苍漓忙点头道:“好。”
跟着婧儿走到院中假山旁,婧儿压低了声音对千苍漓不知说了什么,但见他紧锁双眉,先是眸色震惊,继而面色凝重地默默点头......
商齐夫人并未急着进门看儿子,一双眼睛望着这二人,心中暗自纳闷.......
第205章 瞒天过海
次日一早小云天府门外,商齐夫人等众人前来送行。武德轩和雪莲带着二十名肖家护卫护送小翠的灵柩回祥州,其余肖家人马跟随少将军肖寒和婧儿回湔州。
肖寒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阿俊、闫焘侍立一旁,商齐夫人那顶简易而又精致的软轿搁置在地上,婧儿拥着一床薄毯坐在上面,四名抬轿护卫分立前后,两名身着淡粉色衣裙的丫头陪侍于一旁,这是玉蝉、玉心两姐妹,商齐夫人命她们前去服侍婧儿。由于商无炀重伤尚未苏醒,千苍漓便暂且留在山上照应,暂不跟随前往。
望着安置在竹架上的棺椁,婧儿心中凄凄,瞬间又红了眼眶。
肖寒扭头向她看去,见她眼睛看着棺椁神色忧郁,只怕她又在为小翠伤心,开口道:“婧儿,别难过了,身子要紧。”
“嗯。”婧儿额首,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一片苍绿的远山,良久,喃喃道:“方才看见几只小鸟,春天就要来了,山上的花儿又要开了吧。”
肖寒抬头向天空看去,却并未看见她说的鸟儿,不由得笑道:
“可是想看到芍药么?回头我让他们在府内种满各色芍药,待得花开时节,白色、蓝色、粉色、红色,我那美若仙子一般的夫人站在花丛中,便是连蝴蝶也断然分不清了呢。”
听得此言,婧儿略显苍白的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娇羞地低下了头,“又浑说了。”
言罢,她扭头在送行的人丛中悄然寻觅着......
想到要回湔州了,肖寒心情也好了起来,并没有发觉任何异样,自顾自说道:
“婧儿别担心,方山神医要照顾无炀兄,待无炀兄好了,他自会返回湔州与我们相见。”
“哦......”婧儿闻之心中涩涩地不是滋味儿,可是很快,一抹笑意浮上唇边,故作轻松地回道:
“是,有师父在,婧儿自是不用担心,倒是你的伤,还需好好静养才是,记住,千万不可随意乱动,先食用半月米粥,待伤口愈合的好了,方可吃肉,莫要贪嘴哦。”
“当然,”肖寒笑道:“婧儿说的话我敢不听从么?婧儿可以每日坐在我身旁守着,若我看着肉流口水了,婧儿正好帮我擦擦。”
婧儿忍不住掩口而笑,故作嗔怪地低声斥道:
“方山神医的弟子便是专门给少将军擦口水的么?”
肖寒一侧长眉一挑,道:“秀色可餐嘛。”
一听这话,婧儿顿时羞红了脸,娇嗔道:“快闭嘴吧,莫要给人听见笑话了去。”
望着婧儿那一抹娇羞之态,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弥漫着幸福的波纹,苍白的面颊上已是微微泛红,唇瓣如恬静的弯月,令肖寒瞬间心神荡漾,一时间便看痴了。
婧儿在他那毫无掩饰的火辣眼神中看见了浓浓的爱意,那份压抑太久的眷恋荡起层层碧波涟漪蠢蠢欲动,那眉眼间剪不断的情愫如一柄小锤,将婧儿那颗脆弱的心撞击得砰砰乱跳,她深深地被这宠溺的眼神所陶醉,为期盼已久的幸福荡漾了心神,一股热量直冲头顶,在这乍暖还寒的清晨,她的额上却暖出了薄薄一层汗珠来。
就在她羞臊躲避着肖寒炙热的目光之际,滕然瞥见了远远站在大树下的萧吕子那瘦小的身影,便如平静的湖水中豁然击落一块巨石一般,婧儿身子一个激灵,冲动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起来,她紧紧闭上了双眼,渐渐收敛起激荡的心神。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神色异常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尽管她神色轻松自如,但双眸中悄然闪过的一丝忧伤之色,却令一直偷瞧着她的肖寒心头赫然一震,这份忧伤来自心底深处,仿佛一种漫无边际的伤感在她心头盘旋,而不得已宣泄,她在隐忍什么?她在回避什么?亦或是,她在隐瞒什么?
隐隐一丝不安袭上肖寒心头,却又说不出究竟为了什么......
萧吕子并未与商齐夫人他们在一起,而是孤零零地背靠着一株大树,双眼望着即将下山的众人,面色幽寒。
武德轩走上前来,在他身旁站定,望着坐在软轿上的婧儿,闷声道:
“非如此不可?”
萧吕子只默默看着婧儿,抬手捋了捋山羊胡,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撇了撇嘴角,道:
“你闺女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武德轩双眼一红,垂下头去,沉默片刻后,无奈地轻叹一声:
“既如此,那婧儿便拜托师兄了。”
萧吕子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突然一阵阴冷的山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埋怨道:
“都入春了,这山上还这么冷。”
武德轩很想从他那双小眼中看出点轻松的痕迹,起码能让他心里有些许安慰,可是却只从他眼中看见了些许落寞,没有他想要的答案,心中便越发地沉重,一时间再说不出话来。
......
“你们师兄弟二人平日里吵个没停,如今要分开了,倒甚是不舍了?”
商齐夫人说道:“武先生,不早了,你们也该启程了,路上还得有两三日呢。”
武德轩道:“是了,是该走了。”
转而又望着萧吕子,眼中神情颇为复杂。萧吕子突然有些不耐地挥挥手,道:
“去吧,去吧,好生为女婿疗伤,这里的事便不用操心了,老夫,自当尽力。”
二人又颇有深意地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一切尽在不言中......
双方相互告别完毕,这便启程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山而去,商齐夫人率众人直送到下山的路口,待山坡上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这才幽幽一声轻叹,低声道:
“多亏了少将军,否则如今伏龙山恐怕早已是铁面阎罗的巢穴了。”
千苍漓道:“如今一举灭了血奴,可算是天下太平了。”
商齐夫人点点头,不无感慨的道:“可不是嘛,如今老贼已死,商将军的仇也算是报了,只是,他女儿还在山上,还是我的儿媳,一见她,不免还是会令我想起此事,唉,曾经,我还规劝炀儿莫要为此事怨恨老贼的女儿,可如今,便是连我,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法打开这心结的。”
“慢慢来吧,日子久了,或许一切都会好的。”千苍漓劝说道。
商齐夫人看了看空荡荡的下山路,喟然长叹:“但愿如此吧。走,我们回去。”
……
当肖寒一行人来到山脚下时,肖家护卫早已准备了三辆带车厢的马车、一辆平板马车和上百匹战马等候在此。
小翠的灵柩装上了平板马车,肖寒与婧儿所乘马车的车厢内早已铺好了软垫,肖寒上了第一辆马车,婧儿则进入了后面一辆马车,雪莲与武德轩则同坐一辆马车......
婧儿躺在车厢中,车厢内铺设了很厚的软垫,有被子可以盖在身上,甚是温暖舒适,还有玉蝉和玉心陪伴伺候。
从官道往南前行二十多里会有一条岔路口,一条直达祥州,一条去往湔州。
行出不过十里,婧儿突然唤停了马车,她这马车一停,整个队伍也全部停了下来,走在后面的一名护卫驱马上前,恭恭敬敬抱拳问道:
“少夫人可有吩咐?”
玉蝉、玉心搀扶着婧儿下了车,回道:“婧儿姑娘想方便一下。”
护卫双目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见一侧有一片矮竹林,便说道:
“那就去那边吧,属下便在此等候。”
双玉搀扶着婧儿走入竹林之中,渐渐隐没不见。
肖寒见马车骤然停下,问道:“怎么不走了?”
护卫回道:“禀少堡主,是后面少夫人马车唤停,去林中方便了。”
“方便?这才出来多久?”肖寒双眉紧蹙,心中突然七上八下,那种没来由的隐隐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驱车的护卫道:“这女子出远门确是有些不便的。”
肖寒双眉轻扬,想必是自己多心了,暗自嘀咕:“说来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丫头搀扶着婧儿匆匆回到车上,丫头唤了一声:
“走吧。”
那名护卫高喝一声:“出发!”
马蹄儿“嘚嘚”,车轮滚滚,只留下身后扬起的浓浓尘土经久不散......
待得尘雾散尽之时,竹林中走出了一位身着淡粉色侍女衣裙的女子,遥望着绝尘而去的车马,一缕愁云袭上心头,盈满泪水的杏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和歉意,喃喃道:
“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莫要怪婧儿骗了你,我,只是不想欠了他,可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安心回家养伤呢,小翠也得早些入土为安......小翠,小姐我对不起你,不能亲自为你送行了,待此间事了,得以返回家时再去看你。”
这自言自语默默落泪的女子正是婧儿。原来,她假借方便之名在林中与丫头换了衣裳......
不一会儿,耳边一阵马蹄声响起,玉容带着十几名小云天护卫策马赶到,玉容翻身下马,打后面牵过来一匹马,马鞍上特别增加了厚厚一层软垫,显然是特地为她准备的,玉容冲着婧儿抱拳,道声:
“姑娘,请上马吧。”
在玉容的帮助下,婧儿有些吃力地骑上了马背,玉容翻身上马,扬鞭高呼:
“回山。”
便在马匹调转头之际,婧儿又深深望了一眼那已是空空如也的大路,虽然肖家人马早已看不见,但她还是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心中的那份难舍、愧疚、无奈、伤感和期盼,也只有她自己的心里才最清楚.......
第206章 心焦肉灼
一行人到得山脚下,那顶送她下山的软轿依然留在原地,护卫搀扶着婧儿下了马,换乘了软轿,由家丁们抬上了山。
商齐夫人与千苍漓等众人正站在宅门外向山口这边张望,一见护卫簇拥着坐在软轿上的婧儿去而复返,忙迎了上去。
许是往返这许多路程,婧儿原本就虚弱的身子有些支撑不住,虽在软轿上坐着,但憔悴的面色中满是疲惫。
商齐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中更有说不出的愧疚,上前紧紧握住婧儿冰冷的小手,自责道:
“瞧这小手冻的,孩子,难为你了,居然让你用这法子来脱身,老身和炀儿,对不起你和少将军啊。”
望着商齐夫人慈祥的面容,婧儿强自一笑:“老夫人无需多虑,现如今,婧儿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正说着,萧吕子匆匆奔了过来,见到婧儿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和被风吹红的鼻尖儿,眉宇间尽皆担忧之色,急声道:
“外面凉,莫再吹了冷风,还不快进去。”
商齐夫人忙跟着附和道:“哎哟,是老身糊涂了,婧儿身子弱,快,先抬到房里去。”
婧儿看着走在一旁的萧吕子,见他始终黑着个脸,知他心中在想什么,便故作顽皮地低声道:“师父,徒儿这招金蝉脱壳怎么样?”
萧吕子闷头往前走,口中不悦地嘟囔:“还‘金蝉脱壳’呢?!我看你是嚼烂自己的舌头,自欺欺人。你这个小妮子,倔的很,出的这个馊主意,唉,你对他有情,殊不知我对肖寒那小子啊,也是有情义的唻,他知道真相后还指不定怎么骂我这个师父呢。”
婧儿掩口笑道:“师父,您不是自作多情吧?!”
萧吕子小眼一翻,“自作多情不也是情吗,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家丁们便将婧儿一路抬进了府门。
......
当夜幕降临时,兰林苑厢房大门紧闭,只有窗纸上映出房中烛光飘摇下不时出现的萧吕子和婧儿的影子。
商齐夫人站在门外紧盯着那窗纸上的人影,心情焦虑不安,千苍漓亦是面色凝重。
耿宇急匆匆走进了院子,抱拳施礼,正要开口问安,千苍漓忙伸手在唇边示意他噤声,随即指了指一旁正厅的方向,三人这才蹑手蹑脚地沿着门前长廊行至正厅去说话。
进了厅内,千苍漓轻轻关了房门,商齐夫人问道:“耿宇,你何时回来的?”
耿宇冲着二人施礼请安,随即说道:“属下听闻山上出了事,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上山时弟兄们已经将事情经过都告诉属下了,所以赶来探望,可是,属下又听说婧儿姑娘不是晨时回了湔州吗?怎地又回来了?”
听得他这一问,商齐夫人与千苍漓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来,说道:
“说来当真是难为她了,自炀儿受伤后人事不省,萧先生说只有他研制的一种掺有天山雪莲的药物方能救治,可是,这药只有婧儿一人服用过。”
“哦——”耿宇似懂非懂,又问:“那婧儿姑娘此番回来意欲何为?”
商齐夫人顿时面现愧疚之色。
千苍漓亦是面色凝重,回道:“她执意以自己的血入药,为少主疗伤。”
“什么?以血入药?”耿宇宛如听到奇谈怪论一般惊讶地两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这,这能行吗?”
千苍漓道:“用药浴为少主疗伤,水中泡着药材,少夫人将她的血液滴在水中,药物便会通过皮肤渗入体内。”
耿宇说道:“不就是天山雪莲嘛,那我即刻动身去天山寻回来不就行了?婧儿姑娘又非天山雪莲,又何必要她自损身体放血医治呢?”
千苍漓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谈何容易,若单单是天山雪莲,那倒好办了,只是,萧先生说了,天山雪莲不过是个药引子,他要辅以三四十种世上少有的名贵药材,花费十几二十年方能炼成,如今别说是十余年,便是十日,炀儿也是等不得的。”
“啊?二、二十年?”耿宇惊讶之下,瞠目结舌,半晌,自责道:
“婧儿姑娘她自己还伤重未愈,这,这如何使得呢,唉,都怪耿宇,出去办差拖拉,若能早些回来,定能护得少主周全。”
千苍漓苦笑一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事出突然,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我们也都在山上,可是......等知道的时候,人就成这样了,就连我们少将军都重伤昏迷了一天一夜,唉,我又何尝不是追悔莫及,若时刻陪在他身侧,多少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哪怕提醒他带上赤羽也好,也不至于他赤手空拳。”
商齐夫人更是愁眉不展,叹息道:“老身如今甚是担心,婧儿如今已是虚弱不堪,再这样下去,我就怕她撑不住,万一有个闪失,老身如何向肖家父子交代呢。”
千苍漓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婧儿虽然始终对少主冷眼相对,那是因为她心中只有少将军,但是少主对她如何,她一向聪明睿智,自是心知肚明,少主又多次舍身相救,她纵是铁石心肠也不免心中感激,如今她不顾自己身子,执意要如此,我看,感恩倒是其次,不想亏欠了少主才是真。”
商齐夫人说道:“婧儿为免少将军担心,她假意随他们一同回湔州,随后便会返回山上,我们便派了人马去山下等候,婧儿没有食言,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也不知,当少将军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怪我们。”
“我当真是对不起人家肖家父子啊,如今婧儿自己重伤未愈,按说,我也不该让她冒此风险,可是,老商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我这心里也是左右为难,没了主意,眼睁睁看着婧儿为了救炀儿不顾自己的性命,可我还是没有阻止,道兄,你说我是不是太无情,太自私了?!我心中、有愧啊。”
说到此,不由得暗自抹泪,幽幽道:“唉,一个重伤不醒,一个自己伤重还在以命相救,这两个孩子啊,说无缘却有缘,说有缘吧,却当真是无缘,罢了,听天由命吧。”
……
马车内
肖寒闭着双眼静静地躺着,虽然身下有厚厚的软垫,但马车的颠簸依然让他的伤口总是感到隐隐作痛,然而那份说不出的恐慌感久久沉积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令他已然感受不到腹部伤口的疼痛,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种惶惑之感来自于哪里......
他不断回忆着在婧儿的点点滴滴,回顾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
突然间,他睁开了双眼,眸中闪出一丝慌乱,“停车、停车!”他一边高声呼喝,一边双臂奋力支撑着身体想坐起身来,可是腹部一阵剧痛,又令他滕然倒下。
阿俊听到了他的呼唤,忙高举马鞭高喝一声:“停!”
霎时,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阿俊翻身下马,匆匆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问道:“少将军,怎么了?”
肖寒咬着牙,疾声道:“快,快去看看婧儿。”
“少夫人?”阿俊诧异地向后张望,回道:“少夫人的马车好端端在后面啊,少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肖寒牙关紧咬,强撑着身子勉强抬起了头,疾声道:“快,快去看看,婧儿......快去呀!”
望着肖寒那有些夸张的焦急而恐慌的表情,阿俊转身向后面马车走去。
行至车前,唤道:“少夫人,少将军请您去他车上。”
车上帘子掀开一个角,玉蝉的脑袋探了出来,回道:
“婧儿姑娘在休息,快走吧,莫惊扰了她。”随即车帘又放了下来。
阿俊见状一愣,总觉得这丫头着急忙慌的透着些许古怪,随即又对着车内唤道:
“少夫人,少将军伤口疼的厉害,请您过去瞧瞧。”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马车内却没了声音。
又是一阵沉寂,阿俊心下咯噔一声,这才想起方才肖寒那慌乱的神情,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如此一想,他伸手便去掀帘子......
突然,玉蝉的脑袋又伸了出来,回道:“姑娘说她头疼,哪儿也不去。”车帘裹着她的脑袋,阿俊丝毫看不见车内情景,见她如此一说,心下更是疑惑重重。
见那丫头将脑袋缩了回去,阿俊陡然手中马鞭一挑车帘,玉蝉来不及地去抢车帘,却已是来不及。待得阿俊看清马车内的情景,顿时惊的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只见马车内除了坐着玉蝉,还有一位女子,此女虽然身穿婧儿的衣裙,却正是小云天跟随前来的另一名丫头玉心,而少夫人却踪影全无......
这令阿俊大吃一惊,抬起手中马鞭,指着两名丫头,压低声音喝问道:
“少夫人呢?少夫人去哪里了?”
面对阿俊的质问,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垂下头去不敢做声。
阿俊眸色凛然,手中马鞭指着玉蝉的鼻子尖儿,低声喝斥道:
“你不说的话,我这鞭子可不管你是不是小云天的人。”
玉蝉见状委屈地嘟起了嘴,低声回道:“姑娘、姑娘是回山上去了。”
“什么?回山上?她回了伏龙山?”
阿俊大惊失色,一双眼珠瞪得快掉出眼眶,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为我家少主疗伤。”玉蝉道。
阿俊越发不解了,“不是说有方山神医在为他疗伤吗?”
穿着婧儿衣衫的丫头玉心说道:“姑娘说,我家少主为救她几乎丢了性命,她若不尽力相救,便愧对视她为女儿一般的老夫人,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她若不答应跟你们回去,你家少将军定然也不肯回去,他不能回去便不能好好养伤,姑娘也就不能安心为我家少主疗伤,如此这般,她便只得佯装答应少将军,跟随你们一同回去,路上便寻了个由头,去林子里与我换了衣裳,便自行返回山上去了。”
说着,她伸手自怀中取了一封信来,递给阿俊,道:
“婧儿姑娘说,待我等掩盖不下去的时候,再将这封信交于少将军,如今,既然您已经发现了,那我等便将此信交给你,望您暂时保守秘密,尽可能迟些交给少将军吧,他若是一时性急只怕对伤势不利。”
阿俊伸手接过信,陡然觉得这封信在手中重若千金,心口也好似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地喘不上气来,这才豁然明白少将军方才为何突然让他来探望少夫人了,显然,他太了解婧儿了,或者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既然事已至此,他只得咬了咬牙,将信小心揣入怀中,走回到肖寒的马车前站定,深吸了口气,掀开肖寒的车帘,沉声道:“少将军。”
肖寒面色紧张地问道:“婧儿,她还好吗?”
阿俊回道:“少夫人甚感疲惫,刚睡了一觉精神倒是好些,她说她饿了,我刚命人送了些点心去。”
肖寒见阿俊神色未见丝毫异样,终于将一颗吊着的心放了下来,心中暗自嘲笑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疑神疑鬼起来,这下放宽了心,心情也好了起来,说道:
“那便好,回头再给她车上送些肉干和水去,让她先用着,伤还未好,莫再饿着了。既然没事便出发吧,尽快赶回湔州。”
“是。”阿俊放下车帘,高声对护卫唤道:“你,送一袋肉干和水给少夫人车上去。”
毫不知情的护卫应声自马鞍上一个袋子中取出水袋和肉干,送到了婧儿乘坐的那辆马车上,丫头自车帘下伸出手来自行将肉干取了进去。
阿俊翻身上马,手中马鞭一挥,高声喝道:“出发。”
一行人马再次出发,缓缓向湔州方向行去......
第207章 祥州柳奕之
祥州节度使柳奕之府中正堂
冷杉将此次截击川阳国残兵,以及伏龙山之战详情一一告知柳将军。
柳奕之面色冷凝,唏嘘不已,说道:“那日玉公子走后柳某甚为后悔呀,真当同你一道前去御敌的,亏我还是个武将,居然毫无用武之地,迟钝了,柳某迟钝了呀,如今悔之晚矣。”
冷杉道:“柳将军需要驻守祥州稳定一方局势,自是不便随晚辈前去,好在祥州境内血奴已除,边关战事也已告捷,也算是天下太平了。”
柳奕之问道:“不知婧儿姑娘她可好?”
冷杉回道:“嫂夫人她,重伤……”
“什么?婧儿受伤了?”仿佛心脏漏了一拍,柳奕之面色一变。
冷杉道:“是啊,她曾中了铁面阎罗一掌,说来也奇怪,居然那股真气弥留在她体内,导致她晕厥不醒,后来方山神医,武先生还有少将军,商无炀,当然,还有我,我们联手帮她将体内真气化解,这才救了她一命,只是,现下她身子十分虚弱。”
柳奕之骤然紧张地问道:“虚弱?如何虚弱?可要不要紧?”
冷杉:“前几日铁面阎罗的一个徒弟带着三十余名血奴偷摸上山,为她师父苗贺报仇,此战再次伤及嫂夫人,嫂夫人虽未受重伤,但她身子原就不好,如此便雪上加霜,越发地孱弱,而少将军与商无炀亦重伤。”
“他二人也受伤了?”柳奕之一拳砸在案几上,怒道:“这该死的血奴。”
冷杉轻叹:“血奴凶狠残暴,极难对付,这几个月来,我们攻宣德府,战北峰岭,剿残兵,灭血奴,虽然胜了,但伤亡也不小,此番借了您的三千人马只带回半数,冷杉实在有愧。”
“哎——玉公子何愧之有?!”
柳奕之道:“保家卫国乃是我等将士职责,为国泰民安,便是杀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在所不惜。只是,不知少将军伤势如何?”
冷杉道:“少将军腹部受伤,墨然下山的时候他已苏醒。”
“那便好,那便好。”柳奕之双眉紧蹙,若有所思。
冷杉道:“此番伤亡巨大,肖家兵马和小云天亦是折损过半,商无炀至今昏迷不醒,他受伤过重,失血过多,能不能挺过来尚难说。就连小翠姑娘她也……”
柳奕之心中一紧,问道:“小翠如何了?”
冷杉面色阴郁,道:“小云天少夫人苗珏刺杀嫂夫人,被小翠发现,替嫂夫人挡了一刀,不幸身亡。”
柳奕之刹时怔住,“小云天少夫人为何要杀婧儿?”
冷杉顿了顿,道:“嫉妒,嫉妒嫂夫人才貌双全。”
“毒妇!”柳奕之怒极,一拳砸在桌上。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那婧儿岂非伤心死了?”眸中忧色更甚。
冷杉看在眼里,感慨道:“柳将军驻守祥州,当真爱民如子。”
柳奕之身子微微一震,道:“啊,婧儿与小女阿鑫自幼交好,武大夫又医术高绝,这父女二人在祥州一带颇有盛名。”
“原来如此,”冷杉不疑有他,说道:“难怪将军紧张。”
柳奕之自嘲苦笑:“身为祥州父母,都不能保护城中子民,婧儿被劫都不知晓,我这个节度使当真是不称职啊。”
冷杉抱拳道:“将军仁德!”
……
门外家丁来报:“将军,小姐说,要见玉公子。”
柳奕之一愣,“可有事吗?”
家丁道:“小的不知。”
“嗯,那就让她进来吧。”
“是。”
家丁退了出去,柳菡鑫脚步姗姗走了而来,但见她,冰肌赛雪,乌发高挽,两弯笼烟眉,一双含情目,朱唇一点红,纤腰之楚楚,当真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柳菡鑫行至近前,抬眼一见冷杉,顿时红晕满颊,盈盈施礼道:
“玉公子好。”声如莺雀,甚是动听。
冷杉面上一红,起身回礼,道一声:“柳小姐好。”
柳奕之问道:“阿鑫,听说你有事要找玉公子?”
柳菡鑫娇声道:“我、我听说玉公子来了,就是想来问问公子,婧儿她可好?”
冷杉忙回道:“劳小姐惦记,少夫人她安好。”
“哦,那就好……我就问问,那我,就不打扰了。”柳菡鑫微一额首,轻咬下唇,偷瞥了一眼冷杉,面红如火,转身走了出去。
冷杉被她这一回眸瞧的亦是面染红霞,一颗心居然“怦怦”乱跳。
柳奕之笑道:“这孩子,就为了问这一句话就来打扰我们谈话,被她娘给惯坏了,让玉公子见笑了。”
冷杉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柳小姐钟灵毓秀,知书达理,气质高雅,听闻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俱佳,得了机会墨然倒是很想与小姐切磋切磋呢。”
柳奕之笑道:“柳府的大门为玉公子敞开着,随时恭候玉公子大驾光临。”
……
柳府后宅
柳奕之满脸晦涩地回到卧房,柳夫人忙迎上去,察言观色,道:
“将军气色如此不佳,那玉公子前来可曾说了什么?”
柳奕之沉默片刻,道:“铁面阎罗死了。”
柳夫人诧异道:“那是好事啊,怎的将军一脸晦气?”
霍然面露惊色:“可是武大夫他们出了什么事?”
柳奕之喟然长叹,道:“武大夫无事,婧儿她,受了伤。“
“什么?”柳夫人大惊失色,“婧儿她怎么就受伤了呢?如今怎样了?”
“嘘——”柳奕之示意她噤声,随即返身将房门关闭,这才说道:
“玉公子说婧儿重伤,但方山神医和武大夫都在山上,已经帮她医治了,只是如今身子甚是虚弱。”
柳夫人陡然红了眼,道:“婧儿这孩子命苦啊。”抬手自袖中取了帕子来暗自抹泪。
柳奕之轻叹一声道:“小翠,死了。”
柳夫人豁然一震,手中帕子无声地落在地上,恍惚道:“小翠,小翠她不是才去山上没几日嘛,怎么,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柳奕之道:“玉公子说,是铁面阎罗的女儿要打杀婧儿,她替婧儿挡了一刀,而婧儿也是被铁面阎罗掌风击中这才受的伤。”
柳夫人刹时泪如雨下,哽咽道:“都是苦命的孩子哟,这该死的血奴,真该将他们千刀万剐。”
柳奕之神色紧张地道:“你小声点,别失了分寸。”
柳夫人瞥了眼窗外,轻声问道:“那这铁面阎罗已经死了,仗也打胜了,武大夫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柳奕之黯然摇首,道:“不知,听玉公子说,少将军肖寒和小云天少主都重伤,依我看,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未必回祥州啊,没准就去湔州少将军府了。唉,早知如此,当初玉公子借兵御敌的时候我就该跟着去,倒如今却是看着干着急。”
柳夫人抹泪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后悔已然晚了呀,据说方山神医医术高绝,能活死人肉白骨,有他在想必应该万无一失的吧?”
柳奕之叹道:“但愿如此。”
“什么叫但愿如此?”柳夫人急道:“我说,你这唉声叹气的,算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柳奕之道:“哪有,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玉公子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
“人嘴两张皮,说了也未必是事实呀,”柳夫人急道:“这一切还不都是你……”
“夫人!”
柳奕之蹙眉瞪视过去,柳夫人吓得一哆嗦,顿时闭了嘴。
好半晌,柳夫人泪抹够了,方才开口道:“将军,如今哥哥他,许久没来了。”
柳奕之一声叹息,道:“是啊,也不知他现在怎用了。”
柳夫人问道:“将军,要不要去找他?总要将此事告诉他一声啊。”
柳奕之一脸的无奈,道:“告诉他又能如何?此事,不提也罢。”
“怎么叫不提也罢?”柳夫人红着眼道:“我们还要坚持多久?我都快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快撑不下去了。”
“撑不下去也得撑!”柳奕之暗自咬牙,低声道:“你给我记住,这可是关乎我们全家人的性命,还有阿鑫,你不想看着我们所有人死的话就必须撑下去,懂吗?”
“将军……”
“闭嘴吧夫人,闭嘴吧!”
柳夫人垂首无语,默然垂泪……
第208章 当局者迷
天色渐暗,肖寒带的人马较多,怕惊扰了附近乡民,便就近在一处树木稀少的小山上安营扎寨,人多速度快,不一刻,几十顶帐篷便已布置妥当,众护卫在帐中的地上摆放了厚厚的棉垫,再放一长条形的枕头,聊做简易床榻之用。在肖寒的帐中则多铺了一层棉垫。
护卫们小心翼翼将肖寒抬出了马车送到帐篷中歇息,肖寒被抬着,还不忘奋力向后面的马车张望,说道:
“少夫人一定累坏了,快,扶她进帐歇息,她怕冷,多加些炭火。”
“是。”护卫应着,便先将他抬入了帐中,轻轻抬放在棉垫之上,又为他盖了厚厚的被褥。
为了早日回到湔州,众人除了吃饭时略作歇息,几乎马不停蹄,在马车中足足颠了一整日,肖寒不但伤口隐隐作痛,便是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一般地酸疼,如今终于躺在这个四平八稳的“床”上,虽不过是席地一条软垫而已,却也让他倍感舒适,一想到再有一日便可与婧儿一同回到少将军府,心中说不出的愉悦。
见阿俊走入帐中,将食物放在桌上,忙问道:“婧儿可曾安顿好了?”
阿俊的手停滞了一下,颔首道:“已经入帐歇息了。”
肖寒说道:“一会儿你去一下婧儿那边,我方才让护卫们给她生点火,你去看看升好了没有,还有,方才在路上随意用了些晚餐,也不知道她吃饱了没,你再送些干粮过去给她,被子可够用?她伤势未愈,万不可让她再受了风寒......”
阿俊回道:“……是,末将这就去安排。”言罢走出了帐篷。
他缓缓走到“少夫人”的帐篷外停下,命人将饭食都端进去,他自己则在外面滞留了许久,又不敢再去肖寒帐中,怕他再提少夫人的话题,素来不会撒谎的阿俊已经不得已地撒了一次谎,接下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圆谎,索性远远躲开。
躺在厚厚软垫上的肖寒心情不错,抬手自袖中取出了一个物件来,这是一枚金镶玉的簪子,簪子一头刻着一朵芍药花,这是昨日婧儿给他的,原是那枚最熟悉不过的,曾经无意中插在他腰带上的簪子,他并不知是商无炀当初一怒之下摔碎的,只以为是婧儿不小心摔裂了,如今做成金镶玉,更有珠联璧合,密不可分之寓意,一抹浓浓的柔情伴着深深的眷恋激荡在心中,若非自己有伤无法走动,他恨不能即刻飞奔到婧儿帐中,而此刻只能再忍耐两日,只需两日便可抵达湔州,从此再不与她分开,哪怕片刻。
心中越想越高兴,不由得望着那枚簪子,柔声道:“婧儿,很快咱们就到家了,待我们养好了伤,我肖寒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堂!”说到此,他的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幸福的笑意,沉浸在欢愉的畅想中。
...........
小云天兰林苑中
千苍漓和耿宇正在商齐夫人房中说着话,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商齐夫人滕然变了脸色。
萧吕子早就交代过,为商无炀疗伤之时切勿打扰,这是谁这么大胆儿,未经自己允许擅自闯入兰林苑?
三人正要出去查看,苏晴儿神情紧张地匆匆奔了进来,疾声唤道: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商齐夫人心中一紧,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急急问道:
“莫要慌张,怎么了?是炀儿还是婧儿......”
苏晴儿一边喘息一边摇头,道:“不、不是,是少夫人.......”
一听得又是苗珏,商齐夫人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又急又怒道:“少夫人?少夫人又怎么了?”
“少夫人去了少爷房里啦。”
“你说什么?糟了,这妮子又要给我惹出大乱子来了。”
商齐夫人急得一跺脚,知道又要出大乱子了,一边急匆匆赶去东厢房,一边恨声道:
“她不好好在房里呆着,又来捣什么乱?不是让你盯着她,不准她乱跑的吗?怎的又让她跑出来了?”
苏晴儿紧紧跟着她身后,一边回道:“少夫人要出来,丫头们又怎拦得住呢?我方才原打算去房中为老夫人取件披风来,正瞧见少夫人她行色匆匆直奔少爷房中去了,便上赶着跑来禀报了。”
眼见得厢房外闹哄哄地,商齐夫人面色铁青,口中连声暗骂:“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待得商齐夫人几人来到厢房门前时,厢房大门紧闭,一群丫头围在门前束手无策,灵儿带着哭腔,焦急地呼唤着:
“少夫人、求您了,少夫人您快出来吧.......”
当真是吵吵闹闹乱成了一团,看来苗珏已经进入房中了。
商齐夫人立时火冒三丈,冲着灵儿沉声呵斥:“灵儿,你们在干什么?”
见商齐夫人眼中喷出的怒火,灵儿吓的面如死灰,自知又要出大事了,眼泪更是珠串儿似的往下掉,再顾不得请安,哭着回道:
“老夫人,少夫人她、她在里面.....呜呜......”
商齐夫人上前伸手推门,门却推不开,可见,是从里面拴住了,侧耳听了听,房内似乎并没有动静,心下不免疑惑,这苗珏何时改了性子,不哭不闹了?还是又在使什么幺蛾子。
阴沉着脸,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儿支支吾吾回道:“是、是灵儿去伙房为少夫人取点心,听见她们说婧儿姑娘正在为少主疗伤,便、便回来告知了少夫人,不曾想,不曾想少夫人又多了心,犯了醋性,执意要来,灵儿、灵儿拦不住.......”
“你!”商齐夫人肺都要气炸了,抬手便向灵儿打去,高高扬起的巴掌待要落下,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商齐夫人这一生从未打过身旁任何一个丫头,这一次,她险些便破了这个例。
灵儿错愕地看着商齐夫人和她那高高扬起的巴掌,见她目光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吓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抽噎道:
“老夫人莫生气,都是灵儿多嘴,灵儿知错了。”
商齐夫人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低声斥道:“灵儿啊灵儿,平日见你聪明机灵,怎的这会儿糊涂了呢,少夫人尚在月子里,不得出门你不知道?既明知她一直在误会婧儿,还要多嘴将婧儿为炀儿疗伤的事告诉她,令她再次做出如此犯忌讳的事来,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且不说她是否会影响了炀儿的治疗,她如此不分好歹地屡屡怨怼婧儿,甚至还加害婧儿,老身即便再宽容也不能一忍再忍!你没有好好看住少夫人,回头定要重重责罚!不许哭!”
灵儿见一向慈祥的商齐夫人如此震怒,知道她此番是动了真格,心下又惊又怕,双目噙泪,小嘴紧紧抿着,抽抽搭搭,再不敢哭出声来。
商齐夫人转而冲着身后唤道:“安玲,你过来。”
一名十七八岁的丫头忙走了过来,额首应着:“老夫人。”
商齐夫人低声斥道:“你们这门是怎么看守的?”
安玲局促不安地回道:“禀老夫人,我等原先是在房里伺候的,方才少夫人便如疯了一般硬闯进去,我们拦都拦不住,一进去就关了门,反倒将我们关在了外面,起初还听得她吵吵嚷嚷,可这会儿倒是没了声音,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商齐夫人又气又恼,手指用力戳了一下安玲的额头,咬牙道:“怪我平日里没教导好你们,一个个地都这么不中用啊,气死我了。”
抬头望着紧闭的房门,她忧心忡忡,急得直跺脚:“真不知她又会闹出什么,她这是想干什么呀?”
苏晴儿劝道:“老夫人莫急,如今里面还算安静,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
商齐夫人咬牙切齿,双目赤红,道:“这是要雪上加霜吗……”
.......
她这里正压着脾气暗自恼火,房门突然打开,苗珏低垂着头缓缓走出,返身又轻轻带上了房门。
一见苗珏,商齐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待训斥,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令众人瞠目结舌......
苗珏面对紧闭的房门,默默倒退了几步,突然直直跪了下去,眼中泪水如泄洪一般止不住地流,她双臂高高抬起,右掌掌心覆在左手背上,深深地行了个大礼跪拜了下去,初春的寒风将她的发丝吹得肆意飞舞,凌乱地垂落在身旁,而她就那样如泥塑木雕般安静地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见她久伏于地,迟迟不起身,商齐夫人暂压满腔怒火,面色阴沉地低声斥道:
“你、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苗珏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上,哽咽道:“敏儿求婧儿妹妹原谅。”
听得她如此一说,商齐夫人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她之前定然是带着满腹的醋意和怒火而来的,可当她亲眼目睹婧儿是如何给商无炀疗伤后,幡然醒悟,故此才会行此大礼,乞求婧儿的原谅。
既如此,望着跪在地上的苗珏,商齐夫人即便再有一肚子的怨气也不好再发作,只得强压怒火,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好好待在你屋里多好,非要来惹出这些麻烦?!”
随即吩咐灵儿:“还不把你家少夫人扶起来?”
“是。”灵儿应着,忙跪行两步到苗珏身边,伸手握住她手臂,劝道:
“少夫人,您还是起来吧,莫再惹老夫人生气了。”
苗珏却只一味地匍匐在地上埋头嘤嘤哭泣,后背因抽泣而不停地颤抖,任凭灵儿如何劝说,她却怎么也不肯起身。
商齐夫人低声斥道:“这么多丫头看着,你,你这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
苗珏仿佛没有听见,固执地保持这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第209章 一丝仁心
商齐夫人见她执意不起身,气恼道:“好吧,既然不想起来那你便跪着吧,跪到婧儿原谅你,跪到炀儿醒过来!不过,你若再敢打扰了他们,莫怪老身不留情面,哼!”
言罢大袖一挥,返身退到了院中亭子里。
苏晴儿将一件裘皮披风轻轻给她披上。
千苍漓担心地望着商齐夫人,说道:“夫人身子不好,还是要仔细这气大伤身啊。”
商齐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说起来,原本我这身体早就病入膏肓,若非婧儿出手相救,说不定这会儿还缠绵病榻不得起身呢,现如今婧儿尚能拖着病体为炀儿疗伤,我这把老骨头吹点山风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就莫要再劝了,我既不便在房中相帮一二,便在此间陪着他们,也算尽我些心吧。”
一名丫头取了几块软垫来铺在亭中石凳上,商齐夫人与千苍漓二人便在亭子中坐下,耿宇侍立于一旁,丫头奉上热茶来,可是谁都没有去喝一口,三个人六只眼睛紧紧盯着厢房亮着烛光的窗户,焦急地等候着。
过了良久,苗珏始终跪伏在厢房门前,便如老僧入定了一般动也不动。
耿宇轻声问商齐夫人:“老夫人,少夫人刚生了孩子,总不能一直让她跪在这里吧?”
见商齐夫人沉默不语,千苍漓在耿宇耳边轻声说道:“这会儿便是夫人唤她回去她也不会听。唉,说实话,若想忘记她是铁面阎罗的女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知,他的话还是被商齐夫人听见了,她双眉紧蹙,盯着苗珏匍匐在地的背影,咬了咬牙,沉声道:
“她是苗贺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她瞒得我们好苦,从前的敏儿善良贤淑,温顺娇柔,原本我也不想对她怎样,自从她因妒生恨而做出杀掉青萍,伤害婧儿的事,如今这般皆为咎由自取,我商家的儿媳怎能是个心性狠毒之辈?!看在孙儿面上,我便不与她计较,她若改了,便还是商家的媳妇,她若当真随了她爹的性子,即便我容得她,炀儿也定然是容不得的。这事你们都不要管,由得她去,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
一个时辰后,厢房的门终于徐徐打开一条缝隙,伺候在外的安玲和另一名丫头相继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提着两个空水桶走了出来。
商齐夫人忙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唤了声:“安玲。”
“老夫人。”安玲忙走了过去。
商齐夫人问道:“好了吗?”
安玲点点头,道:“回老夫人,今夜的药浴已是完毕了。”
“少主情况如何?”耿宇急匆匆地问道。
安玲嘟着小嘴摇了摇头,“少主还没醒呢。”
“怎么还没醒?”耿宇显然有些焦急。
安玲听了很是不快,冲着耿宇翻了个白眼儿,回道:“婧儿姑娘身子弱,神医不准她放太多的血,你居然还嫌人家治疗的慢,放你的血试试,看你能扛过几日去?”
面对着伶牙俐齿的安玲,耿宇两眼一瞪:“嘿,你个小妮子,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想反驳几句,却不由得哑了口。
安玲毫不客气地接口道:“你什么你,你又没见着里面的情形,为了给咱少主疗伤,婧儿姑娘受了多大的苦,下回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看你还这话还能说得出口。”
商齐夫人忙说道:“耿统领,这事可急不得,再莫要乱言。”
“是,老夫人。”耿宇口中应着,又委屈地嘀咕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少主罢了......”
商齐夫人又低声训斥安玲:“安玲,你也莫要牙尖嘴利地顶撞耿统领,他生性耿直,只是太过于关心少主,一时心急口快罢了。”
“关心少主不错,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婧儿姑娘。”安玲低声嘟囔着,突然眼珠一转,对着商齐夫人说道:
“老夫人,安玲正要去唤人来将浴盆抬走,既然耿统领在此,安玲好像不用再去找旁人了。”嘴上如此说着,一双杏眼挑衅般瞟着耿宇。
耿宇就这样被个丫头奚落,甚是尴尬,双眼一瞪正要训斥过去,突然想起,安玲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岂是自己随便训斥的,忙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眼睛瞟向厢房,突然心中一动:这不正是进去看看少主的最好理由吗?于是爽快地应了声:
“好,我去就我去。”说着迈开大步就向厢房走去。
商齐夫人低声问安玲:“婧儿怎样?”
安玲低声回道:“姑娘连续两日放血,婧儿姑娘气色很是不好呢。方才我见浴桶中颜色血红,不知是否今日放血多了?”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心下愈发焦急,忙对千苍漓说道:
“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好,去看看。”千苍漓言罢紧紧跟随商齐夫人的脚步,向厢房走去......
走过依旧跪伏在门前的苗珏时,商齐夫人低头向她看去,见她在这冷风里跪了许久,双手冻的有些红肿,身子亦在颤抖,心下又有些不忍,抬手解了自己披风带子,取下披风,随手塞在了陪跪在一旁的灵儿手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行为苗珏披起来,这才一扭头进了房中。
房中燃着炭火,甚是暖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儿,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
耿宇正站在床头探视着躺下在床榻上的沉睡不醒的商无炀,婧儿坐在凳子上,面色惨白双目微合,萧吕子正将扎在她头顶的银针缓缓取下。
商齐夫人站在门口,不敢发出响动,怕惊扰了他们,婧儿缓缓睁开了双眼,见商齐夫人进来,欲要起身,却是一阵晕眩,身子不由得摇晃起来。
“婧儿,婧儿......”
商齐夫人紧走两步上前双手扶着婧儿的手臂,谁知婧儿突然双眉紧蹙,闷哼一声,左手不自觉地捂住右臂,商齐夫人见状惊的她急忙撤了手,“是、是老身伤到婧儿了?”
婧儿额上渗出了冷汗,轻轻摇摇头,咬牙回道:“不妨事,只是有些不适而已。”
商齐夫人小心翼翼扶她坐定,并不急于去探视商无炀,而是细细端详婧儿,见她面容憔悴,不过几日,她倒愈发清瘦了不少,心中既感激又内疚,心疼地道:
“孩子,苦了你了。”
婧儿努力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婧儿没事,您不用担心。”
萧吕子拿着针自去收拾,口中埋怨道:“你除了说‘没事’还会说什么?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你呀,你就硬撑着吧。哼,方才还险些被.......”
“师父!”
婧儿陡然打断了萧吕子,转而冲商齐夫人微微一笑,“老夫人您别理他,师父嘴上从来没有把门儿的。”
萧吕子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自去闷头收拾银针,拉长着脸,面色甚为难看。
商齐夫人见萧吕子神色不悦,心下想着方才苗珏来过了,是不是言行无状,冲撞了他,不免心下愧疚,对婧儿说道:
“萧先生是我们小云天的恩人,这几日也着实辛苦了,他再怎么说都不为过,只是,苦了婧儿如此以命相救,炀儿要是知道了,还不知有多揪心呢,便是老身也心疼的不行,这才几日啊,瞧你都瘦了一圈了。”
婧儿笑道:“老夫人说哪里话来?婧儿的命不也是商无炀多次舍命相救回来的吗?况且,老夫人对婧儿犹如亲生女儿一般相待,婧儿如今为他做这些,尚不及一二,哪里值得老夫人如此感激?!老夫人若是见外,婧儿便无地自容了。”
听得婧儿这番话,商齐夫人心中更是感慨万千,握着婧儿冰冷的小手,心中越发地怜惜。
婧儿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商无炀,说道:“老夫人自打进了门便一直在心疼婧儿了,快过去看看您儿子吧。”
商齐夫人这才点头道:“好,我去看看炀儿,婧儿坐着歇一会儿,一会儿咱娘俩儿再说话。”
见婧儿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婧儿的手背,站起身来,向内室床榻边走去。
虽说商无炀犹自昏迷未醒,可是经过两日的药浴,苍白的面颊上有了些许红晕,便似睡着了一般,呼吸均匀,全然不似前几日那般气若游丝,了无生机的样子,显然,这两日的药浴已经起了作用,商齐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颗吊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来。
萧吕子收拾好银针包,走到床榻前看了看商无炀,抬手翻开他的眼皮又瞧了瞧。
“萧先生,炀儿情况如何?”商齐夫人忍不住问道。
萧吕子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道:“他本伤重,老夫与婧儿也是尽力而为,对了,明日你再给我寻一味麝香和灵芝来,麝香可以开窍醒神,灵芝可以养内虚,我要加入药浴中,只是,这两味药在你们这一带恐很难寻到。”
“好好,再难寻也要寻,”商齐夫人连连点头,随即对耿宇说道:“耿统领,此事便交于你了,明日晚间务必要带回来。”
耿宇抱拳回道:“老夫人放心,耿宇这就下山去,明日一定带回。”
第210章 昭然若揭
耿宇言罢转身便走,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浴桶来,忙又折回身,走到浴桶前,双腿蹲个马步,双臂分开,抱住浴桶两侧,气沉丹田,猛然一发力,妥妥地将个装着半桶水的浴桶提离了地面,缓缓移动脚步向门口走去......
婧儿见他抱着浴桶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为肖寒药浴去毒的时候,阿俊也是如此一个人抱着硕大的装满水的浴桶轻松地走了出去,当时自己还曾为他的天生神力惊的目瞪口呆,那时的肖寒也是如此这般昏迷不醒......
心中想着:肖寒他们一行已经到哪里了?也不知他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偷偷返回伏龙山了?他有没有看到那封信?他会不会很生气?想着想着,一时便走了神。
“婧儿......”
耳边传来商齐夫人的声音,婧儿猛然从神思游离中惊醒,忙问道:
“老夫人,怎么了?”
商齐夫人面露尴尬之色,在一旁坐下,轻声道:“老身知道,敏儿,她来过了。”
婧儿淡然一笑,垂头不语。
“她...可曾为难你?”商齐夫人眼中盈起一抹担忧之色。
“姐姐她....”
婧儿欲言又止,停顿了片刻,又现一抹浅笑,说道:“方才老夫人在外面说的话,婧儿断断续续也听见了些,老夫人也不必责怪姐姐,她不过是担忧她的夫君罢了。”
望着婧儿那看似轻松的表情,一句话回的也是云淡风轻,她的豁达和大度越发令商齐夫人感到深深地愧疚,说道:
“婧儿啊,老身知道,商家对不起你呀。。”
婧儿回道:“老夫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姐姐她正是因为挚爱她的夫君,才起了嫉妒之心,话说,又有哪个女子愿意与人分享感情呢?她如此,婧儿亦是如此。”
商齐夫人深深地凝视着婧儿那惨白的小脸,和那双如清泉般透彻的双眸,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眼睛瞟了眼房门,沉声道:
“婧儿,你......去外面看看吧。”言罢,站起身来,伸手搀扶婧儿的手臂。
婧儿不知她要带自己出去看什么,见她神情似乎是有什么事发生,便起身,拖着虚弱无力的步伐,跟着她缓缓走了出去。
当婧儿的目光触及门前匍匐在地的那个身影时,刹时怔然,诧异道:
“这是.......”
商齐夫人幽幽一叹:“唉,是敏儿。”
听得此刻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苗珏,婧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头望着因久伏于地,冻得瑟瑟发抖的苗珏,想到她之前冲进来的时候那份癫狂之态,婧儿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恨她,还是更应该可怜她。
淡然地望着脚下那个背影,婧儿轻声问道:“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苗珏没有抬头,身子在瑟瑟发抖,“敏儿,敏儿错了,求、求妹妹原谅......”她的声音亦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痛心、忏悔,还是...冻僵了。
婧儿心头一软,缓缓蹲下身去,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她冰冷的双臂,温言道:
“姐姐不必如此,快起来吧。”
见到婧儿伸过来的双手,苗珏没有起身,只缓缓抬起了头,泪痕遍布的脸仰望着她,婆娑泪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泽,颤声问道:
“妹、妹妹,你,不生我气了?”
见婧儿静静地看着自己,闭口不语,苗珏陡然直起了身子,抬起右手,信誓旦旦地道:
“妹妹放心,妹妹只管为夫君疗伤,往后姐姐定然不会再胡乱吃醋了,啊,好妹妹,只要你能救了我夫君,姐姐来世为你做牛做马都行,我向你保证,真的,我再也不敢来打扰你了......”
一阵山风吹过,婧儿打了个一个冷颤,双目中刚刚燃起的一丝温度瞬间灰飞烟灭,她淡然地望着眼前那个曾经如同姐妹一般的女子,心中一阵寒意升腾而起......恐怕她只差说一句“你尽管给我夫君疗伤,你死了我会亲自为你收尸”了吧?!
“婧儿没有你这样的姐姐!”身后传来了萧吕子一声厉喝。
他怒容满面地走到婧儿身侧站定,一双黄豆眼中喷射着怒火,扬声斥道:
“你口口声声说一心爱着商家那个小子,对别人却是心毒的很,你去告诉这在场的所有人,你方才都对婧儿做了什么?若不是你,婧儿也不至于受到如此重创,令她雪上加霜!”
听得萧吕子怒火中烧的这番话,商齐夫人大为震惊,手指着苗珏质问道:
“敏儿你,你对婧儿做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苗珏的身子一直在颤抖,慌乱的眼神漂浮不定,拼命地摇头,喃喃道:
“不,我什么都没做,我、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见苗珏披头散发的疯癫之相,也不知道她是真吓着了,还是故意装傻充愣,商齐夫人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她又急又气,疾声斥道:
“老身问你究竟对婧儿做了什么?”
萧吕子怒气腾腾,那巴掌脸上的一双短眉几乎要从脸上飞了出去,一双黄豆眼便似要瞪出来,低吼道:
“她做了什么?好,我就让你看看她做了什么......”说着话,他怒冲冲返身走回了房中。
当萧吕子再次出现在门前时,手中多了一柄十寸长的短匕首,匕首锋利的刀尖上一抹鲜红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萧吕子愤怒地将那匕首掷于苗珏身旁,匕首落地发出“仓啷”一声脆响,灵儿一声惊呼,苗珏的身子抖的越发地厉害。
婧儿轻轻闭上的双眼,或许是不想再看见面前这个女子了,也或许是觉得对这个女子,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了吧。
商齐夫人惶惑不已,指着地上匕首问萧吕子:“萧先生,这、这是.....”
萧吕子怒不可泄地手指着苗珏,怒吼道:
“这就是你这儿媳做的好事,方才我们正在为你家臭小子疗伤,她突然闯进来,便是疯了一般,二话不说冲上来就用此匕首伤了婧儿,若非老夫在侧,今日婧儿的小命恐便断送在她手中了。直到她明白婧儿是在以自己的性命为那臭小子疗伤时,她才退了出去。如今跪在此地,你们以为她是在忏悔她的罪过吗?错了!她也不过是求着婧儿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她丈夫,却对婧儿受伤之事没有半分的愧疚之意,忏悔之心,如此毒妇,当真是世所罕见!”
“苗珏啊苗珏,你屡次三番杀她她忍了,你杀了小翠,她也忍了,难为婧儿不计前嫌,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唤你声‘姐姐’,你的心难道是铁打的吗?婧儿没有你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姐姐,从此你们一刀两断,今日别过,永不相见。”
商齐夫人听罢惊惧不已,慌不迭地上下打量着婧儿,手足无措,口中连连问道:
“婧儿啊,她伤着你何处了?要不要紧啊?”
婧儿不自觉地将右手负于背后,轻轻摇摇头,苦涩一笑,道:“我没事的老夫人,不必担心。”
“没事?你是不是只会说没事、没事?”萧吕子越说越气,又道:
“当时正是老夫给婧儿放血的时候,因婧儿重伤未愈,划破一点皮肤便会血流不止,老夫刚用针封了她的穴道,谁知这狠毒的女人上来就是一刀,老夫撞开婧儿,可是这一刀还是扎在婧儿放血的那只手臂上......就这样,婧儿她,她还舍不得浪费这些血,她让血都流到了浴桶里……”
萧吕子的眼眶中隐隐闪现了泪花,指着苗珏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恨声道:
“婧儿今晚流出的血都够给那小子十日疗伤之用了,婧儿,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只有十七岁,十七岁!她本来就身受重伤,如今身子这么弱,还在强撑着在救你丈夫的性命,我问你,你怎就忍心下得了手,啊?!你们便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究竟是什么人啊?老夫恨不得挖出你的心来看看,你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在萧吕子一顿噼里啪啦的怒火宣泄下,商齐夫人终于听明白了,她气的浑身颤抖,手指着苗珏的脸,半晌说不出话,突然手臂挥起,“啪”地一声重重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灌注了商齐夫人一腔怒火,力量可着实不小,苗珏被打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商齐夫人,或许在她的印象中,婆婆永远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母亲,何曾见过她如此大发雷霆的样子,这会儿她捂着半边脸,便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萧吕子此刻异常激动,愤然说道:“婧儿,咱不给他治了,不能治了,这样下去,你的小命便要断送在这破山上了,跟师父走,咱回湔州去,收拾行李,马上走!”
“师父!”婧儿疾声喝道:“您别闹了。”
“我闹?”
萧吕子停下了脚步,缓缓走了回来,双目噙泪,望着婧儿那张苍白而憔悴的小脸,心如刀割一般地疼,说道:
“孩子啊,老夫这一生无儿无女,你便是我萧吕子的亲生女儿,我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呀,老夫情愿自己受苦也舍不得让你每日取了自己的血来救人,你自己瞧瞧这破山上都是些什么人啊都是,你以为是他救了你所以你也要救他,可是,追根究底还是他商无炀害了你一生啊,若不是商无炀把你绑上山来,能发生这么多事吗?你这样做值得吗,啊?咱不管了,咱回去,啊,再不走你就要被他们害死了呀!”
婧儿瞬间红了眼眶,她是第一次看见萧吕子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落泪,心中怀着万分地感动和感激,轻轻挽住萧吕子的手臂,温言道:
“师父,可曾听说过一句话:‘义者,心之养也,利者,体之养也’,不说婧儿被商无炀掳上山来之怨,也不说商无炀多次救我之恩,既然商无炀已经认婧儿为义妹,他便是婧儿的义兄,单为一个‘义’字,纵然舍婧儿一条性命,也绝不愿‘舍义利己’带着满腹愧疚苟活于世。”
要说方才萧吕子一番肺腑之言感人心脾,令在场之人唏嘘不已,而婧儿这番话,更是令人动容……
第211章 穷途末路
商齐夫人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深深地愧疚感和负罪感令她无地自容,指着苗珏斥道:
“苗珏!当初,老身见你温顺善良,娇柔乖巧,待你如同亲生,即便知道你是苗贺老贼的亲生女儿,老身还是说服了自己,认下了你这个儿媳,即便明知你意欲暗害婧儿,老身也只当你因为爱炀儿才会生出嫉妒之心一时犯了糊涂,才没有过于斥责于你,原以为炀儿罚你闭门思过,你终能想明白何为贤良淑德;原以为你生下孩子,为人母亲能懂得如何相夫教子,做一个德行兼备的商家儿媳,谁知你居然跟你爹一样心狠手辣。”
她抬手指着婧儿,“婧儿,她在以性命救你的丈夫,而你却不问青红皂白地来伤害她,你......”
...
“我怎么?您是想说,我不配做商家儿媳,对么?”
突然,苗珏开了口。她缓缓抬起头来,梗直了脖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一双泪眼此刻毫无惧色地紧紧盯着商齐夫人,眸中含着怒火和怨愤,恨声道:
“这么多年来,敏儿满心满肺都是夫君,为了得到他的爱,我拼尽全力去讨好他,去迁就他,我知道他私下里一直在查我的身世,可是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我甚至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我只想以我的行动来证明我对他的感情,我善待下人,敬重老夫人,受了委屈只能默默流泪,在他面前还得强颜欢笑,可是无论我做什么,他却对我所作的一切努力都视而不见,难道在情感面前,身世就那么重要吗?!哪怕是多一点点的怜惜都不能给我,而她......”
她猛然抬手指向婧儿,泪目中射出两道嫉妒的火焰,低吼道:“无炀明知她是肖寒的妻子,却偏偏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即便婧儿骂他、打他、伤他,他心心念念地还是她,从此彻底将我抛诸于脑后,如弃敝屣!我苦苦等了三年多,期待了三年多啊,终于为他诞下了孩儿,可是,他竟然连看都懒得看孩子一眼......我不甘心,不甘心!他就是个瞎子,是个混蛋.......”
“少夫人,您快别说了。”灵儿在一旁焦急地扯着她的衣袖。
“让她说!”商齐夫人双眉紧锁,沉声呵道:“有什么话,索性一起说出来吧,免得以后后悔。”
苗珏泪如雨下,歇斯底里道:“是,我是要说,再不说出来我就快要给憋死了!”
她将目光转向婧儿,毫不掩饰心中的恨意,咬牙切齿:
“婧儿,你也莫怪我狠毒,没错,我的确撺掇我爹去杀了你,因为我嫉妒你,我恨你,是你,夺走了我心中唯一的爱。”
婧儿冷冷地看着她,这时的苗珏,出言恶毒、行为乖张,面目狰狞,与从前温柔腼腆,梨涡浅笑的敏儿完全判若两人,婧儿心中黯然一声长叹。
面对着目露恨意的苗珏,婧儿出奇地冷静,淡然道:“我从来没有想夺走你的任何东西,也没有兴趣夺走你任何东西。”
苗珏苦笑一声,抽噎着道:“没错,你是没‘夺’走我的任何东西,可是,你却‘偷’了东西,你偷走了他的心,那颗本该属于我的心!我是他的结发妻子,可是他连瞧都不瞧我一眼,你知道我心里的苦吗,啊?不,你不会知道,因为你心里正高兴着呢,有两个男人这么爱你,为你笑而快乐,为你哭而难过,甚至他们都能为你去死,而我现在是什么?就是一个被自己的丈夫嫌弃的、抛弃的可怜虫罢了。他们都夸你聪明、睿智,你告诉我,你究竟哪里比我好?就因为会医术?还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突然,她蹒跚着上前一步,一双眼死死盯着婧儿的脸打量着,恶狠狠道:
“知道吗?那一刀,我本是想刺穿你的脸的,可惜啊,失手了,我倒很想知道,当一个满脸伤疤,奇丑无比的婧儿站在他面前时,他还会不会愿意再看你一眼?哈哈哈......”她发出了一串放肆的尖锐的笑声。
这笑声穿透了婧儿的耳膜,震撼了她的心,将她心中仅存的一丝怜惜击得粉碎,婧儿一阵头晕目眩。
萧吕子一把将婧儿拉到他身后,生怕她再受到伤害。婧儿捂着心口,强行抑制着一阵恶心想吐的感觉,紧闭双眼,凝神静气,须臾,她终于平静了下来,缓缓睁开了眼,她再看向苗珏时,眸色已变清冷。
抬腿迈步,绕过萧吕子,走到苗珏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那因疯狂而扭曲的面容,缓缓开口道:
“姐姐美貌非婧儿可比,只是.......”
“只是什么?”苗珏沉声道。
“只是姐姐你......不懂他。”
“我不懂他?”苗珏听之一愣,随即豁然掩口而笑,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笑话,我与他一起三年多了,我不懂他还有谁懂他?难道,你懂他?”
婧儿摇摇头,“我不用去懂他,我只要懂肖寒便好了。但是,至少我知道一个道理,爱一个人,就应该赋予对方全部的信任。”
“信任?”苗珏双眉紧皱,眉心的那颗红色美人痣几乎被填埋在褶皱里。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婧儿也不打算再拖泥带水,冷然道:
“你既然知道商无炀在私底下调查你的身世,你却任由他对你产生各种怀疑,却丝毫没想到去坦诚相告,殊不知你对他的隐瞒,便是对他的不信任,这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你说,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彼此猜忌,你以为会怎样?让他对你始终怀有一颗戒备的心,你觉得他会傻到与异梦之人同床共枕?只怕什么时候脑袋掉了都不知道!可见,你口口声声说对他一片真心,其实,你的心又真正给了他多少?”
“你的自私自利才是你们这段姻缘的罪魁祸首!是你一手促成了今日的局面,你却无情地把所有责任统统推到别人身上,苗珏,你当他是傻的吗?还是当我们所有人都是瞎的?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忏悔,你,已经不可救药了!”
听得此言,苗珏愣怔了片刻,陡然发笑,好似婧儿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似的,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厉声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的一颗心都在他一人身上,是他,是他不珍惜,是他不给我机会,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是吗?”婧儿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盯着苗珏那红肿的眼睛,说道:
“你说他没给你机会?那我问你,曼罗多次跟你见面,你告诉过他吗?你明明知道曼罗乔装改扮混迹于小云天,你告诉过他吗?你爹多番潜入山上与你见面,你告诉过他吗?你爹对山上的路径了如指掌,是谁告诉他的?”
“有段时间,商无炀频繁去竹林苑陪你用餐,你以为是你竹林苑的饭香吗?那是他在给你说实话的机会,更是想给一个让自己能接受你的机会,可你却冥顽不灵,誓死也要替你爹严守秘密,自始至终不曾向他吐露半个字,在你心里,孰轻孰重可想而知,试问,你的真心又在哪里?你可曾想过商无炀有多失望吗?”
“即便商无炀知道你爹就是他的杀父仇人,除了你杀青萍,藏血书,协助曼罗,包庇你爹,还有指使你爹来杀我,这些你自己自作自受惹来的麻烦令他大动肝火而将你禁足竹林苑之外,他又何曾伤你半分?你爹死后,他本可以将这个他痛恨了二十年的杀父仇人直接扔到后山喂狼,可是,他不想让你太痛苦,这才将你爹装在棺椁中,葬在后山你曾经用来藏人、藏血书的那个山洞里,并封闭了洞口,也算是让他入土为安了。他做的这一切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婧儿步步紧逼,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晴天霹雳,一声声击碎了苗珏的心,她不敢相信似的拼命地摇着头,苍白的脸被难以置信的惶恐笼罩着,双眸慌乱地转动,口中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你就等他醒了自己去问他吧。”婧儿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苗珏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婧儿的双臂,满目期盼地道:
“婧儿,你看看我,仔细看看我,我是不是面目可憎他才不想看到我?还是我做的不够好?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错了,我一定改,一定改.....对呀,我是他的结发妻子,我们还有孩子的,有了这个孩子,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他会回心转意的,对不对?你帮我劝劝他吧,我知道他都听你的,嗯?我不嫉妒你了,不怨恨了,你帮我劝劝他,求你了,帮我……”
她时而惊慌失措,时而情凄意切,时而神思恍惚,时而怒形于色,言语无状地用力晃动着婧儿的身子,扯痛了婧儿手臂的伤口,顿时,鲜血顺着手腕一滴滴溅落在地上,婧儿痛的面色惨白。
萧吕子和商齐夫人见状,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扯开了苗珏的双手。
萧吕子将婧儿护在身后,咆哮:“离她远些,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话音未落,一股刺骨的寒气瞬间自他身上散发开来。
商齐夫人疾声呵斥:“苗珏,你疯了吗?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我商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望着面前对她怒目而视的二人,苗珏低下头去,呆呆望着被他们扯下来的自己的这双手,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之色,喃喃低语道:
“……你们都嫌弃我......是啊,三年多了,我一直期望得到他的爱,原想着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自打我诞下孩儿,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没有,没有!什么感情、什么爱,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奢望,如今他睡着不肯醒来,是一点机会都不想给我了吗?一切都是南柯一梦,是啊,我是做了整整四年的梦而已......”
婧儿眼见这苗珏如今形销骨立、面如死灰,伤心欲绝几近疯癫的模样,当真是既可悲又可怜更可恨。
苗珏陡然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神色突然间平静了下来,她默默地凝视着婧儿,抬手缓缓拢了拢散乱的发髻,抚平衣衫,拭去面上的泪痕,动作优雅,神情温婉,陡然,一抹笑颜如花般绽放,唇边梨涡轻荡,只是此刻,她双目红肿,披头散发,已然跟这抹本该迷人的笑靥完全不匹配了。
她幽幽轻叹道:“婧儿,我知道,心病还需心药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为了他,我循规蹈矩,孝敬婆婆,善待下人;为了他,我可以抛弃一切,哪怕是我的亲生父母。当初,我为自己改名为贺兰敏儿,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新的生命,就是想做一回自己,而不是我爹的一枚棋子。我虽然知道我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我爹居然是夫君的杀父仇人,那仇恨的种子种在无炀心中任谁也无法抹去,即便我爹已经死了,但是这个仇恨也将永远驻扎在他心中,而我,贺兰敏儿.......不,苗珏,在这里一天,便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这个心病是永远治不好了,从前,我尚不能走进他心里,今后,我也休想得到他半分的怜悯,只是,希望他不要将这心中的仇恨付诸于无辜的孩子身上。”
突然,苗珏“噗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对婧儿说道:
“妹妹舍命救我夫君,姐姐我感激不尽,从前都是姐姐因一己之私胡思乱想了许多,险些害了妹妹性命,可是,姐姐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实是嫉妒搅乱了心神,希望妹妹不要再记恨姐姐。无炀,便拜托妹妹了。”
说到此,她伸直双臂,合手,深深一拜,随即又坐直了身子,缓缓仰起头来,望着幽黑天宇若隐若现的月光,凄声轻叹:
“此生,寒夜残烛数凄凉,孤身影只羡鸳鸯,来世,夫君,不要再抛下敏儿了。”
言罢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陡然间,她伸手一把握住之前被萧吕子掷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手起刀落,“噗嗤”一声扎入了自己的胸膛......
四周惊呼声起,灵儿跪着紧紧抱住苗珏哭喊:“少夫人、少夫人.......”
苗珏无力地靠在灵儿怀中,望着已然惊呆了的商齐夫人,眸中尽皆哀求之色,双唇微微颤抖,喃喃道:“求、求您,把我、把我跟我爹......”话未说完,她缓缓扣上了眼帘......
第212章 日薄西山
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切,令众人始料不及,家丁们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呆若木鸡;
丫头们更是吓的惊叫声声;
耿宇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萧吕子冷“哼”一声冷眼旁观;
而婧儿心中骤然一痛,扭转头去,紧紧闭上双眼......
商齐夫人眼见得儿媳突然自尽于其面前,不由得既痛心又恼怒,望着苗珏的尸身老泪纵横,哽咽道:
“敏儿,你这又是干什么啊,这一个到现在重伤未醒,一个又说没就没了,你是让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娘吗?你是在诅咒你的夫君吗?你、你怎的如此狠心,如此地不负责任啊?呜呜呜......”
连日来,商齐夫人在儿子商无炀重伤的阴影中苦苦支撑着,所有人都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位母亲的坚强,而到现在,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泪水如山洪般喷泄而出,止也止不住,苏晴儿紧紧拥着她,陪着落泪。
一时间,兰林苑中充盈着的凄楚悲凉令这个萧风凌冽的夜晚布满了忧伤......
婧儿面色惨白,虚弱地没有了半分力气,摇摇欲坠,若不是萧吕子紧紧扶住了她,恐便瘫倒下去了。这些天发生的事,这一切,已经令她身心疲惫,这时候,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看,有气无力地对萧吕子说:
“有劳师父,扶婧儿回房。”
萧吕子心疼地望着婧儿那死灰般苍白的面容,心疼不已,温言应着:“好,乖徒儿,师父这就送你回去。”
言罢,搀扶着婧儿缓缓自苗珏尸身旁走过......
添了千金的喜悦方刚刚开始,伏龙山上便又笼罩在一片悲戚之中。
深夜,商齐夫人命人将那出生不过十数日的孙女接来兰林苑中照料,一应奶妈婆子全跟了来,而竹林苑中满眼的白色丧帐。
因商无炀又重伤未醒,纵然山上没有喜事冲喜也就罢了,偏偏还多出了个丧事来,商齐夫人心中十分忌讳。
她站于厅前吩咐苏晴儿道:“丧事一切从简,三日后便发丧。吩咐人将那山洞打开,让他们父女在一起吧。”
苏晴儿一愣,问道:“老夫人,这,合适吗?”
“有何不合适?”商齐夫人冷声道:“苗珏说了,她要跟她爹在一起,那就顺了她的心。”
苏晴儿犹豫不决,“可是......她终究是小云天少夫人,这样,不太好吧?”
商齐夫人长叹一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老身做的太绝了?可毕竟她爹是老商家的仇人,这可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啊,是我和炀儿誓死不忘的仇恨!叫我与她日日婆媳相称可以,笑脸相对,呵呵,老身终究是做不到的。有一句话,她说的对,她的存在令我母子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若她与我商家人同穴,恐怕炀儿他爹也是不允的。罢了,你便这样办吧,去置办最好的棺木来,愿她下辈子投胎时擦亮眼睛,再莫要投生到那等邪恶人家去了,最终让自己落得这般下场。唉,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商家的儿媳,丧事虽从简,但也莫要怠慢了。”
“还有,此事不可张扬,不准让外界知道小云天少夫人已死,你知道轻重。”
说到此,她转过身去,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说完,她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回房中。
苏晴儿默默地望着商齐夫人的背影,心中陡然一阵酸楚,商齐夫人那原本挺直的脊梁如今有气无力地微微佝偻着,脚步蹒跚虚软,毫无气力,便似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毕竟当苗珏还是贺兰敏儿的那段日子里,她们婆媳之间也曾有过一段欢愉的时光,如今,苗珏去了,商齐夫人表面看似坚强,言语果决而冷漠,实则,她心中的伤痛和悲凉又岂是他人能懂的?!
苏晴儿深深叹了口气......
婧儿躺在床榻上,心中悲切,一夜无眠,直到天蒙蒙亮,才疲累至极地昏昏睡去,只有萧吕子的房中通宵亮着烛火......
烛光下,萧吕子双眼盯着桌上写的一副副药方子,冥思苦想,又烦躁地一伸手将其中一副方子揉成一团,顺手抛在脚下,这一夜下来,脚旁的纸团已经堆积如山。
天刚亮的时候,烛火也将燃尽,萧吕子揉了揉熬红的双眼,打了个哈欠,抬手捋了捋额前有些散乱的发髻,缓缓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挺直背脊,用力伸了个拦腰,吧唧吧唧嘴,陡然身形一晃,已是到了门前,随着“吱呀”“嘭”两声响,门一开一关间,房中瞬间多了一个人......
此人中等身材,圆脸,下巴上一抹板刷似的短须,身着护卫衣衫,手臂用纱布挂着,腋下还拄着个拐杖,此人正是小云天总管高亮。
而此刻高亮铜铃般的大眼中满是错愕之色,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的瘦小干瘪老头。
萧吕子自打上山以来,高绝的医术和诡异的武功,高亮也曾见识过,但此刻自己居然毫无防备地被这么个干巴小老头一把给提溜了进来,还是有些尴尬。
萧吕子双手叉腰,仰头打量着高亮,眼神中装着满满地不屑,山羊胡颤了颤,阴阳怪气地斥道:
“鬼鬼祟祟在老夫门外一整宿了,若非知你是小云天的人,老夫早就收拾你了。”
高亮“嘿嘿”一笑,问道:“您,又没见到在下,怎知躲在外面的就是小云天的人?”
“哼哼,”萧吕子嗤笑一声,“能用三条腿在这戒备森严的小云天宅子里明目张胆地走动,除非是铁拐李!”
“铁拐李?”
高亮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嘿嘿”傻笑一声。突然面露正色,在萧吕子面前单膝跪地,双手一抱拳,说道:“高亮给萧前辈请安。”
“哎哟!还挺懂礼数。”
高亮阴阳怪气地说道:“说吧,你这个瘸腿贼猴整晚猫在老夫墙根下意欲何为?”
高亮苦笑一声道:“听闻前辈正在竭尽全力救治我家少主,高亮感激莫名,这腿脚稍稍能动了,便来拜见前辈,以表谢意,只因见先生一直在忙,不敢叨扰,故此久久坐于窗下。”
萧吕子斜着他那因熬夜而变成红豆的小眼睛紧紧盯着肖亮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直将高亮看的浑身不自在了,这才尖着嗓子拿腔捏调地说道:
“小子,别跪着了,起来吧。”
“是。”高亮听话地应了一声,双手用力撑着拐杖站起了身。
萧吕子走到桌前坐下,取了茶喝了一口,说道:“我说瘸猴,你这绕了这一大圈,给老夫灌了一顿迷魂汤,还在我房外蹲守整整一夜,不就是想问商家小子的情况吗?!”
听他唤自己“瘸猴”,高亮脸上肌肉颤了颤,尴尬地憨笑一声,心想,或许这些“奇人”就是这样性情古怪吧?随即回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萧先生,高亮此来正是想请教先生,我家少主情况如何?据说婧儿姑娘以自身鲜血做为药引,高亮十分地震惊,姑娘身子弱,长此下去可不行,不知先生是否有其他能救治我家少主的方法呢?”
萧吕子一双短眉轻轻一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撇了撇嘴,“老夫还以为你们山上的人只看重那小子的性命,无人会顾及婧儿的死活,没想到,你这位总管居然还有如此善心,嗯,倒是个懂事的。好吧,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老夫便与你实言相告,商那小子死不了,不过也没那么快好,至于婧儿嘛,老夫暂时,没辙。”
高亮听得一头雾水,忙问道:“此话怎讲?”
萧吕子手指点着桌上写的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说道:
“婧儿以自身的血救人,不出五日应该可以见效,可要想那小子能康复,那可不容易,婧儿可是老夫的命根子,她的血再好也是有限的,再说了,婧儿自己的伤势还很重,如此这般不停地放血,令她雪上加霜,老夫总不能为了救商家小子就眼看着婧儿的血一点点耗尽,直到油尽灯枯吧?得尽快找出能替代的方法来,可是,说实话,老夫苦思冥想了这一夜,却毫无进展。”
他这番话可谓对高亮的坦诚相告了,高亮感激地望着萧吕子,道:
“高亮也希望先生能研制出替代婧儿姑娘鲜血的方子出来,婧儿是个好女孩,她善良,勇敢,有胆有识,无数次地出手帮助过我们,为我等所敬佩,尤其我家少主对她那更是......恕高亮斗胆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却也是我的心里话,婧儿姑娘在我家少主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万一姑娘有个好歹,即便少主将来身子好转了,得知婧儿为他做的这一切,定然要自责自伤一辈子,故,高亮希望他二人都一切安好。”
听着高亮一番恳切之言,萧吕子沉思片刻,慨叹道:
“看来这商家臭小子对我们婧儿倒也是一片痴心,你对那商家小子也是足够的衷心,此事,老夫自会尽力而为。”
高亮双手抱拳,恭恭敬敬躬身作揖,“多谢前辈。”
萧吕子突然张开口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好了,你快走吧,老夫得歇息了。”
听得他突然赶自己走,高亮一怔,抱拳道:
“是、是,那前辈就请歇息吧,高亮告退。”
言罢,拄着拐退出门外,还没忘记返身轻轻为他带上了房门,心道:这萧吕子还真奇怪,说话阴阳怪气也就罢了,怎的说赶人就赶人啊?转念一想,既然能人异仕都会有些异于常人的怪脾气,我又何必计较这些?想到此,无奈地撇撇嘴,一拐一拐地离开......
第213章 苦语软言
湔州少将军府
一名丫头匆匆奔到肖夫人卧房,火急火燎地高声唤道:“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少将军吧。”
肖夫人骤间丫头慌里慌张的样子,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声道:
“君昊他怎么了?”
丫头一脸的焦急道:“这都两天了,少将军就是不吃不喝,大夫说他是心思焦虑,伤口愈合的很是不好,如今武先生也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肖夫人满面忧色,说道:“自打君昊知道婧儿偷偷返回了伏龙山,一直心绪难平,这都一整天了,他伤势又如此严重,武先生又在忙小翠姑娘的丧事……”
“这样吧,你去把玉公子给我请来。”
“是。”丫头着急忙慌地去寻冷杉。
肖夫人在房中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丫头倒是腿脚快,不一会儿,冷杉便赶了过来。
自去祥州节度使处归还兵马后冷杉就赶赴湔州少将军府等待肖寒,谁知肖寒回来后,听说了婧儿半路金蝉脱壳之事,阿俊又将一封信交给了他,肖寒便将自己关在屋内谁都不见。
肖夫人急声道:“墨然啊,君昊这样不吃不喝可如何是好?”
冷杉苦着脸道:“邱姨,君昊兄的性子您最了解,他满心欢喜地想着终于能与嫂夫人一同回家,可不曾想却闹出这么一出,他这一时半会儿地转不过弯来也在所难免。”
肖夫人急道:“话虽如此说,可这不单单是君昊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方能好转,便是婧儿原也是有着内伤的,长此下去,婧儿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我真担心......”
见肖夫人愁眉不展,冷杉温言劝道:“邱姨莫急,明日就是小翠出殡的日子,我今晨已派人去祥州告知武先生,请他处理完小翠的丧事便尽快赶来,有武先生看着君昊兄,他会听话些。小云天那边有萧前辈在,嫂夫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唉!”肖夫人喟然长叹道:“说来,婧儿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这大半年了在那山上,定是吃尽了苦头,如今不顾自己性命地救治商家孩子,可谓不计前嫌,仁至义尽。婧儿那孩子不简单啊,看似柔弱却是性情刚毅,她若打定主意,那是任谁也阻止不了的,不过,墨然啊,你还得去劝劝君昊才好,这不吃不喝可怎么行啊。”
冷杉笑道:“邱姨,墨然教您个办法啊,您啊,带着戒尺去,君昊兄若是再不听话就家法伺候。”
肖夫人哭笑不得,道:“若这也能行得通,邱姨我还请你来帮忙?我早就扛着戒尺去了。唉,人是铁饭是钢啊,快莫贫嘴,如今先让他吃饭才是要紧事啊,快去,快去。”
见肖夫人心急,冷杉忙收敛了笑意,额首道:“是,墨然这就去。”
肖夫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
冷杉与肖夫人径直来到肖寒的卧房,肖夫人示意他进去,自己则躲在门外,冷杉站在门前略一思忖应对之法,这才推门而入。
躺在床榻上的肖寒身上盖着水蓝色织锦鹅绒缎被,对于进来的冷杉,好似浑然不觉,双眼大睁着,黑黝黝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头顶的鹅黄色幔帐,右手紧紧攥着一封信,整个人便似呆滞了一般,面上愁云惨淡,人也消瘦了一圈。
看来这封信在他手中攥了两天了呀?!冷杉愕然,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除了幔帐却当真什么都没有,心中暗自感叹嫂夫人这招金蝉脱壳使得是有多精妙,居然让这心细如发的少将军一路上都没有丝毫的发觉。
冷杉轻轻在榻边坐下,小心翼翼唤了声:“君昊兄?”
“……”
肖寒却好似不曾听见一般,依旧一动不动地呆望着头顶幔帐失神。
“少将军?”
“……”
见肖寒依旧如泥塑木雕一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冷杉轻咳一声,道:
“君昊兄,墨然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也不是想劝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墨然觉得嫂嫂的选择是对的。嫂嫂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看似柔弱,实则性情刚强,胆识过人,她之所以决定留在伏龙山救治商无炀,不是因为她对商无炀有感情,而是因为商无炀是为救她而伤重如斯,她不愿今后背着人情债过一辈子,因此,她才选择了留下,留下将商无炀救活。”
“君昊兄,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担心嫂嫂吗?我们又何尝不是?尤其是武先生,他是嫂嫂的爹,他明知他女儿要留在山上,却在我们面前表现地若无其事,可回到房中便偷自落泪,你且想想看,他这又是为何呢?难道他不心疼女儿吗?那是因为,他懂他的女儿,他只有让自己坚强、平静地面对这一切,才会让他的女儿安心。嫂嫂之所以没有告诉你,而是选择了悄然离开,连墨然都能猜出来,定是她与你商量了,而你执意不肯,她在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对不对?”
肖寒长长地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显然,冷杉这番话正戳中了他的心思,他陡然想起临行前一晚,婧儿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可是万一他有个好歹,我便要背负愧疚度过一生了......”
肖寒豁然紧闭了双眼,牙关紧咬,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
“墨然,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开了口,声音沙哑而无力。
冷杉站起身来,说道:“好好,我走。墨然知道君昊兄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想通透了,一切便都清楚了。别担心,萧前辈还在山上,他对嫂嫂的疼爱不比哥哥你少,只要商无炀身子一有好转,嫂嫂便可回来了。可你也得先养好自己的伤才是,免得让她挂心。”
见肖寒睁开双眼,又盯着头顶的幔帐,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冷杉转身正要离开,又瞥了眼桌上摆放着的一碗清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眼珠滴溜溜一转,撇了撇嘴,扬声道:
“嫂嫂一介柔弱女子尚且高义薄云,而君昊兄你堂堂七尺男儿,遇到点事却是这般地灰心丧气,失魂落魄,叫嫂嫂知道了会如何看你?”
“君昊兄若不想吃饭便不吃吧,等嫂嫂回来看见您这副骨瘦如柴、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样子看她怎么说。”
言罢再不停留,径直走了出去,走到门外还不忘对守候在外的两名丫头大声说道:
“你们少将军不想吃就把饭菜都撤了吧。就让他饿着去,叫他去接嫂嫂的时候路都走不动。”
肖夫人冲两个丫头连使眼色,丫头们走了进去。
走到桌前,取了托盘收拾起碗筷,口中故意说道:“这饭反正少将军不吃,咱们只能拿去倒掉了。”
一名丫头偷眼瞧了瞧肖寒,口中故意大声回道:“是,我这就去倒掉。”
伸手接过托盘,故意放缓脚步向门口走去,走动的时候还没忘记故意将脚步声踩出一点动静。
“放下吧。”
肖寒终于开了口。
丫头戛然止步,心中暗喜,口中却故作镇静地说道:“少将军不是不想吃吗?”
“……我吃。”
肖寒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是。”两个丫头口中回着话,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窃喜,忙将餐盘重新放在桌上。
门外肖夫人冲着冷杉竖起了大拇指,冷杉眉梢轻挑,抿口偷笑。
肖寒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那晚他与婧儿的对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地浮现,浮现,再浮现......
想着冷杉方才一番苦口婆心之言,不免内心激荡,仿佛看见了婧儿在深夜烛光下提笔欲书时是何等地难过,落笔又是何等地艰难......
冷杉说的没错,待得婧儿回来若见到自己这副颓废的样子岂不让她笑话?!就算自己想去接她回来,也得自己先养好身子才行啊。
“把饭拿过来吧。”
听得他这声唤,两名丫头欣喜地道:“是。”
二人忙去将肖寒扶坐了起来,一名丫头端着装着粥和小菜的托盘,另一名丫头取了粥碗,捏了勺子,欲喂他食用,肖寒抬起手来,道:
“我自己来。”言罢,伸手接过碗筷来,猛喝了一口粥,一筷接一筷,不断地夹着菜塞入口中,只将菜塞了满口,费力地大口大口咀嚼,艰难地吞咽,一向潇洒斯文的肖寒,突然如此一副囫囵的吃相,令丫头们面面相觑、揪心不已。
……
当傍晚橙黄色的霞光笼罩着湔州上空时,天际一片黑云徐徐逼近,悄然遮住了太阳在这一日留下的最后一抹光晕,天空霎时一片黝黑,阵阵萧瑟的寒风瞬间将白昼积蓄的些许温暖荡涤得一干二净,风声潇潇,街上行人纷纷缩起了脖子,双手拢在衣袖中,疾步向各自家中赶去......
少将军府中,一身黑色素服的阿俊走进了肖寒卧房,冲着斜坐在床榻上的肖寒恭恭敬敬抱拳作揖,唤声:
“少将军。”
肖寒轻轻“嗯”了一声,道:“你来了!”
“是。”阿俊回道。
肖寒望着低垂着眼帘的阿俊,问道:“可是为了明日给小翠出殡的事?”
阿俊额首,回道:“是。少夫人叮嘱雪莲姑娘替她送小翠一程。武先生这两日很是忧伤。”
“雪莲......”肖寒默念着这个名字,喃喃道:“在小云天的时候是她一直伺候着婧儿,倒也无微不至。”
阿俊额首,“是,阿俊回来就是想问少将军还有何吩咐。”
肖寒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说道:“我这伤势未愈,明日就不能去送小翠了,还得你再辛苦跑一趟,替我在她坟前多烧点纸钱,让那些在灵堂前念经的和尚去坟上再念七七四十九天经文,好生为她超度,希望她早登极乐吧。”
从枕下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这个是请和尚念经的钱,只当我替婧儿尽尽心吧。”
“是。”阿俊伸手接过,揣入怀中。
瞟见肖寒手中还攥着婧儿写的那封信,便知他的心思,说道:
“末将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肖寒淡然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样拐弯抹角了,有话就说。”
阿俊说道:“待安葬了小翠姑娘,末将想重返伏龙山。”
肖寒呼吸瞬间慢了,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由得长眉紧蹙,单手压住腹部闷哼一声,阿俊忙上前担心地问道:
“少将军,您没事吧?”
肖寒额上渗出密密一层汗水来,忍痛摇了摇头,咬牙道:“不碍事。”
躺了好一会儿,心情略平复些方才稍稍减轻疼痛。心中暗自感叹,这阿俊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知道自己不放心婧儿,所以他自请上山。
肖寒呶了呶嘴,不免露出了一抹苦笑,说道:“不过,细想来,婧儿做的对,若非如此,将来若让我们背负着太多愧疚和遗憾去生活,那就不美了。”
阿俊额首道:“阿俊明白。”
随即双手抱拳道:“少将军若无其他的事吩咐,末将现在就返回祥州城,明日事了便直奔伏龙山了。”
肖寒无力地挥了挥手,“嗯,去吧,路上小心。”
阿俊躬身施礼罢,退了出去。
肖寒轻叹一声,低头看着手中攥紧的信笺,眼神迷离,仿佛魂魄已然飘去了遥远的伏龙山。
......
第214章 救命丹
转眼间,为商无炀治疗已到了第十日,商无炀虽已脉搏渐强,气血渐旺,但依然昏睡不醒。
阿俊来到伏龙山已是三日,日日看着少夫人坚持以自身的鲜血为其入药,虽有萧吕子为她配制了补身子的药材,一日三次服了助她调理,但她重伤之下又连日自损精血终究收效不明显,眼瞅着她身子越来越孱弱,阿俊虽不发一言,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萧吕子更是通宵达旦地苦心研究,便是想尽快研制出可取代婧儿血液入药的方子,在时间和药材都有限的情况之下,也是收效甚微,急火攻心的萧吕子不过短短数日,已是须发尽白、憔悴不堪。
这一晚,当萧吕子和伺候的丫头搀扶着婧儿缓缓走进商无炀所住的那间厢房时,早已候在房中的商齐夫人、阿俊、千苍漓、耿宇和高亮齐齐站起身来。
望着婧儿那毫无血色的面颊,便是连双唇都苍白地刺眼,商齐夫人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白笋般的小手冰凉刺骨,商齐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中暗自惊惧,双眉紧蹙心疼不已,忧心忡忡说道:
“孩子,你这身子.......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如今眼看着炀儿气色一日日转好,今日起改用其他的药材,虽说慢些,但也总能见效的。”
“是啊,少夫人,每日以您的鲜血入药,实在太伤您的身体了,长此下去当真伤了少夫人,漫说是老夫人了,即便是我与小云天众兄弟都对不起少将军啊。”千苍漓满面忧色。
耿宇也上前抱拳施礼:“婧儿姑娘,我等方才也商榷过了,实在不忍心再让姑娘再如此耗费自身精血了,此刻见到姑娘身子如此孱弱,我等心中越发地不忍,萧先生乃是当世神医,您也是医家高手,定能想出其他办法来的,对不对?”
“是啊、是啊,少主他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拄着拐杖的高亮也连声附和。
听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婧儿惨白的面颊上勉强挤出一抹浅笑,回道:
“老夫人、千先生,你们如此担忧婧儿的身子,婧儿委实感激,只是,当真临时换药的话,谁都不能保证药物对他有无作用,况且,救人贵在时机,我们已经坚持了十日,眼看着他一日好过一日,若是骤然换药,只恐前功尽弃。你们无须担心,婧儿的身子自己清楚,不碍的。”
婧儿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她日日切开肌肤放出的不是自己的血一样,但她越是如此轻描淡写,商齐夫人越是忧心忡忡、愧疚不已,一时间左右为难,又见婧儿看似平静的面容上,往日如清潭秋水一般明亮的眸中暗淡无神,纵是她尽力表现的若无其事,终难掩虚亏的事实。
商齐夫人不免越发地焦躁不安起来,将一双焦虑的目光转向萧吕子,问道:
“萧先生,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萧吕子翻了翻眼皮,一脸无奈地回道:“这几日我想尽了各种办法,可是没有一种药材能替代的,要知道,我研制的那三颗救命丸乃是当今世上极为贵重的药材耗费近二十年才炼制而成的,岂是其他药材所能比?婧儿说的对,救人贵在时间,救治及时便能挽救一条性命,若是稍迟片刻,或许便断送了人命。而正是因为婧儿以血做药引,才保住了这小子一条命,如今若是骤然换药,药效跟不上来,老夫也不能保证会有何结果发生。你这山上药材匮乏啊,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大罗神仙在世,他若手中无良药也一样得扼腕兴叹了。”
望着婧儿那虚弱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商齐夫人不由得眼眶一红,双唇微微颤抖,“可是她这身子......老身怎能为了救自己儿子的性命而不顾婧儿的性命呢?老身.......”
“老夫人,”婧儿轻声打断了她,“婧儿这条命也是商无炀和肖寒舍命救回来的,老夫人就不必多言了,时候不早了,婧儿与师父该为他做药浴了。”
听得此言,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婧儿决心已下任谁也无法能劝说得她。商齐夫人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温言嘱咐道:
“那好吧,我等便都在门外候着,若有需要帮忙的,便唤一声,啊。”
婧儿勉强露出一抹浅笑,应了声:“好。”
商齐夫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萧吕子走到床榻旁,仔细查看商无炀的面色,见他原先如纸般苍白的面颊上温润了许多,抬手把脉,脉搏渐驱强劲,不由得点了点头,喃喃道:
“亏得这小子身体底子好,若是换了普通人,早就嗝屁了。”
.......
丫头们忙着往准备好的浴桶中加入热水,萧吕子不断向桶内加入药材,婧儿则独自坐在一旁,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商无炀若有所思默默发呆。透过浴桶中升腾而起的水雾,萧吕子打量着婧儿苍白而瘦削的小脸,萧吕子不由得叹息一声,嘟着嘴不满道:
“唉,跟你爹一般的倔强。虚亏的如此严重,还要坚持,我看你呀,当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丫头们放好了水,药材也拌和均匀了,萧吕子跟往常一样,将商无炀托起来,轻轻放在浴桶里。婧儿也于前十次一样,缓缓起身,走到浴桶前,冲着萧吕子伸出了右臂。
萧吕子上前,小心翼翼将她手腕上缠绕的白布轻轻解开,露出了两条猩红的伤口,一条长的是几日前苗珏的匕首割开的,已经渐渐结痂,还有一条约半寸的刀口则颜色更加新鲜,则是每日用来放血的。
这看似不过一道半寸伤口,可是每一次取血的时候,萧吕子都要用刀将这伤口重新划开取血,萧吕子心疼得皱紧了眉头,每一次重新握起那柄匕首,他的心就会揪着痛。
以他的医术而言,如此取血的办法已经是将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了,而且等伤口愈合后,还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但即便如此,每每看到这刀痕,已足够令他触目惊心,而此刻,即便他心中有着诸多的心疼和不忍,也不得不咬紧牙关,在这刀痕上再加一刀......
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褐黄色的浴水中,扩散开来,如一朵朵盛开的牡丹,美的娇艳,红的炫目。
商齐夫人等众人在院中凉亭坐着,默然无语,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而焦躁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
突然一名家丁奔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口中疾呼要寻萧先生,说是武先生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了救命丹药,要他们火速交给萧先生,一听此言众人尽皆大喜,耿宇忙接过丹药送进房去。
见得丹药,萧吕子大喜,二话不说直接塞进了商无炀的口中……
半个时辰之后,房门终于开了,萧吕子走了出来,冲着他们沉声唤道:
“臭小子醒了。”
“醒了?太好了!”
众人喜不自胜,纷纷向房中冲去。走到门前,却见他怀中打横抱着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婧儿,众人大惊失色。
“婧儿!”
“少夫人!”
“婧儿姑娘!”
……
厢房中,升腾着热气的和浓烈药味的浴桶尚未及撤走,商齐夫人、千苍漓、高亮等人齐齐围在床榻前,所有人的脸上都充盈着喜悦之色。
商无炀望着围拢在身边的众人那一张张欣喜的面孔,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睡了多久?”
“整整十一天了,少主。”高亮乐呵呵地回道。
“十一天......”
他抬手轻抚着额头,想起方才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裸露着身体泡在浴盆中,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萧吕子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看见自己醒了,萧吕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子,你总算醒了。”话虽冰冷,可从他那双布满血丝的黄豆眼中闪烁出欣喜的光泽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欣慰。
待他将自己擦拭干净,放在了床榻上,盖好被褥,不一会儿,母亲、欧阳等众人便奔了进来,呼啦啦站了一屋子,一颗颗脑袋在眼前晃的自己头晕......
商无炀强撑着身体欲要坐起,高亮忙伸手将他扶坐起来,后背垫了枕头。
坐在床边的商齐夫人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哽咽着连连念道: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条命可算是捡回来了......”
商无炀双眉紧锁,努力回想着自己怎么受伤的,自己又怎么会躺在浴盆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隐隐想起好像正在与人厮杀,但是若再多想些什么,脑子里又犯了糊涂,浑浑浊浊,又被眼前那么多脑袋晃得脑瓜疼,只得一脸茫然地望着探着脑袋一个劲冲自己傻乐的高亮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
高亮乐呵呵回道:“少主,你这是睡糊涂了啊,十多日前,苗贺老贼的残部偷袭了咱们的别院,您重伤昏迷,到现在才醒啊。”
“可不是嘛,”商齐夫人长叹一声,擦拭了眼中的泪水,也说道:
“孩子,你回来的时候那个惨啊,满身的鲜血,就一口气吊着,可把为娘吓坏了,若不是方山神医和婧儿施救,你这会儿还不知道怎样呢,唉,这下可好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啊......”
“老贼残部......偷袭......婧儿......”
商无炀默念良久,脑海中努力搜寻着十多天前的记忆,渐渐地,脑中断断续续出现了些许片段,当他终于能将那些片段陆续连接起来之后,他终于彻底地清醒了过来,问商齐夫人道:
“娘,您说是萧先生和婧儿救了我?”
商齐夫人含泪的双眼中满是感激之色,“是啊,他们日日不离你左右,想尽了办法去救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大家伙儿这段时间的辛苦终是没有白费啊。”
听得此言,商无炀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面前众人,问道:“萧先生呢?”
“婧儿呢?”商无炀又问。
众人听他如此一问,骤然间全变了脸色,一个个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第215章 半喜半忧
商无炀将目光转向高亮,高亮心中一紧,口中胡乱说道:
“那个,婧儿姑娘啊,她今日没有过来。”
“没来?她在哪里?”商无炀追问。
高亮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道:“她、她回湔州了,对,回湔州了,是,是这样的......”
见他言辞闪烁、神色异常,商无炀将目光再扫向其他人,却见众人神色各异,纷纷躲避他问询的眼神,不由得越发困惑,喃喃道:
“不对,我在睡梦中分明听到了婧儿的声音,怎会没来?”
商齐夫人咬了咬牙,说道:“炀儿,的确是婧儿和方山神医萧先生救了你,只是,婧儿姑娘她……她已经回了湔州,只留下萧先生在为你疗伤,方才萧先生见你已经醒转,便回房歇息了,炀儿要见婧儿也容易,待你安心把伤养好,为娘陪你一同去湔州走一趟便是。”
商无炀双眉紧锁,回想着自己梦里清晰地听见婧儿的声音,怎么就回湔州了呢?越想越是奇怪,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屋子里摆放的那个浴桶,闻着散发在房中浓浓的中药味,和淡淡一丝血腥气,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心头激荡开来。
他将目光转向了耿宇,沉声道:“老耿,你告诉我,婧儿究竟去了哪里?”
耿宇眼神闪烁,不安地搓着双手,“这个,这个嘛.......”
商无炀见一向耿直的耿宇都言语吞吐,似乎无形中坐实了他心中的不安,豁然抬手掀开被子挣扎着便要下床,惊得高亮边搀扶边疾声唤道:
“少主,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能起来啊........”
“是啊,无炀,你重伤在身,可不能逞强啊......”千苍漓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
商无炀固执地抬手抓住床栏,强撑着便要站起身来,怎奈久卧在床,身子发软,最终还是被他们按在了床上。
商齐夫人急声道:“炀儿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娘,”商无炀央求着母亲,“我总觉得她没有走,您就让我去见见她吧?”
商齐夫人攥住他的手,好言相劝:“炀儿,娘不是跟你说了嘛,婧儿已经回去了,你莫要再闹了,啊。”
商无炀咬牙强撑着,固执地回道:“那我去找萧先生。高亮,你准备软轿,抬我去见萧先生。”言罢再次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不许去!”
众人耳边传来商齐夫人疾声厉喝。
商无炀望着母亲,满面困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商齐夫人突然背转身去,沉声道:“萧先生累了,你又何必去打扰他?”
只在这一瞬间,他已然看见母亲的眼眶红了,心中的那份不安已然达到了极限,他心知不对,钢牙暗咬,推开肖亮和欧阳伸过来的手,自己翻身下床,谁知双腿毫无力量,脚刚沾着地,身子便瘫软下去,被高亮一把抱住这才没有摔在地上......
“罢了,罢了......”突然,商齐夫人一声重重地叹息,她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儿子,眼中满是担忧和无奈,说道:
“便知你如此执拗,娘也不拦着你了,想去你便去吧,婧儿她......就在西厢房里,只是在此之前,娘有话要跟你说。”
“夫人!”
“老夫人!”千苍漓与高亮齐声惊呼,如今她话已出口,便是再想拦阻,也已是来不及。
众人扶着商无炀在床边坐下,商齐夫人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兀自冒着热气的浴盆前站定,似乎在想着这件事该从何说起。
商无炀望着母亲的背影,此刻显得如此孤寂,不知是惆怅,是伤感还是无奈,竟透多出些许沧桑来。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一提到婧儿,她们所有人的神情都如此地紧张和古怪,他双眉紧锁,面色凝重地问道:
“娘,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千苍漓则神情焦虑地开口唤了声:“夫人......”
商齐夫人并未转身,只缓缓抬起一只手来阻止了他,她知道千苍漓想说什么,但是,知子莫若母,她怎会不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尽管谁都不愿让刚刚苏醒的商无炀受到任何刺激,可是,事到如今,再执意不告诉他,恐将适得其反。
商齐夫人说道:“炀儿啊,婧儿,她,为了救你,用她的血作为药引,到今日已经整整十一天了,而就在今夜,她、她再也撑不住了......”
“什、什么?用她的血......为我疗伤?”
肝胆俱裂的感觉,商无炀错愕地瞪大了双眼,双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肌肤,悲愤道:
“你们疯了?她自己伤重未愈,你们、你们怎能让她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来救我?”
高亮苦着脸回道:“少主,是萧先生说只有他研制的保命丹可以救你的命,而婧儿姑娘恰好刚刚服用过此丹药,因此才执意要取自己的血为你疗伤的,老夫人起初是不同意的,可是婧儿姑娘她执意为之,老夫人她、她拦不住啊。”
千苍漓说道:“是啊,原以为三五日你也该醒了,谁知,这一下就是十一天,直到一个时辰前,武先生命人从祥州送来了一颗救命丹药......”
“都不要说了!”商齐夫人沉声打断了他们的话,低声道:
“你们,便送他去看看婧儿吧,去吧......”
既然商齐夫人发话了,高亮等人只得上前搀扶着商无炀起来,商无炀拼力想移动双腿,可任凭他心中如何焦急,那双腿全然不听使唤地难以动弹半分,好似这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知是着急还是虚弱,这才一会儿时间,商无炀已是汗湿衣襟。
“我来,”这时耿宇走上前来,背对着商无炀微微下蹲,背上他稳稳地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就走,高亮、千苍漓紧紧跟在他身后。
商齐夫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浓浓地忧伤......
耿宇背着八尺高的商无炀依旧脚步稳健,好在不过离西厢房不过二十余步。
西厢房的窗户透出暗淡的烛光,房门紧紧关闭着,门外站着两名丫头正窃窃私语,见得耿宇背着商无炀到来,皆愕然,忙不迭行礼,不待她们开口便被千苍漓抬手制止,低声问道:“姑娘可在?”
那丫头垂下头去打嗓子眼里“嗯”了一声,道声:“在。”
千苍漓暗自一咬牙,说道:“开门吧。”低沉的声音中隐藏了些许无奈。
丫头犹豫了一下,方才抬手轻轻推开了房门,随即退到了一旁。
商无炀恨不得即刻飞进房中去,可如今,他也只能靠耿宇的双腿帮他了。
当一行人走进卧室,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耿宇已然清晰地感受到脊背上传来的商无炀那剧烈的心跳.......
身材瘦小的萧吕子默默地坐在床榻前的凳子上,按说他早该听见门外有人来了,可是直到商无炀等人进了卧房,他却依然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之人。
阿俊面色冷沉地站在一旁。
那张楠木大床上,静静躺着的正是商无炀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婧儿。
婧儿面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便是双唇也呈现灰白色,额头上,人中等多处扎着银针......
见此情景,顿时如千万把利刃扎在商无炀的心头,将他的心切割成无数块碎片,痛的几乎窒息。这一刻,商无炀骤然明白,原来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婧儿对他说的那些冰寒刺骨的话语,更不是感叹错过四年的无奈,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
此刻,心中有个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呐喊:“商无炀!是婧儿救了你,也是你害了婧儿!”
他骤然感到眼中升腾起一层水雾,坚强的他自懂事起便再不曾掉过一滴泪,而此刻,他居然湿了眼眶,他怕婧儿笑话他,更怕第一滴泪落下后便再难抑制,他双唇微微颤抖,嗓子眼似乎被提上来的心堵住了一般难受......
“放我下来。”商无炀咬牙说道。
千苍漓和高亮忙抱住他的身子,将他轻轻从耿宇背上放下,让他坐在凳子上。
房中站着坐着的都一言不发,萧吕子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拔去婧儿面上的银针,默默擦拭干净,收入银针袋中。
收拾妥当,他回到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依旧静静地望着婧儿,好半晌,终于开了口:
“明日起,你不用泡药浴了,每日按时服药即可,你,回去歇着吧。”
沙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低沉得好似说给他自己听一般。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婧儿,而这话又分明是说给商无炀听的。
商无炀双目噙泪望着床榻上那人事不省的婧儿,紧咬钢牙,用尽全力控制着、压抑着那份过于猛烈的痛楚,深呼吸、深呼吸,然后,他努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婧儿、她怎样了?”生怕牙一松,他便无法控制自己那几欲崩溃的情感。
萧吕子依旧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缓缓开口道:“她,很好,她只是,太累了。”
语声很轻,却难掩他心中浓浓的伤感,而这句看似轻松的话语,却宛如一击重锤,无形中击碎了商无炀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的神经再也绷不住了,刹时泪如泉涌,重重一拳砸在自己毫无痛觉的腿上,痛心疾首地低吼一声:
“婧儿,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第216章 铁男之泪
伤痛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忧伤感染着在场每一个人,商无炀在泪水的奔流中宣泄着心中的悲痛,谁也没想到,萧吕子亦是沉浸在自责中久久不能自拔,低垂着头喃喃自语:
“都是老夫的错,都是老夫的错,明明发觉婧儿今日已经到了极限,却没有阻止她,都是老夫的错.......”
“萧先生,您就莫再自责了,您再自责,老身愈发无地自容了。”
商齐夫人在萧吕子身后站定,一双红肿湿润眼睛望着萧吕子的背影,看着他短短数日就已全白的头发,哽咽道:
“先生与婧儿救了炀儿一命,却害得婧儿成了这样,老身惭愧至极,我商家母子对不起您,对不起婧儿,更对不起老肖家,请、请萧先生受老身一拜。”
言罢径直跪了下去,双手相合,施以大礼,一拜到地。
商无炀见状,毫不犹豫地推开耿宇的手臂,便欲起身,谁知,他毫无知觉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刚离开凳子,便“噗通”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上,高亮和耿宇惊呼出声,伸手去搀扶,却又被他奋力甩开,一任自己趴在地上,匍匐在萧吕子脚下,低垂着头颅,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
继而身后的苏晴儿、千苍漓、高亮、耿宇,均齐齐跪了下来。
萧吕子一声长叹,缓缓站起身来,当他转过身,看到面前这满满当当跪着的一屋子人,商无炀更是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场景时,心情愈发地沉重,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老夫人,你们这又是何苦呢,快起来吧,起来吧。”
伸出双手将拜伏于地的商齐夫人搀扶起来,随即双手托住商无炀双臂只轻轻一抬,那双腿无力、身材高大的商无炀居然被他轻轻托了起来,肖亮二人忙起身将他紧紧抱住,扶他在凳子上坐下。
望着面色惨白,泪流满面的商无炀,萧吕子心中幽然长叹,淡然道:
“小子,老夫不要你们感恩戴德的说谢谢,只因你救婧儿一命在先,如今婧儿救你自也是理所当应当,现下也算扯平了,对于婧儿来说,谁也不欠谁了,虽说此刻婧儿气若游丝,但是,只要有老夫一口气在,定然不会让婧儿那一口气落下。小子,得了婧儿的救治,今日最后一颗救命丹药也被你服下,不出三日你便能行动自如,老夫也希望你好好将养身体,莫要辜负了婧儿以命相救之心便好。”
看着须发尽白的萧吕子,商无炀心如刀割,真不知道这短短十余日为了救自己,他和婧儿都经历了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宛如重锤,一下下击打得他的心支离破碎。
“萧先生,我......我商无炀愧对你们,对不起婧儿......”话未说完,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或许到了这一刻,再多的话也无法尽述他心头的愧疚和心痛,那份撕心裂肺的感觉,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萧吕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向婧儿走去,脚步却是异常沉重,冲着身后众人无力地挥了挥手,道:
“老夫还要为婧儿医治,劳烦各位都出去吧,你们也都不要再来,莫再打扰了她。”
商齐夫人忙不迭应着:“是、是。”
萧吕子头也不回地又道:“阿俊,你也该回去了,回去告诉肖寒,就说,婧儿一切都好,叫他勿念,让他自己好好养伤吧。”
从前顽劣成性、拿腔捏调,一出场便自带喜气的萧吕子已然不见,如今的他满头华发,神情忧虑,语声低沉无力。
......
商无炀深深地凝视着婧儿,心中早已痛入骨髓,他想对婧儿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只在心底深处汇成了一句话,反复地,一遍遍地呼唤:婧儿,你一定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
或许,这一生,这一份真情,这一份牵挂,这浓浓地愧疚,这深深地感激,最终都只有化在这泪水里,才能肆意挥洒。
此时此刻,这位冰冷如霜,刚毅如铁的男子,已是流尽了他此生所有的泪......
两日后湔州少将军府
正坐在榻上端着碗准备用午饭的肖寒突然耳廓微微弹动起来,一阵极轻微且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令他神经骤然绷紧,忙扭头向门前看去,可那脚步声却堪堪在门外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却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肖寒心中暗自奇怪,将手中碗筷放回丫头手中的托盘上,说道:
“一会儿再吃吧,先撤下去。”
“是。”丫头应了,端着托盘放到桌上。
肖寒瞟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中忐忑,扬声唤道:“阿俊,还不给我进来。”
他话音刚落,门被人轻轻推开,果不其然,正是阿俊走了进来。
那张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上充释着永恒的阴冷之气,一双大眼中眸色黝黑而暗沉。
肖寒双眼紧紧盯着阿俊,疾声问道:“婧儿如何?”
阿俊抱拳额首道:“禀少将军,少夫人一切安好,她让我转告少将军一定要安心养伤。”
“还有呢?”肖寒追问。
“她说,她说……”阿俊看着肖寒期待的目光,心中骤然沉甸甸地,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含糊道:“好像也没有说什么了。”
“没有了?没有了?”肖寒心头一凉,口中默默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深深凝视着阿俊,继而缓缓闭上了双眼,低声道:“婧儿伤重如斯,又连日操劳,却只报了声‘安好’?居然没有更多的消息,若这话当真从她自己口中说出也就罢了,可你去了这些日子是做什么去了?你看不见吗?听不见吗?居然也只跟我报‘安好’?”
他睁开了眼,将森然的眸子转向阿俊,道:“你觉得,我信吗?”
“末将以为、以为.......”阿俊刚开了口,却全然不知如何接下去,想了一路的“甜言蜜语”,却在见到少将军的瞬间全都忘的干干净净,从来没撒过谎的他,已经因为少夫人金蝉脱壳而破过一次例了,这一刻,谎言当真再说不出口,即便说出来什么,恐怕少将军也未必相信自己了。犹豫间,只得直绷绷地垂手而立,眼帘低垂,沉默不语。
肖寒眸色犀利,不怒自威,低斥道:“阿俊,你是翅膀硬了,打算单飞了是吗?你若真想单飞,本将军我便成全了你。”
听得此言,阿俊骤然心惊,忙单膝跪地,抱拳道声:“少将军,阿俊不敢......”
肖寒一抬手,拦住了他的话,沉声道:“你跟我认识十年,可以说是知己了,你是怎样的人,我能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不知方才是你在外面没想好要对我说的话,还是我不该这么快喊你进来,才令你无法把谎编圆咯?”
“少将军,末将没有……”
“没有什么?”肖寒凌厉的目光咄咄逼人,“阿俊,你这人一生从没有撒过谎,更不知道如何撒谎,你想跟我说你没欺骗我是吗?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如今都敢跟我编瞎话了?编了一次还不过瘾,准备再编一次来欺瞒于我?”
阿俊急了:“少将军,不是这样的!”
肖寒疾声低吼:“还不快说实话,更待何时?”
阿俊双眉紧蹙,口中小声嘀咕:“末将没有撒谎,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漏了,亦或是忘了?”
肖寒替他把话说完了。他心中又怎不知阿俊即便撒谎也都是为了他,怕他伤心,怕他难过,怕他伤了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纵是自己再焦躁恼怒,也终是不忍心再对他疾言厉色了。
见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一声,道:“阿俊啊,有话你就直说吧,我也不是泥捏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呢?!”
听得此言,阿俊已知是瞒不住了,暗自一咬牙,将心一横,说道:“少夫人以自己的血入药。”
肖寒顿时瞠目结舌,半晌缓不过劲儿来,以为自己伤重便是连耳朵都背了,听错了?问道:“你在说什么呀?”
阿俊额首道:“她以自己的血作为药引,日日为商家少主,疗伤。”
“……”
一股血液从胸腔直冲头顶,心脏突如其来猛烈的跳动令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肖寒坐直了身子,面色惨白,直勾勾盯着他,咬牙问道:
“什么叫‘以自己的血作为药引’?”
阿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萧前辈说,是因为少夫人曾经服用过救命丹,而这丹药却是商家少主的救命良药,所以,所以少夫人才作此决定。”
一阵彻骨地痛令肖寒眼前一阵眩晕,他咬牙强自镇定,艰难地保持着冷静,问道:“婧儿现下如何?”
阿俊忧心忡忡地望着肖寒那惨白的脸,低声回道:“少夫人,身子虚弱,萧前辈正在全力为她调理身子,您,不用太担心。”
肖寒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而他的心,更痛,他双拳的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此刻的他多想插上一双翅膀,即刻飞到婧儿面前,去质问她:你疯了吗?你究竟在干什么?纵然要报恩又何必拿了性命去拼?你口口声声是怕我担心,怕影响我养伤,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如此伤得自己体无完肤,无异于往我肖寒的伤口上撒盐。你答应我的,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可是你却在肆意摧残自己的生命!
“少将军!”阿俊轻唤,眼中难掩焦虑之色。
肖寒又问:“商无炀现下情况如何?”
阿俊道:“武先生在三生医馆找到了小翠的那一颗救命药,命人送上山,他服下后,如今已经醒了,只是十分虚弱,尚不能下地行走。”
肖寒渐渐收敛了心神,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阿俊:“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能去伏龙山?”
阿俊暗自吃惊,低声说道:“少将军,您这是说笑吧?您现在这个身子去伏龙山,岂不是添乱?况且,萧前辈特地交代,要您好好养伤......”
见阿俊欲言又止,肖寒问道:“好好养伤?然后呢?又没了?”
阿俊知道自己一时说漏了嘴,可是话既然已经说出来,照肖寒这么好使的脑子,自己再想圆回去而不被他发现,那基本是不可能的,想到此,索性也豁出去了,回道:
“萧前辈说,如今您与少夫人都在养伤,少夫人需要安静,他要您就在府中好好待着,莫要跑来跑去,自己养不好身体还打扰少夫人静养。”
肖寒眉心拧成了疙瘩,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喃喃自语:“看来他们太了解我了,可我只想早日见到婧儿,我想去见她。”
沉默了片刻,阿俊偷瞧了眼肖寒,眨了眨眼,说道:“少将军想出门,不是没有办法。”
“哦?”肖寒忙问:“快说来听听。”
阿俊回道:“伤好了,您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
肖寒陡然嗤笑一声,抬手一拍脑袋,喃喃道:“我真是急糊涂了呀,没错,我伤好了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嘛。”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就向阿俊砸了过去,口中斥道:“我又不傻,这话还要你教我?!”
阿俊抱着枕头,垂头不语。
第217章 心急如焚
肖寒面色冷沉,即刻对阿俊下令:“你速派人去伏龙山,一日一报,小心点,别让婧儿发现。”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阿俊领命退下。
肖寒缓缓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午时,两个丫头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二人一进门似乎就感到气氛不太对,察言观色下,果然肖寒脸色很是难看,二人对视一眼,丫头小心翼翼将饭菜端到肖寒面前,轻声道:
“少将军,先吃点饭吧。”
“拿走。”
肖寒闭着眼,没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丫头看了看托盘中的膳食,再看看肖寒的脸色,心下纳闷,怎么阿俊来了一趟少爷就变了脸色,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肖夫人交代过,无论如何也要让少将军好好吃饭,为此,丫头只得硬着头皮劝道:
“少将军......”
她刚开了口,肖寒便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不吃不吃。”
他这一挥之下,不经意间将丫头端着的粥碗打得飞了出去,眼看着粥碗就要落地,丫头惊呼出声,突然一个人飞身进来,伸手一探,将那粥碗稳稳托在掌心,居然滴米未洒,走过来轻轻将粥碗放在托盘上。
两个丫头忙向来人施礼,唤道:“冷公子好。”
冷杉打量着肖寒阴郁的面色,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了这是?君昊兄此番受伤后性情大变啊,这便沉不住气了?可知有失你将军之风啊?是不是因为嫂夫人的事啊?”
肖寒阴沉着脸没有回答,片刻后,问道:“你知道了?”
“嗯,阿俊跟我说了。”冷杉搬了个凳子来坐在床边,道:“哥哥担心嫂嫂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有萧前辈在,我觉得君昊兄倒不必太过焦虑。”
肖寒苦笑道:“我又何曾愿意如此担心?可是婧儿毕竟身子弱,如此这般自损身体,我怎能放心。对了,我岳丈呢?”
阿俊道:“武先生自打来了湔州便总是独自呆在房中,尤其这两日,更是将自己关在房中,到现在未见他出门。曾命人取了各类药材送到他房里,时常能闻到药味儿从他房中飘出,也许在煎什么药吧。”
“煎药......”顿时,肖寒脑中闪现出婧儿闺房那摆满药材的套间内的情景......心中豁然一亮,忙对一名丫头说道:
“快,速去将武先生请来。”
“是。”
......
丫头腿脚甚快,不一会儿便返回卧房,身后紧紧跟着武德轩。
肖寒一手按住腹部,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口中唤道:“岳父大人来了。”
武德轩面色极为紧张,一进来便站在床前焦急地问道:“这孩子着急忙慌的,只说你找老夫过来,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肖寒唇边扬起一抹若无其事的浅笑,摇摇头,轻声道:
“岳父大人莫急,小婿很好,请坐下说话。”
“你没事吗?没事就好。”武德轩这才松了口气。
冷杉向武德轩见了礼,二人分别落座。
武德轩心中惴惴不安,一边在凳子上坐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肖寒的脸,察言观色,似乎想从他看似平静的脸上瞧出点什么,然而,肖寒脸上除了惯有的泰然自若,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肖寒不动声色,故作轻松地说道:“阿俊回来了,说商无炀已醒转,伤势也大有起色。”
听得此言,武德轩顿时面露喜色,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喃喃道:“太好了,太好,婧儿终于不用......”说到此,他陡然发觉说漏了嘴,忙闭上了嘴巴。
肖寒淡然地看着他,轻声问道:“岳父大人方才说‘婧儿终于不用’,不用什么?”
武德轩尴尬一笑,忙回道:“婧儿终于不用......不用.....不用再待在伏龙山了嘛,那不是就可以回来团聚啦,嘿嘿。”
见武德轩憋得脸红脖子粗,好不容易圆了这句话,也实在是难为他了,肖寒也不打算揭穿他,心想着,既然你们瞒着我,我就索性成全了你们的善意,点破未必是好事,想到此,他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商无炀身子好了,婧儿自然就能回来了。”
肖寒陡然沉下脸来,委屈地嘟起嘴,埋怨道:“岳父大人只有宝贝女儿,哪有我这女婿呢?”
武德轩一愣,茫然不解道:“贤婿何出此言啊?”
肖寒不满地嘟囔道:“您这女婿如今便躺在您面前,您都一点不关心么?您可不能怠慢了小婿啊,若让我一直这样躺在榻上,婧儿回来了一准得取笑您医术不够精湛了。”
“啊?哦!”武德轩错愕之下方恍然大悟,或许是自己心中过于记挂婧儿,进来多时也未查看女婿的伤势,没想到这女婿倒生出了醋意,不由得尴尬一笑:
“哎呀呀,贤婿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老夫哪能不关心贤婿呀,贤婿可不敢乱想啊,要是亲家知道了,岂非怨我偏心呢?”
得知商无炀醒了,婧儿就能尽快回来,武德轩心情乍然由阴转晴,脸上也多了些许笑意。他伸出手来握住肖寒的手腕,道:
“这两日都是让他们给你换药,老夫倒是偷闲了。来来来,老夫给你把把脉,看看我女婿伤势如何了。”
肖寒也不说话,任由他为自己把脉。
不知何时,阿俊站在了门外,因听得武德轩说话的声音,故此才没有进来,却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满耳,这番话听下来,心中暗自对自己这位少将军佩服不已,如此不动声色轻飘飘三言两语,便哄得武德轩不得不加快给他疗伤的进程。显然少将军这是急于尽快康复了好亲自去伏龙山。
武德轩三指搭脉,神情专注,边把脉边点头,“嗯嗯,不错,贤婿这两日的脉搏强劲了许多,只是,肝火尚有些旺盛,还需静心,多多静养才是。来,让老夫看看你的伤口恢复得怎样。”
冷杉忙上前掀开了肖寒的被子,扶着肖寒躺了下来,解开衣衫,露出绑缚着白布的腹部。
解开白布,半尺长的伤口加之一条条缝合的线,便如一只巨大的粉色蜈蚣贴在肖寒白皙的腹部,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他伸手在伤口四周轻轻按压了几下,见肖寒面色平静,似乎已无明显痛感,于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嗯嗯,用了老夫的独门刀伤药,伤口恢复的甚好,过个十天半个月便可下床慢慢活动一下了,记得啊,这几日不可随意乱动。”
他抬手自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瓶子来,用手指抠出些粉末,轻轻抹在他伤口四周。
一丝清凉的感觉在腹部升腾而起,甚为舒适,还有一股独特的淡淡清香,肖寒问道:“这是什么?”
武德轩道:“婧儿自制的‘玉仙粉’。”
“玉仙粉?”肖寒甚为好奇。
武德轩点头道:“原是婧儿给柳小姐特制的,为她祛斑用的,不过,这东西着实好,亦能取出伤疤,老夫在家翻出一瓶就顺手带来了,坚持涂抹还能去疤痕呢。”
武德轩却不知,他翻出来的这瓶玉仙粉,却是小翠生前照着婧儿的方子做的。
“贤婿哎,你得快些好起来呀,若是婧儿回来见你还没有康复,又要怪我这做大夫的爹无能了。”
此言正中肖寒下怀,打铁还需趁热,肖寒忙加了把火:“可不是嘛,所以有劳岳父大人快些让小婿的身子好起来哦,到时候我就去萧先生面前炫耀炫耀,岳父大人不仅为我治好了伤,还为我修复了疤痕,岂非美哉?”
武德轩摇头晃脑,得意道:“那是自然,怎能让师兄小瞧了老夫。”
陡然露出一个神秘地笑容,低声道:“贤婿你想不到吧,你岳父我特地给你炼制了一种丹丸,刚刚‘新鲜出炉’啊,此乃老夫这几日的心血之作,虽比不得师兄那保命丹,倒也是个生肌强骨的良药,老夫担保,服了此药,包你十日内可以起身,一个月内可以行走如常,两个月内可以健步如飞。”
“还要这么久?”一丝焦虑之色在肖寒眼中一闪而逝。
武德轩嗔怪地瞪起了双眼,说道:“这还久啊?也不瞧瞧你这伤有多重,缝合伤口容易,若让肠子肚子妥妥地归位可不容易呢,你呀,心急吃不到热豆腐,还是安心养伤吧。”
肖寒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夸赞道:“岳父大人果然是一代名医,短短数日便研制出这等良药,当真令小婿刮目相看,有您为小婿疗伤,小婿自是很快便能痊愈,小婿在此多谢岳父大人了。”
武德轩被肖寒夸的飘飘然,口中说着:“你等着啊,老夫这就将药丸给你取来。”言罢忙不迭地回房取药。
见他匆匆出了门,肖寒面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一抹焦急和忧虑再次浮现在眸中。
冷杉看在眼里,忍不住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来,道:“哥,你这嘴皮子还真厉害,‘新鲜出炉’的灵丹妙药,这武先生跟萧先生有一点可真像,都经不起夸啊。看来,不出十天半月你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肖寒说道:“尚未恭喜冷将军官任承宣使,你不去京城上任,整日里赖在我家做什么?”
冷杉“嘿嘿”一声苦笑:“昨日晚间才有人来报君昊兄就知道了?唉,自打北峰岭一役后,老皇帝就唤了我爷爷去,说是念我护国有功,便封为承宣使,哥哥你可最了解我,我本无意为官,可是老皇帝圣旨已下,不得已只能接下。”
肖寒微微一笑,道:“倒是个从三品,不错啊,没想到,冷家终于做到‘满门将才’了,你难道不知道咱们的皇上求贤若渴啊,但凡是人才的,都收在身边才最好。”
冷杉叹息一声,苦着脸道:“我这人就怕约束,既如此,也只得先上任玩两天,待我不想玩了,就辞官归隐也未为不可。”
肖寒笑道:“好,归隐归隐,待天下太平了,我们一起归隐,我带着我的婧儿,你呢?对了,听说你对柳奕之的女儿挺有好感?”
冷杉顿时红了脸,道:“胡言乱语,准是阿俊嚼舌根子的,我就是随便跟他聊了几句他就来告状了,这小子,我找他去,非要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如此编排我……”
口中说着,脚下已是慌不迭地逃了出去……
第218章 我是谁
伏龙山小云天
一名丫头坐在床头,婧儿斜靠在她身上,萧吕子将药丸小心地塞入她口中,端来了茶水,细心地用个小勺一口口喂她喝下。
萧吕子看着婧儿将药丸吞咽了下去,这才轻轻放下水碗,回到床榻边的凳子上坐下,口中说道:
“来吧,看看婧儿恢复的如何。”
言罢取了她的手臂来为她把脉,婧儿抬眼望着须发尽白的萧吕子,晶亮的双眸闪烁着月光般柔美的光泽。
萧吕子始终低垂着头,细细把脉完毕,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收拾桌上摆放的银针,婧儿的眼神随着他的身形而动,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开口道:
“师父,婧儿的身子好多了吧?”
听得婧儿轻唤,萧吕子扭头看过去,眼神中满是慈爱,温言道:
“当然,婧儿别忘了,你师父我可是神医,有师父在啊,婧儿的身子定然很快会康复的。”
婧儿露出了慰藉的笑意,低声道:“那便好,谢谢师父。”
当萧吕子转回头的那一瞬间,笑容收敛,面色陡然凝重,手下收拾包裹的动作却越来越快,收拾完毕,往腋下一夹,头也不回地便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
“丫头,师父去给你煎药,你好生歇着啊。”
也不待婧儿回应,萧吕子逃也似地夺门而出,沿着长廊,脚步匆匆。
……
素来机警的萧吕子,此刻不知为何走的匆忙,居然未曾发现,就在院中假山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身后还静静地站着两个人。
此人却正是商无炀,此刻,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苍白而憔悴,曾经那双鹰一般犀利的双眸,如今却是藏着浓浓的忧伤。
他默默看着面色黯然的萧吕子从婧儿卧房出来,又脚步匆匆地离开,心中暗自困惑:不是说婧儿醒来了吗?为何还不准我们去探视?为何萧吕子好似丢了魂似地?是婧儿根本没有醒来?亦或是又有何变故?
商无炀越想心中越是忐忑不安,这会儿萧吕子离开了,他实在忍不住了,他伸手撑着山石便要起身,等候在一旁的耿宇和护卫德庆忙上前来,将他的手臂分搭在他二人肩膀上,缓缓向婧儿卧房走去。
……
在耿宇和德庆的搀扶下,商无炀拖动着虚软的双腿,艰难地“走”到婧儿居住的厢房前停住了脚步,恰见房门开启,一名丫头手中搭着一件白色孺衣长裙走了出来,返身关闭房门后,正要离开,一抬头便见到商无炀,正待施礼,商无炀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随即压低声音问道:
“听说婧儿醒来了,如今情况如何?”
那丫头嘟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抬起一只手做喇叭状掩在口边,轻声道:
“婧儿姑娘是醒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
商无炀满心困惑,问道:“怎么叫不记得了?”
丫头轻叹了一声,道:“姑娘醒来便问这是哪里,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便是连萧先生都不认得了。”
宛如五雷轰顶,震的商无炀五内俱焚,痛之入骨,终于明白萧吕子方才为何那般失魂落魄的神情,也难怪他不准别人去探视。
商无炀咬牙强抑着心中的痛,低声问道:“她,睡了吗?”
丫头摇摇头,“没有,姑娘总是出虚汗,萧先生说,怕姑娘出汗受凉,便吩咐我们,姑娘一出汗便要换一套衣裳,这不,”她扬了扬手中衣衫,道:“刚换下的我正要拿去浆洗呢。”
商无炀看着紧闭的房门,沉声道:“打开门。”
“这......”丫头左右为难。
耿宇问道:“怎么?不方便吗?”
丫头嘟囔着小嘴,苦着脸道:“也不是,只是萧先生嘱咐过,姑娘现在的状况,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免得生出意外。”
听得此言,耿宇抬头望着商无炀,劝道:“少主,要不,您就别进去了吧?”
商无炀双目紧紧地盯着房门,沉默不语。
德庆见状对丫头说道:“难道你们还不放心少主吗?少主总不会伤害了婧儿姑娘吧?还不快去开门。”
那丫头仰望着商无炀,见他目光直勾勾望着房门,知他是铁了心要进去的,只得叹了口气,道声“是”,返身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门不开,商无炀的心便如猫抓般地焦躁不安,如今门打开了,心下却又不自觉地慌乱起来,这几日的担忧、焦虑、惶恐和期盼都在瞬间凝聚成了一股邪气,击打得他的心跳加速,惶惑不已。
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缓缓迈动双腿,一步步挪到门前,艰难地跨过那道门槛,走了进去......
婧儿半坐在床榻上,身着一袭蓝色长衫,乌黑的发丝长长地披散在肩头,后背垫着枕头,腿部盖着一床绿色丝绒锦缎被子。
骤然见耿宇和德庆搀扶着商无炀走了进来,不由得一怔,眼中一片茫然。
倒是一旁伺候的丫头见到来人,忙施礼,道声:“少主。”
“少主?”婧儿打量着他们,虽是一脸困惑,倒并未显出丝毫慌乱之色来,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你们是……”
商无炀直勾勾盯着婧儿,见其面色红润,一双大眼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那份清纯优雅和绝美之姿,看上去便与从前并无二致。
他奋力挪动着僵硬的双腿向前走了两步,他只想离她更近一点,可又怕太近了吓到她,便在五步开外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婧儿,你还好吗?”
婧儿双眉微蹙,见眼前这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子毫不避讳地直视自己,双眼中充满了关切和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感,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却又在记忆中模糊得无处寻觅,心中甚是迷茫,开口道:
“请问公子,我们,认识吗?对不起,师父说我失忆了。”
一声“公子”叫得他心头一痛,脑袋嗡嗡作响,一颗心几乎在瞬间碎裂成无数片,仿佛呼吸不畅,他嘴角微颤,到这一刻,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他神色异样,婧儿问道:“这位公子,你,还好吗?我们,认识吗?”
一阵揪心的痛令他不自觉地眼眶潮湿,商无炀仰头深吸一口气,须臾,向她看去,柔声道:
“是,我们认识,婧儿,我是......商无炀。”
“商无炀、商无炀.......”婧儿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这个名字,可是大脑中依旧混浊一片,毫无头绪,好半晌,她摇摇头,轻声道:
“方才听这位妹妹唤你‘少主’,似乎有些熟悉,但是……对不起,请恕婧儿愚钝,一时想不起来。”
又望着商无炀僵硬的双腿,问道:“你是受伤了吗?”
对丫头吩咐道:“快扶你家少主人坐下吧。”
丫头忙搬了凳子来放在商无炀身后,扶他坐下。婧儿抬手掀开被子,翻身下床,那丫头即刻取来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婧儿径自走到商无炀面前,缓缓蹲下身来,商无炀错愕惊呼:“婧儿......”
“嘘,别说话。”
婧儿打断了他的话,伸出一双葱段般白皙细嫩的小手在他腿部轻轻按压,片刻后,站起身来,一双晶亮的眸子望着他,说道:
“若婧儿没看错,你应该是个习武之人,不过,似乎大病一场,太久没有行走了,才不利于行,不碍的,每日坚持走个百十步,不出一月,你便能健步如飞了。”
“果然是女神医,一出手便知前因后果,多谢了。”耿宇忍不住夸赞。
“女神医?”婧儿一愣,沉思片刻,随即点头道,“好像是有人这样夸过我。”突然嫣然一笑,道:
“婧儿可不喜欢这个称呼,有些托大了。”才这一会儿,她气息微喘,显出一丝疲惫之态,丫头忙将她搀扶到榻边坐下。
“婧儿,你没事吧?”商无炀连声音都不敢大,生怕吓到她。
稍稍歇息,她神色恢复正常,冲着商无炀抿口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只不过淡淡一笑,温柔恬静,如深潭的净水沁人心脾,乌黑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直坠至腰,惊艳到心悸的婀娜身姿,如彩蝶翩翩而舞,令人不得不为她那清雅灵秀的光芒所折服,商无炀亦是怦然心动,神思恍惚如入梦境,这一刻,本该腾起在眼眶中的泪水,却一滴一滴地滑落到心里,那颗已然脆弱的心浸泡在泪水里,一点点地被融化.....
骤然看见商无炀这双直勾勾望来的眼睛,两道热辣辣的光芒刺的她甚是不自在,婧儿不由得双颊微红,轻咳一声,正色道:
“公子,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听得此言,商无炀这才惊觉自己一时恍惚失了态,眼神慌乱地移开,心中暗自责备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的确不该如此肆无忌惮地望着一个女子,忙额首自责道:
“是无炀失礼了,只因见到婧儿身子大好,心中一时高兴,有些忘乎所以,还请婧儿莫要怪罪才好。”
婧儿平静地望着商无炀,微露愧疚之色,道:“听你之言,看来我们的确很熟,可是,恕婧儿现在想不起来。”
商无炀心中一阵撕扯般地痛,而面上却扬起轻松的微笑,“婧儿不过生了病,很快便会好的,不过,无炀还羡慕你呢,如今你得以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心事,心情好了,对身体的康复倒是有利的。”
婧儿双眉一扬,问道:“怎么,莫非我常有烦心事吗?”
“啊......”商无炀一怔,忙回道:“没有没有,婧儿天性淳朴、开朗,哪里有什么烦心事,无炀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一个人只有心情愉悦才能让病体尽快康复不是吗?”
婧儿默默地望着商无炀,唇边微微扬起一抹矜持微笑,轻声道:
“公子倒很是会说话呢。对了,公子,既然你跟我相熟,是否可以告诉我一些往事呢?一个人、一件事,哪怕生活中的片段也可?如此或许可以唤起我的记忆。”
听得婧儿这番要求,商无炀怔怔地望着婧儿,一阵心神恍惚,试探性地问道:
“肖寒,还记得吗?”
“肖寒?肖寒......”婧儿双眉拧成了结,在脑海中搜寻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茫然地摇摇头,道:
“还是听着很耳熟的,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告诉我,肖寒是谁?”
商无炀眸中闪出一丝复杂的光泽,轻声道:“既然忘记了,是不是可以当做不存在?何不重新开始?”
婧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婧儿不想不明不白地活着,我必须要了解我的过去,必须!”
“过去,有这么重要么?”商无炀有些许沮丧。
她的眼神坚定,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这就是她,即便失忆,她的性情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她,还是原来那个她。
商无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耻,在婧儿失忆的时候,他居然有了此等荒唐的想法,一向以严气正性、血性男儿自居的他为自己脑海中瞬间产生的邪恶念头感到不耻,忙收敛起混乱的心神,正色道:
“好,婧儿放心,你需要无炀做什么,无炀一定会尽力助你。”
婧儿抿口一笑,“谢谢你,公子。”
“……公子。”商无炀无奈地苦笑。
第219章 暖情助心
萧吕子匆匆回到冬暖阁,“啪”地一声,反手关上了房门。
背靠门板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眼神空洞无物,好似自己面前不过是一个虚空的世界一般,他若有所思,却又毫无所思,就这样,倚靠在门后许久,许久......
房中寂静无声,便似连喘息都不再有了,门外春日阳光普照,而房中的空气却犹如深冬,冷的连空气都几乎冻结。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吕子好似被脑海中瞬间闪现的一缕思绪唤醒,他大步流星走到桌案前,手忙脚乱地取了纸笔来,略一沉思,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下诸多药材来,细细研究一番,又将纸揉成一团扔在脚下,重新取了纸来继续写。
........
当夜,商齐夫人、千苍漓匆匆赶到冬暖阁。
三人围坐在桌边,愁眉不展。
千苍漓说道:“原以为少夫人有萧先生照料定然不会有事,少夫人又再三嘱咐,为了让少将军安心养伤,每每报信均只可报平安,谁知少夫人先是晕厥,后又失忆,这屡屡突发状况当真令人措手不及,我可如何向少堡主交代啊。”
萧吕子亦是神色愁苦,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瞟了他一眼,低声道:
“当时老夫还信誓旦旦地对师弟承诺,只要有老夫在,必然还他们一个活蹦乱跳的婧儿,可如今却是一团糟,别说是你了,便是老夫也无法向那老东西交代了,唉!”
商齐夫人心烦意乱,早没了主意,只将个期待的眼神盯着萧吕子,道:
“萧先生,您是神医啊,我等也都瞧见了,您为了给这两个孩子疗伤已是劳身焦思,夜不能寐,这些日子来,您熬的头发都全白了,可不管怎么说,您是神医啊,若您都没有办法治愈婧儿,那放眼这天下还有谁能帮得了她?老身相信,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萧吕子重重叹息一声,道:“上回给她逼出体内那股邪气之时,老夫就一直担心婧儿的脑部会因为受到冲击而受伤,原本她安心静养,老夫定能帮她调理好身子,可是,偏偏她重伤之余执意要放血救治你那宝贝儿子,老夫再三劝阻无果,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听她的,老夫想了百十种可能产生的后果加以防范,却万万未曾想到她会失忆,现在别说是老夫了,便是连她自己是谁她都不知道了。”
商齐夫人双眉紧锁,长吁短叹,满面愁容,说道:
“炀儿得知婧儿身子转好,好生高兴,只是他双腿僵硬,不良于行,否则早就坐不住了,老身不准他起身,只说替他去探视婧儿,回来自然会将实情告诉他,他若知道婧儿这般状况,还不知有多难过呢。”
千苍漓沉思片刻,问道:“萧先生,千某虽不懂医术,但也多少见过些许患了失忆症的人,多是头部受到重创,或者受到外来极强刺激所致,而少夫人素来性格开朗,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绝非小肚鸡肠之人,不知少夫人怎的会严重到失忆的程度?”
萧吕子充血的双眼黯然无光,浓浓的伤感令他的情绪极度低落,口中说道:
“既然话说到此,老夫也不妨直言相告,老贼打入婧儿体内那股真气乱冲乱撞已然导致有血块淤结于其脑部,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都要放血,缺血和虚弱导致血流不畅,更加无法自行将那淤积在脑部的血块冲开,血块压迫了脑部神经,最终导致记忆缺失。唉,也怪老夫大意了,早些日子婧儿就总是觉得头晕,只是都是转瞬即逝的症状,也并未出现什么明显的不适,那时又正忙于为你家那小子调配疗伤的药材,故此便未曾多加留意,都是老夫的错呀。”
见萧吕子痛心疾首、懊恼不已的样子,千苍漓亦是满腹担忧,“那如何才能将她脑部血块去除?”
萧吕子为难地摇摇头,“去除血块,那可是要开颅的,谈何容易,没有十分的把握,老夫也不敢轻易为之。”
“开颅?那可如何是好?”商齐夫人焦躁不安地问道:“要不,先生先让我们去看看婧儿吧?否则老身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啊。”
见萧吕子垂首不语,商齐夫人心中难过,不由得红了眼眶,苦苦央求道:
“萧先生,您就准我们去看看她吧,虽说她或许不认识老身了,可我们都可以帮助她回忆过去的事啊,说着说着,说不定她便想起来了呢?不妨一试啊?求你了萧先生!”
“是啊是啊,夫人的顾虑苍漓感同身受,我们多陪她说说过往之事,没准便能让她想起什么来呢也未可知,您就让我们试试吧?您瞧,自打婧儿晕厥后,夫人她便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可怜她牵挂婧儿的一番心思,求您让我们见见她吧。”千苍漓也急急连声附和。
看着他二人满眼的乞求之色,萧吕子沉吟片刻,喟然叹息道:
“婧儿的失忆并非心理疾病,而是重伤所致,不清除颅内的淤血是很难让她康复的,不过,你们实在想去的话,也好,多些人陪她说说话,也有助于让她的大脑始终处于活跃状态,或许对她有一定的好处,那,你们就去看看她吧,只是,不要时间太久,她身子还很虚弱,需要休息。”
见萧吕子同意了,商齐夫人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忙站起身来,说道:
“放心吧萧先生,老身就去陪她说说话,绝不会影响她休息,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萧吕子缓缓点了点头......
见他二人急匆匆离去的身影,萧吕子心情异常沉重,他自是明白商齐夫人等人对婧儿的喜爱和关切确是发自肺腑,因此,尽管他清楚地知道,根据婧儿现在的状况,任谁去跟她谈过往的事,想帮助她恢复记忆都几乎是不可能起到作用的,可为了不让商齐夫人过于担忧焦虑,也只能由得他们去,至少,他们陪婧儿说说话多少还能激发婧儿的情绪波动,增加血流速度加快,倒也并非坏事。但是,婧儿这颅内淤血绝非轻易能去除的,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做好给婧儿开颅的准备,他需要静下心来,想方设法地为她制定一套合理的治疗方案来。
……
婧儿目前所居的卧房乃是后院夏凝阁,未得萧吕子的同意,即便是商齐夫人也不敢踏入半步。只是,萧吕子不知道,商无炀早就偷偷进去过了。
商齐夫人连日来已是多次恳求萧吕子允许她探望婧儿,如今他终于松了口,商齐夫人怕他反悔,忙不迭地直奔夏凝阁。
明明早有了心理准备的,可是一见到婧儿那懵懂而茫然的目光时,商齐夫人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握着婧儿的小手哽咽道:“我的儿啊,你连娘都不认得了吗?”
商齐夫人说的也并没错,婧儿是商无炀的义妹,她便是唤商齐夫人一声“娘”也是情理之中。
“娘?”婧儿身子一震,细细打量商齐夫人那悲痛的面容,似曾相识,却依然一片空白。
“是啊,孩子,我是你娘啊,你若是连娘都认不出来,岂非让娘痛心?”商齐夫人泪如雨下。
婧儿攥紧了她的手,眼中闪出一丝愧疚之色,温言道:“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但您说是我娘,您就一定是我的娘,娘,不哭了。”
商齐夫人耳听得婧儿脆生生唤自己一声“娘”,刹时触及心底深处最柔软处,不由得越发伤感,悲从中来,唤一声“我的儿啊”,一把抱了婧儿泣不成声。
婧儿被她拥在温暖的怀抱中,听着她慈爱的呼唤,感受着来自母亲的关爱,心中温暖至极,更是心痛至极,情不自禁地回抱着她因啜泣而不断颤抖的身子,一双小手轻拍她脊背,柔声道:
“娘不哭,婧儿不是好好地吗?即便婧儿现在记不清您了,可是我相信,您就是我娘,只有娘才会对婧儿这么好,对不对?师父说了,他很快会治好婧儿的病,娘别担心。”
“娘不担心,娘不担心,啊,好孩子。”
“娘。”
“我的女儿啊,你如此当真叫娘心痛死了。”
……
商齐夫人抱着婧儿哭了良久,终于渐渐止了泪,婧儿取了帕子来轻轻为她将纵横的涕泪擦拭干净,商齐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红肿的眼中漫溢着慈爱之色,轻声道:
“孩子,娘以后每日都来看你,好不好?”
婧儿甜甜一笑,道:“好的,娘,不过,娘不能再哭了,娘再哭,我也要跟着哭了哦。”
“好女儿,”商齐夫人露出了一丝笑容,柔声道:“娘不哭了,婧儿生病了,师父给的药你就要好好吃,要是想不起来咱们就先不想,免得脑仁疼,往后啊,娘会每日带你四处走走,别总闷在房里,如今入春了,天气渐暖,出去晒晒太阳,对你身子的康复有好处,待你身子都好了,没准啥时候就都想起来了。”
“是,娘,过两日,婧儿身上有些气力了,就随娘出去看看。”
“女儿,你很快就会好的,娘方才命人去做了一些婧儿喜欢吃的点心,一会儿就会送来。”
“谢谢娘。”
婧儿一口一个“娘”,商齐夫人一口一个“女儿”,宛如一对真正的母女一般亲切自然,毫无违和感,即便是远远站在门前的千苍漓看在眼里,亦是心中凄凄,感动不已。
他纠结于心的是:此情此景他又该如何向少将军汇报呢?!
第220章 肉灵芝
傍晚,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手中提着个硕大的黑色包袱,大踏步走进兰林苑,刚进院门便高声唤道:
“小姐、小姐,我回来啦!”
房中的商齐夫人双眉一扬,对苏晴儿说道:“这是谁大呼小叫的?”
苏晴儿竖起耳朵一听,抿唇笑道:“是您的丫头回来啦。”
“丫头?”商齐夫人一怔,尚未来得及细想,那女子便径自走了进来,一见商齐夫人便唤道:
“小姐,我回来啦!”
商齐夫人滕然见到来人不由得大喜过望,起身迎上去,道:
“哟,是夕悦啊。”
曼罗丢下手中包袱,“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笑盈盈高声唤道:
“夕悦见过小姐。”话音刚落,“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商齐夫人来不及地伸出双手去扶,口中念道:“傻孩子,快快起来,莫要把头给磕破了。”
曼罗站起身来,细细打量商齐夫人,骤然错愕道:“才十余日不见,小姐怎的瘦了这许多?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听她这一问,商齐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唉,没错,自打你离开后,这山上的确发生了许多事。”
听得此言,曼罗顿时面色凝重起来,伸手搀扶着商齐夫人道:
“小姐快坐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慢慢说与夕悦听。”
商齐夫人拉着她的手在桌旁凳子上坐下。
商齐夫人长叹一声,说道:“自打那日你说你要回去处理些事务,便带着你那位师兄离开了,就在你离开的当日,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商齐夫人便将那日晚间婧儿去别院祭奠小翠,遭遇前来寻仇的苗贺老贼三徒弟艾罗率领的三十余名血奴,在激战中,肖寒重伤,商无炀亦是伤重人事不省,婧儿不顾自身重伤未愈,以切肤放血的方法救治商无炀,而刚刚生育孩儿的苗珏不但不反省已身,自始至终陷在自己的无谓的臆想中不可自拔,因拈酸吃醋而刺伤了婧儿,最终自杀身亡等事一一告知了她。
曼罗听罢倒吸一口冷气,寒了脸,沉声道:“不曾想,夕悦离开不过十余日居然发生了这许多事。”言罢突然站起身来,便欲向外走。
商齐夫人忙起身唤道:“你去哪里?”
“我去拜见少爷。”曼罗回道。
商齐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怎的性子如此急躁,也不问问他在哪里就自顾自地往外跑。”
曼罗听之一愣,问道:“少爷不是在书房吗?”
商齐夫人笑道:“炀儿如今就在我这院中东厢房里,你自去寻他吧。”
曼罗这才“哦”了一声,走了出去。
见得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苏晴儿微微一笑说道:“夕悦这性子虽有些鲁莽,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商齐夫人嘴角划过一抹浅笑,回道:“可不是嘛,小的时候就很机灵,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那么多丫头里,她年岁最小,却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唉,可惜啦,若非当初铁面阎罗那老贼将她带走,将她变成了‘曼罗’,她又怎会颠沛流离,吃那许多苦,整日里在打打杀杀中求生呢。”
苏晴儿惋惜地轻叹一声道:“也是......”
她的目光落在曼罗丢在地上的那个大包袱上,好奇地问道:
“这装的什么呀,怎的这么大个包袱?”
商齐夫人回道:“一进门就看见她提溜着呢,说是去办点事,居然弄这么大个包袱回来,也不怕这一路上把自个儿给累着了。”
苏晴儿笑道:“这老夫人可是多虑了呢,您没看她提着这么大的包袱轻松得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商齐夫人笑道:“也是,这孩子如今一身武功,提这点东西对她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
........
不过一刻钟,曼罗又急匆匆地“冲”了一进来,二话不说,蹲在那个大包袱边,抬手便去结上面的扣,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那个大包袱,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可是把商齐夫人和苏晴儿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但见那包袱里,一大堆散乱着的珍珠玛瑙金银细软光彩耀眼,琳琅满目,几件换洗衣衫也胡乱地团在里面,商齐夫人错愕不已地说道:
“夕悦,你,你这是,打家劫舍去了么,怎地弄这许多金银细软来......”
曼罗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自顾手忙脚乱地翻寻着什么,随后在里面寻出一个长形的朱漆匣子,小心翼翼,宛如捧着什么贵重的宝贝一般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商齐夫人面前停下......
商齐夫人懵懵懂懂地望着她,和她手中的朱漆匣子,还有那包袱中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惶惑地问道:
“夕悦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曼罗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包袱中那些炫目的珠宝,随即将那匣子轻轻放在桌上,说道:
“小姐放心,夕悦虽跟随老贼近二十年,但夕悦绝非鸡鸣狗盗之徒,这些珠宝首饰都是我替老贼去杀人时,夕悦存了仁心偷偷放了人,别人心存感激送给我的,我都藏起来了。老贼死后,我和师兄偷偷回了血奴司,将他的父母救出,我也将这些宝贝都一股脑带了过来,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便全部交给小姐您了。”
“救你师兄的父母?怎么回事?”商齐夫人诧异道。
曼罗回道:“茹鸮的父亲原是铁面阎罗苗贺的师弟,因不愿追随苗贺在血奴司助纣为虐,苗贺一怒之下便将他夫妻二人关押起来,并将他们唯一的儿子带进了血奴司,这孩子为了保住他父母的性命只得虚与委蛇,成为了苗贺的四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兄茹鸮,如今老贼已死,夕悦便与他一同回了川阳国救出了他父母。”
商齐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前番前来寻仇的三弟子你可认得?”
曼罗摇头道:“老贼行事极为诡秘,他的很多属下我们都不认得,即便是几位师兄弟也都是极少相见,毫无师兄弟情谊可言。方才我也听少爷说了,艾罗重伤之下居然还是让她逃了。”
商齐夫人颔首道:“是啊,没想到她这么厉害,咱们山上护卫武功不及他们,加之炀儿和肖将军还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婧儿,顾此失彼,便让那厮给逃了。”
曼罗道:“小姐放心,夕悦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有夕悦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家少爷和您。”
商齐夫人笑道:“如此甚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高兴了。”
曼罗道:“夕悦世上再无亲人,更无处可去,蒙小姐不弃,容夕悦留在小云天,那夕悦便似从前那般好好服侍您。这些个金银珠宝便交给小姐处置,可以为咱们小云天招兵买马,还有……”
又将桌上那匣子推到商齐夫人面前,说道:“这里的东西可比那些金银珠宝更加贵重了,小姐您瞧瞧。”
她打开了那个匣子,里面不知何物以黑布裹得严严实实......
商齐夫人和苏晴儿都好奇地凑了过去。
随着黑布被一层层剥离,里面露出一个一尺长五六寸粗的白色物体,既像一段奇形怪状的木头,又像粗壮的手臂,上面遍布一条条血管一般的褐红色管状凸起。
商齐夫人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究竟是何物,口中道:“这是何物,长的如此奇怪,好似人的手臂一般?”
忍不住抬手触碰了一下,触手却更像皮肤一般极具弹性,惊的她忙缩回了手。
曼罗笑道:“这是肉灵芝。”
“肉灵芝?”商齐夫人惊讶地望着那根奇怪的东西。
“小姐,这肉灵芝可谓是百药之王,《神农本草经》中曾有记载:‘肉灵芝,无毒、补中、益精气、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此物乃天地之气浑然天成,千万年或不可得。此物若是入药,那功效更是不可估量。”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越发地惊讶,“如此稀罕之物夕悦又是从何处得到?”
曼罗回道:“五年前,苗贺老贼要我去诛杀一名川阳国的江湖侠客,夕悦见其乃是雅正君子不忍下手,便偷梁换柱,以一个盗匪的人头替代了他,那江湖侠客感激之余,便以此物相赠,曼罗自知其乃绝顶珍贵之物,便悄悄将它藏了起来,此番便将它一并带了回来,如今少爷和婧儿姑娘伤重如斯,这肉灵芝终于可以物尽其用了,还请小姐将它交给方山神医。”
言罢便将肉灵芝以黑布重新包裹住,递交给商齐夫人。
商齐夫人双手小心接过,心中莫名激动,情不自禁下眼中已是盈上泪来,说道:
“夕悦啊,你这可当真是雪中送炭了,有了此物,或许这两个孩子都有救了。”
忙转身将肉灵芝捧到苏晴儿面前,说道:“快,速速送去给萧先生。”
“哎。”苏晴儿喜不自胜,将这肉灵芝捧在怀中,便如同呵护着初生婴儿一般地谨慎小心,喜滋滋地出了门,直奔后院而去。
看着苏晴儿出去,曼罗说道:“原本我是想将此物给小姐养身子的,肉灵芝乃药中之王,更是本经上品,有长生不老之效。只是,如今少爷与婧儿姑娘有难,便先紧着他们用,只能委屈小姐了。”
商齐夫人混浊的泪光中满是疼爱之色,伸出手去轻轻攥住曼罗的手,触手之下却是异常地粗糙,想着这孩子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苦,不免落下泪来,哽咽道:
“夕悦,也不妄老身疼你一场,你有这心,老身已经心满意足了。”
见着商齐夫人落泪,曼罗不由得慌了手脚,口中忙不迭地轻唤:“小姐,您怎么哭了,是夕悦说错了话吗?夫人.......”
这一声声熟悉的轻唤,令商齐夫人骤然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手把手教十岁的夕悦写字作画的场景,每每自己心情低落的时候,她也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急急地问着:“小姐,你怎么不高兴了?是夕悦做错什么了吗?”
可如今一晃她们却分别了已近二十年了,又何曾想到还能有相聚的一天。
泪眼婆娑中,轻轻抚摸着曼罗粗糙的手,商齐夫人不无感慨的喃喃道:
“夕悦啊,你很好,真的很好,唉,老身是真的老了,这些日子以来,孩子们一个个地都受了伤,炀儿这才醒转,婧儿又倒下了,偏偏夕悦你也不在身旁,老身这心里没找没落的,更是没了半点主意,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这泪水都要流干了。夕悦啊,你打小就跟着我,便如同老身的妹妹一般,说起来,你也算得商将军府中的老人了,从今往后,你便陪在老身身边,夕悦也不要唤我小姐了,喊我声姐姐吧。”
听得此言,一阵热浪滕然在曼罗心头翻涌,她深深地凝视着商齐夫人:双鬓已见白发,噙泪的目光中满含期待,慈祥的面颊上犹自挂着泪珠,这一刻,曼罗心中悲喜交加,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口中颤声轻唤:
“姐姐......”
“哎,夕悦。”商齐夫人柔话刚出口,泪水已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伸出双手将曼罗扶起,泪水虽流,可心里却是欢喜不已,哽咽道:
“夕悦,你回来了,我真的好高兴。”
曼罗亦是喜极而泣,泪如雨下........
第221章 燃眉之急
深夜的官道上马蹄“嘚嘚”扬起长长地一串尘土,马上一男子,身着黑色镶滚金边劲装,一顶黑色斗篷呼啦啦迎风飞扬,此人正是被阿俊派去伏龙山打探婧儿状况的护卫,他似乎还嫌马儿跑的太慢,手中马鞭高高扬起,不停地沉声高喝着“驾”“驾”,一路快马加鞭直向京城飞驰而去......
已是子夜时分,那护卫驱马奔至将军府门前,“吁”一声疾勒缰绳,未待马匹停稳,便翻身跃下,家丁见来人身着肖家护卫衣着,风尘仆仆,依旧持剑拦阻,却见那名护卫手中亮出少将军令牌,方为其打开府门,那护卫神色焦急,不发一言,疾步进府......
将军府中各房烛火早熄,长廊下悬挂的灯笼在院子和长廊上投下了斑驳的光亮,那名护卫脚尖点地,神行如风,几个起落便隐没在了长廊尽头。
不过片刻,另一个黑影疾步如飞,转眼间已来到肖寒门前。
“什么人?”
守在门外的两名家丁拦住了来人去路。原本肖寒卧房无需有家丁守护,自从肖寒回来养伤,肖夫人便在外留了两个人,以防肖寒有需要可及时有人在侧。
“是我。”
家丁举起手中灯笼一瞧,忙问道:“这么晚谭将军怎么过来了。”
阿俊沉声道:“少将军可在房中?”
“少将军已经睡下了。”家丁回道。
阿俊说道:“速去通报,我有急事禀报。”
家丁对视一眼,犹豫不决,显然不愿打扰已经安睡的肖寒。便在这时却听得房内传来肖寒的声音:“让他进来。”
继而房中烛火亮了起来。
两名家丁也不说话,闪身让在了一旁。阿俊推开门,走了进去。
肖寒身披一件白色坠地织锦长衫,如墨的长发直坠至腰间,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下闪烁着琉璃的光泽,他站在那儿,长眉高挑,容貌如画,明明是英俊潇洒的男子,这一刻偏偏拥有着超越了世俗的美。
尽管阿俊与肖寒相处已有十多年,但这一刻,心中依旧忍不住暗自赞叹,一时间竟有些失了神。
肖寒见他傻呆呆地看着自己出神也不说话,不由得沉声咳嗽一声,问道:
“你大半夜的过来,不会是来欣赏本将军神韵的吧?”
声音虽低,却宛如当头棒喝,阿俊立时回过神来,忙抱拳道声:
“末、末将见过少将军。”
肖寒问道:“何事深夜来报?”
阿俊低声回道:“末将派去小云天的弟兄方才回来,说少夫人精神很好。”
“很好?谢天谢地!”肖寒面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免感慨万端,“有方山神医在,婧儿定然不会有事的。”
肖寒心情大好,摩拳擦掌道:“这可是大大地喜讯,那婧儿就可以回来了。”
他这里暗自欢喜,一扭头,却见阿俊低垂着头站着,一言不发。
阿俊这神情倒是令肖寒感到有些奇怪,心中暗自揣度,若只报安好,他便如此着急忙慌地半夜往自己屋里跑来汇报,显然有些牵强.......
肖寒陡然心里一紧,霎时变了脸色,一颗急速跳跃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上前一步,神情紧张地问道: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阿俊回道:“据说少夫人曾经晕厥......”
“晕厥?怎的会晕厥的?”肖寒追问道:“你方才不是说‘安好’的吗?”
阿俊回道:“少将军您先别急,早先少夫人日日切肤放血作为药引为商少主疗伤,气血亏损导致晕厥,不过第二日清晨便已经醒转,两日后,护卫也曾偷偷瞧见丫头扶着少夫人站在院中,看似气色的确很好,只是......不知为何,萧先生却不准大家探望,后来商齐夫人和千苍漓和商家少主进去探视过,可是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是面色沉重,护卫也曾打听,可他们口风太紧,无论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更多的消息,护卫担心另有原因,故此快马加鞭赶回来报信。”
“阿俊,这事我怎么感到有些不对劲啊。”
遇事一向泰然自若的肖寒,此刻失魂落魄般地在房中走来走去,神情甚是紧张。
思忖片刻,陡然站定,冲着门外唤道:“来人。”
家丁应声走了进来:“少将军。”
肖寒沉声道:“速速为我更衣、备马。”
家丁一愣,说道:“少将军,您这是要去伏龙山吗?武先生不是说您的身子尚未大好,不能......”
“不必多言。”肖寒打断了他的话,随手将披在身上的长衫扯下来丢在床榻上,“还有,不得惊动府中其他人。”
“这......”
见肖寒面色铁青,腹热心煎的急切神情,家丁便再不敢多言,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应了一声:“是。”便去橱柜中为他取衣衫。
另一名家丁也匆忙赶去了马厩。
阿俊问道:“少将军当真要去?”
“你说呢?”肖寒边说边取了衣衫来快速更换。
阿俊眸色黯然,攥紧的拳头关节泛白,似乎是在暗自后悔不该急于将此事告知肖寒。
抱拳道:“那我去府外等候少将军。”
........
家丁手脚利落,不一会儿便帮肖寒收拾停当,但见他: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高高束起,一根白玉簪子横插其中,一身白色金丝绣花边织锦长衫,腰缠同色金丝绣花窄腰带,脚踏白色短筒鹿皮靴,外罩毫无一丝杂色的纯白裘皮大氅,腰挎赤羽,看似不经意的一身素装,却越发衬托得这如画的容颜,英俊得无与伦比。
忧心如焚的他手持赤羽,大步流星,一路穿过院子,直奔府门而去。
府门外,阿俊已牵着自己的棕色高头大马等候在外,一身黑衣、黑斗篷的装扮显然是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
家丁牵着白龙驹走到近前,肖寒伸手接过缰绳、马鞭,二人随即翻身上马。
肖寒吩咐家丁:“明日再将此事告知母亲和武先生。”
家丁抱拳应道:“是,少将军您伤势未愈,还要多多保重啊。”随即又转向端坐马上的阿俊说道:“谭将军,劳您费心护少将军周全。”
阿俊默然颔首。
肖寒一抖马缰,双脚一夹马腹,轻喝一声:“驾”,顿时马蹄声响起,两匹马撒开四蹄,一前一后,沿着长街飞驰而去.......
肖寒与阿俊快马加鞭赶路,不过三日便已赶到了伏龙山脚下。
山下护卫皆认得他二人,忙引他们上山。
早有脚程快的护卫将肖寒来访的消息报知了商无炀。商无炀听闻骤然一惊,耿宇亦是焦虑不安,说道:
“少将军怎的突然便来了?莫非是前来兴师问罪了?”
“莫要胡言。”商无炀低声喝止,而此刻,他的心中既慌乱又愧疚,对肖寒的突然到来心下惴惴,现下婧儿这般情景,自己委实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不由得长眉紧锁,暗自叹息。
耿宇见商无炀一脸愁容,说道:“虽说婧儿姑娘毕竟因救治少主而成这般模样,可他们也不该忘记,婧儿姑娘也是少主您舍命相救回来的呀,如今若是来怪罪少主,那便是他们的不是了。”
商无炀心绪烦乱地垂着头,咬了咬牙,说道:“我深知肖寒为人,他素来心胸宽广、襟怀磊落,绝不会是你说的这般小肚鸡肠,只是,婧儿毕竟是他......心爱的女子,他若见到婧儿这般模样还不知有多难过。唉,我商无炀愧对他、愧对婧儿啊,如今他骂我也好,打我也罢,都不为过,我都接着。”
耿宇想了想,又道:“少主,您说,这婧儿姑娘的失忆之症,能治好吗?”
“能,一定能。”商无炀想也不想,目光中闪烁着坚定之色。
听得商无炀如此肯定的回答,耿宇顿时精神一振,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泽,问道:
“少主如此斩钉截铁,莫非萧先生有办法医治了?”
商无炀道:“是我自己说的。”
耿宇愣然,抬手揉了揉鼻子,撇了撇嘴,道:
“萧先生乃是当世神医,能医死人活白骨,还能治不好婧儿姑娘的病?说他治不好我都不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对了,听说前两日曼罗回来了?”
商无炀点点头,道:“是,她带回了一个千年‘太岁’,已经送到萧先生那去了。”
“太岁?”耿宇顿时惊得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骤然喜上眉梢,说道:
“那可是百年难得的药王啊,哎呀呀,有此宝贝,婧儿姑娘定然有救了,如此,我们跟少将军也好有个交代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在咱山上出了事,咱也不能推诿,不是吗?”
“走,先随我去迎接少将军。”
商无炀伸手取过倚靠在床榻边的一根拐杖,咬紧牙关挣扎着便欲站起身来,耿宇忙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搂住他的腰,搀扶他站起身来......
第222章 凄入肝脾
商无炀和耿宇刚至院门,迎面便见到急匆匆赶来的肖寒和阿俊二人。
肖寒打量着商无炀,见他面色苍白,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身子僵硬着绷的笔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在耿宇的肩膀上,显然,这次重伤令他很难那么快恢复,不由得蹙眉说道:
“无炀兄这伤势并未大好,怎的便出来了?”
见肖寒双眼中满是血丝,商无炀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无炀这条性命皆是婧儿与萧先生所救,无炀承情,更是感激不尽,得知少将军前来,无炀本当早些前去迎接,怎奈这双腿难行,耽搁了,还望少将军勿怪。”
肖寒微微一笑,说道:“无炀兄言重了,说起来你这伤皆因救婧儿所致,君昊尚未得机会谢过无炀兄,兄怎的反而如此自谦起来。”
商无炀道:“少将军不也是重伤么,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这么快就养好了?”
肖寒抬手轻轻拍了拍腹部,微微一笑,道:“我这个小伤而已,已然无碍了。”
他也只能做做样子轻轻拍打两下,这一路上颠簸,早就感到腹部又在隐隐作痛,只不过强忍着,如若这手落得重些,恐怕就要露馅。
他迫不及待问道:“不知婧儿如今怎样了?”
怕什么来什么,既然来了总要面对,商无炀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下唇,唇角勉强弯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回道:
“婧儿她、她.......”他本想说婧儿挺好,可是话到嘴边,瞥见肖寒那骤然紧张的眼神,突然心中一痛,怎么也不愿欺骗这个曾与自己在边关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更何况,婧儿是以性命救了自己,若再对肖寒有所隐瞒岂非不敬......想到此,他狠狠咬了咬下唇,豁然正视着肖寒的双眼,说道:
“她,在房里,无炀这便带少将军过去。”
言罢拄着拐杖缓缓转过身去,一步步艰难地向院内走去,阿俊三两步走上前,帮着耿宇一起搀扶着商无炀缓缓而行。
肖寒奋力压抑着那被焦虑折磨得几欲支离破碎的心,极力保持着最后一丝平静,忍耐着腹部传来的痛感,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向内院而去。
往日里不过百步的距离,在商无炀缓慢的挪动中足足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肖寒那颗紧张而焦躁不安的心,久久地被那份慌乱和期待挤压得快要炸裂,眼见得一步步靠近婧儿,那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和眷恋,和沉积已久的焦虑和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无尽的恐慌,令他每向前走一步都感到双腿无比地沉重。
他长眉紧蹙,钢牙暗咬,双拳紧握,屏气敛息,将几欲不受控制迸发而出的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强行压制在胸膛中,直到商无炀终于气喘吁吁地在夏凝阁前停下脚步,耿宇抬手轻轻扣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谁呀?”门内响起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耿宇轻声道:“是我,耿宇,少主前来探望婧儿姑娘,不知婧儿姑娘可方便?”
房中安静了片刻,随即又响起那女孩清脆的声音:“请少主稍候。”
不过片刻,传来了门栓开启的声音,随着房门徐徐打开,门内露出了一个女孩清秀的小脸,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看穿着打扮,显然是小云天的丫头。
那丫头见到商无炀,忙欠身额首,道声:“少主,婧儿姑娘请您进去。”随即侧身让于一旁。
在耿宇和阿俊的搀扶下,商无炀率先挪动着僵硬的双腿,艰难地迈过了门槛。
这时,他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肖寒,眼中的内疚和歉意越发地浓烈。虽然肖寒并不知道婧儿究竟伤势如何,但是,商无炀望过来的这一眼,却令肖寒原本就十分紧张的心情越发冷沉,那种隐隐地不安感愈发浓烈起来。
四人相继走入了房中,那丫头猛然见到紧随在后的肖寒,不由得一怔,忙施礼,看样子显然是认得肖寒的。
刚进来是中厅,里面还有一道粉色幔帐低垂着,因为是女子房间,商无炀等男子不可贸然进去,只得停下脚步,透过幔帘,隐隐绰绰望见里面站着一位女子。
“婧儿......”
肖寒心急如焚,大步上前,一抬手便掀开了幔帘,顿时,一位绿衣女子清晰地映入众人眼帘......
但见她一缕如墨的秀发随意在脑后挽了髻,细长的柳眉下,一双杏眼儿顾盼流离,微显苍白的肌肤依旧温润如玉,薄唇轻抿,唇边一抹浅笑淡如菊,轻柔得如春风拂柳,表达着无害的友善,这美得便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女子正是肖寒朝思暮想的未婚妻武婧儿。
似乎没想到她房中会一下进来这许多男子,婧儿愣然,当她看见商无炀时,微微额首,道一声:
“商公子来了。”
未待商无炀应声,肖寒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大步上前,向她伸出了双手,口中急切切柔声唤着:“婧儿。”
婧儿骤然一惊,慌不迭向后退了两步,双目惊惧地望着眼前贸然冲过来的男子,喝道:
“你是谁?”
这一声呵斥,令肖寒伸出的双手刹时僵在了半空中,他茫然地望着婧儿那双惊慌的目光,困惑而不解地说道:
“婧儿,是我,肖寒啊。”
“肖寒?”婧儿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俊美的男子,眉头渐渐拧成了结,口中默念:
“肖寒、肖寒......”
渐渐地,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向肖寒面前走了两步,一双好看的杏眼儿凝视着他。
肖寒见状心中大喜,连连点头,道:“是啊,我是肖寒,我来接你了。”
“肖寒......”婧儿喃喃自语,一双大眼盯着肖寒不停地打量,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向肖寒伸了过去,仿佛想触碰肖寒的脸。
肖寒心中一阵狂喜,正要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可是瞬间,婧儿的手却瞬间停滞,神情尴尬,而忧伤地摇了摇头,说道: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言罢不禁垂下头去黯然神伤。
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肖寒瞬间便被石化了,痴痴地望着婧儿那悲切的神情,回想着方才她说的每一句话,他俨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甚至已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房中死一般地沉寂,所有人都如泥塑木雕一般僵立静止。
……
“阿俊见过少夫人。”
便在此刻,阿俊突然开口打破了房中的宁静。
听得这声唤,婧儿再次一怔,口中喃喃道:“少夫人?”
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为熟悉,她看着阿俊,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阿俊忙抱拳躬身施礼,又唤了声:“少夫人。”
她呆呆地望着阿俊那张僵硬得毫无表情的脸,眉心微蹙,眸色忽明忽暗,问道:
“你、你又是谁?”
阿俊回道:“禀少夫人,我是阿俊。”
“阿俊?阿俊......”婧儿口中默念着他的名字,一双眼睛却在细细打量着他的脸,柳眉微蹙,口中喃喃道:
“这张脸,为什么也这样熟悉?”
随即她又将目光扫向肖寒,“肖寒、阿俊、肖寒......”她的脑海飞速运转,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这一张张面孔,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肖寒自怀中取出一物,正是婧儿那枚刻着芍药花的金镶玉簪子,他走上前去,将簪子递到婧儿面前,柔声说道:
“婧儿,你看,你还记得它吗?这是你的簪子,我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你快看看。”
婧儿望着他满含期待的神情,和温柔似水的双眸,心底深处豁然激荡,那熟悉的眼神,那磁性的声音,好像早就扎根在她心底深处一般,她并不排斥他,可是这一刻,偏偏又无从寻觅,她紧紧盯着肖寒的脸,口中喃喃自语:
“我的簪子?这是我的簪子?肖寒、肖寒......”
她的脸上忽而欢喜,忽而焦虑,竭尽全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哪怕一丝半点的回忆,可是越想脑中越发混乱。
她感到头部开始抽搐般的疼痛起来,面色苍白如纸,身子开始瑟瑟发抖,无法自持地抬起双手紧紧抱住头部,十根手指深深扣入发髻中,痛苦地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身子猛然一晃,摇摇欲坠。
肖寒豁然色变,上前一把抱住婧儿,惊呼道:“婧儿、婧儿.....”
商无炀身子微微颤抖,他痛苦地扭过头去,紧闭双眼,脸上两滴清亮的泪已悄然坠落。
婧儿双手抱头,头痛欲裂,可恍惚中似乎又有片段的影像在脑海中跳跃,口中无意识地痛苦地呼唤:
“肖寒、肖寒你在哪里,你带我走,带我走......阿俊......”突然她又伸出双手向空中摸索着,口中疾呼:
“小翠、小翠在哪儿......小翠......”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声声呼唤,肖寒悲痛欲绝,心如刀割。
他紧紧拥着婧儿,心疼地唤道:
“婧儿,你看看我,啊,我是肖寒,我就是肖寒啊,我带你回家,马上就带你回家.......”
第223章 商齐致歉
一旁的丫头着了急,疾声唤道:“快让姑娘躺下吧。”
肖寒忙一把将婧儿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而此刻的婧儿根本不会安静躺下,她发疯似的双手抱头,指甲深深插入发髻中,痛苦不堪地不停地撕扯着、翻滚着。
肖寒坐在榻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双臂用力箍住她双手,不让她撕扯自己的头发。而婧儿疼痛之时,双手又被禁锢,情急之下,居然张开小嘴,一口咬住了肖寒的手臂,肖寒双眉微微一颤,但他没有躲避,任由她发泄般地咬着......渐渐地,白色织锦的衣袖上,渗出了猩红的鲜血......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商无炀浑身颤抖,满口的钢牙几乎被咬碎,他强行压抑着心头几欲漫溢而出的伤痛,对那正急得手足无措的丫头沉声喝道:
“快给婧儿服药。”
“是,少主。”丫头应了一声,慌忙去桌上黑色匣子里取出一枚黑色黄豆大的药丸来。
肖寒咬牙将手臂从她的口中挣脱出来,丫头拿着那颗药丸迅速塞进婧儿口中......
场面一片混乱,阿俊见状,眼中闪过深深地痛,豁然转身夺门而出。
在肖寒的怀中,婧儿蜷缩着身体,大汗淋漓,痛苦不堪地扭动着身体,口中无意识地“肖寒”“小翠”地乱喊一通,肖寒无措地紧紧拥着她,痛心疾首,口中连连唤道:
“婧儿,婧儿,你看看我,我就是肖寒啊,婧儿,别怕啊,肖寒就在这里呢,你别怕......婧儿......我是怎么了,我就是肖寒啊婧儿......”
可是任凭他说什么,婧儿都不会给他半分回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在他怀中痛不欲生,可他又无能为力。
“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仰天一声吼,这刚毅的男子在此刻终于难以自控,泪如雨下......
他那悲凉凄楚的声音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伤感弥漫在夏凝阁中每一处角落,久久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药丸起了作用,婧儿开始渐渐恢复平静,终于,筋疲力尽的她在肖寒怀中沉沉睡去。肖寒小心地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躺好,再盖上一条锦被,掖好被角。
坐在榻边,用帕子轻轻为她拭去额上密密的汗水,他想尽可能地轻柔,可是他的手却在不自觉地抖动,每一个动作都如履薄冰。
看着婧儿那美丽而憔悴的脸,他的内心惶恐至极,他不断地在心中问自己: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错觉,还是幻觉?为什么肖寒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却不认识?为什么明明四目相对,却好似在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纱,如此地模糊而又不真实?那些曾经念念不忘的事情,那份刻如骨髓的感情,又怎能轻易遗忘?还是她根本不愿想起?
他的胸膛中犹如有一万把锋利的尖刀,每看婧儿一眼,就会有一把刀在他的心上残忍地切割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了,一向处变不惊的他,此时,已完全不知所措,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隔着泪雾,他看见的是婧儿静静躺在床上的朦胧身影。他多么想去呵护她,爱抚她,可是,那个深刻在心底深处的女子,如今却为何离自己那么地遥远,令他触手不及?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只有在她沉睡的时候,他终于能放肆地深情地凝视她一回,心痛了无痕。
……
随着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响起,门外一前一后冲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位是个头矮小,须发尽白的方山神医萧吕子,身后紧跟着的便是阿俊。先前他发现婧儿情况不妙,便夺门而出,飞也似地一路狂奔,将萧吕子给请了来。
萧吕子面冷如霜,进了门对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径直向婧儿奔去,在为她把了脉后,取了怀中银针袋出来,这才头也不回地说道:
“都出去。”他低沉的声音中好似燃着一团无名火,稍有不慎便会瞬间爆发。
“萧先生......”
“出去!”
肖寒刚开了口,便换来了萧吕子更为尖锐的怒喝。
商无炀心中亦是揪心地痛,可是如今唯一能阻止事态继续恶化的方法便是将他们分开,给婧儿一份安静。他暗自朝阿俊悄悄使了个眼色,便率先转身,在耿宇的搀扶下缓缓向门外挪动。
阿俊领会了他的意思,忙走上前去,对肖寒低声说道:“少将军,萧先生要给少夫人治疗,咱们先出去吧。”
然而此刻,肖寒的一颗心一双眼都在婧儿身上,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阿俊见状暗自一咬牙,索性伸手一把抱住肖寒的腰,轻轻一提,强行将他扛了出去......
直到进了书房,商无炀这才停下脚步,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水,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阿俊将肖寒给“扛”了进来,轻轻放在地上,又扶他在椅子上坐下。
商无炀紧紧盯着肖寒的脸,但见他神情呆滞,浑浑浊浊,似乎魂魄早已不在了身上,哪里还有半点英姿勃发,玉树临风的潇洒之态。
他这般失魂落魄的神情,看的商无炀亦是心如刀割,愧疚不已,有个声音在他的心中痛苦地呐喊:肖寒,我对婧儿的爱,一点不比你少,我心中的痛也一点不比你少,可是,偏偏婧儿爱的是你,你若不能振作,我又该怎么办呢?”
嘴唇轻轻颤抖一下,商无炀沙哑地轻声唤道:“君昊......”
肖寒好似没有听见似的,缓缓闭上了双眼。
商无炀心中隐隐作痛,他双眉紧蹙,再次开口轻唤:“兄弟......”
“告诉我,婧儿她,究竟怎么回事?”肖寒终于开了口。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帘低垂,低沉的声音饱含着寂寞,和凄凉,“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认识我?”
商无炀咬了咬牙,强抑心中的悲痛,尽力保持声音的平静,轻声道:“婧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肖寒重复着这句话,心中的悲恸令他无法自持地微微颤抖。
......
“没错,她记不得少将军了,谁也记不得了。”
商齐夫人面色凝重地缓缓走了进来,身后紧随着曼罗和千苍漓。
肖寒沉浸在极度的伤痛中,难以自拔,对于进来什么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娘......”商无炀唤了一声。
商齐夫人一抬手拦住了商无炀。她径直走到肖寒面前,说道:
“少将军,老身,给您赔罪了。”言罢,身子一沉,双腿弯曲,便跪拜下去。
原本泥塑木雕一般的肖寒身子一震,豁然起身,双手托住她手臂,错愕道:
“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看着肖寒原本俊朗的面容上泪痕犹在,双眸布满血丝,商齐夫人瞬间红了眼眶,颤声道:
“孩子,老身有愧,老身虽处处谨慎,却终究没能护得婧儿周全,害她伤重如斯,老身,老身对不起肖将军,对不起少将军,更对不起婧儿,对不起肖家,武家......”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极度低落,就连曼罗也是一脸阴霾,满目忧伤。
千苍漓愧疚地自责道:“少将军,属下也对不起您,没照顾好少夫人,属下有愧。”
她们七嘴八舌这一番说辞,倒令肖寒心绪骤然平复,面色也渐渐沉静了下来,缓缓开口道:“千先生无需致歉,我知道,用这种办法救治无炀兄定是婧儿自己的主意,我不会怪你们任何人,怪只怪我自己,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陪在她身旁。只是,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齐夫人拭去面上泪水,轻叹一声道:“据萧先生说,是当初婧儿体内的那股真气伤及了脑部,如今脑部有淤血压迫神经,故此,婧儿才会意识不清,也就是患了失忆症。”
“失忆症?”肖寒倒吸一口冷气,豁然紧闭双目,长而卷曲的睫毛上犹自湿润着,一双入鬓长眉在眉心拧成了结,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他尽力想保持一份冷静,可是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着怎样一份痛入骨髓、吞声忍泪的煎熬。
曼罗说道:“少将军先不要泄气,有方山神医在,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知你听说过千年‘太岁’吗?”
肖寒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曼罗,默默点了点头,“太岁?”
曼罗道:“正是,我带了一株太岁回来已经交于萧先生了,此物素有‘药王’之称,如今又有方山神医在侧,良医配良药,我相信,不需多久,少夫人定能康复如初的。”
商齐夫人也连连附和道:“是啊,少将军,这千年药王可是在世难求的宝贝,对婧儿的病症定然是有效的。”
“‘药王’......”肖寒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希望的光泽。
商齐夫人说道:“不如,我们问问萧先生吧?老身相信,这世上还没有什么病症是方山神医不能治愈的。”
“我这就去请萧先生。”曼罗说着转身便要出门。
商无炀忙唤道:“先生现在婧儿房中。”
曼罗说道:“那我就去少夫人房中请他......”
