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晴书》 楔子 冬已将残,夜里还是有些凉意,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霜颜塞了一个暖炉到我手上,叹了口气,又寻了一件略厚的大氅披在我身上,嘱咐我早些安歇便把门合上退下了。左右日日瞧这眼前的景,瞧多了也颇为无聊,恰好困意席卷,正准备收拾收拾安歇。 “苏妹妹倒是好兴致,这寒冬腊月的,在屋子里也赏起月来。” 我抬眼,窗外站着的人眉眼描的格外细致,一双桃花目更是夺人眼球,而斗篷底下高高隆起的腹部,让人想要无视都难。 “照着宫里的规矩,你该称我一声姐姐...可按我与你母亲的关系来说,你却应该喊我一声姨母。有这层关系在,怎么说我都应该照应着你,此番入了这后宫,我定不会叫君上薄待了你。” 君上... 那个唤我书儿的男人... 那时的缠绵悱恻,情意绵绵,可曾想过他口中时时唤我书儿,竟是把我当成了是眼前的女人,我名义上的姨母,肖菀姝!而我,苏晴书,到头来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更深露重,姝妃娘娘还是早早回到凤栖殿,染了风寒可不好。” 终是没有忍住,开口回了她。她见我开口说话,眼角竟露出几分诧异,也是,原本就被喂了哑药,竟然还能开口说话,也算是平白捡回了一个嗓子,只是嗓音却再没有以前的那般悦耳清脆了。说来,那人也是因为她的一副好嗓子才多瞧了她几眼,如此想来这嗓子要留着也没用。 “自然,君上已经班师回朝,我定要去好好恭贺君上大胜蛮夷。” 我一愣,原本估着要一年结束的战役,竟生生缩短了一半,怕是要赶在他孩子出世之前回来吧。 “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姝妃娘娘与君上鹣鲽情深,不要在我这儿平白浪费了时间。” 我起身把支着窗户上的叉杆撤了,不愿再看她,褪了大氅熄了灯火便合衣躺在榻上,一时间屋里屋外再无半点动静。 而我,原本困意正浓现下却是一丝都不剩了。 心中憋闷,在床榻上待着也是无聊,便坐起来重新燃了烛火打起了络子,之前他最是喜欢戴我给他打的络子...想到这里又是嘴里一阵发苦,自嘲的笑笑,苏晴书,你活得好没面! 如果没有遇到他,我或许应该会一直生活在那个小镇上,和家人快快乐乐的,至少不会日日发愁,以前最是烦那些酸词,如今自己时不时念几句还深以为是,真真是人生如戏啊! “书儿,你歇下了吗?” 手一抖,一滴血珠子便滴在了雪白的绸面上...他怎么来了?堂堂一国之君得胜回朝,自然是百官恭贺,群臣道喜,哪有时间抽出身来,况且还是自己这个破败的小院。 “书儿,我给我们的孩子报了仇。” 孩子,是了,我有孩子,可是不足三月就被杀害了。可是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孩子,我不相信他不知道,世人皆道当今圣上乃真龙转世,英明盖世,神勇无敌,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毕竟在他眼里肖菀姝的孩子远远比我的孩子重要的多。 “我听说你的嗓子好了,你如果没睡便应我一声,也好叫我安心。” 安心?安心!呵,好一个安心! 我一时怒气上涌,胡乱套上鞋便冲过去把窗户打开,冷风十分猛烈,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但是还是横眉看着他,对,我是可以这样看着他的,我该这样瞪他,毕竟是他把我拽进这个无底的深渊,让我日日愁苦,夜夜难眠。 半年没见了,他好像老了十岁。 身上的铠甲还没有卸下,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他见到我好似十分欣喜的模样,眼睛都亮了几分。可是我却不知他这回到底又在演什么戏,冷着脸瞧着他。 “书儿,你,你瘦了。” “托君上的福泽庇佑,日日高床软枕,美味佳肴伺候。还没来得及恭喜君上大破蛮夷,君上天威名扬四海,战功赫赫,怕就是有想要起事的宵小,闻之早已丧胆,这大燕在您的治理之下果真是国泰明安啊。” 艰难的咽了咽,今日,怕是我这半年来说过最多的话,真是费嗓子。 “你畏寒,屋里可有烧火地?” 他如此做派更是让我有火没处发,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君上莫不是唱戏唱上了瘾?如今我这院子没有半个看客,还是歇歇吧。”我冷笑。 