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的夫君不简单》 第一章 山道之劫 百花竞艳,绿草如茵,微风拂面,春阳正暖。正是仲春时节,是外出踏青的好时候。山道两旁各种野花野草拥簇着,可爱得紧,真是恨不得能够躺在绒绒的草地上晒太阳。 “公子,这座山上的风景真好。而且,很是清净,没有旁人打扰,我们算是来对了。”山道上,一褐衣小童与一青衫公子正一前一后走着。 褐衣小童大约十三四岁,看见满山的春光很是兴奋。青衫公子没有搭理他,他一个人也说得起劲。“公子,这碧苍山名声在外,确实名副其实啊!” 青衫公子抬头,举目所见林木苍翠,高处云雾蒸腾,怪石嶙峋,确实是好风景。不过,有些过于安静了。他忽略掉褐衣小童的自言自语,不动声色的继续往上走着。 “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黑巾蒙面的红衣身影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而在她的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蒙面大汉拿着大刀将二人团团围住。 褐衣小童吓得惊叫一声,身子微微发抖,却还是努力的挡在青衫公子的身前。 “别废话,把银子都交出来吧,免得丢了你这条小命!”红衣女子将手中雪亮的剑锋朝前递了递,差一点就刺进了褐衣小童的脖子。他身子一抖,眼睛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哈哈!”红衣女子笑出声来,也惹的那些壮汉们哄笑不已。 青衫公子眼中尽是无奈,早就叫他不要跟来了,就是不听。 抬眼朝红衣女子看去,她身姿婀娜,一双盈盈双目笑得眉眼弯弯。秀发简单的挽起,没有多余的发饰,右手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好一位洒脱的女子。 “你看够了没?你看再久,本姑娘一样收你的银子。”红衣女子手腕一抬,示意兄弟们上。 大汉们一拥而上,青衫公子一边将褐衣小童护住,一边从袖中拿出一柄折扇抵挡众人的攻击。奇怪的是,青衫公子闪转腾挪间竟游刃有余,大刀砍在折扇上有金石之声。 这男子不简单,众人心中一凛。而且,这扇子,莫非是......藏锋!意识到这一点,众人愈加谨慎,将青衫男子围得更紧,试图以人海战术克制他。 这时,红衣女子也意识到今日是不能善了了。藏锋,似剑非剑。整柄扇子的扇骨皆是由陨铁打造,其间藏有精巧机关,可将小剑藏于其中,由机关控制。而扇面,是由天蚕丝织就,一般武器奈何不了它。 藏锋的主人,乃是三国赫赫有名的神捕,燕追云。说到这里,不得不谈到集三国之英才创立的追捕组织,神捕门。它是专门为了在三国之间逃窜的重大犯人而设,燕追云作为神捕门的第一人,令众多臭名昭著的恶人闻风丧胆。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碧苍山? “离姑娘,你先撤!”大汉们抵挡不住了,已经倒下了一半。好在,燕追云不是弑杀之人,对待犯人也只是秉着捉回去处置的原则。不然,这些大汉早就死光了。他们不是燕追云的对手,留下也是徒劳。 “你们撤,我来!”红衣女子提剑翻身而起,带起的剑光将自己人都逼退了一半。红衣女子与燕追云纠缠在一起,两道身影周遭皆是炫目的银光,那些大汉们连忙扶起倒地的弟兄们撤走。 红衣翻飞,女子剑法凌厉,出手迅捷,每一击都足以致命。只不过,还不足以完好无损的拿下燕追云。这燕追云,还是挺有几分本事的嘛! 在红衣女子暗中赞叹燕追云武功的时候,燕追云也暗暗心惊。他这一生,所交手之人何其多,偏生遇见这女子,有力竭之感。剑风如刀,脸上一阵刺痛,有殷红的血顺着颊边滴落。 “燕追云,本姑娘不要你的买路财了。我们就此罢手,如何?”燕追云一生抓捕贼人无数,在对敌之时不以伤人性命为先,颇有几分君子之风。她不至于为了一点银子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常听闻血衣离剑法超群,又有当世神兵霜冷剑在手,天下少有人能及。今日燕某,也算是见识了。只不过,堂堂血衣离竟是碧苍山上的盗匪,燕某该说不愧是血衣离之称么?”燕追云没有停手,似乎有那么一丝将血衣离捉拿归案的意思。 “哈哈!竟是连神捕大人都听过我的名声么?真是惭愧。碧苍山这么有名,春光无限好,本姑娘不过是观赏观赏风景罢了。燕捕头果真要咄咄相逼吗?”血衣离身上气势陡然拔高,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燕追云连连后退几步,被密不透风的剑光包围。“噗嗤!”霜冷剑已经刺入了燕追云的肩头,血衣离一退,剑上带起一阵血花。 燕追云一声闷哼,吐出一口血来,俊朗的面容因沾上了血而变得有些柔弱的美感。 “燕追云,你长得还不赖嘛!”血衣离啧了一声,接着道,“燕追云,我不管你来碧苍山干什么,我劝你还是回去修整之后再来吧。”她下手从不手软,若是有重大犯人要抓捕,带着这样的身体可是不妙。 血衣离丢下受伤的燕追云不管,回了寨子,先去看望了那些受伤的兄弟们。“离姑娘,你的手臂——” 血衣离一袭红衣,就是受伤也不容易看出,这些人可谓是有心了。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燕追云上了碧苍山,定是为了抓捕而来。我想,是有什么人上山来了,你们最近注意点,少出门。” 大汉们面面相觑,不是穷凶极恶跨三国犯案都轮不到燕追云出手,最近确实应该收敛一点了。 一个时辰之后。 “离姑娘,该用饭了。”一个圆脸姑娘端着饭菜来到血衣离的房间。没听见应门声,圆脸姑娘便推开了门。 “啊!离姑娘,打扰了,我什么都没看见!”圆脸姑娘慌慌张张就要关门,差点打翻了手中的饭菜。 此时,血衣离的床上坐着一位裸着上身的俊朗男子,血衣离正把手放在他健壮的腹肌上。“小圆,等等,将饭菜放下,再端一份过来。” “啊?好的,离姑娘。”寨主身边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位美男子,得赶紧回去告诉大家。盼了这么久,终于将压寨相公盼来了。不过,霁月公子怎么办?算了,不管了,只要寨主喜欢,谁都行啊。 小圆喜滋滋的去告诉大家这个喜讯,顺带让厨房杀了一只鸡。她可是注意到了那位美男子受了伤,可得好好补补才行。 待小圆离开后,血衣离拿着伤药扬了扬眉,“继续上药吧!对了,你那名小童在我的寨子中,没事的。”要说他是谁,可不就是血衣离在此出门捡到的燕追云么。他伤在腰腹,手臂又受了伤,只好血衣离帮他上药。 燕追云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耳尖微微泛红。她的面巾早就拿了下来,一张脸比他之前在碧苍山上看到的美景还要动人三分。眼睛认真的盯着他的伤处,唇角含笑,几缕墨发垂了下来。燕追云的手微微一动,疼痛蔓延上来,思绪清晰了几分,别开了眼。 “哎呀,这下可怎么好?”包扎完毕的血衣离端着饭菜来到他身边,边吃边说道,“手臂伤了,那总不能就这么光着吧?我倒是不介意,你觉得呢,我的神捕大人?” 血衣离笑得恶劣,看着他光裸着上身也没有丝毫的害羞之意。燕追云耳朵上的红渐渐往脸上蔓延开去,脸上火辣辣的。“你......” “我怎么了?那你是要穿衣裳了?可是啊,你这样自己也穿不成。这样吧,我叫小圆来帮你穿。”血衣离作势要出门叫那个丫头。 “不用了!”燕追云叫住她。他是个孤儿,从小在神捕门长大,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更别提这样与一个女子相处了。而这个女子简直半点不像女子。 “不用了的意思是不要穿衣服,还是不要叫别人帮你穿衣服?或者说,你希望我帮你穿衣裳?” 血衣离越说越靠近,燕追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甚至运用了武功将自己和血衣离快速拉开了距离。“血衣离,你究竟知不知羞?” 血衣离开心的笑了起来,肆意张扬,“不就是与你开个玩笑嘛?神捕大人抓过那么多女恶人,现在竟然害羞了?”抓拿犯人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现在不过被她随意逗了几句就害羞的脸红了,像个酸腐书生满嘴礼义廉耻。真真有趣得很。 犯人是犯人,他让她动弹不得也就是了。他凶名在外,有哪个女的敢招惹他。就是有的犯人初初见了他的容貌起了心思,只要他一亮出藏锋,也没人敢动歪心思。偏偏这个女人是个异类。 “你......”燕追云见她笑得明媚,心上忽然像是轻轻落下了一片羽毛,痒痒的。 “好了,你也不吃亏不是?有了这次,以后追姑娘更有经验不是吗?正好可以整个以身相许什么的。”血衣离放下手中的碗,促狭的朝他笑了笑。“毒婆婆可是不好抓的,在把你扛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搜过你的身了,没有信号弹。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请求支援的?” 燕追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在下......平时......不用信号弹。” 血衣离双肩抖动得厉害,努力憋笑中。燕追云的脸色更红了,确实有一丝尴尬。血衣离无声的笑了好一会儿,眼角泪花都笑出来了。 “毒婆婆毒功了得,防不胜防。今日与你对战受了重伤还是被她逃了,可见必须一鼓作气收了她,不然后患无穷。你拿个信物给我,我去帮你报信吧。” 燕追云心知现在的自己行动不便,就答应了让他她下山去报信。 第二章 霁月公子 碧苍城的西边,一处普普通通,但是白日里紧闭着大门,稍显不普通的宅院。这里,就是神捕门在碧苍城的据点。 血衣离站在门口,看了看着与周遭毫无二致的大门与院墙。集三国之英才创建的神捕门,有三国的财力物力支撑着,虽然是一个据点,也忒寒酸了些。城西历来就是一些普通百姓甚至是穷苦人家居住的地方,莫不是惹的仇家太多,怕太张扬了遭人报复? 按照燕追云教的法子敲开了宅院的大门,出示信物之后开门之人才脸色一变,带着血衣离匆匆进入宅院。引路人带着她一路七拐八拐的,带她进房间之后就去召集人手去了。这宅子表面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其实暗含奇门八卦,要想进来还得花费一番功夫才行。 “就是你拿了追云的玉佩前来?”一位四十左右的黑衣男子负手而来,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能把人勾出血来,身后还跟着八位气势不凡的男子。 “是我,身为神捕门门主,你好像并不怎么在意第一神捕的性命嘛。”血衣离耸耸肩,依旧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对于他陡然而起的气势所带来的压力无视。 眼前的女子红衣如血,墨发从肩头流泄而下,似是柔软的绸缎。唇瓣殷红,双眸漆黑,手指绕着一缕发丝无聊的玩着。 那八名男子的神色微微动了动,门主的威压连他们都有些受不住,她倒是好自在,实力应当不俗。罗不凡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蓦地笑了,笑得阴森诡谲。“燕追云是我神捕门的人,我们自是不会放任不管。只不过,什么时候血衣离也变得乐于助人起来?” 血衣离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算好听,血衣之称,不仅仅指的是她的衣裳。更多的是形容她杀人太多,鲜血溅染在衣服上。有传言称,她经过一处村子的时候,因为村里有人对她欲行不轨,她便屠尽了整个村子的人。在此之后,她就名声大噪。其实说起来,血衣离也是他们神捕门的目标。 “血衣离?原来她就是那个嗜杀成性的血衣离!” “这么美丽的女子竟是血衣离,果然是蛇蝎美人啊。” “如果她是血衣离,为什么她会来神捕门,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 众人心思各异,眼珠子转了转。看看门主,又看看血衣离,皆是未曾开口。 “罗门主,话不要乱说哦。我是血衣离的话,我还来你们神捕门干什么。”血衣离从椅子上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我说你们真是,一个个莫不是脑子转不过弯来?现在最要紧的是燕追云那木头的命以及抓住毒婆婆,我只是一介恰巧穿红衣的小女子,不是什么血衣离。” “你不要狡辩了,上次在南月国,我有幸见识过血衣离出手。那身影,与你一模一样。”罗子凡鹰眸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想到之前在她手中失掉的人,罗子凡怒色更甚。这一次,一定要拿下血衣离。不管她是突如其来的好心也好,借机混进神捕门据点有所图谋也罢。他罗子凡,继任门主之后头一次遇上这么难啃的骨头。这次,必定让她有来无回。 “啧啧!”血衣离一脸同情的看着渐渐包围过来的众人,果然是教出燕追云那样木头的地方。木头一见面就对她动手,欲将她捉捕归案。这神捕门也是,一进门不顾神捕门门面的生死,就来纠缠于她。自己真的这么罪大恶极吗?血衣离难得反思了一下。 “我真的不是血衣离,你们神捕门连有功之臣都要抓起来问罪,这外头的百姓怕是不敢再相信你们神捕门了。” “下这么狠的手干嘛呀?我可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呢!你们都跟那木头一样,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招不是这样的,你学错了哦这位俊公子。” 血衣离一边闪躲,一边说个不停。如同一尾滑不溜秋的鱼,愣是让众捕头奈何她不得。血衣离玩得高兴,罗子凡差点气得跳脚。 “离儿,许久未见,你还是这么爱玩。” 纯澈悦耳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宠溺意味,如同金石敲击,清越醉人。话落,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一袭浅淡白衣,好似拢着一层月光。腰间别着一只翠玉笛,穗子是红色丝线编织而成,一颗红宝石嵌入其间,熠熠生辉。本是清俊逼人面庞因为周身萦绕着清风明月般的气质,带着一丝仙气。他的身后跟着一名约莫十岁的俊秀小童,就这样缓步踏来,一步步像是踩在云端。 “霁月公子!” 众人停了手,罗子凡朝他拱了拱手,权当行礼。其余人等皆是分站两旁,余下血衣离、霁月公子和罗子凡立在中间。 “离儿,叫你随我一起,你不听,非要去碧苍山逛逛。这下可是吃苦头了?” 霁月公子话里透出的亲昵与熟稔,明显就是认识这位血衣离啊!霁月公子据说能与血衣离打成平手,一曲笛声迷人心智,交友遍天下。霁月公子是他请来作客的,若是......,岂不是得罪了霁月公子。罗子凡脸色惊疑不定,“霁月公子,你认识她?” 要说这江湖中的鼎鼎有名的人物,眼前这两位就占了俩,还有一位便是燕追云了。血衣离,红衣如血,嗜杀成性;南霁月,白衣飘飘,君子如玉;北追云,青衫如竹,千里追云。血衣离便不用说了,霁月公子乃是南月国人,所以称之为南霁月。至于燕追云,他是孤儿,只知道是从北边而来,便有了个北追云的称号。 其他的,离阳国太子离阳行,年仅十五,文治武功,出类拔萃,乃离阳国最好的继承人。南月国皇子南月谦,容色天下第一,较之倾城美人离阳兮更甚。高狄皇帝高狄元,仅弱冠之龄登上皇位,将一堆皇子挤在一边,用铁血手腕镇压住了全国,惊艳世人。 想到南月谦,再看看眼前的霁月公子,也不知那位皇子是何等容色,眼前这位长得便已经危险至极了。 霁月公子唇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是旧识,碧苍城中的楚家小姐,并非是血衣离。” 血衣离朝他眨了眨眼,对罗子凡道:“我就说我不是血衣离了,就你们这拖沓的功夫,犯人早就跑没影了。” 罗子凡略一思索,而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带领属下离开了。 “伪君子,这神捕门请你来作客,还不如请我呢!”血衣离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道,清淡的语气带了丝丝嘲讽。 “离儿,玩得开心吗?不是知道他们早就派人去救那燕追云了吗?”神捕门屹立一百多年,汇集三国人才,不可能如此不分轻重的。她,肯定是知道的。耍着他们一群人玩,倒是有这个闲心。 “不与你说了,我还要回碧苍山。”血衣离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窈窕的背影。 霁月公子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目光沉沉,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宣白,走吧。” 第三章 与我离开 血衣离出了碧苍城便急急往山上赶,看见寨中众人无事,便放下心来。随手扯住急急忙忙的小圆,“怎么了,这么急?” 小圆一见是血衣离,忙道:“离姑娘,你抢回来的压寨相公不见了。”小圆边说边急得跺脚,说话都含着哭腔。好不容易寨主有了个伴,现在却不见了,不能不急啊! 血衣离自动忽略了压寨相公这几个字,燕木头不见了?这样也好,估计是发现了毒婆婆踪迹将其引走了吧。他是个捕头,虽说自己这个寨主才刚刚带人打劫过他,依他的个性,也不会坐视不管的。罢了,自己再出去找他一趟吧。 苍翠的林木掩映间,一抹青衫身影快速移动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紧随其后的,有一位身材佝偻的老婆婆。凭着自己制作的寻人香,只要带着寻香蝶。十日之内,就算是天涯海角,她照样能够找到燕追云。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有汩汩的血液流出。“燕追云,等我找到你,一定将你碎尸再喂我的毒蝎子!”毒婆婆恨恨的道。 毒婆婆跟着寻香蝶不紧不慢地走着,她已经隐约看见了那道青衫身影。她狞笑着加快脚步,却听得周遭的脚步声多了起来。糟了,定是神捕门的援兵来了。如今的她已身受重伤,毒药也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一定得死了。可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不甘心啊,燕追云都还活得好好的。 燕追云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毒婆婆追踪,所以,他在寨中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出来了。让她以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盲目逃窜,也免得寨中众人受她的毒手。自己配她玩着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满足她戏耍猎物的心理。再一方面,拖延时间等待血衣离将援兵带回。 听得身后的声响,他知道援兵和敌人已经在附近了。 “神捕燕追云,素来以惩恶扬善为己任。只是不知道,那寨中因你而死的几百口人,死后会不会找你报仇啊?”毒婆婆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对了,还有那位妖娆的红衣美人。那般年轻,真是可惜了。” 毒婆婆随意的走着,“燕追云,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毒婆婆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谁不知道我擅长使毒。在你临死前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的血液也是剧毒。藏锋伤了我,也沾上了我的毒血。那位姑娘可是替你清洗了藏锋,现在应该已经毒入骨髓了吧。” 燕追云心里一惊,确实听闻毒婆婆浑身带毒。难道......,燕追云索性自己站了出去。“你说你的血液有毒?” “没错,如果想要解药就掩护我离开,到时我自会将解药交给你,让你救你的小情人。”毒婆婆一脸笃定的说道,说完转身就走。 燕追云想到那笑得明媚的女子,不似一般女子的大胆举止,她认真上药时要长长的羽睫扑闪扑闪看得人心中些微的痒。她真的中毒了吗?她真的会死吗?想到这里,燕追云无意识的往毒婆婆的方向走了几步。 他已经听到了兄弟们与毒婆婆的交手声,燕追云费力扯出一抹笑容。果然,毒婆婆就是骗他的,为的就是将他引到这个地方中她的陷阱。全身已经麻痹不能动,朦胧中看到一丝红影朝他而来。 “不要......过来,有......毒。”燕追云喃喃出声,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咦,果然倒下了啊。”这个书生一样的捕头,木头一样的捕头啊,这么容易中暗算到底是怎么抓到那么多犯人的?还从不用信号弹?血衣离好笑的摇摇头,“喂,过来几个人啊?你们的第一神捕被毒婆婆毒倒啦!” 话音刚落,几个黑衣男子就出现在了血衣离的身边,几个起落,便......额......倒地不起了。血衣离踱步走到了他们身边,不理会他们杀人的目光,将燕追云扛起。“多谢啦,你们把毒婆婆设在这里的毒消耗完了,我这才有机会过来救你们的大神捕。待他醒来,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血衣离走了几步,回头对他们说道:“你们放心吧,这毒只对受伤之人致命,你们大概全身僵硬个两三个时辰便可以动了。” 这什么女人?还说不是血衣离,这么心狠手辣,骗人去消耗毒气!这是几位中毒仁兄真是恨得牙痒痒。 这次碧苍城的神捕门据点的捕头出动了大半,总算是将毒婆婆拿住了。而血衣离以燕追云中毒,解毒刻不容缓的说辞将燕追云留在了山上。罗子凡亲自押送毒婆婆离开,其余人等则抬着几个硬木头一样的兄弟跟着下山了。 此时,山寨中。 “离姑娘,这压寨相公是怎么了?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他不会有事吧?”小圆把热水放好,捏着帕子对血衣离一连声询问。还没等血衣离回答,她又自顾自的开口了。“离姑娘你不用担心,就算真的有事也没关系的。天下男子何其多,姑娘你美貌没的说,一个死了还有很多。” 听着这打油诗一样的劝词,血衣离真是哭笑不得。 “好啦,他不会死的。”毒婆婆被抓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真是又虚弱又憔悴,也不知道被燕追云追捕了多久才变成这个德性。但凡使毒高手,身上肯定藏了不少毒。在对敌之时,首先使用最容易致命的毒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用那些不怎么致命的毒药逃脱。燕追云中的,应该是血解。受伤之人中招,伤处的伤口不会凝结,之后会大量失血而死。 这毒好生厉害,才过一会儿,燕追云已经犹如一个血人,看得吓人得紧。“离......离姑娘,你看压寨相公他流了这么多血,真的不会死吗?” “小圆,你先出去,我帮他把毒逼出来。”只是在毒全部逼出来之前,他可不要先失血而死了的好。要不然,她可就白费功夫了。 碧苍城,神捕门据点。 罗子凡将毒婆婆关了起来,并安置好了中毒的几位弟兄。“霁月公子,他们的情况如何?” 南霁月收回搭在他们脉间的手,微微偏头。宣白哦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不悦的撇嘴道:“喏,这是我家公子亲自炼制的解毒丹。” 罗子凡脸色有些不好看,一个半大孩子也敢给他摆脸色看。奈何此次请南霁月来是有求于人,只得当做没有听出宣白话中的不满。将瓷瓶交给手下的人,让他们喂几人服下。 南霁月笑得温和俊雅,昏暗的室内都亮堂了几分。“门主放心,这几位捕头身子并无大碍。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会醒来。” 南霁月站起身,朝罗子凡深深施了一礼。罗子凡有些惊疑,却并不推拒。 南霁月之所以受江湖之人的敬重,除了他出神入化的武功以及有君子之风之外,还有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这次他将南霁月请来,就是医治他的陈年旧疾。鲜少有人能担得起如此大礼,南霁月这般举动,也不知道意欲何为。 罗子凡倒是没想过他当不当得起南霁月的大礼,当了这么多年的神捕门门主,他还是有些自命不凡的。 “罗门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能够见一面毒婆婆。”南霁月优雅起身,即使行礼也依旧不损他半分的尊贵气质。 见毒婆婆,莫非他们以前认识?罗子凡有些犹豫。毒婆婆是重犯,其实在十年前就进了神捕门的牢狱。只是,七年之前让她逃了出来。毒婆婆自从逃出之后就很低调,所以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寻到她的行踪。若是再出现一次意外,神捕门就真的失去威信了。 “罗门主不必紧张,我与毒婆婆并非旧识。见她也不过是想从她身上取一个毒药方子,可以以毒攻毒,医治门主身上的顽疾。”南霁月清俊万分的容颜染上了些许的医者慈悲之心,宛若悲天悯人的佛。一下子,神捕门众人都觉得有些脸热,不敢直视南霁月的眼眸。 “霁月公子,请。” 燕追云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眼睛适应了许久,借助窗外微弱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情景。这个屋子,是之前血衣离带他来的屋子。燕追云挪动了一下身子,敏感的察觉到他的身旁躺了一具温热的身子。 他转头一看,女子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白皙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粉色,红润饱满的唇微微张开。燕追云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待他意识到这一点后身子猛的一挺下了床,脸色爆红。“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血衣离扭了扭脖子,被吵醒了有些不满,她拿眼睨着他,“这是我的床,鸠占鹊巢的可是你。还有,你摆出这一副受辱的模样给谁看呢?我又没有对你做什么?还是,你潜意识里希望我们发生了什么,嗯?” 明明清淡的嗓音,可燕追云却无端的听出了一丝绮丽。尤其那上扬的尾音,像一只小勾子,直勾得人心颤。抬头对上她带有朦胧睡意的眼,他一时之间呆住了。 血衣离从被窝里钻出来,燕追云赶忙转身,徒留一双红红的耳朵。该死的,是月色变亮了还是自己眼力提升了,那不经意瞥到的白皙肌肤好像泛着莹润的光泽。该死的,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哎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会害羞的男子,真是太有趣了。血衣离下了床,“好了,你去睡吧,我出去走走。对了,你的毒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解的。这次你就放过我吧,别抓我了。” 血衣离往寨外走去,从山顶可以看到碧苍城中的莹莹灯火,温暖而又平静。夜晚的碧苍山很安静,带着水汽的浓雾升腾起来,有些泛冷。 山脚,一名白衣男子披着黑色披风遥望着山顶。身后一名俊秀小童提着一个小包袱,也不知装的是些什么。 “公子,要上山去见离姑娘吗?”宣白道。 南霁月摩挲着腰间玉笛的穗子,仰首看了看漫天的星光。一轮明月高挂,天幕显现出一种暗蓝的色泽。这样的风景,她是极喜爱的。“不了,她现在怕是不想见到我。” 南霁月转身往回走,暗夜中他就是那一抹最独特的身影。“宣白,事情都办好了?” 宣白往后看了一眼,发了一个信号。“是的公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想必很快就会有成果。” …… 碧苍城城东,一处占地颇广的宅院中。一位温柔的美妇人怀中抱着五六岁大的男童柔声哄着,一旁的中年男子一脸宠溺的看着二人。男童长得肉嘟嘟的,皮肤白皙,可爱得像是年画上的小娃娃。他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娘,姐姐都好久没回来了。她明明说过要带棠儿出去玩的,姐姐说话不算数。” 美妇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棠儿乖,姐姐很快就会回来了。乖乖睡觉哈。” “是啊,你姐姐过几天就回来了。但是如果你不乖呢,爹爹就叫离儿不带你出去。”中年男子帮腔道。 “哼!”肉嘟嘟的小童子小大人般两手叉腰,“娘亲和爹爹合起伙来骗棠儿,这话你们说了好多遍了。其实,爹爹和娘亲也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吧。”说到这里,小童子得意一笑。“姐姐跟棠儿说过,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随意答应。因为,这样会惹人伤心的。你们看棠儿就不会胡乱答应,爹爹娘亲还比不上棠儿呢。” 看着小童清澈的双眸,听着他稚嫩的嗓音,美妇人突地落下泪来。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讲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照着姐姐的话讲。殊不知,这样的道理,天下少有人能懂。她当初不就是轻信了那人的承诺,才导致那样的下场吗?说到底,自己又何尝没有错。 看见亲爱的娘亲流眼泪,小童一下就快哭出来了,抬起小手胡乱帮她擦眼泪。“娘亲,娘亲,对不起。是棠儿错了。” “娘亲没事,是棠儿说得对,娘亲很开心。”美妇人将小童抱起,而中年男子则一把将他们二人搂入怀中。“辛儿,别哭,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嘛?我还要感谢他呢,带给我这么好的一个娘子和女儿。” 碧苍山的山寨中,天色已蒙蒙亮。一声声的争吵声吵得人心烦,血衣离蒙头继续睡。昨日看景看得有些晚了,半个时辰前才刚刚睡下。朦胧中争吵声越来越模糊,终于又睡了过去。 “离姑娘,离姑娘……” 血衣离掀起沉重的眼皮,“怎么了?”声音虚弱沙哑,小圆麻利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见许多人围在自己身边,手背贴上额头。呵,果然,血衣离一阵苦笑。咬牙暗恨,真是小肚鸡肠的小人,不就是稍微破坏了一下他的计划吗?至于这样黑心肠的报复吗? “离姑娘,没事吧?要不然小圆去请霁月公子来看看,他今日在碧苍城中坐堂看诊呢。”小圆一脸担忧,寨主每次的病症都来得突然。她记得,寨主是偶尔喝酒之后才会犯病啊,这次好像很特殊的样子。 请他来?指不定怎么坑她,她才不要找他来。这次,本来就是那个黑心肝的家伙搞得鬼,自己才不要自投罗网。“不用了,躺几天就好了。这个病最多就是难受几天罢了,不妨事。” “可是......已经有人去请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到了。”小圆讪讪的道,狠狠的瞪了一眼燕追云。 今日一大早,她发现寨主的病症又犯了。这个病症,只有霁月公子的独门秘药才能治。寨主未醒,她不能自作主张。正好遇见了压寨相公身边的那个褐衣小童,于是二人就为要不要下山去请霁月公子而吵了起来。最后,还是燕追云派了褐衣小童下山,只道如果怪罪他一力承担。 “我的神捕大人,你是不是该下山了?这样吧,我送你下山。”血衣离努力用昏昏沉沉的脑子想出了一出三十六计的上策,就是走。转身吩咐小圆,“等他们来了,就说我已经走了,让他们回去。”决不能见到那个伪君子,不然又要亏大了。血衣离一把揪住燕追云的胳膊,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走。 血衣离没什么力气,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燕追云的身上。她的肌肤很柔软,生病的样子没有了肆意张扬,反而十分的,可爱。燕追云扶住她的小细胳膊,“你为什么不愿意让霁月公子医治你,难道你们,有仇?” 他不好说血衣离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到了霁月公子,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一个嗜血成性的人,可他始终狠不下心来将现在这个虚弱惹人怜惜的女子抓住。 下山很快,至少在燕追云看来是这样。血衣离身子越来越冷,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他怀里钻。女子馨香的气息萦绕,燕追云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近了,越来越近,近得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这唇红艳艳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追云公子可真是好兴致,趁着姑娘神志不清就做出禽兽之举,好像不是大名鼎鼎公正不阿的神捕大人会做出的事吧?”南霁月眼眸漆黑,似浓重的墨一样翻腾。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是没救了。她以为每个男人都能像他一样面对这样的容色也能秉持君子之风吗? 南霁月嘲讽的话语将燕追云惊醒,脸热万分。“霁月公子,既然碰上了,请你帮衣离诊治。” 衣离?南霁月眸色一沉,“我同你们一起下山吧。” 南霁月说什么也不肯现在帮她诊治,燕追云无法,只得按原定计划下山。 城门口,血衣离稍微清醒了一会儿。“伪君子,你可真是了解我。我明明换了一条小路下山,这也能碰上你。” 南霁月伸手掐了掐她的脸,然后,收手,面上一派光风霁月。就好似,刚刚做了那样的事情的人不是他一样。“离儿,我与你相交多年,你的秉性我自是了解。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江湖中人人人皆称赞他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唯有她,一直伪君子伪君子的叫了。 “燕木头,那么就此拜别了,我先走了。”血衣离迈步朝城中走去,懒得理他们。 燕追云看着那娉婷身影,忽地一股气从胸中汹涌而出。这股气,他不吐不快。“衣离,和我一起去高狄!” 神捕门的第一神捕燕追云,与血衣离、南霁月二人齐名的北追云,刚正不阿,以抓捕恶人为己任。对着传言中嗜杀成性的红衣女子这样说道,和他一起去高狄。这是,将自己身为神捕的身份抛弃,包庇她,与她在一起。 血衣离心中一阵酸涩,面颊一凉,她这是,哭了么?南霁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身后的燕追云等在原地执着的等待答案。 血衣离身子一顿,终是没有回答,踏入热闹的人流中,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第四章 江离郡主 简单雅致的房间里,房门吱呀一声响,一抹白色的身影无声的进了屋子。女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眼角依稀还有泪痕。 南霁月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柔嫩的肌肤滑嫩异常。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离儿是后悔了?”他掖了掖被角,温柔的眼神能将人溺毙其中。“也是,他那样的人,你错过了可就找不到了。” 血衣离睁开眼,被泪水浸透过的眼睛分外澄澈,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样子。 是啊,他们不是同一种人。他从小在神捕门长大,一心惩恶扬善,抓捕犯人。她,是不可能抛下一切和他走的。 “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不是吗?”血衣离没好气的说道。“对了,伪君子,药呢?” “已经吩咐人煎上了。”南霁月眼眸含笑,“九冽的滋味如何?” 血衣离狠狠瞪他,九冽的滋味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她不能喝,每喝必病。九冽,是这伪君子亲自酿的一种酒。酒液冰凉清冽,取数九寒冬之意,名为九冽。 这酒的滋味,是她极为爱喝的。不管寒暑,每每都禁受不住这酒的诱惑。而她天生体寒,一喝九冽就要昏昏沉沉难受好几天。以往都是这伪君子陪她一起喝,他会提前准备好汤药,以免她生病。 昨晚看到那信号就知道这一定是伪君子的阴谋,只是自己实在是没忍住。挖出他藏在山脚的九冽,独自一人好好享用了。于是,报应就这么来了。 “伪君子,我病了,你的要求,免谈!”血衣离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手臂上一块淤青很是显眼。这应该是燕木头扶她下山的时候留下的,这木头手劲还真大。 南霁月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可怎么看怎么瘆人。“离儿,”南霁月拿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你该沐浴了。” 沐浴?这伪君子还有下午沐浴的习惯?“伪君子,你要沐浴就沐浴去,别拉着我啊!” “宣白,去让厨房准备热水。”南霁月没有理她。 正好药已经煎好,宣白将药端了过来,领命去吩咐厨房。 “离儿,来,喝药!”南霁月端起药碗,用小勺喂她喝药。血衣离就是不张口,喝个药一勺一勺的喝,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长痛不如短痛吗?反正就是难喝,而她必须要喝,还不如蒙头干呢。“你给我,我自己来吧。” “不行,”南霁月绕开她伸过来的手。血衣离聚起内力一掌拍了过去,被南霁月轻松化解。“离儿,你生病了不是我的对手,乖。”南霁月将汤匙放在她嘴边,触及到他盛满笑意的眸子,血衣离终于明白了他满满的恶意。这个伪君子,就是故意的。 喝药喝了半个时辰,与南霁月你来我往的出了一身的汗。“好了,接下来该沐浴了。我去叫宣白提水来。” 血衣离坐在床上使劲看这个一动不动的男人,不是要她沐浴吗?他坐在这里干什么? 南霁月看出了她的想法,走至她身边猛的倾身,差点亲上了她的脸。接着,她被提溜起来,直接被塞进了浴桶里,连脑袋都没能幸免。血衣离唰的一声站起来,“伪君子,你是有脑疾吗?!” 南霁月扫了一眼她凹凸有致的身子,目光触及她涨红的小脸,心情很好。“离儿,好好洗。这身衣裳就不要了,脏。” 洗完澡之后好久都没人送衣服来,估计南霁月又忙着算计谁呢。她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免得他又要像她索要报酬。在房间里找了找,只好拿起他的一套衣裳穿了起来。南霁月的衣裳清一色的白色,面料极好,做工精致,银色暗纹穿插其中。 待换好之后她在门边听了听,确保没有人在外面就溜了出去。 碧苍城城东,楚宅。血衣离一进楚宅,守门的小厮就欢天喜地的进去通报了。“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 血衣离先去见了她的外公,楚大将军。而后又先后见了两位舅舅舅母,最后才回了自己母亲的院子。 哦,她是楚江离,是楚大将军的外孙女。 “爹,娘,我回来了。”楚江离走近院子,将正在绣帕子的楚辛儿报了个满怀。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脖颈,宛如一只慵懒的小猫。 “你这孩子,还舍得回来,不知道爹娘会担心吗?”楚辛儿拍开她的手,嗔怪道。 “好好好,是离儿错了,娘看这是什么?”楚江离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正是南月国前朝大才子的真迹。楚江离知道楚辛儿最爱一些文人墨客的东西了,南月文风盛行,这是她专门去南月弄来的。 楚辛儿一看,果然很是喜欢,拿着书就不撒手。 “娘,爹和小棠呢?”本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的,没成想他们不在家。“你爹带着棠儿出去逛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楚辛儿道。 楚江离没有错过自家母亲眉宇间的担忧,“这样啊,那离儿出去找找。” 热闹的碧苍城大街,人流如织,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们的表情生动,喜怒哀乐尽显。 “哟,这不是入赘楚家弃妇的那位高大才子吗?听说楚辛儿不知检点被休回娘家,被我们的高大才子穿上了。” “你说他图个什么劲,穿破鞋不算,连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女儿也认了。” “可不是嘛。对了,这是你儿子,长得倒是不错。这是,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种呢?” “哎呀,话不是这么说。毕竟他是入赘,就跟府里的小厮差不多。就算不是,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哈哈哈哈。” “你们说够了没有,整日偷鸡摸狗,听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闲言碎语就开始狂吠。我不准你们侮辱我的娘子和孩子!”高梓然将楚北棠护在身后,像是保护孩子的凶兽。 “你看他还来劲了,一个文弱书生罢了。我们如果真的想要做什么,你能阻止得了我们吗?”说完,几人又是一阵哄笑。 楚江离眸子微转,高梓然进入楚家也有七年了。刚开始那会儿确实有些闲话,后来便慢慢的淡了。城中百姓对二人也逐渐了解,不再说一些闲话。再者,以她外公镇国大将军的名头,也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们。 这几人,说辞像是串通好了一样。特意堵在如忆酒楼的门口,楚辛儿很喜欢吃里面的一道点心。他们出门必买,所以这是必经之路。很好,有人在算计她的家人。 “兄弟们,一起上。”几人蜂拥而上。 高梓然将楚北棠牢牢护在怀中,“棠儿,不要怕。” “嗯,棠儿不怕,爹爹会保护我的。” 他心中涌起浓浓的愧疚和自责,若不是当初没有勇气像楚家提亲,他的辛儿又怎会所嫁非人,被人欺负。若不是他只会一些诗词歌赋,又怎么会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 他等了许久,没等来被拳打脚踢的痛楚,反倒是听见了那几人的哀嚎声。他诧异抬头,是离儿来了!怀中的楚北棠早就扑了上去,抱住楚江离的大腿。“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棠儿好想你。” 楚江离摸了摸他的脑袋,“姐姐也想你,乖,让姐姐先把坏人打跑好不好?”楚江离把楚北棠放在一旁,三两下众人招式还没看清就把他们打得爬都爬不起来。她粲然一笑,把他们送去了衙门。 楚宅,楚辛儿的院子。楚江离被楚北棠缠得没有办法,小家伙经历了刚刚那一幕之后就闹着要跟她学武。“小棠,学武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不如这样,你先去院中扎三个时辰马步。如果你做到了,姐姐就教你武功怎么样?” “好,姐姐说话算话。”楚北棠扭着肉嘟嘟的身子,跑去院中扎马步去了。 楚江离一边与爹娘说话,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家弟弟可爱的样子。不一会儿,楚江离还没等到楚北棠放弃,却等来了圣旨。 皇上召镇国大将军一家回国都,仰星城。并且,封楚江离为郡主。圣旨一下,楚宅一下沸腾起来。 三国之间相安无事两百多年,其实未必需要镇国大将军镇守边境。楚大将军也是二十年前奉旨来到碧苍城,行镇守之职。楚大将军握兵三十万,深得兵士敬重。放着这么一个人物在眼皮子底下,皇上不放心,所以将楚大将军丢得远远的。 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又是为什么放心了呢?还有,无缘无故封她为郡主,到底用意何在? “姐姐,姐姐。”楚北棠扯着她的袖管晃个不停。楚江离精光一闪,“小棠,你没有坚持三个时辰,所以你输了,以后就不要吵着学武了。” “啊?可是,刚刚不是出去接旨吗?”楚北棠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那不是他要离开的啊。 “小棠啊,”楚江离语重心长的道,“学武呢,不单单靠毅力就行。有时候,运气也是一部分。刚刚好在考验你的三个时辰里,圣旨就来了。可见,这是天意。” “呜呜呜呜,棠儿不管,棠儿就是要跟姐姐学武。等棠儿长大了,保护姐姐和爹娘。”楚北棠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张白皙的小脸眨眼间就哭得脏兮兮的。 “好了,别哭了,是姐姐错了。”楚江离手忙脚乱的安慰他,一回来就惹弟弟哭,若是被爹娘知道,肯定要被狠狠说一顿。 “啧,离儿,你这女人怎么还欺负小娃娃。”南霁月缓步而来,阳光浅浅打在他的身上,迷离,惑人。等南霁月走到她面前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伪君子的皮相诱惑了。楚江离狠狠甩了甩头,将楚北棠打发走了。 “伪君子,我同你说过的。我不管你的图谋你的算计,但楚家,你绝不能碰。”楚江离一双眸子冰冷如刀,直直的射进他的眼底,刺得生疼。 南霁月收起一贯的笑容,用着从未在世人眼前展现的漠然表情。胸口郁结,一股气找不到发泄的路口。“呵呵,”南霁月冷笑,微微勾起的嘴角打散了一直笼罩着的君子温柔,清俊逼人的面庞带上了靡丽的色彩,让人无端端觉得此人危险至极。“离儿,你觉得我在图谋楚家什么?” 楚江离毫不相让,“我们相识十年,自你知晓我的身份之后,几次三番的拜访楚家。你这样一个人,怎会无用功?!这次的圣旨,你也脱不了干系吧?”相交十年,她也不想这么揣测他。只是,只是,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 “哈哈,”南霁月仰天一笑,笑得有些苦涩与苍凉。“离儿,这是你们离阳皇帝的事,我一介江湖中人,如何能影响到你们离阳的国事?” “不是最好!你走吧。”楚江离转身往院子里走,“我也希望这不是你做的。”一句低喃,声音轻到一出口便散了,许是自己都未曾听见。 第五章 回归途中 去仰星城的路上,浩浩荡荡的一行马车蜿蜒了一路,护卫的兵士们将马车牢牢护住。手持铁枪,目光谨慎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其中的一辆马车又响起了稚嫩的撒娇耍赖声,间或夹着女子清亮声音的调笑。 从碧苍城到仰星城,从边境到国家的中心,费时三个月。此时,楚江离才在马车上待一个月便已无聊透顶,时常逗着自家弟弟玩添点乐趣。“小棠,来来来,将你学过的书都给姐姐背上一遍,姐姐给你检查检查。” 楚北棠皱着一张小脸,眼里是对自家姐姐的深深怨念。“这,这都背五遍了。姐姐,棠儿不想背了。” “不背?”楚江离眉毛一挑,楚北棠紧紧盯着自家姐姐的嘴,生怕她说出要他抄之类的话。爹娘在另外一个马车,已经救不了小小的棠儿了。 “那好吧。”楚江离良心发现,不再摧残自家弟弟了。 “唉呀,唉呀,唉呀……”好无聊啊,在马车里又没什么事可干。楚江离在榻上滚来滚去,叹气不断。听说仰星城的大家闺秀都是知书达理,甚少出门。平日里就绣绣花,弹弹琴,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步子不能大,还要学习女诫、闺训。这样说来,混个郡主当当起码没有什么人敢来找茬,如此甚好。 “小棠,你今年什么年岁来着?”楚江离坐起身,发髻松松垮垮的垂下几缕,实在是半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姐姐,棠儿还差几个月就六岁了,九月份的生辰。姐姐今年十八岁,十二月份的生辰。”楚北棠无奈,接着说道:“姐姐去年将卖糖葫芦的打了,送了棠儿全部的糖葫芦当生辰礼物。然后,棠儿的牙齿疼了一个月。四岁的生辰礼物据说是天外飞石,等我长大一些就可以乘着石头回去天上。结果,就是从街上捡的一块普通的石头。三岁的……”楚北棠掰着手指头数着楚江离送他的礼物。太小的时候他记不得,都是爹娘讲给他听的。 好容易等他讲完,仰着小脑袋幽幽的望着她。“姐姐,今年你打算送什么给棠儿啊?” 这个嘛,她能说每次都忘了这小家伙的生辰,所以临时弄了个东西糊弄他吗?看着楚北棠乌溜溜的大眼睛,楚江离实在是不忍。“小棠乖,今年,姐姐一定送你一份最特别的礼物。而且,保证小棠会喜欢的。” “真的?”楚北棠有些不相信这个不靠谱的姐姐。“姐姐与棠儿说过,自己承诺过的就要做到。所以,姐姐你一定不能食言而肥哦。”太好了,姐姐今年会送他一份最特别的礼物。嘻嘻,其实,以前姐姐送的礼物他也很喜欢的,不过这次要更喜欢的才行。 这小鬼,学会拿她的话来堵她了,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对了,姐姐。上次棠儿将这句话讲给爹娘听的时候,娘亲都哭了,为什么?娘亲还说我说得很好,姐姐也很好。可是,很好为什么要哭呢?”楚北棠歪头询问。 楚江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棠乖,那是娘亲想到了之前欺负她的坏人了。” 娘亲一定是想到了之前在仰星城的日子吧?明明承诺过会一直相信娘亲,承诺过会好好保护娘亲。最后,却是将娘亲一纸休书休离。在这之后,飞速将吏部尚书的女儿迎娶进门,借着关系爬上了丞相的高位。娘亲在碧苍城活得很是幸福安宁,她本想就这么让事情过去。楚江离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湛蓝天空,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去了仰星城之后,她再也无法回到那些逍遥的日子了。 “小棠,欺负娘亲的坏人就在仰星城,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欺负回来,为娘亲报仇?”楚江离笑得灿烂,像是一只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 “当然了,”楚北棠愤愤的道,“有坏人敢欺负娘亲,棠儿一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揍成猪头,连他们爹娘来了都不认识!”楚北棠握紧小拳头,气势很足。只不过在楚江离看来,一点气势都没有,倒是可爱得紧。 “小棠,说得对,对待坏人就不能手下留情。”楚江离赞许的点点头,颇有一种孺子可教的意味。“小棠,要是坏人欺负了我们,还想要杀我们,那你要怎么办啊?”楚江离说完捏捏他的脸,啊,这小脸捏起来真是舒服。 楚北棠挠了挠头,他刚刚不是已经说了要怎么打坏人吗?难道回答错了?可是,姐姐教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楚江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小棠,坏人也分坏的程度。比如说只是言语欺负,就是小坏人,一般情况下打一顿就好了。如果是打伤我们的坏人,我们就将他们打残,一辈子都起不来的那种。如果是不仅伤身还打击你幼小的心灵,欲送你去喝孟婆汤,这样的坏人让他永远消失就好。不过,最妙的法子就是斩草除根,连帮助过那个坏人的人也不能放过。” 楚江离平静的吐出这些歪理,一点也不怕教坏了小孩子。马车外的护卫听得胆战心惊,犹豫着要不要去向楚辛儿他们禀报一声。在这小公子待在小姐身边,教歪了可怎么好。可怜楚北棠一脸似懂非懂,却往往是将楚江离的话记得牢牢的。“姐姐,棠儿不会武功啊。那要是遇上坏人棠儿也打不过啊。” “这个简单,小棠你要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不是武功最为厉害。而是,最会揣摩人心,利用人心的人。他们往往能够利用别人为他卖命,只要他招招手,有的是人前仆后继为他鞠躬尽瘁。明明最是阴险狡诈,暗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可是明面上人人尊敬推崇,谁都相信他是一个君子。这样的境界,才是最为厉害。小棠,记住了吗?”楚江离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好似是想到了某个人,记起了某些事。 “哦,棠儿记住了。”楚北棠连连点头,将自己姐姐的话记在心中。以至于,长大后,性子果然歪得不能再歪了。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四周有种诡异的安静。楚江离只顾着教自家弟弟,倒是忽略了四周的异常。这时停了下来,她才注意到不对劲。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楚江离缓缓掀开帘子,看见自家爹娘,外公,舅舅舅母,兄弟姐妹们都站在马车外头,神色各异。爹娘身边那一袭白衣的俊挺身影,脸上挂着醉人的笑意,“郡主这想法倒是……”南霁月微微思索了一下,脸上笑意更浓,“很是与众不同。” 楚大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与众不同?亏得霁月公子给了他留了面子。一个姑娘家家整日喊打喊杀,这样还不够,连外孙都要被她教坏了。本来已经无法无天了,如今受封郡主他更加管不了了。“衣衫不整,言行无状,成何体统!哼,在到达仰星城之前,棠儿不得单独与离丫头坐一辆马车。”楚大将军拂袖而去,打算眼不见为净。 两位舅舅舅母随意说了几句让她注意言行举止的话也回了马车,各位兄弟姐们也各自散了。现场只留着自家爹娘,宣白,还有南霁月那个伪君子。楚江离将楚北棠塞进了高梓然的怀里,“伪君子,你怎么来了?” “离儿,莫要无礼。霁月公子是去黑凌城游历,恰巧碰上了我们的马车,你外公便邀请他一同前行。”楚辛儿无奈。 “娘亲,那为何你们都围在我的马车门口?”目光扫向马车旁的护卫,莫非他去通风报信了?随行的护卫觉得有点委屈,真不是他们去报信了,虽然他们很想这样干来着。 “离儿,”高梓然出声,“恰巧碰上霁月公子,所以你外公便让车队停下修整一番。霁月公子提出要来看看你,所以……” 这下楚江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南霁月时常造访楚家,每次必定找她,楚家众人早就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但楚家是大家,做不出偷窥旁人谈话的事情来。这次在野外,青年男女共处一室已是不妥,遑论同一辆马车。是以,那些好奇不已的人都想来看看南霁月与她说什么吧。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她没想到。她已经是郡主之尊,除了她外公楚大将军,按理来说他们都是要向她行礼的。霁月公子备受达官贵人推崇,也是一介草民。他来拜会楚江离这个郡主,楚家众人也必须摆摆样子,这是大家的规矩。 “离儿,你还真不像个女人。”两人并肩走在茂密的林中,躲避了初夏的丝丝炎热。 “你倒是比女人还女人。”楚江离看着南霁月从怀中掏出一把梳子,帮她梳理那一头凌乱的乌发,忍不住讥讽道。这伪君子,莫非真是个女的不成?随身携带梳子,也真是奇葩。 “离儿不是见过我沐浴吗?我是男是女你还不知?”南霁月梳好头发之后又帮她整了整衣裳。修长如玉的手指落在绯色的衣裳上,分外好看。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气息流转间空气似乎都升温了些许。楚江离身子有些僵,“伪君子,没想到你竟还会伺候人?不是每到一处,必有女子求着为奴为婢吗?” “娇美可人的女子合该宠着,若是为奴为婢我怎舍得?”南霁月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细细碎碎的阳光在他眼中化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啧啧,不愧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对谁都是这么温和有礼,对待女子更是怜香惜玉。伪君子,将来谁若是嫁你,必定得哭死。因为啊,这情敌何其多,说不定男女不忌呢。”楚江离转身朝马车走去,懒得应付南霁月。 “嫁我么?”南霁月喃喃道。在林中站了一会儿,便也出去了。 黑凌城,在去仰星城的必经之路上。郊外是一片小树林,此时楚江离等人在此休憩。南霁月依旧白衣飘飘,面如冠玉,气质温和。他浅笑着一一向众人道别,倒像是尊贵的皇子龙孙出巡与前来参拜的官员一样。楚家众人无不以礼相待,众位表兄弟们皆是与其称兄道弟,相见恨晚,一起约定有缘再见。那些表姐妹们望见他就羞红了脸,碍于礼节不便与他过多攀谈。与自家爹娘说话更是哄得他们眉开眼笑,拉着他开心的交谈。 楚江离心中暗嗤,这个伪君子真是会装。有多少人都是被他这样笑着被卖了还不知道的,这样一张脸真是太具欺骗性了。好在,有她看着,楚家应该不会有事的。嗯,楚北棠被她教得不错,知道戒备这个伪君子。 南霁月一边与楚江离的父母攀谈,眼角余光注意着楚江离的动静。她一袭红衣张扬,懒懒的倚靠在树干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十足的纨绔子弟的姿态。眼睛半眯着,躲避夏日来临越来越盛的阳光。衣袖撩起,露出白皙的两条手臂。微风拂过,几缕发丝调皮的跑到她的脸上,平添几丝魅惑。 楚江离张开小嘴打了呵欠,闭上了眼睛。南霁月眼中略过一丝笑意,这女人,就困成这样?南霁月与楚辛儿两人结束交谈,朝着楚江离走去。楚北棠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他接近自家姐姐。 自从接受过自家姐姐的“谆谆教导”之后,他就不能单独去找姐姐玩了。有天晚上,他偷偷溜出马车就找姐姐。只要没有危险,那些随行护卫们就不会多管闲事。待他偷偷溜进姐姐的马车一看,姐姐竟然不在马车里,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楚北棠没找到姐姐,只好偷溜回去。第二日,姐姐就生病了。爹娘只好请了这个白萝卜为姐姐诊治,看到他将手搭在姐姐的手腕上就觉得分外不舒服。当天晚上他就又溜去了姐姐的马车,没想到看见白萝卜在姐姐的马车旁说话!真是气死他了!这个白萝卜一定没安好心,指不定就是姐姐说的那种表面君子实则内里很坏的大坏人呢。 “喂,你真的要走了吗?”楚北棠抬起头望着他说道。 “小棠是舍不得我吗?”南霁月蹲下身,看着眼前这个小肉墩。 “才不是,我很高兴你就要走了!”要走了真是太好了,这下就没人和他抢姐姐了。“对了,”楚北棠板着一张脸,“你不许叫我小棠,这是姐姐才能叫的。” 南霁月一噎,难得变了脸色。看着楚北棠脸上开心的笑容,看来他是真的很高兴啊!这个家伙,他好像没有做过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情吧?一路上,他还对他颇多照顾。“好吧,楚小公子,我们去叫醒你姐姐,要不然等下她要是摔到地上可就——” 南霁月话还没说完,楚江离身子一歪就往地下倒去。南霁月身形一动,伸手打算接住她。还没伸手,楚江离身子一挺,衣袂在空中划出一抹漂亮的弧度,已经站直了身子。“哎呀,这树太硬了,睡得肩膀痛。”楚江离朝楚北棠招招手,“小棠,过来,帮姐姐捶捶肩膀。” “好。”楚北棠欢快应声,似模似样的帮楚江离捶肩膀。“嗯,舒服,小棠真棒。”楚江离慵懒的眯起了眼,见南霁月还没走,懒懒的掀了掀眼皮。“伪君子,你还没走?” 南霁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这个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女子,心中不知道叹了多少遍气。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被楚北棠一拳挥开。“白萝卜,你离我姐姐远一点。娘亲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就是,就是你不能和我姐姐靠太近。” “噗嗤!哈哈哈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楚江离喉中发出,“白萝卜?哈哈哈。”楚江离上上下下打量了南霁月一番,可不就是白萝卜嘛。要是把笛子放在头上就更形象了。南霁月脸色黑了黑,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办?维持不住高贵优雅的公子形象了。 “公子,我们该出发了。”宣白适时的出现缓解了南霁月的尴尬。南霁月不愧是南霁月,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的笑容。“离儿,你这弟弟倒是很有趣。如果不是不允许,我倒是很想带他一段时间。” 闻言,楚北棠往楚江离身后缩了缩。白萝卜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能用眼神把他全身扒光了一样。这人,该不会是姐姐口中对他说过的喜欢白白嫩嫩小孩的变态吧?楚北棠肉肉的小手紧紧抓住楚江离的衣裳,“我姐姐在这里,你休想欺负我!” 南霁月笑得更欢畅了,满脸的不怀好意。“是吗?