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穿越之精分剑三》 001 悲惨人生 “悲惨”两个字成了贺毓婷一生的悲惨写照。当她刚刚出生时，毓还不是常用字。同辈人多叫建国、建军、伟、智……嗯，这是男名！女名多叫娟、兰、琼、婷……嗯，她名字里确实带了一个“婷”字。但是父母偏要显得有文化，非要在里面多加一字。新华字典啪唧落在地上，翻过来一看，有个“毓”字。 “哎哟我的伢！这字太有文化！”父母喜形于色，自认这就是天意。立马就把这个字送给了刚出生的女儿。 多年以后她在外求学，才知道“毓婷”又叫“左炔诺孕酮片”，西药的一种，功能主治女性紧急避孕，即在无防护措施或其他避孕方法偶然失误时使用！ 这还不算完！刚刚大学毕业就被同学那个喝得烂醉的爸爸撞到全身粉碎性骨折。幸好他爸有钱，胸脯一拍大手一挥：“治！这可是条人命！老子出钱！” 那医生是全国有名的外科大夫，偏偏那一天做多了手术，轮到给贺毓婷动手术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阖了一次眼，便把镊子送进了心脏……全手术室的医生护士统统都把嘴巴o成了呐喊，眼睁睁地看着心电监护仪“嘀——”的一声后永远不再有跳动的声音了。 贺毓婷的灵魂淡漠地停在自己的尸体旁边，五味杂陈。她从小倒霉到大，父母都放弃她了，总觉得她哪一天就突然会死于意外了。大弟小妹都已经懂事，即使哪一天她突然去世，父母总算也不算得膝下无子。她自己也放弃了，从小被狗追被猫咬，落在水塘里被大鲶鱼吞了一半再被大伯硬生生地扯回来……唉，往事不堪回事！ “我擦，这女的这运气！怕是被天狗给吃了吧？”有人在她身旁大惊小怪。贺毓婷侧头一看，看见头上顶着一顶白色三角帽，舌头拽出来老长吊在胸前当吊坠的男人正对着一本簿子比划自己的尸体。 那簿子封面赫然写着“生死簿”。 “您就是白无常大兄弟吧？”贺毓婷把自己的脸拍热乎了，凑上去。“您是来收魂魄罗？”她差点没哭出来，内心的声音是：哦哟鹅滴个大老爷啊，您终于来了。这次我就不用挣扎了，可以好好去地府灌一碗孟婆汤，准备第二次投胎了。我就不信了，下次投胎还能这么倒霉…… 白无常勉为其难地看着她。“贺……毓婷？” 你特么为什么要把姓氏和名字分得那么开来叫？你特么干脆叫老子西药学名左炔诺孕酮片或者干脆直呼老子“避孕药”不就行啦？ 贺毓婷深吸了一口气——她个鬼魂深吸个球球！纯粹就是为了起到镇魂安魄的作用。毕竟人家是地府大佬，她不过是个新进小杂碎，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我就是，我就是！”她躹躬哈腰笑容谄媚搓手抚足一派狗腿子小样儿一气呵成！愣是把无常大兄弟唬得一愣一愣。“您老是来收我的魂对吧？不用套链！我这就跟您走！” 白无常的神色更勉强了。“事实上……” 贺毓婷隐约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事实？” “你还有三百二十年的寿限。” “啥？你说啥？！”贺毓婷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生死簿。 ——贺毓婷，生于一九八零年，卒于二三一六年。死因，食物中毒。 贺毓婷眼前一阵晕眩。现在是2018年，还有三百二十年的寿限？还有三百二十年的寿限？以当代医学技术而论，哪个人类可以再活三百二十年？ 贺毓婷一把揪住白无常的衣领，鬼口喷人地大吼道：“你真踏玛当老子是祸害遗千年吗？还想让我再活五百年？你给我说说，现在哪个家伙能活三百多岁？那不是人，那是妖精！” 白无常赔笑，用手指了指她的尸体。 那具可怜的、没有了呼吸的躯壳象尊破布娃娃一样平躺在床上，眼睛还是大睁着望天。贺毓婷自己看着都觉得渗得心好慌。著名的外科医生正拿着手机在一旁哆哆嗦嗦地打电话：“喂？具董？那个女孩刚刚心跳停了……什么？一定要救活？可是她……什么？不行就冰冻？送到未来去救？” 贺毓婷啪的一下巴掌巴在脸上。具董就是她同学的爸爸，超有钱的那一位。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她反问白无常，“想死都不行？” “怕是不行哦。”白无常反过来给她赔笑脸，顺手把她往尸体上一推。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她牢牢抱住。 “求你了，大兄弟！”贺毓婷的魂魄挣扎着从身体里伸出手来，她拼命地哭叫着：“让我死吧！带我走吧！送去地府吧！” 心电监护仪再度“哔、哔”地有节奏地叫了起来。 “医生！”护士长又惊又喜地叫。“心跳恢复了！” 那个全国知名的外科专家——贺毓婷甚至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啪的一下放下手机，当机立断道：“快，麻醉冷冻！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我日了你家一群哈士奇！ 贺毓婷两眼一黑，什么意识都没了。 002 三百一十五年后 这是完全不科学的事情！ 连迷信也不能解释的事情！ 但是当贺毓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先翻个日历。但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哪有日历给她翻？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看上去象个医生，正站在她的冷冻“床”前。说是床，更像是一口棺材。而且那医生的脸看着十分眼熟。贺毓婷怕是把他烧成灰，她也认得出来——就是给她打了一针麻醉再把她冷冻硬是吊她一口气拖到未来的狗屁医生！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看见熟悉面孔只有两种原因：一，她没有到未来的三百二十年后，而是被这家伙一针麻醉吊着一口气硬是拼齐了全身骨头满管血大复活！二则是她不幸独自到了未来，而这家伙也到了未来！ 贺毓婷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医生，请问现在是几几年？” “二三壹壹年元月一日，恭喜你，老奶奶，你还活着。”医生嘴缝都没掀起来，不知从身上哪个地方发出冷冰冰的象是机械人的声音。 “噫？”贺毓婷在意他嘴里的称呼。老奶奶？她昏死前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难道冻了一场之后就变成了老奶奶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滑得象新剥去壳的白水蛋。再看看自己的手，还好，十指纤纤嫩如青葱。喵个叽，这鬼机械人连基本的称谓都会混淆，谁还敢给让“他”看病？贺毓婷想到“他”刚刚说到二三壹壹年。嗯，她冰冻的那一年是二零一捌，距离二三壹壹年有……糟糕，十根手指加十根脚趾也不够算。 贺毓婷一脸苦恼的模样。 还是那个机械人医生替她解了围。“你比预设的时间早了五年清醒。” “真的？” “你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恢复，衰弱的器官也全部换了半机械体。” “真哒？”贺毓婷喜不自胜，她终于产生了一种时来运转的错觉。然后那机械医生说：“不过具氏企业已经破产，无法再维持你剩下的五年冰冻费用。所以医院决定提醒解除你的冰冻，然后把你踢出去自生自灭。” 贺毓婷的笑脸一下僵住。等等，她刚刚听见了什么？是不是听错了？ 事实证明好话坏话，全都只会说一次。那机械医生木着一张脸，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一个插翅膀的机械狗从突然出现的滑门外飞进来。 “这是什么？！”贺毓婷突然尖叫。那机械狗一口叼住她的衣领，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空翻。 “等等！啊！等等！” “丢大马路上去！”机械医生说。 机械狗扇动翅膀，咬着贺毓婷笔直升空。天花板配合地裂成两半。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在头顶上开裂，再一层一层地在脚底下合拢。贺毓婷早被一系列的变故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哪里还记得去数楼层？她耳边刚风一阵一阵，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过了一会，等她适应过来，发现早已不知飞到了哪里。那感觉就象是孙悟空第一次一个筋斗翻滚，翻多远心里其实没底，但理论上应该有十万八千里。机械狗带着她来了一个低空俯冲，强劲的冷空气把她身上洁白的病号服吹成了乞丐装。 贺毓婷一阵尖叫。 然后机械狗口一松，她在冰冷的电子光闪烁的地面上活生生摔了一嘴狗嘴泥。“呸！我跟你们……”她刚跳起来做泼妇骂街状，插着翅膀的机械狗已经“咻”的一下，飞得无影无踪。贺毓婷举着一根食指戳天。“……没……完……” 是真的没法完结了。她四下一顾，顿时欲哭无泪。唯一一点庆幸的是，现在大马路还是叫大马路。但悲惨的是，此大马路非彼大马路。四周全是电子荧屏闪烁，几乎看不见人影。偶尔隔很远的距离看见一条人影匆匆闪过，贺毓婷大叫一声，那人没跑过来，四周的电子荧屏倒是一阵疯狂闪烁，显示出不同模样的“嘘！”、“闭嘴！”、“保持安静！”、“现在是午睡时间！” 贺毓婷好想嘤嘤嘤。但是她怀疑嘤嘤嘤这些电子荧屏也根本不懂怜香惜玉。“有谁来帮帮我？”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周围的电子荧屏作出了反应。“怎么帮？” “我身无分文，没东西吃，没地方住，也没有身份证，有谁能收留我吗？” “宾果——”其中一块电子荧屏上跳出一个长相甜美、扎着丸子头的少女，笑眼弯弯地看着贺毓婷。“没有身份证？没问题！没东西吃？没问题！没地方睡觉？没问题！想解决一切难题，请来安布雷拉公司寻求帮助！安布雷拉正面向社会大众寻找实验者，只要配合实验，吃穿用住都包！甚至在实验结束之后，给你一个体面的身份，让你从此一生衣食无忧！” 听上去好康！贺毓婷暗忖，可是安布雷拉？这公司名称怎么听着感觉好耳熟？ 眼前一块电子荧屏裂成两半，朝着贺毓婷露出一条白得完美瑕的过道。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再度涌上来。贺毓婷迟疑着要不要跨进去。 “身份证哦？”电子荧屏诱惑着她，“好吃的哦？”一下就戳中贺毓婷的弱点。贺毓婷肚子里发出震天动地的敲鼓声。她一咬牙，果断走入了白色通道。一扇门打开来，里面站着一个疯狂教授似的白发老头，依然是穿一头大白褂，斜着眼看她。 “实验者爱丽丝零零七捌号。” 贺毓婷半天没有反应。 “喂，叫你啊！”疯狂教授侧身让了让，露出身后一张插满了仪器的单人床。“躺上去！” 喵喵喵？贺野猫打开卖萌模式疯狂抵抗。 003 可怕的实验 “你想干什么？”贺毓婷第一反应是捂紧了自己的领口。可是她一身破破烂烂，捂不捂都没什么效果。 疯狂教授翻了一个白眼。“你是来配合实验的，对吗？” 贺毓婷点点头。 “那就躺床上，准备开始实验！” 贺毓婷悲愤大叫：“什么实验要实验者躺床上配合的？太无耻了！” “无耻个头，是要进入深层次睡眠才能展开的实验，能不躺床上吗？不躺床上也行，自己把那一套针管电夹插好夹好再带上那顶头盔，看见没？随便你往哪躺，地上也行。反正隔一会你就睡着了。” “……我还是躺床上吧。” 疯狂教授又甩了一个白眼，一边将一叠文件敲在贺毓婷头上。“来，签协议。” 那一叠协议不知用的哪一国语言，贺毓婷一个字都不认识。她觉得自己义务教育九年大学四年都是白混了，完全跟不上时代！疯狂教授一看就知道她不识字，鄙视地切了一声。指着文件最下面，冷声道：“就那按个手印吧。” 虽然我不识字，可是我会写啊！贺毓婷不甘心地拿鼻孔出气，唰唰唰地在文件最下面写下自己的花式签名。轮到那教授傻眼。“你这是哪一国的文字？我怎么从没见过？” “漂亮吧？”贺毓婷得意地说，“我这是练了十年的签名啊。”为了不让别人从她的名字里看出左炔诺孕酮片的影子，她确实狠下了一番功夫练出一手花式签名。疯狂教授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左炔诺孕酮片，他毫无兴趣地收回了那张文件，然后指导贺毓婷躺在洁白的床上。她刚躺上去，那些带着电夹、针头的管道便自己动了起来，一根一根地插在贺毓婷身上。这情景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二零一捌年出车祸后，被迫弱小可怜孤独无助地躺在手术台上。那个天杀的医生最后给了她一针麻醉吊足了她最后一口气。 一想到这事，贺毓婷就恨得牙痒痒的。 等她活得生龙活虎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那个医生的后代狠狠揍一顿。如果那医生不小心绝后了，那也没关系。贺毓婷已经知道医院里还有一个机械医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不会放过你的！贺毓婷心怀恨意地套上了头盔。头盔猛地箍紧。 “那个……教授？” “什么？” “这头盔有点紧啊？” “谁叫你脸长那么大？” “？？？”脸太大，怪我咯？“这实验目的是什么？” “测试人脑的深层意识与想像力的关联。” “哦。”其实贺毓婷根本没听懂。“测出来有啥用？” “嗯……” 这毫无意义的气音到底是代表了几个意思？贺毓婷又一次产生了不妙的预感。仔细想想，从小到大她的灾难全都是源于自己的鲁莽，部份原因可以归咎于意外。但是如果她不去招惹猫，就不会被挠；不去逗狗就不会被咬；听人劝告不下塘游泳就不会赶趟子钻进那条鲶鱼精的大嘴巴…… “教授？” “你屁话儿真多！” 贺毓婷欲哭无泪。“其实我想问，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哈？”疯狂教授站在床边发出了一声嘲笑。“反悔？你在开玩笑吧？你知道全开一次这台仪器要花费多少能量吗？还有，你刚刚签的生死契难道是假的？” “什么？！”贺毓婷尖叫。她挣扎着起身，但是被人死死地摁在单人床上。“我不做实验了！我不配合实验！放开我！我宁愿饿死、冻死，我也不要卖身！” “太迟了！”疯狂教授在她耳边阴森森地说道。“你就乖乖地当一只小白鼠吧。好好想想，你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的是什么？最想回到什么样的场景里面去？” “不！”虽然嘴里抗拒，但贺毓婷不由自主地回到大学时代和朋友一起玩游戏的时光。只有坐在电脑前，一手滑动鼠标，一手敲着键盘的时候，她才没有那么倒霉。有好几次，甚至很欧气地跟着团队打boss，结果掉了好几样极品装备。虽然她一次也没有拍到手，但跟着大家狠狠地分了几次红，得了一大笔游戏币。那是她人生最阔绰的时候啊……贺毓婷流下了充满回忆的感动泪水。 对了，那个被她们打死的boss叫什么来着？贺毓婷记得他平常是个美男，但变身后有八条腿高高支起人形身躯，长袍被撑起来，象块破布似地在空中乱晃。 阿萨辛！ 贺毓婷突然想起来了。 是剑侠情缘三老副本——二十五人英雄荻花殿的六号boss！打死他可能掉披风！ 贺毓婷心口一阵激荡。同时，套在头上的头盔开始疯狂闪烁，不断的雪花条纹划过眼前。贺毓婷似乎听到旁边也有人在尖叫，似乎在喊着“快停下！快停下！会死……” 算了，不关她的事。 贺毓婷困倦地闭上眼睛。 真想好好睡上一觉啊……她躺在床上舒服的想。 真想再打一次阿萨辛，再掉一次披风啊…… 要是能拿到那个变形披风就好了。 贺毓婷满足地闭上眼。她不知道的是，随着四周仪器一阵尖锐地哨叫，她的呼吸又一次停止了。而且这一次，她的心脏再也没有跳动。 白无常甚至都没有出现。 她的意识只能顺着连接头盔的管道，滑向一个不完整的世界…… 004 所以穿越成了阿萨辛？ 贺毓婷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在疼痛。仿佛又遭遇了一次车祸现场。“天杀的！”她喉咙干得好像能冒火，声音也嘶哑得象个男人一样。这一次，她勉强从床上爬起来，但是没有人拦住她。 所以实验结束了？ 还是她已经死了？ 贺毓婷睁开眼睛，登时吓了一跳。她记得睡下去之前，身边洁白一片，即使有些东西摆设，那也是绝对后现代化的东西。但现在？她摸了摸床——硬梆梆、古色古香！再摸摸蚊帐——软绵绵、古色古香！ 贺毓婷挣扎着下床。 “嗬！”她低头一看，被自己的大脚丫子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更大了！贺毓婷跌跌撞撞地扑向镜子——那镜子也是一面椭圆的古色古香的青铜镜。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男人的脸。 “嗬！”这是贺毓婷第二次吓得惊叫了，而且这次还一个后仰，四脚劈叉地摔在地上。她仰望着天花板——居然是一片——马、塞、克！ 这时，一个系统女声在耳边甜腻腻地响起来。“叮咚~发现bug，自动修复中~” 修复你妹啊！贺毓婷腹诽，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天花板。好极了，已经变成了木质条纹版块。她已经处变不惊、波澜不动了。唯一让她感到好奇的是自己的脸。贺毓婷又一次爬回梳妆台前坐好。没错，确实是梳妆台。就是电视里古代千金大小姐们常见的那种房屋摆设。可是诡异的是，从锃明透亮的铜镜里，贺毓婷看见的那张脸既有男性阳刚的一面、又有女性柔美的一面。就象一阴一阳两种极端的美色，巧妙地揉合成一体。贺毓婷一时分不清这张脸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最好的判断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袭胸！ 贺毓婷摸了一把自己的胸。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脸上顿时青了一半。她犹豫了半晌，单手下探，竟然摸到了一个奇怪的凸起。如果握紧，还能在掌心里有力地微弹。 “啊……”贺毓婷惊慌失措地惊跳、惊叫。门外有人也在响应她的惊叫，开口就唤：“教主大人？” “教主？”贺毓婷失声。什么教的教主？门口红影晃动，马上就要有人推门进来。贺毓婷一个龙腾虎跃，凶猛地扑过去，赶在对方推开之前重重地把门拢上。还一气呵成地上门伐，推椅挡……要不是沉香木做的桌子太实成，她也一并推过来挡在门口了。 “教主大人，你怎么了？教主大人？”门外一片莺莺燕燕的声音。然后有个女音急响：“快！快去叫牡丹大人过来！” 牡丹？！ 贺毓婷死死抵着房门的身子猛地一颤。不是吧？她心中又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但是很不幸，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妙的预感简直是百分之百的灵通。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自诩为新人类的人，贺毓婷其实已经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 一定是源于那一场车祸。 然后她死在了手术台上。但是阎王爷不肯收了她，于是她被傻瓜医生用高科技冰封，保持睡眠状态一直活到了二三一一年。结果她自己作死，被一个做人体实验的怪老头给利用了。 安布雷拉！ 贺毓婷低低地咒了一句，已经想起来安布雷拉公司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那特么就是保护伞公司啊！研究生化武器的无良黑心绝壁坑比的公司啊！难怪那个糟老头管自己叫什么“爱丽丝”！敢情是研发第n代生化武器啊！ “不……”贺毓婷把脸埋在双手中。“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啊！” 她这么一说，眼前跳出一段文字。哪怕是闭着眼睛也不妨碍她阅读。 “阿萨辛，红衣教教主。荻花宫六号boss，绝招是呵呵呵……” “？？？”贺毓婷脑中一片空白。 又是那个甜到腻人的女声在耳边“叮咚”一响，说道：“发现bug，自动修复中……” “这到底是什么鬼！”贺毓婷捶地板。 “您正在x-2y3as次元世界，简称剑侠三世界中扮演npc阿萨辛。” “what？”贺毓婷飙英语。 “我是您的系统提示机，还未取名。请取名、请取名、请取名、请取名……” “cut！cut！” “卡特？好的。自动更新中……” 贺毓婷满脸黑线，她现在捂着嘴不敢多说一句话了。过了半晌，才慢慢松开捂嘴的手劲。“那个……卡特酱？” “是，我一直在。” “我好像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帮我解释解释吗？” 系统卡特甜腻腻地回答：“您是本世界里少见的几位魂穿者，每一位魂穿者都被主神从异世界召唤过来玩游戏。” “……” “不过您很特殊。被召唤过来之后就直接成为了本世界主要的几位npc。” “主要的？”这个词听起来挺不错。贺毓婷能感觉到发出声音的女主似乎在某个地方朝她点点头。 “是的，主要的几位npc。因为本世界刚刚诞生，还有很多地方并不完善。有关资料也不齐全，所有讯息都有残缺。因此，阿萨辛——红主教的教主上升为主要npc，终极boss，承担了本世界里大部份的任务量。” 好吧！贺毓婷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又一次从某团阴暗的泥沼里探出了可怕的触角。“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厉声问道。刚刚还因为“主要ncp”而心花朵朵开的小心肝儿瞬间跌落到谷底。“什么叫大部份的任务量？你给我解释清楚！” “啊，不需要过多解释了。”卡特甜腻的说，伴随着一声“叮咚”系统提示音，卡特用甜腻到几乎倒牙的声音轻呼：“挑战者已经就位，请阿萨辛大人上场！” “什么？什么上场！卡特！喂！”贺毓婷慌得一批。她眼前各种颜色象炸烟花一样炸开，随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古代大小姐的闺房里了。而是在一个圆形的竞技场上。这地方特眼熟！贺毓婷想起来了。这是荻花殿圣殿！而她眼前哗啦哗啦地站着一长排头顶红色血条的小人。贺毓婷仔细观察，发现了七秀、天策、万花、藏剑和少林…… “哎呀我的妈啊！”贺毓婷不顾形象地大哭，还满地撒泼打滚。“我要回家！快送我回家！” 005 牡丹 所有的副本设定最终都以“小玩家齐心协力战胜邪恶终极大boss”为结局。天策是真狠！已经把他削到没血的地步了，他冲上来先给自己一个守如山再来个啸如血。贺毓婷眼睁睁地看着他瞬间外攻攻击提升二百二还暴增会心百分之十，更糟糕的是自己一鬼爪子捞过去他凭着一丝丝血皮皮硬扛还能纹丝不动？ 贺毓婷：“？？？”神马鬼？没血的时候不是应该迅速后退然后尖叫“奶妈、奶妈”吗？结果那东都二哈冲上来就一枪顶到了贺毓婷肚子。贺毓婷顿感肚皮里啥内脏都在大声朗诵“变形记”，她一下懵了。不应该啊？这不是游戏吗？怎么会有肉体伤害衔接神经元感觉？接着，二哈狗单手仗长枪来了一记龙吟上挑，那柄红缨长枪在贺毓婷眼中不断变大、变大……“我戳！”狗策大喝一声，硬生生把阿萨辛的脸戳成一个对穿窟窿。 场面极度血腥、少儿不宜。 贺毓婷感觉身体正在虚化，有什么东西从兜里掉出来—— “叮咚~终极boss阿萨辛已被击败，玩家团队可获得南皇牌子五件，散件三件，气纯武器一件，红莲头饰一件！” 圣殿里二十五个玩家发出极度兴奋的喊叫声。 “打小萨，掉红莲！” 小萨是你们能叫的吗？有种你们把披风打出来！ “再来一遍！” 真的假的？还来？！ “放心，”卡特适时出现，在贺毓婷耳边悄声说，“现在boss都有cd保护。一周只能杀一次！” 贺毓婷欲哭无泪，她现在死亡频率由原来的三百年一轮转已经上升到了一周一轮回的地步啦？“不要吧……”贺毓婷呻吟着，被系统（卡特？）以超诡异的形式丢回了内室——贺毓婷凭空出现、以脸着地，象个高空自由坠落的鸡蛋饼“啪唧”一下掉在刚刚离开不久，还留有余温的门前地板上。 “叮咚~”卡特尽职尽责地提示着：“阿萨辛大人已返回内殿，开启第二套模式！” 什么是第二套模式？ 贺毓婷撑起身体。 被挡在门外的那群莺莺燕燕还在叽叽喳喳个没完。甚至还有人在问：“牡丹大人怎么还没来？”贺毓婷默不吭声地五体投地趴回原地。 这是恶梦！ 紧紧闭眼再睁眼，就可以醒来！ 但是她睁开眼，仍然听见外面一阵高呼：“快去请牡丹大人！” 请个毛线！获花圣殿的第一个boss就是牡丹，肯定被那群玩家给轮死了！如果没死，估计也象贺毓婷这样躺在地上孤独无助可怜还无法卖萌。贺毓婷捂着肚子又在地板上缩成一团。她想静静，让她静静……正在怨念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大力一脚，踹得脱框而飞。 贺毓婷两眼瞪成鸽蛋大小，傻不愣登地看着一个玉面公子撩起绯红芙蓉花色长袍极端妩媚地走了进来。对，妩媚！这种形容女子的绝佳词语拿来形容眼前的玉面公子简直是绝配！无论是脸还是动作，那股媚劲儿直接渗到骨子里去了。偏偏他还是个男人。要不是注意到他突出来的喉结，贺毓婷真的会当他是个女人。 贺毓婷惊得呆了。她已经从镜子里窥见过阿萨辛那张男不男女不女绝对妖艳的面孔，现在又看见一张丝毫不逊色而且比起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妖艳面孔。她脑中噼哩啪啦一顿电光大闪，就跳出来一个名字—— 牡丹！ 这特么肯定就是牡丹！ 人物设定里那个有名的教主男宠！ 男宠最出名的地方甚至不是那副倾城倾色的容颜，而是——贺毓婷竖起了耳朵—— 玉面公子张开了性感红唇，轻唤道：“阿萨辛大人——” 果然是！超级震、撼、男中音！ 还自带电流！ 贺毓婷十指强弓，嘴巴大张，作出一副粗鲁至极的仰天长笑状。但是她并没有发出声音，还把头往地上重重一掼，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此生能听牡丹一声呼唤，足矣！ 贺毓婷内心狂笑，抱着肚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她本来是被人打到肚皮发痛，现在则是笑得肚皮收痛。内心在咆哮：对！要的就是这种反差萌！男人板型，女人柔态，外加一副自带电流滋滋直冒火花的妖艳男中音！ 一身绯红花色绸缎长袍的牡丹面无表情地半蹲在贺毓婷面前，在门外一众红衣教教徒惊见教主失态乱了分寸的大势之下，他依然冷静、沉着地守在原地。 贺毓婷突然产生了一股想要戏谑戏谑他的冲动。怕啥？反正是阿萨辛的男宠，本来就是阿萨辛的玩物！贺毓婷与牡丹平视，用一根手指轻佻地抵住牡丹的下巴。“我的牡丹小美人……”贺毓婷眼角余光一花，思考还没跟上来，就被冷面牡丹“啪”的一巴掌，扇得侧飞出去。 贺毓婷一头撞在床沿，捂着半边火烧火燎的脸颊惊恐回头。 贺毓婷：“？？？” 说好的男宠？ 说好的玩物？ 006 原来是抖M 贺毓婷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怂货！ 牡丹一巴掌，不啻于二十五个玩家围追堵截的伤害，真正让人见识到了什么才是boss的攻击！卡特特意霸屏——霸住了她视野界面的一角——这感觉就象带着谷歌眼镜，既能看清现实环境又能看到虚拟信息——卡特给的信息显示刚刚牡丹一巴掌攻击造成了五十六万点的物理会心伤害，无视物法防御百分之十。假设一点伤害对应一点血量，在阿萨辛满血一百二十三万点的情况下，她活生生被牡丹扇去了一半血条。贺毓婷不得不庆幸，尼玛幸好不是左右开弓…… 那一巴掌真是凶残至极！ 这是对待“我的阿萨辛大人——”的态度？ 贺毓婷怂得一批！ 牡丹盯着她，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贺毓婷一下屏住呼吸，良久才弱弱地回答：“我？我是阿萨辛啊……”她记得自己现在是一张男女皆惑的面孔。 “阿萨辛大人不会这样调戏我！你是谁！是不是披着人皮面具？”牡丹朝贺毓婷缓缓走来。他桃花似的面容上泛有一阵残忍的血光。“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带着人皮面具吧。” 别、别、别！撕脸会很痛！贺毓婷吓坏了。刚刚与二十五个玩家的打斗就让她察觉到，所谓痛，是真的痛！ “同志！同志！”她用现代生活里的通用语疾呼，本来是想藉此暗号互通一气，但牡丹毫无反应的表情让她意识到对面可能真的只是一个npc、游戏人物！而不是象她一样是个魂穿者。那就意味着牡丹是真的想撕破她的脸，看看下面还藏有什么。能藏什么呢？人皮下面只有一堆闪烁的电子数据罢了。贺毓婷想到了系统。 “卡特！卡特！快帮帮我！”面对昔日主角玩物的逆袭，贺毓婷吓得浑身发软。 “叮咚~”听到熟悉的甜腻的提示音，贺毓婷几乎是热泪盈眶。卡特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出现：“阿萨辛大人怎么了？” “牡丹应该如何调戏？” “噫？” “噫？”第二声是贺毓婷真真切切发出来的声音。牡丹已经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本游戏世界里最应该不可一世的终极boss在牡丹的石榴裙下弱得象只菜鸡，只能簌簌发抖。牡丹伸手，骨节嶙峋的长指拑住贺毓婷——不，是阿萨辛的下巴。指尖冰冷的温度渐渐渗入了贺毓婷的肌肤。明明只是一堆虚拟的电子信息，但体表触感和真的一样，不断刺激着贺毓婷的脑部神经回路。这时，她突然回想起以前在贴吧里看到的各种暧昧小短文，其中提到阿萨辛对付他的男宠时，只用四个字就足以概括，那就是—— 野、性、大、发！ 再精简成两个字的话，那就是—— 变、态！ 说时迟那时快，贺毓婷蓦地伸手一个反扣，逮着了牡丹体温冰凉的手腕。她很惊讶游戏角色方方面面看上去都与真人无异，但那微凉的体温却让人感到心惊胆颤。也并不是真的没有一点体温，但是绝对低于正常的三十七摄氏度。突然被抓住了手腕，牡丹眼里也闪过一丝诧异。 然后贺毓婷做出一个极其阳刚的动作——贺毓婷的内心是哀嚎的——她把牡丹顺势一拉，推到床上，为了怕牡丹反抗，还顺势欺身压了上去，用男人的体重压制着。 牡丹：“……” 贺毓婷眼神凶狠（其实是装的）：“我看你还敢不敢动？” 紧接着，牡丹脸上泛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色。那一片好看的红晕渐渐浸到了耳朵尖尖上，形成一副令人垂涎欲滴的画面。 这是什么情况？ 贺毓婷立刻抬起上半身，想拉开两人的距离。这么做似乎更糟糕，看上去就象阿萨辛暧昧的“骑”在牡丹身上。啊，不是看上去，根本就是这样！ 牡丹在她身下“玉体横陈”，贝齿轻启、紧紧咬住下唇，偏还要作出一副无限娇羞状撇开头，又浓又密的长睫毛象蒲扇一样，频率欢快地启启阖阖。“讨厌啦，阿萨辛大人！你又要玩角色扮演嘛？”妖艳男中音的声音里充满了情/欲。 贺毓婷：“？？？” 角色扮演是神马鬼？ 几个担忧的红衣教教徒走进来，一眼看见内室的情况，立刻捣住眼睛“呀~”的一声娇羞惊呼，狼狈逃出去。 最后一个教徒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关上了房门？ 等等，你们为什么要关门？ 我们这不是什么都还没有做吗？ 贺毓婷的内心独白三连击：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啥？ 007 玩物牡丹 贺毓婷忙不迭地从男人——牡丹——身上滚下来。 “有话好好说，这是误会！”贺毓婷一屁股墩在地上，一手挡住牡丹近乎崩溃地叫道。不过她很快想起这个看上去象女人一样柔弱的家伙，一巴掌就能扇出五十六万的伤害。她立即又把手缩了回来。牡丹芬芳的鼻鼻吐在她的唇齿之间。“我/靠！……不对，是你靠得太近了！”贺毓婷装作阿萨辛发怒的模样呵斥道。 “阿萨辛大人你不是最喜欢我这样——”牡丹柔媚地靠在她的胸前，仰着形状姣好的下巴看她，“靠在你身上吗？” 有吗？有吗？！真的有吗？！ 贺毓婷自动开启三连问模式扪心自问，然后她坐怀不乱地推开牡丹。“不喜欢！”既然知道牡丹是个抖m，那么她怎么样任性、胡搅蛮缠都绝对有理。贺毓婷严肃地看着牡丹，“反正我现在不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可以看得出这句话对牡丹的打击相当大。 美人之愁，犹如梨花带雨。看他一副泫然欲泣、雨打春花的模样，贺毓婷差一点又把他拉回自己的怀抱。她及时用左手挡住了自己的右手，避免向罪恶的深渊滑落下去。 “牡丹我的美丽，为教主您而朝夕盛开，永远不会凋谢！”猝不及防，妖艳男中音突然就念出一句经典台词。 要糟！贺毓婷猛地仰起头，止住一管鼻息间隐约流动的湿意——不是鼻血就是鼻涕，贺毓婷打定主意不让它流出来。难道游戏里牡丹的每句台词并不是用来逗比的？而是为了说给阿萨辛听的？虽然是附身的魂穿者，但贺毓婷敏锐地意识到牡丹的这句经典台词一说出口，阿萨辛这具身躯就有了明显的反应。 阿萨辛果然是个人渣！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现在骂阿萨辛也算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她不容易压住了激荡起伏的心情，视线拉平——立刻吓得往后猛缩，后脑勺猛地撞在柜角，撞得头晕眼花。“你、你、你，你干什么！” 牡丹背对着她，绯红芙蓉花的袍子已经褪开，露出一片冰肌玉凝的肩头。 这厮用色诱？太可耻了！ 牡丹侧容上还残留着一丝楚楚可怜的颜色。他娇艳地说：“阿萨辛大人您大概又想做那件事了……牡丹我……我听从就是了。” 贺毓婷几乎崩溃。“你听从啥啊听从！”她语气听上去凶得不得了。 牡丹顿了顿，自行爬开。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差点被他吓死。不过接着，她就真的快吓死了。 牡丹又爬回来——他不仅自己爬回来，还从梳妆台下面的小柜子里拿出一段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皮鞭。 皮鞭？ 贺毓婷“？？？”惊恐万状地瞪着他。 “阿萨辛大人……”牡丹面含羞色地将小皮鞭塞进贺毓婷手里，然后转身，从容卸下长袍，露出裸肌—— 啊——不要脸！贺毓婷内心狂啸，丢开小皮鞭用双手死死捂住眼睛。过了一会，牡丹也没有用妖艳的声音催她“就范”，她就偷偷打开指缝张望。牡丹的身体很有料，瘦长而且呈完美的倒三角比例，颈线优美、臂肌也练得恰到好处，他的身影刚好能把贺毓婷笼罩其中。背着光的贺毓婷隔了一会儿才看清……她眨了眨眼，把手放下来。 “这是什么？”阿萨辛的声音也是好听的男中音，不过完全没有牡丹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那股妩媚诱人的气息。或者是因为终极boss的关系，当贺毓婷压低了嗓音说话的时候，甚至还能让人感到一股浓浓的煞气绽出来。 牡丹的身体轻轻一颤。当他低头、后颈弯成一个妖冶的曲线时，整个后背都绷紧起来，更加突显了背上一片狼藉、狰狞的新旧交错的伤痕。 如果贺毓婷没有猜错，那全是鞭苔的伤痕。而且鞭苔的时间已经很长，老伤根本无法复原。牡丹一身娇嫩、令人垂涎的肌肤美景，全被这一片丑陋的疤痕给摧毁了。贺毓婷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她伸手轻触牡丹的后背，轻触那一片斑驳的细细凸纹。牡丹身上传来一阵习惯性的颤栗，他提前发出了一阵呻吟，如悲似喜，还压抑着痛楚。 贺毓婷心中翻出一阵滔天的怒焰，她强忍着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这都是阿……是我打的？”贺毓婷低问。 “阿萨辛大人是为了牡丹好。”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贺毓婷听见牡丹的声音里隐约有一丝泣音。“阿萨辛大人为了涤除牡丹身体里的罪恶，狠下心来鞭苔，牡丹为此感到欣喜若狂！” 到底是什么样的贱男，才能把另一个正常男人洗脑洗到如此变态的地步！ 贺毓婷深吸了一口气。“卡特，”她在心里呼唤着，“这和剑三的人设不符。西山居明明是把阿萨辛和牡丹两个人（基/佬）设定成人人都会艳羡的爱侣关系！为什么到了这儿，就全变样了？” 系统没有回答。 贺毓婷决定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她又一次做出了一个纯爷们才会做的事情——她把牡丹刚刚脱下来的长袍捡起来，复又披回去。 牡丹身子一僵，也不敢回头——贺毓婷的双手还搭在他的双肩上，而她的额头则抵在他的后背上。隔着柔软丝滑的布料，两个人的体温在轻触的点上相互传递着温暖。 “以后，”贺毓婷郑重承诺，“只要我一天是阿萨辛，我就一天不再鞭苔你。牡丹，不管你过去觉得自己多么丑恶、多么卑微，但是你要相信……至少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你要相信，你值得更好的对待。你是个好男人！” “阿萨辛大人……” 贺毓婷没有看见，她以后也不会知道—— 迎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牡丹的脸上滑过一行清泪。 008 间隙 贺毓婷就这么静静地用额头抵着牡丹，抵了一小会。直到她感觉牡丹做了一个悄悄抬手的动作，她才慌了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要给牡丹一个湿吻才能蒙混过关？可是不行啊，她有洁癖。虽然牡丹长得艳冠无双，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她也没有爱上牡丹。看看牡丹刚刚娇羞依偎的模样，照此发展下去，她不给个湿吻根本说不过去啊？ 怎么办？ 贺毓婷心里仿佛有个小人急得团团转，慌得完全不知所措。突然她灵光一闪，感觉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未通——她可以点晕穴放倒牡丹啊！趁他这么不设防的情况下，轻松就能撂倒！但是晕穴在哪？贺毓婷又傻了。她在大学只学了四年电子财经，借贷必须相等这种道理对她来说象小菜一样可以信手拈来。但是人体穴位？那种需要在中医之道浸润十几年才知道的东西，她哪知道？ 贺毓婷急得汗都冒出来了。点穴不成，那就击倒吧？就是古装剧里常见的那种贼人悄悄欺近，然后给主角、配角后颈上猛地来那么一记刀劈手……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么干。”卡特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悄悄冒出来，声音在贺毓婷的脑海里细细地回荡。“通常那一招没用好，会死人的。就算牡丹只是一个游戏角色，他也可能会被你一刀手下去就废了这条命，得重新回到复活点。” 贺毓婷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怎么办？”她也学着卡特做贼似的口吻，在心里偷偷摸摸地发问。 “你现在是最高阶的boss，可以对其他低一等阶的boss进行简单的支配。你只需在三尺之内给他一个命令就行了。查阅boss级别也很简单。”接着，贺毓婷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牡丹的全身照，旁边用几行文字和数字说明了牡丹的boss等级，以及能力值。 贺毓婷喜得眉眼弯弯。“……说啥好？” “让他睡？” 好主意！ 贺毓婷抬头，把嘴凑到牡丹耳边。她能感觉到堂堂七尺男儿在她的唇边浑身轻颤。“睡吧，牡丹！” 牡丹啪的一下倒在地上。 贺毓婷给他翻了个身，他也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卡特，如果我给他一个简单的暗示，让他从此脱离阿萨辛爱侣的身份呢？”瞅着牡丹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睡颜，贺毓婷突发奇想。“让牡丹不再爱阿萨辛了，行吗？” “不行哦。”卡特的声音只有贺毓婷能听见。“你只能对等阶比你低的boss进行简单支配，复杂的指令是无法让他们接受的。比如说这种牵涉到修改剧情的指令。” “而且这种简单支配，也是主神给予你的特权啊。作为你魂魄穿越到npc身上的补偿。” 贺毓婷想到了牡丹后背的伤口。她咕哝道：“西山居可没有设定这种牡丹受鞭苔的情节。” “呵呵呵……”卡特虚笑以对。 贺毓婷努力把牡丹扛回床上平躺。她又开始杞人忧天了。“卡特，牡丹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吧。” “不会的，过两、三个小时就会醒来了。” 贺毓婷无事一身轻。她伸了个懒腰。“那太好了，”她四下看了看。“这里到底是哪里？” “是获花圣宫，不对玩家开放。是红衣教各大npc的聚点，放松的好地方，复活点。” “可以逛逛吗？” “当然可以！”卡特的声音笑咪咪的。“你甚至可以在闲瑕时易容打扮一下，去外面看看也行。只不过如果有玩家打boss打到你面前来了，你就得回来工作了。” 贺毓婷又想到那一场与二十五个玩家恶梦般的对峙，她浑身直冒冷汗。“一周一次？” “一周一次。” “可是玩家不只一批吧？”想想看，有多少玩家组成二十五团队冲进副本找boss——对玩家来说是一周一次，对游戏角色来说那可绝对不是一周一次！一周n次都不止，可以说是一天到晚都要接待！这情景联想得贺毓婷全身都发颤了。 “不。首先，这个新生游戏世界的穿越玩家并不多，象二十五人大副本凑不够人的时候还得让系统生成游戏玩家。其次，主神特别招待你，你只需要执行一周一次的任务就行。其实还有一个阿萨辛，当你不在的时候才会出现，仅在副本出现哦~。因为你是唯一一个魂穿到boss身上的人，所以主神给你一个提升经验升级自己的机会。这表示并不是非得让玩家打死你才行，你也有机会打死一票玩家。怎么样？够刺激吧？” 贺毓婷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卡特笑嘻嘻的，贺毓婷仿佛看见一张得意洋洋的娃娃笑脸在眼前晃荡。“给你这么多优待，不错吧？” 这话说得——超甜！贺毓婷差点都要飘上天了。但是等她冷静一会再仔细一想，不由浑身冷汗直冒。 通常希望多深，失望就有多深；施舍给得越多，所求回报也会越多。 她区区一个魂穿者，对方可是一个神！ 贺毓婷浑身冷汗直冒，她战战兢兢地问道：“主、主、主神……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009 穿越缘由 卡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贺毓婷更害怕了。她爬到床底下抱头缩成一团。“卡特，你不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我，我就……我就……”她也不知道能干啥，“反正我就不会听话，你信不信！”对着干！ 卡特在贺毓婷的脑海里叹了一口气。 “阿萨辛大人，你知道物极必反吗？” 物极必反是个成语，指事物发展到极端，必然会向相反方向转化。但是天下哪有这么好康的事情？而且所谓物极必反更倾向于指人心理上的极端转变，并不会使客观环境随人心境的变化而有所变化。正所谓命运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她可是连地府都不敢收的倒霉女！倒霉到活活冰冻了三百一十五年，结果还是躺到了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真正原因是地府仍然不派人来收魂，才倒霉地出现在这个世界里。有这么倒霉的人吗？！三千大世界里还有象她这么倒霉的人吗？ 贺毓婷郁愤难平，恨不能仰头质问天理何在！但她现在只能抱头痛哭。 卡特唉唉地又叹了两声：“虽然阿萨辛大人的这种体质很稀有，但是三千大世界里偶尔会出现那么一两个。” 贺毓婷嘤嘤声一顿。 “其实你能魂穿、穿到阿萨辛大人的身上也是有原因的。就是因为你太倒霉了，哈哈哈哈……就连主神也拿你这种彻底倒霉的体质没辙，哈哈哈哈……” 贺毓婷满脸黑线。 “问题是，象你这样倒霉倒到极致，以致于连地府都不敢收魂的人，如果继续这样徘徊于世间，就有可能成为大魔王。很多神话、宗教里描述的和世界末日有关的大魔王，就是类似于你这样的体质，最终丧失了爱的能力，浑身都被恶意侵占，进行了最终转变，变成了纯恶的化身。” “我……我这么厉害的吗？”贺毓婷简直要星星眼了。感觉卡特一时陷入了哑口无言的境界。 “如果你真的变成了大魔王，会影响的就不单单只是一个世界了，很多平行世界都会受到影响。这不是任何一个神明愿意看见的事情。没办法，只好把能发现的类似于你这种体质，并且已经有黑化迹象的人集中起来。” “集体黑化？”贺毓婷轻问。 卡特哽了一下。“那好吧，如果你彻底黑化，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你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当然是报复社会！报复人类！” 卡特气急败坏：“自然不会让你那么做！” “那主神为什么要把黑化倾向的人集中起来？” “当然是为了净化！” “切！”这大义凛然的答案简直让人嗤之以鼻！ 卡特是真心想伸出两只手掐死她送她回一次复活点了。“这个世界的主要创造者其实就是你自己，是你根据过去不完整的记忆所创造出来的新世界。你可以在这里尽情黑化，没人管你。但是我警告你，如果黑化完成你必然会生出无法消除的破坏欲。顺从你的破坏欲就会彻底毁灭了这个世界。到时候你就……嘿嘿嘿！” 嘿嘿嘿？ “就会咋？冲出亚太空摧毁平行新世界？”贺毓婷发现自己对于这种事，还是挺期待的。 “不，你会魂飞魄散！” 贺毓婷：“……”过了半晌，她勃然大怒，先是一头撞到了床板——她忘了自己躲在床下——疼痛让人更加生气！她气愤地爬出来，无处宣泄，只能朝着床脚狠狠踢了两脚。结果脚上的软布鞋根本没起到多少缓冲伤害的作用，她把自己的脚踢得生痛。“这不公平！”贺毓婷大叫道。 卡特反而平静下来，优哉游哉地回道：“任何一个世界里都不存在所谓的公平。” “要让我魂飞魄散，随随便便就能做到了。凭什么非要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魂飞魄散？” “不，你的灵魂太强了。还真的只能在这儿魂飞魄散。在其他世界又受到自然法则的保护，任何神都没法消灭你。这也是地府不肯收你的原因，你又倒霉又魂魄强大，谁碰谁栽跟头。” “那就送我一点好运气啊！” “早试过了！”说到这个，卡特就很来气、非常来气！“在你被狗咬的时候、被猫挠的时候、被大鲶鱼一口吞掉半个身子的时候，在你出车祸浑身粉碎性骨折、还有自己送上门给安布雷拉公司做人体试验的时候……不只一个神给你施加好运气！附近平行世界的主神都给你送了好运气！可是你吃掉了好几个世界好几兆亿人口的好运气，依然是纯招黑体质！你说，你要是神你会怎么办？” 贺毓婷终于对自己的体质有了全新的认识，她不由总结：“我太踏马黑了！” “没错。你真是黑到底了！”卡特也不否认。“主神甚至竭尽所能在这个世界里给你准备了一具骨骼清奇的肉身，包你在这儿叱咤风云打遍天下无敌手连boss也能被踩在脚底下搓圆搓扁！结果你！愣是舍了那具肉身穿到了人见人打的终极boss身上。还因为你的附身，阿萨辛原本的实力硬生生削去了十分之九点九！” 贺毓婷尖叫一声，堵住自己的耳朵。“你别说了！我不听！” “所以，只能放你在自己魂魄凝成的壳里——也就是这个x-2y3as次元世界，简称剑侠三世界里自生自灭！你要么自觉一点被净化干净好重生投胎，要么就彻底黑化自己把自己玩死。来，选一个吧！” 卡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贺毓婷抽抽噎噎地说：“我选a……” “a是啥？”卡特不耐烦地问。 “被净化……”贺毓婷好委屈地回答。 “真乖。” “不过……” “不过？”卡特的咆哮声几乎掀翻贺毓婷天灵盖。 贺毓婷抱着头疼欲裂的脑袋蹲在地上，嘤嘤嘤：“我不想当阿萨辛啊，我不想做男人啊。”严格的说，阿萨辛不算是个完整的男人。 卡特的沉默让贺毓婷嗅到了一线希望的清新味儿。 卡特犹豫了半晌后果然说：“其实，你还可以新建一个角色。” “这也和你的灵魂净化有关。” 010 灵魂净化之道 “退回到游戏主界面，重新选择一个新手角色，可以从头开始、重新升级涨经验。”卡特说，“小号升级所获得的经验与本尊——也就是现在这副阿萨辛的躯体相联系，可以获得共同增长升级。你可以在小号与阿萨辛本尊之间自由切换，想用哪具身体都可以，本尊每周一次的cd必须清理，不管你在哪里，系统都会强制拉你回来与玩家对抗。知道吧？” 强制对抗这种事，贺毓婷已经生生经历了一回，她点头。 “还有一个最大的‘但是’！”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垂头。 “如果你用小号升级打怪兼游历过程中产生了恶意，并因此置其他玩家或是npc于死地的话，不仅会扣除你的经验、增加红名度，还会影响到方方面面。加速本尊黑化那是肯定的！噢，我给你看看现在的黑化值。” 贺毓婷的眼前出现一个类似血条的横杠，不过里面被涂成了黑色。“这是啥！”她大惊失色，因为横杠几乎要被黑色涂满了。 “这就是你的黑化值。你伸手点一下。” 贺毓婷伸手，轻碰黑色的横框，上面立刻跳出一个数值：“899/1000。” “前面的八九九就是你现在的黑化值。每黑化一点就在八九九的基础上增加。后面的一千就是最大值，一旦你的黑化值从八九九跳到了一千……” “我就要魂飞魄散了！”贺毓婷快被吓得魂魄出窍。 “没错。黑化点数已经转化成你的恶意和恶意驱动下的杀人点数。其他玩家野外杀人只是增加红名值，而你野外杀人——这个还不仅是指你亲手杀人，还包括你唆使其他人代替你杀人，除了增加红名值，还会增加黑化值。根据你杀人时的恶意，或者是心里的恶意溢出来的时候，所增加的黑化值都有多有少。” “天哪，难道没有办法减少黑化值吗？” “当然能减少。成功减少一点黑化值就是你的灵魂得到一次净化，黑化值降到零的时候你的灵魂净化就成功了，可以安心转生投胎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凭你强悍的灵魂也不必担心主神食言，会许给你一个前程似锦的好人家。怎么样？” “该怎样减少黑化值？” “当然是做善事，或是全身心都充满善意的时候。” 卡特刚一说完，就听见“叮咚”一响，贺毓婷的黑化值跳到了“898”。 “哇，你自控能力挺强的嘛。” 贺毓婷自己都感动哭了。她用手臂粗鲁地抹干眼泪。“走，小卡，带我去重新建一个小号吧。”小号升级什么的，她最拿手了。 “……其实我想说，阿萨辛大人，你这才附身多久，已经身心都象一个男人了呢。”卡特感慨道。 贺毓婷正想发飙，眼前一花，场景已经变成了经典的远高水近轮盘的新手创建界面。左边果然是一溜的门派图标。“哟！还有长歌门呢？”贺毓婷想到，这是根据自己不完整的记忆所建设起来的平台世界。她在二零一捌年最后清醒的时候，剑三已经推出了长歌门，她这儿自然也看得见。贺毓婷无端地紧张起来。“卡特，现在玩家最高等级是多少级？” “八十。”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记得九十五级以后的玩家已经不需要组满二十五人队，就可以轻松干掉阿萨辛了。” “你现在一样被玩家轻松干掉啊，阿萨辛大人~” “别！这种事你别再提醒我了。”贺毓婷冷笑一声，“等我涨经验升级了，我非虐死那帮兔崽子不可！”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叮咚”一声系统提示音。贺毓婷连忙翻开黑化值，嘴巴惊成o型——横杠上的数值—— “910/1000” “这是怎么回事！”贺毓婷咆哮，“我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吗？怎么突然增长了？还增长这么多？”现在多增加一点都是夭寿，偏偏还一口气增加了十二点！噢！我的十二年阳寿！贺毓婷的心在滴血，她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生命诚可贵，黑化价更高，若为善心故，两者皆可抛！ 卡特在她脑中无奈叹气。“不是已经提醒过你吗？当内心的恶意满溢出来的时候，黑化值就会上升。而且谁会一点一点地上升啊，根据恶意溢出程度，黑化点数当然会有大有小啊！” “可是刚刚净化黑化值才减了一个点数！” “所以净化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黑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嘛。”卡特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请节哀！” 节哀个球球噢！ 贺毓婷大声惨叫，仿佛满头满脑都塞满了“叮咚”、“叮咚”的催命之音。 011 新建小号 贺毓婷脑子里“叮咚”、“叮咚”的声音响个不停。不仅把她自己吓得要死，就连卡特也失了分寸。“快！”卡特大叫，“黑化值要超标了！” 贺毓婷叫得比她还大声：“我能怎么办？” “你先建号！”卡特指示，“先把灵魂转移到一个新身体里去，看能不能改变什么！”说来好笑，换个身体就能改变趋势吗？但是贺毓婷现在没有质疑的余地，她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决心一阵手忙脚乱—— 建号是个技术活，首先得操纵鼠标点击一个中意的门派……“没有鼠标！”贺毓婷尖叫。 “你不是有手吗？拿你的手指点、点、点啊！”卡特也算是服气！ 然后你得选择一个体型…… 贺毓婷再度尖叫：“为什么只有成男和正太？” “你踏马在佛门净地找成女萝莉你是不是疯了？”系统已经口不择言。 原来是误点了“少林”这个门派，贺毓婷手指哆哆嗦嗦地挪开。这个时候整个界面都象水面浮起的一层油纹，晃来荡去。“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你意识不稳引起的！”卡特在一片“叮咚”“叮咚”的声音里大叫，“这个界面也是靠你的意识支撑起来的，现在你意识即将涣散，自然就不稳定了。”这感觉就象是海上遇难，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冒出了一块浮木，但本人随着波涛起伏愣是捞不到那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还在犹豫什么？”卡特尖叫，“再不建号你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正在选啊！”问题是她手指歪歪扭扭，总是点不中心水门派！ “随便点一个就完事！” “万一成了和尚怎么办？”那她新建号的意义就全没了。 “好歹也是个肉盾！”卡特真是一个随便的系统！ 贺毓婷心一横、牙一咬，心里恨声：“反正不要男人”。随手一点，好极了！虽然眼前花花绿绿的一片模糊，但总算能辨认出有四种体型出现在眼前。至于门派……管它是什么门派，只要是个女的就行。贺毓婷在越来越紧急的催命符音下用食指戳着虚空“啪”、“啪”、“啪”的一顿乱点。 “已选择门派，”一个比卡特成熟得多的知性女声不紧不慢地提醒，“请选择体型……” 虽然视线已模糊，但贺毓婷还是找到了那个胸部突出的体型。成女黑糊糊的身影跳上前来，自然来了一套门派动作。贺毓婷根本没注意。她等着系统放大局部细节，比如脸型微调、新手服选择……这些一一跳过之后，她又慌了。 “怎么输入名字？” “随机选一个呗！”卡特的声音里透着困惑，“你连脸都不计较了，干嘛计较一个名字？” “那当然了！”贺毓婷急得冷汗直冒。“我这辈子首当其冲就毁在一个‘毓’字上，万一再得个阿猫阿狗的名字走路上人人喊打那怎么破？” 卡特啧了一声。 她竟然啧？ 贺毓婷眼前又是一花，竟然出现了一个屏幕键盘。“输入法是什么？” “智能拼音。” “为什么没有五笔？”贺毓婷尖叫。 卡特吼得比她还要声音大。“现在是计较输入法的时候吗？” 好吧，妥协、妥协！贺毓婷凭着记忆在键盘上一顿猛戳，最后点上回车键。 “正在进入新手村……”知性小姐姐的声音再度响起，后面还紧随着一声“叮咚~”，眼前水花一片模糊的画面静止不动了。贺毓婷摒住了呼吸，最后一声“叮咚”竟然是她的丧钟？还是她的福音？ “角色已建成，正在进入稻香村……”仿佛是知道她心跳立顿止一样，知性小姐姐的声音最后提醒了一次。 是福音！贺毓婷热泪盈眶地扑倒在地，她感到浑身一阵虚软，于是翻了一个身仰面朝天。很多金色的小光斑正从眼角余光之处升起，往空中去。贺毓婷抬起手，看见手正从指尖开始逐部分解成金色的小光斑向上空腾飞。就象是人鱼公主重返大海的那一瞬间，身体正在渐渐化为泡沫。贺毓婷感觉不到冷暖，但心底一阵坦然。有一个长得古灵精怪、扎有两个马尾辫的小萝莉浮在半空中，象跟随彼得潘的小精灵一样身后还插着两对透明的翅膀。她与贺毓婷四目相对。 “卡特？” 小萝莉鼻子通红地朝她点点头，蓄得满满的泪水顺势夺眶而出。“太好了，总算赶在千钧一发……”贺毓婷眼前一黑，声音也好、光线也好，任何事物都被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了。只有她的意识还保持清醒。 “卡特？” 这次没有人回应。贺毓婷的心思停在卡特最后所说的“千钧一发”上面。毫无疑问，卡特所说的千钧一发一定和贺毓婷的黑化值有关。贺毓婷的小心肝儿又悬了起来。卡特的意思是指她差点爆表吗？虽然她很想调出黑化值看一眼，但是她身处黑漆漆的地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弹的。即使使用意念——如果那种方式能被称为意念的话——系统也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 贺毓婷一阵惊惧，难道她并没有赶上时间？就象她在二零一捌年乍然恢复了心跳却被塞进了冷冻箱，在二三一一年突然睁开眼睛却被弃置街头……所以她已经爆了？所以她要魂飞魄散了？ 那么刚刚的紧张、忙碌还有最后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全都是废的？一想到这种可能，贺毓婷恨得一阵牙痒。那她还不如在二三一一的街头就化身黑暗大魔王捶烂那个该死的世界！ “叮咚~”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后面还紧跟着知性小姐姐温柔的提示：“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贺毓婷“噫——”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时，有人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推了一次还不够，又推了二次。 别吵！没看见我正在平复情绪吗？贺毓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像这么做就能赶走烦人的苍蝇。 “快起来！”温柔小姐姐轻轻呼唤着。 贺毓婷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012 新手玩家 她睡在石洞里。四周已经没有人。贺毓婷意念一滚，点出了自己的黑化值—— “999/1000” 噢——！ 贺毓婷整个人都怂——呆了。她为之前生命里度过的每一秒都感到无比懊悔。还差一点，她就会当机，现在该怎么办？贺毓婷哆嗦了半天，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本捆卷的书从她兜里掉出来，啪的一下落在地上。 空冥诀。 鹅滴个球儿哦，现在命悬一线，谁还在意玩游戏噢？贺毓婷想了想，又不由得哭着承认，她的生命确实在于娱乐。“卡特？” 无人回应。 看来新手村没有wifi，一切只能靠自己。贺毓婷又翻出了自己的角色控制面板，一个长身玉立的成女——系统脸——婷婷玉立在眼前。她最先关注的是名字——小五巧巧，总算有一件顺心如意的事了！贺毓婷松了一口气，再仔细一看成女站姿—— 贺毓婷：“？？？” 神马鬼？这不是万花谷的标准站姿吗？她心里一突，翻出技能面板。果然，普通攻击是再熟悉不过的一根绿色手指。“啊——！”洞里响起惨绝人寰的长啸。贺毓婷，不对，现在是小五巧巧了，抱头狂叫了一小会，又咬牙切齿地蹲在地上。除了名字，这世界上还是没有一件顺心如意的事！不对，不能再这么想了！贺毓婷连忙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黑化值是九百九十九点，容不得她踏错一步。 这该死的……不对，是美丽而又清新的大世界噢~ 贺毓婷吐出长长一口浊气，捡起落在地上的空冥诀走出山洞。门口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贺毓婷吓了一跳。这不是她记忆中的新手村！ “门票！”彪形大汉粗声粗气地说，然后朝她扬手。 贺毓婷一阵傻眼。“门票？什么门票？”什么时候进稻香村还要门票了？ “你的空冥诀呢？”彪形大汉鄙夷地看着她，“没有空冥诀还想进稻香村？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噢~这美丽而又清新的大世界噢~神明在上，为什么要创造出这土匪一样的npc？贺毓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交出了那本空冥诀。“给你！” 彪形大汉大手一挥。“过去吧！” 贺毓婷走了过去。没有开场动画了，看来这世界真的是依自己的回忆来创造的。当年她是这么不耐烦地跳过了一切片头动画，直接站在了一条小瀑布旁。视界里跳出文字：“长按‘w’键前进。” “饶了我吧。”贺毓婷咕哝道，“这些基本操作我都知道啊。” 立刻，视界里又跳出一行文字：“是否跳过新手指示？如果是，请点勾，如果否，请点叉。” 当然是点勾了。贺毓婷欢乐地发现眼前界面变得清爽起来。她迈步往前，感受身临其境稻香村最棒的一点是什么？就是跑、走、跳、小轻功和大轻功全在一念之间、随心所欲。贺毓婷如同一只翱翔的老鹰，轻轻一跃就飞上了稻香村的最高山峰，一切美景尽收眼底。 “叮咚~”系统提示音又来了。贺毓婷翻开数据界面，欣慰地发现黑化值下降了一点。 “原来心情好就是善，心情坏就是恶。”贺毓婷觉得自己理解没问题。错选门派一事所带来的阴影在此刻也烟消云散，变得无关紧要了。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稻香村的升级是最快的，妥妥就到了十级。贺毓婷一下获得了四个技能，然后她找了车夫要去门派。 竟然是真的坐马车——贺毓婷满脸黑线——一路趟山游水地到了万花谷。一切风景如车水马龙般迎面而来、扑面而去，在贺毓婷心中没有留下半点印象。高山绿水见得多了，感动也随之灰飞烟灭。 …… “小五巧巧，”万花谷的药王孙思邈和蔼地看着她，手里捧着一套黑漆漆的新手校服。“来，穿上这套衣服你就是万花谷的人了。”他手轻轻一拍，那套“世外风雨”自动套在了贺毓婷的身上。随着校服加身，不同于以往的系统提示音“叮、叮、叮”地脆响个不停。 贺毓婷吓得要死，哆哆嗦嗦地打开界面一看，竟然是等级一下升到了三十级。 贺毓婷：“……”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猛地升到三十级，她到哪儿去混？ 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npc孙思邈笑咪咪地道：“好了，小五巧巧，你可以去打副本升级了。” 贺毓婷：“……药王，我想问您个事。” “小五巧巧请说。” “你真的是npc吗？” 孙思邈笑而不语。 013 副本升级以好友为道 贺毓婷转身去逛了一趟普通天工坊，毫无悬念。经验也没有涨多少。她感到一阵心痛。这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之举。当前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减少她的黑化值，然而她对如何减少却一筹莫展。说什么善意？不就是好人好事么？可是连个人都见不着，难道让她去扶着npc过马路，帮npc推牛车么？ 她想召唤出卡特来询问，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万花谷虽美，宛如一座空城；世界之大，只是一个单机游戏。 明知这个世界本来就只有容纳少数几个的魂魄，但贺毓婷真的意识到这一点时却情不自禁地感到害怕起来。过去熙熙攘攘的世界让人感到腻烦，现在突然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世界也让她慌得手足无措。 她突然想交好友。问题是连聊天频道也没有？ 啊，好想死……这灰色的念头一闪而过，贺毓婷全身猛地一振。不，她不能就这么死去！她的灵魂还没有得到净化，她的生活还没有变得美好。况且这个时候死了，最多是又回到本尊阿萨辛的身体里，就卡着黑化值九百九十八点上下不断地循环。那不过是另一个恶梦的延续！ 一想到黑化值，贺毓婷又打开看了一眼。果然是“998/1000”。这坑爹的……不对，是美丽而又清新的世界~ 贺毓婷面带饱满微笑，然后深深呼吸了一次。她决定去七秀坊的副本无盐谷看看。 七秀坊……贺毓婷带着无限怀念的眼光重新看待眼前连飘起来的水气都自带粉红色彩的西子湖畔。这才是她心水的门派啊，想当年云裳奶冠绝天下，小扇挥挥奶血一万。万花奶量虽然不差，可是万花永远是个读条王啊！ 选五毒都比选万花好。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站在负责无盐谷接待的老婆婆面前。 这时，一个穿着鲜艳铠甲的人从她眼前经过。两根冲天辫象孙猴子头上的凤翅紫金冠一样晃晃荡荡，招摇得不行。 贺毓婷一愣，随即心喜若狂。定睛一看：“……”那是怎样一张……帅气的脸啊！剑眉星目，貌似潘安；气质霁月光风，动作磊落洒脱。小五巧巧翻开了他的面板。嗯？狗策？ 昔日被东都二哈一枪捅个稀巴烂的记忆惨不忍睹地出现在脑海里。 贺毓婷连忙作了一个深呼吸——啊~世界多么美丽~空气多么清新~善意上升、黑化下降~ “吁……”她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抚平了一点心头波动。这踏马再玩下去怕是要成佛噢！贺毓婷暗暗啐了一口。她不再理会那个跑远的狗策，随手拍了拍无盐谷的接待人。 带着额护的老太婆朝她掀了掀眼皮。“少侠，你实力不够，怕是打不死小喽罗哦。” 贺毓婷：“？？？”虽然是用她不完整的记忆创造出来的游戏世界，这变动也太大了吧？ “我只是打一个普通无盐岛。” “少侠，你实力不够，怕是打不死小喽罗哦。” “罗嗦！我玩的是技术！” “那好吧，”老太婆面无表情地伸出自己的龙头拐杖，指向湖面新出现的小舟。“少侠不后悔就行。” 贺毓婷乘上那叶扁舟一路顺风地飘往湖中小岛，没过多久又屁滚尿流地游回七秀坊。妈耶！她忘了自己已经变成读条王，一个条才读到一半，头上已被无盐岛的壮丁连劈了三刀。 这坑爹的……不对不对，贺毓婷面带饱满微笑地深呼吸一口气，一边吐出浊气一边喃念：“……世界多么美丽~空气多么清新~” “小五巧巧？”一片阴影笼住湿淋淋的贺毓婷。 贺毓婷抬起头，看见一个锃光发亮的秃头。啊……是圣僧。她习惯性地翻开界面板一看： 少林达摩院 等级24 姓名我是肉t 贺毓婷默默估量着秃驴眉清目秀的面庞和精瘦精瘦的躯干——还肉t，唬谁呢？ 我是肉t扭头朝后面兴奋地大喊：“二哈快来！” 贺毓婷：“？？？” “我捡到了一个万花。” 贺毓婷：“？？？” 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跑过来。一身金光闪烁的精光铠甲，头顶雀翎冲天的紫金冠，玄色长枪傲气地别在身后，目光能睥睨一切。贺毓婷傻傻地张着嘴，看着刚刚从眼前跑开，现在又跑回来的东都之“狼”—— “二哈？” 贺毓婷偷着乐：这名字起得贼形象。 014 加好友 我是肉t将贺毓婷从水里捞了起来。“哟，”他一口东北糙汉的普通话，“三十级的小花花！” “叮~”系统提示音来了，贺毓婷眼前跳出一个惊叹号，她点开一看：“我是肉t申请加好友。” 贺毓婷加了一个好友。 “二哈，加个好友呗？”我是肉t冲收马落地的天策拽拽地撇了一下嘴角。 那狗策剑眉一拧，不满地道：“我不叫二哈！”声音意外地好听，类似于阿萨辛的那种诱人男中音。贺毓婷的心肝儿小小浮动了一下。 “叮~”系统提示音又来了，贺毓婷点开惊叹号：“血胤申请加好友。” “血……那是什么字？”贺毓婷一边加好友，一边问肉t。 “没事，就叫他二哈。” “yin！第四声。”天策血胤不高兴地解释。“后嗣的意思。” “哦……”贺毓婷点点头，看了看。这两人级别都不高，一个二十四级的和尚，一个三十二级的天策。不用说，站在这儿都是等着打副本的。 我是肉t一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笑嘻嘻地摸着自己的光头说：“我们等了老半天都没人来，普通无盐岛也过不去。对了，小五巧巧，你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贺毓婷古怪地看着这个和尚，他一点恐慌感也没有，好像只是过来游山玩水一样。 “你真名叫什么？” “……叫我小五巧巧就行，或者叫我小五。” “不会吧，你真名就叫小五？或是巧巧？” “……排行老五。”贺毓婷随便胡扯。 “那真名就是巧巧咯？名字不错啊，小五！” 贺毓婷：“……” “打本吗？” “打……” “那我们组队吧，你奶我。我来当t。”二十四级的和尚大言不惭。 贺毓婷再度无言以对。 “再多叫两个人！”天策血胤明显保守一些，显然也信不过肉t单薄的小身板。 “等了老半天才等来一个小五，惜福吧你，二哈！”肉t大大咧咧的，性格也象一个东北人。他拽着两个人重新进了无盐岛。门口接待的npc老婆婆所说的话，简直象是一句诅咒。“少侠，你们实力不够，怕是要被boss打死。” “闭嘴，我们仨加起来八十级还有多，超出boss一大截，就问boss怕不怕！”肉t一定是个逗比！贺毓婷有了结论。 老太婆龙头拐杖一指。“既然少侠决心已定，那就上路吧。” 于是他们屁滚尿流地游回来了。 “小五啊，你要奶我啊。你不奶我，我怎么扛得住呢？”肉t从水里爬上岸，一边拎着湿衣服一边语重心长的说。 啊~世界多么美丽~空气多么清新~ “奶个屁，你没看你头上飘出多少绿数字吗？一百三十四！boss打你一下最少掉七百血，她奶一下才一百三十四！你就是自己边打边啃红药也抗不起boss一击好吗？” “二哈说得有理！”贺毓婷反击。 “说了我不叫二哈！”血胤剑眉一竖，煞气腾腾地提起长枪。“再叫我二哈，信不信我开红？” 贺毓婷强压心头煞气，郑重道：“这位施主，何必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哎，别吵别吵！”肉t出来打圆场，胡乱挥舞了两下手，肉t便坐在西子湖畔对着天空发呆。“我说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穿越到这个游戏世界来的？” 贺毓婷心里一惊。又听见肉t说：“我以前咋不觉得这游戏难啊？现在一个五十级的副本把我打得像傻逼一样。” “那是因为玩家少。有个大号带你，你看你起不起飞。”血胤说得倒是实在。 贺毓婷默默垂下头。 “我是因为在网吧里打游戏，玩着玩着就来这了。不知道我的身体还在不在。”肉t说。 血胤哼了一声。 “小五，你呢？” “我？”贺毓婷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她一下慌了神。她总不能说自己一下冻到三百来岁，醒来做了一次无良的人体实验，然后就穿越了吧？“我好像是在做梦的时候就过来啊。”整个人生确实和做了一场恶梦差不多。 肉t哈哈大笑。“那你还有回去的可能啊！”他拍着贺毓婷的肩膀。“我和二哈肯定回不去了。我有心脏病，肉身肯定挂了；血胤则是出了车祸，临死前被车撞到这儿来的。一开始，他还以为这里是天堂呢！” 贺毓婷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其他玩家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才穿越过来的。卡特曾说过主神将黑化者都集中到这个世界的事情。她不由暗暗揣测，难不成，这个剑侠世界里集中的都是一些经历悲惨的游魂？想到这里，她一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更令她在意的是，肉t语气里无意中透露出的那种悲凉的情绪。虽然他哈哈大笑，但对过往的缱绻留恋也隐隐约约渗了出来。贺毓婷握住肉t的手，诚心诚意地说：“我……很难过。” 其实她本想问，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吗？ 但是她现在自身难保，更别提帮助别人了。 系统提示音“叮咚”一响。贺毓婷一愣，翻开黑化值一看：“996/1000”。竟然下降了两点。她一阵狂喜。 “不过我穿越过来时，有个好像是系统的小姐姐告诉我，”糙汉一样的肉t说起小姐姐时一点也不肉麻。“说是如果完成了隐藏任务，就可以前往地府准备投胎去个好人家。” 贺毓婷耳朵一竖。 有些冷淡的血胤也点头。“这话我也听过。” “怎么你们都……”贺毓婷捂住嘴。 “小五你也是吗？唉，你果然已经死了吗？” 她是死了，而且死得超级冤，地府还不敢收她的魂。 依照卡特所说，这个世界是她创造。整个世界不该绕着她来旋转吗？其他的玩家不应该是某种路人式的配衬吗？怎么听了肉t一席话，这世界更象一个黄泉中转站？贺毓婷心中隐隐约约生起一个怪念头。 “卡特！”贺毓婷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给你掀翻天了！” “叮咚~”系统提示音：“您的黑化值增加一点。” 我擦……世界好清新~空气好美丽——贺毓婷遥观远处烟雨云峰，脸上飘出一个神秘莫测的饱满微笑。 015 技能基本操作（上） 无盐岛竟然成了小号玩家们眼中的天堑，这让人始料不及。还好剑三也有一套独特的任务系统，随便完成一个任务也能给出很高的经验。在野外打打小怪，拿到任务经验值，竟然比走一趟副本还要划算。 “我觉得这系统给的经验是不是高了一点？”肉t说，“一副很敷衍了事的模样啊。” “因为我们被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打怪升级吧，而是为了完成各自的隐藏任务吧。”血胤对此有不同看法。 贺毓婷对他们的隐藏任务产生了一些好奇。“你们还有隐藏任务？” “都有吧？我见过好几个玩家，都有自己的隐藏任务。”肉t耸了耸肩。并不想多谈自己独有的任务。血胤也反常地躲闪，回避似地绕开隐藏任务这个话题。似乎都是些难于启齿，并且不能明说的任务。就象贺毓婷无法把自己身怀黑化值的事情告诉他们一样。 他们升级的速度很快。金水镇溜达完，又去了长安和纯阳宫，经验象流出来的水一样叮铃呵铃响个不停，只花了四、五个小时的时间，三个人很快就满级了。可是身上穿的仍然是门派npc送的一套新手校服，活脱脱一群门派乞丐。 “好了，我们满级了。接下来，就要组队去副本了。”肉t仍然对副本兴致勃勃。“我们得弄一些好一点的装备。” 五十级的副本已经毫无吸引力，掉的装备也都是渣。现在最高级别的副本是获花圣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团队通关。虽然是剑侠世界，但是这个世界意外地与玩家接触过的现实游戏有所不同。不管是boss还是boss的技能，毫无预测性。打一次获花圣殿和军队一次拼死战斗一样没有区别，难度大增，但也让玩家们热血沸腾。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打死了获花圣殿里的怪物，他们才能获得丰厚的奖励。 “上周有个正经团队，在获花宫第一个boss就遇上了阿萨辛。他们把阿萨辛打到毫无还手之力！”肉t无限憧憬地说，“还爆出了马鞍。” 呵呵——贺毓婷在心里冷笑——你所说的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阿萨辛大概就是我了。 “那有什么好称颂的，”贺毓婷不以为意地说，“说不定阿萨辛当时不在状态呢？”她确实不在状态啊。依照卡特所说，阿萨辛当时只有零点零一的实力，其他的实力都因为她附体的关系被削减了。 两好友目光诡异地望着她。 “咋？我哪里说错了？”贺毓婷被瞪得浑身发毛。 血胤摸着下巴——他下巴上一根毛都没有，就喜欢学别人装深沉。“不，你说得对。这个游戏太匪夷所思。现在除开获花圣殿，其他地图都不值一提。我们要防范的，除了一些野外精英怪之外，竟然是玩家。” 路边小茶馆附带的告示牌揭示了这份警讯。他们也察觉到这个世界虽然玩家少，但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存在着。也并非是所有的玩家都纯良善德，有一些人简直是无恶不作，登上了npc衙役的通缉榜。这个世界的危险度远超人们所料，更令人惊悚的是，这份危险来自于和自己差不多的玩家。 肉t挥了挥手，打散了三个人中间阴郁的气氛。“哎呀，别管那些了。我们要不要去主城太原看看。听说大多数玩家都集中在那儿。下本招募也主要集中在太原。” 现在主城不一样了。原来游戏中的主城有三到四个，但现在主城只有太原。原来的长安、扬州等都沦为野外区域，不过设了几个安全复活点，算是与真正的野外有所区别。 系统似乎给各个满级玩家分发了一份邮件，提示玩家如有需要可以汇集到主城太原。游戏设定依然把主城设置为非战区域，最夸张的是谁敢在主城里开红，从附近的屋顶上就会跳出来一个射箭的卫兵将红名玩家一箭射死。不管是血厚还是血薄的职业，统统都被一箭射死，然后重返复活点。被npc护卫射死的玩家得到的惩罚各有不同，但都能让他们变得乖巧可爱。有了几次杀鸡儆猴的事件之后，再也没有玩家敢在主城开红。哪怕是再生气，两仇人狭路相逢时也只敢怒目相对，再不然就是侧身而过。 “行啊，”贺毓婷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站起来。“我们就去太原看看吧。”现在他们一穷二白，进到大城市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打工赚钱的机会。有钱就能贿赂一些固定团队腾个位子出来，让她混进荻花圣殿打装备了。 贺毓婷想想就觉得有意思，身为获花圣殿的终极boss，还得赚点小钱贿赂别人带自己去打获花圣殿。如果一不小心抽中了签，她面对阿萨辛的时候看见的是什么呢？ “不过该怎么去呢？”贺毓婷单手举在眉前，前后张望。她已经熟悉了把大小轻功穿插使用飞跃整个地图，但是跨地图还是有点麻烦，不是坐马车就是找到小地图里的传送点。 肉t和血胤古怪地望着她。 “又怎么了？”每次被这两个傻货不出声地干瞪着，贺毓婷就有一种被看穿的发毛感。 “小五你真的是个新手玩家呢，连神行千里这种东西都不知道。” 贺毓婷：“……” “来，t哥告诉你，打开技能面板，点开日常技能。” 贺毓婷到现在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操作方式——可以用喊出声或是默念的形式打开各种控制面板，视界上会自动跳出半透明的画面覆在真实场景之上。然后伸长的手指尖有点发光了，就可以在画面上点戳、或是上下左右地拔动。 “啊！真的有神行千里！”这个方便的技能隐藏得太深了！ 肉t告诉她：“把它拖到下面的快捷栏里啊，这样才能用。” 血胤在旁边突然来了一句：“小五，你是不是不会使用技能？” 咦？ 贺毓婷汗颜。 “你们终于发现了啊？” 016 技能基本操作（下） “因为我发现你技能出得超级慢。偏偏还是读条王。”血胤说话一直是这么直肠子来直肠子去，“很多时候小怪都欺到你近前了，你不得不打断读条，拿那根毛开岔的破笔猛戳小怪面门。这肯定是不会玩的打法。” 贺毓婷：“……”你可以不用观察得这么仔细。 我是肉t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他笑过一阵以后问：“你在稻香村的山洞里醒来的时候，都不看新手说明吗？” 贺毓婷：“有那种东西？”然后猛然醒悟，是她自己在取消新手提示上面点了一个勾。哎呀！ “这个世界里使用技能的方式很大程度都进行了变动。熟练度才是最重要的。不信你看你的技能面板，是不是每个技能图标的右下角都有一个数字？看你使用技能那么少，现在应该都是个位数吧？” 根据肉t的提示，贺毓婷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再度汗颜。确实很多都显示在个位数上，而且基本都是零。 “看来你得找个地方狂练熟练度。”肉t说，“技能面板上面有一个‘教学’，你点进去，眼前就会出现大师姐或是大师兄——这个随你选，他们会为你表演招式。你照着做，成功施展一次就是一个熟练度的点数，每个招式的熟练度达到一千就是满熟练度了。到那个时候你只需要默练技能名称，手和脚就会自己动起来施展招术。” 一千！ 贺毓婷想哭。现在万花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八个招式，再加上前滚、后翻、侧跳等普通技能，她起码得比划两万次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万花。可恶，当初她怎么就误点了万花这个门派呢？还不是因为新手界面欺骗了她！贺毓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更加欲哭无泪。 她是看着侧影前突后翘才选了这个角色，但是当时时间紧迫，她根本来不及也无心去对体型多做调整，一切按系统随机选的来。结果，梦想中的三十八f竟然活生生地压成了三十四a，夸张一点的说，再压压就可以前胸紧贴后背了。预想中的丰满变成了现实中的骨感，幸好脸还是带点弧度的尖瓜子型，不然她到哪去哭？ 贺毓婷又想到了卡特的那句“你连脸都不计较了，还计较个名字？” 何止是脸啊！贺毓婷在心里哀嚎，连胸都没有了啊！为了一个名字，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好啦，小五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就行了。我们先去太原吧。”肉t和血胤空手打出一套招法，然后双手合十静待了数十秒钟。他们两人在贺毓婷的眼前消失了。 等他们两人消失之后，贺毓婷照着他们的做法打了一套拳，然后双手合十地等待着。等了一分钟，她依然在长安城外的那片小野林里，一只摇着蓬松大尾巴的尖面狐狸从她脚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顺便还给了她一个看傻瓜似的眼神。 贺毓婷摸摸鼻尖，把技能面板打开，翻到日常技能那儿，找到了“神行千里”，然后拖到快捷栏，单手指一戳—— 眼前跳出提示：“请问你是选择神行到何处？” 下面跟着两个选项：“其他地图”、“附体阿萨辛”。 “嗬？”贺毓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没看错，确实有“附体阿萨辛”这一选项。贺毓婷四下张望，附近没有一个人影，到是有几只红毛狐狸时不时搔首弄姿地从这边穿到那边。 她又点开了“教学”这一块，找到了神行千里。 一个穿着万花新手校服的女性出现在贺毓婷眼前。“您好，我是新手教学的大师姐，如果不满意我的教学，可换大师兄……” “不，不，不，”贺毓婷下意识地打断了她，“就你了。” 大师姐在虚境里笑咪咪地看着她：“小师妹现在想了解什么？”一声小师妹叫得极是熨帖人心。但贺毓婷还是保持着做贼般小心谨慎的姿态。 她悄声问：“神行千里——附体阿萨辛那个选项是咋回事？” 大师姐也学着她的模样悄咪咪地回答：“就是让你穿回到阿萨辛身上去。” 这种人性化的交流方式让贺毓婷双眼一眯。“卡特？” 大师姐在虚境里转了一个圈，回眸一笑道：“我是你的大师姐哦！” 怎么这么相似？这种充满灵性的动作，根本不象一个npc能够做出来的动作。贺毓婷心中的狐疑度又往上抬了抬。“也就是说，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变成阿萨辛。” “当然了，那是你的本尊。”看来，这件事在npc之中已经不是秘密了。贺毓婷自己还没察觉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游戏角色看作是另一群活生生的人了。 “所以你的技能会和别人稍有一点不同。”大师姐朝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来，跟我学。一、二、一、二~然后就是在心里默念要去的城市，或者是要附体阿萨辛。你会借力跳到半空中，在落下以前就可以闪现需要去的地方了。” “大、大师姐！” “哎？”大师姐被她突来的大嗓音吓了一跳，紧束的胸部跳出一波丰满的曲线。贺毓婷有些羡慕地多看了一眼，然后期期艾艾地说：“其实我不会用技能……” “那你得勤快练习。” “有没有快捷方式之类的？”贺毓婷期待地看着她。“就是迅速晋级成为高手之类的？” “哎呀哎呀你这孩子，”大师姐丰满的嘴唇嘟成一个性感的小圆圈。“那你最起码也得知道技能名字和cd时间才行啊~” 贺毓婷脸红了。她现在的技能操作模式就是打开技能面板，与现实景物重叠着，哪个亮了点哪个，哪个cd不就不点哪个。至于读条？读到多少了？cd？公共cd？统统见鬼去吧。 大师姐拍了拍她的头——当然是在虚境之内——别人是看不见的，贺毓婷自己也感觉不到。 “大师姐告诉你一个小窍门，别管其他的，先只会两个技能就行，其他的就不要管了。” “噫？” “比如说，奶人的时候就一个劲地只读长针，打人的时候就一个劲地只读商阳指。”大师姐一副古灵精怪的调皮模样，煞是可爱。“甭管别人怎么骂你会不会玩，你只需要用好一个或是两个技能就可以了。因为，这毕竟是一个可以作弊的游戏。” 大师姐使劲朝她眨了眨眼。 017 谋求作弊 npc竟然坦言可作弊！ 贺毓婷一阵脸红心跳，她感到又羞惭又激动。羞惭是想到自己竟然不能凭真实本事——这种真实本事往往要靠浑厚扎实的功底才能展现出来，需要用无数的心智与时间进行累叠——来使用技能；激动的是她有了别人所不知道的密传，可以一跃成为顶尖高手。 大师姐分别给她展示了如何使用长针和商阳指，一个是在手指夹着笔隔空搓个墨团团丢出去，另一个是针对攻击目标用毛笔画叉叉。都是十分简单的操作，最多就是一边搓团团一边默念：长针、长针、丢你xx……或是一边画叉一边盯着目标默念：商阳指戳穿你x眼！（词语太过侮辱性，不易外透。） 说实话，看大师姐用那种娇媚可人的形象一边甩技能一边神神叨叨那不可言喻的话语，给贺毓婷造成了视觉与听觉上的双重冲击。她犹如醍醐灌顶般领悟到为什么万花谷的弟子游荡江湖总要打扮得最出尘脱俗，最飘逸如仙的。 “这样，即使我们脱口就骂娘娘是个傻x，也没有人会介意的，他们只会盯着我们雍容优雅的姿态猛看，而根本不知道我们刚刚说了什么。”大师姐姿势优雅地撩了撩黑长直的……头发。应该不是假发，贺毓婷暗忖，早忘了大师姐前一句说什么了。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噢，原来如此”，然后露出满脸“？？？”的表情符号。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说了啥——贺式三连击再度出现。 大师姐在临去之前，给了贺毓婷一份电子文档。这份文档可以在她的视界里象显示控制面板一样显示出来，而别人是看不见。里面记载的东西很少，但是很实用。其中，就包括了如何长针和商阳指的强化秘藉可以在哪儿找到。 贺毓婷看得小心肝儿突突直跳，恨不能捂紧这份秘藏，还要四处观望一下附近有没有闲杂人等突然出现的迹象。 幸好这个世界里的玩家真的很少！ 现在，贺毓婷又感到小庆幸了。 里面所记载秘藉是贺毓婷过去玩游戏时从未见过的东西。 比如，记载了长针减cd的隐藏秘藉就有三本。现在贺毓婷的长针读条需要四秒，是个人都能随便打断她。但是如果按电子文档上所记录的加上三本减cd秘藉，那么长针读条时间就会骤减至二秒左右。想想吧，闭一下眼睁一下眼的时间，她一个大加就已经甩完了，是个t都会在她的照顾下满血杠杠的。 这还不算，还有一本甩长针可以额外附加春泥护花的秘藉。 万花通用技能“春泥护花”一旦甩给目标，就可以在目标体表增加一个减伤害的护盾，护盾存续期间保证不受一击毙杀的伤害效果。一层春泥护花能减百分之十的伤害，普通春泥护花一糊上身就是四层，一下可以减掉百分之四十的伤害，然后每隔五秒递减一层，二十秒后完全消失。也就是说二十秒之内相当于是无敌的，只管猛攻。 而长针的春泥秘籍则确认了只要往目标身上丢了根长针，就一定会有一层春泥护花，可以连续叠加六层，并且能与普通春泥护花同时共存。相当于有五秒的时间是伤害完全免疫的！ 看懂了这个套路，饶是小白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花不愧是单奶之王。光是这根长针就可以称霸天下了。 这一切都还没完结！ 贺毓婷又翻看到了商阳指的强化秘藉介绍。 商阳指相当于是万花的普攻，读条时间最短，大约只有一秒左右。如果连这一秒的时间都给省去的话，万花未免太逆天了。贺毓婷担心会遭到天谴。她本来就是个半只脚踏进天谴的可怜人，不想因为读条一个商阳指的关系而天打雷劈、魂飞魄散。但是，当她读完商阳指的逆天秘藉介绍时，还是忍不住把下巴掉到了地上。 她默默地把下巴捡起来，一边回味着商阳指的秘籍。 加伤害！而且是加持续伤害！ 四个秘藉加上去，便是四重持续伤害！ 我的天哪！怕是戳了对方一个x眼，对方就得持续伤害掉血掉啊掉的，一直掉到血尽人亡啊！ 贺毓婷已经看到了自己身为小白崛起的那一天了。而且她深信，她小花花实力飞跃的那一天，本尊阿萨辛也可以纵横天下无所畏惧了！再也不必担心被那个东都狗策一枪捅个稀巴烂了！她可以逆袭了！ 有了这两个技能，她何需再用其他的技能？ 贺毓婷觉得嗽不咳了，鼻子通了，腰也直了，胸也挺了……她看了看自己的三十四a平胸……嗯，以后肉t那个秃驴再也不能指摘她平胸没奶了！她还可以把肉t打到血尽人亡！ “叮咚~”系统提示音来了，大师姐的声音带着笑意追加道：“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噢——“我擦！” 贺毓婷完全忘记这回事了！她连忙深呼吸一口气，亡羊补牢般地默念着：啊~空气好清新~世界多美丽。 再翻开黑化值一看，顿时哭了。 “998/1000” 前面降下去的两点算是白费力气了。 018 仇家宜结不宜解 贺毓婷的心情刚刚平复下去，就听到“叮”的一声脆响，有人给她发了简讯。她点开了视界界面下的惊叹号，迎面而来的是个巨大的笑脸。 “小五，你到哪了？”我是肉t发来的简讯。 贺毓婷这才想起他们相约在主城太原见面。 “马上到！”她回了短讯，然后开始左摇右摆跳起一段节奏缓慢的伦巴之舞。没错，大师姐说过她的神行千里方式与众不同，那是因为她必须跳舞！幸好附近没有人……贺毓婷一边跳一边想：等她哪一天重获新生跳出了这个世界，一定要把这一段世界里所有的记忆都彻底封存起来。她现在是豁出去连命都不要了，脸还算什么呢？ 贺毓婷跳完一段节拍，双手啪啪两下合十，闭眼默念：太原、太原、太原……然后就感觉到双膝自动一弯，然后再一弹。整个人象压了根弹簧似的一下窜到高空，耳边呼呼风起。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是有点当心，该不会掉地面上砸成肉酱吧……幸好不是。就象是睡了一觉，梦里飞啊飞啊突然踩到地的感觉。贺毓婷浑身一震，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广阔的四方平台上。贺毓婷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主城太原的复活点。 四周有不少形形色色的玩家，让贺毓婷大吃了一惊。肉t和血胤被来来往往的人流挤到平台一个角落里。肉t正朝她招手，而血胤则双手环胸摆出一副臭脸的表情。 “二哈怎么了？”贺毓婷走过去的时候问。 血胤把背后长枪取过来往脚边一蹬。 “血胤怎么了？”贺毓婷乃是识时务为俊杰者，立刻改口。 “他被人加了仇人。”肉t一边笑一边说。 贺毓婷满脸黑线。这结仇的速度！不是她黑血胤，论这结仇的速度，血胤前辈子一定是拆家大队长二哈转世投胎来的。“发生了什么事？” “他去茶馆讨了一杯水喝，结果噗了人家七秀人妖一身。”肉t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那七秀穿得一身粉红色，但脸上却有一把络缌胡。” 贺毓婷听得一脸黑线。这仇结得真是够冤。正想着，忽然看见肉t神色不对。“怎么了？” “啊……我刚刚也被加仇人了。”肉t四下张望，立刻在对面看见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七秀正提着一对双剑对他怒目而视。顺着肉t的视线，贺毓婷也看见了七……七……好吧，她只能承认，那是个一点都不精致的秀爷。胸部与胡子兼具，而且一身粉粉的红色装扮显示出这人不仅有胡子，还有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 通常，这样的人总是会被无意间就触到逆鳞。 秀爷站在一堆人中间，那堆人显然是各种职业的组合群体。因为他显得尤其气愤，所以站在他周围的人都跟着张望平台上弱小、无助、可怜、还不会卖萌的凑和三人组。一看就是亲友关系。贺毓婷数了数对方人数，绝壁是二十五人！这是打本一家亲，打架父子兵的节奏啊！ 贺毓婷很小心地盯着秀爷，然后悄悄打开了对方的角色面板。 门派：七秀 等级：80 姓名：我有一脸大胡子 （真是简明易懂的好名字！——来自贺毓婷的内心） 是关键的是，实力数据。贺毓婷看见了秀爷的装备评分：10002 再随便点开秀爷身边几个亲友的面板，装评分没有一个低于一万的。 贺毓婷又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肉t的，还有血胤的装分，分别是三百，三百和三百…… “我说，肉t，”贺毓婷悄悄地往肉t身边靠了靠，后者会意地矮了半截身体、附耳过来——贺毓婷身高只有一米六，而肉t身高有一米八，差距大着呢。贺毓婷附在肉t耳边，眼睛还情不自禁地盯着对面那一脸络缌胡的大秀爷。“你干嘛和他结仇啊？现在好了，只要你一出城门，他就能把你秒成渣渣渣了。” 肉t嘿嘿一笑。 然后贺毓婷听到“叮”的一声脆响，她莫名其妙的打开视界下面的惊叹号—— “玩家我有一脸大胡子已将您加为仇人。” 贺毓婷：“？？？”我这是招谁惹谁啦？ 对面秀爷发消息过来：“我看你们感动不感动！” 贺毓婷：“……”不敢动！别说肢体动作，就是拿来思考用的脑细胞都僵到不敢动了！ 正在这时，太原城的天空上出现偌大一排彩色文字，还带着袅袅仙音。众人都仰头看过去，只见一串正楷字象一条彩色风筝似地划过天空。 “为庆祝开服成功——” 贺毓婷：“？？？” “现在增加太原城五人副本——天泣林，掉落装备等级780。” 贺毓婷：“？？？” 神马鬼？天泣林不是九十的副本吗？他们可是八十级的号啊？能打过？这副本开得莫名其妙，很不合理啊！ 正在太原的玩家个个都兴奋得发狂，到处都是鬼喊鬼叫。 肉t甚至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狠狠摇了摇：“小五，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啥？” “你去奶五人本！然后我当t，血胤攻，我们一起打新装备啊！” “哈！？” 等等！贺毓婷连忙翻开了大师姐偷赠的电子文档。她翻到施展长针并添加春泥护花那一行，后面确实有一行小字：击败天泣林boss高力士有概率获取，出现条件是同队必须有小五巧巧。 贺毓婷心中辽阔的大草原上刚刚出现了一万只拔足狂奔的神兽，现在正碾来碾去中。她察觉自己即将变成一块香饽饽，虽然还在隐姓埋名的保护期，但总有一天无法掩盖的类烤乳猪芬芳之气将香飘万里，引来一堆吃肉啃骨头不吐渣的恶狼！ 贺毓婷一个深呼吸并扬声唱起了“啊~~~~（一阵波浪音划过），世界多么美丽~空气多么清新~” 肉t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能不能唱点更欢快的歌？” 贺毓婷瞪着他，又把“世界多么美丽、空气多么清新”连唱了三十遍。总算把那个“揍死你丫”的歹毒念头深深掩埋在“美丽又清新”的善意之下。 等我……有朝一日……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我要……我要……我要让世界变得更美丽~啦啦啦~啦啦啦~ 贺毓婷双手合十，然后翻开了数据面板，黑化值：“998/1000”。 阿门！感谢主！ 019 进副本 我是肉t这个秃驴最大的能耐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他不仅立马给贺毓婷和血胤同时丢了一个组队邀请，还扯着一副破嗓子在复活点大叫：“新本开荒来人，三等二，三等二。” 对面就站着他新增加的仇人。 哪怕是贺毓婷这个无辜被牵连的人，都不敢与对面的“仇人”视线相接，肉t竟然还自顾自地嗨起来，一边扯着嗓门喊话一边跳起了马步舞。 “叮、叮！”两声。 我是肉t把两个人放进队伍。队伍的信息也象过去现实游戏中一样显示出现，不过是自动挂在视界虚境的左上角。贺毓婷还来不及细看队伍信息，就收到了两个惊叹号的提示，她一一点开，看见—— “七秀坊我有一脸大胡子加入了我是肉t的队伍。” “万花谷花花公子受加入了我是肉t的队伍。” 贺毓婷：“……”大哥，你是多缺心眼啊？ 本着好友互助的心情，贺毓婷悄悄拉了拉肉t的袖子。“别吧？你要打本去折腾我随便你，但是，能不能换两个队友？” “咦？为啥？你想换谁过来？”肉t惊讶地瞪着她。 贺毓婷：“……” 血胤也说：“小五是叫你把那个七秀和万花踢掉！” “不是吧？”肉t示意两人观察新队友的装分，分别是10002和10150。他两只眼睛里倒映着浩瀚星空。“我就是把你们俩踢掉，也不会踢掉他们啊。” 贺毓婷：“……” 血胤：“……” 贺毓婷只好问血胤：“我们要不先退队吧？” 血胤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帅脸一皱。“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定他们是好人呢？” 贺毓婷差点吐血——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两个逗比好友？ 是撤还是不撤？她看着两个犯糊涂的傻瓜蛋犹豫了半晌，觉得自己也被传染了一股傻劲。“算啦算啦！大不了就是多躺几次复活点。”她决定陪着这两个逗比糊涂一次。毕竟剑三这个游戏，意外从来不间断。 说不定人家是好人呢？贺毓婷也开始抱持这种想法了。 肉t摩拳嚯嚯向副本：“小五，你切奶！” “加一百三十四点血量的奶吗？”血胤凉凉地刺了一句。 “甩春泥就行。”肉t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天泣林的方向狂奔过去。在他之后，血胤和另外两个队友也紧随而至。 贺毓婷换了个心法。她给自己甩了一个长针——摸团团、摸团团，心里则默念：长针、长针，扎我一身…… 一团青竹叶绿叶包裹的光华自她头顶爆开，墨意如水瀑倾斜而下。接着，一个绿色的数据飘起来：“2056。” 好吧，总比一百三十四要来得好。 贺毓婷心里好受了一点，她耸了耸肩，然后一个大轻功几下纵跃，一头钻进了天泣林。 没有预料之中的过图，几乎是眼前一花，景致就变了。一条曲径幽幽通向林中深处，小路两边是各种长歌门门徒与黑衣刺客的械斗场面。和原来现实里的游戏场景没什么区别。 但是贺毓婷视线流转，赫然发现视界左边、虚境浮空的队友信息栏里显示着两个队友已经空血状态。 什么情况？就开打了？我才进本啊？ 贺毓婷一阵慌张，正准备冲去boss前面，突然发现不对。她脚边躺着两个人！ “呀！”贺毓婷惊叫了一声。 我是肉t顶着“已重伤”的信息躺在她脚边干笑。“嘿，小五！” 血胤躺在另一边，他把脸埋在土里，装死。 贺毓婷再一回头，眼前掠过一片鲜红的色彩。然后就是一团黑呼呼的胡子顶在鼻尖。那虬结的胡须几乎要扎到她鼻子里了。 “嗬？”贺毓婷吓得倒退一步，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贺毓婷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啪的一下仰面倒下去。啊……天空好蓝……系统提示“叮”的一声响，大师姐的声音在贺毓婷脑中笑语殷殷道：“您已被玩家我有一脸大胡子重伤。” 一个头上顶着鲜红名字的人一大脚丫子踩在贺毓婷脸上。 贺毓婷：“……” 看吧，报应来得真快！ “叮！”系统提示音来了。这回，不用大师姐出声，贺毓婷也能从队伍面板上看出来—— “七秀坊我有一脸大胡子已经退出队伍。” 人家哪是来打本的？人家根本就是来杀人的好嘛！贺毓婷胸口一阵怒火攻心，然后又听见一声熟悉的“叮咚~”，大师姐又来了—— “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我去你那个大胡子！待吾爬出下水道，揪光一把大胡子！ 020 换人打本 贺毓婷正在无语问苍天，虚境里跳出一个小窗口：“花花公子受正对你施予锋针，是否起身？”下面则是起身和不起身的选项。 哦，那个万花还没有退队。 贺毓婷心灰意冷的戳了“起身”，下一秒就瞬移到了一个长袖与直发同飘，眉清目秀的花哥身旁。花哥又把另外两个人拉起来。肉t满脸愧疚地偷觑贺毓婷和血胤，血胤则是满脸不高兴。 大总攻小虐兽笑咪咪地来回注视着他们，脸上挂着招牌的万花谷温和笑容。“说吧，你们仨怎么惹小胡子生气的？” 小胡子？！虽然是同一个门派，贺毓婷差点因为这种不正确的叫法用毛笔蘸墨汁甩他一脸。世界美丽、空气清新——她的心情在深呼吸中慢慢恢复了平稳状态。 “是我。”血胤还是一脸不爽，他象小学生发言一样举起手，说：“茶馆任务送了我一杯攻击增幅的茶水，我想尽快喝掉。”说到这，血胤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肉t。肉t肩膀一耸。贺毓婷慢慢地抹了一把脸，她能够还原当时的情景。一定是两个人抢着喝那一杯带增幅效果的茶，打打闹闹的时候血胤全灌进了自己嘴里，得意洋洋一转头，就看见一个身穿粉红裙衫的大胡子七秀……别说是天生傻缺的二哈，就是贺毓婷自己身处那个险境也定会把一口热茶噗那大胡子一脸。 “……然后大胡子就拍桌子站起来要和我单挑。”血胤刚说完，肉t又补上一句。 “我说我们都是小号，他一个大号还这么斤斤计较，单挑可以，把衣服脱了再单挑！” 花哥噗的一笑。“难怪……他那么喜欢那一身衣服，又那么讨厌自己的胡子，两个都是他的雷区，结果你俩把两个雷区都踩爆了，难怪小胡子生气。” “是大胡子！”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他。 花哥更乐了，哈哈大笑。他身上自带一股来自万花谷的仙气，纵然豪情大绽，也是世外桃源人的气息飘散。西山居拍电影电视不找他去扮演一个万花高徒实在是失策。那张脸看着也不象是系统脸，有人脸的缺陷也有人脸的优势，中和起来一看倒是一个长得颇为温和的帅哥。不知不觉间，站在他身旁的贺毓婷就感觉一身戾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温静平心之势。她暗暗称奇。 花花公子受捋了援黑长直中分长发，笑问他们：“你们还打不打本？” 三个人面面相觑。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凭他们每人三百的装评凑到boss脸前去，那不是打怪那叫自杀。 花哥微微一笑，如果他头上一定要顶着一朵花，那一定是解语花。“你们还想打本的话，我就叫个朋友来帮忙。” “打！”三个人急吼吼地表态。 肉t更是两眼冒出桃心，也顾不上自己和花哥是一个性别了，献殷勤地说：“花哥你真是好人！比小五靠谱多了！” 无辜垫背的贺毓婷：“？？？” “花哥，加个好友吧！”肉t本着谁都不错过的精神立马送了一个好友请求过去。 花花公子受温文尔雅一笑，头微微一扬，能给海飞丝做广告的黑长直中分头发亮泽光润地荡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他说：“叫我花哥就好。”然后递了一个好友请求给贺毓婷。 始终没有进入状态的贺毓婷：“？？？”然后一脸懵逼地点了同意。 系统“叮”的一声响，有个人加入了队伍——是个天策，贺毓婷看着那个名字心头一跳。那名字好生眼熟，总觉得在哪个见过？ “天策二郎真君加入了我是肉t的队伍。” 我是肉t和血胤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三只眼！” “二郎神！” 两个人同时叫道。 贺毓婷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好鬼叫的。新入队的天策借用了中国道教神话里二郎神的名字而已，有必要如此啧啧称奇吗？ 花哥优哉游哉地掏出一个小喇叭，用手指在喇叭上写了“队伍”两个字，然后凑到嘴边：“二郎，快来天泣林打本。”贺毓婷惊得眼睛都快瞠出来。 “哇，这是什么操作？”她问。 “茶馆店小二旁边有个行脚商，专卖这些小玩意儿。很方便。”花哥笑咪咪地解答。 贺毓婷小脸一红——她现在超穷！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赚钱。 隔了一会，天泣林的副本门口又出现了新的人影。同样是天策，血胤的打扮已经够拉风了。没想到二郎真君的装扮更拉风。血胤头上的两根冲天雀翎好歹还变出了一点弧度，二郎真君的冲天辫却毫不妥协的指着天。相比之下，血胤穿的那叫轻铠，二郎真君的那身铠甲可是重铠。 贺毓婷翻开了二郎真君的角色面板，装分：15011。 好高……好犀利！ 可是，贺毓婷皱眉，依然觉得二郎真君眼熟得过份。她忍不住说道：“二郎真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二郎真君端着一脸“狂霸酷炫拽、老子我最帅”的表情，横睨了一眼贺毓婷，冷声吐出两个字：“你谁？” 贺毓婷差点冻成冰渣。 “小五。”花哥忧伤地望着她。“原来你……你喜欢这种款型的帅哥吗？温柔如我的话，就不行吗？” 贺毓婷：“？？？” 这边，肉t和血胤已经主动给了贺毓婷一个答案了。 “小五！你连二郎真君都不认识么！”肉t大呼小叫，“他就是第一个打死获花圣殿阿萨辛的天策啊！他身上的南皇套就是从阿萨辛身上剥下来的！” 贺毓婷一听，惊得差点倒仰——妈耶！这是真仇人！她想起东都狗策如何开了一个徐如林加啸如虎，如何一个龙吟上挑捣烂自己的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啊，还好，平平整整……接着她就瞪大了眼睛，双眸充血地死瞪着对方。 在系统响铃之前，贺毓婷把脸捂在飘飘长袖里深深深……吸了一口气—— 世界多么清新，空气多么美丽~~~ 她悄咪咪地打开了黑化值：999/1000。 最后一道防线被成功坚守！ 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 021 隐藏任务才是王道 冷静地等了一段时间，黑化值总算卡在999没有变化了。贺毓婷这才发现四周安静得太过诡异了。她抬起头，发现队伍里其他四个人都用迥异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们的视线在两个支点间不断游移，其中一个支点便是贺毓婷刚抬起来的脸。他们的视线里有的惊愕、有的不确定、还有冷漠和欣喜……欣喜？贺毓婷多盯了一眼花哥，见对方确实是满脸喜色。然后她追随着肉t和血胤飘移的视线，发现另一个视线凝聚点正是她手里紧抓不放的万花校服的袖子上。 不过那不是她自己的袖子。 贺毓婷：“……” 那是花哥的袖子！ 吓得她赶紧甩开。 花花公子受一脸莫名感动（？？？）