他退了两步,定了定神,“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好生歇息吧!” 我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到,才惊觉自己竟然彻夜未眠,在窗边站了一宿,霜颜进来时,天还没有亮透,我只觉眼睛酸涩无比,身子有些疲软,扯了扯嘴角,做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小姐怕是饿了,您先再躺一会儿,我去把昨天的粥温一温,很快就能吃了。” 霜颜是从小跟着我的丫头,不管我是君王的贵人还是小镇的姑娘,她都只称我为小姐。我感念她的不离不弃,也觉得这样留她在身边是误了她。可是她却答,小姐,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照顾你便是要照顾到我们都化作了尘土为止的,而我现在只想早早全了她这个愿望。 困意袭来,终于合上眼沉沉睡去,我向来浅眠,从来是还没有开始做梦便会醒来,导致睡眠一直不好,而今天算是这几年来说真正意义上的————做梦。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可我却像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正在做什么? 梦境中来到了一处我从未到过的所在,雕梁玉砌亭台楼阁,烟雾缭绕中一座座恢弘的宫殿,均是琉璃做瓦珠玉做墙,闪着奇幻五彩的光,看得不是很真切。 我摸索着前进,走了许久终于走近了,这里的景色之怡人真是令人咋舌,就算是皇宫,和这里一比,也是云泥之别,像是说书的口中的仙境了。心情好了几分,我玩心顿起,东看看西瞧瞧,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幽深的巷子,竟对这里无端端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巷子的深处竟是一处清逸的所在,倒是与这里的恢弘大气格格不入,这个独独僻出来的院子倒是格外雅致,墙刷成鹅黄,墙体上绘着数不尽的白山茶,从里面也时不时传来阵阵香味,让人心旷神怡,便是我苏晴书,也不由得醉上一番。 白山茶,是我平素最爱的花。 便是看着这墙面,心里也不由得对这主人赞赏一番了。 本想抬手敲门,却被一股外力吸了出去,睁开眼,是霜颜焦灼的目光。是了,方才只是梦而已,原本初入梦时还庆幸自己何等清醒,可后来竟也有些云深不知处了。 “小姐,您知不知道,你这一睡就睡了半年之久啊!若不是您的气息平稳...” 第一章 春风十里杨柳依依,转眼三月已经过去,镇子上不少姑娘都已经褪去小袄换上了纱裙。 虽还是有几分凉意的,可是看着湖泊倒影里比柳条还要柔软娇媚的纤细腰肢,姑娘们觉得尽管再冻也是值得的。 熙熙攘攘的街上走来两个翩翩少年郎,匆匆一瞥便惊觉这二人生的极为俊秀,尤其是前面握着折扇的,唇红齿白的样子看着都叫人欢喜。后面着青衣的则身量要高些,眉头总是蹙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横冲直撞之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跟丢了。 沿街不少姑娘总是一不留神就掉帕子,还一脸娇羞的望着早已没了影儿的少年。 这两个少年自是霜颜和我。 “少爷,慢些,慢些,我们只是去送药,不是去投胎啊!” 我突然停下,学着爹爹古板的模样:“后生,不可,不可,人命之事岂是可以玩笑的?” “先生教的是,经信之苦楚想必确是要人性命的!我们快些吧,那孙家的小姐可等着先生你的救命神药呢!” 见我已经停在了孙府门前,霜颜便上前报了苏家结庐的名号,自有小厮前面带路,进了这孙府的后院。孙家在下都是大户,院子是五进的,漆红的门口两座石狮子甚是威武,小厮引到月洞门口便有俏丫鬟上前轻轻一福身,“两位这边请。”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孙家小姐孙苡菡的院落——菡萏院。 夏季还没有到来,可是却可以闻到莲花的香气,我微微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丫鬟便出言解释:“小姐极爱菡萏,所以老爷便在挖这池子的时候挖深了一些,底下还有池子内侧四边常年烧着银碳,菡萏一年里有三季可以见着。” 我心中大呼果然是大户人家,简直就是挥金如土,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行为,诊金想必不会少! 