楚小公子不会是在怕我吧?之前不还说要保护姐姐,现在怎么就怕得躲到姐姐身后去了?” “小棠别怕,这种人,你当面斗不过,就得暗地里使坏,明白吗?”楚江离当着南霁月的面教自家弟弟下暗招丝毫不脸红,得到楚北棠肯定答复后才看向南霁月。“毒婆婆在碧苍城自杀了。”就在南霁月见她之后,多么巧合。 南霁月神色不变,“毒婆婆十年前被捕,在牢狱中吃尽苦头。七年前逃出,隐姓埋名,东逃西窜。七年后被燕追云抓捕,重回牢狱。”南霁月的声音很平静,“神捕门对待这种犯人想来狠绝,尤其她有过一次出逃经历。不想再受苦而自杀,也是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说得好听。毒婆婆向来惜命,有过一次出逃的经历也会想着有第二次。自杀,她不会的。只是不知道,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手笔还是神捕门下的黑手。听说他从毒婆婆口中得到一个药方,用于根治神捕门门主的旧疾。这个男人,说不定趁机做了什么。得到的毒药方子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他的话,一句也不可信。 “罗子凡的病真的,治好了?”楚江离不信他又那么好心。罗子凡,神捕门门主,掌管离阳所有武艺高强的捕头。这么好的一个利用机会,他岂会错过?说不定不仅没治病,还将毒婆婆给他的毒药给罗子凡吃了呢。 “自然是真,一个人的病好没好,自己的感觉才是真。不信,离儿可以亲自去问问罗门主。”南霁月抬头看了看天色,朝宣白点点头。“离儿,不若与我同去黑凌城游玩一番?” “不用了。”楚江离摆摆手。 南霁月也不再劝她,随着宣白朝城门的方向而去。楚江离目送他离开,久久不语。“姐姐,我们也要出发了。”楚北棠拉拉她的衣袖,仰着一张可爱得小脸。 “好,我们也走吧。”拉着楚北棠朝马车走去,又忽地想到什么,站住了脚步,神秘兮兮的对楚北棠道:“嘘,我们悄悄地走,姐姐带你去玩。”不等楚北棠回答,抱着他就是身子一掠,身影就消失在了林中。 等到楚大将军一行人发现二人不见了差点没气死,楚辛儿夫妇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住。有楚江离在,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出事。 高狄边境,一座低矮的小山上。晚时分间,楚江离正带着楚北棠进行觅食活动。 楚北棠白嫩的小脸已经变得黑乎乎的了,一身蓝色的锦袍都变得破破烂烂,活像个小乞丐。只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兴奋的看着楚江离。“姐姐,我们要去打猎吗?棠儿饿了。” 高狄多高山,人多生得高大强壮,女子也不似其他两国的温婉娇弱,打猎之风盛行。楚北棠自从知道来了高狄,就一直吵着要去打猎。楚江离本以为他会吃不得苦,没几天就会闹着要回去。楚北棠倒是个玩性大的,且对自家姐姐盲目相信。吃了好些日子的苦都没有丝毫怨言,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很兴奋。 “小棠,你不后悔跟着姐姐出来?一路上餐风饮露,露宿荒野,瞧你肉嘟嘟的小脸都瘦了。就这样,你也不后悔?”决定带他出来是为了锻炼他,免得以后受人欺负。可现在看着瘦了好些的弟弟,楚江离心疼了。“乖,我们明日就启程去仰星城,以后带你去南月玩。” “姐姐以前也经常出门,姐姐不怕,棠儿怎么能怕苦。棠儿是男子汉,长大了要保护姐姐的。”嗓音稚嫩却十分坚定。娘亲说过,姐姐受了很多苦。现在是姐姐保护他们,长大了要换他保护姐姐。 楚江离听得很开心,一颗心软成一片。“小棠真乖,走,姐姐带你猎兔子去。”楚北棠还小,楚江离做什么都把他带在身边。楚江离陪他捡了些柴火,真的只是陪在他身边看他捡而已。然后抓了两只兔子,上树摘了一些果子。忙活了一阵,兔子才真正烤起来。 一大一小坐在柴火堆前面看着正在烤的兔子,楚江离将洗干净的野果递给他,“小棠,先吃点果子吧,兔子马上就可以吃了。不是姐姐夸大,这烤兔子的手艺可没有人比得上姐姐。” 楚北棠闻着烤兔子的香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烤得流油的兔子猛点头,进入日常拍马屁环节。“嗯,姐姐烤的兔子天下第一。” “那是。”楚江离边烤边从袖中掏出一些调料撒上,一瞬间,喷香扑鼻。楚北棠狠咽口水,真的太香了。只是,这香味不止勾得楚北棠流口水。黑暗的丛林中冒出一只只绿色的眼睛,绵延三丈远,两人瞬间被包围了。“姐姐,”楚北棠手指发颤的指着冒出来的狼群,“姐姐,有好多狼。” 这么多狼,这座山莫非叫做狼山?楚江离抽出腰间的霜冷,“小棠,把烤好的兔子拿上。”楚北棠听话的拿上了两只兔子,楚江离抱住他几个起跳,将他放在了一棵粗壮又高大的树上。“在树上等姐姐一会儿,要是饿了就先吃。” 楚江离持剑跃下,与冲过来的狼群对上。一剑下去,必有几头狼丧命。身法利落,出剑凌厉,逼人的剑光在黑夜中闪动。楚江离出手极狠,眼中嗜血红芒闪烁。红衣身影在林中飞速移动,所到之处必是七零八落的狼尸。楚江离此刻,不愧血衣离之称。一个时辰之后,狼尸铺了一地,剩下的狼已经被这个凶残的女人镇住,退离了开去。 楚江离找到那棵楚北棠所在的树,树上空空如也,只余树下一些兔子骨头。 楚北棠很不高兴,他在树上高高兴兴的吃烤兔子等自家姐姐回来,突然身上一痛,他不能说话了!接着,一个身着黑衣高大异常的男子将他掳了去,到了一处破庙中。被绑着的楚北棠狠狠瞪着眼前正在啃兔子的黑衣男子,妄图以眼神震慑他。奈何黑衣男子吃得很欢,根本没注意楚北棠的眼神。 “你这墨条羞不羞,抢小孩的东西吃,那是我留给姐姐吃的。等姐姐找到我,一定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真是气死他了,姐姐说得没错,人心险恶。 黑衣男子慢条斯理的吃完手中的兔子,兔子味道不错,应当是他口中的姐姐烤的吧,有机会倒是可以认识认识。“哦?在下的爹娘已经故去。所以,就算你姐姐真的来了,也无法实现你这个心愿了。” “你,那我让姐姐打得你满地找牙!我的姐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十个你也打不过我姐姐。你赶快放了我,到时候我会叫我姐姐轻点打的。” “呵呵。”黑衣男子笑了,“既然等你姐姐来了会打得我满地找牙,我应该先将你的牙齿打落才算公平。”黑衣男子走近楚北棠,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小家伙。楚北棠真的快要哭了,姐姐你快来,有人欺负棠儿。黑衣男子比一般的男子高大几分,也健壮几分。微弱的火堆光芒暗了暗,楚北棠小小的身子都缩进了男子的阴影中。 “叮”的一声兵器破空声,一股寒意铺面而来。男子迅速一闪,堪堪闪过冰凉的剑锋,却还是划破了衣裳。这一剑气势非凡,其中所含的内力强劲,整柄剑身直直插进了庙中的立柱。一道红衣身影随着浓浓的血腥味闪了进来,拔剑对准了黑衣男子的咽喉。 “姐姐!”楚北棠张着乌黑的大眼,惊喜的看着楚江离。楚北棠挑衅的看了一眼黑衣男子,那眼神似在说,我姐姐来了,你等死吧。 楚江离没应声,眼睛盯着眼前足足高了她两个头的男子。一身黑衣包裹住健硕的身材,俊朗的眉宇间隐含着霸气,眼神中带着身居高位的威严。这个男子,不是寻常人。不过,动了她的弟弟,不管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手腕一转,剑光微动,看花了人的眼。越打越心惊,这个女子的功力竟不在他之下。眼前的女子一身红衣,血腥味扑鼻。他在那个小孩所在树边看见了许多狼的尸体,看来是她干的。发丝微微凌乱,一双眼睛如暗夜中的星子,美而亮。 楚江离心中也有一些震惊,她虽未尽全力,这个男子不用兵器就与她战了个不相上下,武功相当不错。很久,没有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架了。楚江离的兴致来了,与黑衣男子对打了一个时辰才罢手。战罢,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能说说为何要掳走我的弟弟吗?”楚江离接连战了两场,已是饿得不行。从外面弄了一具狼尸回来收拾收拾开烤,这才问起楚北棠的事情。 第六章 黑衣男子 “在下途经山道时,发现令弟坐在树上啃兔子,而脚下围了不少野狼。是以,将其带离。”黑衣男子看着眼前烤得正香的狼肉道。 楚江离瞥他一眼,一双纤细的手动作不停。或翻动狼肉,或洒上一些佐料,颇有些赏心悦目。眼前的女子,一举一动都极尽洒脱恣意,分外吸引人的目光。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举手之劳,不用多礼感谢。若不是楚北棠被点了哑穴,若不是她进来时看见他被绑着而这男子想伤害楚北棠,她可能就信了。 楚江离教导楚北棠在遇上危险时要不顾面子呼救,事实是她没有听见楚北棠的呼救声。而他的弟弟被绑在破庙中,性命堪忧。“那绑我弟弟也是为了帮他?” “姐姐你不用被他骗了,棠儿差点被他杀了。他还,还将棠儿留给姐姐的兔子给抢了。”有姐姐在身边,楚北棠底气十足的告状。 “我要他死很容易。”大可不必大费周折将他带进破庙,并绑了起来。一个小孩子罢了,他还不屑于动手。 楚江离垂着眼,提剑割了一些狼肉,将其递给楚北棠。突然,剑尖一转,寒冷的剑尖直抵黑衣男子的脖颈。“我需要补偿,我的弟弟受到了惊吓。” 黑衣男子未动分毫,倒是门外凌厉的风声传来。楚江离身子一动,传来一声悦耳的兵器相击之声。四道黑色身影跃进庙中,两道与楚江离纠缠,两道对着黑衣男子行了一礼,立在身后。 红影翻飞,雪亮的剑光细细密密宛如春日最缠绵的雨,无孔不入,避无可避,防不胜防。最令人惊叹的是剑身寒如冰,冷如霜。在空气中划过,如同霜雪降临。 楚江离一剑刺向一个人的胸口,在其费力躲过之后狡黠一笑,借助剑的余势朝另一人的肩膀刺去。他躲闪不及,肩膀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黑衣人严重杀意更甚,手中的刀径自朝她砍来。这一击,用了他十分的功力,眼前的女子必将被砍成两半。 另一人则积蓄掌力,化掌为刀劈向她执剑的右手。如若躲他的掌力,则避不开另一人的刀。如若选择避开刀刃,那么她的右手必废,此生再无执剑的可能。二人合作无间,默契十足。此前凭借这一招打败过无数对手,眼前这女子,今日定然也是那样的下场。 楚北棠看得心惊肉跳,一颗心脏噗通噗通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姐姐,小心!” 黑衣男子端坐火堆旁,并不阻止手下的动作。不知是想看看此女子能否逃过他得力属下的围击,还是相信她不会有事。 “嗤,你们这手段也狠了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楚江离手腕一转,剑已经到了她的左手。左手一扬,击在刀上。那人只觉得手腕一麻,刀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同时,楚江离右手出掌,打在他的手刀上,咔嚓一声,指骨尽碎。 两人皆是一声痛呼,一人被废了手,再也无法使出引以为傲的掌法。一人一口鲜血喷出,被楚江离震出了内伤。 黑衣男子身后两人同时踏出一步,他们要为兄弟报仇。 “收手!”黑衣男子终于开了尊口。眼角瞥向地上的刀,那刀,应是断了。“姑娘好功力。” 楚江离仔仔细细的擦剑,擦完剑坐在地上吃起烤肉来。大嚼特嚼了几口,人都舒爽了许多。安慰的拍了拍楚北棠的头,示意他一起吃。 楚江离闷头吃东西,没有理会黑衣男子的话。黑衣男子吩咐身后二人为受伤的两人疗伤,“雪衣,如何?” 明唤雪衣的男子皱起秀气的眉,一人内伤颇重,五脏损伤,怕是会留下隐疾。一人指骨皆碎,这手是废了。雪衣摇摇头,不好办。这女子下手太狠,“主子,听说霁月公子在离阳的黑凌城。”若能将南霁月请来,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你这女人也太狠心了!”四名属下中唯一的一位女子开口指责道。 “明明是他们欺负我姐姐,你怎么一点也不讲道理?!”楚北棠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 “小棠,”楚江离吃饱了,又拿出一个果子吃了起来。“有些人就是从小脑子就没有长好,这种人是不会讲道理的。你以后遇上这种人,记住了,动手比动嘴来得有效。”楚江离无时无刻不忘教导弟弟。 女子听得她指桑骂槐的话哪还忍得住,抽出围在腰间的鞭子就要动手。 楚江离闲闲瞥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主子还没发话呢,你自己激动个什么劲?”转头对黑衣男子道:“属下连主子都命令都敢不听了,你这个主子好像少了点威信啊。” 女子终于冷静下来,想到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噗通一声跪下,“紫衣只是气急,一时冲动。自领三十鞭,请主子饶恕!” 黑衣男子扫过狼狈受伤的两名属下,给二人治伤的雪衣,又看向跪在眼前的紫衣,最后将目光放在红衣女子的身上。在楚江离身边坐下,道:“姑娘可否分一些狼肉给在下?” 楚江离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不追究她打伤他的属下,倒是来向她要吃的?她承认,对这个男人,她有点兴趣了。“随意。” 然后,就是黑衣男子示意属下拿了吃的,自己与楚江离姐弟围坐在一处吃东西。“姑娘有如此武艺,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她一张脸颇为俊俏,漆黑的眼眸灿若星子,带着戏谑的笑意。身上的红衣单薄,因为经过几场激烈的打斗有些破损。吃东西时衣袖有些碍事,便素手随意往上一捞,露出白生生的手臂来。寻常女子若是这样必定脸色通红,羞窘万分。她大剌剌的坐着,意态从容,在几个男子面前露出手臂也面色如常。 告诉你,然后你好带齐人马来找我报仇是吧?楚江离腹诽道。告诉你,你又怎知我说的是真?“只是山下村子的乡野村姑罢了,名字说出来怕污了公子的耳。” “就是,姐姐的名字才不告诉你这个坏人。”楚北棠嘟嘴哼声。 “一个山下的普通村姑能有非凡的武艺和这般气质,倒是我高狄有福了。”黑衣男子不置可否,但话语中带着一贯的高高在上。 “你那个属下叫血衣?听闻血衣离是个弑杀成性的浴血修罗,你那个属下倒是不像啊。”吃饱喝足,楚江离打了个呵欠。 黑衣男子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他名唤雪衣,是雪花的雪。” “咦?”楚江离凑近雪衣,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瞧了一回,直看得雪衣脸红起来。“不对啊,他生得这般貌美,定是个女子。能在这荒山中见到血衣离,真是三生有幸啊!” 语罢,抓着自家弟弟也来瞻仰瞻仰“血衣离”的风采。“小棠,这可是江湖上凶名正盛的血衣离呢,长得好看吧?” 楚北棠点头,确实很好看。 雪衣咬牙,一张比女人还女人的脸气得通红。“姑娘,在下是男子,你认错人了。” 老实说,雪衣这样的脸做什么表情都毫无杀伤力。秀气的眉,红润的唇,白皙滑嫩的脸,就是雨后的那一朵娇花,惹人怜爱。咬牙似娇嗔,气愤如羞怯,皱眉也是分外好看。男生女相说的就是他了,估计是不想让人过分关注他的脸,一直是绷着脸。殊不知,冷美人更加引人注意。 “真的是男子?”楚江离一掌覆上了他的胸膛,雪衣惊得后退了几步。楚江离摸了摸才万分遗憾的说道:“唉呀,真的是男子。是我的错,你别介意。不过嘛,”楚江离话音一转,对黑衣男子道:“既如此,不如换个名字的好,你说呢?”这个美人与她同名,倒是有些不幸了,楚江离暗暗叹息。 雪衣神色莫名的看着楚江离,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伸手摸男子的胸膛。可偏偏她武艺高强,两名兄弟都折在了她的手里。 黑衣男子也有些愕然,随后便是一声大笑。笑得张狂,笑得霸气。“姑娘说得是。不知姑娘带着幼小的弟弟来此荒山作甚?” “唉,”楚江离叹了一口气,眉间涌上一丝淡淡的愁绪。“实不相瞒,家中族亲逼迫小女子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我虽是没有见识的乡野村姑,但不想一生年华虚度。”楚江离拭了拭眼角,演得分外认真。“可怜那老头是个家中有些势力的,小女子无法,只得带着从小相依为命的幼弟逃了出来。” 楚北棠张大嘴巴看着自家姐姐,无比崇拜自家姐姐。简直太厉害了,故事随口就来。 雪衣嘴角抽搐,这女人还能编得再假一点吗?黑衣男子似是忍着笑,“姑娘的故事编得很生动,讲得也很好。” 没有一丝被拆穿的尴尬,楚江离耸耸肩。“小棠,随姐姐睡觉去。小孩子晚上不睡觉会长不高的。” “哦,棠儿马上去。”楚北棠熟练的在地上扑了一层又一层的干草,乖巧的躺在他铺出来的“床”上。 楚江离突然顿住脚步,轻嗅了嗅身上的衣裳,还是一股的血腥味。将目光放在雪衣身边的包袱上,毫不客气的走到他身边。在雪衣戒备的眼神下,弯腰将崭新的用金线绣着暗龙纹的黑袍拿出。“公子,不介意借你衣裳穿穿吧?” 雪衣和紫衣等人很是愤怒,可自家主子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们只好拼命的瞪着她。 虽是询问,她却已经拿着衣裳出了庙门,眨眼间就换上了一身黑衣进来。楚江离利落的往“床”上一躺,把楚北棠搂入怀中。 黑衣男子看了会儿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女子,低声道:“明日下山,去黑凌城。” “那主子你……”雪衣紫衣齐声道。 “不用担忧,这天下间,还没人能要我的命!”男子的语气充满自信,狂傲异常。而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翌日清晨,雪衣等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们去了黑凌城,也未必能找到那伪君子。即使找到了,他也未必肯治。就算他肯出手,也不一定能治好我弄出来的伤。”楚江离出声道。 黑衣男子有些诧异她这么称呼南霁月,“我不论如果,我的人,我一定要救。就算阎王爷想要拿走,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四人很是动容,眼中对他的崇敬更甚。这样的主子,值得他们一生追随。 “姑娘你认识霁月公子?”黑衣男子问道。“世人皆道南霁月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姑娘好似并不赞同?”伪君子,这个称呼倒是新鲜。 楚江离细心的帮楚北棠整理好衣着,瞅了瞅自家弟弟那鸡窝一样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象牙梳子来。一边帮楚北棠梳头一边道:“世人如何看他与我无关,就像世人如何看我,也与我自己无关。我赞不赞同他是个君子,好像没什么关系。倒是公子你,不也和我一样吗?莫不是那个伪君子对你……”楚江离意味深长的看了雪衣一眼,顿了顿,“的属下做了什么不君子的事,所以你们认清他的真面目了?” “你……”雪衣脸色涨红,手中的剑已然出鞘。 紫衣也拔剑对准了正在帮楚北棠梳头的楚江离,“你手中的梳子?!” 梳子?楚江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梳子,触手温润,似玉一般,是把好梳子。唔,好像是她昨晚找衣服的时候顺手从包袱里拿的。楚江离慢吞吞的道:“等会儿还你们。” 黑衣男子抬手,制止情绪激动的两个属下。“姑娘对霁月公子好像很熟稔,不知对我的属下前去求医,有何高见?”此女性子洒脱,是不喜麻烦之人,对他们出手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惹了她。在她看来,他们的死活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么,她又为什么出声提醒于他呢? “姐姐,”楚北棠拉了拉楚江离的衣袖,小声道:“姐姐,他们要去向那个白萝卜求医?可是棠儿不想让他医治,他们都是欺负姐姐的坏人。” 楚北棠自以为小声,其实足以让庙中众人听得十分清楚。一时之间,空气好像凝滞了片刻。 楚江离配合的小声道:“姐姐是想让他们暂时缠住那伪君子,那样他就不会来找我们捣乱了。” 众人很无语,这样当着他们的面“密谋”真的好吗? “咳咳,高见倒是没有,我就是不想让那伪君子得意罢了。不若,你们请他来高狄作客,顺便医治他们的伤。以公子的身份,他当是很乐意来的。”楚江离褪去了脸上随意的笑容,话语中带着丝丝嘲讽。 “哦?我的身份?”黑衣男子扬眉,整个人气势一变,他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王者,俯瞰众生。 楚江离神色不变,目光如雪冰冷,迎上他利剑似的眼眸,唇角微勾。“高狄皇,以弱冠之龄打败一众兄弟姐妹、各位叔伯,登上高狄的皇位。高狄元,看你这皇位好像坐得不是很安全呢。”本该在高狄国都兰荒城的高狄皇,被人追杀出现在了高狄边境的荒山。而这荒山上正好有大片的狼群,真是很不巧呢。“说起来,我还变相帮了你一回。” 黑衣男子哈哈一笑,眼中尽是睥睨之色,目光扫过她身上黑衣的龙纹,“姑娘好眼力。”这龙纹,只能一国皇室才能上身。高狄皇室子弟众多,不知她是如何确认他的身份的。心中这样想着,也就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 “在人人如狼似虎奉行以武力取胜的高狄,想要当上高狄皇并不容易。除了衣裳上的龙纹,公子的武功与气势当世少有,在高狄必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除却以勇猛著称的五皇子高狄丰,素有高狄军师之名的七皇子高狄意,就只有高狄皇帝高狄元。” 高狄丰勇猛异常,身姿雄伟,显然不是眼前这位男子。高狄意擅长兵法谋略,但身子羸弱。所以,他只能是高狄元了。 说着这些在高狄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她却一脸的闲适和不在意,似乎他们都不配让她放在眼里。也只有说到高狄元的时候,她的神色稍有变化,眼里有淡淡的欣赏。 高狄元闻言怔了一下,雪衣也讶异的看着她。这人,这人可真是狂妄又自信。他们高狄,身来就身材高大,女子也比离阳和南月的高挑强健几分。却不想,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竟有如此风姿与气性,令人叹服。 高狄元也没否认他的身份,“似乎昨日将姑娘的幼弟请来,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高狄元起身朝门外走去,到了门槛时顿住。“姑娘的提议很不错,不过我的人可等不得。是以,我会与他们一同前去黑凌城。”他微微偏头,脸上笑意满满。“姑娘可愿与我一同前往与霁月公子一会?” 楚江离没有出声,倒是庙中传来楚北棠稚嫩的童音。“姐姐你好厉害,一看就知道他是谁了,嘻嘻。” “其实没有什么,其实是姐姐闯荡江湖的时候在兰荒城见过高狄皇帝的画像。” “哈哈哈,那姐姐也好厉害。不但见到了画像,现在还见到了真人。不过,这个墨条棠儿不喜欢,一身黑乎乎。”楚北棠对楚江离谜之崇拜。 高狄元闻言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笑着走了出去。几名属下更是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雪衣刚刚对她升腾起的一丝佩服都消散了,转而是有几分懊恼。 “小棠,拿着东西,我们也走吧。”楚江离牵起他的小手,有些惋惜的道:“唉,可惜了这些狼了,这狼肉还挺好吃的。” 楚江离拉着楚北棠走出庙门,特意选了另一方向下山。谁知走到半山腰,便听得一阵兵器相击之声。楚江离稍稍走近一看,那被十几人围攻的人,正是雪衣无疑。想必是雪衣为了引开追兵,将他们引到了与高狄元他们下山相反的方向,所以让她碰上了。真是巧啊,楚江离心下暗道。 雪衣擅医,武艺一道,只能算是一般高手,在十几名高手的围攻之下,就显得左支右绌了。雪衣靠着时不时撒点毒粉勉力支撑着,身上的伤口渐渐多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无意识的晃过昨晚楚江离动手的场景。身姿轻快飘逸,红影翻飞,宛若夜中飞舞的血*,美得惊人。 生死一刻,恍神是大忌。黑衣人们出手愈发狠厉,在牺牲了几人之后,也终于将雪衣逼近死亡。森寒的剑尖朝他全身上下的要害处袭来,纵使能够躲过一两处,终究也躲不过全部。雪衣哀凉一笑,浅浅的笑容映在脸上,楚江离只觉得天地间的声音都消失了,眼中只剩他的身影。在刺目的阳光下,竟让人有些泪意。 雪衣执剑直指面前黑衣人的心口,即使要死,他也要为主子多尽一份心力。胸口的疼痛袭来,他也终于将手中的剑刺入了敌人的心口。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雪亮的剑光闪过,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他的手腕,往后一退。随即,几个腾跃之间,敌人已全都倒下。 “就你这武功,高狄元怎么会把你放在身边?”楚江离招呼藏在草丛中的楚北棠出来,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中的剑。“我就说你的名字不甚吉利,需要改上一改。你瞧,我说得可对?” 她的名称由来是她惯穿红衣,杀人甚多。他嘛,楚江离瞥他一眼,全身上下布满伤口,是出门必见血的体质啊。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雪衣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她道谢。随后盯着她手中的剑,这把剑锋利异常,不是一般的兵器。此人,到底是谁?目光上移,视线扫过她白皙修长的手,这双手摸过他的胸,拉过他的手,也杀过许多人。却是,那般柔软白嫩。 “喂,你干嘛总盯着姐姐的手看,真不知羞。娘亲说过,非礼勿视,不能总盯着姑娘看。”楚北棠挡在楚江离面前,哼,谁也不能欺负他的姐姐。 雪衣耳尖微微泛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虽生在民风开放的高狄,却鲜少与女子接触。 “好了小棠,我们也该走了,再不走就要赶不上了。”救他也只是一时兴起,他是高狄元身边的人,过多牵扯不好。楚江离擦拭干净佩剑,拉着楚北棠准备离开。“对了,这梳子还给你。”楚江离将梳子递给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听说高狄七皇子高狄意是高狄少有的容色无双,与南月皇子南霁月不分上下。”楚江离一边走一边说,“不如,你就叫做雪意。”不理会雪衣有何反应,带着楚北棠渐行渐远。 雪衣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风中似乎传来一声轻语。“有些秘密,与我无用,你不用担忧。” 第七章 进红绡楼 “姐姐,我不喜欢那个小白脸,你也不要喜欢他。”楚北棠跟着楚江离往仰星城的方向而去,楚北棠有些不安。这一路上,遇到过很多很多的危险。每一次,都是自家姐姐保护他。他想,那些会武功的大哥哥更加招自家姐姐的喜欢吧。 楚江离摸着他头顶柔软的发丝,觉得有些好笑,“小棠哪里看出姐姐喜欢他了,放心吧,姐姐不会喜欢他。而他,也不可能会喜欢我的。” “他敢不喜欢姐姐,天底下的人都应该喜欢姐姐才是。” 楚江离暗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前一刻还担心自己喜欢别人。下一刻,就因为旁人可能不会喜欢自家姐姐而生气。“小棠,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所以你才喜欢姐姐。但是,天底下的人那么多,有人不喜欢自己很正常。”楚江离仰首看着头顶炙热的阳光,夏季可真难熬。拉着楚北棠在树荫底下席地而坐,随手扯下一片宽大的叶子为楚北棠扇风。 “姐姐那么好,他们就该都喜欢姐姐才是。要是有人不喜欢,我就揍他。”楚北棠握紧小拳头说道。 “哈哈,小棠真乖。”楚江离撕着自家身上的衣裳夸赞道。她心中腹诽,这夏日炎炎的穿黑衣,也就高狄元能做得出来了。楚江离一番努力,将自己的手臂和小腿露出在凉风中这才满意。“小棠,你揍了他人,他们要是更不喜欢姐姐怎么办啊?” “这……”楚北棠挠着自己的发丝,皱着小脸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棠,你觉得他人的喜欢对我们来说有用吗?”楚江离认真的看着他,“没用的。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的喜欢也就不一样。若是,有人说,让他打你一顿或骂你一顿他才喜欢你,你难道任由他打骂吗?此次回去,我们会碰到很多不喜欢我们的人,这些都不用在意。小棠你记住,我们不需要在乎旁人喜不喜欢,我们只要保护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不被伤害这就够了。” 楚北棠似懂非懂,他才六岁,很多事情都不懂。可楚江离不需要他懂,只要他能够牢牢记住就行了。他们又不是后宫中的妃子,需要靠皇上的喜爱而活着。而他们,也不是皇上。楚江离自江湖恣意潇洒惯了,自然不会教自家弟弟曲意奉承老讨别人欢心。 “好的,棠儿记住了。那,姐姐会一直喜欢棠儿吗?”楚北棠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当然了,小棠是我最宝贝的弟弟,姐姐这一辈子都会喜欢小棠的。” “嗯,棠儿也会一辈子喜欢姐姐的。” 一大一小相互牵着手,说着喜不喜欢的话沿着蜿蜒的小路慢慢走远。 “主子,你真的要亲自去离阳的黑凌城请霁月公子出手?玄王、慎王的追兵一直穷追不舍,此去离阳国,不仅高狄局势不稳。若是让离阳国的人知晓,难保离阳皇不会有所动作。”已经与高狄元会合的雪衣劝阻道。 高狄元摇头,“那位姑娘说得对,南霁月此人绝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风霁月。而她既然如此提议,就笃定我亲自前去,南霁月会同意医治。” 雪衣接着说道,“她既看出主子的身份,那么属下几位,应是也瞒不住。她料定那两人对主子有大用,不能轻易死去。即便如此,更不能遂她的心意。一个武艺高强,智谋过人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出现在荒山,很怪异。”雪衣心中觉得楚江离对他们没有恶意,之前在山上还救了他,他仍是将心中所有的怀疑与推测说出。 “我一生见过的人不少,她言语间坦坦荡荡,行事率性,不是别有用心之人。知晓我的身份还能把我当做常人对待,她的身份也不简单。况且,那个小孩粉雕玉琢的,必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你有什么头绪?”雪衣不仅是他的下属,更是他的谋臣,对江湖之事了解颇多。是以,雪衣虽然武功不高,他还是将他放在身边。 雪衣抿唇,一双眼睛目视前方,透过树林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声音微沉,“她的剑。” 她的剑?高狄元仔细打量过。剑身雪亮,漫着寒冷的光,一看就锋利异常,昨晚更是将石惊的破天刀击碎,不是凡品。 “属下今日曾近距离仔细看过,在那女子使剑的时候,剑身有雕刻的细小霜花浮现。”雪衣忽略心头一丝愧疚,恭敬的答道。 “是霜冷剑!”高狄元锐利,“血衣离,原来她就是血衣离!真真是妙。在听得你名字时还主动谈起血衣离,她这人,竟自己说自己是嗜血修罗。提及你的名字,也是怕你被她的名声所累。血衣离,血衣离……”高狄元念着她的名字,眸中光芒摄人。 雪衣低头,仿佛耳中又听得她的低语。“有些秘密,与我无用,你不用担忧。” 黑凌城,背靠黑凌山,山上盛产野山参,以至于黑凌城百姓人人富足,热闹繁华。大街上,摊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各色服饰的人们为这座城增添了一些不一样的风情。 是夜,一处充满欢声笑语灯火通明的院落格外的引人注意。楼前有美丽的女子摇着手中的帕子,一声声娇媚的嗓音酥人入骨。 “公子,来嘛来嘛,奴家想你了。” “大爷,你都好久没来看奴家了,是不是把奴家给忘了。嘤嘤嘤,奴家不依嘛。” “哎呀,公子你可真坏,取笑人家。” 各色的男子,美貌的女子,美酒佳肴,丝竹绕耳,这是黑凌城有名的风景,红绡楼。楼中汇聚各色美人,无论是南月的才女型,还是高狄的娇蛮任性型,或是离阳的高高在上自傲型。只要你来,便有你喜欢的。 红绡楼是堪比仰星城红袖招的销金窟,虽不上都城红袖招的华丽与大气,却胜在开放的风气。红袖招在都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总归是规矩繁多,一不小心死了人就是面临闭楼的风险。红绡楼就不一样了,始终贯彻着随便玩三个字。是以,如若你一进门就看见男女交缠在一起,毫无疑问,这就是红绡楼了。 只是,今日的红绡楼有些不一样。平时充满莺声燕语的楼中,今晚格外安静。来往递送酒水菜肴的丫头小厮们行走的声音都刻意放低了一些。 男子抱着手中的美娇娘,在她颈边轻吻。“美人,今日楼中怎么比往日安静了些?”他是红绡楼的常客,每回进来都是热闹无比。今日这么反常,让他怀疑是不是有大人物莅临了黑凌城。 怪哉,往日热情如火的美人今晚都心不在焉,男子愈发觉得怪异。抬手轻抚女子的肌肤,从锁骨一路向下…… “美人,是不是需要到别的地方说啊?” “公子你坏嘛,你弄得奴家都……,哼。”女子举起粉拳作势垂他,两人笑闹成一团。 “好了美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末了轻声说道,“我今晚会轻点的。” 女子倚在男子的怀中,纤手绕着自己的乌发开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今晚来了一位神仙般的公子,长得好看极了,奴家从未见过那般人物。” “哦?什么样的男子竟让整个红绡楼的美人都失了魂?”男子见不得她在自己的怀中夸赞旁的男子,有些醋意。 女子噗嗤一笑,“公子你还别生气,依奴家来看,这天底下没有几个男子能够比得上他的。”女子缓缓向他说明今日见到那位男子的情景。 今晚恰逢新来的花魁竞拍,按理来说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三分。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日落不久,陆陆续续的就来了许多人。老鸨眉娘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眯了眼。红绡楼很是赚钱,她日子过得很不错。刚刚安排好花魁表演的事情,才有空闲行至自己的房间喝口茶水休息一会儿。 可谁知,她一杯茶还没喝完,前头迎客的小厮小六就来了,说是有一位公子要为花魁娘子赎身。“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位花魁永生都是我红绡楼的人,不能赎身。” 小六很无奈,“眉娘,我同他说过,但他坚持要见你之后才肯走。要不然,去见见吧。今日是大日子,此事还是低调处理为好。” “罢了,你把他带过来吧。” 小六连忙应是,麻利的下了楼。却见楼中的女子将那位公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殷勤的为他斟茶倒水,嘘寒问暖。那位公子一袭白衣,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浅笑。在楼中的灯光下,一群美人的映衬下,一举手,一投足,愈显清贵优雅。他低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眉间似乎皱了皱,又似乎没有。只是,那比白瓷茶碗还要白皙如玉的手指终不肯再端起茶杯。 “公子?”宣白有些不自在,这么多女人挤着往公子身边凑,公子回去又得把衣裳扔了吧?他心中只想着快点找到那女人带回去,公子就不用再为她费那么多心思了。 南霁月对着递茶给他的女子微微一笑,表示感谢。随后对宣白道:“没事,很快的。” 小六朝他走去,请他上楼见眉娘。南霁月对着众位美人歉然一笑,朝着小六微一点头,抬步上楼。众位美人痴痴的望了他许久,直到他进了房间才收回视线。只是心中痒痒,恨不能多看一会儿。 南霁月带着宣白进了眉娘的房间,重提为花魁泠仙赎身一事。眉娘还是那句话,说什么也不同意。南霁月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鉴于楼下的教训并不打算入口。“红绡楼每年盈利几何?作为红绡楼的老板应是日进斗金了吧?如果红绡楼倒了,应是很值得惋惜的一件事情。” 眉娘身子一震,瞬间警惕起来,看了南霁月身后的宣白一眼。“我红绡楼不是那么容易倒的。” 南霁月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抚上腰间的翠玉笛,可周身萦绕着无可匹敌的气场。那抹极致的白,竟变得万分刺目,叫人只想逃离。仿佛只要再近一步就能灼痛人的皮肤,心中充满着他要什么就给他的念头,甚至让她去死她也甘愿。 “眉娘,你可还好?”声若金石相击般悦耳,眉娘一下清醒了过来。“眉娘近日是否太过疲累,所以有些精力不济。实不相瞒,我名霁月,略懂一些医术。经营偌大一个红绡楼不容易,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霁月,你是名震天下的霁月公子?”眉娘有些失态,竟是见到了传闻中翩翩如玉真君子的南霁月。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位顶尖人物。 “名震天下倒是不敢当,”南霁月嘴角噙着谦和的笑容,“其实我偶然见过泠仙一面,她与我的一位友人长得颇为相似。我不忍她在楼中过活,所以想为她赎身。”南霁月说话客气有礼,如此有情有义,眉娘也不忍拒绝。 其实只要报出他的名字,眉娘就不得不同意放泠仙走。霁月公子名声响亮,在江湖中声望颇高。无论是用武艺,或是药物,还是叫人,她都没有办法抵挡。他还与她讲了许久的道理,提出要双倍的价钱赎人,在说出名字之后也给足了她的面子。 只是泠仙来路不正,不似离阳人士,长相又不俗,气质清淡如莲,她才定下了不许赎身的规矩。一来,怕是她离开之后会找人来报复。二来,利用她可以大赚一笔。却不想,是霁月公子想要为她赎身。 “眉娘可是有什么难处?”南霁月漆黑的眸子一转,眉娘心中升腾起一股无所遁形之感,好似心中龌龊的想法都被他窥之,莫名觉得有些羞愧。 “泠仙如莲般人物,沦落花楼也着实可惜。赎身之后我霁月自会好好待之,若旁人问起来历,必不提红绡楼之事。”南霁月所言正中她心中所想,他君子品性,眉娘也不担心他会食言。心中主意已定,眉娘吩咐人把泠仙带过来,并换了一人当花魁,此事就了了。 泠仙还未过来之际,眉娘与南霁月相谈甚欢。眉娘暗道南霁月果然见识广博,说话很有见地,她受到了不少启发,今后经营红绡楼定能更加如鱼得水。 宣白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交谈,看着眉娘那高兴的样子,心中只道红绡楼再过不久暗地里就会成为自家公子的产业了。没有人能在招惹了公子之后全身而退,更何况那麻烦的女人被红绡楼掳了去,浪费了公子不少时间,公子不生气才怪。 等到泠仙被带过来的时候,眉娘已经完全对南霁月心服口服了。非但不收南霁月的赎身银子,还承诺分三成的利给南霁月。待南霁月离开的时候,眉娘再三挽留,并希望南霁月能够常来。 “美人,你是说那个男子从红绡楼里赎了一个姑娘?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吗?”哪个男子来花楼不是为了姑娘的,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寻花问柳的男子,大概是个富家子弟,至于所有的人都丢了魂一样? 女子勉强笑了笑,带着几丝期望与悲伤。“公子你不懂,他那样的人,即使与他站在一处,我都觉得玷污了他。我是花楼中的女子,注定了只能在黑暗中生活。而他,就是那天上的月,只需要远远的看着他我就满足了。可是今日,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我端茶给他,他还朝我笑了。” 女子想到当时的情景,眼里的光芒是那样刺眼。至少,男子是不容许他在自己的面前将别的男子形容成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二人又是一通闹,暂且不提。 明幽客栈,南霁月坐在一旁品茶,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谦哥哥……”声音若出谷黄莺婉转,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眼泪滚滚而落,眸子若春风拂过的湖面波光粼粼。一身白衣将纤细的身子包裹,不盈一握的腰肢用飘逸的丝带系住。好一位柔弱的娇美女子,楚楚动人堪比窗外荷塘中微风拂过的白莲。 南霁月久久不语,只是品茶。直到女子止住眼泪才淡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非要跑出来,这次可吃到教训了?” 女子咬唇,“谦哥哥常年在外游历,清泠也想效仿,不想做一名困于闺阁的普通女子。” 这些年来,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相见,他都是温文有礼,待她与旁人没有丝毫不同。自从偶然从父亲口中知晓了那件事,她的目光便紧紧跟随着他。等到她察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是夜幕中的月,不似阳的霸道与热烈。只需要一点点柔和的光芒,她就能在黑夜中前行。纵使前路漫漫,时而能够看清稳步前行,时而又是迷蒙似雾跌跌撞撞。她只能一路跟随,才能一直走下去。 南霁月看着白清泠,白家乃南月第一世家,白清泠在南月才名远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的名头,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求亲之人不知凡几,踏破了白家的门槛。 可她却在这时,外出游历。看着眼前的这一抹白,白色太过单薄与柔弱,倒不似……。不似什么?红色吗?南霁月目光微微涣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许久才道,“坐吧,以后再不可随意乱跑。” “公子?”宣白进门,看了一眼白清泠,话又顿住。 “何事?但说无妨。” “公子,有一名来自高狄的贵客想要见你。他有两名属下深受重伤,想请公子出手。”宣白道。 “高狄的贵客?”南霁月眉毛一扬,眼里兴味正浓。起身无意识的抚过翠玉笛,手碰到穗子中的血色珠子,顿了一瞬。“既是贵客,该是我等前去拜访才是。”南霁月扬起一抹温文的笑容,“宣白,带我过去。” 明幽客栈另一间房间里,一名黑衣男子与两男一女坐在房中。黑衣男子身材高大,英俊不凡,目光如剑。就这样坐着,浑身散发着统御全局的气场。此人正是前来求医的高狄元。 房门被敲响,雪衣的声音传来。“主子,是霁月公子。”得到高狄元的回应之后,雪衣将南霁月与宣白二人带进房中。 “宣白说有贵客,霁月便前来拜会,不知贵客是?”南霁月朝高狄元一揖。 高狄元虚扶住他的手,“霁月公子不必多礼,此次是元有事相求。”虽然口中说着有事相求,神色姿态未有半分做小伏低,反而隐隐透出上位者的威严。 南霁月顺势起身,眸光扫过受伤的二人,也不提治病之事,只是道:“原来竟是高狄皇,是我霁月失礼了。”南霁月向宣白吩咐道:“宣白,去房中将我珍藏的君山银针取来。” 见南霁月一副打算品茶长谈的架势,高狄元暗道血衣离的伪君子之说很有几分道理。若南霁月是真正的君子之风,拥有医者的慈悲之心,怎会将伤者晾在一旁。“霁月公子,今日特意叨扰,实是为了两名属下的伤。素闻霁月公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是以上门求医。不知霁月公子意下如何?”” 南霁月这才仔细的看了一眼受伤的两人,笑道:“霁月实是没想到,来离阳一趟能够见识到高狄皇,是我的幸事。医者仁心,霁月自当尽力。”南霁月走向二人,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石大侠内伤颇重,应是被内力深厚之人震伤。刚巧霁月手中有一株千年灵芝,他的伤不难治。不过,”南霁月有些惋惜,“不过文大侠的手骨尽碎,没有医治的可能。” 二人,一人石惊,使一把破天刀。一人文松,最自傲的就是他的手掌。如今,破天刀失踪,石惊内伤严重,破天刀法没了破天刀倒也有趣。更加有趣的是,文松右手手骨碎裂,碎骨掌名副其实。 高狄元并不惊讶南霁月看出二人的身份,听得文松的手彻底废了之后皱起眉头。石惊与文松是他从江湖收服的势力,他们身后站着他们的帮派。此二人若是废了,他就损失了两个势力。 “霁月公子,血衣离姑娘曾提过你在黑凌城。”雪衣清楚主子为什么要亲自来黑凌城,高狄已有内忧,不能再添外患。区区两个帮派不足为惧,重要的是人心。雪衣想到那抹血色身影,突然抬头对南霁月说道。 闻言,南霁月讶异的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情绪意味不明。眸中似有黑雾翻涌,渐渐将人吞噬其中。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雪衣感受到了胸口的闷痛和窒息。不知过了多久,南霁月的嘴角缓缓牵扯出一抹笑容。雪衣听得极轻极轻的一声嗤笑,胸口的闷痛与窒息刹那消弭。雪衣抬袖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莫名的对南霁月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高狄元目如寒剑,直直的盯着南霁月。刺进那团黑雾,本想透过那极致的黑看到他的真实情绪。却不想自己已经深陷迷雾,只能退却。脑中警铃大作,此人,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呵呵,我的行踪很多人都知晓,她知道也不足为奇。”南霁月恢复一贯的温和笑容,轻描淡写的道。 雪衣明知他在装傻,却无可奈何。血衣离对他们提到他的行踪,就是希望他们前来找他医治。那么进一步来说,石惊和文松的伤是血衣离的手笔,她说来找南霁月就是说明南霁月能治。 当然,还好更深层的意思。比如,血衣离一贯的弑杀成性,往往她开始关注一个人的行踪就说明这个人快要死了。再比如,血衣离知晓南霁月并不能治石惊和文松的伤,怂恿他们主子亲自前来,是否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他的种种谋算,就没想到南霁月会不接招,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霁月公子说得有道理。不过,既然离姑娘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我想必定不会是条死路。明人不说暗话,霁月公子大可以开个条件。”高狄元开口道。 就在这时,白清泠端着茶进来。“霁月哥哥,茶已经好了。”白清泠将茶倒好,似乎知道南霁月要问宣白,接着道:“宣白刚刚接了个消息,清泠怕耽误了霁月哥哥的事,所以就由我端茶过来了。” 雪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紫衣与石惊文松皆是有些惊讶,从没有听说过南霁月身边带女人。他们都很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 高狄元扫了一眼白清泠,气质淡雅,容貌上佳,一举一动显示良好的教养。并且,善解人意。“霁月公子从来身边只带一个侍童,不知这位姑娘是?” “白姑娘是我在南月的朋友,偶然碰上,便一起同行。”南霁月不甚在意的说道。 白清泠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怎么都让人有一种苦涩的感觉。 高狄元了然,心内微微叹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世间的情爱痴缠,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伤。就像他的母亲,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高狄皇,茶已烹好,不若与我一同品品这君山银针,较之高狄的雪顶含翠如何?”南霁月招呼高狄元喝茶,对白清泠微一点头。同时,高狄元也示意四位属下,房间内就只剩南霁月与高狄元二人。 一个时辰之后,南霁月与高狄元一起出来。也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些什么,南霁月就将石惊与文松二人喊了进去。 第八章 芦江鱼香 晚间,黑凌城明幽客栈。漆黑的天幕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子,一轮明月高挂。凉风缠绕着清远悠扬的笛音,缓缓驱散人心底的燥热,宛若置身清幽的竹林,风中还夹着淡淡竹叶清香。南霁月坐在屋顶,明月的清辉洒落,整个人柔和而又朦胧。底下的夜市热闹如昼,屋顶上的南霁月仿若与其相隔千丈远,独享一方世界。 他手持翠玉笛,身旁放置了一壶酒,一个白玉酒杯,还有一封打开的信。南霁月放下手中的翠玉笛,宣白上前提壶倒酒。南霁月执起白玉杯,冰凉如寒冬的冰雪。“公子,是否需要——” 南霁月一抬手,宣白噤声,退后侍立一旁。南霁月望着下方热闹的街市,品着杯中酒。酒液清冽冰凉,甫一划入,如同一块冰从喉咙流入肺中。随后,酒的醇香甘甜充斥着口腔,回味无穷。南霁月慢饮了一杯,静静坐了一会儿才出声道:“宣白,去将影唤来。” 宣白俯身应是,不一会儿,一个黑色的身影恭敬跪倒在南霁月面前。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十分不引人注目,是放到人群中一眨眼便找不着的相貌。他静静跪着,低头等待着主子的吩咐。尽管,他已经将所有的消息尽数写在信中。尽管,主子在黄昏时分已经将信写好交于他寄出。 “那个人的反应如何?”南霁月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闲闲开口。 “回公子,那个人并未察觉。日前正在准备折桂宴,比以往更甚。” “呵!”南霁月一声讽笑,目光冷厉如刀。那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华府那位呢?” “华将军倒是有所察觉,只是有心无力。华公子已按照公子的吩咐行事,计划正在进行中。对了,那个人最近频繁召见白家家主。” “嗯。”南霁月放下酒杯,手指轻抵眉心,闭了闭眼,还是开口问出,“血衣离与高狄元遇见的那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写明他们在高狄边境的一处荒山相遇,高狄元被人追杀。二人在破庙中待了一晚上,随后分开。 影对主子的问话觉得有些奇怪,他们的情报向来清楚,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丝毫隐瞒。高狄元与血衣离在荒山具体说过什么,经历了什么他们不知道,自然不会写在信上。不知道的事情要怎么回答? “属下不知。不过,离姑娘离开荒山的时候换了一身黑衣。衣裳是蚕丝质地,上面绣有龙形暗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宣白与影二人都听得一声极细的咔嚓声,似乎什么东西碎裂了,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脚底的琉璃瓦。没碎?二人眼观鼻,鼻观心,一立一跪,身形未动分毫。 “罢了,你下去吧。” 影低头,翻身而下,汇入街市的人流中,没有一人发觉。 影走后,南霁月目光落在那封打开的信上,在某一处顿住良久。终是目光一凝,手中的信瞬间化为飞灰,缓缓飘落。 见南霁月久久没有动作,宣白问道:“公子,是否需要休息?” 南霁月摇头,“你也下去吧。” 他坐在屋顶,仰头看夜幕中星空,突然有点想像血衣离那样,随意躺在屋顶喝酒赏月。然后,醉倒睡在屋顶的瓦上。 翌日清晨,宣白发现南霁月较之平时晚了一刻才起身,酒壶空空如也。宣白知道自家主子从来不会醉,但饮酒之事也从不放纵。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冷静自持,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很难。似是昨晚那般,是他第一次见,应是与白家有关吧。 宣白伺候南霁月穿衣洗漱完毕,随后端来早膳。南霁月望着桌上那一盘肉干,微微出神。肉干是兔肉做的,色泽诱人,散发着阵阵香味。 兔子选用深山野兔,肌肉紧实有嚼劲。兔子肉质要嫩,所以要用两年左右的最为适宜。先是将兔肉切成规整的片状,浸泡去除血水,再放入砂锅中加入九洌、八角、姜片、香叶等大火焖煮一个时辰。然后加入特制的调料拌匀,放入热水中浸泡充分入味。两个时辰之后,再用果木炭烤半个时辰。这样的兔肉干带有一股独特的清香,美味异常。 眼前这一盘兔肉干,即便是皇宫中的御厨也无法做出,只因缺少了一项重要的调料,九洌。九洌是南霁月自己琢磨出来的酒,这世上谁也不知道酿造此酒的方法,有幸喝过的人也寥寥无几。 与此酒相对的,兔肉干自然也珍贵。不仅是由于九洌的稀少,还是因为做兔肉干的某人太过嫌麻烦所致,一年至多做上那么一两回。是以,鲜少有人尝过。这道美食耗时大约六个时辰,以及走遍名山大川找来的兔子,有了一个六川的名字。 此时,这道六川躺在南霁月的桌上。宣白道:“公子,这是今日晨间送过来的。” “嗯。”南霁月举筷夹起一片六川,瞬间齿颊生香。嘴角翘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显然心情很不错。南霁月一连吃了几片,放下筷子。“收起来吧。” 六川本就是某人嘴馋,做出来赶路的时候吃的,许久都不会腐坏。宣白闻言,见怪不怪的开始收拾。 “公子,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宣白道。 “去仰星城。”南霁月淡淡吩咐。 “可是公子,南月那边……?兄长来信说,局势有些紧急。”宣白有些担心。 “你无须担忧,你兄长的本事,足以应付了。”南霁月看着他的目光柔和,透着丝丝暖意。南霁月行至窗边,看着仰星城的方向发出一声感叹,“离阳这边,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啊。”末了低喃一句,“离阳的郡主,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 此时,隔壁房间正上演着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 “小姐,春兰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一个长相清秀的是少女眼泪哗哗的扯着白清泠的衣袖,着急的绕着白清泠仔细的检查了一圈,发现白清泠没什么不妥才放下心。 “我没事,春兰你怎么会在此处?”她是偷偷出门的,带的人并不多。到了离阳国之后遇上了一些不法之徒,与随从都失散了。她辗转之下沦落到红绡楼,多亏了南霁月才得救。这次出门,她真的是怕了,江湖处处是危险,当时她太想当然了。 “奴婢没事,奴婢与小姐失散之后遇上了霁月公子的人。霁月公子听闻小姐出事了担忧不已,一路派人查找。打听到小姐在黑凌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春兰说着她这一路以来的遭遇,听得白清泠连连皱眉,愧疚不已。都是她的一时冲动,贸然跑出来,才受了这么多苦。 春兰从小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白清泠又是心软的性子,一下就把所有的过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完完全全忘了,当初是谁明里暗里的怂恿她出门。“春兰,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小姐,你说什么呢?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差点害得小姐……害得小姐差点失了清白。”春兰抽噎着。 主仆两人好一阵感慨唏嘘,春兰才道:“小姐,你看奴婢光顾着哭了。来,奴婢先服侍小姐洗漱吧。” 春兰服侍白清泠净面,换衣,梳好发髻,随后去客栈厨房弄了些吃食过来。“小姐,这是奴婢亲手做的,你尝尝看。”春兰摆着碗筷,“这里是离阳国,怕是小姐吃不惯,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了。”春兰俏皮的吐吐舌,换得白清泠纤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宣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姑娘可用完早饭了?公子请白姑娘过去有事商议。” 白清泠放下碗筷,接过春兰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我知道了,你过去禀告谦哥哥,我随后就来。” 白清泠答完话,却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她转头瞥见镜中的自己,一颗心忐忑万分。昨日南霁月太忙,没有时间与她详谈。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若是…… 白清泠没有想多久,就在春兰的提醒下去了南霁月的房间。南霁月此时正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绯色莲花,整个人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像是发着光。那样的温暖,却又那样的遥不可及。他侧着身子,可以微微看见他牵起的嘴角。白清泠可以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他此刻心情。 白清泠走进来,南霁月适时转身。仍然是淡笑,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可她的心没来由的往下沉,丝丝的坠疼蔓延。 “白姑娘请坐,”南霁月在一旁坐下,“这一路劳累奔波,白姑娘想必也游历的差不多了。我已经调来了人手,足以安全护送你们回南月。” 白清泠心里一惊,他果然是……果然是不愿意她待在身边。“谦哥哥,那你呢?” “素闻离阳的仰星城宏大雄伟,是两百年前大易朝有名的城池,我神往已久。”他会前往仰星城去凑凑热闹,镇国大将军回朝,册封其唯一的外孙女为郡主,离阳皇帝的寿宴,每一桩都很有趣。 白清泠揪着自己的衣角,垂首良久。她已经听过多次南霁月对她委婉的拒绝,他话语中的冷淡自己也很清楚。这一次不顾一切的追出来,无非就是想为自己的心求一个答案。 白清泠猛的抬头,四目相对,坚定执着的看着南霁月。“不知清泠可否与谦哥哥同去?”我能否与你一同踏遍名山,赏万千美景,经四时变幻,相偎相依,相知相伴?有些人,不能相见,一旦那个身影闯入你的眸子,便再也赶不走。 眼前的女子很美,南月的人往往容貌出色。白清泠,宛如静静开放在池中的一株白莲,气质清雅,在南月也实属少有的佳人。“清泠,我早与你说过,白家女的选择不止我一个。” 话落,白清泠一双妙目漫上盈盈水雾。清泠二字从他的嘴里唤出,纵是无情,她还是心尖一颤。脸上一凉,是泪落了下来。然后,又是一暖。南霁月抬起手,指腹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耳边听得一声叹息,“眼泪应是为了珍惜自己的人而落,清泠,那个人不会是我。” 宣白立在南霁月的身旁,眼里有一丝浅浅的悲哀。春兰站在白清泠身边,没有动作。眼睛一直盯着南霁月,眸光闪烁。南霁月蓦地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春兰身子一颤,险些后退了一步。南霁月移开了目光,端起一杯茶,揭开杯盖,茶香盈室。“这是高狄的雪顶含翠,白姑娘,尝尝。” 春兰握紧双手,手心满是冷汗。想起南霁月刚才那一眼,老老实实垂着头。 南霁月与白清泠二人一边品茗,一边谈着茶道以及烹茶之法,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离阳芦江城,是仰星城南边的一处城池,北上几日就能到达离阳国都仰星城。芦江城以芦江闻名,芦江绕城而过,江中鲈鱼最为鲜美。城中有一酒楼名曰清渔楼,一道清蒸鲈鱼广受赞誉,许多其他城池的人都慕名而来。 此时,楚江离与楚北棠姐弟经过多日以来的赶路,终于到了芦江城。“小棠,听说芦江城的鲈鱼出了名的鲜美,姐姐带你去江里捉几条。” “好啊好啊,我们去捉鱼咯。”楚北棠一听得有鱼吃,一蹦三尺高,兴奋极了。在外面奔波多日,楚北棠白嫩嫩小肉墩一样的身子瘦了些,也拔高了些,看起来像是七八岁。他长相精致,着一身天蓝锦袍,众人只当是仰星城偷偷跟着自家姐姐跑出来的富家小公子。 楚江离依然是一身红衣,裙摆及踝,衣袖宽大。她不喜热,选的衣裳轻灵飘逸。较之以往在江湖中的衣裳很是不同,这样的装扮与官家小姐别无二致,也难怪城中百姓会有这样的想法。 二人走到江边,岸边停了不少的渔船,也有零星的渔船飘在江中。江面较浅的地方生长着大片的芦苇,随着微风拂动,景色甚好。芦江城距离仰星城很近,平时多有仰星城的贵人来游江赏景,或者钓几尾鲜美的鲈鱼。 楚江离站在岸边与船家商议捕鱼事宜,利用可爱的弟弟好一番讨价还价定好价钱,终于上船了。