地望着的她。“小五，你喜欢的人是我？” 这尼玛的神……进展？！ 贺毓婷一个马虎眼也不敢打，干笑道：“不，你误会了！” “没关系！”花哥一脸断袍取义的正气表情，将贺毓婷刚刚撇开的长袖撕下来递给她。“拿着，”他一脸认真地说：“就当作是我们俩的定情信物好了！” 肉t和血胤瞪得变形的眼睛倏地转向贺毓婷。就连刚进队的酷男二郎真君也握紧一杠长枪、眯起眼眼看向贺毓婷。贺毓婷反应贼快。“卡！你等等！”她接过袖子，立马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截针线，动作麻溜、一气呵成地又替他把袖子给接缝了上去。虽然粗糙难看了一点，但总算又粘在一起了。贺毓婷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几大针，大松一口气。“定情信物就免了，我和你半根腿毛的关系都没有！” 花哥作西子捂心状。 肉t一双眼睛瞪得象铜铃，他一眼就认出了那针线的来历。“小五，你上次去寇岛打倭寇掉肚兜的针线也保留着吗？” 这有什么？反正叠起来就是一张类纸片的电子数据。贺毓婷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这不是准备攒起来卖几个铜板嘛。”她说，“出门在外，流浪江湖，总有要用到钱的时候。” “持家有方！太持家有方了！”肉t感动哭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片。“这是我从新手村一直攒到现在的掉落物品，你拿去吧。卖给行脚商以后记得分点成给我就行了。不要多了，四成！” 血胤也从怀里掏出一叠不值钱的纸片。“这是我……” “你们自己留着吧！”贺毓婷露出一个“我超凶”的眼神。 原本故作柔弱的花哥也惊呆了：“你们真穷！” 贺毓婷赧然，强辩说：“这是因为我们刚满级。前面的时间我们都在升级。” “哦，你们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自从知道回去无望之后，我已经忘了数日子。”肉t说。 血胤也闷闷地加了一句：“我也是。” 只有贺毓婷不出声。她倒不是忘了日子，而是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她相信眼前这四个人加起来的年龄都不及她的一半。虽然大部份时间都是在冰冻柜里睡觉，贺毓婷可是活生生的三百多岁！ 一直摆着冰冻脸的二郎真君这时也插上来一句：“这么说，你们也接了隐藏任务？” 大家脸上都露出警觉的表情。看样子，谁也不想谈自己的隐藏任务。但是对别人的隐藏任务，都保持着好奇心。 “有没有npc告诉你们，隐藏任务一完成，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去回归正轨？” “有！”肉t激动得第一个回答。“只要我……我完成了隐藏任务，我就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 血胤懒懒地抬抬手。“我也是。” 花哥默不吭声。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这是大家提到隐藏任务时所带来的影响。肉t和血胤带头看向贺毓婷。“噫？”贺毓婷察觉到大家的注视之后吓了一跳，她连连摆手，说：“我当然也有隐藏任务！”而且快失败了！想到这，她就欲哭无泪。 她灰败的心情一定表现出来了。大家看看她的脸色就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那就是新入阵的天策——二郎真君。 贺毓婷不知道二郎真君的隐藏任务是什么，但他看上去丝毫不受影响。当别人提起隐藏任务的时候意志消沉，神色沮丧，他却突然提起长枪大步上前，那风光霁月的神色、流畅爽利的动作，好像再跟来一条狗就真的成了二郎神。 “杀boss！”二郎真君简洁的说。 肉t立刻振奋起来，嗷地怪叫一起，牵起了血胤的手……牵起了血胤的手？！贺毓婷眼睁睁地看着这对好基友、手挽手，一步、两步、大步走！ 肉t当然没有忘记他们的小五。走没两步，肉t回头朝贺毓婷抛个媚眼。 “小五，切奶、甩春泥！” 贺毓婷：“……”你记得我的就只有这件事吗？ 血胤神补刀：“反正你奶量一三四，惟有春泥挡一招。” 贺毓婷朝他们悄悄吐舌头、做鬼脸。 走在最前头的二郎真君突然回头。 吓得贺毓婷连忙收舌头。 二郎真君看了一眼落在最后面的两个万花——天知道他看的是哪个万花！“别笑话，”二郎真君轻描淡写地道：“现在只是差了装备的问题。等装备起来了，你们都得靠花奶救命。” 贺毓婷呆住了。他指的花奶是谁谁？万花谷的花花公子受？还是万花谷的小五巧巧？ “叮咚~”系统提示音一响，吓了贺毓婷一跳。她不等大师姐出声报警，连忙翻开自己的控制面板—— 黑化值：900/1000 贺毓婷揉眼。神马情况？眼花？ 022 秘藉掉落 发现黑化值掉下去后，贺毓婷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心旷神怡起来！但是，源自精神上的爽利并不能改变实力孱弱的现状。没有实力的队友始终只会被人嫌弃、狠狠地被人嫌弃。 肉t、血胤虽然和她装分一样，但他们操作也算犀利，一看就是当秃驴和狗策的好料！而贺毓婷？ “啊！”第一个boss甩技能的时候她在读条，所以躺了。 “啊！”第二个boss甩技能的时候她在读条，所以又躺了。 “啊！”第三个boss甩技能的时候她…… “小五，你躺吗？”就连花哥也看不下去了。 肉t在一旁嘻嘻贼笑：“是啊，你就放弃抵抗，乖乖躺地上喊六六六吧。” 贺毓婷翻了一个白眼。 天泣林一共有三个boss。老一看舞和老二崖剑都是凌霄阁的刺客，老三则是唐玄宗身边的高力士。 躲开老一的幽冥鬼步和暴裂箭，在老二蓄力攻击之前先开减伤并注意第二仇恨对象，最后到了老三高力士面前时只需猛扭水蛇腰，跳水洼、轻功闪避寒冰掌……这副本妥妥就通关了。 根本没有难度。 贺毓婷心中信誓旦旦：如果我是七秀，抠起脚来能拉着高力士跑完整个地图！当然这大言不惭的话也只能说给自己听听。谁让她现在是读条之王？会玩的万花与不会玩的万花那是云泥之别！ 会玩的万花——花花公子受甚至没有切奶，就凭一个春泥护花和一根毫针，妥妥控制了全场血量下降的速度。老一也好，老二也好，凭借春泥护花的减伤和毫针的反弹攻击微量回血，愣是让整个队伍以微弱优势顺利过关。 轮到老三高力士的时候，他应该更游刃有余的。因为高力士最强的技能就是把人冻成冰柱后节节掉血，使用持续伤害弄死玩家。只要掌握了他打出寒冰掌的规律，保持全程扶摇状态，见他读条到三分之二就马上起跳，高空再接一个小轻功，落地时一定是满血无伤害。 但是花奶小五巧巧，只是一个读长针的废奶！她只会念叨：“长针你个xx！长针你个xx……”然后傻站在原地不断地搓墨团团。 第一次忘了保持扶摇，高力士寒冰掌一拍来，她腾空起跳在水面上溅起老大一朵冰花花。 得！冰柱妥妥的！ 可是队伍里的中流砥柱二郎真君酱飞身过来一个疾，长枪乱舞一顿，愣是把她身上的冰柱迅速打碎。 贺毓婷再一次咬舌凝目专注低语：“长针你个xx！”一个墨团还没搓完，第二轮寒冰掌又来了。她依然没有起跳成功。但是花哥糊了她一脸春泥。花哥的春泥还有持续回血的特效，保她冰冻也不死。 二郎真君又一个突冲过来，长枪舞得啪啪直响，飞快地敲散了她身上冰柱。使她得以在二十秒之后又给自己糊了一层软弱无力的春泥。结果又冻在第三轮寒冰掌之中。 这期间，肉t因为没有花哥眷顾，已经壮烈牺牲。 血胤还算不错，始终保持了节奏起跳、落地、起跳、落地……可是，因为二郎真君总是奋不顾身地优先去救贺毓婷，血胤这边只好勉力独抗高力士。凭他三百装分的实力能撑到打斗尾声，已实属不易。 “小五，算我求你了。”血胤在手忙脚乱的招架中，咬牙切齿地低吠：“你踏马给老子躺下吧！” 贺毓婷泪目了：我对不起队友，对不起世界，对不tv中央电视台前面数百亿眼光雪亮的群众！ “二郎，”她冻在冰柱里冲二郎真君深情喊道：“求求你，放弃我吧！” 让我重伤吧！ 然后，冰又碎了。 花哥的回血春泥适时糊了她一脸。她又坚挺地活了下来！ 我勒了你俩多少只哈士奇，你们说！ 二郎真君敲碎了冰砖，义无返顾地回头去戳高力士。这时，他火力全开，却也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 二郎真君先开了一个徐如林，再打开一个啸如风。 贺毓婷眼皮一跳：这情景咋这么眼熟？ 只见一记长枪直捣黄龙，把高力士的心窝捅了一个对穿窟窿。可怜高力士嗥叫一声，五指微拢探向二郎真君，但已变软绵无力。反倒是二郎真君瞅准他双臂开合的空隙，对着他的面门来了一记龙吟上挑，直刺面门。 这次，贺毓婷只是一个旁观者，但她看见那一记龙吟上挑时依然感到菊花一紧、心脏一缩！好像那一枪又捣烂了她的脸！我擦，好痛啊！ 高力士化为一阵虚烟消失了。 “叮！”系统提示音响彻整个太原城。众人仰头，看见天幕之下的虚境里不断地滚动一串字幕——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首杀通关天泣林！我是肉t获得780属性套装一套！”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首杀通关天泣林！血胤获得780属性套装一套！”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首杀通关天泣林！花花公子受获得780属性套装一套！”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首杀通关天泣林！二郎真君获得780属性套装一套！首杀高力士成功，获得720武器一件！” 贺毓婷下巴掉在地上。即使人还在副本里，也仿佛能听见整个太原正在沸腾。既然是首杀，以后肯定不会再有这么好康的事情了。她满心期待自己会获得什么奖励。 “叮！”的一声，所有人的视界虚境里又飘出一长串文字：“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首杀通关天泣林！小五巧巧获得传奇秘藉《太素九针长针——人偶图绝篇》。” 贺毓婷：“？？？”就这个？ 在秘籍名字下面还带了一条下划线，任何人用手指戳戳秘藏，就能看见秘藉的具体内容—— “长针疗伤成效提高百分之十；每成功施展一次长针，为对方附加春泥护花效果一层，最多叠加六层；百分之二十的概率将运功时间降为零。” “啪！”贺毓婷的破毛笔掉落在地上。有人替她捡起来，重新塞回手里。她目光朦朦胧胧，勉强看清那是二郎真君。二郎真君轻拍她的后背，诧异地发现她居然在抖个不停。他皱眉：“你这是吓的，还是惊的，还是喜的？” 仙气满满的花哥走过来，虽然满脸堆笑，但贺毓婷能感到一阵寒气。 “小五啊，恭喜。因祸得福啊，得了逆天的秘藉啊。”花哥笑得极其柔和，但把每个“啊”字都拖得意味深长，结合仙气满满的笑脸来解读，贺毓婷仿佛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欧皇，出门左拐接仇杀！ 023 人怕出名猪怕壮 这辈子……不！是经历了这一生三百多年的时光后，贺毓婷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好运、叫欧皇、叫别人眼里的羡慕嫉妒恨！ 那滋味，相当不好受。 血胤第一个离开副本，没过多久，他又从入口狂奔过来。 “小五先别出去！门口很多人。”血胤一向惜字如金，这次也多说了两句。“没想到这儿的玩家并不少！” 肉t迟钝的大笑道：“哈哈哈，新本刚开，说不定大家都是跑过来打本的。”他摸着自己的光头大步走出副本。其他人只在原地待了半分钟，肉t又铁青着脸从入口狂奔过来。“我们被堵门了！外面一堆红名，小五，你千万别出去！” 贺毓婷：“？？？”两次被单独点名的事让她开始紧张了。她看了看队伍中的两个大担当——花哥和二郎真君，他们站着不动，但半开半阖的眼皮正不住滚动，仿佛在翻阅什么信息。 “小胡子在搞什么啊？”花哥平声道。“竟然散布谣言，杀小五可以爆秘藉？小五，你和小胡子有多大的仇？你不是已经被他杀过一次了吗？” 贺毓婷面皮抖了抖，她强忍着才没有问，刚刚花哥上前恭喜的时候，是不是也怀着相同的想法。面对诱惑，人偶尔会衍生出杀人越货这类邪念。但现实世界里有法律约束言行，并不一定会有谁认真将之付诸现实。可是这里只是一个游戏的世界，是一个可以无限复活无限循环的世界，很多本该受到限制的言行现在被无限纵容和扩展。 三个人在副本门口被杀了一次，便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我倒不怕。”血胤说，甚至还有一点让人看不懂的期待表情。“反正这是个游戏，可以无限复活。大不了，就是心里积存出一些怨恨罢了。” 我是肉t看了看血胤，不好意思地再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瓜儿，喃喃地说：“我只是想好好打本。杀人不杀人的，根本不在我的关注范围之内。” 可是贺毓婷害怕啊。她的心里不能积累太多怨恨。她怕怨恨累积得太多，生成恶意，那就糟糕了。她偷觑花哥，花哥正平视着她。斜挑上扬的眼睛里涌动着贺毓婷看不懂的情绪。贺毓婷吓得撇开了头。她怕多看一眼被花哥眼里的情绪感染，到时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还没对旁边的人做出什么，自己就会先一步魂飞魄散了。 贺毓婷全身都微微地哆嗦着，她凝视着脚边，挣扎强辩：“剑三没有杀人越货这类设定！杀人越货除了得到一点红名值之外，什么都拿不到！”反正这游戏是根据她的记忆来构建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贺毓婷是想这么安慰自己，但是令她感到绝望地是，这种说法极可能是自欺欺人。 由她的记忆衍生出一个游戏世界的说法不假，但主要运行这个世界的却是一个被称为“神”的家伙。贺毓婷除了被主神拿来充当“彩蛋”摆弄之外，并不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存在。 花哥直盯着她，慢吞吞地说道：“在这里，红名值也可以被说成是快意恩仇的象征。” 贺毓婷心一颤，感觉猜到了花哥的心思。越是多看一次那对眼角细挑微扬的墨瞳，她就越是感到害怕。她把视线左挪右闪，不敢与花哥直接对视。然而，对方的目光象粘在她身上一样。气氛渐渐渲染出一层血腥味。 血胤在身旁冷哼了一声。 有个阴影将贺毓婷周身兜住，二郎真君突然挡在她前面，隔开了花哥阴凉平煞的视线。贺毓婷身上的压力骤然一减，两个人站得很近，近到贺毓婷能感受到二郎真君后背上散发出来的温度。贺毓婷怔了怔，仰头看着二郎真君的后脑勺。 二郎真君心平气和地说话了。“这个游戏充其量只是披着一层剑三的皮，本质却完全不同。虽然处处都能和剑三的影子重叠，但很多方面又有不同。花受，你和我一起在这里杀过人、打过本，交过朋友也结过仇敌，应该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儿不仅仅是游戏世界，还是考量人心之所。有一些基本原则必须遵守，有一些界限不得模糊。否则，得到的惩罚只会更高、更可怕。” 花哥怔忡了一会，他瞪着二郎真君看了很久。贺毓婷站在二郎真君的身后，她看不见二郎真君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二郎真君认真的心情。从花哥身上袅袅飘升的阴气渐渐消散了，不久，花哥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双眸黑白分明，戾气不再。他神色复又变得温和亲人，成了那个长发飘飘、脱尘离俗的万花谷师兄。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她终于觉察到这个世界与真正游戏、和真实世界的不同之处。 024 加好友 “你说得对。”花哥对二郎真君点头，并哂然一笑。“区区一本秘藉竟然能让我差点魔魇，我也真是太受不了诱惑！”他绕过二郎真君的肩头，与贺毓婷的目光短暂相接。“抱歉啊，小五，刚刚是我智障了，吓到你了吧？” “没事，没事。”贺毓婷连连摆手。 花哥大气地过来拍拍二郎真君的肩头，笑道：“多亏有你这个朋友，我才没有把歪心思弄成真格的，不然就糗大了。”但他又不免唏嘘，半是遗憾半是开玩笑地说：“没想到这种小本居然能爆出传奇秘藉。难道这是天泣林特产？” 贺毓婷想了想，偷偷潜入自己的虚境把大师姐送的电子文档摘抄复制了一部份。她把长针秘藉说明以及秘藉出处专门复制一份，做成卷轴的模样。卷轴上显示除了天泣林，还有好几个地方可以随机获得太素九针长针的秘藉。她见花哥对长针的传奇秘藉特别感兴趣的样子，觉得其他的长针秘藉应该也不会被他放过，索性全整理出来，做成一份顺水人情送给他，也算是分散花哥的注意力，免得他又起歹念。 “花哥，”她假装把卷轴从怀里掏出来，送到花花公子受的手上。“这是我做任务的时候，系统送的。上面写了长针秘藉可以在哪里找到。如果你需要的话，就送你吧。” 花花公子受哈哈一笑。“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那你自己怎么办？”说归说，花花公子受还是伸手接过，随意翻看着。 贺毓婷耸耸肩。“我是随缘派，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强求。” “说不定，正是你这种随缘心态才能获得别人想要而要不到的东西。” “可能吧。”贺毓婷转身看向逗比二人组。“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继续打本吗？” 肉t和血胤为难地互看了一眼。“哎，现在门口人特多。多半开了红就等着我们出去送死。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出去就马上被人一阵乱砍。” “那是因为有人在外面散布谣言。说打死你们就能爆出秘藉。”花哥一边翻着卷轴一边说。等到贺毓婷再度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象刚刚那样信手翻读卷轴，而是仔细地一目一行地看着卷轴。 肉t横眉竖目道：“什么人这么卑鄙无耻，竟然散布这种谣言？他不怕缺德遭雷劈？” 花哥浏览的动作一顿，他把视线抬了抬。“在这个世界里被雷劈？那倒不会。”他又沉湎于那细小的文字之中，嘴里则无意识地轻念出来：“不过有可能魂飞魄散。” 短短一句话引起了惊人的效果。 贺毓婷敏锐地注意到，肉t和血胤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魂飞魄散”这四个字也对贺毓婷自己产生了影响。魂飞魄散是贺毓婷的隐藏任务——净化黑化值——失败后最糟糕的结果。但纵观整场，唯一没有受到这四个字影响的人，大概只有二郎真君了。二郎真君正无聊地察看四周环境，偶尔还会垂下眼皮任眼珠快速滚动。 贺毓婷对二郎真君产生了一丝好奇心。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二郎真君蓦地抬起头来，两个人四目相对。二郎真君狐疑地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明亮的日光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审慎地注视着贺毓婷，好像要看穿一具电子数据拟成的躯壳里藏了一个什么样的灵魂。 贺毓婷连忙低下头，心头一阵小鹿怦怦乱跳。 怎么回事，这种心跳？ 难道是因为二郎真君一次又一次地替她解难，所以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贺毓婷暗自脸红：仅仅是因为别人顺手帮了她几次，她就因此产生误会？误会二郎真君对她有那么一点点意思？贺毓婷迅速摸了摸自己的脸。摸摸脸当然不如照镜子那么直接，所幸她很快回想起创建小号时手忙脚乱的场景。一张系统脸是不可能让人一见钟情的。太普通了！贺毓婷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的典范，花痴才拥有的思考模式。 “小五巧巧！”二郎真君这个时候却第一次叫出贺毓婷的角色名。 贺毓婷吓了一跳。她慌乱地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二郎真君。她现在这样子，看上去一定和普通花痴没啥区别。二郎真君似乎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致，又冷漠地撇开视线，看向别处。“没什么，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什么鬼？ “魂飞魄散什么的，说起来太吓人了。”肉t白着一张脸哈哈干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游戏人生的，娱乐性大于严肃性。既然我们落在此处，不如顺心顺意地去狂欢吧。去打本吧？随便打什么本，血胤，我都奉陪哦！”肉t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新出现的装备——刚刚获得的丰厚奖励，现在都自动套在身上了。贺毓婷打开了他的角色面板看了一眼，也知道他渐渐兴奋起来的原因。现在肉t已经摆脱了装评三百分的尴尬境地，一跃成为装分近五千的大佬。按照肉t的话来说：“是时候去小副本浪一波了！” 肉t谄媚地巴到二郎真君面前。“大神，我们再一起去打打别的本吗？” “不去！”二郎真君干脆果断地拒绝了他。 肉t也早知会被拒绝，用更加谄媚地笑容说道：“那，大神，我们先加个好友？”他模仿着系统的声音“叮”的一响，双手在**壮硕的胸口一捧，宛如捧出一颗心然后推送给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理都不理他，但是看了贺毓婷一眼。 贺毓婷：“？？？” 然后她收到系统提示音：“叮！”点开惊叹号一看，贺毓婷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二郎真君申请您互加好友，确认请点是，拒绝请点否。” 怎么回事？这些人？ 更惊悚地还没完。她刚刚点完“是”，同意互加好友，耳边又响起一片连续的“叮咚”声。 这声音！哪怕是埋在灰里响铃铛，她也能听出来！ 贺毓婷的心脏一下就停了、萎缩了。她整个人象张没被涂鸦的白纸：单纯、苍白，还很无助。 贺毓婷战战兢兢地点开了数据面板，然后被一阵巨大的晕眩感击倒—— 黑化值：“800/1000” 025 突然亲近 贺毓婷猛地抬头看向二郎真君——不必说了，这家伙一定是她的善意增幅器！靠近他就能净化黑化值！贺毓婷喜滋滋地往二郎真君靠过去。肉t和血胤两好友莫名其妙地瞪着她。 “咳，小五。”血胤善意地提醒了一声。“你站太近了。” 何止是近？等贺毓婷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几乎巴到二郎真君的手臂上去了。二郎真君也不出声，就拿一双眼神淡漠的琥珀色双瞳静静地瞅着她。直到她猛然醒悟，抬起眼睛以后，就变成了两个人——你的眼睛里只有我的倒影，我的眼睛里只有你的脸——贺毓婷忙不迭地退开两步。她紧张地打开数据面板一看，黑化值还是八百，并没有变化。 贺毓婷有一些小小的失望。 “小五巧巧，你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名字叫什么？”这一次，二郎真君很认真的找她搭话了。 贺毓婷张了张嘴，随即皱起一张脸，露出生吃过苦瓜的表情。她每次不得不向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就会是这副表情。几乎每一次，她都会遭到对方无情的耻笑。她纠结着要不要透露自己的真名，于是错过了二郎真君瞬间发亮的眼神。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一切恢复如常。 “我忘了！”她脸不如心不跳地撒了一个谎。耳边“叮咚”一响，大师姐的声音久违地回响着：“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贺毓婷不动声色地朝二郎真君靠近一步、更近一步……再近点她怕是得粘在二郎真君身上了。但是二郎真君什么也没说，只用一双熠熠发亮的眼睛看着她近一点，更近一点……她仰起头，状似无辜地盯着二郎真君俯瞰的眼睛。只要二郎真君出口质疑半句，她立马就后退，滚得远远的。但是二郎真君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在贺毓婷以为他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抿紧嘴唇，什么都不说。 与此同时，贺毓婷脑中“叮咚”一响。她等了几秒钟，没有听到大师姐的声音，这才打开自己的数据面板，查询黑化值。 黑化值：800/1000 贺毓婷喜得两只眼睛都眯成月牙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二郎真君的嘴角也勾出一个浅浅的、淡淡的笑意。她的喜悦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困惑冲淡了几分。 肉t和血胤作为旁观者，这时也看出一些苗头来了。肉t识时务地插了一句嘴。“大神，我们还是一起去打本吗？” 二郎真君低头看着紧紧偎依在自己身边的万花谷姑娘。“你去吗？” “啊？”贺毓婷一脸懵逼。 肉t抢在前面替她回答：“小五是我们三人组的顶梁柱奶妈，她当然得去！” 贺毓婷：“？？？”我不是奶量一三四吗？奶量一三四的奶妈也能成为顶梁柱，你这队伍得有多破？ 但是肉t脸皮真的很厚，他现在不仅有了奶妈，还有了世界上第一厉害玩家撑场子，感觉什么都不怕了，刀山火海都可以去闯一闯了。肉t嫌弃地看了看贺毓婷身上的新手服。“小五，你这身装备太破了！” 贺毓婷：“？？？”大哥，高力士倒下之前你明明穿得和我一样破啊？ “我们得给你去弄身装备才行。这样你才能完全发挥第一奶妈的实力！” 贺毓婷皱出苦瓜脸。 “肉t，你指望小五变得犀利，还不如让她切花间当dps，另外找个奶妈更好。”血胤就是那种俗称凭吐槽来砸场的实力型选手。贺毓婷忍俊不禁。肉t夸张地拉着血胤一边“嘘、嘘”，一边躲到角落里去说悄悄话。 “你懂什么！现在得靠着小五拉拢……”后面的声音渐渐隐去了。 二郎真君看着贺毓婷，说：“不如再打一次天泣林吧。” 肉t嗖地一下窜了回来。“好啊，好啊！”他搓着手，两眼放光。“正好我们只拿到了一套七八零的属性套装，天泣林应该还有其他首饰散件吧，打出一点是一点啊！” 二郎真君只看着贺毓婷：“得给小五打一点装备。” 这种突然间就被人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觉真是让人感到幸福得晕眩。贺毓婷使劲掐了一把脸。她心底依然还有一丝警觉。“二郎真君你……” “叫我二郎就好。”二郎真君柔声说，声音还是有那么一点硬朗。 贺毓婷：“……” 肉t：“……” 刚刚被肉t拉到远处的角落，现在自己走回来的血胤：“……” 肉t搓着手，笑得面皮抖一抖地问贺毓婷：“小五，你、你什么时候和大神关系这么好了？” 贺毓婷紧张得只有半边脸在笑。“我也不知道啊。”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被他捶烂了脸，这次换了个号居然变成他情人眼里的西施？这差距哪能叫变化呢？应该叫变异！ “你要和我说什么？”二郎真君问。当然是问贺毓婷。 贺毓婷被他那一句“叫我二郎就好”搅得脑中一片空白，哪还记得自己要说什么来着？她蒙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我们以前认识吗？二郎？”简称他一声二郎，简直象是古代娘子称一声“夫君”一样。贺毓婷满脸通红。 天策的昵称，会根据玩家心情转变而产生极端变化。心情甜蜜的时候会戏称为他们是老公府或是老婆府，心情恶劣的时候便直呼府里成员为狗策、二哈、傻狗缺！只有极少数几个高端玩家，才会被更多玩家一致敬畏地认同是东都之狼。 虽然贺毓婷之前一直暗骂、腹诽二郎真君是狗策、是二哈。但她心里也明白，别的天策实力如何，她不知道，可二郎真君确实对得起“东都之狼”这个称谓。 现在，这匹“东都之狼”在她面前表现如此温和，这让她感到十分……惊悚！再来，他一开口就追问自己的真名，令贺毓婷对他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难道他们以前认识？她得确认一下。 二郎真君的琥珀色的双眸加深了颜色，他定定地看着贺毓婷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没有，不认识。” 贺毓婷反而肯定了答案。 026 忘记名字的人 二郎真君抬起了头，仿佛是想刻意引开贺毓婷的注意力，他转而对逗比三人组的另外两个人说：“我们出去重置副本，再打一次天泣林。” 肉t：“好啊、好啊！”不管二郎真君说什么，他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血胤则继续发挥隆温吐槽的功能惜字如金地说道：“外面有红名，很多红名。”言下之意是重置副本得退出副本，但他们能不能出去活着站在门口还是个问题。 “没事，”二郎真君冷声说：“我叫外面的红名都散了。如果还有几个不死心的硬要留下来，杀掉算了。” 逗比三人组瞪大了眼睛。 “大、大神……你已经是号令天下的武林盟主了？”肉t气势虚弱地发问。 二郎真君冷睨肉t。“那些红名多半是我们帮会里不明缘由的围观者。我出来澄清不会掉秘藉，他们也就散了。对他们来说只是想看个热闹，再混混水摸摸鱼。” “帮会？这么快……就有帮会了？”贺毓婷失声道：“难道是你创建的帮会？”有实力的玩家通常会被人簇拥在中央，为了加强沟通和联系，创建一个帮会聚拢。而二郎真君怎么看都象狼群里的头狼级人物。 二郎真君的琥珀色瞳孔里流过一阵异色波纹，他问贺毓婷：“你还没加入帮会？” “是啊，是啊。”肉t横插一脚。“我们都没有加入帮会。” 血胤吐槽状态持续中：“大神并没有问你。” 二郎真君专注地看着贺毓婷：“加入我们帮会吗？” 贺毓婷因为他专注的眼神而晕乎了片刻，然后她注意到他用了“我们”，而不是“我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帮会的创始人，可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帮会成员。但是以二郎真君的实力，在现实世界的游戏帮会里，怎么也会混一个长老、副族长的级别出来。 贺毓婷感到犹豫。 帮会是非多。贺毓婷过去自己玩剑三的时候也跟朋友一起加入了帮会。但那是亲友小帮会，所以关系也还融洽。大四之后大家实习的实习，创业的创业，基本没人再玩游戏了。亲友小帮会便名存实亡。偶尔贺毓婷还上线看看，后来也只去贴吧看看贴子。剑三的游戏史基本是由一些“江湖儿女爱恨情仇”的八一八大戏构成，也基本和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大帮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多丑闻其实是得意忘形的帮会高管惹出来的。可能是因为人一到了某个高度就特别吸引视线，吸引是非吧。帮会尤其如此。贺毓婷怂，不想沾惹任何是非。 二郎真君似乎看出了她的胆怯，安抚说：“我们只是小帮会。大家聚在一起打打副本，更多的时候还是独自行动，入帮没有强制要求。”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多少强制要求，大家就会自动聚拢过来。 贺毓婷又想到帮会也不全然是坏东西。群众的力量一旦发动起来，效果非凡。网络游戏玩的就是人机和人人互动。升级、打怪、掉装备其实都是次要的东西，更多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是一种网络社交。 而且，这个游戏世界的玩家人数并不多。贺毓婷回想起站在万花谷花海里环顾四周的时候，那种美景之中唯吾一人的孤独感。她微颤一下，仿佛要把那层寒意从身上抖下来。 “好吧，我们进帮会。” “叮！”系统提示音很快来了，贺毓婷的视界右下角出现一个惊叹号。她又看看肉t和血胤，光是看肉t那喜笑颜开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一定收到了入帮邀请。贺毓婷点开了惊叹号，虚境中央便跳出了一个小小对话窗口。 “玩家二郎真君邀请您进入帮会纵横天下，同意请点是，拒绝请点否。” 贺毓婷点了是。一个巨大的聊天对话窗口突然跳了出来，令人眼花缭乱的的文字长一句短一句不断地往上翻滚。贺毓婷痛苦地捣住了双眼，仍然能看见那个不断闪烁文字的窗口。这种感觉就象是一瞬间有人迅速蹲下来，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小五，”二郎真君声音沉稳的地说，“虚境所有的数据都是在你的脑子里，不是肉眼实际看见的东西。虚境里的东西可以用意念控制，你要运用你的想像力。” 贺毓婷捂着双眼，试了好几次。 “深呼吸几次，先平复心情。不要急。” 这声音就象黑暗中一汪自发亮的清泉一样，汩汩而过，却引导着贺毓婷走向正确的方向。文字翻滚的速度慢慢慢下来了，再过不久，又可以随着贺毓婷的心意随心所欲地上滚和下翻。等到贺毓婷关掉窗口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如何选择性地浏览自己想看的文字信息，以及如何设置浏览提示。 简直是从猿人进化到现代人的一个过程。 贺毓婷抹去额上一层虚汗，从刚刚宛如炸开般的头痛欲裂中恢复过来。她昂起头，冲二郎真君微微一笑。“谢谢你的提醒。” 二郎真君双眸一缩。 贺毓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若不是距离相当近，她根本不会注意到二郎真君的瞳孔紧缩。而且，除了那骤然一现的瞳眸紧缩，贺毓婷便再也没从二郎真君身上看出任何异状。她忍不住问道：“二郎？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不知道。”二郎真君说，一边牢牢地盯着贺毓婷，仿佛想揭开系统脸这张假面具，看清贺毓婷连续用了三百多年毫无留恋就放弃的真容。“如果你说出真名，可能是我以前认识的某个人。” 贺毓婷望着他。“你一直在找人？” 二郎真君诧异地扬起眉，并不回答。 贺毓婷对他感到更好奇了。“为什么不把你的真名告诉我呢？”贺毓婷反过来问，“也许我会认识你。” 二郎真君琥珀般的双眸颜色转浓，他的微笑看上去象浸在蒙蒙细雨中的晴天娃娃。与此同时，他的手从贺毓婷肩上滑开。贺毓婷的头因为这个小动作而微微侧了侧，她感到手掌分离之后带来的凉意。 “我的名字？”二郎真君站起来，长枪在手，威风凛凛。他带着淡漠的表情俯瞰贺毓婷，如果不能细看，谁也不会发现他眼底一片暗淡的阴影，那是苍凉、悲凄与绝望的色彩凝合而成。 “我忘了。”二郎真君说，神色也变得淡漠起来。他看向贺毓婷的时候不再有惊疑和暖情，而是又回到了最初反问贺毓婷“你谁”的冷漠状态中。 贺毓婷感觉受到了某种无形的伤害。 027 抓壮丁（上） 贺毓婷本来不会被这种反复无常的态度伤害。她过去也常常遇见性格反复的人。一会儿热情似火，一会儿寒冷如冰。人们对一件事物突然迸发出来的好奇心会使他们变得热情难挡，但是褪去兴趣之后的冷漠又常常令人感到无所适从。贺毓婷早该习惯了这种对待，过去也是淡然处之。但二郎真君忽冷忽热的态度忽然就刺伤了她。一时间，她觉得谁都可以这样对待她，但为什么二郎真君非要如此呢？ 贺毓婷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看不见的尘土，强忍着不抬头再看二郎真君冷漠的面孔。她回答说：“既然忘了，那也没办法。我也忘了自己的名字。”最后一句她在撒谎，但她不想再提自己的本名了。 “唉，小意思。小意思。说到底，我们也不是无端穿越过来的，会忘记自己的本名也是有可能的。”肉t根本没被刚刚短暂的气氛而影响心情，他仍然沉醉在刚刚加入帮会，和大神主动带他们打本的喜悦之中。“一个名字嘛，随便叫叫就行啦！小五~小五~小五~”他得意忘形地连唤了三声，然后喜孜孜地转向二郎真君。“二郎~” “叫我真君！” 肉t笑脸一僵，偷偷觑了一眼贺毓婷。“真君……”他弱弱地唤了一声。如果他身后有一条大尾巴，现在已经垂了下去，不再甩动了。“我们还要出去重置副本吗？” “不打了！”贺毓婷烦躁地往副本出口走去。“打个本累死人了。我要找个地方去睡一觉。”虽然这个游戏世界多数照搬了剑三的设定，但很多细节却是真实世界的映射。比如害羞的时候，系统脸会脸红；不吃东西肚子会饿，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如果不好好休息，就会泛困甚至会累得晕倒。很多起了冲突的地方，往往在贺毓婷脑中响起“叮”的一声，便随着一声“发现bug，正在修复中”……更趋近于现实世界了。这一点，也让贺毓婷感到毛骨悚然。但是自从她成为小五巧巧之后，卡特便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召唤，而大师姐则更多的象是一个新手教学npc，充满哲理性的问题她一概都装傻充愣、绝不回答。 贺毓婷只知道饿了渴了累了得去找茶馆，那儿除了有茶馆任务得奖励和经验之外，还可以负责玩家的一日三餐、野外干粮以及住宿。她第一次来太原，还没有来得及去茶馆落脚和登记入宿，现在正好去看看。 贺毓婷一只脚快踏入出口传送的圆阵里。 “不打了？”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吓得贺毓婷缩回了脚。她回头一看，看见花哥。此刻，花哥身上的仙气全无，倒是长发浮动，全身宛如罩在一层魔气之中。啊，天啦，这儿还有一个花哥！而且花哥似乎又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变得情绪不太稳定。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毓婷，一边扬了扬手中的卷轴。“我发现这卷轴上用小字记录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呢，小五~” 贺毓婷：“？？？” 花哥摊开那份卷轴，慢腾腾地念道：“击败天泣林boss高力士有概率获取万花谷隐藏秘藉，出现条件——同队中必须有小五巧巧。” “啊！”贺毓婷抱头。 “啊？”花哥扬着眉毛，慢慢把卷轴慢慢卷成筒状，然后一拍手，卷轴在他手上消失不见了。 他一定是收起来了，再不就是象贺毓婷一样藏在虚境里。每个人的虚境只有自己能看到，也只有自己能打开。 贺毓婷懊悔极了，她用的是最基本的复制粘贴的手法，将所有长针的秘藉解释和出处粗暴地总合在一起。哪怕是在进天泣林之前，她自己翻阅电子文档的时候也从那一行小字里嗅到了浓浓的危险意味。怎么复制粘贴的时候就把这档子事给忘了呢？哪怕是一次粗糙的加工，删掉那一行小字也好啊！ 现在，花哥又化身为一个魔头了，阴气逼人地走过来。 “小五，我怎么觉得你象一座聚宝盆呢？是不是不管我怎么挖，你都会蹦出一堆金银珠宝出来？” 花哥朝她慢慢地伸手，被二郎真君猛地抓住。花哥侧头看着二郎真君。“二郎，你的反应也很奇怪。从一开始，就若有似无地护着小五。如果我不是和你同时穿越来这个世界来，一起升级一起打本，不然我还真以为你和小五是老相识，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别瞎说。”二郎真君简洁地说道。“欺负小号算什么英雄。” 贺毓婷泪目。小号？这话刺激了她脆弱的自尊心。好歹她也是刚刚得到一本万花谷传奇秘藉的传说级人物，假以时日，一旦爬出下水道便能大杀四方！竟然敢如此污蔑未来的超武侠新星，这两个是不是活得…… “叮咚”一响，大师姐语带调侃地说道：“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我哔——了一群哈士奇！贺毓婷下意识地就往二郎真君身边靠。走没两步，又被二郎真君和花哥两个人大眼瞪着，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小五，你为什么老想着往二郎真君身边靠？”肉t紧张地过来拉住贺毓婷，一边眨眼暗示：现在气氛不对，你还往前凑？ 拜肉t所赐，几乎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了。 对啊，二郎真君忽冷忽热还可以解释为他惯常的待人之道。你一个小万花呆呆傻傻的，动不动就往大神身边凑是几个意思？ 二郎真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盯着贺毓婷。 花哥仿佛在怀疑什么，盯着贺毓婷。 血胤摸着下巴走过来，盯着…… “你们别这样！”贺毓婷受不了视线压迫，大叫道，“我、我会靠过去，只是因为隐藏任务……”她惊觉失言，顿时住嘴。在一片“求解释”、“求解答”的视线压迫下，她气息焉焉地，象盆浇过开水的盆栽。“我有迫不得已的需求啊！”这话说出来，几乎没有人相信。 肉t甩开她的手，悲愤道：“小五原来你是这种人！” 血胤落井下石：“对！小五你竟然是个花痴！” 贺毓婷：“？？？”这话从何说起？ 花哥冷静地总结道：“小五……你是看见大神就抽风的拜金女郎吗？” 贺毓婷“吧嗒”一声，下巴脱臼了。 肉t和血胤简直是背景音乐一样的存在，他们朝花哥竖起大拇指，大声赞同道：“没错！” 没错你们个头！贺毓婷咬着牙把下巴扶正位置。 “叮咚~” 大师姐笑：“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028 抓壮丁（下） 贺毓婷点开了数据面板，黑化值：890/1000。她一下子就怂了，一步跳到二郎真君的面前，主动抱住二郎真君的手臂。“借我用用！”她强硬地说，殊不知看在别人眼里就象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连牙都没长全。与黑化值有关的提示音开始“叮咚叮咚”地响，但是后面没有跟着大师姐的笑声，这就让贺毓婷大大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阵子，二郎真君平平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如果有人敢象你这样靠近我……” “会被打飞出去。”花哥接道。 肉t哈哈笑道：“不该是求婚吗？” 这逗比开的玩笑反而吓得贺毓婷一下松开手臂。 二郎真君面无表情地调转方向看了一眼肉t，其中血气翻滚，吓得肉t“噌”地一下跳开来，窜到血胤身后簌簌发抖。但是好损友悄悄往旁边挪开一步，便让他又暴露在二郎真君寡淡平稳的视线中了。肉t可怜巴巴地望着二郎真君。论起装疯卖傻、插科打诨，没有一个人是肉t的对手。但论起怂，却没人比得上贺毓婷。现在她警觉地盯着二郎真君，以防他做出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来。 二郎真君转回头，面向连退三步的贺毓婷说：“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找一个认识的人。你可能是我在找的人，也可能不是。即使你我都失去了记忆，但隐藏任务也会引导重逢，躲不掉，更逃不掉。” 好宿命的说法。贺毓婷张张嘴。 “哇……”肉t好像又想说什么吐槽的冷笑话，接收到数道视线之后，尤其是二郎真君望过来的时候他双立刻缩成一团。 贺毓婷想的是：难道她和二郎真君的隐藏任务有关？这想法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她的隐藏任务最终目的是魂飞魄散或者是转世投胎，跟靠不靠拢他有个毛线关系？可是事实就是，只要一靠近二郎真君，她的黑化值就会大减。贺毓婷点开了黑化值：845/1000。唉，真是有点遗憾，可惜刚刚松手松得太早了一点。 她在这边兀自感慨，那边花哥单手一扬，抓住一叠银票握在手里。贺毓婷的视线随着粘过去就不动了。她之所以能认出那是银票，是因为纸条的正面就写着：“银票一百两”。 一百两啊！一张一百两，花哥手里拿着一叠呢！ 花哥摇摆银票的时候，贺毓婷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摇摆。她还没见到过这么多钱。逗比三人组穷得很。任务给得多的是经验，一点装备都不给，附带银两也是可怜兮兮地给那一点铜板。做一天的任务刚好可以在茶馆换一顿粗茶饭菜，他们三个人轮流来，总算一日三餐没有饿着肚子。但每天都是馒头和青菜稀粥，脸上菜色倒不是虚假的装饰效果。 花哥声音很好听地哄道：“小五，陪哥哥打五次天泣林，就抽一张银票过去。” “哇！”肉t大叫，“花哥你当我们小五是什么人啦。” “这不是明摆着吗？”花哥捏着一堆银票从左边走到右边，再从右边走到左边。他走到哪，贺毓婷的视线就追到哪。“真拜金女郎——小五巧巧！” 血胤一巴掌糊在脸上，从牙缝里悲壮的挤出一点声音：“那是给穷的……” 肉t严肃地看着贺毓婷：“小五，你不能这样象饿狗盯着一根肉骨头似的盯着。” “喂！”花哥好笑地打断他。“难道你们不想要？” “你应该学会讨价还价！”肉t正色瞪着小五：“五次本才一百两？太亏了，你好歹是逗比三人组的王牌奶妈，怎么着也该要一次一百两！” “谢谢你啊，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贺毓婷有气无力地说，然后继续副本出口走过去。“不过我今天不想打本了。有事明天再奉陪吧。” “不成！”花哥阴冷地说道，“今天就打。” “一次一百两！”肉t梗着脖子叫道。 “可以，一次一百两。” 贺毓婷眼中精光一闪。 肉t更是朝花哥伸出了手。“先交钱后打本！” 花哥抽出一张百两银票并未递给肉t，而是朝贺毓婷晃了晃。他成功阻止了贺毓婷的脚步。但是这一招对“高风亮节”的贺毓婷还不能达成百分百的效果。更关键的后招来了—— “如果你今天不接着打本，”花哥亮出一嘴白牙，森寒刺眼地发亮。“我就在帮会和门派发布悬榜消息，告诉大家打小五得秘藉！” 哇！靠！ 这招太狠！ 二郎真君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挺长枪横在花哥前面。 果然，世上好人多……贺毓婷两眼闪着朦胧的泪花注视着二郎真君，亲耳听到二郎真君严肃、较真地说：“我可以证明……花哥所言不虚！” 贺毓婷：“？？？！！！” 所、言、不、虚？你妹啊！ 肉t喜笑颜开地抽走了那张百两银票，然后朝着贺毓婷一扬头：“上，小五！” 你当我是狗吗？！ 贺毓婷把牙咬得嘎嘣响。 “汪！”血胤吼出了她的心声。 贺毓婷侧目——不愧是只二哈！ 029 重进天泣林 “好吧！打就打！”贺毓婷只得同意了。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你得替我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花哥笑嘻嘻地反问。 哇靠，这翻脸无情的男人！贺毓婷阴着一张脸道：“关于那个得秘藉的附加条件，你先删掉。” “为什么？” “那只是一次意外！”贺毓婷胡掰乱诌，“是我自己好玩的时候加上去的。” “那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花哥率先走出了副本门口。二郎真君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也跟上去。 肉t拍了拍贺毓婷的肩膀，一脸沉痛。“小五，赚钱的活计就靠你了。”他拉着血胤的手蹦蹦跳跳地出了副本。 等贺毓婷踏出副本，“嗬！”她吓了一大跳，地上躺着三、五个红名——全都是重伤状态。全是没见过的名字，中间还有隔着符号，看上去就象是火星文。二郎真君堪堪把脚从一个红名的头上缩回来，看得贺毓婷一阵畏缩。她每次看见二郎真君正在开始的或是刚刚结束的暴力动作，就会回想起他当初是如何一把捣毁了她的脸。虽然那个时候她是阿萨辛，而二郎真君当时并不认识她。 二郎真君显然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些端倪，他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不过二郎真君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道：“重置吧，我们再进副本。” 躺在地上的一个红名玩家大骂道：“我去你大爷的，长得这么丑的女人你也要护着，你是不是眼瞎了？还是从没见过美女？” 贺毓婷看了一眼他的名字：疯停晚秋。 装分：7550 职业：藏剑 哟嗬~是只小黄鸡！不对，是只小疯鸡。贺毓婷再看了看自己的三百的装分，然后看看了肉t和血胤的装分，他们俩因为刚刚得了一套属性装备，装分得到了大大的强化，分别达到了4940，但是和躺在地上的小疯鸡相比，仍然差了一截。 惹不起，惹不起。 贺毓婷摇头晃脑地叹息着，重置完副本cd，然后一脚踏了进去。等吾爬出下水道——她在虚境里新建了一个笔记本，认真地把疯停晚秋这个名字记在第一行。嘿嘿嘿……等吾爬出下水道，你就祈祷你尽快完成隐藏任务好去转世投胎吧！不然…… 贺毓婷眼前一花，转眼就到了火舞——天泣林第一个boss面前。 “这一次我来治疗，小五，你切输出吧！”花哥拍了拍她的头。 好！花奶治疗全是长读条，但输出就不同了。商阳指妥妥地是秒读！贺毓婷双手一个交叉：“……”下一秒，她抱头惨叫：“啊！”她忘了翻电子文档，忘了要摆什么poss才能释放技能！这天杀的游戏天杀的世界！火舞身后两个小怪已经放出一排暴裂箭。那暴裂箭如果是撞在人身上就会起到可怕的爆炸排斥效果。 所有的人——除了贺毓婷——都在暴裂箭慢慢飘过来时腾空起跳。肉t在空中一个筋斗翻滚，看了一眼地面顿时急叫：“小五快……” 已经来不及了。 贺毓婷刚从虚境里抽身出来，迎面看见一个箭头。她瞳孔紧缩，耳边？还是脑子里？啪的一声巨响…… 事后，四个人围在她仰面劈叉的“尸体”旁认真琢磨。 “能被暴裂箭炸死的万花，我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是花哥。 “毕竟她装分只有三百。”这么沉痛的声音，不用说，那是血胤了。 “……刚刚不是掉了件装备吗？”这饱含同情的声音！贺毓婷泪目地想，这一定是二郎真君了。“还是送给她吧，总不能看她一直秒躺吧？”谢谢你大爷啊！ 肉t委屈的。“那衣服我也可以穿……” 系统提示音“叮~”的一响，大师姐笑咪咪地声音紧随而来。“恭喜玩家小五获得散件套装一件。”这人性化的npc，已经让贺毓婷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她晕头晕脑地坐起身，打开虚境下的惊叹号一看，是件元气上衣。单件装分七百八。聊胜于无吧。贺毓婷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套上了新衣服。 “唔……变漂亮了。”二郎真君说。 贺毓婷横了他一眼。刚刚有一只小疯鸡说她丑，现在马上就说她漂亮？这是要证明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吗？ 花哥就显得忧郁多了。“下一次应该不会秒躺吧？” 肉t倒是乐呵得很，他刚刚抢到了一条元气项链，装分又有所提升。“哎，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小五全程躺过，我们不是还有大万花吗？” 贺毓婷表示：小五很生气！ 然后第二个boss面前，她不脱衣服也迅速躺下了！妥妥的，不带一点犹豫！ 众人：“……” 二郎真君：“那个，刚不是出一条元气裤衩嘛？让她吧？” 肉t：“我也可以穿元气裤衩……” 血胤冷声道：“你不是有了吗？” 肉t：“我不嫌多……” 去你大爷的！ 贺毓婷当着他的面把新手裤衩换下来。 肉t又得了一枚元气戒指，于是他又变得很高兴了。 血胤不高兴。“怎么全是元气装备？怎么没有力道装备？好歹这队伍里还有两个天策啊？” 二郎真君冷声：“我不需要这里的装备。” 贺毓婷打开他的角色装备再看一眼。确实不需要，他身上每一件装备的装分都超一千。象他这样的大佬根本看不上天泣林的装备。只有肉t表示特别好奇。“大佬，你这身装备是怎么来的，这分值也高得太离谱了吧。” “打打十人本，或是二十五人本，掉了装备图纸就去找缝纫师做出来。”二郎真君的回答听得逗比三人组一阵眼红。 “等我装分上来了，我也要去打二十五人！”肉t豪言壮语地嚎了一声。贺毓婷却有些忧心。她的二十五人本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呢，毕竟她的另一重身份是阿萨辛。 花哥担心另一件事情。“希望高力士能掉秘藉。” 事实证明，如果最后必须有一个最失望的人，那人一定是花哥。 高力士掉了三件装备，全是力道的首饰和武器。这感觉就象天上长着一只眼睛和一对耳朵，正耐心地听取着贺毓婷队友的牢骚，然后充满了恶意地满足了他们一个小小的要求，却把最大的需求弃而不顾。 花哥的长发张牙舞爪地飘了起来，周身如同散发着犹如实质般般的黑气。 这不是游戏设定！贺毓婷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肯定了这个想法，她象逗比三人组里的其他二个人一样，怂得双肩高高调起，恨不能把头埋在双肩里好当一个缩头乌龟。 花哥现在的模样比厉鬼还可怕。 “噫……”肉t倒抽气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泣音，他偷偷地挪到贺毓婷后面，把贺毓婷当成一张抵挡可怕煞气的盾牌。“虽然我们确实是死后才穿越来这个世界的。可是花哥现在这模样，是不是要……” 恶鬼化！ 贺毓婷当机立断，拍开肉t的爪子，大步踏上前。在花哥眼角带血的阴狠凝视下，她颤声笑道：“花哥，一次不出秘藉，我们再来一次！”她在花哥的鬼目下比出两根手指，“一百两银票！买一送一！” 听见了吗？大师姐！卡特！贺毓婷在心里哭着咆哮，再不出秘藉我就要死定了！别说什么净化黑化值！眼前这恶鬼绝对能把我生吞活剥！ 第二轮重置，高力士顺利地倒下了。 “叮！”天空飘起了一串大字——贺毓婷敢打赌，整个太原都能看见。 “恭喜花花公子受获得传说秘藉《太素九针长针——人偶图残篇》。”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030 秘藉暴出 第二轮天泣林一结束，贺毓婷就深刻地感受到一阵喧哗。这喧哗是从帮会频道里冲出来的。她到现在还不太习惯这个世界的聊天系统，但总算知道如何在虚境里调出聊天系统。而有时候，这个仅仅用来言语交流的聊天系统会不受控制地主动跳出来，在虚境里大方展开。 贺毓婷现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巨大的窗口霸在虚境里。不断地有文字往上翻滚。贺毓婷已经掌控了节奏，不再被上翻的节奏勾住注意力或是魂魄。她可以将各式各样的文字统一归纳成一个意思。 “恭喜花哥获得秘藉！” “花哥，这秘藉有什么诀窍？” “讨厌啊，花哥打本都不叫我！” 贺毓婷会注意到这种带着娇嗔般的语句，是因为这句话前面显示着说话者的名字——我有一把大胡子。 贺毓婷心口一缩。 同样在留意帮会聊天频道的肉t和血胤也注意到了。肉t咦了一声：“我们仇人也在同一个帮会！” 贺毓婷：“……”你别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好嘛？ 花哥呵呵笑了两声，在帮会聊天频道里随便敷衍了几声。他脸上还是带着一点小小的遗憾。贺毓婷获得的是传奇秘藉，他获得的是传说秘藉。乍一看，似乎都是重量级的秘藉，但实际上，光是从秘藉的颜色上就有所区分了。传奇秘藉是金色的，传说秘藉是红色的。而且相比传奇秘藉的三条并列属性，传说秘藉只有两条并列属性，没有百分之二十概率读条瞬发的属性。 花哥又抽成了一张百两银票。 这一次，肉t没敢直接接过去。刚刚花哥突然变鬼的模样吓坏他了，他顶着银两诱惑怯怯地看了一眼贺毓婷。 这不是找死嘛！贺毓婷咬了咬牙。“接！”不就是打个本嘛！而且打本对她们也有好处。花哥和二郎真君都不需要天泣林的装备了，所有的装备都被逗比三人组瓜分完毕。贺毓婷幻想着花哥的隐藏任务就是打本，副本打得越多越好，说不定打得高兴了，人家直接就升天了呢……也说不定嘛！ 现实游戏打副本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 而穿越游戏打副本不仅耗费精力，还耗费体力。想想吧，眼睛要盯着boss放技能，脑子要思考对策，身体还要跟着boss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摇右摆！能不累嘛！ 又是一百两银票买一送的。但是后面两轮除了让逗比三人组置齐了全身装备之后，还匀出两件多余的装备出来。 没有掉秘藉。 高力士第五次在贺毓婷面前倒下时，她心里拔凉拔凉的。甚至一度不敢转身去看花哥的脸。她好害怕，万一花哥又露出那张鬼脸怎么办？ 这时候，她对系统，乃至天上是否张着好几双眼睛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如果不是碍着周边有队友，她真想疯了似的仰天咆哮：太不厚道了！ 既然把我推上了幸运物的位子，就别让队友空手而归啊！更何况这身边起码有两号危险人物。 贺毓婷小心翼翼地转身，发现花哥正怔忡地望着高力士渐渐虚化的“尸体”出神。他脸上没有恶鬼化的痕迹，身上也没有黑色的魔气翻滚，非要说的话，就是仙气好像未满涨。看上去就象个普通男人一样。 可千万不要被这张普通男人的脸给骗了！贺毓婷轻拍自己的脸颊，如履薄冰地移到花哥面前。“再来一次？” “喂！小五！”肉t吓坏了。人家都没咋样呢，你干嘛自己凑上去送死？ 这时，又有一张百两银票递到贺毓婷眼前。贺毓婷微愣，顺着伸出的手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递出银票的人是二郎真君。 “再来一次。”二郎真君说，“这一次，我有好感觉。” 贺毓婷：“？？？”你怕是要累死本姑娘？ 但她心里有一个环胸小人，正不倒翁似地摇头晃脑：“惹不起、惹不起……”贺毓婷愤愤地抽过那张银票，递给肉t。“收好！”她瞪着二郎真君，“只打一次，不买一送一！” 二郎真君嘴角勾着一抹浅笑。要不是眼花，贺毓婷还真以为那一抹浅笑象宠溺。他想宠谁呢？贺毓婷气鼓鼓地重置。这一次打本，花哥全程都被二郎真君拉着打。加血的时候心不在焉，甩春泥的时候心不在焉，扶摇跳起来躲技能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以致于高力士连着两次都把花哥冻成了一根大冰棍。 二郎真君不遗余力地将包裹他身体的冰棍从头敲到尾，愣是凭借他天策一身蛮力保了花哥全程不死。 贺毓婷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是个盆栽，他个狗策就是竭尽全力地守护在侧！ 并不是单单针对她一人。这想法让贺毓婷心里酸溜溜的。甩出商阳指的时候，默念就变成了：“让你们搅基！让你们搅基！让你们统统搅基……” 有时候一不小心念出了声，血胤听见了，露出一个非常可怕的眼神瞪她一眼。 此狗策非彼狗策！看上去凶残得很！贺毓婷吓得一吐舌，把搅基大咒悄悄地放在心里默祷成百上千遍。 高力士，第六次，象座山一样轰然砸在了地上。这次，他什么装备都没有爆出来。但是系统提示音“叮、叮、叮”地响个不停。 五个人下意识地朝天空望过去。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获得系统垂青，小五巧巧获得传奇秘藉《点穴截脉商阳指——人偶图绝篇》。”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获得系统垂青，小五巧巧获得传奇秘藉《点穴截脉商阳指——人偶图绝篇》。”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获得系统垂青，二郎真君获得传奇秘藉《游龙骑法战八方——人偶图绝篇》。”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获得系统垂青，我是肉t获得传说秘藉《罗汉棍法横扫六合——人偶图残篇》。” “恭喜我是肉t的队伍获得系统垂青，血胤获得传奇秘藉《游龙骑法战八方——人偶图绝篇》。” 我是肉t：“哈！”他做了一个曲身握拳的兴奋姿势。 血胤：“哈！”他也做了一个曲身握拳的兴奋姿势。 花花公子受大喊一声：“耶！”他象个女人一样一蹦三尺高，两手都举着v的胜利姿势。 二郎真君双手抱胸，老太爷们似地一点头：“嗯，不错！” 贺毓婷，呆若木鸡。“不带这样玩的！”这话她只能放在心里暗吼，“不带这样玩我的！”大师姐的笑声隐约在她脑海里起伏。 整个太原又一次沸腾了。 这次，帮会频道又一次突破了限制，满满地霸屏，霸住了贺毓婷整个虚境视野。 离又南归：“哇，大神！” 宁吃仙桃一口：“大神带我！” 卡卡巧克力：“我就好奇你们是怎么拿到的这些秘藉！” 我是肉t：“嘿嘿嘿！” 血胤：“呵。” 花花公子受：“偏不告诉你们、偏不告诉你们，想知道？拿五千两银票来换！” …… 我有一把大胡子跳了出来。“快说！你们怎么获得这些秘藉的！是不是把小五巧巧杀了一遍又一遍？” 小五巧巧：“？？？”大爷，你怎么老抓着我不放？ 031 帮会宿舍 六次副本打完，贺毓婷几乎累得筋疲力尽。她毫无形象地坐在出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一步也不想动了。 我是肉t第一个踏出副本。不过半分钟后他又黑着一张脸从前面的入口处跑了过来。“我擦！”他大叫，“外面有更多红名了！” 贺毓婷：“……” 血胤：“……” 花哥轻抚黑长直的秀发，仙气满满地皱眉道：“这就没办法了。这次围攻恐怕不单单是冲着杀人越货而来的。” 应该是抱着法不责众，对欧皇群起而攻之的想法来杀人的。简单的说，就只是为了出一口非洲人的鸟气！所以仗着人多势众的有利气场，围在天泣林门口。 “我们飞吧。”二郎真君冷声说。 “飞哪？” “帮会。那是非战区域。而且只有帮会自己人可以进去。” 哦，这倒是个好办法。但是贺毓婷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震天鼓响。“咕噜噜噜……”她满脸通红。这一响象是传染病似的，带动肉t和血胤的肚子也响成一片。 “不行啊。”肉t揉着肚子说，“我们打了一天的本，没吃点东西扛不住啊。得去茶馆……” “帮会有食堂。”花哥说得逗比三人组眼前一亮。“还有宿舍。” “宿……宿舍？”贺毓婷张口结舌，她从未想到会在游戏里听见这么接地气的现代词语。 “对啊，入了帮的人，每人都会在宿舍群里分得一个小套间。长老级别以上的玩家还可以单独分得一个四合院。” 贺毓婷脑子里一片空白。 血胤的吐槽模式一开启，竟然直切核心：“那不就是我的家园嘛？” “对，就是我的家园，不过是附属在帮会里的功能。”花哥笑咪咪地说。 不会被人追杀，有一个小套间，还有食堂……贺毓婷一拍手。“决定了，我要宅在帮会里不出来了！” “恐怕不行。”二郎真君同情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行？” 花哥好心解释道：“小套间分配出来后是要吃帮贡的。帮贡要靠打副本、参加帮会活动、完成每天的日常任务才能获取。一个小套间每周会吃掉一千帮贡，长老级以上的四合院每周则会吃掉二千到四千帮贡不等。食堂也不是免费提供，每餐消耗帮贡五十到五百不等。”最后他又补充道，“连续一周没有一千帮贡缴纳房租的帮会成员将被自动踢出帮会。” 逗比三人组齐喝：“这是抢钱吗？” “准确的说，不是抢钱，是抢帮贡。” 贺毓婷连忙翻出自己的数据面板—— 黑化值：845/1000 幸好幸好！她松了一口气，发现下面多出一排数据，正是她想看见的帮贡值：500/10000。 贺毓婷嘴巴惊成o型。“我的天哪！” 我是肉t抱头：“我的天哪！” 血胤倒是没有吼出来，但是他脸色铁青，显示也被自己稀少的帮贡值惊到了。 “怎么才这么一点帮贡值！”贺毓婷惨叫。这样她根本就住不起小套间！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难过地心想，还得再打五次天泣林才能获得一周的小套间居住权。怎么办？ “一千帮贡倒是很容易赚。” 贺毓婷哀怨地看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二郎真君。“哪里容易赚了？”她打了六次天泣林，整个人都快累散了。明天、后天，都不想进来打本了。真心把她打到要吐的地步。 “一天日常可以赚五十帮贡。” “才五十！” “一次十人本可以赚一百五十的帮贡。” “才一百五！” “一次二十五人本可以得一千的帮贡。” “才一……”贺毓婷哑巴了，她痛苦地瞪着二郎真君。她的好队友下一秒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飞扑过去一左一右抱住二郎真君的大腿。 “大神！带我！”我是肉t嚎得尤其响亮。 花哥笑咪咪地拍了拍肉t光秃秃的脑袋。“先起来吧。先去帮会找找中意的小套间。第一周是免费的。从第二次开始才算钱。食堂的话，就让二郎真君请你们吃一顿吧。明天开始就得自己掏帮贡了。” “大佬！”肉t泣不成声地望着花哥。“我们加好友吧！” 花哥笑咪咪地神行千里而去。 贺毓婷好奇地打量肉t：“怎么，你和花哥还不是好友？” 谁和谁加了好友，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肉t瞪了她一眼：“滚！”他也神行千里了。 贺毓婷呆在原地束手无措。 血胤飞走之前突然醒悟到：“啊！小五你是不是不会……”然后他就消失在空气里了。 贺毓婷又气又窘地呆在原地。现在，只剩下她和二郎真君没有飞走了。 二郎真君慢腾腾地走到她面前。这是他第一次靠近贺毓婷，贺毓婷听见黑化值的系统声“叮咚叮咚”地响。她着迷地看着二郎真君，再一次为他那双象琥珀一样的双眸而感到称奇。她觉得二郎真君的双眼非常好看，象阳光直射下的宁静湖泊，充满了让灵魂安定的力量。她忘了数黑化值的“叮咚”声到底响了多少次，也不想打开数据面板看看黑化值到底下降了多少。 没有旁边插科打诨的笑闹声，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独处的时候——这份岁月静好的美好气氛象多年沉酿般让人迷醉。贺毓婷一时忘了时间，更忘了自己的烦恼。 如果二郎真君也有她这样一半的情绪就好了。 但是男人！ 都是大猪蹄子！ 二郎真君轻弹她的脑门。“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迟钝的人。你那两个朋友怕是要因为你的关系多吃点苦头了。” 这是什么话？贺毓婷摸着脑门、撇撇嘴。 “神行千里的时候，心里一定要专注默念帮会名字。你还记得自己加入了什么帮会吗？” 老实说，她忘了……这也是她束手无措的真正原因。 二郎真君叹了一口气。他双手画完一个整圆，然后把声音念出来算是给贺毓婷作了一个示范：“神行帮会纵横天下！神行帮会纵横天下！神行帮会纵横天下！”在消失的霎那，他抬头看一眼贺毓婷，仿佛是在告诉她：快跟过来！ 贺毓婷等他彻底飞走之后，才慢慢地左摇摇、右摆摆，跳出一段慢节奏的伦巴之舞。 “是否神行到其他地方？” “是否附体阿萨辛？” 虚境里跳出两个小小的对话框。 贺毓婷点选了第一个——神行到其他地方。 然后她双手合十，默念到：神行帮会纵横天下！ 一阵小旋风卷起她升上半空，不一会整个人都消失在空中了。 032 帮会食堂 贺毓婷耳边传来一阵仙乐。原本阖上的眼睛随着这阵轻软飘缓的音乐响起，不由得张开来。一座巍峨的宫室矗立在眼前。拾阶而止，一共有三十六层阶梯，通向一座巨大的室门。两边并立了十二对护卫，每有一个人从护卫中间过去，护卫就发出震耳欲聋的齐喊声：“欢迎小五巧巧回归帮会。” 说得好像异乡游子返归故里一样。 贺毓婷嘻嘻哈哈地踏入室内。室内非常宽敞，但也非常热闹。打扫的仆役在排桌之间穿插游行，看上去象管家的白胡子老头站在角落里睁一下眼闭一下眼。空气里充满了油脂腻香的味儿，这勾起了贺毓婷一阵食欲。 “小五！”前排餐桌上有个秃头跳了起来，朝她使劲地挥手。“小五！这儿！” 本来就是满室的人头。现在听见肉t的呼喊，大家呼的一下齐刷刷地回过头，那眼神个个犀利得，好像能把小五巧巧满身都戳成洞眼。 整个食堂里只有一桌四个人没有对她虎视眈眈。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就听见肉t在那儿大呼小叫。“快来，快来，吃大餐啊！这鸡腿！真油啊，好肥大！” “那是鹅腿。” “……管它的，反正是禽类。” 贺毓婷大气不吭地溜哒过去，她不免有些埋怨。选啥地不好，偏要选在第一排。这餐桌排排分列，起码有五六排，每一排又有左四、右四的长桌，桌桌围满了人。从后面的清粥馒头，到前面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贺毓婷算是看清楚了，这桌子也是讲秩序的。便宜的饭菜摆在后面，靠门的地方，吃完了就赶紧开溜。丰盛昂贵的饭菜摆前面三排，大吃大嚼，不仅吃得痛快，也可以炫耀。 这帮会食堂也不是简单的地方。 贺毓婷走过去，一桌子花式菜色炫得她差点跪在地上爬过去。 妈耶~上辈子和上上辈子只见过、但没福份消受的全摆在桌上了。那是山珍海味？分明是满汉全席啊！ 肉t身为一个少林，可耻的吃到油光满面，小肚子都突出来了。那桌上的菜式还是样样精致，基本上没怎么缺片断腿地呈放着。看得贺毓婷口水直流。 “还有酒啊！”她自动坐到空缺的位子上。桌前自动闪出一个月光琉璃杯，小巧别致。但是贺毓婷心中豪情万丈，她呔了一声，冲旁边人大喝一声：“拿酒……” 隔壁坐着二郎真君。此刻二郎真君正斜睨着她，她这才看清，原来二郎真君竟然不是一双鹰眼，而是一双眼线带着一丝粉红色彩的桃花眼。 系统提示“叮咚”一响，就没有后续了。 “大爷，请赏杯酒。”贺毓婷瞬间怂得象只没断奶的猫，在二郎真君隔壁细声细气地喵喵叫了两声。 二郎真君没脾气地看着她。 贺毓婷举着一个杯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过了一会，二郎真君猿臂一展，从对面桌上捞过一只小酒壶，给她满满斟了一杯。 贺毓婷嗅了嗅，嫌弃地皱起眉头。什么啊！这么好看的月光琉璃杯，好歹也该满上一杯葡萄酒才对啊。结果她只得到一杯米酒！没错，就是古时代那种号称千杯不倒，有甜味没啥酒味的米酒！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听见二郎真君在头顶上声音平平地说道：“这桌酒席的钱是我出的。” 我靠！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认了！ 贺毓婷含着泪喝下了这杯甜中有酸、酸中有甜的米酒。“多谢。”她闷声闷气地道。 二郎真君给她递来一只空盘，从各式菜盘里分别给她夹了一些过来。 贺毓婷：“？？？”要不要这么甜蜜？ “嘿，小五！”肉t伸手过来一捞，将那只油光泽亮、分外好看、特别香甜的大鸡腿从她盘里夹走。“你应该吃不了这么多，我帮……” “帮你妹啊！”贺毓婷一下炸毛。“你都吃到撑了，我还一口没动！放下鸡腿让我来！” “要自称老娘啊，仙姑！”一杯就脸红，三杯就要倒的血胤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咕哝。 花哥仙气满满地端起了自己的一碗清汤，他宛如坐在喧嚣红尘里的隐世仙人，闭垂的眼里倒映流光波荡。“你们吃相真难看。这桌上满桌的菜，偏要抢那一只鸡腿吗？” 他懂个屁！贺毓婷暗恨。这可是二郎真君第一次指名点姓递给她的食物，怎么也得由她来吃。关键是那成色，那香气……啧啧啧！贺毓婷一个商阳指，戳在肉t的肋下。只见秃驴猛的一顿，一阳指神功的功力顿时化解，一双长筷子分别岔开，那鸡腿就…… “啪嗒！”掉在了仙气满满的花哥的养生汤里，还溅起一片带酱油的油花，一点一滴沾在花哥的脸上，滑下来；又有一点一滴浸入花哥的长袍上涸出了一朵带肉脂香的油花花……花哥闭上了眼。在他闭眼的霎那，那一身清灵飘逸的仙气骤然打了一个滚，一身黑气犹如凝固的火焰般升了起来。 花哥那一头黑长直的秀发随着他的深呼吸飘了起来……飘了起来…… “噫！”肉t吓得咬住了自己的手。 “小五！快想想办法啊！” 花哥开始魔化。 正所谓一善一恶一念之间，一魔一仙全靠变脸！ “你们……”花哥咬牙切齿道，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已经罩上丝丝黑气。 本来人气满满的帮会食堂，瞬间清空大半。那些刚刚还在嚼肉的喝酒的划拳的叫骂的仙女男神现在全成了凡人，还是噌的一下统统人挤人人堆人去贴墙站好的凡人。 有人在阴暗的角落实况转播：“号外！号外！帮会第一仙男开始魔化！” 这么可怕的嘛？ 实况转播二：“魔化男已经站起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实况转播三：“魔化男要惊天动地了！救命啊！” 喊救命的人是我才对吧！贺毓婷几乎要哭。花哥一变脸，脸就很可怕。她快吓哭了。现在还来得及抱大腿吗？ 这时，她身边响起一声清冽的酒杯磕桌的声音。就是简单的一个把酒杯放在桌上的动作引起的声响。贺毓婷回身望过去，只见二郎真君挑起一双桃花眼，目光清冷地环视一周。“好好坐下来吃饭！” “唰”的一下，所有的人又乖乖坐回了原来的位子。就连花哥也硬生生地中止了魔化，又仙气满满地换了一副碗筷，安安心心地开始喝起自己的汤。不过他脸还没有抹掉的油汤破坏了仙气四散的形象。 划拳的声音没有了，碰杯的声音没有了，笑骂叫闹的声音也没有了。人人乖乖捧着自己的碗筷——包括贺毓婷自己——都乖乖的一口饭一口菜，吃得那叫一个乖巧那叫一个安静…… 吃到一半，贺毓婷唰的一下流了一身冷汗。 鹅滴个乖乖，贺毓婷心想。她旁边到底坐着什么人？ 033 宿舍 只要肉t不闹，一顿饭就能吃得有模有样。 吃完饭，自有仆妇上前收拾。贺毓婷盯着仆妇，如果不是她们身上有一霎那出现了电子屏幕上才有的条纹闪烁，谁能猜到这些仆妇只是一堆电子数据拼凑出来的？ 贺毓婷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困惑。 按照卡特的说法，这个世界上除了玩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以她的记忆为基础而建造出来。那么建造出来的材料又是什么？ 现实世界中的世界小到每一粒尘埃都有其物质基础，可以分解为原子、质子和离子这些最细微的单位。那么这个世界呢？脚下踩着的地砖，呼吸的空气，还有刚刚的食物……电子数据与实际特体交错存在，看上去荒诞不经，但又有千丝万缕不容人忽视的联系。贺毓婷本人莫名其妙沉睡了三百年，醒来后又成功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维持她这份意识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些破事儿想得人头痛！ 贺毓婷放弃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想不通的事，说不定答案明天自己跳出来。贺毓婷乐观地撇开了疑惑，拍着手站起来。“我们去家园看看吧？”她提议。最关键的莫过于是找个休息落脚的地方，对不对？ 肉t和酩酊大醉的血胤拍手大笑。 贺毓婷一脸黑线，看来这两家伙都不是会喝酒的人。 花哥意犹未尽地又叫来一份清酒。 贺毓婷：“……” “想去找房自己出门右拐。左拐是菜地。右拐才是帮会宿舍。”从古风古香的帅哥嘴里吐出宿舍两个字，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贺毓婷扭头看了看旁边人。二郎真君也没有走开的想法，花哥递给他一杯酒，他顺手就喝光了。 贺毓婷：“……” 行，我就自己去吧。 肉t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五，等等我……” 血胤：“还有我！” 贺毓婷：“……”两醉鬼还是算了吧。 有一个穿着身黄裳的成女凑过来。“你是新来的啊？” 贺毓婷看她一身黄裳，猜出她的职业是藏剑。翻开角色面板一看，果然。装分中等偏上，也有七千多分，玩家姓名是燕秋。 燕秋眉清目秀，不说话犹带一丝喜逐颜开的意味。看上去是个热情好客自来熟的小姐姐。贺毓婷一下对她心生好感，不由点点头说：“嗯，我是新来的。” 估摸这时的燕秋也点开了她的角色面板。贺毓婷见她猛地倒吸一口气，惊喊：“小五巧巧？！” 这食堂里不管是正在吃喝的，还是刚刚吃完喝完的，除了那几个电子数据堆起来的假人，现在一致抬头看向贺毓婷。空气里稍有一息的凝滞，接着就带来一片嗡嗡声。就连二郎真君和花哥也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 什么情况？ 黄秋一把拉住她。“我们先出去，你想去哪？” “家园。” “家园？”黄秋傻眼，“那是什么地方？” “嗯？不是说帮会里有落脚住宿的地方吗？” 黄秋恍然大悟：“哦，你是指员工宿舍啊！” 贺毓婷：“？？？”员工宿舍？贺毓婷狐疑地瞪着黄秋，黄秋则拉着她出门右拐。砌得工整的石砖大一排小一排延伸过去，右边出入口更象是一座苏式庭园的圆拱门。圆拱门小巧别致，周边透出一层莹光。那门内的景致一看就是假象，宛如巴在门后的一大纸，造得太假了一点。 黄秋率先穿门而入。 贺毓婷吓了一跳。那效果和穿墙而过一样，转眼就没了身影。隔了一会，黄秋从那层纸片般单薄的光幕里把头伸出来。情景实在诡异得很，就象一片油画里突然挂着一颗人头。 “还愣着干什么？”黄秋说，“快进来啊！” 贺毓婷硬着头皮一步跨进去。眼前场景一晃，她站在个巨大的圆形光柱之中。贺毓婷感到一阵难受，好像又回到了沉睡三百年的冰柜里。四周全是一些贴在圆柱上的小方块图像，闪烁着电子荧屏才有的光泽度。每一个小块荧屏都展现出不同的房屋图像，有简欧风格、美式田园风格，英式小屋风格、东方四合院风格……每一块荧屏的下方都闪烁着一串数字和英文字母的组合。 “这都是些什么？”贺毓婷好奇地问道。 站在她身侧的黄秋笑嘻嘻地说：“这些都是可以选择的空屋啦，我们把这些屋子叫员工宿舍。” 贺毓婷：“……” “看我的！”黄秋一边说，一边抬手轻碰圆柱上屏与屏之间的空隙。她刚刚一碰，两块紧贴在一起的方屏便消失了，空出来的地方出现一个稍大的方屏，是座四合院式的住宅。屏幕下方显示数字与字母的地方被改成了汉字——怡心小苑。里面有三间小屋。屏幕上显示这一建筑里住满了人，除了黄秋的名字贴在左侧小屋上，还有另外两个名字分别贴在另外小屋的屋顶。 “怡心小苑是我和另外两个室友同住的小屋。不过现在已经住满了，没有空屋。你可以在其他屏上选选自己中意的房子，然后点一下，按照系统提示的方式操作确认一下就能进入了。下次想回屋，直接点一下触摸屏空白的地方，跳出屋子图样后再轻触就行了。”黄秋笑着解释，然后挥挥手。“我先回屋看看，等你挑好了屋子搬进去，我再来找你玩。” 这么简单？ 贺毓婷目瞪口呆地看着黄秋一下从眼前消失不见。她又仰头看向别处。有那么多房屋供人挑选！轻轻碰一下屏幕，立刻就会跳出所选择的建筑是什么风格，里面有什么装饰，以及这是几人套间等等…… 已经住满人的房屋从贺毓婷眼前飘过，它们的名字是红色的，警示着贺毓婷已经无法选择。贺毓婷关注了一下，大多是四人一套屋。 已经住了人但是还有空套间的房屋，它们的的名字是黄色的。 还有名字是绿色的房屋，显示屋里空无一主。贺毓点开了一个四合院，并且按照提示点选了“预览”。很快，她被传送到另一个空间。四合院取代了圆柱，真实地出现在眼前。这应该是她原来属意的房子。在她曾经有限的岁月里，她曾梦想着自己以后工作了，赚钱了，就要住在这样别致的小院子里。 但是，等她真的跨足于这样的房屋里，突然又感到恐慌起来。 这房子象个怪兽。没有人气，令它显得荒凉。没有开灯的窗户透出冥冥的暗色，就象里面躲着一群噬人的小怪物，只等着她进屋，在她还没有开灯之前就会扑上来把她撕咬得粉碎。 “退出、退出！”贺毓婷闭着眼睛大喊，很快又退回到圆柱里。方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泛出一块一块雪白的光采。 贺毓婷点了一个已经有人居住的四合院。她已经在屏幕上看见了桔黄色的灯光，暖暖的，十分合人心意。 屏幕一闪，电子光束又罩在她身上，并把她拉到另一个四合院里。这院子的屋檐下吊着小花灯，每一盏灯都透出暖暖的橘光。庭院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盆栽，有的是单纯的绿叶和小树，有的则已经结出了小小且一簇簇的花骨朵。空气里飘着沁人的芬芳，贺毓婷觉得，这才是人住的地方！ 这屋子已经住了两个人。虚境里显示一人远行未归，另一人则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屋子里。 不管怎么样，能把院子收拾得这么干净妥帖，还能细心照顾花草的人，一定会是一个好邻居。 “就这里吧！”贺毓婷决定了，在虚境里点下了确认。 系统“叮”的一响，大师姐中规中矩的声音传出来。“您已经选择了此房套间，目前倒欠帮贡五百。” 等等，不是第一周免费？ “啊！说得对！”大师姐的声音又在脑里响起来。“已退回帮贡，目前帮贡还有五百。” 系统“叮”的一响，余音袅袅。贺毓婷冲着空无一无的虚境眯起眼睛：姐，你特么在逗我？ 034 邻居 大师姐的笑声象回音一样在脑海里一阵回荡，然后渐渐远去，剩下贺毓婷苦恼地站在四合院的小院里。这儿只剩下一户空屋，此时正敞开大门露出黑洞洞的屋里，等着贺毓婷上前开灯认主。 贺毓婷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了，但也是个胆儿肥的。不然，早在穿越过来时就该吓得魂飞魄散了。她不仅穿越了，还有了两种身份；不仅有两种身份，还跟人面对面的结了仇。只是这个仇结得相当冤！贺毓婷心中浮想翩翩，面对黑黝黝的房间却意外发悚到迈不开腿。 她环顾四周，四周静悄悄。只有一间房亮着橘黄色的灯，静谧的灯光穿过窗户投射在地面上，参差不平的地砖上光影扭曲。她正犹豫要不要去敲邻居家的门认一认脸，顺便请对方陪着自己去把房里的灯打开时，对面的门先一步打开了。一个穿着绢白睡袍的纤细背影倒退着步出房门。半湿的长发披在背后，垂于胸前，衬得人益发娇小柔弱。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 “玛勒个壁，洗个澡这么麻烦！”嗯？贺毓婷眨眨眼，感觉这充满磁性的声音有那么一点儿……等对方拽着一个等身高的大木桶死命退出房间时，贺毓婷“嗬”的一声，吓得倒退一步。 绝壁是个熟人！一把熟悉到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怀的大胡子出现在贺毓婷的眼前。 对方回了一个头。 登时把贺毓婷吓得魂飞魄散。她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面跑，一下撞在刚合拢的大门上，反弹回来一屁股墩在地上。我有一把大胡子撇下手里的大木桶慢腾腾地走过来。 “我记得你！”他（她？）说。 贺毓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不记得我才有鬼呢。这一天还没完，难道你能瞬间就忘了今天的仇杀对象？那记忆力敢情是鱼的记忆力了！ “你是小五巧巧。” “没错。”本尊行不改名坐不改名！“我就是小五巧巧。” 我有一把大胡子蹲下来，眯着眼睛瞅她。他（她？）那把大胡子实在是碍眼，让人恨不得揪光。不过贺毓婷不得不承认，撇开大胡子不说，我有一把大胡子其他五官还是长得挺好的。你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耳朵是耳朵…… “我们是不是还在哪里见过？” 贺毓婷差点一个后仰倒在地上。“你还真是只有鱼的记忆力啊！”她怪叫道。 “你忘了天泣林……”贺毓婷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人家是傻，她是真蠢！既然不记得了，她干嘛又要提醒大胡子想起来？ 大胡子一拍手：“噢，对！你就是那个被我秒了的白痴花！” 等等，花就花，白痴是神马意思？贺毓婷也犟起来了，她梗着脖子坐起来问：“我就不懂了，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竟然杀我？你、你、你好意思杀小号吗？” 大胡子捋着自己的大把胡子一笑，冷哼道：“我要杀人还管人是大号小号吗？” “大号你杀得死吗？” 大胡子一噎，眼睛瞪得比驼铃还大：“那你倒是变个大号出来，看我能不能砍！” 现世报，来得快！马上就轮到贺毓婷噎住了。她心里想：不是我没有大号，而是我大号一亮出来，全世界不管有仇没仇的都要追着我杀了。那样的话，还不如没有那个大号呢！ “那你为啥杀我？” “因为你笑我的胡子！”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才没有笑你的胡子！”贺毓婷气爆了，就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理由害她躺在冰凉的地上，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来！“谁管你有没有大胡子!” “那你和秃驴嘀嘀咕咕的，想说什么？不就是因为我这把胡子惹眼嘛？”大胡子半真半假半怒半嗔地道。贺毓婷发现他还真的是有一颗粉红色少女心，比女人还要女人！她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对面有一个七秀，但是七秀满脸络腮胡，她觉得这人是来搞笑的，但是在哈哈大笑之前她点开了对面的角色面板：装分10002。笑个毛线，她当时就怂了，哪里还敢笑？ “我是看了你的装分那么高，问秃驴为什么要和你结仇！”结果还是把自己给贴进去了。一想到这，贺毓婷那叫一个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尤其是大胡子现在明显装备不齐，既没佩剑也没穿一身粉红舞裳，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样子！不如…… 她念头刚起，耳边就“叮咚、叮咚”，尤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场暴雨无止歇！ 贺毓婷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仰天咆哮：“我就想想！光是想想而已，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点开数据面板一看—— 鹅滴个妈耶！ 黑化值：810/1000 黑化值：820/1000 黑化值：830/1000 黑化值：840/1000 古人云：先踏玛祖，诚不欺我！ 现在贺毓婷一丁点也不怀疑卡特说过的心怀恶意就增加黑化值一事了。她扑将过去，死死地抓住大胡子柔嫩滑腻如羊脂玉一样美丽的小手。靠，竟然比老子的手还要纤美光滑！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这位……怎么称呼？帅哥还是美女？”贺毓婷痛哭流涕地顿了一下。 大胡子一脸懵逼：“叫我……小姐姐就好。” 贺毓婷哭得毫无形象——还小姐姐？还小姐姐！你踏马一把大胡子你好意思自封为小姐姐嘛？“小姐姐！”她极度憋屈地喊了一声。“原谅我吧，我真心不想和你结仇啊。你看我这么善良天真纯洁又美丽的份上……” “……哈？”大胡子柳眉倒竖。“那你当时在跟秃驴嘀咕啥？” “我、我、我……”贺毓婷大哭。“我在和他商量怎么抱大腿啊！” 大胡子甩脱她，猛地暴跳起来，一大脚丫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大脚印！ 贺毓婷：“……”说好的三寸金莲？ “@#￥！%#￥！#￥！”大胡子不骂则已，一骂惊人，通篇饶口令的污言辱语不带一个重复字眼的。此处污言秽语极度不堪入目，小儿速速掩目！她（？）咆哮道：“老娘的大腿是你们这群小渣渣能胡乱摸的吗？” 是、是、是！大人您说得对极了！贺毓婷极度阴暗的想着：我还害怕碰到大腿根部不该碰到的东西呢！ “叮咚！” 大师姐终于愉快地出声：“你的黑化值有增加。” 035 恶意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一步跨进来。 贺毓婷泪眼汪汪地望过去，才发现进来的不只一个人。 说话的是花哥，后面跟着二郎真君、肉t和血胤……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他们一进来正好撞见贺毓婷顶着一张涕泗纵横的大花脸回望，她脸上明显是一个大脚丫子印。旁边站着不用看也知道是始作俑者的我有一把大胡子。 花哥叹息了一声。他大概是所有人中间（除了当事人）最清楚事情原委的人。 “喂，胡子！”跟在后面的人中间有声音发出来。 “别叫我胡子！”我有一把大胡子悲愤地吼道。看来，这满脸的络腮胡就是他的逆鳞了。 贺毓婷暗暗记下这一点。 但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我是肉t——其实他刚刚清醒了一小会，所以能够步履稳健地跨过四合院的门槛——现在他的醉意复发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发了酵。总之，肉t忽然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大胡子！”他指着那个穿着睡袍但容貌诡异的七秀大笑说，“你有一脸大胡子！” 完蛋！贺毓婷绝望地抹了一把脸。她很想告诉大胡子，其实她真的不认识肉t，至少跟肉t不是同道中人。但是想想恐怕也晚了，现在所有的人都会认为她就是肉t的同伙、搭挡、伙伴…… 我有一脸大胡子冲过去就是一脚。 立刻有和事佬从后面冲上来，架住了她（？）。 “胡子！别激动！别激动！”劝架的人简直是火上添油。 我有一脸大胡子在一堆人形的枷锁里拼命扭动、挣扎，她（？）尖叫着：“说了别叫我胡子！” “嘘——！好乖好乖，小胡胡。” 贺毓婷在心里再度重申一遍：这踏马就是火上添油！ 二郎真君不知不觉间就站到了她的旁边。不用看，贺毓婷也知道，因为她脑子里不断地回荡起“叮咚”、“叮咚”的声音。这次叮叮咚咚的声响愉悦而轻快，并且没有尾随着大师姐愉悦而充满恶意的提示声。可惜的是她假装默默观赏眼前闹剧的同时，叮叮咚咚的声音便嘎然而止。贺毓婷悄悄点开数据面板，上面显示黑化值停在了八百。看来，降黑化增幅器的功效也是有限的。贺毓婷暗暗扼腕。 另一边的争斗已过了白热化的阶段。庆幸大胡子没有晚上随身佩剑的习惯，她挣脱了一群人的压制也只能给肉t一顿拳打脚踢。不过肉t本来就是个肉盾，这顿饱念怒火的攻击对肉t而言不过是一次毫无压力的花拳绣腿。甚至他每次一抬眼，就会瞅着那一团虬结无序的络腮胡狂笑一阵。到最后，连花哥也看不下去了，默默过去给他来了一个凶猛的爆栗。 “笑你妹啊！” “对不住，对不住！”肉t揩着眼角。“可是我每次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她（？）穿着一身粉红色花花衣裳但是一脸胡子的模样，便实在忍不住了。” 血胤十分应景的在人群外面发出“噗嗤”声，差一点让大胡子再度暴走。各种人影飞扑过去，各种招唤与尖叫交错相迭。 “胡胡！” “大胡子！” “小胡……” “冷静冷静，胡酱！” 贺毓婷真想抱头用高十五分贝的音量尖叫：你们能不能别提“胡”字了啊~~啊~啊~啊~~~~~~ 就是因为有个“胡”字，大胡子才暴走的啊！ “你的脸没事吧？”身边有一人淡然轻问。 啊？贺毓婷呆愣了一下，注意力从前面一团混乱里抽出来，移向身侧的二郎真君。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二郎真君站得有多近，两个人臂紧贴着贴，虽然没有皮肤相触，但她的半截臂膀都能感觉到从二郎真君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天杀的一个游戏世界，明明人都是一堆电子数据凑成的，竟然能有温度！？ 贺毓婷这时又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简单之处。 她红着一张脸撇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二郎真君递来一块方绢手帕。“擦擦脸！”他口气不容人置疑，但是贺毓婷在这种生硬的语气背后听出一缕关怀之情。她默默接过来，一看——嗯……这是打哪个地方的小怪才会掉落的物品来着？曾经她也有很多块这样的手帕，但是当时她没钱，便卖了那些手帕换了一碗粥……贺毓婷因为怀念而热泪盈眶，便用这手帕把脸擦了一个遍。 丫的，不擦白不擦！ 我有一把大胡子正在被肉t和血胤联手嘲笑满脸络腮胡中。就连一群跟着他们走进这个小院的人也没有挡住这两个人的疯狂劲儿。他们看上去就是街头喝醉了要寻衅挑事的人。肉t说：“你既然讨厌这一嘴胡，就剃掉嘛！” 血胤往热锅里添了一把滚烫的、噼啪炸响的油：“我看你长得眉清目秀，把胡子剃了也应该对得起七秀坊的江湖名声！” 行走江湖的七秀坊女子素有“骄娇”、“英娥”之名，一听就是美色当前、英气勃发之主。 我有一把大胡子猛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屋。没过多久，她（？）又冲了出来，手里倒提着两把带长长穗带的长剑。 我是肉t和血胤那两个怂货一下子面色铁青，一脸喝酒喝到快呕吐的表情。“哎，我不行了，快扶我回房！”肉t叉着腰就想出门，被一排人铁栅栏似地拦了下来。血胤两眼望地，怎么也不敢看着狂奔过来的大胡子。 得，这会儿他们终于想起来天泣林那场时间短暂且毫无还手之力的仇杀了。 贺毓婷往二郎真君身后缩了缩。二郎真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她抬眼就是“凶狠”地反瞪回去。“可别提醒大胡子，我和他们是一伙的。”贺毓婷咕哝道。“我是被拖累的！” 大胡子提着剑奔到人群面前，手一抬，把其中一把长剑掷下。那剑也是神奇，就这样剑尖朝下稳当当地扎进了石砖的地面，足足扎进去有大半截。可见其剑的锋锐程度。 肉t和血胤吓得把脚抬了起来，半晌不敢放回地面。 他们本以为大胡子会手持单剑将他们千刀万剐，哪晓得大胡子剑锋一转，揪住自己一把胡子象割韭菜一样吱吱嘎嘎地割了起来。她（？）割光了所有的胡须，又侧旋着剑锋贴在面上细细地刮擦了一遍。看得出，这动作她（？）没少做，以致于不需要借助镜子也能麻溜地剃个精光。藉着窗前的弱光，轮廓姣好的面容暴露在众人眼前。除了一一圈青渣印，任谁看，眼前都是一个美娇娘。贺毓婷甚至看见了大胡子眼里闪烁的泪花。 这只是昙花一现。 再一眨眼，大把大把的络腮胡子又把美娇娘的半边脸给遮没了。 大胡子又把胡子剃干净了。那虬结的胡须一缕缕一络络落在地上，转眼就不见了。须臾，她（？）脸上又是满把扎实而又蜷曲的胡须。 肉t笑不出来了。血胤也很严肃。 花哥叹息了一声，摇头道：“现在，你们能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脸上的胡须了？” 大胡子恨恨地瞪了一眼花哥，却无计可施，最后只能跺跺脚，呜咽着奔回房间。 二郎真君轻咳了一声，让两眼发直的肉t和血胤注意到他的存在，也让其他人注意到他。二郎真君说：“我们能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并不是因为幸运。我相信这儿每一个人都是经历了不幸才穿越过来。这次穿越对我们来说并非是一场庆典、盛宴，而是一次挣扎和等待。我们是为了赎罪才来到这儿。就象大胡子她（？），她的罪恶烙印便是那一脸无法根除的胡须。那并不是用来搞笑的道具——” 二郎真君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贺毓婷也在打量在场的每一个人，她可以从每个人的脸上、或者是回避的视线里窥伺到同样的震惊和心虚。她相信自己的脸上也写着同样的心思—— 是的。他们会出现在这儿并不是一次偶然。他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聚集起来的灵魂。贺毓婷知道自己的灵魂上烙印的黑色印记，也清楚其他人的灵魂上面一定烙印着相似的黑色印记。他们只是想借助一场恶作剧，一次哈哈大笑，就象用酒精来麻痹神经一样，使自己短暂地忘掉不得不完成的隐藏任务，以及获得隐藏任务的根源。 现在，二郎真君又郑重其事地来提醒他们了—— “那是过去犯下的罪的痕迹。” 这场游戏，充满了恶意。贺毓婷这么一想，就听见耳边“叮咚”一响。 大师姐：“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036 我的名字 二郎真君转过头，脸上带着淡淡的遗憾。“抱歉，”他说，“本来大家聚在一块儿是想给新人庆祝庆祝乔迁之喜，没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他沉默了一会，后面跟着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机灵一点的，倒退着迈过门槛转眼就不见了。另有一些人见大胡子门口还横栏着一个硕大的水桶，估摸着大胡子刚刚想挪桶，便合力挪到一边，至少不挡人道，然后再在窗下和大胡子道了一声明天见，这才结伴闪退。 花哥一左一右拎住肉t和血胤的耳朵，揪得两个混世小魔王呲牙裂嘴地直喊痛。花哥冷着一张脸说：“你俩给我过来，另外去找个落脚的院子。别在这里扰了姑娘们的清静。” “那哪能算姑娘啊！”肉t还嘴硬了一把。下一秒他耳朵差点被揪断，只能跟着花哥的步伐迈腿，一边高声痛呼：“哎哟！痛！哎哟！掉血啦！哎哟！掉血了！现在是一千一千地掉血啊，这特么是持续掉血debuff啊？这世界还有没有王法啦！”痛呼不止，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贺毓婷看着那一对活宝闪遁，长叹一声回过身来，接着就寒毛倒竖、叫苦不迭。刚刚指认的那座房大门敞开，灯也没亮，露出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乌漆抹黑一片。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怕黑啊！有人在旁边转身，衣料拂拂似乎也要退场。贺毓婷忙不迭地拽住：“等等！等等！”视线还没跟过来，耳边已经“叮叮咚咚”敲得一阵乱响。再一抬眼，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二郎真君。二郎真君长身玉立，还是那一身金玉鳞光的披挂铠甲，长枪附于背上，冲天翎顶在冠上颤巍巍地抖动。他默不吭声地看着贺毓婷，既不抽回被拽的手臂，也不出声询问贺毓婷还有什么事情。一双暗眸倒映残光，犹如一对墨玉似的。 贺毓婷觉得自己孟浪了，慢慢抽回手，耳尖尖上臊得滚烫。她活了三百多年，还从未对异性如此主动过。过去的生活宛如女儿国里的活动，即是遇见了异性，那也和肉t、血胤一样，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称兄道妹，交情好得扛把儿似的。唯有二郎真君面前，她才惊觉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差异，被那一对墨瞳深瞅，便会渐渐感到不自在起来。 异样的情愫淡淡地划过她的心田。 贺毓婷一边指着黑漆漆的房洞，一边嗫嚅着说：“那个……那个灯怎么打开？”她本来是想敲了邻居家的门问个好再顺便把这开灯亮光的事了结。没想到人家一出来就是仇人大胡子，更没料到一言不合大胡子就如雷暴走。本来有一大群人站在这儿，她不费劲儿就能摸进屋开出一片亮堂，结果还是被一对活宝给搅黄了。现在除了哀叹交友不慎之外，贺毓婷也只能眼巴巴地瞅着最后一个活口——二郎真君了。 想起来，下午天泣林打本归来，她为难地杵在原地，最后也只剩下了她和二郎真君。当时两人也象现在这样深情对视中…… 到底是缘份哪！ 贺毓婷觉得脸也烧红了，但愿夜色太深不被人发现。 二郎真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诧异地望回来。“你怕黑？” 宾果！ 贺毓婷羞羞地点头。 二郎真君走到门口，摸到了门边一个突起，“啪”的一下猛拍。屋里应声而亮，果然是古色古香一应俱全的厚木家私，明黄亮棕饶是一派富贵相。贺毓婷嘴巴张大，跟过去一看，妈耶！这特么一个现代式的插座开关就隐在墙壁上！为了与室内环境融为一体，上面还刷了一层漆！ “我……”贺毓婷没来由地把那个脏字卡回肚子里。早知这么简单，怎么着也得自己先摸索一遍才对！现在好了，拉扯谁不好偏要拉住二郎真君。一想到二郎真君忽冷忽热的态度，贺毓婷就一肚子委屈。 二郎真君还没有走，目光有些痴。他望着她，低声说：“我找的那人，其实也怕黑。”仅就这一句，让贺毓婷蓦地抬起了头。她看的是一个朗眉星目、身如玉树之人，有这样男子的青睐，任何女子都会心头一热吧？可是贺毓婷收拢了理智，冷静下来回索一番，确认自己与他素不相识。贺毓婷忍不住发问：“二郎，你这张脸是自己捏的？还是本来就长这样？” “我？”二郎真君随着她的困惑也探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轻笑道：“本来就是长这样。”他笑起来，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虎牙尖尖微露，看得贺毓婷眼框一热。随即，二郎真君的笑容淡了下去，黯然自语：“可惜我要找的人却是变了面容，又改了名字。我只知道她在这里，却遍寻不到。只能等她来找我了。” 贺毓婷全听在了耳里，但真正意味到的却只有“变了面容、改了名字”那一句。她心头一动，变了面容、改了名字，那不就是我吗？ 二郎真君道了一声晚安，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二郎！”贺毓婷忍不住扶着门边，壮胆叫住他。二郎真君回过头来，一脸冷峻。如果……如果有一点点机会……贺毓婷连把这个念头想个囫囵完整的胆子也没有，她扶着门框的手在微微发抖，心也在微微发抖。如果真是有缘，她舔舔唇，努力让自己激荡的心情平静下来。 “我记得我的真名了。”贺毓婷终于能平声说话了，她知道不该抱有多余的绮念，但今夜夜色如此美好，令人春心荡漾。 二郎真君果然转过身来，双目熠熠生辉地看着她。这一刻，仿佛天下仅有二人，眼中仅有彼此。 贺毓婷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姓贺，名毓婷。”这个曾经让她感到百般耻辱的名字，现在也如明珠一般。 贺毓婷期待地看着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看着她，神色渐冷。 贺毓婷张大了眼，心口渐渐发凉。 “对不起！”二郎真君冲她猛一抱揖，道：“你不是我在找的人！” “什么？”贺毓婷失声。 “我在找的人不姓贺。”再一看，还是那个宛如玉做的人儿，但双眼里一片冰意，再不复暖暖星光。 贺毓婷失去了声音。 “是在下孟浪，让姑娘多心了！既然已经确认，那么以后不便再多交集，告辞！”二郎真君一闪身，瞬间消失在门外。 贺毓婷呆若木鸡。 隔壁门扉一声轻响。贺毓婷循声望过去，见大胡子懒懒倚在门前。那一大把的虬胡也遮不住她（？）快咧到耳根的笑容。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又是一个对帮主动情的花痴。”大胡子怪笑道，“省省心吧，傻妹！” 呵，傻妹。 037 口角 贺毓婷就这么站着，安安静静地看着大胡子傻笑。她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就象沉在水底的油桶被凿穿了一个洞，一股油汩汩而出，轻浮而油腻地贴在水面上；她浸在冰冷的水里，透过一层五彩斑斓的油膜去看外界，还没看清一个世界的轮廓就诞生出一种窒息憋屈的感受。 何至于此？ 她问自己，然后哑然一哂。 “你笑什么？”她问笑得前俯后仰的大胡子。 大胡子的怪笑中断了一会，然后笑嘻嘻地指着她：“我笑你傻啊。花自凋零水自流，误把无情当有情。真正的自作多情！” 是这样吗？贺毓婷扪心自问。她怎么会自作多情呢？三百年都没动过春心，怎么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会自作多情呢？ 只怪当时夜色太好，人太朦胧，她一时晕了头想雾里探花罢了。“我只是……”贺毓婷偏着头想想，自己把心口一道浅浅疮疤给揭开来，一定要看清里面的血肉模糊。她承认：“……我只是当局者迷，一时情难自禁。”纵然如此，她还是觉得痛。人生第一次模糊的情愫萌芽在三百年后一个莫名其妙的穿越里，难以置信地启个头就残忍地结了尾。真正计较的话，其实她对自己的怜惜远远多过感情终结的遗憾。也没有多少不舍，只是……贺毓婷呼吸一顿，抿直了唇线，半晌才道：“我现在只是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我动了心，而撩拔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地转身？真的只是无心吗？她一开始也不是有心人啊！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而且为什么她要变成被人嘲笑的对象？ 大胡子止住了笑，好一阵子观察着贺毓婷要哭不哭的表情。“你真可怜。”她（？）说。 贺毓婷抬起眼睛看向大胡子。 “象你这种脸，随便配个路人甲乙丙丁就行了，你还指望帮主能看上你？知不知道帮会里有多少小迷妹等着抱帮主大腿吗？比你长得漂亮的、胸大的、会撒娇的人多了去了，以帮主那资本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个……”大胡子环胸打量，象个三姑六婆一样用挑剔的视线把贺毓婷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了一番。大胡子啧啧有声地砸舌说：“你看，你要脸没脸，一看就是系统脸！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也不是大长腿更不是小蛮腰，从外形上就输给别人一大截。撒娇也不在行，怕黑？哈！哈哈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咋不踩到地上一只蚂蚁然后跳到帮主怀里去？拽着帮主胳膊又慢慢地松开，还自己臊得满脸通红，这是哪个年代的老桥段了，真亏你好意思拿出来使唤！” 一番话喋喋不休不带半秒钟的停顿。没想到大胡子竟然躲在自己屋子里偷看外面的一举一动。更让贺毓婷恼火的是，这家伙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来训人，好像自己就很尊贵别人就很下作似的。 贺毓婷牙帮抵得生痛。“你一直都是这样踩低别人抬高自己来过日子吗？” “啊？”大胡子呆怔了一下，然后虎着脸硬梆梆地质问：“怎么，我哪里说错了？” 贺毓婷冷笑一声。若刚刚目送二郎真君走出去时心里还有一些非分的缱绻柔情缠绕心扉，那现在则已经荡然无存。她怒气勃发，斗志昂扬，一心想把无形中某人的大猪蹄子从脑门上摘下来，煎蒸炸煮一番然后囵吞入腹！ 老子、吃、定、你了！ 贺毓婷暗暗下了战书，嘴上一点也不饶人地说：“你哪都没说错，我确实没脸没胸没屁股，啊，对了，名字读起来也不迤逦。可是，我牵到二郎的手了啊！我不松手，二朗也不甩脱？你能做到吗？” 大胡子一下睁大眼。 贺毓婷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蒙对方向了。她矫情地用小手扇风，唏嘘道：“虽然是一场误会，可是二郎也心存疑虑。你也听到了，他是在找人，肯定是个女、人！”贺毓婷把女人二个字咬得很响，再接着说：“所以他才半信半疑一度以为我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你呢？”