“不用请了,老夫来了。”
随着一声阴冷尖锐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这个瘦小枯干的老头悄没声地站在了门前。
第224章 艰难抉择
对于萧吕子能在一屋子武功高强的众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进来,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众人纷纷恭敬地向他施礼。
萧吕子满头银丝般的白发整齐地在头顶盘了个髻,稀稀拉拉山羊胡如今亦是白得不掺半分杂色,原本透红的童颜,此刻已有些蜡黄,一袭玄青色长衫,在敞开的大门前的徐徐微风之下,衣摆轻轻飘动,此时看来倒真有着几分仙风道骨。
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黄豆眼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直勾勾停留在了肖寒的脸上,缓缓向他走去。
望着萧吕子那短短十余日便皆白的须发和憔悴的面容,肖寒心中悲戚,不由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黯然垂首,默然无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肖寒这一跪,不仅仅是为了求萧吕子救治婧儿,更是感念萧吕子救治婧儿和商无炀的一番辛苦。
萧吕子短眉一颤,小眼中闪过深深的心痛,他伸手扶起肖寒,沉声道:
“小子,人人皆知老夫擅于读心之术,你不说话,老夫自是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唉,老夫这一生未曾娶妻,孤身一人无儿无女,虽未能抚育婧儿,却也是默默关注着她长大,更视婧儿如同己出,婧儿要老夫做什么,老夫自当尽力而为,如今婧儿有难,老夫又怎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小子,放心吧,老夫定当竭尽全力寻求最好的办法为她医治。”
望着肖寒那满含期待的双眸,萧吕子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小子,自打老夫认识你以来,对你的为人德行甚为欣赏,有你这样的人爱着婧儿,护着婧儿,老夫也就放心了,只是,婧儿如今的情景并不容乐观,她颅内的淤血不除,早晚会夺了她的性命,而这山上条件有限,长此下去,定然对婧儿的病情不利。”
一听此言,商无炀急了,高声道:“先生可是觉得山上没有能治愈婧儿的药材,那您说需要什么药材,我将山上所有弟兄都撒出去,定能给您寻回来。无炀虽不才,但需要我们怎么做,您尽管开口,只要无炀能做的,当在所不辞。”
“对啊对啊,”曼罗也急声说道:“肉灵芝乃是上好的灵药啊。”
萧吕子抬手捋着稀稀拉拉几根山羊胡,无奈地摇了摇头,“肉灵芝虽为药王,却也非包治百病的神药,还需搭配其他药材静心调理才行,想短期内治愈谈何容易?有些名贵的药材没有一年半载你根本寻不来,况且,婧儿颅内淤血还需尽快去除,否则将后患无穷。”
听得萧吕子这一番话,肖寒心跳如鼓,莫名得恐慌起来,双眉紧锁,一双俊目紧紧盯着萧吕子的双眼,似乎想读懂他的心思,肖寒已经隐隐有种感觉:萧吕子已然有了计划,但是,这个计划,或许是一个令自己完全无法承受的结果......
肖寒凝视着萧吕子,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嘣出几个字:“前辈,看来已有打算?”
不出所料,待萧吕子再一开口,便瞬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他轻叹一声,缓缓说道:“老夫,要带婧儿走。”
.......
果然如此,尽管肖寒心里已经早有准备,但是当预感成为现实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承受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商齐夫人急急问道:“萧先生,您这是要带婧儿走?”
萧吕子斩钉截铁地回道:“没错,明日便启程。”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顿时泪如雨下,哽咽道:“老身别无所求,只求能尽全力让婧儿康复,您说,需要什么药材,只要她能康复如初,小云天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全力为她求得良药,老身一心一意盼着还给肖子瞻将军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儿媳,哪怕让老身折寿二十年换得婧儿的康健,老身也在所不惜,可如今,先生要带婧儿离开,可是在怪罪我等无能,无法助您一臂之力,让老身羞愧至死吗?”
萧吕子摇摇头,道:“非也、非也,老夫人言重了,老夫别无他意,一切都为了婧儿着想。当年老夫与一双年迈的爹娘隐居于八百里外的一处无名山中,二十年来,老夫潜心钻研医术,在浏览大江南北之时,结识了一名江湖郎中,此人虽无甚名气,医治疑难杂症更是欠缺些火候,但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却独独对开颅之术有着极大的兴趣,而且救人无数,那时,老夫一直对他那些奇谈怪论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可这些日子以来,老夫反复想起他说的那些话,突然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老夫打算带婧儿去寻他。”
“开颅?”商无炀惊呼出声。
根本就没听说过有人能开颅医治病人,听起来都有些耸人听闻,他忍不住道:“萧先生,您,不是开玩笑吧?”
扫视着众人惊恐而疑惑的目光,萧吕子面色凝重地瞪着商无炀,道:“你看老夫像在开玩笑吗?”
一句话呛得众人哑然无语。
肖寒缓缓睁开了双眼,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看似平静了许多,开口问道:
“前辈有多大把握?”
萧吕子摇了摇头,道:“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您这是开玩笑吗?”曼罗冲口而出:“连一点把握都没有就敢打开她脑袋?”
萧吕子一双短眉颤抖了一下,翻起眼皮瞧着曼罗,嘴角一撇,有些气恼起来,道:
“看来你们小云天的人都很喜欢开玩笑吗?老夫想借用你的脑袋去为婧儿投石问路,不知你可愿意?”
听得此言,曼罗脊背挺得笔直,扬声道:“当然可以,只要能救婧儿姑娘,让我方夕悦做什么都绝无二话。”
萧吕子淡然地打量着曼罗。
曼罗又道:“那曼罗便跟随先生一同前去吧。”
萧吕子眨巴眨巴小眼睛,诧异道:“你跟着我去做什么?”
“当然是拿我曼罗的脑袋去给婧儿姑娘投石问路啊。”曼罗回道。
见她当了真,萧吕子问:“你不怕?”
曼罗道:“少夫人一介女流尚能舍命救我家少爷,我曼罗同为女子,也同样无所畏惧!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二十年后曼罗再回来做齐家小姐的侍女。”
萧吕子苦笑一声:“你有几个脑袋拿去做试验品啊?”
“还有我。”肖寒回道。
商无炀更是不甘落后,拄着拐杖冲上前一步,“别忘了我。”
“我!”
“我!”
阿俊、耿宇、千苍漓都不甘落后地挺身而出。
见这一个个争先恐后要做婧儿的试验品,商齐夫人感动之余忍不住抬起双手掩面而泣。
萧吕子这会儿是真愣住了,与其说他是惊讶,亦或感动,不如说震惊更为合适,这份真情,或许也只有在这一刻才能看得最清楚。
萧吕子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捋着山羊胡,满意地点头道:“当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你们......很好。”
肖寒见他面带笑意,不由得心中一喜,忙问道:“那先生是同意带肖寒前去了?”
萧吕子冲他翻了翻眼皮,面色又沉了下来,“怎么可能?!”
手指点着肖寒和商无炀,说道:“瞧瞧你们两个,一个肚子里肠子才揣稳了几天,一个拄着拐杖还站不稳,如此还想跟着老夫?不拖累老夫都不错了。再者说了,老夫也不是出去打架的,带着你们这些人忒招眼。”
他这句话说出口顿时令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再没了声音。
肖寒看着阴沉着脸的萧吕子,小心翼翼问道:“前辈是打算只带婧儿去了?”
萧吕子回道:“此事非同小可,婧儿病情复杂,绝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对于如何治疗,老夫仍需细细斟酌,是否真的需要开颅,老夫回去跟师弟好好商量商量再做打算吧。老夫决定,明日便带婧儿离开。在此之前,你们任何人都不许再见她,避免病情恶化。”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只将一双双期待与焦虑相交杂的眼神望着肖寒。
书房的空气中弥漫着忧伤和沉闷,压迫得众人的心脏沉甸甸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沉默良久,肖寒终于开了口,低声道:“好吧,便依前辈,不过,晚辈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萧吕子回道。
肖寒道:“正如先生所言,我和无炀兄身子尚未康复,跟着去了也是累赘,那便让阿俊跟随前去,萧先生虽武功高强,但阿俊心思缜密,一身功夫与我不相上下,他带几名护卫随同,万一遇事也好有个照应,关键时候还能保护你们。小云天派两个会些功夫的丫头同去,如此,也便于照顾婧儿,您看,是否可行?”
商无炀一听,也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您不要我等前去,我们便派些丫头们一路伺候着,您若有事也好打发他们去做,您也省些气力不是?!”
听得此言,萧吕子看看肖寒,又望望商无炀,突然“嘿嘿”一笑,道:
“你们这哪是要保护我们呢,分明是想给老夫身边安排个细作吧?”
阿俊突然单膝跪地,抱拳道:“萧先生,您就带着我吧。”
“是啊,您就让阿俊他们跟着您吧,怎么地也是个照应。”商齐夫人也连声附和。
萧吕子看着阿俊那极为恭顺的神情,想了想,说道:“好吧,那就让阿俊带着肖家的人马跟着吧,不能太多,否则老夫可支付不起房租费用。”
听得此言肖寒忙回道:“前辈放心,一应费用全由君昊承担,不会劳烦前辈。”
“嗯,你将军府自然是比我萧吕子有钱。”
萧吕子望着众人,道:“明日辰时我们离开,记住,明日辰时之前,你们任何人都不要再去打扰婧儿,以免加重她的病情。”
说完这话,他颇有深意的一双眸子特意扫向肖寒,再瞟了一眼商无炀,无需他多言,在场众人皆明白他的眼神中蕴藏着怎样的深意。
瞬间的沉寂过后,肖寒与商无炀齐齐应了一声:“是。”
事到如今,他们除了听从萧吕子的安排,也别无他法。
……
第225章 肺腑之言
天刚擦黑便起了风,月亮被漂游而过的黝黑的云层遮掩住,天色犹如泼了墨一般黑得出奇,阴翳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哗哗”声响,幽暗的院中,阴冷的萧风夹杂着山间浓重的泥土气息冲击着假山的孔隙,发出“呜呜”的怪声,好似有人正在低声哭泣......
夏凝阁房中飘摇不定的烛火在窗纸上闪烁出昏暗的光,忽明忽暗,偶尔看见一个女子瘦弱的身影在窗前缓缓而过,却模糊得辨别不出究竟是婧儿,还是伺候的丫头。
随着天宇间那朵硕大的乌云渐渐飘走,月亮终于探出了头,泛出惨白的月光,丝丝缕缕洒落下来,映照在小云天玲珑假山上、小桥流水中,幻化为万千碎裂的琉璃,在萧风的吹动下,闪烁着银色的流光。
樟树下的暗影里,一缕碎光洒在两名年轻男子俊美如刻却又黯然神伤的脸上,越发有种怅然若失、悲凉凄楚的感觉。
肖寒远远地凝视着那扇闪着昏黄烛火的窗,一言不发,商无炀一手支撑着拐杖立于其身后不远处,亦是面色凝重。一双布满忧伤的眸子,在那扇窗与肖寒间徘徊游移......
二人也不知在这院中站了多久,却是各怀心事,默然无语。
许久,商无炀略有些干燥的唇颤动了一下,开口打破了沉寂:
“君昊,愧疚和致歉的话无炀便不赘言了,明日,婧儿便要跟随萧先生离开,有些发自肺腑的话,无炀此刻再不说,恐是再无机会了。”
肖寒面无表情,双眼兀自出神地盯着那扇闪烁着昏暗烛光的窗,沉默不语。
商无炀暗自咬了咬牙,缓缓道:“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如,咱哥俩说点心里话吧?”
商无炀艰难地撑着拐杖上前一步,看着肖寒的侧脸,光洁白皙的肌肤上,一双剑眉直飞入鬓,长长的睫毛向上划出了一个诱惑的弧度,一双深邃的眸子暗含焦忧,挺直高冷的鼻梁下,绝美的薄唇紧抿,即便在这昏暗的月光下,这张轮廓清晰的脸依然无处不在散发着高贵和典雅。
望着这张绝美的脸,商无炀骤然觉得心中沉甸甸地,似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浮动不安的心绪,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沉声道:
“我知道,君昊深爱着婧儿,可我对她……我承认,无炀确是深深爱慕着婧儿,为了得到她的芳心,我可谓想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去讨好她,关心她,爱护她,为了她,哪怕让无炀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然而,无炀无能,费尽心力,最终连博她一笑都未曾做到......我心中不甘,真的不甘,无炀自认为自己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武功还是品行,并不比你肖寒差,凭什么她对我如此视若无睹?每每看到她望着你的那个眼神,那份眷恋和爱意,我就心痛欲裂,我越是期待,越是渴望,可等来的除了失望、失望,还是失望,我嫉妒、我怨恨,为何你肖寒得到的我却不能得到?哪怕是分毫,我也不曾拥有过,有时候,我心中更是滋生出一丝恶念来......”
说到此,他的眼中渐渐泛起了一丝泪光,昂起头来,强抑着心头的酸楚,不让泪水落下,良久,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面颊,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也曾为这瞬间的恶念感到羞愧,甚至觉得自己当真是世间最为卑劣之人......而无炀终究明白,她心中只有你,无论你肖寒在与不在,也无论我做了多少努力,在她的心中,都不会有我商无炀一丝一毫的位置。可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去想她,心中还寄予着一丝幻想,一份期待,期待着哪一天、哪一个时刻会有奇迹的发生。有时,我真的好恨自己,甚至想狠狠揍自己一顿,我不断地在提醒自己,不可觊觎好兄弟的女人,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见到她,想去关心她,想看到她笑,哪怕不是对我笑,我也会开心个一整天,看到她痛苦,我心如刀割,恨不能去替她受了这份苦楚。我知道,君昊你或许会认为我是如此不堪,可是,这就是最真实的我。”
肖寒缓缓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看似平静的面容上,一双紧锁的长眉和紧咬的牙关,透露了他心中正在承受着刀割般的痛。
商无炀狠狠地咬着唇,吸了吸鼻子,继而自嘲地苦笑一声,说道:
“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将这颗真心袒露给婧儿,即便她知道了,也会不屑一顾、如弃敝履。此番婧儿不顾自己重伤的身体,为我切肤放血救我性命,无炀感激莫名,心里更是清楚,她这样不顾性命的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她心中的男子,而这个幸福的男子不是我商无炀,而是你——肖寒,她是不愿你们背负着对他人的愧疚生活一辈子。而我的救命之恩,对于婧儿来说,便好似压在她心头的沉重的人情债,只有还清了这笔债,从此她便可以轻轻松松,心无旁骛地与你相守一生一世。虽然,想到这些,无炀心中真的很是痛心,可是,不得不说,婧儿对你的那份深情,那份执念,令无炀钦佩,令无炀羡慕,令无炀心碎......”
突然,他艰难地挪到肖寒面前,伸出双手,捏住了肖寒的双肩,肖寒睁开双眼,紧紧盯着他那湿润的双眸,两个英俊的男子,四目相望,伤感之情在二人之间迅速漫溢开来......
商无炀面色凝重,咬牙切齿地说道:“肖寒,你给我听着,无炀迟了一步,让你占了先机,无炀便只能望洋兴叹了,既然是好兄弟心爱的女子,无炀是绝不会夺人所爱的,不过,无炀今日要跟你肖寒肖君昊说个明白,从明日起,萧先生便要带婧儿去医病了,咱俩,包括其他人,只要萧先生不允许,咱们谁都不许打扰她,待婧儿康复了,你们重新拜堂成亲,我商无炀亲自前去道贺,定然衷心祝福你们白头偕老,幸福安康。”
肖寒道:“多谢。”
商无炀:“不过,今后,你若有负于婧儿,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她已白发苍苍行将入木,我商无炀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抢过来做我小云天的压寨夫人!”
耳听着他发自肺腑的话语,肖寒极其平静地淡然开口道:
“对不起无炀兄,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商无炀说道:“那咱们就走着瞧,肖寒你给我记好了,打今日起,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你的身后都会有我商无炀的一双眼睛时刻盯着你。”
说到此,沉默片刻后,肖寒的眼中陡然露出一丝嫌弃的神色,撇了撇嘴,道:
“我一想到后脑勺有你一双眼睛盯着,我这洞房可怎么入啊?”
商无炀嘴角一撇,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放心,我会暂时躲到某个角落去哭上一会儿的。”
似乎臆想到了那个场景——自己与婧儿欢欢喜喜相拥入洞房,商无炀可怜巴巴地躲在院子角落,痛哭流涕的样子,肖寒不自觉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无奈地摇摇头,道:
“我肖寒怎么会结识你这么个感情泛滥的兄弟?!唉,真是悲哀。”
听得肖寒如此一说,商无炀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嘀咕道:“其实无炀知道,你那豁达宽容的样子全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想把我抓起来暴打一顿呢,再一脚踢得越远越好。”
肖寒目光再次转向婧儿卧房那闪着烛光的窗户,沉吟片刻,淡然道:
“无炀兄,你错了,我,还真没有恨你,因为我知道,无炀兄你再怎么做,都只是白费气力罢了,所以,就想劝你省点儿劲。”
“......”
肖寒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噎得商无炀说不出话来。可心中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无论自己如何讨好婧儿,其实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大梦一场空罢了。
见肖寒一双漆黑的眸子始终盯着那扇窗,似乎欲将那眼中柔柔的眷恋,浓浓的思念都透过窗纸送到房中他心爱的女子身旁。伴着一份忧伤和难舍,那双俊目中满满的都是脉脉柔情,即便是商无炀这样的八尺男子见了也不免动容,便是连那心中的醋意都于瞬间消失殆尽,一时间再不忍心去打扰,缓缓转过身去,拄着拐杖,一步步艰难而又黯然地独自离开......
走到院门外,忍不住又回头向他望去,那个身如玉树的背影,兀自孤独地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窗。高束的发髻,挺直的背脊,修长的身材,于坚韧中蕴藏着刚毅与执着,寒风过处,掀起那不染一尘的白色长衫的衣襟,飞舞起来,“扑啦啦”响,在这个淡漠如雾的月光下,平添了一份凄美如画的诗意。
院门外长廊下,一个欣长而孤寂的背影,拄着拐杖艰难地一跛一拐默默离去......
第226章 梦断情未了
次日辰时未至,商齐夫人、商无炀、肖寒、千苍漓等人便早早地坐在了议事厅中,大伙儿一脸凝重,默然无语,静静地等待......
肖寒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默默饮茶,神色极为平静,但是那暗青色的眼圈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经过这难眠一夜,越发地苍白。
何止是他,商无炀那憔悴得几乎削尖的面颊,更证明了他这一夜也并不好过。
商齐夫人心中暗自嗟叹,见众人皆默不作声,偌大的议事厅,站着、坐着十余人,却依然令这空气中弥漫了沉重的气息,静怡得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声。原想率先开口打破这份令人有些尴尬的沉寂,可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伸手取了茶盏来抿了口茶水,却如白水般毫无滋味。
......
一名家丁走进来的脚步声,终于打破了厅中的静寂。
冲着商无炀拱手行礼,报曰:“少主,萧先生来了。”
厅中众人尽皆起身,商无炀一扬手,道:“快请。”
家丁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袭青灰色长衫的萧闾子迈着两条短腿走了进来,阿俊紧随其后,两名小云天护卫,一人肩头背着一个包袱等候在门外。
一见萧闾子,商齐夫人等众人忙迎了上去,彼此见了礼。
萧闾子见肖寒口中虽是与自己打着招呼,可一双眼只顾向门外扫视寻觅,便说道:
“别找了,婧儿反正也不认得你们,就不要来此告别了,免得徒生伤悲,老夫已经让那两个丫头将她先行带去前山了。”
听他如此一说,肖寒心中一沉,眼中闪现出沉沉地失落。
商齐夫人上前一步,说道:“萧先生此番带婧儿离开伏龙山,打算去往何处?您不准我们前去探望,我们定然信守诺言,可好歹让我们心里有个数,若得机会经过时,也好远远看一眼,聊以慰心啊。”
萧吕子略一沉吟,回道:“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贸然前去扰她安宁,不过,想必不说出来你们也必不会放心,我知你们对婧儿这丫头不错,既如此,告诉你们也无妨,原本老夫想带她远走高飞,去一个你们都找不到的地方静养,不过,经此一夜,我改主意了,老夫打算带她回家。”
肖寒问道:“回家?可是回祥州吗?”
萧吕子点了点头:“那是她的家,呆在家里对她身子康复有好处,不过老夫话说在前面,若有人敢擅自违背承诺惊扰到婧儿,就别怪老夫手下无情了。”
商齐夫人道:“萧先生,愧疚和感谢的话老身也不再说了,唯有一个心愿,还望萧先生应允。”
萧闾子道:“老夫人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商齐夫人红了眼,道:“老身对婧儿犹如亲生女儿一般,如今您就要带婧儿去医治了,这一去,难免令我牵肠挂肚,老身只求萧先生能及时让我等得知婧儿的近况,以免我等心存牵挂,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啊。”
听得此言,萧闾子转眼望着肖寒,幽幽道:“这个嘛,还用得我应允?你们派着这么几个眼线跟着老夫,老夫便想躲,又哪里躲去?再说一遍,在婧儿未痊愈之前,未得老夫允许,绝不允许你们任何人来打扰她。”
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商齐夫人忙回道:“萧先生的嘱咐,我等不敢有丝毫违背,您就放心吧。”
萧闾子赫然将眼神转向肖寒,似乎真正等待的就是他的回答。
肖寒见他那双扫视过来的如鹰般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尽管自己面上平静得毫无波澜,而隐藏在内心蠢蠢欲动的心思显然已被他那双犀利非常的小眼看了个通透。
在他那双凌厉的小眼面前,丝毫没有秘密可言,无奈何,只得在心中发出一声苦笑,不动声色地微微躬身,恭敬地道了声:“是,君昊遵命便是。”
萧闾子一边面颊肌肉颤了颤,双眼中的凌厉之色渐渐收敛,口中道:
“我走了,那个,老夫人、还有你们,都止步于此,不要送了,免得这么多人围着,再吓到婧儿。”
“这......”
听得萧闾子此言,众人皆是一愣,大伙儿早早地聚集在此,原本也是想送送婧儿,可是,如此一来,势必无法再去相送,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均向商齐夫人看去,商齐夫人见众人困惑不解的神色,沉吟片刻,说道:
“萧先生此言不无道理,婧儿原本已是失忆,对大伙儿都不记得了,若咱们再大动干戈地前去为她送行,又难免令她心绪烦乱,激动起来,如今婧儿需要的就是安静,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我们便不要再去打扰她,况且,萧先生已然应允,婧儿的情况他也会及时命人传递消息回来,我们便听从萧先生的安排,就此止步吧。”
大伙儿听她如此劝解,这才额首称“是”,随即纷纷对萧闾子抱拳,口中说着道别的话。
萧闾子这声“止步令”,使肖寒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更被失落和忧伤挤压得几乎炸裂,期待了一整夜,最终却无法再见婧儿一面的那锥心刺骨的感觉,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究竟有多痛。
萧闾子返身便向外走,众人跟着他走到大门前,便只得驻足,望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院中......
突然,他停下脚步,猛然转身,抬手一指肖寒,道:
“你,要不要送送你娘子?”
肖寒骤然听得萧闾子说出这句话,比牢中囚犯突获大赦令还要错愕和惊喜,一颗伤心欲裂的心腾然激动地“怦怦”跃动起来,双目发光,迫不及待地迈起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至萧闾子身边,心生感激地望着他,抱拳作揖,道:“多谢前辈!”
萧闾子撇了撇嘴,冲他翻了个白眼,道:“猴急什么?老夫还没说完呢。听着,你只能远远跟着,不许近前来,莫要让她看见你,还有,你不得送我们下山,听见了吗?若是不听话,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跟他们一起老实待在那个房子里不许出来半步。”
虽然对这个命令有些失望,可至少比不让自己再见婧儿那么令人绝望,如今,萧闾子突然开恩,允许自己再见婧儿一面,哪怕只看一眼,肖寒亦是对他感激万分,忙不迭地点头,口中道:
“是,晚辈定当遵从前辈吩咐。”
肖寒这才得以一路跟着萧闾子和阿俊身后,踩着宽阔庭院中青石铺就的小道匆匆前行,迫不及待地赶去见他那日思夜想的心爱的女子......
谁都没注意到,在大伙儿目送萧闾子和肖寒离去的背影后面,一双羡慕的眼神久久地注视着肖寒那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双同样血丝遍布的双眸中泪光闪烁......
一出院子,萧闾子便带着两名护卫与肖寒分道而行。
萧闾子脚步匆匆,直向前山方向走去,而肖寒则悄悄绕到西侧的丛林里,既心急如焚,又顾虑重重,既想快些见到她,又怕她看见自己,只得藏身在林中,疾步如飞。
这一日天气格外的好,一丝风都没有,才刚过辰时,太阳照在大地上带有丝丝暖意。借着树林的遮挡,他探出头去极目远眺,远远地,便见三名女子站在下山的小路旁等候,四名肖家护卫腰挎长剑站在他们身后。
怕护卫瞧见自己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肖寒忙缩回了探出去的头,将身子紧紧贴在一棵大树后。这时,萧闾子和两名背着包袱的护卫缓缓向婧儿走去。
婧儿迎了上去,对萧闾子不知说了些什么,离的太远,即便肖寒极尽耳力也只断断续续听得婧儿说了一句:
“这就要走了么......还回来吗.......”
萧闾子回道:“.....你还留恋吗........”
......
阿俊对萧吕子一抱拳,大声说道:“萧先生,阿俊先下山准备了,阿俊告辞。”随即回头向肖寒隐身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便大步流星先行下山而去。
听得萧吕子的声音传来:“这小子,突然这么客气?告什么辞?马上一下山不是又见了吗?”
他却不知,阿俊这声“告辞”是说给他的少将军听的。
为了能更清楚地看见婧儿,还不能被她发觉,肖寒扫视着四周的地形,恰好一块凸出的山石横在前方不远处,不由得暗自欣喜,提一口真气,脚尖轻轻点地,借助树林的遮掩,一猫腰,动如脱兔一般,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树与树的空隙中忽闪而过,宛如一缕白雾在林中飘过,瞬间便又不见。
肖寒隐于石后,悄悄探出头去,此处距离婧儿不过二十步,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他们的对话也更清楚地贯入他耳中......
“娘不来送我吗?”
“……婧儿啊,那不是你娘。”
“我知道,虽然我不记得她是谁,可是她对婧儿真的很好,婧儿也喜欢她。”
“孩子,她要来送你,是师父不让她送,你这是去养病,待你病好了随时可以来看望她。”
“……那,好吧。师父,这里真美,我想再看看,行吗?”婧儿的声音如涓涓泉水,沁人心脾。
萧闾子微微一笑,柔声道:“去吧,别耽误太久哦。一会儿咱们还得早些出发,路上还有两天,你爹还在家等着你呢。”
“是,师父。”婧儿的神情甚为恭敬。
她回转身去,双目扫视着山间景致,径直向十步开外一处小土坡走了过去。
第227章 千与千寻
那土坡不过两丈多高,一层绒毛似的绿草盈盈覆盖在上面,如同铺着一层薄薄的绿毯一般,充盈着春日的朝气,站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见这山间美景。
婧儿极目远眺,欣赏着高山的险峻、白云的飘逸,松柏幽幽,远处的草地上也细细碎碎地冒出些青绿来,细听之下,仿佛有山涧的水声隐隐传入耳畔,犹如一缕丝竹之声,演绎着世间唯美的旋律,林间一派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
似乎瞬间淡化了忧愁,心情也好了许多,仰望湛蓝的苍穹,呼吸着山谷间泥土的芬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山石后的肖寒痴痴地望着她,但见她,如墨长发及腰,柳眉细长,眸含春水清波流盼,不施粉黛略有些苍白的面颊被这温暖的阳光轻笼,不经意间居然映上一抹娇红,便如粉妆玉琢一般,恐是身子虚弱的缘故,她上身着一件略有些厚实的织锦皮袄,下着坠地水蓝烟纱百褶裙,却丝毫未曾遮掩她那窈窕的身姿,腰间一条宝蓝色绣花腰带更是衬出了不及一握的纤纤细腰,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撩起长长的裙摆微荡,当真是纤腰粉罗舞轻纱,在那遍地苍绿中,如误入凡尘的仙子一般格外的清雅脱俗,为这伏龙山平添了一丝仙气。
婧儿眸光轻扫,不经意间,发现不远处刚刚冒出的一层青草中有一颗蓝色的小花,她欣喜地奔过去,优雅地蹲身细瞧,但见那湛蓝色的花瓣中间几颗黄色的花蕊上,尚有一颗清晨的露水,娇艳欲滴,欢喜之余正待伸手摘下,却又戛然而止,原来,周边草地上再寻不出第二朵花儿绽放,而这朵小小的蓝花居然便是这块苍绿的草地上独一无二的绚丽,她再不忍摘下,轻嗅之下,尚有一丝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这朵蓝花点缀在这青翠的草地上,犹如空谷中一抹幽兰,令人心中顿时一片清明。婧儿苍白的小脸上展露一抹甜甜地笑颜,温柔而恬静。
自顾欣赏着山间美景的婧儿,浑然不知,那山石后的肖寒正着魔般痴痴地望着她,心神激荡......思念、眷恋、忧愁、焦虑、彷徨都化作眼中浮起的一片水雾,看天上云卷云舒,观人间空谷幽兰,一言一行一转身无不美轮美奂,一颦一笑一回眸皆是楚楚动人,不知不觉间已沦陷于她的笑颜中,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渐渐地,那美的不可方物的身影隔着眼中那层水雾变得如梦似幻起来,肖寒忙抬手揉了揉眼睛,不愿错过的不止是婧儿的倩影,更是心中那份深刻而执着的爱......
远眺,确有一览众山小之感慨,重山连绵起伏、峰峦叠嶂,在这片迷人的景致面前,婧儿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眺望远方,小云天宽阔的宅院跃入眼帘,入眼虽只有巴掌般大小,但宅院红墙绿瓦,殿宇重叠,一座座起翘的飞角犹如一只只展翅翱翔的大鸟,诠释着它们的主人心中那雄心抱负和宽广的胸襟,那隐隐凸显的假山山顶,和一株株高耸而出的翠绿,有着画意的溉洒,更有着古劲的庄严,塑造出于大自然相媲美的奇幻异境,在这伏龙山上,宛如天宫琼楼一般存在着,此情此景,不免令人心旷神怡。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当转向肖寒所在这处林子和这块山石之时,目光豁然停住了,刹那间的四目相对,肖寒瞬间捕捉到她那错愕的眼神,瞬间大惊,忙不迭缩回了头,后背紧贴在山石上,心跳如鼓,暗自后悔自己不该一时痴念,忘记了隐藏身形......
婧儿双眼望着那山石,眸中闪过一抹困惑,眉心微锁,喃喃自语:
“方才明明看到的,怎么不见了?难道是我眼花了?”狐疑间,她匆匆走下山坡,径直向肖寒藏身的那块山石走去。
萧闾子见她神色有异,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顿时心中一惊,忙一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问道:
“婧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婧儿双眼紧紧盯着那块山石,答非所问:“为什么这么熟悉?他是谁?”
萧闾子故作不知地问道:“谁呀?你说的‘他’是谁?婧儿,你是看花眼了吧?哪里有人?”
婧儿面色凝重地绕开他,急匆匆向那块山石奔去,萧闾子急了,跟在身后喊道:
“婧儿,莫跑,小心摔着......”
他故意喊这么大声儿,显然不仅仅是说给婧儿听的,是提醒石头后面那个人......
婧儿径自冲到那块山石旁,踩着地上刚刚生长出来的青草,绕到石头后面,这一看,眼中的迷茫更甚......
山石后空空如也,婧儿心中疑惑不解,方才明明看见的,怎的就没有人呢?自己的心不正是不自觉得被那个熟悉的眼神牵引过来的吗?可为何什么都没有呢?难道是看错了?还是一个幻像?
一时间如坠云雾中一般茫然无措,婧儿泥塑木雕般呆愣住了,深深地失落令她的心好疼好疼,只一瞬间,鼻子一酸,禁不住潸然泪下,尽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想哭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萧闾子在身后轻声道。
婧儿转身望着萧闾子,眼中的泪珠晶莹透明,哽咽道:
“师父,婧儿也不知道,方才婧儿明明看见一个人在哪儿的,婧儿一看见他,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好开心好开心,可又似乎是好难过,但是......但是他却又不见了......师父,您告诉我,他是谁?”
萧闾子面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安慰道:“婧儿啊,那是你昨夜没睡好,做了什么梦,梦见什么人了,这人啊一旦深入了梦境就会产生幻觉,以为身在其中,其实一切都是南柯一梦罢了,当不得真的,啊。”
“南柯一梦?”
婧儿似信非信地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山石,一双盈泪的杏眼中满含着困惑......
“姑娘,您从前可坚强的很,这病了以后反倒变得爱哭了呢。可不敢再哭了,虽是春天了,可这里山风重,泪是咸的,给这风一吹,没得脸上要皴了就不好看了。”
丫头玉蝉取了袖中帕子来,轻轻为她擦拭着泪水。
婧儿懵懂地问道:“我以前不爱哭吗?”
“是呀,姑娘您会医术,会造武器,会打仗,还敢跟我家少主吵架,便是受了伤流了血都从没见您掉过一滴眼泪,就连老夫人都说您是巾帼英雄呢,可现在的姑娘,一个人坐着坐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玉蝉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玉心手中一件帽口有一圈白色狐毛的绯红色斗篷来轻轻披在她身上,又为其仔细系好束带,戴好了帽子,将一个娇小柔弱的身子包裹在了这厚厚的斗篷中。
婧儿静静地听她说着这些话,可是对她来说,玉蝉口中说的这一切,都宛如听见了别人的故事一般遥远而陌生。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喃喃自语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可就是想哭......”
玉蝉挽住她的手臂,说道:“姑娘,萧先生说了,这是您身子不好,产生的幻觉,您再别胡思乱想了。”
萧闾子上前催促道:“婧儿啊,我们该启辰了,阿俊已经在山下安排妥了马车,我们不要让他等急了。”
小云天护卫上前冲着婧儿一抱拳,“婧儿姑娘,请上轿,我们送您下山。”
婧儿看了眼地上停放的那顶小巧的软轿,微微一笑:“不必了,睡了多日,这会儿我想自己走走。”
“这......”护卫见婧儿不上轿,将询问的目光转向萧闾子。
萧闾子端详着婧儿的脸色,想了想,将手一挥,道:“罢了,便让她自己走走吧,也好活动活动筋骨,顺顺血,就不劳烦各位弟兄了。”
护卫抱拳道:“是。那我们便在前面为几位引路吧。”
护卫言罢便先行往下山的小路上走去,两名丫头一左一右搀扶着婧儿的手臂,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萧闾子和两名背着包裹的护卫走在最后。
才行得几步,婧儿再次停下了脚步,豁然扭转头又向那块山石看去,然而,除了那块巨大的冷冰冰的石头,并没有看见她想看见的人,婧儿双眉微微一蹙,眼神中交织着困惑、茫然、失望,留恋和无措......
顺着她的目光,萧闾子向山石方向看了一眼,内心暗自叹息一声,柔声说道:
“婧儿,我说你生了幻觉,你还不信,别瞧啦,什么都没有,快走吧,啊。”
在萧闾子的催促下,婧儿转回了头,一行人缓缓下山而去。
.......
山石后走出肖寒英俊挺拔的身影,望着下山的一行人渐行渐远,眼中滑下两行清泪……
第228章 空谷幽兰
此刻,谁都没有看见的是——在远处高坡上茂密的树林前,商无炀独自一人拄着拐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这半年多来,与婧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刹时都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个山下横剑在颈欲与新郎共生死的新娘,那个被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却又深闭固拒的傲娇女子,那个温柔体贴为商齐夫人医病,为贺兰敏儿安胎的女大夫,那个在铁面阎罗魔爪之下无所畏惧的奇女,那个为小云天试炼武器,与自己一起攻打宣德府的巾帼……
一桩桩一件件如今想来都宛如昨日一般清晰,却又飘渺地触不可及,今日她离开了,何时再见已成未知。一切终是自己一份痴念罢了,他悔不当初,后悔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婧儿时没有及时去寻她,迟了一步,便成了一生的遗憾。
他羡慕肖寒,起码肖寒对婧儿的喜怒哀乐都能光明正大表露在外,而这一刻,他心痛如绞,却只能将所有痛苦深埋心底。
望着肖寒那俊雅独立的身姿在那晨辉的映照下散发着独傲的魅力,长衫白的不染一丝尘埃,挺直的背脊蕴含着坚毅和刚强的力量。
商无炀嘴边划过一抹苦笑,轻声道:“婧儿在找你,即便在她失忆的时刻,她的心里依然有你,她能为你笑,为你哭,肖寒,终究还是你赢了。”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缓缓闭上了眼睛,当他的眼睛再睁开时,那山石旁已然没有了肖寒的身影。
商无炀自嘲地嗤笑一声,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拄着拐杖,艰难地,一步步向着他自己一手打造的小云天颇有些恢弘气势的宅子走去......
清空托白云,丛林藏去路,肖寒踏上方才婧儿站立的那片小土坡,回望着下山路上那片茂盛的树林,心中五味杂陈。
若不是向萧闾子做过承诺,天知道他此刻是多么想飞奔下去。如今,虽然早已不见了婧儿等人的身影,他的心却早已随他们而去。这一刻的分别,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聚,想来心中万千的不舍,禁不住泪水一滴滴滑落,坠落地上瞬间没入尘土之中,长而卷的睫毛上挂着珍珠般的水珠......
这一刻,就在婧儿方才站立的地方,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湛蓝,低头望去,就在他的脚旁,一朵指甲盖大的蓝色花朵悄然绽放,嫩黄色的花蕊带着清晨的露水,阳光下,那颗小小的露水荡漾着令人目眩的七彩之光,在乍暖还寒的季节里,还在众多树木顶着光秃秃的枝丫的日子里,这朵不起眼的小蓝花在这片初春的大地上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
想起自己曾看见婧儿蹲在这山坡上,不知道瞧见了什么,脸上陡然露出的那一抹温馨的笑意,如今想来,莫非便是看见了这朵蓝花的缘故吧?不由得一阵心情激荡,他单膝落地,模仿着婧儿当时的神情,闭上双眼,轻轻嗅了嗅,果然,一股淡淡的清香飞入鼻翼,渗入心脾,顿时心情清亮了许多,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婧儿与这朵小小的蓝花合为一体,一抹幽兰徐徐升空,在这一片苍绿的空谷山野间翩翩起舞......
在这绝世而独立的美颜面前,任何人都会失去抵抗力,何况是深爱至骨髓间的人儿呢......
脑海中又闪过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婧儿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是惊讶、是疑惑、是焦虑、是迷茫,是期待、是眷恋,是抓不住,却又放不下的缕缕情愫......
肖寒心中豁然一紧,原以为婧儿失忆已然忘记了他,可如今看来,在婧儿的心中是有他肖寒的影子的,一定是这样,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坠落在蓝花嫩黄的花蕊上,颤了颤,散发出了七彩的光泽,他唇角轻轻上扬,弯成了一抹诱惑的弧度,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萦绕在他俊美绝伦的面庞之上。
他缓缓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腕轻轻一抖,自衣袖中豁然滑出一柄镂空雕花的象牙折扇,握于手中,“啪”地一声轻轻展开,微微扇动,优雅且高贵。
他的目光温柔而多情,他的举止优雅而洒脱,望着山下那片早已看不见人影的丛林柔声默念:
“你若是那山间的幽兰,我必是那附着的露水;你若是那天际的白云,我必是翱翔的苍鹰,婧儿,我知道,即便你已经失忆了,我仍然一直藏在你心中的某个角落里,你等着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婧儿,你听得见我说的话吗?婧儿,若你果真再不能恢复记忆,那就让一切重新开始,我肖寒,决不放弃……你忘了不要紧,我会替你记着,你是我肖寒的妻子,肖寒,还欠你一场婚礼......”
......
正在下山途中的婧儿,耳畔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暖流激荡,一颗心便不由自主地怦然跳动。她骤然停止了脚步,回首向山上来路张望,身旁的玉蝉见状,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看去,口中问道:
“姑娘,您这是看什么呢?”
身后除了萧闾子和两名背着包袱的护卫,林子里并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婧儿狐疑地扫视了一圈,确认的确再无旁人后方才缓缓转过身来,问道:
“玉蝉,你可听到有人唤我?”
玉蝉费解道:“没有啊,姑娘,您怎么了?”
“没有吗?”
婧儿心中亦是困惑不已,明明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唤,可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呢?为什么自己的心又会突然这般狂跳?
她突然返身向山上走去,好似有一种莫名的引力将她吸引过去,令她不由自主地驱动自己的双腿往回走。
见其突然返回,萧吕子一把拉住婧儿的手臂,问道:
“闺女啊,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什么东西忘记捎带了吗?”
“师父,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唤我。”
萧吕子回头向来路望去,喟然轻叹,道:“看来是魂魄忘在那山上了呀。”
婧儿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默然摇首道:“师父,我真的听见了,是有人在唤我,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虽然我想不起他是谁,但是我觉得,此人一定是我认识的人,非常熟悉的人,或者是,很重要的人。”
言罢她固执地甩开萧吕子的手,继续向山上走去,脚步虽踉跄却是异常坚定。
“唉,老夫这是做了什么孽哦,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的。”
萧吕子无奈地低声嘟囔一句,随即紧追两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婧儿啊,师父不骗你,师父是跟你讲道理哦,你看看,四周是不是有人?如果没有人,谁在唤你?你是心魔作祟呢。”
“心魔?”婧儿蹙眉不解道,“师父,您真的以为婧儿有心魔?”
萧吕子苦笑道:“婧儿啊,你如今失忆了,对人是看不清了,可是在你心里却一定是有顶重要、顶重要的人,所以啊,这个人便会时常在你心里出现,呼唤你,明白吗?”
“是这样吗?”婧儿茫然无措地望着萧吕子。
萧吕子严肃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师父能骗你吗?你还记得那日你是如何认出师父来的?”
婧儿回道:“是银针,是《箫吕杂谈》。”
“没错,因为这两样东西是你最爱的,所以你不是‘认出’我这个师父,而是你毫不怀疑我就是你师父,而在你的心中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人存在,所以啊,呼唤你的人未必在山上,也可能在山下,他们都在等你回去,失忆也是好事,咱们现在把不高兴的事都忘记,就去记下让自己最高兴的事,去见最想见的人,过最快乐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记下最高兴的事,见最想见的人……”
婧儿回味着萧吕子的话,颔首道:“师父说的对,是婧儿鲁莽了。”
萧吕子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那就别瞎想了,快走吧。”
婧儿心中虽仍对方才“听”见的声声呼唤有些困惑,但觉得师父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自己“听”见的,不过是从心底发出的,自己的一个臆想罢了。
在萧闾子的催促下,她还是带着满腹的疑惑,继续姗姗而行。
一种莫名的失望和失落沉淀在眸中,久久不散......
山下
阿俊带着四名身着黑色镶金边劲装,左胸口金线绣着匕首标志的肖家护卫已等候多时,他们手牵马匹,腰配长剑肃然而立,身后还有一辆双马拉着的楠木马车,马车旁一位护卫手持马鞭静候一旁。
婧儿离山,除了带着阿俊和肖家六名护卫,还有小云天的两名丫头随行,她二人倒非寻常使唤丫头,原是商齐夫人亲手训练出来的小云天八姐妹中的玉蝉、玉心,二人有些武功,也是此次商齐夫人特地挑选出来,往后便跟随婧儿,照顾她生活起居了。
马车缓缓前行,婧儿伸手掀开车帘,眼神又向山上扫去,萧吕子轻咳一声,道:“孩子,你若想看就多看看师父我吧,师父也是你心中顶重要的人哎。”
……
第229章 女皇白若兮
川阳国皇宫,西大殿内一排坠地白色轻纱帘后隐隐站着一个人。
艾罗被两名血奴架着双臂送入大殿,扶着她在纱帘前跪了下来。两名血奴躬身倒行退出殿外。
“艾罗参见陛下。”艾罗深深地磬折下去,匍匐在地。
大殿内一片寂静,除了艾罗的心跳声,再听不见任何声响。
艾罗久久匍匐,尽管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令她汗如雨下,绷紧的神经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身子开始轻微的颤抖。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随着纱帘挑起,帘后走出一个人来,但见她:头挽高髻,素簪微饰,肤如凝脂,长眉如柳,杏目含威,薄唇紧抿,一身鹅黄极地长衫,腰束同色素腰带,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未带半分妆容,说不上沉鱼落雁,倒也绰约多姿,美则美矣,却与美艳中自带七分威严三分冷峻。
她款款行来,不紧不慢,不带一丝疾风,孑然独立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行到近前,锐利的双眸冷冷地望着匍匐在脚下的艾罗,开口道:
“起来说话。”
她的语声淡如秋水,却隐隐一股彻骨的寒意浸体,艾罗没来由得打了个冷颤。
“谢陛下!”艾罗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垂手而立。
这淡妆素裹的女子便是川阳国国君,女皇——白若兮。
女皇静静地看着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的艾罗,缓缓道:“你,确定你师父已经死了?”
艾罗回道:“回陛下话,师父他的确已经殉职。”
女皇闭上双眼,半晌无语,少顷,她睁开了眼,眸色清冽,长长吐了口气,喃喃道:
“莽夫无用啊。既然他死了,尸身呢?让你为他报仇,完成了吗?”
艾罗后背冷汗直冒,躬身回道:“回陛下,艾罗的确去了伏龙山,可是,那商无炀说,说已经将师父尸身扔到山里,喂狼了,艾罗曾伺机报仇,可是艾罗无用,寡不敌众。”
女皇转过身去沉吟不语,少顷方语声淡然地问道:“艾罗,你是苗贺的三弟子吧?”
艾罗诺诺道:“回陛下,艾罗正是师父的三弟子。”
女皇问道:“他的弟子还剩下几人了?”
艾罗回道:“六名弟子,山豹和蛊雕已死,曼罗和茹鸮不知去向,六师妹南罗武功全废,听说关押在伏龙山小云天地牢中,如今,生死不明。”
女皇转过身来看向她,问:“你受伤了?”
艾罗额首道:“是,艾罗无能。”
女皇突然发问:“你觉得你师父将血奴司经营得如何?”
“这……”骤然听她这般问话,实不知何意,艾罗低垂着头,不敢作答。
女皇唇边挑起一抹嗤笑,扬声道:“苗贺,忠心耿耿,朕心中有数,自是无需他人褒贬,只是,他狠辣有余谋略不足,他经营的整个血奴司亦如此,冷血而莽撞,才导致功亏一篑。你倒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过,我现在要你说说看,此番兵败湘国,你认为苗贺错在何处?“
艾罗一怔,冷汗再次冒了出来,沉吟片刻,道:“回陛下话,艾罗不敢乱言。”
女皇道:“恕你无罪,尽管说来便是。”
艾罗想了想,回道:“依艾罗看,问题有三,一,正如陛下所言,师父狠辣有余,血奴各个宛如虎豹,却都是些无脑的虎豹,行事只管横冲直撞,毫无章法;二也是如陛下所言,其谋略不足,延用方式乃几十年不变的老套,极易被人发觉;三,‘血奴‘本意是为皇上效力的热血之奴,却不知为何一个个都被训练成了体内流淌着血液的僵尸奴隶,一群无情无感无脑的僵尸,如此血奴司宛如一盘散沙,全由师父一句话来行事,师父没了,便全散了,何来的精诚团结?似这般血奴司又如何能成大事?又如何能为我皇一统天下而助力?”
艾罗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女皇眉心微微一颤,道:“你倒挺有主意。”
艾罗惶惑不已,忙道:“艾罗惶恐。”
女皇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是朕想拿下湘国,你会怎么做?”
“艾罗,艾罗觉得应当智取。”
“智取?”女皇缓缓走到一旁龙椅上坐下,道:“说说看,如何智取?”
艾罗略一思忖,说道:“强攻不得就内攻,但我的内攻与师父不同,艾罗或会采用以柔克刚之策。”
“以柔克刚……”
女皇静静地盯着低眉顺目的艾罗,喃喃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果然我川阳国女子的能力优胜男子一筹啊。”
“朕二十岁登基,如今已有二十二年了,这些年来,朕费尽心力,现下周边四国已然有三国归顺成为我川阳国的藩属国,在降伏这三国时,苗贺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偏偏这湘国虽小,却是个极难啃的骨头,令朕始终如鲠在喉,食不知味,势必攻下而后快。然,似这等打法,恐将耗尽我国力,拿下湘国需从长计议,朕要重新调整策略。如今苗贺已死,血奴司群龙无首,既如此,艾罗,你先挑起这个担子来吧。”
听得此言,艾罗身子一震,豁然抬头向她看去,茫然道:“陛、陛下,您是说……”
女皇淡淡地看着她,道:“你没听错,朕下旨,命你暂代血奴司司长一职,统领血奴司两千血奴,允你招兵买马,给朕将血奴司来个大换血,让朕的血奴司改头换面,重整旗鼓。”
艾罗傻傻地望着女皇,恍若在梦中一般难以置信,待她听清了女皇的旨意,骤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大礼叩首道:
“艾罗多谢陛下信任,艾罗定然不辱使命。”
女皇抬手道:“起来吧。”
“谢陛下。”
艾罗站起身来,也不知是受伤的脊背让她无法挺直背部,还是不敢挺直背部,她便一直躬身垂首肃立着。
女皇又道:“限你三个月内给朕打造出一个全新的,令朕满意的血奴司来。你能不能做到?”
艾罗回道:“回陛下,无需三月,一月即可。“
“一个月?”女皇略有些诧异,静静地盯着她,手指从下巴上轻轻滑过,须臾,淡然道:“艾罗,朕越来越觉得你很有意思啊,说说你的想法。”
艾罗蹙眉沉思,缓缓道:“血奴司之职责便是渗入他国内部,起到策反官员,搅动政局的作用。毋庸置疑,从前的血奴司作用是有,但因其手段狠辣直接,往往令投诚者口不对心,一旦遇到合适的机会便会再次反水,此等得不偿失的手段不用也罢,依艾罗看,不如诛人先诛心,便是以柔克刚了。”
“诛人先诛心?”
“陛下,只要让一个人的心里有了我们给他灌输的根深蒂固的思想,他才会被我们牵着鼻子走,才会心甘情愿地听我们的话,而人生在世无非衣食住行,衣食住行涉及面极广,日常生活习性、商贸往来、思维格局,一个人,一旦形成习惯就很难再改变。”
女皇的眼中渐渐浮起一抹欣赏之色,挑眉道:“说的好,那么你打算如何重整血奴司,将朕的血奴物尽其用呢?”
曼罗说道:“从前血奴司是由师父一人掌管,大权在握虽能掌控全局,却分身无术,无法照顾周全,而且做法单一,整日里除了威逼利诱就是打打杀杀,为此在行事中往往伤亡惨重事倍功半,若是能将血奴根据其不同的能力分门别类,划分成几个组,商贸组,乃是监视两国通商;稽查组,乃是潜入各国的暗探;行思组,负责执行秘密行动,每个组都有组长独立负责,如此,几个组日常独立行动,关键时刻可相互配合行动,比如,稽查组设置在外国的据点可以有行思组的人马,这样,行动才会更快更便捷,如此可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女皇深深凝视着艾罗,神色虽淡然,但眸色已是百变,须臾,沉吟道:
“这便是你的以柔克刚?”
艾罗回道:“正是。”
“艾罗,你好大的胆子!”女皇陡然眸色清冽,语声犀利。
艾罗心中一惊,忙跪伏在地。
女皇冷声道:“如你这般,还与湘国通商,朕何时才能拿下湘国?”
艾罗停顿片刻,道:“回陛下,如今边关大战,我国兵力已捉襟见肘,既然一时无法再战,何不暂时隐忍,此乃缓兵之计,亦是用兵之时,一面假意谈和,实则借此时机养精蓄锐,一面派人打开商贸通道,让我们的人得此机会潜入进去,陛下,忍一时方可留后手啊。”
女皇扶额沉思,少顷,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她面前,道:
“你说,重整血奴司只需要一个月时间?”
艾罗回道:“是,陛下,一个月足矣。”
女皇唇边挑起一抹浅笑,道:“好,希望你没有信口开河,朕便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从前,苗贺所拥有的权利,你全部都拥有,朕另外拨五十万银两给你,如何用人,朕不管,朕只要你给我一个焕然一新的血奴司。还有,朕只是让你暂代司长之职,若你果然能把事情办好,朕当下旨任你为司长,但是你若做不好,你可知道后果?”
艾罗额首道:“艾罗知道,艾罗定当尽心尽力,为吾皇陛下肝脑涂地。”
女皇瞥了她一眼,忽而说道:“当年父皇想将皇位传给太子,你可知道后来为何坐上龙椅的人变成了朕吗?”
艾罗听她突然提起此事,不由得心中一震,说起川阳皇位之争,乃是二十多年前的成年旧事,当年本是太子即位,但在皇位之争中,却无端波及到了年方十六的川阳国唯一的公主,也就是白若兮,令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平日看来甚为恭顺乖巧的公主却骤然暴怒,在当时暗恋她的苗贺的帮助下,杀了她所有皇兄皇弟,气死了老皇帝,而她却干脆利落地铲除异己,最终在苗贺的力挺下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在位的二十二年里,她攻打周边四国,至三国诚服,岁岁上贡,足见其杀伐果决。而此刻她说出这番话,无疑是在对艾罗提出警告。
“艾罗只知为陛下您效命,绝无二心。”艾罗回答得极为谨慎。
对她的回答,女皇显然十分满意,面色稍缓,微微一笑,道:
“你,跟朕过来。”
言罢径直走到纱帘前,抬手轻轻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艾罗躬着身子,跟在她身后走到纱帘前,抬手小心翼翼掀开帘子,跟了进去。
两个身影渐渐隐没在这袭白纱帘之后。
……
第230章 重返祥州
马车虽然颠簸,但宽大的楠木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倒也十分舒适。
婧儿拥着薄被坐在内侧,萧吕子坐在靠近车帘的位置闭目打着瞌睡。
婧儿静静地看着萧吕子,心头惴惴,开口道:“师父,方才阿俊为何唤我少夫人?”
萧吕子闭着眼睛,心中却是暗自一叹,早就跟他们说好的别说漏了嘴,偏偏阿俊这小子一根筋,一路上闭着嘴不敢称呼婧儿,谁知方才停车用餐的时候还是脱口唤了声“少夫人”,当时婧儿的脸色就变了,果不其然,这不,她终于忍不住还是来问了吧。这下就是临时编也编不出来了。
只得回道:“你听错了,他是喊你‘小夫人’。”
婧儿蹙眉道:“小夫人?小夫人是何意?”
萧吕子睁开了那双黄豆大的小眼,叹了口气,道:“小夫人嘛,就是他、他笨啊,他觉得你年纪小,他以为你是别人家娘子,所以,所以这般乱称呼咯。”
“哦?怎么听着像喊人家二房姨娘一样。”婧儿似懂非懂地看着萧吕子,又问:“那阿俊难道与我不熟?否则他又怎会不知我尚未婚配?”
“对呀,他跟婧儿你不熟,完全不熟,所以,他不知如何称呼你嘛,这个傻小子,回头我要好好说道说道他!”萧吕子一脸的无奈。
“那师父,为何别人都唤他将军?他怎么是将军呢?”
萧吕子突然感到脑瓜子生疼,含糊道:“那个山上嘛,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对吧,都是朋友。闺女啊,你人好,从前都是行那救人性命之事,你救过的人啊,不计其数,其中就有这些兵营中的人,所以,人家都想来保护你啦,嗯,就是这样的。”
萧吕子怕再编就编不下去了。如今谁也不知婧儿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病,也不知她会因何刺激而发病,他想尽可能避免一切令她发病的因素,恨不能在婧儿周边造一圈墙,让她与世隔绝了才好。
又说道:“闺女,我劝你别多想,回头闹起头疼来又要将师父急死,你就行行好,留师父一条老命吧,啊。你有什么问题啊,回家问你爹去。”
婧儿“扑哧”一笑,道:“师父您惯会说笑呢,婧儿这点小病症哪里就能难倒您啊。”
萧吕子笑道:“鬼丫头,就会拍师父马屁,哎,这一会儿就到家了,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不认得的人就只管笑笑就好了,不要说话啊,以免吓着别人,待你回家些日子,没准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呢。”
“知道啦。师父,我怎么觉得您就像我娘一样。”
“娘?什么意思?老夫哪里像个老太太了?”
“娘嘛,就是对婧儿最关心,最疼婧儿的人咯。”
“嗯嗯,这话中听,嘿嘿嘿……不过,你可记得你娘?”
婧儿嘟着小嘴摇摇头,“记不清了,只觉得我娘应该就是这样的,就像老夫人那样,让婧儿觉得特别温暖。”
萧吕子道:“婧儿聪明乖巧,何止你娘疼爱你啊,我,你爹,老夫人,还有……还有那么多人都很疼爱你。”
婧儿突然发问:“师父,肖寒是谁?”
萧吕子一怔:“你,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婧儿回忆:“他说他叫肖寒,我见到他好生熟悉,觉得他似乎就是我生活中经常出现的人,可是那日看见他,我突然就头疼起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不是很奇怪?”
萧吕子心里道:他何止是你生活中的人,人家分明就是你生命中的人嘛。口中含糊地道:“嗯,是熟人,很熟。”
婧儿微微一笑,道:“师父,原来这些熟人对我都这么好。”
萧吕子深深地凝视着她,心想,若是婧儿当真能如此乐观地对待失忆,对待肖寒,对待即将发生的事,再将所有可能因素一一排除,或许会有转机。
……
祥州城内
当婧儿一行人来到那条熟悉的街道时,威风凛凛的骑士,娇俏的侍女,和华贵的双马楠木马车瞬间便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有些好事之人便随着马车前行瞧热闹。
直至在三生医馆门前,阿俊马鞭高举,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众护卫、侍女翻身下马。
阿俊走到马车前沉声道:“少夫人,到家了。”
“呼”一声车帘猛然掀开,露出萧吕子怒瞪的黄豆眼,阿俊这才陡然发觉自己“又又又”说露了嘴,眸色微微一乱,忙说道:
“那个,我去牵马。”即刻逃去了前边。
“哼!”萧吕子冲着他背影狠狠瞪了一眼,这才纵身跃了出去。
倒是那些好事之人听他这声“少夫人”,即刻反应过来。
“莫非是婧儿姑娘回来了?”
“咱也不知道啊,就听说她跟随少将军去打仗了呢。”
“那可了不得,武家不过是大夫,居然还能打仗?那她怎么回来了呀?这出嫁的闺女……”
“你懂什么,没准人家回来探望武大夫了呀。”
“啊,对对,省亲,省亲。”
“你瞧,还有那些将士护送,丫头伺候,这排场,可算咱祥州头一份儿了,啧啧……”
……
突然听见自家门前一阵噪杂的声音,培儿好奇地伸长脖子向门外张望,似乎外面人影重重,好奇之下打药柜前绕出走了过去,一见门前这场景不由得一愣,随即看见了一个阴冷而熟悉的面孔。
“阿俊将军?”培儿双目圆睁,大张了口半天合不拢。
阿俊上前抱拳道:“培儿好。”
培儿忙还礼,道:“将军怎么来了?少将军呢?我家小姐呢?”
阿俊沉声道:“少夫人,回来了。”
“什么?我家小姐回来了?在哪里?我家小姐在哪里?”
玉蝉与玉心小心搀扶着婧儿从马车上走下来。
培儿一见婧儿,顿时热泪盈眶,忘了先给他家小姐请安,突然返身就向堂内跑去,边跑边高喊:
“师父,师父快来啊,小姐回来了,小姐真的回来了……”
婧儿抬头打量着“三生医馆”的牌匾,果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师父说,三生医馆便是她自小住过的家,而她的感觉也非常不错。
婧儿在双玉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去。
几名护卫在大门两侧持剑而立,路人只得远远看着,满眼惊讶和艳羡,却不敢靠近。
前堂中,扑鼻而来的中药味如此熟悉,正中的八仙桌,桌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墙边排列整齐的药柜,墙上“仁者仁心仁德”的字匾,这一切都仿佛在哪里见过,站在这里,她有种莫名的心安和暖意,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婧儿,婧儿在哪里……”
随着一阵呼声和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掀开帘子奔入堂中,冲到了婧儿面前。
“婧儿,我的婧儿,你回来了……”
婧儿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和他那盈满泪水的眼睛,心中突然没来由地一痛,冲口而出:“爹。”
这一声唤,武德轩喜极而泣,眼中的泪水“唰”地一下流淌下来,伸手紧紧拥住了婧儿弱小的身子,声声呼唤:
“我的孩子啊,你回来了,你让爹日日担惊受怕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婧儿被他骤然拥在怀中,不仅未有丝毫的不适感,反而觉得这个宽阔的胸膛甚为温暖,一种异常熟悉的温暖的感觉,仿佛在这个怀抱中自己才会无忧无虑,才会觉得心安,能给她这种感觉的,不用说,一定就是她爹。
“小姐,小姐……”
一阵激动的莺啼般的声音传来,武德轩忙说道:“婧儿快看看,她是谁?”
婧儿扭转头去,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满是稚气的小脸上泪水横流,唇角委屈地向下撇着,声声唤着:
“小姐……”
“小翠?”婧儿再次冲口而出,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喊出这个名字,只是那么下意识地就从口中蹦了出来。
堂中众人皆愣然。
那女孩突然抱住婧儿哭道:“小姐,我是小翠,我就是小翠呀,呜呜……”
拥着“小翠”的身子,婧儿的心都快被暖化了,自打进了这个屋子,看见屋里的人,房中的物,空气中浓浓的中药味儿,这处处都是让她舒适和温暖的感觉,她喜欢这个感觉,更留恋这个感觉,此刻的她,心里暖暖地,这是自她失忆以来从没有过的感觉,这令她好生高兴。
“小翠”一把拉住了婧儿的手,说道:“小姐,走,咱们去您闺房中说话。”言罢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便向后院而去。
武德轩望着门前短短十余日已是须发全白的萧吕子,不由得老泪纵横,哽咽道:
“师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冲着萧吕子施了大礼。
萧吕子骤然眼圈一红,胡乱挥了挥手,道:“哎,咱们兄弟之间还整这些客套做什么?赶紧地,上些茶来喝,口干舌燥地,你那闺女可真不是省油的灯,一路上问东问西,那小嘴就没停过。”
“啊,是是是,”武德轩惊觉,忙冲着培儿唤道:“快快,把将士们的马匹都牵到马厩去,请大家都进来坐了喝茶,一会儿就让雪莲、不,小翠,让小翠去做饭烧菜,我、我、我,我来给你们倒茶。”
武德轩有些激动,他言罢抹了泪,急匆匆去桌上拿茶壶,玉蝉、玉心姐妹倒是极有眼力劲儿,抢先一步去拿了茶壶和茶盏来,说道:
“老爷您歇着,这些事我们姐妹做就好了。”
武德轩满心欢喜地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那就有劳二位了。”
他走到萧吕子身边,一脸喜色,低声道:“师兄啊,原来婧儿她,她认得我呀。”
萧吕子闷声道:“那是她的感觉,其实,她不认得的。”
“可是她刚才喊我了呀,还喊小翠了呀。”武德轩纳闷。
萧吕子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接过玉蝉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
“你老糊涂了吧?你没看她对着雪莲喊‘小翠’啊。”
武德轩骤然醒悟,“对啊,那是雪莲啊,这说明,她心里是记得小翠的,却认不得人。”
萧吕子轻叹一声道:“唉,是很矛盾啊,你说她不记得吧,她也多少知道一些,说她记得吧,她又谁都不认得,唉,奇怪的是,她上回一看见肖寒就头痛欲裂,可看不到吧又想的慌,你说这两个明明感情好得分都分不开,怎么地就突然就见不得他了呢?老夫现在真不确定她的心魔究竟是什么,是见不得肖寒呢,还是不能想起从前那些倒霉事。”
武德轩问道:“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萧吕子肩膀一耸,双手一摊:“我没辙。否则也不会急着回三生医馆啊。”
武德轩咬牙道:“得,如今咱师兄弟联手,这里药材都是全的,集我二人之力还怕治不好?”
“老夫也是此意,这次我在山上时,那个曼罗送给我一只千年肉灵芝,老夫正想着如何好好用这个宝贝呢。”
“肉灵芝?那可是宝贝,不过,要给婧儿医好失忆症,可不是一只肉灵芝便能有效的,咱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老东西说的对,老夫的意思是,既然尚不清楚婧儿的心魔究竟是什么,那索性暂时不让任何人打扰她休息,以免刺激她。”
“那肖寒呢?你的意思是,肖寒也不行?人家那可是……”
“我哪里不知道啊,女婿跟闺女一样都是老夫的心头肉,我能忍心看着她二人分离不心疼吗?”
“那是我女婿。”
“难道不是我的吗?”
武德轩张了张口正要怼过去,可一见萧吕子那满头刺眼的白发,瞬间心中一软,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道:
“好好好,你说你的就你的吧,当务之急就是先把婧儿这病给治好咯,我问你啊,婧儿究竟是怎么发病的?”
萧吕子道:“我告诉你啊……哎,对了,你方才说备饭的呢,老夫饿了,吃饱了我慢慢跟你说。”
武德轩正认真听着,骤然听他又突然转移了话题,愣了一秒,无奈地道:
“好好,我现在就去亲自下厨,先祭了你这五脏庙。”
瞪了他一眼,即刻匆匆向伙房跑去,玉蝉玉心跟在身后唤道:
“老爷,我们会做饭,我们也去。”
“萧前辈,我家少将军也不能见少夫人吗?”阿俊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
听得此言,萧吕子冲他一翻白眼,突然抬腿脱下靴子就向阿俊扔过去,咬牙切齿低声斥道:
“都是你这糊涂蛋儿一路上‘少夫人、少夫人’地喊着,你知道害的老夫编了多少谎嘛,婧儿那问题一大堆,老夫的头皮都要炸了。”他两只手比划着自己的脑袋宛如井口般大。
阿俊探手一把抓住那靴子,僵立原地,待萧吕子怒气冲冲指手画脚一顿训斥完了,这才尴尬地道:“对不住啊前辈,叫顺口了。”
言罢乖乖地走到面前,蹲下身来,将靴子给他穿上,低声道:“前辈,那我家少将军究竟能不能见少夫人啊?”
萧吕子轻叹道:“我也不知,先慢慢来吧,未来的路,摸索着过吧。”
第231章 心魔重现
趁着准备晚饭的间歇,阿俊在三生医馆对面二十步开外租下了一处带院子的两层楼的大宅子,站在二楼廊下可以直接看见三生医馆。
他与几名护卫夜间会居住在此,六名护卫将轮班在三生医馆做“门神”,白天会站在三生医馆门外,晚间便守在前堂里,直到次日换班,如此便可日夜守护着婧儿。有肖家护卫在此,也堵了那些街头闲人的嘴。
培儿手脚麻利地将柴房清理得干干净净,去街上买了桌子、衣柜,床和被褥来,给双玉姐妹居住。
如今三生医馆多出两位年轻姑娘,两个姑娘又甚为勤快,做饭,打扫院落,烧水,端茶,手脚轻车熟路,麻利至极,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再加上一个原本就熟悉的雪莲,三个小姑娘在一起叽叽喳喳,倒让静怡太久的院落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培儿又从后院搬了两张桌子到前堂,不过半个时辰,三张桌上便各摆了八盘菜,所有人都聚在堂屋中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
婧儿虽然已不记得他们,但是她却极为享受与他们共处的时光,始终面带微笑,这也令众人焦虑的心稍稍轻松了一些。
用罢晚饭,萧吕子和武德轩陪着婧儿说话。
武德轩眼中充满了慈爱之色,说道:“孩子,你自己也是大夫,如今你的症状想必你心里也清楚,爹也就直说了,我和你师父定然会想方设法给你医治,你呢首先要保证心情舒畅,没事呢,就让小翠她们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无论你想起何事都不要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配合治疗,好让你早些康复,你可明白?”
婧儿笑道:“是,爹。”
“还有,我想去找那个能帮人开颅治疗的大夫来给你悄悄,不知你怎么想?”
婧儿思忖片刻,道:“爹,婧儿以为不可取。”
萧吕子忙问道:“怎么讲?”
婧儿微微一笑,道:“且不说开颅风险有多大,亦或这位高明的大夫能不能找得到,就婧儿对自己的诊断来讲,脑中的这个淤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因为,至少我还有清晰的意识,不是吗?若这淤血够大,恐怕我脑子就废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与你们讲话?所以,婧儿以为,用药物配合针灸定然可以做到化除淤血。”
萧吕子沉思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毕竟脑部的淤血跟体内其他部位的淤血不同,师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能治愈伤不得而知。”
婧儿笑道:“不得而知那便尝试一下又有何妨?再不济,大不了彻底抛开从前的我,重新开始生活嘛。”
武德轩赞许道:“嗯,好,乐观,这才是我的女儿。”
转而看向萧吕子,问道:“老家伙,你怎么说?还要不要去寻那个大夫了?”
萧吕子道:“老夫也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即便你将人寻来,当真要打开我徒儿的脑袋,恐怕我就要反悔了,既然婧儿这般说,那便再给我们两个老家伙一点时间,好好琢磨琢磨,婧儿说的对,用药物配合针灸,伏龙山缺药材,老夫无法放开手脚,如今既然回来了,以我二人之力便好好研究一番。”
武德轩颔首道:“好,既如此,老夫明日开始暂时关门歇业,先把咱闺女的病治好比什么都重要。”
“嘿嘿,”萧吕子乐呵呵道:“那是,‘咱闺女’比什么人都重要,便是天王老子来找咱看诊都得排在咱闺女后面。对了,我今晚睡哪里?”
武德轩道:“我这地方小,雪莲住着从前小翠那屋,就在伙房外面那间,太小,也只能住一人,柴房收拾出来给了那俩丫头,培儿晚上都是回家睡的,前堂是药铺,后院虽有个正堂,也太小,不便睡人,来了客人便没地方坐了,你就委屈些跟我睡吧。”
“跟你睡?”萧吕子跳了起来,“那可不行,你睡觉连磨牙带放屁,半夜还做梦踹人,想当初跟你一起在师父那学医时我就不知道被你踹下来几次了,我可不跟你睡,如今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那个大脚丫子踹一脚,不行,你得给我另寻个住处。”
武德轩笑道:“谁让你跟我睡一张床啊?我早就让培儿多买了一张床回来了,只不过跟我一屋。”
萧吕子小眼珠一转,嘿嘿一笑:“这个可以。”
……
闺房中烛火通明,雪莲端了水来伺候婧儿洗漱完毕便退了出去。
婧儿独自一人站在房中,打量着屋里每一件物品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见墙边有一扇小门,她走上前去,满心好奇抬手轻轻推开,刹时,黑漆漆的屋子中一股草药的清香扑面袭来,这种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令她精神豁然一振,返身取了烛火走了进去。
里面有三排木头架子,每个架子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些许草药,地上还有两个炉子,炉子上各有一个药罐,靠窗的墙边放着一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俱全,还有一摞摆放整齐的纸张。
她将烛台放在桌上,拿起那摞纸来随手翻看,看着看着,她的眼中闪出一抹狐疑之色,心中暗想,这些方子看起来都是用来解毒的药物,莫非自己从前专门研制过解毒药?自己又为何要研制解毒药?
她的目光扫视这那些纸上写的药材,自言自语道:天南星,那不是之前在后院中苗圃里看见的吗?小翠说是老爷种下的,可我为何有一种自己在种的感觉呢?我为何要在苗圃中种这种药?再看下去,又有一味药吸引了她的目光:龙涎香。这可是极为名贵的药材,可是为何我要制作如此分量极重的解毒药?我究竟是在为谁解毒?
打量着满屋的药材、炉子,手中的方子,她脑海中突然时不时闪现出一个奇怪的画面:自己在这桌上开着方子,还不时要去查看炉子上药罐中正煎着的药,药罐中“嘟嘟”冒着翻滚的热浪,她将药倒在一个小碗中,自己尝了尝,随即一阵头晕目眩,心中翻江倒海地难受,眼前一黑便瘫倒下去……
又一个画面,她将药罐中的药倒入一个小碗,端着碗走回卧房,婧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自己走出了制药室,她见自己将药放在床头的妆台上,用小勺舀起来,吹了吹,喂给躺在床榻上的一个人喝下……
她的床上居然躺着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仿佛是个男子,男子面色苍白,冲着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可是却模糊得完全看不清他的脸,难道我开这些方子,熬这些药都是为了给他解毒?可是我为什么看不清他是谁?他中了什么毒?为何会睡在我的床上?
他究竟是谁?为何他的笑容如此熟悉,熟悉到让我心痛,熟悉到让我依依不舍,可一切都那么模糊,那么遥远,这个笑容仿佛是从心底深处,完全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可是她却没来由地十分依恋这种感觉。
她走近一些,睁大双眼想努力看清这个人,那人的面容却依旧那么模糊,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触碰他的脸,却宛如穿过飘渺的空气,看不清,抓不住,摸不着。
突然间,眼前出现一个硕大无比的鬼脸,空洞的双眼,漆黑而恐怖,大张的口中喷着丝丝寒气,婧儿大惊失色,正要惊呼出声,却好似有什么东西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张鬼脸瞬间移动到她眼前,那血盆大口仿佛能一口吞下她的头颅,从大口中传来一串沙哑而阴沉的声音:武婧儿,你不是湘国人,你是跟我一样的魔鬼,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你配不上他,哈哈哈……你配不上他……
婧儿拼命地摇着头,愤怒地道:“不,我不是魔鬼,我不是……你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我不怕你!”
可是任凭她如何怒骂,她的嗓子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挥起双拳向那张鬼脸疯狂打去,鬼脸宛如一团烟雾,骤然被打散,可瞬间又拼凑到一起。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幻觉,是幻觉,她闭上双眼,咬牙用力摇头,想将这魔鬼从脑海中甩出去,可是怎么甩都甩不脱,耳边却传来魔鬼的声声狞笑:“武婧儿,你是跟我一样的魔鬼,你配不上他的,他也看不起你的,你还是快跟我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这刺耳的声音宛如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硬生生掰开她的颅骨,挖向她的脑髓,一阵紧似一阵的头痛欲裂,让她痛不欲生。她双手紧紧裹住头部,十指深深插入发髻,“不,我不是魔鬼,不是,我不是……”
她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冲出闺房,冲到了父亲武德轩的房间,拼命地拍门,口中高唤:
“爹,师父,你们开门啊,快开门啊……”
房门拉开,露出武德轩那张惊慌的脸,他的身旁是萧吕子。
婧儿一进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爹,师父,你们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人大惊失色,忙将她搀扶起来,扶她起来,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婧儿痛哭流涕,道:“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可是我看不清他是谁,你们告诉我他是谁?那个魔鬼又是谁,为什么说我也是魔鬼,为什么说我配不上他,为什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武德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道:“你看见谁了?在哪里?”
婧儿疯狂摇头:“我看见我为他开的解毒方子了,我为何要给他开方子,为何救他,为何我看见他会那么开心?可是为什么那个魔鬼不让我见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是谁?他是谁……”
婧儿说话颠三倒四,脸色煞白,大汗淋漓,双腿发软,已在崩溃边缘,萧吕子一见不对劲,二话不说就抬手点穴,婧儿瞬间晕了过去,二人将她抬到床上躺下,萧吕子忙为她施针。
二老面面相觑,萧吕子轻叹一声:“她发作起来就是这样,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武德轩满面痛色,默然无语。
良久,婧儿终于悠悠醒转。
武德轩语声温柔地问道:“闺女,你好些了吗?”
婧儿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着父亲和萧吕子,眼中突然落下泪来。
武德轩宽慰道:“孩子,莫急,你方才是想起什么了?还是看见什么了?”
婧儿幽幽道:“爹,我看见他了,看见他我高兴,可是我还看见了那个魔鬼,好大的一张脸,他们都是谁?为什么总出现在我脑子里?”
萧吕子急道:“闺女啊,你又说你看见他开心?瞧你现在这般模样,你到底是想人家啊,还是恨人家啊?你这没头没尾地倒让我们两个老家伙跟着干着急啊。”
武德轩取了帕子来帮婧儿抹了泪,柔声道:“好孩子,莫怕,你方才都感受到什么了,说出来,啊。”
第232章 二老焦心
婧儿哽咽道:“爹,方才我去了房中一个套房里,里面仿佛是个制药室,我看见了那些解毒的方子……”
当婧儿将自己方才感受到的,和脑中出现的影像都告之二老,二老听罢面色甚为凝重。
萧吕子叹了口道:“你看到的魔鬼便是你的心魔,心魔作祟啊孩子。”
听他二人这一说,婧儿懵懂地问道:“是这样吗?那我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武德轩道:“婧儿,心魔就是幻觉,如今你这病症原就极易出现幻觉,加之这几日路途奔波辛苦精神越发不好,你需要好好休息,切不可再胡思乱想了,这对你的治疗是不利的。”
婧儿追问:“那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又是谁?”
武德轩看了一眼萧吕子,见萧吕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这才说道:
“孩子,那个躺在你床上的人就是你全心救治的人,他便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你看到他开心是因为,他是你真心喜欢的人。”
“真心喜欢的人?”婧儿蹙眉沉吟:“他是谁?”
武德轩轻声道:“他是,肖寒。”
“肖寒?是他?”婧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可以见见他吗?”
武德轩:“你想见他?”
婧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萧吕子轻声道:“你先好好休息,待你情绪稳定下来再让他来见你,一切随心,你自己也是大夫,知道轻重。”
婧儿犹豫片刻,回道:“好,我听你们的。”
武德轩:“这就对了,心态很重要,知道吗?那就快去休息吧,啊,切不可再胡思乱想了。”
婧儿乖巧地点头:“好的爹。”
武德轩将婧儿送回房中歇息,直到看着她入睡了,这才熄了烛火蹑手蹑脚离开,回到自己房间。
……
二老再无睡意,坐在各自的床榻边面色凝重。
萧吕子长长吐了一口气道:“看来,婧儿还是记得肖寒的,也是愿意见他的。”
武德轩道:“你说婧儿见到的魔鬼是心魔,是骗她的?”
萧吕子道:“心魔就是心魔,骗她做甚?看来这心魔便是铁面阎罗了。铁面阎罗曾对婧儿说,她母亲是川阳国人氏,是铁面阎罗的亲妹妹。”
武德轩重重叹息:“是啊,恐怕这便是婧儿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儿了?”
萧吕子道:“那是她刚发病时产生了幻觉自己嘴里嚷嚷出来,我恰好听到,所以我一直不准人去探望,也就是怕她突然发作会把这些话蹦出来让别人听了去。”
武德轩道:“铁面阎罗若真是婧儿的亲舅舅,那苗珏岂不是婧儿的,姐姐?”
萧吕子苦笑道:“正是如此,唉,我就说嘛,那个苗珏多次要杀她,还因此害死了小翠,在我和婧儿给商家小子疗伤的时候她还冲进来要杀婧儿,即便如此,婧儿还能做到一忍再忍,我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婧儿太傻,居然对她宽容至此,之后想来,还是婧儿太善良了,居然念着她是姐姐,唉!”
武德轩呆立半晌,茫然道:“可这跟肖寒又有何关系?”
萧吕子道:“你老糊涂啦?没听婧儿说那个魔鬼说的话嘛,再跟你说明白些,肖寒是何人?是咱湘国的将军,而川阳国和湘国素来是敌对关系,当婧儿知道自己跟铁面阎罗这个老魔头是亲戚了,你认为她心里会怎么想?自然会认为自己‘不配’肖寒了,所以,她下意识地会回避肖寒,而她如今的心魔便是铁面阎罗赋予的,所以婧儿才会说有个魔鬼不断地嘲笑她,‘你不配……’,明白了吧?”
武德轩恍然大悟道:“哦,难怪她说想见她救治的那个男子,可魔鬼一出现她又痛不欲生,便还是这心魔作祟呀。“
“嗯,你这老家伙终于捋清楚了,这就是她的心结啊,很矛盾,是不是?”
“那接下来该咋办?”
萧吕子冲他翻了个白眼,道:“老夫没辙,船到桥头自然直呗,走一步看一步咯。”
武德轩瞪眼道:“你这老家伙,这话不是等于没说嘛。”
萧吕子翻身上床,双手枕在头下,喃喃道:“心魔还需心药医,看来你们上次见颍妃,颍妃可没说实话啊。”
“是啊,颍妃……”武德轩看着萧吕子,又问道:
“哎,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去一趟京城,再去问问颍妃?”
萧吕子豁然将黄豆眼瞪了过来,道:“我警告你啊,要去也不许你去,还是跟肖寒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吧,他那个脑子可是机灵的很呢。如今咱们可不能松懈啊,老贼虽死,他把这难解的后遗症却留给了婧儿,咱们可得警醒着点儿。”
武德轩骤然一震,问道:“你说肖寒心里会怎么想?”
萧吕子摇头道:“我相信肖寒。不过,我就是担心婧儿那心魔跟肖寒关联着,会促使她发病。”
“所以你才故意不让肖寒来见她?”
“没错。”
“婧儿这孩子命苦啊。”
“不过,依我看,不让他们见面反而是好事,把那些不快乐的事统统忘记了才好,重新开始生活。”
武德轩叹息一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如今婧儿那事佐不过是心魔作祟,她发病时许会蹦出一两句怪话,你大可不信嘛,反正老贼已死,死无对证,要我说,这事干脆也别去查了,查出实情反而令人心中不快,既然她真心喜欢肖寒,还不如让他们见面,只要那个心魔不出现就好,两个人在一起,婧儿一高兴,反倒对她身子的康复有好处,你说是不是?既是好事,干嘛不试试?咱俩盯着点就行啊。”
沉默片刻,萧吕子道:“听起来也有些道理,容老夫再好好想想,凡事都要慢慢来,摸着石头过河嘛。”
“唉!”武德轩长叹一声,“是公主也就罢了,怎么还成了铁面阎罗的外甥女了,你说这事闹的,不管了,反正婧儿是我武德轩的闺女,亲闺女……对了,老家伙,你都出来这么些个日子了,也不打算回去看看老爹老娘啊?”
萧吕子翻了翻黄豆眼,道:“自上回你受伤,阿俊去接我,他便在无名山下的镇子里买了一个宅子,将二老接过去了,又安排了几个丫头伺候着,否则老夫哪里放心离开这么久嘛。”
武德轩笑道:“怎么样,还是咱女婿好吧?”
萧吕子低声道:“你别说,这孩子做事还真靠谱,嘿嘿……”
……
次日辰时,武德轩和萧吕子到前厅用早饭,医馆暂时歇业,虽卸了板子,开了门,但是门上已是挂了歇业的牌子,也就不会有病人再来看诊,武德轩也趁此机会放培儿回家休息几日。
院内、前堂都没见着婧儿,武德轩悄悄问雪莲,雪莲说:“小姐一早就起来了,精神可好了,用过早餐便随玉蝉玉心两个姐姐一同出门去买菜了。”
雪莲自从来到三生医馆后,自然而然取代了小翠的位置,便索性随着培儿和小翠的习惯,改口称婧儿为小姐,如今婧儿回来,正是听得她唤自己一声‘小姐’才下意识地将她当作了小翠,所有人都未将此事说破,便顺其自然了。
武德轩悄声问道:“小姐的情绪如何?”
雪莲道:“好极了呀,一早起来就嚷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呢。”
武德轩松了口气,道:“小姐如今是病人,从前的事也记不得了,你们要替我多照应她,啊。”
雪莲笑道:“老爷您就放心吧,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岂能被这些小病小灾打倒?小姐心态可好了,我和两位姐姐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望着她的笑颜和语气,武德轩轻叹一声,道:“雪莲啊,你果然像极了小翠。”说到此不由得又有些怅然。
雪莲瞪大了眼睛,笑道:“老爷,您说什么呢,小翠不就在您面前吗?”
望着雪莲天真可爱的笑容,武德轩感激地微微一笑,道:“好孩子,去忙吧,啊。”
“哎。”雪莲笑盈盈应了,转身一溜烟跑去了后院。
……
武德轩二人刚用完早饭,婧儿便跟着两个丫头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了,一进屋见着武德轩和萧吕子,两个丫头就甜甜地唤道:
“二位老爷好。”
萧吕子忙不迭点头道:“嗯,好好,老爷我好得很。”
婧儿亦是满面春风,将手中菜交给玉蝉提走,自己跑到二老面前道:
“爹,师父,吃过早饭啦?爹,您猜我方才在街上遇到谁了?”
二人见婧儿精神饱满,倒是大为意外,揪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武德轩问道:“你瞧见谁了呀?”
婧儿道:“是五婶和李叔。”
“你记得他们?”武德轩诧异至极。
“不记得,他们自己说的,五婶还谢谢我从前帮她接生呢,李叔谢我帮他接好了断腿,婧儿好高兴,原来我曾经帮过这么多人。”婧儿笑容满面,神采飞扬。
“嗯嗯,高兴就好,高兴就好,咱闺女可是神医,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菩萨辛苦了,快去歇息吧,别太累着了。”萧吕子连连点头,心下宽了,心情亦是大悦。
“哎,那我去帮玉蝉和小翠择菜去。”婧儿笑盈盈地转身去了后院。
看着婧儿愉悦的背影,二老相视苦笑,这与昨夜精神恍惚,痛哭流涕的婧儿简直判若两人。
萧吕子低声道:“她便这样,发作起来完全不是她,清醒起来比原来的她还要乖巧,你说怪也不怪?”
武德轩道:“那不是好事嘛,多点快乐,少些烦恼,只是谁也不知她何时会发作呀。”
萧吕子撇了撇嘴,道:“还杵着干嘛,走啊。”
“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去,给咱闺女想法子治病啊。”
“哦哦,是,这就去。”
……
几日后,祥州长街上传来一阵喧天锣鼓,夹杂着马蹄声,还有人群的喧嚣声,由远及近,最后居然在三生医馆门前停了下来。
两位身着紫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的中年男子对门外守护的护卫交代了两句,便相继走了进来,边走边高声唤道:
“武大夫,武大夫、婧儿姑娘,在家吗?”
第233章 御赐牌匾
三生医馆这几日歇业,培儿不在。几个丫头正在院中,听得前堂有人呼叫,便奔出去查看,这一看刹时惊的目瞪口呆,即刻返身奔回院中疾声高呼:
“老爷,小姐,你们快出来,快出来呀……”
武德轩率先自房中冲了出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大呼小叫地,走水了么?”
随即萧吕子和婧儿也从各自房中走了出来。
雪莲手指着前堂,急急道:“官兵,外面好多官兵,有两位官老爷说要见您和小姐……”
“官兵?”武德轩一怔,忙说道:“老夫去看看怎么回事。”
武德轩脚步匆匆径直向前堂奔去。
前堂外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前堂内,身姿矫健,祥州节度使柳奕之柳将军,知州全哲全大人,身着紫色官袍,头戴官帽,红光满面。
一见武德轩匆匆赶来,他二人抱拳朗声道:“哎呀恭喜武大夫,贺喜武大夫了。”
武德轩看看他,再看向门外,满面困惑,抱拳回礼道:“小民拜见柳将军,拜见全大人,不知二位大人这是……”
全哲笑道:“皇上身边的周公公前来传旨了,快请婧儿小姐出来吧。”
“啊?!”武德轩瞠目结舌,“皇上?传、传旨?传什么旨?”
见武德轩一脸惶惑和茫然,柳奕之笑道:“婧儿姑娘此番制作的兵器为大破敌军立下了汗马功劳,此事传到了京城,皇上龙颜大悦,特命周公公前来传谕旨了。”
“这事,皇上都知道啦?”武德轩惊得大张着口,半天合不拢。
全哲大人笑道:“哈哈,武大夫,皇上明察秋毫,有什么事他不知道啊?您快闭上嘴吧,小心下巴掉地上啦,哈哈哈哈……”
柳奕之亦附和道:“是啊,武大夫,快去请婧儿一同来接旨吧,莫让公公等久了。”
武德轩终于回过神来,道:“哦哦,我这就唤婧儿过来,这就去。”
“爹,不用去了,我来了。”婧儿与萧吕子走了进来。
一见婧儿,柳奕之眼睛一亮,忙抱拳道:“恭喜婧儿姑娘啊,周公公来下旨了,还请各位随我们出门接旨。”
这是唱的哪一出?众人皆有些脑袋发懵,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二人来到门外。
只见一个马队停在三生医馆门前,前排四名吹鼓手,正鼓着腮帮子吹的起劲,一旁站着一名身着太监服侍手持拂尘的五十多岁男子正与阿俊低头说着话,紧随其后是六名端着托盘的太监,托盘上覆盖着红色绸布,身后另有十余名士兵牵着马缰,肃然而立,两辆马车上满载红漆箱子。
两名肖家护卫兀自肃立于医馆门外两侧,节度使的三十名士兵在门前一字排开。围观的祥州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将三生医馆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比当初婧儿出嫁时更为热闹。
待见到武德轩他们一出来,门外喧嚣的锣鼓便瞬间止歇。
一见正主来了,那为首的太监满面笑意地走上前来。
知州全哲对武德轩介绍道:“武大夫,这位便是皇上身边的周公公了。”
武德轩忙抱拳施以大礼道:“小民武德轩见过公公。”
周公公笑容可掬地道:“您就是武大夫啊,嗯嗯,好好。”嗓音尖细而柔和,宛如老妪。
他双眼扫视着眼前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婧儿脸上,抿口一笑,问道:“请问您可是武可馨武婧儿小姐?”
婧儿听闻即刻上前,盈盈施礼道:“公公安好,民女正是武可馨武婧儿。”
周公公打量着婧儿,眸中闪出赞许之色,道:“小姐冰肌玉骨,气质高雅,有大家风范,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与众不同,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随即挺直了背脊,扬声道:“传皇上口谕!”
听得此言,在场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周公公朗声道:“皇上口谕,三生医馆武可馨,秀外慧中,慧智兰心,不同流俗,博学多识,在此番与川阳国之战中,救护伤者,锻造武器,以奇招御敌,为湘国之胜立下汉马功劳,乃巾帼也,朕感其护国有功,特予以褒奖,御赐朕亲手所书《三生医馆》描金牌匾一块,赐:玉如意一双儿,珠宝首饰五十件,绫罗绸缎百匹。朕得知武可馨与敌周旋身负重伤,故另赐一批珍贵药材,其中,灵芝十只,人参十株,龙涎香两只,雪莲、何首乌、鹿茸若干,燕窝二十盒。钦此。”
随即将目光转向婧儿,温言道:“小姐,您可以磕头谢恩啦。”
婧儿俯首高呼:“武可馨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公公眉开眼笑亲自上前殷勤搀扶婧儿起身,低声对婧儿说道:
“小姐,皇上另有一件事还想请小姐您帮个小忙。”
婧儿恭顺额首道:“皇上需要婧儿做什么尽管开口,婧儿无有不从。”
周公公笑道:“皇上想请您给他也弄一把那个削铁如泥的宝剑。”
“宝剑?”婧儿一愣,扭头看了一眼萧吕子,见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忙回道:
“请公公回禀皇上,婧儿制好后即刻派人送往京城。”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周公公朗声笑道:“小姐果然爽快,说起来,皇上对民间如此大赏尚属首次,可见皇上有多器重小姐的才干哦。”
婧儿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额首道:“皇上过奖了,婧儿不过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周公公细细打量婧儿,感慨道:“若非洒家亲见,谁又能想到那些神兵利器均出自一位玲珑姑娘之手,不简单,实在是不简单啊。”
婧儿道:“公公谬赞了,身为湘国子民,保家卫国何论男女。”
周公公击掌道:“说的好,说的好啊,难得你深明大义,也难怪皇上会对你刮目相看。”
转身冲着身后挥了挥手,道:“来人,将赏赐之物都搬到屋里去吧。”
“是。”
太监们端着托盘依次走入堂中,士兵们将马车上的红漆箱子两人一抬,相继搬了进去,随即,两个士兵搬着一块被红绸盖得严严实实的牌匾走了过来。
周公公笑道:“此乃皇上御赐牌匾,莫大的荣耀,莫大的荣耀啊,还不速速给挂上!”
“哎,我去搬梯子。”放假回家的培儿不知何时从人丛中挤了出来,“借过借过,我是三生医馆的伙计……”
他喜滋滋地跑去院子里搬了两个梯子来,两名士兵爬上门头,拆下旧牌匾,将御赐牌匾挂了上去,牌匾上尚蒙着红绸。
周公公满面笑意地望着武德轩,冲着那牌匾挑了挑下巴,笑道:
“武大夫,您来揭牌啊。”
武德轩忙恭敬额首道:“还是周公公您来吧。”
周公公忙摇手推辞道:“哎,那可不行,这牌匾可是皇上给您三生医馆的,武大夫,您可是养了个好女儿啊,也算的皇上对您的褒奖,武大夫,您就别客气啦,快揭牌吧。”
全哲笑道:“武大夫,这是老武家光耀门楣的一刻啊,您就别客气了,还是您亲自上手吧。”
见他二人这般说辞,武德轩也不好再推辞,随即上前拉住红绸上垂下的细绳,轻轻一扯,随着红绸滑落,一个崭新的黑漆金字牌匾出现在众人面前,“三生医馆”四个篆体描金大字在炫目的阳光下闪烁着赫赫金光,牌匾角上还刻有当今万岁的印章,围观众人皆齐声高赞,刹时四周掌声一片,热闹至极。
周公公眉开眼笑,对满面红光的武德轩说道:“武大夫,这回,是您武家光耀门楣了呀,皇上亲手所书牌匾,想这整个祥州城,您家可是独一份儿,放眼整个湘国也没得几户人家能有此等殊荣啊。”
武德轩抱拳连连作揖,道:“正是正是,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周公公附在武德轩耳边低声道:“皇上有句话要洒家带给您老呢。”
一听此言,武德轩肃然起敬,忙抱拳道:“小民洗耳恭听。”
周公公道:“武可馨小姐的大名如今可是入了咱皇上的心,皇上对婧儿小姐之才干那是十分地欣赏,所以特命洒家替他老人家来一睹小姐的风采呀。皇上说了,小姐的病情他已知悉,命你们尽快医治好小姐的病,若有何需要尽管让少将军带话过来,皇上当鼎力相助。”
武德轩感激道:“多谢皇上对小女的厚爱,小民一定全力以赴将婧儿治好,请皇上放心。”
“嗯,甚好。”周公公手中拂尘一挥,道:“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洒家任务完成还需赶回京城呢,就不久留了。”
武德轩忙上前抱拳道:“公公如此辛苦奔波,实令小民惭愧。”
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来,偷偷塞入他手中,道:“公公何不用了午饭再走啊。”
周公公喜笑颜开,悄没声地攥紧了手中黄金,道:“武大夫您客气了,不瞒您说,节度使柳将军府中已备下酒菜,洒家便去他那边用吧,吃完饭洒家便出发了,还得尽快回京城复命,皇上他还等着洒家回话呢,耽误不得,洒家这就告辞了,告辞了!”
言罢冲着婧儿躬身施礼,随即一甩拂尘转身走到马前,在士兵的搀扶下翻身上马。
又俯身对武德轩说道:“武大夫,您这女儿养的好啊,奇女子!”
说到此,他竖起了大拇指。
武德轩恭敬道:“公公过奖。”
全哲与柳奕之亦相继上了马,柳奕之冲着武德轩道:“武大夫放心,本将军会招待好他们,会派人送他们安全返京。”
武德轩拱手道:“有劳将军了。”
婧儿施礼,道声:“多谢柳将军照顾周全。”
……
目送这队人马浩浩荡荡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祥州的百姓均上前向武德轩和婧儿围拢了过来,道贺的道贺,贺喜的贺喜,二人只得不停地回礼,直到阿俊和两名护卫上前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儿来,这才将武德轩和婧儿从“包围”中解脱出来,护送他们进了堂屋,随手紧闭了大门。
武德轩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汗湿衣襟,抬手抹了抹额头汗水,长长舒了一口气。
陡然抬眼见培儿也在乐呵呵地瞧着摆满了屋子的各类赏赐,笑道:“培儿,不是让你回家歇息几日的嘛,怎么又来了?”
培儿“嘿嘿”憨笑道:“休息啥呀,小姐回来了,我原本就高兴,本就想干脆过来看有什么事要做,帮帮忙,谁知就看到这般场景了。咱家小姐可真厉害,这些可是皇上的赏赐啊,我培儿脸上也有光呢。”
几名丫头看着他那憨憨的样子忍不住掩口而笑。
倒是婧儿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那些宝物,眸色迷茫……
第234章 柳将军到访
武德轩指挥大家将满屋的宝贝都送到后院正厅去,只将那些药材尽数搬入了婧儿屋里那间制药室中存放。
婧儿扯了扯一直未作声的萧吕子的衣袖,低声说道:“师父,方才那公公说皇上要我送他宝剑?我见您给我使眼色,我便先应允了他的,您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萧吕子撇撇嘴,道:“走,咱们到房里说去。”
言罢转身向后院走去。
二人来到武德轩的房中,关了门,萧吕子问道:“婧儿啊,你可还记得伏龙山上有块天上飞来的陨石吗?”
“陨石?”婧儿蹙眉沉思,忽而眼前一亮,忽而又暗沉下去,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不太记得了,师父您告诉我呗。”
萧吕子叹了口气,沉吟片刻,说道:“伏龙山上有一块陨石,当时还是被你发现的,于是,你利用它的特殊材质,掺杂在铁器中制成了削铁如泥的宝剑,又利用这陨石的磁场,做成了一些可以吸附敌军兵器和阻挡兵器的武器,还有威力强大的火炮。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
听到此,婧儿眉心拧成了结,半晌无语。
萧吕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忙说道:“你等等啊。”随即跑出门去,不过片刻又奔了回来,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他将剑递到婧儿面前。
“这是……”婧儿怔然。
“看看。”萧吕子微微一笑。
婧儿双手接过,但见剑鞘通体泛红,乃上等花梨木制成,鞘口处镶一圈鎏金嵌口,手柄是用金色丝线缠绕着,不似寻常宝剑那般粗壮,正好在她那纤纤小手一手掌握之中。向外轻轻一抽,鞘口银光一闪,发出“铮”一声脆响,长剑横陈,剑长三尺,剑宽两指,便似为婧儿量身定做的一般。
剑身通体如霜,稍稍晃动剑身,骤见一道湛蓝和褐色相间的光晕跃出,随着剑身翻转而游动,犹如雨后山谷中惊现的彩虹蓝光紫气具赫然,剑刃锋利无比,剑身亦是十分地轻巧,剑身靠近剑柄处,豁然刻着“归情”二字。
“归情……归情……”婧儿默念,双目中流光闪动,唇边渐渐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口中念念有词:“归情,有思归之情……是,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剑。”
萧吕子顿时瞪大了双眼,“……婧儿,你,你想起来了?”
婧儿看向他,笑道:“是,我隐约记起了一块大黑石头,想起我用黑石头的材料造了些武器,还造了很多剑。”
萧吕子心中大为一振,追问:“还想起什么没有?嗯?还有没有?”
婧儿摇摇头,“就这些,没了。”
“没了?”萧吕子神色间喜忧参半,若有所思道:“嗯,这是好现象啊,居然还是能想起来一些事啊。”
“对了,师父会通知伏龙山为皇上打造一柄宝剑,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婧儿笑道:“好,有师父在,婧儿自然是不用操心了,希望我这失忆症早些好起来,免得经常会被人问到发呆。”
萧吕子笑道:“会好的,会好的,有师父在呢,啊。”
……
午后,培儿赶来后院告知武德轩祥州节度使柳将军和女儿柳小姐来访。
武德轩忙迎了出去,抱拳道:“柳将军大驾光临,令三生医馆蓬荜生辉呀。”
柳奕之回礼,笑道:“柳某便是周身带着光环也比不上武大夫门上那块御赐金字大匾耀眼啊。”
两下见了礼,忽见柳菡鑫的眼圈红了起来。
武德轩无措道:“柳小姐这是怎么了?”
柳菡鑫难过道:“我听我爹说了,婧儿好生勇敢,还舍命与川阳国血奴拼杀,如今可是我湘国的女英雄,可是她受伤失忆,恐不认得阿鑫了,阿鑫心里难过。”
武德轩微微一笑,慰籍道:“傻孩子,没事的,婧儿虽然失忆,但是你们还可以重新认识呀,或许你陪她聊聊从前的事她便能记起来一些呢?”
听得此言,柳菡鑫瞪着天真的大眼,问道:“真的吗?那我,可以去看看婧儿吗?”
武德轩笑道:“无碍的,我唤丫头来送你过去。”
随即冲一旁奉上茶水来的雪莲说道:“小翠,你将柳小姐带去见小姐吧。”
“小翠?”柳菡鑫诧异地望着雪莲,问道:“小翠不是……”
武德轩道:“她叫雪莲,婧儿在伏龙山上时便是由雪莲伺候着的,她与小翠一般大,性格也相似,婧儿失忆后错把她当作了小翠,老夫也不想说破,便索性也跟着唤她小翠了。”
转而又对雪莲吩咐道:“小翠啊,你知道怎么跟小姐介绍柳小姐吧?”
雪莲回道:“老爷放心,小翠知道怎么说话。”
柳菡鑫冲着雪莲唤道:“那就烦请小翠带我去见婧儿吧。”
雪莲恭谨额首道:“好,柳小姐请随我来。”
见二人去了后院,武德轩对柳奕之说道:“将军突然前来可是那周公公又有何事交代?”
柳奕之道:“柳某已将他们送走了,周公公倒也不曾有何交代,只是小女听闻此事心中不安,在家中已是哭过一场,她想来看看婧儿,可是又怕婧儿不认识她,赶她出来,为此,柳某便陪同她前来了。”
武德轩道:“原来如此,其实婧儿虽说失忆,但只是对从前的事情记不清楚了。神智尚十分清醒。”
柳奕之面现忧心之色,问道:“柳某尚未及详问婧儿姑娘的情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就突然失忆了呢,不知武大夫可否方便告之一二?”
武德轩蹙眉道:“皇上都知道此事了,难道周公公没有告诉将军?”
柳奕之道:“周公公说是少将军肖寒向皇上禀报战况时提及,婧儿姑娘是与血奴拼杀时被敌人掌风击中,从而伤了身子造成失忆。”
武德轩颔首道:“不错,正是如此,只是,她是被铁面阎罗打伤的。”
“铁面阎罗?!”柳奕之大为震惊,“那老贼武功盖世,心狠手辣,被他的掌风击中尚能活下来已算命大啊。”
“谁说不是呢,”武德轩长叹一声,道:“亏得她命大啊,不过,她也不算记忆全失,偶尔倒也能想起一些琐碎的事来,只是记不清楚而已。”
柳奕之问道:“可以恢复记忆吗?”
武德轩回道:“我和我师兄正在想方设法为她医治,总之,尽人意知天命吧。”
柳奕之停顿了片刻,问道:“那,少将军怎么办?虽然不曾见他来祥州,但柳某见到阿俊了,而且您门外还有肖家护卫把守。”
武德轩道:“是,那是少将军不放心婧儿,命人来保护她,只是,您也瞧见了,如今婧儿这个状况,需要让她多点开心的事,少些烦恼才好,所以,我师兄就不让他们来给她添乱,先缓一缓吧。”
“哦,武大夫所言甚是。”
柳奕之思忖片刻,问道:“听闻武大夫的师兄便是方山神医萧吕子萧老前辈吧?”
武德轩额首道:“正是。”
“哎呀,那可不是一般人物啊,上回玉公子前来我处借兵时曾说起过这方山神医的阵法,好生厉害,柳某闻之亦是肃然起敬啊。”
武德轩笑道:“说到玉公子,倒是许久没见他了,还怪想他的。”
柳奕之朗声道:“武大夫您是有所不知啊,此番义王亲自率领十多万大军在边关与川阳国作战,少将军肖寒也带领着玉公子和小云天众人在湘国内部与血奴周旋,少将军只动用朝廷五千神龙军,便将湘国内部的血奴和叛军铲除得干干净净,随即他又带着小云天和各路江湖豪杰,以及大批新式武器直奔边关增援大军作战,大获全胜,皇上大喜,下旨封赏,少将军升任神龙军统帅,官至从二品,赐京城少将军府宅一所,良田百倾,冷杉冷墨然,任承宣使,乃是从三品。”
“玉公子做官了?”武德轩笑道:“我觉得玉公子肯定得哭鼻子了。”
柳奕之朗声笑道:“哈哈哈……没错,柳某也是这样想的,玉公子闲散惯了,断然不愿受人管束。好在皇上甚知冷将军这位孙儿的性子,为此,虽说给玉公子封了个官职,这承宣使其实也不过是个虚职闲差,他若毫无兴趣,便做着玩玩罢了,倒也无需日常点卯,不甚受拘束。”
“哈哈,那玉公子这下不接着也不行了。”武德轩道。
柳奕之:“正是。不过,柳某此来还有一事,据说,朝中有人提议要收编小云天。”
武德轩怔然:“将军的意思是说,皇上想招安?”
柳奕之道:“朝中有大臣提议,皇上倒是尚未做出裁决,说起来,商无炀乃商莫将军之子,而商莫将军从前亦是柳某的至交好友。”
武德轩蹙眉道:“将军从何知晓?”
柳奕之低声道:“今日周公公喝多了些酒,一时高兴,说漏了嘴。”
说到此,柳将军便停下不再多言,端起茶盏来喝了口水。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帘一挑,柳菡鑫与婧儿手挽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雪莲和玉蝉。
柳菡鑫面色润红,脆生生唤了声“爹。”
婧儿松了手,冲着柳奕之行礼,矜持一笑,道声:“婧儿见过柳将军。”
柳奕之忙起身道:“婧儿小姐不必客气。”
看着这两个女孩面上愉悦之色,柳奕之仿佛心中松了口气,笑道:
“女儿啊,如今看见好朋友了可高兴啊?”
柳菡鑫看了一眼婧儿,满眼的笑意,道:“阿鑫高兴,起初婧儿还认不出我,结果您猜怎么着?我一提玉仙粉,她居然就想起一些来了,可把我高兴坏了。”
柳奕之眼中闪出一丝亮光,笑道:“好事啊,婧儿,如今连皇上都记挂你了,你可得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呀,若是觉得在家无聊,便让阿鑫多来陪陪你,可好?”
婧儿笑道:“多谢柳将军,阿鑫妹妹来看我,我也高兴。”
“高兴就好,高兴就好啊,”柳奕之满脸笑意,道:“阿鑫啊,你也见过婧儿了,如此便放心了吧?那便让婧儿好生歇息,改日你再来陪她说话。”
“好的,爹。”
柳奕之父女二人与武德轩父女告辞离开了三生医馆。武德轩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天下来可真是令他有些晕头转向,皇上的大赏,柳将军说的那些事,那番话,都令他心中沉甸甸地……
第235章 招安之争
湘国皇宫御书房内
花甲之年的湘国皇帝身长七尺,清瘦而白净,五官端正,眸色和煦,下颌一缕黑白相间三寸须,少了一份威严冷峻,多了一份仙骨风仪,身着明黄九龙袍,虽已知天命之年,但举手投足间尊贵的帝王之气尽显无遗。
周公公手握拂尘垂首侍立于其身侧。
下首肃立二人,一人乃年逾花甲的右丞相张明睿,一人正是边关得胜归来的肖子瞻肖将军。
湘皇静静地看着他二人,淡然问道:“张相,方才在朝堂之上,你说要朕招安小云天,而肖将军却持反对意见,既如此,朕想问你,你想如何招安?”
张明睿抱拳额首道:“皇上,虽说小云天此番立了大功,但,毕竟小云天所在的伏龙山乃咽喉要地,小云天少主商无炀拥兵数千,如此要地,如何能让一个占山为王之人驻守?不如尽早招安了好,免得养虎为患。”
听得此言,湘皇未作置评,将目光转向肖子瞻,问道:“肖将军怎么看?”
肖子瞻躬身抱拳,回道:“启禀万岁,这小云天少主商无炀乃是我骁骑军统领商莫之子,当年商将军被血奴灭门,只留下了这唯一的血脉,本应受到我湘国保护,他母子当年逃亡在外,创立小云天乃是自保之举,绝非草民流寇,伏龙山亦是三年前他们无意中寻得的一处无人荒山,原也不过是母子二人的安身之所罢了,却万万没想到,伏龙山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在与血奴之战中,商无炀的小云天倾尽全力,亦是伤亡过半,他带领人马和武器增援边关,可谓功不可没,何来的‘养虎为患’?商无炀乃商莫将军之子,既非流民草寇又何来招安之说?”
张明睿道:“肖将军此言差异,本相虽不懂作战,但起码知道一点,兵多思变,权大恐反啊。”
肖子瞻虎目圆睁,驳斥道:“如张相这般说,我肖子瞻手握兵权,那本将军是否早就该‘思变’了呀?”
张明睿轻捋半尺长须,道:“本相不过是打个比方,将军乃我国之重臣,而小云天不过是江湖侠士而已,这又如何比得?草民拥兵便有思变之可能,本相认为不得不防啊。”
肖子瞻冷哼一声道:“当年,商莫将军的品行咱们不是不知道,这商无炀究竟如何,通过此次战役大家也都有目共睹,莫要以小人之心以待之,只要小云天固守伏龙山,也是为国效力,又何必非要将其收编?”
张明睿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眠?小云天不收编,又如何确保他能替我们驻守伏龙山?若是他招兵买马,岂不是要在伏龙山上称王称霸了不成?”
肖子瞻冲着湘皇一抱拳,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坐拥上千人马的江湖义士比比皆是,此番边关大战,在国内军力不足之下,我儿肖寒率领的五万兵马,一半以上都是江湖侠士,他们为国拼死而战,我肖子瞻看在眼里,感在心中,你难道要将全国这般的江湖侠士都筛一遍,然后全部收编吗?”
张明睿不急不躁地继续辩道:“肖将军,您这是吹毛求疵了呀,本相不过是在说小云天嘛,怎么牵扯到江湖侠士上面去了呢?”
肖子瞻又道:“小云天商无炀不就是江湖侠士吗?那我再问张相一句,若商无炀不愿收编,你欲如何?”
张明睿道:“本相还是那句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眠’?!”
肖子瞻渐怒,道:“张相,本将军说过,商无炀乃是商莫将军唯一的血脉,谁若敢动他一个手指头,莫怪本将军翻脸无情!”
张明睿冲他翻了翻眼皮,慢条斯理道:“将军也莫要吓唬本相,本相不过是就事论事,或者他散去手下兵马,离开伏龙山,那就啥事都没有了。”
湘皇淡然地看着他二人争执,也不打扰,只这般静静地看着,听着。
肖子瞻强压怒火道:“那我问你,散了小云天,伏龙山谁去驻守?”
张明睿道:“肖将军您啊,您那么多兵马,派些去驻守即可啊。”
肖子瞻咬牙道:“边关大战刚刚结束,边境还守着十万兵马,随时防范敌军反扑,国内兵力捉襟见肘,你要我拿什么放在伏龙山守山?”
张明睿道:“所以要你收编小云天啊,收编过来了,你不就有兵马了吗?”
肖子瞻道:“商无炀深受父亲惨死之痛,是断然不愿再入朝为官的。报效国家的方式有千万种,只要他心系湘国,为国出力,又何必定要将其收编,强人所难?张相你可曾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
张明睿淡然道:“本相不认得他,自也无需为他考虑,本相只为皇上、为湘国安危考虑即可。再者说了,听说他还造出不少的新式武器,他不但拥兵在手,还不断造武器,这可不得不防啊。”
肖子瞻道:“荒唐!造兵器的是老夫的儿媳,造好的兵器都带去了边关分发给将士们作战,他若有异心,又何必如此费心费力,还几乎将性命搭在了边关?”
张明睿道:“此一时彼一时,曾经如何却并不代表将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肖子瞻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书生误国!”
张明睿瞪眼道:“你……”
“好了!”耳畔传来了湘皇的声音。
湘皇静默片刻,说道:“你二人各执己见,朕也算听明白了,要说这商莫是被血奴所杀,也是为国尽忠了,他的儿女本当受我湘国保护,其母子创建小云天自保倒也无可厚非,且商无炀这孩子朕虽未曾见过,但知其骁勇善战,倒是大有乃父之风骨,朕甚欣慰之,然,二十年来,他母子二人远在乡野生活,若骤然册封为官,恐其不甚习惯,反倒不美呀。”
张明睿道:“皇上,商无炀经此一战已是声名在外,日后投靠者必然众多,恐有后患啊。”
湘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张相,你要知道,商莫为何而死?他是为了我湘国,为了义王,朕相信商莫为人,也宁愿相信他儿子商无炀的为人,原本朕也有意招安,但并非张相心中之所顾虑,而是希望给商莫的孩子一个机会,若这孩子果然有出息,我湘国岂不是又多了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说倒底,给个职位便于管控,他仍驻守伏龙山,生活上与从前也并无二致。”
“皇上……”
肖子瞻一开口就被湘皇抬手打断。
“定远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朕把话讲完,朕知道你与商莫的交情,朕又何尝不思念他?你有一句话说的也对,只要他心系湘国,为国出力,又何必定要将其收编,强人所难?故此,朕决定,此事暂时不提了。不过,还需定远将军与商无炀谈谈,便要他小云天自己守好伏龙山这一亩三分地吧,但是,伏龙山上之事,肖将军你得多操操心了,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听得此言,肖子瞻大喜,忙抱拳深躬道:“多谢皇上体恤,微臣会尽快赶往伏龙山。”
湘皇瞟了他二人一眼,淡然道:“若是无其他事你二人就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二人倒退出书房。
湘皇看着他二人离开的身影,在桌后椅子上坐下,单手扶额半晌无语。
周公公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皇上,您若累了不如去榻上歪一会儿吧?”
湘皇闷声道:“朕不招安商无炀,究竟是对是错呢?”
周公公恭顺回道:“皇上一言九鼎,下旨招安就毫无转圜的余地,他若接受,那万事大吉,他若不愿,便必被剿灭,我皇仁慈,不忍伤他。”
湘皇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淡然道:“还是你知朕心啊,人才难得,只可惜啊……”
周公公轻声道:“皇上,不可惜,不可惜,他若感念皇恩,是不是官儿都一样啊,他若心术不正,您便是将他升为将军,也抓得住人抓不住心不是?依老奴看,皇上您慧眼如炬,今日的决断,甚好。”
“好吗?”湘皇问道。
“好!皇上明察秋毫,洞若观火,谋略过人,怎能不好?您都命定远将军亲自盯着小云天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湘皇“噗嗤”一笑,道:“老东西,什么都瞒不过你。”
……
一名太监双手合于腹部,一路弓腰勾背地踏着碎布来到书房外,唤道:
“启禀皇上,川阳国使团到了。”
“川阳国使团?”湘皇一愣,问道:“人呢?”
“回禀皇上,已至驿馆歇息。”
湘皇略一沉吟,道:“你去通知,叫他们未时去皇宸殿见驾。”
“是,奴才告退。”
湘皇蹙眉沉思片刻,喃喃道:“这仗刚打完,川阳国便派使团前来,意欲何为?”
周公公诧异道:“川阳国那位女皇可是很有些手段的,吾皇万万小心啊。”
“嗯——”湘皇沉吟不语,片刻后,说道:“你即刻通知义王、定远将军、左右二相等众大臣未时前来皇宸殿。”
周公公忙躬身额首道:“是,老奴这就去传话。”
言罢踏着小碎步躬身倒退出书房……
湘皇眼中闪烁出一丝复杂的光泽,喃喃道:“白若兮啊白若兮,你跟朕斗了几十年,还不死心?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还想玩儿什么花样?”
第236章 两国和谈
未时,皇宸殿内,湘皇头戴珠帘冠冕,身穿明黄龙袍端坐龙椅之上。
官员们已尽皆到位,身着朝服站成两列。
周公公手持拂尘上前一步,高声唱道:“宣,川阳国使臣上殿!”
随着殿外太监跟着高声附和,一名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但见他,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身着川阳国绛红色朝服,双手捧着一封书信。走到下首正中,双膝下跪,恭敬叩首,口中道:
“川阳国使臣顾灿参见陛下。”
湘皇朗声道:“顾使臣免礼平身。”
“多谢陛下。”顾灿谢恩起身。
湘皇道:“不知顾使臣今日前来我湘国所为何事?“
顾灿将手中书信高举于顶,道:“回禀陛下,我川阳国女皇陛下有书信要顾灿亲手交于湘皇陛下。”
湘皇道:“既是你家女皇有书信送来,呈上来吧。”
周公公忙过来接了书信,返身递于湘皇。湘皇拆开书信略扫了一眼,双眉微不可察地轻蹙即展,缓缓将目光转向殿中众文武大臣,说道:
“二十年来,川阳国屡屡犯我湘国,最近这场仗才打结束,川阳国便提出要两国停战修好,不动干戈。”
“停战修好?”众臣子议论纷纷。
湘皇道:“不仅如此,她还提出两国互派使节,互通友好,开放港口等交通,互通商贸,允许两国通婚。”
身高八尺威风凛凛的义王捋须沉思,肖子瞻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冲着湘皇一抱拳,道:
“皇上,川阳国与湘国战了二十余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其目的不就是想吞并我湘国么?如今却怎么突然就跟我国谈友好了?怕不是别有用心吧?”
左丞相沈予出列抱拳附和道:“是啊皇上,定远将军所言不错,川阳国素来野心勃勃,周边四国已被其攻下三国,如今又怎肯放弃湘国这块嘴边的肉呢?其中定然有诈。”
又有其他大臣出列附和道:“皇上,我国与川阳二十年来已关闭了通商渠道,如今他们突然要我国打开贸易通道,两国通婚,这是想让我们养虎为患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咱们且听听这位使臣怎么说。”
大厅中传来了义王中气十足的浑厚之声。
众大臣的议论瞬间戛然而止,皆恭敬地抱拳道:“是。”
相继退回原位站定。
湘皇冲着顾灿问道:“顾使臣,方才我方大臣之言想必你也听见了,朕且问你,你们女皇为何突然跟朕和谈,又要跟我湘国通商?”
顾灿恭谨抱拳回道:“启禀陛下,我川阳国因连年征战,国库已渐空虚,入不敷出,尤其此番战败,兵力亦是骤然大减,国内因战事而民不聊生,女皇陛下痛定思痛,决心不再征战,从此与周边各国睦邻友好,互通有无,重新开始商贸往来,发展经济,以强民生。”
湘皇唇角微微一颤,一抹不亦察觉的嗤笑在唇边滑过,问顾灿:
“周边各国,不是有三个都成了你们的附属国了嘛,听说年年进贡,你川阳国一向富庶,何时也开始哭穷了?”
顾灿额首道:“陛下有所不知,湘国与川阳国作战不过二十余年,而川阳国实际是在同时与四个国家作战,女皇陛下虽有雄心壮志,但也一口吞不下三个包子不是?如此连年征兵鏖战,所费的金钱和兵马那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了,即便三国上贡些粮食布匹银钱,也不过杯水车薪,远不能满足如今川阳百姓的生活所需,现如今,女皇后悔不迭,寝食难安,只希望停战,与贵国化干戈为玉帛,重修旧好。”
湘皇道:“那不过是你家女皇一厢情愿,若我湘国不愿呢?”
顾灿自信地说道:“陛下英明睿智,必然会同意。”
“哦?何以见得朕会同意?”湘皇问道。
顾灿道:“湘国与我川阳也打了这二十多年,想必不用外臣说,陛下也最清楚湘国费了多少财力、人力。若外臣说的不错的话,如今贵国集全国之兵力当不足三十万,纵有义王和定远将军,但又能如何?我川阳国,即便如今损兵折将,若集全国兵力尚有五十万之众,也远超贵军,其中,女皇陛下若令三国借兵来用用,再凑个二三十万想必也不成问题吧。若是女皇陛下当真举全国之力来攻打湘国,想必湘国也未必能扛得住,如此鱼死网破,对贵我两国又有何好处呢?对两国的百姓又有何好处呢?既如此,女皇陛下已率先提出和谈友好,所谓不打笑脸人,陛下您又何必将与您友善之人拒之门外呢?双方开放交通口岸,促进商贸往来,推动两国经贸发展,到时候百姓安乐,国库充盈,可是有利无弊啊,还望陛下三思。”
听得此言,湘皇倒吸一口冷气,不得不说,这顾灿显然十分地了解湘国,他了解等同于川阳女皇了解,如今湘国国库果然已是囊中羞涩的空壳子了。
义王问道:“请问顾大人,此番川阳国使团来了多少人?”
顾灿恭谨回道:“回义王,外臣带了十名朝中大臣,希望就此和谈达成共识,还望陛下与义王鼎力支持啊。”
义王冲着湘皇一抱拳,朗声道:“皇上,自我国与川阳开战以来,二十余年,已不再互相通商,这两国通商自然会助力经济发展,但,即便要重开商市亦非一朝一夕便能达成,如今各位大人众说纷纭,对此事褒贬不一,暂时无法定论,此事仍需商榷。”
少顷,湘皇不动声色地说道:“既如此,顾使臣请先回驿馆歇息,此事明日再议吧。”
顾灿躬身抱拳道:“不急,陛下您慎重考虑便是,外臣先告退。”
言罢施礼,转身退出了大殿。
顾灿离开后,众大臣议论纷纷,有不同意和谈的,亦有支持和谈的,一时间皇宸殿中炸开了锅。
“众卿,众卿安静!”湘皇开了口,他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兹事体大,明日早朝再议,义王、定远将军,左右相,市贸司王雎留下,其余人等都先退了吧。”言罢转身离去。
众大臣跪地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御书房内,湘皇就此和谈之事与几位大臣商议。
右相张明睿说道:“皇上,依老臣看,此事似乎不可行啊,老臣总觉得那白若兮又在耍什么花招。”
肖子瞻颔首道:“张相此言甚是,微臣亦是认为那女皇心机深沉,断然不会因此次兵败便甘心和谈,说什么互通有无,商贸往来,微臣恐其中有诈。”
张明睿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左相沈予蹙眉道:“微臣倒是有不同的想法。”
湘皇一怔,“哦?说说看呢。”
沈予道:“如今两国均多年战乱,兵力、国力损耗巨大自不必说,如今血奴司被毁,少将军肖寒又手刃了铁面阎罗,川阳国一时士气不振也是必然,而恢复国力最好的方法便是恢复商贸往来,若站在这一角度讲,白若兮倒也所思不错啊,通商对于我国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张明睿道:“沈大人,话虽如此,若是其他国家倒也罢了,只这川阳国可不同啊,那白若兮素来野心勃勃,你说一个野心家突然在一夜之间变成慈善家,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咱们湘国可经不起折腾了呀。”
沈予转问市贸司王雎:“王司长,你可是专门负责商贸事务的,商贸方面你最有发言权,你来说说看。”
王雎额首道:“皇上,那微臣就说两句,要说这些年来,我国早已掐断了与川阳国的交易往来,与那三个国家离的远,交易量也少的可怜,光靠我们自己的贸易想快速提高经济充盈国库怕是很难,尤其是铁矿,咱们湘国不产铁矿石,从前也就是从其他国家买进一些,这没有铁矿,咱们如何打造武器?再说那个药材,有些药材咱们湘国土壤种不出来,人家又不能运来卖,只得我们去别人国家采办,买回来成本就高的离谱,再到了老百姓手中那更买不起,若是能开通商贸,外面的货可以运进来,咱们的成本就能节约许多,还可以征收关税充实国库,倒也是好事啊。”
湘皇最后将目光转向义王,问道:“义王,你有何高见啊?”
义王朗声道:“皇上,皇弟以为,几位说的都很有理,贸易往乃来是民生之根本,既然白若兮愿意通商,那咱们就跟他们通商,在我国门向他们打开时,他们的国门也得给我们打开,这样一来,咱们一面好好赚钱,养精蓄锐,一面可以在加强防范的同时,将我们的探子送进去,如此一来,她白若兮想做点什么小动作咱们也能了如指掌,化被动为主动,另外,可以考虑在湘国境内划分出商贸往来的区域,如此便能有效地控制他们的人员进出,掌握他们的动态。”
沈予击掌道:“哎呀,义王您说的太好了,可禁止民间私下交易,划定时间和交易范围,每月开市两到三次,若发现擅自提高物价搅乱市场的行为,可立刻停止该项货品的交易,可固定每个商务的范围,如茶市,金玉器市场,矿市,牲畜市,布市,药市等,利用商贸发展,互通有无,百姓方便,促进市场繁荣啊。”
听得此言众人皆点头赞许。
湘皇沉吟片刻,道:“不错,只是通婚一事尚有待商榷,既如此,咱们便详细地策划一番,做个长远的谋划,好在谈判中占个先机……”
众大臣皆点头称是。
湘皇问肖子瞻道:“听说肖寒伤重,如今可好些?”
肖子瞻回道:“启禀皇上,小儿正在恢复,前日刚返京城养伤。”
湘皇道:“不知是否方便进宫一趟?”
肖子瞻道:“若皇上要召见小儿,微臣抬也要将他抬来的。”
湘皇微微一笑,道:“嗯,那就抬来吧,朕许久不见他了,甚为思念。”
转而对周公公道:“速去将军府将少将军抬来见驾。”
周公公躬身额首道:“奴才遵命。”
……
第237章 监郡司
当肖寒赶到御书房时,书房中只剩下湘皇、义王、肖子瞻三人。
一见肖寒到来,湘皇顿时眼前一亮,但见他,身长七尺有五,长眉入鬓,目射寒星,薄唇紧抿,头戴黑色官帽,身着紫色龙纹朝服,外系罗料大带,足蹬黑皮履,昂藏而立,英气逼人。
他对湘皇大礼参拜,口中高呼:“微臣肖寒参见皇上。”
一抹笑意浮上湘皇面颊,口中道:“爱卿有伤在身,快快免礼平身。”
周公公忙上前将肖寒搀扶起来。肖寒又向义王和父亲肖子瞻恭敬行礼。义王亦是面露慈爱笑意。
望着面前这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湘皇不由得大赞:“我的少将军果然年少有为,威风凛凛啊,不亏是将门之后,好,很好!”
“肖寒啊,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不然你坐下说话吧。”
肖寒躬身抱拳,恭谨回道:“启禀皇上,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已经好许多了,微臣站着说话,无碍的。”
湘皇笑对义王说道:“皇弟啊,从你到你手下将军,当真是人才济济,一个个可都是虎将啊,了不起,了不起。”
义王笑道:“少将军是虎父无犬子,而皇弟我若非有您这位好皇兄的信任,弟弟我即便是个英雄也无用武之地啊。”
“哈哈……”湘皇朗声大笑,道:“皇弟不必自谦,你我兄弟都是自家人,说实话,皇弟这用人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厉害。”
转而对肖寒说道:“少将军,你可知今日朕为何宣你入宫?”
肖寒恭敬回道:“微臣听说川阳国有使团进京了,不知可是因为此事?”
湘皇面上笑意更甚,赞道:“好一个肖寒,果然聪慧,也不枉朕喜爱你了,你既知晓此事了,朕不妨告诉你,川阳国女皇欲与我湘国和谈,化干戈为玉帛,呼吁两国通商,通婚,此事,你怎么看?”
肖寒略一沉吟,回道:“川阳与我国交战二十余年,急于降之而后快,似这等狼子野心之国,又如何能甘心与我国化干戈为玉帛,此事甚为蹊跷,其中必然有诈。”
湘皇问道:“若我不从,他们又会如何?”
肖寒道:“川阳与我湘国多年征战,均以失败告终,若强攻,依然未必能胜,微臣以为,川阳女皇还不至于蠢钝至此,倾举国之力来攻我,岂不是得不偿失?久攻不下必出邪招,如今我若不从,她定然软硬兼施,而如今我国兵力财力皆空,若硬碰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亦恐伤了自身。”
义王轻轻颔首,问道:“如你这般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那该如何应对?”
肖寒回道:“她既先提出和谈,微臣倒认为不妨应允,无论此番她居心何在,她利用我们,咱们也可以对其加以利用,一来,咱们要抓住先机给他们一定的约束,既可限制他们的自由,也便于管控,避免局面混乱,让他们有机可趁;二来,利用通商之机,快速恢复我本国经济;这第三嘛,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国门是相互打开的,她必然有人会渗透进来,咱们派人严加监管,以不变应万变,他们那边呢,我们不妨也送些人过去。”
“送人?此言何意?”湘皇问道。
肖寒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送几个探子过去,她若有何异动,我便了如指掌,届时,是文是武,是打是杀,可由不得她一人做主。”
听得此言,湘皇、义王、肖子瞻三人相视一笑,湘皇问道:“少将军,那你再猜猜,朕想让你做什么?”
肖寒略一思忖,道:“皇上莫不是想让微臣去川阳布网?”
湘皇满面笑意,道:“聪明如斯,一点即透啊。”
义王道:“皇上的意思可不是只有川阳国。”
肖寒眼珠一转,道:“微臣明白,川阳有血奴司,湘国有监郡司。请皇上示下。”
湘皇抿口而笑:“肖寒啊,你太聪明了,朕这事只有交给你去办才放心啊。”
“肖寒听旨!”
肖寒忙跪地,口中高呼:“微臣听旨。”
湘皇道:“肖寒,即刻兼任湘国监郡司司长一职,负责外防监督事务。”
“监郡司?”肖寒茫然。
湘皇道:“监郡司乃朕新设立的部门,对外职责为监督朝廷纲纪、监察各城秩序,有先斩后奏之权,可用人马在你神龙军中抽调出来,监郡司总部可设一名副司长,一应任命权力都交给你,如何操作,也由你全权负责,朕只需你派人到川阳国及她的三个附属国,好好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严密监视,将消息传递回来即可。”
肖寒叩首:“微臣遵旨!”
湘皇道:“快起来吧。”
“多谢皇上。”肖寒起身时不经意地捂了一下腹部,双眉微蹙。
义王说道:“皇兄,这监郡司任务可不轻啊,监郡司人手可从神龙军中抽调,而这市贸司王雎人手可是不够。”
肖寒道:“从前我国外埠交易量极少,也未曾有详尽的规划,要想管控外埠商贸,不但人手要够,还得内外有别,既如此,微臣斗胆向皇上举荐一人。”
“哦?你说说看。”湘皇好奇地问道。
肖寒道:“承宣使冷杉。”
“玉公子?”肖子瞻一愣。
“是,父亲,正是玉公子。”
湘皇陡然发笑,道:“冷将军的小孙儿,冷家最不愿做官的那个小子,上回攻打北峰岭立了功,朕刚给他封了小官做做,听说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里坐的住。”
肖寒道:“正是,冷杉武功高强,心思缜密,看似懒散实则勤勉,善于经商,在京城拥有多家商铺,微臣以为,不如将市贸司分为内外两埠,内埠由王雎负责管控,外埠便交由冷杉负责,也算人尽其才,如此,监郡司与市贸司相呼应,可将这网做的更大些。”
湘皇捋须沉思。
义王道:“皇兄,肖寒之言不无道理啊,外埠的商务错综复杂,若非精通商贸之人断难胜任,依皇弟看,此事,可行。”
肖子瞻附和道:“皇上,义王所言正是,这冷杉看似顽皮,实则心细如发,便看他此番与肖寒共谋铲除血奴之事便可知其一斑,不如让他试试?况且,当此用人之际,听说,冷杉自己也有些人可用,此事用人定然是用熟悉的人更为可靠,或可将他的人收编进来,也免得再调拨人给他了。”
湘皇微微颔首,道:“嗯,二位所言极是,既如此便这么定了,冷杉与王雎同领市贸司,冷杉便负责外埠商贸,他用人他自己解决,朕可没有人给他。肖寒你就给我好好监视四国的行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开口,朕当全力支持。”
说到此,他顺手摘下腰带上一枚雕刻有五爪盘龙的玉佩,递给了肖寒,道:
“这个你好好收着,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等同于尚方宝剑。”
肖寒忙跪下双手接过,“多谢皇上,微臣定当尽心尽责,不辱使命。”
湘皇问义王道:“皇弟啊,那通婚一事你怎么看?”
义王回道:“皇兄随口应了便是,只要咱们自己做到不嫁不娶,她能奈我何?”
湘皇笑道:“还是皇弟主意多。关键是官员不能与川阳通婚,此事还需暗中与大臣们交代清楚。就这么办,明日早朝,朕便会宣布同意和谈,并与川阳使臣商议谈判事宜。”
义王、肖子瞻、肖寒三人抱拳躬身道:“皇上英明!”
……
次日早朝后,湘皇宣布,同意和谈,于是,两国谈判正式开始。
川阳国使团主要针对湘国对外埠商贸往来的各项约束条件的严苛程度有些许争议,但不过三日,在双方各做少许让步后,两国终于达成一致。
一月后,双方将开通水陆贸易通道,设立通关口岸及检查站,每月两次,不同的货品在不同的市场进行交易,不得离开市场私下交易,不得官商勾结,不得哄抬物价,外埠一应商品均需缴纳一成税,所有商品均由市贸司统一管理,监郡司负责监督管控,及维持市场秩序,在各城府设立市贸司及监郡司分部,一应内外埠交易均由两司严控。
自此,持续二十多年的两国战争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开启了一段两国通商,恢复国力的进程。
一切表面看似平静如常,实则暗流涌动,川阳国女皇的目的显然易见,湘国采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坦然面对,以恶制恶,以邪制邪,最终鹿死谁手,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第238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婧儿受伤回家养病的事,和皇上大赏的事不胫而走,眨眼间便在祥州城里传了个遍。武可馨武婧儿瞬间成为了祥州城家喻户晓的女英雄。人人在路上遇见了她都是恭敬施礼,尊敬有加,拜访者更是络绎不绝。
萧吕子素来不爱与人交往,便在房中研究给婧儿医病的方法,为婧儿做药膳,应付这些拜访者的担子便落在了武德轩与婧儿身上。
这日刚刚用过早饭,门外便呼啦啦来了一群人,一个个笑容满面地望着门上悬挂的御赐牌匾满眼地羡慕,待要抬腿进屋,却被门外护卫拦住询问。
培儿见状出门查看,见来者正是祥州城内几家医馆的掌柜,忙施礼道:
“叶掌柜好,各位掌柜好。”
叶掌柜满面笑意,问道:“培儿啊,敢问武掌柜和婧儿小姐在吗?”
培儿回道:“在,老爷和小姐都在呢,几位掌柜快进来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请他们过来相见。”
“有劳了,有劳了。”
护卫这才放他们进去,几位掌柜冲着护卫点头哈腰致谢。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提溜着礼品匣子。
不一会儿武德轩一掀门帘,打后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婧儿。
一见这父女二人,几位掌柜忙不迭抱拳施礼,叶掌柜道:
“武掌柜啊,恭喜恭喜,家中出了个巾帼英雄啊。”
转而又对婧儿施礼道:“老朽见过婧儿小姐,多日不见,小姐愈发地标致了。”
婧儿矜持一笑,冲着众掌柜施礼,抿口不语。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确实已不记得他们了。
几位掌柜又将礼品奉上,都说是各种名贵药材给婧儿小姐养身子的,武德轩连连推辞,最后也只得勉为其难地收下。
武德轩知婧儿不认得他们,反而心中别扭,便让她先回房去,这才招呼众人坐下,雪莲与玉蝉为众人端上茶来。
叶掌柜感慨道:“原以为婧儿嫁给少将军做个将军夫人,谁知道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也苦了婧儿这孩子了,不知她如今身子如何?”
武德轩回道:“还好还好,就是体虚了些,所以老夫便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我说武大夫,您这门楣如今可耀眼的很呐,方才进来,那金字大匾险些晃瞎了兄弟我的眼,哈哈哈……”白掌柜满眼羡慕之色。
“可不是嘛,武大夫,武掌柜啊,虽说婧儿小姐出嫁路上半道被劫,这婚没结成,可成就了一个女英雄,您瞧瞧您这医馆,如今可大不相同啦,上面是御赐牌匾,门外有将军府护卫把手,门内几个丫头服侍着,啧啧啧,往后我等想来看看老哥哥恐怕都难咯。”
“是啊,武掌柜,咱可是同行啊,又是乡里乡亲的,往后您可得多照应我们些啊。”
武德轩连连点头,道:“几位掌柜如此一说倒是令老夫汗颜了,哥儿几个若是以后用得着我武德轩的,尽管说,我若能助各位一臂之力,亦是老夫的荣幸啊。”
“老哥哥您太客气啦……”
白掌柜愠怒道:“该死的战争,这些年来,边关战事不断,如今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尤其这半年来,药材跟不上啊。”
叶掌柜颔首道:“可不是嘛,有些药材咱们湘国的土壤种不出来,可其他国家的药材也送不进来,这仗打了这么多年,又断了通商的路,咱们自己种的药材卖不出去,成批地坏掉,烂掉,而别国的药材又进不来,好不容易送进来一点药材卖的价格高的离谱,百姓看病都看不起,咱们医馆现在日子不好过呀。”
武德轩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众掌柜均皱起了眉头,唏嘘不已。
叶掌柜问道:“对了,听说方山神医是武掌柜的师兄啊?”
武德轩回道:“正是。”
“哎呀,难怪武大夫医术了得,原来师兄便是大名鼎鼎的方山神医啊。”
众人肃然起敬,纷纷说起只听过方山神医大名,却从未见真人,不知能否引荐引荐。武德轩告诉他们师兄正在后院为婧儿调制药膳呢,恐一时不得见啊。
叶掌柜一听,惊讶道:“药膳?这药膳咱各家可都有祖传的秘方啊,回头咱们也做些给婧儿小姐尝尝,那东西又好吃,又能调养身子。”
“是啊是啊,婧儿小姐若是喜欢吃药膳,咱们也给做些来,好不好地,还得麻烦方山神医给指点指点啊。”
白掌柜起身道:“别光说不练啊,哥儿几个,这就回家动起来呀。”
“哦哦,正是,正是,咱马上回家做去。”
几位掌柜倒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也不管人家要不要,纷纷冲着武德轩抱拳告辞,急匆匆地便跑了出去。
“哎、哎,诸位掌柜,我这、我这……”
武德轩愣在原地,一脑袋浆糊……
……
“爹,他们这是想来见我师父的呀。”婧儿挑帘走了出来,面带笑意。
武德轩尚未缓过劲儿来,张了张嘴,实不知该说什么好。
婧儿挽起武德轩的手臂,笑道:“爹,这几位既是祥州各大医馆的掌柜,那自然是爹爹的同行了,方才婧儿都听见了,我师父他可是名声在外的神医,同行敬仰也是情理之中,依我看,也不必藏着掖着,既是同行,相帮一二也是应当的。”
武德轩笑道:“嗯嗯,我女儿方才又躲在哪里偷听了呀?先不管那么多了,走,去看看你师父那药膳做得如何了。”
“哎!”
婧儿挽着武德轩的手臂去了后厨。
……
午时刚过,白掌柜提溜着个罐子颠颠地跑回了三生医馆,一进门便看见武德轩正坐在桌前翻看医书。
将手中罐子往桌上一放,气喘吁吁地说道:“来来,武、武大夫,您看看我,我这药膳怎么样?”
武德轩站起身来,双眼盯着桌上的罐子,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道:
“你,你还真做了啊?”
“可不是嘛,咱可都是行医的,为了婧儿小姐的身子,咱能不尽尽心嘛,瞧,阿胶糯米粥,正好给婧儿姑娘补身子。”白掌柜说到此,伸手打开了盖子,顿时一股夹杂着阿胶清香的粥呈现在了武德轩面前。
武德轩不由得瞠目解释,喃喃道:“这,这……”
正说着话,叶掌柜一溜小跑地也赶了来,一进门就先乐呵呵地嚷嚷开了:“武掌柜,我来了我来了。”
他手里也提着个小罐儿,将罐子放在桌上,开了盖子,口中道:“木耳汤。”
接下来,黄、于、陈、高四位掌柜就像约好了似的,一同提着大小陶罐进了门,手中亦是做好的各种药膳,直看武德轩目瞪口呆,实不知这几位是唱的哪一出。
望着几位满眼期待的掌柜,武德轩苦着脸说道:“哥儿几个,这么多,叫婧儿怎么喝啊?再补也不能这样补啊,那还不补出火来啊。”
叶掌柜道:“我等能力有限,恳请武掌柜能将方山神医请出来,为我等指点一二啊。”
“是啊是啊,请方山神医给我们指点指点。”
“武大夫,就劳烦您一下,让我们见见方山神医吧。”
“是啊武大夫,如今我们各家日子都不好过,还想请方山神医给我们支支招,救我们一救啊。”
……
武德轩这才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个个地忙了这些药膳来,哪里是为了给婧儿补身子,他们根本就是冲着方山神医而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道:“嗨,你们早说啊,早说我直接给他请出来不就完了,还非要辛苦做劳什子的药膳来呀。各位稍候啊。“
说到此他转身便向后院而去。
……
少顷,青色门帘掀开,武德轩走了回来,众掌柜向他身后看去,却并没有见到期待中的方山神医,不由得有些失望。
叶掌柜问道:“那个,武掌柜,方山神医呢?他不会不想见我们吧?”
武德轩一愣,道:“他来了呀。”
叶掌柜诧异道:“在哪里啊?”
武德轩满脸困惑,忙回头看去,却见萧吕子紧跟在自己身后,瘦小的身子,完全被他的坠地长衫遮挡了身形,故此别人才未发觉,不由得哭笑不得。
“嗨,你躲我身后做什么呀。”武德轩口中说着,便向一旁迈出一步,于是众人期待着的萧吕子终于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可一见这位形象特异的长者,几位掌柜顿时大张了嘴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宛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般,好一个透心凉。
萧吕子双手负于身后,一双黄豆眼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众掌柜顿时被他眼中两道犀利的锋芒刺到,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看着眼面前这位身材矮小,五官“精致”,傲然中又隐隐藏着一股透骨寒气的老者,掌柜们只感到背脊一阵发凉,纷纷将费解的目光转向武德轩。
武德轩忙说道:“这位便是老夫的师兄,方山神医萧吕子。”
众人皆震惊不已。
终于,叶掌柜先缓过神来了,忙冲着萧吕子一抱拳,结结巴巴道:
“啊,在下宏德医馆掌柜,叶、叶德宏,见,见过萧先生。”
他一带了头,白掌柜等人也相继回过神来,忙跟着纷纷见礼。
“在下怀仁医馆白穆见过萧先生。”
“在下红枫医馆罗昱升见过萧先生。”
“在下云泽医馆韩景天见过萧先生。”
“在下泰祥医馆赵佟见过萧先生。“
萧吕子也不着急,翻着眼皮冷冷地瞪着几人,等他们都各自介绍完了,便径自走到桌旁,冲着桌上盖的严严实实的五六个坛坛罐罐吸了吸鼻子,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银杏未炸如何蒸鸭?田鸡粥里的鸽子非放血,血腥气重,哎哟,这猪肚中莲子少了,是穷的莲子都买不起了吗……亏你们还是医馆掌柜,好好的药膳都做成这样了还好意思提过来?”
尖锐的声音宛如铁铲在锅里硬生生刮过,刺得众人耳根子生疼……
第239章 语出惊人
萧吕子这一开口令几位掌柜大吃一惊,且不说他这声音如何刺耳怪异,便是他连这罐子的盖子都没打开,仅凭微弱的气味便能判断出每道药膳是什么,以及其中出现的问题,将这些操持医馆几十年的掌柜们骂了个体无完肤,直骂得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突然,叶掌柜倒头就拜,口中高呼:“方山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啊,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令我等大开眼界,还望神医出手指点我等一二,我等感激不尽啊。”
听得此言,众掌柜纷纷下跪,冲着萧吕子一个劲儿地磕头作揖,这一刻,萧吕子这瘦小干枯的老头仿佛神一般地存在着,令他们倾心膜拜。
萧吕子心中可乐开了花,顺势往桌旁椅子上一坐,方才还冷若冰霜的脸,此刻笑得小眼都眯成了缝,还要故作姿态地捋了捋山羊胡,慢悠悠道:
“嗯嗯,既然尔等均为我医道中人,又如此诚心求教,老夫今日心情不错,便给你们一点提示,都起来吧。”
众掌柜忙站起身来。韩掌柜说道:“方才神医所说的杏仁蒸鸭正是在下做的,还望神医指点指点啊。”言罢忙上前打开了罐盖。
萧吕子微微扭头瞟了一眼,淡然道:“杏仁与鸭子皆为凉性,乃秋日滋养的上上品,不过对于阴虚火旺、骨蒸劳热、哮喘者亦可不论季节,只是,这杏仁必得去皮,用猪油炸过,再上锅先蒸半个时辰药力方可出来。”
听得此言,韩掌柜甚为激动,连声道:“哎哟神医说的太对了,我就是没将银杏炸过,蒸的时间只用了一炷香。”
萧吕子打量着韩掌柜的脸,撇了撇嘴:“你也要好好清清火了,自己嘴角都上着火呢,谁还相信你的药膳能清火败毒?”
韩掌柜摸了摸嘴角的包,苦笑道:“那不是生意不好急出来的嘛。”
赵掌柜挤了过来,将自家小瓦罐端到萧吕子眼皮子底下,急声道:
“神医神医,劳烦您瞧瞧我这青目汤,可有问题啊?”
萧吕子只扫了一眼,道:“此乃银耳、枸杞配料,里面还有茉莉,你知道你缺少什么吧?”
“求神医指点迷津。”
萧吕子淡淡道:“五行木对肝,肝生目,放点鸡肝啊。”
赵掌柜恍然大悟,连声道:“是是是,果然是如此,我总觉得里面少了些什么,原来五行缺木啊,多谢神医指点啊。”
“神医神医,还有我这个呢……”
叶掌柜也不甘落后,端了自家的罐子挤了过去……
一时间,五位掌柜将萧吕子团团围住,满屋飘着药膳的香气。
这般场景,武德轩看在眼里心中却暖暖地。自打十多年前来到这祥州城开了三生医馆,都所谓同行是冤家,几位医馆掌柜间看似和睦,实则内里争端不断,风波亦是不休,似这般热闹融洽的景象尚属首次,这令他心中大为感慨,更有一股暖意荡漾在心头。
直待萧吕子将几味药膳都为他们查验解答完毕,武德轩忙招呼掌柜们落了座。雪莲又为各位重新上了茶,掌柜们仍余兴未尽地眉飞色舞议论纷纷。
武德轩到桌子另一边坐下,说道:“各位掌柜们今日要见我师兄,如今也见过了,若还有何疑问,便索性一并在此说了吧。”
叶掌柜道:“是啊,我等托了武大夫和婧儿小姐的福才有幸见到方山神医真容,如今又得神医指点迷津实在是感激不尽啊。只是,如今各医馆生意萧条,药价飞涨,没钱的百姓有病看不起,有钱人家生了病未必会请咱这小城里的大夫,即便在我们这看了病,咱药房的药也不全,人家就直接拿了方子自己去寻药了。”
罗掌柜道:“可不是嘛,咱们行医之人最了解,开一个方子,起码二十多味药,其中总有一两味药,它就是缺啊,就比如这天南星吧,其起到的是燥湿化痰,消肿散结,祛风定惊的功效,要与川乌,莲须等多药同用方得有效,可是因为土壤的原因,偏偏咱这不产川乌啊。”
“是啊,如今医馆都做不下去了,每日没几个人来看病,看病的诊金原本就少,全靠这开方子卖药材,这药卖不出去,可如何支撑得下去呀,如今我等都不知如何是好,还望神医给想想辙吧。”
“还请神医给我们指条明路,也不求发财了,起码让这几家医馆能生存下去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唉声叹气,纷纷求助萧吕子。
武德轩将眼睛看向萧吕子,低声道:“师兄啊,师弟我与这几位老兄弟也是有十多年交情,如今大家有难,师兄若是有什么好点子,还望跟大伙儿说说啊。”
萧吕子冲他翻了翻眼皮,神情淡然,挑眉道:
“难怪你们快活不下去了,这脑子当真是不好用啊,做事都是一根筋,也活该你们现在着急,出路就摆在你们自己面前,一个个反倒成了睁眼瞎。”
听得他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几位掌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不知所措。
叶掌柜只得恬着脸,陪着笑脸问道:“我等是一根筋啊,否则也不会弄成这样,恳请神医明言吧。”
见萧吕子捋着山羊胡,垂目不言,叶掌柜冲着几位掌柜一使眼色,众掌柜领会,忙不迭站起身来,冲着萧吕子连连拱手作揖,口口声声求着:
“神医请帮帮我们吧。”
“求神医救我等一救啊。”
……
武德轩看着萧吕子,低声道:“师兄,你有话就明说了吧,这说半句留半句会活活憋死人啊。”
萧吕子这才翻开眼皮,开口道:“你们不是会做药膳嘛。”
言罢又闭上了嘴。
“药膳?”掌柜们面面相觑。
门帘一掀,婧儿走了进来。微微一笑,冲着各位掌柜盈盈施礼,掌柜们如今可不敢怠慢了婧儿,忙抱拳回礼。
婧儿说道:“各位叔伯,我师父说的没错,如今能救各位医馆的正是你们手中的药膳。”
萧吕子连连点头,道:“嗯,闺女说的对,她知道,你们问她吧。”
言罢,他从凳子上跳下来,也不跟众人打招呼,转身就走,两条短腿倒腾得快,门帘微掀,眨眼间不见了人影。
众人只得将目光聚集到婧儿脸上。婧儿矜持一笑,说道:
“医馆的存在便是为世人医治百病,而大夫一边要治病救人,一边自己也得活下去,医馆的生意不能只靠病人来获得。”
罗掌柜茫然道:“可咱们医馆不赚病人的钱赚谁的?”
婧儿道:“百姓生病吃药乃是常理,而不生病也可以防病呀,可以调理啊,而立到不惑,不惑到知天命,再到花甲,人活到多少岁都不会知足,婧儿不知这世上有无长生不老之法,但只要调理得当,延年益寿是定然能做到的。”
叶掌柜蹙眉道:“婧儿小姐的意思,是让不生病的百姓也懂得养身之法?”
婧儿笑道:“正是此理,只要百姓有了养身意识,咱们再推出各类药膳,有病可治病,无病可防病,就咱们手头现有的药材,制作药膳,药材价格低,如此,就不愁药材卖不出去,另外,咱们还可以根据每个医馆的当家药膳,将配料等货都备齐,如此,想做药膳之人,便不用到处去采办,你的备货也能为你带来些许进账,不是吗?”
这话一说出来,这堂中可算是炸了锅,几位掌柜面露喜色,拍案叫绝,人人面上振奋不已,即便是武德轩,亦是惊讶于婧儿能想出这般主意来。
武德轩问道:“可是如何能让百姓来买这些药膳呢?”
婧儿道:“一般百姓自是不懂的,咱们可以让他们懂啊。”
罗掌柜:“如何让他们懂呢?”
“是啊,婧儿小姐,你给咱们讲讲,咱们该怎么做。”几位掌柜急不可耐。
“婧儿小姐,你说,我们都听你的。”
“是啊,我们都听你的,只要能保住我那医馆,你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
婧儿笑道:“各位叔伯请稍安勿躁,听婧儿说两句,百姓不懂,那咱们就给他们一个懂的机会,教他们去了解,比如,咱们可以做一个各大医馆的药膳比试。”
“药膳比试?”武德轩眼睛一亮。
婧儿颔首道:“正是,五大医馆出面,将自己的当家药膳都现场制作,做出来后,由我师父负责点评,所制成品药膳,可免费供大家品尝,如此,让更多的百姓从知道药膳到了解药膳,到接受药膳。”
叶掌柜喜上眉梢,道:“对对,如此甚好啊,还能将我们各大医馆的真本事好好给大伙儿亮一亮。”
“正是正是,倒时候还能请神医多指点指点,咱们还能得到些许提高啊。只是,弄这样一个比赛可是要费心费力的,谁来操办呢?”
罗掌柜建议:“既如此,不如就请婧儿小姐主持这次比赛吧,毕竟三生医馆如今可是咱祥州第一块牌子啊,婧儿小姐又是咱祥州的女英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婧儿小姐出面,那谁会不捧场啊。”
“可不是嘛,婧儿小姐若是挑起这个担子,恐怕全祥州城百姓都得来了。”
婧儿谦卑一笑,道:“各位叔伯谬赞了,婧儿尚且年轻,又如何上得了大场面,还是各位掌柜自行选出一位吧。”
叶掌柜道:“那不行,这好主意可是婧儿小姐出的,如今也只有婧儿小姐在这祥州城内有些号召力,小姐就不要再推辞啦。而且,比试地点就放在你们三生医馆门前。”
白掌柜:“哎呀,叶掌柜说的是,地点就选在三生医馆门前,婧儿小姐,莫再推辞了呀。”
众掌柜一致推选婧儿负责此次活动,婧儿再三推脱无果,又见武德轩亦表示让她接下,最后只得应允了,说好五日后便在三生医馆门前办一场祥州各医馆药膳大比拼,各医馆五日内需好好准备。
第240章 药膳比试
日前婧儿用红纸写了几张次日在三生医馆门前举办各医馆药膳比试的公告,命人张贴在各医馆门前,今日辰时未至,三生医馆门前街道上已是人头攒动,围观百姓里越聚越多,人人都盯着医馆门上那御赐牌匾指指点点艳羡不已。
阿俊率领着六名护卫腰挎长剑维持秩序。
医馆门外,一字排开摆放了六张桌子,每张桌上放置的砧板、刀具、锅碗瓢勺,以及制作膳食所用的主料、配料等一应俱全,桌旁地上均摆放着一个燃起的火炉。
辰时至,武德轩带领各掌柜依次从三生医馆内走了出来,久侯在外的围观众人欢悦鼓掌,盛况空前,掌柜们面上笑意盎然,走到自己那张桌前站定,穿戴好围裙。
此时,婧儿与萧吕子自医馆中缓缓而来,身后跟着三名娇俏的丫头,其后走出来柳菡鑫和侍女阿彤。
一见婧儿,众人随即又是高似一阵的掌声响起,纷纷议论。
“这就是那位受到皇上赏赐的女神医武婧儿呀,武大夫的独生女儿,真美啊。”
“听说她不是嫁给神龙军少将军了吗?”
“你有所不知,听说这婧儿小姐出嫁路上被人劫持了,这婚没结成,可她之后与少将军联手铲除了川阳国的血奴,可了不得呢。”
“难怪皇上如此看重,原来她竟如此厉害,那她身边那个矮个老头又是谁?”
“嗨,这你都不知道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方山神医,咱湘国的医神啊,听说可是婧儿小姐的师父呢。”
“啊,果然奇人奇相,可见,人不可貌相啊。”
有人恍然大悟:“我说武大夫父女俩医术怎么如此之高,原来方山神医是婧儿小姐的师父呀,啧啧,不得了啊。”
“后面那位女子可是柳将军的女儿?”
“正是呢,柳将军的女儿跟婧儿小姐可是好友。”
……
一时间喧嚣阵阵,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婧儿冲着众人矜持一笑,高声道:“各位乡邻,请静一静。”
她这如莺啼一般好听的声音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穿透力,令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婧儿扬声道:“今日我武可馨蒙各位医馆掌柜所托,在此举办一场药膳比试。不知各位乡邻可知何为药膳?”
人丛中有人高呼:“药膳就是用药做的菜!”
又有人道:“是用药材做的汤吧?”
“婧儿小姐,药膳可以治病的吧?”
“听说都得用名贵药材,那咱可吃不起啊。”
……
婧儿微微一笑,道:“各位说的对,也不对。咱们都知道,生病吃药能治病,殊不知,三分治七分养,不生病用药膳不仅仅能调理身体还能延年益寿呢。”
“五色养五脏,五味养五脏,将中药与食材根据中医医理结合做成食物,经过加工烹饪,可在保证其色、香、味、形俱佳的基础上,依照药膳的详细疗效,再根据中药医理进行特别的制造。有扶正固本,增强体质,预防疾病之功效。”
“以一些补品,如人参、虫草、黄芪、甲鱼、锁阳、虾、无花果、党参、莲子、银耳等等,可配置出附和身体需要的药膳,调理身体阴阳平衡,长期服用,有延年益寿之效。”
“方才有人说了,食材太贵,买不起,可是也有只用小米、虾、黄芪、韭菜等做成的药膳,既好吃又养身。今日,各医馆掌柜亲自掌勺,将自家当家药膳做出来展示,时间为一个时辰,由我师父方山神医点评,决出本次比试的胜者。所制所有药膳成品,将请各位免费品尝。希望祥州城百姓都会自己制作药膳,各个身强体壮,延年益寿。”
话音刚落围观人群刹时又爆发出一阵更为热烈的掌声。
就在距离这喧闹的人潮不远处的一幢房屋的二楼廊下,一位身穿一袭蓝色长杉的英俊男子,手中一把象牙折扇展开,遮住了半个脸,只露出一双俊目深深凝视着场中的婧儿。
婧儿眼神扫过众人,无意中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身影,四目相对之下,不由得身子一震,当她凝神再看去时,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婧儿神情微一恍惚,身后的柳菡鑫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道:“出神啦,看什么呢?”
婧儿一惊,忙收敛了心神,微微一笑,扬声道:
“我宣布,药膳比试现在开始。”
随着众人一阵欢呼声,六位医馆掌柜开始在各自的桌上忙碌起来,有给鸭子切片的,有“咚咚咚”开始剁肉糜的,有开始杀鳝鱼,一应动作娴熟而有条不紊。
围观者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些掌柜们手下的操作,大呼小叫,唏嘘不已。
婧儿退至一旁,心中略有些困惑,也不知为何,自己的目光会被方才那个身影吸引过去。那处房屋便是阿俊租下的,可阿俊他们几人都在此处,怎会有人出现在他们的院中,方才那个站在廊下的人又是谁?
她忍不住又向那处长廊看去,却是空空如也,心头没来由地渗出一抹莫名的失落。
六名医馆掌柜精神烁烁,只听得“咚咚咚”,“嚓嚓嚓”,一阵阵刀敲案板,油锅爆菜的声响,热闹非凡。
叶天羽挤到人丛最前排,举着拳头,满脸通红地冲着他父亲叶掌柜高呼:“爹,加油啊。”
不过半个时辰,各炉子上的蒸锅中,瓦罐内阵阵诱人的香味儿便在长街上飘散开来,众人久居这偏远小城,何曾见过这等场景,一个个闻着香味儿,嗅着鼻子,直咽口水。
柳菡鑫附在婧儿耳畔低语:“婧儿,好香哦。”
婧儿笑道:“回头让我师父给你也做些滋养肌肤的药膳,让你每天都美美地。”
柳菡鑫脸一红,低声道:“你给我做一些呗,怎好劳烦前辈。”
婧儿抿口一笑,道:“好,我给你做。”
再过片刻,药膳便陆续做好,端碟的,舀汤的,不一会,每个人面前桌上都摆上了不同的药膳,众人伸长脖子想看个仔细,却被阿俊率领的护卫挡住前进的路,不敢贸然上前。
此时,婧儿又走了出来,扬声道:“在规定时间内,各位掌柜已完成各自的药膳,现在请方山神医为各所制药膳做个点评。”
在众人一阵亢奋的掌声中,方山神医大摇大摆地迈着他的小步伐走了出来,第一个便来到武德轩面前站定,桌上是一碗黑米党参粥。
萧吕子拿起桌上小勺轻轻搅动,凑上去闻了闻,又查看了一下色泽,开口道:
“嗯,党参黑米粥,可补中益气,健脾养胃,党参、茯苓、生姜的用量不多不少刚刚好,黑米用量也不错,冰糖用量也恰当,只是,用水还是少了一些,粥略显黏稠。”
言罢,他走到第二位叶掌柜面前,看着桌上盘中之物,口中道:
“泥鳅炖豆腐,看似简单,乃家常菜也,实则极为考究,翻炒过久会老,营养会缺失,过少太嫩,尤其出锅时加入的那豆粉分量适中,时间把握的也不错,恰到好处。其功效清热补虚。”
走到第三位白掌柜处,扫了一眼小碗中的汤汁,凑过去闻了闻,在白掌柜期待的目光中,淡然道:
“黄芪鳝鱼汤,有安神补血之效,材料用量正好,煲汤的时间也刚刚好,只是,你这鱼炸的有些老啊,火大了,嗯。”
他晃晃悠悠走到第四位赵掌柜面前,端起他面前那一碗汤来,又取了勺子来浅尝一口,道:
“银耳清目汤,清肝火,清目美肤,女子常使用甚佳。今日里面放了鸡肝,嗯,很好,美中不足的便是茉莉可最后起锅再撒,早了些。”
赵掌柜连连点头称是。
第五位罗掌柜为补血神汤的当归羊肉汤,萧吕子尝过后坦言量足,够味儿。听得赵掌柜笑得一双眼睛眯成了缝儿。
到最后一位便是韩掌柜和他的人参养胃汤。
看了这位汤,萧吕子略一沉吟,道:“此汤有燥湿和胃、解表化浊之效,用料较多,半夏、苍术、厚朴、藿香叶、草果仁、人参,炙甘草、生姜、乌梅,倒也把握的不错,嗯,不错。”
他连连点头,随即面对众人,说道:“六位掌柜的药膳都不错,只是,鉴于普通百姓能吃得起,便是价格低廉的药膳,既好吃,又不用多费钱,还能养身健体,故此,老夫以为,此次药膳比试,叶掌柜的泥鳅炖豆腐价廉物美,口感最佳,叶掌柜获胜。”
叶天羽在人丛中兴奋地拍手呼叫,叶掌柜更是满面红光,乐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几位掌柜纷纷抱拳向他祝贺。
婧儿上前道:“各位乡邻,如今药膳比试已完成,各位掌柜所作的药膳均为上上品,今日,便免费让大家品尝,我看了一下,今日前来的乡邻众多,由于人多粥少,无法做到让您都品尝得到,那么咱们便这样,药膳一共有六种,药用方才我师父也已经在点评时说过,前面有我六名护卫,每个护卫为一个药膳通道,大家若有兴趣的,可直接站到您想品尝的那个队伍中去,然后一个一个过去品尝,一人尝一勺,不要乱。好,开始。”
她话音刚落,人群骤然乱作一团,不需片刻,面前果然出现了六条纵队,每个队伍人数都相差无几,护卫每放进一个人,便拦住后面的人,待此人品尝过之后,即刻离开,护卫再放行一人,众人心中畏惧那些目光凛然的护卫和他们腰中长剑,丝毫不敢逾越半步,于是场面极为有序。
不过半个时辰,所有围观之人都无一例外地尝过药膳,似乎都意犹未尽,兴致盎然,议论纷纷,赞不绝口。
待掌柜们面前的药膳罐子尽空,婧儿扬声道:“各位乡邻,是否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全在咱们自己一念之间了,只要是订购药膳的乡邻,各医馆坐诊大夫会免费为大家看诊,根据各位的身体情况,再选择合适的药膳进行调理,医馆也会将制作药膳的方法尽皆告之。”
“今日祥州六大医馆药膳比试到此结束,感谢各位乡邻捧场。”
随着一阵如雷的掌声,百姓们开始骚动起来,门外摆放的桌子,炉子尚未收拾,已经有人在三生医馆门前排起了队。也有人开始高声唤叶掌柜:
“叶掌柜,你那个泥鳅豆腐怎么做啊,教教我呀,我老伴儿火气旺,需要清热补虚啊。”
叶掌柜笑道:“好,你去我医馆等着,回头我再教你另一个专门用来清热补虚的好药膳,价格低廉,让你日日都能吃得起。”
有位女子高唤:“赵掌柜,你那个方子可得教教我们啊,我们就去你家医馆候着啦。”
赵掌柜眉开眼笑道:“好,好,我这就来,这就来。”
……
各家医馆的伙计都满脸兴奋地过来将自家的桌子,炉子,盆盆罐罐七手八脚地搬了去,不一会儿,三生医馆门前便重新干干净净。
排队等待买药膳材料的人一个个有序地进入了堂屋中。
长街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
第241章 从头来过
柳菡鑫望着堂屋中川流不息前来订购药膳材料的人,连连咂舌,对婧儿说道:
“婧儿,你这招好厉害啊,这下算是解决了各大医馆眼下的难题了。”
婧儿笑道:“百姓吃了药膳对身体也大有好处的,阿鑫,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做什么去呀?”
“去其他医馆看看啊。”
“好啊,走走,只要跟婧儿姐姐在一起我就高兴。”
二人手拉手走了出去,雪莲与阿彤紧紧跟着她二人,出了门,两名护卫亦紧随身后,始终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
柳菡鑫回头看看,又对婧儿低声道:“婧儿,你每回出门那些护卫都跟着吗?”
婧儿撇了撇嘴,说道:“是,听说以前总有坏人要害我,于是小云天便派了人来保护我。”
柳菡鑫诧异道:“是小云天的人?我怎么觉得是少将军府的人。”
“少将军府?”婧儿一怔,问道:“怎么出来个少将军府?”
雪莲在其身后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裙,冲她连使眼色,柳菡鑫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武德轩交代过的,在婧儿未清醒之前,从前的事都先不能提起,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找寻记忆。
忙说道:“不是,我就是觉得他们看上去训练有素,倒不像小云天那般地方出来的普通护卫,反而更似将军家的护卫。”
婧儿笑道:“对,就像你柳将军家的护卫,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威风凛凛是吗?你可不知,人家小云天兵强马壮,也个个训练有素呢。”
“哦——”柳菡鑫冲着身后两个丫头一吐舌头,不敢再言。
当她们走到宏德医馆时,一如三生医馆,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堂中,叶宏德、叶天羽分两桌为大家免费看诊,看完诊后按照个人体质告知他们应该食用何种膳食,待人家买好材料,再教他们如何制作膳食,父子二人忙的不亦乐乎。
再去怀仁医馆、红枫医馆等都走了一圈,家家都是这般景象,婧儿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柳菡鑫满眼钦佩之色,边走边说道:“从前就知道婧儿你医术好,没想到还能出这么好的点子,这下几位掌柜可都要感谢你了。”
婧儿笑道:“谢不谢的我原也不在乎,只不过,大家有难总要相帮一二嘛。”
“婧儿你可真好。”
“妹妹你也很好啊,还想着日日来陪我,也不怕你爹娘在家寂寞啊?”
“婧儿你不知道,其实我爹娘一直很关心你的,从前每回我去过你家,他们都要问我你好不好,如今更是叫我多来陪你说说话呢,说婧儿你心情好了,没准哪天突然什么都记得了。”
婧儿笑道:“是吗?果真如此的话,妹妹你回去得好好替我谢谢柳将军和夫人,待婧儿得了空,一定登门拜访。”
“好啊。”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回到医馆门前,柳菡鑫松开了拉着婧儿的手,先行告辞回家,婧儿带着雪莲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人少了些,但培儿和武德轩还是在忙着给余下几位乡邻讲解如何制作药膳,婧儿也不打扰,没见着师父萧吕子,便径直去了后院寻找。
院子里也没有萧吕子的身影,难道在做药膳?婧儿又去了伙房,还是没见他,又转身直奔武德轩卧房。
见门关着,婧儿心想,这大白天的怎的关了门?莫非又不在屋里?一时不作他想,顺手将门推开,口中唤道:
“师父,您在里面吗?”
随着房门被推开,只见屋里除了师父萧吕子,还有一个人,此人一见自己进来忙不迭地站起了身。
这是一名年轻男子,但见他,肤色白皙,眉若墨画,俊眉朗目,唇角紧抿,这精致绝伦的五官配上那一身湖蓝色坠地长衫,宛如画中仙子一般令人目眩魂摇。只是这一刻,他的眼中闪出一丝莫名慌乱之色,好似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觉了一样。
婧儿一见此人却不由得一怔,似曾相识的容貌,尤其那双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隐隐一抹淡淡忧伤缠绕其中,仿佛一根无形的细琐,揪得婧儿刹时呼吸一紧。
是喜悦,是暖意,还是说不出来的一股引力,让她无法移开眼睛,更有一丝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情不自禁地向他迈出一步。
萧吕子愕然,一双小眼紧紧盯着婧儿,生怕她有何情绪波动,一只小手不自觉地将桌上银针袋暗自握在手中。
这位突然出现在房中的男子,正是偷偷前来探望婧儿的少将军——肖寒。
肖寒昨夜赶到祥州城,住在阿俊租住的那个小院中,今晨便站在二楼廊下远远看着婧儿指挥这次药膳比试,怕她瞧见自己,还特地用扇子遮住了面颊,谁知婧儿的目光还是扫到了他,那一刻,肖寒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都骤停一秒,见她神色有异,只得快速退回房中。
而方才见婧儿和几位姑娘出门上街去了,他才偷偷溜进医馆,躲进萧吕子房中交谈,谁知婧儿会突然闯入,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惊的他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而出人意料的是婧儿见到他之后的神情……
婧儿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神中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更没有纯粹的陌生,而是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依恋,一份熟悉与陌生相间的困惑,甚至眸中还有一抹莫名的光泽,这令肖寒一颗惊慌的心如鼓般地弹动起来,俊脸泛红,刚欲张口呼唤那个在他心中呼唤了不下千万遍的名字,却瞬间看见萧吕子瞪过来的目光,忙又闭上了嘴。
婧儿盯着肖寒看了良久,开口问道:“我们认识?我们一定认识的对吗?”
语声平静而轻柔,宛如一潭泉水,温暖而柔和地润泽了肖寒的心房。
肖寒因紧张而握紧的双拳骨节泛白,他忙向萧吕子看去,见他冲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强行压抑着一颗激动得快跳出来的心,尽可能平静地轻声道:
“嗯,是、是的,我们很熟。”
“很熟?那你能方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我叫,肖寒。”
“肖——寒?”婧儿微微蹙眉,轻轻扣上了眼帘。
肖寒和萧吕子二人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她的脸色,深怕她又受到刺激,一旦她有何异常反应,二人就准备立刻出手。
然而,当婧儿缓缓睁开双眼时,清澈而明亮的眸中闪出一抹愉悦之色,她出乎意料地面上微红,轻轻一笑:
“原来你就是肖寒,对不起,恕婧儿记不清了。”
听她这番话,肖寒和萧吕子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肖寒方才还慌乱的心此刻瞬间被喜悦充盈,禁不住唇边挑出一抹笑意。
一见这抹炫目的笑容,仿佛哪根神经骤然被触动,婧儿微微一怔,打量着他的脸,眼中泛起点点悦动的波澜,口中喃喃道:
“肖寒、肖寒……”
鬼使神差一般,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似乎想去触摸他的脸。
肖寒顿时心口狂跳,难道她醒了?她认出我了吗?
然而,尚未待他的喜悦冲上大脑,婧儿的手已僵在半空,眸中一份激动之色渐渐褪去,她有些尴尬地撤回手,红了脸,一脸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我有点糊涂,唐突了。”
肖寒心下虽有些许失望,但是见婧儿看到自己后能有这般表现,已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了,这令他精神为之一振,忙说道:
“婧儿不必致歉,我们之间无需这许多礼数。我、我是来跟萧前辈学习医术的,往后还望婧儿多多指教。”
听得此言,婧儿抿口一笑,大大方方说道:“婧儿如今许多事记不清,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公子多多见谅,既然你在跟师父学医术,那婧儿就不打扰了,告辞。”
言罢微微额首,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婧儿离去的身影,肖寒与萧吕子面面相觑,萧吕子跳下地来,走到肖寒面前,眨了眨一双黄豆眼,低声道:
“恭喜恭喜,婧儿这是心中有你呀。”
“她记得我,她心里有我……”
突然,肖寒单膝落地,一把抱住萧吕子的身子,神情亢奋地道:
“婧儿她不排斥我,她是记得我的,您说了,她心中是有我的,前辈,我太高兴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语声带着些许颤抖,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萧吕子骤然被他抱在怀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难过至极,呲牙咧嘴,道:
“你小子能不能先放开老夫,怎么一激动起来就不分公母了,瞎搞!”
肖寒松开了手,犹自难抑因激动而狂跳的心,大睁着一双噙泪的眸子,满脸期待地问萧吕子:
“前辈,婧儿没有排斥我,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常来看她?可以陪她?”
萧吕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淡然道:“嗯,既如此,想来就来吧,只要她高兴,这个病就好的快了,不过,你可要注意分寸,慢慢来,不得心急吓到了她,明白吗?”
“好好好,”肖寒亢奋地攥紧双拳,道:“前辈放心,我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只要婧儿安好,肖寒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萧吕子眉心紧锁,甚为不解地望着神情激动的肖寒,嘀咕道:“一个能指挥千军万马,沉稳干练的将军,居然为了个女子能变成这般又哭又笑地癫狂模样,若说我们这些做爹娘的心疼儿女也便罢了,你跟她不沾亲不带故地,也能对她这般好,唉,这男女之间的感情当真令人费解,看不明白,看不明白啊。老夫真难以想象,你若这般模样去战场,这仗还怎么打?”
肖寒抹了眼中泪,说道:“前辈,不如我给您找个老伴儿吧,或许,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萧吕子怔然,手腕一抖,银针袋向肖寒飞了过去,肖寒脑袋微微一偏,伸手一抄,将其握在手中。
萧吕子直眉瞪眼,咬牙道:“小子,胆子不小,你不知老夫如今大权在握啊?让不让你见婧儿全在老夫一句话,看你还敢不敢浑说。”
肖寒忙将银针袋塞入他手中,口中软语告饶,心情却是大好,眉眼间均是笑意。
萧吕子冲他翻了个白眼,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咧嘴笑了起来……
第242章 避难
天边晚云减收,淡天琉璃,波光点点,微风吹拂树梢,荡起一片波纹,一如婧儿此刻的心绪,波澜起伏。
她站在院中,偷眼向武德轩房中看去,心中暗想,今日所见这男子就是肖寒,他究竟是何人?为何自己一见到他就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甚至还会有一丝激动,总令人不自觉得想向他靠近。他的笑容,他的声音,都仿佛刻在心底深处,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仿佛有着一种引力,深深吸引着她,让她有种期待能看见他的冲动,日间,那个站在二楼廊下看着自己的男子,虽然扇子遮了脸,但是那个眼神便是这般触动了她的心……
莫非那男子便是肖寒?那个房子是阿俊何和几名护卫的住处,他既然能在那里出现,看来果然是自己人无疑了。
不知在自己失忆前,这个肖寒究竟跟自己是何关系?婧儿冥思苦想不得而知,两条腿却不受控制地不知不觉走到了父亲武德轩的门前,她咬了咬牙,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萧吕子,见到婧儿,他仿佛一点不奇怪,一边闪身让路,一边冲着屋内的武德轩唤道:
“哎,老东西,你的活儿来了,老夫,出去活动活动。”
言罢也不待武德轩和婧儿开口,撒腿就跑。
“喂,你这老家伙这么不厚道,这就把难题丢给我了啊,你给我回来……”
身后传来武德轩的“呐喊”:“再——见!”
萧吕子头也不回,倒腾着两条短腿如飞一般来到侧门,也不开门,腾身跃上墙头,再一纵身,迅即不见了踪影。
看着二老这奇怪的一幕,婧儿心中纳闷,问武德轩道:“爹,师父这是去做什么?”
武德轩一边拿着手巾擦拭湿漉漉的双手,一边苦笑:“他呀,他避难去了。”
“避难?”婧儿茫然。
武德轩将手巾搭在架子上,走过来,“今天可忙坏了,老家伙也不出来给我搭把手,我忙得才回来,他就一味在屋里躲懒,这会儿恐是怕我骂他,便躲出去了。”
婧儿笑道:“师父他素来不喜抛头露面,不爱见人,爹您知道的呀,今日他能亲自出来为药膳点评已实属不易了。”
武德轩笑道:“亏得你出的好主意,仅这一日咱们就卖了往日半个月的药材呢。”
婧儿抿口一笑,“那还不是师父的点拨才让我想起用这个法子来解困啊。”
她抬头看着武德轩,沉吟片刻,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见她这般模样,武德轩早已心中有数,婧儿见到肖寒的事,萧吕子已告诉了他,就知道婧儿早晚会憋不住好奇心来询问,心中不由得又暗骂萧吕子,关键时候就自顾自地逃出去了,将这个难题丢给了他。
既来之则安之吧,总要面对的,大不了再编一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的谎言,不,应该是善意的谎言。
想到此,他拉着婧儿的手在桌前坐下,温言道:
“孩子,找爹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有话不要闷在心里,这对你身子的康复可不好。”
婧儿面上一红,低声道:“爹,我今天看见一个人。”
武德轩故作不知地问道:“女儿看见谁了?”
婧儿轻轻咬了咬下唇,半晌,说道:“肖寒。”
武德轩故作轻松地“哦”了一声,“肖寒啊,他来过吗?我倒是没注意,莫非又来向你师父求学来了?”
婧儿问道:“爹,他当真是跟着我师父学医术的吗?”
“嗯,是呀,”武德轩忙认真地点头,道:“倒是个好学上进的,他一心想跟着你师父学点医术,你师父呢一直不愿意。”
“那倒也是,我师父这人可不会轻易愿意教人的。爹,我觉得,我有种很久以前就认识他的感觉,而且,而且……”婧儿脸一红,话便说不下去了。
武德轩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说道:“婧儿,上回你曾想起自己给闺房榻上一个男子喂药,你问我这男子是谁,我就告诉你了,这男子便是肖寒,你不是说想见他吗?如今见到了,你告诉爹,见了他,你有何感觉?”
婧儿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熟悉,熟悉到……好像他是我们的家人一样。爹,您告诉我,他是做什么的?从前跟我们家究竟是何关系?”
武德轩深深吸了口气,有意无意地将萧吕子放在桌上的那个银针袋拿近了些,口中缓缓道:“他,他是一位,将军。”
“将军?”婧儿诧异。
武德轩道:“是,人称少将军。”
婧儿喃喃道:“难怪阿鑫说那些护卫是少将军的人,原来是真的……”
武德轩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婧儿的神情,盯着她的眼睛,小心问道:“婧儿,你可曾想起什么?”
婧儿蹙眉摇头,道:“想不起来,只是觉得他很面善,很亲切,仿佛只要一看到他我就会很高兴,感觉,就像他一直在我的脑子里一样,时不时会跳出来,却又看不清楚。爹可否多跟我说一些他从前的事?或许我能想起来也未可知呀?”
听得此言,武德轩长舒了一口气,握住银针袋的手也撤了下来,思忖片刻,缓缓说道:
“婧儿,肖寒是我湘国神龙军的统领,其父乃湘国定远将军肖子瞻,肖寒不但人长的英俊,且聪明睿智,谋略过人。”
等了片刻,不见父亲继续说下去,婧儿问道:“爹怎不说了?”
武德轩耸耸肩,“没了。”
婧儿诧异道:“这就没了?他果真是将军吗?看起来倒是一团和气呢。”
武德轩心想:对你,他敢不一团和气?
婧儿又问:“他人品如何?”
“好人!绝好的青年!”武德轩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那他从前跟我怎么认识的?可否说来听听?”婧儿追问。
武德轩开始编故事:“他嘛,他起初是来咱们医馆看诊的……”
“他中毒了是吗?”婧儿急声道,眼中暗藏一份期待。
“……婧儿,你,想起来了?”武德轩的手又悄悄放在了银针袋上,指尖微颤。
婧儿道:“我看见制药室里有我以前开的方子,全是用来解毒的,如今看来便是给他治疗的,可他为何会在我床上?”
武德轩使劲眨眨眼,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回道:“这个嘛,这个,那是因为,哦,那是因为他受伤了,他来找我看诊,我不在,他,他走不动,你就让他先睡在你房中,你,你好学啊,你觉得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解了他身上的毒,所以,所以你就留下了他,,然后,然后就帮他医好了。”
婧儿紧张地等待下文,结果武德轩又停了。
“……又没了?”婧儿失望地望着武德轩,“给病人看病嘛,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武德轩突然为自己这番轻描淡写地说了些实话而感到庆幸,他实在不愿欺骗婧儿,可又绝不敢跟她多说一个字,现在谁也不知婧儿的心结究竟在哪里,只怕不小心哪句话说不好捅了她的伤处令她发病,只能循序渐进,慢慢让她熟悉,慢慢找回从前的记忆。
婧儿虽然对这个结局有点失望,但还是选择相信她的父亲,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了?。”
武德轩击掌道:“对嘛,就这样你们就成了朋友了,就跟你和柳菡鑫一样,你做出了玉仙粉,帮她治好脸上的皮肤,于是就成了好朋友,一样,都一样。”
婧儿默然点头,“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见到肖寒如此熟悉,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
她重重吐了一口气,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站起身来,笑道:
“婧儿明白了,婧儿有个祥州节度使柳将军的女儿是好朋友,还有个神龙军统领少将军是朋友,看来婧儿从前朋友真的很多哎。打扰爹了,爹早些歇息,那我就先回房去了。”
“嗯嗯,婧儿也忙了这一日,快回去歇着吧。”
将婧儿送出去,直到目送她回了闺房,武德轩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头上密密的汗珠,返身回屋正要关闭房门,突然萧吕子宛如鬼魅一般“噌”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一见萧吕子,武德轩就气不打一处来,关了房门就冲他低声骂道:
“你这老家伙,说好的咱们一起面对呢?你倒好,说跑就跑啊,你……”
“嘘嘘——小点儿声。”萧吕子瞪着小眼珠,不急不躁道:“老夫素来不会撒谎啊,怕不小心说漏嘴。”
武德轩急道:“那我就不怕啊,我又何曾骗过婧儿?你知道吧,我好不容易才蒙混过关,吓的老夫一头汗。”
萧吕子见武德轩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忙伸出手来,讨好地替他掸了掸长衫上毫不存在的灰尘,好言道:
“辛苦,辛苦,师弟莫急嘛,要稳住。”
武德轩斥道:“还好意思叫我稳住?你跑的倒是比兔子还快,好歹跟我一起面对呀,也省得我提心吊胆啊!”
萧吕子“嘿嘿”一笑,道:“师弟,你今天可立了大功了呀,你这般一说,婧儿可丝毫不曾怀疑,由此也可以看出,肖寒恐怕并非会令婧儿发病,那婧儿还是可以重新喜欢肖寒呀,这么说,让她发病的心魔恐怕真的就在老贼那一句话上。只要她不想起来那个老贼,想不起那件事,她就自会安然无恙了。”
武德轩道:“你怎知婧儿定然能重新喜欢肖寒?”
萧吕子吸了吸鼻子,说道:“婧儿自己都说了啊,她说:‘我说怎么见到肖寒如此熟悉,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这就说明她心里有他,喜欢他,离不开他,想他呗,就像土里的种子,浇点水就能长起来,嘿嘿。”
“……等等,你这是躲在哪里偷听到的?”武德轩瞪着萧吕子,咬牙切齿。
萧吕子抬手指了指屋顶,“嘿嘿”一笑,道:“无奈之举,无奈之举呀。”
武德轩抬头看了看屋顶,手指着他的鼻子尖儿,咬牙道:“你、你这种行为简直是令人发指!”