楚江离坐在船头摆弄着鱼竿,看着眼里闪着好奇光芒的楚北棠。眸子一动,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她笑着招呼楚北棠道:“小棠,你知道不劳而获的意思吗?” “不劳而获?”楚北棠搔搔后脑勺,这个他当然知道了。楚辛儿向来仰慕南月的文人,饱读诗书。而高梓然,是碧苍城有名的才子,文采自是不差的。虽然楚北棠还没到去学堂的年龄,楚辛儿父母已经教给他很多东西了。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姐姐突然问这个。不过,他向来是把自家姐姐的话当圣旨的,当即答道:“不劳而获就是说自己不劳动,却占有旁人的劳动成果。姐姐,棠儿说得对吗?” “没错,棠儿真聪明。”楚江离赞许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那小棠要做不劳而获的人吗?”楚江离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鱼竿,观察了一下清澈的江面。 “当然不,棠儿怎么能做不劳而获的人呢?娘亲说这样的人不好。”楚北棠就差跳起来宣誓他的决心了。 楚江离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笨,如果你有让旁人为你劳作的能力,那么为什么你要跑去受罪呢?” “啊?”楚北棠一脸懵懂。“啊什么啊!来,拿着。”楚江离将手中调整好的鱼竿给楚北棠,“现在这艘船上,你一没有银子,二来没有权势,所以你不能让船家为你劳作。而我是你最爱的姐姐,你怎么好意思让姐姐一个人受累钓鱼呢?所以,你不得不自己劳作才有所得。明白吗?” “哦。”楚北棠点点头,一下子不能不劳而获,一下子又要不劳而获,他不懂。但是,记住了。 楚江离帮着楚北棠把钩洒下,自己也拿起一根鱼竿坐着钓起鱼来。“小棠,待会儿若是有动静了,你就使劲拽。若是拽不动,就叫姐姐。” 看了楚江离教楚北棠的这一幕,船家有些目瞪口呆。这是哪家的女子,哪有教自家弟弟不劳而获得道理。仔细一想,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自己有能力坐着就能有收获,又何苦亲自受累?不对,如果人人都想着不劳而获,世间不就乱套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行给他人造成了困扰,楚江离与楚北棠坐在船头,哄着楚北棠小声说话,说是怕大声把鱼给惊走了。 波光粼粼的江面,闪着的点点金光。普普通通的渔船上,一红衣女子笑颜如花,衣袂飘飘,微风吹过,夹着女子清浅的低语。 “如斯美景,堪称美人如画啊!”一男子站在船头,身着淡蓝锦袍,手中摇着折扇感慨,侧身对身旁的紫色衣袍的男子道:“阳兄,你说是也不是?” 紫袍男子没有理会他话中的调侃,只是笑道:“原来是这俩姐弟。” “哦?阳兄认识?”怪道他发问,他这个朋友平日里鲜少对女子感兴趣,往常相聚的时候谈到美人他都是在一旁但笑不语。芦江城他们来过几次,倒是没发现他对芦江城的某位女子相熟。仰星城的贵女他大多认识,从未见过她,想来也不是仰星城的人。莫非,是刚进芦江城的人? “有过一面之缘。”紫袍男子想到他们初见的情景,不由得有些赧然。 经过芦江城城郊树林时,恰好楚江离姐弟狼狈的从林中出来。楚江离十分怕热,在无人的时候总会撩起袖子,将衣裳扯开些。行路难免有些树枝剐蹭,林中蚊虫又多。楚江离细腻白皙的手臂和微微露出锁骨蹭出了一些红痕,楚江离一个弱女子带着七八岁的小孩出现在林中。加上蚊虫叮咬抓出来的痕迹,破烂的衣裳,他心中不由的想到某些恶霸欺凌弱女子,弱女子为了幼弟不得不忍受屈辱的戏码。 于是,他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外袍对楚江离道:“姑娘若是不弃,可先披上在下的衣裳。”考虑到一个女子清誉,不能披着男子的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又道:“二位可在此等候,在下先进城为二人寻些衣裳与吃食过来,再陪同姑娘前去报官。” 楚江离与楚北棠一脸莫名,“多谢,不过不要你的衣裳,姐姐很怕热的。”楚北棠拿着衣服还给他,楚江离大方的在他面前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唉,这林中的蚊虫可真厉害,小棠,姐姐带你进城先找点药擦擦。” 紫衣男子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平生未曾这样尴尬过,一时怔愣语塞。好在楚江离也不在意,“公子,你刚才好像是说要给我们买衣裳吧?那走吧。” 他更加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误会了她遭遇坏人,刚准备开口道歉。她毫不扭捏的在一个男子面前整理衣裳,一句话澄清了他的误解。事情到这里,应该就了了。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在明知自己误会了的情况下,顺手推舟让他为二人买衣服。 他笑笑,于是真的带着楚江离姐弟进城买了衣服。楚江离和楚北棠之前在街上光鲜亮丽的,全是托了他的福。 理清了事情经过,蓝色衣袍的男子朗笑出声,好一阵才止住。“我说阳兄,世人皆道你文韬武略,谋略无双。未曾想过你竟有如此可爱得时候啊!”蓝衣男子愈加对楚江离姐弟感兴趣了,“你可问清了她是哪家小姐?” 紫衣男子摇摇头,“她只道是姓楚,并未表明身份。” “楚?”蓝衣男子沉吟,突然收扇朝掌心一拍,“是楚大将军家的小姐。”镇国大将军举家应召回仰星,到国都该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只是,楚家的小姐不少,这又是哪一位?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紫衣男子点头,“他们姐弟二人关系极好,该是亲姐弟无疑。按照年纪推算,应是那一位的儿女。” “她就是被封为江离郡主的楚江离?”蓝衣男子摸摸下巴,“听闻扈家那位在这之后进宫求见了皇上,好像与楚江离有关,就是不知有何意图?”蓝衣男子看着紫衣男子,等着他的回答。 紫衣男子不答,看着不远处的丽人,眸光深深。 “姐姐,动了,动了。”楚北棠激动地大叫起来,使劲拽着手中的鱼竿。楚北棠有些吃力,仍然坚持着没有让楚江离帮忙。楚江离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看着他钓上来一条成年男子巴掌大的鲈鱼上来。高兴道:“好小棠,真有你姐姐的风范,前途不可限量也。” 楚北棠特别欣喜,“嘻嘻,这是棠儿钓的第一条鱼,送给姐姐。”楚北棠小心的将鱼装进竹篓里,提着竹篓递给楚江离。 “不用啦,你先放着,等我们再多钓几条,然后姐姐给你煮鱼汤喝。”楚江离这边也钓上来了,一边装篓,一边招呼楚北棠不要偷懒,继续钓鱼。二人今日运气极好,又钓了半个时辰,已经收获满满一篓鱼了,乐得楚江离直夸楚北棠将来必定做大官。 船家虽然不明白钓鱼与做官有什么关系,也乐呵呵的帮着楚江离姐弟二人处理好鱼。渔船上是有厨具的,原本商议好的计划是由船家做饭。碰上楚江离今日心情好,亲自下厨煮鱼汤喝。 芦江的鱼本就鲜美,楚江离只是简单的放入了一些盐、姜等调味,用砂锅一煮,鱼的浓香就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先前谈话的两名男子就在不远处的船上,此时亦是闻到了鱼汤的香味。蓝衣男子道:“阳兄,在此处遇上故人岂非缘分,理当前去打声招呼才是。” 紫衣男子一听,便知晓是好友的馋虫出来了。也不拆穿,吩咐船家靠近楚江离的船。 此时,鱼汤已经煮好,楚江离先是盛了一碗给楚北棠。“姐姐,是那个奇怪的紫薯,他怎么来了?”楚北棠吃着鱼,含糊不清的问道。 楚江离抬头瞧了他们一眼,转头端了一碗给船家。船家再三推辞,他们二人非富即贵,他一个小小的船家怎能吃贵人亲手煮的鱼呢?况且,他们是主雇,这样不妥。 “船家,在这条船上,我们姐弟二人与你没什么不同,甚至不如你。我们不会撑船,如果没有你,我们姐弟二人也做不到凌空钓鱼,更加不能品尝到鱼的美味。所以,船家不用过多推辞。” 船家心中一暖,暗道这个先前还在教导自家弟弟如果能不劳而获就定要不劳而获,下一刻就大方的邀请他一起喝鱼汤的女子与自己的女儿一样是个嘴硬心软的。笑着接过楚江离的鱼汤,站在一旁喝了起来。 “楚姑娘,楚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紫衣男子抬步跨过船舷,到了楚江离所在的船上。蓝衣男子紧跟他的脚步,却被笑盈盈的楚江离挡住了去路。“公子擅自进入小女子的船,这样不合礼数吧?” 蓝衣男子噎了一下,手中折扇指着已经吃上了的紫衣男子,“我是阳兄的朋友。” “哦。”楚江离身形未动,喊埋头苦吃的楚北棠端鱼来。蓝衣男子一喜,抬手正打算接过鱼汤,一双纤长的素手将其截住。“他是我的朋友名唤阳珩,你嘛,恕小女子不认识。”蓝衣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得出声唤看好戏的好友,“阳兄,不为楚姑娘介绍一下吗?” “咳咳,楚姑娘,这位是江家二公子,江麒跃,是我的好友。”阳珩提了一嘴江麒跃的名字,话锋一转,“楚姑娘的手艺真是一绝,鱼肉鲜嫩,鱼汤香甜。与清渔楼的横玦相比,价值九十也是当得。” 此话有一个典故,清渔楼以清蒸鲈鱼闻名,而做出此道佳肴之人,正是横玦。恰逢南月第一才子到离阳游历,慕名吃了这道清蒸鲈鱼。当即感慨万千,只道是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鱼肉。留下墨宝一副,并称这道菜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愿以一百两购之。从此,清蒸鲈鱼的价钱上涨了一倍,仍是人人趋之若鹜。紫衣男子说楚江离的鱼汤价值九十两,这已是极高的赞誉。 楚江离看着阳珩眸光一闪,随即眼里闪过一抹明亮的光芒,一张美丽的脸庞堆上灿烂的笑,直晃花众人的眼。楚江离让开身子,飞快的盛了一碗鱼汤递给江麒跃,“江公子,来,阳公子都这般说了,你也尝尝吧。” 江麒跃不明所以的喝汤,心道还是阳兄的魅力大,几句话就把楚江离说服了。待江麒跃喝完汤,楚江离拉着楚北棠耳语几句。楚北棠就放下碗,朝江麒跃伸出一只小手“江哥哥,九十两。” 还好已经将汤喝完,要不然定是要喷楚北棠一脸。见江麒跃没有反应,楚北棠拔高声音道:“姐姐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不会想要吃霸王餐吧?” 江麒跃看看自己幸灾乐祸的好友,又望望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楚江离,再瞧着楚北棠不悦的板着脸,最后看向一旁还捧着个碗的船家。船家别过眼,他此刻绝对不能出声,否则说不定他也要掏九十两银子呢。 最后,江麒跃认命的给了楚江离九十两银子。 第九章 风露惨案 “阳兄,所以你是明知道楚江离没银子付给船家,拉着我上赶着被宰呢?”江麒跃怨念深重,与楚江离姐弟二人分开之后就抱怨开了。楚江离拿到银子之后,付清了租船的费用,还还了好友为他们买衣裳的银子。他这才发觉,原来楚江离根本就没有银子,他竟是凑上被她宰了一顿。 也怪他被美丽的花儿迷了眼,先前进城买衣裳的钱都没有,他怎么会相信他们二人会有银子租船钓鱼?失策啊失策,回去指不定要被大哥怎么笑话。 阳珩嘴角带笑,“这可是江兄你自己要过去的。”他是知道楚江离二人囊中羞涩,有些好奇他们会怎么脱身。没成想江麒跃对她颇有兴趣,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咯。那个女子,倒是一点也不肯吃亏的性子。 她之所以要对船家说那么一番话,打着吃人嘴短的主意,希望到时候拿不出银子来不要被赶下水。江麒跃自动送上门,自己也是一副推波助澜的样子,她就顺坡下驴。不出他所料的话,楚江离很清楚自己才是拿主意的那一个,才敢在芦江城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她算准了江麒跃会给,并且不会有人追究。如此聪慧的一个女子,扈家那位想要算计什么没那么容易。 二人一人一骑,两日便能返回仰星城。如若赶路,日夜骑行,一日一夜足以。阳珩与江麒跃晚间在风露客栈休息,突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朝风露山而去。风露客栈背靠风露山,因风露山而得名。 阳珩与江麒跃聚在一处,商谈这突然出现的一队人马。人数不多,二十几人,个个身着夜行衣。一人领头,身后跟着两列人马,马蹄声齐整,训练有训。“阳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是隐龙卫!” 隐龙卫,随着离阳国创始而存在,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它是离阳特有的一只卫队,其他两国都没有设立这样的组织。隐藏在皇帝的身边,保卫其安全;搜集秘密信息,整个隐龙卫,由一百位武功高手组成,是皇室最后的保障。一般情况下,隐龙卫都是待在皇宫中,不会且不能轻易外出。如今竟出动了二十多人前往风露山,难道出什么事了? 夜晚的风露山漆黑静谧,依稀有零星的光亮在山间跳跃。不一会儿,便恢复了一片漆黑。风露山,风露山,阳珩思忖着,眸光沉沉。与风露山有关且能让那位不惜派出隐龙卫的事情,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两百多年前,天下的唯一主人,大易朝。 大易朝疆域辽阔,是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城。国家富裕,兵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大易朝的历史持续了六百多年,直到两百多年前,大易朝国主不思朝政,沉迷享乐。任凭官员贪墨银两,搜刮民脂民膏,苛捐杂税激增,百姓怨声载道。三个藩王趁势而起,蚕食了大易朝国土,各自成皇。 据史籍记载,在三位藩王攻进皇宫之时,大易朝国主从皇宫密道出逃,躲进风露山。三王穷追不舍,派兵围困。最终,大易朝国主在风露山的一处高崖跃下,尸骨无存。那处高崖因此得名,易殇崖,大易朝就此灭亡之意。风露山也从一座不知名的山,变成了一座名山。 大易朝灭亡迄今已逾两百多年,大易朝皇宫成了如今离阳的皇宫,国都更名仰星。昔日的天下霸主大易朝,已经渐渐被世人淡忘。偶尔有人提起,皆是一阵唏嘘。 “隐龙卫,风露山,大易朝……”阳珩沉吟着,他隐约知道发生何事了。“别休息了,我们连夜回仰星。”阳珩对江麒跃道。 “阳兄,不会吧?”两百多年前就灭亡了的大易朝,如果事情是真,也难免离阳皇会如此紧张。 离阳开国皇帝是三王之中最狠的那一位,他入主大易朝皇宫之后将大易朝国主皇室屠杀殆尽,株连九族。整整一个月,每晚都是他们的哀嚎,血流遍地,整个仰星被血雾弥漫。仰星的百姓,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段黑暗的日子。 离阳的开国皇帝永远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自己的国家造成了怎样的隐患。 如若事情与两百多年前的大易朝有关,多年的平静将会被打破,有心之人会利用这个时机,届时…… 唉,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吧。 江麒跃与阳珩没有不打算休息了,各自收拾一下,赶回仰星。 两日后,仰星城,皇宫。离阳皇坐在御书房,隐龙卫的首领隐将立在一旁。离阳皇拿着手中的密信,双手青筋暴起。一双鹰眸闪着嗜血狠厉的光芒,尖利似刀尖,一旦触上,不死不休。 “隐将,你说这是真的吗?”离阳盛的声音平静,仿佛是平日里处理公务般寻常。可跟随离阳盛二十多年的隐将很清楚,他克制之下的平静语调掩藏的是无尽的暴虐。此刻,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对于隐将的沉默离阳盛已经习惯了,当然他的本意不是想要他的回答。 两日前,有消息传来,在风露山发现了多人活动的痕迹。易殇崖下,发现了祭拜的残留物品。两百多年过去了,大易朝已经灭亡了,他不能,也不会让大易朝有一丝丝死灰复燃的可能。 所以,他派人过去,一为查探虚实,二为斩草除根。风露山附近有几个小村子,一夜之间,化为虚无。一场大火,埋葬了所谓的大易朝余孽。滚滚浓烟遮天蔽日,这是否,是黑暗来临的前兆? 数百人生灵活活烧死,土地一片焦黑,寸才不生。人们的凄厉的哭喊声犹在耳际,这些魂灵会一直跟着他,直到死去。 这一刻,隐将听到了那些魂魄在自己耳边嘶吼,质问他为什么要滥杀无辜。他听到了他们的诅咒,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他不得不认命,因为他只是离阳盛手中的一把刀。一把刀,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任由鲜血沾身,浓烈血腥味萦绕,感受强烈的窒息感。 可惜,他只是主子的一把刀。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能改变一丝一毫。离阳盛有些疯魔了,这是离阳开国皇帝留下的罪孽。但凡与大易朝有一丝牵连的,必死无疑。整整一月,流血漂橹,太过惨烈。 死去的人数不胜数,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冤魂。所以,离阳历代皇帝皆是疑神疑鬼,骨子里,有一股强烈的惧怕。怕大易朝的冤魂索命,又怕不满他铁血手段的人会揭竿而起,推翻离阳国。 “这是我离阳的天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成王败寇,大易朝想要复国,没可能!”离阳盛似是宣誓一般肯定自身的所有。 他双眼发红,鬓发微微斑白,骨瘦嶙峋。本是量身定做的龙袍,穿在他身上依旧宽大。离阳历经几代,每任皇帝皆是性情多变,到了这一任已经到了极致。多疑,自负,狠厉,暴虐,喜怒无常。 好在,离阳太子离阳行文采风流,博闻强识。又擅武技,悉兵法谋略。自担任太子以来,所行举措利国利民,赢得百姓交口称赞。离阳国出了这样一位出色的继承人,人人都道,离阳的强盛时代就要来临。 就是因为离阳行,离阳国内才勉强稳住局势,不至于引发暴乱。离阳国,也不似表面那般安宁。 隐将默然无语,等待着离阳盛平静下来。 “姐姐,我们真的要现在就去仰星吗?棠儿还没有玩够呢。”楚北棠拉着楚江离的衣袖撒娇,从碧苍城出发,娘亲与爹爹反复叮嘱到了仰星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还教了许多规矩。他不想去仰星,如果能一直跟在姐姐身边玩多好啊。 楚江离姐弟二人与阳珩、江麒跃分开以后,用江麒跃那里拿的银子过得好不舒坦。现在就要回去,楚江离也不大情愿。“乖,去了仰星姐姐一样带你出去玩。” “可是,可是娘亲他们说在仰星姐姐就不能随意出门了。而且,”楚北棠神秘兮兮的左右张望,拉着楚江离矮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而且娘亲说姐姐这次回仰星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就要住在别人家里了。” 楚北棠苦着脸,眼泪汪汪,“爹爹也这样说,姐姐嫁人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了,不能轻易回娘家。棠儿不要,棠儿不要离开姐姐。”楚北棠小小的身子缩在楚江离的怀里,死死的抱着她。 “傻小棠,姐姐就算嫁人,也是你的姐姐呀。”楚江离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谁说嫁人之后就不能回娘家的呀?再说了,姐姐也没说要嫁人。” 楚江离起身,牵着他的手往一处点心铺子走去。“小棠,你才六岁,小小年纪,就担心这么多,当心成为小老头。等你长大了,就巴不得离姐姐远远的吧?走吧,我们去买些吃食路上吃。” “姐姐,棠儿才不会那样呢。对了,我们还有银子吗?”楚北棠小声的问她。昨日,楚江离带着他上了一趟清渔楼,今日都只能啃馒头过活。 “姐姐,要不然我们还去芦江?”说不定,还能遇上那个紫薯和那个穿蓝色衣服的人。 “噗!哈哈哈……”楚江离喷笑出声,双手叉腰笑得欢快,笑声清亮悦耳。楚江离长得好看,一双清眸闪着细碎的光芒,此时的她就是街上最美的那道风景。街上众人不由自主的看着毫不顾忌开怀大笑的女子,忘了自己此刻是要干什么。 “姐姐,你干嘛笑我?”楚北棠不好意思的往楚江离身后躲了躲,小脸红了红。 楚江离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止住笑声,擦去自己笑出来的眼泪。眸子盛着凌凌波光,仍是溢满笑意。“小棠,最近学到了姐姐不少精髓啊!”楚江离摸着自己的下巴,环看四周,目光在某处定了一瞬,笑容更深,“不过嘛,姐姐有更好的办法来赚银子。走,随我来。” 楚江离与楚北棠走了一段,拐进另一条街,随手拉住一个正在买菜的农妇。胳膊被拉住,农妇脸色很不好。转头见是一个天仙般的姑娘与一个七八岁的小俊公子,突然脸色泛红,有些局促的不好意思起来。 她在芦江城生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农妇搓搓手,“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大娘,我想向你问个路。这附近,有没有人迹稀少的小巷子或者荒废的屋舍之类的?”楚江离问道。 “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年纪轻轻,长得又漂亮,带着一个小孩去那种地方不安全的。”农妇很朴实,实在是担心楚江离姐弟被人骗了。“姑娘,若是有人唤你去,那就更不能去了。” “我姐姐很厉害的,不怕坏人!”楚北棠骄傲的挺着小胸脯。 楚北棠的话,显然农妇并不相信,谁会相信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是武林高手呢? “姑娘,大娘不骗你。就是前段时间,城里突然来了好些生人。在城里住了一段时间,突然就失踪了。没有人看到他们出城,城里也没有他们的踪影。”农妇拍拍胸脯,似乎有些后怕。然后用一种告诉秘密的语气说道:“城里好些人都说,他们是进了城西那座鬼宅。然后啊,被鬼给吃了!” 楚江离笑笑,“原来是这样啊!大娘,其实小女子和舍弟初来乍到,就是担心会出什么事。所以,想让大娘告诉我们,看哪些地方人少,偏僻。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开了。” 农妇这才放下心来,将城中的一些偏僻人少的地方都告诉了楚江离,并仔细叮嘱千万不要轻易过去。 与农妇分别后,楚江离带着楚北棠一路往西。人越来越少,位置也越来越偏僻。二人一直走到传说中的那座鬼宅前,才停下脚步。楚北棠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道:“姐姐,不是说不来这里吗?” 第十章 初至仰星 周围很安静,没有一丝夏日燥热的虫鸣。炙热的阳光洒在身上,似乎被吸收了,反而有些发冷。破败,腐烂,长满半人高的荒草。人迹罕至,周围还有一两个无人居住的屋子。想来是鬼宅的传言,周围的人不敢在此地居住。可以时不时听得破旧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有风吹过,窸窸窣窣的。有什么很轻的东西踩在破旧掉落下来的瓦片上,轻轻的咔嚓一声。 然而,什么人都没有。 嗅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与之前热闹的街市隔绝,仿若两个世界。想起这座鬼宅的传言,更加心中发虚。冷汗顺着额际往下流,蜿蜒在脸颊,冰凉。不由自主的咽口水,突然,后颈一凉,似是冰凉的手指轻抚上脖子。 猛的转头一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前头嘭的一下,是重物倒下的声音。赶紧上前查看,只看到一片荒草。抬头,面前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阳光照射不到屋中,里头一片漆黑。总觉得里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兄弟们一个个都不在了。他拔刀,一步一步逼近房间,房门突然一下,重重关上。 “啊!”他大叫一声,两眼一翻,竟然吓晕了过去。 “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杀手啊。”楚江离带着楚北棠从房中出来,看着晕过去的男子道。楚江离很仔细的对他进行了搜身,搜出了一个钱袋。楚江离颠了颠,对楚北棠道:“小棠,你看,这不就有银子了吗?” “姐姐真厉害,姐姐天下第一!”楚北棠满眼都是崇拜的光芒,指着被捆成一团的几名男子道:“那些人身上是不是也有银子,棠儿去帮姐姐搜。” 楚江离姐弟搜刮完几人身上的银子,将最后一个被吓晕的也捆了起来。楚江离将晕着的男子弄醒,开始拷问。“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想要她死的人有很多,就是不知道这一波来自什么势力。有一波是从五年前开始,好像是高狄的势力。有一个接任务*的江湖组织,叫做明年今日,取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之意。她的所有仇家都去明年今日发布了任务,是江湖中的势力。 今日这一波么,倒是有点像碧苍城大街上的那一伙,是从她被封为郡主开始的。他们的幕后主使,她也隐约可以猜到。只是,不够狠啊!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恕我们无可奉告!”领头的男子把头一转,颇具骨气的说道。 “啧啧,仰星的杀手,”楚江离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中的浓浓不屑刺痛了领头男子的眼。楚江离眉一挑,“你还别不服气,你看,还有人被吓晕了呢。” 楚江离明白,他们不算是什么杀手,顶多是街头的地痞无赖。稍微懂些粗浅的功夫就来接活,一般就是接一些好对付的活。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属于特别好对付型。就是可惜,遇上她注定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早点说吧。因为,我怕接下来你们会受不住。到时候,苦也吃了,还是得说,是不是亏了呀?”楚江离从男子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小棠,来把眼睛蒙上,捂上耳朵。” “哦。”楚北棠任由楚江离为他蒙上眼睛,双手听话的捂住耳朵。过了片刻,楚北棠发现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姐姐,那些坏人说了是谁要杀我们吗?还有,他们都去哪里了呀?” “他们说只是临时起意,没有旁人主使。所以姐姐就吓唬了他们一番,放他们走了。”楚江离轻描淡写道。 仰星城,简繁楼。这是仰星最大的一处酒楼,既有去繁就简的至简美味,亦有工序繁杂富贵美食。菜肴花样繁多,造型别致,色香味美。 简繁楼的一处雅间内,四名年轻男子围坐在桌边。其中二人,一人身着紫色衣袍,容貌俊逸,举手投足尽显贵气;一人身着淡蓝衣裳,嘴角带笑,说话间摇动手中折扇,正是阳珩与江麒跃。另外二人,一人身姿笔挺,端坐一旁,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气,当是一位混迹战场的人物。一人沉稳如松柏,眼神幽深,似能看穿人心中所思所想。 “楚兄,刚刚回仰星,可还习惯?”阳珩对着那位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气的男子问道。语气温和,含着无限包容。 这位,就是刚刚从碧苍城应召回仰星的楚大将军的孙子,楚江离大舅舅家的大公子,楚云缭。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云缭挺好的。”楚云缭之前一直在碧苍城,是武将直来直往的性子。仰星处处讲究礼仪,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尤其是知道眼前这个化名阳珩的男子是离阳的太子殿下离阳行的时候,内心震惊不已。 “楚兄,咱们兄弟私下里没有这么多礼仪,你随意就好。来,我敬你一杯。喝完酒之后,我们就是兄弟了。然后,我带楚兄去逛逛红袖招。”江麒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坏笑的朝着楚云缭挤眉弄眼。 离阳行摇摇头,此人就是没个正形。另一人嗤笑一声,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江麒跃一个。 见其余二人反应,楚云缭也知道红袖招怕是不好的地方,也就摇头拒绝。“江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怕是去了之后回府要挨爷爷的藤条了。” “哈哈哈,”江麒跃朗声大笑,“未来的大将军也怕藤条啊!那你应该跟萧兄取取经,是不是啊,萧兄?” 萧随朝,大理寺卿家的公子。若是被家中那个老古板知道他去红袖招,还不把他铐起来揍。“江麒跃,你如果想去天牢参观一番,我很欢迎。” “别呀,这不是为了给楚兄接风洗尘嘛。太子殿下,你说是不是?”江麒跃自己不正经还不够,还要离阳行拉下水。 “麒跃,我想今日的谈话若是让你大哥知道,你会十分后悔的。”离阳行淡淡道。江麒跃一下垮了脸,“好啊,我错了还不成嘛,千万不要让我大哥知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笑出声来。四人说说笑笑,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这就是仰星城啊!”楚江离望着高高的城墙上仰星城三个大字,一时感慨。城墙高耸,墙体斑驳,镌刻着古朴的厚重感。城门人流如织,进出有序,彰显大国威严。历经八百多年的古都,宏大,雄伟,*。 “小棠,你知道为什么国都叫仰星吗?”楚江离带着楚北棠入城,眉间拢着淡淡的倦色。 “是不是仰望星辰的意思?”楚北棠答道。 楚江离嘴角一弯,笑了一下,弧度很浅。明亮的眸子一暗,带了一丝轻嘲。“仰望星空是带着敬畏之心的脚踏实地,可它不是。仰星的意思是天空中最亮的一颗供世人瞻仰的星辰,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仰星,仰星。明明亲手覆灭了大易朝,却从未吸取教训。用一味的杀戮稳定自己龙椅,真的能够换来世人的臣服吗?殊不知,这世上有官逼民反这一说辞。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神仙?”楚北棠不懂朝堂之事,只是想起传说中的神仙住在天上,才有此一问。 “神仙么?”楚江离目光放远,看着城池正中央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小棠,你想当神仙吗?” “当然想,神仙那么厉害!棠儿要是神仙,就不会怕别人欺负,也能保护好姐姐和爹爹娘亲了。”他可是一直记着,长大以后要保护家人的。 “听说做神仙都不能有感情的。小棠要做神仙,是要把姐姐和爹娘丢掉吗?”楚江离故作伤心,捂着脸哭诉,“原来小棠都是骗姐姐的,枉费姐姐对你这么好。到时候还不如那个伪君子呢。” “不是这样的,姐姐。棠儿不会那样的,棠儿只是,只是……”楚北棠急得快哭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棠儿,棠儿不当神仙了好不好?” 逗了楚北棠一会儿,楚江离心情颇好。“好啦,姐姐逗你的。不管小棠要做什么,姐姐都会帮你的。就算真的要做神仙,姐姐就一定会让你做神仙的。” 楚江离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时的楚北棠还不懂楚江离这句承诺有多重。等到长大以后想起,每每几欲落泪。 看来,还得打听一下镇国将军府在哪儿,一般富贵人家都是住在城东,先往城东的方向走吧。 楚江离姐弟刚往城东方向走了几步,一顶轿子停在她前面。楚江离抬步绕过轿子继续走,被一个大汉拦住了脚步。楚江离把楚北棠护在身后,“怎么?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还想强抢民女?” 楚江离的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住那个大汉,他们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在天子脚下做这等恶事。 “是相爷让小的来接四小姐回府的。”大汉不得不开口,但仍旧拦在楚江离面前。 楚江离目光微冷,“你怕是认错人了,什么相爷,什么四小姐?我不知道,你还是让开吧。”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扈相扈龄坚,她所谓的父亲。十八年前将怀孕的楚辛儿一纸休书赶回碧苍城,她当了十二年没爹的孩子。然后,她有了另外一个爹。扈家,从始至终都与她没有关系。现在想来认亲,开什么玩笑! “你还不让开,逼我报官是吗?”楚江离难掩烦躁,转身对众人道:“恳请诸位,能否有好心人帮小女子前去报官?” 百姓大多淳朴心善,见楚江离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负,顿生怜惜之心,当即有人小跑的替她去报官。 本是相府私事,要真是牵扯上官府,堂堂相府还不明日就成为全仰星的笑语谈资。大汉赶忙差人去拦,随后立在轿子旁请示。 轿帘被掀开,一个气质雍容的美丽妇人从轿中走出,一双眼睛斜睨了一眼她,对看热闹的众人说道:“诸位,此乃丞相府的家事,还望诸位能够留给我们自己处理。”她这一句话说得好,既警示众人不要多管闲事,并且是丞相府的闲事。又有礼有节,不至于给众人留下仗势欺人的印象。 原来轿中还坐了人,她原以为这轿子是让她坐的。楚江离不在意是否有人观看这场大戏,原本她就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 “姐姐,她是谁啊?为什么要拦着我们?”楚北棠很敏感的感受到了妇人对他们的敌意,他紧紧抓着楚江离的手,犹如草原中孤傲的小狼,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露出对抗的姿态来保护自己最崇敬的姐姐。 未等楚江离说话,贵妇人先开了口。“我是你姐姐的母亲,我的夫君是她的父亲,她该是跟我回去的。至于你嘛,我会差人把你送回镇国将军府的。”她示意大汉将楚北棠拉开,打算将楚江离强自接回丞相府。 母亲?如若不是不能暴露身份,眼前这女人绝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吏部尚书之女韩若雨,在扈龄坚休了楚辛儿之后,嫁给扈龄坚当了正室夫人。莫说她根本就不打算认他这个父亲,就算要认,也轮不到她来当母亲。 楚北棠挣扎起来,不可能。他们一直在碧苍城生活,姐姐、爹爹和娘亲一直和他在一起,姐姐的爹娘怎么会在仰星呢?骗人,骗人。楚北棠大大的眼睛水雾弥漫,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你胡说,姐姐才不是你的女儿!” 他死死的抱着楚江离的腿,泪眼朦胧的仰头看她,“姐姐你不要跟她走,她是骗人的。姐姐,姐姐……”楚北棠哭得好不伤心,小脑袋一直蹭着楚江离放在他发顶的手。 楚江离有些无奈,相比爹娘,她陪在楚北棠身边的时间很少。就是她也不清楚,为什么楚北棠会这么黏她。楚江离蹲下身子,平视着他,“小棠,姐姐说过的话一向算数。所以,无论不相干的人说些什么,你都该相信姐姐才对啊。以后,要是再这么轻易被不相干的人弄哭了,姐姐可真的不要你了。” “嗯,嗝!”楚北棠点头,打了个哭嗝,有些不好意思的往楚江离的怀里缩了缩。 “走吧,姐姐带你回家。”无视前头的几人,楚江离姐弟绕了开去。 第十一章 美人解语 “等等,江离你终究是夫君的女儿,回来了就应该住在相府。”老爷明确说过要她将扈江离接回相府居住,她自己也有要接人的理由。是以,只能耐着性子说道。只是,她估计错了楚江离的性子。 “好啊,既如此,那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能答得上来,我就同意去相府居住。” “好,你问吧。”韩若雨答道。 “姐姐。”楚北棠听到还是有些不安,一直没松开手,生怕自家姐姐真的要去别人家。 “没事,不是说过要相信姐姐的嘛。”楚江离拍拍他的小手安慰道。 “第一,丞相府素来只有三个小姐,凭空冒出一个四小姐。我怕大家会以为我是丞相大人在外面的私生女,这样就不好了。” 扈龄坚想要将她接回去,那么她的身份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娘亲十八年前受的委屈,她要替娘亲讨回来。 “你是十八年前被休弃的楚氏的女儿,当时楚氏犯下大错,被相爷休弃。她却偷偷地将刚出生不久的你带走了,这么多年来,相爷一直想要将你认回来,但是楚氏一直不同意。”韩若雨说得一本正经,好像扈龄坚是多么慈爱的一个父亲。 “哈哈,很好,”楚江离被气笑了,“第二,丞相大人就是这样叫你来接我的?”自己坐着轿子,是打算让楚江离像个丫鬟一样跟在轿子旁边走回去。真是好大的下马威。明明恨不得她早赴黄泉,却要装大度的心善的正室夫人做派,很累吧? 韩若雨淡定一笑,亲切和蔼的道:“马车随后就到。母亲只是先行一步,看看我十八年未见的女儿。” 楚江离听得几欲作呕,虚伪,虚伪极了。相比她这张脸,她宁愿看那伪君子。最起码,那个伪君子有一张让人百看不厌的容脸。“丞相夫人说笑了,我的母亲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可不是你。” 镇国大将军官居一品,吏部尚书为二品,论身份,韩若雨比不上她的母亲。 韩若雨脸色微变,她这是在讽刺她不配当她的母亲!当丞相夫人多年,还没有人敢对她冷嘲热讽。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她笑得更加亲切了。“你的问题我都已经解答完了,是不是该随我一道回府了?”等回到丞相府,还不是一切由我说了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本郡主就是不想回府去,你待如何?”有郡主这个身份,她就是皇室中人,文武百官皆要敬她三分。 楚江离的语气十分欠揍,韩若雨快要绷不住脸上的笑容了。这个贱人,和楚辛儿一样的让人讨厌。她分明就没有想要回去的打算,与她在这说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让她难堪罢了,真是可恨的贱蹄子! “扈江离,百善孝为先,你这是要忤逆犯上吗?”韩若雨声音尖利。惹得好些人好奇的目光。 楚江离唉了一声,垂下头一副落寞姿态。“养不教,父之过。真是可怜我那十八年未曾见过的父亲为我承担过错了。” “你!”韩若雨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手一挥,几个大汉把他们姐弟二人团团围住。他们也不怕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仰星城还没人敢不怕死的得罪丞相。“扈江离,今日你必须随我回府。”韩若雨凑近楚江离,“你爹娘今日出门逛街,恰好进了我的铺子,我就请他们坐了会儿。” 说完,韩若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既然她这么在乎那两人,就不怕她不妥协。 “哦,这样啊。”楚江离满不在乎的道,双手随意挥了几下,便将几个大汉挥开,拉着楚北棠离开了。 楚江离二人拐进一处无人小巷,“姐姐,你不高兴。”楚北棠用的是陈述句,他能感觉到楚江离从之前开始就一直不开心。都怪自己太小了,什么也不会,若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姐姐刚刚为什么不用武功揍他们,姐姐不是向来不喜欢别人啰嗦的吗?他们想要抢走姐姐,直接将他们打趴下好了。” 楚北棠的声音稚嫩,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汗颜。不得不说,楚北棠将来成为一个人人惧怕的黑心肝人物,离不开楚江离的“谆谆教导”。 而且,楚江离没有一丝往人把歪路上带的自觉,抓住一切机会养歪自己的弟弟。“小棠,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对付坏人明的不行我们可以来暗的。而且在仰星,姐姐不能轻易动用武功。因为姐姐太厉害了,仰星的人都很小气的。看见你姐姐这么美若天仙又武功高强,肯定十分嫉妒得要发疯。所以,姐姐只能装装弱女子满足他们的自尊心。” 若是南霁月在此处,一定又要说她脸皮非同一般的厚。可楚北棠却拍手道:“姐姐说得好有道理哦,姐姐不要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就会欺负人。” “好好好,姐姐不对他们好,就对小棠好。” “噗!”有人实在忍不住楚江离一本正经的骗小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离儿,一段时间不见,你又变好玩了。”话音刚落,一个飘逸的红色身影从高墙跃下,停在楚江离二人面前。 同样的红,穿在楚江离身上,是恣意洒脱,分明是张扬的红,却给人一种孤清的感觉。而此人,身段玲珑有致,一身红衣妖娆妩媚,像是惑人的妖精。风解语,楚江离的知交好友,也是楚江离的师姐。 “师姐舍得出来了?我的戏好看吗?”楚江离凉凉看她一眼。 “好看,小离儿亲自下场演的戏,最是好看了。更别说,小离儿这张诱人的脸。”风解语纤细的指尖轻抬楚江离的下巴,一张勾人的脸越来越近,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要亲上去了。 楚江离与风解语,任一一个,都是世上少有的美人。此刻二人站在一处,姿态亲密,美不胜收。楚北棠下意识捂眼睛,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楚江离好像翻了个白眼,拂开她的手,“我想师姐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 有了碧苍城大街发生的那一幕,楚江离意识到回仰星需要更多的准备。弗一接到要回仰星的消息,就有人开始找他们的麻烦。仰星有人不希望他们回去是肯定的,所以楚江离去找了自己的师姐帮忙,暗中保护爹娘的安全。 楚江离并不怀疑韩若雨会用她爹娘威胁,早在几日前在芦江城遇到有人跟踪妄图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 风解语嘟起红唇,“小离儿坏嘛,小离儿的爹娘我可保护得好好的呢。若是知道你爹娘出事,你还会在这小巷中悠闲的哄小棠弟弟吗?” 楚江离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瞥她,那你出现在这里干什么。“你放心,你爹娘有人保护。而且,师姐还不是想你了嘛。师姐很想念我们一起在床上的日子。”风解语声音更加娇媚,每个字都带了勾人的小勾子。若是她是男子,早就一百遍又一百遍了。 “姐姐,你还有个师姐啊?那姐姐的师父呢?姐姐的武功已经这么厉害了,那姐姐的师父不就更加厉害吗?”楚北棠亦步亦趋的跟着楚江离往镇国将军府而去,一边兴奋的问楚江离师父的事情。 “姐姐的师父,确实很厉害。”楚江离眸光复杂,望向远方苍翠的群山之中。就好像,能够透过群山看见那一个苍老的身影。她的师父不仅武功高,心思也深不可测,她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他总是会突然消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去干什么。 所以,她在山上学武的时候,总会趁着师父消失的那段日子下山去玩,这才在江湖中闯出名声。风解语则完完全全继承了师父的性子,整日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什么。 “哎,小棠弟弟。我是你姐姐的师姐,你怎么不说我比你姐姐厉害?”风解语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惹得楚北棠痛呼出声,“你个红石榴离我远一点,就算你是师姐,我姐姐的武功也比你厉害。” 风解语眼睛一瞪,“若我是红石榴,那你就是小肉墩!” 楚北棠最不喜欢被人叫做小肉墩了,就是说他胖都不行。当下就炸毛了,“我才不是小肉墩!姐姐说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等棠儿长大了就是一个美男子。” “嗤!还美男子,你长大了就是一个大肉墩。” …… 风解语一遇上楚北棠,智商急剧下降,与六岁孩童持平。与楚北棠吵嘴吵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被人说欺负小孩。 “好了,别吵了。”镇国将军府门口,楚江离不得不出声结束二人关于石榴和肉墩的话题。然后,麻利的将风解语撇下,带着楚北棠进府。 铅华院,楚江离居住的院落。简单雅致的房间内,伴随着哗啦的水声,有白雾蒸腾,其中一抹窈窕身影并不真切。让人想要近些,再近些,窥探清楚美景原本的模样。突然,只听得叮的一声,女子旋身而起,裹上一件白袍。 “师姐,这是第多少次了?”楚江离一手执剑,无奈道。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上,发丝上的水滴缓缓从微微泛红的脸颊滑落,经过白皙的下巴,优美的脖颈,最后从精致的锁骨滑进引人遐思的地方。楚江离皱着眉头,竟看见风解语目光始终放在她身上一路滑下的水珠咽了一口口水。 “啧啧,又失败了。”风解语遗憾不已,看来今天想要与小离儿洗鸳鸯浴是不成了。“小离儿,谁沐浴身旁还放着剑的?你这样的习惯不好。” 楚江离冷笑一声,“也没有人会像师姐一样每次都瞅准旁人沐浴的时候不请自来。” “谁说没有的?那个——”楚江离疑惑的看她,风解语却突然噤声,讪笑着转移话题,“我这次来是找小离儿说正事的。”风解语收起一贯的调笑,“这次离阳皇这么突然的动作,小离儿怎么看?” 楚江离压下心中的狐疑,“外公是镇国大将军,手中握有三十万兵马。皇上将外公一家全都召回,该是打算改变格局的时候了。”外公年事已高,很早之前就已经慢慢培养了楚云缭作为接班人。兵权交替或是打破现有格局,或者二者皆有。 “是啊。听闻高狄皇有意与离阳结秦晋之好,离阳皇把唯一的女儿爱若珍宝。想着,有一个江离郡主也不错。”风解语接着道。 一个十八年前就被赶回碧苍城的女人生的女儿,整个仰星城除了相府就没几个人知晓楚江离的存在。十八年后的今日,离阳皇突然给了楚江离一个郡主的封号。虽然只是名头好听,并无封地,也足以让人震惊了。 “小离儿,你打算怎么做?要不然,我们私奔吧?”风解语朝她猛抛媚眼。刚正经没一会儿,就又恢复原形。 “好啊,不过师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不许撒谎,不许不答,如果师姐能做到,我可以和你私奔。”有时候楚江离都觉得她是生错了性别,本是男娃娃,却生成了女娇娥。直到,她偶然看见她珍藏的一块男子玉佩。所以,陪她玩玩也无妨。 风解语愕然,这好像与她想象得不一样。随即就是狂喜,一双如水的眸子光芒大盛。觊觎了这么久的小师妹,终于要到手了吗?好兴奋。“好,小离儿快问。” “你之前说的是谁?是谁会像师姐一样在我沐浴的时候进来?”风解语一向玩世不恭,恣意妄为,典型的纨绔子弟做派。除了师父,天不怕地不怕,鲜少有人让她不敢提起。在她差点说漏嘴的时候,明显看见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后怕。 这让她很好奇,旁人窥探她沐浴的事情多半是风解语编的,但那个让她忌惮的人应是真实存在的。 “小离儿,你还当真了。那个人就是我瞎编的,小离儿武功卓绝,如若有人在你沐浴的时候进来必定早就死在霜冷剑之下了。” 风解语话刚说完,楚江离暗道果然如此。她摆摆手,罢了,不说便不说吧。 第十二章 小亭风波 夏日炎炎,蝉声阵阵,一阵风吹来,裹挟着热气直扑人的面门。地面被烈阳炙烤着,花花草草都难受得紧,耷拉着脑袋。偏生池中红莲开得热闹,掩盖不住的艳色直逼空中烈阳。 “唉,好羡慕啊,我怎就不是莲花呢?这样就可以生在水中,再也不怕暑热了。”铅华院一处小亭中,楚江离慵懒的倚在柱子上,周遭放满了冰块降温,嘴里不住的抱怨着夏季的炎热。 “唉。”楚江离又叹了一口气,拿起手中一碗冰沙,吃了起来。这冰沙是先将冰块打碎成沙,辅以各种切成小块的水果制成。往常漫长的夏日她都会跑去凉快的地方避暑,今年也只能将就些了。嘴里送进一勺冰凉的冰沙,楚江离舒服的喟叹一声,只觉得浑身舒畅。 “小离儿,你倒是会偷懒。让师姐用内力帮你碎冰做冰沙,你自己在这吃现成的。”风解语扭着细腰端着一大盘碎好的冰,慢慢朝亭中走来。 “师姐,不是你自己说要好好报答师妹免于你风餐露宿之苦的吗?况且,就你吃得多。”楚江离懒得搭理她,背过身盯着池中的红莲。这池莲花十几年未曾打理,如今倒是开得繁盛。 风解语顺着她的目光朝池中看去,不过一池子莲花,有何看头?还不如自己和小离儿好看。“小离儿,这年头莲花也学会勾搭了。”要不然,那中间的一抹白从哪里冒出来的? 满目的莲花红得耀眼,拥拥挤挤竞相展示自己的风姿。就在满池的红色中央,一株晶莹剔透的白莲静静挺立。非但没有被红莲抢去风头,孤单单的一株自成风华,隐隐将一池莲花都比了下去。 楚江离兀自盯着那一株白莲出神,白如冰雪,傲立群中。它不需要更多的伙伴,只需它自己,就能成为众人仰望的存在。就像,就像…… “诶,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血衣离也会对着花花草草寄托哀思,伤春悲秋?”风解语瞪大美眸,看着楚江离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怪物。“想当初是谁一人将一个村子屠杀殆尽,鸡犬不留的?又是谁因为一句口角之争就将江湖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灭得尸骨无存的?碧苍山盘踞多年的山贼都是被谁杀得一个不剩的?还有——” “师姐,好了,不要再说了。”楚江离打断风解语一一细数着她的斑斑劣迹,“首先,那个村子是个人贩子团伙。其次,那个村子只有几家人,没有那么夸张的。最后,他们也没养狗,就只有几只鸡。杀完人之后有些饿,所以把鸡烤了吃了。” 楚江离放下手中空了的瓷碗,又拿起一个堆满冰沙的瓷碗。“武林盟主,动手的人可不是我。我只不过是,当了某人替罪羊罢了。至于碧苍山的山贼,我就是那儿的山贼头子,我又怎会杀我自己的人?” 江湖,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之争,世人为了自身的利益往往能做出很多事情。她是嗜血修罗,一出剑便是血流成河的血衣离。在世人眼中,好像她就是随时就能提剑杀人的恶魔,人人得而诛之。殊不知,那些在隐藏在暗地里的人,才是真正的魔。 “明年今日的任务榜你可是高居榜首,小离儿,这总是真的吧?”若是她真的没做什么事,何以找她寻仇的人这般多。 楚江离眉头微皱,这自然是真,就是因为是不是被人追杀,所以才刻意减少待在家中的时间。她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家人,住在将军府偏远的铅华院也是有此顾虑。“我也不清楚,我隐隐有感觉,这其中,有人在暗中操纵着什么。只是他的目的,我不清楚。” 风解语眸光一闪,随即问道:“小离儿,那你可有发现什么?”楚江离,普普通通的一个人,除了是镇国大将军的外孙女之外,身上也没有什么秘密,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楚江离摇摇头,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瓷碗的边缘。一股凉意缠绕着指尖,一直传到心头。但是,还是不够凉啊。热气不断倾袭,小亭中的冰块在渐渐融化,“要是有九洌就好了。” “九洌呀。”听得楚江离的轻声呢喃,风解语想起了那个白色身影。“小离儿,九洌可太稀有了。不过,还是比不上你的六川。师姐我可是好几年都没有尝过小离儿的手艺了,不如今日满足一下师姐的小小心愿?” 楚江离的厨艺极好,只是鲜少下厨。她人很懒,除非不得已的情况下,不然是不会自己动手做些吃食的。就是师父,也才吃过一两回。特意为一个人下厨,这是破天荒的事。除了她的家人,唯一的特殊也就那一个人而已。 “天气如此炎热,师姐还想要我在待上一日。师妹我很是爱惜自己的性命,在大热天的进厨房还是免了吧。师姐若是在府中待得烦了,尽管离开便是。我只要借用你的人手,师姐是尊大佛,师妹我供不起。” 语气淡淡,好似随意而言。 风解语牵起一抹媚笑,“小离儿说什么呢。你是我最爱的小师妹,和你待在一起又怎会嫌烦。小离儿你再赶我,师姐可就伤心了。” 往日惯常的调笑话语,此时说出似有一丝解释,隐含着什么东西被触及的生硬转折。楚江离只是一笑,不语。见状,风解语道:“冰都快要化没了,可不能热着我的小离儿。你在这里坐着,师姐去弄些冰来。” 待风解语离开后,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楚江离屋顶悠然落下,似走在自家院中一样闲庭信步,缓缓踱步而来。空气明明十分燥热,声声蝉鸣难忍,空中一轮烈日炙烤着人的肌肤。他就这样嘴边一抹淡笑,若夜空清凉如水的月,奇迹般的带来了一丝凉意。 本是斜斜倚在柱身上的楚江离,唰的一下坐起身,窜到他跟前。先是拉起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没有。仔细查看他的袖子,还是没有。再是拉过他背在身后的右手,还是没有。楚江离哀叹一声,“你竟是没带!” 说完,楚江离还是不甘心。如此特殊的清冽酒香和他身上的一丝寒凉,这厮忒黑心,自己喝了酒跑到她面前炫耀来了。 南霁月任由她绕轱辘似的在他身边打转,眼眸含笑。看着楚江离认命的坐下,仍是朝柱身一靠,笑道:“离儿,几月不见,脾性更甚以往啊!” 可不是更甚以往么?与找不到自己喜爱的东西就耍小性子的稚童一个样。南霁月目光轻扫化得差不多的冰块,在两个空碗上顿了顿。再是投向衣着轻灵、微微露出一截白皙手臂的楚江离。懒懒的,眼眸微闭。一池如火红莲,碧绿的莲叶,都不及此刻如同猫儿一样窝在长椅上楚江离。 “有什么话就说,私自潜入女儿家的院子,这可不是你这个君子该做的事啊。”楚江离打了个呵欠,有点犯困。可是还是热,她睡着不舒服。 “我从未说过我是个君子。”南霁月举步,毫不避讳的在她身边一坐。如雪的白袍衣摆微微靠上了楚江离的裙摆,一红一白,一热烈,一温和。 “今日在街上听了一件趣事。江离郡主不敬父母,娇纵跋扈。回仰星第一日,就在大街上与嫡母争执,将其气得晕倒在地。亲生父亲前来看望,拒而不见,这是不孝。郡主之尊仗着身份欺压父母,这是辱没皇室身份,即是不忠。在仰星城,短短几日,江离郡主就成了不忠不孝之徒。” 楚江离闭目听着,声音悦耳,娓娓道来,很适合讲故事。只是,讲故事的话,语言太简洁了一些。应该多加一些描写才对。比如,郡主长得如何凶神恶煞,母亲如何可怜的倒地抽搐,父亲如何的温柔慈爱。再比如,她是怎样的破口大骂,毫无教养如市井泼妇,动辄抽人鞭子。 “你信吗?”楚江离问道,一双清眸无波无澜。 “若是他们讲得更加血腥一些,我可能会信。”南霁月淡然一笑,随即问道:“你怎会让高狄元来黑凌城找我?”南霁月的眼神很亮,定定的看着楚江离,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我难得做了一件好事,你怎好意思两手空空的来我铅华院?”楚江离回看他。 恰好这时,风解语端了一些冰沙过来,一眼便瞧见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幕。二人静静注视着彼此,眼里藏了只有对方才能看透的情绪。环绕二人若有似无的气场,在风解语进亭的那一刻消弭无形。 “小离儿,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勾搭新欢了?!”风解语不满的道。 楚江离白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冰沙顾自吃了起来。风解语耸耸肩,突然递了一碗冰沙给南霁月,“霁月公子,要不要尝尝?”末了加了一句,“这是小离儿夏日常备的,每日恨不得把它当饭吃的。” “哦?”南霁月瞥了一眼楚江离,接过冰沙。 楚江离的目光则在南霁月与风解语两人身上打转,风解语何时对人这般客气过,还莫名其妙的说起她的习惯。楚江离沉思着,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吗? 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白底青花的瓷碗,另一只手握着勺子,举止优雅斯文,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果然,一副好的皮相十分重要。楚江离心中暗道。 “她一日吃几碗?”南霁月慢条斯理的进食完毕,问风解语。 “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大概有个四五碗吧。热的时候多一些,天气稍微凉快一点就少一些。”风解语答得仔细非常,完全取代了楚江离丫鬟的角色。 楚江离正纳闷,手中一空,冰沙已经落到了南霁月的手中。他目光在亭中逡巡片刻,走至一个装着冰块的木盆前。手一翻,将冰沙倒进了盆里。然后,将剩下的冰沙全都喂了木盆。楚江离有一瞬间的目瞪口呆,这个伪君子,莫不是嫉妒她嫉妒得疯了不成? “以后每日最多食两碗,晌午之后,黄昏之前。”说完就起身,站在亭中静静赏莲。 “伪君子,我又没病,你干嘛一副开药方的样子!”楚江离咬牙,风解语只看得眼前红影一闪,楚江离已经和南霁月打了起来。 霎时间,小亭内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红影与白影交织,带动的劲风吹动了池中之莲。红浪翻滚若惊涛,势要将浪中之船击败。而身处巨浪之中的白,跟着巨浪翻滚的幅度而动,任你狂风骤雨,它自坚强如初。 这一场红与白、惊涛与孤舟的较量持续良久。到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相斗,还是平日浪与舟的嬉戏,风解语看不出来。两人似乎都用了全力,好像对面这人不是相识十年的朋友,而是仇人。又好像,只是强者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 半个时辰以后,浪止舟缓,二人分各一方,除了额头有些汗珠没有其他异样。看来,是略略平手了。只是可惜了,亭中的石桌与石凳,以及木盆。二人一番切磋之后,冰水凉气溢满小亭,倒是更加舒服了些许。 “伪君子,我不陪你玩了。你来究竟所谓何事?”霁月公子会无事不登三宝殿,玩笑呢。 “离儿,你信她,就不能信我一回?”南霁月没有回答,反倒是说起旁的来。 楚江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与师姐自小的情谊我自然相信她,况且,师姐可不像某个伪君子一样虚伪。她的真心,我能感受到。是不是啊,师姐?” 触及楚江离明亮的眸子,风解语道:“那当然了,师姐我是最爱小离儿的。” 南霁月嘴角的笑容意味不明,不置一词。 突然,嘭的一声,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他抬头,“我要走了。”南霁月转身往外走去,却又突地转头,目光在楚江离脸上顿了一瞬,“你该是爱惜自己性命的人。” 楚江离目视他走远,白色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她屋顶之后。“走,师姐,陪我回房么?” “不用了,师姐我还是去找人收拾一下亭子吧。免得你娘过来看见,你又有得受了。”风解语答道。 楚江离点头,目光平静。 风解语转身走远,两人的距离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第十三章 简繁楼叙 铅华院,楚江离的房间。楚江离推开房门,意料之中的看见了桌上的一个小坛子。楚江离嘴角一勾,九洌。她就知道,南霁月那个伪君子,不会无缘无故从她房间的屋顶过来。他身上带有九洌的香气,在见她之前近距离接触过九洌。 “这个伪君子,还算他有点良心,懂得知恩图报。”素手微伸,一抬,咦,怎么这么轻? 坛底压着的字条在酒坛抬起之后映入眼帘,上头的字龙飞凤舞,飘逸出尘。上书:九洌性寒,多喝无益。 咔嚓,手中的酒坛碎裂成无数片,掩盖了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简繁楼,灯火初上,迷迷蒙蒙的柔暖灯光笼罩着整个酒楼。不愧为仰星最大的一处酒楼,直至晚间依然客似云来。大堂几乎坐满了人,衣着干净整洁的小儿哥手脚麻利,有条不紊的穿插于客人之间。一水的清秀长相,心思玲珑,机灵多变。 有一青衣小二端着几盘精致无比的菜肴,脚步轻且快的步上了二楼的阶梯,很快来到了简繁楼天字号包厢前。他扬手轻叩几下门,小心翼翼,垂首屏息等待。里头有男子的朗笑声以及女子明快如山间清澈的溪流划过鹅卵石的嗓音,片刻之后,里头的贵人叫他进去。 房内两男一女,女子身着一袭火红的衣裙,衬着一双素手白皙如玉。墨发从肩头流泄而下,丝丝缕缕垂在女子的腰间,叫人移不开目光。其中一个男子身着浅蓝衣袍,手中握着一柄折扇,端得一派潇洒。另一人,浑身气息凌厉,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只是靠近些就让人脊背发寒。 小二头微微垂着,不敢直视三人的面容,只是迅速摆放好菜肴。