贺毓婷的视线故意落在那一大把胡子上。“你从一开始就没这机会吧？” 大胡子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自己的络腮胡，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大怒，跳起来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叫二郎？叫帮主！” 贺毓婷笑嘻嘻地连唤三声“二郎”。“这可是二郎特别交待的，让我这么称呼。”然后她娇声软语地转了话题：“怎么？看我很欠揍吗？来打我啊？今天下午你在天泣林里不是杀人杀得很痛快嘛？怎么不动手了？”她赌大胡子绝对有不能动手的理由，这一点在刚刚她对肉t和血胤的态度里就透出一点点蛛丝马迹。 大胡子手指动了动了，最后却是沮丧地耷拉肩膀。“入帮的规定之一就是帮会成员不得互相残杀。现在你一死，系统马上就会跳出消息，全帮的人都知道你是被杀了。这可是帮主为防止内讧而特意做的手段。”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又让她蒙对了。随即心里有一点奇怪的酸涩：这种做法确实象二郎真君的手法。既然确认了大胡子不能动手，她语气变得更毒辣了，开始字字诛心：“有一种人呢~自己过得不好，还觉得别人和他一样过得不好；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便是揭别人的痛处来掩盖自己的伤口。好像这么做便升华自己到了高人一等的境界，满心以为作贱了别人就使自己摆脱了作贱的处境。真是可笑！”贺毓婷看着大胡子面上一抽一抽，冷冷嘲笑道：“作贱自己的人永远只有自己，旁的人关注本身都来不及，哪会在乎你是个什么东西！” 大胡子跳了起来。“你一个有胸无脑的花痴女好意思来笑我？” 说真的，有没有脑子贺毓婷并不知道，不过她是真没胸啊！各种意义上的没胸！没想到大胡子连这一点都看不透？贺毓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三十四a，然后咯咯笑道：“我有没有脑我不知道，不过你貌似是无脑还眼瞎啊！笑你？你有什么好笑的？你有这种错觉还不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可笑。”贺毓婷朝大胡子扬起下巴，女王一样旋身入屋，轻轻地关门落锁。她在门后咬牙切齿地低唁，相信门口的大胡子一定能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在你自己制造的烂泥潭里去翻滚吧，老子可不奉陪！” 脑子里“叮咚”一响。 大师姐声音里一丝笑意也没有，平平淡淡地提醒道：“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贺毓婷翻开数据面板—— 黑化值：950/1000 “噢！去你的！”她抱着头，后背靠着门慢慢滑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 真要命啊这黑化值！ 038 梦 这一晚，贺毓婷睡得极不踏实。她总是在半梦半醒间幻听一声“叮咚”脆响。每一声都象夺命盅揭了盖般惊得她坐起，马上打开数据面板一看。黑化值仿佛定了格一样停在九百五十上面毫无动静。她自己吓得心口突突直跳。 贺毓婷很想联系上卡特、大师姐，还是大师兄或者是这个系统的主神……任何人都行！关于黑化值一事，她很想再知道得多一点，详细一点。“根本就不是恶意！”贺毓婷咬着被角在床上缩得象只毛毛球。黑化值根本就无关恶意，或者说，系统对恶意的定义范围未免也太广泛了一些。 不管她有没有动杀人的念头，黑化值都一跳一跳地往上涨。而不管她心中有没有一点善意，只要心情好，黑化值也会一点一点地下降。当然了，大多数时候是因为她和二郎真君挨得相当近的缘故，所以黑化值才会飞快地下降。 可是二郎真君已经把话说出口了，以后想靠近他肯定难上加难。那她的黑化值怎么办？ 贺毓婷真想仰天哀嚎。 为什么善意增幅器偏偏是二郎真君！为什么不能换一个人？最好是换一个女的啊！这样她就不会再自作多情了啊！ 贺毓婷泪目。她强迫自己闭上酸涩的双眼，在天亮之前小小眯一会。 迷蒙之中，她看见了大师姐和卡特两个人面对面地悬浮着。两个人都沉思着地往下看。在她们脚下，有一个很大的奇怪的镜子，会泛起水纹，但不断地有影像浮现在上面。 仿佛察觉到贺毓婷的存在，大师姐和卡特同时抬起头来。贺毓婷辨认着她们的口形。 ——二姐！ ——二妹！ 贺毓婷偏头，眉头拧成一团乱麻。“二……什么？” 大师姐和卡特笑盈盈地望着她。这场景如此熟悉，这笑容也如此熟悉稔，好像很多年前她们就一直在一起。大师姐和卡特就是这样站在水镜面前等着她走上前—— 贺毓婷下意识地回头张望。 身后雾气朦朦胧胧，遮住了所有的视线。但是贺毓婷总觉得会有一个人穿破雾气，拥她入怀。只要一想到他，她就满心柔情密意，幸福的感觉可以化为一声喟叹从嘴角逸出来。 他是谁？ 贺毓婷又是一阵困扰。 为什么会对她的心境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如果他的视线不再投注在她身上——光是想到这一点，贺毓婷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甚至有一种“你若不爱我，我便毁了……” 毁了什么？贺毓婷头痛欲裂。远远地有人打着节拍子，纵声歌唱：“得之若惊、失之若惊，宠辱皆惊——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贺毓婷猛地想起和卡特最初的对话，如果没有魂飞魄散，彻底黑化后的她想干什么？毁灭世界。而现在她依然残留着这种毁灭欲/望，她仿佛找到了这种欲/望的源头——她痛恨世界，想要毁了世界，仅仅是因为有他？仅仅是因为他的视线投向了别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直一直盘桓在贺毓婷的脑海里，即使强行抹除，仍然留有他的印迹。 那么他是谁！ 贺毓婷直觉会有人给出答案，她挣扎着抬起头，朝大师姐和卡特的方向望去。那两个人，一人脸上犹挂着笑，另一个人的脸上已经密布哀意。她们仍然在呼唤，不是叫小五、玩家、阿萨辛、更不是在叫唤贺毓婷这个名字，而是“二……” “二货！” 贺毓婷浑身猛地一震，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跌落出来。有人在外面猛击窗棂，只差没有敲锣打鼓了。另有一个粗犷的声音跟着敲窗棂的节拍纵情高歌。音律听着耳熟，直到最后猛地来了一声大喝：“翠花，上酸菜！” 贺毓婷差点被一口吸气给呛倒。上你妹的酸菜！她气急败坏地打开窗户，果然看见活宝二人组正好整以瑕地蹲在院子里。肉t光秃秃的脑门擦得油光发亮，比血胤精心保养的那一套铠甲还要闪光。见贺毓婷打开了窗户，血胤又敲碎一块石砖，将砸出来的碎石捡起来往窗棂上一投，“啪”的一声脆响。“你终于醒了！”血胤说。 肉t拍着大腿狂笑。“哈哈哈，小五，你那什么形象？你是一晚上没睡觉吗？丑八怪！” 丑八怪？ 贺毓婷冲到梳妆台前。镜子里倒映出一个熊猫眼、鸡窝头，邋里邋遢的丑女人。贺毓婷惨叫一声。她就是在野外露宿，也从没这么狼狈过。“给我五分钟！”她尖叫，“不，十分钟！” “你得快点！”肉t在窗外大喊，“过了这个点食堂就不提供早餐了，得去外面茶馆找食。” 血胤补充：“食堂饭菜有肉有汤，还便宜。” “那你们先去吃嘛！”贺毓婷在房里火急火燎。 “那不行！”肉t大叫。 贺毓婷还没感动完，血胤在后面神插刀喊话：“今天轮到你出钱买单！”她们仨穷逼一直是轮值给饭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按肉t的话来说，亲兄妹（弟），明算帐。当天轮到谁给钱，其他两个人绝壁不会掏钱袋子，甚至还要多吃一碗稀粥才划算。跟着这一对活宝二人组，贺毓婷自觉自己在饭桌上象条狼一样凶狠，哪有可能温文婉约，甜美可人……贺毓婷蘸水洗脸的动作一顿，胸口一阵郁气翻涌。霎那间只觉得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早就忘了梦里曾经多么纠结和困惑，但昨夜辗转难眠的原因还是记得的。黑化值！ 贺毓婷连忙深吸呼一口气—— “啊~世界多么清新，空气多么美丽~” “小五，你又念颠倒。” “狗策闭嘴！” 039 早餐 直到走进帮会食堂，血胤还在哀怨地嘀咕。 “小五，你以前多单纯。” “小五，你以前多天真。” “小五，你以前不会这样和哥说话的。” “小五……” 他们仨一起认识才多久？要不是臭味相投一见如故，三个人怎么会凑在一块儿？看清血胤本质的贺毓婷翻翻白眼，直接问道：“我要是多给你买两个馒头当早饭，你可不可以闭嘴？” 血胤酷酷地摇摇手指，那意思是——不？贺毓婷这就有点看不懂了，转眼间听血胤冷冷地说道：“不，我今天心情不好，要吃两个肉包子才能原谅你。”贺毓婷超无语地想到了肉包子打狗这句俗语，真真的好形象！ 大食堂的布局与前一天晚上又有了不同。昨天是长排长排的桌子一条一条摆出来，进来吃饭的人都像古人一样跪坐入席。今天早上则更象一个粉铺面店。四方木桌搭配合适的木椅规规整整地摆着，每张桌子最多坐八个人；也有更小的方桌，最多坐四个人。 贺毓婷看中了角落里的小方桌，能坐四个人的那种。但是肉t东张西望一番，拽住她的手选了一张八人长桌。他和血胤坐在贺毓婷对面。 “我们要坐这么大的地方吗？”贺毓婷狐疑地问道，随即眯起眼睛看向肉t：“你该不会是想在今天狠狠敲我一笔吧！”这个时候，她已经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好奇的视线。贺毓婷感到一阵不自在。她入帮的动静不是一般的大，昨天晚上选宿舍的时候又闹了那么一出戏。现在没有人不对她或是活宝二人组感到好奇。他们一进入食堂，四周便安安静静，毫不遮掩地打量他们。等他们选了位子落坐后，四周才慢慢恢复了一片嗡嗡吟吟的低语声。 肉t砸砸舌。“怎么会！还是照平常那样点。” “加两个肉包！”血胤的话一向不多。 肉t立马补上：“再加两个！”他朝着贺毓婷比出四根手指。 贺毓婷无奈地看着他们两兄弟，恶狠狠地道：“明天我要吃回来！” “可别！”肉t估计看了一眼虚境里的数字，怂得无与伦比：“我钱可没那么多，供不起你这个大胃王。”没错，自从跟了这对活宝二人组，贺毓婷已经从清新绿叶小盆栽进化到了见食即食的食人花盆栽了。本着宁可错过不可放过的精神，海口一开，桌食全消。幸好每天的运动量超大，升级任务没有一点体力那可是做不完的！不然她就是除了胸，任何地方都要开始长肉了。 贺毓婷也想恢复成小口小口吃肉的地步，然而时不待我，饥荒年代有啥吃啥，哪还要面子！ “这里是帮会，用帮贡的！” “那更糟糕！”肉t脸色铁青，“我才五百的帮贡，缴房租都不够。” “去赚！”贺毓婷翻了一个白眼。“每天日常任务清一遍，再打打本，帮贡难道会少吗？”她把昨天花哥给他们仨人描绘的锦绣前程摊出来。 肉t斜睨她：“打本不累人吗？” 那倒是，累死人！贺毓婷这种垃圾花也深有体会。 一个小二打扮的npc走上前。“客倌要点什么？”这台词真耳熟，接下来的动作就让贺毓婷不怎么淡定了。店小二上来敲敲桌子，中央的位子变出了一块光屏。店小二一拨一挪，于是每个人面前的桌面都变成了一块 “哇！”肉t尖叫：“高科技！” 有人望了过来。 贺毓婷难堪地低下头，一边冲坐对面的肉t低喝：“小声点，别人都在看。” 肉t摸了摸光头，不自在地笑笑。 店小二仿佛感觉不到四周的情绪变化，端着一张假笑的脸有板有眼地说：“客倌，随意点。这儿的菜式丰富着，只要你有帮贡，请多少人吃饭都不成问题。点完餐之后记得按下over键，系统会自动联系您的钱袋子，扣减相应的帮贡。” 贺毓婷：“……” 肉t和血胤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们看我做什么？想吃什么自己点。” 肉t和血胤兴奋起来。“真的吗？” 贺毓婷随意扫了一下菜单，立时吓得魂飞魄散，站起来大叫一声：“等一下！我来点！”妈耶！满汉全席？帝王蟹？烤乳猪或是烤全羊？大清早有必要吃得这么荦素不忌？还有麦当劳香辣牛肉汉堡和肯德基奥尔良鸡腿？这踏马是早餐？说好的豆浆油条馒头肉包兼冷面呢？不管食物如何，那价格随便扫一眼都是十打十的让人一蹦三尺高！贺毓婷抹了一脑门子的虚汗，厉声吩咐店小二：“这餐我出钱，把他们两人的菜单都收起来！” “耶——？”肉t和血胤语调上扬，好难过地看着店小二听话的一手一拨，把自己那份菜单给划没了。 贺毓婷不停地划菜音，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冷面馒头、白米粥和豆浆油条。她松了一口气，眼疾手快地下单，啪啪啪，连点几次，下单成功——每人都是一份皮蛋瘦肉粥外加两个酸菜瘦肉包。“叮”的一下，系统从她的帮贡里划掉了一百二十点。 哇……物价昂贵、物价昂贵！ 贺毓婷狠狠地肉疼了一把。她刚准备落座，看见二郎真君和花哥前后脚地跨进门来。 “花哥！”肉t象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立刻转过头去，扬着手叫道：“这里！这里。” 贺毓婷脸黑了一半。她眼睁睁地看着花哥和二郎真君小声耳语了一番，两个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在二郎真君清冽的目光下，她窘得无地自容。贺毓婷低着脑袋坐下来，假装研究桌面上的木质纹络。 趁着那两人还没走近的时候，肉t小声地吩咐：“你可别得罪了花哥和二郎真君，他们俩一个是副帮主一个是帮主，是这个帮会里最大的头目。多巴结巴结！”肉t和血胤还不知道大帮主正想和小五巧巧划开界限这件事呢。 你当他们是土匪寨里的大当家还是二当家？还头目！贺毓婷暗暗腹诽，心里祈祷着：我们仨就是小透明，大当家和二当家不会搭理我们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 一片阴影先罩在贺毓婷头上。接着，有两个人分别一左一右在她旁边坐下来。 从他们坐下来开始，贺毓婷的脑袋里就象唱歌似的“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 040 一起日常 贺毓婷左右飞快地望了一眼，嘻嘻哈哈地说：“早上好，两位。”然后盯着自己桌面。店小二很快就把三个人的早餐端了上来，她就更有理由不搭理两边了。贺毓婷根本不敢多看一眼旁边的人，唯恐对方象看待花痴一样地看着她。昨天晚上，二郎真君无形中打了她一巴掌，她还痛着，又被大胡子打了另一巴掌。这两巴掌，足够她记事了。 过了一会，贺毓婷才壮起胆子抬头。结果发现二郎真君根本就没在意她的举动，正翻看早餐的菜单。贺毓婷懵了一下，都不知道自己刚刚百转千回地到底在纠结什么事儿了！ “二郎，”花哥在另一边也是同样的动作，他看着菜单第一页上入目就塞得满满当当的油腻皱起眉头。“这菜谱还是重新设一下吧，别把三餐都挤在一起。一大早就看这么油腻的东西，我瞬间就觉得饱了。” 嗯嗯！贺毓婷暗暗点头，尽管心情沮丧，她还是默默给了花哥一个赞。她倒不是觉得菜单油腻，而是被那第一页菜单上的价格瞬间吓饱。 二郎真君点了蒜蓉辣酱配豆浆油条，花哥则点了一份白糖豆腐脑。两个人的早餐都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直到隔壁那一桌的烤全羊送上来，满室都是油腻香辣的羊膻味。 贺毓婷：“……” 肉t和血胤哀怨地看着她：“……”贺毓婷回瞪过去。 花哥默默地看着自己碗里开出来的豆腐脑花花：“……” 全食堂正在用早饭和等着早饭的帮众都望着那只霸占了大半个桌子的烤全羊：“……” 二郎真君把一整根油条戳在辣椒酱，然后嘎吱一口咬去一截。“嗯！”他一边满意地咀嚼，一边点头。“花哥说得对，菜单得改改！”影响旁边人的食欲。 肉t一边食之无味地嚼着肉包子，一边看向花哥。“花哥，今天的日常任务很简单啊。就是去金水镇偷听小喽罗聊天，然后是打猴子偷果酒。”肉t笑嘻嘻地提议，一点也不懂看人脸色。“不如我们组队一起去任务吧？” 贺毓婷瞪大眼。肉t还朝她挤挤眼睛：我这是在替你和大当家制造机会呢！ 贺毓婷脸色难看到极点。 “还是不用了……” “好。” 三个人——贺毓婷、花哥和二郎真君同时出声。 贺毓婷梗着脖子死瞪肉t，视线根本不敢往旁边挪。 好？好？好你们的妹啊！昨天晚上怎么说来着？以后不要再有多交集！贺毓婷死死地攥着拳头，左耳听着花哥一碗豆腐脑汤花喝得稀里呼噜，右耳听着二郎真君一根油条咬得嘎嘎吱吱。她猛地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望向她。她立马又怂得跟个球一样，懦懦地坐回原位。“我吃饱了。”她声音小得象奶猫喵喵喵，羸弱又无辜。“我先去日常了，就不陪你们……”帮贡还是要赚的，为了衣食住行！ “嘎吱、嘎吱。”二郎真君干掉了所有的油条，拍拍手。花哥放下了他的空碗。 肉t和血胤把肉包子三下五除二吞下去，呵呵地站起来。“我们也吃饱了，走吧走吧。” 贺毓婷：“……”求求你们，我想静静！ 有四个人立刻就开始了神行。谁也没有多看一眼贺毓婷。贺毓婷等他们都飞走了，才独自摸到食堂后面的公厕里开始跳伦巴舞。这种神行方式实在是太诡异了，让她在人前跳伦巴舞真是尴尬得不要不要的。“大师姐，能不能把我的神行方式改成普通啊？”贺毓婷咕哝着。 当然没有人回应她。 贺毓婷双手合十，一下飞到了金水镇。 “小五快来！”肉t发了一条信息，“我们在猴王这儿等你。” 所以是先打猴子偷酒吗？ 贺毓婷大轻功飞过去。肉t第一句话就说：“你切奶！” 贺毓婷：“……”你特么特看不起我了啊？杀只猴子要奶妈？大家好歹是装分上了八千分的成年人了，更有两个一万装分的大罗神仙压阵，怕个球……然后她看见了不远处窝着的一群猴怪。没错，是怪，不是动物，只是借了一个猴形。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尤其是中间最大的那只白毛，露出来的獠牙上还沾着一丝意义不明的暗红色污渍。 “我切奶！”贺毓婷二话不说，就换了离经心法。还不忘提醒在座的各位：“我奶量不均匀，大家见谅！见谅！” 慎重起见，肉t切了一个t心法。他象孙悟空一样，肩挑着棍子朝猴群里张望。“果酒在哪？” “不急。”二郎真君说，“杀了五十只猴子再灭了中间的猴王，就会有提示。” 贺毓婷趁他们准备的功夫，翻出任务面板——杀猴取酒（顽猴0/50；猴王0/1；果酒：0/1）：顽皮的猴子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一副神药，浸泡在自己酿造的果酒里，香气四溢，引来了无数英雄豪杰。 贺毓婷：“……”神马鬼英雄豪杰，分明就是强盗好嘛！ 旁边花哥正在叹气：“这游戏真不厚道。” 肉t跃跃欲试中，比猴子还要跳腾。“怎么说？”他往自己手心里吐了口水，搓了搓。 “如果队伍里全是装分一万以上的，这猴群就强得过分。所以组队打它们的话，还要看装分，平均装分太高了都打不动它们。”花哥半真半假地庆幸：“幸好你们主动联络我们，不然今天的日常任务我们还真不好交差。” 活宝三人组：“……”敢情我们是送上门来拉低平均智商？ 血胤奇道：“你们把装备脱一两件不就行了？” 花哥摇头：“不可能的。装备穿在身上估出最高分之后，不管你穿还是脱，那装分都已经固定了。” 贺毓婷：“……”这真是一个奇葩的游戏！ 紧接着，她心里黯淡无光：刚刚肉t提议大家一起任务的时候，二郎真君飞快答“好”，她还以为…… 好吧，最后一丝绮念也彻底消失了。 041 连猴子都欺负我？！ 肉t脑筋动得飞快，他拍了拍贺毓婷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五啊，以后打本打出的元气装备都给我吧，你就不要拿了。” “为什么？” “反正你不管装备多么精良，也是个高分低能，索性就低能到底，这样还有助于我们一起日常。”肉t朝前方的猴子努努嘴，“比如对付它们。” 贺毓婷气乐了：“说的什么屁话。”她以后一定要和肉t抢装备抢到飞起，抢到他痛哭流涕，哭着向她这个低能儿求饶为止。 “废话不多说！”二郎真君两眼紧盯着前方，“准备开打！”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天策那一套技能，无非就是疾、突、冲、横扫、斜挑。 花哥隔得老远已经开始运笔帷幄。 就连活宝二人组也不甘示弱地冲上前去。 时隔一天，已经学过如何奶人的贺毓婷却捏着笔发起呆来。长针起手是什么来着？她开始转笔，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声：“长针戳你个菊花！” 花哥一个即将成功运行的读条猛然中断。“小五？”他侧头困惑不解地看着贺毓婷，“你刚刚说什么？” 贺毓婷亮出星星眼。“啥？”她装傻。 花哥顿了顿，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前面战斗激烈，容不得他多分神，于是花哥继续转笔读条。 但是贺毓婷眼见着他耳廓一抽一耸，显然是分了一点小心思在她这儿。贺毓婷咧了咧嘴，随即紧抿嘴唇把“长针你个xx”搁在心里反复默念。 附在长针上的新秘藉果然好用。贺毓婷还没反应过来，一根银针就从她手中旋转的毛笔里疾射出去。那架势！和以前颤巍巍、慢悠悠、要死不带气儿的模样完全不同。就象吃过菠菜的大力水手甩出去的飞镖，啪的一下戳进肉t筋肉虬结的后背。看得贺毓婷双瞳一缩，感觉好痛。 但是肉t宛若通体舒泰般罩了一层黯淡的绿光。从他头上缓缓飘出一个绿色的数字，一万五！ 贺毓婷翻看了一下肉t的角色面板，刚刚被猴子暴击打掉五分之一的血量现在已经满当当地涨回来了。 她好惊喜，再也不是奶量三百的平胸奶了！ 下一秒，血胤被几只猴子合力抓着丢出去。啧！这群死猴子，还晓得先把一个战斗力抛开，再集火另一个战斗力的打法了。血胤一脸血糊的从地沟里爬出来。 “嗬！”他经过贺毓婷的时候，那一脸血着实把贺毓婷吓得不轻。这游戏特效也造得太真实了一点啊！ 血胤幽怨地看了一眼贺毓婷，表情活像个鬼。“小五啊，”鬼说话了，“好歹奶我一口啊！” 对不起，大爷，我错了！贺毓婷在心里默默给他道了个歉，然后“长针你个xx”一甩，只见一根银针朝着血胤飞快地射过去。 血胤刚刚起跳，一管长枪撂翻一只小猴。他人还在半空中，那银针就“咄”的一下，直接射入他身体上某个不可描述之洞眼。接着，他头上飘出一个绿油油的大号数字，二万！ 贺毓婷张大了嘴巴，她眼角余光瞄到隔壁花哥似乎看见了这一幕而心神不宁地中断了读条。她不敢正眼相待，缩着两肩，但心里明白花哥正在瞅她。“小五，”仙气花哥严肃道：“你是认真的吗？”他意有所指，仿佛是在暗示“长针你个xx”不是一句神叨叨，而是一句百说百灵的咒语。 “不！绝对不是！怎么可能会那么精准！”贺毓婷说完恨不能自己抽自己一个嘴巴，这是说啥呢！她真不是故意戳xx啊！为了以示清白，贺毓婷运行第三根“长针你个xx”，将目标对准了二郎真君。幸好，这一次没有戳进不可描述之洞眼。但……那根银针从他后脑勺穿了过去！贺毓婷倒抽了一口凉气。二郎真君似乎有所察觉，针一插头，他顶着一根绿油油的长针回头往花哥和贺毓婷看了一眼。那根长针贯穿整个头部，当他转头过来的时候，花哥和贺毓婷还能清晰可见地看着长针针尖正在他两眉之间气化。 “听好了，小五，”花哥云淡风轻地说，“绝对不要奶我，我可以保自己。” “是。”贺毓婷听话乖巧矜持懂事地回答。 前面三人把五十一只大小猴子的军团搅得翻天覆地。猴子数量不断减少。等大势已去，猴子们才发现了问题——只听猴王一声长啸，剩下的十只小猴纷纷朝贺毓婷转过头来。 正在运行“长针你个xx”的贺毓婷心里猛一咯噔。 “糟了！”肉t大喝一声：“小五快跑！” 贺毓婷转身就跑。 “跑s形！”二郎真君也叫道。 贺毓婷拐了一个弯。脑后一阵风声拂过，她侧头，眼角瞟着一团杂毛相间的白影落在她刚刚落脚的地方。好险！ “停！”二郎真君猛然大喝。 贺毓婷听话地紧急刹车，就见一团白影堪堪贴着鼻尖擦过。落地的是一个小毛猴，没有扑到贺毓婷，小猴子扭过头冲着她凶恶地呲牙。下一秒，一杠精金色长枪掷来，与贺毓婷距离相当近，凛冽的气流涌动，在她脸上刮出一条血痕。一枪毙命，小猴子在被长枪戳了一个对穿窟窿，发出吱吱声消失在空气里。 贺毓婷被那阵长枪掀带的煞气惊得心头一片寒凉。 “继续跑！”二郎真君跑过她身边的时候顺便推了她一把。 贺毓婷迈开两条小短腿拼命走s步。身后有一股不容她忽视的气压正在凝聚，仿佛是蓄势中即将喷发的火山，威势烫戳着贺毓婷的脊梁骨。贺毓婷回头一看，见大猴王正张开血盆大口，喉咙深处有一团闪着电光的白球飞速滚动，迸出一连串急速的“咯咯咯”声音。 怕是避不开了！ 贺毓婷当机立断地停下，先给自己套上满状态的春泥护花，然后刷“长针你个xx”。她的长针每刷成功一次就自动套一层春泥护花，一共可以叠加六层，每层减免伤害百分之十。再加上前面的春泥与长针一起刷新，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最少四秒的无敌效果。 第一针触发了不读条特效。第二针读了二点三八秒，第三针、第四针……在她手忙脚乱的时候，她的好队友们手脚也不停，不停地攻击了最后一只猴子，也就是正在蓄能攻击的猴王。猴王的血正在不断削减，而贺毓婷身上的增益效果正在不断增加。 在双方都快达到临界点的时候—— “最后一针！”贺毓婷咬牙运笔。 与此同时，猴王也发动了攻击。“咳！”一道光练拖着长长的银尾巴朝贺毓婷疾射而来。光练后面缀着的猴王被二郎真君一枪击中，渐渐变成虚影。 “小五快闪开！”其他人惊叫。 还差零点一秒！贺毓婷咬紧牙关。就差零点一秒，但她眼前忽然白光大炽，读条被中断了。啪！一团腥臭无比的汁液迎面砸过来。贺毓婷闭紧眼，屏住呼吸，毛笔掉在地上。过了一会，黏黏糊糊的汁水顺着她的发梢、下颌、手指不断往下滴，拖出老长老长的水丝。 贺毓婷被臭气熏得差点闭过气去。 这都……什么味儿？ 肉t和血胤毫不留情面地拍腿大笑。靠得最近的花哥退了两步，捏着鼻子皱眉：“这猴王竟然朝你吐痰？好臭！” 痰？ 贺毓婷摊着两手、两劈叉，傻不愣登地站着，一动都不敢动。 “小五，你自己跳到河里去洗洗吧。臭死了！” 贺毓婷慢慢睁开了眼睛。十步开外，二郎真君正玉树临风，两人目光平直地撞在一起。他倒是一脸寡淡、无悲无喜，只有眼角眉俏微微一动，泄漏了笑意。 让我死了算啦！ “叮咚~”大师姐饱含笑意的提醒来了：“您的黑化值有增加~” 贺毓婷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湿答答、黏糊糊，比哭还难看。 042 河边 金水镇，从高空俯瞰，被一条弯弯曲曲连绵不绝的河流半拥半抱入怀。如果将金水镇比作一块平坦的胸部，那么蓝绿色的河流就是披挂在胸上类似于古埃及人的项圈。 贺毓婷在垂香林完成了杀猴任务，便就近下水洗澡。一身的腥臭味实在令人作呕。 其他人则在垂香林里寻找猴子的果酒。 真是糟透了。 贺毓婷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把一身衣服脱得精光。她是缩在水里一边泡自己，一边泡衣服。想得不开心了，还会默默地滴两滴猫尿。能把一个日常任务做到必须洗澡的份上，估计整个世界也只有她做到了。她当时就应该听话，乖乖地跑、乖乖地躲，而不是停下来给自己刷长针糊春泥。 一条小鱼从她身边窜过去，如同翻了一个白眼。贺毓婷将洗好的衣服半摊在大石上，自己则一个猛扎潜地河底。只有在河里，她才闻不到一点臭味。泪水跟着水流滑出去，一点痕迹也不留。每每回想起二郎真君眉眼一动，隐约带笑的模样，贺毓婷就难过得想死。这也不能怪二郎真君，任谁看见贺毓婷这副糗样，都会笑到哭出来。至少肉t和血胤就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真正情绪。 贺毓婷在水底下吐出一串气泡，然后缓缓钻出水面。水并不深，才及腰线。她刚一钻出来，河岸边茂密的灌木丛便被人拨了开来。贺毓婷悚然一惊，与草丛后面露出半边脸的二郎真君视线相交。 她呆住。 只一眼。二郎真君便飞快地缩回手，草叶重新弹回原位，挡住已经交接的视线。 “二郎，找到了吗？”是花哥的声音。 贺毓婷“哗”的一下，整个人跌进河里。 河岸上一片死寂。 “抱歉，”二郎真君在草丛后面低声说。“我没想到你会在这儿……放心，刚刚什么也没看见。” 信你才有鬼！这个时候，是个男人的话不应该更有气魄地拍拍胸脯说放心，这责任我来担，娶你好了！贺毓婷在水里咕噜咕噜地吐泡泡。又羞又窘得眼睛都热了起来。根本就是宿命！命运在暗示贺毓婷最好离二郎真君远一点。不然，就算没有意外出糗，她自己也会闹出笑话。 贺毓婷打定主意，今天过后，再不和二郎真君组队了。肉t和血胤想死巴着大腿就让他们自己去巴好了，她宁可独行，也绝对不和他们再组队打本、做任务！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为了起伏不定的黑化值着想。 虽然二郎真君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削减黑化值的仪器，但比起上下起伏的陌生心情，贺毓婷也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她贺毓婷虽然卑微，但还没有贱到要腆着脸倒贴上去的程度。 “哎？二郎真君，花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岸上又传来肉t的声音。贺毓婷心跳一顿，顿时慌乱了起来。这些傻缺，干嘛都聚集在这儿？给她看门吗？ “你们找到果酒了吗？是在这？” 肉t那个傻蛋！贺毓婷连忙游到摊着衣服的大石头旁，想赶在肉t鲁莽行事之前穿戴整齐。 “什么声音？”肉t狐疑地问。 贺毓婷越急，就越做不成事。光是取衣就花了半天功夫。大石就在草堆下面，任何人只要微微一拨开草，就能把她一览无遗。天杀的，万花谷穿身上的衣服怎么这么多！ 血胤的声音也传过来。“我怎么记得小五是在这儿……” “小五？”傻蛋肉t的手穿过了草丛。距离近得贺毓婷能看清他手掌上每一条纹络。 贺毓婷的心吊到嗓子眼。她还光着腚啊！不要吧？非要逼她去戳瞎肉t的眼吗？ “住手！”二郎真君猛然厉喝。草叶一阵激颤，随即肉t的手是被人强行拽了回去。剑茅草叶晃动的缝隙里，贺毓婷昂起头，只零星瞥见二郎真君一半烧得通红的侧颜。她瞪大眼，眼睁睁地看着半边红得仿佛能滴血的耳朵消失在草叶后面。 二郎真君？ 贺毓婷脑中一空。 风吹树叶的悉索声，潺潺东去的河水声霎那间变得清晰无比。唯独草丛后面一片寂静。倒是二郎真君极度克制的、稍嫌粗重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得贺毓婷耳廓发痒。 贺毓婷呆怔了一般，从水里翻出来，带起片片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水里钻出来的躯壳转眼间就染上了一层滚烫的虾红色。只怪午后的太阳过于毒辣。贺毓婷慢慢穿衣，系腰，动作间有一种被人守护的从容。她心里犹自慢半拍地琢磨着：刚刚那是二郎真君？那是脸红？二郎真君也会脸红？ 靓蓝色的外袍从她手里滑脱出去，覆在石与石的缝隙间。短暂的失神终止了。贺毓婷兀自给自己扮了一个鬼脸。真是笑话，她好歹也是成年人。没见过猪跑也是吃过猪肉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片晃眼的红色就失了心神？见鬼！她定了定神，捡起外袍缓缓披在身上。从被外袍覆盖的地方，隐约有什么瓦砾在反光。 贺毓婷定睛一看：“啊！”她大叫一声。 “怎么啦！”四个人齐齐从草丛后面跳过来，脸红程度各着不一。仔细一看，二郎真君的脸色混在其他三个人中间也并没有那么突出了。贺毓婷的一颗心就更加心安理得地落下来了。 二郎真君掩饰般咳了一声，率先问道：“叫什么？” 贺毓婷指着刚刚反光的地方。“那是什么？” 肉t的动作比思考更快，几步上前把一个瓦罐从掩盖的石缝里挖出来。封口泥完好无损，因为半浸在水中，罐子下半部还是湿的。但是转了半个罐身，就能看见瓦罐上写着两个大字：“果酒”。 贺毓婷：“……” 其他四人：“……” 瓦罐在肉t手里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贺毓婷收到一声“叮”的系统提示音。她打开了虚境，看见右下角静静地躺着一个惊叹号。贺毓婷点开—— 果酒：垂香林的野猴子无意中得到了一个仙果，分食太小，独食太大；英明神武的大猴王灵机一动，取清泉活水与山间灵药混合仙果发酵，从而获得极品仙酒一份。饮用者随缘唤醒前世记忆，或交给帮会食堂的掌勺长获得五十帮贡。 贺毓婷点开自己的背包，果然看见一壶琼脂玉露静静地占了一个背包格。她好奇的把手指点在上面，跳出来的解释和系统给的信息一模一样。只是在小小窗口的最下面，跳出两个选择：饮用/交纳。 “哇！这也太抠门了吧！”肉t愤然大叫。“才五十帮贡！” 贺毓婷被他吓得手一抖，隐约听见咕嘟一声。 咕嘟？ 她定睛一看背包，顿时面如土色。 妈耶？！她刚刚喝了？ 那可是五十帮贡！买一人份的早餐能吃到撑的数量！ 043 果酒 贺毓婷正悔得肠子都青了的时候，一种类似于酒的后劲袅袅飘升起来。 她踉跄了一下，随手扶住一个人的肩膀。 “小五？”刚刚还在大呼小叫的肉t狐疑地望着她。 血胤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不会是把五十帮贡给吃了吧？” “闭嘴狗策！” “骂谁呢？”血胤幸灾乐祸地笑问。 贺毓婷想起来了，这里有两个天策！另一个，正被她紧紧抓着肩膀。她目光迷离地抬起视线，眼前却不合时宜地罩着一层薄雾。白雾渐渐变浓，二郎真君的脸罩在雾里半隐半现。 “哇，小五！”肉t倒是看出来了，“你、你、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这酒的后劲这么劲爆吗？” “我看还是先把她带回去休息一下吧。”花哥摸着他光秃秃的下巴。在贺毓婷的意识里，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七上八下，忽高忽低。她努力甩了一下头，想从一阵渐渐浓烈的晕眩感里挣脱出来。 “神行？” “神行怎么可能？” “找根绳子把她扛在背上，试试看能不能神行？” “那还不如把她塞到背包里去。” “……” “……” 贺毓婷任人折腾着。过了半晌，血胤叹息着放弃了：“还是坐马车慢慢溜达回去吧。她太胖了，塞不进包。” 这根本不是胖的问题好嘛！贺毓婷好想冲他们咆哮，但是眼前迷蒙的雾体却牵引着她重温了一次早上的梦境。 卡特和大师姐悬浮在空中，在她们脚下，有一面很大的镜子。这一次，贺毓婷看得更清楚了，那镜是圆形的，镜面微微泛着涟漪。托镜的架子却是一个扁扁的三角支架，有三个金色的镶卡卡住大镜子动弹不得。卡特和大师姐分别悬于一个镶卡之上，另有一个镶卡却是空的，仿佛在等她。 贺毓婷并不在乎这面镜子，和镜上站的两个人。她在乎的是后面浓雾里藏着的人。仿佛是在回应她的想望一般，她刚一回头，就从浓雾里笔直地伸出一双手。 “啊！”贺毓婷吓得魂飞魄散。 她只是想想罢了！为什么真的伸出一双手？接下来的，就纯粹是下意识地反应——贺毓婷猛地一扬手，冲那双手的主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她自己又失了平衡，软软地往那人撑开的双手中间倒了过去。浓雾须臾而散，露出一张英挺的面孔，上面还巴着鲜红的五爪印。 又是他！二郎真君！ 贺毓婷倒在他的怀里。 “别撒手！”肉t紧张地叫了一声。 从贺毓婷仰头的角度来看，二郎真君抿直了一条唇线，但果然听话地放弃了撒手的动作。他僵立着，不着痕迹地将贺毓婷与自己亲密无间的贴合隔开一条细缝。贺毓婷的脸贴在他胸口的铠甲上，几乎没有什么弧度的胸部离得更远了一点。一只手臂有力地架在她的腋下，但绝对不会碰及让两人都尴尬的地方，另一只手则起到推隔的作用，防范着贺毓婷无意识动作下又会拉近两人距离的可能。 这是个呆子！贺毓婷心里又酸又涩地想。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久远的片段，那片段过于久远和陌生，让她感到一阵恐慌—— 琼华盛宴，天女飞花。 他也是一身甲胄，却通身莹莹如白玉，红凤冲天翎颤颤垂于脑后。周边全是哗声笑语和莺莺燕燕，他却气宇轩昂、不亢不卑地独立其间。 而她坐于天帝和王母膝下，眼不沾半点瑕尘，独笼他一人为中。那份满心欢喜的心情，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王母抬手指过来，朗声问道：“玉郎君，修仙者不求俗缘，也有神仙眷侣一说。将吾儿指与你为妻，可好？” 贺毓婷心跳一顿。 二郎真君正微微颌首，俯瞰着她。那眼里不含半点温情，闪烁的是最遥远天际的星光。“小五，”二郎真君轻问，“你好点了吗？” 是了。就是这种不带半点温情的注视，曾令她又恨又恼，最后崩溃到几度疯狂。在那一世渐行渐远的背离中，她曾目送他的背影决绝而去。而她最后的徘徊犹豫不过是源于四个字——可曾爱我？ 而这一次，她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畏怯到连他的真名都喊不出来。 “……嗯，好点了。” 二郎真君收回了手。没有一点依恋。 贺毓婷象失去依托的风筝一样往下直坠。他是看好了时间与地点才放的手，手一松，任人栽倒在马车上厚厚的褥垫里。对于贺毓婷来说，那重重的一磕，把另外一种曾经丢失的东西也磕了回来。那东西曾是她心头上的一块息肉，在漫长的时光里她曾弃如敝屣，而现在一磕一碰，又与她的身体和灵魂重合起来。心口空落落的缺口，现在被撞实了，填满了，油然升起一种冰冷的感觉。她的心又变成了一簇冰凝万古的寒焰，一如前世。 贺毓婷失魂落魄地坐起身，目送二郎真君头也不回地走入垂香林。 “小五，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就在这里分开行动。”花哥好脾气地笑道，“还有一个日常任务没做。” 贺毓婷侧头望着马车外面，置若罔闻。她装作还有一点晕乎需要时间沉淀的模样，不断抹除着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那一段前面场景。有一种直觉令她抗拒回想起过去不属于贺毓婷的记忆。 花哥站在马车边沿，伸长手轻戳贺毓婷引起她的注意。“别再追着二郎真君了。他不适合你。”花哥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劝道。 贺毓婷愕然地瞪着花哥。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花哥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随着二郎真君步入垂香林。 系统送来两声提示音，贺毓婷呆了半晌还是忍不住点开看。 “玩家二郎真君退出队伍。” “玩家花花公子受退出队伍。” 贺毓婷沉默，沉默到心痛。思绪与灵魂在两种记忆里更激烈地来回拉锯。她一会儿身处琼楼盛宴，一会儿又困在机械仪器中……终于，一身混乱的气息回归宁静。虽然她不知道二郎真君在找谁，但直觉要找的女人并不是她。那个曾经坐于王母膝下的骄娇女人心中衍生一阵没来由的厌仄。贺毓婷深吸一口气，将刚刚冒头的一点戾气又慢慢压回心底。 这样不是办法！贺毓婷暗想，必须尽快脱离这个世界，才能远离最想远离的人。而唯一摆脱这个世界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黑化值满档而魂飞魄散，要么黑化值清零而转世投胎。魂飞魄散是绝对不考虑的事情，而黑化值如何清零却大有内涵。 如果卡特在这儿就好了。贺毓婷埋头。自从她化身小五之后，卡特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如果卡特在这儿，她就可以多追问一些黑化值清零的办法。比如做好事，该怎么做？什么样的事情才叫好事？ 肉t和血胤一前一后地跳上车。“劳驾送我们去太原。” 贺毓婷感激地望着他俩。本来以为这对惯常嘲弄别人的活宝会撇下自己去做另一个日常任务，没想到他们选择了陪自己回太原。肉t吩咐完车夫，又掏出了五两银子递过去。在帮会靠帮贡生存，在野外则是靠银两生存。马车哒哒地跑了起来。 “小五，你没事吧？”肉t担忧地摸摸她的额头，“脸色很难看啊。” 血胤则靠坐在门扉前，出于好奇地追问：“到底是酒的后劲太足，还是你真的随缘想起了什么？” 044 另一个邻居 贺毓婷死也不会告诉活宝二人组自己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拂过去也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疙瘩。而她从金水镇一路到太原，心绪也渐渐平稳下来。那些零散的、莫名其妙的片段被抛诸脑后，更紧迫的事情显现出来。 当务之急，便是解决黑化值的问题。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呸！除开爱情，生命和自由她两个都要！贺毓婷暗暗啐了一声。扶着马车，她远远看见太原城巍峨的城墙。 从太原进帮会，不会花费多少时间了。肉t和血胤一进帮会便是直奔食堂找掌勺长。 贺毓婷：“……”敢情这两厮不是担心她难不难受，而是怕出意外，象她一样一不小心把五十帮贡给吞了？ 贺毓婷满脸黑线。肉t数着帮贡笑嘻嘻地凑过来。“怎么样，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非常好！好极了！”贺毓婷满腹怨气地回答。 肉t虽然“今天看你不爽快，晚餐哥请客！” “呵呵，谢谢哥。”贺毓婷虚应了一声。 肉t朝她挤挤眼。“既然身体好了，我们再接着去做任务吧？” 做那个找一整天也未必能找到小喽罗？最关键的是，还得和二郎真君在同一个林子里钻进钻出？想到这一点，贺毓婷就感到意兴阑珊。“我就不去了。我昨晚没睡好，现在还是去补个回笼觉吧。”还可以再洗个香喷喷的澡，美滋滋~贺毓婷偷着乐。 肉t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哎！你这人……先说好，就今晚请客。明天开始各掏各的。” “什么？”贺毓婷的母老虎本质又被激发了，她回头凶狠一瞪。“今天早上你们俩可是吃了我四个大肉包子！” 肉t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轮着来！轮着来！” “又不是烤全羊！”血胤还记着隔壁那一桌的油香味，哼唧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贺毓婷斜视着：“行啊，明天正好轮到你了，我来点只烤全羊？” 血胤眼睛瞪得比她还大。“谁掏钱谁点单！要羊没有，肉包两只！” 德性！贺毓婷切了一声。她早上一向吃得不多，两只肉包她还吃不完呢。不过是吓吓他而已，立马就露出抠门本色了。“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去赚那五十帮贡去吧。我先补个觉再说。”还有洗个澡~ 肉t和血胤迫不及待地神行而去。 贺毓婷摇头晃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她又退回到登陆界面埋头苦思。 难道是点错了院子？ 她重新选了院子，重新进入。眼前一花，还是那个相似的画面。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儿着一身万花谷大师姐的打扮，看上去比花哥还要多几分仙气，正飘飘然地站在院中间，捧着一盆栽的叶片细细絮叨。那个人妖七秀什么什么大胡子一副悉心受教的狗腿子模样跟在美人儿后面。 美人儿说啥，她（？）就点头，美人儿再说啥，她（？）就点头再嗯嗯两声。 别是因为便秘憋得难受吧？ 贺毓婷本想翻着白眼走过去。但一想，大胡子是踩到她尾巴了，但美人儿并没有拿她咋样。而且人家一副同门打扮，她这样粗鲁地擦身而过，怕是失了礼数。索性点了个头，微微一笑。 “啊，你是……小五巧巧？” 贺毓婷顿住，转回头。“我们认识？”她看着那张宛如仙女般柔美的面孔，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新手教学的大师姐？那位可是小山眉、秋水瞳，长相里透着一股英气。不比眼前这位，给人一种水漾柔滑的感觉。 贺毓婷确认她们不认识。 美人儿微微一笑，顿时艳光四射。贺毓婷只觉得眼前一闪，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也是万花，我叫姚千依。” “哦，你好。” 一阵凉风，从两人脚边吹走几片残叶。 姚千依等了一会，见贺毓婷什么都不搭，只好尴尬地道：“昨天帮主拉你们入帮，我就注意到你了。帮主很少拉人进帮，不过拉进来的都是栋梁之材。” 贺毓婷强咬牙关，才没让腮帮子笑到脱臼。狗屁栋梁之材。这界里的全是一些残魂流魄，她们自己不知道，贺毓婷却是清楚得很。什么壮志酬情，报国效忠那全是废话。按贺毓婷的理解，如果这个世界能长长久久地存在，再让一帮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演化地球进化史，生儿育女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说不定还能办出一个联合国出来。但现在？各凭天命，做好自己的隐藏任务就行了吧！ 姚千依开口就说这么大的大话，无非就是帮主拉人这件事。拉谁没关系，谁拉也本不是大事，关系是这中间有个帮主。帮主是谁？是二郎真君。她在乎的是二郎真君！ 想到这儿，贺毓婷心里酸溜溜的。那种陌生的，源于前世天之娇女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贺毓婷几乎能听见另一个自己在身体里咬牙切齿地说：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叮咚！”大师姐十分愉快的声音追过来了：“您的黑化值有追加。” 追、加？ 追加你妹啊！ 贺毓婷真想抱头来个亚洲蹲。“这位大姐……” “大什么姐！”大胡子好死不死又跳了出来。 贺毓婷阴测测地看了她（？）一眼。大胡子汹汹的气势顿时有点萎靡。“……该叫小姐。还有！”大胡子真是多变，气势又涨了起来。“千依小姐姐也是帮主拉进来的人！而且她也能直呼帮主的名字。不过人家懂得分寸，在外面从来只叫帮主。”说完，大胡子斜睨贺毓婷，仿佛在暗示她不懂得分寸。 “哦？”这可真有趣了。原来二郎真君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拉着漂亮小姐姐入帮？贺毓婷表面笑咪咪，心里mmp。 这群祸害，可得躲得越远越好才行！ 所以说帮会不能随便入，一入帮会深似海，里面龙蛇混杂，各种是非。 045 打本安排 贺毓婷回房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又发现衣柜里摆满了款式类似，仙袖飘飘的万花校服，那真是喜从天降，一下子也不再介意横空出现的万花小姐姐了。绞干了头发又换上簇新的中衣，趴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肉t和血胤又敲着她的窗棂大喊“翠花，上酸菜！” “上你们妹！”这一次，贺毓婷忍无可忍的暴喝。“我警告你们，明天早上再这么叫我起床，我们就一刀两断！” “呵呵！”肉t和血胤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织毛衣。 “别想我再和你们轮着买饭吃！” 两活宝立马就跪下了。“哎呀我的小祖宗，明天一定温柔地叫你起床。” 贺毓婷长志气了，得意洋洋地看向血胤：“今天早上我想吃……” “烤全羊不行！” 肉t：“……”目光无比哀怨。 贺毓婷：“……”你是不是傻？ “我只是想吃虾仁白菜粥。” 血胤挑挑眉，言简意赅道：“准了。” 好吧，吃饭是大事，掏钱的是大爷。贺毓婷决定不和他计较细节。 这一次，他们到得比昨天还早，食堂里的气氛别样热闹。贺毓婷扫了一眼，发现帮会重心都偏在一张桌子上。坐那一桌的人有……贺毓婷瞳孔一缩。八人合坐的长方桌，别的人她不认识，但是花哥和二郎真君依然坐在同一边，他们中间又插着一个人。 竟然是姚千依。 不仅仅如此，多少人凑过去，表面上讨好着姚千依，实际上又看着二郎真君的脸色。 “小五，”肉t悄咪咪地凑过来。“你的位子被人抢了。” 二郎真君正在点菜，突然就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贺毓婷心中一阵狠戾涌上来，她快速撇过头，往另一个远离人堆的安静角落走过去。血胤拉住她。虽然拉着她，但眼睛还是盯着二郎真君与姚千依那一桌。血胤向来人狠话不多，现在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我们坐那边。” 贺毓婷甩开了他的手。“不要，你们要坐自己去坐。我不去。” 血胤淡淡地看过来。贺毓婷这才发现他的墨瞳里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色。“为什么？” 贺毓婷哽了一下，她有一点看不懂血胤。以前扎人堆里的时候，他是话最少的那一个，看上去总是一副无聊的模样。现在她想选个僻静的角落，他却想拉着她往人堆里猛扎？这要是不给他一个理由，他似乎会拉着她过去，挤走二郎真君那一桌的几个人，然后安稳落坐？想想这种可能性，贺毓婷不由一阵汗流浃背。 “那边人多，太吵。吵得头痛。”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肉t倒无所谓，只是有些遗憾。“我们一直都是三人行。既然小五坚持，那就不过去傍大腿了。”他一边走一边咕哝：“那个姚千依是什么来头？看上去比帮主还受欢迎。” 什么来头？贺毓婷耸耸肩。一个帮会如果有一百五十人，其实有一百二十个人是进来混日子的，剩下三十个人是精英中的精英。打架先冲，打本先上，好处先得，追捧先受……这些都是潜在的规律。贺毓婷肯定是一百二十人中间的一个，而姚千依就是那三十精英中的一个。从来都是精英配精英，混混配混混。所以从一开始，两张桌子之间就划出了一条天堑。 血胤果然给贺毓婷点了一份海鲜粥。他和肉t仍然点了两个大肉包外加一份皮蛋瘦肉粥。贺毓婷叹气，这两个活宝除了嘴上闹得凶，其他的都好。 吃到一半，二郎真君那一边突然爆发出欢呼。 “怎么回事？”贺毓婷一脸懵逼。 肉t哀怨地看着她。“我就说吧，早就应该坐到那边去。就算挤不进那一桌，挤旁边一桌也行啊。有什么动静马上就能知道了。” 血胤一脸不在乎，现在肉包的吸引力对他来说更强烈一点。 那边又爆出一阵欢呼。姚千依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娇声道：“今天准备组团打获花圣殿！” 贺毓婷惊住了。今天？ “稍后由各位管理开团，尽量把大家都带上。现在获花圣殿还副本属于开荒期，大家能打几个boss是几个boss，打不了也没关系。” 肉t眼睛一亮。 很快，帮会里所有的人都收到一份邮件。正文里体贴地列出所有帮众，一共开了四个团。贺毓婷匆匆扫了一眼。二郎真君、花哥和姚千依都理所当然地在一团，而她们三人则被分配到四团，四团团长是我有一把大胡子。 她心一凉，下意识往二郎真君那一桌看过去。那边正以姚千依牵头，笑语不断，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角落里的动静。二郎真君象万年不化的寒冰，任旁边的人哈哈大笑，他兀自不紧不慢地用油条蘸了蒜蓉酱，面无表情地咀嚼。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肉t匆匆扫了一眼邮件，跳起来猛叫花哥的名字。“花哥，我们三人能调到一团吗？我想在你和二郎……真君的手下打本！” 食堂里喧哗低了八度，众人纷纷望过来。 贺毓婷掐死他的心都有。“你搞什么！”贺毓婷咬牙切齿地低语。“让你跟谁混，你就跟谁混呗，讲什么条件？” 肉t假装没听到，在一群不怀好意的注视中厚着脸皮笑道：“你看前天，我们打天泣林不是配合得挺好嘛？” 贺毓婷埋头。他真好意思说！那天打天泣林基本就是二郎真君和花哥两个人力搏，他们三个人三百装分进去横躺，最后一把出来时每人装分都到了八千。可以说，本帮帮主和副帮主善心大发，给他们打了一天的免费工。 一想到天泣林，贺毓婷又想的初见二郎真君时他寒冰一样的面孔，以及周身四射的光芒；更是回忆起高力士把她冻成冰柱的时候，二郎真君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敲碎她身上的冰块。当时她心里热烘烘的，结果当天晚上就证明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哦……我想起来了。”有人叫道，“那天你们都上了电视！人手一本传奇秘藉。”瞬间，好多双红眼望向肉t三人。 姚千依笑盈盈地看过来。贺毓婷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根本不会调动团员。但是坐在一旁的花哥笑了笑，抢先道：“可以啊！”花哥当场就划掉了三个人的名字，把肉t、血胤和小五巧巧的名字加入一团。立刻有三道怨毒的视线往活宝三人组投射过来。 贺毓婷头痛不已。旧仇未消，新仇又加。肉t结仇的速度也特快了！ 其他帮众不干了，什么话都有人说。有骂肉t不要脸走后门的，也有向帮主撒娇求位子的……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她站起来，大声道：“我不去一团。” 这话一出，满室一寂。 二郎真君抬起头，目光不明地望过来。贺毓婷望着那双清冽的双瞳，一字一顿地重申：“我不去一团。要打也在四团打。” “小五！”肉t急急地拉扯她的袖子。“你疯了吗，大胡子和我们是什么关系？五人本都能坑我们，更何况是二十五人的开荒本？” 站在人群里穿一身粉红衫裙、特别打眼的大胡子满脸黑线。“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她（？）气愤地叫。 “你就是这样的人！”肉t和血胤异口同声。 “肉t……血胤……”贺毓婷呻吟：“你们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正想好好教育一下活宝二人组，她脑海里“叮咚”一响。贺毓婷菊花一紧，匆匆翻开数据面板，却没有看到黑化值有多少增加，仍然是：810/1000。但是，在虚境下方却跳出了神行千里的读条。 怎么回事？她没有神行千里啊！正疑惑着，卡特在她脑海里欢快地说话了—— “本周副本已刷新，强制遗返阿萨辛！” 哈？ 贺毓婷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上帝啊！”她头痛无比，又不无遗憾地看向血胤和肉t，再看看四周。“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去打本了。” 因为我就是副本里那个最大的boss！ “肉t，血胤，你俩去吧。”她依依不舍，身体已经开始虚化。这一次虚化的时间很慢，任何人都能看出她正在神行千里中。 肉t把眼珠子瞪出来。“小五你！真怂！” 贺毓婷：“？？？”这和怂有个毛线关系！ “不想打二十五人副本就算了，你居然还想出尿遁这一招？快从实招来，你准备飞到哪里去？”随着肉t的大嗓门一吆喝，食堂里都盘旋着嗡嗡私笑的声音。 贺毓婷气坏了。 然后，小五巧巧消失在众人眼前，坐实了尿遁一说。 046 遣返圣殿 另一边的荻花圣殿后宫，阿萨辛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虚境静静地展开。贺毓婷首先关注的当时是黑化值的问题。 黑化值：810/1000 其他的攻击、防御值都有大幅提升。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希望这次遭遇的玩家团队有肉t在，她一定本着公平竞争的精神打爆他的狗头！让他造谣生事，捅烂他的菊花以后回头再去恶狠狠地嘲笑他。 这一次，贺毓婷有极大的信心不会象上次那样被玩家团队打得满地找牙。 她心满意足地翻身下床。仍然是那张古色古香的床。窗边仍然摆着一张女性化的梳妆桌。这房间的布局和小五巧巧房间的布局设置几乎一样。不过用材不同。阿萨辛房间里用了最顶级奢华的材料，窗前的香炉上白烟袅袅，室内飘荡着说不清但让人感到神清气爽的气味。 有人在中厅唱歌。声音稚嫩而悠扬。贺毓婷望过去，看见卡特浮在半空，无聊地踢蹬着小腿。这一幕场景刺激到了贺毓婷，与梦境里的一个场景相重叠起来。 贺毓婷鬼使神差地往卡特走过去。卡特不唱了，浮在半空笑嘻嘻地看着她走过来。 “我做了一个梦，”贺毓婷盯着卡特漂亮的眼睛说，“我梦见你叫我二姐。” 卡特做了一个鬼脸。“你不是系统，而我是系统。”她指出来，然后好奇地反问：“那大姐是谁？” “大师姐……”贺毓婷被卡特一提点，也有点懵了。随即释然地想，该不会是入梦的时候想着召唤大师姐吧？ 这个问题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毕竟那个梦境特别模糊，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说不定是她一天到晚争着当第二位，所以白日所思夜晚入梦。 “好吧，我还有问题！”贺毓婷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卡特关切地问：“你要不要先喝一杯水？马上就要转移进圣殿，到时候和玩家打成一团，就没有喝水的时间了。我看你口很渴的样子。” 贺毓婷：“……” 一杯水晃悠悠地飘了过来。贺毓婷多看了一眼。嗯，不是这房间里摆着的装饰。是一个很普通的玻璃杯，超市里常见的那一款。 卡特见她惊讶的模样，便解释道：“这屋里还有一些摆设只是电子数据，装饰用的。后期都会慢慢替换成实物。放心，既然有人住在这儿，就一定让人住得开心。” 讲道理，剑三是个古色古风的游戏，突然飘出一个现代化的道具，真觉得不伦不类。但是她没有多说话，说多了都是泪。这些道具特么都是用她的记忆构建的，她的记忆糊成一团，很多东西还是系统划是主神给她做的后期加工。第二个则是她确实口渴了，不过最主要还是紧张。谁上战场不得先尿一场？她倒好，先渴一次。 贺毓婷三下五除二灌了一杯水，嗓子也滋润了。她清了清嗓，看着悬空在眼前，几乎和她等高的卡特。卡特正捋着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绕在手指上玩。 “听我说，卡特，我找到了一个人，他象黑化值减幅器一样。只要我往他旁边一站，那黑化值就嘀嘀嘀地往下降。” 卡特绕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哦。”懒懒地应了一声。 “可是他最多能帮我把黑化值降到八百，就再也降不下去了。” 卡特看向她。“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减化器吗？” 贺毓婷摇摇头。“我没告诉他。”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 告诉二郎真君？那不是把自己的隐藏任务也告诉他？贺毓婷想都没多想，就拼命摇头。 卡特凝视着她。“那你把隐藏任务告诉他呢？这个世界并没有要求大家隐瞒自己的隐藏任务，你何不把自己的任务说出来，寻求寻求别人的帮助？” 但是那么做也会带来危险。如果有人充满恶意的话，就会利用隐藏任务击垮贺毓婷。比如说，故意激发贺毓婷的恶意，让她黑化值满档后魂飞魄散之类的。危险性实在太高了。但是卡特的建议也值得重视，贺毓婷打量卡特。卡特的脸没有任何电子化的痕迹，看上去十分人性化。如果不是早早知道，贺毓婷也会认为卡特是人，而不是一个系统虚拟出来的电子娃娃。 而且，正常人也是不可能一直悬停于半空的。 “除了这个办法，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贺毓婷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很想降低黑化值啊。升起来麻溜地快，下降却总是卡住。这么一卡一升的，每天的心情都象过山车一样，难受死了。” 卡特笑了起来。“那你就多做善事呗。” 总算绕回正题了。贺毓婷松了一口气。“什么样的事才叫善事？” 卡特勾了勾手指，示意贺毓婷靠近一点。“比如帮助别人完成隐藏任务，比如给别人雪中送炭，比如成就别人的美好姻缘……这些不都是善事嘛。关键是，别人开心，你也开心。别人对你感激不尽，你也对自己感到欣慰。” 贺毓婷拉开一点距离，和卡特对视。“我是认真的来请教。” “我也是认真地告诉你！” “雪中送炭这事，就是我往乞丐的盆里丢几枚铜板也算是雪中送炭吧？” “目前只有交易系统。”卡特面无表情地说，“你非要找乞丐丢铜子儿是不可能的，最多把一叠数据化的纸片塞给他。而且，根据目前系统数据统计，还没有哪一个玩家沦落为乞丐。那些要饭的都是一级npc。他们只会简单地念台词，和简单的低头哈腰。并不会对你感恩戴德。” npc还分等级？ 贺毓婷记下了。“那么成就美好姻缘……”她忽然就想到了今天早上看见二郎真君与姚千依并肩而坐的场景，顿感一阵恶心。“你是劝我改行当媒婆吗？” “这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卡特说。 当媒婆哪有什么风险？ 卡特接着道：“如果真的是美好姻缘，由你促成的话自然会增加你的善意值。但是如果双方不合适，结成了冤家，不但不会增加善意，还会提升你的黑化值！因为你肯定很想杀了那两个不听话的家伙。” 有道理！贺毓婷点点头。光是想想二郎真君搂着姚千依的画面，她就想下毒毒死他们全家。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杀了他们？而不是叹叹气，就看着一对冤家分手？” 卡特目光幽幽地望着她。“那是因为你的杀心太重，动不动就想杀啊杀的。不然，这个世界也不会塑造成可以复活的游戏世界了，你说对不对？” 到目前为止，不是她被人追着杀啊杀吗？ “协助完成隐藏任务怎么说？”贺毓婷皱着眉头，“我看每个人都把自己的隐藏任务藏着掖着，谁也不肯开口提到自己的隐藏任务。也没有特别的条件的限制，有谁会认真去完成隐藏任务？没有吧！”哪怕是她自己，好死不如赖活地得过且过。最多就是黑化值超过九百的时候心惊肉跳一阵子，但一降到八百，她血压也跟着降下来了。“这世界里存在的玩家，其实都是从世界各地送过来的鬼魂吧？我接触了好几个人，都是知道自己死后穿越。感觉他们都是属于不能直接送进地府，先转到这儿过滤一下的亡魂？” 卡特听得噗哧一笑。 贺毓婷还以为自己想错了。但卡特接着就说：“你真聪明，这个游戏世界确实变成了一种中转站一样的存在。如果不这么做，那么这些正在黑化的亡魂很有可能会因为被地府拒收而变成厉鬼或是直接魂飞魄散。说起来，收容这些亡魂，对你来说也是功德无量的一件大事。” 贺毓婷无端又想起了梦里被卡特和大师姐踩在脚下的那个大圆面水镜。她甩了甩头。 卡特笑得花枝乱颤。“这些灵魂多半死了，也有还未咽气的。他们因为生前各种事情而被纳入这个世界，只有完成了隐藏任务，获得净化之后才能脱离这儿回归正轨。”卡特沉吟着。“不过，大家谁也不肯提隐藏任务，也不想着去完成的话，那倒是有点麻烦。得想个办法让大家积极以隐藏任务为优先才行……” 贺毓婷听得寒毛直竖。怎么有一种无意间闯了大祸的感觉？ 卡特小没良心地发笑，顺便拍了拍贺毓婷的肩膀。“当然，你也可以把协助做隐藏任务这事儿当成你长期奋斗的事业。既帮助大家完成任务，又减掉自己的黑化值。多好！” 贺毓婷拍开她的手，没好气地道：“那我也得知道他们的任务内容才行吧！” “放心，我会帮你的！”卡特朝她眨眼。“另外，为了能让你的小号顺利成长。我还特别帮你申请到一项福利。不管你是作为小五巧巧还是阿萨辛，只要进了副本打死了boss，就算你一千的帮贡。怎么样？够意思吧？” 贺毓婷皱起眉头：“身为阿萨辛的我在玩家面前自杀算不算？” “不算！” “切，就知道你小气！” “都说了要打死才行。不是被打死还是被打死，只有被打死才算数！啊，对了，检查一下你的口袋。” “啥？”贺毓婷拍拍自己坦胸不遮体的长袍。嘿！别说！还真有两个小口袋。一打开，她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里面琳琅满目的，作是道具——马具三件套、各门派紫色装备、还有小橙武！还有图纸！还有……“玄晶！”看得贺毓婷口水直流。这要是让小五巧巧全捡回去了，那岂不是天下第一？ “检查一下这次进殿该带哪些东西。这样被玩家团队打死后，这些东西才会掉出来让他们捡到。你……你干什么？”卡特皱眉，看着她把各种道具一样一样捡出来，摆在桌上。 “给他们？”贺毓婷哼了一声，拿鼻孔出气。“我才不会给他们！” 卡特猛地一拍她后脑门，她刚刚捏起来的小橙武和玄晶石头又掉回了兜里。“如果boss被打死了什么都不掉，以后谁还会进本打你！”卡特吼道。 被人打才叫有病，好吗！贺毓婷正想气呼呼地吼回去，忽然脑袋里“叮咚！”一响—— “挑战者已经就位，请阿萨辛大人上场！” 完了！她还带着最昂贵的道具！ 死也不能被打死！ 047 恶战 贺毓婷两眼一花，已经站在了秋祭之定以的台上。正对面的就是一口巨大的西域贵族棺材，又厚又重，雕着花纹显得富丽堂皇。旁边阴暗的角落里还围着一圈薄棺材。高烛台上的蜡烛都已经被点燃了，摇曳着金黄色的火光，噼啪跳腾之间却隐约渗出一点绿意，不是喂过毒，便是有其他诡异之处。贴墙悬挂的铁链与中央锁住棺材的锁链相互辉映，闪闪发光，仿佛随手一招就会自动飞来。 这些，都是上次贺毓婷所没看见的景色。而现在落在她的眼里，都成了可以利用的攻击道具。 她的视线移到棺材对面熙熙攘攘的人头上。 进了副本之后，每个玩家的名字、血条和蓝条都顶在头顶上。贺毓婷扫了一眼，还真的找到的“我是肉t”这个名字。她嘿嘿一笑，刚想着要捶破这傻t的狗头，转眼又看见另一个名字，顿时心跳一止，吓得魂都飞了。 哎呀，完啦、完啦！肉t和血胤还真的跟着一团来打本了。这两个小没良心的坏人！都说了不跟一团打，他们还要凑过来！贺毓婷看到的二郎真君，神色严肃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啧啧，活像打量待宰的猪。她下意识就捂了捂隐形的口袋，那里面还装着她来不及掏出来的玄晶。此刻二郎真君一身红袍银甲闪烁生辉，与贺毓婷喝醉酒看到的幻象一比，都是令人心动的精致。不同的是，幻象里的二郎真君是某某人的心上人，而这儿的二郎真君却是她贺毓婷……呸，是阿萨辛最为胆寒的煞神。 万花谷一对金童玉女象左右大护法一样伴着二郎真君。男的就不用说了，花哥嘛！这俩兄弟焦不离孟，就连员工宿舍也连在一起。要不是上厕所的时间不同，她还真以为两人是连体婴来着，走哪都要粘在一起。 而女万花就是姚千依了。看着姚千依一副神色淡然的观世音菩萨脸，贺毓婷就一阵气闷。 二郎真君试探试地朝着贺毓一个突技，长枪刺了过来。人还没到眼前，身上已经泛起一层浅浅的绿光，显然有人替他担心，先往他脸上糊了一个春泥护花。 “滚开！”贺毓婷还没忘记自己入殿前发下的宏愿，“我要找的不是你！” 二郎真君就势一个翻滚退出了攻击范围。阿萨辛意料之外的台词唬得他一愣，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 贺毓婷不管不顾，探手朝挥舞着长棍的肉t捞过去。 肉t毕竟是个t。贺毓婷第一招形同虚晃，纯物理攻击，还不是十成十的蛮力，最多用了三成力。那个小笨蛋一下就横棍挡下了。长指甲撞在他的木棍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肉t兴奋至极。“快！可以打了！” 奶奶个熊，你叫人打的谁？ 贺毓婷恨从心头起，她此时身高九尺八，腿长八米二，一蹬，就蹬到肉t的肚子把他踢得倒飞出去。 “叮！”系统提示开响：“玩家出界脱战，重来。” 我是肉t：“……” 其他团员：“……” 还有这道理？ 贺毓婷僵直地站在场中央，就拿一双美瞳死瞪着肉t。倒不是她不想动，而是系统判定还没有开场，无形中就把她束缚住了。等她终于能动的时候，肉t象个刚上场的拳击手一样，正在她眼前蹦跶得欢呢。 让你蹦让你哒！贺毓婷虎躯一震，贴挂在墙上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地飞过来。 “哇哇哇！”肉t被这架势吓得鬼哭神嚎。 贺毓婷兀自仰头大笑。怕了吧？“让你尿遁！”她咬牙切齿地道，一巴掌从上往下兜头朝着肉t罩过去。但是二郎真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长枪顿在地上，枪尖直指青天。贺毓婷收势不及，就好像是自愿把一掌拍在长枪上一样，立马就被那柄泛金光的长枪把手掌捅了个对穿窟窿。 “哇！妈耶！”轮到她鬼哭神嚎。那痛，是实诚的钻心痛！为什么游戏世界里斗殴还附带痛感？这不是实力坑boss吗？回头她一定要找卡特讨个说法。但是她也能猜到卡特会怎么回答——一千帮贡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她这一嗓子嚎出来，就象是吹响了战斗小号。一群小不愣登的玩家如同嗅着了血味的饿狼，双双眼睛泛着绿光就冲了过来。远攻的剑指阿萨辛，“咻、咻、咻”地甩出道道剑影刀光，寒气迫人。近攻的争先恐后要和她贴身肉搏，那脚那拳那长枪，在她面前晃得眼花缭乱。 “别！过来！”这一口没喘匀，明明是拒绝，倒被她吼得象是邀请一样。众玩家别说眼泛绿光了，脸都青了，活脱脱的一幅饿鬼群生图，而贺毓婷就是那图里唯一的肉鲜味美的大活羊。吓得贺毓婷哪还有胆子停在原地，转身就跑。结果啪唧一下撞在看不见的空气墙上。 “啊！”阿萨辛惊呆了。 “啊！！”众玩家惊呆了。 说好的出圈脱战？贺毓婷滑下去的时候，还在空气墙上留下两道湿湿的泪痕。 一只长靴踏在眼前。贺毓婷抬头，看见二郎真君玉面公子般的俊脸。长得再俊朗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催命的黑白无常？“大、大侠！”贺毓婷超怂地低喊，饶命是不可能了。“容、容我缓口气……” 想想也不可能嘛！二郎真君提起长枪，枪头朝下，对准阿萨辛的绝世美颜就是一枪！ 贺毓婷：“……”这货一定是嫉妒阿萨辛长得比他漂亮！不然为什么次次都把阿萨辛的脸捅个稀巴烂？ 阿萨辛四千万的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唰的一下掉去一半。 “叮！”系统也看得于心不忍，偷着点儿好心提心贺毓婷：“p2阶段开启。” 虚境自动打开，贺毓婷看到了新的技能图标。 疯狂祭祀——召唤阵亡者，让他们为你战斗吧！（可选阵亡者有刺客、将军和傀儡贵族，随机唤醒） 捆绑缚链——令锁链自动缠绕敌人，三十秒一到就把被困住的敌人统统勒死！ 这两个技能好！贺毓婷眼睛一亮，点了疯狂祭祀又点了捆绑缚链。只见刚刚被人打落的铁链象觉醒的狮子一样从地上猛地弹起，就近选了一群人团团圈住。 各种怒吼、咆哮和女人们羸弱的尖叫声从锁链中传出来。两根铁链竟然锁住了大半个团队。被困住的同伴们发出各种渐渐变得凄惨的叫声，让侥幸脱逃的团员吓得手脚发软。 这还没完，贴着墙角的薄棺材盖被人从里面揭了开来，一个半腐半化的人形怪物带着狰狞的表情从里面爬出来。落在地上的时候还因为震动幅度较大，掉了一块生蛆的黑色肉块。 “啊！鬼啊！”剩下的人被个僵尸追得团团转。 贺毓婷真想仰天大笑。 “不要慌！不要出圈！”二郎真君大吼一声，返身扑过去，两三下就敲烂了一根铁链。露出里面被夹得象个肉棕子似的姚千依。 “二郎！”此时姚千依不复最初的从容不迫，更象一枝被骤雨打折了的梨花，哭得那叫一个难看！她楚楚可怜地叫了一声二郎，顺便悄悄把围胸的衣服往上提了提。 贺毓婷眯了眯眼。我看到了啥？她暗忖，那好像是个假胸！ 048 又被打死 “物理系来打铁链！快！”二郎真君临危不乱地指挥，同时手下不留情地狠狠挥枪。“奶妈奶人不要停！” 本来混得乱七八糟的队伍渐渐开始恢复秩序。 “你在想什么！”卡特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快揍他！快！” “噢！”贺毓婷一拳冲着二郎真君挥过去。哪知二郎真君更凶狠，一记回马枪差点把她削成两截。“噫！”要不是她及时扭动小蛮腰，水蛇一样扭曲了身体，只怕就玩完了。饶是如此，那一招凌厉的杀式还是带着裹着一道劲风生生将她胸前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贺毓婷痛得捂胸蹲下去。 卡特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脑子里急急吼：“你一个大boss，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怎么一丁点伤痛都忍不了！” “那你倒是把痛感减到最低啊！”贺毓婷嘴里嘀咕着。 “这个我没办法！” “哈！” 有人飞扑了过来。起初，贺毓婷以为是二郎真君。那是个真正的杀神，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那一种。谁来都挡不住他。但定睛一看，竟然是血胤那个不要命的。嘿嘿，这就怪不得她了。她最知根知底的两个人，除了肉t就是血胤了。 严格说来，血胤的实力比肉t又强那么一点点。但是跟同门二郎真君相比，实力差距是十成十的。贺毓婷也不捂胸了，就着血胤跳过来的势头，一掌巴住他整张脸。这么一来，血胤的脸还没她手大，她象金刚抡飞机一样，抓着血胤就往左边地上猛地一掼。 “噗——”血胤的血条空了一半。 啊！这才是阿萨辛真正的实力嘛！贺毓婷感叹了一声。接着又抓起血胤朝右边地上一掼。眼看着他的血条空了，结果身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粉红色。贺毓婷顺着一条浅浅的虚线看过去，找到了一个秀奶——刚刚给血胤甩出了一个风袖低昂？险险保住了狗策一条小命！ “你是不是傻！”卡特在她的脑子里尖叫，“阿萨辛有法攻，法攻你懂不懂？甩大招！用大招！快！” 贺毓婷不得不在挪腾躲闪的空隙里打开属于阿萨辛的虚境。疯狂祭祀和捆绑缚链仍然是灰色的标框，怎么戳怎么不亮。但是在两个灰框的上还，还有一排技能图标明显发亮，闪烁着彩色的光芒。 圣言——教主金口一开，异教徒遭受火焚之苦！（技能描述，玩家随机获得火烧持续掉血伤害，每一秒掉血九千九百滴，持续十秒。） 好！就用这个了！ 贺毓婷单指一戳。然后身体被不可控制的力量强行扭曲，摆出一个造型。就是法国罗丹美术馆里沉思者的姿势。 二十五个玩家集体：“……” 贺毓婷有苦说不出：“……” 有一团气流，象逆流的团子顺着食道一直往上滚、往上滚，终于迸出了贺毓婷的嘴巴：“烧！” 刚刚恢复了一些元气的玩家团队随着这个简短的口令顿时爆出各种尖叫、粗口与咆哮，场面直逼r级受限大片。只见好几个人身上窜出了火红色的火苗，把人皮和衣服烧得呲呲作响。被烧的人象被夹击的老鼠一样四处乱窜，撞到没着为的人身上，又引燃了新的着火点。两三个轮流感染之后，其他的人纷纷化作鸟兽散，也顾不得boss阿萨辛了，满场乱蹦。 顿时秋祭之室里乱成一团。 贺毓婷看得哈哈大笑，感觉好爽。她甚至看见肉t顶着一个秃头，头上却冒着黑烟，活像生出了头发一样。 “妈啊！”有人烧得颓废，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这阿萨辛怎么就厉害起来了！” “上次没有这么强啊！” 切，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不给你们一点厉害瞧瞧，还真当阿萨辛是软脚的虾，一掰就能掰断吗？贺毓婷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口袋，暗恨一声：玄晶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奶妈！继续奶人！”二郎真君也险些控制不住局面了，他睚眦迸裂地大喊。看着二郎真君束发微乱、银铠沾血的狼狈模样，贺毓婷心神猛然一晃。 这模样，好生熟悉！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她眼前隐约浮起一片朦胧淡雾，二郎真君被罩在雾中，脚下踩着什么……什么……等白雾退开，贺毓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是尸！层层叠叠、断臂残腿的尸体，堆得象山一样高，全垒在二郎真君的脚下。他身上也不是什么红袍银铠了，而是单一的玉白色上。半身沾血，半面狰狞，就这么回了头直勾勾地瞪着贺毓婷。昔日一张天神般俊朗的面孔，此时宛如魔王般邪魅众生。 “玄儿，别问我为什么，你应该懂！”二郎真君低语着，每一个字都顺着风清晰地飘进贺毓婷的耳朵里。“你爹娘都是我的杀母仇人，必得一死。至于你……”他肤色欺霜胜玉，衬得一双墨瞳暗如幽星。有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他的痛苦，贺毓婷看在眼里。她的泪颜倒映在二郎的眼底。 “来世再做夫妻吧！”二郎真君猛地一拍长枪，疾刺而来。 贺毓婷立时睁大了眼。她不能阖眼，她得看清，看清这个负心汉面上可曾有一点点负疚、有一点点懊悔、有一点点……二郎真君冲破了迷雾，疾突而来。那双墨瞳一如前生，亮如星子，面上一片沉凝，全是对胜负的冷静预判，哪有什么负疚、懊悔，与真情实意！ 直到长枪刺穿了肩胛骨，贺毓婷才回过神。刚刚还附着在她身上的一缕前世怨念如烟一样散去。“玉郎……”这一声低吟饱含着无数痛苦与怨恨，还有一丝求而不得的渴望消散在冥冥虚空之中。她扶住刺身而过的枪杆，直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二郎真君。 所以，前世她不得好死，全是拜这个叫嚣着“来世再做夫妻”的男人？ “啊！”贺毓婷痛叫一声，却是男人低沉的嗓音。此刻，她既不是卿卿、也不是贺毓婷，更不是小五巧巧，而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教主阿萨辛。在一场模拟游戏里，她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前尘往事。那种心痛不该是属于她的，却令她蚀心噬骨之痛。 而眼前这个男人呢？懵然没有自觉，一遍又一遍地成为杀妻刽子手。 呵呵！ 这一刻，贺毓婷只想笑。有一个熟悉的念头窜升起来，那是源于过去，左右今生的念头。贺毓婷一掌拍在二郎真君的肩上。她完全可以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但是她舍不得。到最后，她还是舍不得这一张曾令她迷恋到无法自拔的面孔。 ——毁灭吧，你和我。 “闪耀的光明！” 一阵光圈从她脚底迅速扩散，每一个踩到的人身上立即闪烁着一层银粉似的光晕。 “是闪耀的光明！”有人惊叫，已经认出了这个真实剑三游戏里阿萨辛的一个大招。二十秒之内不打到下一阶段，必定是全团覆灭。 “别管我！”二郎真君拔不出长枪，被迫与阿萨辛捆绑在一起。他盯着阿萨辛的美目，头也不回地大喊道：“快攻！猛攻！快！” 贺毓婷看见姚千依的春泥护花象朵莲花般从笔尖喷出，轻缓地飘过来，将二郎真君温柔地笼罩其中。 呵呵！情深意切！与前世的她何其相似！ 接着，她眼前一片血幕漫天漫地的遮盖过来。 “叮咚——”这一次，卡特的声音也不是那么甜腻了，好像还有一点难过。卡特直接跳过宣读掉落物品那一段，径直说：“阿萨辛大人已完成任务，现在返回内殿，开启第二套模式。” 贺毓婷口袋一轻。她后知知觉地心口一阵绞通——玄晶掉落。 mmp，贵重物品掉落！ 049 回后宫 景致一旦变换到另一个熟悉的场景，贺毓婷一头扑在床褥里大声嚎哭。她为那段回忆而哭，并且在嚎哭中又回想起了更多的细节。 卡特绕着她兜兜转。在古色古香的床与床板，与蚊帐之间，没有实体的卡特象个卫星一样一会儿出现，一会儿与床帐重叠，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别哭了，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流涕不止的，象什么样啊！” “你才是大男人！”贺毓婷吼叫，“你全家都是大男人！” “好好好，我是大男人。”卡特迭声安抚。“你就别哭了，不就是一个玄晶嘛。而且这回你东西都没带齐，不晓得那些玩家该怎么抱怨呢。” 她哪是哭她的玄晶？她是哭……哭……一想到前世种种心结，她就痛哭不止。但是自己也觉得奇怪。就好像灵魂被抽出来，浮在上面，看着趴在床上的某个傻气女人痛哭。 冷眼旁观的人是她，哭得傻里傻气的人也是她。 发泄完了，贺毓婷抽抽嗒嗒地止住了眼泪。她看见卡特担心地瞅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知道，应该把玄晶先拿出来放在桌上。”说完，她顺便往前厅的桌子看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东西呢！”她掏出了马具和一些装备，去打战之前那些东西还搁在桌上闪闪发光。现在却一件也不见了。 卡特叹了一口气。“钱财乃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个cd完结了，对应的东西自然也就消失了。” “我擦！”贺毓婷暗恨。她确实打着坏主意，想偷偷卖掉那些装备，拿到银两滋润滋润小五巧巧干巴巴的生活。穷日子过得太苦了，没钱寸步难行，真心难受。 卡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哼哼坏笑两声。“想都没想！阿萨辛是不可能寄钱给小号的。不然谁都知道了，你还想不想混了！” 贺毓婷沮丧地垂下肩膀。接着又想到另外一个主意。“那也行，你就装作是一个新玩家，把钱邮寄给我吧？”她眼睛闪闪发亮地仰望着卡特。 “哈？” “身为系统代言人，你应该有很多钱吧？就算没钱，也可以变出很多钱来吧？我好歹也是受你看顾的人物，为免我在外界颠沛流离一不小心把自己饿死了，多寄一点银子给我花花嘛！” “等等！我可不是第一主神！” “啥意思？” “只有第一顺位的主神才可以在一定权限内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比如说变点小钱施舍谁之内的。我可不行。按照你们地球人的理解来说，我就是一个给主神跑腿的小喽罗！真的！小喽罗！没啥实权，只有官方解释权！” 连官方解释权都搬出来了！贺毓婷眯起眼睛，表示不相信。 卡特擦着额头上根本就没有的冷汗。“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没办法。”她假装侧着耳朵听了一会，急急忙忙地说“糟糕了，有人过来了。可不能让人看见我！”说着她一闪身，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扯！外面根本没有人！ “喂！”贺毓婷叫一声。 “阿萨辛大人……”这一声媚到骨子里的男中音惊得贺毓婷跳了起来。她一头撞在床柱上，头晕眼花中看见牡丹象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踏进前厅。 要命！她都忘了这个后宫里除了阿萨辛，也是其他boss的复活休憩点。其中粘人粘得最恐怖的就是阿萨辛的男宠——牡丹。 今天牡丹没有作书生打扮，而是穿着大红艳丽的纱质灯笼裤，修长双腿半隐半现；双肩上只搭着一条根本起不到遮身作用的红色纱巾，一身通红的装扮，却衬得他肤色如羊脂凝玉般洁白无瑕。他脚上蹬了脚环，手臂上嵌着臂环，油黑发亮的长发微微带卷，大波浪一样披散下来；眉目如画，唇如缀血；既有男人的阳刚之气，又比女人更娇三分。真正的绝代佳人，倾国倾城之姿。 贺毓婷却象是见了鬼一样，身子又往后面缩了缩。 牡丹一副艳容上微微现出一丝黯然之色。他义无反顾地欺过来，兰花般的气息喷吐在贺毓婷的鼻息里。 “阿萨辛大人，这一段时间你却哪儿了？丹儿到处都找不到你……” 别、别……“你靠得太近了，丹儿！”贺毓婷冷着脸，伪装成一个正常男人似的沉声斥责。其实她心里一阵小鹿乱撞，差点被牡丹吓个半死。到现在，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油腻腻地上前调戏男宠，结果被人甩了一巴掌立马掉半管血的惨事。 “阿萨辛大人……”牡丹不退反近，又压上前三分。这会儿功夫，贺毓婷真庆幸他是个平胸！再往前，再往前的话，哪怕是三十四a也要擦到啦！这家伙想干嘛？穿得这么妖艳，是想色诱吗？ 贺毓婷瞅准了机会，一骨碌从他臂缝里滚出来，总算逃离了一个可能会出现的案发现场。 南无阿弥陀佛！ 虽然她现在身体是男人，可是心是女人啊。象牡丹这么大胆而赤/裸的色诱，她实在是没胆子也没那福气消受。 不过既然牡丹没穿上衣，她还是忍不住往牡丹的后背看了一眼。白里翻红，旧疮疤重重相叠。贺毓婷双瞳一缩，急匆匆地撇开头。幸好她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牡丹背上没有再添新疤了。不过，旧伤似乎没办法恢复了。她为牡丹这一身细皮嫩肉感到难过。 贺毓婷装作喝水，慌慌张张地跑到前厅，从桌上拿起了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古色古香的一套，但好在不再是个装饰品了。卡特言而有信，立马就给她换了一套真材实料的日用品。她呷了一口又立马噗出来。 丫的！卡特那个傻瓜！这壶里不是白开水，而是白酒！ 真是要命了，连口水都喝不上。 正好门外有红衣晃过。 “来人！”她连忙叫住，“去给我拿一壶水来！” 两个红衣面面相觑。贺毓婷豆大的汗珠滑过脸颊。糟糕，这两姑娘该不会听不懂人话吧？正在忐忑的时候，两个身姿俐落的红衣屈膝一福，道了一声“是”，然后退了下去。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 牡丹悄无声息——又、悄、无、声、息——的走过来，拿走贺毓婷握在手里还剩了一半酒的杯子。他就着贺毓婷刚刚碰过的地方，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白皙的面颊上迅速飞升起两朵红云，牡丹被辛辣的酒劲呛得两眼水汪水汪的。 “阿萨辛大人，丹儿做错了什么你要对我避而不见？”牡丹撒娇般的咕哝。 说真的，即使贺毓婷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也扛不起这一波撒娇似的攻击啊。 而且眼前这位男宠，还拥有比女性还要厉害的福尔摩斯侦察直觉。“难道阿萨辛大人这一段时间不在，是因为另有新欢？” 贺毓婷脑中闪现出二郎真君冷冰冰的面孔。她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 050 劝说 牡丹眼中划过一道痛色。“阿萨辛大人！”他丢开酒杯，一个扎猛子扑进贺毓婷的怀里。不等贺毓婷挣脱，他象个八爪鱼似地缠在贺毓婷身上。该碰的地方，不该碰的地方，现在全都碰了。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贺毓婷只觉得牡丹全身滚烫，象火烧似的。 而且，有个地方硬梆梆的。 贺毓婷急得一口血都要吐出来。“快放开我！”她扒拉着牡丹，死命地往下剥开。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牡丹了，手上力道几乎能捏折一个壮汉的骨头。“你也是这宫里的大人物，就这么抱着我，成何体统！” 牡丹死都不松手。 贺毓婷手往哪里去，他身上那一块地方就透出红印来，要不就是青印。 过了一会，牡丹把脸埋在贺毓婷的颈窝里。一滴温热的水珠沾在贺毓婷的皮肤上。那温热里透着一点冰凉，又象是冰到极致反渗出一种灼热。贺毓婷惊得不敢动了，就这么任牡丹抱着。 更多的泪珠落下来，积在贺毓婷的颈窝里顺着蝴蝶骨的曲线往下淌。 两个红衣女端了一盘热气袅袅的茶壶和茶杯，远远就看见了房里的异象。她们习以为常地嘻嘻直笑，直到距离足够近了，才看清贺毓婷胸前沾湿的衣襟。 贺毓婷也不说话，狠狠地瞪了这两个一看就是一等或是二等的npc。 小丫头很有眼色，把茶水摆在桌上就匆匆行了礼告退。临走前，还体贴地为两人关上了房门。 又关！ 贺毓婷欲哭无泪。感觉她的名声就这么一关门之间全毁了，怕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牡丹。”她的手抬起来，微微停顿了一下，才绕过去轻轻拍抚牡丹的后背。“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不下来！”牡丹赌气般地说话。她鼻音超重，听上去娇憨可人。真不知道一个七尺男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既娇又媚，还偏偏不让人感到恶心。贺毓婷自己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 “这么多天见不着阿萨辛大人，我都把宫里宫外翻了个底朝天！阿萨辛大人您说实话，是去外面了？你去外面拈花惹草了？” 拈个毛线花草！贺毓婷翻白眼，躲人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拈花惹草。“你先下来！你这么着，我一步都迈不动。” 牡丹抬起头，鼻尖顶着鼻尖地与她对视。“那你答应丹儿，天天陪着丹儿，不去外面找骚狐狸精！” 贺毓婷一阵无语。从她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骚狐狸精，那就是牡丹。“哪来那么多骚狐狸精！”她叹气，又使了一点力道。这次顺顺利利把牡丹从身上剥了下来，她索性十指相扣，牵着牡丹往窗前的贵妃榻上坐。 她一看牡丹两颊的酡色又加深了几成，便知道对方肯定误会了什么。 “牡丹，我不习惯对男人出手。” 牡丹脸色一白。 不对，这话说错！贺毓婷连忙补充，“对女人更下不了手！” 牡丹侧卧在榻上奋力一挣，甩脱了贺毓婷的手。“阿萨辛大人几个意思？你是想说你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也不等贺毓婷解释，他又落下泪来。双眼布满了血丝。“其实阿萨辛大人只是想说，不喜欢的人是我吗？” 贺毓婷连忙揽住他的肩膀。“不，我喜欢你。”她真心实意地说，目光飘远。其实一开始她对牡丹谈不上感情，甚至能用恐惧来形容。但是两次三番地接触，她意识到这个成年男子的身体里其实藏着一个饱受伤害的男童灵魂。阿萨辛的宠爱对他而言绝对是一剂续命吊气的药，但绝对称不上良药，甚至是一剂毒药。他本来可以被自己深爱的人因势利导，走上正常人的路子。阿萨辛那个人面禽兽却非要扭曲他的心智。现在想要纠枉过正又何其艰难。 不过再难也得试试。 “我喜欢你，就象喜欢我的哥哥、或是我的弟弟那样。” 牡丹张大了嘴，可怜兮兮地看着贺毓婷。“象哥哥、弟弟？” 贺毓婷点点头。 不过是歇了一小会的功夫，突然间，牡丹哭得更凶了。那眼泪珠子象百年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你现在说象哥哥、象弟弟！”他声嘶力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我们有了‘断袖分桃’之实以后，你现在却说我们是兄弟？” 啊？贺毓婷傻眼了。断袖分桃？啥意思？断袖知道，就是暗指汉哀帝与董贤的同性之恋。分桃是……春秋卫灵公与弥子瑕同游，弥子瑕为卫灵公试桃…… 贺毓婷噌地一下站起来，拉开了与牡丹的距离。 阿萨辛真是个混蛋！她再一次在心里暗咒这个躯壳的原主人不得好死。 牡丹暗自垂泪。 贺毓婷于心不忍，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再小心地包住他青筋暴突的大手。“牡丹，”她诚心诚意地说，“你与外面的人接触得太少了。而且又有过那么多少年不堪的记忆。相信我，这世界上除了……除了男欢女爱，还有其他更好的感情值得你去期待、去发现。你根本不需要守着阿萨辛这样的变/态过日子。” “并不是人人都象阿萨辛这样，想把你困在金丝笼里让你成为一只忘了飞的金丝雀。你去外面走走，你会发现其实还有很多好人。你和他们接触，会对人性有更多的认识。你值得有一个更好的爱人……不管那人是男是女，都会比阿萨辛强上几百倍、几千倍。你也会找到情同手足的伙伴，和他们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相信我，去外面看看吧。找寻你曾经遗失的美好，那些，都是阿萨辛不能给你的。” 贺毓婷抬起他的手覆在额上。那手指尖上还沾着湿意，冰冰凉凉、温驯地贴在她的额上。 “牡丹，你的人生本可以变得更美好。不要放弃你自己，也不要再跟在阿萨辛的后面沉沦，好好地打开自己的眼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一草一木皆有情，你唯有见过更多的情，才能知道真正的自己。” 牡丹抽回了手。 贺毓婷抬起头，望进一双因为求而不得的绝望双眸里。她心口一痛。这眼神——她熟悉得很，这不正是前世她望着二郎真君的眼神吗？一瞬间，贺毓婷的心就软了，想着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就让牡丹持续地痴恋阿萨辛那个死混球吧。这本就是游戏设定，不是人力想扭转就能扭转过来的。她再度握住牡丹。 但是牡丹恨恨地拍开她。 “好！你让我走出去，我就走出去！但是我……我想爱谁，想怎么爱，却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不是大人你凭着两、三句话就能说动的心思！”说完，他推开贺毓婷，捂着脸呜呜咽咽地跑出去了。 贺毓婷一屁股墩在地上，半晌无语。 “唉，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呢？”卡特悄咪咪地出现在眼前，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遗憾表情。 “我实在不想看见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折在阿萨辛这种大变态的手里！”贺毓婷恨恨地说。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怎知你所认为不正确的事情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卡特摇摇头，叹息着。 “现在呢？你想去哪？” 贺毓婷蹲在地上蜷起身体。“我要回帮会，”她把脸埋在双膝里，闷闷不乐地说，“我要做小五巧巧。” 阿萨辛这具身体负担承重，她不想再当阿萨辛了。 “那你神行回去吧。” 贺毓婷点开了神行界面，点选了“小五巧巧”的选项。十五秒的读条之后，她眼前一阵五彩缤纷的颜色爆开来，世界变以成了一个极大的调色盘。在她坠落的时候，巨大的、颜色混乱的调色盘缓缓旋转着，里面的颜色逐一归回原位。 “叮~”大师姐一口神清气爽的语调：“恭喜玩家小五巧巧获得一千帮贡！” 好吧，总算有帮贡交房租了。 这大概是唯一的喜事。 051 茶馆小食 贺毓婷既然化身小五巧巧，便出现在了帮会食堂。 现在还不到饭点的时候，除了几个npc，食堂里一个玩家也没有。贺毓婷信步出了帮会，在太原的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感觉很久都没有独身一人，一直以来都是跟着肉t和血胤两个人东奔西跑，为了升级、为了打本，忙得脚不沾地。现在突然有了一个独身一人的机会，她反而有点恐慌。 太原还是那个太原，土砖黄里渗红，远处硝烟弥漫。这会儿，在街上游荡的玩家也没有几个。 贺毓婷去找了公榜区。印象中，那儿有好几个任务，最让她在乎的就是每天的日常任务。当然她也没抱着太大的期望。毕竟她知道这是个不完整的世界，升级都升得坑坑洼洼，后续的任务系统也就更跟不上了。果然她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见两个擦肩而过的结伴玩家抱怨道：“什么玩意？除了大战任务和帮贡任务就没有了？美人图呢？侠义值呢？” 贺毓婷暗笑。这些家伙难道想在这儿混吃混喝直到永远吗？不知道系统接下来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逼着玩家去完成隐藏任务，她现在莫名地开始期待起来了。 贺毓婷在虚境里点开了自己的公告榜，顿时笑脸一僵。 昨天两个任务还挂在上面。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擦，真挂着！ 任务一：杀猴取酒——小猴（50/50）；猴王（1/1）；果酒（0/1） 任务二：偷听（0/1） “啊！”贺毓婷抱头惨叫一声：特么的，那壶果酒！被她喝了！ 这时系统“叮！”的一下传来消息。贺毓婷打开一下，是肉t。 “在哪？” “太原……” “正好！我们在茶馆！来来！” 贺毓婷拐了一个弯往茶馆过去了。太原城多是土木结构的大屋，檐飞走凤、兽镇边梁。屋顶青瓦一溜儿横排竖叠，全都是齐齐整整……一看就跟画出来的一样。哪象现实世界里灰尘仆仆的，一股沧桑大气扑鼻而来。 茶馆是一栋被圈在方形土围栏里的二层楼。和记忆中一样，灯火通明。院子里的四方桌靠左右的墙根摆着，一边的桌椅铺设了软垫，用屏风隔开当是雅座；另一边则是简陋的竹桌竹椅。好位子都坐着npc，吃茶的吃茶，喝酒的喝酒。店小二也就是茶馆任务的npc肩上耷着一条长白茶巾，迎来送往。不时有玩家上前戳他的额头，他就会机械地重复：“客倌，吃茶还是喝酒？如果想做任务赚点零花点，看一下自己的任务面板哦！” 贺毓婷：“……” 肉t守在屋子的门口，看见贺毓婷进了院子便兴奋地扬手。“里面！里面！” 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贺毓婷还从未进过茶馆里面。按照她的印象，进不去的地方那是真进不去，策划没做呢，拿面空气墙挡着就行。不过，剑三的地图算是国内排名第一的良心设计了。很多地方都打通，任玩家上蹿下跳地蹦跶。后来又有了大轻功，飞到九霄云外也是可以的。也不必担心落地摔死，快着地的时候接个小轻功二段跳，妥妥着地。如果策划愿意在地图上挖水沟，贺毓婷估计自己连狗洞也乐意钻那么几次的。 贺毓婷跟着肉t穿行过道，上了二楼的雅间。屋里空间大得可以，临窗的窗户一并儿打开，楼下吆喝叫卖、嬉笑怒斥不绝于耳，很是热闹。屋里也不安静，只不过看着贺毓婷一脚踩进来，同屋的十几个人都愣了愣，互相打岔的声音也息了不少。 二郎真君！就特么地被一群人簇拥着坐在首位！ 花哥和姚千依！就特么双星拱月一样拱在他两边！ 贺毓婷转身就准备退出去，被肉t一把拉住。“小五你咋回事？”就连肉t也察觉她的不对劲了。“大家一起喝个下午茶，然后就准备散伙各玩各的了。你不和我们一起开团打本就算了，现在都进来屋里了，又退回去。你到底对谁有意见？” 对谁都没意见！ 只是她现在思绪混乱，下意识地就想躲着二郎真君。而且，姚千依那位小姐姐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不知为啥，小姐姐伴着二郎真君就让她心虚得很，总想眼不见为净。 血胤慢腾腾地从外面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捧盘的小二。他看见肉t和贺毓婷两人堵在门口，愣了愣。“不进去？” “进！当然进！”肉t暗暗用了一些力气，把贺毓婷拽进屋里。不过，二郎真君旁边已经没有空位了，他十分遗憾地拖着贺毓婷坐在了下首。贺毓婷和二郎真君之间，隔着一个大圆桌直径的距离。 桌上有各式各样的鲜花糕、米饼，配以香茶清酒，东方情调极高。 贺毓婷脸抽了抽。下午茶是西式说法，他们这是闹哪一出？ 肉t随手拈了一块玫瑰花糕，吃了一口，皱眉。即使他不说话，贺毓婷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些娘们儿吃的东西！ “小五，你喜欢吃吗？”肉t腆着脸把咬剩的半块推到贺毓婷面前。 贺毓婷瞅着他：“……”你是不是傻？ 肉t可怜兮兮地看向血胤。血胤冷着一张脸，把那半块叼走了，一边嚼一边恨声道：“你踏马再吃剩一块，我就把你秃头捶烂。” 肉t刚伸出去的手僵直在空中，然后委屈地缩回来。 血胤是穷怕了，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精食才勉强吃下那半块玫瑰糕。这馆里的茶食都金贵着，每一盘糕点的价格都能让他滴血。 “如果不是请客，我是不敢点这么一桌。”肉t嘟哝着。 “谁请客？”贺毓婷心不在焉地问，眼睛锁死了一盘贵妃饼。那饼就象普通的小发饼，看上去十分不起眼。但是面饼上点有红菱，很好认。贺毓婷十分喜欢贵妃饼，饼里满满的枣泥馅，新出炉的饼散发着新鲜的黄油味，咬一口枣香四溢。还得看调馅儿的师傅功底如何，里面的枣馅太甜了会腻，甜味不够又会发酸。能够中和酸甜口感又不掩新鲜枣味儿的高手几乎很难见。 贺毓婷满桌的糕点也就想吃那一盘贵妃饼。 一桌琳琅满目的食物，唯独那一盘看着不起眼的贵妃饼没人动手。 “当然是二郎……帮主请客了！”肉t笑嘻嘻地说。 “噢。”贺毓婷虚应了一声，手上小动作不断。大圆桌上是个转盘，拨动转盘方便客人来取食。她正小心翼翼地拨着转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见别人往桌上探手，她就不动了，等别人取完了想吃的东西，再接着慢慢转。那一盘没人享用的四片贵妃饼生生让她从二郎真君的眼皮底下，拨到自己面前来。 “叫你和我们去打本，你不去！不知道吧！今天爆了玄晶！” “是嘛！”贺毓婷喜笑颜开地起身，伸手探向贵妃饼。她心里犹在暗呸：踏马的你们那块玄晶是从老子口袋里掉出来的！ “那是谁拿了玄晶？”贺毓婷只是随便问问。其实根本不用问，谁拿谁请客！ “那还用说，第一块玄晶啊！当然是帮主了！”肉t多此一举地回答。 电光火石之间，贺毓婷抬起眼睛无意往前一扫，便僵住了。 二郎真君眼都不带眨一下地盯着她。她甚至不知道二郎真君已经看了自己多久了。周围的人闹成一片，还有人在给姚千依劝酒。姚千依小鸟依人地往二郎真君肩上轻靠，一边软声软语地说：“不要喝酒，我就以茶回敬……” 二郎真君巍然不动，犹如一块沸石里煮不烂的顽石。他就盯着贺毓婷。 至、至于嘛？贺毓婷心里忐忑不安地拿了一块贵妃饼，放嘴边咬了一口。 二郎真君还盯着。 贺毓婷咬了满嘴的枣泥馅。妈耶！这滋味！美到爆了！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暂时也忘了那种被狼牵挂的提心吊胆感。对面的二郎真君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他低头浅饮了一杯清茶以作掩饰。贺毓婷一口枣泥没咽下去，差点把自己噎死！ 怎么对面一笑，感觉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 052 暴露了！ 二郎真君放下茶杯：“吃得差不多了，大家散了吧。” “好啊，好啊！”肉t笑着站起来，在一干人的瞪视下又讪讪地坐回原位。他挤了挤旁边的贺毓婷。“小五，我们去做帮贡日常吧？”当务之急，当然是先赚钱啊。有银子傍身，财大气粗！ “今天的任务是在寇岛。”血胤在一边说，“杀一千个倭寇完事。另一个任务则是交一百块肚兜给帮会总管。” 听上去很简单。虽然第二个任务稍稍带了一些恶趣味在里面。但是贺毓婷歉意地望望他们。“我去不了。” “怎么？日常也不和我们一起做了？”肉t满脸不高兴。 这时，姚千依在另一边邀请花哥和二郎真君。“帮主，我们一起去吧？” 周围人一阵怪笑，惹得活宝三人组暂时中断了对话望过去。 姚千依一张脸红酡酡的，也不知道是刚刚被人敬了酒，还是因为被旁边的人起哄臊的。 “怎么能只有三个人！”一个少年藏剑笑道。“一千个倭寇，三个人一起，怕是要杀到半夜去吧？” “当然是组团一起去。”花哥温和地微笑。 “带上我们！”肉t超兴奋，已经开始为三个人报名了。 姚千依流露出一丝隐隐的不快，她忌惮地看了一眼贺毓婷。 贺毓婷就感到不爽了。又不是她怂恿的，干嘛瞪着她？不就是一起组团打个怪嘛，看她做啥？难道她还能当着面吃人吗？贺毓婷差一点就比肉t还要兴奋地跳起来，要大喊着进团。她硬生生地忍下来，温柔小意地道：“肉t，血胤，你们去吧。” 连血胤都把脸拉下来了，很不满地瞪着她——这也是因为他们刚喝了一点酒的缘故，脾气糙糙的。“你又怎么了？” 贺毓婷悲痛欲绝。“我昨天的日常没完成，取消不了。看来我得回去把它们完成。” “什么？”花哥闻言，脑袋转过来。“昨天你为什么不把任务做了？这里的日常不完成就不能取消啊。要么就干脆不接任务，接了就一定要完成。” 贺毓婷苦着一张脸。“我现在知道了。” 肉t和血胤两人超无语地望着她。“我还以为你昨天一个人去把任务交了呢，原来你真的回去睡大觉了？” 贺毓婷有一种想开红杀人的冲动。她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流水般地神行，特别是姚千依，临走时那挑衅的小眼神儿让她暗暗磨牙。拽什么？ 花哥临飞走时还不忘对她抱歉一笑。“小五，今天怕是不能帮你了。明天我们一起任务吧。” 肉t也抱歉地看着贺毓婷。“对不住了，我们先一步飞寇岛啊！” 贺毓婷一把抓住他。“等等！你们就不能过来帮我一下？”她现在还对猴子残留着一片心理阴影。“说好的兄弟情呢？” 肉t甩开她，笑嘻嘻地飞走了。 血胤趁着她还没抓到自己之前，先跑到了另一边。“塑料的。”他吐槽了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毓婷这一下是真的气到吐血：这帮塑料兄弟！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捞走那桌上还剩下的几块贵妃饼。先美滋滋地饱了口腹之欲再去想一个人怎么完成“杀猴取酒”这个任务吧。结果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正稳端端地坐在桌子旁。贺毓婷吓得倒退一步。 “帮主？”她警戒地盯着二郎真君。上一次她和他两个人单独留到最后，害她心里小鹿乱撞，结果她的玻璃芳心当晚就碎成一地渣渣。 这次呢？会怎样？ 贺毓婷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到那一碟贵妃饼面前。这时她才发现，所有的糕点几乎都是一式两样或是一式三份，唯独那一碟贵妃饼只有小小一碟。若是没有记错，那一碟贵妃饼之前一直摆在二郎真君面前。是她进来之后，才大着胆子偷偷摸摸把那一碟贵妃饼转到自己面前。 现在，贵妃饼顺着桌上的大转盘又回到了二郎真君面前。这真是一副令人扼腕的场景。 二郎真君一副浑然没有在意到糕点位置变动的架势，他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品。“小五，是我的错觉吗？你在躲我？” 贺毓婷火速抬起视线。她从他的眼里窥探到几丝老谋深算的探查，不由得茫然。她，小五巧巧，在帮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透明人，还有什么好隐藏的？贺毓婷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两根手指隐蔽地、小心地拔弄着转盘。 大转盘以不着痕迹的速度缓缓旋转。 二郎真君目光闪了闪，只顾着自己喝茶。 “呵呵，帮主。你不去寇岛杀倭寇吗？”贺毓婷闲闲哈拉。直到那一碟不知为什么又跑到二郎真君面前去的贵妃饼转回来，她紧绷的心才悄悄松懈一点。她三口干掉一个贵妃饼，喝光一杯茶，再三口又干掉另一个贵妃饼。 这期间，二郎真君一直盯着她。一直！ 拿起第三个贵妃饼的时候，贺毓婷实在无法再装傻充愣了。忍痛问道：“……帮主，难道你也想吃？” 二郎真君摇摇头。 于是贺毓婷毫不客气地一口咬掉大半。“你不吃那就没了哦！” 二郎真君这才笑道：“我在找的人便是象你一样，最喜欢吃贵妃饼。”他笑得象只狐狸，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我是不是终于逮到你了，玄？” 九霄玄！贺毓婷前世在仙界的闺名。众仙都称呼她为九霄仙子，独有一人会亲昵地唤她为“玄”。 “咳、咳咳、咳咳咳！”贺毓婷当场呛到半死。二郎真君走过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替她满上一杯茶。 “快喝！”他的声音充满了的不容抗拒的意味。 贺毓婷耳边“叮咚、叮咚”响了一阵，昨晚窜起过来的黑化值现在因为二郎真君的靠近又迅速矮了下去。