萧吕子笑嘻嘻抬手将他的手指头从自己鼻尖上挪开,好言道:“师弟辛苦了,早些歇息啊,师兄我就先睡了。”
言罢蹬了鞋子就翻身上床,抓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武德轩举着那根手指,大有欲哭无泪之感……
第243章 以血洗血
铁面阎罗苗贺共有两房妻妾,育有三子一女,长子苗昀,现年二十七岁,乃翰林学士,正三品文官,身材瘦削,面白无须,五官端正,看上去斯斯文文,从面相上看,倒甚是附和翰林院学士儒雅的身份;
次子苗逸,现年二十有五,为云霄将军,从三品。眉目清秀,唇角微扬,便有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身材欣长,相貌上倒与妹妹苗珏有五分相似,因为庶子,为人算得低调内敛,极少开口。
三子苗麟,无官无职,擅武,剑眉斜飞,眸色犀利,下颌方正,相貌不俗,但性格暴躁,凶悍有余谋略不足,武功算得一流,个性张扬,下颚微扬,盛气凌人,嚣张跋扈。据说此子性格最像年轻时的苗贺,如今已是二十四岁,却至今尚未成婚。
四女便是二十二岁的苗珏。
苗昀与苗麟乃正房所生,苗逸与苗珏则是二房所生。苗昀与苗逸已娶妻生子,另有府邸,苗麟因尚未成婚,故仍住苗府。
当年苗贺还是川阳国二品岭楠将军的时候,已有妻室的他暗恋公主白若兮,在白若兮被迫陷于皇权之争时,他带着自己的人马,拼尽全力诛杀众皇子和大臣,扶持白若兮成为了川阳女皇,便是在这场皇位争斗中,他面容被毁,身负重伤,正因如此,苗贺最终成为了女皇身边唯一最为信任的人,在新建的血奴司中,担负起司长之责。
他拜倒在女皇石榴裙下,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一切事,即便让他杀了自己两房妻妾和亲生儿女他亦不会手软,为了在湘国安插眼线,他将亲妹妹送入湘国皇宫,因其妹对其心存怨怼不愿配合,数年后,他又欲将十四五岁的亲身女儿苗珏送入皇宫,时至今日,两个入朝为官的儿子官级不过三品,且均为虚职,似官,更似人质,可以说,为了这位女皇的江山和“宏伟”大业,他已是六亲不认了。
只可惜,他拼尽一生,尚未能帮助他的女皇完成统一大业,便呜呼哀哉了。时至今日,苗家尚无人知晓苗珏已死。
苗府大堂内
苗家三兄弟居于下首而坐,上首则坐着新上任的血奴司司长艾罗。
苗昀哀叹道:“我爹的尸身不能回来,我们便是给他办个丧事都只得用衣冠冢,唉——”
艾罗道:“虽说师父尸身尚在伏龙山,有小姐在,想必她会妥善安葬的。”
苗昀咬牙道:“若得机会能将我爹带回家来入土为安,再去报那杀父之仇。”
艾罗道:“大哥所言极是,此仇不能不报,前次艾罗潜入伏龙山想偷回师父尸身,苦于寡不敌众。虽然失败了,还身负重伤,但杀师之仇艾罗是不会忘的。”
苗昀站起身来,冲着艾罗抱拳道:“苗昀多谢司长冒险为我父报仇,但依我看,此事尚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老三苗麟豁然而起,目射寒光,恶狠狠道:“这有何难?将肖商两户灭门!然后把我爹背回来便是!”
语声清冷,却是杀气腾腾,便是连声音都与其父十分相像。
听到这声音,宛如铁面阎罗在世,艾罗只感到后脊背一阵发凉,须臾,她冷声道:
“肖家父子乃湘国将军,若能轻易杀他二人,师父早就下手了,也不用等这么多年,至于那个商无炀,师父曾多次派兵攻打伏龙山,都未曾攻下,显见他也是有些手段的,加之身后还有肖家做靠山,听说山上的机关陷阱都是肖家儿媳武婧儿给他出的主意。故此,小觑不得。”
苗昀沉吟道:“商无炀是四妹的相公,他的父亲便是我父亲所杀,看来,他也是在报杀父之仇啊,从前曾听父亲说,四妹怀有身孕,不知现在是否生产了。”
苗麟怒道:“仇人血脉而已,何必在意。”
苗昀低声斥道:“三弟不得莽撞,无论如何总要顾及四妹。”
艾罗从袖中取出叠成四方的一张纸来,说道:“师父身死,便是肖寒和商无炀所为,肖家父子武功高强,身边护卫多如牛毛,想杀他二人极为不易,而商无炀的伏龙山如今更是固若金汤,这两家的情况我都写在这里了,你们可以慢慢看。”
苗昀将纸接了过去。
艾罗站起身来,道:“无论是艾罗,还是三位,想必都有急于为我师父报仇之心,然,如今陛下一改从前武力进攻的方式,假意和谈,待他们打开往来通道,咱们再渗透进去,慢慢蚕食,报仇的机会有的是,切不可操之过急,静候时机,莫要因小失大,坏了陛下的计划,那就不好了。”
她缓缓走了下来,在老三苗麟面前停下,一双阴寒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忍一时之辱方能成大事。告辞。”言罢抱拳额首。
“艾司长慢走。”苗氏三兄弟拱手送客。
……
苗麟一拳砸在桌上,恨声道:“什么叫忍一时之辱?我爹都死了,叫我怎么忍?”
苗昀神色淡定地道:“三弟,就你性急,艾罗的意思就是要我们听从陛下的安排,不得擅动,以免打草惊蛇。”
苗麟怒道:“何为打草惊蛇?我只知道我爹死了!她今天来,口口声声说要为咱爹报仇,说到最后却是告诉我们如今不是报仇的时机?虚情假意!她艾罗又是什么东西,从前不过我是我爹面前的一条卑躬屈膝的狗奴才罢了,如今我爹才死她就跳出来对我们指手画脚,颐指气使?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罢了,还凭什么不让我们去报仇?”
看着气急败坏的老三,苗昀无奈地摇摇头,道:“三弟,你这性子倒是像极了咱父亲呢,父亲虽暴躁却比你有主意,麻烦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苗麟道:“仇人就摆在那里,还需要动什么脑子?川阳国什么时候都是女人说了算了?女皇也便罢了,连血奴司司长都成了女人!本少爷堂堂男子,如今却要听一个女人来说教?既如此,我去报仇索性就先杀了肖商两家的女人,再砍了男人的头去祭拜我爹!”
“老三!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苗昀气恼地瞪着他,压低声音道:“切勿逞口舌之快,小心隔墙有耳啊,爹活着的时候树敌颇多,你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如今爹没了,咱们得靠自己保护自己,先求自保啊!”
无论苗昀说什么,此时的苗麟根本听不进去,眸中射出两道杀气,冷声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肖寒,商无炀,还有他们家的女人,一个都别想逃!”
苗昀见苗麟软硬不吃,只得将目光转到一直未曾开口的老二苗逸脸上,说道:
“二弟啊,你就看着不管?”
苗逸不急不躁,缓缓起身走到苗麟面前,说道:“三弟坐下说话吧。”
苗麟气呼呼“哼”了一声,将双手环绕胸前,梗着脖子就是不坐,苗逸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温言道:“还是坐下说话不容易动气。”
苗麟骤然感到肩部传来一股大力,硬生生将他压得坐了下来。
苗逸不再开口,随即在他身旁椅子上坐下。
苗昀也落了座,骤然想起艾罗给的那张纸来,忙打开看了,蹙眉沉吟片刻,将纸递给了老二苗逸。
“二弟三弟,上面这些人可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啊,既然女皇有令,咱们现在就先忍忍吧,若惹恼了她,她可不会管我们是否姓苗,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啊。”
苗逸将这张纸又递给了老三,唇边微动,恭顺地道:“是,大哥。”
苗麟看过后,虽是一言不发,眼中却闪过一抹嗜血的杀气。
……
艾罗走到血奴司大院中,迎面而来的众血奴均对其恭敬施礼,她淡然颔首示意。
当她缓缓走到院中那株百年大树旁时,站住了,双眼扫视着那粗壮的树干,那茂密的枝叶,思绪飘摇,冰冷的眸色渐渐有了些许温度,一时出了神……
良久,她收敛了目光,快速从树旁走过,直奔议事厅而去。
厅中已经坐着两名男子,一见艾罗进来,齐齐起身,恭敬抱拳施礼,口中齐道:“见过司长大人。”
艾罗也不作声,径直走到首位坐下。椅子是楠木制成,高背上雕刻虎头,两个扶手前端亦是虎头,椅子上垫着厚厚软垫,十分舒适。
艾罗心道:这个椅子从前是我师父铁面阎罗的宝座,如今鬼使神差地,居然成了我艾罗的专座,所谓“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看来,川阳国果然是女人的天下啊,我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才不枉我跟着苗贺这二十多年的辛苦……
她口中淡然道:“请坐。”
待二人坐下,她说道:“血奴司如今重新整合,看看你们每个人的组里情况都如何了,谁先说?”
一名中年男子起身抱拳,说道:“司长,我先说吧,商贸组暂定员五百人,原血奴司内二百五十人已到位,对外招募二百五十人,如今到位一百八十人,曾经都有经商经验。”
艾罗道:“王岚,你可要抓紧时间了,限你十天内必须满员。随后尽快与市通司联系,要他们与我们做好配合。”
王岚额首道:“是,属下必不辱使命。”
另一名三十多岁男子起身抱拳,“司长,我稽查组前期暂定员五百,其中三百为血奴司原班人马,两百为新招募者,现已到位,只是,江川不知这个稽查组究竟该做什么,还望司长明示。”
艾罗道:“江组长,从前你在洛国待了几年,你应该知道你是干什么的,稽查组是需要渗透入各国收集打探消息的,说白了,就是探子,不过,从前血奴司教习的习惯与我们今后运行的方式不同,不能再莽撞蛮干,你需好好考虑让原血奴司的人学会与人为善,教会新进人员如何学会听话。”
江川道:“属下遵命。”
艾罗将身子靠进椅背中,说道:“三个组,如今只有行思组尚未安排组长,二位可有合适的人选?”
江川道:“苗司长不是有三个儿子吗?听说老三与苗司长性子最像,又无官无职,我们要不要……”
“不可!”艾罗听到苗麟就有些反感,或许是太像苗贺了吧?!把他放在身边,岂不是给自己找堵?
她皱了皱眉,沉声道:“陛下说过,当初师父的唯一愿望便是不让自己的三个儿子涉足血奴司任何行动,所以,此事不必再提。”
江川额首称“是”。
王岚蹙眉道:“苗司长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如今您做了司长,曾听说茹鸮回来了。”
“茹鸮?”艾罗腾然坐直了身子,问道:“他在何处?”
王岚摇头道:“不知,当初他随苗司长前去攻打伏龙山,后来苗司长死了,他受了重伤,听人说,他也曾回过血奴司,随后就不知所踪,或许他是因为师父死了,从而心灰意冷,不愿再出来了?”
“心灰意冷……”
艾罗闭上了眼睛,重新将身子靠进了宽敞的椅背里,双手紧紧握着椅子冰凉的扶手。
当她缓缓睁开眼时,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而诡异的光泽,沉声道:
“派人去找他。”
王岚道:“可是,我们也不知去哪里找,或许他躲起来不问世事了?”
艾罗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冷声道:“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司长!”
……
第244章 红枫求救
自从婧儿举办了各医馆药膳比试,连日来,各医馆看诊的病人少了,前来免费看诊买药膳的人多了起来。
药膳需要每日食用,需求量大,因此,采办药膳食材的百姓络绎不绝,各医馆生意如日中天,掌柜们自是乐不可支,每日里在自家医馆忙得不亦乐乎,三生医馆亦是如此。
武德轩便在堂屋里与培儿忙得晕头转向,看诊,拿药,配药膳,讲解如何制作药膳的任务便交给了玉心。
给婧儿施针的重任便无可厚非地落到萧吕子的身上。
婧儿坐在凳子上,身子绷的笔直,一颗脑袋被萧吕子的十几根针扎成了刺猬,她僵硬着身子,一双大眼中两只乌黑的眸子滴溜溜直转,嘴巴含糊地问道:
“师父,我近几日心情很好。”
萧吕子坐在一旁翻看医书,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好。”
“师父,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问你爹去。”
“可我就想问您啊,师父,您不是从来不教外人学医吗?可为何要教肖寒?”
“肖寒不是外人。”
“他不是外人,还是内人啊?”
“嘿,你这丫头……”
萧吕子终于抬起头来,一双小眼瞪着婧儿,可一见她那如水般清澈的眸子,和憋在唇边的一丝坏坏的笑意,刹时心中一软,这骂也不是,疼也不是,愣怔片刻,只得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嘟囔道:
“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婧儿道:“师父,那个肖寒今日不来吗?”
一听这话,萧吕子顿时明白了,心中憋着笑,故作严肃地道:“那师父我可不知道,腿可是长在他身上。”
婧儿不满地嘀咕:“长在您身上倒好了。”
“长我身上与老夫这仙风道骨可就不匹配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师父我踩高跷呢。”萧吕子这下可看不下去书了,索性将书放在桌上,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婧儿,认真地道:
“哎,闺女,说真的,人家肖寒相貌英俊,潇洒倜傥,一表人才,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呀?”
婧儿刹时粉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强梗着脖子含糊道:“师父,您说什么呢?我哪有?”
萧吕子撇了撇嘴,“嗯,你是没有,都是老夫在想肖寒呢,那我就去瞧瞧他来了没有啊。”
言罢站起身来便出了门,一任婧儿在身后咬牙急唤“师父”,他却自行站在卧房门前扯开他那刮锅般的尖嗓子嚷嚷开了:
“肖寒!肖寒你来了没有?有人找你啊,肖寒——”
突然一只小手伸出来去捂他的嘴,萧吕子脑袋灵活地向旁一闪避开,回头一看,婧儿居然顶着满脑袋银针直挺挺站在他身后,急得一双大眼泛了红。
萧吕子忙哄道:“好好好,我不喊了,不喊了,你看,他不在,嘿嘿……”
“乖徒儿快回去坐下啊,莫要激动,莫要心急,一会儿再岔了气还得师父我忙半天。”
扶着婧儿回到凳子上坐下,伸手去拔针,口中念念有词:“喜欢人家就喜欢人家,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老夫也挺喜欢那小子,能得到我徒儿的喜欢是他肖寒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嘴上的针被拔掉,婧儿立时开了口:“师父,婧儿只是想找回一些从前的记忆,您再浑说我明日就不针灸了,免得您再胡言乱语的时候,便是想辩驳都张不开口。”
萧吕子喜道:“好啊,打现在起,师父我就是个哑巴,那你也不要再来问我任何问题,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都去问你爹,知道吗?”
婧儿嘟着嘴,不满道:“本来您就什么都没说。”
萧吕子“嘿嘿”傻笑着,将拔下的银针都攥在手中,婧儿伸手道:“师父辛苦了,我来收拾吧。”
萧吕子双唇紧抿,连连点头,将银针尽数交给她。
婧儿在桌上寻了一遍,问道:“师父,酒在哪里?”
萧吕子将下巴冲着屋角轻轻一挑,嘴巴紧闭,当真不开口了,婧儿见状哭笑不得,只得自己去取了酒来为针消毒,又将针一根根在银针袋中摆放整齐。
……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雪莲一溜烟地奔进来。
婧儿问道:“小翠,怎么了?”
雪莲手指着前堂方向,急声道:“您快去前面瞧瞧吧,红枫医馆来人说请小姐和方山神医速去帮忙,罗掌柜快急疯了。”
“红枫医馆?走,去瞧瞧。”婧儿径直向前堂奔去,刚跑了两步,一回头,见萧吕子不但不出来,反而返身回房就要关门,婧儿奔过来,推开门,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臂就走。
“哎哎哎,你这小妮子,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老夫才不想去呢,你别拽着我呀……好好好,我去,我去行了吧。”
……
已近正午,前堂内只有三两个买药的乡邻,红枫医馆的阿诚急赤白脸地正在对武德轩说着什么,一见婧儿来了,突然“噗通”一声便跪下了。
婧儿忙上前搀扶道:“阿诚快起来,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阿诚双眼通红,急声道:“婧儿小姐,红枫医馆要出人命了,东街一家姓黄的老爷在我家配了药回去做药膳,昨天还好好地,可今天吃下去就抽抽了,眼看快不行了,如今人家正在跟我家掌柜闹呢,掌柜快撑不住了,叫我来请你们去相助啊,小姐求求您了,快去帮帮忙吧。”
婧儿一怔,看向父亲,纳闷道:“药膳怎的会吃死人?”
武德轩亦是满眼迷茫:“是啊,我也没听明白啊。“
阿诚急道:“性命攸关啊,还是快随我去吧。”
言罢不由分说拽起武德轩的手就走,婧儿随即紧紧跟上,萧吕子看似不紧不慢的样子,可是两条短腿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却能始终跟着婧儿身后五步远。雪莲和玉蝉也紧随其后,门前护卫一看,即刻也跟了上去。
远远便听得红枫医馆内人声嘈杂,有人高声叫骂,门前还围着诸多看热闹的百姓,婧儿、武德轩、萧吕子三人紧紧跟着阿诚的脚步匆匆赶了过去。
护卫们率先奔上前去,在围观人群中开出一条道儿来,让婧儿等人通过,随即跟着他们进了医馆。
医馆内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人,一个担架搁置在地,上面躺着一名面色惨白的老者,正哼哼唧唧,一名老妪正在跟罗掌柜哭哭啼啼大吵大闹,身边几位年轻人亦是围着罗掌柜不依不饶,罗掌柜焦头烂额,急的不知所措。
阿诚奔进来连声高喊:“老爷老爷,方山神医他们到了。”
见婧儿等人走进来,罗掌柜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忙急声高呼道:
“哎呀呀,武大夫、方山神医,婧儿小姐,你们快来,我这、我这,你们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哦。”
一见婧儿,那老妪便返身冲她哭诉道:“婧儿小姐啊,你来评评理呀,我家老头今日吃了他家开的药膳这就快不行了,罗掌柜他又说他家药膳绝无问题,抵死不认,你说这叫我们怎么办哦,呜呜……”
武德轩忙问罗掌柜,这是怎么事,罗掌柜回道:“黄老爷昨日前来看诊,开了药膳,只不过配了些黑米党参粥的食材,昨晚吃的还好好地,今日吃了,居然变成这样了,您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武德轩诧异道:“黑米党参粥是补中益气的,其中不过是党参、茯苓、生姜片之类的食材,并无伤人的药材在其中,怎会突然如此?”
老妪怒冲冲道:“当然是罗掌柜开错了药,才让我家老头变成这样了。”
武德轩问那老妪,道:“可有吃剩的药膳?”
身旁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似乎是老头的儿子,他忙从手中篮子里取出一个小罐,里面尚有半罐黑米粥。
武德轩取了筷子来在里面翻动查看,除了药膳使用材料,倒也并未见任何其他的药物在里面,应该不会是拿错了药物所致,心中亦觉得奇怪。
萧吕子与婧儿蹲在老者身侧,见老者面色惨白,眼球上翻,喉咙里咕噜咕噜直响,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便会断了气。
婧儿问道:“师父,我怎么瞧着他不似吃错了什么药所致啊?”
萧吕子不语。
婧儿伸手握住老者的脉搏为其搭脉。
武德轩忙将食指放在唇前,冲着吵吵嚷嚷的众人示意噤声,吵闹的大堂刹时安静了下来,众人均围拢过来。
婧儿双眉微蹙,口中道:“师父,脉象并无中毒或者用错药物的迹象啊。”
萧吕子依旧不言,一根手指指着老者的咽喉部位一顿比划,婧儿急道:
“师父您倒是说话呀!”
萧吕子冲她翻了翻眼皮,冲口而出:“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嘛。”
婧儿有些哭笑不得,忙哄道:“师父,解禁了,人命关天,婧儿以为并非是这膳食所制,而是他吃了其他什么东西?是不是?”
听得此言,那老妪又哭起来,嚷嚷道:“老头子牙都快没了,还能吃啥,我们就给他做的药膳喝点粥啊,一定是罗掌柜开错了药了呀。”
萧吕子不慌不忙、不阴不阳地低声道:“有功夫在这瞎猜,不如去看看锅里少了什么东西吧。”
婧儿一怔,即刻领会师父的意思,忙起身去查看那小罐里的食材,诧异道:“并无多余的药物,只是……”
她骤然眼中一亮,问道:“老伯吃了多少黑米粥?”
老妪哭道:“半碗都没喝完就这样了,其余的都在这里了。”
婧儿再次翻看小罐后,对罗掌柜说道:“您可有蜂蜜?有的话快取些来。”
罗掌柜忙回道:“有有,阿诚,快快,拿蜂蜜来。”
婧儿高声唤道:“还有一碗温水和勺子。”
“哎!”
阿诚口中应着,撒腿就往后厨奔去,少顷,飞一般提着这个小瓦罐奔了回来……
第245章 悬壶济世
婧儿用勺子将瓦罐中的蜂蜜舀出,倒在小碗的水中轻轻搅拌均匀,端着小碗走到老者身侧,单膝落地。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就见婧儿用勺子舀了一勺蜂蜜水来,萧吕子轻轻捏住老者两腮后侧咬肌,老者刹时张了口,婧儿小心将水灌入他口中,一连灌了三勺让他咽下后,她才将碗递还给阿诚,说道:
“你们将他翻过身来。”
一听此言,老人的两个儿子忙上手将老人面朝下,翻了过来,老人依旧翻着眼皮,身子时不时抽搐,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老妪急的直抹眼泪。
婧儿不慌不忙,对老人儿子说道:“托住他的腹部抱起来,让头部尽量朝下。”
他那儿子也不知婧儿要干什么,只是顺从地上前,两条腿分跨在老者两侧,弯下身子,双手抱住老者的腹部,轻轻一提,顿时,老者的身子弯成了一个拱桥形状。
婧儿走上前去,在老人身侧单膝落地,口中说道:“抱好了别动。”
言罢,一手轻轻按在老人的背脊偏上部位,一手成拳,一拳砸在自己手背上,再一拳,顿时白皙的手背泛出血红色,第三拳正要砸下去的时候,突然她的手背上被覆盖了另一只手,婧儿豁然抬头看去,却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这只手,便是他的。
“是你?”婧儿的瞳孔瞬间放大。
男子冲着婧儿微微一笑,道:“来,继续。”
婧儿此刻无暇与其多言,医病之时心无杂念,她一咬牙,小拳头便冲着他的手背砸了下去,一连砸了三拳,但听得老人喉部“呼噜呼噜”声响,随即一张口,一片白森森的东西从他口中掉了出来。
老人“嗯——”地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
婧儿对老人的儿子说道:“可以了,快放他下来吧。”
她自袖中取出块帕子来,轻轻捻起老者呕吐出的东西来细细一看,居然是一大块生姜,暗道:“师父说的没错,果然如此。”
骤然想起方才突然出现的男子,待抬头寻去时,四周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心下暗自奇怪,他何时来的,又怎会突然不见了,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是神,还是仙?但她清楚地看见了,那男子便是肖寒。
这时,老人的儿子已将他父亲面朝上翻过身子,老人颤颤巍巍地叹息一声:“哎哟,可噎死我了哟!”
听他父亲终于说出话来,他喜不自胜,高声道:“我爹好了,我爹好了……”
老妪奔过去,一口一个老爷,免不得又是一阵喜极而泣……
武德轩等人围过去看婧儿手中此物,罗掌柜惊呼:“生姜?”
婧儿笑道:“没错。”
眼光却向萧吕子看去,悄悄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萧吕子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下巴轻轻一抬,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向上微微一翘,貌似在说:怎么样,老夫说的对也不对?!
便在此时,老妪带着两个儿子走到婧儿面前双膝下跪,连连叩头,连声道:
“多谢婧儿小姐救命之恩……”
婧儿面上一红,忙伸手将他们扶起,温言道:“医者本当悬壶济世,又谢什么呢。”
男子道:“那我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罗掌柜开错了药?”
婧儿微微一笑,道:“这你们可冤枉罗掌柜了,他原是没有半分错漏之处,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老人家如今没事倒也罢了,他若有事那可就是你们的罪过了。”
母子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老妪满面困惑问道:
“婧儿小姐这是何意?难道罗掌柜一点责任都没有?怎的,怎的反而是我们的责任了呢?”
有一旁看热闹的忍不住插了嘴:“是啊是啊,婧儿姑娘,你给我们说说看,这究竟是不是药膳出了问题?我家昨个还买了食材回去,您不说明白咱们都不敢吃了呀。”
有一人出言附和:“可不是嘛,我家也吃了几天了,我娘说以前睡不好,现下一觉到天亮,可若是这药膳还会出问题,叫我们怎么敢再吃啊。”
……
众人七嘴八舌,忧心忡忡,对药膳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
婧儿道:“诸位不要慌乱,且听我说一句。”
听她开了口,众人忙闭了嘴,纷纷将目光向她投来。
婧儿微微一笑,说道:“药膳自古有之,它与药物相互补充,即可治病,又能养身,防治兼宜,效果极佳,只要在医馆的药材和食材都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按照正确的方法去烹饪就绝无问题,但,咱们在制作和食用的时候若是因为自己粗心大意,导致出现问题,就不该怪责医馆了。”
“这位黄老爷,昨日在红枫医馆采办了黑米党参粥的食材,此粥是补中益气的,其中不过是党参、茯苓、生姜片、黑米之类的食材,任何一种食材都是无毒无害的,而方才罗掌柜给我看了黄老爷的采购记录,上面只有党参和茯苓,并无生姜和黑米,而他们根据罗掌柜教的方法制作的黑米粥,无论方法和材料选用也并没有任何错误。但是,方才我检查他们剩下的黑米粥中,有生姜的气味,说明他们是放了生姜的,而小罐里却并没有看到生姜,那么生姜去了哪里?”婧儿语声清婉但掷地有声。
她将方才老者口中吐出的那枚生姜举在大家面前,继续道:
“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此为何物。生姜大小本来并无关系,只是,他们在给老人盛装黑米粥的时候,将大块的生姜也一并倒了进去,老人口中无牙,喝粥的时候又急了些,于是他就连同这块生姜一并吞咽下去,而生姜过大,便堵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所以,我方才便用蜂蜜放入水中,喂他喝下,以润滑咽喉,再将他身子倾斜,拍击他的背部,让他将生姜吐了出来,这就无碍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指责黄家老太太无理取闹。那老妪亦是拍着大腿懊悔不已,连连冲罗掌柜道歉:
“都是误会呀,是我老太婆糊涂啊,自家不小心险些害死我家老爷,还冤枉了罗掌柜,罗掌柜大人大量,切勿怪罪我们啊。往后我们一家都吃药膳,都到你家医馆来买。”
罗掌柜忙抱拳道:“多谢关照,多谢关照。”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
婧儿说道:“大娘,这药膳长期服用对身体确是有益,只是,您看您这生姜切的也忒大了吧,往后你们千万要仔细,切小些,即便不小心吞咽下去亦是无碍。”
“是是是,婧儿小姐说的是啊,谢谢小姐,老身惭愧,惭愧啊。”老妪连声道谢,感激不已。
婧儿道:“快将黄老爷抬回家去歇着吧。”
谁知那黄老爷却自己从担架上爬了起来,冲着婧儿一抱拳,那没牙的嘴巴干瘪着,含含糊糊道:
“老夫多谢婧儿小姐相救,老夫现在没事了,精神好着呢,老夫要自己走回去。”
围观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堂内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黄老爷两个儿子搀扶着他,两名家丁又抬起了空担架,一家子再次向罗掌柜和婧儿等人抱拳致谢,这才离去。
堂内众人将热闹瞧完,事情也清楚了,便都纷纷散去,一个个兀自兴奋得指手画脚议论纷纷,估计不消半日,婧儿生生为黄老爷“拍”出一块生姜,解决药膳之争之事又得传遍祥州城大街小巷了。
待得众人散去,医馆内恢复了安静,罗掌柜冲着婧儿三人抱拳深深一揖,感激地道:“多谢武大夫,多谢婧儿小姐,多谢方山神医,若非你们及时赶来,为罗某解了困,罗某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想来甚为后怕呀。罗某惭愧呀,自己就是个大夫,却居然没想到他会被一块生姜给噎着了。”
武大夫安慰道:“没事没事,罗掌柜也别往心里去,方才那么乱,罗掌柜哪里能定下心来好好帮黄老爷看诊呢,既是误会,解开便好了呀。”
罗掌柜连连额首称“是”,说道:“婧儿小姐医术高明,又能言善辩,若非她……哎?婧儿小姐呢?”
武德轩向身后看去,果然不见了婧儿,只有萧吕子一个人背靠着门柱,双手环抱在胸前,懒洋洋地看着他,便是连雪莲,玉蝉和两名护卫都不见了。
“婧儿呢?”
“你说呢?”萧吕子反问。
“我不知道啊,方才还在的。”武德轩一脸茫然。
萧吕子放下双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找我二徒弟去了。”言罢转身就走了出去。
“二徒弟?你什么时候又收了个二徒弟?”武德轩满眼困惑,陡然眼中一亮,忙冲着罗掌柜一抱拳,道:
“罗掌柜,我先告辞啊,后会有期,后会有期。”言罢转身就走,口中连声唤道:“喂,你个老家伙等等我。”
“哎,武掌柜,武大夫,武……”
罗掌柜看着武德轩急匆匆奔出去的身影,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方才就在众人散去,罗掌柜向武德轩致谢的时候,门外二十步开外站着一位男子,眉目如画,俊美绝伦,一身白衣胜雪,风神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在熙熙攘攘的人从中孑然独立,宛如昆仑美玉落于凡尘中,散发着他独有的华彩……
第246章 二师弟
婧儿不经意间回头看去,四目相遇,肖寒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只那么一眼,婧儿突然心中小鹿乱撞,一阵羞怯令她粉面染霞,刚想垂下头去,只怕再抬眼时又不见了那个人,仿佛他的身上有种莫名的引力,令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念,不知不觉地迈开脚步向他走去……
走到肖寒面前,走入了肖寒深邃的眸中,清澄的眸色愈发亮起来。四目相对下,她的脸上宛如火烧。
“你的手,还好吗?”她的目光扫向他的手。
她的声音柔和得宛如一缕山泉自肖寒的心头流淌而过。肖寒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道:“没事。”他小心翼翼,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谢谢你。”婧儿眼睑微垂,那一抹红晕已滑到了脖子根儿。
她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心疼我?她心里一定是记得我的。肖寒心中一阵狂喜,而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强抑着激动的心,轻声道:“不必客气。”
“你,是不是在跟我师父学医?”婧儿问道。
肖寒神色一怔,即刻矜持额首道:“正是。”
“我们这就要回去了,那便,一起吧。”婧儿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长街的另一端走去。
雪莲和玉蝉紧随其身后,连连向肖寒使眼色,示意他跟上,而其后两名护卫,则悄然向肖寒行礼。
肖寒心中暗喜,忙不紧不慢地跟随在他们身后前行。
萧吕子站在红枫医馆门前,早将这一切悄然收入眼底,唇边滑过一抹慰籍的笑意。
……
眨眼间,萧吕子便到了肖寒身侧。
“前辈,您觉得,我可以吗?”肖寒强抑着激动的心情问道。
萧吕子低声道:“当然,反正从上月开始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上月?徒弟?”肖寒微微一怔,即刻了然,抿口一笑,“好的,师父,不过,拜师宴呢?”
萧吕子冲他翻了翻眼皮,道:“先欠着,逃不了。”
“好啊,改日给您补个大席面。”
“嗯,算你小子懂事。哎,小子,恭喜恭喜啊。”
“嘿嘿,同喜同喜。”肖寒满心欢喜,起码这样,他也能名正言顺地时常出入三生医馆了,一切从头开始,慢慢来吧。
……
一行人回到医馆,待武德轩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萧吕子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对大家说道:
“往后,老夫的二徒弟要经常来跟老夫学医术,啊,婧儿,他可是你的师弟,你若有空,也顺手教教他针灸。”
“二徒弟?”婧儿怔然,“师父,您何时收的二徒弟?”
萧吕子翻了翻眼皮,问道:“那你何时成为我徒弟的?”
婧儿嘟着小嘴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还是的呀,你都不记得自己何时成了我萧吕子的弟子了,怎就说师父没收过二徒弟呢?”
“哦,对不起,还是婧儿记不清了。”
萧吕子冲着肖寒抬了抬下巴,道:“那个,二徒弟啊,去,见过你师姐。”
肖寒神色恭敬地抱拳:“是,师父。”
转而冲着婧儿拱手施礼,认真地唤了声:“肖寒见过,师姐。”
婧儿面上一红,忙退后一步,匆匆回礼:“……师弟。”
这声“师弟”却是唤的连自己都听不清,心中委实说不出的别扭。
见这原本是夫妻的二人如今一本正经地相互行礼,口中“师姐”“师弟”地唤着,倒更好似夫妻对拜一般,武德轩和雪莲等人均强忍笑意,拼命抿紧了嘴,生怕不小心漏了风便笑出声来。
“请问师姐何时开始教师弟我学针灸呢?”肖寒看来是打算将“一本正经”进行到底了,神色间甚为恭敬。
婧儿正色道:“你有空的时候来寻我便是了。”
“那,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婧儿神色不宁,胡乱扫了众人一眼,带着个晕红的小脸转身逃也似地匆匆去了后院。
待她离开,肖寒长长吐出一口气,见众人皆憋着满肚子笑意的样子,面上一红,虚握起拳头,在唇边轻咳两声,聊以掩饰尴尬。
武德轩笑道:“君昊啊,你这下可算是赚大发了,不仅能经常过来,还成了我师兄的二徒弟,你说你是不是赚到了呀?”
“岳父大人……啊,不,武先生说的是。”肖寒改口的速度还算快。
武德轩点头道:“所谓万事开头难,这路呢,你师父算是帮你铺好了,往后啊,就看你自己咯。不过,既然是我师兄的徒弟,你得空的时候该学的还得学哦。”
肖寒忙额首道:“武先生说的是,能得萧前辈指点,君昊求之不得啊。不过,最近君昊比较忙,可能明日要去一趟湔州,办完事君昊即刻过来。”
“好,随时可以。”武德轩笑的别有用意,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
在离三生医馆不过二十多步的一所宅子里,肖寒与阿俊坐在堂屋中,面色冷凝。
肖寒道:“皇上此番命我兼管监郡司,表面看只是对百官及各城府的防务进行监督,实则是要训练出一支既能打探入敌人内部,又有超强的行事能力的队伍,阿俊,这担子很重啊。”
“像川阳血奴司那样?”
“差不多吧,但也不全是。此番川阳和谈,要求双方开放贸易通道,说是为了两国友好,互通有无,实则定然不会那么简单,铁面阎罗已死,血奴司群龙无首,素来野心勃勃的川阳女皇决然不会放弃她苦心经营的血奴司,更不会放过湘国,说什么互通有无,只不过换个人来管血奴司,再换个招数来对付湘国罢了。”
阿俊问道:“那少将军的意思是,咱们就来个以牙还牙,他们有个血奴司,咱们有个监郡司,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也渗透到川阳去?”
“不错,”肖寒颔首道:“我便任命你为副司长,神龙军的事你且放下,目前你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待祥州监郡司分部成立,你再跟我分头去筹备其他州府的分部,二是从神龙军内选出两千名士兵充实监郡司,另外挑选出二三十名精锐,好好锻炼一下,将来我有大用。”
“是,末将遵命,只是,从…神龙军里选拔?”
肖寒点头:“正是,现在人手短缺,只能如此,神龙军你最熟悉,用熟悉的人反而放心。”
“少将军,那末将还需要去京城吗?”阿俊问道。
“需要,明日我要去找一下湔州节度使,你就去一趟京城,将人马选好,带过来,祥州城靠近东边,又是小城,便于隐蔽,先训练。”
“是,末将明白。”
“本将军已向皇上举荐冷杉为市贸司的外埠司长,届时他也会在各城府设立市贸司分部,往后,咱们要精诚合作,替皇上下好这盘棋。”
阿俊沉吟片刻,问道:“少将军,今日听换岗回来的护卫说,少夫人对您,似乎有些记忆?”
一提到婧儿,肖寒抬起那只被婧儿打了三拳的手背看了看,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嗯,至少没赶我走。”
阿俊道:“那就好,大不了从头再来。”
……
二人正说这话,一名护卫来报,节度使柳奕之将军和知州全大人求见。
“快请。”
柳奕之与知州全哲全大人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二人见了肖寒抱拳行礼,朗声道:
“见过少将军。”
肖寒抱拳回礼:“柳将军、全大人来了,有失远迎。”
“二位请坐。”
两下坐定,阿俊立于肖寒身侧,护卫端了茶水来奉上。
肖寒微微一笑道:“不知二位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柳奕之道:“少将军说要在祥州设立监郡司,末将也曾想过几处地点,但均不是太合适,后与全大人商议,考虑再三,想起在州府旁原有一处所在,乃是从前祥州富商的宅院,半年前搬去了京城,房子紧邻兵营,官府当时出面已将其买下,如今宅子倒是空着,少将军何时方便可前去看看,若觉得不错,便可做监郡司分部。”
全哲道:“是啊,若少将军得空,咱们可以去瞧瞧,若不合适,下官再去另寻他处。”
肖寒道:“只是,监郡司人数众多,这一般的房屋可不够住啊。”
柳奕之爽快地道:“这个好办,后面就是军营,原本够住万人,但小小的祥州城也用不了这许多兵马,如今末将这节度使不过拥兵三五千,空房有的事,末将可以将兵营一分为二,高墙拦隔,再与那宅子打通看,这样便可以将少将军的监郡司独立出来,少将军以为如何?”
肖寒思忖片刻,颔首道:“如此紧邻州府倒十分便捷。”
柳奕之道:“正是如此,这样的话,将军若是有何要事,便可随时与知州和末将联系。”
肖寒额首道:“让柳将军和全大人费心了。”
柳奕之道:“少将军客气了,将军年少有为,皇上更是慧眼独具,将军如今身兼数职,乃国之栋梁,末将也不过尽些绵薄之力而已。”
全哲抚着颌下半尺清须,朗声道:“少将军为国征战,杀敌无数,我等无法冲锋陷阵,惭愧,惭愧啊。”
肖寒道:“二位大人太过谦逊了,同为湘国臣子,做好各自本份便是为国出力,报效朝廷了。既如此,时候尚早,咱们不如一同去看看?”
“好,现在就去。”柳奕之起身,道:“倒也不远,一炷香功夫而已。”
……
三人同去那府邸及周边查看一番。这府宅前后三进院,院内小桥流水、假山林立,看上去倒也甚是雅致,房屋十余间,前厅甚为宽敞,后院墙外不过十步便是军营,营房、练武场俱全,若将兵营分割部分,再将围墙与宅院后墙打通,便可从宅院直达兵营,形成一个整体。
肖寒甚是满意,决定便将祥州监郡司分部建于此处。
此事便交由柳将军和知州全哲去办。
第247章 军营异事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医馆门板才卸,柳菡鑫满脸焦色地带着阿彤匆匆走了进来。
培儿忙向柳菡鑫问安:“柳小姐今日怎的一早便来了?”
“培儿,婧儿可曾起床?”柳菡鑫语声焦躁不安。
培儿见其面色不对,愣愣地道:“早就起了,小姐从不睡懒觉的。”
柳菡鑫不再多言,径直踏入后院。
……
婧儿正蹲在苗圃中看着那几片天南星出神,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脱口问道:
“这天南星可以克蛇毒,天南星的用量应该多少更为合适?”
“我不知道天南星的用量,我只想知道士兵们都得了什么病。”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婧儿怔然,扭头看去,却见柳菡鑫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阿鑫?”婧儿一喜,忙站起身来,一见柳菡鑫那乌青的眼圈和憔悴的小脸,又不由得一惊,问道:“哟,妹妹这是怎么了?没睡好,还是有什么心事了,怎的一大早就这样一副晦气脸?”
柳菡鑫嘟着小嘴:“我这不正是来跟婧儿你说的嘛,不是我出事,是我爹的士兵出了事。”
“士兵?”
“唉,说来话长了”
“既然话长就去我房里吧,咱们坐下慢慢说。”婧儿不由分说,拉起柳菡鑫的小手便去了闺房。
待二人落座,婧儿问道:“说吧,究竟出什么事了?”
柳菡鑫眉头拧成了结,说道:“前几日听我爹说,半月前,兵营里突然有人患病,按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只是,到昨日,几千号士兵,一半儿都生了病,这就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了。”
“什么?这么多人生病?可知他们生的什么病?”婧儿大惊,一脸的不可思议。
柳菡鑫嘟着嘴,道:“我也不知道,听说,起初不过是些感冒咳嗽,无非是刚刚入春,乍暖还寒,士兵演练完后贪凉受了风寒倒也是常事,怪就怪在,后来又有人患了腹泻,还有人呕吐,更有人发热,每个人的症状都不相同,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婧儿道:“军中不是有医师吗?请医师看看,配些药吃啊。”
柳菡鑫道:“军中原也是有随军医师的,医师也帮他们看诊,配药,可是,这三千士兵,一大半都生了病,都忙着吃药去了,万一要用兵作战,岂非无兵可用了?所以我爹着急啊。”
婧儿诧异道:“如今又不打仗,用的什么兵呢?再者说,士兵生病,也非你父亲之过呀。”
柳菡鑫道:“婧儿姐姐你有所不知,皇上新设了个监郡司,是专门监督朝廷官员和督察军队的,咱们祥州城内刚刚设立了监郡司分部,前些日子司长去了京城,若他回来知道祥州守城士兵出了这档事,那还了得,定然要问责我爹爹了,按说,这事也不该我过问,可是我爹这两日急的茶饭不思,整宿不睡,我知爹爹心焦,故此亦是无法安枕了。”
“监郡司?”婧儿一脸茫然。
丫头阿彤苦着脸插嘴道:“那监郡司司长,便是少将军肖寒。婧儿小姐,您可得帮忙说说话,千万别处置我家将军呀。”
“肖寒?”婧儿愕然,道:“他,他不是少将军吗?怎么又是监郡司司长?”
柳菡鑫颔首道:“正是,少将军得皇上器重,能者多劳嘛,其他的,妹妹我也不懂了,下回你自己去问他吧。如今我爹这事我也不知怎么办了,所以来请姐姐给拿个主意,帮帮我爹吧。”
“一千多士兵患病,还是不同的病?”婧儿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是被人下了药?还是天灾人祸都恰好落在他兵营里了?若是被人下了药,那怎么每个人患的病都不同呢?
柳菡鑫道:“可不是嘛,我听副将跟我爹说的,早几个月就发现总有士兵生病,而且便是一个小病也要月余方可痊愈,后来又陆续有许多士兵患病,都是经久方愈,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一千多士兵都多多少少地患着病,这两月军需的药材花出的银两都赶上去年全年了。”
婧儿纳闷道:“怎么会这样?既无天灾,又无人祸,士兵日日操练身体远比普通百姓强健,如何能轻易病倒?”
“可不是嘛,我们也都费解,可是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啊,我爹问了军医,军医说不知道他们如何患病的,只知道对症下药,为他们医病,又一直医不好,简直是庸医,如今我爹也是束手无策。”
婧儿沉吟片刻,起身道:“阿鑫,不如我随你去见见柳将军,我亲自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我能否助他一臂之力。”
柳菡鑫眼睛一亮,道:“那太好了,我来见你就是这个目的,这看诊的事姐姐你最拿手了。”忙站起身来,一把攥住婧儿的手,“那我们快去吧。”
雪莲道:“我也去。”
四个女子急急奔出医馆向柳府而去。
她四人自顾自走在前面,两名护卫便似膏药一般,又紧紧地“贴”了上去,可谓尽职尽责,寸步不离。
……
柳府正堂中,柳将军满面愁苦之色,对婧儿说道:
“原本老夫并不知此事,只几日前,我亲自排兵操练,这才发现患病者众多,老夫这一过问,方知发生了这等事,也是老夫疏忽了,此事发生几个月了,我却全然不知。也是我一时心急未能按捺得住,与副将发了通火,便被阿鑫这丫头听了去,倒是烦劳婧儿小姐亲自来一趟了。”
婧儿问道:“敢问将军,祥州兵营中有几位医师?这些医师又是从何处而来?”
柳奕之回道:“军队中的医师乃是太医局委派,而祥州小城,只有三千兵马,因此,只有一位随军医师。”
“请问将军,此医师来了多久?医术如何?”婧儿追问道。
“医师在兵营中时日已久,想来已有五年多,医术嘛,无非就是普通疾病,针灸,折股,战伤外科。”
“这些士兵都患有哪些疾病?”婧儿的问题一个跟着一个。
柳将军犯了难,带着一丝苦笑,回道:“具体的老夫也说不上,听说无非都是些上吐下泻,风寒发热等普通病症,只是患病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总是迟迟不愈,老夫如今才懂得何为‘病去如抽丝’,别的不怕,就是担心,不会是什么瘟疫吧?”
婧儿说道:“是否瘟疫尚不确定,需诊过方能知晓,只是如此多士兵患病,其中必有隐情。既然士兵大面积患病,而您军中只有一位医师,岂不是忙不过来?那不如由婧儿出面组织祥州城各大医馆的大夫前来一同诊断,如此,一人负责百人,一个医馆就算出一人,六家医馆,六名大夫,一日便能看诊六百人,如此,千余士兵只需两日便完成看诊了。”
柳奕之深吸一口气,沉思道:“好自然是好,可是毕竟给一千多人看诊,这诊金嘛……”
婧儿自知他忧虑什么,给一千多人看诊,这笔诊金定然不小,湘国连年打仗,国库都没多少钱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祥州,估计,节度使和州府衙门的钱袋子里早就所剩无几了。
婧儿笑道:“祥州城虽小,但几十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全仰仗柳将军拥兵护城,我等心存感激,正愁无以报答将军一番爱民之心,此事便让我等百姓为您尽尽心吧,柳将军放心,婧儿既然出了这个主意,自然不会收取您半文诊金。”
“这……”柳奕之脸上显出一丝讨了别人便宜的尴尬。
“柳将军稍安勿躁,婧儿即刻回去与诸位医馆掌柜商议,午时后必给您答复。”婧儿语气平和,却斩钉截铁,绝非嘴上说说而已。
能得其援手柳奕之心中倒也是求之不得,忙说道:
“那就拜托婧儿小姐了,若其他几家医馆不愿,也不必强求。”
“柳将军放心,婧儿知道怎么做,您只管等消息即可。婧儿先告辞了。”
“那就有劳婧儿小姐了。”
……
从柳府出来,婧儿急急返回三生医馆。
此事她自有考量,为节度使柳将军帮忙,对于那些医馆的掌柜来说,既是个拍马屁的好机会,又可以趁机拉近与节度使的关系,这又何乐而不为?想必那些掌柜自不会推诿,退一万步讲,即便其他五家医馆不愿相助柳将军,只三生医馆一家出面,她,父亲和师父,三个人也同样能上阵,只不过需要多费些时日罢了。为此,婧儿这番话说出口,自然不会担心会在柳将军面前食言。
回到医馆后,她便将此事先告知了父亲,毋庸置疑地获得了武德轩的支持,随即,她又带着雪莲和两名护卫分别去了几家医馆,与掌柜们商议此事。
掌柜们原本就因最近各家生意兴隆,心情舒畅,正感念婧儿的救“馆”之恩,又曾听闻婧儿对罗掌柜出手相助一事,更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婧儿,自是对她言听计从,此刻听得又有与节度使亲近的机会,根本无需婧儿多言,一个个答应的果断干脆,倒也省了婧儿的许多口水。
如此,各家掌柜商议决定,次日辰时便去军营义诊,各家自行备好义诊工具。婧儿又命雪莲速去柳府告知柳奕之,提前做好准备。
如今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婧儿松了口气……
第248章 林医师
得到确切消息后柳奕之满心欢喜。
柳奕之虽为祥州节度使,护得一方平安,但他毕竟是军,而婧儿等人乃是地方医馆大夫,也就是普通百姓,军政有别,却又军政相联,处于对地方父母官的尊重,他还是命人请来了知州全哲。
全哲得知此事亦是大为支持,军民合作抗击军中疫病传出去亦是一段佳话。二人商议一番后,柳奕之命人将医师林子辉唤来。
不消片刻,堂内走进一位四十左右男子,此人中等身量,长眉细眼,颌下黑须五寸,看上去五官倒也周正,微胖的身材腹部略为饱满。此人便是随军医师林子辉。
柳奕之将明日祥州城各医馆大夫欲来兵营义诊之事告之,林医师眉头一颤,面色微变,问道:
“可是二位大人不相信卑职的医术?”
全哲笑道:“非也非也,只是见近日患病的士兵较多,恐林医师忙不过来,便临时请了几位祥州地方上的大夫前去帮忙看诊,也是减轻医师你的负担啊。”
林子辉略有些不悦,道:“卑职乃是御医局委派,这些民间郎中的医术又如何能与御医局相教?若是御医局钱大人知晓此事,岂不是要以为我林子辉无能啊?”
柳奕之道:“林医师多虑了,此事乃是本将军与全大人决定,与御医局并无任何关系,上千名士兵患病,这可不是小事,便多几位大夫帮你一同看诊,亦是减轻你的负担,且大夫们均为义诊,只诊断,不参于治疗,方子仍交给你去办理。若钱大人怪罪下来,我与全大人一力承担,与你无关。”
全哲颔首道:“是啊,这事就这么定了,林医师素日给士兵们看诊,还要抓药,煎药,甚是辛苦,明日便让他们去看诊,林医师你只管收方子便是,岂不是给你帮了不少忙啊。”
见他二人心意已决,此事显然已无转寰余地,林子辉也不便多言,抱拳道:
“多谢二位大人体恤,既然二位大人已决定了,卑职遵命便是。”
……
出得堂来,林子辉面色晦暗,急匆匆返回了家中。
妻子余氏扭着肥胖的腰肢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余氏三十七八岁,相貌平平,眉梢眼角间隐着一丝算计的味道,体态甚为丰腴,头戴金钗,两只手腕上均是拇指粗的手镯,满身的珠光宝气。
“相公回来了。”
林子辉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到书房内坐下,下人即刻端了茶水上来。
余氏察言观色,见其面色阴沉着,不由得蹙眉问道:“哟,相公这是怎么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士兵惹您生气了?”
林子辉重重吐出一口气,愤愤抱怨:“那些呆呆傻傻的士兵哪里敢招惹我?还不是柳奕之和全哲,这两个老匹夫!”
“哟,这是怎么了?他二人从前倒从未为难过你呀。”余氏在一旁坐下,满眼困惑。
“你懂什么!”林子辉低声道,“从前柳奕之倒从不过问士兵生病的事,谁知,这次他突然盯上了这件事,方才他们跟我说,请了祥州地界上的几位医馆大夫明日一同给士兵们看诊。”
“什么?”余氏惊呼起身。
“嘘嘘——”林子辉打量了一番四周,见并无他人,这才低声道:“你嚷嚷什么?”
余氏神情紧张,低声道:“相公,您怎不拒绝呢?您可是御医局派来的,那些大夫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些江湖郎中,如何能让他们进入兵营呢?我表哥可是御医局的钱大人,他眼里可是容不得沙子,若让他知道了,还以为相公你无能呢。”
林子辉叹道:“可不是嘛,这些话我都说了,可是他二人心意已决,况且又有全哲在中间张罗,全哲毕竟是知州,我又能如何?看来还是患病的士兵太多了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余氏紧张道:“那,他们看诊,然后呢?”
林子辉道:“说是义诊,不收费,也不从医馆抓药,他们会将方子全部交给我,治疗的事仍由我操办。”
听得此言,余氏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还以为那些郎中来跟咱抢买卖来了呢。”
“夫人,慎言。虽说那些江湖郎中未必对我有多大影响,但我仍需小心谨慎啊。”
看着余氏满头珠钗,满手首饰,林子辉皱了皱眉,道:“夫人,你也别太张扬了,免得惹人非议。”
余氏打量着手腕上两根拇指粗大金镯子,撇了撇嘴,翻了翻脂肪厚重的眼皮,“……我又不出门去,自己戴着养养眼还不行啊?”
林子辉此刻也无暇顾忌她,沉吟片刻,道:“不得不防啊……我即刻写封信,赶紧给钱大人送去。”
言罢取了纸笔来,略一思忖,在纸上“唰唰”疾书,写罢提起吹干,随即叠好塞入信封,又取了蜡来封印了。
余氏道:“此去京城快马加鞭也需三日,万一这边有事,也来不及应对呀,老爷,您还得自己小心应付才是。”
“嗯,我知道。”林子辉唤了家丁过来,将信交给他,命他即刻送到京城,亲手交到钱大人手中。
看着家丁匆忙离去的背影,他心中兀自惴惴不安,返身回到书房关闭了房门,搬了个凳子来放在靠墙的书架前,抬腿踩上去,从最高处搬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来放在桌上,从袖袋中取出钥匙打开,翻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又在书桌上一摞书籍和纸张中翻了一通,从中找出一本册子来,蹙眉沉思,陡然面色一沉,问道:
“可有人进出过我的书房?”
余氏道:“相公的书房除了阿秀每日会进来打扫,便是为妻我也不会擅入一步啊,阿秀最听话,自是不会动相公的东西,不过……”
陡然眼珠一转,又道:“昨日好似看见巧儿进来过。”
“巧儿?”林子辉一愣,问道:“她进来做什么?”
余氏撇了撇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林子辉面黑声冷地道:“去叫她过来。”
余氏打量着他那铁青的脸色,心下暗喜,走到门外。
林家院子不大,只有一进院,中间是正堂,东侧是书房,紧邻的东厢房是林子辉和大夫人的卧房,西厢房住着的便是林子辉的妾室,再往西便是阿秀的卧房,西北角是厨房。
按说余氏走两步便可以将人叫来,可她偏偏冲着一个正在扫地的十四五岁丫头低声道:
“阿秀,去,把姨娘叫过来。”语声中夹杂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幸灾乐祸。
阿秀怯怯额首应“是”,放下手中扫帚去了西厢房。
林子辉小心收好那小箱子,重新走到桌前坐下。
少顷,打门外走进来一名女子,此女不过二十几岁,长眉杏目,五官清秀,只是身量纤瘦,面容憔悴。
此女乃是林子辉小妾,名唤姚巧儿。
姚巧儿姗姗而来,神色间带着一丝恐慌,冲着林子辉施礼道声:“老爷好。”
又冲余氏施礼唤声“姐姐。”
余氏笑盈盈地盯着姚巧儿那好看的脸蛋儿,温言道:“这一整天不见妹妹出来,妹妹可是躲在房中卧薪尝胆呢?”
姚巧儿额首,诺诺道:“姐姐取笑了。”
林子辉从桌后缓缓走了过来,在姚巧儿面前站定,冷声道:
“抬起头来。”
姚巧儿听话地抬头向他看去。
“啪”一声脆响,姚巧儿被林子辉一巴掌打的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脑袋嗡嗡作响,禁不住浑身战栗。
抬手捂着小脸,一双杏眼惊恐地望着林子辉,颤声道:
“老、老爷,巧儿又做错什么了?”
林子辉眸色阴冷地盯着她,问道:“你可进过我书房?”
姚巧儿一怔,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昨日来过。”
“你进我书房做什么?”林子辉语声森然。
“我、是、是姐姐说老爷要写字,要、要巧儿来先行研磨。”
余氏跳了起来,瞪眼叉腰嚷嚷道:“妹妹,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你擅自进入老爷的书房,如今怎的冤枉起我来了?你好大的胆子,你说,是不是你动了老爷桌上的东西?”
“我、我没有!”
“你没有?”
“我真的没有!”
余氏冲着门外高声唤道:“阿秀,进来。”
阿秀应声推门进来,战战兢兢垂手而立。
余氏问道:“阿秀,我问你,前日这贱婢进了书房多少时间?”
阿秀哆哆嗦嗦回道:“回、回夫人,姨娘对我说,说是大夫人唤她来研磨的,约莫,约莫半炷香功夫就离开了。”
余氏尖着嗓门儿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阿秀慌不迭退了出去。
余氏走到姚巧儿面前,挑眉道:“哟,妹妹,不说你诬陷是我让你进来的,就说你研磨吧,敢情你是用脚趾头磨的呀,需要半炷香时间?你这是想把砚台磨穿么?”
姚巧儿苦苦辩解道:“没有,没有,我只是研磨,其他什么都没干……”
林子辉印堂发黑,脸色铁青,一把攥住姚巧儿细如竹竿的手腕,冷声道:
“再问你一遍,你来我书房做什么?你有没有动我东西?”
姚巧儿惊惧至极地大睁着泪眼,拼命摇头,连声道:
“老爷,巧儿真的只是来研磨,并未动老爷任何东西啊。”
“是嘛?”林子辉语声森寒,突然抬手在她小手指上轻轻一弹。
“啊——”随着一声惨呼,姚巧儿的小手指从手背上反向挂落了下来,居然被生生折断。
十指连心,姚巧儿浑身战栗,泪流满面,哭着哀求道:“老爷,巧儿没有骗你啊,巧儿真的没有……呜呜……巧儿不识字啊……”
林子辉愣然,没错,姚巧儿并不识字啊,方才他隐约觉得桌子上的东西似乎有人动过,这才一时情急,却把姚巧儿不识字的事给忘了。如此一想,或许是自己之前翻动过却忘记了?
余氏这边却依旧不依不饶斥道:“不识字怎么了?不识字你难道不会拿老爷其他东西吗?”
转对林子辉道:“相公,似这等不识时务的贱女人,就要好好教训教训,否则指不定哪天就爬到咱们头上来了呀。”
林子辉烦躁道:“好了好了,吵死了,出去,都给我出去!”
余氏唤道:“相公……”
林子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也出去。”
余氏恶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地上抱着断指哭泣的姚巧儿,打嗓子眼“哼”了一声,幸灾乐祸地扭着肥臀走了出去。
林子辉将目光回落到姚巧儿身上,缓缓走到她身前,蹲下,一伸手再次握住她的手腕,姚巧儿惊慌失措地望着他,浑身颤栗不止,口中连声祈求:
“老爷,老爷……我真的没有动你的东西呀,巧儿不敢撒谎啊……”
林子辉伸出另一只手,将那根断指提起,轻轻一拉一按。
“啊——”姚巧儿再次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林子辉望着面色惨白,疼得浑身颤抖,大汗淋漓几欲晕厥的姚巧儿,沉声道:
“老爷我今日心气正不顺呢,谁让你就赶上了,听着,你若再敢踏进我这书房半步,小心我下一次掰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
门外的余氏耳听得这声比方才更为惨烈的叫声,顿时心花怒放,满眼笑意地对阿秀道:
“阿秀,夫人我今日可是心气俱顺呢,走,到厨房给老爷加几个小菜去。”
……
第249章 军营义诊
次日卯时过半,天刚泛亮,各医馆的掌柜带着徒弟,背着医箱来到了三生医馆门前。
婧儿、武德轩和方山神医三人走了出来,两名护卫雷打不动地紧随其后,雪莲、培儿和玉蝉一人肩头背着一个医箱。
一行人来到了柳府门前时,柳奕之将军与副将以及全知州已在府外等候,两下客客气气见过礼,便带着各位大夫直奔了军营。
义诊地点放在了兵营练武场。两名肖家护卫乃是少将军肖寒的人马,柳奕之不敢怠慢,一并请他们入了兵营。
辰时,练武场上已有六七百名患病的士兵等候在场内,这些士兵站的东倒西歪相互搀扶,有的索性坐在地上,一个个无精打采,蔫头耷脑。如若此时有敌人攻打祥州,这些士兵哪里还有半分战斗力?想来不免令人后背发凉。
练武场一侧有一排房屋,柳将军将大夫们带入了其中一间大厅,里面已先行摆放了八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每张桌子前后各有一个凳子。
八位大夫依次坐下,随行徒弟分立在各自掌柜的身侧,将药箱打开,取出看诊物件。
更为巧合的是,居然每个人不约而同地都自行带着一个羊皮水袋,这便是老大夫的经验了,为了防止疾病传染,出诊的大夫都会自己随身携带饮用水,尤其像今日这般场景,无数士兵患病,且不知病源的情况下,谁也不敢排除瘟疫传播的可能性。
便在此时,林医师从厅外走了进来,他抬眼扫了一圈义诊众大夫,一丝不屑之色从眸中一闪即逝,旋即快步走到柳奕之和全知州面前抱拳道:
“卑职见过柳将军,见过全大人。”
柳奕之道:“林医师,你来的正好,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吧。”
他将林子辉带到众大夫面前,朗声道:“各位大夫,这位便是军营的医师林子辉林大夫。”
众大夫起身抱拳施礼,林子辉下巴微扬,也不言语,只抱拳随意拱了拱手。
柳奕之道:“林医师久住祥州,恐怕不用本将军介绍,也认识这几位医馆掌柜了,今日我便带林医师认识一位医家尊者。”
他走到萧吕子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方山神医。”
“方山神医?”林子辉微微一怔,腆着肚子俯视着身材矮小的萧吕子,眼中闪过一抹嘲笑之色,唇边斜斜一颤,问道:“你就是方山神医萧吕子?听说萧吕子不仅医术高绝,武功还甚是高强,你,当真是萧吕子?”
语气中三分取笑七分不敬。柳奕之顿时脸色黑了下来。
而萧吕子不急不躁,翻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夫看你的眼睛有点问题,打算免费帮你治治。”
话音刚落,毫无征兆地,指间一根银针弹出,向林子辉左眼疾射而至,速度快得令人根本无法反应,众人均惊呼出声。
柳奕之惊觉出手已是赶之不及,那手尚距离银针半尺,而银针已离林子辉左眼不过三寸,林子辉吓的肝胆俱裂。
便在林子辉七魂飞出六魂的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如影随形飞跃而至,突然,那银针的寒光在他眼珠前一寸戛然而止,针上霍然多了两根短短的手指。
众人惊魂未定,定睛看去,不知何时,萧吕子已经贴在了林子辉挺起的肚子前,矮小的萧吕子高举一只手臂,两根手指间正夹着那枚闪烁着森森寒光的银针。
林子辉一双眼球已居中成对眼,盯着那枚细弱蚕丝的银针,眼睛都不敢眨,仿佛眨一下眼,眼皮都能夹住那森冷的银针尖,额上的汗珠瞬间滚滚而下。
柳奕之亦是暗自惊惧,万没想到自己既不知萧吕子是如何出手的,也不知他是如何快到追上这银针飞射的速度夹住银针的,这快如闪电的身影,这般诡异的武功,这般神行之速当真令人咂舌。
众人亦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只有婧儿和武德轩神情自若地瞧着热闹。
萧吕子手指夹着那银针,仰着头,一双小眼珠直勾勾盯着林子辉那双惊恐的对眼,冷声道:
“这眼珠子坏了老夫还能帮你医治,若是心坏了,老夫就得给你动刀子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尤其那刮锅般刺耳的声音阴冷森然,令林子辉不寒而栗,汗湿衣襟。
萧吕子言罢这才撤了手,捏着银针大摇大摆走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当他翻起眼皮再次向那林子辉看去时,林子辉战战兢兢地抹着额上冷汗,双腿发软悄然退至一旁,再不敢抬眼瞧他。
众人见此惊险场景都暗自抹了一把汗。而婧儿心里都快笑疯了,别人不知道萧吕子的厉害,而她是最清楚的,之前看见林子辉那嘲弄的眼神,婧儿就料到这位林医师很快就要因为他的目中无人而付出代价了,若非师父看在柳奕之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他的这只左眼恐怕就瞎了。
这林子辉不过仗着自己是太医院派来的大夫便自诩高人一等,敢在一众祥州大夫面前如此嚣张跋扈,殊不知这民间的高手比比皆是,如今正好撞在师父这杆枪尖上,好好去去他的傲气,也好让他知道什么叫人上有人。
众大夫们取了特制的帕子来遮掩口鼻,在脑后打了个结,包括随行之人,无一例外。
柳将军悄然瞪了林子辉一眼,对于方才那惊险的一幕,他似乎不愿再提,冷“哼”了一声,大袖一挥,径自走到门前,冲着久侯在外的士兵,高声道:
“将士们,祥州城各医馆的大夫得知将士们抱恙,于心难安,今日,八名大夫特来军营为大家看诊,大家莫要拥挤,排好队依次进入,诊好后,大夫开出的方子交由林医师抓药煎制。”
“多谢将军,多谢大夫!”众将士在门外齐齐抱拳。
随即将士们陆续进入大厅,在各大夫座前排成八列纵队,依次看诊。
八名大夫望闻问切,极为仔细,每个人均问了姓名,诊出病由后,开出方子,再抄录一份,一份交于士兵本人,一份自家保存,并由随从详细记录在案。
除去用午饭的时间,其余时间八名大夫皆不停歇地为士兵们看诊,自辰时起,直至酉时,晚霞初上,最后一名士兵在武德轩处诊断完毕,居然一千多名士兵在一日内全部完成看诊,这大大出乎婧儿预料之外。
当林医师抱着厚厚一摞方子走出门去后,柳奕之和全哲走上前来,冲着八位大夫抱拳,深深一揖。
全哲满面感激地道:“各位祥州城的大夫,今日辛苦了,原以为这一千多士兵需要看诊两日,倒不曾想到,一日就完成了,不知士兵们都身患何疾?为何如此多人患病?”
众大夫纷纷摘下面上帕子。
武德轩说道:“全大人、柳将军,我等原以为士兵们或有感染瘟疫的可能,但从老夫今日诊断来看,不过是些风寒、胃疾、肠炎等常见病,并无疑难杂症,故此增加了看诊的速度。”
婧儿颔首道:“我爹所言不错,看起来皆急症,用两副药便可缓解,三五日便可痊愈。”
叶掌柜也道:“叶某这边也是这般。”
“对对,老夫这边也一样。”
“我这也是啊,并无二致。”
……
全哲纳闷道:“如各位所言,既是急症,三五日的药便能痊愈,为何这些士兵久病不愈呢?”
柳奕之默然点头,转向萧吕子恭敬抱拳,道:“还请方山神医指点迷津?”
见这位柳将军对自己如此尊重,萧吕子甚为舒适,口中却依旧阴阳怪气道:“我说这位将军,你这是得罪了谁呀?不整得你人仰马翻,千金散尽誓不罢休啊。”
一听此言,柳奕之与全哲皆愣然,不知其所言何意,二人将目光转向婧儿,婧儿矜持一笑,道:
“我师父的意思是……他饿了,想让您请他吃饭呢。”
“吃饭?”柳奕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抬手一拍脑门,道:
“啊,正是正是,时候不早了,想必诸位大夫都饿了,走走走,晚宴早已备好,先去吃饭,吃饭。”
言罢带着众人走出了大厅。
婧儿和雪莲最后离开,当她踏出大厅后脚下微顿,扭头看了一眼抱着一摞方子匆忙离去的林医师,暗自奇怪,不是早就见他走了吗?难道,方才他并没有离开?略一犹豫,身后的雪莲轻挽她手臂,道:
“小姐,快走吧。”
“嗯。”婧儿这才揣着满腹狐疑随着众人离去。
……
晚饭后,一众大夫将各自记录的医案均交给了婧儿,便告辞回家。方山神医原也不爱与人接触,也先行回了医馆。
婧儿与武德轩则留了下来。
柳奕之一直对先前萧吕子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感到好奇,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这时只剩下他们几人,便忍不住问道:
“恕柳某愚钝,未能明白神医方才之言,现下已无旁人,还望二位能为柳某指点一二。”
全哲亦附和道:“正是如此啊,方山神医乃是奇人,所言深奥,我等俗人无法参透啊。”
武德轩微微一笑道:“二位大人不必过谦,只是我那师兄素来性情如此,说话古怪,一般人确难通辞达意,老夫与婧儿,也就是与他相处久了,才能略为知晓其意罢了。”
全哲诚恳抱拳道:“还望武先生和婧儿小姐明言。”
武德轩道:“要说那些士兵啊,都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普通百姓也常患的小病而已,吃点药三五日即可痊愈。既是小病,又不传染,为何这许多人患病?所以,我师兄说您是得罪了谁,是指背后有人在故意给您下绊子,而您的士兵久病不愈,军中还得掏钱买药材,这不就是‘千金散尽’嘛。”
二人至此方恍然大悟。
全哲道:“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婧儿若有所思,道:“不错,我师父和我爹所言正是此意,柳将军,全大人,依婧儿看此事极为蹊跷,绝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全哲急问:“此话怎讲?”
婧儿道:“今日义诊后,所有的医案都在婧儿手中,各位大夫都是行医多年,诊治这些病症极为拿手,婧儿方才翻看了一下,大夫们开的方子绝无问题,根据这些药方,两日后士兵病情必有起色,届时,若士兵痊愈,那自是好事,只怕……婧儿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只是现下也不太好说,还是等两日后再看吧。”
柳奕之与全哲对视一眼,全哲颔首道:“好,就按照婧儿小姐所言,两日后咱们再来看结果。”
……
第250章 暗箭难防
三日后,柳将军亲自来到三生医馆。他告诉武德轩和婧儿,那些患病的士兵经几位大夫义诊过到今天已是三日了,却依旧未见明显好转。这令武德轩大为困惑。
婧儿诧异道:“不对啊,这怎么可能呢?都不过是寻常的病,怎能久治不愈呢?按照我等开的方子服用,就是普通百姓服用了也该好了呀。”
“柳某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如今士兵精神涣散,这可如何是好?”柳奕之焦眉苦脸,心结难解。
“最近可有新增病人?”萧吕子缓缓走了出来。
柳奕之道:“奇怪的就是在这里啊,自各位大夫义诊过后,这两日倒并无新增,只是之前生病的士兵,仍久治不愈。”
武德轩道:“那从源头查起,这些病从何而来?”
萧吕子翻了翻眼皮,说道:“别做梦了,这时候你根本别想查到,依老夫看,不如去查查他们吃的药,看看究竟是什么‘神丹妙药’会能让他们久治不愈,莫不是喝的清汤淡水么?”
婧儿看着萧吕子,回味着他的话,低声道:“师父,婧儿与您想到了一处,除非他们喝的药毫无作用。”
柳奕之道:“负责给士兵们煎药的事都是林医师在做,这如何查找?”
“简单,”萧吕子在凳子上坐下,摇晃着两条短腿,说道:“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婧儿道:“问题很可能在药上。”
柳奕之愣道:“难道药还会有问题?若是贸然去查,似乎不大好,毕竟林医师乃是御医局派来的,不归柳某管啊,也要给御医局留些面子。”
婧儿道:“难道药材也是御医局给军营派发吗?”
柳奕之道:“这倒不是,林医师给军需官开出所需药材清单,自是由我的军需官去采办。“
婧儿道:“那您管不了林医师,还能管不了药材吗?”
柳奕之恍然大悟:“没错,我可以从军需处采办的药材去查查。”
武德轩道:“这药出问题也很正常,比如药物受潮了,就会失效,甚至产生毒性,有的药物放久了也会失效,再比如,有人不小心配错了药等等,都有可能。”
“言之有理。”柳奕之默然点头。
婧儿若有所思,少顷,问道:“柳将军,不知林医师何时回家?”
柳奕之:“戌时,不过,医所内会有人留守,他们是要给士兵煎药送药的。”
婧儿颔首道:“好,那就等晚些我们再去瞧瞧?”
柳奕之自然明白,婧儿是故意想避开林医师,略一沉吟,道:“好吧,就这么办。”
……
当晚,戌时过半,柳奕之带着武德轩和婧儿去了军营的医所。
今日雪莲和护卫倒没跟着,因为诸多不便,柳将军发了话,婧儿的安全由他全权负责,雪莲等人只得在医馆等待。
尚离医所二十步开外,浓浓的中药味儿便传了出来。
柳奕之推开医所大门,便见左手边有一个隔开的屋子,无门,柳奕之告诉他们,这里是林医师办公的地方,屋内摆着一张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一个书架上零散放着几本医书。
大厅右侧靠墙则是整排的药柜。
武德轩走上前去,将抽屉挨个打开看了看,说道:“这药没有问题。”
在正中一面墙上有一扇双开大门,虚掩着,浓重的药味便是从此处传出。柳奕之说里面便是煎药处了。
继续向里走,推开那扇门,便是一个大厅,几十只油灯点燃,亮如白昼,二十多个炉灶上都尚在煎药,三四名士兵大汗淋漓,忙的团团转。
见柳奕之等人进来,士兵们忙抱拳施礼。
柳奕之问道:“怎这时还在煎药?”
一名士兵道:“回柳将军话,这么多人生病,这两三个月来,我们从早到晚,几十个炉子都没熄过火。”
“两三个月?不是说只有一两个月吗?”柳奕之震惊不已。
士兵苦笑道:“什么情况小人也不知啊,小人就是听从林医师安排,他让煎药就煎药,他让怎么煎就怎么煎,至于煎的什么药,治的什么病,小人也不知道,反正已经忙了两三个月了。”
柳奕之倒吸一口冷气。
武德轩走上前来,打开一个药罐盖子看了看,又嗅了嗅,随即走到另一个罐子处同样开盖查看。武德轩和婧儿亦是满心困惑。
婧儿径直返回前面的那些药柜前,打开抽屉一一查看里面的药物,却并未发觉任何异样,既然药物没有受潮,没有失效,那为何那些士兵吃了药却不起作用呢?当真令人费解。
当她重新走回到煎药处的时候,见武德轩拿了筷子正在翻看药罐里的药物。
婧儿问道:“爹,可发现什么不对?”
武德轩蹙眉摇首,道:“奇怪呀,所有药材都没有问题,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婧儿自语道:“今日没问题,不代表昨日没问题。”
想到此,她忙问那士兵:“你们用过的药渣都是倒在何处?”
士兵指着身后一道小门,道:“用过的药渣都倒在后面了,每日都有人来清理的,我带你们去。”
婧儿与武德轩对视一眼,忙各拿了一盏油灯跟随士兵向那道小门走去,柳奕之紧随其后。
小门外三个浴盆大小的木盆,这些药渣就是倒在里面,里面的药渣极少。小厮告诉他们说,每晚戌时就会有专人来清理药渣,此刻已经清理过了。
婧儿与武德轩一人选了个盆子,直接上手翻看药渣,细细查看。柳奕之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他二人,也不知他们在看什么。
少顷,武德轩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柳奕之问道:
“武大夫,如何?”
“没有问题。”武德轩语气肯定,“从药渣来看,都是好药。”
“那怪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柳奕之一脸的迷茫。
武德轩亦是费解地摇了摇头。
婧儿起身走到第三个盆子边蹲下翻看药渣……
“爹,您快过来看看。”婧儿的语声带着一丝困惑。
武德轩走了过去,婧儿用指甲将盆子边缘缝隙里的一些药渣抠出来放在掌心中,细细打量,捏起一物来,说道:
“这是柴胡?”
武德轩将蜡烛凑近了些,细瞧,陡然惊道:“这是向日葵的根茎啊。”
婧儿笑而不言,随即又从手中取出一物,问道:“这个是黄芩?”
武德轩道:“色白,是树根。”
又拿出一物来,说道:“白芨。”用手捏了捏,微硬。
“也是假的。”
“假的?”柳奕之大为惊讶,“你们的意思是这些药,都是,都是假的?”
婧儿说道:“并非都是假的。至少现在正在煎的药和这些盆子里的药渣都是真的,虽然早先的药渣已经被清理过了,但是木盆缝隙中还是被我发现了这些。从颜色看,应该是先前未清理干净的药渣,也就是说,或许就是昨天的,也许是前天的。”
柳奕之看着婧儿手心中的药渣,不明所以,“怎么说?”
婧儿说道:“柴胡是用向日葵的根茎替代的,黄芩用的是树根,而这个白芨,虽不假,却为发芽长苗后剩下的老根,药力根本达不到,有等于无,这就是为什么士兵们服用了这么多药物却不见好转的原因。”
“原来如此。”柳奕之双眉紧锁,喃喃道:“果然是药材的问题呀,以次充好,以假作真。”
婧儿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了。”
“可是那些士兵又是为何那么多人患相同的病症呢?”武德轩问道。
婧儿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既无证据,婧儿不敢妄加猜测。”
柳奕之又问道:“这些医师难道没有看出有假?”
婧儿道:“若是细心些应该可以发现,不过,若是造假之人手段高明,他也未必会发现,比如这白芨,老根黏牙,而新鲜个子却是硬的。又譬如柴胡本是微黄,而向日葵根须是白色,将向日葵根须染黄,可以冒充柴胡,更难识别,只有将根须放入水中,看有无褪色才能判断。”
柳奕之纳闷:“那药柜里的药材又为何都是真的?”
武德轩道:“发生这么大的事,谁都知道将军您早晚要来查药材啊。”
听他别有用意的这句话,柳奕之神色凝重地叹道:“果然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萧先生那句话我终于明白了。”
柳奕之自怀中取出帕子来,将静儿手中药渣尽数倒入,包好,说道:
“柳某这就去找全大人,日后恐怕还会麻烦二位。”
武德轩额首道:“柳将军不必客气,将军若有需要随时可来三生医馆,将士们的性命重要,此事耽搁不得。我们走吧。”
“好,走。”柳奕之率先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
就在婧儿她们在医所查探之时,一个年轻士兵鬼鬼祟祟在外偷瞧,见他们离开,便远远尾随了一段路程,直到看见他们离开兵营,他也迈出了军营大门,向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这士兵一路疾行,穿街过巷,最后进了林子辉的家。
他径直走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书房内,林子辉问他:“他们果然去了?”
士兵回道:“师父您猜的真准,天刚黑,柳将军就带着武德轩父女去了医所。”
“他们看了些什么?”
“他们先是看了药柜里的药材,又看罐子里正煎着的药,最后又去了后院查看药渣。”
林子辉“嘿嘿”一笑,道:“恐怕要让他们失望咯。”
士兵道:“正是如此,他们的神情很是失望,显然什么也没发现呀。”
“我林子辉是什么人,我可是太医院御医局的人,而他们是什么人?江湖郎中而已,想从我这找茬,他们还嫩了点儿,忙了一晚上,还不是白费力气。”林子辉脸上滑过一丝不屑的嗤笑。
“阿涛,今晚这事办的不错。”
言罢一个亮晶晶地东西向阿涛飞去,阿涛顺手一接,居然是一锭银子,阿涛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攥于掌心,抱拳道:
“多谢师父赏赐,师父,军需处王采办那里要不要去知会一声?”
林子辉道:“先不急,这可是军需采办处,各类军需物资数不胜数,岂是那么好查的?他们就是去了,量他也查不出什么来,就算查出什么来,都是他们采办的,与我何干?”
阿涛抱拳道:“师父,我出来久了不好,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林子辉挥了挥手,“嗯,去吧,阿涛,记住,这两日你的任务就是给我盯紧了柳奕之和全哲,还有三生医馆那几个人,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师父。”
看着阿涛离去的背影,林子辉将身子深深陷入椅背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251章 查验军需库
次日午后,柳奕之与全哲二人带着师爷来到采办处,采办处管事王允正在忙着算账。见两位大人前来,忙起身行礼。
柳奕之问道:“王管事在忙啊。”
王允点头哈腰道:“不忙不忙,不知二位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柳奕之问道:“最近军营药材采办的情况如何?”
王允回道:“启禀将军,往年咱们的全年药材采办大约在一千多两白银,而如今患病士兵多了,药材用量自然增加不少,这两个月用了,三千两。”
“三千?”柳奕之与全哲瞪大了双眼,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柳奕之道:“从前五千士兵,一年一千两也就罢了,如今统共不过三千士兵,这一千多士兵生病,短短两个月,每月就用千余两,这……”
王允一脸无奈:“两位大人,小人也只是根据药材用量来采办,不够了就得去买,要保证药材足够使用,其他的小人也不知啊。”
柳奕之说道:“把你的账本拿来本将军瞧瞧。”
“是。”王允从抽屉中取出几份账本来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最近一年的进货账,这是出货账,这是库存余量,请将军和全大人过目。”
全哲看了师爷一眼,道:“师爷,你对账目比较在行,你瞧一瞧。”
“是,大人。”师爷微一额首,便自行前去坐在凳子上,随手翻看账本。
片刻后,他起身对全哲说道:“大人,小人看过了,这账目倒是清晰,并无错漏,只是,似乎半年前开始药材用量就已经在‘暴’增了。”
柳奕之蹙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允说道:“二位大人,药材需用的数量都是林医师控制,我等只负责采办,而且都有领用记录,相信林医师那边也有实际使用量的账目,大人们可以去他那边看看,不知大人还需要查些其他账目吗?”
全哲问道:“所有药材都是你经办的?”
“是,大人,一应药材均是小人经办,但是按照军中采办规定,须有两位采办共同采购,所以,小人是与军需官殷大人一同办理的。”
“是殷君瑶?”
“回柳将军话,正是。”
“采办的药材都在何处?”全哲又问。
王允回道:“便在后面仓库中,二位大人可要查看吗?”
柳奕之道:“前面带路。”
“是,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王允取了钥匙出了门,绕到大院,这里有一整排库房,他在中间一个上了锁的房门前停下,打开了门锁,轻轻将门推开,率先走了进去,柳奕之三人鱼贯而入。
仓库内堆放着大量的药材,都用大大小小的麻袋装着,袋子上清晰地写着药品的名称,王允随手打开了几个麻袋封口,请他们查看。
三人各自抓了些药材看看,可是他们完全不懂药材,看也看不懂,又随手丢了回去。
王允说道:“里面还有,旁边一间库房也是药材,二位大人可需要再去查验?”
柳奕之心绪烦乱地挥了挥手,道:“不必了。”
言罢与全哲走了出去。
王允抱拳道:“二位大人慢走。”
……
三生医馆内,萧吕子大摇大摆地在院中散步,武德轩从前堂走了进来。
“你倒是悠闲,每日里躲在后院,也不知道给我帮帮忙。”
萧吕子慢条斯理地道:“那都是你的活,该你干的,与我何干?老夫现在的任务就是伺候好我的宝贝徒儿,刚帮她施完针,又端了一碗药膳过去让她喝下,老夫的活儿,干完了。”
武德轩扫了一圈院中,未见婧儿的身影,低声问道:“哎,最近婧儿怎么样?”
萧吕子捋着山羊胡,道:“嗯,挺好啊。”
“是啊,我也觉得挺好,除了记不清从前的事,其他一切正常啊,最近好像还挺爱往我屋里跑的。”武德轩别有用意地冲着萧吕子眨眨眼。
萧吕子扔了个白眼儿,道:“人家又不是去找你的。”
武德轩瞪眼:“你知道就行了,非要说出来?哎,这肖寒可有日子没来了,我看婧儿可有些没精打采啊。”
萧吕子将一双小眼回瞪过去:“你知道就行了,还非要说出来?我的宝贝徒儿不要面子的啊?”
武德轩:“……嘿,你这老家伙。”
萧吕子低声道:“告诉你,这可是好事啊,婧儿如今远比从前快活,不是吗?那就索性别提从前那些倒霉事儿,只要心魔不出现,一切可就都顺风顺水了。”
武德轩喟然长叹,点头道:“那倒是,我情愿她忘记过去那些烦心事,往后好好跟肖寒在一起过日子,挺好。”
“老爷,老爷,府衙来人要见您。”雪莲掀开帘子扬声高唤。
“府衙来人了?”武德轩一愣,“这都快戌时了,来人做什么?”
萧吕子挥挥手道:“快去快去,老夫是最不愿意见衙门里的人,我去房里,吃饭的时候喊我一声啊。”言罢独自回了房。
武德轩转身向堂屋走去。
来者正是知州全哲的师爷许智轩,二人见了礼。
许智轩说道:“全大人命在下来请武大夫和婧儿小姐到府衙去一趟,柳将军和全大人在等你们。”
“二位大人叫我们前去?”武德轩一愣,想着都快戌时用晚饭的时间了,却突然喊他们父女去衙门,莫非有何急事?忙回道:“好好,师爷您稍后,待老夫去后面唤了婧儿一同前往。”
“有劳武大夫了。”师爷言语间甚为恭敬。
……
府衙后堂中,柳奕之和全哲一见武德轩父女前来,起身拱手行礼。
“劳烦武先生和婧儿小姐跑这一趟了,若非本官与柳将军没辙了也不想这时候打扰二位。”全哲语声诚恳,谦卑之至。
武德轩与婧儿忙回了礼。
武德轩问道:“不知小民父女能为二位大人做些什么?”
全哲便将午后去军需采办处查看药材账目和药材之事告之父女二人。
柳奕之说道:“原先各城府的军需物资均由军部统一配发,可是近年来边关战事不停,国库空虚,军部忙于将大批物资运往边关,故此无暇顾及各守城军队军需,便每年拨下一笔钱来自行采办了,可是,这笔钱亦是少的可怜,好在祥州只有几千兵马,又从无战事,算的太平,消耗军需极为有限,也算省下些家底。不过,先前师爷查看账目时,却发现大约半年前起药材采购就已呈大幅上升趋势,至这两三个月突然这么多士兵生病,导致药材量大增,居然月购药材上千白银,如此下去可怎生了得?”
婧儿问许师爷:“师爷在查看帐目中可见有涂改迹象?”
许师爷摇首:“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进货、出货绝无半分错漏之处,虽然我等也去库房查验,可这药材咱们也看不懂,所以并未核实库存药材情况。”
婧儿道:“既然账目清晰,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许师爷道:“只能说账目看起来是没问题。”
婧儿:“不知大人们可查验货物?”
全哲道:“这库房嘛倒是进去了,可咱们也不懂药材啊,光看表面就是外行看个热闹,如何能看的懂。”
柳奕之说道:“是啊,我们看不懂啊,武大夫,婧儿小姐,要说这药材,你父女二人最为擅长,既然昨日二位的确在医所发现了假冒的药材,说明采办的药材定然是存在问题的,故此才想劳烦二位帮忙,前去查验查验。”
“我们去看?那可是军需采办要地,我等进去,合适吗?”武德轩问道。
柳奕之连连点头,道:“合适合适,是本将军和全大人请来的贵客,怎能不合适?此事我等还得请二位伸出援手帮帮忙啊。”
武德轩与婧儿对视一眼,见婧儿略一额首,武德轩这才答应了。
天色将晚,事不宜迟,父女二人跟着柳奕之和全哲一同向军需采办处而去。
王允见二位大人去而复返,这次同来的还有武德轩和婧儿。同在祥州城,极少有人不认识这父女二人的,此刻见着他们,王允还是一愣。
柳奕之说明来意,王允再次取出那些账本,自行退到一旁。这回换了婧儿走过去坐下,翻看起了账本,随意翻了几页,她便站起了身。
柳奕之忙问道:“婧儿小姐,这账目可有问题?”
婧儿并未急于回答,而是扭头看了一眼王允,见他神色淡定地垂首而立,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半分异样,不由得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道:
“管事大人,可否方便带我们看一下库房的药材?”
“当然可以。”王允回答的十分爽快,言罢伸手便去桌上取钥匙,可是翻遍了桌上却不见钥匙的踪影,略一沉思,猛然一拍脑袋,“哎呀,小人忘记了,先前林医师来领药材,小人就叫刘云将药材送到医所去,拿走了钥匙尚未归还呢,待他去医所再回来还不知何时,如今天色已晚,不如,二位大人明日再来?”
听得此言,柳奕之有些失望,他将眼神转向全哲,全哲道:
“明日就明日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地。”
全哲道:“那就又要有劳武大夫和婧儿小姐再来一趟了。”
武德轩笑道:“二位大人乃祥州父母官,大人需要小民帮忙,小民自是理当相助,何来辛苦之说?”
全哲笑道:“既如此,咱们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一行人走出了采办处。
王允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抬手抹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仿佛绷紧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只感到浑身虚软无力。
走出很远,雪莲凑到婧儿身侧,悄声道:“小姐,方才我看见门外有个人探头探脑,后来见咱们两名护卫在外,才不敢靠近。”
婧儿柳眉微微一颤,问道:“那人还在吗?”
“先前他就远远跟在咱们后面,不过现在不见了。”
“嗯,小心盯着。”
“是,小姐。”
一行人来到府衙后堂坐定,柳奕之神情略有些沮丧,双手使劲搓了搓脸,似乎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一张白脸瞬间被搓成了棕红色,却未能抚平紧锁的眉心。
全哲说道:“将军莫急,此事定然能查出来的,不过早晚而已,将军放心,全某一定全力助你。”
“那就多谢全大人了。”柳奕之苦笑。
婧儿说道:“大人,方才婧儿虽然在帐目中没有发现问题,所有药材的价格也与市场价格相差无几,这账或并非假账。只是,通常账目无端被查,正常情况下,账房都会担心自己哪里出错,而这位采办过于淡定的神色,亦是做作得有些过了,所以,婧儿才不动声色,要求查看药材,可惜,还是被拒绝了,偏偏咱们要来看的时候,库房钥匙会没有了。大人,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亲眼看见药材实在是关键一环。方才小翠说,她发现我们后面一直有人盯着,婧儿以为,此事甚为蹊跷。明日,婧儿和爹爹会与二位大人一同前去。”
“你是说咱们在军需处的时候,外面有人盯梢?”柳奕之眉头越锁越紧。
婧儿默然额首。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是个年轻男子,是个士兵哎。”身后的雪莲插话道。
武德轩突然像是响起了什么,说道:“没错,昨夜我们去医所的时候,小民也曾见过一个士兵探头探脑向内张望,起先以为是过来瞧热闹的,如今想来,莫非是同一人?”
全哲吐出一口气,慨叹道:“这事可不简单啊。柳将军,看来咱们得费一番心思了呀。”
柳奕之亦是神色凝重,“那就待明日查验过库房之后再说吧。”
……
第252章 库房走水
林家书房中
红黄色飘摇的烛光将房内两个男子的脸晕染成土黄色,令原本就有些阴郁的脸色看起来愈发地晦暗。
林子辉身子慵懒地靠着椅背,语声淡然地说道:“看就看,查就查,怕的什么?”
男子神色焦虑,低声道:“哎哟我的林医师哎,你有御医局罩着,可我王允没有啊,若是真查出什么,那我就死定了。”
这男子居然便是军需采办处的王允。
林子辉道:“莫慌莫慌,他们不是没查出什么来嘛。”
王允道:“账本自然是查不出来的呀,可是他们居然带了三生医馆武家父女来帮忙验货,您说这可怎么办?”
”是啊,武家父女……这的确有些棘手啊。”林子辉的背脊离开了椅背,蹙眉道:“得想个法子自保才行。”
王允抱怨:“我早就说过,慢慢来,不要下手太快太狠,你偏偏弄出这么多人生病,这么大动静能不惊动他们吗?你不听我的,这下闹大了吧,还自保,如何自保?若是明日武家父女一验货,那就什么都完了,要不,咱们今晚就把货搬走?”
林子辉直眉瞪眼:“废话,搬走?搬哪里?你当是民间医馆啊,说搬走就搬走,这可是军营!你搬一个试试?”
王允急道:“那你说咋办?”
林子辉眸色阴沉,道:“从前柳奕之从不过问军需,谁知道这次他居然如此上心,当真是我失算了……”
“可不是嘛,你但凡慢些,也不至于如此张扬,那怎么也不会被他们盯上了,如今倒好,他们一日往我那跑两回,若是明日真被他们查出什么,那我就当真死路一条了。”王允将一肚子怨气撒在林子辉身上。
林子辉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沉声道:“你怕?”
王允急道:“怎能不怕,若查出什么来,那可是死罪。”
林子辉道:“不如,哥哥我给你指条明路。”
一听有路可走,王允眼中一亮,忙问道:“什么明路?”
林子辉:“跑!”
那丝光亮瞬间泯灭,王允气呼呼道:“这叫什么明路啊?我王允是个士兵,我跑了,那就是逃兵,抓住也要杀头的!”
林子辉嗤笑一声,“你尚未成亲,既不拖家又不带口的,如今原本就兵荒马乱,跑就跑了呗,哪里像我这样一屋子人?想走都难。别怕,我再给你一大笔钱,你远走高飞,天大地大,去哪里不能活呢,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一听到钱,王允眼神闪烁,犹豫道:“这,这能行嘛?”
“怎么不能行?”说到此,林子辉走到书房后面架子上,打开一个小匣子看了一眼,眼珠一转,随即盖好盖子,捧过来,往他怀里一塞,道:
“这些足够你娶妻生子好好过半辈子了,等风声过去,我再给你送一些银两,管保你一辈子生活富足。”
王允满眼困惑地打开那匣子,瞳孔骤然收缩,只见里面满满的都是金块银锭,珠宝首饰,顿时心跳加速,他忙不迭将盒子盖起来,仿佛生怕林子辉反悔又给他要回去似的,将匣子牢牢抱在怀中,口中问道:“那你呢?”
林子辉面露嚣张之色,道:“他们就算查到我头上,又能拿我怎样?别忘了,钱大人可是我夫人的亲表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没事,你就没事了,我活着,才有你将来的活路,明白吗?”
听得此言,王允咬了咬牙,站起身来,道:“好,兄弟我就信你一回,我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走,你自己多保重吧。”
随即紧紧抱着他的“后半生财富”匆匆出了门。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林子辉的唇边划过一抹阴冷的嗤笑。
随着书房门一开一合,阿涛走了进来,抱拳道:“师父,我方才看见王允走了,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林子辉一侧唇边轻挑,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意,冲着阿涛勾了勾手指,阿涛凑到近前来,林子辉在他耳边一阵耳语……
……
王允原不过是兵营的普通士兵,五年前,自军部不给各城府军营发放军需品后,各节度使需自行解决军需问题,军需处多了一份采办事项,便开始忙碌起来,人手短缺时便会临时调动士兵帮忙,王允便于当时被临时调入了军需处,因其勤勉努力,又写的一手好字,便被军需官殷君瑶看中,索性将其调来做了采办,专门负责药材采购,日常事务办理得倒是井井有条,从无纰漏,故此甚得殷君瑶信任。
他无父无母,亦未娶妻生子,平日他便独自宿在军需处,顺带看守库房,多年来倒从未出过差池。
此时,王允紧紧抱着一盒子金银珠宝脚步匆匆向军需处而去。
进了自己居住的屋子,他快速从衣柜中取出积攒的银票来揣入衣服夹层中,又将两块蓝色粗布分别铺在床上,将这小匣子金银珠宝用一块布包裹束紧,连同几件换洗衣物一起放在另一块蓝布上,包裹起来,打成包袱挎在肩上。
抬眼看着自己居住了五年的屋子的每一件物品,终有些依依不舍,他缓缓在床边坐下,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一切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吧,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无法回头了。
少顷,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叫:“走水啦,快来人啊,走水啦……”,他身子霍然一震,忙打开房门向外张望,这一看,顿时吓的魂飞魄散是……
只见不远处的库房一片火光冲天,腾然而起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挥舞着魔爪伸向暗黑的夜,浓烟如一团妖气直冲天宇。
王允吓的双腿颤抖,心中直呼:“完了完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库房失火自己更是难逃死罪了。”
库房后面便是兵营,眼见得已经有人一边高呼救火,一边开始提着水桶向这边奔来,再不走,待得救火的人都赶来,再想走就来不及了,王允一咬牙,一狠心,吹熄房中烛火,打开房门,撒腿就跑……
兵营里的士兵都火速赶来救火,库房前有多个水缸,原也是备着以防走水的,如今终于派了用场,士兵们一哄而上,人多心齐,不过一炷香功夫,这场火终于灭了。
这场突然而起的大火“吸引”来半个军营的士兵,除了生病的,其余的几乎都来了,更惊动了柳奕之和全哲,两位大人深夜赶了过来,身后紧紧跟着师爷许智轩。
三人赶到的时候火已灭,现场依旧有浓烈的烧焦气味,救火的士兵们也已散去,五十多岁的军需官殷君瑶呆呆地站在烧成废墟的库房前瑟瑟发抖,欲哭无泪,几名军需处士兵在检查现场。
一见柳奕之和全哲来了,殷君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刹时泪流满面:
“烧了,都烧了,属下死罪,属下该死啊,请将军责罚,呜呜……”
望着面前一片狼藉的仓库,柳奕之的脸色比夜色更黑,勃然大怒道:
“这究竟怎么回事?”
殷君瑶哭道:“属下不知啊,属下得知消息赶来时已是这般景象了,是属下失职,属下甘愿领罚啊,将军,属下该死,是属下的责任,军需库就此毁于属下之手,属下真是罪该万死啊,呜呜……”
看着匍匐在地涕泪横流的殷君瑶,柳奕之胸膛剧烈起伏,军需库烧了,此事若是报到枢密院,便是他柳奕之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副将言虎率领二十多名士兵举着火把赶了来,一见眼前一片狼藉,亦是大为震惊。
全哲面色凝重地走到库房前查看,直看得心惊肉跳,一排十大间库房从中间烧起,向两边延伸出去,中间房子都成了黑色,只有两边的库房因灭火及时才保存了下来,天色原本就黑漆漆,加上燃烧过后的黑灰,即便有几支火把照明,也根本看不清楚。
他问一名正在清理废墟的士兵:“烧掉的都是何物资?”
士兵忙放下手中扫帚,抱拳施礼,指点着那已被烧毁的房屋,说道:
“回全大人,这两间都是药材,这一间是兵器库,那两间是被服库,因后面便是军营,士兵们发现的及时,这才保住了其他五间库房,若是烧到粮草,和铠甲库那麻烦就更大了。”
听得此言,全哲心中一紧,双眉紧锁,暗道:“两间药材库房都烧了……”
他越想越不对,返身疾步走到柳奕之面前,说道:“将军,此事大有蹊跷,烧掉的五间房,其中两间,可是药材啊,将军需严查此事。”
“什么?药材?”柳奕之双眼爆睁。
“是啊,将军,这事不对呀,明日我们原本就要来查药材,而今夜便突然走水,将军,这事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柳奕之怒不可泄,高喝一声:“副将何在?”
副将言虎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在!”
柳奕之怒喝道:“即刻召集人马将库房给我团团围住,人手一支火把,把这里给我照成白昼!”
“末将遵命!”
似乎从未见过柳奕之发这么大的火,全大人不禁打了个哆嗦,继而悄声对身侧一名士兵低声嘀咕了几句,士兵额首领命,转身出了兵营向城内奔去。
不一刻,库房面前被百名士兵包围,人手一支火把,果然将库房照得亮如白昼……
第253章 以假乱真
柳奕之面容严肃至极,俯视着兀自匍匐在地上哭泣的殷君瑶,沉声道:
“殷君瑶!”
“属下在。”
“本将军问你,你的库房平日可有人看守?”
“回将军话,有,便是采办处的王允。”
“王允?”柳奕之骤然向全哲看去,二人对视一眼,心知不妙。
柳奕之问道:“他人在何处?”
殷君瑶手指着不远处一排黑漆漆的屋子,道:“他就住在那边。”
“如今他人呢?这么大的火,他不会看不见吧?”柳奕之心中已有不祥之兆。
殷君瑶颤声道:“他就住在此处,日日会出来巡视,多年来这库房从未少过一件物品,故此属下便大意了,都是属下的错。”
副将言虎冲着一名士兵道:“去把王允带过来。”
“是!”
四名士兵即刻向那排屋子奔去。
不一会儿,士兵回来报:“启禀将军,屋内并无人。”
一听此言殷君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不可能啊,他日日都在啊,难道他出去了?他去哪里了?这、这……”
柳奕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还用说嘛,王允定然是见他们前来查账,又查库房,已知丑事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烧了库房逃走了。
“言虎,即刻派兵捉拿王允,要活的!”
“末将遵命。”
言虎转身分派士兵兵分两路去寻找王允的踪迹。
全哲亦令师爷许智轩通知捕快协助前去抓人。
柳奕之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头重重叹了口气,对殷君瑶说道:“你先起来吧。”
殷君瑶从地上爬起来,退至一旁低垂着脑袋,满脸是悔恨交加的泪。
少顷,柳奕之睁开双眼,沉声道:“殷君瑶,速去查看走火原因,清查物资,本将军就在这里等着。”
殷君瑶抱拳道:“是,属下这就去。”
他慌不迭向仓库废墟奔去。
看着他们在废墟中忙碌的身影,全哲轻叹一声,道:“万万没想到,王允会来这一招,看来婧儿小姐说的对,在咱们查账的时候,王允的过于冷静其实便是一个极大的漏洞,早知道那时候直接将他抓来审问,也许不会有火烧库房这一出了。”
柳奕之低声道:“全大人啊,婧儿小姐还说了一句话,她说咱们后面有一双眼睛盯着啊,你猜这双眼睛是谁?”
全哲点头道:“是,婧儿小姐是说过这句话,但是那双眼睛是谁,本官也不知啊,您的意思是,王允后面还有人?将军可有线索?”
柳奕之摇了摇头,道:“没有。”
下巴朝烧毁的库房处扬了扬,道:“先等他们检查,清点了物资再说吧。”
全哲轻叹一声,“但愿言虎能尽快抓住王允,或许就能水落石出了,将军对枢密院也好有个交代。”
士兵搬了两张椅子过来,两位大人目前别无他法,只得坐下静心等待。
……
半个时辰后,一名士兵前来报:“启禀将军,三生医馆武大夫和婧儿小姐来了。”
柳奕之霍然起身道:“他们怎么来了?”
“是我叫人请他们来的。”全哲起身来迎了过去。
武德轩,婧儿和雪莲向二位大人施礼,被柳奕之拦住,说道:“实在抱歉,这么晚还将二位请来。”
全哲说道:“二位莫怪啊,实在是事发突然,你们看看……”
武德轩父女在路上已经听士兵说了库房走水一时,但是当他们将目光转向一片被烧得焦黑的库房时还是吃了一惊。
全哲说道:“两间药材库全部被烧。”
“药材?”婧儿一惊,“大人说的是存放药材的库房?”
全哲点了点头,“正是啊。”
柳奕之道:“药材库被烧,采办王允逃逸,目前本将军已派人前去抓捕。”
婧儿蹙眉道:“果然是他。”
武德轩看着一片废墟,惋惜道:“这库房被烧,药材被毁,好一个毁尸灭迹啊,这下证据都没了。”
婧儿沉吟,须臾,说道:“将军,既然烧库房毁药材可以毁尸灭迹,王允又为何要跑呢?”
柳奕之愣然,旋即点头道:“是啊,库房被烧,王允大不了落一个失职之罪,也罪不当死啊,他又跑什么?”
武德轩道:“或许他是害怕呢?”
“也有这可能,他是被吓破了胆,但是,这事也实在太巧合了些,就在我们要查库房的时候,库房就被烧了,是怕我们查吗?此事王允自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全哲捋着胡须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其中大有问题啊。”
正说着,殷君瑶与几名士兵开始将一些大包的物品向这边搬了过来。
这是几个一半烧得发黑的麻袋包裹,殷君瑶气喘吁吁道:“将军,这是没被烧毁的药材,属下搬过来,里面还有,属下再去搬。”
柳奕之对士兵们说道:“你们去帮忙。”
“是!”
几名士兵跟着殷君瑶身后向烧毁的仓库走去。
武德轩上前打开麻袋,从中抓了一把出来,欣喜道:“哎哟,这是紫苏啊,上好的紫苏,婧儿,你看……”
婧儿也上前抓了一把细看,道:“果然是紫苏。”
武德轩忙又打开一包来查看,道“这是桔梗。”
婧儿迅速奔到另一个麻袋处,随手抓了一把,“爹,这袋子里是桑叶,可惜有的已经烧焦了,上面还有水,得倒出来好好清理暴晒。”
随后众士兵又搬出来二十余袋半黑不黑的麻袋,有些只是包装的麻袋被熏黑,里面的药材尚未被烧毁。
殷君瑶道:“启禀将军,两间库房原有药材本是堆满了的,如今只剩这一些了。”
婧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账本呢?账本可在?”
殷君瑶回道:“账本都在采办处。”
柳奕之沉声道:“速去取来。”
“是,属下这就去。”殷君瑶言罢急急向采办处而去。
武德轩与婧儿一包包查看那些在火灾中幸存的药材,柳奕之与全哲围在他二人身侧,全哲问道:
“婧儿小姐,这些药材可辨真假?”
婧儿回道:“看起来都是真的呀。”
武德轩亦附和道:“我这边也是真的。”
柳奕之向全哲看去,满面困惑,“那就怪了,若都是真的,王允为何要烧库房?若是真的,那药渣中的假货又是从何而来?”
婧儿将手中一把白芨扔进了袋子,拍了拍沾满黑灰的双手,沉思片刻,又将手探了进去,从下面抓了几块白芨出来放在口中尝了尝,立即吐出,她双眉紧锁,突然伸手推倒了那袋子,抓住麻袋底部,想将里面的药材倒出来,可是这一大袋起码三十斤重,她提不动,雪莲见状忙上前帮忙,她到底是习过些武的,力气也大些,抓住麻袋底部一提,袋中药材尽皆倒出,摊了一地。
婧儿将已经发黑的那部分拨开到一边,取了最后倒出的,而且是最上面的一片白芨放在口中咬了一下细细品尝,即刻吐出,又挑了一块咬了一口,口中喃喃道:“果然如此。”
最后,她站直了身子,举起手中白芨对柳奕之说道:
“将军,找到了,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
“白芨,就是我们前日在医所药渣里看见的。”
柳奕之问道:“方才你不是说这是真的吗?”
婧儿道:“没错,这些的确也不能算是假货,上面一层全部都是新鲜个子,的确是好货,只是再下面的就都是老根了,老根黏牙,新鲜个子较硬,咬一口就能分辨出来的,这些药,虽然无毒,却无药效。”
就在此时,武德轩也将一包药材倒了出来,大声道:“我这边也是,上面是柴胡,而下面全是向日葵根须。”
全哲好奇道:“我看颜色都一样啊,武大夫您是如何看出来不同的?”
武德轩道:“小民行医三十余年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他扫了一眼地上,发现一个兴许是士兵用来灭火时摔坏了的瓢,又去一旁水缸里舀了些许水来,将手中根须放进去,稍稍搅拌,不一会儿,清水变成了黄色,而淡黄色的根须取出时已经变成了白色。
“你们看,这就是向日葵须了。”
众人听闻唏嘘不已。
这里婧儿又有了新的发现,她举着几根碎木片,说道:
“用枯木冒充沉香,若不是烟熏火燎地将枯木上的沉香油烘干,还真分辨不出来呢。”
二人陆续将三十多包药材全部清理出来,只有四五包是真药,且均为价格低廉的常用药,其余药材都采用了这个办法,仅上面薄薄一层是真,下面就基本都是假货或者次品了,尤其是越名贵的药,上面的真货那更是少的可怜。
到这时候柳奕之的脸已经由青变紫了。
他恨声道:“来人,将这些药材全部给我重新装袋,然后运至治所中去,这些便是证物了。”
殷君瑶已将账本取来,因见两位大人都忙于查看药材未敢上前打扰,此时,他走到柳奕之面前,端着手中一摞账本,说道:
“将军,药材的账本都取来了,您看……”
柳奕之道:“所有药材账本送去治所备查,其他的货物给我好好清查数量后报过来。”
“是,属下即刻去办。”
直至此时,假药的证据已经找到了,柳奕之冲着武家父女抱拳,道:
“多谢武大夫,多谢婧儿小姐相助了,接下来就看能否将王允抓获归案,时候不早了,我即刻派人送二位回去歇息。”
武德轩道:“多谢将军好意,库房被烧毁,想必将军还有许多事要做,就不劳烦将军了,您看,我们自己也有那两名寸步不离的护卫,若人多了,老夫和婧儿也不自在呀,反正也不远,不许几步便到家了,告辞了。”
柳奕之扭头看了一下站在士兵外围的两名护卫,微微一笑,道:“少将军果然贴心啊,也罢,那本将军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二位路上慢走。”
全哲也抱拳道:“本官无奈请二位来帮忙,心中歉意之至,改日定登门拜谢了。”
两下又客气了一番,武德轩和婧儿带着雪莲和两名护卫告辞离去。
柳奕之又看了一眼库房的残檐断壁,重重叹了口气。
……
第254章 毁尸灭迹
次日天刚蒙蒙亮,副将言虎便匆匆走进柳府。
柳奕之穿着一身短打,正在后院中晨练,带手、冲拳、反腿、三连手,钢中见柔,柔中带刚,招招精练,式式逼人,一套伏虎拳舞的虎虎生风。
见言虎疾步赶了过来,柳奕之缓缓收了势。
言虎面色凝重,上前一步抱拳道:“将军,人找到了。”
柳奕之神色淡定,“哦?倒也挺快啊,人呢?”伸手接了家丁递过来的手巾擦拭面上汗水。
言虎道:“死了。”
“死了?”柳奕之手一顿,沉声道:“怎么死的?”
“上吊自缢。”
“自缢?”
柳奕之怔然,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死了?他既然跑了又为何自缢?在哪里?”
“城外小树林里。末将率领十几人赶去的时候见到衙门捕快恰好也赶来了,就一起进了林子搜查,谁知,走不多远,就看到王允挂在树上,人已经死透了。”
柳奕之倒吸一口冷气,神情沮丧,喃喃自语道:“这么说,线索就此而断了?”
“言虎,王允的尸身如今在何处?”
言虎道:“回将军,已经在军营敛尸房,我们的人正在严密看守,仵作也已经去了。”
柳奕之:“嗯,做的好。”
言虎问道:“将军,涉事人员还有采办处几人,以及医师林子辉,您看是否需要将他们带来问问,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柳奕之问道:“全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言虎:“捕快已经回去了,想必全大人已知,不过,将军,恕末将多嘴,王允是逃兵,这军中之事,全大人是否方便插手?”
柳奕之沉吟片刻,道:“全大人乃祥州父母,他为人谦和自律,爱民如子,他与我们一同守护着祥州数万百姓,多年来,我二人配合默契,他也没少帮本将军的忙,而王允虽为我节度使的逃兵,但毕竟咱们兵营是在祥州,而且又在祥州境内出了命案,此事必须要尊重全大人。你还是亲自去知会全大人一声,请他速去敛尸房一趟,本将军会在那里等他。”
言虎抱拳道:“末将明白了,这就去请全大人。”
言罢他大步流星离去。
柳奕之对家丁说道:“走吧,回去给本将军更衣,我要去兵营。”
“是。”
……
当全哲赶到敛尸房的时候,柳奕之正站在门外垂首沉思,负手徘徊。而令柳奕之诧异的是,全哲身后除了师爷许智轩以外,居然还跟着婧儿。
两下见了礼,柳奕之道:“婧儿,你怎么来了?”
婧儿额首道:“柳将军,昨夜因为天黑看不清,婧儿原想今日再去那库房瞧一眼,或许还能找出一些其他的药材。”
全哲道:“婧儿小姐是无法进入兵营的,她便一早去了您府上,家丁说您来了兵营,她就去府衙寻本官,本官就索性将她一同带来了。随同的丫头和那两名护卫便留在了军营外等候。”
“原来如此,”柳奕之感激地道:“让婧儿小姐费心了。”
婧儿道:“方才听全大人说起,王允抓到了,他已畏罪自杀,婧儿便随同也来瞧瞧怎么回事。”
柳奕之喟然一叹,“如今尸首就在里面,婧儿小姐,你若害怕就在外面稍候片刻,待我们这边事了结了便送你去库房。”
婧儿微微一笑,道:“柳将军说笑了,婧儿本是大夫,见过的伤者死者可不少,不过是个死人而已,倒也不怕的。”
全哲忍不住夸赞道:“难怪皇上都如此看重婧儿小姐,小姐果然并非寻常女子。”
柳奕之深深凝视着婧儿,略一犹豫,道:“好,那婧儿小姐就一同进来吧。”
他率先走了进去,全哲、师爷、婧儿依次进入。
敛尸房正中一张长案上躺着一具尸首,身侧一名仵作,蓝巾掩着口鼻,正在打开尸身上的衣物仔细查验。一旁站着的言虎见众人前来忙抱拳施礼,被全哲抬手拦住,三人默不作声地立于仵作身后。
婧儿打量着尸体,果然是王允,只是,此刻他面色青紫,舌头外吐,双眼上翻,脖颈上一道宽而深的勒痕,果然便是上吊死亡的特征。
而此刻婧儿心中霍然一颤,一幕幕惊心动魄的萧杀场面在脑海中回荡:漫山遍野狼烟四起,无数手持刀剑的人展开了肉搏战,有人胸膛插着箭,有人肚裂肠流,有人头部鲜血淋漓,一个个痛苦地躺在地上发出声声惨烈而痛苦地哀嚎,放眼看去,残肢断臂遍地皆是,而她则处变不惊,冷静地为一些伤者处理伤口,缝合绽裂的刀口,接切断的骨头……仿佛那血腥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
自那日突然获皇帝赏赐,她就好奇地问过萧吕子和父亲武德轩,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才得以得此隆恩,于是,便从他二人口中陆陆续续听说过一些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所以,当此刻脑中闪过这些场景片段时,她不仅不觉得恐慌,反而有些许想起往事的欣喜。
相比记忆中那些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躯体,面对眼前这一具起码完整的,没有鲜血的尸身,她更无一丝恐惧可言。
见仵作停下了手,全哲问道:“怎么样?”
仵作回道:“回大人,此人的确是自缢身亡,所用绳索乃是他自己的束腰带,除了手臂上有一处淤青,其他部位并未发现伤痕,他的衣服夹层里有三张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
柳奕之诧异道:“一个士兵,身上何来这许多钱?”
全哲道:“现场还发现何物?”
言虎回道:“回全大人话,现场除了一根他用来自杀的腰带,在草丛中还发现一个散乱的包袱。”
说到此,他将一个蓝布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只见里面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并无其他物件。”
柳奕之轻叹一声,道:“先纵火,后自杀,线索全断了呀。”
“我看,未必是自杀。”
突然传来婧儿波澜不惊的声音,众人齐齐向她看去。
仵作道:“这位小姐,老夫从事仵作三十余年,他乃缢亡定不会错。”
婧儿微微一笑,道:“先生误会了,婧儿并非说他不是缢亡,只是觉得他或许并非自缢。”
仵作一愣,有些不悦地问道:“小姐此言是何意思?”
婧儿冲他微微一笑,却并未急于回答,而是转而问言虎,道:“请问言将军,您刚才说,在他附近除了这个包袱就没看见其他东西,婧儿想问一句,可曾看见他脚边有什么石头啊,木桩之类的东西?”
言虎怔然,想了想,说道:“那处位置乃是个小树林,林中多草,少石,只偶尔有几株大一些的树,在他上吊的地方,我们都搜索过,确无任何多余的石头或者木头之类的东西。”
婧儿点头道:“既如此,我想说的是,一个想毁灭证据的人为何要逃跑?一个想逃跑的人又何必冒险烧库房?一个想自杀的人为何还随身带着换洗衣服?为何他在临死前不是将行礼放在身旁,而是随手丢入远些的草丛中?一个想自杀的人身上为何带这么多钱?还有,既然脚下并无可踩借力之物,他又如何将自己挂到树上去的?”
婧儿一连几问,令在场众人皆面色大变,仵作狐疑道:“或许他踩过的东西滚落到其他地方也未可知呀?”
婧儿道:“先生所言有理,那么还请将军派人去查看那株大树下的草地有无压痕便知,如今刚入春,新草萌发,正是草青叶绿的时候,若有重物压过,痕迹当十分明显。”
婧儿话音刚落,柳奕之即刻对言虎说道:“你亲自带人再去现场查验,务必要仔细些,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末将遵命。”言虎即刻提剑而去。
婧儿冲着仵作微微额首,道:“先生勿怪,婧儿也是大夫,可否让我也来看看?”
“……婧儿?”仵作微微一愣,略一迟疑,问道:“莫非,你就是三生医馆的武可馨武婧儿小姐?”
婧儿矜持一笑,道:“正是。”
仵作直勾勾盯着她,满眼的惊讶之色,口中喃喃道:“难怪……啊,小姐请自便。”言罢忙退至一旁。
“多谢先生。”
婧儿不卑不亢,点头致歉,又自袖袋中取出一块蓝布,蒙住口鼻,在脑后扎了个结,走上前去,轻轻打开那人的衣服仔细查看,不放过每一寸肌肤,便如仵作所言,果然在他手臂外侧发现一处淤青,目光顺着他手臂向下扫过,见其食指指甲前端微红,似有异样,忙自一旁取了仵作用的银针来,自他指甲缝隙中挑出一些极其细碎之物来。“
仵作探头细看,问道:“这是……”
婧儿细细打量,说道:“先生,您看,这是什么?我怎么觉得像是……肉?”
仵作眯起眼睛仔细看去,骤然惊道:“小姐所言正是,这,应该是皮肤上的肉啊。”
仵作忙取了一块白布来,婧儿将针尖上的“肉”轻轻抹在布上,又检查他其他指尖,果然又在中指的指甲缝里发现同样一小块。
婧儿道:“这些是在人皮肤上抓出的肉,而他自己身上却毫无伤痕,很显然,这些肉不是他的,而是旁人的。”
“旁人的?”柳奕之道:“婧儿的意思是,他是被谋杀的?”
婧儿微微颔首,“不排除。将军,您看他这手臂外部的伤痕,看似不过是一块淤青,但是这淤青却是呈现长条形,而且是横在手臂部位,宛如一个人的手掐住了他的手臂这样。”婧儿一边说一边比划。
仵作道:“婧儿小姐这一说果然是这样,恕老夫眼拙啊,居然没看出来。”
婧儿道:“先生毋庸自谦,只是婧儿曾经被人这般掐过手臂,手臂上伤痕便是这般形状,所以才能辨认出来罢了。”
说到此,她自己却怔住了,这话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她就是这般冲口而出了。莫非从前自己真的经历过?她突然有些迷茫了……
第255章 治所中堂
柳奕之倒是上了心,双眉一挑,怒道:“谁敢这般欺负婧儿小姐?是何人如此大胆?”
婧儿忙说道:“曾经,曾经而已,都过去了,将军不必挂心。”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心虚,因为她实在想不起来是谁真的这样对待过自己,可又的确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一定经历过。
全哲面色冷沉地道:“照婧儿小姐方才所言,王允是带着行李逃跑,逃到树林中,此人便来杀他,在搏斗中,王允抓破了对方的皮肤,而王允也被那人吊到了树上?难道是劫财?”
“可是他身上的钱财都在啊。”柳奕之道。
仵作道:“若是谋杀,王允身上却只有这一处伤痕,或许是熟人作案?而且他必然是被活活吊死的,而非杀死后挂上去的。”
婧儿道:“先生所言有理,很有这种可能。很显然,他是被杀的,此人如此煞费苦心地制造他自缢的假象,莫非与假药一案有关?那他指甲里的血肉又是谁的?他身上别无伤痕,又无中毒迹象,歹人又是如何将一个清醒的人挂在树上的?”
柳奕之道:“是啊,这就奇怪了,难道作案的不止一人?如果是多人,那倒是有可能做到。”
婧儿与仵作对视一眼,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婧儿忙走到王允头部位置,解开他的发髻,双手拨开他的发丝仔细寻找,片刻后,她的手停了下来,喃喃道:“果然如此。”
“各位大人,你们快来看。”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婧儿手指扒开的发髻中,就在脑户穴旁一寸的位置,露出半寸长一截极为细小的银色物件来,若不是这般细心扒开发髻,根本无法发现。
“这是什么?”柳奕之诧异道。
“是银针。”仵作双眉紧锁,咬牙道:“好歹毒的手段啊,居然是用这个办法让他处于半晕厥状态,再活活吊死了他。”
他伸出两根手指,指尖掐住那半寸银丝,缓缓抽了出来。果然是一根极细的两寸多长银针。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如此阴损的手段当真匪夷所思。
全哲道:“看来假药一案绝非王允一人所为。”
柳奕之道:“这么说,这假药一案就变得复杂了呀,王允一死反而让我们发现背后定然有主谋。被王允抓伤之人,身上必有伤痕,只是不知抓伤部位在何处。”
全哲道:“其实这也不难,如今天气尚寒,又在夜晚,不可能穿单衣,这伤恐怕不在脸上,就是在手上了。”
柳奕之点头,道:“有道理。”
转而问婧儿:“婧儿小姐,你看……”
婧儿取下蒙面帕子,微微一笑,道:“二位大人所言甚是,这也无疑是寻找凶手的一条路径,从抓痕看,伤痕应该不多不少,正好两条。还有,这银针刺穴,手法并不精准,恐怕此人原是想将银针刺入神户穴,导致他晕厥,谁知手偏了,刺入后王允虽是头晕乏力,但头脑还是清晰的,至少知道反抗,这才抓伤了对方。首先,此人必是王允的熟人,其次,此人懂些医术,会使用银针,但并不娴熟。”
仵作亦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只是此人或许是怕被人发现银针,这才将针深入脑中,若他将银针全部推入脑中,我们根本无从发现,想必此人当时是慌乱了。”
柳奕之道:“本将军现在就去寻找这个受伤的人。”
婧儿摇头:“不可明查,若找到也便罢了,找不到岂不是又打草惊蛇了?”
柳奕之问道:“那小姐以为应当如何?”
婧儿道:“将军莫急,王允已死,正好如了歹人心愿,将军大可放出风声去,就说王允畏罪自杀了,接下来嘛,就看是否有人还会有动作,然后咱们再见招拆招。”
柳奕之与全哲相视一笑。
“没错,就这么办。”柳奕之对婧儿的说辞极为认可。
全哲道:“婧儿小姐,你不是说还要去看看库房的药材嘛,现下可去啊?”
“有劳二位大人了,带婧儿再去看看。”
“走吧。”
……
白天再看这被火烧过的一片废墟,可能是已经清扫过的缘故,已没有昨夜那般令人惊心动魄了。仓库内损毁的货物经过一夜清理,都已摆放在门前空地上,许多士兵尚在搬运。
军需官殷君瑶手拿账本在逐件清理物资。见柳奕之等人走来,忙抱拳行礼。
柳奕之问道:“查的怎样了?”
殷君瑶回道:“启禀将军,经过盘查,发现燃火点就在药材库,因为药材需要通风防潮,所以只有这两个屋子有窗户,而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我们发现了一个焚烧了一半的火把,窗下还有煤油的气味。”
“果然是为了烧这些药材啊。”柳奕之继续问道,“药材剩余多少?”
殷君瑶道:“回将军,各类药材原来共一千三百五十七斤,如今剩余不过三百六十斤,除了昨夜查的那几袋药材,我们后来又清理出一些未被烧毁的,就是不知真假,还有的已被打湿了,也不知究竟还能不能用。”
婧儿上前道:“在哪里,我来看看吧。”
殷君瑶忙抱拳道:“那就有劳小姐了,就在这里,请随我来。”
他绕过面前码放得山高的物资,指着地上十余个不大的袋子说道:“后来又清理出来的,除去了烧焦的,都在这里了。”
言罢忙去解开袋口。
婧儿抓了些药材查看,眉头紧锁,片刻后,说道:“还是真假参半。”
柳奕之重重吐出一口气,道:“把这些全部给我送去治所。本将军要好好审理此案。”
转而对婧儿说道:“可否请婧儿小姐随我一同去一趟治所?”
婧儿恭敬额首:“婧儿愿听将军吩咐。”
婧儿转对殷君瑶说道:“有劳这位军爷,若有人问起这些药材,还请军爷回答已全部烧毁了。”
“……”
殷君瑶怔然,虽有些不解,但见柳奕之对婧儿似乎十分推崇,自知不是寻常之人,恭敬额首道:“好的小姐。”
……
祥州节度使治所紧邻兵营,一行人走了不过百步便到了。
治所的中堂,与府衙中堂不同,府衙中堂是知州大人升堂审理案件之所在,只有知州大人的座位和桌案,居下一侧是一张小桌和椅子,则是师爷的座位,其他并无座椅。
而节度使治所中堂,则是将军议事之所在,居中首位乃将军之位,其下东西两侧各有四张桌椅,看上去更似大户人家的会客厅堂,西南方向摆放一张桌子和椅子,有书记员记录会议事宜。首位后墙壁上的猛虎下山图,和两侧的武器架上整齐摆放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彰显出武将的威严和霸气。
进入中堂,三人分主次落座。
言虎箭步而来,冲着柳奕之抱拳,道:“启禀将军,末将方才已去仔细查过,王允自缢之处,地上杂草十分凌乱,显是踩踏痕迹,而他足下之地绝无重物压制的迹象,周边都寻找过了,并无石头或者木桩等物,四周亦无拖拽痕迹,只是从距离王允吊死的那棵大树不过十余步的一丛灌木上,末将发现了这个……”
他将一块小指大小的黑色物件递了过去。柳奕之接过一看,蹙眉道:
“这不是一小块布条嘛。”
言虎道:“正是,若非仔细看,倒不曾发现呢,应该是衣襟上的,只是不知是否是凶手留下的,这布料看上去也极为普通。”
全哲道:“看来便是谋杀无疑了。”
柳奕之道:“婧儿小姐,先前本将军说到要抓那被王允抓伤之人,我见小姐欲言又止,现在没有别人,可以明言。”
婧儿笑道:“将军果然睿智,婧儿不过是以防隔墙有耳罢了,要说抓这个受伤之人,自是要抓的,只是,绝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抓。将军大可以先放出王允畏罪自缢的风声,令歹人放松警惕,然后再将与这药材相关联之人一一唤来询问,询问原因有三,一是常规问话,二是顺便看看有无伤处,三是看还有无疑点出现。既然是常规问话,就要放松些,要让对方以为你们不过是走个过场,好向上司交待罢了,不要让他们过于警惕了,不过,将军也不可急躁,一个人一个人地问,没问到的人便在院外候着,问询的时间可以拖久些,耗耗他们的性子。最后就是采办处的账本了,务必查出他们在何处采办的这些假药材,供货商是谁。”
柳奕之沉吟片刻,说道:“婧儿的意思,是想虚中有实啊,如此甚好。”
转而问全哲道:“全大人,您怎么看?”
全哲看了看婧儿,面露一丝笑意,捋须额首道:“婧儿小姐果然心思缜密啊,天下无难事,难得有心人。柳将军,依本官看,就这么办。”
婧儿矜持一笑,继续说道:“王允要逃,他就断然不会烧库房,因为,他自己就是看守库房的,不声不响的跑了或许还不会被人发觉,而火势一起,首先要找的人就是他,那他岂非引火烧身了?放火者、杀人者对兵营是极为熟悉的,此人又十分清楚药材存放之处,恐怕这人就在军营中,那么什么人才能自由出入兵营中呢?”
柳奕之点头道:“没错,既然此人就在军中,那恐怕就是某个士兵了。那我们还是暗查比较好,就这么办,此事宜早不宜迟。”
他转对言虎道:“你即刻命人去抓……不,去唤军需官殷君瑶、医师林子辉过来,本将军要问话。记住,刚中带柔,明白吗?”
言虎抱拳道:“末将明白。”言罢转身退下。
柳奕之对婧儿说道:“婧儿小姐,亏你心细如发能发现这许多问题,不如请小姐留下帮本将军一起破了这个案子如何?”
婧儿愣然,须臾,道:“将军厚爱,婧儿心中感激,只是,婧儿毕竟是一介草民,又如何能干预军中大事,这,恐有不妥。”
全哲道:“小姐之虑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军需库被烧,此非小事,若无法查出真相,柳将军恐受军法处置,既然柳将军极为看重你的才干,若你真能助他破了此案,不仅为柳将军解了困,又何尝不是军民合作的美谈啊?还望小姐莫再推辞了,若小姐觉得不便露面,本官倒是有个主意。”
柳奕之忙问道:“大人有何好主意?”
全哲道:“没啥好主意,也不算馊主意罢了,您这中堂这么大,摆个大屏风应该没有问题。”
柳奕之微怔之后,陡然惊觉,拍案道:“如此甚好啊,本将军便在此摆个屏风,婧儿小姐可在屏风后听审,如此,婧儿小姐不会再推辞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婧儿已是无法推辞,只得点头道:“那,婧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第256章 一场闹剧
于是,这偌大的节度使治所中堂的东南角上便多出一个黑漆屏风来……
书记员坐在一旁桌案后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一刻钟后,殷君瑶和林子辉便被先后带到。
婧儿坐在屏风后,屏息凝神,从屏风折角的缝隙间能隐约看到堂中的场景。
柳奕之下令:“来人,让殷君瑶先进来。”
“是。”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殷君瑶走了进来,但见他神情憔悴,满面愧色,进了堂中,双膝下跪道:
“将军,殷君瑶有罪,罪不容恕,请将军责罚。”
柳奕之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不语,寂静的空气沉重异常,这种感觉连婧儿都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心下暗想:柳将军果然厉害,让他放缓节奏,耗他们的性子,这般沉寂当真能耗死人呢。
果然,殷君瑶额头的汗珠不断地滴落。
良久,柳奕之方开了口:“殷君瑶。”
“属下在。”殷君瑶的声音微微颤抖。
“起来说话。”
“是,多谢将军。”
“本将军问你,这些药材是谁去采办的?”
“启禀将军,是属下与王允一同采办。我二人一同看货,谈价,谈好后由王允负责接货即可。”
“药材来源呢?”
“回将军,从前药材是就近从祥州药材商处采购,从去年开始祥州城内药材商的货源便越来越不足,而咱们军队的需求量远比普通医馆要多,因此,便找了湔州城内的货商进了货。”
“你可知其中有假货吗?”
“回将军,属下去看货验货时都是真货呀,而且王允收货后属下也曾看过,并无假货啊。”
全哲问道:“收货后,你又是如何查验的?”
“到货后,我都会打开袋子抓些来看,的确是真货呀。”
全哲说道:“这么说,你只是看了最上面的药材咯?”
“回全大人话,确是如此。”
“你可知上面是真货,而下面就变了呢?”
“变了?变了……”殷君瑶傻眼了,一双眼看看全哲,再看看柳将军,完全不知所措。
柳奕之道:“是的,上面是真货,下面,却都是假货,和以次充好的货物,你,当真不知?”
“属下,属下当真不知啊……”殷君瑶惶恐至极。
柳奕之又问:“你负责军需的,你懂不懂药材?”
殷君瑶:“这……不瞒将军说,从前药材都是上面枢密院调拨,五年前开始由我等采办,属下的确不懂药材,有一段时间,都是林医师陪同,由他帮忙挑选药材,属下便学了些皮毛,可是自从去年到湔州购货开始,林医师就不肯再与我同去,属下就与采办王允一同去了。可是,这些常规药材属下多少还是认得的,却从未曾想过会、会掺假啊。”
婧儿心想,他说的也没错,时下药材掺假的手段太多,若非学医之人,还当真难以甄别呢,不过,居然敢给军队送假货,这卖货之人胆子也够大了。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须臾,柳将军再次问道:“库房被烧的时候,你在何处?”
“回将军话,那时候属下回家了,库房日常都是王允看守,因为他无家无口,便常住库房旁的小屋里,日间自有其他采办会巡视,晚间都是王允看守的,他也尽职尽责,多年来从未出现过问题,属下对他极为放心,可、可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
“库房的钥匙都是谁保管?”
“两间药材库的钥匙都在王允处,其他库房的都在属下这里。”
“何人能动用这钥匙?”
“除了属下和王允,药材库的钥匙一般不会交给其他人。”
婧儿想到,那日他们想去查库房的药材时,那王允就说钥匙被一个叫刘云的拿去了,这么说,难道王允当时是在撒谎?
“王允死了,你可知道?”
殷君瑶眼睛一红,道:“属下听说了,属下委实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允他怎么就死了呢,或许是见库房走水,他怕担责?”
全哲突然问道:“火烧库房后可有人问过所剩药材的情况?”
殷君瑶想了想,回道:“有,一早林医师来过,说要领药,他问我是否还有药材,那时我正忙的焦头烂额,便回答他说没有了,都烧毁了,他便走了。”
全哲道:“以后所有人问你药材情况,都这么说,也不要提真假药材的事,明白吗?还有,今日对你的所有问话,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是,大人。”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柳奕之高声道:“来人。”
士兵进来道:“将军。”
柳奕之道:“带他出去吧,叫林医师进来。”
“是。”
片刻后,林子辉走了进来。
婧儿从屏风缝隙看过去,正好看见他脸。
今日的林医师的脸上倒是没有了义诊那日面对诸位民间大夫时那张扬之色,神色间甚为镇定。
他上前抱拳道:“将军,今日唤子辉来不知何事?”
柳奕之同样给了他一个漫长的沉寂异常的等待,婧儿看见林子辉的神色居然没有一丝变化。
少顷,柳奕之道:“林医师,今日唤你来,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是,将军若有何问题,尽管问,子辉无有不答。”
“林医师,本将军问你,王允死了你可知道?”
“将军,此事军中传遍了,子辉也已听闻。而且子辉还听闻昨夜库房失火了,想必王允便是害怕担责,故此畏罪自尽了吧。”
柳奕之问道:“你怎知他是自尽的?”
林子辉淡定地道:“回将军,外界传言都是这般说的。”
柳奕之道:“库房被烧,他害怕也不奇怪。林医师,你认为这库房是如何起火的?何人所为?”
林子辉道:“这,子辉就不知了,不过,从王允生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或许是他做的也未可知。”
柳奕之静静地看着他,道:“你倒是说说看。”
林子辉道:“不瞒将军说,从前子辉也曾听到些闲言碎语,说王允私下发牢骚,嫌采办处公务太多,太忙,他曾多次要求军需官殷君瑶给他加派人手,可是殷君瑶始终无动于衷,而且他说,殷君瑶曾对他说过,只要他好好干,往后会提拔他做他的副手,可是他在采办处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了,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采办,殷君瑶却再也不提提拔的事了,他许是心生怨怼而做出此等过激举动,也未可知啊。”
柳奕之眉心微微一动,淡然道:“仅仅为此就火烧我库房?看来王允的报复心还挺强啊。”
林子辉唉声叹气道:“可不是嘛,从前见王允倒是个忠厚老实的,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听说那些药材也都付之一炬了,实在可惜啊。”
柳奕之:“是可惜,整整两个屋子的药材都毁了,林医师,现下士兵无药可用了,今日便是唤你来想想办法,总不能断了士兵们的药吧。”
林子辉额首道:“正是,既然无药,只能去买药,先应急,便让军需处就近先在祥州城内买些来吧,医所等着用呢。”
“听说,从前采购药材都是你跟殷君瑶一同去的?”
“正是,殷管事他不懂药材非要拉了我去,不过那还是几年前了,去年开始他就不要我去了,都是他跟王允自己去采办药材的。”
全哲道:“是殷君瑶不要你跟他去?“
林子辉道:“是啊大人,殷管事自认为自己懂得药材了,所以不需要我跟着了。”
柳奕之道:“殷君瑶毕竟不是大夫,他不懂药材的,莫要买错买假了,往后还是你跟着他去吧。”
林子辉:“将军放心,子辉自会配合好殷管事。”
突然,柳奕之话锋一转,问道:“林医师,库房走水时你在何处。”
林子辉回道:“子辉在家中呢,家中妻妾家丁均可作证。”
全哲道:“家眷证言不作数的。”
林子辉道:“当然当然,不过还有一人能为我作证,子辉曾去过东街当铺黄掌柜家下棋,两个时辰后才回家的。”
柳奕之点了点头,“今天也都是找你们这些与采办处有关联的人查问一下,并无他事……”
便在此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少顷,一名士兵奔进来,报:
“启禀将军,门外有一女子非要进来见您。”
“女子?”柳奕之一愣,“是何人?”
士兵道:“她说她是林医师的夫人。”
“我夫人?”林子辉讶然。
柳奕之双眉轻轻一颤,瞥了眼林子辉,沉声道:“让她进来。”
“是。”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三十多岁丰腴无比,珠钗满头的女子一步三扭地走了进来。
一见这女子,林子辉瞪大了双眼:“夫人,你,你怎么来了?”
这女子果然便是林子辉的大夫人余氏。
余氏满脸焦急之色,一见林子辉,忙不迭问道:“相公,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打你呀?他们想屈打成招吗?”一双眼上下打量着,一双手也着急忙慌地在他身上摸索,似乎想查看他何处有被“打”过的痕迹。
林子辉神色焦急地跺脚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余氏低声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啊,你都被人家抓来了,我能不着急嘛。别担心,有我呢。”这一刻她似乎自诩自己就是林子辉的救命稻草了。
余氏沉下脸来,转身冲着柳奕之和全哲行了礼,口中说道:“听说将军将我相公抓来了,民女不知发生何事,便来看看我相公是否安好。请问将军,我家相公何时可以回家?”
柳奕之脸色微变,沉声道:“你是来接他走的吗?”
余氏倒也不惧,说道:“我相公是御医局派遣来的,并非枢密院的编制,不受你们节度使管辖,若我相公有什么事,也该是御医局出面,你们衙门和节度使治所无权关押我家相公。”
一旁的林子辉急的不知所措,低声骂:“夫人、夫人,快别说了……”
柳奕之犀利的眸色渐浓,沉声道:“哦?你的意思是,你是御医局钱大人的表妹,林子辉又是御医局的人,所以,本将军没有资格来找你相公问几句话?”
“当然……”余氏猛然一愣,“等等,将军你说,是唤他问话?不是关押?”
全哲道:“没错,就是来问个话,顺便交代点差事给他,怎么,有问题吗?”
一听此言,那余氏愣怔片刻,继而尴尬一笑:“啊,原来是问话,不是关押啊,可吓我一跳,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子辉此刻面色已是煞白,急声道:“你还不给我出去!”
余氏拉扯他:“要走一起走啊,反正问完话了,还不走待在这里做什么?快,咱们回家去。”
林子辉被余氏拽着手臂往外拖,他是又气又急又没辙,忙回头向柳奕之看去,满脸的尴尬,道:“将军,我,我这、我夫人她……”
柳奕之面无表情地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听到他这句话,已经被余氏拽到大厅门口的林子辉一脸无奈,高举双手抱拳道:
“对不住了将军,全大人,子辉告退,子辉告退……”
待得他二人出了治所,两位大人面面相觑,实不知该说什么好。
婧儿从屏风后走出,轻声一笑:“今日在将军这听审,不曾想,居然还听了一出好戏呢。”
柳奕之尴尬摇首:“一场闹剧!”
第257章 蛛丝马迹
全哲笑道:“婧儿小姐,你在后面听的感觉如何?”
婧儿笑道:“全大人,婧儿倒以为,这场戏很不错。”
“此话怎讲?”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啊。”
柳奕之轻叹一声,道:“看来还是本将军素日疏于管理了,闹出这等事来。”
转而问婧儿:“婧儿你可听出其中有什么问题了?”
婧儿正色道:“看似滴水不漏,实则疑点颇多。这林医师一味地指责王允种种,照他的意思,似乎断言是王允烧了库房,然后逃走了,我总觉得怪怪地。”
“二位大人可还记得前日咱们去查看库房药材,王允说钥匙被人拿走,而先前那位殷军爷说,钥匙除了他和王允,其他人是拿不到的,那么那日库房的钥匙去了哪里?谁拿走的?若婧儿记得没错的话,当时王允说,是一个叫刘云的拿去了,而且是给医所送药材去了,那么将军不妨先唤刘云前来问问吧。”
柳奕之道:“好。”即刻命人速去传军需采办处刘云前来。
片刻后,一个年轻士兵走了进来,或许是对将军突然喊他问话有些胆怯,他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眼,单膝跪地抱拳:“刘云拜见将军。”
语声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柳奕之面露不悦之色,道:“你抖什么?”
“回、回将军,我、我……”
柳奕之沉声道:“身为我湘国士兵,首先就要有英雄胆魄,如你这般一副熊样,不需上战场就已经想要投降了,还如何保家卫国?站起来!”
听得此言,刘云陡然挺直了背脊,抱拳道:“是。”语声虽还有些许颤抖,但已是干脆了许多。
柳奕之问道:“刘云,前日,你可进入过药材库?”
刘云道:“回将军,小人管理的是兵械库,但偶有缺人手这些特殊情况,各库之间倒也会相帮一二,不过,药材库的王允素日十分勤勉,他自请晚间照看所有库房,故此大家感其辛苦,对其颇为照顾,那日王允突然找到我,说医所一批药材要尽快送去,他手上有事走不开,便求了我去帮他,小人便去了。”
“货是谁来领取的?”
“无人领取,王允说,货都整理放在门后了,让我直接取了送去即可,小人见货不少,就用板车拖了三车。”
全哲道:“三车?这么多?”
“是,整整三车,等我回来还钥匙的时候,王允已不在采办处,我就将钥匙交给了殷管事。”
柳奕之道:“你可知王允已死?”
一听此言,刘云骤然有些慌乱,道:“将军,小人只是给他帮忙运了些药材去医所,并未做其他事啊,王允之死确与小人无干啊。”
柳奕之点了点头,道:“本将军知道了,你也别怕,本将军和全大人就是询问一下而已。”
刘云抬手擦了擦满头汗水。
柳奕之又问:“我问你,库房走水的时候,你在哪里?”
刘云回道:“回将军,库房走水便是小人第一个发现的。”
这倒是柳奕之没想到的,居然问到了第一目击者,说道:“你说说看,是如何发现库房走水的。”
刘云:“回将军,那日晚间小人因为手上还有些账目未清理出来,便在军需处清账,大约亥时过半了,忙完了手上的事,小人才锁了门回营房,走到库房时小人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库房一切照旧,小人绕过库房回兵营休息时,却发现有隐隐的火光,仔细一看居然就是库房方向,小人一边喊着走水了,一边向库房跑,因为小人知道库房门前长年备有水,便返身跑了回去,这一看可吓坏了,果然是库房着火了,我就开始舀水灭火。”
柳奕之问道:“那你发现火势是从何处燃起?”
刘云道:“回将军,是从库房中间,哦,对了,差不多是药材库的位置。”
全哲问:“是屋内还是屋外开始燃起的?”
刘云:“是屋内,没错,肯定是屋内,只有药材库有窗户,小人看的真真儿的。”
全哲又问:“你可见过王允?”
刘云蹙眉回想,道:“起初小人刚从军需处出来经过库房时,曾看见王允的房里亮着灯。”
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将军,我隐约看见库房门前有个人在走动,天黑看不清,小人以为是王允在夜间巡视,加之兵营也非常人能进来的,于是小人就走了。”
柳奕之急声问道:“此人可是王允?”
刘云蹙眉回忆道:“起初小人以为是王允,可事发后想来,好像不是,王允虽不算健硕,但平日搬运货物亲力亲为,倒也是体魄强健的,我看到的那人身量不高,也瘦小了些。我跑去救火时,却见王允房中的灯火熄了,那时候我们都忙着救火,倒也不曾注意王允在不在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听说王允……他死了,是真的吗?”
柳奕之面无表情,看着他脸上的焦虑之色,淡然道:“刘云,叫你来就是问问当时的情况,今日你说的所有的话,出去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是,小人明白。”
……
刘云走后,婧儿从屏风后走出。
“二位大人,这刘云所言倒是非虚,从燃火起,到发现王允死亡的时间,包括从军营到那树林的路程,恐怕是王允发现起火后才离开的,所以才有人怀疑是王允纵火后逃跑。”
二位大人暗自点头。
婧儿沉吟道:“只是婧儿有个疑问。”
全哲道:“小姐有何疑问尽管说来听听。”
婧儿道:“首先,王允前一日已经请刘云将三车的药材送去了医所,库房走水后的第二日林医师便又来找军需处要药材了,他这药材岂非用的太快?”
柳奕之道:“每日要给千余名士兵煎药,或许药量大,倒也不足为奇。”
婧儿道:“三大车药材?一夜之间就用完了?再说,刘云看见的那人影既然在兵营,说明他必是士兵,此人与杀王允的凶手又有何关联?”
“军需官说,一年前开始,林医师就‘不肯’跟他去查验药材了,而林医师却说是一年前军需官‘不要’他跟随去查验药材,这么明显的矛盾,其中有一人说的定然是假话,说假话的用意便是推卸责任。”
“二位大人,婧儿想问问,林医师家境是否殷实?”
全哲问柳奕之:“柳将军,先前听您说他夫人是钱大人的表妹?”
柳奕之道:“正是,林子辉原是祥州人氏,从前听说是跟着游湖郎中学了点皮毛医术,便是娶了这余氏就得以进了御医局,又派遣到我这任了医师,说不上家底殷实,拿着这点俸禄也殷实不起来呀。”
全哲又问:“那余氏呢?”
柳奕之道:“余氏娘家不过有些田地,做一方土财主罢了,也说不上有多殷实。”
婧儿道:“既如此,那林医师夫人满头满手珠光宝气的首饰又是从何而来?”
柳奕之愣然无语。
全哲喃喃道:“这三人脸上,手上倒是均未发现伤痕。”
全哲问婧儿:“这么说,你是在怀疑林医师?”
婧儿道:“这三人身上肉眼可及的部位都没有可疑的伤痕,就婧儿看,似乎林医师身上疑点更多一些,凶手会一些医术,又能在军营自由出入,除非是医所之人。”
柳奕之道:“医所除了林医师,其余都是专门负责打杂煎药的,懂医术的似乎还没有。不过,既然婧儿这样说,那便查查吧,把那些伙计一同叫来问问便是。”
“不,将军,”婧儿摇头道:“将他们都叫来不合适,若当真凶手在里面,岂不打草惊蛇?没有足够的证据,也不好抓捕,依婧儿看,不如派个人去探探。”
“谁?”
“殷君瑶。”
“他?”柳奕之纳闷道:“婧儿,你信得过他?”
婧儿微微一笑,道:“婧儿觉得他不是此事的谋划者,甚至他根本就不知此事,反正林子辉已被他夫人拖回家里去了,此刻不在医所,正好便于咱们去查问。如今,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殷君瑶更适合去医所查看了,不妨让他试试?若是他能发现蛛丝马迹,倒也算的头功一件了。”
全哲点头道:“老夫也觉得这殷君瑶应该可以做点什么。”
听他二人均提议让殷君瑶去办此事,柳奕之略一沉吟,道:“殷君瑶跟随我十余年了,倒也是勤勤恳恳,为人更是忠厚本份,若说此事他是谋划者,本将军也不信,既然你们二人都觉得可以用他,那好吧,咱们就试试,若是他真能发现点什么,对我们来说,自是有利无害的。”
……
殷君瑶重返治所后,一听有将功折罪的机会,骤然激动不已,跪下道:
“将军要属下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将军但说便是。”
柳奕之道:“那就让婧儿小姐告诉你怎么做。”
婧儿走上前去,双手扶起他,轻声道:“军爷不必紧张,此事,将军还是信任军爷的,但是需要军爷配合我们,查清事实真相,也好还你一个清白。”
“该怎么做,小姐尽管说,殷某定然照做。”
婧儿微微一笑,道:“好,那就请您即刻去一趟医所,一来仔细查看一下他们每个人身上有无抓痕,二来嘛,你就这样说……”
第258章 证人证言
殷君瑶手拿账本走进了军营医所
一名士兵迎上来道:“哟,殷管事怎的亲自过来了呀?”
殷君瑶满脸阴霾,唉声叹气道:“是老四啊,哎,我哪里想过来,这不是军需处出事了,药材那边没人管了嘛,我只能亲自来了。”
老四叹道:“是呀,您说这王允怎么说死就死了,军需库也烧了,这下殷管事您日子可不好过了呀。”
殷君瑶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药材没了,将军震怒,都把我喊去骂过几回了。”
老四道:“那您现在来是做什么呀?”
“我还能来做什么?来对账啊,药材虽烧了,将军还要我将帐弄清楚不是?”殷君瑶目光四处寻找,“哎?林医师呢?”
老四道:“不知啊,先前言将军前来将林医师带走了,就没回来,您说,林医师不会有事吧?”
殷君瑶摇头道:“老四有所不知,我也是被言虎带走的,不过都是寻常问话罢了,估计林医师回家了,没事的。”
“不过他既不在,那谁跟我对账啊?要不,老四你来?”
老四脑袋摇成拨浪鼓,“我大字不识一个地想帮也帮不上,原先林医师不在的时候,阿涛也可以帮忙对账的,可惜,他今日没来。”
“阿涛?”殷君瑶问道:“阿涛是谁呀?”
老四道低声道:“原来就是个跟我们一起干活的,只是,您不知道,他可会溜须拍马了,拍的林医师高兴,又恰好他也姓林,林医师就教他学些医术,将他当徒弟一样待,他整日在我们面前炫耀,林医师又让他来管我们,搞的人五人六的。”说起阿涛,他露出一脸的不满。
“那阿涛为何没来?”
“说是煎药的时候被烫伤了。”
“烫伤?他何时被烫伤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都是分三拨轮流煎药,昨夜他没来,也许是在家里烫伤的吧。”
殷君瑶问道,“哦,那既如此谁跟我对账?”
老四摊开手,道:“其他人都在,只是对账的人没有,要不,有劳殷管事明日再跑一趟吧。”
殷君瑶无奈地撇了撇嘴,问道:“那你们医所还有药吗?”
老四指了指后面煎药处,道:“多着呢,前日拖来三车,还能吃两日,不过,病人多,每日消耗大,殷管事,您还得早些去买药啊,免得这边断了药了。不说了,我得去后面做事啦,告辞。”
殷君瑶追在他后面道:“老四,你急什么嘛,这话才说到一半……得了,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看药材量,好心里有个数啊,回头我才知道该买多少啊。”
随即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煎药室。
片刻后他急急走出,又向士兵居住的营房走去。
……
治所内,殷君瑶将方才去医所了解的情况向两位大人一一汇报。
最后说道:“属下看过了,医所现有的人都没有受伤的迹象,于是属下擅作主张,去兵营寻了阿涛。”
柳奕之问道:“他怎么样?”
殷君瑶道:“阿涛左手绑着纱布。只说是烫伤,究竟伤势如何属下也没看到。”
婧儿问道:“他可曾怀疑你?”
殷君瑶道:“我跟他说:‘我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你烫伤不烫伤,休息不休息,该对的帐就要对啊,我得跟将军交差啊。’他倒不曾怀疑,只是推说身子不适,答应明日再跟我对账,就把我请出去了。”
柳奕之满心狐疑:“就这么巧,昨夜他不当值,而今日医所内只有他不在,而他居然又被烫伤了?”
“婧儿,要不要我们派人去查查这个阿涛?”
婧儿道:“查自然要查,但不能直接去抓啊,万一人家真是烫伤呢?”
“那就找个合适的理由把他弄过来。”全哲蹙眉沉思。
婧儿笑道:“将军,您想啊,此刻殷军爷正火烧眉毛想找阿涛对账,而阿涛他偏偏不配合殷军爷,若是殷军爷着了急,突然就跑这来找您这位将军告状,将军,此事您管是不管?”
柳奕之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殷管事来告状,本将军自是不会坐视不理,那么本将军理应唤阿涛过来问话。”
婧儿笑道:“这样唤他来治所问话也就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柳奕之对士兵唤道:“来人,医所阿涛不好好配合殷管事办差,耽误了大事,即刻带他前来见本将军。”
“是。”
……
又片刻,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名士兵进来报:“启禀将军,阿涛带到。”
婧儿忙回到屏风后坐定。
柳奕之道:“让他进来。”
少顷,一名年轻士兵走了进来,在堂中双膝跪地,抱拳道:“林涛参见将军,见过全大人。”随即放下双手垂首跪着。
柳奕之也不作声,如炬双目盯着他打量,但见他身材瘦小,长眉细眼,翘鼻薄唇,说不上俊俏,倒也算得周正。
似乎有些紧张,他的身子有些颤抖,虽然此刻衣袖盖住了手,但抱拳行礼时,左手上缠着的纱布还是露出来一截。
沉静的时间久了些,林涛神情越来越紧张,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须臾,柳奕之开口道:“你就是林涛?”
“回将军话,小人正是林涛。”
“你知道本将军为何喊你过来?”
阿涛战战兢兢道:“是,是因为小人没有给殷管事对账。”
“是吗?”
“是……”阿涛眼神闪烁,身子颤抖地越发厉害。
全哲突然问道:“你手怎么了?”
阿涛忙回道:“回、回将军,小人,烫,烫伤了。”
“烫伤?”全哲追问:“在何处烫伤?何物烫伤啊?”
“回,将军,是,昨日,煎药的时候烫伤的。”
柳奕之道:“煎药?既然是在兵营烫伤的,那本将军理当关心关心你了,本将军看看伤势如何?”
“将军,不用,都是小伤,很快就好了。”
“小伤?很快就好了?”柳奕之唇边划过一抹嗤笑,道:“既然是小伤,为何告病休息,还不与殷管事对账?既如此,本将军就要看看你的伤究竟有多严重,严重到对帐的差事也无法做了?”
陡然双眼一瞪,沉声喝道:“解开纱布!”
阿涛吓的身子一颤,右手缓缓摸上左手,却犹豫着不愿解开。
殷君瑶一看,口中道:“我来帮你。”不由分说上前抓住他的手,在阿涛的惊呼声中扯掉了纱布。
婧儿透过屏风夹缝,清晰地看见了他手腕处两条长而深的抓痕……
全哲倒吸了一口冷气。
柳奕之怒目圆睁,陡然拍案而起,高喝一声:“来人,将林涛拿下!”
门外顿时进来两名士兵,将阿涛双臂拧在背后。
阿涛吓的浑身哆嗦,满目惊恐之色,问道:“将军,将军,我跟殷管事对账便是,马上就对账,将军,小人错了,小人再不敢了……”
柳奕之斥道:“你错了?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我问你,王允是怎么死的?”
阿涛惊悚莫名地辩解道:“王允?将军,小人不知道啊,小人真的不知道,王允死在树林里,而小人一直是在兵营里,哪里也没去呀……”
全哲突然开口:“你怎知王允死在树林里?”
阿涛骤然一震,旋即忙说道:“外面都这样传的呀,小人真的、真的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你敢不认?”柳奕之语声犀利,目色凛然。
便在此时,言虎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件黑衣,对柳奕之说道:
“将军,这是方才在林涛房中搜出的衣衫。”他将衣襟上一块破损处寻了出来。
柳奕之取了桌上那块小手指大小的布条往上比对,面上露出一丝冷笑:
“林涛,这件衣服是你房中搜出来的,可是你的?”
阿涛战战兢兢瞥了一眼,道:“是,是小人的。”
柳奕之拿起那手指细的布条:“这块布条就是你杀王允时被灌木勾下的,想必你尚未发觉吧?”
阿涛怔然,随即辩驳:“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栽赃,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啊将军……”
柳奕之冷声道:“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不成?”
“来人,去把刘云和医所的老四带过来。”
“是。”
全哲问道:“阿涛,听说,林医师待你不错,你还跟他学了些医术啊。”
阿涛拼命摇头:“没有,我不会,我只是个负责煎药的,其他什么都不会啊。”
言虎突然将一个东西拿了出来,嘲讽似地在他面前晃晃,转而递给了柳奕之,道:“将军,这是在他房中搜出的。”
柳奕之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银针袋,柳奕之看向阿涛,道:“你说你不会医术,这可是在你房中搜出的,不会医术,你要银针做什么?”
阿涛惊慌失措地道:“那个,我是想学,可是还没学,反正我不会,有这个银针,未必我就学了医术了呀。”
“那这又是什么?”言虎的手中提着一个小布袋,打开布袋,里面出现一堆散银,一串珍珠项链和一枚碧绿玉镯。
全哲冷笑道:“阿涛啊,你每月兵饷有几文钱啊,这些贵重财物又是何处而来?”
阿涛傻了眼,口中喃喃道:“栽赃,都是栽赃……”
柳奕之见他抵死不认,沉声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这等着,等刘云和老四来了本将军看你如何抵赖。把他绑了。”
“是。”
两名士兵用绳子将阿涛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阿涛跪在堂中瑟瑟发抖。
……
不消片刻,刘云与老四走了进来,一见两位大人端坐堂中,阿涛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几名士兵手持长剑凌然而立,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的双双跪下。
柳奕之让他们起身说话,他将犀利的眸色转向老四,沉声问道:“你就是老四?”
老四忙回道:“回将军话,小人叫张元,家中排行老四,所以,大家都叫我老四。”
柳奕之道:“老四,本将军现在问你话,你必须如实作答,若有半句虚言,你可知道欺瞒本将军的后果?”
老四忙抱拳额首道:“将军但问,小人不敢撒谎。”
柳奕之道:“好,那本将军且问你,你可知这林涛懂不懂医术?”
老四道:“回将军话,林医师待他宛如弟子,也时不时教些医术,具体的我等也不知,只是他时不时会向我等炫耀。”
“如何炫耀?”柳奕之问。
“炫耀,就是我们偶尔忙的辛苦腰酸背痛了,他会用银针帮我扎穴位啊,或者我们伤筋动骨了,他也会帮忙给扎两针。”
柳奕之追问:“这么说,他会针灸之术?”
老四苦着脸道:“应该会一些,但是学的也不精,有一回他给我扎针,本来我就是头疼,他给我扎了一针,结果我头倒是不疼了,可扎针的地方疼了足足十多天。”
柳奕之转而对阿涛说道:“林涛,你可听见了?你可认啊?”
阿涛颓然瘫坐在地,默然无语。
柳奕之又将目光转向刘云,问道:“刘云。”
“小人在。”
“本将军问你,你说昨夜你经过库房时曾看见过一个人影?”
“是,将军,小人看见了。”
“若现在再让你辨认,你可认得出?”
“回将军,应该可以认得。”
“好,本将军就让你辨认一下,看看这个人影熟不熟悉。”
言罢,他朝言虎一使眼色,言虎大步走向林涛,一把抓住他前襟将他提了起来,随即冲着刘云,道:“站远些看看,是不是他?”
刘云向后退了数步,眯起眼睛看了看,又向后,直退到门前,远远打眼细瞧。
陡然惊呼:“是他,就是他,这身材,这高矮……就是他。”
柳奕之问道:“你可确定?”
刘云坚决道:“将军,刘云别的本事没有,但就是记性好,看过的兵器有任何缺陷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昨晚我才看到这个身影的,如今还清晰地在我脑子里,绝不会错。”
柳奕之陡然一拍桌案,斥道:“林涛!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阿涛眼睑无力地下垂,整个身子如筛糠般发抖,言虎手一松,他“噗通”一声跌坐在地,默然无语。
第259章 黄雀在后
回到家中的林子辉满脸晦气,气冲冲地重重推开书房大门,夫人余氏不满道:
“哟,你这是在跟我发脾气呀?我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瞧瞧你这头上插的手上戴的,不是跟你说过了叫你不要这样张扬嘛,你居然还这样一副样子跑进了节度使治所,这是想告诉满天下的人,我林子辉有钱啊?你不是往火坑里带我嘛。”
林子辉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余氏似乎也发觉了不妥之处,忙将头上的首饰摘了下来攥在手中,好言道:
“那阿涛过来报信的时候,我心里一急,这不是忘记了嘛。”
林子辉单手抚额,神情阴郁。
余氏凑上前去,问道:“相公,他们不是只说问问话嘛,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走到他身后,讨好地为他轻轻揉捏肩膀:“哎哟相公,库房又不是你烧的,人也不是你杀,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能奈你何?”
林子辉喃喃道:“我就是心里不踏实啊。等阿涛来了再问问吧。”
余氏道:“相公送去的信,想必我表哥还没收到,事急从权,相公你小心应对便是,他们没有证据,不能怎样的。等我哥收到信了必会给你个出谋划策。别担心,我去给你拿些点心来吃,咱们啊,吃饱喝足了再去对付他们,啊。”
言罢扭着肥臀走了出去。
林子辉心烦意乱,如坐针毡,起身在房中负手踱步。
突然外面一阵碗碟坠地碎裂的声音,随即传来余氏尖锐刺耳的谩骂声。
林子辉此刻正心浮气躁,一听这动静刹时火冒三丈,真是心越烦,事越乱,他疾步冲出书房,咆哮道:
“吵死了,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于是便看见余氏掐着姚巧儿纤细的手臂从伙房门口一路将她拖拽了过来,将她狠狠“扔”到林子辉面前,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去厨房给相公你拿点心,谁知刚出门她便一头撞了上来,把盘子都打碎了,点心也掉地上了,我看她就是故意使坏,不给相公你吃点心,定然是对相公你怀恨在心呢。”
姚巧儿一见林子辉那凶狠的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吓的直往后退,满眼的恐惧之色,连连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是去厨房做事的,走快了些,不小心撞上姐姐了……”
林子辉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缓缓向她走去,“啪”地一记响亮的耳光抽了过去。
“老子心里真是烦透了。”
“啪!”
“怎么会把你弄到家里来。”
“啪!”
“让老子日日不得安宁……”
“啪!”
他每说一句就打一个耳光,直打的姚巧儿的小脸红肿变形,满目惊恐,哭都已经哭不出来。
姚巧儿双手抱着头,口中连声乞求:“老爷,别打了,巧儿再不敢了……”
余氏在一旁高声骂道:“不敢?你还有啥不敢的?你就是个丧门星,从你来到我家,家里就不得安生,全是你造成的,你这个贱女人,为何勾引我相公,是不是就是故意来害我们的,啊?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你干脆早点死了算了,早死早投生……”
她越骂林子辉心里越恼,这心里的火儿就不自觉地往头上冲,他将满腔郁结的烦恼化作重重一脚向姚巧儿踹去,将她那弱小的身子从廊下踹到了院子里。
如此他还不解气,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她头发将她一路拖回廊下,将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往柱子上撞,“咚、咚、咚”直撞得她额头上鲜血淋漓,头晕目眩,再哭叫不出声来,这才将她重重扔在地上,拍了拍双手,兀自咬牙切齿,心中恨意未消。
余氏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快死的女人,满眼笑意,上前挽起林子辉的手臂,撒娇道:
“相公别生气了,别为这个贱女人气坏了自己身子,一会儿为妻我再去做些点心来给相公吃,啊。”
二人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姚巧儿侧卧在地上,头部鲜血横流,眼前金星乱冒。待得稍稍喘过一口气,她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向自己屋子走去。
厨房门前的阿秀远远看着,眼中渗出深深的同情,但她却连过去搀扶一下也不敢,直到见姚巧儿摇摇晃晃地回了房,她才悄无声息地叹息一声,退进厨房。
林子辉有个女儿已经十岁,如今在余氏娘家,而林子辉想生个儿子,余氏却再未曾有孕,原本娶了姚巧儿想为自己传宗接代,怎奈余氏凶悍,容不下姚巧儿,偏偏姚巧儿的肚子也不争气,至今未有一点动静,林子辉心中有气,也就都撒在了姚巧儿身上。
林家不过小门小户,原本就只有一个丫头一个伙计,伙计已经赶去京城送信了,丫头阿秀不过十五六岁,平日里姚巧儿也要跟两个仆人一样做各种杂事,日常洒扫,买菜做饭都要做。
卧房中,姚巧儿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血淋淋的自己,曾经的美貌不再有,曾经那个被众星捧月的梨园姚老板已不复存在,如今的她不过是林子辉的妾室,一个任人凌辱的躯壳罢了。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每日去梨园看她唱戏,送她各种礼物,她生病了,他守在她身边,为她施针治疗,他还时不时带一些她最喜欢的点心,他端正的相貌,他对自己的体贴爱惜,他的每一份心思都让她不由自主地为他动心,于是,在诸多追求者中,她还是接受了他,哪怕做他的妾室也心甘情愿。
可是噩梦也是从那时开始,嫁给他不过短短半年时光,由于大夫人的嫉恨,她受尽了折磨,拿她当使唤丫头一般,而他也渐渐变了,他开始什么都听大夫人的,对自己更是非打即骂。如今想来,他对自己的疼爱犹自那么地清晰,却已恍若隔世,她的眼中没有泪,没有仇恨,有的只是充目的血丝。
她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锋利的刀尖缓缓顶住自己的咽喉,良久,却没有刺下,轻轻地,她又将剪刀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蹒跚着去了墙角边,用手巾沾着水洗了脸……
一直等到戌时,阿涛还没有来,林子辉在书房越发地焦躁不安,晚饭后他终于坐不住了,告诉余氏他要去趟兵营,便匆匆离开。
不过一个时辰,他又行色匆匆地赶回了,那脸色比出去的时候更加难看,一把拽住余氏,将她拉到了书房,紧闭大门。
见他神色异样,余氏不由得心中一紧,问道:“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林子辉眼神慌乱,低声道:“阿涛被抓了。”
“什么?”余氏惊呼,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声道:“他们怎么发现的?”
林子辉道:“不知,听说起初是军需处殷君瑶找阿涛对账,阿涛不肯,殷君瑶一气之下去柳奕之那告了他一状,然后阿涛就被带走了。”
余氏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不就是被人告了一状嘛,那应该不会有事的。”
林子辉道:“你懂什么?要当真就是这点小事,人早该放出来了,怎么到现在还关着?我还听说啊,言虎搜了他的屋子。”
“搜屋子?”余氏的心又提了起来,“可是,他能有什么好东西啊?”
林子辉急道:“你忘啦,他为我办事,我不是会给他点意思意思嘛。”
余氏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才几钱银子啊,总不会就为这点钱把人抓了吧。”
林子辉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吧,当初我给了王允一箱首饰,后来让阿涛给我拿回来了。”
余氏点头道:“对呀,不是在你这里吗?”
林子辉道:“里面少了一个镯子,一根珍珠项链。”
“什么?”余氏怒道:“阿涛这小子居然敢偷咱们东西!”
林子辉神色慌乱,沉声道:“不行,我还是小心为上,万一这小子把我供出来……”
余氏倒是不惧,嗤笑一声:“他供你什么呀?你一没放火,二没杀人,你怕什么。”
“小心为上!”林子辉言罢搬了个凳子书架前,爬上去将顶部两个上了锁的方匣子都取了下来。
余氏问道:“相公,你又拿它做什么?”
林子辉咬牙道:“小心为上,夫人,我要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你说,藏哪里合适?”
余氏双眼满屋子寻觅了一圈,指着墙角的柜子:“这里?”
“不行!”
“要不,藏屋里床下?”
“也不行!”
“这不行那不行,那往哪里藏啊?!”
林子辉咬牙想了片刻,说道:“你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哦,好。”余氏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探头向外张望,扭头低声道:“相公,外面没人。”
林子辉忙去找了一块布来,将两个匣子包裹起来,紧紧抱在怀中,打开书房门,探头探脑,见各房都熄了灯,便冲着余氏招了招手,二人蹑手蹑脚走到院墙边暗影下,将那箱子轻轻放在地上,他又去花圃中寻了一个铁锹来,在墙角地上开始挖土,忙活了好一阵,终于挖出一个坑,将箱子小心放进去,然后再将挖出的土重新填埋好,最后搬了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待一切处理停当,他夫妻二人才蹑手蹑脚地回了书房,将门紧紧关闭。
余氏说道:“这下就没事了吧?”
林子辉望着闪烁的烛火,眸色阴沉而凶狠,咬牙道:“不行,阿涛必须死。”
他那苍白的脸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得尤为狰狞。
余氏道:“他如今关着呢,咱们没法见到他啊。“
林子辉重重吐出一口气:“等机会吧。“
他夫妻二人自以为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西厢房虚掩的窗缝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第260章 放虎归山
虽然证据确凿,但是林涛依旧在抵赖,除了满口喊“冤枉”,其他只字不提,更是拒不认罪,柳奕之只得将他暂压治所牢中。
次日,婧儿前来将军府,为柳菡鑫送玉仙粉,临出门时遇到穿戴整齐正要出门的柳奕之。
婧儿施了礼,见他眉心紧锁,愁眉不展,忍不住问道:“将军,那个林涛昨日交代了吗?”
柳奕之叹道:“交代什么呀,他死鸭子嘴硬,一个字都不肯说。”
婧儿眼珠一转,低声道:“将军,既然他不肯承认,那他就是‘冤枉’的,那将军也没有理由再关押他呀,不如放了他吧。”
“什么?放了他?”柳奕之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婧儿你的意思是……”
婧儿笑道:“他不说,您留着也没用啊,放虎归山,或许能看到惊弓之鸟呀。”
柳奕之倒吸一口冷气,沉吟片刻,道:“好主意啊,反正放他出去他也在我这兵营里,自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嗯,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焦虑的面色微缓,望着婧儿微微一笑,不免感叹:“婧儿,你果然聪慧啊,难怪冷杉说你是他们的军师呢。”
“冷杉?军师?”婧儿愕然。
见她似乎浑然不知,柳奕之霍然想起她已失忆,不由得懊悔,对着自己额头拍了一巴掌,道:“哎呀,都是陈年旧事。”
婧儿矜持一笑,道:“将军,您没说错,我知道自己想不起来从前的事了,您说您的,我没事,将军您忙,婧儿告辞了。”言罢抿口一笑,转身离去。
深深凝视着婧儿姗姗而去的身影,柳奕之突然眼圈一红,喃喃道:
“孩子,苦了你了。”言罢轻叹一声,转身直奔治所而去。
……
婧儿边走边问雪莲:“小翠,你可知道方才柳将军说的冷杉和军师是怎么回事?”
雪莲眨了眨大眼,她怎能不知?只是她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索性甩包袱,道:“小姐,小翠可说不清,您还是回去问萧老爷吧,他或许清楚。”
婧儿盯着雪莲的小脸,“你,真不知道?”
雪莲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是不知道,是说不清楚。”
回到医馆,见父亲武德轩正忙着看诊,婧儿便径直去后院找萧吕子。
萧吕子正在伙房里为婧儿熬药膳,一见她脚步匆匆而来,头也不抬的说道:
“今日回来的倒是早,没帮柳将军审案去?说吧,是柳将军那边又抓了什么人,还是又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事让师父我帮你找回记忆啊?”
婧儿嘟着嘴,喃喃道:“当真是最精明不过方山神医。”
“说吧,又要找你师父我问什么?”
“师父,冷杉是谁?”
萧吕子瞥了她一眼,陡然露出一副耸人听闻的表情,低声道:“一个长的比你还好看的小子。”
“好看?比肖寒还俊吗?”
“嗯,没法比,肖寒是男子的俊俏,冷杉那小子嘛,生的比女子好看。”
“这世上有这般美貌的男子?他是做什么的?”
“应该是做买卖的。”
“我怎么认识他的?”
萧吕子瞬间有点头大的感觉,眨了眨黄豆眼,道:“……肖寒的朋友。”
“冷杉为何告诉柳将军说我是军师?我是谁的军师?”
“那个军师嘛,军师…就是,啊,对了,你还记得那个伏龙山吗?有坏人要抢伏龙山,占山为王,而你呢,你跟师父我一样聪明,你能想出很多好点子帮他们造武器,做陷阱,所以山上的人都喊你军师啊。”
婧儿又问:“那坏人呢?”
萧吕子回道:“坏人被打跑了呀。你忘了啊,不就是因为你帮他们守住了伏龙山,赶走了敌人,所以老皇帝才赏赐你的吗?”
婧儿恍然大悟:“啊,原来我是伏龙山的军师啊。”
“对咯。”萧吕子说完,转身就要走走,“我累了,我去睡觉了,那个药膳好了,一会儿你记得吃掉啊。”
婧儿退后一步拦住他的去路:“师父,这大早上地您又睡什么觉啊?”
“我又困了啊,”萧吕子张口打了个哈欠,“你看你看,说困就困,这不是来了嘛,我要睡觉,乖徒儿,快让开啊,我睡觉去。”
萧吕子伸手轻轻一拨,婧儿便被扒拉到一旁,头也不回地向房中奔去,那两条短腿倒腾地飞快,转眼间便进了屋,“嘭”一声紧闭了房门。
婧儿撇了撇嘴,一跺脚,心道:说什么睡觉,还不是懒得回答我的问题。原来我还是伏龙山上的军师呀,我有这么厉害吗?
……
柳奕之回到治所,命人将阿涛提了出来,再次问他是否认罪,阿涛果然嘴硬的紧,除了喊冤枉便再无第二句话。
柳奕之沉默半晌,说道:“你既不承认,的确无法定你的罪,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好好办差,莫要再惹是非了。”
听得此言阿涛顿时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柳奕之,道:“将、将军,您,您说什么?”
柳奕之大手一挥,道:“来人,给他松绑。”
当绳索尽除时,阿涛依旧瞪着匪夷所思的眼睛,茫然无措地跪在地上。
柳奕之冷声道:“林涛,你一直大喊冤枉,本将军想了想,你跟随本将军多年,倒也从未出过差池,那些东西或许的确不是你的,本将军不愿冤枉了你,你就回去吧,这两日你也受了惊吓,先不用急着去医所当值,歇息几日吧。”
阿涛到此刻算是听明白了,他为自己咬牙坚持的结果而庆幸不已。
“多谢将军,将军圣明,小人告退,小人告退。”阿涛满心欢喜,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柳奕之眸色犀利地盯着他离去的瘦小身影,唇边划过一丝嗤笑。
对着身侧的言虎说道:“言虎,你即刻派人监视林涛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言虎额首道:“末将明白。”
“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是。”
言虎退下后,柳奕之令人唤来了军需官殷君瑶,他单刀直入地道:
“殷管事,你可发现从何时起这药材量开始增加的?”
殷君瑶回道:“回将军话,是年前开始,而且是逐月增加。”
“是医所的报需吗?”
“正是。”
“都是林子辉签认?”
“是。”
“本将军要你做的你们近两年的药材商的清单,做好了吗?”
“将军,都做好了。”殷君瑶从手中账簿中取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
“将军,都在这了。先前都是祥州的药材商供货,一年前便全是由湔州润丰药材铺供货了。”
柳奕之扫了一眼纸上的商铺名称,问道:“一年前开始,你们只从这一家药材商处进货,我问你,你如何找到这处商铺的?”
殷君瑶回道:“属下原也并不知这商铺,是祥州药商货源不足后,林医师告诉我的,属下为此还曾亲自去过湔州润丰药材铺,见他果然药品齐全,价格公道,而且听说,他的药材也直供御药房,属下私下打听了一下,均说这润丰药材铺掌柜陈熙苼为人厚道,业界口碑甚佳,故此才最终确定从他那边采购药材。”
“订货时可曾看货?”
“回将军话,从前在祥州药商处采办时,均是林医师随同,可是自从我们联系了润丰药材铺后,他就执意不同我们去了,属下以为他觉得路途遥远,不愿陪同,自不好强求,于是属下便与王允一同前去看货。”
“方才你说,这润丰也是林医师推荐的?”
“正是。”
柳奕之抬手摸着刮得干净溜滑的下巴,微微眯起双眼,沉吟片刻,道:
“采办时是你与王允一同看货,送货后验货的又是何人?”
殷君瑶道:“是王允收货。”
“是由他们送货,还是你们自己去接货?”
“是由陈掌柜的人负责送货。”
柳奕之道:“既然采办时是真货,接货时也是真货,这药材到了库房就成假货了?岂不是匪夷所思?”
殷君瑶道:“将军,属下说句实话,货的确是王允验货并接收的,而属下也会抽查,抽查的方式就是打开袋子,抓一些来查看真假。那日婧儿小姐说的没错,或许这袋子上面放的真货,就是让我们来查验的,而下面却暗藏玄机。将军,终究还是属下疏忽了呀,但凡手再向下探一探,或许能发现什么不对劲。”
柳奕之道:“所以,这就是为何将士们患病后,久治不愈了,看起来在吃药,实则在喝清汤啊。是本将军不查,才导致如此局面,军中出现这等买假药,烧库房,谋杀之事,本将军自是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殷君瑶单膝跪地道:“将军若是自责,那属下更是罪该万死了。”
柳奕之凝视着满面愧疚之色的殷君瑶,道:“殷管事,本将军说过,此事你需尽力查,查出罪魁祸首,本将军恕你无罪。”
“是,属下自当尽全力。”
“说说看,你打算怎么查?”
“将军,属下以为,既然药是假的,就要去查源头,属下想去一趟湔州。”
“你是说,润丰药材铺?”
“是,将军,属下并非想逃跑,属下只想好好把这件事理清楚,看看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柳奕之沉吟片刻,道:“好,本将军信你,你可以带着我的亲兵过去。”
殷君瑶摇首道:“不可打草惊蛇,如今库房被烧,军中已无药材,去采办药材理所当然,从前我只带着王允,这次我只要带一名士兵去即可。”
“好,就如你愿,不过,本将军需要找一个懂药材的人去,另外,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保护你们安全。”
听得此言,殷君瑶感激莫名,抱拳道:“多谢将军体恤,属下定当查明此事,否则属下提头来见。”
柳奕之颔首,微微一笑,“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便在军需处等本将军的通知。”
“是!属下告退。”
殷君瑶离开后,柳奕之亦离开了治所。
……
第261章 查探药铺
柳奕之自节度使治所出来,径直去了三生医馆。
对于假药案,他唯一放心,也唯一能托付的也只有三生医馆了,兹事体大,他必须要找可靠的人助他一臂之力。
三生医馆内,柳奕之开诚布公地说出要查药材来源,想请三生医馆给自己帮忙去验货,婧儿自告奋勇,萧吕子一听可跳了起来:
“不行,一个姑娘家家地,装成个士兵成何体统,有这么漂亮的士兵吗?这还不被人家一眼看破啊,婧儿,师父我不准你去!”
武德轩道:“哦,你的意思就是说柳将军的士兵都是歪瓜裂枣?”
萧吕子拍手“哈哈”一笑,冲着柳奕之道:“柳将军,您听听,这话可是他说的,与老夫无干。”
婧儿道:“还是我去吧,此事可不光是看看药材这么简单。”
萧吕子斩钉截铁道:“你去不行,不过,柳将军这个忙咱们还是要帮的,要不,老夫去。”
武德轩一脸的嫌弃,“就你?婧儿不像当兵的,你以为你像?除非征兵官瞎了眼。”
“嘿,你这个老东西,拐弯抹角骂人啊?!”萧吕子黄豆眼瞪的溜圆。
“我说错了吗?别的不说,那军服套在你身上都成袍子踩在脚下了,说你是士兵,谁信?难不成还给你加紧定做一套?”
萧吕子下巴一扬,道:“未尝不可!”
武德轩也懒得跟他争执了,道:“你们都不能去,还是老夫去吧。”
柳奕之颔首道:“柳某以为,武先生乃上佳人选。”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人家柳将军明摆着是看上老夫了。”武德轩冲着萧吕子炫耀似的扬了扬下巴。
萧吕子沉默半晌,道:“这老东西又不会武功,不行,我不放心。”
柳奕之忙说道:“萧先生毋庸担忧,柳某会派亲兵暗中护卫。现在就去,若今日赶不回来,最迟明日也就回来了。”
萧吕子兀自垂首不语,婧儿笑道:“师父,我知道您担心我爹,不如这样,从阿俊那调两个人跟着吧?”
柳奕之道:“先生放心,我会让副将亲自带人前去保护他们。”
婧儿对武德轩说道:“爹,您千万记得,只管看货不可多言,从看货,到发货,到收货,一路都要跟着,视线半点不能离开他们。”
武德轩道:“放心吧婧儿,你爹我可不糊涂。”
于是,武德轩跟随柳奕之回了治所。
换了套士兵的行头,看上去倒是老当益壮,精神烁烁,毫不违和。
事不容缓,武德轩即刻与殷君瑶快马加鞭赶去了湔州。
……
湔州有两个祥州大小,人口众多,也更为繁华,润丰药材铺位于九凤街中段,这也是湔州最为繁华的街道,离少将军府约五六里地。
润丰门宽店阔,足足有三生医馆三四倍大小,里面买卖药材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柜台零售,亦有大买家来谈生意的。
当殷君瑶带着武德轩走进堂中时,掌柜陈熙苼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哎哟哟,多日不见殷管事,兄弟我甚是想念啊。”
殷君瑶回礼道:“陈掌柜生意兴隆啊,究竟是想我还是想我口袋里的银子啊?”
陈掌柜笑道:“都想,都想啊,哈哈哈哈……”
看着武德轩,问道:“这位军爷是……”
殷君瑶笑道:“这位也是我军需采办处的兄弟。”
陈掌柜笑盈盈问道:“请问这位军爷尊姓大名啊?”
武德轩道:“免贵姓武。”
陈掌柜抱拳道:“哦哦,武军爷。”
“殷管事,从前与您一同前来的王军爷怎的今日未见?”
殷君瑶道:“他呀,军中有些事要做,忙不过来,我就带了另一位兄弟过来了。”
陈掌柜笑道:“谁来都一样,反正带着银子就行啊。”
殷君瑶手指点着他,笑道:“陈掌柜可真是认钱不认人啊。”
“生意人嘛,谁不是这样?让您见笑了,二位请随我进来,咱们坐下谈。”
陈掌柜言罢将二人引到里间茶室坐下。
给二人倒了茶,这才说道:“今日殷管事前来需要些什么药材啊?”
“老规矩。”殷君瑶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药材和数量的纸递了过去。
陈掌柜双眼一扫,笑容更盛,“都是常规药材嘛,若弄些稀缺药材,那恐怕就要等两日,而你这里的药材我这最不缺。”
一听此言,殷君瑶大喜,笑道:“那最好了,我们等着要,还望陈掌柜能优先发货啊。”
陈掌柜道:“好说好说,都是老主顾了,我陈熙苼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一诺千金。那我赶在亥时前后就给您发货吧,这样的话天亮前就能送到了,您只管等着接货就好。”
殷君瑶:“那就有劳陈掌柜啦。”
陈掌柜又问:“送货地点还是老地方吗?”