正准备退下之际,却听得女子一声轻笑。笑声洒脱欢畅,不用抬头看,便能想象此刻女子的眼里定然也是充满笑意。小二下意识抬头,只觉得有如繁华盛开,不妖艳,是清晨山间犹自沾着露水的清。眼前的丽色光芒太盛,不能直视。那清亮的眸子果有笑意溢出,叫人心头一暖,嘴角不自觉上扬。 “诶,回神啦!”女子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二面皮发烫。他竟然看客人看呆了,糟了。能定天字号包厢的人,皆是大富大贵之人。来之前,掌柜的还一直叮嘱小心行事,莫要得罪了贵客。 楚江离眼见小二清秀的面庞一下红了,然后,又一下白了。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你还别说,你在仰星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听。”江麒跃打开折扇,一下一下装模作样的扇着。话落,楚云缭状似随意的一瞥,江麒跃就乖乖噤声了。 “小二哥,我是想打听一下简繁楼中可有比较解暑气的吃食?比如说冰镇酸梅汤、冰镇莲子羹、冰镇鸡腿、冰镇醉虾、冰镇红烧肉、冰镇八宝饭之类的。”楚江离一口气报出一连串菜名,只不过,大多是她自己编的罢了。 “啊?”小二更呆了,从未听过那些菜品还可以有冰镇的做法。他又抬头看楚江离,她长得这么好看说得这么认真。也许,是真的可以有呢,小二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江麒跃以扇扶额,楚云缭轻捏眉心,心内齐齐一叹。楚云缭倒还好,毕竟是从小生活在一处,对楚江离的习性有所了解。一到夏日,她就会离家待几个月,很容易猜到她不喜暑热。江麒跃则是嘴角抽搐,惊讶得无以复加。 就在前段时间在芦江城的时候尝过楚江离的手艺,那鲜美的鱼汤浓郁顺滑,鱼肉肉质鲜嫩。自此之后,就有了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觉得九十两都是低了,旁人做的鱼都难以入口了。所以,在楚江离回仰星之后,他时常寻找机会与楚江离碰面,只盼着能再次品尝到她的厨艺。 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识了。遗憾的是,他还是没有机会尝到她做的吃食。今日,也是约楚云缭有事相商,碰巧遇上了楚江离,索性就一起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拥有高超厨艺的楚江离,口味会如此的,独特。冰镇酸梅汤与冰镇莲子羹还是能理解的,但后面都是些什么? “江离,你平日都是吃这些的?”江麒跃问道,震惊得他都忘了挥动折扇了。 “听闻简繁楼是仰星最大的酒楼,菜色样式极多。”就是因为在家中无法吃到,她才会来简繁楼碰碰运气的。也不知道南霁月那个伪君子对风解语做过什么,自从那日南霁月给她开了一个“药方”之后,风解语就严格执行。所以,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唉,算了,小二哥你下去吧。”没有冰品,楚江离一下如同抽去骨头,软软的趴在了桌子上。 小二俯身而退,实在不忍看她此刻的可怜模样。不一会儿,从楼下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以及一碗莲子羹,见楚江离亮亮的眼神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莲子羹中放置了少许冰块,现在应该很凉了。” “江离。”楚云缭有些不悦,皱着眉头。曾听姑姑说过,她的身子不宜贪凉。当年姑姑从仰星城回碧苍城的时候楚江离才两个月大,一路颠簸了四个多月。一个孕妇赶路多有不便,到了碧苍城之后不到两月楚江离就出生了。因是早产,在路上又多有波折,身子很弱。 奈何她却偏生极为惧热,每每觉得热便恨不得浑身泡在冰块里才罢休,楚辛儿忧心不已。近日也是发现楚江离与他还能说得上话,这才告诉他的,希望楚云缭能够照看于她。 “真是太感谢了。”楚江离没有理会他,端过酸梅汤咕咚咕咚一碗下肚,浑身舒爽极了。“小二哥,你叫什么?” “小的名叫梁小牛。”小二轻声答道。 “梁小牛啊。小牛,你很好,你将来一定会大有所为的。”他是简繁楼中所有小二中最机变的一个,只要有机会,假以时日定不会止步于此。 “是啊,至少很会讨漂亮姑娘的欢心。”梁小牛走后,江麒跃说道。 楚江离没有搭话,只是慢悠悠的将那碗莲子羹吃完。嘴一抹,站起身来。“你们不是还有话说吗,我就不打扰了,多谢江公子的招待。” “云缭,你的这个表妹很聪颖。那双眼睛太亮,亮得能够看清所有的阴谋诡计与那些掩盖在盛世光芒之下的阴暗。看似安安分分的当着江离郡主,普普通通的过着所有仰星规格女子的生活。可是,她是不一样的存在。”江麒跃褪去了纨绔子弟的伪装,此刻的他眼睛闪着精光。 没有理会楚云缭的默然,江麒跃接着说道:“自那日丞相夫人在街上晕倒,大夫整日在丞相府进进出出,阵势极大,丞相夫人仍然晕迷不醒。这事惊动了皇上,还派了御医查看。可是,没有人知晓丞相夫人究竟是何病症,也没有人能够医治。这——” 江麒跃说到这里,楚云缭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表妹所为?” “十八年前,扈相将怀孕两月有余的夫人休弃,说是与人有染。随后,不过十日,迎娶了现任丞相夫人。一路顺风顺水,爬上丞相的高位。你敢说,这其中没有阴谋?” 楚辛儿,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自小仰慕南月诗书文化,最是恪守礼节。这样的人,会在怀孕的时候与人私通,未免太过可笑。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明表妹为了报复下毒谋害当今丞相夫人。”楚云缭面无表情,身上透出刺骨的冷意。 “你等着吧,如若扈相没办法还你姑姑一个清白,丞相夫人就永远醒不了。” 江麒跃很笃定,他很相信楚江离的能力。楚云缭眸光一闪,望着江麒跃的目光如针尖,好像能够刺破人的皮肤。室内无声,寒气流转,空气微滞。“你找我来究竟所谓何事?” “不是我,是太子殿下。”江麒跃打开房门,将楚云缭带进了隔壁的包厢中。离阳行一袭紫袍清贵无双,正端茶慢饮。二人进屋之后分坐两旁,未等楚云缭出声,离阳行就先一步开口。 “我要做天下之主,我希望你能够帮我。” 什么? 此刻的离阳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文有礼,是仰星百姓人人夸赞的贤太子。只是,那双眼睛,为民着想的外壳微微裂开。裂开的一丝小缝,透露出了庞大野心的一角。 离开简繁楼之后,楚江离沿着热闹的大街随意逛着。仰星城不愧是国都,普普通通的商铺明珠暗藏,简简单单的摊子也是小家碧玉,遑论那些贵人所主的玉器酒楼绸缎庄。街上行人,说是随意一个花盆掉落就能砸到富贵人家可谓不假。就连这平平静静的烟缈湖,也是暗潮汹涌呢。 仰星城郊,烟缈湖畔,借着远处灯火的微光,湖畔的树木在湖中投下一个个黑影。暗影绰绰,水波微动,一个个影子随着湖水拉成怪异的影子。咕噜咕噜,水泡从湖面溢出,水下的鬼怪也终于要露出尖锐的爪子。 第十四章 望风交锋 楚江离行至岸边,随手抓住一根柔韧的柳枝。稍稍一用力,唰地便扯下一根。恰在这时,唰唰唰的破水声如同新年的烟花渐次响起,十几个黑色人影手握钢刀直冲楚江离的面门而来。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这次势要将楚江离的性命留下。 钢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锋利无比。每个黑衣人身上皆带着无比的煞气,足以表明他们的经验之丰富。 随意扯下的柳枝被灌以内劲,随手往腿部一击就剧痛无比,竟是无法站立。剩下的人惊叹于楚江离的内力之深厚,心中凛然,更加不敢懈怠。因为,只要稍不留神,被拿走性命的人将会变成自己。每个人都集聚起全身的劲力,拼着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要将楚江离杀死。因为,他们没有时间了。 楚江离身法轻盈,即使是对付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也不见丝毫紧张。反而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眼里闪着耀目的光芒。 噗通噗通,二人倒下,没了呼吸。很难想象,有人光凭一株柔软的柳枝将二人颈骨抽断。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两人的牺牲也才换得众人离目标更近一步,还是无法近身。又是噗通两声,二人死亡。楚江离手中的柳枝也终于被一人瞅准机会,一刀砍断。 黑衣人们面色一松,心头一喜,没了武器任你武功再高也一定要死。 “哎呀,柳条终究是太软了呀。”楚江离扔掉手中残余的一截柳枝,面有憾色。几个腾挪,避去众人的攻击,手往腰间一拂。霎时,雪亮的剑芒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个以为有机会的黑衣人太过冒进,闪避不及,齐齐死于霜冷剑之下。 细小的霜花若隐若现,剑身挥动,寒凉之气刺得人肌肤生疼。转瞬间就剩下几人的黑衣杀手双眼一红,顾不得许多,完全不做防守,只要能伤她一刀就已足够了。 “喂,你们的主子没告诉过你们,来杀我就是来送命的吗?”楚江离挥舞着剑,将几人隔绝在她五步之外,闲闲开口。“追杀了我五年,整整五年你们应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吧?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卖命。不如,我放过你们,你们给我做内应怎么样?至少,我是不会让你们白白去送死的。” 回答她的只是更加凌厉的招式和不要命的打法,“我们的主子是天下无人能及,能为他去死,我们心甘情愿。至于你,一个只知道杀人的魔女,就算武功高强,又有什么值得我等效忠?” 楚江离长剑一送,细小的霜花宛若实质,带起的劲风在他们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快如闪电,无可抵挡。眼前之人还未看清她的招式,胸口一凉,鲜血涌出,重重倒下,没了声息。 又一同伴倒下,仅剩的三人发了狂。一人钢刀奋力砍下,楚江离持剑一击,刀断成两半。他死死扑了上来,楚江离旋身躲过,划出一剑。另一人瞅准时机,往她闪躲的方向一刀。楚江离长剑刺出,他竟不闪不躲,用自己的身体卡住霜冷。最后一人从背后出击,此击得逞,楚江离不死也得重伤。 当机立断之下,楚江离松开霜冷,一掌挥开用生命拖住她的人。快速矮身,一个扫堂,再补上一掌。 烟缈湖畔暗杀失败,无一人生还。 楚江离在烟缈湖畔洗净霜冷,重新缠回腰间,这才转身往回走。与烟缈湖畔血腥的杀戮完全不同,街上灯火如昼,夏日的大街总是夜晚比白昼更加热闹,夜市繁华,充满烟火气息的温暖。 行至一处名叫望风堂的医馆前,楚江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招牌。望风堂还未关门歇息,楚江离一进去就找掌柜的,“我找你们家公子。” 尚富嘿嘿一笑,“姑娘,望风堂就我一个主事的,哪来的公子啊?” 楚江离不理会他的装傻充愣,“那把宣白叫出来总可以吧?如果你不去,我可不保证你的望风堂以后还能不能望风。”话中好像是简单的想让望风堂倒闭的意思,又似乎,还有其他的含义。 尚富目光有些惊疑,楚江离只当没瞧见。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宣白从后堂走出,“离姑娘,公子请你进去。” 楚江离朝着宣白微一点头,抬步进去。南霁月如墨长发披散着,只着白色中衣,此刻正拿着外裳穿着。见惯了南霁月衣着齐整,衣冠禽兽的模样。此刻的他,墨发散乱,白玉般的面孔镀上了一层莹光。应是刚起身,衣裳微乱,露出白皙的锁骨。 听得声音,他抬头望过来,漆黑的眼睛水润,清晰的倒映着一抹红色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楚江离觉得此时的他,竟是有一种好欺负的错觉。 南霁月朝她淡然一笑,刚想说些什么。鼻子一动,嗅到一丝极浅的血腥味。胸中一闷,就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突然的到来有一丝雀跃一样,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发现她受伤会心中不舒服。 大概是,没睡好吧。 “离儿你受伤了?”南霁月行至楚江离身前,“不在江湖几月,就弱成这样了?”不知是真的嘲弄,还是……关心。 “不算受伤,只是破了皮而已。相比损失惨重的那人,我可是一点损失都没有。”无数次的追杀,每次都是有来无回。她要是那人,估计要气疯了吧。楚江离毫不在意,甚至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受伤。 “是啊,那人也是倒霉,偏生要追着杀你,结果反倒自己损兵折将。”南霁月拿出自配的金疮药,对着坐在椅子上楚江离问道:“在哪儿?” “喏。”楚江离扭头,下巴指着右肩。 南霁月拉开她的衣裳,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以及精致的锁骨。一道血痕横贯肩头,血珠渗出。“宣白。” 宣白应声走进,却见南霁月微微俯身背对着他站在桌旁,楚江离坐在椅上。血红色的衣袂与月白的衣袍纠缠在一处,倒像是二人紧紧相拥,又或是南霁月将南霁月拥在怀中。“打一盆清水过来。” 宣白很快下去,很快进来,又很快下去了。 南霁月先是用打湿的帕子擦去渗出的血珠,随后在伤口洒下金疮药,仔细包扎。楚江离肌肤白皙嫩滑,偶尔触上如同一块温润的软玉,南霁月眼神微暗。“离儿怎知我在此处?” “这还不好猜吗?”楚江离扭头,根根纤长的睫毛看得分明。“所有你的产业都有标识,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花纹。对于我来说,相当于明晃晃的写着伪君子三个字。” 楚江离眼底闪着慧黠的光芒,“还有,也只有惯会做坏事的你才会需要望风吧!” 包扎完伤口,将楚江离的衣裳细心整理好。南霁月轻笑摇头,“如此说来,以你强盗的性子,我得赶紧更换标识才是上策。” 你以为换标识就我就认不出了?楚江离眸子一转,目光落在他披散的墨发上。“你平日都是两个时辰之后才会就寝,今日怎么这般早?”楚江离猛的站起身,“伪君子,你该不会是昨晚与美人春风一度。被美人迷了眼,伤了身吧?” 楚江离在在南霁月的房间内乱找一通,很是失望没有找到他金屋藏娇的证据。她顿住身子,想到了什么,笑容灿烂的靠近南霁月。南霁月蹙起眉头,眼睁睁的看着楚江离揪住他的衣领一扯,露出精壮的胸膛。 “不应该啊,怎么会没有痕迹呢?”楚江离说话的热气喷洒在他胸膛上,南霁月拂开她的手,飞快的将衣服合拢,耳根泛红。无奈极了,“楚江离,你究竟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知道啊。所以我先走了,你继续睡吧。” 南霁月叹了口气,犹自听得楚江离压低声音询问宣白,“小白,你家主子的九洌放在哪里?偷偷告诉我就行,你家主子不会知道的。” “宣白,不许告诉她。” “你个伪君子,从今以后,你再也别想吃到六川了。” “很好,我的九洌也不用被某人偷喝了。” …… 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说了一轮,最后还是楚江离败下阵来,气急败坏的走了。 翌日,铅华院。因着昨日与南霁月的斗法,毁坏了小亭中的桌椅。楚江离也不出门了,待在四周放置冰块降温的房间里。楚北棠整日被逼着学习,没有时间来缠着最崇拜的姐姐。楚江离承认,她是待着有些无聊了。 楚北棠回仰星之后上了学堂,并请了人教授他武功。原本楚江离提议由她来当楚北棠的师父,楚辛儿夫妇愣是不同意,只是让她等着。等着什么?无非就是离阳皇的大寿。到时,高狄皇会亲自前来,一为祝寿,二为求亲。 有风声传来,南月会有皇子公主一同前来,准确身份未知。届时,会是好一场大戏吧?两百多年前的胜负之分,经过两百多年的休养生息,也终于要分个高低了。最终鹿死谁手,谁能知晓? 第十五章 贼不走空 放下手中的书,懒懒打了个呵欠。 “离儿,晌午之时还一副如此困倦的模样。昨日听说我要改铺子标识,你就抓紧机会去做贼了?”南霁月睨着倚在榻上南霁月,满眼写着朽木不可雕也。 “以前常听人讲贼喊捉贼的故事,今日才是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贼喊捉贼。说起做贼之道,你不是比我擅长得多?”在这样特殊的时机,他恰好来了仰星城。他有什么目的? 南霁月的视线落在楚江离手中的书上,《兵法策论》。这本书是两百多年前的大易朝兵法大师召崇所著,是历来兵家必争之物。只是,三王攻破大易朝皇都的时候,《兵法策论》已经不知所踪。 传言是当时大易朝国主逃离皇宫的时候带走了,后来大易朝国主在风露山的易殇崖一跃而下,《兵法策论》从此成为兵家的传奇。未曾想,竟在她的手里。 南霁月从她手上的《兵法策论》移开目光,缓步在她房内绕了一圈。摆设简单却精致,布置看似随意却暗含陷阱,若有人闯入她能够第一时间察觉。窗边花瓶中插着几朵艳红的莲花,“那离儿可知道另一句关于贼的话?” 南霁月修长的手抚上红莲,恰如白玉染血。 “什么话?”楚江离坐直身子,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贼不走空。”南霁月仔细拂过每一朵莲花,似是在研究莲花的价值。最后,他嘴角弯起一抹淡笑,笑容很浅,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美感。他笑着从瓶中取出两朵红莲,只余一朵留在瓶中。“这朵不是最大,也不是最红,但活得最久。” “是吗?即使是留在最后的一个又有什么用?花一旦离了根,就活不长久,多个一两日或是少上一两日,没什么要紧的。就像是人,费尽心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谁又能保证,他能永远拥有。还不如,让一切顺其自然。”楚江离重又躺回榻上,眼皮垂下,挡住迷蒙的眼眸。 “离儿,人身处世间,何谓自然?其实,每个人皆处在自然当中。我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创造旁人所说的自然罢了。”南霁月拾起桌上他从花瓶取出的两朵莲花,重新放回瓶中。 “其实,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张微微泛黄的信纸。 “这书信有什么特殊之处?万望平安,早日归来。很平常的报平安话语,每个人都有可能这样写。”楚江离将书信翻来覆去,纸是最普通的纸。字也是普通的字,无论是火烤还是水浸,都只是万望平安,早日归来八个字,落款或者特殊的花纹皆无。 南霁月接过她手中的书信,举至鼻尖轻嗅,“墨中有股淡淡松香,与离阳、南月所用之墨皆有不同。你可知道高狄兰荒城有一座山名为月神山,月神山上有一片墨松林?” “伪君子,你的鼻子怎么比某种动物还要灵敏?不过,”楚江离没了兴趣,“我曾经故意放走了一个来杀我的人,然后跟踪他到了兰荒城,就此失去踪迹。后来,我又试过几次,每次都是到了兰荒城就会跟丢。我知道他们来自高狄兰荒城,这于我无用。” “不,”南霁月摇头,眼中光芒闪烁,“墨松林,千风军。” 千风军是高狄那位素有军师之名擅长谋略的高狄意所创军队,二十万兵马,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敌十。再加上高狄人素来身强体壮,对上离阳,可能以一敌二十。若是南月,则是以一敌三十。 高狄地处北境,几百年前高狄王接受封地的时候,高狄不过一介贫瘠且物产匮乏之地。历经几百年的变迁,高狄国也变得富饶起来,却还是支撑不了大量养兵。是以,他们的兵,贵精不在多。 月神山是千风军的驻扎之地,他们平日里就在月神山训练。墨松林中的墨松,是高狄皇室专用墨的原料。墨松林靠近千风军,他们用松墨书写,这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测。 “你是说千风军?千风军为何费尽心思想要杀掉别国镇国大将军的外孙女?就算要挑起战争,不如杀个皇子公主来得行之有效。” 锲而不舍追杀五年,楚江离觉得这更像是个人恩怨,比如说她不小心灭了别人全家。或者,是拆散了别人姻缘。世人都说,宁愿拆掉一座功德无量的庙,也不毁一桩婚。可见,如果她真的无意中棒打了鸳鸯,还真的值得背后之人追杀她五年的。 “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你的命。而且,他不屑于用你的家人朋友来对付你。”南霁月放下字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然后呢?”楚江离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有人频繁派出千风军外出,有去无回,动作这么大。千风军直属高狄意,如若高狄意不是幕后主使,也必然是知情者。” 南霁月面色平静,一双眼睛如同暗夜中的皎白明月,明亮又柔和。不似烈阳之耀眼,却不让人察觉的将他的光芒一寸一寸洒满全身。在独自前行的路上,不经意抬头仰望才发觉,原来已经陪伴了这么久啊。 “伪君子,你莫不是想要我去杀了高狄意?”楚江离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南霁月,双眼紧盯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千风军二十万人马,加上普通的兵,高狄统共四十万兵马。离阳兵马上百万,若真的与高狄开战,真正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南月的兵马虽有五十万,这个崇尚文人风气的国家,实属三国之中兵力最弱。 南月皇一心重视所谓的才子文臣,武将被严重打压。武将世家开国将军的后人以及征西大将军过得并不好,手中空握着兵权却无用武之地。一旦兵戈起,南月首当其冲。楚江离不明白,南霁月的意图。 “离儿,高狄意的生死我并不在乎。因为他,早已在我的掌握之中。”南霁月眼中迸出一抹傲然,是将天下掌握在手的自信。 楚江离冷笑,“我追查数年都没有查明追杀我的人与墨松林有关,你一出手就拦截到了千风军传与同伴的书信,手段何其厉害!” 楚江离更加冷然,心中发冷,“别说你这信是你从那些人身上搜出来的,我每次解决追杀之后都会搜身,他们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书信。千风军集高狄精锐,那些杀手的身形与离阳人并无二致。分明你早就知晓追杀我的人与千风军有关,甚至,幕后主使你也一清二楚。” “离儿真是聪明。”这是承认了楚江离的猜测。 喉咙有些干涩,胸口闷得难受,楚江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高狄,掌握了高狄意就掌握了千风军的动向,有任何变故他都能先发制人。医馆暗布三国重要城镇,甚至在离阳权力的中心仰星城,开了一家望风堂。 霁月公子乃当世神医,手中不知掌握了多少人的生死。可叹,世人皆道霁月公子光风霁月,有君子遗风。殊不知,他只要稍微有所动作,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血流成河。 “伪君子,你到底想要什么?”楚江离眸中漫上水雾。相交十年,他眼看着幕后黑手对她展开一次次追杀,冷血至此。今日,又为何要将秘密说出? 目光相触,接触到楚江离眸中的水光,心尖一颤。漆黑的眸子浮上一丝不解,抬手似乎要轻触她的眼睛,感受到楚江离全身的冷意,终是放下了手。“离儿,三国之间早已暗潮汹涌。离阳与高狄对南月虎视眈眈,这天下不可避免是要乱的。那么,你为什么伤心?” 楚江离颓然坐回榻上,不再看这个比数九寒冬的夜还要冰冷的男子。为什么,楚江离也不知为什么。她不清楚,心中那股莫名的痛意是从何而来。 “我发现有一股势力在慢慢渗透南月,准确的来说,是渗透到我身边。”南霁月行至楚江离榻边坐下,平视着眼前这个莫名让人心生怜惜的女子。“我久不在南月,两年前才发觉这股势力。顺着这股势力追查,近日才得到确切消息,这股势力与追杀你的是同一个。” 平淡的语气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只是简单的平铺直叙讲明事实,又似乎暗含着一丝解释的意味。 楚江离神情一松,周身萦绕的冷意淡了些。讽道:“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你吃亏?小女子很是佩服,可叹缘悭一见呐。” 南霁月却只是道:“扈相派了人来望风堂,我明日会去丞相府为丞相夫人诊治。” 不待楚江离出声,南霁月整整衣袖起身。 行至门口顿住,仰首望着空中烈阳。抬手至额际,微微遮挡刺目的阳光。他眸子微眯,夏日的烈阳确实太过耀眼了些。眼角余光瞥见回廊转角处一抹红色,南霁月头一偏,那一片红色一角一缩,不见了踪影。 待楚江离发觉南霁月这个伪君子真的是贼不走空的时候,那一片白色已经飘然远去。 回廊转角处,“姑娘,那边又有消息传来,催促我们尽快行动。”男子提醒道。 女子脑中一直想着刚才白衣男子淡淡的一瞥,这一眼,轻飘飘,轻得如同一片羽毛。落在身上,没有丝毫重量。可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只因她看到了眼眸深处那一抹极致的漆黑。轻轻一触便是刺骨的疼痛,这种痛,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再也逃不脱,忘不掉。 如今她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身不由己。目光落在楚江离的房间,女子刻意压低声线,有些无奈,带着屈从命运的无力,“再等一段时日吧。” “可是,姑娘您的身体……”男子有些担忧。 这时,另一名男子扯了扯他的胳膊,拉着他小声说道:“你忘了木公子吗?如果做得太明显,那个人不会放过木公子的。” “你如此说,那就是不管姑娘的死活了!那个人也没有阻止姑娘的意思,木公子的事,总会有办法的。现在是姑娘的身体要紧。”男子不赞同他的话。 “你——”另一名男子还待说话,被女子挥手打断。“不用多说,如今的形势千变万化,我们见机行事。” “是。”两名男子退去,回廊的密谈就此结束。 离阳无数权贵栖居的仰星城,这样的密谈不止一处,人们苦心孤诣,用尽自己所有手段只为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欢喜。 第十六章 月神山谋 望风堂,丞相府的管家李伯在大堂候着,等待南霁月去给丞相夫人诊治。丞相夫人韩若雨一直昏迷不醒,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恰好大名鼎鼎的霁月公子身在仰星,希望能够霁月公子出神入化的医术能够还相府一个完好如初的丞相夫人。 “真是对不住,原本公子一早就准备进府的,奈何堂中突然送来一位性命垂危的病人。事急从权,还请李管家能够谅解。”尚富在一旁应付着李伯,一边命人给他续上茶水。 李伯连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的。只是,也不知霁月公子处理好了没有。”他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茶水喝了一轮又一轮,如今是不能再喝了。 尚富露出为难的神色,“公子诊治向来不许旁人进去打扰,若是病人有个好歹我们罪过就大了。还是……” 大厅内尚富与李伯二人关于进与不进展开了一轮辩论,内堂,南霁月与楚江离僵持良久。楚江离一手握着霜冷,南霁月一手执着翠玉笛,血一样的红与月一样的白,彼此相对,互不相让。 宣白已经盯着如同静止一样的二人盯了一个时辰,盯得眼睛发酸。一个时辰前,楚江离进来二话不说提剑便刺。自家公子持笛抵挡,同样不发一语。 霜冷剑的剑尖抵着翠玉笛,剑身布满细小的霜花,寒气蔓延,冰冷刺骨。翠玉笛愈发青翠欲滴,宛如竹林中生气勃勃的翠竹。翠玉与青竹,无论哪一样皆抵挡不了霜冷这样的神兵利器。可是,在南霁月手中,易碎的翠玉成了世上最坚硬的武器。 楚江离的手腕轻轻颤抖着,她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了。南霁月额际渗出汗珠,他的内力快要坚持不住了。二人四目相对,十分不情愿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嘭的一声空气炸响,楚江离与南霁月各自后退几步。 “伪君子,你就真的,要与我作对!”每一个字都像在齿缝间碾过。 “离儿,我不是要与你作对。你心中明白,扈龄坚为人自私,十八年前为了官位将你们母女休弃。十八年后的今日,丞相夫人昏迷不醒,对他并无妨碍。甚至,反而有助益。一国丞相为了自己的夫人整日东奔西走,日渐憔悴,仰星百姓人人夸赞扈龄坚的有情有义。” 如若利用丞相夫人能让扈龄坚妥协,那么就太天真了。南霁月眼中溢出一股怜悯,“离儿,你终究太过善良,对十八年前与扈龄坚合谋陷害休弃你娘的韩若雨都狠不下心来。”让她昏迷不醒有何用?这惩罚太轻了。否则,以她直截了当的性子,直接取了他们的性命才算正常。 “伪君子,扈龄坚是个该死的小人,可他对离阳的朝堂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所以,她才不能杀他。 “公子,”尚富走进内堂,“公子,丞相夫人死了。” 南霁月猛地看向楚江离,眼中墨色翻涌。楚江离目光平静,直视他的双眸。二人对视良久,互不相让。尚富瞧了宣白一眼,退下内堂。 八月,正是暑热正盛之时。即便是在偏北之地的高狄,有唯有高山密林能够阻挡暑热的倾袭。高大密集的树木遮挡住灼人的阳光,清风拂过,给人带去丝丝清凉。鼻尖轻嗅,淡淡的墨松香气萦绕。手指微张,斑驳的阳光在手中跳动,偶尔从指缝漏下,跃上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响彻耳畔,宛若暴雨前的惊雷。慢慢朝着声源处走近,脚底的枯叶咔吱咔吱作响,便随着规律的步子,逐渐靠近声响之处。穿过一小片墨松林,往左边一拐,豁然开朗。 没了密林的深幽,眼里被巨大的瀑布占据。仰首望去,瀑布如同一匹银练,从天际倾泻而下,落入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水声巨大如雷,溅起的水花飞扬,仿佛是豆大的雨点,落在人的身上冰凉又清爽。本是夏日炎炎,此处却如同深秋,凉爽至极,是个避暑的绝佳去处。 潭边散落着一些凌乱石块,“七弟,此次前去离阳参加离阳皇的寿宴,你觉得如何?”高狄元坐在一块稍微平整些的石块上,对一个容色姝丽的年轻男子道。 男子身着如雪衣袍,垂着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遮盖住眼中情绪,正是高狄七皇子,高狄意。“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可以借此试探其他两国的反应。” “离阳皇的唯一的女儿也该十七了。”高狄元道,“去年我刚登上皇位,离阳皇就派人来过,隐隐透露出结亲的念头。”在他看来,与离阳结盟有待商榷。倒是,南月的反应有些奇怪。 南月本是三国之中最弱,近几年高狄与离阳动作频频,南月却像一滩死水,毫无波动。好像,对他们的动作一点也不在意。又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淡然。总之,有点不对劲。 “听皇兄的语气,好像对此事有些疑虑?”高狄意俯首捡了一块小石子,石子被水流打磨圆润,触感如同一块寒玉。表面温软,内心无比的冷,与那人,真的挺像的。 疑虑么,谈不上。高狄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自信做天下之主。“离阳皇越来越阴晴不定,信任的人极少。离阳兮是少有的一个能够影响他情绪的人,是以十分宠爱。” 高狄与离阳暂时合作除去南月,最终,还是要与离阳开战的。此时两国的联姻,相当于一纸合作的文书。一旦灭掉南月,这文书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离阳兮作为离阳皇为人父仅有的温情寄托之人,未必会将离阳兮推入火坑。 “离阳不是还有一个郡主嘛。不过一个形式,只要不至于丢了高狄皇的颜面,娶谁都可以。”再进一步说,他也很乐意那个女人嫁出去。嫁出去了,也能少一点点阻碍了吧? “七弟是说那凭空冒出来的江离郡主?”早在离阳国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离阳皇封了丞相在外的女儿为郡主。“为了博得离阳皇的欢心,把自己的女儿推出去送死,扈龄坚心够狠。” 高狄意一笑,不够狠何以成为丞相,把持朝政?高狄意手心握紧,石子被紧紧包裹在他掌心之中,“皇兄,楚江离那个女人可不简单,你娶她,不亏。” 听得高狄意如此说,高狄元有了兴趣。“此话怎讲?” “不知皇兄可还记得那日在荒山上遇到的那对姐弟?”高狄意打开手心,忽又猛地握住,较之前更紧,更加贴近血肉。 “原来是她。”高狄元笑意浓浓,竟然是她。 高狄元转动眸子,目光扫过高狄意握紧的手。手比一般男子的小,也比一般男子的嫩。高狄元笑容淡了下来,“七弟,你应该还记得皇兄与你说过的话吧?有些人,非你能掌控,有些事,也终究力有不殆。” 高狄元叹息一声,“皇兄答应过你,不过问你的事情。只望你能想明白,莫要陷入自己的执念当中。” 世间万般土,养着世间万般人。世间万般人,做着世间万般事。世间万般事,种着世间万般因。世间万般因,牵着世间万般果。世间万般果,酿着世间万般酒。世间万般酒,醉着世间万般人。 雷声阵阵,乌云蔽空,狂风席卷,是暴雨来临之兆。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急忙往家中赶。唯恐脚步慢了些,被大雨兜头浇下。这场大雨来得迅疾,天色变暗至大雨倾盆,还未到一刻钟的时间。 楚江离只来得及躲进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便眼睁睁看着雨水从空中倾泻而下,不一会儿便在青石砖的街道上汇聚成一道道的水流。雨水经过屋檐在楚江离面前形成一道水帘,模糊了她的视线。几缕发丝被溅起的雨水打湿,软软的贴在颊边。闭上眼,可以闻到雨水落到炙热的地面独特味道,还有狂风送来的青草气息。 雨水驱散了热气,楚江离很开心。所以,抬步,冲进雨中,顿觉得浑身舒爽无比。 “姑娘!”胳膊被人一把拉住,一柄油纸伞出现在她头顶。顺着伞柄往下,是一只仿佛白玉雕刻而成的小手。再看这脸,宛若白壁无瑕,是世间最纯洁的花。漆黑的眼眸清澈见底,没有半分世俗尘垢的痕迹。两弯秀眉似新月,微微皱起。 冰肌玉骨,干净而澄澈。这是楚江离见过最美的美人,美得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下意识的升起一股小心翼翼的呵护之心。 “姑娘,你衣裳淋湿要赶紧换衣,否则怕是会染上风寒。前头有一家绸缎庄,还是先将湿衣换下为好。”女子拉着楚江离的手腕,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走去。 楚江离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女子干净的眸子真真实实的担忧与关心让她有种面对楚北棠一样的感觉。楚北棠年纪小,身上是小孩的天真与纯净。而这种特质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身上看到,楚江离才觉得世间难得。 楚江离点头,跟着女子朝前走去。 第十七章 有美人兮 女子的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见女子拉着楚江离,满脸的不赞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江离,生怕楚江离是山中野狼所变,会突然化为原形将人叼走。 天丝阁,“王掌柜,这位姑娘被淋湿了,还请你寻一身合适的衣裳给她。”女子对王柳道,“对了,可否熬一碗姜汤送来?”女子特别细心周到。 天丝阁的掌柜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开绸缎庄的向来练就一双好眼力。只要用眼睛一看,就能给你最合身的衣裳。楚江离拿着衣裳进里间换衣,听得小丫头出声抱怨。“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 每回出门,就有各式各样的人缠上来,小姐每回都以礼相待。这次更甚,还将陌生女子带进了公子的绸缎庄。她分明看见这个女人是故意跑出去淋雨的,说不定就等着小姐呢。也就小姐太单纯,她得替小姐盯紧了。 “絮儿,她不是坏人。”女子淡淡道,“你去看看姜汤熬好了没?若是好了就端来。” “小姐!”絮儿一跺脚,甚是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拒绝自家小姐。是以,在狠狠的瞪了一眼里间之后走去后厨了。 楚江离换好衣裳出来,“你家丫头说得对,不要因为我是女子就丢了防备之心。坏人是不分男女,不分年纪的。” 女子展开一抹笑容,干净如雪。“我不是因为你是女子才相信你的,我之所以相信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眼睛,看到了你的心。”语气极为认真,就好像她真的看到了一样。这位干净如琉璃的美人有一双能看透世人本心的眼睛,实属罕见。 “美人,有些人是可以从眼睛看透的。但是有些惯会披着一张温柔君子的外皮伪装,你可得小心了。”楚江离抓住女子柔嫩的小手,肤如凝脂,摸上去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怪道那些男子总喜欢摸女儿家的小手。 女子只是淡笑,如一朵琉璃花般动人。楚江离又是一叹,这世间真有如此干净的美人。不染世俗,如同天地初开的那一份清明。眼看着世人在凡俗挣扎,她自用一双澄澈的眼,看清世间所有。 分明身处污浊俗世,周遭之人为了各自所求,用尽各种手段,求得各人之欢喜。她不染纤尘,却保持本心纯善。 “离儿说得是,所以有些人啊,她就明目张胆的。”南霁月摇着头,目光在楚江离摸着美人的手上顿住,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夏日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烈阳从乌云中强势露脸,将自己的炙热重新笼罩大地。 屋檐上的水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滴,南霁月背着烈阳缓步而来,一滴雨水恰好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睫毛承受不住重量,在南霁月眨眼时滑落在冠玉般的脸上,如同一颗泪珠。他的眼睛斜斜扫来,莫名勾人。 琉璃美人脸色微红,楚江离心内一沉,不被俗世所染的美人要被倾染了吗? “霁月见过兮公主。”南霁月从容抹去脸上的水珠,朝着美人施了一礼,笑得淡然。 兮公主,离阳兮,离阳国唯一的公主。没想到是这般的美人,楚江离不知是喜是忧,是怜是叹。 “霁月公子。”离阳兮笑着点头,“那这位便是离姑娘了。” “咦?公主怎知?”虽是问句,倒像是随口一说。好像并不是很想知道离阳兮是如何得知的,又好像她早已知晓。楚江离闲闲的在天丝阁内逛了起来。一会儿摸摸这块绸缎,一会儿拉拉这件衣裳。 楚江离换的衣服是一件藕色衣裙,与她平日简单的衣着不同,这件衣裳剪裁得宜,绣工精致,领口衣袖和裙摆皆绣有繁复的缠枝花纹。这身平日仰星贵女穿的衣裳,将楚江离恣意洒脱的随性减去几分,添了几丝矜贵的清华无双。是如此的,不一样。 “三国之间,出色的人并不多。只需要用眼睛看,一切皆以明了。”离阳兮答道,眉宇间有着赞赏。音如潺潺流水,柔婉舒适。 “公主的话,我爱听,嘻嘻。”楚江离放下布匹,对离阳兮笑道。前一刻她还脸上洋溢着笑容,下一刻却皱起了眉头,猛的凑近南霁月,近得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伪君子,你得眼疾了?一直盯着我一动也不动。” 呼吸有几分乱了,心跳也乱了节奏。 南霁月淡定伸手推开楚江离,面色如常,“我是觉得你好像有些……”南霁月顿了顿,“有些胖了。我一推之下,竟觉略微吃力。” “你!”楚江离一下跳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她会胖,她怎会胖?一向惧热的她,在夏日根本没什么胃口,每日都吃不了多少东西。转身可怜巴巴的问离阳兮,“公主,他是个伪君子,惯会骗人。公主你来说句公道话。” 也不想想,离阳兮与她初次相见,要如何分辨她是胖了还是没胖。南霁月看着楚江离的动作,嘴角翘起,眼里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意。 “离姑娘身材窈窕,自是不胖。”二人之间的拌嘴打闹,是相知已久的熟稔,亦是无法让人介入的默契。她看得分明,只是身在局中的他们,无法看清罢了。滚滚红尘中,难得一知己,可叹二人不自知。前路或许荆棘遍布,又或者柳暗花明,权在个人如何选择。 一个表面君子如玉却胸中有丘壑,心思诡谲。一个率性恣意内心却敏感细腻,七窍玲珑心。他们会怎么选择呢? “所以呀,公主千万不要被这个伪君子骗了。某人的网已经张开,一旦落入,就怕会万劫不复。公主是剔透的琉璃美人,我可舍不得公主伤心。”楚江离像是在开玩笑,嘴角的笑也是这般的漫不经心。可如果若是仔细看她的眼睛,不难发现眼眸深处的那一丝认真。 离阳兮轻笑,眸光一转,望进一处暖溶溶的波光之中。南霁月相貌不俗,更难得的是时常带着一抹温和浅笑,一双眼睛温柔得能融化世间最冷的坚冰。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犹如春日的暖阳。 的确,南霁月单单立在这里,便十分吸引人。世人所言光风霁月谦谦君子,此言不假。 那么她呢? 楚江离做事从来没有章法,应按照民间百姓的话来说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自回仰星以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窝在铅华院中,什么事也不干。 可是,丞相夫人莫名死亡,吏部尚书大怒而去,落寞而回。从此闭门谢客,将所有的事情交给自己的儿子打理,并放下话来不许去找楚江离的麻烦。 丞相在满朝文武面前承认十八年前为了与吏部尚书的千金成亲而故意陷害楚辛儿,痛悔当时对楚辛儿的残忍。丞相府与镇国将军府原本不和的关系更加恶劣,如今已是势同水火。 近日,皇兄在朝堂上公然反驳了父皇几次,原本父皇十分不满。后来皇兄见了几次楚云缭,就在随后的进言中不动声色的化解了父皇的猜忌。巧合的是,在这其间楚江离偶然碰见过几次皇兄。 近来朝中发生的几件大事,楚江离置身事外,却掌控了整个朝局的方向。看似很乱,其实更加稳定。 南霁月会与楚江离成为知交好友,也是因为他们其实很多地方都很相似。但是,又很不一样。 “离姑娘所言,甚是有理。只是于我而言,无论是网还是即将掉落网中的猎物,都于我本身没什么相干。”清浅无波的声音,是看透一切淡然。她是离阳的公主,平静的接受属于她的宿命。 楚江离的心神震动,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一双干净纯澈的眸子看清所有人的苦苦挣扎,却如同雁过无痕一般未在眸中刻下任何印记,一如初始。一颗心明明白白知晓即将到来的命运是何等的残酷,却一丝悲哀也无。 她的笑,是真正平静淡然的笑。 南霁月眸色复杂,该说她是世间少有的明白人么?“公主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令人敬佩。” 但,不敢苟同。 “哈哈哈……”楚江离突然笑了起来,“离阳有这样一位公主,也是离阳之幸。”离阳皇最宠爱的公主,是少有的在离阳皇面前有话语权的几人之一。离阳皇性子越发难以捉摸,却还维持了表面上的太平盛世。除却离阳行的仁义作风,离阳兮这个公主也出了不少力吧。 “公主若是不怕被我这个不忠不孝的郡主带累名声,可愿与我一同去逛逛?”楚江离挽着离阳兮的手臂,未等她回答就出了门。 南霁月站在原地,似是无奈,似是懊恼,似是遗憾,又似庆幸。种种情绪,分辨不清,顿了良久,终是抬步跟了上去。 大理寺,萧随朝与其父大理寺卿萧极分坐两旁,萧极喝着杯中茶,眉头一直皱着,久久不曾舒展。方正脸,宽额头,身为大理寺卿见惯各种刑法,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势。萧随朝倒是自在许多,见着自己父亲眉头紧皱苦苦思索的模样还是老样子,一副天塌了自有旁人顶着的架势,稳稳的坐着。甚至拿起了一块放在小几上的点心,慢慢品尝起来。 忽听得萧极将茶杯重重放下,哼了一声,萧随朝这才放下手中的点心,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父亲道:“爹,这事儿也轮不到我们头上,不用如此忧虑。” 听得萧随朝的话,萧极手一抖,差点没抓起茶杯朝他头上砸去。“轮不到我们头上?待明日皇上一怒,迁怒于我们萧家,我们萧家就完了!” 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整日跟着江家小子厮混,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如今萧家都快要进祖坟待着了,他还如此不上心,真是气死他了。 萧极生起气来连牢中穷凶极恶之徒都要惧上几分,萧随朝还是稳稳的坐在椅上,实在是再可怕的人天天对着也会变得有胆子拔他的胡须。“爹,没那么严重。就皇上的性子,要迁怒的话我们小小的萧家怎么躲得过?还不是想杀就杀了。爹,你为官多年,就没发现皇上越来越——” “住嘴,为人臣子怎能妄议皇上是非!我们大理寺卿,要做的就是公正查案,惩办恶人。其他的事情,与我们没有关系。你不能碰,也不许去碰!”萧极截住了萧随朝的话,眼里满是告诫。 第十八章 提供线索 萧随朝嘲讽一笑,“好啊,既然如此,前些日子烟缈湖的案子今日已经是最后期限了。我们大理寺还是没能查出那死去的十几个黑衣人究竟来自何处,又是何人指使?为何武艺高强却还被人所杀,是被谁所杀?这件事,是否与两百多年前的大易朝有关?文武百官之中是否有人存有不轨之心?” 萧随朝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每问一个,脸上的讽笑越浓。最后一问,一字一顿,直问得人哑口无言。“皇上要大理寺给出一个结论,爹,你能给出结论吗?” 前些日子,烟缈湖畔发现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衣裳还是湿的。每个人手上皆有惯常使刀的茧,从打斗的痕迹来看,个个都是高手。烟缈湖地处仰星城郊,湖西面有一处小树林。那些人应是从林中潜伏到烟缈湖中,意欲伏击某人。 显然,他们对敌人的实力预估错误,真的等到那人出现的时候,齐齐死于那人的手上。现场有两截断掉的柳枝,柳枝微微裂开,像是用力击打所致。这不得不让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们准备伏击的那人武艺已经到了一花一叶均可伤人的地步。 有如此身手的人江湖中寥寥无几,有当世君子之称的霁月公子,神捕门第一神捕燕追云,被正邪两道势力均为不容的嗜血修罗血衣离。血衣离以及燕追云在碧苍城的时候出现过,而后就没了踪迹。仰星城中唯有霁月公子有嫌疑,可是,就是这样才让案件陷入了僵局。 霁月公子的武器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翠玉笛,那些人除了被内力震伤,柳枝抽断腿之外,更多的是剑伤。 如果是简单的仇杀而被反杀,这倒好办了。只是,上头的意思是让他们查出黑衣人的来历以及背后之人。这些黑衣人来自一个组织,训练有素。对大易朝无比忌讳的皇上很容易就将事情联想到了大易朝方面,还怀疑朝中有人暗中勾结。 如今,朝中的几个有直谏权力的官员仅剩最后一个,他现今连话都不敢说了。萧随朝倒是很想当当那个言官,对皇上说上一句,“皇上,你想多了。” “将查出的所有东西呈奏皇上,皇上英明,自有决断。”他这是准备放弃挣扎了? “爹,你方才还很着急萧家的安危,现在就打算引颈就戮了?”萧随朝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每次在史册上看到这句话也就感叹一句巍巍皇权,不可撼之。如今到了自己的身上,才切实体会到那无尽的悲凉。 皇上已近乎疯魔,私底下朝臣们都忐忑不安,唯恐被祸及。甚至有传言,离阳皇室屠戮的大易朝易氏魂魄作祟,在报复反叛的离阳皇室。隐隐有离阳名不正,言不顺、易氏仍有后人存在、当时大易朝的灭亡有蹊跷之类的传言。 他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对大易朝如此忌讳,一旦听得一点易氏后人的消息,直接派出隐龙卫赶尽杀绝。这些年来,仅凭着一点风言风语就杀人甚多。很多时候他都想不明白,究竟为何皇上对易氏有一种近乎恐惧的疯狂。 皇上要的结论,无非就是那些黑衣人与易氏有关,再因此牵扯出朝堂之中某一位有“不轨”之心的官员。然后,保证易氏永远埋在土里。 “不是引颈就戮,而是别无他法。”深深的无奈,他发出了正确的叹息。 “谁说没有办法?”萧随朝朝着萧极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侧身往后一退,从外间走来一个一身紫袍气度不凡的男子。 “太子殿下!”萧极惊道,赶忙起身朝离阳行见礼,低头的时候向萧随朝投去了满含怒意的一瞥。 离阳行虚扶起萧极,笑着对他道:“萧大人不必多礼。也请萧大人不要怪罪随朝,是我要他带我来的。萧大人也不用有太多顾虑,行今日前来,实是为了解决萧大人面临的困境。” 短短几句,就将一个贤太子表现得淋漓尽致。身为太子,不自傲,礼贤下士,心思细腻,爱护臣子。若是为君,定是一位明君。只是,朝局将乱,他虽有野心,能能当得起吗? “困境?”萧极满含深意的看了萧随朝一眼,莫不是这小子把自己的爹给卖了?心内暗忖萧随朝带离阳行来此的用意,这位太子在外面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十成十,也不好再装傻。 萧极面上表情不变,对离阳行道:“太子殿下,不知有何妙计?” 离阳行深得民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会施恩,却不会趁火打劫。 他道:“行与霁月公子有几分交情,知晓烟缈湖的案子十分难办,特意去望风堂与霁月公子进行了一番长谈。那些人的死不是霁月公子所为,但他为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 话说到这里,萧极有几分明白过来离阳行的目的。霁月公子惯用的武器与杀那些人的武器不符,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他就让萧随朝去试探了他一下。 线索,怕是早就有了,就是萧随朝这个兔崽子为了让他不得不接受太子的好意这才瞒着他这个老子。这时已是骑虎难下,为了不让萧家断送他手,他是一定会接受的。 “什么线索?”萧极问道。他这句话一开口,离阳行与萧随朝俱是一笑。 “就是这个。”萧随朝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像是家书。纸张皱皱巴巴,像在水里泡过,墨迹晕染开来,幸好文字还是能够看清楚。上面写着“万望平安,早日归来”八个字。 南霁月不愧是霁月公子,已经掌握一信多用的精髓。还十分的善于利用一切事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说书信到底应该皱还是不皱,墨迹到底该不该晕染呢。 萧极抚着自己的胡须,不答。 “这个是霁月公子从其中一位黑衣人的衣裳夹层中发现的,藏得甚是隐蔽,是以我们检查的时候并未发觉。”萧随朝见萧极不语,当即说道。 “哦?那这封书信有何不同之处?何以解决目前进退维谷的困境?”萧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至少他的表情平静,没有外泄一丝情绪,不愧是做了多年大理寺卿之人。萧随朝再是沉稳有机谋,也比不上在官场打拼多年的萧极。 萧随朝的眼神飘向离阳行,离阳行淡淡一笑,“萧大人,关键在于书写的墨。闻起来有一股墨松香味,是高狄特有的松墨。”准确的来说,是产于月神山墨松林的松墨,专供高狄皇室。 萧极自然知晓其中的意思,当即脸色一变,高狄皇室暗中派人前来离阳国都,为的是谋害某一个人。那么这确实不是寻仇那么简单,这不得不让人猜测高狄是打算伏击某位官员,甚至是皇上。 离阳皇的寿宴就在十月,距今不到两月。南月及高狄前来祝寿的人也已经出发,高狄更是有意迎娶离阳公主,以表结盟之意。如此说来,高狄意欲与离阳交好很可能暗地另有企图。 “爹,现在有了证据,事关高狄皇室,皇上再——”话到嘴边,萧随朝住了嘴,“皇上必定会认真对待,无暇顾及其他。我们大理寺有了交待,萧家也还是好好的萧家。” 萧极点头,话是如此,确实也保住了萧家。可……,唉。 无论高狄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世间是要乱了。集聚了两百多年蠢蠢欲动的野心,便是用世上最好的画师都已无法将太平粉饰。唯有残忍撕开表面的和睦,用最刺目的红洗尽一切,用累累尸骨堆砌一张高高的王座。 “太子殿下,”萧极拜倒,离阳行连忙扶起他。萧极严肃而认真的对离阳行说道:“我萧家万分感激太子殿下此次之举,我萧极只是一介小小的大理寺卿,专司刑狱。只能行此大礼,以表感激之情。” “爹,我们——”接触到萧极的眼神,萧随朝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吞回腹中。 大理寺要的就是公正,无兵无权无财无势,比不得六部的那些官员以及将军校尉。他们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绝不能、也不会站队某一位皇子,就算这人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离阳行与萧极随意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爹,你难道还没有看清吗?现在离阳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一个个不是成了哑巴,就是只会照着皇上的话来奉承,更有甚者借机铲除异己。太子殿下深得人心又爱民如子,又有治世之才,将来必是一代明君。既是如此,我们为何不早点——” “不要再说了!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去狱中观刑吧!”萧随朝的爆发在萧极的暴怒打断,额……,这是第三次了。 离阳皇宫,御书房。离阳皇的脸微微有些诡异的扭曲,他狠狠的抓着椅子的扶手,正处于发怒的边缘。隐将立于一旁,一言不发。自接到大理寺卿萧极的奏折,离阳皇就一直如此,也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吧。 那些黑衣人竟与高狄皇室有牵连,身为隐龙卫之首的他都不知道。大理寺不知道的是,那日烟缈湖畔,死的不仅是十几个黑衣人,还有两个隐龙卫。该是隐龙卫发现了湖畔所发生的事情而被人灭了口,在大理寺来人之前他们已经先一步将隐龙卫的尸首处理了。 无论是高狄皇室,还是杀了那些黑衣人的神秘人,在离阳皇眼中皆是威胁。高狄皇室觊觎离阳国土,神秘人在烟缈湖畔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十几名高手以及两名隐龙卫,已经威胁到了离阳皇的生命安全。 他知道,离阳皇很快就要下命令了。而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服从。 第十九章 大好江山 “隐将,安排一些人去碧苍城迎接一下高狄皇以及南月皇子。”离阳皇面颊抽动,一双眼睛闪着阴狠的光芒。“还有,明日我会在宫中设宴,你们准备一下,那个霁月公子不能留。” “是。” 简短有力,是出剑时的迅速,是将死之人短促的呼喊,是生命流失的迅捷。 “等等!”离阳皇脸色白了白,低头命令像是喃喃的自语,“不行,高狄的人都进到仰星城了,怎么会一点也没察觉呢?不对,不对劲,要查……”声音渐渐降下来,忽又拔高,带出一丝尖利。“谁也抢不走我的江山,那些臣子,背地里不知怎样算计。一定有人暗中勾结高狄,一定有人!” 离阳皇猛的抬头,双眼布满血丝,紧紧盯着隐将,好似透过他在看着某个令他极度憎恶的易氏。“给我查,一定要查清楚是谁暗中勾结高狄!” 躬身准备退下的隐将,耐心等了一会儿,见离阳皇没了其他的吩咐,这才俯身应是,慢慢的,离开了御书房。 在门口,遇见端着膳食前来看望离阳皇的兮公主离阳兮。目光交汇,离阳兮剔透的眸子撞上隐将垂下眼睛,微微皱了皱眉。隐将低着头朝离阳兮行礼,看不清眼中神色,唯有紧绷的身体泄露出他的不自然。 离阳兮朝他点点头,抬步朝御书房走去。离阳皇有令,离阳兮可以自由出入御书房,可见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是名副其实。 “父皇脸色有些不大好,兮儿特意做了一些膳食,父皇吃点吧。”离阳兮一边把东西端出来,一边对离阳皇道。东西不多,精致的几小碟,色泽明亮,卖相极好。 离阳皇过于瘦削的脸庞此刻却是满脸笑意,眼神慈和。他执起银筷,每样皆尝了几口,“兮儿做得很好吃,只是往后莫要再做了。”离阳皇拍拍她玉般的小手,笑道:“朕的兮儿是天底下最金贵的人儿,合该娇宠着。你日日做这些膳食,父皇可心疼死了。” 离阳兮笑容灿烂,如同一片沾满清晨露珠的原野迎来了初升朝阳,纯净美好。离阳兮的澄净是任何人无法比拟的,也只有她才能让离阳皇恢复以往的模样。 “父皇喜欢就好,兮儿左右在宫中也是无事。兮儿做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父皇掌管国家大事日日辛劳,整日烦心。兮儿看着难受,却也无法为父皇分忧,只能为父皇做些膳食了。” 离阳兮蹙起秀眉,清透的小脸染上几丝轻愁。离阳皇顿时心疼不已,手忙脚乱的开始哄女儿,较之寻常百姓家疼宠女儿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是父皇错了,父皇不好,让兮儿担忧了。” 他这个女儿是他最骄傲的公主,整日暴躁的情绪只要离阳兮在身边,就能缓解。她是一缕暖和的春风,吹散一切阴霾,还他一片平和宁静。 “父皇,凡事皆有其运转的规则,怒气伤身,过犹不及。”离阳兮眼中泛泪,一样一样的将手中碟子重新装了回去。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看淡,因为那是事情发生的必然结果。离阳皇从小将离阳兮宠大,不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纵是高高在上脱离人世的佛陀,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结局就在眼前,她看得分明,却无力改变。想到那个红衣张扬的女子,总是尽心尽力想要改变一些事情,那样的鲜活。那个白衣男子看似温柔实则无情,若说无情眼底却总是藏着一丝火热。那是,在遇见她的时候。 “好了好了,父皇以后再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离阳皇轻拍她的头,一如小时候。 碧苍城,碧苍山。山顶上有一行五人,为首的人一袭黑衣,在高高的碧苍山顶,极目远眺四周的风景。苍茫高山连成一片,渺渺云雾吸去了炙热的阳光,如仙似幻。此处的高山天然连成一线,与南月国相隔,成了两国天然的屏障。 “看来,离阳想进驻南月也不是易事,这一片群山是南月天生的保护伞。”高狄元站在山顶,突发感慨。 “皇兄说的是,所以离阳才想从我们高狄入手。”高狄与南月之间仅隔一条雨江,较之离阳与南月,从高狄国进攻南月再合适不过。离阳想要南月,借道高狄又怕高狄背后捅一刀。高狄亦有同样的顾虑,是以干脆短暂合作,共同瓜分南月,一如两百多年前的大易朝。 此时说话的,正是高狄七皇子高狄意。此次离阳皇大寿,高狄不仅出动了高狄皇,连同高狄最为出色的七皇子也来了,可谓十分有诚意。 “吞了南月之后再杀个回马枪,七弟你觉得如何?”他像是在问高狄这样做怎么样,又像是在问离阳打算这么做的话高狄该如何。若是仔细听的话,还能从中分辨出一丝欣赏。 高狄意笑了笑,面容妍丽,真真是好一个美人啊!一同上山来的紫衣、石惊与文松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高狄意状似无意的转身,阻隔了他们的视线。“皇兄,江山无限好,想要的不止皇兄你一个。” “但有能力执掌天下的人,只能是我!”高狄元看着远处的群山,眼里精光闪烁,仿佛透过了群山将南月尽收眼底。目光所及,映入眼底的,都将会是他所有。 如果说盛世需要的是仁义的明君来守,那么即将到来的乱世则需要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来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他相信,高狄元能够开创一个新的王朝。离阳行也许是当世俊杰,但宜守不宜攻。唯一……唯一难以下手的是南霁月。“皇兄,三国之中遍布南霁月的产业,若是……若是他有所动作,会对我们的大业造成很大影响。” “你查清楚南霁月的身份了吗?”普通的江湖中人,自是不用担心。首先,万事都能谈。其次,江湖中人不会对皇位有兴趣。如果不是的话,那只能…… 高狄意摇头,目光飘远。默了片刻,他开了口。“皇兄不用担忧,我已暗中将人渗透进他的身边。或许,我们可以悄悄将属于他的产业夺走。这样一来,我们高狄不仅可以实力大增,还消除了隐藏的威胁。” 高狄元点点头,高狄意接着说道;“南霁月如此人才,若是能够为我高狄所用,皇兄必能如虎添翼。” 