她灌下一杯茶，憋屈地看着手里那一小半块饼。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竟然因为一块饼而暴露了前世的身份！ 这真是一块小饼而引发的血案！ 贺毓婷小心地抬起头，看向二郎真君。“玄是谁？我不认识。”她装傻充愣，“我并不是你在找的那个人，对吧？你已经把我的名字排除在外了。” “是把你今生的名字排除在外。我要找的人是当年仙帝之女九霄玄，经过转生一时没有想起我，或是换了自己的真名，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二郎真君神色笃定，接着灿然一笑。“不过，喝了一壶能唤醒前世记忆的仙酒，不就真相大白了吗？除了找回前世的记忆，就连前世一些小习惯也慢慢找回来了不是？” 所以她还真是因为那一碟贵妃饼暴露了自己？难怪一桌子只有一碟贵妃饼，难怪那一碟贵妃饼总是好死不死地落在二郎真君的面前。那就是姜太公甩过来的空钓竿啊！她还傻傻地蹦跶过去，一口咬住了空空如也的鱼钩！ 贺毓婷瞪大眼睛，虎的一下站起来，愤恨道：“我不认识什么玄！” 二郎真君看着她。“别闹。” 贺毓婷冷冰冰地推开他：“真抱歉，我从不和有妇之夫搅在一起。”说完，她自认十分有形的朝门口走去。“我才不闹！我很忙！没看见我要回垂香林去拿酒吗？”她说着，拉开虚掩的雅阁房门。 一只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掌擦过她的侧颊落在门上，当着她的面将门重重地合拢。“壁咚！” 贺毓婷瞳孔缩小，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她被一团温热的气息拢于其中，完全不敢动弹。 “玄。”二郎真君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尖上，宛如耳鬓厮磨。“谁告诉你，我是有妇之夫？” 贺毓婷后知后觉地僵成化石。 完蛋！ 没有人说过！ 053 重新任务 这算不算挖坑给自己跳？ 贺毓婷悔得舌头都要咬下来。但是贴在身后的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沉默着，等着贺毓婷再交待一个答案。 扶着她肩膀的手隔了一会儿就撤走了。但是关上门的那只手还是一动不动地抵在门上，那只手在提醒着贺毓婷，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到底有多近。比刚刚坐在一起喝茶吃糕点的距离要更近了。 “因、因为……你表现得……就象一个忠贞不屈的……有妇之夫！”贺毓婷一句话都说不囵吞了，坑坑巴巴的。典型的就是心虚的象征。 “别傻了！你知道我的妇人是谁。”二郎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闷在胸腔里象天边的雷鸣，雨点一样捶在贺毓婷的耳膜上。贺毓婷感觉双腿虚软。 温热的鼻息更近了，绵长地洒在她的耳朵上，贴着她的脖子钻进衣领中。 “我叫什么？” “什么？” “玄，”二郎真君诱哄道：“我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象一道电光闪进漆黑的夜里，点亮贺毓婷惶惶不安的神智。她警觉地反问：“二郎真君？” “不是。”二郎真君低语，声音里带着痛楚：“我的真名，只有你知道的——我的真名。” 那是一个远古的约定。 ——你我夫妻一场，只有你知道的名字，和只有我知道的名字。 贺毓婷记得前一世的最后时刻，他们的关系已经分崩离析，他曾经改过口，但后来又改了回来，依然坚持称她为“玄”。而她，心伤情绝之后便绝口不再唤他的真名。 ——玉郎。 是这个名字，但又不是这个名字。他的真名是玉朗，但她偏要称呼为玉郎。多少次见他无奈一笑，到头来撕心裂肺的霎那只是血目圆瞪地怒吼：“别叫那个名字！你不配。” 贺毓婷低下头了。那个昵称已然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她不想碰，也不想再回忆过往。 二郎真君等了半晌。他们僵持着。过了一会儿，抵在门板上的手才慢慢地撤回去。贺毓婷趁机拉开门闪身逃了出去。下楼的时候，她看见二郎真君还站在门口，既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贺毓婷咬了咬牙，飞奔进厨房。 前世种种前世死，今天还有任务做！ “再见！帮主！”她匆匆地道别：“我去做任务了！” “你一个人？”二郎真君挑起长眉。 贺毓婷皱鼻。不过是再找一坛酒，一个人怎么不行了？她飞奔进厨房，与目光呆滞的厨子们擦肩而过。 “九霄玄！”二郎真君似乎跟了过来。这让贺毓婷心下一慌，她就地跳起了伦巴舞，然后双手合十击掌。 二郎真君的声音被挡在门帘的后面。“如果你叫出了我的真名，那我们之间就重新开始！”他的手先一步探进来，撩开帘子。 贺毓婷抓紧时间在神行最后一秒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呸！”谁和你再重新开始！臭不要脸！ 那个鬼脸正好倒映在二郎真君的眼底。他微一错愕，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吉时已到，神行起！ 贺毓婷的眼前世界变得一片模糊。包括二郎真君，四周所有的景物都被吸入一个细小的黑点里。而贺毓婷则被一股吸力拖拽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不一会，她便落在金水镇的马车夫旁边。 “走四通八达的官道，非我莫属……”马车夫扬声大叫。 行行行，非你莫属！贺毓婷丢了两个铜板要了一匹快巴，飞马流星般赶往垂香林。现在哪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现在是做任务的紧要关头！她找到昨天洗澡附近的石头堆，奋力扒拉着那些石块。 杀猴取酒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就只剩拿酒了。她记得昨天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然后发现果酒被埋这堆乱石下面。但是现在—— “没有？”贺毓婷一下傻眼。她偏不信邪，又把其他大石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 还是没有！ “难道记错地方了？”她搬起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石头。一条小泥鳅从石缝里欢乐地跳出来，朝她吐了一个泥泡泡。“噫！哎呀！”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找不到？”头顶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贺毓婷猛地抬头，看见二郎真君正站在岸边朝她微笑。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你来干什么？”贺毓婷抹了抹眼睛。 “你哭什么？”二郎真君皱眉。 “哭个毛线！”贺毓婷气唬唬地道。“只是脚痛……” 她眼前一花，二郎真君直接跳进了水里，把她一个熊抱。 “脚怎么会痛？” 贺毓婷愣愣地望着他，睫毛上还挂着半滴残泪。“我刚搬了块石头……” 二郎真君好气又好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把贺毓婷平放在石堆上。“哪只脚？”一边问，一边把两只湿袜子和湿鞋子都剥了下来。 二郎真君眼睛眯了眯。 贺毓婷下意识地想缩回脚，被他两只手分别摁住。滚烫的体温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过来，烫得贺毓婷一阵微颤。 “男男男、女，授受不亲！”她梗着脖子叫道。 二郎真君睨了她一眼。“需要我告诉你什么才叫现代化的授受不亲吗？” 他居然知道什么叫现代化？ “不，谢谢，我懂。”小五巧巧最是乖巧懂事又纯洁。 二郎真君替她揉了揉脚，好一会儿才叹息道：“……幸好没伤到骨头。只有一些红肿。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吧。” 贺毓婷瞪大眼。既然过一会儿就没事了，那你叹什么气？很遗憾吗？她赔了一个笑脸，强行抽脚：“帮主……” 二郎真君抬头，一双凤目凛冽地凝视着她。即使他不说话，她也知道他的不满是什么。贺毓婷双肩一缩，轻轻叫道：“好吧，二郎、二郎！” 二郎真君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贺毓婷眼看着他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好怀念啊！以前她故意惹恼了他，他就是这么憋着，一直憋到青筋直冒。一旦回想起前世美好而短暂的时光，各种绮丽画面便纷沓而至。二郎真君还没表现出什么来，贺毓婷自己先闹了一个大红脸。她赶紧轻咳了一声，将事情导入“正轨”。 “二郎真君！” “叫二郎！” 哎？这么快就要爆发了？贺毓婷觉得前夫未免特小气了一点，前世他是个多么擅长隐忍和不动声色的人啊！“好吧，二郎。” “为什么杀猴取酒这个任务的酒找不到？难道藏酒的地方是移动的吗？” “不会移动。”二郎真君回答，一脸“这就是我为什么跟过来”的表情。 “但是你得把猴子再杀一遍，酒才会显现出来。” 054 换衣 又杀猴子！ 就在贺毓婷极度纠结这些猴子，纠结到肠子都打结的时候，二郎真君却完全不在乎猴子的问题。“你衣服鞋袜都湿了，先脱下来……” “脱？”贺毓婷的思绪不得不跟着他的思绪一起走，她下意识地双手捂胸，脱口而出：“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我脱了这些还能穿什么？” 二郎真君慢慢地抬高眉毛。“我们是夫妻。” 屁个夫妻。贺毓婷翻了翻白眼。“本姑娘单身未婚，你是帮主我是帮众……” 二郎真君扬手打断她：“我现在不逼你。” 贺毓婷警觉地望着他。现在不逼？那意思就是以后再逼？玉郎一直是个执着的人，他想要什么，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折腾到手。比如当初他要掀翻天庭，转眼他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贺毓婷一点都不担心他能力不及。她更怕的是他能力太强，转眼就能逼得她苦苦求饶。 贺毓婷抿直了嘴线。当年他全族被迫为仙界出征，结果全族男人都战死沙场。而后方的老幼妇孺被父帝一怒之下全部斩杀。尽管她拼命对他隐瞒，但得知消息的霎那，他一下睚眦迸裂。从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两人恩爱已尽数断绝。之后，她父帝加诸给他的血海深仇与惨痛，又被他反过来加诸在自己身上。两个人都被对方折磨得气息奄奄。贺毓婷脑中闪过他曾经的眼神——看着她，犹如看见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光是那种眼神就让她当场崩溃。 哪会象现在这样，平和地、眷恋地望着她？ 贺毓婷记起前生曾走上一条不归路，但记不起不归路之后四周的变化。更不知玉郎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转变才由仙化鬼，再由鬼变人、变得现在这般平凡……若她曾是天之骄女，他便是天子骄子。很难想像他如何放弃那么辉煌的过往，而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听见我说话了吗？”二郎真君拧眉。 “没听，”贺毓婷蔫蔫地说，她刚刚在回想前尘往事，哪里有心思听他唧歪。“你刚刚说什么？” 二郎真君抿嘴，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自他身体里淡淡地散发出来。他曾是天上第一武将，镇守天界四疆令魔界人闻风丧胆。一身威仪浑然天成，寻常人被他这股威势一逼，不吓得尿裤档也要簌簌发抖。可惜贺毓婷从未怕过，是唯一不会被他吓到的人。显然，二郎真君也知道她不会被吓到。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便叹气道：“那我再说一次。”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贺毓婷，“你若叫出我的真名，那我们就再续前缘，再作夫妻。一切有我在，你无需担心后怕。” 贺毓婷张口结舌。“那如果我一直不叫呢？” 意思是不做夫妻？ 二郎真君眯起眼睛。“那我会一直陪着你。” 贺毓婷惊慌地发现从他的语气里，她找不到一丁点虚夸的水分。 “直到你离开这儿为止。如果你不能离开，我也不离开。” “你疯了！”贺毓婷气急败坏地道：“我不需要你陪着我在这里虚耗！”她基本放弃了。她的隐藏任务。黑化值最多降到八百就再也没有削减过，她也找不到其他方法削减自己的黑化值。这代表迟早有一天，她会不耐烦，会任性而为；终有一天，她又会如前世般自甘堕落，进行最后一次魔化。 贺毓婷不想让二郎真君看见自己魔化后的样子。那一定会很丑。而且这一次魔化的结果——卡特已经明确地告诉她了，她会立刻魂飞魄散。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魂飞魄散的场景。 不管是这个疯狂的、随时会崩溃的世界，还是她突然的魂飞魄散，她都希望二郎真君在那个时候已经脱身出去。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离开，至少要保证有一个人离去，是不是？ 贺毓婷眼里忽然积蓄起泪水，她细细地抽噎。“你不能再在这个世界久留！我知道你也有隐藏任务。尽快做完你的隐藏任务就赶紧离开这里吧！不要管我！”她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只要你唤我一声真名。”二郎真君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庄严地承诺，“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贺毓婷望进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困惑地问道：“带我离开？怎么带我离开？” “自然会有办法。”也就是说，现在他也不知道。二郎真君索性和她交了一个底：他们的仙界远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被困在这个剑侠世界里的残魂无论过去是否是仙魔鬼怪都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般的存在。要想脱困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只要贺毓婷坚信，他就能想到办法。 这是什么鬼逻辑！ 贺毓婷气恼地推他，他纹丝不动。那个被他扶持上位的天帝不过是个傀儡，哭个鼻子也要看着他的脸色行事。他不守着他的傀儡仙帝去呼风唤雨，却跑到这个绝境之地与她纠缠？贺毓婷又哭又笑。“你真的是疯了！别想我叫那个名字！别想！” 她看不见二郎真君眼角眉梢微带一丝黯然。随即，二郎真君又畅快地笑了起来。“玄儿，自你堕魔之后，我也离开了仙界。”二郎真君笑眼里藏着一份凄凉。“仙界又过三千载，早已不是你我所熟悉的世界了。即使我们能离开这里，也不能再回去了。”意思是，他并不准备再带她返回仙界。 那也好。那个世界虽然有过一段甜美的时光，但对贺毓婷而言也充满了无法抹灭的血色记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贺毓婷忍不住问。“我们不过是一世夫妻。” 二郎真君舒朗一笑，信誓笃笃地答道：“不管你转生几次，我可是只有一世。” “答应你的事，自然要兑现。” 贺毓婷怔了怔。想到他曾说过“来世再做夫妻”一事。那个时候连她都以为那不过是一句浑话，难道他一直当真？ 二郎真君的体温象火焰的温度一样传递过来，烘得人心发暖。贺毓婷抬起头，看着他白皙明净的面庞上渐渐沾上一点晚霞的色彩，从耳尖上慢慢晕染出一层粉色，扩散到颈根。她想起摇曳晃荡的芦苇丛后面，半遮半掩的醉人红颜。心口“嗵”的一响，象是搬起的石头再一下砸在水里，溅起无数水花。 “好！”她听见自己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的声音，轻虚飘浮得宛如冉冉升上天空的氢气球。“如果我叫你的名字，那就是再世的夫妻。”随即她猛的一个机灵，清醒过来，顿时恼怒不已：“不过，我没、没叫名字之前，那就是我还没有承认！你可不能动手动脚！” 二郎真君认真的看着她。 贺毓婷如同赤/身/裸/体般站在他面前，紧张得口干舌燥。她慌忙掩饰着自己微微荡漾的心情：“不帮我杀猴子，我才不玩这个赌博游戏！” “赌博游戏？”二郎真君细细回味了这四个字，面上渐渐浮现出一种豪情。半晌，他狡黠笑道：“不如你先唤我真名，我就能陪你杀猴子杀个痛快了。” 贺毓婷气乐了！她象泥鳅一样从他怀里钻出来，恨恨地穿上湿淋淋的绫罗袜，正要把同样湿淋淋的鞋子往脚上套，一套连同鞋袜的衣饰飘到她眼前。 “我错了。”二郎真君无奈叹息，“帮你杀，行吧？”他服软。 贺毓婷则对那一堆衣服瞪大眼。“你竟然随身带着女人的衣服！”这不是问句，而是一种怒吠。 二郎真君错愕。一套衣服！难道要让她穿着湿答答的衣服跑来跑去？ “说！给谁准备的？居然随身带着跑！”贺毓婷抓着衣服汪汪汪。 二郎真君磨牙。“谁？还有谁？不是你吗？你从来都上蹿下跳跟个猴精似的，一不留神就弄脏了弄湿了，我……”他说的是上辈子的事！两个人都怔住了。 贺毓婷捧起衣服。“那么久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二郎真君叹了一口气。“我这是养成习惯了！”他恼怒的声音让贺毓婷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她示意二郎转身过去，她好换衣服。第一时间，二郎真君很乖地转过身，隔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又转回来，并说：“前面有……” 贺毓婷怒瞪着他。 二郎真君很不满，他偏着头、沉声道：“我们可是夫妻！” “你再拿夫妻说事！”贺毓婷唁唁呲牙。“我还没叫出名字！” “行、行、行！”二郎真君无奈投降，慢慢转身。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动静越来越少了，他才慢吞吞开腔：“你非要选择在野外换衣？” 贺毓婷的动作顿止。“什么意思？” 二郎真君勾起嘴角：“我刚刚不是想告诉你嘛？前面就有一间小酒馆。那是一幢两间房连在一起的平屋。屋里没有人，你本来可以在那儿安安心心地换衣，岂不比野外脱衣再胆战心惊地穿衣要好？” 已经把衣服穿了个囫囵的贺毓婷僵作，她盯着二郎真君的后脑勺，已经可以想像出他脸上每一个笑起来的细节部份。 没错了！这家伙确实是玉郎！从以前开始，玉郎就喜欢在这种小小的细节之处对她耍些恶劣的小手段！ 贺毓婷毫不客气地站起来。就象过去一样，在他身后默默地捏紧一个拳头，再赫然松开，再一掌猛拍一次他的后背。 二郎真君毫无防备，往前踉跄两步。 “我换好了！”她磨牙吠吠向牛羊。 055 再度杀猴取酒 磨蹭了半天，两个人终于鬼鬼祟祟地靠近了猴群。 “听好了！你万花的仇恨值涨得太快了，切记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仇恨值。长针不要甩得那么勤快，偶尔甩一根就行。不时地往我身上套套春泥，再来一根毫针，看见我中毒了就用彼针解解毒，如果我掉血快，还可以用局针，虽然加血量小一点，但是仇恨值不会涨得太高……” “等等！等等！”贺毓婷身为一个只会甩长针的花奶，表示无法理解什么是毫针、彼针、局针、短针…… 二郎真君瞪着她。“我有说过短针吗？” “没有短针？”贺毓婷比他还要大惊失色。 二郎真君沉默地望着前方。前面有五十只小猴子外加一只猴大王，看上去猴头涌动。纵然他武力再高，也无法力战五十一大小猴子还保得一身平安。那些猴头的设定本来就是一旦踏进攻击范围就会群涌而上。 他叹了一口气，自怜自艾地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贺毓婷有些歉意地望着他。“是不是打不了？” 二郎真君看着她。 “或者我们叫肉t和血胤过来帮忙吧？” 贺毓婷一句“我们”十分凑巧地取悦了二郎真君。他心情愉悦地摇摇头。“你看看你的任务，五十只小猴子和猴王是不是都已经完成了？就剩一瓶果酒没拿到了？” 贺毓婷再检查了一遍任务栏，点点头。 二郎真君心里有了底了，面上反而更加愁云满布。 “怎么了？”贺毓婷紧张地问。任务是她的，却要让二郎真君去上阵杀敌，她多少有些不忍。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二郎真君表情里的每一个细节变化，一咬牙道：“还是叫肉t和血胤过来吧。” 总是肉t、血胤。 二郎真君立时有点不快了。“你怎么总离不开他们？” “那是两个塑料兄弟！”贺毓婷一想到这两个二缺甩甩手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大队伍去了寇岛，就气不打到一处来。 “用不着他们！”二郎真君庄重地摇摇头。 贺毓婷不懂了。不是猴头难杀吗？他现在却不要外援？ “你叫我一声名字，我就能大开杀戒了！”二郎真君严肃地说。“我的名字能解除封印，令武神力值大涨！” 贺毓婷面无表情：“二、郎、真、君！你再编得离谱一点，说不定我真信了！” 二郎真君：“……我是认真的。” 贺毓婷站起来。“你不行，我自己上。” 二郎真君叹了一口气，将她拉下来。“你怎么这么难哄？” 贺毓婷小小地哼了一声。 “行了，你爱甩长针就甩长针吧！”二郎真君无奈，从背包里取出一块药萝卜慢慢啃了起来。 “你在吃什么？” 二郎真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增加仇恨值的药品。” 贺毓婷汗颜。 “我们绕到另一个方向去。”他踩着猴群攻击范围的边界线，带着贺毓婷绕去河道的小路上。一群猴子警戒地看着他们移动，只因为他们没有踩进攻击范围而没有作出动作。 “你站这儿别动，一会儿看见我开始跑了，就转身跳进河里去，懂吗？” 贺毓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呆会儿别忘了给我甩长针。” “不用短针了吗？”贺毓婷补问一句。 二郎真君叹了一口气，揉揉她的榆木脑袋。“就甩长针和春泥吧。如果我叫你跑，就立刻跑去河里，懂？” “懂！” 二郎真君点点头，然后看着她。 贺毓婷紧张极了。今天不比昨天。昨天是五个人一起杀猴子，其中有四个dps。今天只有两个人来杀猴子，其中一个还是粗胚花瓶，不中看也不中用。现在二郎真君满含期待地望着她，好像寄希望于她先放出一个大招做开打信号似的。“怎么？”贺毓婷强忍着不去翻技能面板。 二郎真君：“你的清心呢？” 贺毓婷还是找出了技能面板—— 清心静气：使友方目标气血最大值提高百分之五，持续30分钟。 “噫？” “噫什么噫！难道你第一次知道万花有这个技能吗？”二郎真君没好气地道：“之前因为有花哥跟队，他一直甩出清心静气，不然你以为他时不时拿着笔在空中画个半圆是干嘛？跳舞？” 对，她一直以为花哥有跳舞的嗜好……原来是为了给全队增加一个增益效果。 贺毓婷呵呵傻笑，单手戳了一下清心静气的技能面板。一阵力道袭来，控制着贺毓婷也象花哥那样四肢伸展。 二郎真君全身浮起一层浅浅的绿光，须臾不见。二郎真君点点头。“你跳舞的话应该挺好看。” “那真是谢谢了。”贺毓婷咕哝道，往他身上抛了一道春泥护花。朵朵莲花闪烁着绿芒飘进二郎真君的身体，化作一圈浅浅的绿色光晕罩住二郎真君。下一秒，二郎真君一个忽哨吹响，战马凭空而现，嘶鸣着朝猴群奔过去。 二郎真君足尖点踏，一步到位，轻松上马。一杠长枪被他舞得忽忽作响，迎着群鸣尖哨的猴头笔直过去。无数猴爪扑头盖脸地朝他抓撕过来，他却不与之纠缠，而是操纵着即将消失的战马猛然跃起，他在跳起的马上更进步一步跃空。 贺毓婷眯起眼睛，看着他宛如齐天大圣般，虽然没有驾着筋斗云，却更加势不可挡的直取猴王。 一瞬间，她微微一恍神，又见那一幕父帝手托一颌坐于王位上，而他一跃而起从两军乱斗之中一枪直取父帝人头……贺毓婷眨眨眼，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前方的战斗。 自从她喝了一壶仙酿果酒之后，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回想起久远的前世。她犹自记得自己抱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痛吟狂啸——即使他做了多少错事，他也是我父亲！ “那我呢？”玉面郎君的长枪枪尖抵在她的额间，一点冰凉泛泛而沁入心底。“我是你的什么？被你父亲一声令下满门屠戮的玉氏又是什么！”无数杀红了眼的天兵天将匍匐于他的身后，无数嗜血的眼睛偷觑着她。那么多人渴望她死的念想，让她颤栗难安。他却不再给她丁点庇护。 “不如杀我祭天。”贺毓天记得自己索性把头凑了过去，抵在他不断退缩的长枪上。她若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眷恋，那不过是徒劳之想。这点徒劳足够让她心灰意冷。他留着她，不过是想挟制新的帝君罢了。于是她烧骨焚心，自堕为魔。 天堑一成，仙魔不再同道。 “跑！” 贺毓婷眨了眨眼，抬起头来。一抬头，便看见一群红着眼睛、吱歪乱叫的猴子扑天盖地而来。 “哇——”她叫得比五十只猴子还大声，扑得最前面的猴子被她一阵魔音刺耳，活生生地扑在脚边口吐白沫。后面的猴子就没那么好打发了。同伴的损失刺激得它们象打了十二针的鸡血，一身白毛毛尖上都透出淡淡的血色。偏偏贺毓婷双脚生了跟似的，钉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二郎真君暗咒了一声，一个疾冲到她面前，将她象破布袋似的扛在肩上。颠儿颠的直扑河道中央。 冰凉的河水直灌口鼻，她挣扎着想破水而出。 猴子在上面嘶叫，还没有返回。贺毓婷觉得自己真特么地是傻毙了，眼看就要这么淹死。有人凑过来，用嘴抵着她的嘴，把一口真气渡了过来。 是二郎。 她紧紧揪住他的双臂，如同邀请。 二郎真君腾出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将她不断地拉向自己。有舌头探过来，肆无忌惮地搜索她唇齿间每一处缝隙，不允许她有丁点退缩，扣着她，抵死缠绵。 缺氧之际，贺毓婷眼前升起一片红雾。他们那一年的新婚之夜里，触目所及也是一片红色。不过那是喜庆的红色，她眉眼弯弯，他亦柔情似水。一枚同心结被轻轻放到她的手心，他的低语还在耳边回荡：“卿心随我心，定不负卿相思意。” 是了。贺毓婷想起来。确实是她先负了他。 056 完成任务 他们在水下的时候，水上五十只白猴见人久不浮上水面，吱吱哇哇地乱叫了一通便退回了垂香林。 二郎真君带着贺毓婷冲出水面，一边轻拍她的后背细声安抚，一边微微露出笑容。终于有了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贺毓婷自己却不争气地差点因为心跳过速而亡。幸好是飘在水里，不然全身虚软，她哪有站的力气？ 贺毓婷下巴懒懒地搁在二郎真君宽肩上，一动也不想动。 二郎真君带着她慢慢游回岸边。 “所以你只杀了猴王？”贺毓婷自己也不知道，被二郎真君扶下肩膀的时候，她眼里媚光流转，唇如樱血，一看就是刚亲过嘴的。二郎真君心头一动，刚把头靠近一点，便被贺毓婷机警地捂住嘴。 二郎真君神色极其认真。“当然只杀一只猴王。猴王死，果酒出。” 贺毓婷眼里还有水意，波光潋滟。“那你说非要再把猴子都杀一遍！”这是欺骗！ “不骗你。这个任务设定本来就是先杀小猴子再杀大猴王。你想想，进了战圈，五十只小猴子先攻上来缠着你不放，你不先杀小猴去杀大王，不是被前后夹后吗？那是必死的局。” “你没死啊！” “我毕竟是天策，”二郎真君不满地扫了她一眼。“用铁牢律可以憋着气小扛一会。” 贺毓婷连忙翻开他的角色面板一看，确实心法从专事攻击、战力奇高的傲血战意，换成了皮超厚仇恨超高的铁牢律。不过，“如果换了铁牢律的心法，天策不是没有攻击了吗？你怎么把猴王三两下打死的？” 二郎真君从背上取下长枪一抡，往地上一掼。“你再看看！” 他的角色面板显示装分19011……19011！光是那柄闪光的长枪就占了6500分的装分。 贺毓婷惊得一下子下巴磕在地上，羡慕得摸上长枪的时候双手都直发抖。“天哪！这就是用玄晶做的大橙武？” 二郎真君等的就是她把手从嘴上摘下来的这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一啄，“吧唧”一响，然后又退回原位。 贺毓婷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我是谁，我在哪，刚刚发生了啥？ “下次带你打获花，也给你买一颗玄晶！”二郎真君已经恢复成没事人一样，正色说道。 贺毓婷心情复杂：你怕是不知道这颗玄晶的来历吧？ 二郎真君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他双颊白里透红，贺毓婷还真以为他是个没皮没脸就知道瞅机会偷亲的臭流氓。“还不快来果酒！再等三个小时，果酒就会消失了！” “噢！”贺毓婷连忙弯腰。 二郎真君帮她挪开了石头。那个朴实无华，上书“果酒”的陶罐子正横卧在水坑里。贺毓婷刚把它抱起来，陶罐子就自动消失，化为一道流光成了她背包里的一个任务道具。 “这次可别再把它喝光了！”二郎真君提醒她。 吓得贺毓婷把手指移上去轻碰的勇气都丧失了。过了一会，她狐疑地眯起眼睛：“等等，这不是个套吗？” “什么套？” “我就是喝了这壶酒之后才慢慢想起来前世的事情！怎么这么凑巧第一个帮贡任务就是杀猴取酒。偏偏第一壶就非要被我喝了？” 二郎真君面无表情。“你可以选择不喝！” 贺毓婷狐疑地盯着他。她相公……呸！她前夫从前就号称仙界第一智将，奸滑狡诈无人可比。别人只能料到三步的棋，他一下能推演出十步之外，而且招招出奇，能将军将得人手无招架之力。只要他有心，任何事情都能算计得不知不觉。 “你不会是料定了我想尝一口吧？” “你想多了！”二郎真君不耐烦地卷起她的腰，往水中一泅。 贺毓婷细细地叫了一声。“干嘛！” “不是还有一个任务吗？”二郎真君翻了一个白眼，“带你去做任务。” 他们顺流而下，漂到了一个林叶葱茏的河中小岛旁。这儿除了水潺鸟鸣，四周安安静静。贺毓婷警觉地察看四周，小声道：“不是说那两个小喽罗会四处乱窜吗？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在这儿？” “小喽罗确实是四处游走，但每天这个时候这个点都会走到这儿来。只有这一个地点是固定的，其他点位则是随机出现。”说完，二郎真君朝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架着她划到小岛边上两块巨石的夹缝前，自己先滑了进去，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贺毓婷犹犹豫豫。 那条石缝很窄，就象一条细长的匙孔。一条笔直的线，临到两石交错的地方才出现一个小小的凹洞。人要侧身钻进去，一直抵达凹洞才能松一口气。但是藏在凹洞里，一个人还能做到勉强转身。两个人恐怕得紧紧贴在一起。 贺毓婷被他算计怕了，直接想拒绝。 但是二郎真君又朝她招招手，他并不出声，只做了几个口形：“小、喽、罗，快、到、了！”看他神色，坦荡磊落，全然一派儒将生风范。 贺毓婷咬牙滑进了石缝。果然是窄到不能再窄的地方。贺毓婷吸了一口气，收紧胸腹后顺利滑过缝隙。她一滑入凹洞，便被二郎真君一把抓住手腕。 这种挣不脱也逃不掉的感觉让她吓坏了，现在再想滑出水道是不可能了。她被拦腰截住，衣料湿透的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后背贴着前胸。水的凉意、铠甲的冰度都挡不住灼热的体温，等她意识渐渐恢复过来时，她困在他的怀里全身是一片火热，分不清是谁灼了谁。 “到了！”巨石另一边有人声传过来。 贺毓婷全身一僵，不自在地扭动一下，立刻就遭到更紧的箝制。齐腰的水面翻出一片浪花，带起哗啦的声响。 “什么声音！” 贺毓婷吓得一动不动。这对话和印象中的不同。两个小喽罗应该不管周围多了什么动静，都会照本宣科把台词念完，而不是突然冒出来一句什么声音。 二郎真君的下巴搁在贺毓婷的肩窝里，他的嘴极其不要脸地贴在贺毓婷的耳廓上。贺毓婷哪里还有精力留心外面的动静，她努力抠着死死缠在腰上的大手。 “放手！”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不放。”二郎真君以同样细微的声音回答。他一张嘴，下唇就碰到了贺毓婷的耳垂，再一合拢，又轻轻刷过耳垂一次。 贺毓婷呼出的鼻息里都透着一股烧气。环绕四周的河水仿佛随时都会被两人灼热的体温煮沸，仿佛下一秒就要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数千年前当她义无反顾跳入炎火里时，狂暴的高温几乎连灵魂都能熔化；她最终从里面顽强地爬出来，仙骨焚尽、道心成魔器，意识也十分混沌。一种仿佛永远得不到满足的饥饿感一直啃噬着五脏六腑，令她无限痛楚。有人伸手过来，将她纳入一个冰凉的怀抱。她记得自己那是一时恨极，张嘴便咬在对方肩头的劲肌上。然后，有一声冗长的如猛兽嚎叫般的声音，令她情不自禁地松了口。 贺毓婷眨了眨眼，混乱的思绪重新沉淀，她又回到了现在。 “可不是，其实这本来就是一个空箱子！昨天那两个兄弟死得真冤啊！” 什么地方传来细细的一声“叮”——偷听任务已完成！ 贺毓婷怔怔地扭头看身后的二郎真君，嘴唇贴着嘴唇擦过去。 “怎么了？”二郎真君好笑地看着她赫然受到惊吓而瞪大的眼睛。 贺毓婷呆了半晌，苦恼地皱眉：“忘了。” 057 惊吓 等外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远了。贺毓婷没了顾忌，拼命扭动，总算逃出了一线生天。她站在石头外面气呼呼地瞪着趁人之危的“狼主”悠悠哉哉地从石缝里滑出来。 “记得交任务。”二郎真君不忘提醒她。 贺毓婷余怒还未消，不过还是听话地点开了任务面板。“偷听”这个任务很快就交了。但是点到“杀猴取酒”时，却跳出提示：“请把果酒交予食堂掌勺长，方可完成任务。” 贺毓婷气得拍了一下水面。“要回帮会！”她气鼓鼓地说。“得找掌勺长才能完成杀猴取酒的任务。” 二郎真君不以为意，柔情细腻地牵起贺毓婷的手。他为手指尖传来的冰凉感而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 “不要！”贺毓婷拒绝了。“我要去前面你说的小酒馆买一身衣服，换了再回去。” 她浑身湿漉漉的，二郎真君也浑身湿漉漉的。帮会里人多嘴杂，他们俩要是这样一齐跳回去，被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会传得多难听。 二郎真君张了张嘴。 贺毓婷抢先开口，堵住他的嘴：“别说什么夫妻夫妻的，只要我一天没喊名字，就一天不能确认！” 二郎真君无奈而又宠溺地看着她：“你早一点叫出来不就行了？” 贺毓婷倔强地撇开了头，逆水而行。她爬到了对岸，听到二郎真君跟在后面传来的拨水“哗啦、哗啦”声。 二郎真君哧的一笑。“玄……” “我叫……”贺毓婷立刻回过头，恼怒地打断他，“我是小五！” 二郎真君沉默了一会。“好吧，小五。你为什么不用大轻功飞上去。” 贺毓婷正两手使劲撑着一块岩石往上蹬腿。贺毓婷小脸一红，暗暗提起，猛然起跃。她的高度很快超过了水平线，也超过了树林里最高一棵树的树尖。一幢建在垂香林外小土坡上的平屋立刻纳入她的眼底。那就是垂香林附近的小酒馆了。还在现实世界玩游戏的时候，贺毓婷无数次操纵着游戏角色骑马过去，那儿有好几个npc。除了店小二，还有行脚商和杂货商……但愿有一个商人能出售衣服。贺毓婷记不太清了，她只对杂货商货栏里的针线有印象。 贺毓婷飞了过来。耳边呼呼风起，身后也有风声尾随。 幸好杂货商里的货栏上还有一套属性为白色的衣物出售。虽然不加任何防御攻击等属性，但是比起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实在是好太多了。二郎真君也在杂货商手上买了一套衣饰。贺毓婷瞪了他一眼。“我先进去换！”她粗声粗气地说。 二郎真君刚刚抬起的脚不得不放回原地。他满脸遗憾地目送着贺毓婷走进空空如也的屋内。模仿着真正的剑三的世界，虽然小酒馆内部已经拓展出来，可以让玩家随意进出，但真正能让人歇脚、喝茶饮酒的桌椅都摆在了屋外。是那种很常见的，粗糙的木制桌椅。看上去是就地取材，随意劈砍一番就做出来的东西。 穿过两张桌子的时候，有一个静静坐在桌前饮酒，身着白色书生衫、头戴黑纱帷帽的男人吸引了贺毓婷一眼注意力。她首先是被那一身颜色对比极度鲜明的装扮所吸引，因而多看了一眼。那一定不是npc，可能是个玩家。因为他毫不艰涩甚至称得上行云流止的动作里，透出一股旁人无法模拟的贵气。就给人一种出身上层社会的雍容华贵感。 贺毓婷又多看了一眼，感觉这个身影有点眼熟。 难道是纵横天下的某个帮众？贺毓婷猜想。她现在出入得最多的就是帮会食堂。几乎每次帮会食堂里都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 不应该啊。贺毓婷偏偏头，拿着衣服进屋、关门、锁死、还拖来一个小柜子抵在门上，这才安安心心地开始脱湿衣服。她的心思还绕着刚刚的疑念旋转。那个极有可能突然闯进来的二郎真君反而成了她目前比较次要的威胁。 如果有气质这么好的男人，她应该会过目不忘。 比如说仙气花哥，她第一眼见过之后就把对方的身影牢牢扎在心里。既然有一天太原城人满为患，她也能一眼从里面扒拉出花哥。至于二郎真君的话，就更不用提了。那货烧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贺毓婷一边穿衣一边磨牙。 有人敲窗。 贺毓婷吓得浑身一抖，循声望过去，发现一个大开的窗户。二郎真君正趴在窗户上笑咪咪地看着她。也不知道他已经趴了多久！“换好了吧？”二郎真君体贴地问。 贺毓婷：“……”踏马的她为什么要费大力气把活门堵死？ 二郎真君从窗户外跳进来。 “等一下！等下！”贺毓婷狂奔到门口，死拽着小木柜。“我、我要出去！”喵个叽，明明是个游戏道具，非要做得这么实成？ “我来帮你吧？”二郎真君悄无声息地贴来背后。 奶奶个熊！明明穿一身铠甲，走路还跟猫似的没有声音。 贺毓婷索性打蛇随棍上，立马绕到小木柜的另一边。“好！” 二郎真君满脸的不高兴。 贺毓婷才不会管他，径自说：“我推你拉，就……”话还没说完，二郎真君已经抠着小木柜的边儿一拉，那小木柜儿麻溜地滑出一丈远。贺毓婷猝不及防以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扑的一下，地上扬起一卷尘土。 贺毓婷：“……” 二郎真君现在满身“铛啷、铛啷”地上前几步。 麻痹地现在又能听到他挪窝似的声响了！ “没事吧，小五？” 贺毓婷慢慢爬起来，吐出一口看不见的沙子。“没事。”她郁闷地拉开门，跳出去。“你换衣吧。” “你可以呆在这儿，”二郎真君简直是恬不知耻。“我不害羞。” 可是我害羞啊！如果眼光能杀人，二郎真君已经万箭穿心！贺毓婷一回头，见他没羞没臊地正宽衣解带。那身银铠落地，红袍一褪，光洁如玉又隐现肌肉纹理的后背大喇喇地映入贺毓婷眼中。她伸手，赶在二郎真君回头之前猛力将门拉拢！“嘭”的一响，震得檐下巧燕翻飞。 坐在外面正独自饮酒的客人往贺毓婷看了过来。黑纱帷帽已经捋开半边，方便饮酒；这一抬头，让人看清里面一张如花胜玉的芙蓉面庞。桃花眼眼角微红带煞，红唇如樱似血，竟然是人间绝色。 贺毓婷腿一软，倒靠在没上锁的门上。门吃不住力，立刻敞开来。 贺毓婷很没形象地四仰八叉，倒跌回屋里。 “小……玄儿！”已经麻俐换好衣服的二郎真君刚想调笑她两句，一见她脸色不对，立刻冲上前来将她搂在怀里。“怎么？！”顺着贺毓婷的视线，二郎真君也看见了一张阴柔美艳至极的男性面庞。他卡在贺毓婷腰上的力道立刻加了三成。 “小五巧巧！”二郎真君凑在她耳边连名带姓地低唁：“你敢给我戴绿帽子，我先活扒了那男人的皮！” 如果是平常，贺毓婷不是跳起来反辩，便是怒斥他不要脸。但是现在，她抖得象筛糠一样。 “戴、戴、戴毛……的绿帽！没没没没没见我这是……吓的吗？”贺毓婷严重结巴。 获花圣殿的第一号boss——牡丹，正不施脂粉地坐在眼前，冷观一对“狗男女”。 058 行走江湖的BOSS 二郎真君也算看出来了。贺毓婷这模样哪是惊艳？分明是惊吓！他又仔细多看了两眼，长得很妖艳，除此之外，没毛病啊？再多看一眼…… 二郎真君拧着眉头先扶起贺毓婷。 抖了一阵子，贺毓婷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刻意回避了牡丹的视线，但眼角余光却时时触到牡丹紧追不舍的盯视。 二郎真君索性做到了牡丹对面。“小二，上一壶……清茶！”他考虑到贺毓婷，改酒为茶。 npc应了一声，很快呈上一壶清茶。茶壶茶碗都别致小巧，很有一番意境。 “这位兄弟，”二郎真君朝牡丹一拱手，道：“无缘对面不相逢。” 牡丹沉默地回了礼。这两个精致汉子一人饮酒一人喝茶，杯沿轻碰，相互一饮而净。 二郎真君盯着牡丹玉一样的容颜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能让他的玄儿这么紧张的人，肯定不是无能之辈。 贺毓婷一口粗茶差点喷了对面牡丹一脸。 见过？当然见过！一周一会，比两个绵绵腻腻的异地恋小男女约时间相聚还要守时。只是获花圣殿里的牡丹浓妆艳抹又**身躯，现在卸了妆反而更吸引人的眼球。 牡丹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眼熟。” 贺毓婷学乖了，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她是绝壁不会再碰茶杯的！眼熟？特么当然眼熟啦！每周一次，二十五个玩家里打头阵的肯定有他——二、郎、真、君！借用自身血淋淋的经历，贺毓婷都能想像到被迎头痛扁的牡丹该有多么恼恨一枪就能把他戳个对穿窟窿的二郎真君。 直到现在，二郎真君那一枪捅穿面孔的攻击，都是贺毓婷夜半无人时最令人心发寒的恶梦。是她的童年阴影！ 即使她的阿萨辛已经逐步强大起来，但是再一次在荻花圣殿里对峙，她照样腿肚子打颤。 牡丹看向侧身而坐，乖巧矜持的贺毓婷，饮着酒说：“这一位，看着也眼熟。” 贺毓婷心头一阵发毛。她作为小五巧巧的扮相从未在牡丹面前出现过，他是怎么从茫茫人海里把她给拎出来的？ 二郎真君跟着牡丹视线，看了一眼身边瑟缩得，象个鸡崽子似的贺毓婷。他心底微微有些不快。但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将贺毓婷拉到自己身后去藏着。二郎真君笑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牡丹迟疑了一下。“阿拉木曲比。” 二郎真君：“？？？” 贺毓婷：“！！！”阿拉木曲比是牡丹的本名。但是他不是最恨自己这个本名吗？ 牡丹随口道：“叫阿拉木，姓曲比。叫我阿拉木就行了。兄台怎么称呼？” “二郎真君。”二郎真君古怪地回答。这年头还有不偷偷摸摸翻看对方角色面板查寻姓名的人？ “噢，原来是真君兄。”牡丹随口答了一声。 真菌兄？ 贺毓婷差点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她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压惊。 “这位小娘子怎么称呼？” “……咳！咳咳咳！咳咳……”贺毓婷一口呛到，一直咳到趴桌子底下。二郎真君跟着拍她的背，一直跟到桌子底下。 “这家伙什么来历？把你吓成这样？”二郎真君低声。 “没什么来历。” “没来历？” “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我觉得我们俩惹不起！” 二郎真君一挑眉，满脸傲气。“这天底下还有我惹不起的人？” 贺毓婷想到的是牡丹一巴掌能扇掉阿萨辛（羸弱版）半档血的往事。她扯了扯二郎真君的衣袖，小声说：“我们走吧。” “……” “我还有一个任务没有效！”贺毓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也有日常任务没有做。你陪我回帮会，我就陪你去杀倭寇，怎么样？” “好吧！”二郎真君爽快点头。贺毓婷顿时有一种做买卖吃亏了的感觉。 两人从桌子底下抬起头来。 “阿……” “阿拉木！”贺毓婷低着头提醒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展颜一笑。“阿拉木兄，我们还有事，就行走一步了。” “小娘子还说自己姓名呢？” 贺毓婷暗恼。一个、二个，这么执着于问名字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小小小小小……小五巧巧！在在在在……在下小五，阿拉……木兄！”一对上牡丹，贺毓婷就开始严重结巴了。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索性当个哑巴得了。 牡丹挑眉，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那阴柔的目光一对上，就让贺毓婷心下一怂，生怕他反复无常，突然跳起来又甩她一个大耳刮子。现在她可没有阿萨辛那样的防御力。一巴掌下去，不死也只剩一丝丝的血皮皮了。二郎真君可能顽抗一阵。但是对手是个二十五人合力方能剿杀的boss，二郎真君单独对上的话，肯定讨不得好处。 牡丹可不是垂香林猴王那个级别的。猴王最多是个精英怪，牡丹可是这个世界的终极boss！ 天晓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获花圣殿之外？ 贺毓婷正暗暗生怨，蓦地想起来，好像就是她……劝牡丹不要死困在荻花后宫？是她劝着牡丹有空多出来走走？ 妈耶……贺毓婷暗暗抹了一脑门的虚汗。出门走走也能撞上？这是狗屎运还是霉神不散？ “小五……”对面一提嗓子，贺毓婷条件反射似地站了起来，响亮地答了一句：“在！” 把化名阿拉木的牡丹和二郎真君都吓得一脸懵逼。 “呵呵呵。”贺毓婷又坐回去，小媳妇似地问道：“阿阿阿阿……拉木兄！” 二郎真君假装埋头咳嗽，肩头一耸一耸。 贺毓婷暗暗垂泪。“有、有有、有……事？” “我刚刚听你在下面悄声说话，也不结巴啊？”牡丹奇道，“怎么在我面前你结巴得这么厉害？” “不、知道！”贺毓婷简直要哭了，她在牡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拉扯着二郎真君的衣摆。说好马上就走，你倒是带我起飞啊？傻笑个什么劲？ “小五你见过我？”牡丹只有这一个猜测了。贺毓婷满脸掩也掩不住的惊恐，那一定是在什么不该见面的地方见过他。可是牡丹对眼前这张只能称为清秀，其实毫无特色的系统脸没有一点印象。 贺毓婷把头摇得象拔浪鼓似的。“没没没没没……见过！”矮了个油！ “没见过！”她松了一口气，头一回在牡丹面前把字咬圆整了。 牡丹狐疑地眯眼。“你不会是红衣教的教徒吧？” 二郎真君拍案而起。“红衣教！？”他表情阴冷地望着牡丹。“阿拉木兄何出此言？”竟然把他的玄儿比作红衣教教徒那种不入流的角色？这人不要命了？ 贺毓婷大汗。“不不不不……不是！”但是我是你的阿萨辛大人啊！这话，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口。 牡丹仰头看着二郎真君。换掉他们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那真是一副绝美的耽美画面。不过牡丹也属于那种不能开口的伪俶女。一张嘴就形象全无。“因为在下曾深入红衣教，应该有很多红衣教教众还记得在下的脸。” “原来如此！”二郎真君放松下来，静静坐回原位。 原来如此个球球！贺毓婷真想猛摇他的双肩，把二郎真君狠狠地摇醒：你看不清这个人就是牡丹吗？他当然深入过红衣教！不，他一直就在红衣教里！他就是…… “若不是红衣教没有意识清醒的男子，在下还以为阿拉木兄是红衣教的教徒呢。” 贺毓婷泄气。 牡丹坐在对面，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他媚眼如丝，又转到脸色灰败的贺毓婷身上。“我也感到奇怪。既然不是红衣教的教众，小五巧巧怎么怕我怕成如此模样？” “怕？”贺毓婷如坐针毡。虽说她确实怂得不行，但当着本人的面，打死都不能承认啊。眼看牡丹显然具备得不到答案就不放人的尿性，贺毓婷绞尽脑汁也要给他一个标准答案啊！ “因、因、因因因为……”她硬着头皮扯了个弥天大谎：“惊惊惊惊惊……惊为为为为……天……人……” 二郎真君蓦地侧头，瞪大眼怒视她，恨声道：“你是认真的？” 真真真真……真你个球球！ 完了！贺毓婷用力抹了一把脸，怂得她连想法都结巴了。 059 乱花钱 二郎真君一刻也坐不下去了。他拉起贺毓婷向牡丹辞行。“阿拉木兄，我们还有要事，不奉陪了。” 牡丹斜挑着一双桃花眼，笑睇着他们。 “告辞！”二郎真君轻推贺毓婷，“你先神行！”一副不放心、一定要先看着她回去的态度。贺毓婷气结！差一点就当着他的面跳起一段伦巴慢摇舞。幸好理智及时拉住了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会遇上这种必须当面神行的情况，她愣是咬牙花了二百帮贡在帮会宝物商店买了一个随行令牌。十五分钟一个cd，可以帮助牌主不用摇摆就神行到另一处！ 贺毓婷点选了回帮会，立刻消失。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到了帮会正门。 这牌子不错嘛！贺毓婷暗想，等她赚足了帮贡，一定要买它十个、二十个放在背包里。她怀里揣着的那壶果酒不断提醒着赶紧去食堂后面找掌勺长交任务。贺毓婷也不等二郎真君，火烧火燎地先去交了任务。然后又回宿舍新换了一套校服。 二郎真君两头扑了一个空，等找到人的时候，贺毓婷已经美滋滋地在掌勺长前面开起了小灶。 “没想到食堂后面还有开小灶的功能！”她笑咪咪地道。“可以打包外食！” “你喜欢？”二郎真君靠近了，目光毫无忌讳地粘在她的笑脸上。 “嗯！现在太阳已经西斜了。你要做日常的话，恐怕会错过食堂的饭点。去茶馆吃不划算，太贵了！不如我们俩打包一份外卖，在外面野餐好了。”贺毓婷还记着那一小碟三两银子的贵妃饼，她美滋滋地比划手指，觉得自己真是精打细算的主。“我在这里点了两个人的打包外卖才花了一百八十点帮贡，划算！” “划算？”二郎真君忙不迭地凑到掌勺长面前戳开点菜面板——叫化鸡、水晶肘，各花掉五十帮贡。二郎真君闭了闭眼，接着往下看：春日町珍珠米饭二份花了二十帮贡、清水煮白菜二十帮贡、新疆正宗烤羊肉串十串花了二十帮贡、最便宜的大概是灰笋炒腊肉，也花了五帮贡…… “你点这么多干什么！不是！你点这么贵的菜干什么！” 贺毓婷吃惊地瞪着他：“我们晚上不能回来吃饭啊！” 二郎真君开始认真反思。是不是前天晚上他请客请得太豪华，所以给她一种晚上要吃好就一定得吃贵的错觉？现在的问题是，不仅贵，还多！他暗暗算了一下，一口气就花了一百八十帮贡。寻常一个帮众，一晚上最多花个十帮贡就能点个营养齐全的二荦一素套餐。就算如此，仍然有人和他反应物价太高了，赚帮贡不容易，希望再怎么样也该在饮食方面再降一点。 二郎真君利用帮主权限调出贺毓婷的帮贡消费记录，顿时就火了。他手一拔，把消费记录甩给贺毓婷也看一眼。“这是什么？你一掏钱就掏得这么多？” “噫？”贺毓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连她几月几日几点买了一个随行令牌、又几月几日几点买了一个背部挂件都历历在数。她啪的一下，拍散虚浮在眼前的消费记录。“你管我花了多少帮贡！” “你现在还剩多少帮贡！” 二郎真君好像一个严厉的管家婆，怂得贺毓婷不敢隐瞒。“七、七百五……” 二郎真君深吸了一口气。“下周的房租周一就要交，”他轻声细语地说：“照你这么吃法，每天一日三餐怕是也要花一百来点帮贡吧？你现在剩下七百五的帮贡，就算每天完成了日常任务，怕是也来不及了。哪怕补齐了房租，你每天该怎么吃饭！”说到后面已经疾言厉色。 “要、要不了那么多……”贺毓婷扭扭捏捏地回答：“我和肉t和血胤是轮着来请客的，所以每隔两天才会花一次帮贡买食物。” 二郎真君瞪了她一眼，满脸风雨欲来之色。 贺毓婷连忙举手，小心翼翼地道：“等我赚足帮贡了！就不和他们一起吃……等等，说我乱花帮贡？你还不是一样！”小猫猫一下子把乳牙秀出来。“你还不是到处乱请客！在外面银子花得跟流水一样！” 听在二郎真君耳朵里，就是奶声奶气的“喵喵喵、喵喵喵”。他不自觉地掏掏耳朵，把一丝丝想笑的情绪压下去。“我有钱才请客。”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贺毓婷凶巴巴地道。就她所知，一块玄晶穷三代！他刚得了一块玄晶还请了一场豪华的下午茶。哪来的钱！ “帮主每周可以额外获得三千点帮贡和五千金作为工资。”二郎真君慢悠悠地说道。贺毓婷一下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头晕目眩，象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两眼冒金花。 三千……五千…… 九千九两银子才是一金，而二郎真君一周就可以获得五千金……这是大佬啊！贺毓婷差点跪下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二郎真君求名心切，轻笑怂恿：“现在也不想叫叫我的真名？”活生生打消了她飘飘然升起来的拜金绮念。 “做梦！”贺毓婷板起脸，暗地里小心收拢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渣心。“我也是有尊严的！”虽然尊严不值钱。她暗自吞泪。 二郎真君摇头，在菜单下面付款人那儿抹除了小五巧巧的名字，然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叮！”系统提示音一响，令贺毓婷诧异了一会。系统回复了一个邮件给她：“玩家二郎真君已代您付款，现退回已消费帮贡一百八十点。” “二郎……”好感动！贺毓婷两只眼里粉红泡泡直往外窜。 “叫真名。”铁面人面上波澜不惊。 “滚！”贺毓婷瞬间把满眼的粉红泡泡逼了回去。 隔了一会，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副族长和长老是不是每周都有一波工资奖励？” “对的。”二郎真君一看她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多么？” “嗯……足够交房租吃大餐了。” “那个，”贺毓婷涎着脸悄咪咪地问道：“我们帮会是不是还差一位长老或是副族长什么的？” “当长老或是副族长都要对帮会负责任。比如说组织活动，调解纷争之类的，你能做到？”一看她就是个不想事的主，让她承担这些责任怕是会要了她的狗命。 贺毓婷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还是不死心。“就没有名誉副族长、长老之类的？” 二郎真君摇摇头。 贺毓婷失望地垮下脸。喵了个咪！豆腐也被他吃了，油也被他揩了，连个名誉席位都捞不到！ “啊！对了！”二郎真君猛地一击掌，“倒是有个位子挺合适你！” 贺毓婷一下来了精神：“什么位子？” “帮主夫人。” “谢谢，容我婉拒！”贺毓婷提起已经打包好的各种美食，转身走出了小厨房。 060 小娘子，一起浪啊？ 她一转身，又花了二百帮贡买个随行令牌。 二郎真君拦都拦不住，只能望其项背而兴叹。“不是叫你把帮贡省着用吗！” “可是我需要随行令牌啊。”贺毓婷睁大眼睛瞅着他。 “我看你真的只能做帮主夫人了。”二郎真君叹气。索性用帮主特权拔了二十个随行令牌给她。看她喜不自胜的模样，二郎真君满腹郁闷才算稍稍化解了一些。正要踏出门去，又被贺毓婷悄悄拉住。 “能不能再送一些滞行散？” 滞行散，服用后立刻解除神行cd，可再次起飞。 二郎真君气结。“当不当压寨夫人，你先给个交待！” “这件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贺毓婷给他陪着笑脸。虽然是陪笑，但眼角眉梢不容置疑全是“吃定你”的得意神情。 小人得志！二郎真君小声咕哝着，趁贺毓婷回神之前，又拔给她二十个化行散和二十个回城令。 贺毓婷瞬间产生了一夜暴富的感觉，什么不愉快都丢到爪哇脑后去了。“我们快去做日常吧。”此刻，她完全把二郎真君视同了自己人，一个“我们”说得极是熨贴人心。 “飞寇岛的南松岛。” “得令！帮主！”贺毓婷吃了一个滞行散再用了一个随行令牌，耳边咻咻风生水起，再一睁眼已经到了寇岛。她站在安全区，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红名小怪，就爆发了密集恐惧症。 “怕了吗？”不知不觉，二郎真君已经站到了她身边。看她手里还提着食盒，不由哂笑。“把食盒放在司马雁身边就行。”司马雁是站在安全区里的npc，外表是个穿和服的小萝莉，扎着双马尾，可爱的大眼睛看人时一眨一眨。 “就放地上？不会消失？不会有人走过路过顺手带走？” 二郎真君耐心地给她解释。“这是食物，不是任务道具；要等每天早上四点系统刷新时才会消除，在四点以前会一直留在原地。别人带走也没用，打不开食盒。只有买外卖的人才能打开。” “真的？”给这些食盒掏帮贡的人是二郎真君，贺毓婷试了一下，确实打不开。她放心大胆地将食盒摆在司马雁的正前方。 “你说，如果现在有人神行过来，看见这个食盒会不会好奇？” “有帮会的人都不会好奇。”二郎真君摇摇头。 两人正说着话，身边一道五彩光乍现。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又见牡丹……呸！是阿拉木曲比！ 贺毓婷偷偷打量一眼二郎真君的脸色。二郎真君面无表情。 牡丹似乎很惊讶又看见相同的两个人。他把手里的纸扇一收，抱拳道：“真君兄，小娘子。” “阿拉木兄！” 贺毓婷一脸黑线。牡丹记得二郎真君的名字，独独不记得她的名字。这到底是好现象还是坏现象？她不由想像下周cd一刷新，两个人作为一个正派一个反派，在荻花圣殿里狭路相逢时，还能这么彬彬有礼的抱拳互称为“兄”吗？ “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们来这干什么？” 二郎真君和牡丹不约而同地问道。顿了顿，二郎真君率先说：“我们来这儿做任务。” 牡丹点点头。“我来这儿观光。” 观……光…… 贺毓婷望着外面一片片的红名。 虽然她确实是劝过牡丹多到外面走走，见见风土人情，拓宽视野，脱离阿萨辛那种变态的控制……但是没有劝他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跑啊！ “……阿阿阿阿……”贺结巴又开始一轮新的骚操作。牡丹彬彬有礼地等着她。 二郎真君不动声色地单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掌猛地击向她后背。一股强大的冲劲撞上贺毓婷，令她往前踉跄；偏生又另有一掌牢牢地固着她，让她稳当当地留在原地。 大张嘴巴的贺结巴只听见喉咙深处“咯”的一响，接着她麻溜得吐西瓜籽似地吐出一串话：“阿拉木兄，若是想观光不如先去太原主城看看风景。那儿人多热闹，可以见识更多的风土人情，对你的视野拓展应该更有帮助。”麻溜得气不喘了，话都顺了，前辈子都没这么畅快淋漓过！ 挡在帷帽里面的一双桃花眼惊奇地睁大，一直盯着贺毓婷不作声。 贺毓婷脸上笑嘻嘻，心尖直发颤。她悄悄往二郎真君身边靠了靠，二郎真君就立即会意地往前半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牡丹垂下眼睑，又过了一会才哂然一笑。他一笑，绚丽繁华，尽夺六宫粉黛之颜色。“在下竟然忘了小娘子的姓名，还望再次赐教。” 你一个堂堂大男人，老揪着人家姑娘闺名不放，想打劫嘛？贺毓婷心里腹诽，还是再次告知：“我是小五巧巧。大家都是江湖人，就不要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了，难受。” 这话坦率得，让牡丹又是绽颜一笑。他再度抬眼，犹如自备x光一样透视了二郎真君的胸膛，将贺毓婷完完整整地包容在眼底。“对了，小五，”他倒是自来熟。“你们刚刚是准备在这儿干什么？” “杀倭寇。”二郎真君简洁地回答。“我做任务，小五过来帮我。” 贺毓婷在他身后猛点头。 “那真是巧了。”牡丹猛地以扇击掌。 巧？贺毓婷瞪大眼，越过二郎真君的肩头看向牡丹。哪里巧了？他一个高级大boss，也有帮会任务需要完成吗？别开玩笑了！只听牡丹笑吟吟地说：“正巧我闲得无聊没事做，不如和你们组个队，一起杀杀倭寇解解闷吧！” 贺毓婷：“？？？”难以言喻的情绪积满胸膛，悉数化作三个大写字母：m、m、p! 她正在心里怼天怼地怼十八路大罗金刚，猛不丁系统一声响。“我靠！”她脱口爆了一句粗口。忘了还有这茬——系统会提示谁进了队伍！该不会提示什么荻花宫boss进队吧？事实证明贺毓婷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阿拉木曲比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综合以前的提示来进行对比，只是在前面少了玩家两个字。 贺毓婷小心翼翼地打量二郎真君的脸色，他倒是一脸坦然，仿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贺毓婷松了一口气。 牡丹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在荻花后宫就够让人头疼了，出了宫还是不肯放过她？好吧，乐观一点想想，现在谁有她牛？组队也能组个大boss打小怪？ 怕是天上地下就只有她领了这份头彩！ 但愿接下来别再出什么妖蛾子！贺毓婷刚刚念了一声佛号，便听见“叮”的一声。她愣了，点开新的惊叹号一看—— “阿拉木曲比申请和您互加好友，是否同意？” 我的妈呀！ 贺毓婷为难地看了看牡丹，牡丹笑咪咪。她再看看二郎真君……那个啥，不是她看见，而是二郎真君的头顶上仿佛闪烁出荧光绿色的大草原！ 前夫！贺毓婷默默地点了同意，心里不断地碎碎念：真不是我要给你戴绿帽！我真的只是加个好友！只不过这个好友恰好是我另一个分身的男宠。 061 表白 三个人一前二后地拉开了距离，二郎真君立刻把贺毓婷拽到距离牡丹更远一点的地方。“你和阿拉木是什么情况？”二郎真君眼神犀利，一下就洞穿了细微之处。 贺毓婷心虚地撇开眼，气息微弱地回答：“我和你一样，刚认识他。”实际上内心在发力咆哮：“那是牡丹，那是牡丹！你踏马在荻花圣殿杀了他多少回还认不准脸，瞎了眼啦？ 二郎真君不相信。“可是你看上去早认识他了。”一副“你有奸情”的表情。 贺毓婷很生气，她用手戳戳二郎真君的胸脯——人家穿的是真铠，手指硬戳还真带点痛感。戳了两次，贺毓婷就放弃了。“你给老子记住了，那家伙是个危险人物！” 二郎真君表示理解无能。“危险？你从哪里看出他很危险的？脸？”一提到牡丹的颜值，二郎真君的脸阴霾重重，仿佛随时都会电闪雷劈，来场暴雨风。“难道你喜欢那种长相的男人？”脸上带着“你敢给我戴绿帽我就咬死你”的表情。 贺毓婷磨牙。“我只是听说过！阿拉木曲比是个危险人物！”她用了一个最蹩脚的说法。 “呵呵，你当我傻吗？你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腿软了……”话一说完，二郎真君猛地一顿，若有所思。贺毓婷现在最当心的是他把阿拉木曲比和boss牡丹两者之间画上对等线。天知道现在揭开牡丹的老底，牡丹是否会血性大发，一巴掌把两人扇去天涯海角？贺毓婷对最初那一巴掌的记忆深刻到不能再深刻了。 “你听好了！阿拉木曲比是……”贺毓婷瞄了一眼牡丹，发现他正在安全区的门口等着他们。两人的视线一接上，她连忙忙不迭地挪开视线。想想真是让人不省心——听说武功高的人，听力都特别好。不知道牡丹站在那儿会不会听到什么风声？贺毓婷咬咬牙，踮起脚尖附到二郎真君的耳边。 二郎真君也立刻倾身过来。 “阿拉木曲比是一个小部落的王子。小时候遭遇了很多不幸，有个坏蛋搭救他，还……把伤害他的人都杀了个精光！” 二郎真君直起身，视线一直落到贺毓婷眼眸深处：“就这样？” 贺毓婷恨不能把他两根冲天翎上的鸡毛全拔干净！她都已经暗示到这个份上了，那个榆木脑袋还是没有开窍！一看就是穿越前不玩剑三的人，他怎么就穿越过来做了帮主？ 二郎真君看了看前面的牡丹，沉吟道：“那就是说，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玩家……” 贺毓婷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别说出来……” “而是一个移动的npc？” 贺毓婷猛地踢了他一脚，恨恨地往安全区外走过去。 “我说错了什么？” 贺毓婷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不，你什么都没有说错。” 严格说来，牡丹现在确实是一个npc，不过是野外移动的boss！终极的那种！ 二郎真君也觉得自己没有理解错误。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你刚刚是不是和他加了好友？” “他也加你了？”贺毓婷脱口而出。再一看二郎真君阴转小雪的脸色，贺毓婷便恍然大悟——牡丹只加了她一个好友。那种被魔兽盯上的恶寒感瞬间涌了上来，贺毓婷唰的一下，冷汗湿透了背心。“我的天！”她低呼一声，捂住了嘴。牡丹为什么加她好友？难道是看穿了什么？不可能啊！别说她现在换了一张脸，连体型都不同，他怎么认出她来的？ 二郎真君阴郁地看着她。 贺毓婷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解决牡丹那个大祸患之前，她面前还横挡着一座大山呢！“你这什么小眼神？”她直接开问。自从揭开了面纱之后，她觉得怼上二郎真君比怼上牡丹要容易多了。反正，二郎真君从未一枪把小五巧巧捅掉半管红血。牡丹就不同了，明知对方是可敬可爱的阿萨辛大人，还是一巴掌扇了她半档血。两相权衡，二郎真君显然好说话！ 贺毓婷自己也在唾弃自己，天生是个专拿软柿子来捏的人。但她克制不住她自己啊！“有话好好说！”象那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粗鲁话，贺毓婷自认说不出口。说到底，还是怕挨打。因为二郎真君脸色出奇地难看。 “玄，我知道上一世的事，让你心结很深。” 贺毓婷立刻垂下了眼睛。她现在最不想回想起来的，便是那云霄之上仙乐飘飘的世界。那儿有她最单纯的欢乐，也是她最痛苦的根源。如果二郎真君选择缄口不谈，她愿意和他一起虚混下去，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为止。既然她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隐藏任务，她便总是猜想着二郎真君的任务是什么。她是衷心祝福他，希望他早一步脱离这个世界，抢在她眼前飞天而去。 即使他曾身负血海，满面狰狞，但她的玉郎就是玉郎，艳绝天下、无人可比。 眼下，她的玉郎却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贺毓婷有一种将被人从美梦里拖出来的感觉，她回避视线，就像在赖床。仿佛这么做，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知道我曾经对不起你！” 贺毓婷眨眨眼，这是说的哪出戏？她脱口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杀了帝、后，又颠覆仙界政权，还扶持你的堂兄做伪仙帝。为了挟制新帝，还把你……” 贺毓婷蓦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她知道他杀了她的父母，颠覆仙界朝廷，但那是她的父母有错在先，他只是血债血偿。“我知道！”贺毓婷尝试着笑一个给他看。莫名的还是有一股泪意涌了上来。“我不怪你！血债血偿，天经地义。我不怪你！”至于后面的伪仙帝，她压根想不起来了。想必那些事于她而言并不是多重要、多痛彻心扉的事……这个时候，贺毓婷安慰自己不想听他说完，是因为她不在乎后面发生的事情。她站在这儿，便是一个结局。总归有一个人要先离开那个鲜血染红的仙界，才能结束一切灾厄。她没有自觉到不想听完最后一句，是因为害怕再想起更多的往事。 二郎真君住了口。漆墨似的黑瞳里倒映着贺毓婷莹光闪烁的双眸。“好，你不想听那些糟心事，我就不说。但是我允诺过，来世再做夫妻！” 是了，是了，他来实践他的诺言了。 贺毓婷心情复杂。在她自己还没注意到的时候，一道微凉静悄悄地滑过面颊。二郎真君伸手替她拂拭，在面上留下一片温热渐凉的湿意。 “我来了，找到你了。”二郎真君温声轻问，“你呢？准备好了吗？” 三百多年来，她的意识、她的灵魂都被冠上了“贺毓婷”这个名字。贺毓婷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存在，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但是一旦清醒过来，就要把很多时间浪费在与厄运作斗争上面。她没有心情也没有余力去寻求和发展什么男女感情。等到二郎真君出现，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凡人，原来自己一直渴望着有人能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穿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她。可惜了这一份单纯的渴望，虽然象五彩斑斓的绳结一样绚丽夺目，但中间终究掺杂了根根源于前世的痛苦黑丝。仿佛有一个强大的封印，死死地压在蠢蠢欲动的情愫上。 贺毓婷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越跳越快的心率。她慢慢放下手，迎着二郎真君的视线露出一个颤巍巍的笑容。 “不，”她说，“我还没有准备好。” 二郎真君瞳里的墨色加深了。她感同身受，二郎真君所受的折磨不啻于自己。命运总是兜兜转转，总把人拉回到起点。如果他们的相遇相聚，不过是为了折磨彼此，那么二郎真君选择就此转身，贺毓婷也能安慰自己，不会怨恨、不要怨恨。真的不会怨恨。她会笑着看着他的背影，祝他找到一个更爱的人，祝他与别人神仙眷侣，快活一世。 晚风轻轻吹起他额前一点碎发。他眉目不动，眸里含着一曲深潭，看不见底，幽漆如墨。“好，我等你。” 这一次，他没有替她拂去面上泪痕，而是俯下身，轻轻地吮去眼角垂凝的泪珠。 贺毓婷放心地闭上眼。 情深，则不寿。 062 杀怪 “你们商量好了吗？”牡丹阴郁的声音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间旖旎的气氛。 贺毓婷差点跳起来。二郎真君也是飞快地挺直身体。两个人都面飞红霞。幸好现在已近黄昏，寇岛的天光也不亮，给两个人一个很好的掩饰。贺毓婷轻轻推了推二郎真君。“走走走，杀倭寇。再不杀，杀到明天早上都刷不完了。” “那样倒好了。”二郎真君咕哝，“说不定明天你能接到一样的任务，就一起杀了。” 贺毓婷瞪了他一眼，眼睛还是红的。 象只小白兔。如果再带个免女郎的头箍就更像了 二郎真君的眼里已经完全忽略了她一身深色的万花校服。他大踏步地跨出安全区，提枪一迎，便轻松将一个留萌滨倭寇刺得灰飞烟灭。一块肚兜掉下来，他顺手揣在了怀里。 贺毓婷经过牡丹时，后者一直盯着她瞅。她怂到一个趔趄，这才加快了步伐靠到二郎真君附近。幸好有二郎真君在，贺毓婷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心境上的变化。只有二郎真君在附近的时候，她一颗高悬的心才回了原位。 牡丹摇着他的折纸扇慢腾腾地跟出安全区。 贺毓婷拉开了技能面板，调整了透明度之后开始了一番“拙劣式技能操作”——哪个技能亮了点哪个。 万花号称“读条之王”，那绝对不是吹牛。但攻击型万花又被称为最有爆发战力的种子选手。每一个队伍，只要是条件允许，都希望除了带上一个花奶之外，还有一个“豌豆杀手”。“豌豆杀手”就是指切了花间攻击心法的万花。 花间心法下，万花有一个群攻招术叫“快雪时晴”，甩起笔来就象植物大战僵尸里的一个盆栽，不断地朝前方吐、吐、吐，吐吐吐……玩家们因此很形象地将花间万花比喻为“豌豆杀手”， 贺毓婷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用万花杀怪的经验都屈指可数。更糟糕的是，她根本就没找到快雪时晴这个技能。“貌似没有啊……”她挠了挠脑袋，抬眼看了看正杀得兴起的二郎真君，发现他蓝耗了一半。天策有一点不好！就是回蓝基本没有，耗蓝超乎想像。没有了蓝，连技能都甩不出来，那就真的只能用一杠长枪直戳小怪后脑勺了。 贺毓婷顺手抛了一个大量回蓝的技能给他——碧水滔天！ 二郎真君脚下一拐，回头瞪着她。恰巧一个红名倭寇举着倭刀“八嘎嗦哪”地狂奔过来，他看也不看，一枪刺过去，直接把小怪的脸捣个稀巴烂。 贺毓婷瑟缩了一下。这一招，总让她回想起不怎么美好的场面。 “不要浪费技能！”二郎真君说，“我并不是靠技能杀怪的人。”对！他是凭真本事杀怪的人！ “你顾好自己就行！”话音刚落，二郎真君已迎上一群吱歪乱叫的红名小怪。一眨眼的功夫，那群小怪便将他埋没得看不见了。时不时，有一、两个倭寇被长枪挑得飞起，还没落地，就化为虚烟渐渐消弥。 贺毓婷遥想他当年率军出征，横扫入境的魔界大兵时也是匹马当先冲了进去。八进八出，愣是没有一个魔兵魔将能接下他一招。十万魔怪于他，不象高山拦阻，而是原野坦平。他在万千夹刺间亦能纵马如飞，来去自由。 ——玄！ 甚至会拍马回到城墙底下，仰头对担心受怕的她展颜一笑。 ——做一桌好菜，等我回来吃饭！ 贺毓婷一下想得痴了。 有人在她耳边“哧”的一笑。 贺毓婷回过神来，惊得寒毛倒竖。 牡丹在她身边摇着纸扇，不屑地哼道：“一个一个地杀，这要杀到什么时候？” “不、不是还有我吗！”贺毓婷小小地结巴了一下。 牡丹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贺毓婷没有找到快雪时晴这个杀技，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点了图标浑圆的“阳明指”，读条显示五秒。 贺毓婷：“？？？”阳明指的读条技能有这么长？那下次还是换一个吧！数了五秒，一道绿幽幽的光从笔毫里冲出去，朝最近的一个正在徘徊中的倭寇刺过去。 “啵！”的一声响，倭寇头上飘出一个黄色的伤害数据：830。 贺毓婷登时把下巴磕在烂泥地里。 妈耶？！说好的花谷杀手？ 倭寇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慢慢看过来。 “快快快！”牡丹不帮忙就算了，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不停地催促。“他看见你了！快下毒！唉呀，你们万花不是最擅长用毒吗？” 那是五毒！贺毓婷内心暗嚎，手忙脚点地甩出一个商阳指：“哔！”倭寇头上飘出黄色数据：“77、77、77。” “就没了？”连牡丹都感到不可思议。 贺毓婷也是感到不可思议。六十七点伤害？！搞毛线啊！她迈开小短腿反身就往更空旷点的地方跑，一边溜着小怪，一边把所有的瞬间技能都甩了一遍。只见那个把长刀举过头顶，迈开经典八字步的小怪“喔喔呀呀”的冲过来，脑袋上不断地飘出“66”、“220”、“110”……还不如甩踏马一个阳明指呢！至少还有八百多的伤害！ 贺毓婷站稳，开始读条。眼看小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铛”的一下，钝刀猛击在她的脑门上，不仅打断了她的读条，还打得她两眼直冒金星。 牡丹站在三步开外，僵得象一块望夫石一样瞅着她。那表情、那眼神——宛如在看一只被大象一脚踩进泥坑里的蚂蚁。 “别说话！我知道自己有多弱！”贺毓婷闷闷地道，索性拿毛笔猛戳小怪的面门。一人一怪，你来我往。对面“铛”的一下打过来，她就“咄”的一下戳回去。也不读条了！反正小怪是残血，就不信凭手速靠平攻也戳不死它！ 结果她还真戳不死！ 牡丹纸扇一挥，就解决了那只小怪。 “噫！”贺毓婷吓得抱紧了自己的小毛笔。她知道牡丹实力很强，没想到行走野外，竟然完全没有削弱。 这设定好坑爹啊！ 在牡丹没出手之前，贺毓婷还幻想着，配合二郎真君应该有一战的余力。现在牡丹一出手，直接粉碎了她最后一丝幻想。这还是没用技能呢！这还是没甩巴掌呢！就纸扇一横，小怪就没啦！ 贺毓婷吓得簌簌发抖。 “你们……还真是弱啊！”牡丹摇摇头，嗟叹一声。随即，他把纸扇一收，别在腰际。 “侵蚀水！” 贺毓婷站得近，听见牡丹嘴里发出梦呓一般的轻语声。一圈一圈的水纹从他脚下涌了出来，慢慢地向四面八方扩展。那水纹流淌的范围之大，甚至也包括了特意引着小怪远离贺毓婷的二郎真君。接着，所有踩在水上的红名小怪，头上都开始飘出黄色的伤害——“1000”、“1000”、“1000”…… 红名小怪的血量本就不高，血量一千一千地往下掉，瞬间就掉了个底朝天。 这简直是瘟疫现场。始作俑者甚至一步都没有挪动，光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四周的敌人就死了个干干静静。贺毓婷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倭寇，刚刚出现，便开始掉血，刚刚积攒出一点仇恨值，便已经化为虚无。 二郎真君一脸震惊地站在不远处，看了看在晚风中袍袖翻飞、象雪松般般屹立不动的牡丹。他又看了看贺毓婷。 看吧！贺毓婷朝二郎真君翻了个白眼，我说过阿拉木曲比很可怕吧！ 二郎真君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鉴定完毕！是个魔神！ 063 聚集 有牡丹动手，二郎真君只需要坐享其成。他索性牵着贺毓婷的小手，两人站一块，“享受”着阿拉木送来的丰厚劳动成果。牡丹垂眸凝视着两人交叉互握的双手，什么话都没有说。但贺毓婷心中一突，没来由地感到超级怂。她越想甩脱开二郎真君的缠握，二郎真君就握得越来越紧，根本不容她有退缩的余地。 侵蚀水还在持续，整个南松岛的地表都覆着一层黑色的波纹，黑水上站着的红名小怪头上闪动两、三次红色的伤害数字就突然跪倒在地，化为一阵虚影消失了。 场面相当震撼。 贺毓婷用另一只手抹了抹额际的虚汗。 系统提示：“叮！” 重叠的虚境里飘过一行文字：“玩家花花公子受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接着又响了好几次叮叮叮—— “玩家我是肉t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血胤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我最萌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我最乖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忙着高冷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忙着可爱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黄秋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高山祝酒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我有一把大胡子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玩家姚千依加入了二郎真君的队伍。” 等等，最后那两人是什么鬼？贺毓婷眯着眼睛看向二郎真君。后者不明所以地挑眉，一点也不明白贺毓婷突然拉下脸来的原因。不一会，一群人从安全区里奔了出来。贺毓婷下意识地往二郎真君身上靠了靠，用半边身体掩住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反正她喜欢粘着二郎真君的事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知道的人都已经视而不见了。 “帮主！……我靠！” “哇，这地上是什么？” “哇，我任务完成了！” “好开心！” 有人注意到贺毓婷不太自然的站姿。姚千依皱眉。 花花公子受笑着拍拍二郎真君的肩膀。“我们在帮会里呼叫你呼了一天，又私聊又发邮件的，结果你什么消息都不回。还以为你玩失踪呢，原来是躲在这个角落里刷倭寇。怎么样？刷了多少了？” “快刷完了。”二郎真君简单的回答，反问道：“你们呢？” “都差不多了。”花花公子受一边斜瞟着长相出奇美艳的牡丹，一边说：“往你这儿一站，几个落后的，也应该满了。二郎，这位阿拉木曲比是谁？” 贺毓婷呆呆地望着花花公子受。 “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哦？还没有加帮会啊？”花哥随口一问。 贺毓婷满脸黑线：你让boss入帮会？ 我是肉t看见牡丹时轻轻噫了一声。贺毓婷满怀期待地望着他。肉t和血胤都是剑三老玩家了，不可能不知道阿拉木曲比的另一个声名显赫的化名。他们一定会把牡丹认出来的……啊，这可真麻烦。接下来该怎么解释？cosy？牡丹的狂热崇拜者？呸！崇拜谁不好，偏要崇拜牡丹？说出去谁会信？ “这家伙，”肉t绕着牡丹打转，贺毓婷的心堵在嗓子眼。 “看着很眼熟啊！” “是吗？”有人跟着凑过来盯了一眼，“确实眼熟！” “长得这么漂亮，真不像话！”大胡子酸溜溜地哼道。 贺毓婷忽然感到害怕！她担心在被人认出本尊之前，牡丹一个怒火就把这些肥胆子捋虎须的人统统一巴掌扇去天涯海角！ 血胤往牡丹眼前一站，就指着牡丹的鼻子道：“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吗？” 贺毓婷屏住了呼吸。 “谁？” 在血胤没开口说出答案之前，贺毓婷偷偷把一个春泥护花捏在手里。一旦牡丹的身份被揭发，她先给自己套一个春泥护花，然后拔腿就往安全区冲。 牡丹好脾气地笑问：“我是谁？” 血胤这个不会看眼色的家伙，又开始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了。“那个主演剑侠情缘电视剧的男主角叫什么来着？” “鹿昑？”我是肉t击掌大笑，“确实像！” 贺毓婷仰面栽倒，手里偷偷酝酿出来的春泥护花一瞬间便被她捏个粉碎。玛勒个壁！她就不应该相信肉t和血胤这两个二货的思考能力。二郎真君另一只手环过来，揽住她的腰，把她晃晃悠悠的身体塞进自己怀里。 满场死寂。 贺毓婷竖起耳朵，不是错觉，确实是世界安静了。她抬起头，首先看见掉了一地下巴的面孔。“怎、怎么回事？”她悄悄退开一步，结果又露出被二郎真君紧紧抓住的手。 “你、你们？！”就连仙气满满的花花公子受，也满脸震惊，露出只有凡人才有的傻相。 只有肉t最欢乐。“哈哈哈！真有你的，小五！”他大笑三声，猛地一拍贺毓婷的后背。贺毓婷猝不及防，往前面一扑。妈耶！她对面站的人是boss牡丹好不好！看着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桃花眼，贺毓婷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二郎真君眼疾手快，将她往回一拉，她就被前者抱了个满怀。 “我赢了。”血胤人狠话不多，“交易，给钱！” 肉t极其哀怨地看向贺毓婷。“小五你、你害我输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贺毓婷心痛肉痛地叫起来。“你疯了吗？五十两！”五十两可以吃好多贵妃饼了！贺毓婷蓦地反应过来，她危险地眯起眼睛。“你们拿我赌什么？” “我赌你倒追二郎真君。” “我赌二郎真君对你有意思。”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然后肉t双肩垮了下去：“可是我输了。” “没错！你输得体无完肤！”贺毓婷点头，说什么倒追？呸！只有肉t才会这么不要脸！ 二郎真君来了一句：“肉t，来，我交易给你一百两银子。”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肉t立刻没皮没脸地凑了过来。“谢谢帮主妹夫！” 贺毓婷不想说话，她感到牡丹投射过来的视线更阴毒了。 我有一把大胡子在一旁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跺脚，嘤的一声跑远了。贺毓婷默默地看着她（？）跑走，又有两、三个女帮众责怪地瞪了一眼贺毓婷，匆匆忙忙追过去。她们后面跟着一群走没几步就毒蚀血尽、扑倒在地的红名小怪。一路跑一路拖，也算是一道奇葩风景线了。 你们倒是神行啊？跑啥跑！贺毓婷摆着一张冷漠脸。她现在浑身针刺一般不舒服。最可怕的敌人们——阴柔斜视的牡丹，虎视眈眈的姚千依，和后背一个明显“欲”求不满的二郎真君！这三人呈包围的形势环绕她，而唯一的逃路又被两个笑呵呵的傻大个堵得严严实实。 这哪是剑三？分明是个求生游戏！贺毓婷头大又头痛地想。 064 野餐 过了一会，二郎真君身形晃了晃，仍然没有松手的打算。“满了！”他意简言赅地说，看向牡丹。牡丹有好一阵子没出声。贺毓婷的心慢慢滑到了嗓子眼，她揣度着牡丹是不是准备开红把自己的队友给屠了？幸好，虽然明显是思考了一会，牡丹最终点点头，收回了侵蚀水。满地图的小怪瞬间满血大复活，雄纠纠气昂昂地围着自己的出生点踱来踱去。 让贺毓婷感到气闷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这是荻花圣殿的boss才拥有的技能。他们纷纷对牡丹侧目，又会短暂地迷失在牡丹半掩于帷帽之后的素色美颜中。 这些家伙！贺毓婷暗暗摇头，尤其对肉t和血胤感到不耻。亏他们还自诩为剑三老玩家，连阿拉木曲比是boss的本名都不知道。 花哥温和地望向贺毓婷。“小五，你的日常做完了吗？” 这是明知故问。贺毓婷心想，但她还是乖巧地点头，回答了一声：“嗯。” 花哥促狭地望向二郎真君。“好啊，好啊。你帮小五做完了任务，又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怎么样？是不是该请我们吃一顿？本来我们是准备来帮你完成任务的——一千个倭寇可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事实上，二郎真君自己都没出什么力，带着一大帮人干站在原地，全靠牡丹一个大杀招便搞定了号称“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任务。 “不如请我们再吃一顿吧？”花哥的提议让围观帮众大声叫好，称赞花哥是当之无愧的副族长，一直在为群众代言！ 二郎真君一笑，这次却拒绝了花哥的提议。“改天吧，今天我已经打包了外卖，就在这儿吃。” 讲真，他说的“这儿”实在不是个吃饭的好地方。红名小怪绕来绕去，一不小心就可能超出局限的小范围注意到可攻击的目标。安全区也是一副很贫瘠的模样，寥寥几间草屋，墙间的缝隙宽得能纳进一整支手臂；几个npc都是小童模样，穿着最简陋的服饰站在屋子外面。南沙岛虽然也有植物，但大多数沙质土壤都裸露出来，整体呈现出让人不安的红铜色。从水面吹过来的风不似柔和拂柳之势，它们时而刚猛地吹起沙砾，迷住人们的双眼。 花哥有些意外。但他很聪明，立刻就朝贺毓婷望了过来。 肉t“嘿嘿嘿”地贼笑着，过来轻撞贺毓婷的肩膀：“小五~真有你的！” “花哥，不如我们今晚都在野外聚餐如何？”一直默不吭声的姚千依突然提议道，她迎着贺毓婷的视线微微一偏头，嫣然而笑。怎么可能让你和帮主单独相处？她笑容里藏着这样的信息，不过贺毓婷很佩服她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难得帮主这么有闲情雅致，我们一群帮众，不是该好好地帮衬一下？当然，帮主得请客哦~这样也就没下次了。两全其美嘛！”她声音又软又糯，还有一丝沙哑，显得性感妩媚而且甜美。 明明只有十几个人，但气势几乎震垮天际。各种狼嚎虎啸，把二郎真君或是贺毓婷的声音都淹没了。 厉害啊……贺毓婷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二郎真君被众人簇拥推搡着走回安全区。二郎真君一直没有松开贺毓婷的手，拉着她一起跌跌撞撞地走在人群中心。 “在这里？”姚千依嫌弃地看看简陋至极的南沙岛安全区。 “去星野神社吧。”有人提议。“那里设备齐全，而且环境也不错！” 一群人又簇拥着二郎真君往星野神灶走。不知不觉，贺毓婷就和二郎真君就隔开了。 贺毓婷瞅了个空档，捡起npc司马雁的身边的食盒。抬着二郎真君的人流从她身边又熙熙攘攘地过去了，到了队伍尾端，她赫然发现牡丹竟然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呃……”在牡丹紧迫盯人的视线下，再想着忽视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牡丹看见她，便没有动弹的意思。“呃……阿……阿拉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聚餐？” 眼角带煞的桃花眼凝视着她。“聚餐？” “就是一起吃个饭的意思。不过不是坐在小茶馆或是小酒馆里，而是在野外席地而坐，大家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 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朝前面看过去，朝着二郎真君的背影努努嘴。“这样好吗？” “什么？” “那个女人嫌弃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牵着大家的鼻子转来转去，不就是想藉故把你们分开吗？”牡丹都看出来了，那一群人中间也应该会有所察觉吧。 贺毓婷呵呵一笑。不太在意地耸耸肩。“能不能分开，这不是别人能左右的事情。关键在于自己的心意。”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的贺毓婷对这种距离小小拉远一点的小事根本没放在心上。 牡丹却听得一怔。“关键在于自己的心意吗？”他目露怅惘，“这就是阿萨辛大人离开我……” 虽然是低语，贺毓婷听了一半吓得食盒差点没捧稳。“哈哈哈！快，他们都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去。”她推着牡丹赶上人群，以防止牡丹随时陷入思维迷宫之中。过去不觉得，也对，她和牡丹相处的时间很短，所以并不知道牡丹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开玩笑，三句不离阿萨辛，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就是牡丹吗？ 星野神社很有日式风格，曲径幽雅，小巧别致。或许是身处寇岛的关系，通常这儿没什么人气。今天却难得热闹了一次。纵横帮会的帮众知道帮主决定在外面野餐后，已经赶到食堂的人又陆陆续续神行过来。就连之前嘤嘤呜呜的大胡子和两个追出去的小姑娘也扭扭捏捏地走回来。大家没说什么，而是朝着她（？）们举起了酒杯。 姚千依按照以往的习惯径自坐到二郎真君的右手边。花哥偷偷地笑，但是起身把自己的位子让给贺毓婷。他去和肉t和血胤拼酒，看上去最象小白脸的花哥撑到最后也能曲肘傻笑，但是拍胸脯吹牛说自己“千杯不倒”的肉t却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打呼噜。血胤醉眼朦胧，声音都糊成一片，稀里糊涂地说：“你、你……”然后就一头栽到一盘东坡肉里。为免他把自己弄死，两个人把他拖出去搁墙角躺着。 “你的帮贡还好么？”贺毓婷忍不住问。 “不多，”二郎真君借着举杯喝酒的机会，悄声道：“才花了三千。” 贺毓婷差点把捧着的米酒碗打翻。三千！ “那家伙怎么也来了？”二郎真君笑咪咪地视线横扫，看着坐在另一边冷冷挟菜的牡丹。 “他都帮你做任务了，过来混个吃喝是应该的。” “……”二郎真君没吭声，过了一会才悄声道：“他不是我们帮的。” 贺毓婷差点笑死。“在座的这些人有好几个不是我们帮的，也不见你说？” 确实混进来几个奸细。大家好吃好喝，嗨高了全是兄弟。 “帮主，这个鱼杂火锅不错。你尝尝。”姚千依横插一脚，舀了一勺鲜味扑鼻的香辣鱼籽放在二郎真君空着的碗里。 贺毓婷坐在左边：“……”当我不存在？ 二郎真君借花献佛，顺手拔到贺毓婷碗里。“帮会厨师的手艺不错，你尝尝。” 贺毓婷：“……”好吧，我是存在的。 姚千依在那边咬了咬唇，神色尴尬。 “帮主！”我有一把大胡子也跑过来凑热闹。“这块烤年糕是我烤的，味道不错。啊——” 二郎真君看着她一脸的大胡子：“……” “你们聊，我先走了。”贺毓婷决定暂时撤退，再不走，她怕是要笑场。 二郎真君刚准备起身，被人一把拉住。拉着他的人自然有姚千依，还有一个刚从梦里醒来，作僵尸爬爬过来霸住贺毓婷让出位子的我是肉t。“帮主，我们做好朋友吧！”肉t超没形象的抱住了他大腿，嚎啕大哭。只要有人开了头，更多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人立马扑了过来。 “帮主，我们是好朋友吧！”以二郎真君为核心的区域，半醉半醒的象狼一样的人全朝他扑过去，谁都要抢着抱一下大腿才开心。 “放开！”哪怕是二郎真君也惨加着被扑倒。而姚千依这种花一样娇嫰的人更是被粗鲁地挤出人群，最后被大胡子和花哥一左一右拉开。 贺毓婷吐了吐舌。幸好她瞅了个空，早早远离。 暗影耸动的人群里，偶尔会露出二郎真君又恼怒又无可奈何的脸。他一找到机会就瞪向贺毓婷。贺毓婷朝他吐舌。 洪福齐天，帮主大人！ （二郎真君：呵呵，真皮！） 065 中餐 第二天，贺毓婷睡到中午才起。难得有一次肉t和血胤没有早起拍门，她美滋滋地睡了一个懒觉。 中午时分，昨晚一起狂欢作乐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出现在食堂。贺毓婷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昨天节日般的气氛仍然有余波荡漾。有醉糊了眼睛，连食物也塞错了地方，引起周围人们的哄笑。这些讥笑与反击都是善意的，让从者与听者都能感受到一种源自身心的愉悦。 当然，也有一些针对贺毓婷的不和谐场面。 比如姚千依，她很不高兴地看见贺毓婷一步跨进食堂。尽管被一群人所簇拥，她又表现得温婉纤柔象一个真正的淑女，但望向贺毓婷的第一眼，仍然是掺着蛇毒似的眼神。 贺毓婷现在成了一个名人。嗯，没错，她自认以前很出名，但是现在名声更大。当然不是好名声——昨天一起完成任务的玩家，几乎每个人都记得她是怎样对帮主大人“投怀送抱”，然后帮主大人不得已只好紧握她的手腕好帮助她平衡身体……贺毓婷一路走过几张桌子，便听到类似的喁喁细语飞快地从这张桌子传到下一张桌子上。女玩家对她充满敌意，而男玩家则在她身上寻找帮主留下的痕迹。 贺毓婷并不想追究谣言的来源。人们总要把娱乐八卦精神发挥到极限，才能强作精神应付无聊的流水帐似的生活。不管是哪个世界、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她挑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旁边有一道屏风将大半视线隔绝在外。这样她也能避开与姚千依对视。糟糕的是，坐在对面桌子、不受屏风遮挡的的人竟然是“好”邻居——我有一把大胡子。 一时间，两人都不由都瞪大眼看着对方。 贺毓婷：“……呵呵。”内心：真是踏马见了鬼。 大胡子就直接多了，身心一致地“操！” 店小二很快就横插过来，帮贺毓婷点开菜单。菜单格式已经变得更简单明了和系统化。第一页不再是琳琅满目的高价菜谱，而是可以手指点选的早餐、中餐、晚餐、甜点、饮料、零食的选项。她选择了中餐，里面又有家常、套餐、美食的选项。一个人吃饭不需要那么多讲究，贺毓婷点了一个香菇滑鸡粥。 “姑娘，这菜需要现做，等四十五分钟左右。”店小二瞄了一眼她点的菜品，提醒道。 贺毓婷冲店小二露出一个笑容。“没事，我现在不饿。可以等。” 店小二便请她确认菜单。贺毓婷把自己的食指按在菜单下面的身份确认处。在那儿可以手写签名，或是直接用指纹确认。毕竟，这个菜单就象一块平板电脑。确认过程很缓慢，在贺毓婷认为系统是不是出了问题的时候，平板电脑上跳出一个小小的窗口。“已确认使用人是小五巧巧。请静候美食上桌。” 贺毓婷没有收到系统扣款的提示音。她翻开了自己的数据面板，上面确实显示着—— 黑化值：800/1000 帮贡：730/10000 没有扣款记录。 “小二！”贺毓婷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店小二。“我点了单，可是没有扣帮贡？” “啊，每个月的第一周，”店小二严谨认真得象个德国佬。“你在帮会里的消费都由帮主承担。” 贺毓婷感到脖子梗直了。店小二的声音不大，但是当他回话的一霎那，整个食堂都安静下来。即使隔着一道屏风，贺毓婷也能感受到无数道视线正视图辨识自己的身形方位。贺毓婷无意识地缩缩头，一副很想把自己的脑袋象缩进身体里，就象大乌龟那样。 坐在对面的大胡子更是瞪得眼珠子瞠出来，一把大胡子也挡不住她（？）满脸惊愕。过了良久，她（？）才酸味四溢地哼道：“泡到大腿的滋味怎么样？” 贺毓婷根本不敢说话。屏风外面满满的都是低低碎语的嗡鸣声，仿佛她一出声，连这点嗡鸣声也会荡然无存。这让她感到害怕。被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的话，贺毓婷就会变得相当怂。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最能想到的事便是迅速刨一个土坑，然后带着舒适安详的表情妥妥躺进去。最好再盖上土！ 外面的嗡鸣声似乎越来越小。就连坐在前方挡了大半窥探视线的大胡子，现在也频频、不安地侧头回首，往大门口看。 发生了什么？ 贺毓婷坐立不安，最后只能百无聊赖地点开菜单一页一页地翻看……等她察觉时，一片阴影已经静静笼罩在头上多时。一种被人盯牢的毛骨悚然感令贺毓婷仰起头，瞬间瞳孔剧缩。“！！！” 二郎真君神色平平，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坐得特别四平八稳。花哥笑嘻嘻地从屏风后探进来一个脑袋。 “小五，你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角落？要不是系统提示二郎扣款成功，他还真不知道你已经进了食堂。” 贺毓婷心虚地觑了一眼二郎真君。昨晚她超不厚道地偷偷摸摸溜了，而二郎真君还被淹埋在人堆下面。 “生气啦？”她悄咪咪地问。 二郎真君哼了一声。“什么事能让我生气？” 花哥捂着嘴哧哧地笑。 贺毓婷赶紧不问了。二郎真君一脸恼色。 店小二象串烟似地滑了过来，特别恭敬地立在二郎真君和花哥之间。到底是金主！贺毓婷心酸地想，要不是有了对比，她都不知道一堆电子数据也能露出这么人性化的表情。二郎真君点了几盘小炒和一桶荷叶饭。 “稍等，马上就好！”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跑了。 二郎真君看着贺毓婷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他皱眉。“你早餐都没吃，中午就吃碗粥？” “感觉肚子不饿……”话还没说完，她肚子就震天响。贺毓婷闭上嘴，眼珠子往右上角斜翻。花哥笑得不能自己。 “你怕是饿过头了。”二郎真君坦承。 “我是真的不饿！”然后肚子又一阵震天响。 店小二领着二个侍女打扮的npc过来，麻俐地上菜，还摆出两副碗筷。花哥刚准备动筷子，面前的碗筷便被二郎真君拨到了贺毓婷面前。“小二，”二郎真君嘱咐道：“再多拿一副碗筷。” “得勒！” “哇，”花哥感叹。“这是典型地见色忘义啊！” 店小二飞快地在他面前摆上新的碗筷。二郎真君给他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你的！”然后他给贺毓婷碗里送了两勺宫保鸡丁。 花哥挑剔地皱眉：“你知道我更喜欢吃素。” “你肉类蛋白质该补充一些了。”二郎真君淡淡地道：“总吃青菜，身体也会承受不住。” 花哥又小声抱怨了两句，但还是听话地把红烧肉咽了下去。看他吃肉的模样，似乎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吞药一样难受。 贺毓婷羡慕地看着他们俩这种平淡的交往。如果是她和肉t和血胤同坐，此时很可能为了一块酱红色的肥肉而大打出手。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不定多和二郎真君、花哥待在一起，连她也能化成那种拂花顺柳的人儿，更符合万花谷的气质。贺毓婷脑中假想着身穿万花长袍，长发飘飘的自己，捧着一蓝儿的鲜花走在青草油油的绿地里……差一点就嘿嘿笑出来。 这时，系统提示“叮”的一声，打破了她的假想。 这个时候？会有谁给她发信息？贺毓婷诧异地点开惊叹号。她在看见全文的前一秒，还在想：该不会是肉t和血胤两个家伙宿醉，结果下不来床吧？ 我可不会提着两份中饭去他们的宿舍！贺毓婷无声地嘀咕，然后看邮件信息。 结果全不是那么回事。 066 新设定 邮件是系统发送出来的，措辞文质彬彬，但字里行间都有相当惩罚的意味。 贺毓婷敢打赌，食堂里每个人肯定都收到了同样的邮件。在渐渐安静的空间里，一股白色恐怖的气氛开始弥漫—— “致尊敬的诸位残魂： 本世界持续存在的基础，来源于任务完成后所产生的微能量波。尤其是每一个魂魄的隐藏任务完成后，其产生的能量波都有助于本世界的持续经营与元素完善。然而，根据最新数据显示，本世界已存在的五百位用户都没有完成隐藏任务。并且，数据显示没有任何一个灵魂曾经为自己的隐藏任务作出过努力。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感到悲伤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需要通知大家。与本世界相合而成的镜面世界已正式通告本界，为缓解六道轮回压力，从即日起将源源不断地输送灵魂来本界中转。 因本界尚不属完整世界，资源循环利用系统有致命缺陷，不能大量容纳魂魄数量。为避免造成魂魄输送管道堵塞，主神不得不强行限制各位的权限。 现新增设定如下： 1、复活次数上限限定为一百次。个别特殊隐藏任务者可根据任务实际内容有所宽限。 2、复次数每隔七天将自动削减一次。 3、人形复活次数归零后仍未完成任务的灵魂，将转生为本界内部循环的六道之牲畜道。 4、已转生成牲畜道的灵魂可获得三轮牲畜道重复转生机会，每一轮牲畜道分别允许灵魂复活三次、二次和一次。合计三轮牲畜道可复活六次。 5、人间道一百次复活次数和牲畜道六次复活次数都使用完毕、仍无法完成隐藏任务者，将魂飞魄散，不再具备回归命运正轨、投胎转世的资格。 请诸位残魂为自己考虑，也要争取尽快完成各自的隐藏任务。否则，本界将成为各位残魂的阿鼻地狱。 以上所有内容的解释权归系统官方所有。 这封邮件没有落款，唯独最后那一句解释权归系统官方所有显得有点搞笑。但无论看多少次……不，是每多看一次，就会让人心底的恐惧多一层攀升。 贺毓婷从虚境里抬起头，被四周死寂般的氛围折磨得透不过气来。在她的身边，二郎真君的神色还算正常。花哥似乎很镇定，但他持筷的手一直在哆哆嗦嗦抖个不停。最夸张的是大胡子，与她（？）一身粉红亮丽的衣衫相比，她整个人象被抽干了血一样的青白，哪怕是盖了大半边脸的胡子也掩饰不住她苍白透明的脸色。 屏风外面似乎没有人存在了。 贺毓婷悄悄探了探身，才发现食堂里的人数有增无减。就连姚千依也是稳端端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但是，除了走动起来毫无声息的npc之外，所有的帮众都变成了化石。他们神态各异，还保留着“生前”最后的动作：有站起来夹菜的、有互相划拳喝酒的，有和朋友勾肩搭背的、也有交头接耳的……姚千依那一桌挤满了人，还盘旋着一丝淡淡而不快的气味，但是失去了思考能力，那一桌每个人脸上凝固的不快都成了一种搞笑的标志。 “玄。” 贺毓婷飞快地回头，瞪了二郎真君一眼。 二郎真君脸上带着孩子要不到糖吃的不满足，不高兴地改口道：“小五，你的隐藏任务是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花哥听见了。花哥从失神的状态里走出来，先是目光迷茫地看着贺毓婷，接着，他的目光越来越亮，宛如看见了一线希望。 贺毓婷不清楚她的隐藏任务和花哥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询问她的隐藏任务。在这之前，她本想把自己的隐藏任务埋藏在心底，一直到任务失败或是成功为止。她可不是那种谁问她话，她就会给出答案的人。贺毓婷颇为恼火地瞪着二郎真君。“那你的隐藏任务又是什么？” 花哥闪亮的视线攸地一下又转到二郎真君的脸上。 二郎真君笑了笑，神色坦荡地给出答案。“我的任务很简单。”他说，“就是帮助我的妻子完成隐藏任务。” 九天飞仙般的花哥眼睛都快脱框了，他看了看二郎真君，又看了看贺毓婷。 贺毓婷在二郎真君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满脸霞红，恨不能一头能遁进地里去。 “原来你们……你们之前就认识？”花哥脱口而出。“千依还一直说，是小五下了情盅，才迷得二郎魂魄出窍。” 二郎真君皱了皱眉。“不是认识，”他强调，咬字很重，声音也很大。哪怕外面每一个人还没有醒过神来，也能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们是夫妻。在穿越过来之前，我们就是夫妻。” 这句话说得很有问题！贺毓婷拍案而起。“是前世！”她大吼一声。“前世！” 二郎真君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相当愉悦。“对，前世是夫妻，今生还要再续姻缘。”按道理，这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是十分的娘娘腔味道，但是贺毓婷从二郎真君的嘴里听见这番话，不但没有不妥，还觉得十分动听。 等她慢慢坐下来的时候，才油然生出一种“踏马中了套”的感觉。但是已经迟了，她已经无法把二郎真君脸上得意而又狡黠的神色擦得干干净净。 “小五竟然就是你在找的人！”花哥惊叹。那封邮件带来的恐惧震撼暂时从他心底拔除掉，他为贺毓婷与二郎真君之间的缘份之深而感到惊异。花哥看着二郎真君。“原来你一直在找的人，是自己的老婆！” 屏风外面传来杯碗碰撞后的“哐啷”声。 外面的世界又重新活了过来。无数道鲜活的呼吸声象龙穴里盘旋而栖的巨龙吐出的带着硝烟味儿的鼻息，刺激着贺毓婷的耳膜。她感到紧张。那些呼吸声如此之近，让她寒毛直竖。但是挡着一道屏风，她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贺毓婷仰头挺胸，竭尽可能的靠在椅背后，象刚刚偷窥外面静止的世界一样，想再度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次，她与一双紧紧贴在屏风边上的眼睛视线相接。 “嗬？”她轻叫了一声。 “哎呀！”一大群趴在屏风上偷听的人终于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屏风朝前扑倒，连带一群面色各异的帮众象叠罗汉一样一层层堆叠在贺毓婷、二郎真君和花哥面前。这群人扬起脸，朝稳坐不动的三个人讪笑。 帮众：“嘿嘿嘿……” 花哥：“……” 二郎真君自巍峨不动，稳当当扒了一口饭，然后看着那群趴在地上、人叠人的帮众慢慢咀嚼……感情他嚼的不是饭粒，而是人肉，还是半生的那种。 贺毓婷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向姚千依——曾经仙女一样的同门师姐如同斗败的公鸡，正颓然望过来。看上去，她苍白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很好。贺毓婷暗暗点头，她没有哭。 店小二屁颠屁颠地送来了她的香菇滑鸡粥。 067 花哥的隐藏任务 屏风又被竖了起来。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食堂里嗡嗡嗡的声音又渐渐升起。不过，往昔让人感兴趣并能传扬好一阵子的八卦话题现在却被另一个消息所取代。萦绕在整个大厅上方的，是越来越糟糕的气氛。人人都在担忧复活次数的问题。再美味鲜香的食物摆在面前，再饥肠辘辘的人也吃不下去了。 又随着“叮”的一响，贺毓婷的虚境里有了新的变化。她照着新邮件的提示打开数据面板。这一次，面板上除了陈列各种基本数据之外，贺毓婷的面板上还停留着黑化值、帮贡……以及复活次数。 新增的复活次数。贺婷毓现在已使用的复活次数是：1/100 她被大胡子杀过一次！贺毓婷感到实实在在的压力了。如果每七天扣减一次复活次数，即使她每天安安份份，不被仇人所杀、不被boss所杀，她也只能再活九十九周！二年多而已！而且，还有更糟糕的事情。贺毓婷转念一想，目光也跟着思绪转到了二郎真君平稳无波的脸上。她受限的生命不仅仅只关系到她本人，还牵涉到了二郎真君。如果她没有在九十九周内完成自己的任务，那么这个男人的生活也将跟着她一起终结。这才是让她感到最害怕的事情。 不管前世今生，贺毓婷身上都有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魔咒。她不想拖累二郎真君。 从现在开始，她必须要作出改变了。 “那个……我说花哥。”贺毓婷舔舔干涸的嘴唇，轻声问道：“你的隐藏任务是什么？” 花哥一愣，露出为难的表情。“你打听我的隐藏任务干什么？” 贺毓婷尴尬地笑笑。“是这样的，”她悄咪咪地说，“我的隐藏任务是帮助别人获得善意点数。”她换了一个婉转的说法，“如果帮助别人完成了隐藏任务，我就能收集善意点数……呃，就是积分类的东西啦！总之，累积到一定程度，我就能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了。” 贺毓婷注意到，当她解释了自己的隐藏任务后，旁边的二郎真君一下就顿住了。他捧着一杯热气袅袅的香片，抵着嘴唇却半天没有动静。当她困惑地望过去时，二郎真君才真正的一饮而尽。他表情有些狼狈，滚烫的开水烫到了他的舌头。 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贺毓婷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花哥身上去了。花哥把自己的隐藏任务说了出来，虽然他感到很不好意思。“我的隐藏任务是成功撩妹一百次。” “你的……什么？”食堂太安静了，贺毓婷好像没听清。 花哥也注意到外面突然死寂。他悄悄起身，“咻”的一下往外面探头。外面“虎”的一下，全是衣襟带起的风声。然后各种喧哗、各种哀嚎、各种嘤嘤嘤。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花哥差点魔化。 贺毓婷乖巧懂事矜持善良的捧起热粥。“噢！”她往温热的粥面吹了一口热气，结果看见对面的大胡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整个人已经僵成了化石。 花哥煞气腾腾地转向大胡子。一身粉红花花衣裳的七秀在那种可怕的视线威胁下慢慢起身，象个幽灵一样飘出了食堂。现在好了，四周清静了。花哥头疼地坐回原位。 贺毓婷缩紧了肩膀，凑到花哥面前轻问：“请问你已经成功撩到几次妹妹了？” 花哥一手支额，另一只搁在桌上的手悄悄竖起一根食指。 “一？”贺毓婷不敢置信地眼睛和嘴巴同时大张。“你就成功撩到一次？天哪！那是谁？” “你。”花哥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同桌另一个人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呵呵？” 贺毓婷没当场惊跳起来就已经是很给两个大爷一个面子了！“我？为什么是我？我什么时候给撩的？你可别污蔑我！我可是有……”紧急关头，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总算把那句有夫之妇给吞了回去。赌局还没完呢！现在认栽她就输了！ 二郎真君冷冷看着花哥。“朋友妻，不可戏。” “戏什么戏！那是在刚认识的那一会，就加了她一个好友。”花哥没好气地回答。 贺毓婷下巴惊掉了。“加个好友就算撩？”这底限也太低了吧？不对！不能这么想！贺毓婷把下巴扶正，认真严肃地道：“花哥，难道你的好友列里只有我一个女的吗？” “就两个人！”花哥恨声道。“你和二郎。” 贺毓婷眼珠子又差点瞠出来了，她连忙闭上眼、隔皮摸了摸眼珠。她还以为花哥是个交际面很广的人，平常看他仙气满满很吃得开的模样……现在想想，天哪！说话的是姚千依，负责组织活动的是姚千依。花哥只需要完成两件事：和二郎真君站一起微笑，然后要求二郎真君请吃饭。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二郎真君正在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菜吃，一副十分想笑的模样。贺毓婷瞪了他一眼，恨他事先没有提醒过她，原来花哥竟然是个这么宅气满满的人物！ 花哥依然愁眉苦脸地坐着。哪怕是发愁，他也是仙气飘飘的愁。但是贺毓婷对花哥有了新的认识，这点仙气根本不能隐藏在他身体里浓浓蜷曲起来的宅性。 “听我说，花哥。既然是这样的话，你的隐藏任务应该是最好完成的一个了。”贺毓婷语带沉重地说话，自己心里首先乐开了花。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天哪！这么好康的事情就落在眼前，她竟然现在才发现！想着想着，贺毓婷嘴都歪了。 花哥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笑得这么邪恶？” 咳咳！贺毓婷连忙端正态度劝道：“花哥，从今天起，你专门找女性交好友……” “不行！” 贺毓婷：“？？？” 她一脸呆怔地看着花哥：“为什么不行？” 花哥意正严辞地道：“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这和随便有什么关系？这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权宜之计！” “那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贺毓婷拍案而起。 食堂里一寂。 贺毓婷冲外面嚎了一嗓子。“你们到底吃不吃，不吃拉倒！在外面听戏啊？” 于是外面响起各种稀里呼噜喝汤嘬酒，啪唧啪唧嚼菜咽饭的声音。 花哥也来劲了，正襟端坐地给贺毓婷解释道：“女人们都是矜持的小动物，柔软而且敏感。我们应该学会尊重女性，呵护她们，包容她们的小任性。随意加好友这件事，真是太唐突了、太粗鲁了、太野蛮了！我做不来！” 通过花哥的描述，贺毓婷觉得自己象个外星人。她忍不住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我呢？难道我就不是女的？” 花哥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小五，”他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躺在地上的。” 哦，对！贺毓婷恍然大悟。她当时确实躺在地上望天，因为大胡子那个混蛋把她杀了！当时她确实不是女人！ 她是死尸！ 068 大胡子的隐藏任务 贺毓婷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心情极度阴暗。 没想到最简单的协助任务竟然是最困难的协助任务！花哥那个死脑筋再不改改，恐怕他将是第一个出局的人。 贺毓婷愤愤地拉开好友框，看着自己好友栏里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我是肉t、血胤、花花公子受和二郎真君。 贺毓婷：“……”她原本是想发封邮件郑重通知花哥或是二郎真君：你（的朋友）再不改改又宅又自闭的生活方式，怕是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变成猪狗牛鸡鸭的家伙了！堕入畜牲道之后，想再完成隐藏任务的概率将会大幅减少。 想想看，一只鸡？或是一只猪跑去小姐姐面前叽叽叽、哼哼哼，谁懂你是在撩妹啊？要是在野外遇到饭点的时间，小姐姐直接手起头落，一刀宰了，在放火上慢慢烤……嗯，那滋味应该是很不错了。于是牺牲了肉身，失败地做了一次食物的花哥，回过头来又变成小狗、小鸭？汪汪汪？嘎嘎嘎？难道小姐姐会一时心动加一只鸡鸭猪狗牛之类的动物做好友吗？想想都不可能！ 但是贺毓婷看着自己上限二百，实际好友人数只有四人的栏框，她不禁陷入了深思。 不加好友难道是花哥一个人的错吗？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没有加好友的习惯。就拿她自己来说吧，她每次都只是被动的接受而已，从未想过要主动加人好友。如果这个世界上已知的五百人都是类似于花哥或是自己这样，自闭程度深浅不一的家伙们，所有的交流都流于肤浅表面，那么，花哥的隐藏任务该怎么办？她的协助任务又该怎么办？ 贺毓婷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惊恐地捂住了嘴。 难道她真的需要去太原蹲马路，看看哪个小哥哥小姐姐摔倒了，要抱抱要亲亲要举高高才能爬起来？那么好康的事，怕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轮也轮不到她。更甚者，象这样的善意互动能削减她多少恶意值？一点？还是两点？比起卡特诱惑般地说协助任务可以大幅削减黑化值这件事，把摔倒的小哥哥小姐姐抱起来啵一个抛到空中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吸、引、力！ 她该怎么做去协助别人完成隐藏任务？首先要知道别人有什么样的隐藏任务吧？可是大家都活在各自的小圈子里，并不会真正把核心的东西摊在阳光上曝晒。难道她最应该先做的事情，是先和人交好友吗？如果她猝不及防地抛出一个好友申请，别人会怎么想呢？ 加仇人倒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开红把人撂到残血的地步，就ok啦。但是贺毓婷确信这件事很快就会变成一件公认的禁止行为。象大胡子所说的那种快意恩仇的生活将一去不返。每个人都会爱惜自己的复活次数，并且也会督促别人爱惜自己的复活次数。大胡子以后再也不能过那种动不动就杀掉别人、或是被别人杀掉的生活了。 想到大胡子，贺毓婷就往大胡子的房间方向瞟了一眼。结果她意外地发现门没有合拢。风一吹，虚掩的缝隙就变得越来越大，露出一个蹲在地上，蜷成一团的粉红色身影。如果不是那一团虬结的浓密的胡须从胳膊缝里露出一些苗头来，光看背影，贺毓婷根本无法察觉这个看上去十分脆弱的身影就是大胡子本人。 她（？）怎么了？ 贺毓婷往自己房间走过去的脚步一拐，她径直进了大胡子的房间。 虽然没有声音，贺毓婷发现大胡子在哭。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涕泗纵横，泪水一直钻进了那团象树根一样错结的胡须里。 影子出卖了贺毓婷的存在。 大胡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贺毓婷。然后她（？）又低下头去，使劲咬着自己的虎口。过了半晌，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用一种沙嘎的嗓门说道：“你想笑就笑吧。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象个小丑？” 贺毓婷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大胡子房里摆了一套功夫茶的茶具，紫砂壶里已经泡好了一壶大红袍。浓郁醇厚的香气随着烟晕的白色水气飘散，会让人忍不住想自己喝上一杯。 “不，”贺毓婷否认道，“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大胡子通红的眼睛瞪过来。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嘛！ 贺毓婷见过大胡子各种模样，骄纵的、狂放不羁的、被骂了以后吃瘪的或是暴跳如雷的，还有知道自己得负责一个团队去打本时认真招揽团员……严格说来，大胡子并不是坏人。只是她（？）的游戏玩得太多了，现实与游戏融合成一团，以致于她（？）的世界观也出现了问题。至少贺毓婷就一直很想纠正大胡子一件事情：所谓快意恩仇，并不是一定要致人于死地；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世界里，真正的人是不应该随便杀人的。 看在大胡子哭得那么伤心的份上，贺毓婷决定收起自己老学究的一面。她想听听大胡子哭得这么伤心的理由。而且她有直觉，这一定和大胡子的复活次数或是隐藏任务有关。 大胡子仍然蹲在地上。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人，让她（？）感觉好受了一些。“我的复活次数，”大胡子悲悲啼啼地说，“只剩下三十五次了。” “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贺毓婷吓了一跳。“怎么少那么多！”这么计算的话，大胡子连一年的生存时间都没有了。 大胡子抹着眼睛。“我被人仇杀了，很多次。” 贺毓婷哑口无言。虽然之前她就有了预感，但是大胡子最后还是让她大吃了一惊。 “天哪，”贺毓婷干巴巴地说，“那你得、得尽快完成你的隐藏任务才行。” 一提到隐藏任务，大胡子纵声大哭。那种嚎啕的声音就象猛然炸响鞭炮一样，或者是已经习惯了安静的氛围却有人突然在耳边猛地敲了一下锣。贺毓婷吓得跳起来，连忙过去扶着大胡子摇摇欲坠的身体。“别哭了，唉，我说你什么好。你的隐藏任务是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想办法解决掉。” “很、很简、单。” “简单？”贺毓婷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简单的隐藏任务了。她还以为花哥的隐藏任务简单呢，说什么撩妹？其实就是加一百个妹子为好友就行。结果呢？花哥那个死脑筋硬生生把自己的活路给堵死了。她劝他放下成见，还被责怪多管闲事。“说说看。” 大胡子呜呜咽咽。“……” “你说什么？”贺毓婷眨眨眼睛。 “就是找人、拔胡子。” 贺毓婷无话可说。 069 拔胡子 拔胡子这件事，看似很容易，但做起来很难。 大胡子怕贺毓婷不相信，还特意用把自己的任务内容复制粘贴到一份空白的电子文档里，传给贺毓婷看。任务确实简单—— “被有缘人拔掉脸上的胡子三次，每拔一次，胡须量就会明显减少，第三次完全消失。（0/3）” 很血腥很暴力，最主要的是，大胡子一定很痛！她（？）脸上的每一根胡子都粗得象根针，但是比针的柔韧性要好太多了。 为了证实大胡子的胡子很难拔除，贺毓婷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先让我给你拔一根试试？”意思就是看看有没有特别巧合，她就是大胡子的有缘人。大胡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她（？）闭着眼睛，朝贺毓婷仰起头。 那一脸邋里邋遢的痕迹。贺毓婷下不了手。 “……你要不要先洗一个脸？” 大胡子闭着眼睛吹出一个鼻涕泡泡。贺毓婷毫不犹豫地闪到了一边。 “你等我一下。”大胡子又恢复了那种嚣张的活力，风风火火地冲去了屋外，很快又转了回来。这个小小的四合院两个角落里各有一个共用的盥洗室，方便得很。大胡子清洁溜溜地回来了。 贺毓婷给她（？）拔胡子。手刚一触摸，贺毓婷就后悔了。那胡须不是一般的硬度，就象是一根柔软的深棕色的尼龙绳。贺毓婷甚至它的硬度象钻石一样。她想起刚搬进来的那天晚上，在肉t和血胤的嘲笑声中，大胡子赌气用剑削掉了自己的胡子。现在她很惊讶当时大胡子到底是怎么削掉的。因为那些胡子摸上去那么刚硬，完全不会向一把秀气的长剑进行妥协。 她觉得，哪怕是她成功拔出来一根胡子，怕是会把大胡子的五腑六脏都系在那根胡子的末端从一个细小的毛细孔里揪出来。 大胡子察觉到了贺毓婷的退缩，睁开了眼睛，冷静地看着贺毓婷说：“动手吧，大力点！” 贺毓婷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用力揪住胡子一拉。 幸亏大胡子早有防范，但她（？）还是被贺毓婷的大力给吓到了。说大力就大力？这还是不是女孩子了？大胡子不得不迅速抽出一把背在背上的佩剑“铮”的一下插进贺毓婷脚下的石砖，然后把自己的体重全抵在那把长剑的剑柄上。七秀的长剑一下就插进了半截剑身。贺毓婷也是吓得紧急趴开两只脚，以免被那把佩剑削去皮肉。 贺毓婷：“……”脸色铁青。 大胡子：“……”脸色雪白，还满眼泪花。 “靠，你想杀人啊！”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大胡子揉着被贺毓婷揪痛的地方，抱怨道：“我脸麻了。脑浆都要被你连根拔出来！” 贺毓婷气不打一处来。说大力点的人是谁？还有脑浆？脑浆是什么鬼？大胡子脑袋瓜儿了除了一把大胡子还有脑浆这种东西吗？最可怕的是，要维持身体平衡用什么办法不好，竟然亮剑？“我肥胆儿都给你吓破了！”贺毓婷差点口大骂。那柄长剑还在反光，一条白棱寒气逼人地晃花她的眼睛。 大胡子揉了一阵脸，知觉又恢复正常了，她（？）心中又充满了美好的希望：“说真的，刚刚拔的那根胡子好像有点松动，再试一次？” 这是拔牙吗？ 还松动！感情是给小树松了一把土正要施肥呢！ 松动！那是因为刚刚用力一揪，把紧绷的脸皮给拉垮了！这傻气孩子！ “不试了！”贺毓婷冷冰冰地拒绝，然后站起来，往门口走去。“我拔不出你的胡子，用再大的力气也拔不出来。我不是你的有缘人。”如果真是有缘人，刚刚那实力一揪就该显现出效果了，而不是逼得大胡子把剑都亮出来。贺毓婷对插在地上的那把长剑耿耿于怀。 “小五！”大胡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捂脸痛哭。“你是不是因为我杀你一次，就怀恨在心，宁愿看着我魂飞魄散也不肯出手相助？” 贺毓婷吓了一跳。“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帮我拔胡子？” “因为我拔不出来！” “可是我胡子松动了！” 贺毓婷：“……”她很想告诉大胡子：“不，你松动的不是胡子而是皮。而且你在魂飞魄散之前得先变成一只畜牲。”她脑子里蹦出一只咬着络腮胡、撒蹄儿欢跑的小花猪冲着她呼噜噜地尖叫，她叹了一口气，又往回走了两步。“听着……” “胡酱，你在吗？”有人推门进来。贺毓婷转回头，与姚千依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 贺毓婷发现今天和人很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动不动就会和人异口同声。 姚千依收起一脸温驯的表情，冷冷地睨着贺毓婷。这才是她的真面目。那个端庄得体的仙女形象完全是骗人的，这个高傲到用鼻孔看人的姚千依才是真正的姚千依。 大胡子不停的哭嚎声很快打断了两个人僵冷的对视。姚千依用肩撞开贺毓婷，蹲在大胡子身边。“胡酱，你怎么又哭了。快别哭了。” “没有人能拔出我的胡子。”大胡子在姚千依面前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声音软糯软糯，象一个真正的女性。 贺毓婷翻了一个白眼。 而姚千依则不安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姚千依低声问：“她也拔了？” 大胡子点了点头。 贺毓婷挑了挑眉。原来姚千依也帮大胡子拔过胡子！看得出大胡子非常信任姚千依。当人们都把自己的隐藏任务象捂宝贝似地捂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大胡子却象姚千认透露自己尴尬的小秘密。这份信任，只有闺蜜级的人才能收获。而贺毓婷？贺毓婷会知道大胡子的任务，完全是因为大胡子绝望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是一个巧合。 贺毓婷的隐藏任务需要她出手去解决别人的困难，这样才能获得大量的任务奖励。虽然不是大胡子的有缘人，但她可以调整一下重心，把这个协助的重点放在“帮助寻找有缘人”的侧重点上。 “你说什么？”姚千依和大胡子都抬起头来看向贺毓婷。 贺毓婷这才发现她把自己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蹲到大胡子身边。“不如我们发个召集令吧！” 贺毓婷看着大胡子泪汪汪的眼睛。 撇开一脸络腮胡不说，其实大胡子长得挺清秀的。如果她（？）真的祛胡成功，应该也是一个容貌不输给姚千依的大美人。 自古七秀出美女。 这话是一点都不假。 “先在帮会里，然后在太原城，发榜诚召有缘人！” 姚千依和大胡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大胡子，下意识地就捂住了刚刚贺毓婷拔动的那根胡子，仿佛那痛到麻木的记忆还摊在她（？）的面皮上。 “你疯了！”姚千依怒斥道。“你是觉得胡酱的脸面很不要紧吗？” “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贺毓婷跳过姚千依，直接看向大胡子。她严肃的表情有着提醒的作用，提醒大胡子过去浪费了多少复活次数去与人结仇。 现在报应来了。她（？）的寿限已经缩短到不及其他人的一半。 大胡子还在犹豫。她（？）记得 贺毓婷最后一击重重落了下来：“这世界有五百个人，”正确的说，是五百个残魂。贺毓婷自己在心里暗暗加了这句话。“难道还担心短短半年内找不到一个有缘人？” 贺毓婷露出这样一种表情——五百分之一的机率，再找不到有缘人的话，就只能选择自伐。也许是看懂了贺毓婷的表情，原本面上还带着一丝犹豫的大胡子突然点了点头。她（？）恶狠狠地瞪着贺毓婷。 “好！就这么干！” 070 肉T的隐藏任务 系统发出限制复活次数的邮件后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全体帮众收到了一份新邮件，邮件内容很简单—— 诸位帮众： 相信大家收到系统邮件后，开始明白世道艰难。 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隐藏任务。完成隐藏任务是我们离开这个游戏世界的方法，隐藏任务是我们回去的钥匙。但是过去没有人逼迫我们回归正轨，而这儿的生活太美好了，象一个封闭的世外桃源。偶尔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会扰乱我们的思绪，但总体是让大家都感到满意的生活。因此我们从不着急于完成隐藏任务，把这个世界当成疗伤之地，终结之所，希望美好的日子和欢乐的心情一样，会一直一直持续下去。 当我们沉迷的时候，伊甸园却作出决定把我们驱逐出去。我们要么回去自己的世界，要么魂飞魄散。相信没有人希望在享受了一段休憩安定的好时光之后却迎来一个毁灭性的结局吧？我们应该奋起抗争，哪怕是必须遵循命运为我们定下的轨迹走下去，也应该为自己谋得一个生存的权利。不仅要为了自己而奋斗，还要伸出手援助自己的朋友。我们应该携手并进，一起迎向世界的尽头。正因为如此，请看到这封邮件的充满友爱之情的帮众们，先伸出你们的手，来援助一位绝望的亲友吧！ “我有一把大胡子”，纵横帮会的长老，是诸位亲爱的长老。现在她遇上了一个难题——她的隐藏任务需要找出有缘人帮她拔掉胡子。而迄今为止，她的胡子仍然留在脸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予她正确的帮助。 希望大家能在下午三点的时候赶到帮会食堂，尝试做一次胡酱的有缘人，看看有谁是胡酱的有缘人。 这封邮件是以长老姚千依的名义发出去的。但真正提议的人却是贺毓婷。 在协助大胡子完成隐藏任务这件事上，身为舍友但互相心存芥蒂的两个人暂时放下偏见，进行了短暂的联手。 贺毓婷踩着点进了帮会食堂。在这之前，姚千依已经陪着大胡子稳稳地坐在食堂里了。花哥和二郎真君围绕着她们，表情关切地低声询问着话。 帮主和副帮主会出面，这是一件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看见他们四个人环绕在一起的身影，尤其是二郎真君的背影时，让贺毓婷跨进门槛的脚步顿了顿。她感到心口掠过一阵不可思议的不安感，象吹皱湖面的暖风。那四个人紧密相连，中间没有任何人插足的缝隙。贺毓婷就想起上次向二郎真君讨要一个帮会管理的职位时，被二郎真君拒绝的场景。她心里有一种迟来的不快。 姚千依当然也看见她进来了，但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并没有邀请她参与四个人的谈话。 “小五！”角落里有人在招呼她。 贺毓婷循声望过去，看见一脸菜色的肉t和血胤有气无力地趴在一张小方桌上。屏风半挡住他们的身影，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小角落。 贺毓婷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这是真的吗？”肉t到现在还有些无法置信。“系统真的把我们的复活次数给限死了？” “一百零六次。”血胤懒洋洋地把脸贴在桌上，脸上还充满了宿醉后的痛苦表情。 肉t欲哭无泪。“怎么办？我已经用了一次！” “我也用了啊。”血胤翻了翻眼皮。“我们都用了一次。” 贺毓婷相信他们的复活次数和自己一样，都只剩下九十九次了。也就是说，他们都只有一年多、不到两年的生命了。时间突然一下变得宝贵起来。 “我们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我们是白痴吗？”肉t带着一点点怨恨的情绪抱怨道。他有这样的情绪是应该的。如果不是大胡子动不动就开红杀人的习惯，他们本应该还能多出七天的时间。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只是损失了一个七天，其实并不算什么。相比剩下的六百多天，区区一个七天能发挥什么作用呢？只要在剩下的六百多天里完成隐藏任务就可以了。时间既然如此宝贵，那就不能放过一分一秒。 贺毓婷当即坐在他们面前，象食堂里其他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一样，悄声打探肉t和血胤的隐藏任务：“你们的隐藏任务是什么？” 既然以前是秘密一样的存在，突然要他们说出来，多少会让人感到有点不适。 肉t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的呢？你的又是什么？” 贺毓婷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真正的任务内容。她满不在乎地回答：“是协助别人完成隐藏任务。” “你也是协助任务？”肉t瞪大眼。 “也？”贺毓婷眼睛瞪得更大。 肉t搔了搔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地瞄了血胤一眼。“我也是协助任务……不过我的任务比你的简单。我协助的不是隐藏任务，而是打本。” 血胤也来了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肉t。 肉t的脸越来越红，索性大喊一声：“就是陪血胤打一千次对应等级的副本，怎么样啦！” 食堂里嗡嗡鸣鸣的声音因为肉t这一声吆喝而有了短暂的停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血胤不可思议地望着肉t，惊愕地嘴里宛如塞了一个鸡蛋。“我？怎么是陪我？你……难道系统逼着你对我产生非分之想吗？” “想什么！”肉t和贺毓婷同时站起来，抡了他后脑勺一下。肉t这才急急地补充说明：“正确地说，是陪第一个交到的好友完成一千次副本打怪。”而肉t交到的第一个好友，恰好是血胤罢了。 血胤松了一口气。 肉t看不过去，又抡了他后脑勺一拳。 “你干嘛又打我！” “不知道，就是想打你！” 贺毓婷觉得好奇怪。过去卡特曾说过，这个世界里聚集的残魂都是带有黑化阴影的暴戾残魂。她一直以为各自的隐藏任务和自己的差不多，没想到各自千差万别。 “为什么你会接到这样的任务？”贺毓婷完全想不通。她自己的黑化值任务完全是情有可缘，就是缘于前世那一次由仙堕魔的关系。即使转世投胎成了一个凡人，她的心里依然潜伏着魔化的阴影。这股魔化的可怕力量甚至吓得地府拒绝派人来接应她，希望她的残魂磨不过天地轮回而自行消散。 如果肉t的隐藏任务里也潜伏着黑（魔）化的阴影，那这一片阴影的起源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怎么知道！”肉t无可奈何地回答，转身紧紧抱住了血胤的胳膊。 “你干什么？快放开！恶心死了！” 肉t不放，还拿光头在胳膊上蹭了蹭，委屈巴巴地叫道：“血胤，我的好朋友。以后打本请一定要带上我啊。我的隐藏任务已经完成一百二十五次了，还剩下……八百七十五次！我以后的日子就指望你了啊！” “滚开！” “哪怕你撇下了小五，不带她打本，也一定要带上我啊，兄弟！” 贺毓婷：“喵喵喵？” 071 血胤的隐藏任务 “原来你们在这！”这时，有人插嘴打断了他们。 贺毓婷抬起头，发现二郎真君在盯着她说话。 “为什么坐在这儿？如果不是听见肉t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们都已经到了。” 是啊，他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他正忙着和姚千依讨论大胡子的隐藏任务。贺毓婷有些酸溜溜的想。但最后，他们——主要是肉t，并不想错过任何和帮主拉近关系的机会——还是顺从了二郎真君的意思，坐到另一张大桌子上去了。在那儿，有大胡子、姚千依，还有花哥和几个眼熟的面孔。姚千依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肉t本来想坐在贺毓婷的右边。因为血胤已经坐在了她的左手边。但是他若坐下，就等于是插在了贺毓婷和二郎真君之间。花哥猛然大咳一声。肉t笑嘻嘻的动作一顿，困惑地看向二郎真君。那是因为二郎真君已经先抢先一步落坐了，比肉t早了半个屁股的时间。他睁着一双墨玉般波澜不惊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肉t。如果肉t没有注意到他的话，估计下一秒就该坐在他身上了。不，更夸张一点的说，二郎真君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坐在贺毓婷旁边，两个人贴得十分近。即使肉t一边和贺毓婷笑嘻嘻地说着闲话，一边往那个位置挪，挪到一边就发现这儿已经没有他插进来的余地。见缝插针的缝也没有。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贺毓婷不看他们，心里默念着这不关她的事，但脸还是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肉t十分油滑地走开，坐到血胤的另一边去了。 原本睁大眼睛等待着什么的诸位帮众，这一刻都失望地挪开了视线。 贺毓婷面向血胤，问起她一直很在意的问题。“血胤的隐藏任务是什么？” 血胤听着贺毓婷问话的时候，手扶茶杯的动作有稍许停顿。“还能是什么，”他蛮不在乎地呷了一口热茶。“被人仇杀一百次。” 贺毓婷手里的铁观音险些没捧稳。还是二郎真君眼疾手快，抢下了她手里的杯子。 肉t呆呆地看着他。“兄弟，你这个任务……” 另一边，哭得眼睛通红的大胡子伸长了脖子望过来。 “等等！”花哥神色严肃地插了进来。“血胤，你已经使用了多少次复活次数？” 这个问题让血胤的表情难得有些苦涩。“五次。” “啊！”贺毓婷想起来了。他的第一次复活是被大胡子开了仇杀打死，接下来的两次复活都发生在同一天，同一个副本里。那个时候他们还很年轻，懵懂无知，然后被boss给灭掉了好几回。有时候是她倒下，有时候是肉t，有时候也是血胤……他们三个轮流趴在boss脚前，但总的说来，肉t和血胤趴下的次数似乎比她的要多一点。 在那之后，最危险的一次大概就是在荻花圣殿面对阿萨辛的时候。贺毓婷有些后悔，因为她就是阿萨辛，当时她似乎怒不可遏，抓起血胤一顿狠捶。要不是有一个大秀奶给血胤来了一个爱的风袖，他被甩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要再使用一次复活次数了。 “对、对不起！”贺毓婷下意识地先道了个歉。 血胤莫名其妙地瞅了她一眼。“和你没关系，是我个人的原因。” 可是严格说起来，血胤的每次死亡都和贺毓婷有关。如果在天泣林的时候她再认真一点给他们加血、或者是在获花圣殿充当boss的时候再对他们温柔一点……至少她心里会好过一点。 “这不是你的错。”血胤坚持道：“而且，我的隐藏任务是因为我罪有应得。” 贺毓婷眨了眨眼。血胤这话说得，好像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人仇杀一百次似的。 事实上，血胤他确实知道。当每个人都升了脖子、竖起耳朵听他说话的时候，他索性就承认了：“前世，我是一个杀人犯。” 食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贺毓婷不相信。 虽然血胤沉默寡言，但他从未表现出凶残的一面。他是一个正常的玩家，认真的击杀每一个小怪或是boss，用的都是系统给出来的招数。他们吃的是一样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沾血的东西。虽然血胤喜欢肉包更胜于馒头，但那是因为肉包能提供更多的热量供他消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每餐两个馒头的苦逼日子都会令贺毓婷回想起以前在学校食堂里，被大妈三抖三落剩点渣的辣椒炒肉。比馒头稀饭比起来，那些曾被嫌弃得要死的肉沫都是人间绝味啊！ 而血胤也会一声不吭地吃完了。即使饿，他也从不吭声，只专注于自己的那一份，从不逾矩。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血胤慢慢地说：“我一直无法忘记那件事。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隐藏任务是什么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是系统在给我一个赎罪的途径。让我也被别人杀死，尝尝死亡的滋味。在我再也不会伤害别人以前，要先记住这种被人伤害的痛苦。” “你做了什么？”终于有人问道。 这一问，象炸开了锅一样。更多人争先恐后地附合着，想知道他干了什么。 “驾车逃逸。”血胤简单地说。 “驾车逃逸？”众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啊！”有人蛮不在乎地说，“现在开车撞死人的司机很多了。还有一些不负责任，喝醉了酒还开车的人。难道你是喝了酒？” “酒驾要负刑事责任！”有人凉薄地提醒。 血胤紧皱着眉头摇摇头。“我不是酒驾，是疲劳驾驶。在十字路口的时候忘了注意来往行人，我把一个人撞倒，还从他身体上辗了过去。当我停下车，打开车门想去看看他的时候，我听见他在呼救。他在求救……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完全可以把他抱起来，放在后座上，然后送去医院。我也可以马上掏出手机给他叫一辆120。但是我害怕承担责任，我想到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我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如果我当时选择送他去医院，我的日常生活将被打乱。无论怎么做，那个被我撞倒的可怜人，还有他的父母——虽然他满身是血，但他看上去那么年轻！他的父母一定会恨死我。然后我得赔钱、还要打官司，他的父母出于恨我的缘故，一定会狮子大开口，要求一笔高额赔偿金，那会压垮我和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承担不起。” 血胤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哽咽了。“我逃走了。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向我伸出的手慢慢垂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回头，而是加快了速度。我选择了逃走……我杀了一个人！” 食堂里一阵压抑的死寂。 人人都垂下头。在他们耳边，是血胤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儿膝下有黄金。 可是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血胤发誓一定会跪着、爬过去，哭着求那孩子的原谅，然后他要倾家荡产地负起责任。“这就是对我的惩罚。”血胤说，“对于我所犯下的罪，只有被人先仇杀一百次才有洗却的希望。” 贺毓婷怜悯地看向血胤，但是越过血胤，她看见一张比血胤脸色更难看的面孔—— 肉t，他象是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双目无神地瞠瞪着前方，豆大的汗珠滚过他腊黄、毫无血色的面颊。 072 拔胡 血胤在哽咽中结束了他的故事之后，食堂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保持着沉默。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聆听了这个故事的人形色不一。很多人脸上都有不安的神情。只有少部份人懵懂地向前后左右观望，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在享受这个世界带来的欢愉，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堆砌着很多隐形的罪恶。那些罪恶甚至不属于现在，而是属于过去。 贺毓婷扫了一眼大众，便心知肚明。基本上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在系统没有发声提醒他们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儿是逃避现实的避风港。事实上，这里是修正事实的终点和再出发的起点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姚千依。她声音清冷地问道：“你们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有人抬起头往她这边看。 “我们聚集在一起，不是为了听一个过去的故事。而是为了解决当下出现的问题。同志们，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啊！”姚千依说着并站了起来。她手放在身边大胡子的肩膀上，道：“看看胡酱！她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 于是有人问，该怎么帮助大胡子。 姚千依嫣然一笑。“很简单，大家轮流来试着拔一根她的胡子。”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笑着上前。大胡子唯一的一块逆鳞便是脸上那一把虬结的络腮胡。全帮会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有很多人和大胡子不打不相识，基本是被大胡子杀过一次之后才被拉入帮会的。进了帮会之后，不仅遵守明面上的帮规，也会有意避开谈论那一把大胡子。就象贺毓婷、肉t和血胤。在进入帮会的第一晚，肉t和血胤依旧无情地嘲笑过胡子，然而大胡子为此哭过之后，他们两人便识趣的再没提过这件事了。 贺毓婷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放弃拿胡子来取笑。要知道，血胤一直给人不死不休、死了一次爬起来还要继续纠缠的感觉。肉t只是耸耸肩，道：“大家都是帮友，互敬互爱，互敬互爱。”曾经被杀了一次的事情便就此烟消云散。 嗯，很游戏式的风格。 血胤率先站了起来。“我来吧。”他说。然后径直走到大胡子的面前。鉴于他一直扮演着人狠话不多的形象，当他出手的时候，大胡子还是吓得跳了起来。 血胤眼里还有一些没消散的红血丝，不过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了。“怎么？”他问，“你不想让人揪胡子？” 大胡子冷汗直冒，强笑道：“我先说清楚啊，不是谁都能拔掉我这一把胡子的。只有有缘人才可以拔掉。”见血胤转身要身，大胡子又连忙拉住他。 “到底是让拔还是不让拔？”血胤冷问。“这么黏黏糊糊的，还真的是个娘们儿？” 这一句话，让在场有一半非男性成员都竖起了眉头。大胡子也不高兴，但现在是有求于人的地步，所以她（？）不好跳起来发飙。“拔！”她咬着牙道，“我正是在找我的有缘人。” 提到有缘人，贺毓婷心头一动，就下意识地把视线绕到二郎真君的侧脸上。他和她也是互为有缘人。当二郎真君感受到她的视线时，贺毓婷已经很自然地把视线穿过去，落在血胤拔胡子的动作上了。 血胤本来要抓一把胡子在手上，吓得大胡子脸都泛白了。贺毓婷那种一根拔毛式还差点把脑浆也一并拔出来的痛楚，现在在大胡子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大胡子迭声叫道：“一根！一根就行！一根！”然后又接着道：“轻点、轻点、轻点……” 血胤第一次的动作就象是感受不到的风。他拔完了，松开手。 大胡子睁开眼睛，怒其不争地说：“你拔了没有？” “拔了啊。” “我没有一丁点感觉，你好意思说你动过手吗？” 血胤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的有动手。在大胡子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他再一次出手。这一次，其速度之快犹如迅雷闪电，其用力之猛……大胡子连着那把纠结的络腮胡子一起合着他往后一甩的手势，整个人象纸片一样横过桌子朝食堂外面飞了出去。 满座皆惊的帮众，目送着飞出去的粉红影子：“……” 诸位帮会管理惊得全体起立，并目送着飞出去的粉红影子：“……” 贺毓婷下巴磕在桌上，目送那一道飞出去的粉红影子：“……” 肉t腊黄的脸色转为雪白，目迸那一道飞出去的粉红影子：“……” 又过了半晌，有人把手郑重地搭在血胤肩上。“这位兄弟，我终于认识到，你踏马真是个凶手！”这种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手法，放眼全世界都没有一个人能模仿。 大胡子从食堂外面又爬了进来。“血胤，老子要杀了你！” “劈恰”一响，被刺穿心脏的血胤从人前消失了。 整个食堂：“……” 贺毓婷默默合起了自己的下巴，想道：古有一个馒头引发血案，现有一把胡子引起仇杀啊！ 姚千依连忙绕过桌子去安抚大胡子。“莫激动、莫激动。” “我的复活又少了一次，嘤嘤嘤！我的生命又少了七天，嘤嘤嘤！” “没事，没事，我来帮你拔胡子！说不定你的有缘人就是我。” “别太用力啊，兄弟。” “当然、当然，轻轻的！轻轻的！” “要不重不轻，恰到好处地证明你是不是有缘人！” 整个食堂乱得象菜市场。花哥和二郎真君不得不站起来，一左一右地守着大胡子维持秩序。 血胤从帮会里的复活点爬了回来。他一边走，还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贺毓婷和肉t迎了上去。“怎么样？你没事吧？” “复活使用第六次了。”血胤呲牙裂嘴的说，但脸上有高兴的表情。“隐藏任务距离一百次仇杀还差九十八次。” “这、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肉t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血胤了，他转而为难地看向贺毓婷，向贺毓婷求助。 姚千依从拔胡大会的中心地带走出来，嗔怪地看着血胤。“你用那么大的力气干什么？”问完，姚千依却沉思了一会。“天策的力量都这么大吗？” 血胤硬梆梆地回答：“不太清楚。” 姚千依又问：“你现在有几个仇人了？” “只有一个。” 肉t抢着补充：“就是刚刚被他甩出去的那个。” 姚千依诧异地睁大眼睛。她往回看了一眼，现在大家都围着大胡子。圈外的人已经看不见里面的大胡子。不断地有声音从人群里爆出来。 “不是我！” “唉，胡酱，对不起啊！” “也不是我！” 姚千依转回来看向血胤：“你的隐藏任务是被仇人仇杀一百次？” 血胤点点头。 “现在已经被杀了几次了？” “两次。” 姚千依皱眉。“那还真是有点惨哪。” 贺毓婷在一边感到不快。她从姚千依嘴里听到的，依旧是那种悲悯天下但不切实际的口吻。这个时候的姚千依显得很做作，远不如三个人窝在大胡子房间里那么真实。 血胤也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多次尝试挑衅和嘲笑，但几乎没有人会为了这些小动作而加我仇人。达不到仇杀的目的。”大胡子可以说是唯一的例外。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去结仇呢？” 三个人都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问。 姚千依说：“你可以主动去杀人，先出现在对方的仇人列表里。然后再等着他们杀回来就是了。” “骗仇敌？” “对，就是骗仇敌。” 血胤眯起眼睛，用他一贯简洁的方式说道：“我没办法杀人。” 姚千依耸耸肩，质疑道：“可是你已经干过两次了。” 一次驾驶逃逸，另一次则是刚刚的意外。 这个女人邪恶地暗示着：不管是前世今生，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血胤都可以轻易置人于死地。 073 诚招揪胡高手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等姚千依走远后，肉t看着她的背影咕哝道。 “我也是。”血胤也赞同地颌首。 “怎么了？”二郎真君和花哥走了过来。 贺毓婷探头看向他们后面。人群散了一大半，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大胡子沮丧的模样。“没有找到大胡子的有缘人吗？” 二郎真君简单地点点头。 花哥用乐观的语调说：“现在只有一小部份帮众聚集，等到了晚上，更多人回来之后，可以邀请他们轮流试试。” 贺毓婷哑然无语。花哥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到时候要建立一个名单，已经揪过胡子的人名字要被划掉，没有揪过胡子的人要找上门去让他们揪一下。“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花哥的眼睛里散发着灼热的光芒。“只要有足够的行动力，坚持不懈的努力就能达成。” “如果在已知的名单里，没有大胡子的有缘人怎么办？”肉t的反问让所有的人都默了一下。 “哈哈哈，”花哥干笑着。“首先我们得试一遍才知道。” “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只能扩大范围。”二郎真君补充道。 “怎么扩大范围？” “在太原城的广场上布置一个场地如何？” “拔胡招亲吗？”血胤的吐槽引来四面八方的围观。要不是二郎真君站在这儿树威，怕是马上有十几人冲上来揍他。拔胡招亲？开什么玩笑，光是看一团树根似的胡子，就足够让所有的人都退避三舍了。但是细察血胤话语背后的意思，也十分明显——自己帮会的帮会都不一定给予积极的协助，你想让外面的人乖乖听话来揪一揪胡子，那就更不可能了。没有利益驱动，谁都不会多干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哪怕是抬抬脚的活计，也不行。 二郎真君沉吟了一下。“明天开始在太原广场摆擂台，能拔下一根胡子的人重赏万金。” 在场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贺毓婷忍不住问他：“万金？谁来出这个钱？” “当然是我。” “帮主！”大胡子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抱住二郎真君的大腿一阵哭嚎。 贺毓婷站着没动，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二郎真君，无声地问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郎真君的视线和她的对接了一会，然后错开。他要分神回应四周突然踊跃起来的热闹气氛，还要安抚哭得神经兮兮的大胡子。他不时地搜寻贺毓婷的视线落在哪里，不停地确认贺毓婷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当他终于从一波波恭维的热浪里抽身出来的时候，视线便再也不离开贺毓婷的了。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里交织成绵绵密密的丝网。 贺毓婷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心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你。 因为贺毓婷的任务需要协助别人完成隐藏任务，所以他主动承担起大部份的责任，推动事情往正确的方向前进。 贺毓婷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在履行新的宏愿——他要带着自己脱离这个世界。 不管命运如何艰难阻险，只要他为她立下了誓约就不顾一切地想要实现。 贺毓婷感动了。 有一种超出控制的力量驱使她上前，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伸出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他回抱着她。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四周响起一片吆喝起哄的声音。这些事都很自然而然的发生。没有言语，却胜过言语。贺毓婷的下巴就搁在他的颈边，她脑中瞬间闪现出一个片段。她忍受着强烈且被魔化后的饥饿感，想咬死所有靠近她的生命。这时她被拖入一个冰冷的怀抱，流淌着热血的动脉在她眼前毫无防备，她张嘴一咬，却下意识地偏离了要害，仅仅落在最靠近要害的肩肌上。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来渲泄自己的不满与怨恨，牙齿不断地钝磨、挫深伤口，直到她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嚎。从一而终，即使有危及性命之忧，他也从未放弃过将自己圈在怀里。贺毓婷视线朦胧，差一点就唤出了他的名字。在有如煮沸般的激情里，她的理智象落进沸水里的冰块，虽然在消融但沉底的过程中一直努力维持着固定的本核。她不禁思考在前世，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她选择了堕魔？是因为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可那是一报还一报的结果。那还能是什么？在最痛苦的时候她也深爱着他，是什么理由让她选择了先一步撒手和放弃？ 贺毓婷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原因。只有当他的视线落在别人的身上时，才会让她最后一丝希翼化为乌有，让她彻底疯狂。虽然站在现世的角度来看，这种如癫痫般的感情只会招来唾骂和嘲笑，但那种被背叛的感受一直深刻地烙印在心上，直到现在还残留着些许痕迹。 姚千依站在二郎真君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她脸上有一丝不屑，也有挑衅，更甚至是嘲笑地与贺毓婷对视。贺毓婷立刻就想起她刚刚耸着肩质疑血胤的话语，不由得心下一寒。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这种感觉萦绕在贺毓婷的心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她可以不择手段，会拼尽全力去与人竞争、抢夺，直到目标到手为止。虽然她看上去无比柔弱，但是眼神暴露人心。姚千依的眼神绝对与柔弱沾不上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掠食猛兽般的眼神。在某些方面，她与二郎真君存在着相似之处。他们都是那种会朝着自己目标顽强前进的人。 而贺毓婷，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擅于去与人争抢。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光强势，但是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她就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长大以后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所以在父帝下令处决玉郎的族人时，她无力阻止也无法抗拒，玉郎反杀回天庭砍下父帝的头颅时她除了失声痛哭，把她软禁时她除了以泪洗面，干不出其他的事情。软弱的根性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场小孩子的争夺里，她和堂妹玉华公主都喜欢上一个披着羽裳的布娃娃，她先拿在手里，但是玉华推开她，一把夺走了那个娃娃。她除了坐在地上发愣，就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望着玉华带上娃娃扬长而去。仙庭被颠覆之后，玉华被傀儡帝下赐给玉郎做二夫人，表面上只是一种牵制君臣关系的筹码，实际上她却知道那份不上不下的姻缘是玉华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从小到大，她和玉华就处于竞争的关系之中，并且从未赢过。小时候为了抢娃娃，长大了就争夺爱情。最后，她选择了堕魔，怨恨玉郎的接受。 现在，玉华的虚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并与另一个女人重叠在一起。 那个女人是姚千依。 贺毓婷眯了眯眼睛，原本环抱着二郎真君的双臂又渐渐垂下来。她心里翻滚着黑暗的情绪，一阵一阵地往上翻涌，直到嘴里渐渐漫延出血腥的味道。只是黑化值这一次并没有上涨。因为有二郎真君在她的身边。 074 任务交换 贺毓婷花了一点时间才从阴暗的泥沼里脱身出来。那种宛如被魔化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她心里就充满了阳光。 “我有一个请求，”她笑咪咪地对大胡子说，“能请你帮助血胤完成任务吗？” “我？”血胤和大胡子异口同声。 “嗯。血胤的任务是被人仇杀一百次。他只有你一个仇人，而且也已经被你杀了两次。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杀够他一百次吗？” 大胡子满脸铁青，警戒地望着贺毓婷。她（？）难以置信贺毓婷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请求。大胡子呢喃了半天才清楚地说，杀人会变红名，红名太久会被城里的捕快抓进大唐牢狱。这是一个系统自设的杀人惩罚限制。“难道你们就不能为他再增加几个仇人？这样杀起来就快多了。”大胡子嚷嚷道。 他们好像在讨论如何扮家家酒。贺毓婷滑稽地想，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把一切阴暗得让人接受不了的事实掩盖在虚伪的家家酒面罩下面，这样谁都以为自己只是在玩一个真实的游戏，而不会心存多余的芥蒂。 “增不了。”血胤一脸遗憾地道，“其实我试过了，如果加过好友，系统就会说说好友不能转化为仇人。” 贺毓婷和肉t纷纷退开一步，拿眼睛斜视他。 好友不是这么拿来卖的！ “没办法，病急乱投医。”血胤耸耸肩。 “那你也可以把一些不是好友的人加成仇人啊。”大胡子僵笑道，“我一个人可完成不了杀一百次的任务。”不是不能完成，而是系统限制了复活次数后就象在每个人的头上加了紧箍咒，不管是对自己的还是对别人的复活次数，都会特别看重。过去杀人只是一个游戏设定，现在杀人则成了一种真实的负罪感。他们是来这个世界消除自己的罪恶值，可不是为了再增加多余的罪恶。 “可是，你刚刚才把血胤又杀了一次。”贺毓婷瞪大眼睛这么说。她心里很快产生了一种厌恶感，她竟然和那个耸着肩质疑血胤不能杀人的女人说出了相似的话。仅仅是因为对方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就觉得再继续做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尽管这种事非常邪恶。所以贺毓婷立刻对大胡子低头：“我很抱歉。” 大胡子一脸难过。“我以前是很轻视生命。”大胡子说，“所以我也尝到了苦果。小五，你是对的。快意恩仇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游戏世界，都不是一种妥当的生活态度。我过去的率性胡的言行现在已经开始反噬了，你也要警惕，不要被自己内心的阴暗击垮。” 贺毓婷一脸震惊地看着大胡子。他察觉到了什么。 二郎真君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紧，适时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不如让我来做你的仇人吧。我还没有和你加好友。”二郎真君告诉血胤。 贺毓婷立刻仰起头看向二郎真君，厉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那份情意已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了，再加一点重量就能击破最后一层障壁。虽说贺毓婷有些期待，但同时也有些害怕。不断闪现的记忆画面让她突然意识到，在心底深处还埋藏着比仇恨更可怕、更疯狂更没有理智的感情。那些由她亲手设下的防御障壁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无用之物，但像是一种封印。为了不让某种坏的东西破壁而出，她宁可牺牲两人之间最宝贵的感情。她这是为了保护……贺毓婷心里小小地停顿了一下，油然升起困惑感。保护？她需要保护什么？ 不过困惑感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二郎真君执意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虽然他也失败了。二郎真君苦恼地看着血胤。“我不能主动加你为仇人。系统提示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恶化值不满一百。”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期待地看向大胡子。 大胡子已经沉吟很久了，这个时候她也下定了决心。“好吧，我来！”说完出手，长剑唰的一下划过血胤的颈项。热血飞溅。不过因为是游戏效果，或者说，系统设定刻意削减了部份特效，血一溅出来，喷在众人脸上，就迅速变化透明的水汽消失了。 贺毓婷被吓呆了。 血胤没等花哥花时间复活他，自己回了复活点。没过一分钟，他从复活点远远地奔过来。“我没叫你现在杀！”血胤气急败坏地扯着大胡子的衣领嘶吼，他很少有这么失控的表情。“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吗？” 大胡子一点都不害怕血胤的坏脸色，她（？）问道：“怎么样？被杀的次数有增加吗？” 血胤松开了手，他皱眉，视线凝聚在眼前一个虚无的点上。“有增加。但是……” 众人异口同声：“但是？” 血胤的视线终于离开了虚境，神色十分复杂：“系统单独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为了规避任务bug，每个仇人杀我的上限是十次。超过十次的仇杀不计入隐藏任务，但是会消耗复活次数。” 这个坑爹的系统！ 贺毓婷在心里把卡特和卡特背后那个复杂而庞大的系统骂了一万遍。 “现在好了，我们到哪去帮你再另外找九个仇人？” 二郎真君说：“加仇人必须使关系恶化值达到一百，否则加仇人会不成功。”他这么一说，大家把好奇的视线转到大胡子脸上。 “看、看我干什么？”大胡子满脸心虚。 “嘿嘿，我就是很想知道当初你咋特别容易地把我们仨加为了仇人？”肉t笑容贼痞。 “对啊，”血胤点头。“难道你随时都能把关系恶化值抬到一百吗？” “那很容易啊。”大胡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就是那种特别经不起挑衅的人。谁敢笑我一脸大胡子，我一下就能跳起来。为了胡子而加个仇人什么的，很顺溜。” 贺毓婷：“……我根本就没笑话过你的大胡子……” “是吗？那真不好意思了。可是我走路上的时候，总觉得每个人都在盯着我的胡子看。” 那是肯定的。穿一身七秀的粉红衣裳但满脸络腮胡，任谁看见了都会想起那一句著名的七秀坊经典语录—— “七秀坊不收男弟子，人妖也不，我们不提供小剪刀！” “所以我看谁都是仇人！”大胡子一脸恨色。 众人：“……” 大姐（哥？），你这就很极端了啊！ 075 又来？ 血胤隐藏任务的十分之一有了着落。 大胡子任务的宣传推广工作也有了眉目。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贺毓婷悄悄地问二郎真君。“动员全世界的人来给他拔胡子……万一他卯起来大开杀戒怎么办？”大胡子一脸恨色的模样还没有消褪，这让贺毓婷担心不已。 二郎真君不动声色地回答：“到时候人多，叠罗汉也能把他压扁。” 和血胤谈到不欢而散的姚千依又一次自然地融入到讨论组里来，与花哥一唱一和，十分干练地规划着第二天在太原城广场上搭棚建台为大胡子招人拔胡的事情。虽然贺毓婷对她感到忌惮，但也承认，就活动组织能力、人际交往联系上，姚千依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她三下五除二就动员起一个活动小组，里面全是一些贺毓婷不认识的帮会成员。她在帮会频道发了一句话，甭管对方在做什么，后面一分钟立刻就神行千里赶了过来。姚千依的执行力也是够夸张的。她这样的人才，放在大公司那可是高管级别的，落在这个世界里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贺毓婷对她的隐藏任务不免有一些好奇。但姚千依严防死守，任谁也撬不开她的嘴巴吐露半个字。 在姚千依等人的鼎力支持之下，明天的比武招亲……呸！是拔胡选拔会已然有了底定。大胡子神色好看了很多。 “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正要散场的时候，肉t弱弱地问道。 众人看向他。肉t忧怨地望着血胤，象个小媳妇似的。嗯，秃头小媳妇。 “我的隐藏任务是和血胤一起打本啊。要打对应等级的副本啊，就两个人怎么能打。” “你组队！”血胤不耐烦地说。“我哪记得这么多，我还着急去找另外九个仇人呢。” “隐藏任务一天急不来。”有人在旁边温温和和地劝道。“得慢慢来。一天一点的做，有的人还一天还做不到一点呢。但运气来了，说不定一下就能完成任务也说不定。” 贺毓婷看过去，发现是个熟人。就是进帮会第一天晚上带她找宿舍的黄秋。没想到她也是姚千依招募的活动小组成员之一。黄秋注意到贺毓婷的视线，往这边秀秀气气地笑了笑。她本身是个藏剑。在贺毓婷眼里，藏剑山庄的人都是疯攻型选手，冲上去就是先来一阵小型龙卷风，然后切重剑一顿乱砍，再用小剑一阵猛戳……黄秋的气质不象藏剑，温文婉约的万花谷更适合她一点。 她正这么想着，肉t“叮”的一下，丢了一个入队邀请过来。这么快就打本？贺毓婷诧异地进了队，队里只有三个人：她、肉t和血胤。“现在就去打本？”贺毓婷侧目。 然后又是“叮”的一响，二郎真君进了队。 贺毓婷脸微微一热。 肉t哀叫一声。“花哥，你就这么残酷地拒绝了我的入队邀请吗？” 花哥笑咪咪地道：“我今天还没做帮会日常呢。做完日常再和你去打本，乖。” 简单的对话如同是一个释放危险的信号。周边的人唰的一下退开两步。 “对哦，日常！” “今天的日常又是寇岛一千倭寇和肚兜一百件，要杀倭寇的快进团！” “你们！”肉t赤红着眼睛叫道。 血胤一脸痛苦难挡的表情。“肉t，其实我也想去杀倭寇啊！” “先陪我去打五次天泣林！”肉t不依不饶。“我还差八百七十五次副本任务。万一哪天你任务完成了，我岂不是得困死在这儿？”说完，他紧紧地拽住血胤的衣袖不放，唯恐一个不留神就被血胤逃了。 姚千依脉脉含情地看向二郎真君。“帮主，今天已经过了大半天了，若是不抓紧时间，怕是今天完不成帮会任务了。” 二郎真君充耳不闻，令旁边的贺毓婷暗暗喝了一声彩。这家伙和柳下惠似的纹风不动，倒是让人欣赏。正这么想着，她腰间好像有毛虫爬动。贺毓婷不动声色的一手拍开，无视脸上突然窜起来的火烧感。她错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柳下惠，他不是故意不搭理姚千依，而是因为注意力全集中在一点上，无瑕分心去注意周围了！ 五人小分队还剩一个位子，不过任凭肉t怎样求爷爷告奶奶，却没有人再愿意响应。甚至当着他的面，众人纷纷神行千里，往寇岛的方向去了。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想劝肉t索性看看能不能叫个野人进队的时候，系统传来通讯提示。 贺毓婷打开一看，吓得小脸一白。 “怎么？”二郎真君的注意力现在全落在她的身上。虽然只是用眼角余光小心偷瞄，但贺毓婷脸色一变，他马上就感应到了。 “没事！”贺毓婷口气硬梆梆地道。 二郎真君眼睛眯了眯。 贺毓婷顾不上他，而是仔细检索着虚境里跳出来的对话框—— 阿拉木曲比：“在干嘛？” 鹅滴个大爷，你特么又来？ 贺毓婷不敢不回，慢腾腾地打开意念键盘，操控着几乎焕散的意念回道：“准备去打本。” 阿拉木曲比：“哦？” “叮！” 很快，系统提示来了。 贺毓婷头痛地抚额。 “阿拉木曲比加入我是肉t的队伍。” “这是谁啊？”肉t茫然的道，“我没加他，他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血胤象一只警觉的小猎犬。“你忘了？昨天和我们一起做帮会任务的野人？” 二郎真君不动声色道：“正好他找上门来，我就邀请他一起打本了。” 贺毓婷侧目，原来牡丹也加了二郎真君的好友啊？ “啊！就是站着不动，放一个技能就毒杀全岛倭寇的那人？哈哈，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肉t终于想起来了，兴奋得两眼直冒精光。不过很快他便露出困惑的神色：“奇怪，这家伙不是玩家？” “他的技能和哪个门派都不相符。”这个疑问，血胤昨天就想问了。 二郎真君呵呵一笑。“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 血胤和肉t纷纷看向他。 “他是个npc。” 贺毓婷听得真想吐血。npc？她暗搓搓地冷哼。 天真！ 076 和BOSS打BOSS 肉t和血胤忽然就对二郎真君佩服得五体投体。 “帮主你太帅了！” “连npc也能拉来当好友？” “不成，我也要试着加个npc好友！”肉t叫道。贺毓婷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又皱眉一脸便秘状：“靠，被拒绝了。” 贺毓婷：“……”他不加你好友，是为了你的性命考虑。 四个人飞到天泣林副本门口，与阿拉木会合。不同于昨天一身的素色，今天的阿拉木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鲜红的芍药花案书生长衫，儒雅中透着贵气，贵气里渗出奢华。贺毓婷看他一身招摇过市的行当便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连两个不懂得欣赏美色的糙汉子也不禁把眼睛看直了。进本的时候，肉t找了个机会问贺毓婷：“这货其实是女扮男装吧？你可要防着点，别让她把二郎真君抢走了。” 贺毓婷呵呵干笑。“你想多了，他是个男人，货真价实。”这一点，她老早就确认过了。 “真的？太漂亮了，就连我都有点动凡心了。”肉t摸着自己的光秃秃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 贺毓婷真想用手上的大毛笔戳他两只眼睛。还是剑三老玩家，竟然连阿拉木曲比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还凡心！不过就是剃了个秃头，装什么佛门弟子？天天晚上喝到烂酒如泥，大口吃肉的秃头到底是谁啊？ 但是肉t转口又说：“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缘份，我怎么总觉得这家伙的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贺毓婷整串整串的小心肝儿立刻倒提在嗓子眼里。“你、你、你……”她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该改改了！贺毓婷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你想起了什么？”都怪牡丹，象昨天那样素色美颜多好，而且昨天还戴了帷帽，好歹能挡一下别人打探的视线。今天不仅不戴帷帽，还穿一身招摇晃眼的红色衣衫，难道他就不担心被人记起boss牡丹的人设？ 贺毓婷超级头痛，狠狠瞪了一眼远远走在前面的牡丹。他今天更嚣张了，一入天泣林，笔直往大道上走。路边红名小怪谁扑上来，他就拿着纸折扇指着谁。一指，那小怪就灰飞烟灭化为虚无。仿佛听见了贺毓婷的心声，他突然回头一看，把贺毓婷谴责的视线接个满满当当。 贺毓婷吓得一怂，视线僵直。 他却是嫣然一笑，自由自在得很好。 本来走在前面两三步的血胤看着看着就倒退回来。“小五，我怎么觉得这npc邪门得很？” “我、我、我……”贺毓婷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回答：“我也觉得。” “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这家伙哪象是npc？他比我们更象玩家。” 贺毓婷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已经对这一对活宝感到无话可说了——所以你踏马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没有认出他是谁？阿拉木曲比是boss啊！他是boss！ “我怎么感觉他的实力比二郎真君还要强一点？” “对，我也这么觉得！”肉t随时随地都会附合血胤的看法。 贺毓婷真想大吼：“他是牡丹！他就是传说中的阿萨辛的爱人牡丹！他实力能不强嘛？一片毒水能横扫二十五个玩家！” “小五，你在干什么？”肉t奇怪地看着贺毓婷窜到路边死命刨土。 贺毓婷冲着被迅速刨出来的一个小土坑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啊，感觉舒爽多了！ “我就挖个洞！”她郁闷地说。 “开打吗？”已经站到第一个boss看舞面前的花样书生懒洋洋地抬了抬眼。他一个媚眼冷冰冰地横扫过来，贺毓婷都能听见肉t那颗强健有力的心脏快跳出胸腔了。血胤面色不改，但心脏博动的频率也不比肉t好到哪去。至于二郎真君？贺毓婷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二郎真君没有在阿拉木的身上找到破绽，也会从她慌里慌张四下游离的视线里找到破绽。而且看阿拉木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一起组队打怪，她总觉得身上的秘密快被人悉数窥尽！ 真是各怀鬼胎！贺毓婷心下嘀咕。 肉t脱口大吼：“阿拉木！快离开boss！” “啊？” 原本僵直不动的看舞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凛冽地扫视了一圈站在她面前的五个人。随着她睁眼的动作，悬在头上的名字也变得一片鲜红。 牡丹站得过于靠近，已经把第一个boss给激活了。 肉t小声咒骂了一句，便提起棍子扑过去“英雄救美”。 但是牡丹没有给他英雄救美的机会。更准确的说，他没有给任何人提供英雄救美的机会。当看舞展开四肢，朝距离身边最近的牡丹发动攻势的时候，只见他蓦地抬起没有打开的纸折扇，扇尖抵在看舞精致完美的两眉之间。 正准备用一个“突”刺过去，但是突然停下来的二郎真君：“……” 抡着长棍跑了一半的肉t：“……” 还有傻不愣登站在原地的血胤和贺毓婷：“……” 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在现实剑三游戏里绝对不会看到奇葩场景——那画面太美，令人不能直视—— 只见身形纤瘦、忍者美女造型的看舞boss，手短腿短的被一柄扇子抵着脑袋定在一臂之外，抡圆了手脚也不能更进一寸。要是再有配音配收的话，那就是小奶猫大斗金毛：“喵喵喵、喵喵喵！” 四个人都看傻了眼。 贺毓婷的内心开始咆哮，冲着那个可爱美女造型的boss奋力咆哮：你的绝活呢？你的特技呢？你的飞镖呢！！！？ 好像是强大到极限的等级压制，看舞boss现在除了装可爱，还能干什么？她就一直：“……”抡完了手又开始抡脚，抡圆了脚又张牙舞爪……其形状之惨烈，根本无法让人直视。 冷酷而强大的挑战者牡丹轻佻地打量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轻哼道：“这就是你们要集合四个人的力量才能打死的boss？”说完，他轻移扇柄。看舞小美女——现在再敬畏地称呼她一声boss，简直是侮辱了boss这个名词——满脸都喜形于色，她往牡丹身边只进了一个脚尖尖的距离。 没错，就靠近了不到一寸。 看舞脸上竟然露出高兴和满足的表情。 贺毓婷非常恐惧。这踏马什么副本，什么游戏？上次在这个本里虚耗了大半天，也没过看舞脸上会有笑容。现在牡丹掺和进来就感觉什么都不对劲了。你们见过打不到挑战者气得嗷嗷犬吠的boss吗？你们见过因为能近身到玩家身边而掩不住一脸高兴的boss吗？没有！贺毓婷也没见过！打娘胎出来以后，她这是第一次见识！ 但看舞就是这么出类拔萃！她表情鲜活到其他四个人都不忍目睹她最后的下场！对，就是那么惨！看舞酱刚踏进不到半寸的距离，那柄折扇又倏地落下，猛然敲在她的额上。 贺毓婷仿佛听见“嗵”的一响，吓得她代替看舞猛地一缩脖子。哎呀，那声音根本就不可爱啦！那特么是极度血腥暴戾的致命一击，造成了可怕的颅骨碎裂。 连血都没有！看舞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动作，如同被那轻轻一击抽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双膝着力，身板笔直地跪在牡丹身边。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化成了一片虚烟飘散殆尽。 肉t铁青着脸，疾步走回贺毓婷身旁。“怎么办，小五？”他紧紧抓着长棍的指关节泛出死白色，整根棍子都跟着他壮硕的肉体一起微微抖动。“我突然不想打本了，我想回家！” 贺毓婷双目泛着水光，表情同样是巨怂—— “我也想回去……”去哪都好！ 史上最可怕的体验，就是带着boss一起打boss。 077 中场休息 牡丹的骚操作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可怜无助弱小的同伴们产生了挥之不散的心理阴影。看他打击小boss的残忍手段，就感觉那一扇、一掌或是一脚如同劈在自己头上、脸上、肚子上……肉t吃晚饭的时候还青着一张脸感觉吃啥吐啥。今天除了打本，牡丹还特别好心地带他们屠了一千个倭寇，每个人默默捡了一百条肚兜。任务完成相当顺利，但留在心里的不是感动而是恐惧。 “明天我不去了。”肉t告饶说，“我宁愿浪费复活次数，倒在看舞或是崖剑、高力士的脚下，也不想再看见他们被阿拉木残忍的杀害了。” 血胤在一边模糊不清的呓语，大致意思也差不多。 贺毓婷真想摇晃他们的肩膀。“是谁吵着要去打本的？是谁？现在有个高手带着你们象玩漂流似的一漂就打完一个本、三个boss，你们还要嫌弃？！”说实话，她自己也是嫌弃的。 “那得看是谁带。”肉t哀怨的说，“如果是二郎真君和花哥带，我保证双手双脚地赞成。二郎真君和花哥的配合打法那叫艺术！可是阿拉木……他自己也是个npc、游戏角色，游戏角色杀游戏角色还杀得那么凶残，我感觉我不是在打本，我是在凶杀现场！” “看舞真可怜。”血胤含糊不清地接道。他也挺凄惨。本身并没有什么打本需求，纯粹是为了一份长存友谊才协助肉t才去打本。结果呢？看看现在的他，象撞在车祸现场一样。凡是亲眼见证了史上最可怕的屠boss场景，看着那个可怜的、娇媚的女忍者每次在眼前都被打得不成人形，五次副本下来，估计谁都想把隔夜的残渣剩饭给吐出来。 贺毓婷也是倒霉。因为她只有协助完成隐藏任务，才能削减自己的黑化值。换句话说，她若想从肉t的任务里获利，就只能紧随肉t的脚步，他拖着血胤打哪个本，她也得跟去打哪个本。这么一来，问题又大了。不管别人是不是看出来了，但她已经明白了，牡丹就是冲着她跟过来的。现在她就象长着两条毛茸茸尾巴的猫，一条尾巴叫二郎真君，另一条尾巴叫阿拉木曲比，别号牡丹！这两条尾巴彼此独立，又有着相当程度的默契配合度。比如，当活宝三人组正震慑于牡丹杀boss的手法而僵直不动时，二郎真君已经可以很流畅地与牡丹配合攻击boss了。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交流，只需要一个眼神，便会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如何出手，以及自己该如何出手。其结果是二郎真君一个佯攻，牡丹宰boss的手段便更加利落而且血腥气味十足。 难道，这就是以后的五人打本队固定成员？别人都好说，能不能让牡丹别再出现了？贺毓婷苦恼地回想今天阿拉木一身恐怖的花色长衫。昨天一身素色掩人耳目的打扮，今天便转换成花花公子式的招摇打扮。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天泣林里飞溅的boss血喷到玩家身上会转眼就汽化得无影无踪，但溅在牡丹的花色衣料上，却象永恒的烙印一下浸染进去。那件鲜红的花衫在打本之后显得更加鲜艳了，吸了血的花纹犹如魔纹一样饱满欲滴。 明天呢？明天他出现的时候是不是就穿上荻花圣殿里那一身经典的裸大半个身体的异国服装？那样的话，肯定会有人指着他大叫一声：啊！看！那个人在模仿牡丹！ 不，贺毓婷摇了摇头认真严肃地告诉自己，那踏马就是牡丹。最近和一群呆子相处得久了，差点连她自己也被洗脑了。 “明天怎么办？”贺毓婷又把问题甩了出来。 明天，牡丹也约好了要和他们继续打本。 “我不想去！” “我也是……” 肉t和血胤趴在一堆饭菜旁边，气息奄奄地道。贺毓婷犹豫着，干脆他们三个人都假装生病，躲过明天算了？ “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二郎真君和花哥两个人一起过来。他们做完一天的任务后，便在帮会的小偏殿里听取了姚千依为首的活动小组汇报工作。对明天的拔胡大会做了最后一次确认，这才散场纷纷涌进食堂。他们一进食堂，便直奔贺毓婷这一桌而来。 贺毓婷遥遥望见姚千依在他们身后驻足，看了一会这才往另一桌而去。 二郎真君已经很自然的在贺毓婷旁边挤出一个位子。花哥也在另外一边的空位上落坐。 如果是平时，肉t怕是要精气神满满地散发一阵邪笑，然后挤眉弄眼的把贺毓婷取笑一番。现在他只是象重病号一样趴在桌上。看见了二郎真君和花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抬一边肩膀，“嗨”了一声。 贺毓婷先问起和大胡子息息相关的拔胡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千依的办事效率很高。”花哥看了看桌上琳琅满目的佳肴，把小二叫过来要了两副碗筷和一桶米饭，又加了两个小炒。他关上菜单之后便对姚千依的工作能力赞不绝口。“有她在，我们帮主真是省了不少力。”这只是一句单纯的夸耀，完全没有把二郎真君和姚千依撮合在一起的心机。贺毓婷丝毫没有往心里去，不过二郎真君接过自己的碗筷时，却多看了一眼花哥，暗含警讯。 花哥借着盛饭的动作掩饰过去。 “今天晚上没有人拔胡子了，是帮会里的人都已经拔完了吗？” “不，没拔的都留到明天拔了。”花哥笑嘻嘻地说，“毕竟，明天开始连续三天的拔胡大会。如果谁是有缘人，就可以得到一万金的赏金，现在谁还愿意提前拔胡呢？” 贺毓婷默了一下。“你们都拔了？” 二郎真君点点头。花哥送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贺毓婷眯起眼睛。“花哥，你没帮大胡子拔胡？” 花哥心不在焉地拔拔筷子，斜睨着趴在餐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动筷子的人。“血胤和肉t怎么了？”他笑吟吟地问道。 “今天打本和日常任务都太累了。”二郎真君别有深意的说。 “说到任务。小五，明天你们完成任务后就来接手协助拔胡大会可以吗？” “哎？” “我们帮会管理层的人数比较少。明天也象今天一样分组，二郎和你们一起任务。你们任务完成后就来接手我们在大会上的工作，也不需要干什么，就是守着大胡子。一方面别让他对别人暴动，另一方面也别让别人对他暴动。很简单。然后我们就去做日常任务。” “嗯……可以。”贺毓婷点点头。她唯一想到会有一点麻烦的人，仍然是牡丹。打完本做完任务，万一他还不想回荻花圣殿，那岂不是会心血来潮跟着他们混拔胡大会？先不管他的言行，光是他那张妖艳的脸就足够引人注目了。怕是他不动手不动口，往太原广场上一站，就会惹来麻烦。 “那个游离的npc还是和你们在一起吗？”花哥突然问。 贺毓婷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问的是谁，随即点点头。 花哥试探性地提议。“二郎，我看那个阿拉木实力很强，也不象一般的npc。你说，有没有可能把他拉进我们帮会？”他话音刚落，肉t和血胤齐齐振作起来，面向二郎真君把头甩得象拨浪鼓一样。 二郎真君带着笑意低头夹菜。“我看还是算了吧，”他说，“麻烦。” 078 拔胡大会 第二天任务完成后，四个人结伴去了太原广场。广场上已经早早搭起一个棚架，“寻觅有缘人”五个大字被绣在锦旗和横幅上高高挂起。粉红色的绸缎绕在栏杆梁上打出一个个漂亮的大蝴蝶结，取代了氢气球迎风飘摇。贺毓婷奇怪这些布料是从哪里来的。 “野外小怪掉的。”二郎真君回答说。 大胡子是这个大会的核心所在。在她面前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象条长龙似的，歪歪扭扭一直延伸到街道拐角。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看见队伍的尾巴。 “你们来了！”花哥从报名登记的地方走过来。他看上去很悠闲。 “进行得怎么样？” “已经有四、五十人试过了。”花哥摇摇头。众人一阵遗憾的叹息，然后分头工作。肉t和血胤去了搬运物资的小组。二郎真君则去报名处帮忙。 “最麻烦的大概是报名了。有些人试过一次不甘心，又想来试第二次。人数一多，还真能让他们混水摸鱼。”花哥说，“不过我们把一块菜单板截下来当平板电脑用。先把名字和头像输进去，检索看看有没有重复。现在顺利多了。” “菜单板？”二郎真君狐疑地看着花哥。 花哥呵呵的笑，捋了捋自己的直发。“拆了食堂的一张桌子。” “食堂里的桌子都是系统给的成品，再申请补一张的话要扣除一万点帮贡。”二郎真君拍了拍花哥的肩膀，沉稳的说道：“帐记你头上，允许分期付款。” 花哥在风中凌乱。过了一会，他追上去很没仙气地叫着：“等等，拆东西的主意不是我出的；动手的也不是我……哪怕要赔款，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啊！”花哥的叫声很魔性。“大不了，我再把那张桌子拼回去！” 贺毓婷独自走到棚架中央，大胡子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排队的报名者一个接一个从她（？）面上拽一把，拽过一把就走。姚千依守在大胡子旁边，看见贺毓婷过来，姚千依柔柔一笑。“你们的日常这么快就做完了？”这个奇怪的女人，在没有看见帮主二郎真君的时候，就表现得很象一个正常人。 “怎么是你过来镇场子？”大胡子斜着眼睨她。“你镇得住嘛？要长相没长相要胸没胸要实力……” “信不信我万花一根毛笔也能敲得你满头长包？”贺毓婷呲牙。 姚千依掩着嘴直笑。“别闹。小师妹，胡酱就交给你啦。”说罢她翩翩而去。 贺毓婷首先只是提醒报名者：“轻一点拔也没关系。如果不是有缘人，用再大的力气拔也拔不出来。” 很多人都下手较轻，试了一两次之后便摇头叹息着退开。偶尔有几个下手重一点的，拉得大胡子连头带人往前一倾。大胡子立刻跳起来，先赏对方一个爆栗，再准备下脚狠踹。这时贺毓婷只能拼命拦住她，把她拉回来。必要的时候还不得不代替报名者挨两下揍。来回几次拉锯战，把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妈耶，你、我！”贺毓婷瞪着大胡子。“姚千依也得这样拉着你吗？” 大胡子给她翻了一个白眼。“所以我说得找一个镇得住场子的人过来看着。” 踏马的什么看场子，分明就是看着你好嘛！贺毓婷恨不能当场就给大胡子送一个暴击的玉石俱焚。但是转眼，她就沮丧的想到，虽然玉石俱焚是万花谷最强攻击招式，但她使出来还不一定能要人狗命。 “怎么了？”二郎真君走了过来。他不是单独一人，和他一起并肩走过来的还有牡丹。 要命！怎么又出现了？ 牡丹改穿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白衫帷帽。即使有帷帽垂纱半遮半掩，艳丽的容颜也能让路过的人看直了眼睛。一路走来，引得多少人驻足回头。贺毓婷不由得感慨，长这么漂亮，若没有一点心理素质，怕是要被人“看杀”。由此可见古代美男卫阶之死，也是情有可缘。此刻，过份漂亮的一双眼睛正透过黑纱直视着贺毓婷，又恼又恨。 贺毓婷下意识地摸摸头，又整整衣裳。她哪里做错了？惹得牡丹如此恼火。 大胡子一见帮主大人出现，立刻乖得象猫一样坐好不动，只差没有喵喵的叫两声了。 “这就是要找拔胡有缘人的？”牡丹居高临下地看着大胡子。大胡子何时被人这么趾高气扬地打量？上一个类似神色的家伙已经被他两刀砍了。他差点就跳了起来。然后牡丹撩开了一边帷帽垂纱，露出半张如珠玉般皎洁光辉的脸庞。大胡子刚刚翘起的屁股又重重地落回椅子上，微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注视着。 这个反应很玄妙！贺毓婷一时拿不准大胡子是不是已经认出了每周要进荻花圣殿宰那么一次的大boss。但是大胡子悄悄来了一句：“好、好漂亮的人啊！” 贺毓婷想跪在地上疯狂地捶地板！这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触之痛苦，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获得了真相但不敢说出来，以至于要抑郁到头顶秃斑的感觉！ 整个世界都有病，得吃药，得治！ 牡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她的脸上，注视良久。 二郎真君也注意到了，不得不提醒他：“阿拉木兄，这儿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陪你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牡丹呵呵笑了二次，站在大胡子面前。“难得来一次，不如也让我来试试，看看是不是所谓的有缘人。” 贺毓婷惊得寒毛倒竖。牡丹想干什么？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牡丹，实际上出手很重。他除了对阿萨辛抱有温柔之情，对其他人尤其是攻击自己的玩家，从未动过侧隐之心。即使现在他面带笑容，眼底仍然凝结着一片冰冷。贺毓婷不得不揣度他提议拔胡的真意。牡丹本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玩家！而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份，一堆电子数据而已。 二郎真君也清楚牡丹的npc身份，他抓住牡丹的手腕。“不用，”二郎真君沉声说，“后面还有其他人排队等着拔胡，我们过来看看，没出什么大问题就行了。” 牡丹看了看锦旗上翻飞的“万金悬赏有缘人”，他笑道：“怎么？就只能让别人赚笔大钱，却不让我试试吗？” 大胡子见色心起的连连点头。“没关系，帮主。”大胡子浑然不知大难临头，还美滋滋地劝开二郎真君。“反正都是拔胡子，让这位小哥哥试一试也是可以的。说不定他是有缘人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满脸络腮胡的大胡子声音憨娇憨娇的。 二郎真君沉着地瞥了她（？）一眼。“你确定？” “确定！很确定！” 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贺毓婷抹了一把脸。见二郎真君把手松开了，她还是尽最大的努力，小声提醒牡丹：“阿、阿拉木……”每次叫他的真名，舌头都要打个结！ “轻点拔就行，不需要用劲，随意一点，随意！” “随意啊！”牡丹感慨着，伸出手。他揪住了一把虬结的胡须。浓密焦黑的胡须缠绕在白皙瘦长的手指上，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视觉。 贺毓婷心惊胆颤地注视着，嘴里迭声说：“一根、揪一根就……”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团巨大的红色影子“咻”的一下擦着鼻尖飞了出去。 贺毓婷呆了半晌，才意识到刚刚又一次（？！）飞出去的，就是大胡子本人！“大胡子！”贺毓婷连忙追了过去，只见广场对面的墙上被砸出一个人形洞，一层墙、两层墙、三层墙……墙后面一堆瓦砾里正在飘升肉眼可见的尘埃。看得贺毓婷一阵痛缩。就为了拔一根胡子，竟然得遭这么大的罪！她不由暗暗感到庆幸，幸好自己的隐藏任务不是什么找有缘人拔胡子！ “啊！”牡丹看着手指，光洁溜溜，啥都没有。他遗憾地看着二郎真君，“看来一万金和我也没缘份哪。” 二郎真君咳了两声，看向旁边一群呆若木鸡的玩家。“请大家拔胡的时候务必掌握力度。能拔下来的轻轻一拽也能成功，不该拔下来的就是拽到飞破三堵墙也不会成功。”他看也不看牡丹，严肃地说： “刚刚那是反面案例。” 079 回首灯火阑珊处 牡丹轻飘飘地走了，留下一个传奇。整个太原都在风传阿拉木曲比拽飞大胡子的奇闻异事。反正阿拉木拽着七秀大胡子一下撞破三堵墙是事实，但后来越传越离谱。没过多久，大胡子穿透城墙飞到野外压死狗熊的版本也出现了。拔胡大会上的气氛空前高涨。很多人为了一睹破城墙压狗熊的大胡子七秀，千里迢迢地飞回太原。来报名拔胡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花哥交了两个帮贡任务回来，看到的便是太原城里盛况空前的景象。他一时目瞪口呆，还以为半天功夫之内，二郎真君又想到了什么出奇的宣传策略。等他知道真相忍不住轰然大笑。但很快，花哥就笑不出来了。他一边翻着平板电脑一边问：“还没有找到人？”报名的人流水一样的来，又流水一样的去。再加上帮会里的帮众，第一天就有两百多个人来揪过胡子。中间各种小意外层出不穷，但最大的惊喜始终没有出现。 整个剑侠世界有五百个残魂玩家。大会第一天就划掉了两百多个多人名，等于是消耗了百分之五十的资源。 他们一起守到日落西山，才不得不失望地收摊，暂告一段落。 而大胡子精准地获悉报名簿上已经划走了两百多个名字后，她（？）不禁趴在饭桌上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没有有缘人！”大胡子失意地嘶吼。“系统是骗子！它就是故意要整我，才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食堂里灯火通明，但不如过去那么热闹。一天忙活下来，大家都又饿又乏。更糟糕的是，他们失去了盼头。 有人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朝着食堂里的主位，也就是二郎真君所坐的地方喊话：“呃，那个……我明天想去做自己的任务。帮贡不多了，再不多赚点帮贡，房租要交不起了。”这种声音一发出来，立刻引起了更多的附合之声。越来越多的人表示，前两天不务正业，帮贡又消耗得快，得抓紧时间赚钱，不然会被踢出帮会。 一种树倒猢狲散之势呼之欲出。 二郎真君垂目冷凝着桌面，一声不吭。只有坐在他身旁，最熟悉他的……呃，是前世最熟悉他的贺毓婷才明白，他现在是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怒火。 坐在另一端的姚千依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和花哥的脸色，然后站起来对起哄的帮众强笑道：“好啦，好啦。大家的困难都是一样的。越是艰苦的时候就越是要团结一致。不然怎么叫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呢？” “当然要支援！”有人叫道，“可是这两天我们出资又出力，连自己的日常都顾不上了，就为了帮大胡子主持这个拔胡大会了。现在结果不是出来了吗？” “还有一天，还有两百人。”姚千依干巴巴地说，“找遍全世界，总能找出来一个有缘人。” “那关我们什么事？”有人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找出来，也只是大胡子的有缘人。又不是我们的有缘人。也不能解决我们的隐藏任务。” 姚千依也是一脸犹豫的神色。 “人家来不来还不一定呢。”有人阴阳怪气地说。 “对啊！” “我们也尽过力了！现在多过一天就少一天寿命，不能光为大胡酱考虑吧？我们也有自己的任务啊，每天要日常，还要找隐藏任务的线索，谁有大把的时间花费在拔胡大会上，你们说是不是？” “一万金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有人调侃了一句，全场大笑。 贺毓婷忍不住悄悄握住二郎真君紧握成拳的左手。后者一怔，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他轻轻地回握住贺毓婷，一身暴乱游走的气息渐渐趋于平稳。贺毓婷下载了帮会里上传的名单文档，逐一浏览今天拔胡子的名单。望着一行一行往上翻去的名字，直觉告诉她，打破僵局的答案就隐藏在中间。 虚境之外，食堂里依然吵得不可开交，俨然有暴动之势。姚千依越是想劝服帮众，就越是受到众人的质疑。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谴责以帮主为首的各个管理，为什么要把大胡子排在首位。 “我们都是人，有什么不同吗？就因为他有一脸大胡子？为了那把胡子，他可是杀过不少人！”听这话就能嗅到满满的怨气，让人不由揣度他是不是也被大胡子仇杀过。 “够了！”大胡子尖叫着站起来，“不要办什么拔胡大会了！找不到有缘人就算了，我不稀罕！” 很多人回避了大胡子的视线。也有些人象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我们帮你的忙，你还这么嚣张！” 大胡子梗着脖子暴跳如雷，双手已经握紧了他的双剑。这时，贺毓婷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吵得不可开交的人全一脸挂着问号看向她。 “花哥！”贺毓婷则两眼闪闪发光地看向二郎真君的另一侧，花哥头痛般地望着她。“你还没有揪胡子！” 满室俱寂。 花哥不满地皱起眉。“是啊。”花哥淡淡地说，“一直在忙，所以我还没来得及。” 众人一致眯起眼睛。 “花哥，揪个胡子要不了几分钟。”角落里有人弱弱地指出来。 贺毓婷把满腹牢骚压回去。“全帮一百零二个人，有一百零一个人都揪过胡子，就剩你没揪了。” “噢。”花哥答应了一声，但丝毫没有起身走向大胡子的迹象。“先吃饭吧。你们吵得我头痛，饭都吃不好了。” “不行！”众人齐齐大吼。 “啊？为什么不行？”花哥无辜地眨巴眼睛。 “你揪！现在就揪！”贺毓婷坚持道。 花哥终于认真起来。不过一看他的表情，贺毓婷就知道他满心不情愿。这和他前一天表示宁愿不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也不想去撩妹一样，是同一种心态。与其说是尊重女性，不如说他畏惧女性。所以牵扯到女性不能客气往来的真相，花哥就表现得特别硬气，特别不同寻常。 让人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二郎真君难得摆出一帮之主的威严气概，他简单地唤了一声“花哥。” 花哥唉声叹气，站起来，还是没有靠近大胡子！“你们这些人，非要我去摸女人的脸干什么？” “噗——！”有人很不客气地喷了一口茶。其他人则把下巴磕在地上。 抱歉，花哥刚刚说了啥？我好像没有听清——大胡子是女人吗？女人能长一嘴的络腮胡吗？女人会动不动就提剑撒开大脚丫子玩劈叉仇杀吗？女人会灌酒的时候一脸汁液横淌，顺着胡须往下滴吗？ 请原谅我们不知道女人的真相！ 花哥被人推到大胡子面前。 大胡子还一个劲的纠结。“他不是不想揪嘛！我不让他揪！” “闭嘴吧！”一群人齐心协力，整得两个人面对面活像拜堂成亲似的。 “哎，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甚至有人赶鸭子上架，箝着花哥的手往大胡子脸上凑。花哥急得大喊。他捡了根虬胡外围一根胡须轻轻一扯——“啾~”的一下。那根胡须出来了，缠在花哥的手指间，一转眼化成了灰烬。与此同时，大胡子遮了半边脸的胡须也化成了灰烬，悉悉沥沥地洒向地面。 她脸上光洁溜溜，如同刚剥了壳的水煮鸡蛋。 食堂再一次杳无人声。过了一会，惊叫声几乎掀翻了整个屋顶。 “啊！我的眼睛！” “我的钛合金狗眼！” 众人纷纷捣着自己的眼睛。 这是啥？这是那个一脸大胡子的大胡子吗？那张挡在大胡子后面的竟然是一张可娇可嗔的美人面孔！虽然比不上牡丹妖孽般的颜值，但是有了巨大的反差对比，乍现出来的容颜简直是神踏马的一道黑暗里暴闪的霹雳之光。一群在黑暗中摸索的动物突然遭遇此强光刺激，顿感眼前一片白雾茫茫。 “我是不是看错了？” “大胡子竟然是个女的？！这是魔术吧？” “不！是巫术！” “美女与野兽里的野兽竟然变成了美女！” “呸！大胡子应该是青蛙公主！” 所以，是花哥给了她一个解除魔法的“kiss”？ 大胡子欣喜地摸着自己的脸。“我的胡子？”她特别不确定，询问般地看向贺毓婷。 贺毓婷含着泪朝她点头。 众人又看向石化状态中的花哥，霎那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踏马的折腾了好几天，又是收集材料又是摆擂台，还给了重金悬赏……结果踏破铁鞋无觅处，尽在回头灯火澜珊处！要早一点拔了根胡子，还用得着今天吵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吗？ “我怕是今天得打死你！”有人开始撂挑子、挽袖子，几个性急的已经后腿一蹬，嗷嗷地叫着扑向花哥。 全帮一百多号人，压上来就给了花哥一顿拳打脚踢。 这天晚上，花哥用了五次复活。 080 你撩我吧 第二天，大胡子的胡子又冒出来了。这次象关公的美髯般一络一络柔顺垂到胸前，露出樱桃红的小嘴和小巧紧致的尖下巴。看上去还是有点怪异，不过比起之前犹如乱麻般粘满大半边脸的络腮胡，现在的形象总算能让人接受。 同一个院子里的三张房门同时打开，毗邻而居的三个人一起跨出自己的房间。 贺毓婷大声叫了一声早上好。而姚千依态度冷淡，她朝大胡子点点头，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宿舍。大胡子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 “怎么了，大胡子？” 大胡子看着贺毓婷。“你能陪我去找花哥吗？” 昨天晚上花哥拔完胡子以后，立刻被怨气冲天的帮众恶狠狠地揍了一顿。没想到万花谷的男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是真的弱不禁风！愣是给人揍趴了五次。 现在大胡子要拉着她一起才敢壮着胆子去找花哥，估计是心生愧疚，不敢单独面对吧？可是大胡子现在没有花哥也不行。如果大胡子之前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现在则是茫茫苦海颠簸中发现了唯一的那根救命草，怎么着也要死死拽在手里。 贺毓婷立刻就答应了大胡子的请求。她们在花哥的宿舍里却扑了一个空。 族长和副族长都有自己单独的院落。如果把贺毓婷等普通帮众的宿舍比喻成连排别墅，那么花哥和二郎真君住的地方就能被称为独栋别墅了。整个院落临湖傍山，旁边还有一片小树林。林中曲径幽雅别致，树木错落有序，晨光穿过林叶缝隙，象打碎的金斑般铺在大小不一的石板上。 古色古香的宅邸大门紧闭，门边的提示框显示主人刚刚才离开。 贺毓婷和大胡子转头去了食堂。这个时候，帮会成员一般会齐集食堂用早餐。 花哥果然坐在食堂里。他和二郎真君焦不离孟，旁边还陪坐着肉t血胤。贺毓婷讶然，她以为两个二货没起床呢，原来已经坐在这儿了。肉t一看见贺毓婷就张开双臂大喊：“这里，这里！”四个人围坐着一张大方桌，特别把二郎真君旁边的位子空出来。一看就是在等贺毓婷。 贺毓婷脸一热，拉着大胡子坐在二郎真君的对面。 “小五你害什么羞啊？”肉t很不满地抱怨道，“你不牢牢抱大腿，小心被别的狐狸精拐走了。” 贺毓婷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肉t颈子一缩，眼睛骨碌碌地转向大胡子，赞美道：“大胡子现在漂亮多了。” 花哥也笑吟吟地看向大胡子，他神色亲切地问道：“你的隐藏任务只要拔三次胡子吧？” “昨天晚上拔了一次，今天早上才长出第二拔胡子。看来这拔胡子也是有cd的。估计今天揪一次，再隔一天才能揪第三拔。放心吧，我保证让你完美解脱。”他似乎一点也不计较昨天晚上拔胡之后的事情，甚至心情大好地请大胡子吃早餐，算是庆祝大胡子有望回归常轨。 大胡子不太高兴地瞪着花哥。她不高兴的时候，就总喜欢瞪着别人。以前她一瞪大眼，就象张飞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凶神恶煞，现在则有了一点美目盼兮的神韵。“花哥，你……你还愿意帮我拔胡子？” 花哥惊讶地望着她。“当然！” “昨天晚上，你、你因为拔了我的胡子，少了一个多月的寿命，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 花哥笑着摇摇头。“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能捡回这条命再多活一年半载，足够了。” “可是你在这个世界再死下去就得魂飞魄散啊！”大胡子神情激动。 花哥淡淡地笑着，“我这是罪有应得。上一世，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选择了自杀。自杀以后轮回到这个世界，才知道世界的美好。足够了，我不强求。” 旁边的活宝三人组同时睁大了眼睛，和一并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的其余帮众一样，直愣愣地竖起耳朵。他们眼睛不错过花哥的神情、耳朵也不放过花哥所说的每一个字。 花哥竟然是自杀过来的。 虽然自杀行为一直被社会各界视为某种罪恶，但是这种罪恶有必要落到齐聚黑化残魂的世界里吗？贺毓婷没想明白。过去，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的残魂应该都是一些无恶不作的罪人。即使不是无恶不作，那也是在无心之中犯下大过的人。比如血胤，就是因为开车撞死了人还逃逸才沦落到这个世界。花哥的故事又一次刷新了贺毓婷的认知。 二郎真君看了一眼贺毓婷，然后从容不迫地对大胡子说：“你要感谢小五。如果不是她发现花哥没有揪过胡子，你今天可能还会象个无头苍蝇似的瞎转悠。” 短时间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贺毓婷身上。 贺毓婷一口馒头差点哽在食道口。 大胡子腼腆地向贺毓婷道谢。“说起来，拔胡大会也是因为小五先提议的，千依才想到这么一个大招。” 