殷君瑶道:“那是自然,哪能挪窝啊。”
“好,那就这么定了,走,老规矩,先去看货,看完后,付订金,亥时肯定发货。”
“陈掌柜做事雷厉风行啊。”
陈掌柜笑道:“买卖人,诚信为本。二位里面请。”
陈掌柜将二人带到后院的库房,数名伙计正搬运药材忙的汗流浃背。
陈掌柜将殷君瑶提供的药材清单交给一名伙计,要他将他们所需药材都挑捡出来以备验货,便先行去前面忙了。
那伙计手脚倒是麻利,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清单上几十种药材全部称量装袋,单独堆在一旁,殷君瑶上前将称量好的药材打开封口绳,冲着武德轩使了个眼色,武德轩开始一袋一袋地检验。
那伙计一边手脚不停地称量药材,一边笑道:“军爷,咱们药铺的药材都是好药,你们就放心吧。”
殷君瑶蹲下身子凑在武德轩身侧,悄声问道:“武先生,怎么样?”
武德轩蹙眉沉思,甚为不解道:“这些可都是好药啊,比起祥州药商的药材更加地道,而且价格的确不高。”
殷君瑶忙说道:“武先生,您手往下翻翻看。”
武德轩将手抄入药材下面抓了一把上来看,冲着殷君瑶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
殷君瑶心中暗自纳闷。二人也不作声,悄没声地继续每一袋都拆开查验。
不过半个多时辰,伙计就将所有药材都称量好了,拍了拍手,道:“二位军爷,这些都是你们的货了,您看,我们这忙的团团转,都是赶着发货的,我们掌柜的交代了,军爷的事儿要紧着办,亥时给你们发货,还是由我亲自给你们送货,你们就回去安心等着接货吧。”
殷君瑶抱拳道:“那就有劳兄弟了。”
……
二人回到店中,去掌柜处付了款,便走出了药铺。
殷君瑶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刚至戌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入春后天黑的越来越迟,到戌时过天色才开始渐暗,二人进了对面的酒楼,在二楼紧邻长街的窗前坐下用餐。一边用餐,一边双眼紧盯药铺进进出出熙熙攘攘的人流,眼看着他们从库房拉出一车车的货来,奔向长街不同的方向,他们静静地等待夜幕的降临。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各店铺门前都点亮了灯笼,有的店铺尚未打烊,路上往来的路人渐少。
果然在亥时,店铺门前出现了五辆马车,车夫牵着马缰,缓缓而行,为首一名男子正是那个为他们称量药材的伙计。
殷君瑶与武德轩对视一眼,即刻起身下楼。
从润丰店铺至祥州节度使兵营骑马约两个多时辰,若是走路便需五六个时辰了,或许更久,他们的马车上了大路会加快速度,即便这样也要到快天亮才能抵达,他二人忙去将存放的马匹牵出,远远跟着他们缓缓而行。
马车行进速度不快,行进方向正是祥州。殷君瑶和武德轩二人骑马跟随,两个时辰后,已走了一半多的路
武德轩弓着身子,趴在马背上直呼屁股疼,原来军营的马鞍太硬,武德轩年岁大了,长途骑马屁股有些受不了,想要下来步行。
殷君瑶悄声道:“不行啊先生,若一耽搁就追不上他们了,您再忍忍吧,您辛苦些,啊,这事没有您在我办不成啊,先生您行行好,不行的话我把衣服脱下来给您垫着。”
说着就要脱衣服,武德轩将手伸到后背敲了敲,呲牙咧嘴地道:“咱俩都差不多年岁了,我见你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拉倒吧。”武德轩咬了咬牙,只得硬撑着坚持继续驱马前行。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正当武德轩又喊着想歇息的时候,突然那马车改变了行进方向,转向大路左侧一条小路进去。小路较为颠簸难行,伙计都从马车上下来,牵着马前行。
二人面面相觑,黑暗中殷君瑶眼睛晶亮,低声道:“幺蛾子来了老哥哥,咱俩都要擦亮眼睛了。”
见情况有变,武德轩顿时来了精神,二人忙将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旁林子里,猫着腰,紧紧跟上。
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进入了一个小村庄,继续走了百十步远,在一处荒凉的农舍前停了下来。
那伙计见农舍内灯未亮,又无人,不免奇怪,拍了拍门,口中唤道:
“军爷,货来了,麻烦收货了。”
见无人应答,他又拍了拍门。还是毫无回应。伙计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打量着农舍一人多高的篱笆墙,纵身一跃,攀上了墙头,向内探望,口中叫道:
“里面有人吗?出来个人接货啦。”
院中漆黑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
第262章 偷梁换柱
殷君瑶突然看向武德轩,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嘴巴冲着农舍那边努了努嘴,又从怀中取出银票递了过去。
武德轩抬手一指自己鼻子尖儿,殷君瑶点了点头。武德轩眨了眨眼睛,咽了口口水,接过银票塞入怀中,随即将背脊一挺,甩开膀子,疾步奔了过去。
“在这,我在这呢。”
那伙计从墙上跃下,冲着武德轩笑道:“军爷,看来还是我比您快啊,不过您来了就好,赶紧验货吧。”
武德轩气喘吁吁,道:“你们这货不送军营,怎么跑这里来了?”
那伙计一愣,道:“什么军营?”
武德轩道:“难道不是送军营嘛?怎么送到这里来?”
伙计愣道:“军爷,您开玩笑吧?你们的货不都是让我们送到这里来的吗?对了,从前可不是您,是个叫王允的年轻军爷,他就是在这里接货的呀?我们都给你们送了一年的货了,绝不会错。”
武德轩道:“他有事,让我来接手,我第一次来,不熟悉地方,对不住啊。”
伙计道:“我不管,反正从前都是要我送到这里,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只管接货就是了,有什么话找我们掌柜说去。”
武德轩一梗脖子,道:“得得得,那就先卸了货再说吧。”
他抬手一推那院门,门居然开了,里面黑漆漆看不清,伙计将手中火把拿了进来,众人开始卸货,一边卸货,武德轩一边拆包查验,就着火把的光亮,他仔细查看了每一包药材。
最后全部药材卸完,那伙计道:“好啦,军爷觉得没问题就把余款支付了吧,我们也就回去交差了,以后若要变动收获地可要提前告之一声啊,否则,弄错了我们也没法跟掌柜交代啊。”
武德轩连连点头:“有劳各位,有劳各位了。”
他从怀中取出银票支付了货款,伙计们拉着空马车原路返回。
待他们走远后,殷君瑶悄没声地溜了进来。
二人摸黑凑到一起,看着堆了一地的药材,殷君瑶问道:“武先生,怎么样,都查过了吗?”
武德轩点头:“都查过了,全是真货。”
殷君瑶诧异道:“哎?那就怪了,既然他们送来的是真货,为何咱们仓库里的都是假货?”
武德轩直勾勾盯着他,“军爷,这里可不是军营。”
殷君瑶怔然,这才想起,自己所站之地还不知道是何处所在呢。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二人警觉地向门前看去,但见十余名男子涌了进来。
殷君瑶即刻上前一步挡在武德轩身前,沉声道:“什么人?”
“殷管事,是我。”
“谁?”
暗黑的夜里,借着一缕惨白的月光,殷君瑶极尽目力看去,这一看惊讶道:“言将军?”
走在最前面的果然是副将言虎。
他走上前来说道:“殷管事,方才我们看见那些马车都走了我们才过来的。我想问,你们为何将货物卸到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殷君瑶满眼困惑地摇了摇头,道:“不知啊,那伙计说从前都是送到这里的。”
“谁告诉他这个地址的?又是谁接的货?”
殷君瑶道:“王允,没错,是王允。”
武德轩沉吟道:“难道货在这里被掉包了?难怪婧儿叫我一定要一路跟随呢。”
他问殷君瑶:“那这东西怎么办?”
殷君瑶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向言虎看去。
言虎想了想,抬头向院内的屋子看去,院中只有两间房屋,一间显然是卧房,一间应该是厅堂,东边角落有个小矮房,应该便是厨房了,如今都是黑漆漆一片,显然并没有人。
他缓缓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了堂屋的那扇门……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有人点燃了火折,顺着微弱的光亮找到了桌上一支燃了半截的蜡烛,点燃残烛,房内渐渐亮了起来。
这屋子果然是一间堂屋,只是里面斑驳不堪的家具被推到了墙边,桌上除了一支残烛别无他物,桌边有几张破板凳,除此以外便空空如也。
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冲着言虎说道:“言将军,旁边卧房也没有人,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显然许久没有人来住过了。
听得此言,武德轩抬手抹了抹面前那张桌子,看了看手心,刹时惊讶道:“可是这桌上却没有多少灰尘呀。”
言虎听闻,即刻伸手抹了一下凳子,亦是十分干净,很显然,来人只在这个屋子中坐过。
众人放眼扫视着四周,突然一名男子手指着墙角低声唤道:
“言将军,你看,这是什么?”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角处地上有一小堆白色的东西,殷君瑶疾步走去,蹲下身来抓起看了看,唤道:“武先生,这是药啊。”
“什么?”武德轩忙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灰白色的东西看了看,惊讶道:“是三七……不对,这是假的。”
“什么?”众人皆惊。
武德轩道:“快找找,还有没有遗漏的。”
众人开始都盯着脚下寻找。
“先生,这里有一根草,您快瞧瞧。”
武德轩奔过去一看,“是番泻叶。”
他用手指轻轻抚摸叶面,又凑到鼻子下细闻,对殷君瑶说道:“真番泻叶前端钝圆或微凸,或有刺尖,两面有较多毛茸,口尝味苦,味异,而假货闻之气微,无特殊异味,你比较一下就知道了。所以,这个还是假的。”
又道:“老夫可以保证,陈掌柜的货绝对的货真价实,难道,这些货就是在这里被掉了包?”
殷君瑶瞪大了双眼,错愕道:“是王允!”
武德轩点头道:“陈掌柜问过是否送到老地方,殷管事你说‘是’,看来你口中的‘老地方’和王允给他们的地址完全不是一个地方啊。”
殷君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每次王允都让他们亥时送货,都是在夜里运货,这样便于他在此处换货啊。”
转而问言虎:“言将军,那您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药材……”
言虎蹙眉沉思,须臾,对身后两名士兵说道:“你们两个先留在此处看守着这些东西,现场都不要动,其他人都先回祥州,此事还是请将军定夺吧。”
“是。”
……
次日辰时,柳奕之亲自将疲惫不堪的武德轩扶回了三生医馆。
“爹,您怎么了?”婧儿大惊,忙上前搀扶。
柳奕之面现愧色,道:“婧儿莫惊慌,你爹他昨晚就是骑马久了,屁股疼。”
武德轩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年岁大了,坐那个马鞍硌的慌,我先回房去歇歇,你们聊,你们聊。”
“小姐,我送师父进去歇息。”培儿极有眼力劲儿地上前挽着武德轩的手臂,将他扶去了后院。
婧儿问柳奕之:“将军,怎么样了?”
柳奕之轻叹一声,道:“武先生查了药材,从采办到交货都是真材实料,绝无半点掺假,只是交货地点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婧儿追问。
柳奕之道:“在湔州和祥州中间一个村子的农舍里。”
婧儿道:“是王允接的货,对吗?难道,假货就是在那里换掉了真货?”
柳奕之默然点头。
婧儿心里默默在梳理着这团乱麻,口中淡然道:“果真如此,不瞒将军说,婧儿早就猜出是在转运途中出现的问题,只不过不知道具体哪个环节。因为,您说的那个药材商婧儿也曾听祥州其他几位医馆掌柜说过,此人虽贪财,但却十分讲诚信,若是说他以次充好,以假当真欺瞒客人,婧儿确不敢相信。”
柳奕之道:“这么说,王允卖了真货,将假货运到军营,可是王允已死,这假货的来源岂非断了?”
婧儿想了想,说道:“我看未必,王允虽说是假药案的关键之人,但绝非背后策划者,他没那个头脑,也没那个本事,假货从何而来?真货去向何处?他若是主谋,也不会被人杀了,若他被阿涛所杀,那指使阿涛杀人的又是谁?此人只要参与其中,必然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与殷君瑶相比,恐怕王允跟那送货的伙计接触会更多,所以,婧儿觉得可以再详细问问那个伙计。”
听得婧儿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柳奕之连连点头,“说的对啊,可是,若直接问那伙计,又怕伙计万一是知情人,岂非打草惊蛇,所以昨夜言虎没有敢擅自拦他。”
婧儿笑道:“这有何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是老熟人,让殷管事打点一下问问也未为不可啊,又无需动刀动枪。听话听音小心应对便是。”
听得此言,柳奕之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笑道:“没想到啊,本将军审案居然婧儿帮上了大忙,对了,对于此案婧儿便临时做几日本将军的军师如何?为老夫出出主意?”
婧儿笑道:“柳将军开口婧儿无有不从,只要不嫌婧儿乱出主意就好。”
柳奕之心头大悦,从怀中取出一物来交给婧儿,道:“拿着,这是本将军的令牌,拿了这个,节度使治所,大堂,兵营,婧儿你可如入无人之境。无需点卯,婧儿时不时过来转转即可。”
婧儿双手接过,道:“多谢将军信任,婧儿既然应了您,自然会来。”
柳奕之笑道:“婧儿啊,本将军指挥打仗可以,审案子可真不行,全大人又碍于我这是军中之事不便多插嘴,所以,本将军急需要一个好脑子来帮我找出这个假药案的幕后黑手啊。”
婧儿额首:“是,将军,婧儿一定尽心尽力为将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现下将军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让殷管事返回润丰药铺,找个合适的理由去跟那小伙计好好谈谈,看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柳奕之满眼欣慰地望着她,点头道:“放心吧,我这就回治所去。你等我消息啊,走啦。”
“将军慢走。”
……
第263章 再加一把火
柳将军动作倒是快,酉时三刻,他便派人来请婧儿前去治所,婧儿对武德轩打了个招呼便跟着士兵走了,膏药似的雪莲和两名护卫又跟着一同前去,婧儿习惯了,也就由得他们。
治所中堂内,柳奕之端坐首位,殷君瑶正立于堂中,一见婧儿前来,柳奕之请婧儿在东首落座,说道:
“婧儿,殷管事已去了一趟湔州,事情办好后就赶了回来,且听听他打听到的结果吧。”
殷君瑶说道:“我快马加鞭赶去了湔州润丰药铺,直接去了库房找到了昨夜那个送货的小伙计……”
他故意对那伙计说,昨日的货少了十斤白芍,伙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当时无论称重还是验货,殷君瑶和武德轩都有监督和验货。殷君瑶告诉他,验货的士兵是新来采办处的,还不太熟悉,不过,既然已经少了,他也不打算追究了。那伙计虽半信半疑但也未再多言,殷君瑶说感念他一年来辛苦送货,便请他去酒楼用午饭,他倒是挺爽快地同意了。
殷君瑶大大方方弄了一桌菜,又上了两坛湔州‘琼花酿’,伙计喝的高兴,二人相聊甚欢,于是,殷君瑶就问起送货的那处农舍来。伙计说,这是当初王允给他提供的地址,原先伙计也觉得颇为奇怪,祥州军爷采办药材为何不送军营,而送到这样一处农家所在,但是,对于送货方来说,少走路那自是再好不过,也就不再多问。
伙计直接将药材送去农舍,并在王允的指挥下,将药材卸到空房里,而每每送货时,他发现,房中角落已经摆放了很多布袋,看上去也是药材。
头两回送货时,接货的人有两个,除了王允,还有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负责验货,再后来便只有王允一个人了,而且王允也从不验货,货到了就只管收下。伙计说他并不认得验货之人,只是略微记得长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等身量,长眉细眼,颌下蓄着五寸黑须,身形微胖,因为身着长衫,所以并不知是否也是军爷。
听到此,婧儿扭头向柳奕之看去,柳奕之缓缓眨了眼,微一颔首,二人已是心知肚明。
殷君瑶继续说道:“伙计说,曾听那个男人对王允说过一句话:‘都是上好的药材’。”
“将军,属下打听到的就这些了。”
柳奕之点了点头,说道:“辛苦殷管事了,请坐。”
殷君瑶抱拳道:“多谢将军。”
他自去西首椅子上坐下,却也只敢坐了半个屁股。
柳奕之沉吟道:“事情到现在便很清楚了,王允和林医师是同谋,可那假药又是从何处而来。”
婧儿道:“将军,至少王允绝非主谋,从他随身携带的那点银两,虽远远多于军饷,但与假药的价值比起来,那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而他又被人暗杀,杀他的就是阿涛,放火的人也是阿涛,好一招毁尸灭迹,而阿涛不仅是医所的人,更是林医师随手收的徒弟,林医师又曾出现在收货现场,可见,这林医师才是最关键的人物。”
柳奕之道:“正是如此啊,如今阿涛和医所本将军都派人暗中盯紧了,若是即刻抓林医师,仅凭口述,证据倒也不足啊。”
他抬头看向门前,高声道:“来人,叫言虎来。”
“是。”
少顷,一阵脚步声响起,言虎箭步而入。
柳奕之问道:“阿涛和林医师都有何动静?”
言虎道:“阿涛在营房歇息,林医师每日去医所,似乎提了些东西去探视过阿涛,不消片刻便出来了,神色平常,倒也不见有何异动。”
婧儿眼珠一转,言虎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这营房中人多眼杂,主谋即便想做什么也没有机会,那不如就给他创造一个机会?想到此,她说道:
“林医师去探望阿涛原也无可厚非,可是,这阿涛被将军关押一日,又突然被放了,您猜那背后主谋会作何感想?”
柳奕之道:“那他们定然会以为是阿涛招供了,本将军才放了他的。”
婧儿点头:“是,所以,恐怕任阿涛怎么辩解说自己什么都没告诉将军,林医师也不会信,不如咱们再给他拱把火?”
柳奕之问道:“婧儿你是说再刺激一下背后那人?”
婧儿低声道:“若将军突然重用阿涛,那别人肯定要说阿涛怎么就成了将军信任的人了呢?阿涛究竟做了什么令将军突然提拔他呢?”
柳奕之盯着婧儿灵动而狡黠的目光,陡然脑中灵光一现,道:“我明白了。”
转而对殷君瑶说道:“殷管事,你那采办处不是缺人吗?既如此,本将军便将阿涛交给你,你让他住王允那个屋子去,王允从前做的事都交给他。”
“是。”殷君瑶抱拳额首。
……
当日,阿涛被调任军需处接替王允职务之事便传遍了营地,人人都说他命好,被柳将军无端关了一夜便因祸得福了。
被柳奕之放回来后,林涛原本就不敢即刻去医所当差,只怕被林子辉追问,索性便在房中休息两日,谁知,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呢,却一下从医所的小小煎药士兵跃入了军需处做了采办,对他来说,似乎幸福来的太快,他有些发懵。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搬去了王允从前的屋子。
而对此事懵头转向的除了阿涛,还有一个人,就是军医林子辉。
回家后他独自坐在书房中,双手抱着脑袋,双目紧闭,沉思不语。
余氏推门走了进来,小心翼翼问道:“哟,相公,你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愁眉苦脸地,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少顷,林子辉喃喃道:“柳奕之为什么要放了阿涛,还让他不用当值好好休息?如今还将他调去了军需处,是器重他,重用他吗?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啊?阿涛去了军需处?”余氏诧异道:“他这可是鱼跃龙门了呀。”
林子辉睁开眼,眸色晦暗,面色阴沉地吓人。
余氏低声道:“相公,军需处可是士兵们挤破脑袋想去的地方,虽仍是兵,可军饷高,也不用操练和打仗,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就轮到他了?怎么柳奕之突然对他这么好了呢?是不是,他对柳奕之说了什么?”
林子辉咬牙道:“这几日不敢用假货了,士兵们吃了三天药,很多人都明显好转,这不就是坐实了从前药材有问题?这事果然不妙啊,难道,阿涛真的成了柳奕之的人?”
余氏道:“相公,我看定然是这样了,像阿涛这样给块肉就能为你去咬人的走狗,有奶便是娘,没准已经投靠柳奕之了,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已经兜出我们来了呀?”
林子辉闷声道:“也未必,当真交代出我了,我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余氏又问:“那就是柳奕之对他施以恩惠,好让他将背后的事都交代出来?”
林子辉一拍桌子,恨声道:“怕就怕这个呀……柳奕之是武将,没有这么缜密的心思,所以我才一直不怎么担心,可如今完全出乎我预料,我真担心,是不是后面有人给他出谋划策了?”
余氏露出一副凶狠的嘴脸,低声道:“相公,这林涛可留不得了呀。”
林子辉道:“如今他一步登天去了采办处,我能怎么办?!”
余氏道:“相公,医所人多眼杂,你们说话不便,其实他去军需处你与他相见岂不是更方便?你领药材不就是得去军需处的吗?相公,事不宜迟啊,待他真说出点什么来麻烦可就大了。”
余氏的话提醒了他,他沉声道:“嗯,那明日我便去会会这个‘林采办’。”
……
次日用罢早饭,婧儿果然带着雪莲和两名护卫来治所当差了。
柳奕之平易近人,尤其对婧儿宛如对自己女儿一般,婧儿也毫无拘束感,无事之时二人下两盘棋,再聊聊兵法、武器,倒也相谈甚欢。
酉时至,眼看着一个白天就要过去,就在二人以为今日毫无收获的时候,言虎匆匆前来,报道:
“启禀将军,士兵来报,发现林医师去了采办处林涛那里。”
柳奕之向婧儿看去,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婧儿道:“这尾巴早就露出来了,只不过,嘴巴还闭着,如今恐怕要张嘴咬人了。林医师有的是与军需处接触的理由,咱们不知他们聊了什么,不如再加把火?”
柳奕之饶有兴趣地问道:“婧儿你说,这火怎么加?”
婧儿道:“刚采购的药尚在农舍,暂时不要运过来,而林医师找阿涛最好的理由就是问军需处要药材,那么就让阿涛自己去祥州各药材商处跑动跑动,刚接手嘛,总要熟悉一下,既然林子辉想找机会,那咱们就给他这个机会,让林涛走出兵营,咱们只要在后面跟着就好了。”
柳奕之满面笑意道:“好,就这么办,言虎,你去告诉殷君瑶,即刻让他去通知阿涛出去了解祥州药材行情,准备采购药材,尽快拟定一个药商清单出来。”
“是。”言虎领命退下。
柳奕之与婧儿相视而笑,柳奕之指点着婧儿的鼻子笑道:“果然你这小脑瓜好用啊。”
婧儿道:“所谓有得必有失,婧儿脑子里被堵住了一块,但是其他地方却更为通畅了,好像我自己也觉得这脑子比从前更好用了呢。”
柳奕之怔然,随之哈哈大笑。
……
当婧儿从治所出来的时候天色陡然暗沉下来,一片乌云笼罩在祥州上空,阴沉沉地。似乎要下雨的样子,雪莲挽着婧儿手臂,又冲身后两名护卫招了招手,四人加快了脚步。
街上都是急匆匆往家赶的人,眼看前面就快到医馆了,就在前方匆匆而行的人流中,婧儿的眼睛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264章 杀人灭口
婧儿突然停下,身后两名低头赶路的护卫险些撞了上来,忙刹住了脚步。
雪莲见婧儿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奔跑的人群,顺着她的目光好奇地看过去,问道:
“小姐,您在看谁呀?是少将军来了吗?”
“是林涛。”婧儿双眉微蹙,轻声道:“我们等一会儿再回去。”
“小姐,您要干嘛?”
“本小姐今天要做一回暗探。”
“暗探?小姐您想干什么,您跟我们说,我跟两位护卫哥哥去就好了,您无需冒险呀。这眼瞅着要下雨了。”
婧儿不再言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匆匆前行的那个身影,不断往前走。即便走过了三生医馆的大门,她也没有丝毫的停留。
“小姐,小姐!”身后突然传来护卫的轻唤。
婧儿扭头看去,却见言虎一身黑衣站在他们身后。
“言将军?”
言虎抱拳道:“婧儿小姐,这里有我们,请您回家吧。”
见婧儿兀自在犹豫,雪莲劝道:“小姐,人多不便跟踪的,您又不会武功,这样跟着,只怕被他发现了,咱们还是回家等消息吧。”
雪莲的话倒是说在了点子上,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让自己亲手布的局毁在自己手上,婧儿点头道:
“好吧,那就辛苦言将军了,离远些。”
言虎抱拳额首,随即快速追了上去。
雪莲将婧儿扶进了医馆……
天色越发暗黑了,未到戌时,却宛如亥时一般,乌云渐厚,而这雨却似下不下地憋着,让人心里坠坠地闷的慌。
长街上,阿涛脚步匆匆,直奔东边而去,他头也不回,一路直行,至长街尽头时他停下了脚步,走到旁边一家商户前,似是问了什么,店家向南边指了指,阿涛随即点头致谢,转身径直走上了南边一条土路。
言虎和两名乔装成普通百姓的士兵,隐在疾奔回家的人流中,死死盯着前方的阿涛,若即若离。
约走了一盏茶功夫,路的尽头视野便开阔起来,后面是大片的农田,这里不再似城中那般拥挤,农户的小院相对独立。
但见阿涛边走边看,边向偶尔经过的路人打听,继而在一个农舍前站定,抬手拍了拍门,片刻后,一个中年瘦削的男子打开门,二人说了几句话,男子便将他让了进去。
这中年男子便是祥州药商老韩,他并没有开店铺,家中有库房,但凡需要药材的人自会到他家中商谈和提货,做的都是回头客的买卖。看来阿涛便是来找他谈药材买卖来了。
天黑如墨,突然起了风,越来越大,路上已没有行人,宛如深夜一般地安静,只有树叶疯狂摇摆“唰唰”作响,农田里的粪肥味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想捏住鼻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农舍大门再次打开,老韩将阿涛送了出来,老韩抬手指着纵横交错的田埂指手画脚地比划着,似乎在向他指路,随即二人客气地抱拳告辞,老韩便返回院子关了院门。
阿涛缩了缩脖子,抬手捂住口鼻,脚步匆匆踏上田埂,看来老韩这是给他指了一条回兵营的近路。
言虎与两名士兵躲在一处农舍的院墙拐角处,紧紧地盯着他,一旦他走上田埂,视野开阔,他们还当真不好更近地尾随。
阿涛在田埂上脚步虽急,倒也十分轻松,弯弯绕绕地,很快便踏上了一条马车宽的土路,虽然四周都是空旷的农田,但是从这边去军营果然比从长街走要近许多。
前方便是宽阔的大路,他脚步越发地加快了。
突然间,从路旁田埂里窜上一个蒙面人,蒙面人手中一束银光直直向他背心刺去,阿涛惊觉,忙向一旁闪身避开,可是那银光已经刺入他后背,这突然出现的杀手令他无比惊恐,顾不得后背传来的疼痛,他奋力抵抗,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处,二人从路上滚到了田埂下,跌入了菜地中,兀自翻滚拼搏,阿涛喉咙中发出嘶吼,似乎在喊着什么,却被淹没在潇潇风声中……
言虎大惊,三人在田野中疾奔而来,三柄长剑同时出鞘,向那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瞥见有人跑了过来,忙松开了阿涛,转身逃也似地跑了。
当言虎三人冲到近前时,阿涛浑身是血地趴在菜地里,气息奄奄。
言虎喝道:“快追!”
两名士兵手持长剑飞快向那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闷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下,虽然不大,却十分地密集。
……
三生医馆大门突然被敲的震天响。
武德轩刚吃完饭走到院中,耳听得山响的拍门声,忙向前堂走去,高声道:
“谁呀?来了来了,别拍了,门拍散了可是要赔的。”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
房门一开,一个浑身湿淋淋,狼狈至极的男子冲了进来,男子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浑身湿透,雨水伴着血水滴落下来,那人脑袋低垂在他肩膀上,也不知还有没有气。
武德轩大惊失色,惊呼:“谁呀这是?”
“爹怎么了?”婧儿也赶了过来,身后跟着萧吕子,雪莲和两名护卫。
护卫一见这情景,即刻冲上前去持剑以对:“什么人?!”
言虎身上背着人,勉强抬起头来,咬牙道:“是我,言虎。”
“言、言将军?”武德轩忙凑上去细看,当真是言虎,不由得大惊,“怎么是你,你背的这人……快,快放下来。”
护卫帮着言虎将背上那半死不活的人放在了地上。
言虎急声对武德轩说道:“武先生,快,快救救他。”
武德轩:“这是谁呀?”
言虎顾不上抹去脸上不断低落的水,急火火地说道:“是林涛。”
“林涛?”婧儿心中猛然一震,看来预料中的事果然发生了,只不过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快,这么狠,忙说道:“爹,快救他,绝不能让他死了!”
武德轩蹲下来查看林涛伤势,但见他,脸上血肉模糊,均是刀痕,前胸、后背、四肢均有深浅不一的刀伤,人已经昏迷不醒。
萧吕子蹙眉道:“这小子什么人?”
婧儿一边为林涛把脉,一边说道:“重要的犯人,也是重要的证人。”
“要救活吗?”
萧吕子这话问的婧儿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师父,没有他,我们前面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听得此言,萧吕子顺手从桌上拿起银针袋,走过来,说道:“都让开,老夫来。”
武德轩和婧儿听话地闪到一旁,萧吕子单膝跪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药丸,塞入林涛口中,在他嗓子眼一抹,但听得“咕嘟”一声,药丸算是咽下去了。
又抬手点了他几处穴位,这才取了银针来为他施针,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婧儿知道,只要萧吕子出了手,这林涛起码暂时是死不了了,忙对言虎说道:“有劳言将军,速将柳将军请过来。”
“好。”言虎二话不说拔腿就走。雪莲及时给他递了一把伞,言虎接过,冲她感激地点头致谢,随即出门而去。
婧儿和武德轩又在他各处伤口上敷了药,现在就等他醒来了。
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林涛,婧儿低声将今日与柳将军设套抓假药案幕后之人一事告诉了武德轩与萧吕子。
武德轩倒吸一口冷气,问道:“这么说,杀他的凶手必是主谋?”
婧儿摇头:“主谋未必,但凶手必是此案关键人物,这是不容置疑的了。所以,阿涛他不能死,他是证人。”
萧吕子捋着山羊胡,道:“老夫给他吃了补气丹,这小子,死不了。”
……
半个时辰后,林涛没醒,柳奕之倒是冒着雨赶过来了。
看着满脸鲜血,遍体鳞伤,晕厥不醒的林涛,柳奕之对婧儿说道:“这招果然好用啊,只是没想到此人出手便是杀招,若是林涛死了,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萧吕子嗤笑一声,道:“这小子身上伤虽重,但并无致命伤,又吃了老子的补气丹,算这小子走了狗屎运。现在嘛,也该醒了。”
他走到林涛面前,抬手轻点其几处穴位,林涛的喉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随着一口鲜血喷出,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他醒了,言虎即刻走上前去,单膝落地,将他的上半身扶起靠在他的腿上。
肉体上传来的剧痛令他浑身颤栗不止,他咬紧牙关。抬头看向柳奕之,从哆嗦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多-谢-将-军-救-命……”
柳奕之蹲下身来看着他,沉声道:“林涛,是谁要杀你?”
林涛血肉模糊的脸显得异常狰狞,双眼中喷出两道怒火,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
“林-子-辉。”
虽在预料之中,但是当此事被以这种残酷的方式印证的时候,柳奕之还是被震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
“他,为何要杀你?”
林涛身子颤栗得更加厉害,嘴唇努力蠕动了半天,终于又蹦出两个字:
“灭-口!”
他奋力举起颤抖的双手,冲着柳奕之一抱拳,“林、林涛,认、认罪。”
……
第265章 医馆夜袭
林涛终于在生命险些终结的时刻吐了口,从他断断续续的只字片语中,终于拼凑出一段完整的意思来。
他不是假药案的参与者,只是盲目地为林子辉做事,从中得到些好处,林子辉叫他在库房纵火,他就照做了,让他杀了王允,顺便把王允随身携带的一盒金银珠宝带回去给他,他就去杀了王允,果然从他的包袱中搜出一包金银首饰,他拿回去交给了林子辉,当然,他也没忘记给自己留了两件首饰做辛苦费。
方才尽管林子辉蒙了脸,但是日日在一起共事,他对林子辉的言行举止实在太熟悉了,他曾想到自己或被柳奕之处死,却独独没想到林子辉会亲自来杀他。
忙了一晚上,外面雨也停了,萧吕子又给林涛用了些药,再施了针,林涛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于是,柳奕之命随行而来的士兵,用担架将林涛抬去治所,需对这个凶手兼证人加以保护,同时命人传出话去,说林涛已死。
……
当柳奕之等人都离开后,丫头们将堂屋打扫干净,武德轩等人都退回院中,堂屋中只留下两名护卫,他们忠于职守绝不会离开,直到次日辰时开门换班。
天色已晚,各回各房,雪莲伺候婧儿洗漱完毕后也回了房,婧儿躺在床上想着这假药案,一心想着那林涛定然也是假药案的知情者,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过,好在林子辉已经实锤了,柳奕之本想直接抓捕林子辉,却被婧儿阻止,她认为林子辉绝非主谋,背后定然还有人,且将林子辉再放几日,或许还能有新的收获,柳奕之已经派人去盯住林子辉的家,看究竟能不能吊出大鱼,能吊出什么样的大鱼。
雨后的夜晚最是暗沉,房内伸手不见五指,正利于安睡,想着想着,婧儿闭上了眼睛,渐渐呼吸均匀,进入了梦境……
梦中,她仿佛爬上了一座很高的山,山上绿树成荫,山脉相连,瀑布飞流,急转直下,甚为壮观。就在瀑布断崖旁,一个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的的男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一见这男子,她心花怒放,满心喜悦的向他奔去,口中喊着“肖寒”,男子也大步向她走来,他们张开双臂热烈地迎接着彼此,正当二人即将相拥之时,突然,一个黑衣蒙面人出现在肖寒身后,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恶狠狠向他背心刺去,婧儿惊呼:“肖寒,小心!”双手奋力将他推到一边……
“肖寒!“
婧儿霍然睁开双眼,满头大汗的她,却惊恐地发现,一柄寒芒乍现的匕首正悬在自己上方,这匕首似乎正是因自己梦中突然发出的一声惊呼而骤然停滞,如今那匕首正自上而下向她当胸刺来,婧儿惊呼一声,身子向床内滚去,锋利的刀尖刺入她的左肩,随着刀尖拔出,鲜血喷射而出。
“啊!“婧儿痛呼一声,顺手将被子向站在床边的一个黑影扔了过去,抄起枕边归情,“铮”一声剑锋出鞘。
一切均在电光火石间。那黑影身材魁梧,但甚为灵巧,闪身让开扔来的被子,飞身而起,手中匕首恶狠狠刺向婧儿,婧儿握着归情胡乱挥出,虽勉强逼的那人后退半步,但左臂还是被匕首锋利的尖端划过……
惊恐中定睛看去,眼前是一个身着黑衣,黑巾蒙面之人,那双漆黑的眸子射出两道嗜血的寒光,这熟悉的身形,这恐怖的双眼令婧儿面色突变,她仿佛看见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恶魔正站在自己面前,那恶魔口中狞笑着对她说:“你身体里流淌着魔鬼的鲜血,你也是魔鬼啊,你配不上他…你快去杀了他……”
这诡异的笑声令她头痛欲裂,那句句话语似讥讽,似嘲弄,宛如根根钢针刺入了心脏,令她痛不欲生。
婧儿刹时双目赤红,她腾然起身站在床榻上,手持归情,“啊!”地一声大吼,归情冲着那魔鬼一顿乱舞,口中嘶吼:
“你滚开,我不会听你的,你快滚!你是魔鬼……“
似乎没想到婧儿突然这般状态,黑衣人微微一怔,随即身形微闪,避开毫无章法的剑芒,匕首轻挥切下一幅幔帐来,内力直灌于掌,顿时那幔帐宛如一条软鞭向婧儿手臂弹去,将她手臂连紧紧缠住,婧儿手中枉有归情,却再无力舞动,那黑影手中匕首再次狠狠向婧儿胸前刺去……
婧儿手臂被制,神情恍惚,眼看便要命丧他手,便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骤然一股冰寒之气袭来,黑衣人握着匕首的手腕已被人一掌劈中……
黑影疼的闷哼一声,返身一掌挥去,却并未看见任何人的身影,而又一股寒气已自身后传来,他果断地不再恋战,猛然飞身跃起,冲出门去,门外瞬间传来一阵打斗呼喝声,显然,两名护卫已与黑衣人交上了手。
“婧儿,婧儿你怎样啊?”萧吕子的声音尖锐而焦急。
婧儿直直站在榻上,对萧吕子怒目而视,雪白的长衫上血迹斑斑,胸膛剧烈起伏,双手紧握长剑指着他,怒吼:
“我不是…我不是魔鬼…你走开…你又来杀我了,你这个魔鬼,我不会听你的,我不杀他,我不要杀他……”手中长剑一顿乱挥乱舞。
看着婧儿这近乎疯癫之态,听着她口中语无伦次重复着那句话,萧吕子心疼不已,由不得细想,突然身形一闪飞身而起,一抬手点了婧儿几处穴道,婧儿骤然身子一震,归情“当啷”一声坠地,她神情呆滞,双腿一软便瘫倒下去,萧吕子伸手抱住她虚软的身体,轻轻将她放倒在床上,这才跳下地来。
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撒在她伤口上,看着大睁着怒目却一动不动的婧儿,轻声道:
“婧儿,你乖乖躺着,师父先去抓刺客。”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到了门外,外面斗得激烈,显见来人武功不弱。
……
“婧儿啊,婧儿!”武德轩急呼着奔了进来。
他冲到床前,只见婧儿直挺挺躺在榻上,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噙泪的眸中满是愤怒和悲苦之色,肩部,手臂上伤痕累累,伤口上还有被人匆匆洒下的金疮药粉。
“婧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婧儿……你说话啊孩子,你莫要吓爹啊……”
婧儿呆滞不语,武德轩声声呼唤着女儿,不禁愈发焦急,手忙脚乱地打了火折点燃蜡烛,闺房中终于亮堂了起来,取了纱布来帮她包扎……
随着“嘭”一声闷响,一股浓烟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片刻后,门外安静了下来,随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奔进了房中。
雪莲手持长剑扑到床边,急声道:“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啊!都是血,小姐,是小翠,都是小翠不好……”
话一开口,雪莲那不争气的泪就再控制不住,又“呜呜”哭了起来:“小姐,你怎么总会受伤啊,在山上这样,回家了怎么还有刺客啊……”
武德轩口中连声道:“万幸万幸,没刺着要害,婧儿,你忍着点,啊,三两日就好了。”
婧儿双目赤红,似乎想说话,却无法开口,想坐起来,却丝毫动弹不得,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武德轩心疼地用衣袖轻轻替她拭去泪痕,口中急声唤道:“老家伙,你还不快些过来,快点啊,看看婧儿是怎么回事啊!”
萧吕子寒着脸走了进来,取出银针为她施针,片刻后,银针拔出,见她眸色渐渐和缓,似乎已恢复了神智,这才伸手解开了穴道。
武德轩见婧儿居然是被萧吕子点了穴,心中霍然一紧,忙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他,萧吕子不发一言,只沉着脸冲他点了点头,武德轩骤然明白了,定是突然出现的刺杀者令婧儿心魔再现,萧吕子发现后不得已只能先点了她穴道。
雪莲趴在床边嘤嘤哭泣,玉蝉和玉心围在床边满眼担忧之色,武德轩神情紧张地问道:“孩子,你好些没?”
一种似曾相识,情景再现的错觉,婧儿有些恍惚,手臂和肩膀上传来阵阵的痛感,令她身子轻轻颤栗。
“爹,我没事。”
听她语声还算平静,武德轩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抬手抹了把泪,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虽然方才婧儿不能动,神思更是混乱,可方才雪莲一进屋时说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扭头看向雪莲,轻声道:
“小翠,我经常受伤吗?我怎么觉得好像真的是这样。”听似平静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迷茫。
她的目光从两名护卫,两名丫头脸上扫了一圈,不免惋惜道:“刺客跑了,是吗?”
“婧儿,你怎么知道他跑了?”武德轩问道。
婧儿心想,这还用问,沮丧的心情告诉她,印象中袭击自己的人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被抓到过。口中尽可能轻松地说道:
“你们没带个五花大绑的人来啊,自然是跑了。”
萧吕子道:“行啦行啦,幸好老夫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看来以后在家里也要小心了,这都什么破房子,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何安全可言?哼!”他发了一通牢骚,转身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婧儿神志不清时并不知自己对萧吕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可是见萧吕子低落的神情,以为他是因自己受了伤而心情不佳,便问武德轩道:
“爹,师父怎么发现刺客的?”
武德轩道:“你没听他说嘛,他睡觉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我是听见婧儿你的叫声才惊醒的,待我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外面打起来了。”
雪莲抽抽噎噎插嘴道:“刺客蒙着脸,武功又甚高,两名护卫加我们三姐妹只伤了他,却没能制服他,后来萧先生一出手,那人似乎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也不打了,放了个霹雳弹就逃了。”
婧儿回忆道:“我只看到一个黑影,然后我拿了剑去刺他,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倒下了,后来听见爹爹你的声音,可我却不知为何不能动了。”
武德轩也不说破,看了看婧儿手臂上的伤,柔声道:“孩子,幸好你师父坚持要你将归情放在枕边,否则……如今刺客跑了,应该不敢再来了,你也歇一会儿吧,好好睡一觉再说,啊!”
婧儿问道:“爹,他为何要来杀我?”
“这……”武德轩尚未想好该怎么解释,雪莲先开了口:
“小姐,您从前杀过很多坏人,一定是人家来复仇了。”
“嗯嗯,小翠说的很有道理。”武德轩连连点头。
婧儿轻叹一声:“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小姐……”雪莲刚想说什么,突然欲言又止,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小姐你好好睡一觉吧,今晚我们就在你门外守着。”
言罢站起身抹了泪,提着宝剑与众人一起走出门去。
萧吕子在院中上上下下四处查看,武德轩忧心忡忡地站在院里看着他,两名护卫与三名丫头索性搬了凳子来坐在闺房门外,这下当真是寸步不敢离了。
婧儿重新躺了下来,肩头和手臂上的痛令她再无法安睡,突然,她想起在遇刺前曾做了一个梦,而正是这个梦才令她惊醒,无意中救了她一命。
这个梦甚是奇怪,很熟悉,很亲切,很愉悦,仿佛是前世发生过的,可又宛如就在近前,如此地触手可及,可又那么地不清晰,肖寒,他在哪里?为何自己一看见他,心里的感觉就那么地不一样?自己的心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想他,跟他在一起总令她有种说不出的愉悦,他们之前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为何在梦中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她执着于回想着她那带着一丝温馨的奇怪梦境,浮生若梦,飞逝的思绪中涌动出一团团炙热的气流,几乎胀满了她的胸膛,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险些被人刺杀的事。
一场有惊无险的刺杀过后,今晚注定是三生医馆所有人的一个不眠之夜。
……
第266章 同心合意
次日天刚亮,武德轩就在门上挂上了暂停看诊的牌子。
刚刚从阳城返回的阿俊得知昨晚婧儿遭遇刺客夜袭之事后,匆匆赶来探视了婧儿的伤势,嘱咐护卫好生保护,随即疾步而去。
原本婧儿辰时会去节度使治所,可今日过了一个时辰了尚未到,柳奕之派言虎前来请婧儿,武德轩将婧儿遇袭之事告之,言虎便先行告辞离去,不消半个时辰,他又返回,这次却是与柳奕之和知州全大人一同前来。
一见祥州城两位大人都来了,武德轩忙说道:“怎的惊动了两位大人前来,德轩惶恐。”
全哲愤然不平道:“在祥州地界发生了这等事,本官怎能置之不理?况且遇袭的还是婧儿小姐,何人如此胆大?”
望着武德轩布满血丝的双眼,柳奕之不安地问道:“武先生,究竟怎么回事呀?”
武德轩叹了口气,将刺客行刺不成,不敌后逃跑之事详尽告之,二人听闻唏嘘不已。
全哲道:“昨晚林涛被刺,晚间婧儿小姐又遇袭,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啊?”
柳奕之蹙眉沉思,轻轻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联系,林涛是被林子辉追杀,林子辉毫无武功,而听武先生所言,刺杀婧儿的黑衣人武功高强,绝非等闲之人。”
武德轩额首道:“将军所言极是,从前婧儿在伏龙山多次被血奴刺杀未果,不知昨夜之人是否还是血奴。”
柳奕之不解道:“铁面阎罗不是死了吗?“
武德轩道:“可血奴司还在啊,所以我们只是猜测,但并无实据。”
全哲暗自点头,“难怪少将军煞费苦心地令谭将军带着护卫守在此处,原来他就是担心再有人前来暗害婧儿小姐。”
柳奕之感慨不已,“还是少将军深谋远虑啊,幸好昨夜有萧先生和护卫在,婧儿小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让我如何向、向少将军交代啊,不知婧儿伤势如何?”
武德轩道:“让二位大人费心了,也是婧儿她命大,及时发现了刺客,还算躲的快,一刀刺在肩头,扎了个窟窿,还有一刀在手臂,有我和我师兄照应着,应该修养月余就无碍了。”
全哲长出一口气,道:“如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柳奕之道:“不过,此人此番不得手,只怕还会再来,不如,我再派些士兵过来昼夜守护。”
武德轩苦着脸道:“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您也看到了,我这门外已经有两名护卫日夜保护了,若再来些士兵,德轩这就不是医馆了,改兵营了。”
听得此言柳奕之方不再坚持,二人有心想去探望婧儿,却碍于男子不便进入女子闺房,也就作罢。
武德轩突然想起先前言虎是来请婧儿去治所的,想必有事,便问道:
“将军先前唤婧儿去治所,可是有事?昨夜那林涛还活着吗?”
经他提醒,柳奕之亦骤然想起此事,忙说道:“啊,林涛活着呢,只是如今我已散出他已死的消息,但是还不能让他真死了,所以还得劳烦武先生给他弄点药。”
武德轩即刻领会,道:“哦,这是自然,他若死了,你们之前所作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放心吧,一会儿我便去煎药让培儿给送去,顺便再帮他伤口换换药,培儿是我徒弟,他知道怎么做。”
柳奕之忙抱拳致谢,再三嘱咐婧儿好好将养身子,随后略坐了坐便离开了。
……
肖寒这些日子正忙于在湔州筹办监郡司分部一事,本约好今日辰时与湔州节度朱莘一同去查看选中的分部地点,可是也不知是何原因,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看了一会儿《箫吕杂谈》,躺下还是无法安枕,在床上翻出一身汗来,直到寅时仍毫无睡意,便起了床,去院中晨练,谁知心中总是焦躁不安。
心神不稳乃练武之大忌,既无法定下心神,他也就不再练了。
丫头们端来早饭,他喝着碗里的粥却出神地想着心事,心中那份隐隐的不安越发强烈,令他食不知味,随便喝了两口便让丫头撤去,一个人负手在房中踱步转圈,直熬到辰时,节度使朱莘准时前来,二人才一同出了门。
与祥州城一样,朱莘也在节度使治所附近找到了一处大院,这处宅子原是有住户的,这两日朱莘便为那住户另找了一套房子,让他们搬去,这处大院便按照肖寒的要求,直接将空出的兵营分出五十间来,与那大院相连。
肖寒看过甚为满意,如此,湔州监郡司分部治所便定下了,将由朱莘负责改造。
二人将此事谈妥,便一同走出大院,而就在走出院门时,肖寒却突然被门槛绊了一下脚,险些跌倒。
见他神色有异,朱莘忙问道:“少将军今日精神不佳,是否身子不爽?不如朱莘送您回府歇息?”
肖寒淡然一笑道:“想是昨夜睡的不好,无碍,回去补一觉即可,那朱将军,肖某便就此告辞了。”
朱莘忙抱拳,道:“少将军您日理万机着实辛苦,快快回去歇息吧,余下的事便让末将来办吧。”
……
肖寒心烦意乱地一路回到府中,总觉得心神不宁,不免心中牵念婧儿,想想自己这阵子忙着二十八州的监郡司分部,离开祥州也多日了,不如回去看看方可安心。
他想到便去做,毫不耽搁,命人牵了白龙驹出来,翻身上马,带了十名护卫,便快马加鞭地向祥州奔去。
已近正午,官道上行人不多,肖寒策马疾驰,归心似箭。
路行一半,突然看见远处一匹棕色战马迎面飞驰而来,待百步远,马上之人突然扬鞭勒马高声唤道:“少将军,少将军!”
肖寒急勒马缰,白龙驹骤然前蹄高举,发出一声嘶嚎,打了两声喷鼻才缓缓站定。
肖寒定睛一看,“阿俊?”刹时脸色一变,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腾起在心头。
阿俊抱拳唤声:“少将军。”
肖寒蹙眉道:“你这是去哪里?”
阿俊:“末将就是去找您的,请您速速赶回三生医馆。”
肖寒的心脏一阵狂跳,疾声问道:“可是婧儿出事了?”
阿俊道:“昨夜有刺客欲刺杀少夫人。”
心中的不安被证实,肖寒脑袋一阵嗡嗡作响,问道:“婧儿怎样?”
阿俊:“受伤了,但性命无忧。”
肖寒又问:“何人所为?”
阿俊道:“尚不知。”
肖寒眸色犀利,面色铁青,沉声道:“走。”
言罢扬鞭策马,一行人快马加鞭向祥州城疾驰而去。
……
当他赶到三生医馆时,一眼就看见大门上挂着“今日停诊”的牌子,心中的焦虑更盛,白龙驹尚未停稳,他就翻身跃下,径直向屋内冲去。
武德轩和萧吕子正在前堂,一见肖寒闯了进来,二人皆是一怔。
武德轩起身问道:“贤婿,你怎么回来了?”
肖寒匆匆抱拳行礼,问道:“岳父大人,婧儿如何了?”
“婧儿没事,”武德轩甚为诧异,“贤婿如何知晓此事?”
“昨夜小婿心神不宁,今日亦是如此,索性赶回来看看,谁知半道恰好遇到前去报信的阿俊方知此事。”
肖寒火急火燎地一口气说完,又问:“婧儿呢?”
武德轩道:“在房里歇息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肖寒心想,我既回来自是想去看望婧儿,那也得你们同意啊,他将目光转向萧吕子。
萧吕子冲他翻了翻眼皮,嗡声嗡气地道:“去吧,能让她想起你们俩从前的事,对她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只是,记住,莫要提及铁面阎罗。”
肖寒大喜,抱拳道:“肖寒遵命。”
言罢迫不及待地大步向后院而去。
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身影,武德轩不免一声轻叹,道:“唉,可怜的孩子,好好的夫妻硬生生给整成一对儿师姐弟,还得藏着掖着,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
肖寒强抑着激动不安的心,轻叩门扉。
“进来”,耳听得里面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陡然心中一酸,眼中腾起了一层薄雾,他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这才轻轻推开了门。
婧儿半坐在床上,宽大的衣袖遮挡了肩膀和手臂的伤,只是脖子上挂着一条雪白的纱布,将她的手臂悬在身前。
肖寒走了进来,远远地看着她,痛惜之色从眼中渗出,柔声道:“你,还好吗?”
一声问候,包含了他所有的思念和担忧,提了一路的心,直到见到她的那一刻,才终于落了地。
一见来人,婧儿没来由地红了脸,惊讶伴着一丝莫名的喜悦,轻声道:
“……是你,你怎么来了?”
肖寒脸上一红,回道:“我……”
他能说什么?说“我想你”?还是说“我担心你”?素来口齿伶俐的他,到这一刻,突然有种词穷的尴尬。
婧儿毫不避讳地静静地看着他,昨夜那个梦境犹自清晰地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梦到他,他便来了,难道是天意使然?
她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窥探,仿佛想看到他的心底去。
看得肖寒心中既欢喜又紧张,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强迫自己安静地站在门前,不敢向前多走一步,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一不小心会伤了她。
“你是知道昨夜的事,所以来看我了吗?”她的声音轻柔而委婉。
“嗯,原本今日就是来祥州看你……和师父的,正好听说了此事,你的伤怎么样?”他的眼中藏着深深的担忧。
婧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道:“肩膀和手臂,划伤而已,无碍的。”
若是从前,肖寒定然要不管不顾地为她查验伤势了,可如今,他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继续探问道:“严重吗?”
婧儿用右手的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两寸的长度,“不严重,就这么点儿。”
肖寒暗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这话听似宽慰婧儿,更像是安慰他自己。
“可知凶手是何人?”
“不知。”
“……”
突然一阵奇怪的缄默,婧儿看过来的眼神亦是奇怪地令他有些莫名心慌。
第267章 浴火重生
她为何要这般看着自己?是不是她想起了什么?若是她想起了从前的事,她又会如何?
肖寒没来由得有些胆怯,他多希望婧儿能想起从前,想起她就是他肖寒的妻子,可是,他既不敢冒险,又不想离开她,于是,他便索性硬着头皮静静地站着,心想:只要你不撵我走,我便是站在这里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
他也在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转机……
“咳咳”,婧儿猛然咳了两声。
肖寒一惊,忙问道:“喝水吗?”
他忙不迭地倒了杯茶,送到她面前,婧儿接过的瞬间,面染红霞,轻声道:
“多谢。”
抿了口茶水,她主动将杯子递回他手中,轻声道:“你,要不要喝水?”
“啊,喝,我喝。”言罢,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哎,那是……”婧儿一惊,见他已仰头喝完,只得尴尬地将后面的话说完:“……我的杯子。”
肖寒到此才想起来,婧儿的意思是让他自己也倒一杯茶喝,谁知自己一时紧张,居然喝了她的杯中水,不免有些局促起来,端着杯子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这般紧张的神情,婧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我会吃人吗?为何如此恐慌?”
肖寒艰难地抿了抿口:“啊,没有,只是,只是见婧儿你,受伤,我有些,有些不安。”
肖寒这句话说的甚为吃力,心想,我好歹是少将军,千军万马面前都不曾胆怯过,偏偏在你面前都紧张地有些语无伦次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是我的婧儿呢。
“请坐。”
“嗯?啊,多谢。”一听婧儿居然喊自己坐下,肖寒心中乍喜,忙不迭搬了个凳子远远坐下。
婧儿依旧那样神色温和地静静看着他,开口道:“你,不是我的师弟。”
“是,啊?不是……”肖寒哑然。
婧儿神色却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除了脸上那淡淡的红晕,绽放着绚丽的神采。
“肖寒,你能告诉我,我们从前是如何认识的吗?”
“从、从前啊……”萧吕子不在,肖寒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才合适。
婧儿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是……不好说吗?”
肖寒深情地望着她,陡然心中一酸,不由得眼眶微红,柔声道:“婧儿,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来了?”
见他眼中升起的一层淡淡雾气,婧儿骤然感到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昨夜那个梦境再次萦绕在她心头,这令她愈发强烈地想了解他们的过去。
“我想知道真相,告诉我。”她轻柔而婉转的语声中带着深深的期待。
肖寒痛苦地闭上了眼帘,他已经无法再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冷静去编造什么谎言来欺瞒她,他想告诉她,他想大声说出来,他的血在往头上冲,这些日子以来他所有的担心和焦虑于此刻倾泻而出,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激动的内心,勇敢地说出了他藏匿在心中太久的话:
“婧儿,我不是你的师弟,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婧儿讶然,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他,良久,问道:“真的吗?”语声中带着一丝窃喜的颤抖。
见她如此神情,肖寒心脏猛地一收缩,随即一阵狂跳,唤道:“婧儿……”
婧儿毫不避讳地微微一笑,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你。”
听得此言,肖寒心中却不知是不是应该高兴,这些日子来的焦虑和等待,终于让他看见了一丝希望,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一见他落泪,婧儿腾然心中一疼,眼中闪出一丝惊慌之色,问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我真的梦见你了,我……”
“婧儿,你没有错,是我,是我太高兴了。”肖寒抬手抹了泪,嗅了嗅鼻子,说道:“我是你的夫君,不会错,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想起我,这些日子以来,我怕吓到你,不敢靠近你,更不敢跟你提起。”
直到这一刻,婧儿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他的一颦一笑都如此在意了,知道为何他身上总有一种引力,让她不知不觉地想向他靠近,知道为何他总出现在自己梦中。她想了解太多他们的过往,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她只想一问到底。
于是,婧儿的脸又红了,道:“既然你是我夫君,为何我还在我自己家中?”
肖寒回道:“我们是有婚约,只是,被一些事耽误了。”
“是因为歹人攻打伏龙山的事吗?”婧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碧波荡漾。
肖寒愣然,对伏龙山上的事,他还不确定婧儿知道多少,若按照萧吕子的顾虑,他应该会有所选择地告诉她,所以,他也不敢多言,只缓缓点了点头,道:“是。”
婧儿双颊如染,抿口一笑,道:“好,我明白了。”
肖寒小心翼翼问道:“你相信我?”
婧儿羞怯地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可以常来看你吗?”
婧儿抬头向他看去,眼神清澈得如一潭泉水微波荡漾,柔声道:“当然。”
而此刻她的心中又何曾不是期待着他的出现,他的陪伴呢。
“婧儿。”肖寒面热心跳,喜不自胜,站起身来向她迈出一步,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手去,可是那双手在半空停滞,又怯怯地收了回来,仅存的一份理智在警告自己,她尚未恢复记忆,还是需要注意分寸,慢慢来。
婧儿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亦是欢喜,是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到他就会很开心,如今得知自己与他的缘分,心中更是欢喜。
二人四目相对,这一刻,小小的闺房中一份融融暖意渗入两个年轻男女的心中,微波轻弹,荡起层层涟漪……
突然房门被推开,雪莲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一见房中这场景,刹时愣了一下,“啊,对不起,打扰了。”言罢转身就走,还不忘将门带上。
二人一见这冒失鬼闯进来就这么跑了,不由得相视一笑,双双红了脸。
肖寒面红耳赤,道:“婧儿,该用午饭了,你饿不饿?她,把菜端走了,我去给你取来,你有伤,别动哦。”
婧儿轻声道:“好。”
肖寒抑制着满心愉悦转身走了出去。
刚至门外就看见雪莲端着饭菜正着急忙慌地跟萧吕子和武德轩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一见肖寒走来,即刻红着脸一味地望着他抿口傻笑。
见肖寒容光焕发,满面红潮的样子,武德轩低声笑道:“贤婿啊,看来有进展了啊?!”
萧吕子凑上来道:“小子,还是你行,说说看,你是怎么哄得我宝贝徒儿高兴的?”
肖寒低声道:“师父,婧儿她昨晚梦到我了。”眼中挡不住的幸福和喜悦之色。
萧吕子陡然打了个冷颤,翻着眼皮嘟囔道:“好冷哦。”
武德轩不出声地咧着嘴乐。
肖寒冲着二老抱拳作揖,接过雪莲手中装着饭菜的托盘,低声道:“婧儿饿了,我端进去了啊。”
雪莲忙拦住肖寒,示意他稍等,随即快步向伙房奔去,眨眼间她又一溜烟跑了回来,将一碟菜,一碗饭,一双筷子放在盘中,指了指肖寒,言下之意就是给肖寒也备了一份。
武德轩笑盈盈冲肖寒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给婧儿送去房里,肖寒红光满面,连连点头,冲着二人老摆了摆手,一路小跑去了闺房。
二老相视一笑,蹑手蹑脚地回了前堂。
婧儿见他端进来的盘中居然放了两副碗筷,便知其意,心下不免小鹿乱撞,又有种莫名的开心。心道,莫非从前便是常与他一同吃饭的?为何自己觉得这般自然呢?这定是脑中尚存的记忆使然,那便索性由着心意去做吧,开心就好。
婧儿左臂受伤,倒不影响她右手抓筷子吃饭,肖寒搀扶她走到桌边坐下。
婧儿夹了菜到他碗中,肖寒受宠若惊地连声道谢。
二人一边用餐一边说着话,婧儿落落大方,肖寒渐渐地也就不再那么紧张了。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甚是融洽,在婧儿的感觉中,似乎这样才是他们原本就该拥有的生活,舒适而恬静。
这顿饭对于肖寒来说,恐怕是几个月来吃的最开心的一顿了。
肖寒突然想起方才赶来祥州的路上阿俊对他说的一件事,忍不住问道:
“婧儿,听说最近你成了柳奕之的军师?”
婧儿点点头:“嗯,你知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给他做军师?”
婧儿凝视着他,正色道:“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
肖寒夸张地冲她拱了拱手:“多谢军师,愿闻其详。”
婧儿果然信他,将假药案一事始末都尽数告知了肖寒。
肖寒沉吟片刻,道:“这两日我便留在祥州,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再去治所了,我可以做你的副军师。”
“副军师?”婧儿纳闷。
“是啊,”肖寒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此案,那就由我来传递消息啊,没准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呀。”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肖寒这颗脑袋也不是白长的哦。”
婧儿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好。”
肖寒又将目光转向她吊着的手臂,柔声道:“疼不疼?”
婧儿抿口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肖寒轻叹:“也是我问的多余,受伤了,怎能不疼?!我不放心,不如,我这几日便留在这里吧。”
听他此言,婧儿刹时心跳如鼓,面上红晕更盛,低声道:“这,这不合适……”
肖寒见她神色,便知她误会,忙摆手道:“婧儿,你别误会,我,我是说,我跟护卫一起,待在前堂就好了。”
婧儿猛然抬头看向他,果断道:“不行,前堂,没有床……”
原来她是担心自己休息不好啊,肖寒心中暗自窃喜,口中道:“既然婧儿不舍得我坐一晚上,那,我就去阿俊那边歇息,反正不远,万一有事也赶得及过来。”
婧儿深深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宛如触电一般,突然一阵心慌,她忙将头低了下去,打嗓子眼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她一抹晕红从双颊蔓延到了颈部,宛如一朵粉红花蕾含苞待放,肖寒心跳如鼓……
第268章 御医施压
节度使治所内,今日来了一位贵客——御医局钱崇蜀钱大人。
由太医院管辖的御医局内分五大部,一是专给皇上、妃子等皇家人看诊;二为御医局统管处;三为采药制药;四为记载处方,设置档案;五为分派跟学御医至各军队担任军医一职。
所谓“跟学”御医,则是指民间郎中跟着御医教学学习,经考核合格后,便成为御医中一员,只是这些御医都将被派往各军队任军医。
御医虽官阶不高,但是太医院和御医局都是与皇家联系较多的,故此,便是一品官员对御医都较为尊重和谨慎,轻易不会去得罪他们。
钱崇蜀虽只是五品,却不仅掌管着为各军队输送医师的职权,还兼管采药制药。
今日,他突然千里迢迢赶来了祥州节度使治所,面见节度使柳奕之柳将军。
中堂内,柳奕之端坐首位,已近花甲之年的钱崇蜀在东侧下首落座,但见他,长眉朗目,面色红润,额下半尺黑白相间的胡须,虽身材纤瘦,但看上去倒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气。
西首陪着的是知州全哲全大人。副将言虎,师爷许智轩在一旁垂手恭立。
柳奕之朗声道:“钱大人特地从京城赶来我们这小小的祥州不知有何公干呀?”
钱崇蜀恭敬回道:“柳将军,全大人,下官此次前来,乃是太医院院史詹大人听闻贵军中诸多士兵患病且久治不愈,甚为不安,因知悉下官表妹夫林子辉正是贵军中的军医,故此便命下官前来查看一番。”
柳奕之故作诧异道:“原来我军中士兵患病一事詹大人已知晓?”
钱崇蜀回道:“不瞒将军说,因军中士兵患病者众多,我那妹夫焦虑不安啊,唯恐是他医术不佳,拖延了士兵康复,便例行公事地将此事上报给了御医局。”
“原来如此,”柳奕之道:“林医师有心了,此次倒是甚为奇怪,突然那么多士兵同时患病,医所日夜不停地煎药,着实辛苦林医师了,又累得钱大人百忙之中专程赶来。”
钱崇蜀道:“哎,哪里哪里,不辛苦。上至皇上龙体,下至士兵康健均为御医之责啊,理当如此的,将军不必客气。”
柳奕之:“不瞒钱大人,为了给这些士兵看诊,我曾请来祥州城八位有名的大夫前来坐诊,已经都看过了,都不过是常见病而已,只不过,也不知为何吃了药总不见好。”
听闻此言,钱崇蜀捋了捋胡须,道:“江湖郎中之中亦有能人义士,能相助看诊倒也是件好事啊,不过,下官既然来了,还是要亲自查看一番的,或能相助一二,若能令士兵早日康复,下官也好向詹大人交代啊。”
御医局的人素来狂傲,从来都不曾将江湖郎中放在眼里,在他们眼里,自己永远凌驾于江湖郎中之上。而钱崇蜀这番话倒显得甚为宽容豁达。
全哲问钱崇蜀:“钱大人可听说过方山神医?”
“有所耳闻,”
钱崇蜀下颚微抬,微微一笑,道:“恕下官直言,虽然他颇有些名气,但我等均未见过他的医术,对其自是难以置评,若有机会见其本尊,倒愿向其讨教一二。将军若是方便,不如现在就带下官去军中探望一下患病士兵如何?”
见其言谈举止有礼有节,柳奕之对其倒多了三分好感,客气道:“钱大人辛苦,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啊,且歇息一晚,明日亦可。”
钱崇蜀摆手道:“下官不必休息,此次下官前来也是职责在身,早些查验过病情,士兵们可以早些康复。若得空闲,下官还想去妹夫家走动走动,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对了,不知我妹夫近日可好?”
柳奕之听话听音,回道:“林医师甚好,就是每日忙于给士兵们看诊用药,日常公务忙碌了些。”
钱崇蜀额首道:“嗯,那也是他职责所在啊,那将军,我们就去兵营瞧瞧吧?事情早些了了,下官还得尽快赶回京城去向詹大人复命呢。”
见他执意要去,柳奕之也不好再拒绝,索性迎合了他心意,颔首道:“好,既如此,便辛苦钱大人了……”
柳奕之和全哲带着钱崇蜀去往兵营,喊了林医师作陪。
钱崇蜀倒是十分仔细,尤其对一些病情稍重的士兵,望闻问切用心诊断,一看便是医术极为娴熟。说来也怪,这两日服了药后士兵的身体都有了明显好转,均比前几日大有起色,他又指点林子辉调整药量,控制好不同药材的煎药时长,事无巨细,均面面俱到。
直忙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暗,这才停下。
柳奕之邀请钱崇蜀赴宴,被其婉言谢绝,说既然将士们身体已趋康复,次日他便要返京,今晚还得去妹夫家中看看表妹,便先行跟着林医师离开了。
钱崇蜀和林子辉离开后,柳奕之问全哲:“全大人,钱崇蜀此番突然前来咱们祥州,您怎么看?可曾发现什么问题?”
全哲毫不掩饰心中的狐疑,道:“滴水不漏!我原以为他前来探望士兵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是来为他妹夫求情的,谁知他倒是只字不提,但是,他又去了林子辉家,看似无意,实则言下之意倒是在提醒我们了。”
柳奕之笑道:“全大人也看出来了啊?这钱崇蜀看似正直无私,实则老奸巨猾,摆明了告诉我们:林子辉是他妹夫,他们关系亲近着呢,林子辉是御医局的人,若林子辉有什么事轮不到我柳奕之来管。”
全哲蹙眉道:“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柳奕之微怔:“全大人的意思是,他也知道假药案一事?”
全哲道:“钱崇蜀是否知道假药案尚不得而知,不过,林子辉自以为王允死了,林涛‘死’了,他再搬出钱崇蜀来做挡箭牌,他就安全了。”
柳奕之道:“这两日士兵的病倒是好的快了。”
“能好的不快嘛,”全哲嘿嘿一笑:“库房被烧,林子辉也怕我们查到假药,这几日只能用真药了,用了真药,士兵的病自然见好。“
柳奕之愤愤然道:“这个林子辉,为了捞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啊,只是不知他的假药来源何处?”
全哲凝视着他,低声道:“将军,钱崇蜀来的可有些蹊跷啊,婧儿说放着林子辉钓大鱼,这条大鱼,不会是他吧?”
柳奕之向他看去,眸色深邃而阴沉,喃喃道:“宁可错判不可放过啊。”
对言虎道:“派人盯紧钱崇蜀。”
“是,将军。”言虎领命退下。
柳奕之的眼中闪出浓浓的焦虑,总觉得心中沉甸甸地,呼吸都有些不畅,喃喃道:“婧儿说的对,这假药案远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啊,只怕盘根错节,跟上面的人连着呢。”
……
门外士兵来报:“启禀将军,肖寒肖将军来了。”
“少将军?”柳奕之讶然,道:“他不是去湔州了嘛,怎么突然回来了?”
全哲道:“莫非他是知道婧儿小姐遇刺之事了?”
柳奕之忙对士兵道:“快请。”
言罢二人起身前去迎接。
肖寒满面笑容,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三人相见拱手施礼,柳奕之将其迎入堂中。
肖寒乃从二品,柳奕之和全哲均从三品,柳奕之请其上座,肖寒自是婉拒,自去西首坐下。柳奕之强求不得,只得仍按主次落座。
既知来意,柳奕之也就不婉转客套了,说道:“少将军今日突然造访,可是因为婧儿小姐遇刺之事?要说此事的确是末将失职了,在祥州地界上出现了这等事,末将惭愧之至啊。”
肖寒摇首道:“非也非也。”
“……”
肖寒道:“肖某今日前来,是来毛遂自荐的。”
“……毛遂自荐?”柳奕之哑然。
全哲眼珠一转,陡然笑道:“少将军这是想给柳将军帮忙来了呀?”
肖寒笑道:“全大人所言正是,肖某前来便是要自请做婧儿的副军师的。直说了吧,婧儿如今受伤,可是心中心心念念地便是这桩假药案,故此,肖某便来替婧儿完成这个使命,不知柳将军可应允啊?”
“副、副军师?”柳奕之突然感到说话有些不利索了,为难道:“这、怎么敢让少将军做末将的副军师啊,您这不是为难我嘛……”
肖寒摇了摇手,道:“哎,这有何难,本就是个虚职嘛,肖某也对这假药案甚感兴趣,过来凑个热闹,或许能相助一二,将军不用拘谨,将此事早些了了,婧儿才能安心养伤啊,您说对也不对?”
也难怪柳奕之惶恐,定远将军之子,神龙军统领从二品大员的将军要给自己做军师,还是个“副”的,换谁也不敢接受啊。可是他也说的明白,都是为了婧儿,那便有情可原,另当别论了。
柳奕之勉为其难地抱拳道:“将军谋略过人,有将军相助,在下自是不甚欣喜,既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啊,”肖寒笑道:“柳将军果然爽快,那将军能否跟副军师我说说,今日可有何新进展啊?”
柳奕之道:“您别说,还真有一件事,今日京城御医局钱崇蜀来了。”
“钱崇蜀?他来做什么?”
“说是太医院院史詹大人派他前来查看士兵患病情况。”
“查过了?”
“他去看过了,如今士兵的身子正在好转。”
“现下他人呢?”
“跟着林子辉回家了,说是去探望表妹。”
肖寒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道:“他住在何处?”
柳奕之回道:“驿站。”
肖寒问道:“除了林涛指认林子辉,其他还有何证据?”
柳奕之道:“言虎去救林涛时,只捡到凶手慌乱中遗落的一柄匕首。”
肖寒微微眯起双眼,沉吟道:“必须尽快将林子辉绳之以法,但若拿不出十足的证据,你自是不便抓林子辉的,如今这钱崇蜀又来了,我看查士兵病情是假,找林子辉是真,他既然来了,咱们也不能让他白跑一趟,无论他与假药案是否有关联,都可利用他探探路。”
柳奕之精神为之一振,问道:“少将军打算如何探路?”
肖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轻笑一声,低声道:“盯紧了钱崇蜀,待他回到驿站,然后咱们这么办……”
第269章 套中套
当那轮金色的月光完全坠入地平线时,暗黑的天宇中缀满的星星跳跃出细碎的光亮,宛如细沙流淌在祥州城的大街小巷,照亮了行人匆匆前行的路。
钱崇蜀带着两名随从,自林子辉家走了出来,林子辉和夫人余氏笑容可掬地将他们送至路口,见他们隐没在幽黑的巷子尽头,这才转身返回了家中。
夫妻二人躲在书房中窃窃私语,藏不住的喜悦令他二人的脸泛着红光。
“相公,表哥这一来,柳奕之那老匹夫可再不敢对付你了,咱们这心就算放下了。”余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两道月牙。
“哎,是啊,钱大人虽说官阶比柳奕之低,可御医局的人,便是京城的官儿都不敢随意招惹,更何况他小小的节度使?”林子辉的下巴又扬了起来。
“相公,如今王允死了,阿涛也死了,他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咱们就算安全了,待风声过去,咱们再好好赚一笔。”
林子辉笑道:“夫人,你就是个财迷,不急,不急,这钱是赚不完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自上而下的抹着自己的胸口,仿佛一颗心落了地,一副舒适至极的惬意神情。
二人正高兴间,突然有人轻叩书房门,“老爷,夫人,来了个军爷,说有士兵突然患病,请您前去看看。”是丫头阿秀的声音。
作为军医,有士兵患病便须即刻前去医治,林子辉今日心情好,爽快地道:“好,叫他在外面候着,我这就来。”
“是。”
……
钱崇蜀回到驿站,独自坐在书桌前随手取了本书来翻看,侍从为他铺好床铺,便站在一旁候着。
直至亥时,钱崇蜀终于打了个哈欠,放下书,道:
“累了,服侍老爷我洗洗睡了,明日咱们睡醒了就赶回京城。”
侍从问道:“明日就要赶回去吗?老爷您如此往返岂不是很辛苦?”
钱崇蜀淡然道:“这鸟不拉屎的小城老爷我一天都不想呆,若非为了林子辉这破事,老爷我用得着这么费力赶来吗?”
侍从额首道:“是,老爷。”
突然,侍从眼睛向门前看去,似有所查,前去打开房门,向外扫视了一圈。
“怎么了?”钱崇蜀问道。
侍从眼神中带着一丝狐疑,道:“方才好像听到有人走到门前的声音,可是小人出去又没看见人影。”
钱崇蜀道:“嗯,恐是这两日路途辛苦,你累糊涂了吧,草木皆兵。”
侍从服侍钱崇蜀洗漱完毕,将他扶到床上睡下,吹熄了灯,道:“老爷您歇着,小人就在隔壁,您若有事便唤小人。”
“嗯嗯,去吧去吧,老爷我要睡了。”
侍从退了出去,似乎累极,钱崇蜀闭上眼,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
“什么人?”
“站住!”
“嘭”
“老爷!”
“老爷您没事吧?”
……
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响声将钱崇蜀从睡梦中惊醒,他匆忙起身,但见侍从冲进房来,正手持长剑站在自己面前。
钱崇蜀惊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侍从语声惊慌地道:“老爷,今晚小人总感觉有人站在咱们屋外,出去查看又没见人,小人心中不安,回到房中便一直注意门外动静,方才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老爷门前,小人就冲出去了,谁知那人撒腿就跑,许是慌乱了,他掉了这个东西。”
他将手中一物递到钱崇蜀面前,居然是一柄七寸长的匕首。钱崇蜀看着心中一紧。
侍从继续说道:“小人怕贼人声东击西,所以让阿庆前去追赶,小人就进来看看您有没有事。”
“是谁要杀老夫?”钱崇蜀眸色深沉,语声清冽。
侍从道:“老爷别怕,阿峰在呢,定护您周全。”
钱崇蜀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道:“嗯,那你就留在老夫这里吧。”
……
片刻后,阿庆匆匆返回。
阿峰问道:“怎么样,抓到没有?”
阿庆气喘吁吁道:“跑得跟兔子一样快,我追了很远,他跑进一个巷子里就不见了,我们头回来祥州城,我怕找不到回来的路,只能放弃了。”
“可曾看见是何人?”钱崇蜀沉声道。
阿庆用力咽了口口水,道:“老爷,他跑的快,天又黑,小人根本没看到他的脸,不过……”
钱崇蜀问道:“不过什么?”
阿庆道:“老爷,我觉得这个背影十分熟悉,像,像林医师。”
“林子辉?”钱崇蜀双眉微蹙,道:“怎么可能?他杀我做什么?肯定是你看错了。”
阿庆道:“老爷,小人就是猜测,因为那个身形实在太像了,他虽未蒙面,但他始终不敢回头,定然是怕小人认出他来呀。”
“林子辉?”钱崇蜀双眉紧锁,脸色渐白,眸色中盈满狐疑之色,冲着阿峰勾了勾手指。
“老爷。”
“阿峰,你速返回林子辉家,就说我明日要返京,我有一句话要嘱咐他。记住一定要见到他本人,若他在,那就正好让他过来陪老夫聊聊,若他不在你什么都别说就回来……”
“是,老爷,阿峰明白了,必须见到他本人。”
“快去吧。”
看着阿峰匆忙离去的身影,钱崇蜀眼中闪出一丝怪异的神色,喃喃道:“林-子-辉,你是狗急跳墙,还是想明哲保身?”
……
半个时辰后,阿峰疾步赶回。
“老爷。”
“怎么样?”钱崇蜀语声阴沉。
“林子辉不在家中。”
“果然不在?”
“林夫人说林医师去兵营给士兵看诊去了。”
钱崇蜀倒吸一口冷气,陡然闭上了双眼,喃喃道:“这么晚居然去兵营看诊?林子辉啊林子辉,你倒是很敬业呀。”语声幽缓而清冷。
少顷,当他睁开双眼时,眼中充斥着阴寒的光泽,自言自语道:“你连杀两个人还不够,老夫看在表妹的份儿上大老远地冒险来替你解围,你居然还想除了老夫,想丢帅保卒吗?打的好算盘啊。既然你不仁,就别怪老夫不义,没办法,老夫也得保全自己啊……”
“老爷,他会不会再来?”
钱崇蜀眼中一抹杀气转瞬即逝,语声淡然:“他若再敢来,就杀了他!”
“是,老爷。”
……
钱崇蜀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两个侍从便守在他房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正当钱崇蜀眼皮沉重起来的时候,突然阿庆神色紧张地低声道:“老爷,外面有动静。”
钱崇蜀骤然睁开双眼,翻身而起,阿峰守着他,阿庆则悄然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待得看见一个人自幽黑的廊下向此处走来,鬼鬼祟祟,越走越近,突然打开门持剑冲了出去,“什么人?”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呼喝声、质问声……
突然脚步声多了起来,耳听得阿庆高声呵斥:“你们又是何人?”
有人高声道:“祥州捕快。”
……
钱崇蜀脑袋顿时“嗡”地一声,“捕快?怎么惊动了捕快?”
片刻后,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阿庆和一群身着捕快服制的人押着一名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男子走了进来,细看那男子果然就是林子辉。
林子辉抬眼见到钱崇蜀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急声唤道:
“钱大人,是我,我是林子辉呀,你快告诉他们,我是林子辉,林医师,我是来找你的呀……”
一名捕快斥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的确是来找钱大人的,若非被我等发现,大人的性命恐怕就不保了。”
林子辉急声道:“大人,子辉是听夫人说您方才来找我我才赶来的呀……”
捕快道:“钱大人会半夜三更喊你来见他吗?什么要紧事不能白天说,非要子夜约你前来?你这个借口找的也太牵强了吧,莫不是自己欲行不轨之事,还想将钱大人拖下水吗?”
他又转向钱崇蜀问道:“钱大人,您说小人这话是也不是?”
钱崇蜀淡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林子辉急了:“钱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呀,钱大人,子辉没有要杀人,子辉只是来找您……”
“你给我闭嘴!”另一名捕快将一块破布塞进他嘴里,“深更半夜的大吵大嚷,再别吓着钱大人了。”
为首的一位捕快冲着钱崇蜀一抱拳,高声道:
“在下捕头韩冲见过钱大人,小人奉全哲全大人之命在驿站保护钱大人安全,方才听得打斗声前来巡视,发现有人要潜入大人房间欲行不轨,已被大人侍从发现,现在,我等将歹人抓捕归案,交由全大人堂审。”
他的眼睛扫过桌上匕首,说道:“钱大人,您准备匕首是要做什么?”
阿峰即刻说道:“这匕首不是我家老爷的,是先前我们发现有人靠近老爷卧房追出去,那人落在地上的。”
韩冲说道:“啊,既如此,那便是罪证了,小人就带回去了。”
他也不客气,上前自行取了匕首握在手中。
林子辉狼狈之极,口中塞着破布喊又喊不出来,只将一双溜圆的眼睛瞪视着钱崇蜀,嗓子眼里“嗯嗯”地闷吼声声,憋的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突。
捕头韩冲言罢冲着钱崇蜀一抱拳,道:“小人告退。”随即抬手一挥,道:“带走!”
捕快押着林子辉便走。林子辉兀自冲着钱崇蜀瞪眼跳脚地嘶吼……
自始至终钱崇蜀未发一言,除了眼睁睁看着林子辉被抓走,他还能说什么?林子辉究竟为何突然半夜出现在他房门前,尚不得而知,如今人已抓了,他难道能对一名捕快说:是本官夜半三更唤他前来说话的?这完全不合常理的话,他也无法说出口。或许,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让他根本无从反应。
“老爷,这林子辉好大的胆子啊,这下把他抓了,老爷您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钱崇蜀怒道:“他要被我杀了也便罢了,这下可是被捕头抓了,那是要上大堂的,他若说出些什么来,那老爷我不是麻烦大了啊!”
“老爷,那,那怎么办?”
钱崇蜀面色冷凝,在房中缓缓踱步,片刻后,他回到床上躺下。
阿峰问道:“老爷,那林医师……”
钱崇蜀沉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日再说,老爷我先睡一觉,你们也去睡吧。”
阿峰与阿庆面面相觑:“老爷……”
“去睡吧!”钱崇蜀的看似淡然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烦躁。
“是,老爷。”
……
第270章 府衙堂审
次日辰时,当钱崇蜀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踏入州府府衙大门时,大堂上知州全大人身穿官服稳坐案桌之后,下首两侧多了两把椅子,分别坐着柳奕之和肖寒。
八名衙役手持杀威棒分列两排,相对而立。
柳奕之与全大人一见钱崇蜀,便起身相迎,只有肖寒稳坐不动。
三人客气见礼。
一见肖寒,钱崇蜀心中不由得一紧,忙走到肖寒面前,抱拳道:
“下官拜见少将军。”
肖寒并不起身,只微笑地看着他,拱手道:“钱大人好啊。”
钱崇蜀心中打鼓,满脸堆笑,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少将军怎会在此?”
肖寒微微一笑,淡然道:“今晨听闻钱大人刚来祥州便险些出了事,本将军如今身兼监郡司司长一职,祥州地界出了威胁我朝廷大员之事,本将军自是要过问的,不知钱大人可有意见啊?”
钱崇蜀忙抱拳道:“不敢不敢,少将军乃我湘国二品大员,下官不过一介御医,哪里敢对将军指手画脚,下官不过是因为昨夜之事关乎下官,故此前来向全大人询问一二。”
肖寒道:“既如此,钱大人便一同坐下听审吧,听听这林子辉都说些什么。”
钱崇蜀恭敬抱拳额首:“是,是,下官遵命。”
师爷忙去搬了张凳子来,钱崇蜀大大方方在椅子上坐下,可心中却惴惴不安。要说全大人和柳奕之虽比自己官高,但他二人均为地方官,而自己却是殿前御医局的,这肖寒可就不同了,定远将军父子刚正不阿,威名远扬,肖寒不仅是神龙军统帅更是皇上新设立监郡司的司长,朝中二品大员,而监郡司首要职责便是监察所有官吏品行纪律,及重大案件的审理,有评判是非之权,更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故此,他心中对肖寒还是有些发怵的。
如今这事,肖寒居然插了一手,他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各就各位后,全哲抬手拍下惊堂木,高喝一声:“带人犯。”
堂下衙役杀威棒顿击地面,口中高呼:“威武——”
两名衙役押着戴着手铐脚镣的林子辉走进了堂中,他一进来就先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钱崇蜀,顿时大喜,急声道:
“钱大人,表哥,我是冤枉的,你来救我的对不对,表哥……”
钱崇蜀双眉微微一蹙,随即将眼神转向他处,不再看他。
衙役高喝一声:“跪下!”
伴随着杀威棒震击地面的威吓声,林子辉头颅高昂,一副狂傲之态,一名衙役上前,一棒子打在他腿弯上,林子辉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全哲双目犀利,沉声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林子辉全然不知自己为何被抓,如今又见钱崇蜀在场,胆气就壮了起来,他昂起头来,说道:“在下御医林子辉,不知犯了何罪要被拘押?”
全哲道:“本官问你,昨夜你去驿站做什么?”
林子辉看了一眼钱崇蜀,盎然的道:“自然是去看望表哥钱大人的。”
“何时去的?”
“子时前后。”
“为何这么晚去?”
“因为我晚上去了兵营看诊,回来后听夫人说钱大人曾派人来找过我,我怕有什么急事便赶去了。”
“有急事?”全哲追问:“有何急事非要半夜三更去谈?”
“这……”林子辉一愣,道:“我不知啊,我要知道还用得着半夜去吗?”
“那本官问你,你究竟去了几次驿站?”
“还几次?当然就一次。”
“就一次?为何有人看到你两次呢?”
林子辉有些发懵,“两次?就一次啊。”
全哲从桌上抓起一物丢到他脚下,发出“当啷”一声响。
“这是谁的?”
一见这把匕首,林子辉怔然,这不正是他当初用来刺杀林涛的短刃嘛,怎么会在这里?
“不,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
“你不知道?那本官就告诉你,这柄匕首是十天前,你去西街曾氏铁匠铺所购,上面还有曾氏的标记,要不要我喊老板来证实一下?”
林子辉眼神中一阵慌乱,道:“不,我不记得了,即便是买过,也不证明我用它做过什么啊。”
全哲道:“你是在怀疑本官去你家偷出了这柄匕首来陷害你不成?”
林子辉懵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要用它来行刺钱大人?”全哲追问
“我为何要行刺钱大人啊?我没有理由啊?”林子辉怔然。
“捕快发现此物在钱大人房中桌上,钱大人的随从说是你手持匕首被那随从发现,惊慌下遗落的。”全哲一句紧似一句。
“没,没有,我没有……”林子辉瞠目。
“那此物又为何会出现在钱大人门前呢?难不成钱大人会诬陷你?”全哲语速极快,步步紧逼。
林子辉瞪大了双眼惊呼:“我哪里知道?!这东西明明已经丢了,我怎么可能拿着它行刺……”
说到此,他陡然闭了嘴。
“嘿嘿”,全哲一声冷笑,“‘明明已经丢了’,本官问你,你丢在何处了?为何会丢?”
林子辉自知说漏了嘴,眼珠在眼中疯狂打转,随即梗着脖子道:“一柄匕首而已,我爱丢在哪里丢在哪里,反正我没有要对钱大人行刺。”
“那你打算对谁行刺?”
“我打算……不,我没打算对谁行刺。”
全哲冷声道:“那本官问你,这几个月为何有上千士兵患病,而又为何久病不愈?”
“我不知道。”
“你是御医,你都不知道谁知道?”
“反正我不知道。大人,您说我在驿站要刺杀钱大人,那自是您来审问,至于士兵患病一事,此乃军中之事,林子辉乃军医,并非您管辖范围内,您来问在下这些,不大好吧?”
肖寒心中暗自夸赞:这全大人审案果然老道,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话题转换的恰到好处。林子辉刺杀钱崇蜀之事原本就是自己给他下的套,为的就是有个抓捕他的借口,如今人来了,也已切入正题了,就该自己出手了。
肖寒开口问钱崇蜀:“钱大人,您不是去军中看过了吗?可曾发现士兵为何患病?又为何久治不愈?”
钱崇蜀回道:“启禀少将军,昨日下官的确看过了,可是士兵的病情明显有好转。”
肖寒笑道:“是嘛,怎么大人一来,这士兵的病都好了呢?”
钱崇蜀回道:“下官也不明就里,只是奉命前来查看士兵患病情况而已。”
肖寒道:“不究其根本如何断其根源?钱大人,您不能因为士兵现在身子已有好转而不追究为何数月不能痊愈的原因吧?”
钱崇蜀恭敬额首道“恕下官愚昧,将军若知晓一二还望告之下官。”
肖寒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这是从我口中打探消息呢,既然你想知道,那本将军就让你知道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抹清冷的笑意挑起在肖寒唇边,扬声道:“今日案情涉及林子辉驿站刺杀朝廷官员一事,主审乃是全大人,如今此人又关乎军中之事,就应由柳将军主审,既然被审之人为同一人,本将军认为,应当由全大人与柳将军共同审理此案,不知钱大人有何意见?”
钱崇蜀恭敬道:“自是将军说了算,下官只是来听审,听听而已。”
肖寒道:“是啊,你们御医局的人犯事,你自是应该听听的。”
言罢,冲着柳将军一抬手,道:“柳将军请上座。”
听得此言,柳奕之也不客气,站起身来,冲着肖寒一抱拳,朗声道:
“末将遵命!”
衙役过来将他的椅子搬到主审台后,与全哲并排摆放。
如此,一文一武两名从三品官员便开始同审犯人林子辉,假药案正式开始审理。
林子辉久在祥州兵营,并不认得肖寒,此刻见他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问道:“敢问您是哪位将军?”
肖寒微微一笑,回道:“你不认识本将军吗?那本将军就自我介绍一下,我乃神龙军统领肖寒,如今亦是监郡司司长。”
“少、少将军?”林子辉怔然。
“正是本将军。不知林医师对本将军方才的裁断可有意见?”肖寒淡淡问道。
“在下,不,不敢。”
肖寒陡然面色凌然,眸射寒星,沉声道:“不敢就好好回答大人的问话!”
林子辉身子霍然一震,吓地他不敢再多言。
“啪!”全哲惊堂木再拍,堂下衙役杀威棒顿地,再喝“威武。”
柳奕之高喝一声:“林子辉,本将军问你,士兵们的病情为何久治不愈?”
林子辉梗着脖子道:“我不知。”
柳奕之道:“你不知?那本将军就来告诉你吧,你用假药给士兵们治病,宛如清汤白水,士兵们如何痊愈?”
林子辉辩解道:“我没有,那些药都是军需处领的,与我何干啊?”
柳奕之目光如炬,道:“你撇的倒是干净,军需处领的,可你是医师啊,真假药你分不清?那为何从前士兵们久治不愈,而偏偏药材库烧了,没有药材了,本将军开始查药材来源了,士兵们的病反而好了呢?你那些真药材又是从何而来?”
林子辉道:“是,从前的存货。”
“存货?”柳奕之嗤笑一声,“药材库被烧的前一天,我们还去查了你医所,你放在明面上被查的药物全是真货,药库烧了之后,你知道会有人查药材之事,所以你开始使用真药,这就是士兵这两日开始康复的原因,也就是说,从前,你用的都是假药!”
林子辉反驳道:“不是,我没有用假药……”
“林子辉,本将军问你,王允是怎么死的?”
林子辉道:“王允,他、他不是自杀的吗?”
柳奕之道:“一个自杀的人还会带着换洗衣服吗?一个自杀的人身上还揣着银票吗?一个上吊自杀的人脚下连个垫脚石都没有是如何把自己挂树上去的?一个自杀的人,会在自己脑户穴钉下一根银针吗?”
林子辉被他一句句反问吓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急声道:“王允真的不是我杀的。”
柳奕之喝道:“的确不是你杀的,但是却是受你指使的!”
林子辉道:“不是我,我没有指使任何人杀人。”
“那库房又是如何走水的?”柳奕之追问。
“也与我无关啊。”林子辉继续辩驳。
柳奕之嗤笑一声,道:“那阿涛又是谁杀的?”
第271章 抵死不认
林子辉身子微微颤抖,道:“不、不是我杀的。”
柳奕之指着地上那柄匕首,“就是用这柄匕首吧?你在刺杀阿涛的时候,有几个人追过来,你就逃跑了,匕首也遗落在地,林子辉,你猜,这些追过来的人是谁?”
林子辉惊恐地瞪着柳奕之,不知所措地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柳奕之目射寒光,冷声道:“林子辉,任你百般狡赖都已枉然,你与王允用购买的真药换成假药运到兵营,从中赚取巨额利润,中饱私囊,怕事情败露,你命林涛火烧库房,杀王允,随后又杀林涛想毁尸灭迹,杀人灭口!”
林子辉神色慌乱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都不是我干的。”
转而冲着钱崇蜀急声道:“钱大人,表哥,您倒是说句话啊,我,我没有干,我真的没有干,钱大人……”
钱崇蜀面色铁青,如今他面对三位品阶都比自己高的大人,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但是此事他不开口已然是不行了,只得站起身来,硬着头皮冲着柳奕之抱拳道:
“将军,口说无凭,可有证据啊?林子辉毕竟是御医局的人,无论怎样,也不能冤枉了他不是?”
肖寒眸色森寒,冷声道:“钱大人,莫急,柳将军尚未审完,您且坐下听审,漫说是祥州节度使军营,便是这御医局若是有何差池,我肖寒一样可以审!”
看着肖寒眼中肃然凌厉之色,钱崇蜀吓的心中一颤,瞬即闭了嘴,缓缓坐下。
柳奕之冷笑道:“林子辉,你也别急着抱大腿,既然你们要看证据,本将军便让你们看个清楚。”
说到此,他高声道:“传军需官殷君瑶。”
殷君瑶入堂中拱手作揖,道:“小人殷君瑶参见各位大人。”
柳奕之问道:“本将军问你,你是如何发现假药的?”
殷君瑶回道:“回禀将军,一年前开始我们便在湔州润丰药铺采办药材,均为上等好药,收货人是王允,而王允却私下令伙计将药材送到半路一个村子的农舍中,在查证时我们发现了农舍屋子里遗留的假药,那个屋子也就是假药中转之处,库房走水后,药材所剩无几,而那些火中仅存的药材经查验均为假货。”
他冲身后一招手,两名衙役搬进来几个麻袋,有的麻袋上尚有烧灼的黑色痕迹。
柳奕之对钱崇蜀道:“钱大人,您在御医局负责药材买卖,乃是行家,劳烦您看看,这些药材是真是假。”
钱崇蜀走去仔细翻看,回道:“大人,的确是假货。”
林子辉辩驳道:“这不是我干的,是王允啊,是王允!”
殷君瑶道:“林医师,您也别辩解了,我们都已经查过那个送货的伙计了,他说在那个交接的农舍里看见过你两次,可请那伙计前来指证,看看他在那茅屋中见到的人是不是你,试问,所购药材不送到军营,让他们送到那农舍做什么?您又在农舍里做什么?”
林子辉道:“我没有,我没去过,我什么都没做。”
柳奕之道:“殷君瑶你先退下吧。”
“是。”
柳奕之神色凌然,道:“林子辉,你勾结他人贩卖假药,置士兵性命于不顾,置我湘国安危于不顾,事情败露之后你又不思悔改,杀人灭口,纵火焚烧库房,不光烧毁了药材,还烧毁了其他物资,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实乃罪大恶极,事到如今,还强行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来呀,带证人上堂。”
“证人?”林子辉此刻一颗心已经顶到了嗓子眼儿,他瞪大了双眼扭头向门前看去。
只见两名衙役搀扶着一个身材瘦小,满脸刀痕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而林子辉一见这男子顿时吓的魂不附体,手指指着他,惊恐地道:“林、林涛?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男子果然就是林涛,脸上四条刚开始结疤的伤痕,加上他瞪过来的愤怒的眼神,宛如厉鬼一般狰狞。
来到堂中他缓缓跪下。
柳奕之问道:“林涛,我问你,你可认得堂下跪着的人?”
林涛愤然瞪向林子辉,恨声道:“剥了他的皮我都认得,他就是军医林子辉!”
柳奕之又问:“他要你做了些什么,你慢慢说来。”
林涛咬牙切齿道:“回将军话,小人林涛在医所办差,因与林子辉同姓林,他见小人勤快,便也教小人学些粗浅医术,又让小人管着煎药处,小人感激他,便对他惟命是从。”
“他命小人烧库房,杀王允,小人都照做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为求自保便亲自来杀我灭口,老天有眼,我被将军的人救了,才留下一条小命,可是……”
他转向林子辉,怒目而视:“可是我却面目全非!林子辉,我为你拼死卖命,你连我都不放过,当真是心如蛇蝎!”
林子辉身子瑟瑟发抖,咬牙道:“将军,他骗人的,他骗人的,全是他编的……”
全哲道:“林涛,我问你,杀王允你是受何人指使?”
林涛回道:“是林子辉命小人去杀王允的。”
全哲又问:“那你可知林子辉为何要杀王允?”
林涛回道:“回大人话,林子辉与王允相勾结倒卖药材,运到军营的全是假药,士兵患病,久治不愈,柳将军得知此事,便请了几名祥州本地大夫前来看诊,有大夫查了药渣,发现有假药,他怕事情败露,便假意给了王允一盒金银珠宝,怂恿王允逃跑。他给了小人二百两银子,指使小人先纵火焚烧库房药材后,再伺机刺杀王允。”
全哲再问:“那你又是如何杀的王允?”
林涛回:“小人烧了库房后在城外密林找到了王允,我趁其不备,将一枚银针刺入他脑户穴,在他晕眩之际,将他吊死在树上,然后取走了他行礼中那盒珠宝,那些珠宝我都还给了林子辉。”
“没有,你偷拿了两件!”林子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全哲拍案而起,喝道:“林子辉,你终于承认了!”
钱崇蜀缓缓闭上了眼睛,面上虽不动声色,但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
被全哲断喝,林子辉骤然惊觉,懊悔不已,拼命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是被他说乱了脑子,我猜的。”
柳奕之沉声道:“你猜什么?你猜是他拿走了你的金银珠宝?”
林子辉急道:“没有,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全是他编的!”
说到此,他跪行到钱崇蜀面前,抓手抱住他的腿,急声道:“钱大人,都是他们胡说的,他们想害我,想整死我啊,钱大人……”
钱崇蜀看着这一切,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已是回天无力了,尽管林子辉极力抵赖,但是有人证,物证在此,若自己再多言几句,恐将引火烧身了。
他拍了拍林子辉的手,叹道:“林医师,钱某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呀,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御医局的人,钱某自会回禀大人知晓,若当真不是你做的,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且好自珍重吧。”
听得此言,林子辉眼中闪出一抹希望,道:“多谢钱大人,有劳钱大人,子辉的性命便拜托钱大人了啊。”
“放心,钱某该向上面汇报的自然要汇报,再委屈你几日啊。”说到此,钱崇蜀站起身来,冲着堂上三位大人抱拳,道:
“少将军、柳将军,全大人,下官今日要返京,若无他事,下官便不打扰大人审案了,先告辞了。”
柳将军道:“既如此,本将军就不送了,钱大人慢走。”
钱崇蜀恭敬地道:“各位还在堂审,下官先行一步,大人们请留步,告辞,告辞。”
钱崇蜀离开后,林子辉陡然又神气起来,说道:“各位将军,大人,方才林涛说的事我都不知道,都是他自己编的,毫无证据,钱大人说了,会回禀御医局。”
柳奕之道:“御医局的人在我军中犯事,也得由本将军说了算,此事证据确凿,你指使林涛烧库房,杀王允,又亲自刺杀林涛,条条都能判你的死罪。”
林子辉心中发颤,嘴上却甚为硬气:“林某不认!”
全哲低声对柳奕之道:“他既不认罪,此事也急不得,不如明日再审吧。”
柳奕之蹙眉点头。
全哲提起惊堂木,重重拍下,喝道:“来呀,先将犯人押入牢中,明日再审!”
听得此言,林子辉嘴边划过一丝得意的笑意。
……
将林子辉和林涛押走后,柳奕之和全哲从桌后走了出来,全哲问师爷许智轩:“都记下了?”
许师爷回道:“大人,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柳奕之“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林子辉拒不认罪啊。”
全哲道:“看来他还在妄想等钱崇蜀给他找救兵呢。”
肖寒笑道:“今日不认罪不代表明日不认罪,只要证据确凿,他即便不认照样可以定他的罪。只是,这林子辉绝对不是假药案的主谋,上面恐怕还有人。”
“少将军,您的意思是……钱大人?”全哲揣摩他的心思猜测。
柳奕之深吸一口气,“我也这样揣测,钱崇蜀在御医局就是兼管采办药材的。”
肖寒道:“拔出萝卜带出泥,钱崇蜀担心我会审他,所以赶快脚底抹油,果然是个老狐狸。看林子辉对钱崇蜀的态度,钱崇蜀很有可能知道假药之事,只是咱们目前毫无证据。”
全哲道:“要不,再问问林涛,看他还能想起什么?”
肖寒道:“好。”
……
第272章 巧儿告夫
林涛果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说曾见林子辉写过一个账本,虽然不知账本具体写的什么内容,但是林子辉十分在意这账本,并曾见他将其放在一个匣子里,就收在书房中,而且,林涛杀死王允后拿回来的那些金银首饰也应该在他书房中,他的书房从来不准人进去,即便大夫人要进去也得在他允许后方可进入。
既如此,柳奕之下令,搜查林子辉的家,务必要搜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
士兵和捕快同时出动搜查林家,余氏坐地嚎啕大哭,闹了个鸡飞狗跳,仔细搜了一番,除了从卧室搜出一小盒余氏的首饰,并不见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将那搜出的首饰交给林涛查看,林涛摇头说这些并非当时自己从王允处拿回的东西。
看来此行是无功而返了。
而此刻余氏却又闹上衙门来,在门前哭了个昏天黑地,好在州府衙门与节度使治所紧邻,此间百姓极少,偶有路人被吸引过去,但见衙役和士兵皆立于门外,倒也不敢靠近,远远看看便匆匆离去了。
柳奕之大发雷霆,下令,若余氏再敢大闹府衙,即刻抓捕,余氏再担心林子辉也终是害怕官府真把她抓了,只得抽抽噎噎讪讪而去。
就在余氏走后不久,府衙外突然传来阵阵击鼓声。
全哲问道:“门外何人击鼓?”
衙役报:“大人,是一名年轻女子。”
全哲微微蹙眉,“又是女子?叫什么名字?”
衙役道:“回老爷话,她说她叫姚巧儿,是林子辉的小妾。”
柳奕之啼笑皆非道:“嘿,没想到这林子辉的妻妾对他还真不错啊,大夫人刚闹过走了,这小妾又打上门来了,居然还击鼓,让老夫打仗可以,可一见到这些女人实在头疼啊。”
全哲苦笑道:“头疼的还有我这个知州大人呢。”
肖寒笑道:“前面那个是哭闹,这一个倒是换了个方式,看来是有什么话想说了,全大人,柳将军,咱们不妨听听?”
全哲对衙役道:“那就带进来吧。”
“是。”
须臾,进来一名女子,但见她不过二十出头,长眉杏目,五官清秀,只是双颊略有些浮肿,额上缠着一圈纱布,身量纤瘦,弱不禁风,高挽的乌发上斜插一枚素银簪,一身玄青色衣衫,看上去最是简朴不过。
一见此女,众人实在难以将她和林子辉小妾的身份放在一起,单看大夫人余氏那养出的一身肥肉,和满头珠钗,再看这女子的憔悴和素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女子在堂中跪下,垂首施大礼:“民女姚巧儿见过三位大人。”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惶恐的颤抖。
全哲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大人,民女姚巧儿,是林子辉的妾室。”
“为何击鼓?”
姚巧儿双手无措地攥着自己的衣襟角,怯怯地说道:
“民女、民女要、要告状。”
全哲问道:“姚巧儿,你欲状告何人?”
姚巧儿垂首低声道:“民女要告,要告御医林、林子辉。”
听得此言,三人皆大为震惊,全哲问道:“你,你说什么?你告谁?你再说一遍!”
恐是全哲大惊之下声音响了些,姚巧儿吓的一哆嗦,头垂的更低了。
柳奕之见她甚为惶恐的样子,忙温言道:“姚巧儿,你别害怕,既然来到这里,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本将军和全大人会为你做主。”
他抬手一指堂下坐着的肖寒,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当朝神龙军统帅肖将军,当朝二品大员,你有话且放心大胆的说出来,无人敢为难于你。”
听得此言,那姚巧儿偷偷看向肖寒,见他向自己投来鼓励的眼神,刹时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她昂起头来,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民女要告御医林子辉。”
全哲道:“本官问你,你既是林子辉妾室,为何要状告自己的相公?”
姚巧儿沉默片刻,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腾然湿润起来,开口道:“回大人话,民女本是祥州一家梨园的角儿,三年前,林子辉去看堂会,我二人便认得了,那时,他对民女花言巧语百般疼爱,说要娶我回家。原本民女也顾忌他家中有个凶悍的妻子,故此虽感念他的一片痴情,却也迟迟未曾应了他,直到半年前,他又提出要娶我,民女见他对我多年来一直不离不弃一片真心,这才嫁给了他,并心甘情愿做他的妾室,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从进了他家的门,他就变了脸,他与大夫人对民女百般折磨,民女受尽凌辱,苦不堪言。”
说到此,她将额上纱布解下,露出一块铜钱大的刚刚结起的新鲜疤痕,道:
“这是他将我的头撞在柱子上留下的,我这脸上,不需多言,大人们也能看出来,是被他打的。”
她又伸出自己那只左手来,那根曾经折断了,又被他复位的小手指,如今尚且红肿着,显然是新伤。
哽咽道:“这根手指是被他生生掰折的。”
再挽起衣袖,手臂上皆为片片青紫,道:“这是他和大夫人打的。”
这些伤痕直看的柳奕之倒吸一口冷气。震怒之下拍案道:“林子辉!居然对一个弱小女子下如此狠手,与畜生又有何异?!”
姚巧儿垂泪道:“民女素来胆小怯弱,不敢与相公和大夫人对抗,只能自己忍着。”
全哲强忍怒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道:“姚巧儿,既如此,我等便明白了,今日你状告相公林子辉,告他什么?”
姚巧儿抹了泪,缓缓挺直脊背,道:“御医林子辉与人勾结,倒卖药材,以假乱真,以次充好,收受贿赂,谋害人命,指使他人火烧军库。”
“什么?”
柳奕之怔然,全哲怔然。
肖寒紧紧盯着姚巧儿,温言道:“姑娘,起来说话。”
“多谢大人。”姚巧儿踉跄地站起身来。
肖寒道:“林子辉都做了些什么,别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姚巧儿额首道:“是,大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林子辉的书房从来不让人进去,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可是一日,大夫人找借口让民女去书房研磨,当时相公又不在家,为何要我研磨?民女明知她又想故意设计陷害我,可是却不敢不听她的,就硬着头皮进去了,我却在无意中看见他桌上有一个册子,就随手翻看了一下,发现,居然是一个账本……”
“账本?”全哲心中一紧,问道:“可知里面内容?”
姚巧儿道:“民女不敢多看,只是草草瞟了一眼,上面似乎都是些药材名,还有王允和钱大人的名字,还有注明的银两金额。”
柳奕之振奋道:“果然有这个账本,看来必是分赃的账本了。”
姚巧儿又道“当时我虽看见了却绝对不敢说出去的,后来大夫人果然向林子辉告了状,林子辉对我大打出手,我这根手指便是那时被他掰断的,我知道他是怕我看到账本,我骗他说我不认字,他才没有继续追究。”
全哲狐疑道:“你们是夫妻,你认不认字他难道不知道?”
姚巧儿道:“大人有所不知,民女本是认得几个字的,虽然不多,只是在梨园时,师傅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梨园女子大都会说自己不识字。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轻易放过我呢。”
全哲点头。
姚巧儿道:“今日民女也瞧见捕快去搜了书房,可如今这账本早已不在书房,不过,民女知道在哪里,待民女把话说完,自会告知大人。”
全哲面露喜色,道:“好,你继续讲来。”
姚巧儿道:“前些日子的一个晚间,我见王允来到家中,他与林子辉去了书房谈了许久,出来时怀中抱着一个盒子,匆匆地走了。随后阿涛进了书房,我便偷偷在书房外偷听,听他与阿涛密谋要火烧库房和杀王允,我吓坏了,怕他们发现,就赶紧回了房,一个时辰后,我就听到库房走水的消息。而第二日再有消息传来便是……王允死了。”
“就在前两日,晚间下雨,林子辉冒雨回了家,将脱下的衣服丢给我洗,民女见他衣服上不仅有泥水,还有血迹,便偷偷将衣服藏了起来,如今这衣衫便在民女房中。随后第二日就听说阿涛也死了。这还用说嘛,杀人灭口,必是他所为。”
柳奕之问道:“姚巧儿,本将军问你,你可知钱大人去你家?”
姚巧儿回道:“回大人话,这钱大人是昨日傍晚去的家中,是林子辉和大夫人作陪,民女并不在身侧,只是,民女因在账本上见过钱大人的名字,故此心下留意,他们用过晚饭后便在书房说话,民女不敢靠近,虽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是那个钱大人临行前,在走出书房后对林子辉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柳奕之急问道。
“他说:记住,最近不要有任何举动,以免被怀疑,无论他们问什么都要抵死不认,我回去自会跟大人汇报,一切都待风声过去再说吧。”
全哲沉吟:“‘大人’?可知他口中的‘大人’是谁?”
姚巧儿摇了摇头,道:“不知。”
“几日前,林子辉和大夫人一同将那个装着账本的盒子埋在了院子东侧墙脚下,上面压着一块石头的便是。他杀阿涛时穿的那件沾了血迹的衣服在西侧我房中的床下。”
肖寒长长吐出一口气,道:“看来,假药一事林子辉的大夫人定然知情。”
柳奕之道:“少将军的意思是,抓捕余氏?”
全哲拍案道:“我看可行,那余氏仗着她表兄是钱崇蜀,从不将咱们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假药案她亦是知情者,既是知情者便是同谋,抓她前来问询并不为过。”
柳奕之颔首道:“既如此,那便抓吧。”
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全哲当机立断,向捕头下令,即刻抓捕余氏,挖地三尺,取出相关证物。
第273章 峰回路转
半个时辰后,一干捕快押着余氏走进了府衙。
捕快抱拳道:“各位大人,余氏带到了。”
全哲:“带上堂来!”
余氏低垂着头,一脸晦气地被带到堂中。
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姚巧儿,顿时双目怒瞪,恶狠狠咬牙切齿道:“方才满院子找不到你,你这个贱人居然跑到这里来暗害相公……”
她抬手“啪”一声扇了姚巧儿一记响亮的耳光,继而一手抓住她的头发死命地摇晃,一边挥手向她脸上抓去,一边咆哮道:
“都是你,你这个丧门星,是你害了相公的,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扫把星,你去死呀……”
姚巧儿发出阵阵痛苦地惊叫声,脸上多出三条指甲划出的血印。
柳奕之与全哲脸色皆变,全哲怒摔惊堂木,吼道:“尔敢大闹公堂,给我住手!”
“威武——”
一顿杀威棒的震撼将余氏吓的身子一抖,衙役冲上前来抓住她的双手将她与姚巧儿分开,随即拖到堂中押着她跪下。
余氏直起身子,兀自恶狠狠瞪着吓的瑟瑟发抖的姚巧儿,抬手捋了捋略有些散乱的发丝,整了整衣衫,故作庄重的轻咳两声,说道:
“大人唤民妇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全哲面上怒色未消,冷声道:“何事?难道你不知何事?”
余氏梗直了脖子说道:“民妇不知。”
柳奕之问道:“本将军问你话,你需老实回答。”
余氏瞥了一眼柳奕之,并不做声。
柳奕之问道:“余氏,你可知假药一事?”
“民妇不知。”
“库房谁烧的?”
“民妇不知。”
“你可知王允被谁所杀。”
“民妇不知。”
“谁指使的?”
“民妇不知。”
“那又是谁杀了林涛?”
“民妇不知。”
问什么她都一概不知,果然便是钱崇蜀交代他们的“问什么都抵死不认”,柳奕之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肖寒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余氏面前,突然发问:“你可知柳将军和全大人为何要抓林子辉?”
余氏回道:“我不知,我相公是御医局的人,即便我相公犯了什么事也当由御医局来审,钱大人已经回京城了,很快他们就会来人了。”
肖寒再问:“那你可认得本将军是谁?”
余氏瞟了一眼肖寒,问道:“你、你是谁呀?”
肖寒微微一笑:“本将军就是专门管御医局的。”
“专、专管御医局的?”余氏打量着肖寒,眼中半信半疑。
肖寒道:“所以啊,御医局也好,太医院也罢,只要有本将军在此,谁来,都没用。”
余氏狐疑道:“你、你几品?”
肖寒竖起两根手指头,道:“小官,从二品,不过,管太医院和御医,足够了。”
“二、二品?”余氏怔然,眼神开始变得游离不安。
肖寒心中暗骂这无知妇人,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余氏,本将军不妨告诉你,林涛没有死,他已经出庭指证林子辉,这假药案、人命案,桩桩件件皆是你夫妻二人共同参与,不过,你若老实交代了,可算你将功折罪,你非主谋或可留你一命,你若执迷不悟,当真与他沆瀣一气同流合污,那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本将军有皇上赋予的先斩后奏之权,无论你们认不认罪,本将军都随时可以判你二人的死罪。你,是想先尝遍这衙门里的七十二道刑罚,再试试砍头的滋味儿?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呢?”
肖寒眸色犀利,面色冷凝,这番话听得余氏胆战心惊,一双眼珠在眼眶中来回打转。
“啪”一声惊堂木脆响,全哲瞪眼斥道:“余氏,你究竟说不说?再不说就上夹板!”
“威武——”
“别,别上夹板……”
见几位大人动了真格,余氏心中开始发怵,额上冷汗直冒,哆嗦道:“民妇、民妇只知道一小点儿事,不、不知道、杀人,民妇,不敢杀人。”
全哲怒喝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余氏吞吞吐吐道:“民妇就知道王允,这一切都是王允干的,对,民妇揭发王允,王允偷了药材去卖,他,他被查了,怕事情败露,就找我相公给他出主意,民妇,民妇就是听见了,民妇什么也没做啊……”
全哲打断了她,问道:“本官问你,真药去了何处?假药又从何而来?”
余氏结结巴巴道:“只听说真药被王允卖了,假药,假药是王允弄来的……”
“余氏!”全哲怒道:“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府衙,不是你胡言乱语、信口雌黄的地方,你以为把罪过都推到死人身上你们就能摘得干干净净吗?”
余氏狡辩道:“就是他干的呀,我指认他了,你们又不信……”
便在此时,捕头韩冲与另一名捕快走了进来,二人手中各抱着一个匣子。
韩冲上前道:“启禀大人,小人在林家院中挖出两个盒子。”
二人将盒子放在地上。
余氏一见那盒子瞬间慌乱起来,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全哲问姚巧儿:“姚巧儿,你说的可是此物?”
姚巧儿额首道:“大人,正是此物。”
全哲道:“打开!”
当两个盒子的锁头被撬开,盖子开启的一瞬间,余氏颓然瘫倒在地。
只见,一个盒子里放着满满一盒珠宝首饰,还有一个盒子中则是几册账本。
韩冲取出账本,分别递给三位大人。
随手翻了翻账本,柳奕之拍案道:“余氏!如此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余氏神色慌张垂头不语,只有额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和颤抖的身子将她此刻的惶恐不安暴露无遗。
全哲道:“来人,上夹板!”
“不、不要!大人,我说,我说……”
到此刻,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余氏的心理防线彻底被摧毁,她将自己所知道的假药案一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吐了个干干净净。
便如先前所有证据之指向:一年前开始,林子辉与钱大人相勾结,将从润丰药材铺所购买的好药材转给钱大人,而钱大人则为他们送来大批假药和次等药材,让他们运回军营,从中获得的好处,王允分一成,林子辉分得三成,六成则归了钱大人,为了赚更多的钱,林子辉借着去伙房查看为患病士兵独做餐食的机会,偷偷在其他士兵的饭食中做了些手脚,让士兵大量患病,以此便有正当理由让军需处采办更多的药材,谁知此事却被祥州义诊的大夫发现端倪,从而引起了王允的紧张,林子辉一不做二不休,设计骗王允出逃,又令阿涛烧库房,杀王允毁尸灭迹,而他自己则亲自出手刺杀阿涛……
而当林子辉在得知余氏已经将一切都交代了之后,他万念俱灰,瘫软在地,不得不认罪伏法。
他亦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一年多前,是钱崇蜀主动找到他,和他商定用假药换取军中采购的真药,至于假药来源,皆是钱崇蜀提前在仓库备好,而钱崇蜀也不让他多问,所以其他情况他并不知晓。
至此,此案终于真相大白,柳奕之终于松了一口气。
全哲道:“好啦,这些事情清楚了,将军也该将此案上报枢密院了,就等待上面的裁断了。”
肖寒面色倒是并没有那么轻松,说道:“若是钱崇蜀一个人拿六成,断不可能,况且从姚巧儿先前所言,钱崇蜀在离开时曾说过,‘回去自会跟大人汇报’,他口中的‘大人’又是何人?钱崇蜀在御医局中虽有大权,但也不过是个小官,他当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跟军营送这一年的假药?要知道,一年的药量何其之大啊,一个月一千多两白银,一年就是近两万两啊。一个兵营如此,那其他兵营呢?”
柳奕之倒吸一口冷气,问道:“少将军的意思是,钱大人后面还有人?而此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肖寒眸色深沉,正色道:“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本将军要查钱崇蜀!”
柳奕之与全哲面面相觑。
柳奕之问道:“钱崇蜀乃御医局的人,少将军打算如何查他?”
肖寒盎然道:“边关连年作战,将士们死伤无数,百姓苦不堪言,国库空虚,他们却利用职权之便,绞尽脑汁中饱私囊,为自己牟利,甚至敢将黑手伸到军需库中来,实乃胆大妄为!本将军若不把这帮贪赃枉法之徒绳之以法,岂不是让将士们寒心?如此何以保家卫国?”
……
肖寒当晚回到三生医馆将此事向“军师”汇报,倒是令婧儿越发对他“青睐”有加,没想到,肖寒一招连环套便顺理成章地将林子辉抓捕归案,对于肖寒要查钱崇蜀一事,婧儿亦十分支持,此事若不查清,恐留后患无穷。能得到婧儿的认可,肖寒心中自是欢愉。
次日一早肖寒便带着阿俊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四日后抵达京城,他们马不停蹄地直奔太医院,谁知,却听到了一个令他们震惊无比的消息……
钱崇蜀昨日刚到京城,当晚便在家中自缢身亡。
唯一的线索断了,肖寒心头火起,当下写下奏章,直奔皇宫,将奏章上呈皇帝,湘皇听闻亦是发了雷霆之怒,即刻下旨,命肖寒彻查湘国所有兵营军需物资。
此案本是柳奕之上报于枢密院,再由枢密院上报皇帝,而肖寒先一步报知了湘皇,为了杀鸡儆猴,湘皇朝会上谕旨裁决:祥州军营假药案,判:林子辉斩立决,林涛斩立决,余氏发配边关,钱崇蜀已自缢,全部家产没收充公,妻子子女发配边关,林子辉一应赃款没收充公,唯林家房产归举报者姚氏所有。并将此案昭告天下,看谁还敢目无法纪,顶风作案,胡作非为。
自此宣告,祥州节度使兵营假药案结案。
第274章 寻机报复
川阳国苗府前堂中
素来儒雅斯文的苗家老大苗昀难得地发了火,他满面怒容,冲着老三苗麟骂道:
“早就跟你说过不许贸然行动,你就是不听,如今倒好,人没杀死,自己倒弄了一身伤回来。”
苗麟正在将手臂上缠的纱布拆下来,一听大哥发火,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将纱布狠狠摔到桌上,吼道:
“什么叫不许贸然行动?难道父亲的仇就不报了吗?”
苗昀斥道:“报仇报仇,你就知道报仇!报仇就靠你发达的四肢吗?就不要动脑子了吗?肖寒父子武功高强,你根本没机会杀,那商无炀呢?伏龙山你上都上不去,就跑去杀个女人还弄的一身伤,你报的什么仇?不把你自己一条小命搭进去已经是万幸了!你就是个莽夫!彻头彻尾的莽夫!”
苗麟霍然起身,怒视着苗昀:“你是大哥,我给你面子,你也休要来羞辱我,什么叫莽夫?”
苗昀手指戳着他身上的伤处,怒道:“你这就叫莽夫,懂不懂?!他们若是这么好杀,还轮得到你去动手?别忘了,咱父亲那么高强的武功,他手下那么多血奴都死在他们手上了,你又把自己的性命送过去,你不是莽夫是什么?你瞪着我做什么?想打架啊?我怕你啊?!”
见苗昀当真发了火,苗麟瞬间泄了气,气呼呼一屁股坐下,鼓着腮帮子道:“那你说咋办?难道父亲这个仇就不报了吗?”
苗昀道:“我何时说不给父亲报仇了?我只是说报仇要动脑子,脑子!”他用手指着苗麟的脑袋,气的重重一声叹息,也一屁股坐了回去。
看二人这气呼呼的样子,苗逸开口道:“大哥、三弟,都别吵了。”
苗麟瞪眼道:“二哥,难为你终于开口了,你倒说说看,这仇怎么报。”
苗逸神色淡然地道:“大哥说的对,既然要报仇,只能智取。”
一听这两个字苗麟头皮就发麻:“智取,智取,你们就知道说智取,那你们倒是给我智取一个看看呢?!别光说不练假把式啊!”
苗逸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苗麟不耐烦地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杯子,急声道:“喝,喝,你就知道喝,好歹你说句话啊,都称将军是‘虎将’,我看二哥你哪里有半分像‘虎’啊?”
“要冷静!”苗逸四平八稳地道。
“冷静?我冷静的下来嘛我?”苗麟怒气冲冲回到位子上坐下。
苗逸道:“大哥说的对,你贸然前去,此刻已然打草惊蛇,待要再有何行动,人家早有防范,你更难下手。”
“那究竟该怎么做嘛。”苗麟问。
“大哥有办法,你听他说就行了。”苗逸不紧不慢地说道。
苗昀平息了心神,说道:“此事的确棘手,但并非没有机会,咱们也未必要用刺杀的方法。”
苗麟猴急地问道:“不刺杀,怎么报仇?”
苗昀看了一眼苗麟,眉心微蹙,随即深吸一口气,要让这个急躁的三弟平心静气地听完自己的话当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他略一沉思,说道:
“三弟,肖寒与商无炀可都是真正的虎将之才,你的武功虽强,能强得过这两位?如今连女人你都奈何不得了,杀父之仇必须要报,但是报的方法要改变,动点脑子,或许兵不血刃就能报了这个仇。”
“如何兵不血刃?”苗麟问道。
“用计,各个击破。”苗昀扫了一眼两个弟弟,说道:“一个一个来嘛,肖寒是将军,要拿下他难上加难,那个女人嘛,虽有点麻烦,但是比他们好收拾,所以可以放在最后,而这个商无炀虽然骁勇,但他毕竟只是小云天的少主,并无一官半职,咱们也好下手些。”
苗麟道:“那咱们就攻上伏龙山去。早前听说妹妹身怀有孕,如今不知诞下孩儿否,咱们拿下商无炀,再把妹妹和孩子接回来。”
苗昀眯起眼睛,慢悠悠说道:“硬攻肯定不行,爹都攻不上去,咱们还能轻易攻上去?你们想啊,商无炀在那伏龙山拥兵自保,伏龙山地势险要,乃湘国的咽喉之地,他还拥有如此之多的兵马,而如今湘国连年征战后,国库空虚之际,你们想,哪家皇帝能容忍这样一个有着得天独厚优势的江湖侠士存在?他就不怕商无炀哪天举兵而反吗?”
苗麟似乎还没听懂,忙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苗逸不慌不忙地冒出一句。
苗昀微微一笑,淡然道:“二弟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他们和和稀泥,搅搅浑水,让老皇帝坐立难安,如鲠在喉,非要将商无炀除去而后快,那岂不是省了我等很多事嘛。”
苗麟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大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苗昀轻叹一声,道:“三弟终于明白了。”
“那大哥,您说怎么做,弟弟都听您的。”此刻的苗麟眼中放了光。
苗逸道:“先派几个人去探探。”
苗昀道:“没错,老三,你手里有人,就先派去打探消息,看看有什么空子可钻,只有抓住空子,咱们才能出其不意将他置于死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得好好想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得寻到一个好时机啊……”
……
伏龙山小云天
商无炀和高亮满面喜色地返回了书房,二人满头满脸的黑灰。
家丁端来了水盆,二人就着水洗了脸。
商无炀拿着手巾一边擦脸一边说道:“这下可好了,山上发现了铁矿石,就再不用下山到处去买了,加上那块陨石,咱们可以煅造出大批的武器。”
高亮笑道:“可不是嘛,还省下咱不少的银子呢。”
“何止如此啊,”商无炀唇边似笑非笑:“如今湘国最缺的就是铁矿石,咱们那么多铁矿石拿出去卖,你猜能赚多少钱?”
高亮两眼放光道:“正是啊,有了钱,咱们还可以招兵买马,有了兵马,还有武器,往后看谁还敢来犯咱伏龙山小云天?!”
商无炀道:“回头带后山那些铁匠去看看铁矿的质地如何,若是果然质地上乘,我就联系一下肖将军看怎么办。”
“好嘞。”高亮满脸喜色,望着商无炀那神采奕奕的笑脸,突然感叹道:
“少主,属下发现,您现在会笑了哎。”
商无炀瞥了他一眼,说道:“怎么?很奇怪吗?”
高亮看稀奇一样盯着他,道:“也不是奇怪,就是发现,少主您现在开朗了许多,也更豁达宽容了。有时候,有时候属下觉得,您有点,有点像她……”
“他?”商无炀嗤笑一声,道:“谁呀?”
高亮低声道:“婧儿姑娘。”
听得此言商无炀脸色微微一变,缓缓走到书桌后坐下,面色阴郁,喃喃自语:“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高亮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属下知道一些,少主,您要不要听?”
“你知道?”商无炀腾然坐直了身子,“你知道什么?说说看。”
高亮凑上前去,道:“前些日子属下派人下山去采办货物,便听说祥州节度使军营中有人与上面的官员相勾结,倒卖假药,此事惊动了皇上,居然下谕旨通告全国,处死了违法乱纪之人,而查出此案的人,除了祥州知州、节度使,还有,婧儿姑娘。”
“婧儿也参与查案了?”
“正是,听说结案后,节度使柳将军对外宣称,审理此案的过程中婧儿姑娘是他的军师,为他出谋划策,就连少将军也参与了的,如今此事天下皆知。”
商无炀眉心一颤,低声问道:“婧儿与肖寒又在一起了?莫非她的失忆症好了?”
高亮道:“那属下就不知道了。”
商无炀白了他一眼:“也不问问清楚。”
高亮苦笑一声,道:“少主,俗话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依高亮看,咱先念好咱家自己这本经再说吧,这快一年了,几场仗下来,护卫、家丁们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兵马少的可怜,咱们还是赶紧赚点钱,招兵买马,否则再有个什么人来攻山,山上没了军师出谋划策,就怕咱们挡不住啊。”
商无炀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目养神,口中喃喃道:“是啊,是该先念好咱们自己的经了。”
须臾,他睁开了眼,说道:“去吧,去找铁匠看一下矿石,看看质地如何,价值如何。”
“好嘞,我这就去。”高亮冲着商无炀一抱拳,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自从婧儿离山后,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商无炀的伤势已是大好,只是,所谓病去如抽丝,走动时日久了,他还是会感到一丝疲惫,如今不过去了一趟西山看了下刚刚发现的铁矿石,便已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多少次他都想下山去一趟祥州,亲眼看看婧儿是否安好,可是,一来是身子状况不允许他长途跋涉,二来也是大战之后山上重整尚需时日,从前他的五六千人马经过边关大战和伏龙山大战后,只剩下了千余人,他要重振小云天,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更何况他还要守住伏龙山。
月前,肖子瞻将军曾亲自拜山,对他谈起朝上不少人都曾提出收编小云天一事,但皇上已被肖子瞻说服,此事便暂时按下不提,他嘱咐商无炀往后行事定要知其分寸,避免被人诟病,多生些事端出来就难以收拾了。
故此,商无炀便索性呆在山上,哪里也不去,除了肖将军父子,他也不打算跟任何官员来往。就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倒甚是惬意。
第275章 攒零合整
假药案告破,皇上的谕旨裁决紧随而至,公告贴出后,祥州百姓奔走相告,与此同时,节度使柳奕之将军特至三生医馆向“军师”婧儿致谢,再次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
而通过此事,婧儿却骤然想到一个问题,祥州城虽有六家医馆,却没有一家像样的药材铺,药材铺是以批发药材为主,而目前祥州的三家药材商均无门面,都是在家中经营,且药材并不齐全,这对大批采购药材的人来说就很是不便,这也为林子辉提出去湔州采办药材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若是祥州也有一家类似于湔州润丰药材铺那般规模较大的,药材集中的铺子,那岂不是更好?如此,既可以方便买家采购,又能在特殊时期确保药材的供应充足。
想法是有,只是,婧儿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假药案一事令各医馆和药商都警惕了起来。五家医馆掌柜相约一同来到了三生医馆,同时,祥州三位药商亦不约而同地踏进了三生医馆的门。一时间,三生医馆内热闹非凡。
婧儿虽已起身走动,但伤势未愈,还用纱布吊着手臂,众人只以为是被假药案的歹人所伤,婧儿也只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叶掌柜说道:“我等实在没想到军营闹出这等事来呀,难怪那时婧儿小姐说要我等帮忙去兵营义诊,原来是大有深意啊。”
罗掌柜亦附和道:“正是呢,若非婧儿小姐发现此事端倪,谁能想到去兵营给士兵看诊啊。”
药商老韩莫名感慨道:“说来惭愧,那天林涛的前来跟老夫商谈采办药材一事,谁知道他居然是个杀人凶手,如今想来当真有些后怕呢。”
药商老赵,他与东街的老薛亦是头回进三生医馆的门,此刻老赵说道:
“婧儿姑娘,您说咱自己祥州的药商就有三家,兵营偏偏去了湔州进药材,这不是大把的生意便宜了别人嘛。”
“正是,正是啊,”老薛亦附和道:“赵掌柜所言正是我薛某所虑啊,这兵荒马乱多年,咱们自己的药材送不出去,其他几国的药材又进不来,虽说每家药材都不全,可药材并不比湔州润丰的差,若是三家拼凑起来相对来说还是全的啊,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跑湔州去买呢。”
婧儿说道:“各位掌柜,你们说的都不错,但是,如果你是需要大批药材的买家,你是愿意跑三四家药材商处将药材采购齐全,还是只需要跑一家便能一次性采购齐全呢?”
“这……”各药商面面相觑。
武德轩点头:“咱们祥州不比湔州有十余家医馆,三家药商只给咱们六所医馆提供药材,常用药较多,用量亦是有限,即便各位掌柜诚信经营,但想发大财就难上加难。”
老韩道:“谁说不是呢,就那日那个林涛来同我商谈药材的时候,他开出的清单中就有数种药材我没有啊,而我知道,赵掌柜家有。”
婧儿道:“这就对了,润丰药材铺之所以生意兴隆,那不仅仅是因为他诚信经营,更因为他药材齐全啊,所以,若是将韩掌柜、赵掌柜和薛掌柜的药材都集中起来,放在一处卖,岂不是更为方便?”
老韩道:“这事咱们不是没考虑过,可各家的资金跟不上啊,铺子也得要钱吧,买齐了药更要钱,如今就是集我们三家之力也办不到啊。”
“所以说,你们才抓不到更多的银子嘛,”婧儿笑道:“节度使那边的军营,一年几千两银子药材买卖,岂非白白拱手让人了?”
赵掌柜长吁短叹,“唉,谁说不是呢,咱看着眼热,可没办法啊。”
婧儿道:“怎么就没办法了?”
所谓听话听音,各掌柜一听婧儿此言即刻来了精神,薛掌柜忙问道:
“那婧儿小姐有什么好主意?”
婧儿说道:“各位掌柜,经过此次节度使军营假药案,婧儿心中便有一设想,或不成熟,若有错漏之处还望各位叔伯指正。”
叶掌柜道:“婧儿小姐,有什么想法您尽管说出来。”
婧儿道:“婧儿打算买下一间门面来经营药材生意。”
“经营药材?”老韩傻了眼,说道:“婧儿小姐,您这是……”
婧儿笑道:“韩掌柜莫急,婧儿并非有与各位掌柜抢生意的打算,婧儿只是想开一家药材铺,提供一个场地集中经营,攒零合整,集三家之力扩大经营规模。所需资金,我出四成,其余各家分摊,既然出资,那么这个药材铺三位均为掌柜,分摊多少由你们自己决定,每月除去雇人、买药才和运营等的成本,所得利润,亦如出资的比例分配红利,三位掌柜只需与从前一般自行采办药材,如此,药材上互补才能齐全,既便于各医馆采办药材,又能抓住更多的商机,生意越大,利润越高,咱们分得的红利才会越多,何乐而不为,你们说呢?”
听得此言众人议论纷纷,片刻后,老韩、赵掌柜、薛掌柜皆满心欢喜地连连点头。
老韩道:“婧儿小姐这设想太好了,如此一来,咱们有了铺面,三家一同经营,规模也大了不少,只需我等采办,也更省心啊。”
“是啊,如此甚好,我老赵算一份。”
“薛某也愿意啊,这可是大好事啊,婧儿姑娘出四成,我等每家两成的成本还是没问题的。”
婧儿道:“既如此,我随后就会去办此事,我会去寻节度使柳将军,让他们军需处往后就从咱们这进药材。咱们还可以让人出去招揽生意,每招揽一笔生意,给一成利。”
“太好了,这样的话,咱们岂不是比从前在家坐等买卖上门要灵活多了呀?”
“正是,正是,婧儿小姐,您要做就放手去做,咱们都支持你。”
老薛道:“既然婧儿小姐挑头,将咱祥州的药商都集中起来经营,不如就让婧儿小姐做咱药商的头儿吧。”
“什么药商的头儿,说话忒俗,”赵掌柜接过去说道:“如今这叫商会会长,那婧儿小姐就是咱祥州城药商会的会长吧。”
婧儿自是推辞,怎么都不愿接受。但老韩道:“婧儿小姐你就接受了吧,再说了,这会长也不是这么好做的,要为咱商铺的发展做全盘的考量,咱们今后的生意是否兴隆可就全靠你了呀。”
“是呀是呀。”
……
三位药商七嘴八舌,一直未说话的武德轩终于开了口:“婧儿,既如此,你便答应了吧,也算为咱祥州的药市出点力。”
听得此言,婧儿方额首道:“既如此,婧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往后还望各位掌柜多多支持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三位药商喜不自胜,一个个笑意盎然。
……
这里药商们跟婧儿谈的热闹,五位医馆掌柜面面相觑,低头交首接耳一阵。
叶掌柜忍不住说道:“婧儿小姐,这药商们集中经营自然是好事,也便于我等采办药材,只是,您不能光顾着他们啊,你都给他们攒零合整了,也给咱医馆出点好主意啊。”
婧儿笑道:“各位掌柜最近药膳卖的如此火爆,怎么,还嫌钱没赚足吗?”
叶掌柜笑道:“多亏婧儿小姐出的这个好点子,我等也算赚了不少,可是,生意再好,谁会嫌钱多呢?看看还能不能赚的更多些啊。”
罗掌柜“哈哈”笑道:“叶掌柜,你就是个钱串子,从前赚个温饱也就罢了,如今赚多了想法还多了呢。”
叶掌柜摆手道:“罗掌柜,这就是你错了,钱多自然好啊,可是总要有个合理的赚钱法子吧,老夫虽爱财,却也不会像那个林子辉一样为了钱不择手段吧,只是想通过合法的手段,再多赚点,也不为过嘛。”
“对呀,他们药商弄了个药商会,咱们医馆也可以搞一个医会嘛。”
“对对,咱们也整合一个医会。”
武德轩对婧儿说道:“婧儿啊,叶掌柜他们说的也不错,你若是有什么好主意,不如一并说说,大家讨论讨论嘛。”
婧儿思忖片刻,说道:“各位掌柜所言也不无道理,如今大伙儿生意都不好做,各医馆要想生存下去也需要背后有个支撑,婧儿以为,这个支撑不是靠别人,而是靠咱们自己。”
“靠自己?”武德轩不解地望着婧儿。
婧儿继续说道:“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微弱的,只有大家团结起来,三家药商联合,咱们六家医馆亦可如此。”
叶掌柜急声问道:“咱们也攒零合整?如何整,婧儿小姐您尽管说来,老夫都急不可耐了。”
婧儿笑道:“叶掌柜莫急,方才白掌柜说的不错,咱们可以成立一个祥州医会,团结起来互帮互助,各抒己见,各尽所能,方能同舟共济。”
几位掌柜一听此言皆振奋不已,纷纷赞许,亦是推婧儿为会长,但被婧儿婉拒,几番争执之下,最后还是一致推举武德轩做了会长。
于是很快,婧儿在长街上买下一处比三生医馆大了三倍的铺面,经过一番打理,装修,各药材商开始搬运药材入驻,写下公告,三日后正式开张。
……
第276章 好事成双
三生医馆武婧儿小姐开了一家大药铺的消息在祥州城不胫而走,开张之日,药铺门前张灯结彩,宽大的店门上方一块牌匾以红色绸布遮掩着。
随着阵阵锣鼓声,两只金毛狮子围着舞者手中一朵红色绣球上蹿下跳,时而站立,时而跳跃,一双大眼不停地眨,一颗大脑袋不断地晃动,舞的卖力,舞的逼真,门前街道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婧儿与容光焕发,笑容满面的老韩、赵掌柜,薛掌柜从药铺中走出之时,人群沸腾起来,两只金“狮”前肢跪地,向四位掌柜行祝福礼,更引来阵阵欢笑声。
便在此时,拥挤的人丛突然被分开一条通道,一行人含笑大步而来,但见为首正是祥州知州全哲全大人,身后紧跟着节度使柳奕之柳将军和少将军肖寒,还有阿俊、言虎、许智轩和殷君瑶。
一见几位大人来了,众百姓皆抱拳作揖,双狮暂停舞蹈退至一旁乖乖地趴在地上,婧儿带着三位掌柜忙上去相迎。
一般的铺面开张,鲜有父母官亲自登门道贺的事,这婧儿的药材铺开张,二位父母官却不请自来,加上还有一位少将军肖寒。
全哲冲着婧儿一抱拳,笑道:“哎呀,恭喜武掌柜呀,开业大喜啊!”
柳奕之道:“恭喜恭喜,这么快就张罗好了,武掌柜果然神速啊。”
婧儿矜持一笑,回礼道:“民女见过二位大人,这些小事居然还劳动二位大人亲自前来捧场,民女荣幸之至。”
肖寒唇边挑起一抹炫目的笑意,抱拳道:“往后要对你这位‘民女‘改口唤武掌柜,武老板了哦。”
婧儿粉红面颊红晕更甚,含笑道:“好,你便如此唤我,我自会应你。”
“哈哈哈……”肖寒见她高兴,自己亦是满心欢愉。
武德轩与萧吕子也从铺中走了出来。
全哲笑道:“武掌柜如今越发精神了,虽只有此一女,但有女如此出息亦当是幸事,本官实在羡慕的紧啊。”
两下见了礼,免不了又是一番客气。
柳奕之笑道:“不可误了吉时,婧儿掌柜,你就准备揭牌剪彩吧。”
二位父母官外加一位少将军都到了场,这揭牌剪彩的事怎么能少得了他们?雪莲和玉蝉、玉心三人取出一根中间连接着三朵大花的红绸带来站在门前,婧儿与几位掌柜拖着三位大人来剪彩,三人客气来客气去,最后一同乐呵呵地走了过去,在绸带后站定,武德轩与萧吕子亦站了过去,丫头们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把剪刀。
婧儿则带着三位掌柜走到门前台阶上,望着面前的祥州百姓,扬声道:
“各位乡亲,今天乃是祥缘药材店开张大喜之日,我武可馨向各位乡亲保证,本药材店拒绝假药,所有药材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四名掌柜同时握住牌匾边上垂下的一根红绳,轻轻一拉,随着绸布滑落,一块黑底红字的牌匾显露出来,上书“祥缘药材”,即:既来祥州便是缘分之意。同时,彩绸后的五人同时剪彩。
刹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随之而起的是声声“恭喜”。随着锣鼓声响起,一双金狮又开始了精彩的表演,好一派热闹的场景。
祥缘是药材批发店铺并不零售,百姓零售药材仍要去几家医馆,这样一来,药材店对医馆的生意不仅没有任何影响,而且正因为药材的集中销售,更便于医馆对药材的采购。婧儿也同时把握住了整个祥州的药材命脉和去向。
正如婧儿先前所言,今日开张,最大一笔生意正是节度使军需采购的订货单,军需官殷君瑶当下签订了全年的药材合约。
六位医馆掌柜趁着祥缘开张打七折的优惠,又进了些货,老韩等人自是喜不自胜。
……
就在婧儿在祥州开启了药材生意的同时,小云天的商无炀也没闲着,伏龙山发现铁矿后,经几名铁匠取材试炼,发现山上的铁矿石中铁含量极高,是难得的好矿石。
湘国少产铁矿石,从前铁矿多依赖他国贸易,只是自从各国与湘国的贸易被川阳掐断后,湘国的铁矿石越来越少。
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川阳国的西边是北塞国、北边是晏国、东边是洛国、南边是湘国,川阳恰好居中被四国包围,大有四面楚歌之危机感,这也是为何川阳一心想统一周边四国的原因之一。
其中湘国国土面积虽是最小的,却反而成了川阳国花费二十年时间,费尽财力、物力、兵力都没能啃下来的硬骨头。而不准其附属国与湘国贸易往来,也是川阳女皇想扼住湘国经济命脉的一个手段。
打仗离不开兵器,煅造兵器更离不开铁矿石,经过多年作战,湘国的铁矿石已远远不能满足需求,若长此下去,湘国军队将无武器使用,正所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待到那时候湘国亦将不攻自破。在川阳国递交给湘国通商往来的清单中,有药材,有布匹、粮油、木材、香料等等,就是没有铁矿。
而偏偏在此刻,伏龙山发现了铁矿,若湘皇能允许小云天开采铁矿,那既是小云天的生财之路,亦可解了湘国铁矿缺乏的燃眉之急。
于是商无炀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了肖子瞻,肖子瞻即刻整装直奔皇宫觐见湘皇。
湘皇得知此事亦是大喜,道:“我湘国少产铁矿,从前多从晏国运来,自从晏国成为川阳附属国之后,他们便断了与我湘国的贸易往来。看来伏龙山果然是宝山啊,居然还能发现铁矿石,这当真是大好事啊。”
肖子瞻笑道:“正是啊皇上,所以臣收到消息就即刻来回禀皇上了,不过,是否可以开采,此事还得皇上定夺,没有皇上的首肯,商无炀他断不敢贸然开采的。”
湘皇忙招右相张明睿前来商议。
张明睿听闻伏龙山发现铁矿一事倒是喜忧参半,说道:“皇上,这得了铁矿可是好事,咱们又可以多打造些兵器了,虽说这商无炀倒是个懂事的,将此事及早上报朝廷,只是,要说铁矿非比其他矿产,自古便是“盐铁官营”,不得由民间经营,小云天私开铁矿恐怕不合适吧。”
湘皇沉吟道:“冶铁司在各地管理铁矿的乃是置冶丞,但是,咱们湘国连年作战,人力物力消耗巨大,如今百废待兴,也没有这许多精力去办这件事。”
“皇上的意思是……”肖子瞻在等待湘皇的一个肯定答复。
湘皇沉吟片刻,问道:“伏龙山归何府管辖?”
张明睿回道:“回皇上,伏龙山当属阳城管辖范围。”
湘皇道:“那就让阳城的置冶丞去跟他联系一下吧,签个协议,好好管控,这铁矿既能造钱,又能造兵器,就必须跟官府合作,只能卖给指定的官方冶炼处,不得私下交易便是。”
张明睿道:“皇上,您的意思是让他自行开采?”
湘皇道:“可以尝试,就让小云天自己找人开采,收他两成税。”
肖子瞻略一思忖,道:“皇上的意思是这铁矿开采权便归小云天了?”
“万万不可啊皇上,”张明睿阻拦道:“这开采铁矿可是大事,小云天不过是民间组织,即便有官方监管,也只怕极难管控的呀。”
肖子瞻问道:“张相此话何意?”
张明睿道:“将小云天收编,一切由官家管控就方便了,两条路,一是收编后的小云天奉命开采矿石,二是小云天撤离伏龙山,由官府派人进驻伏龙山开采矿石。”
肖子瞻不悦道:“人各有志,商无炀与我等共同抗敌,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他既不愿收编,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这山上发现铁矿亦是偶然,若他不说出来,咱们也不会知道,他若不愿开采,那咱们就更无从知晓伏龙山有铁矿一事,如今他主动告知,张相你又重提收编一事,岂非过分?”
张明睿不急不躁地说道:“本相就事论事嘛,肖将军莫急,这铁矿石毕竟与其他矿石不同,本该由置冶丞来负责。”
肖子瞻心中暗骂这死搬教条的张明睿脑子一根筋,冲着湘皇一抱拳,道:
“皇上,开采铁矿绝非容易的事,需要人力,物力,财力,还得有更多的精力,如今战事刚停,川阳国女皇绝非心甘情愿与我湘国和平共处,咱们还需招兵买马,养精蓄锐,根本无力分心再去做其他的事。商无炀虽非朝中之人,但亦非池中之物,张相既担心他拥兵太多危机湘国,何不给他找点事做做,一来用官府之力捆住他手脚,二来让他去为咱们开采铁矿,如此岂不是更好?”
湘皇颔首道:“正是,如今百废待兴,咱们也顾不上这些事,采矿所需人力太多,索性便交由他去办吧,只要他循规蹈矩就好,若是他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咱们再将这采矿权收回来,张相,你觉得如何呀?”
张明睿想了想,额首道:“如此说来,亦可。”
湘皇又道:“伏龙山上所有矿产都必须交由官方冶炼处,如今官方冶炼处有哪几家?”
张明睿道:“湘国现在也并无官方冶炼处,只有两家规模最大的冶铁处也是官民合作的,一个就是阳城的王珂閠,一个就是京城的常煜,他们的武器炼制出来都是直接送到枢密院的。”
湘皇道:“那就指定他送这两家吧,就按照官价收购便是。”
两位一品大员抱拳道:“是,皇上圣明。”
湘皇看向张明睿,说道:“张相啊,商无炀是商莫的儿子,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小云天看似并未收编,实则是由定远将军在监管,他亦最为信任肖将军,有肖将军在,咱们大可高枕无忧,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物极必反,懂吗?”
张明睿抱拳颔首道:“是,皇上,微臣记下了。”
……
第277章 开采铁矿
伏龙山
飞鸽传书带来了肖子瞻的消息,皇上已同意小云天采矿,但将会由阳城置冶丞前来与商无炀联系,同时,需向冶铁司缴纳两成税,铁矿只能卖给指定的两家冶炼处。
两日后,置冶丞严大人便亲自拜山,并查看了铁矿,两下谈妥相关事宜,并签订了官民合作契约。
于是,商无炀便开始集中精力开采铁矿。
他就近在伏龙山下村子里招募村民上山开采铁矿,也第一时间派德顺带着置冶丞严大人的信函前去联系阳城的冶铁处王珂閠。
王珂閠见到铁矿样本甚为满意,极为痛快地签了契约,并交付了订金。
如此,第一笔买卖算是签下了,当德顺拿着书契赶回伏龙山后,商无炀甚为欣喜。
这也算铁矿正式开张,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心情大好,便径直去了兰林苑向母亲商齐夫人报喜。
一进院门便听到一阵母亲和苏晴儿愉悦的笑声,什么事这么高兴?商无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卧房门大敞着,他一眼便瞧见母亲正抱着襁褓中的孙女儿在逗乐,也难怪她笑的这么开心。
见商无炀来了,商齐夫人忙招呼道:“炀儿来了呀,快来看看,暖儿可越来越爱笑了呢。”
苗珏未出月便自杀身亡,留下了这个可怜的女婴,倒令商齐夫人更加地心疼这个没娘的孩子,原本因为苗贺的缘故,她心中总有个心结,如今这父女俩都已经死了,而且一个是被肖寒所杀,一个是自杀,都没有经过商无炀的手,心结已除,对这孩子便越发地疼爱。
只是,每当看到这孩子,商无炀总还是会想起她那不争气的母亲,也便很少去探视女儿。
一日,商齐夫人让商无炀给孩子取名,那时的商无炀正沉浸在婧儿离别的伤感中,想了想,顺口说道:“那便叫天思吧。”
“天思?”商齐夫人问道:“可有出处?”
商无炀不语,转身离去。他虽看起来神色淡然,但眼神中一抹淡淡的忧伤,依然没有逃过母亲商齐夫人的眼睛。
看着他离去时那落寞的身影,商齐夫人眸色忧虑,喃喃念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你这是要天天思念她呀……”
曼罗劝了一句:“毕竟夫妻一场,少爷想念苗珏也在情理之中,您也别太难过了。”
商齐夫人默然无语,知子莫若母,也只有她知道,儿子心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只不过,在曼罗面前,她不想说破而已。
随后商齐夫人给孩子取了个小字,唤“暖儿”,顾名思义,便是期待这个“小棉袄”能温暖了商无炀支离破碎的心。
……
暖儿那胖嘟嘟的小脸,就像熟透的苹果,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商无炀,小嘴动了动,似乎想跟他说话,陡然嘴角上扬,冲着他笑了起来,那无牙的小嘴中发出“咯咯”的笑声,商无炀心中顿时一软,眸色也柔和了许多,口中说道:
“这孩子,大了些。”
商齐夫人心下高兴,说道:“可不是嘛,这孩子啊见风长,你若再几日不见她,恐要不认得了呢。”
商无炀打嗓子眼儿里“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商齐夫人又道:“今日怎得空过来了?”
商无炀在桌边坐下,“德顺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快?”
商齐夫人言罢将孩子交给苏晴儿抱着,说道:“送到乳母那边去吧。”
转而问他:“怎么样?谈妥了?”
商无炀颔首道:“妥了。”
商齐夫人点头道:“如此甚好,如今咱们的军队需要武器啊,待有了钱咱们也可以再招兵买马,重振旗鼓了。订金拿回来了?”
“两千两。”
“哟,没想到这王老板倒是出手大方。这还得感谢人家肖将军呢。”
商齐夫人笑道:“有肖将军做后盾,是咱们的福气,小云天的福气。咱们只赚该赚的钱,多一分一厘咱都不能要啊。铁矿乃是管制矿石,咱们定要按规矩办事。”
商无炀额首道:“是,儿子谨记。”
……
五日后,商无炀的第一批铁矿开始运下山去,下山不便,均是靠人工搬运,山下停着几辆马车,马车后面改装成了大箱子。
忙了大半日,十辆马车才全部装满。第一次运送铁矿石,德顺亲自带着五十名护卫,缓缓向阳城进发。
阳城距离伏龙山较近,骑马最多半日可至,若马车拖的货重,一日内也能送到。
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的矿工们,高亮于心不忍:“少主,这不行啊,这样一趟趟从山上往下运,太慢了,矿工也太辛苦了。”
商无炀亦看出纯人工操作的笨拙和弊端,说道:“是要想个办法,让这些矿石能以最快速度送下山去,还不能让弟兄们这般辛苦才是。”
高亮叹一声,冲口而出:“若是婧儿姑娘在该多好,她一定能想到好办法……”
话未说完他陡然惊觉,忙闭了嘴,偷眼向商无炀看去,见他若有所思,似乎也没在意自己说漏了嘴,悄没声地撇了撇嘴,暗自庆幸自己发觉的早。
商无炀却早将他这句话听了个满耳,只不过,心中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深吸一口气,说道:“婧儿才气无双,可惜啊……”
“少主,可惜什么?”高亮小心翼翼问道。
商无炀沉吟不语,半晌,突然开口道:“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在山上向下抛两根绳索,做几个箱子装满矿石,顺着绳索滑下去?”
高亮眼睛一亮,击掌道:“好主意。”
“好什么好?”商无炀瞪着他,低声斥道:“你脑筋不动,就会跟着叫好,我主意好,那你去给我弄个设计图来,看看怎么做,什么绳子能坚固到承受这么重的力量?”
高亮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含糊道:“我?我哪里会画什么图。”
商无炀瞪了他一眼,随即缓缓拿起毛笔,一双眼睛盯着手下白纸,想了半天,又将笔放下,再思忖片刻,又拿起笔来,反复多次,最后扔下毛笔,不耐烦道:
“我也不会。”言罢起身就走。
高亮跟在后面追问:“少主,您这是去哪里啊……”
商无炀也不回答,径直出了院门,健步如飞直向前山走去。
入春后,曾在大战中烧毁的林子如今已经长出新芽,被松油和火炮灼烧过的大地也已重新绿草茵茵,如今的伏龙山上郁郁葱葱,又是一派绿树成荫,弱柳扶风的绝佳景致。
商无炀走到前山旁一处小土坡上,这里也是婧儿下山前曾经来过的地方,他站在此处,向山下望去,回忆着婧儿离开时的那一幕,那份深深的思念再次萦绕在心头。
高亮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他的少主,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低声骂自己:“该打,谁叫你嘴欠非要提婧儿姑娘的。”
商无炀从小坡上下来,走到林中仔细打量,那些曾经躺满敌人尸体的机关都重新清理过,这边山体上是不能随便走动的,一不小心误入陷阱恐怕性命不保。小云天的人上下山都有一条小径,这条小径虽然狭窄但前山坡度较为平缓,倒也十分好走。后山虽然上山路线短,但是比前山略为陡峭。
想到此,他突然转身就走。
高亮心中暗自纳闷,少主这是魔障了?这又是去哪里啊?他不放心,紧紧跟着他的脚步,少主走他走,少主停他停。
一路直到后山山涧处的那块陨石所在之地,在这里,铁匠们还在抡着大铁锤,叮叮当当地忙活着。肖子瞻曾嘱咐他多煅造一些火炮,以备不时之需。
由于商无炀给的工钱高,几位铁匠师傅勤勤恳恳,都打算再干两个月多赚点钱再轮流回家看看。如此既不耽误工作,又不耽误赚钱。
商无炀找到铁匠师傅,将自己寻求快速运送矿石的想法告之,没想到铁匠师傅果然给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那就是从采矿山体处到前山,再到山下,做出一条平整的山道,铺上圆木,将装满铁矿的小箱子一头用绳子拴住,再在山上和山下各安装一个滚轮,将小箱子放在上面,可推亦可拉,下山时,箱子上有绳子,慢慢放下绳子,这样小箱子就能顺着这滚木滑向山下。
铁匠师父也答应尽快做滚轮出来。如此,矿石运送和下山的问题也就暂时解决了。
商无炀问道:“上回让你们照着我那柄盘龙匕首做的剑做好了吗?”
铁匠师傅朗声笑道:“昨晚刚做好,原想着忙完手里的活,晚些再给您送去,既然您来了,我这就去拿来给您瞧瞧。”
他转身到里间仓库中取出一个红布包裹着的物件来递了过去。
商无炀接过,解开红布,顿时一束炫目的金色跃入眼帘,一柄精美绝伦的宝剑完美地呈现在他面前:这是一把纯金打造的剑鞘,做工极为精美的五爪金龙盘绕其上,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色宝石,正对龙嘴,搭配绿松石点缀,刀柄亦是金龙缠绕,红宝石做装饰。握住剑柄轻轻拔出一半,银色刀锋闪出森冷杀气。
他拔下一根头发丝来,轻轻一挥,发丝飘落而下,轻触刀锋即断为两截,果然锋利无比。又将刀锋向刀鞘轻轻一推,但听得清脆的“咔哒”一声卡扣声响,无论是材质,工艺,还是华贵程度,它都当属极品了。
那日萧吕子托人来带话给他,皇帝托周公公告诉婧儿,他也想要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婧儿只得应下了,而婧儿不在山上,这任务也就落在商无炀的身上。
给皇帝煅造宝剑可不是一件小事,商无炀反复考虑后,最终想起父亲的那柄御赐匕首来,便尝试着请工匠照着这匕首的样子打造一柄长剑来看看,倒不曾想,几位工匠的手艺居然如此之高,果然制成了这样一柄堪称当世珍品的宝剑。
铁匠师父笑嘻嘻问道:“少主,怎么样,这宝剑的锋利程度可与您那柄流云有的一比了,这宝贝还顺您的心吗?”
商无炀面无表情,俊目中却闪烁着惊艳的神采,淡然道:“的确不错,辛苦师父们了,往后薪水再加一成。”
一听此言那铁匠喜不自胜,忙招呼其余铁匠和工匠师傅:“哥儿几个,都先停一停,停一停,少主又给咱们涨薪水了,快来谢过少主啊。”
几名师傅更是满心喜悦,忙起身抱拳连连致谢。
……
商无炀手握长剑缓缓而行,突然心中一亮,这么名贵的宝物,自然应该自己亲自送到托付者的手中,方不辱使命,如此想着,刹时心中大悦。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豁然转身,脸色也在瞬间板了下来。
一直远远跟在身后的高亮陡然心跳慢了一拍,这下连藏都来不及藏,只得迎着他的目光,呲牙咧嘴地尴尬笑笑,磨磨蹭蹭向他走去。
傻乎乎地咧着嘴,笑着冲商无炀摆了摆手,道:“少主,好巧,又遇见了。”
商无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声道:“是很巧,你都跟了我一路了,能不‘巧’嘛。”
听他戳穿了自己,高亮“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我,我就是,就是不放心。”
“在自家山上,有何不放心的?”
“哇!这、这宝剑,可太美了呀……”
高亮盯着商无炀手中那柄长剑,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少主,这、这就是您给老皇帝做的那柄宝剑吧?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好像跟您的御赐匕首一模一样啊。”
商无炀用红绸将宝剑包裹起来,说道:“明日我要下山。”
“少主是要去祥州吗?”高亮冲口而出。看来他是太了解商无炀了。
商无炀瞪了他一眼,提着宝剑就走。高亮追在后面喋喋不休道:
“少主,您要去就带上我呗,我给您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绝对不会拖您后腿,您想啊,您也不可能一个人出门,那多不安全,可是若您带着一群人呢,又太招摇,对吧,那就干脆带上我高亮,就咱们两个一起去就好了,您路上有个照应,我高亮呢也跟着您出去走动走动,少主……”
商无炀突然停住了脚步,高亮来不及止步,便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商无炀转过身来看着他,满眼的困惑,问道:“高亮,你这一路跟着我,现在又说想跟我下山,你就直说了吧,究竟想干嘛?”
听他这一问,高亮尴尬地“嘿嘿”傻笑两声,说道:“少主,您要是出去就带上我呗,再不出去走走,高亮都快闷得发霉了。”
商无炀淡然道:“嗯,发霉了就把自己挂树上晒几天好了,伏龙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歪脖子大树了。”
高亮道:“不瞒您说,我今天就有一种预感,您琢磨着想下山,而且,想去祥州来着,少主,没别的,高亮我就是想出去活动活动,您想啊,您走哪里打仗都带着老耿,就连去边关都带着他,如今德顺也为您跑生意去了,只有我整日在这山上,这次少主下山,您就带上我呗,反正祥州也不远,去不了几天的,不耽误事儿。”
“哦,你是在山上待不住了呀,那你早说呀,搞的这么神神叨叨地做什么?”商无炀瞪了他一眼,边走边说道:“不急,等德顺送了货顺利回山再说吧。”
高亮爽快地应着:“行,少主,只要您答应带我出去就行了,其实高亮也挺想念婧儿姑娘的……”
“闭嘴!”
“少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如今婧儿姑娘是您义妹,您去看看义妹也无可厚非……”
“闭嘴!”
“其实,我也挺想念武先生和萧先生的,还有雪莲啊,玉蝉、玉心啊……”
“高亮,你话可真多。”
“少主……”
商无炀大步流星而行,高亮跟在后面絮絮叨叨没停,商无炀看似面冷如霜,实则心中一腔兴奋之意不亚于高亮想下山的心情,心道:这下我与你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了,送宝剑,看义妹,看萧先生和武先生,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可真不容易啊……
第278章 解困怀仁
祥州城内
武德轩与婧儿一同去宏德医馆找叶掌柜说了些事,返回三生医馆的路上远远看见一家铺子门前挤满了人,声音嘈杂,有争吵的有嬉笑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打量那店铺牌匾,婧儿惊讶道:“爹,是怀仁医馆。”
“白掌柜?”武德轩困惑,“怀仁医馆素来口碑不错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婧儿道:“爹,咱们去看看。”
“好。”
怀仁医馆内今日可真炸了锅,只见堂内一群百姓围着白掌柜闹的不可开交,门外看热闹的嘻嘻哈哈时不时插句嘴。素来好脾气的白掌柜此刻却一脸怒色地瞪着他们。
围观众人中有认得武德轩和婧儿的,便嚷嚷起来:“哟,是两位武掌柜来了呀。”
“快让让,武大夫和婧儿小姐来了。”
门外之人让开了一个通道,武德轩和婧儿走了进去,一看这许多人,武德轩诧异道:“白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一见武德轩来了,白穆宛如看见了救星,忙上前抱拳道:“老哥哥,您怎么来了?”
武德轩道:“老夫去宏德医馆找叶掌柜有点事,刚回来就看到你这里这么热闹,这是出什么事了?”
“还出什么事?武大夫,婧儿小姐,你们看看这白掌柜做的好事,”
一个中年男子气呼呼地告起了状:“我老伴儿在他这看诊,他自家铺子不卖药给我们,还要我们去其他医馆买药,他是不是觉得我老伴儿病的还不够重,要她来回奔波啊?”
白穆急赤白脸地解释道:“老夫不是都说了嘛,前夜暴雨时库房漏雨,这药材都打湿了,不能再卖给你们了呀,只能劳烦你们去别家医馆买药了……”
男子嚷道:“药材湿了要什么紧,都说了要你打折卖呗。”
另一名男子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前晚才打湿的,煎药之前药材不也要先用水泡泡的嘛,早泡晚泡都是泡,您给打个折我们不就买回去了嘛。”
“对,让我们再跑别家买,我们哪来这么多时间到处跑啊,白掌柜,你就打折卖给我们吧。”
众人七嘴八舌,执意想买药。
“那怎么行啊,这药材打湿就不能吃了。”白掌柜甚为固执。
有人喊道:“白掌柜,既然是前夜打湿的,你昨日不也卖给我们了嘛。”
白掌柜道:“昨日卖出的都是我柜台里的,不是库房的,如今库房打湿的药材还在整理,若是药材不好,我怎敢卖给各位呢。”
“打折卖,我们要。”
“就是,你打折,打个五折卖吧。”
白穆苦笑道:“就是给我倒贴钱我也不敢送给各位啊,这要吃出了事老夫可赔不起啊。”
“白老板,你这就是小气,舍不得给我们打折吧,让我们都去别家医馆买药,可以,你把我们当初看诊的钱都退给我们,我们就走。”
“就是,那你就退钱,我们去别家看诊抓药……”
“别以为我们不懂,刚受潮的药材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不是发霉的就行了啊,你就是不愿意打折,钱串子啊你。”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闹哄哄,将个白掌柜闹的头昏脑胀。
小老百姓看病吃药也要花不少钱,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能打个折,可是他们敢买,白掌柜却断然不敢卖的,最后一拍桌子,发狠道:
“好,那就给你们退诊金。”
一听此言,众人又哄闹起来:“我们不要你退了,我们就是要你把药材打折卖给我们,我们不怕药材受潮,反正刚受潮的要什么紧,你卖给我们你也没什么损失,你还是打折卖了吧。”
白掌柜气道:“退你们诊金你们都不要,可我这受潮的药材是断然不会卖的,你们究竟想怎样?”
门外看热闹的有人起哄道:“白掌柜,人家要买,你就卖呗,反正是他们硬要买的,吃死人跟你有何相干呢?”
“就是啊,白掌柜,你怎么死心眼儿啊,你打个折卖给他们就是了,咱们给你作证,都是他们非要买的,就算死了人跟你也没关系,哈哈哈……”
他们一个个说笑着,白掌柜却满面怒容,斥道:“你们还给我作证?只怕到时候你们逃的比兔子还快呢,去去去,别给老夫添堵。”
店内百姓缠着他打折卖,店外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还在起哄,而白穆就是固执己见,要么退诊金,要么去别家买药,这受潮的药材却是坚决不卖。
有人就说了:“你不打折卖也可以,要么现在你就拿好药出来卖给我们,我们走人。”
白穆道:“老夫店里药材都受潮了,哪里还来的好药?”
“既然没有,那你就把受潮的药打折卖啊,五折,我们都买。”
“是啊,掌柜,你就打五折卖了吧。”
……
听到现在,武德轩和婧儿算是弄明白了。事情原也简单,白掌柜的药材打湿了,不能卖,而百姓只想趁此机会能减免一些药材费用,但白掌柜死活不肯卖受潮的药材。
武德轩忙上前打圆场,冲着众人拱手道:“各位乡亲,大家都别吵,听我武德轩说一句吧。”
听他开了口,那中年男子说道:“武先生,那您给说说,该怎么解决。反正我们今天就在他这里买药了,哪儿都不去。”
武德轩朗声道:“各位莫急,听武某说一句。这中药乃是各种动植物的干燥品,一旦受潮后,会出现霉变,一旦霉变,药性就会发生变化,吃坏人事小,吃死人事就大了。”
有人问道:“武大夫,他这药是前晚下雨打湿的,咱们今天买药应该不会这么快霉变吧?”
武德轩道:“你说的没错,的确不会这么快,那我问你,你是只买一天的药,还是一次买几天的药啊?”
那人道:“那定然至少三天啦。”
武德轩道:“既然至少三天,今天的熬你煎了吃了,那后面两天的药会不会霉变呢?”
那人模棱两可地道:“应该不会吧?”
“‘应该’不会?”
武德轩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春天到了,正是进入雨季时,雨季潮湿最容易长霉,你们这药材放在家中过个两日,也许你们眼睛看不出来变质,万一吃死了人,算谁的?若你们不怕也可以,你们大可以买去,但必须跟白掌柜签下一份生死契约,明确吃伤吃死了人与白掌柜无干,那老夫便说服白掌柜将药材以五折卖给你们,如何?”
“啊?还签生死契约啊?”
“就是免责咯。”
“武大夫说的有道理,若是今日不曾霉变,明日,后日霉变了可怎么办?”
众人又在私下低声议论。
武德轩道:“若是遇到不良医馆,早就将这药材卖给你们了,死了人是你们家的事,大不了掌柜赔些钱给你们。钱,人家还可以再赚回来,可你们家人都死了,有钱也换不来一条性命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白掌柜宁愿自己白白搭进去这个药材钱也不敢卖给你们,正是为你们的性命着想,你们怎么不领情,反而错怪他呢?”
听得这番话,众人皆垂首不语。
那中年男子又说道:“我们一直在他医馆看诊的,如今又要我们跑去其他医馆抓药,我们也怕跑来跑去呀。”
白掌柜尴尬道:“可老夫这里的确没有好药卖给你了呀。”
婧儿此时开了口:“白掌柜莫急,各位乡邻也莫焦躁,这么着吧,我家三生医馆离怀仁医馆不远,对持有怀仁医馆开出的方子,我家都以七折卖给大家,只是要劳烦大家跑几步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听此言,那男子刹时喜笑颜开,道:“您家还给打七折?那太好了呀。”
“是啊,我们不怕跑远,只要三生医馆打七折,我们都去你家买便是了,我有方子。”
“我也有。”
众人举着手中方子,围在她父女二人身旁。
“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说。”
婧儿面现正色,扬声道:“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爹方才说了,正是因为白掌柜将众位乡亲的性命放在了首位,他才会不顾一切地阻止你们买他家受潮的药材。相信在场的不少人都在白掌柜这怀仁医馆看过诊吧?不少人都得到过他的医治才康复了吧?白掌柜为人如何你们应该最为清楚。我等医者在秉承仁德、仁义、仁心,救人性命的同时,也需要得到大家的尊重,所以,我希望你们为方才对白掌柜的态度,向他道歉!”
婧儿这番话义正词严、掷地有声,在众人心中击起了不小的浪花,门外瞧热闹的方才还振振有词地指责白掌柜,还有跟风起哄的,此时风向瞬间转变,纷纷开始指责堂内闹事的几个人:
“就是,还不是想讨点小便宜,还逼着人家白掌柜打折卖给他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省那么几钱药材钱,回头吃死了人他就知道后悔了,没准又回头找人家白掌柜的麻烦。”
“白掌柜,他们要买就卖给他们,让他们签生死状便是。”
……
堂内闹事的几人均低垂了头,脸色极为尴尬。
那中年男子面红耳赤地道:“婧儿小姐您说的对,我们都是穷人家,家里有人长期生病花费药钱,实在支撑不起啊,方才这样做,也的确也是为了省点银两,这事,是我们错了,我向白掌柜道歉。”
他倒是干脆,说到做到,即刻抱拳冲着白掌柜深深一揖,道:“白掌柜,方才我不该曲解了您的一番好意,是我错了,我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放在心里了。”
一见他带了头,其余人等均纷纷向白掌柜拱手致歉。
白掌柜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回礼道:“也是老夫一时情急,脾气差了些,对不住各位了,对不住了。”
婧儿见状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既如此,看在白掌柜的面子上,你们拿好了方子,都跟我走吧。”
言罢冲着白穆微微额首施礼,旋即转身走了出去,堂中众人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武德轩乐呵呵冲着白穆一抱拳:“白老弟,那我也走啦。”
白穆一脸感激地说道:“老哥哥,多谢你们替白某解围啊,可你们七折卖给他们岂不是亏了嘛。”
武德轩笑道:“没事没事,咱们如今可是医会,理应互帮互助抱团取暖嘛,不赔就是赚,哈哈,你放心吧。”
白穆道:“要不,那三成我白某补偿给三生医馆。”
武德轩哈哈笑道:“这补偿啥啊,待往后老夫遇到困难了,你们也帮我一把不就扯平了?”言罢拍了拍白穆的手,以示安慰。
白穆感激道:“那,那就多谢老哥哥出手相助了。”
武德轩笑道:“咱们老哥几个地都别谢来谢去了,我走了啊,回去给婧儿帮忙去,走啦。”
白穆看着武德轩匆忙离去的身形,回味着他方才说的话,心中不无感慨,喃喃道:
“‘互帮互助,抱团取暖’,看来,这个医会果然好啊,老哥哥,多谢了啊。”
……
第279章 苦口婆心
几日后,德顺从阳城赶回伏龙山,他倒是办事麻利,已向置冶丞提交了交付手续清单,并根据售卖金额总数缴纳了两成的税收。
高亮一拨拉小算盘,仅仅十车铁矿石,去除人工成本,税收等,尽赚三千八百多两白银。
商无炀大喜,便定于次日下山,他要亲自去一趟祥州……
在商无炀离山之前的这日深夜,曼罗匆匆见了他,说茹鸮来了,他隐于林中,并不准备上山,同时,将茹鸮写的一封信递给了他,二人在书房谈了良久,商无炀随后写了个字条交给她,嘱咐她一定小心行事。
恢复了方夕悦身份的曼罗,头盘云髻,柳眉杏目,一身浅蓝色长衫,外罩水蓝色长褙子,足蹬一双白色绣花鞋,温婉谦和,哪里还有半分铁面阎罗弟子的阴狠之相。
从书房出来后,她便径直去了小云天地牢。
一般的地牢阴暗潮湿,而伏龙山地处北方,相对干燥,因此地牢中也并无过多的潮湿之气,只是过于阴暗。夜晚,墙壁上点着两支蜡烛,照得里面鬼气森森。
原先关押在里面的血奴,战后都已转交阳城府衙关押,故此,目前地牢各房中均空着,除了一个独立的小屋子……
护卫将曼罗带到一个小屋前,这是关押女犯人的,门口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守着。
这是一个独立而密闭的空间,地牢中没有太阳,就无需窗户,只有一人高的位置有一个小窗口,是用来送饭菜和便于查看的。
整个地牢中,也只有这里关着一个人,那就是假冒雪莲的那个女子。
随着铁门被打开,婆子手中提着的一盏油灯照亮了不过六尺见方的小屋。房中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令人作呕,地上一半铺着稻草,另一边放着一个油漆斑驳的木马桶,和一个半尺高矮桌,别无他物。
稻草上侧卧着一个身着土布衣衫,头发倒是梳的整整齐齐的女子,听得有人进来,她亦不为所动。
曼罗示意婆子出去,婆子听话地将油灯放在矮桌上,自己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曼罗静静地看着那女子,半晌,开口唤一声:“南罗。”
女子不动亦不语。
曼罗又道:“我,叫曼罗。”
听她自报家门,那女子果然头部微微一动。
曼罗又道:“我是铁面阎罗的第五个弟子,是你的师姐。”
少顷,那女子终于扭头向她看来。
曼罗面上露出一个苦笑,道:“你好,师妹。”
南罗缓缓坐起身来,背靠着墙,她原本俊俏的脸此刻苍白而憔悴,眼中没有半分活力,歪着脑袋神色暗淡地看着曼罗。
曼罗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轻声道:“你,还好吗?”
“还没死。”她终于开了口,但声音极为低沉和沙哑,似乎从关进地牢后就不曾开口说过话似的。
她道:“你背叛了他,你来干什么,又想杀了我吗?”
曼罗唇边划过一丝嗤笑,道:“你觉得我们该对他忠心耿耿吗?”
南罗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你究竟来干什么?有话就说,说完就走。”
曼罗道:“他,死了。”
南罗腾然将头转向她,一双大眼中带着质疑:“你,你说什么?”
“他死了。”
“何人所杀?”
“肖寒。”
南罗茫然,带着一丝怅然若失的惆怅,喃喃道:“死了……死了……”她闭上了双眼,两滴泪从紧闭的眼帘下涌出,缓缓滑下。
曼罗双眉微微一蹙,“你在为他哭?”
“不,我在为我自己。”她没有睁开眼,一任泪水狂流,沉浸在自我的悲伤中不可自拔。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曼罗幽幽道:“是,他死后我也曾大哭一场,也是为我自己而哭,我感到自己终于解脱了,轻松了,再也不用被迫去伤害那些无辜的生命了。”
南罗的脸色苍白,泪水无声地滑过面颊,坠落在胸前。
曼罗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突然轻声道:“二十年前,我问你,树下那人去哪里了,你告诉我说,死了,拖走了,我问你,树上那人去哪里了,你说,他命大,没死。”
听得此言,南罗霍然睁开双眼向她看去,噙泪的双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曼罗苦笑一声:“一日三餐不过片刻的相见,却让我记了二十年。”
南罗嘴唇轻颤:“……是你?”
曼罗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走到南罗身旁坐下,同她一样背靠着墙壁,抱着膝头,矮桌上油灯昏黄闪烁的光亮朦胧了她的视线,思绪飘飘悠悠,将她带回了二十年前,那个血奴司的小屋中……
那时,唯一跟她说话的便是给她送饭的那个小女孩,虽然女孩冷冷地,从无一丝笑容,也总是言简意赅地不愿多说一个字,但,她却还是每日期待着女孩的出现,起码,那时候她们的心灵尚且纯洁。
可是自从有一天,铁面阎罗将自己带走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直到今天……
“谢谢你。”曼罗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
“……什么?”
“当年你明知道是我给茹鸮喂了饭和水,你不但没有告发我,而且每晚的饭和菜都多了些。”
“……”
“也谢谢你,没有杀雪莲。”
片刻的沉寂。
“你,怎么认出我的?”南罗的声音淡如秋水,毫无一丝感情。
曼罗道:“感觉,也或许,你在我心里的印象太深刻了吧。“
“苗珏呢?”
“死了。”
“怎么死的?”
“自杀。”
南罗道:“她,该死。”阴冷的语气一如她的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曼罗又道:“山豹死了,蛊雕也死了。”
“都该死!”她咬了咬牙。
“艾罗来给苗贺报仇,重伤,跑了。”
“茹鸮呢?”
“茹鸮,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伤好后回川阳了。”
“谁伤了他?”
“铁面阎罗。”
“……你,还想告诉我些什么?”
“现在,艾罗成了血奴司,新司长。”
南罗霍然眉间紧锁,将后脑勺在墙壁上重重一撞,发出“咚”一声响,同时,她再次闭上了双眼,咬牙道:“女魔头……”
曼罗问道:“你知道她?”
“……苗贺是狗,而她,是狐狸。”
“怎么说?”
南罗沉默了片刻,道:“苗贺是女皇忠诚的走狗,为了讨女皇高兴,他什么事都可以为她做,而艾罗,自私而狡猾。”
曼罗心中突然多了一份担忧,轻声道:“茹鸮回家后原想隐居山林,谁知,还是被艾罗找到了,将他带回血奴司。”
“死路一条。”南罗冷哼一声。
曼罗问道:“南罗,你怎么进血奴司的?”
南罗眼中射出两道怒火,冷声道:“苗贺派人杀了我……主人。”
“居然跟我一样?!”这一点曼罗倒是没想到,她坐直身子,咬牙切齿道:“苗贺杀了我家姑爷,还嫁祸他人,骗得我好苦,把我训练成他的杀人工具,再让我亲手来刺杀我家小姐和少主,我心中的恨意不比你少!”
“南罗,想不想报仇?”
“报仇?”南罗冷声道:“苗贺不是已经死了吗?!”
曼罗正色道:“可血奴司还在!”
南罗身子一震,扭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深深的讥讽和狐疑:“你想毁了血奴司?你疯了吧?”
曼罗认真的说道:“我没疯,南罗,茹鸮当初就是因父母被苗贺挟持而不得已加入了血奴司,而你我均是主人被苗贺杀害后又被他带走从而沦为他杀人的工具,咱们都是工具而已啊,这么多年来,咱们为他出生入死,杀过多少人,受过多少伤,你不是没有感受,这一切不仅仅是苗贺带来的,更是那个该死的血奴司,是川阳国那个疯狂的女皇!”
“南罗,如今艾罗掌管了血奴司,你也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若知道我们还活着,必然要找到我们,让我们继续给血奴司卖命,若有不从,必遭杀身之祸啊。我们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顺从,要么跟他们拼了。”
南罗沉默不语。
曼罗又道:“咱们受制于人二十年,绝不能一辈子任人宰割,南罗,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做别人的走狗?就不想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活一次?在这里?哼!”南罗冷然。
曼罗道:“南罗,咱们姐妹俩联合起来,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一丝亮光从南罗眼中一闪而逝,她嗤笑一声:“离开?即便你能让他们放了我,可如今我这个样子,拿什么与他们对抗?出去又有何用?不就是个废物吗?”
曼罗低声道:“南罗,只要你跟我一条心,我就有办法给你医治好,相信我。”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
似乎感受到了掌心中传来的暖意,南罗低头看着她的手,眼中波光一闪,低声道:“你,想怎么做?”
曼罗:“回去,回血奴司!”
“回去?”南罗眉头一紧,“细作?”
曼罗颔首默认。
南罗嗤笑道:“你不觉得我做细作很失败吗?”
曼罗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冒充雪莲的事,不过,说到底,此事若非婧儿心细如发才发现了端倪,也怪她自己不忍杀了雪莲才导致败露,其他的人还真没有发现她是假冒的。
曼罗道:“那是你不了解小云天,不了解婧儿姑娘,可你了解血奴,了解艾罗呀。”
“伏龙山一战后,苗贺全军覆没,她也跑了,山上消息封锁严密,没人知道苗珏已死,也没人知道我背叛了血奴司,你可以说我已经跟蛊雕一样,死了,今天,是茹鸮前来带你回去,他说,艾罗重整血奴司,有人自会不服,所以,她需要有苗贺弟子身份人与她站在一起。否则,她又怎会管我等死活?!”
南罗愕然:“茹鸮?他来了?”
曼罗点头道:“是艾罗让他来找你我二人,顺便救你出去,茹鸮不想与小云天的人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他没有上山,而是托我将你带出去,他身边需要可以信赖的人,这个人,便是你。”
南罗垂首沉吟良久,问道:“怎么报仇?”
曼罗:“帮助茹鸮,借力湘国。”
南罗停顿了两秒,道:“成交。”
曼罗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道:“起来,我带你走。”
“去哪里?”
“治伤。”
“方山神医?”
“不,老夫人知道怎么治。方山神医仁心仁德,从无害人之心,当日大怒之下打断你的腿,不还是帮你接上了嘛,他封住了你的奇经八脉,将你废了,但临行前却留下了给你医治的方法,只待你弃暗投明了。”
曼罗搀扶着她,走到门外,将手中便条交给护卫,护卫接过仔细一看,即刻放行。
……
第280章 再见亦友
商无炀果然没有食言,这次他出门当真带上了高亮,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过两日便赶到了祥州,已近戌时,晚霞初上,这座小城笼罩在一片夕阳余晖中。
一进祥州城门,商无炀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心下又没了底,悄悄问高亮:
“哎,你说,她要是不认识我,我该怎么介绍自己?”
高亮翻着眼皮想了想,突然看见他背上背着的那柄用红绸包裹的长剑,道:“那您就说您是卖剑的……”
“我呸!”商无炀低声斥道:“我倒多余来问你,你要是能出个好主意,你如今就不是我小云天的总管了,就该是大内总管了。”
“太监啊?”高亮讶然,不满地撅着嘴,嘟囔道:“我不过就说您是卖剑的,您倒好,一句话直接把我高亮的根儿都说没了。”
商无炀此刻可没心情跟他拌嘴,他打量着祥州街道,长街两旁店肆林立,城不大,但茶楼、酒楼、作坊庙宇、肉铺等鳞次栉比,应有尽有。
他在努力寻找着传说中的那块御赐牌匾,嘴巴不由自主地跟他此刻怦然跃动的心一样,激动地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三生医馆、三生医馆,哪个是三生医馆,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嘛……”
突然高亮指着不远处一家店铺上的牌匾惊呼:“少主,少主,快看,三生医馆,三生医馆,那几个字亮晶晶地!”