高狄元眼神一闪,一抹意味不明的眸光出现了一瞬。他对着抬起头来的高狄意缓缓露出一抹笑,“七弟此计甚好,就按七弟的意思办吧。” 高狄元不再说话,背着手远眺四处风光,好像是巡视疆土的帝王。高狄意则走到了另一边,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紫衣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扫,行至高狄意身边。“七皇子,离阳皇根本无意将兮公主嫁给主子,难道主子真的要娶那个江离郡主?” 高狄意斜她一眼,“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紫衣低下头,眸中似有不甘,轻咬唇瓣,“是紫衣逾越了。不过,主子是整个高狄的王,离阳想塞给我们一个假的郡主,分明不将我们高狄放在眼里!” “紫衣,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很聪明,在皇兄面前本本分分不露分毫。现在来找我,也是因为我一向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留在高狄元身边的人,向来有他自己的本事。这种小事,他不会去向皇兄说,她也成功的探到了口风。 “皇兄的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他的决定,你最好不要尝试。”高狄意转过身来,一张女子都自叹弗如的脸上表情冰冷,“至少,也要等到他无法拒绝的时候。” 最后一句话轻得似是山间的雾,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话还在喉中,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紫衣显然没有听见最后一句,眼见高狄意已经回转身去,面对仰星城方向,便识趣的开口道:“是紫衣逾越了!” 紫衣自行退下与石惊文松待在一处,高狄意眼角瞥见不由生出一股嘲弄。跟那个女子相比,活得还是太小心翼翼了呀,那个女子那般潇洒无拘,令人艳羡。 仰星城,铅华院。 许久未见自家姐姐的楚北棠趁着夫子休沐的日子,兴高采烈的跑来了。穿过曲折的回廊,步上池边小桥,再走过一小段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就到了楚江离的房门前。 “姐姐,姐姐……”还未进门,楚北棠就是一叠声的叫唤。进门之后直往楚江离怀中扑去,在见到依偎着自家姐姐而坐的碍眼身影时,一张小脸登时垮了下来。“红石榴,你怎么在姐姐这儿?我明明……” “你明明已经打听过,听说我出门了,是也不是?”风解语伸手捻起一颗葡萄,并不下嘴,只是风情万种的朝楚江离身上靠了去。眼眸含情,声音娇媚,“小离儿,来,师姐喂你吃葡萄。” 楚北棠脸色很难看,有点臭臭的。这些日子以来,这个讨厌的红石榴在他每次好不容易有时间来看姐姐的时候总是霸占着自家姐姐。这一次,他特意着人打听了一番,知道她不在不知道多高兴。可是,事实证明他高兴得有点早。 “你走开一点,别总靠着我姐姐,她怕热。”楚北棠试图出言赶走风解语。风解语闻言确实更加靠上去,整个人都要与楚江离贴在一起,气得楚北棠咬牙。 楚江离抬眼看楚北棠,他又长高了一些,清减了一些。由于练武的关系,整个人挺拔许多,已经微具翩翩公子风范。面容白皙俊秀,长大了必定是如那个伪君子一样的祸水。楚江离暗暗想着。 毫不怜香惜玉的推开自家师姐,笑着向楚北棠招手,“小棠,过来姐姐这里。” 楚北棠恨恨的扫了一眼又靠上去的风解语,扬起笑脸坐在楚江离另一边。“姐姐,解语姐姐今年多大了?” 既然是师姐,肯定比姐姐大。那她怎么还成日黏着自家姐姐,跟个小孩一样。 在楚江离面前,楚北棠就是乖宝宝。刚才还叫她红石榴,一到自家姐姐面前就变了脸,连解语姐姐都叫出来了。这个小肉墩,还是平时练武练得不够狠,回头得让人跟他的武技师父说说。 楚江离将二人的心思看了个透彻,不由摇头轻笑。眸子咕噜噜一转,眼中一抹光芒一闪而逝。她笑咪咪如同偷鱼成功的猫儿,“小棠,姐姐跟你说啊,别看我师姐同我一般大,其实啊,师姐大我……” 楚北棠眨着眼睛,还待听清楚风解语到底大自家姐姐多少,风解语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笑颜如花的楚江离,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碾过,再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楚、江、离!” 楚北棠张开手挡在楚江离面前,“红石榴你干什么,有我在,你休想欺负姐姐。” 楚江离噗嗤一笑,“好了小棠,姐姐同她开玩笑呢。师姐她,其实比我小。” 末了楚江离看着楚北棠的眼睛,认真的道:“以前姐姐学艺的时候师姐帮了我不少,因为她是先入门的,分明年纪比我小还处处照顾姐姐。” 楚江离的笑很温暖,似是在追忆以往的时光,回忆那时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小棠以后也要像保护姐姐一样保护你的解语姐姐,知道吗?” 话落,风解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掌心感受到了些微的疼痛。嘴角的刻意作出的柔媚的笑淡了几分,减去了媚意,徒留一丝柔弱。小离儿啊,这样的你让我该怎么办? 楚北棠撇撇嘴,傲娇应道:“那好吧,不过还是姐姐最重要。我保护姐姐的时候,顺便保护一下她好了。” 楚江离忍俊不禁,“呐,小棠以后一定是比那个伪君子还要厉害的人物。保护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那是自然,那个白萝卜有什么好?” “就是说……” 看着楚江离姐弟二人温情脉脉流转,风解语终于明白为何楚江离陪他的时间最少,楚北棠却最喜欢跟楚江离在一起。因为,她现在也是个小孩性子呀。 “小棠你看,师姐这颗红石榴变成呆石榴了。”楚江离指着发呆的风解语道。 “对哦。”楚北棠连连点头,露出一丝嫌弃。还是自家姐姐好,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小离儿,我可是你的师姐。”拖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幽怨,扭头又一脸凶恶,对楚北棠伸出魔爪,“小肉墩,你信不信我这就去将你的师父唤来,还敢不敢……” 第二十章 夕画试探 铅华院中又是一番热闹景象,直到一抹袅袅婷婷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外。声若黄莺,婉转悦耳,“江离表姐,你可在里面?” 楚江离三人顿时停止笑闹,风解语眼睛一翻,这不是废话嘛。他们三人动静这么大,她会在外面听不见?虚伪!楚北棠的脸色也有些不愉,楚江离笑了笑,“进来吧。” 一个身着嫩黄衣裳的十六岁左右的少女走了进来,杏眸桃腮,画着精致的妆容。身姿绰约,每一步都像精确计算过一样,袅娜的走近楚江离三人。楚夕画,她二舅舅堂哥的女儿。她一直生活在仰星城,因家中有了变故,前些日子才住进了镇国将军府。 无疑这是一个美人,还是一个善于精心打扮以在众人面前达到最佳效果。即使是在美人如云的仰星城,她也绝对能让那些官家贵公子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惊艳到。 “啧啧,可惜,真是可惜。” 瞧着楚江离连连摇头直道可惜,楚夕画有些不解,精心用罗黛画过的眉微微蹙起。“表姐,可惜什么?” 楚江离端起身前的一盘葡萄,边吃边道:“可惜我和师姐都是爱打打杀杀的女子,小棠太小,不能欣赏你的美啊。” 风解语直接不客气的笑出声来,楚夕画打的什么主意,楚江离可能不清楚,只道她是个稍微有些爱显摆的虚荣女子。但她可清楚得很,自那日之后,楚夕画就频繁往铅华院跑。好似,要将早已丢到九霄云外过去十六年的姐妹情谊重新捡起来。 风解语本身长相艳丽,即使是嘲笑都不能忽视她摄人的美。楚夕画有些不悦,更有些嫉妒。绞着手中的帕子,绷着脸问道:“解语姐姐在笑什么?” “楚姑娘可别叫我姐姐,镇国大将军的孙女叫我一个平民百姓姐姐,这可不合礼数啊。”风解语摆手,嘴里说着承受不起,表情却是有些嫌弃,气得楚夕画牙痒痒。楚江离在喂楚北棠吃葡萄,假装没看见楚夕画投过来的责怪目光。 “风姑娘是江离表姐的师姐,夕画理应尊敬。”楚夕画飞快改了口,想来她也是不情愿要风解语这个姐姐。目光一转,看见楚北棠笑眯眯的吃着楚江离喂他的葡萄。“对了,这个时辰北棠表弟不是在学武吗,怎么跑到铅华院来了?” 楚北棠闻言有些心虚的看着楚江离缩了缩脖子,要是被爹娘知道,又要多背一篇文章了。楚江离拍拍他的头,“夕画表妹此次前来铅华院是有何事?”赏荷?昨日已经赏过了。绣花?她不会,前日倒是看她绣了一下午的花。弹琴?大前日已经见识了她的琴艺了。 其实,就这两日,楚夕画已经在她面前把琴棋书画展示了个遍。楚江离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毕竟之前十多年来二人见面每次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这突如其来汹涌澎湃的姐妹情谊,她着实有些难以消受。 “是明日宫宴的事,你大舅母特意为我们定了天丝阁的衣裳。衣裳送到了墨梅院,姑姑想叫表姐前去试穿。” 风解语抬头,宫宴?时间真的越来越紧了。 “这样啊,那走吧。”楚江离放下光了的盘子起身,没有纠结为何她代替了丫头的活。风解语留在了铅华院,待出了院子就打发楚北棠偷溜了回去。 小径上,楚江离与楚夕画并肩而行。楚夕画看着楚江离皱着眉尽是往阴凉处走,心知她肯定是觉得热了,她惧热到了恨不得住在水里的程度。她很奇怪,或者说很不喜。一个整日里学那些江湖女子在外面乱跑的人,倒是装得如公主一般娇气。 可是,那个人却偏偏是她的朋友。为了他,只能费尽心思来接近她。 楚夕画抿着唇,面上带着一丝小心,“表姐,你在江湖闯荡那么久,一定认识了好多朋友吧?夕画也想交很多朋友,可惜我不能像表姐一样。楚夕画表情有些遗憾,随即涌上了无尽的羡慕,“真想认识认识表姐的朋友啊,他们一定都很厉害吧?” 楚江离随手从树上摘了一片较大的叶子扇风,漫不经心的道:“朋友么?我在江湖上其实没几个朋友的。”这话是实话,在江湖上,想杀她的人不知凡几。若要论朋友的话,翻来倒去,也就勉强算四个吧。 楚夕画只当楚江离在应付她,解释道:“表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认识些朋友。” 楚江离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是想认识其中的某个人吧?那日,你看到他了?” 想想也是,自那日《兵法策论》被伪君子那个贼顺走之后,楚夕画就开始频繁往铅华院跑。该是她偶然看到了南霁月,自此就牵肠挂肚,夜不能寐吧。以南霁月那皮相,再加上他君子如玉的气质,不被勾走才算奇怪。 楚夕画微微瞪大了杏眸,然后迅速低下头去,脸色有些发红,“那个人是表姐的朋友吧?” “算是吧。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去哪里找他。城中有一间医馆名叫望风堂,他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霁月公子,医术卓绝,这段时间在望风堂坐诊。”楚江离满不在乎的说道。南霁月在碧苍城的时候拜访过几次楚家,楚夕画该是听府中人说过。 楚江离心里甚至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很想看看他被这个麻烦的女人缠上是什么样的表情。自那日晚间她去了望风堂之后,第二日就传出霁月公子在望风堂坐诊的消息,做事可真是滴水不露。 “你说他就是霁月公子!”楚夕画的开心毫不掩饰,满脸喜色。其实她很早之前就听说过霁月公子的名号,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在她心里,南霁月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可想而知,当她在镇国将军府听到霁月公子屡次进府找楚江离,且与楚江离关系密切的时候是有多恨。 自此,她对铅华院多有关注。没有想到,那一日偶然在铅华院瞥见的那一抹白色身影就是霁月公子。望风堂?成功打听到消息的楚夕画对楚江离没了耐心,当即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楚江离毫不在意的坐在树荫底下乘凉,一手用树叶扇着风,心中想着楚夕画会用什么方法接近他呢?最简单也最可靠的,应该是装病吧。要知道,望风堂每日都有许多“病”美人出现的。 楚江离坐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再不去娘亲定会催人来请的,这才万分不情愿的踏出荫凉,向墨梅院走去。 “娘亲,不要穿这么多好不好?要不然,换件薄些的如何?”楚江离难得的对楚辛儿撒娇。实在是刚穿上定做的衣裳,就觉得像是夏日穿袄一样,热得难受。真真正正的里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 “不行,你如今是郡主,又是参加宫宴,不管是衣裳还是头饰都是有讲究的。”楚辛儿按住楚江离的肩膀,先为她梳好发髻,再为其挑选适合的头饰。比划良久,只觉得无论哪样在自己女儿身上都好看。 “唉。”见楚辛儿拿起一个,放下。再拿起一个,又放下。如此反复,楚江离认命的深深叹气,“娘,不过是参加一个宫宴,又不是我要嫁人,不用这么慎重,随意就好。” “女儿呀,宫中比不得外面,宫中有太多的规矩要守,怎么能不慎重呢?一个不慎,一句大不敬之罪你的小命就没了。”楚辛儿温柔抚摸楚江离柔软的发丝,眼神满是慈爱。 楚江离眨眨眼,目光在梳妆台上扫了一圈,从中拿起一只金步摇插在了头上,“这个够贵重,够有身份了吧。” 楚辛儿颇为无奈的睨她一眼,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楚江离的装扮。见没什么不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楚江离如蒙大赦,迅速将衣裳换了回来。原本楚辛儿还待叫夫君过来看看,看见楚江离已经满头是汗了,只得摇头拿出帕子轻柔的帮楚江离擦去额角渗出的汗珠。 “阿离,娘……”楚辛儿顿住,看着美丽的女儿,喉咙似是哽住,几番没把话说出来。 “娘,”楚江离扶着楚辛儿在一旁坐下,“娘是有什么话对女儿说吗?” “是娘……对不起你,保护不了你。娘都知道,皇上打算……将你嫁给高狄皇,以求两国联盟。”楚辛儿眼泪涟涟,深觉愧对自己的女儿。 当年带着还在肚子里的她奔波数月,导致早产,天生体弱。要不是后来上山学武,怕是一辈子要在药中度过。因为她被休弃出门,害得她十多年都没有爹的陪伴。可是她却从小懂事,没有让自己操心半分。 如今又因为她亲生的爹为讨好皇上,狠心把她当成权力的牺牲品。她听父亲说,嫁给高狄是有去无回的路。 “娘,现在皇上还未下旨,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况且,如若真的要我远嫁高狄,你女儿我还会吃亏吗?”楚江离狡黠一笑,颇为自鸣得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到时候我啊,肯定把高狄皇迷得晕头转向。如若离阳高狄当真决裂,我也不会有事的。” 楚辛儿被她可爱得模样逗笑了,但很快的担忧又浮了上来。“可是,高狄皇原本求娶的是兮公主。临了换了个人,还是个临时加封郡主,高狄皇未必会真心待你。” 说完,楚辛儿神神秘秘的带楚江离去了书房,高梓然正在书房画着什么。 “夫君,快将那些画像拿出来,供阿离挑选挑选。”楚辛儿对高梓然道。 趁着高梓然放下手中的笔去取画缸中的画,楚江离上前一步瞧见他正在画的东西,只觉得头顶有一群乌鸦相继飞过。一个男子的画像还未成形,只是寥寥几笔,但也能够看出是个十分俊秀的人物。重要的是,楚江离眼熟得很,这不是江麒跃吗? 楚江离抬头便见高梓然抱着一堆画轴,楚辛儿手中同样有一堆。她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额……,现在用轻功走绝对来得及,只要自家娘亲放开她的手的话。 “呵呵,”楚江离干笑一声,“爹爹的画技又进步了,整个仰星城无人能出其右啊!这画我也赏完了,爹娘我就先走了。”楚江离打算趁自家娘亲展画的时候开溜,奈何天不遂人愿。 第二十一章 宫宴伊始 楚江离苦着脸,一双眼睛眨呀眨,表情与楚北棠撒娇时候的可爱模样别无二致,任是谁都会心软几分,可楚辛儿夫妇权当没看见。 “阿离,这些男子为父都亲自见过,比城中流传的那些画像真实许多,你就放心吧。你看有没有中意的?”高梓然在楚江离面前展开一幅幅的画像,离阳行、江麒跃、萧随朝等人赫然在列。还有一个与江麒跃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大概是江麒跃口中的大哥,江鸿羽。 楚江离很佩服自家爹爹真的一个一个亲眼考察过这些男子,可也很头疼。“爹,娘,皇上既然有了这个主意,便不会让我嫁出去,也没人敢娶。要知道,皇上的脾气有些……莫测,随意动作反而会弄巧成拙。我们何不静观其变,再待时机。爹娘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想好对策的。” “唉,阿离说得也对。”楚辛儿和高梓然对视一眼,说道。 “爹娘放心吧,我的武功天下少有敌手,嫁去高狄反而是好事。”因为,她的家人在离阳,这样一来反而有些束手束脚,顾忌良多。在高狄,凭她的武艺想要逃走还是可行的。 显然楚辛儿和高梓然想到了这一点,不由有些情绪低落。 “对了,”楚辛儿突然想起什么,她从另一个画缸中拿起一幅画轴,边说边展开,“那这位呢?” 画卷上是一个白衣男子,俊美无俦的面容,嘴角带着熟悉的温柔浅笑。漆黑的眸子如夜,点缀着点点星光。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朦胧的月色下,笼罩着一层柔和光芒,如仙似幻。身材颀长挺拔,腰间别着一支翠玉笛,笛上用穗子挂了一颗流光溢彩的血红色珠子。 “他怎么?”楚江离一眼便将画像仔仔细细看了个透彻。 “就在你来之前,夕画还来打听过霁月公子的事情。”楚辛儿道。 楚江离顿时哭笑不得,自己爹娘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并没有接话,只是道:“爹娘,你们把一个外人画得那么好看,却不画一幅女儿好看的画像,女儿吃醋了。” 于是楚辛儿夫妇被楚江离哄着开始为她画像,画好之后被楚江离一顿猛夸,然后就忘了先前的事,愉快的放她离开了墨梅院。 翌日,琉玉宫。 琉玉宫大气精致,一砖一瓦极尽奢华。瓦是顶好的琉璃瓦,阳光所到之处反射着点点金光,宛若金沙铺就。石阶与栏是上好的汉白玉所筑,润白的回廊将整个宫殿围绕,恰似人间仙宫。 走进殿内,柔软如一泓水的鲛纱,雕刻精美的玉质屏风提有南月第一才子中亭公子的诗词。紫檀木的桌椅,大易朝流传五百多年的青瓷花瓶,离阳玉雕大师玉半弦亲手所制的珠帘…… 整个琉玉宫更像是一个藏宝阁,网罗天下珍宝。只因为,这里面住了离阳最尊贵的公主,离阳兮。一阵珠帘相撞的清脆叮咚声响起,而后落下,从中走出一位晶莹剔透的琉璃美人。那美人嘴角带着浅笑,澄澈的眸子如同山巅雪水,平和,明净。 “公主,越音宫的宴会快要开始了,皇上刚派人过来说请公主过去。”絮儿上前对离阳兮道。 “嗯。霁月公子已经来了?”离阳兮偏头问絮儿。 “是的,公主。”絮儿偷眼瞧离阳兮的神色,心头有些好奇,有些担忧,还有些隐隐的欢喜。霁月公子何等温柔的一个人,如果能和公主在一起真是太好不过。就是,皇上这边…… 离阳兮的声音有些飘忽,“越音宫地处偏僻,周围宫殿很少,又靠近御花园,机会有很多呢。” “公主,你在说什么?”絮儿还当自家公主说的是能够接近霁月公子的机会,一向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的公主殿下突然间这么直白,她一时有些就惊讶。 离阳兮随意扫了一眼便知絮儿在想什么,只是笑笑不说话。这丫头跟在她身边很多年了,心思不是一般的简单。霁月公子,与他谈话很舒服,像是被一弯温暖的水包围,却也只能仅此而已。 御花园,莲池旁边的一处小亭里,楚江离百无聊赖的看着池中的莲花。池中之莲品种繁多,雪白、淡粉、血红、淡紫、嫩黄等缤纷艳丽。也没有铅华院中的莲花恣意生长,挤满了整个池子。御花园中的莲娇艳、富丽,错落有致,每一株都精确长在它自己的位置上,组成一幅优美的画卷,供来人观赏。 两相比较之下,楚江离还是更为欣赏铅华院中的血莲花,任性又随意,可爱得紧。叫人看了便觉生机勃勃,宛如夏日的烈阳般侵略性极强。只要看过,便难以忘怀。 “这不是我们的郡主殿下吗?怎么一个人在这看莲花?这莲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本公子。”一个轻佻的声音从亭外传来。 楚江离头也不抬,懒洋洋的答道:“江二公子此言差矣,诚然池中之莲要比江二公子的容颜要好看几分。我若弃莲而看你,怕是我的眼睛会不高兴。” “楚江离你竟然说本公子的容颜会污了你的眼睛!?”江麒跃夸张的瞪大眸子,气得不轻。伸手就要抓楚江离的胳膊,打算好好“理论”一番。却不知,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他的后背,墨色渐浓。 他身旁的英俊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并未发觉任何异常。伸手将江麒跃稍稍扯开一些,“麒跃,别胡闹。” 即使平日关系要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做出抓女儿家手臂的无礼之举。况且这是在宫中,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直呼郡主名讳,这是不敬之举。 江麒跃的大哥江鸿羽,比昨日画像中的还要更有风姿一些。较之江麒跃的跳脱与吊儿郎当,江鸿羽是典型的大家子弟做派。有风度,知礼节,进退有度,心性沉稳。“舍弟无礼,玩笑之举,还请郡主不要见怪。郡主——” 楚江离扭头,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二人面前,嘴角微弯,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我若是非要见怪,你待如何?” 江鸿羽的心重重一跳,一时有些发怔,没了言语。她的眸子好似被一层浓雾挡住,他看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玩笑之举。如果她真的责怪,他要如何做? 见着江鸿羽认真思考的模样,楚江离突地笑了。笑声清越若金石击磬,自有有一派恣意飞扬,“好了,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用不着你苦苦思索要怎么向我赔罪。”这人真是如江麒跃所言,正经得像是南月那些满嘴礼义廉耻的文人一样,但是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大哥,我早就与你说过,郡主是我的好友,怎么会怪罪于我呢。”方才还气得不轻的江麒跃,转眼又是一副与楚江离“兄弟情深”的模样。 楚江离懒得搭理他,亭中有些茶水点心,招呼江鸿羽坐下品茶聊天。越是交谈,江鸿羽越是发现楚江离的不凡。她一介女子,说的话却往往能够一语中的。往日自己所烦忧的事情,在她闲闲的几句话之下顿时茅塞顿开。言语之间,能够感受到她对平民百姓的关心。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江麒跃在他耳边提及楚江离的所作所为,他明白她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女子。 楚江离眸光湛湛若凌凌湖面,望着她的清眸。江鸿羽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这股情绪在胸中激荡,几欲喷薄而出。楚江离…… 整个谈话过程中楚江离的名字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去,“郡主……很不一样。”江鸿羽调整好自己的心绪说道。 楚江离正欲问他哪里不一样,一个白色身影走了进来,身边还跟了一个含羞带怯的……楚夕画。 “这亭中倒是好景致,离儿独享美景似乎有些不妥?”南霁月对江家兄弟略一点头,优雅落座,眸光落在楚江离的脸上,略略停了几秒。 为了显示郡主的身份与皇室威严,楚江离今日不仅穿了郡主服制,还装点了一下妆容。眉似远山黛,眼若含秋波,肤似晶莹玉,唇若赤莲花。往日素颜便已丽色无双。今日薄施粉黛,已显倾城之姿。 一支镂空蝴蝶金步摇,随着楚江离的动作轻轻摇动,点缀在乌黑的发间,丝毫不显俗气,却是贵气逼人。若说平日的楚江离是红裳恣意,像是她铅华院中一池怒放的血莲。今日的楚江离就是高高在上,生于金雕玉砌之中的一朵富贵花。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南霁月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早已掀起了波澜。 听得南霁月对楚江离亲昵的称呼,剩余三人皆是脸色一变。江麒跃很好奇,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南霁月与楚江离之间乱转。江鸿羽似乎惊讶过头了,脸色微微发白。楚夕画则是狠狠瞪着楚江离,这个狐狸精。 “伪君子,你这是……?”楚江离扬眉,扫了一眼站在亭中的楚夕画。可巧的是,亭中只有四个石凳,南霁月这一坐,愣是将楚夕画晾在了亭中,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状态。楚江离暗疑南霁月今日怎么这般举止怪异。 向来有君子遗风的佳公子对待女子一向温柔有礼,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况且,打断旁人说话这种事,也不是他这个君子该做的事啊! 闻言,南霁月神色未变,墨色的瞳仁却是闪过一丝懊恼。嘴角扬起温柔浅笑,“方才在来莲池的路上偶遇,楚姑娘正要来莲池找离儿,所以就一同过来了。” “这样啊,”楚江离站起身,稍稍舒展了一下身子,“表妹找我有事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她料到楚夕画不会放弃与南霁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一步不停往亭外走去。 果然楚夕画并不想离开南霁月身边,只听得她道:“不过无足轻重的小事,回去说也可。” “郡主,你等等我!”楚江离走了,江麒跃顿觉无趣,也不在亭中待了。江鸿羽向南霁月与楚夕画二人告辞之后也追了上去,亭子恢复了安静。 第二十二章 三月流音 南霁月手持一杯清茶,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楚夕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解释道:“霁月公子,表姐她自小在碧苍城长大,行为举止难免粗野了一些,你不要介意。” 行为举止粗野?南霁月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想起刚才楚江离看见二人在一起时神色未变的场景,不由眉头轻皱,心中生出些许的不耐烦。修长的手指紧了紧手中的茶杯,“楚姑娘,你可喜欢这池中的莲花?” 昨日在楚江离告知南霁月所在之后,她就装病见着了他。可望风堂中有许多美貌女子,他待她与普通的病人并无不同,言语间客气又疏离。在她提及来找他是楚江离的意思的时候,他的表情终于变了,有些惊讶,有些无奈。由此可知,楚江离在他心中的分量定然不轻。 楚夕画用心猜度着南霁月问话的用意,小心的回答,“莲花开得极好,红如血,粉似晶,白若霜,紫如纱。想必,花匠照顾得很精心。” “是啊,开得很好。”大朵大朵的莲花这边几株,那方一片,此处是红,那边如雪。如同棋局,被安排在最合适的位置。南霁月放下茶杯,“楚姑娘慢慢赏花吧,霁月先行一步。” 楚夕画很生气,气得直想砸了桌上的茶杯。可又想到这是在皇宫中御花园中,砸了东西未免会多生事端,这才忍着怒气。心中越发对楚江离不满起来,觉得楚江离是在故意下她的面子。一面装作与霁月公子不熟的样子,欲擒故纵。一面不放过其他的公子们,在她来了之后就故意勾引走他们。 “凭什么?!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吗?再过一个多月,就有你好受的。”楚夕画低声咒骂着楚江离。 越想越是生气,浓浓的不甘心充斥着她的心。她本来也是天之骄女,堂堂礼部侍郎的女儿。只因一点口角招惹了一个言官,就被言官不知怎么的扯上了大易朝。皇上大怒,降罪于家中。父亲身死,母亲熬不住跟着去世了。其他的,走的走,散的散,整个仰星竟已没了亲人。 她一个弱女子生存不易,受了很多冷眼和嘲笑。后来楚大将军回仰星,将她接入了镇国将军府,这才苦尽甘来。镇国将军府其他的小姐她不能比,可楚江离这个弃妇生的女儿却敢那么嚣张。分明名声差得很,却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子围绕在她身边。 她在楚江离身上尝到了巨大的挫败,费尽心思甚至算计到了步子迈多长才能保持最美得姿态。衣裳,首饰,话该怎么说,这些都经过认真的考虑,她凭着这项本领让她在楚大将军回仰星之前过得不那么落魄。 楚江离,凭什么闲闲的说了几句话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凭什么一介弃妇的女儿,寄人篱下,靠着母亲的娘家生活还活得怎么随性,拥有不将所有人放在眼中的气势。楚夕画心中的不平之感越来越盛,只待合适的时机,喷薄积聚已久的烈火。 楚江离却是没想到,楚夕画会对她产生这么浓烈的怨愤。此时的她,正与南霁月并肩走在荫凉的小径上。小径不宽,容二人并肩而行刚好,小径一路延伸至前方的假山山腹之中。 小径两旁栽种了一些紫薇花,淡紫色的花瓣在地面铺了一层,似紫色绸缎一般。二人走在小径上,男子风度翩翩,唇边带着醉人浅笑。女子姿态随意,一双眼睛斜睨着身旁男子,面露轻嘲。远远看过去,胜似一对神仙眷侣。 这地方少有人来往,二人走了许久,也不见有旁人过来。“伪君子,你看这四周草木繁盛,人迹稀少,真是个极好的地方。怪道你要一直赖着我,原来是想要拉我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嘴角带着嘲弄,楚江离伸手拉住紫薇花枝,一扯一放,便落下一阵紫色花雨,花瓣沾了二人满头满身。 南霁月眼底浮现一丝浅浅的无奈,无奈之中包裹着些微软软的暖色,极浅极淡,让人看不分明。轻轻振袖,抖落身上衣裳上的花瓣,长眉一挑,对楚江离说道:“离儿,不若同我一起去假山的山洞做一些你口中见不得人的事?” 楚江离摆摆手,花瓣从衣袖缓缓飘落,楚江离转身往回走。“我可不想招惹他们,伪君子,我们就此分别吧。” 楚江离走得干脆,头也不回。南霁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离儿,你可真是狠心。想当初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可对我极好的呢。” 说完,盯着她的背影静静等待着。果不其然,楚江离窈窕的身子一顿,回转身来,一双清眸染上怒色,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竟好意思提及初次见面,你是嫌那些人还不够,想尝尝我手中剑的滋味吗?” 南霁月脸上笑意更深,满眼映着眼前的女子,“离儿,我已尝过很多次了。可惜,始终不能杀了我。” 嘴上说着可惜遗憾,这张可恶的脸却是笑得该死的欢畅。楚江离怒瞪着南霁月,良久才吐出两个字,“虚伪!”分明开心极了,还在这里故作姿态。转身走得更急了,几步便失去了踪影。 与南霁月相交十年的楚江离,能够看清南霁月的情绪,却没能看清引发这些情绪的真正原因所在。南霁月的开心愉悦,不似她杀不了他的开心,更似打算捉弄她时得逞了的笑。南霁月惯于伪装,很少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更不用说一时兴起就随性玩笑。 南霁月收起脸上的笑容,缓步朝着假山山腹走去,不紧不慢抽出腰间的翠玉笛。深红的玛瑙珠子闪着熠熠光辉,在空中划过一抹赤色弧度,恍若血液喷溅的痕迹。 楚江离蒙头向前走,其实并未走远。恍惚听见细微的兵器相击之声,楚江离顿住身子。持续时间不过一盏茶,而后就是砰砰几声重物相继落地的声响,转瞬间没了任何声息。片刻后,一阵悠扬的笛音传来,吹的是南月著名的《三月流音》。 阳春三月,落英缤纷,春风暖溶,新枝抽芽,春筑湖畔,才子佳人,吟诗作对,赏花赏人。《三月流音》是中亭公子游春筑湖所作,不到一月就已到了南月人人皆会的程度。 不知何时,只要二人在一起。南霁月总会在行动之后吹上一曲《三月流音》,这首意境优美,春意浓浓的曲子,成了二人之间无言的默契。这是一个信号,传递平安的信号。楚江离从来也不问,能打败他的人世上无几,又何必这样做。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叫她不要问,问了之后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 待楚江离回越音宫大殿的时候,宫宴恰恰准备开始,南霁月在她之前就已经回来了。楚江离别开目光,环看大殿。身旁的离阳兮微笑的看着她,离阳行朝她微一点头,江麒跃朝她抛了个媚眼,楚江离都一一回应。 江鸿羽目光紧盯着身前的小几,眼角余光不离楚江离的身影。萧随朝面露思索,时不时扫一眼楚江离。楚夕画看着坐在离阳兮身边的楚江离,愈加对她不满起来。楚辛儿父母则是面带骄傲,又有些紧张的注意着楚江离的一举一动,生怕楚江离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之处,惹皇上降罪。 其余人等,或是好奇,或是不屑,或是惊艳,或是考量,楚江离只当没看到。在皇上宣布宴会开始之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身前的小几上。举筷将所有的菜肴尝了个遍,又是摇头,又是皱眉,又是抿嘴,堪堪吃了一些便不再动筷。 “江离,可是胃口不佳?”离阳兮见此不禁问道。她对美食有超乎寻常的鉴赏能力,颇有研究,但据她所知,楚江离不是一个挑食的人。皇宫中的御膳味道不差,至少不至于难以下咽。 楚江离摇头,看着身前的菜肴若有所思。抬手倒了一杯酒,醇厚的酒香扑鼻,夹杂着清淡的花香。“公主,这是什么酒?” “醉春风,使用几十种春日繁花酿制,酒液有着醉人清香,饮之宛若置身春日繁花之中,沐浴暖阳。这是仰星时下最受欢迎的酒,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见着楚江离脸上的神情变化,离阳兮不由问道。 “倒无甚不妥,公主你不喝吗?”楚江离举起酒杯,嗅着酒香,眼睑微垂。 菜肴,酒,离阳兮想到了什么,澄澈的眸子在大殿绕视一圈,侧头对楚江离微笑道:“醉春风能醉春风,能与江离同饮,也是幸事。” “公主,你不能喝酒的。若是饮酒,身体定然——”絮儿着急道。 离阳兮止住絮儿的话头,执壶倒酒,玉手轻抬,二人同时举起酒杯,送入口中。突然,有一人嘭的一声站了起来,惹众人侧目,大殿一下安静下来。 第二十三章 酒中有毒 起身之人身着一袭华贵锦袍,腰间佩有一块乳白玉玦。年约弱冠,一张俊脸棱角分明,盯着离阳兮手中的酒,眼中有几分慌张。 “远景兄,公主天人之姿,你心中爱慕实属寻常,可别这么激动啊。”见着皇上不在殿中,江麒跃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开口了。其余人等皆是一副看戏的姿态,有一人开口,就有第二人开口。当下,大殿又热闹了起来。 “远景,你在干什么?!”韩远景的父亲韩山轻声呵斥道。 现今已是骑虎难下,不若亲手推一步。想清楚这一点,韩远景镇定下来,眼中慌张不再。他没有理会韩山的呵斥,举起酒杯,朗声道:“久慕江离郡主之名,今日得见,远景此生之幸。我敬郡主一杯,还请郡主赏脸。”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视线紧盯楚江离。韩远景此举将楚江离与离阳兮二人的动作打断,双双放下了酒杯。待听见韩远景的言语,楚江离心下明了。韩远景,吏部尚书的孙子,丞相夫人韩若雨的侄子。约莫是,想要为韩若雨报仇? “喝酒之前我想先问韩公子一个问题,不然本郡主觉得喝下你敬的酒有点受之有愧。” “郡主请问。”虽然心中有些莫名,一心想要达到心中目的的韩远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关注其他的东西。 楚江离蓦地扬起一抹灿烂明艳的笑容,几乎晃花了人的眼。“我想问,你久慕本郡主的名头,这名是什么名?” 什么名?当然是当街气晕丞相夫人,后又将前来接她回去的丞相大人赶走,逼得吏部尚书闭门谢客,与仰星好几位贵公子来往密切,不识礼数夜不归宿这类的名声。众人皆是惊愕,完全没料到楚江离直接问了出来。本是随口说出的客套言语,一般人回一句“哪里哪里”,或是“虚名而已,韩公子过奖了”,又或是“韩公子少年英才,该是我敬你才是”,没有人会像楚江离一样。 在场众人一下觉得这场戏好看起来。韩远景明嘲暗讽,借机羞辱楚江离。楚江离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人,当即予以回击。若是韩远景据实说出,楚江离就有理由发难。可如果违心说些溢美之词,怕是这位心高气傲的韩公子会不情愿。 韩远景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江离郡主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像是被逼良为娼的烈女一样,表情堪称赴死表情的经典。楚江离看着都为他累得慌,她静默良久,嘴角缓缓的,缓缓的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无关其他,韩远景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南霁月黑眸深深,目光紧锁楚江离的动作。见她端起酒杯向唇边靠近,再联想到韩远景的所作所为,心中察觉到了什么。双脚动了动,要不要配合一下她呢。 楚江离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突然嘴角溢出血丝,身子软绵绵的向一旁倒去。这一幕来得猝不及防,大殿众人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酒中有毒。恐慌像是一滴热水滴入蚁群中,众人下意识的远离了小几上的酒。那些喝了酒的人,更是恨不得马上去找个大夫诊治一番。 韩远景脸色发白,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会这样?韩山被他气得胡子抖动,“远景,你怎么如此愚蠢?!”韩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父亲明确告诫了韩家中人,韩若雨的死是报应,任何人不得去找楚江离的麻烦。药性这么强,还是在宫宴,此举定会祸及整个韩家的。 “父亲,她本该五日之后才会发作的。”韩远景压低声音,对韩山道。 南霁月早在众人怔愣的时候到了楚江离的身边,搭脉诊治一气呵成,末了拿出一颗药喂给她。 “离儿,你这女人可真蠢。明知是毒酒还喝,就没有你这么蠢的人了。”南霁月的话响在她耳际,语音若情人温柔絮语,话却是说得毫不留情。 “你自己不也一样?和我一样的蠢人!”楚江离传音给他。 “霁月公子,江离她可有大碍?”有很多人围了上来,离阳兮不得不开口。楚江离故意为之,饮下毒酒。南霁月也是心知肚明,二人合起伙来演戏。她有心想帮他们一把,这么有趣的两个人也不多见。离阳兮扶着昏迷的楚江离靠在小几上,受命去禀报的絮儿也已经回来了。 楚辛儿夫妇担忧不已,楚北棠更是眼泪汪汪的。其余楚家人也是面露关心,唯有楚夕画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要不是场合不对,说不定她会大笑几声。 “霁月已喂了一颗五清丸给郡主,公主请放心,郡主不会有性命危险。”五清丸以数十种世所难寻的稀有药材制成,能清五脏,乃是江湖之中人人想求的解毒良药。南霁月是当世神医,他说楚江离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事。韩远景到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楚江离在将计就计算计他。果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不好对付。 离阳皇从御书房出来,脸色阴沉,暴戾的气息毫不掩饰。为了能够一击即中,在御花园好几个地方都安排了人手。结果死的人却不是南霁月,反而自己这边损失惨重。江离郡主中毒,宫宴这边的安排又出了岔子。南霁月,真是该死! 若说之前想杀南霁月是因为怀疑他与高狄扯上了关系,他又太强,难以控制。今日的安排全都被破坏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在布满重重陷阱的宫中,保持自身安然无恙,难保哪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宫中。 离阳皇回到越音宫,御医已经帮楚江离诊治完毕,众人也回归了原位。离阳皇坐在高处,俯视着大殿中的众人,“江离郡主既然中毒了,就先送回府休息吧,朕会令人彻查此事。至于宫宴,继续进行。” 一国郡主被下毒事件就这样在离阳皇轻飘飘的几句话之下落幕,楚江离回到马车,重重舒了一口气。不是害怕,而是累的。 “姐姐,你醒啦!”楚北棠惊喜的睁大了眸子,脸颊上犹有泪痕,小小的身子抱着楚江离不撒手。楚辛儿拉着楚江离直掉眼泪,高梓然揽着楚辛儿的肩膀,无声的安慰她。 “放心,我没中毒,不用担心我。”楚江离狡黠的眨眨眼,楚辛儿又是气,又是好笑。“你这孩子,要吓死我和你爹啊。” “就是就是,姐姐你也快要吓死棠儿了。姐姐你都这么大人了,就别总是做事不着调,让我们担心了。”楚北棠这语气和做派,再粘个胡子,定是一个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教训楚江离的小老头。 楚北棠的话一出,楚辛儿等人都笑了。楚江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拖长声音道:“小棠你说什么?嗯?” 楚北棠拿眼瞟她,小心翼翼,话锋转得飞快,“姐姐,棠儿说姐姐太厉害了,棠儿就知道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心中暗笑,这小子这么小就学会见风使舵了,真是自己教导有方啊。不过,仍旧板着个脸,慢慢将手伸过去。楚北棠都快要将自己缩成一团了,却感到有一只柔软温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发顶,轻轻的揉了揉。楚北棠如同被顺毛的小猫,舒服的眯起了眸子,可爱极了。 “小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从哪里听来的。”他年纪还小,这样的话,倒像是长辈说出来的。 “是听外公说的。”楚北棠闷闷的答道。 果然,偌大一个镇国将军府,府中几百口人,手中兵权三十万,目标还是太大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能将他们牵涉其中。想要自己命的人不知凡几,远离镇国将军府才是万全之策。 “阿离,韩远景那小子向来心高气傲,与他结怨的人都讨不了好。他这次如此反常来向你敬酒,那酒真的没问题吗?”高梓然到底还是不放心。 有问题,但是你们看不出问题。毒发要五日的时间,到那时她有个什么事,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离阳兮不喝酒,不用担心会误杀了兮公主。韩远景万万想不到,离阳兮会端起酒杯与楚江离共饮。这才慌张之下,打算自己直接上前推一把,加重了自己的嫌疑。自己当场毒发,怕是吓得他不轻。 若是他的计划没有出错,五日之后,楚江离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去。至于他何以肯定楚江离一定会喝酒,应是安排了他人来敬酒的吧。可是,偏偏楚江离就在酒中闻出了异常。所以,注定他会输。 “爹,那伪君子的医术你总是信得过的,放心吧。”即使南霁月与她再怎么不对付,她不得不承认南霁月制的五清丸效果是真的很好。 高梓然点点头,这倒也是。 “阿离,俗话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若以身相许?今日你突然倒下,没看见他的脸色发白的样子。娘看呐,霁月这孩子堪称良配。” 自家娘亲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忘撮合她与南霁月的婚事,楚江离头痛扶额,心中却微微一动。南霁月会因为她脸色难看,怕是他自己喝的毒药比较猛吧。“娘,你是不是又从南月搜集了许多话本子来看啊?” 南月可能缺银子,可能缺兵力,唯有才子佳人的故事从来不缺。自家娘亲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仰星城的时候受了刺激,回到碧苍城之后就对南月的话本十分热衷。所以后来,被从小爱慕她的碧苍城大才子高梓然收了去。 “阿离,娘是说认真的。”楚辛儿无奈道。 “姐姐才不要嫁给那个白萝卜,姐姐说过要一辈子陪着棠儿的。”楚北棠的话来得十分及时,楚江离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好了,”楚江离在自家爹娘说出“胡闹”二字之前开口了,“他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与爹娘商量。” 看着楚江离严肃的面容,楚北棠乖乖的坐在一旁,楚辛儿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事?” “我要脱离楚家,入住丞相府。” 第二十四章 师姐心事 自楚江离说出要脱离楚家的惊世之语已有十日,今日便是楚江离正是脱离楚家的日子。扈龄坚一早派了人候在镇国将军府,等待接楚江离回丞相府居住。 除了丞相府的人之外,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围在镇国将军府门前,齐齐惊叹这世间头一遭的热闹事。纵然仰星人人皆知楚江离实乃扈江离,是扈相十八年前被赶出府的正室夫人楚辛儿所生,楚江离仍是仗着郡主身份拒不回相府,也不更其姓氏。 此事被捅到了皇上跟前,离阳皇理也没理,倒是把扈龄坚一顿臭骂。自己的女儿不愿回府,堂堂离阳丞相连自己的家务事都处理不好,谈何做百官之首。 又有言官将楚大将军告到御前,说是一个外孙女都如此嚣张跋扈,丞相都不放在眼中,可见镇国将军府的家教。说不准,楚大将军已有反心,这才养出一个不忠不孝不敬皇室的孙女。 仰星百姓看着事情刚刚激起一个水花,就沉了下去,那些凡是弹劾过楚江离与楚家的官员第二日就反口,又或是缄口不言,总之是怪异至极。以至于仰星百姓间流传楚楚江离是个妖女,能够迷惑人心。 两日前,楚江离与楚家断绝关系回归相府的消息传遍了仰星大街小巷。众人又是一惊,都道这楚江离莫不是傻了,楚大将军这么大的一个靠山也舍得丢弃。楚江离作风太过怪异,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此时众人眼中的傻子楚江离正坐在铅华院悠哉悠哉的吃水果。如绸墨发垂散在一身飘逸轻灵的红裳上,身子闲闲的靠在软榻上,平添了一丝旖旎。 “小离儿,你还吃得下,那个小肉墩在墨梅院哭得可伤心了呢。”风解语妖妖娆娆的走过来,翘起葱尖似的手指,指着楚江离道。脱离楚家,回归丞相府,小离儿要开始行动了吗? 楚江离一掌拍开她的手,“师姐,我不能一直留在楚家,相府我也不会多待。最好,也不要有人待在我身边。” “小离儿,”风解语表情夸张,“你不会是要造反吧?害怕失败了株连九族,所以先断了所有的关系。没想到,小离儿还有当女皇帝的志向。” 风解语觉得自己成功猜到了楚江离的心思,不由露出一个得意的媚笑。“仅凭小离儿你一人之力,怎能颠覆一个朝堂,没有兵力是不行的。不过,师姐有一个绝妙的主意。” “什么主意?” “带上我呗。凭师姐的美貌与武功,胜过千军万马。”风解语向楚江离频抛媚眼。 “我觉得是师姐你思虑过多了,听闻这是一种极为难治的病症,我劝师姐还是尽早就医为好。”楚江离淡声道。 “小离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姐呢?师姐的一颗芳心都要碎了,需要与小离儿一同沐浴才能治好。”风解语一脸怨念,让楚江离一度怀疑自家师姐是不是有些特殊的癖好。或许,风解语是想把自己培养成有特殊癖好的人? 楚江离搓了搓手,认真道:“师姐,你同我说实话,你来仰星的目的何在?” 风解语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便恢复以往勾人的笑容。“小离儿,你说什么呢?不是你请我帮忙保护你家人的吗?” 楚江离定定的看着她,一双清眸清澈见底,这是对风解语毫无保留的信任。师姐,五岁相识,十多年的情分,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你,没有想要搅乱离阳朝堂吗?” 风解语静默良久,“没有。” 窗外仍是烈阳当空,炎热无比。楚江离却不觉得热了,只是心上像是突然落了一根羽毛,很轻很轻,然而心上却像放了一块铁,很沉很重。“既然师姐说没有,那就是定然没有。师姐,我该走了。” 一层看不清,道不明的墙出现在了二人之间,亲密无间的两人距离一下拉得好远。沉重的氛围萦绕在二人身旁,想要说话都被压回了喉中。 风解语沉默的跟在楚江离身后,路过那一池怒放的莲花。前几日楚江离让人施了些肥,此时大片的红色如同波浪,势头很猛,快要挤出池岸了。唯一的一株白莲是红色波浪中的一颗明珠,展现它不容忽视的存在。 “师姐,你觉得是白莲好看还是红莲好看?”楚江离目视前方,眼神飘向远方。 “不管白莲或是红莲,不过皆是被人养在池中供人观赏的花。即使拼命活得精彩,我只要说一句不好看就能将其连根拔了。”风解语身上有一丝压抑的悲哀,楚江离感受到了。 “让师姐无可奈何的人是谁?是谁在背后逼迫师姐?”楚江离突然转身问道。 “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风解语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很快回过神来。看着楚江离的灼灼双目,耀眼风华,风解语嘴里尝到了一丝苦涩。她眼神复杂,她在叹息,她在无奈,楚江离看得清楚。 “呵呵。”楚江离轻轻的笑了,霎时云消雾散,无形的隔阂消弭殆尽。眉眼弯弯,温暖如冬日暖阳,嘴角勾起的弧度是那样的好看。风解语狠狠眨了眨眼,她怕眼泪会掉下来。小离儿,小离儿,伸手紧紧抱住楚江离,强压住已经浓重了的鼻音。“小离儿,师姐终于摸到你了,你的身体如想象中的一样软。” “师姐,我的霜冷说,最近很寂寞呢。”楚江离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小离儿,你尽会欺负人家。”风解语抬起粉拳锤了楚江离两下,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 “师姐,那我走了,楚家……” 不等楚江离说完,风解语抢着说道:“小离儿放心吧,我与小离儿是一家人,楚家就是我家,我会保护好的。” 楚江离点点头,转身离开。 今日丞相府很安静,较之热闹的楚家,安静得过了头。只因楚江离这个妖女要住在丞相府,而丞相府的夫人在大街上与楚江离起了冲突之后就病死了。 丞相府人人惶恐不安,尤其是当时赶楚辛儿出府时几位在场的姨娘,更是烧香拜佛,犹恐被楚江离报复。以至于楚江离进府的时候,这些姨娘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把丞相府最精致华美的兰素轩安排给了楚江离居住,就一个个龟缩了起来。 奈何,兰素轩是丞相府五小姐扈静雪的闺阁,即韩若雨的女儿住的地方。此时被楚江离占了,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柳儿是丞相府分派给楚江离的贴身丫头,是个刚刚十四岁的少女。脸微圆,长相讨喜,是她亲自挑的。“小姐,五小姐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要不要奴婢去喊人来?” “为什么要喊人?”楚江离挑眉。又不是要打架,就算要打架,她一人足以。 柳儿一窒,喊人当然是为了不被欺负了,“小姐你不知道,五小姐仗着母亲是夫人就在丞相府横行霸道。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谁都得让给她。唉,谁叫丞相府唯一的男丁是她兄长呢。” “你这丫头是和五小姐有仇吧?”若不是有仇,犯不着一开始就将扈静雪的老底揭开,撺掇着她去和扈静雪斗。 柳儿腼腆的笑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没仇,就是不想再被欺负了。”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一人的力量有限,知道寻找盟友。就冲你这一点,我可以……”楚江离在柳儿期待的眼神下缓缓吐出剩余的几个字,“为你去庙里上一炷香。” “小姐,你在拿奴婢打趣呢。”柳儿扁扁嘴,一张微圆的脸更圆了。 二人说话间,扈静雪已经进来了,身后跟了十多个身强体壮的丫鬟婆子。“楚江离,你给本小姐滚出去,这是本小姐的院子!” “啧啧,真是可惜,可是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楚江离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掀起眼皮。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知道鸠占鹊巢几个字怎么写吗?被楚家赶出来了,就哈巴狗似的要赖在丞相府,你要不要脸!都给本小姐上,把她赶出兰素轩!念在你是爹爹女儿的份上,丞相府最破的采薇院就赏给你了。”扈静雪指着楚江离一通说,身后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瞬间将楚江离与柳儿的身子淹没。 扈静雪退至门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等待丫鬟婆子将二人拖出去。等了许久,都只听得嘭嘭嘭的声音以及凄厉的惨叫声。一开始,她只当是二人被丫鬟婆子打的声音。打了这么久,不会被打死了吧? 楚江离到底是郡主,若是死在了丞相府,这可不好办。扈静雪赶紧命人住手,进门一看,却是所有的丫鬟婆子躺在地上哀嚎不止,楚江离正舒舒服服的享受柳儿捏肩。 “扈静雪,从此以后,不要让我在丞相府看见你。不然,嘿嘿!”这两声冷笑是全话的点睛之笔,因为其中所代表的是无限可能。扈静雪吓得退了几步,狠话都没勇气再说了,直接离开了兰素轩。 丫鬟婆子们俱是惊惧万分,连滚带爬、争先恐后的逃离楚江离,就怕下一刻楚江离就会将她们腌巴腌巴炒了吃。 第二十五章 中亭公子 自此之后,楚江离的辉煌历史再添一笔,待后世江湖中人将她奉为恶之最,无人可超越。 “小姐,你这次把她们狠狠教训了一顿,她们怕是再也不敢来兰素轩了。”柳儿高兴的说道。“没想到,小姐的功夫这般厉害。整个丞相府,也没人敢欺负小姐了。只是,要是被扬公子知道……” 楚江离伸手抚上柳儿的面颊,紧紧盯住她的双眼,“柳儿,这招借刀杀人用得极好。只是,你该知道,每个人心中皆有一把尺。我不愿日后在丞相府中深受其扰,是以今日才出手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并不是因为你。” 她不排斥身边有一个有心机的丫头,只是这丫头莫要越过了线才好。柳儿心知楚江离话中的意思,她大胆回视,望着楚江离美丽的眸子,脸上再没有单纯可爱的模样。“小姐,奴婢确实是为了报仇才进的丞相府,可奴婢与小姐的目的是一致的,为何不能同盟?” 十四岁的年纪,还有些稚嫩的脸庞满是冰冷的仇恨。她倔强的直视自己的眼睛,没有一丝退却。楚江离突然笑了,这一笑明媚耀眼。“柳儿,以你之见,我的目的是什么?” 柳儿被她倾城一笑有些乱了心神,心跳加快,不是对楚江离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而是单纯对美的震撼。她有些怔然,“小姐的目的难道不是报仇吗?” “报仇?”楚江离的手慢慢往下滑,捏住她微圆的下巴,“你认为我住进丞相府是为了报仇?如此说来,那我为何要与楚家断绝关系?有他们在,我报仇岂不更加顺利?”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的估计都错了?柳儿陷入怀疑之中。眼神犹疑不定,她以为楚江离断绝关系是避免报仇失败牵连楚家才这样做的。如果她不是为了报十八年前的仇,那她是为了什么?“那相爷……” “我要报仇易如反掌,不至于委屈自己。”楚江离放下手,转身坐到软榻之下。而且,在这个丞相府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报仇。 柳儿颓然,楚江离的话一瞬间让她萎靡下去,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她扬起笑容,也许她不需要同盟。以楚江离的性子,是断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只要扈静雪与扈锦扬主动招惹,不用自己出手就能报仇雪恨了。 “柳儿,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不会自己找死的,是不是?”楚江离声音轻柔,笑容更是和善,柳儿却无端端的打了个冷颤,脊背发凉。心中挑拨的想法瞬间消失殆尽,不敢起任何招惹楚江离的念头。 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上前,眼巴巴的看着楚江离,腆着一抹讨好的笑。“小姐,奴婢怎敢啊?” “就为你这份不敢,我把兰素轩交给你,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楚江离转身出门,一跃而起,飞离了丞相府。 “若是让人知道南月第一才子中亭公子出现在名满仰星城的红袖招,怕是明日红袖招的门槛就保不住了。”伴随着女子清越的嗓音,一道轻灵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一处庭院中。 庭院幽静,水榭长廊,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男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他眉目清浅,唇畔带笑,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古朴书卷的气质。就好像是,他是从无数的书籍古卷中幻化而成的精怪。 这种广博与温和,与南霁月截然不同。南霁月的温柔,只是他精心伪装的表象,骨子里的漠然是抹不掉的。可是眼前的男子,如水包容,似书浅淡。 听闻女子的声音,中亭唇畔的笑加深了些许,“离姑娘一介女子,又是离阳的江离郡主,来红袖招也不怕世人非议不是吗?” “呐。”楚江离干脆利落的在他面前坐下,端过他倒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你没看见我是用轻功飞进来的吗?” 茶香袅袅,入口甘甜,好茶。中亭泡茶的功夫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光是看着楚江离就觉得心情舒畅。 “离姑娘何以认为奚某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而来?”中亭公子才名闻名南月,离阳与高狄两国皆有所耳闻。不过,他的姓却是无人得知。中亭公子姓奚,天下知道的也仅有楚江离一人。 似乎,奚中亭在楚江离面前出乎意料的坦诚。不过,楚江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听到奚中亭的问话,楚江离一噎,她进来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听见有人说南月第一才子的话。 “哈哈……”楚江离笑了,笑得欢畅,肆无忌惮,毫不掩饰,一点也不担心被前院的人听见。如同一串银铃被风带响,而后被带往更远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止住笑,但一双清眸犹自带笑,被笑出的泪水浸染得波光潋滟,好不动人。 倒是忘了,奚中亭除了才气,武力也是不容小觑。只是他从未在众人面前动过手,很多人都不知道罢了。他能如蜻蜓一般立在莲瓣上,而花瓣不损分毫,在他走后,花瓣才缓缓飘落。如此绝妙的轻功,楚江离自问比不上他。 “我倒是忘了,中亭公子的花落无痕世间无人能及,进一个小小的红袖招算得了什么。便是皇宫内院,也是来去自如。”楚江离目光扫过眼前的第三个茶杯,不动声色。“那你为何非得选在此处?有事找我的话,可以直接来相府。” “这是故人所居之所,此次,是想介绍一个人给离姑娘认识。燕兄,出来吧。”奚中亭的话一落,楚江离的心猛的一震。待看到那抹青色身影时,更是僵住了。 眼看着燕追云向她走近,楚江离只觉得双脚十分沉重,动不了,走不近,退不远。燕追云在她身前三步站定,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他面色有些疲惫,眼神复杂,可眼神深处那一抹灼灼光亮刺痛人的眼。