丫鬟推开门之后,绕过屏风,终于隐隐约约见到了榻上之人,这孙家小姐每逢初四便会来寻药,真是准的很!丫鬟小声说了句来了,那小姐便嘤咛了一声,把一只纤弱的手从帷帐里面伸了出来。 我拿出丝薄,覆在她手上,开始装模作样的诊脉,每每如此,霜颜便笑我像极了有神棍气质的江湖骗子,惯会装模作样的。 而这孙小姐,其实也就是葵水来了,每次都一样... “药已经配好了,直接给诊金和药钱便好。孙小姐注意保暖,切不可在这几天穿纱衣。”床边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这个结庐神医的儿子真是神了,这都能被他把脉把出来! “大夫请随我来。”方才引路的丫鬟给了一锭金子,足足五十两,我虽心里高兴,面上却淡定地收下。 那引路的丫鬟生的颇为俊俏,一路上连连抛了好几个媚眼,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装作书呆子榆木脑袋,想要蒙混躲过一劫,快要出内院时,她终于开口:“神医救我!” 倏忽间就跪在我面前,唬了我一跳,但是那句神医倒是叫得我颇为受用。 “如何救你?” 我有些为难,爹爹总说我长得像极了娘亲,若是女儿身的话最是容易招惹桃花,遂从我总角开始便是穿的男装,一直当男孩子教养长大。像我这般年龄的女子大部分都许了人家,就算没有成亲也定了下来,我过去十五年,我除了收到成百上千条不同款式的丝绢之外,再无半点收获。 女人缘委实旺得很... 原本心中正在想着怎么说才能把对这个小丫鬟的伤害减到最小,没想到她却开口:“奴婢近日里总是感觉气闷,寻了个机缘去瞧大夫却看不出根源,求神医千万救我!” 原来是求医的,这便好说。 我一把拉过她的手固定,另一只手已经搭了上去,脉象平和,不似有什么问题,抬眼见她怯生生满面春色地望着我,这才想起方才把脉忘了搭丝薄,她又这般姿态,倒像是我轻薄了她似的。 清了清嗓子,便开口问道:“可是白天气闷,晚上却不会?” 她眼睛一亮,立刻点头。 “姑娘...你得寻大些的衵服了...” 衵服两字说的极慢且轻,又是在她耳边说起,她初闻觉得诧异,半晌后反应过来又觉得十分羞怯,想骂一句可是人已经随着小厮往外院门口去了。 便也只好跺了跺脚,啐了一口,十足羞恼的模样。 李珩一看了眼那个落荒而逃的小郎中,忽觉有几分意思。他向来耳聪目明,方才也不是故意偷听,只是那个小郎中委实有趣,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 “王爷...这表小姐,我们还去吗?” “当然,表妹身体不适,我们自然是要好好关怀一番,等会可要打听清楚大夫是怎么说的!” 话说另一头,我和霜颜二人在街上闲逛,却也是小心的闲逛,兜里可是揣着五十两真金呢,问诊以来最高的费用了! “小,少爷,你方才和那丫鬟说了什么,为何说完便拽着我跑,活见鬼似的!” “你家少爷我险些被当成登徒子,还不溜快些,等着被乱棍打死不成?” 看霜颜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我叹了口气,果然高处不胜寒,聪明人永远是孤独的! “她找我瞧病...我说她的肚兜小了...” 说完果然看见霜颜的脸以极快的速度染上了春霞,造孽造孽,一日之内调戏两位二八少女,怎生了得,怎生了得? 看这日头,怕是快要晌午了,该是时候慰劳慰劳我的五脏庙了。我掏出一粒碎银子,对霜颜道:“小公子可是饿了?在下请你吃烧鸡可好?这李记的烧鸡再加上如意醉的鲜果酒,神仙怕是也比不得了!” “明明是少爷贪嘴,还美其名曰说是要宴请我,真真是睁眼说瞎话,少爷你认第二没人认第一。”说罢便接过银子往不远处的李记走去。 郊外不远处的梧桐林算是一个顶好的去处,吃烧鸡,品果酒,看美景。 “少爷,我们吃完快些回去吧,瞧着这天怕是要下雨啊!” 我闭目靠在一棵梧桐树底下,凉风习习好不惬意,这么早回去定是又要被爹爹说教许久的。 “莫要辜负这大好的景色,有道是‘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这么深的意境,想必你定然参不出,罚你参透了再叫醒我。” 我胡乱诌了几句诗,也不管应不应景,打算打发了霜颜再说,没想到... “如今日头朗朗,兄台却说吟出三更雨让别人去悟意境,怕是真要等到这三更的雨来时才能参透的出吧?” 何人拆我的台! 倏然睁开眼,只见一个月朗风清的男子眼角含笑看着我,我呆了一呆,今天的果酒像是有几分度数... 