商无炀忙抬眼看去,果然,就在前方不过二十步左右,门外高悬一块黑底金字大匾,上书“三生医馆”四个描金大字,在落日余晖中显出金灿灿耀眼的光芒,大门两侧各站有一名腰配长剑的护卫,看上去甚为古怪,医馆门前站护卫,这恐怕是整个湘国独一份儿的风景了。
“到了!”商无炀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忙整理好衣襟,二人驱马上前,行至门前翻身下马。
门前两名护卫一眼便认出了商无炀,忙抱拳见礼:“见过商少主,商少主您怎么来了。”
商无炀和高亮回礼。
商无炀道:“我来有些事,他们,都在吗?”
护卫道:“在在,都在,您进去便是,我来帮你们把马牵到后院吧。”
“辛苦弟兄们了。”
二人将马缰绳递了过去,商无炀一撩长衫下摆抬腿迈上了台阶……
就要到用晚饭的时间了,店里看诊的病人只有三五个在排队,武德轩一个人坐在桌前为病人看诊。
培儿在药柜前一见商无炀,忙招呼道:“请问这位公子是来看诊的吗?看诊麻烦坐等一下。”
培儿这一招呼,武德轩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过来,一见商无炀便是一怔,霍然起身抱拳笑道:
“哎呀呀,贵客来了,商少主今日怎得空来老夫这医馆了?”
高亮抱拳:“见过武先生。”
“哎呀,高总管也来了呀,太好太好了”
商无炀忙抱拳回礼:“武先生,无炀冒昧了,是来给萧先生送东西的,正好顺道来瞧瞧你们。”
“啊,你找我师兄啊,他在后面呢,我让人带你去啊,先让那几个丫头们高兴高兴。”
他兴冲冲转身走到后门前,一撩门帘,冲着院子里高声唤道:“玉蝉、玉心、小翠,你们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小翠?”商无炀怔然,暗想:小翠不是死了吗?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欢愉的脚步声响起,三个女孩依次奔了过来,一见眼前商无炀和高亮二人,刹时喜不自胜,连连施礼,口中甜甜地唤着“少主。”
见她三人都活蹦乱跳,显然在这里的日子过的可不比山上差啊,高亮将雪莲扯过一边,问道:“方才听武先生喊‘小翠’来着,怎么回事?”
雪莲手指点着自己鼻子尖儿笑道:“就是我呀,小姐记不得了,她唤我小翠,我便是小翠了,后来大家都习惯了,都叫我小翠。”
“原来如此。”高亮恍然大悟。
武德轩笑道:“快快,带你们的少主去后面找萧先生去。”
随即又对商无炀说道:“不好意思啊商少主,老夫这边还有几位病人,看完诊老夫就来。”
商无炀道:“武先生,您忙,您忙。”
三个丫头欢天喜地地将自家少主和总管引进了后院。
刚踏入后院,商无炀的心跳便骤然停顿了,他看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个在心中想念过无数次的人——婧儿。
只见她静静地站在院中,长发高盘,白面素颜,双瞳剪水,亭亭玉立,一袭白裙在微风中轻舞,宛如月里嫦娥,仪态万方。
“小姐小姐,您看他是谁?”玉蝉蹦蹦跳跳地奔上前来问道。
婧儿看了一眼商无炀二人,唇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高亮忙在身后捅了一下已然失神的少主,低声道:“少主,快打招呼。”
商无炀惊觉,忙收敛了心神,抱拳道:“许久不见,婧儿,你好吗?”言罢小心翼翼地盯着婧儿的脸色看。
高亮也拱手施礼:“高亮见过婧儿姑娘。”
婧儿冲着二人额首回礼,继而望着商无炀,眼中显出一丝茫然,想了想,问道:“是商……商公子吧?许久不见了。”
果然她还没有想起过去,便是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了,不过好在还能知道他是商“公子”,这已经足够令商无炀高兴了,看来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心情好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商无炀心下这般想着,忙回道:“是,月余不见了,都十分想念婧儿,不知婧儿可好?”
婧儿矜持一笑,道:“多谢公子挂心,婧儿一切都好。不知老夫人可安好?”
她居然还记得老夫人?商无炀愈发高兴了,忙回道:“母亲她也很好,就是挺挂念你的。”
婧儿道:“婧儿也想念她老人家,待公子回去时,替婧儿问候她老人家,待婧儿得了机会便去看望她。”
商无炀静静地看着她,唇边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好。”
高亮插嘴道:“婧儿姑娘看起来精神甚佳,只可惜记不得我了。”
见他又口无遮拦,商无炀即刻冲他怒目而视,高亮吓的一缩脖子。
婧儿面上露出一丝歉意,道:“对不起,婧儿记忆受损,许多事的确是忘记了,请二位莫怪。”
商无炀温言道:“不怪不怪,只要婧儿好好地就好。”
“咳咳咳……”
一串不和谐的咳嗽声响起,众人不用看都知道来者是谁。
在他们几人说话间歇,萧吕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门前,或许是生怕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刺激了婧儿,萧吕子始终谨慎地盯着,这时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说道:
“不好好在山上守着你那兔子窝,跑祥州来做什么?”
想太平度日,这位爷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二人忙向萧吕子施礼。
商无炀恭恭敬敬回道:“萧先生,无炀今日是专程前来送宝剑的。”
说着,他从背上将宝剑卸了下来,双手递了过去。
一听这话,萧吕子来了劲儿:“哦?都做好了?我瞧瞧我瞧瞧。”
他伸手接过宝剑,在拆开红绸的一瞬间,一束金光跃入眼帘,当一柄精美绝伦的宝剑完美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纯金打造的剑鞘,做工极为精美的五爪金龙盘绕其上,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色宝石,正对龙嘴,搭配绿松石点缀,刀柄亦是金龙缠绕,红宝石做装饰。尽显无上的华贵之气。
萧吕子握住剑柄轻轻一拔,瞬间,银色刀锋闪出的森冷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好剑啊,好剑!”萧吕子由衷地感叹。
婧儿走到近前,细细打量,口中说道:“咦?这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商无炀心想:你当然见过,不但见过,还拿我那柄御赐匕首在门后刻过“门神”呢,如今倒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萧吕子道:“你哪里有见过,这可是人家刚做好送来的,上回老皇帝不是说让你给他做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嘛,师父我便唤这小子帮了个小忙。”
“小忙?”婧儿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上面的材料价值可不菲哦,师父您给人家多少钱?”
萧吕子冲着商无炀一挑下巴,道:“哎,小子,没听我徒儿说嘛,她倒是会为你着想,怕我讨你便宜,要我给你钱呢,告诉你,老夫一穷二白,要钱没有,要命你也得有本事来拿。”
商无炀回道:“萧先生说笑了,您要的东西,无炀怎敢收钱呢。”
萧吕子冲着婧儿挤了挤眼睛,道:“婧儿你可听到了?是他不要的啊,可不干我的事,这宝贝回头我便让肖寒的人给送皇宫去,放在我这一天都烫手,时日久了,没准老夫犯了贪念,就舍不得拿出来了呢。”
“啊,我想起来了。”
突然,婧儿指着商无炀说道:“你是商无炀!”
众人听闻此言皆愣怔住了。
商无炀心跳如鼓,激动地问道:“婧儿,你想起我来了?”
婧儿点点头,上下打量着他,笑道:“你的腿都好了?”
商无炀突然眼中有种涩涩的感觉,她居然还记得自己曾经受伤,忙不迭点头道:“嗯嗯,我都好了,你看,能走能跳了。”他还特地原地跳了两下。
婧儿笑道:“那就好,记得在山上你还拄着拐呢,这才月余时间,恢复的不错,可喜可贺。”
看着她愉悦的笑颜,商无炀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所能记住的都是失忆后对他的记忆,失望之余,突然又有一种庆幸,庆幸的是,她忘记了从前那些不愉快,否则她绝不会对自己笑脸相迎,如今,他能看见她对自己笑了,一种毫无防备的,真挚的笑容,或许对于他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
有时候能忘记所有烦恼,记住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这一刻,商无炀的唇边上挑,一抹宽慰而舒心的笑容浮现出来,微张的口中,露出雪白皓齿,一双俊目笑意泛滥。
一旁的高亮、雪莲、玉蝉、玉心看着商无炀,这才真的傻了眼,在他们的有生之年能看见素来冷眼、冷面的少主能露出这般发自心底的笑容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婧儿笑道:“许久未见了,既然来了,便多住两日再走吧。”
见她盛情相邀,便好似老朋友见面一般地自然,毫无违和。商无炀心中激动,忙回道:“多谢婧儿,无炀恭敬不如从命。”
萧吕子道:“小子,你是求之不得吧,不过这回你可没白来,婧儿如今可是咱祥州城唯一一家药材铺的大掌柜,你回去的时候便去她那里采办些药材带回去。”
婧儿拉着萧吕子衣袖低声道:“师父,您怎么就这么拉起生意来了呀。”
萧吕子冲商无炀翻了个白眼儿道:“不用跟他客气,他有钱呢,况且他山上确实缺药,多买点没坏处。”
商无炀忙向婧儿贺喜:“恭祝婧儿的药材铺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无炀回山时一定多多采办药材带回去,往后伏龙山要采办药材便都劳烦婧儿、不,武掌柜了。”
婧儿小脸微微一红,道:“商公子客气了。”
……
第281章 久别重逢
在三生医馆用罢晚饭,商无炀与高亮便被阿俊请去他的住处暂住。这座院子的房屋有两层,空房较多,二人一人一间,倒也甚为舒适。
至亥时,商无炀房中突然来了一人,此人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见到商无炀,更是直眉瞪眼道:
“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若非阿俊飞鸽传书给我,我还不知道呢,怎么,孩子他爹,你这是背着我偷偷来瞧婧儿了?”
见他毫不避讳地戳穿了自己的心思,商无炀忙抱拳,一脸尴尬地道:
“少将军何必取笑无炀,前些日子萧先生命人带话给我,要我给老皇帝做一柄宝剑,这不,刚做好就上赶着送来了。”
“哦?是嘛。”肖寒含笑看着他,“仅仅送剑这么简单?”
商无炀“呵呵”一声,道:“当、当然,顺便看看我义妹嘛。”
肖寒一拳打在他肩窝中,朗声道:“你这便宜大舅哥不声不响地跑过来,就没想到跟我喝两杯?我听说你来了急急忙忙就赶回来,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好在湔州不远。大舅哥,要不,一起喝点儿?”
久别重逢,商无炀亦是心中喜悦,笑道:“既如此,无炀便陪少将军喝两杯。”
肖寒冲着门外唤道:“阿俊,去准备酒菜,我要跟无炀兄一醉方休。”
“别麻烦阿俊了。”
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房门被轻轻推开,二人皆惊讶地看向门前。
婧儿迈过门槛款款而来,面上荡漾着一抹温馨笑意,身后跟着雪莲和玉心,二人手中都端着个托盘。
“你怎么来了?”二人异口同声。
婧儿冲着肖寒笑道:“是我让阿俊去通知你回来会会老朋友的呀,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他啊,他就是个木头人,能说一句绝不会说两句,这会儿也不知去哪里溜达了。”肖寒笑道。
“我让玉心给高总管房中也送去了酒菜,让阿俊陪他喝酒去了,你们二人这里嘛,自然是由我这个地主亲自作陪咯。”婧儿帮着两个丫头将托盘中酒菜在桌上摆放整齐。
肖寒一看,只有两套杯盏,问道:“婧儿,你不打算陪我们喝两杯?”
婧儿笑道:“我喝茶作陪。”
“婧儿,有心了。”肖寒的眼中洋溢着幸福之色。
婧儿俏脸一红,轻声道:“几个小菜而已,说不上。”
见他二人旁若无人地一唱一和,商无炀顿时跟吞下一整个柠檬一般,胃里都在泛酸水,可偏偏吐也吐不出来,还得强忍着接着往下吞。
肖寒拍了拍他手臂,朗声道:“无炀兄别客气了,快入座吧。”
三人在桌旁坐定,雪莲为婧儿端了茶来。
也是有月余不见,此刻弟兄二人心中高兴,推杯换盏,三杯酒先下了肚。
肖寒道:“听说无炀兄最近在忙着挖矿了啊。”
商无炀抬眼看了看他:“肖将军告诉你了?”
“这还用我爹跟我说?如今伏龙山上挖出铁矿一事天下皆知,这对于湘国来说可是大好事啊。”
肖寒叹了口气,“连年作战,兵器消耗量巨大,没有铁矿石,如何炼铁?不能炼铁如何打造兵器?咱们湘国本少铁矿,如今伏龙山发现铁矿,倒是解了军队的燃眉之急呀。”
婧儿好奇地问商无炀:“山上居然有铁矿?你是怎么发现的?”
商无炀微微一笑,回道:“说起来还真巧了,那几日连绵大雨,西山处泥土塌陷,我和高亮带人前去查看,发现露出的山石中有类似陨石那样的黑色石头,我本以为又是一块陨石呢,待雨停后,我们便将那边泥土挖开,结果一路挖到山岩上,发现都是这种黑石,恰巧有名护卫的父亲曾采过矿,他曾见过铁矿石,便曾怀疑是否是铁矿,我便唤了山上的铁匠去看,没想到,果然便是铁矿。”
肖寒笑道:“你将此事及早告诉我父亲是明智之举。”
婧儿问道:“此话怎讲?”
肖寒道:“这铁矿石非比其他矿石,铁矿可做钱币,可做武器,从来都是由官家经营的,管控极严,如今无炀兄在开采之前就已通过我父亲上报朝廷,得到了皇上的首肯,自然就杜绝了擅自开矿的闲言碎语,要知道,朝堂上的一纸谏言可以让一个人升官发财,却也是一道催命符,随时让人脑袋落地,不得不防啊。”
商无炀额首道:“正是如此,无炀如今事事小心,如履薄冰啊。”
肖寒又道:“兄弟,你应该知道,朝上一直有人谏言要将你收编,是义王和我父亲在全力为你讲话,皇上又念在商将军曾救他一命,所以并不急于商讨此事,只是,无炀兄,若是皇上再提收编一事,不知你还会坚持己见吗?”
商无炀将一杯酒尽数倒入口中咽下,正色道:“不瞒君昊,我也担心这个,若皇上再提,我若拒绝,恐将引来杀身之祸,可是我叱咤江湖多年,早将名利看淡,真的不愿意入朝为官。”
肖寒深深凝视着他,道:“自从跟川阳国交战后,起初交战之地是在西北方,后来战场移到了东北方之后,伏龙山便成了咽喉之地,若是派兵镇守此处亦是情理之中。你若不愿被收编,你是民,民拥兵守山本就容易被人诟病,如今又有铁矿……皇上若护你一天,你便相安无事,不过,皇上的心天上的云,万一哪天他改了主意,那你可就有麻烦了,有些事,咱们心里要早做准备才是。”
婧儿点头道:“早做准备,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听得此言,商无炀默然无语,心下暗想:我能不知道吗?否则我也不会让工匠按照那柄盘龙匕首来做这柄宝剑了,只希望皇上在看到宝剑时能想起他父亲商莫曾对他的救命之恩从而放过小云天。
婧儿问肖寒:“若是收编又会如何呢?”
肖寒道:“无炀兄若愿收编,我可力荐将你收入我神龙军,如今神龙军的士兵都被我抽调去了监郡司,神龙军急于补充兵马。如此,我可派你常驻伏龙山,有官职在身,行事也更方便些,由我出面,这开采矿石也算得官家经营,便无后顾之忧了。无炀兄,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若跟着我,我肖寒能护你小云天周全。”
他是在为商无炀担心,怕他哪天不顺了老皇帝的心意,或者被朝中之人说上那么一嘴,恐对商无炀大大地不利。而很显然,商无炀似乎根本无入朝之心。
沉默片刻后,商无炀说道:“君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小云天担心,可是,我真的不愿做什么官,我爹的死在我心里就是个阴影,我爹是为湘国而死的,可是皇上和义王却没有来寻找我娘,保护我娘,若非肖将军和千叔叔,我和我娘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我知道,”肖寒说道:“你怎么想,我心里很清楚,其实你误会皇上和义王了,当初他们得知商家被灭门也是大为震惊,皇上只以为商家人都被杀了,而义王从我父亲那里得知你母亲还活着,便嘱咐我父亲藏好你母亲,可是,我父亲跟随义王出兵边关后回来,你母亲却已不知去向。多年来,义王和我父亲并没有放弃对你们母子的寻找。”
“对于是否收编一事,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有些事必须想在前面,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一旦朝廷真有异动了,你才知道如何对付,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地乱了方寸。或者说,你可以将加入神龙军作为最后的选项吧。”
说到此,他举起酒杯来,“毕竟,你还是我大舅哥嘛,我不可能不管你的。”
听得此言婧儿的脸到脖子根儿“唰”一下就红了个彻底,“什、什么大舅哥……”
见她羞怯,肖寒骤然发笑:“哎哟,我忘了告诉你,他商无炀可不仅仅是小云天的少主,他还是婧儿你的义兄啊。”
“义兄?”婧儿怔然,看着商无炀那带着一丝尴尬的笑意,喃喃道:“我说见了他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义兄啊。”
肖寒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嘛,咱俩早就订了亲,他是婧儿你的义兄,不就是我大舅哥吗?”
她红着脸端起茶盏来,说道:“义兄,恕小妹记性不好,一时不曾想起来,小妹以茶代酒赔罪了。”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商无炀又看向那个明明憋着一肚子笑意,却故作正经的肖寒,心中一叹,暗骂:肖寒啊肖寒,你哪里是赶着回来跟我喝酒啊,分明是怕我趁着婧儿失忆又来跟你抢人,所以赶着来断我的后路来了,罢了罢了,反正她就算失忆也还是跟你走在一起了,我还拿什么跟你抢呢?
他讪讪地撇了撇嘴,抓起眼前杯盏,道:“咱就别义兄义妹的叫了,实在别扭,我还是叫你婧儿顺口些,婧儿,失忆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往后日子过的开心就好,来,我敬你,望你年年如意,日日顺心!”言罢一口将酒干尽,只是这酒到了嘴里倒不似先前甘甜,反而有种酸涩之味了。
婧儿也爽快地喝了好大一口茶水。
肖寒笑道:“搞的跟拜年似的。”
商无炀没好气地嘟囔:“你想着拜堂,我连拜年都不行啊。”
“哈哈,行行行,”肖寒乐不可支,端起酒坛就给他斟满了酒,口中道:“拜年也好,拜堂也罢,只要我们往后的日子顺心就好。”
随即端起酒杯来说道:“来来来,我也再敬敬我的大舅哥。”
商无炀冲他翻了个白眼,不满地道:“差不多就得了,就别总想着往我这伤口上撒盐了。”
言罢陡然又苦笑一声:“你说我犯得着跟你计较嘛,妹夫。”
“哈哈哈……”肖寒笑道:“叫的好,叫的好,来来,干了这一杯。”
二人酒杯“啪”一声碰了个清脆,一口饮下,互见杯底。
婧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过这铁矿可不是那么容易开采的,原先倒是听人说过有矿山坍塌的事,事关人命,你得好好加固你的矿洞,万不可大意了。”
肖寒道:“正是如此,矿山万不可出事,否则就给了那些力荐收编小云天的朝堂中人一个绝佳的借口,到时候你可就很难收场了。”
商无炀点头道:“从前我也没采过矿,前些日子请了个从前开矿的人来帮忙,倒是做了不少支架用以支撑山洞,经你们这一提醒,我回去就要加固矿洞。”
“二位不知可有兴趣伏龙山一游啊?看看我的矿山?”
肖寒笑道:“好,待我将湔州监郡司之事处理好便带着婧儿去给商老板捧捧场。”
转而问婧儿:“武掌柜,你可愿与我同往?”
婧儿面上一红,道:“故地重游,未为不可。”
“好!就这么说定了。”商无炀面上虽淡淡地,但心中自是欢喜。
肖寒旋即正色道:“兄弟,记住,凡事都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联系我父亲,也可以派人通知我,我肖家父子一定会全力帮你。”
言罢再次将酒杯举了起来。
“还有我。”婧儿也笑盈盈举起了手中茶盏。
听得此言,商无炀心中一暖,眼中闪出一抹浓浓的感激之色,冲着二人一抱拳:“多谢君昊,多谢婧儿,无炀明白。”
随即举起酒杯,三个杯子轻碰,发出了“啪”一声脆响……
第282章 矿工受伤
次日,商无炀与高亮在婧儿的陪同下去了一趟祥缘药材铺,对种类齐全的药材啧啧称赞,而后信守诺言,更是给婧儿捧个场,当下订购了大批的药材,继而离开了祥州。
昨夜婧儿和肖寒二人的一席话令商无炀茅塞顿开,他必须要赶回伏龙山,尽快加固矿道,他若不想让小云天卷入收编风波中,就必须事事小心,绝不能出半分差池。
当肖寒在萧吕子手中看见那柄稀世宝剑时,心中想起的却是数月前,在伏龙山别院时看见的那柄盘龙匕首,顿时心下了然,暗赞商无炀的机智聪慧。
萧吕子将宝剑委托给肖寒,请他亲自送到京城交到老皇帝手中,嘱咐他,就说此剑乃是商无炀受婧儿之托亲手炼制,肖寒明白他也有保护商无炀之意,自是爽快应允,恰好他也正打算近期回京向湘皇汇报当前监郡司的组建情况,也就不再耽搁,即刻背了宝剑出发赶赴京城。
……
商无炀与高亮快马加鞭,一路疾驰,两日后便回到了伏龙山。
尚不及歇息,他们径直赶去了西山处的铁矿。
远远地便看见洞口前聚集着百号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知发生了何事,商无炀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高亮亦变了脸色,道:
“少主,好像出事了。”
二人加快脚步疾奔而至。
“少主回来了。”
“高总管。”
人群中有人发现了商无炀和高亮,高声呼唤。
众人忙向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二人走到人群中央时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名矿工,一条腿上血肉模糊,魏大夫正忙着施救。
商无炀心中震惊。
“怎么回事?”高亮问道。
“高总管,是里面突然掉下来的矿石砸中了他的腿,我们将他抬出来的。”
一名脸上身上满是黑灰的矿工回道。
魏大夫一边给伤者包扎,一边说道:“少主别担心,只是皮外伤,骨头没断,休息几日便好了。”
商无炀长眉紧锁,缓缓向矿洞中走去,高亮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少主,里面危险。”
商无炀拨开了他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矿洞内狭窄低矮,幽暗潮湿,他弓着身子进入,仔细观察洞内防护情况。只见,支撑架采用木制搭接方框,每隔五步便有一支撑架,四周有竹席护壁,就在进去不过二十余步的顶端便有一处侧方塌陷,压垮了支架,地上也有斑斑血迹,显然,那名矿工就是在这里被砸伤的。
仔细查看一番后,他心中已是十分清楚了。待他走出来后,即刻宣布停工三日,命木匠即刻去他书房。
书房中,商无炀取了笔墨纸砚,提笔而画。
德顺躬身抱拳道:“少主,停工三日的话,阳城王老板那边订好的十日后交付的货可就来不及了呀。”
商无炀沉声道:“在我眼里工人的性命比交货重要的多,你无需担心,王老板那边我会亲自去一趟。”
听得此言德顺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抱拳道:“是。”言罢退了出去。
少顷,三名木匠师傅在高亮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商无炀一边画图,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个矿洞并不结实,五步一个框架,甚为稀疏,如今刚开挖就伤了人,再挖下去岂非要出大事?”
一名木匠回道:“少主,我等从未给矿上做过支撑,也就是靠着想象慢慢摸索着去做,如今既然出了问题,我等再改进便是。”
“等出了人命再改就来不及了。”
商无炀说到此,将手中画好的图提起来吹了吹墨迹,随即递了过去,道:“这是我刚画好的图,你们先看一下。”
木匠们拿到手一看,他画的是一个四周都是网格状的框架,十分地密实。
一名木匠说道:“少主,这样做框架自然是好,支撑密集,只是比较费木材和人力。”
商无炀道:“我不怕费木材和人力,我首先要考虑的是矿工性命安全,我画这个的意思希望你们能明白,术有专攻,该如何防止塌方,还望师傅们给点建议。”
三名木匠师傅围着图纸左看右看,窃窃私语片刻,一名师傅说道:
“若是少主不考虑耗费成本,那老夫就说了,矿道内密集支撑定然是最好的,不过,老夫觉得,若想更可靠一些,应该做一根地梁,上面再加一根横梁,还需一根内支木,如此这般,对矿道顶压、侧压和底压都有很好的支撑作用,然后顶部和左右两边都铺设竹席,这样就更安全了。”
这师傅也不客气,自行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笔来,蘸了墨,在商无炀画的图上添了几笔。另外两名师傅看了连连点头。
商无炀取了图纸来仔细看过,发现他就是在自己画的图中添了一个“口”字形四根大柱,但是看起来明显有整体支撑效果。
那师傅说道:“少主,三面做网格框架,另外每隔十步做一个这般的大梁支撑,承受力就强的多了。”
商无炀满意地点点头,将图纸递了过去,道:“好,就这么办,即刻就开工,矿洞支撑要是做的好,我多给你们两成的薪水,先做五丈出来打个样。”
木匠师傅听闻此言不由得大喜,忙抱拳道:“少主放心,我等这就是去干活。”言罢三人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商无炀转而冲着高亮说道:“你即刻带人去山里砍伐木材,越快越好。”
“属下遵命。”
……
伏龙山上伐木,断木,刮皮,“叮叮叮”“咚咚咚”,生机勃勃,好一派繁忙景象。
商无炀也不闲着,亲自看着木匠师傅打造拼装,又去矿洞中查看支撑安装,竹席铺设。
这些木匠师傅果然手艺高超娴熟,不过两日,当商无炀再去矿道中查看时,全然与先前不同了,四周网格状密集的防护加竹席,可有效地防止矿石坠落,而四根大梁,更使得网格框架有了整体支撑的力量,尤其令商无炀惊讶的是,师傅们在做立柱之时,在立柱的顶端做成了开叉状,叉口正好顶住矿顶,如此更加有利地承受顶部压力。
这不过是五丈距离,若是矿道中全部如此铺设,那么远比从前每隔五步才有一个支撑框架要安全的多了。
商无炀十分满意,即刻下令就按照目前的方法去打造矿道支撑架,并且所有工作必须在十日内完成,矿道每向内延伸一丈便立即跟进支撑防护,容不得半点马虎。
待一切交代完毕,他又马不停地带着德顺下山赶赴阳城。
湘国官民合营的冶铁处只有两处,而阳城王老板这里算是距离伏龙山最近的,既然第一笔交易顺利完成,往后恐怕就要跟他长期合作。而此次耽搁几日开采,必定会影响十日后交货,这也该是他商无炀亲自去会会那位王老板的时候了。
……
商无炀与德顺辰时出发,二人快马加鞭不过四个时辰,至申时三刻便赶到了阳城。
阳城不算大,与祥州相当,他们赶到时,尚未到用晚饭的时候,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十分地热闹。
二人在街上骑行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转入一处宽敞的石子铺成的路,可并排行驶两辆马车,越往前走越冷清,德顺熟门熟路地驱马来到一处宅子的大门前停下。
宽大的院门大敞着,高墙耸立,两根五尺宽的石门柱高约三丈,中间的横梁上刻着“阳城冶铁处”五个大字。看上去,东西长约二百丈,南北宽亦有约七八十丈,宛若城堡一般,果然规模宏大。
二人翻身下马,即刻便有两名男子从里面迎了出来。
其中一人显是认得德顺,抱拳道:“原来是德顺爷。”
德顺回礼,问道:“请问兄弟,你们王老板可在?”
“在在,”那人将目光转向商无炀,上下打量道:“这位爷气度不凡,敢问,也是来找我们爷的吗?”
德顺道:“这位就是我们小云天少主。”
那男子肃然起敬,抱拳道:“原来是商少主,有失远迎,我家爷正在里面,二位快请进。”
“山子,快把二位爷的马牵去院子马厩里好生伺候。”
“好嘞。”另一名男子忙上前接过马缰绳。
这男子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穿过宽敞的通道,通道两侧有大小不一的房屋,时不时看见有人在通道中走动。
行不过五十步,家丁在右手边一个有着宽大双开门的屋子前站定,抬手拍了拍门,随即推门而入,抱拳道:
“爷,德顺大哥带着小云天商少主来了。”
“哦?商少主来了?哈哈哈,商少主在何处?待老夫出来迎接。”
随着门内传出的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胖乎乎的身子从屋子里闪了出来。
只见他,身高七尺有余,五十岁年纪,圆圆的脑袋上顶着一束黑白相间的发髻,古铜色的面部浓眉大眼,宽鼻厚唇,颌下一缕半尺长须,一身玄青色长衫包裹着肥硕的肉体,大腹便便。此刻他厚厚的嘴唇咧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声爽朗,笑容看上去憨厚中自带一份喜气。
他迎了出来,一见面前这二人,即刻冲着商无炀一抱拳,道:“这位公子风神俊朗,相貌堂堂,想必便是小云天商少主吧?”
商无炀抱拳道:“正是商某,阁下便是王老板吧?”
“哈哈哈,在下便是王珂閠,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商少主、德顺兄弟,快请进快请进啊。”
王珂閠看似胖,脚步倒甚是轻盈,将二人引入房中。
屋内有书桌,条案,书柜,西侧却是一个敞开的茶室,看起来这里不过是一间办公之所。
第283章 王珂閠
“快请坐。”王珂閠笑意盎然地请二位坐下,自己忙着烹茶待客,口中道:“商少主啊,不瞒您说,若不是你们伏龙山上开出铁矿,我这冶铁处就该关门了,您是不知道,咱们湘国铁矿匮乏,自从晏国不再给咱们送来铁矿后,我这冶铁处快成摆设了,每年开不了几天的工啊。”
商无炀道:“伏龙山发现铁矿石也确属巧合,原本商某也不打算去开采,然,正因想到咱们湘国连年作战,铁矿的开采能解决军队武器的燃眉之急,故此才上报肖子瞻将军,得到皇上的首肯,这才正式开挖。”
“好事,好事啊,”王珂閠笑道:“商少主有所不知,咱们湘国大小冶铁处共有三十二所,而只有老夫这里和京城的常老板才是官家承认的,也唯有我两家才能造钱币,造武器,亦是专供枢密院的,我这也有枢密院的人监督,容不得半点马虎。这铁矿需要量巨大,老夫还正想何时能去拜访商少主,跟您商量个长久的买卖呢,不曾想商少主您倒先来了。”
他斟好了茶,用茶夹放在各人面前,道:“来来,喝茶喝茶,咱们边喝边聊。”
商无炀抿了口茶水道:“您这冶铁处颇具规模啊,令商某大开眼界了。”
王珂閠朗声笑道:“从前我祖祖辈辈都是做冶铁的,越做越大,没想到了我这一代倒是不景气了,哈哈哈,商少主见笑,见笑啊。”
商无炀暗想:此人甚为爽朗,倒是个性情中人,不由得对其心生三分好感。口中说道:“何来的见笑呢?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王珂閠笑道:“那往后还得仰仗商少主多多关照了呀,咱们下一批货的量可比上一批要多,让商少主多多费心了呀。”
商无炀道:“商某此番前来便是为的这批货。恐怕要请王老板多等几日了。”
“哟,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王珂閠满眼的担心。
商无炀道:“倒也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是,这铁矿刚开始开采,商某经验不足,前日发现矿道支撑架做的不够安全,恐伤及矿工性命,故此命人重新加固矿道。”
“啊,原来如此,”王珂閠重新审视着商无炀,眼中升起一抹赞许之色,朗声道:
“一般矿主只管开矿大把大把赚银子,鲜有像您这样为矿工安全着想的,商少主此举当真令在下倾佩啊。既如此,送货之事推迟几日无碍的,只要七日之内送到,让在下不要无米下锅即可啊。”
见他如此痛快,商无炀亦是心安,忙抱拳道:“王老板果然爽快,商某感激之至,七日定当到货。”
“如此甚好,”王珂閠笑道:“哎呀,商少主果然年轻豪杰,做买卖亦是痛快如斯,与商少主结识当是在下之幸啊。”
商无炀:“王老板客气了。”
王珂閠又道:“说起来,这加固矿道一事,商少主做的实在太对了,恕老夫直言,若是官营,便是死了人又能如何?顶多给点补偿而已,但若是您自己经营,却是出不得半点岔子的。”
听得此言商无炀点头道:“正因如此,商某才要越发小心谨慎呀,多谢王老板提醒。”
“说实话,商少主这铁矿的铁含量之高当属在下首次见到,你给的这个价格却的确是不高,可见商少主并非贪财之人,所以,王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珂閠突然有些犹豫。
“王老板有什么话尽可说来便是。”对于这位和气的长者,商无炀礼貌而恭敬。
王珂閠道:“既如此,便恕在下多说一句,伏龙山虽说挖出铁矿,而湘国小冶铁处也不在少数,只是,在下希望商少主都能将货送到在下这边来,至于那些小作坊,即便他们开价再高,商少主还是不要去接触的好。”
听得此言,商无炀一怔,问道:“哦?这是为何?”
王珂閠抛出一个神秘的眼神,道:“小作坊并无官府的支持呀,商少主是聪明人,在下这一说,您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啊,正是。”商无炀顿悟,道:“王老板此言不差,铁矿非比其他矿产,无官府支持,私下交易,反倒是自找麻烦,多谢王老板提醒,商某记下了。”
王珂閠笑着点点头,道:“商少主果然一点就透,我本担心说出来后怕商少主以为在下是想独占您的铁矿呢。”
商无炀笑道:“王老板快人快语,字字珠玑,句句中肯,商某刚刚入道,若有不甚明白之处,还望王老板不吝赐教,多多指点才是。”
王珂閠朗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夫不过多活了几年,多了点阅历而已,商少主如此谦逊有礼,实令老夫汗颜呀。今日得见商少主,实有相见恨晚之感,商少主既然来了,不知有没有兴趣看看您那些铁矿石是如何冶炼出来的呀?”
此言正合商无炀心意,不由得精神一振,道:“如此甚好,也让商某长长见识了。”
“哈哈哈,”王珂閠站起身来,道:“走,趁着天还没黑,老夫就带商少主去后面转转,瞧个热闹去。”
“有劳王老板了。”
……
也难怪这冶铁处占地面积这么大,原来顺着长廊走下去还有一个大门,大门内有数排兵营一般的屋子,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个个无门无顶的隔间,王老板告诉商无炀,似这等的隔间,他这里一共有百间。
每一间都有数名工人轮流往一个个凸起的圆形土坯炉灶中鼓风,而那土坯炉灶上正冒出熊熊烈焰。
王老板说,这种土坯炉灶就叫“熔炉”,因为是竖立在地面上,故此也叫“竖炉”,将铁矿石碾碎,与灰石一同放进去,填以木炭焚烧,一般一个熔炉要焚烧几个时辰才能练出铁来,而若要让铁顺利产出,熔炉的火便不能停歇,需要工人轮流鼓风才行。
在一个隔间中,几名工人正用铁棍在迅速地打破一个熔炉,王老板说,这个熔炉中的铁便制成了。果然,自打破的熔炉中看见了烧得红白色的粗炼铁块。工人用铁钳将其取出,即刻被切割成几个小块。
王珂閠笑道:“这铁提炼出来切割成的小块就可以拿去打铁间打成各种兵器。一般小些的冶铁处只有二三十个这般的隔间,所以冶炼速度极为缓慢,尤其是小铁匠铺,他们人少,一般只会做一到两个竖炉,他们通常会买成铁,但也会私下购买一些质量较差的铁矿石,而且工艺粗糙,一般只能打些普通的农具,锅灶。对了,还有更好的呢,走,我带你去瞧瞧。”
他带商无炀去看了更大的竖炉,工人在不断搅拌炉内的铁水,王老板介绍说,这就是炒钢,再由工匠“千锤百炼”,便能获得上好的钢材,也就是百炼钢,用它来制作的钢刀、宝剑锋利无比。但制作工艺复杂,成本高。这个可不是一般规模的冶铁处能做的出来的。
这些房中温度极高,工人们都赤膊上阵,商无炀与德顺只稍稍停留片刻便已汗流浃背,德顺咂舌道:
“没想到冶铁也有这许多工艺和讲究啊,不容易、不容易啊。”
王珂閠笑道:“这些都是你们送来的铁矿石啊,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全面开工了,我们有活儿干,工人们也有工钱赚,谁都需要养家糊口的呀,所以,大伙儿的生路可都仰仗商少主啦。”
“哪里哪里,王老板客气。”商无炀应着。
王珂閠叹息一声道:“边关作战多年,咱们阳城离战场最近,贸易受阻,国家财力不济,民不聊生,唉,真希望天下太平,百姓也可安居乐业呀。”
商无炀默然颔首,心中不免对这个坦率直言的王老板又多了三分好感。
事情办妥,天色渐黑,告别了王珂閠,商无炀与德顺快马加鞭返回伏龙山,到得山脚下已过子时。
二人翻身下马,有护卫前来牵马,二人徒步上山。
一名护卫上前报道:“少主,亥时后,我们发现有几名村民打扮的人在附近窥视,不知何人,我等欲上前询问,他们却远远跑了。”
“村民?”商无炀微微蹙眉,问道:“今晚才发现的?”
护卫回道:“昨日也有看见几人走到山前张望,见我等在山下巡视便离开了。”
德顺说道:“少主,最近咱们山上开采矿石,倒是招了不少山下村里的男人上山,这些人不会也是听闻此事想来干活的吧?”
商无炀道:“想来干活用得着夜半三更地前来探看?”
转而问护卫:“你们不认识这些人?”
护卫摇头道:“并不识得,难道是其他村子的人?属下见他们穿着皆为粗布衣衫,看起来倒是农人装扮。”
商无炀回头扫了一眼远处的村庄,深夜中,笼罩在夜幕下的村落暗影绰绰,四周空空荡荡,倒也不曾再见有人的踪迹。
他若有所思地道:“如今开采矿石,上山的杂人越来越多,这可不利于管控啊。”
德顺道:“少主,要不,咱们就做些通行令牌,需要上下山的人必须向管事登记,发放令牌后方可同行?”
“通行令牌?”商无炀思忖片刻道:“嗯,这倒也是个好办法,回去后你去找一下高亮,让他即刻安排此事。”
“是,少主。”
商无炀嘱咐守山护卫:“尔等切莫大意,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伏龙山,对上下山之人需严查。”
护卫抱拳领命。
……
第284章 皇宫送剑
皇宫御书房中
湘皇唇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着肖寒问道:“少将军今日急匆匆见朕可有何事啊?”
肖寒手捧包裹着红绸的宝剑,高声道:“启禀皇上,微臣今日专程给您送礼来了。”
“送礼?”湘皇怔然,突然一笑:“少将军是想贿赂朕?”
肖寒道:“微臣怎敢贿赂皇上?只是这礼物可并非微臣送您的。听说您曾让周公公对婧儿说想要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婧儿不敢怠慢,即刻派人去了一趟伏龙山,小云天少主商无炀一听皇上您想要宝剑,自是不敢耽搁,亲自给皇上您煅造了一柄,并恳求微臣速速给皇上您送来。”
“你说,是用陨石煅造的宝剑?”湘皇满面惊喜之色。
肖寒额首:“回皇上话,是。”
湘皇忙说道:“快快,拿过来给朕瞧瞧。”
肖寒双手捧剑高高举起,周公公上前接过,解开上面的红绸,当红绸展开,见到宝剑真容的那一刻,周公公眼睛刹时闪出异样的亮光,满脸欣喜,随即将宝剑取出,转交到湘皇手中,口中道:
“皇上,您瞧瞧,这可当真是个宝贝啊。”
湘皇取剑在手,瞬间怔然,那纯金的剑鞘,金丝手柄,双龙戏珠的图纹,处处都透着皇家威严,那绿松石、红宝石的点缀,更显出无上的华贵之气,而真正令他惊讶的是,这柄宝剑看上去是如此地熟悉,这令他瞬间便想到了自己曾经最为喜爱的那柄纯金盘龙匕首,继而又想到了舍身救驾的商莫将军,瞬间,二十年前出巡途中遭遇暴雨流沙的那一幕幕惊险画面再次在脑海中浮现,一时间竟失了神……
周公公见其神色忧郁,经久不语,轻声呼唤:“皇上,皇上?”
“……啊!”湘皇终于回了神,心中感慨万千。
手持宝剑沉吟片刻,问道:“你说这是商无炀亲手炼制的?”
肖寒恭敬回道:“回皇上话,正是。”
湘皇“铮”一声将长剑拔出,极薄的剑身透着淡淡的寒光,稍稍扭转,剑锋闪出一丝隐隐地褐色光晕。
周公公极有眼力劲儿地取来一张宣纸,在宝剑上方不足一尺处一撒手,薄如蝉翼的纸张徐徐飘下,触及剑刃刹时一分为二,断口整齐,当真是刃如秋霜。
湘皇喜不自胜,点头赞道:“果然是好剑,好剑啊!”
他轻轻将剑锋推入鞘中,不无感慨的道:“看到它,倒令朕想起了商莫来,朕曾经赠给他一柄盘龙匕首,亦是朕心爱之物……商无炀,嗯,不错,知恩念报,倒是个性情中人啊。”
肖寒趁热打铁,额首道:“皇上所言正是,商无炀行事光明磊落,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且对皇上忠心耿耿,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忠心耿耿?”湘皇看了肖寒一眼,将剑轻轻放在御案上,走到他面前,问道:
“肖寒,你怎知他对朕忠心耿耿?”
肖寒回道:“皇上有所不知,商无炀虽是一介草民,但他毕竟是商莫将军的血脉,胸膛里亦是流淌着一腔热血,他攻宣德府,战北峰岭,杀血奴,彰显的正是为我皇尽忠之不屈意志,他打造这柄宝剑的意思顾名思义,便是想说: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商莫将军之子,他将永记皇上的恩泽,此生必将为国尽忠。”
湘皇静静地看着肖寒,少顷,微微一笑,说道:“肖寒啊,你和你爹定远将军同是朕的肱骨之臣,肖家与商家的情谊朕心知肚明,其实,你也无需来做商无炀的说客,对商莫将军之子,朕自会宽容,朕虽有心让他到朕身边来,可惜他不愿啊,也罢,只要他安分守己,别给朕捅出什么篓子,朕自不会为难他。”
原来湘皇早就看出肖寒有护商无炀之意,肖寒也就不客气了,高呼:“皇上圣明,肖寒替商无炀多谢皇上厚爱。”
湘皇含笑道:“肖寒,倒是没想到,商无炀坏了你的婚事,你居然不计前嫌,待他宛如手足兄弟,当真是难得啊。”
肖寒道:“商无炀替父报仇本无可厚非,只是他错听谗言,误会了我父子,如今,他既已悔过,肖寒自是不必揪人错处不放。他与我联手抗敌,英勇无畏,大有乃父之风,令肖寒钦佩。”
“肖寒,你这是惺惺相惜啊。”
湘皇点了点头,问道:“最近你的监郡司忙的怎样了?”
肖寒道:“回皇上,二十八州府都已建好监郡司分部,已从神龙军中抽调两千人归入监郡司,副司长乃是微臣的副将谭俊,不日所有人马将全部到位,其中已分派二十人先行潜入川阳国,另百人已做好了分别进入晏国、北赛国和洛国的准备,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何为‘东风’?”湘皇饶有兴趣地问道。
肖寒回:“市贸司,冷杉。皇上,只有五国的贸易通道都打开,我等才能更加顺利地进入四国。”
“好!我的少将军办事果然雷厉风行啊,”湘皇面露喜悦之色,“这么快就把局给布好了,眼下可有新消息传来?”
“有,微臣前来见驾也是为此事而来。”
“哦?快说来听听。”
肖寒道:“皇上,自铁面阎罗死后,两千人的血奴司只剩不到三成,川阳女皇重整血奴司,已扶持铁面阎罗三徒弟艾罗坐上了血奴司司长之位。”
“艾罗?”湘皇满面困惑,他自是没听说过艾罗的。
肖寒道:“是,微臣在伏龙山时曾与这个艾罗交过手,与铁面阎罗相比,她少了一份骄横张狂,却多了一份阴险狡猾,也正因此,她当时重伤了微臣和商无炀,居然还在谭俊的剑下逃脱了。”
湘皇道:“听你这一说,此人甚是难对付啊,那血奴司岂非很快又要行动了?”
肖寒道:“依微臣看,艾罗执掌血奴司,行事做派定然不会再像从前苗贺那般横冲直撞,她更擅用头脑,此人当比苗贺更难对付。”
湘皇问道:“那依爱卿看,当如何防范?”
肖寒道:“皇上勿虑,湘国内部严防死守,以不变应万变,而川阳国内,咱们不是也有人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否则臣这监郡司岂非成了摆设?!”
湘皇:“爱卿啊,这血奴司宛如铜墙铁壁,他们的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打探到的。”
肖寒额首,淡然道:“皇上,再坚固的城墙微臣也能给它钻出一个透气的眼儿来。”
湘皇面上露出一丝慰籍的笑意,颔首道:“朕的少将军果然厉害啊,好,那朕就看你如何开凿这个透气的眼儿。”
肖寒抱拳道:“皇上,若无他事,微臣先告退了。”
湘皇微微一笑,挥挥手,道:“嗯,去吧,忙你的去吧。”
肖寒叩首退下。
……
肖寒刚离开,一名公公进来报:“启禀皇上,颍妃娘娘来了。”
“哦?颍妃来了,让她进来吧。”湘皇笑着回到御案后坐下。
颍妃姗姗而来,但见她乌发高盘,斜插一只金凤步摇,长长坠饰颤颤垂下,白肤胜雪,柳眉杏眼,不施粉黛却美艳照人,身着一身蓝色翠烟衫,脚步轻盈,行至近前,冲着湘皇叩拜,道声:“见过皇上。”
湘皇满面笑意,道:“爱妃快平身吧,来来,看看这件宝物如何?”
颍妃笑道:“看皇上今日精神烁烁,原来是得了宝物啊,这般地高兴。”言罢行至湘皇身侧,打眼向桌上宝剑看去。
这一看亦是满眼惊艳之色,道:“哎呀,皇上,这宝剑甚是华贵,不过,臣妾怎的看着如此眼熟呢?”
湘皇笑道:“爱妃果然眼毒啊,这剑的样式完全模仿了二十年前朕赐给商莫的那柄匕首。”
“此剑何人所制?”颍妃好奇地问道。
湘皇道:“爱妃可记得朕与你说过的祥州三生医馆的武可馨武婧儿,也就是肖寒未过门的媳妇儿。”
颍妃一怔,迅即露出一抹笑颜,道:“皇上对臣妾说的每一句话臣妾都记得,那孩子虽是女子,却利用天上的陨石打造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兵器,为杀血奴,打败川阳大军立下了汗马功劳,还为伏龙山制作陷阱,击退了血奴进攻,当为奇女子也。”
“是啊,奇女子也。”湘皇道:“朕曾给过她赏赐,叫周公公给她带了句话,说朕也想要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原也就是随口说说,谁知那孩子倒上了心,当真给朕炼制了一把来,果然是削铁如泥的好剑啊,不过,这剑可不是她造的,她是让小云天的商无炀煅造的。”
“商无炀?可是那位商莫将军的遗腹子?”
“是啊,”提起商莫,湘皇不由得感慨:“也是这孩子有心了,居然按照那柄御赐匕首的样子做了这一把宝剑来,如今睹物思人,朕倒甚是想念商莫啊,那时的商莫也就二十多岁年纪。朕老矣,如今看看这些孩子,肖寒,商无炀,武婧儿,冷杉,都不过二十上下,有胆有识,前途无量啊。”
颍妃葱白似纤长的手指轻抚湘皇手臂,柔声道:“皇上登基时也才不过十六七啊,不也撑起这湘国的江山了?如今这些孩子们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此乃皇上的福气,亦是我湘国之福啊。”
听得此言,湘皇心情舒畅,轻轻拍了拍她柔荑小手,道:“还是我的颍妃会说话。”
颍妃道:“皇上,比起那些朝中老臣,年轻人更听话,那皇上可要多多提拔,多多关照这些孩子们,让他们好好辅佐我皇,保我皇稳坐江山。”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啊。爱妃此言不假,跟这些年轻人说说话朕觉得自己都年轻了许多呢。”
“皇上身体康健,原本就不老啊,何来的‘年轻了许多’之说呢?”
“哈哈哈哈……好好好,朕还年轻着呢。”
……
从皇宫出来,肖寒没有回将军府,而是直奔市贸司而去。
为了严控即将打开的商贸通道,皇上曾下旨,市贸司由王雎和冷杉同为司长,二人分工合作,一个分管国内市场商贸,一个管理外埠商贸,如今肖寒的监郡司已经基本完成,就等市贸司完成分部的设置后便可联手向四国撒网了。
第285章 肖冷联手
一进市贸司,人来人往,满眼都是忙碌的场景。
各商户为了能向四国运送自己的货物,均要到此来申报,待批准报备后发放通行公凭方可运送。
肖寒径直走进了外埠办公处,外面热闹非常,而这位市贸司司长办公的屋子却异常清静。
只见冷杉身穿蓝色官服,头戴官帽,单手抚额,眼帘微合,一眼看去似乎这位冷司长正在兢兢业业,苦思冥想,走近了细瞧,但听得呼吸均匀,微带鼾声,这才知道,冷司长实则在梦游仙境。
一见冷杉此状,肖寒委实哭笑不得,虽说市贸司司长也是个从三品的官儿,可这位素来闲散惯了的主,又如何甘愿给拘在此处?
肖寒打袖中取出象牙扇来,轻叩桌面,“啪”地一声脆响,冷杉一个激灵,腾然起身,混混绰绰中喝道:“啊,什么事?什么事?”
定睛一见眼前人,只片刻的愣然,便于惊喜中瞪大了双眼,高呼:“君昊?你怎么来了?”
双手轻轻一撑桌面,轻纵其身,便从桌后跳了出来,喜不自胜地一把抱住肖寒,道:
“哥,哥啊,你终于来了,墨然在这可要闷死了,走走走,跟我回家,咱哥俩好好喝两杯……”
肖寒道:“就想着喝酒啊?我来找你可是有正事的。”
冷杉捏着他的手臂就往外拽,口中道:“有正事也可以边喝边聊嘛,我可不想再呆在这屋里了,就快被闷死了。”
肖寒道:“喂,公事公办啊,谈公事自然要在这里,谈完再喝酒。”
“先喝再谈!”
“先谈再喝!”
“边喝边谈!”
“先谈再喝!”
二人争执不下,最后冷杉只得无奈妥协:“好好好,有话快说,说完咱们就去喝酒。”
肖寒问道:“市贸司在各州府的分部都设立好了没?”
“全部完成。”
肖寒难以置信:“这么快?你,当真都完成了?”
冷杉瞪眼:“当然!你不是说市贸司要跟你监郡司配合吗?那我敢不加快速度?”
“太好了。”肖寒击掌,毫不掩饰夸赞之意:“你这边若都安排好了,哥哥我就要好好跟你商谈一下如何撒网了。”
“撒、撒什么网?捕鱼捞虾啊?”冷杉傻呆呆地看着他。
肖寒笑道:“你是没睡醒吧?我是说,要我的人跟着你们的商贸队伍走。”
冷杉摇头晃脑道:“这个容易,多个跟班儿嘛,无非我这清单上给你加几个人就行了。”
“正是此意,贤弟果然聪慧呀。”肖寒赞道:“不过,我出去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冷杉道:“嗨!只要不是上千人我都有办法给你送出去。”
肖寒笑道:“要的就是贤弟这句话。”
冷杉抬手拍了拍肖寒结实的胸膛,道:“放心吧,墨然知道哥哥你想干什么,必当全力配合。”
肖寒道:“你的市贸司对入境的人马也要严加盘查,若我所料不错,川阳必有血奴趁机混入,彼此彼此。这个嘛,你知道怎么查?”
冷杉摇头:“我可查不出来,这个就需要哥哥你来了。”
肖寒笑道:“你倒是痛快。”
冷杉道:“痛快,必须痛快,你说完了吧?说完了走,喝酒去。”言罢不由分说拉着肖寒的手就走。
“等等,我还没说完啊……”
“没说完边喝边说……”
……
冷府坐落于湘国最繁华的街道上的一条巷子内,距离肖子瞻的将军府不过一里,距离皇帝赏赐给肖寒的新府宅约两里。
冷府会客室的茶室内,冷杉与肖寒分主客而坐,桌上七八盘美味佳肴,还有京城的玉露醉,二人推杯换盏相聊甚欢。
肖寒面红微醺,道:“不能喝了,再喝就没法说话了。”
冷杉一张俏脸成了粉色,便是耳垂都变得粉嫩。他强行给肖寒斟了酒,口中道:
“好了好了,知道哥哥你素来饮酒都有分寸,弟弟我不勉强,仅此一杯,最后一杯。”
话题一转,问道:“君昊,你说刺杀嫂夫人的杀手可是血奴?”
肖寒摇首:“我看也未必。”
“此话怎讲?”
“老血奴司死伤大半,新血奴司刚刚组建,我倒觉得,他们不会贸然行动去刺杀婧儿,婧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又无官无爵,杀她为哪般?无非是因为她跟我和小云天错综复杂的关系,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岂非莽撞?”
冷杉“嘿嘿”一笑,道:“要不是我知道苗贺已死,否则还以为苗贺又来了呢。”
听得此言肖寒一怔,喃喃道:“莫非又是复仇?”
“谁?”
“不知,我怎么觉得跟当初艾罗刺杀婧儿为苗贺报仇一样,可艾罗城府极深,怎会做出如此贸然之举呢?听萧前辈说,此人武功算得一流。难道复仇者另有其人?”
冷杉颔首道:“嗯嗯,不排除,君昊兄可以派人查查。”
肖寒道:“在查了,但是目前尚毫无头绪。”
冷杉道:“川阳国绝非善类,从前两国不来往的时候血奴尚且渗透我湘国中来,往后互通贸易通道,鱼龙混杂,想防敌入侵,恐怕更难了。”
“所以,”肖寒看向冷杉,淡然道:“哥哥我问你要两个人用用。”
“君昊兄看上谁了?”冷杉笑盈盈地望着他。
肖寒笑道:“你猜,看看贤弟的感觉准不准。”
“先说说看,你要什么样的?”
“大智若愚的,憨厚朴实的。”
冷杉含笑道:“你不会是想要依农和伯阳吧?”
肖寒抬手轻拍桌子,竖起一个大拇指,道:“正解。依农像书生,斯斯文文,聪慧过人,说话含蓄,而伯阳,看上去憨态可掬,胸无城府,实则有胆有识,哥哥我就缺这样的人。”
冷杉歪着脑袋想想,点头道:“嗯,这二位的性子隐蔽性比较好,只是,他们可都是经商出身,能担此重任否?”
肖寒笑道:“要的就是经商之人,只要你愿意把他们借给我,我就定能让他们‘担此重任’。”
“好,给你了。”冷杉想也不想地拍了板,“明日我就带他们去将军府见你。”
“兄弟痛快,来来,哥哥我再敬兄弟一杯。”肖寒举起酒杯来。
冷杉眼珠滴溜溜转,缓缓举起酒杯,突然说道:“君昊兄,我知道你要这些人是想打入川阳,你那还缺人不?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谁?”
“我的忘年之交,詹啸。”
“说来听听。”
冷杉道:“詹啸,今年四十有八岁,相貌十分的英俊,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亦习得一身好武艺,不过,他可不是草莽武夫,此人谦逊有礼,文采过人,更写的一手好字,只是淡泊名利,如今在小弟我这里任个查验史,也就是负责查验进出货物,发放公凭的官儿。”
肖寒道:“推荐理由?”
“武功高强,不争名利,心思缜密,关键是,可靠。”
“你不会白给我吧,说吧,有什么条件?”
“《箫吕杂谈》给兄弟我瞧瞧呀?”冷杉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挑出一个讨好的笑,一双俊目冲着肖寒一顿狂眨。
看着冷杉那鬼灵精怪的样子,肖寒忍俊不禁,心道:早料到你不会白给的,否则条件这么好的人你也不会舍得给我呀,原来是在打《箫吕杂谈》的主意呢。
“成交!”肖寒将手中酒杯伸过去,二人“啪”一声碰杯。
冷杉饮下酒,高兴地哈哈直乐:“哥哥爽快,明日三人一并给你送去。”
肖寒道:“有一点你要记住,这三人打探来的消息归我,而职务还得你给。”
冷杉道:“君昊兄的意思是,给你干活,薪水得我给?”
肖寒忍俊不禁,道:“什么时候变小气了?我给也行,反正他们的身份得你给。”
冷杉道:“君昊兄的意思兄弟我能不明白嘛?让他们用商贸往来的身份去为你做事?这个没问题。就看你要他们做什么,其余的就交给弟弟我了。”
肖寒:“墨然果然痛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将军府见,君子一言……”
冷杉:“驷马难追!”
肖寒突然想起一事,略一思忖,说道:“兄弟,马上通商口岸打开,那各种商货可就进来了,这让我想起一事来。”
冷杉道:“君昊有何顾虑?”
肖寒:“祥州节度使军营假药案之后,皇上命我彻查所有军营药材采办情况,经查,十之三四均有或多或少的假药和以次充好的情况,且均在各州府军营中发生,而且都在近一年左右时间。我怀疑钱崇蜀绝非幕后主使。”
冷杉道:“可钱崇蜀已死,这没法再调查下去了呀。”
“正是如此,”肖寒颔首道:“不过,此事倒是提醒了我,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他们尚且能将如此多的药材弄到自己手中,从中渔利,中饱私囊,待各国商贸打开,我只怕会有更多乱象出现啊。”
冷杉:“君昊兄所虑不错,这人啊,一旦心生贪婪之念,他就会蠢蠢欲动,让他尝到甜头后,便会变得贪得无厌,一步步走入深渊再难自拔,于是坏事就会越做越多,越做越猖狂。”
肖寒道:“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就要从源头抓起。墨然,婧儿在祥州开了一家药材铺,你可知此事?”
冷杉笑道:“这事兄弟我略有耳闻,倒是十分的新鲜啊。”
肖寒道:“假药案后,她便用这种方式将祥州各药商的药材统一了起来,进货,售卖均规划进行,有条不紊,既杜绝了假货和劣货,方便了整个祥州城医馆的药材采办,更便捷了军营的药材供给。若是其他州府亦效仿此法,你说,还有人能将黑手伸得进来吗?”
冷杉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二十八州均如此操办,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况且,哥哥你怎么就确定这些人里没有贪心之辈?这些人也得有人管才行。”
肖寒将一双俊目直勾勾盯着冷杉。冷杉一怔,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道:
“怎么?你别动我的脑筋啊,我现在可忙的很,没空琢磨这些。”
肖寒扬声道:“市贸司统管全国的买卖商户物资,你插手管管也在情理之中。”
“非情之所愿,君昊兄,你也太看得起墨然了,况且,我只管外埠商贸,这个内埠嘛,可就不归我管咯。来来,喝酒喝酒。”
肖寒道:“我知道兄弟有这个能力,只要兄弟愿意,哥哥我会把这事放心上……”
“打住,打住!”冷杉立马打断:“麻烦哥哥你还是别把我放心上吧,冷杉我只想要自由!”
第286章 任重道远
次日冷杉果然未食言,辰时过后便带着三人来了将军府。
依农与伯阳是从前攻打血奴和边关之战的老熟人了,自是不必说,二人虽时常互相看不顺眼,但在大事上倒是毫不含糊,这也是肖寒想用他们的原因。
詹啸一如冷杉所言,身高七尺有五,身量匀称,长眉俊目,相貌英俊,颌下无须,看上去最多四十岁年纪,甚是面嫩,言谈举止,行事做派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冷静沉稳,令人一见便很容易心生好感。
肖寒心中大悦。
冷杉道:“君昊兄,我这三位兄弟可都愿意听从你的安排,你尽管说,要他们做什么?”
肖寒颔首道:“承蒙弟兄们相信肖某,那肖某可就要给三位安排些任务了。”
三人齐齐抱拳道:“少将军尽管吩咐便是。”
肖寒转而向冷杉说道:“请冷司长升詹大哥为京城总客史,专门负责接待往来的高等级商人。”
冷杉当下拍板:“没问题,今日即可上任。”
肖寒说道:“京城总客史,负责接待的都是高等级的商人,这些商人接触的也是各国上层的官宦,詹大哥可知肖某的用意?”
詹啸抱拳道:“少将军之言詹某明白,为了湘国国泰民安,詹啸愿意尽力一试。”
肖寒点了点头,对冷杉说道:“冷司长要全力支持詹客史,只有他的名声越响亮,日后才会有机会多结交一些商人,与他们的朋友做朋友,才能获取更多有价值的消息。”
冷杉道:“君昊兄放心,我一定大力支持詹客史。”
詹啸亦道:“詹某定不负所望。”
肖寒对伯阳和依农说道:“你二位本就是商人,依旧经商,前往之地乃是北赛和晏国,两国都有我们自己人,随后,我会告诉你们地点,你们可前往我们自己人的酒楼住宿,有何消息亦可告知他们。”
“其他国家亦有浑水摸鱼想跟随商队渗透进我国的势力,你们的任务便是打探敌方消息,助肖某一臂之力。”
二人抱拳,正色道:“少将军放心,我等知道怎么做。”
……
待他们离开后,肖寒独自站在院中,望着花圃中嫩绿的青草,陷入沉思。
与川阳四国贸易往来有利有弊,尤其川阳这等野心勃勃的国家,其动机定然不纯,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必然不安好心。如今的他肩负重任,监郡司的职责不仅要监视朝中百官言行,维护市场治安,更要主动渗透到各国去,收集信息,刺探军情,他正在不断地布局,任重而道远……
一名家丁来报:“禀少将军,沈谷公子求见。”
“沈谷翼?快请。”
“是。”
宣德府之战后肖寒倒是一直未曾见过沈谷翼,不曾想,今日他倒来了。
片刻后,沈谷翼走了过来,肖寒迎上前去,笑道:
“许久不见沈谷兄,今日怎得空了?”
沈谷翼春风满面,冲着肖寒一抱拳,躬身行礼,道声:“沈谷翼见过少将军。”
肖寒忙伸手扶起,道:“你我兄弟不必行此大礼,快里面请。”
二人在书房落座。侍女奉上茶来。
肖寒道:“这几个月沈谷兄去何处发财了啊?”
沈谷翼笑道:“兵荒马乱地去哪里能发财呀?倒是少将军,自宣德府一战之后你们又去了边关作战,沈谷只听说你们打败了川阳凯旋而归的消息,本想请少将军吃个饭喝个酒,来了两次都未能得见,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又听说少将军忙于刚刚成立的监郡司,小弟我想见您就只能碰运气了。”
素知沈谷翼便是个爽朗的性子,肖寒自不必与他端着,扬声道:“那恭喜沈谷兄,看来今日运气甚佳呀。”
“哈哈,”沈谷笑道:“托少将军福。”
肖寒问道:“今日沈谷兄前来莫不是还想请我喝酒?”
“跟少将军喝酒那是一定的,只是今日、今日沈谷确有些事,想,想请教少将军。”
见其神色有些奇怪,说话吞吞吐吐起来,肖寒不免好奇,什么事能让这位素来爽快的人这般难以启齿?忍不住问道:“兄弟有话直说便是,你我之间无需遮遮掩掩。”
沈谷翼停顿片刻,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道:“既然少将军问起,沈谷翼便明人不说暗话了,沈谷乃是商人,做的不过是些丝绸买卖,连年战事,百姓民不聊生,沈谷的生意亦是惨淡经营,勉强糊口,如今通商口岸即将打开,沈谷也想送些货出去。”
肖寒道:“这是好事啊,那就祝沈谷兄财源滚滚了。”
沈谷翼突然面上一红,露出一丝苦笑道:“不瞒少将军,我,我是想借了这个机会去找一位好友,我有个朋友多年前去了川阳国便未再回来过,如今已有三年未见了,我有心想去见见,可又不敢……”
肖寒心中一动,望着他那晕红的双颊,试探道:“看来你那个朋友,是个女子啊?”
沈谷翼这下连脖子都变红了,一脸尴尬道:“……啊,是,是。”
肖寒笑道:“既然想见,又为何不敢?”
“这个,这个,也不是不敢,只是,只是……”
见他讲话越发地口吃起来,看来却有何难言之隐了,肖寒端起茶盏来,说道:“喝口茶再说吧。”
沈谷翼端起茶盏,似乎毫无喝茶的心情,犹豫再三,又将茶盏放回桌上,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好吧,少将军也不是外人,我说实话,她与我一同长大,可谓青梅竹马,她父母双亡后,有一天,她对我说她的姨父来接她前去川阳,很快会回来,于是便走了,可是,她却迟迟不归,我等了她整整三年,前些日子听一位熟人说,听说她在川阳开了一家勾栏院。”
勾栏院乃游艺场所,内里有戏曲,杂耍,影戏,女子相扑等应有尽有,但大多勾栏院或多或少都带有些风月之情,也难怪沈谷翼此刻焦心似焚了。
既然人家是想去寻青梅竹马的女友嘛,自当支持,肖寒抿了口茶水道:“那就去看看吧,你既然是正常商贸,去市贸司找冷杉开通关公凭即可。”
沈谷翼又发愁道:“可川阳跟咱们打了这么多年,这突然说和解就和解了?我怎么不敢相信呢?别是川阳设的局吧?我手下可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寻常苦力,万一人家给咱们来个瓮中捉鳖,我沈谷翼岂不是回不来了?我爹娘可怎么办?所以,我只能来请教少将军了,还望少将军指点迷津。”
“勾栏院……”肖寒闭目沉思半晌,说道:“商贸通道打开是真,你的担心亦是没错,但瓮中捉鳖暂时不会,只要沈谷兄去了川阳别招惹是非,就无需担心自己成了‘鳖’,抓你们这些商人要来何用?不过,你方才说,你的手下都不会武功,这个嘛,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什么帮助?”沈谷急切地问道。
肖寒微微一笑:“我借几个人给你呀,保护你的商队,顺带着你的人身安全也有了保障。”
沈谷翼瞪大了双眼:“真,真的吗?少将军,您真的愿意借几个人给我?”
肖寒笑道:“认识我肖寒这么久,我说的话何时有假?”
“那太好了!”沈谷翼高兴地跳了起来,击掌道:“有少将军的人护送,我还怕什么呢?那就多谢少将军成全了!”
肖寒道:“先别急,我还有话要说。”
“您说您说。”
肖寒:“我借人给你可不是白借的。”
沈谷翼爽快道:“开多少工钱,我给便是。”
肖寒抿口而笑,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要你的工钱,只管一日三餐和住宿即可,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沈谷翼激动地道:“少将军请讲,别说是两个条件,二十个也可以。”
肖寒:“一,不可对任何人透露他们的真实身份。”
沈谷翼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少将军派人护我周全,兄弟我哪能到处去说啊。”
肖寒:“另外,我会派他们顺道儿去办些事,在不影响你的情况下,你不得过问。”
沈谷翼一拍胸脯,道:“放心吧少将军,你最了解我沈谷翼的了,我可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肖寒当即拍板,道:“好,既如此,明日便会有人去你府上,你只管将他们当作仆从,该怎么使唤怎么使唤。”
沈谷翼笑道:“好好好,兄弟我本是个商人,对不花钱的仆从,自是来者不拒。”
说到此他面色又是一沉,嘟着嘴,苦兮兮地道:“我只想趁着这个送货的机会,去问问她,究竟还愿不愿意回来。”
肖寒道:“沈谷兄,缘分天定,凡事顺其自然便好,不必太勉强了。”
沈谷翼轻叹一声:“我怎能不知这个道理,可是,心有千千结,我等了她三年啊,她究竟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总不能让我再这般空等下去吧。”
看着他一脸愁容,肖寒心下凄然,天下又多了一个痴情男子。
而沈谷翼又怎知道,他这一腔痴情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惨痛教训……
第287章 棋逢对手
监郡司总部紧挨着神龙军营地,根据湘皇的旨意,监郡司大部分人马均由神龙军中抽调,肖寒亲自抽调出的千余名精锐交由阿俊训练,目前已有部分人分头潜入了川阳、北赛等四国,而肖寒今日要见的则是精锐中的精锐。
肖寒在议事厅首位端坐,阿俊肃立一旁。
片刻后,二十八名身着紫色劲装,腰佩长剑的年轻男子依次走了进来,排成四列纵队,齐齐抱拳,高声道:
“见过司长,见过副司长。”
为首一名年轻男子上前一步,抱拳道:“启禀司长,金子辉率二十八名先锋营士兵前来报到,请您训示。”
肖寒缓缓站起身来,身姿挺拔,气势刚毅,他如炬的目光扫视这二十八位精神抖擞的年轻人,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扬声道:“尔等都是神龙军的将士,我神龙军将士各个都是骁勇善战,威武不能屈的英雄,而监郡司不仅仅需要你们骁勇善战,更需要大智大勇,我已从神龙军中挑选千名精锐转入监郡司,而你们这二十八人更是我肖寒亲自选出的精锐中的精锐。”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如今川阳国对我湘国虎视眈眈,杀我百姓,毁我山河,身为湘国儿郎我等当何如?”
二十八名将士齐齐抱拳高喝:“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说的好!”肖寒挺胸昂然道:“少年自有少年狂,藐昆仑,小吕梁,磨剑数年,今日显锋芒!”
“如今,你们便是我这监郡司中独一无二的先锋营,以一当十、当百的佼佼者。你们在监郡司的任务便是只听从我一人号令,在金子辉的带领下执行特殊行动。好刀要用在刀刃上,而好刀需磨方才不钝,前些日子你们已经学了不少实战技能,从今日起,副司长会请来枢密院的郎先生,他会在三天内教你们一些全新的东西,三日后,我需要看见的不是我神龙军的精锐,而是我湘国的精锐,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二十八人齐声高喝的声浪穿透耳膜,尽显少年将士力拔山兮气盖世之豪气。
……
肖寒正为监郡司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特殊的训练和选拔,川阳国血奴司的准备工作也到了最后关头。
血奴司总部大厅中
当艾罗走进去时,厅内之人皆起身恭敬相迎,她面无表情淡然颔首,自去首位坐定。
下首众人齐齐抱拳高呼:“见过司长。”
艾罗扫视着厅中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淡然道:“茹鸮回来了。人带回来了?”
茹鸮洋溢着惯有的轻狂笑容,抱拳道:“昨夜方回,人也带回来了。”
在血奴司这种地方,仿佛所有人都不会笑,而对于茹鸮这怪怪的笑意艾罗似乎并不介意,冷声道:“带进来吧。”
“是。”茹鸮应着,转身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艾罗令众人落座。
少顷,茹鸮返回厅中时,搀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女子。
此女鹅蛋脸,柳眉杏目,秀鼻薄唇,倒也十分的端正,只是,此刻看上去似有些许憔悴,眉宇间透着隐隐的冷漠之色。此女正是被茹鸮从伏龙山“救”出的苗贺六弟子南罗。
茹鸮将南罗扶到厅中站定,这才笑嘻嘻地对艾罗道:“司长,瞧瞧吧,这位就是咱们的小师妹。”
言罢自行去椅子上坐了下来了。
南罗冲着艾罗一抱拳,道:“南罗见过司长大人。”语声清冷得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倒是标准的血奴本色。
艾罗死死盯着她打量了良久,方开口道:“我倒是从未见过你。”声音平静,语寒如冰。
南罗缓缓抬起头来向她看去,冷声道:“彼此彼此。”
艾罗道:“听说你假扮小云天侍女数月,甚是成功,怎就突然就被他们发现了呢?”
南罗回道:“我为师父提供了机关图纸,他们攻山时避过机关,引起怀疑,事后我因多次查看他们的图纸,最终被他们发现了。”
“是吗?你也太不小心了。”艾罗语声缓慢,冷冷地盯着她,目光犀利而狡黠,似乎想洞穿她的内心,分辨她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的真伪。
南罗道:“因我不肯说出半个字,便被方山神医打断了腿,点住穴道形同废人,关在地牢中数月,若非师兄来救,南罗恐要死在那地牢之中了。”
茹鸮突然插嘴道:“是司长让我救你出来的哦,我茹鸮可不敢居功。”
茹鸮此言似乎在提醒她该服软时即服软。
南罗怎能不懂他意思,抬手冲着艾罗一抱拳:“南罗多谢司长相救,日后当为司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艾罗唇角微微一颤,突然高声唤道:“来人,请胡大夫过来。”
门外守卫抱拳道声“是”。
茹鸮笑嘻嘻看了南罗一眼,他心知肚明,艾罗心思缜密,是断然不会随意相信他人之言的。
数月前,他被苗贺打伤后,所幸方山神医亲自为他医治,在伏龙山养了几日伤,便已好了大半,他因急于救他爹娘,便在曼罗的协助下悄悄返回了川阳,并潜入血奴司成功救出了爹娘。他将爹娘送到城外一个小村子的一处宅院中安顿下来,本想就此陪伴爹娘重新生活,谁知,造化弄人,就在他一次外出买菜时,居然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子里被血奴司的人看见,不出一日,便有人找上门来。
说来也当真是奇怪,他们并未为难他父母,而是转达新司长艾罗的意思,请他回归血奴司任职,他为了父母的安危,不得已,只得答应回去。
只是在临行前,他父子之间第一次长谈,令他心中一个信念更为坚定了……
对于他的回归,艾罗表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但是亦未多加问询,看来对他还算信任,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行思组组长,属下两三百人。行思组的任务便是执行暗杀等特殊任务,人数虽不多,但是各个武功算得上乘。而他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寻找曼罗,同时去查看南罗的生死,若活着便救出带回。
茹鸮知道艾罗要他救出南罗是为了向众人显示她念及手足之情,但是,若按照从前血奴司的惯例,被俘者即便被救出后,亦会因为任务的失败而受到极重的惩罚,生不如死的惩罚,谁也别想逃过,尤其对于低等级的血奴,更是凶残至极,所以,血奴们宁死也不愿因为失败而接受惩罚,这也就是为何血奴们行事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不死不休。而作为血奴司成员,铁面阎罗弟子的茹鸮,更清楚地知道,上司安排的任务无需询问答案,去做就行了。
于是他就独自摸上了伏龙山,联系到曼罗后,写了封信给商无炀,最后等待曼罗将南罗带出交给他带走。与此同时,他也与商无炀做了一笔很好的交易,这个交易说难不难,说不难也甚为艰巨,那就是他可以为商无炀和肖寒提供血奴司消息。
胡大夫进了门,向艾罗抱拳作揖,艾罗手指着艾罗,道:“胡大夫,你给她看看伤势如何了?”
“是。”
对于艾罗此举,南罗自是心知肚明,她大大方方地撩起裤腿。胡大夫伸手摸向南罗的腿部,又细细查验一番,对艾罗说道:
“回司长话,这位姑娘腿部骨折过,是旧伤,看伤势大约有两三个月了,若是得到及时医治,应当月余便痊愈,可她,虽然断骨已接,但并未得到过医治,而且这姑娘身子甚为虚弱,似乎曾受了不小的内伤啊。”
艾罗点头道:“好,知道了,你退下吧。”
胡大夫抱拳作揖,随即退了出去。
艾罗对南罗说道:“南罗,你先坐下吧。”语声稍趋和缓。
“多谢司长。”南罗冷声谢过,在下首末位坐下。
胡大夫的话已经证实了南罗的伤势之重,而且并无人好心为她疗过伤,由此,也打消了艾罗心中的怀疑。
艾罗扫视着厅中众人,道:“如今本司长重整血奴司,在大量启用新人的同时,更需要老人的扶持,这才将茹鸮和南罗都找了回来。之所以不急于行动,一来是不想打草惊蛇,二来,如今三组成员已到位,亦在加紧训练,还有五日,各国通商口岸即可打开,到时候该怎么做,你们知道。”
下首众人抱拳道:“属下明白。”
艾罗道:“南罗,你先好好养伤,伤好后我自有安排。”
南罗抱拳:“是。”
……
待得一切都交代完毕,艾罗命众人退下,只留下了茹鸮一人。
她缓缓从首位走下,行至茹鸮面前,此刻的茹鸮收起张狂而轻挑的笑意,只保持着一抹淡然轻笑,开口道:
“师姐,不,司长不知有何话要嘱咐茹鸮?”
艾罗沉声道:“苗珏呢?”
“没看见,不过听说生了个女娃。”
“曼罗呢?”
茹鸮耸了耸肩,道:“恐怕已经死了。”
艾罗又问:“你,没见她尸身怎知她已经死了?”
茹鸮:“攻打伏龙山的时候她就受了极重的伤,这次我没找到她,想必已经死了。”
艾罗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泽,问道:“听说,你跟她有过……一段小插曲。”
“哦?”茹鸮停顿了一秒,随即嗤笑一声,一脸的无所谓,道:“这事你都知道了?那跟我可没关系,那是师父要惩罚她的,我只管照做就好了,你懂的哦。”
艾罗眼中那束光泽暗淡了下去,“是,我忘了,师父惩罚人的方法花样众多。”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半晌,突然问道:“你不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她若真死了,你会不会觉得可惜?她,是你的师妹。”
茹鸮骤然发笑道:“血奴司的人何时在乎过别人的生死?”
“若是我呢?”艾罗突然发问,那抹奇怪的光泽再次在她眼中浮现。
茹鸮一怔,突然笑道:“您是司长,您的生死那关系可大了去了,您又是我茹鸮的师姐,即便茹鸮死了,也不能让师姐有任何闪失,茹鸮自会保护您周全。”
艾罗的眉心微微一颤,依旧面冷如霜,沉吟良久,道:“去忙吧。”
茹鸮唇边斜斜划过一丝笑意,抱拳道:“属下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艾罗眸色沉沉,想起他刚来血奴司的时候总是一脸灿烂的笑颜,即便面对那个人人惧怕的铁面阎罗,他一边在做着无畏的反抗,无论是被吊在树上,被皮鞭抽得体无完肤,还是承受被钢针刺入肩胛的各种残酷刑罚,一边依旧会时不时露出笑容,哪怕这份笑容里带着难言的苦涩。
在这个人人面冷如霜的血奴司,即便他的笑透着令人不耻的邪性,起码那还算是个笑容。
若非当初他被抓入血奴司,如今的他该是个文弱书生?还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士?或者一切都是命里注定吧……
第288章 兜兜转转
傍晚的祥州三生医馆
一名护卫走了进来冲着武德轩抱拳道:“武先生,我家少将军传话回来,说宝剑已经送到宫中,皇上龙颜大悦。”
武德轩笑道:“如此甚好,这皇上交代的事情谁敢怠慢了呀。”
护卫道:“少将军说,皇上对商无炀亲自为他煅造武器十分地满意,也请武先生和萧前辈放心。”
武德轩“哈哈”乐道:“放心,放心,有少将军在自是放心的,有劳兄弟辛苦来传话了。”
护卫道:“武先生客气,飞鸽传书而已,咱们走过来也不过二十步距离,不辛苦。”
武德轩道:“那少将军何时回来?”
“武先生,我家少将军如今公务繁忙,湘国各州府的监郡司五日内便将全部完善,投入运行,因此少将军这几日是没法回来了,别说少将军了,便是谭将军也暂时回不来了。”
武德轩:“啊,原来如此,少将军为国事操劳,确是辛苦。”
护卫道:“武先生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等去做的,可以跟我们说,我等一定全力以赴。”
武德轩心想,我这不过是个医馆,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是日日看着婧儿在门前张望,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必是思念你家少将军了呗。
“多谢弟兄们,每日还劳烦你们守着,如今少将军和阿俊都不在,你们索性休息两日吧。”
护卫道:“多谢武先生好意,只是弟兄们职责所在不敢懈怠,若先生没有其他事嘱咐,在下就告退了。”
武德轩自知肖家护卫纪律严明,即便自己客气话说出去,他们也不会听,也就不再勉强,忙礼貌地说道:
“无事无事,兄弟快去歇着吧。”
护卫抱拳额首:“在下告辞。”
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武德轩去后院,将方才那名护卫的口信告知萧吕子和婧儿。
见婧儿有些失落的神情,轻声道:“孩子,肖寒毕竟是朝廷大员,他要忙的事很多,暂时没空过来了,他说叫你好好养身子,待他忙完了就回来、回来带你出去走走。”
这最后一句自是武德轩临时加上去的,也不过是想哄女儿开心一些罢了。
婧儿小脸一红,道:“出去走走?去哪里?“
萧吕子插嘴道:“去哪里?游山玩水呗,婧儿要是觉得闷,师父我抽空带你出去,顺便看看我爹娘,许久没见他们了,倒也十分想念他们二老。”
武德轩笑道:“只怕二老如今不想念你了,没听上回阿俊过来说嘛,如今啊,白天呢丫头搀着老两口跑去村里看戏,还有护卫护送着,晚上一群丫头围着敲背按腿的,二老好不快活呢。”
一听这话萧吕子也乐了,道:“呵呵……托肖寒那小子的福,他倒是个孝敬的孩子,不错,不错啊,婧儿,你好眼光啊,当初怎么就看中了这小子的,有情有义,呵呵……”
婧儿小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娇嗔道:“师父又浑说,当初我……婧儿早就不记得了。”
萧吕子笑道:“不记得没事啊,山不转水转,兜兜转转最后不还是转到一起了吗?这叫什么知道吧?这就叫缘分!从前是缘分你们走到了一起,如今依然是缘分还把你们捆到了一起,所以你们想分开都难。”
武德轩笑道:“老家伙,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哈哈哈……”
雪莲也笑盈盈上来凑热闹:“可不是嘛,就等哪天一顶花轿将小姐娶过了门儿,小翠也跟着去少将军府做丫头了,那多神气啊。”
婧儿羞道:“小翠,你浑说什么呢……”
萧吕子笑道:“她说的没错,我跟你爹接下来的事可就是等着抱孙儿了。”
“师父,您怎么也跟着那丫头瞎说!”婧儿满面羞红。
正说着,两名护卫前来换岗,晚上当值的护卫倒是不用再在门外守着,大家都熟悉了,雪莲她们几个丫头也喜欢缠着护卫们闲聊,有时还会请他们教教武功,这时候也是三生医馆小院里最热闹的时候,到得亥时后大家都准备睡了,两名护卫自去前堂里守护。
而此刻雪莲和玉蝉、玉心一见护卫们来了,顿时向他们围了过去,叽叽喳喳地嚷着拽着要学武,护卫们闲着也是闲着,便在院子里就地比划开了,一名护卫教双玉学拳,一名护卫教雪莲学剑。
这三生医馆人气一旺,大家的精气神便越发地好了,武德轩和婧儿坐于廊下,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习武,小小的院子里好生热闹。倒是素来不喜人多的萧吕子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自己回房歇着去了。
武德轩一边看着丫头们习武,一边问婧儿:“这些日子祥缘药材经营得怎么样?”
婧儿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道:“嗯,还不错,我们价格比其他地方的药铺低一些,四邻八乡的都有来购货的,虽然量不算太大,但比起从前三家药材商的销量来说,已是翻了两翻了。您不知道,老韩他们每天忙的团团转,还乐的嘴都合不拢呢。”
“哈哈……”武德轩的嘴也合不拢了,笑道:“那就好,送货的人手可还够啊?”
婧儿笑道:“刚开始时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自然人手是不够的,可是没想到招脚力的告示刚贴出去,便来了百十个壮汉子,最后老韩他们也就选了三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几位掌柜家里原有的马车也都放在铺子里用了,打算再去租几辆马车来。”
武德轩冲着婧儿一竖大拇指:“闺女厉害啊,把祥州的药材都归拢到一起,即便以后再开战,咱们手里有药材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婧儿道:“药材整合也大大降低了从前三家采购经营的成本,货量大,进货的价格也比从前低了一成,还减少了他们各自经营的风险,咱们不掺假,品质好,口碑就会好,口碑好了生意就不会差,没准到明年还能做的更大些呢。”
武德轩眼中渗出满满地宠爱,笑道:“哎哟,我的婧儿雄才大略一点不输少将军肖寒啊。”
婧儿娇嗔道:“爹,您又来取笑我。”
“哈哈哈哈……”武德轩喜笑颜开。
婧儿望着满眼笑意的父亲,心中亦是十分地快乐,其实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一件事,一句话,或只是一个眼神,仅此而已,当然,有他在,就更好了……
一想起他,一抹嫣红悄然爬上面颊,一颗心“怦怦”乱跳。
武德轩倒是没注意婧儿娇羞的表情,自顾自说道:“要是各州府的药材都能像咱们这样攒零合整,那即便是乱世,这药材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一派乱象,有钱自是不担心,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呢?苦的是买不起药的穷苦百姓啊。”
他虽是随口一说,婧儿倒是留了心,心想:爹爹这话倒是不无道理,若非当初老韩他们三家药材商的药材缺乏,又怎能让林子辉这样的人钻了这个空子呢。
……
次日,祥缘药材铺
三位药商正在铺子里忙活,婧儿在桌前看着账本,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在药材铺外打量了一番,随即提起衣衫下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伙计。
一见这男人,老薛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礼貌地抱拳道:“哎哟,哪阵风将郝老板吹到咱祥州城来了呀。”
那中年男子拱手回礼,乐呵呵道:“薛老板,数月不见,不知您可好啊?”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的很。”老薛一脸的假笑。
这位郝老板打眼一扫店中,冲着老韩和老赵抱拳道:“哎呀呀,原来韩老板和赵老板都在啊,幸会幸会。”
二人抱拳回礼,老韩瓮声瓮气道:“郝老板这鼻子可真够灵的呀,可是闻着我们这祥缘药材的药香味儿了呀?”
郝老板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儿,道:“哎,兄弟这话倒是说对了,我郝某别的本事没有,对这药味啊,还真的百里就能闻到啊。”
老赵撇了撇嘴道:“那您这鼻子还真不是人鼻子。”
郝老板脸色一变,道:“嘿,赵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您的鼻子是神仙的鼻子,所以才能百里闻香啊。”婧儿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她早就发现三位老板看着这个郝老板的神色有些不对,显然他们之间是认得的,但看上去似有些不善啊,忙上来打圆场。
郝老板打量着婧儿,突然瞪圆眼睛道:“这位漂亮的姑娘莫非就是武婧儿武掌柜?”
老薛道:“没错,这位就是咱们这药材铺的大掌柜。”
郝老板忙换上一副恭敬之色,抱拳道:“早闻武掌柜大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啊。”
婧儿矜持一笑,额首还礼:“郝老板客气了,方才见您与三位老板都熟识,敢问郝老板从何处而来?”
郝老板道:“老夫是从阳城赶来的,老夫与三位老板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呀。”
“熟识而已,朋友可不敢当,我老韩可高攀不起呀。”老韩没好气地道。
老薛说道:“武掌柜,人家郝老板可是阳城最大的药材商。”
婧儿道:“啊,原来郝老板也是做药材买卖的,既是同行,失敬了。”
郝老板“哈哈”笑道:“早先听闻祥州城开了一家大药材铺,药材甚是齐全,老夫便想来见识见识呀。”
第289章 欲情故纵
老薛问道:“不知今日郝老板千里迢迢赶来有何贵干啊?”
郝老板道:“嗨,我到药材铺还能干别的嘛?肯定是买药啊。我先来瞧瞧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药啊?”
老赵道:“郝老板,你家库房里的药都卖光了呀,又要囤货了?”
郝老板:“买卖人嘛,货进货出而已。赵掌柜这意思可是不欢迎我了?”
老赵冷哼一声:“只怕是只进不出。”
郝老板:“你……”
婧儿微微一笑道:“来者都是客,哪有不欢迎的道理?既然郝老板是来买药材的,就请里面坐吧。”
婧儿将他引到一张桌旁坐下,为他斟了茶水,又将一个薄薄的册子放在桌上,道:
“这里有我们铺子里所有的药材清单,还有单价。”
又指着身后一个货架上整齐摆放的一个个小盒子,道:“这里是所有药材的货样,您先慢慢看。”
郝老板拿起本子来随手一翻,顿时眼睛一亮,连连咂舌道:“哎哟,这么多药材,好啊,好啊。”
老韩提着一个大布袋从柜台后出来,对婧儿说道:“掌柜的,这里都是灵芝,也就这么一袋了。”
婧儿微微一笑,道:“好,有劳韩掌柜放去库房吧。”
老韩道:“放哪里啊,掌柜的,还劳烦您指个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婧儿连使眼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婧儿察言观色,便知他似乎有话要说,瞟了一眼正低头认真看药材清单的郝老板,故意扬声道:“好,那你随我来吧。”
转而对郝老板道:“郝老板,您既是远道而来正好喝杯水歇一歇,随意看看,我去趟库房,稍后便来。”
“好好好,武掌柜,您忙着您忙着。”郝老板眼睛只管盯着那册子里的药材看的眼珠发亮。
来到后院仓库,老韩放下手中布袋。
婧儿问道:“老韩,怎么回事,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好像挺不欢迎他?”
老韩重重“哼”了一声:“奸商。”
婧儿一激灵,问道:“此话怎讲?”
老韩愤愤然,说出这样一件事来:阳城有个最大的药材商,叫“鑫源药材”,郝仁便是这家药材铺的大掌柜,他素日四处大量收购药材,直至库房中药材堆积如山,而他偏偏光收不卖,只待各处药材短缺时,他再高价卖出。
从前还能从其他国家买来些药材,可自打川阳国与湘国再次开战后,各国在川阳的授意下将对湘国的贸易通道彻底关闭了,于是药材短缺的现象便愈发严重了。
祥州各医馆药材不足,于是老韩他们便去找郝老板,请他多少批一些药给他们应急,可是,他居然开出高于往日五六成的价格,而且还必须采购足够大的量才肯卖。老韩他们都是小本经营,根本无法一次购买那么多的量,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最后只得空手而回。
而就是因为郝老板四处收购药材的行为,导致周边各州府的小药材商和医馆都药材短缺,而又无力购买,即便有人从他那边进了些货,却因成本增加不得不提高售卖价格,最终导致百姓要么看病买不到药材,要么穷人吃不起药,只能在家苦熬等死。
所以,三位掌柜一看见这郝老板便气不打一处来,如今见他突然来祥缘药材,必是听说祥缘药材物美价廉,又想囤些低价货,做那发财梦呢。
听闻此事婧儿蹙眉不语,心道:若湘国多出几个这样的奸商,这药材市场岂不是乱象横行?还有何秩序可言?!
老韩道:“武掌柜,您看,他今日来定然又想低价囤货了,咱们价格原本就比其他州府低一些,您可得小心应对,切莫再让他钻了空子啊。”
婧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道:“韩掌柜,这是大买卖来了呀。”
老韩怔然,结结巴巴道:“武、武掌柜,您,您可不能卖给他呀,哪怕咱们少赚点,也绝不能把药卖给这种黑心的奸商啊……”
婧儿笑道:“这种人的钱不赚,赚谁的?”
随即在老韩耳畔一阵低语,老韩听着听着,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脸上扬起亢奋之色,笑道:“好,我这就去。”
言罢一溜小跑从侧门奔了出去。
婧儿唇边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转身向前堂走去。
郝老板一边抱着清单看的津津有味,一边查看着货架上的药材货样,时不时用拇指沾着口中唾液翻看册子,婧儿眉头微微一蹙,迅即又舒展开来,微微一笑,扬声道:
“郝老板,您可看好了?我这些药材可入得了您的眼啊?”
郝老板满脸笑意地道:“武掌柜啊,您这药材可够全的呀,这些货样也都是上等好货,正是老夫想要的呢。”
婧儿道:“能入郝老板的眼,那可是小店的荣幸啊,不知郝老板要多少量啊?”
郝老板道:“老夫要的量可不小,不知武掌柜可否在价格上再给优惠一点呀?”
婧儿道:“郝老板既然千里迢迢赶来我祥州,可见对小店早有耳闻,也必知我小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而且本店的价格原本就低于市场价格,除非足够量大,否则都是一个价,这是祥缘药材的规矩,既然是规矩可是不能破的呀,否则本店的信誉可就毁了,还望郝老板海涵。”
听得此言,郝老板谄笑道:“那是那是,规矩确是不能破,可规矩总是人定的嘛,老夫呢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药材商,既是商人,自然也是要多少赚一点养家糊口的嘛,郝某采购的量自然是大的,所以,还望武掌柜能跟郝某谈个合适的价格呀。”
婧儿爽快地道:“好说好说,只要量足够大,便是给您降一成也不为过,不知郝老板要多少货?”
“降一成?啊,好好,我给您瞧瞧,”郝老板乐呵呵从袖袋中取出两页纸来递了过去,笑道:“您看看,这就是老夫的药材清单了。”
婧儿接过来一看,足足两页纸的药材,果然量够大,她面不改色地将纸轻轻放在桌上,说道:
“郝老板,果然家大业大啊,只是,药材虽多,每件的采购量却不足以让我们以低于一成价格卖给你。”
“啊?”郝老板怔然:“这、这么多的量还不够?”
婧儿笑道:“我们所说的量大,不是指您所购药材的总和,而是指的每件药材的量,您每件药材的量最多都只有百斤,最少只有几十斤,上好的山参您只要五十斤,多吗?”
郝老板伸出五根粗粗的手指头,双眼瞪的溜圆,惊道:“五十斤还少啊?这,这人参买的起的人可不多啊,我要那么多可得有人买啊,武掌柜,您店里这么多货,就不怕卖不出去啊?”
婧儿微微一笑:“郝老板,我这马上就有大买卖上门了,我不卖给您,也自有出处,您不要,我就自己留着,到时候还怕没人来买吗?”
“大买卖上门?您这是何意啊?武掌柜,看在老夫千里迢迢赶来的份儿上,您就透露一点呗?”郝老板恬着脸问道。
婧儿故作为难地抿口不语,须臾,看着郝老板那讨好地乞求的目光,这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口:
“罢了,毕竟是同行,有钱一起赚嘛,不过,听过您就当没听见,可别说是我说的哦。”
“放心吧您,我郝仁的嘴巴可紧的很呢,您尽管说便是。”郝仁伸长了耳朵。
婧儿压低声音神秘地道:“您不知道马上各国贸易通道要打开了吗?有些药材可是咱们湘国独有的,光说这山参,产量虽然不多,但只有咱湘国有,看似价格不菲,可是一旦其他几国过来采购,到时候我再加那么一点价上去,您说,这钱要不要赚?还有其他咱们湘国自产的药材,也是人家最抢手的,有可靠消息,那边已经有人准备过来采办药材了,所以啊,我货再多也不怕卖不出去呀。”
郝老板瞠目道:“哎呀,武掌柜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老夫目光短浅了,居然没想到这一出,您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贸易通道打开,各国药商都会出来采办,咱们也能售卖到他国去,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只不过,郝某还有些顾虑啊,万一人家不来……“
正犹豫间,突然门外进来一名持剑护卫,大步走到婧儿面前恭恭敬敬抱拳额首,道声:
“见过武掌柜。”
婧儿镇定自若地问道:“何事?”
护卫道:“少将军来消息,说今晚会回来,请您在三生医馆等他,他说有好消息要带给您。”
婧儿道:“好,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护卫言罢转身退出。
护卫前脚一走,郝老板眼珠滴溜溜一转,即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道:
“武掌柜,啊,您等等,老夫想改改这个清单。”
婧儿笑道:“嗯,您自便。”
郝老板提起笔来,看着自己那两页清单,咬了咬牙,大笔一挥,刷刷刷……
韩掌柜溜着门边儿走了进来,回到柜台后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儿,一边向婧儿和郝老板这边打眼偷瞧。
这里郝老板咬着牙改好了清单递给婧儿,婧儿接过来一看,心中顿时乐了,百斤变千斤,五十斤变五百斤,这改的也的确够狠啊。
第290章 以恶制恶
婧儿却突然蹙眉道:“哟,郝老板,您这量这么大?我方才可只是跟您说说我的想法罢了,到时候赚不赚的,能赚多少可都两说呢,您可千万别听我这一家之言啊,还得您自家好好分析判断。”
郝老板笑道:“哎呀武掌柜您可是谦虚了,您家三生医馆那御赐牌匾可不是等闲之人能得的,难怪祥缘药材刚开张不久便名声大噪,原来背后是有神人相助啊……嘿嘿,您说的话不会错,绝不会错。”
婧儿道:“那可不能这么说啊,万一我就是估计错了呢?我是说‘万一’啊,若真估计错了,让您郝老板蒙受损失,那我可于心难安了呀。”
郝老板立马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吧武掌柜,您就是估计错了,也是我郝某自愿的,一应损失我郝某认了,与您武掌柜无干!”
婧儿想了想,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道:“武掌柜,毕竟,这么多银子呢,要不,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郝老板大手一挥道:“不用考虑,不用考虑,就这么定了,咱们即刻算账,该多少订金郝某身上都带着呢,余款等货送到后立马支付。”
听得此言婧儿也不再跟他客气,笑道:“郝老板,阳城第一大药材商,果然财大气粗有魄力,既如此,我便给您让个一成利吧。”
郝老板喜道:“好好,那就多谢武掌柜了。”
婧儿道:“那我就给您准备了。”
言罢将手中清单递给赵掌柜,道:“麻烦赵掌柜给清算一下,先交两成订金,薛掌柜即刻安排人手给郝老板准备药材,带郝老板去验货,最迟明日就发货,从祥州到阳城有七百里,路上恐要四五日方能到达,抓紧时间吧。”
赵、薛二位掌柜看着手中的清单可看傻了眼,心道:这素来重信誉和口碑远过于赚钱的武掌柜,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二人茫然不解地向婧儿看去,婧儿冲二人使了个眼色,道:“怎么了?突然来了大客户,二位还不习惯了?放心吧,往后这样的大客户会越来越多,你们很快会习惯的,快去准备吧。”
二人连连点头:“啊,是,是。”
老韩乐呵呵地自告奋勇道:“来来来,我也来帮忙。”
……
看着郝老板喜滋滋地出了门,三位掌柜瞬间聚拢到婧儿跟前。
老赵:“武掌柜,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他这么多货量一搬走,咱的库房可就空了。”
婧儿笑道:“空了不好嘛?钱到手了呀。不过,就是又要辛苦你们再去进货了,如今想低价采办齐这些货可不容易,有劳各位掌柜了。”
老薛道:“您方才跟他说的那些商贸打开,药材大卖的事可是真的?”
婧儿认真地道:“真的!”
老薛鼓着腮帮子,满脸的不甘,道:“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助他发一笔横财了?”
婧儿笑道:“不过,他可不一定卖的出去。”
老薛诧异:“此话怎讲?”
婧儿扫了他三人一眼,微微一笑,道:“因为,从前他坑了百姓多少钱,我既然想让他都给我吐出来,就断然不会给他再赚回来的机会。”
老薛讶然:“原来武掌柜您知道郝老板的事啊?”
老韩笑道:“郝仁的事我方才都告诉武掌柜了,先前来的那护卫便是掌柜让我喊来的,咱们是演了一出戏,故意迷惑郝仁的呀,如今姓郝的肯定以为又能发一笔横财,这会儿正不知躲在哪里偷乐呢。殊不知,咱们的药材能卖出去,他可未必能做到咯。”
老赵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啊,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谁让他倒卖药材祸国殃民的呢,活该。不过,他今日这笔货可赶上咱们一个月的收益了呀。”
婧儿笑道:“我不怕多赚他的钱。”
“哈哈哈哈……”众人笑成了一团。
……
事后婧儿命两名护卫乔装去了一趟阳城,打探出郝仁所有买家,挨家挨户向他们推荐祥缘药铺,顺便又去周边几个州府绕了一圈,向各家药商推荐祥缘,并给出比批发市价还低一成的优惠,各家均表示会尽快与祥缘药铺订货。
而婧儿既然想好好整整这郝仁,要切断郝仁的后路,单单这样做还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她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的书信,让护卫火速送往京城交于肖寒手中……
三日后,京城将军府书房茶室中
肖寒正与冷杉喝茶聊天。
当看到婧儿写的这封信时,肖寒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便喷了出来,忙取了帕子来擦拭衣襟上水渍,唇边却是憋不住的笑意。
冷杉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口中“啧啧”道:“不至于吧?咱们沉稳冷静的少将军一看到嫂夫人的信居然如此失态?”
故意抬手抹了抹脸上,“喂,人家都是‘喷饭’,你喷‘茶’,你有没有喷我脸上啊?”
肖寒将信向冷杉递去,憋着笑道:“来来来,你嫂夫人给你的信。”
冷杉愣然,道:“不是给你的吗?与我何干?别是什么卿卿我我辣眼睛的东西吧?”
肖寒笑道:“真的是与你有关,让你看你就看,看吧看吧。”
冷杉一脸严肃地瞪着肖寒,再看看那封信,半信半疑地伸手接过,当他认真看完书信后陡然一拍脑门,感慨道:
“哥,你这是给我找了怎样一个嫂嫂回来啊,真是大放异彩啊!”
“哈哈……”肖寒笑道:“怎么样兄弟,你这嫂夫人如何啊?”
冷杉冲着他一竖大拇指,满脸钦佩之色:“巾帼不让须眉,她要是进了朝堂,恐怕这世上的贪官污吏都要人人自危了。”
肖寒问道:“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系?”满眼都是挡不住的愉悦之色。
冷杉点头:“从前跟我无关,不过现在嘛,还真跟我有关,谁叫咱现在是从三品呢。”
肖寒道:“来吧,说说你的想法。”
冷杉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道:“这有何难,两条指令的事,一条指令,不准给阳城鑫源药材发放公凭,没有通关公凭他自然就出不去,还有一条指令,所有外埠生意不许与鑫源药材交易,就让他的药材烂在库房里。什么‘郝仁’,我看应该叫‘恶人’才是,似这等恶人就该嫂嫂来收拾他,给他点教训,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肖寒道:“郝仁不过是倒卖药材的典型,那其他行业呢?看不见的,岂不是比比皆是?”
冷杉道:“挡不住啊,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有,小到普通商人,大到官宦人家,甚至皇室宗亲,见多不怪呀。”
肖寒问道:“‘见多不怪’?兄弟可见到多少?”
“这个嘛……”冷杉摆了摆手:“不好说,不好说,尤其在你这个监郡司司长面前,不敢说。”
“有何不敢?”肖寒静静地看着他,从前正因为冷杉非朝堂中人,反而能获得更多的消息来源。
冷杉突然严肃地道:“监郡司是干什么的?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没有你不能管的,哥哥你有先斩后奏之权啊,我不过都是人云亦云的小道消息,若无实证,我哪里敢随便开口论人是非,万一一不小心说了什么,哥哥‘咔嚓’一下砍了人家的头,那我冷杉可罪过大了。”
肖寒道:“在你眼里,哥哥我就是这么滥杀无辜的吗?凡事总要先有风闻,才会有线索,顺藤摸瓜,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无论皇上给我多大的权力,一切都要凭事实说话,我肖寒绝不会草率行事,草菅人命。”
“况且你也知道,这个监郡司的所有职能不过都是表面,我实际要做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冷杉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君昊兄你能者多劳啊,神龙军,监郡司,我就不行了,一个市贸司就已经让我头昏脑胀晕头转向了。”
肖寒道:“说起市贸司,兄弟,还记得上回我跟你说的婧儿在祥州整合了整个药材资源的事嘛,你看,这就是她整合后的优势所在。墨然,你如今是市贸司的司长,这些事情你就得多留心了,想管理好整个湘国的商贸市场可不容易啊。”
冷杉感慨道:“果然如此的话,若是各州府的药材,不,各行业都能这般攒零合整,岂不是市场秩序都能井然有序一些了?”
对于冷杉的聪慧,肖寒从来都是极为认可,只不过,他更清楚的是,冷杉不愿为官,直到现在他都尚未将全部心思放在上面,还得多引导一下才好。
肖寒道:“若有十个布衣商铺,其中有一个是为首的,让他去管理十个商铺,而你们就只需管理为首的商户即可,这不是省心多了吗?”
冷杉拍案道:“没错,不过我是管外埠的,不管内市啊,容我好好想想。”
肖寒笑道:“嗯,没准哪天你冷墨然突然管内市了也未可知,多学点总不会错。只要愿意动脑筋,那主意就多了去了,你得好好用用心了,墨然,过两日通道打开,就有你忙活的,给我好好派人盯住所有的商人和他们的随从,若有任何异常尽快报给我。”
冷杉笑道:“哥哥放心吧,我记着呢,这些日子我可没闲着,一直忙着各州府市贸司外埠分部的事情,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哥哥你是监郡司司长,掌管整个湘国市场的秩序,可得好好护着兄弟我啊。”
肖寒道:“那是自然。婧儿的事你要尽快去办,免得让这恶人钻了空子。”
“放心吧哥,嫂嫂的事墨然哪里敢耽搁了,我这就去安排,”冷杉站起身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肖寒道:
“你别走,等着我啊,一会儿就回来,晚上咱哥俩儿再喝两盅。”
……
婧儿遇刺之事刚刚过去,尚未查出凶手是谁,而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伏龙山铁矿出了大事……
第291章 矿石被劫
都说忙碌总能淡化一切,对于商无炀来说,的确如此,如今的他一门心思都在采矿上。
这日辰时,他送德顺下山,看着三十名护卫护送满载矿石的十辆马车渐渐远去,马车扬起的昏黄尘土遮掩了视线,他才转身缓缓向山上走去。
这已经是伏龙山上向阳城运出的第四批矿石了,随着矿工对采矿的日益娴熟,开采的速度亦日渐加快。
京城冶铁处的常煜得知消息亦派人上山找过商无炀,想向他订货,商无炀因开采量尚不足以支撑给两家冶铁处送货而推迟了合作。
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去扩大生产量,而是他始终记得肖寒的嘱咐,所以他并不想将采矿业做的太大,更不想伏龙山上因采矿而导致杂人太多,不利于管理,从而给小云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自古以来都没有什么事能真正做到一帆风顺,任凭他再小心谨慎,祸福也总是相伴而生,纵是他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能躲过一场大劫……
两个时辰后,德顺疯也似地奔上山来,一路狂奔到书房,见着商无炀“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见德顺去而复返,满身是血,商无炀怔然:“德顺?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这般模样?发生什么事了?”
德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欲哭无泪地道:“少、少主,我们、我们刚出去十里,就、就遇到了劫匪。”
“劫匪?”
商无炀大惊失色,又见德顺一副丢盔弃甲,伤痕累累的狼狈相,绝非有假,忙问道:“怎么回事?何人敢劫我的货?”
“不、不知,都是身着灰黑色劲装的蒙面人,不知路数啊。”
商无炀急问道:“弟兄们呢?”
德顺哭道:“弟兄们拼死护卫,但对方、对方有五六十人,咱们寡不敌众啊,被、被劫走了五、五车矿石。”
“我是问你弟兄们呢?”商无炀急声道。
德顺回:“少、少主,三十名弟兄,活,活下来的只有,只有十个,也都受伤了,劫匪、劫匪抢了五车就跑、跑了。”
“嘭”一声,商无炀怒不可泄一拳砸在桌上,一手抓起流云,疾步向外走去,口中高声喝道:“来人,速去把耿宇叫来。”
商无炀与耿宇和百名护卫跟随德顺赶去事发地。
事发地在距离伏龙山十里地左右的一处官道上,十名护卫手持长剑或站或坐在地上,各个身上伤痕累累,地上四处溅落的血迹已渗入泥土中,变成棕褐色,二十名死去护卫已经被他们整齐地摆放在地上,却并未见任何一名敌方的尸体。
据护卫们说,敌方的伤者和尸体都被他们带走了,逃窜的方向乃是西北方。
“何等狡猾的敌人!”耿宇咬牙切齿。
商无炀面色铁青,道:“这定然是怕我们从他们身上发现端倪啊,如今便是想找到这些劫匪的线索都难了。”
德顺道:“要不要我们立刻将此事禀报置冶丞?”
商无炀道:“必须要报的,这可是铁矿啊,铁矿丢失非同小可。”
德顺:“属下即刻就去。”
商无炀道:“你的伤不轻,先处理一下,我亲自去。”
德顺抬手抹去了一脸的泪水,道:“还是属下先去吧,置冶丞那边属下接触的多,况且,铁矿是在属下手里丢的,属下有愧,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这就去了,少主保重。”言罢上马飞驰而去。
商无炀扫视着四周,官道两旁都是矮山坡,山上密密匝匝的树木遮天蔽日,若有人在此隐藏,的确不易察觉。
劫匪倒甚是狡猾,不但尸体和伤者都带走了,便是激战中的兵器,身上的头巾等都未留下半点痕迹。
铁矿石的马车十分沉重,车轮在土路上压出两条深深的车轮印,商无炀即刻命三十人沿着着车轮印迹搜寻劫匪踪迹。
劫持铁矿石乃是死罪,而这些人怎么敢劫持铁矿石呢?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运走的铁矿石又去了何处?
他命耿宇亲率五十名护卫将五车铁矿先行运去阳城,带话王老板,随后会补齐五车尽快送达。又命十名护卫将伤者接回伏龙山。
他自己则带着十名护卫细细勘察现场,期待能找到蛛丝马迹。从他们逃跑的路线看,血迹一路向西北方而去,但是不过两里之后便突然不见了,商无炀只得往回走。
一名在林子里搜索的护卫奔出,手中举着两个物件,高声道:“少主,您看,我在林子里发现了这些。”
商无炀接过来一看,顿时一丝希望化成了灰烬,道:“不过是个普通农人砍柴的柴刀和篓子罢了,许是什么人不要了随手丢在此处的,那,就先带回去吧。”
“是。”
现场查了一遍又一遍,再查不出劫匪的任何线索,只得先返回伏龙山。
两个时辰后,前去追踪劫匪踪迹的护卫也陆续回了山。
护卫报道:“少主,我等跟着车轮印只前行了二十里,便看见五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和马都在,而车内铁矿却不见了,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矿石,应该是劫匪将铁矿转移了。我等向前又行了十里,均未见劫匪的任何踪迹,只得先将马车带回来复命。”
商无炀只感到头晕脑胀,他闭上眼半晌无语,良久,方缓缓开口道:
“都下去歇着吧。”
护卫担心地道:“少主,您……”
“下去吧。”
“是。”
当护卫离去后不久,商齐夫人和曼罗赶了过来,问明了事情经过,不免忧心忡忡。
曼罗沉吟片刻,道:“少爷,曼罗觉得这可不是一般的劫匪啊。”
商无炀问道:“方姑姑何出此言?”
曼罗道:“一般的劫匪会把此事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吗?您看,明明是拼杀的战场,却能做到有条不紊地撤退时搬走所有的尸体和伤者,半路转运,五车的铁矿石,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搬的干干净净,他们既然人数多于咱们,能劫走五辆车,为何不将十辆车全部劫走?”
商无炀沉吟不语。
曼罗又道:“他们转运后怎么送走的?从哪里走的?用什么东西运走的?难不成用人工背走?即便上百人,一人一筐也搬不完啊,他们又搬去哪里了?少爷,这就是蹊跷之处啊。”
商齐夫人道:“炀儿,夕悦说的对啊,关心则乱,你得沉下心来好好想想才是。”
商无炀倒吸一口冷气,道:“没错,从种种迹象看,绝非普通劫匪做的事,莫非是有人故意害我?若有人故意害我,那他又是何人?”
曼罗道:“铁矿非比其他矿石,铁矿丢失,少爷,您这罪过可不小啊,只怕贼人未必是要您的铁矿,他便是想借此,要少爷您的性命。”
商齐夫人急道:“夕悦啊,若真如你这般说,那可如何是好?”
商无炀道:“德顺已经去将此事上报置冶丞了,咱们先主动报上去,免得落人口舌。”
曼罗道:“这行事做派并非等闲贼人所为,少爷,您需小心,这事绝非丢一点铁矿石这么简单。”
商齐夫人道:“要不要告知肖将军?”
商无炀道:“兹事体大,必须告知。”
转身至桌前取了纸条来写了几个字,随即交于护卫即刻飞鸽传书给肖子瞻将军。
深夜,去阳城置冶丞处报信的德顺也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商无炀问道:“置冶丞怎么说?”
德顺道:“置冶丞通知了官府,官府将派人去了事发地封锁查看,置冶丞说,铁矿石丢失乃是大案,官府已派人出去查铁矿石的去向,只是州府大人说,明日还得请您亲自跟属下一同去一趟阳城府衙。”
“府衙?”商无炀蹙眉,须臾,道:“知道了,你辛苦了。”
德顺双膝跪地,布满血丝的双眼微微泛红,满面愧疚地道:“少主,都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有罪。”
商无炀道:“德顺,你又何罪之有?若真有人存心想置我于死地,必然下手不留余地,你又如何能抵挡得了?快起来吧。”
德顺垂泪,兀自跪地不起,商无炀轻叹一声,拉他起来,口中道:“不用内疚,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乃是我小云天的事,是我商无炀的事,明日你还要跟我一起赶去阳城,你先下去处理一下伤口,好好休息一下,去吧。”
商无炀好言安慰,德顺这才抹了把泪退了出去。
德顺前脚刚走,高亮便闪了进来。
商无炀道:“你怎么还没休息?”
高亮黑着脸,道:“您到现在都没歇下,高亮不放心,方才我都听见了,少主,要不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商无炀摇了摇头:“没事,不用担心,毕竟我才是受害者嘛,他们还能拿我怎样?不过,我何时回来就不得而知了。听着,若果真是有人要害我,我离开后,难保没人打伏龙山的主意,你就得给我好好守住小云天,守住伏龙山,明白吗?”
高亮额首道:“高亮明白,高亮人在小云天在,小云天不在,我高亮提头来见。”
商无炀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闻言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离开后,山上还得采矿,尽快把五车矿石给王老板送去,你盯着点。”
“是,属下明白。”
第292章 羁押无炀
次日清晨,商齐夫人和高亮等人早早地来到了书房。
商齐夫人道:“炀儿,此去阳城好好跟知州大人解释清楚,莫要急躁,毕竟丢失铁矿是咱们的责任啊。”
商无炀安慰道:“娘不用担心,儿子知道分寸。”
耿宇道:“老夫人放心,耿宇带人送少主前去,再接他回来。”
商齐夫人道:“好,那就早去早回,老身在家等你们回来。”
商无炀与德顺下山赶赴阳城,耿宇率领三十名护卫护送。
……
商无炀走后不久,小云天收到肖子瞻的飞鸽传书,令他们火速查找贼人下落。
商齐夫人叹道:“哪里不想查啊,可是目前根本查不到啊。”
……
这一天商齐夫人多次命曼罗和苏晴儿去打听商无炀是否回来,可是直到夜色降临,他还是没有回来,时间越久,商齐夫人越发心神不宁。
直到子夜来临,商齐夫人房中的烛火兀自亮着,商无炀不回来她是无论如何无法安睡了,曼罗担心她焦虑,便留在她房中陪她说说话。
“老夫人、老夫人……”
突然院外传来耿宇急切的呼声,商齐夫人顿时心脏漏了一拍,呼吸一紧。
曼罗道:“夫人,是耿宇回来了。”言罢忙不迭地奔了出去。
当她出去的时候,耿宇已经跑到了门前,他喘着粗气问道:“方姑娘,老夫人呢,我要见老夫人。”
“我在这呢。”商齐夫人走了出来。
耿宇满头大汗,焦急地说道:“老夫人,不,不好了,少主和德顺被官府扣下了。”
“什么?”商齐夫人大惊失色,道:“不就是问话吗?怎么就把人扣下了呢?”
耿宇急声道:“官府说、说外界有人说是小云天将铁矿私自卖给了阳城几家小铁铺,官府派人去查,结果这一查下来,居然五家小铁铺的老板都说是小云天的人给他们送来的铁矿石,价格又便宜,他们就买下了。知州老爷说私下交易铁矿乃是大罪,因此便先将人扣下了。”
闻听此言商齐夫人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曼罗忙伸手搀扶,问耿宇:“耿大哥,你并未进入府衙,又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耿宇道:“我是没进去啊,是知州老爷亲自出来对我说的,他说他曾与少主的爹爹商莫将军有交情,故此,不愿少主蒙冤,可是如今铁匠出来作证,他也没奈何,所以叫我火速赶回,通知老夫人即刻去查明真相,找出证据,否则,丢失铁矿,私下售卖铁矿的罪足够少主掉脑袋了呀。老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吧,这事可怎么办呢?”
“掉脑袋?”曼罗双眉紧锁,咬牙道:“如今去哪里找线索啊?老夫人,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商齐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道:“耿宇,你即刻通知高亮前来兰林苑。”
“是。”耿宇转身飞奔而去……
不消片刻,高亮与耿宇一路小跑进了兰林苑。
高亮面色冷凝,一进门就抱拳道:“老夫人,高亮来了,您说怎么办,高亮都听您的。”
此刻,商齐夫人表情凝重,沉声道:“喊你们来就是要跟老身好好商量商量,如今炀儿被关在府衙,那知州大人若当真念着从前与商将军的情分,或能照顾他一二,不过,目前所有证据都对炀儿不利,所以,咱们的速度也要快,尽快找到证据自证清白才是。”
耿宇急道:“白天我们都去现场看过了,也派人出去追踪了,根本没有劫匪的任何踪迹,人海茫茫,去何处寻找劫匪踪迹呢?”
商齐夫人道:“这么大的事,如果我料的不错,阳城置冶丞定然已将此事上报,这事闹大了呀,得先想个办法,尽量多给我们一些时间才是啊。”
高亮神情焦躁地道:“若是婧儿姑娘在就好了,她脑子好使,点子又多……”
说到此,突然眼睛一亮,道:“对呀,这事咱们不如请婧儿姑娘帮忙出出主意?”
耿宇:“咱们不会是病急乱投医吧?婧儿姑娘不是失忆了吗?她还能帮我们吗?”
商齐夫人思忖片刻,道:“炀儿说,他上回去祥州见到婧儿,婧儿认得他,也知道伏龙山和咱们小云天,她不过是忘记了从前的事而已,只要她脑子没伤着,就能帮咱们出谋划策啊。而且,婧儿跟肖寒在一起,有他们二人在,我们就更多些助力了。”
这话立时提醒了曼罗,她说道:“对了,还有肖将军和少将军父子呢,他们可是朝廷大员,有他们帮忙岂不是事半功倍?”
听得此言耿宇也顿时脑子里亮堂起来,“方姑娘说的没错,那我们干脆就去找他们帮忙!”
商齐夫人道:“可肖将军在京城……既如此,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动身,兵分两路,耿宇,你去京城找肖将军父子帮忙,我带着苏晴儿去祥州。”
曼罗:“夫人,那我呢?”
商齐夫人道:“你给我老实呆在山上,千万不要抛头露面,万一被血奴的人看见就不妙了,况且,我们一离开,万一有人又要算计伏龙山怎么办?你好好待在山上协助高总管,知道吗?”
曼罗顿了顿,额首道:“是,夫人。”
“老夫人,您的意思是,要把我留在山上?”高亮问道。
商齐夫人一瞪眼:“你,又忘了你的职责了?”
高亮挠了挠后脑勺,“……是,老夫人,我在家守着小云天,守着伏龙山。”
商齐夫人道:“高亮啊,我们都不在山上时,这里就全靠你了,你的担子重啊,万事小心,啊,我们也会快去快回的。”
“是,老夫人放心,高亮记下了。”
商齐夫人对耿宇说道:“耿宇,咱们收拾东西,马上就走。”
“是。”耿宇领命退下。
……
一炷香后,浓重的夜色下,伏龙山脚下官道上,三匹快马扬尘而去,在二十多里后的一个岔路口,一匹马向南直奔京城,另两匹马走了东边岔路,向祥州方向飞驰而去……
两日后的傍晚,三生医馆最后一位病人刚刚离开,忙碌了一天的武德轩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后院高声唤道:
“小翠啊,没水啦,老爷我要喝茶。”
“老爷,小翠跟小姐出去了,我给您拿水去啊!”院中传来玉蝉清脆的声音。
“老爷,水来咯。”玉蝉倒是手脚快,眨眼间便提着水壶,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武德轩低头整理着今日看诊的方子,口中道:“玉蝉啊,你是不知道,今天看诊的病人可真是多,你说那个老家伙要是愿意给我帮忙,我能这么忙嘛。”
“老爷,您也别这么辛苦……”
突然,玉蝉惊喜地唤道:“老夫人?您怎么来了?晴姑姑也来了呀!”
武德轩一愣:“老夫人……”扭头向门前看去。
当他看清门外站的两个人,顿时喜上眉梢,起身迎了出来,“哎呀呀,这是哪阵风把老夫人给吹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商齐夫人冲着武德轩一抱拳:“武先生,许久不见,您可好啊?”
“好好好,老夫人这精神可越来越好了呀。”
苏晴儿恭敬施礼:“武先生好。”
武德轩满面红光,朗声道:“快快快,二位里面请。”
门外护卫接过马缰,商齐夫人和苏晴儿跟随武德轩进了堂屋。
商齐夫人打量着堂屋中摆设,感慨道:“医学世家果然不同啊。”
武德轩笑道:“不同啥啊,不过是病人多些,满屋子药味儿浓些罢了。老夫人,咱们去后院说话吧,快请快请。”
当三人刚来到院中时,闻讯赶来的玉心已经奔了出来,一见商齐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哇”一声就哭了起来,声声唤着“老夫人”,商齐夫人见状忙不迭将她拉扯起来,半笑半嗔地道:
“哭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武先生虐待了你们。”
听得此言玉心破涕为笑,玉蝉喜滋滋地道:“老夫人,武先生和婧儿小姐对我们可好了。”
商齐夫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眼睛扫了一圈这虽然不大,但极为整洁的院子,问道:“武先生,不知婧儿在何处啊?”
武德轩道:“婧儿啊,她跟小翠,哦,不,雪莲,去找节度使柳将军家女儿玩去了,一会儿也该回来了。不知老夫人今日怎么得空来祥州了呀?可是专程来看婧儿的?”
一丝焦虑从商齐夫人眼中一闪而逝,回道:“是啊,是找婧儿有些事,小事……”
“嗯,我看这事一准小不了!”萧吕子大摇大摆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一见萧吕子,商齐夫人忙抱拳:“萧先生,许久不见啊。”
萧吕子边走边拱了拱手,一双小眼睛在商齐夫人和苏晴儿脸上略扫了扫,缓缓道:
“看你二人双目都是血丝,风尘仆仆,看来这一路是快马加鞭赶路了呀,出来游山玩水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地的吧?”
见心事被他一眼看穿,商齐夫人脸色顿时一僵,脸上泛起的那份笑意便渐渐褪了下去。
一看她二人神色不对,武德轩也发觉了异样,不由得紧张起来,问道:“老夫人,是山上出什么事了?莫非,又有歹人攻山?”
商齐夫人摇了摇头,轻声一叹,道:“是出了些事,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们。”
萧吕子翻了翻黄豆眼,道:“我就说吧,这事准保小不了,而且还很棘手嘞。”
第293章 求助婧儿
武德轩忙对玉蝉道:“快,扶着老夫人去屋里坐,上茶,玉心,你速去柳将军府把小姐接回来。”
“哎。”丫头们齐齐应了。
众人在正厅坐定,商齐夫人一脸愁容地说道:“炀儿前些日子来过,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伏龙山开矿一事了吧?”
武德轩点头道:“是,这事我们都知道了,这可是个好事啊。”
商齐夫人继续说道:“前两日他命德顺送铁矿石去阳城,谁知,却遇到了劫匪。”
“劫匪?”武德轩瞠目惊问:“怎么还会有人敢劫铁矿石?那可是死罪啊!”
萧吕子一双短眉紧蹙,说道:“看来是货丢了?”
商齐夫人叹道:“是,劫匪人多,十车铁矿石被劫走了五车,炀儿虽主动向置冶丞和府衙报了案,可他和德顺还是被府衙扣下了。说是他私下将铁矿石卖给了小铁作坊,而且确有铁作坊老板出来指证。”
武德轩怔然,“那、那无炀就被关在府衙了?”
商齐夫人眼睛红了,道:“是啊,已经被羁押了。事发后炀儿曾去现场查看过了,劫匪逃走的时候连同伴的尸体都带走了,根本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如今阳城知州大人说,让我们尽快找到可自证清白的证据,否则这丢失铁矿石,私下售卖铁矿的罪名便是死罪呀。”
武德轩面色凝重,道:“这可如何是好?此事可告知肖将军了吗?”
商齐夫人道:“刚出事的时候炀儿就给肖将军飞鸽传书了,他回信也说要即刻查找证据,如今耿宇赶去京城寻肖将军了。”
“此事可有些棘手了,”萧吕子捋着山羊胡,道:“铁矿石这东西,能赚钱,可也烫手啊,稍不留神就容易引火烧身。”
商齐夫人愁道:“谁说不是呢,发现了铁矿,除非不上报,视而不见,一旦开挖,更多的麻烦就跟着来了,如今炀儿被关押,我们又找不到劫匪,又去哪里找那个证据啊。”
……
她们正说着,雪莲乐呵呵跑了进来,道:“老夫人来了啊?小翠见过老夫人。”
商齐夫人忙起身道:“哎哟,这孩子月余不见长胖了也长漂亮了,婧儿来了吗,在哪里?”
“老夫人,婧儿在这。”婧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一见婧儿,商齐夫人顿时红了眼眶,张开双臂迎上前去,轻轻将她拥在怀中,尚未开口泪水先落了下来,“我的儿啊,可想死老身了。”
婧儿在她的怀中感受着母亲般的温暖,不由得也红了眼眶,轻轻拍着她背脊,柔声道:“老夫人莫要难过,婧儿一切都好。”
武德轩说道:“婧儿啊,老夫人赶了两天的路,着实辛苦,还是扶她坐下慢慢说吧。”
各自落座后,婧儿亦从她口中得知了伏龙山上发生的事情,陡然想起商无炀来的那个晚上肖寒再三嘱咐他的那番话。
“老夫人,照您这么说,这劫匪的目的可未必是为了贪图那几车铁矿,而是为了谋害商无炀。”
听得婧儿如此一说,商齐夫人忙问道:“婧儿也有这样的感觉?”
婧儿点头道:“杀死护卫劫持铁矿,临走居然不留一丝痕迹,有这个胆量,还能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的可不是等闲之人。铁矿石在民间是不允许私下购买的,即便私下买卖,无论是买方还是卖方都不会四处张扬,而铁矿被劫后才几个时辰,外界就传出小云天将那五车铁矿私卖给了几个小铁匠铺,居然还有人出来指证,显然目的就是为了置商无炀于死地,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萧吕子道:“徒儿啊,依师父看,那几个铁匠铺肯定有问题,哪有私下买了铁矿还敢出来承认的?”
婧儿颔首道:“师父说的也不无道理,究竟是铁匠故意为止,还是另有玄机,这就需要深查铁匠铺,但此事并非我等能做的。”
“咱们不行,肖寒可以。”萧吕子道。
婧儿又问商齐夫人:“老夫人,难道现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商齐夫人沮丧地摇了摇头,“炀儿四处查看过了,什么也没有。”
婧儿摇了摇头道:“我却不以为然,所谓燕过留痕,风过留声,上百号人的拼杀,那么大的阵仗,怎会没有一丝痕迹?五车铁矿石被转运,又怎会踪影全无?”
商齐夫人看向她:“婧儿你的意思是……”
婧儿对武德轩说道:“爹,如今商公子被羁押,又有那么多对他不利的证据,若想救他性命就片刻不能耽搁,我想去伏龙山看看,您说呢?”
听得此言,武德轩向萧吕子看去,萧吕子忙将眼珠子翻上了屋顶,悬挂在椅子下的两条短腿一晃一晃。很显然,他不打算表态,或许他二人都清楚,婧儿心中决定的事,看似在询问,实则就是通知,商无炀性命攸关,别说是婧儿,便是让他武德轩帮忙,他亦是义不容辞的。
武德轩语声坚定地说道:“婧儿,你自己拿主意,你觉得怎么做才能帮到她们,你就去做,我们都会支持你。”
商齐夫人眼睛一红,刹时又落下泪来,说道:“多谢武先生,萧先生,只是,又要辛苦婧儿跑这一趟了。”
婧儿道:“老夫人说见外的话了,我是商无炀的义妹,如今义兄有难,婧儿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如今肖寒和阿俊都不在这里,即便要查,也不能是你们小云天的人去查,也不是我这个小小医馆的大夫能去做的,得有些身份的人才行……”
萧吕子道:“都告诉你了,肖寒可以啊,有他的‘身份’在就能镇得住,镇得住就方便你去查。”他将“身份”二字说的很重。
萧吕子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骤然提醒了婧儿,她眼睛一亮,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言罢转身就走,雪莲紧随其后。
“婧儿你去哪里?”武德轩嚷嚷道。
“等我,一会儿就来。”
婧儿回到卧房在抽屉里取了个东西揣入怀中,随即带着雪莲出了医馆……
房中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婧儿究竟干什么去了,只有萧吕子唇边滑过一丝笑意,道:“婧儿自有办法,咱们静等她的消息就好。”
……
半个时辰后,婧儿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说道:“老夫人,都准备好了,我已经让小翠去帮我收拾行李了,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老夫人见她说走就走倒是有些意外,道:“婧儿,现在就走?你身子行不行啊?”
婧儿摇头道:“如今解救商无炀才是最重要的事,我身子很好,您别担心。”
“师父陪你去。”守护宝贝徒弟的安全萧吕子当仁不让。
武德轩道:“那我也去。”
萧吕子道:“你就算了吧,好好守着医馆,还得帮婧儿照顾祥缘药材铺呢,我跟婧儿去,保证她少不了一根汗毛。”
婧儿道:“你们都别去,我用肖寒给我的肖将军令牌去他的监郡司借了十个人过来,他们手里有监郡司的通行令。监郡司的人身份不一般,他们有权参与调查所有官员和案件,也只有他们才能唬得住人,有这些弟兄们在,我不会有事,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听得此言萧吕子沉下脸半晌不语。
武德轩道:“也是,你说咱俩又不是兵,跟着去反而碍事,反正有这么多士兵在,我看,咱俩就在家等消息吧。”
萧吕子冲他翻了翻白眼,虽说心中依旧不放心,可也不再勉强,说道:“罢了,若不要我去,老夫就回去看看老爹老娘。”
武德轩笑道:“你也是该回去瞧瞧了。”
雪莲动作倒是快,不过说话的功夫,她就提了个包袱出来,背上还背着两柄宝剑。
“小姐,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走到屋外,门外果然站着十名腰佩长剑的士兵,每人手里都牵着马。
婧儿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出发吧。”
萧吕子冲着武德轩嘿嘿一笑,道:“怎么样,我的徒儿厉害吧?”
武德轩道:“好好好,你这个师父更厉害。”
转而冲着商齐夫人一抱拳:“有劳老夫人照顾婧儿了。”
“放心吧,有老身在,必不会让婧儿少一根头发。”商齐夫人抱拳道。
……
两日后,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伏龙山下,见天色未暗,婧儿并未上山,而是直接前行十里,来到事发现场。
此刻距离事发已过去五六日,但现场地上依旧能看见黑褐色的斑斑血迹,此处两边都是不算高的小山坡,山坡上丛林密布,再往前不过二里便能看见一些稀疏的村落。
随后再向前二十里,直到商齐夫人说的那处马车丢弃处,果然看见路边有稀稀拉拉的碎铁矿石。此处是山坡,而斜对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村庄。
她翻身下马,让商齐夫人在原地等候,她带着雪莲和众士兵顺着铁矿石遗落的方向缓缓走上山坡,山坡并不高,不过半炷香时间便已至顶,此处居然还能偶尔看见散落的铁矿石,只是越来越少。
雪莲道:“小姐,这些劫匪为何要将这么重的铁矿石搬到山上来呀?哎呀,小姐,你看,这里的草怎么都碾烂了。”
婧儿打眼看去,就在雪莲手指的部位,有一条细长的压痕,她忙拨开杂草查看,这一看,居然发现,果然有一条压痕,从山下蔓延到山上,两条痕迹相距约三尺。这春日草长迅猛,一夜之间便会冒出许多杂草,遮挡住曾经遗留的痕迹。心想:看来铁矿石是被人搬上山来了,而且是用一些器具搬运的,可这些人为何要费力将铁矿石搬山上来?又是想运去何处?
她对士兵们说道:“有劳各位弟兄跟着这两条痕迹的方向走,看看他们去往何处。”
“是。”士兵们应了,纷纷扒开杂草,根据曾经的压痕向前走去。
从地上散落的铁矿石的分布走向看,这些人明显是带着铁矿石翻过了这座小山的,婧儿紧紧跟着士兵的脚步一步步向前移动……
商齐夫人坐在马上,看着婧儿一行人渐渐隐没在密林中,心中暗自焦急,既然婧儿不让自己离开,也只能听话地在原地等候。
大约等待了半个多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下来,商齐夫人眼瞅着那小山上的密林,却久久不见她们下山,心中越发焦急不安。
突然,苏晴儿手指着前方大路上惊讶地唤道:“老夫人,老夫人快看,是婧儿姑娘她们。”
……
第294章 苦寻证人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商齐夫人惊得目瞪口呆。果然,在远处大路上,婧儿带着众士兵正向她们这边走来。商齐夫人震惊不已,她抬头看看山坡,再看看婧儿,心中满是不解,明明看着她们上山的,怎么从前面大路上出现了?
商齐夫人忙驱马赶了上去,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急急问道:“婧儿,婧儿你们怎么从这里出现了啊?”
婧儿微微一笑尚未作答,雪莲将话接了过去,道:“老夫人,小姐实在太聪明了呀,您知道嘛,我们在山上发现了杂草被碾压的痕迹,一路跟着那痕迹翻过小山,下面有个山坳,山坳处居然有个大山洞,进了洞,我们看到地上有更多铁矿石,还有车轮印,顺着这个山洞走出去,便是一条大路,不过没有咱们脚下这条路宽敞,我们顺着这条路往回走,就看到一个岔路口,小姐选了这条路,果然就走回来了,您说神不神奇?”
雪莲口齿伶俐地一口气说完,直听得商齐夫人瞠目结舌。
婧儿道:“老夫人,那贼人便是将他们的马车放在了那个山洞中的,为了迷惑商无炀,他们将铁矿石搬上山,再运到这处山洞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然后走上另外一条路。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顺着我们这条大路一直往西南方走就该是直达阳城的大路,而他们从小路出来,再绕道去往阳城的话,你们一路追下去根本是遇不到他们的。”
商齐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婧儿道:“老夫人,事不宜迟,现在咱们就上山,我要找当时来查验过现场的弟兄再问问,然后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去阳城。”
“好,婧儿,老身都听你的。”
……
一行人上了伏龙山,在小云天议事厅,婧儿先让高亮将那日被劫持时受伤的护卫和跟随耿宇一同去查探出事现场的几名护卫一并唤了来询问。
受伤的护卫都说当时只看见一群身着玄青色紧身衣的蒙面人,手持大刀长剑,身上没有任何的标识,也不说话,从山上林中冲下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猛砍滥杀,似乎也说不上武功有多高强,但他们行动都十分敏捷和整齐,而且撤退的时候也是干净利索,两人抬一个伤者或者死尸。由于小云天的护卫手中都是削铁如泥的利器,所以他们的武器多有被砍断的,临走的时候,他们居然没忘记将落在地上的断刃杂物一并带走,看起来就像是限定了行动时间一样,然后时间到了就抢走几车算几车,快杀快走,速战速决。
参加搜索的护卫亦说并未发现任何线索,驱马再前行二十里后发现五辆马车,马都在,只是没了铁矿石,也看见山上散落的一些铁矿,但是当时天色渐黑,就没有再去寻,而大路前方跑了十里也还是未发现任何劫匪踪迹。
婧儿心想:人家没走那条道,你跑多远也自然不会看得见蛛丝马迹。
问道:“可在附近发现可疑的物件?”
护卫们均摇头。
婧儿道:“居然打扫得这么干净?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搞的跟军队一样。”
一名护卫道:“婧儿姑娘,正是如此,当时就觉得他们武功并不高,只仗着人多,而且下手也特别凶狠,加上我们还要保护这么多铁矿石,所以才导致落败,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极为统一。”
这时,一名护卫突然支支吾吾道:“姑娘,我倒是在那个小树林里捡到个东西,不过,少主说那个没啥用,恐怕是砍柴人丢下的,因为我爹是木匠,我打小没种过地也不砍柴,所以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将那东西都带回来了。”
婧儿眼睛一亮,问道:“何物?”
高亮着急地道:“还不快去取来。”
护卫道:“好,您稍等,我去取来给您瞧瞧。”
那护卫腿脚倒是快,不过片刻便提着两个东西奔了进来。
婧儿走上前一看,只见一个是一柄一尺多长,前面带个弯头的刀。有护卫认得,说就是个极为普通的柴刀,只不过看上去比较新。还有一个是个小竹框,两根麻绳拴着,可以在砍柴的时候背在背上。
商齐夫人道:“婧儿啊,这果然就是普通的柴刀和箩筐嘛。”
婧儿抓起柴刀反复查看,沉吟道:“老夫人,没准咱们真能找到目击者呀。”
商齐夫人惊问:“婧儿,此话怎讲?”
婧儿道:“农人穷苦,柴刀非损坏得不能用了绝不舍得随意丢弃,而此刀有九成新,那箩筐虽旧,也没有到扔掉的地步,而且还擦拭得干干净净。看来是有人正好上山砍柴,见到这场祸事,最后吓得东西都不要了就跑了。”
商齐夫人叹道:“可是人家人都跑了又去何处寻找?人海茫茫啊。”
婧儿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人,这漫山遍野都是树木,谁砍柴还用跑个百八十里?肯定就近了啊,说明此人就在附近,此处村庄不多,可去查找一下,还有,您看,这柴刀上面还有两个字‘赵氏’,一般刀匠铸刀都会在上面留下自己铺子的名号,咱们可以派人先去各村查找这个赵氏铁匠,再看这柄柴刀卖给了哪些人,抽丝剥茧。”
高亮喜道:“姑娘此言有理啊,若能找到铁匠或能找到丢掉这个工具的农人,没准就多一个证人了呀。”
商齐夫人顿时精神一震,说道:“是啊,若真找到这个证人,就能证实咱们的货确实是被劫持的,而非我们卖出去的。”
婧儿道:“正是如此,事不宜迟,老夫人,您这的护卫对周边比较熟悉,可以让他们在五里内的村庄中寻找这位铁匠,再追查出这名农人,监郡司的弟兄们就歇息一晚,明早随我一同赶往阳城。”
商齐夫人道:“婧儿,明日老身随你一同前去。”
婧儿摇头:“如今商无炀尚被关押,刻不容缓,这些事我等前去即可。这批劫匪究竟是什么人,其目的又是什么?这一切尚不得而知。”
“老夫人,我建议,明日一早就将山上闲杂人等全部放下山去,只留下小云天原班人马,然后固守伏龙山,防止有人趁虚而入。”
商齐夫人面色凝重,顺从地道:“好,婧儿,老身都听你的。”
婧儿对高亮说道:“高总管,麻烦您带着这两样东西,现在就派人下山去查
‘赵氏’铁匠,务必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农人,越快越好。”
“好,我现在就去。”高亮领命而去。
……
婧儿当晚临时住在兰林苑西厢房中,与商齐夫人做伴儿聊天。直到亥时三刻,出去寻找铁匠的高亮终于赶了过来。
商齐夫人急急问道:“高亮,找到了吗?”
高亮喘着粗气道:“老夫人,婧儿姑娘,我们找到那位铁匠了,铁匠说这柴刀月前卖给了东村的小马六,可是我们赶到东村的时候,马六家黑灯瞎火根本没人。“
“没人?这可如何是好?”商齐夫人沮丧地皱起了眉头。
高亮继续说道:“我向村子里打听过了,说马六今年不过十六岁,家中排行老六,上面五个姐姐都出嫁了,他跟父母住在一起,而就在前几日,他们一家突然就锁门离开了,听说他五个姐姐所嫁之地均不远,就在百里内的村子里,所以,我让护卫们分头去他几个姐姐家找了。高亮怕老夫人和婧儿姑娘等着着急,便先行回来告知老夫人一声。”
婧儿点头道:“看来是这个小马六不会错了。”
商齐夫人问:“何以见得?”
婧儿道:“这个小马六上山砍柴,无意间看见一场血腥惨事,十六岁的小马六心中害怕,丢下工具就跑,回到家后,他将此事说于父母听,父母怕贼人发现他而杀人灭口,所以便全家躲了出去。”
商齐夫人颔首道:“婧儿分析的有道理。”
高亮抱拳道:“那高亮就连夜去抓小马六,老夫人,婧儿姑娘你们先歇息,有什么事我们会来告知。”
婧儿忙指正道:“高总管,不是去抓人,是‘寻’人,若寻到人即刻带上山,不要惊动旁人,也莫要吓到了他,毕竟,他是无辜的。”
“是,高亮明白。”
……
这一夜商齐夫人和婧儿均无法入眠,直到次日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高亮再次返回山上,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小马六。据高亮说,是在三十里外小马六的四姐夫家找到的。
小马六说是十六岁,可是因营养不良而过于瘦小的身材,看上去不过十三四,据他所说,那天他正上山砍柴,刚走到一半,突然听见密林深处有悉悉索索杂乱的脚步声,仿佛有很多人向他这里走来,他们边走边小声说着话。
这处山林人迹罕至,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胆小的他便躲在一个大石后偷偷张望。就见黑压压一群身穿玄青色劲装的人在距离他二十步开外停下,隐藏在林中,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在向山下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那些人一个个蒙着面,手持刀剑,十分吓人,他躲在石头后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大路上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到得近前,那帮人便突然冲下山去,待他们都冲了出去,小马六才敢伸出头偷偷向下张望,耳听得一片厮杀声,但见山下刀砍剑刺,刹时血色漫天,惨呼声声。
他自小长在小村庄里,何曾见过此等惨烈景象,只吓得他魂飞魄散,浑身如筛糠一般颤抖,待得那帮蒙面人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去,大路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他吓的不知所措,就从山上逃也似的跑了,慌乱之下连柴刀和箩筐都忘记了拿。
小马六在回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兀自浑身颤抖……
第295章 阳城知州
见那孩子吓的不轻,婧儿微微一笑,温言道:“小弟弟,你别怕,我且问你,可曾看见那些人的长相?”
小马六拼命摇头:“蒙着脸,看不见。”
“那可听得他们说了些什么?”
“听到了,可听不懂。”
“听不懂是何意?”
小马六揉了揉鼻子,道:“他们说的不是咱们这边的话,听不懂。”
“不是咱们这边的话?”婧儿一怔,扭头向高亮看去。
高亮道:“是,路上我就问过他了,他说不是咱们这边人的口音。”
婧儿问道:“小弟弟,若是现在再有人说出这样的方言,你还能分辨的出来吗?”
小马六憨憨地点了点头,道:“我听不懂,可是我记着呢,起初他们一直在说话,我应该能分得出来。”
听得此言,婧儿再次看向高亮,高亮即刻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对护卫说道:“你们把弟兄们全部给我集中过来。”
“是。”
不过片刻功夫,小云天护卫呼啦啦来了两百号人。
婧儿在高亮耳边一阵低语,高亮连连点头,随即对护卫们说道:“弟兄都用你们各自的方言对这位小兄弟说上一句话,说什么都可以,让他辩上一辩。”
“是,总管。”
一名护卫走上前来,笑嘻嘻在小马六面前说出一句话,小马六仔细辨别过,摇了摇头,这名护卫退下,立刻又上来一名护卫,说了一句话后,小马六果断摇头,就是这样,两百多弟兄,他就摇了两百下头,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高亮也傻眼了。
高亮问道:“哎,你究竟还记不记得啊,我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几乎占了大半个湘国的了,你居然还没有辨别出来?”
小马六委屈地道:“别看我个子小,我耳朵可好了,记性也不错啊,我当时还听到山下一个人喊:‘我们这里可是铁矿石,你们抢铁矿石可是杀头的罪’,还有人喊:‘我们这可是官家的货’,这些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啊,可是那些蒙面人下山后,我就再没听见他们开口说过一句话了。
婧儿显然已经觉察出一丝异样,她眸色凝重,低声道:“不对,这事不对。”
商齐夫人问道:“如何不对?”
婧儿道:“既然这么多人的口音他都说不对……有劳老夫人将方姑姑请来。”
“夕悦?婧儿你的意思是……”商齐夫人怔然,随即骤然惊觉,忙对苏晴儿说道:“快去把夕悦叫过来。”
“是。”
……
当曼罗用川阳口音说了一句话之后,小马六依旧摇了摇头,犹豫不决地抬手掏了掏耳朵。
怎么还不对?众人都有些茫然,这样找下去,可就真难找了。
婧儿沉吟片刻,对曼罗说道:“有劳方姑姑说一句:‘所有人冲下山去。’”
当曼罗将婧儿让她说的这句话用川阳口音复述一遍后,小马六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瞬间跳了起来,跑到高亮身后紧紧攥住他的衣衫,喊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没错,绝对没错!”
在场众人皆怔然。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劫货之人难道是川阳国人?
曼罗问:“婧儿姑娘,你认为,是川阳人所为?”
婧儿却摇了摇头,道:“昨日听受伤的护卫说,那些人武功一般,若非人多,凭他们的武功根本无法与小云天护卫相抗衡。只是那些人训练有素,一哄而上,速战速退,行动整齐划一,依我看,绝非普通劫匪的乌合之众,倒更像士兵或者护卫。”
对于婧儿这番分析曼罗表示赞同,她说:“血奴司的人,武功都不错,且师承不同,武功更是不同,日常更不会像军队那样去训练,若这么说,这些人是士兵或护卫的可能性很大。”
婧儿顿时心里有了底,听说商无炀参与过边关之战,若说川阳有人来寻仇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她对高亮说道:“高总管,这孩子暂且留在山上,好吃好喝待着,他可是证人啊,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人来接他过去。”
高亮道:“放心吧,高亮会好好招待他,如今他可关乎少主的性命呢。”
商齐夫人叹道:“多谢婧儿了,幸亏请你来帮忙,否则又怎能找到这么一个关键的证人呢。”
婧儿微微一笑:“老夫人,不必跟婧儿说这些客气话,您不是说您是我娘嘛,我娘的事情,和我义兄的事就是我婧儿的事。眼下天色渐亮,事不宜迟,我这就下山了。”
望着婧儿因一夜不眠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商齐夫人心疼地道:“孩子,苦了你了。”
婧儿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咱们也来个速战速决,待事情办妥了再好好休息不是更安心吗?老夫人莫要焦心,婧儿会尽全力,别怕。”
听得此言,商齐夫人心中一阵感动,不由得红了眼眶:“好孩子,谢谢你……”
婧儿不再多言,带着雪莲和十名监郡司士兵即刻下山,策马扬鞭赶去了阳城。
三四个时辰后抵达阳城才刚未时,午后的阳光十分温暖,一行人一路直奔府衙。到得府衙外翻身下马。
衙门大敞着,门上高悬黑底红字牌匾,上书“阳城知州府衙”六个大字,门外站着两名手持杀威棒的衙役,甚为威严。
打眼向内看去,可直接看见敞开的大堂,只是此时大堂内空无一人。
婧儿心道:看来阳城倒是个太平盛世啊,连知州大人都可以如此清闲了,不过我来了,大人你就该忙上一忙了。随即对雪莲使了个眼色,雪莲看了看门外大鼓,上前抓起鼓锤便是一顿擂。
衙役一看来者中不仅有气质高贵的女子,更有十名面容肃穆,腰佩长剑的士兵,必非等闲之人,不敢怠慢,忙上前问雪莲:
“敢问姑娘何事击鼓?”
雪莲瞪眼扬声道:“击鼓自然是鸣冤咯,快去告诉你家知州大人,祥州武可馨小姐求见。”
“武可馨?”一名衙役打量他们这一行看似不俗之人,再见雪莲故作耀武扬威的狠劲儿,倒也不敢怠慢了,恭敬额首道:“姑娘请稍候。”
言罢转身进了大门向后堂奔去。
见雪莲这一副直眉瞪眼的神情,婧儿心中暗自好笑,俗话说的好“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但人人都说衙役的眼睛最会看人,也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后堂中,知州常曦辰听得衙役来报,不由得一怔,默念道:“祥州武可馨,祥州武可馨?不记得有这样一号人物啊……”
“大人,她们还带着一队士兵,各个腰佩长剑,看起来不是一般人物啊。”
“还有士兵?”
常曦辰即刻对衙役道:“走走,带老爷我出去看看。”
常曦辰匆匆来到府门外,当他看见婧儿时不免愣然,显然他并不认识婧儿。
衙役指着这位身穿青色官服,颌下一抹仙髯,慈眉善目的五十多岁清瘦长者,道:
“小姐,这位便是我家知州常大人。”
婧儿上前一步盈盈施礼,道声:“祥州武可馨武婧儿见过知州大人。”
“武可馨?武婧儿?”
常曦辰突然心中一亮,忙问道:“敢问小姐,可是三生医馆的武婧儿小姐?”
婧儿恭敬额首道:“正是民女。”
“你,真是武婧儿小姐?”常曦辰似有些犹豫,毕竟他并不真的认识婧儿。
婧儿从袖袋中取出一物举到他眼皮子底下。
常曦辰打眼仔细一瞧,刹时欣喜,“这是肖将军令牌啊。”
再不怀疑,忙抱拳行礼道:“果然是少夫人大驾光临,下官阳城知州常曦辰有失远迎,还望少夫人恕罪呀。少夫人,快请快请,咱们后堂叙话。”
听他一口一句地唤自己“少夫人”,婧儿心中只微微一怔,便即了然,不由得面上一红,心道:我还没上肖寒的花轿呢,怎么他这“少夫人”就先叫上了?而她却不知,定远将军之子,神龙军统领少将军肖寒娶妻三生医馆武婧儿之事已是湘国家喻户晓之事,只不过是她自己失忆,早就忘记自己已经上过肖寒的花轿了。
官员夫人的品级从夫,肖寒如今是从二品京官,知州乃是从三品的外官,而常曦辰并不知婧儿失忆之事,故此他会对婧儿这位少将军夫人自称“下官”,恭敬有加。
婧儿也不解释,矜持一笑,额首道:“叨扰大人了。”
“哎呀,不叨扰,不叨扰,少夫人莅临阳城府衙,常某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啊,快请,快请。”
后堂内,常曦辰请婧儿上座,婧儿执意不肯,自行在东首落了座,常曦辰亦不敢上座,便索性在西首位上坐下,丫头们上了茶来。
常曦辰恭敬地问道:“不知少夫人今日怎的突然前来这小小阳城府衙了呀?可是有什么事吗?”
婧儿微微一笑,道:“婧儿此次冒昧前来的确是有一要事想烦劳常大人。”
常曦辰谦卑地道:“少夫人莫要跟下官客气,有什么事您尽管开口,只要下官能办到的自当全力以赴。”
婧儿也不拖泥带水,直切主题,说道:“不瞒常大人,婧儿此次是专程为伏龙山铁矿石一案而来的。”
常曦辰一愣,诧异道:“少夫人也知道此事了?不过,此事怎的就惊动您了呢?”
他的意思就是:你与这案件又有何关系,怎么会为此事专程前来?
婧儿道:“不瞒常大人,小云天商无炀乃是我的义兄,义兄出了事,我自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常曦辰愈发震惊:“啊?原来如此,少夫人既然知道了,那少将军他……”
“他自然也知,只是少将军目前在京城,暂时不得空,故此,婧儿先行过来,不日,他将亲自赶来。”
婧儿心想自己说的也没错啊,老夫人说了,耿宇已经前去京城报信了,估计今日应该到京城了。
又道:“敢问常大人,不知我义兄和德顺现在何处。“
常曦辰道:“要不,我让人将他们带来吧。”
婧儿摇头道:“不知常大人方不方便带我去见见他们,随后咱们再详谈?”
听得此言,常曦辰微微一怔,犹豫道:“啊,方便,自然是方便的,只是,那地方恐污了少夫人的眼啊。”
婧儿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如何关押商无炀的,她不容置疑地站起身来,道:“劳烦大人带路吧。”
见她执意要去,常曦辰只得起身道:“那,少夫人,下官这就带您去。”
“有劳常大人了。”
“少夫人客气,只是,只是,您知道的,这铁矿石丢失乃是大罪,商无炀如今也只能暂时收押,不过您放心,下官给了他单独一个房间,吃喝都是最好的,只是牢中多有不便,下官带您前去即可,侍女便留下吧。”
……
第296章 牢狱见友
当常曦辰将婧儿带到府衙牢房的时候,婧儿闻到一股浓浓的潮气和阵阵说不出的霉臭气味,心中没来由地一酸。
牢房门前有狱官把守,走进去看见一些低矮的无窗小屋,门下有个小洞,想来便是塞进餐食的地方,地上还有一个石头槽,好似马槽。
婧儿指着此物问道:“这里,还养马?”
常曦辰摇头道:“非也,是饭槽,这是对一些不听话的犯人的惩罚,把饭食倒在里面,让他们自行在这里吃饭。”
婧儿瞠目结舌,眼前仿佛出现了许多囚犯趴在马槽边,用手抓着里面的饭菜塞进嘴里竞相争食的画面,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
院中有一口小水井,旁边有一扇铁栅栏门,隐隐听见里面嘈杂的惨叫声,和狱卒的呵斥声,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常曦辰将她带到一个小屋前站定,命人打开了铁门。常曦辰请婧儿进去,自己则识趣地站在屋外等候。
只见里面十分狭小,一张三尺多宽的小床就占了半个屋子。
商无炀坐在床榻上,背靠着潮湿的墙壁发呆,随着铁门打开,他向门前看去,骤然侵入的刺眼阳光让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只得抬起手臂遮挡。
“商无炀,是我。”婧儿开口道,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商无炀怔然,他霍然放下手臂睁大了双眼,待看清眼前之人,他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婧儿手臂,激动地道:“婧儿,是你吗?婧儿?”
“是我,我来看你了。”婧儿微微一笑。
商无炀惊喜的表情又瞬间消退,慌不迭松开了手,双手无措地攥在一起,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婧儿道:“老夫人去祥州将此事都告诉我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商无炀惊道:“母亲居然亲自去找你?婧儿,须知此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此事甚是蹊跷,当初我去查看了现场,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婧儿微微一笑,道:“昨夜我已经找到目击证人了。”
“目击证人?何人?”商无炀面露惊喜之色。
“一个农人上山砍柴,目睹了这一切,同时,他吓得丢了自己的砍刀和箩筐。”
“……砍刀和箩筐?”
商无炀骤然想起一名护卫在山上的确是找到了一柄砍刀和一个箩筐的事,他抬手猛拍了自己的脑门儿,自责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婧儿安慰道“至于私卖铁矿的事,你别担心,我也会去查的。”
商无炀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道:“你去查?”
婧儿点头:“是,我带了肖寒监郡司的人马一同前来,常大人也会帮我。”
商无炀满脸愧疚之色,道:“我真没用,还要让你为我的事奔忙。”
婧儿道:“别多想,我是你义妹,理应如此。你在这里还好吗?”
商无炀苦笑一声,道:“好不好地你不是看到了嘛,不过知州大人对我还算照顾,这床铺和被褥都是他送来的,一日三餐倒也都是单做。”
婧儿打量着床上干净的垫褥,和被子,看起来果然常曦辰颇为照顾他。
“那就好,”婧儿松了一口气,道:“你再忍耐几日,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待太久的。”
商无炀深深地凝视着她,担忧道:“婧儿,丢铁矿乃大罪,况且此事背后或有更大的阴谋,若实在查不出来也不要勉强,弃我一个不要紧的,你不要给自己惹上麻烦,懂吗?”
婧儿正色道:“弃你一个?那老夫人呢?你女儿呢?还有小云天那么多弟兄呢?别忘了,那矿山就在你山上,我若保不住你,就无法保住小云天,你懂吗?再说了,我武婧儿何时怕惹麻烦了?”
商无炀问道:“婧儿打算如何去查?”
婧儿道:“监郡司有权查湘国一切案件,有他们插手,府衙也好,置冶丞也罢都无法独自审理,既然有人说是你私卖了铁矿石,那我就让监郡司去查那些所谓的证人,你别担心,我会尽快的。”
“婧儿,那你要多加小心。”商无炀满眼担忧之色。
“放心,”婧儿低声道:“常大人会照顾你,委屈你再在这里忍耐几日。”
商无炀问道:“婧儿,你可知德顺在哪里?”
婧儿回道:“他也在这里,一会儿我就去看他,只不过,他就没你这个待遇了。你们就一起再委屈些日子吧,事不宜迟,我马上去查,就不跟你多说了。”
商无炀凝视着婧儿,轻声道:“辛苦你了,婧儿。”
婧儿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当铁门再次“哐镗”一声紧紧关闭后,房中再次暗如黑夜,在这个幽黑的方寸之地,商无炀盯着那扇冰冷的铁门,双眼中泛起了点点晶亮的泪光……
婧儿又跟着狱卒去了另一间独立的屋子探视了德顺。他就没有商无炀的待遇了,睡在地上的杂草上,好在吃的饭食倒是跟商无炀一样,所以他身子还算康健,只是一提到少主,他就止不住地落泪,总觉得是自己没办好事而导致少主受他连累,跟着受苦……
看罢二人,婧儿随常曦辰回到府衙后堂后,开门见山地问他,外界所谓的小云天将铁矿私卖给小作坊的流言是从何时传出的,又是如何找到那些铁匠的,又有哪些铁匠铺承认是小云天送来的铁矿石。
而无论她问题有多少,常曦辰也都好脾气地极为配合地一一告知,又给了婧儿一个调查过后列出的,购买过小云天铁矿的铁匠铺清单。
婧儿取出另一块令牌,道:“这是少将军监郡司的腰牌,少将军如今在京城,暂时无暇顾及此事,婧儿便代为调查此事。我带的十名随从均为祥州监郡司的人马,监郡司的职责不用我说,想必常大人最清楚不过,如今监郡司插手此案,并参与调查,还望常大人予以配合,派几个人带我们前去这几家铺子问话。”
常曦辰极为爽快地道:“少夫人放心,您只管去查,我府衙中人马随时可以配合。不瞒少夫人说,二十年前,下官与商莫将军曾是京中好友,可惜商莫将军被杀,英年早逝,商无炀乃故人之子,下官自是不愿看到他落入今日这般田地。您方才也瞧见了,商无炀虽然在羁押,可下官对他可算是给了最好的待遇,若当真是有人以此想害他,如今他在这牢中,亦算得是一种保护啊。若是少夫人果然能查出幕后黑手,下官亦可心安。”
婧儿在他眼中看得出了那份真诚绝非掺假,不由得对他心生感激,恭敬施礼道:
“那就多谢常大人了。”
……
婧儿从府衙出来,雪莲絮絮叨叨追问少主的情况,婧儿怕她担心,只说商无炀一切都好,并不多言。
她对十名监郡司士兵说道:“各位弟兄,阳城咱们不熟悉,如今时间紧迫,常大人派给我五个人,咱们便两人一组,分头跟随这五位弟兄去铁匠铺问话。”
士兵们抱拳道:“是。”
婧儿凑近他们,低语道:“记住,查问时要这么说……”
听得士兵们连连点头。婧儿最后说道:“让他们将送货的人画影图形,我就不信抓不到这些人。兵分五路,出发。”
“是。”
婧儿和雪莲则随机跟着两名士兵,在一名衙役的带领下向城中走去。
……
婧儿这边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在阳城追查,而耿宇也赶到了京城将军府。
殊不知,同时赶到京城的,还有阳城置冶丞上报给京城冶铁司的奏章。冶铁司司长董浩见到奏章大惊失色,揣着奏章便向皇宫奔去。
肖子瞻前几日收到了商无炀的飞鸽传书,得知铁矿丢失十分震惊,心中正是不宁之时,兀自在等待商无炀那边再有消息传来。而肖寒两日前也收到婧儿的飞鸽传书,只说商无炀有难,问他借了监郡司人马去调查此案。他父子二人均不知事情真相,暗自焦急。肖寒更是苦于贸易口岸刚刚打开,诸多事宜令其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婧儿亲自去阳城查案。
当耿宇火急火燎地赶到将军府,将事发经过对肖家父子详细一说,他们愈发决出此事之中的蹊跷来。
肖寒沉吟道:“兹事体大,置冶丞必然会上报朝廷,这事可对商无炀很是不利呀。”
肖子瞻说:“既然耿宇已经将经过都说清楚了,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咱父子二人先去将此事禀报皇上,免得被别人占了先,先入为主了。”
肖寒额首道:“好。”
二人说走就走,即刻更换朝服驱马直奔皇宫……
当他二人获准御书房觐见的时候,一进门便看见了冶铁司司长董浩,和右相张明睿,心知还是来晚了一步。
父子二人给湘皇叩首请安。
湘皇面色阴郁,沉声问道:“定远将军,少将军,想必你二人也是为小云天丢了铁矿石之事而来吧?”
“皇上圣明。”肖子瞻恭敬额首。
肖子瞻道:“皇上,商无炀路遇劫匪,铁矿石被抢,听说劫匪训练有素,逃跑时连同伴的尸体和落下的武器都一并带走了,此事甚为蹊跷,还需好好查上一查。”
湘皇道:“哦?肖将军觉得其中大有问题?”
张明睿接口道:“皇上,此事已经很清楚了,证据确凿啊,微臣早就说过,不收编商无炀必惹祸端,您瞧瞧,这不是说来就来了?”
湘皇瞟了眼张明睿道:“张相看来很有远见啊。”
张明睿道:“商无炀仰仗杀血奴,边关作战这点微末功劳便目无法度,拒不接受招安,拥兵自保,挖矿敛财,招兵买马,包藏祸心,此风不可长,必要严惩之。”
湘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依张相的意思,欲为如何啊?”
张明睿道:“杀鸡儆猴,以平民愤!”
第297章 文武之争
肖子瞻看向张明睿:“张相,皇上并未下旨招安,何来的‘拒不招安’?你说他包藏祸心,他包藏的是何祸心?你说他‘仰仗功劳’,他是曾问朝廷要过一分一厘的赏赐,还是要皇上给他加官进爵啊?你倒是说出一二来!‘以平民愤’?他不过是丢了铁矿石,与‘民愤’又有何关?”
肖子瞻一连几问,令张明睿面色一变,慢悠悠说道:“肖将军,就事论事而已,您莫要如此急躁嘛。此事他自己上报说是丢失了铁矿,可是却私下卖给了小作坊,这就是祸国殃民之举。”
肖寒又道:“敢问张相,您怎知他将铁矿卖给了小作坊?”
张明睿道:“奏章上都说了呀,人家阳城的小作坊主自己都承认了,证据确凿啊。”
肖寒接口道:“商无炀十车铁矿丢了五车,便及时上报置冶丞,您说,他既拥有一个矿山,若想私自卖给小作坊,大可以将十车送给王珂閠,另外挖出的再私下卖出即可,他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弄个十车丢五车的戏码?再报给置冶丞,好玩吗?”
张相微微一怔,随即道:“或许他就是故意弄这一出来戏耍朝廷呢?”
肖寒微微一笑,道:“戏耍?您觉得他哪一点像戏耍?他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他若私下售卖,不仅仅是他担责,便是小作坊也逃不脱干系,哪个小作坊还敢出来到处说自己私下买了铁矿石呢?除非他们脑子被门板夹了。更何况,那些丢失的铁矿为何不卖到其他州府,为何偏偏卖给阳城的铁匠铺?头一天货才丢,当晚外界就传出他将货卖给小作坊的消息了,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张明睿道:“阳城,乡下小城而已,草民眼中毫无法度可言,不懂法的大有人在。”
肖子瞻嗤笑一声,道:“张相的意思是,各州府的府衙都形同虚设?还是说湘国四处都是刁民?”
张明睿反驳:“将军何必吹毛求疵,人品有高低,哪个州府都会有些不懂法的刁民,实属正常。”
肖子瞻道:“我看,在张相眼里刁民可是遍地都是啊,我不知道究竟是世风日下还是你张相老眼昏花是非不分了?仅凭一份奏章便随意给别人下了定论,定人的死罪,就不怕草菅人命吗?”
眼见得这二位当朝一品大员争执起来,冶铁司司长董浩忙说道:“二位莫急,此事刚刚上报,未曾调查,尚无定论,尚无定论啊。”
肖子瞻嗔怒道:“‘未曾调查,尚无定论’,就敢随口说‘杀鸡儆猴’,张相,你究竟想杀哪只‘鸡’,儆哪只‘猴’?您当真是敢开这个口啊。”
“好啦,都别争了!”湘皇开了口。他冷峻的目光扫了二人一眼,缓缓道:
“兹事体大,不能单听一面之词,肖将军既然赶来见朕,想必也听说了一些事,不如再让我们听听他说的,再做定夺吧。”
“是,皇上。”
肖子瞻便将耿宇所说的丢失铁矿石后,商无炀第一时间去勘查了现场,发现了种种奇怪的现象,以及商无炀被扣押阳城府衙的事都一一说于湘皇知晓。
湘皇听罢闭目沉吟,良久后方开口说道:“朕明白了,商无炀运货途中遇匪,十车丢了五车,商无炀即刻上报置冶丞,而商无炀勘查现场时却发现劫匪未留下半分蛛丝马迹,结果当晚阳城便传出他将五车铁矿石私下卖给了阳城小铁铺,阳城府衙查证后,正赶上商无炀前去府衙报案,于是扣押商无炀。可是如此?”
肖子瞻道:“皇上圣明,正是如此。”
张相道:“皇上,置冶丞上报的奏章就在这里,并非我张明睿胡说八道地去陷害商无炀,那么请问定远将军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肖子瞻道:“是小云天的统领赶来报之于我的。”
张相道:“口说无凭,究竟是奏章准确还是小云天统领的话更可靠?您方才既然说不能单凭一面之词便断人生死,那么请问将军,您这又何尝不是一面之词?本相是否可以怀疑是贼喊捉贼呢?”
肖子瞻将目光转向张相,眸色犀利,道:“贼喊捉贼?他若当真私下交易,能让你知道?他还会蠢到自己把自己送上府衙去?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相不悦道:“肖将军,本相跟他无冤无仇,何来的‘欲加之罪’呢?我也是看见了奏章才说的这个话,一面是奏章,一面是小云天统领的口述,究竟孰真孰假,孰是孰非?”
肖子瞻道:“张相,从一开始你就极力主张收编小云天,要知道,皇上这金口一开,商无炀若不愿收编那便是死罪,而这次,张相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提议要处置商无炀,你可知你如此太过草率啊?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将商无炀亦或小云天置于死地?”
“肖将军,你可莫要含血喷人啊!”张相变了脸色:“本相素来公正,收编小云天是避免有些人拥兵自重从而威胁到皇权,就事论事而非针对他个人,此番铁矿石丢失乃是我湘国开天辟地第一遭,铁矿石何等重要,我相信肖将军不会不知道吧?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就不能给天下一个交代,往后人人效仿,有原因就可以逃脱罪责,那岂非举国大乱,还有何法度可言?本相知道将军与商家私交甚好,可你也不能因此而寻私情。”
肖子瞻道:“张相,我肖子瞻一身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皇上令我代管伏龙山小云天,子瞻定当全力以赴,何来的私情?我等身为朝廷大员,定当礼贤下士,宽以待人,而非如此凭一己之言便断言他人生死,这岂非令忠心耿耿之人哀莫大于心死?还有谁会甘心效忠我皇?”
随即转向湘皇,抱拳道:“皇上,此事其颇多存疑,皇上慧眼如炬,方才想必已经看出端倪,微臣恳请皇上彻查此案,让此事真相大白,若确为商无炀所为,任凭皇上处罚,若并非他所为,还望还他清白,恳请皇上三思啊!”
张相亦抱拳道:“皇上,世无法纪则乱,微臣方才也是看了奏章才说要惩治商无炀,微臣坚信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而现在既然肖将军又听到一些言词,那究竟是商无炀被他人陷害还是他的确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既然单从奏章上无法确定事实真相,微臣也希望看到一个结果,微臣亦恳请皇上彻查此事!”
湘皇看看张相,又看看肖子瞻,突然唇边划过一丝笑意,继而对张明睿说道:“张相,你就事论事,朕明白。”
他又转向肖子瞻道:“定远将军,你光明磊落,朕也清楚。”
“你二人争论到现在,朕知道,你们或许并非在偏袒或者诋毁商无炀,而都是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上来谈这个案子。那么,现在该轮到朕来说两句了。”
湘皇拿起奏章扬了扬,说道:“奏章是四五日前从阳城发出的,奏章上说的是商无炀丢失铁矿石,而阳城小铁铺却查出铁矿石,铁匠出言证实他们的铁矿石是小云天卖给他们的,所以,府衙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羁押了商无炀,看上去,这的确没有问题。而商无炀主动报案,投案,做的倒也是坦荡。肖将军又说,小云天统领来报,案发时发现敌人种种可疑的举止行为,然,这四五日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是否又有了有利于商无炀的证据出现呢?朕未知全貌,所以,奏章也好,小云天统领的言语也罢,朕尚不辨真假,更不予置评。”
“你二人乃我湘国一品大员,文臣武将,既然二位老臣都力主彻查此事,那么朕就给你们一个答复。”
说到此,湘皇喝道:“肖寒听旨!”
肖寒双膝跪地,抱拳道:“微臣在!”
湘皇扬声道:“朕命你即刻赶往阳城,给知州常曦辰传朕的口谕,监郡司司长肖寒负责彻查铁矿石被劫一案,阳城知州协同办理,朕给你们半个月时间,记住,只有半个月,半个月后,朕要一个最终结果,最真实的结果!不得有误!”
肖寒叩首:“微臣领旨!”
肖子瞻与张相齐齐作揖,高呼:“皇上圣明!”
湘皇从御案后走出,来到张相和肖子瞻中间,沉声道:“张相、肖将军,你们是朕的老臣了,虽然,你们各有各的理,但,凡事要沉住气,吵吵闹闹可有些不成体统啊。”
说到此,他再不言,径直向书房外走去。
“皇上,您这是去哪儿啊?”周公公一边急声高唤,一边颠颠儿地跟了上来。
“凝露阁。”
周公公立马高声道:“摆驾凝露阁!”
转身对肖子瞻等人说道:“皇上起驾,诸位大人都请回吧。”
众大臣回过神来,忙抱拳:“恭送皇上!”
……
湘皇边走边说道:“这两个老臣啊,该怎么说呢,一个不温不火,一个性情暴躁,这一文一武斗起来,朕还真有点头疼。”
周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任他们再怎么斗,您不还是游刃有余地做出决策了嘛。”
湘皇叹了口气,道:“唉,大臣与大臣之间,朕想一碗水端平,那可当真是不容易哦。”
周公公点头道:“皇上您可辛苦了。”
湘皇道:“你别说,这事啊,朕觉得其中很是有些蹊跷,倒真希望肖寒能查出些什么来。”
周公公道:“少将军绝顶聪慧,运筹帷幄,定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皇上您派他去断这个案子,当真是对极了呢。”
湘皇笑道:“呵呵,你呀,就会捡好听的话说。”
周公公恭顺地道:“皇上,老奴都是说的大实话。”
……
返回将军府的路上,肖子瞻愁眉不展,道:“张明睿啊张明睿,永远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出口却丝毫不留情面。”
肖寒笑道:“父亲不必生气,张相素来便是这样死搬教条的,迂腐至极,倒也并非针对商无炀。依我看,他也就是单单看了奏章,所以才说的那些话。您看,他最后不也恳请皇上彻查了吗?”
“君昊,你不知道,这张明睿二十年前还是按察使的时候,官职品级与商莫同为三品,那次出巡,商莫救下皇上时他也在,你知道嘛,他当时就在后面一辆马车里,在御驾就要与山石相撞时,那张明睿也跳出了车外向皇上奔去,商莫将军用身体紧紧抱着皇上,用血肉之躯抵御了山石,张明睿虽然没来得及冲到皇上面前,却的确是因赶去救皇上而被山石砸伤,最后皇上嘉奖了商莫,对他却并未有任何表示,他也曾不悦。”
“原来还有这段因果。”
“为父只是担心他会因此事对商无炀泄愤。”
“张相为人率直,倒也不至于此,父亲您关心则乱,莫要忧心了,儿子会尽全力查出真相的。”
“好啊,为父也希望你能尽快查明真相,还无炀一个清白。”
“父亲,如今婧儿已经在阳城,儿子回府后也要跟耿宇出发去阳城了,走小路,快马加鞭三日也该到了。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儿子的吗?”肖寒问道。
肖子瞻道:“为父看,此事幕后之人不容小觑啊,一切小心便是。”
“是,父亲。”
……
第298章 无端生事
阳城,次日辰时,州府衙门后堂内
婧儿与知州刚刚坐定,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大人,在您得知那些外界传闻,说小云天将铁矿石卖给几个铁匠铺是什么时候?”
常曦辰道:“是此案发生后的次日清晨,捕快听说了便来报,于是下官即刻派人去查了。”
婧儿心道:这位常大人行事倒是雷厉风行。口中又问:“请问大人,当时去查的时候大人可在侧?”
常曦辰额首道:“是下官亲自带人去查的,当时收货的这几位铁匠师傅起初都是遮遮掩掩,不肯说的,后来见下官要搜查,知道躲不过去便都说了实话,都说是半夜有人敲门,然后对方自报家门说送来的是伏龙山的铁矿石,问他们要不要。”
“他们都是小门小户,即便炼些铁也都是用老旧的工艺,炼的少,也慢,湘国的铁矿少,又被官府把控着,他们平日也只是买熟铁回来打造些粗制的铁器,而如今铁矿稀缺啊,自然水涨船高,铁匠们巴不得有便宜的铁矿石呢,毕竟铁矿石成本比熟铁低廉的多,如今这货自己就送上门来了,而且价格低廉的离谱,他们也犹豫啊,最终也是有人要,有人不敢要,不敢要的被人家拿刀威胁,结果还是买下了。而买了铁矿石的也不敢说出来啊。”
婧儿问道:“既然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交易,这事怎么次日清晨就在阳城传了个遍呢?还传到了大人您的耳朵里了呢?”
常曦辰倒吸一口冷气,捋须沉吟道:“少夫人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
婧儿微微一笑,“可不可以请那位告诉您消息的捕快来问问?”
“对对对,”常曦辰忙对外面高声唤道:“大陈呢?快叫大陈过来。”
门外衙役应了声“是。”
片刻后,一名捕快一路小跑进了堂中,抱拳道:“大人,您唤小的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大陈二十来岁年纪,一身捕快装扮,看上去甚是魁梧健硕。
常曦辰问道:“大陈,我问你,那日你从何处得到伏龙山将铁矿石卖给铁匠铺的消息?”
大陈想了想,道:“那日我大清早出门时见两个男子就站在我家门前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什么,小人走过去的时候恰好听了一嘴,说什么‘伏龙山的铁矿石私卖’什么地,因为头天我本听说伏龙山铁矿石被劫一事,所以就留了心,索性上前去问他们,他们说是小云天将铁矿石私卖给了咱阳城的小铁铺,小人一听这还了得啊?于是马上就来告诉大人了。”
婧儿看向常曦辰,微微一笑,道:“大人,是不是很巧啊?”
见她这笑容中别有用意,常曦辰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又问大陈:“你可认得这二人?”
大陈子回道:“其中一个认得,是长乐镇上的刘洋,还有一个似乎见过,但不熟悉,不知姓甚名谁。”
婧儿问道:“请问陈捕头,你去向他二人打听的时候,他们是什么表情?”
大陈道:“小人去问他们,他们也就告诉我了,好像,也没什么表情嘛。”
婧儿微微一笑,抿口不言。
常曦辰也反应了过来,对他说道:“看来是人家就在等你来问的呀。你速带人去将刘洋带来,记住,不准跟他们说任何话,更不许张扬,悄悄把人给我弄来就行了。”
大陈微微一怔,随即抱拳道:“是,大人。”
当大陈离去后,常曦辰面露愧疚之色,道:“若非少夫人提醒,下官还真的疏忽此事了。”
婧儿道:“事发突然,大人一时不曾想到实属正常,婧儿局外人,自是旁观者清嘛。”
常曦辰感激额首道:“多谢少夫人体谅。不知少夫人昨日查的如何?”
婧儿道:“跟您查到的情况一样,五家收到的货都是有人直接送上门的,而且都是自报家门,丝毫没有避讳之意,售卖价格只有正常交易价格的五成,可以说是贱卖了,大人,若真是小云天偷偷送货,私下交易,有货去卖便罢了,怎么胆子这么大敢自报家门?不但贱卖,而且,还偏偏送到你阳城来?就差送到您知州大人眼皮子底下了。”
“商无炀十车货原本都是送到阳城冶铁处的,丢了五车,这五车却贱卖给小铁铺,呵呵,要么就是商无炀钱多人傻了,才会做出这种难以解释的事情。”
听得此言,常曦辰亦是觉得不可思议,“少夫人,您说这商无炀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人家会这样想置他于死地?”
婧儿对身后的雪莲一伸手,雪莲即刻从袖袋中拿出几张纸递给她,婧儿将这些纸轻轻放在桌上,说道:
“大人,这是那几位铁匠凭印象描述出来的,卖给他们铁矿石的人的样貌,再由我们画影图形,您看看,可有识得的人?”
常曦辰接过去一张一张细细打量。
婧儿道:“他们都说因为是深夜,只看见那些人穿着玄青色劲装,长相倒是记得不甚清晰,只能画出多少算多少了。而我听小云天劫货时受伤的几位弟兄说,对方穿的便是玄青色的劲装。而商无炀小云天的护卫们穿的都是黑色劲装。”
“这些人都脸生的很啊,”常曦辰将一张图形拍在桌上,道:“此人额头有一条刀疤。”
又拍出一张:“此人眼角下有颗黑痣,其余的都相貌平平,无甚明显特征。”
婧儿道:“有劳大人命人将这些图都多画几份吧,这人嘛,无论是否能找到也还是要去找的,不可张扬,私下秘密搜寻即可。”
常曦辰颔首道:“是,下官这就安排下去。”
婧儿道:“大人,这私下买卖铁矿石可是大罪,你们没收了几位铁匠铺的铁矿石,我看师傅们战战兢兢,生怕您来羁押他们呢。”
常曦辰道:“原先私下买卖的双方都是大罪,可是自从二十年前湘国与川阳打起来之后,武器煅造需求量逐渐大了起来,官方的不够用,自五年前开始便启动了民间铁匠,一切从确保作战的角度考量,后来对铁匠私下买铁矿石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铁矿价格越来越贵,小铁匠铺小本买卖,能有几个钱?即便买铁矿又能买多少呢?此番没收铁矿石也算对他们最大的惩罚了。”
婧儿默然点头。
……
半个多时辰后,大陈回到后堂,禀报:“大人,刘洋抓来了。”
常曦辰站起身来,对婧儿说道:“少夫人,咱们去前堂会会这个刘洋吧。”
婧儿额首:“好。”
大堂内,常曦辰端坐桌案后,婧儿在下首一张椅子上落座。师爷坐在一旁小桌后,笔墨纸砚准备停当,堂中两侧八名衙役手持杀威棒,威风凛凛。
常曦辰面容肃穆,重重拍下惊堂木,沉声喝道:“带刘洋!”
“威武!”
“进去!”
刘洋被捕头大陈一把推了进来。
这刘洋,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一个小伙子,尖嘴猴腮,精瘦精瘦,只有一双大眼球如金鱼眼一般几乎要爆出深凹的眼眶。
“威武!”
在一顿杀威棒的震慑下他浑身战栗地紧走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唤道:“小、小人见过大人。”
常曦辰两眼一瞪不怒自威,沉声喝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刘洋瑟瑟发抖,回道:“小,小人刘、刘洋。”
常曦辰问道:“刘洋,本官问你,前几日,你因何站在捕头大陈家门前?”
刘洋一双死鱼眼在眼眶中惶惑地乱转,道:“小、小人,不记得了,小人恐、恐是路过……”
“路过?”常曦辰冷哼一声:“你敢说你只是路过?刘洋,你在陈捕头门前说了些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刘洋道:“大人,小的,小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好,既然不记得,本官就让你长长记性!”常曦辰两眼一瞪,高喝一声:“来人!”
堂下衙役高呼:“在!”
常曦辰喝道:“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是!”
婧儿心中暗自发笑,此人这小身板要是挨几下板子估计就要散架了,不过,从他那慌乱的眼神中婧儿已经看出,根本无需三十下板子,此人就要开口了。
一名衙役上来将刘洋推倒在地,两根丈余长的板子便向他屁股上重重拍下。
每打一下刘洋就发出一声惨叫,只打的不过七八下,他已是魂飞魄散,涕泪交流,连声讨饶:“大人,大人莫打啊,小人说,小人说啊……”
常曦辰沉声道:“说!否则大刑伺候。”
刘洋跪起身来,双手拼命乱摇:“无需大刑伺候,无需大刑啊大人,小人什么都说……”
他浑身哆嗦,战战兢兢道:“那日,小人本在城里的夕、夕凤楼玩耍,天亮了方才出来,刚出来就在外面看见一个人,他是小人镇上的朋友,名叫葛三喜,他问我是否认得衙门里的人,我说认得陈捕头的家,他给了我一点钱,告诉了我几句话,让我带他去陈捕头门前,小人看在钱的份儿上便应了,于是,就照他说的话去做了。”
常曦辰厉声问道:“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刘洋道:“他说‘我看见伏龙山的铁矿石私被小云天卖给铁匠铺了。’小人听了一头雾水,就问他:‘你说的什么意思?’他说:‘这私卖铁矿可是死罪啊,这小云天的胆子也太大了。昨晚很多人都看到了呀,就卖给几家铁匠铺的,绝不能让小云天的人逍遥法外。’他说有人看见了的,叫我们故意将此事散播出去,最好是让衙门里的人听见。”
常曦辰:“还有呢?”