不知为何,鼻子发酸,眼底有泪意闪现。 楚江离想狠狠的闭上眼,不再看眼前这个男子,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指抚上眼角。“江离,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喃喃出声,这一句话像是跨过了千山万水而来,显得沉重万分。 楚江离后退一步,神色恢复如常,仿若刚才那个失态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身形一闪,坐在从容品茶的奚中亭身边。把玩手中的茶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似是老友叙旧般,“原来是你这个木头,你不是回高狄了吗?” 燕追云目光掠过奚中亭移到楚江离身上,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恣意张扬,耀目非常。一双清眸含笑,眼睛只要这样看着你,就能让人心跳加速。碧苍山一见,乱了的,只有他的心。 “江离,我是特意来找你。”燕追云又一次走近楚江离,一张好看的脸带着微微希冀的神色。 不问为什么在她拒绝之后还来找她,也不问为什么不单独来见她,楚江离只是递给燕追云一杯茶,“木头,中亭公子泡的茶可是同他的墨宝一样千金难求的,今日算你有福气了。” 燕追云眼底的那丝光亮暗了些许,却仍然耀眼。“好。”他轻轻答道。 “其实遇见燕兄也实属偶然,在南月折桂宴之后,便北上离阳游历。却不想在路上遇见了第一神捕。我与燕兄一见如故,恰好他也要来离阳找人,就相约一同前来。”中亭对如何与燕追云相识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样啊,那还真是很巧呢。”楚江离眼睑微垂。燕追云被高狄元收入麾下,他刻意与燕追云结交,难道她唯一真心敬服的人也要插入三国纷争之中吗? 高狄兵力雄厚,又有二十万千风军坐镇。高狄元本身能力卓绝,当断即断,雷厉风行,还有高狄意这个军师在旁辅佐。诚然,高狄是三国最有能力成为最后赢家的国家,奚中亭偏向高狄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太快了,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静静的将一杯茶喝完,“木头,明日酉时,烟缈湖畔。” 说完飞身而起,眨眼消失在一片楼阁殿宇之中。 皇宫,琉玉宫小厨房。 “公主,这些交给奴婢们来就好了,公主先去歇着吧。”絮儿抢在离阳兮的前面将食材拢在一旁,不让离阳兮沾手。 离阳兮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絮儿,你让开。” “公主是金枝玉叶,想做什么只要吩咐一声就可以了,何必要亲自动手?那些嫔妃们,每次都说是自己亲手做的羹汤。其实奴婢都知道,他们就是说说而已。她们可以那样,公主也可以这样啊。”絮儿拦着不让。 “唉~,絮儿你傻不傻?”离阳兮嗔道,似怒似嗔,看得絮儿呆了呆。“父皇已经尝惯了我亲手所做的点心,若我假手于人,定然味道不同。” “可是,只要不做公主常做的那几种不就好了?”絮儿神色微微松动,但还是没有移开步子。 “所以,如今你是要拦着我?”离阳兮拿眼看着她,澄澈的眸子如同琉璃珠子般醉人。絮儿没坚持多久,就缴械投降了。挽起袖子给离阳兮打下手,“公主,如今皇上正在盛怒之中,要不然改日再去吧。” 每次听闻皇上大怒,那些妃嫔和皇子们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偏生自家公主愿意这个时候过去。 离阳兮头也不抬,声音如水轻柔,“就是因为父皇大怒,我才要去。要不然……”要不然,朝中将无人支持他了。昨日,又因为一件小事发作了工部尚书,将其打得下不来床。前几日更是收回了楚大将军的一半兵权交于骠骑将军李肃,现今骠骑将军手中已有二十五万兵马。那日宫宴的事情经仔细调查发现,韩远景确实买通了一个宫女投毒,被流放边疆。 朝中,为一己私利构陷政敌者有之,趁机收权者有之,风往哪吹往哪倒者有之,装聋作哑者有之。太子哥哥行事温和,万事求稳,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朝中局势了。父皇,父皇的脾气变得太过古怪,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妥当一些。 第二十六章 说服出宫 离阳兮将几样点心做好装进食盒,提着食盒朝御书房而去。刚刚走近,就听得离阳皇的咆哮声。“滚,都给朕滚。朕养你们这些隐龙卫是做什么吃的,什么事都做不好!” 只不过是暗杀高狄皇以及南月皇子,竟然是有去无回。都是一群废物,连一群狗都不如!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这才在离阳境内动手。这下,已经将离阳和南月置于对立面。那么,就更不能让他们回去了。 “全都要杀了,跟朕作对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死,全都去死吧!”离阳皇表情扭曲,眼神凶狠得如一头暴躁的野兽。桌上的奏折哗啦啦被扫落在地,离阳皇“呵呵”的笑了起来。这笑,像是有什么卡住了喉咙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他忽然捡起一本奏折,对着奏折咬牙切齿的道:“易氏,大易朝,你们休想从朕的手中拿走朕的江山!” 拿着奏折,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烛台。“烧个干净,易氏的人,谁也别想活!全部烧个干净!” 隐将低头不语,默默承受离阳皇的震怒。他没有资格说什么,何况在这样的情况下。 “父皇,你这是做什么?”离阳兮疾步上前,握住离阳皇的手,阻止了他烧奏折的举动。她的身后跟着离阳皇的近身太监,太监总管福公公。此时,他的手里正提着离阳兮的食盒。 在离阳兮出现的那一刻,隐将手微微动了动,极快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迅速低下头去。 离阳兮的话如同柔柔的凉风,一下将陷入疯魔的离阳皇拉了回来。他看了离阳兮一会儿,眼神恢复清明。“兮儿,你来了。是父皇不好,有没有吓到兮儿?” 离阳兮摇摇头,问道:“父皇怎地又生气了?可是有谁惹您不快?”离阳兮轻抚离阳皇的背,一切烦躁和怒意都在她轻柔的动作下消失了。离阳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听到离阳兮的话,他头一偏,眼一瞪,“还不是他!竟是些废物!” 离阳兮扫了隐将一眼,他将头垂得更低了。“父皇,隐龙卫个个千挑万选,作为隐龙卫之手的隐将更是不凡,怎么会是废物呢?” 隐将眉头一动,嘴角动了动。 离阳兮唇瓣嘟起,露出少有的俏皮神态。“依兮儿看,大约是敌人的实力不弱。我们应该先摸清敌人的实力,再做安排。父皇你觉得是不是?” “嗯。”离阳皇点头,赞许的看着离阳兮。“兮儿说得不错,谋定而后动。”离阳皇拍拍离阳兮的手,离阳兮笑着对他道:“父皇,兮儿亲手做了一些点心,你尝尝看。” 离阳兮招手,福公公会意拿出食盒中的点心摆在桌上。离阳皇一见,看着离阳兮的眼神更加慈爱。“兮儿的心意,父皇明白,我的女儿是世间最为贴心乖巧的。”话语中颇为骄傲,连自称都换了。离阳皇一边吃,一边说道:“兮儿是不是整日在宫中闷了?若是闷的话,叫你太子哥哥带你出去玩。” 离阳兮贵为公主,是不能随意出宫的,不过在离阳皇面前,只要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开心,自己陪她出宫玩也是做的出的。 “不用啦,”离阳兮摇头,给离阳皇倒了一杯茶水之后,就默然不语。离阳皇心生担忧,“兮儿怎么了?是不是伺候的人不尽心?”离阳皇重重一拍桌子,“隐将,去命人把她们砍了!” “是!”隐将回答得十分迅速,甚至身子一动,马上就要出御书房的门了。 “久城你回来。” 是的,他叫久城,隐将并不是他的名字。她知道,她还记得。隐将并没有等离阳皇的命令回到了二人身边,离阳皇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妥。 离阳兮哭笑不得,“父皇,不要动不动就杀人好不好?兮儿没事,没有人敢欺负我。兮儿就是觉得,父皇整日忙于公务,很久没有陪兮儿了。兮儿想着,父皇可以将一些事务交给太子哥哥处理,父皇能多点时间陪陪兮儿就好了。父皇总是叫太子哥哥陪兮儿出去,要是父皇能够陪兮儿出宫去玩就好了。” 离阳兮就是一不属凡间的琉璃美人,一垂头,一失落,在场的人谁都心疼得不得了。只要能让她重展欢颜,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哎哟,我的宝贝兮儿。你想要什么,告诉父皇一声就行了,父皇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离阳皇心疼万分,当即命福公公准备一下,打算带离阳兮出宫去玩。 “父皇,今日天色也晚了,此时出宫怕是不妥。兮儿想,过两日如何?后日兮儿来找父皇,父皇可一定要准备好,不能食言啊。”离阳兮拉着离阳皇的手轻晃撒娇。 “好好好,父皇答应你。”离阳皇乐呵呵的道。 离阳兮与离阳皇二人算是敲定了后日外出游玩的计划,离阳兮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御书房。 楚江离刚回到兰素轩就看见院门口围堵着一大群人,为首的是扈静雪以及一位与其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当是扈静雪的兄长扈锦扬。此时,他正指使着家丁要往她房间里冲,柳儿带着她院子中的人挡在前面。 那些丫头婆子们虽然害怕,却未退一步,紧守院门。看来,自己并未看错人,柳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当然,如果那些本事不用在自己身上的话。楚江离身形一展,飞至柳儿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柳儿,干得不错。” 众人只觉得眼一花,楚江离就牢牢的站在了他们前面。扈静雪气得咬牙,狠狠一跺脚。“楚江离,之前是你仗着本小姐没有人手。如今我哥哥带着人过来了,你还不快滚出兰素轩!” 楚江离打了个呵欠,懒懒的,倒是问了一个与此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的那些人回去之后怎么样了?” 她们回去之后全都倒地不起,浑身没了力气。伤倒是没什么伤,愣是不能起来。害得她院子都没有人手可用,不得不去向暂时掌家的春姨娘调些丫鬟使使,被她好一通嘲笑。想到这里,扈静雪更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然后拿去喂狗。 “哥哥,你快让他们上啊!只要能将她赶出兰素轩,楚江离就随你们处置。”扈静雪只顾叫嚣着,一张娇俏的脸被怒意占据,破坏了她的美感。 扈锦扬倒是没有急着动手,方才楚江离的身法自己都没看清,怕是功夫不低,自己未必是她的对手。也怪他之前忽略了,楚江离在碧苍城长大,跟随楚大将军习武也在常理之中。 如今看她懒懒的靠在柳儿身上,看着像是一朵娇花,实则为暗藏杀机的红粉骷髅。自己还是太草率了,听得妹妹一言,就带了人过来给她撑腰。不过,现今已是不得不发了。 “江离妹妹,兰素轩雪儿住惯了,其中的一草一木皆是其精心呵护而成,对此极为喜爱,如今换了住处很是不习惯。不若将离妹妹换一所院子,将兰素轩还给雪儿。”扈锦扬打算先礼后兵。 “这样吗?”楚江离纤手轻点自己的下巴,好像在认真考虑。扈锦扬眉头一松,他还不想与楚江离打起来。扈静雪得意的扬起下巴,似是料到楚江离肯定会答应。 “可是这是春姨娘给我安排的院子,你们若是不满,就去找她。至于花草和树木,既然是你亲手所种,我也不好夺人所好。所以……” 扈锦扬兄妹还道她是想怎么做,待听得楚江离下一句话,二人差点没气得跳将起来。 只见楚江离偏头对柳儿吩咐道:“你们去将院子中的花草树木都拔了,记得要拔个干净。然后,都送去我这位妹妹的院子吧。” 柳儿看着扈锦扬兄妹俩难看的神色,努力压下勾起的嘴角。“是,小姐。” “你,楚江离你!”扈静雪手指发抖,面庞扭曲。“楚江离你个贱人敢拔我种的花!我一定——”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扈静雪只觉得面上一片火辣辣的。“哥哥,你还快让他们上!打死她,碎尸万段!” 扈锦扬一挥手,所有的家丁一拥而上。柳儿抓紧楚江离的衣袖,“小姐,怎么办?你是郡主,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小姐?” “有什么不敢的?”楚江离吩咐她们躲到一边。 当你有实力有靠山的时候,自然是高高在上谁也不敢冒犯的郡主。可若是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孤家寡人郡主,自然不会把郡主身份放在眼里。况且,这是在丞相府,没有人会为她说话的。 身形一闪,红影在众人之间穿梭。扈锦扬连她的动作都未看清,楚江离已经将所有家丁打趴下了。“扈静雪,扈锦扬,我只说一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最好能够相安无事。如果有第三次……” 楚江离几步上前,扈锦扬还没出手就被她制住,楚江离轻声对二人说道:“我会让你们死得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是我做的。” 扈锦扬兄妹二人被楚江离冰冷的眼神和语气冻住,脊背发寒,一颗颗冷汗从额际冒出。楚江离浑身散发的杀意毫不掩饰,这是真正杀过人才有的气息。扈锦扬和扈静雪二人心中齐齐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是真的会杀了他们的。 楚江离退离他们,二人才急促的喘息几下,好似方才楚江离站在他们面前将空气都占据了。二人相视一眼,终是灰溜溜的走了。从今以后,再也不敢踏进兰素轩一步。 第二十七章 霁月中亭 “小姐,花草树木都弄走了的话,该重新种些什么好呢?”院子里花草树木繁多,全都处理完需要的时日不短。在加上栽种的时间,怕是半个月的功夫。 “随意种些四时之花即可,你看着安排吧。”拔了花草之后的院子难看得很,楚江离吩咐下去,就出了门。 出门之后,楚江离径直往望风堂南面的一处小院走去。小院不大,与普通的民房无甚分别。待进里一看,才知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布置在巧,摆设在精,花草在贵,树木在盛。 院中石桌石椅,石桌上摆了一壶热茶,一个茶杯。“伪君子,你怎知我会来?还泡了一壶茶,真是神机妙算啊。” 楚江离抓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是雪顶含翠,你倒是会享受。”像是嫉妒南霁月有好茶似的,一杯接一杯的喝。 待闻声而来的南霁月看见她的动作时,神色有些许怪异。视线在茶杯上顿了顿,转而上移,触到她沾了茶水而饱满的唇瓣。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的是…… “怎么了?”楚江离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难道是被皇上的毒药把脑子毒坏了?真是可喜可贺,太好了,这种事应该普天同庆才对。”楚江离拍掌叫好,打算去找几只烟花来庆祝。 “与楚家断绝关系之后又与丞相府闹翻了,无处可去?”南霁月在石凳上坐定,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沿。 “呐。伪君子不愧为伪君子,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那你,让我在你这里住住呗。”楚江离凑近南霁月,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南霁月推开她,“孤男寡女住在一处,怕是不妥。离儿,为了你的清誉,我还是不收留你了。” “所以,你就忍心我去客栈?”楚江离咬咬唇,欲语还休,朝着南霁月猛眨眼。这一招可是向她师姐学的,每当风解语做出此等动作的时候,那些男人无不对她的要求点头应允。 南霁月嫌弃的皱了皱眉,“离儿,纵然我不曾答应你的要求,你也无须如此吓我啊。” “你个口非心是的伪君子!”楚江离一掌拍在石桌上,茶壶瞬间飞了起来,被南霁月一把接住。 楚江离神色愤愤,眼眸一转,瞥见走近的宣白。她可怜兮兮的对他说道:“宣白,我被赶出家门,如今已是无处可去了。能不能去帮我收拾一间屋子给我住?” “哦,好的,离姑娘。”宣白闻言,立马答应。楚江离得意的朝南霁月扬了扬眉,你看,果然是你口非心是。 南霁月神色倏地变冷,“宣白,忘了谁是你的主子了是不是?” 宣白有些委屈,往常离姑娘的话你不都是默认的嘛。今日是怎么了,听到离姑娘的声音不还挺开心的嘛。低头,“属下知错。” 楚江离耍起赖皮来,“反正你我二人如今都被人暗地里惦记着小命,不如就凑合凑合,一起解决了呗。”见他还不开口,楚江离只得一狠心,咬牙道:“六川,我给你做六川总行了吧。” 南霁月这才对着宣白点头,开了金口,“去收拾吧。” “真是无利不起早,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伪君子!当初若不是被你这张皮相骗了,我怎会与你纠缠十年,真是倒霉。唉~”楚江离抢过他手中的茶杯,喝茶当喝酒。 南霁月见她面有郁色,似是烦忧,抬手触上她微蹙的眉头,不免开口道:“离儿,是谁让你不开心了?” 楚江离又是一叹,“你还记得燕追云吗?” 南霁月眸光一闪,“离儿是说那日在碧苍城想要带你……”他停了一下,似是在斟酌用词,“私奔的那一位?” 私奔?楚江离没好气的看他。 南霁月淡然回视,难道不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开口就说要带姑娘走的,可不就是私奔么。 那是他以为我没有其他亲人才如此说的,楚江离用眼神告诉他。 “他来仰星城了,还是由中亭公子带他见的我。” “离儿,其实你不开心的重点在中亭公子,可对?”南霁月目光紧盯,“中亭公子是你唯一敬服的人,之前在南月,你还和他一起游山玩水了一阵。他与燕追云结交,就代表他会站在高狄一边。而你,终究要为离阳而战。所以,你伤心了。” “伤心?我不会彼此的立场对立而伤心。或许,走到真正对敌的时候会。但至少,现在不会。”楚江离的话似乎隐含深意。 “并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不会参与各国争端。他只愿此生寄情山水,自在无拘。” “那你……,你莫非……”南霁月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惊诧得不知如何是好。手握住石桌边缘,用力得咔嚓一声将石桌一角掰断。他还是有些怔然,一个女子会为了一个男子带她去见另一个爱慕她的男子而心生不快,其原因何在不是显而易见吗? “伪君子,你受什么刺激了?用得着这样自虐嘛。”楚江离掰开他的手,手心的碎石已经成了粉末,掌心有深深的指甲印痕。她仔细的瞧了瞧,未见有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南霁月的手。 南霁月一言不发,看了她许久之后,转身离去。楚江离一脸莫名,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回房间睡觉。 当晚,南霁月睁着眼睛直到子时。他抬首看了看空中一轮弯月,清冷的光辉洒下,爬上他无双的俊容。依旧一袭白裳,腰间挂着翠玉笛,翠玉笛的穗子缀着一颗闪着潋滟光华的血红玛瑙珠子。 身形几个起掠,来到了一处热闹非凡的院落前。而后又是几个起掠,来到了后面幽静的小院。 奚中亭正站在院中,仰首看着夜幕中的弯月。几颗明亮的星子在旁点缀着,一闪一闪,恰似某人明亮的双眸。初秋的夜,月色撩人,朦朦胧胧给院中之人披上一层银辉。简单的一袭没有任何纹饰的长袍,穿在他身上却是恰到好处。他就是从远古的诗文中走出来的一位公子,腹有诗书气自华。 奚中亭微微抬头,看着站在屋顶之上的挺拔身影,“霁月公子,既然来了,何以久立于屋顶之上?” 南霁月在屋顶之上已经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这位名满天下的君子站在屋顶打量他许久,他实在是有些疑惑。 “在下只是对于中亭公子居于红袖招后院觉得有些稀奇罢了。”南霁月飞身而下,眨眼间飘然落在院子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身法飘逸、迅捷、灵敏,轻如羽,快如电。 “霁月公子好俊的轻功!”奚中亭不由赞道。他的花落无痕闻名江湖,对轻功研究甚深。他一路游历,还没有碰上轻功能与他不相上下的。轻功,一在轻,二在快。有一些人的身法轻灵速度则及不上,有一些人速度迅捷却是不够轻盈。二者能兼顾,并修炼到极致的人世间罕有。从来只听闻南霁月医武双绝,不曾想轻功也是如此厉害。 本是深藏不露的人,为何今日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他不认为南霁月这样的人会故意炫技,那是为什么? 在奚中亭思索之际,南霁月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奚中亭以其才气闻名,还是在参加了几年前南月皇举行的折桂宴之后。奚中亭在折桂宴上拔得头筹,颇受南月皇的赞赏,本想许以高位。奈何奚中亭无心仕途,婉言谢绝了。 拥有花落无痕的轻功,内力定然深厚,武力当是不俗。如若他有这个心,在江湖上的名气自不会弱于他们三位。他真的,只是无欲无求,一心只在诗书中的人吗? 对上南霁月打量的目光,奚中亭微微一笑,唤出小童,在小童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对南霁月笑道:“故人之居所,他有事离开一段时日,所以便暂居此处了。霁月公子请坐。” 南霁月点头,在石凳上落座,恰好与昨日楚江离坐的位置一样。“说起故人,在下昨日倒是有一位故人非要住进我的院子。而那位故人,中亭公子也认识。”说完,仔细观察着奚中亭的反应。 奚中亭只是微微一笑,并无旁的神色变化。“霁月公子说的可是离姑娘?霁月公子与离姑娘不愧相识多年,默契非常人能及。” “哦?此话怎讲?”南霁月看着小童将一壶茶水与一套茶具放在桌上,奚中亭开始有条不紊的泡茶。先是温杯,再是洗茶,而后注入第二遍热水,静待片刻,而后才将茶倒入茶杯。 奚中亭一边请南霁月品茶,一边说道:“昨日离姑娘来此处,坐的也是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不仅可以看到院门,还可以注意到内院中的动静,将整个院子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一旦发生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南霁月闻言不由神色微动,语带试探,“昨日离儿来院子的神色有些不对静,在下很好奇究竟是为什么?是不是有人的什么举动,惹她伤心了?要知道,她这个女人,很少有人能真正让她放在心里。” 奚中亭提着茶壶的手微不可觉的抖了一下,一滴茶水渐出茶杯,滴在手上,有一瞬间的刺骨疼痛。南霁月将一切收在眼里,眸色深了深,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霁月公子问的可是燕兄?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中亭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离姑娘约了燕兄今日酉时烟缈湖相见。”奚中亭接着说道:“燕兄从高狄一路寻到仰星,此情难得。” 难得?难得有什么用?!一股莫名的怒气直冲胸口,被他牢牢遏制住。以他对楚江离的了解,她不会选他。可是他不明白,明明知晓她的选择,他又是在气什么。夜半三更又为何来此,真的只是为了找奚中亭喝茶聊天吗? 奚中亭看得分明,所以对于不该有的情绪,他一向控制得住。 “中亭公子只是觉得难得?不知道昨日的蒙顶甘露是否如今日一般甘甜?”南霁月放下茶杯,霎时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向奚中亭,像是空气变成了巨石,压得他动弹不得。奚中亭提气,运气,将重如千斤的压力推了回去。语气无波,“茶的味道不会改变。如果有的人觉得苦,那是饮茶之人心境有所变化。” 南霁月加重力道,无形的压力在石桌上头胶着着,“是啊,如果中亭公子都觉得苦,那是真的很苦了。” “霁月公子,心随意动,但动作随心。”还未开始,便知结局,那又何苦执着。身在局中往往看不清自己,可是他能看清。 话落,二人齐齐停手,一片绿叶悠悠在二人眼前飘落。南霁月神色复杂,奚中亭脸上略有一丝悲意,很淡很淡,随着眼前飘落的绿叶消失殆尽。他仍旧是那个拥有浓浓书卷气息淡如水的男子,如同眼前的一盏清茶。“霁月公子得到了答案,还不走吗?” 南霁月笑了,不复以往的温柔笑意,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笑。这一刻的他,比月色更加撩人。是夜中缓缓开放的那一株白昙,染上了夜的暗,月的凉。却是白似雪,淡如霜,美得惊人。即使他的身后是极致的黑暗,你也控制不住自己走向他的脚步。只要能触上那一抹白,就是立即死去也心甘情愿。 奚中亭好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他,或是为她。 “中亭公子,再会了。” 第二十八章 月离夜谈 南霁月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想事情太过入神,连楚江离靠近都毫无察觉。 “伪君子,大半夜不睡觉,去哪里夜探香闺了?”楚江离拉着他的袖子凑近轻嗅,“果然,有脂粉的气息。”楚江离连连摇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伪君子,你可记得要对那姑娘负责啊。” 南霁月扯回袖子,见她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上露肩下露腿的,也摇头道:“离儿,看你像什么样子,这是一国郡主该有的做派吗?” 楚江离满不在乎,随手拨弄了两下衣裳,使其稍稍整齐些。嘲讽道:“我这不是刚刚起来,准备去厨房找些吃的嘛。我可不像某个伪君子,半夜做起采花浪子的勾当来,自是不用穿着齐整了。” “你还吃,怕是以后江湖中会没了血衣离,多一个大胖离了。” 楚江离捏得手指咔咔作响,“伪君子你竟敢叫我大胖梨,你也不瞧瞧自己一个大白萝卜的样子。以后夜探香闺若是被人发现了,跑也跑不动,直接往土里头一种,保准没人找得着你!” 南霁月嘴角勾起,抓住细白她的腕子,触手滑腻,压低声音,悦耳若淙淙琴音,“离儿不知,有些地方最适合夜探美人吗?” 楚江离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去了花楼,啧啧,这若是让我那个夕画表妹知道了,可要伤心了。最近她在望风堂都找不到你,相思成疾了。不若明日与她在街上来个‘巧遇’,也好解一解她的相思之苦啊。” “她么?你很在意她?还是,在意我和她一起。”南霁月微斜着头,眼里有淡淡的疑问。 拂开南霁月的手,“我当然不在意她,至于你们是否在一起我更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看不惯你总是吊足了美人的胃口,自己却是一派自在悠闲。” 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对待美人更是温文有礼。长得又是该死的好皮相,那些最是憧憬才子佳人的闺中少女,没有几人会不喜欢他这样的。楚江离转身向厨房的方向而去,不打算再理会他。 南霁月跟上去,“离儿,厨房从来不会多备吃食,你是准备自己动手吗?” 楚江离狠狠瞪他,这不用他提醒,她早就知道了。这个伪君子分明就是故意的,晚间吃饭的时候,她想叫宣白在厨房多做些吃食,南霁月竟然早就吩咐过不许做。要吃些什么就得亲自动手,这个伪君子就可以趁机偷吃了。 楚江离料得不错,待她煮好一碗面的时候,就一转身的功夫,南霁月就端起面吃了起来。“嗯,味道不错。” 楚江离的做饭手艺如果传出去的话,定然比血衣离这个名头还要响。奈何她是个十分懒散的性子,只要有吃喝,她并不十分挑剔。 “你个伪君子!九冽我要两坛!” “好。” 听得南霁月答应,前一刻楚江离还咬牙切齿,下一刻,就仿若没事人一样,抓起一把面重新做了一碗。宵夜完毕,楚江离就催着南霁月将九冽给了她,她才心满意足的回了房间。 翌日天光大亮,楚江离仍是没有出房门。南霁月则是天还蒙蒙亮时就已起身,在自己屋中忙活了一阵,随后拿着一个小瓷瓶出了房门。行至楚江离的房门前,径直推门而入。下一刻,讶异的神色出现在了他俊美的脸庞上。 南霁月有些不解,亦觉得有些稀奇,楚江离头一次控制住了九冽对她的诱惑,两小坛酒未动分毫在桌上放着。楚江离还在床上睡着,即使听到了南霁月进来的声音眸子还是眯着,眼下有淡淡的一片青影。 “离儿,昨晚没睡?”南霁月悄然将手拢回袖中,掩去小瓷瓶的踪迹。“本以为你今日必定是躺在床上难受得紧,却不想你并未动九冽。”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楚江离懒洋洋的掀起眼皮,见着他脸上的憾色不由轻嗤,“今日不用动用你金贵的手帮我配药了,你好像很遗憾啊?” 南霁月掸了掸袖子,眼神漆黑幽深。“昨日一晚没睡,还能忍住不喝九冽。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你还能如此为人着想。而且,还是一个与你是对头的男子。” 她的身子不好,喝了九冽之后会在接下来的几日之内都有后遗症。即使有他的药,她还是会有些难受。她是怕,今日傍晚与燕追云的见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不,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人也说不定。 “伪君子,你最近好像愈发不对劲了。”楚江离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事情,难道是……” 南霁月的心在这一刻不自觉的微微收紧,他亦紧盯着楚江离的双眸,似乎想从中看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又似乎是不想听到她要说的话。 “难道是你想……”楚江离眸子一转,斩钉截铁的道:“想让我帮你讨美人的欢心!”楚江离跳下床来,分析得头头是道。 “昨日我去见中亭公子回来,与你谈及燕追云的时候,你定是突然想起,呀,怎么还有这一招?一惊讶,一意外,将桌子给掰断了。晚间的时候,你又去了花楼,该是心情郁闷借酒浇愁去了吧。回来之后被我碰了个正着,还问我在不在意楚夕画,应该是你在意她吧。今日呢,一大早来我房间说什么我如此为他人着想,可不就是在说我不为你着想,不帮你追美人嘛?” 楚江离一连说了好些话,行至桌边倒了杯水,喝完继续说。“你这个伪君子在女子身上向来没遭受过什么挫折,这一次这么反常,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楚夕画了吧?不过,我还是帮不了你的。” “离儿,”南霁月慢慢走近楚江离,神情温柔至极,将她牢牢锁住。楚江离疑惑问道:“怎么了?” 南霁月抬手抚上她的柔软的双唇,声音低沉悦耳,“你这女人的这张嘴,可堪比说书先生。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能帮我?” 楚江离身形一闪,退开几步,笑得有几分得意,“因为这是你自己招惹的,我为何要帮你?我可不想惹上麻烦,以后成天夹在你们两个人之间。” 楚江离麻利的穿好衣裳出了门,南霁月还在房中就听得楚江离对宣白喊道:“宣白,走,陪我上山去。你家公子要去会美人,你就不要去打扰了。” “离姑娘,公子还未发话,我不能随你上山的。” “小白,放心,那个伪君子不会拒绝的。”楚江离拍拍宣白的肩膀,一脸笃定。宣白瞬间垮下小脸,“离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白?”每次抓来煮了吃的兔子叫的都是小白,他可不要和待宰的兔子有一样的名字。 “宣白,你跟着她去吧。” 缓步走出来的南霁月微微叹了口气,楚江离,你究竟是真的看不清还是假装看不清? “好吧,看在你你陪我上山的份上,我就不叫你小白了。走吧,上山捉小白去,免得你那个小气的主子追着我要房钱。” 楚江离带着宣白走远,南霁月仍旧静立于院中,他惊讶于自己繁杂的思绪被她简简单单的一句抱怨抚平。这一抹红色在他的心目中占据了太久太久,久到连时间都已经忘却这抹红究竟是何时扎根于他的心底。 将目光从楚江离二人离去的方向收回,投向城中的一处高阁,那里是简繁楼的所在。兮公主离阳兮传信,有事相求,约在简繁楼中见面。 简繁楼包厢中,南霁月与离阳兮二人各自落座。“公主有话不妨直言,若能帮上公主的忙,霁月自当尽力。” 离阳兮微微一笑,“我想让你帮父皇切个脉。” 切脉?皇宫中那么多御医,何时竟然需要他一个普通的大夫前去诊治?南霁月笑道:“公主玩笑了,霁月记得,每日皆有御医为皇上请平安脉的。最近,并没有听闻皇上的身子有何不妥。” “实不相瞒,父皇的性子变得太过古怪,宫中的御医查不出任何异常,我这才请霁月公子出手相助。” 离阳兮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怀疑暗中有人加害离阳皇。御医查不出问题,或许是暗中之人手段太厉害,所以查不出。也或许,是御医已经并不可信。看着离阳兮澄澈干净的眸子,南霁月半晌无语。良久才开口道:“公主,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他是江湖上医武双绝的南霁月,被赞为当世君子的南霁月,还是南月的南霁月。这么轻易的将离阳皇的情况告诉了他,他不知道离阳兮是真的很相信他,还是离阳兮胆识过人。 离阳兮指指桌上的菜,问南霁月,“霁月公子每次用饭的时候都会问这些菜是从哪里来的吗?用饭,是为了不让腹中饥饿。我请你帮忙,是为了我父皇的身体,亦是为了离阳的百姓。所有的这些,我只需要确定一点就足够。” 离阳兮微笑的看着南霁月,南霁月扫一眼桌上的菜肴,接着说道:“而公主很确定,这些菜没毒,是吗?” 第二十九章 湖畔表白 “没错,此刻的你,不会希望离阳失去我父皇的。”离阳兮答道。 闻言,南霁月只是笑而不语。举筷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公主也尝尝,简繁楼的菜不负它的名气。霁月还想在仰星多待一段时日,尝尝仰星城的美食呢。” 离阳皇多次派人暗杀他,上次的鸿门宴刚刚过去不久,他还不想这么快就重新踏进他设计的牢笼。 离阳兮尝了一口,点头赞同道:“简繁楼的菜色确实是仰星城一绝,明日待霁月公子给父皇诊治完毕,我定要带父皇前来尝尝。” 南霁月放下筷子,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公主,霁月医术不精,皇上毕竟是天子之尊,恐有错漏之处,恕霁月实难从命。” “霁月公子,父皇那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忧。”南霁月心思缜密,一步一步将局势牢牢掌控在他手中。他现在还在顾左右而言他,百般推辞,大抵是有自己的要求罢了。“你要怎样才肯答应?” 南霁月扬眉,放下手中茶杯。“公主言重了,霁月乃一介草民,谈何要求。”他踱步到窗边,看着楼下街市熙攘的人群。“公主,霁月承认,你拥有一双能看清所有人目的的眼睛,我确然不能白白答应你的要求。可是,你看看下面的百姓。皇上性情暴虐,就因为烟缈湖畔发现了高狄人,烟缈湖周围的百姓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你能看到这些各自过着自己小日子的百姓心底的惶恐与不安吗?或许,贤太子上位才是对离阳的一线生机。” 离阳兮脸上浮现浅浅的悲哀,整个人仿若浮冰易碎。“霁月公子,南月皇一心只在诗书,荒废练兵,将一国臣民养成了看不起将士文弱书生。几个皇子个个不是争权夺利,就是沉醉温柔乡。你觉得,南月的生机在哪里?” 南霁月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有一个条件。”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归途之人身上,镀上一层金光。原是画中那一抹恣意张扬的红,此时减弱了几分张扬,添上了几丝柔和。眉目如画,踏着浅浅夕阳余晖而来。湖畔的柳枝轻轻摆动,湖面一片波光粼粼的金色,恰如正看着湖面的女子的眼睛。她微微歪头,朝着静立湖畔的青衫男子展颜一笑。霎时,万籁俱静,男子眼里只有女子那夺人心魄的笑颜。咚咚咚,心跳如擂鼓,霞光静悄悄的爬上了他的脸颊。 女子轻启红唇,声音清越好听,如金石击磬。“木头,这个给你。”楚江离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他,坐在草地上看着已经开始起雾的湖面。 燕追云伸手接过,在她身旁坐下。 “木头,你知道这湖为什么叫烟缈湖吗?”楚江离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淡淡开口问道。 燕追云目光从楚江离的侧脸扫过,落在湖面的雾上。即使是众人皆知的问题,他也很认真的回答,只为能够多与她说一句话,多待哪怕片刻。“因为,烟缈湖从傍晚一直到次日晨间都弥漫着大雾,雾气浩渺如烟,是以称之为烟缈湖。” “雾气迷蒙,遮挡人的视线,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前些日子,我还在这里遇上了一伙想要杀我的人呢。你猜最后怎么了?”楚江离偏头问他。 “杀了。”目视她的眼,燕追云平静答道。 楚江离一笑,复又回过头看着湖面。“是啊,我将他们全都杀了,包括那日在烟缈湖畔的所有百姓,我全都杀了。嗜血修罗,人如其名。木头,你说是也不是?” “不是的,将离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燕追云激动得抓住她的手臂,“那日烟缈湖畔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而那些要杀你的人,他们该死。我……” 燕追云顿了一下,“我在碧苍城与你分别之后,我去查过的。你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不过是有些人故意造谣。将离,自从那日相见,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好高兴,而且我更高兴,我在仰星城找到了你。” 燕追云有些腼腆又纯粹开心的笑容让楚江离一下哽住,这个人怎么这么呆?呆得让人心中酸涩。燕追云,江湖上恶人闻之即避的第一神捕,本以为是严肃冷然不苟言笑秉公执法的公人形象,未曾想竟是正直善良腼腆羞涩的纯粹人物。 他的感情是这般的浓烈,毫不掩饰,炽热,直烫得人心间发颤。扭头,将眼中的水光倒映在湖面。 “呀,与你开个玩笑的。本来想借机与天下第一神捕竭尽全力打上一场的,唉,怎么就被你看穿了呢。”楚江离拾起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调笑道。 “我不会对你动手的,我,我会保护你的。”燕追云嗫嚅道,手无意识的摩挲放在岸边的酒坛,这才发现酒坛格外的凉,“江离,这酒为何如此冰凉?” “这个嘛,要问那个伪君子去。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酿的酒,每每问及,就一脸得意洋洋笑而不语。”楚江离的郁闷只持续了片刻,“这酒叫做九冽,堪比数九寒冬的冷冽冰雪。是我最喜欢的酒了。” “江离说的当是霁月公子了。”燕追云揭开封口,一瞬间清冽的酒香铺面而来。燕追云尝了一口不由赞道:“果真是好酒,酒香醇厚,入口柔滑,先是冰凉,再是身体温过之后的醇香,后有回甘,回味无穷。 江离,尝过九冽之后,天下间再无好酒可言。正如当日中亭公子在清渔楼对清蒸鲈鱼所言一样,尝过之后,再无鲈鱼可入口。” “你说得对,好酒就是应该拿出来让人品尝的。可惜他却是小气得很,每次都只给这么一小坛。那个伪君子若是听见有人如此夸他的酒,那我想喝可就更难了。”楚江离嘀咕道。 “霁月公子与江离好像熟识已久,这个我在江湖上倒是没有听说过。”说完这句好似陈述又似疑问的话,燕追云静待她的反应。 楚江离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沿着湖畔一路向前走。“他是个君子,怎会与我这个女魔头熟识呢?”听不出楚江离是是讽刺南霁月虚伪还是否定他们熟识的事实。 “江离,你不是——” 楚江离摇头,打断他未说出口的话。此时已经是入夜了,除了朦胧的月色为人照亮前路之外,看不清神色变化。二人沿着烟缈湖岸默然走了一圈,燕追云很清晰的感觉到二人之间没了刚才那种轻松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好似湖中的雾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江离,随我去高狄,好不好?” 楚江离顿住脚步,在碧苍城时他的一句“与我离开”还言犹在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目视这个目光执着的男子,拉着他坐下。“你还记得我方才问你烟缈湖的由来吗?这烟缈湖有一个传说,你可知道?” 燕追云摇摇头,楚江离给她讲她所知道的那个传说。 三百多年前,大易朝还很繁盛的时候,国都有一位十分擅长酿酒的女子。她酿的酒好喝,价钱也公道,在国都很受欢迎。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子前来找她,说是来报恩,要娶她为妻。原来,在女子小的时候,在一个大雪天碰见了一个快要冻死的小孩。于是,她就给那小孩喝了她酿的酒,暖暖身子,后来这小孩就不见了。 那个年轻的男子告诉女子,他就是当年那个男孩,他因为女子的一壶酒而活命,自此感念女子的大恩。二人就这么认识了,一来二去,时日渐久,女子慢慢喜欢上了这位年轻男子。 就在二人打算拜堂成亲之际,那位男子却突然逃了,还带走了女子的酿酒方子。原来,他是另一个酒铺的伙计。为了能够得到掌柜的赏识,使出此等计谋来。 女子酒铺的生意一落千丈,门庭寥落。女子十分气愤,却又非常的伤心,毕竟,那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子。女子想了一个办法,将那负心的男子相约在烟缈湖畔见面。当天,女子提着她亲手酿的酒,对男子道:“既然我们的缘分是由此酒而起,那么也由此酒结束吧。” 听到这里,燕追云脸色微微苍白,他已经知道了楚江离的意思。方才还觉得甘甜的美酒此刻已是万分苦涩,楚江离没有停止,继续说了下去。 女子告诉他,只要他喝完这坛酒,那么自此一刀两断,互不相干。男子喝完这坛酒就倒下了,再也没有爬起来。而女子则纵身跃入湖中,自此香消玉殒。 传言说的人越多,就越失真。随着岁月的变迁,渐渐的,烟缈湖畔就成了决绝之地。如果有男子向女子表明心意,那么便一同相约烟缈湖畔。女子会带一壶酒前来,若是女子同意,便与男子一同饮下。若是不愿,则让男子独饮此酒。 楚江离的声音变得飘忽,如同雾气一样轻。“轻烟袅袅无度,浩渺如仙轻诉。柳枝摇摇丝绦,恰似美人如簇。水波荡漾,碧湖粼粼。借问湖畔谁家郎,何时归家去,重着锦衣袍?” “江离,”燕追云捏住她的双肩,双手颤抖。“美人?归家?江离,我没有家。如若能与你春赏万花夏赏荷,秋披落叶冬穿雪这便足够了。” 第三十章 霁月打断 楚江离拂开他的手,后退两步,心中凄然,她的命运已经无法由自己掌控了。不日,她或许就要嫁给高狄皇,作为一纸活着的联盟协议送往高狄。又或许,这中间还会出什么变故。她是楚家的人,她无法让自己置身事外,去过燕追云口中的简单生活。即使,这是她曾经所希冀的。 “木头,你回去吧,回高狄去,或者回神捕门。追捕作恶之人,惩恶扬善,不是你一直所追求的吗?” “江离,我可以陪你,亦可以等你。我知你放不下离阳,不忍三国开战,百姓受苦。我也知道你不忍将我牵连进来,从而陷入危险之中。如果你一定要为离阳做些什么,我陪你一起。如果你不想我陪在身边,我可以远远的看着你,等着你。即使,即使……” 燕追云走近两步,伸出手紧紧握住楚江离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好像这样,就能捉住他想要抓住的一切。“即使你真的要嫁给高狄皇,我就跟着你去高狄。你想要做的一切,让我陪你,好吗?” 楚江离哑然,久久未曾说出一个字,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坚定的拒绝是不是做错了。他的怀抱是这样炙热,双臂紧紧箍着她。声音小心翼翼,甚至带了些微的祈求。眼睛有了湿意,鼻子发酸。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脑中有一个想法极快的掠过,一句话就在喉中,马上就要说出口。“木头,我……” 突然,一缕悠扬的笛音随风而来,打断了楚江离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离儿,六川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没有完成呢。”语调平静,带着几丝初秋之夜的寒凉。南霁月扫过燕追云双手,目光落在楚江离身上,神色变幻,复杂难辨。双眼似是被湖面的浓雾浸染,遮盖了一切情绪变化,楚江离无法从中看清南霁月此时在想什么。 刺骨的冰凉缠上了双手,燕追云默然放开楚江离的手腕。这时的场景多么似曾相识,与在碧苍山的时候多么相像。在城门口,他头一次生出了想带一个姑娘回高狄的想法,于是他问她愿不愿意随他一起去高狄。然后,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一次,她还会如上次一般吗? 此时,南霁月就站在眼前,楚江离沉重的心突然一松。之前几欲说出口的话,瞬间消弭于无形。她想抓住那几个字,却连她自己都已经弄不清楚她刚才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这一刻,楚江离终于明白了什么。可脑中的这丝清明,却让她心中发苦。为何会这样,楚江离愈加苦思,心中愈发涩然。 燕追云带着期盼的眸子黯了下去,久久的沉默已经让他知晓楚江离的决定。“美人如簇,何时归家去?”奈何美人,不愿与你归家。 燕追云转身离去,背影萧索,几步便陷入浓雾中。 “离儿,你莫不是,要哭?”南霁月手持翠玉笛,在楚江离身前一步站定。 楚江离凉凉瞥他一眼,当先朝前走去,将不愿深想、不能深思的一切尽抛于烟缈湖中。 “离儿,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有人想娶你,你后悔了,我十分理解。可好酒需要人赏识,九冽被你喝水一样的喝,实乃对牛弹琴呐。”南霁月话里话外十分嫌弃,不敢苟同。自己却是将桌上一盘六川就着九冽全部吃完,给楚江离留了一个盘子下酒。 楚江离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发出一声冷嘲,“伪君子,你也不遑多让。我辛苦做出的六川被你吃了,真是牛嚼牡丹。” 酒意上头,楚江离的小脸染上熏红,增添了几分艳色。“而且这头牛,十分贪吃。为了能够吃上美味可口的吃食,还特意去提醒我一番。” 南霁月见她面色不虞,忍不住心头的郁气,“离儿,你真的如此后悔的话,现在还可以回去找燕追云。毕竟以他一根筋的性子,两次表明心意被拒绝也算不得什么。” 楚江离不回嘴,只是仰望暗沉沉的夜空,似是在深深的叹息。 “离儿,皇上摆明了想将你嫁给高狄元,强强联手先灭南月。你错过了燕追云,看来你更中意高狄元了?”南霁月行至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也是,嫁去高狄就是皇后。离儿,你想当皇后吗?” 楚江离终于将眼神落在他身上,似讽似讥,“你想让我当高狄的皇后吗?”未等南霁月回答,楚江离又道:“你当然不愿。一旦高狄与离阳联姻,世上便再无南月。那么,你多年来的部署只是白费心机。” “离儿,你说得不错。”南霁月直接承认。“南月单独对上高狄或者离阳,都会是一场血战,莫说离阳与高狄联手。” “高狄元是有雄才大略之人,又有高狄意这个军师,再加上二十万千风军。高狄实力太强,南月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相对于高狄而言,离阳是最好的合作对象。这样一来,离阳反而成了三国之中最重要的那一个点,你要从谁开始突破?是贤太子,还是兮公主?亦或者,双管齐下?” 楚江离的眸子在夜色中分外明亮,宛如黑暗天际最明亮的一颗星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离儿,你真是我在这世间的唯一知己啊!”怪道其他的那些女人都如此无趣,只因无人能够及得上她。无人能够知道他的想法,无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事情背后的真意,只除了她。 楚江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情愿什么都不曾知晓。” 南霁月闻言,微微一笑,重新坐回石凳上。默了良久,开口问道:“离阳与高狄,离儿,你觉得谁胜谁负?”这一战不可避免,不论南月存不存在。 楚江离深吸一口气,“伪君子,我不会让离阳灭亡的。”她转身就走。 第二日,离阳皇下了早朝刚往御书房走,就瞧见离阳兮站在御书房门口等他,本是阴沉的面容顿时宠溺一笑,加快了脚步。“兮儿,来找父皇何事?” 离阳兮扶着离阳皇进门,带点撒娇的语气,“父皇,你难道忘了昨日答应兮儿的事了吗?” 望着离阳兮一双清湛的眼眸,仿佛看见了离阳兮刚出生的那会儿,心底柔软万分。离阳皇当即说道:“父皇怎会忘了兮儿的事,父皇这就带你出宫玩去。” “嗯,那兮儿在外头等父皇。”离阳兮吩咐福公公进去伺候离阳皇,顺带将隐将带了出去。“久城,你也去换身衣裳吧,在宫外就劳烦你保护我与父皇的安全了。” 离阳兮的声音轻柔而又温暖,脸上淡淡的笑容犹如绽开了一朵琉璃之花,分外美丽。隐将双手握紧,“公主的意思是,令卑职随皇上与公主一同出行?” 隐将,之所以为隐,即隐藏身形,暗中保护。离阳兮此言,分明给了他一个站在阳光下的机会。隐将一颗心震动不已,脸上表情更为紧绷。离阳兮见此,以为他在担忧,不由轻笑一声。“久城,父皇那边你不用担忧,我会向父皇说的。” “公主此举,怕是不妥。”隐龙卫的职责就是在暗中护卫主人的安全,不得暴露自己,不能让人认出自己。这样不仅利于暗中做事,更是减少皇室的风险。 离阳兮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惊得他后退了几步。离阳兮噗嗤一笑,隐将看得呆了呆。但是由于他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往往能够看透他人所思的离阳兮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久城,我相信你的能力。” 隐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离阳皇也一切准备妥当,离阳兮将吩咐隐将当随行护卫的事情与离阳皇秉明。所以瞧见隐将一改以往万年不变的穿着时,并未说什么。 三人很快就就出发了,当然离阳皇安排了很多人在暗中保护。一出宫门,离阳兮就带离阳皇来了天丝阁。 天丝阁其实是离阳皇为了照应经常出宫的离阳兮开的,此时南霁月就坐在天丝阁的后院,身边只有宣白一人,再无其他。待离阳皇看见南霁月出现在天丝阁的后院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就是,杀了他,天丝阁已经被他渗透。 念头刚起,话语已出。只听得嗖嗖嗖的声音,有人影飞快的向南霁月冲去,伴随着的是无数的暗器。隐将则将离阳皇与离阳兮护在身后,没有动手。 叮叮叮,白影翻飞,南霁月手持翠玉笛将所有的暗器一一打落。暗器或是原路返回,或是四处乱飞。离阳皇看着南霁月意态从容的样子,更是坚定了杀他的决心。 “父皇,快叫他们住手,霁月公子是兮儿请过来的。”离阳兮拉着离阳皇袖子,连忙开口。离阳皇一心盯着南霁月,心底被杀意笼罩,一时竟没有回过神来。 “父皇,父皇!”离阳兮心中愈发担忧,离阳皇如今的情况真的很匪夷所思。再过不久,怕是要变成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暴君了。离阳兮又叫了几声,离阳皇终于回过神来,听到离阳兮的话,这才叫他们住了手。 第三十一章 长街相遇 隐龙卫们回到了暗处,南霁月这才翩然落下,不紧不慢的将衣饰整理好,翠玉笛插回腰间。甚至还有心思梳理翠玉笛的穗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弄了几下那颗血红的玛瑙珠子。被晾在一旁的离阳皇重重哼了一声,好在有离阳兮安抚他的情绪。 离阳兮扶着离阳皇坐下,“父皇,霁月公子是天底下有名的医术绝佳,兮儿请他来是想让他为父皇切脉。” “兮儿,父皇身体很好。父皇今日出宫就是陪我的宝贝兮儿游玩的,不是来治莫须有的病。”离阳皇冷冷的看着南霁月,嘴里轻声对离阳兮说道。 “父皇日渐消瘦,饮食不节,兮儿很担心。只是让霁月公子切个脉,就当是为了让兮儿安心,好不好?” “兮儿,宫中又不是没有御医,为何要……”离阳皇一对上离阳兮的目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好,父皇听兮儿的。” 离阳兮三两下说服了固执的离阳皇,转身对南霁月歉然一笑,“霁月公子,劳烦了。” 在二人离阳皇父女谈话之时,南霁月已然喝完了一杯茶。南霁月抬头,手一动,宣白接过茶杯放下,续上滚烫的茶水,放在一旁。南霁月先是看了离阳兮一眼,再是隐将,随后才是离阳皇。 离阳兮的用意他清楚,不提前告知离阳皇要见他,就是为了让他直观的观察离阳皇的状况。离阳皇一直想要杀他,在敌人面前能够控制住自己是一个君王必须要有的能力。显而易见的,离阳皇已经无法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差点陷入杀意中无法自拔。 他伸出手,手指落在离阳皇枯瘦的腕间。只一息,便移开了手,眉头紧皱,有些惊疑。 南霁月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变幻不定,漆黑的眸子墨色翻涌,整个院子都变得十分压抑。离阳兮不由得神色微变,脸色有些苍白。南霁月的脸色如此凝重,好像是碰上了绝症一般,令她心生不安。“霁月公子,父皇身体可还安好?” “南霁月!该不会是医术不精,所以在故弄玄虚吧。”离阳皇怒道。他的宝贝公主问话他都敢不答,真是该死。 南霁月没有理会二人,只是稍稍偏头,“宣白。” 宣白会意,去后院房中找来笔墨,在桌上铺开一张白纸。南霁月提笔写字,笔走龙蛇,片刻便写满了两张纸。一张为病情,一张为方子。待墨迹稍干,宣白拿起两张纸,递给离阳兮。 南霁月起身拱手道:“公主,此事已了,莫忘前约。霁月先行告辞。”他说完就走。 “多谢霁月公子,前约自是不会忘。”离阳兮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待南霁月走后,离阳兮展开两张纸。只见第一张赫然写着:惑心,中毒日久,可迷人心智,使其暴虐,弑杀无度。后或六亲不认,杀人杀己。此乃大易朝皇室秘药,专惩反叛之人。此药无解,奉上缓解方子一副。 离阳兮霎时脸色惨白,放佛下一秒就要碎掉的琉璃花。离阳皇亦是看到了纸上内容,脸色阴沉的可怕,浑身杀意弥漫。一双鹰爪似的手,手指瘦得只剩骨头,细长,弯曲如钩子,钩住身前的桌子。 可当他看见离阳兮惨白的脸色,身上的杀意消失殆尽。将离阳兮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头,“兮儿别怕,宫中那么多御医都没查出来,南霁月一个江湖游医的话不可信。谁知他是不是别有企图,所以危言耸听,蒙骗我们。” 虽是这样说,可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南霁月从天丝阁出来,刚巧碰上了出来逛逛的楚夕画。楚夕画一脸喜意,注意到南霁月是从天丝阁出来的,于是道:“霁月公子,天丝阁的绸缎没有中意的吗?夕画经常出来逛街,知道哪里有更适合公子的绸缎。不如,夕画带公子前去看看?” 南霁月扫一眼楚夕画,淡淡“嗯”了一声。二人一同朝前边走去,楚夕画一直斟酌着说着恰当的话,这些话都是她仔细思量过遇见南霁月之后该怎么说的。正是如此,她才没有让南霁月反感她。 宣白无声走在二人身后,听着楚夕画拐弯抹角的问南霁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是否有妻室,比较中意什么样的女子,以及对她有什么样的看法,他小幅度的撇了撇嘴。 忽听得女子清越的声音传来,三人俱是向声源之处望去。 “小棠不乖啊,出来玩也不带姐姐。说,你是不是被师姐这个妖精迷了心智了?”楚江离捏着楚北棠的小脸,故作凶恶。 突然身子被一具柔软温暖的身子抱了个满怀,耳边只听得风解语幽怨又勾人的抱怨,“小离儿,你这么快就把人家给忘了,人家好伤心,人家要你亲亲人家。” 风解语此话一出,街上众人的表情都很是精彩。这位妖娆的美人一举一动都诱惑万分,好些年轻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谁知她一见另一个红衣女子,就直直扑了上去,扬言要另一个女子亲她。这世道是什么时候变的,这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 楚北棠在一旁着急的直扯风解语,愣是没有将风解语扯开。“你走开!你不准抱我姐姐,姐姐是我一个人的。” 楚江离一掌将风解语挥开,摸着楚北棠头顶柔软的发丝,“师姐你准备拐我弟弟去哪儿呢?” “小离儿你真是无情,还不是小肉墩整日吵着要找姐姐,我只能带他来街上找你了。”风解语嗔道。 楚北棠狠狠瞪她,他最近都瘦了好多,分明不是小肉墩。楚江离摸着他的头,“小棠当然不是小肉墩,小棠将来会长得比那个伪君子还要好看的。” 风解语眼睛滴溜溜一转,“小离儿,你看那不是你表妹和霁月公子吗?啧啧,霁月公子就是霁月公子,魅力太大,到哪里都招惹美人。” 楚江离瞥了他们一眼,“应该说他的那副皮相惯会骗人,整日带着一副假笑,真是伪君子。” “伪君子也有伪君子的好处不是吗?若是我能一亲芳泽,就是做一个伪君子又何妨?”风解语叹息,眼睛一直朝着楚江离猛眨,周围众人的表情更是夸张。有紧盯着风解语的,有看着楚江离的,也有眼珠子在二人之间打转的。 “小棠我们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发现北街上有一个小铺子的点心特别好吃。”楚江离拉着楚北棠的手,将风解语丢在身后。 “小离儿,你等等人家嘛。” “姐姐,有你做的好吃吗?”楚北棠仰头问道。 “唔,这个嘛……”楚江离认真思考状,随后脸上挂上大大的笑容,“肯定没有啦。姐姐的手艺,天下无双。” 闻言,风解语嫉妒的瞪着楚北棠。楚江离离开楚家后,楚北棠每日都与她说楚江离那时带他出去玩,一路上做了多少好吃的。什么烤得滋滋冒油的狼肉,什么香脆可口的炸黄鱼,什么香浓味美的鲈鱼汤,馋得她流口水。 想起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她想尽办法想让楚江离下厨做吃的都没有成功。还是在师父在的时候,能够尝到那么一两次。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生得她那样一双巧手,能够做出天底下最为美味的吃食,却是个十足的懒鬼。 自己分明可以做出更好吃的,为何还能将就吃旁人做的吃食?楚江离对她的弟弟可是好得不得了,有求必应。此次一定要跟紧他们,说不定可以吃到小离儿做的饭菜呢。 南霁月看着三人走远,朝着街对面的奚中亭点点头。奚中亭微微一笑,也点头回应,回转头的那一刹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楚江离的背影。随后,奚中亭举步离开,南霁月带着宣白与楚夕画二人继续往前走,拐进了一家绸缎铺子。 前头灯火通明,热闹堪比白日的大街。红袖招布置得雅致又具有风情,似遮未遮,似俗似雅,充斥着女子娇娇的声音,软软的撒娇。还有男子的调笑,女子的欲拒还迎。此时的他呆呆的,眼睛盯着前方,目光涣散,不知看向何处,不知在想什么人。脚边放了一个小坛子,坛子像是普通的酒坛,却比一般都酒坛更加精致。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用来装酒的酒坛。 酒坛是空的,也不知道他拿回来干什么。他只是想,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怀念了。“中亭兄,你这儿应该有酒吧?” 奚中亭递给他一杯茶,“燕兄,你现在的样子,无须饮酒了。”不用喝,就已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碰上了楚江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中亭兄,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放下她。自那日在碧苍山上遇见她,她的一喜一怒都牵动着我的心。无论她世血衣离,还是楚江离,或是扈江离,我都没有办法。”燕追云无奈又悲伤,心头似是被楚江离用针戳了两下,心一抽一抽的。“中亭兄与她颇为熟稔,像是知己好友,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第三十二章 中亭追云 “我和她初次相识,其实并不是在南月。”