四周打探的视线顿时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别管我了。”贺毓婷连忙说，“只要你们能够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对我来说就再好不过了。毕竟，我的隐藏任务就是协助你们嘛。”她大方承认了自己的隐藏任务。多少人看着她身影的目光顿时转为炽热化。 花哥拍拍手，说：“大胡子你等一会，吃完早餐我就帮你揪一次胡子。” “别！”大胡子竟然拒绝了。 “嗯？” 迎着花哥疑惑的视线，大胡子粉白粉白的小脸微微一红。“我记得你的隐藏任务是要撩妹一百次？” 提到自己的隐藏任务，花哥就嫌弃地皱起眉头。 “哦？花哥你以前是个宅男吧？”肉t笑道，“所以系统为了补足你前辈子的缺憾，让你这辈子要撩妹一百次。” 花哥目光闪烁。“我是技术宅，前世是个黑客。” 肉t噗了血胤一脸。 “脏死了。”血胤冷冷吐槽。 肉t呐呐的。“技术宅？黑客？是那种自闭型的天才？” 花哥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自杀？”那种人不是会很有钱吗？而且还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有声有色。 花哥沉默了一会，展颜笑道：“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对方拒绝了我。我绝望之下便去黑了美国的五角大楼，锁死了他们的电脑勒索比特币。” 整个食堂里到处都响起一片碗碰杯、筷子掉地上的声音。 “靠！那个黑了五角大楼还强要比特币的人是你？”有人大叫。 “那件事很出名啊！整个家族都被人肉了。” “哎，这么一说，你后续是挺惨的。”谁都知道美国人一旦报复起来，象不松嘴猎犬一样紧咬不放。 贺毓婷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花哥应该是她被冻住以后才出的事。根据周围的反响来看，花哥自杀相当于是闯了大祸收不了场，不得不为之的逃脱手段。 花哥自己也承认：“是的、是的，我罪有应得。” 大胡子看上去比花哥要沮丧多了。“花哥，”她轻声打断花哥和周围人的互动，道：“你来撩我吧。撩完九十九次以后，你就可以解脱了。” 众人目瞪口呆。刚刚大胡子说什么？ 就连花哥也震惊了。他连忙摆手，婉言拒绝：“你不必顾虑我。我不想撩妹是因为自己的心结，不想再重蹈以前的错误……”众人目光刷的一下齐集花哥脸上——原来花哥前世自暴自弃撼动美国人自傲的基石，是因为撩妹撩出来的？ 有人偷偷摸摸把这个八卦散播出去：号外！动摇美国情报机构，最后自杀以谢天下的男人竟然是撩妹惹出来的祸！ 大胡子双目水光盈盈，她楚楚可怜地望着花哥。“我知道是为什么。” “你知道什么？”四面八方一声吼。 大胡子小声抽泣了一下。“我知道你被人拒绝犯下大错，最后不得不以自杀收尾。” 切——！众人不以为然。这件事，谁都知道！ “我知道那个人在拒绝你以前还狠狠地嘲笑你，践踏你的自尊，说你连男和女都分不清就胡乱追求别人，象个傻瓜一样，活该被人骗成穷光蛋……” 随着剧情神反转神起伏，无数旁观者的表情激烈变幻，一下能咬断一根筷子，一下又能一口塞进一个鸡蛋。花哥抿紧嘴，直勾勾地盯着大胡子。 大胡子抹了一把鼻涕，动作粗犷，她抬起头，说： “因为我就是那个花光你所有的钱，还嘲笑你的大骗子。” 081 原委 大胡子趴在桌上，哭得象个泪人。 花哥默然起身，象个幽灵一样飘出了食堂。他一走，整个食堂的人群也象轰散的乌鸦群一样呼啦啦地往外飞。不一会儿，只剩下同桌的几个人陪着埋头痛苦的大胡子。 肉t和血胤对视一眼，搔着光秃秃的脑袋说：“大胡子你是不是傻了？这种事就应该一辈子烂在心里，永远不说出来。” 贺毓婷听得心头微颤，她看向肉t，脑海里却浮现起肉t过去焦黄失色的面孔。 “这下好了。你连自己转世投胎的机会也丢掉了，后悔不？”血胤指关节叩着桌子笃笃响。 大胡子的声音埋在双臂里，闷闷地挤出来，“你们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肉t不管不顾地说，“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前世的烂事抖出来？” “我是突然想起来的。”大胡子抬起一双通红的双眼，冷冷地瞪着肉t。“当花哥拔了我的胡子之后，我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的全是上辈子做过的缺德事。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哦？”肉t特别有兴致。“说来听听？” “我前世就是个大烂人！和朋友合了伙到处招摇撞骗。我知道大胡子宅在家里靠技术挣了一笔钱，就猜想他不擅与人来往，很单纯很好骗，就男扮女装凑上去把他骗了个精光。” 肉t点着头：“是很过份。” 大胡子的眼泪又象洒豆子似的滚下来。 “花哥都承认这事儿了，仔细想想，都上辈子的事了，也没什么嘛！” 大胡子难受地捶胸。“难道他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决定在这里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就魂飞魄散吗？” 血胤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猛咳。 贺毓婷一脸青色。“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不，有这种可能。”二郎真君却沉吟着说，惊得一群人掉转视线瞪向他。“你们可能还不了解，其实花哥很容易钻牛角尖。有些事，搁在别人身上过去就过去了，但是摆在他眼前可能就成了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坎。” 贺毓婷骤然想起花哥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肯撩妹做任务的事情。“啊！”她惊叫一声，“确实有这个可能。” 大胡子满脸沮丧：“他前辈子唯一一次告白，就是和我告白。他把所有的钱都转到我的名下，然后向我求了婚。那一天，是他阔别多年的第一次迈出房门……” “这么可怕？”肉t吓到了。不管前世今生，他都是一个喜欢在外面游荡的人。象这种从不出门，闷在家里象坐牢一样的生活，他连想都不敢想像。 “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后便移居美国，移民后不久就离婚都组建了新的家庭。花哥他独自一人回国后，便再也不肯出门。一直到我出现为止，才慢慢走出那一栋房子。但是我……我却毁掉了他唯一的信任。” 贺毓婷看着大胡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大胡子……难道你、你当时就喜欢花哥了？” 肉t干笑着接茬：“喜欢？他前辈子可是个男人！” “男人就不能喜欢花哥吗？”大胡子反问了一句。 吓得肉t脸色苍白。 “天哪！”血胤嘀咕了一声，也象看怪物一样瞪着大胡子。“既然你们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大胡子哼了一声，打断血胤。“花哥喜欢的是扮女装的我。” 其他人又沉默下来。接下来的事，即使大胡子不再累述，他们也能猜得明明白白了。花哥终于发现自己错爱了一个男人，更糟糕的是他自己还把所有的家当都转赠给了这个男人。知道真相的时候，花哥肯定露出了什么表情刺激到了大胡子。以大胡子这种毁人又毁己的性格，不就跳着脚把花哥一顿取笑嘲弄吗？花哥那种死钻牛角尖又心气傲的脾气，肯定就以自己的能力撑得世界天翻地覆。 贺毓婷撑着头，头痛欲裂。“你当时为什么不把钱还给花哥？” 大胡子一脸土色。“我当初接近他就是为了他的钱……” “可是你不是对他动了真感情吗？” 大胡子又埋在桌上一顿猛哭。“他没接受啊。所以我就骂他连男和女都分不清，一天到晚只会对着电脑撩一个不存在的妹子，干嘛不花点功夫去黑五角大楼？”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新闻登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他做的。”大胡子接着说，“我错就错在不该把这种事拿出来当笑话，结果被被人听见了，转身就把花哥举报了。” 贺毓婷看向血胤和肉t。那两个人齐齐摇头。“我死的时候还没有爆出这新闻。”血胤说，“我驾车逃逸后一头撞在路边的栏杆了，当场就气绝了。当我去世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很平静，除了一些日常的小打小闹，美国***只在半夜发推特。” 贺毓婷的内心：你能把死前的细节记得这么入微也真是天才。 肉t则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倒在网吧里心脏病发作才死翘翘。不过现在想起来，当时我好像已经离开了网吧准备回家……”说着，他做贼似地偷偷瞄了一眼血胤。 贺毓婷心里一突，大胡子的声音又拉回了她的注意力。“……警察冲进花哥家里的时候，他已经上吊自杀了。因为他的缘故，美国那边把他的父母全都抓去审问，以间谍罪起诉了他的家人。花哥他一定知道了这些事情，他一定不会原谅我。我、我、我罪无可恕。” 肉t叹了一口气，实在忍不住，过去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说你当初怎么要骗钱呢？” 大胡子捂着脑门嘤嘤嘤。 “现在怎么办？” “去求花哥原谅。”肉t耸耸肩。“跪下去求他，看他还愿不愿意拔胡子。” “不！”大胡子虽然满脸泪痕，但目光坚定，“拔胡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花哥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你不会是对花哥贼心不死吧？”肉t瞪大眼睛。 贼心？这说法有点过份啊。大胡子现在是女身了，从内到外都是一个女身。嗯，除了一嘴胡子……贺毓婷悄悄嘬了一口海鲜粥。 大胡子也在一边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肉t。“你不懂！这个世界上的隐藏任务全都是成双成对的。看看我和花哥，看看小五和二郎真君！有因就有果。我是花哥的因，花哥就是我的果。因果如果不能两全，单飞又怎么可能？总会有其他的羁绊将你强留下来。这羁绊是发自内心的羁绊，到时候你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因果就会明白。你根本就不会愿意单独走脱出去。反正我不能看着他一个人魂飞魄散。要走，我就要把花哥一起带走。下一世，不管我投胎做了什么，我都要向花哥偿清这份罪孽，我的灵魂才能平静。” 一瞬间，肉t又是一副面如土色的表情。过了大半晌的功夫，他才轻轻地咕哝： “真傻！” 082 欠你一句对不起 “所以大胡子想和你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贺毓婷虽然表面力持平静但心里忐忑不安。 绿意馥郁的小树林里，阳光象从筛子里洒下来一样静静地铺在地上。花哥身上洒满了金斑星点，他没有回应贺毓婷，独自坐在小小的石凳上，支肘靠着圆墩墩的石桌出神地望着远方。 过了一会，他仿佛惊醒般看向贺毓婷和二郎真君，并朝他们二人招手：“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一起坐。”他摁下一个桌沿的小突起，奇特的电子声从桌子里面传出来： “您好，剑侠管家竭诚为您服务。” 还有管家？贺毓婷好奇地望着朴素的石桌，没料到这么不起眼的家具里还暗藏着玄机。 花哥凑在桌面上说：“人妖，送一壶红茶过来。” 二郎真君微微倾身，以谁都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告诉贺毓婷：“这是花哥家的管家名字。” 族长和副族长的宿舍相当于豪华别墅，不仅占地面积大，而且配套设施齐全。不象贺毓婷等普通帮众的小狗窝，推开门就能看见床。除了睡觉，房间基本没什么用。院子虽然也栽了些春兰秋菊，但是住客往来匆匆，很难对小院子投以情怀一瞥。花哥的居室不仅有房屋，方圆数里内也是泉石错落、咫尺乾坤，是颇为雅致的园林美景。平日坐在这儿发呆，听鸟语闻花香，日子也能过得十分惬意。虽然这么大的地方难惹尘埃，但维护起来比想像中还要麻烦。系统特别配备了管家和日常洒扫的仆役，使人住进来便能享受到国王一样的待遇。当然所费价格也十分昂贵。 没过多久，从屋子那一端绕出来一个身穿月白儒衫、发束布冠的年轻男子，他托一盘烟气袅袅的茶具款款而来。行走间偶尔会闪现出电子显像的痕迹，但是托在手里的茶壶和盛在杯里的热茶却都是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贺毓婷很好奇虚拟的人物如何能带动一盘实际存在的器具。二郎真君低声给她解释着，这个世界除了依托系统这样的电子数据，同时还靠非凡之力支撑。 “简单的说，就是科学技术与迷信仙力组合而成。”花哥笑咪咪地总结，一边示意管家把茶盘放在桌上。 那个被称为“人妖”的管家有一副俊朗容貌，身上淡淡的脂粉味与清霁气质交织融合在一起。贺毓婷无端觉得这张脸孔眼熟得很，又一时想不起曾在哪儿见过同样气质的男人。肯定不是牡丹，牡丹那张妖孽级的颜值放眼全世界都能排名第一，让人一眼就惊为天人。 “人妖”摆了茶盘后朝花哥讨好一笑，随即悄无声息地化为虚影消失。仙气飘袅的气象迎合四周静谧脱俗的景致，贺毓婷心口蓦然一阵发疼起来。那感觉如同兜头罩下一盆凉水，瞬间什么都变得清透明白了。 “花哥，”贺毓婷低声问，“管家‘人妖’难道是照着前世大胡子的模样刻出来的？” 花哥没有吱声，他单手转着自己的茶杯。 “花哥你仍然喜欢……大胡子吗？”贺毓婷并不知道前世大胡子和花哥的名字。 花哥哼笑了一声。“喜欢？”他抬起眼睛，目光清冷。“我一生唯一一次情感托付，不过他人眼里的一个笑话。这种喜欢，还不如不喜欢。”他眼里掩不住，满满溢出来的全是痛楚。贺毓婷又一次把他的影像与记忆中某个印记叠重在一起，她需要握握拳才能定下心神。 “花哥，再给大胡子一个机会，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你们再续前缘活一次，说不定就能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了。” 但是花哥失笑摇头。“不，小五。” “我可以帮她再拔两次胡子。但是撩？这种事我再也不会做了。” “花哥，你的隐藏任务是要你去撩不同的女孩子吗？”二郎真君突然问道。 花哥愣了愣。“那倒没有。” “就是说，你可以对一个人重复的撩？” 二郎真君悄悄握住贺毓婷的手。 “我不会撩她。”花哥郁闷地回答。“我也不会撩妹。” “你是不会还是不肯？”二郎真君斜着眼睛睨过去，“你没把小五当女人撩，不也成功了吗？” 这话说得真过份。贺毓婷气得腮帮鼓鼓。她虽然胸平了一点，腰粗了一点，但是性别栏上还是能大言不惭地填个“女”字。 二郎真君接着说道：“在你心里，大胡子也不能算是女人，你何不抱着同样的心情撩她九十九次？我们迟早都会离开这儿，你又何必死守在这儿迎接最后一天？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无论是看着我们离去，还是我们看着你消失，” “因为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交集。”花哥冷冰冰地回答。 二郎真君沉默了一会，和贺毓婷一起站起来。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交流的了。他看向树林的入口，那儿已经有一个粉红衫的姑娘等候多时了。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见清涓般的泪痕一直汇入须髯之中。“花哥，感情一旦投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恨也好、爱也罢，全不能凭一己之力。你不想和她再有交集，不过是因为之前的感情投出去既不能收回来也没有得到回应罢了。爱情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收获多少的区别。你若得收得少，何不再多索取一点？不要让那些感情全都变成遗憾。哪怕魂飞魄散，这些遗憾也会镌刻在你的残魂里永世长存。只要你还能感应到一线她的存在，牵挂和思念就会生出来，遗憾也会加剧。” 贺毓婷心头一悸，她抬眼看向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仍然在注视着入口的大胡子，他微微偏了一下头，示意那个与常人不一样、长着美髯的女人靠过来。“别让牵挂和遗憾变成啃噬人心的悔恨。不要等到必须假设时间逆转的那一刻，才去考虑当初转身的霎那是不是应该牢牢抓住她的手。”他现在牢牢地握住了贺毓婷，在看向贺毓婷时墨瞳漆黑。大胡子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慢慢地跪在花哥身旁，她怯怯地伸手，盖在花哥放置在膝头的手上。花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却是面无表情。 大胡子细腻而缠绵地摩挲着他的五指。“对不起，这是我欠你的一声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花哥伸出另一只手探向胡子。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揪断了一缕胡须。所有的垂须都在同一时间化为灰烬，悉悉沥沥地从大胡子脸上落下来。大胡子错愕地望着他，一边抬手摸摸自己光滑的脸颊。 花哥又把视线投往在另一个方向。“走吧。”他说，“不必担心，我会帮你拔尽胡子。还有一次，对吧？等拔完胡子之后，就算我们两不相欠，从未遇见。”花哥的声音非常平稳，断字断句也没有一点藕断丝连的拖沓感。好像他过去从未有过一段牵系起两段命运的感情。过去、未来和现在都未有过。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从他侧头偏睇，桀骜的身影中感受到一股竭尽全力的抵触。仿佛他随时都有可能伸手将大胡子猛力推开。“以后你就走你的阳关道，我只想过我的独木桥。” “不。”大胡子猛地抓住花哥。 二郎真君见状，立刻拉起贺毓婷往外走。“我们走。” 贺毓婷匆匆跟上二郎真君急促的步伐，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二郎真君下颌处。看着那一线绷得笔直的线条，千言万语涌上来，在她唇边徘徊。刚刚二郎真君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劝解花哥？他说的是花哥未来的悔恨，还是自己过去的遗憾？ 大胡子的声音被轻风吹了过来：“请再给我一次珍惜的机会，”看来大胡子也在努力地争取弥补过往的缺失和美好的未来。贺毓婷听着大胡子轻柔地唤了一声：“好吗，进廷？”进廷？贺毓婷回头，恰巧看见花哥赫然回头的动作。他看上去非常吃惊。 “你记得我的名字？” “嗯。我一直记在心里。”大胡子昂首的背影上笼着一层雨后天霁的柔光。“杨进廷。” 083 十人新本 后来的事，贺毓婷一踏出宿舍便完全不知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跟着二郎真君东奔西跑的做日常任务，中途又加入肉t和血胤一对活宝。花哥意外地没有出现，以致于大家都揣测他正和大胡子甜甜蜜蜜地腻在一起。 “不知花哥和大胡子现在在干什么啊？”肉t感慨道。 作为万花的贺毓婷太失败了。加血读条被打断。攻击读条被打断。明明是她打小怪却反而被小怪碾得她东奔西跑。叫她甩春泥，她能把春泥糊到天上。有了她作为对比物，能把花哥衬托得无限高大上。 “小五啊，纯阳咩有一种招式叫‘祖传的镇山河’你知道吧？”肉t极其阴险地说，“我看你的春泥护花也能被冠上‘祖传’这个称谓。” 贺毓婷气得甩他一脸墨汁。 “哎，以后没有了花哥，我们打本就少了一个主力干将。”肉t说得没错。 如果花哥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他和大胡子将会是第一批从这个世界里脱离出去的人。大胡子只剩下最后一次拔胡的次数，而花哥还需要撩妹九十九次。当他们都没出现的时候，肉t一个劲地嘿嘿：“今天花哥得多累啊，他得撩动九十九次呢。” “大胡子难道不累吗？”血胤吐槽道：“她得回应九十九次。” 贺毓婷身后紧紧尾随的野猪被二郎真君一枪一个劈叉统统干掉，她终于能停下来喘口粗气。闻言，她虚弱不堪地瞪了一眼还有闲功夫瞎扯淡的两个人：“最累的人应该是我们吧！” 今天的帮会日常是杀一千只野猪并向帮会食堂缴纳三百份野猪肉。 肉t和血胤异口同声地道：“不，最累的人是你。” 贺毓婷翻了个白眼。“你们的野猪肉满了吗？”肉t和血胤是后来才加入的，任务相对完成得迟一点。 “满了！”肉t检查了一下背包。“小五，你应该把你的豌豆技能升一下级。” “我正在刷熟练度。” 所谓豌豆技能，就是万花谷唯一的一个群攻技能。感谢上苍，这个技能比现实中的剑三游戏技能还要牛逼哄哄，可以站在原地不停地拿毛笔画圈圈洒豆子。最大的缺陷是耗蓝快、必须站桩。耗蓝倒没关系，贺毓婷可以一边吃蓝药一边用技能。最麻烦的就是必须站桩。她现在所有的技能都秒不死小怪，通常豆子洒出去一半，就不得不中断技能，拖着一群半血的小怪往二郎真君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不，你得给豌豆技能装两本秘藉。不然你这豆子一泼出去，跟日本撒豆节似，泼一身豆子叫声鬼进来，那群小怪就真的都跟着你来了。” 贺毓婷一点都不服气。“我的攻击哪有那么差？” 血胤又开始磨挲他的光下巴。“比以前要好很多了。至少攻击伤害不是十几、十几的一跳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贺毓婷鼓起腮帮。 这时，系统音叮的一响。贺毓婷习惯性地打开虚境一看，并没有找到新消息。 “看天上！”二郎真君提醒三个蠢瓜蛋。 三个人扬起头，看见彩旗飘飘似的大字从蓝天白云下面呈波浪纹划过去： “为感谢诸位玩家的热情拥护——” 贺毓婷内心戏：拥护你个球球，快放我们出世界！ “特从明天凌晨四点开始，新增十人副本仙侣庭园。” “啊！”肉t惊喜得大叫一声。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副本，每天五次天泣林打得他想吐了。 “掉落装备为密语套，装分等级为950，套装属性加成700，散装和首饰装分等级为980，武器装分1080。每击杀一个boss可额外获得帮贡五十点。十人本每周一和周四各刷新一次。祝各位玩得愉快。” 直到那一行大字流水一样飘过去，消失了，贺毓婷还是半天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她比肉t和血胤还要激动，喜极而泣地握住二郎真君。“二郎，看见没！新本！新boss！有帮贡！我要脱贫啦！”她实在是穷怕了，马上要交房租了，但是她的帮贡值依然在最底限徘徊，一点起色也没有。 二郎真君笑望着她，她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失态。 肉t和血胤在一边发出嘿嘿嘿的邪恶笑声。 贺毓婷连忙松开二郎真君。 肉t笑道：“别介意，别介意。你们是小两口嘛，这口狗粮洒得名正义顺。” 贺毓婷呸他一脸，这才脸红红地转向二郎真君：“以后你也不必资助我帮贡了。只要坚持打本，我相信总有一天温饱变小康，单车转摩托。” “哇！”肉t惊觉，瞪向二郎真君。“这就不厚道了。原来帮主私底下偷偷资助小五帮贡了！” “早知如此，每次轮到小五掏钱买单的时候，”血胤郁闷得不行，“我就应该敞开肚皮吃大餐。” 贺毓婷：“！！！” “难道你每天早上三个肉包二根油条一碗桂林米粉，中餐四餐一汤多加一桶米饭和晚上的……”踏马的，昨天晚上两个人不是刚刚囵吞了一只烤全羊吗？“那些全都是没有放开肚皮吃下去的？”相比较过去三个人每天苦哈哈地两个馒头一碗清粥、一碗米饭一碟青菜的搭配，现在的一日三餐简直是天堂里才有的供应。血胤竟然说他还没有吃饱？ 血胤极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怕把你吃到破产吗？” “你那个肚子是用来撑船的吗？” “每天运动量也很大啊！”血胤强争。 肉t理解地拦在中间，他揽着贺毓婷走开两步。走开两步他才语气心长的说：“小五，你要体谅一下，血胤他是山东汉子。” 瞧那瘦不伶丁的模样，哪像山东壮汉的体型了。 “你不知道吧？山东人说要吃二两饺子那是不含馅的，先称二两饺子皮，全包了馅下锅煮来吃那才叫二两饺子。他们那儿装菜都是用脸盆，盛饭的碗是南方人的菜碗。” 贺毓婷古怪地看着他。“可是我看你吃的也不比他少啊？”唯一能证实他饭量的是他的体型。肉t看上去比血胤要壮实多了，天生的坦克天生的t。 肉t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拍得嘭嘭的响。“俺可是东北人。” 贺毓婷：“……突然感觉我吃的那点东西不够你俩塞牙缝？” 好慌！难怪每次抢食的时候，无论怎么提升成饿狼级别，也抢不赢这两个二货。敢情他们是饿了一百年的狮、虎级！ 正在琢磨要不要就此摊牌，反正大家都有帮贡了，从此各吃各的、各付各的钱时……“叮！”有人传了一个私聊信息过来。 贺毓婷打开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小五？”肉t狐疑地打量她。“……你不会是说到吃，就饿成这副鬼样子吧？” “不。”贺毓婷看着悬停在虚境里的对话框，嘴里泛起一阵苦味。刚刚传来的讯息比肉t他们吃到她破产更恐怖。“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她看向迎面走来的二郎真君，后者脸上微微带笑。一瞬间，她明白过来——那条消息不只是她收到了，二郎真君也收到了一条。 “牡丹刚刚发来了消息。” 一听到牡丹的名字，肉t和血胤齐齐脸色大变。 “不会吧？” “你骗人！” 不需要贺毓婷说出口，两个人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四个人里有三个面露菜色，只剩二郎真君神色自如，他甚至有点憋笑。“牡丹邀请我们新本开荒，你们怂什么？” 怂？ 活宝三人组齐齐怒视过去。不，那不是怂。那叫“巨怂”！ 084 新队友 第二天肉t和血胤起了个大早冲进食堂。天刚蒙蒙亮，不知名的小鸟啼啼地从树顶上的鸟窝里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地面。肉t和血胤一只脚刚踏过门槛，立刻又把还没落稳的脚抬起来，动作一致地转身，就准备往外面撤。 “回来，回来！”贺毓婷在里面叫，“难得你们起这么早，不赶紧吃点东西去打本吗？” 肉t垮着一张脸回过头。“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拉肚子，怕是出不了门。” “日常做了吗？” 血胤冷着一张脸。“我也一样。” “隐藏任务有着落了吗？” 贺毓婷的脸色不比他们好看。“唬谁呢？今天邀人开荒的可是……阿拉木曲比。”差点叫成了牡丹，幸好贺毓婷紧要关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你们要是敢开溜，我就告诉阿拉木曲比，信不信他回头把你们俩宰了？” “小五姑奶奶！”肉t惨嚎。“上次他打本的时候差点连我的人头也爆了，你也是亲眼目睹的。这一次还是开荒！先不说别的，我们有那么多队友吗？” “全帮会有那么多人，怕啥？” “只要看过一次牡丹揍boss的画面，谁还有胆子和他组队？那货敌我不分，弄不好连自己队友也一起灭了。”上一轮在天泣林打高力士的时候，肉t站的角度不对，结果惨被牡丹削高力士连带着削去半边脑袋。他连连惨叫，眼睛向上翻白，任何人都能看见他的血条唰唰往下降，差一点就要空槽。幸好贺毓婷暴发出一个瞬发会心长针，及时把他血线给稳住。 “现在复活次数跟捂得跟宝贝似的，谁愿意去开荒？在里面死一次那可是实打实的夭寿。” “怕啥！有我呢！”贺毓婷拍胸脯。 “有你才是最可怕的好吗？”肉t脱口而出。 血胤也赞同。“神队友操作太犀利了，别说肉t，连我也害怕。”一个五人小分队里有一个神队友就够可怕的了。比够可怕还要进一层的更可怕是队伍里还有一个“神”队友。贺毓婷感到很受伤。二郎真君点好满满一桌的丰盛食物招呼他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鸿门宴？” 二郎真君笑咪咪地看着肉t和血胤：“阿牡木兄刚刚已经发了消息过来，他正在千岛湖等我们。我已经告诉他，我们这边四个人都会过去。”肉t和血胤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们这是怎么了？”姚千依这时一脚跨进食堂。她看了一眼二郎真君，眼睛里闪着一抹幽幽不明的绿光。然后好奇地转向肉t和身胤。“一大早怎么脸色这么差？” “拉肚子……”肉t作势捂着肚子就要瘫地上。 贺毓婷很生气：“别忘了你的隐藏任务。” “那是我的隐藏任务，你急啥？”肉t梗着脖子回嘴。 “听说新本的一个boss可以抵十个小本次数。”二郎真君慢悠悠地说，令肉t倏地一下弹起来。 “你瞎说！不对，什么意思？打一个boss我就可以完成十次对应等的副本？从哪来的小道消息？我怎么不知道？”他一叠声的发问，突然神色一僵。“天哪！”他目光发直，伸手在眼前乱摸一通，如同梦呓一般低语：“是真的……” “血胤！”肉t转身紧紧抓住血胤的双臂，疯狂地摇晃。“我们去打本！打新本！开荒！我们是兄弟吧？对不对？兄弟！” 血胤劈头一句：“你是不是疯了？” 肉t紧紧抱着他假哭：“我不管，我们去开荒！新本哦！打一个boss加十次任务次数，奶奶个熊，这么好康的事情！” “停！”血胤努力想从他的熊抱中挣脱出来。“好好好，去打本！饶了我行不行？” 贺毓婷真心觉得这两个二货才是真情缘！果然同性才是真爱，异性恋都是犯罪！ 姚千依在旁边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你们这么早要去开荒新本？捎带上我如何？我也去见识见识。”她大大方方地坐到餐桌旁，但是很小心地和二郎真君保持着一个空位的距离。表面上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实际上算计明明白白地浮在脸上。贺毓婷看着她，满心纠结，正在斟酌字句该如何回绝，肉t却喜悦地看过去。 “姚姐也去的话，那就最好了。” 贺毓婷：“？？？”姚姐？上次说“我也不喜欢那个女人”的家伙是谁来着？ 血胤用只有站在附近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虽然她品性恶劣，但上次打获花圣殿就能看出来，技术上比小五要靠谱多了。”贺毓婷回头用眼神狠狠地剜他们俩：我可是固定花奶哦？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撇到一旁，假装没看见。 五个人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餐，又磨磨蹭蹭地神行千里。 牡丹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副本接引人的旁边，看见他们一齐现身，“唰”的一下把纸扇收拢。“来得真慢。”他今天又穿了一身火红儒衫，还没有戴帷帽遮掩。整张脸艳光四射，一身芍药花案打底的长衫更是让人联想起看舞鲜血溅到他全身时的情景。肉t和血胤齐齐打了一个冷战，还没有进本，就已经悄悄和牡丹拉开距离，站得远远的。牡丹看一眼姚千依。“新人？” 姚千依宛如看着天下第一美艳事物般瞠大眼睛，她看着满脸不耐烦的牡丹，半晌才羞答答地回了一声：“是。” 那情窦初开的声音、表情，让贺毓婷忍不住耸起肩膀。绝色牡丹果然是男女通吃的好榜样！连本来对二郎真君一直耿耿于怀的姚千依，就因为多看了一眼他的脸，瞬间就变了模样。 牡丹的美是偏阴性的柔美娇艳，而二郎真君却是生得气宇不凡。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如日月争辉，各有千秋，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牡丹数了数在场的人头，冷声道：“才六个人？” “人不够。”二郎真君十分坦然地回答，“我再从帮会里找几个人过来吧。” “我来找。”牡丹率性地摇摇扇子。“你们那帮会里尽是一些软脚虾。装备烂，技术也不行。还是我叫人来吧。”他垂下眼睛，蒲扇般的长睫毛盖住桃花眼里的大半星光，不时地颤动着。 没多久，一个七秀出现在众人身旁。“阿拉木！”七秀娇滴滴地叫道。 然后系统声“叮”的一响—— “陌香加入玩家二郎真君的队伍。” 这条信息前面没有缀“玩家”两个字，就已经让贺毓婷眼皮一跳了。 再隔了一会，系统声叮叮叮地响个不停—— “柳随风加入玩家二郎真君的队伍。” “玄悲加入玩家二郎真君的队伍。” “方宇谦加入玩家二郎真君的队伍。” 贺毓婷真踏马想在湖岸边的沙滩上挖个深坑，不是把自己埋进去就是把牡丹给丢进去！ 肉t凑了过来，悄悄地和她咬耳朵：“我是不是还在做梦？怎么感觉阿拉木把一堆npc叫来打本了？” “那是什么狗屁npc？”血胤也凑了过来，一脸铁青。“全是南屏山天子峰里的boss！” 085 来，认识认识 没错。身为获花圣殿大boss之一的牡丹，又名阿拉木曲比，是这个剑侠世界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不过，他的世界与玩家经历的剑侠世界不同。这就像一面镜子，有两个相似的世界互为映像，有相同点又有不同点。镜面映射出同一个物质世界，但镜里是boss主导的世界，而镜外则是玩家主导的世界。 现在，牡丹不仅自己主动进入了玩家主导的世界，还把一干小boss也带了过来。 贺毓婷以为他会招来一批红衣教的小妹妹npc。红衣教里也有能打能扛能加血的存在，比如六圣女，圣宣门。结果呢？他招来了天子峰的boss们！ 贺毓婷无限痛苦地抹了一把脸，感觉还差一步就能彻底暴露阿拉木曲比的真实身份了。 肉t那个傻蛋还在糊里糊涂地发问：“阿拉木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天子峰的boss都能招过来？” 是牡丹啊！他就是每周被你们组团轮一次的牡丹啊！贺毓婷心里咆了第一百零一十一万遍。心底有个声音自嘲般地轻问：那你呢？你又是什么？ 嗯，每周被轮那么一回的阿萨辛。 这么一想，贺毓婷心中又开始恢复平静了，也能正常地看待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天子峰诸boss了。 陌香穿着一套名为“玉壶冰心”的亮粉色套装。角色面板上显示不出她的具体装分数据。贺毓婷勉强翻看了一下血量和攻击力，远远超过自己一大截。 “这是去痛宰新本boss的节奏？”显然肉t和血胤也偷偷窥看了诸位boss的数据。不过，boss的角色面板都很模糊，所有的数据象在ps软件里滤化了一遍，只能勉强通过一串数字的长度来判断他们的数据大小。 陌香声音娇软，是典型的萌妹子风格。“我一看阿拉木在群里招队友打新boss，就马上赶过来了。” 群？贺毓婷警觉地竖起耳朵。什么群？聊天群？难道boss还有聊天群？ “阿拉木，这么做不太好吧？大家毕竟是同仁。”同是少林人，但玄悲一身隆起的肌肉更结实，而且他神色沉凝，看上去比肉t不知可靠了多少倍。关于玄悲的传说，在网站上流传了很久。说他是整个少林门派的大师兄——这一声大师兄的称谓超越了玩家和npc的界限——也不为过。 在现场，与玄悲同样出身于玩家界，最后跻身于npc流里被剑三玩家永远记住名号的人，就是气纯柳随风了。与玄悲超正面的形象相反，柳随风因屠杀七秀而被载入剑三史册；他曾经是个玩家，但因为千人所指而被人永远铭记。此时，柳随风发出一声很符合他凶名的冷笑。“同仁？同什么仁？难道你不想试试那些新出来的家伙们实力到底强到什么程度？” 一个问句，就挑起了玄悲眼中熊熊燃烧的战火。 贺毓婷的小心肝儿提到了嗓子眼。这位少林大师兄不会又——一战失利就删号再来吧？不过他现在是boss了，系统应该不会允许他删号再练新光头。 “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牡丹懒洋洋地道。 天子峰的诸位boss颇为鄙夷地打量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玩家。那眼神如同看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只有看见二郎真君时，他们微微露出忌惮的神色，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玄悲和柳随风一个简洁一个随意地说了说自己的名字。 陌香语调轻快。 轮到方宇谦时，这个侠客岛岛主原来的书僮有一股普通书生没有的英气，他剑眉入鬓，目光内敛，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小湖轻澜的平和气息。方宇谦在方乾身边浸润多年，后来又独自在天子峰上潜心研究剑诀。这时，他朝诸位一拱手，朗声道：“幸会，各位，在下方宇谦。虽然实力不济，也会尽最大努力协助各位击杀对面，努力不拖后腿。” 玩家组：“呵呵！”开什么玩笑，作为小天子峰里的最终boss，方宇谦才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如果众人在看见陌香、玄悲和柳随风时还有些犹豫，不敢确定这些人是不是boss，那么等方宇谦加入了队伍才变得毫无悬念。特别是某些人，一见他的名字便抖了三抖，怂得跟小白兔一样。 万花谷超级小短腿贺毓婷还记得当年年纪小，奶人读条才启动，站对面的方宇谦就放出一个大招。只见一柄柄比血胤还高比肉t还壮实的长剑，象下雨似的哗啦啦从天上掉下来。她愣是被两柄长剑夹在中间，读条也不敢读了，就这么直愣愣地瞅着方宇谦。号称活宝三人组里最强的血胤在两者之间很倒霉地撞上一柄大剑，被它从头到尾贯穿，当场就毙了个命。她虽然活下来了，却被两柄长剑一左一右夹在中间，那寒气慑魂，吓得小盆栽一动也不敢动。万幸有个猥琐流派的肉t，走一路凌波微步晃荡到方宇谦身后，以残血vs残血，硬是给了小方同志最后一记闷棍。 现在，放下两只手的小方同志看着脑袋光溜溜的肉t，疑声道：“这位小兄弟似乎有些眼熟。” “哈哈哈哈哈……”肉t仰头爆出一串豪迈的长笑。贺毓婷以为他下一句就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一个月前偷袭你、猛击你后脑勺的那个和尚！ 但肉t象个猴子似的，一下窜到玄悲旁边，依偎着玄悲。 玄悲：“？？？” 肉t紧紧缩起壮实的身体、眨巴着星星大眼作“大象依人”状：“当然会眼熟啦，人家是大师兄的小师弟肉tt呀！” 贺毓婷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我噗你一脸肉tt，小师弟！ “噢，难怪眼熟。”方宇谦恐怕是一只呆头鹅，他认真点了点头，又看向血胤。“这位也眼熟得很。” 血胤左右张望了一番。他的视线对上贺毓婷木木的表情。 贺毓婷：“……”你想干嘛？下一秒—— 血胤身体侧斜出去，头紧紧靠在二郎真君的肩上，就象一根瘦竹竿倒靠着一棵小白杨。血胤依旧面无表情并且声音很平：“人家是……二郎的小师弟血胤胤。” 贺毓婷心脏骤停了数秒。她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只见方氏呆头鹅一边点着头一边看过来——“别说了！”贺毓婷扬起一只手，神色镇定地阻止方氏三连问，声音压沉了七分后颇有一股王霸气势淡淡地散发出来。所有人都被唬得一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就告诉你好了！” 她攸的一下跳到毫无防备的姚千依背后，小拳拳抵在下巴下娇娇气气地喵喵喵：“人家是千依小姐姐的小师妹——小五五哦~” “噗——！”牡丹毫不客气地喷笑。 二郎真君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086 进本 仙侣庭园以一线沙滩为启端，临界是片湖泊，前方有数线沙棘长长短短一路探至水边，但另一端牵起同一片葱葱绿绿的小树林。红名卫兵在树林里来来回回的走，偶尔会站在湖边向湖中心眺望。这些小怪的仇视范围不大，只要泅水过去，就不会惊动它们与之大动干戈——这本是贺毓婷，和其他玩家的意图，却不是队伍里非玩家的意图。至少不是牡丹的意图。一进本，就见牡丹迎着一个红名走过去。天子峰的四个boss不甘示弱地跟在后面。 贺毓婷吓坏了。 “回来，……阿拉木！”她每次张嘴都差点叫错名字，每次叫唤阿拉木之前都会有一个短暂的停摆空档。幸好没有人注意，只有二郎真君侧头看一眼，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拉木！”肉t躲在水里，露出半个脑袋低叫道：“来水里！我们游过去！” 牡丹鄙视了他们一眼。“怕什么？” “省点力气而已。”二郎真回答，回答完之后自己却提起长枪与牡丹并肩而立，一副并不涉水、与牡丹争锋相夺的模样。 “这点红名小怪，需要花什么力气吗？”牡丹豪气万丈地笑道，然后走进了红名卫兵的仇视范围。 林子里的小怪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小兵发现了敌人，很快所有的小兵都知道敌人来袭。下一秒，步兵、骑兵，数十个红名从林子里窜出来，红缨缨的一片。 贺毓婷看得头皮一紧。 “小五下水！”二郎真君只唤了一声，正面就刺穿了一个小兵。 “不必。”牡丹懒洋洋地说道，“爱怎么走就怎么走，我能护你周全。” 二郎真君又看了他一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悲双掌合十，一副悲天悯人状。他低头敛目的瞬间，光头反射了一抹不知从哪里来的阳光。所有朝他攻来的小怪自己先掉了三分之二的血，一下就进入了残血状态——反弹——玄悲独一无二的的特技。这个技能当年坑杀多少好玩家，打过他的玩家都骂娘。 “陌香，玳弦急曲用起来。”柳随风单剑横扫，定住了一片小怪。 “代你妹！”陌香人生得标致，说的话却不是那么精致。一道电光从她的剑尖吐出来，滋滋不断地串起一连串被定身的小怪。一剑！就让小怪们瞬间血槽见底。 贺毓婷呆了。这还打啥？这五个人进来就是纯粹完虐对面，剩下的五个队友玩家看来只需要充当花瓶就行了。 哦，不。二郎真君比他们还猛，上马来了一个战八方，一柄长枪被他转得风生水起，在蓝空槽之前，所有的近身小怪都已经灰飞烟灭。 天子峰的boss们慎重地望着二郎真君。 等战斗接近尾声，肉t和血胤灰溜溜地从湖里爬出来。一路走一路滴水，滴没两下，身上就干了。肉t酸溜溜地对贺毓婷说：“有时候短腿也有短腿的好处。” 那是。贺毓婷暗暗点头，万花谷的移速那不是一般的慢。她和姚千依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肉t已经一个撑杆起跳跃进了水里。更别提血胤了，人家一个疾过去，跳水的动作都省了。 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他们跟在boss后面游走，有多少小怪就宰多少小怪。小怪和boss不是一个级别的产物，来多少死多少。他们一路走过沙滩，后面有聪明一点的小怪已经飞赶着跑去和第一个boss报信了。一路丫大嗓门地贼喊：“来强盗了，屈大人，进来强盗啦!” 贺毓婷：“？？？”这和说好的台词不一样啊？ 他们赶到四四方方的大平台，仙侣庭院的第一个boss屈焰阳刚好手刃了一个商会成员，正在擦拭手上的血迹。可怜的尸体慢慢从他脚边消失。啧，这个细节过份细致得吓人。贺毓婷脑袋里却有一点模糊。她从来没细看过这一段剧情，但现在却对屈焰阳拿手帕擦手的动作记忆深刻。 屈焰阳生得凶眉锐眼，薄唇一抿就成了一条直线。他阴测测地看向动静之处的，微愣，随即便笑了起来。“我听说群里有人在召集小娃娃下本来挑战，没想到竟然是你们。” 他们竟然在一个群？ 贺毓婷十二万份的好奇，偷偷瞄着牡丹。她当阿萨辛的时候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群，也无从揣测建群这事是在她离开获花宫之前还是之后的事了。反正她呆在获花宫的时间很少，在获花宫除了见过牡丹也没见过其他的boss。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残魂穿越已经不再是穿越成玩家，也有可能变成boss。不然一个电子数据堆积而成的游戏角色，哪来这么多废话？而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与既定台词无关。 贺毓婷用崭新且好奇的目光重新打量牡丹，以及他四周的人。在她的记忆里，打天子峰的时候，方宇谦、陌香、柳随风和玄悲都象是一个正常的boss，话不多说名红就开战。而现在，他们懂得和对面的屈焰阳先交流交流了。 “阿弥陀佛，屈施主，贫僧此次前来一睹英雄风采。” 屈焰阳左右甩了甩头，肩关节一阵咔咔作响。他狞笑：“凭你？怕是不够塞牙缝。” 玄悲声色不动，敛眉垂目说：“贫僧也知，因此和队友一起前来讨教。”就凭这句话，贺毓婷就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柳随风在一旁冷眼睇着屈焰阳，说：“我倒是想单挑你，但是其他人恐怕不同意。” “其他人”都鄙视他——同意不同意什么的，你除了能把屈大将定身之外还能干啥？人家可是有一千万的血量，你一剑戳下去怕是连真皮层都戳不到。 屈焰阳也没把一个小小的纯阳放在眼里，光是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可把柳随风气坏了。他做玩家的时候就是一个杀人不见眼的大魔头，哪怕是成了boss，也还保留着当年那份血性。 陌香和方宇谦一声不吭，比普通玩家还要静默乖巧，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闲话就聊到这里了。”屈焰阳把十指关节捏得噼哩啪啦的响。“放马上来吧。你们谁当t？”他信誓旦旦，脸上自信的笑容十分可鄙。 “先说好，挑战我可不是一个t就能解决的事。你们最少也要两个t轮着来才能扛住。” “不劳您费心。”玄悲说，“在下主t。” 贺毓婷的视线掠过肉t，眼巴巴地望向二郎真君。 肉t和血胤也可怜兮兮地看着二郎真君。他们总算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身垃圾装备，根本不敢在九十五级的大boss面称王。 二郎真君一步跨前，沉声道：“副t是我。” 天子峰小boss挑衅九十五大boss的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087 在大哥眼前欺负小弟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也不等十个人的反应，屈焰阳脸上浮现一个假笑，随后他扬手一招。 贺毓婷脑中警铃大作。她看了一下左右，顿觉要糟。按照通俗打法，十个人首先要面对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小怪。因此，在地图右下角帐篷处抱成一团先灭了小怪再去开boss才是最保险的打法。即使如此，这儿的小怪特别凶猛，不折一两条小命在里面根本说不过去。 然而这个该死的世界限制了复活次数。别说牺牲，谁要是突然掉一半血都怕是要叽哇大叫了。咳，主要是针对普通玩家，高端玩家不算在类。至于boss？那就更不计算在列了。 反正屈焰阳准备好了，但是贺毓婷这边却没有准备好。 “先拉脱！拉脱！” 眼看小怪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屈焰阳也尾随在小怪后面。 贺毓婷惊得寒毛倒竖。 关键时刻，还是二哈管用。只见血胤一个箭步跨出去，三下两下下了台阶。小怪不能下台，他们卡在边缘作原地踏步状，踏着踏着就没了踪影。屈焰阳倒是不想放过一群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挑衅他武力的家伙们，可惜有区域范围限制。他越是狠了心要追下台阶，就越容易被冥冥之中一只大手给捞回台子中央。气得屈焰阳提着一把单剑站在平台中央破口大骂：“你们倒是踏马地上来打啊？这么怕死进啥子本哦！老子身上可是带着玄晶的，就怕你们整不到手哦！” 众人：“……” 牡丹极其尖酸刻薄地道：“玄晶？开门守将不准携带玄晶，你怕是不懂规矩，怎么做的boss啊？” 屈焰阳指着牡丹的鼻子大叫：“有种你上来！” “你才是有种就下来干！”牡丹的吼话与他的脸形成反差。 “……” 这么没脸没皮的对话就忽略了吧，实在不够boss级的逼格。贺毓婷默默切成花奶心法，忽然惊觉：“就我一个治疗？” 陌香安慰她：“放心，关键时刻我们会帮你。” 帮？怎么帮？陌香虽然是七秀，但她用的是攻击冰心法诀。贺毓婷眼巴巴地转向姚千依。姚千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除了攻击就只会甩春泥！我帮你多甩两个春泥好了。” 贺毓婷：“我们可是开荒！” “所以我多甩两个春泥嘛！” 说！你是不是我大师姐？ 肉t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放心，小五。姚师姐的春泥比你甩得正宗。” “what？”就算是讽刺，也不带这么讽刺人的。贺毓婷眯起眼睛看着肉t：“信不信我放生你？” “别啊！三十六f大罩奶妈！”肉t立刻跪地求饶，“我个脆皮就指望你替我加血了！” 啊……好想放生这根贱骨头。 贺毓婷心情沉重地看向屈焰阳。“我们开吧。”她指挥着另外九个人在场边小心翼翼地移动。 “为什么不直接上去揍？”牡丹抱怨道。 “战术！打本讲究的是战术懂吗？”肉t忍不住反驳。 “怕他个球。” 肉t在关键时刻闭上了嘴巴。看他脸色，贺毓婷估摸和自己是一个想法：就因为你们boss缺少合作精神，所以才每次都被玩家组团揍得不能下地。 这么一想，贺毓婷愈发不看好这次的组团打本了。虽然有实力，但总觉得会灭团。他们在理想地点站好位之后，贺毓婷郑重朝玄悲点了点头。玄悲可是这个团队的主t。“玄悲大师兄，”为表尊敬，她特意加了尊称。“稍稍拉一下boss吧。”玄悲一脸为难，他想了想，便鬼鬼祟祟地往场中央摸近两步，“biu”的一下往屈焰阳脑门上弹了一颗小石子。 众人：“……”尤其是boss们，一脸纠结和不堪回首的表情。相信他们都有过被投石的经验。这种开打方式不会让boss掉多少血，但是就很烦。尤其是丢中面门的话，感觉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是一个非常侮辱boss的动作。boss会想我堂堂一千万血的大人物，被你们这么丢石头我要不要面子的啊？啊？啊？他们就总是热血冲顶，张牙舞爪地冲着玩家奔过来。比如，屈焰阳。他就愣了一下，看清丢石头的居然是玄悲？！他一边纵情狂奔一边嚎叫，那声音那叫一个震天动地，全地图的小怪都被惊动了。 “我怎么感觉小怪更多了？”牡丹咕哝了一句。 不是感觉，是真的更多了。贺毓婷吓得寒毛倒竖，不停地尖叫：“t、t、t！快拉住小怪！”幸好她几经磨练，知道先甩给自己一个春泥，又加了扶摇的准备，然后才开始运行长针。 玄悲作为和尚t，上仇恨比天策t要好一点但是比明教t又稍欠不足。现在面对群拥而上的龙图卫士，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起手一个灵山施雨，然后一个大狮子吼接上横扫六合。能拉仇恨的技能全用了一遍，然后开始逐一给小怪敲闷棍。木棍撞在脑门上那叫一个响亮，“铛、铛、铛”的，贺毓婷光是用听的都觉得眼前金星直冒。 贺毓婷选的位子好，刚好卡在脱战的边圈外缘。每次屈焰阳“嗷、嗷、嗷”的叫着奔上前来——看得贺毓婷一阵心惊胆颤——下一秒又被无形的大手给捉回去，稳端端地摆在平台中央立正站好。那感觉就是抢糖吃的小屁孩每次手指尖尖快碰到糖果的时候，就被耐心十足的大人逮回家。要是有配音的话，那就是：“别闹，吃糖牙牙疼，外面坏人多，小心被拐走。”眼看着自己小弟被欺负、被敲戳刺挑，屈大哥眼睛都红了。 “你们敢过来吗？”屈焰阳不屈地叫道。 牡丹和柳随风不约而同的哧的一笑。一个说：“有本事自己过来嘛。”另一个说：“谁鸟你啊？” 贺毓婷都不敢看向屈焰阳了，唯恐一不小心对上眼，就让屈大哥记下了自己的长相。现在boss都这么有灵性，多提防一点总是好的。已经有一个牡丹可以行走江湖了，天子峰的一众头目也能随叫随到……天晓得哪一天在太原喝个茶，会不会发现坐对面呷酒嚼冷牛肉的人就是屈焰阳屈大boss，是不是？不知道肉t和血胤是不是也抱有同样想法，反正两人缩头夹肩，一声不吭埋头苦揍小怪。每一次角度切换，都恰好用小怪或是队友挡下了屈焰阳的视线。血胤甚至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块三角面巾戴在脸上，看上去就更像一个趁火打劫的主了。贺毓婷只觉得一阵悲哀：明明她们是按流程来打本杀boss的，怎么还要防着对面记脸报仇呢？说好的游戏？说好的快意江湖？现在的boss怎么都睚眦必报？还要不要人耍嘛！ 几个长针甩出去，花奶的仇恨就唰唰唰地往上涨。几个小怪的长枪抡着抡着就偏了方向，往贺毓婷的方向扫过来。“噫——”贺毓婷堪堪躲开致命一击，但还是被劲风扫去一截头发。她倒抽一口凉气，怒叫：“t你怎么……”一看是玄悲，声音立马低下去七分，细声细气地道：“好好拉怪~” 玄悲一个抓龙手隔空一捏再往回一收，已经欺到贺毓婷面前的小卫兵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又被拉回到玄悲面前。玄悲提起长棍，给了这个小怪最凶狠的一记闷棍。这小怪双眼翻白，两腿虚软，膝盖还没落地，人已经没了。另一个脚底抹了油的小怪刚刚朝贺毓婷转了一个方向，便被二郎真君从后面一枪在胸膛上开出个对穿窟窿，长枪一扬，了无生息的小怪朝着屈焰阳的方向飞过去。还没有落地，小怪已经化成一片虚影消散。 士可忍，孰不可忍。 贺毓婷坚信，哪怕最懦弱胆小的自己处在屈焰阳的位置上，也绝对忍不下这口鸟气。 果然，屈焰阳又大叫起来：“你们不错啊？净挑小弟来欺负？” 牡丹一巴掌扇完，最后两个小怪的魂一并被他扇没了。他站在残影袅袅的场地中间，朝着屈焰阳冷冰冰地笑道：“别急，就快轮到你了。” 屈焰阳连吐了数口九十五级boss的老血。 史上最憋屈的boss在这一刻终于诞生。 088 打打打 小怪消灭完之后，就剩下屈焰阳孤零零的站在场地中央。 哦，不只是他。正正方方的广场四周有偌多个木制的牢笼。被抓来的商会成员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认识的那都是商会骨干精英，不认识的也不代表他们是默默无名。这些人象鸡崽子一样一个分一个笼子关着。开打之前他们突然活了过来，扒拉着牢笼给挑战屈焰阳的各位助位： “揍他！” “打得他满地找牙！” “内内格熊，敢抓俺？把头给俺弄飞！” 贺毓婷一身瀑布汗。各位大爷大婶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刺激屈老大的耳膜啦？好怕屈老大一个激愤先招来一批龙图刺客把这些不知死活的商会成员给弄死。 系统规定死一个商会npc，就给屈焰阳上一个减伤加攻击的buff。在场有十个被关押的商会成员，这十个人全死掉就等于成全了无敌的屈焰阳，还打个毛线内内的熊啊？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万一提醒到屈焰阳那就更糟了。 boss太有灵性这一点非常不好。能象活人一样的思考，性格也可能比活人更卑劣无耻下作恶心。 屈焰阳满脸铁青。万幸的是他并没有打个响指先叫来一群龙图刺客。贺毓婷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暗想如果她穿越时先落在了屈焰阳身上，保证不会如此“彬彬有礼”。正所谓不作不殆，先干掉一个是一个！她又默默记在心上，但更忐忑的是，如今新开了十人本，玩家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提升。作为一个即将过气的荻花圣殿的boss，她该何去何从？前期年少不更事，一打就趴，等她作为boss的意识终于有所抬头的时候，岁月不饶人，似乎不想趴也得趴了。 这可不行！贺毓婷暗忖，当初卡特说好了作为boss也是有boss的尊严，不是哪个玩家都可以灭了她；反过来，她也有灭掉玩家的机会。眼下限制复活次数，对于boss层面的人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boss也将迎来一个新的局面。 然而目前最为憋屈的是，她不是作为boss而是作为玩家来参战的。更糟糕的是，对面boss宛如庞然大物，而他们十个人的标准配置里最少有三个猪一样的队友。很不幸，她就是那个猪里面的猪。 “小五，一会开打你可要离他远一点！”已经不只一个人这么对贺毓婷耳提面命了。哪怕是牡丹，也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 “你这菜鸡似的小身板，能站多远就多远，少来硬本座的事。” 贺毓婷默默垂泪：她的男宠！竟然也敢在她面前自称“本座”了。此时此刻，她十二万分地想念那个用男中音自称“丹儿”的大男人，嘤！ 二郎真君无意识地盯着这边，直到牡丹离开贺毓婷身边，他才一声不吭地挪开视线。 好生奇怪的二郎真君。 “你们到底打不打？”屈焰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不过之前一再被无形的大手抓回来，秉承动物界常见的惯性思维，他一时被唬得不敢乱动，乖乖地照着系统规矩行事。贺毓婷瞅他那个糗样就恨不能小人得志似的仰天大笑三声：九五级boss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照着系统指示行事？让你嚣张让你得瑟，怕了吧？ 暗自得意了一阵，贺毓婷又有些黯然神伤。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真心不好受。兔死狐还要悲鸣呢，见屈焰阳的熊样就让贺毓婷想起了自己在荻花圣地里被二郎真君打得满地捡牙，回头想跑还一头撞在空气墙上的悲惨景象。 阿萨辛大人可不能这般意气消沉。等她弄死了屈焰阳，回头要好好琢磨一番如何重振阿萨辛的“雄风”。下个cd马上就要到了，很快的，她又将面对二十五个玩家。彼时，玩家实力也会高出一大截，这点最让人头皮发麻。 她正稀里糊涂的乱想，主t玄悲长棍倒提、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弹起一粒小石子正中屈焰阳的两眉之间。 玩家组：“……” 屈焰阳：“……”然后他“嗷”的大叫了一声，提着长剑扑了过来。 马上就开始了一场恶战。 场边十个被逮进鸡笼子里的商会成员各种起哄各种叫骂，令贺毓婷深深地领悟到绑架犯为为什么总要忍不住撕票……她硬着头皮给玄悲上了一个春泥护花。这是她的起手式。牡丹在她身旁运起了毒蚀水，然后用幽冥指一戳一个准，每一指都戳在了屈焰阳的笑穴上。只见屈大虾一会儿面目狰狞，一会儿“噫？”了一下然后就各种舞动乾坤各种“哈哈哈、嘻嘻嘻……” 他一开始嘻哈，就少不得要挨闷棍。少林是一个多么可耻的职业啊，眼前有玄悲，脑后有肉t，这两厮十分默契的前面扑一闷棍，后面抡一长棍。血胤根本不管招式，有样学样学着牡丹专捡屈焰阳的两侧腰间软肉死命戳。屈焰阳“手舞足蹈”得更疯狂了。也只有两个远攻的柳随风和陌香，还有二郎真君在认真打boss。柳随风用的是气纯招式，陌香也中规中矩用的七秀冰心招式，唯独二郎真君龙吟战八方之外还有一些明显不是天策的招式混在其中。他是仗着自己是个练家子，把前世枪法都拿来套用了。 这样就把屈焰阳逼得更痛苦更无还手之力。 “停！等一下！我靠，你们是不是想死！”屈大虾活蹦乱跳，最后急中生智返身抓住肉t的后颈肥肉一抡，把他甩出了平台。 系统判定：“玩家脱战，重来一轮。” “哇！” “好不要脸！” “无耻！恶棍！打不赢就丢人！” 那一群蹲在牢里的商会成员吼得比玩家组还要起劲。令贺毓婷感到十分汗颜。 “投诉！向系统投诉！”她只会叫嚷这一句。肉t和血胤十分响应。 屈焰阳脸皮贼厚，他提剑指着牡丹的鼻尖骂：“哔——！”（言语太过污秽，系统自动滤音中） 屈焰阳一张脸涨成猪肝色。这种滋味，贺毓婷懂的。当人气不过，连骂一骂也被强制消音的时候，就只差最后一步“脑抽风”了。 “你们这群下三滥，”总算这一句没有被自动滤音，屈焰阳绕口令似的起码吼了十遍“下三滥”。 “戳老子笑穴？还要投诉老子？” 牡丹冷笑一声：“怎么？你怕痒还要赖我们咯？” 肉t偷偷补一句：“怕痒的人都怕老婆。” 玄悲满面详和，他一手持棍一手行礼，低头颂曰：“阿弥陀佛！” 089 胜负立见 重开一局，对面还是屈焰阳。 但是这一次，无论怎么点他的笑穴他都毫无反应。反倒是牡丹忍不住轻轻噫了一声。屈焰阳发出邪恶的笑声。“系统就是好啊！”意思是系统趁着重新开打前的空隙，把笑穴这个漏洞bug给补上了。 呸！真是个无耻的系统。 猛击了一顿玄悲的光头，结果玄悲放下棍子立地成佛，给自己上了一个反弹buff。屈焰阳立时被自己打掉一百三十五万的血条。两边齐齐张大嘴。贺毓婷猛地回想起当初在天子峰被玄悲一个反弹弹得自己立扑倒地的惨状，她不由暗暗抹了抹一罩门的冷汗。幸好这次是队友不是敌人。 “玄悲大师兄！再来一次！”肉t兴奋得大叫。 玄悲一脸佛性表情，缓缓摇摇头：“阿弥陀佛，有cd。” 玩家组：“……” 屈焰阳哈哈大笑：“结果老子掉的血量是自己打出来，你们几个的那点什么狗屁攻击，全是给我挠痒痒吗？”这有什么好夸耀的，反正你迟早都得被打死。 僵持阶段最苦的是贺毓婷。全队就她一个花奶，哪怕她猛力加血全面爆发，护住了主t又难以护得其他人周全。再加上九五级的boss基本都懂得如何全面aoe，整团都在持续性的微量掉血。她在每个人身上甩了一根握针，也不能全面抵消aoe带来的伤害。包括她自己也是半血状态与屈焰阳对抗。幸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抱怨她加血加得少的，不然她就真的感到无地自容要掘地三尺埋自己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屈焰阳突然改变了攻击目标。 “猩红剑术！连斩！”屈焰阳大叫一声，转而扑向了柳随风。 贺毓婷吓坏了。“走两步！没事走两步！”她尖叫道。 但是屈焰阳还没扑到位，柳随风剑尖冲他一指，丢了一个“九转归一”。眨眼间屈焰阳被推离九尺之外。这还不算数。趁他一愣神的数秒功夫，柳随风麻溜地又丢过去一个生太极。于是乎，只见屈焰阳提着长剑以慢进度的方式抬……抬……抬……腿……然后又有慢动作落……落……落……脚……然后再慢慢地抬……抬……抬……另一只脚……走没两步他索性站在原地大骂：“你这是踏马的犯规！” “犯规？”柳随风咕哝了一声，“还没完呢。”他最后丢了一个使他名扬天下的技能：“七星拱瑞！” 屈焰阳保持着指鼻子骂人的姿势，站在远处宛如一尊青铜雕塑。 这边玩家组跟着商会成员幸灾乐祸的喊声，默默地数数：“一、二、三、四……”数到第九秒，屈焰阳动了。 “七星拱瑞！” 商会成员有志一同，又开始数数：“一、二、三、四。” 这次只定了四秒。 屈焰阳已经气急败坏，他刚把脚抬离地面—— “七星拱瑞！” 没错了！史上最憋屈的大boss非屈焰阳屈大虾莫属。 贺毓婷已经无法直视他。等他重新进入战斗状态，那一个猩红剑术连斩余威已经被消化得无影无踪。多么可怜多么憋屈的boss哪！贺毓婷暗暗庆幸自己当boss的时候并没有遇上柳随风。难怪是七秀之敌，难怪能恶臭万年。光凭这一手炉火青纯的“九转归一”和“七星拱瑞”，怕是天天要被人骂上世界。 屈焰阳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连施招都显得有些狂乱。不过他越是狂乱，漏洞越多越大，眼看着那一千多万起码有十层颜色的血条转眼已经被削了一半。 玄悲得心应手，二郎机灵敏捷，一主一副两个t配合无间，死死拉住屈焰阳的注意力不让他分神去看旁边。饶是如此，敲闷棍敲得可劲儿欢的肉t突然大叫一声： “我不能动了！” 贺毓婷一惊，再定睛一看，肉t头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血咒。 肉t吓得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小五，奶我奶我！” 贺毓婷手忙脚乱，一个爆发长针加在满血状态的肉t身上。 屈焰阳终于再度发出了邪恶的笑声。牡丹在一边叹息道：“哎，可惜，丢早了。” 靠，马后炮！ 贺毓婷咬牙继续刷长针。 “小五长针不要停，我给春泥！”姚千依此时总算派上了用场。贺毓婷咬牙甩出第二根长针，“biu”的一下，肉t头上飘出一个绿油油的数字：“2500。” “二千五是什么鬼？这是长针吗？小五！”肉t大哭，“我的复活次数！我的复活！” “大兄弟别慌！”陌香站稳了，掏出一个小袖子一挥。“姐姐来救你啦！”有那么一瞬间，贺毓婷以为陌香临阵切换了一个心法，能变成秀奶。虽然这种不脱战就换心法的事情前无古人，但当下也不是个正常的世界，陌香也不是个正常的玩家，说不定就被她得逞了呢？贺毓婷满心期盼，突然发现周围多出了四个小七秀。 她：“……” 小秀秀齐齐脆生生地叫道：“姐妹们来助阵啦！”然后四个人一起左旋右舞。没错，眼花的没看错，没眼花的更是没看错，就是左旋右舞！七秀坊的独门群治疗招式，一招左旋右舞，二十尺之内四个队友一起被治疗。二十五人的团队里有两个云裳左旋右舞就已经很壮观了。现在是十人团队额外多出四个小七秀左旋右舞。一时间，只见满场绿油油的数字往上飘，还全是上千上万的数字，宛如升起一片绿色的飞花。 十个人瞬间满血。 肉t更是提早挣脱了困局。 屈焰阳目瞪口呆，他恨恨地看向陌香。那表情仿佛在说：“原来你才是最终boss！” “你们这是犯规！”屈大虾十分委屈，连剑都掉在地上了。“这样根本打不下去！” 没错。只要是带着boss打boss，那么这一场胜负游戏注定就是一场已经暗定输赢的骗局。可惜屈焰阳仗着自己实力最强级别最高，完全不把一干天子峰小boss放眼里。现在好了，他吃了一个大亏。 “投降！我投降！”屈焰阳举起了手。“你们打我不就是要装备吗？我给你们不就行了？” 玩家组不干了。 “投什么降？” “就是，我还没打过瘾呢！”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玄悲很佛性，马上就接受了对面的投降。 “揍死他！”肉t得瑟了。 后面商会成员背景音乐似的：“说得对！” 牡丹根本不说话，而是神色冷酷地朝着屈焰阳抬起一根手指，指过去。屈焰阳神色紧张。“我已经投降了！”屈焰阳大叫，“你们不该再杀我。” 牡丹充耳不闻，随即有一柄寒气四溢的长枪指向他。牡丹一挑眉，顺着长枪看向二郎真君。“你这是干什么？” “叫你住手的意思。”二郎真君大义凛然地说，“对面已经投降了。” “不过是一个游戏boss。”牡丹轻蔑地道，“本就是该杀的对象。” “哦？boss就该杀？”枪尖微微一晃，又逼近了三分。镶嵌的红缨毛也颤巍巍地晃动了几下。二郎真君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杀气。“那么你呢？阿拉木曲比？还是牡丹？” 贺毓婷浑身寒毛倒竖。 二郎知道了！ 仿佛是听到她轻轻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二郎真君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 那目光，意味深长。 090 对峙 贺毓婷脑袋突然就空了。她设想过种种可能。比如牡丹在桥上行走，在树林里穿梭，在茶馆，或是城门口……他突然被认出来，然后就是极其混乱的场面。届时喊打喊杀的人，四下逃窜的人夹杂在一起，众人是众口一词地讨伐牡丹，还是各管各的逃命去？一个boss不困在副本里，却象普通人一样四处游荡。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 现在来看，更荒谬的是眼前站着一群boss吧。所以牡丹被揭穿这件事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二郎真君一口气拆穿牡丹的真面目时，竟然没有几个人脸上有动容的表情。陌香惊讶地左顾右盼，奇道：“你们竟然不知道阿拉木曲比就是牡丹大佬的真名吗？” 肉t和血胤面露愧色。肉t说：“谁知道这个世界里居然还存在真名和艺名的说法？” 陌香鄙夷地看着他，反驳道：“这叫化名，懂不懂？” 另一边的气氛就不如这边缓和了。二郎真君突然和牡丹针锋相对，力挺屈焰阳：“他也是boss，你也是boss，算起来你们同根同系，却这么急着互相残杀？”二郎真君的笑容颇为玩味。 牡丹冷哼道：“我们是boss，而你们却是玩家。玩家杀boss天经地义，搞不懂你虚情假义地维护一个boss是有何意？”说归说，那柄长枪指向牡丹丝毫没有缩回去的意思。牡丹似乎有些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的目标是我？” 原本已经服输了的屈焰阳现在看出苗头了，喜不自禁地问二郎真君：“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有名字你自己不会看吗？” 屈焰阳碰了一鼻子的灰。他讪讪地笑道：“大兄弟，不如我们携手对付他们，分得的经验一人一半，如果落下了赃货也五五均分，如何？” 二郎真君分神瞟了他一眼。“经验？” “听他胡扯！”陌香一对柳眉倒竖。“一个boss要什么经验！” “嘿嘿嘿，陌小娘子你真的是……太诈了！”屈焰阳有心交好二郎真君，索性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把实情都倾倒了出来。“实不相瞒，这个世界以接收残魂为主。原本残魂只应该转生为玩家，其他游戏角色都只是一些电子数据，为残魂玩家提供服务而已。现在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样的bug，新来的残魂也慢慢转投到boss身上，被赋予了实体。你们大概也收到了复活次数被限制的通知吧？玩家的复活次数还算好的了。boss的复活次数更加苛刻！”他斜着眼睛看向牡丹和一群天子峰boss，嘿嘿笑道：“我的复活次数只有五次。其他boss的次数则有一到一百次的不等。即使我五次复活用完，系统也允诺我转生为玩家，而另外一些人用完了复活次数恐怕就……哼哼！” 贺毓婷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瞬间有些心虚。没想到屈焰阳、牡丹以及天子峰boss的出格行为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隐情。她惙惙不安地想道，难道她是boss界里头一个吃螃蟹的人吗？而她的双重身份就是导致boss界现象异常的根源？这么一想，她觉得十分苦恼，很想找个人来商量一下。但是卡特联系不上，大师姐也不过是个新手顾问，多余的废话从不多说。如果她找二郎真君……贺毓婷偷偷看了一眼二郎真君，自己先灭了这个念头。如果她向二郎真君坦白，首先就要坦承自己的另一个分身——阿萨辛。现在二郎真君还紧咬着牡丹不放，天知道他又会对阿萨辛有何想法。 想到两人可能敌对，顿时令她心头一阵一阵地抽痛。 屈焰阳透露出了很多内幕，现在开始攀着二郎真君谈交易。“怎么样，二郎大兄弟。灭了牡丹和他的喽罗，即得利益我们俩一人一半。” 忽然把天子峰的四个boss也扯进了漩涡里，现场矛盾顿时有激发的趋向。五个boss挤在一团，剑锋长棍要么指向屈焰阳，要么挡在二郎真君面前。这边纯正的玩家组里，除了二郎真君之外，姚千依勉强能过一两招，剩下三个菜鸡立打立扑街。 “大家有话好说！”贺毓婷迫不得已只得站到中间来，她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说，“不打不相识，一打交朋友。”她胡编乱诌。“既然屈大佬已经认赌服输，愿意交出口袋里的东西让我们均分，这一场比试就算过了吧？至于牡丹这一边，”反正老底都揭开了，她也不需要再浪费口舌纠结于该喊化名还是叫真名，哪个名字顺口就叫哪个名字。“到底也是同队队友，不管是不是boss，四海之内皆兄弟，哈哈、哈哈、哈哈哈……”两边都瞪着她这个和事佬，好像都不愿意买她的帐。 屈焰阳率先轻噫惊呼：“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口袋？” 牡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唰的一下把扇子打开轻缓慢摇。 “为什么要放过他！”二郎真君也是半真半假地问。他身边只有姚千依坚定不移地跟随，与他背抵背地靠着；他提神防范着牡丹等人，姚千依就把长笔横在胸前戒备地盯着屈焰阳。肉t和血胤远远地闪到一边，缩在某个牢笼后面。那牢笼里颤巍巍地朝他们伸出一只手来，揣着各种东西：“……前、前……前排出售瓜子、西瓜和桔味汽水，每样一两银子。”到底是商人，赚钱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恐惧。肉t拿了瓜子，血胤要了汽水。两个人一个磕磕磕，一个呼噜噜，围观看戏得不要不要的张狂。 贺毓婷则被两拔人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男人心，海底针；称兄道弟的是他们，反目成仇的也是他们。真不明白，进本前还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小五还不明白吗？你情人想取我性命并不是为了经验、装备或是其他物品。”牡丹突然开口，他被四个天子峰boss围在中间，俨然一副大佬中的大佬模样，现在正不急不缓地摇着纸扇子。“如此针对不过是想要从我身体里夺一缕残魂。” 091 BOSS齐聚 刚开始，贺毓婷老脸一红。她只想纠正牡丹嘴里的称呼——那叫“前夫”，不是“情人”。很快她又被“残魂”这个词吸住了全部注意力，不由好奇道：“二郎真君要你的残魂干什么？”她往二郎真君看过去，从后者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最多就是墨瞳里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贺毓婷有些犹豫，最终没有开口问二郎真君任何一个问题。 “你得问他。”牡丹却摇着扇子怂恿道。他的目光飘过贺毓婷扫到二郎真君脸上，一脸诡秘莫测的笑容。“不过他势在必得的理由，同样也是我的理由。这也是我接近他的原因。” “什么？”贺毓婷吃了一惊，当即感到五味杂陈。牡丹言下之意指两个人都想要索取对方的残魂？这是个什么概念？贺毓婷眉头轻皱，心底不自觉地有些失望。这就好像有男人千里迢迢给小女人送来一捧鲜花，这人长得帅气又多才，惹得捧花女俏脸一红低声说：我有男朋友了。结果对方神来一笔地回答：“我知道你有男朋友，如果我不给你送这花，就得他来给你送这花，我舍不得他掏这笔钱。” 贺毓婷心里升起三个字母：m、m、p！原来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风现在突变成男男耽美风。贺毓婷心中那股凌乱感，就仿佛是看着野兽派大家唰唰两下画出来一副超级抽象画，除了一堆凌乱的线条和颜色块，画盲党根本无法在那块涂鸦满满的画布上找到任何可以集中意识焦距的点线面，还需要强迫自己附合四周一片不绝于耳的赞誉：“不错！真踏马不错！我看出一点门道了。”不过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偏向另一种野兽风格——当他们对视时，真有一种要把对方给“吃”下去的视觉压迫力。是那种把对方开膛破肚煎七分熟再用刀叉切戳嚼碎咽下去的感觉。如果视线可以伤人，夹在中间的贺毓婷已经千疮百孔。她不得不虚弱地提醒两边：“我们进来打本是打boss哦，不是互相残杀哦。” “没错，打boss。”二郎真君的认真附议让贺毓婷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牡丹就是个贼大的boss！不过属于野外流窜型。花月别院不是他的地盘，在这里，牡丹的身份介于玩家和boss之间。大战一触即发，令贺毓婷伤透了脑筋。唯一欣喜若狂的人只有屈焰阳了，他巴不得对面玩家起内讧，因此兴致勃勃的提议：“大兄弟，你们玩家毕竟人数少，万一真打起来恐怕讨不了什么好。”他见二郎真君不为所动，连连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实力不行。你这人一看就是英雄豪杰，万夫莫敌的狠角色，不过你的队友……” 一群猪队友是吧？贺毓婷暗暗接上这一茬。“二郎别听他的，”贺毓婷也开始吹耳边风。“真要区分的话，九十五级的那个大boss才是最难对付的。你和牡丹有什么纠纷不如先出本再商量。” 屈焰阳眯了眯眼，目光如刀片般从贺毓婷身上滑过去。他不寻常的杀机不仅让贺毓婷深有体会，就连二郎真君也惊动了，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屈焰阳连忙满脸堆笑：“我绝对是站在弱势这一方的公道者！别听这小娘……娘子的，我绝对没有歹意，只是想建议大兄弟，以少数打多数毕竟是个难事，你这边队友看来贪生怕死得很，给不了多少助力。” 活宝三人组多多少少露出一点愧色，不过该嗑的瓜子还是得嗑，该吸哩呼噜的桔子汽水一滴也不能浪费。 贺毓婷知道，肉t和血胤是指望不上了。虽然有姚千依不计一切地辅佐二郎真君，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未开打，胜负已现。 屈焰阳媚笑道：“不如我多叫两个帮手来帮你们吧？”贺毓婷感到奇怪，屈焰阳能叫来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赔着小心征得二郎真君的同意？如果贺毓婷前面所思不过是唯心猜测，但屈焰阳话音一落，二郎真君嘴角勾着莫名的笑容微一点头——这个小动作让她小心肝儿猛地一颤，一阵莫名的寒意攀上脊背。“等……”她刚想阻止，就见屈焰阳露出大喜过望的表情，然后他打了一个唿哨。 远处隐隐有啸声回应，如同狼嚎般一狼嚎起，便有接二连三的狼只响应。看情况，屈焰阳这个混蛋王八蛋甚至不是招来龙图卫兵！贺毓婷正在忐忑不安，只见远处湖泛起一道波纹。不，她错了。并不是一道，而是一道推着一道水纹往这边泛滥过来。肉眼可见的小肉点以光一般的速度疾速飞来。 贺毓婷瞳孔一缩。不过是片刻恍惚的功夫，一个手持锡杖头戴帷帽全身一副旅行僧打扮的白胡子老和尚已经飞越整个湖面，稳稳地立于屈焰阳身侧。贺毓婷心口一凉。然后察觉到头上有一片阴翳掠过，她抬头看过去，见一个身着靓蓝色无袖长袍，衣服款饰介于万花与和服之间的女子轻盈落下来。这女子功力明显略逊几分，在天上飞得轻灵，但落地时偏偏脚下一拐，趔趄着差点撞进屈焰阳怀里。屈焰阳急中生智，一把把老和尚抓到前面充当挡箭牌。那女孩子细细地惊叫一声，及时刹住脚。 仲虚念与桑原森九岚！仙侣庭园里的另外两个boss。 贺毓婷大惊失色——副本boss按道理是不能离开已划分的地盘。就象刚刚屈焰阳想跨下台阶，却总是被系统给捉了回去。为什么仲虚念和桑原森九岚能离开自己的区域直奔屈焰阳的所在？贺毓婷百思不得其解，直觉和刚刚二郎真君微微一点头脱不了干系。可是说好的单挑？不对，是说好的群殴单一boss？ 她犹在感慨，又听一阵雷鸣般的呼啸声传来。那是劲风与自然气流相互摩擦，重物破空而来的沉重声音。等贺毓婷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巨响，落下一面比人还高的黑色盾牌。 第三个boss！ 贺毓婷的心跳都停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仲虚念。”老和尚单手行礼，帷帽微微一掀，目光沿着帽沿阴郁地看过来。 桑原森九岚脸色还有一点灰败，可能是刚刚差点撞进仲虚念怀里的后遗症。“在下森九岚！” 一人多高的黑盾被挪开半分，露出一张阳刚至极的面庞。盾后的人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散发着刚硬的气息。“在下李玚，”他声如闷雷，轰隆隆地可以传出百米之外。“听说有人上门踢馆？”李玚双眼目露凶光，恨不能将对面的生面孔逐一大卸八块沉湖底去。 踢馆？ 贺毓婷差点哭出来——这说法太矫情了些——哪个boss不被玩家上门踢馆的你倒是说说看？ 092 交易 贺毓婷等了又等，总算没等到仙侣庭园里的终极boss，俗称“狗男女”的永王李璘和苏十三娘过来。如果连狗男女也跑来参一脚，那么她会头一个屁滚尿流地滚出副本地图。如今整个副本象煮大杂烩一样集聚了四个boss，这些人全搅和在一起实力成百上千倍的增长。而贺毓婷？依然是猪队友中的猪队友，连读条cd都不减半秒。如果有狗男女掠阵，那这一伙人还不得沉湖？ 屈焰阳显然也盼着狗男女出现，他嘴里毕恭毕敬地问道：“王爷和王妃呢？”脸上还不是写着三个大字——“狗、男、女！”这是出于单身汪的一万点暴击伤害，然而并没有命中实体目标。 “不来了。”李玚简洁回答。屈焰阳脸上一阵扭曲，他的字眼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这边少个奶妈，要是有苏十三娘……” “叫王妃！”李玚精简纠正。 屈焰阳从善如流：“如果王妃在此，便可以十拿九稳了！”不过是个开门守将，竟然想把终极大boss苏十三娘当成一般奶妈计较？无论是站在boss的实力角度还是游戏角色设定的地位角度，七秀出身的苏十三娘都是站在高处俯瞰屈焰阳的存在。他敢这么轻视苏十三娘，无非就是认定对方不过是一个拿着双剑的弱女子罢了。真是大男人主义。 贺毓婷暗暗鄙视了他一番，思绪有一阵不可导向地飘远：屈大将惊闻王爷王妃不来，他如此不忿是为了什么？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剑侠世界xxtv带你走进开挂boss的内心世界…… “你！你个小娘皮想些什么龌龊事，啊！？”屈焰阳忽然就指着贺毓婷开骂了。 有三个人同时挑起眉头——贺毓婷、二郎真君和牡丹，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屈焰阳。 屈焰阳左右望了望，再看向二郎真君时逢迎屈意的巴结之色荡然无存，他狞笑道：“嘿嘿嘿，现在场上属我们这边实力最强，还怕你们反杀不成？” “阿弥陀佛，屈施主言不可过早。”第一个泼冷水的竟然是自己人。仲虚念的鹰眼里透着久经岁月洗练的睿智之光，他的视线在二郎真君和牡丹之间来回游移，越是打量越是隐约显出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虽然也有几只软脚虾滥竽充数——” 贺毓婷眯着眼睛：“……” “却也不乏精英人物。此次集火怕是要恶战一场。” 二郎真君拱揖道：“阁下是个实在人。” 你能不能谦虚一点？ “怕啥？”李玚左右甩头，身上发出骨骼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开打较量了。贺毓婷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听李玚沉声说：“上来就是干，谁菜谁趴！” 好、好、好有胆识……贺毓婷暗赞了一句，但马上又暗暗接上另一句：在下奶妈，恕不奉陪。 屈焰阳早把贺毓婷的退缩看在眼里，他兴奋得十指发痒。“那个小万花留给我。”他直接指着贺毓婷。 贺毓婷：“……”留？你也太不要脸了，特么真开打，怕是一巴掌还没扇到我脸上我就被你呼死了。 其他人也鄙视屈焰阳。桑原森九岚作为对立方唯一的女性角色，也看不惯屈焰阳欺负弱小的行径。“小万花那么弱小，怕是一巴掌都捱不过哟。” “你懂什么？”屈焰阳翻了一个白眼：“她是对面唯一一个奶妈，干掉她就没人加血了。” “嗯，先弄死她。”九十五级boss们一致点头。 贺毓婷弱小无助可怜，还不敢卖萌，只能气虚地发出了一个字：“嘤。” “别怕！”二郎真君一手按在她的肩头。“有我在。”他看了看牡丹，后者也正默默地看着贺毓婷，其专注程度或者是说他狂妄到根本不在意二郎真君的存在，只是在意着贺毓婷的脸色变化。二郎真君垂下眼睑的时候藏起了一丝杀意。 “算了，我也切换成奶妈。”姚千依叹了一口气，大敌当前，再小生意气就显得不人道了。贺毓婷感激地看着姚千依。但是二郎真君制止了她： “不用。你的治疗没有秘藉，比小五的弱势了不少。而且你的输出也算高的了，还很稳定。你还是继续做花间吧。”万花谷两种心法，一种叫花间游，简称花间，号称爆破小能手。几个持续上毒的招式甩出去，再用一招“玉石俱焚”引爆对手身上的所有毒素，那伤害简直堪比原子弹爆炸。可以瞬间秒杀一人。而另一种心法离经易道，就是贺毓婷目前所持有的心法，主打读条治疗。离经易道被称为全剑三最强的单体治疗，一个会心会效大长针可以瞬间将只剩一丝血皮皮的主t从死亡边缘捞回来。也有可怕的万花奶妈，凭一手娴熟的技巧硬是将单体治疗职业玩转成群体治疗职业，能保证全队血量维持在一个均衡机制下。万花群加血靠握针加彼针，间歇用提针加强。而单加一人自然是靠最长时间读条的长针来加血。但无论如何，加血毕竟是辅助职业，提供的效用不大。关键还是要看全队的dps是否犀利，能不能憋着一口鸟气把对面灭他个惨无人道。 贺毓婷深信二郎真君是有这个本事的。但她不相信自己——绝壁是个拖后腿。她沮丧道：“要不我先退个队，私聊一下花哥让他过来吧？” “退队？我、我、我！我可以退队！”肉t和血胤耳尖得很，现在高高举起手来，恨不得把自己的位子给让出去。贺毓婷横了他们一眼，心想肉t说得不错，虽然姚千依品性方面有些瑕疵，但比起活宝三人组果然要靠谱多了。 “不用。”二郎真君摇摇头。“花哥现在正在脱界的关键时刻，打扰他不好。” “脱界？”这个新词一出现，立刻就让所有人有所领悟。 “脱离这个世界回归常轨。” 凡是这个世界的人都渴望回归常轨。二郎真君这么一说，全场鸦雀无声。对面仙侣庭园boss们更是露出又妒又恨的神色。屈焰阳酸溜溜地说：“不错嘛，没想到玩家界这么早就有人脱界。” 桑原森九岚一脸黑线。“听说boss的隐藏任务最轻松，我才同意做boss。没想到竟然是玩家界先出现完成任务的人吗？”她一边说一边后悔，忍不住打听隐藏任务的内容：“你们都是什么样的隐藏任务？” 没有人回答她。 桑原森九岚沉默了一下，摇着食指笑了起来：“不如这样吧，我们双方打一场。哪一边输了就要把自己的隐藏任务公布出来，如何？” 这是什么鬼提议？ 肉t笑嘻嘻地凑过来：“你要是真想打探隐藏任务，我现在就可以告诉……” “嘘！”桑原森九岚看也没看他，便轻言制止。 “我可不是光听一个人的。你们好歹是组团来的啊。如果输了的话，团队里每一个人的隐藏任务都要交待出来，怎样？”桑原森九岚的注意力落在牡丹身上。但是牡丹的注意力又一直落在表情忐忑的贺毓婷脸上。 其他一些想把自己任务内容保密，又想打探别人任务内容的人顿时变得兴致勃**来。如果真的交待隐藏任务，从数量上看玩家队伍明显要吃亏。贺毓婷这边有十个人，而以屈焰阳为首的仙侣boss却只有四个。 牡丹这时才大梦初醒般往对面看过去。“你们可别放水啊！”他声音淡淡地，“我可不想交出自己的任务内容。” 二郎真君也说：“同意。我也不想把任务内容说出来让你知道。” 任务内容是这么隐蔽的事吗？贺毓婷听得一头雾水。 玄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就这么办吧。可是——”他抬起头，视线的锐利程度不逊于任何一个九十五级的boss：“我是不会输的！” 贺毓婷默默吐槽：你别删号就行。 093 混战混结束 第一个扑上来的是屈焰阳，然后是桑原森九岚。李玚虽然没有动，但他把一面巨大的黑盾抡圆了丢过来。 “是盾飞！快回避！”姚千依惊呼一声。她自己轻松闪开，但是身后的贺毓婷毫无行动力，眼睁睁地看着迎面飞来的一团黑影，除了“噫？！”一声之外，连脚都忘了该怎么抬起来。 “小五小心！”几乎是所有人都看清贺毓婷正好站在盾飞路线上……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枪从后面追上来，从下往上紧急套在盾牌内沿，大力回拉。另外又有一柄折扇横插并唰的一下展开，挡在贺毓婷眼前。饶是有两股阻力一前一后地拉扯着飞盾，但隔着薄薄的扇面，盾牌依然撞在贺毓婷额头上。贺毓婷只觉脑中一声巨响，眼前全是金星乱舞。姚千依适时地给了她一道附有九秒持续回血的春泥护花，及时稳住了血线。贺毓婷给自己上了一套太素九针。 “玄。”二郎真君护着她，情急之下喊着她的前世本名。 “我没事。”贺毓婷抬起头，正好看见一团飞影扑向二郎真君。“小心！”她顺手往二郎真君身上套上一个春泥护花，又爆一个不读条的长针。 屈焰阳的偷袭擦着二郎真君的表面滑过去，他一脸恼恨之色又迅速退回到同伙之中，躲在李玚身后。“我说了吧，必须得先解决掉万花！”他大声嚷嚷。 李玚也不开心。“有人守着。”他是输出型boss，眼睛更喜欢盯着仇恨高输出高的玩家。一个要奶量没奶量要仇恨没仇恨，手法入门级别的万花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依他的想法，姚千依更中他的心意。 陌香柳眉倒竖。七秀坊一招剑影留痕逼退了仲虚念，还一箭双雕地打断了老和尚读条。天知道老仲同志这是想倒扣钵罩还是想插根回血锡杖？这要放在现实游戏里，剑影留痕不会对九十五级的任何一个boss起到作用。但陌香在新世界里，以boss对抗boss的身份完成了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抽空啐了屈焰阳一脸，怒道：“你当姑奶奶不存在？姐妹们！”只听陌香一声号令，以她为中心四周又跳出四个带大扇子的小七秀。她们齐齐叫了一声“左旋右舞”，满场绫缎飘飘，大号的绿色治疗数字不断浮空。不管是有血的还是没血的，现在统统都是回成了满档血。 屈焰阳大声咒骂了一句。 “作弊啊！”仲虚念拄着他的锡杖，满脸都写着羡慕，他喃喃念了一声佛号，掐灭了弃暗投明的心思。 陌香没有得意多久，李玚突然出现在一个小秀的身后，一柄乌铁锻造的长枪将小秀直接刺成了一滩虚影。 陌香悲痛的嚎叫，猛一跺脚令其余三个神色仓惶的秀秀遁去身影。她面色惨白，瞪着李玚象瞪着杀父仇人似的。“你竟然杀我师妹！”按道理，这个世界虽然广泛限制了次数，但是无论boss还是玩家都能够复活。生离死别死那么一两次并不是特别大不了的事情。但陌香的神态让人警觉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一时间贺毓婷心下微凛，试图专注在长针读条上。 “这是打架。”李玚道，“我没有骂你偷人就算是对得住你了。” “你才偷人！你全家都偷！”陌香扑过去与他扭作一团。 “呵，女人！”李玚交过手才知道七秀坊的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不得不慎重以对。偏偏还有肉t血胤柳随风等人满场乱飞，象苍蝇似的“嗡嗡嗡、嗡嗡嗡……”挥之不散驱之不尽。 贺毓婷站在边缘地带看谁掉血多就给对方补一剂长针，看谁受伤猛就给谁一记春泥护花。 屈焰阳绕开所有的人视线朝她嘿嘿嘿地扑过来。结果二郎真君象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记长枪叼着他的衣领顺势甩了出去。 屈焰阳嗷嗷叫唤，象一只蹦来蹦去的小强。当然，场上不只他一个人活蹦乱跳，只是他满脸猥琐特别打眼。森九岚也在跳，她的招式本就是以前纵后跳为主，原本的设定是要逼得一群近战的玩家跟着她一起前挪挪后跳跳。但现在是大混战，谁还鸟她？她要靠着前后跳回蓝那就让她回蓝吧。但是森九岚象是得寸进尺一般，将手中长剑猛地插在脚边然后一手指天，大叫：“月合居流斩——聚！” 二郎真君脸色大变。“柳随风，生太极！”其他玩家一看他脸色便知不妙。 森九岚的蓝量回满百分之七十以后，释放“聚”这个技能，则全场聚气成剑，生成的剑气向场地中心移动，所有踩在剑气上的玩家将持续性掉血。这个技能并不是最可怕的技能，但麻烦的地方在于它会全场减速。在混战之中，被减速的这一方等于是削掉了三成战力。柳随风的剑气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半径为二十尺的巨大淡蓝色圆圈。所有被笼罩在圈中的人顿感身上一轻，身形重新变得敏捷起来。 “把他们弄出圈来！”屈焰阳叫道。 李玚刚好从陌香的纠缠中脱了半个身出来。“就只能你叫人来帮忙吗？”李玚直哼哼，打了一个响指。“龙图护卫！”八个龙图剑卫、四个斧卫和四个弩卫列着队、一东一西地夹击而来。那些小怪奔袭而来的架势叫人看得心惊胆寒。 方宇谦一直打得默默无声，这时他忽然挺直脊背，手上的长剑指向天穹。那姿势太眼熟，让贺毓婷眼皮一阵狂跳。“等等！”她想阻止方宇谦的无差别攻击，可惜迟了一步。只见无数巨大的锐剑如同天洒刀子一样落下来，管他是龙图卫还是九十五级boss还是自己人，没长眼眼睛似一顿乱掉乱插。转眼间一个平平整整的练兵广场便被大剑横七竖八插得象一个剑冢。在场的各位不是皮厚是物防高，再不就有贺毓婷一口一个长针外加春泥护花给保住了性命。唯一可怜的是那些还在奔跑列队的龙图护卫，一插一个准。转眼间八个剑卫四个斧卫和四个弩卫全插得灰飞烟灭，好不丧志。 李玚：“……” 陌香幸灾乐祸地问他：“小弟死光光，开不开心啊？” “小五来！”有人出手从旁抓住贺毓婷的肩膀一拽。贺毓婷刚被一道吸力强悍的劲风席卷，下一秒又因为援手的关系脱身而出。 “阿弥陀佛，老衲失手了！”远处的仲虚念遗憾地摇头，他偷偷运起龙爪手想偷抓贺毓婷！结果被牡丹从中破坏。贺毓婷一头栽在牡丹怀里，鼻息间全是淡淡的龙涎香。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牡丹。“谢、谢谢。”两个人近距离接触时，她说话还是有一点打结。牡丹凝视着她，眼神里半是困惑半是笃定。“小五，其实你……”他的话语因为一柄突然横刺过来的长枪而打断了。贺毓婷又被一股暴烈的气息卷落到二郎真君怀里，她听见雷鸣般的怒吼声在胸膛下疯狂震动：“离她远一点！” 二郎真君带着贺毓婷也能和牡丹斗得不相上下，其他boss和玩家全成了围观者。旁边的人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屈焰阳和李玚的一问一答——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连敌人都不顾了，要先和自己队友打一场内战？ 李玚答得超简洁超有力：“情仇。” 世人高人仲虚念低喃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整场混战里就他时不时把佛号挂在嘴边。玄悲和肉t身为佛家子弟，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念了一遍佛号：“阿弥陀佛。”然后玄悲问：“我们还打吗？”说实话，自从屈焰阳不照剧本参演常规boss时，故事情节就完全走偏了。众人面面相觑。 “不如先把关中商会的人放了吧。”方宇谦提议。 “你懂啥，留着下一轮继续啊！”屈焰阳不屑地看着笼子里各位npc。“总还有玩家要进来的。” 仲虚念看了看自己的化斋钵，然后说：“老衲这次带了三件元气装备和一件力道装备。请问各位施主哪位想要？” “白送吗？” “反正打不下去了。不如算你们通关，就请各位施主放过我这次的复活次数吧。”仲虚念到底年纪大，说话真实在。 “等等！我想知道隐藏任务的内容！”森九岚不服气地道。 “你拿装备来换嘛。”陌香不屑地撇嘴。“想知道谁的任务就把身上带的道具给谁好了。” “哦，那你要吗？” 陌香古怪地看着森九岚：“我也是boss，我要你的道具干嘛？” “我身上有七秀的戒指，你不想换一个吗？比你身上带的那个装分还要高哦！” “好吧，那我告诉你……”二个女人私底下进行了一场交易。 二郎真君和牡丹还是打得不可开交。而其他人已经达成友好交易，并且互相握手道了珍重。 “欢迎下次再来。”九十五级的boss们对玩家组恋恋不舍。 “没事，”肉t一下涨了二百次下本数值，这比新到手的帮贡更让他惊喜不已。他得意得忘了形：“下次你们也走出副本去太原坐坐。我请你们吃一餐。” 说什么胡话呢，这孩子！ 094 争执（上） 被夹在中间的贺毓婷知道二郎真君和牡丹并没有尽兴。这场较量象一场陀螺转，她成了两个人中间最后一道保险栓。二郎和牡丹确实有一种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杀心。因为她夹在中间的关系，大杀招始终绕不过她，因此两个人斗得缚手缚脚。但是二郎真君若想放手，牡丹便试图将贺毓婷拉到自己身边。二郎真君试过几次后明显怒火冲天，圈着贺毓婷的缠斗就一直持续着。 贺毓婷试图抗议和挣扎，只会让二郎真君挟持的力度更大罢了。她也担心二郎真君因此分神而受伤，不得不停下来。有数次牡丹拽住了她的手腕，又因为二郎真君反方向的大力拉扯而被迫松开。二郎真君眼角微微泛红，正是心中激起无限杀意的象征。前世的时候她也只见他数次杀气腾腾的模样。第一次是领兵对抗魔界大军压境，第二次则是知晓玉氏狐族满族抄斩，第三次则是他砍下了天帝头颅手握至尊大玺望过来……贺毓婷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二郎真君毫无所察，足尖一点，带着她一跃而起。长枪擦着牡丹的颈项滑过去，溅起一道令人心惊的血线。 贺毓婷发出了一声惊呼。 “快住手！” 她被二郎真君带着落地，转过身重新面对已经被重挫的牡丹。 从来都只有牡丹重伤别人的时候，何曾见过牡丹被人重伤的情景？ 站在旁边观战的人都鸦雀无声。 牡丹一手捂着伤口，一边看着二郎真君恨声道：“你把小五放开再来和我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 二郎真君并不说话，也没有放开她的意图。 陌香在旁边惊叫：“阿拉木，你的血！”这时贺毓婷才注意到牡丹的血条只剩三分之一，而且还在大量而持续地下跌。他哼了一声，身形微晃。与神色复杂的贺毓婷长久地对望了一眼，随即身形疾快地朝副本出口奔过去。天子峰的boss见状也匆匆跟上。“想逃？”二郎真君冷哼，放开贺毓婷便准备追上去，但是被贺毓婷一把拦住。“别追。”她哀求：“放过他吧！”二郎真君瞪了她一眼，刚一侧身避开又被她紧紧粘上。这一次，不是他想搂着贺毓婷不放，而是贺毓婷死搂着不肯放过她。 “小五！”姚千依在一旁假惺惺地喊道：“快让二郎追过去，牡丹要逃走了！” 这正是她的本意！贺毓婷咬紧牙，死死拖住了二郎真君，直到她确认牡丹已经迈过出口，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二郎真君。二郎真君勃然大怒，他推了一把贺毓婷。 “小五？”肉t和血胤连忙抢上，扶稳她，对着生气的二郎真君敢怒不敢言。 姚千依款款而来，脸上透着气定神闲的假笑嫣然道：“小五，你在想什么？好好一个牡丹，竟然放他逃走了？”然后她又温情曲意地小声劝慰着二郎真君：“二郎，别气坏了身子。小五到底是菩萨心肠，见不得打死人的场面。” 贺毓婷眯起眼睛，注意到在她面前一贯称二郎真君为“帮主”的姚千依现在已经改了称谓，娇滴滴地称呼“二郎”。姚千依的声音比起二郎真君的怒火更让她感觉胸闷气短。好在二郎真君也没有买帐，姚千依试图再靠一步，便被他赫然用长枪指着鼻尖。 姚千依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 “千依，”二郎真君视线不离贺毓婷，“我现在心情不好，没法应付你们。你们先走吧。” 还逗留在场边的九十五级boss们面面相觑，连忙溜走。姚千依不甘心地瞪了一眼贺毓婷，无奈地神行而去。 “你们也是！”二郎真君扫了一眼肉t和血胤。那两个活宝从未见过雍容大度的帮主大人气成这副模样，二郎真君一声低喝，他们忙不迭地神行走了。 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练兵操场。 “你看中了牡丹哪一点！”附近没人了，二郎真君便迫不及待地暴喝一声。 贺毓婷瞪大眼：“我只是不想让你杀他。”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他有什么区别！” “他是阿拉木啊！” “那是牡丹！荻花圣殿的boss！” “现在却是队友，加过好友的人！”贺毓婷反驳。“你和他一起并肩而战过，为什么两人争起来能毫不退让？”就象是兄弟阋墙，旁观者唏嘘。 二郎真君一副想掐死她的表情，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哪怕是打得再激烈的时候，他的呼吸也一直安顺平稳，现在却被贺毓婷气得呼吸急促。 贺毓婷试着和他讲道理：“即使他是boss，可是他也是血肉之躯。你也看见了，他被你击伤之后血流不止。” 现在操场上还溅洒着牡丹的鲜血，不过已经凝固变黑，却丝毫没有化实为虚的迹象。贺毓婷又想起牡丹捂着伤口却血流不止的模样。他临去前那宛如要倾诉千言万语的凝视更是让她心悸不已。那并不是心动，只是心跳中间夹杂的一点不规律的杂音。贺毓婷将心头的杂念拂开，专心一致地看向眼前人。二郎真君眼边的血线又加宽了，随着他压抑不住的怒火，那道如眼影般的血线加重加宽。二郎真君的面容一瞬间增添一抹妖艳之色，竟然意外地与牡丹倾国倾城的容颜重叠起来。贺毓婷的思绪如同打了结一样凝滞，她努力把要说的话拼凑成句挤了出来：“哪怕是boss，也和我们一样拥有灵魂……” 二郎真君蓦的一声大吼：“他身体里的残魂是我的！” 贺毓婷一下呆住。“什么？！”耳边却响起牡丹摇扇的声音。 ——你得问他。 那时牡丹一脸诡秘莫测的笑容。 ——不过他势在必得的理由，同样也是我的理由。这也是我接近他的原因。 那不是玩笑话！贺毓婷蓦的意识到，顿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可、可、可是你，你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她的玉郎，怎、怎么可能变成了两个？一个叫二郎，另一个叫牡丹？“魂魄怎么可能会变成两份！”贺毓婷冲着二郎真君大叫道。 二郎真君紧紧地抿着嘴，仿佛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僵持了一会，他才叹了一口气，声音缓和下来：“你也知道的，穿越来这个世界的灵魂多是残魂。”更深一层的意思不言而喻。 贺毓婷紧紧捂住嘴巴，压住一声惊呼。 “我的灵魂分成了两半，只有合而为一才是完整的灵魂。” 095 争执（下） “怎么会变成这样？”贺毓婷茫然地看着二郎真君。 “即使这样，你还是希望牡丹活着？”二郎真君一下问到了关键点。 贺毓婷无法应答。她还记得牡丹在荻花后宫楚楚可怜的模样，也记得天泣林里牡丹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想到在那具身体里有着她所爱的人一半残魂，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始终无法放下牡丹的原因。然而，让她看着二郎真君杀死牡丹，或是看着牡丹杀死二郎真君？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贺毓婷痛苦地问，“即使已经分成了两半，就不能并存吗？” 二郎真君脸上的表情失望又愤怒，他紧紧地握住拳头，仿佛随时都会伸手扇来一巴掌。 “二郎，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的灵魂分成了两块，你会不会杀了一个我成全另一个我的完整？”这问题简直和“我妈和媳妇一起掉进了水里，该先救哪一个”一样。 “九霄玄，你的魂魄早在前世就已经残缺不全，所以才能卷入这个只收纳残魂的世界。而我？”他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全身都是抑制不住的颤栗。二郎真君有一段发不出声音的时间，等他终于克制了翻涌的情绪，只能恨恨地道：“我是自作自受。”说完，他一副不想多看贺毓婷一眼的表情，转身拂袖而去。 “等等，二郎！”贺毓婷追上去。她追着二郎真君窜进了湖边的树林里。林里还有两三只残留的红名小怪。两个人一靠近仇恨圈，小怪就张牙舞爪地抓了上来。全都被走在前面的二郎真君一枪一个把头挑飞，一击毙死。贺毓婷看得触目心惊。她现在还有余瑕感慨身为阿萨辛的时候没有二郎真君一击把头给挑飞的经验。他若是在获花圣殿里来这么一手，还需要耗费力气团战吗？根本就没有必要。头没了，多少万的血还不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跟没关闸的蓄水塔一样哗啦啦地就能见底了。 有一种认知正在悄悄转变。仿佛在她前世记忆苏醒的时候开始，这个剑侠游戏世界也逐渐黑化，往另一个不可预知的命运轨道上偏斜了过去。 贺毓婷咽了咽唾沫，赶到二郎真君的前面，伸开手拦人。“二郎，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她鼓起勇气看向二郎真君。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二郎真君不耐烦地皱眉，伸手拨开她。 贺毓婷退开两步，怔怔地看着他从旁穿过去，她低问：“所以你和牡丹拼个你死我活，真的只是为了一缕残魂？”语气带着一丝轻怠，但内心有个声音悄悄吁了一口气：并不是为了我。“既然如此，又何必把我夹在中间！”那个声音又悄悄吁了一口气：斗得你死我活，并不是因为我。 二郎真君停下来，手正搭在一根枝桠上，立时将那截光秃秃的树桠折成两截。“你觉得那只是为了争夺区区一缕残魂？我为了寻那一缕残魂等了多久的时间，费了多少心力！”他回过头来气势汹汹地瞪向贺毓婷，双眼周围仍然泛着一线血影，看上去平添一股妖冶艳惑的感觉。他恨她说得轻巧，一身隐忍不发的凶悍之气此时猛地爆出来，吓得贺毓婷倒退一步。二郎很少对她发火。此时见他发怒，才让人突然惊觉他前世的身份——玉狐仙族的少主。玉狐虽然是天界正统的修仙大族，但论起迷惑人的本事也是居第二无人敢自诩第一。即使玉狐仙族什么都不做，也常常有人被他们的美貌迷得无法自持。当初母后怀疑她被一时迷惑、失了心智才吵着闹着要嫁过去，因此迟迟不肯答应婚事。直到天帝得知魔界正在拉拢玉狐氏，而玉狐一族的战力当时既可以辅佐一界之主也可以颠覆一界朝廷，这才匆匆忙忙点头答应了婚事。当时她以为那是人生幸福的启端，却没想到是一场巨大悲剧的开始。 思古虑今，贺毓婷莫名感到一阵悲哀——她的爱情从来不曾单纯真挚，纵使她一心一意，总有这样那样的旁枝末叶掺杂其中。上次是天界之祸，而这次却是残魂归整吗？她宁静的田园世界被真相击得支离破碎。 贺毓婷看着前方的二郎真君，心里数落着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不过是一百步和八十步的差别，却象是隔着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一瞬间她心生悔意，四肢疲乏到抬不起来的程度，不由自主地黯然猜想着如果前世没有强求那一段姻缘，可会好些？ 二郎真君突然动了——挺起一柄长枪气势凌厉地刺过来。贺毓婷怔住，脑袋里一片空白。不过是在争论一缕残魂的重要性——虽然他十分看重魂魄的归整——虽然贺毓婷也知道自己强求两者并存明显是无理取闹妇人之仁——但有必要拿枪刺过来吗？有必要刀刃相见？贺毓婷一时愤然，闭上眼却听见耳边劲风中夹杂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她连忙打开眼睛，只见被长枪拦腰扫成两截的红名小怪正在近距离中慢慢消失。下一秒，她被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温暖的体温熨贴着微凉的身躯。