刘洋道:“没有了,就这些,小人想,反正他给了小人钱,小人去说几句话也无妨,于是就带他去了陈捕头家门口,然后见陈捕快出来了,小人就跟葛三喜一唱一和,陈捕头听见了就来问我们,我二人又将这些话又重复了一遍,就这样。”
常曦辰道:“你可知此事是否是他亲见?”
刘洋回道:“他说了不曾亲见,只是别人给他银两让他来说的。”
常曦辰又问:“他可说是何人告诉他的?”
刘洋摇头:“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只是看在钱的份儿上陪他说两句话,谁知道会这样啊,早知道会被抓到府衙,还挨板子,打死我也不会去说啊!”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忙说道:“等一下,我好像记起来,我出了夕凤楼看见他的时候,他旁边还有一个人……”
第299章 错漏百出
常曦辰问:“你看见了何人?”
刘洋:“小人不认得,只是他看上去倒是一副凶相。”
“如何凶相?”
“他额头上有一条刀疤,看着挺瘆人,不过,小人一出来跟葛三喜打招呼,那人就赶快走了。”
“刀疤?”
婧儿问道:“若是再见到此人,你可认得?”
刘洋看向婧儿,点头道:“认得,他额头上一道疤痕,很容易辨认的。”
婧儿看向常曦辰。常曦辰即刻从桌上取出画影图形的几张纸来,翻出那张额头上有刀疤的那张人像,举给他看:“你看,是不是他?”
刘洋瞪着一双死鱼眼,只扫了一眼,便坚定地道:“没错,就是他!”
常曦辰沉声怒喝道:“刘洋啊刘洋,你为了那点钱就道听途说,不辨是非,四处散播,你知不知道你犯了法啊?!”
刘洋惊慌失措地辩解道:“犯、犯法?大人,小的只是替人说了几句话,这、这也有罪啊?”
常曦辰冷笑一声:“你无端造谣生事,目无法纪,还不够本官治你的罪吗?”
刘洋吓的冷汗直冒,连声讨饶:“大人,大人,小人真的不懂啊,小人不过就是替他说了那几句话,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呀大人,饶了小人吧……”
常曦辰高喝道:“来人,将刘洋暂时收监,待查明真相再治他的罪!”
听得要将他收押,刘洋七魂尽散,吓的面色惨白,浑身瘫软跌坐下去,被衙役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常曦辰唤来陈捕头:“你速去长乐镇将葛三喜给我抓来。”
“是。”陈捕头领命而去。
常曦辰从桌后走下来,面色阴沉,气呼呼道:“这些无良之徒为了这点黄白之物就昧了良心,今日是替人说了几句话,明日就该替人杀人越货了,当真是害人不浅啊。”
婧儿道:“大人,此事背后有人暗箱操作陷害商无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常曦辰颔首道:“是啊,老夫现在心立也越来越清楚了,这就是证人啊,只要再抓到那几个夜半卖货之人就能真相大白了。再等等吧,长乐镇离衙门只有三四里地,待抓到那葛三喜,看他怎么说。”
婧儿的信心越来越足,心道:商无炀,你再坚持坚持,很快你就能放出来了。
……
又半个时辰后,陈捕头脚步匆匆赶回,一进大堂就急声道:“大人,不好了,葛三喜他,死了!”
“什么?”常曦辰讶然。
婧儿问道:“怎么死的?”
陈捕头回道:“自家井里淹死的。”
“坠井?”常曦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小孩子坠井的事倒是会发生,这大小伙子也会坠井?当真是匪夷所思啊。”
陈捕头道:“大人说的是,小人看了,他家井口十分狭小,他又怎么会轻易坠入呢?!小人去的时候知县周大人正在现场,人也已经捞出来了,仵作说的确是淹死的,看上去身上并无其他伤痕。”
“杀人灭口。”婧儿眼帘轻垂,心中暗叹,看来是晚了一步。
常曦辰颓然而坐,蹙眉道:“这线索便断了?”
陈捕头道:“大人,线索未断。”
常曦辰问道:“此言何意?”
陈捕头:“小人方才走访了几位乡邻,有人曾看见葛三喜的举动有些奇怪,而且也是此人发现异常前去查看,才发现他坠井而亡。这个人,小人也带来了。”
常曦辰刹时精神重振,道:“快带上来。”
“是。”
少顷,陈捕头带着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一上堂便“噗通”跪倒,高呼:“民妇葛氏见过知州老爷。”
常曦辰问道:“你也姓葛?”
葛氏道:“回老爷话,我们那里有百余人都是一个族的。”
常曦辰道:“起来说话吧。”
“多谢老爷。”葛氏站起身来。
“本官问你,你可认得葛三喜?”
葛氏道:“老爷,说起来,这葛三喜也算得我远房堂弟。”
常曦辰:“那你是何时看见葛三喜的?可曾发现他有何异样?”
葛氏道:“民妇与葛三喜家就隔着一堵院墙,他父母早就故去了,他一个人住在那个破房子里,民妇平日起的早,七八天前的一个早上,我天不亮就在门前塘子里浆洗衣物,到辰时,就看见葛三喜从我身后走过,匆匆回了家,民妇当时也觉得奇怪,这葛三喜素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往日都是睡到正午才起床,今日怎的如此勤快,这么早就出门了?难道是玩了一宿才回来?”
“后来大约用了早饭吧,民妇出去买菜,又看见他了。”
婧儿问道:“他是一个人?”
葛氏点头道:“没错,是一个人,他还买了许多肉和鱼。然后那些天就总会听到他院里有人在低声说话,还曾看见一个陌生人从他家出去,倒似有人借住在他家里似的。今天早上,民妇正跟相公在院子里干活儿,听见他家院中似乎有人在吵架,声音压的很低。这葛三喜酒肉朋友多,往日争吵、打架也常有的,民妇呢也是一时好奇,就爬上墙头偷看,就见他院中站着一个男人,他们低声吵了些什么也听不清,只勉强听得几句,好像是葛三喜问那人要钱,那人不给,脸色很是不好看,民妇怕他们瞧见,便下来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咚”一声响,似乎很重的东西掉在井里了,民妇爬墙头没见葛三喜,那个男人也不见了,却听到井里似乎有扑腾的声音,我相公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就去他院中查看,院门开着,我们就进去了,然后发现在井里扑腾着的正是葛三喜,我家相公就大喊救人,民妇也跑出去喊人,可是,人拉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后来县老爷来了,仵作说葛三喜是失足落井淹死的。”
常曦辰问道:“在他院中的男子是什么人?”
葛氏摇了摇头:“民妇从未见过,应该不是咱们镇上的人。”
“你怎知不是镇上的人。”
“老爷,听口音就不是啊,虽然他们说话声音小,可我耳朵灵着呢,您想啊,咱镇上这些院子都是矮篱笆墙,能挡住声音不?”
婧儿心思一动,问道:“你可听出是何处口音?”
葛氏道:“多年前民妇曾随相公去川阳倒腾过些小买卖,觉得更像川阳那边的口音呢。”
“川阳?”婧儿与常曦辰异口同声惊呼。
常曦辰即刻又拿出几张画影图形给她:“你看看这里可有此人?”
葛氏将人像一张张举在面前,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口中嘀咕道:“民妇只看了个侧脸……咱不能瞎说不是?”
她举着一张画像瞧了许久,说道:“这张,似乎有些像呢,嗯,好像是他。”
婧儿起身走过去,凑到她面前一看那画像,顿时瞠目,她将画像取了递给常曦辰。
常曦辰惊道:“又是他!”
画像上俨然便是那个额头上有刀疤的男子。
葛氏见他二人神色不对,忙说道:“知州老爷,这位小姐,民妇可不敢乱说啊,看见就是看见,听见就是听见,咱们都是去救人的,可不是害人的,老爷您可要明断啊。”
常曦辰道:“葛氏,你不用担心,此事与你无干,本官也就是询问而已,你且想想看,还有何事你没想起来说的?“
葛氏翻着眼皮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了吧,不过葛三喜平日就喜欢去些不干不净的地方,看他那么大早进进出出,谁知头天夜里又去哪里鬼混了一宿,哎哟,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人都死了,不说了不说了。”
常曦辰道:“好,既如此,本官清楚了,你画个押便回去吧。”
葛氏愣怔道:“还、还画押啊?”
师爷回道:“这公堂之上无戏言,葛氏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案,就算你是个证人,对你说的话也要负责的,来按个手印即可。”
葛氏懵懂道:“哦,是这样,民妇可不敢瞎说的,那,那就画押吧。”
言罢走到师爷面前,将拇指在红泥里蘸了蘸,在几页记录上按下了手印,随即告退离去。
常曦辰看向婧儿,轻叹一声道:“果然是杀人灭口啊。”
婧儿迅速在脑中理顺思绪,沉吟道:“大人,您说会不会是这样的:从时间上判断,这伙歹人截取铁矿的时间为辰时至巳时,赶到阳城就应该在半夜了,找了几家铺子卖货,卸货,也要两三个时辰方能完成,那时候差不多天快亮了,而这葛三喜在外面花天酒地一夜,到天不亮要回家,正好遇到劫持铁矿石的歹人,也或者让葛三喜发现了什么端倪,歹人索性给他银两,雇他出去散布谣言,当葛三喜和歹人走到夕凤阁附近时,刘洋又恰巧从夕凤阁中出来,便在门前遇到了,于是臭味相投,这二人便为了这点钱,去陈捕头门前散播消息,故意让陈捕头听见,这样,陈捕头就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了知州大人您,随即您便展开彻查,当几位铁匠师傅承认此事后,小云天私卖铁矿石的罪名便成立了,正好商无炀赶来府衙回话,常大人,您这下可是连去伏龙山抓人都省了,人家商无炀直接将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这歹人这几日没准就借住在葛三喜家,此人在暗处时时观察,或者发现此事已经调查到刘洋头上了,他们担心事情败落,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葛三喜灭口。如今商无炀被关在牢中呢,葛三喜之死自然与他毫无关系。”
听得婧儿这番分析,常曦辰苦笑一声,道:“看来是下官失察啊。”
婧儿道:“也并非大人失察,只是这个局若是再细致一些,确是很难破解的,若我是劫匪,我会将他十车都劫走,这样岂不是更让他百口莫辩?又何必只抢五车?除非……小云天护卫各个武艺高强,歹人久战不下,时间上来不及,就只能抢得几车算几车,可惜啊,再好的布局,往往在实施过程中出现半分纰漏,所谓百密一疏,便能让咱们找到线索,顺藤摸瓜。”
常曦辰颔首道:“少夫人心思缜密,在细枝末节上亦是如此留心,短短两日,便查出来这么多线索来。”
转而问师爷:“让你们多画几份歹人的画像都画好了没有?”
师爷回道:“大人,都画好了,已经放在后堂桌上了。”
常曦辰满意地道:“好,少夫人,既如此,咱们就要派人出去查找了。”
若歹人真在湘国境内,尚可排查,若当真是从川阳进来的,如今恐怕早就跑了,又去何处寻找呢,婧儿神色凝重。
……
第300章 肖寒亲临
自婧儿从小马六口中盘问出歹人口音极似川阳口音,曼罗便留了心,担心此事又是血奴所为,自她进入血奴司起,就甚知铁面阎罗秉性,而在铁面阎罗淫威之下,血奴们亦被训练的毫无人性可言。如今铁面阎罗虽死,但血奴司还在,艾罗还在。
当初艾罗就曾为铁面阎罗报仇而偷偷潜入伏龙山,伺机杀害商无炀等人,时至今日,难道她是换了个方法又来杀人了?
曼罗与商齐夫人商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打算亲自去一趟川阳国,找到茹鸮查问虚实。虽有些冒险,但是为了少爷,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商齐夫人此刻亦是焦急而无奈,商无炀尚关在阳城府衙中,婧儿赶去了,尚不知情况如何,兵行险着,无奈之下只得同意她先去打探。
于是,就在婧儿赶去阳城的当晚,曼罗便趁着夜色偷偷下了山。
川阳国与湘国相邻,从伏龙山快马加鞭一日便可进入川阳地界,而至川阳京城雁南城则再需一两日。
三日后,曼罗刚踏入雁南城地界,肖寒却已经赶到了阳城。
……
得知少将军肖寒亲临府衙,知州常曦辰慌不迭地整理衣冠出门迎接。
只见肖寒面白如玉,一身浅蓝色云纹织锦长衫,腰挎赤羽,长身而立,气质尊贵,不怒自威,身后二十余名士兵装容齐整,威风凛凛。
“下官阳城知州常曦辰见过少将军。”常曦辰恭敬作揖。
肖寒微笑拱手道:“常大人,肖某可是不请自来呀。”
常曦辰忙道:“不瞒将军说,下官一直在等将军前来呢。”
“哦?你在等我?”
常曦辰道:“正是,少夫人不是在阳城嘛。”
听他唤婧儿为“少夫人”,肖寒心中甚为舒坦,笑道:“那常大人当真是有心了,前几日不得空,事急从权,便让她先行赶了来。”
常曦辰道:“请将军内堂叙话吧。“
“好,进去说话。”
……
进入内堂,肖寒陡然肃立,高声道:“传皇上口谕!”
一听此言,常曦辰忙跪下叩首:“臣,阳城知州常曦辰听旨。”
肖寒朗声道:“伏龙山铁矿石丢失一案由监郡司司长肖寒负责彻查,阳城知州协同办理,务必在半个月内给朕查出结果,不得有误。钦此!”
常曦辰叩首:“臣领旨。”言罢站起身来,忙请肖寒上座。
肖寒也不客气,自去上首坐下。
肖寒道:“常大人,如今此案可得咱们一起审了,不知已经查出些什么来了?”
常曦辰道:“将军,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容下官给您慢慢道来,是这么回事……”
常曦辰将几日前置冶丞到他这里上报铁矿石被劫开始,到扣押商无炀,少夫人武婧儿赶来协查案情,给卖矿者画影图形,抓住散布消息者刘洋,葛三喜落井而亡等事,竹筒倒豆子般一一说于肖寒知晓。
肖寒听后面色凝重,半晌无语。
常曦辰小心翼翼问道:“少将军,您看此事……”
肖寒站起身来道:“先劳烦常大人带肖某去看看商无炀吧。”
常曦辰忙起身道:“是是,下官这就带少将军前去。”
……
婧儿当初是头回进府衙牢房,故此别有一番感触,而肖寒则不同,他从军多年,从县府到州府乃至枢密院,都十分地熟悉,各处牢房的布局大同小异,他亦是熟门熟路。
当那扇铁门打开时,商无炀正仰躺在床上,后脑勺压着掌心,看着低矮的屋顶发呆。
突然而来的光亮刺得商无炀睁不开眼,他抬手遮挡光线,耳畔却听到了一个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哟,无炀兄,你这单间的条件可当真是不错啊。”
“君昊?”
他腾地坐起身来,充满了喜悦和激动。
“是我。”肖寒含笑望着他。
商无炀翻身下床,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抱住肖寒,激动地道:
“君昊!见到你太高兴了,你知道嘛,我天天在这里快闷死了。”
他激动中力量极大,加之这几日可能是真的闷坏了,浑身的劲儿无处发泄,此刻几乎是用尽全力拥抱着肖寒。
肖寒骤然被他抱紧,胸腔快压扁了,忍不住呛得“咳咳”干咳两声,道:
“无炀兄,无炀兄,先松手再说话,如何?”
商无炀松开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一双充血的双眼泛出亮光,唇边也挑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
“君昊也来为商某助阵了?”
肖寒大咧咧往他床边一坐,道:“怎么,不欢迎啊?不瞒你说,这回啊,可是皇上开了金口,要本将军来彻查铁矿石被劫案的,期限,十五天。”
“皇上?皇上也知道了?”
商无炀似乎有些惊讶:“我以为这事最多不过是冶铁司来处理的,怎么还惊动皇上了?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多新鲜啊,”肖寒笑道:“谁敢乱传皇上口谕啊?!告诉你吧,冶铁司遇到重大案情也是不敢随意下定论的,要杀要剐都得皇上御笔朱批,所以,皇上就将此事交给我咯。”
“婧儿来了。”商无炀道。
“我知道,她一听说你出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我监郡司的人马就跑来了,你说这妮子胆子大不大?”
看着肖寒似笑非笑的表情,商无炀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抱拳道:“多谢婧儿,多谢君昊了,这事让你们操心了,无炀有愧。”
肖寒笑道:“好啦,怕你在这里闷的难受,逗你两句解解闷啊。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出去?”
“去哪里?”商无炀有点发懵。
肖寒:“带你去监郡司住啊。”
商无炀傻傻地道:“监郡司?监郡司也有牢房啊?”
肖寒看着他那呆傻的表情,突然“扑哧”一笑,道:“你这是住牢房住惯了吧?还想换个牢房住啊?走吧,我监郡司里有客房。”
商无炀愣道:“这,这不太好吧?事情未查清之前,我不住牢房住客房?”
肖寒心想,这人还真是一根筋的愣头青啊,说道:“皇上命我负责彻查此案,所以,你可以跟我走,只要你不逃走,谁管你住哪里呢?少废话,起来,跟我走。”
言罢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外走。商无炀说道:“君昊,还有德顺呢,他也被关着呢。”
肖寒笑道:“好啊,买一送一。”
常曦辰见他二人出来,问道:“将军,这是……”
肖寒道:“常大人,商无炀和德顺从今日起转到我监郡司羁押,不知您有何意见?”
常曦辰听得此言陡然笑了起来,道:“那太好了……”
突然发觉失言,忙改口道:“啊,不是,如今由监郡司负责彻查此案,人关在哪里自然是您说了算。”
肖寒笑着点点头,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单间牢房中的床铺被褥,对常曦辰低声说道:“常大人,多谢关照了。”
常曦辰抱拳道:“少将军客气,下官为故人之子做的也不过这点小事罢了,只望早日查明此案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故人之子?”肖寒一怔,随即了然,“常大人有心了。”
商无炀抱拳,诚恳地道:“多谢大人照拂,无炀感激不尽。”
常曦辰又命人放出了德顺。德顺没有商无炀那等待遇,他在大牢中关押,虽然吃的比别的犯人好,可是毕竟所处环境差,凌乱的发髻上尚有稻草,胡子拉碴,一脸的憔悴。
他一见少主,免不得又是一阵涕泪横流,捶胸顿足地愧疚自责,商无炀好言劝慰良久,他这才抹了泪,平静了下来。
常曦辰颔首:“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
四人一同来到府衙内堂。
常曦辰将画影图形交给他们看,口中说道:“如今从我们查得的证据来看,显然是有人利用此事蓄意谋害商公子,种种迹象显示,他们很可能并非我湘国人。”
肖寒双眉紧蹙,“不是湘国人?”
常曦辰道:“少夫人说,在现场有个砍柴的孩子看到了案发过程,此人已经被少夫人找到,如今就在小云天,据那孩子说,那些歹人的口音并非湘国人,经查证,很可能是川阳人,而散播消息的葛三喜死前曾与人发生争执,此人的口音亦是川阳口音,所以,目前来讲,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川阳。”
肖寒看向商无炀,道:“难道是血奴?”
商无炀冷笑一声:“血奴惯用的手段是直接动手,这次怎么有耐心给我布这么个局了,倒是难为他们费了这番脑筋。”
“这也不无可能,”肖寒沉吟道:“别忘了,现在血奴司司长可是艾罗,她的行事做派可与铁面阎罗大相径庭。”
常曦辰道:“将军所言正是,少夫人亦是这般说辞,所以,她在等少将军,她说,只有少将军才有能力去川阳查人。”
听得此言,肖寒心中大悦,悦在婧儿信任他,悦在婧儿依赖他,悦在婧儿,在等他。
“她现在人在何处?”肖寒问道。
“原本下官想请她住在我府中,可少夫人不愿,便暂住驿站了。”
肖寒道:“好,那肖某先带商无炀和德顺回监郡司,待我见过婧儿后,咱们再做商议吧。”
言罢起身要走,常曦辰忙说道:“下官送您去监郡司吧。”
肖寒道:“不必了,我的人马都在外面。”
常曦辰将肖寒送至衙门外,直到看着他们上马远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
肖寒带着商无炀和德顺径直去了监郡司分部,倒也不远,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到了。
他将二人分别安排在两个客房中,命人去帮他们买些换洗衣物来,让他们好好休息,安顿好一切后,这才出了门。
一想到可以见到婧儿,他忍不住心中窃喜:这下本将军公事私事正好一起办啊,两不耽误,他翻身上马,直奔驿站而去。
其实,当初婧儿飞鸽传书问他借人马来救商无炀的时候,直觉就告诉他,婧儿一定能帮到商无炀,直至常曦辰说出,婧儿来了之后在细微之处抽丝剥茧,为劫匪画影图形,抓散播谣言者,在短短几日便找出了一个个对商无炀有利的证据,这般行事能力更令他心生钦佩,此刻的他,再也等不及了,只想快些见到婧儿……
第301章 隔世情缘
阳城客栈
雪莲推开房门,笑颜如花地道:“小姐,您猜谁来了?”
婧儿抬起头来,“谁啊?”
当肖寒带着一抹炫目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时,婧儿一颗心刹时漏了半拍。
虽然知道他迟早会赶来,然而当他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骤然心跳如鼓。
婧儿站起身来,话未出口脸先红了,轻声道:“你来了。”
“我来了。”
肖寒走到她面前,痴痴地看着他心爱的女子。虽然分别只有月余,但对他们来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二人都满心欢喜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雪莲极有眼力劲儿地偷偷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请坐。”婧儿红着脸招呼他。
肖寒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牵起她的小手,柔声道:“婧儿,辛苦你了,大老远地让你独自跑阳城来查案。”
与他温暖的掌心相触,宛如电击一般,不知从何处突然顶上来的一口气瞬间堵在了嗓子眼,令她的小脸越发红如骄阳,心中小鹿乱撞。
好半晌,方勉强稳定了心神,低声道:“对不起,婧儿放肆了,将你监郡司的人带了出来。”
看着她那满面娇容,肖寒心中好不欢喜,温言道:“尽管放肆,谁让你是我的‘少夫人’呢。”
听得此言婧儿愈发地羞怯,低垂着头道:“是、是常大人他自己要这么喊的,我不过为了这案子,才,才勉强认可。”
“勉强认可?”肖寒笑道:“何来的勉强啊,婧儿,你是我肖寒的未婚妻,未来的从二品夫人,无论何时,你都当得起‘少夫人’这个称呼。”
他偷偷打量着婧儿娇羞之态,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融化了,柔声道:
“婧儿,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是我肖家当之无愧的唯一的少夫人,永远都是,所以,从今往后,任谁唤你‘少夫人’,请你都理所当然地应了,理直气壮的应了,明白吗?”
在他热辣辣的目光凝视下,婧儿满面娇羞地点了点头。
肖寒笑道:“怎么害羞了呢?今日听常大人说起‘少夫人’,可是赞许有加,三两日便找到了造谣者,发现了劫匪的线索,我的‘少夫人’可真不简单,当真是女中诸葛,令肖某刮目相看啊。”
见他可着劲儿地夸自己,婧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娇嗔道:“说了这么多,口渴不?我还是给你倒点茶水吧,否则堵不上你的嘴了。”
“真的堵不上吗?”
肖寒手臂微微发力将她轻轻一拉,婧儿瞬间便撞入他怀中……
自从婧儿失忆后,肖寒与她在一起时均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不敢像从前那般随性,可是今日,他真的难以抑制思念之情,动情之下,情难自已地拥她入怀。这一刻,他真的闭了嘴,却用无声的语言,在告诉她,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痴,都给了她。
婧儿陡然被他拉入怀中,吃了一惊,正想挣脱,然而,当她清晰地听见来自他胸膛中的怦然心跳,那紧贴着的健硕胸膛,那份触动人心的温暖,和浑身散发的健康的男性气息,一切熟悉的感觉骤然袭上心头,那是一种被爱包围的感觉,是一种暖到入心的感觉,更是一种让她依恋到骨髓里的感觉。这让她提起的心霍然踏实,一丝缠绵久远的缱绻深情渐渐萦绕心头,从眼角和心底溢出,从心中迸发,那么地强烈和激动,是欣喜,是快乐,是期待已久的,于是,她知道,她原来是喜欢这个胸膛的,是依恋这个怀抱的,或许这才是从前的自己,最真实的自己。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轻轻回拥着他强健的后背,感受着他光滑的下颌轻轻摩擦着她的额头,享受着他口中那淡淡而温暖的气息,这一刻,两颗心,两份情经历过诸般磨难的洗礼,终于重新融合在一起,温暖了彼此的身心……
缘深缘浅,缘聚缘散,到头来,该重逢的还是会重逢,该相聚的,任谁都拆不散。
一滴温热的水珠坠落在婧儿的额头上,她愕然,轻轻仰头,却看见肖寒眼中泪光点点,两滴晶亮的水滴在白净的面颊上划出两条清澈的水痕。
她突然一阵揪心的痛,问道:“你,怎么了?”
肖寒垂下眼帘深情地凝视着她,唇角跳出一抹幸福的笑意,柔声道:“我高兴。”
“为什么高兴了还要落泪?”
“因为,我终于等到了我的婧儿。”
一丝酸楚划过她的心头,婧儿明白,定是因为自己失忆,曾经忘记了他,所以,他难过。
婧儿也不知自己曾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还是伤过他的心?一次失忆,宛若重生,自己心中明明有他,却懵懂不知地喊他“公子”唤他“师弟”,没想到,他始终义无反顾地在守护着她,不离不弃地在等着她,等着她能想起他的那一天。
这个男子,分明就是自己的最爱,可自己怎么就会忘记他了呢?怎么忍心忘记他呢?失忆以来,她第一次生了自己的气,甚至开始有些痛恨自己,心痛难忍,眼中两团雾气,朦胧了双眼。
婧儿伸出手去,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自责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肖寒轻轻摇头,伸手将她拥的更紧,喃喃道:“不是你的错,婧儿,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我险些把你弄丢了。”
泪水潸然而下,婧儿哽咽道:“肖寒,你没有弄丢我,我还在,我永远都在。”
肖寒泪如雨下,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即便你不回来,我也要赖着你,一生一世不分开,不,三生三世都不分开。”
他的声声呼唤,字字倾述,都饱含着他的真情,婧儿的心仿佛瞬间被融化成两汪泪水从眼中滚落,他的拥抱,好过千万句相思,他的泪水,阐释着不弃的痴心,或许,无论自己失忆多少次,若唯一能重新拾起的,定是被他们的泪水洗涤得无尚洁净的情缘。
婧儿泪如雨下,紧紧回拥着他,哽咽道:“谢谢你……”
……
良久,肖寒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从怀中取出帕子来,为她轻轻拭去泪痕,柔声道:
“别哭,我的婧儿可是世上最坚强,最勇敢的女子,坚强的女子是不能哭的哦。”
婧儿抢过帕子来,反手给他脸上胡乱抹了一通,说道:“那你是男子你还哭。”
肖寒深情地看着她,道:“傻瓜,我是高兴,喜极而泣,没听说过吗?”
对于肖寒来说,他小心翼翼守护的这份感情,如今失而复得,弥足珍贵,他倍感珍惜。
而对于婧儿来说,这份甜蜜近在咫尺却宛如隔世,如今方知,原来,她挚爱着的正在眼前。
执手相看泪眼,一切的不如意在此刻都化为云烟飘散,曾经的,过往的,悲凉的,欢愉的,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的路,当执子之手。
……
“笃笃”
轻叩房门的声音宛如两声巨雷,将两人四道炙热的目光瞬间敲回了各自的眸子里,二人忙松了手,婧儿羞红了脸,无措地扭过身去。
看着她娇羞的样子,肖寒满眼的宠溺,口中道:“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露出雪莲的一个小脑袋,她大眼眨巴眨巴地打量着二人,小心翼翼道:
“对不起啊,少将军,打扰一下,外面有个人想见小姐。”
“是谁?”
“他说他叫‘好人’。”
“好人?”肖寒诧异道。
婧儿瞬间想起,忙说道:“是鑫源药材的郝仁。”
肖寒想了想,转而对雪莲道:“你没说本将军在此?”
雪莲道:“说了,可是他说他有急事要见小姐。”
婧儿微微一笑:“我知道他为什么找我。”
“我也知道。”肖寒唇边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低声道:“来,少夫人,端好你的架子吧?”
听他这句别有用意的话,婧儿刹时心下了然,对付这种人,就得用些手段才行,随即略整理了衣衫,二人在桌旁坐下。
肖寒对雪莲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刻,郝仁那肥硕的身子便“滚”进了屋,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看着房中端坐的二人,随即“噗通”一声跪在肖寒面前,磕头道:
“草民郝仁见过将军,见过武掌柜。”
婧儿心中暗自好笑,掌柜给掌柜磕头还真是有趣,看来自己可是沾了人家肖寒的光了。
肖寒也不急着让他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认得本将军?”
郝仁一双小眼笑的都快挤到满脸的褶子里去了,讨好地道:“不,不认得,但是将军的威名在湘国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草民今日得见尊容当真是不甚荣幸之至啊。”
“你是来找本将军的,还是来找武掌柜的?”肖寒问道。
郝仁忙说道:“啊,草民是来找武掌柜的。”
肖寒看向婧儿,挑了挑眉:“婧儿,他是来找你的。”
婧儿微微一笑道:“郝老板快起来说话吧。”
郝仁忙爬了起来。
婧儿问道:“郝老板,你怎知我来阳城了?”
郝仁道:“武掌柜,不瞒您说,辰时郝某在路过州府的时候正巧看见您进去了,便打听了您的住处,这才赶了来给您请安啊。”
“是吗?”婧儿微微一笑,“恐怕不止是来请安的吧,你既然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郝仁抱拳道:“武掌柜,草民去市贸司申请通关公凭,谁知人家就是不给我批啊,草民上回在您那买的药材如今都堆在库房中,这可如何是好?还望少夫人出谋划策,指条明路啊。”
婧儿看了一眼肖寒,知道上回托他办的事他可是一点没耽误啊,果然卡住郝仁这个老狐狸的脖子了,难怪他着急上火地跑来找自己。
第302章 恶有恶报
婧儿故作惊讶道:“哎呀,这申请不到公凭你就无法将货送出去售卖。”
郝仁急声道:“正是正是啊。”
婧儿道:“那你可以等着别人上门来买呀?”
郝仁苦着脸道:“这贸易通道都打开多日了,并无人来买啊。”
婧儿嗤笑一声:“郝老板,你是在守株待兔呀?别人不给你开公凭,你不会去求人家?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要锲而不舍嘛,别人不来买药,你自己不会去市场上找啊?这买卖人,哪里能整日坐在家里,等银子自己滚进你家大门吗?”
郝仁急道:“武掌柜,那市场我去了呀,说来也怪,人家一听是鑫源药材铺,都直摇手,就好像我家的药材有毒似的,这可如何是好啊?郝某若非实在没法子了,也不至于这么冒然来打扰武掌柜不是?”
婧儿淡然道:“贸易通道打开才几日,郝老板就这么急?药材在库房又摆不坏呀,别急,慢慢等等,能卖出去的,啊。”
郝仁愁眉苦脸道:“武掌柜,武小姐哎,话可不是这么说呀,我这大把银子都给你了,可这钱赚不到自己口袋,我总是不安心呐,我也是在您铺子里买的药不是?好歹您给支个招呗?总不能见死不救啊,您不是,不是有消息来源嘛。”
肖寒冷声道:“你在米铺买了米,是不是还得米铺掌柜帮你煮好饭啊?你自己贪吃撑死了是不是要怪米铺老板的饭煮多了呀?”
一见肖寒陡然犀利的目光,郝仁吓的一哆嗦,道:“不、不是这个意思,草民,草民只是请武掌柜帮我拿拿主意。”
肖寒沉声道:“武掌柜可曾逼着你买她的药材了?”
郝仁战战兢兢回道:“不,不曾。”
肖寒“啪”一声拍了桌子,眸色如炬,沉声道:“既不是她强卖给你,你能不能卖出去又与她何干?”
“嘭”一声门被推开,呼啦啦进来一众士兵,手中森冷的长剑直指郝仁。
郝仁吓的“噗通”一声跪下,冲着肖寒连连叩首,额上冷汗直冒。
婧儿说道:“郝老板,我当初就再三阻止你买那么多货,是你自己执意要买,如今你办不到公凭,卖不出货,莫非要怪到我头上来么?”
郝仁哆哆嗦嗦道:“武,武掌柜,是、是郝某非要买的,是郝某糊涂,是郝某没本事办到公凭,都是郝仁的错。”
肖寒道:“既知是你的错,还敢胡搅蛮缠?做生意嘛,和气生财,她赚她的钱,你发你的财便是,各凭本事,想赚钱就自己去想办法,莫要再来无事生非,免得给你自己找麻烦,明白吗?”
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刀剑,郝仁早已汗湿衣襟,吓的连连点头称“是”。
肖寒缓和了口气,道:“起来吧。”
郝仁战战兢兢站起身来,满脑袋冷汗,抱拳道:“那、草民就不叨扰了,草民告退。”
“去吧。”肖寒语声森冷。
郝仁忙向门外走去,耳听得肖寒在身后对士兵们说:“尔等一定要保护好少夫人!”
众士兵高声道:“是。”
“少夫人?”郝仁霍然打了一个寒战,没想到,武掌柜居然是少夫人?幸好他方才还没说什么,否则……顿时感到脖子上一阵凉意,他抬手抹了抹头上冷汗,一缩脖子撒腿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
打发了郝仁,士兵们也撤了出去,肖寒与婧儿相视而笑。
“没想到,你还挺会做戏啊?”婧儿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神柔柔地,嘴边憋着笑意。
“只要婧儿有需要,别说做戏了,要本将军做饭,做菜,做牛做马都可以。”
肖寒笑道:“不过对付这种东西,本就无需客气,就因为这种东西多了才会扰乱市场,婧儿,这事你也不用理会,自有人会收拾他。”
婧儿静静地看着他,唇边带着一抹清甜的微笑,问道:“少将军今日怎么得空来了阳城?”
肖寒笑道:“我说是皇上命我来协助婧儿查案的,你信吗?”
婧儿抿口摇头,道:“查案是真,我可以打赌,皇上不知我已经先来了。”
肖寒抬起手来,纤长的指尖轻点她尖翘的鼻尖儿,一脸暧昧地道:“婧儿真聪明。”
这还用说?婧儿若真是少夫人,替夫查案尚可为之,但如今她毕竟还未嫁给肖寒,是为民,却擅自动用监郡司的士兵,自是不当之举,肖寒明知如此,但事急从权,他也只有暗箱操作了。
肖寒道:“此事已经惊动了皇上,皇上慧眼如炬,已看出其中蹊跷,特命我前来彻查,却不曾想,婧儿来了不过几日,便已经找到了不少线索。婧儿,我已经听常曦辰告诉我你们查案的情况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婧儿看着他,道:“我就在等你来呀,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川阳,查川阳的人,我可没辙,不过,你可以。”
说到此,她从桌上拿起几张画像递了过去。
肖寒接过画像看了看,顺手塞进袖袋,道:“嗯,谢谢你看得起我,皇上只给我半个月时间。画图缉索能给我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越快越好。”
“没错,这事耽误不得啊。”
“你见过商无炀了?”婧儿问道。
“见过了。”
婧儿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带他出去。”
肖寒向她看去,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泽,笑道:“婧儿果然是我的知己,人嘛我已经带去监郡司了,住上好的客房,免费哦。”
婧儿抿口而笑。
肖寒突然冲着门外唤道:“小翠。”
门开了一条缝,雪莲的脑袋挤了进来:“少将军,您喊我?”
肖寒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去哪儿啊?”
“监郡司,不要住在这里,再来个‘好人’,‘坏人’的,我若不在,还真不放心。”
“好嘞。”
雪莲笑嘻嘻走进来,开始收拾行李。
婧儿笑道:“小翠,你还真听他的。”
雪莲一边打开衣柜取衣裳,一边说道:“那当然,他是姑爷嘛。”
“姑爷?”
婧儿面上一红,向肖寒瞥眼看去,肖寒紧抿着唇,却挡不住满眼的喜悦,冲着婧儿耸耸肩,将双手一摊,一副“她要这样喊的,我也没办法”,俨然一副被迫接受的无辜神情。
……
监郡司大门外有士兵站岗守卫,前院是正堂,和两间卧房,一间留给肖寒,一间则是监郡司分部负责人次史袁方跃居住的屋子,后院是八间客房,其后是一道高达两丈的院墙,院墙中间一道大门,后面是宛如营房一般的数排房屋,则是士兵们的住处了。
肖寒将婧儿和雪莲径直带去一间卧房安顿妥当,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住在这里我才能放心,这里都是我的人马。”
雪莲问道:“那姑爷您住哪里?”
原本前院留好了肖寒的住处,但是肖寒此刻却道:“我嘛,当然是住隔壁咯。”
雪莲笑道:“好呀,那没事的时候您还能陪小姐下棋呢。”
“甚好!”肖寒心情好极了,满眼笑意。
待她们收拾妥当,肖寒便带着婧儿去了商无炀的屋子。
见到这二人前后脚地走了进来,商无炀忙站起身来:“君昊,婧儿。”
肖寒笑道:“虽是客房,却比那牢里好多了,我把婧儿也接来了,以后咱们说话也方便些。”
婧儿见他短短几日倒是清瘦了许多,说道:“委屈你吃了几日牢饭了。”
商无炀感激地道:“有劳二位了,这些日子都在为我的事奔忙。”
肖寒道:“你的事,便是我们的事,我们会尽力的,只是还得再委屈你一下,你可在这后院中随意走动,但不要去前院,更不要出监郡司的大门。”
商无炀颔首道:“我明白。”
婧儿道:“我们现在怀疑劫匪是川阳人,所以,此事肖寒会派人去川阳查,还得让你再等几日。”
商无炀苦笑一声:“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如今又住在监郡司,倒也甚为舒适,只当出来偷几日闲,只是劳烦二位费心了。”
“啊,对了,”婧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今晨小云天来人报信,说方夕悦去了川阳。”
“你是说曼罗?”商无炀阴沉道:“如此看来,她定然已经怀疑是川阳人所为,故此赶去查明情况了。可是,她此番回川阳可太冒险了啊,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万一被人发现她的踪迹恐怕会有危险。”
肖寒倒是不以为然,说道:“曼罗武功高强,轻功极佳,她又十分的聪明,应该不会有事,别忘了,现在那边可还有一个人在呢。”
“谁?”
“茹鸮。”
婧儿问道:“茹鸮是谁?”
肖寒知道她已经忘记了从前的事,也不敢多提,只怕她想起铁面阎罗来,导致心魔再现,如今萧吕子不在身边,若是她有个好歹,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得简单扼要地道:“曼罗的师兄。”
“哦——”婧儿思忖道:“那这么说,曼罗可以偷偷找她师兄去打探。”
肖寒道:“既如此,我也要动作快些了,她去打探消息,我便让人潜入川阳火速寻找这几个人,双管齐下。”
商无炀满眼感激之色,抱拳道:“有劳了。”
……
第303章 深入虎穴
当暮色无声地降落在川阳国雁南城街头,各店家开始点燃了门前一盏盏灯笼。长街两侧店铺前布幡飘飘,一个个点亮的各色灯笼照亮了夜行之人的路,许多店铺尚未打烊,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直至亥时,茹鸮才从北街的酒肆中摇摇晃晃走出来,苍白的面颊上那两团红晕,宛若涂抹了一层嫣红的胭脂,反倒令这位浪荡公子看起来多了一份人情味儿。
他身穿一袭蓝色长衫,手持玄铁折扇,大摇大摆地穿街走巷。
茹鸮径直走到一家门前挂着红灯笼的宽大院门前,门上高挂牌匾“馨香苑”,院子里点燃的一盏盏红灯笼,宛如一颗颗红宝石散发着温润光泽,里面人来人往,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姹紫嫣红,隐隐传来的锣鼓戏曲声,婉转悠扬。
茹鸮迈步便要进去,突然一个头戴斗笠,低垂着头颅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抬手便向他手臂抓去,茹鸮手腕一翻,玄铁扇顺势扫了过来……
“师兄,是我!”
听音辨人,玄铁扇霍然急撤,茹鸮低声道:“是你?”
茹鸮眼角余光迅速扫视四周,道:“跟我来。”
言罢带着那人走进了馨香苑大门。
他熟门熟路,大摇大摆地径直向里面走去,戴着斗笠的人默默跟在他身后,宛如他的随从一般。
馨香苑乃是刚开不久的勾栏院,新园子初开张,里面杂耍的,皮影的,唱戏的应有竟有,且都是新艺人,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游玩。
茹鸮走到西南角上一处小院,名曰“翠月楼”,小院中女子的欢笑声,男子的戏谑声此起彼伏,茹鸮抬腿便向内走,被身后那人一把捏住手臂,茹鸮微一停顿,抬手轻轻拍了拍捏住他的那只手,随即径直走了进去,身后之人只得紧紧跟随。
“哟,是爷来了呀。”一个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茹鸮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岁上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笑盈盈扭搭了过来,女子笑道:
“今个是下棋,是听曲儿,还是聊天呀,可要露露来作陪呀?”
茹鸮一脸轻挑笑意:“哎哟,妈妈呀,怎么着,一日不见就想爷了?给爷找个安静的屋子,爷还有点事,过会儿爷再找你哦。”
“好嘞,爷您楼上请。”
茹鸮跟随着那女子上了楼,走到长廊顶头一个屋子,一推房门,笑嘻嘻道:
“爷您请进吧,一会儿给您上茶,您先谈事,过会儿有啥需要的您再唤我啊。”
“好,妈妈你等着我啊。”
他扬手丢给那女人一块碎银,女子乐的笑眯了眼,连声道谢,继而退了出去。
待她一离开,茹鸮紧闭了房门,脸上的笑容刹时不见,急声道:“曼罗,你不要命啦?还敢回来?”
那人抬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曼罗。
曼罗低声道:“若非出了大事,我怎会冒此风险过来寻你?”
茹鸮眉间一颤,问道:“出什么事了?”
曼罗道:“我便长话短说吧,是商无炀出事了,伏龙山挖出铁矿,而有人劫持了他的铁矿石,外界传言,他私卖铁矿石,如今他已被阳城府衙羁押。”
“什么?”茹鸮怔然:“这丢失铁矿可是大罪,私卖铁矿更是死罪。”
曼罗点头道:“如今为救商无炀,婧儿姑娘找到一个现场目击证人,证人说,劫匪是川阳口音。如今婧儿姑娘已经赶去阳城彻查此事了。”
茹鸮道:“看你的意思,怀疑是血奴干的?”
曼罗不语,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印证了茹鸮的揣测。
茹鸮断言道:“不可能,绝非血奴所为。”
“你怎如此肯定?”曼罗追问。
茹鸮拽住曼罗的手臂,二人在桌旁坐下,低声道:“艾罗行事做派跟苗贺可不同,她善于玩阴招,正是她说服女皇与湘国停战,开放贸易通道,为的就是更深地渗透到湘国去,不光是物质,更有思想,所以,她即便要杀商无炀也绝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用这种手段,动静这么大,她难道不怕惊动肖寒?岂非打草惊蛇?”
曼罗狐疑道:“除了她,我实在想不出川阳国还有何人想杀商无炀了?”
“啪啪啪”门被轻轻叩响,门外传来妈妈甜甜的声音。
“爷,给您送茶水,我进来了哦。”
曼罗即刻戴上斗笠。
妈妈笑盈盈端着茶水,在桌上摆放整齐,放下一个果盘,偷瞟了一眼戴着斗笠的曼罗,道:“这水果是小店奉送的,二位请慢用。”
茹鸮抬手“啪”一声在妈妈屁股上拍了一下,调笑道:“还是妈妈会疼人儿,多谢啦。”
“哎哟,爷,您下手也忒重了吧,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奴家可不敢耽误爷们儿谈事儿,你们聊,你们聊。”言罢扭搭着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曼罗一脸鄙夷地道:“你居然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
茹鸮轻笑一声:“你以为这是青楼啊?这里的女子可是卖艺不卖身的,陪人下棋,作画,谈诗词歌赋,唱小曲,或者像你这样,坐本公子对面聊天咯。”
曼罗忙将凳子向一旁挪了一尺,道:“没空跟你闲扯,一嘴的酒气。”
见她那一脸嫌弃的样子,茹鸮“扑哧”一笑,低声道:“哪个男人没点酒气?哎,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我说曼罗,你还真不懂,不来这里怎么能躲人耳目呢?起码,艾罗不会来这里吧?这里可是最好的掩护了。”
说到此,他又正色道:“我告诉你,此事断然不会是血奴司干的,至于什么人干的,那就得去查查了。”
“你去哪里查?”
“不知道。”
曼罗瞪眼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茹鸮道:“你好歹给我点线索啊,只说是川阳口音,这里可遍地都是川阳口音,本公子也是地道的川阳人。”
见曼罗一副不悦之色,他又道:“罢了罢了,看你辛苦跑这一趟,我明日便去给你打听打听,不过,今晚你要住在这里。”
曼罗腾地跳起来,瞠目道:“你让我住这儿?”
茹鸮笑道:“傻瓜,这里最安全呀,放心吧,只要给钱,你住多少天都没问题。这里的妈妈是我朋友,放心吧。”
随即又正色道:“在这里多留一天都是危险,要是让血奴司的人认出你,你只有两条路,要么回血奴司,要么‘咔’。”他以手作刀状,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曼罗咬牙道:“为了少爷,就是龙潭虎穴,我曼罗也要闯一闯。”
茹鸮深深凝视着她,沉声道:“我会尽快给你打听,然后你赶快滚回湘国去。”
“你才‘滚’回去。”曼罗面冷如霜。
茹鸮突然笑了,伸出手指冲她勾了勾,道:“好好,我‘滚’我‘滚’,我们一起‘滚’。”
曼罗瞪他:“白日做梦。”
茹鸮站起身来,曼罗问道:“你要走?”
茹鸮唇边划过一丝轻挑的笑意:“你不是要我‘滚’吗?那我再留在这岂非无趣?”
他将脑袋凑到她近前,一脸暧昧:“要不,我留下,陪陪你?”
“快滚!”曼罗真受不了他那一脸的邪笑。
茹鸮陡然“嘿嘿”一笑,道:“你就呆在这里,哪儿都别去,等我的消息,我走了。”
言罢再不停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外,他高声喊着妈妈。
“哎哟,我的公子爷啊,您这是要走啊?”妈妈嗲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嗯,爷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我朋友今晚住这里,他喜静,莫让人去打扰,回头送点水过去。这钱你拿着,一日三餐给我好生伺候着,钱不够再问爷要。”
“哎呀呀,爷啊,您出手可真大方,这钱管您朋友住十日都够了呀,嘻嘻,放心吧,您朋友就是妈妈我的朋友,管保给他伺候的美美地。”
“好,伺候好就行,爷明日再来。”
“爷,您慢走啊……”
曼罗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满耳,脑袋嗡嗡作响,无奈地翻了翻眼皮,扫了一眼墙边那张挂着粉色幔帐的床铺,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
茹鸮一路大摇大摆地走出馨香苑,顺道在酒肆又买了一小坛酒,抓在手中边走边喝,一路摇摇晃晃回到了血奴司。
已是亥时三刻,血奴司里长廊下挂着点燃的灯笼,时不时看见有人进进出出,往来血奴见了茹鸮,均恭敬施礼。
血奴司大院后有几处院子,艾罗及几位负责人便住在各自的院子中,再往后便是整排的住房,那便是普通血奴的住所了。
除了管事的几个人可五日回一次家,其余血奴都必须住在这里,茹鸮也住此地,鲜少回去探望爹娘,而艾罗本就是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自是常驻于此,只是她住另一个院子。
茹鸮一口酒灌进去,酒水从唇边流下,他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抬腿迈入血奴司大门,一路晃晃悠悠向自己屋子走去。
屋子里黑漆漆,他伸手推门,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又去哪里花天酒地了?”
“嗯?何人敢管我玉面郎君?”
茹鸮扭头向身后看去,昏黄的灯笼下,站着一个女子,秀气的五官拢着一抹清冷之气。
茹鸮浑浊的双眼眯缝起来,嘴角似笑非笑地挑了挑,“哦,是,是师姐啊,不,司长大人。”
他抱拳施礼,脚下却是一个趔趄,被艾罗一手攥住手臂,方才站稳。
“司长,对不住,见笑,见笑。”
艾罗眉心微蹙,冷声道:“怎的喝了这么多?既喝多了,就回房睡觉去。”
茹鸮笑道:“师姐,不,司长这么晚找属下可是有事?”
艾罗不悦道:“都喝成这样了,还说什么说?明日再说。”
言罢挥袖而去。
“恭送司长大人——”茹鸮摇摇晃晃地抱拳施礼。
看着艾罗离去,茹鸮转身推门而入,关了门,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清亮。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放下酒坛,也不点灯,摸黑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胡乱蹬掉两只靴子,倒头便睡。
第304章 莽夫无用
次日,茹鸮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尚在做着美梦,直到被人毫不客气地重重推醒。
他揉了揉眼,不满地嘟囔:“谁呀,大清早地就扰人清梦。”
“还大清早?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挂树上好好清醒清醒!”
听得熟悉的冰冷的呵斥声,茹鸮顿时清醒,一骨碌翻身坐起,口中示弱讨饶道:
“师姐,师姐,我错了,师姐的声音如雷贯耳,茹鸮只要一听就清醒了,挂树上,还是免了吧,会死人的。”
听他一睁眼就开始油嘴滑舌,艾罗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这个行思组组长整日里就在外面鬼混,是不是这几日太清闲了?起来,我有话要说。”
“是,是。”
茹鸮从床上跳下来,取了手巾来胡乱抹了把脸,拢了拢发髻,整理了衣衫,这才站在艾罗面前,抱拳道:“属下见过司长大人。”
艾罗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在桌边凳子上坐下,说道:“稽查组的人昨晚回来了。”
茹鸮问道:“有急事?”
“废话,没急事我亲自跑来找你做什么?”
“何事?”
艾罗道:“伏龙山铁矿的事。”
茹鸮挠了挠头,道:“伏龙山挖出铁矿石这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艾罗道:“有人劫持了铁矿,突然传言商无炀私卖铁矿,探子说,此事已经惊动了官府,探子发现,劫货的人,很可能是咱们川阳国的人。”
“……哦!啊?”茹鸮惊讶。
“您的意思是,是咱们的人,不,是川阳国的人,有人布局陷害商无炀?”
艾罗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听说武婧儿都赶去了,她既然亲自调查此事,说明肖寒已经知道了,若当真是我川阳国的人,此事可大有不妙啊。”
茹鸮故作困惑道:“怎知是我川阳国的人干的?”
艾罗道:“他说在此之前,他就发现有三两个人在窥视伏龙山,从他们的讲话听出来有川阳口音,他看见了半道截杀,看见商无炀被官府关押,武婧儿前去彻查此事,已经让铁匠铺画影缉索了,虽然尚不知那些人像究竟是何人,但,相信他们很快便能查出来了。”
茹鸮看着艾罗,道:“司长,您既这样说,此事便不是咱们的人所为了?”
“当然,我现在做这些事岂不是打草惊蛇?我还没这么蠢。”艾罗不悦道:“也不知何人所为,如今贸易港口刚刚打开便出了这档子事,可对我们不利啊,若当真查出来是咱们川阳国的人干的,只怕湘国就会警惕起来,那我们前面所作的一切岂非前功尽弃?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对我们不利,后患无穷啊。”
茹鸮道:“有人布这个局显然是针对商无炀。从师父死后,也就是司长您曾奉陛下命令前去伏龙山刺杀商无炀,而曼罗失踪,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他还有什么人会如此痛恨商无炀,要置他于死地呢?”
艾罗双眉紧锁,沉吟良久,沉声道:“除非,是他们。”
“谁?”
“苗家。”
“苗家?”茹鸮问道:“您怀疑他们?”
艾罗道:“除了他们,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对商无炀恨之入骨了。说实话,当初若非陛下命我去伏龙山,我也……”
说到此,她停了一下,转而道:“若真是苗家兄弟所为,那可有些棘手了。师父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亦对他甚是纵容,即便如今师父已死,想必陛下也还是会因顾念师父而爱屋及乌,不会拿他们怎样。”
茹鸮不以为然道:“陛下的秉性,司长您应该最为了解,她可未必比师父手软,所谓人走茶凉嘛。”
艾罗道:“你的意思是,让陛下去向苗家查问此事?”
茹鸮道:“陛下自然不会插手,但是您可以将此事告知陛下,看看陛下的态度,要想让陛下看见血奴司的衷心,那什么事可都不能瞒着她,不是吗?”
艾罗想了想,道:“言之有理,那我这就入宫,你别睡了,等我回来。”
言罢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茹鸮默然轻笑,暗想:曼罗啊曼罗,你瞧瞧,多好,你想知道的事都不用我开口问了,这不自己来了嘛,沐浴更衣,赶紧收拾了看好戏去咯。
……
两个时辰后,艾罗派人来请茹鸮前去议事厅。
茹鸮心中暗笑:好戏开场了。
艾罗高坐主位,厅中再无他人,茹鸮进门冲着艾罗抱拳行礼,自去东首首位落座。
艾罗沉声道:“茹鸮,你果然说对了,陛下发了话,此事交由我全权处理。我已经命人去请苗家兄弟前来问话了。”
茹鸮问道:“哪一个?”
艾罗道:“老三。”
茹鸮微微一笑,奉承道:“司长果然厉害。老大狡猾,老二阴险,最蠢的就算老三。”
“错!”艾罗看着他,语声森冷地道:“这三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可小觑。只不过,老三更像他爹,有勇无谋。”
茹鸮翻了翻眼皮,嬉笑一声道:“司长,您这样说师父,不太好吧?”
艾罗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
一名血奴走进了大厅,抱拳道:“启禀司长大人,苗麟到了。”
艾罗道:“请!”
“是。”
苗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高昂着头颅,扫了两人一眼,胡乱抱拳拱了拱手,道:“司长请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艾罗并未起身,眸色幽沉地看着他,说道:“三哥请坐,坐下说话吧。”
茹鸮起身抱拳,招呼一声:“许久不见麟贤弟,看似越发壮硕了。”
苗麟冲他翻了翻眼皮,面无表情地冷声嘲笑道:“哟呵,茹鸮,我怎么看你倒是越发俊俏了,可是美人肉吃多了,连着皮囊都变得愈发细嫩了?”
茹鸮也不生气,嘻嘻一笑:“贤弟取笑了,如今有司长管着,那一口嘛,兄弟我戒了。”
“呵呵,你这癖好也能‘戒了’?看来是我爹任司长的时候太惯着你了,还是艾司长有些手段呀。”苗麟一脸的讥讽。
言罢大咧咧在一旁坐下,侍女送上茶来。
苗麟靠入椅背,昂着脑袋,一脸狂傲之姿,道:“说吧,今天请我来有何贵干?”
艾罗对他的狂妄和无理并不在意,谁让他是师父的儿子呢,就给他三分薄面又有何妨?只怕很快,他就狂不起来了。
艾罗道:“不瞒三哥,今日艾罗是奉命来向三哥询问些事情。”
“奉命?奉谁的命?”苗麟似乎有些明知故问。
“奉陛下之命!”艾罗语声淡然。
苗麟嘴角微微一斜,眼神却并不看她,自顾自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慢条斯理地道:
“既是陛下要问,我自当知无不言。”
茹鸮心道:这话不是明摆着瞧不起艾罗嘛。他偷瞟了眼艾罗。
艾罗面不改色,沉声道:“湘国,伏龙山铁矿石被劫,三哥可知?”
苗麟嘴角抽了抽,道:“铁矿石?什么铁矿石?我不知道。”眼神依旧并不看向她。
尽管他装的神情自若,可是他不自觉流露的紧张神情已经尽数被艾罗和茹鸮瞧了个清清楚楚。
艾罗继续说道:“铁矿石被劫,商无炀入狱,被劫持的铁矿石却出现在了几家小铁匠铺里,此事不仅惊动了官府,更惊动了湘皇。”
苗麟道:“是吗?湘国的事,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苗麟愈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他越是这样反应迅捷的回答,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
艾罗早料到他不会轻易承认,更不管他承不承认,继续说道:“湘皇已经派下神龙军统领肖寒来彻查此事,据说,已经发现线索,你想知道是什么线索吗?”
苗麟眸色一滞,问道:“什么线索?”
艾罗冷冷道:“这线索嘛,可不是一条,不知三哥想听哪一条?”
苗麟顿了顿,道:“你随便说,我随便听,反正此事也与我无干。”
艾罗冷声道:“这三条线索条条都指向一个方向。”
“何处?”苗麟问道。
“川阳!”艾罗盯着他的眼睛。
苗麟的嘴角再次抽了抽。
艾罗道:“三哥,此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苗麟梗直了脖子,道:“没有,不是我们干的。”
一阵死寂过后,艾罗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有劳三哥跑一趟,艾罗即刻派人送您回府。”
听得此言,苗麟怔然,茫然道:“怎么?不说了?”
艾罗冷声道:“既然此事与三哥无干,那出了事也与你们无干,三哥即便听了也无甚用处啊,又何必浪费您时间呢?您说,对吗?三哥?”
她一双幽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苗麟。
苗麟愣怔片刻,眨了眨眼,说道:“这,这能出什么事?”
艾罗道:“什么事?告诉你也无妨,肖寒已经查到川阳了,并且已经大致知道是谁干的了,这劫持铁矿石,放在哪个国家可都是死罪。”
苗麟怒道:“死罪也是商无炀该死,与我川阳何干?即便是咱们干的,小小湘国又能奈我何?当初我爹活着的时候进出湘国如履平地,杀的他们哭爹喊娘,若他们敢挑衅,咱们就直接杀过去,大不了再打个十年,直到他们诚服为止!”
茹鸮嗤笑一声,心头暗骂:果然莽夫,你爹不也死在湘国了?况且如今这血奴司司长可是艾罗,你在这里提起你爹的‘丰功伟绩’,岂非令艾罗难堪?
艾罗的眸色果然愈发阴暗了,沉声道:“三哥别忘了,当下两国正是和谈之际,陛下绝不会为这点小事而再起战事,若湘国执意问陛下要人,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陛下得知此事已是大为震怒,所以,如果布局之人想活命必须跟我说实话,我或许会有办法平息了此事,若不跟我说实话,那就得听凭陛下发落,岂非自寻死路?到那时,恕艾罗爱莫能助,我也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
苗麟讶然……
半晌,苗麟渐渐泄了气焰,抓起茶盏来喝茶,茶杯在唇边却久久不入口,又默默放下茶盏,问艾罗道:
“若当真查到布局之人,陛下会怎么做?”
艾罗一侧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阴森诡异的笑意:“那还用问吗?陛下自然会把人双手捧给湘国,到时候,她可不会管此人是谁,哪怕是当朝一品大员,她若能用几条人命换来我川阳一时的安宁,值啊,不是吗?”
艾罗说的也绝非危言耸听,川阳女皇之所以能叱诧风云,降服三国,又与湘国打了二十多年仗,兀自在五国中屹立不倒,除了其确有些雄才大略之外,还有常人没有的狠辣手段,若是有人敢挡她统一五国的道儿,无论是谁,她都会毫不留情地挥出一刀。即便你是苗贺的儿子,又能如何?
苗麟又怎会不知她言中之意?不免有些心乱,腾然起身,瞠目道:“那,他们真的查到了?”
茹鸮心想:瞧你那表情,即便人家查不到,我们都查到你了,还狡辩什么呢?
艾罗诈道:“那三哥以为我今日把您请来血奴司做什么?请您来喝茶闲聊吗?迫在眉睫啊,三哥,命可是自己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苗麟面色晦暗,咬牙沉思片刻,站起身来,冲着艾罗一抱拳,道:“没错,这事正是我兄弟所为,司长你说,该怎么解决?”
他终于承认了!艾罗将后背靠进宽大的椅背里,暗自吐出一口气,这椅子原是给苗贺量身定做的,对于艾罗来说,大是大了些,可也甚是舒适啊。
她淡淡地看着苗麟,说道:“你不把事情始末都给我说清楚,我又如何帮你呢?”
“你,果真能帮我们?”苗麟似乎还有些半信半疑。
艾罗道:“三哥知道血奴司是干什么的吗?即便你们不说,即便肖寒不查出来,你以为你们干的事我血奴司就不知道吗?如今,有些话最好从你们自己嘴里说出来比较好,这样的话呢,在陛下面前也好交代,否则等你们被‘查’出来,那局面可就难收拾了。”
苗麟印堂发黑,眼神犹豫,少顷,咬了咬呀,道:“好,事已至此,那我便告诉你……”
第305章 尔虞我诈
伏龙山铁矿被劫案果然是苗家三兄弟所为,苗麟为父报仇心切,日日催促两个哥哥尽快行动,最终老大苗昀出谋划策,让老三派人打探伏龙山的消息。
当苗麟打探出伏龙山开采铁矿石之后,苗昀终于发现了机会,于是开始暗中布局,根据苗昀的计划,老二苗逸提供五十多名士兵,利用职权之便,搞到通行路引,这些士兵便分批乔装潜入湘国。
他们知道小云天有上千护卫,只怕夜长梦多,命令士兵们必须在一炷香时间内抢去铁矿石,速战速决,随后火速运到最近的阳城,私卖给小铁铺,并将小云天私卖铁矿石的消息迅速散播出去,继而所有人马迅速撤回川阳,只留下三五个人收尾善后。
如此便使得商无炀在百口莫辩之下被抓,乃至获罪被杀,借湘国之力,不仅可以达到杀死商无炀的目的,更可因此彻底毁了小云天。
苗麟的人曾想偷偷上山去带出苗珏,可是伏龙山防守甚严,根本无法进入,只待商无炀被杀后,小云天群龙无首一派乱象之时,再伺机潜上山去。
光听这番借刀杀人的计谋可谓心思缜密,环环相扣,策无遗算。即便艾罗听了亦是倒吸一口冷气,可见这苗昀的谋略远高于他父亲,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还是小看了小云天的护卫,正因为士兵们没能在一炷香时间内将十车铁矿石全部抢走,终究还是导致功亏一篑。
“听起来果然不错啊,那怎么又会被肖寒他们识破呢?”茹鸮不解。
苗麟亦是困惑,道:“是啊,我大哥这计谋可谓超群绝伦了,怎会被他们发现了呢?”
艾罗冷笑道:“再高明的计谋在实施中百密一疏,便能满盘皆输,他们究竟如何发现端倪的?若非你们在行事中出了差池,又如何能被他们发现线索?既然此事三哥已经说清了,那我问你,那些人可都撤回来了吗?”
苗麟道:“都是我二哥的士兵,劫货之后便都撤回来了,断然不会被他们发现。”
“还有何人留在湘国?”艾罗追问。
苗麟想了想,道:“还有,还有我派去的三个在伏龙山打探消息的,还有就是我二哥那边还有四个人,负责处理善后的,应该很快便会回来了。”
艾罗闭目不语。
苗麟看看艾罗,再看看茹鸮,问道:“接下来,该当如何?”
良久,艾罗睁开了眼睛,眸中闪过一抹杀气,道:“这些人都留不得了。”
“什、什么?”苗麟怔然。
茹鸮“嘿嘿”一笑,背负双手,缓缓踱到他面前,道:“苗麟贤弟,司长的意思就是你们那些留在湘国的人都活不了呀,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呢?!是你们自己去解决呀,还是我们替你们代劳啊?”
“不,不能活了?”苗麟用力眨着眼睛,半晌才缓过神来,道:“你们,你们的意思是,要杀了他们?可是,那都是我们的弟兄啊……不行,不行……”
茹鸮笑道:“贤弟,且勿有妇人之仁啊,干咱们这一行的,可不能心软,再说了,若是当真被他们找到这些人,再问出些什么来,啧啧,你保了他们的性命,可你们三兄弟的性命可就不保了呀。这个道理,贤弟绝顶聪明,不会不明白吧?!”
苗麟六神无主地转动着眼珠,双手无措地搓着,道:“我的人也就罢了,二哥最看重他的弟兄,要是二哥知道了,还怎生了得?他是断然不会下这个手的呀。”
艾罗道:“你可以不用告诉他们,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说,他们自不会怪你,而这几个人死了,你们就安全了,你只要把这几个人的名单交给我,这事我来给你摆平,如何?”
苗麟心有不甘道:“难道杀父之仇就不报了吗?”
茹鸮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以后有着大把的机会,既然你大哥如此聪慧,大不了以后再给你弄个更详尽周密的计划,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嘛。”
艾罗道:“三哥,你再犹豫下去,人家湘国的使臣可就要来跟陛下要人了。”
茹鸮趁热打铁:“你若是舍不得这些弟兄,待他们死后,你便给他们家里送些银两去安抚安抚嘛,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得此言,苗麟一咬牙,狠狠心道:“罢了罢了,是我苗麟对不起这几位弟兄了,我给你写名单。”
茹鸮即刻取了笔墨纸砚来,苗麟咬着牙一口气写出七个人的名字,随即递给茹鸮,道:“前面三个在伏龙山附近,后面四个在阳城附近,都交给你们了。”
艾罗对苗麟说道:“既如此,三哥,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回去后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
“那陛下那边呢?”苗麟显然还是很忌惮女皇的。
艾罗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事的。”
尽管艾罗至始至终都是面若寒冰,但此刻苗麟眼中还是闪出一抹感激之色,抱拳道:“那就多谢司长了,苗麟告辞。”
言罢转身疾步离去。
茹鸮心想:艾罗果然厉害,她接下此事,不仅可以在女皇那边邀了功,还让苗氏兄弟感念她救命之恩,对她刮目相看,真可谓一箭双雕啊。
茹鸮将名单递给艾罗,艾罗既不看,也不接,说道:
“这事还是你亲自去办吧,别人去我还不太放心,如果我猜的没错,如今肖寒的人马定然已经在寻找这几个人了,这就要看谁的动作快了。速去办吧。”
茹鸮抱拳道:“是,司长。”言罢转身就走。
“茹鸮!”身后传来艾罗的声音。
茹鸮转身道:“司长,还有何事?”
艾罗淡淡地看着他,“小心!”
茹鸮一侧唇边挑起一抹邪笑,道:“属下明白。”
……
茹鸮喊来手下几名血奴,命他们即刻弄来名单上几人的写像,而血奴的办事能力果然厉害,不出一个时辰,七张人像全部送到。
傍晚,茹鸮离开了血奴司,直奔馨香苑而去。
他将劫持铁矿石案的始末尽数告知曼罗,曼罗诧异不已,她倒是万万没想到,此事居然是苗家三兄弟所为。
她说道:“既如此,何不就让少将军将他们一网打尽?”
茹鸮摇头道:“不可,若让少将军顺藤摸瓜找到苗氏三兄弟,必然会向女皇要人,虽然苗贺已死,但是女皇再阴狠也不至于置苗贺三个儿子于不顾,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再次引发两国冲突也未可知,湘国如今战事刚平,亦是国力衰弱之际,且贸易通道刚刚打开,若此时与川阳发生争端可不是件好事。”
曼罗道:“那我回去后可要将此事告知少将军?”
茹鸮道:“先别说,待我把这些人都处理干净,他自会明白。”
“茹鸮,你的意思是,这事查到最后就是个无头案了?那又如何救我家少爷出来?”
曼罗语声焦虑:“总不能这次白跑一趟吧,回去我可怎么向夫人交代?”
茹鸮闭目思忖片刻,缓缓睁开眼,眸中透出一丝光亮,轻声道:“无论这几个人身在何处,我都会让他们最后在肖寒眼皮子底下现身,当然,他们肯定已经不能说话了,起码让肖寒给老皇帝那好交差,那商无炀自然也就没事了。”
曼罗狐疑道:“这样,行吗?”
“为何不行?我茹鸮倒是很钦佩肖寒的,我相信他定然能看得明白,你也要相信他,商无炀这条命,只有肖寒能救。”茹鸮笑嘻嘻看着曼罗,显然,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了。
曼罗心道:此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既然无法阻止,也就只能顺其自然,起码事情始末已经很清楚了。最后就只能看肖寒怎么处理这件事,但愿如茹鸮所言,肖寒能尽快救出少爷。
突然,茹鸮眸色一凛,冲着曼罗向床榻方向一抬下巴,曼罗即刻领会,飞身跃上床,顺手放下幔帐。
茹鸮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又将内衣扯散,身子一闪便至门前,抬手开门关门间,“噗通”一声重重坠地声,地上便刹时多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子。
“阿彪?”茹鸮故作恼怒地抬脚踢在他屁股上,口中骂道:“你来做什么?来坏爷的好事,找死吗?”
阿彪武功一般,却是艾罗的亲信,看来,艾罗是让他来跟踪自己了,茹鸮心中甚是有些恼火。
阿彪揉着屁股一脸苦笑地站起身来,抱拳道:“茹组长,我不是故意来打扰您的,不,我是故意的,是,是司长要我给您带句话。”
他边说,眼睛边扫向那挂着幔帐的床榻。
曼罗隔着帘子将他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忙从嗓子眼哼哼了两声,以示这床上有人,而且是女子。
阿彪果然将眼神收了回来。
“什么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了给爷滚出去!”茹鸮的眼中射出两道好事被人打搅的怒火。
阿彪一脸尴尬地回道:“司长让我对您说一句话:速去办事,再留恋欢场,她就,她就将这院子的女人统统杀光。”
茹鸮唇角抽了抽,突然笑道:“每一次出去办差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回来,总要让爷提提神嘛,精神充沛了才能更好办差啊。好了知道了,回去跟司长说,我马上就走,快滚出去吧。”
阿彪抱拳额首,忙退了出去。
茹鸮上前关了门。
曼罗从床榻上翻身跃下,嘲讽道:“艾罗当真与苗贺不同,师兄,可算有人管你了,现在美人肉可没机会吃了呀。”
茹鸮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凑到曼罗身侧,将脑袋伸过去,恬着脸道:“妹妹不就是个美人吗?要不要让哥哥我解解馋呀?”
曼罗迅速退后两步,怒视着他:“你也快滚。”
茹鸮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哼一声:“从前苗贺虽然狠辣,倒也不曾怀疑和跟踪我,这艾罗倒是不同了啊。”
“没准她喜欢你呢?”曼罗双手环抱胸前,歪了脑袋看着他,似笑非笑。
“喜欢?”茹鸮“扑哧”一笑,“妹妹,你喜欢我不?如果是你嘛,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你还是早点滚吧!”
曼罗一脚向他腿上踹去,茹鸮不但没躲,反而迎了上去,曼罗那一脚就扎扎实实踹在他大腿上。
茹鸮突然抱着腹部弯腰龇牙咧嘴地连声呼痛。
曼罗面色一变,“你,怎么了?”
茹鸮痛苦地道:“你踢得可真准,以后我想伺候你恐怕都有点难了。”
曼罗心中一紧,恐慌中带着一丝尴尬,道:“我,我好像没踢到……,你没事吧?”
“有事……你安慰安慰我可能就好了。”茹鸮眼睛一挤,向她送来一个秋波。
曼罗知道又被戏弄,不由得恼道:“你再不滚我就真踢了!”作势抬腿又要踢。
茹鸮忙告饶:“好好好,我滚,我滚还不行吗?不过,我滚了你可别想我啊。”
见曼罗冲自己恨恨瞪了眼,茹鸮“嘻嘻”一笑,转身开门离去。
第306章 血腥阳城
几日后,阳城监郡司
肖寒正在大堂内与监次史商谈政务,一名士兵进来报:“启禀司长,外面有个人想见您。”
“什么人?”
“他说他叫耿宇。”
“耿宇?快让他进来。”
不一刻,耿宇迈着大步走进了大厅,一见肖寒忙抱拳道:“耿宇见过少将军。”
肖寒笑道:“多日不见耿统领,今日可是来看你家少主的?”
耿宇憨憨一笑,道:“少主当然也想看,不过,耿宇这次来可是有两件要事要禀报少将军。”
“哦?何事?”
“伏龙山下突然死了三个人。”
肖寒眉心微微一蹙,问道:“何人?”
耿宇道:“据守山护卫说,也就在月前,这三人时不时会在山下出现,有时一人,有时两人,他们每每只远远在附近张望,也不上山,原以为他们不过是想上山采矿,可是并未见他们靠近,所以,护卫们便未曾过问,只是昨夜山下护卫巡视发现两个死在附近林子里,还有一个则是附近村民发现的,说死在村边,却并非村里人。村民原以为是山上采矿的人,所以便来伏龙山询问。”
“怎么死的?”肖寒问道。
耿宇道:“抹脖子,一刀毙命,干净利落。看起来应该是昨晚死的,都硬了。”
肖寒倒吸一口冷气,咬了咬下唇,暗道声“不好”,喃喃道:“难道他们开始灭口了呀……”
耿宇道:“少将军,是不是觉得这三人跟铁矿石被劫有关?”
肖寒颔首道:“极有可能,咱们在明,他们在暗,这三人恐怕正是专门探查伏龙山动向的探子,对方显然已经知道我们已经查到了线索,所以干脆灭口了,而我们这边尚未查到人,他们动作居然这么快,那就是不想我查到幕后主使啊。”
耿宇急道:“那可怎么办?”
肖寒道:“先别急,再等等看,对了,听说曼罗去了川阳,可曾回来?”
耿宇点头道:“昨日刚刚回来,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曼罗说,劫匪并非血奴。”
“并非血奴?她可知道是谁?”这着实令肖寒诧异。
自从知道是川阳人口音,肖寒等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血奴司,如今却说不是血奴干的,这倒着实不曾想到。
耿宇摇头:“她知道,但是她不便说,她说,少将军一看自会明白。”
肖寒双眉紧蹙,回味着曼罗的话,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二人正说着,一名乔装改扮成农人的士兵急匆匆奔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司长、司长,找、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肖寒问道。
士兵喘着粗气:“找到两个,可,可都死了,如今,人已经抬去府衙了。”
“死了?”肖寒脑袋“嗡”地一声,他已经明白曼罗话中的意思了。
便在此时,婧儿走了过来,一眼看见耿宇,惊喜道:“耿统领?你怎么来了?”
耿宇忙抱拳施礼,唤一声:“婧儿姑娘好,老耿是来向少将军汇报些事情的。”
婧儿问道:“什么重要的事还劳烦耿统领亲自赶来阳城?”
“婧儿,稍后我会告诉你。”肖寒深吸一口气,稍作冷静,对监次史袁方跃说道:“你先带耿统领去商无炀房中歇息,我去一趟州府。”
袁方跃领命,带着耿宇去了后院,肖寒则带着婧儿一同赶去了府衙,路上将耿宇的话又对婧儿复述了一遍,婧儿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
常曦辰面色阴郁地迎了上来,说道:“将军您来了,您快来看看吧。”
地上躺着的死者是两名男子,身着极为普通的粗布衣裳,致命伤极为明显,均为颈部一刀毙命。
仵作正在查看二人尸体,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今日辰时前后。
肖寒问道:“是在何处发现的?”
士兵回道:“就在夕凤阁附近街上。”
“街上?”肖寒讶然。
士兵道:“是,当时,我们正在附近查探,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脸上有颗黑痣的男子,正待上前抓捕,突然见他倒地抽搐,我等奔过去一看,他的脖子已经给拉开了,满身是血,尚未待我们问话,人就死了。我们居然丝毫没发现是谁干的,出手这么快。”
“还有一个呢?”肖寒语声幽沉。
“还有一个是在早茶店里,说是好好在吃早饭,突然就趴在桌上,同样的颈部一刀,少将军,而这个人,也是咱们图索中的人之一,您瞧瞧。”士兵说着将手中两张画像递了过去。
肖寒随手翻了翻,重重扣上了眼帘,心中暗叹,看来对方动作不仅快,这大白天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可见杀人者更是高手啊。
婧儿蹙眉道:“杀人手法一致,显然是一人所为。”
肖寒睁开眼,缓缓道:“耿宇来报,伏龙山下死了三个,也是同样的手法,不过,应该是昨晚死的。”
婧儿道:“你的意思是,此人先去伏龙山杀了那三个人,再赶来阳城杀了这两个?”
肖寒静静地看着她,道:“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杀的人,谁也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更不知道是谁杀的。”
婧儿惊讶道:“好厉害啊,岂非高手中的高手?”
常曦辰道:“他们定然是发现咱们已经快查到幕后之人了,所以开始杀人灭口,若都被他们杀光了,咱们的所有线索就都断了呀,这可如何是好。”
肖寒道:“若杀人灭口,起码说明我们搜寻的方向肯定是正确的,否则他们怕什么?”
婧儿道:“他们留在这里的绝对不止这两个,定然还有人。”
“少夫人何以见得?”常曦辰问道。
“没看见刀疤脸呀。”婧儿道。
常曦辰为难道:“这事又不能大张旗鼓,只怕吓到百姓。可是这样下去,只怕一个都抓不到。”
肖寒咬了咬下唇,缓缓道:“事在人为,做好一个也抓不到的准备,尽最大的努力吧。”
他对士兵说道:“立刻再派三十名士兵,火速给我搜,只是需要乔装,莫要惊扰百姓。”
“是。”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常曦辰看着地上两具尸体,满面愁容。
仵作道:“从衣着上看应该是普通百姓,可是,从他里面穿的衣服看,似乎不太像,大人,您瞧。”
他解开一个尸体的外衫,露出内里一套玄青色劲装。
婧儿处变不惊地道:“是劫匪!果然是他们。小云天受伤护卫说了,劫匪穿的便是玄青色的劲装。”
“是他们,没跑了,可惜啊,死了。”肖寒遗憾道。
婧儿道:“如此做派,可见背后控局之人十分厉害。”
常曦辰冷哼一声道:“厉害?我看未必,就看他们劫持铁矿一事做的漏洞百出,何来的厉害?”
婧儿道:“大人,这布局之人倒是颇费了些心思的,只可惜,手下办事不利,才导致纰漏频出,而灭口者杀人于无形,这本事可不在一个层次上,除非布局者发现事情败落,怕引火烧身,所以请高手来灭口。”
“没错。”肖寒道:“咱们费尽心力地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却都被他找到了,可见此人追踪之术非同一般啊。”
……
次日清晨,又一具尸体抬来了衙门,同样一刀毙命,同样是男子,同样是他们画图缉索中的人,不同的是,此人是在客栈卧房中被杀,梦中被杀,毫无挣扎,更无痛苦,对于一个杀手而言,这样的杀人手法当属仁慈了。
婧儿看着肖寒,说道:“三具尸体了……”
“嗯,看来这些人都在阳城,并未离开,现在,就看谁找的快了。”肖寒微微一笑,道:“婧儿,你可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们都死了,找不到证据证明商无炀的清白。”
婧儿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担心,我说了,这事也该结束了。”
对于这个回答,肖寒倒深感兴趣,婧儿睿智,她这般说定然是有她的想法,饶有兴趣地问道:“不妨说说看。”
婧儿道:“他们不杀人灭口,即便我们抓到人也未必能问得出来结果,如今他们出手灭口,反而让我们更有商无炀被人陷害的证据了。后面还有呢,刀疤脸还没出现,咱们拭目以待。不过,就算他们都被杀了,所有指向都是有利于商无炀的,不是吗?”
肖寒凝视着婧儿,眸中除了深深的宠溺,还有一份由衷的钦佩。
……
隐在暗处的一名杀手在寻觅最后一个“劫匪”的踪迹,而肖寒的人马亦遍布阳城的大街小巷搜寻着杀手和劫匪,双方在进行最后的角逐。
而这最后一个劫匪显然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接连两日便如遁了形一般没了踪迹。
连日出现的人命案,使素来祥和的阳城骤然被血腥之气笼罩,给百姓带了一丝恐慌,尚未至亥时,已是家家闭门,户户熄灯,就连日日经营到深夜的勾栏院这两日也在刚至戌时,太阳未落山便早早关门歇业。
又是一个深夜来临,乌云蔽日,墨色迷离,阳城长乐镇上家家闭门熄灯,安静地出奇。
便在此时,早已死去的葛三喜的家门前,一个黑影一闪,飞身跃入,而就在黑影跃入后,数名黑影从院墙外现身,其中一人亦是飞身跃入,落地无声,其余人等迅速将小院团团包围,手中刀剑在幽暗的暮色下闪烁出点点寒光……
第307章 杀手
眨眼间,屋内传来异响,随着一阵打斗声响起,众人踹开院门蜂拥而入。
刹时手中火把点燃,众人手持刀剑涌入房中。
卧房中,两个黑衣人战在了一处,一个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寒光凛凛的眼睛,一个面容英俊,眸色犀利,正是少将军肖寒。
当火把的光亮将这狭小的屋子照得通明时,肖寒惊讶地发现,那蒙面黑衣人手中握着的武器竟是一柄玄铁扇……
“是你?”
蒙面人亦看清了肖寒的脸,手中点出的折扇微微一滞,随即再不迟疑,突然一招画龙点睛,扇尖直点肖寒的眼睛,肖寒闪身避开,反手扣住他手腕脉门,蒙面人左手成爪,直奔他面门抓去,肖寒再次反手扣腕,却被那人反制,将肖寒手臂牢牢压在他胸口,二人过招快如闪电,便在这两人相互纠缠住彼此之际,蒙面人在他耳畔低声道:
“事关两国,莫再追查!”言罢陡然发力,二人瞬间分开,蒙面人再不恋战,腾身跃起,撞破窗户逃去。
众人待要追赶,被肖寒抬手阻止:“穷寇莫追!”
在火把闪烁的光亮下,一个男子正躺在床边地上,额头上有一道显眼的刀疤,在他胸部一条血口咕噜噜往外冒着血,肖寒上前试探鼻息,迅即抬手点穴为他止血,那男子勉强睁开双眼,似乎想张口说话,可嘴巴一张,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肖寒沉声道:“为何劫持铁矿石?为何要陷害商无炀?”
那人嘴巴颤抖地道:“不、知道。”
肖寒问道:“你在为谁做事?他们又为何要杀你?”
他的嘴巴动了动,伴随着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丝不清不楚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苗……苗……”
肖寒心中刹时一紧:“你在说什么?苗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突然,他双眼大睁,怒视着头顶,发出一声无力到几乎听不清的嘶吼:“啊!卑-鄙-小-人,苗……苗……”
猛然一阵抽搐后,他的身体瞬间绷得笔直,那怒瞪着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头顶,仿佛在对谁怒吼,质问,控诉……
保持着这个姿势,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却是死不瞑目。
最后一个,死了。肖寒走到院中,仰望着幽暗的苍穹,回想着方才杀人者和被杀者说的话,沉思不语。
“司长,这人,要不要带走?”
“先抬回去吧。”
“是。”
……
肖寒命人将劫匪的尸体抬走,而他则一个人独自缓缓而行,走出长乐镇,又在阳城长街上走了许久,带着满腹的疑问,且行且思。
一个时辰后,当肖寒回到了监郡司时,议事厅内灯火通明。一进大厅,便见婧儿正蹲在那具尸体边,伸手去解他的衣衫。
士兵们见他回来正要抱拳问安,肖寒忙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们噤声,,随即将后背轻轻靠在门柱上,也不吱声,双手环抱胸前,静静地看着婧儿忙活。
只见婧儿解开那人血淋淋的前襟,便露出一身玄青色劲装来,解开劲装,从他怀中发现两件东西,一件椭圆形的物件,似乎是个令牌,还有一个,则是一张纸,上面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见此两物,肖寒终于走了过来。
一见肖寒,婧儿忙站起身来,满眼担忧之色,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肖寒含笑:“我没事。”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我,去街上走了走。”
婧儿凝视着他的双眼,柔声道:“深更半夜在外面走,也不怕冻着,有心事可以回来再慢慢想,我帮你一起想,好不好?”
肖寒深深望着她,微微一笑,道:“好。”
肖寒令士兵们都退下,随即蹲下身来,从地上拿起那个令牌,反复打量,只可惜,令牌是木制的,放在他胸前,正好被玄铁扇刮地看不见正面的字,只有背面一个“令”字,又拿起那张纸反复看,不过是一张一个字都没有的白纸而已,心中不免惋惜,口中说道:“婧儿,杀手是茹鸮。”
婧儿道:“嗯,也只有他有这等身手。”
见她神情淡定,肖寒微微一怔,“你,似乎并不奇怪?”
婧儿道:“曼罗去了川阳就是找茹鸮寻求答案的,她回来又说不是茹鸮他们干的,而她回来后,杀手紧跟着就来了,于是,这些人便在这短短三四日内死的干干净净了。”
肖寒问道:“你可怀疑是曼罗撒谎?”
婧儿摇了摇头,道:“我倒认为曼罗没有撒谎,但是也定然没有说实话,或许的确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说出来吧。毕竟,她对商家母子的心是真的,若无商无炀能被平安救出的确凿的把握,她也断然不会如此镇定,任由茹鸮杀人,更何况,茹鸮也早已不是从前的茹鸮了,不是吗?”
肖寒陡然笑了起来,“婧儿,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刚才一路上就在想这件事,茹鸮对我说了一句话‘事关两国,莫再追查’,可见,他定然知道内幕,若我当真抓住了这些人,那必然要问川阳要人,若这些人不过是普通人,他们交出来也无妨,也正好可以达到和谈的本意,而只怕他们是上面的人,重要的人,令白若兮十分为难的人,所以,他灭口是为了平息事端,除了斩断所有线索,逼我们终止调查,他们别无他法。”
婧儿道:“少将军果然聪慧过人,他留下四具尸体,其实就是留给你去交差的,既然关乎两国利益,到此为止,方为上策。不过,茹鸮这次倒是没抹了他脖子,他应该没马上死,你可曾问出点什么了?”
听得此言肖寒微微一滞,随即说道:“同伙都死了,此人定然警惕了,在被杀前做了挣扎,所以才未被抹脖子,我们杀进去的时候他的确活着,只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含含糊糊,听不清。”
婧儿点了点头,问道:“对了,方才听士兵说,你们是在长乐镇葛三喜家发现的他,可你又怎么知道此人在葛三喜家?”
肖寒笑了:“这有何难?阳城就这么大,都死了几个了,此人定然不敢再住客栈,他又曾与葛三喜见过面,葛三喜的邻居又说他家可能借宿了一名男子,这个借宿的男子很可能就是他,而葛三喜也极有可能便是他扔到井里的,他知道葛三喜家空着呢,这院子死过人,自然无人敢进出,他索性偷偷住了进去。我呢,原本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就让我蒙对了。”
“是啊,没想到茹鸮这么厉害,这也能被他找到,此人深不可测啊。”婧儿感慨不已。
肖寒看着手中那张染血的白纸,说道:“白纸一张,揣在怀里像个宝贝,莫非有何蹊跷?”他翻来覆去看着,又对着烛光照了照,依旧看不出什么来。
“给我瞧瞧。”
婧儿伸手接过,想了想,径直走到桌前,取了茶壶中的水倒在茶杯中。
肖寒凑近道:“你在做什么?”
婧儿不语,又寻了一支新的毛笔来,笔尖蘸了水,轻轻在纸上抹了一遍,随即将纸拿到烛火上隔空微熏,奇妙的是,那纸上居然渐渐显出一个个黄色的字来。
“有字!”肖寒道。
婧儿将纸反转过来,只见上面有几个小字:“商死之日尔等即归”。
肖寒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就对了,商无炀死了,他们才能回去,这就是他的任务。”
突然,他好奇地问道:“婧儿,你方才怎知纸上有字?”
婧儿抿口一笑:“我哪里知道,猜的呗,就试试咯。”
肖寒柔声道:“可知这个是怎么做的?”
婧儿点头:“简单,毛笔沾着柠檬汁在纸上写下要写的字,待自然风干就看不见了。”
肖寒接口道:“用水蘸了,火上一熏就出来了。”
婧儿笑盈盈点头。
肖寒道扬了扬那张纸:“又是个铁证。”
他将脸凑到婧儿面前,柔声道:“我的婧儿当真秀外慧中,足智多谋,干脆,本司长就聘请你做我的军师得了,这样,你便日日在我身旁,省的我想你的时候还得跑几百里路,望眼欲穿啊。”
婧儿顿时脸一红,在这监郡司烛火通明的大厅里,门外那么多士兵站着,地上还躺着个死人呢,他还不忘卿卿我我,忙闪开了身,道:
“我要回去休息了。”
肖寒见她面红如火,心中好不欢愉,轻轻握住婧儿小手,温柔一笑:“我送你回房去。”
婧儿回以一个甜甜的笑意:“好。”
……
肖寒将婧儿送回房休息,而他自己则慢慢踱回了大厅,看着脚下那具尸身,心中暗想,婧儿方才问那人临死前说了什么,他却不敢提及,铁面阎罗,苗贺,哪怕仅仅一个“苗”字都恐怕会激起婧儿的心魔再起,既然此人也并未说出什么,索性不提也罢。
而此人口中说出的“苗”,又是指谁?是苗贺?可苗贺已死,苗贺的手下都是血奴,而这些人武功不高,看他们行事做派也并非严格训练的探子,显然不是血奴,曼罗亦说此事并非血奴所为,而前来灭口的却是血奴司茹鸮,这究竟是何意?
苗珏也早已死透了,这个“苗”,突然,他眼前一亮……
他急速走到厅前,对一名士兵说道:“飞鸽传书给‘凤哥’,告诉他,不用查了,即刻撤手。”
“是。”
片刻后,一只灰色鸽子自监郡司上空“扑啦啦”腾空而起,在这墨黑色的天空中盘旋一圈,随即向东北方向振翅而飞,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第308章 盖棺定论
次日,州衙内肖寒、常曦辰、置冶丞和婧儿分主次落座,四具尸体并排躺在大堂地上。
常曦辰说道:“各位大人,伏龙山铁矿石被劫一案,彻查到今日,也算告一段落了。”
置冶丞纳闷道:“人都死了,怎么,就算结案了?”
常曦辰道:“这十车铁矿石,五车已经交给了王老板,还有五车卖给了小铁铺的也都已经没收,如此,铁矿石全部追回,而从种种迹象表明,商无炀乃是受人陷害,他是受害者,这已是最终的答案了。”
置冶丞似仍有疑意,道:“可是,下官并未看出有何证据能明确证明商无炀无罪呀。”
“证据确凿!”肖寒起身说道:“让我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各位大人吧。”
他在堂中一边缓缓踱步,一边开口说道:
“一个月前,伏龙山下开始有三个行踪诡异的人出现,他们打探到伏龙山有铁矿一事,便上报川阳国的主子,于是,他们的主子便在铁矿石上大做文章。”
“商无炀命德顺带着三十名护卫,押送十车铁矿石赶来阳城冶铁处交付于王珂閠,马车刚行至距离伏龙山十里以外时,从山坡上冲下来五六十名身穿玄青色劲装的蒙面人,与他们打斗在了一处,他们杀了小云天二十名护卫,另有十名护卫虽然受伤,但拼死反抗,最终他们发现在既定时间内未能杀光护卫,便快速撤离,并带走了所有尸体和遗落的武器,同时,抢走了五车铁矿石。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那座小山上,一个当地村子的十六岁孩子上山砍柴,亲眼看见了这场杀戮,而且听见这些人的口音,乃是川阳口音,此乃人证。”
“劫匪前行二十里之后,将铁矿石转移至一处山坳处的山洞中,那里早就准备好了几辆马车,然后,他们再从山洞另一端出去,上了一条大路,绕道赶到了阳城,到阳城已是深夜,他们敲开几家铁铺的大门,说自己是伏龙山的铁矿石,并欲强行将铁矿石卖给他们。”
“而小铁匠铺实在太穷,拿不出更多的钱来采买,况且,也怕私买铁矿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于是铁匠万般无奈下开出了低价,原想借此让他们知难而退,可不承想,这帮劫匪的功课没做好啊,他们并不知道铁矿石真正的价格,又想尽快将手中的铁矿石出手,所以便以低于正常价格一半的价卖了出去。放弃高价,转卖低价,那么商无炀将五车铁矿石私卖牟利就不成立了,而五位铁匠老板具是证人。”
“此案发生后,商无炀先命德顺即刻上报了置冶丞,次日辰时阳城便传出小云天私卖铁矿的消息,而且这消息还‘恰巧’被陈捕快听见,上报了常大人,常大人即刻派人去各铁匠铺彻查,铁匠异口同声说是小云天送来的铁矿,私卖铁矿,还要大声嚷嚷得天下皆知,是不是很奇怪?随后,我们查出散播消息的刘洋和葛三喜二人,确认是有人给葛三喜一笔银子命他去散播消息,随后葛三喜再分了点钱给刘洋,让刘洋与他一同散播,三日后,常大人抓捕刘洋,刘洋交代出了葛三喜,府衙前去抓人时,葛三喜突然坠井而亡,葛三喜隔壁邻居在葛三喜死前曾听见并看见有人跟他争吵,此人离开后,葛三喜就死了。邻居看见的和葛三喜争吵的那个男子,以及刘洋看见的,与葛三喜接触的男子,是同一个人,恰恰就是我们根据铁匠铺师傅口述画出的一个人像,额上有着一个刀疤的人。”
常曦辰从桌上拿起一张人像来递给置冶丞。置冶丞就着人像在地上五具尸体上逐一看去,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额上有刀疤的死者脸上。
肖寒继续说道:“是他卖铁矿石给铁匠铺的,又花钱让人四处散播伏龙山铁矿私卖的消息,其用心不言而喻了吧?”
“当常大人再次去寻铁匠师傅,告诉他们说,只要他们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会有人给他们的损失进行一定的补偿,这时候就有人站出来说,听他们的口音是川阳人;葛三喜邻居听见那男子的口音亦是川阳口音。而就在我们发现多条线索,顺藤摸瓜的时候,先是伏龙山脚下一个月来频频窥探的三个人莫名死亡,死亡方式都是颈部致命一刀,随后阳城四日内先后四人死亡,而这四人,均是我们画图缉索之人,他们里面穿的衣服均为玄青色劲装,也就是说,他们也都是劫匪,其中三个人的死法与伏龙山脚下那三个人一模一样,最后这一个嘛,是肖某昨夜带人及时干扰了杀手的刺杀,慌乱之下,他那一下才划到了他胸口,不过,伤势极重,亦是不治身亡。可见,幕后之人将他们全部灭了口。”
这时,肖寒从袖袋中取出一张血迹斑斑的白纸来,打开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他取来白水,用帕子沾着水,轻轻把纸打湿,随即点燃蜡烛熏烤,片刻后,纸上现出几个字来:“商死之日尔等即归”。
他将纸张举在众人面前扫过一遍,说道:“这是死者身上搜出来的。”
置冶丞听到此时已是心中明了,额首道:“少将军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下官明白了,有这么多有利的证据在,至少能证明商无炀的确是被人算计陷害了,只是,这些人死了,并未查到源头,又如何结案呐?”
肖寒看着他,微微一笑:“置冶丞,不知是肖某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不了解时事?源头最终在哪里?在川阳国!商无炀曾随同本将军一起攻宣德府,战北峰岭,边关作战,直至大获全胜,死在他剑下的川阳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啊,想找他寻仇的大有人在。就算我查到是川阳国某人在搞鬼,设计害他,我们又能如何?问他们要人?跟他们开战?既然他们派杀手来把这些人都灭干净了,说明现在的川阳也不想跟湘国再起冲突,不想我们再查下去,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置冶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少将军说的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下官若再有疑问便是下官愚蠢了,那此案就算结了,回去以后下官就写奏章上报冶铁司了。”
肖寒笑道:“你自上报你的,此案是皇上亲下圣旨令本将军彻查的,如今既然案子了了,本将军定然要回京复命的。”
置冶丞额首道:“如今商无炀尚被羁押,既然他是无辜的,便需早些还他清白让他回去的好,那下官就不耽搁二位大人了,即刻回去上报,下官告辞。”
肖寒颔首示意。
常曦辰长长吐了一口气,起身走过来,说道:“少将军一出马,这案子这么快就结了,下官也算松了口气啊。”
肖寒笑道:“常大人,您现在还松不了气呢。”
“将军此言何意呀?”
“大人,如今阳城的百姓恐怕已经被这几个死人吓坏了,您还需好好安抚安抚哟。”
“将军所言甚是,下官是当好好安抚百姓。”
肖寒道:“这几个人就先埋了吧,肖某会尽快赶回京城,皇上还在等着听结果呢。”
常曦辰连连额首称“是”。
婧儿开口道:“常大人,婧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常曦辰忙回道:“少夫人客气了,您有话尽管说便是。”
婧儿道:“阳城虽小,但比起祥州可富庶多了,这也是大人您的功劳。大人身为父母官自是希望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不过,若是偏偏有人为了一已私利而扰乱市场,行那祸国殃民,中饱私囊之事,不知大人如何约束?”
常曦辰微微一愣,说道:“若当真有这等人,下官自当严厉惩处,只是,不知少夫人说的是谁?”
婧儿道:“鑫源药材铺,郝仁。”
“是他?”
常曦辰似乎并不奇怪,说道:“不瞒少夫人说,也曾有人告他或囤货不卖,或高价售卖之事,下官也唤他来问过,他说药材是他花钱买的,卖与不卖都是他的事,最后两下争执不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婧儿道:“大人仁心,只是,过于仁心反而让人钻了您仁慈善良的空子,罔顾律法,他在百姓急需药材的时候有药而不卖,导致百姓无药救命,最后又高价卖出,令穷苦百姓愈发望药兴叹,若您细查下去,这类奸商绝非一二,他们搅乱了市场,哄抬物价且不说,如此置百姓性命而不顾,您若不忍对他们责罚,便是苦了穷苦百姓,岂非与您这父母官仁德之心背道而驰?”
“大人也不必为难,不瞒您说,婧儿已经给了他惩罚,如今他的货既出不了国门,也无人来买,想必很快他便会上门求您,到时候还望您莫再心慈,给他个教训,然后借此机会好好整顿一下这药材市场的秩序,杀鸡儆猴,严加管束,让这些无良商贩再也不敢为了那点黄白之物祸害百姓了,只有百姓乐了,您才能真正做到与民同乐啊。”
听得此言常曦辰满脸惭愧之色:“少夫人所言甚是,下官便是心肠太软了些,经您这一说,下官茅塞顿开,随后必将好好严查奸商,还阳城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常曦辰之宽仁之心婧儿心知肚明,否则商无炀又怎么可能在牢中还能如此生龙活虎,婧儿心中对他还是深深感激的。
她说道:“常大人果然是一方好父母,婧儿叨扰多日,今日也将回去,日后大人若得了空去祥州,婧儿必尽地主之谊。”
常曦辰道:“少夫人客气了,日后下官定然前去探望少将军和少夫人。”
肖寒笑着常曦辰拱手道:“常大人,那肖某便告辞了。”
“下官恭送少将军、少夫人。”
常曦辰将二人送至府衙外,看他们上马离开,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抹了把汗,自言自语道:
“郝仁啊郝仁,你这个奸商,本官忍你太久了,如今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否则有一个学一个,这阳城岂不是乱了套了。”
……
回到监郡司后,肖寒和婧儿即刻见了商无炀,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让他安心在监郡司再住几日,等待皇上御批,商无炀对他二人的倾力相助自是感激不尽。
当日午饭后,肖寒命人即刻护送婧儿返回祥州,而他则怀揣着写好的奏章快马加鞭直奔京城。
十日后,皇帝御批送抵阳城府衙,铁矿石被劫案以商无炀监管不力,罚银千两以兹戒训结案。
耿宇赶来缴纳了罚金,商无炀和德顺拜别知州常曦辰返回了伏龙山。
第309章 馨香苑
贸易通道打开,沈谷翼迫不及待地带着两名伙计、十名肖家护卫和数十车的绸缎布匹赶往了川阳国京城。
他常年经商,家底殷实,又怎在乎卖这点货物赚钱,说是去经商,实则是去寻找他青梅竹马的女友——邹清。
奔波数日,这日晌午,他终于赶到了川阳雁南城南屿街上的布匹市场。这里集中了来自各国的布匹,卖货的,买货的进进出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他选好了摊位,安顿好货物后,便将买卖扔给了伙计去打理,自己则去长街上寻找勾栏院。
路上他边走边打听,只要是勾栏院他都会进去问问老板是谁,然后亲自见上一见。可是这雁南城比湘国的京城大了一倍不止,他找到天黑,探访了三家勾栏院都未曾见到他要找的人。
回到布匹市场,伙计和护卫都在门外等着他。伙计一见他便乐不可支地道:
“老板,今日咱们才到,这一下午就有大主顾买走了两车货,照这样子,咱们三四个月才能卖出的货恐怕几日就可以卖完了。”
沈谷翼满心想着寻人的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各位辛苦,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找个地方歇脚吃饭。”心里却想着,吃了饭再出去找。
随即他想起肖寒说的凤鸣酒楼来,便带着他们一路寻了过去,好在不远,走了不过半炷香功夫便到了。
这是一家极为普通的酒楼,在这高档酒楼林立的长街上,看上去毫不起眼。
正是饭点儿,小二在门外不停地吆喝着路人进来用餐,一见沈谷翼十几人进来即刻热情地招呼,得知他们需要住宿,更是笑眯了眼,忙先引了进来,上楼选了几间房,放下行礼,又下楼分几张桌子坐定,原本这酒楼不过十张桌子,他们十三人就分了三桌。
见赶了几日的路,众人也都辛苦了,沈谷翼出手也够大方,叫了当地的好酒好菜,每桌上的满满当当。
小二端上菜来,沈谷翼问道:“伙计,你可知你们这有没有勾栏院的老板是女子?”
小二回道:“爷,一听口音就知道你们不是川阳人,您问我就问对了,这勾栏院里大多都是些唱戏的,杂耍的,卖艺的,可倒是有两三家里面是有女子的,而且听说那些女子可是美若天仙一般呢。”
沈谷翼脸一红,道:“我不是要问里面的女子,我是问,哪个勾栏院的老板是女子。”
小二想了想,摇头道:“这可不好说了,虽然小的没钱去那地方,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呀,就知道一般这样的勾栏院的老板可都不止一个呀。”
沈谷翼从袖袋掏出一块碎银扔了过去,小二手脚麻利地接了,即刻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哈腰道:
“爷,您有什么问的,尽管问,只要小的知道一定如实奉告。”
“爷问你,最近可有新开张的?”
小二道:“有有,就在咱这南屿街最东头新开了一家,还有北街上也有一家开了不久的,都是最近才开的,新开张的里面都是新人新面孔,最近生意好的不得了,每天都几乎通宵达旦。”
沈谷翼又问:“那,有没有听说过哪家老板里有姓邹的女老板?
“姓邹的?女老板?”小二挠着后脑勺想了片刻,摇了摇头,道:“那小的还真是不知,不过,您就自己去这两家找找,都不远,东头那家从这里过去一里地便能看到,北街那家就得穿过前面那个巷子,往北走约莫一炷香功夫就看到一条跟这里差不多的大街,再向西边走不远就能看到了。”
沈谷翼又问道:“那请问,你家老板可是姓查?”
小二连连点头:“没错,我家老板正是姓查,爷您若是有事可以直接去前面找她,只是她此刻不在店中。”
沈谷翼笑了笑,道:“多谢了,你去忙吧。”
“哎,爷,您若有事尽管找小的,只要我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的给您上菜去,您吃着。”
沈谷翼哪里有什么心思吃饭喝酒,待大伙儿酒足饭饱,都回房歇息了,他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又出了门。
找到东边一家勾栏院,老板果然是个女人,只是这女人年近五旬,绝非他要找的女子,不由得泄了气,最后就剩下一家了,他打起精神,去了北街。
他一路问询一路寻找,终于在西边看见一家门面不小的勾栏院,门上高挂牌匾“馨香苑”,远远就能见到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隔着院墙能看见楼上悬挂的一盏盏红灯笼,更趁出一派喜气,隐隐传来的锣鼓戏曲声,喧嚣声,引着一个个闲来无事的人不断向里面走去。
最后一家了,沈谷翼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向院门走去。
与大多数勾栏院相同,独立的戏院,独立的说书坊,外围都是杂耍艺人,打把势卖艺的,还有唱小曲的,看着痛快就给些散碎银钱。
这里的西南角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叫做翠月楼,美其名曰“艺楼”,是些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们陪男客说话,聊天,下棋,作画的所在,也有客人喝醉的,也可住宿,给钱就行。
勾栏院的东侧有几间房,里面有账房,还有供客人喝茶的茶室。
沈谷翼根本无心观赏这些些,径直走进了账房。
账房先生正忙着,两名伙计模样的人站在柜台前在跟他念叨着些什么,两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坐在一旁说话。
沈谷翼上前问账房道:“先生,请问,这里的老板是谁?”
账房翻起眼皮看看他,操着一口川阳口音道:“先生是来玩的就好好玩吧,怎的问起老板来了?”
沈谷翼客客气气道:“在下是来寻个熟人,听说在此间开了勾栏院,故此寻来。”
账房放下毛笔,问道:“敢问先生的朋友姓甚名谁?”
沈谷翼道:“她姓邹,名清。”
账房一听眨了眨眼,道:“哦,你是寻邹老板啊,她方才还在呢,这会儿不知去何处了,咱们这园子可算得京城最大的了,要不,先生您坐下等等?”
一听邹清果然在此,沈谷翼精神一振,顿时连日舟车劳顿的辛苦都化为乌有,忙说道:“好好,那我,就在这等她吧。”
账房又看了他一眼,随即对一名伙计道:“你去找找邹老板吧。”
伙计也瞥了沈谷翼一眼,口中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沈谷翼满心喜悦地在一旁凳子上坐下,一名伙计端上杯茶水来。
片刻,一名女子姗姗而来,一进门便冲着账房微微一笑,问道:“张先生,听说有人找我?”
但见她:年约二十上下,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如细柳,杏目含情,鼻尖微翘,一抹红唇艳若桃李。头盘高云髻,身姿纤瘦,身着青色滚金边大袖褙子,腰扎黑色镶珍珠腰带,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言笑自如,少了份矫揉的造作,多了些成熟的矜持。
账房指着沈谷翼道:“邹老板,这位公子点名找您呢。”
女子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而此时沈谷翼也已看见她,激动地迎上前去,道:“阿清,是我呀。”
女子见到他的一刹那,眸中除了惊讶,还有一丝惊喜,可是这份惊喜之色不过瞬间便即不见,她冲着沈谷翼淡然一笑,行礼道:
“原来是沈谷公子,今日怎的得空前来我这瓦舍游玩了?”
她操着一口的川阳口音。说出的话仿佛不是见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而是熟悉的街坊邻居又在此遇见一般地淡然而随意,并无半分的激动。
沈谷翼却早已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忙回礼道:“阿清,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邹清不动声色地微微额首:“多谢公子记挂,邹清一切都好。难得见到公子,来者即是客,邹清也当尽地主之谊,请去茶室说话吧。”
言罢做了个请的姿势,继而引着满脸兴奋之色的沈谷翼去了茶室。
这里的茶座都是木制隔间,雕刻精巧蝠纹的木制推拉门。
她走在头里,在尽头一处远离他人的茶座进去,请沈谷翼坐下。
她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而是有理有节,举止稳重优雅,一边动手烹茶,一边问道:
“公子怎的到川阳来了?“
沈谷翼笑容满面,一双大眼始终盯在她那俊俏的脸上,心脏怦怦悦动,抑制着激动的心,回道:
“我是送货来雁南的,前些日子听闻你在川阳京城开了个勾栏院,我就来看看你。“
邹清淡然一笑,轻轻将烹好的茶水倒在杯盏中,用茶夹夹到他面前,口中道:“是,一别三年,看起来公子倒是越发俊朗了。“
沈谷翼“嘿嘿”憨笑着道:“年岁大了,我见阿清你也越发漂亮了。“
“公子可成家了?“
“尚不曾。“
邹清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公子二十一了吧?怎的伯父不着急抱孙儿吗?“
沈谷翼一双眼一直就没离开过她的脸,眸中挡都挡不住的浓浓的思念之情,道:“阿清,找到你我真高兴,你离开的三年,我也曾托人四处找你,可就是找不到,你还好吗?”
邹清的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来看向他,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回道:“我很好。”
第310章 青梅竹马
沈谷翼连连点头,笑道:“你都做老板了,可见你过的自然是好的。我还这样问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邹清抿口一笑,并不多言。
沈谷翼又问:“你呢?有没有找婆家?”
一抹忧色自邹清眸中一闪而过,她不急不缓地为沈谷翼斟上茶,保持着一抹机械的笑容,摇了摇头,道:“没有。“
听得此言,沈谷翼心中愈发高兴起来,刚欲开口说话,却被她打断。
“既是故人,阿清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她端起茶盏来。
沈谷翼端起茶来,直勾勾看着她,轻声道:“能找到阿清,是我沈谷翼的福气。”
烛光下,她容色晶莹如玉,一如从前一般地安静,却又更多了一份高雅的气韵。沈谷翼越看心中越是激动。
邹清并不接他的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公子,这个园子并非我一个人是老板,还有一位大老板呢,大老板平日忙的很,没空打理这些事务,于是偌大的园子就都交给我打理,所以,我有些忙,今日客人特别的多,公子若想歇一歇便在此喝茶休息,阿清还要去忙,就少陪了。”
说到此她站起身来。
仿佛一腔喜悦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沈谷翼心中一凉,直起身子,一把拉住她的手,满面困惑地道:
“阿清,你这是怎么了?我是沈谷翼,是阿翼啊,当年你突然说走就走,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我找了你整整三年,你怎么,怎么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手被他攥住,邹清的身子顿时僵住了,她低垂着眼帘,不知是不敢看他,还是不愿看他,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声道:“我……”
当她抬眼看来时,又恢复了那个机械的笑容,温言道:
“公子,你误会了,你进来时也看见了,这么多客人呢,我只是今日太忙,外面有个驯兽师在等我,他带的都是猛兽,明日要入场,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陪您说话,待我得了空必去寻你,咱们再畅谈啊。”
听得此言,沈谷翼松了口气,道:“也是,听说你这园子刚开张,你刚接手,忙碌些也是正常。”
邹清颔首:“多谢公子体谅。“
他深深凝视着她,心头却有些怅然若失,柔声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我送货来此,也要过几日才会回去,以后也会常过来送货,机会有的是,也不在这一时,阿清,你也别太辛苦了,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到此,他先站起身来,冲着邹清抱拳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告辞。”
言罢转身就走。
“阿翼!”
身后传来她甜美而温馨的声音,许久没有听见这声呼唤了,沈谷翼身子一僵,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邹清冲他微微一笑,柔声道:“舟车劳顿,先回去歇息吧,改日,改日咱们好好聊。”
她轻柔的语声如一缕清泉瞬间滋润了沈谷翼干涸多年的心,他的心脏搏动瞬间加快,刚刚有些低落的心情也赫然愉悦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慰籍的笑意,道:
“好!”
……
沈谷翼离去后,邹清的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她迅速取出帕子来擦干湿润的眼眶,闭目深呼吸,调整片刻后,她的脸上又恢复了那机械的笑容……
从馨香苑出来后,沈谷翼在路上缓缓而行,从相见的喜悦和激动中渐渐清醒过来的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个从前少言寡语,恭默守静的阿清,如今虽然依旧恬静温婉,却多了一份超出她年纪的成熟和冷静,她的眼睛里似乎总藏着什么东西,让人有种隔着一层薄纱,看不清,猜不透的感觉。
这三年来,她的变化太大了,大的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心中甚为不解,只有那声“阿翼”,才让他找到了一丝三年前的感觉,虽然是那么地短暂,起码对他也是一种慰籍了。
沈谷翼自我安慰:我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不是吗?
而心头重重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并不知足,他心中还有太多的话没机会说出来。
……
勾栏院通常午后开始营业,次日傍晚,忙了一天的沈谷翼晚饭后又径直去了馨香苑。
这次,他并没有打算打扰邹清,而是看了一会儿驯兽表演,便自行走到昨日跟她坐过的茶座内坐下,伙计进来上了茶水,他自己烹茶,自饮,想着心事,哪怕看不见她,默默陪在她身旁也不错。
半个时辰后,他壶中茶水已经添了三次,一丝困意袭来,他抚额打起了瞌睡。
突然间他被一阵男子的说话声惊醒,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走到他隔壁的茶室内停住,这木板隔音实在太差。只听得一个男子嗓音洪亮地道:
“这几日生意不错啊,辛苦你了,我瞧瞧,可瘦了没有?哟,瞧这小脸蛋儿,瘦了一圈了,可心疼死我了。”
“公子放心便是,阿清会尽心尽力的。”
……
是阿清!沈谷翼怔然,迅速将耳朵贴在了墙上,隔壁又传来二人的对话。
“公子,那些驯兽师说晚上只演三场,多了怕那些畜生烦躁不安,会惹出麻烦。”
男子道:“嗯,这个你决定就好了,爷我得空就会来看你,不过,听说花楼那边姑娘不肯陪客?可有此事?”
阿清道:“公子,那些姑娘无论是姿色,还是才气都是上上乘,琴棋书画更不必说,原就是卖艺不卖身的,当初她们过来的时候便就谈妥了的。”
男子不耐烦地道:“再怎么上上乘都不过是些艺妓罢了,睡个觉而已,又不会死人,客人有要求不能满足那还赚什么钱?”
阿清道:“公子,她们并非青楼女子……”
“青楼与艺妓有何不同?怎么?你还替她们说话?难不成你还想你那些姐妹啊?”
“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你就好好找妈妈去谈,若她们执意不肯,就滚出馨香苑,爷另外找人进来,勾栏院没有这个园子就少了乐趣了,想多赚钱可少不了这些女人,懂吗?你也少替她们说话,在爷眼里,这些女人都一样。”
“……”
“怎么?生气了?好了好了,爷就是随口说说,罢了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男子似乎妥协了。
须臾,阿清的声音再次传来:“公子,这京城勾栏院这么多,您怎想起来又整一个?阿清只怕刚开始看着热闹,时日久了,客人就不会这么多了。“
“阿清,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告诉你啊,现下各国贸易通道不是打开了嘛,各国往来的人就越发多了,哪个男人不喜欢异国风情?男人嘛,都这样,哪里热闹往哪里挤,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女人的怀抱就是他们的温柔港啊,就像我的阿清一样,这几日不见,可想爷呀,来,让爷心疼心疼……”
“公子、公子……”
沈谷翼的脸变得没有了血色,一颗心坠到了谷底。难怪昨日阿清对自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看来她在这里已有了心仪的男子了。
片刻后,男子“嘿嘿”笑道:“我的女人就是这么着人疼,最近你先辛苦些,待过些时候我带你去湘国玩玩。”
“湘国?我们不是曾跟他们打仗吗?你去湘国就不怕?”
“爷生下来还没怕过谁,我悄悄告诉你啊,血奴司那帮家伙早就潜入湘国了,在京城就有一家歌舞坊,叫什么……啊,对,叫‘如意坊’,幕后老板就是血奴司。很快,咱们的人就会在他们的土地上遍地开花,到时候整个湘国都是咱们的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原来如此,难怪公子胸有成足,可是您也不是血奴司的人,怎的知道这许多?”
“血奴司算什么东西,爷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告诉你也无妨,若是爷有难,她血奴司就得出手相助,你信不信?”
邹清道:“这川阳国还有您拿不下的事?何来的‘难’呢?”
“哎哟,我的阿清小嘴儿真甜,来来,让爷亲一口。”
“爷,别这样,万一给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老子可是这的老板,在这里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
耳畔传来一阵不可描述的杂声,沈谷翼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才一会儿时间,已经变了几种颜色,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是难过,是痛苦,是愤怒,还是沮丧……
实在呆不下去了,起身正要走,突然隔壁又传来男子的声音。
“对了,听说昨日来了个男人找你,说是你的老朋友?”
阿清顿了顿,回道:“……嗯,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什么人?“
“曾经在湘国时一个邻居家孩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来此经商,偶然听闻我在这里,专程来问候而已。“
“专程问候?邹清,你没骗我吧?“
“公子,阿清怎敢骗您呢,故人来探望而已,稍坐片刻便走了,过两日他就回湘国了。“
“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你若是敢跟别人有什么来往,你可是知道爷的脾气。“
“公子,您放心吧,公子武功高强,为人豪爽,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商人,他又拿什么跟公子比呢?况且我们都多年不见了,我离开湘国的时候才十六,昨日都险些不记得他相貌了。”
“嗯,这还差不多,不说这个了,过会儿咱们去看看驯兽表演,听说甚是精彩。阿清今晚可要好好陪爷哟。”
“公子放心,阿清自会让公子高兴。”
“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女人呢,哈哈哈哈……”
……
沈谷翼面上愠怒,攥紧了拳头,他真的无法再听下去了,起身就走,而就在他打开门走出去的一瞬间,却正好看见隔壁的门也开了,一个魁梧的男子紧紧拥着一个笑盈盈的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抬头看见沈谷翼的一霎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第311章 心碎无痕
二人四目相对,沈谷翼眼中的痛苦和愤怒难以掩饰地漫溢出来,邹清的眼中亦流露出一丝惊讶和羞愧之色。
许是这里进出的男女多,这男子倒是不曾发觉异样,搂着邹清边走边说道:“先去看人家驯兽,然后轮到爷亲自训女人,哈哈哈……”
看着他二人搂搂抱抱相拥离去的身影,沈谷翼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眼中瞬间模糊了,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身子不自觉地有些发颤,直到他们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缓缓转过身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
沈谷翼失魂落魄地回到凤鸣酒楼卧房中,回想着方才听见的一句句,看见的一幕幕,心头的愤懑和痛苦无处发泄,他又去唤小二拿了些酒菜来,在房中闷头喝酒。
一壶酒喝完,他已微醉。此时,一名护卫推门走了进来。
他见沈谷翼双颊晕红,情绪不佳,又见一桌狼藉,问道:“老板,出什么事了?”
沈谷翼情绪低落地道:“不好……何事?”
护卫看着他的脸,缓缓说道:“那个女子,您认识?”
“……”
沈谷翼怔然,半晌,问道:“你问的哪个女子?”
“就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女子。”
“别提她!”沈谷翼烦躁挥了挥手中酒壶,“别提,永远别提!”
护卫又问:“那您可知那个男子是谁?”
“不是叫你别提的吗,你怎么又……”
他陡然反应过来了,问道:“你怎么知道?”
护卫道:“少将军命我等保护您的安全,故此,我一直跟着您。”
“……”
沈谷翼这才想起了肖寒,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他站起身来,摇晃了一下,走到护卫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你可认得那男人?”
护卫道:“原本不知,不过,现在知道了。”
“何人?”
“苗府的三公子,苗麟。”
“苗府?”沈谷翼蹙眉。
护卫道:“铁面阎罗苗贺的三儿子,便是他。”
“铁面阎罗?”沈谷翼身子一震,瞬间清醒,“居然是他儿子?我说怎么如此张狂。”
他忽而转向护卫:“那昨日,你也跟着我?”
护卫道:“是,翟峰谨遵少将军命令保护您,不敢有丝毫懈怠。”
翟峰乃是此次肖寒派去保护沈谷翼的十名护卫中的统领。
沈谷翼脑袋嗡嗡,抬手抚额,心道:这有人时刻保护也不好嘛,自己做什么岂非不自由?于是说道:
“那个,翟峰啊,我想跟你打个商量啊,我出去有私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跟着我,我,有时候不太方便哎。”
翟峰道:“好,若您不想我跟着,告知一声,翟峰自会避开。”
沈谷翼苦笑一声,抱拳:“多谢兄弟给我留面子啊。”
翟峰继续说道:“馨香苑正式开张不过二十日,大老板是苗麟,邹清看起来是老板,实则只是为苗麟做事的,而邹清是苗麟的女人。”
沈谷翼听着护卫说完这些话,一阵头皮发麻,顿时感到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知道?”
翟峰不动声色地道:“刚才打听的。”
“啪”一声响,沈谷翼重重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似乎想把自己再打清醒一点。
他冲着翟峰抱拳拱手道:“兄弟,翟峰兄弟,你行,你比我行,在下佩服,佩服之至!”
翟峰面无表情,回礼道:“事无巨细均要查清,是翟峰的本分,老板不用客气。”
沈谷翼不得不佩服肖寒的人马心细如发,更是尽忠职守,但是如此保护自己的方式,让他大有被窥视之感,很是不适应,佩服之余,他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翟峰又道:“老板,您要小心跟邹清来往,这苗麟可是个厉害的角色。”
听闻此言,沈谷翼突然一怔,问道:“他可是血奴司的人?”
翟峰道:“不是,苗家除了苗贺,其他所有人都不在血奴司。方才我已经去打听过了,苗贺共有三儿一女,老大是文官,老二是武官,老三是苗麟,老四叫苗珏,乃是小云天少主的夫人。苗麟无官无职,在京城算是一方恶霸,他不会经商,这馨香苑虽是他出资,却是由邹清在打理。”
沈谷翼愈发地瞠目,自己只顾沉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而就在他借酒浇愁的时候,人家翟峰却将这些事,乃至细微之处都查得清清楚楚,这就是肖家的护卫,今日他算是见识了。
看着翟峰,他伸出大拇指,随即双手抱拳拱了拱,道:“我谢谢少将军!”
“哎,翟峰,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他突然好奇起来。
翟峰道:“现在查到的暂时就这些,若老板还需知道什么,我再去查。这凤鸣酒楼的老板查凤和所有伙计都是咱们的人,老板在川阳期间要是听到什么重要消息可以私下告诉她,她自会通知少将军。”
“好,我会的。”
“那您歇着,我就先出去了。”
“辛苦了,去歇着吧。”
当翟峰出去后,沈谷翼回味着他方才那些话,可是今晚自己已经喝的微醺,满脑子一团乱麻,哪里还记得起其他什么,不管了,睡觉。
他蹬了靴子,扯下衣衫,仰头倒在床上,可满脑子全是那男子肉麻的话语,和邹清的吴侬软语,他满心烦躁地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兜头盖了个严严实实。
……
半个时辰后,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后,他还在床上卷着被子滚来滚去,最后他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凌乱的头发下那张脸毫无血色,自言自语道:
“我这算什么?千里迢迢来见你,见面了什么都不跟我说,就算是个普通朋友,三年不见了,也不能这样打发我吧?不行,邹清,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言罢,他翻身下床,也不点灯,抹黑三两下整理好衣服,又重新梳理了发髻,这才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踮起脚尖慢慢前行,缓缓下楼,直到走到门外,回头看看没有人跟出来,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这下你没法跟着我了吧,我得办点私事去。
此时尚未到子夜,街上已是少有行人,他脚步匆匆,一路返回了馨香苑。
馨香苑的深夜跟安静的街道可是完全不同的景色,不过比起亥时,人也少了许多,尤其女人少了,现在多数都是留恋游艺场的男子。
他也不打算再去茶室,便自己在里面瞎溜达,闲逛。
走着走着,便看见西南角有个两层的小楼,楼上红烛闪闪,人影绰绰,偶有飘渺琴声传来,他并不知是何处,便缓缓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见门上挂一黑底红字匾额,上书“翠月楼”,他抬腿便欲走进去,可是一条腿刚抬起,衣袖却被人攥住,他回头一看,刹时傻了眼。
只见邹清正站在他身后,一只手兀自攥着他衣袖,她神色紧张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谷翼骤然沉了脸,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邹清一把拉住他手臂,将他拽到了墙角大树下,低声道:“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
沈谷翼讥讽道:“我是来游玩的客人,怎么,是你们馨香苑不欢迎客人,还是说是‘你’不欢迎‘我’这个客人?”
邹清急声道:“不是的,你别误会……”
“我误会?邹老板,你的茶室建的可真欠考虑啊,隔音不好。”沈谷翼满面嘲讽之意。
邹清脸上一红,低声道:“你,都听见了?”
沈谷翼“嘿嘿”一声冷笑,道:“我说怎么三年不回来,原来都找好了婆家了,那昨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邹清面红耳赤的辩解。
“是吗?我虽然脑子不太好使,可耳朵难道也聋了?眼睛难道也瞎了?阿清,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离开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难道你都忘记了吗?我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就这样对我?你不觉得,你对我太残忍了吗?若非我今日听到和看到,你打算瞒我到何时?”沈谷翼越说越激动。
“我……”
邹清眼睛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听我说,你先回去,明日,明日巳时,你在南屿街碧莲居茶楼二楼包间等我,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你快走吧。”
“你是怕他看见?既然怕他看见,你又怎敢单独约我见面?”沈谷翼兀自口不饶人地嘲讽。
邹清急了,连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对,可是现在真的不是说话的时候,相信我,一切都等我们见面再谈,啊,求你了,快离开这里吧。”
沈谷翼见她神色甚是紧张,一味地催促自己赶紧离开,虽是满心不愿,也只得悻悻然道:
“好吧,那明日,我等你。”
邹清满脸焦急之色,连连点头道:“好,我一定去,你快回去吧。”
沈谷翼无奈地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邹清眼中透出深深的忧伤,回转身来快步走入翠月楼。
而就在此时,翠月楼院中,刚刚从厅中走出的苗麟,正见到沈谷翼匆匆离去的身影,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走进来的邹清,眸中闪出两道狐疑的寒光……
第312章 沈谷被打
次日,巳时未至,沈谷翼让护卫们和伙计一同留在铺子里,再三叮嘱,不许任何人跟着他,自己则赶往碧莲居,在二楼一间茶室里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待。
中午之前喝茶的人不多,沈谷翼也不知邹清昨日是为了让自己快些离开才这样胡乱约了个时间地点,还是真有何难言之隐。不管怎样,既然自己答应了她,便来等着就好,至于她来与不来,也由不得他沈谷翼了。
巳时的时光一点点在流逝,迟迟等不到她来,沈谷翼闷闷不乐地喝着茶水,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再有片刻也要到午时了,恐是她不会来了,沈谷翼的心情也糟糕到了极点,放下茶杯正欲起身离去。
突然,邹清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你,这是要走了么?”
一见她来,沈谷翼心中的委屈陡然散去一半,忙说道:“没,没有,这不是在等你嘛,快坐。”
邹清在他对面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他为自己斟茶,陡然眼圈一红,轻声道:“对不起。”
沈谷翼不做声,将茶盏轻轻推到她面前。
邹清垂首,不安地攥着自己衣角,轻声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这三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既是一言难尽,就长话短说。”沈谷翼道。
邹清停顿了片刻,幽幽道:“三年前,有一个人来我家对我说,我川阳国的姨父接我过去,我想着爹娘死了,如今我也只有小姨一个亲人了,便想去看看也好。”
沈谷翼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三年前你已经告诉我了。”
邹清颔首道:“自我来到川阳,起初,他们对我是很好的,谁知,不过半年,姨父却偷偷将我,卖给了潇湘馆。”
沈谷翼:“潇湘馆?”
邹清面露羞愧之色,垂首道:“潇湘馆原本是一家艺馆,那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可是,不多久,妈妈却叫我接客……”
“什么?”沈谷翼怔然。
邹清眼中盈满泪光,继续说道:“我不从,她便命人将我暴打一顿,然后关了起来,不给吃喝,五日后,就在我奄奄一息之时,来了一个男子,他对我非常好,我当时也是为了活命,于是,他便成了我,第一个客人。”
沈谷翼牙关暗咬,紧攥的双拳青筋暴突,沉声道:“你为什么不逃出来?为什么不找人来告诉我?”
泪水从她眼中滑落,邹清低声哭泣道:“四处都是打手,我一个弱女子怎么逃得出来?又有谁能为我去湘国送信?”
“那时候,我多么想你能来救我逃离魔窟,多想有人能帮我一把,可是,没有,没有……我在川阳人生地不熟,没有人会来帮我。”
沈谷翼急声问道:“那你小姨呢?你小姨就没有帮你?”
邹清从袖袋中取出帕子拭去了泪水,可是刚刚擦去,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摇头道:
“她不过是姨父的妾室,她又能如何?便是来看我一眼都做不到的。”
沈谷翼怒火中烧,一拳重重砸在桌上。
邹清又道:“那个男子倒是常来,虽然他脾气不好,但是在这个虚情假意的欢场之上,他对我倒算是很好了,后来,时日久了,他就萌生了娶我的心思,可是,他家中父母不愿,于是一年后,他便偷偷赎我出来,将我藏在一所宅子里,想着,先让我离开风月场再说,月前,他出资开了这家勾栏院,便让我来打理。他说,待过些日子寻了机会,名正言顺娶我过门。”
沈谷翼双眉紧锁,问道:“就是那个叫苗麟的男人?”
邹清点了点头。
沈谷翼急道:“那苗麟一看就非善类,你居然跟他……”
邹清泪眼婆娑地轻叹一声:“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我又能如何?也只能认命了。”
沈谷翼一把拉住她的手:“什么叫认命?阿清,跟我走吧,我带你回湘国。”
邹清怔然,薄唇颤了颤,问道:“你,不嫌弃我?”
沈谷翼眸色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阿清,我只要你,只要你愿意走,我马上就可以带你回去。”
泪水再次从邹清眼中滑落……
“嘭”一声巨响,茶室的门被重重踢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现在他二人面前。
邹清扭头看去,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公、公子……”
男子眼神落在沈谷翼握着邹清手臂的手上,森冷的眼神瞬间射出两道嗜血的寒光,发出一声如狮般咆哮的低吼:“你们在干什么?”
这突然闯入的男子正是苗家老三——苗麟。
邹清骤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臂,站起身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公子,他是我的年少好友,多年不见,在此叙叙旧。”
苗麟两道如锋刃般充满杀气的目光停留在沈谷翼那英俊的面颊上,咬牙道:“叙旧?你们就是这样叙旧的?”
见他目光凶狠,邹清忙挽着他的手,道:“公子,你听我说……”
“啪”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她脸上,苗麟咆哮道:“说什么说?老子眼见为实,你这个贱女人!”
见邹清被打,沈谷翼怒火中烧,腾然起身,怒视着苗麟道:“你为什么打她?你是男人,怎地打一个女人?”
苗麟一把将邹清推到一旁,向沈谷翼靠近了一步,他魁梧的身材宛如铁塔一般,令人有种沉重的压迫感。
邹清急得一把抱住苗麟的腰,求道:“公子,公子,都是我的错,都是阿清的错,是阿清让他来的,是阿清,你要打要骂就冲我来吧,与他无关啊……”
“好啊,你还护着他。”苗麟震怒中一把甩开了邹清,吼道:“老子对你不好吗?”
沈谷翼强忍心头怒火,毫无畏惧地望着他,说道:“阿清说你对她很好,是你救她出了火坑,她很感激你,她没有说你半句不好,你却如何这般对她?!”
苗麟冷笑一声:“是吗?原来她是特地到你面前夸我了呀?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她啊?“
他扭过头去看向邹清,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头发,低吼:“他说你在夸我呢,你倒是当我面夸一个啊,究竟是在夸我,还是他在为你这种不忠不耻而开脱?老子待你好,你既知道,还敢跟野男人在此幽会,你好大的胆子啊!”
沈谷翼厉声喝道:“你放开她,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跟我打啊!”
苗麟向他看去,“哟,心疼了是吧?那行啊,老子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女人是碰不得的,就算是老子扔出去不要的女人,也轮不到你。”
说到此,他重重甩开邹清,邹清一个趔趄后退几步,后脑勺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咚”一声响。
“阿清!”沈谷翼急声呼唤:“你没事吧?”
邹清抬手摸了摸脑后,却摸出一把血来。
“阿清是你叫的吗?老子打的你从此开不了口!”
苗麟暴怒中,一拳向沈谷翼攻来,沈谷翼身形微闪,抬手格挡扣腕,苗麟手腕一个翻转,险些反扣沈谷翼,随即一掌向他面门劈下,沈谷翼举手格挡,一脚攻他下盘,苗麟看似魁梧,但身形却极为灵活,他一个旋身避过,回手一记重拳重重砸在沈谷翼胸口……
在这个狭小的茶室中,二人缠斗在了一处,顿时,矮桌上杯盏尽碎。
闻声而来的掌柜和小厮远远站在门外张望,急的直跳脚,却不敢进来,待看清施暴之人是谁,只吓得魂飞魄散,忙带着小厮跑开。
沈谷翼原本武功就一般,而苗麟出手既快又狠,不过十余回合,沈谷翼已毫无还手之力,脸上青紫交加,唇边鲜血映红了浅蓝色的衣衫。
邹清泪流满面,情急之下,口中高喊“公子手下留情啊”,可是她越喊,苗麟出手就会越重……
终于,在苗麟速度极快的拳脚相加下,沈谷翼“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再无还手之力。
苗麟意犹未尽,上前抬起一脚便欲踹下,邹清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哭求道:
“公子,求你了,饶了他吧,他不过是阿清的童年好友,阿清与他没有私情啊公子,求你了,您打也打了,气也撒了,就留他一条性命吧,让他回湘国,再也不要来了,公子,看在阿清的薄面求您放过他吧……呜呜……”
苗麟的腿被她死死抱住,甩不开,伸出手去又去抓邹清的头发,却一眼看见她头部的鲜血,那手便停在半空再下不去,随即愤愤地撤了手,冲着被打的半死的沈谷翼低吼道:
“小子,今日便看在她的面子上饶了你,你最好给我立刻离开川阳,否则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谷翼青肿不堪的脸已经变了形,一双怒目瞪视他,刚要张口骂回去,却一眼看见邹清噙泪的双眼乞求地望着他,暗暗冲他摇头,他只得强压怒火,闭上了嘴。
苗麟一把捏住邹清手臂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打也打过了,气也出过了,他心里似是舒坦了许多,冲着邹清一抬手,邹清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紧闭双眼,等待他巴掌的来临,而他的手却伸过来,为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髻。
口中沉声道:“管你是什么朋友,只要是男人都不许来往,若再有下次,就别怪我无情,记住没有?”
邹清吞声忍泪,温顺地垂首应着:“是,阿清知道了。”
苗麟突然将邹清抱在怀里,在她的脸上一顿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当着沈谷翼的面,他肆无忌惮地吻着邹清,揉捏着她的身体,似是在以行动向沈谷翼宣告:这就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邹清挣扎不脱,满脸痛苦之色。
待苗麟发泄够了,这才扭头看向沈谷翼,唇边扯出一个残忍而不屑的,带着挑衅的嗤笑,伸手拥着邹清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沈谷翼躺在地上,方才的一幕幕他看得清清楚楚,邹清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分明极为痛苦,而自己却无力救她,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耻辱和悲愤令他血气上涌,嗓子眼儿一甜,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浑身的伤痛令他无法动弹,而心中的痛更令他呕心抽肠。
掌柜见苗麟终于离去,这才偷偷奔了进来,一见沈谷翼的惨状,一脸的惨不忍睹,蹲在他身边,急声道:“这位公子,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送医啊?”
沈谷翼无力地摇了摇头……
第313章 消息暗传
掌柜好言道:“这位公子啊,方才听说你是湘国人,难怪你不知道这位爷的狠啊,我们都避之唯恐不及,您还敢跟他斗?当真是不要命了,若非那姑娘求情,您今日恐怕就要死在老夫这小店里了呀。”
掌柜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低声道:“苗家家大势大,那苗家三兄弟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老三更是咱京城一霸,你招惹了他可了不得了,我劝你啊,尽快回家吧,别再招惹是非枉送性命呀。”
沈谷翼双目血红,咬牙恨声道:“苗家……”
掌柜小声道:“是呀,苗家,原先苗家老爷苗贺那可是血奴司司长,在咱川阳国,上至宰相,下至百姓,那是人人惧怕的,如今他虽死了,可他的儿子们却受女皇庇佑,尤其这老三,照样横行霸道,我等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啊。方才见你被打,我们也不敢拦阻,否则,他会连我们一起打,唉!”
掌柜将他搀扶起来,问道:“公子,您这伤的可不轻,我送您去医馆瞧瞧吧?”
沈谷翼脑袋“嗡嗡”作响,摇头道:“不用了,多谢掌柜。”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掌柜手中。
掌柜道:“公子,这、这也太多了。”
沈谷翼一言不发,甩开掌柜的手,抬手擦去唇边血渍,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他踉踉跄跄恍恍惚惚走在大街上,满身的血污引来路人纷纷侧目,他却宛如不见。或许,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吧?!
他跌跌撞撞一路回了凤鸣酒楼,一进门便被伙计看见,连声惊呼:“哎呀,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呀?”
沈谷翼也不说话,径直向楼上走去,那伙计一边碎碎念,一边将他扶回房躺下,随即他返身奔下去,对另一位伙计说道:
“快拿药和纱布为沈谷公子处理伤口,我去布市找他的伙计去。”
言罢他撒腿就跑了出去。
片刻后,翟峰带着几名护卫飞奔回来。一进大堂,一名伙计迎上来,急声道:“沈谷公子浑身是伤,我去给他上药,他把我赶出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翟峰心急如焚,飞身上楼。
当他们见到躺在床上,满脸淤青,惨不忍睹的沈谷翼时,震惊不已。
翟峰眉心紧蹙,沉声道:“老板,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将您打成这样?”
沈谷翼双眼失神地望着头顶,肿胀的嘴唇微微颤了颤,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翟峰顿了顿,问道:“您方才不让我们跟着,是否又去了馨香苑?”
沈谷翼便如泥塑木雕一般,不哭,不笑,不动,也不说话。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满腹心事又如何能与他们道?他们又如何能懂呢?
翟峰令其他人暂时退出房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走到沈谷翼面前道:“我先给您上药,您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他将药粉倒在他脸上伤处,又用纱布轻轻在受伤部位抹开,沈谷翼一动不动,一任他为自己伤口敷药。
翟峰沉声道:“老板,我们出来的时候少将军再三嘱咐,一定要照顾好您,您若不要我们跟着也行,您若出了什么事,我翟峰也没脸回去见他,必当以死谢罪。”
听得此言,沈谷翼身子一震,肖寒对自己的这番兄弟情谊,让他在身处他乡举目无亲,又遭受这般羞辱的痛苦之时,骤然有了一丝温暖,他扭头看向翟峰,便宛如看到了肖寒,看到了亲人一般,那压抑在心头的痛苦瞬间爆发,他紧握双拳,“啊!”一声嘶吼,继而痛哭失声……
翟峰见状也不多言,继续默默地帮他处理伤口。
……
良久,待他发泄够了,也哭累了,这才将这两日来发生的一切尽数告诉翟峰。翟峰也不说话,一边为他包扎伤处,一边静静地做着忠实的倾听者。
“……我满心欢喜地来见她,谁知会变成这样,她不是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的,我看得出来,可是,我却帮不了她,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沈谷翼痛心疾首,泪如泉涌。
翟峰开口道:“不是您没用,是靠您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苗麟抗衡。”
沈谷翼道:“我看的出来,她想离开,她想跟我走的。兄弟,你帮帮我吧。”
翟峰沉吟片刻,道:“苗家的势力早就存在,即便如今苗贺已死,但想轻易扳倒苗家兄弟谈何容易,这里可是川阳国,是苗家的势力范围,除非等待合适的时机。”
沈谷翼急声问道:“什么时机?”
翟峰并未正面回答,想了想,说道:“他们平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与何人来往,都是机会的来源,老板,少将军如今是监郡司司长,他需要了解川阳动向,若能查出这些人或事的错漏之处,便能寻到机会。”
看着翟峰坚定的眼神,沈谷翼听懂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骤然想起那日在茶室中,他听到苗麟说的一段话:“爷生下来还没怕过谁,我悄悄告诉你啊,血奴司那帮家伙早就潜入湘国了,在京城就有一家歌舞坊,叫什么……啊,对,叫‘如意坊’,幕后老板就是血奴司。很快,咱们的人就会在他们的土地上遍地开花,到时候整个湘国都是咱们的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沈谷翼眼睛一亮,一把抓住翟峰的手臂,说道:“我听见了,他说在咱们湘国京城有一家歌舞坊,叫什么‘如意坊’,幕后之人就是血奴司。”
“如意坊?”
“没错,我听得真真儿地,对了,少将军跟我说过,让我住在这个凤鸣酒楼,有什么事就告诉酒楼的查老板,你快去告诉她,快去。”
翟峰颔首道:“我知道,既如此,您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快去快去。”
沈谷翼仰头望着头顶幔帐上密密的孔洞,暗自咬牙:“苗麟,你等着,小爷我今天打不过你,我便尽已所能,一定要带她离开你,会有一个合适的机会的,一定会的……”
……
湘国京城监郡司内
当阿俊踏入书房的时候,见肖寒神情阴郁,面色凝重,问道:
“少将军,出什么事了?”
肖寒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
见阿俊兀自肃手而立,他道:“如今你是副司长,别拘着,坐下说话吧。“
“是。”阿俊这才坐下。
肖寒道:“凤哥来信了,你看看吧。”他将手中字条递了过去。
阿俊取了一看,面色愈发阴沉,“沈谷被苗麟打了?”
肖寒寒着脸道:“我派了人保护他,他还是被人打了,看来,他定然是撇开护卫私下见那女子去了,唉,你说这沈谷,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阿俊道:“那这如意坊该怎么办?”
肖寒道:“怎么办?自然得去探探虚实了。”
阿俊道:“好,那我即刻派人去查探底细。”
肖寒抬手拦道:“不可太张扬,如今血奴究竟躲在何处尚不知晓,咱们只能暗查。”
“如何暗查?”
肖寒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双眼,缓缓道:“今晚,你跟我去一趟,咱们就去探探这个如意坊。”
“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二人回到将军府,用罢晚饭,见天色尚早,肖寒至书房桌边坐下,抬手一指墙角:“把棋笥拿来。”
阿俊一愣:“做什么?”
肖寒冲着他一瞪眼,“做什么?棋笥又不能当饭吃,当然是下棋啊,边下边谈。”
阿俊身形未动,手臂一扬,随着一束银光飞射出去,再一收,棋笥便已在他手中,他将五爪钩取下,神情漠然地将棋笥摆放于桌上,再去条案上取了棋过来,黑白二色棋子各摆放于肖寒左右手一边一个,随后垂首侍立于一旁。
看着黑白二色棋子罐,肖寒冲着直绷绷站着纹丝不动的阿俊翻了翻眼皮,“你这是又想让我左手跟右手下?”
阿俊低眉顺目:“末将棋艺不济,不敢与少将军博弈。”
肖寒眉毛轻扬,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输。”
“末将不怕输,只是怕少将军无法提高棋艺。”阿俊阴沉的面色没有丝毫波澜,一句话说的更是淡如秋水。
“嘿,你.......”
肖寒瞪圆了眼睛,故作诧异,低声道:“什么时候学的伶牙俐齿了?居然还为自己不好好学习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面对阿俊的责备,阿俊面不改色,沉声道:“末将愚钝,少将军不要为难末将了,免得您胜之不武,下个棋也不痛快。”
瞪着阿俊那张千年不变的冷脸,肖寒居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得无奈地挥挥手:
“好了好了,我自己下,你想站着就站着吧。”
肖寒左手与右手博弈,一边下着棋,一边与阿俊计划着夜间的行动。
......
亥时一到,两个人已换好了衣衫,在肖夫人的妙手之下,二人完全变了样。
只见一男子身材高挑,头顶发髻以一根墨玉发簪束起,一身墨绿绣兰花边长衫,腰束一根黑色镶玉宽腰带,外罩墨色缎子绣木槿花无袖长褙子,一双黑色翘头鹿皮靴,面庞清瘦,长眉凤眼,唇上一抹胡须,看上去俨然是位三十左右富家公子模样,要不是细看他那双凤目中忽闪而逝的灵动,还真认不出来是少将军肖寒。
而肖寒一旁站着的......居然是个女人。
第314章 夜探如意坊
只见“她”身材细挑,头上盘着高髻,一枚金簪斜插发髻,簪头垂下金步摇在烛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泽,长眉轻扫,肤白唇红,一袭粉色梨花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梅花百褶裙,腰系粉色绣金丝花边腰带,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只是脸上厚厚一层胭脂水粉,仿佛每走一步都会落下一层似的,一双大眼中隐藏着一股瘆人的阴寒之气。
肖寒忍俊不禁,道:“没想到阿俊打扮一下却是这般的‘美貌’,母亲,她这脸上的粉,不会还没走到如意坊就掉没了吧?”
肖夫人笑道:“阿俊什么都好,长眉大眼的甚是英俊,就是皮肤粗糙些,粉不厚盖不住啊,不过,我看没问题,掉一些也好,更加自然一些。”
幸好阿俊身材纤瘦,个头又比肖寒矮两寸,站在肖寒身侧倒是毫无违和感。
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肖夫人强忍住笑出来的冲动,满意地点点头,“嗯,甚美,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姑娘”眨了眨那双大眼,沉声道:“没有。”
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嗓音自这个曼妙“女子”口中发出,肖寒只感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眉心微蹙,“你相信一只蚊子能发出大象的声音吗?”
“什么?”
阿俊微微一愣,陡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憋起嗓子:“少将军所言极是。”
像是听到来自地狱那头传来的声音,肖寒打了个冷战,忙不迭挥了挥手,一脸无奈地道:“麻烦你还是免开尊口吧。”
阿俊肃手而立,双唇紧闭,果然,再不开口。
“只要你不开口,那就几无破绽了。”肖夫人乐不可支。
肖寒双眉一扬,“啪”一声打开一把黑色描金折扇,将臂弯送了过去,唇边划出一道令人炫目的弧度,“走,夫人,随相公我潇洒去也。”
肖夫人嘱咐道:“你们千万小心,早去早回。”
肖寒额首:“放心吧母亲。”
......
二人悄悄从将军府侧门而出,阿俊小鸟依人一般乖巧地轻挽肖寒手臂,看上去便宛如一对儿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夫妻出来散步消食。
阿俊将一双大脚隐藏在坠地长裙中,迈着小碎步,姗姗而行,举手投足倒也学的有模有样,只是,人家女子扭腰摆胯犹如杨柳枝一般柔弱无骨,而眼前这位,腰部极力而夸张地左右摆动,如用手硬生生反复折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似乎又要下雨的样子,月亮被乌云遮住,阴沉沉地。许多商铺已关门打烊,街面上偶有三两男子走动。
二人走到一幢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的红漆大门前,丈余高的双开大门脸,红色雕梁柱,红墙黑瓦,甚是气派,灯笼中的烛火被风吹拂得飘忽不定,映照在门楼上高挂的“如意坊”三字牌匾上显出一丝诡异的殷红。
“如意坊。”阿俊默念。
一听他那个粗喉咙,肖寒双眉微蹙,低斥:“知道你认得字,快闭嘴吧。”
隐隐地,一阵飘渺的箫声自紧闭的大门内飘出。肖寒微微闭上眼帘,以心感之,只闻得曲声如行云流水宛转悠扬,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梦如幻,时而沁人心脾,时而荡气回肠,闻之令人魂牵梦绕、不愿离去.....
就在肖寒闭目欣赏乐声之际,大门便自行缓缓打开,里面的箫声陡然清晰了起来。
一位纤瘦身姿,头盘高云髻,身着大红滚金边大袖褙子,腰扎同色腰带的女子,自门内款款走出,行至肖寒二人面前,嫣然一笑,额首行礼,“这位公子和夫人面生的很,不知是否头回来呀?”
借着头顶红灯笼发出的光,肖寒细瞧此女子,只见她年约三十有余,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如细柳,杏目含情,鼻尖微翘,一抹红唇艳若桃李。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言笑自如,少了份矫揉的造作,多了些成熟的矜持。
女子见肖寒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却并不答话,这女子倒也大方,面上始终保持着一抹甜甜的笑意,言道:
“小女子为如意坊主事朱巧巧,公子叫我阿巧便可。方才阿巧见公子神色间极为受用,可见公子乃通晓音律之人,公子与夫人若有雅兴,不妨进去坐坐,喝杯茶,听听曲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肖寒一侧唇角向上一挑,笑来,“我等正有此意。”
扭头冲着“依偎”在身旁的“夫人”柔声问道:“夫人,夫君所言是也不是?”
这位花容月貌的“夫人”薄唇颤了颤,最终没有颤出半个字来。
朱巧巧见这位“夫人”面无表情,从她脸上委实瞧不出对“夫君”的问话是置之不理,还是极为不愿接受这个决定。
朱巧巧莞儿一笑,道:“这位夫人莫要多心了,如意坊并非红楼,坊中女子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但凡能进来的客人皆是有些身份的贵人,坊中琴、棋、书、画、乐、舞俱全,夫人大可进去一看便知,如意坊乃是艺坊,实非那些藏污纳垢的污秽之地。”
肖寒轻摇折扇,神情甚是优雅,听她如此一说,顺口道:
“阿巧不必在意,我夫人面瘫多年,从不知笑为何物,只要我高兴,她便高兴了。”
转而望向身边“夫人”,嘴角泛着暧昧的笑意,但每一个字都是从咬紧的后槽牙中蹦出来:“夫人,是也不是?”
“夫人”僵硬的头颅终于向下一点。
见这位“夫人”终于做出了回应,朱巧巧笑了。
“如此甚好,公子、夫人,快请进来吧。”她眼中荡漾的都是笑意。
肖寒二人随着她走进大门。走过一排长廊,里面又有一道门,走到跟前,那门就像长了眼睛似地,自己又打开了,顿时,方才听闻的那个箫声即在耳畔,眼前一扇巨大的朱红织牡丹花纱帘隔挡着,隐隐看到里面翩翩起舞的身影,和台下若隐若现的观众,绕过这道纱帘,方看到大厅的全貌。
只见,一个圆形的大厅,屋顶甚高,顶部也是红色,由上而下缀着十余以红丝绸结成的大红牡丹,甚是喜气,大厅四周围绕十根红漆柱子,直插屋顶,正中间一个圆形朱漆高台,台上一女子头梳坠马髻,一朵大红牡丹插在发髻边,大红长袖小衫,中间露出浅红色绣花抹胸,一抹白皙酥胸尽入眼底,大红石榴裙,腰束大红绣花锦帛腰带,将腰肢勾勒地盈盈一握,巧画细眉,一双杏眼眉目传情,罗裙飘飞舞翩翩,令人大有如坠仙境之错觉。
东侧几位粉装女子席地抚琴。
台下正北一字排开八张圆桌,桌与桌之间都以屏风隔开,使每桌的观客都拥有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随意打量那几桌观众,人虽不多,但也确如曲晓婉所言,有男有女,均不过二十上下,他们时而交头接耳品头论足,时而认真欣赏歌舞。从他们观看的眼神中,只有欣赏与惊艳,却绝无邪恶之色。
那朱巧巧将肖寒二人引至一张空桌前坐下。桌上除了摆有水果,茶盏外,居然还有笔墨纸砚,不知所为何用。
一位小伙计端来两杯泡好的茶盏,朱巧巧则伺立于肖寒一旁。
此刻大厅中央的舞台换上来一位身着异域服装的女子,随着悠悠箫声开始翩翩起舞,只见她头披淡蓝色绣金边薄纱,额上一串金色坠珠直入眉间,红色轻纱蒙面,只露出两条如画长眉和一双凤眼明媚妖艳,上身一件红色短袖圆领小上衣,半露的酥胸肌肤胜雪,一截纤纤细腰白皙如雪,下着一条红色灯笼裤,脚上一双银色翘头小皮靴。随着悠扬的箫声,女子扬起细长的手臂,一把柔弱无骨小蛮腰灵蛇一般婉转扭摆好不妖娆。
朱巧巧微微侧目,见肖寒笑容可掬地望着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双眼中满是惊艳之色,而那位“夫人”,大大的眼睛虽也看着台上舞者,眼神却透着一丝阴冷,脸上更是没有半分表情,仿佛那些艳丽的舞女和摄人心魄的舞姿在他眼中都是毒蛇和魅惑的妖孽一般的存在。
朱巧巧接过伙计端来的一碟瓜子、一碟点心,轻轻放在桌上,笑盈盈望着肖寒轻声道:
“公子与夫人头回来,不知咱们这的规矩,进来观看一人收银一两,若是觉得她们舞的不错,还可以前去打赏的哟。”
“哦,原来如此。”肖寒打袖袋中取出三锭银子放在桌上,道:“拿去拿去,只要把我夫妻伺候好了,钱不是问题。”
“哎呀,多谢公子,多谢夫人了。”朱巧巧笑眯了眼,忙伸手将银两拿了过去,随即讨好地将桌上一碟瓜子推至肖寒面前,“公子请用。”
又将点心轻轻推到“夫人”面前,陪着笑脸,“夫人请用。”
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想理睬她,对于她的殷勤没有做出半分反应。
肖寒倒是不客气,抓一把瓜子过来,顺手丢一颗嘴里嘎嘣嗑着,扫了一眼身旁自己那位不解风情的“夫人”,露出一脸的无奈。
“阿巧不必介意,我这夫人啊,什么都好,就是醋性实在太大。”
他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相公要做什么岂是妻子能左右的?即便再不喜欢,除了服从也别无他法。
此刻朱巧巧再瞧“夫人”脸色,那冷冷的目光,生硬的面容,果然大有愤世嫉俗的不满,可不就是女子吃醋赌气时的样子吗?忍不住长袖掩口“扑哧”一笑,轻声道:
“夫人貌美如花,公子您可要好好心疼她呢。”
肖寒连连点头,“嗯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忙取了个点心来递到“夫人”唇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意,柔声道:
“夫人,这看歌舞怎能干坐着?来,夫君喂你吃......”
看着眼皮子低下伸过来的点心,再瞧了瞧“相公”那献媚般的笑脸,“夫人”那双大眼眨了眨,极为配合地张开了“樱桃小嘴”,轻轻咬了一口,便即垂下头去。
朱巧巧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哎哟,这就对了嘛,这小夫妻啊,就该这般亲热才是呢。”
目光在桌上扫了一眼,嘟囔了一句:
“哎哟,贵客来了好一会子,怎么也不奉上果盆,实在是没有眼力劲儿。”冲着一旁的中年伙计吩咐道:“还不去拿水果来。”
不一会儿,这位中年伙计端着果盘走了过来,朱巧巧唇边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那伙计径直走了过来,离桌子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仰倒,手中端着的果盘瞬间脱了手,“啪”地一声,那厚重的铜果盘和各色水果结结实实尽数砸在了肖寒的胸口。事发突然,肖寒吃惊又吃痛,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只疼的双眉紧锁,额头渗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朱巧巧一声惊呼,一边连声道歉,“哎呀,公子您没事吧?”
一边训斥着伙计:“怎么这么不小心?伤了我的客人,仔细回头我剥了你的皮......”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肖寒胸口一阵乱揉。
这时“夫人”可不乐意了,“腾”一下起身一巴掌拍掉了在“夫君”身上乱摸的手,那大眼中射出的两道怒火几乎要将这个在自己“夫君”身上乱摸的女人撕碎了一般。
朱巧巧尴尬地松了手,转身对着不断作揖道歉的伙计训斥道:
“没用的东西,惊着我的客人了,还不退下。”暗中使了眼色。伙计忙躬身退下。
这突发状况惊扰了如意坊所有的人,歌舞暂停了,其他几桌客人也都围拢来,见有人受了伤,关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他没事吧?”
肖寒这会儿被“夫人”的双手揉着胸口,极为难受地咳嗽了两声,苦着脸冲着众人摇了摇手,“多、多谢,我没事、我没事......”
朱巧巧忙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对客人们解释道:
“伙计不小心滑了脚,果盆脱手误伤了客人,没事、没事了啊,各位公子、姑娘们都坐下继续欣赏歌舞吧,请、请。”
一名年轻男子说道:“哦,没事就好,走,我们回去吧。”
众客人这才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朱巧巧冲着台上站着的舞女一挥手,顿时箫声再起......
第315章 再探如意坊
而肖寒此刻似乎并不好受,额上密密的汗珠滚落下来,口中“哎哟、哎哟”呼痛不已,“夫人”一直心疼地替他揉着胸口。
朱巧巧陪着笑脸不断致歉:“公子,实在对不住啊,不然,这样,今晚公子的所有费用都免了,算阿颖给公子和夫人赔罪了,您看成不成?”
肖寒一抬手,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变了味儿:
“那就多谢,阿、阿什么的?”
“阿巧。”朱巧巧提醒道。
“本、本公子、还是回去歇、歇息了,夫人,咱们走。”
肖寒面色苍白,双眉紧锁,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看来,这下被那果盘砸的可真是不轻,再没了欣赏歌舞的兴致,在“夫人”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站起来。
朱巧巧将尚未捂热的三锭银子递给他“夫人”,一脸歉意地忍受着“夫人”怒气冲冲的目光,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连连致歉:
“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明日,明日公子和夫人一定要来,如意坊一切服务免费啊......”
......
直到将二人送出门去,又看着二人消失在夜色中,朱巧巧这才返回,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怎么样?可查出什么?”
在她身后说话的正是那位“闯祸”的中年伙计,而此刻的他目光凌厉,哪里还有半分低眉顺目的样子。
朱巧巧回转身来,满脸不悦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把客人都赶走了,我以后还怎么经营啊?!“
中年伙计道:“我见他气度不凡,原想试试他有无武功,却不曾发现有何异样。”
朱巧巧道:“是啊,我假借帮他揉胸口的机会探了一下他身上,也未发现他暗藏任何暗器。”
那伙计点了点头,“嗯,掉以轻心乃兵家之大忌,你如此慎重是对的,只是,今后不要在男人身上如此乱摸,免得让客人误会我们行为不检点。快去招呼客人吧。”
朱巧巧脸上微微一红,低眉额首道声“是”,便匆匆返回了大厅。
……
出了如意坊,阿俊忍不住问道:“少将军,您没事吧。”
“无妨。”
肖寒嘴角轻轻一撇,划出一丝不屑的嗤笑,“本将军岂能看不出她们这点小伎俩?”
阿俊略一沉吟,道:“此女看来有些手段,先是以话语试探,随后让伙计假意摔倒抛出果盘再探您是否会以内力防范,最后又用手乱摸您身体,难不成想揩油讨便宜?”
说到此处,陡然见肖寒瞪视过来的目光,立时垂下头去,低声道:“末将失言。”
二人回到将军府卧房,撕掉胡须,用水洗去了面上的染料。阿俊更是三两下扯掉了发髻上的朱钗,褪去了身上的女装,将一脸的白粉洗的干干净净。
喝了些茶水,肖寒坐在椅子上眼帘微垂,若有所思,阿俊安静地在一旁垂手而立。
半响,肖寒问他:“依你看,这个如意坊主事是谁?”
阿俊不假思索地回道:“朱巧巧。”
肖寒“嘿嘿”一笑,“阿俊,你错啦。”
一边在房里缓缓踱步,一边缓缓说道:“她不过是个小卒子罢了,真正的主事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
“那个端盘子的伙计。”阿俊接了口。
肖寒回转头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出一丝赞许的神色,“嗯,有长进了。”
肖寒道:“此人虽是一身下人装扮,但步履沉稳,可见下盘功夫极为扎实,手指关节粗大,显然是练过铁砂掌的。若普通人突然间重重摔下,恐怕早就疼的呲牙咧嘴爬不起来了,而他如此重摔之下却似毫无痛感一般面不改色,他后背着地时,习惯性地弓背发力,因此落地后,背部与地面接触面极小,起身后他虽装模作样作揖道歉,却毫无慌乱迹象,且中气十足。但凡练武之人一看便知一二,而他这般‘辛苦’,也不过是在试探我等懂不懂武功罢了。还有,你有没注意他们的眼神?都是他以眼神向朱巧巧传达某种讯息,而朱巧巧实际是按照他的意思在做罢了,因此,我认定此人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阿俊说道:“属下也发现了一些端倪,除了来看乐舞的客人外,那些伙计、舞娘、乐师的眼神里总像藏着什么东西,很是不寻常。”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擒贼也得先擒王啊......”
肖寒略一沉吟,豁然起身,“换衣服。”
“还要扮女人吗?”
肖寒歪着脑袋望着他,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炫目的笑意,“如果你喜欢,我倒是不介意。”
阿俊眨了眨眼睛,忙走到衣橱前,打开门,取了两套黑色的夜行衣出来,“末将觉得,还是这身衣服更适合我。”
......
子时,京城的百姓早已安睡,阵阵微风吹过,树枝轻摇,带起树叶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在夜幕的掩映下,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自将军府侧门而出,飞身跃上屋顶,身手矫健,行动敏捷,身姿轻盈,悄无声息地一路直奔到如意坊屋顶之上这才蹲下身子。
二人均是一声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肖寒此刻不得不佩服如意坊的设计者,像他这般耳力极佳之人,即便已经紧贴屋瓦了,都只是隐隐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丝竹之声,可见这个房屋的隔音做的很是到位了。
肖寒观察了一下自己当前的位置,方才他们虽然只在如意坊呆了不多会儿,可是他早就用眼睛将里面的布局摸的一清二楚。
他蹑手蹑脚地迈步,计算着距离,阿俊紧随其后,二人便如屋顶的两只黑猫一般,且行且停,悄无声息。
终于,肖寒在屋顶西侧的一处停下了脚步,用手指了指屋顶下方。
二人随即俯身趴下,开始轻轻地揭开屋瓦,一片、两片、三片......
终于,从巴掌宽的缝隙中,透出了一个小屋内一丝微弱的光亮。
这里是大厅西面的一间房,若他没看错,他们刚进去时,那个中年伙计便是从这里出来的。此刻自己便是直奔这个房间而来。
只见屋内无窗,正中一张八仙桌,四周多张圆凳,桌上一盏油灯,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为了防止瓦片打开太多有风灌入引起灯火飘忽,他们不敢将缝隙开的更大,而此时,油灯闪着微弱的光,房中却空无一人。
等了片刻,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先是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随后又进来一个女人,一进来立时转身掩上了房门。
二人走到桌前站定,油灯昏黄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肖寒和阿俊清晰地看见,这一男一女二人俨然便是那个中年伙计和朱巧巧。
“他们什么时候到?”男人问道。
“明日午时应该可以到了,届时我会派人去迎一迎。”朱巧巧说话的时候语声恭敬。
男子又道:“也不知肖寒那边知不知道咱们已经进了京城,司长说过,万一要是发现异动,立即......”他立起手掌向下一斩,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朱巧巧问道:“那此次派来的这些人也是准备对付监郡司的?”
“当然,咱们的血奴司和他们的监郡司早晚要干一场。你记住,可别手软啊。”
朱巧巧:“知道了,我若手软,死就是我自己,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一个死。哎,你说,这艾罗的性子可跟苗贺不同,她会不会……”
男子低斥道:“别做美梦了,进了血奴司你想善终都难,只要坐上司长的位置,到最后都一样,半年前我没被肖寒发现已经是万幸,否则早跟其他几个据点一样被铲的干干净净了。”
男子缓缓走到桌边坐下,说道:“目前人手尚且不足,那边还在往这里送人,只是湘国查的太严了,尤其是京城,进来人可不容易,待得司长控制了整个京城,便离湘国异主不远了。”
“监郡司的司长可是肖寒,我真是担心。”朱巧巧神色忧虑。
男子叹道:“厉害角色啊。”
“郑公可曾见过他?”
男子“哼哼”冷笑一声,道:“肖家父子名气这么大,我自然是见过,你们才刚来不知道,上回肖寒把我们逼的走投无路,没办法,我躲在山上一个月不敢下来,一直到此事平息,我才回来。哼,说到底咱们在血奴司不过是个工具,自从来到这湘国我早做好死的准备了,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
朱巧巧道:“郑公也别沮丧,没准这次艾罗计划周密,能让我们躲过监郡司的眼睛呢……”
两声极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朱巧巧去开了门,一名伙计打扮的男子径直走了进来,说道:
“有个公子吵吵嚷嚷非要听艳曲儿,说是不唱便砸了咱这场子,您看怎么办?”
男子有些恼怒,沉声道:“是个什么龌蹉东西,敢在如意坊撒野?我去瞧瞧。”
说着便起身离开了房间,朱巧巧与小伙计紧随其后相继离开......
待他们都离开了,屋顶上的肖寒和阿俊轻轻将瓦片复原,二人不再停留,猫着腰健步如飞,再几个消无声息的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316章 重提亲事
回到府中,二人扯下脸上蒙面黑布。
肖寒冷声笑道:“原来他们是漏网之鱼啊,看来半年前还是我肖寒看走了眼了。”
阿俊道:“您看是不是马上铲除?”
“暂时不必,”
肖寒道:“如今时机未到,不可贸然行事,万一他们有所觉察反而对我们后期的行动不利。无需有任何动作,以免打草惊蛇,只吩咐我们的人盯紧了他们便是。”
说到此,他的眼中陡然闪过两道犀利的光泽,一侧唇角微微勾起,现出一抹霸气的冷笑:
“血奴司盯上我监郡司了,很好,那就看看,你们如何跟我斗。”
“如今,我就是有些不放心沈谷翼啊,他自小就性格耿直,经商可以,武功却是一般,我怕他在那边要吃亏呀。”
阿俊道:“不是派了翟峰他们过去吗?”
肖寒道:“苗麟是什么人?!沈谷翼、翟峰他们又怎是苗家的对手,又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也没想到啊,这小子,怎么就招惹了苗麟了呢,我真是担心,他可千万不能冒失冲动呀。”
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阿俊,问道:“苗……上回那个刀疤脸口中的‘苗’,难道指的就是苗家兄弟?”
阿俊已知阳城发生的事,听得此言不由得一愣,道:“您说那人临死时说的?”
肖寒点了点头,看着阿俊,沉吟道:“若劫持铁矿石真是苗家兄弟所为,那就说的通了,难怪茹鸮会去杀了他们,而且还叫我不要继续查下去。”
阿俊道:“真查到他们头上,白若兮在交人和不交人上会陷入两难。”
肖寒手指点着阿俊,道:“没错,与其说艾罗帮了苗家三兄弟的忙,不如说,艾罗这是帮了白若兮的忙。”
“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实则暗地里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呀。”
阿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惧之有?!”
肖寒笑道:“不错。”
……
次日,肖寒命人即刻暗中盘查各酒楼、客栈可疑之人,又与冷杉一起,加大了往来客商的盘查力度。
忙了一日,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深夜,一进书房便见肖将军和肖夫人正坐在里面说话,似乎正在等着他。
“回来啦。”肖子瞻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肖寒忙抱拳请安:“父亲,母亲,这么晚还不休息,你们这是……有事?”
“怎么,没事你爹娘就不能来看看你了?整日忙的都看不见影子。”肖夫人笑道。
肖寒“哈哈”一笑,将手中几个册子放在桌上,道:“母亲,您昨晚还在帮我‘夫人’化妆,怎的又一天没见我了呢?”
一听此言,肖子瞻也忍不住发笑:“我都听你母亲说了,你鬼点子真多,把人家好好地一个英俊小伙儿整得不男不女的,怎么样,发现什么端倪了?”
肖寒道:“自是不能白跑一趟。川阳那边来消息,说京城有个如意坊是血奴司的据点,儿子便与阿俊一同去探了探,如今看来,果然是血奴的据点,而且是上回铲除血奴时的漏网之鱼。”
肖子瞻道:“你打算如何?”
肖寒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不急,儿子想放长线钓大鱼呢,从这个如意坊挖出更多的血奴据点。”
“嗯。”肖子瞻点头道:“你放手去做便是,必要的时候为父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肖寒抱拳道:“多谢父亲。”
他抬头看看父母,总觉得他们是有话要对自己说,问道:“父亲,母亲,你们是否有什么事?”
肖子瞻唇边憋着笑意,站起身来,道:“嗯,这事你母亲跟你说就好了,为父就是问问你昨晚的情况,不过,我提醒你,咱们在各国设的点,你也要小心了,多加防范。”
“是,父亲,儿子记下了。”
肖子瞻径直走出了书房,肖寒在门前恭送:“父亲慢走。”
肖夫人一把拉住肖寒的手拽到屋内,笑道:“君昊啊,我听说,婧儿跟你和好了?”
肖寒诧异地望着母亲,道:“什么叫‘和好’?我们可一直都好着呢。”
“哎?母亲,您消息很灵通嘛……墨然来过了?一定是他,这小子,嘴巴没个把门儿的。”
肖夫人笑道:“他是为你高兴,你说他作甚?他跟我说,他就‘感觉’你们会重续前缘,如今可不就让他说准了嘛。方才你父亲跟我商量了一下,我们的意思是,既然婧儿接受你了,咱们索性先下手为强,如何?”
肖寒一双大眼望着母亲,瞠目道:“何、何为‘先下手为强’?您要做什么?”
肖夫人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手臂,嗔怪道:“你是不是忙糊涂了呀,我的意思是,赶紧把她娶回来呀。”
肖寒眨眨眼,娶婧儿自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可是母亲突然说起此事,倒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肖夫人见他发愣,又道:“你父亲说了,皇上赏赐给你的那个宅子离将军府不远,好好收拾起来,你们便在那边住,反正如今你也得忙监郡司的事,暂时还要留在京城,把婧儿接过来,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也安心,你说好不好?”
肖寒喜不自胜地道:“真、真的?”
肖夫人道:“当然,待你得空,娘跟你一起去一趟祥州,亲自问问武先生的意思,他若没意见,咱们就赶快行动起来,一切交给娘帮你打理,你只管成亲就好。儿子啊,这么好的姑娘,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赶紧着,免得夜长梦多。”
听得此言,肖寒陡然双手拉住母亲的手,激动地道:“真的?”
肖夫人笑的双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儿,抿口而笑,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真的,你都问了几遍了。”
难言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冲上头顶,肖寒兴奋不已,双手一抱拳,感激地道:“多谢母亲!”
第317章 迎亲
肖夫人倒是雷厉风行,一日后,她与肖寒带着十余名护卫出发赶赴祥州,三日后到祥州时已是戌时后。
三生医馆已打烊,只是大门尚未关闭,肖寒与肖夫人径直走了进去。守在前堂中的两名护卫一见他们到来忙抱拳行礼。
武德轩见了二人自是喜不自胜,婧儿虽然不记得肖夫人了,但是她素来大方得体,也毫不避讳自己失忆的事实,只需武德轩稍作介绍她便心中了然,知道那可是未来的婆婆,刹时娇羞不已,连脖子根都成了粉色。
见婧儿虽然失忆,却头脑清醒,尤其与肖寒之间眉目传情,感情深厚一如从前,肖夫人亦是说不出的高兴。
正赶上晚饭做好,武德轩忙招呼他们上桌用餐。用餐时倒只是闲话家常,直到用罢饭,肖寒和婧儿去了闺房下棋,肖夫人方才笑眯眯地对武德轩说道:
“武先生,您也知道,无论我家君昊还是肖将军和我,对婧儿那是当作自家闺女一般地喜爱,咱们这亲家可不能空喊啊,总得有个下文吧,肖家提亲可是提过了,如今呢就差拜堂成亲了,咱们都老了,可得早些成全了这对儿有情人,咱们也好早抱孙子呀。”
武德轩道:“夫人的意思是……”
肖夫人痛快道:“直说了吧,我这次前来就是想跟您再约个日子,八抬大轿上门迎亲。”
“这……”
武德轩犹豫了,须臾,为难地道:“可是现在婧儿这身子,合适吗?”
肖夫人道:“怎就不合适了?婧儿不就是失忆了嘛,失忆就失忆了呗,可她身子康健,头脑一样地灵活,我们都无所谓了,只要她认得君昊就行啊。您若是不放心,索性关了这三生医馆,您就跟着他们住,也方便照应,您若还想行医,咱们去京城开一家三生医馆也行啊。”
肖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武德轩也不好再说什么,沉吟片刻,道:“好吧,您既然这般说,老夫便去问问婧儿的意思吧,她若愿意就好。”
“好。”肖夫人笑容满面。
而当婧儿听说了此事,顿时脸红的如七月的烈焰一般,害羞归害羞,却丝毫不矫情,居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
肖寒自是满心欢喜,笑道:“你就是不愿意,我也要先把你娶回家再说。”
如此,鉴于上回迎亲的教训,肖夫人便与武德轩谈好了此番迎亲必要速战速决,肖夫人道:“那就定于十日后迎亲,而且此次除了告知可靠亲近之人,对外一概不予宣布,到时候花轿抬上就走,到了外面大路上,换马车尽快赶到京城,拜堂成亲。”
肖寒听他们这般一说实在忍俊不禁,笑道:“怎么感觉我在抢亲一样。”
肖夫人道:“必须要抢,你不抢,这么好的姑娘,没准就要给别人抢跑了。”
听得此言众人面上虽在笑,可心中都百般不是滋味,只有婧儿浑然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事,羞怯地低着头,两根手指只管跟自己的衣角叫上了劲。
肖夫人道:“此番三生医馆这里一切从简,到了京城,咱们再好好操办,君昊说了,他要宴请宾朋,办三天的酒席。如今京城少将军府已经在收拾了,人多速度快,不出十日必将准备停当。待孩子们的大事了了,亲家,咱们就等着抱孙儿吧。”
武德轩笑道:“是是,老夫想想也高兴呢。”
听得此言婧儿再也坐不住了,红着脸跑了出去。
“婧儿,婧儿……”肖寒跟着追了出去。
闺房中,肖寒眼含热泪,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金镶玉的簪子,亲手为她插入发髻,柔声道:“婧儿,你是肖寒今生最钟爱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咱们永远也不要分开。”
婧儿抬手轻抚着他白皙的面庞,温柔地道:“婧儿能成为肖寒的妻子,此生,足矣。”
……
十日后,肖家的八抬大轿果然在辰时就突然出现在了祥州大街上,这次除了吹鼓手、喜娘、侍女,阿俊,还有百名身着绛红色劲装,手持刀剑威风凛凛的护卫。迎娶的阵容比半年前更为壮观。
祥州城瞬间轰动起来,路人追着迎亲队一路到了三生医馆门前。随即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武德轩,柳奕之,全哲大人均从医馆内迎了出来。
迎亲队立于门前,打头十二名开道的吹鼓手、提锣、提蓝,后面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正是肖寒心爱的白龙驹,马头扎着醒目的红色彩绸,新郎官肖寒端坐马上,但见他头戴黑色幞头、身着绯红绣黑色滚边新郎喜服,越发衬出他肤白如雪,俊美朗目,好一个俊美俏新郎。
有路人窃窃私语:“奇怪了,半年前婧儿姑娘不是嫁给他了吗?怎的又重新来过?”
宏德医馆的叶掌柜挤上前来说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看见没有,人家三生医馆的御赐牌匾是哪儿来的?皇上赏的,皇上又为何赏赐呢?那就是因为婧儿姑娘在出嫁途中遇到了劫匪,这亲没结成,他们小两口却与歹人斗了半年,最后为湘国立了大功。”
“那你说的歹人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啊?是川阳的血奴啊。”
“血奴?原来是这样啊,那婧儿姑娘可当真是了不起啊。”
“谁说不是呢,论咱祥州城,谁还能配得上这等排场,啧啧啧,了不得啊。”
“难怪几位父母官全来了呀,这排面岂是常人能比呀?!”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中,新郎肖寒翻身下马,身后一众人等均下得马来。
柳奕之和全哲抱拳贺喜,肖寒春风满面,向一众人等回礼致谢。
前堂内张灯结彩,武德轩身着一袭玄青色长衫容光焕发,媒婆进门叫喜,新郎拜见岳丈等程序一样不缺。
五位医馆的掌柜,三位祥缘药材铺掌柜均挤了进来,连声道喜。此番婧儿出嫁,这祥缘药材铺便全权交给了三位掌柜打理,武德轩也将三生医馆交给培儿打理,他将随同迎亲队一同前往京城,只有萧吕子回去探望爹娘尚未回来。
门外众人一见到身着喜服的新郎官肖寒走出门来,立时,贺喜声、赞美声夹杂在喜庆的锣鼓声中不绝于耳,羡慕的眼神、嫉妒的眼神抛洒的漫天都是,肆意乱飞。
武德轩笑的合不拢嘴,不断地与四周贺喜的人拱手:“谢谢,谢谢,同喜,同喜......”
不一会儿,培儿背着新娘出来了。只见婧儿,簪满金翠花钿的头上盖着红绸,身穿玄色纯衣纁袡礼服,着凤冠霞帔,一身喜气。
“新娘子上花轿!”
随着媒婆一声莺啼般清脆的高唱,人群顿时喧嚣热闹起来,培儿背着婧儿直至花轿边停下,小翠立即上前掀开了绯红色轿帘......
媒婆接过丫头手中的一双青色绣花红鞋,为婧儿穿上,肖寒熟练地走上前去,双臂一伸,一把打横将婧儿抱了起来,顿时,四周的欢呼声、哄笑声、掌声四起。
肖寒这可是第二次迎娶婧儿,而婧儿却瞬间对这个场景有了一丝共鸣,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仿佛自己曾经经历过,欣喜之余心下又暗想:难道我已经上过他的花轿?若是上过花轿,又为何再来迎娶?难道脑中熟悉的感觉是梦境?绞尽脑汁却还是找不到答案。
雪莲笑盈盈,一把掀起轿帘,肖寒将婧儿轻轻放在座上,柔声道:“婧儿,我好高兴。”
红盖头内传出婧儿娇羞莺语:“我也是。”
肖寒压抑着心头的喜悦,道:“婧儿,一会儿我再来陪你。”
“好。”
雪莲放下轿帘立于一旁。玉蝉、玉心二人也将随同前往。
婧儿坐在轿子里,耳听得外面一片嘈杂的道贺声,突然想起什么,忙唤道:“小翠!”
雪莲忙应了一声:“小姐,怎么了?”
婧儿道:“你跟着我啊,别乱跑。”
雪莲笑盈盈应着:“哎,小姐放心,小姐去哪里小翠就去哪里。”
告别了柳奕之和全哲,肖寒翻身上马,欣长的身体挺的笔直,丰神俊朗中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华贵之气。
阿俊搀扶着武德轩上了马,随即与一众护卫也跃上马背,轿夫们抬起轿子,雪吹鼓手等人也各就各位。
肖寒端坐马上,抬起手臂,大袖一挥,高声喝道:“出发。”
话音刚落,霎时锣鼓齐鸣,鞭炮声声,迎亲队伍前方人群一边欢呼雀跃,一边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来。
迎亲队伍在唢呐欢快的凤求凰的乐曲声中,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顺着长街缓缓而行......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但少将军肖寒二次迎亲的消息瞬间传遍了祥州大街小巷,百姓们蜂拥而至,但都老老实实站在长街两端,在满眼的羡慕中目送迎亲队伍离开祥州。
迎亲队一直绕城一圈,才走出城门,新娘婧儿和一众丫头,媒婆、吹鼓手等人全部换乘了马车,一路向京城疾驰而去。
第318章 终成眷属
三日后,刚过午时,一行人顺利抵达京城,城门外,早有肖家人马抬着绯红色八抬大轿等候,众人下得马车,重新列队,十二名吹鼓手在前,其后新郎肖寒端坐马上,身后是新娘的八抬大轿,丫头媒婆分列轿子两侧,又有十名丫头迎了上来,跟在轿子后方,最后是阿俊和百名肖家护卫。
吹鼓手鼓起腮帮子,刹时,锣鼓唢呐声再起,迎亲队浩浩荡荡穿过城门向少将军府而去。
直到此时,肖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望着那顶绯红花轿,心中的喜悦之情已经达到了顶峰。
……
等候在少将军府内的除了肖子瞻夫妇,还有商无炀、商齐夫人、冷杉,左右丞相及一众朝中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等。还有肖寒派人接来的萧吕子。
众人见到萧吕子,纷纷上前搭讪,久闻大名,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矮小老头儿,有人是真心相见,也有人则是暗含讥讽,嘲笑或狐疑。萧吕子素来孤僻,懒得搭理他们,独自去了角落坐着。
一品大员的儿子,少将军肖寒结婚,自然是大喜之事,府门外还陆续有人递上拜帖和礼物走进府中。崭新的少将军府此刻热闹非凡。
待得花轿到了近前,鞭炮齐鸣,府中人等均沸腾起来,纷纷涌出门外,肖子瞻笑逐颜开,肖夫人更是乐的合不上嘴。
吉时一到,双方父母端坐首位,新郎新娘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即礼成送入洞房。紧接着便开了席。在宽敞的大院中摆了二十多桌酒席,众人面上皆喜气洋洋,无不为这对一波三折,苦苦等候,终于修得正果的新人祝福。只是这里却有一人,心中酸甜苦辣好生不是滋味,这人便是小云天少主——商无炀。
几日前肖寒命人亲自送去请帖,母亲商齐夫人喜上眉梢,非要吵着跟他一起来观礼庆贺,又带了不少礼品前来贺喜。
他原也自知自己与婧儿的缘分也就止于义兄妹了,却不曾想突然间她就上了他的花轿,如今自己可真成了肖寒的便宜大舅哥了。
商无炀见萧吕子似乎闷闷不乐,便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问道:“萧先生,看起来您心情不是很好啊,怎么,婧儿出嫁,您不开心吗?”
萧吕子冲他翻了翻眼皮,阴阳怪气道:“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夫是舍不得徒弟出嫁,你呢?”