奚中亭脸上浮现一缕淡淡的笑容,很真实的温暖。“你应该知道芦江城的清渔楼一道清蒸鲈鱼价值百两银子的事吧?” 燕追云点点头,他追捕恶人的时候走南闯北,这个他自然知道。听说,这个价值百两还是因为中亭公子的一赞。 “我和她就是在清渔楼认识的,那个时候,她一眼就道明了我的身份。她与我说,她需要我为她价值百两的菜肴写一首诗词。当下我有些纳罕,清渔楼的厨子只是普通的厨子,又不是宫中御厨,如何能做出价值百两的菜肴来。” 奚中亭笑容加深,连眼里都盛满了笑意。“于是她去厨房捣鼓了一阵,端出一盘清蒸鲈鱼来。清蒸鲈鱼是最为简单的做法,与普通百姓人家的并无不同。可我一尝,却觉得价值百两还是少了。” 味道十分鲜美,鱼汤乳白,香气浓郁,肉质嫩滑,一滑便进了嘴里,再一滑,就进了胃中。“于是我欣然写诗,亲口承认价值百两。清渔楼自此名声大噪,日进斗金。” 奚中亭此人,平日皆是十分淡然,如书之静,燕追云还未见他笑得如此神采飞扬的模样。仔细琢磨着奚中亭的神色,这是欣赏,愉悦,甚至还带着几分幸然。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她亲手做的。”真是何其有幸,能够吃到她亲手做的菜肴。 “后来?”燕追云问道。既是在清渔楼的时候并不知晓,为何后来会知道。清渔楼从未传出血衣离曾在那里做过菜的事情。所以,是后来她告诉他的吧。燕追云觉得心中被扎的伤口更疼了,又疼又酸。 “是啊,后来。”奚中亭的情绪降了下来,微微有些怅然。“后来在南月遇见,她告诉我她可不是一个喜欢做菜的人,我吃了她做的菜肴,理当报答于她。于是她拉着我带她在南月游玩了一番。而后,便再没有遇见,直到来了仰星城。” 燕追云能够想象那些日子,是多么纯粹而美好。游山玩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她的笑,一定是张扬的大笑,恣意,随性,仿佛是鲜衣怒马的少年。燕追云露出羡慕的神色,“中亭兄文采斐然,可惜我只是一介武夫。只知道追捕犯人,什么也不会。” 奚中亭看透了什么,“燕兄,她不是普通的佳人,她并不心悦才子。她的心中,早已有了那一位不可替代的人。”此话说出,心间已是一片涩意。所以,从来不是你好不好,而是她愿不愿。如若初始便知结局,又何苦执着,徒添烦恼。 “有些人,也许一开始就不该遇见。”燕追云感叹,可说完就后悔了。“不,遇见才是我之幸。” “嗜血修罗,血染红衣,一个不开心,便大杀四方,这是江湖中人对她的印象。她一个小小女子,江湖中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数也数不清。她一个女子,承受着江湖巨大的恶意,却做着世间最为善良之事。不辩解,不争论,甚至在旁人说她之时,还会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跟她在一起时,嬉笑怒骂,她总能挑起你的情绪,却又叫你无可奈何。而后不知不觉跟着她笑,跟着她随性而为。她在你生命中留下如此绚烂的一笔之后,突然就消失了。你会怅然,会追忆,会失落,会觉得人生无趣了许多。燕兄,我说得可对?”奚中亭看着燕追云的眼睛,问道。 燕追云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中亭兄说得极对,诚然就是如此。” 宁静清幽的小院,碧绿的花藤架下,楚江离倚在靠椅上,手撑着脑袋,半眯着眼睛,慵懒舒适。南霁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中拿着一页书信。也不知上头写了什么消息,让一惯脸上挂着温柔浅笑的他眉头微皱。宣白站在南霁月身后,静静候着。 “伪君子,是家中来信,你要回家了?”楚江离猜测道,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早点回家好,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在暗中打什么鬼主意了。 闻言,南霁月嘴角扬起,“真是让离儿失望了,我怕是还要在仰星城多待一段时日。离阳皇寿宴将至,我若错过,总归是不大好的。” 楚江离直起身子,惊道:“你要参加皇上的寿宴,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你要……”楚江离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颗心沉了沉,“听说南月来使是一位皇子,具体哪位皇子还未可知。在我看来,娶兮公主的话,还是南月胜算大一些。伪君子,你说呢?” 南霁月将手中的信递给宣白,宣白躬身退下。他这才开口,“这话怎么说?” “皇上对高狄颇为忌惮,又不忍兮公主将来受苦,此为其一。兮公主不曾见过高狄元,更别谈心生好感,此为其二。南月若想安心存活,必然要依附高狄或者离阳。选择高狄的话,就永远只能是高狄的治下之臣。离阳就不一样了,拥有很多变数。南月依附离阳,自然会好好待兮公主,不敢有所懈怠。再加上……” 楚江离话锋一转,“作为南月第一美人的皇子,赢得离阳第一美人的芳心,定然会容易一些,你说是不是?” “离儿怎知兮公主会对南月的皇子更有好感,我在黑凌城见过高狄元,堪称人中龙凤。你对高狄元也有过一面之缘,他那样的人,生为女子,很难不动心吧。自古美人配英雄,未曾听闻美人配美人的道理。”南霁月的话里暗藏着一丝丝的试探。 谁知楚江离却突然笑了起来,“伪君子,你承认南月皇子是个美人了?你竟能说出此等话来,可真是稀奇。”身为一个男子,应当不会喜欢夸男子是一个美人吧。 “自身皮相乃天生,有些人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相貌,被人夸赞,也是自然。”南霁月显然又被楚江离带偏,开始说起人的容貌来。 楚江离嗤之以鼻,“伪君子就是虚伪,无耻至极。” “就是,无耻——”话还没说完,就被南霁月的一个眼风打断。风解语只能故作委屈的挪到楚江离身边,将整个身子靠了上去。楚江离连忙推开她,眼中掠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师姐,你怎会来?” “小离儿,你不相信师姐了。”风解语泫然欲泣,似带雨梨花。楚江离面色不改,宛若一个冷硬心肠的负心汉。风解语只好收了收自己的功力,正经道:“你放心,师姐没带小肉墩出来。师姐还不是怕某只狼要将小离儿叼走,不放心嘛。”说话间,不忘明晃晃的瞟一眼她口中的某只狼。 南霁月淡然倒了一杯茶,似是不经意开口,“夏有乔木,不可休思。南有榆木,可为良枝。汝非雀鸟,安之乔木不可休,良枝可承栖?” 楚江离有些纳闷,南霁月为何突然吟起诗来。却见风解语脸色苍白了一瞬,身子僵了僵。楚江离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良禽择木而栖,南霁月莫非实在说服师姐放弃良枝,则他这根乔木?她暗暗咬牙,暗道小棠说得半点不错,南霁月就是一颗大白萝卜。 “伪君子,师姐是我除了亲人之外最重要的人,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否则,别怪我破坏你的苦心筹谋。” 这种表情,是势必要将重要之人牢牢护住的信念。此时的她,浑身光芒亮得刺眼。不容忽视,不容侵犯,美得惊人。南霁月被她的光华所摄,久久移不开目光。风解语默默低下了头,不语。 “离儿,有时候我在想,你的脑子就如天气。晴天之时,艳阳高照,脑子好使得很。若是碰上雨天,难免会漏上几滴水,脑子也就会有些许的不灵光。”南霁月面色认真的像是在讲什么国家大事,眼里还带有几分同情。 “伪、君、子!”一字一顿,仿佛要撕开他的血肉。红影一闪,人已至南霁月身前。先是一丝剑光在南霁月眼前一闪而过,随后便是剑影如幕,一层一层压向南霁月。南霁月则是抽出翠玉笛,出手快如闪电,挡住了楚江离的每一击,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 红影与白影交织在一起,风解语几次张口欲言,但以往的经验让她闭了口,安静等着二人打完。依照惯例,不到一个时辰休想让他们停手。看着空中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风解语既是叹息,又是羡慕。 一个看不清,一个辨不明,却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插足其中。想到自家师妹的魅力,风解语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 一个时辰之后,楚江离与南霁月二人果然各自收手。除了有些呼吸不稳之外,皆是没有什么异样。楚江离打得有些口渴,拿起茶杯灌了几口茶水,有些不甘心的对南霁月说道:“伪君子,没成想,你日日沉醉美人乡,功力竟没有退步。” “离儿的功力倒是让我颇为惊讶,整日睡着也能功力见长,有几招之前并未见你用过。” 听闻南霁月的言语,楚江离很是自豪,“那还得多亏了高狄那人派的杀手,隔三差五一番生死相斗,想不涨功力都难。”说到这里,楚江离朝南霁月挑眉,怂恿道:“伪君子,我觉得此法作为修炼甚好。要不要我去明年今日的明今楼一趟,好好帮你一回?” “这倒不必了,”南霁月悠悠然坐下,“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你嘛。”楚江离学到了他们的武功,而他只需和楚江离打上几场便足够了。 楚江离正待张口回击,瞧见风解语少见的不言不语,不由问道:“师姐,有何烦心事?”她早就注意到,风解语自来到仰星城以来,时常一副愁绪难解的样子,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每每相问,都是顾左右而言他。那日在铅华院,她曾经试探出,有一个人让她无可奈何。此番,也应该是想到那个人了。 楚江离料定风解语不会说实话,但她还是有此一问。果然,风解语只是笑着说一声无事,而后与楚江离插科打诨过去。 第三十三章 屋顶品酒 十日后便是皇上寿宴之日,前几日,南月与高狄的人就都到了,现今都住在驿馆。此驿馆是大易朝兴盛之时所建,名为四方馆。大易朝灭亡,离阳沿用了四方馆的名称,只是将驿馆分为两处,分别招待高狄及南月来使。四方馆内有四处独立楼宇,其间亭台楼阁相隔。是以,高狄的居所葳蕤园虽与南月所居之处桂华园遥遥相对,却至今未曾见过南月那位皇子的真面目。 “据说,南月皇子北上途中偶感风寒,终日闭门不出。即使出门,也是蒙着面纱,跟个女人一样。哈哈!”葳蕤园内,石惊练了一会儿破天刀法,满是肌肉的手臂一甩,挥下一串汗珠。没了破天刀,他的心里是很不爽的,在高狄元与高狄意不在的时候,总是要口无遮拦一番。 文松则是使左掌劈木,练习碎骨掌法。那日南霁月虽已将他的右手治好,却是此生都不能动武了,提一丝重物都不能够。左手练起来颇为费劲,他一下一下劈着院中的木头,汗水流过下巴滴落在地,他没有时间擦拭。他沉着一张脸,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木头,头也没抬。 当啷一声,石惊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文松,你听见没有?等主子将南月拿下,我倒要尝尝南月第一美人是什么滋味!”石惊脸颊肌肉抽动,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来。 “我不管什么南月第一美人,我只要报仇。”文松终于停了手,奋力抬起自己的右手,阴沉着脸说道。 “这是自然!”石惊脸上恨意浮现,“那个臭娘们震碎了老子的破天刀,还废了你一只手。若是碰上她,定要将她剥皮拆骨,以解心头之恨!”他在江湖纵横多年,竟差点死在一个女人手里,真是奇耻大辱。“也不知道明年今日是干什么吃的,老子花费那么银子买血衣离一条命,他们竟然不接。迟早老子得掀了明今楼,杀了那帮废物!” “明年今日在江湖闻名已久,杀的人不知凡几,听说血衣离是明今楼任务榜的榜首。反正是要出手,多接一笔生意就多一笔银子,按理来说不会不接我们的生意的。”文松洗了一把脸,擦拭干净水渍。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灌了几口。 石惊闻言心里一咯噔,文松素来心思较他活泛,难不成这其中还另有隐情。石惊快步上前,“那你说是为什么?” 文松默了一阵,“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石惊登时舒了一口气,大掌一拍文松的肩,“唉,老子还以为这其中有诈呢!我说文松,你就是太能想了。依老子看,他们也是一群废物。估计被血衣离那个臭婆娘打怕了,不敢再接有关她的生意了。” 文松仍旧心里有些惴惴的,他不相信明年今日会怕。他们在接生意的时候首先就是考虑的就是敌我双方的实力,若是不敌,绝对不会接的。突然,脑中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一个想法顺着弦动荡漾开来。极快,刚欲抓住就消弭无踪。 罢了,报仇自然是手刃仇人比较痛快。亲眼看着敌人的鲜血喷溅,有如久旱逢甘霖,光是想想就浑身舒畅。 此时,与葳蕤园相对的桂华园,高狄元与高狄意坐在大厅的红木椅上,紫衣立在高狄元的身后。“华小将军,请问贵国六皇子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被被高狄元称之为华小将军的人乃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他坐姿端正,脊背挺直,对待高狄元兄弟二人客气有礼、不卑不亢。他丝毫不为自己是南月的一个小小的将军而对高狄元强大的气势有所退让,“多谢高狄皇的关心,殿下的身子好多了。” “我们找你们殿下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请六皇子出来相见?”高狄意开口问道。 华小将军华闻风诧异的瞧他一眼,没想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也能如此动听。高狄意自进来时便不曾说话,初时有些讶异于他有些男生女相,容色过于精致漂亮。这丝惊讶也仅限于那一秒,华闻风知道这位号称高狄军师的七皇子必不是一个简单角色,不会有所轻视。“恐怕各位要白跑一趟了,我们殿下服了药正睡着。” 高狄意看高狄元一眼,对华闻风道:“听闻贵国皇帝病了,不知可还安好?” 南月皇病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他们怎会知晓?华闻风眼如利剑,射出一道寒光,“我国陛下身体很好,在殿下出发之前,还在处理立太子事宜。此次殿下前来,也是想要借机公布我国太子殿下是谁。” 南月立太子之事还是半点风声都没露,不过不管如何,南月势必是他高狄的囊中之物。高狄元心内暗忖,面上朗笑,“那还真是恭喜了,不知贵国的太子是哪位皇子。我高狄也好备上厚礼,恭贺南月新立太子。” “届时离阳皇寿宴,我们殿下自会公布,厚礼我们愧不敢当。” 几人几番周旋,各种试探与机锋。最终,高狄元等人还是没有见到六皇子。 葳蕤园,高狄元厢房。“七弟,你还不准备说吗?” 高狄意疑惑,“皇兄,你要臣弟说什么?” “关于南月六皇子,你有事情瞒着我。”高狄元很笃定,高狄意每次碰上南月六皇子的事情总会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正常。虽然他情绪掩藏得很好,行事风格也是一如往昔。“七弟,皇兄将千风军交于你打理,并不意味着我对千风军失去了控制。” “皇兄,你在怀疑臣弟吗?”高狄意很受伤,“皇兄,臣弟可以对天起誓,我对高狄国,对皇兄,绝无二心!”言罢,高狄意就要举手起誓。高狄元伸手阻止了他,“七弟,皇兄自然相信你的忠心。只是,有些人,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 高狄意就势握着高狄元的手,兄弟二人一同坐下。“皇兄,对于我自己的事,臣弟自有分寸。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帮助皇兄将离阳与南月拿下,让皇兄成为天下之主。” “大易朝国灭已经两百多年了,休养生息也足够了。”高狄元极目望向亭台楼阁掩映之下的桂华园,眸中坚定异常。“七弟,待大业已成,你就……” “皇兄,臣弟明白。”待到时机合适,再解决那件事。 寿宴前夕,楚江离坐在兰素轩的屋顶,身旁放着一小坛酒,遥望巍峨的皇宫,仿佛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口中不觉轻吟出声:“宫殿巍巍金碧煌,初秋冷风叶飞扬。夕阳霞光一片锦,安知此处是故乡?借凭杯中酒,拍尽阑干意,知是谁,凌绝顶?” 就是明日了,明日过后,一切都将会改变。她将会成为乱世中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一叶漂萍,随着众人的野心推动着往前走。安知此处是故乡啊,到时,该是物是人非了吧。楚江离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冷,像是以往数次醉酒的时候。 楚江离拍开酒坛的封口,是熟悉的清冽酒香。这是她昨晚去南霁月的院子偷来的,刚巧那人不在,不然又得打上一场。楚江离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有些勉强。伸手欲拿坛子,却是摸了个空。一抹白影在眼前闪过,酒坛已然在来人手中。 “伪君子,我拿过来了就是我的,你休想再拿回去!”素手微抬,一掌挥去,南霁月旋身躲过。“离儿,借酒浇愁可不好。我记得与你说过,品酒得讲究一个品字。” “我还没喝,你怎知我不是慢慢品?”楚江离没好气的坐下,白了他一眼。 南霁月“啧”了一声,“我倒是从未见过拿着坛子品酒的。”他手中拿着酒坛,挨着楚江离坐下。在楚江离还未来得及出手之前,头一仰,就着坛口喝了一口。纵使拎着坛子喝酒,他仍是优雅万分,尽显贵族风范。仅有一滴酒水溢出唇边,缓缓滑落。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楚江离眼前,看着不明所以的楚江离,张口轻轻吐出两个字,“帕子。” 楚江离瞪大眼眸,一副你脑子她被传染得不灵光的模样,“伪君子,你认识我十年见过我身上带过手帕吗?我可不是宣白,要帕子就不该来我丞相府,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南霁月早知她会如此回答,未等她说完,长臂一伸。楚江离只觉得手臂微微被牵动,南霁月右手已经触上了她的衣袖。她连忙举手一拍,南霁月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右手一用力,将她的一片衣袖扯了下来。而后慢条斯理的用她的袖子擦净嘴边酒渍,看得楚江离目瞪口呆。 她有些呆呆的看着自己断了一截的衣袖,缓缓开口,“伪君子,你是何时染上了断袖之癖的?” 南霁月无奈极了,什么断袖之癖,看来她脑子里下的雨不是毛毛细雨,而是瓢泼大雨。 楚江离翻身,抢过他放在一旁的酒坛,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她倒是无所顾忌,半点没有身为郡主该有的姿态。酒液顺着她的唇缓缓滑落,从修长优美的脖颈划过精致的锁骨,渗入衣裳之中。将酒坛放下,抬起袖子一抹,已是面颊桃红,眼波迷离。 第三十四章 树林约见 “伪君子,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到九冽了。不如今晚你也出去会会美人,让我多偷几坛。”话里有些怅然,有些遗憾。 看着眼前的女子,南霁月心中一动,微微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离儿,你放心,只要有六川,就会有九冽。” 楚江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醉了。“原来你是看重了我的六川,我就知道你这个伪君子无利不起早。你也放心,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该是盟友,不会亏待你的。” “离儿,那你觉得,最牢固的盟友关系该是如何维系?”南霁月更加凑近楚江离,鼻尖快要碰上楚江离的鼻尖。他盯着楚江离的眸子,深深的看着。 楚江离抬手抵上他的胸膛,将南霁月稍稍推远一些。“要成为最牢固的盟友莫过于联姻,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伪君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未必会赢。”高狄元年仅弱冠就已为帝,更是收服了那些上蹿下跳的虎狼,他怎么会在离阳境内遭遇刺杀之后还选择乖乖的娶她这个郡主。 “离儿,不论我此次会不会赢,结局我绝对不会输。”南霁月在楚江离耳边絮语,温温柔柔的嗓音令人更加的醉了。 “楚江离你个小贱人,光天化日之下竟与男子行那苟且之事。我这就去禀告父亲,将你赶出府去!”突然,一个娇蛮的声音打断了二人之间不可名状的气氛。 二人靠得极近,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白衣与红衣交缠在一起,男子高大的身躯下倾,确实宛如一对交颈鸳鸯。如果忽略掉微微出鞘的霜冷剑,以及挡住霜冷剑的翠玉笛的话。 听到扈静雪的话,二人同时收手。南霁月起身,拍了拍衣裳。楚江离还坐在屋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院中的扈静雪。眸光一转,盯住慌忙从兰素轩内出来的柳儿。 柳儿有些慌张,第一件事就是向楚江离告罪。“小姐,不是奴婢故意放她进来,奴婢的确安排了人守院门的。”虽然她很想,可是她没敢啊。 南霁月似笑非笑,偏头对楚江离说道:“离儿,你现在的兰素轩可比以前的铅华院要热闹得多了。” “伪君子,我深以为,你新找的院子太过安静了一些,应该多找些美人住住才叫热闹。朋友一场,我可以帮你把我的夕画表妹以及静雪妹妹请过去的。”楚江离淡定回击。 扈静雪则是在看见南霁月起身的那一刻,就呆呆的忘了言语。直到柳儿着了人要将她赶出院子,她这才回过神来。张牙舞爪的推搡着,“你们这些贱奴才活得不耐烦了,我可是相府的嫡小姐!” “我记得丞相大人说过,我的院子不能随便乱进的吧。” 自上次扈锦扬与扈静雪被被楚江离赶出去,他们就去找扈相告了状。扈相只是轻飘飘的说了楚江离几句,吩咐他们不要随便进楚江离的院子。扈锦扬还好,他是相府唯一的男丁,每日要做的事情很多,也乐得不参与小女儿家的争斗。 扈静雪很不甘心,三番五次的来,没个停歇。这次,也是她在院子外头想抓楚江离的把柄。“楚江离,你真是不要脸,勾引人的狐狸精。” 好家伙,方才口口声声说是奸夫*,这下就变成了她勾引人了。楚江离觉得好笑,暗道南霁月太会招惹女子了。就这么站着,就让扈静雪心动了。若是说上几句话,估计会非卿不嫁了。 楚江离懒得理会她,朝南霁月挑了挑眉,飞身而起,几个起落离开了相府。南霁月朝着扈静雪露出一个光风霁月的笑容,一展衣袖,也飞身离开。 当晚,楚江离本以为丞相府定会鸡飞狗跳,兰素轩也不会太过安静的时候,事实出乎她的意料。丞相府安静如初,没有人等在兰素轩兴师问罪。“柳儿,扈静雪怎么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以扈静雪的性子。这么好的机会,怎会不多加利用、大肆宣传。 柳儿的眼里还是有些忌惮,大概是害怕会因白日院子扈静雪闯进院子的事情而受到惩罚。“回小姐的话,五小姐她不知为何突然不能说话了。” “这个伪君子,还真是丝毫不怜香惜玉。”楚江离自语道,吩咐柳儿下去了。 刚欲翻身睡下,忽然一阵急促的破风声传来,一下到了眼前。楚江离忙闪身躲开,一只飞镖插在廊柱上兀自颤动着。外头黑漆漆一片,没有人影。楚江离走近飞镖一看,上头插着一张纸条,城外东郊树林一见。 “你果然来了。”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从林中走出,立在楚江离面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初秋的夜里显得更加冷峻,气势非凡。 “我要不来,岂不辜负了你的信任?”楚江离轻轻一笑,耸了耸肩。他既然在这里等她,肯定知道她不会不来。“深夜相约,有何贵干?要知道,明日就是皇上的寿宴了,今晚若事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了。高狄元,你今晚该好好歇息才是。” 高狄元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湛湛精光,“我打算明日向离阳皇提亲,而对象是你。而我希望,你也能选择我。”无论是血衣离还是楚江离,一举一动都追求自己的心意,从不在乎他人看法。他想,若是她不同意,明日就算是离阳皇赐婚,她也一样能想出办法不嫁。 “为何?”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要她选他。 高狄元向前一步,看着楚江离,说出两个字,“李江。” 楚江离猛然抬头,这一刻心剧烈的颤动起来,一双清眸如月夜下的利剑,寒光闪闪。她收起懒散的站姿,身子笔直,眼中的利剑直刺向高狄元的双眸。“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除了自己的外公没有旁人知道。 高狄元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条,递给楚江离。“就在今日,这张纸条出现在我的房中。” 楚江离看着纸条,神色变幻不定。良久,五指一屈,将手中的纸条揉入掌中。她发出一声轻笑,张开手,洒下一片灰尘。“如果我不选择你呢?” “你一定会选择我,因为我高狄元一定会是将来的天下之主。”话语中透出十分的自信傲然,“你选我,是如虎添翼。你不选我,是猛虎入世,结局不会有丝毫改变。”高狄元抬头仰望星空,仿佛已经将离阳南月握在掌中。这一刻的高狄元,是真正的受命于天的天子。 楚江离想到白日南霁月与她说过的话:离儿,不论我此次会不会赢,结局我绝对不会输。这两人,某些方面还真的很相像。楚江离与高狄元往城中走去,“既是如此,你今夜的目的是纯粹的故友重逢咯。可惜没有好酒,不能把酒言欢。” “我是真心想要楚姑娘选择我的,你有资格做我的皇后。”高狄元停下脚步,面对着楚江离,认真说道:“我们可以携手开创盛世,共赏大好江山。” “高狄元,”楚江离似笑非笑,“你其实是看中了我管理你后宫的能力吧。”她脸色一变,神色微冷,“可是我不想管什么后宫,因为,我是唯一的后宫。” 高狄元抓住她的手腕,很紧很紧,“这世上不会有一个人的后宫。如果有,那么他必定成不了最高处的那个人!” 楚江离抬手一拍,拍开了他的手,感叹道:“最高处啊,高处不胜寒啊。如同高悬于夜空的月,孤寂,清冷,我不想要这样的一颗心,我只想要唯一的一份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影子渐渐拉长。 “你是不是……”高狄元上前追了两步,“你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那一份暖?”楚江离顿住步子,她知道高狄元在等她的回答。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离阳皇的寿宴在丹林宫举行,一大早,宫人们便忙碌起来。此宫宽阔宏大,宴席分摆左右,中间供伶人歌舞助兴表演台。宴未开始,宫人们先是将坐榻小桌摆好,杯盘酒盅等物准备齐全。务必将每一桌摆放整齐,所放之物全然一样,不能有丝毫差错。待到宴席快要开始的时辰,宫人们这才逐一退下,等到高狄、南月的贵人以及大臣们的到来。 丞相府一家进去的时辰不早也不晚,那时已有很多大臣们进入殿内。楚江离的目光在整个大殿过了一圈,高狄元等人都已经到场,南月的六皇子还不见人影。正想着,听得公公的传唱,“南月六皇子到!” 话音刚落,一个俊挺的身影走入大殿。他身着白衣一袭华贵白袍,上头用银线绣有瑞兽腾云纹。精瘦的腰用一条素白腰带系着,腰间坠着一块通透的镂空雕花墨玉。乌发用玉冠束起,一根白玉簪插在其间。那脸,端得是俊美如天上仙人。那笑,恰似雪霁初晴,带着微微凉意的风,轻拂众人心弦。果真是风姿谦谦,如仙似玉。 第三十五章 宴会求亲 他面上带着浅笑,一步一步走至殿中,坐至坐榻之上。众人久久未曾回过神来,神思皆被他出现的那一刻搅乱,沉溺其中。南月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虚传。楚江离看进他的眼,仿佛看到了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如夜昙的笑容,深深镌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因太过震撼而深刻,因深刻而难以忘记。 南霁月就是南月谦,南月的六皇子。此刻的他,与在江湖上截然不同。他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却是高高在上,贵气无匹。即使是亲眼见过南霁月的大臣和高狄元等人,要承认二人即是一人都会有些犹疑。 因为,南霁月和南月谦是很不一样的。与南霁月相比,南月谦更加俊美,更加贵气,更加疏离,更加高不可攀。明明是同样的温和浅笑,南霁月是如沐春风,南月谦则是从骨子里透着冷。 南月谦瞧着楚江离,唇瓣微动,传音道:“离儿,你是不是看呆了?” 楚江离轻启朱唇,同样传音过去,是淡淡的嘲讽,“伪君子,你知道视久会腻吗?” 再好看的皮囊,若是天天看着,也会觉得腻。南月谦眸中闪过一丝暗芒,“离儿,原是这样的么?” 楚江离撇开头,不再理会南月谦。 高狄元打量着南月谦,心中已然明白那日在黑凌城所作交易的含义。心中对南月谦的警惕升起,高狄元心知南月谦已经一跃成为了他最大的对手。也终于明白,高狄意隐瞒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还有,楚江离昨夜无言的回答。 高狄意微垂着头,任凭高狄元审视的目光砸在他身上。只有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动,显示了他激动万分的情绪。 殿中众人惊讶有之,迷恋有之,忖度有之,都在静静等待离阳皇的到来。约莫一炷香之后,离阳皇出现在了大殿之内。离阳皇的脸色较往日好了很多,瘦削依旧的脸面色红润,没有了先前的沉郁。除了看见南月谦的那一刻脸色扭曲,其他时候都很正常。宴席开始之后,就是祝寿阶段。 大臣们一一献礼,贵女们表演才艺,这是贵族宴会百年不变的规例。待这些完毕之后,换上伶人们的歌舞,众人这才开始认真进食。万幸的是,楚江离的坐榻安在离阳兮旁边,没有人会说她只顾埋头大吃。 “公主,你看高狄皇与南月六皇子哪个更胜一筹?”楚江离吃得差不多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对离阳兮问道。这问题问得无头无脑的,也不知是问容色、品性、还是才能。得亏离阳兮心思通透,她笑着答道:“不相上下。” “唔,”楚江离一瞥离阳行,笑嘻嘻的再次发问,“那你的太子哥哥与他们二人相比如何?” 离阳行此时正与另一名皇子说话,那名皇子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恶意,高高在上得仿佛他才是离阳国的太子殿下。看来,离阳行对恩威并施之道并不在行。这个“威”,还没有立起来。 离阳兮顺着楚江离的目光看向离阳行,出声道:“太子哥哥为人仁厚。”他不忍伤及兄弟感情,对那个位子的野心也不过是为了能够让离阳国一直延续下去。 为人仁厚啊,楚江离暗暗感叹。当今皇上暴虐,与此相对的,离阳行处事越加宽和,就越受百姓喜爱。所以,就养成了如今的性子。这样的他,怎么斗得过高狄那群虎狼,怎么斗得过那个黑心的伪君子呢。楚江离举杯饮尽杯中酒,道:“公主所言甚是。不如,公主来猜猜今日之事的结果?” 离阳兮看也不看其余众人,只拿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楚江离,仿佛能够看到人的灵魂深处。而后,缓言道:“南月。” “公主,你是不是被南月六皇子的美貌镇住了?南月与高狄相较,自然是高狄更胜一筹。”楚江离有些不爽。心内一清二楚,可嘴里仍旧不肯承认。 三国的局势,其实是最为稳固的。要想打破僵局,须得借力而为。对高狄而言,权衡南月及离阳的情势,首选将会是南月。约莫是,南月拒绝了,所以高狄才转头寻求离阳联盟,先灭南月。 离阳表面繁荣昌盛,其实已然逐渐生出衰落之相。如若南月灭亡,离阳已经不能够像两百多年前一样,吃下最肥的那块肉。高狄愈加强悍,离阳愈加衰败,最后的结局,仿佛近在眼前。势均力敌,谁又能够险胜?在她看来,高狄是最有可能成为天下霸主。 而于离阳,坐看一个强劲的对手强大实非明智的抉择。加上南月,胜算就会大很多。即使两败俱伤,那个成日只知吟诗作画,弹琴弄舞的南月未必有能力做最后的渔翁。究其所有,还是南月最为稳妥。 南月是一个突破口,明明是任人鱼肉,却是高狄国与离阳国的首先拉拢对象。南月谦争取了离阳国的联盟,三国形势会变得更加波光诡谲。南月谦此人,事事精致,物物讲究。对于他想要的东西,会轻易放手吗? 离阳兮看着楚江离像是在看一个幼稚孩童,充满包容,“江离,很多时候,经历的事情多了,内心想法就会变得复杂。而所认识的人,终究还是那个人。或许,少一些利益猜度,会更容易看清彼此。” “公主。” “嗯?” 楚江离突然挽住离阳兮的胳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公主倒是比家中姐妹更像是姐妹。”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寿宴已近尾声。而此次寿宴的重头戏,也终于上场了。先是高狄元起身朝离阳皇敬了一杯酒,而后就说起了希望两国联姻之事。并许诺,嫁过去就是皇后尊位,必定好好待之。那些贵女们早在看见高狄元的那一刻,忘记了嫁给高狄元是多么容易丢了小命的事情。高狄元生得高大俊朗,又有王者风范,很容易获得女子的芳心。 听见高狄元掷地有声的承诺,她们俏脸泛红,不停的拿眼瞟着高狄元。 “哦?”离阳皇一扫场上众人神情,恰到好处的问出众人最关注的那个问题。“我离阳在场诸多佳人,不知高狄皇对哪位佳人有意?”说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楚江离,其意不言而喻。 高狄元意会,不说他内心早已有了决断。他转身面向楚江离,正要开口,南月谦兀地站起身来,对离阳皇行了一礼。“其实,南月也有意与离阳国共结秦晋之好。本皇子对江离郡主一见倾心,非卿不娶,还望离阳陛下成全。”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南月谦以及楚江离身上。离阳皇脸色沉了沉,高狄元目露寒光,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高狄意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杯,酒液流了一桌。离阳行有些疑惑,想不通为何他们都要求娶楚江离。离阳兮面色平静淡然,好似一切皆在预料之中。楚江离爹娘是欣喜,楚北棠是跳脚。其余震惊、愕然、嫉妒的情绪出现在众人脸上。 楚江离眼中脑中思绪翻飞,不知道在想什么。南月谦执着的看着离阳皇,等待他开口。 离阳皇没有正面回答南月谦的话,“谦皇子先别急,高狄皇还未说完。待高狄皇讲明喜爱哪位佳人,再议不迟。” 哪知南月谦根本不给高狄元说话的机会,半点文人风骨也无。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丝帛,“这是我父皇的授命圣旨,我愿舍弃南月太子的身份,以求成为江离郡主的郡马。”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再也绷不住了,殿内一片哗然。太子都不愿当,只为求得佳人,这太过震撼了。不爱江山爱美人,男子未免有些不屑南月谦此等做法。女子则是心内激动,恨不得以身代之。 南月谦含着深笑,楚江离定定的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做此事的目的。南月已经在他手中,做不做太子根本无足轻重。若是为了离阳国,成为兮公主的驸马不是更好吗?伪君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可以!” 一道强烈的反对声响起,殿内一下安静下来,皆是望向声源处。万万没想到,此时出声的,不是离阳皇,不是高狄皇,也不是楚江离,而是高狄意,高狄的七皇子。此时过于激动的他,早已忘了他此刻的举动是多么不合时宜。只听他接着说道:“皇兄,你不是也要娶楚江离吗?你赶紧说啊!” 他的话也失了分寸,表现得煞是怪异。高狄元投以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微带歉意向离阳皇赔礼。 “无妨,既然高狄皇也中意于江离郡主,不若先问问江离郡主的心意,如何?”这倒不是离阳皇体贴,而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心中已然另有思量,只是此时并不好说出口。南月谦既肯放弃太子之尊当楚江离的郡马,那么转而当个驸马也极有可能。这样一来,女儿不用外嫁,又可借机将南月纳入掌中,堪为良策。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说出口,只待日后筹谋。是以,打算先让楚江离答应高狄皇的求亲。 第三十六章 惊险围杀 “但凭皇上做主。”楚江离果然给了离阳皇一个满意的答复,离阳皇赞许的点了点头。他正要开口给楚江离和高狄元赐婚,离阳兮却在这时开口了。“父皇,儿臣觉得谦皇子其心可感,此情可鉴,甚为难得。想必江离郡主已是芳心暗许,想是怕羞,不便直说罢了。” 听得离阳兮的话,离阳皇当时就犹豫起来,再次问了楚江离一遍,可见离阳兮在他心中的位置有多重。楚江离皱眉,有些不明白离阳兮为何要她嫁予南月谦,离阳兮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也罢,楚江离默默压下心头的苦涩滋味。她是离阳国的公主,理当为离阳国谋算。 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在紧盯着她,顺着目光而去,是高狄意。楚江离又将目光看向高狄元,他已经完全放松,并朝着她微微一笑。最后,是南月谦,这个认识了许久许久的人,她却从未看清他真正在想什么。现在,依然看不清。 心内微叹,“谦太子,你若真心,我便真意。” 南月谦开怀一笑,看呆众人。他向前一步,对楚江离说道:“自然。” “既是佳人已心有所属,本皇自不会强求。只是还有一事,还请离阳陛下给一个解释。”即使遭遇拒绝,高狄元仍旧淡然处之,好似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他说完之后,还往南月谦所在的方向过了一眼。 “哦?何事,但请说来。”离阳皇虽早就猜到他们会发难,此刻脸色也不甚好看。他倒是不担心,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离阳皇室有关。他们要交待,大可随意找一个替死鬼。比如,碧苍山上的匪患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本皇在赶赴贵国国都仰星城的途中,遭遇而来不明人士的刺杀。不知,此事是怎么回事?” 听闻高狄元的话,在场的诸臣心中齐刷刷的闪过一个想法,他们对自己的皇上再了解不过了,这定是离阳皇心绪不定之时下的令。离阳行皱了一下眉头,离阳兮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归根究底,此刻都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两国之皇的谈话,不是能够插话的。 “竟有此事?”离阳皇表现得十分惊讶,“真是岂有此理,竟有人胆大包天行此高狄的皇帝,真是罪无可恕!待寿宴结束之后,本皇会派人调查清楚,肯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那本皇就多谢离阳陛下了。”高狄元也没有过多纠缠,就此放下。 待到寿宴结束,参加寿宴的众人还在谈论南月谦与楚江离的事情。离阳皇赐了一座郡主府给楚江离,二人择吉日成婚。回去的当晚,楚江离就遭遇到了迄今为止最为猛烈的一次刺杀。 刚刚走出宫门口不远,一个极快的身影从她身旁走过,轻轻对她说了一句什么。楚江离身子猛人一僵,煞气不断涌出,紧接着跟随离去的人而去。那个人一直把她带到了城东郊外的小树林,这情景与昨晚是何其的相似。只是等待她的不是高狄元,而是无数的杀手。那个人引着楚江离来到了林中之后,无数黑衣蒙面的杀手就涌现出来,乌压压的一片占据了整片林子。 有一名貌似是领头的男子站在前头,看着楚江离只身前来,嗤笑道:“血衣离,你也太自傲了,竟敢只身前来,以为我们都是以前派来的那些废物吗?” “唉,”楚江离叹了一口气,惹得黑衣人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屑。楚江离反唇相讥,“我看某些人真是蠢笨有加,以为这次我必是有来无回,连身份都不屑掩饰了。上百千风军来对付我,想来是势在必得了。只是,你们也太过自信了!”语音一扬,气势一变,此刻的楚江离,是说不出的傲然于世,不愧在江湖赫赫有名。 听得楚江离的讥讽,领头男子一怒,敛不住周身的杀气,“血衣离,枉你在江湖上受众人惧怕,小小计谋都未曾看出,你还有脸骂我等蠢笨。我看你不仅蠢笨自大,还可笑至极。果是小小女子,当不得我的兄弟们如此大费周章。” 楚江离笑了,“我当然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不过将计就计罢了。用楚家人威胁我,也不知道拿点信物,看来千风军也名不副实。” “哼!”领头男子抽出手中的刀,刀尖对着楚江离,“你既已跟来,话当然随你怎么说。现在多说无益,你再拖延时间也等不到有人来救你!”楚江离如此出言不逊,领头男子想着不能轻易放过她。 先前主子派了许多人前来收拾她,都是有去无回,这一次,定要好好折磨她一番。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兄弟们,平时在军中多有规矩收敛,今日就允了你们捉住她之后先放纵放纵。哈哈哈……” 楚江离一人在江湖行走,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当下不由得勾起一抹森冷的笑容。“你们想要放纵,我今日让你们再无放纵的资格!”抽出腰间的霜冷,再不多说一句话,飞身上前斗了起来。千风军们纷纷迎战,当下将楚江离重重包围,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逃脱。 待到交手,领头男子才发觉楚江离功力之深,武艺之高,身法之妙,惊觉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不过领头男子并不慌张,这里有一百多名千风军,个个千挑万选,且有不同的能力,擅长群战。到时,就算磨也能磨到楚江离力竭,她准会落到他们手中。 楚江离一人与百人缠斗在一起,蹁飞的红影宛如一只血蝶落到了漆黑的暗幕中,每一下都带起一阵血珠,留下一片红影。不断有人倒下,余下的千风军不觉心头胆寒,看着楚江离的目光不知不觉染上了惧意。此刻他们真真正正的领会到了以往旁人说起血衣离时的滋味,因为他们的生命正面临死亡的威胁。一个不慎,下一刻就是尸首分离。 察觉到有些人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领头男子更是愤怒,一双眼睛不知是因为杀意还是愤怒而发红,他怒喝一声:“兄弟们,我们还有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一个臭婆娘不成!你们想回军营的时候被人笑话像个连个小娘皮都不如吗!她很快就回耗尽功力了,到时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千风军已经倒下了一半,余下的一半被领头男子这么一激,更是拿出十二万分气力,对楚江离发起猛攻。楚江离不得不承认,他们想得不错。纵是绝世高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要想彻底解决他们,一个人终究是一场血战。自己能够杀了他们,可一定会伤得不轻。千风军不是徒有虚名而已,她已经受伤了,不能再纠缠下去。 来的时候她已经给师姐发了信号,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师姐就该来了吧。 镇国将军府,铅华院,风解语正看着天空怔怔出神,两名男子默默站在她身后。楚江离还住在镇国将军府的时候,风解语跟着她一起住在铅华院。后来,楚江离搬离了镇国将军府,风解语就时常来楚江离最喜欢待的小亭静坐。自楚江离发信号至现在已有半个时辰了,看着风解语一言不发的只是站着,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男子看不过去,开口道:“主子,要不然我们现在过去?” “过去什么?”另一名男子一巴掌拍在那男子头上,“不过去她也不会死。若是万一,我们的计划不就更好展开了吗?” 较为年轻的男子还是犹豫,毕竟那是主子的师妹啊,再说计划并不一定要楚姑娘去送死。” “老主子说的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你难道想违背老主子的命令不成!你是活腻歪了吗!”男子激动的道。 “我看你才是活腻歪了!”风解语转身,一张妩媚的脸布满寒霜。“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你想要当主子的话就给我滚回去!明日就离开,我会向他说明,派另一个人过来。” 二人都噤了声,男子虽不甘,却也没有反抗。因为他清楚,他走之后会有人来接替他。只要风解语不违背老主子的命令,他并不担心其他。风解语望着池中快要衰败的一池血莲,对较为年轻的那名男子命令道:“你去召集人手,即刻出发。”男子应声而去。 听得风解语的命令,年长男子忍不住出声,“主子,你最好要想清楚,老主子对你的交待!你若是舍不得姐妹之情,大可说我们在保护她的家人,抽不开人手。她很相信主子,定不会怀疑半分,主子你就还是她的好师姐!主子——” “我清楚得很,你下去!”风解语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这些话,太过寒凉,听得人的心都冻住了。 男子不情不愿的下去了。 城东郊外的小树林,这一场围杀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情形相当惨烈。到了最后,楚江离也只是仅凭着自己的意志支撑着。此刻的她,突然很庆幸之前的日子里一直被人追杀。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身体已经有了本能的战斗意识。楚江离的双手已经酸软得抬不起霜冷剑了,身形变得迟滞起来。好在所剩的敌人只有几个,他们看着浑身是血的楚江离,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嗜血修罗,她是真正的修罗。 第三十七章 暗中离开 这一百千风军,是翘楚中的翘楚,高手中的高手。千风军中另有五百专司各种暗杀,于万人战场上取敌将首级。而这一百,就隶属于这五百人当中,是从二十万人挑出的人物,可想而知他们的实力。 派出他们,本就觉得有点小题大做,江湖中多的是浪得虚名之人,他们不信一个女子能如此了得。当得知是一百兄弟的时候,那更加觉得是手到擒来。直到真正动手,是有些震惊于楚江离的实力,她更是能双手使剑,却也仅此而已。他们从不认为楚江离能够从他们手中逃脱,可事实真的是如此,他们的心里对楚江离已是十分惧怕了。 看着同样是一身鲜血的千风军,楚江离吃力的笑了。她费力喘息了几下,只觉得肺十分的疼,一呼一吸像是有人用手在撕扯着她的肺。她一字一顿,吃力的说着,“你们……后退……做……什么,没看见……我也……没力气……了吗?来,或许……我们……可以……同归于尽呢。” 他们更是后退,楚江离一步一步,极为缓慢的朝他们靠近。在他们终于打算放手一搏,死就死的时候,她突然跃起,一剑刺进一人的胸膛。她极快的抽出手中的剑,像是未曾受伤一样,一个旋身,划过剩余二人的咽喉。他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睁着眼睛倒下了。楚江离也终于坚持不住,可她没有倒下,只是用霜冷撑着身子,慢慢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她心知那个人会派人过来,只为确定她的生死。那个人,太过执着。她都不懂,为何会有一个高狄皇族中人从几年前就一直想置她于死地。今晚,该是惹到那个人了,所以他不计后果,派出这么多人。 这更加让她明白了一个事实,想要她死的很有可能就是高狄意。能够动用千风军精锐的人,只有高狄元或者训练千风军的高狄意。高狄意,今晚她惹到他了吗?脑子越来越混沌了,想不下去了。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她终于倒了下去。 待风解语带人匆匆而来,入眼的只是一片狼藉的尸身,楚江离不知到何处去了。望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风解语这才体会到此场战斗是多么的惨烈。苦战一个时辰,迟迟等不到她来救援。勉力杀尽最后一人,已是强弩之末。这时的楚江离,还强自撑着身子离开此地,恐防生变。风解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风解语沿着血迹延伸的方向追寻而去,还未到城门血迹已无,失去了追寻的方向。她怔怔的站了许久,直到年轻男子来到她身边询问接下来的事宜。年轻男子名叫风长英,是风解语偶然救的一个孤儿,是以随了风解语的姓。“主子,看这样子,她应是被人救了,只是还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又是否可信。我们接下该如何做?” “去报官吧。就说回仰星城的时候,路遇有人刺杀江离郡主。”风解语转身欲走,走了几步又顿住,“对了,长英你派人守好这里,莫要让人毁尸灭迹了。” 此计一出,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所以绝对不容有失。 葳蕤园,高狄元居住之所,此刻正是剑拔弩张之时。寿宴一结束,刚回到葳蕤园高狄元就将高狄意叫进了房间。“七弟,你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代表着什么吗!” 高狄元压抑着怒气,对高狄意很是失望。高狄意从来就是知道分寸之人,脑子也活泛,自己这才放心把千风军交到他的手里。他的表现也没有令自己失望,一步一步渗透了南月。今日在丹林宫的反常行为,以及派出千风军精锐刺杀楚江离,此间种种真是太没有分寸了。 此时这样做,无异于挑起给离阳一个名正言顺出兵攻打高狄的理由。南月谦以南月太子之尊成了楚江离的郡马,不就是拿整个南月国送给离阳国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刺杀楚江离的举动,岂不成了瓮中之鳖了。更别提他们暗中带了千风军的精锐前来离阳国,会引起怎样的流言。 “皇兄,别担心,臣弟已经派了人过去。不论楚江离是死是活,臣弟都不会给离阳攻打我们的机会。”高狄意神情淡淡,没有半点悔意。 高狄元看着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先前就发现你对血衣离有莫名的仇恨,怕是你早就知道了血衣离的真正身份了?” “是,臣弟却是早已得知血衣离就是楚江离。”提到楚江离,他的神色总算有了变化,是深刻的杀意。眼底深处,还有一丝丝的嫉妒。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配上一张比女子还要娇美的小脸,倒像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高狄元只得深深叹息,“七弟,你今日这般冲动,多半就是为了南月谦,你真的对他如此上心?” 高狄意有些尴尬,“皇兄,你说什么呢?臣弟不是为了南月谦,臣弟想的是将此次行动嫁祸给他,如此一来,南月与高狄就不可能联盟了。” “呵,”高狄元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高狄意,“七弟,需不需要皇兄命人为了拿一面镜子来?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一提到南月谦,就与普通的女子无甚分别。如若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你就当不起掌管千风军之职了。” “皇兄,”高狄意愕然,“皇兄果真要如此对臣弟?臣弟为高狄尽心尽力,从无半分差错,皇兄是否太心狠了一些?” “七弟,你扪心自问,你的尽心尽力是为了高狄还是为了你自己?” “皇兄,这二者并不冲突!臣弟或许会有自己的私心,但并不影响大局。于此相反,皇兄究竟是为了高狄,还是只是生气臣弟派了人去杀楚江离,你心中更清楚吧。” “你派人去杀楚江离本就不对,更荒唐的是用的人还是千风军的精锐。我高狄的千风军,每个人身上都有千风军的标志,你这是为了一个男子将高狄置于危险的境地!” 高狄意更加不满,“皇兄,臣弟早已说明会将此事嫁祸给南月,根本牵连不到我们高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楚江离,你与臣弟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高狄意!”高狄元气得不轻,“你以为离阳和南月的人都是傻子不成。”高狄元不想再与高狄意再多口舌之争,将紫衣唤了进来,吩咐收拾东西准备暗中离开。高狄意更是满脸嘲讽,话语尖锐,“皇兄,臣弟未曾想到你竟如此胆小。那个昂然立世,势必将真个天下握于你手的皇去哪儿了?” 高狄意往常的理智已经消失殆尽,他真是被今日寿宴上的一幕气得狠了,往日的无双智谋也就仅剩下满脑子的情爱痴缠。高狄元神色冷冷的,“皇的身边,不留蠢材!” 高狄元刚说完,一名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属下前来报信,他们派去的人全都死了,并且有另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守在那里,他们没有办法栽赃嫁祸,就是毁尸灭迹都没成功。后来离阳官府的人来了,派去的人的身份彻底暴露了,他是勉强逃回来的。“主子,估计现在,离阳官府的人已经在来四方馆的路上了。” 高狄意听完脸色一变,被盛怒冲昏的脑子清明了些许。他当是急于想要杀死楚江离,只是让他们随意掩饰了一下身份,明眼人一眼就看穿了。后来想起这茬的时候,他又派了人过去善后,又被人发现,这次是彻底暴露。若是被离阳官府的人抓住,离阳皇不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的。 悔意涌上心头,高狄意有些不敢看高狄元的眼睛。吩咐属下下去之后,这才开口道:“皇兄怎么知道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高狄元只是说了一句,“暗中有一股势力,一直在隐隐推动三国之间的争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高狄元与高狄意等人连夜离开了仰星城,等离阳官府的人到葳蕤园,已经是人去楼空。而离阳的江离郡主遭遇高狄的千风军刺杀一事,翌日就闹得满城皆知。自此,离阳与高狄结仇,战争一触即发。 一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水榭错落的院落,一个红衣美人沉沉的睡着,眉头轻蹙,唇瓣因为缺水有些干燥。另有一名白袍男子坐在床沿静静的看了她许久,而后微微卷起袖子,走到放置水盆的地方,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打湿,轻轻擦拭女子精致的眉眼与苍白的脸颊。瞅见她干燥的唇瓣,又从桌边倒了一杯水,将女子扶起靠在怀中,给她喂水。 女子十分配合,将一杯水饮尽。男子不由笑道:“离儿,你就不怕我给你喂的是毒药?” 楚江离睁开眼睛,轻轻一动就扯动了伤口,让她嘶的吸了一口冷气。“我自然是不怕的,你若是想要我死,还用得着救我吗?再说,你不想媳妇还没进门就死了吧。” 第三十八章 园中养伤 南月谦长眉一挑,放开拥着她的手,让楚江离靠在枕上,“离儿这倒是说错了。不是你进门,是我这个太子进你郡主府的门。” “呀,那你这不是入赘吗?可真是舍得啊,南月的江山就这样拱手让人了?”楚江离惊讶得十分夸张。 她话里的讽刺南月谦自然不会漏掉,他深情的道:“只要能够得到离儿,万里江山也算不得什么。” 楚江离觉得有点恶心,快要吐了,“虚伪,南月皇怕是根本就未曾立你为太子吧。当然了,是不是太子于你并没有什么干系,因为南月早就在你的掌控之下了。你之所以提出太子这个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能够让皇上答应与南月结盟。堂堂南月太子甘愿为离阳国一个小小的郡主夫君,可见其诚意。” 南月谦笑得很开心,“果然离儿最是了解我了,可见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伪君子你就不能说实话吗?”楚江离给了南月谦一个白眼,“你是不是也收到了神秘人的纸条?” “纸条?”南月谦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什么叫也收到了神秘人的纸条?是高狄元收到了吧。他告诉你了?” 楚江离想动,可是一动全身都疼,只得恨恨的对南月谦说道:“你别装傻,神秘人想要以我为中心,挑起三国争端,只给高狄元提供信息,这说不通。所以,你一定也知道了。” 南月谦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起身又倒了一杯水给楚江离,“离儿,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会有不知道的吗?” 楚江离蹭的直起身子,疼得她龇牙咧嘴,手中的水洒了几滴,“你竟然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 南月谦无奈的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你现在可算是千疮百孔了,我费了很大的劲给你上好药的,你不要乱动。” “你给我上药?”楚江离看着南月谦的眼神就像再看一个禽兽。 南月谦喂她喝水,淡然的说道:“深更半夜,你一身是伤,我不帮你上药,难道叫宣白帮你吗?”喂完水,南月谦将杯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他微微凑近,“离儿,我不光帮你上药,还先将浑身是血的你洗了一遍,你待如何?” “你还有脸问我待如何?待我伤好了,将你刺的浑身是窟窿再帮你洗澡,上药,你就会知道会如何了。”楚江离愤愤的道。 “离儿,我很期待。” “对了,我昏睡了几日,外头的情势如何?我爹娘他们……” “五日,不过你无须担忧,我救你的第二日已派人去通知了。至于局势,高狄派人刺杀江离郡主,他们当晚就已经悄悄离开了仰星城,现在离阳正调兵前往边境,只为给离儿讨一个公道呢。”南月谦嘴角含着莫测的笑。 “给我讨公道,说得真是好听。我还有几日可以下床?” 南月谦眼光一凝,“离儿,你想做什么?” 楚江离无谓的耸耸肩,笑答:“我能想做什么,你就说我还有几日可以下床?” “一月。” “一月?!伪君子,你这个神医可有点浪得虚名啊。”楚江离接受不了自己还要在床上躺一个月的事实。 南月谦没来由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怒气,“一百千风军的精锐,个个武艺高强,擅长围杀,你当自己是天下无敌手,敢只身一人前往,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吗?” “这个,是他们说小棠在他们手上啊。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次这么狠,我要知道怎么会去?而且,我发了信号叫师姐过来帮我的。”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南月谦,她心里的底气就不足,不知不觉就小声起来。 “我竟不知名动天下的血衣离是个没脑子的,一个小小计谋就将你骗了去。”南月谦好似更生气了,说话越来越不留情面。 “好嘛。我承认,我就是故意去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楚江离见瞒不了他,干脆坦言相告。一个人莫名其妙的一直派人追杀她,她又不是个泥人,既然出招了,她就全接着。谁曾想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至她于死地,这才着了道。不过,师姐她…… 南月谦是从那里救了她的,怎会不知根本没有人救援。天知道当他看见浑身是血的楚江离一步一晃的努力朝前走是什么感受,当他真真实实看见她身上的伤时又是什么感受。楚江离没有选择他,而是风解语,分明就是不信任他会去救她。可风解语呢,她又将楚江离的信任置于何地? “我生气自然是为了救你浪费了我不少好药,你要记得,你欠了我一条命。” “是是是,我知道了。”楚江离敷衍的点头,而后突然发问,“伪君子,其实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如果我死了,效果会更加的好。