“你的警觉性怎么还是这么差劲！”二郎真君咆哮道，“连小怪走到这么近的地方你也没有反应！” 隔着坚硬的铠甲，都能听见他强劲而急促的心跳声传过来。 贺毓婷贴在他的胸铠上，眼泪夺眶而出。她先是闷声痛哭，片刻后又转为轻轻的抽泣声。 二郎真君拿她没辙般叹了一口气，笨拙地替她拍背，替她止住痛哭过后的抽噎。 “对不起。”贺毓婷小声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二郎真君拥着她，透过丛密的的林叶看向外面潋滟的波鳞水光。“不过是我咎由自取而已。” 贺毓婷的泪水顺着他的胸铠往下流淌。“对不起。” “别道歉。” “对不起……” 剩下的时间就在这样断断续续的道歉声里，和持续不断的拥抱中度过了。 “玄，如果再见到牡丹，别阻止我，好吗？” 贺毓婷无法回答。 静默了一会，二郎真君笑了笑。他换了一种问法：“如果牡丹杀了我，你会哭吗？”贺毓婷痛哭不止。 096 偷相见 二郎真君对贺毓婷感到不放心。他熟知的贺毓婷前世的个性，知道温良柔善的皮囊里隐藏着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正因为众人曾低估了九霄玄的桀骜，从而引发了一个由仙堕魔的悲剧。而转生之后的贺毓婷表面上优柔寡断，却并不是一个真正好欺负的角色。用不好听的话来说，就是间歇性抽风的性格。平时踩一脚两脚三脚尾巴，她会一直不吭声，但是哪天轻轻一碰，说不定她就会反身过来猛扑咬一口。贺毓婷自己也知道这个德性，把行为反常的根源归咎于魂魄黑化的影响。她一直自我安慰说：我是一个心思单纯美丽（？）善良的小公举（？），可是有一天吃了恶皇后的毒苹果之后就沾了一点毒性；虽然平常十分压抑，但松懈下来就总有喷发毒息的时候。虽然不会完全相信人性本善这一说法，但是善良这种品性可以通过日常培养来成形并壮大的。就象雷老虎常说的台词：“没关系，我就是以德服人！”（咳，自动忽略雷老虎中间过渡的那一段凄凉经历。）要知道，会叫的狗不可怕，会咬人的狗才可怕。如果咬人又疯癫，那这狗就更可怕了。贺毓婷坚决控制着自己不往又疯癫又咬人的道径上狂放地越奔越远。 她认为在牡丹的问题上，只牵涉到善良与宽容，与其他感情无关；这一世各自安好，待到大限终了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有一个完美结局。 而二郎真君认为这里面有两个问题都需要解决：对自己而言是逐鹿啖肉的归属问题，对贺毓婷而言却是感情归属二选一的问题。前一个问题好说，用二者留其一的法子解决；后一个问题的主导权却在贺毓婷手上。如果各自安好，夹在中间的贺毓婷应该心系何方？二郎真君早在精魂分裂的同时便已经预测到两者之间注定残酷的过程才能整合为一。他不忍把真相直接说出口，是因为贺毓婷嚎啕大哭一场让他清醒地意识到，经历过转世轮回的贺毓婷现在更把生离死别看得太重。不管是二郎真君还是牡丹，于她而言都是玉郎，不管是谁死都是一场灾难。想到自己必须得和自己竞争才能获得美人归，二郎真君只得苦笑不已。当初他是为了尽快找到九霄玄而分生成两枚残魂，如今却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脚。如果牡丹不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好——这样的想法也只能默默地埋在心里了。 两个人在宿舍前分了手。贺毓婷眼睛哭肿，衣衫也被划破了好几处，需要先回房整理整理自己。而二郎真君毕竟是帮主。以前还有花哥替他帮衬，处理一些简单的帮务，但现在花哥闭关研究脱界之事，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只能留给二郎真君去处理了。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贺毓婷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里建成一个帮会，除了捐银子和提拔管理之外，日常的琐碎小事简直能磨疯一个正常人。首先要维系日常供应，厨房里的支出、宿舍各房各院里的日常损耗、还有菜园、鱼塘的维护……竟然样样都是要人来决断的。虽然不需要亲力亲为，但是哪个方面需要拔用多少帮贡转换成银两，需要派多少一级npc去做人力支援，全都靠着帮会管理们的一帮头脑来决定。通常，是姚千依管理对外的事务，花哥管理对内的事务，他们理好了一个大概再交给二郎真君来进行决断。这就是稳当当坐在大殿上的皇帝，听完了左边丞相絮絮叨叨再听完了右边丞相日常唧歪，最后把脑袋庄重地一点，就和老母鸡蚀了一粒米一样。 贺毓婷想像了一把二郎真君威风八面地坐在食堂里，左边花哥右边姚千依，然后他一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的模样。倒是和他前辈子处理军机重务的情景没啥差别。 两人约好了三个小时后再见面，去把今天的帮贡日常给做了。 贺毓婷刚一跨屋门，脑子里就响起“叮”的一声。她打开虚境，看见右下角静静躺着一个带惊叹号的邮件，微微闪烁着莹光。她打开一看，首先看到“来自——”立刻做贼似地关上房门。 来自阿拉木曲比。 贺毓婷暗暗骂了一声。她正想着曹操，曹操就来了。怎么还叫阿拉木？他现在的名字不是该叫牡丹吗？她重新翻开了邮件，里面内容简洁：“我在太原茶馆二楼的卧松听涛雅间。” 贺毓婷顿时犹豫了。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只交待了自己在哪，却一丁点儿也没提让贺毓婷干什么。幸亏贺毓婷一点就通，知道牡丹这是坐在那儿等着自己。他现在处境要危险多了，真实身份已经曝光，虽然还没有广泛外传，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玩家打boss已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行动模式，不管他身上带了几两银子，保证有人抱着屎都要给他打出来的心情冲上来就是一顿狠揍。只要他头上一天顶着boss的光环四处走动，就会被人当成金光灿灿的野外boss一路尾随。 “他就不会好好回荻花后宫呆着吗？”贺毓婷恨恨地关了虚境，忙活自己的事情。洗脸、换衣……不成，索性洗个头发好了。万花谷的黑长直可不是浪得虚名，一头又重厚象一床褥被似的长发浸透了水再晾干起码得花三四个时辰！这样，就能完全错过与牡丹见面的时机了。贺毓婷呆呆地站在水边发呆。 她这是怎么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怯了？ 不就是去和牡丹见过面吗？人家都发来邀请贴了，她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约在华山之巅，千岛湖畔杳无人踪的地方，还怕他奸淫掳掠不成……呸！这念头一闪过，贺毓婷先在意境里把自己呸了一脸糊糊。牡丹喜欢的是男人！嗯……好像也不太正确，阿萨辛那只能算是半个男人，严格地说是个不男不女的妖孽。反正牡丹喜欢谁，也不会喜欢顶着一张系统脸的小五巧巧。哪怕这个胸部省布料、个子俭长袍的身体里装着一个妖孽的灵魂。就算是用照妖镜也不可能照得贺毓婷原形毕露。 所以她有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去见个面嘛！ 不过手一搭在门把上，贺毓婷好不容易提振起来的气势又矮了下去。是了，她并不是害怕和牡丹见面。而是担心如何给二郎真君一个交待。那种“前夫，这位不算外人，他只是我的男宠”的念头又象做贼似地悄悄冒了出来。不管是东窗事发被二郎真君逮个正着，还是事后自己老实交待，贺毓婷眼前仿佛都在晃荡着一幅生机盎然的景致。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她啪的一下给自己一巴掌。 瞎说什么大实话！男未娶女未嫁，二郎真君不过是个前世的夫君，还不准她一个活了三百多岁的天山老妖去见见自己的现任面首？ 阅读网址：m. 097 茶馆二楼 贺毓婷又把身上的万花校服给卸了，换了一套简便易出行的白装。整个人打扮得象个村姑似的偷偷摸摸溜出了帮会。只是见个面！但这个面却是非见不可。即使牡丹今天不提出来，日后贺毓婷也会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的。反正每周一次会被系统强制返回荻花圣殿，自然有办法和牡丹见面。有些事她觉得必须要当面说清楚才行。既然知道了牡丹的前生——看样子他本人还不知道——那她无论如何也要给牡丹指点一条明路，成全今生交个朋友的一场缘份。 贺毓婷遮遮掩掩地挡着自己的脸踏进太原茶馆。屋外传来的喧嚣声顿时减轻了五成。多亏了这馆子里物价超高，没多少人能消费得起。二楼雅间更是行寸土之地行挥霍之能事。大部份玩家会找上茶馆也不过是为了完成每天给十两白银的日常任务。茶馆里几乎没几个玩家，几个穿得明亮堂皇或是貂毛大氅的人在一楼席地而坐，看见一身最朴素的麻布装姑娘走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贺毓婷倒是认出了这几个人的门派，一看就是霸刀山庄和藏剑山庄的人。 这两个门派凭啥比其他门派有钱一点？ 贺毓婷暗自揣度，回头有机会去这两个山庄好好探探虚实，看看钱财到底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她抬脚上了二楼。贺毓婷倒是没注意，在她甫一抬脚往二楼去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藏剑或是霸刀抬起头来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只是她走得很快，让人来不及捕捉她的长相和抓取她的数据面板。混沌一点的大概会以为是馆里的店小二给楼上的贵客送茶水，或是去楼上打扫卫生了。 穿一身麻布装找上门来果然没错。 贺毓婷上了楼，沿着各个门牌一路看过去。 这个世界真奇妙，直到现在还在冒出各种变化。上次来茶馆二楼，一间大房占了整个楼层大半面积的，临窗而望可见楼下熙熙往来的人群。不管景色美不美，声音嘈杂是免不了的。这次上楼却象是多做了一些隔音措施，二楼安静了不少。而且大房也不见了，劈成三间小雅间。雅间一字排开，典雅木门厚实牢靠，门楣上镶嵌着雅音的名字。有卧松听涛、临风闻雨、八仙过海……嗯？卧松听涛？ 贺毓婷倒退回几步，站在一间关得紧实的门前。她轻轻叩了叩，半晌才听见里面传来懒洋洋的一声：“进来。”这口气托大得，真是个大爷！ 贺毓婷走了进去。甫一抬头，她蓦的一怔。 牡丹看上去喝了不少酒，醉颜红酡，又添上几缕妖媚之色。他长衫凌乱不整，衣襟半开，里面竟然是裸着的光洁胸膛。此刻牡丹靠在窗沿上，醉眼惺忪地望过来。贺毓婷还有半只脚没有跨进门槛，现在尴尬得不行。在牡丹看似松懈，实则紧迫盯人的关注下，她不知道是该进一步还是该退一步。直到牡丹哧的一笑，慢慢把脸转回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关不关门这件事又让她小小纠结了一分钟。 现在的牡丹可不是在荻花后宫里自称“丹儿”的牡丹。他会在阿萨辛面前撒娇卖萌却不会在小五巧巧面前撒娇卖萌。更何况在贺毓婷心里他还是个有黑历史的人。见面甭管谁，先用一巴掌招呼人——这种童年阴影已经深深根植在贺毓婷幼小脆弱的心灵里了。她悄悄地虚掩房门，并不上栓。以防万一，也好有个夺路而逃的门道是不是？ 贺毓婷捡了个距离牡丹最远的椅子坐下来，率先问道：“你叫我来过来有什么事？” “我叫你来了吗？” 贺毓婷一哽。mmp，难道你没叫？你没叫你发个屁的邮件啊？可怜巴巴的说“我在茶馆二楼”，连门牌号码都精确地报出来了，不就是指望着我贺大虾蹦扎蹦扎地过来瞅瞅嘛？不然的话，这邮件不发给肉t不发给血胤不发给……呸！贺毓婷自动把已经列为凶神行列的二郎真君这个名字从牡丹的邮寄名单里抹去了。总之，邮件发给谁不好，偏偏要发给我？贺毓婷瞪大眼睛，很不服气地看着牡丹。 牡丹用一种猫看老鼠的玩味眼神回望着她。 “我叫你来了吗？”他又问了一遍。 贺毓婷实在气不过，闷声闷气地说：“既然没有叫我来，那你发个屁的邮件啊！” 牡丹微怔，突然垂着脑袋低低地笑了起来。清隽的面庞上一丝微痞微丧的笑意。 男人不要长得太好看！贺毓婷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强自镇魂定心地稳坐不动。她听见牡丹低喃：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把同样的信息传给二郎真君？” 既然提到了二郎真君，贺毓婷背脊一下挺得笔直。“正好，关于二郎真君我有事要和你说。”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跳过关于残魂的那一个片断。既然牡丹毫无所觉，她也不想再增添他的烦恼。以牡丹狂放不羁的行事作风，她给他添了一笔烦忧，最后谁给谁添堵还不知道呢。象这次，她不过是劝牡丹远离阿萨辛的阴影多见识一下外界的明媚美丽，谁知道他竟然阴差阳错地在自己附近转悠，生出一堆不大不小的事情来？ “以后你不要再和二郎真君联系了。”贺毓婷正色说。 牡丹挑起一边长眉，挑衅至极地望着她：“为什么？” 贺毓婷忍下一口鸟气。“还问为什么？你在仙侣庭园里的事……”说到仙侣庭园，她突然想起牡丹颈项上飙飞的那一条血线。她的目光不由主地追向他的颈侧——那一侧曲线优美而动人，肌肤细腻白皙宛如凝脂一般。贺毓婷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吞了一口口水。她挪开了视线。“你的伤？” “早就好了。”牡丹低低地发笑。“只要过了debuff的时间，再让陌香帮我回个血，那种小伤立马就能痊愈。” 贺毓婷到现在还不能习惯处于半真半假的世界认知中。尤其是从boss口里听到“debuff”？她有一种坐云霄飞车没系安全带结果半空被抛出去的入梦感。这都是假的！有个声音叫嚣着。但是贺毓婷脚踩在地上，背靠在椅子上的触感都在真真实实地提醒她，她已经不是躺在冰柜里靠呼吸机简单沉眠的人了。现在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魂飞魄散、二郎真君、牡丹，还有限制的复活次数和他们两个人中间无法调节的冲突…… “二郎真君他是真的想杀了你，牡丹。如果你惜命的话，就应该远远地躲开他！” “躲？” 贺毓婷眼前一花，随后吓得魂飞了一半。她特意挑了一个距离牡丹最远的椅子坐下来。结果这一点距离对于牡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他人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欺到贺毓婷的面前。双手一撑，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将贺毓婷牢牢地困在双臂之间。贺毓婷眼前净是男人一片平坦的、秀色可餐的平胸。粉红色的小突起摩挲着柔软的布料，随着胸膛的起伏隐约可见。 半壶酒被洒了一半洒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醇烈的酒香，贺毓婷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靠得太近的牡丹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泼洒在脚边的一汪酒水所散发出来的香气。酒不醉人人自醉，贺毓婷头脑一阵晕眩。她缩成一团，象只虾子一样蜷在椅子上。 “你、你你你！想干嘛？” 098 挑明 万万没想到啊！这年头连牡丹这种对阿萨辛坚贞不二的龙阳男，也会对女性角色进行如此孟浪的动作！看他一脸寡淡的神色，不是应该对女性玩家敬而远之吗？那个长年把阿萨辛教主大人的名号挂在嘴边的牡丹不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旁人吗？难道远离荻花宫，出了一趟远门就把他脑子给搅糊了吗？ 贺毓婷觉得现在真正把脑子搅糊的人，其实是自己才对。牡丹的距离太近了，他的体温蒸发出酒香熏得人头晕脑涨。“牡丹！”她色厉内茬地叫，“离我远一点！” 听见她的声音，牡丹面部一阵扭曲。“二郎真君真是你挑中的情郎？” 这问题更象是火上加油。贺毓婷脸上不争气地窜升一股热度。她嗅出空气里弥漫的不只是酒香，还有醋音。这应该是错觉。“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这就是你把我撇在荻花宫里，自己改头换面出来晃荡的原因？”到底是有所顾忌，牡丹最后这一句质询还是压低了音量才放出来。不过再小音量，落在贺毓婷耳里也是如雷贯耳。她一下呆住，傻子似地望进牡丹眼底。如漆墨似的双瞳里翻涌着贺毓婷所熟悉的情绪。这一刻，贺毓婷深信牡丹就是二郎真君的残魂。他们的眼睛都如点墨，眸色漆黑如子夜。一想到那个男人的生魂竟然被生生扯成了两半，贺毓婷心口一阵抽痛。但是疼痛的余韵还在回荡，她又猛然间惊觉牡丹刚刚说了一句怎样骇世惊俗的话出来。 “你、你你你……”她又开始结巴了，而且有没完没了之势。 贺毓婷不得不紧紧抿了一下嘴巴，这才哆哆嗦嗦地说：“阿、阿、阿阿阿阿阿拉木，你你你你，认错人了！” 牡丹笑弯了眼睛。他说：“我倒不知道你还有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 其实贺毓婷原来也不知道，这是在荻花宫外头闯荡才发现了这个毛病。她自认不是什么怕事的主，但是遇着了牡丹就会变成猫爪下的耗子，不想怂也怂得特别精神萎靡。听牡丹的语气，他是老早就已经认出了她的另一个分身。这不应该啊！阿萨辛是何等的妖艳惑众，小五巧巧又是如何的平凡普通？而且两者的身高体形都有明显的不同，牡丹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阿萨辛大人莫非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便是化妆成一个村姑模样，在市集上考验人心。当时您用的正是这个身形和这张脸。”牡丹轻轻地抚上贺毓婷的脸颊。他指尖的冰凉让人心惊胆颤。贺毓婷直想骂娘。mmp！阿萨辛不是以红衣教教主身份传教的时候认识牡丹吗？怎么还曾易过容混迹于市井之中？亏她特意什么脸形都没捏，什么身形都没定，就着系统已有库存随便点了一个出来套成自己的模样。结果还是在牡丹的眼里与阿萨辛过去的形象重合了。 这个阿萨辛怕是有毒吧？这也能凑巧合上？ 贺毓婷一脸苦色。“你你你你认错人了！”她还是坚决道，“阿萨辛可是个男人，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妹子！”她自动忽略了阿萨辛阴阳混体的真相。 牡丹却没有那么买帐。他目光迷蒙，甚至更凑近了一点。“我记得您这张脸，我记得关于您的一切。”他说，随即神色悲戚。“阿萨辛大人虽然痛恨女身打扮，但也从未对丹儿隐瞒过自己的真身。阿萨辛大人其实是……” “sm的女王？”贺毓婷满心期盼，自动接上了牡丹拖得老长的话尾。 牡丹懵逼地反问：“sm？女王？那是什么？” 噫？牡丹竟然连sm都不知道？明明他已经玩过这种游戏了好伐？ 牡丹意向颇为邪恶的下移视线，注意力落在贺毓婷的脸上。“不如我亲自验证一番，你便知道我为何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了？” “喂！”贺毓婷连忙抓住他蠢蠢欲手的手。开什么玩笑，易容和真的女儿身有很大的区别好吗！哪怕阿萨辛再怎么假装，人皮面具一揭，他还是那种妖颜惑众的绝色容颜，但是小五巧巧的脸皮一掀开，里面不是电子数据组成的马赛克就是货真价实的血肉筋骨相连，很恐怖的好不好！ 这时大门“哐”的一下被人大力推开。 两个人同时朝门口望过去。 门口站着一干人：以二郎真君为首，后面跟着姚千依、肉t，血胤和几个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有一个脸是最近才见过的，十分面善。贺毓婷想起正是刚刚坐在楼下喝酒的霸刀弟子。乍一看清房内的情景，二郎真君怒发冲冠，二话不说，一柄长枪就刺了过来。 贺毓婷在劲风里惊叫。 牡丹带着她一个旋身，避开了锐厉至极的长枪。但是二郎真君全面爆发之后武力更胜他一截，而且无所顾忌，招招都冲着牡丹的要害刺过去，甚至没有把牡丹怀里的贺毓婷放在眼里。牡丹一阵心惊肉跳，不得已只好放松了对贺毓婷的挟制。趁着这个机会，二郎真君用力一拉，便将贺毓婷带到了自己怀里。 贺毓婷朝着牡丹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叫他先走。 看着她眉目之间的焦灼，牡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翻转了身子在窗沿上一蹬，鹞鹰展翅般翩然而去。二郎真君也一只脚踏在了窗框上，但他还没发力便被贺毓婷一把拽了下来。 “九霄玄！”这一次他连名带姓的怒叫，并且高高扬起了一只手。贺毓婷想看清楚他会怎么打下来，但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闭紧了双眼。预料之内的力道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落在身旁的一张茶桌上。精贵且花纹华丽的厚实木桌在一瞬间就被二郎真君一掌劈得粉碎。飞溅的木屑四散劲射，惊得一起闯进来的路人甲乙丙丁各种惨叫。贺毓婷颊边突然贴上一只滚烫的手掌，几乎把她半边脸颊都捂进掌中。她慢慢睁开眼，看见余怒未消的二郎真君双眸周围泛着血红色，正怒视着自己。她摸上二郎真君贴在自己脸上的手，突然察觉到他手背上一个湿意。 翻过二郎真君的手，他的手背上赫然插着数枚呈锥片形的木屑。血正顺着两人的指缝不断地滴落下来。 “二郎！”姚千依扑过来，先给二郎真君上了一个春泥护花。但这个权宜之计现在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有木片插在手背上，血还在下滴，二郎真君身上微量掉血的debuff也一直没有消除。“得先把碎屑取出来。”姚千依痛惜的说，一个人在旁边自言自语。 二郎真君和贺毓婷互相凝视着。 有一种痛，叫做背叛。 有一种恨，叫做辜负。 贺毓婷在二郎真君的眼里同时看清了两种情绪。她心口一阵尖锐的抽搐，不由喃喃道：“我没有，二郎。” 那种痛楚，在二郎真君的眼里翻滚得更加剧烈了。 “到这个时候，”二郎真君说，“你依然不肯叫我的真名？” 说完他猛地推开依傍过来的姚千依，在一群人惊声呼叫之中掠起贺毓婷，象老鹰一样纵空一跃，往城外荒凉无人的地方飞走了。 099 蜜里调油 二郎真君直接飞到了太原城的边缘地带，也就是俗称的地图尽头。 这一片区域不同于中心地区的繁华，虽然丛林遍野，却因为少了人迹的关系而显得荒凉。更可怕的是，那些甩着大尾巴的红狐狸看见有人从天而降，不退反进，竟然呲着牙齿冲上来想要狠狠咬人一口。而且一兽咆哮，众兽群起而攻之，非常的野性十足。直到二郎真君毙了一只狐狸，那野兽临终前的惨叫响彻四方，这才惊得四周的飞禽走兽立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贺毓婷惊疑不定。她刚刚是看清了，这些野兽虽然大部份是红名，但也有黄名白名夹在其中，甚至有一些根本不显示颜色。按照游戏设定，红名有仇恨范围，在范围之内会主动攻击玩家，而黄名则是被动攻击，白名根本不会反抗只有等死一途。现在这个林子里什么动物都有，却保持着最原始的凶性，不但不惧人还要主动杀伐。与贺毓婷意料的相差甚远。也难怪这片地域没有人来。打死这些小兽没有经验，还要被它们骚扰，谁吃饱了撑着跑这儿来虐待自己？ 二郎真君把贺毓婷推靠在一棵老树上。那棵老树体重身宽，风一摇满头冠叶摇曳。漫天的阳光被繁叶剪裁，掺着叶影投射下来。树荫下气温宜人，既不过份躁热也不过份阴凉。二郎真君目光仔细地梭巡，严谨地检查着贺毓婷周身是否有磕着碰着伤着的痕迹。贺毓婷也没闲着，她拉过二郎真君的手，用背包里随身携带的绣花针将他手背上木片碎屑逐一挑出来。那伤口不深，但是衬着满手的的血污很是触目惊心。她给二郎真君施了一根长针，伤口就迅速地愈合了。再把干涸的血渍擦干净，又得一只骨节分明，晶莹剔透的玉手一只。不知不觉间，二郎真君早已停止了打量贺毓婷，反而是看着她细心地为自己疗伤。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树林里少了兽群耸动，只听得见风声叶语，环境静谧喜人。 贺毓婷抬起头，看见墨瞳里倒映自己仰起来的面庞。她一下痴了，想起过去种种。虽然是赐婚、公主下嫁驸马高攀，但是玉郎从未生出埋怨之心。他本可以娶一个门当户对之女比翼情深，却不得不奉旨行事，低下一颗高傲的头。洞房花烛夜挑开新娘的头巾，她在笑，他却没有多少笑意，着实令她忐忑了一番。现在想来，大概那个时候，他已经窥见一丝阴霾，开始忧虑一族未来的风险。后来琴瑟和鸣，也多半是贺毓婷主动博来的，总觉得玉郎只是应景，从来不敢思量感情里谁给的多一点，又有谁给的少一些。后来风起云涌天下大乱，她立刻没了底蕴，成了一个失心失情的疯妇。 这一世，她断然不肯再赴前汤苦业。哪怕是面对面心脏悸动得要跳出来，她也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 感情可能只是一种习惯的延续。突然剥离可能会让人短时间内痛不欲生，但翻过去时间长长久久象一条永不止竭的大河般洗刷，多尖棱的石头也能磨平。习惯又算什么？习惯算不了什么，感情又能算什么？ 贺毓婷垂下眼睛。记忆里那些灵动乖巧，温婉矜持和竭斯底里的影子在她心里渐渐地被黑色的潮水淹没，再也没有踪影。 她一脸情愫初涌再翻转到心如止水的表情，却让二郎真君看得心尖上一阵抽痛。“玄？”二郎真君索性俯下头，靠得更近一点。淡淡的一缕鼻息轻轻喷在微启的唇齿之间，贺毓婷心头微痒，便抿起了双唇。她听着二郎真君如同梦呓般的低语，满口都是酸味：“我哪里不如牡丹好，让你待见他却看不见我？” 贺毓婷一惊，再度抬起眼睛：哥哥你这话就弄错了吧？牡丹是牡丹，你是你。严格说起来，我待见的人不是牡丹而是你啊！ 她刚要抗议，便着了二郎真君的小道。气息猛地卷上她，红唇刚松便被攻城掠城，容不得半点退缩。云卷吞吐了半晌，二郎真君的气息也乱了，又粗又重的。贺毓婷觉得自己是夹心饼干里那一块被挤出扁平状的甜馅，动弹不得。偏偏二郎真君还不肯放开她，好不容易抽了身，退开一些距离，也只是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十分有技巧地逗弄着连贺毓婷自己也不知道的敏感点。 贺毓婷浑身一阵轻颤，浑身酥麻得连脚尖也卷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攀在二郎真君肩上，指甲掐进没有臂铠防护的肉里，强忍着才没有轻吟浅言。一方面不禁欢喜二郎真君强烈且直接的索取，一方面又被自己强大的自傲心逼得羞惭交加。不过片刻功夫，等二郎真君抬起通红的眼睛时，她已经是泪光盈盈，惭色更重于羞色，羞色更重于喜色。二郎真君一愣，漫在眼里的红雾在愣神的时候慢慢散去了不少。他不再舔舐噬咬享受美食，但也不肯放开贺毓婷，两个人紧紧依靠着树干，相互纠缠着各自平息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你话说错了。”贺毓婷还记着一场乱战的源头，但声音仍不免娇滴诱人。二郎真君一下全身绷得笔直。吓得贺毓婷立刻住了嘴，又过了一会，轻咳了几声才敢继续道：“我去见牡丹，是叫他离你远一点，免得被你误伤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念头。” 二郎真君慢慢抬起头来，一脸就事论事的认真表情。如果不是他一脸红潮尚未褪尽，贺毓婷还真能被他骗了过去。 想想看，堂堂一个天界威风凛凛统领十万天兵天将的将帅，竟然和老婆你侬我侬之时动不动就面红耳赤轻率得象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要是在前世，贺毓婷怕是早就巴上去轻轻舔他一口给他添乱了。幸好转世轮回之后她“苦修”了三百多年的柳下惠不动不乱之心，自然而然地拂去乱心动欲之意，不露分毫轻薄之态。贺毓婷默想着玄悲大师兄一脸无欲无求净心向佛的姿态，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好样的，小五！ 100 隐歧 “既然是去劝他走开，为什么他会离你那么近！”二郎真君眼里红雾又添了一成。 贺毓婷先是腹诽了一句：mmp，现在你不是比他贴得更近？老子是你们眼里香喷喷的肉包子还是肉骨头？你们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狗吗，一个一个闻着味也能凑上来？这么挑衅的话她可不敢乱说，嘴里十分冷静自持地吐出珠玑般滚圆的字眼儿：“他只是有个问题要问问。” “问题！”二郎真君才不上当。“什么问题能让你们靠那么近？”说来说去就是嫌弃两个人距离太近了。这满打满当的酸味，出了树林还能再漫延百里。 真说出来怕是要吓得你一滚！贺毓婷暗暗骂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再涨点装分下次就能在荻花宫里压着你打的阿萨辛你怕不怕？这话当然也不能乱说，她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没问呢，你就出现了。” 二郎真君回想起自己推开门看进的那幅画面，气血又要往上翻涌。“真的等他问完了，你岂不是要被整个都生吞下肚了？”说完他啪唧一口又亲在贺毓婷嘴上，这回干脆俐落一点都没有粘糊劲。然后他又抓起贺毓婷的手。先是一个轻吻落在手腕之间，然后吮吮吸吸在手腕上弄出一个红印子。贺毓婷差点腿软发虚站立不稳，只能把全身重量都依在二郎真君另一只胳膊上，虚浮地挂着。她心里暗恨，论起调情的功力，二郎真君竟然是有增无减。 一想到这，贺毓婷昂起头来看过去。“倒是你！这么久了，你倒是变得很会调……调……” “调情？”刚刚还火冒三丈的人，现在突然就云开见日，看上去欢畅得很。 贺毓婷只觉得胸闷气堵，可以撒泼耍赖问出来的话，真溜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二郎真君把她反转了一个身，再搂着慢慢滑坐在地上。他舒舒服服地靠着树干，贺毓婷舒舒服服地靠着他。但是该问的问题，一刻也无法绕过去。贺毓婷看着眼前春意盎然，鸟语花香的场景，最终还是期期艾艾地问道：“二郎，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其他、其他、其他……”她磨了一下牙，才问出来：“中意的女人？” 想她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早就司空见惯了结婚离婚，把闪婚闪离都喝水一样习惯的世界。现在真的轮到她问起二郎真君这种隐私问题，思想还古旧得象是封建时代的大男人。 “没有！”二郎真君斩钉截铁地回答。 太斩钉截铁了，反而惹人疑虑。贺毓婷想转个头看看二郎真君的脸，被他自后面强箍着动弹不得。只听他说： “我一门心思扑在找你的份上，每一界都是来来回回的穿梭，你以为这来来回回不要时间不花精力吗？哪来的时间去招惹别人。” 二郎真君坦坦荡荡的口气里隐隐约约露出一丝怨气。提到这一点，贺毓婷又是心虚又是惭愧。“你不过是欠我一个承诺，遇上我的时候实践就行了，遇不上也……”她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完了。二郎真君狠力圈紧，一下子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二郎！你弄疼我了！” 弄疼了还是没有放松力道。 二郎真君嘶声说：“三千世界仅你一人，你要叫我舍你就其他人？那么你呢？这是不是说你也能舍我就他人？” 贺毓婷茫然了。她不知道。但是她独身三百多年却从未动心动情这件事也不是假的。在二郎真君出现之前，她浑浑噩噩也没什么不好。该睡的时候睡该吃的时候吃，该笑的时候该哭的时候都中规中矩，一件不落地成了。也没什么不好。这念头一滑过，她自己心里突然竖起一道齐天高的大坎，怎么也迈不过去了。突然间觉得如果没有二郎陪在身边，以前那种仅靠冻眠就把生命占去十分之九的玄淡生活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无法忍受。不光是二郎真君对他人另眼青睐的问题，光是想想他不在自己身边就觉得无法忍受。难道真是因为前世牵绊太多，所以转世投胎了全不记得了也教她放不下吗？如果没有遇到二郎真君，是不是就只能人间走一遭，地府过一过，孑然一身的来，又独孤一身的走？贺毓婷骤然间全身发冷。没有垂香林里那一壶果酒灌进肚子里，她又如何晓得前生往事？又如何有这些牵肠挂肚的小九九？届时，二郎真君不过是一个拒绝了花痴女的无情客，擦一擦肩掸一掸尘两个人就背道而驰，等到脱界或是魂飞魄散的时候，谁还记得谁是谁？ “这、这缘份真是妙不可言。”贺毓婷只能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哈哈。“若是我没有记起前世，说不定……” 二郎真君打断她，说：“我却是到死也要寻你。就象我现在宁可化为两道残魂。这样一来，寻你也寻得快一些。” 他和牡丹由一魂转生两体，已经成了贺毓婷心中最大的痛楚。此刻，贺毓婷不由得回抱住他肌肉紧实的猿臂，紧紧搂住。“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和牡丹之前能够平和度过。纵然你放不下他，他放不下你，那就这辈子都不要碰面了。就算是见了面，也当然相见不相识，彼此饶过吧。” 二郎真君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只是笑了一声，并没有作声。 贺毓婷却知道他心里另有主意。 “二郎，我好好地做完我的隐藏任务。你的隐藏任务也会跟着我的隐藏任务一起完成，到那时，我们就脱离这个世界飞开了去，不要再管牡丹了。” “你舍得吗？”二郎真君明显有心结。之前在茶馆里所见的那一幕让他太过震撼，原本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现在一再浮现在心头。都是玉郎，既然二郎真君能让贺毓婷心动，那牡丹也具有同样的潜质。只要一天处在同一个世界里，这种威胁就一天无法根除。最好的办法，便是整合为一……而且，二郎真君另有隐瞒之事，他动了动小手指，最终没有把老底揭出来告诉贺毓婷。 贺毓婷只是猜到他心里还藏着其他的事。但现在正是一番浓情蜜意之后余韵尚存的时间，她窝在二郎真君的怀里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就连思绪也变得迟钝了。她只是不断地安抚着二郎真君。就象二郎真君希望她能答应不插手和牡丹之间的杀战一样，她也希望二郎真君能放下牡丹和自己过小日子。 “如果不把牡丹搁在中间，”她兴致勃勃地描绘出一番美好的前景。“我们还是可以象神仙眷侣一样过得很快乐！”她不知不觉间就把二郎真君的未来与自己的未来融合在一起了。二郎真君察觉到了，无声的笑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搂着贺毓婷视线直直地投射在前方。 林叶簌簌地落下来，铺在泥上。青绿色上面覆着一层斑澜金光，偶尔有一只细喙的飞鸟嗖的一下穿过去。 这么岁月安好的时日，已然时日无多。 二郎真君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很快乐。”他说，对贺毓婷描绘出来的蓝图也十分憧憬。 “非常快乐。” 101 残之渊源 两个人耳鬓厮磨了一番，便起身去把帮贡任务做了。都是一些十分简单的任务，相较而言，那杀猴取酒、秒它一千个倭寇捡一百个肚兜的日常简直是奇葩任务。这一天的日常只要采五个蘑菇杀十只狗熊就over了。任务简单到贺毓婷不得不怀疑系统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幕，耍了手段让她完成取酒的任务后，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把酒给喝了。天知道当时她只是手贱在那酒壶上滑了一下，压根就没想喝酒，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给灌了！ 两个任务全部完成加起来也没超过一个小时。但他们还是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大部份时间用来花在找蘑菇上面了。更让人感到糟心的是，系统突然出了问题，不管是神行千里还是大轻功，突然都无法发动起来。另外车夫们也神情鬼祟，多给钱也不肯跨界交通，找他们租一匹马象要了他们的狗命似的。贺毓婷气不过，连着两个地图都是骑着自己脚速百分之六十的“绿吃葱”得——儿——得——儿——地跑过去。 二郎真君至始至终都乐得很，骑着自己的霸红尘慢腾腾地跟在贺毓婷身边。 “过来吧，”他不断诱惑，“我的马可以双骑，你想坐前面还是坐后面都可以。” 旁边有人的时候他还知道收敛一点，没人的时候简直是放浪形骸到了极点。 一开始，贺毓婷也是信了他的邪乖乖地上了他的马。不过片刻便被他从上到下摸了个精光，于是她便提出坐后面，哪知他纵马狂奔，尽挑崎岖不平的小路弯来弯去，逼得贺毓婷不得不紧紧贴在他背上。而他最有准备，天策府一身铠甲早就卸下来放在背包里，穿着一身轻薄的绸袍血脉贲张的就等着贺毓婷自己倒贴上来。 贺毓婷悲愤交加，忍无可忍最终召出了自己的绿螭骢，没错，就是广为人知深受剑三玩家各种喜爱性价比最高的吃葱大黑马。然后她就满地图的“得——得——得——”慢动作似的翻山越岭。为了找五朵小蘑菇，她家“小吃葱”累得口吐白沫。平常用惯了大轻功加神行千里加地图车夫的贺毓婷没少心疼自己的小吃葱。即使心痛肉痛，她也坚决不上二郎真君的霸红尘了。 “你老实说，刚刚好端端地帮会里处理政务，怎么突然就杀去茶馆了？”杀狗熊的时候，贺毓婷就在一旁看着二郎真君杀。这任务，组队也不能共享完成，一个人杀十只狗熊，二个人的话就要杀二十只狗熊。纯粹的磨耗时间。二郎真君杀完了自己的十只狗熊，从第十一只狗熊开始才算到贺毓婷的头上。这期间贺毓婷只需要乖乖坐在场子里充当吸此狗熊的诱饵即可。她百无聊赖，决定和二郎真君好好地聊一聊。 二郎真君哼一声。“如果我不是及时赶过去，你岂不是已经醉心于牡丹了？” “哈！”贺毓婷大笑一声。她差一点就说出：想当初老子混荻花后宫的时候，时时都要防着小丹儿投怀送抱呢！这话是不能说的。一说，二郎真君估计直接冲过去弄死牡丹了。贺毓婷咽了一口唾沫，不屑地道：“你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吗。” “倒不至于此，”二郎真君戳死了一只狗熊，等着第二只狗熊循着血味过来的空档，认真道：“不过牡丹那张脸颠惑众生，我还是怕你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贺毓婷呆了一下，脱口道：“他和你长得差不多啊。” 林子里传来一声枯枝被踏碎的啪吱声响。二郎真君背过身，循着声音望过去。要不是看见他耳尖上突然变成血红色，那一片红色渐渐延展到颈根，贺毓婷还真不知道他又脸红了。“第十三只！”那可怜的大狗熊刚露了一个头，还没来得及咆哮一声，便被二郎真君又是一枪戳回灌木丛后面。虽然被挡住视线了，但灌木丛后面的动静很快就没了。二郎真君迟迟没有出来。 贺毓婷坐在林中央一圈空地上，一边等着一边坏笑。“二郎，”她娇滴滴地唤，“第十四只快过来了，你不打我就自己打咯了？” 二郎真君拨开灌木丛走回来，不免狠狠瞪了一眼贺毓婷，脸上还是一片通红。这也没什么，被别人瞧见了，就说他费心费力打狗熊打出来的脸红，也可以说是晒太阳晒出来的脸红。不会让人怀疑他是害羞，羞出来的脸红。贺毓婷自己偷着乐，乐呵得很。她发现二郎真君害羞的时候就是满脸通红，生气的时候就是满眼通红。平常他倒是板着一张脸做威武堂堂状，把一干不熟悉的鸟人都唬得一愣一愣不敢造次。但是两人相处的时候，卸了那张正经面具，真真叫贺毓婷爱不释手。都说两个人的爱情容不下第三个人插足——现在贺毓婷对这话是深有体会了。一想到二郎真君有可能对第二个女人脸红，她心里便感到一阵腻歪。 如果那个女人也出自九霄玄呢？她是一个九霄玄的残魂，难免不会有其他的残魂出现。这么一想，不是更能解释玉郎把魂魄一分为二这件事吗？这些念头一滑过去，贺毓婷登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默默地看着二郎真君杀了第十四只狗熊，又等着第十五狗熊送上门来。这期间，她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二郎真君感到一阵疑惑，时不时探究地望过来。 “二郎，”就在二郎真君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贺毓婷才慢吞吞地开口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九霄玄？” 几步之外，他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宛如是在看着全世界里独一无二的珍宝。“不，不会再有第二个你了。” 不管二郎真君如何笃定，贺毓婷仍然感到惶惶不安。这时她才深刻体会到二郎真君想要灭了牡丹的心情。即使第二个人的灵魂也是出自自己，但是一想到要共享一份爱情，就足够充满独占欲的爱情倾向于失控。等到二郎真君走到面前来，慢慢蹲下，贺毓婷一下扑进他怀里。这一次，轮到她紧紧拥住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的模样。“说不准。”贺毓婷闷闷地说，心口堵得好慌。“既然这个世界上能再出现一个牡丹，说不定也会再出一个小五巧巧。”真的是说不准。贺毓婷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阿萨辛也是借用了九霄玄的残魂，只是二郎真君不知道而已。 二郎真君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他倒是十分欣喜贺毓婷主动扑进自己怀里。“真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他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和宠溺，更有一丝丝强压的痛楚。“前世你……已经魂飞魄散，只有一缕残魂还是因差缘错才保了下来。玄，你还记得神玺吗？那时你十分怨恨我将它打入你体内。” 贺毓婷在他怀里慢慢瞪大眼睛。她脑中迅速闪过无数画面，那大量的信息一下子充塞进来，胀得她脑袋剧痛。贺毓婷讶叫了一声，立刻引得二郎真君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贺毓婷脸色雪白。“是的，我想起来了。那神玺……那神玺在我死的时候，碎了。” 在未堕魔之前，二郎真君从新帝手中夺走了只有天帝才能获得传承并掌握的神器——天帝神玺——他把神玺打进了她的体内。那浩瀚庞大的神力一度让她痛苦得日夜不眠，身体几近崩溃。“替我保管它，玄。”二郎真君的作法被公认为是一箭双雕之法——既挟持了天界地位最高的长公主，又掌控了天界最神奇的法宝。这两者交合在一起，即使新帝有心反抗，也毫无办法脱离他的掌控。他方能以异姓王的身份摄政天界，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万王之王。她当时愤懑无比，怨恨他不顾多年夫妻深情将她化为执掌大权的傀儡。这种怨恨直到魂消魄失的时候也一直延续，只是最终变成了淡淡的无法厮守终生的遗憾。而现在看来，将神玺打进她体内确实是二郎真君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但目的并不是挟制新帝掌控天界，而是为了守护。 他把神玺生生炼成了一个保命护魂的法宝，这才留下了她一缕残魂！ 102 风和日丽 深情令人后怕。 纵然二郎真君有深情，如果贺毓婷不喜，那就真正是一场噩梦。然而贺毓婷是喜欢的，甚至自己也没察觉到，论起深情，她也不比二郎少多少。只要肾上腺素荷尔蒙激增，人的脑子总有那么一些不够清醒的时候。再没有外来阻力，两个人情意绵绵地相处一段时间，蜜里调油干柴上火，多大的烦恼都丢到爪哇湾去了。 二十只狗熊每每刚生成一只，就被二郎真君一枪毙掉一只。等系统“叮”的一响提示任务完结，二郎真君几个纵声一跃，跳到场中间把贺毓婷夹在臂下，飞身上马，一溜烟的远去了。也不是他怕再来几只狗熊，实在是想贴得近一些。但是给贺毓婷一点空档，指不定她又会抽出那匹跑得“得——儿——得——儿”的绿吃葱慢悠悠地行山游水了，而他只能一个人寂寞地坐在双人座骑属性的霸红尘上费尽口舌诱惑。索性趁着贺毓婷还没回过神来，先将人拐上马再上说。 “我自己有马！”贺毓婷被他紧实地搂在怀里抗议道。 “是有马，但跑太慢了。这附近野兽多，我们得快一点穿过去。”二郎真君堵回来。堵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两眼直视前方，好一副认真严肃心无旁骛的模样。贺毓婷看他那认真的模样也不是假装的，微微哽了一下，然后说：“真的遇上野兽了，打回去不就成了。” 二郎真君给她翻了一个白眼。“你以为打怪不费体力的吗？”言下之意就是他累了，少出玄蛾子。“我可是午饭都没吃什么，就一直耗到现在。一路赶过来做任务，人都累垮了。现在再从旁边跳出一个小怪，我怕是连长枪都拿不稳。”对不起，你说啥？贺毓婷眯起眼睛，往上抬下巴。正好马蹄下一个跨度，她身子一倾一侧，啵唧一下，亲在二郎真君的下巴上。那小贼一个偷笑没压下去，在贺毓婷眼前一闪而逝。 “既然环境如此凶险，那你把一身装备卸下来干什么？”通身毫无防备，只把一根长枪别在身后。要不是这道上真的有几分凶险，需要靠武力能镇慑一番，他怕是连长枪也收进背包，免得碍事。贺毓婷被马儿一路狂颠，问句话象打嗝似的被“得、得、得”地截成一段一段。 二郎真君知道她起疑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藏起心满意足的笑容，谨慎答道：“太热了。” 如果说铠甲太重了的话，那谎就说得太假了。一身精铠放在现实世界里衡量，那确实是相当的累赘。但是这里是哪？这里只不过是游戏世界。大部份的道具都是一堆电子数量，什么重量温度都是根据宏观调控来掌握。象贺毓婷穿一身万花谷校服，真要沦落在现实世界里，那一堆长袍套短袍、内衣外衣加腰带加腰坠什么什么的，不重死也能把人捂得热死了。有一个微黄的小漫画，便是嘲笑花哥新娶一个豪迈的丐帮老婆，睡觉的时候老婆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玉体横陈，花哥偏不猴急，一件一件地脱衣服，脱完了该摺好的摺好该晾好的晾好，再回过去准备和娇妻大战三百回合，结果人家已经呼天呼地睡得哈啦子都流出来了。想到这个笑话，贺毓婷小脸微热。她现在一身行头是偷偷去见牡丹时换上的白裳，最简单不过。估计二郎真君不安好心的话，截过腰带顺势一抽，她就势三百六十度一个大圈转下来，就可以身无寸缕了。嗯，也不算身无寸缕，里面还是不伦不类穿了内衣内裤的。只是和luo体基本没有差。 也许她穿得单薄也是一个原因。所以二郎真君甫一推开门，乍见她和牡丹竟然贴得那么近，才会勃然大怒差点无法自持。 这么一想，贺毓婷也有些赫然，觉得自己有错在先。“讲真，感觉现在这个世界越来越向真实世界的原型靠拢了。”她把后半句话及时咽了回去，实际上她真正的疑惑是：这个世界真的是照着我的回忆而打造出来的吗？ 二郎真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不过，这些服饰还是照着剑三世界的服饰仿照而来的。”贺毓婷不胜扭捏地说，“怎么就没见改改？” 二郎真君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嗬！好一片春光无限！也不知道他记忆复苏了多少，反正脸瞬间黑成了锅底。“放心，”他顿了顿，才说，“回头我就会提报这个buf给系统。” 贺毓婷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心里隐约觉得有丝怪异感正在作祟。霸红尘一阵劲足疾驰，不愧是座骑中的法拉利，带得周身气流虎虎生啸。一股烈风迎面一扑，便把贺毓婷心中一团模糊不清的迷团给扑灭了。两个人眼前一花，已经穿过地界口，站在太原城的尽头。远远望见那座巍峨城池高墙耸立，黑色的硝烟时不时窜升一缕。天上的乌云也不是纯黑纯灰，带着一股腥黄色，仿佛誓死捍卫城池的诸多英杰不仅血溅城墙，还泼洒到了天上。天边滚滚积云边上隐约镶嵌着一道血线，隐隐泛出红光。太原城又分内城与外城两个城区，城外还有三个驻扎的军营。眼下，靠北方的军营已经被攻下一个，剩下两个还在负隅顽抗。鞑子抽了一些兵力攻打太原外城，不急于直接攻进来，所以内城及周边地区依然是一片安详。这明明只是游戏设定，但身临其境就能感受到一股浩瀚庞然的沧桑气息迎面冲来。贺毓婷几近窒息。 “要小心了。”二郎真君勒了勒马缰，警惕地看向前方。这才是他平时的模样，警惕机敏，完全是一只捕食中猎豹。虽然是托身于狐仙一族，但二郎真君过去就很得豹仙族族长的欢心，一度想收了二郎做豹仙族公主的如意郎君，哪里晓得被贺毓婷半途截了个胡。这也算是一段颇为愉快的回忆了。贺毓婷心情大好地靠在二郎真君的怀里，美滋滋地回味刚刚才想起来的前世记忆。 不过二郎真君完全没有她这么放松。他说一句“要小心了”根本不是空穴来风。 “玄，”私底下，他始终还是喜欢唤这个名字。“刚刚你不是说这个世界越来越接近真实世界吗？” “嗯？” “确实是真的。”二郎真君说，“因为这个世界容纳的残魂越来越多，玩家群体早就超编了。不得已，只好把收容进来的残魂一一附到原本该为玩家服务的npc身上。” “……嗯？” “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夸张的事实。” 恰巧，眼前出现了一队鞑子蛮兵。他们穿着蛮兵惯见的皮夹皮袍，与中原丝绸锦缎的装扮有着云泥之别。这群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身宽体壮手提两大锤子的，也捎狗携弓行动敏捷的，更别提那些刀刀剑剑和长枪……那些冷兵器个顶个的都是真货，寒光一折几乎闪瞎了贺毓婷的眼睛。看见一对骑在马上——不说一身服饰打扮，那马可是霸红尘啊，是座骑中出了名的法拉利啊——那一队蛮兵眼里顿时荡出了绿光。 贺毓婷警觉地挺直背脊。什么情况？ “抢劫啊——！”鞑子们冲了上来。 103 回城 “玄抱紧！”二郎真君长枪在手，万夫莫敌的气概爆绽，再急催胯下马儿一阵急奔。 贺毓婷也看出苗头不对，调整了角度死搂着二郎真君不放。她一点也不担心二郎真君不能脱困。倒是这队游离的蛮兵更让人惊疑不定。一些事超出寻常轨道，朝未知偏离的感觉越来越重了。等她面贴在二郎真君灼热的胸膛上，又是一悚。“二郎，你的盔甲？” “无妨！”二郎真君一个吐纳，长枪如雷蛇游走，一下挑翻了五个鞑子兵。 这时系统“叮”的一响。贺毓婷虚境里跳出来提示：“柳随风邀请玩家小五巧巧加入队伍。” 贺毓婷随手点了同意。队伍面板里除了柳随风，还有二郎真君，三个人绑定在一块。柳随风从天而降，落在马前。他两指并在一起，抹过笔直倒竖的长剑，朝二郎真君飞快地挥剑横劈：“七星拱瑞！”这位大爷总算是前玩家出身的boss，还好有个组队的概念。如果他没有提出组队邀请，一个七星拱瑞不仅定住鞑子兵，连贺毓婷和二郎真君也跑不脱。霸红尘不愧是马中的法拉利，在主子的授意下身上负了平常两倍的重量也轻松起跳。宛如一道黑色的小旋风，转眼就越过一群被定得生生不能动弹的鞑子兵，“得得得”的远去了。柳随风拉出一匹马来，脚速不逊于霸红尘，跟在二郎真君后面冲进了城门。 贺毓婷终于察觉到刚刚那一幕场景里最诡异的地方在哪儿了。那些鞑子兵不是红名！一套“红名主动攻击，黄名被动攻击，白名不会攻击”的理论在他们身上根本无法体现。他们一路疾驰。偶尔有注意到他们路过的鞑子兵，大多数都在路边呆站着目送他们奔过去。那些人脸上清一色全是非npc的表情，让贺毓婷感到害怕的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些表情不是冷漠、羡慕就是绝望…… “难道那些小怪也是玩家？” “至少不是游戏角色，而是活人。”二郎真君沉声说。 贺毓婷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梁。和号称玩家的人相比，那些倒霉穿越成npc的人明显情形不乐观。光是打量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能略知一二。 一行人速度飞快地进了内城。太原的主城区依然是一片太平景象。守卫兵或站或行井然有序。玩家来来往往都神色平和。唯一诡异的是天上飞来飞去仙袂飘飘的人影没有了，反而是地图车夫那儿聚了一堆人吵吵嚷嚷。经过他们的时候，贺毓婷仔细听了几句，竟然是车夫能够租赁出去的马车和马都不够分配，npc正在机械地重复台词，劝说玩家自行骑马离城。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贺毓婷目瞪口呆。 “好像是残魂容纳得太多导致系统出现了问题。”柳随风回答。他见贺毓婷神色怪异地盯过来一眼，便声音平平地道：“别看我现在是个boss。说穿了，我也只是一个穿越者罢了。穿越到boss身上虽然倒霉，但比玩家要更快知道一点内幕。眼下系统越来越不顶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溃。到时候，这个世界将何去何从？”贺毓婷心脏骤然紧缩，她想到八字还没有一撇的隐藏任务，内心不由得焦虑。 两匹马停在茶馆门前。 “柳兄，今天承蒙你相助，不如先在二楼小歇一会再回去。这里的茶酒及点心味道都还不错，柳兄尽管点自己喜欢的吃，帐记我头上就行了。” 柳随风下了马，朝马背上稳坐不动的二郎真君抱了抱拳。“二郎真君客气了。其实今天我会过来，是阿拉木听说你掳着小五飞去了城外。最近世界不怎么平静，他担心小五吃亏，所以拜托正好在附近游历的我过来看看。”说到这，柳随风好奇地打量贺毓婷。“我看小五资色平平，怎么能把艳冠全城的牡丹迷得神魂颠倒？” 贺毓婷尬得满脸通红。她低头的时候看见二郎真君握着马缰的双背青筋暴突，于是聪明的一句屁话都不敢说。 二郎真君硬梆梆地道：“我帮里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成，就先告辞了。” “哪，那谁帮我付钱？”柳随风一副锱铢必较的口吻，神色又异常谦恭地问道。 二郎真君默了默。“报我的名号即可。” 柳随风呆呆地仰头看着二郎真君，半晌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你竟然是连太原城npc都要网开一面的大神级人物？想不到我出门在外最大的收获不是杀了一万个鞑子兵，而是抱住了神级大腿吗？” 贺毓婷差点噗出来。她趁着二郎真君瞬间恍惚的功夫，从他怀里溜出来，滑下马背。“这样吧，我陪着柳兄进去。结帐的时候我先出钱，”她横了一眼二郎真君，无限娇媚。“回头我再找你报销。”后面这一句是冲着二郎真君说的。二郎真君脸色一沉，他正想下马，突然从茶馆门口奔来两三个人。一看见二郎真君立刻喜形于色。 “帮主！” 他们回头。贺毓婷认出那三人都是帮里的普通群众。每天早上吃食堂的时候总要遇上一两回，久而久之，虽然不记得名字，但也认下这张脸了。他们脸上的喜色不是假的。“总算找到你了。请快回帮里去吧。胡酱和花哥已经出关了，但神情有些不对劲。千依把人分成好几组，都在地图上四处找你。” 二郎真君略一沉吟，只得放弃下马。他警告似地看向贺毓婷。“小五，就麻烦你帮我招待一下柳兄。等他好吃好喝完再结了帐就马上回来。”说完一勒马缰掉了个头，急匆匆地走了。 柳随风看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不由哼了一声。“不过是吃顿饭，难道我还会赖在这里睡一晚不成？”他看向贺毓婷。“你这张脸虽然清秀，但比起真正千娇百媚的女子都逊色了不少，怎么一个两个都舍不得把眼珠子从你身上挪开。” “你错了。”贺毓婷正色道，“正常人根本不会多注意我长什么德性。只有那么两个奇葩被万能胶糊了眼睛才没办法转移视线。” 柳随风一想，对，应该是这个道理。“可惜了阿拉木。”他摇头叹息，一撩袍子，往二楼先行。 贺毓婷跟在他后面气得眼角直抽抽。难道他不懂吗？这是自谦的说法！自谦！对她说两句好听的话难道会死吗？她也是女孩子，也想听别人赞扬秀外慧中，丽质天生啊！什么叫可惜了阿拉木！阿拉木那种神级的颜值谁受得起啊？ 这厮仗着别人请客，吃的喝的全捡最贵的来。还特意问了店小二能不能打包。一听说可以打包，立刻决定：“每样各打包五份我统统带走。”最终在贺毓婷的抗议下他只选择了打包一份。即使如此，戏精还用了十成功力长叹一声，暗喻贺毓婷和二郎真君知恩不图报，没钱充胖子。 贺毓婷一边内心mmp一边暗搓搓地发了一封邮件给二郎真君：“江湖救急！这个吃货点单太多，我身上现钱不够！” 过了一会，二郎真君回了一封短件：“别出钱，刷脸就行。” 贺毓婷：“？？？” 104 摊牌 柳随风狠狠地胡吃海喝了一番，才满足地放慢速度，开始细嚼慢咽。那一番由快及慢、由大变小的吃喝场面惊得贺毓婷直砸舌。整整一个小时，她光看着柳随风吃吃喝喝就饱了，摆在自己面前的碗筷分毫未动。这时，残阳已经完全落下去，暮色加深。茶馆外的小院子里张灯结彩，风把灯笼吹得摇晃不止，烛光璀璨。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如沾了一层暗黄色的金粉一样，闪闪发光。柳随风悠闲地品着茶，坐没坐相地靠在窗沿上，往下眺望着院子里的纷纷扰扰。 “小五，阿拉木果然没有料错。这地方布足了眼线，倒不是监视所有人，但你的一举一动是绝对逃不了的。”柳随风突如其事的惊到了贺毓婷。她随着柳随风走到窗前往下一看。过来的玩家领了任务就疾步往外走，吃了一顿喝了一顿结了帐后也往外走。院子里永远坐着几个npc，木木讷讷的，偶尔有一些动作也是非常机械的。看得久了，根本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楼下众生千相，没有一个人突然抬头往上面瞥一眼。她就困扰地看向柳随风，不知道这句话的源头是出自哪里。 柳随风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精明。“我刚刚在楼下大声提到阿拉木，不仅是二郎真君的脸色变了变，就连旁边吆喝起劲的店小二声音也停了停。” 贺毓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再提一次阿拉木这个名字，便有三个npc把耳朵竖了起来，脑袋往这边偏了偏。” 贺毓婷感到惭愧。她还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柳随风深深看了一眼她，啧啧有声。“你到底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有今天的造化。牡丹时时要留意着你，那个叫二郎真君的家伙也在意你在意得不得了。” 贺毓婷赧然。她不好意思说统共就是上辈子福泽深厚，没有消化完就转过来了。至于牡丹和二郎真君，那前世都是同一个人，和她纠纠结结地没整个明白，这辈子劈分成两半了还是要继续纠葛下去的。一想到牡丹和二郎真君之间千丝万缕斩也斩不断的联系，贺毓婷不由黯然。以后断然是不能再叫那两个人碰面了。她索性指挥着柳随风道：“能帮我给牡丹提个醒吗？” “什么？” “二郎真君是真心对他动了杀机。以后就让他不要再出现在二郎真君的面前了。”如果这个世界有雷达或是类似于避雷针的东西就好了。可以让牡丹随身带着跑。现在看来，身体里缩着残魂的boss都不是安份的主。牡丹一个，柳随风也是一个。让贺毓婷更不放心的，今天有牡丹和柳随风溜达出来的，指不定明天就是陌香和李尧来逛集市了。下次……贺毓婷脑中闪过屈焰阳那张不作不殆的咸鱼脸，仿佛嗅到了太原内城里即将掀起来的一股子血雨腥风味。 “只要不出现在二郎真君面前就好了？”柳随风皱着眉问。“那么你呢？” “我？”贺毓婷想了想，“无所谓啊。”说实话，反正她每周都要回一次荻花后宫。届时，就算牡丹不想看见她，横竖也会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有必要在外面瞎折腾吗？“他想找我的话，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若是和二郎真君在一起的话，叫他还是避得远一点才好。” “你选谁？”柳随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选？选什么选？” “牡丹，还是二郎真君？” 看柳随风的表情，特么的真是严肃认真。贺毓婷皱起眉头。“有什么好选的。”她道，“牡丹是亲友，二郎真君……二郎真君……”她想起下午那一个火热的吻，不仅脸上窜起一片红霞，脚下顿时有点软了。她索性用脚尖勾来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柳随风一身正统门派的大袖宽服，坐相却是吊儿郎当。贺毓婷身为一个女子，穿得又清凉了点，不好过于放肆。她倒是很快就融入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氛围里，一点也不拿自己当个闺秀，言行举止大大咧咧甚至有些粗鲁，丝毫没有一点惺惺作态。柳随风赞赏地眯了眯眼，想起她在牡丹面前的表现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隐隐有些明白牡丹为什么反而拿她当个钟意的女人来看待了。就凭这一点与众不同，便让她鹤立鸡群般与一干见着牡丹就化身娇羞小女儿模样的女人们区分开来。和她相处起来轻松惬意得很，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心情。 只是牡丹已然魔障了，明知是一场没有回报的付出却义无反顾地扑了进来。 不过以上都是柳随风的个人想法。真正的原因却只有牡丹本人和贺毓婷知道。牡丹他哪里迷恋小五巧巧？他迷恋的依然是阿萨辛罢了。只不过阿萨辛换了一个壳，偌大的灵魂现在龟缩在一个娇小玲珑的女性躯壳里。明明是一个人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但是贺毓婷发现，二郎真君的深情让她甘之如饴，怎么霸道索取都不过份。但牡丹的痴情却让她负担极重，怎么委曲求全都让她感到浑身不适。一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嫌弃玉郎，就不由得莞尔一笑。趁着柳随风“逼供”的机会，她索性把话摊开来说。她说的是牡丹知晓的明语，但对柳随风来说却象是暗语。“既然你问到了这个问题，我不妨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牡丹那边你就帮我多劝劝他，阿萨辛是万万不行的。先不说阿萨辛和他一样同为阳体，阿萨辛对他的那份感情根本不是爱，而是虐罢了。他若是想在我这儿寻找阿萨辛身上缺失的爱，那也是没有的。”贺毓婷磊磊大方。“我这一世真情就给了一个人，心里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只能怪我和他没有缘份。”虽然知道这世界上因果好轮回，有了前生今生就必然会有一个来世。贺毓婷把话说这儿就嘎然而止，丝毫不肯拿来生作戏——哪怕是下辈子，她也给不起牡丹一个承诺。既然前世爱惨一个人，今生也爱惨一个人，只怕来生会爱惨同一个人。纵然前世结局悲惨（那主要是自己造孽，怨不得别人），今生结局不明，但下一辈子还是别把别人再牵扯进来的话。 贺毓婷在心里念了一遍佛号，祈祷这辈子一结事，牡丹的残魂就回到二郎真君身上合成一个完整的玉郎。再没有一分为二左右为难的局面。 拒绝牡丹，也是让她感到一阵心痛。只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他若真要寻求一份感情，不如让他另觅良缘吧。这世界上总归除了我和阿萨辛，还有很多温柔可意的解语花。不怕他找不到，只是时日未待而已。” 贺毓婷说完，已经可能风光霁月的微笑。 柳随风阴狠地盯着她，只是为牡丹感到不值。 贺毓婷所不知道的是，冥冥之中在那个只有boss齐聚的聊天群里，牡丹已经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幸好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不然一定会重温一遍前世堕魔之后被玉郎一把揽进怀里悲恸欲绝的场景。 悲嚎声，响彻九重天。 105 第一对脱界者 一开始，贺毓婷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不付钱，刷脸就行”。直到结帐的时候，店小二提了一长串的食盒走过来，先找柳随风要钱，柳随风随手往她一指。店小二毫无感情地往她这边瞄过来。她心生忐忑，唇皮子颤颤地上碰下、下碰上。 “刷、刷、刷脸……”贺毓婷说。柳随风当场把一口茶噗在地上。只见那个店小二浑身一阵机械式颤抖，筛得跟站起来的贞子一样四肢扭曲头颅歪倾，把贺毓婷吓得那叫不知所措！她正想发邮件“江湖救急”，店小二把垒得一根棍子般长高的食盒往柳随风身边一放，转身往她这边走过来。贺毓婷一动不敢动，看着店小二眼神闪了闪，两只眼睛里忽然透出一道横接在一起的红色光线。那光线在她脸上从上往下再从上往上扫了一遍—— 真.刷脸！ “二郎真君眷属，确认完毕。”店小二用一种从未听闻过的机械声平板直述。贺毓婷满脸通红，都不敢去看柳随风半讥嘲半打趣的眼神。不过接下来店小二的陈述令她勃然大即。“从二郎真君个人预存帐户里扣减三千六百八十二两银两和四千八百九十七个铜板。” 贺毓婷“哇”的一下叫出来，恨恨地瞪向柳随风。“你是猪吗！”一餐就吃了三千多银两，她现在手上才一千多银两，还是日积夜省的结果！最让人吐血的是，她刚刚一筷子都没动，光顾着看柳随风吃了。 柳随风讪讪地笑笑，扬了扬已经紧紧拎在手里的食盒。“这不是还打了包吗？”他笑道，“幸好你情缘缘是个土财主，请得起一次豪餐。”情缘缘那一声叫得贺毓婷心里一阵扭捏。她呵呵干笑了两声，没有纠正那是前夫不是情缘缘，当然也不会告诉柳随风，哪怕是二郎真君也被那花费三千两的大账目给吓了一跳。所以帐务信息刚一传送过去，二郎真君便立刻发了一封邮件过来：“人送走了？赶紧回来。”话语简洁有力，一看就是背后饱含深意。好咧，小的回去吃食堂咯！贺毓婷出了茶馆，与柳随风挥手告别。看着柳随风骑上高头大马往城门渐渐远去的背影，贺毓婷深感一阵怅惘，颇有十里长亭送友人的旁触。没了神行千里和大轻功之后，世界顿时闭塞起来。从太原一路下行到天子峰所在的南屏山，要经过两个地图。不知得翻过多少座山多少条河。白天也就算了，现在赶过去自然是披星戴月。天策府正在战乱之中，洛道有僵尸游荡，即使是南屏山也不是一味风平浪静。这已经不是游戏世界了，而是真正的一个古侠世界。比起现代化的二十一世界，这个古风古色的假世界顿时显露弊端出来。还是自己家里好，还是现实世界好：出门随时有车，治安也挺不错。贺毓婷突然产生了一丝淡淡的思乡情愫。她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意外磨难，对于原来的世界不会有所思念，现在看来只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的缘故。论起便捷，自然是有高铁有的士有饿了么网络送外卖的世界好。贺毓婷淡淡叹了一声，转身往帮会入口走过去。 还没进图，系统“叮”的一响。贺毓婷打开悬浮在眼角下面的惊叹号，乍一看清开头一句话，顿时糊涂了。这是一个系统提示—— “成功协助两人完成隐藏任务，削减黑化值400。” 在数据面板里，黑化值已经变成了“400/1000”。 贺毓婷：“？？？” 贺毓婷：“！！！” 然后她就地疯狂跳起原始的印第安风舞蹈，差一点就仰头拍着嘴巴发出“喔喔喔喔……”的声音。四周路过的人眼神怪异地瞅着她。贺毓婷老脸一红，到底脸皮不比城墙厚，连忙遁入帮会了事。帮会园子也是一团喜庆的节日气氛。彩纸灯笼结成一排一排地挂了出来，四处都飘荡着轻歌笙乐，远处还有噼哩啪啦应景的鞭炮声。那些菜园里锄草的，鱼塘边钓鱼的，路上杀猪的，还有相约两两三三相伴去骑马和踢蹴鞠的……现在都没见了踪影。贺毓婷暗暗好奇，似乎整个帮会都收缩成团，唯有正中央宫檐重浪以大食堂为首的区域才有人息。 贺毓婷在一片帮会铁卫们波涛起伏般叫喊“欢迎小五巧巧回来”的声浪里走进了大食堂。 甫一迈过门槛，她立刻被一片人头耸动的景象唬得生生把迈进去的那只脚又缩回来。正要转身就跑，从侧边突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一拖。贺毓婷结结实实地撞进一具宽阔的胸膛里。“哎呀！”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她不由得满脸泛出微微的粉色，然后伸手不着痕迹地抵在二郎真君的胸膛上，悄声说：“身为帮主，怎么站在这么个角落？难道不上去主持主持？”她看了看堂屋中央，困惑道：“这是办什么宴会？”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二郎真君说。贺毓婷抬起头，看见他眉梢眼角间全是暖暖的情意，自己心头也跟着一阵暖融融的。二郎真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这边提示任务已经完成了五分之三，是不是你的任务快完成了？” 贺毓婷还以为他特意守在这儿是因为今天一口气花了三千两大银的关系。没想到却是为了这个。提到隐藏任务，她也是满脸喜色，忍不住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美滋滋地说：“上限一千的黑化值现在一下降到四百。再削减两回怕是能脱界啦！”二郎真君听了，由衷地为她高兴。室内灯光明晃晃的，金灿灿的。不知为什么，贺毓婷却瞥见他笑容里包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贺毓婷怔了怔。再一眨眼仔细瞅，二郎真君的脸上除了明朗的笑容便什么也没有剩下了。反倒显得她刚刚在多思多虑——可能是前世苦日子太多的缘故。贺毓婷暗嘲，所以现在患得患失的厉害，总觉得喜乐后面又留了一些苦哈哈的后手。 人群里高高伸起一只手，花哥被人推搡挤压着，还挣扎着朝这边叫道：“二郎！小五！”他和大胡子两人并肩而立。大胡子现在名不符实，满脸络缌胡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张瓜子脸清丽可人。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仅大胡子出落得艳光四射，就连花哥也一派仙家风范，隔老远都能嗅到他身上一股即将羽化登天的味儿。贺毓婷恍惚间觉得自己是那羽化仙人身边即将跟着一起升天的鸡犬，就差一步即可前往极乐世界。“二郎快带着小五过来。”花哥说，“喝了这杯水酒，我和大胡子就要退席了。” 贺毓婷大吃一惊。“去哪？” 花哥朝她眨眼。“当然是脱界。” 大胡子掩嘴而笑。“这可是我们的饯行宴，小五。” 贺毓婷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这么快？”难怪她的黑化值被削减了，原来是这两个人的隐藏任务完成了。这也代表着花哥已经克服了自己的心结。大概这两天闭门不出，一直是在对着大胡子念叨“妹妹，我撩你哟”之类。想到这一点，她又忍俊不禁地大笑。花哥脸色微潮。 “系统在倒计时呢，统共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花哥揽住大胡子的小蛮腰，志得意满的象刚中了进士又娶了娇妻的新郎倌。他和贺毓婷和二郎真君碰了杯，将一杯水酒一饮而尽。“但愿你们也早日脱离苦海。” 旁边好一堆起哄的人，各人各种表情。 106 脱界前夕 花哥重重拍了拍贺毓婷的肩膀，大笑三声。“这还得多亏了你，小五。”他目光落在贺毓婷身侧。贺毓婷身侧是二郎真君。虽然没有顺着花哥的视线直接望过去，但是贺毓婷清晰地感觉到二郎真君微一点头。两个人的动作都不着痕迹。不是细心的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暗地里的交流。花哥的声音里衔接出一个微妙的停顿，他吸了一口长气后方才朗声说：“如果不是小五协助我们，哪怕再简单的隐藏任务也完成不了。我们能有今天，全赖小五在后面推波助澜。多谢了！”这番话明显有打广告的嫌疑，但胜在语气真诚。不管有没有感动别人，贺毓婷自己先被感动了。花哥和大胡子同时朝她郑重一拜。众皆哗然。不少人偷偷转过头来看贺毓婷，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芒。 二郎真君搁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力，半强制地压着她靠进自己怀里。因为这个举动的关系，又有不少人目光闪烁地把视线挪开，不敢直视。 贺毓婷仰头看向二郎真君。后者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她心下了然，不免有所感动。蓦地，后脑勺上一阵头皮发麻迫得她回头望过去。人头耸动的后面只见姚千依如毒蛇一样的视线刺过来。贺毓婷微微一愣。下一秒，姚千依已经掉头离去。 同样是帮助，在花哥和二郎真君有意识地宣传下，只突显了贺毓婷的重要性。而组织过人力，花费过物力，一样倾力而助的姚千依却被人搁在角落里，忘得干干净净。也难怪她会用愤恨的眼神注视着贺毓婷了。 贺毓婷感到一阵不安，寻思要找个机会让大家也了解一下姚千依的功夫。结仇容易化仇难，依贺毓婷的温吞性格，实在不想冤枉和人结下个梁子。 一杯水酒干尽，花哥便搀着大胡子酱慢慢走出食堂。食堂里一百多号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很多人不胜唏嘘，心里又悲又喜。悲的是自己还得在这个世界里继续翻滚，现在世界秩序不明，功能又不稳定，连神行千里和大轻功也不能用了，周围又多出一些长了智商的敌对人马。说不定哪一天翻个身就发现这个世界荒废崩塌，自己无处可逃也跟着赔进去。喜的是，终于看见一对伉俪完成了隐藏任务，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看着花哥和大胡子，总算给众人有了一点盼头。 贺毓婷逮着空隙偷问二郎真君：“这个脱界是怎么个脱法？”她好好地幻想了一番羽化升天的情景。按修仙的常轨思维来推论，不是突然间电闪雷鸣，就是来一场流星暴雨，再或者紫气东来，反正总该有一些天现异象的场景出现吧？ 二郎真君神色端凝，偏偏嘴角勾着一个宠溺的浅笑。“猜猜看？” 贺毓婷偏了偏头，心头又浮现出一股诡异的感觉。自从认识二郎真君以后，她心头总是会浮现出一些诡异的感觉。偏偏这感觉象雾里观花似的，刚要窥得一个全貌便突然化为一阵风云扑面散开。贺毓婷还在琢磨二郎真君那个浅笑，忽然听见有人大喊：“花哥，别在这儿脱界吧。走，我们去太原城的广场上。让全城的人都好好看看！” 贺毓婷心头一惊，往前面看过去。是一个不认识的藏剑，面孔很陌生，应该是刚刚加入帮会不入的新人。全世界大概有五百位玩家，但并非是所有人都加入了帮会。根据贺毓婷最近的观察所得，太原城里总共只出现过两个帮会的名字。一个是自己的帮会——纵横天下，另一个叫剑心如梦的帮会规模要小得多了。二郎真君也对那个帮会有所耳闻，但全然不放在眼里。 “组建帮会需要大量耗费银子。升级扩大帮会也需要大量的银子。初阶帮会只能容纳二十五个人，堪堪是一个打本的团队，纵然如此，耗费的银两也以千万两来计算。要升级成象纵横天下这样能容纳一百二十五个人的大帮会，那可不是单靠银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事了。还要帮会管理层壮大起来，分工协作。”说到这，二郎真君看着前方一对相视而笑的璧人，目光不舍地闪烁着。“我一下子走了两个得力助手，以后怕是有得忙了。” 那种怪异感又一次浮出了水面。贺毓婷脱口问了一句：“建个帮会这么耗钱，你当初的钱是哪来的？” 二郎真君笑而不语。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前面，那个小藏剑长着一张挺帅气的脸，一身金光闪闪的服饰和普通藏剑的校服也有所不同。尤其是别着的一些小巧的腰饰背饰和耳上缀着的耳环手上戴着的戒指。二郎真君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那些东西全都是花了钱也未必能买到的东西。按世面上的说法，这个败家子就是传说中的外观党。在这个人均水平都在温饱边缘线上挣扎的世界里突然冒出一个华而不实的家伙，二郎真君也很好奇他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此时，那个藏剑大叫道：“花哥，去太原广场吧。让大家都看看。我还有好多帮外的朋友想一睹你们脱界的风采。” “那人是谁啊？”贺毓婷点开了他的界面板。 唧唧复唧唧——这是玩家的名字。 贺毓婷看了看他的装分：7470。比自己的都要略逊。但是她同样也注意到那小屁孩一身华丽飘逸金光闪闪的绸服。“嗯？这还是外观！”贺毓婷惊了。“这个世界还能提供买外观！”那是不是还有商城，还有充值功能？关掉对方的界面板，贺毓婷打量自己的虚境，果然在右上角发现一个不起眼的云镜功能。点进云镜，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商城，只是没有充值功能。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用银两、帮贡和侠义值进行购买。但是她只看了一眼，就立马关掉了商城。阿弥陀佛，那价格能闪瞎人的眼睛。 “看他装备不出挑，哪来的钱买外观？” 二郎真君不出声，背着手慢慢走上前去。贺毓婷紧紧跟在身上。 唧唧复唧唧背对着他们俩，正在大夸海口。“……让外人见了眼热，也不枉我们第一大帮会的名头。等他们亲眼看见你们脱界而去，说不定那些闲人散人都要削尖了脑袋钻进来。如何？”花哥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垂下眼睛温和地笑道： “我们这是托了小五的福，才有机会这么快脱离了。如果不是小五在这个帮会，说不定我们还要多耗些日子。” 贺毓婷在一群人越来越炽热的注视中，脸热得快着火了。 唧唧复唧唧这才察觉到四周视线焦点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转过身来一看，看见二郎真君和贺毓婷正站在自己身后。贺毓婷瞧见他嘴角微不可见的一撇。她很擅长发现一些人微妙的小动作和心理变化。登时就察觉到小藏剑并不怎么待见自己。 107 九重门 最初唧唧复唧唧只是不待见贺毓婷。看向二郎真君时，他目光还是挺火热的，态度也很中庸。“帮主，你觉得我出的主意棒不棒？”他的态度无可指摘，不亢不卑。话外之意无非是让花哥最后时刻还在全世界人眼前狠狠炫耀一把。这主意有什么棒不棒的？贺毓婷从二郎真君的身后偷偷打量他。唧唧复唧唧身高一米七八，长得白净瘦削，深眼窝高鼻梁。看上去象个东西方混血儿，长相偏阴柔。加上一身光鲜亮丽的服饰，确实有让小姑娘怦然心动的资质。但是贺毓婷却在他双眼半阖的时候产生一阵嫌恶感，忍不住挪开了视线。再过一会儿转回来，赫然发现对方正好奇地盯着她的脸。仿佛贺毓婷的视线没有粘在他脸上是件很不正常的事情，他反而被勾起了一丝兴趣。贺毓婷心下更是感到一阵不喜。正好前面有二郎真君挡着，便悄悄挪移两步，整个人都缩在二郎真君的身后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花哥爽朗地应承下来。甚至还和二郎真君开玩笑：“这也是我为帮会最后出的一点力，二郎，就剩下你了，可别把帮会玩垮了。……自己也要小心，别累坏了。多找几个帮手吧。”最后两句，语音微颤。 就连大胡子也哽咽着说：“帮主，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二郎真君忍不住笑着糗了他们一顿。“能把花哥说动并撩你一百次，你们再不先走一步，还准备在这里再撒一百斤狗粮吗？” 哇……贺毓婷在他背后嘴巴悄悄张成o型。二郎真君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再加上这一对cp几乎两天没出过房门，天知道他们在里面是怎么互撩的？回忆两个人自从在食堂里现身到现在，彼此焦不离孟，一个始终把手搭在对方腰上，另一个则一直挽着对方的胳膊……贺毓婷随便想想都能想到限制级画面。直想对他们刮刮脸。不过她来不及闪出来调侃花哥和大胡子，一伙人便簇拥着他们冲出帮会，上了太原城中的广场。 花哥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大概在他的虚境里透映着倒计划时间。这情景让贺毓婷想起《三体》的开篇。整个地球被外星人派来的智子悄无声息地拿捏，凡是被盯上的科学家眼前自动出现一个倒数减时的电子时间。大概花哥和大胡子眼前就是这种光景。虽然脱界只是花哥和大胡子两个人的事情，但是和他们亲近的人都为此高兴，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终生大事一样来庆祝。于是从食堂里订来了一大堆的外卖酒食，花哥掏的帮贡。大家聚在广场上狂欢庆祝。很多不是纵横天下这个帮会的人也听到了消息，四面八方蜂涌而至，加入到了狂欢的队伍里。之前订的酒食显然不够浪费的，便再订了一批酒食，大胡子掏的帮贡。 花哥勾着二郎真君的肩膀说：“以前总叫你请客请客，现在合该是轮到我了。”他已经有了三分醉意，说话都透着一股清冽的果酒香气。“最后一把，请大的！”说到最后，甚至还要把剩余的帮贡和银两全交易给二郎真君。但是二郎真君制止了他，这让旁边尖着耳朵偷听的人很是眼热了一把。也有一些和花哥老相熟的人叫着，帮主不要就送给我吧。花哥差点就把自己的全部家当交了出去。二郎真君呵止了他： “你在这个世界里赚来的帮贡和银两，最后剩下来的都会变成你来生赚到的第一桶金。好好留着自己打算吧。” 这个小道消息让很多人都开始盘算自己身上的家当。贺毓婷自然也看了一眼身上的银两和帮贡，最后默默无语地合上了虚境，发誓再也不多看一眼。这个时候，她对“挥霍无边”的二郎真君更感到好奇了。作为一帮之主的二郎真君，其发迹来源固然比普通人都要广纵深。但再广大的门路也抵不住他三天一大请两天一小请的作风。 那些怪异感又悄悄出现了。贺毓婷正想细揪这缕感觉的源头，深挖真相，忽然耳边听见“嗡——”的一声长鸣。她往场中间望过去。 所有人都看向场中间—— 花哥与大胡子正并肩而立。 那声音象是亘古绵远之处传来的一声长鸣，如同远古荒兽醒觉前吐出来的一次呼息。声音震得耳膜连带整个灵魂都微微颤栗，让人懵懵懂懂地就生出一种向往，想要循找那道声音飘飞过去。 太原广场上陡然安静下来。人人都如同受到了天启一般仰望天空。夜幕低临，繁星百千万，犹如亲人隔着一片虚空发来的招唤。贺毓婷想起了穿越之前的种种，记忆一直定格在短暂的前二十五年岁月里。她的大弟和妹妹，她那知足常乐的父母，还有多年同窗的死党，甚至包括逃过每一次劫难的自己……喉头突然有什么东西哽着发酸，眼角渐渐滑出一点湿意。 二郎真君一直看着她。见她眼角竟然滚出一滴泪珠，便忍不住替她揩了。这个轻微的动作却惊扰了贺毓婷，仿佛一下就把她从梦里惊醒过来了一般。贺毓婷眨了眨眼，另一道泪线猝不及防地溢出来，随着她下颌改变的方向，完整地滑过半片面颊。贺毓婷看着二郎真君还有些发怔。二郎真君却已经是心痒难耐了，一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有了意识的时候，已经俯下头去，沿着那一道颊上的泪线将湿意细密地吮啄干净。 天上繁星百斗，地上深情似海。 贺毓婷心头微微一震。她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古代女人，不过是套着一身古皮的现代人。等二郎真君的吻意终止，她浅笑着勾住他的脖劲将人拉了过来，嘴对嘴地轻轻厮磨一番。旁边终于也有人清醒过来的，发出嘻嘻的窍笑声。她也不管。当她主动凑过去的时候，二郎那份全身骤然紧绷的狂喜也感染到她。仅能用一吻以报汝之深情。 第二声长鸣震醒了沉醉其中的两个人。 第三声又紧随而至。 就象开启了一个古老的仪式，三声长鸣之后，太原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光大炽的门框。那门框一出现，便吓得附近的人连连后退，甚至有人慌不择路，还从门框上横穿了过来。是一道门的虚影。贺毓婷惊讶地看着。第一道金门出现不久，第二道金门也紧随其后。比第一道门大出一倍。然后是第三道门、第四道门……就这样一线排开，面向花哥和大胡子一共出现了九道金门。每一道新出现的金门都比前面那一道门要大要宽。有人抱着好事的态度刻意抢在前面从门里穿过去，跑到第五道金门时却被猛然弹飞出去。又有不信邪的人，学着前面好事者的模样，结果堪堪跑到第三道金门就被一道无形的气流生生推开。 花哥和大胡子两人相视一视，手牵着手跨过第一道金门，再步履平稳地踱过第二道、第三道……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毫不受阻地跨过了八道门。每跨过一道金门，那被跨过去的门框就在他们身后化为一团团如萤火虫的微光般微微飘浮一气，然后攸的一下尽往天上冲去。 等到花哥和大胡子站在第九道门前，他们的身影也变得虚幻起来。从他们身上不断地浮出晶莹光斑，晃悠悠地往天上飞，直到与天上的繁星融为一体。 花哥微微驻足，视线越过一群人落在二郎真君和贺毓婷的脸上。他笑了，眼睛里星光璀璨无限美好斑澜。 ——保重！ 他朝着二郎真君简单地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跨进第九道门。这一次，他们的身影再没有从门的另一边走出来，而是跟着大门一起涣散成无数欢欣飞腾的金斑。金斑最后在人们眼前盘旋了一阵，仿佛是最后的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上九重云霄。 贺毓婷哭了，同时也笑了。她紧紧握住二郎真君的手，目光追随着那一团金斑，仰头、仰头、再仰头……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这个时候，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108 脱界之后 花哥和大胡子“飞升”后——自从那晚人人在太原城见证了一番脱界之后，脱界便得了一个雅名叫“飞升”——纵横天下帮会的实力大减。 倒不是人去楼空，帮会里一片荒芜。恰恰相反，里头人来人往人流量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一些非帮会成员总守在帮会接引人旁边，一见到纵横天下的帮众，就上前称兄道弟呼朋引伴。正如唧唧复唧唧所料想的，现在纵横天下的名头更响亮了，简直是黑白双道通吃。哪怕是boss界也常常卖面子给纵横天下：大家喊打喊杀不要紧，天下熙熙无非利往对不对？要钱？好说，随身带的都掏给你们，反正boss用不着。要经验？boss立刻举白旗投降，那经验就哗啦哗啦地看着往上涨。装备？更好说啦！来来来，你们自己慢慢分；不够没关系，刷新cd，我们再来！现在外面散人组队打本的，都恨不得拉一个纵横天下的帮众成固定队友亲密好友。 帮会一百二十五人的编制，也早满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绝对没有多。 名气大了之后，帮里的杂务愈显繁忙。被釜底抽薪抽到近乎真空的管理层——二郎真君和姚千依——忙得脚不沾地。忙完了帮务忙调解纠纷，忙完了调解忙自己的日常。姚千依很想和二郎真君绑定任务，但她好不容易挤进队伍，才发现里面早杵着一个小五巧巧。更可气的是每次跑来跑去，看他们共乘一骑霸红尘，剩下姚千依象一个巨大的电灯泡远远缀在后面。组了两次队之后，姚千依就不来了。二郎真君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贺毓婷见新进帮众里以唧唧复唧唧和他的小伙伴们为首，就圈着姚千依不停地摇尾示好。偶尔唧唧复唧唧朝旁观者投来一束晦涩莫名的视线，看得贺毓婷总是微微心惊。这小伙子野心很大啊，只是不知他想求什么。 繁忙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天，二郎真君考虑是继续把帮会扩容升级，还是保持现在的格局不动？扩容升级也只是容纳更多的人进来，再增添一些一等npc仆役和无关紧要的辅助功能。贺毓婷初时并不在意，直到知晓扩容升级也要用大笔银两堆出来，便只想冲着二郎真君咆哮：你是银两太多没处花是嘛？ 这个时候她诡异地发觉，照二郎真君花钱的速度，哪怕是金山银山也要挖空了，他哪来的底气继续财大气粗？不是说每个人在这里积攒的财富都可以带去后世奠基吗？很多人开始省着银子和帮贡来用，巴望“飞升”后来生好投胎为第二个王思聪。这么花钱，他不为后世着想？贺毓婷心里浮出诡异的惊悚感，想起花哥飞升之际，落在她脸上细密眷恋的碎吻。还有更早之前知晓隐藏任务进展飞跃时那一闪即逝的喜悦。贺毓婷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但二郎真君现在根本没空注意到的贺毓婷心中的叵测。他的悠哉全是表面装出来的，内地里忙得很。贺毓婷现在了解当初为啥总是见二郎真君和花哥同进同出，宛如连在一起的双胞胎兄弟了。也不怪姚千依最初总想着和二郎真君绑定在一起任务了。晚上吃食堂的时候，她一眼瞥见二郎真君和姚千依两个人满脸倦色风尘仆仆地连袂走进来，明知这中间不可能有什么苟且，还是忍不住停了一下筷子。 一起同桌吃饭的血胤和肉t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肉t起身朝门口招手。“帮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肉t也象其他帮众一样改口称帮主。 贺毓婷垂着眼睛，慢慢地一箸一箸小口扒饭。直到一个人四平入叉地坐到身旁，她才暗暗腹诽了一句：四方小桌还空着一角呢，偏要挤在身边！她端着满脸傻笑地抬起头：“你来啦！”二郎真君眼下难得地出现了一圈阴影。贺毓婷顿了顿，忍不住又道：“辛苦啦！” 二郎真君瞄了她一眼。“在吃什么？” “咳，小炒肉，葱煎蛋，和麻油豆腐脑汤。” 二郎真君皱皱眉。“尽是一些软绵绵的东西。”贺毓婷气结。他点开菜单又加了个酱猪肘子和佛跳墙，再多叫了一小桶米饭。新菜上桌，馋得肉t和血胤两眼放绿光。贺毓婷瞪了这两个不争气的“兄弟”一眼，二郎真君一招呼，他们就毫不客气地跟着海吃海喝了。刚刚说要存钱存帮贡的人到底是谁？贺毓婷轻咳，肉t小心翼翼觑了她一眼。 “帮主这两天忙得很哪？”肉t开始闲哈拉。 “嗯。”二郎真君看了一眼贺毓婷的碗，不满地皱眉，“你那碗小得一口就吃没了，晚上怕会饿肚子。” “没事，少食多餐，少食多餐。”肉t在一旁打哈哈，“小五一向吃得少，这是习惯问题。”他压根不提贺毓婷养成习惯的原因。但二郎真君一眼淡淡地扫过来，肉t悚得光溜溜的脑壳顶滑过一道寒光，生生吸了一口凉气，舌头就自动拐了个弯：“饭吃得少主要是情缘缘这两天陪得少，她闹相思病闹的。” 贺毓婷：我怕是要一口热汤噗你脸上！ 二郎真君一脸舒心又歉疚的表情。“再等两天就好了。”他低声安抚道。 贺毓婷小脸微红。“等两天？” “现在管理层人手不足，急需招聘长老和副帮主。我已经嘱咐姚千依着手挑人，看看有没有自告奋勇的人愿意顶上大胡子和花哥的空缺。” 贺毓婷挑眉，让姚千依挑人？她下意识往隔壁桌望过去。那一桌花团锦簇，八个人的桌子硬是挤了十六个人还不止。姚千依正是那一群人的焦点中心。但她一副扒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表情，正隔着一群逢迎拍马的人，视线与贺毓婷的撞了个正着。姚千依的眼神顿时阴郁起来。贺毓婷又回头看了看二郎真君，他正若无其事地扒饭呢，对周边暗涛汹涌的环境毫无所察。贺毓婷再旁观左右，肉t和血胤的争抢肘子肉战况激烈，更没有注意到邻桌暗潮汹涌。是不是男人们在这方面都很迟钝？贺毓婷默默。 “帮会里的事情非要人来处理？” 二郎真君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当然。” “为什么不弄个智能系统？”贺毓婷异想天开地道，“这个世界的人又不能久留。不过一两年的功夫，现在在场的人都会走得干干净净。又得换一批人。还不如弄一个智能系统出来，毕竟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现在全帮会其实都是以二郎真君这个人为轴心来运作。贺毓婷想像如果有一天她和二郎真君飞升了，那纵横天下怎么办？ 二郎真君古怪地看着她。 肉t和血胤也纷纷从自己的碗里抬起头来看着她。 “怎、怎么回事？” “没什么。”二郎真君慢吞吞地嚼着米粒，视线又重新拉回到自己的饭碗里。“智能系统么……花哥也想过，不过还没成人就走了。” 肉t打哈哈：“小五真笨，那么容易就能弄个帮会智能系统的话，哪还要帮主这么操心？” 贺毓婷沮丧地低下头。她本想学着别人贤妻良母的范儿给二郎真君分点忧来着。没想到全是枉费功夫。 二郎真君细嚼慢咽，半晌没有出声。直到贺毓婷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心不在焉，心思全不在饭菜上面——这才叫肉t和血胤痛痛快快灭了一盘酱猪肘子。 “你说得对，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 109 新人管理 不出贺毓婷的预料，姚千依果然是“举贤不避内亲”。第二天日常任务的时候，二郎真君便把姚千依提名的长老名字透露出来：唧唧复唧唧和黄秋。贺毓婷松了一口气。如果长着一双鹰勾眼的唧唧复唧唧所求的只是一个长老位子那还无所谓。不过，黄秋？贺毓婷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笑起来右颊上浅凹梨花窝的黄衣女子。 “唧唧复唧唧负责内务，黄秋负责外务。”二郎真君说。 贺毓婷脱口问道：“姚千依呢？” 现在帮会管理有四个编制：两个长老和一个副帮主，最后是帮主。在没有禅让的情况下，帮主永远是一人。其他三个职位则由帮主任命。二郎真君微微一笑，语气淡淡地说：“如无意外，她想当副帮主。”贺毓婷注意到二郎真君的短句里两个有趣的地方，“如无意外”和“她想当”。这是什么意思？论资历，姚千依尽心尽力为帮会服务了这么久，确实有资格坐上副帮主的位置。但二郎真君的口气，似乎并不想把姚千依推上原来由花哥才能稳坐的宝座。或者对于他来说，那个位置是他精神与物质都能获益的益友所处的位子，而姚千依确实远远不够资格。 或者自己也不够这个资格。贺毓婷黯然的想。虽然夫妻必须长久相辅相伴，相互知心。但必须承认的一点是，有些事情妻子和友人不能同时兼容。 这一天，二郎真君断断续续地向贺毓婷提起了他和花哥相交认识的片段。他们两人无非就是路上擦肩而过时彼此多看了一眼，然后做同一个任务时又相互遇到了。那个时候，花哥隐隐约约知道他在找人，却明白世界之大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纵横天下这个帮会是两个人携手创建的。听到这里，贺毓婷才恍然大悟，顿时觉得姚千依有些可怜。那个女孩子从不隐藏自己的渴望，她想伴在二郎真君的身侧，哪怕二郎真君已经选择了一个“小五巧巧”。她渴望与二郎真君背靠背而战、成为二郎真君最信任最亲密的战友，哪怕早有一个叫花哥的男人已经成了二郎真君托付后背的可靠之人。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非得是二郎真君不可呢？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譬如小五巧巧身边的那一对活宝，虽然看上去极不靠谱（贺毓婷默默地加了一句：是真的不靠谱），但关键时刻也绝对不会撂挑子不干或是掉下一根粗链子（贺毓婷再度默默补充，大概是时常掉小链子已经让人感到麻木了），他们也算得上两个绝世好男人了。但姚千依的视线总是从一圈摇尾示好努力表现自己的仰慕者当中跳出来，视线追随着二郎真君的背影。哪怕是贺毓婷自认，也绝没有姚千依那么“深情”。说来真是惭愧。人的感情表现千千万万，似乎前世的九霄玄激情起来也象一团燃烧正炽烈的火焰。但是贺毓婷现在表现得象水，象冰，象冬天里吸入呼出的沁凉的空气。她太不做声张，毫无存在感，但伴在二郎真君身侧时就能感到那具身躯慢慢松懈下来，和自己如乳交融。 这是姚千依永远渴望但永远无法得到的体验。贺毓婷只想告诉她：你找错人了。这话真的说出来，只会让姚千依更怨念。贺毓婷索性不说。 看在这次她提名唧唧复唧唧的份上，希望小唧同志成为长老后欣喜若狂由此再努力一把，尾巴再摇得起劲一点，舔脸的动作再诱人一点，说不定能让姚千依的痴癔症能减轻一点。但是一想到那双直勾勾的鹰眼，贺毓婷心里惙惙，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如意。 完成任务后两个共骑着霸红尘赶回太原，正好又到了晚饭饭点的时候。 今天的任务是猎杀五十只熊掌和三十只象拔蚌，交给帮会厨房。全帮会有一百来号人，除去一些懒散不想做日常的人，厨房也能收到五百多份熊掌和三百来份象拔蚌。贺毓婷期待过几天能在食堂菜单上看见古代八珍的菜名。 肉t和血胤已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了。看上去他们也刚到不久，桌上空空如也，只摊着两张可以游动的菜单。看见贺毓婷和二郎真君，肉t两眼放光——自从小五攀上高富帅之后，同桌晚膳就再也没出过钱。连带他们两个狐朋狗友也能痛痛快快地伴吃伴喝。 “来啦？”二郎真君笑着朝他们二人点头，落落大方地坐下来——四人餐桌永远空缺一个角边，而另一边本来是容纳单人坐的却非要挤着两个人。贺毓婷轻轻推了一他一把，嘴巴朝对面一努。“那里还有一个位子。” 二郎真君恍若未闻。引得肉t和血胤傻笑。肉t朝血胤挤眉弄眼，实际是做给贺毓婷看的。他说：“她还是不放弃啊。”血胤则“乖巧”地把自己面前的菜单好心拔到二郎真君面前。 他们落座没多久，姚千依也走了进来。一身玄色深裾长服，挽着一个小发髻，两缕长发笔直地垂落在胸前。看上去永远都是温温婉婉的娴静女人。妆色也柔而不浓，清透得象一滴纯净的水珠。有五、六个男女与她相伴而来。甫一踏进屋子，姚千依便下意识地满屋子找人，一看见二郎真君和贺毓婷肩抵着肩坐一块，她脸一耷。 呜哇，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贺毓婷暗暗叹息。 “宫保鸡丁怎么样？” “好！”肉t大声叫好。 二郎真君翻开下一页，又看向贺毓婷。“夫妻肺片？” 贺毓婷：“……” 血胤面无表情，但目露绿光。“今天的红烧狮子头据说挺入味的。” 二郎真君点点头，在夫妻肺片后又加了一份红烧狮子头。 贺毓婷：“我只是想吃一份紫菜蛋花汤。” 自然加在菜单上了。 肉t和血胤看着二郎真君的眼神如同仰望天神。 姚千依款款而来。贺毓婷歪歪头，怎么？难道她改变方针决定加入这一个小桌共食？姚千依挑衅地瞟了一眼贺毓婷，轻轻柔柔地二郎真君施了一礼。“帮主，”她恭恭敬敬地说，这一点着实让贺毓婷佩服得紧，能屈能伸，该娇媚喊二郎的时候绝不含糊，该认真叫帮主的时候也绝壁一本正经。换作是小五巧巧，舌头多拐个弯就会打结，至今只会叫二郎。“那两个长老的提名怎么样？” 贺毓婷下意识地看向隔壁一桌。她只看见了唧唧复唧唧，没有找到黄秋。说起来，她一直很少看见黄秋。偶尔看到，也只是在人群外面看见一抹黄色的倩影一闪而逝。也不知道那个性格极好温柔爱笑的女孩子在忙些什么。贺毓婷耳边听见二郎真君说：“……黄秋没问题。唧唧复唧唧是新人吧？” “帮会内务涉及很多库存权限，物资的日常调度也会频繁，他理得过来吗？”二郎真君拿一双点漆似的墨瞳平淡无波的看着姚千依。 姚千依温温抿嘴，说：“我也会一直协助他们二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大岔子。”接着她转而一笑，“帮会一直采取的双保险措施，重要的物资哪怕是长老提出了申请领取，不是还需要帮主或是副帮主确认后才能提取吗？”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搁一旁当“壁花”的活宝三人组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一个个专心致志地盯着菜单，似乎要在图片和字眼里挑出虫来。 “哦。”二郎真君端起店小二刚送来的铁观音轻轻抿了一嘴。姚千依知情识意，屈膝微微一福，露出调皮而又娇俏的模样，便翩然转身，往隔壁那一桌走去。那些男女宛如潮水般退出，然后又涌上前来将她裹到密不透风。按照惯例，姚千依自然在花团锦簇里抬起眼往这边淡漠一瞥。那双剪水秋影般的美目之中毫无感情地倒映着贺毓婷。 110 新任副帮主 如果不是自爆家门，贺毓婷根本猜不出肉t和血胤的藉贯。肉t或许还保留着剽悍北方人熊一样的体型，但是现在生活优越后也有南方汉子长得高壮的。血胤就更别提了，除了那副出奇好的胃口，他整个人长得精瘦精瘦，闷不吭声的时候显得焉不拉叽好像欠了两顿饭没吃。谁会知道他是北方人？这两人吃饭都不挑，甭管是辣的甜的香的咸的油腻或清淡的，端上桌来就能风卷残云一扫光。刚开始，贺毓婷不懂套路。当然，那个时候三个人都没什么钱，除了早餐两个馒头，中餐晚上基本是白粥对付一碟青菜。往往是她刚刚把筷子往桌子一磕，比齐了准备夹菜——哟，青菜的叶子呢？梗呢？有一次，贺毓婷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肉t把盘子也捞过去，象狗一样把盘底舔得干干净净。 “你们有这么饿吗？”这一次贺毓婷冷眼瞧着两人筷如闪电，一盘新出炉的鲁菜版宫保鸡丁已经不见荤肉，只留下了一点笋丁。纯肉食系动物的典型特征就是有鱼不吃虾，有虾一把叉。二郎真君也扫了一眼，然后他默不作声的打开菜，追加了一个咖喱脆皮鸡。 “好人哪！”肉t快感动哭了。血胤表现内敛，但也是把头点得象鸡啄米一样。 贺毓婷真心想阻止二郎真君娇惯这两个“米虫”，她气鼓鼓地说：“让他们自己掏钱！” 肉t怒瞪向她。“说起来，今天轮到你出钱了！” 贺毓婷：“……” 咖喱脆皮鸡一忽儿的功夫便上了桌，那是满满一大盘酱色的鸡肉，用快刀切割均匀地摆放在盘里。肉块基本切成了小长条，适合一口叼住，除了两个鸡腿排，它们仍然保持着原状。脆皮鸡热气腾腾，端上桌的时候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贺毓婷庆幸一盘宫保鸡丁率先垫了底，所以肉t和血胤嚼动脆皮鸡的时候显得有些斯文了。但是他们仍然吝啬地不肯放过一丝鸡肉纤维，每一块碎小的骨头吐出来的时候都精光溜溜的。这是以前饿怕了的象征。即使福贵满盈，他们也仍然舍不得一丝一毫的浪费。乡野间的犬类最讨厌这种人，捡他们吐出来的骨头连骨髓渣渣都很难嚼出来。真正的食之鸡肋。 “帮主！”血胤难得一次地废话了。“这个菜单还可以再改进一下。” “怎么说？” “菜单的品项分类很不明确。现在南北通融，很多菜的作法有了新的改变。比如说湘菜中添加了鲁菜特色，而川菜也中和了湘菜的香味。更何况中西文化交流，中国的烹煮炒煎又与西方的烘烤烘培相交合……数之不尽。有些菜，从菜名上看甚至会产生差异。”血胤眼珠一转，落在宫保鸡丁上。“比如这道最简单不过的宫保鸡丁。鲁菜常用笋丁或是马蹄丁作辅，川菜则喜欢用花生米和干辣椒节节，还有贵州菜的宫保鸡丁则强调了前两者所没有的一个‘酸’字。”说到吃，血胤简直是滔滔不绝。贺毓婷都听得呆了。她只管好吃就行，饱肚就行，哪知道一道菜色里还有这么多花花名堂。 就连二郎真君也眯起眼睛说：“你对菜系了解得挺多啊。” 血胤嘿嘿笑了两声，摩挲自己的下巴。“哪里哪里，只是过去常常出差，在外面吃得多罢了。” “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改善这个菜单？” “不如再加一点功能。” “加？” “比如说，在一些对应的菜名里增加配料陈列，让人看得明白。至少要知道‘蚂蚁上树’这道菜的主料是粉丝和肉末吧。象是豆腐脑这道开胃小菜又可以做餐前甜品和早餐，但是又分北咸南甜的说法。最好是有选择的自由。” 二郎真君皱起了眉头。“你说的这些都可以实现。只要吩咐厨房，炒菜的大师都能做出来。难的就是在电子菜子里增加……” “这个不用担心。”血胤打包票。“我以前做过程序员的工作，知道程序开发是怎么回事。” 二郎真君露出一脸惊容。“你会程序设计？” 血胤的气焰微微一矮，他谨慎地盯着二郎真君。如果让贺毓婷来描述的话，那就是刚刚菜吃得太香饭吃得太饱，差了一杯酒就可以嗨到飞起。现在他一不小心露了个底，立刻就清醒过来。牛皮是吹起来的，但血胤就是有本事马上戳破刚刚飞起来的牛皮，让双脚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 “不是很多。”血胤斟酌着语句回答。“至少这一些设计菜单什么的，难不倒我。” 二郎真君浅浅露出一个狐狸的笑容。“可以。”他说，“你现在能调整一份菜单给我看看吗？” 血胤挺为难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总得有一台电脑才行。” 贺毓婷差点把刚上桌的紫菜蛋花汤倒扣在他的天灵盖上。mmp，有一台电脑的话还有啥好说的？ “你怎么会认为我有电脑呢？”二郎真君只是单纯的好奇。 血胤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从几个方面推论出来的。”他说，“第一，花哥是个技术宅。第二，上次花哥说要修改菜单，马上就修改了。第三，这些日子以来，帮主你处理帮会内务时也不怎么和人或是npc面对面交流，但样样也处理得井井有条。这很明显是因为有辅助的系统支持。而系统通常都需要通过输入型设备来处理。电脑只是我随口一说。” 二郎真君叫了一壶原浆米酒。他亲自给血胤满满斟了一杯。血胤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端着八方风吹不动的架势，和二郎真君碰了杯。二郎真君继续给他满上。三杯下肚以后，血胤白净的脸上不争气地浮起一片红云。二郎真君这才慢吞吞地问道：“我倒不知道你原来是个程序员。” “大学的时候学的是程序开发，”血胤的话多了起来，只要他有停顿，二郎真君就给他满上一杯米浆原酒。这酒看着不醉人，清香诱人，但猛灌几杯还是会有一点上头。二郎真君也在喝，血胤也不好意思停下杯子。“不过毕业后真从事这一行，发现那是真的累。做了五六年就跳槽了。以后我可是硅谷的。” 贺毓婷和肉t极其配合地“哇——哦！”一声。哪怕二郎真君不知道硅谷是个什么概念，在两人二重唱似的声音里也多少有点领悟了。 “也就是说，你除了完善菜单之外还能做很多事？”二郎真君又叫了两壶原浆米酒。记住，是原浆！他还特意召来店小二强调了“原浆”的重要性。血胤就哈哈大笑，岔言说：“你看，如果完善了菜单，你就不需要把小二哥召过来要原浆了。只需要在菜单上注明自己要什么样的酒就行了。” 贺毓婷和肉t用一种同情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已经嗨起来的血胤。他们两人谁也不会提醒血胤：你快被自己卖掉了，好好数钱吧你。 二郎真君楔而不舍地问道：“除了菜单，其他的程序呢？” “这得看情况。”血胤喝了酒，后劲冲天，还不忘端着沉凝一把。 二郎真君看了一眼贺毓婷，温声笑言：“象小五说的帮会智能管理系统？其实花哥有一个初步的模型存在这儿，但是他来不及开发就先飞升了。不如你先看看？” “可以可以。”提到专业性的东西，血胤两眼迸出光芒。这么一看，也不象是二顿没吃上、第三顿没吃饱的焉不拉叽样了。