商无炀有些尴尬地抬手抹了抹额间碎发,低声道:“事到如今您还提这话做什么?不管怎么说,我可是真心希望婧儿开心快乐的。”
萧吕子瞥了他一眼,道:“嗯,算你小子懂事,婧儿好,咱们就高兴了,这也是我等的初衷啊。”
听得此言,商无炀轻声道:“不错,她幸福就好。”
……
此刻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肖寒,他急不可耐地掀开了阻隔他视线的那个红盖头,在看到新嫁娘的瞬间,他惊呆了,但见她,头簪金翠花钿,略施脂粉,红面如开莲,素肤若凝脂,淡扫峨眉,杏眼含情,樱桃小口一点红,微微一笑荡漾出万种风情,当真是个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的美人儿,便是天上仙子下凡,恐怕也要逊色三分了。
肖寒激动地握住婧儿柔荑小手,温柔地道:“婧儿,你终于是我肖寒的夫人了。”
婧儿面红如火,娇羞不已,轻唤一声:“夫君。”
肖寒只感到一腔热血直涌到头顶,这半年来的分分合合,曲曲折折,多少磨难,多少心酸,都在这一声轻唤中化为云烟,此刻的他,一颗心只为她醉。他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说:“婧儿,我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最为宏大的婚礼,如今,对你的承诺终于兑现了。”可现在,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两个字:温柔地唤一声“夫人”,紧紧拥住她心爱的女人,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体内,从此难分你我。
婧儿感受着他的温柔和深情,心中亦是翻江倒海一般,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激动,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依恋他的胸膛,她只知道,或许是从前所期待的,一如现在所拥有的,起码,现在的她是幸福的。她温柔地回抱着他坚实的后背,聆听着他震撼耳膜的心跳,她确认,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这个人似乎早就在自己的骨髓里,血液里,她,这一生,这一世,非他莫属……
“谢谢你,夫人,没有忘记我。”
“谢谢你,夫君,没有放弃我。”
这一双历经磨难的人儿,终于迎来了他们自己最为期待的那一刻。
……
此刻,热闹欢腾的前院中,因为正在等待新郎而尚未正式开席,却迎来了几个非同寻常的人……
“皇上驾到,颍妃娘娘驾到!”
随着周公公一声高呼,湘皇和颍妃走了进来,身后紧紧跟着义王和太子。
众人齐齐起身,躬身相迎,肖子瞻忙迎了上来,肖夫人一边命人速去通报少将军,一边紧随着肖子瞻身后上前迎驾。
肖子瞻容光焕发,与夫人双双跪下叩首道:“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刹时院中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湘皇笑容满面,道:“今日乃是咱们少将军大喜之日,肖家父子乃是朕的爱卿,朕自当亲来道贺啊,肖将军,诸位臣工都平身吧。”
“多谢皇上。”
肖子瞻对太子和义王施礼,朗声道:“义王,太子爷,你们都来了,当真是令小儿这府邸蓬荜生辉啊!”
义王,太子皆效益昂然,抱拳连声道贺。
湘皇笑道:“肖将军,朕既然来贺喜自然不能空手来呀,周公公,快送上贺礼。”
周公公扬声道:“少将军肖寒大喜,皇上特赐玉如意一双,上等珍珠一盒,五色玛瑙十枚,送子观音一尊,红珊瑚一株,颍妃娘娘赐凤簪两枚,各色锦缎衣衫十套,燕窝二十盒。”
肖子瞻夫妇忙叩首谢恩。
义王笑道:“皇兄御赐之物甚为珍贵,本王的礼物可拿不出手了,来人啊,都抬过来吧。”
太子也命人抬了礼来,肖子瞻连连道谢。
便在此时,肖寒与婧儿双双赶到,上前叩拜。
湘皇满面笑意,道:“爱卿,新娘子,都快平身吧,今天是你二人的大好日子,朕是来凑个热闹,跟着沾沾喜气,顺便见见新娘子啊。“
婧儿小脸晕红,矜持一笑,恭敬额首道:“尚未谢过皇上御赐牌匾和各色宝物,民女无功受禄,实乃受之有愧。”
湘皇细细打量婧儿一番,不由得大赞:“早闻武婧儿医术高绝,聪慧机敏,刚柔并济,如今看来举止得体,气质高雅,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婧儿垂首道:“皇上谬赞了,民女实不敢当。”
湘皇笑道:“如今可别民女民女的,我朝规矩,女子品级随夫,肖寒是从二品,如今你就是从二品夫人了,可莫要自降身价哦。”
婧儿道:“感念皇上恩德,婧儿谨记皇上教诲。”
湘皇道:“如今你二人结为连理,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那就祝你二人早生贵子咯。”
二人齐声:“多谢皇上。”
打从婧儿现身,颍妃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此刻,她姗姗行至婧儿面前,轻轻拉住她的小手,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柔声赞道:
“好一个美貌温婉的女子,却不曾想却是个女中诸葛,当世巾帼,婧儿,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往后你若是得空便来我宫里坐坐,陪我下棋作画,如何?”
婧儿恭顺应着:“只要娘娘不嫌婧儿愚钝,婧儿自是求之不得的。”
颍妃深深凝视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温言道:“好,那我在宫里等你哟。”
婧儿恭顺地道:“娘娘平易近人,如此眷顾婧儿,婧儿感激不尽,改日定当入宫拜望娘娘。”
湘皇笑道:“哎?颍妃,你别说,这新娘子跟你还有三分像呢,好生有缘啊。倒叫朕想起你当年初入宫时也是这般的青春年华。”
颍妃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岁月催人老啊。”
湘皇笑道:“今天是肖家的大喜日子,朕就是来祝贺的,现在该说的也说了,该见的也见了,朕再留在这里倒让你们拘谨了,朕这就回宫去了,你们继续吧。”
“皇上起驾!”
众人即刻跪倒,高呼:“恭送皇上,恭送娘娘……”
直到湘皇和颍妃鸾驾走远,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这院中的热闹气氛也是瞬间达到了极点。
肖子瞻忙招呼大伙儿落座开席。婧儿回了房,自有肖子瞻和肖寒照应宾客。
商齐夫人拍了拍胸脯,抬手捅了捅商无炀,道:“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皇上,可见这肖家父子在皇帝的眼中可是不一般啊,咱们小云天的事也多亏他父子周旋了,否则咱们如今还不知是怎样一般光景呢。”
商无炀对他父子又何尝不是满心的感激呢?!
“无炀兄!”
冷杉走到商无炀身侧,一脸灿如春华的笑意:“先前一直不得空跟您说两句,不知最近矿上可好?”
商无炀忙起身抱拳道:“有劳玉公子操心,如今一切安好。”
冷杉冲着不远处一名女子唤道:“阿琳快过来。”
“哎!”一个年轻女子走到近前,问道:“哥,何事?”
冷杉笑道:“阿琳,你不是总听我说小云天的故事嘛,如今便让你见见小云天商少主。”
冷若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身量娇小,肤白俏丽,看上去倒是与冷杉有着四五分的相像,冷杉原本就生得宛如女子般俊美,这女子自亦是十分地美丽,只在眉梢眼角的微动之下,反而多了一份男子的英气。
她大大方方走上前来,当她仰头打量商无炀时,刹时惊讶于他的英俊威武之姿,只将一双大眼盯着他,半天挪不开眼,直到冷杉拽了拽她衣袖,这才惊觉,冲着商无炀施礼,脆生生道声:“商少主好。”
冷杉向商无炀介绍道:“这位是我堂妹,冷若琳。”
商无炀忙拱手施礼:“冷小姐安好。”
冷若琳一双大眼始终盯着商无炀,倒是令商无炀这个大男人反而有些怯了,忙将眼神转向了别处。
冷杉见状忙一捅堂妹手臂,道:“哎哎哎,别跟花痴一样,多没礼貌!”
冷若琳回过神来,不由得红了脸,问道:“商少主,听说您杀了血奴,还跟君昊哥哥去边关打仗,堂哥跟我说了你们在伏龙山布设陷阱杀血奴的故事,阿琳心中钦佩不已,能跟阿琳说说战场上的故事吗?比如,你们怎么杀的川阳的秦将军?怎么打的他们溃不成军的?”
商无炀囧道:“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冷杉忙对商无炀说道:“对不住啊无炀兄,我堂妹就是这么个性子,耿直了点,不,是率真,率真,嘿嘿,不好意思,您坐您的,您吃您的。”
商无炀忙道:“无妨,无妨。”
冷杉拉着冷若琳就走,冷若琳又回头向商无炀看去,轻声问道:“哥,他就是商莫将军的儿子么?那他也是将军么?他住在哪里?他可曾婚娶?“
冷杉不耐烦地将她拉到位子上坐下,道:“女孩家家地打听人家那么多做什么?”
突然,他诧异地盯着冷若琳,“喂,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冷若琳俏脸一红,瞪眼道:“什、什么?谁、谁看上了?你别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啊。”
“嘿,你这丫头,敢跟你哥这么不客气……唔……”
冷若琳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来硬塞进他嘴里,道:“快吃,吃了你就不乱说话了。”
……
第319章 情定终身
待得客人散去,肖寒终于回到了新房,满屋鲜红的喜字映入眼帘,让他沉浸在喜悦中的心愈发激动。看着坐在床榻边那个身着喜服的新娘,那个他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娶回来的女子,他的眼眶瞬间湿润。
少将军肖寒,十七岁开始征战沙场,杀敌无数,面对将士的身死,他怒吼,他狂啸,他单枪匹马闯入敌营为弟兄们报仇,他一骑绝尘斩敌将头颅为将士们血恨,战场上,他多次伤重,可谓九死一生,却从未曾落过一滴泪。而自从遇到婧儿,他的心却突然变得脆弱起来,也只是为她而脆弱。
“婧儿!”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轻颤。
这一刻,两颗晶莹的泪珠滑落面颊,却不再是为别离,而是为欢喜,为心中那份澎湃的激情,为那份深入骨髓的爱。
婧儿仰头看着他,眸色柔和得宛如一缕细纱,将他的心和自己的心都紧紧绑缚在一起。
情意绵绵地唤一声“夫君”,喜悦的泪水已不受控制地落下。
肖寒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深情地凝视着她,婧儿伸出双手,轻轻托住他的面颊,踮起脚尖,温润的唇滑过他脸上光滑的皮肤,吻去那坠落的泪珠。
将他曾经的悲伤,如今的喜悦,将他的人,他的心,他的酒香,他的一切,都一并吞咽下去……
窗外一袭月光温柔地映照窗栏,屋内红烛摇曳,满屋的喜字愈发红艳如火,一如这对新人的心,燃动着激情的火焰。
身着喜服的年轻夫妻深情相拥。到此刻,什么都不用说,千言万语都在他们温润的唇齿间倾情流淌,肖寒那曾经握剑的双手,抚摩着妻子光滑的肌肤轻柔至极。婧儿面染红霜,双眼微合,张开小口,咬上他泛出青青胡茬的下颌,肖寒的手陡然一紧,随之心跳如鼓,身体亦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床榻的绯红色幔帐徐徐滑落,这一对儿本该在半年前就喜结连理的夫妻,历经种种坎坷艰难,直到今日,终修得正果。
……
果然肖寒并未食言,他在京城少将军府连开了三日的宴席。
商无炀和商齐夫人在肖寒和婧儿的再三挽留下,三日宴席结束方才放他们回去,而萧吕子和武德轩则暂住少将军府,说是便于为婧儿继续医治,实则是舍不得与她分离。
肖寒又带着婧儿前往宫里谢恩,婧儿顺道去了颍妃处,与她下棋闲聊,颍妃对她疼爱有加,关怀备至。如此,每隔十天半个月,颍妃便会派人接她去宫里陪她,而每每临行前总不忘记令宫女包了御膳房的各色点心让她带回。
小夫妻新婚燕尔,肖寒每日喜气洋洋自是不必说,便是婧儿亦是面若挑花,精神甚佳,如此,萧吕子和武德轩更是心中欢喜,萧吕子每日依旧给婧儿煲着他新制的药膳。婧儿的身子亦是一天比一天康健。
两个月后,传来了更为令人欢喜的消息,婧儿怀孕了。
听得消息,肖夫人自是喜不自胜,激动地对肖子瞻道:“将军,咱们要做爷爷奶奶了,我明日就搬到儿子那边去,我要去照顾婧儿。”
肖子瞻笑道:“瞧你急的,那边丫头婆子一大堆,还有萧先生和亲家,你凑什么热闹?还不如在家好好照顾照顾我。”
肖夫人故作嗔怪道:“你还需要照顾?咱们将军府不也是一大堆的丫头婆子照顾你呀。”
肖子瞻道:“好好,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也无需长期住在那里啊,又不远,你去两日便回吧,莫要打扰他们小夫妻的生活了。”
肖夫人笑道:“知道啦,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啊。”言罢喜滋滋地去了卧房。
肖子瞻笑望着她轻快的背影,不禁抚须而笑。
……
监郡司中,肖寒正忙着撰写奏章,阿俊进来报道:“少将军,先锋营传来消息,血奴司最近有异动。”
肖寒抬头道:“什么异动?”
阿俊道:“他们突然出动大批人马,暗中盘查和寻找咱们设立在川阳的据点。”
肖寒冷笑一声道:“他们一直没有停止过盘查,通知他们小心,该撤手的时候就撤手,记住:狡兔三窟。如今湘国发现几处他们的老巢了?”
阿俊道:“除了京城三处,在宣德、城阳和阳城各有一处。”
肖寒道:“派人盯紧了,先不要打草惊蛇。”
阿俊道:“是。还有一事,沈谷翼的伙计来了,说沈谷翼不肯回来。”
肖寒蹙眉,喃喃道:“什么?沈谷翼他这是要做什么?速命伙计进来。”
“是。”
不一刻,一名伙计走了进来,跪下叩首,道:“小人陈泽见过司长大人。”
“起来说话吧。”肖寒问道:“你是沈谷翼的伙计,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泽站起身来,便将三个月前沈谷翼入川阳后的种种都告诉了他,说道:
“如今他为了扳倒苗麟,救出邹清,不惜忍辱负重,与苗麟化干戈为玉帛,去结识更多川阳人,说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实在担心,翟峰大哥托小人借此次送货回来的机会将此事告诉司长,如今川阳对咱们这些商户盘查的特别紧,小人不能带他们的亲笔信,只能口述了,老板还要我告诉您,血奴司在怀疑凤鸣酒楼,老板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便屡屡请苗麟来酒楼用餐,苗麟不疑,倒也每每前来。翟头领害要小人带句话给司长,说他会尽全力保护我家老板。”
肖寒倒吸一口冷气,道:“沈谷兄怎如此大的胆量?苗麟虽不在血奴司,但他们却与血奴司瓜葛着,与苗麟相处,稍有不慎恐将危及自身啊。”
“你何时赶回川阳?”
陈泽道:“小人也担心我家老板,待明日收好货物,后日便出发。”
肖寒点头道:“好,那你也给我带句话给他,见机行事,万不可莽撞,早日回来。”
陈泽道:“是,小人记下了,那小人就告退了。”
“去吧。”
陈泽走后,阿俊道:“看来血奴已经查到凤鸣酒楼了。”
肖寒深吸一口气,“沈谷翼在那边,想必凤哥已经知道此事,她是聪明人,自会小心,没想到,血奴司这么快就能查到咱们的据点。动作真快啊。”
阿俊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肖寒道:“敌不动我不动,先把血奴在湘国的据点盯死了,一个都别漏了。”
“是。”
……
半个时辰后,肖寒将写好的奏章收拾妥当,正欲起身,冷杉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哟,我倒是不知,莫非大暑天了啊,咱们的玉公子都热的要扇扇子了。”
冷杉笑道:“扇子嘛,装装样子而已,这手空着多难受啊。”
肖寒道:“今日冷司长大驾光临,不知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呀?坐!”
“对君昊兄来说,当今世上恐怕除了嫂嫂有孕就没有好事了。”
冷杉坐下,收了扇子,道:“今日我还真带了不少消息过来,这消息对您这监郡司司长来说可绝非小事。”
“你说,本司长洗耳恭听。”
冷杉正色道:“詹啸在晏国富商口中得知,晏国虽成了川阳附属国,但其国君痛恨川阳,国中大臣大多如此,每每提起女皇便咬牙切齿,而伯阳在北赛国那边得知,北赛国当初若非朝廷内部被血奴渗透,挑起事端,也不至于在短短两年就败给川阳,不得已只得归顺,年年向川阳上贡,赋税惨重,闹的民不聊生,如今北塞国民众中已有人揭竿而起。”
肖寒心思一动,问道:“哦?那洛国呢?”
冷杉道:“依农去了洛国,尚未曾有消息传来,不过,他已去了多日,想必快回来了。依我看,这三国没有哪个国家是甘心诚服川阳的,所谓的附属国还不都是被打出来的?!”
“没错,”肖寒道:“也就是我湘国,虽然国小,但二十年来倒也扛下来了,否则一旦被川阳收服,这境况便大不同了。”
冷杉听得这话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嘛,我冷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让我对那白若兮俯首称臣那是断然不愿的。可这是咱湘国,若那三国也如我湘国这般硬气,再有几位哥哥这般的人物,血奴司又怎有机会瓦解他们内部呢。”
听得此言,肖寒双眉微蹙,陷入了沉思,冷杉这话提醒了他,无论国力还是经济,周边四国都无法独立与川阳抗衡,尤其是湘国,多年战乱导致民不聊生,国库空虚。若非朝中官员还算心齐,又有义王和父亲肖子瞻这等骁勇善战的武将支撑,湘国恐怕早就与那三国一样成为川阳附属国了。现如今,湘国采取的策略是以自保为主,而现在看来,与其防着川阳,力求自保,不如主动出击,只有浇灭川阳女皇的野心,湘国才能真正太平……
“君昊兄,你在想什么?”冷杉发问。
肖寒顿了顿,道:“我在想,你的人这事办的不错。”
冷杉一抱拳,故作感激地道:“哎哟,多谢肖司长夸奖。好了,话说完了,肖司长公务繁忙,墨然就不打扰了,本司长也忙的很呢,走了。”
言罢他起身就走。
肖寒在他身后唤道:“柳将军明日携家眷来我府中探望婧儿。”
冷杉的眼睛一亮,腾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家眷?什么家眷?”
肖寒眼角憋着一丝笑意,道:“当然是柳夫人和柳小姐了。”
“哦——”冷杉眼珠滴溜溜转,若有所思。
肖寒笑道:“怎样,要不要也来凑凑热闹?哦,对了,你方才说你挺忙的,既然忙,那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啊,我不忙,我今日忙,明日我就不忙了。”冷杉“嘿嘿”笑道:“明日我一定去,你等着我啊,我这就去把明日的差事都办完。”
言罢再不停留,提了扇子就匆匆离去。
肖寒抿口而笑。心道:这是想柳菡鑫了吧?
第320章 牵线拉合
次日,柳奕之携夫人和女儿柳菡鑫到了少将军府。而前来贺喜的客人可不止这一波,还有不请自来的商无炀。
得知婧儿怀孕的喜讯,商齐夫人激动不已,与几位丫头一起连日赶制了十余套婴儿衣衫,虎头鞋,虎头帽,命商无炀和耿宇送来,商无炀在京城药铺又现买了滋补身子的各类补品,耿宇将这些礼品统统挂在马背上。二人牵着马匹向少将军府走去。
在府门前,远远看见一行人迎面走来,定睛一看,居然正是美的几乎无法分辨男女的冷杉冷墨然,在他身旁笑颜如花的正是那日喜宴上见到的女子,冷杉的堂妹冷若琳。
一见商无炀,不待男子们相互问安,冷若琳便满脸喜色的自行奔了上去,冲着商无炀施礼,道:“商公子好,您也是来看婧儿嫂嫂的吗?”
商无炀有些尴尬,忙抱拳回礼,道:“原来是冷小姐,无炀正是前来探望义妹的。”
冷若琳认真地道:“原来嫂嫂是您义妹啊,那少将军又是我哥哥的义兄,那您岂非也是我哥哥的义兄,那您也是阿琳的哥哥了?”
冷杉笑道:“商少主,您别理她,她在跟您套近乎呢。”
冷若琳扭头问冷杉:“我可是经常跟人套近乎?”
冷杉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没有,姑奶奶,您当我什么都没说。”
商无炀淡然一笑,道:“冷小姐如此率真,倒甚为难得。”
冷杉道:“商少主,您可千万别夸她,她可容易飘起来了。既然你也是来看嫂嫂的,那咱们几人可是不谋而合啊,这大喜事可得沾沾喜气呀。”
商无炀道:“那是自然。”
肖寒迎了出来,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的他神采飞扬,满面红光,乐呵呵抱拳施礼,将众人请进府中。
大堂内坐着柳奕之,武德轩,萧吕子,和肖家父子,肖夫人和婧儿则陪着柳夫人、柳菡鑫在院子里赏花散步闲聊。
见到冷杉、商无炀等人走了进来,四人忙迎了上去。
肖夫人笑道:“无炀、墨然,你们都来了呀,哎哟哟,快瞧瞧这是谁来了呀,阿琳,你可是越长越美了呀。”
“邱姨!”
冷若琳甜甜一声唤,奔上前来,挽住肖夫人的手臂。
众人纷纷向肖夫人行礼。
婧儿笑意盎然,走到商无炀面前,道:“商少主,这么远又赶来,辛苦了。”
商无炀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娘她们得知你有孕,可高兴坏了,这几日赶着做了些孩子的衣服,鞋子,非要我上赶着送来呢。”
婧儿脸一红,“一点小事而已,倒让老夫人费心了。”
商无炀微微一笑道:“对你在说是小事,可这事在我们看来可就是大事了。”
肖夫人忙招呼大家进厅里坐。众人又相互见了礼。
冷杉走到柳菡鑫面前,抱拳道:“许久不见柳小姐了,小姐,可好?”
柳菡鑫面上瞬间晕红,回礼道:“好,玉公子,你可好?”
冷杉亦红了脸,道:“我也,很好。”
这二人一见面便先红了脸,这一幕被柳夫人和肖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肖夫人在柳夫人耳畔说道:“看来,你家的喜事也快了哟。”
柳夫人瞥了眼冷杉,偷笑道:“快别瞎说吧,这八字还没一瞥呢。”
……
长辈们在大厅中叙话,几位年轻男子又凑到了一起,在院中凉亭坐着聊天,而几个女孩子则站在花园中叽叽喳喳。尤其柳菡鑫久不见婧儿,更为想念,拉着婧儿的手不放,说着祥缘药材铺生意怎么怎么好,又道现在没有假药了,士兵们身子都康复了,人人都说是婧儿相助破了这个假药案,都对婧儿念念不忘呢。
她说得没停,而冷若琳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向商无炀瞟一眼。男孩子们没注意,倒是婧儿这个“过来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瞧出些端倪。
轻声问道:“阿琳妹妹,你可认得他?”
冷若琳大大方方地说道:“认得,他是小云天的少主商无炀嘛。”
“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不错啊,相貌英俊,又威武勇敢,当属男子中的极品了。”
“是嘛?!”婧儿眼珠转了转,抿口轻笑,道:“妹妹若是喜欢他,嫂嫂去帮你问问?”
冷若琳一愣:“问什么?”
抬头见两位姐姐都掩口而笑,霎时反应过来,面上骤然升起一抹红霞,娇嗔道:“嫂嫂你……不跟你们说了。”
言罢撒腿就跑开了。
婧儿与柳菡鑫相视而笑。
“婧儿,你们在笑什么?”不知何时,肖寒笑嘻嘻地站在了她们身后。
婧儿瞥了一眼浑然不知情的商无炀,满眼笑意,低声道:“冷若琳一直盯着商无炀看。”
“是吗?”肖寒一怔,随即笑道:“我明白了。”
“婧儿,你别站太久啊,要不要过去跟我们一起坐坐?要么我让丫头给你们搬两张凳子来。”
婧儿摇了摇头,道:“这几日都在屋里歇着,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好,你别担心。”
“凳子来啦。”雪莲与玉蝉乐呵呵搬着两张椅子走了过来。
肖寒笑道:“瞧瞧,小翠,咱们主仆还真是贴心啊,我想什么,你就能做什么。”
雪莲笑道:“我哪里敢跟少将军贴心啊,小翠我一颗心啊,可都在我家小姐身上呢,您呢,您跟小姐贴心就好啦。”
众人皆哄堂大笑。
这些日子以来,少将军肖寒可谓春风得意,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见他们这般欢愉的景象,商无炀唇边亦挑出一抹淡淡笑意。
人生如梦,既然得不到,便学会放下,若是真爱,又何必捆在身边,他想给她的不过是幸福,而她所需要的幸福,却是肖寒赋予的,既如此,她能获得幸福才是最重要,又何必在乎是谁给的?!想明白了,一切就都简单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
看着她们聊的热闹,商无炀对冷杉说道:“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好嘞。”
二人走到女孩子这边,商无炀问肖寒:“我说妹夫,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肖寒陡然正色道:“当然头胎得是男孩。”
“为何?”商无炀笑望着他。
肖寒道:“生个男孩才好娶你家千金啊。”
众人一愣,瞬间又爆出一阵笑声,冷杉嚷嚷道:“嫂嫂,您可得加油哦,哥哥他要儿子呢。”
婧儿面染红霜,羞怯不已。
肖寒问冷杉:“我说玉公子,你倒是来‘感觉’一下,本将军这胎……不,你嫂嫂这胎生男生女呀?”
冷杉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眯起眼睛,围着婧儿转了一圈,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装模做样道:“依老夫看嘛,这一胎准是个男娃,也可能是个女娃……”
未待他说完,肖寒立马抱拳:“借您老吉言,您老慢走,不送不送。”
商无炀笑道:“玉公子,不知何时能喝到您的喜酒啊?”
不知是否是条件反射,冷杉居然不经意向柳菡鑫看去,只将柳菡鑫看的小脸通红,忙扭转身去。
冷杉“嘿嘿”一笑道:“无炀兄,还是先操心操心您自己的婚事吧。”
“我何来的婚事?本公子就打算从此一个人孤独终老了。”商无炀调侃道。
婧儿笑道:“那恐怕有些难度了。”
言罢突然回头冲着院中高声唤道:“阿琳,阿琳!”
“哎!”阿琳从水池旁假山后探出了头,道:“我在喂鱼呢,嫂嫂唤我何事?”
婧儿道:“快来,有人想孤独终老呢,你快来给开解开解。”
“谁呀?谁这么想不开?”阿琳将手中剩余鱼食都丢入池中,拍了拍手走了过来。
“嫂嫂,您说的是谁?是我哥吗?”阿琳睁大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天真地问道。
婧儿憋着笑意,手指了指商无炀。
阿琳向他看去,微微一怔,“他呀?”随即摇了摇头,果断地道:“不会。”
“为何不会?”柳菡鑫笑盈盈看着她。
阿琳走到商无炀面前,打量着他,认真地说道:“我问你,年纪轻轻为何想不开呢?孤独终老?很痛快吗?”
商无炀躲避着她直射的眼神,苦笑道:“我嘛,要官职无官职,要钱没钱,不过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罢了。”
阿琳极为认真地说道:“你这样说我就不认可了,我哥告诉我,从前商莫将军的独子,那可是将门之后啊,你杀血奴,战边关,英勇无比,再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未必要入朝为官,你看我哥曾经无官无职的时候不是照样驰骋江湖,大杀四方?北峰岭之战是他吧?围堵川阳残兵是他吧?帮你护守伏龙山是他吧?若非老皇帝非要……所以啊,这男子汉大丈夫只要心怀天下就好了呀。”
她这番话听得众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能说出这样一番厚薄云天的话来。
商无炀尴尬地道:“也不是,这婚娶之事,总要有人能看上我吧,哪有人能看上我这样的人呢。”
他本随口说说,谁知阿琳当了真,愠怒道:“谁这么不长眼睛啊?这么好的男人都没人要,她们不要,我要!”
这话或是她冲口而出,谁知这一说出口,当真是石破天惊,惊呆了众人。
冷杉瞠目道:“阿琳,你,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肖寒冲着商无炀一抱拳,严肃地道:“大舅哥,肖寒先恭喜你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我去看看柳将军。”
婧儿笑着对柳菡鑫道:“咱俩也找你娘聊聊去吧。”
柳菡鑫瞟了一眼傻了眼的商无炀,笑道:“好,走。”
六个人走了三个,冷杉一见这个场景,立时明白了,即刻在后面唤道:“君昊兄,等等我,我还有事找你呢。”
最后只剩下了商无炀和冷若琳二人,商无炀使劲眨眨眼,道:“那个,我也去找武先生说说话。”言罢转身就要走。
冷若琳瞪着一双大眼,天真地看着他,道:“你不愿意跟我说说话吗?”
“……啊?”商无炀怔然,迈出去的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顿时愣在原地。
冷若琳走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看着他,毫不避讳地道:“我知道你们小云天的所有事情,我知道你妻子是谁,也知道她已经故去了,你也无需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正视过去就好了,反正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而现在开始,都是往后要走的路,就像嫂嫂曾经受过那么多苦,可是如今她失忆了,忘记了,人生都重新开始了,不是吗?那你也重新开始好了,这有何难?又何必说‘孤独终老’呢?”
商无炀被她劈里啪啦一顿说辞,整的完全不知所措,心头不由得紧张起来,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就是自贬!其实你根本无需自贬,你这样的男人值得别人尊重和喜欢。”
“我……”
“你是个好男子,这是我哥说的,我与你虽刚刚认识,但也觉得你是个好人,相信感觉吗?我哥的感觉一向很准,而我的‘感觉’也不会错。”
“你,你……‘感觉’?”商无炀完全懵了。
冷若琳严肃地道:“我们家满门都是武将,我冷若琳也自幼习武,不喜拿腔捏调,有话就直说,从不遮遮掩掩,我觉得你人不错,那你就肯定是不错的,我相信自己,我不会看错。”
商无炀脑袋嗡嗡作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无措之下,满脸尴尬地抱拳道:“多,多谢冷小姐夸奖。”
冷若琳凝视着他,突然面上一红,说道:“我,很喜欢听你们小云天的故事,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
她的容貌可说是一等一的美人,她的刚毅性格又与婧儿有几分相似,她的直率更是女子中少见的,而此刻她脸上的一抹红晕,却是发自她内心的本真。
“……”
面对这样一个单纯质朴的女孩,商无炀终于不自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当所有人的目光再向院中看去时,就看到了亭下坐着的这二人,商无炀在低声说着什么,冷若琳胳膊支在石桌上,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倾听,那双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充满了憧憬和崇拜,时而拍手鼓掌,时而蹙眉沉思……
婧儿与肖寒相视一笑。
……
第321章 传递消息
川阳国雁南城,沈谷翼独自走在大街上,在经过一家茶楼时,突然从里面出来一个小二。
“请问您是沈谷公子吗?”
沈谷翼愣道:“嗯,是,什么事?”
小二道:“有人请您喝茶,就在二楼。”
“喝茶?”沈谷翼嗤笑一声:“不认识,不去。”
小二道:“这位客人说您认得他,您去了一看便知。”
沈谷翼略一思忖,扭头看了一眼远远跟在二十步开外的翟峰,随即点头道:“好吧,前面带路。”
“好嘞,公子您楼上请。”
小二将他带到楼上,径直走到最里间,推开一扇门,道:“您请。”
沈谷翼缓缓走了进去,只见一个长相白净的男子正坐在茶桌后盘膝而坐,细细一看,果然是认得,抱拳道:“是您啊?”
男子也不起身,笑道:“沈谷贤弟请坐。”
见沈谷眼神似乎有些犹豫,男子道:“坐下吧,我也不会吃了你。”
小二出去带上了门,沈谷翼走到桌前坐下,说道:“茹鸮兄,若非前两日在下请苗麟兄吃饭的时候,他带着您一同前来,我沈谷翼又怎有机会认得您,不知茹鸮兄今日找沈谷何事?”
茹鸮笑道:“沈谷老弟可知道我茹鸮是做什么的?”
沈谷道:“那日苗麟兄说了,您是血奴司的人。”
茹鸮道:“想必沈谷老弟应该知道,我血奴司要查个人能查出他的祖宗十八代来。”
茹鸮这千年不变的笑脸,却看得沈谷翼心中发毛,故作轻松地说道:“茹鸮兄的意思是,您查出了我的祖宗十八代?”
茹鸮“嘿嘿”一笑:“不仅查出了十八代,连你周围的朋友我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呢。”
茹鸮道:“你家历代经商,你如今也经商,你姨父是宣德府知州范奇瑞,你身边好友中最出名的便是——少将军肖寒,你来川阳是买卖货物,顺带找找自己少年时女友,而当你与女友见面时却被苗麟发现,于是你被他暴打一顿,奇怪的是,你不但不恨苗麟,反而与他交了朋友,你说,这奇不奇怪?”
看着他一脸的坏笑,沈谷翼的脸色变了,他沉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茹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我不想怎么样,你所作的一切可以瞒过苗麟的眼睛,可以瞒过其他血奴的眼睛,你却瞒不过我的眼睛,知道为什么吗?”
沈谷翼不答,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茹鸮道:“因为,肖寒在川阳国安插的人手,我已查出六七,包括凤鸣酒楼,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被清理?”
未待沈谷翼反应,他接着说道:“是因为,我不想!”
“跟你说白了吧,我想让你给我带个东西给肖寒。”
他前面每一句话都如重锤,重重击打在沈谷翼的心脏上,令他几乎窒息,而最后一句却更让他更为惶惑,问道:“你,什么意思?”
茹鸮突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听着,咱们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他从怀中拿出两张纸来递给他,“你最好尽快离开川阳,把它交给肖寒。”
沈谷翼伸手接过,打开扫了一眼,双眉微微一蹙,抬头定定地看着他,道:“你不怕我将它交给苗麟?”
茹鸮骤然发笑:“上面没有落款,难不成你想诬陷我?知道诬陷我茹鸮的后果是什么吗?”
“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不过是想利用苗麟以达到你的目的罢了。”
沈谷翼眉头轻颤,问道:“那你倒说说看,我有何目的。”
茹鸮道:“打垮苗麟,救出邹清,你别跟我说不是,我茹鸮的眼睛可毒了,没有这点把握,我今天就不会跟你坐在这里说这些话。”
愣怔片刻后,沈谷翼将那纸揣怀中,说道:“好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茹鸮突然眼光变得阴森,沉声道:“看在肖寒的面子上,我劝沈谷兄弟一句,放弃邹清。”
沈谷翼一震,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茹鸮嗤笑一声道:“我警告你,别以为苗麟是好骗的,他从未放弃对你的警惕,他为什么喊我一起来吃饭?他就是想让我帮他调查你的底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他的,但是,你要知道一点,别把他当傻子!他早就派人盯着你了,你再妄动带走邹清的脑筋,那就是死路一条!”
“再卖你一个人情,明天午时苗麟要去参加宴会,但是不会带邹清,所以,你可以去跟邹清道个别,但是,不要带她走,你需速速返回湘国,回去也不要再回来了,你若有任何异动,连累的可不是一个人,你,邹清,恐怕还有整个凤鸣酒楼。”
沈谷翼神色凝重,沉思不语。
茹鸮道:“老弟,记住我的话,明日早点离开川阳。现在,你可以走了。”
沈谷翼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茹鸮兄,我记下了。告辞!”
言罢,他快步离开了茶楼。
回到酒楼,他将此事告知了邹峰,邹峰看过那两张图,惊讶道:“这是血奴在湘国据点的分布图,和人员明细,还有近期行动计划,他能将这些交给你,说明他的确是友非敌,既如此,明日我等就护送老板一起返回湘国。”
沈谷翼道:“码头盘查及严,这东西又如何保证不被发现?”
邹峰想了想,道:“我们出来时,少将军教过我们一个办法,不如这样……”
深夜,沈谷翼久久难眠,他原本来川阳就为了寻找邹清,可是很显然,邹清这样的生活绝非她喜欢的,他心生不忍,他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邹清深陷其中却坐视不管,想救她,可是他又毫无能力与苗麟对抗,于是他狠狠心,选择了忍辱负重结交苗麟,与其周旋,百般努力想找出苗麟的破绽,可是茹鸮今日这番话却令他入坠深渊,似乎所有的努力其实不过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内心的纠结可想而知。
虽然并不甘心,他三年的等待,他心中的那个女人,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跟他心中所想背道而驰,陷入了一个被动而无助的局面。
在辗转反侧一夜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听从茹鸮的规劝,放弃那个已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次日,沈谷商队所有人都做好了返回湘国的准备,午时刚至,沈谷翼便去了馨香苑。
茶室内,沈谷翼与邹清相向而坐,沈谷翼神情沮丧地道:“我今日要回湘国了,以后,恐怕不会再来。“
“你要走了吗?”邹清惊讶。
沈谷翼:“是,我商队公凭登记的时间快到了,所以今天就是专程来向你告别的。”
邹清眼中闪过一抹不舍,轻声道:“这么急……”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言表之意。
沈谷翼露出一丝苦笑,道:“公凭登记的时间也快到了,若逾期,查出来就不好办了,再说,我来川阳本就是想来找你的,如今,既然你好好地,你有你的生活,我,也就不打扰了。”
说到此,他站起身来,咬了咬牙,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他虽然性情暴躁,但是你对还算是好的,只要你不惹他发怒,他倒也不会拿你怎样……我走了,保重!”
言罢,他迈开沉重的双腿向外走去,突然间,他的身子霍然一震……
一双手紧紧裹住他的腰身,一个柔软而滚烫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他脑子瞬间“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迈出去的腿也骤然停滞了。
“不要走,我,我怕,我真的好怕再见不到你了……”
背后闷闷的声音震动着他的背部,背心一点潮湿的感觉,是泪水吗?她哭了?还是自己的错觉?沈谷翼的心一痛,彻底乱了双手垂在两侧,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措地道:“你,在说什么?”
“翼哥,我怕,我怕见不到你了,我怕他,我真的好怕他,你知道吗?他虽将我赎出来,可我终究一身的脏水是洗不干净的,他好的时候是很好,可是他骂我的时候,没有一次不在揭我的伤疤,他打我更是家常便饭,我受不了,受不了……呜呜呜……”
她真的在哭,紧贴在他后背上的那个身子在轻轻颤抖,沈谷翼的心亦在颤抖,他缓缓抬手,轻轻握住她环着自己腰肢的手,咬着牙,狠下心来,说道:
“阿清,我沈谷翼再不济,也是条不屈的汉子,可为了能多看你一眼,我对苗麟点头哈腰,百般奉承,除此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阿清,苗家势力太大,非我沈谷翼能抗衡,若我不来川阳,你也活的好好地,我来了,反倒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所以,我还是走吧,若还有缘,日后定能相见。”
可是,那双纤弱的手臂却拥的他更紧了。
“翼哥,别走,我怕,我好害怕,翼哥,你带我走吧,我跟你回湘国。”
沈谷翼怔然,“什、什么?”
手臂松开了,邹清绕到他面前,抬手扒开了自己的衣领,沈谷翼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就在那雪白的胸口,一片片的淤青,有的已经淡化,而有的却是深紫、褐红,重重叠叠。
沈谷翼嘴唇在颤抖,问:“这,这都是他……”
邹清面上泪水横流,拉着他的手,痛哭流涕:“你说他暴躁,可知他又何止是暴躁啊,翼哥,你带我走,带我走吧……”
沈谷翼刹时一阵揪心的痛……
第322章 一念之差
沈谷翼的双拳攥的骨节发白,他的心震撼了,心中最柔软处再次被触动,他心痛了,他动摇了,刚要开口,突然耳畔响起茹鸮的话:“看在肖寒的面子上,我劝你,放弃邹清。”
“我警告你,别以为苗麟是好骗的,他从未放弃对你的警惕。”
“别把他当傻子!他早就派人盯着你了,你再妄动想带走邹清的脑筋,那就是死路一条!”
……
见他陡然沉吟不语,邹清眼中满满的期待仿佛瞬间被冰雨浇熄,她松开了手,踉跄着退后一步,神情惨淡地看着他,泪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绝望地道:
“……原来,原来你也嫌弃我?”
“我没有!”
“没有?没有为何不带我走?”
他也许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可是他对她的心意他是最清楚不过,如今见这泪人儿一般的邹清,尽管茹鸮的警告犹在耳畔,他终究还是改变了主意。
他咬了咬牙,道:“好,我带你走,只是你没有公凭无法出去,这样,我先回酒楼,你随后就来,我有办法。”
听得此言,邹清眼中那抹光亮再次跳跃出来,她高兴地连连点头,道:“好,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沈谷翼走出茶室,远远见邹峰站在茶室大门外,心中也踏实了许多,镇定心神,装作没事人一般,缓缓向他走去。
当沈谷翼等人提着行礼,带着十马车的川阳山货来到码头,两名伙计和十名身着蓝色长衫的护卫紧随其后,只是一名伙计的脸却“变”了,变成了邹清。
码头上,商人们都拖着行礼排队等待检验,川阳市贸司盘查甚严,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沈谷翼的眸色略有些焦急。待好不容易轮到了他们,沈谷翼忙取出公凭递给了查验史,公凭显示是十三人,查验史清点人数一个不差,又着人查验马车上的货物,待盘查完毕,便即挥手放行。
沈谷翼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对身后众人说道:“快走吧。”
“不许放行!拦下他们!”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
沈谷翼仿佛心脏骤停,回头看去,只见苗麟正骑着马飞驰而来,身后十余匹马上都是他的苗家侍从。
“嗡”地一声响,沈谷翼只感到脑中一片空白,额上瞬间冒出了冷汗,邹清更是吓得缩在了翟峰的身后,翟峰暗自握紧了双拳,严阵以待。
苗麟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查验史认得他,忙抱拳道:“三公子,您这是……”
苗贺翻身下马,手提马鞭抬手一指沈谷翼道:“他们,且等等。”
查验史困惑道:“三公子,他们已经查过了,并无差池呀。”
苗麟不言,手中马鞭抬起,将查验史推到一旁,缓缓向沈谷翼走去,森冷的眸中闪烁着诡异之色,口中道:
“沈谷老弟这是急着回去啊,怎的也不告知我一声呢?这么着急忙慌的,是家中失火了,还是丢了什么人了?”
沈谷翼故作镇定地抱拳道:“倒也不是,只是公凭上时间快到了,所以先运一批货回去,过些日子小弟再来送货时再向麟兄赔罪,此刻就要上船了,就不耽搁麟兄的时间了,还望麟兄见谅。”
苗麟扫了他们十三人一眼,唇边划出一丝坏笑,道:“看来老弟还真急啊,不过,我看,老弟今日恐怕是走不成了呢。”
沈谷翼心虚道:“如何叫走不成?”
苗麟突然发出一丝怪笑,“难道老弟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那就让我告诉你吧。”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谷翼,唇边保留着那份诡异的笑容,两腿却缓缓向后退去,走过了翟峰,他一伸手,一把抓住邹清的手臂将她拽了出来。
邹清吓的抱着脑袋,哭都哭不出来。
苗麟扭头看着邹清吓的铁青的小脸,抬手一鞭狠狠抽了过去。
“啊!”邹清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倒在了地上。
翟峰的任务是保护沈谷翼,面对苗麟对邹清的欺凌,他只能忍着,毕竟在人家的国土上,他们这区区十三人,是否能保住沈谷翼都难说呢。
而沈谷翼见邹清被打顿时心头火起,正待向邹清奔去,却被翟峰抬手拦住。
苗麟高昂着下巴,鄙视地瞧着沈谷翼,就像是在看一只被戏耍的猴子,他缓缓向沈谷翼靠近,说道:
“好大的胆子啊,在爷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带走爷的女人,我看你真的不想活了。”
“不,不是他,是我,都是我!”
邹清爬了过来,哭泣道:“公子,爷,都是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所以才求他带我回去的,不干他的事呀……”
“是吗?是你求他的?”苗麟突然抬腿一脚将邹清踢得飞出丈余,重重坠落到地上,讥讽道:“你家里都没人了,你想的谁的家?只怕是沈谷翼的家吧?”
后面排队的商家吓的连连后退,大气都不敢出。
苗麟看也不看,对侍从道:“把她给我带回去,爷我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沈谷翼眼中迸射出熊熊怒火,低吼道:“我只道你待她还算不错,谁知你果然如此心狠手辣,她既是你女人,你为何这般打她?”
苗麟恶狠狠瞪着他,眼中怒火四射,道:“你既知她是我女人,还敢动她的心思?你好大的胆子啊,不知道我苗麟是谁是不是?原来你一直讨好我,就是想等到今天带她走是吗?好,今天不但她走不了,就是你也回不去了。”
沈谷翼怒斥:“你想干什么?”
苗麟嗡声道:“干什么?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我苗麟是谁。”
言罢手中马鞭向沈谷翼头上兜头抽下,翟峰身形一闪,一把握住马鞭,对他怒目而视。
苗麟毫不犹豫,一拳向翟峰攻去,他所带来的十余名侍从手持刀剑便向沈谷翼等人劈头盖脸招呼过去,刹时,码头上打成了一片。
惨呼声,惊叫声不绝于耳,十三名护卫虽武功不弱,但手无寸铁,苗麟的武功乃是其父苗贺亲授,那些侍从都是苗家训练出来的,不是血奴,却胜似血奴,凶狠无比,又仗着有刀剑在手的优势,愈发的凶残,不一会儿翟峰等人均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苗麟手中匕首狠狠扎入沈谷翼的肩头,嚣张至极地扬声道:“老子在川阳可以横着走,你敢觊觎老子的女人,老子就让你生不如死。”
言罢拔出匕首便狠狠刺向他胸膛,眼看沈谷翼性命不保,倒在地上的翟峰一声怒吼,拔地而起,飞身撞向苗麟,苗麟脚下微动,闪身避过,回手一刀重重刺下……
“翟峰!”沈谷翼痛声惊呼。
翟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在他的心口上,那柄匕首已经深没入柄,翟峰抽搐两下,便再没有了呼吸。
沈谷翼抱住翟峰,痛苦地攥住了自己胸口衣襟,只感到心脏都碎裂了,看着那些一路保护他的弟兄们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他心中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听茹鸮的话,为什么要心软,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此时,查验史见码头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不免心急,对苗麟低声下气地道:
“爷,您这人也抓了,杀也杀了,毕竟他们是湘国商人,闹大了我们这可不好交差啊,要不,您高抬贵手?您瞧,这后面队伍都排到街上了,我们这边不好办啊,要是引来了血奴司,这事可就真的麻烦了。”
苗麟不耐烦地扫了眼码头上排成长队的车马,瓮声瓮气地道:“知道了。”
随即马鞭一挥,即刻有侍从冲到沈谷翼面前,按胳膊的按胳膊,搜身的搜身,便从他身上搜出一些银票和一张沾满了血迹的纸来,一并交给苗麟。
苗麟接过,将银票揣入自己怀中,打开那张纸,前后翻看了一下,嘟囔道:“一张白纸还揣在怀里当个宝。”抬手三两下撕碎,披头扔在沈谷翼脸上。
他手持马鞭冷冷地看着满身是血的沈谷翼,道:“爷突然大发善心了,你给爷跪下磕头,爷就放了你这几个伙计回家,如何呀?”
沈谷翼瞪着一双泪眼恨声道:“做你的千秋大梦,我沈谷翼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跪你这个恶霸?”
苗麟嗤笑一声,道:“好啊,你不跪是吧?”
他径直走到躺在地上一名伤重的护卫面前,抬手一鞭,狠狠抽在他颈部,那护卫颈部动脉被抽裂,顿时鲜血喷出半尺,场面血腥至极。
排队的商家们纷纷惊呼掩面,不忍直视。
苗麟再次走回沈谷翼面前,挑衅地看着他,道:“你跪是不跪?”
沈谷翼绝望地扫视着这些倒在血泊的弟兄,痛彻心扉,突然,他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定睛一眼,就在一辆马车车板下的两个车轮中间,他的伙计陈泽躲在下面,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沈谷翼头脑骤然清醒,他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轻轻将翟峰的尸身放在地上,站起身来,他的脸上,肩上,腹部,腿部,满是伤痕,血人一般蹒跚地走到苗麟面前,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低声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求麟兄恕罪。”
苗麟冷冷地看着脚下的是沈谷翼,扬起了下巴,问道:“你说什么?爷没听清楚。”
扭头问身后侍从:“你们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侍从齐齐应着。
沈谷翼满心悲愤,仰天狂吼:“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沈谷翼打错特错,求麟兄,恕罪!”
伴随着这声狂吼,屈辱的泪倾泻而下,他嚎啕大哭……
“哈哈哈哈哈哈哈……”苗麟一阵得意狂笑,道:“好,既然你给爷跪下了,爷说到做到,没死的这几个,爷便放了,不过嘛,你可走不了。”
“来人呀,把他给我带回去,押入地牢,爷慢慢收拾他。”
“是!”
几名侍从上前,粗鲁地将沈谷翼拖了就走,在地上留下了一尺多宽的一条长长的鲜红的血印……
当苗麟等人走后,那名查验史这才惊魂未定地走了过来,口中道:“看看还有活的没有。”
身后商队中,但凡是湘国人,都纷纷奔过来查看救人。
陈泽从车板下钻出来,双腿发软,看着先前还跟自己称兄道弟活蹦乱跳的护卫们,此刻一个个死的死,伤的伤,血流遍地,他泪流满面。
一位湘国商人低声道:“小兄弟,别发呆了,赶紧的,不管死的活的都先抬走吧,回家报信去。”
陈泽哭道:“是是,回家报信,回家报信……”
众人帮忙,将护卫们七手八脚地抬上了马车。
此时,不远处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茹鸮端着茶盏静静地看着码头这边,发生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
他面色冷凝,双眉紧锁,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一紧,杯盏在手中捏成粉碎……
第323章 暗藏玄机
七日后,监郡司内,肖寒与阿俊正在议事,一名士兵进来报:“启禀司长,有个叫陈泽的人说要见您。”
“陈泽?让他进来吧。”肖寒道。
他对阿俊说道:“这个陈泽是沈谷翼的伙计,难道是他回来了?”
而当他看见陈泽灰头土脸,身上血迹斑斑,跌跌撞撞进来时,已然发觉不妙。
陈泽一见肖寒便跪下嚎啕大哭:“司长,救救老板,救救我们老板啊……”
肖寒腾然起身,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陈泽哭道:“我家老板,老板在川阳码头,被苗麟抓,抓走了。”
“什么?”肖寒大惊。
“翟峰他们呢?”
陈泽泪如泉涌,道:“翟头领被苗麟杀了,十个肖家弟兄,在川阳死了四个,还有三个重伤没撑到回到京城也死在路上了,如今只有三个还活着,人、人都在门口呢。”
听得此言,肖寒抬腿就向外跑,阿俊紧随其后。
门外停着十辆装满山货的马车,车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名浑身是血的护卫。肖寒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来人,把人给我抬进去,即刻传医师。”
“是。”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人都抬了进去。
肖寒看着死去的翟峰和兀自插在他胸口的那柄匕首时,满腔的愤恨瞬间冲上头顶,他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问陈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陈泽哭着道:“七日前的晚上,老板将小人喊到他房里,翟头领也在,老板说,有人要他带一封信来给您,只是他怕出什么意外,翟头领就做了两份,一份老板自己收着,一份便交给了我,嘱咐我,不遇险情最好,若遇险情,让我必须保护自己,保护好这封信,务必送到您的手里。”
说到此,他脱下靴子,从靴筒夹层中取出两张纸递给了肖寒,肖寒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想了想,道:“你继续说。”
陈泽道:“第二天,我们便要出发返回湘国了,可是午后,老板突然带回一个女人,他让女人穿上一名伙计的衣裳,顶替了那个伙计,跟随我们和货物一起出发了,本来还好好的,都很顺利,可就在我们进入码头的时候,苗麟突然就来了,他说老板带走了他的女人,便将那女人拖了出来用鞭子抽打,我虽然不认得那个女人,不过看样子,那女子应该就是邹清。”
“随后苗麟不解气,就动了手,他带着十多名随从,都是手持刀剑凶神恶煞,而我们手无寸铁,又如何与他们抗争,当时我见事不妙就躲到了马车下面,才逃过了一劫,翟头领为了保护老板,被苗麟杀了,所幸查验史的人求情,苗麟才说,只要老板跪下给他磕头他就放了我们,老板誓死不从,于是,苗麟就又开始动手杀人,这时候,老板看见了我,知道我身上还有重要书信,所以,所以他就向那个畜生,跪下了……呜呜……”
“苗麟,这个畜生!”肖寒重重一拳砸在桌上,胸膛剧烈起伏。
阿俊道:“少将军,要不要我们前去将人救出来?”
“人自是要救的,等等,让我想想……”肖寒闭上眼,凝神静气,半晌,他走入内室,将那两张纸取出来,用毛笔沾了水打湿,再点燃烛火烘干,随即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图,另一张纸上则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肖寒仔细看过顿时心头一紧。
走出内室,他问陈泽:“我问你,这东西是谁交给沈谷翼的?”
陈泽回道:“这个老板倒是没说,不过,我看他和翟头领的脸色,应该是很重要的人交给他的,否则翟头领也不会煞费苦心地用这种办法去写书信,而且,他说怕字迹被人认出,反而害了那人,就毁了原先的书信,翟头领让我们两个人各拿一份,以防不测,起码能有一个人能将信带给您。”
“重要的人?”肖寒蹙眉沉思,片刻后,道:“你辛苦了,先把货物送回去吧。”
陈泽突然又痛哭起来,道:“老板不在,我哪里有脸回去见我家老爷呀,如今出去十三个人,也只有我和那个临时被留在川阳的伙计逃过了一劫。”
阿俊道:“我派人送你回去,回去后跟你家老爷别提你们老板被抓一事,就说他暂时有事未曾回来,明白吗?”
陈泽抽噎了两下,叹息道:“也只能这样说了,否则老爷要是知道真相,恐怕要急的背过气去了。多谢司长大人,小人告退。”
肖寒颔首道:“嗯,回去好好歇息,有事我自会找你。”
“是。”
阿俊出去安排人手护送陈泽和货物返回宣德府。
肖寒面色凝重,良久不语。
……
少将军府书房
肖寒拿着那两张纸,只感到沉甸甸的,这是沈谷翼和数名护卫用性命换来的,沈谷翼落在苗麟手中,如今生死未卜,若营救,该怎么救?他冥思苦想。
婧儿走进了书房。
肖寒轻轻放下手中那两张纸,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柔声道:“婧儿,有事吗?”
婧儿走到他身侧,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夫君有心事?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吗?这都让你瞧出来了,我的婧儿好生心细啊。”
肖寒拉起她的小手,轻轻一拽,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双手环抱着她的杨柳细腰,将脸贴着她单薄却温暖的后背。
“你累吗?”婧儿语声轻柔。
肖寒道:“累,不过,只要在婧儿身上靠一会儿,我就不累了。”
婧儿笑道:“贫嘴。”
目光不经意地瞥见桌上那两张纸,问道:“是为了这个东西烦恼吗?”
肖寒抬起头来:“什么?”
婧儿道:“这两张纸啊,一看就是柠檬汁写的,定然是密报咯。”
肖寒笑道:“婧儿果然聪慧。”
婧儿扭头看向肖寒的眼睛,肖寒垂首向她看去,出其不意地在她樱桃小口上啄了一下。惊的婧儿满面通红,立马站起身来,羞怯道:
“书房怎可玩闹,给人瞧见多不雅。”
肖寒道:“好好,便听夫人的,不玩闹了。说点正经的吧。”
他果然严肃起来,说道:“这东西是川阳国有人给我的,极为机密的血奴渗入分布图。婧儿,你来猜猜看,若这些东西都是真的,那这又会是谁写给我的呢?”
婧儿问道:“你可查看过?几分真,几分假?”
肖寒道:“不知道。不过这图中所绘血奴据点十分详尽,有些已被我们证实,人员清单有些也是符合的,只是,若当真有这么多,我们还需要继续追查方能得知。“
婧儿思忖片刻,道:“了解这么多详情的,又能把消息传递给你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你的探子,一种是血奴内部的人,如果不是你的探子探得消息,那就是血奴内部的人咯,除非此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肖寒沉思道:“身在曹营心在汉……是他?还是她?”
婧儿微微一笑,道:“夫君已经猜出大概了,只不过你不能确定,不管真假,先查了再说呀。”
肖寒道:“没错,我已经派人根据这里的内容去查了。还有,里面说,湘国有位官员私下与川阳商人交易,还有两个川阳富商居然成了我朝两位官员家的上门女婿,还有,此人说,川阳派了些和尚和道士前来民间讲经论道,这贸易通道才打开短短三个月啊,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婧儿缓缓踱步,道:“官员受贿,必将受制于人,两国联姻,又是官员家,消息来源可就是近水楼台,还有,但愿这些和尚道士是真的讲经论道,怕只怕其中,暗藏玄机啊。”
婧儿说的简明扼要,但每一句话都深入肖寒内心,肖寒骤然眼睛一亮,突然扬声道:“来人。“
家丁进来抱拳:“少将军有何吩咐。”
肖寒道:“速请阿俊前来。”
“是。”
婧儿笑道:“少将军雷厉风行,婧儿佩服。”
肖寒抬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颌,重重叹息一声,道:“如今国库空虚,兵力不足,我纵是再小心,这川阳若真的突然进攻,我还真怕打不过他们,四国归降了三国……三国又何曾心甘情愿归降呢,光为了每年上贡川阳,苛捐杂税已经让他们民不聊生了,我真怕我湘国也会沦落到跟他们一样的境地啊。”
婧儿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的光泽,轻笑一声道:“夫君可曾见过大雁?头雁先飞,群雁齐追。一只大雁斗不过苍鹰,可若是一群大雁呢?”
“头雁!一群大雁……”肖寒陷入了沉思。
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婧儿道:“夫君日日为国事操劳还需保重身体,我今日给你煲了些药膳,这会儿也该好了,我去拿来。”
“婧儿!”肖寒轻唤。
“何事?”
肖寒道:“你难道就不想再跟我聊聊这大雁?”
婧儿笑道:“夫君的公事,婧儿女流之辈本不该过问,当说则说,不当说则不言。”
“何为当说?”
婧儿道:“比如,夫君问我的话,婧儿知无不言。”
“何为不当说?”
婧儿道:“你不问的,我不说啊。至于这大雁嘛,夫君自是心中有数,还需婧儿说什么呢?”
继而甜甜一笑道:“我去给你拿药膳。”
……
肖寒看着她珊珊而去的背影,仿佛一日来的疲惫都瞬间消失了,扬声道:“婧儿。”
婧儿脚步戛然而止,回身道:“夫君,还有何事?”
肖寒眼中渗出浓浓的宠溺,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炫目的笑容,柔声道:
“没事,就想喊你一声,想听你唤我一声‘夫君’。”
婧儿脸上微红,嘟了嘟小嘴,带着满眼幸福的笑意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肖寒这才收回目光,拿起那两页纸,微笑道:“茹鸮啊茹鸮,谢谢你呀。”
……
肖寒与阿俊虽是上下级关系,但情同手足,阿俊尚未成家,从前便一直跟着肖寒住在少将军府中,如今肖寒成家了,阿俊本想自己寻个住处,但肖寒还是将他留下了,一来府中房屋众多,多住个人绝无问题,其二,如今的阿俊不仅仅是他的副将,更是监郡司副司长,有事商谈亦是随叫随到,十分的方便。
不一刻,阿俊便来到了书房。
肖寒说道:“你即刻命人去查川阳进来的那些和尚道士都去了何处,查他们都宣扬了一些什么。”
阿俊问道:“少将军,您是怀疑他们胡言乱语?”
肖寒道:“还是婧儿提醒我了,只怕川阳国狼子野心,派了些假和尚道士前来,目的是为了蛊惑人心啊,一旦无知的百姓听信了他们的蛊惑,将后患无穷。从这消息上看,他们已经全方位行动了,速度非常快,咱们若让他们抢了先机,那可就不妙了。”
阿俊额首道:“好,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去查。”
第324章 阴谋阳谋
仅仅两日,阿俊便将调查情况全部上报了肖寒。
肖寒大悦,道:“之前我们如此周密地盘查也只查出三十二处,而这份密报中的四十六处居然全部属实,遍布我二十八州府。若是这些据点全部启动起来,那后果可当真不堪设想啊,万幸万幸。”
阿俊道:“人员的清单也全部都是真的,只有六人目前尚未寻到踪迹,不知是在川阳,还是在湘国。”
这一点肖寒倒是想到了,名单上的人未必都在湘国,或者即将赶来湘国。
他道:“你继续说。”
阿俊道:“那些和尚和道士各十人,是十多日前进来的,当时是以传道者的身份进入湘国,随后,和尚分为两批,六人在京城,四人在广平府,那些道士,五人在宣德府,五人去了阳城。他们大多在一些村镇,开设神坛道场,说是弘扬佛法,道教,但是当我们去查探的时候,他们却在宣扬说,说……”
“说什么?”
“他们说:百姓贫穷,官员饱腹,说人分善恶,同样朝廷也分善恶,上天会因为朝廷的善恶来奖惩到百姓头上,反之,若百姓贫苦,便是恶人当道,而这恶人,便指的是朝廷,他们都是对一些穷苦百姓宣讲,百姓们不懂,反而认为说的很有道理,认为是朝廷无德才导致连年战乱,让百姓受苦,这些日子神坛道场都是人山人海啊。”
婧儿曾说“怕只怕暗藏玄机”,看来她一语中的,其中果然是大有文章,肖寒倒吸一口冷气,道:“这艾罗果然心机颇深呀,长此下去,她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看咱们湘国自己内斗了,百姓若是因此揭竿而起,朝廷该怎么办?到那时,川阳大兵压境,湘国内忧外患,便再难坚持下去了呀。”
阿俊道:“目前来看艾罗的确打的是这个算盘,当真是阴毒手段,防不胜防。末将已经派人盯死了他们,就待少将军您一声令下,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肖寒点了点头:“人手不够就去神龙军调动。“
“是。”
肖寒又道:“川阳两个上门女婿的事,你都查过了?”
阿俊道:“刚查到,一个是枢密院副院长乔靖宇的小女儿,一个是信任宣德府节度使张德宗的次女。”
枢密院院长乃是三品,管的是军部,节度使虽为从三品,但掌一方军权,从他们口中可以获取不少的军事信息啊。
肖寒沉吟道:“从前苗贺采用的是直接贿赂,或威逼利诱,如今艾罗做的更为隐秘,这事我会向皇上禀报,待皇上裁决了。”
阿俊道:“是,这事是人家家事,咱们的确不能干涉。“
二人正说着,门外士兵来报,冷杉到了。
肖寒一拍桌子,“太好了,就在等他了。“
冷杉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刚进门就高声道:“君昊兄,我查到了。“
肖寒问道:“是谁?“
冷杉将手中一个放在桌上,翻开一页,手指点着一处说道:“此人,川阳富商杨岚依,经营的是鹿茸等名贵药材,虽在药市做了登记,往来三次,只有第一次是在药市买卖,还有两次查无记录,走的时候带走的是各类藤席,和一些古玩字画。而和他私下买卖的乃是谏议大夫韩彬。”
肖寒问:“墨然,你这些消息是否可靠?”
冷杉一拍胸脯,神色坚定地道:“放心吧,兄弟我有证人,谏议大夫韩彬家的门客里有一个便是我的朋友,他曾亲见,绝不敢撒谎,必要时候,他可以出来作证。”
肖寒愠怒道:“贸易通道打开前,朝廷三令五申不准私下买卖,不承想,先破了这个例的居然是谏议大夫,朝廷四品的命官,好大的胆子啊,当真是目无法度可言。”
“就是,胆大包天!”
冷杉连连点头,拱火道:“哥,你查他,把他给抓了,菜市口上咔嚓一刀,杀鸡儆猴,看谁还敢目无法度,还害得我昨晚一宿没睡。”
肖寒有些哭笑不得,“你以为切萝卜啊,还咔嚓一刀?!你这话说的倒像公报私仇似的。不急,只要证据确凿,此事待禀报皇上后再做定夺。你若想报这个‘一觉’之仇,可以自己上门把韩彬揪出来爆打一顿。”
冷杉嘟囔道:“在你肖司长的眼皮子底下我哪里还敢打人啊?回头没准把我抓监郡司关两天。“
肖寒道:“放心,我只当没看见。“
阿俊突然开口:“那岂非徇私舞弊?!“
一听此言,冷杉急了:“阿俊,你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啊,你看看,君昊兄一开口,我为了查这个事,忙了足足两天一夜呢,你们看你们看,我这黑眼圈。”
他巴拉着眼皮给二人看,说的倒也是真话,他的眼圈不光是黑的,就是眼皮看上去还有些肿。
阿俊闷声道:“这买卖市场出了问题原本就当是市贸司的责任。”
“嘿,你……”冷杉正待怼过去,可转念一想,人家阿俊说的也一点没错,商户私下买卖的确是自己管控不到位,反而倒是自己理亏了,只得无奈地鼓着嘴,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这阵子我忙的没停,偶有疏漏嘛,也在所难免,以后我自会仔细。”
肖寒笑道:“你如今肩负重任,能者多劳,自当辛苦些,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回头哥哥我请你喝酒,这酒一喝,咱们的玉公子又光鲜照人了。”
冷杉拱手道:“好,借哥哥吉言,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这两日忒忙,焦头烂额,墨然告辞。”
肖寒回礼:“等我喊你来喝酒啊。”
冷杉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好嘞。”
冷杉离去后,肖寒迅即眼中闪出一抹狡黠的光泽,对阿俊说道:“你即刻派人去一趟如意坊,闹出点动静来,然后给我弄个人过来。”
阿俊诧异道:“少将军,你的意思是,想抓一个来问口供?“
肖寒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兄弟,沈谷翼还在苗麟手里呢。”
阿俊顿时明白了,“少将军,您想用此人换沈谷翼?沈谷翼可是在苗麟手中,而我们若抓了一个人,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肖寒嗤笑:“你以为咱们不抓人,他们就相信我们会蠢到一个据点都发现不了?”
“不过这次,我的确是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你们要乔装去,然后传出消息,就说此人自己承认是血奴司的人,然后咱们再去问他们要人。所以,你得抓个有分量的回来。他们既然用阴谋,本将军给他们来个阳谋。”
阿俊抱拳道:“末将今晚就去砸场子。”
肖寒道:“小鱼小虾本将军可看不上。”
阿俊:“末将明白。”
……
当晚,阿俊带着十几名武功高强的先锋营士兵,乔装改扮成几批阔少和侍从,分头大摇大摆地进了如意坊。
随即如意坊中就出演了一场数十名男子为一名舞妓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闹剧,几位公子爷甩碟子砸桌子,抡拳头互殴,只怕事闹的不够大,还索性打到了舞台上,如此大闹如意坊,坊中管事、伙计均出来劝架,就连账房都围了过来。
这十多名男子打红了眼,也分不清是自己人,是对手,还是劝架的,见人就胡乱一通打,朱巧巧急的跳脚,那中年伙计也不敢凭借武功去阻拦,免得被人看出端倪,只得站在边上看着直摇头,众人乱成了一锅粥。
一名年轻男子走出来,对着朱巧巧耳语了几句,朱巧巧神态极为恭敬地额首称“是”,随即走到中年伙计面前说了两句话,中年伙计看向那年轻男子,眼神亦是恭顺,二人随即急匆匆走了出去。
便在此事,阿俊突然指着那年轻男子,高声喊道:“就是他,刚才就是他打的我。”
顿时,几名“阔少”和“侍从”将那年轻男子围了起来,上去便是一顿胡踢乱揍,拳脚相加,年轻男子有些武功,腾挪跳跃躲避倒也不难,只是,在群殴之中,都乱了套,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指责说是那年轻男子打了自己,结果就变成十几名男子围攻那年轻男子,场面混乱倒也十分精彩。
坊内正闹的凶,便在此时,朱巧巧带着十数名京城的捕快赶了来,她抬手指着这帮打的不亦乐乎的年轻人,欲哭无泪地道: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我的天啊,你们瞧瞧,把我这场子都弄成什么样儿了,毁了,全毁了,这还叫我怎么活啊。”
捕头一挥手,道:“把他们都给我带走。”
一群捕快扑了上来,可这帮年轻人还互相攥着衣襟不放手,发髻凌乱,衣衫破裂,一个个狼狈不堪,早分不出你我他来,有人扯着嗓门高声呼喊:“我不是,我不是……”
立即有人盖过他声音:“就是你,就是你打的我,你别想跑,我要跟你拼命……”
“啊,我是如意坊的人,别打了……”
“打的就是你,还敢胡说八道,你刚才打我哪儿了?啊,我踢死你我……”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也分不清谁是谁,捕快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刀来,用刀身对着他们的屁股一顿乱拍,高声呵斥:“不许打架,你还打……都跟我走,快走……”
推推搡搡,将他们一股脑全部带走。
门外围观的人群后,“恰好”路过的肖寒,眼睁睁看着那群狼狈的年轻人被捕快带走,唇边露出一丝笑意,随即退后两步,隐没在越聚越多的人潮中。
……
第325章 肖寒请旨
捕快押着这些闹事的年轻人一路返回衙门,突然,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何人敢挡……”
捕头双目一瞪,正待呵斥过去,看清眼前之人,忙恭敬抱拳请安:“见过少将军。”
肖寒将他拉到一旁说了几句话,捕头即刻额首,随即将抓捕的所有人都交给了肖寒。
于是,肖寒便带着这帮“搅乱市场”的狂妄之徒们返回了监郡司。
一进监郡司的大门,这帮原本拉拉扯扯的少爷公子和侍从们,全都变了样,他们冲肖寒一抱拳,相继退出门去,最后堂中只留下了两个人,一个是衣服被撕的七零八落的阿俊,一个就是那名如意坊的年轻男子。
阿俊三两下扯掉被撕坏的外衣,扔到一旁,随手捋了捋散乱的发髻,冲着肖寒一抱拳,道:“少将军,就是他了。”
肖寒眸色犀利地盯着男子的眼睛,男子看着面前相貌英俊,不怒自威的肖寒,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我没有打人,真的,我是如意坊的伙计,我是劝架的。”
“劝架?是吗?”肖寒语声森冷,缓缓走到他面前,突然快速出手点向他腹部丹田穴,男子条件反射地疾步后撤,肖寒出手如刀,切向他颈部,他抬手格挡,被肖寒一个绕腕反制。
肖寒冷笑一声:“武功不错嘛。”
男子自知情急之下不慎暴露,嘴硬道:“这有什么,乱世之下学点武功防身,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肖寒却知,他的武功虽比不过阿俊,却是也算得二流了。肖寒撤了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犹豫了一下,道:“阿彪。”
“大名呢?”
“没有大名。小人不过是个伙计。”
“伙计?”肖寒冷冷地看着他,眸色幽深而犀利。想起沈谷翼的密报里有个“向彪”的名字。
“向彪!”肖寒突然出口。
“在。”
阿彪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随即怔然,“你,你怎么知道?”
肖寒道:“我是谁,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以为血奴隐藏的深,我肖寒就看不见吗?”
向彪阴森森地道:“你居然早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双手挥出,左掌拍向肖寒面门,右掌击向离他最近的阿俊胸口,劲风强劲,一出手便是十成功力的杀招。
肖寒抬手回击一掌,掌峰相遇,“嘭”一声震的男子手臂发麻,而阿俊则向后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
向彪一击不中,腾身跃起,抱住廊柱爬上屋梁。
阿俊道:“你觉得你能逃的出去吗?”
向彪嗤笑一声,“还没有能困住我向彪的屋子。”
阿俊待要飞身上去捉拿,却被肖寒拦住,他双手环抱胸前,仰头看着他,唇边挂着一丝淡淡地笑意,也不说话,那神情仿佛在看一场猴戏。
向彪抬头看了看屋顶,笑道:“想抓住爷,下辈子吧。”
迅即暗运内力,双掌击向屋顶,刹时“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屋内掉了一地的碎瓦片。
向彪“哈哈”大笑,道:“穿过屋顶就是广阔天地,肖将军,小爷去也。”
言罢足下发力,腾身跃起……
“啊!”
一声惊呼,他突然直直地从他的“广阔天地”间坠落了下来,“噗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门外呼啦啦进来手持刀剑的士兵。
猴戏看完了,肖寒走到“猴子”面前,讥讽道:“看来你的广阔天地并不欢迎你啊,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这屋顶上不光有瓦片,还有乌金网呢,十分贵重哦。恭喜恭喜,你可是第一个使用这个乌金网的。”
“来呀,咱们就再赏他一根乌金绳。”
“是!”
士兵们取出乌金绳来,三绕两绕,向彪便像个粽子一样被绑的结结实实。
向彪恼怒地瞪着肖寒,咬牙切齿道:“看来是小爷我今日看走了眼,不小心着了你的道儿了。”
阿俊:“那是你运气好。”语声一如既往的淡然无味。
向彪下巴一抬,傲然道:“你休想在小爷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肖寒不屑地轻笑一声:“本将军对你说的话一点不感兴趣,也没打算问你什么。”
向彪愣了,抓人,什么都不问,哪有这个道理?
肖寒还真没打算问,现在也不想在他身上费那个时间,至少知道他是血奴,而且是艾罗的亲信,这就足够了。
他扬声道:“把他带下去,给他住个单间。”
“是。”
士兵们将他拖起来,将他押了出去。他的腿似乎受了伤,一瘸一拐。
阿俊问道:“少将军真不打算问他?”
肖寒微微一笑:“你觉得现在能问得出来什么吗?血奴若是能轻易吐口,那就不是血奴了。”
……
次日,肖寒直奔皇宫。
御书房内,湘皇端坐御案后,义王和肖寒站于下首。肖寒将沈谷翼在川阳被抓,他命人送回消息,以及他按照血奴分布图,计划等清单前去调查等情况一一告知,湘皇和义王听闻此事皆神情凝重。
义王说道:“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是万没想到,他们会用和尚和道士传教的方法来蛊惑民众,若民众听信谣言,将战乱规罪于朝廷,那后果当真不堪想象啊。”
肖寒道:“义王所言甚是,可见如今血奴司的手段较之从前更加险恶,搅乱民心,动摇国本,等于挖了我湘国的根基。”
义王问湘皇:“这官员私下与川阳国富商买卖之事皇上当如何裁决?”
湘皇沉吟,须臾,开口道:“我朝规定,凡是朝廷官员均不许经商,否则朝廷大员各个都去忙生意了,还有何心思来烦朝廷大事,而谏议大夫韩彬不仅经商,还与他国商贩私下交易,国法无情,此风断不可长,着刑部去审理,务必查个清清楚楚,若果然属实,当罚则罚,当斩则斩。”
义王与肖寒抱拳,高呼:“我皇圣明。”
义王又问:“那两位入赘的川阳女婿又当如何是好?”
湘皇有些犹豫,转问肖寒:“肖寒啊,此事你怎么看?”
肖寒回道:“皇上,此事按说是人家家中事,朝廷法律并未明确不许两国通婚,但官员则不同了,若入赘的女婿是平常人倒也无碍,怕只怕,别有用心,官员若在家中说出朝中大事,那便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落再给他岳丈进两句谗言,或者在他岳丈的朋友门客中说些不该说的,到那是,恐怕就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现在这两位川阳的上门女婿究竟是何人,微臣已派人去查了,消息尚未传来。”
“微臣已派人盯着,只待那边有了明确的消息,臣再来向皇上禀报,皇上再做决断也不迟。”
湘皇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道:“血奴司,好生厉害,当真令人防不胜防啊。”
义王道:“皇兄也不必太过焦虑,既然少将军已派人盯住,该怎么做,他心中自是清楚,待得合适的时机,再一网打尽。”
肖寒道:“微臣今日还有一个想法,想听听皇上和义王的意见。”
湘皇道:“哦?何事,爱卿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便是。”
“是。”肖寒继续说道:“二十多年来,周边四国在川阳的内部瓦解和武力攻打之下,一个个被收服,最终只有我湘国打败了川阳,虽然历经千辛万苦取得了胜利,但是无论国力还是财力已无法支撑我们继续作战,若川阳此刻举全国之力来攻,恐怕咱们根本无法抵抗。如今和谈,也是给了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川阳口中虽说和谈,但其统一五国的野心必然不灭,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贸易通道打开后,微臣就担心血奴会大举渗透,故此,微臣便组织先锋营潜入川阳,同时也与冷杉一同在市贸司和商队中安排了一些人,如今,他们从各方获得的消息来看,北塞国,晏国、洛国均非诚心归属川阳,光是年年向川阳缴纳的岁银和各类布匹、药材、粮食,便已经使三国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三国君王更是焦头烂额,将川阳白若兮恨到了了骨髓里。”
“微臣的夫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头雁先飞,群雁齐追,一只大雁斗不过苍鹰,可若是一群大雁呢?’故此,微臣以为,既然四国均无法独立与川阳抗衡,为何不能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川阳呢?”
义王听闻此言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你的意思是,跟他们联手?”
肖寒额首,道:“末将正是此意,您想,白若兮为何着急想攻下我四国?因为川阳所处位置正是居于我四国包围之中,所以,她害怕,害怕哪一天醒来,这川阳就被四国的兵马包围了,攻陷了,因为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才处心积虑想将四国都统一起来,只有四国都成为川阳的属地,她才能高枕无忧。”
义王笑着对湘皇道:“皇兄,看到没,他那位夫人可真是他的贤内助,出的这等好点子,哈哈,好啊,若是四国联手起来,白若兮还不吓得睡不着觉啊?!到时候肖寒再将撒的网一收,那白若兮的美梦可就要彻底破灭了。”
湘皇亦是满面笑容,问肖寒:“那爱卿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肖寒道:“回皇上,若得皇上应允了微臣的这个想法,微臣才敢继续说。”
湘皇爽快地道:“朕同意了,你快说,你打算怎么做吧?”
肖寒:“微臣以为,咱们既然摸透了三国君王的心思,那此事就很简单了,只需皇上您委派专员前去商谈即可,只是,此事不得外泄,专员可跟随商队秘密前往,随后再悄悄去见君王,而引线之人,微臣自会安排妥当。”
听得此言,湘皇大喜,拍案叫绝:“好你个肖寒,朕的少将军,朕的肖司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若真能做到四国联手,朕亦能高枕无忧了呀,哈哈哈哈……”
义王道:“皇兄觉得这事该派哪位专员前去洽谈?”
肖寒道:“三国需要三位专员同时前往,同时进行,这才能在关键时刻给川阳一个措手不及。”
湘皇想了想,道:“好吧,那就派中郎将赵子渊去北赛,尚书文祥去晏国,洛国嘛,就让少卿韩玉坤前往吧,具体如何出去,何时出去,肖寒,你跟冷杉去商量妥当,朕会让他们听你安排。”
肖寒恭敬深揖:“微臣领旨。”
第326章 半条性命
川阳血奴司
茹鸮大摇大摆走入大厅,抬眼一瞧,厅中只有艾罗一人高坐首位,面色阴冷晦暗。他眼中一转,唇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轻狂的笑意。
“你来了。”艾罗的声音闷闷地,没有一丝活力。
茹鸮走到近前一抱拳:“茹鸮见过司长。”
艾罗抬手扶额,嗡声道:“叫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刚收到湘国那边送来的消息,阿彪被抓了。”
“阿彪?”茹鸮的笑容凝滞了,问道:“被何人所抓?”
“肖寒。”
“谁送来的消息?”
“朱巧巧。而且是肖寒让朱巧巧给我送的消息。”
“什么?”茹鸮面色变得凝重:“究竟怎么回事?”
艾罗道:“肖寒已经知道如意坊是咱们的人。”
茹鸮问道:“看来是阿彪招供了呀,那如意坊呢?毁了?”
艾罗摇头,“没有。”
茹鸮诧异道:“这就奇了怪了,既然发现如意坊是咱们的,他不捣毁,反而只抓了阿彪,他想做什么?”
“换人。”
“换谁?”
“沈谷翼。”
茹鸮愣然,半晌,问道:“沈谷翼不过是个湘国商人,换他做什么?”
沈谷翼被苗麟所抓,茹鸮自是心知肚明,可是此刻他故作不知,脸上显出万分的惊讶之色。
艾罗恨声道:“收到消息后我命人去查了一下,果然又是苗麟惹的祸!”
茹鸮问道:“司长,半月前沈谷翼请苗麟吃饭,苗麟还请了我去,看起来他们关系不错啊,不过一个商人而已,抓他做什么?”
艾罗道:“具体为什么抓他,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苗麟抓了沈谷翼,还在码头几乎杀光了他的人,如今肖寒得知此事,便抓了阿彪,找我换人。”
茹鸮骤然发笑:“既然是苗麟抓的人,那让苗麟还给他便是,肖寒抓我们的人做什么?”
艾罗气恼道:“本当如此,但是苗麟在湘国并没有安排人,肖寒抓不到苗麟的人,情急之下自然是要抓我的人啦,让我们对他施压。这苗家三兄弟,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尤其这苗麟,跟他爹一样,莽夫!”
茹鸮笑道:“司长,阿彪不过是您的亲信,咱们血奴司何时在乎血奴生死了?”
艾罗静静地看着他,道:“茹鸮,如今我才是血奴司的司长,我跟师父可不一样,阿彪既然是我血奴司的人,他可以死在敌人刀下,却不能死在我的手里,我不能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否则我艾罗的颜面何存?又如何统领血奴司?”
茹鸮笑道:“司长果然仁慈,不过,血奴司好像从没有仁慈的惯例呀。”
艾罗抬起头来,目光穿过敞开的大门看向远处的那株老树,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被倒挂在上面,更记不清有多少人不过三日就已经死去,就是茹鸮不也没逃过这恐怖的刑罚吗?更何况那数不清的残酷刑罚,折磨死了多少血奴自己的人。
那时候的血奴,哪个心里不怕铁面阎罗,哪个心里不暗自恨他恨的入骨?哪个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即便作为他的徒弟,艾罗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说道:“茹鸮啊,血奴司的狠,是要对敌人冷血,可是对自己人,还是要多一份善念的好,否则,还有谁会心甘情愿为我们做事呢?!”
茹鸮额首:“是。”
艾罗瞥了他一眼,道:“你说这苗麟抓什么人不好,抓沈谷翼,沈谷翼乃是肖寒的兄弟,他招惹了肖寒,反而让我们替他背黑锅。这事,你怎么看?”
茹鸮道:“肖寒既然已经知道如意坊是我们的,他并不下手摧毁,可见他极为聪明,如意坊只要按兵不动,他必不会动手,那我们的人就是安全的。他抓阿彪目的有两个,一是换取沈谷翼的性命,二是点醒我们一下,不光阿彪,便是连如意坊也在他掌心之中。不过,我觉得这也并非什么难事。”
“哦?你认为该怎么做?”
“开诚布公,问苗麟要人。”
艾罗心想,若这么容易,我还找你来商量?不过,她还是问道:“如何开诚布公?”
茹鸮道:“简单,告诉他,沈谷翼和肖寒的关系,让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若还算聪明,应该知晓其中厉害。”
“若他冥顽不灵呢?”艾罗的担忧不无道理,这苗麟跟苗贺一个性子,办事手段既直接又凶残,而且完全不计后果。这也是她最为担忧的。
茹鸮道:“我会在暗中尽力保全沈谷翼。”
艾罗凝视着他,淡然道:“茹鸮,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把人还给肖寒,才能给我争取时间,我在湘国布的局才刚刚开始,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茹鸮笑道:“师姐您是办大事的,这等小事也就我来处理,茹鸮定当尽全力。”
艾罗长长出了一口气,道:“那这事便交给你了,你去跟他谈谈,尽快把结果告诉我。”
茹鸮额首:“是。”
……
那日,茹鸮早早地坐在离码头最近的茶楼中,就是想亲眼确认沈谷翼他们离开,毕竟他们手中还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没想到,沈谷翼没有听他的话,还是将邹清带了出来,导致苗麟大发雷霆,对其大打出手。
他亲眼看见苗麟从沈谷翼怀中搜出纸来撕掉,暗中捏了一把汗,随后沈谷翼被抓走。待他们离开后,茹鸮去查看那些碎纸片,奇怪的是,却并未发现任何字迹,不知道他交给沈谷翼的东西去了哪里,他本想救出沈谷翼,可是,苗家地牢看守甚严,他偷偷去了两次均无功而返,如今倒正好是个机会。
虽然他知道,让苗麟放人是难上加难,但是,肖寒来了这一出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于是,当晚他就亲自登门见到了苗麟,晓以利害,然而,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被苗麟一口回绝,毕竟肖寒手中的人质并非是他的人,所以素来张狂的苗麟根本不买账,执意不放人。最后茹鸮只能用女皇来压制他,要求暂时确保沈谷翼的安全,同时,为了确认沈谷翼的情况,他要求亲自去地牢见见他。苗麟略加犹豫,倒也同意了。
如此,茹鸮才得以顺利进入地牢。
在苗家昏暗,潮湿,散发着刺鼻霉味的地牢中,他终于见到了沈谷翼。而沈谷翼此刻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披头散发,瘦骨嶙峋,满脸胡子拉碴,破碎而肮脏的衣衫上遍布新旧血迹,一条左臂已不知去向,一只左耳也不见了踪影,两个肩胛骨上各钉入一根手指粗的铁钉,曾经清秀的面容如今形同枯槁,躺在稻草上奄奄一息。
虽然早知苗麟心狠手辣,却没想到他对沈谷翼会如此恶毒,不过是为了女人争风吃醋而已,他便下如此狠手。即便杀人如麻的茹鸮,此刻亦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待看守关上了牢门,茹鸮这才单膝落地,轻声唤道:“沈谷翼,沈谷翼!”
半晌,沈谷翼才微微睁开了双眼,浑浊的眸子里充满着血丝,待他看清茹鸮,陡然神情一阵激动,嘴唇哆嗦着,半天,吐出几个字:
“对、对不起,我没、没听你的话。”
声音轻如蚊鸣,只能贴近他嘴巴方能听清。
茹鸮低声问道:“东西呢?”
沈谷翼嘴巴动了半晌,挤出三个字:“送走了。”
茹鸮终于松了一口气,继而低声道:“你再忍忍,我会尽力救你。”
听得此言,沈谷翼眸中瞬间泛起了点点泪光,语出无声地动了动嘴皮,解读唇语,便是两个字:“多谢。”
茹鸮抬手刚想安慰地拍拍他的身体,可是手在他身子上方不足两寸处停了下来,因为,他遍布伤痕的身体上,已经没有一处可以容他触碰之地了。
茹鸮的心中难得地有了一丝触动,低声道:“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
沈谷翼唇角再颤,吐出四个字:“我的……挚爱。”他的眼睛是血红的,可是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茹鸮闭眼咬牙,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理解他这四个字,至少,现在,他觉得沈谷翼当真是傻,傻的让人心痛。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从中捏出一颗丸药来迅速塞进他口中,抬手轻点他咽喉处,看着喉结上下滑动,这才又取出一物轻轻塞在他的右手中,道声:
“保重!”随即起身离去。
沈谷翼展开手心,艰难地将此物举到眼前,却是一个小瓶子,他坐起身来,用牙齿咬掉瓶盖,将里面的药粉轻轻洒在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
茹鸮返回血奴司,将此行情况告知艾罗,艾罗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满眼怒容,因为,这意味这她只得走最后一步棋——进宫见驾。
女皇听闻此事后即刻下旨,要苗麟将沈谷翼交出,由血奴司接管。
苗麟在接到圣旨后,虽是满心不悦,但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将人从牢里提出,然而,当茹鸮接人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从他离开地牢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沈谷翼身上又少了一样东西——舌头。
茹鸮心中之火已然窜上了头顶,他再也没有了惯有的笑容,眼中是两股赤红的火焰,他强压怒火,命人用担架抬着沈谷翼回了血奴司。
看见这样的沈谷翼,艾罗亦是倒吸一口冷气,这口冷气不是因为沈谷翼,而是因为苗麟,苗麟的残暴与他爹简直绝无二致,只是为了争风吃醋,他就能对沈谷翼下这般死手。而他三兄弟素来看不起艾罗,在她这个司长面前耀武扬威,令她十分地不痛快,而苗麟明知血奴司问他要人,并在茹鸮刚刚确保沈谷翼安全的情况下,他却再次动手伤人,将这只剩下一口气的沈谷翼扔给她交差,这分明是在打血奴司的脸,打她艾罗的脸。
反正人已经交出,若人死在半路,自然与他苗麟毫不相干。
艾罗眸中射出两道嗜血的寒光,疾声令人唤大夫来为沈谷翼疗伤,命茹鸮亲自并火速将沈谷翼送去湘国,换回向彪。
……
第327章 怒火中烧
茹鸮带着两名血奴,将沈谷翼安置在马车中。
一名血奴看着半死不活的沈谷翼,担心道:“组长,这人要是死了可怎么办?湘国会不会扣押我们?或者杀了我们?”
茹鸮道:“这人又不是我们抓的,他便是不死,人家看到他这般惨状,必然变脸,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周旋吧。”
血奴抱拳道:“有劳组长了,我们可不想就这样平白地死在湘国。”
茹鸮道:“放心吧,有我在呢,怕什么。”
虽然茹鸮知道肖寒并不会为难他,但是他也不知道,当肖寒见到这样的沈谷翼时又会做些什么……
直接走陆路要比水路快两天,只要沈谷翼留得一口气在,婧儿和方山神医必能救他一命。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好在茹鸮在地牢时曾给沈谷翼吃过一颗丹药,艾罗也让医师用最好的药物给他治伤,这才勉强让他保住了性命,茹鸮拿着川阳女皇特批的通行文书,原本五日到京城的,如今只用了四日。
当他赶到监郡司的时候正值戌时,天尚未黑,肖寒和阿俊也尚未离开。
一名士兵进堂中报:“禀司长,川阳血奴司来人求见。”
“少将军,血奴司派人来了,难道是沈谷公子回来了?”阿俊道。
“还挺快啊。”
肖寒心中一喜,道:“让他进来。”
须臾,茹鸮走了进来。
肖寒正待起身,突然见他身后跟着一名血奴,即刻又寒了脸,沉声道:
“来者报上名来。”
茹鸮微微一笑,抱拳道声:“川阳血奴司茹鸮见过司长大人。”
肖寒冷声道:“人带来了?”
茹鸮道:“带来了,如假包换的沈谷翼沈公子。不过,大人,既然咱们是换人,可否让我们的人出来呢?”
肖寒问道:“沈谷翼现在何处?”
茹鸮回:“就在门外马车上,活的好好地。”
肖寒冲阿俊使了个眼色,阿俊对士兵道:“速去将向彪带来。”
“是。”
片刻后,向彪带到,一见茹鸮,他神情激动地高声唤道:“茹组长!茹组长你亲自来了?快、快、快救我!”
茹鸮扫了他一眼,并不理睬他,冲着肖寒一抱拳,道:“多谢大人,那么,我们便交换了。”
“等等,”肖寒道:“不急,本司长还没亲眼见到沈谷翼呢。”
茹鸮道:“人就在外面马车上,您去瞧瞧。”
肖寒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
门外一辆宽大的马车上,车帘盖的严严实实,肖寒与阿俊走到马车边站定,却听不见车内任何动静。
肖寒忍不住唤道:“沈谷贤弟,到家了,还不下车?”
半晌无人应答,肖寒面色一变,阿俊上前抬手,一把掀开车帘,肖寒凑上去,口中道:“贤弟快下车吧……”
而当他二人一见躺在马车上的人时,先是一愣,待细细打量……
“茹鸮!”肖寒陡然双目暴突,怒声咆哮。
阿俊愤然怒喝:“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抓了,沈谷翼要是死了,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呼啦啦,几十名士兵顿时将茹鸮和两名血奴团团围住,几名士兵冲上前来要抓茹鸮,却被他随手一掌击退。
阿俊怒目圆睁,抬手便向茹鸮攻去,茹鸮不慌不忙,手中一柄玄铁扇展开,迅即化解攻势,阿俊飞身而上,暴怒之下招招凶猛,茹鸮一边招架,一边高声道:
“他没死!有跟我打架的时间,不如先救他!”
阿俊暴怒之下如何能听得进去,只管一味疯狂强攻,而茹鸮却是只守不攻。
肖寒上车仔细查看沈谷翼伤势,随即跳下马车,沉声道:“阿俊,住手!”
手指着另两名血奴,对士兵们喝道:“把他们全部关押起来。”
两名血奴正待反抗,茹鸮喝道:“不许还手!”
转而对肖寒一抱拳:“大人,沈谷翼不是我们抓的,也不是我们伤的,您生气我能理解,我的人你们也可以暂时扣押,但是,具体的情况还容我向您详细禀报,您再做定夺也不迟。”
肖寒面色阴冷至极,仿佛随时会出手把人撕碎一般,令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他钢牙暗咬,冷声道:“好,我便听听你如何向我解释,来呀,先把他们给我押下去。”
“是!”士兵们将两名血奴五花大绑押去大牢。
肖寒顺手牵过血奴骑来的马,翻身上马,口中道:“茹鸮,跟我走。”
“阿俊,带着沈谷翼回府!”
“是!“
肖寒与茹鸮骑马在前疾驰,阿俊驾着马车紧随其后。
……
到了少将军府,肖寒即刻命家丁速将昏迷不醒的沈谷翼抬到客房中,又派人请方山神医和武德轩过来。
茹鸮默默地站在他身后,阿俊一双大眼始终死死盯着茹鸮,茹鸮看在眼里,也不介意。
当萧吕子和武德轩赶来时,一看沈谷翼的惨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还是人?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身上缺了不少东西,简直形同鬼魅一般。
细细诊断一番后,萧吕子叹息一声,道:“耳朵没了,舌头没了,手臂是被刀砍掉的,锁骨被铁钉穿透,左腿是被打断的,身上的大小伤处,无数,只剩一口气了。”
肖寒急问:“可还有救?”
萧吕子短眉紧锁,伸手入怀,取了个瓶子打开,看了看,道:“就一颗了,先救他的命吧。”
言罢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塞入他口中。武德轩取了伤药和纱布来,对肖寒说道:“锁骨这两枚长钉先不能动,免得加深伤势,我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救他,你们都先出去吧。”
肖寒抱拳道:“有劳萧前辈和岳父大人。”
……
肖寒继而将茹鸮带入书房,分主次落了座。
肖寒面色冷沉,道:“茹鸮,究竟是怎么回事?”
茹鸮苦笑一声:“是苗麟干的,艾罗告诉了我将军要以阿彪换沈谷翼的消息,我便去苗府找苗麟,苗麟不同意,但是同意我去看沈谷翼,当时沈谷翼还有些力气能跟我说句话,我怕他死了,就喂他吃了一颗补气丹,然后我就赶去见艾罗,艾罗怕将军一怒之下杀了向彪,会引发血奴司内部骚动,所以她只得去找了白若兮,白若兮下旨命苗麟放人,当我们带着圣旨赶到苗府后,苗麟这才终于答应放人,将沈谷翼带来了,可是,不过我离开短短两个多时辰,他的舌头就没了。”
“苗麟!”肖寒一拳砸在桌上,满腔怒火将面颊烧成了血红。
茹鸮道:“此事的确是苗麟一人所为,女皇和艾罗都不想因为此事与湘国发生正面冲突,所以才极尽全力促成更换人质,而且,据我探得消息,半年前,苗麟为报杀父之仇,曾前来湘国刺杀婧儿姑娘。”
“居然是他?!”肖寒眸中怒意更盛。
茹鸮点头道:“没错,还有,设计暗算商无炀的,也正是苗家三兄弟。兄弟我只怕下一个,会是将军您。”
肖寒冷笑一声:“我不会给他们机会。”
“我会先宰了他们!”
阿俊突然发声,森冷的语声与他的眸色一样,充满了杀气。
茹鸮道:“苗家三兄弟,老大是老狐狸,阴险狡诈,老二是笑面虎,跟他妹妹苗珏性子极像,而老三则是苗贺的翻版,阴狠毒辣,这兄弟三人在川阳无人敢惹,就连艾罗,他们都丝毫不放在眼里。长此下去,恐怕无需你们动手,也会有人要他们的性命。”
肖寒稳定了心神,沉吟片刻,起身冲茹鸮一抱拳,道:“尚未谢过茹鸮兄弟,若非你那些图和清单,我们还不知血奴用了这些个阴谋诡计。”
茹鸮忙起身回礼,道:“原来你拿到了?沈谷翼被抓,我还担心你们收不到呢。”
肖寒道:“沈谷翼照着你写的重新做了两份图,一份他收着,一份给了他的伙计,而你写的那份,他怕被人发现殃及到你,就毁了。”
茹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沈谷兄弟有心了。”
肖寒叹息道:“我与他情同手足,没想到,他会遭此不测。”
茹鸮道:“将军,那向彪……”
肖寒道:“一会儿你就带走。若不让你带走向彪,你回去不好交代。”
或许没想到肖寒这么痛快,茹鸮一愣,随即一抱拳,道:“将军如此豪爽,茹鸮就多谢了。”
茹鸮又道:“尚未恭喜将军与武婧儿小姐喜结连理。”
肖寒道:“这你也知道?”
茹鸮:“少将军,我是血奴司行思组组长,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少夫人的医术亦是高绝,我来的路上就想到了,只要拖着沈谷翼一口气在,婧儿小姐,啊,不,少夫人与方山神医定然能救活他。对了,怎未见少夫人?”
肖寒道:“婧儿她如今身怀有孕,我不想她看见沈谷翼这样的场景,所以,未派人告知。”
“少夫人有孕,那就再次恭喜少将军了。”
茹鸮道:“少将军在京城的凤鸣酒楼要小心了,当初沈谷翼就住在里面,艾罗已经有所察觉了。还有,您在其他州的几处据点,稽查组可都查出来了哦,稽查组不归我管,这个我也没办法,只是,稽查组的组长江川跟我关系不错,他在血奴中只负责刺探消息,倒也不曾杀过人,杀人的事,都是我茹鸮干的,不过,我可不想对少将军的人动手,好在艾罗对我也还算信任,我能压就先帮你压着,不过,少将军还需早早想好对策才是,艾罗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您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而无动于衷,动手是早晚的事。”
肖寒道:“多谢茹鸮兄提醒,如今的血奴司,手段层出不穷啊。”
“嗯,艾罗跟苗贺不同,苗贺是蛮打蛮杀,而艾罗……”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会用脑子,也懂得如何往别人脑子里灌输东西,这,才是最可怕的。”
听闻此言,肖寒心中倒是真心感谢茹鸮,抱拳道:“多谢兄弟了。”
茹鸮道:“彼此彼此。时候不早了,我若多留只怕我带来的两人起疑,还请少将军通融,即刻让我们带人返程。”
肖寒道:“好,辛苦兄弟了。”
转而对阿俊道:“你送茹鸮兄弟返回监郡司,把向彪交给他们。”
“是,少将军。”阿俊领命。
肖寒将他送至书房门外,茹鸮抱拳:“那茹鸮就先告辞了。”
肖寒道:“恕我不便相送了,兄弟一路小心。”
茹鸮凝视着肖寒,道:“让少将军称我一生‘兄弟’,茹鸮欣慰,不过,茹鸮毕竟是血奴司的人,万一哪一天,茹鸮与少将军兵戎相见,还望少将军切莫手下留情,要死,茹鸮情愿死在少将军剑下倒也无憾了。”
肖寒道:“我肖寒素来看重兄弟之情,只要茹鸮兄莫伤我的弟兄,那你亦是我兄弟。”言罢淡然一笑。
这一笑包含着自负,自信和对茹鸮的信任。茹鸮读懂了,不由得心中感激,抱拳道:“就冲少将军这句话,茹鸮便放下话来,任何时候,茹鸮都不会跟少将军和您的弟兄们动手,言出必行。后会有期!”
肖寒拱手:“那就多谢茹鸮兄了。”
……
待他们离去后,婧儿突然走进了书房。
肖寒问:“婧儿,你怎么来了?”
婧儿道:“我,去见过你的朋友了。”
肖寒怔然:“你怎么知道?”
婧儿道:“我去找爹爹,家丁告诉我的。”
肖寒紧张地看着婧儿的脸色,问道:“婧儿,没吓到你吧?”
婧儿摇了摇头:“我是大夫,什么人能吓到我?”
看着肖寒忧郁的双眼,她轻声道:“他伤的很重,对方手段极其残忍,你担心,我知道。”
肖寒轻叹一声:“他是我自小就认识的兄弟,忠厚老实,宣德府之战前夕,就是他冒险给我送来的城防布置图,这次,他表面去川阳经商,实则是去寻找他离开三年的青梅竹马的女友,却不曾想遭此不测……”说到此,他的眼中升起两团雾气,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再说不下去了。
见他难过如斯,婧儿心疼不已,姗姗行到他身侧,将他的头轻轻揽在自己怀中,柔声道:
“别担心,你的朋友有情有义,上天自会眷顾,他不会死,只是,从此就落下残疾了。”
肖寒心中难过,抬手轻轻抚摸她尚未隆起的腹部,语声幽然地道:“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兄弟,看见他这样,我心里不好受。”
婧儿轻柔地整理他额前几根散乱的发丝,温言安慰:“夫君莫要发愁,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他死不了,婧儿和师父,还有我爹会想方设法帮他站起来。”
眼中亮光一闪,肖寒骤然仰头看向她:“真的吗?可以吗?”
婧儿柔声道:“事在人为,相信我。”
他深情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感激地道:“谢谢你,婧儿。”
婧儿拉起他的手,“我们去看看你的朋友,方才,他醒了。”
肖寒心喜:“真的?快走。”
二人手牵手,出了书房,径直向后院客房而去。
……
第328章 疑心生暗鬼
川阳国血奴司议事厅
一名血奴一路小跑进了厅中,对着高坐首位的艾罗抱拳道:“司长,我回来了。”
艾罗问道:“阿阳,辛苦了,他们怎么样?”
阿阳道:“肖寒一见沈谷翼半死不活的样子便大发雷霆,与茹鸮打起来了,命他们的士兵将我们的人全部扣押起来。”
艾罗沉声道:“倒是预料之中。茹鸮他没事吧?”
阿阳道:“茹组长倒是没事,不过,肖寒却带着沈谷翼和他一起回了府。”
“什么?”艾罗双眉紧蹙,喃喃道:“肖寒怎么会带他回府?”
阿阳道:“属下不知,连同沈谷翼的马车一起去了少将军府。属下等在外面,直到一个时辰后,谭俊跟他一起出来,二人一同返回了监郡司,随后他们放了阿彪,茹组长没有停留,连夜带着他们赶回川阳,恐怕一会儿他们就该到了。”
艾罗眯起眼睛沉吟良久,又问:“你方才说,是谭俊带着他一同离开了肖府,谭俊对茹鸮的态度如何?”
阿阳道:“倒也没什么,冷冷地。”
艾罗问:“还有什么事吗?”
阿阳:“没有了。”
艾罗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阿阳抱拳:“是,属下告退。”
艾罗的眼中闪出一丝诡异的黯黑……
一个时辰后,茹鸮回到血奴司,带着向彪去见艾罗,但艾罗并不在司里,有血奴说,艾罗被女皇叫去了,尚未回来。又听说南罗在洛国被人打伤,如今已经回来,正在房中养伤。
虽说这个小师妹原与他并不熟悉,但南罗被曼罗说服后返回血奴司,原本是想助茹鸮一臂之力,起到一个传递消息的作用,可是艾罗却命她去了洛国,将他们分开。既然受伤回来,茹鸮自当亲自前去探望。
要说川阳国的那些附属国,虽然已经诚服,但民间反抗之声频起,女皇自然会担心这几国又突然起兵,故此,血奴司在四国均布有暗桩据点,南罗便是被艾罗派往了洛国。各国即便明知血奴司据点在何处,也不敢明着对抗,只有一些民间江湖人士会偷偷袭击这些据点,而南罗则是在返回川阳的途中受的伤。
伤势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她躺月余。
茹鸮看着躺在床上的南罗,低声道:“你回来怎不多带几个人,一个人往回跑,胆子也够大了,各国对血奴司都是恨之透顶,你也不是不知道,居然还如此大意。”
南罗有气无力地道:“怪只怪我武功太差。”
茹鸮道:“去那边做做样子就行了,保护好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爬都爬不起来了。此番受伤回来,我便跟艾罗说说,看能不能将你留下来,我这边也要用人。”
“多谢师兄。”
“要不要喝水?”
说到此,他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来,见她躺着,便走到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脖颈,轻轻扶起她的上半身,将杯子靠近她唇边……
“茹鸮?你怎么在这里?”
茹鸮扭头看去,却是艾罗走了进来,见她印堂发黑,面色阴沉,心道:恐是今天进宫又被女皇训斥了,一脸的晦气。
唇边习惯性地挑起一抹笑意,道:“哟,司长大人也来探望小师妹了呀。”
南罗抱拳,道:“南罗见过司长。”
艾罗冷冷地盯着他们,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茹鸮举了举手中杯盏,笑道:“这不,喂咱们的小师妹喝茶咯。”
他轻轻将南罗放倒,为她拉好被角,轻声道:“小师妹,你好好休息,师哥我就先走咯。”
言罢,转身笑眯眯看着艾罗,一抱拳,道:“司长大人,小师妹受伤,茹鸮前来探望,来也来过了,我就先走了啊。”
“你倒是挺热心啊,一回来不找我汇报,却先来探视南罗,当真是师兄妹情深似海啊。”
听她冷嘲热讽,茹鸮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道:“我一回来就先去寻的司长您啊,听说司长去了宫里,我才来看望师妹的。”
“是吗?”
艾罗冷冷瞥了一眼南罗,转身就走,冷声道:“我有事找你,去议事厅。”
“啊,是,司长。”
茹鸮扭头看了眼南罗,低声道:“你好好休息。”言罢忙跟了上去。
……
议事厅内,茹鸮问道:“这陛下三天两头喊您入宫,今天又喊您去,别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艾罗沉着脸,道:“陛下嫌我们在湘国的动作太慢,她有点着急了。”
茹鸮笑道:“陛下也太心急了吧?这两国交锋又不是过家家,要么出兵直接攻打,要么就躲在暗处慢慢消耗,川阳打了这二十多年仗,靠这短短三个月休养生息,招兵买马都不够,哪里还打的动?既然打不动,那就要有耐心嘛。”
艾罗道:“谁说不是呢?但是,陛下的性子你我也是清楚的,她要我们加快速度了。”
茹鸮嗤笑一声:“如何加快?难道让咱们血奴在湘国的百十号人直接攻入皇城抓住湘皇?血奴司的作用可不是进攻啊,当年师父派人攻打一个小小的伏龙山都久攻不下,还损兵折将呢。”
艾罗道:“陛下觉得湘国的监郡司十分厉害。”
茹鸮笑道:“多厉害?有咱们血奴司厉害吗?我茹鸮此番进了监郡司,见他们也不过如此。”
艾罗语声幽然:“监郡司对阵血奴司,有意思——”
茹鸮道:“监郡司司长是肖寒,背后有肖子瞻和老皇帝撑腰,不容小觑,但是,监郡司毕竟是刚刚组建,又怎么能跟咱们血奴司相比。”
艾罗道:“莫要小看了肖寒。”
茹鸮一愣,问道:“难道陛下想动肖寒?那可有难度了。”
艾罗阴沉着脸,低声道:“说话小心,谨防隔墙有耳,不要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茹鸮凝视着艾罗,唇边挑起一抹轻挑笑意,道:“师姐,您难道连我也不相信吗?”
艾罗冷冷地看着他,少顷,开口道:“我自是信得过你的。阿彪呢?”
茹鸮道:“他回房去了,要知道您回来了,他自会来谢过司长救命之恩。”
艾罗道:“此番前去湘国,肖寒的态度如何?”
茹鸮看了看手中玄铁扇,重重叹一声,道:“沈谷翼那个鬼样子,他们见了不发火是不可能的,不过就是打了一场罢了。他们再生气,也不敢小瞧咱们血奴司,再者说了,这人又不是血奴司抓的,更不是我们打的,咱们给他送去已经仁至义尽了,最后还不得乖乖把人交给我啊!”
“您说这苗麟下手也够狠的,不过就是为了个女人,至于嘛。”
艾罗沉声道:“你们在何处交换的?”
茹鸮道:“当然是监郡司咯。”
艾罗又问:“你在湘国,还去了何处?”
茹鸮心头一紧,顿了顿,道:“肖寒说了,若沈谷翼死了,别说阿彪我带不走,便是我们去的三个人恐怕都走不了,若能将人救活,他就立即放人。他就带着沈谷翼去医治,让我也跟着一同前去咯。”
“在何处医治?”艾罗半信半疑。
“少将军府。”
“他,居然带你回了府?”
听着她环环相扣的问话,茹鸮便知她心生狐疑。早知道艾罗心思缜密,生性多疑,即便是他茹鸮,艾罗同样不会信任,此番派他前去湘国,艾罗自是派人跟在了后面,茹鸮也早已发现跟踪之人,只不过,他没有说破而已,而他也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媚眼轻抛,笑道:“我的司长哎,您可是忘了,肖寒新婚,他的妻子就是武婧儿,有名的女大夫,跟在武婧儿身边的又是什么人?那可是方山神医啊。沈谷翼那伤势,依我看,放眼天下,也只有武婧儿和方山神医才有能力救他一命了。肖寒不找他们,还能找谁?而这些人在哪里?都在肖寒自家府中啊。”
听得此言,艾罗眸中冷色微缓,沉声道:“原来如此。”
茹鸮转而问道:“司长,您说,陛下是不是要对付肖寒了?”
艾罗沉吟片刻,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茹鸮问了寂寞,心想:你不过是不愿意告诉我罢了。他张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来回奔波十几日,我有些累了,若司长没有其他的事,我可不可以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啊?”
艾罗点头:“师弟你辛苦了,既如此,先回去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茹鸮起身行礼,唇边依旧挂着一抹轻挑的笑,道:“还是师姐心疼我,那茹鸮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向师姐请安。告辞。”言罢转身离去。
看着茹鸮渐行渐远的身影,艾罗眉心紧锁,她将后背靠进椅背,面色阴郁,喃喃道:“再怎么说,你都是川阳国血奴司的人,肖寒会这样放心把你带到他家里?究竟是肖寒因为沈谷翼而一时心急,还是你们私下曾有交情?还是,我多心了?”
……
茹鸮回到房间,将玄铁扇放在桌上,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想着方才艾罗的问话,她的眼睛仿佛藏着什么东西,她素来心思深沉,当真是人心隔肚皮,若想穿透她的眼睛看到她在想什么,简直是痴心妄想,所以,艾罗比苗贺更难对付,他时刻提醒自己,小心为上。
但愿她没有看出破绽。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着一丝不安。
入夜后,他从后窗跳出,跃上屋顶,如一只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在屋脊上疾步而行,飞身上墙,跃了出去。
他一路不走大路,专走小巷,弯弯绕绕,最后来到了城郊一处偏僻的小院。这是他父母居住的地方。
他给父母留下了一笔钱,又取出一份房契来,这是他早就为父母买好了一处房产,只是在五百里外的一处小镇上,他将一张路线图交给了他们,要他们尽快离开此地。
正所谓狡兔三窟,即便没有危险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更何况他还是血奴司的人,这天下仇恨血奴司的人多如牛毛,他自己已是深陷其中身不由己,自救不易了,好不容易将被困二十年的父母解救出来,如今,唯有照顾好他们才是他的第一要事。
第329章 沈谷的恨
湘国少将军府客房中
当肖寒踏入房中时,沈谷翼正半坐在床榻上,婧儿站在榻边,看着丫头将米粥一口口喂入他口中,沈谷翼则神情呆滞,机械地饭来张口。
一见肖寒进来,婧儿忙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肖寒低声道:“监郡司有阿俊在,我不放心沈谷兄,便先回来了。”
婧儿低声道:“刚给他施了针,今日好多了,只是,情绪十分低落,你快去看看他吧。”
肖寒大步流星走到床边。
如今的沈谷翼早已没有了几个月前的精气神,面色苍白,神情萎靡,目光呆滞。
细心的婧儿让丫头将他的头发披散下来,梳理整齐,只在额上束一蓝色抹额,垂下的长发正好可以遮挡缺失的左耳,肩头的两根长钉已经取出,但暂时他手臂还不能动。宽敞的袖子倒也看不出空空的左臂,打断的左腿已经接好,但是因为受伤太久,还需多养些日子。
一见到沈谷翼的样子,肖寒那根心弦就绷的紧紧地。丫头喂完粥退出房去。肖寒走到榻前坐下,唇边露出一抹浅笑,道:
“兄弟,看你今天好多了,为兄实在高兴。”
沈谷翼的眼睛转向他,直勾勾盯着他良久,突然胸膛剧烈起伏,激动地张开口,“呃呃”两声,便又戛然而止,原本无神的双眸中瞬间涌上泪水,眸色痛苦至极,他奋力抬起右手,向肖寒伸过去。
肖寒心中一痛,一把握住他的手,温言道:“兄弟,你别激动,先养好伤,其他慢慢再说,啊。”
沈谷翼浑身都在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他没了舌头,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婧儿眼珠一转,转身去将一块木制棋盘取了来,轻轻放在沈谷翼的腿上,又去取了纸笔来,将一张纸摊开在上面,将毛笔蘸了墨,递给了沈谷翼。
沈谷翼握笔的手在剧烈颤抖,泪水滴落在纸叶上,化作一朵朵烟色的花朵。
婧儿柔声道:“沈谷兄,不要有所顾虑,这是在家里,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有什么话就写出来,啊。”
肖寒抬手紧紧握住他颤抖的手,鼓励地道:“兄弟,写吧。”
沈谷翼的泪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嗓子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呜咽声,仿佛是对这世间的不公的无声控诉。
婧儿取了帕子来,为他拭去泪水。
沈谷翼终于抖抖索索地在纸上写了一个字,一个硕大无比的字:“杀”。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积聚了他的满腔愤恨,那种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打击岂是常人能承受的?!他如今活了下来,实属不易,或许正是这股强烈的仇恨才让他支撑到了今天。
一阵心酸与心痛,令肖寒热泪盈眶,他神色异常凝重,伸手将那张纸取来,小心折叠好,揣入了怀中,说道:
“沈谷兄放心,这事交给我,我肖寒向你发誓,我会亲手杀了他!”
沈谷翼泪流满面,嚎啕大哭,这也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如此激动,是愤恨,是痛苦,是情绪积压太久的爆发和宣泄。
婧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劝解也没有安慰,一任他痛快淋漓地将满心的苦痛都发泄出来,直到见他哭累了,哭够了,这才出言道:
“沈谷兄切莫再激动了,这对你的身子不利,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能看见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沈谷翼噙泪的双眸转向婧儿,感激地额首示意,随即又在一张纸上写下两个字:“多谢。”
肖寒道:“沈谷兄别担心,婧儿,方山神医和我岳丈都在此,他们一定会让你康复的,婧儿说的对,你要听话,好好休息才是,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不用你操心,知道吗?”
上前将他手中笔取了,撤了棋盘,将这些都放在床榻旁的桌上,说道:“这些东西都放在这里,你若需要什么就写下来,现在,你给我好好躺下睡觉,我过后再来看你。”
沈谷翼听话地点了点头。婧儿取了手巾来,为他净了面,肖寒扶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见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夫妻二人这才返回了书房。
婧儿为肖寒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问道:“苗麟是什么人?”
肖寒一怔,自打婧儿失忆后,他们关于铁面阎罗的任何字眼都不敢提,更是不敢说一个“苗”字,生怕她突然想起不该想的事情而导致心魔再现,倒是没想到她即便听说行凶者是苗麟,倒也十分地平静,这虽然令他松了一口气,但他还需小心答复才好。
他说道:“苗麟是川阳一个地痞流氓,他们兄弟三人,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苗麟排行老三,无官无职,不过,此人武功高强,在川阳雁南城内颇有些势力。”
婧儿道:“难怪如此嚣张。”
肖寒后悔道:“若早知如此,当初沈谷翼跟我说想去川阳寻他女友的时候,我就该拦着他。”
婧儿微微一笑,道:“夫君无需自责,这世事难料,谁能知道结果,他对那女子一往情深,倒是性情中人,只是造化弄人,命运多舛。你我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瞧,我这一失忆,花轿都迟来了半年呢。”
听得此言,肖寒深情地望着婧儿,道:“世人只道相思苦,却不知相思有苦也有甜,我肖寒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伸手揽过婧儿,柔声道:“如今想来,再苦也值了,无论无何,只要婧儿别忘了我就好。”
婧儿面上一红,道:“少将军整天粘着我,我便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说正经的,你真要去杀这个苗麟吗?”
肖寒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此人必须死。”
他心中暗想,茹鸮告诉过他,刺杀婧儿的是苗麟,陷害商无炀的亦是苗家兄弟,如今把沈谷翼害成这副模样的还是苗麟,看来这苗家兄弟不死,必然还会引来无尽的麻烦。
婧儿道:“恶人本该杀,恶人不除,还会有无数的沈谷翼这样的人被祸害。”
肖寒微微一愣,问道:“婧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婧儿纤长的指尖轻点他鼻尖,道:“果然知妻莫若夫啊。我听你说了沈谷翼为何遭难的事情,心里便一直有个想法,既能杀了苗麟,又能让沈谷翼得偿所愿,只是不知行不行得通。”
肖寒素知婧儿聪慧,听得此言,忙问道:“婧儿有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婧儿低声道:“苗麟残害沈谷翼不就是因为他的女友邹清吗?若邹清当真心里有沈谷翼,那为何不用他女友来做文章呢?咱们可以这样……”
她附在肖寒耳边一阵低语,肖寒听着听着眼中闪出一抹笑意。
待婧儿说完,肖寒笑道:“我的夫人果然聪慧,好,我马上回监郡司跟阿俊商议,此事宜早不宜迟,你等我回来。”
婧儿笑道:“好,我马上去做点药膳,等夫君回来给你补身子。”
……
十日后的一个傍晚,川阳京城雁南城的馨香苑,一名身着华贵服饰的男子,手摇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此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五官端正,相貌英俊,一眼看上去便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进了院子,他开始四处游玩。
直到亥时,他溜达到西南角上,看着门栏上的“翠月楼”三字,男子折扇轻摇,迈步踱了进去。
妈妈眉开眼笑地上前招呼,随后将他带上了二楼一个房间,男子唤了个姑娘来抚琴唱曲,半个时辰后,他丢给那女子一锭银子,叫她悄悄去将邹清唤来,女子拿了银子满心欢喜地去帮他找人。
片刻后,她果然带着一个女子回到了房中,那姑娘便知趣地退下了。
而她带来的这个女子便是邹清。
邹清见着男子矜持一笑,道:“这位公子面生的很,不知叫姑娘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男子起身打量着她,微微一笑,温文尔雅地道:“我叫金子辉,姑娘叫我子辉就好。”
邹清矜持一笑,到:“原来是金公子,不知金公子何事找我?”
金子辉轻声道:“你可认得沈谷翼?”
邹清陡然面色一变,满眼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
金子辉道:“他的朋友。”
“朋友?”
邹清愣了片刻,突然眼神黯然,幽幽一声轻叹:“不用再来试探我了,我既然是爷的人,就不会再去想沈谷翼了的,你们就放过我吧。”
金子辉道:“沈谷翼已经回湘国了。”
邹清道:“我知道。是爷心善,放了他。”
金子辉冷笑:“心善?你可知,若非女皇亲自下旨要他放人,沈谷翼便要死在他牢里了。”
邹清身子霍然一震,她抬起头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颤声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分辨不出真假,又何必这样屡屡试探我对爷是否真心?”
金子辉摇了摇头,道:“你看我像是在试探你吗?我说了,我是沈谷翼的朋友,你听好了,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苗麟将沈谷翼关在地牢,割了他的耳朵,舌头,切了他的一条胳膊,打断了他的腿,两根半尺长长钉穿过他锁骨,就在他只剩半条命的时候,是少将军肖寒抓了川阳血奴司的人,逼着他们交出了沈谷翼。”
“什、什么?”
邹清顿时脸色发青,身子在剧烈地颤抖,她摇晃了一下身子,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刹时泪流满面,喃喃道:“他说,他只是关着他,让他好好反省已过,他说没有伤害他,他说他放他回湘国了的,原来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她问道:“他现在如何了?”
金子辉道:“少将军请了最好的医师为他医治,如今命是救过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邹清急问。
“只是他深思恍惚,不吃不喝,只一遍遍地在纸上写着两个字:邹清。”
刹时,泪水如山洪般难以抑制地涌出,她掩面而泣。
良久,金子辉说道:“他为了你甘冒风险,我既是他的朋友,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他的心愿?”
邹清泣不成声,哽咽道:“什么心愿?”
金子辉道:“带你走。只是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邹清腾然起身,哭道:“公子,我愿意跟你走,我要去见他。”
金子辉问:“哪怕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
邹清抬手抹了一把泪,道:“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都要回到他身边。”
金子辉又问:“你不怕苗麟?”
邹清眸中透出深深的恨意,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你以为我过的好吗?我如今何尝不是人不人鬼不鬼?”
金子辉道:“想杀了他吗?”
邹清恨声道:“我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我帮你!”他的语声清冷而平静。
“公子如何帮我?”
金子辉道:“姑娘请坐,咱们好好聊聊。”
二人落了座,金子辉问:“苗麟有何喜好?”
邹清道:“他能有什么正经喜好?贪财,好色,爱打架。最近他正心烦着呢,他无官无职,也没有个正经生意,开这个勾栏院需要一大笔钱,他两个兄长是反对的,执意不给他钱,他母亲也不愿掏钱给他,他的钱都是钱庄借来的,如今这生意看似红火,可是刚开了不久,赚的钱还远远不够还债的,他正着急呢。
“缺钱啊……”
金子辉沉吟片刻,道:“好,那就看我们怎么给他做一场戏。”
第330章 南罗之死
血奴司中,经过多日的休息,南罗恢复的很快,这日,她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茹鸮走进了院子,回了房,以往他任何时候都总是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轻佻笑容,可此刻他却一脸严肃。南罗不知出了什么事,便从房里走出,去寻茹鸮。
茹鸮一见南罗,道:“哎哟,这么快就能跑能跳了?”
南罗也懒得跟他闲扯,开门见山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一脸晦气?”
茹鸮笑道:“你觉得咱们能遇到什么喜事吗?告诉你也无妨,是苗麟来过了,他说从前沈谷翼常住的那个凤鸣酒楼有问题,怀疑掌柜查凤是湘国的探子。”
南罗一惊,低声问道:“是,还是不是?”
茹鸮静静地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轻轻点头。
南罗问道:“那怎么办?”
茹鸮耸耸肩:“艾罗命我今晚去抓人。”
南罗道:“那你有何打算?”
茹鸮蹙眉道:“除非有人能通知他们一声。”
这话说的显然有些牵强,既然艾罗把目光都放在凤鸣酒楼了,此时又如何派人去通知?
南罗想了想,道:“我去。”
茹鸮瞪眼:“你在开玩笑吧?这时候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南罗道:“我去吃饭,不可以吗?”
茹鸮摇头道:“不行,你这样太过冒险,你应该知道艾罗,她可是比苗贺更加狡猾的。”
南罗冷声道:“生与死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是商无炀留下了我一条性命,又是方山神医治好了我的腿伤,否则我早就死了,我怎么地也要为他们做一点事,哪怕一件也好,算作回报吧,即便我死了也无憾了。”
听得此言,茹鸮蹙眉沉思半晌,道:“你既心意已决,那你自己小心。”
南罗点头:“我知道。”
……
戌时,当南罗进入凤鸣酒楼的时候,不远处一双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亥时过,茹鸮带人潜入凤鸣酒楼,掌柜查凤早就不知去向,伙计说,掌柜今日出远门,去了晏国,她在晏国也开着几家酒楼。听起来这倒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当茹鸮无功而返地回到血奴司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议事厅中灯火通明,艾罗、江川等都在,地上跪着一个人——南罗。
茹鸮自知不妙,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走上前去,抱拳道:“见过司长。”
艾罗面冷如霜,道:“茹鸮,看你两手空空,肯定是没抓到人吧。”
茹鸮耸了耸肩,道:“人家掌柜去了晏国,我去哪里抓人?”
艾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南罗,道:“有人报信了,人家能不跑嘛。”
“报信?”茹鸮扯出一丝笑意,道:“谁会去报信呢?”
艾罗道:“那就要问你了啊,苗麟来报信的时候只有你我二人在,戌时,南罗进了凤鸣酒楼,而她又是你的人。”
南罗道:“司长,我身子刚好,想出去走走,我是无意中走到那里就进去用餐的,其他,我并不知情。”
茹鸮附和:“正是啊,我也没告诉过她什么,她刚从洛国回来,又怎知凤鸣酒楼的事?她不过赶巧了而已。”
“赶巧?”艾罗怒道:“就这么巧?戌时之前查凤还在,她去过之后查凤就去了晏国?你觉得说的通吗?还是当我艾罗是傻瓜?随意编个谎言就能欺骗于我?”
南罗自是抵死不认,她知道,若自己吐出半个字,恐将连累师哥茹鸮。
见艾罗震怒,江川等人坐在一旁闭口不言。对于他们而言,至少艾罗执掌血奴司之后,血腥场景较之从前苗贺掌权时可是少了太多了。
艾罗转向茹鸮,冷声道:“你也没少去凤鸣酒楼。“
茹鸮唇边划过一抹无所谓地笑意,“酒楼酒楼,就是给人喝酒吃饭的地方,从前沈谷翼请苗麟吃饭,苗麟也喊我去啊,那边清汤丸子和炖肘子不错,我比较喜欢。”
艾罗冷冷地看着他,却不知为何,并未再说什么。
她又将目光转向南罗,道:“南罗,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没有用,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和判断。我最恨背叛我的人!就算我今日冤枉了你,又能如何?我宁愿错杀三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她森寒的目光扫视着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在茹鸮脸上停了停,扬声道:“今日请各位组长前来,也是给你们一个忠告,在血奴司中绝不允许出现叛徒和细作。”
她瞟了一眼桌上一个酒杯,冲着茹鸮沉声道:“茹鸮,南罗是你的人,便交给你去处理吧。“
看着那个酒杯,茹鸮震惊了,他冲着艾罗一抱拳,道:“司长,师姐,不管怎么说,南罗是咱们的师妹啊,她也说了,今日她是去吃饭的,不过一个巧合,您、您真的要这样对她下狠手吗?“
艾罗冷冷地看着茹鸮,道:“你认为我在乎什么师兄妹之情吗?若是师父铁面阎罗在,遇到此事,你认为他会怎么做?恐怕就不是一杯毒酒这么简单了吧?!茹鸮,师姐我已经很仁慈了。”
“茹鸮,我劝你还是听话,否则,别以为我会对你手软!这事,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还不把酒给她拿去!”她眸色犀利,语声清冽,毫无商量的余地。
到了此刻,茹鸮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机会了,他无可奈何,只得上前拿了这酒杯在手,为难地道:“司长,您不如再考虑考虑?”
艾罗紧紧盯着他,冷声道:“茹鸮,你这是在挑战我的权威吗?”
便在此刻,南罗站了起来,她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到茹鸮面前,从他手中一把夺过了酒杯。
“南罗!”茹鸮惊呼。
南罗眼睛毫无惧色地望向艾罗,唇边划过一丝嗤笑,淡然地道:“你猜对了,就是我去告诉凤鸣楼掌柜的,我跟她是好友,今日我在议事厅外经过,太巧了,偏偏让我听见了苗麟说的那些话,所以我便去给掌柜报了信。”
“师姐,司长大人,我想告诉你,我不叫南罗,我的本名叫孙婉婷,原是北赛国中郎将孙瑜的孙女,五年前,苗贺杀了我全家,那时我才十三岁,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的藏身之地,将我捕获,带入了血奴司,我不得不听从苗贺的安排,成为了他的六弟子,在血奴司的五年,我孙婉婷已经受够了这种无休无止的杀戮生涯,几次我想死,可是都没有对自己下得去手,如今,倒是要谢谢你啊,是你给了我一个重生的机会,愿我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血奴司,再也不要习武,再也不要去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焦虑的茹鸮,说道:“茹鸮,你虽是我的师兄,可是,你跟苗贺又有何不同?我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个杀人的工具,我又何尝不知你笑眯眯的面孔之下就是一个丑陋至极的肮脏灵魂,你替我求情?还是免了吧,事到如今了,就收起你的虚伪,你跟苗贺不过是一丘之貉。”
她举起手中酒杯,冲着众人转了一圈,突然扬声道:“血奴司的每一个人,到最后,恐怕都要落得我这个下场,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们,所以,我孙婉婷提前敬各位一杯,祝各位早死早投胎,以后再不要走进血奴司。”
言罢,她将毒酒一饮而尽,随即狠狠摔掉酒杯,大笑道:“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是南罗了,我是孙-婉-婷!”
“南罗!”茹鸮惊呼。
一阵剧痛袭来,她颓然倒地,一丝鲜血从她口中流出,她抬起头来,面带一丝甜美的笑意,冲着门外的天空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声高呼:“爹、娘!爷爷!婉婷来找你们了!”
在座之人皆面色冷然的看着她。血奴司的人,就是这样的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江川,紧紧闭上了眼睛。
孙婉婷带着一抹甜蜜的微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茹鸮神情恍惚地看着地上的南罗,沉默不语。
艾罗毫无表情地沉声道:“来人,拖出去,埋了。”
门外血奴进来,将南罗抬了出去。
冷漠,血奴司的空气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南罗的尸身被血奴拖了出去。她将被埋在后山的乱葬岗,那里有太多被血奴杀害的人,也有曾经同样是血奴的人,只要死了,只要无人收尸的,都会随手埋在那里。
艾罗看向茹鸮,淡然道:“对不住了茹鸮,你又少了一个人,不过,随后我会给你补上的。”
茹鸮撇了撇嘴,耸耸肩,道:“多一个少一个,有这么重要吗?我的行思组遍布四国,每天都在死人,也不差这一个。”
艾罗沉吟片刻道:“此事便这样了,各位都引以为戒吧,散了吧。”
众人起身抱拳:“是。”
……
茹鸮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走到门前见一名使唤丫头经过,还不忘笑嘻嘻拍了一下人家的屁股,吓的丫头尖声惊叫,忙不迭地跑开。
他推门而入,紧紧关闭了门,嬉笑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眸中现出浓浓地恨意,他大步走到床榻前,抓起枕头、被子等一切发不出声响的东西,狠狠地摔在地上,发泄着满腔愤懑,他却不敢弄出一丝声响,因为他知道,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这个充满血腥味的血奴司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他不想自己也白白死在这里,因为那样,太不值了。
南罗的死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他开始恨自己,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南罗留在伏龙山,起码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如今南罗承担下了一切责任,却保住了他茹鸮。
他背靠着床榻,瘫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入双掌中,若说他心中唯有一件欣慰的事,那就是还有一个师妹曼罗,没有回来。
第331章 大戏开场
当茹鸮一觉醒来,打开门的瞬间,门前突然出现数名血奴,挡住了他的去路,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迅即转身到后窗前,打开窗户,窗外也同样站着数名血奴,于是,他清楚地知道,他被软禁了。
他重重地关上窗,回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杯中荡漾的波纹,他的心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他慢慢喝下这杯水,起身伸了个拦腰,再次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对门外血奴说道:
“告诉司长,我要见她,她为何这么做?”
门外血奴面无表情地回道:“茹组长,司长请您留在房中,她也不会见您。”
茹鸮怒了,他将手中茶杯狠狠砸在院中青石地上,对着前院高喝:“师姐!司长,艾罗——”
空中飘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声音。
艾罗,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议事厅中,坐在苗贺的专座上,一手抚额,闭目沉思,当茹鸮的吼声清晰地碰触她的耳膜时,她身子微微一震,睁开了眼,脸上依旧冰冷如霜,眼中却有一丝痛苦与狡黠相交集的复杂之色一闪而逝……
……
雁南城北街西边的馨香苑,金子辉每日戌时都会准时来馨香苑,看戏,再去翠月楼玩上一两个时辰,时不时也会去茶室喝杯茶,而邹清亦是时常过来陪他喝一杯,说说话,金子辉似乎还嫌不够招摇,打起赏来出手便是一块银子。
不出五日,有位衣着华贵的陌生公子日日光临馨香苑,留恋翠月楼,又出手十分阔绰的消息便传到了苗麟的耳朵里,这日戌时后,苗麟便赶了来。
他带着数名侍从,背负双手,在馨香苑中走了一圈,似乎并未看见那名男子,也没见着邹清,便回到了茶室,刚喝了一杯茶,邹清便赶了过来。
“公子来了。”
邹清笑盈盈招呼,在他面前坐下,道:“这两日公子去哪里了,怎未见着呢?”
苗麟“哈哈”笑道:“怎么,两日不见就想我了?”
邹清脸上一红,撒娇道:“还是公子了解我。”忙帮他斟茶。
苗麟道:“听说最近这几日园子里来了个富家公子?”
邹清毫不避讳地点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日日都来,出手也极为大方,每日还必去翠月楼。”
苗麟问:“可知是何人?”
邹清摇摇头,道:“每每都是一个人,偶尔带个随从,看他衣着靓丽,谈吐风雅,出手如此阔绰,必非等闲之人,莫非是哪个官宦人家子弟,若当真是官宦子弟,他自是不敢到处跟人家说自己的身份呀,我倒不敢怠慢了,所以,我见他进来喝茶时便跟去询问,他什么都不说,我自是打听不出什么,不过,听起来倒是咱们雁南城的口音。”
“是京城的口音?”
苗麟沉吟片刻,道:“你说的对,若真是哪位丞相、皇家子弟还当真不能怠慢了呢。这勾栏院要做大,就得要上面的人罩着。今日此人可来了?”
邹清道:“来了,如今正在翠月楼呢。”
苗麟点头道:“是来玩的就好,你要是再见到他,就好好招待,探探底细,如今爷可正缺钱呢,这样的公子哥来的越多越好,知道吗?”
邹清笑道:“知道了,公子。”
苗麟突然双眼一瞪,道:“不过,注意分寸,别走的太近,小心闪了自己的腰。”
听着他含沙射影的警告,邹清抿口一笑道:“放眼这川阳,还有谁能比公子对我更好呢。”
苗麟咧嘴笑道:“你知道就好,去,弄壶酒,陪爷喝两杯。”
“是,爷。”邹清乖巧地应着,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后,端着酒水进来,还有几碟牛肉干,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
见苗麟美美地喝了两杯,邹清说道:“对了,公子,我上回进来找那个华服公子的时候,听他正跟他的随从说话。”
“说什么?”又一口酒倒入口中,苗麟夹了块牛肉扔到口中。
邹清低声说道:“好像说什么金子,什么矿产。”
“金子……矿产?”苗麟愣然,一双眼睛瞪的溜圆,道:“难道是金矿?”
邹清道:“我没听清,就听他说什么:那边一定要多安排些人手过去,一定要小心,莫要让人发现了什么,然后一看我进去了,他们就突然闭口不言了。”
苗麟酒也不喝了,眯着眼睛喃喃道:“难怪他出手如此阔绰,若是真有金山银矿地,除非官营,可若是官营,他又如何能这般出手阔绰,而且,也未曾听二位兄长说起咱们川阳挖出此等宝贝矿产啊。这么说来,此人恐怕未必是官宦人家子弟了,若果真如此,哎呀,看来我的机会来了呀……”
邹清一脸茫然地道:“公子,即便真有宝贝矿产,哪里轮到咱们百姓擅自开采啊。”
苗麟低声道:“傻瓜,若当真自己挖到了,肯定悄没声地自己就偷偷挖了,谁还会傻乎乎告诉女皇?白若兮要是知道了,这些宝贝都进了她口袋了,我们拿得到半分?”
邹清问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苗麟喜上眉梢,“这么着,待那位公子来了,你好好陪他喝两杯,对,就请他喝酒,你问问他,套套他的话,看看他的这些个矿产在哪里。”
邹清不悦地撅起小嘴:“公子,我不去,万一不是什么好人呢。”
苗麟一把抓住她的手,哄道:“哎哟,我的好阿清,你想想啊,若咱们能得到这宝贝矿山,把建勾栏院的钱还了,一辈子吃喝也不愁了呀,也省的我总被两位兄长训斥,咱也扬眉吐气一回啊,到时候,咱们再将那几家勾栏院,瓦舍全部买下来,那我苗麟可就是川阳首屈一指的富商,富可敌国啊。”
邹清道:“那,人家要是不肯说呢?”
苗麟道:“你傻呀,你不会灌他酒啊,你使美人计啊,总之,你一定要从他口中给我套出话来,听见没?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么个宝贝矿山。”
邹清无奈地轻叹一声,道:“好吧,阿清都听公子的。”
苗麟“哈哈”大笑,道:“嗯嗯,还是我的阿清最乖巧。”
两壶酒灌下去,他说道:“爷我酒都喝完了,这人怎么还没来?”
邹清道:“那人在翠月楼不待上两个时辰都不会下来。”
苗麟站起身来,道:“不等了,爷我还有事,要走了。”
邹清道:“爷,这么晚了,您去哪里啊?是不是又去找那个阿玲?”
苗麟突然低笑,伸手捏了捏邹清的面颊,道:“怎么,吃醋了?爷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嘛。记住哦,一会儿那人来了,你给我好好陪陪他,要喝茶就奉茶,要喝酒就陪酒,一定要给我套出话来,听见没?”
邹清满脸不情愿,却又无奈地应着:“知道啦。”
苗麟笑嘻嘻地伸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伸过头去,在她小嘴上狠狠亲了一口,道:“我就喜欢听话的。”
言罢乐呵呵地走了。
看着他魁梧的背影走出茶坊,邹清抬起手背用力地、狠狠地擦拭着嘴唇,眼中含着深深地恨意。
……
随后每隔一天,苗麟都会来询问邹清,邹清都说尚未打听到,他似乎越来越急。
又过了五日后的一个傍晚,苗麟急匆匆地赶来了馨香苑,直奔账房里面的内室。
一见等候在里面的邹清,开口就问道:“你让人寻我来,可是问出什么消息了?”
邹清笑着说道:“嗯,灌了几天的酒,终于从他嘴里抠出一些话来。”
苗麟面露喜色,急道:“快说快说。”
邹清道:“那人的确说有一个金矿,是刚刚开采出来的,而且,是他发现的,官家并不知晓。”
听得此言,苗麟一拍大腿,喜道:“太好了,你可问出矿山在何处?”
邹清道:“这个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苗麟立时变了脸,低吼道:“你这个蠢货,这么关键的问题问不出来,让爷去哪里找这个金矿啊?”
邹清道:“公子别急嘛,我听到他喝醉的时候说,明晚他就要去,我就说让他带我去看个新鲜呗,他起初是不愿的,说那地方很远,可我对他说,若他能带我去看一眼,我就将翠月楼他最喜欢的那个青凤姑娘送给他。”
苗麟忙点头,道:“嗯嗯,对,再远也得去,那他同意没?”
邹清笑着点点头。
苗麟一巴掌拍在邹清屁股上,喜道:“还是阿清聪明,用一个青凤就换一座矿山,值啊!”
邹清道:“公子先莫高兴,这事真假还两说呢。”
苗麟道:“我看非假,爷我这两日也没闲着,派人跟了他的,他花街柳巷到处跑,挥金如土,如此大手笔,即便是官宦子弟也无法做到啊。”
邹清道:“他住哪里啊?”
苗麟道:“听他们说,他住在东街后面一个大宅子里。”
邹清笑道:“还是爷谨慎,都将他查了个通透了。”
“那公子有何打算?”
苗麟道:“明日,你跟好了他就行,爷我自有打算,你就不用过问了。”
见邹清撅起了小嘴,苗麟伸手将她搂在怀中,笑道:“你就放心吧,待爷得了这矿山,少不了你那一份儿。”
邹清嘟着嘴,道:“我才不要那些臭钱,我只要公子好好待我就好。”
苗麟笑道:“那是自然,你好好听话,爷我能不疼你吗?来来,跟爷亲一个。”
第332章 咎由自取
次日晚间戌时刚过,金子辉带着一名随从,牵着三匹马,等在馨香苑外。
邹清远远望见,对站在一旁的苗麟低声道:“他来了,公子,你可得跟紧些,莫要让他把阿清给骗了呀。”
苗麟道:“放心吧,爷盯着呢。快去快去。”
邹清这才从馨香苑中款款走出,二人施礼过后,那仆从将手中马缰递给了邹清,扶她上了马,随即金子辉与那仆从也翻身上马,三人驱马缓缓向东行去。
三匹马出了城门便快马加鞭向东南方向疾驰,苗麟带着十名随从,远远地策马跟随。
前行百里,已看见连绵高山,再行五十里,在一处山脚下,三匹马停了下来,三人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林中,徒步上了山。
苗麟远远勒住马头,待他们都进了山上林子里,这才悄悄策马前行。在那山脚下,也将马匹在林中拴好,尾随着他们向山上走去。
待爬上山腰一处平坦地域,苗麟放眼看去,幽黑的夜幕下,山影绰绰,并未看见他三人身影,不由得暗自奇怪,居然把人跟丢了?他挥手示意众人继续向前搜寻。
突然间,从四周林中闪出二十多名黑衣人,手持刀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苗麟怔然,高喝一声:“什么人?”
黑衣人也不答话,这时,从林中走出三人,正是金子辉,他的随从,和手持火把的邹清。
苗麟冲着邹清高声唤道:“阿清,你快告诉他们,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邹清默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苗麟看着那些黑衣人,骤然觉得有些不妙,沉声喝道:“阿清,究竟怎么回事?”
邹清扬声道:“公子,让你失望了,这里没有金山,有的只是索命的阎王。”
到这时,苗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刹时暴怒,咆哮道:“好你个邹清,你竟然联合外人暗算爷?别急,一会儿爷就先掐死你!”
苗麟拔剑在手,指着面前黑衣人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可知爷我是谁,敢跟爷动刀动枪,是嫌死的太慢吗?”
“我自然知道你是谁。”
一声铿锵有力,极具磁性的语声传来,从林中又走出一名男子,但见此人,身高七尺有五,面色白皙,英俊中带着一丝凌然之气,一身黑色长衫,两手空空,并无武器。
苗麟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哼哼”一声冷笑,道:“怎么?你们苗家三兄弟不是一直想杀我吗?居然不认识我?”
苗麟心中暗自一惊,借着火把的亮光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陡然双目喷出怒火来,喝道:“你是肖寒?!”
苗麟没有看错,他面前的这位英俊男子正是湘国少将军——肖寒。
这就是婧儿给肖寒出的点子,苗麟喜欢什么就给他送什么,既然他急于弄到钱,那他肖寒就给他送来了一座“金山”。这二十多名黑衣人,正是肖寒派在川阳的二十八名先锋营士兵,而金子辉便是先锋营统领。
“没错,正是本将军!”肖寒语声凛然。
一听是肖寒,苗麟身后侍从一个个变了脸色,紧张地握紧了刀剑,口中惊惧道:“是肖寒,是肖寒啊……”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在川阳人的心目中,湘国的义王,肖子瞻和肖寒,犹如战神一般。若非他三人指挥大军抗击川阳军队,恐怕如今的湘国早就被川阳国攻下了。
肖寒眸色森冷,沉声道:“苗麟,你心心念念要杀我,如今我把自己送到你面前了。”
苗麟咬牙切齿:“我爹究竟是谁杀的?是你,还是商无炀?”
肖寒冷声道:“是本将军亲手所杀!苗贺,杀人如麻,罪恶滔天,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不死,这天下就会大乱,苗麟,恐怕今日你的死期也到了,不知你想怎么死?是先割耳朵,再切舌头,然后断了你的手臂和腿,再将你凌迟处死?本将军都可以成全你!”
苗麟心中一震,道:“你是想为沈谷翼报仇吗?”
肖寒沉声道:“没错,本将军今日就是来取你首级的。”
苗麟面色狰狞,怒喝一声:“还我爹命来!”
随即腾身而起,手中长剑直奔肖寒面门而来,金子辉飞身跃起,手中一柄大刀向他迎面砍去,刀剑相撞,发出铮然脆响,苗麟的长剑刹时断为两截。
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也够凶猛,苗麟长剑已断,兀自手持半柄断剑灌足内力向金子辉面门攻去。
先锋营二十多名将士挥舞刀剑向十余名苗麟的侍从杀了过去,一时间山坡上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苗麟自是武功高强,但他这些随从又怎是阿俊亲自训练出来的二十八先锋营将士的对手,只片刻便已被杀的干干净净,未留一个活口。
苗麟见状怒火冲天,他一声怒吼,飞身跃入半空,从金子辉头顶翻了过去,双足刚落地,反手将断刃自自己腋下向他后背狠狠捅去……
“啊!”一声惨呼声起。可是,声音不是发自金子辉口中,却正是从苗麟自己的嘴里喊出。
断剑落地,他的手臂上紧紧嘞着一条金色锁链,锁链的锋利尖端,深深扎入肉中,而锁链的另一头却紧紧攥在肖寒的手里。
肖寒手腕轻轻一抖,那金蚕索瞬间收回,伴随着一声惨叫,在空中洒出一串猩红的血珠,到手中时金光闪闪,不带有一丝血迹。
肖寒冷声道:“我答应过沈谷兄,要亲手取你人头来送给他,苗麟,你接招吧。”
话音刚落,周身一股寒气升腾而起,衣衫下摆随之无风而舞,寒气越来越浓,迅速蔓延开来,苗麟打了个冷颤。
肖寒眸色陡然一凛,暗提真气,双掌向他拍出,苗麟忙举掌相迎,两股真气相撞,发出砰然巨响,肖寒长身而立,下盘稳稳当当,纹丝不动,而苗麟后退两步,只感到一股莫名冰寒之气从掌心到手臂,直达体内,让他瞬间有如坠冰窖的错觉。
“你这是什么功夫?”苗麟满眼的错愕。
肖寒冷声道:“索你性命的功夫!”
言罢再不多言,飞身上前,灌足了十成功力的一掌再次向他击去。
纵然是一流高手,在萧吕子独创的冰寒手面前,也是不堪一击,苗贺当时就是被困于冰寒手和陀螺功,而被肖寒一刀毙命,如今的苗麟,也不会例外。
被冰寒之气侵体,苗麟顿觉身子僵硬,气息不畅,他勉强挥掌相迎,却被肖寒这浑厚掌力震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一丈开外,顿时口吐鲜血。
肖寒步步紧逼,毫不留情,手中金蚕索再次飞出。
“啊!”又是一声惨呼,金蚕索已死死缠在他脖颈上,苗麟双手拼命想将金蚕索从肉中抠出来,可是他越挣扎,金蚕索陷得越深,他双目暴突,颈部鲜血直喷而出。
肖寒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一想起沈谷翼如今的惨状,满腔的愤怒就直冲头顶,他双目赤红,高喝一声:
“苗麟!拿命来!”手中金蚕索猛然一紧,苗麟刹时双眼上翻,舌头外吐,浑身抽搐,不消片刻,徒劳的挣扎戛然而止,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这个横行川阳的地痞恶霸就这样断了气。
肖寒手腕一抖,收了金蚕索,金子辉缓缓走上前去,对着苗麟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脑袋,从怀中取出一个黑布袋子,将脑袋塞了进去。
浑身颤抖的邹清走了过来,看着地上苗麟那具无头尸体,突然落下泪来,喃喃道:
“原以为你对我好,可是,你与那些男人又有何不同?你这种人,街头恶霸,坏事做绝,如今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当真不值得人同情!愿你早死早托生,来生做个好人吧。”
说到此,她转过身去,缓缓走到肖寒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落泪道:
“将军,邹清与沈谷翼青梅竹马,父母故去后,被川阳的姑父接去,将我卖掉,从此邹清落难,不得脱身,沈谷翼前来寻我,却害得他险些丧命,邹清心中的痛苦无人能知,我对不起他,求将军带邹清回湘国,我愿服侍沈谷翼,无论他如今变成什么样,我都心甘情愿为他做牛做马,伺候他一辈子,求将军恩准!求将军带我一并回去吧,求将军……”
她匍匐于肖寒脚下,痛哭流涕,声声乞求。
肖寒看着脚下哭泣的女子,心道:沈谷翼就是为了你才落得这般田地,好在你倒是个懂事的,倒也不枉他对你一番真心了。
口中道:“你起来吧,你若诚心见他,我便带你回去,走吧。”
邹清连连叩头,金子辉上前道:“姑娘快起来吧,我们这就出发。”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金子辉将苗麟的头颅绑在马鞍上,三人快马加鞭返回湘国,其余二十七名前锋营将士则仍然留在川阳继续完成他们的任务。
……
两日后,砍柴的老头在山上看见了十余具尸体,报了官,官府一番盘查后,发现那具无头尸体居然是苗家老三苗麟,其头颅遍寻不着,不知所踪。
一时间川阳京城沸腾起来,苗家老三不明不白被人杀了,邹清姑娘也不见了踪影,开张两个多月的勾栏院没了主人,凭着一张苗麟的借款凭证,债主周老板喜滋滋地接管了馨香苑。
经官府查验,死者十余人均为高手所杀,更搜索不着杀人者任何踪迹,而奇怪的是,苗家老大苗昀,老二苗逸不仅没有将此事扩大,反而选择隐忍缄默,虽令众人不解,但苗家的事,谁也不敢多言。加之苗贺管理血奴司期间,嚣张跋扈,阴狠毒辣,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人不怕,无人不恨,如今苗贺虽死,但其家族余威尚存,苗家三兄弟,尤其老三,性子跟他爹苗贺一样,生性凶狠暴虐,欺压百姓,老三死了,自是大快人心,既然苗家自己也不想将此事声张,女皇更没有多说一句话,官府亦不愿多费心,此事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只有艾罗在去衙门看过苗麟尸身后,看见他颈部和手臂上深深的血痕,想起自己在伏龙山时,腿上被金蚕索嘞出的那道至今抹不去的伤痕时,唇边划过一丝嗤笑,喃喃道:
“苗麟啊苗麟,你不自量力,非要玩火,如今死在‘他’的手里,倒也不冤了。”
第333章 大仇得报
肖寒带着苗麟的头颅和邹清回到京城少将军府。
当金子辉将那颗在袋子里闷了四五天,已经有些发臭的头颅扔在地上时,沈谷翼的眼中射出两道仇恨的火焰,他艰难地从榻上下来,在金子辉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他提起凳子,一下一下奋力砸去,直到将头颅砸的稀烂,脑浆遍地,方才喘着粗气停了手,泪水和着汗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待让沈谷翼泄了愤,肖寒命人收拾了满地血肉狼藉,这才让人带了邹清过来。
一见沈谷翼的惨状,邹清亦是痛哭流涕,懊悔不已,而沈谷翼则是默默流泪,不发一语,他没了舌头,也的确无法再说出话来。
他赶邹清离开,而邹清却死活也不走,无论他怎么砸东西,发脾气,她都默默承受,从这一日起,她就像个称职的妻子一样,帮他洗澡擦身子,喂饭,端屎端尿,为他按摩身子,毫无怨言地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事。
大仇得报,又在邹清的精心照顾下,渐渐地,沈谷翼似乎接受了这一切,心情也好了起来,身体日渐康复,十多日后便能拄着拐杖慢慢行走。
直到他身子好些,肖寒这才派人通知了沈谷翼的父亲,得知消息的沈谷父母焦急万分,当日便与宣德府范知州赶来了少将军府,亲人相见又免不得哭了一场。
婧儿好言宽慰,待沈谷翼身子彻底康复,再让他来少将军府住上些日子,她打算帮他做一个假臂。沈谷家人自是感激不尽,只说沈谷翼受伤后已叨扰少将军府中太久,当晚便将沈谷翼接回了家中静养。而邹清自是跟随了同去。
……
凤鸣酒楼掌柜查凤逃走的消息反馈到了湘国,肖寒即刻下令先锋营,将在川阳的所有据点重新调整部署,加强戒备。
同时,他也惊讶地发现,川阳暗布在湘国的据点,也在几日间好像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他们所控制的据点,酒店、茶楼、思乐坊等,都陆续换了老板,一所川阳先生开的私塾也突然就关了张,就连那些和尚,道士也开始讲起了正经佛学,道学,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川阳方面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肖寒飞鸽传书给先锋营,令他们暗中寻找与茹鸮见面的机会,可是很快,先锋营便传回了消息——久不见茹鸮。
肖寒越想越不对劲,对阿俊说道:“你说,茹鸮是不是出事了?”
阿俊回道:“茹鸮是行思组的组长,他若出事必是大事,要么他行动失败被杀,要么去了其他国家,或者躲着咱们。”
肖寒扶额沉思,问道:“不会,他即便不帮咱们,也断然不会躲着我们。”
阿俊:“少将军如此相信他?”
肖寒道:“用人不疑,况且他是主动帮咱们的,不是吗?”
阿俊道:“少将军,血奴司这次动静可不小,看来咱们得小心了。”
肖寒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思……
深夜,少将军府卧房中
肖寒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没有睁眼,也不敢翻身,生怕不小心惊动了熟睡的婧儿。
一只纤细的手臂搭在了他身上,他微微扭头,却见婧儿那双清澈的大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肖寒诧异道:
“不好好睡觉,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也没睡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呼吸不对。”
肖寒笑了:“果然神医啊,这也分得清。”
婧儿满眼担忧之色,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不妨说来听听?”
肖寒转身看着她的眼睛,调侃道:“你不是说过,我不说,你不问吗?”
婧儿“扑哧”一笑:“你爱说不说,我还不听了呢。”言罢便想翻身背对他,却被他伸手一把揽过,拥在怀中。
“婧儿,如今你有孕,我是怕你担心,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你这位军师也帮我想想。这几日,川阳在湘国的据点都被转移了,老板全部换了人,那些和尚道士也开始讲经论法了,你说奇不奇怪?”
婧儿道:“是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
肖寒点头:“应该是这样,也或许不是这样,也可能是以防万一吧。”
婧儿道:“我倒觉得这个不用太担心,狡兔三窟嘛,血奴司也不蠢,艾罗更不傻,只要我们盯紧了哪里有新开张的铺子,或者新来了什么人,这些也不难查到。”
“此言有理。”
肖寒又问道:“婧儿,你觉得茹鸮怎么样?”
婧儿想了想:“我对他不熟悉,只听你们说过他的故事,不过,看起来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倒是个可以信任的。”
肖寒道:“正是如此,可如今,他突然不见了踪影,你说他去了哪里?”
婧儿摇头:“我不知,他,会不会来湘国?不过,无论他去了哪里,看眼下,夫君还是要多加防范的好。”
肖寒笑道:“白若兮身为女皇,倒也算得女子中颇有雄才大略之人,如今才半年,白若兮就沉不住气了,看来,湘国还真是她喉咙里的一根刺啊。”
“那就让她咽下去。”婧儿眼睛晶亮。
肖寒笑道:“是,让她生生咽下去。”
“夫君!”
“嗯?”
“若是白若兮急着要有行动,如此突然将据点转移,你觉得可行吗?或许换汤不换药也未可知。”
“换汤不换药?”肖寒沉吟。
婧儿道:“就像三生医馆,我和我爹做掌柜,又有何不同?只有外人会认为掌柜换了,一切或许就不一样了。”
肖寒道:“军师言之有理,我会仔细去查的。”
婧儿笑道:“我怎么到哪里都是别人的军师呀。“
肖寒笑道:“因为我的婧儿聪慧呀。“
他抬手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柔声道:“婧儿,还有几个月孩儿就出生了,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婧儿问:“夫君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肖寒:“都可以,反正我们将来要生很多孩子,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只要是咱们俩的就好。”
婧儿面上一红,道:“这个还没生下来呢,就想着以后了。”
肖寒将一个吻轻轻印在她额头上,道:“谢谢你,婧儿。”
“什么?”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望着枕边的美颜娇妻,他心中的柔情和激情在瞬间被点燃,情不自禁地将他深情的吻温柔至极地落在她的额上,脸上,眼帘,鼻尖,双唇,双臂越收越紧,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恨不能将她融化在体内,融入骨髓……
……
肖寒散了朝回到监郡司,阿俊正在等他。
“少将军,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肖寒道:“皇上喊我去了御书房,你有什么急事吗?”
阿俊道:“先锋营飞鸽传书到了,说发现茹鸮从血奴司出来了。”
“哦?终于看见人了?”听得此言,肖寒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没事就好,看看他会不会与我们取得联系。”
阿俊又问:“尚书文祥从晏国回来了,可曾带来什么消息?”
肖寒笑道:“你这探子做的不错啊,他昨天夜里才回来,你就知道了。”
“今日去御书房就是谈的此事,尚书说,晏国皇帝倒是十分痛快,与我们一拍即合,如今只需保持联系,养精蓄锐即可。动作不能太大,免得打草惊蛇了。”
“预料之中的好消息。”阿俊神色一如既往地淡定。
肖寒道:“也不知赵大人和韩大人在北赛和洛国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肖寒知道,要想彻底打垮川阳,就得速战速决,拖久了一旦让川阳得了喘息的机会恐怕就是大麻烦。现在他需要获得更多川阳的消息,以便准确地判断局势。或许此刻,川阳也正在马不停蹄的暗中部署呢,白若兮定然不会有耐心长期布局,现在就是看谁动作更快了。
第334章 婧儿救夫
月余后的一个傍晚,肖寒正在府中用晚饭,一名家丁走了进来。
“启禀少将军,监郡司来人了,说有人拿了一封信要交给您。”
“送信?”
肖寒咽下口中的饭食,接过婧儿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道:“让他进来吧。”
“是。”
片刻后,一名士兵走了进来,抱拳道:“司长,方才一个男子前来监郡司送了一封信,说要交给司长您,属下便给您送来了。”
他将信取出递给了肖寒,肖寒一边拆开信封,一边问道:“是何人送的信?”
士兵道:“属下问了,说是醉仙居的小厮。”
“醉仙居?难不成有人喊我去喝酒?不对,醉仙居是茶楼啊。”肖寒将信笺抽出,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字:戌时醉仙楼,落款:茹鸮。
肖寒微微一怔。
“夫君,何事?”婧儿发问。
肖寒将信递给了她,说道:“约我去醉仙居。”
婧儿看了信,颇有些诧异:“是茹鸮?他来了?不是说找不见他人吗?”
肖寒道:“前些日子川阳那边来过消息,说已经看见茹鸮了。”
婧儿问那士兵:“你可问小厮,那个客人有何特征?”
士兵道:“属下问过了,小厮说,此人面白无须,笑眯眯的,手中拿了把铁扇子,他给了小厮一块碎银,让他跑腿送信。”
肖寒道:“嗯,没错,正是茹鸮,那是他的玄铁扇。”
婧儿沉吟道:“之前月余不见他,他呆在血奴司里面做什么呢?又突然出来了?可知他出来后去了何处?”
肖寒道:“说是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又去馨香苑转了半个时辰就返回血奴司了。”
“哦,他就是出来转转啊,那就是憋闷久了出来透透气?这下倒好,直接跑到咱湘国来透他这口气了。”婧儿撇了撇嘴。
肖寒笑道:“那为夫也出去透透气如何呀?”
婧儿问道:“夫君要去赴约吗?”
“当然。”肖寒站起身来,说道:“最近川阳异动不断,他突然前来,恐怕就是有要事找我,我必须得去一趟。”
婧儿有些不放心,说道:“你,确定要去?”
肖寒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道:“别担心,这是在京城,再说了,你夫君我也不是纸糊的。”
“那,夫君不如带着阿俊同去吧。”婧儿道。
“不必了,茹鸮是自己人,就算他想对我做什么,我也应付得了,放心吧。”
肖寒口中说着,人已经走出了门外。
“夫君,你带着赤羽!”婧儿在身后呼唤。
肖寒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道:“不必了夫人。”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婧儿有些担心。肖寒最近特别忙,总是早出晚归,好不容易今天在家一起吃顿晚饭,谁知又出门了,而且连赤羽都未曾带在身边,除了说他是艺高人胆大,婧儿实在不知该怎么评价他。
婧儿无奈地嘟着嘴,唤丫头来撤了桌上碗碟。
拿着那封信去了书房,将信轻轻放在桌上,坐在书桌后肖寒常坐的那个椅子里,想着他每日在这里认真写奏章的神情,不由得嘴边浮起一抹笑意。
她将那封信拿过来,看着上面的几个字,默念:“戌时醉仙居见,茹鸮。”
茹鸮先前一个多月没影子,出来后又出去溜达一圈,然后又不见了,最后费了几天功夫又来了湘国,是有怎样的急事要他千里迢迢跑来找肖寒?里通外国,性命攸关的事,他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将名字写在上面,也不怕被人看见?
笑容在婧儿脸上渐渐消失,眉头渐渐锁紧,她起身直奔阿俊卧房,阿俊却并不在房中。
她越想越不放心,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转身回房取了自己那柄归情,便欲出门。
却恰好与刚要进门的雪莲撞了个满怀,雪莲瞪着大眼问道:“小姐,您拿着剑干什么?这是要出去吗?”
婧儿道:“嗯,肖寒去了醉仙居,我去看看。”
雪莲诧异道:“醉仙居是喝茶的地方,姑爷出去喝茶,您让阿俊陪着呀,您去做什么?天快黑了。”
婧儿道:“阿俊不在,我先去看看。”
雪莲道:“小姐您也去喝茶呀,那我陪您一起去吧。”
婧儿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不必了,你去告诉爹一声,待阿俊来了让他即刻赶过去,记住,是醉仙居。”
“哎,我这就去告诉老爷。”雪莲腿脚快,口中应着,拔腿便向武德轩房中奔去。
婧儿提着归情,脚步匆匆。
雪莲去寻武德轩,告知小姐去了醉仙居找少将军,武德轩一听这话就急了:
“婧儿如今身怀有孕,叫她就在家呆着,她怎的跑出去了?居然还带着剑?这是要出去打架啊?”
雪莲道:“或是去陪少将军喝茶了?”
武德轩面色凝重地道:“不对,这事不对,萧先生回来没有?”
雪莲道:“萧先生说今天回来的,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武德轩道:“罢了,你速去找阿俊,派家丁去监郡司、去大街上找,一定要把他找到,我这就去追婧儿。”
雪莲见状知道出了事,也瞬间变了脸色,口中应着:“哎,我这就去找他,老爷您自己小心啊。”
武德轩再不多言,拔腿就走。
……
婧儿尚未到醉仙居,远远就见门前围着许多人,婧儿心中一紧,忙紧走两步上前,见他们一个个都仰着头看向二楼窗户,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婧儿问道:
“各位,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老者满面愁容地道:“出事了出事了,老夫的茶馆给砸了呀。”
婧儿急问:“您这话是何意思?上面究竟怎么了?”
老者唉声叹气道:“打起来了,哎哟,好好地喝个茶还打起来了……”
此时已然听得楼上传来的打斗声,和杯盏碎裂的声响,婧儿大惊失色,提着归情就往里冲,老者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道:
“姑娘,你干什么?上面有人在打架,可凶险了,你一个姑娘家家地可不敢去啊。”
婧儿心急如焚,顾不上再跟他说话,甩开他的手,归情“仓啷”出鞘,径直冲了进去。茶楼大堂中空空如也,喝茶的人都跑光了。
她提着剑冲上了二楼,顺着打斗声发出的方向寻找。
只见一个茶室的门敞开着,里面隐约看见偶尔闪过的人影,婧儿毫不犹豫地持剑闯了进去……
当她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肖寒,和他打斗在一处的果然就是茹鸮,而此刻肖寒一身白衫上鲜血淋漓,他两手空空,而茹鸮手中一柄玄铁扇却是收时如剑,展开如刃,乃是近身肉搏的绝佳武器。
茹鸮重重一脚将肖寒踢得撞到了墙角,手中玄铁扇展开近两尺,锋利的尖端正扫向肖寒的胸膛,婧儿惊呼:“夫君小心!”
她想也不想,飞身扑向肖寒,手中归情奋力向茹鸮胸前刺去,茹鸮眼看便要取了肖寒性命,突然冒出一个人一剑直刺自己胸口,待要闪躲已是不及,归情刺入了他的胸膛,而他的玄铁扇反手下翻,舞出一团黑光,从婧儿腹部划过。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根本无从反应,无论肖寒还是茹鸮,都没有想到会突然有人扑了进来。
茹鸮和婧儿同时一声惨呼,茹鸮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肖寒一把抱住婧儿,惊呼:“婧儿,婧儿……”
婧儿已经昏厥。
他一只手紧紧捂住她血流不止的腹部,声嘶力竭地高呼:“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救人……”
便在此时,武德轩奔了进来,一见这场景,吓的失声惊呼:“婧儿,婧儿你怎么了,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武德轩和肖寒一心扑在了受伤的婧儿身上,却不知此刻胸口插着归情的茹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突然,他暗自发力,玄铁扇脱手而出,向背对着他的肖寒的后心猛扫而下,武德轩正面对他,抬眼正看见那束飞驰而来的黑光,此刻已容不得细想,他一把抱住肖寒子,身子猛然反转,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接下了玄铁扇的锋芒。
刹时,他后背被横向拉开半尺长血口,血光飞溅而起,武德轩一声惨呼,倒了下去……
“岳父大人!”
惊愕之下,肖寒怒火中烧,伤痕累累的他,站起身来,攥紧的双拳在微微颤抖,他怒视着茹鸮,咆哮:“茹鸮!我杀了你!”
言罢猛提真气,正待发力,突然,一股浑厚掌力“嘭”一声响,先他一步重重击在茹鸮胸口,将他撞飞了出去,这股掌力也将竖在他胸前的归情打得穿胸而过深入墙壁,将茹鸮直直钉在了墙上,茹鸮口中狂喷鲜血,一阵抽搐过后,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俊双臂平举,满面怒容地出现在了门前,方才这充满怒火的强劲掌力便是他击出的。
雪莲挤进门来,一见茶室中一片狼藉,婧儿和武德轩双双倒在血泊中,吓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口中声声唤着“小姐,老爷……”
肖寒一手抱着婧儿,一手拥着武德轩,急火攻心,泪流满面。
……
第335章 怒发冲冠
亥时,当萧吕子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府中时,家丁急声道:“萧先生您终于回来了,家里出事了,您快去武先生房里看看吧。”
萧吕子一愣,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老东西嫌我回来晚了,又拿扫帚疙瘩了?”
家丁哭丧着脸,欲言又止,道:“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一见家丁脸色不对,萧吕子心下惴惴,忙提着东西径直去了武德轩房中,可是尚未到房门前已经听到了房中一片哭声,他刹时七魂先跑了三魂,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子。
只见屋内,肖子瞻、肖夫人、肖寒、阿俊,一众丫头都分别围在软榻和床边,武德轩浑身血迹,直挺挺地躺在软榻上。
“咚”“哐当”,两只手中的物件都掉在了地上,这一刻萧吕子便是连剩下的魂魄也尽数飞了出去,他脑袋瞬间空白,而双腿却飞也似地冲了过去。
萧吕子扑到他面前急声呼唤:“老东西,师弟,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了?”
当他伸手探过鼻息,骤然脚下一软,身子一晃。
肖子瞻忙上前扶住,肖夫人嘤嘤哭道:“萧先生你怎么才回来呀,武先生他,他……”
萧吕子傻了眼,他不甘心地抓起他的手三指搭脉,只一秒,他的脸色已是铁青,抬头不见婧儿,心中暗自惊惧:“床上的又是谁?”一种更加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他站起身来,大步向床榻边走去,满身血迹的肖寒跪在床头,双手紧紧握着一只小手,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见肖寒这般样子,不用看也知道床上躺的是谁了,萧吕子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
阿俊道:“萧先生……”
“闭嘴!”
萧吕子沉声低吼,随即走到床榻边,果然,床上之人正是他的宝贝徒儿。
看着婧儿那惨白的小脸,萧吕子的心脏在剧烈地抽搐。他颤抖着手掀开被子,看见她内衣上刺眼的血迹,和腹部包扎的纱布,还有,她身下的大片血迹……
萧吕子双眼赤红,一把推开了肖寒,暴怒下,他的力量大得惊人,毫无防备的肖寒居然被他推出了丈余远,阿俊忙上前抱住肖寒,众丫头们亦是惊呼出声。
萧吕子铁青着脸,坐在床边为婧儿把脉,片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来,塞入她口中,手指在她喉部轻轻一抹,随即,解开她腹部的纱布,仔细观察一番后,取出怀中银针袋,为婧儿施针。
随即又去桌上取了纸笔,写下方子,让人即刻去煎药给婧儿服用。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出,肖寒被阿俊搀扶着,满脸痛苦,一双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不堪。
须臾,萧吕子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向肖寒走去,肖寒双手抱拳,哽咽地道:“前辈……”
萧吕子盯着他,突然飞起一脚将肖寒踹得从阿俊怀里飞了出去,“噗通”一声重重落在肖子瞻脚边,肖子瞻满眼痛苦地看着儿子,肖夫人刚要去搀扶肖寒,却被肖子瞻一把扯住,冲她轻轻摇了摇头,肖夫人捂着口,哭得涕泪横流,将头埋在肖子瞻怀中忍声抽泣。
肖寒被一脚踹飞,艰难地爬起来,对着萧吕子跪下,双目垂泪,抱拳哽咽道:“求萧前辈救救婧儿。”
萧吕子什么都不说,只将一双赤红的双眼怒瞪着肖寒,须发倒竖,他缓缓走上前去,又是一脚,将他踢飞起来重重撞上墙壁,又重重落在地上。
阿俊冲上前去,“噗通”一声跪在萧吕子面前,落泪道:“萧前辈,求您手下留情,少将军他已是重伤了啊!”
那个面上从无表情的阿俊,有生以来第一次落泪,见萧吕子暴怒之下又向肖寒走去,他一把紧紧抱住萧吕子的腿,恳求道:
“前辈,阿俊求您了,少将军他已身受重伤,再经不起您这样打了,您若想打,就打阿俊吧。”说到此,他抬起双手,狠狠抽打自己耳光,一阵“噼噼啪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他是在玩命地抽打着自己,仿佛恨不得将自己抽死一般,嘴角流下丝丝鲜血。
肖寒跪在地上,冲萧吕子施了大礼,倔强地乞求:“求萧前辈救救婧儿!”
萧吕子骤然低吼道:“都给我闭嘴,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刹时,房中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便是连肖夫人和雪莲他们的哭泣声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萧吕子直挺挺站在屋子中间,低垂着头,突然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脸上,顿时,脸上现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他不发一言,转身回到婧儿身边,呆呆地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抬手,小心翼翼,一根根起去了银针。
少顷,他神情木然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回到武德轩身旁,在凳子上坐下,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武德轩的脸,开口道:
“婧儿死不了,你们,都出去。”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醒熟睡的武德轩。
众人都不敢作声,将目光转向肖子瞻,肖子瞻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拥着肖夫人先行走出门外,所有人便都依次退了出去。
阿俊搀扶着肖寒来到门外,肖寒背靠屋外墙壁,静静地站着,一任泪水狂流,阿俊站在他面前,亦是垂头落泪。
肖子瞻等人都远远地,静静地望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萧吕子静静地看着武德轩,良久,两颗浑浊的泪珠滚落了下来,低声道:
“师弟,师兄回来晚了,我还等着你的扫帚疙瘩呢,你不打我了啊?”他的嗓音沙哑,却异常地温和。
“师弟,你上次就是这样被我救活的,可是今天,对不起,师兄我无能为力了,都说我能医死人肉白骨,全都是放屁,师兄我无能啊,我救不了你了,若能用我的性命换你的性命,我萧吕子二话不说立马跟你换,可是,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么多年了,你整天嚷嚷着用扫帚疙瘩打我,可没有一次真的打在我身上,师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喜欢跟你闹着玩啊,师弟,你就这么走了,往后谁还跟我吵架啊,谁还拿扫帚疙瘩吓唬我啊?”
“师弟啊,咱们心心念念等的外孙,没了,婧儿的肚子也破了,好在是皮外伤,这伤势倒跟肖寒当初的伤一模一样,这夫妻俩啊,什么都能像,就是这伤不能这么像吧,你说是不是?女孩子家家肚子上拉这么一道疤,多不好看?”
听到这些话,门外的肖寒哭得已经无法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了,他将手腕紧紧咬在口中,痛苦地缓缓滑坐到地上。
萧吕子还在跟武德轩絮絮叨叨:“师弟,我一个人说话多寂寞,你睁开眼,跟我说说话吧,你跟我吵两句也行啊,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不习惯啊……你是不是嫌我吵啊?你是太累了,还是怪我回来晚了,故意不理我啊……”
屋内良久的静寂,屋外四处都是压抑的抽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轻打开,萧吕子蔫蔫地走了出来。
肖寒站起身来,看着他,却不敢说话,现在,似乎所有人都极为怕他,更多的却是满心的愧疚。
萧吕子没有看肖寒,走过他身旁时,淡淡地说了一句:“去书房。”
肖寒哽咽道:“是。”
萧吕子有气无力地冲着雪莲挥了挥手,“去照看小姐吧。”
阿俊搀扶着连伤口都尚未处理的肖寒一步步向书房走去。肖子瞻和夫人跟在他们身后。
书房中,萧吕子沉着脸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肖寒哽咽着将晚间收到茹鸮的信,他去醉仙居赴约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婧儿对此事有不安的感觉,一直劝他带着阿俊前去,可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正好阿俊当时也不在府中。
戌时,肖寒只身前往醉仙居。他径直上了二楼,在一间茶室包间内见到了茹鸮,二人抱拳施礼。
肖寒问道:“哪阵风又将茹鸮兄吹来湘国了呀?”
茹鸮笑道:“少将军,不过月余不见,茹鸮倒有如隔三秋之感啊。“
肖寒道:“不知茹鸮兄此次前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茹鸮道:“那自然是公事,顺带着见见少将军您,也算是私事咯,将军可知凤鸣酒楼已经被血奴司发现是湘国的据点了?”
肖寒道:“嗯,略有耳闻,那个查凤掌柜的确是我的人。”肖寒心想,反正查凤已经跑了,承不承认也没什么关系。
茹鸮道:“那您布置在其他地方的据点可得小心防范,血奴司如今正在大肆搜寻您的人,若您信得过我茹鸮,不妨告知于我,我派人暗中保护他们。”
听得此言,肖寒心中一震,记得上回茹鸮来府中时曾说过一句话:“少将军在京城的凤鸣酒楼要小心了,当初沈谷翼就住在里面,艾罗已经有所察觉了。还有,您在其他州府安插的几处据点,稽查组可都查出来了哦,稽查组不归我管,这个我也没办法,只是,稽查组的组长江川跟我关系不错,艾罗对我也还算信任,我能压就帮你压着,不过,少将军还需早早想好对策才是。”
……
既然茹鸮早就知道了,他怎么反而又来问我?
肖寒眼珠一转,笑道:“好啊,既如此,一会儿我给你一张详细的清单,不过,许久没听说曼罗的消息了,不知曼罗如今可好?”
“曼罗?”
茹鸮微微一怔,随即叹了一声,道:“曼罗生死不明,我到处找她却未曾寻见。”
肖寒心中“咯噔”一声,随即面不改色地道:“茹鸮兄,上回我托人给你带去的强筋健骨丸,你可收到?这可是方山神医花费数十年炼成的药丸,不仅能强身健体,还是个关键时候能救命的宝贝呢。”
茹鸮唇角一颤,随即笑道:“自是收到了,方山神医可是湘国的神医,您如今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多谢少将军了。”
肖寒“嘿嘿”一笑,道:“谢我就算了,我需要兄台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茹鸮道:“少将军有什么事尽管问,茹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肖寒道:“那就请兄台告诉我,您是哪位啊?”
……
第336章 真假茹鸮
茹鸮一怔,“我?我是茹鸮啊!”
肖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你不是茹鸮。”
他腾然起身,低声斥道:“说,你是何人,敢假冒茹鸮诓骗我至此,是何目的?!”
茹鸮“嘿嘿”一笑,道:“我是茹鸮啊,至于目的嘛,自然是来杀你的。”
话未说完,他手中玄铁扇陡然展开,闪着黑色森冷光泽的扇锋劈面便向肖寒攻去……
茶室空间小,肖寒的金蚕索无法使开,只得赤手空拳与他相斗,此人铁扇功与茹鸮相比略逊一筹,但也甚为厉害,招招狠辣,肖寒与他激战片刻,身上已被扇峰划伤多处。
而就在他被此人一脚踢到墙边,扇锋随之而来划向他胸口之际,万万没想到,婧儿却突然出现,她飞扑到肖寒身前,一剑刺向那人胸口,那人手腕下翻,扇锋瞬间划过了婧儿的腹部,就当婧儿倒地后,武德轩又赶到,在那人拼死对肖寒施以最后一击之时,是武德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扇锋致命一击,随后此人又被赶来的阿俊一掌拍死。
武德轩当场就没了呼吸,而婧儿却因重伤,导致流产。
萧吕子当时尚未回府,肖寒命人找来大夫,他自己也亲自动手为婧儿疗伤,便是他自己的伤口都无暇处理。
待肖寒将事情经过说完,萧吕子问道:“行凶之人现在何处?”
肖寒道:“在后面拆房中。”
萧吕子起身道:“带我前去。”
……
一行人来到柴房,那人的尸体扔在地上,胸口插着的归情早已被拔出,留下一个血迹干涸的黑洞。
萧吕子走上前去,在他的脸上仔细查看,却丝毫未发现有覆盖人皮面具的痕迹。
肖寒大感惊讶:“不可能,此人断然不是茹鸮,当我试探他的时候,他说的话破绽百出,而且他的铁扇功也没有茹鸮精湛。”
萧吕子道:“你肯定?”
肖寒坚定地点点头:“我确定!”
萧吕子道:“拿灯来。”
阿俊忙将手中拿着的油灯探了过去,让它尽可能靠近死者的脸部。
萧吕子仔细查找,半晌,他道:“果然是假的。”
肖寒不解道:“未有人皮面具,如何看出真假?”
萧吕子指着他脸上一些芝麻大小的小点,说道:“你看,他脸上有多处小孔,这是一种罕见的易容术,将他脸上开孔,放入蛊虫,让蛊虫啃食,直到他的脸跟茹鸮可以以假乱真时,再将蛊虫取出。”
所有人惊愕。
萧吕子站起身,拍了拍手,道:“你,如何处理这具尸体?”
肖寒恨声道:“我要用他的头祭奠我岳父大人。”
萧吕子情绪极度低落,缓缓说道:“不必了,别脏了我师弟的眼睛。去找人,将婧儿送回你房中养伤,明早就该醒了,她会很疼,你好好照顾,先别告诉她……她爹的事,过两天再说吧。”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奈。
肖寒道:“是。”
萧吕子转身缓缓走了出去,一头白发白的刺眼,背影显得愈发瘦小和孤独。他一路走回武德轩房间,先去看了看婧儿,随即又默默坐在武德轩身边,垂头不语。
就这样,他陪着自己的师弟坐了整整一夜。
……
次日清晨,当婧儿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己卧房,她看见肖寒正握着她的手趴在床前。
微微一动,腹部刺骨的痛传来,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肖寒霍然惊醒,忙说道:“婧儿你醒了,别动,你的伤很重。”
“我的伤……”
婧儿愣怔片刻,突然一把掀开被子,她看向自己的腹部,见刚刚隆起的腹部已变得平坦,腹部绑扎的纱布上尚有斑斑血迹、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中闪出一抹痛色,身为大夫,不用问,也已经知道了结果。她紧紧闭上了双眼,泪水从眼角流下,坠落在枕边。
肖寒心痛如割,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尽可能用最轻松的语气去安慰她:“婧儿,别难过,孩子咱们还会有的,你的身子要紧。”
良久,婧儿睁开了眼,将目光转向肖寒,柔声道:“夫君,你没事就好,脸都划伤了,身上都伤在哪里了?”
听得此言,肖寒压抑着的情绪瞬间炸裂,他再难抑制地哭了出来,将头深深埋在她手掌中,痛苦地哽咽道:
“我的傻婧儿,都这时候了,你还管我伤在哪里,我伤在心里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去,你为什么要救我啊,你傻啊,我能自救的,我可以的呀……”
婧儿抬手轻轻抚摸他泪水横流的面颊,柔声道:“你才是傻瓜,你是我的夫君,你是我的命,你若有事,婧儿又怎能苟活,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这孩子,也是在救他爹爹的性命,值了。”她在安慰他,可是自己的泪却还在止不住地滑落。
肖寒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听你的话,不肯带着赤羽,不肯带着阿俊,都是我自己疏忽了,让你和……”
“和什么?”婧儿问道。
肖寒停顿一秒,道:“让你和孩子……都是我的错。”
婧儿努力露出一丝慰籍的笑容:“我没事的,你说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对不对?待我养好身子,咱们再要一个,好不好?”
肖寒重重点头,道:“好,婧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婧儿说要多少孩子,咱们就生多少。”
婧儿道:“我的夫君可是湘国的少将军,快别哭了,瞧你,眼睛都红肿着,让人看见,往后还怎么领兵打仗呢……”她的语速越来越慢,显然,她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很是疲惫。
肖寒道:“婧儿,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叫萧先生过来给你换药。”言罢他站起身来便向外走。
“我爹呢?”婧儿突然问道。
肖寒心脏骤然停了一拍,幸好背对着婧儿,他瞬间调整好情绪,转身露出一丝微笑,道:“他在后面给你煎药呢。”
婧儿又问:“茹鸮呢?”
肖寒扭头看向她,柔声道:“死了,婧儿,你猜对了,他不是茹鸮,是假冒的。”
婧儿点了点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肖寒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外,看见雪莲正蹲在墙边双手抱膝泪流满面,却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她抬头见到肖寒出来,忙抬起衣袖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肖寒轻声道:“去陪着她,别让她太激动,你知道怎么说。”
雪莲懂事地点点头……
片刻后,萧吕子走进了卧房。
婧儿轻唤了声:“师父。”
“哎,乖孩子,可不敢乱动,师父给你换药啊,会有些疼,咱们忍忍,啊。”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温柔的宛如在哄孩子,婧儿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和蜡黄的脸,轻声道:
“师父,你哭过了呀?我没事,你别担心。”
萧吕子继续帮她解开腹部纱布,口中道:“好孩子,师父是心疼你,以后可不能再这般莽撞了,自己又不会武功,教你又不好好学,偏偏胆子还这么大。”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两位老人家可好?”