第二章 阳光沉着一股劲儿,梧桐叶飒飒作响,面前之人衣角翻飞,我眯着眼睛看过去,端的是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我从小便被教导说,人要有容人之量,虽然他方才拆了我的台,想来也是少年意气,但是就这么回去了,委实不是我的性格。 “这位公子一口一个兄台叫的好生顺口,我父常教导,他人谈话时莫不可插一嘴扰了他人的兴致。纵是公子学富五车,诗词皆是极好的,也不必在人前卖弄,我是不通诗文,随口吟几句难道还碍着你不成?” 父亲尚医,母亲尚武,我从小当男孩子教养,性子难免有几分顽劣,周围能去的学堂都去过了,没有一个先生能忍我超过一月... 能胡乱背诵几句残诗已是不易,至于那些孔孟四书还有什么劳什子理学我更是看也不愿多看,所以平日里最是厌恶这些吟诗作对的酸秀才,若不是见这人生的不错,还懒得与他费唇舌。 再者,听他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想必是一个四处游学的,衣着倒是不差,尤其是腰间的那个玉佩,好似是和田暖玉所制,嗯,成色极是不错。 “在下无意冒犯,若是惹得兄...公子不快,在下在这里赔罪了。”说完还作了一个揖。 “确是应该赔罪,我今日的好兴致全被你给毁了。你若是诚心赔罪,便把你腰间的佩玉送我,我便不与你计较,日后江湖相见还能称一声朋友,如何?” 那人一愣,犹豫片刻竟然真的就把佩玉取了下来,我原本只想与他玩笑一番,没想到这人竟这么好骗?还是我已经道行高深到如此地步?不当江湖骗子委实屈才了... “少爷...这是...” 他抬手制止了身侧之人的话,我这才看到原来他身边还有一个手持佩剑的护卫。 那护卫步伐稳健行走如风,眼神极是锐利。娘说,见到这种人,凭我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绕着走为好。 我忙着打哈哈,苦笑:“兄台...我...与你玩笑呢!这玉佩看成色价格想必定是不菲,你好生留着...我...我娘亲让我早些回家,她炖了烧鸡等我,再会...再会啊!” 正准备脚底抹油,没想到他忽然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我暗暗挣脱竟然几番都无果,没想到这小白脸还有几分本事。 “既然答应送你,你收着便是。你只需记得,你说过你收了它——我们便是朋友了。” 他靠的太近了,呼出的气喷在我的脖子上,我的气息有几分慌乱,心如擂鼓。 这十五年不曾变的颜色,今日竟然变了... 他见我面染红云,也知自己有些孟浪,便把玉佩放在我手中,退了两步。 轻咳了两声,“既如此,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样,若是你以后养的飞禽走兽有任何病灾,到五里外的草屋寻我便是,我给动物瞧病的本事还算不错。” 是相当不错,结庐神医的亲传弟子,自然医术超群,只是爹爹一直不许我医人... 说完又觉得不妥,如此说我岂不成了兽医... “目前只能医些走兽类,咳,过不了多久就能医人了...” 我与他互换了姓名,他名唤卫舒朗,蓟州人士,游学路过云留镇,因听说此处的梧桐林实为云留不可多得的好去处,便来瞧景的。受了别人的礼,免不得多聊了几句,没想到竟发现我与这读书人之间竟难得生出了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 几盏茶的功夫,我竟与另一个男子称兄道弟起来,还真是十五年来头一遭。 因着年龄比他小上不少,便称其为卫兄,我见那卫兄的护卫铜铃般的大眼一刻不停地盯着我,恨不得把我盯出一个洞来才罢休,我干笑两声,推说恐家中父母挂心,得回转了。 他那眼神才没有那般可怖,心下嗤笑我是劫了他的财还是要了他的命,真是何苦来哉? 转念一想,我还真算是白白得了他主子的一个宝物。 那卫兄告诉我两日后他便要离开云留镇去往边塞,我实在不能理会为何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跑到那地方去吹沙子呢?言辞间透着想要让我送他一程的意思,我便与卫兄约好两日后辰时还是在这梧桐林,我准备好烧鸡果酒给他送行,算是全了这份便宜得来的兄弟情谊。 回到草屋时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爹爹坐在左边,娘亲坐在右边,霜颜也装模作样地站在娘亲边上,这阵势像极了审讯犯人,我不由得打起了几分精神,颇有几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意。 “药可送到了?”苏神医的胡子动了动。 “孩儿办事向来稳妥...这不是随您嘛...嘿嘿...” “孙家离我们这的行程,你便是爬着来回,晌午前也应该到了,又去哪里野了你个疯丫头!” 苏神医一掌拍在茶几上,茶水上浮着的零星几片可怜茶叶被震得来回打圈,险些没有从父亲那个杯子里飞出来。 母亲却瞪了苏大神医一眼,道:“若是你有那个好本事,爬着来回一趟,看看是不是能在晌午前赶回来!她好歹也是你亲生的女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整日里吹胡子瞪眼的,也不知摆给谁看!” 苏神医原本动来动去的胡子立刻蔫了下去,像一只拔了胡子的母猫,模样甚是好笑,可是我此时万万不能笑的,险些憋出内伤... “先不说送药的事儿,晴书,你后天空出时间来,娘幼时闺中好友的儿子来了云留,你去见见。” 我下巴险些掉下来,这是传说中的相看吗? 我使出平日从不用的撒娇功夫还是不能让母亲收回方才的话,若是这样还不如被爹爹罚去抄个百十遍医书来的痛快。 “我果然不是您亲生的...想必是爹娘用药材把女儿造出来的吧,还不知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就这样把我给卖了,若是那人长得虎狼一般,我真是要一头撞死不可!” 我十分着急,且不说我后日与我那卫兄有约,便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相看便让我头疼异常。 “这你倒不必忧心,娘给你把关的定是不会差的。你也十五了,难不成还想当一辈子江湖郎中不成?” 苏神医抽了抽嘴角,江湖郎中... “女人还是要好生相夫教子的...”言语间竟已有把我嫁出去的意味,我光听着就已经额冒冷汗了,心中已经暗暗下好决心。 第二日,我悄悄来到了爹爹的药房,跪下。 “爹爹,你是大名鼎鼎的结庐神医,而我却还是只能给兽禽看病,实在辱没了您的威名。女儿深感羞愧,所以孩儿打算去闯荡几年,我的拳脚对付七八个大汉是没问题的,打不过我便跑,跑不过我便毒死他,不求医遍天下疑难病,只求救尽路边残喘躯。” 见我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模样,爹爹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你当真要走?” 第三章 在苏神医的帮助下我成功出逃,随身携带了银子、炎魂针和霜颜。 没想到爹爹竟舍得将那炎魂针给我,这可是他极其宝贝的物件儿,娘亲都没有仔细瞧过,倒让我捡了个便宜。 想到娘亲这么容易便把我给卖了,我心中一阵唏嘘,此番出来时机倒也绝妙。 云留镇怕是不能在待下去了,至于那个卫兄...我笑了笑,对霜颜嘱咐了几句。 另一头梧桐林里,一袭白衣的卫舒朗正等着他的好兄弟给他饯别,一想到苏晴书,心中不免一阵悸动...他的这个兄弟倒真让人甚是牵肠,才短短的两日,他便有度日如年的错觉了。 日头渐渐烈了起来,白皙俊朗的额头上渐渐浮起一层薄汗,眼睛却四下看着,生怕错过一瞬间... “公子可是姓卫名舒朗?” 一个短衣打扮的人上前,还没有靠近卫舒朗,差点冤死于那虎目护卫的长刀下,惊得冷汗热汗齐流。 “壮士饶命,我只是个送烧鸡的...” 看到卫舒朗的眼神,虎目护卫便退与他的身侧。生死间的徘徊对于李记的小伙计来说可是从未有过的,腿下发软,心里还是有几分后怕。 “何人遣你来的,他在何处?” 卫舒朗约莫知道他的这个好兄弟今日是不会来了,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失落,从今儿晨起便开始期待的会面竟是一场空么... “是个青衣打扮的小公子,长得甚是俊秀,给了我银两让我买了果酒和店里的烧鸡一并送到梧桐林给一个唤卫舒朗的公子,只说在辰时之前送到就好。当时瞧着像是急着赶路的模样,我收了银子也便没有多问。” 卫舒朗兴致缺缺,又自嘲地笑笑,自己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还能期望到什么地步? “我且问你,这五里外的草屋里住着什么人?” “您问我可算是问对了人,这五里外的草屋里住着我们云留镇人人敬仰的结庐神医,这世间怕是没有什么病症他看不好的!” 原来他是结庐神医的儿子... 卫舒朗点了点头,赏了那跑腿的小哥一锭银子,跑腿小哥没想到竟然两边都有银钱打赏,不由得上前多说了两句... “公子怕是不知,那结庐神医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模样生的极是俊朗秀气,端的是俊眼修眉目似点漆,只可惜是个给家禽牲畜瞧病的郎中,倒是白白浪费了那一副好相貌。