就算为了皇室的面子,离阳也一定与高狄不共戴天。” “现在已经是不共戴天了,我救你自然是为了维持与离阳的联盟。” “也是,”楚江离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话。“毕竟你说过联盟就稳固的法子就是联姻,若是还没联姻,新娘子就死了,这多不好啊。说不定会有一些人说联盟之事不吉利呢。” “你先好好养伤吧。”南月谦扶着楚江离躺下,为她掖被角。楚江离伸出手来,刚好握住他掖被角的手,她眼睛亮晶晶的,很像是撒娇,“伪君子,你帮我个忙呗。” …… 此处是四方馆的桂华园,南月谦刚出了楚江离的房门,迎面遇上前来找他的宣白。宣白手中拿着一纸信笺,递给我南月谦。南月谦边走边扫了一眼,随后将信笺递还给宣白。“宣白,你兄长呢?” “兄长正在园中练武。”宣白,姓华,原是华闻风的弟弟。华家是武将世家,华将军膝下有二子。长子华闻风,自小随着华将军在军中训练,封了一个华小将军。至于华宣白,则跟着南月谦走南闯北。 华闻风确实在园中练武,他的武器是军中常用的长枪,只是制作材料技艺不同,是华家历代传下来的。此刻他舞着长枪,大开大合,一丈以内,常人莫敢靠近。他练武十分专注,未曾注意到远远走来的南月谦以及宣白二人。 宣白正要出声提醒,南月谦抬手阻止了他。南月谦身形飘忽,几下就走进了华闻风的攻击范围。华闻风的一柄长枪左冲右突,愣是不曾伤到南月谦分毫。眼看着就要刺中,南月谦把手一伸,握住长枪,看似轻飘飘的毫无力道,华闻风竟进退不得。不由得由衷赞叹南月谦的武艺,他放下长枪,朝南月谦行了一礼,“殿下功力深厚,闻风不及万分之一,佩服佩服。” “华家枪法气势非凡,你学得很好,深得华将军真传。日后上阵杀敌,必是一位猛将。只是,不能只顾着猛,力道还需控制。”南月谦对华闻风很欣赏,他相信华闻风会成为扬名天下的大将。 得到了南月谦的指点,华闻风十分高兴,“多谢殿下夸赞,殿下说的话与家父所言一模一样。” “嗯,”南月谦点点头,示意宣白将信笺给华闻风看。华闻风将信看完,神色有些凝重,“殿下,林家竟然将嫡女送入宫中为妃,也太荒唐了,不会是……” 白家女嫁皇子,这是历来约定俗成的规矩。林家一直与白家不对付,但做出这种事来,背后没点什么猫腻他都不信。南月皇越来越偏听偏信,林家是打算把握住拥有最高权势的那个人吗? “林家,”南月谦咀嚼着着两个字,“白林两家从来是水火不容,白家不会任由林家做大的。”南月谦转头吩咐宣白,“传信给夏家,让他们看着办。”宣白应声而退。 园内只余南月谦与华闻风两人,华闻风瞧着南月谦,有些欲言又止。南月谦是何人,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动静,只是不率先发问。华闻风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殿下,作为属下的,我等自然遵从殿下的任何决定。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是楚江离?” “你心中在想,若要联姻,离阳兮才是最好的人选,是吗?那你说说,离阳兮嫁我有何好处?”南月谦反问他。 华闻风脱口而出,“离阳兮是离阳皇最为宠爱的女儿,娶了她离阳对我南月会更加信任,全力相帮,说不定以后都不会打我们南月的主意了。”而楚江离,只是随意册封的一个郡主,连封地都没有,谈何助益。楚江离与离阳兮相较,当然离阳兮的重要性大得多,对离阳皇的影响最大。 两国的关系不稳固的话,后果可想而知。并且,若是楚江离在江湖上的名声被人知晓,那么殿下的名声就…… “还有呢?”南月谦没什么表情,接着发问。 “通过离阳兮,可以更好的入主离阳国。”对于南月谦入赘离阳的目的,他是知道的,就是为了暗中蚕食离阳,做到兵不血刃将离阳拿到手。因为,南月的士兵早就荒于操练,上战场必定打不过高狄和离阳两国的。 “闻风,你当知道我南月的兵力情况,而楚江离是离阳镇国大将军的外孙女。”南月谦背着手,望着楚江离养伤的房间,淡语道。 “楚大将军拥兵三十万,虽被骠骑将军李肃分去一半兵权,仍有兵力十五万。可是,楚江离并不带兵。那十五万兵权现在掌握在楚大将军的孙子,楚云缭的手中。”所以,华闻风还是有些不懂。 “闻风,”南月谦转过头,目视着他,“你可知楚大将军为了对抗高狄,训练了十万骁勇善战的楚家军?” 华闻风惊讶万分,“殿下,这消息你是从何得知?”当今天下,没有这样的传闻。 南月谦淡淡一笑,不语。只是感叹,几分欣赏,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语气,“离儿啊离儿,怪不得你常常窝在碧苍山,我去过多次都未曾发觉,真是聪明。” 华闻风见状只得退下,心中猜测,约莫是楚江离在碧苍山练兵?这个猜测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楚江离一个小小女子会练兵吗?但自家殿下的话绝对不会有错,也可能是楚大将军练兵的时候带着楚江离? 嗯,他觉得大约是第二个猜测吧。 第三十九章 表哥来探 待楚云缭见到楚江离的时候,楚江离正在喝药。楚江离打算一饮而尽,南月谦偏偏要让她一勺一勺的喝。偏生楚江离的伤还没长好,武力值完全比不过南月谦,只得忍受他的折磨。 看见楚云缭,楚江离眼睛一亮,“表哥,你救救表妹我吧,这个伪君子在公报私仇。我是不怕喝药的,可也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啊。” 楚江离说话时少有的俏皮,南月谦深以为楚江离在向楚云缭撒娇。当即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对楚江离轻声说道:“离儿,他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月。你若是不想以后我拿更小的勺子来喂你喝药的话,就乖乖的。” 楚江离只得咬牙回击,“伪君子你不但虚伪,还有怪癖。喝药又不是喝茶,这样慢条斯理一勺一勺要喝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是你那些娇滴滴的美人,你这样故作温柔的喂药我一点也不感动。” 楚云缭平日都是一张严肃的脸,见着楚江离这样又是觉得心疼,又是觉得好笑。“阿离,你就乖乖喝药吧,表哥可救不了你。” 这情景若是让江麒跃看到,必定惊得张大嘴巴。楚云缭成日在军中,沾染了一身的杀伐之气,平日也都是木着一张俊脸。此刻褪去浑身的气势,脸上带笑,任谁看见都觉得是一位翩翩公子。 “表哥,都叫你莫要跟江麒跃那厮混,平白学了他的不良习气。”楚云缭只是笑笑,楚江离不再说话,忍耐着喝完药。“伪君子,药也喝完了,你该出去了。” 南月谦将手中的药碗一放,勺子碰到碗壁发出一声脆响,在房内格外的响亮。楚江离奇怪的看南月谦一眼,南月谦只是朝楚云缭点了点头,出了房门。 楚云缭先是仔细询问了一番她的伤势,又问了那日晚间遇刺的详细情形。楚江离不愿多言那日的凶险,只是简略的提了几句。楚云缭是知道楚江离本事的,现在受伤要卧床修养一个月,这是从未有过的,可见其受伤之重。“阿离,表哥不是说过,不论遇到什么事,记得先来找表哥,表哥一定会帮你的。” “表哥的话,阿离一直记着。对了,我师姐她可还在府中?” “风姑娘确实还在府中,怎么了?”楚云缭疑惑道。 楚江离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给他,“无事,我这里有一封信,麻烦表哥交于师姐。自此之后,她是去是留,不必过问。” 楚云缭看着楚江离,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接过书信,默默收起,也不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表哥,皇上派了兵前往边境,现在是什么情况?”南月谦只粗略跟她讲过大致情况,再问他却是不答了,只好问问楚云缭。 “李将军领兵三十万,正在赶往边境的路上。到达时,估计要三个月之后了。” “到底,皇上还是不信任楚家。带兵的是骠骑将军,边境摆着三十万兵马不用,却要从仰星带兵前去。耗时日久,高狄就会越有防备,到时准是一场拉锯战。”楚江离脸上浮现浓浓的嘲讽。 在仰星城没有将高狄元和高狄意困住,这是第一个错处。用兵方面又错失了先机,给了高狄太多的时间来反应,这是第二个错处。 “阿离你说得很对,只是我们楚家也无奈何。”为人臣子,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听命行事。 “表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让表哥帮忙。” “表妹你说。” 楚江离把头转向门口,凝神听了一阵,这才开口:“表哥,楚家迟早要带兵出征,我想要李江随军出征。” “什么?”楚云缭先是震惊,而后严词拒绝,“我不同意。” “表哥,李江的能力你很清楚,而你也阻止不了我的决定。”看着楚江离一意孤行的样子,楚云缭觉得很头疼,“阿离,我不会同意的。楚家还有我,怎能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若我楚云缭,保护不了自己的表妹,就不配为将!” “那好吧。”楚江离妥协道。 楚云缭听到她的话,反而有些不太确定了,他这个表妹好像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啊。“表妹想清楚就好,我回去就让爷爷上书陛下,让你和谦太子早日成亲。” 楚江离哪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却也没有多言。表兄妹二人在房中又说而来些话,而后楚云缭就离开了。 楚江离接下来的日子不是被南月谦喂药就是躺着休养,至于换药,则是每每都一番较量。“伪君子,我让你去请个丫头来由这么难吗?要不然你可以回相府柳儿来伺候,或者把我弄回相府也行啊。我真的不用你次次亲自换药的,我当不起。” 楚江离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不让南月谦脱她的衣服。而南月谦则带着温柔如水的笑意,手里也紧紧抓着她的衣襟,想要解开她的衣服。二人僵持着,双手都有发抖的迹象。“离儿,我既是你的夫君,为你擦药算不得什么,别同夫君客气。” “我不得不同你客气啊,谁知你在暗中打的什么主意。你若真喜欢脱别人的衣服,不如你纳了我夕画表妹为妾吧,到时随你怎么脱。”楚江离暗中运力,打算出其不意给他一掌。手微动,就被他抓住了手腕。“离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夫君此生唯你一人足矣。” 楚江离用巧劲挣脱了手腕,还是忍不住嘲讽出声,“你这样的话,以为我会信?我脑子灵光得很,你不用虚情假意应付我。你同我成亲的目的,我们都心知肚明,不用你牺牲色相做出此等事情来。只要你不是图谋离阳国土,我才懒得管你。” “哦?你真的知道我同你成亲的目的吗?”南月谦直起身子来,放开了她的衣襟。只是一双眼睛,未曾移开分毫,紧盯着楚江离的眼睛。“所以你认为,我亲自为你换药,悉心照顾你,只是为了让你更死心塌地的站在我一边?” 楚江离没有丝毫退缩,“难道不是吗?你们男子不都以为只要同女子成了亲,夺得她的心,她就会一心一意为你做事。即便是,帮助你覆灭我自己的国家。我楚江离不是这样的人,我手中所拥有的东西也绝不会交予任何人的手中。伪君子,你记住我今日说过的话。” “离儿,我们相交十年,这就是你眼中的我吗?我就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是吗?你以为,你以为……”南月谦移开目光,掩去眸中突然闪现的一抹痛色。而后突然压住擒住她的双手,整个人直直朝楚江离压去,距离只余一线。鼻尖对着鼻尖,唇对着唇,只要一说话,就能碰到彼此的唇瓣。 楚江离看着南月谦眸中翻涌的墨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 “离儿,你说得很对,我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二十日之后,就是你我的成亲之日,你没有后悔的余地。”二人呼吸交缠着,说话间偶尔碰到的唇瓣,给了他们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人不禁想要往深处探索,不禁想要更多。楚江离突地嫣然一笑,在南月谦怔愣间挣开他的手,皓白的手臂环上他的脖子,“伪君子,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猜我会不会因为与你成亲而把我手中的东西给你?” “当然不会,”南月谦的手撑在楚江离的身侧,微微撑起身子,“我了解你。” “所以,你会后悔吗?”楚江离问道。 “你说呢?”南月谦也不答,反问道。 二人看着彼此,像是在无声中达到了某种约定。而后默契一笑,又恢复了二人以往的相处模式。 “我帮你给后背上药吧。”南月谦起身,自然的对她说道。 楚江离也不扭捏,让他给自己上药。上药的时候,楚江离终于问出了早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伪君子,你那天到底是怎么说服兮公主帮你说话的?”离阳兮能看穿很多事情,但是她不会参与其中。帮南月谦说话,很反常。 “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南月谦动作轻柔的给她上药,淡淡回了一句。 在简繁楼的时候,离阳兮请他给离阳皇切脉。然后,他向离阳兮提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帮助他求娶楚江离。当然,这个不用说与楚江离知晓。 “啧啧,”楚江离对南月谦做交易的能力真是叹为观止,对他而言,真的是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伪君子,谁要落到你的手里,还不如先自我了断的好。” “是吗?”南月谦不置可否。 养伤的日子过得还算快,很快就到了二人成亲之日。而楚江离,五日前终于将伤养好,搬回了相府,准备出嫁事宜。而楚家虽名义上与楚江离断绝了关系,楚家还是来了许多人为楚江离打理。比如说嫁衣,就是楚辛儿为楚江离缝制的。这日,楚江离被迫起了一个大早。洗漱、换衣、上妆、梳头、戴冠、佩饰等,折腾得她昏昏欲睡。 除了开脸时稍微清醒了一下,随后又是懒洋洋的,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楚辛儿都无可奈何起来。开脸是新娘子上妆前的工序,用五色棉纱线绞去脸上的汗毛。楚辛儿本以为能借此去除楚江离的睡意,却不想根本没什么用处。这主要是因为楚江离受的伤不知有多少,所以她又怎会觉得开脸会痛呢。 第四十章 江离嫁人 楚辛儿向来十分中意南月谦这个女婿,当得知他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一国太子为了楚江离放弃太子之位,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倒是没想着其中究竟掺杂了多少利益纠纷,国家暗中较量,她只知道南月谦对她的女儿是真心的,所以此刻一点也没有伤感。反而是笑容满面的,“阿离,嫁人之后就不可任性了,要收收心,与谦太子好好相处,莫要欺负了他。” “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还没嫁进我的郡主府,你就胳膊肘拐到他那里去了。都说嫁女儿的时候做娘的会哭,娘你怎么这么高兴?”楚江离反驳道。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莫要口无遮拦的乱说话。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哭的。再说了,你离开娘的日子还少吗?娘早就习惯了。”楚辛儿终是舍不得打她,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楚江离的手。 “娘,是女儿错了。”楚江离有些愧疚,确实她一直在外面瞎跑,陪爹娘的日子很少。可是,她确实无法同一般儿女与双亲之间那样亲近。她刚出生就身子孱弱,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接入山中学武,强健身体,与楚辛儿他们相见的日子很少。后来,长大一些,时常溜下山闯荡江湖。再后来,楚北棠出生了。 她是伴随着楚辛儿最艰难的时刻降生的,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闲言碎语。楚辛儿有高梓然保护她,楚江离很开心,在有的时候,却也会生出她不属于这个家的念头。所以,其实她很愿意在江湖漂泊。 楚辛儿将楚江离拥入怀中,“阿离,娘都明白,一切都是为娘的错。” 楚江离抬手抱住楚辛儿的身子,发现楚辛儿不知不觉瘦了许多,心中更加歉疚。 “姐姐,我也要抱姐姐。”楚北棠不知何时进了房门,已经拔高许多的身体直往二人怀中挤。 “好了好了,莫要闹你姐姐。娘好不容易把你姐姐装扮好,可别被你破坏了。”楚辛儿笑着不让楚北棠抱楚江离,楚北棠倔劲一上来,非要抱楚江离,闹得楚辛儿与楚江离都忍俊不禁。 “好了,你过来,姐姐抱你。日后啊,就能找个比姐姐还要漂亮的新娘子了。”楚江离用力抱了抱楚北棠,谁知楚北棠抱着根本不撒手。“姐姐你骗人,没人会比姐姐更美。棠儿要姐姐,不要别人。” 楚江离失笑,“怎么会呢,你看兮公主就比我更美啊。” “她没有姐姐美,姐姐最美。”楚北棠不依不饶的嚷着。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新郎也该到了。楚辛儿拉开楚北棠,却见楚北棠竟是满脸的眼泪。“棠儿,你这是怎么了?”楚辛儿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楚北棠哭得一哽一哽的,“姐姐不要棠儿了,是不是?” “小棠,你又听谁胡说了?”楚江离问道。 “是夕画表姐,她说姐姐嫁人了,就不是棠儿的姐姐了。她还说,姐姐当了郡主之后,连楚家都不要了,又怎么会要我这个拖油瓶呢?”楚北棠好不委屈,可怜巴巴的。 楚江离与楚辛儿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小棠,姐姐不是说过不要随便相信外人说的话嘛。这世上的坏人,最喜欢利用亲人相残,挑拨离间。因为,亲人所带来的伤害是最深的。姐姐发誓,一定不会抛下小棠的。” “姐姐说的话,棠儿都记得,只是棠儿害怕。”楚北棠止住眼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楚江离。 “那姐姐答应你,等过几日就接你进郡主府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嗯,”楚北棠重重点头,开心的笑了。楚辛儿这才得以给楚江离盖上红盖头,扶着她出门。 又经过一系列的繁琐事情,楚江离终于坐进了轿子,往几条街外的郡主府而去。南月谦骑着马,走在前头。以南月谦的皮相,不引起满街围堵才是怪事。是以,他们行进得极为缓慢。 楚江离从袖中拿出点心开吃,一边听着骄外女子们犯花痴的声音。突然,一道声音传入耳际,“离儿,你是不是在偷吃呢?” 楚江离不以为耻,“你想偷吃的话,也可以啊。”只是是此偷吃,还是彼偷吃,只待听的人如何想。 南月谦的声音过了许久才传过来,“离儿,你曾说过你要嫁的人要像你爹一样一心一意,你开心吗?” “伪君子,你是在向我许诺吗?” 即使不曾看见她的表情,南月谦还是能分辨出她的情绪,她在嘲讽,她不相信。南月谦沉默了。 伴随着吹吹打打的声音,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楚江离的郡主府。南月谦踢了骄门,握住楚江离的手将她扶出轿子。他的手很暖,握得很用力。她的手偏凉,很软。两手相触,竟是出奇的合适。 楚江离的视线被盖头挡住,只看得到自己的脚下一小块地,是以走得有些迟疑。南月谦心内偷笑,真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表情。只要一想,就笑得更深了。外人皆道南月谦是多么钟情于楚江离,与她成亲是多么的开心。随后是拜堂,而后楚江离就被送入所谓的洞房,在枫林苑的里面。 这一处是天然枫林,正值深秋,红枫似火,美不胜收。这一处原本是一处皇族府邸,如今被赏赐给楚江离做了郡主府,被南月谦重新布置翻修。少了几分奢华,多了几分精致。楚江离与南月谦都是不喜过多人随侍的,所以郡主府下人很少。楚江离也只带了柳儿一个丫头进府,不过离阳皇赏赐了四个丫鬟伺候楚江离。 这四个丫鬟皆是貌美的十六七岁的女子,各有特点。春樱看着年纪最小,娇娇弱弱的,惹人怜爱。夏莲婉约,最像是大家闺秀。秋雨冷冷的,如同秋夜的雨带着丝丝的凉意,是一个冷美人。冬韵最是身姿绰约,媚色内敛,身着一袭白裙,反而有种矛盾的美感。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这四个丫鬟可不仅仅是来这里做丫鬟的。看来,皇上对某人还不是很放心,送上门的机会抓得紧紧的。就是不知道,这四人在南月谦那个伪君子手里能过几招,她很期待。 皇上赐的人,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打发了,也不能太过苛刻,所以是个不小的麻烦。 楚江离嘴角挂着愉悦的微笑,把四人打发出去,只留柳儿一人陪在她身边。她正打算自己掀了盖头,就听得那厮的脚步声。“来得可真快,柳儿你出去给我端盆水来。” 虽然没听清楚江离前一句的嘟囔,后一句话倒是听得清楚。柳儿出去之后不过片刻,南月谦就推门进来了。 “夫君,帮你的娘子掀盖头可好?”楚江离的声音是故作的甜腻,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南月谦嘴角含笑,“娘子所言,为夫定然遵从。”他上前几步,站在楚江离面前。拿起秤,用秤杆挑起盖头的一角,随后用手慢慢掀开。 先是精致的下巴,而后是艳红的唇,再是小巧的鼻,最后是一双如水的清眸。盖头完全掀开,南月谦任由盖头在二人之间飘落,已然忘了言语。与平日不爱装扮的楚江离截然不同,此刻的楚江离热烈得外头如火的红枫都失去了颜色。尊贵傲然,又含着无边的艳色。 南月谦在看着楚江离,楚江离同样在看着南月谦。南月谦从来只是一身白衣,穿起红衣来,俊美得近乎妖邪。世上怎会有男子拥有这般美貌,纵是神,只要见着他,都会心甘情愿的选择堕落。 “伪君子,掀了盖头你是不是该走了?”楚江离麻利的拆了自己头上的凤冠,钗环,待柳儿送水进来准备洗脸。 “离儿,你怎知我只是过来替你掀盖头的?” “我猜的,毕竟……”楚江离意有所指的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天色尚早,我想你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洞房的。” “呵呵,离儿说得对。”南月谦笑道,“你先换妆休息一会儿,饿了就吃点桌上的点心,这是我特意命人备下的。”他说完就出去了,柳儿也正好端水进来,“郡主,郡马对你可真上心啊,怕累着你特意先过来掀盖头。” 楚江离正掬水洗去脸上妆容,闻言含糊道:“他对女子向来温柔体贴,可不止我一个。” 柳儿捂嘴笑了,“郡主是醋了吗?” “吃醋?”楚江离抬头,拔高声音对她说道:“我怎会为他吃醋,不论他对多少女子温柔似水,也不干我的事。” “郡主,可不能这样。您是郡主,他是郡马,他可不能再外头拈花惹草。郡马爷生得好,定会有好些女子贴上来,郡主可要当心啊。柳儿知道郡主自小在碧苍城长大,不太懂得大户人家后院勾心斗角的戏码。可柳儿不一样,柳儿自小长在相府,各种阴谋诡计见得多了,柳儿可以帮您。” 柳儿细心的为楚江离出谋划策,她接着小声说道:“郡主,外头那四个丫鬟,可是最应该防的那种。说不准一个没看住,就爬上郡马爷的床了。” 楚江离笑盈盈的,“柳儿,你不知道吗?其实他们会武功的,耳力非同寻常。” “啊?”柳儿有一瞬的慌乱,可看见楚江离笑得如此开怀,就知楚江离分明在吓唬她。“郡主,她们其实不在外面吧?” “算你聪明,她们被南月谦支走了。”楚江离一边支使柳儿把床上的红枣桂圆,花生莲子收走,一边对柳儿说道:“柳儿,我知道你想报答我把你带出来的恩情,但也不必急着证明你的价值。只要你乖乖的,我乐意养着你。” 柳儿笑得有些讪讪,“郡主才是真的聪明,所以那四个丫鬟根本不足为惧,是柳儿白担心了。” 第四十一章 所谓洞房 “你下去吧,我要睡一会儿。”楚江离脱了衣服躺在柔软的床上,舒服的喟叹一声。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几时睡着的,只是醒来身边却已经多了一个人。南月谦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二人盖着同一床被子,上头还绣着鸳鸯。南月谦撑着头望着她,二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离儿,你的警觉去哪里了?枉你隔三差五遭人追杀,莫非是在仰星城待久了太过安逸。” “若不是知道是你,我早就一剑过来了,你焉有命在。”楚江离只觉得睡一觉起来真是腹中空空,“柳儿,我饿了,去准备点吃的送来。” 楚江离从床上爬起,给了某个不知情识趣的太子一个白眼,“我要起床,我很饿,没力气与你动粗。” 南月谦这才施施然起来,“离儿,交杯酒还没喝呢。” 楚江离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给南月谦端了一杯,自己举起一杯,“来吧。” 南月谦望着楚江离的唇,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离儿,你知道交杯酒该怎么喝吗?” “不就是手臂相交吗?”楚江离很自然的答道。 “不,不如我来教你吧。”南月谦让楚江离先喝了一小口,然后南月谦自己喝了一小口。而后他将二人剩余的酒倒入同一个大杯子中,分作两杯。他自己执起一杯,示意楚江离拿起剩下那杯。“现在,交臂饮尽杯中酒。” 楚江离端着酒没有动作,“伪君子,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不论如何,我都会尽力配合你,帮助你的。” “只要我不把手伸到离阳国,是吗?离儿,你能说与我成亲,不是你所乐意见到的吗?在我的身边,就能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但凡我对离阳有半点不轨之心,你不会手下留情的。”南月谦将酒杯放下,好像放下了心中的什么东西。 楚江离见此,同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离阳走向灭亡。外公为离阳守了边境那么多年,他总说为将者就该保护自己的国。现在他老了,我不为离阳皇室,就算为了百姓,为了外公,我也不能让离阳陷入战乱。” “如果我能不让离阳陷入战乱呢?”南月谦的目光带了些微的希冀。 “现在已经陷入战乱了,与高狄之争无可避免。” “离儿,你当知三国这场胜负之争压抑得太久了,迟早会爆发。何不顺应其势,让天下有个真正的归属。这样,百姓才算获得了真正的安宁。” “伪君子,你承认了吧?你借助离阳,借助楚家军,先击垮高狄国。然后,你就做那个稳坐钓鱼台的渔翁,坐收渔利。” “离儿,只要击溃了高狄,我不会对离阳动兵的。” “你不会,是因为你会像南月一样,暗中掌控离阳。” “这又有何不可,这对于百姓而言,没有任何分别。” “一个国家的百姓,其实性命都掌控在别国手中,你觉得没有分别吗?” 南月谦想说什么,突然话锋一转,“离儿,我们还是快些喝交杯酒吧,夜已经深了。” “是啊,不过柳儿怎么这么慢,我肚子已经唱了许久的空城计了。”楚江离抱怨道。交臂饮尽杯中酒之后,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饭菜。只是,来的人不是柳儿,而是夏莲。她进来之后一边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摆放在桌上,一边向楚江离告罪。说是太晚了,她已经让柳儿去休息了,所以她准备了饭菜端过来。 言辞之间,好似不小心的提及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连后宫中的妃子都很喜欢。楚江离不置可否,她现在只想快点吃到饭菜,不想听一个丫鬟明里暗里说自己是多么的辛苦,多么的善解人意。 所以,楚江离直接说道:“好了,你先下去。” 夏莲抬头,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是奴婢做得不够好吗?”说着,还将脸转向南月谦。 楚江离真是不想理会她,给了南月谦一个眼神。南月谦这才开了尊口,“我与离儿用饭的时候不喜有人伺候,你先下去吧,待会来收拾就行了。” 待夏莲走远,楚江离已经用了小半碗的饭了,每一盘菜都缺了一角。“伪君子,你不吃?” “我不是与你说过,饿了用点点心吗?怎么还饿得这般厉害?”南月谦给她一杯水,以防她被噎着。 “我太困了,你走之后我就睡了。”楚江离认真吃着,南月谦也不打扰她,静静的看着她吃。间或夹几筷子菜给楚江离,尝了几口楚江离吃得最多的几样菜。二人用完饭,叫人过来收拾了,又洗漱了一下。楚江离睡饱了并不十分想睡,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伪君子,我们非得睡一张床吗?” 南月谦反问道:“难道离儿想让你们陛下知道我们刚刚成亲就闹不和吗?” 楚江离心想,也是,还有皇上赐的四个丫鬟呢,遂不再说话。 空气安静下来,黑暗中只听得二人的呼吸声。不知安静了多久,南月谦突然出声,低沉撩人。楚江离觉得约莫是他喝酒喝多了,染上了酒的香醇。“离儿,我知道你还没睡着,不若来做些有趣的事情吧。” 楚江离动了动身子,“什么事情?” “成亲的夫妻都要做的事情。”南月谦由平躺转为侧躺,面对着楚江离这一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际,激起莫名的痒意。 楚江离翻身,背对着南月谦,“伪君子,到底什么事?” 南月谦慢慢将手伸向她,惹得楚江离一阵怒喝,“伪君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南月谦颇为无辜的道:“离儿,你忘了今晚喝的酒是什么酒了?你身子有些发冷,我只是想为你运功调理一下。你想的是什么?” 楚江离破天荒的红了脸颊,幸好此时是黑夜,南月谦注意不到。“这就是成亲的夫妻都要做的事情吗?伪君子,你是故意装傻是不是?” 南月谦伸手将楚江离揽入怀中,“如果娘子想要做什么,为夫是可以配合的。” “无耻。果然天下男子只要上了床榻,就是一个样。” “娘子,分明是你想歪的,怎地骂起我我来?” “伪君子,你究竟想要我怎样?”楚江离觉得很无力,不愿继续玩笑。他的怀抱是这样的温暖,以往种种又浮现在眼前。每次贪杯,意识不清的时候,总有这样一个宽阔又温暖的胸膛拥着她。她每次受伤,也都是他悉心照料,凡事都亲力亲为。很多时候,她就那样被他的表象迷惑,而忘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温柔,却比任何人都冷血。初次见面就该明白了他的真面目,却是怎样都没有法子挣脱。烟缈湖畔,燕追云表明心意时他的突然出现,她就意识到了。 “离儿,我说我如此待你都是真心,可你总是不信。”南月谦搂紧了楚江离的腰,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着某人。 “我信了。”楚江离转过身子,与南月谦面对着,轻声说道。黑暗中,四目相对,两双眸子都亮得惊人。他们的脑袋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终于碰到了彼此。双唇相触,先是心湖惊起波澜,奇异的感觉贯彻全身。身子发麻,脑子有一瞬的迷乱。而后,是惊醒,二人同时后退。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各自静然,安睡。 楚江离醒来的时候,南月谦早已经起身了,正在窗边观赏红枫的景致。她一动,南月谦就转过身来,微笑道:“离儿醒了,可惜错过了旭日初升时,这枫林苑的好景致。” 楚江离看着他脸上的笑,也弯唇回了一个微笑。只是笑的弧度很浅,像是被很重的东西压住。“错过一日不打紧,不是还有日后么。” “是啊,不过睡懒觉可看不着。不若明日你我一同起身,共赏好景。”南月谦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更衬得他芝兰玉树,不似凡间中人。 “夫君所言甚是,就此约定,明日定当同赏美景。”说完,楚江离叫柳儿端水进来。谁知进来的不是柳儿,而是春樱。她笑嘻嘻的,一双眼咕噜噜的左觑右瞧,可爱得紧。“郡主,柳儿姐姐还未起身呢,就让奴婢来服侍您吧。”她端水进来,殷勤的为楚江离更衣,净面,梳妆。 楚江离坐在镜前,看着她为自己梳头。春樱还待听她说些什么,岂料楚江离都没理她,只闲闲的与南月谦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春樱不动声色的瞥她一眼,“郡主,柳儿姐姐大概是昨日准备吃食累着了,郡主能不能不要怪她?” 昨日准备吃食的分明是夏莲,而夏莲又说柳儿早就休息了。今早春樱又这般言语,意思不要太明显,不就是在说柳儿仗着是楚江离贴身侍女的身份偷懒抢功吗。这四人果不是省油的灯,这是打算挤走柳儿,彻底掌控自己和南月谦的动向了。楚江离不咸不淡的答了一句,“既然你求情,那我定不会怪她的,你放心。” 第四十二章 整治春樱 春樱一噎,忘了手中还拿着梳子为楚江离梳发,只听得楚江离“哎哟”一声,呵斥已然来临。“春樱,你在做什么?本以为你是皇上赏赐的人定是心灵手巧,你不是春樱。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春樱?这是欺君之罪,你究竟把皇上置于何地?今日我若不好好惩治你一番,明日我皇室威严就该扫地了!” 楚江离噼里啪啦一顿说,春樱都来不及辩白,一顶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吓得她当即跪地求饶。“郡主,这只是奴婢一时不小心,奴婢真的是春樱,不是假冒的啊!” 楚江离没有发觉,南月谦久久凝视着她,嘴角的笑一直不曾落下。“胡言乱语,皇上赏赐的时候就说过,你们四人个个聪明伶俐,手脚麻利,尤其生的一双巧手。你连梳个头都不会,你这是在说皇上说错了吗?” 春樱怎么敢说是皇上说错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可她竟是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想到这屋中还有一个人存在,当即往南月谦的方向挪。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睁着一双大眼,向南月谦祈求道:“郡马爷,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一时疏忽,奴婢没有欺瞒于郡主啊!奴婢真的是春樱,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夏莲、秋雨、冬韵极为姐姐。他们可以为奴婢作证的,奴婢没有说假话。” 南月谦向后移了两步,不想让春樱碰上他的袍子。语气却是温柔得很,他俯下身,“这样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南月谦转向楚江离,“离儿,要不就将那几个人叫进来对峙,你说呢?” 楚江离心中暗骂,这个伪君子真是太虚伪了。这四人本就是冲他而来,她已经为他开了个头,他趁势而为也就是了,却将烫手山芋扔了回来。合着,他就是温柔翩翩的郡马爷,而自己就是个随意打骂下人的刁蛮郡主。楚江离偏不合他意,捏着嗓子用腻死人的声音对南月谦道:“夫君看着办吧,我都听夫君的。” “离儿此话真让为夫受宠若惊,不过为夫昨晚就答应一切都听娘子的,为夫不好食言而肥啊。”南月谦又踢了回来。春樱眼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她晾在一旁,心中更是惊惧。她没想到一个自小在野蛮之地长大的楚江离会这么有心眼,她头一次出招就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看来,还是郡马爷比较好对付。 此刻的春樱,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谁才是更危险的那一个。她膝行两步,朝着南月谦磕头道:“郡马爷,您是了解奴婢的,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冒充陛下赏赐的人。郡马爷,你劝劝郡主吧。” 才一日就了解了,伪君子,你真是厉害啊。楚江离朝南月谦眺了挑眉。 离儿,我冤枉啊。南月谦眨了下眼。 眼神交流完毕,南月谦轻咳了一声,“既如此,就将夏莲、秋雨以及冬韵叫进来吧。” 三人本就在门外,对房内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碍于没有主子的命令,不能贸然进门。是以,南月谦的话一落,三人就推门进来,在楚江离和南月谦面前跪成一排。 春樱深以为有了救兵,放松了些,心内还在对自己选择向南月谦哀求暗暗得意。殊不知,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了。 “她竟敢冒充皇宫的宫女春樱,你们都是皇上从宫中挑选出来赐予我郡主府的人,你们说说她该当何罪?”楚江离一指春樱,对其余三人说道。 诶?不是叫他们进来证明的吗?她怎么一口就断定了春樱的罪,还问他们该如何惩治。最沉稳的是夏莲,她第一个开口:“郡主,春樱是同奴婢三人一起出宫的,她就是春樱,并不是他人冒充的。” 秋雨接着说道:“没错。” 冬韵最后开口:“郡主,春樱年纪小,是莽撞了些,可也天真可爱,郡主你就忍心吗?” “哦,那你们的意思是皇上会赏赐给本郡主一个连头发都不会梳的宫女给我?还说这个宫女手脚伶俐,连后妃们都喜欢得紧。”楚江离突然拔高声音,“那你们就是在说,当今皇上有眼无珠咯!” “不,不是的,奴婢们并没有这个意思。”三人俱是面色一变,沉稳的夏莲声音都抖了。皇上为了把他们安排到郡主府,自然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可实际上,他们本不是宫女,他们只是精于杀人的隐龙卫。平日都是暗中活动,根本不善言辞。这下,更不知如何辩解了。若是坚持说她们是一块儿来的,说不定连她们三人都要说成是冒充的。为今之计,只能牺牲春樱一人了。 计议已定,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禀郡主,此人确实是冒充的,因为春樱的面上有一颗很小的痣。而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你们……”春樱当下知道了他们三人的决定,这个决定也是他们之前商量好了的。一人暴露,就舍弃她。春樱颓然低下头,不再言语。最后,春樱被罚了三十大板。然后,在郡主府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剩下的三人谨慎了许多,不再轻易动手。楚江离和南月谦也乐得清静,好好享受少有的一段平静生活。 这一日,楚江离命人抬了软榻放在枫林中,躺在上面闭目养神。一袭红衣如火,阳光稀疏的洒落在她的肌肤上,烙上温暖的色泽。长发如瀑,垂落在地。微风拂起,片片红枫悠悠飘落,或是落在她的身上,或是落在地上。如斯美景,有如人间仙境。来人呼吸不由自主的放缓,就怕这是一场梦。若有半分惊扰,美人美景都会消失不见。 纵是脚步再轻,楚江离又怎会察觉不出来。待到自己的一缕发丝被挑起,她倏地睁开了眸子。“伪君子,看着离阳士兵在前线奋战,你好像很开心啊?” 南月谦自然的在她的软榻上坐下,“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离阳国的人。离阳若能成功攻破高狄的边境,我自然高兴。” “可我怎么听说,你出动破军了?”楚江离眉眼一挑,斜斜看了过来。 南月谦的眸子微不可觉的一凝,“离儿,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消息这么灵通的?”他也没有否认,只是问出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一个疑问。 “霁月公子的药堂遍布三国,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楚江离讽刺道。 “你私自训练了一支神兵,我不是不知道么。”南月谦用手指绕着楚江离的发丝把玩着。楚江离的发丝柔亮、顺滑,能用手指一直绕啊绕,绕啊绕。 “你敢说你不知道?在神秘人给的纸条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才让兮公主在寿宴上为你进言,不就是为了我手中的十万楚家军吗?”楚江离怒瞪他,这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如果不是她知道真相的话,还真的要被他骗过去。“一个男子,长这么好看做什么,就不怕被断袖之癖的人缠上。” 南月谦听得她的轻声自语,觉得十分好笑,连说出的话语,也带着闷笑。“离儿,你现在可是我的娘子。若是真有那种人,你记得可要保护为夫啊。” “你还用我保护,那怎么每次受伤的人是我。”说起这个,楚家就十分生气。 “那换为夫保护娘子。”南月谦哄道,“不过,我出动破军,只是为了防范高狄突然调转枪头攻占南月罢了。南月有人勾结高狄,我不得不防。” “伪君子,你有没有查到那股暗中的势力是什么,究竟有什么目的?”楚江离正色道。一直以来,楚江离都隐隐感受到有一股藏得很深的势力在搅乱三国的水。可幕后的人是谁,究竟意欲何为,还是不清楚。楚江离看到他的脸色,就知他也没有查到。心中渐渐泛起忧虑,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二人还未讨论个所以然来,突然一个红色人影从枫林中坠下。楚江离抬头一看,竟是风解语。不由飞身而起,接住她下坠的身子。楚江离赶紧将她放在软榻之上,一摸脉搏更是一惊。脉象十分混乱,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又像是走火入魔。“伪君子,你快帮我看看,师姐到底怎么了?” 南月谦没有动,却说起不相干的话来,“枫林苑看似人手很少,其实暗中都有人守卫。她这个样子,是无法不惊动守卫进来的。”所以,要不就是装的,要不就是还有一个更高明的人没有出现。 楚江离愣了一下,再次催道:“伪君子,我叫你帮我看看我师姐!” 南月谦还是没有动,“那次郊外树林的事,我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前来救援的痕迹。” 楚江离深吸了一口气,一双清眸被水雾掩盖,“南月谦,我请你帮我一次,好吗?我自小在山中学武的时候,自己每每偷懒耍滑,都是师姐在帮师父求情。你帮我一次,好不好?” 看着这样的楚江离,南月谦的心无端的隐隐作痛。“好。” 第四十三章 解语离开 南月谦的手刚一搭上风解语的腕子,就快速收了手,像是被惊到了一样。楚江离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下觉得十分怪异。如果是不能治的病症,也不至于如此。“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南月谦已经收拾好自己的神情,“没有什么不妥,你师姐也会没事的。你先把风姑娘送回房间,我去写个方子,命人抓药。”说完,他转身欲走,被楚江离抓住了袖子。“伪君子,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你告诉我。” “离儿,你多心了。”南月谦没有回转身,也没有回头,说完就走了。 南月谦说的不错,风解语喝完药不久之后就醒了,脉象也没什么异常。 “师姐,我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楚江离当日见到楚云缭,托他带给了风解语一封书信,是去是留,她都不会阻止。后来,就再没见她。就算是成亲之日,风解语也没有出现。她以为,风解语是走了,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小离儿,那日是——”风解语还想给楚江离一个解释。 “师姐,不用说了。”楚江离没有让她的话说出口,“师姐,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和南月谦为何成了亲还是彼此防备着。相交十年,可以算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当是二人无嫌猜才是,可惜没有。师姐,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风解语低下了头,“因为做不到事事诸相告,只得事事皆猜疑。” “这个道理,你明白,可你做不到。那我,也做不到。”楚江离说完,就静静等待着,她内心希望着风解语能够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可是,风解语终究还是做不到。她避开了楚江离的眼睛,“小离儿,我明日就走。” “我……会为你整理好行装的。” 楚江离与风解语,句句像是在打哑谜,其中真意,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 楚江离出去之后找到了正在书房中的南月谦,“伪君子,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南月谦抬头,放下手中的笔,心内了然,却不怎么舒服。“哦?什么交易?” “日后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一次。” “离儿,你确定要这么做?”这样的局面,本是他乐见其成的。可以说,他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听到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开怀。反而心中有些发堵,在他看来,现在的楚江离真是愚不可及。 楚江离眼神坚定,“绝无更改。” “离儿,有朝一日你若悔了,那也于事无补。因为,我会牢牢记住你今日之言。”南月谦的话语或许有些冷血,可你只要仔细剖开它,就会发觉其中暗藏的一丝温暖。如此再三的强调,何尝不是在给楚江离提醒。现在若要后悔,他会当她什么都没说过。 楚江离不再言语,转身离开。风解语来到枫林苑的第二日果然离开了,走的时候就带了楚江离给她的东西。楚江离望着这个红色的身影,不由的想起了往事。“伪君子,你知道我为何总是一身红衣吗?” 二人极为默契,南月谦心知楚江离不需要回答,楚江离也知道南月谦不会。她接着说道:“师姐,她最喜红裳,是以总是缠着我与她穿一样的衣裳。”楚江离笑了一下,“她要是缠起人来,可是没完没了的。我为了不受她的荼毒,就妥协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楚江离伸手摸向腰间,看着满院的红叶感叹道:“伪君子,天凉好个秋,说的果然不错,天气是开始转凉了。” “是啊,这也就意味着某人要半年都喝不到九洌了,想想竟觉得有些开心。”南月谦开口接道。 “伪君子,你倒是狠心。”楚江离用力磨着后槽牙。 “离儿,平心而论,到底是谁狠心?自相识以来,我就处处照应你,你倒是倒打一耙。”南月谦递给了楚江离一杯滚烫的热茶,施施然反驳道。 楚江离接过茶杯,“你怎地不说说你所谓的照应是怎么回事,我收服匪盗,你就将匪盗的钱财一扫而空。我前脚踏进一座城,你后脚就将我的行踪出卖了,换了银钱。我刚所有人解决,下一秒就传出霁月公子的侠义之名。如此等等,可称之为照应?” “离儿,你所说的事,我从头至尾都未主动参与。而且……”南月谦好整以暇的看着楚江离,“我分了一半给你。” “那是,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不能光让你这个伪君子占尽便宜不是。”楚江离将喝了几口茶,“我还有事,你自己慢慢品吧。” 高狄元还未回到高狄国之前,就已传信回去,命紧邻边境的兰叶城守将威将军加强守备。在受邀前来参加寿宴之前,暗中调动了一万千风军前往过多边境,以防有变。事实证明,高狄元所料不错。 兰荒城,高狄皇宫之中。朝文殿,高狄元高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高狄的众位臣子以及众位皇叔、皇兄、皇弟。玄王和慎王为高狄元的两位皇叔,遇见楚江离的那日就是为了躲避着二人的追杀。“像是丧家犬一样的落荒而逃啊,真是丢尽了我高狄的脸面!”玄王嘴上毫不留情的说道。 他身旁的慎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如此冲动。玄王最是看不惯他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真是太憋屈了,他们皆是高狄元的皇叔。难不成,这小子敢对他们做什么。上次他出宫的时候没弄死他,还真是好运。当即又说道:“我说侄儿呀,我堂堂高狄国,兵强马壮。去一趟一团乱的离阳国,竟被追着跑回来,这是何道理?” “玄王,朝文殿上,没有叔侄,只有君臣。你休要阴阳怪气的,这是藐视君王之罪。”一个粗犷的男子出声道。他是高狄大将瑞将军,前任高狄皇十分倚重的武将。素来勇猛,刚直,眼里容不得有些人一直在蹦跶撒欢。 “瑞将军,你一大把年纪了,就别逞能了。听说你又纳了一房妾室,不好好享受你的温柔乡,在朝堂之上逞什么威风。本王可不是你那娇滴滴的小妾,会被你的雄风吓到。”玄王无所顾忌,对着瑞将军又是一通嘲讽。气得瑞将军面皮涨红,众位大臣都哄笑开了。 瑞将军更是气急,身子一动,大踏步上前就要揪住玄王的衣领好一顿教训。慎王忙拉着玄王躲避,其余人等或拉或扯或拖的拦住这位脾气火爆的瑞将军,严肃正经的朝堂简直是一场闹剧。高狄元的兄弟则是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看着,隐隐有些得意。说实话,他们其实是最看不惯高狄元的人了,可也只有他们真正了解高狄元是多么不好惹。所以,他们会暗中搞点小动作,却不会正面与高狄元对上。 高狄元看着吵闹的朝堂,冷笑了一声,“来人,将玄王给朕绑了送回府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擅自出府!”蕴含内力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朝文殿,殿外的守卫一听随着高狄元的声音走进殿来,不顾玄王的挣扎将他拖拽了下去。 玄王自诩英杰,唯一的短处就是不会武。在朝堂上能够肆无忌惮的嘲讽瑞将军,也是算准了瑞将军不会在朝文殿闹出事来。这样的事,他也没少做,没人敢对他怎样。只是这次,他算漏了。开战在即,高狄元可不想在自己的领土上栽了跟头。 玄王不住叫嚣着:“高狄元你疯魔了不成,本王可是你的皇叔,你胆敢对本王无礼,无故将本王拘禁府中,你可对得起你的父皇!”他一边说着,一边双脚胡乱蹬着,场面一时难看得紧。就像是被抓住的一只蛤蟆,无力的蹬着他的腿。可是仍旧被稳稳的钳制住,任他怎样努力都是徒劳。 慎王早就悄悄的溜一边去了,尽力将自己的身子往一群皇室子弟中间躲,怕的就是高狄元给瞧见了,想起他做的那些事。身为皇室中人,特别是在向来子弟众多的高狄国,暗中做的种种玄机都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纸。谁都知道做了些什么,可谁都假装现世安好,兄友弟恭,宗亲和睦。作为皇帝,若是真要追究起来,那可是没完没了的。 他也没料到高狄元会突然发难,只好回避着玄王求救的眼神,只当是没看见。他懂得审时度势,可是某些人偏生就是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高狄元连一个眼神都没甩给玄王,玄王当即就怒了,在朝文殿上大骂高狄元冷血残忍,当了皇帝都没有容人之心。还说高狄元多半是看上了瑞将军的小妾,所以才不责罚他。而后又是掩面哭泣,若不是被人拖着,他怕是要在朝文殿上打滚。 群臣皆是一副不忍直视的神情,慎王更是恨不得过去一掌劈晕他。暗道这两个守卫太没有眼色,就不知道找块布把他的嘴堵住吗。慎王默默关注着高狄元的神色变化,暗道玄王这是要糟。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在几日后得到了验证。 第四十四章 高狄朝堂 “玄王毕竟年纪大了,站久了难免脑子不清醒,可还有人脑子不清醒的吗?朕可以额外开恩,给你们一份恩典,可以好好在家清醒清醒。”待守卫将玄王带下去,高狄元这才开口道。 高狄元的声音很沉,沉得能将人的脊背压弯,令人不由自主的臣服于他,让人生不起一丝的反抗之心。久违的颤栗感席卷而来,朝文殿的众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高狄的皇回来了。 瑞将军早早跪下请罪,其余朝臣皆是神色各异。毕竟高狄元上位不久,根基未稳,发落了玄王似乎不是明智之举。玄王敢这么嚣张,是因为他手中握有十万兵马。这也是慎王总是小心翼翼的躲在他身后搞些小动作,或是鼓动玄王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缘故。 高狄相比离阳以及南月而言,疆土广袤人却是远远不及其他两国的,整个国家兵马加起来也就四十万左右。离阳则由于离阳皇性情古怪,总是觉着其余两国有所图谋,大肆征兵,兵力可达百万,只是到底有些良莠不齐就是了。南月不喜武夫重视文人,兵力日渐削弱,也有五十万之多。 若是战争爆发,高狄最大的倚仗,就是他们每个士兵的实力。有句话叫做贵精不贵多,有了二十万堪比武林好手的士兵,再加上二十万精兵,对上离阳也有一战之力。离阳自诩三国之中最为强盛的一国,其实已被荣华迷了眼,内里已经开始腐朽。兵士再多,若没有良将,也是无用。 这个道理,对于南月同样适用。高狄元现在想要做的,就是把玄王手中的十万兵马拿回来。玄王嚣张惯了,要找错处发落他实在是轻而易举。不过,麻烦的是如何从他手中拿到兵符。 “瑞将军,起来吧。现离阳国的骠骑将军带兵三十万犯我高狄边境,正是用兵之时,朕派你带兵十万,即刻前往边境,守卫我高狄的疆土!” 上一任高狄皇还在世的时候,瑞将军曾以一千兵力,全歼敌军一万。而他更是以一人之力,于万人之中,取了地方大将的首级。自此扬名高狄,得到了前任高狄皇的重用。除了脾气暴烈,喜爱美人,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打仗人选。高狄意留在了边境,他需要派瑞将军的从旁协助。 “皇上,这十万兵马可是千风军?”一人出列询问道。 无怪乎他会有此一问,高狄兵马四十万。十万兵马守卫边境,十万在玄王的手中。千风军一直在月神山训练,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从千风军中抽调人马。 好些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也有一些人敏锐的察觉到今日高狄元发作玄王也许只是一个开始,不会只是将玄王幽禁府中这么简单。一时之间,大家都在等待着高狄元的回答。未等高狄元开口,大皇子容王,高狄元的皇兄开口了,“自然是千风军了。七弟建的千风军,可是连父皇都大为夸赞呢。这一次,也让千风军上个真的战场,好让大家见识见识千风军的实力。要不然,离阳还以为,我们高狄的千风军只是成日窝在山中,徒有虚名的神兵。” 容王这明嘲暗讽的,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是在讽刺千风军,这下众臣的神色更是变幻不定。偷眼瞧着上头的高狄元,心里在暗暗期待着。 大家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有什么事情手底下见真章。他们崇尚武力,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事情。即便是文臣,也是如此想法。是以,瑞将军在朝文殿动手,他们也只是拦着。高狄元没有惩罚瑞将军,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容王最会耍嘴皮子,指桑骂槐,明嘲暗讽,阳奉阴违,是他们第二不喜的人。第一,则是慎王。相比容王,慎王更是小肚鸡肠。兰荒城的贵族都知道,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慎王,出门的时候最好多带些人在身边。 最好让慎王也去边境好了,弄死他才好。 慎王的视线在朝文殿内扫了一圈,暗暗将众人的表情记在心里。 高狄元只是随意瞥了容王一眼,“危难时刻,想必玄王定是很乐意献出手中的十万兵马,为我高狄分忧解难,排除外敌的。” 这是要玄王手中的兵马咯,众臣如此想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慎王眉头一跳,玄王没了十万兵马,就是没牙的老虎,那他还怎么狐假虎威啊?“皇上,玄王手中的兵符乃是先皇所赐,皇上这样做怕是不大好吧。” 容王轻蔑的对慎王哼了一声,“慎王,你是怕玄王手中的兵符被拿走,你没有办法仗人势了吧?” 容王的嘴可真毒,谁也不放过。什么仗人势?狗仗人势啊。众人的同时抿嘴,就怕自己憋不住,在皇上面前失了颜面。高狄元看着一群高大汉子一齐抿嘴,面色是说不出的一言难尽。 “你!本王可是你的皇叔,你怎敢如此无礼!”慎王用手指着容王,怒声道,脸色黑得彻底。 “本王与你同为王,有何说不得?”容王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 高狄元面色微沉,气势全开,未发一语,二人便同时噤了声。只要鸡杀得好,猴子总归是会害怕的。杀鸡儆猴这一招,永远不过时。 朝文殿被瑞将军与希望一闹,再经慎王与容王一吵,再没什么事比得上今日这四人的闹剧更严重了。是以,朝议很快就结束了。 “皇上,离阳国拥兵百万,一旦开战,我们高狄国必会损失惨重。而且,还被离阳国取得了先机。千风军精锐刺杀离阳国的江离郡主,在离阳的仰星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出声之人是发丝皆白,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乃是高狄元以及高狄元父皇的恩师王知行,颇得高狄元敬重,二人此时在皇宫的御花园中商谈开战之事。 王知行看着眼前这位傲气尽显的年轻帝王,疑惑的问道。他倒不是认为高狄元不会做出此类卑鄙的事情,重要的是在当时的情形下,杀楚江离没有半点好处而言。嫁祸南月?南月才抱得美人归,做出将整个南月国依附离阳的低姿态。任是谁,都会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太师,离阳盛此人性情诡变,出尔反尔,在背后捅人一刀的事情没少做。与其彼此防备的联盟,不若直接开战来得好。”高狄元语气坚定有力,他坚信即便是离阳与南月联手,高狄也不会输。 王知行欣慰的笑了,他要的就是时时都胸有成竹的帝王。“皇上,离阳盛老奸巨猾,多半会借助南月,两面夹攻。仅派兵前往兰叶城,那晴雨城的防守……?” 高狄与南月以一条雨江相隔,而晴雨城就是高狄最靠近雨江的城池。为防南月趁机发难,晴雨城需要增兵支援。这一点,高狄元早就料到了。“那太师以为我为何要出手整治玄王?” “皇上认为离阳的重点会放在晴雨城上?”兰叶城有玄王的十万兵马,那么余下的千风军,自然就是前往晴雨城了。 “在知晓朕前往仰星城是有意结亲的情况下,离阳盛还能做出刺杀我的事情。让南月付出点结盟诚意,是再正常不过了。”先利用南月的兵力大量消耗高狄的战力,离阳再补上一刀,坐享渔利。这样,便是一时二鸟之计。既能拿下高狄,也能够保证在两国交战之后南月不会有足够的战力做一个黄雀。 若是自己,他也会这样做的。所以,他才把千风军派往晴雨城,而不是将要迎来三十万离阳士兵的兰叶城。 “皇上思虑周全,定能达成所愿,一统天下的。”王知行说道。“不过说起来,离阳盛将一直守卫碧苍城的楚大将军调回仰星城,并把一半的兵权分给了李肃,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此行前去离阳国都仰星城,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高狄元与王知行在一处亭中坐下。随行的太监很快备上了茶水。高狄元抬手为他倒茶,王知行连忙起身,“微臣自己来,怎敢劳烦皇上,这不合规矩。” 高狄元摇头,他是真心敬重王知行这个先生的,“太师乃我的恩师,学生给先生倒茶,又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王知行只好接着,“皇上所说的是什么传闻?” “离阳盛对易氏万分忌讳,隐隐有大开杀戒的征兆。仰星城近来莫名失踪了不少人,再加上风露山的大火,活活烧死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许多百姓都道是易氏的冤魂作祟。我让千风军暗中查探过,离阳盛似乎中毒了,而且这毒与两百多年前的大易朝有关。” 王知行听出了高狄元话中掩藏着的些微嘲讽,大易朝毕竟已是两百多年前的历史了。离阳盛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胆小之人,实乃有失帝王风范。易氏若真有遗民,对于一个掌控离阳江山的人来说又有何惧。“皇上,传闻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若是真的,敢来犯我高狄,我自会让他变得无法再真。若是假的,我也能让他连假的都当不成。”高狄元话带着无与伦比的霸气与杀意,王知行毫不怀疑此话的真实性。 “不错,两百多年过去了,再怎么掀起风浪,也是徒劳。大易朝的繁盛不能重演,世上再无皇族易氏。”王知行赞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