“好,好,如今啊,没有比咱们婧儿身子安好更重要的事啦。”
婧儿问道:“师父,我的伤如何?“
萧吕子一边用剪刀剪去纱布,一边说道:“这伤,说重呢,不算重,没伤着肠子,说不重呢,又有些重,伤口又深又长,不过你别担心,师父给你疗伤,保管你以后没有半分伤痕。”
婧儿道:“多谢师父。我爹那还有玉仙粉呢。”
萧吕子手微微停滞,道:“你师父有比玉仙粉更好的东西呢,好了,别说话了,一会儿要给你上药,上了药你再好好睡一觉,啊。”
婧儿听话地应了。二人一阵交谈,婧儿却始终没有提及孩子没有的事,她不想提及,也不敢提及,怕萧吕子又伤心,更怕自己再落泪,但是,她却没发现萧吕子的眼中又渐渐盈满了泪光。
……
书房中,肖寒坐在椅子里,双手抱头沉默不语。
不过一夜,一切都变了,久经沙场的他,经历过战场的变幻莫测,经历过瞬息万变的生死交替,却无法接受一夜之间伤妻失子,岳父亡故的现实,此刻的他痛苦万分。
阿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站在桌前一言不发。
“何事?”肖寒没有动,也没有抬头,只淡淡问了一声。
阿俊道:“少将军,按照您的吩咐,末将已命人将消息传出去了:血奴司茹鸮刺杀少将军肖寒不成,被杀。”
“嗯,如此,也能保茹鸮一命。”肖寒语声沉闷。
“少将军,肖将军已经将昨晚之事禀报了皇上,这会儿,周公公来了。”
肖寒抬起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红肿着,脸上还有昨晚留下的伤痕,他问道:“周公公来了?在何处?”
“洒家在这里。”周公公自行走了进来。
肖寒忙起身向他走去,抱拳道:“公公大驾光临,肖寒未曾远迎,失礼了。”
周公公乃是湘皇身边最贴身的总管太监,见到他,便是皇后都要给个三分薄面,更何况朝廷大员。
周公公忙回礼,道:“少将军莫要跟洒家多礼了,一来皇上命洒家替他来探望少将军,二来,皇上让洒家带句话给您。”
听得此言肖寒便欲下跪,却被周公公一把拉住,道:“皇上说了,就是带句话,要少将军站着听就好了。”
肖寒随即躬身肃立,道:“微臣听旨。”
周公公道:“皇上今晨得闻少将军遇刺,还伤及了武大夫和少夫人,孩子也没了,十分地痛心,皇上说,让您这两日好好安慰少夫人,就不用上早朝了,皇上若有事会派人召你进宫。”
肖寒抱拳道:“多谢皇上,微臣遵旨。”
周公公又道:“还有啊,颍妃娘娘听得此事亦是震惊,她跟皇上说,她没有女儿,又十分的喜爱武婧儿小姐,此次武婧儿小姐又是为了保护少将军而奋不顾身,导致伤重失子,娘娘甚为痛心,特命洒家带了些补品送来,要少夫人好好补养身子。”
肖寒道:“微臣多谢娘娘厚爱,待婧儿身子好些,便去宫中当面谢恩。”
周公公道:“好,那洒家就回去向皇上和娘娘复命了,少将军,武大夫没了,您可要节哀顺变啊,逝者已去,活着的还得好好生活呀。洒家告辞。”
肖寒道:“多谢公公,公公请慢走。”
……
第337章 誓杀艾罗
周公公走后,阿俊说道:“少将军,后院武先生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上好的楠木棺材方才也送来了。肖将军说,午后他们会过来。”
肖寒微微颔首。
阿俊问:“少将军,您说这假茹鸮是谁派来的?”
肖寒的眸色瞬间变得深邃,冷声道:“必定是艾罗怀疑或者发现了茹鸮与我有来往,故此设计来刺杀于我。艾罗!我肖寒不灭了血奴司,誓不为人!”
阿俊问道:“您有何打算?”
肖寒眸中喷火,一口钢牙几欲咬碎,恨声道:“我要灭的何止是血奴司,我要白若兮生不如死!”
“嘭”一声,一拳砸在桌上,攥紧的拳头上血管暴突。
阿俊道:“去北赛的中郎将赵大人,和去洛国的少卿韩大人回来了。”
肖寒冷哼一声,道:“好啊,回来的正是时候,你把他们和尚书文祥都请去监郡司,我换了衣衫就过去。”
“是。”阿俊抱拳领命退出书房。
肖寒目射寒光,咬牙切齿道:“白若兮,艾罗,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
午后,肖寒从监郡司回来,一进府门便听得府内闹哄哄,他心中一紧,疾步而入。迎面却见肖子瞻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焦虑之色,他一见肖寒回来了,忙迎了上去。
“君昊,你去哪里了?”
肖寒道:“我在监郡司处理了一些事物。父亲,家里出了什么事?”
肖子瞻低声道:“你快去灵堂看看吧,婧儿在那里。”
“什么?”
肖寒震惊,撒腿就向后院奔去。
灵堂中,婧儿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父亲武德轩的灵牌泪如泉涌,腹部鲜血淋漓,肖夫人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她,亦是泪流满面。
一旁的萧吕子铁青着脸,雪莲等丫头哭成了一片。
“婧儿!”
肖寒冲了进来,跪倒在婧儿身旁,看着她鲜血淋漓的腹部,急声唤道:“婧儿,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呀……”
婧儿一双泪眼看向肖寒,满眼痛色,轻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我爹,他是我爹呀,你为什么这么做啊……”她的语声很轻,却一声声刺痛着肖寒的心。
肖寒紧紧握着她的手,好言劝慰:“婧儿,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的身子不能再受刺激啊,婧儿,你别这样好不好……”
婧儿泪如雨下,哽咽道:“我娘没了,如今我爹也没了,你们打算不告诉我吗?你们打算让我做个不孝女吗?”
肖寒急声解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是想等你过两日好一些了再告诉你,你现在这身体受不住的呀。”
婧儿紧紧抱着她爹的灵牌不撒手,泣不成声:“如今,你们一个个只管抓着我,都不让我去看我爹一眼,夫君,求你了,我就去看一眼,就一眼行不行?”
肖夫人哭道:“孩子,不是我们要抓着你,你这么重的伤,走不动路,我们怕你摔着啊。”
听得此言,婧儿突然紧咬牙关,对肖寒说道:“夫君,你知道我的,我没有那么脆弱,你,扶我起来。”
看着她腹部流下的鲜血,见她那无比坚定的眼神,肖寒心如刀割,他太了解她的性子了,她若要去做的事,任谁也拦不住,与其百般阻挠,不如就顺了她的意,想到此,他点头:“好,我扶你去。”
他伸出双手,将她扶了起来,紧紧拥在怀中,一步步向楠木棺椁走去,每走一步,便有几滴鲜血滴落在地上。
看着棺椁中静静躺着的武德轩,神色安详,宛如睡熟了一般,婧儿悲声轻呼:
“爹!婧儿来了,来看你了,你看看我,我是婧儿啊,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啊……爹,你睡着了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望着再也听不见她声声呼唤的父亲,婧儿的泪水如泄洪一般不断落下,身子也越来越重。
肖寒见她体力不支,心知她不能再这样硬撑下去了,双手抱紧了她,柔声道:
“婧儿,婧儿,你听我说,你若真心孝顺你爹,就要听他的话,他不会喜欢看见你这样痛苦的,你还有伤,婧儿,咱们先回去歇息一下,晚些时候我再带你过来,好不好?”
说着就要抱她离开,婧儿双眼紧紧盯着武德轩,双手死死抓住棺椁边缘,哑声恳求:“好好,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肖寒急了,突然厉声道:“婧儿!”
“啊?”婧儿怔然,一双泪眼向他看去,喃喃道:“夫君……”
肖寒寒了脸,道:“给我回去躺着,晚些时候我再带你过来。”
这是肖寒第一次对婧儿大声喊叫,更是第一次发了火。他也是万般无奈,若再不马上重新缝合伤口,那恐怕事情就真的大了。
婧儿呆呆地看着肖寒,嘴唇动了动,泪水不停地往下落,委屈地道:“夫君,那我,给爹磕个头再回去,行吗?”
肖寒的心都要碎了,憋的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轻声道:“好。”
肖寒扶她走到灵前跪下,肖夫人从她手中将灵牌取出,安放妥当。
被肖寒这一吼,婧儿似乎平静了许多,而事实上,她自始至终都是在默默流泪,没有哭出声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轻,轻的没有一丝气力。
看着灵牌上“武德轩”三个字,她泪水潸然,轻声唤道:“爹,女儿给您磕个头,晚些再来看您。”
言罢一个头磕了下去,却是重重的“咚”一声,额上顿时血流如注。与其说她是磕头,不如说是虚弱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她头颅的重量了,而重重栽倒了下去。
“婧儿!”
“少夫人!”
“小姐!”
众人大惊失色,肖寒一把抱住婧儿,婧儿已经晕厥了过去。
肖寒抱起她,“让开,让开……”疯了似的向卧房奔去,萧吕子紧随其后。
原本她的伤口是肖寒为她缝合的,如今全部裂开,血流不止,好在她此刻晕厥,也不知道疼了,萧吕子忙给她重新缝合伤口,又上了药,施了针,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望着兀自晕厥的婧儿,萧吕子垂泪道:“孩子啊,我就晚回来了那么一会儿,你爹没了,我的外孙没了,我的宝贝徒儿又受伤了,都怪我,都怪我啊,可是孩子,你怎么把你师父给忘了呢?如今,我没了师弟,你没了爹,从今往后,我萧吕子便是你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不敢离开你了,你若再出什么事,老东西就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了……”
肖寒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拭去了泪水,默默走到门外。
肖子瞻和肖夫人并没有离开,一直站在院中焦急等候,此刻见肖寒出来,忙上前询问婧儿伤势如何。
肖寒告诉他们,萧吕子已为婧儿处理好了伤口,应无大碍,又问他们婧儿怎么知道武德轩故去的事,继而跑去灵堂的。
肖夫人道:“原本我和你父亲午后来探望她的,她就提起,这大半日都没有看到她爹,同在一个府中,女儿伤成这样,哪里有爹不来探望的道理,于是她心中生疑,她问我,我就推说我刚来,不知道武先生在何处。婧儿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她已然生疑,便自己唤了玉心来问,玉心老实,经不起问,就哭着说了实话,谁知,这孩子倔啊,拼了命地要去看她爹,我拦不住啊。”
见父母难过,肖寒反而安慰道:“没事,有我在,你们别担心,父亲,母亲,你们先回府歇息吧。”
肖子瞻和肖夫人对视一眼,肖子瞻道:“好,那你就多辛苦一点,好好照顾婧儿,有什么事就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们就先回去了。”
肖寒恭敬地道:“是,父亲,儿子记下了,父亲,母亲慢走。”
送走了父母,肖寒回到卧房,萧吕子犹自直直坐在床前凳子上垂头丧气默然无语。
肖寒走到他身后,静静地看着好似熟睡的婧儿,须臾,问道:“前辈,您,没事吧?”
萧吕子沉默半晌,方开了口,缓缓说道:“婧儿这孩子命苦啊,从小就被她亲爹亲娘扔给了我师弟抚养,在小户人家里长大,好不容易寻得个好郎君,又让商无炀那个臭小子半道劫了,这又好不容易杀了苗贺,熬出头了吧,她又失忆了,好不容易跟你成亲,又有了孩子,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谁知道……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肖寒一阵心酸,他仰起头来,让苦涩的泪倒流回心头,口中道:
“是我对不起婧儿,从一开始,就是我造成的,若我不娶婧儿,她也不会……”
“你胡说什么呢?”
萧吕子低声斥道:“婧儿虽是女流之辈,但心胸之宽广岂是寻常女子可比,她既心中有你,便是心甘情愿承受了这一切,自不会后悔,这也是你二人的缘分,这些浑话往后不许再说了。”
肖寒道:“是。”
“前辈,不知婧儿何时能醒来?”
萧吕子轻叹一声,道:“也许今晚,也许明日,不知道,不过,方才她那么激动,又流了那么多血,脉象虽弱,却无明显异常,反而比昨晚还要稳些,倒是有些奇怪,难道是昨晚我给她吃的那颗药的原因?难道那药的疗效比我预计的还要好?”
他站起身来,“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你守着她,寸步不离啊,我看她也只听你的,记住,不许离开啊。”
肖寒额首道:“是,我不走,我就在这守着。”
萧吕子刚离开,卧室门又被轻轻叩响,肖寒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玉蝉、玉心两姐妹,二人亦是双目通红,眼圈发黑。
肖寒问道:“我在这里,暂时无需你们伺候。”
玉心哽咽道:“姑爷,今日都是我的错,是我告诉了小姐武先生故去的事。”
肖寒道:“没事,反正她早晚要知道的。”
玉蝉道:“姑爷,我们两姐妹当日下山时,老夫人再三关照我们好好伺候小姐,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是我们姐妹俩没有照顾好小姐,武先生待我们宛如女儿一般,如今武先生去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商量着,怎么也要告知老夫人一声,否则日后老夫人知道了,也会责怪我们的。”
肖寒沉吟片刻,道:“好吧,你们去吧,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婧儿跟你们相处惯了,你们若不在身旁,免不得又要叫她担心。”
“是。”双玉姐妹施礼告退。
第338章 婧儿苏醒
当次日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少将军府卧房床榻上时,婧儿缓缓睁开了双眼。
头脑异常的清醒,仿佛睡了一个世纪的觉,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若非额头和腹部传来阵阵的痛感,她几乎想立即掀开被子下床了。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上面是一圈包裹的纱布,扭头看向床榻,宽大的床上孤零零只有她一人,当她将目光转向床边,肖寒趴在边上已经睡着,而自己的一只手,一如既往地紧紧攥在他温暖的掌心中。
自她受伤以来,肖寒就没有上床睡过觉,日日都这般坐在床边守护着她。
婧儿不敢动,生怕惊扰他的睡眠,她轻轻扣上眼帘,回忆着点点滴滴,想到父亲武德轩,和失去的孩子,两行热泪又禁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她没有丝毫的动作,肖寒还是突然惊醒了,他睁开双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婧儿看去,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
当他看见婧儿已经醒转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轻声唤道:“婧儿,你醒了?!”
婧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取了帕子小心翼翼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再莫哭了,一切都别担心,有我在,啊。”
“有我在”,这三个字轻轻弹拨着婧儿的心弦,有他在,她学会了依赖,有他在,她可以不用再坚强,有他在,她可以不用再矜持,有他在,她可以放肆地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有他在,她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所以,她才会那么奋不顾身地去保护他,因为,他是她的命,她的一切,只要有他在,哪怕让她失去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婧儿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憔悴的面颊,手指柔柔地划过他臃肿的双眼,柔声道:“夫君,有你在,真好!”
话未说完,泪水再次流了出来。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肖寒攥紧她抚上面颊的手,眼中落下两颗晶亮的泪珠,轻声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憾?!”
“师父呢?”
“这会儿他应该在帮你煎药,想必一会儿就过来,你想见他吗?那我去请他过来。”
婧儿拉住他的手,唇边挑起一抹淡淡笑意,道:“夫君,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让雪莲去请吧。”
“哎,雪莲就在门外呢,我这就去告诉他。”
肖寒言罢转身就向外走,可是刚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愣愣地问道:“婧儿,你说……让谁去请?”
“雪莲。”
肖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婧儿你,你……”
婧儿道:“夫君,刚才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我在想,假茹鸮这出戏,背后必然是血奴司指使,那真茹鸮又在哪里?艾罗果然比苗贺更加阴险,只怕真茹鸮有危险,夫君该派人暗中再去详查。”
听得此言,肖寒的瞳孔瞬间放大,自从婧儿失忆后,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血奴司,更没人敢提起铁面阎罗苗贺,而如今,她自己却说了出来,他无措了,口中喃喃道:
“……婧儿,你,你醒了?”
婧儿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醒”是何意,微微点头,“是,我醒了,彻底醒了。”
“你醒了,你醒了……”
肖寒的脸上瞬间神色百变,不知道是慌乱,是惊喜,还是激动,突然,他转身向外奔去,边跑边喊:
“萧前辈,前辈,婧儿醒了,婧儿醒了,前辈……”
门外陡然传来萧吕子的声音:“哎哟我的少将军哎,慢着点,没看见我端着药呢嘛,仔细回头再给洒了。”
“前辈,婧儿她,醒啦!”
“嗯嗯,我知道,她醒了,我早说过,她早上必然会醒嘛。”
“不是,不是,前辈,她是真的醒了。”
“哎哎,你别拦着我,我知道她真醒了,醒了好,醒了就该吃药了。”
随着一阵悉索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肖寒激动的喘息声,萧吕子走进了卧室,一见婧儿睁着大眼看着他,萧吕子笑道:
“闺女啊,师父来啦,怎么样,你感觉好些没有?”
“师父。”婧儿轻唤。
“哎,师父在,师父在,好孩子。这药太烫,等一会儿温些咱们再吃药,吃了这个药啊,你的身子很快就好啦。”
他将药放在桌上,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婧儿的脸色,又坐下握住她的手为她把脉,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道:
“嗯,还行,婧儿啊,你的伤势不轻,一定要学会控制情绪,好好吃药,你的身子才能快些好起来,知道吗?”
婧儿看着萧吕子满头白发,眼中顿时泪光盈盈,轻声道:“师父,对不起。”
萧吕子故作埋怨:“嗯,你是挺对不起师父我的,肚子上的伤还没好,额头又受伤了,这是觉得师父是闲人,要给师父派点活儿干干呢。”
婧儿微微一笑,泪水却先流了下来,“生命在于运动,多活动活动筋骨,师父能活百岁。”
萧吕子撇撇嘴,道:“嗯,生命在于不动的,那是王八,王八倒是活千年呢,谢谢闺女没说让师父我活千年。”
婧儿道:“师父,十多年来,您待婧儿宛如亲生女儿一般,婧儿感激不尽,如今,我娘没了,爹也没了,从今往后,您就是婧儿的爹,婧儿会像孝顺爹爹那样好好孝顺您,为您养老送终。”
听得此言,萧吕子身子一震,顿时眼眶发红,他蜡黄的脸骤然泛红,嘴唇颤动了几下,激动地道:
“好,好,闺女,听你这样说,师父就高兴了,那师父就替师弟担起做爹的责任来。”
婧儿柔声道:“师父,您不是一直都这样做的么?”
萧吕子激动地看着婧儿,抿着唇,连连点头……
“婧儿,婧儿……”
肖寒突然带着雪莲走了进来,他径直将雪莲推到婧儿面前,激动地道:“婧儿,你看她是谁?”
雪莲又是一脸的泪,语声哽咽:“小姐……呜呜……”
婧儿看向她,眸色温柔至极,轻声唤道:“雪莲。”
雪莲“哇”一声就哭了起来,跪在床头泣不成声:“小姐,小姐你终于认得我了呀,雪莲,雪莲心里好高兴,小姐,您都喊了我大半年的小翠了,雪莲还以为你记不得我了呀……呜呜……”她嘴里喊着高兴,可泪水却是止也止不住。
萧吕子顿时傻了眼,他看看平静的婧儿,看看喜极而泣的雪莲,再看看激动的肖寒,口中喃喃道:
“我说怎么脉象这么清晰……”
说到此,他突然问道:“婧儿,你知道火炮吗?”
婧儿点头道:“我用陨石做的。”
萧吕子:“你知道宣德府之战吗?”
婧儿:“宣德府大捷,婧儿在侧。”
萧吕子:“你知道……颍妃吗?”
婧儿:“……我的生母。”
“……”
萧吕子抬手猛一拍脑门,喃喃道:“孩子,我知道了,是你爹,一定是你爹在保佑你,我去、我去给我师弟上株香,我这就去……”
言罢他转身就走,泪水却已从眼中喷涌而出。
“我也去给老爷烧株香……呜呜……”雪莲也哭着奔了出去。
婧儿醒了,彻底地苏醒了,她恢复了记忆。
……
婧儿脉脉含情地望着肖寒,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有君如此,婧儿,知足了。”
肖寒激动地握住婧儿的手,深情地凝视着她,泪如泉涌。
他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和所有的苦涩酸甜,这一刻都于心中交融,汇集成河,化作滚烫的热泪喷涌而出……
……
少将军府书房
阿俊带了一个人来见肖寒,此人看上去不过商人打扮,实则却是乔装改扮的洛国的丞相。
为防川阳暗探监视监郡司,故此阿俊将他带入府中,并从侧门偷偷进入。
洛国此次派了丞相前来,可见洛国国君对四国联手抗敌的重视程度,更是表明了洛国的态度。
肖寒直接带他进宫面见湘皇,湘皇甚为满意,旨下,四国联盟之事由肖寒全权负责,而对下一步的计划,肖寒胸有成足。
第339章 出水芙蓉
川阳皇宫
艾罗躬身说道:“陛下,湘国那边传来消息,我派茹鸮约见了肖寒,实施刺杀,可是,肖寒却把茹鸮杀了。”
“杀了?”
女皇怔然,半晌,问道:“居然又没成功?茹鸮死了?”
艾罗道:“死的是假茹鸮。”
女皇愣然:“茹鸮还有真假?你,什么意思?”
艾罗道:“真茹鸮乃是我血奴司的行思组组长,我不会轻易折损我的大将,假茹鸮,是我三个月前培养起来的。”
女皇道:“你派去的那个人长的不够像茹鸮?”
艾罗道:“几乎一模一样。”
女皇问:“那就是武功太差?”
艾罗道:“应该不会,假茹鸮武功原本就不弱,三个月前,我送他去茹鸮师父那边学习铁扇功,那功夫即便不如茹鸮,也相差无几,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女皇沉声道:“既如此,还杀不死肖寒?你上次跟朕说,因茹鸮亲自送沈谷翼去湘国,为防止沈谷翼死在半路,他还费心照顾,肖寒很承他的情,所以才想尝试让茹鸮引诱肖寒出来再干掉肖寒,肖寒一死,监郡司必乱。到今天,你告诉朕,肖寒还活的好好地,你的人却死了?”
艾罗垂首道:“艾罗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朕自是要责罚你,不过,不是现在。”
女皇目射寒光,语声森冷:“一次行刺失败,肖寒必将谨慎,先停一停吧,不过,朕不愿等太久,你的血奴司最好动作快些。”
“是,陛下。”艾罗诺诺道。
……
血奴司
艾罗闷闷地走回自己卧房,走着走着,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茹鸮所居的院门前,院门外守着血奴,就连他的卧房门前也站着数名血奴。
此刻,她心情很是不畅,骤然发现,在这个偌大的血奴司中,居然没有一个能跟她说说心里话的人,如今她一肚子烦躁不知从何发泄。
她缓缓走进了院中。门前血奴向她行礼,她面无表情,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
“别进来,爷没穿衣服。”里面传来茹鸮一尘不变的油腻声音。
茹鸮素来油腔滑调,整日口中胡言乱语地没个正经样子,艾罗早就习惯,也懒得跟他废话,抬手“嘭”地一声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可这一次,她却冤枉了茹鸮,茹鸮没骗她,他还真没穿衣服。
房中放着个热气腾腾的大浴桶,他好像刚从桶中出来,浑身湿漉漉的,一丝不挂,皮肤白的刺眼。
四目相对,一个心脏漏了一拍,瞠目结舌,一个满面桃花,毫无所谓。
艾罗:“你……”
脸“腾”地红了,这风景“啧啧”,明明心跳如鼓,却还要硬生生地端着她的司长架子,双拳紧攥,愣是不转身,不闭眼,低声斥道:
“大白天的,你在干什么?”
茹鸮不遮不挡,手里取过桌上的手巾,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一边笑盈盈回道:“不知司长大人驾到,看不出来吗?我在洗澡啊。”
“大白天的洗什么澡?”
“谁说大白天就不能洗澡了?”
“……”艾罗无语。
不得不说,茹鸮的脸皮也够厚,他满不在乎地光溜溜走到艾罗面前,带来一丝皂角的清香,居然冲着她一抱拳,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拿腔捏调地道一声:
“恭迎司长大人大驾。”
面对着他赤条条的雪白身子和魅惑的笑颜,艾罗终于忍无可忍了,一转身背对着他,咬牙切齿道:“把衣服穿起来!”
在她的背后,茹鸮满面笑容骤然换成一个无声的嗤笑,嘴唇微动出一个唇语:“恶心不死你!”
这才懒洋洋道声:“是——”。转身去穿衣服。
他随手将一件纯白的长衫裹在身上,束个同色腰带,赤脚蹬上一双白色鹿皮靴,穿衣速度快的惊人,口中道一声:“好了。”
艾罗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茹鸮原本五官就很精致,只不过惨白的皮肤加上油腻腻的邪笑,形成了他独有的邪魅风格,此刻,刚刚沐浴过,他皮肤微染粉色,看上去倒有了三分清秀之感,只要别再有那抹恶心人的轻佻笑容,衬上这身雪白的长衫,倒真有一丝仙气飘飘的错觉。
艾罗冷冷的目光微微凝滞,似乎忘记了前来的目的。
茹鸮心中暗笑,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下,他走近她身侧,唇角微挑,那个讨厌的笑容再次浮现,口中道:
“司长大人突然造访,不会是专程来看出水芙蓉的吧?”
她狠狠瞪着茹鸮,冷声道:“我真想撕了你这张臭嘴!”
她瞥了一眼那个尚在冒着热气的水桶,眼前仿佛又看见他方才赤条条的样子,面上又是一红,一脸嫌弃地道:
“把这个东西给我扔出去。”
看着她那明明冰冷,却又瞬间泛红的脸,红不红,白不白的的样子,茹鸮陡然发笑,随即打开门,对外面血奴吩咐道:
“司长叫你们把浴桶给我搬走。”
血奴抱拳道:“是。”乖乖地进来将浴桶搬了出去。
茹鸮不过是被软禁,除了不能出门,其他衣食住都是不缺的,他也乐的有人伺候他,帮他端茶倒水,外加送洗澡水,于是一日一澡倒也安逸痛快。
茹鸮搬了个凳子来放在艾罗面前,阴阳怪气地道:“司长请坐。”
艾罗也不客气,一撩衣摆大咧咧坐了下来。茹鸮给她倒了杯茶,而他自己也不坐,背靠着梳妆台,两手向后撑在妆台边,就那么歪歪斜斜地立着,总之,没个正形,这就是他茹鸮的标签。
艾罗沉声道:“知道我为什么软禁你?”
茹鸮抿口而笑,摇了摇头,只笑不语。
艾罗道:“你跟湘国那边有联系?”
茹鸮毫不掩饰地点点头,道:“有。”
“你承认了?”艾罗心中一震,眸色森冷,问道:“是谁?”
茹鸮翻着眼皮道:“让我想想啊……”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有碧华园的头牌玉屏,长春阁的夕颜,七巧轩的阿倩,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谁?长的一般,我好像不记得名字了……”
“你给我闭嘴!”
艾罗脸都快绿了,咬牙道:“你也不怕你活不过四十,整日里都在这些地方鬼混。”
茹鸮无所谓地摊开手,道:“血奴司的人有几个能活过四十的?漫说四十,能活过三十的也不多啊,而我嘛,想得开,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快活一时是一时。”
艾罗冷声道:“再跟我胡言乱语,信不信我马上让你变成太监?!”
茹鸮故作紧张地双手一捂裆部,道:“罢了罢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司长还来真格的?”
随即正色道:“好吧,那就说正事,司长把我关在这里,是在怀疑我跟湘国的人有联系?不知是我茹鸮出卖了司长,还是有人检举我了?”
他将手伸过来,掌心向上,道:“请拿出证据。”
艾罗怒冲冲道:“茹鸮,我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本司长掌握之中呢,你以为我要收拾你会很难吗?”
茹鸮无所谓地道:“悉听尊便,反正进了这血奴司我茹鸮就已经半截入土了。别说是师姐你,便是苗贺在此,我也敢这么说,你,信不信?”
艾罗瞪眼道:“知道你脸皮最厚,骨头最贱,你还偏偏喜欢时刻提醒别人一下,师父怎么会受得了你这轻浮浪子行径?”
茹鸮笑道:“哎,师姐你这就不懂了,师父也是男人嘛,男人的心思,女人怎么会懂呢?你说对也不对?要不,什么时候,师姐您敞开心扉,我也给您好好聊聊,您就知道我茹鸮可完全不是您想像的这么龌蹉,没准,您还能发现我茹鸮也有可爱的一面呢?”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口吻也越来越暧昧。
艾罗道:“你若想死的快些,就继续说!”
茹鸮果然闭了嘴,静静地看着她,却憋不过三秒,突然笑了,“我没猜错的话,司长大人是不是刚从宫里回来?”
艾罗怔然,腾然起身,道:“你最好永远呆在这里不要出去。”言罢大袖一挥,转身就走。
茹鸮耸耸肩,在她身后嚷嚷道:“司长大人啊,心情不痛快呢,就找我发泄一通好了,茹鸮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随着重重的一声关门声,茹鸮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门外的艾罗抬头仰望湛蓝的天宇,长长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郁结于心的烦闷都泄去许多,浑身舒畅,她瞥了那扇门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门内的茹鸮嗤笑一声,低声道:“软禁我,跟我斗?爷现在舒服的很,你自己去玩吧,爷我乐得自在……”
其实之前他一直担心艾罗是抓到了他什么把柄才软禁他,而直到刚才,他至少明白一点,一切不过是艾罗为了软禁他而寻的一个借口罢了,其实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与湘国任何人有什么关联,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艾罗究竟为何要软禁他?
而令他更为奇怪的事还在后面,就在艾罗走后不久,在他门前窗后把守了月余的血奴居然全部都撤走了,也就是说,他的软禁生涯结束了?
随后,他所知道的事,就不是奇怪了,而是震惊……
当他再次大摇大摆地出现江川面前的时候,江川傻眼了,满眼惊惧地指着他道:“茹鸮?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怎么……”
茹鸮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死了?我不过是半截入土,难不成你想一顿锤头把我这上半截也砸土里埋了?”
江川凑上前来低声道:“你不是去刺杀肖寒,被肖寒杀了吗?”
“我?刺杀肖寒?被肖寒杀了?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茹鸮真懵了。
第340章 无炀请战
少将军府
萧吕子默默坐在灵柩旁的软垫上,暗自落泪,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叨:
“老东西,跟你吵了一辈子,如今突然安静了,师兄我真不习惯,你知不知道,我如今寂寞啊,跟他们年轻人也没话说,唉!不过咱们闺女的眼光的确是不错,肖寒这孩子好啊,跟亲儿子一样,一日给你上三柱香,从不间断,一应事务也安排的妥妥当当,对我呢,也孝顺,他对咱闺女也好。你说咱们这辈子活着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这闺女嘛,如今看着孩子们好好地,咱们也就放心了,是不是?我这个老家伙呢,年岁也大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你呢,就先去那边养精蓄锐,把扫帚嘎达准备好,等着我,等我来了,咱们再接着吵。还有件事师兄我要拜托你,我给你多烧点钱去,你买个大点的宅子,等我去了,你给我一个人一间房住,别再让我跟你挤一屋了,你睡觉打呼,我睡不着啊……”
说到此,他再说不下去了,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些日子以来,肖夫人日日前来陪伴婧儿,肖寒更是白天忙于政务,还要为岳父大人的丧事忙碌,晚上整夜不眠地陪伴她,每日都会抱着她去灵堂,陪武德轩待上一会儿;
萧吕子一日两次给她换药,还亲自煎药喂她服下;
雪莲的眼睛更是没有一日不是红肿的……
婧儿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担心她的身体,每一个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这些疼她、爱她的人,她都会将生命中的每一份痛苦都咬牙咽下去,亡者亡矣,生者还得继续生活,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不过早晚罢了,想开了,心头也就好过些。
七日后肖寒亲自为武德轩发丧,萧吕子和雪莲随同送葬。婧儿说,父亲一生清贫,不喜张扬,她建议丧事从简,莫要惊扰太多的人,萧吕子和肖寒应允。
婧儿的母亲葬在祥州,他们也要将武德轩的灵柩送回祥州与他的结发妻子葬于一处,肖寒已先期派人重修坟冢。
因婧儿重伤不能远行,只能用一顶轿子将她抬着,与肖子瞻,肖夫人一道跟随送葬队伍到了城门外,便止步了。
婧儿一路都在轿中默默流泪。
肖寒一身孝子装扮,短短数日,已是瘦了一圈,他走到轿前,轻轻掀开轿帘,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柔声道:
“婧儿,我送岳父大人回家了,你放心,我是他老人家的儿子,一切都会办的妥妥地,你回府休息,我们要上马赶路了,处理完丧事我就会回来,啊,等我。”
婧儿透过他掀开的轿帘,望着前面的白幡儿和棺椁,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却在唇边硬生生挤出一抹淡淡笑意,道:“替我在爹坟前多磕几个头,待我身子好些再去看他。”
肖寒重重点头,道:“放心吧,岳父大人在天有灵会保佑婧儿快些康复好去探望他,时辰不早了,我就出发了。”
婧儿轻声道:“好,夫君一路小心。”
肖寒额首,将她的小手重重捏了捏,这才松了手,收回身子,放下轿帘。
耳边传来他略带些许沙哑的高喝:“上马,出发。”
婧儿几乎无法承受心头那份痛苦,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几欲窒息,她闭上眼,一任泪水狂流……
听不见轿子里的动静,肖夫人有些不放心,在窗外柔声呼唤:“婧儿,婧儿你还好吗?”
婧儿奋力将那口堵在心头的气强行提了起来,尽可能以平静的口吻回道:“母亲,我很好。”
听得她语声还算平稳,肖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转眼向肖子瞻看去,肖子瞻面色严肃,眼中却透着深深的伤痛。
……
几日后的傍晚,一名丫头正在喂婧儿喝药,卧房门被轻轻推开,婧儿抬头看去,这一看顿时露出满脸的惊喜之色。
只见一个中年女子在玉蝉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风尘仆仆,面容憔悴,一见婧儿瞬间便红了眼睛,呼唤道:
“婧儿,我的孩子……”
“老夫人?”婧儿惊呼。
来者正是收到消息匆忙赶来的商齐夫人,紧随身后的是曼罗,最后进来的是身高八尺,一身黑色长衫的商无炀。
商齐夫人疾步上前,坐在榻边,心疼地轻轻将婧儿拥入怀中,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哭道:
“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要急死我吗。”
婧儿瞬间红了眼,轻拍她背部,温言道:“老夫人,婧儿没事的,您别担心。”
商齐夫人满心难过:“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说没事,你这身子难道是铁打的吗?都瘦成这样了,我苦命的孩子……”
婧儿抬手拂去她面上泪水,轻声道:“老夫人,再不好的事都会过去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不是吗?”
商无炀打量着她,满眼的忧色,问道:“婧儿你,还好吗?”
婧儿轻轻拭去脸上泪痕,微微一笑,道:“我挺好的,义兄,放心吧。”
她将目光转向曼罗,道:“方姑姑,您也来了。”
曼罗一脸阴霾,道:“我来,就是想问清楚一件事,听说,这事是茹鸮干的?”
婧儿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
“不是?”曼罗一怔,道:“可玉蝉她们说是茹鸮,我们来的一路上居然也听人说起此事,难道不是?”
婧儿道:“是假茹鸮,有人假扮茹鸮约见肖寒,再行刺杀之事。”
曼罗垂首低语:“不是他就好。”
商无炀道:“那武先生……”
婧儿回道:“前两日肖寒已经将我爹送回祥州了,跟我娘葬在一处,这样,他就不孤单了。”唇边划过一丝苦涩的笑。
“只是,还劳烦你们几位辛苦跑这一趟来看我。”
商齐夫人道:“辛苦谈不上,我们听说此事都快急死了,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飞过来才好。孩子,莫难过,武大夫故去了,你还有我们疼着呢,我就是你的娘,无炀是你的哥哥,曼罗是你姑姑,咱们都是你的亲人,啊。”
婧儿感激地望着商齐夫人,“谢谢老夫人,是,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有你们在,婧儿什么都不怕。”
商齐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知道婧儿是个坚强的孩子,只是,我还等着抱孙儿呢,这小衣服都做了一沓了,没想到,没想到……”
见她又提起此事,商无炀唤了声:“娘……”
商齐夫人突然惊觉,忙说道:“哎哟,娘老了,满嘴胡言乱语,婧儿别见怪啊。”
婧儿淡然道:“老夫人,不碍的,事实就是这样,无需回避,孩子没了,不过,我还年轻,对不对?”
“是,是,婧儿你还年轻,养好身子再多生几个孩子,啊。”商齐夫人的泪水好像止不住一般,打从进门就没有停过。
“商齐夫人来了啊。”肖夫人走了进来。
“哎呀,肖夫人,”商齐夫人忙起身恭敬施礼:“民妇齐氏拜见肖夫人。”
二人在婧儿的婚礼上已经见过,虽说二十年前都相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前,她们都是将军夫人,可如今,官是官,民是民,商齐夫人分的很清楚,不敢有丝毫的僭越和怠慢。
肖夫人忙扶起她,道:“咱们姐俩之间就不要落俗套了,刚听丫头说您来了,我赶紧就过来了。”
商无炀忙上前抱拳施礼:“无炀见过肖夫人。”
肖夫人对这位故人之子甚为喜爱,忙说道:“无炀啊,辛苦你们了,千里迢迢赶过来。”
她看了一眼婧儿,怕人多吵了婧儿歇息,索性拉着商齐夫人去了她屋里说话,而商无炀和曼罗跟婧儿略聊了几句,便去寻阿俊。
自肖寒去祥州处理武德轩的丧事,这监郡司的事情都落在阿俊头上,即便晚上回到房中,他亦忙着整理公务,写奏章。
此时见了商无炀和曼罗,倒也并不奇怪,早知他们会来,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罢了。
问及此次遇刺事件,阿俊将具体情况都告知二人,说道:“艾罗派人假冒茹鸮刺杀少将军,摆明了是忌惮监郡司,少将军说了,必然是白若兮迫不及待的想动手了,所以,少将军以为,与其受人牵制,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下手为强。”
商无炀道:“算上我一个,如今我虽然人马不多,但不管怎样,好歹也有五千,此事你们不要想把我推出去,杀血奴,攻川阳,我商无炀是必须要出手的。”
曼罗道:“也算上我一个,艾罗命人假冒茹鸮,那真茹鸮还不知怎样了,川阳一旦有动作就是大动作,既然少将军打算尽快动手,那就必须要赶在他们动手之前采取行动,我想去一趟川阳找茹鸮。”
阿俊道:“找到他又能如何?”
曼罗道:“……起码先要知道茹鸮的死活吧,然后,见机行事,或能想法拖延他们的行动,为少将军争取点时间。”
阿俊颔首道:“好,那就拜托您了,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您,前一阵探子传来消息,南罗死了。“
“什么?”曼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她怎么死的?”
阿俊道:“毒杀。”
曼罗双眉紧蹙,倒一口凉气,闭上了双眼,咬牙道:“是艾罗做的,一定是她!”
当她睁开双眼时,眸中射出两道凌凌杀气,站起身来:“我现在就走。”
商无炀道:“小心行事。”
曼罗抱拳:“少爷放心,告辞了。”言罢转身匆匆离去。
曼罗离开后,商无炀问阿俊:“说吧,我该怎么做。”
阿俊道:“少将军说光凭咱们湘国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川阳抗衡,于是他向皇上谏言,想联合三国的力量共同抵抗川阳。皇上派使臣偷偷前往北赛等三国议谈,如今已经初见成效,少将军准备这样做……”
第341章 柳楚析
祥州柳将军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个相貌堂堂,魁梧健硕的五十多岁男子——柳奕之的兄长,柳楚析。
柳楚析,乃柳奕之一母同胞的兄弟,比柳奕之大一岁,兄弟俩有五分相像。
十五岁便跟随湘国富商去了川阳学习经商,那时候川阳和湘国尚未开战,两国商贸往来甚为频繁,开战后,断了商贸通道,偶有回来探望兄弟柳奕之,如今在川阳各州府开着数座酒楼,布衣坊,当铺等,也算得个名副其实的富商,只是年过五旬,却依旧孤身未娶。
多年不见兄长,柳奕之激动之余更是感慨万千。两下寒暄过后,他打发了夫人和柳菡鑫回房,这才低声对柳楚析说道:
“兄长,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派人去川阳找你了。”
柳楚析见他神色异常,不由得心中一紧,问道:“是她出事了?”
柳奕之叹一声:“兄长,你这是问大的还是小的啊?”
柳楚析急声道:“都问,都问。”
柳奕之正色道:“大的好,小的不好。”
柳楚析怔然,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柳奕之愤慨地道:“兄长,亏你还知道问她们出什么事了?!这么多年,你不回来,消息都没有一个,你自己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你更不问她们是死是活,你……兄长,我从未问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从不跟我说,为了你,我丢下好好的京官不做,跑到这偏远小城做个节度使,提心吊胆地替你们守护孩子,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牺牲,你好歹也要给我个交代吧?!”
柳楚析满脸愧疚地道:“我也是没办法啊,兄弟,苦了你了,唉——好吧,我都告诉你。”
他长长叹了口气,少顷,开口道:“二十五年前,我在川阳国经商时认识了一个姑娘,她叫苗玥,从此我对她一见倾心,相处久了,她也与我交了心,我二人两情相悦,原想等她再大些我便上门提亲,谁知,有一天,她哥哥苗贺突然带她去了湘国京城,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回来,我也再没有见过她。”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寻了个机会去了京城,四处寻她,没寻见,便返回了川阳,最后才从苗家人口中得知,苗贺居然将他的亲妹妹送入了湘国皇宫,成为了湘皇的妃子……那时候你真不知道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大约十八年前的一天,我又去了京城,我花了些银两,求了一个太监帮我带了封信给阿玥的陪嫁丫头沉香,在沉香的帮助下,我才得以进了宫,见到了阿玥,那时候她不过是湘国皇帝身边一个品级很低的才人,皇帝也极少去她宫里,我想偷偷带她走,可是她说她不能走,一边是湘皇,一边是她哥哥,她能逃到哪里去?后来的一年间,我便留在了湘国,也时不时寻了机会溜进宫中与她私会。”
“可是后来她发现,她有孕了,迫于无奈,她开始主动靠近皇帝,没想到,从此,她便开始得宠,皇帝也错以为孩子是他的,就在即将临盆时,她害怕了,怕被发现殃及孩子,所以,只得让我在外面找了个死婴送进宫去,再将生下的孩子偷偷送出,只说孩子早产夭折了。”
他抬手抹去了泪痕,继续说道:“这孩子起初是有乳母照应,可是,不久孩子生病,不得已送到了一家医馆,宫里肯定是不能去了,可京城亦是步步危机,我又无法带着这个孩子去川阳,就只得让沉香将孩子托给了医馆大夫武德轩收养,并托沉香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我在城外留了一辆马车给他们,随后一路跟着他们去了祥州,再以后的事,你就知道了。”
“苗贺居然是颍妃的哥哥?兄长啊兄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柳奕之对这个哥哥真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谴责,他沉默片刻,道:“当年你只说这孩子是你和姬才人的孩子,求我无论如何要替你照顾好她,我只能跟着到这祥州城来,好在武德轩夫妇待婧儿视如己出,婧儿也懂事乖巧,阿鑫也跟她做了朋友,我们便常能从她口中探得婧儿的一些消息。如此,十六年下来,倒也顺风顺水。”
“后来,少将军肖寒对她一见倾心,原本二人成亲,我也算完成了使命,可是,这孩子命运多舛啊,唉,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几次险些活不成……”
柳楚析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孩子怎么了?”
柳奕之便将去年婧儿上了花轿被劫持,又几次险些被铁面阎罗杀害等事都一一告知了他。
柳楚析听罢愤然道:“这苗贺凶残歹毒,六亲不认,他为了巴结川阳女皇而毁了自己亲妹妹的一生,又险些害死婧儿,幸好他死了,否则我非要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柳奕之道:“苗贺即便不死,你又能拿他怎样?你又不会武功!就算苗贺死了,可血奴司还在,你知道嘛,前些日子,血奴司派人刺杀肖寒,却杀死了武德轩。”
“你说什么?”柳楚析腾然起身,“武大夫,恩人,他,他死了?”
柳奕之痛声道:“祸从天降啊,武大夫死了,婧儿重伤,腹中四个多月的孩子,也没了……”
“孩子,没了?”
柳楚析脑袋“嗡”一声,他痛心疾首,将一双拳头攥得青筋暴突,恨声道:“血奴司,我柳楚析跟你们不共戴天!”
他面色惨白,问道:“阿玥知不知道此事?”
柳奕之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皇上都知道了,颍妃娘娘能不知道?”
柳楚析垂首抱着自己的脑袋,痛哭失声:“是我对不起她们娘儿俩,是我无能啊,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阿玥要是知道婧儿此事,恐怕要伤心死了。”
突然他抬起头来,道:“不行,我要进宫去,劳烦弟弟,给我帮帮忙,我要见她。”
说进宫就进宫?又不是进普通府宅那么轻松,稍不小心那便是杀头的罪,他想拒绝,可是看着兄长这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柳奕之又于心不忍,半晌,叹了口气,道:“好吧,来想想办法。”
似乎一刻也等不及了,柳楚析站起身,道:“那我即刻启程。”
……
数日后的深夜,后宫凝露阁
颍妃静静坐在桌前,手捧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盯着桌上闪烁的烛火出神。
身旁侍立的沉香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来?娘娘,我还是去外面候着吧。”
颍妃颔首,道:“小心点。”
“娘娘放心,奴才们都被我打发了,应该不会有人。”沉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颍妃站起身来,神情焦虑,在房中来回踱步。
子夜,宫内寂静无声,廊下点燃的宫灯被沉香熄了两盏,门前暗影中,只有沉香坐在台阶上焦急地张望。
侧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身影悄然而入,沉香心中一喜,忙迎了上去。
但见此人身着禁军侍卫服饰,一双乌黑的眸子在暗夜里闪烁着深邃的光泽,沉香低声道:“您终于来了,娘娘在等您呢。”
那人不言,只微微点了点头。
沉香打量四周无人,带着这人悄悄进了寝宫,随即自己退了出来,紧闭房门,重新在门前台阶上坐下,一双眼睛警惕地四下张望。
寝宫内,男子双手有些许的颤抖,摘下头盔放在桌上,但见此人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身材魁梧,此人正是柳奕之的兄长,柳楚析。
颍妃潸然泪下,口中道:“你还知道回来?!”哽咽中带着浓浓的幽怨。
男子亦是双目噙泪,上前一伸手,将颍妃紧紧拥在怀中……
颍妃泪如泉涌,哽咽道:“你离开这么多年,你可知发生多少事?你可知我多少回都险些丢了性命?”
“对不起,对不起,”柳楚析亦是泪流两行,道:“我对不起你,我也是怕给你添麻烦,怕他们发现危及你们的性命,所以我不敢来啊,这些年,苦了你们了。”
颍妃轻轻推开他,说道:“你知不知道孩子出了事?”
柳楚析点了点头,“奕之跟我说了,所以,我也顾不得其他,赶着就来了。”
颍妃哽咽道:“血奴司派人刺杀少将军肖寒,婧儿为保护她夫君,受了重伤,腹中的孩子,也没了,呜呜……我日日在这深宫之中,想去看她,却不能,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柳楚析,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恨你,你从不管女儿的死活,我哥苗贺曾来找过我,他怀疑婧儿的身世,他要用他的亲外甥女来逼我为他做事,就算如今他死了,血奴司里面只要任何一个人一旦发现这层关系,定然会如获至宝地加以利用,我也就罢了,婧儿怎么办?我好怕,我好怕孩子受到伤害。”
柳楚析抱着她,二人相拥而泣,柳楚析喃喃道:“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没出息,文不行,武不会,除了经商,我什么都不懂,阿玥,这么多年苦了你们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怕,我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
颍妃仰头望着他,担忧地道:“你想做什么?你打不过他们,也算计不过他们,你莫要冒险啊。”
柳楚析深情地看着她,语声温柔:“让你们辛苦了这么多年,现在,轮也该轮到我这个做父亲的为女儿做点事了,别担心,我在川阳人头熟,我会想办法,一定要让咱们的女儿好好活下去。”
颍妃泪如雨下,“你心里有我们娘俩就好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在这深宫之中举步维艰,除了在皇上面前不断地夸赞婧儿,博得皇上对婧儿的赏识和怜惜,从而能保护她,其他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柳楚析:“婧儿是个好孩子,明日,我就去见她,我只看她一眼就好,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我是谁,像我这样的父亲,羞于见人,不提也罢,待见过她,我就回川阳了。”
颍妃痛苦地道:“这么快就要回去吗?这不是,才来嘛?都这么多年不见了,又要走?”话说到此,泪水又刹不住地往下流。
一个声音在柳楚析的心中呐喊:“阿玥,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们吗?可是,我的存在,又何尝不是对你们母女的一种威胁?这种想见不敢见的痛苦,你又何曾了解呢?”
柳楚析心疼地伸手为她抹去泪水,刚抹去,手背又被溅落的泪滴打湿,他再难抑制,紧紧抱住这个他用一生爱着的女人,泣不成声……
第342章 后会有期
肖寒处理完武德轩的丧事回到府中,商齐夫人随后赶去祥州祭奠武德轩,商无炀却留了下来,他暂时会住在少将军府中,此次他要再度与肖寒联手合作,完成一件藏在心中的大事。
而曼罗则乔装成男子来到了川阳,这日戌时过半,她已抵达雁南城,便直奔馨香苑的翠月楼。
都说这些妈妈的记性超常的好,相隔几个月不见的客人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而这位妈妈记性似乎不大好,至少没认出她来,笑眯眯道:
“公子您面生,可是头回来吗?您楼上请。”
上了楼,她随手推开一间屋子的门,笑容满面地道:“公子,您请进吧。”
曼罗也不说话,走过这件屋子,径直向西走去,来到西边顶头一间屋子前站定。
妈妈微微一愣,随即笑逐颜开:“哟,公子是喜欢这边上的屋子啊,好好,您快请进。”
她推开门将曼罗请了进去,口中道:“公子您是要喊个姑娘来陪您说说话,听听曲儿,还是下棋啊?咱们这姑娘多才多艺,能歌善舞……”
曼罗粗了嗓门,用一口流利的川阳口音道:“那就叫个唱曲的姑娘来吧。”言罢从袖袋中取了一锭银子扔过去。
妈妈伸手稳稳接住,刹时笑眯了眼,道:“好好,今日您来的倒是早啊。姑娘们正好都闲着呢,那我就给您找个咱们这的金嗓子凤儿姑娘来伺候啊,您稍等啊,就来,就来。”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大红衣裙的美貌少女抱着琵琶走了进来,冲着曼罗娇滴滴唤了声公子,自行去窗前凳子上坐下,问道:“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儿?“
曼罗粗着嗓门儿道:“不挑,你随便唱。“
女子甜甜一笑,随即纤指轻挑琴弦,开口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嗓音温柔清亮,当真是婉转歌喉一串珠,玉人花貌更清姝。
可惜,曼罗哪里有心思听她唱曲儿,一边磕着瓜子,喝着茶,一边默默地等待。
她也不知道是否能等到茹鸮,若等不到,她便打算冒险夜探血奴司。
天色渐晚,就在她想打发唱曲的姑娘离开时,茹鸮满面春风地摇着玄铁扇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哟,这位公子,听曲儿呐?好雅兴啊!”他笑嘻嘻地将手中玄铁扇放在桌上,自行在凳子上坐下。
曼罗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茹鸮冲着那唱曲儿的姑娘唤道:“凤儿啊,想必你也唱累了吧?”
他从袖袋掏出一块碎银丢了过去,道:“唱累了就回去歇着吧,爷我要跟这位公子好好聊聊。”
凤儿谢过,抱着琵琶转身走了出去。
茹鸮笑眯眯看着曼罗,一双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儿,口中道:“这是哪阵风将小师妹给吹到我身边了呀?”
曼罗瞪着他,没好气地道:“阴风。”
茹鸮“嘿嘿”一笑,“哪里的阴风还能有血奴司的大?小师妹,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天天都会来这里等你,果然,你还真来了。”
曼罗面色阴冷地问道:“刺杀肖寒,究竟怎么回事?”
茹鸮撇撇嘴,耸耸肩,道:“我要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曼罗道:“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茹鸮道:“我知道的嘛就是,我被软禁了月余,等我出来的时候听说有人冒充我去刺杀肖寒,然后行刺之人死了,就这些。”
曼罗问:“冒充你的人是谁?”
茹鸮:“不知,但是我知道是艾罗派去的。有一点你要清楚,如果这事是艾罗亲自去办的,那就连我也是探不出消息的。”
曼罗的眼中闪过一抹有伤,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武先生因此而死,婧儿姑娘为了救肖寒,重伤,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你说什么?”
茹鸮愕然。显然,他这个表情绝非装傻充愣,毕竟他才被放出来几天,为了防止艾罗对他有所怀疑,他尚未有任何动作,也未刻意去探听任何消息。
“肖寒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会被刺杀?”
曼罗道:“那人以你的名义约见肖寒,肖寒不疑。”
茹鸮瞠目,半晌,道:“看来肖寒还是信得过我的呀。”
曼罗蹙眉,“艾罗究竟在做什么?”
茹鸮沉着脸,说道:“艾罗想以精神、物质等各领域渗透湘国,慢慢蚕食湘国的根本,而白若兮却等不及了,才半年,她就催促艾罗行动,最近艾罗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难怪艾罗急着想除掉肖寒,毁掉监郡司。”
“没错。”
茹鸮道:“你怎么还敢来?你就不怕?”
曼罗道:“你明知道我会来,还要问?”
茹鸮叹一声:“也对,咱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怕也没用。”
曼罗道:“在湘国各州府布置的那些川阳据点有异动,此事你可知道?”
茹鸮道:“放心,他们不过是迷惑肖寒的,你以为换个据点那么容易?千头万绪啊,岂是轻易能动得了的?每个据点里有稽查组的人,也有我行思组的人,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你回去告诉少将军,放心大胆地去做,无论掌柜换了什么人,实质是没变的。换了身衣裳,还是那身皮肉啊。”
曼罗点头:“明白。”
茹鸮眸色深邃,沉声道:“艾罗的手段花样频出,我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曼罗道:“如何能拖住艾罗?”
茹鸮道:“艾罗生性多疑,心思缜密,很多话都不会跟我们说,如今她对我已是起疑,我暂时也得收着点,不敢贸然行动,我会想办法打听,我知道肖寒的据点,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他们,你一会儿就走,越快越好。”
曼罗斜斜地看着他,道:“赶我走?是耽误你叫姑娘了吧?”
茹鸮一双大眼直直盯着曼罗,沉声道:“曼罗,你听着,我从来没有真的吃过女人肉,也没有喜欢过风月场上任何一个女人,我不过是为了保命!保我的命,也是保我爹娘的命!”
见他一本正经,而且非常严肃地讲出这番话,曼罗有些震惊,看着他的眼睛,深邃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凉,心中没来由得颤抖了一下。
沉默片刻,她站起身来,轻声道:“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茹鸮凝视着她,起身道:“今日一别,或许后会无期,曼罗,好好待在湘国,待在伏龙山,不要出来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还年轻,留下一条性命,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几个孩子,过安稳人生,懂吗?”
从认识茹鸮起,他似乎就没说过几句像样的“人”话,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曼罗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丝酸楚的感觉腾然而升。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要不,你也离开血奴司,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茹鸮苦涩一笑:“我能去哪里?”
曼罗:“跟我走,去湘国,去找少将军。”
茹鸮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继而低声道:“我们进入血奴司,有太多的不得已,身不由己罢了,你本是湘国人,你去湘国是回家,而我是川阳人,我的父母都在此,我的家就在此,所以我走不了,也不能走。如今,我也希望肖寒能把握全局,早点结束这一切,若他能有这个本事让天下太平,岂非好事?”
曼罗道:“会的,他一定会的。师兄,你一定会看到这一天。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把你爹娘都带走。”
茹鸮深深地看着她,少顷,唇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轻声道:“小师妹,你,干脆嫁给我得了,把我爹娘接过去,咱们一起过日子,相夫教子,孝顺爹娘岂不美哉?”
曼罗陡然瞪大了眼睛,斥道:“你……”
话未说完,突然一个身影“泰山压顶”,她的嘴便瞬间被堵住,被茹鸮的嘴堵住,她的人,也刹时被他紧紧拥住……
曼罗一身的血都在往头上冲,她瞪大了双眼,慌乱地不知所措,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她的初吻,居然是这样被他粗鲁地夺去……
曼罗挣扎,可茹鸮的力气大的出奇,他的拥抱,他的吻都如暴风骤雨一般,来得突然,急促和野蛮,她的唇已经被牙齿磨出了血,可是她却无法挣脱,胸腔被挤压,唇齿被堵得严严实实,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突然,茹鸮一把推开了她,他的唇上有一丝鲜血,不知道是曼罗的还是他自己的,而曼罗感到嘴唇钻心的疼,还有一丝肿胀的感觉。
茹鸮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沉声道:“快走。”
曼罗心脏狂跳,神色错愕而慌乱地看着他,动了动有些肿胀的双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茹鸮,伸手入怀,取出一样物件塞在她手中,道:“记住,马上走,再也不要回川阳,再也不要回来!”
曼罗摊开手掌,掌心中却是一枚碧绿玉佩,触手温润,尚带着他的体温,玉佩上刻着一朵绽放的牡丹。
茹鸮正色道:“这是我家传的玉佩,送给你,若今后有幸再见,我娶你,若我死了,便给你留个纪念吧,快走!”
他瞪眼:“走!”
曼罗深深凝视着他,将那玉佩攥在手心,转身就走,到门前她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低声道:“好好活着!后会有期!”
随即开门快速离去。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茹鸮的眼中瞬间潮湿,他紧攥双拳,咬牙强忍着心头的那份难言的苦涩酸楚,须臾,高喝一声:
“妈妈,给我叫凤儿过来,爷要听曲儿!”脖颈上青筋乍现。
第343章 临别赠言
现在,已经不是川阳女皇白若兮等不及了,而是肖寒等不及了,他知道,无论白若兮也好,艾罗也罢,如今她们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急欲杀之而后快,一旦自己有何不测,那监郡司必乱,湘国必乱。
原本他并未准备这么快动手,可是,连日来,自己遇刺,沈谷翼伤残,岳父被杀,婧儿受伤流产等一桩桩,一件件,已经令他无法容忍,所以,他开始推进速度,一边紧锣密鼓地与三国联系,暗中部署,一边考虑如何刺杀艾罗,灭了血奴司,给川阳来个釜底抽薪。
经查,枢密院副院长乔靖宇的女婿原是川阳正经商人,多年前便已订下的婚事,直到此次两国和谈后,方才完婚,只是,不知何时,他却加入了血奴司,成为稽查组一员;而宣德府节度使张德宗的女婿曾经也做过买卖,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又做了些亏本生意而已,血奴司重组后艾罗对外招兵买马,他也是借此机会进入的血奴司稽查组。
稽查组的职责便是伺机打探消息,此人趁着贸易通道打开而混进宣德府,对张德宗的女儿百般讨好,张大人受不了女儿的哭闹,最终应了这门婚事,如今也是刚订下亲事,尚未成婚。而此二人已被肖寒带走关押。
这日,湘皇又召他觐见,在宫中与义王和父亲肖子瞻一起共商大事。
直到未时,肖寒方返回府中,阿俊又送来一些信件,均是各国据点派人送回的密信。
肖寒一边随手翻阅,一边走进书房,商无炀跟了进来。
商无炀主动请缨前往川阳刺杀艾罗,被肖寒一口否决。
他道:“川阳有我的人马,还无需无炀兄亲自冒险,况且这艾罗甚为狡猾,若无十足把握绝不能贸然动手,容我考虑周全再做定夺吧。”
商无炀也就不便再多言。
肖寒瞥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道:“无炀兄,冷杉前日来看婧儿,说阿琳想去你伏龙山看看景致,不知无炀兄可欢迎啊?”
提起冷杉那个妹妹冷若琳,商无炀就有些头皮发麻,撇了撇嘴,低声道:“那丫头好生厉害,性子甚烈,不瞒您说,我还真有些怵她。”
肖寒含笑道:“还有你无炀兄害怕的人?冷家满门将才,阿琳性子烈些也不奇怪。我倒觉得有人能压制得住你倒是好事。”
商无炀瞪眼急声道:“君昊你说什么呢?我告诉你啊,你可别乱作红娘,乱牵红线,这个东西有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想再受二茬罪。”
肖寒嗔怪道:“好说不好听呢,什么叫二茬罪?你没瞧出来那丫头喜欢你吗?你看看你,都二十好几了,又是孩子她爹,人家才十六,花容月貌,武功也不错,一心欣赏你,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倒拽上了。”
商无炀抬手含糊道:“也不是这么说,我是觉得,她才十六,太小了,懂啥叫欣赏啊?没准就是听多了英雄故事,一时冲动罢了,冷家可是将门,而我,如今不过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罢了,门不当户不对地,既然明知结果,又何必浪费时间?马不吃草强按头可不行。”
肖寒道:“十六岁?小了?去年婧儿在你山上的时候也才十六岁,你也没说她年岁小啊,还‘马不吃草强按头不行’?要不是我下手快,你……”
“哎哎哎,少将军,您说什么呢?有辱斯文。”商无炀拦住他继续往下说,而自己的脸已经红了,再说下去,恐怕他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肖寒苦口婆心地道:“人家冷小姐可是自己开了口,你也别让人家热脸碰你的冷屁股啊,我这个外人多说无益,你自己好好衡量。”
商无炀一脸苦涩地道:“好了好了,我的少将军,谈国事呢,怎么就谈到这些上去了,此事以后再说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家务事先放放,当务之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把这血奴司给一锅端了。”
肖寒笑道:“好,有劳无炀兄把阿俊叫来,我还真有事要找你们商议。”
……
戌时刚至,天尚未黑,少将军府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肖寒正在房中陪婧儿说话,一名家丁在门外禀报:“少将军,有位柳楚析柳先生说要见您。”
肖寒双眉一挑:“柳楚析?什么人?”
家丁道:“他说是受祥州节度使柳奕之将军之托前来见您的。”
肖寒道:“柳将军派来的?那就请他去正堂见。”
“是。”
婧儿嘱咐道:“既是柳将军的人,夫君切莫怠慢了。”
肖寒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小手,道:“放心,你歇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婧儿道:“嗯,去吧。”
……
正堂中,柳楚析向肖寒抱拳见礼。
肖寒打量面前这位相貌堂堂的陌生中年男子,问道:“莫非柳先生是柳将军的兄弟?”
柳楚析额首:“少将军慧眼,在下正是奕之的胞兄。”
肖寒微微一笑,道:“倒是从未听说柳将军还有一位兄长。”
柳楚析道:“在下常年在川阳经商,两国起战事之后,在下多年不曾回来了。”
肖寒道:“不知柳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柳楚析道:“在下本在祥州弟弟府上小住,他说女儿阿鑫听闻好友武婧儿小姐,哦,也就是少夫人受伤,阿鑫在家颇为担心,可是她又不便亲自前来探望,恰好在下有事要来京城,便委托在下前来代为探望,这不,我办完事就赶紧来了,回去也好向我那侄女有个交代。”
肖寒道:“原来如此,婧儿她的确受伤,只是这两日已有好转,有劳柳将军和阿鑫小姐挂念了。”
柳楚析问:“不知少夫人伤势如何?”
肖寒苦笑一声,道:“也许你们已经听说了,孩子没了,腹部划伤,伤口缝合后愈合还不错,如今已经能够坐起来了,吃饭也比前两日好些,只需静养即可。”
柳楚析道:“不知在下是否可以替我兄弟和侄女探望一下少夫人?”
肖寒爽快地道:“既如此,先生便请随我来吧。”
二人来到卧房前停下,肖寒先行进去,将柳楚析的身份和希望面见探视的请求告知婧儿,婧儿点头同意,肖寒将她扶起半坐在床上,这才将柳楚析引了进来。
当柳楚析走进卧房,看到婧儿第一眼的时候,他怔住了,距离上回见婧儿,还在十六年前,那个曾经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是青春美貌的大姑娘了,那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杏眼,那唇边微微挑起的矜持浅笑,虽在病中,却依旧无法掩饰的高雅气质,都像极了十五六岁时的苗玥。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川阳街头的那次邂逅……
为了那瞬间擦肩而过的回眸,他坚定地返身,追上她的脚步,故作问路,与她搭话相识,这便是他与她的第一次交谈,尽管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随后他跟着苗玥走了一路,直到她回到苗府,自此,他开始屡屡创造“偶遇”,见面多了,说话多了,从此二人坠入爱河,一发而不可收……
望着他那因失神而恍惚的神情,婧儿轻声唤道:“先生,先生?”
柳楚析刹时从回忆中惊醒,忙对着婧儿抱拳道:“在下柳楚析,受柳奕之将军和阿鑫的委托,前来探望少夫人。”
婧儿微微一笑,额首道:“感念先生辛苦来探视,替我多多谢过柳将军,告诉阿鑫,我很好,叫她不要担心。”
柳楚析道:“阿鑫她,很是想念少夫人。”
婧儿道:“我也很想她,我从小就与她相识,情投意合,是我最好的朋友,上回见她,还是两个月前,我刚有孕的时候,柳将军一家前来道贺……”
说到此,婧儿的神色略有些伤感。
柳楚析道:“少夫人尚年轻,只要好好将养身子,日后要多少孩子就能生多少孩子,少夫人定能福寿安康,子孙满堂。”
听得此言,婧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方才的愁云一扫而空,道:“借先生吉言,婧儿都已经有孙儿绕膝的错觉了。”
柳楚析却是很认真的地道:“这也是在下,还有奕之和阿鑫的期望,希望您与阿鑫都健健康康地。”
婧儿感激额首道:“多谢先生美意,还望先生告知阿鑫,她若有机会来京,便来府中小住几日,陪我说说话。”
柳楚析回道:“是,在下记下了。”
婧儿道:“婧儿方才一见柳先生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原来先生与柳将军的相貌真的很像呢。”
肖寒笑道:“亲兄弟嘛,自然是像的。”
柳楚析再深深看了婧儿一眼,抱拳道:“在下冒昧前来,实在有些鲁莽,既然在下亲眼见到了少夫人,少夫人的情况都已知晓,在下就安心了,此番回去告知奕之和阿鑫,他们也放心些。那少夫人就好生将养身子,在下就不叨扰您歇息了。望少夫人身体康健,一生平安顺遂!在下告辞。”
婧儿:“多谢先生,先生慢走。”
肖寒将柳楚析送了出去,而婧儿心中却又有些隐隐的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位柳先生看她的眼神甚为奇怪,有疼爱,有愧疚,还有一丝不舍,这与父亲和师父看自己的眼神何等的相似,明明与他初次见面,自己却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转念一想,这位先生与柳将军长的十分相像,柳将军对自己亦是如同父亲一般亲切,或许因此才觉得甚为熟识?商齐夫人看她的眼神也是这般充满着暖意,想来,长辈见小辈受伤,都会如此地于心不忍吧?
婧儿暗自取笑自己心细过了头,怎么受伤之后反而越发地多思多虑起来了呢?!可是听他那些临别之言,又感觉有种浓浓的伤感?更像诀别。一句“子孙满堂”,跨度已是一生……
出得门外,柳楚析对肖寒说道:“在下有句肺腑之言想对少将军说。”
肖寒道:“柳先生有话尽管讲来。”
柳楚析道:“在下虽然身在川阳,是一介布衣,又无半分武功,但,在下此番回归川阳,必将拼尽全力助力湘国,必不食言。在下告辞!”
这一番有头没尾的话,听得肖寒愣住了,见他告辞,忙抱拳道声:“柳先生慢走。”
却是一脑袋雾水,一脸茫然……
第344章 半分家业
十日后,柳楚析来到川阳血奴司门前。
“什么人?”守门血奴将其拦下。
柳楚析满面笑容,抱拳道:“二位兄弟,在下乃是琼楼坊的掌柜,我叫柳楚析,特来拜见司长大人。”
血奴打量着他,道:“一个掌柜的还想见我们司长,快走快走。”
另一名血奴冲他低声道:“柳掌柜可是京城富商,他来找司长想必有什么事。”
柳楚析忙从袖袋中取出两锭银子,一人塞了一锭,口中道:“二位兄弟辛苦,劳烦帮忙禀报一下,在下确有要事。”
血奴手握银子,颠了颠,道:“柳掌柜果然大方,那好吧,你便在此等候,我去禀报,莫要东张西望。”
柳楚析忙点头哈腰,“有劳兄弟,有劳兄弟。”
血奴去了片刻返回门外,道:“司长在议事厅等你,你随我来。”
“哎哎,多谢兄弟,多谢兄弟。”柳楚析拱手作揖,这才挺直腰背,整理了一下衣衫,迈入了血奴司的大门。
他是首次进入血奴司,紧紧跟在那血奴的身后,但凡看见路过的血奴,忙抱拳作揖,恭敬至极。
行至议事厅门前,血奴命他在外等候,他先进去禀报,稍后出来,方请他进去。
柳楚析踏入议事厅,首位高高的座椅上坐着面若寒霜的艾罗,那森冷的表情,和犀利的双眸,令人不寒而栗。下首坐着懒洋洋靠在椅子里的茹鸮。
柳楚析满脸笑容,躬着身子一路走到厅中,冲着艾罗恭敬抱拳深深一揖,道一声:“在下柳楚析,见过司长大人。”
还不忘冲茹鸮也作了一揖:“在下见过茹爷。”
艾罗尚未发话,茹鸮先笑嘻嘻开了口,道:“柳掌柜,多日不见啊,今日怎的上咱血奴司的门了?您可是咱京城首屈一指的富商,让爷猜猜啊,你两手空空,也不像要给咱送礼的样子,难不成是送银票来了?”
艾罗沉声道:“茹鸮,不得无礼。”
被艾罗斥责,茹鸮也不介意,嘻嘻一笑,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茶水。
艾罗面无表情地冷声道:“柳掌柜,今日前来见我,所为何事?”
柳楚析尴尬一笑,道:“司长大人,茹爷今日还真猜对了,今日在下还真的是给血奴司送钱来了。”
“哈哈……”茹鸮突然一阵轻笑,倒有些莫名的乐不可支。
艾罗道:“柳掌柜此言何意?”
柳楚析好像刚吃了一口苦瓜似地,一脸苦涩的样子,道:“司长大人,您有所不知,在下在京城经营了数家酒楼,茶楼,当铺,还有布庄,可是,想在京城扎稳脚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原先,我这些买卖都是苗家三爷罩着,我每月给他一成利作为辛苦费,如今三爷没了,我这些店铺便被街头痞子流氓给盯上了,这几日闹的都快没法开张了。”
茹鸮笑道:“柳掌柜,那你今日前来,不会是想要我们司长给你抓那些地痞流氓吧?”
一听此言,柳楚析双手一阵乱摇,道:“我哪里敢要司长为我做这些事啊,不瞒您二位说,在下已过不惑之年,尚未娶妻,原先呢,也是在下钻到钱眼儿里面去了,整日忙着做买卖赚钱,连娶一房妻室都顾不上,如今年岁大了,突然就感到寂寞了,您说我这无儿无女,死了都没人养老送终,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茹鸮“嘻嘻”笑道:“柳掌柜,您这句话可是说到点儿上了,您年过五旬,爷我都快四旬了,也还单着呢。”
突然,他将目光转向艾罗,道:“前车之鉴在此,司长大人,您是不是也该为属下考虑考虑啊?”说到此,眼睛一挤,居然向艾罗抛出个别有用意的眼神。
艾罗宛若没看见,没有理睬他。
柳楚析苦笑道:“茹爷,也就您会拿在下取笑,在下到了这岁数心里可就明白的彻彻底底了,在下想把这买卖分出去一半,一来呢,寻求个未来几十年的保障,二来呢,也想好好娶个媳妇,成个家。所以我想来想去,就想到司长您了。”
艾罗双眉微蹙,问道:“柳掌柜,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楚析道:“在下就说白了吧,我想把我所有的买卖都分给您一半儿。”
茹鸮的笑容瞬间凝滞,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的意思等于分一半儿产业?”
柳楚析苦笑道:“您没听错,您是不知道,我买卖做太大,钱赚太多,也不是好事啊,除了地痞流氓动我的脑筋,还有贼在时刻惦记着呢,所以,我想卖掉几个铺子,可又舍不得,所以,就想找合伙人,在下的意思就是,不要你们出任何资金,只需您作为合伙人,每年获利我们二一添作五。唯一的要求就是,保着这些我辛苦经营几十年的铺子,别给那些地痞流氓给祸害了。”
茹鸮瞠目:“就这?”
柳楚析点头:“嗯,就这。”
茹鸮:“这些铺子一年一半能赚多少?”
柳楚析伸出一个手指头,茹鸮:“一千?”
柳楚析摇了摇头,茹鸮瞪圆了眼睛:“一万两?”
柳楚析认真地点了点头。
茹鸮迅即将目光转向艾罗,道:“司长,无本买卖啊,这您得考虑考虑。”
柳楚析道:“是啊,司长大人,老夫想来想去,也就您能镇得住那些地痞流氓,咱们如此合作岂不是双赢的好事嘛。“
艾罗冷冷地看着他,道:“我是血奴司司长,我去经商?陛下要是知道了还了得?”
柳楚析道:“司长大人,不是您经商,您是监管啊,监管。”
“监管?”艾罗问道。
柳楚析重重点头,“没错,咱们私下签个合作协定,而表面上您就是监管,在下委托您监管一下,所以,这不是您经营,是在下经营,您明白了吗?”
见艾罗不吱声,茹鸮笑道:“我说司长大人,这可是好事啊,您要是不接这买卖,我茹鸮可要下手咯。一年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拿去干什么不好?”
艾罗冷声道:“那你去便是。”
柳楚析道:“哎哟,那可不行。”
茹鸮诧异:“怎么?爷就赚不得你那一万两?”
柳楚析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您想啊,我这铺子多少间啊,我刚才说的可只是京城的铺面儿,那其他州府还有呐,若全部加起来,一年两万都不止啊,这要是涉及到官府层面儿,也只有司长您能镇得住,在下如今不指望每年能赚多少,而是想着,往后有了孩儿,能有这些铺面他们也就衣食无忧了,所以,在下是求得个长远啊。”
听到此,他们二人总算是听明白了,茹鸮道:“你就是花钱找个保护伞呗。”
柳楚析一拍大腿,“哎,您总算弄明白了,所以啊,我这川阳几十家店铺,就需要一个大大的保护伞。如此,司长大人可是最合适不过的呀,这些店铺由您监管着,光听您这大名,谁还敢打它们的主意呢,您说呢?”
茹鸮笑道:“师姐,您可想清楚了,一年两三万两啊。”
艾罗有些不厌其烦,道:“我对钱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啊!”
茹鸮笑道,冲着艾罗挤眉弄眼:“师姐,要不,您就应了吧,回头也好分我点儿。”
艾罗诧异:“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茹鸮:“我也娶妻生子啊。”
艾罗冷声:“哼,就怕你有命拿,没命花。”
茹鸮笑道:“师姐,您不是还单着嘛……”
听他阴阳怪气,艾罗就知道他又没什么好话说出口了,忙先开口堵了他的嘴,对柳楚析道:“既如此,你先把店铺清单拿来看看。”
她抬手一指茹鸮:“具体事项,跟他谈。”
听得此言柳楚析喜不自胜,道:“哎呀,那就多谢司长大人了,我那些铺子算是保住了呀,司长大人,您可是在下的救命稻草啊,多谢,多谢了。店铺清单我已经带来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来递给茹鸮。
茹鸮接过随手翻了翻,顿时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惊讶之色,“这、这都是你的商铺?”
柳楚析点头。
茹鸮:“这也太多了吧?你哪里是富商啊,简直是富可敌国啊。”
柳楚析苦笑道:“在下十六岁开始经商,一直是一个人打拼,又无父无母,无兄无弟,赚钱就成了我唯一的喜好,可有人赚钱,没人帮忙花钱啊,这也是在下的苦恼啊。”
茹鸮“哈哈”笑道:“司长,您瞧见没,有人没钱吃饭,饿死街头,有人有钱花不出去,哎,所以啊,咱们就行行好,帮他花花咯。”
听茹鸮如此一说,艾罗沉吟片刻,对柳楚析道:“好吧,你写好书契来看。”
柳楚析道:“都带来了。”他从怀中又掏出两张纸来,递给茹鸮。
茹鸮道:“你还准备的挺全活啊。”
柳楚析道:“那是自然,在下做事一向如此。”
艾罗点头,道:“难怪你这么能赚钱,行事做派果然不同。”
茹鸮认真看完店铺清单,和书契后,微微一笑,随即一并递给艾罗:“来来,您也欣赏欣赏,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商人,什么叫钱多的花不出去。”
艾罗随手翻了翻,倒也无甚兴趣,又递还给茹鸮,道:“既然你觉得好,那就这么办吧。”
当下双方谈好,签了书契,从今日开始,每月分一次账。
柳楚析喜滋滋地将一份书契揣入怀中,千恩万谢地道:“待在下娶亲之日,再请二位大驾光临,还望二位赏脸啊,也给在下撑撑场面。”
茹鸮笑道:“好好,祝你早日娶得一房娇妻美眷。”
柳楚析忙抱拳道:“借茹爷吉言了。那若无其他事,在下便告辞了。”
艾罗漠然点了点头。
柳楚析长长吐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地走了出去。
第345章 楚析定亲
柳楚析前脚一走,茹鸮笑得直拍大腿,“我茹鸮活了三十多年,现在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原来是这么痛苦,幸好啊,我不是柳楚析这样的有钱人,否则岂不是每天在家抱着钱哭啊。”
艾罗凝视着他,问道:“你方才说,想娶妻?”
“是啊,娶妻生子。”茹鸮说的煞有其事。
“不知你茹鸮的妻是哪位?”艾罗问道。
“正在寻觅中。”茹鸮“嘿嘿”一笑。
艾罗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茹鸮问道:“怎么?难道司长打算一辈子孤独终老?”
艾罗缓缓道:“若无心仪之人,不如孤生到老。”
茹鸮摇头道:“哎,这就是你不对了,像师姐你这样,要相貌有相貌,要武功有武功,要才华有才华的女子,爱慕的人多了,只不过,人家可能不敢说吧。”
艾罗看向他:“……为何?”
茹鸮嘴角向下一撇,道:“整天板着个脸,有时候,女人嘛,还是多笑笑比较好。”
艾罗冷若冰霜,闷声道:“不会。”
说到此,她站起身来,拔腿就走,头也不回地道:“散了。”
茹鸮在她身后唤道:“师姐,若没别的事,我就回房洗澡了,麻烦你来的时候敲敲门啊。”
艾罗没有理睬她,脚步没有丝毫的停滞。
茹鸮的笑容渐渐收敛,握着手中那个书契,心中暗想:“五成利?都说奸商奸商,什么时候商人会变傻了?”
不过,不得不说,有时候,有些事,艾罗对茹鸮的信任,还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这份信任,或许建立在一种微妙的关系上,这一点,茹鸮心知肚明。所以在今日,对柳楚析突然带来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在已经隐隐感觉到甚为蹊跷的情况下,还是利用了艾罗的信任,怂恿她接受了,他希望艾罗越忙越好,越乱越好,越糟糕越好。
他的唇边微微一斜,划过一抹怪异的邪笑,喃喃道:“艾罗啊艾罗,你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我看,往后你恐怕要多点麻烦事了。”
随即将那册子和书契揣入怀中,迈开懒洋洋的步伐,缓缓走出议事厅。
……
次日,艾罗叫他亲自去柳楚析的铺子里瞧瞧,茹鸮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他也很好奇,想看看这个柳楚析究竟玩的什么玄机。
柳楚析的各类铺子在京城就有十余家,茹鸮一直跑到第十二家的一间当铺时,才终于见到了这位富商柳楚析。
柳楚析一见茹鸮来了,忙将他请到后面茶室喝茶。
茹鸮道:“柳掌柜大忙人啊,要找到您可当真是不容易啊。”
柳楚析一边为他斟茶,一边笑道:“没办法啊,这就是在下的失误啊,做多了,做大了,一个人忙不过来,也就没有空闲时间去做些别的事了,虚度了,虚度了呀。”
茹鸮道:“那您即便让我们司长做了合伙人,这生意不还是您在忙活吗?对您来说,除了有个保护伞,却没有半分好处。”
柳楚析道:“茹爷,这就是您不做生意,不明白其中的窍门了呀。”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何窍门儿?”茹鸮深感兴趣。
柳楚析低声道:“若是没有司长这样的大人物给我撑腰,您看啊,原先是苗麟分走了一成,地痞流氓分走一成,还有各州府逢年过节的打点,七七八八下来,我只剩了五成。”
柳楚析又道:“如今,有了司长的庇佑,便是连各州府我都不用多去打点了,算下来,我不还是五成吗?看起来一样,可是麻烦事少了很多啊。”
茹鸮点头:“嗯,听起来有那么些道理。”
柳楚析突然看着茹鸮,眨了眨言,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茹鸮问道:“柳掌柜有话就说,我茹鸮可不喜欢躲躲藏藏。”
柳楚析道:“那我可说了啊,您可别怪我多嘴,那个,前些日子,在下怎么听说,您,死了?”
茹鸮瞥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道:“嗯,没错,有这么一档子事,不过,死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跟我长的像,明白了吧?”
柳楚析恍然大悟,随即满脸的愤慨,道:“哦,那都是外面那些人整日里吃饱了饭没事做,胡咧咧的。”
茹鸮看着他,道:“柳掌柜倒是很关心我嘛。”
柳楚析笑道:“那是自然,商人嘛,就要关注各种消息,尤其是,自打苗麟死后,在下就在琢磨着看谁能帮我一把,自然就会多关注血奴司一些,昨日在血奴司中看见茹爷,又想起此事,况且在下也是人啊,也有好奇心的不是?”
茹鸮点头道:“嗯,言之有理。”
茹鸮与他聊了半个时辰,似乎也未曾发现任何异样,但心头那丝奇怪的感觉却经久不散。
虽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但理智告诉他,商人之所以是商人,那些万贯家财可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他们的聪慧远远高于普通人,柳楚析做的这一切,看似一切合情合理,实则必有蹊跷之处,只不过,尚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选择艾罗来做这个保护伞的用意又在哪里。
只是,令茹鸮没想到的是,柳楚析真的打算结婚,而且,他正在向自己管家的女儿求婚。
……
要说这位管家,也非外人,他乃是柳楚析追随师傅至川阳经商时便跟随身边的一名伺候他的小童,名唤余翔,几十年来照顾柳楚析。起初柳楚析的生意也是历经沟沟坎坎,屡屡失败,但他都不离不弃,对柳楚析可谓是忠心耿耿。
柳楚析与苗玥之情,他亦是亲眼见证,二人名为主仆,实则宛如朋友一般。柳楚析生意做大后,家境殷实了,余翔变成了管家,默默打理家中一切事务,倒也无欲无求。
余翔明知柳楚析因为苗玥而终身不娶,于是,他也至今未曾娶妻。直到后来得知湘国父母故去,他便将唯一的妹妹余宁接到了身边。
余宁相貌平平,却与他哥哥的性子一样,话不多,却十分勤快,来到柳府中后,帮着她哥哥一起操持柳府家事,柳楚析亦将她当作亲妹妹一般,见她倒也聪慧,便带着她去各铺子教她如何打理生意。他三人看似主仆,却更像兄妹家人。
日子久了,余宁对柳楚析情愫暗系,虽然从哥哥口中得知柳楚析不愿成家的原因,她亦在心中执着地期待着他能接受自己的感情。
柳楚析明知她心意,却因心中有着唯一心爱的女子,而对她的感情无法接受。余宁倒甚为豁达,并未因此心中生怨,而是义无反顾地默默帮他打理产业,用尽一生去等待他,若他终生不娶,她亦至死不嫁,痴情如斯倒也委实难得。
于是,柳楚析年过五旬孤身未娶,管家余翔亦近五旬尚未成家,而他妹妹余宁更是到了四十岁尚待字闺中,这柳府中奇怪的主仆们,曾经一度成了街坊四邻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如今,柳楚析就突然向余宁提了亲,随即便是订婚。
因双方均无父无母,又同在一个府中居住,柳楚析便请来城中数位商界德高望重的长辈作为见证,用八辆马车拖着厚重的聘礼,绕城一圈,硬是将个订婚仪式搞的比普通人家成亲还要热闹,全城百姓几乎人尽皆知。
除了八大马车的实物聘礼,他还有最为厚重的一样聘礼,居然是他在川阳国全部商铺的地契,有了地契,即便自己不经营了,将商铺租出去,光靠收租金,也足够富裕生活了,可见他对这位等了他半辈子的女子有多么重视。
于是,娶亲的日子便定于下月初十,算起来不过二十多天时间,继而,他开始广发红纸知单,邀请宾朋好友,凭他在京城的富商地位,结交的上层官员亦是不少,因此,除了商界有头有脸的商人外,不少官员都收到了知单,当然,血奴司司长艾罗和茹鸮,也毫无悬念地收到了。
茹鸮将知单送去艾罗的房中。
看着手中的请柬,艾罗半晌不语,茹鸮倒是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着直乐。
艾罗问道:“你笑什么?”
茹鸮笑道:“你说这柳掌柜啊,赚了花不完的钱,直到五十出头了才终于明白了人活着的意义,可怜人家余宁等了他半辈子,都等到这把岁数了,才终于等到她想要的结果,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当真令人羡慕。”
艾罗道:“你羡慕?”
茹鸮直摇头:“何止是羡慕啊,起码人家有个盼头吧,不像我茹鸮,如今老大不小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就是连盼头都没有了,死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席子裹。”
艾罗凝视着他,道:“要是有人喜欢你,你会不会娶回家?”
“必须的!”
茹鸮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道:“我茹鸮如今已经饥不择食了,只要有个品貌端正的女子能看得上我,我立马就跟她成亲。”
艾罗道:“怎么?美人肉不吃了?”
茹鸮道:“早就戒了,再不戒,师姐您还不把我的嘴撕了啊。”
艾罗问:“你怕我?”
茹鸮露出一副委屈的嘴脸,道:“怕,你是司长嘛,又是师姐,你的话我敢不听?”
艾罗道:“就因为这?”
“不然呢?”茹鸮盯着艾罗看似冰冷的眼睛,突然唇边挑起一抹诡异的笑意,凑到艾罗面前,低声道:
“连师姐你都看不上我,我茹鸮还有什么指望?所以呢,这没有妻妾的男人嘛,不去那种地方消遣,怎么办呢?难道坐等成废人?”
艾罗回望着他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冷然道:“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
茹鸮正待张口胡言乱语,又被艾罗抢了先:“婚礼我不想去。”随手将请柬拍在桌上。
茹鸮笑道:“哎,师姐,您这就不对了,还是去吧,看看人家怎么办婚事,往后自己成婚的时候才会有经验嘛,我陪你去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呢?”
艾罗瞥了他一眼,眸色清冷,默不作声。
第346章 蠢蠢欲动
茹鸮每日亥时去翠月楼已成了习惯,这一日,他又晃着他那柄玄铁扇,迈着四方步踏上了翠月楼的楼梯,妈妈知道他的习惯,照例将他送到顶头一个房间。
茹鸮冲着妈妈偷偷使了个眼色,妈妈领会,走到门外还不忘高声道:“爷您先歇着,睡醒了再叫姑娘来陪您啊。”
今日茹鸮倒是没有唤姑娘来作陪,而是往床上一躺,居然睡起了觉。
亥时至子夜,正是勾栏院最热闹的时候,翠月楼也更如此,不同的是,勾栏院中男女均有,而翠月楼中只有男性客人。
亥时末,窗栏被轻轻叩响,茹鸮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走到南窗前,低声问道:“谁?”
“我是您正在等的人。”窗外传来极轻的男子声音。
听得此言,茹鸮轻轻打开窗,一个男子翻身而入。
茹鸮即刻关闭窗户,看着这个年轻且甚为英俊的男子问道:“你是谁?”
男子冲他一抱拳:“茹兄,我叫金子辉,是少将军肖寒的人。”
茹鸮抱拳回礼,笑道:“你倒是聪明。”
金子辉道:“茹兄在等我?”
“……你怎么知道?”茹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金子辉:“假茹鸮暴露,真茹鸮自是会小心谨慎,先生日日来此,又不喊姑娘作陪,难道是血奴司没床,您要来这睡觉?”
茹鸮“嘿嘿”一笑,道:“果然聪明。说吧,是少将军有什么事找我吗?”
金子辉道:“肖将军想知道,血奴司有何异动?白若兮打算何时动手?”
茹鸮道:“白若兮等不及了,一直在催促血奴司加快速度,艾罗已经密令在湘国的各据点做好准备,艾罗将大批布置在其他三国的武功高强的亲信都抽调了回来,打算将他们尽快送入湘国京城,同时,也有血奴直接冒充商贩进入湘国,在川阳大军压境的时候,血奴要同时强攻京城。”
金子辉道:“她们的计划大概在什么时候?”
茹鸮:“最多一个月。”
又道:“告诉少将军,动作快些,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行动前一定要找个借口封锁各口岸,不要让血奴混进去,这些血奴的攻击性极强,湘国内部的血奴也要打掉。”
金子辉问道:“血奴设在湘国的那些据点可有变动?”
茹鸮:“暂无变动,艾罗现在也根本没有办法去重新调整那些据点,到时候你们把网收了就行了,不过,你们在川阳的几个点,稽查组也已经查出,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金子辉点头:“明白了。多谢茹兄。”
茹鸮问道:“你信我?”
金子辉道:“少将军信你。”
茹鸮笑了,“替我多谢少将军信任。”
金子辉道:“血奴司自从苗贺死后一段时间曾元气大伤,我们失去了一次彻底铲除血奴司的好机会,艾罗上任后重振旗鼓,所谓擒贼先擒王,我们本想刺杀艾罗,可是却丝毫找不到机会。”
茹鸮道:“艾罗行事素来小心谨慎,她无事从不外出,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或许就是个机会也未可知。”
“茹兄请讲。”
“下月初十,京城富商柳楚析大婚,请了艾罗。”
“她会去吗?”
“她不去也得去。”茹鸮冷哼一声,道:“放心吧,我拖也要拖着她去。参加婚宴,又有我在侧,还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在,她应该不会带很多血奴前去,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
金子辉道:“这果然是个好机会啊。”
茹鸮咬牙道:“是啊,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了呀。”
突然又问金子辉:“你可知柳楚析此人?”
金子辉道:“川阳富商,家财万贯。”
茹鸮“嘿嘿”一笑,低声道:“他突然找到艾罗做合伙人,还分了一半的利润给她,随后就突然定亲了,又邀请了艾罗,你说,奇不奇怪?”
金子辉道:“子辉只知他要娶亲,其他并不知晓。”
茹鸮突然附在他耳畔轻声道:“不久前,他刚去过湘国呀……”
言罢笑眯眯地看着金子辉,“我还以为他是你们的朋友呢。”
金子辉道:“茹兄您才是少将军的朋友,至于这柳楚析嘛,待我问问少将军吧。”
听得此言,茹鸮正色道:“不管柳楚析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之,艾罗一定会去赴宴,你们该怎么做,好好筹划吧。话又说回来了,血奴司在周边四国中,早已是臭名昭著,真不知有多少人想除之而后快,就连川阳国也有不少人对血奴司恨之入骨。”
他苦笑一声,“从前,苗贺的残暴,人尽皆知,亦是人皆畏之。”
金子辉道:“大战在即,茹兄可有何打算?“
茹鸮道:“我还能有何打算?但愿能活着走出血奴司的大门,从此在家好好孝顺爹娘吧。”
金子辉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条黄色的丝带递给茹鸮,道:“此物茹兄请收好,关键时候请将他扎在自己左手腕,我们便知是自己人。”
茹鸮接过丝带,笑道:“果然想的周到,那就多谢了。”
金子辉低声道:“血奴司大门出来向西五十步,一株老槐树下有个算命先生,那是我们的人,您有急事可以通知他。”
茹鸮颔首:“好。”
金子辉抱拳道:“子辉不便久留,这就走了,先生保重。”
茹鸮拱手回礼:“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告辞。”金子辉言罢打开南窗,飞身而出。
茹鸮眸色深邃,喃喃道:“肖寒,看你的了。”
他将丝带小心揣入怀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即走到门前,拉开房门,冲着门外唤道:“妈妈,爷睡醒了,叫凤儿来。”
楼下传来妈妈那甜甜的声音:“哎,就来,就来。”
……
子夜的星空中,一轮满月将银色的光辉洒在大地上,温柔而恬静,就在这漫天星光下,一只灰色的鸽子悄无声息地在天空盘旋一周,扑闪着翅膀向湘国方向飞去……
天尚未亮,那鸽子便落在湘国少将军府后院的鸽子笼上,扑腾两下翅膀。一名家丁忙奔过去,抓起鸽子,从它的脚上拆下一根小手指般粗细的竹筒,将鸽子放入笼中,悉心地将食盆添满,这才疾步而去。
肖寒今日要上早朝,寅时便起了床,将朝服穿戴整齐,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夫君,记得用了早饭再去。”
身后传来婧儿温柔的声音。
他从起床到穿衣都轻手轻脚,生怕吵醒婧儿,谁知,婧儿还是醒了。
他有些歉意地看向她,走回床前,自责道:“还是把你吵醒了,我这就去吃饭,你再睡一会儿,不许乱动,这伤得好全了才能下床,知道吗?”
婧儿笑道:“别忘了,我也是大夫哦。”
肖寒昂头道:“别忘了,你这肚子刚受伤的时候,头一回还是我给缝起来的呢。”
婧儿道:“嗯,难怪不结实。”
肖寒笑道:“好好好,还是我的夫人医术高绝……”
突然,窗外传来家丁的轻声呼唤,肖寒一愣,道:“这么早叫我?”
婧儿道:“快去看看,是什么事。”
肖寒这才前去打开了门。
家丁将那小竹筒递给肖寒,道:“刚送来的信。”
肖寒“嗯”了一声,一边抽出竹筒中字条,一边走了回来。
见他面色凝重,婧儿问道:“飞鸽传书?什么事?”
肖寒看着字条,咬了咬下唇,道:“一个月内,白若兮就会动手。”
婧儿道:“一个月内?那你可得赶在她们之前行动,时间可来得及?”
肖寒突然冲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意,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婧儿松了口气,笑盈盈,冲他竖起大拇指。
他对婧儿道:“有军师在,本将军可是如虎添翼啊。不过现在呢,你给我好好躺着,待我上了朝就回来陪你。婧儿聪慧,你再好好给我出出主意,不过,我还需要一批火炮。”
婧儿道:“商无炀整日跟屁虫一样地跟着你,你问他要便是。”
肖寒道:“他说过,如今山上铁矿足够多,山上火炮早就准备了不少,他说会让耿宇将火炮直接送去边关,如今他是生怕我丢下他呢,怎么也不肯回伏龙山。”
婧儿笑道:“你把苗家让给他,他一定听你的。”
“苗家?”
肖寒微微一愣,突然明白婧儿的意思了,苗贺是商无炀杀父仇人,苗贺虽死,但却是肖寒所杀,而苗家兄弟又布局险些害他丧命,旧仇未去,又添新恨,此仇不报非君子,既知他心思,索性随了他心意,倒也做个顺水人情。而且伏龙山离川阳最近……想到此,他满眼笑意,道:
“果然还是军师有主意,没错,待我回来就跟他谈谈。”
肖寒深情凝视着她,指尖轻轻滑过她温润的面颊,忍不住俯下身去,在她的小嘴上温柔一吻,道:“再睡会儿,啊,我走了。”
手指又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走出卧房,又将门轻轻关闭。
……
第347章 暗中布局
今日肖寒直到午时方返回府中,一回来便直奔卧房。
“婧儿,婧儿,我回来了。”人尚未进门,已是迫不及待地先唤起自己的夫人来。
当他兴冲冲地将脚迈过门槛,却一眼看见了母亲肖夫人正坐在床边。
“母亲,您在啊。”
肖夫人憋着笑意,故作嗔怪道:“你瞧瞧你,着急忙慌,大呼小叫的样子,还像个将军吗?”
肖寒“哈哈”一笑,道:“母亲,儿子今天高兴。”
肖夫人道:“上个早朝到午时方回来,可是又跟你父亲去了御书房?”
肖寒道:“正是。如今关键时刻,要紧的事情多些,皇上不开口,有些事也不好办啊。”
婧儿道:“看你的神色,想必皇上都允了?”
肖寒点了点头,笑道:“知我者莫如婧儿也。”
肖夫人乐呵呵站起身来,道:“罢了,你们小两口说话,我这老人家也该让位了,君昊,一会儿换了衣衫过来吃饭,婧儿也得吃饭了,莫聊的久了让她饿着了,啊。”
婧儿面上一红,道:“母亲,婧儿又不是直肠子,哪里这么容易饿的呢?!”
肖夫人道:“好好好,不饿不饿,你们两个在一起说话当饭吃吧,我先出去了,否则君昊要嫌我碍事了呢。”
言罢乐呵呵地走了。
肖寒往床榻边一坐,拉着婧儿的手,道:“婧儿,你知道吗?今天皇上说,想收你为义女呢。”
“什么?”婧儿怔然。
肖寒道:“婧儿,你亲生父亲本就是皇上,而你原本就是公主,如今,皇上欲收你为义女,虽然他尚不知真相,但如此,你也算是个名正言顺的公主了,你高不高兴?”
婧儿神情一僵,眼神中划过一抹酸楚,“是颍妃向皇上提议的吧?”
肖寒道:“婧儿聪慧,没错,皇上说,颍妃你对甚为喜爱,有收你为义女的心思,而皇上也十分欣赏你,所以今日便提及此事。”
婧儿道:“我爹刚去世不久,我便认他们为父母,你觉得合适吗?”
肖寒笑容凝滞,须臾,轻声道:“婧儿,皇上也正考虑岳父大人过世不久,所以,也只是提议而已,并未下旨,只是,婧儿,有些事,你是不可否认的,所以,并非你‘认’他们为父母,而是他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啊。如今岳父大人故去,在他的心中定然是希望有更多的人来代替他疼爱你,不是吗?”
婧儿未置可否,淡然道:“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并不想改变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我有你,有师父,待我身子好些,我自会向颍妃娘娘解释。”
肖寒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好,婧儿考虑清楚就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不管你是谁,在我心里,你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肖寒的妻子。”
婧儿甜甜一笑:“谢谢你。”
……
用罢午饭,肖寒命阿俊将商无炀请到书房。
“无炀兄,知道我喊你来什么事吗?”
商无炀眼睛发亮,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
肖寒道:“无炀兄不是一直在等任务嘛,那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啊,我打算让你尽快赶回伏龙山。”
“什么?”商无炀不满道:“我等了这么多天,你还赶我走啊?”
肖寒正色道:“这番作战必将一举拿下,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和人力去消耗了,所以,你需要回去亲自督办煅造武器一事,而且,限你十五日后将造好的武器全部送往边关,要悄悄进行,不得引起别人注意,我父亲自会在边关接应你。”
商无炀道:“此事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命耿宇加紧煅造了,到时候让耿宇送去便是,我发个飞鸽传书,不消一个时辰消息便能传到,为何要我亲自回去呢?”
肖寒道:“无炀兄,此事可并非我一个人的主意,是婧儿要你回去的哦。”
“婧儿?”商无炀怔然。
肖寒严肃地点点头:“没错,是婧儿的意见,她说此事必须你亲自督办方可。”
听得此言商无炀虽满心不甘,但还是闭了嘴。
对于商无炀的心思,肖寒心知肚明,他道:“让你回伏龙山,不仅仅是督造武器,还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你去完成。”
“重要任务?”商无炀的精神顿时又振奋起来,急声问道:“什么任务?”
肖寒凝视着他晶亮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苗-逸、苗-昀!”
顿时,一股热血涌上了头顶,商无炀面色通红地道:“真的?”
肖寒认真地点点头:“苗麟是我杀的,剩下两个,交给你。”
商无炀顿时摩拳擦掌亢奋不已,道:“太好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肖寒道:“不要着急,届时我爹将带领十万兵马直面进攻川阳,你有五千人马,我再从冷杉那边拨给你五千。”
商无炀精神振奋道:“好,我都听你的,不知何时开始进攻川阳?”
肖寒颔首:“我也在选择一个最好的时机,你回去后,记住,所有行动都要在暗中进行,到时候你提前赶到湘洛边关,那边自会有人带你过去,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父亲那边时,你带着这一万兵马和武器,与洛国军队从川洛边境突破,直抵雁南,包围京城,城中,我的先锋营会与你们里应外合,到时看城内信号行事。你回去等我消息。”
说到此,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交给他,道:“拿着这个令牌,洛国自有人会接你过去。”
商无炀接过令牌揣入怀中。
“好,我今天就走,不,我马上就回去收拾东西,即刻就走。”
言罢,商无炀冲肖寒一抱拳:“告辞。”
肖寒起身拱手:“无炀兄万事小心。”
商无炀离去后,阿俊走了进来,将两封书信递了过去,道:“这是去北赛和晏国的两位大人带回的书信,您看看。”
肖寒不慌不忙抽出信笺,看罢,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看来这北赛和晏国的君王比我们还急。”
阿俊道:“他们三国年年给川阳上贡,苛捐杂税众多,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国内已是一派乱象,若长此下去,国将不国,到得此时,与咱们湘国联手,就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枯木,他们也只有孤注一掷,自然是比我们还要急的。”
肖寒看向阿俊,眼中毫不掩饰赞许之色,道:“阿俊,你这个比喻用的恰到好处啊。去把冷杉给我请来。”
阿俊:“玉公子已经来了。”
肖寒愣然:“他来了?怎未见他?”
阿俊道:“说是冷小姐要过来探望少夫人,他便一并过去了。”
肖寒笑道:“冷小姐,她哪里是来看婧儿的……”
“你去,把他喊来,说我有要事找他。”
“是。”
“别叫了,我来了。”冷杉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肖寒道:“还真不经念叨。你来的好,我正有事要找你。”
“是问我要人啊,还是问我妹妹离开你的卧房又去了哪里啊?”冷杉一张俏脸笑成了花,眉眼间均是狡黠的味道。
肖寒道:“她若是去见商无炀就对了,再晚些就见不到了,商无炀要赶回伏龙山了。”
冷杉笑道:“我知道。”
肖寒:“伯阳和依农回来了吗?”
冷杉道:“都回来了,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又在踅摸我的人马了吧?明说了吧,我还有七千人马,你需要就都给你。”
“哈哈哈……”肖寒朗声笑道:“果然是好兄弟,既如此,我就明说了吧,把你的人马交给伯阳和依农,然后去伏龙山与商无炀会和,听他号令。”
冷杉爽快地道:“没问题,但是,哥哥你现在先得给我解决一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兄弟尽管说来。”肖寒笑道。
“我妹妹冷若琳怎么解决?”
“什么怎么解决?”肖寒愣然。
冷杉突然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道:“来看嫂嫂是假,看商无炀才是真,方才一见商无炀要回伏龙山,她非要跟着去,这会儿还僵持不下呢,你说吧,怎么办?”
一听此言,肖寒怔然:“这事我哪里能做的了主?”
冷杉上前一把拉住肖寒的手,道:“都是你们撮合的,惹出这个大麻烦,你不解决谁解决?你还是快跟我走吧。”
肖寒哭笑不得,只得跟着他一路去了后院客房。
刚至院门前,已然听见屋内阿琳的声音,肖寒忙一把拉住冷杉,二人躲在门外偷听。
“商无炀,我冷若琳素来不会拐弯抹角,我说去看风景是假,想跟着你是真,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我妻子死了。”
“我知道。”
“我还有个半岁多的女儿。”
“我也知道。”
“我已是孩子她爹。”
“我都知道,可那又如何?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我喜欢你,跟着你,无非想与你多多相处,多多了解彼此,你若的确是个英雄,我自义无反顾跟着你,你若只是表面繁华,内里龌蹉,无需你赶我,我躲你远远地,我冷若琳分得清是非好歹。”
“……”商无炀半晌无声。
“好吧,既然你不说话,我就权当你默认了。走吧。”
又听不到商无炀的声音了。肖寒和冷杉在外面笑的肚子疼,不用看都能知道商无炀是一副怎样窘迫的表情,看来这他这次可算是碰到硬茬了。
现在也该是给商无炀扔出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了,肖寒在外面轻轻咳嗽一声,立马就听见屋内传来商无炀的声音:
“谁?是少将军吗?”
商无炀就立时在了门前,随后,冷若琳也走了出来。
一见肖寒和冷杉,商无炀眸色晶亮,高声道:“啊,果然是少将军,玉公子,你们都来了,是要我去伏龙山吗?我马上走,马上就走。”
言罢转身就要跑,却被冷若琳一把拽住衣袖,一脸认真地道:“带上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真的。”
冷杉低头揉了揉鼻子尖,打嗓子里干咳两声,胳膊肘捅了捅肖寒,又见商无炀苦着脸看了过来,肖寒知道,此刻也只得自己来救场了。
他唤:“阿琳。”
“君昊哥哥。”
冷若琳对肖寒甚为尊重,忙撒了手,抱拳道:“哥哥,我想去伏龙山。”
肖寒温言道:“想去伏龙山简单啊,不过现在不可以。”
“对,对,不可以。”商无炀算是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了。
“为什么呀?”冷若琳的倔强倒是比婧儿更胜三分。
肖寒道:“阿琳,你若想去伏龙山,待日后让你哥亲自送你前去,但今日,不行,我派商无炀去办差,他没空陪你,他也没心思陪你,而我,也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冷若琳瞪大了天真的眼睛,问道:“原来是君昊哥哥给他派差事了呀,我不知道,他也没说啊,那好吧,我听君昊哥哥的,不过,他差事办好后,你们一定要带我去哦。”
肖寒道:“好,待他差事办好,我让他亲自来接你前去。”
“好。”冷若琳笑了,对商无炀道:“既然是去办差,那你就好好办,快走吧,莫要误了事,我等你来接我哦。”
许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痛快,商无炀心中一怔,继而对她拱手道声“是”。
肖寒笑道:“快去吧,等我消息,我就不送了,无炀兄一路顺风。”
众人两下告别,商无炀手握流云,大步流星而去。
直勾勾看着他高大矫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下,冷若琳却失了神一般发呆。
肖寒附在冷杉耳边,低声道:“魂带着走啦。”
冷杉不免苦笑,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道:“人都看不见了,走吧,傻丫头……”
第348章 黄雀在后
肖寒派亲信再赴北赛等三国,做最后的准备。
五日后,湘国市贸司司长冷杉突然宣布,因外埠市场发现有假货进入,同时,有商人恶意抬高物价,引起市场混乱,违反了两国签订的商贸条约,故此,湘国所有通商口岸暂时关闭,严查商贩,待查验结果出来后,再开放贸易通道。
当然这不止是针对川阳,而是五国间交易全部暂停。
肖寒悄然启动神龙军,配合监郡司,将湘国内血奴司的所有暗桩据点暗中团团围住。
肖寒,肖子瞻,阿俊与一众统领齐聚监郡司。
肖寒道:“时间定于下月初十夜里子时行动,到时候,四国边境同时出手进攻川阳,雁南城内,金子辉会带着先锋营对艾罗实施刺杀,并直捣血奴司,同时,湘国内监控的血奴暗桩据点开始收网。”
他对肖子瞻说道:“父亲,边境留有八万军队,您明日率五万士兵,化整为零,分散人马赶赴边境。”
肖子瞻颔首道:“好。”
肖寒对几名统领道:“血奴司的暗桩据点实施抓捕时间为子时。”
“是。”统领们抱拳领命。
他又从桌上拿出一封书信来,对阿俊道:“你即刻派人将信送去伏龙山。“
“是。”阿俊接过,转身离去。
肖子瞻朗声道:“好啊,终于要到最后一搏了,等的本将军头发都快白了。”
肖寒道:“此番恐怕是场恶战,父亲千万小心。”
肖子瞻笑道:“哎,你爹我心里就堵着这口气呢,跟川阳打了这二十多年仗,就想看到白若兮举白旗的那一天呢。”
……
川阳血奴司中,艾罗此刻正恼羞成怒,在议事厅中大发雷霆,下首茹鸮,江川等人默然无语……
“啪”一声,艾罗将杯子重重砸在地上,怒道:“我的人还没进去,湘国居然关闭了商贸通道和各港口,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她将目光转向王岚,道:“你负责商贸组,你有没有查过是否真的有人贩卖了假货?”
王岚回道:“司长,属下已经查过了,确有个药商夹带了假黄连和人参,已经被湘国连人带货扣下了。”
艾罗火了:“你们商贸组都是干什么吃的?关键时候给我添乱,如今我的人送不进去,可如何是好?”
江川道:“司长,奸商奸商,无商不奸,确难控制啊,不过我们在湘国的暗桩里的人加起来还有两百多人呢……”
艾罗脸色极为难看,沉声道:“这些人有什么用?还有你的稽查组,说是打探消息,至今消息也没传回多少,都是废物,江川,你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吃干饭的吗?行思组的人只有一百多在湘国,且武功平平,又怎么比得上那些我准备送过去的人?”
“还是我们动作慢了一步啊,我总觉得他们突然关闭贸易通道,甚为蹊跷。茹鸮,这事你怎么看?”
茹鸮轻轻一笑,道:“司长您别紧张,商人嘛,特性就是见钱眼看,这么好的赚钱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川阳商人搅乱人家贸易市场这是事实,根据两国签订的商贸条约,发现这等情况湘国是有理由暂时关闭贸易通道的,待他们查清自然会打开,再耐心等等吧,也不急于一时。”
艾罗道:“你倒是稳得很,陛下可等不及。”
茹鸮道:“等不及也要等啊,如今这等情况,你便是插翅也难飞进去了。”
艾罗道:“不然,就跟以前一样,派人从小路潜入?”
茹鸮道:“当然可以,边境那么长,他们不可能守住每一寸土地,进去的方式有三,一,从各交通口岸,以路引和公凭通关;二,率兵打过去,三,撕开个口子偷偷潜入。从前咱们跟着师父不就是这样做的吗?而且屡试不爽啊。”
艾罗沉吟片刻,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就让他们即刻出发,从东南方向走山林。茹鸮,你去安排一下。”
茹鸮起身抱拳道:“是,茹鸮这就去通知他们,今夜就出发。”
言罢,他转身走出议事厅。
心中暗想:看来艾罗是真急了,若让这批人突破防线进入湘国,那可不是好事,看来,我得做点什么了……
酉时刚至,茹鸮就拉着江川出去喝酒。
在血奴司中,茹鸮的武功当属一流,虽够狠辣,但整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而江川的性子相对温和,武功二流,话也不多,更不爱笑,从前他一直在别国做暗探,只是在私下传递消息,在他的手上倒是从未沾染过任何一个人的鲜血,算得血奴司中唯一一个最“干净”的人了。
江川道:“司长如今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安稳些好,你还敢跑出去喝酒?从前苗司长在的时候,我们便是想在一起多说一句话都是不敢的。”
茹鸮笑道:“哎,江兄,现在不是艾罗是司长嘛,此一时彼一时嘛,再者说了,这几日搞的人神经紧张,喝两杯舒缓舒缓,待日后真要打起来,咱们有没有这个命喝还两说呢,还不如趁这个时候去喝个痛快?我茹鸮就是这样,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听得此言,江川叹一声,道:“今晚你不是还要安排他们出发的吗?”
茹鸮:“早就通知他们了,亥时出发,神不知鬼不觉,江兄,他们可都是咱们司长的亲信,不归我茹鸮管,这百余号人一个个武功高强,到了边境抹几个小卒子的脖子就能顺利进去了。”
“万一冲不过去呢?”江川忧心忡忡。
茹鸮伸手搂着他肩膀,低声道:“各人生死由命啊,大哥。在血奴司里想活着可难,你还有一房妻妾,而我茹鸮呢,光杆一个,连个心疼咱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心疼自己吧,先痛快一时是一时咯。”
江川咬了咬牙,道:“罢了,活一天是一天,走。”
茹鸮笑道:“哎,这就对了嘛,喝酒去。”
江川问:“去哪里?”
“德月楼啊,我告诉你啊,那里新来了个唱曲的姑娘,小妮子不但长的漂亮,那嗓音清脆,歌声曼妙,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边喝酒边听曲儿,可是莫大的享受啊。”
“好吧。”
……
当茹鸮勾着江川的脖子走出血奴司大门的时候,艾罗远远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道:“茹鸮啊茹鸮,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
出血奴司大门向西不过百步就是德月酒楼。必然要经过五十步开外那株老槐树,树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算命先生正在闭目养神打着瞌睡。
茹鸮对江川说道:“江兄,那边有个算命的,我去算算,我何时能讨得一房媳妇。”
江川也来了兴趣,道:“好,算算吧。”
茹鸮径直走到算命摊子前坐下,笑盈盈道:“算卦。“
那算命先生半睁开眼,抬手捋着长须,道:“公子是想算什么呀?”
茹鸮道:“算姻缘。”
算命先生细细打量他一番,忽然开口道:“你走吧,老夫不给你算。”
茹鸮诧异:“怎么着?怕爷我不给你卦钱啊?”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道:“并非老夫算不出来,也并非贪你那点卦钱,只是,老夫见公子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这姻缘嘛,需得化解了血光之灾方能再断,若化解不了,这姻缘又从何而来呀?”
“血光之灾?”茹鸮不悦道:“喂,你这是在咒我呢吧?”
一听这话,江川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他何时有血光之灾?如何化解?”
算命先生捋着胡须,慢悠悠道:“天机不可泄露,只是,我要告诫公子一句,这一个月你别出门,方可有机会化解。”
“一个月不出门?”
茹鸮瞪大了双眼,斥道:“我是一出门就会被马车撞死,还是一出门就会被天雷劈死啊?一个月?把爷我憋死在家里算了。”
江川忍不住笑道:“你非要来算命,结果把自己算出一肚子气来,罢了,都是骗人的,走吧。”
茹鸮气道:“爷我好不容易有心情出来喝酒,倒喝出血光之灾来了,你这老头满嘴胡言乱语,哼,我命由我不由天,还能由你说了算不成?爷走了,不算了。”
言罢,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把算命先生吓了一跳。
江川一把拉住他手臂,道:“你跟这算命老头置什么气,喝酒去。”
茹鸮被江川拽着走,还不忘瞪着算命先生,手指着他,怒冲冲道:“老头,再胡说,信不信爷我立马就让你遭血光之灾?!”
江川劝道:“走吧,喝两杯,消消气……”
不知何时边上多了些瞧热闹的,他们走后,算命先生翻了翻眼皮,将放在桌上的双手揣入袖中,慢吞吞道:
“凶什么凶,说他是血光之灾还不信?殊不知老夫有三只眼嘞。”
有好事者凑热闹,悄悄跟他说:“人家是血奴司的人,没掀了你的摊子就算你运气好,你还是快走吧。”
“血奴司?”算命先生似乎吓坏了,忙说道:“哎哟,那老夫得溜了,免得惹麻烦。”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行头,慌不迭地收摊走人。
算命先生穿街走巷,一路走到巷尾一处极为隐秘的宅子前,敲了敲门,院门开启,里面探出一张年轻人的脸,随即开门放他进去。
他脚步匆匆,径直穿过院子,走到堂屋前,将手中的幡子放在门外,这才走了进去。
见堂屋中无人,他抬手撕去了唇上下黏贴的白胡须,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
门外走进一人,唤道:“哟,晓峰回来了。”
晓峰回头看去,抱拳道:“金统领,我见到茹鸮了。”
他口中的金统领,正是先锋营统领金子辉。
金子辉眼睛一亮,“他找你了?”
晓峰颔首:“他找属下算命,还给了我一个东西。”说到此,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来交给金子辉。
金子辉接过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晓峰察言观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金子辉道:“艾罗派出百名血奴精锐欲从东南方向潜入湘国。”
“何时?”
“今日亥时出发,预计两日抵达边境。”
“金统领,有何打算?”
金子辉想了想,道:“东南方向乃是山林地带,那边两国的守军人数最少,遇到武功高强者,极亦突破,你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去报信,边关线长,无法确定他们究竟从何处潜入,我会带人跟着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踏上湘国的土地。”
晓峰三下五除二摘去头上花白假发,口中道:“好,我即刻就去,金统领,你们也小心。”
金子辉颔首:“好,你快去吧,留神。”
晓峰抱拳道:“属下明白。”
第349章 柳楚析大婚
两日后的边关山林
子夜,乌云蔽日,似要下雨的样子,百名血奴悄悄隐入林中,向边关哨卡靠近,金子辉等二十余人远远尾随其后。
山林关卡由于林多树密,极难发现敌人隐藏的身形,或者不知何时就被人割了脖子,稍一疏忽便有漏网之鱼趁虚潜入,这里便是血奴等武功高强之人进出的最佳通道,其实,机会都是双方的,这个防守薄弱的地带同样也是湘国高手进入川阳的最佳突破口,但是一定要速度快,稍一迟缓,一旦被湘国守关士兵发现,围攻上来,那就极难跑脱了。
这百十号人仗着武功高强,怎会将这些守关士兵放在眼中,趁着夜黑风高,手持匕首一步步向湘国土地逼近。
几名守关士兵一边查看四周情况,一边闲聊说话,浑然不知危险已经向他们靠近。
其中一名士兵说道:“是不是要下雨了,要不,咱们回去拿雨具吧?”
另一名士兵道:“刚换了岗就跑回去不大好吧?”
先前那名士兵说道:“没事,拿了雨具就来了,不误事。”
后一名士兵想了想,道:“那好吧,反正很快就回来了,走吧。”
绝佳的机会来了,士兵们居然走开了,这可省了他们不少事,为首的血奴大手一挥,血奴们猫腰躬身,鬼鬼祟祟,迅速踏上湘国的土地。
然而就在他们沾沾自喜,暗自庆幸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湘国的时候,突然间,四周一片火把亮起,乌压压上千名湘国守关士兵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七日后,当茹鸮再次踏入血奴司议事厅时,见艾罗正坐在司长宝座上,手肘支在扶手上,面色晦暗,扶额沉思,而江川则立于厅中,垂首不语。
茹鸮上前抱拳施礼:“属下茹鸮见过司长,司长唤我来何事?”
“你来了。”
艾罗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她缓缓抬起头来,憔悴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疲惫。说道:“江川说,前几日派去湘国的那百名血奴,无一到位,便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人间蒸发?”茹鸮诧异道:“司长,您不是开玩笑吧?”
江川苦着脸回道:“司长没有开玩笑,那晚亥时,他们的确出发赶赴湘国了,可是到如今都七八天了,我们在湘国的任何一处暗桩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踪迹。”
茹鸮惊讶:“不会吧?那些人可各个都是武功高强啊,东南方向的守军极易突破,从前我从那边去湘国的时候如履平地。难道,他们被抓了?投降了?亦或,反水了?”
艾罗:“不可能反水和投降,除非……”
江川:“被杀了?”
艾罗眸色焦虑,默然无语。
茹鸮道:“这些兄弟武功高强,一般的守关士兵岂是他们的对手?或许他们路上耽搁了,还没有到位也未可知?”
听得此言,艾罗沉吟片刻,轻叹一声:“那就再等两天吧。”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艾罗的焦虑渐盛,忍不住派人悄悄去边关打探消息,却什么消息都没查到,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消息,也就是说,她派出去的百名亲信精锐真的人间蒸发了。
眼看着与预定计划的时间越来越近,艾罗打算孤注一掷,派茹鸮亲自率领一百行思组血奴进入湘国,目标有三,一、刺杀肖寒,二、刺杀义王,三、潜伏湘国,在关键时刻,率湘国内所有血奴与边关士兵来个里应外合。时间便定在三日后出发。
而两日后正是柳楚析大婚的日子,茹鸮笑对艾罗说道:“司长,您日子选的可不错啊,正好待我吃了柳掌柜的喜酒再出发,也好沾点喜气,免得我也会在哪天突然就蒸发了。”
艾罗沉声道:“若非那些人都不见了,我又怎么会让你亲自前去?!晦气的话就不要说了。如今湘国看似平静,可我怎么有种风暴来临前的宁静的感觉呢?若非你亲自去,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茹鸮道:“司长,你这是神思焦虑所致,依我看,是湘国怕了,草木皆兵,不就有个把奸商扰乱市场嘛,就紧张成这样,这就是小国做派了。想他们不过弹丸之地,如今的国力又如何与我川阳相比?我国再不济,年年都有三国的岁银上贡,而他们呢?靠这半年时间想做成什么大事,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艾罗:“话是如此,但也不得不防啊。此番前去湘国,你要千万小心,肖寒和义王非等闲之辈,上次行刺不成,他必有所防范,你欲成事更是难上加难了。”
茹鸮笑道:“还是师姐心疼我啊,要不,咱们一起去啊,顺便一路游山玩水,看看人间美景,如何?!”
艾罗冷声道:“你若愿意,我可以考虑亲自与你同往。”
茹鸮笑嘻嘻道:“那属下求之不得,属下一日没有美人相伴就食之无味,睡不安枕。”话虽这么说,他知道,艾罗不过是反话罢了,她断然不会离开川阳的。
艾罗瞪了他一眼,却并未斥责。
当年苗贺的行事方式倒是亲历亲为,四处杀戮,弄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而艾罗相对沉稳,若非女皇着急非逼着她加快行动,若非茹鸮将计划和布局偷偷泄密给肖寒,凭她这般的深谋远虑,不出一年,无需川阳出手,湘国百姓恐怕也要先闹起来了,自己就先乱了。
攘外必先安内,待湘国忙于内乱之时,川阳再出手,那时候湘国只怕再无回天之力了。
也许很多事就是这样,计划没有变化快,阴差阳错,一步错,步步错……
转眼到了初十,便是柳楚析迎亲的日子。
雁南城富商柳楚析迎亲的场面那可是非常不一般了,酉时,大红灯笼开路,八名吹鼓手,沿途吹吹打打,骑在高头大马上,头戴浦头,身穿绯红喜服的五十多岁新郎柳楚析,满面春风,喜娘,侍女侍立于四人抬的大红花轿两侧,满满八大车的陪嫁,迎亲队绕城一圈,可谓热闹非凡,风光无限。
坐在花轿内的新娘余宁,满头珠翠,身着喜服,轻描淡妆,今日或是她四十年来最美丽的一天,可是,在唢呐欢快而高亢的凤求凰的曲声中,她却在默默地流泪。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这便是尊吉时。待花轿返回柳府时,鞭炮声不绝于耳,刚酉时三刻,而此时,众宾朋好友均陆续赶到。
此时艾罗与茹鸮也来到了柳府。放眼看去,柳府装扮一新,四处悬挂的都是红色绸缎,大红喜字,仿佛陷入一片红色的海洋之中,喜气洋洋。
茹鸮忍不住赞道:“好生令人羡慕,不知我茹鸮有没有命也做一回新郎啊。”
艾罗面无表情地道:“先保住你的小命再说。”
新郎柳楚析容光焕发,与众宾朋抱拳拱手,见艾罗和茹鸮前来,忙迎了上去。
“哎呀,司长大人,茹爷,柳某一直在盼着你们来呢,若再不见你们,柳某可得亲自去请啦。”
艾罗面无表情地道:“恭喜。”
茹鸮笑道:“柳掌柜今日大喜,咱们能不来嘛,也好沾点喜气啊。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柳掌柜今日这气色上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哪家少爷成亲呢。”
柳楚析抱拳笑道:“哎呀,茹爷您这是说笑了呀,您二位能来,柳某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二位快里面请。”
柳府院子大的离谱,院中早已摆下了三十张桌子,他一路将二人引入堂屋。
柳府的堂屋也实在是大,几乎可与血奴司议事厅大小相当,房中一色的楠木家具,擦拭得锃亮,墙上的名人字画,更显出他家底的殷实。
来宾中多有认得的官员和富商,免不得有人上前向艾罗抱拳问安,艾罗也总是微微额首回礼,并不多言。倒是茹鸮,比自己结婚还高兴似的,笑颜如花,不断与人抱拳作揖,满脸喜气。在整个血奴司能找出脸上还有一丝笑容的,恐怕也只有他茹鸮了。
吉时到,在赞礼者的高呼声中柳楚析与余宁拜了堂,新郎新娘入了洞房。
余翔这个管家,如今也成了柳楚析的大舅哥,他招呼着一众宾客入席,宣布酒宴正式开始。
酒好菜美,客人们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好生热闹。
茹鸮与艾罗坐在一桌,看着满桌的酒菜,艾罗食不知味,久久不动筷,茹鸮可不管,一口酒一口肉吃的乐不可支,口中还不忘腾出空来说两句:
“司长,你怎么不吃啊?这可是喜宴,喝的可是喜酒,得沾沾喜气呢。”
艾罗沉声道:“吃你的就是了,哪来这许多废话。”
茹鸮笑道:“我说师姐,师弟我明天就得走了,往后生死难料,今朝有酒今朝醉,可不能辜负了呀。没准沾了这喜气,师弟我还能多活两年呢。”
艾罗瞥了他一眼,道:“你再浑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哈哈……”茹鸮笑的更起劲儿了,低声道:“师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啊?舍不得你就说出来嘛。”
“……”
艾罗面色清冷,不吃也不喝,也懒得搭理他。
片刻后,柳楚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宾客中刹时有人高声唤道:“新郎官儿来了,赶紧给我们敬酒啊,就等你了呀。”
众客人顿时哄闹起来,柳楚析精神烁烁冲着众人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大人,各位同仁,各位好友,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柳某的婚宴。我柳楚析做了半辈子生意,如今老了,才终于想通了,黄白之物不过是过眼云烟,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眼睛一闭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现在,我也想过过有妻有子的快活日子了。今日是我柳某的大喜之日,诸位前来捧场,我柳某感激不尽,特准备了一些小礼物送给各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诸位大人,各位商家同仁们笑纳啊。”
第350章 心愿已了
柳楚析身后几名伙计端着托盘出来,给一位客人面前放了一个物件,那位客人拿起此物一看,刹时惊喜高呼:“金叶子?柳掌柜,你可真是豪气啊!”
“柳掌柜果然大方,如今是要媳妇不要钱了呀。”
“大手笔大手笔,柳兄当真是挥金如土啊。”
……
不一会儿,手脚麻利的伙计便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片金叶子。
茹鸮捏起金叶子,满脸笑意,道:“师姐,柳掌柜财大气粗啊,咱们来吃一顿还白拿一个金叶子,这可是好东西。”
说到此,他不客气地揣进怀里,眼睛看着艾罗面前那片,拿起来,说道:“师姐,怎么,你不要啊?”
“……”艾罗完全没有反应。
“你真不要?得了,我先帮您收着,回去给您。哎哟,这么好的金叶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去花哦。”茹鸮的口无遮拦是素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
艾罗的眉心微微一颤,依旧一言不发,素来警惕的她,参加婚宴原本就很勉强,不得已来了,也是不吃不喝,似乎生怕有人在饭食里下了要,就那么僵硬地坐着的,也不说话。
而到此刻,金灿灿的叶子将婚宴推向了高潮,柳楚析开始端着酒杯敬酒,他一手拿着一只黄金打造的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走到艾罗身边,说道:
“司长大人,您是我柳某的贵人,我这第一杯酒理当先敬您。”
艾罗冷声道:“我不喝酒。”
柳楚析道:“哎,司长大人,今日是我柳某的大喜之日啊,这杯酒您无论如何得给柳某赏个面子啊。”
茹鸮笑道:“司长,您就喝一杯吧,这新郎官敬酒可是喜酒啊。”
同桌的官员亦附和道:“是啊,艾司长,您就喝一杯吧。”
见众人皆望着她,人家新郎敬酒,她不喝也不合适,只得端起手中酒杯。
柳楚析见状大喜,道:“好好好,那柳某就多谢司长大人赏脸了,我先干为敬。”
言罢一口饮下杯中酒,冲着艾罗亮了干干的杯底。
艾罗不得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众人爆发出一阵欢笑声,柳楚析接着又给茹鸮敬酒,如此,三十桌下来,他这酒便已换了七八壶。
宾客气氛热烈,柳楚析更是兴奋不已,一圈酒敬下来已是微醺,脚下虽有些虚晃,但看起来面色愈发红润,依旧神清气爽,可见他酒量亦是绝佳。
这酒敬下来,他似乎意犹未尽,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壶,又从一名伙计手中拿了一个酒壶来,端着酒杯再次来到艾罗身侧,乐呵呵说道:
“司长大人,我柳某真的感谢您,在柳某最危难的时刻,是您慷慨无私地助了我一臂之力,才让我保住了我的产业不被那些地痞流氓所侵扰,柳某感激不尽,柳某再敬您一杯。”
茹鸮笑嘻嘻提起酒壶便给艾罗斟酒,却被柳楚析拦住,道:
“哎,茹爷,这杯酒,司长大人得喝我这壶,我柳某今日真的高兴,为我今日娶妻而高兴,为司长大人您能亲自光临而高兴,所以,这杯酒,柳某得亲自给您满上。”
他提起手中金色酒壶,将艾罗面前酒杯斟满,又举着自己手中酒杯,道:
“司长大人,请赏脸。”
艾罗面色清冷,显然她是不愿再喝这口酒的。茹鸮见状忙说道:“师姐,这新郎官亲自为您斟酒,那这酒您可真的不能不喝了,喜酒喜酒,喝多少都不为过啊。”
同桌的官员亦连声附和:“是啊是啊,艾司长,这新郎官的手都端麻了,您索性就再赏个脸吧。”
艾罗冷声道:“已经喝过一杯了,不喝了。”
柳楚析也不生气,乐呵呵道:“司长大人,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担过一天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今天,我娶妻了,终于有机会去承担一些责任了,即便我死了,也会微笑着死去,人到了我这个年龄,一切都想开了,所以,今天不仅仅是我人生的大喜之日,更是我终于懂得去承担责任的一天。司长大人,请您再喝一杯,就一杯吧。”
听得柳楚析有感而发的一番话语,艾罗心头微微一颤,她站起身来,端起酒杯,看了一眼他的杯中酒,道:“你喝的什么?”
柳楚析道:“酒啊。”
艾罗道:“跟我是一样的酒吗?”
“当然。”柳楚析似乎反应过来,突然笑道:“嗨,您瞧我这脑子。”
他随手将杯中酒倒在地上,随即用手中提着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满杯,说道:“司长大人,柳某感激大人相助,感激大人莅临,感激之心尽在酒中,我柳某先干为敬。”
言罢仰头饮下。
茹鸮拍手道:“柳掌柜爽快啊,师姐,你也痛快点,不就一杯酒嘛,干了干了。”
众宾客皆凑热闹高声道:“干了吧。”
艾罗见状,瞟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杯,再看看满脸笑意的柳楚析,和他喝干的杯底,略一犹豫,将一杯酒都喝了下去。
众人鼓掌道:“司长好酒量。”
柳楚析陡然仰天大笑,道:“好啊,今日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啦,我柳某终于不枉此生啦。”
话音刚落,他的唇边突然渗出一丝鲜血,痛苦地捂住腹部,随即双腿一软,一头栽倒下去,众人惊呼:
“柳掌柜,出什么事了……”
艾罗循声看去,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暗道声大事不好。随即,她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一把抓住了茹鸮的手,道:“我,中毒了……”
言罢口中亦是吐出一口鲜血。
茹鸮大惊:“师姐,师姐,你怎么了,师姐……”
艾罗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将他的肌肤掐出血来,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茹鸮,眸中难得地渗出一丝柔和的光泽,咬牙道:“茹鸮,我,我喜欢你……”
一片惊叫声,所有人都围向倒在地上的柳楚析,茹鸮愣然,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柳楚析如此费心费力究竟想做什么了,也清楚地明白他方才一番感人至深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对艾罗说道:“你坚持住。”言罢站在她身后,双手抵住她背部,可是,尚未待他发功,艾罗便一头栽倒在桌上。
茹鸮忙伸手轻轻按压她颈部,动脉已完全停止了搏动。
好好的一场喜宴,却突然出了人命,新郎柳楚析死了,血奴司司长艾罗死了,宾客们跑的跑,叫的叫,刹时乱成了一锅粥,转眼间院中便跑得没了一个人,只留下艾罗,和管家和两名伙计蹲在柳楚析的尸身旁痛哭流涕。
新娘余宁从上了花轿到入了洞房,她都保持着极度的冷静。大婚前,柳楚析已经将他此生所经历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包括他将做的一切,知他心意已决,余宁便不再阻拦,可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耳听得外面惊呼声一片,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临了,她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痛呼一声:“楚析!”,继而晕了过去。
茹鸮并没有急着走,他来到柳楚析尸身旁看去,但见他口鼻均流着鲜血,而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果然便如他最后跟艾罗说的那段话:“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担过一天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今天,我娶妻了,终于有机会去承担一些责任了,即便我死了,也会微笑着死去。”
看来,他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也准备好了赴死,但是他这些话显然是有歧义的,他究竟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又是在为谁承担责任?可是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茹鸮眸色犀利,扫视着四周,随即抓起玄铁扇快步离去。
第351章 血洗血奴司
茹鸮刚走出柳府,耳畔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茹兄。”
茹鸮侧目看去,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十步开外的墙根暗影下。茹鸮疾步走去。
他问道:“金统领,你都看见了?”
金子辉道:“看到了,艾罗死了,如今我们要立即攻入血奴司。”
茹鸮低声道:“你们只有二十多人,而里面却有两百多人,你怎么打?”
金子辉道:“不止二十多,前面还有我们五十多名兄弟,即便是不能打也得打,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举了。”
茹鸮道:“好,我先去,给你们开路,你们跟在我后面,快刀斩乱麻。”
金子辉:“记住,黄绸带。”
茹鸮唇边划过一抹浅笑:“带着呢。”
茹鸮不再多言,施展轻功,飞身向血奴司奔去。
……
茹鸮一路飞奔到距离血奴司不过五十步开外,这才放缓身形,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门前两名血奴见是茹鸮,忙抱拳道:“见过茹爷。”
茹鸮“嗯”了一声大步而行,经过他二人时,手中玄铁扇突然展开,身子猛然一个华丽的旋转,带起一阵森寒的阴风,眨眼之际,两名血奴颈部喷血,瞪着眼睛缓缓倒下,死的快而干脆。
茹鸮看也不看,大步流星走了进去,迎面而来一名血奴,抱拳刚要问安,尚未开口,只觉一道冰冷的寒气自颈部划过,刹时鲜血喷涌而出,待他要倒下时,茹鸮轻轻托了一把,将他轻轻放在一旁地上,随即继续向内走。
所过之处逢人便杀,不留活口,不愧是血奴司的老人儿了,出手果然狠辣。他一路悄无声息地杀进去,为紧随其身后的先锋营众兄弟,扫平了道路。
待寂静的大院中再没有一个活人,众人从身上取出黄绸带来绑在左手手腕上,茹鸮亦如此,金子辉令两名弟兄关闭大门,隐于门后,准备关门打狗。
茹鸮最清楚血奴的栖息之所,便在前面引路,径直向后院而去。
漆黑的夜晚,月亮被乌云笼罩,一行人在这黑暗中快速移动,只有一双双犀利的眸子和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散发出森冷的光泽。
后院分为几个院落,茹鸮与七十多名弟兄分散开来行动,而茹鸮第一个闯入的就是江川的房间。
江川从床上跃起,茹鸮一扇子扫过,他手臂上顿时划出一道血痕,江川瞠目:“茹鸮?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茹鸮冷声道:“血奴司里你是唯一一个不像血奴的人,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离开血奴司,要么死在我玄铁扇下。”
江川惊道:“你,你不怕艾罗?”
茹鸮道:“艾罗已经死了,我给你这个选择,就看你怎么选了。“
江川愣怔了片刻,突然恨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做血奴吗?若我知道血奴司是如此这般,当初我就不该进来,我只是想来报国的,并不想杀人,茹鸮,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我不想死,更不愿意再回血奴司。”
茹鸮道:“好,既如此,你待在这屋里不要出去,待我料理完血奴,你再离开,听见没有?若敢乱跑,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江川点头道:“好,兄弟,我都听你的。”
茹鸮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江川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想来甚为后怕,茹鸮这一扇不过是对他的一个警告,他若狠下杀手,自己此时恐怕早就不能开口说话了。
他的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口中喃喃道:“谢谢你,兄弟……”
后院中一片厮杀之声传来,江川急忙穿好衣服,紧闭了房门,持刀在手,静静地坐在房中暗影里。
……
茹鸮与先锋营二十八位弟兄以及赶来的另外五十名监郡司兄弟一起,与两百名血奴战在了一处,令茹鸮没想到的是,原以为金子辉带的这些人不过是些普通的监郡司士兵,却没想到各个武功了得,手中兵器皆为削铁如泥的利器,因此,虽是敌众我寡,他们也丝毫不惧,一个个宛如猛虎下山,奋勇无比。
茹鸮手中一把玄铁扇更是寒光咧咧,风声呼啸,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此时,一柄长剑向茹鸮当胸刺来,玄铁扇回撤格挡,将那剑扫了出去,身后一把砍刀已凌空劈了下来,茹鸮一声冷笑,一个旋身避开锋芒,铁扇横扫,随着一身惨叫,身后那人的腿便断成了两截。
一名血奴认出茹鸮,愤然高呼:“茹鸮,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杀我们?”
茹鸮嗤笑一声,道:“因为你们是血奴!”
言罢,玄铁扇挥出,带起一道散落的血珠。
“茹鸮反水了,杀了茹鸮!”
三名血奴同时向茹鸮攻来,茹鸮毫不畏惧,玄铁扇舞出一团黑色的光晕,周遭散出一条银色的光芒,向血奴飞旋而去,突然一柄长剑自后方向他攻来,茹鸮正待拧身闪躲,突然,“噹”一声脆响,那长剑突然被一把钩子死死勾住。
茹鸮回头一看,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一边跟血奴拼杀,一边高喝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不要回来吗?”
“你说我不来就不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那人手中日月双钩齐出手,瞬间便杀了一名血奴,来者正是茹鸮的师妹曼罗。她返身撤到茹鸮身后,口中道:“不妨告诉你,我根本就没走!”
茹鸮突然笑道:“小师妹,你可是担心我呀?怕师兄我死在这里?”
曼罗沉着脸,月钩扫开一名血奴的大刀,道:“谁担心你?你脸皮可真厚。”
茹鸮愤起一脚将一名冲向曼罗的血奴踹出一丈开外,口中兀自“嘿嘿”笑着:“小师妹,你就别口不对心了,哥哥我领情了,今日咱俩联手跟血奴干一场,也算得一段人间佳话呀,就算死也能死一块了。”
曼罗一人对付数名血奴,咬牙道:“你闭嘴吧!”
二人一边与血奴厮杀,一边说话,且游刃有余。
曼罗当初离开翠月楼之后,并没有真正离开川阳,就是连雁南城都没有离开,她悄悄住进了一家客栈,一家离血奴司最近的客栈,她将自己乔装改扮,时而是男子,时而是老妪,时而提篮,时而挑担,在血奴司附近走动,查看情况。
茹鸮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里,她只是默默跟着,不曾暴露任何踪迹,而今日艾罗和茹鸮前往赴宴,她亦是悄悄跟踪而去。
她也早就发现了柳楚析院外有人埋伏,因其并不认得金子辉,难分敌我,故此她隐忍不发,不敢妄动。不久后,突然柳府喧闹起来,随后参加婚宴的宾朋蜂拥而出,跑的跑,逃的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一直隐身等待,直到看见茹鸮独自从院子里走出。接下来茹鸮和先前院外埋伏之人交头接耳,也并未见到艾罗出来,她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一路尾随他们去了血奴司,最后,她终于看见了一场令她惊心动魄的厮杀。
茹鸮边战边说道:“必须速战速决,若被发现,大军攻进来就麻烦了。”
“哎,小师妹,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废话少说!”
曼罗眸射寒星,日月双钩化作勾魂的利器,从血奴的颈部,胸部划过,将她二十年来对血奴司的痛恨,在此刻都化作暴风骤雨般猛烈的招式,毫不留情地向血奴身上攻去。
……
不过一炷香时间,血奴司的厮杀声终于渐渐平息,片刻后,便安静得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上躺满的尸体,和遍地流淌的鲜血,犹如人间炼狱一般阴森恐怖,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茹鸮、曼罗和金子辉等众人返回到院中老树下时,先锋营二十八人,死了六名,重伤五名,其他监郡司五十人只活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挂了彩。
茹鸮眸色血红,看着这些曾经在一起共事的血奴,心中除了恨意,并没有丝毫的怜悯,至此,以艾罗为首的血奴司总部,除了江川,其余人等全部死干净了,以少胜多,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时,金子辉眼角余光骤然扫视到一个黑影,他突然飞身而起,向那黑影扑了过去。
茹鸮瞥眼之下,心中一惊,疾声道:“兄弟,莫要伤他!”
金子辉的脚步戛然而止,手中长剑指着那黑影藏身处,沉声喝道:“你自己出来!”
从暗影处默默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正是江川。
方才他听得血奴司中已经安静下来,以为他们都已离开了,这才悄悄走了出来,没想到,所有人都尚在院中并未离开,他再想躲已是来不及,终究还是被机警的金子辉发现了。
一众兄弟蜂拥而上,剑尖纷纷对准了江川,茹鸮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金子辉握剑的手,道:“兄弟,高抬贵手。”
金子辉问道:“他,不是血奴?”
茹鸮道:“是。”
金子辉蹙眉:“是血奴为何不杀?”
茹鸮正色道:“他是我兄弟,稽查组的,负责收集各国消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他虽身在血奴司,但他的双手从未沾过鲜血,相比之下,我茹鸮做的坏事足够兄弟你堪我一百次头了,兄弟,放过他吧。”
听得此言,金子辉冷冷地凝视着江川,须臾,缓缓将剑收入鞘中。
江川抱拳道:“多谢茹鸮兄弟,多谢各位兄弟,江川一步走错步步错,现在我就回家,从今往后做点生意,养家糊口,再不会踏入血奴司半步。”
茹鸮从怀中取出一物塞到他手中,道:“你拿着,做生意要本钱的。”
江川低头一看,掌心中是两片金光闪闪的金叶子,他推说不要,却被茹鸮硬塞到他怀中,说道:
“只当我入伙吧,如果今后我还能活着见到你,你把我那份利给我,让我日后也过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快走吧。”
江川感激莫名,冲着茹鸮一抱拳,道:“好,我给兄弟你留着一份,等你回来。”
两下告辞,他这才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茹鸮道:“我们也快离开这里吧。”
一行人带着受伤和死去的弟兄尸身疾步而去。
片刻后,一只鸽子在暗夜星空下向南方飞去……
……
第352章 收网
深夜,肖寒、阿俊、冷杉齐聚监郡司,他们都在紧张地等待。
当夜子时便是四国同时进攻川阳的重要时刻,子时一到,肖寒这里也必将动手,成败在此一举.
眼看着子夜越来越近,此刻所有人心里都亢奋不已。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尤为漫长。
亥时三刻,当士兵送来飞鸽传书时,冷杉和阿俊都将紧张的目光盯着肖寒。这时候突然来了飞鸽传书,不知道是什么事,冷杉的掌心中渗出汗水来。
肖寒握着字条,轻声念道:“血奴司全灭。”
冷杉喜不自胜,激动道:“太好了,子辉他们终于把血奴司老巢给端了。老巢没了,群龙无首,看这些血奴怎么办。”
阿俊道:“怎么办?马上他们也是一样的下场了。”
肖寒眸色深沉如幽潭,面上划出一丝嗤笑,道:“好啊,子辉果然没让我失望。”
阿俊道:“少将军,子时就要到了。”
肖寒点头:“阿俊,收网了,咱们坐等战果吧。”
阿俊抱拳:“是。”
冷杉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恭喜君昊兄,灭了血奴司,消除心头大患了!”
阿俊道:“少将军,我去外面看看。”
肖寒点头:“去吧。”
监郡司果然行动迅速,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大批的士兵押着一些男男女女进了监郡司大门。
肖寒一眼便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如意坊朱巧巧,他冷傲一笑,道:“朱巧巧,我们又见面了。”
朱巧巧眸色惊恐地道:“肖…少将军,我们,我们好像没见过面,我不过是一个生意人,又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不知您抓我作甚?”
肖寒道:“没见过面?那你在这监郡司中不喊我司长大人,却脱口而出要喊我肖寒,随即又改口喊我少将军,可见,你可是太熟悉我了呀。”
“我……我……”纵是她朱巧巧平素巧舌如簧,此刻也再说不出话来。
肖寒手中折扇指了指陆续被押解过来的跟她一样五花大绑的人,说道:“你好好看看,这里,恐怕都是你的熟人吧?要不要打个招呼啊?”
朱巧巧向四周打量一圈,慌乱的眼色陡然暗沉了下来,闭口不言了。
肖寒嗤笑道:“血奴司藏在我京城的可不少啊,不知道其他州府能抓出多少,还有你们送过来的那些和尚,道士,我湘国百姓天性忠厚善良,还用不着你们川阳和尚来教化众生,放心,我会把你们都关在一起,到时候好好让他们教化教化你们,洗洗你们的脑子。”
冲士兵沉声道:“都给我押下去,严加看管。”
“是!”
士兵们将捕获的川阳血奴都押去了牢里。随后还陆续有抓来的人,只一个时辰便抓了近百人。
冷杉看着头皮发麻,“我的天,光京城就有百人之多,放眼整个湘国,那得有多少血奴渗入进来啊,太可怕了。”
肖寒道:“血奴里有的只是不会武功的探子,有的,便是茹鸮行思组的杀手。”
说到这个话题,冷杉突然想起,问道:“茹鸮呢?金子辉血洗血奴司,不会连茹鸮也一起杀了吧?”
肖寒摇头道:“不会,茹鸮武功高强,金子辉还杀不了他,不过,茹鸮……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稍后,阿俊进来报:“少将军,京城所有据点全部收了网,根据茹鸮提供的清单查了一下,少了五个,是不是要继续查?”
肖寒道:“查自然是要查的,只是如今血奴司都被毁了,这几个人也成不了气候。”
他抬头看看夜色,道:“丑时了吧?时候也差不多了,不知道边关战事如何了。”
冷杉满脸遗憾之色,道:“非要让我进什么市贸司,我的人马给了商无炀了,伯阳、依农都跟着去了,而我只能呆在这里干瞪眼,等消息,实在无趣的很。”
肖寒笑道:“玉公子无趣了呀?想不想看烟花?”
“烟花?尚未成功就先庆祝?你还真有这心情啊?”冷杉满心困惑。
肖寒“哈哈”一笑,别有用意地道:“今晚的烟花可是‘举国’同庆啊。”
众人来到门外,只见地上已并排摆放了五个井口大小的盒子,阿俊点燃了引线,随着一阵“呲呲”的火花爆裂声,“砰”一声闷响,“嗖嗖”之声不绝于耳,一条条蓝色火焰在这幽黑的夜色里直窜云霄,在天宇间爆出点点银光,把夜幕装扮得格外耀眼。
待五个盒子的烟火全部放完,肖寒笑问冷杉:“好看吗?”
冷杉连连点头:“嗯嗯,好看,放完了?”
肖寒:“放完了。”
冷杉一缩脖子:“外面冷,我进去了啊。”
肖寒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急什么,还有呢。”
“还有?”冷杉指着院里放空的烟花盒子,道:“你不是说都放完了吗?怎么?君昊兄莫非余兴未尽啊?剩下来的待咱们胜利了再放也不迟。”
肖寒道:“我可舍不得花钱买烟花,只能看看别人放咯。”
冷杉尚未明白他此言何意,突然间,遥远的星空中不知何处居然腾空而起同样的蓝色烟火,爆出点点白光,将寂静的夜空照得如白昼般清明靓丽。
东边、西边、南边、北边,四处皆有,遥相呼应一般,甚为壮观。
冷杉惊道:“还真有人放哎,哥,你是布置了几个点在放吗?”
肖寒笑道:“如此说,也对。我不妨告诉你,我在每个城池都布有五处地点燃放这蓝色烟花,只要收网成功就放,我这边一放,其他四处必放,京城一放,说明京城收网完成,其他州府收网结束也跟着放,最后,所有城池都要放,如此传递过去,热不热闹?你猜,我父亲能不能看见?”
冷杉惊讶道:“哥,那定远将军他们看见烟花得知少将军您已经成功捕获血奴,岂非军心大振呀?!这么好的传递消息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呀?厉害呀!”
肖寒笑道:“那你得请教你的嫂嫂去。”
“又是我婧儿嫂嫂的主意啊,哥,你这哪里是娶了个妻子,分明是娶了个医师、军师,哥,你赚大了呀。”冷杉满眼的羡慕。
肖寒哈哈大笑……
第353章 四面楚歌
次日,川阳国皇宫,早朝
雁南府太守奏报:“皇上,血奴司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司长艾罗也死了。”
女皇大惊失色,问道:“艾罗怎么死的?”
太守道:“昨日城中富商柳楚析大婚,她去参加婚宴,本来热热闹闹的,谁知,她和柳楚析都口鼻出血,倒地身亡。”
女皇追问:“中毒?”
太守道:“应该是如此,微臣是半夜被人叫醒,还是参加婚宴的卓阳县令来报的信。”
“听闻此事,微臣赶紧起床,带了人去柳楚析的家,就见艾司长趴在桌上,口鼻都是血,早就死了,而新郎柳楚析也是这般死的,查看了他喝的酒,显然是被人放了毒。据查,当时在场宾客有四五十,不是官员就是富商,起初新郎敬酒都没有出现问题,听他家中家丁说,柳楚析昨晚前后大约用了十来壶酒,后来他手里的酒又没了,就随手从桌上又拿了一壶,谁知,就是这壶酒,跟艾司长喝了后,二人便双双毙命。”
女皇眸色阴冷:“有人投毒?那血奴司又是怎么回事?”
太守道:“从柳楚析家中出来后,微臣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是暗地里有人故意要害艾罗,微臣想想觉得不对劲儿,就带着人赶去了血奴司,当时已是子夜,就看见守门的两名血奴已经死了,待我们进去后发现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整个院子里搜了一遍,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女皇面色惊惧,怒道:“是何人能一夜之间灭了我血奴司?可曾去追查?”
太守道:“已经派人去查了。”
女皇眼神有一丝的慌乱,沉声道:“不好,不好啊……”
正说着,突然一名禁军高举奏折奔来上报:“陛下,大事不好,边关来报,湘国十余万大军突然于子夜大举进攻川湘边境,我方正拼死抵抗,如今我方士兵伤亡惨重。”
女皇心中大震,腾然起身,问道:“领兵者何人?”
士兵道:“湘国定远将军肖子瞻。”
女监忙走过去将奏折取了,返身走回递于女皇。
女皇阅看,越看眉心越紧,陡然将奏章摔在地上,震怒道:“湘国贼子,胆敢夜半偷袭,朕还未动手呢,他们倒是等不及了,边关也只有十万兵马,如今边关告急……韩将军何在?!”
韩赫抱拳出列:“微臣在。”
女皇:“你速率十万大军前去增援。”
“微臣遵命!”韩赫抱拳领命,转身退出殿外。
“报——”又一名禁军手捧奏章进殿上报:“启禀陛下,川洛边关急报,洛国十万兵马突袭,我军不敌,节节败退。”
“什么?”女皇霍然起身,道:“洛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反攻我川阳?”
一名臣子出列道:“陛下,微臣觉得不对劲啊,那洛国臣服多年,这湘国突然攻打我边关,而洛国就出手了,难道他们联合起来同时举兵对抗我川阳不成?”
“联合举兵?”女皇怔然。
又一名臣子抱拳道:“陛下,川洛边境只有王将军的五万兵马,如今已是节节败退,陛下赶紧派兵增援吧。”
女皇高喝一声:“云霄将军!”
苗逸抱拳出列:“微臣在。”
女皇:“朕命你即刻率领五万兵马增援王将军。”
苗逸领命:“微臣遵命。”
……
不出半个时辰,川晏边境,川北边境分别报来告急,晏国和北赛均为十万大军进攻川阳。
女皇白色惨白,道:“张芷虞将军!”
张芷虞出列抱拳,面色尴尬道:“老臣在,可是,陛下,似乎已经无兵可用了呀。”
女皇怒道:“什么叫无兵可用?”
张芷虞道:“陛下,川湘边境布置了十万兵马,其他三国都只有五万兵马,如今四处边境告急,川湘增援十万,其他两处各五万,如此四十五万大军已经是湘国极限了,各州府守城兵马都只有三两千,远水解不了近渴,临时调动也已经来不及了呀。”
女皇怒火中烧,道:“派血奴司去!”
张芷虞与大臣们面面相觑,他提醒道:“陛下,血奴司艾罗死了,总部都被人血洗了,哪里还有人啊,血奴司其余的人都分布在四国境内,一时抽调不回来呀。”
女皇愣然,半晌,
喝道:“那你,带着禁军去!”
张芷虞惊道:“陛下,如今很显然,四国已经联手对付咱们川阳了,来势汹汹啊,十万禁军是保护皇城的,这,万一要是他们冲进来,谁保护陛下您呀。”
女皇咬牙道:“朕与川阳共存亡,不必多言,你即刻带着五万禁军前去增援。”
“是,陛下。”张芷虞领命退出。
……
女皇镇定指挥,可是一日之间,坏消息却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王将军战死边关,洛国大军直向雁南城逼近;其余三国大军皆突破防线向京城周边城池攻去,川阳士兵步步后退,如今均退守城池,负隅顽抗。
尤其是湘国和洛国大军中,均有火炮助力,威力奇大,乃是攻城的最佳武器,几炮下去,墙体坍塌,火烧城墙,川阳士兵死伤无数。
每一个消息都令人无比恐慌,大臣们在底下慌乱起来,议论纷纷。
女皇冷冷地扫视着他们,喝道:“别大惊小怪,川阳国没那么容易被他们攻陷,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她缓缓踱步,一双犀利的眸子扫视着神情紧张的众臣子,沉声道:
“朕做皇帝二十二年了,二十二年来,朕打北赛,攻晏国,战洛国,斗湘国,周边四国里,朕接连把三国都打成了我川阳的附属国。朕的心愿就是要一统五国,要立下这丰功伟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人人都说朕野心勃勃,可是你们看看川阳的位置,我们被四国包围,若不将他们打服,打怕,他们早晚还不把川阳给瓜分了?为了川阳的未来,为了川阳在五国中屹立不倒,朕不得不如此为之,不得不与他们作战,不得不咬牙坚持。而如今,看到了吧,他们还是联合起来向我川阳挑衅了,他们还是来蚕食我们川阳了呀,朕若不狠狠地打他们,将他们打趴下,他们便要骑到朕头上来了!”
一位大臣道:“陛下,看情况,咱们这次可是有些危险了呀,四国同时攻打,咱们四面楚歌,兵力不足,如何抵抗?”
女皇顿时怒火中烧,大袖一挥,高声斥道:“谁说我们兵力不足?谁说我们不能抵抗?我川阳富庶之国,国富民强,一片盛世,他们既然不自量力,那朕就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四国,成就我一统江山的宏图伟业!”
听得此言,那大臣默然摇头,退回原位不再说话。
所有大臣都焦虑不安,却垂头不语,大殿中鸦雀无声,陷入一片死寂。
……
第354章 父债子还
商无炀率领着一万人马与洛国十万大军会合,他带来的火炮等武器在作战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一顿火炮轰出,随即两军展开肉搏战,双方兵力相差无几,但气势却完全不同。
川阳士兵连年作战,早就厌战,到现在,已是死伤无数,更是没了半分斗志。
而洛国多年受到川阳攻打,落败后成为川阳附属国,国内民怨沸腾,士兵们对川阳恨之入骨,此番四国联合作战,更是士气高涨,锐不可当,大有一举攻下川阳而后快之势。
激战中,商无炀看见一面红底黑字大旗,上书一个“苗”字,顿时一腔热血冲上了头顶,他双眼急速扫视战场,发现一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身穿铠甲,头戴金盔,身披战袍,手持九节钢鞭,细看之下,他面白俊美,似有相识之感,他霍然一震,居然与苗珏有五分的相像,不用说,此人必是苗逸无疑。
商无炀眸色凌然,飞身而起,向那苗逸扑去。
手中流云宛如出水蛟龙,砍向马腿,苗逸嘞马后退,避开长剑,手中钢鞭舞动,“嗖”一声向商无炀劈空袭来,商无炀不躲不避,待得长鞭距离头顶不过一尺,他突然腾身而起,流云硬生生向鞭身劈去,但见一阵撞起的银光闪烁后,苗逸手中一轻,九截钢鞭瞬间之剩了四截。
苗逸错愕之余,一双杏眼紧紧地盯着商无炀,道:“你是,商无炀?”
商无炀冷笑一声:“你居然认得本少主。”
苗逸道:“我妹妹呢?”
商无炀道:“她去找你爹了。”
苗逸刹时勃然大怒,吼道:“你连女人都杀?”
商无炀愤然道:“苗珏是自杀的,于我何干?杀女人的事,我商无炀从来不做!不像你爹苗贺,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苗逸双目喷火,沉声道:“我本无意杀人,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便受死吧!”
言罢手中半截长鞭灌注内力,向商无炀呼啸而去,商无炀凛然不惧,举剑迎上,长剑横扫,将马颈砍出一尺长血口,战马痛苦嘶鸣,翻身倒地,苗逸一个飞身跃下马背,手中鞭子一招游龙戏水向商无炀下盘攻去……
苗逸的武功之高亦非常人能及,眨眼间二人斗了三四十个回合,商无炀双目赤红,一柄流云上下翻飞,步步紧逼,招招致命,苗逸知他手中兵器厉害,故意避其锋芒,商无炀久战不下,不免心急,眼珠一转,突然对他身后高喝:“刺他后心!”
苗逸一怔,一个旋身,长鞭向身后扫去,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个空隙,商无炀手中一抖,一道金光向他身上射去,“哧”一声,在他的心口处,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盘龙匕首,直末到柄。
苗逸瞪圆了双眼,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怒斥:“你,使诈……”
商无炀冷哼一声:“这叫——兵不厌诈!”
苗逸瞪着不甘的眼睛,向后栽倒下去,抽搐两下,终于断了气。商无炀冷漠地上前,拔出了那柄御赐匕首,将其揣入靴筒……
战场一片厮杀之声,双方都杀红了眼,而主帅一死,士兵们顿时溃不成军,所谓兵败如山倒,所有士兵都已不再恋战,转身向后方城池中逃去。
……
商无炀与洛国将军何泽宇联手攻城,火炮打头阵,几炮下来,城墙变成一片废墟,城头士兵死伤无数,余下之人抱头鼠窜,乱成一片,商无炀发现城门乃是厚重的木料所致,索性命火炮直接轰向城门,只用了三炮,城头就有人举了白旗,城中守备站在硝烟滚滚的城楼上,用力挥手,高声呼喊:
“别打了!别打了!莫要伤了我城中百姓啊!”
听得此言,洛国将军何泽宇驱马上前,怒声道:“你现在想到你城中百姓了?当年你们川阳攻打我洛国时,何曾想到我百姓的性命?同样是性命,难道就你川阳百姓的命是命吗?”
守备扯着嗓门喊道:“将军!我没有打过你们洛国呀,不是我呀!我只想你们别伤害我城中百姓!这样的火炮,谁也受不了啊!”
商无炀高喝一声:“不想让百姓受伤,那就打开城门,只要不负隅顽抗,我们确保绝不伤你们一个百姓!”
守备道:“你们要信守承诺,我就开门放你们进来!”
何将军道:“好!我们承诺,只要你们不先动手,我们绝不伤人!”
守备道:“好,我信你们!我开城门啦!”
须臾,那两扇已经被火炮轰得破破烂烂的城门徐徐打开,一众士兵全部缴械投降。
何将军和商无炀率领大军攻陷城池,随即大军直奔雁南城。
到得雁南城东门下,已近戌时三刻,天就要黑了,大军有条不紊地原地休息,用餐,暂做休整,商无炀在等待肖寒说的那个城中的信号,只要信号出现,他再立即攻城。所以,他们只管将东门围住,却并不急于进攻。
此时城内早就乱了套,宫内禁军已经在宫门内外严阵以待,而金子辉则将川阳所有监郡司人马都集中起来,约有两百人之多,他们每五十人负责监视一个城门,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四个城门外全部被包围的时刻……
此刻,洛国和商无炀困住了东门,南门已被肖子瞻率领的湘国大军围困,北门则是晏国十万兵马,北塞国刚刚突破外部城池,向京城雁南疾驰而来。
亥时至,随着城内一束耀眼的蓝光射向天宇,绽放出无数银色光亮,四国开始同时攻打四个城门,一时间战鼓声声,火炮轰响,宛如巨雷炸裂,城中百姓哭爹喊娘,乱成一锅粥。
东城门内,茹鸮和曼罗率领五十名湘国监郡司弟兄,偷偷爬上城墙,隐于暗中,时不时杀几个人,再跑开,给他们制造混乱,城外一边发射火炮,一边搬云梯爬城。
金子辉则带领着五十名士兵,手持弓箭,蔽于暗处,射杀城门内官兵,忙得不亦乐乎。
另两个城门亦是如此。
城上士兵看到城门外黑压压数十万名敌军已是吓的心惊胆战,加上火炮攻击,眼睁睁看着同伴们浑身是火满地乱滚,烧的面目全非,心中已怯。
城墙再也经不起火炮轰击,尚未待攀着云梯爬城的士兵上去,这边城墙已被轰塌出一个缺口,洛国士兵们顿时士气大振。
何将军振臂高呼:“冲啊,冲进去抓住白若兮!为我们那些枉死的洛国百姓报仇雪恨!”
“杀呀!”
城外一片杀声阵阵,金戈铁马,铁蹄声声,向轰塌的缺口疾驰而去。
突然间,缺口处露出无数手持弓箭的士兵,箭风“嗖嗖”,跑在前面的骑兵刹时被射下马来。
何将军勒住马缰,叫停进攻,商无炀命人将火炮对准缺口,准备再次发射,便在此时,突然间,缺口处那些弓箭手突然自己乱了起来。远远看见数名黑衣人与士兵们杀作一团,这些黑衣人每个人手腕上系着一条黄色丝带。
商无炀顿时想起,从前在伏龙山时,为了在与血奴激战时分清敌我,肖寒的士兵们所穿衣服的左袖上都会绣一朵金色匕首,金色是耀眼的色彩,哪怕在黑夜中,也甚为明显,那些人手腕上系着黄丝带,也同样十分地显眼。
想到此,他即刻对何将军说:“将军,那些手腕上系黄丝带的都是湘国肖寒将军的人马,我们现在可以冲进去了。”
何将军听闻,即刻高举长剑,高声喝道:“弟兄们,那些系着黄丝带的都是自己人,莫要伤了自己人!我们冲进去,一雪前耻!杀!”
“杀啊!”
东门外,暗夜里,火光熊熊,杀声震天,何将军率先冲过城墙缺口,一剑刺穿一名弓箭手的胸膛,长剑飞舞,带出血光漫天飞洒,大展雄风,身后商无炀等人蜂拥而入,与城内士兵杀作一团。
商无炀正杀的过瘾,突然感到后背有人靠近,回身一剑刺去,那人手中之物顺着长剑剑身轻轻一托,口中道:“商少主,是我!”
商无炀定睛一看,大喜:“茹鸮?!”
茹鸮抬起左手上那根黄丝带,笑道:“瞧瞧,是不是自己人?!”
突然,商无炀脸色一变,高呼一声:“茹鸮小心!”
一名川阳士兵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正向茹鸮身后飞射而来,茹鸮分神与商无炀讲话,不曾防备,此刻已来不及躲闪,商无炀手中流云疾射出去,却与那宝剑擦剑而过,商无炀大惊失色,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人突然冲上前来,重重将茹鸮推倒在地,“哧”一声,那长剑从那人肩头穿过,而流云剑却鬼使神差地正好插入那士兵的心口。
商无炀忙上前查看那人,此人左手腕亦是绑着一根黄丝带,仔细一看,商无炀惊道:“方姑姑!”
茹鸮一把抱住此人,惊呼:“曼罗,曼罗……”忙为她点穴止血。
曼罗浑身颤抖,道:“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俩,扯平了。”
茹鸮急声道:“想扯平,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别死啊,我要跟你扯一辈子!”
商无炀奔去那士兵尸身前,拔出流云,返回来说道:“快离开这里。”
茹鸮伸手抱起曼罗撒腿就往城内跑。
第355章 大势已去
入城后,商无炀要做的事,则是率领着自己的兵马直奔苗家府邸……
当商无炀率军冲入苗府时,府中奴仆早已乱成一锅粥,苗昀于厅中镇定而立,其母吓得战战兢兢,却冲上前去,挡在他面前如护崽的母鸡一般张开双臂。
苗昀面色冷凝,轻轻推开他母亲,昂首问道:“你是何人?“
商无炀面色阴冷,眸色幽沉地盯着他,流云抬起,剑尖直指苗昀,沉声道:
“我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要杀的商无炀!二十年前,铁面阎罗因策反不成而杀死我爹,灭我商家满门,可是我商无炀命大,活下来了,冤有头债有主,我本无意伤及其子女,是你们又设计陷害我,想置我于死地,今日,我便是来跟你们好好清算清算这笔帐!”
苗昀道:“我爹杀你爹,你报杀父之仇,而你又杀我爹,同样是杀父之仇,咱们彼此彼此,商无炀,我问你,我妹妹苗珏如今怎样了?”
商无炀冷声道:“她包庇你爹,杀我属下,祸害他人,被我们发现后,她自知罪孽深重,已经自杀谢罪。我不妨告诉你,先前边关一战,苗逸已死在我剑下,苗昀,如今轮到你了!”
听得此言,苗贺二房当场晕厥,苗昀母亲泪如泉涌,哭道:“苗家如今就剩我儿一人了,英雄,求你放过他吧,苗昀他不过是一个文官,拿笔的手从未杀过人啊,求你了。”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商无炀沉声斥道:“拿笔的手从未伤过人?可是,正因为他出谋划策,杀了我小云天四十名弟兄,我也险些被朝廷所杀,夫人,铁面阎罗做过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你助纣为虐,还敢在此替他们求情?!”
苗昀伸手拉起母亲,口中说道:“商无炀,我爹如何我心知肚明,我苗昀也早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既然你今日已经冲入我府中,你赢了,便给我来个痛快的。但是请你不要伤害我的母亲,姨娘和这些无辜的奴仆。”
商无炀恨声道:“你爹灭我商家满门的时候可曾想到过那些无辜的妇孺啊?!”
苗昀刹时无语,他母亲却再次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这位大侠,我知道我家老爷素来心狠手辣,可是我们女子和孩子们又能如何劝得住他?为了白若兮,他把他亲妹妹和亲生女儿都能拱手让人,若有必要,便是这三个儿子的性命在他眼里亦是如同草芥一般,我们母子在他的淫威之下过的战战兢兢,几个孩子的手中从未沾染过你们湘国人的鲜血啊,求你放过他吧……”
苗昀见母亲为她求情,忍不住落泪,伸手去拉她,道:“母亲,您起来呀。”
他母亲甩开他的手,哭道:“若非此次苗贺死在伏龙山,外界闲话铺天盖地,说孩子们不去替父报仇是为不孝,他们又怎会设计去害你?你可知道为人子女的难处吗?大侠,求你了,放过他吧,我的孩子们就剩这一个了,看在苗珏曾是你妻子的份儿上,老身求你了,放过他吧……”
看着这老妇苦苦哀求,泪流满面的样子,商无炀骤然想起自己母亲当初又是如何忍辱负重带着他四处躲避追杀的情景,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苗昀,默然无语,但手中长剑毅然决然地指着苗昀。
苗昀的母亲又道:“大侠,苗家三儿一女,你已经杀了三个,留下这一个孩子的性命,权当有个给老身填土造坟的人啊,老身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一条命,求大侠开恩!”
不知何时,她手中突然多出一柄匕首,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狠狠地向自己胸口扎去……
苗昀大惊,跪了下来,抱住他母亲失声痛哭,他母亲抬手摸着他的脸,喃喃道:“娘叫你带着妻女快跑,不要管我们,你非不听啊……”话音未落便断了气。苗昀嚎啕大哭。
商无炀见状亦是愕然,他无意与女人动手,却没有想到,作为一个母亲,为了儿子能如此不惜性命,或许,这便是“为母则刚”吧。
若非苗贺的原因,此刻他应该叫面前这个男子一声大舅哥,可偏偏他二人如今却成了水火不容的仇人,想来亦是唏嘘不已,他突然心软了,长剑缓缓下垂,转身向门外走去……
“啊——”身后苗昀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商无炀豁然转身,顿时心中一紧,只见苗昀拔出母亲胸口的匕首,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苗昀跪在他母亲身旁,手握胸口的刀柄,看向商无炀,痛苦地道:“我爹、欠下的、债,我们兄弟、替他、还了!求你,别杀我妻儿……”
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苗府湛蓝色的地毯,他身子一歪,扑倒在他母亲尸身上……
商无炀陡然紧闭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二十年风风雨雨,风雨飘泊,爱恨情仇,仿佛在这一瞬间,都灰飞烟灭,消失殆尽了。
少顷,他缓缓睁开眼睛,眸色清冽,精神烁烁,流云高举,振声道:“众弟兄,向皇宫进发,抓住白若兮!”
“抓白若兮!”将士齐声高喝。
“抓白若兮!”
……
四国攻破了川阳京都雁南城城池,三十多万大军将皇宫团团包围,宫内禁军拼死顽抗,商无炀下令炮轰宫门。
宫外巨大的炮轰声震耳欲聋,每一声巨响之后便是地动山摇。
宫内大殿中,女皇端端正正坐在皇位上,眸色犀利,双眼透过敞开的殿门,盯着外面,似乎四国军队随时便会冲进来,她在想如何才能保住自己一国君王最后的颜面,但紧攥的双拳却在微微颤抖。
殿内大臣只剩下了二品以上文官。
丞相包培森急声道:“陛下,您就低了头吧,否则城中百姓要遭殃啊!”
女皇白若兮面色惨白,咬牙道:“朕在位二十二年,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没能降服湘国!是朕的失误,是朕无能啊!”
包培森下跪求道:“陛下,湘国虽然强悍,但从无攻打我川阳之心,周边四国亦求自保,从无蚕食川阳之意,如若他们攻进来,那川阳就真的亡国了呀!老臣求您了,就低一次头吧,只要他们不攻进来,就能救得全川阳的百姓,就能保住川阳,求陛下三思啊!”
众大臣纷纷下跪哀求,泣不成声。
女皇的下唇已经被咬出鲜血,她这个不屈不挠,强硬了二十二年的头颅向四个小国低下,她不甘心,但现实已经令她没有了退路。
耳畔传来宫外数十万人的呐喊,和阵阵火炮轰鸣声,声声砸在她心头,令她心中那块傲视一切的王者之碑彻底坍塌,她闭上眼帘,有气无力地道:
“投降,议和!”
……
川阳女皇白若兮投降,北赛等三国不再是川阳的附属国,更不用再缴纳繁重的岁贡,五国签订了长期和平合作条约,至此,长达二十二年的五国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356章 大结局 万象归一
五年后,湘国京城少将军府
婧儿端着一碗汤羹来到了书房。
书房内,肖寒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婧儿将汤羹放在桌上,道:“来,少将军,尝尝你夫人我今日做的药膳味道如何?”
肖寒没有停下笔,头也不抬地道:“刚吃过早饭,怎么又要喝汤,我喝不下。”
听得半天没了声音,肖寒诧异地扭头看去,却见婧儿不悦地嘟着嘴,他忙放下手中笔,哄道:
“啊,好好,我这就喝,这就喝,夫人亲手做的,怎能不喝?”
他端起汤羹来抿了一口,吧唧吧唧嘴,随即大口喝下,一竖大拇指,大赞:“乌鸡汤啊,好喝。”
问道:“唉?师父哪里去了?”
婧儿道:“不知道啊,我说师弟,你找师父做什么?有什么问题来问师姐我呀。”
肖寒一把揽过婧儿,道:“那可不行,我的婧儿如今可是咱京城药商会的会长,在外要忙,在家可不能再辛苦了呀。我呀,最近研究《箫吕杂谈》颇有成效,只是还有些小问题想请教他,要不,陪为夫一起去寻他?正好消消食。”
言罢,他笑盈盈拉起婧儿的小手,二人走出书房。
前院,大厅,客房寻了个遍,就是不见他影子,二人甚为诧异,这少将军府虽大,却还不至于连个人都找不到。
二人正寻寻觅觅,突然从伙房方向传来一声刮锅般刺耳的尖叫,光听这声音,除了萧吕子还能是谁?可是,他跑伙房去做什么?
便在此刻,萧吕子从伙房逃也似地跑了出来,只见他怀里抱着个一岁大的男孩,屁股后面追着个两三岁大的女娃,女娃咯咯笑的欢,一边追在萧吕子身后,一边举着小手,口中甜甜唤着:
“师爷,师爷您等等我……”
萧吕子满脸惊慌之色,抱着孩子,飞也似地从肖寒和婧儿中间窜了过去,二人怔然,忙拦住那稍大的女娃,肖寒斥道:
“蓝儿,你在做什么?”
那女孩儿笑道:“父亲,蓝儿见母亲日日为父亲做药膳,我也想给父亲做,就让师爷教我啊,他说要用人参须,可是后厨没有,我就自己拿咯,结果师爷就跑了。”
婧儿愣然:“你自己拿?你拿什么?”
蓝儿扬了扬小手,“呐,就是这个呀,人参须。”
二人一看她小手中攥着之物,刹时不淡定了,这哪里是人参须,这分明是萧吕子下巴上的胡须!难怪方才听见萧吕子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肖寒嗔怪地道:“蓝儿,谁说这是人参须呀?”
蓝儿睁着天真的大眼,认真地回道:“父亲,上回我听师爷跟弟弟说:晨儿,师爷‘人生’一大幸事就是有了你们两个小宝贝。是他自己说他是‘人参’的呀。”
肖寒看向婧儿,刹时哭笑不得,肖寒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觉得有些后怕。
婧儿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向萧吕子奔去,口中唤着:“师父,师父……”
……
家丁来报:“启禀少将军,商将军来访。”
“商无炀来了?”肖寒喜道:“好,我亲自去迎接。”
他健步如飞地来到院中,一见商无炀,两下抱拳问安。
肖寒一拳打在他肩头,道:“都半年没见了,终于想起我来了?”
商无炀笑道:“山上采矿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没空,前些日子阿琳闹着要回家看爹娘,我便带着她回来了,顺便来拜访贤弟。”
“赶紧地,跟我去书房,咱兄弟好好聊聊。”
肖寒满面春风,将他引到书房,二人坐下,侍女上了茶。
肖寒笑道:“你也是,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家地追了你三年多,这才肯娶她,真当自己香饽饽了啊?怎么样,冷若琳对你好吧?”
商无炀面上有些尴尬,道:“还行,就是那妮子的性子当真是跟婧儿一模一样,倔的很。好在,她对我娘很好,我娘将她当个宝贝捧在手心里,如今两个女人对付我一个。”
肖寒“哈哈”笑道:“那恭喜无炀兄了,终于有人能制得了你了。”
商无炀瞪眼道:“我还不知道你?当初非把这妮子塞给我,还不是怕我对婧儿贼心不死啊,赶紧弄个人来管着我,是不是?岂知你是多此一举,我早就把婧儿当作妹妹看了。”
肖寒道:“也不完全是这样,我是不想你太孤单啊,你闺女还小,有个继母照顾也是好事嘛,况且我们了解阿琳,她相貌俊俏,秉性善良,为人豪气,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子。”
商无炀点头,道:“也是,她倒是善言,对我无话不说,好话坏话也都不瞒着,你知道嘛,我还真没想到,她不但武功不错,居然还烧得一手的好菜,日日亲自下厨,顿顿菜不重样,味道亦是不错,而且她能下一手的好棋,我从来就没赢过她,她的书画也非常好,画的伏龙山景致栩栩如生……”
见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颜,肖寒取笑道:“瞧瞧,瞧瞧,刚才还说人家‘还行’,如今这美滋滋的感觉就暴露无遗了吧。我看这不是‘还行’,是非常‘行’。”
他嗅了嗅鼻子:“嗯,一股幸福的味道。”
商无炀面上微微一红,抿口而笑。
二人正说着话,萧吕子一手抱着晨儿,一手牵着蓝儿走了进来,一见商无炀,蓝儿浅褐色的大眼睛顿时一亮,飞奔过去,口中甜甜唤着:
“舅舅,舅舅。”
商无炀满面笑意,一把将她高高举起,笑道:“蓝儿,我的蓝儿。”
肖寒道:“哎,蓝儿,是我的。”
商无炀笑道:“你我兄弟,分什么彼此啊,哈哈,我的蓝儿长这么大了,居然没忘了舅舅啊。”
抱着蓝儿原地转了几个圈,满屋都是孩子欢愉的笑声,他小心翼翼将蓝儿放在地上。
冲着萧吕子施了礼,又将手伸向他怀中的晨儿,笑道:“晨儿也长大了,快让舅舅抱抱。”
萧吕子一扭身闪去了一边,一双黄豆眼瞪着他:“臭小子,你又来蹭别人家孩子抱,想抱就回家自己生一个去,晨儿嘛,你想都别想。”言罢扭头就走。
“师爷,师爷,等等我……”蓝儿又屁颠屁颠地追了出去。
商无炀讪讪地撤回两只手,一脸的委屈,肖寒却“哈哈”笑的停不下来,道:“我说啊,你想从他怀里把孩子抱过来?门儿都没有,连我这个做爹的都抢不过他,便是婧儿想抱孩子都要跟他说一箩筐的好话,否则谁也甭想。”
“可不是嘛,想抱孩子就自家生一个去。”婧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商无炀抱拳道:“义妹最近可好?要照顾两个孩子,可忙坏了吧?”
婧儿回了礼,说道:“您也看见了,再多的孩子也轮不到我忙呀,就是京城的药商会总有些事要做。倒是你,自从成为神龙军副统领之后,肖寒要你驻守伏龙山,又要挖矿,一定很忙了。”
商无炀露出一丝苦笑:“啥副统领?!不过是专职矿工头,顺带做个守山大王,我这民营到官营,虽说正规了,可是受人管了啊,失去了从前占山为王的乐趣。”
婧儿故作嗔怪道:“如今有妻有女,还不够你找乐子啊?阿琳的肚子可有动静?”
商无炀面上一红:“三个月了。”
肖寒大喜道:“哎呀,恭喜无炀兄,又要做爹了。”
商无炀大眼一瞪:“什么叫又要做爹?你又来提这个旧茬。”
肖寒感慨道:“好啊,好啊,自从五年前四国联手攻破川阳,白若兮举旗投降,如今五国和平共处,国泰民安,咱们兄弟的喜事也是连绵不绝啊。冷杉和阿鑫的儿子也一岁了,沈谷翼也有了一个女儿,如今就等你了。”
“呵呵,快了,快了。”商无炀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肖寒叹息一声,道:“五年了,也不知茹鸮和曼罗怎样了。”
商无炀道:“他们啊,好着呢,半年前曼罗托人带了封信给我娘,说她随茹鸮去了北赛,两个人仗剑走天涯,虽是居无定所,却乐得逍遥自在。”
肖寒笑道:“嗯,茹鸮,真性情也。”
……
夏日的傍晚,凉风习习,夕阳下的浓雾渐渐消散,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
肖寒和婧儿坐在院中石凳上纳凉,桌上摆着葡萄和橘子。
肖寒剥了片橘子送到婧儿唇边,道:“来,酸儿辣女,回头再给本将军生个小小将军。”
婧儿笑着叼住橘子片儿,故作嗔怪地道:“你是想建一个肖家军吗?”
肖寒道:“嗯,好主意,如此想来,未尝不可啊。”
婧儿道:“好,那你自己生吧,好好努力,加油哦!”言罢起身要走。
肖寒一把拉住她的手,轻轻一拽,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双手紧紧拥着她纤细的小腰,调侃道:
“你丢下我一个人,我咋生?”
婧儿面上一红,道:“都是孩子他爹了还没个正形,我也是孩子他娘了,都老了。”
肖寒将头埋在她怀中,轻声道:“无论生多少个孩子,无论过多少年,婧儿,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年轻,最美丽的。每天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就是我人生最大的满足。”
婧儿娇羞一笑:“你当我是师父呢,总说些好听的话给我洗耳朵。”
肖寒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如夏日的烈焰一般炙热:“婧儿,肖寒从不打妄语,从第一眼看见你,你就扎根在我心里,无论是从前还是将来,你永远都是我心里的宝,永远!”
婧儿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夫君,目光如一池柔静的湖水,抬手轻轻抚摸他光洁白皙的面颊,柔声道:
“夫君,第一眼看见你,就注定了你是我一生的归宿,除了肖寒,我谁都不嫁。还记得第一次迎亲路上,我说过的话吗:‘婧儿生是肖寒的人,死是肖寒的鬼。君自奋勇杀敌,若得生还,婧儿与君拜堂成亲,若不得生还,婧儿必不苟活,下一世与君再续前缘’。如今,婧儿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肖寒名正言顺的妻子,婧儿此生,无憾了。”
泪水从她眼中滑落。
肖寒亦红了眼眶,他轻轻点了点头,将她温暖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唇边,哽咽道:“这句话,在那一刻便已经深深刻在我心里了,婧儿,谢谢你。”
一滴晶亮的泪珠坠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绽放出一朵透明的水花,宛若伏龙山草地上那朵傲然独立的一抹湛蓝,虽不起眼,却动人心弦。
他们长女小字蓝儿,便是来源于此。
肖寒紧紧拥着妻子的娇躯,唇边荡漾出一抹炫目的笑容,抬头仰望天空中那一轮满月,道:“婧儿,今天的月亮可真美啊。”
婧儿仰头看去,语声轻柔:“是,有你在,月亮任何时候都是最美的。”
……
一轮圆月高挂天宇,仿佛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漫天星光从流淌的云层中跃出,一闪一闪,月光泻在院中,洒在他二人的脸上,身上,周身散发出一圈纯白的光环,圣洁而高贵。
……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