我家的牛上次病了便是他一剂药下去医好的,医术倒是没的说,可是啊...听闻那神医的儿子不喜女色,不知多少女子白白付了痴心,算起来,他一年收到的荷包手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我家隔壁的翠翠便是被他迷了心魂至今都没有缓过来...” 说完还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像是为苏晴书不可见人的‘喜好’而感到可惜。 卫舒朗沉眸,既然拿了我的锁心玉,便不可轻易躲了我去... 挥手让那小哥退下,自己负手迎风立于梧桐树下,自成一派风景。 话说云留孙府里,孙家小姐一帖药下去病怏怏的身子倒是活络了起来,第二日便从榻上起来了,青白的脸色竟也红润了不少,脸上的笑颜多了起来。 孙苡菡这回倒是听了大夫的嘱托,穿的十分之保暖,鹅黄色的绸缎裙子衬得她肌肤极为细腻,鹅蛋脸上一弯秋月似的眼睛像是含着数不清的轻愁,纤细的身子倚在小几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小姐...?” 云颦看着自家小姐又在发呆,晃了晃手中的云扇,见孙苡菡终于慢慢回神,忙开口:“小姐是在想睿王爷...还是那个俊秀的郎中?” 孙苡菡立马像是回了魂,啐了云颦一口,轻声骂了一句不知羞的丫头,早晚把你发卖了出去!说毕倒是颔首垂眸,像是被说中了心思。 “表哥家中娇妻美妾不知多少,我自是不会赶上去凑热闹。只是那日那个救我性命的大夫...” 云颦抽了抽嘴角,先不说那日-小姐是不是重病缠身、到没到救命的程度?那个大夫可是收了足足五十两真金啊!不过那个结庐神医的儿子当真生的极好,小姐也只是透着床幔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便暗许了芳心,若是细细瞧了,岂不是立马就要以身相许来报这‘救命’的恩情了? “我可是听说不少姑娘给他递香囊送丝帕的,也没见他理会了谁...” 云颦本意是想绝了她家小姐的这番心思,没想到孙苡菡听后眼前竟然一亮。 “美色当前竟也诱惑不得他,想必定是一个正人君子。” “小姐你此番是真动心了?”云颦一脸正色,她家小姐一朵闺阁小白花就这样被那个流氓痞子郎中给拐了春心了? 云颦一脸的小姐你果真是被美色迷了眼的模样,颇为恨铁不成钢... 没错,云颦便是那个衵服(肚兜)小了的俏丫鬟,经过那日一役,她算是记恨上了苏晴书了,怎么瞧都觉得此人骨头是歪着长的...没个正型! “你莫要口没遮拦的,我该寻了针线给你细细缝好你那合不上的嘴巴。” 完了完了,她家小姐算是沦陷了... 另一头,我与霜颜出了云留便开始不紧不慢地赶着路,此番决定去的地方是代州。 我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母马上,不知为何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险些把头上的帷帽给甩出去。 “这东西带在头上着实有些麻烦,你说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戴这个做什么?委实没了公子的气度!娘里娘气的!” 我看着霜颜,有几分不服气,若不是武艺不及霜颜,又怎么会屈服在如此淫威之下! “我们出了云留,即便你是男儿身也少不得歹人惦记。若是碰到一个好男风的,派几个武林高手来捉你,你便真要成了别人府上的‘公子’了!到时候公子觉得这气度重要还是旁的什么重要?” “等会让你见识见识本‘公子’的易容术!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霜颜的话让我颇为羞恼,这个丫头真是没羞没躁的,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样的话... “那便看看公子是否受得了整日整日戴着假脸度日罢,霜颜定会遵从公子意愿的。” 我恨的牙痒痒,心道一定要早日将这个魔星嫁出去!不然在家受爹娘管束,出门受霜颜掣肘,心里越发觉得本公子当家做主的日子还真是遥遥无期啊... “打...打...打...打劫!” 倏然从旁侧的灌木里跳出来一个长胡子大汉,手里握着一把生了锈的大刀,颇为费力地举起来对着我喊道:“留...留...留...留下买路财!” “这位大叔,打劫来说你可是忒不敬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