“怎么看？” “我传给你，然后开通你的权限。”二郎真君说，他语气平缓舒和，怎么听都有一股不着痕迹的请君入瓮味儿。“你在虚境里就能找到一台电脑，可以随意操作。”系统“叮”的一响，整个食堂一静。贺毓婷打开了虚境里的惊叹号提示信息： “恭喜血胤荣升纵横天下帮会副帮主。” 血胤：“……” 111 屈焰阳爆料 帮会的正式任命很快以全体邮件的形式通告给各位帮众：血胤任副帮主，新增大长老职位给姚千依，然后唧唧复唧唧和黄秋两人分别任长老之位。 这邮件甫一看，便让全员脸色一变。 唧唧复唧唧和黄秋是大家都知道的长老内定人选：一个马屁拍得好，一个确实有人缘里外吃得开。血胤是哪来的？凭什么让他挤开姚千依做副帮主？花哥飞升后，众人便自觉副帮主的位子非姚千依莫属。凭她在帮里一呼百应的声望和实力，就连压寨的帮主夫人也望尘莫及。帮主夫人是谁？还用问嘛？天天粘帮主粘得最紧的小盆栽，对，就是那盆浇水也开不出花的盆栽。 贺毓婷：“……”（内心独白：一直以为我过不了多久就能开出一朵小白花，直到你们都表示我膝盖中了一箭。） “我踏马只是喝高了想聊个话题！”虽然血胤一向话少，这次也憋不住了。他抱怨说：“只是调整个菜单，怎么突然就升格成了副帮主？”还有一段话，血胤忍了下来，没有说出口：姚千依那个黑心女一直想坐上副帮主的位子，这次到手的肥鸭突然被人夺了，天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血胤回想起她眨着一双清澈无痕的大眼睛无邪笑道：“那就杀了他们啊”，顿时浑身上下的毛发都悚得倒竖起来。他不由暗暗埋怨二郎真君，这么做不是把他架火上浇油烘烤吗？现在他成了众矢之的，时时得当心落单就被逮起送给黑心女剥皮剔骨尝肉。他现在突然变得叨叨，不过是希望贺毓婷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有空就去给二郎真君吹吹枕边风，把他头上这顶乌纱帽给撤下来。“不就是做一个智能管理系统？我做就是了，为什么非要让我当副帮主？” 贺毓婷哭笑不得。人家求着做副帮主呢，血胤他还不乐意！肉t在一边期期艾艾地问出另一个问题：“十人本的cd刷新了，我们要不要去仙侣庭园耍耍？” 贺毓婷感到一阵头痛。这两人真是她结拜来的兄弟？“肉t！”没看见血胤童鞋正苦恼忧愁吗？现在提打本的事，小心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没想到血胤愁肠百结，但神经依然粗得象电线杆。他大度点头：“去看看吧。反正现在流行锤子剪刀布，输方摇白旗。”贺毓婷抹了一把脸，暗道自己白操了一番水晶玲珑心。自从花哥飞升后，这个世界的变化节奏愈发加快。最大最显著的变化是部份boss出现了异变，愿意接受和谐玩法，即是双方都不动子，就靠单纯的划拳来决定谁来摇投降小白旗。真是好和谐！boss比玩家更吝啬自己的性命，他们的复活次数比玩家要少。据说复活次数一用完，还要转生成玩家再来一轮。因此，能和玩家交流的boss们看着闯地盘的愣头青，目光慈祥宛如看着数个月后的自己。既然如此，大家何不和谐共处，共造美好新世界？ 想想屈焰阳光着膀子和人比拼谁出锤子谁出布的情景，血胤不由得笑出了猪叫。那团名为“副帮主”的阴霾短暂的离他远去。“我们提两壶酒去看看屈大侠吧。”他们找厨房要了两壶桃花酒，骑上自己的绿吃葱“得——儿，得——儿”地跨越千山万水往千岛湖奔了过去。 仙侣庭园里湖光山色依旧，小怪还是那么欠揍。屈焰阳面色忿忿地蹲在广场边上，让人心里咯噔一想，猜测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屈焰阳转头看见他们仨傻子一样杵在广场边上，哈哈大笑。“来这边坐。”屈大侠拍了拍身边的地板。肉t提着两壶桃花酒走了过去，令屈焰阳双眼一亮。“哟，还带了礼物过来？”肉t笑着，用一种谄媚但不让人反感的口吻笑称：“这不是时间到了，正好可以进来见见屈兄嘛？空着手来未免太败兴，索性提两壶酒过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屈焰阳双目如炬，把肉t那点小心思看得通明透亮。他大笑道：“你是想把我灌醉了，好骗一把帮贡值吧？” 肉t挠着光秃秃的后脑勺傻笑道：“帮贡也想要，但我更想快点完成隐藏任务。” “哦？”屈焰阳好奇地倾身，顺便接过一杯满斟的桃花酒。淡淡的粉红色在白玉般的玉杯里微荡涟漪，他一饮而尽。“你的隐藏任务是什么？”肉t哈哈哈大笑几声，猛力拍着隔壁闷葫芦似的血胤后背。“拉着他打本一千次。不过，打新十人本的话，一个boss可以抵五十次。所以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哦！那恭喜啊！”屈焰阳笑道，然后斜睨向贺毓婷。“既然是拉着小兄弟一起打本，为什么还要拖上这个小娘皮？” 小娘皮？贺毓婷抬起头来看了屈焰阳一眼。后者那狼一样的眼光露出凶光，让人一下就回忆起上次纠结惨斗的血腥场面。 “该不会是你们看着没有下酒菜，把这小娘皮骗过来做下酒菜吧？” “嘘——嘘——”肉t吓得要死。明明知道二郎真君现在不会出现，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回头张望。“小五是我们的结拜小妹，屈大侠你可别欺负她。” “欺负？”屈焰阳哼了一声，“我可不敢欺负她。小娘皮上面有人罩呢，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贺毓婷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人罩？”她首先想到的是二郎真君。有能力、并且愿意把她护得全身周全的人，似乎只有二郎真君。但是二郎在这儿顶多是诸位boss们茶余饭后闲闲八卦的镶金土豪，不象是能够让屈焰阳忌惮的上面某某人。“谁能罩我？” 屈焰阳哼了一声。“现在全boss界都知道你小五巧巧的大名。系统发了一封邮件通知，申明你是隐藏任务完成增幅器。只要有你在场，穿成boss的残魂可以加倍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这就是他看着贺毓婷眼泛凶光的原因。贺毓婷隐隐又觉得，最初照面时他满脸忿忿之色只怕也和系统通知有关。 “哇——小五！”贺毓婷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肉t和血胤率先惊呼出声。“你竟然是一个游走的增幅器！” 贺毓婷：“……” 沉寂了一会，肉t扑过来一把抱住贺毓婷，搂得死紧死紧。“屈大侠，我跟您说，这孩子外面也是有煞神守着的。你可别对这孩子动歪脑筋。”比如想要挟持什么的。血胤本是来找屈焰阳喝喝酒，划划拳顺便开开心心赚帮贡的。现在听屈焰阳爆了这么大一个内幕，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他犹豫着要不要把长枪抽出来。“喂，屈焰阳……”说话就显得不怎么客气了。 “你们是不是傻？”屈焰阳没好气地瞪着他们，“我一开始不是就说过了吗？上面有人，稳妥妥地罩着她呢！”这小娘皮哪是他能动的角色？只怕连根汗毛都没拔下来，就被一阵天打雷劈给整成灰了。 “二郎真君？”肉t试探问道。 “呸！”屈焰阳粗鲁地呸了一口，“那种货色给上面的人提鞋都不配！” 肉t和血胤眼睛都快瞪出眶了。过了半晌功夫，两个人才神色复杂地转向贺毓婷。“小五，没想到你竟然是天上神仙的宝贝儿？” 贺毓婷：你们怎么说话的？ 112 新手加队伍 他们和十人仙侣庭园的四个boss握手言和。帮贡、银两和隐藏任务的进度都让人感到满意。 “真想去会会狗男女啊！”肉t数着隐藏任务的新进度，脸上带笑。屈焰阳、森九岚等一共给了他一百点副本完成点数，距离上限一千点还差二百六十。每天刷刷天泣林，每周刷两次十人本和一次荻花圣殿—— “再过三、四周，我绝对可以飞升啦！”肉t喜不自胜。 血胤声音平平：“恭喜你。” 听见血胤的声音，肉t的笑意凝在脸上。他的隐藏任务建立在血胤辅助的基础上。在血胤自己的隐藏任务遥遥无期之时，他的任务却一帆风顺，这让人产生了一种踩在朋友枯骨上心愿顺遂的错觉。肉t顿时感到不自在起来。但血胤的任务限制条件太多，即使肉t有心帮忙，能贡献的力量也只是微毫。最多就是日夜盼望着多出现几个仇人把血胤砍他个七、八、十刀才好。 血胤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肉t的尴尬，他问道：“今天的天泣林cd还有一轮，去打吗？” 肉t一愣，立即大声欢呼起来。不过欢呼没持续多久，又变成沮丧的叹气。肉t偷瞄贺毓婷，嘴里咕哝着：“人数不够啊！” 贺毓婷：“？？？”人数不够关我什么事？但她明白的，这是肉t的某种暗示，抑或者是他扭扭捏捏说不出口的请求援助。今天本来是四人组队——血胤、肉t、小五巧巧和二郎真君——一起日常兼刷天泣林。才刷了三轮天泣林，二郎真君被新上任却焦头烂额的黄秋长老“急召”去协助内务处理。少了一个强力dps，天泣林的boss们骁勇慓悍尤胜以往，三个人在林子里死去活来，生生浪费了好几次复活次数，才勉强拿下了第四轮cd。一天总共可以刷五次天泣林，剩下最后一次，哪怕他们把牙帮子咬酸也没勇气再埋头往里面冲。 幸好屈焰阳等人不负所托。到底是有残魂附体的boss好哇！可以言语沟通，可以思想交流，可以用石头剪刀布来定输赢。这样才弥补了三个人失去复活次数的缺憾。 贺毓婷发了一封邮件“关切”询问二郎真君目前进展如何，顺便了了数语交代了还剩一次天泣林cd的事情。委婉地表述了一番：“你有没有兴趣再来打一把呀”的意思。 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二郎真君很快就回了邮件，直言不讳道：“你们三个人的实力都不够火舞和高力士塞牙缝的。别再进去浪费复活次数了。” 肉t听后，摔桌：“混蛋，看不起人！” 血胤听后，摔桌：“妈的，看不起人！” 贺毓婷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念邮件：“去天泣林门口等着。” 肉t喜不自胜：“帮主过来啦？”全然忘了一秒钟以前自己还是怒瞪金刚的模样。 血胤眉飞色舞：“我们可以节省复活次数啦！”贺毓婷不得不把吐槽闷在心里：有点志气行不行！ 三个人急匆匆地奔到天泣林门口。果然有两个人正在门口候着。贺毓婷并没有看见二郎真君的身影，不禁暗暗惊讶。过了一会，系统“叮”、“叮”两次提示—— “玩家纤雨陌加入我是肉t的队伍。”一个脸面陌生的七秀坊萝莉加入进来。 “玩家唧唧复唧唧加入我是肉t的队伍。” 贺毓婷看着眼前一高一矮、一身金黄和一身粉红的两个人：“……” 肉t傻眼地悄问：“怎么不是帮主啊？” 贺毓婷瞪着鹰目挺鼻梁的唧唧复唧唧，倾身一侧倒向肉t那一方。“应该是他还在忙吧，所以叫了别人来帮我们。” “可是这两个人……行不行啊？” 尾随着肉t的质疑声，唧唧复唧唧哼声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七秀小妹妹凑近贺毓婷，笑咪咪地道：“姐姐，是你治疗还是我治疗？”贺毓婷大吃一惊，因为这就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娇里娇气，软软糯糯。她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是个快黑化的残魂？纤雨陌似乎很不习惯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她嘟起嘴巴轻哼：“我才十二岁，你们可别欺负我。” 十二岁的小姑娘！ 不只是贺毓婷，就连肉t和血胤也被惊到了。三个人谴责的目光落在唧唧复唧唧的身上，质疑他携带童工的目的。唧唧复唧唧连忙澄清：“小陌是好友，她自己也想跟着来打本。”肉t突然发出一声“哟呵”的声音，然后他拐着肘子撞贺毓婷，让她查询纤雨陌的数据面板。 纤雨陌，等级80。装分9870。 我的妈耶！足足高出了近四千的装分。贺毓婷心情复杂。更关键的是，这孩子目前还没有帮会。通常高装分的玩家都是某个帮会的成员。只有在团结的力量下，才有可能出现逆天的王者。比如唧唧复唧唧，他进帮的时日很短，但是靠着独特的豪气手法，现在一身时装之外还土豪似地置了一套荻花圣殿出品的藏剑套装，装分一下从最初的七千多，越过了贺毓婷的头顶，变成了现在的8670。 贺毓婷查看了两个人的装分后，口气微酸：“你们两个人自己组队，也可以打天泣林了。” 唧唧复唧唧“呵呵”笑了两声。“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贺毓婷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进了本，才发现这两个人装分高虽高，但操作手法实在是生涩得可以。和活宝三人组有得一拼。说句不好听的，肉t是个t，都打得比他们麻溜。 在火舞面前，一枚尾羽燃着火簇的巨箭被推出来，朝着玩家缓缓逼近。玩家在面对火箭时不是避开便是扶摇跳起。总之，不让火箭沾身是谁都知道的理论。等贺毓婷匆匆终结了一个读条，飞身上天的时候，惊魂不定地发现还有一枚小萝莉正傻傻地站在原地。“快让开！”她忍不住大叫。但是晚了。火箭一触到纤雨陌，便爆出威力十足的弹力。它的伤害有限，可怕的是会把人从独木桥似的场景里推出去，落在左右两边的毒雾山谷里。在毒雾里呆的时间越久，持续掉血的伤害就越高。 贺毓婷即使人在半空中，也被纤雨陌牵连到。两个人双双掉落毒雾山谷中。她一边不出声的骂骂咧咧，一边狼狈地绕上一些远路爬上来。这么一耽搁，前面三个近战的血量就眼看着哗啦哗啦地见底了。 肉t一棍横档越过头顶，架住了火舞气势汹汹的一击。他象野狗一样哀嚎惨叫：“小五啊……” 这个时候就记得小五还是个奶啦？ 贺毓婷读条……读条……读……“啊！”读条还差一秒结束，她已经看见肉t虚软地倒在火舞脚边。这真是一起悲伤的事故—— 主t死于奶妈读条。 113 解说 当时，同时架着看舞攻击的人还有天策血胤和藏剑唧唧复唧唧。唧唧复唧唧打看舞蛮有一套。只见他上窜下跳，充分发挥了猴子捞月的精神。不过肉t一倒，唧唧复唧唧立刻撤回重剑，反向就是一个蹑云，然后玉泉用完用鹤归，一套冲锋打人的招式全被他拿来逃命。贺毓婷只见到一缕虚影在眼角处一晃。系统还未来得及提示，又一团粉红色的身影从下面的毒坑里一冲上天，也是朝着场外一个二段跳接蹑云。 姗姗而来的“叮”声一响，系统提示：玩家唧唧复唧唧脱战，判定重新开始。 血胤在最后零点一秒的时间里惨死于看舞刀下。他和肉t两个难兄难弟并排躺着，仰高下巴“死不瞑目”地瞪着贺毓婷，作出无声的谴责。等看舞消失、重新登场之前，血胤和肉t选择从复活点跑过来。 “小五！”肉t喘着粗气，颈子也变得尤其粗壮。他喷出的鼻息宛如带着火，站在贺毓婷面前象一头正在发怒的公牛。贺毓婷吓得腿肚子直打颤。 “干、干嘛？” 肉t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该奶人的时候，你特么再掉链子试试？”这、这是威吓？贺毓婷愤而转向旁边无所事事的两个人——唧唧复唧唧睁着一双直勾勾的眼睛，七秀小萝莉满脸粉红和她一身粉粉超可爱的云裳相映成辉。都是这两个人，一个把她“推”进了毒坑，另一个则弃队友不顾，拼死逃命！贺毓婷上辈子到这辈子所受的委屈里，就这次感到最憋气。但是一看见小陌陌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贺毓婷满肚子的怨火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来。唧唧复唧唧轻咳了两声，走过来。 “肉t，主要是小陌还不熟练。等她熟练之后，就容易了。” 这一次，肉t说话毫不客气。他傲气地横了一眼唧唧复唧唧，呵呵笑道：“我都不知道现在还有装分近一万的人连火箭都不会躲。” 不、不、不，你错了。贺毓婷暗暗补了一句，这样的人在真正的剑三游戏世界里超级多，大家都管他们叫“高分低能”。纤雨陌算是比较突出的一个高分低能儿了，但是看在她的态度上和年龄上，贺毓婷已经原谅她了。 小陌陌听出了肉t满嘴的嘲讽味，抖着肩膀发出数声很小很压抑的“嘤嘤”声。这场景看上去就是一个大人们仗着自己经验老到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一样。唧唧复唧唧原本是个十分骄傲的人，被肉t毫不留情地呛了几句，他便满脸铁青。贺毓婷估计他随时都准备撂挑子退队走人。看他前面一套行云流水的逃命功夫，现在拍拍屁股就走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惜过了一会，唧唧复唧唧仿佛自己把怨气给咽了下去一样，脸色不仅恢复了正常，还能心平气和地象肉t说对不起。 肉t一定是打着让他们自己退队的想法，才会说话口气那么冲。还差一点，他就能顺遂心愿了。是唧唧复唧唧突然软下来的身段粉碎了他的心愿。肉t鼓着腮子恶狠狠地瞪着唧唧复唧唧，最后没辙，只好单独把唧唧复唧唧提到一边说话。“你给我听好了！”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贺毓婷还是听见了。“你和你的那个小姑娘如果再不靠谱的话，我们就……”他以拳击掌，然后两手迅速的分开。 唧唧复唧唧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小陌陌大概也知道自己被肉t又一次给嫌弃了。贺毓婷听见她独自站在最后面发出细细的嘤嘤声。她于心不忍，只好耐心提点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小陌，你以前玩过剑三这个游戏吗？” 小陌陌眨巴着氤氲熏染的大眼睛，懵懵然然地摇头。 唧唧复唧唧听见贺毓婷的问话，连忙走过来低声解释道：“小陌上辈子是个乖孩子，从来不玩网游的。”没玩网游的孩子，怎么会被抛到这个世界来？贺毓婷想不通。 “她知道最基本的操作吗？” “我已经教过了。”唧唧复唧唧一副老母鸡护小鸡的模样把小陌陌护在身后，他朝贺毓婷赧然一笑。“不过天泣林我们打得少，我还没告诉她应该注意些什么。” “哦，我懂了。”贺毓婷点点头。她归纳了一下语言，然后先给纤雨陌讲解了一下打老一时需要注意的一些要点。她说了一番理论性极强的话语，只见小可怜蛋仰着头，大眼睛里水光鳞鳞。她就知道这孩子没听懂！但是贺毓婷无法发火，这和肉t想赶人却没办法直截了当是一回事。任谁看见这么漂亮的孩子，娇小羸弱地往自己面前一站，都会母性光辉大增。什么苛责的话都说不出来。“……看见看舞脚下的那个大红圈吗？”贺毓婷的声音很柔和，指向看舞的动作也很轻柔。小陌陌点点头。“如果看舞突然跳到你边上来，就赶紧远离她，走出那个大圈之外。用抠脚用蹑云都行，有三到四秒的读条让你反应，你什么动作都不需要做，只管走出圈就行。”其实这一点根本不需要注意。有肉t在，仇恨基本在他身上。除非是dps太凶残，否则不会ot让看舞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对于小陌陌来说，火箭大概是她最需要注意的伤害了。“刚刚那一把火箭在身上爆炸，你有体会了吧？” 小陌陌十分坚决地点头。 “火箭分三条直线从桥的另一端往我们站的地方缓缓推进。最多同时出现两把火箭，当它们慢腾腾地挪过来时，你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稍微位移一下，站在没有出火箭的那条线上。总之，别碰火箭，别让它们炸在你身上。实在躲不过就用扶摇。” “好的！”小陌陌笑得一双大眼睛成了月牙儿，十分地甜美可人。 “千万别掉进毒坑。掉进去要马上扶摇跳上来！” “知道了，谢谢小姐姐！” 这一声小姐姐真是叫得人心里舒坦极了。贺毓婷看着小陌陌甜美无邪的笑容，心中依旧有些摇摆。 她真的知道了？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罢了！且把死马当活马医吧！她没想到过了三百多年，仍然要给新手解说一回通关功略。 114 逊，就一个字！ “再试一次，不行就散！”肉t今天在天泣林已经摔倒好几次，感觉寿限丢了一半。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复活次数开玩笑。既然委婉激将不成，那就只好说明白。说完，肉t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唧唧复唧唧，连这个凶恶的小眼神也十小小心地绕开了陌陌。唧唧复唧唧倒是无所谓，他耸肩，不置可否。这个藏剑的态度教人看不懂。他既然愿意为小陌陌说话，大家就当他是在维护小陌陌。在场各位的年轮最少也比小陌陌大了十二圈不止，某某人甚至大了数百个年轮。大家看待小陌陌的眼光，如同看待自己的孩子。贺毓婷甚至有一种关注孙女儿的感觉。年轻是一种资本，年幼简直是财富炫耀。不过长得再幼齿，猪队友就是猪队友，并不能弥补高分低能的缺憾。虽然小陌陌看上去楚楚可怜，以肉t为首的三人组合咬牙只答应再给坑一把。 “不行就散，绝不浪费时间！” 肉t一身肌肉剧烈地震颤了一番。 小陌陌惊讶地瞪大眼。“哇，肉t小哥哥真厉害。浑身肌肉都可以抖！”小妹子就是会说话，明明是奶奶级的人物她硬是可以叫成小姐姐，长得象大叔的肉t也被她叫成了小哥哥。就好像夏天最酷暑难挡的时候，喝了一杯冰可乐。那种通体舒泰的感觉真是棒极了。肉t满脸黑线，他装作随意地瞟了一眼小陌陌，自己给自己拆台：“我这不是被吓的嘛。” 小陌陌愕然。 血胤和贺毓婷闷着吭哧吭哧的笑声从她和唧唧复唧唧的面前走过去，跟着肉t的步伐一切准备就绪。 开打的瞬间，唧唧复唧唧纵身一跃，一个梦泉虎路就赶超到了看舞身前。最让人提心吊胆的小陌陌抠了一个脚，一溜小跑地和贺毓婷挤到了一起。两个人踩着脱战边线，远过地呆着。一个朝着看舞急甩玳你妹，另一个则鼓足了劲读条、读条、读……条！当火箭出现在视野中，贺毓婷第一时间就高叫：“注——意！”第一排火箭是贴着独木桥两条边线出现并缓缓扭腾过来的。贺毓婷以身作则，踩到中间位子上。 “小陌！” 那孩子又呆住了。 贺毓婷想捶开她的头，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一些什么破玩意儿。 纤雨陌如梦方醒般往中间倒腾两步，一步不差地紧紧站在贺毓婷身后。 这是把我做挡箭牌来使吗？贺毓婷暗暗吐槽。 第二波火箭沿着中线与右侧边的直线缓缓飘来。贺毓婷往左跨出一步。独木桥上统共只有并排三步的宽度，每一步都需要精准到位。差半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刚刚躲在贺毓婷哆哆嗦嗦象只无措小白兔似的纤雨陌，现在仍然呆在原地傻不溜丢地看着贺毓婷。要知道，战斗的变化往往是瞬息万变。一个出招至少可以用十句话来形容，从心理状态到眼神提示再到花拳绣腿的伸展动作……但实际上只有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李小龙的出拳速度最快可以达到一秒八拳，相较而言，贺毓婷用一秒挪一步，那还是慢速操作。在火箭飘过来之前，原来躲在贺毓婷背后的小陌陌起码还有近十秒的时间作出反应。只需要她在十秒之内跟着往左挪出一步，妥妥可以避开那一枚火箭。 但是！ 她下意识地往右跨出了一步。 贺毓婷惊到眼珠子差点脱框而出。小妹妹，你特莫这是神马操作？那边有箭你看不到？ 前面肉t在惨叫。“小五！”不，他是在咆哮。贺毓婷看也不看前面激烈脱着的战斗状态，“pia”的一下就甩出去一根瞬发会心长针。不管甩到谁身上，都有一个溅射特效，只要抱团站在一起，三个人齐齐接受了一根超大的长针。这时，出身秀坊、以抠脚闻名天下的小七秀双足上缠绕着一股云气。贺毓婷看得眼皮直跳，内心有个小人儿不断地扪心自问：这小家伙想干啥、想干啥、想干啥啥啥……困惑的余音缭绕在心理建设上最粗壮的柱子上。然后，贺毓婷就看见小陌陌疾足狂奔。就象三头身的二元小可爱一样“巴啦巴啦”地在原地兜圈圈。短短数秒内，她最少把横向距离只有三步的独步桥从左到右再从右到走跑了不下十圈。贺毓婷十分佩服她，特莫的居然没有掉下毒坑里。等她一个抠脚cd结束的时候，她吁了一口长气，然后又、站、回、了、右边！ “嗵！”的一声响，可怜的贺毓婷再次被波及，轻飘飘地掉下了绿气蒸腾的大毒坑。她落进了独木桥左边的毒坑，小陌陌被撞进了右边的毒坑。 可能是眼角余光瞥见两个笨蛋的“神”操作，肉t在独木桥上又惊又怒地咆哮：“你们俩在搞啥！” 搞啥？搅基啊，不行吗？ 贺毓婷憋着一口郁气开了个扶摇上来，她在半空中就极有先见之前的瞅准肉t的肥屁墩爆戳一枚瞬发会心大长针，瞬带糊他一脸绝版正宗小五牌大春泥。人还没落地，只见一团粉红色的光影从绿雾萦绕中升起来，小太阳似的耀眼夺目。贺毓婷眨巴了一下眼，就见“小太阳”在扶摇最高点嗖的一下接上一个蹑云，华丽丽地从右边的毒坑里又笔直射进了左边的毒坑。这一次，她距离独木桥更远了。 贺毓婷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因为全身心地关注新手小陌陌，她一脚踩在独木桥的边沿中。“哧溜”一下脚一滑，整个人又滚进了右边的大毒坑。两个有胸无脑的大妹砸白白挣扎了一番，只不过是左右互换了位置，仍然深陷在毒坑里不可自拔。 大约静默了三、四秒的时间，桥上突然爆发了一波惨叫。不只是肉t在嚎，血胤也在狂啸。甚至连那个说话习惯阴沉的唧唧复唧唧也吼得热血沸腾。 肿么肥四？发生了啥？贺毓婷听见极激烈极响亮的冷兵器碰撞上叮叮铛铛地敲在一起，时不时地拖出一长串能酸到倒牙的金属磨擦声。可以想像桥上缺失了奶妈的困兽们如何作出最后的拼死一搏。打个老一就如此凶险，后面两个boss还要不要一起快乐的玩耍了？贺毓婷想像不下去了，她给自己插上一根握针，然后贴墙站好默默等扶摇cd。等她再次扶摇起跳飞上独木桥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看舞的脸再度被戳了一个稀巴烂，正在化为虚影。 肉t拄着一根长棍坐在地上喘粗气，如同饿虎似的目光如闪电如火炬地跟随贺毓婷上下起伏前后移动。如果视线可以杀人，贺毓婷在半空中已经被他射成一篓筛子。机关枪似的视线一直跟着贺毓婷挪到近前仍然火药味十足。“我要不是看在帮主大人天天晚上请客吃晚饭的份上，”刚刚爆发一波潜能的肉t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凶恶低语，“我指不定把你这个傻货大义灭亲。” 贺毓婷热泪盈眶——大哥，我是被牵连的啊！你要相信我！ 115 茶馆闲坐 贺毓婷还是第一次看见肉t气到发狠的模样。虽然以前她也经常犯二，但肉t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生气过。生气归生气，转过头，他又大大咧咧地告诉唧唧复唧唧：“对不住、对不住，小五就是这副德性——经不得事。只要队里有一个人乱了阵脚，她就会跟着一起乱。”一副家长大义凛然的模样，明面上是“哎呀，我家孩子真不乖，回家打她屁屁。”背地里则是另外一层意思：“老子家小屁孩几斤几两重老子会不知道？老子已经当着你的面训过了，你再拿这梗说事就别怪我揍你！”唧唧复唧唧十分理智地与他虚应： “哪里哪里，小陌也是慌了神，这才连累小五一起出错。反正看舞也杀了，大家都还活着。这样就很好了，不错，不错。”这也是一套类似的双面语。大家形同貌合的嘿嘿一笑，彼此握手言和。贺毓婷一度感到十分尴尬。她瞟了一眼旁边乖巧可爱的纤雨陌。那孩子依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她思考着是不是也该露出同样的表情配合一下在场气氛。感觉那么做挺傻气的，从外形上而言，她的先天优势就不及小陌陌。人家可是萝莉，她却是御姐。 接下来的两个boss就很好通关了。 大家一致哄着小陌陌：“陌陌你就在一旁朝自己挥挥小扇子就行了。”贺毓婷耳朵发痒。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尤其是后面那一句：“死了也没关系，就浪费两次复活次数。”活脱脱就是当初花哥和肉t劝慰她的话啊。贺毓婷默默对小陌陌抱以同情的注视。五个人千辛万苦地干掉了高力士，站在坑洼不平的山谷凹凹里长吁了一口气。肉t和血胤都露出相同的神色，贺毓婷解读为：踏马的下一次再也不和新手组队打本了。 看，这就是熟手和生手的区别。虽然大家都经过了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当初还是个新人的时候也对各种小哥哥小姐姐赔尽了笑脸，不过一轮到自己能长威风的时候，也和小哥哥小姐姐一样，板起了面孔并叫苦不迭。 长江总是后浪推前浪，浪浪扑倒在沙滩上。 小陌陌表情很到位地诠释了新人犯错后惙惙不安的神情。 唧唧复唧唧更是想对三个（其实是两个）累死累活出了大力的人作出补偿。“今天日常都清完了。不如我们去茶馆坐坐，小喝一杯吧。” 肉t斜睨着唧唧复唧唧。“茶馆的点心可是很贵的，你请客？” “当然！”唧唧复唧唧拍了拍侧腰，悬挂的玉袂铃叮作响。“我可是土豪！”见过土豪，没见过说自己是土豪的。肉t一脸阴笑。“好哇，大兄弟！”肉t拍着唧唧复唧唧的肩膀，笑道：“正好俺累了，肚子也饿了，吃点东西垫垫底也是不错的。” 贺毓婷突然想起了上次被柳随风痛宰一顿的场景。 五个人风驰电掣地赶到了茶馆。和以往一样，这儿人来人往。有路过的npc，也有往来穿梭交任务或是接任务的游戏玩家。和上次相比，这个被一圈土墙围筑的二层小茶楼比以往更生动化了。整幢建筑仿佛是个活物一般。大门向外敞开着，人来人往掀动的气流带起屋檐下绸缎做的灯笼微微摇曳。他们径直往二楼的雅间去了，包了一个叫听松阁的小包音。在这个逼仄的房间里当然听不到松叶随风摩擦出来的声音，有的只是小二上下楼的脚步声和外面此起彼伏的交谈笑骂声。把房门掩上，屋子里便安静了很多。 贺毓婷要了一壶玫瑰花茶和两碟贵妃饼，便将菜单拔给了肉t。和帮会食堂一样，这菜单是贴在桌面上象平板电脑一样的小板子。不过帮会食堂里的菜单按每一桌可容纳的人数提供了对应的份数。但是茶馆里的一张桌子只有一份菜音。一个人点完之后，便需要将菜单拔给另外一个人，这样击鼓传花似的轮流传阅。 肉t毫不客气地点了一瓶二锅头和两碟切片卤牛肉。 血胤要了一瓶82年的雪碧。 唧唧复唧唧：“……阁下真是好品味！” 血胤面无表情地道：“前两天喝多了，还在反胃。我就不喝酒了，来一瓶出生年份的雪碧看看是不是还是当年那股味。” 重口味还差不多。贺毓婷翻了个白眼。她们三人组并没有敞开胸怀瞎点单，算是照顾了一下帮友情绪。哪晓得唧唧复唧唧比他们要豪迈多了，上来就点了最贵的金箔冰淇淋球，还是每人一份。考虑到肉t的二锅头，唧唧复唧唧又加了一份神户牛肉铁板烧。 肉t看看自己的那一瓶二锅头和切片卤牛肉，再对比新端上来的造型精致的白瓷餐盘所盛的铁板烧，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别客气！”唧唧复唧唧要了一杯红酒，果香四溢。 餐桌上东西食物交合在一起，诡异的没有什么排斥感。各种茶香酒香和咖啡香融于鼻息之间，如梦似幻。 “兄弟，你这排场也特大了。”肉t酒过三杯，毫不客气地道。“吃东西就是要吃得豪迈，这精致的东西看着漂亮却不经吃。” 唧唧复唧唧表现得比肉t更豪爽。“不经吃？要不再来份烤全羊？” 肉t一哽，无意识地摸着光脑袋道：“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想回去吃晚饭呢。” “又是帮主请客吗？”唧唧复唧唧笑言，然后和肉t和血胤碰了一杯。一丁点尴尬的氛围在杯盏交错之间荡然无存。他也想和贺毓婷碰杯来着，但是贺毓婷早早端起一杯花茶喝了个底朝天。留下唧唧复唧唧举着不满一杯的红酒尴尬地站在一旁。贺毓婷假装不知情，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唧唧复唧唧便和她旁边的纤雨陌碰了碰杯。 小陌陌也是一杯玫瑰花茶，她捧着自己刚满上的花茶与贺毓婷东拉一句西扯一句。 点心刚上齐，房门又被推开。“你们在这。”二郎真君翩翩然地走进来。 贺毓婷神色一喜：“你忙完了？”二郎真君大马金刀地坐到贺毓婷身旁。他看了一眼桌上陈列的五花八门的盘碟，注意到摆在贺毓婷前面的两碟贵妃饼，原本略略嘲讽的神色转为温柔。他瞟了一眼贺毓婷：“这两碟够吃吗？”每一碟只摆放了三片贵妃饼，每一片贵妃饼不过小孩儿巴掌大小。几乎是一口就能吞下一片。贺毓婷笑着回他：“够了，不过是应应景。” 唧唧复唧唧察颜观色，立刻凑上前打趣。“原来小五喜欢吃这个啊，要不再多点一些？打包？” 贺毓婷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殷勤。 “这一桌的东西怕是价格不菲吧。”二郎真君刚一上座，唧唧复唧唧便立刻追加了一份金箔冰淇淋球和神户牛肉铁板烧。 “还好还好。”唧唧复唧唧笑容有些僵。 二郎真君目光里有一丝探究。“听姚长老说，你是她所接触的人中间最擅长经营门道的人，因此她才特别推荐你做内务长老。我很好奇，你身上的钱是怎么赚来的？”唧唧复唧唧闻言，先呷了一口红酒轻轻砸巴着嘴唇回味了一下。他眯起眼睛的模样象一只酒足饭饱的狐狸，金色细碎的光芒从长睫毛的缝隙里泄出来。 “呵呵，这个容易。先做一些倒买倒卖的小生意，等手里有点闲钱的时候再专注投资于原材料等。利滚利，越滚越大。”他笑道，“我还没进帮的时候，纵横天下不是办过一次大型的拔胡大会吗？里面需要用到的红色绸缎有一大半都是从我手里购过去。” 唧唧复唧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二郎真君的脸色。“正好我手里有一批存货。” 二郎真君对于别人赚他的钱并没有什么不满，他追问道：“那一次用了很多红布啊。难道你当时背包里全是红布吗？” “当然不是。”唧唧复唧唧又透露出一点，“毕竟我是做生意的人，朋友面也很广。说句不客气一点的话，这个世界若是有五百个人，那么有三百个人应该是我的朋友。朋友一多，能收购的渠道也会多起来。”他口吻里透着一股商侩常有的和善气味。 不知为什么，贺毓婷并不喜欢这种凡事皆可商谈的氛围。 116 世界另一面 听说唧唧复唧唧的交友广泛，肉t的双眼里爆出精光，失声而问：“你有很多朋友？” 唧唧复唧唧小心地偷觑一眼二郎真君。他总是在留意二郎真君的神色，似乎很忌惮二郎真君的模样。二郎真君根本没把他的小动作放在眼里。他很随意地接过贺毓婷手里的茶杯，一仰脖，将里面剩下的半杯半温花茶一饮而尽。小陌陌看呆了。贺毓婷拍了一下二郎真君的肩膀，夺回自己的杯子一看，已经空空见底。她又恼又怒，但还是给自己和二郎真君的杯子里重新倒满了一杯花茶。作为报复，她一口截下二郎真君刚送到嘴边的铁板烧牛肉，挑衅般地狠嚼一顿咽下去。二郎真君十分满意这种我来你往的打情骂俏，纵容宠溺地看着贺毓婷微微一笑。这一对情缘缘的行为把小陌陌雷得外焦里嫩，但从此给她打开一扇通往崭新认知的新大门。这种影响一直延续到小陌陌转生之后。 另一边，唧唧复唧唧很谨慎又很自豪地回答肉t：“是的，我认识很多人。那些人多半都是我的朋友。”他自信的态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虑，但肉t显然从他的回答里看见一束希望之光。 “太好了，太好了。”肉t不自觉地搓手，就象两只手掌中间夹着一根笔直的钻火棍。唧唧复唧唧注意到他异常兴奋的神态，气势微微一缩，露出警醒狐狸般的表情。他试探地问道：“肉t兄，什么太好了？有什么需要事情需要利用到小弟的人脉？” “有！确实有！”唧唧复唧唧的试探几乎是一头撞在了肉t的枪杆子上，肉t极其迅速地回答。吓了唧唧复唧唧一跳。连带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肉t这一声呼喊给吸引了过来。肉t终于发现自己过于兴奋了，他浑不好意思地一揩光溜溜的大脑壳，视线从旁边的血胤脸上滑过来，一直滑到唧唧复唧唧深目勾鼻的脸上。“如果可以，你能帮忙找几个喜欢阻击玩家的玩家吗？需要九个！”他用手比了比数字。 饶是机警伶俐的唧唧复唧唧，听到这么一个要求的时候也呆住了。唧唧复唧唧傻愣愣地看着肉t。 肉t等了一会，结果只等来唧唧复唧唧双眼里飘来无神而发直的视线。他啧了一声，伸出巴掌来回摩擦着又光又亮的大脑门，好像这么做他就能擦出一点智慧之光，用来照亮他贫瘠的词汇之海和意识之流。肉t思忖了一会，重重叹了一口气，表情蓦然间变得狰狞起来。“听着！”他说，“就是找几个杀手来！那种专门和人结仇、结血海深仇的人！” “啊？！”唧唧复唧唧看上去吓坏了，一脸血色顿失。 “我们不认识那种人！”小陌陌尖叫道。贺毓婷看了坐在身侧的小萝莉一脸。后者的视线一瞬不落的粘在唧唧复唧唧的脸上。一见唧唧复唧唧脸色苍白，她比本人还要担忧着急。 不过贺毓婷听懂肉t的意思了。她往血胤的方向看过去。那家伙也挺意外肉t还为他记挂着这件事，正哭笑不得地关注着肉t和唧唧复唧唧两个人。虽然关注这一场对话，血胤还不忘偷偷地把肉t盘里的铁板烧悄悄拔了三分之二拔到自己的碗里。贺毓婷摇头。血胤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唧唧复唧唧又在拿眼睛偷瞄二郎真君了。当他发现二郎真君也在年幸存这边时，脸色更白了。整个人象快要消失般几乎变得透明起来。贺毓婷疑窦丛生。唧唧复唧唧张了张嘴，看着肉t满脸期待的表情时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痕迹。“你找杀手干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既然真正的剑三游戏里总有一批人做着“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那为什么在这个穿越世界里却不会有相似的存在？两个世界的相似度如此之高，而且穿越过来的灵魂更热血更激荡更怀有快意恩仇的诗意。这儿连网络和即时通讯也不缺，黑化的灵魂更是一抓一大把，人人都提着一把冷兵器四面八方地溜达，动不动就去宰踏马的一千个倭寇抢一百个三十六罩杯的肚兜！虽然不会为了一个馒头而引发一场血案，但为了多抢一件装备，就连亲兄弟也可以丢给boss任他们狂揍，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独独少了一个杀手组织吧？没道理啊！ 虽然说黑化的灵魂听上去噱头十足，但贺毓婷觉得这些人和穿越前世界上的普通人没有多大的差别。非要说黑化者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只能说他们是“特别倒霉”。世界上成千上亿的人，谁没有一点龌龊心思？基督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结果在众人的见证下，基督赦免了行银妇人的罪。这个世界哪怕容纳上千个或是更多个残魂，这一批数量也不及穿越前世界里诸多恶人的千亿分之一。追溯这些黑化者隐藏任务的根源，更能发觉这一点——他们并非是天生就有恶意，往往是后天造成的命运偏离。充其量，穿越过来的各个残魂只是一群行走在黑化边缘的可怜人罢了。 血胤消灭了自己碗里所有的铁板烧，这才慢慢地开口，接过肉t带起的话题。“为什么要找杀手呢——”他拖长了音调，给不知情的人卖了一个关子，这才缓缓供出自己的隐藏任务内容。 听完后，唧唧复唧唧一脸凝重。这一次他没有偷眼打量二郎真君，而是低着头沉吟良久。“杀手？我确实认识那么几个人，挺符合你们想寻找的杀手的特征。”唧唧复唧唧说，“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焚天诀这个帮会？” “焚天诀！”二郎真君咬出这三个字时腮帮子都绷紧了。他的眸色变深了，象星空下的深渊，微有星芒闪烁但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贺毓婷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焚天诀这三个字起了讯警的反应。二郎真君看了看她，简短地解释道：“焚天诀这个帮会统共只有二十个人左右，是这个世界里有名的黑道组织。” 黑社会？贺毓婷惊讶地暗想，没想到在这儿也出现了黑社会！有了对比，在二郎真君主持下的纵横天下帮会简直是正道世界的化身。 唧唧复唧唧提了提焚天诀的背景—— “他们只是不到二十个人聚在一起的小帮会小组织，大多数人都是明教。只要通过指定的门路找到他们，给出满意的价格，他们就会帮你……” 唧唧复唧唧又在打量二郎真君的神色了。 二郎真君的神色极其严峻，他鄙夷地冷哼：“他们是这个世界里毒瘤一样的存在。” 唧唧复唧唧顿时坐立不安起来，抿紧了嘴一句话都不说。 贺毓婷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世界里真的有一群“收钱消灾”的杀手组织啊！ 117 撬动磐石 二郎真君的盖棺定论差点截糊了肉t和血胤的期盼。自唧唧复唧唧紧紧抿上唇的那一刻开始，室内气氛有一刻钟的僵凝。每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血胤只好闷闷地品味红酒——他本来是品着八二年的雪碧，莫名其妙地就转向红酒了。肉t看上去比血胤还要难受。只有二郎真君神色自若，好像刚刚从未说过与毒瘤有关的话语。一桌子色泽鲜艳、本应该让人食指大动的点心也失去了吸引力，餐盘上如同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直教人提不起兴致拈它们入口。 贺毓婷轻咳了两声，隐晦地说：“任何事物都具备善恶双面性，这只能证明光与影都有它们存在的价值。”二郎真君看着她并不说话，他脸上洋溢的浅笑仿佛在告诉别人：他的玄说什么都是对的，他的玄即是真理。贺毓婷即使想无视他那边投过来的温暖视线，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即使没有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红了。只是不知道这脸红是因为说出口的那一句看似富含哲理实则毫无内涵的话语，还是因为二郎真君始终坚定不移不顾忌旁人偷窥的注目。 肉t火大地砸舌：“讨厌的小五有时候文绉绉得让人受不了。你能不能痛快地说话？”贺毓婷瞪他——她还想着给他们俩帮忙呢，还特意选了与唧唧复唧唧性格类似的说话风格，没想到第一个拆台的就是肉t。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破阿斗一只！ 二郎真君发出轻轻的笑声，他倾身过来咬着贺毓婷的耳朵低语：“别生气了，等会儿我帮你揍他！”距离太近了，贺毓婷先被他灼热的体温熏得意识迷蒙。等她好不容易惊醒了，才发觉刚刚二郎真君说过什么。声音虽然小，也足够让一群围坐在一起的人听得明明白白。肉t的大光头上滑下一粒豆大的汗珠，他用那种拆过家后再卖可怜的犬类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贺毓婷，约摸这时候在他心里，小五已经不是再是那个“讨厌的家伙”了，而是温柔善良常给人蹭吃蹭喝的饲主——主人，有人要打我，你得罩着我啊？ 贺毓婷鄙夷地回望他。 尽管肉t没有听懂贺毓婷的一番苦心，但是唧唧复唧唧明白了。他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然后感激地看着贺毓婷。贺毓婷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直到二郎真君在桌子下面伸过手来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用力攥在自己手心里时，她才收起笑脸，十分孤高地用另一只手吃自己的饼子喝自己的茶。 “我可以帮你们联系这个杀手组织。”唧唧复唧唧犹豫再三，再度抛出了一根橄榄枝。他的视线游移不定，总是不定期地扫向二郎真君这一边。“不过他们是一群为了求财而杀人的人。哪怕副帮主想请他们动手杀自己，也得花一笔钱才行。” “要多少？” 唧唧复唧唧沉吟了一会，只说：“价格不菲。” “杀自己，杀的次数也多，难道不能打个折扣？”血胤吐槽。 “我帮你问问吧。”唧唧复唧唧俨然一副中间介绍人的架势。这个隐秘的细节让贺毓婷感到疑惑，她微一侧头，偶然间发现二郎真君也和她一样眯起眼睛看向唧唧复唧唧。似乎是注意到贺毓婷的动作，二郎真君迅速回过神来，两人视线相接，露出一个彼此意会相通的眼神。 “不过，关系恶化值能解决吗？”血胤想起了一个关键。“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杀人。”如果所有的人能够随心所欲地杀人，那么血胤早就死了千百次了。贺毓婷记得最初的时候，她的虚境里还有一种“模式选择”。可以让她自由地切换“和平模式”、“家族模式”、“屠杀模式”。“屠杀模式”一开始，玩家的名字就变成了红名，可以象击杀小怪一样击杀玩家。但是不知不觉间，这种模式选择消失了。如果把剑尖指向同样是绿名的玩家，并操作技能的时候，首先会得到系统提示“关系恶化值不达100，无法攻击该玩家。”二郎真君也是如此才没有变成血胤的仇人。 “关系恶化值很容易解决。”唧唧复唧唧脸上显过一丝得色。“只要心中一直充满恶念，恶化值就会达到提升。另一方面，如果第一次恶化值达到上限之后，开启了杀人模式，那么就会凝集杀意值。杀意值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不会再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可以使玩家在‘和平模式’和‘屠杀模式’两者之间随意切换。”他一定是多喝了两杯酒的关系，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股醺醺然的味道。但是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他眼里的迷蒙之色瞬间消褪，又露出那种狐狸一样警惕的表情。 唧唧复唧唧低头凝视着自己的酒杯，脸上隐隐有一丝懊悔。 肉t对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几乎没有察觉。事实上，肉t陷入一种狂乱的喜悦里。有人愿意出手帮忙解决血胤的隐藏任务这件事，让他很是感动。之前因为唧唧复唧唧总和黑心的姚千依走得近，让他一度揣测“这也是个心肝儿黑到能吸光的家伙吧？”现在他只觉得唧唧复唧唧是个可爱的、热心肠的家伙。如果有人告诉他“人有群居、物以类聚，黑心只搭黑心、二货只配二缺”这些理论，恐怕会被他一膀子抡圆了掷到九霄云外去。他殷勤地劝酒，和唧唧复唧唧两个人干杯干到满脸通红。 唧唧复唧唧好不容易凝集的一点警觉之心又一次迷失在汪汪醉意之中。 “你们知道什么是残魂吗？”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唧唧复唧唧就忍不住卖弄一番。 “哈哈哈哈……残魂？我们就是啊！哈哈哈哈……”肉t指着自己的鼻头乐不可支地狂笑一通。他和血胤截然相反。血胤只在最早微醺的时候话多，真要喝醉的话会象闭得死紧的蚌壳，绝对不再多说一个字，要是被逼得太紧，他索性头一歪，就地装晕。肉t不同，刚刚微醺的时候他还会谦虚地说一两句“不能再喝啦~”、“我要醉啦~”，然后一杯一杯地灌下黄汤，灌得一定时候就变得毫无人性。他不仅要唱歌，还要唱国歌，唱完了国歌，还要拉着人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兴奋，嘴巴一张就先拍着大腿“哈哈哈哈……”猛笑一顿。直把人笑到云里雾里。 118 威胁 贺毓婷一听到他大笑，便知道这场闲坐已经到头了。 她站起来。“好啦。我们回去吧。”她说。 肉t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抓起唧唧复唧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见过大橘猫一遍一遍轻抚怀里的咸鱼吗？对的，就是那种场景。贺毓婷能看见唧唧复唧唧全身上下都窜起一层白芝麻粒似的鸡皮疙瘩。看样子他几分醉意已经被肉t的动作给吓没了。 肉t开启话唠模式：“我们为什么是残魂啊？我觉得我很正常中了，七窍六魄一魄不少一窍不缺，我哪里残了？我是缺胳膊断腿啦，还是少眼珠子没鼻孔听？自从有了镜子，我起码照了不下百八十遍，呸！我牙都是三十二粒，一颗没少！哪怕是啃最硬的骨头，我还能在上面留一圈干净清楚的牙印儿！啊，说起来，那天晚上的宫保鸡丁骨没剔干净啊，一粒小碎渣嵌进了我的牙缝我愣是撬了一晚上才把它剔出来。帮主啊，你说食堂这么大，咋就没个牙签呢？或者来一根牙线也好啊……” 二郎真君贼特么地认真点头。“好的，我记下了。” 贺毓婷几乎晕死。“你给我闭嘴！”她拿出了二哈铲屎官的霸气，“快回家去！” “我不要！”肉t抱住了唧唧复唧唧。 哦！我的上帝。 “这你就不懂了吧！”唧唧复唧唧看上去是个清醒的。也仅仅是看上去而已。他一把推开肉t，认真地说教：“我们会被称为残魂，是因为魂魄都象筛子一样千穿百孔。这都是因为前世造的孽啊。” “小唧！”整场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的纤雨陌跳下自己的座位，绕过半个桌子跑过去不安地推搡唧唧复唧唧。“走吧，你都醉了。” 唧唧复唧唧推开她，继续给肉t说：“因为前世的行为使得德行有缺，所以灵魂才会残缺不全。要补！得补！怎么补？吃肉！在这个世界里吃那些鸡鸭鱼牛羊。那些动物都是比残魂更低一等的灵魂碎片组成的。吃了它们，就可以给自己补魂！” “哦？”肉t两眼发光。 二郎真君本来已经随着贺毓婷站了起来，现在他又慢慢地坐回去。他的背挺得笔直，上半身不着痕迹地往前倾。不是熟悉他的人不会知道，现在他对唧唧复唧唧的说法十分感兴趣。“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说法？”他问。 二郎真君的理智无法影响醉汉。 唧唧复唧唧两眼朦朦胧胧地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酒能壮人胆，他现在看上去无所畏惧。人没有了畏惧之心，就会表现得胆大妄为。“秘密！”唧唧复唧唧朝二郎真君抛了一个飞吻。二郎真君神色凛冽。 转过头，借着酒劲，唧唧复唧唧又抛出一枚更大的炸弹：“不仅仅是吃这些动物能补我们缺少的魂力，还能借着杀人来掠夺别人的魂力。” 一时间，雅间里的空气突然沉淀下来。只剩下肉t还歪歪扭扭地蹭着唧唧复唧唧说一些含糊不清的呓语。唧唧复唧唧自己晕会了一会，才意识到刚刚说过什么。他脸色雪白，象座石雕一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小陌陌在他身后揪着他的衣摆颤巍巍地嘤嘤嘤：“我要回家……”唧唧复唧唧艰难地扭动脖子，果然看见二郎真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甫一对上二郎真君的眼睛，他脖子便僵直到无法扭动。二郎真君看上去比唧唧复唧唧要轻松多了，他微微偏了偏头，轻声问道：“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吃肉杀人可以弥补魂力？魂力又是什么？长老？” 唧唧复唧唧浑身窜过一阵寒意。“每、每个人的灵魂最小单位就是魂力，类似于修道者赖以生存的灵气。魂力组成了我们的七魂六魄并凝成一个形态，就象一张白纸。”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只是一堆碎纸片？” 唧唧复唧唧现在镇定下来，他思考了一会才回答：“不，我们更象是一个不完整的拼图，中间缺失了很多块。只有补齐了整张拼图，我们才能飞升。” “飞升不是只要做完隐藏任务就可以了吗？”贺毓婷惊叫道。 唧唧复唧唧看了她一眼。“隐藏任务相当于是拼图的框架，只是让我们不至于神魂消散。但灵魂还是残缺的，飞升之后重回六道，还要多做修补——也就是多做有功德的事情，才能渐渐变成一个完整的灵魂。补魂本来是回归六道之后再做的事情，能做的方法也和这边的杀人吃肉不大一样。”唧唧复唧唧说得十分隐晦，但是贺毓婷懂了。她猛的坐回椅子上。 “我明白了，”她说，“在这里补魂和飞升后补魂，虽然结果是一样，但方式却不同。一定要加以区别的话，这边的做法是歪门邪道，而那边却是名门正道的手段！”虽然唧唧复唧唧满脸不赞同，但还是艰难地点点头。 贺毓婷咬牙，她看着桌上摆置的一盘盘还没有吃干净的精美碟食。 二郎真君的手覆在她的膝上。“玄，吃东西并不是歪门邪道，是极正常的补摄之法。” 贺毓婷不敢置信地慢慢望过去。“你也知道这件事？！” 二郎真君面无表情，最终还是点点头。 “杀人补魂这件事你也知道？” “杀人是大罪。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手里多多少少都系着一两条人命。残魂便是因为这些人命而变得残缺，但在这个世界里又因为摄取规则的关系变得可以用杀人来掠夺别人的魂魄。”二郎真君说，“这是一个明显的bug，所以系统才隐匿了屠杀模式。但是总有一些人会找到门道，将这个bug视为一种完善自身的捷径。” “可是我没有杀过人啊！”贺毓婷大叫道。她话音刚落，脑海里便闪过无数画面，无一不提醒着九霄玄堕魔之后的种种恶行。贺毓婷一阵晕眩，不由得虚弱地倒向二郎真君。“天哪！”她听见自己低语低泣，“我做过什么……” 二郎真君紧紧搂住她，象哄小孩似地拍着她后背。“没关系，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会好好护住你的。” 唧唧复唧唧冷眼旁观着这一对璧人，他冷静地说：“并非人人都愿意再杀人，这种事也只有焚天诀的那些人才会干出来。补魂补得越完整的人，实力也会越强。不过恰似馋食的饕餮，对力量永无止尽的追求将导致毁灭。焚天诀虽然有过类似的先例，但其他人仍然义无反顾地追求着杀人掠魂这种事情。你们还想再找这样的家伙来帮你们做隐藏任务吗？”他看了看二郎真君、贺毓婷，然后又转向血胤。无一例外，人人都对他露出戒备的神情。唧唧复唧唧似乎自嘲般的一哂。“好了，你们再想想吧。”他想终结这次谈话与聚会了。 一直挂在他身上的肉t突然暴起，大叫道：“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一定要带上小五！” “她可是完成任务的增幅器！” “肉t！”二郎真君与血胤同时色变，大吼一声。 肉t吓坏了，懵懵懂懂地环顾四周：“怎么了？” “增幅器？什么意思？”唧唧复唧唧一脸惊愕。 肉t还没开口，血胤将他从唧唧复唧唧身边扒拉开来。“你喝醉了，我们回去！” “等等，什么是完成隐藏任务的增幅器？”唧唧复唧唧不顾一切地伸手过来，想要抓住肉t问个明白。二郎真君和血胤同时动作，一个推开唧唧复唧唧，一个拉走刚刚醒酒的肉t。 “听好了，唧唧复唧唧。我不管你以前干过什么，以后想干什么。”二郎真君将贺毓婷护在身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刚刚说的那些，你要全当没有听见！不准想，不准问，不准告诉别人。” “不然，我就把你杀到魂飞魄散！” 119 又一周 贺毓婷的生活突然变得混乱。 或许是因为花哥抽身而出、飞升事件令帮会名气大涨的缘故，明明已经提升了两个长老和一个副族长，但二郎真君比平常更加忙得脚不沾地。突然之间，全世界各地都是找茬的人。帮会外面、帮会里面，各种纠纷不断。单凭黄秋一人辩得口干舌燥也平息不了甲乙双方的怨气，然后又突然插进路人丙丁，只会令局势更加混乱。就连内务总管的唧长老和统管一切、声望地位都凌驾在副帮主血胤之上的姚千依都受命奔向四面八方……没有神行、大轻功，他们不得不坐着马车、骑着小青葱漫山漫野地跑。 有多少人庆幸当时没有竞选长老和副帮主之位，就有多少人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帮会管理层。 血胤还算活得滋润。他只需要坐镇帮会之中设计智能管理的程序就可以了，还能和肉t和贺毓婷一起下本打boss、做日常。 自从上次在茶馆里被二郎真君指着鼻子威胁后，唧唧复唧唧很是乖觉地安静下来。他几乎没有办法与贺毓婷独处，总有一个人会守在贺毓婷身旁。哪怕血胤被支走了，肉t被调开了，转头一看：嗯？人呢？二郎真君把她别在腰上带着跑了……没过两天唧唧复唧唧就缴械投降。身为长老，他忙起来同样也是脚不沾地的。只是他必须去外地出公差的时候，就会把小七秀纤雨陌强塞给贺毓婷照顾。这种行为当然会让人感到紧张。除了这件事之外，他也没做过更出格的事了。小秀秀随时眨巴着大眼睛，眼睛里闪耀着渴望的光芒，无声胜有声地望着贺毓婷。她不说话，是因为受到叮嘱，绝对不可以提禁忌的话题。除非是当事人自己愿意说出来。可惜当事人也没有这个机会。肉t酒醒之后开始为自己的鲁莽深深懊悔。他成了三个人中间最警觉的那一个，总是用炸开毛的姿态戒备唧唧复唧唧以及过来的小陌陌。 贺毓婷倒觉得那孩子可怜。因为肉t的酒后失言，令她无端卷入一场暗流诡谲的纷扰里。饶是谁听了一个秘密的前半段，都会想知道后半段什么。小陌陌象被猫挠了一样行坐不安，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她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唧唧复唧唧严禁她做什么，她就真的什么也不做。可是贺毓婷好几次差点败在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下面，主动要招供增幅器的缘由。幸好血胤或是肉t机警，看见她翘屁股就知道她想放屁，一脚就把她踹到路边去自儿个清醒一番了。 小陌陌斑比般的大眼睛里光彩渐渐失色。贺毓婷愧疚得不行。这孩子天生具有某种魔力，能使人冲动地想回应她的期待。 就这样无形拉拉扯扯、犹犹豫豫里，新的一周来临了。 周一，荻花圣殿的cd就会刷新。 前一天晚上，肉t戳着贺毓婷的肩膀说：“明天你可不能偷溜！这一次是你二哥——” 贺毓婷：“？？？” “——你二哥血胤作为帮会管理层，第一次组织帮众下本打boss。而且你老公——” 贺毓婷满脸的惊叹号。 “——帮主大人今晚要披星戴月地赶回来，觉都睡不好一大清早就得起来组织打本的事情。你身为帮主夫人——” “喂！”贺毓婷终于忍不住了。光用表情她已经无法镇住满嘴跑火车的肉t了，不得不拿出一点架势，象个渐渐涨大的巨人一样无声地膨胀起来。 肉t双眼一瞪，如同发怒的蛮牛般喷出一口浊气。“咋回事呢？我还没说完哪！” 贺毓婷立刻跟晒得焉了吧唧的盆栽般弱弱地缩回头。“行行行，你继续，继续！” “不管是作为副帮主他妹，还是身为帮主他老婆，你都得、务必参加这一次组团打本的活动！不得缺席！届时会开三、四个团，随便你进哪个团，反正你得打！你得下本！”肉t意犹未尽，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哪怕你坑队友，也得下本！” 贺毓婷感到委屈。她哪周没参加打本啦？不过是角度不同的问题。 上次肉t还被她追得满场捶出满头包呢！那情景历历在目，鲜明着呢！不过贺毓婷很快又想起自己被打得抱头鼠窜，一头糊在空气墙上留下两道湿湿泪痕的糗事。啧！她咬牙暗啐：往事不堪回首！贺毓婷止住了一些咬得牙根酸软的回忆。她打定主意这次要和玩家大部队好好讲道理，再以剪刀石头布来论输赢。甭管放不放水，当然得是她输。不然，狗逼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哪！如果她连剪刀石头布也要一直一直赢下去的话，那不是拖着二十五个玩家在本里面陪她过大年嘛？估计二十五个人要跳起来不计复活次数杀她一个满头包了。与其那样，不如留些体面换她摇小白旗投降。大家都好过，对不对？毕竟是一个帮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要和睦相处嘛！和睦相处！ 肉t还瞪着牛铃一样的大眼睛等她回答。贺毓婷连忙点头称是：“行啦，我明白。一定参加打本！你放心！” 第二天一觉醒来，人还没走出房门，就听见耳边熟悉的系统叮声响起——强行遣还荻花后宫。 贺毓婷眼前一花，眼前的景色一阵融合。等她再度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荻花后宫的小花园里了。阿萨辛寝宫的大门正大敞着，冲她招手。屋里屋外一个红衣教的人影也没有，倒是花香四溢，四周飘荡着春天芬芳的香味。 嘿嘿嘿，肉t兄快看！贺毓婷心里一阵得意：没说谎吧？保证下本！ 贺毓婷抬脚往寝宫走去。她一身火红装束，长袍曳地，随步伐蜿蜒拖行；身高凭地而起，起码有一百九十分公分。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妖艳惑众，男女通吃的面孔。这些都不是让她最感到高兴的事情。她只想给肉t发一封邮件： 我可是第一个进本的哟！ ——署名，你的阿萨辛。 120 颓废牡丹 贺毓婷多少感到有点奇怪，阿萨辛里的宫里从来不缺红衣教女人的身影。那些行动起来象蝴蝶翩飞的侍女常常在廊里花间衣袂翻飞，倩影如画；甜美的声音如百灵般婉转娇啼。突然看不见她们，这百花齐放、绿枝吐芽的宫廷庭园总有些僵凝，少了一份灵动。 贺毓婷跨进门，看见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道具。她拍拍自己的衣兜，这才发觉兜里空空如也。桌上放着和尚的棍子，纯阳的衣服，七秀的头饰和天策的护腕。外加银两若干袋。在众多道具下面，还压着一块最令人目眩神迷的东西——玄晶。 贺毓婷乐了，她可以预见从兜里掏出这枚金灿灿时，二十五张脸上会绽出何等疯狂的表情。嗯，二郎真君不算，他已经有了一个，并且不缺钱，不会被这枚金灿灿感动到哭。那么她应该能看见二十四张欣喜若狂的脸。尤其是肉t，几番没日没夜的蹭吃蹭喝，终于令他攒下大笔银两，就等着今天下本血拼了。贺毓婷把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进兜里。在装东西的时候还习惯性地左顾右盼。这一盼不打紧，内室里的异状立刻进入了她的眼底。 床上横卧着一个人。 贺毓婷哆哆嗦嗦地走过去，确认那具背对的身体略有起伏后，胆气才一点一滴地回笼。她马上认出那个霸着床、把秀发铺满整个羽枕的人——牡丹？贺毓婷眨眨眼。他不在自己的寝宫做准备，跑这里来睡什么大头觉？吓得她以为床上多了个死人。牡丹看上去过得不好。紧闭的双眼下方现出两片半月似的青色阴影。本来象高等象牙瓷般莹润滑腻的肌肤现在如同失了太多水分般枯槁苍白。他又瘦了。侧卧的身体象一张散在架上的薄皮，处处都可见骨头嶙峋突起的痕印。贺毓婷真担心他一动，哪个地方的骨头就戳破皮，裸露出来。 “牡丹，”贺毓婷轻轻推搡他，“醒醒。马上开荻花圣殿了。你快回去准备准备。” 牡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漂亮的凤眸里烟雾迷蒙，比起平常璀璨如星子般的眼睛里蓄了一份忧郁。他眼睛渐渐睁大，脸上还挂着一副正在做梦的表情。“阿……萨辛……大人……” 贺毓婷刚松了一口气，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心又高高吊起来。“牡丹你做什么？”她被压在牡丹身下动弹不动。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带着无限依恋的温柔感。贺毓婷只感到一阵畏缩。 牡丹感觉到她的畏缩。“……小五巧巧。”凤眸里翻滚的情绪顿时变得讳莫如深。 贺毓婷停下挣扎，气恼地瞪着他。一米八、九的壮汉身材竟然被一个瘦老虎似的家伙压到翻不了身？这让大王的颜面何存？！特不给面子了。“牡丹，你走开！重死了！”应该是硌到我了。不过贺毓婷充满同情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牡丹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豆大的眼泪滚下来，落在贺毓婷的脸上。贺毓婷呆住了。她这不是……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吗？他怎么还哭起来了？ “牡、牡、牡、牡……”贺毓婷咬了一下舌尖，“丹！哭什么！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象什么话？” 牡丹如同崩溃了般俯下来，脸埋在贺毓婷的怀里。 我该庆幸现在是胸围是三十四平a吗？贺毓婷苦笑。她不敢推开牡丹，但牡丹埋在怀里的大脑袋又委实让她感到不自在。牡丹悲悲戚戚地抽泣。“你是因为我象个女孩儿一样多愁善感，才不喜欢我了？” “哈？” “可是你以前最喜欢叫我丹儿。也喜欢我这样依偎你。” 贺毓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没有那家伙的男儿气概，阿萨辛大人才不再喜欢我了吗？阿萨辛大人你……你果然是喜欢男人吧？” 贺毓婷收起涣散的心神。“你弄错了。我不是阿萨辛，我是小五巧巧。这个身体里收藏的不是阿萨辛变态的灵魂，而是小五巧巧的残魂。是个心智正常的残魂！”贺毓婷特别强调。反正已经被看穿了，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自己承认吧。牡丹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贺毓婷有点于心不忍。她刚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一下，脑海里滑过一丝叹息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贺毓婷的手一下顿住了，随后又落下来。除了牡丹主动依偎过来的身躯，她们之间不会再有更多的接触点。 贺毓婷想到牡丹和二郎真君互相仇视的眼神，互相渴望的神情——陡然间，取舍之心更重了。她咬牙，强逼自己决策，内心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感。“我视你为朋友、亲人，弟弟。而不是这种相互依偎的情人。我想告诉你，除了……除了二郎真君，我心里是容不下第二个情郎的。”当她需要宣示感情的归属权时，二郎真君的名字依然让她感到腼腆不自如。她没有察觉的细节，被牡丹听出来了。二郎真君这个名字含在她嘴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渗出蜜糖一样的气息。 阿萨辛大人和他之间从未有过这么甜蜜的时候。牡丹悲恸欲绝。虽然他还是紧紧挨着他的阿萨辛大人，虽然这房间里、这床上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但是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即使没有动作，她望着他的眼神也在不断地试图推开他。“你希望我怎么办？离开你？下床？走出那扇门？”牡丹恨声。 贺毓婷沉默地看着他。我希望你爱上另一个更值得你去爱的女孩；我希望你这辈子能和和乐乐地生活直到老死，用来弥补前世我和玉郎没有享受到的圆满结局——这些话，贺毓婷说不出口。 “不，我希望你这辈子过得幸福。” 牡丹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那你就让我留在这里。留在这里，等你回来看我一眼，这就是我的幸福。” “牡丹，别把时间浪费在空虚的等待上。你知道的，除非必要，我是不会回来了。这里不是我的归属。”她硬起心肠推开牡丹翻身下床，在经过前厅时，把那枚遗落的玄晶收进了口袋。牡丹的声音幽幽飘来：“我好后悔。” 贺毓婷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 “你第一次消失的时候，我就应该顺应冥冥中的呼唤追出去，而不是留在这儿一天一天地数着时候等你回来。” “如果我一直陪在你身边，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可趁之机！” 贺毓婷惊讶之余也不得不暗赞一声牡丹敏锐的直觉。他说得不错。如果他一直陪在身边，她是无瑕去注意其他人的。迟早她会回忆起前世的感情，虽然她可能不会记起九霄玄和玉郎这两个名字，但前世那份牵系住两个人的情网会再一次延伸过来。不过再度网罗的人就不再是贺毓婷和二郎真君了，而是小五巧巧和牡丹。阴差阳错一步，却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贺毓婷看向前方。门外百花争奇斗艳。满园娇红嫩绿之中，独有一枝牡丹冠压群芳。她抿抿嘴，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正门。 121 套话卡特 贺毓婷站在花丛中凝视那朵牡丹。满园春色，仅仅开出一朵大红叠瓣的牡丹花。四周簇生团生朵生的花儿千姿百态争奇斗艳，相似又不同。独这一朵花盘如碗大的牡丹木出于林而秀于林，在晨风清露间无声发颤，格外显眼。仿佛是房里那个无声无息蜷缩暗影的化身。贺毓婷静默了一会。 “卡特，你在吧？”她并没有发出声音，本能地知道她的心念会以其他渠道传递过去。过了一会，只见硕大的牡丹花叠在一起的花瓣里有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出来。一身粉红衣裳，两边角辫上系绑着一条长长缎带的卡特费力地钻出牡丹花。她沾了一身金色的花粉颗粒，猛一甩头，花粉象轻盈的蒲公英一样借势飘散。 “早安！”古灵精怪的小精灵嬉笑着和贺毓婷打招呼。“今天有没有感到惊喜？有人已经窝在这里不眠不休等你好几天啦。” 惊吓还差不多。贺毓婷翻了一个白眼。“这就是你提早把我叫回来的原因？” “当然。” 贺毓婷听说牡丹缩在这儿不眠不休地等，即使她强行想要和牡丹划清界限，心中难免还是感到一丝酸痛。“怎么不早点叫我回来？” 卡特夸张地瞪大眼睛。“早点？”看来贺毓婷的主动远超卡特的意料之外。“我以为你不待见他呢。” “他是我的朋友。”贺毓婷回头看了看房门。屋里没有一丝动静，看来牡丹仍然没有下定决心走出来。“这可怎么办，他还能进荻花圣殿吗？”照牡丹这股颓废劲儿发展下去，恐怕一上场就会被二十五个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又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恐怕到死也不肯摇小白旗投降。虽然boss注定要被玩家打死，但是想像骄傲的牡丹象团烂泥似的被人揍趴在地上，连翻个身的力气也没有——想想那画面，还是让贺毓婷感到有些忧心忡忡。“我若是能早点回来，说不定就能早点说那一番让他死心的话。这样他也能早些振作起来了。”现在好了，再过一会就是玩家组团进本的时间了。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怎么让牡丹振作？把他灌醉？有些醉汉一喝醉了就能拳打脚踢虎虎生风，比如武松。贺毓婷刚刚生起这个念头，立刻又掐灭了。灌醉不行，他本来就象一团糊在地上的泥了，万一醉到坐卧不能自理，系统把他传送进荻花圣殿去，那玩家岂不是在那一池毒水里看见一个液化的牡丹？怕是会欺他欺到连皮都要扒下来三层的地步。尤其是二郎真君，早就想灭口了……这个不行。 “现在怎么办？牡丹这副模样下场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啊。” “没关系，牡丹也是有替身的。让几个替身先上场就行了。” 贺毓婷：“……” 卡特见她脸色不对，小心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贺毓婷真想晃着她的双肩大叫。“原来替身也可以上场？” “同一个时间段又不可能只有一个团队下本打boss，”卡特鄙夷地看着她，“眼前十扇门会同时被推开。每一扇门里当然要有对应的boss坐镇。你一个阿萨辛哪怕是赶场下海，也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里同时出现在十扇门后面。你只能呆在一个门后面，剩下的九扇门后面的阿萨辛就是你的替身。牡丹的替身也是这么来的。为了防范万一，系统可是准备好多替身！” “那就让替身都上场啊！”贺毓婷气坏了。“好歹也让我作为小五巧巧打一次阿萨辛啊！” “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贺毓婷一噎。奶奶个熊！被卡特这么一说，她感觉胸腔里的激情瞬间就熄火了。 卡特苦口婆心地劝道：“每周作为阿萨辛参与一次副本是你本尊应尽的义务。” “又不能够减刑，什么义务不义务的。除了给点帮贡，我做为阿萨辛捞不到一点好处。感觉是为了挨揍才转生成阿萨辛的，亏大了！说吧，你们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摊开天窗说明话行不行？不然我就拒绝下本！”虽然谁都不把最后的威胁当一回事，但听完贺毓婷的诉苦，卡特还是小小地心虚了一把。 她弱弱地比了一下手指。“这、这样吧，回头我、我再去帮你争取一些权益怎么样？总不能让你老吃亏了对不对？” 这就是亲妈啊！贺毓婷感动得稀里糊涂的。蓦地，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那个巨大的三角支架牢牢地镶嵌在地面上，支架中间夹着一面光鉴可人的大镜子。四周云雾缭绕，三角支架的三个支点上分别悬浮着两条人影。万花谷的大师姐和卡特分据一个支点，位于她们中间的那个支点仍然空位以待。她们同时抬起头，把视线从镜面上收回来，冲着贺毓婷盈盈一笑…… “卡特，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啊？” “我是说，在前世我们就认识吧？” 卡特严肃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前世我们在一起对不对？你还叫我二姐。” 卡特咳了两声。“我是智能系统的分支，是系统诞生之后为了辅助你——第一个不小心穿越成boss的残魂才诞生的。而系统又是在这个世界出现后才诞生出来的。对我来说，只有这一刻这一世而已，哪来的前世？” “噫？”贺毓婷呆了。“可是我梦见……” “什么梦？”卡特板着脸追问。她越是表现得不在意，就越是惹人心疑。 贺毓婷踌躇了一番。“没什么，只是一个梦。梦见你和我和万花大师姐站在一起。” “是吗？”卡特沉吟了一番，她等着贺毓婷的后文。等了一会才发现贺毓婷已经没有后续了。卡特不得不冒着危险推进一步。“要不你说说那个梦？” “为什么？” “残魂很少做梦。一旦做了梦，一定有什么象征意义。” 贺毓婷打哈哈。“太夸张了。谁不会做几个梦？” 卡特急了起来。“残魂和普通灵魂不同，它们魂力不够，光是维持自己的形神不散就已经很吃力了，怎么可能会浪费魂力去发动梦境呢？除非那个梦有特别的意义，比如是预兆之类，才会迫使残魂在潜意识中消耗魂力。魂力很宝贵，也是维持灵魂形神不散的必要单位。不然系统也不会费心在各种食材里注入碎魂碎魄，让残魂玩家不知不觉间就摄入足够的魂力维持自身了。” 卡特的这番说辞与唧唧复唧唧的说法不谋而合。贺毓婷脑中警铃大作，她把卡特说的话暗暗记在心里。 卡特还在追问：“你最近还有做梦吗？” “没有。”自从跟了二郎真君，她舒适自在，每觉睡到大天亮。偶尔有一些前世的片段如同闪灵似的不分时间地点，说来就来根本不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贺毓婷已经习惯了，觉得这是喝光一壶果酒产生的后遗症。 “看吧。每个梦得来之不易。你不妨说出来，我好帮你分析分析。放心，我知道得多，有问必答。虽然不一定是准确的答案，但参考价值还是有的。” “是嘛？”贺毓婷深深盯了她一眼，“有问必答？那回头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正好我有很多疑问需要你帮忙解惑。” 卡特的笑脸僵住了。 贺毓婷转过身。在她身后，一个漩涡正在成形。 “我先下本。”她已经知道在那个漩涡里面是什么了，大踏步、毫不犹豫地往漩涡迈了过去。“牡丹那边……还麻烦你多多照看一下。” “呃，好……” “还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贺毓婷抛给她一个飞吻—— “有问必答~” 122 意料之外的团队 贺毓婷穿过漩涡里五彩斑斓的过道，甫一踏出出口，一阵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等她清醒的时候，背后有八只钢架，象蜘蛛又细又长的八条腿，将她吊在秋祭之室的中央。 典型的阿萨辛出场方式！ 室内烛光摇曳，却只能照亮自己身下的半截烛台；昏昏昧昧的光线从前后两张门透进来，聊胜于无。室内冷得象腊月里的冰窖，呼吸象生成云雾。 一队玩家从前门鱼贯而入，几乎都垂着脑袋，不敢看场中央悬挂的阿萨辛。也不知道他们前面受到了哪个boss的打击，一个个都惊吓过度，士气低沉。贺毓婷感到很奇怪。既然受了打击，那就散团啊，干嘛非得硬着头皮往里冲？她好奇地打量这些玩家，却没有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直到唧唧复唧唧和黄秋走进来，她才松了一口气。总算还是自家人。 虽然都是藏剑，但唧唧复唧唧和黄秋给人的感觉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黄秋天生一张笑脸，虽然五官不够惊艳，但言行举止都让人如沐春风。她升为长老的时间不久，已经有很多帮众改口称呼一声“秋长老”，还叫得十分麻溜。这也和她为帮会努力付出有关。只是她性子到底绵柔了一点，统管外务尤其是调解纠纷这一块，就不太能镇得住场子，常常要搬了帮主大人去救个火。二郎真君私底下仍然看好了，号称“假以时日，给她一个成长的空间，她定然会成为帮里强大的支柱”。贺毓婷也看好她。 而唧唧复唧唧这个人就一言难尽了。他生得深目钩鼻，有新疆维吾尔族的混血基因，长得也挺英气。但是他看人的时候总象老鹰瞅鸡崽，算计里透着一股凶狠劲。普通玩家光是和他对视就会感到心肝儿虚颤，比如贺毓婷。那些不幸被他盯牢的小可怜蛋，要承受的盯视更多，多见几个回合怕是会秃顶，比如贺毓婷。 贺毓婷心里直打鼓。她原先预备好的那一套投降说辞是准备给二郎真君的。再不济，也可以说给肉t或是血胤。后两者虽然没有二郎真君聪明——二郎真君只要和阿萨辛交谈过，就能敏锐地将贺毓婷的灵魂从阿萨辛的皮囊里指认出来——肉t和血胤肯定做不到闻音识人，但是他们“正直”！只要阿萨辛开了口，他们就愿意顺坡下驴，大家好聚好散。 贺毓婷从幻想世界里抽身回来现实，观察唧唧复唧唧的时候，一颗心直接荡到了谷底。虽然唧唧复唧唧从来没有明说自己和焚天诀那种杀手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最多就是承认给焚天诀当过掮客。但是贺毓婷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更象是在焚天诀里摸爬打滚走出来的人。一个掮客而已，会有那种开过血光的眼神吗？ 整个团队，一看就是唧唧复唧唧在当家作主。黄秋也只是在队伍里起到辅助、主要是安抚人心的作用。可怜一群胆小菜鸡的孩子，在唧唧复唧唧肃杀的眼神扫射下，纷纷挨近黄秋长老，寻觅老母鸡似的羽翼庇佑。贺毓婷也注意到队伍里还有几个不太和谐的存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吓破了胆子。最初他们和其他帮众一样低着头走进来，完全不引人注目。但是一起呆了一段时间，就能自然而然能将他们从一群可怜巴巴的玩家里剥离出来。贺毓婷数了数：提着双刀的明教大哥，拿双剑的七秀小姐姐，还有一个执笔侧立体型绝对称不上赢弱的万花谷花哥……除了黄秋和唧唧复唧唧，这三个人大概就是整个队伍的核心存在了。也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这个看似随时都会崩溃的二十五人团队才没有真的沙散。但是这三个人绝对不是纵横天下帮会的成员。贺毓婷从未在帮会食堂里见过这三个人。他们的气质如此独特，周身凝聚着一层如同实质的血气，只要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让人错认。 贺毓婷想打开他们的数据面板，偷看一眼他们的基本信息—— 踏马的神马鬼！boss还不能偷看玩家信息？！ 回头去找卡特抗议，这太坑爹了！ 三个人与唧唧复唧成包夹之势，将一群簌簌发抖的玩家包裹在中间。前有饿虎阿萨辛，后有老鹰小唧唧，边夹野狼三人组——三国鼎立之势中间，玩家竟然没有昏过去的，也算是不错了。他们被包夹着，不断朝圈中挪动，很快就进入了阿萨辛的攻击范围。 贺毓婷之前一直被控着无法动弹。现在她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感受到束缚已经消失了。 “噫！他动了！他动了！”有一个玩家眼尖，发现了贺毓婷刚刚动了一下手指，顿时吓得惊慌失措。整个队伍都因此而骚动起来。 贺毓婷超想知道这到底是哪一个团队！奶奶个熊，真是给纵横天下“长脸”。既然吓成这副狗屎样还来打什么本啊！不如回家裹被子睡大觉啊！也好过在这儿吓个半死不活啊！ 唧唧复唧唧怒吼一声，他声带里磨擦出一种狼嚎之音。“叫什么叫！不就是一个boss！前面姬无双都打过了，你们怕什么怕！” 哦！原来是姬无双和她那条大蛇把人胆给吓飞了。贺毓婷回想了一下那条盘旋在大柱子上的大头蛇。确实很有吓人的本钱。 “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打本了，有什么好怕的！” 玩家们面面相觑，各个脸色灰败。 贺毓婷也感到好奇。按理，他们不可能这么害怕的。纵横天下每周一都会组织帮众下本打boss。荻花圣殿的话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怎么会怕成这副模样。有一个帮众带着哭音的话解答了贺毓婷的疑惑。他说：“可是以前来的时候，姬无双没有向我们求过饶啊。” 贺毓婷一下睁大眼。 姬无双求饶？ “对！以前塔洛马蒂也没有这么灵性，会朝我们摇尾巴！”塔洛马蒂就是姬无双那条大蛇的名字，长得巨丑。贺毓婷估摸它咧开嘴巴笑一下，也能吓得夜儿止啼。 玩家们向她传达了一个超劲爆的八卦：姬无双和她的大蛇貌似也有残魂了！但是贺毓婷注意到这个消息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可怕的消息：这一队玩家在对方主动摇旗投降的情况下，也把boss给灭了。贺毓婷顿时寒毛倒竖：这是多么残忍的手段！竟然不给boss留一条活动！ “卡特！卡特！你在不在！”贺毓婷在脑海里不断轻呼。 “别叫了，我在呢。” “卡特，你知道前院的姬无双和塔洛马蒂是个什么情况吗？” 123 恶魔 卡特在贺毓婷的脑袋里轻轻哼了一声。“这得怪姬无双自己！”卡特说，“是她先坏了规矩，一看情况对自己不利就想用投降来解决问题。” 贺毓婷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投降……被拒绝了？” 尽管贺毓婷看不见卡特的表情，但脑海里有一股意念强烈传达出卡特鄙视她的感觉。“对，被拒绝了。” 脑海里沉寂了半晌，卡特突然又神来一笔：“被非常残忍地拒绝了。” “残忍？非常地？卡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贺毓婷吓坏了。但是这一回无论她怎么嚎叫，卡特也不搭理她，似乎存心要让她感到煎熬。贺毓婷抬起头，正巧对上唧唧复唧唧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神。她强迫自己象无知无觉的木偶一样，只是单纯地对视，努力不露出怯懦的表情。心里则象藏了一百只被猫撵得到处跑的老鼠，各种煎熬难受。这和她预想的情况不同，她从未想过boss投降也不被放过的局面。大家不是应该很高兴有不劳而获的结果吗？说好的好聚好散，下次再来？ 贺毓婷快哭出来了。 唧唧复唧唧却突然迈脚走到她的脚边，仰头看着她。“你……也是有残魂的吧？” 被他看出来了。贺毓婷屏住了呼吸。见她不说话，唧唧复唧唧啪的一下换了一把重剑提在手上。贺毓婷一下就怂了。“哟、哟、哟……”她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就是舌头打了一个结而已。“早、早上好啊！”现在刚过早餐的时间，说早上不为过吧。 唧唧复唧唧马上扭头看向后面。“焚天，这个boss也有残魂。” 焚天？贺毓婷屏住呼吸。和杀手组织焚天诀有什么关系？穿白镶金长袍、双手提两柄波斯弯刀的明教走上前来。他十分英俊，东西方混血的特征比唧唧复唧唧还要明显。一头鬈曲的浅黄色头发，发梢间宛如被洒了一层金粉，全兜在帽子下面。步行间自带金环。他右耳上带着一个很大的圆圈耳环贴着肩膀摩擦，圆圈里套着一个祆教的展翼标志。最特殊的还是明显异色的眼睛，左蓝右黑，象波斯猫一样。他一走过来，四周的空气跟着凝固了般变得粘稠沉重，贺毓婷一阵呼吸困难。 “残魂？”焚天说话了，与明亮打眼的外表不同，声音十分低沉；低沉而且没有温度，隐隐约约间让人感不寒而栗。虽然焚天一身白服，身上又带有很多异族风情的首饰，走路的时候啷铛作响，但体外如同罩有一层血红色的薄膜，血腥味儿不断地散发出来。贺毓婷看到他无意中把一柄弯刀往上提了提。 “等等，等等，有话好说！”贺毓婷顾不得面子里子，连忙尖叫。她害怕自己再装傻充楞，就会变成第二个“投降被非常残忍拒绝”的boss。 “有什么好说的？”焚天哧笑，“我还想再和阿萨辛好好打一场啊。上周的阿萨辛很强，不知道装了残魂之后会变得怎样。” 这男人说话超级难听。装？残魂是用来装进身体的吗？说得她贺毓婷不是一个盛物的盒子，就是被盒子盛放的物品。在他眼里，似乎没有“人”这个概念。贺毓婷暗暗提心吊胆。 “我不想打。”她老老实实地说。 焚天挑了挑眉。“不想打？” “不如我们划拳，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就缴械投降如何？” 焚天愣住了。随即他哈哈大笑。他笑得那么痛快那么长久，结果别的玩家也只好跟在他后面哆哆嗦嗦地笑了起来。贺毓婷扫视了一圈，自家不争气的几个帮众象老虎爪下可怜的猴子，跟着焚天的节奏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真正和焚天一样“开心”的人，也只有七秀和花哥。他们身上也沾着血气，但是没有焚天的这么浓郁。贺毓婷不由暗忖，这几个人到底杀了多少人才能沾染上连粗神经的普通人也能直觉畏惧的血气？ 有一种说法是，杀人者很容易就能从普通人群里区别出来。因为每多杀一个人，他们身上就多沾染一层血气，气质也被这份血气浸染而变得恐怖起来。这就是堕魔的第一步。一想到堕魔，贺毓婷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说什么傻话呢？”焚天爽朗的笑容变得狰狞。天使转眼间变成了魔鬼。“既然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实力强大的家伙，当然要拿来练练手了！” “噫！？” “小五！”卡特在脑海里急呼，“注意别被他杀了！那家伙手里的刀有些古怪！” “什么意思？” “最后一刀千万别是被那个焚天的砍中，他手里的武器有吸魂的特效。刚刚姬无双的最后一击便是被他击中的，残魂被他抢去了一半，现在姬无双已经变成了没有意识的灵体。” “我投降！”贺毓婷当机立断，立马举白旗。 焚天：“……” 唧唧复唧唧：“……” 卡特：“……” 黄秋和其他人：“……” “你有点骨气行不行！”过了一会，卡特在贺毓婷的脑海里疯狂爆炸。“你可是阿萨辛，是这个世界里最强的……好吧，起码也是第二强的boss！” 第二强？那第一强是谁？ “怎么打都没打就投降？你身为boss的尊严呢？傲骨呢？” 尊严是什么？傲骨能吃吗？反正哪回不是被人揍死？她保全体面地退下来那才叫尊严好不好！贺毓婷专心致志地动用意念与卡特激辩。 焚天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谁准你投降了？” 贺毓婷所有正在活跃的脑细胞一下僵住，她诧异地看向焚天。什么意思？投降还要准许？ 唧唧复唧唧露出老谋深算的表情。“你要投降也是可以的。首先你得把身上带的东西都拿出来。” 贺毓婷看了一眼焚天。那家伙没吭声。她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装备和银两。每掏出来一样东西，就引得后面的小玩家发出“哇——哇——”的声音。贺毓婷耳尖地听见焚天哧笑了一声：“一群没见过宝贝的土包子！”她套在兜里的手停了下来。还有一件宝贝没有掏出来——玄晶，正在她的兜里闪闪发光。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把玄晶交给这个团队。当初之所以把这个玄晶放进兜里，是因为她想给二郎真君或是肉t血胤。而不是为了便宜眼前毫无交情并且表现得十分惹人讨厌的家伙。 她迟疑了一下。 焚天冷眼旁观。 “怎么，就这些破烂玩意儿？” 破烂玩意儿？她可是多带了比平常多三倍的银两，装备也全都是捡好东西的带来。哪里破，哪里烂了？光是银两，均分下来都够让每个人眉开眼笑了。他竟然全都看不上？这么想着，贺毓婷原本抓着玄晶的手松开来，又慢慢抽出衣兜。“没了。”她说。 “就这些？”焚天又问了一遍。 “就这些。” “好吧。” 真难以置信，他竟然接受了！下一秒，贺毓婷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 “那我可以杀了你！”焚天猛地提刀突进。贺毓婷一直警惕着他的动作，在他刚一开始位移的时候，立刻身形一偏。弯斯弯刀的刀锋擦着她的胸前滑过去。可是焚天的刀不是只有一把，他还有第二把—— 贺毓婷颈间一凉，随即被一股灼热的痛感所取代。她连忙捂住作伤口，粘稠腥热的液体糊得她手掌打滑。血线开始下降，而且是十分迅速地下降。 “小五！”卡特在看不见的地方惊叫。 “闭嘴。” “哈哈哈，你叫谁闭嘴？”焚天那个疯子猛地欺上前来，鼻尖顶着贺毓婷的鼻尖。他眼里蓄着两团明黄色的火焰，贺毓婷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眼中被火焰包围、焚烧。贺毓婷猛地推开他，又中了数刀。最致命的仍然是第一击，已经割开了她大半个颈项。如果是寻常人，早就死了。正因为boss还有数条血档的设定，才没有让贺毓婷马上倒下去。推开了焚天，贺毓婷双手护住颈子返身就跑。她与冷睇脚边装备的唧唧复唧唧擦身而过。唧唧复唧唧根本没把残血的boss放在眼里。 贺毓婷扑到黄秋面前。原本抱着黄秋取暖的玩家们纷纷惊叫着逃窜开来。他们怕的不是残血的阿萨辛，而是跟在阿萨辛身后扑过来的焚天。 贺毓婷能感觉到那冰寒刺骨的杀意正要贴上来，她没有回头。时间不多，她必须争分夺秒。她抓住了黄秋的双肩。“杀我了。”贺毓婷命令道。 黄秋吃惊得两只眼睛都瞪大，还说不出话来。 “快！”杀意已在身后凝成人形，劲风在耳边呼啸而来。“黄秋！”贺毓婷尖叫。 黄秋一咬牙，抽出轻剑对准贺毓婷的心窝一刺。最后的生命随着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黄秋的轻剑。 下一秒，一柄弯刀滑过阿萨辛开始虚化的头颅，仍然不收手劲，一刀重重砍进黄秋的肩膀。当那柄弯刀被抽出来的时候，鲜血也喷溅出来；黄秋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她惊讶地看着前面。 “黄秋！” 贺毓婷被系统强行送返荻花后宫时仍然在尖叫。 是她害死了黄秋！ 124 返回后宫 在认识焚天以前，贺毓婷一直认为人性之初非恶非善。善、恶是后天养成的一种行为模式。每个人行恶事必须渊源可以考究，是关键时候做出的一个错误选择。只要人有心，一定可以弃恶从善，赎罪然后从新开始。但是获花圣殿里那种无法还手的溃败令她突然醒悟，这世界上有一种恶是天生的，既无法根除也无法改善。你放着它不管，它就是黑的一团墨汁般的东西。可怕得很！你稀释它，它也还是黑的。仍然很可怕。所有其它颜色的东西只要一靠近过去，就立刻被它毁灭。不是被感染、被同化，而是它扑过来，直接抹杀你的存在。 系统把贺毓婷吸入传送隧道里，强行将她送出秋祭之室。因为黄秋的最后一击成功给她造成了重伤，先前焚天造成的一切伤口都在传送过程中迅速愈合。不过，还是有一些星光莹点挣脱了她躯壳的束缚，被无法抗拒的吸力吸引，逆行倒流退回去。在联道入口彻底关闭之前，贺毓婷的视线努力跟着这些抛弃她的光斑一起回到秋祭之室里。她看见恶魔的背影，那把滴血的弯刀呼唤着满室飞舞的光斑。光斑一旦接触到那把刀的刀身，便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去，与刀合成一体。银色的刀身吸取了光斑之后，看上去更耀眼夺目了。还有黄秋……她象一摊反射阳光的水，静静地瘫在恶魔脚边。 可恶！贺毓婷第一次对自己蹩脚的实力感到厌憎。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熟悉，仿佛很多年以前她就有过类似的想法。内心的黑雾蠢蠢欲动想要昂起头来，她必须努力回想二郎真君温暖的笑容才将那股黑色的情绪勉强压回心底的冻土之下。当最后一点脱离她的光斑飞散之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像一张被机枪扫射到千疮百孔的纸张，单薄，一触即碎。她的魂力大损，竟导致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卡特……”贺毓婷本能地求救。她在卡特的尖叫声里跌出虚空，落在花园里。一大片娇花嫩草被她压碎成泥，垫在身下。贺毓婷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半压进花泥里的手已经变成了两截半透明的管道。 死？这个念头一下窜进她的脑中。 卡特也从虚空里滚出来。她大喊着小五巧巧的名字，一边想把她扶起来。然而她扑了个空，不知是贺毓婷透明化的关系，还是她自己没有实体的关系，她的手直接穿过了贺毓婷的身体。总之，两个人能互相看见对方的身影，却没有办法进行接触。卡特吓坏了。“吃花，快吃花！这些花里有一半是用散灵做成的实体。吃了它们多多少少能补充一些被夺走的魂力！” 原来我的魂力……还是被夺走了吗？ 贺毓婷拼尽全身的力量凑到一朵盛开的芍药面前。她“啊呜”一口却咬了满嘴的空气。这朵花看着漂亮，却没有香气也没有实体，只是一个粗糙生成的电子数据。贺毓婷体力不支地倒下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穿过芍药植株，一头截在泥泞里。关键时候，她反而呵呵呵地傻笑起来。这是天要亡我。她想，又何必再苦苦挣扎？可怜二郎真君……一想到二郎真君，贺毓婷仿佛看见还在圣殿里与人缠斗的他蓦地回过头来，犀利而焦虑的视线刺透虚空，与她的视线纠缠在一起。那么真实，仿佛他真的就在眼前。 贺毓婷渐渐听不见卡特四处叫人求救的声音，连风的声音，还有簌簌抖叶的声音，都在渐渐地淡化。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小丛一小丛的叶子无声抖动。于是就莫其妙想起第一次离开荻花宫的那些日子。她想起二郎真君一脚踏进天泣林里金光闪闪的模样；还有他第一次踏进她住的小院子，却回身冷漠回绝她，要和她拉开距离的模样。此生记忆最鲜明的霎那，莫过于垂香林外、流水小溪边，他躲在蒲草后面，浓密的叶子遮不住他熟透了的红脸颊——那种无法压抑的怦然心动，现在还在她胸腔里鼓噪。 “啪吱”一响，有人踩断了枯枝朝她走来。接着，她被人大力翻转过身体，又被人粗鲁地拿袖子抹去脸上的污泥。贺毓婷迷迷糊糊地看见那朵大红叠瓣的牡丹花被摘下来。下一秒，她下颌一阵巨痛。这种疼痛反而令她清醒了几分。有人捏着她的下颌，逼她打开嘴巴。那朵碗大的牡丹花被强塞进她嘴里。 “吃！” 贺毓婷听话地嚼了两下。干巴巴的，又苦又涩，不过满嘴都是香气。 “吞下去！” 她尝试了两、三次，就放弃了。大半朵牡丹花堵在她的嘴里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那人还有逼她，伸了手指进她嘴里一顿胡搅。贺毓婷差点连刚刚吞下去的花瓣也呕了出来。那根手指这才慢慢缩了回去了。 让我死了算啦！贺毓婷连翻个白眼的劲也没有了，象个破布娃娃似的被人大力抱起来，一路生风地抱进了寝宫。她还以为自己又变成了娇小玲珑的小五巧巧呢，直到一个大男人的声音从她的嗓子里迸出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是个人高马大的阿萨辛。真令人沮丧。她被小心翼翼地平瘫在床上。 “我冷。”立刻有一床锦缎做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可是她还是冷，冷到在被子里簌簌地发抖。一个温热的人体滑进被子里，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红衣教的侍女们惊慌失措地涌进来。原本安静的院子里开始变得热闹非凡。“还傻愣着干什么？去烧水，灌两个热水袋过来。” “牡丹大人，热水袋？” 牡丹的下巴有力地抵在贺毓婷的头顶上。“不懂就去问系统！你！去拿一壶温好的酒过来！” 一群娇娇女象鸟雀一般飞了出去。 没过一会，温热的酒壶先被送了过来。贺毓婷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牡丹腾出一只手接过那壶酒。她以为自己又会被捏开下巴猛灌一顿酒。等了一会，只听见头顶上面自行饮酒的声音。什么啊？贺毓婷不满地想，她嘴里还有半朵花没填进胃袋里呢——太干了，她咽不下去。结果他不叫茶，却叫来一壶酒自顾自地快活喝起来了。好吧，她也不是那么想喝……这念头还没转完，她被捏着下巴抬起来。 贺毓婷：“？” 两片温热湿润的嘴唇堵在她的嘴唇上。她微微动了一下，做出反抗的力道比刚出生的奶猫还要小。牡丹轻轻松松就困住了她的手脚，更轻松地撬开了她的嘴唇。酒混着他的舌头一起滑进来，搅动满嘴苦涩芬芳的花瓣吸吮，轻舐—— 甜甜的糯米酒溢出嘴角，顺着下颌滑下颈项，落在肩窝里。 牡丹的热吻一路追过去，在肩窝里长久逗留，烙下一个烙印。 125 休养 贺毓婷半梦半醒之间被人搂进怀里。那人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很长时间很多的话。声音象嗡嗡不停的苍蝇，烦得她很想打人。但是她不能睡，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他也不让她睡，她知道是害怕这一睡着就突然消失了。于是他不停地吵，她被吵，两个人之间没有一刻钟的安宁。隔几分钟的摇晃、喂食和一直没有停歇的低语，伴随着他们。一句“我心悦你”重重撞进她混沌的意识中，后面紧随着轻问： “你呢？” 贺毓婷来不及反应，又听一声哀求。“一点点就好。” 卑微的乞求令干涸的双眼瞬间湿润了。贺毓婷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的仙境。玉郎站在山溪泉涧之间，小瀑布水晶垂帘似地洒下来，在他头上的巨石上砸成粉末洒向四周。沾染了净水的岩石、草地和树叶都在发光，但都不及一身白衫的他闪亮。他在掬水，任水从指缝间流下去，宛如留不住的时光。“我心悦你。”那是他第一次说这话的场景，纵然隔了千山万水，前世今生，贺毓婷如今回想起来，依然清清楚楚记得画面里每一个细节。包括他眉峰上微微地耸动，白袍上弹开的水意，耳尖上微微的泛红和周围生机盎然的翠绿色…… 一闭眼，一睁眼，她的世界已然物事全非。 贺毓婷睁开了眼睛。那一片朦朦胧胧听不太懂的话语现在变得真实而清楚。 “今天我叫她们做了八珍乳鸽，很好吃。等她们端上来，你慢慢吃，别又像上次那样洒出来了。这是你今天换的第三套衣服了，前面两套和昨天的五套都拿去洗了。你先将就着点，我让人再抓紧时间赶制一批新衣服，多做点，这样就不怕你没有换洗了。实在不行，不如脱光了吧。反正你这衣服穿在身上也要裸大半个的前胸后背的，和没穿差不多……”说着说着，语气就有点酸了。 贺毓婷清醒之前悲春伤秋的情怀瞬间破坏得无影无踪。“牡丹，别说了。”她不得不打断后面那个大男孩的絮叨。 牡丹顿了顿，用一种隐约有些遗憾的口气叹道：“阿萨辛大人，你醒来了？” 贺毓婷挺直背坐起来，感觉浑身肌肉酸痛。 “我睡了多久？” “不多，才三天。” 贺毓婷伸懒腰的动作一僵。“三天！”她心里小鹿乱撞。已经过了三天！一周短短七天，她已经浪费了三天。外面的世界不晓已经疯成什么样了。她连忙下床。再回头一看，牡丹一身衣衫凌乱，下巴上罕见地钻出一片青茬。他瞪着贺毓婷，好像贺毓婷做了极不体贴他的事情，一动不动地靠在床边。贺毓婷只得朝他赔个笑脸。“干嘛呢？快下床来。不是说让人做了八珍乳鸽吗？我等不及要吃了，你也来陪我吃一点。” “我动不了。”牡丹十分委屈地说，“坐得太久，身体僵了。” 呜哇……难道这三天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坐着吗？三天耶？不可能吧？贺毓婷聪明地没有把类似于“你怎么解决人生三急”的问题抛出来。她轻咳了一声，摆着大男人的谱，伸手准备帮他一把。没料到对面一个反杀，反而将他拉得一个前冲，直接撞进怀里。牡丹表面不动声色，胸腔里心跳如擂鼓。 “阿萨辛大人这么虚弱，还是容我缓缓神，自己慢慢爬起来吧。”他说得慢条斯理，但一点慢慢爬起来的动作也没有。不仅自己不想起身，还揽着姿态扭曲的贺毓婷，就任她贴在自己平胸上听一阵杂乱无章的心跳。贺毓婷挣扎着站稳，虚得眼前金星直冒。“那你自己慢慢爬起来。”她没好气地整了整衣服往前厅走去。虽然八珍乳鸽还没有端上来，但是桌上仍然摆了好几样菜肴。有凉盘也有温炉小煮。贺毓婷肚子里一阵咕噜噜地响。她感觉这几天迷迷糊糊地也被牡丹强塞了不少东西进肚子，但清醒过来，仍然是止不住的饥饿感。难道那些食物全都化成了魂力填进了她破碎不堪的残魂之中？ 贺毓婷经过阿萨辛房间里超大超闺秀的梳妆台时，一眼掠过去。 然后又掠回来。 她停下来，瞪大眼，看着镜子里那个妖艳非凡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地跑到镜子面前，鼻子都顶上去了，一脸不敢置信。“哎呀我槽！”她忍不住爆粗口。 牡丹懒洋洋倚在床边，皱眉。“女孩子家家，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女孩子？老子现在哪个地方是女孩子了？老子还有个丁丁你信不信！贺毓婷差一点就豪气万丈地把鸟儿掏出来亮明真身了。在证明自己的男儿身之前，她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牡丹你特么趁我不能动弹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屋檐下暂时栖来的小燕子被这一吼吼得直接空中一个筋斗，尿遁去也。 “能做什么？你又不能动。” “你看！”贺毓婷猛地扒开自己的衣服。说是衣服，其实腰上面也就是几根粗一点点的布带带而已。杀千刀的系统死都不给阿萨辛改配装，让他整天坦着个胸露着个背去招蜂去引蝶。打开阿萨辛的衣柜，特莫全都是同一款类似的乞丐装，穿了和没穿一样。这也是她不想回荻花宫当阿萨辛的原因之一！她一把拉开身上的布条，那些青的紫的红的粉的吻印就更明显了。“你特么还没对我做什么？还没对我做什么？” 牡丹做都做了，但是他居然脸红了？ 脸红？！ 贺毓婷真想拿小拳拳捶爆他的狗头。“你红个屁的脸啊！”她怒骂，“吃亏的人是我好不好？” “吃亏！？”牡丹凤眸一瞪，简直了，就是那小俩口吵架里的小泼妇。“你哪里吃亏了？我一口一口把魂力渡到你身上，保你周全。到底谁吃亏你给我说清楚！还有，我和你睡都睡过了。别说以前的事你不记得和你没关系，这三天你可是有印象了吧？一下都没撒过手！你说谁吃亏？啊？” 贺毓婷一阵恍惚：我是谁我在哪我踏马干过啥？到底谁才是男的谁才是女的谁才是占了便宜没吃亏的？她心里充满了无数个问号，每一个问号捡出来掷在地上都可以石破天惊惊为天人。贺毓婷想了想，最后捡了一个最安全的问题，虚弱地问出来：“那……那你……这三天上茅房也拉着我吗？” 牡丹一副超无语的表情望着她。 室内静悄悄。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傻啊？身为boss你上过茅房吗？” 不，她没上过。因为食物都是灵体，摄食之后全部都内循环了。上个屁的茅房。荻花宫里……不，全世界都没有茅房这种建筑！ 贺毓婷泪流满面。 126 一问百答 贺毓婷如果变成了阿萨辛，就和小五巧巧那一边彻底断了联系。她不知道那一具小五巧巧的躯壳是否还留在这个世界里，也不知道小五巧巧的好友圈里是不是还有人惦记着她。啊，对了，这一点不用担心。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忘了她，不是还有二郎真君会记得她吗？一想到二郎真君，她就有些焦心。她无声无息在荻花后宫躺尸躺了三天，二郎真君在外面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发现她失踪了？有没有满世界的去找人？有没有远在外地出公差却会时不时地发个邮件问肉t问血胤：“小五回来了吗？” 她心里焦虑，越发争辩不过牡丹。索性披过一件披风胡乱裹在身上，独自避到院子里去了。 花园里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几乎找不到三天前被她弄得凌乱的痕迹。春花绿叶盈盈相对，满园娇媚之色油然而生。贺毓婷找遍了园子也找不到那朵大红的牡丹花，不由得怔忡出神。 “卡特。” “嘘——”那个有求必应的小精灵声音立刻在贺毓婷脑子里响起来。卡特很紧张。“我和你之间的来往可是秘密，小心别被他人发现！”贺毓婷微笑，她知道卡特所指的那个“他人”是谁，于是压低了声音问：“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吧？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答应我知无不言哦？” 脑子里很长一段时间静默，然后卡特别别扭扭地说：“是啦，知无不言！不过，我不知道的事情可是没法回答你哦！” 欲盖弥彰。贺毓婷轻嗟一声，首先问道：“垂香林里猴子们守的那壶果酒是怎么回事？”自第一次做任务出了岔子之后，后来做果酒任务时贺毓婷便特别留心。结果果酒的内容说明也改变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与“仙”字有关的任何讯息，更没有提到“忆前生”的作用。果酒的说明直接变成了“这就是猴子们偷酿的好酒”这一种简单的介绍。时不是地有小年青不怕事儿，把猴子酒喝个底朝天——这一点，贺毓婷坐在食堂里听人吹嘘就有所耳闻——但是再也没有人象贺毓婷这样想起失去的前世记忆。贺毓婷喝下的那壶果酒简直是专门给她量身订造的特效药，而她服用之后便失去了作用。现在的果酒便真的只是一壶果酒，口感超酸。 卡特说：“我不知道。”四个字就把贺毓婷打发了。贺毓婷眯着眼睛打量前排嫣红嫣红一片的芍药，内心里起劲儿地狂想着如何一把折断花梗如同一把折断卡特的颈子。那些花有大有小，有的半开有的全开。芍药又被称为小牡丹。牡丹是花中之王，而芍药则是当之无愧的花中之后。两者之名艳冠天下，可以相提并论。贺毓婷走神了，她想起三天前的遭遇，便伸手去碰碰芍药花的边沿。这一次，她的手没有与芍药花穿身而过，而是撞在柔软的花瓣上，一朵花被撞得微微摇曳。 “这园子里的东西都成了实体，不再是一堆电子数据了。我把这个花园里的实体转换级别调整到了最高级别，优先于这个世界里所有的虚实转换。下次你如果再遇到类似上次的危机，便可以毫无顾虑地直接采食这园里所有的花朵树叶。”卡特说。 贺毓婷翻了一个白眼。还有下次？妈耶，boss这个行当还真不是好混的。“但愿永远没有下一次了！”这话是真心的。希望她永远不要再碰上焚天那种恶魔。对，是恶魔而不是恶霸。宁愿被二郎真君揍个稀巴烂，也不要被焚天一刀索命。二郎真君只是浪费她一次复活。可是焚天却能直接取走她赖以维生的魂力。太可怕了。 卡特嘻嘻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 “以后，这个世界将全部实体化。电子数据堆成的虚体将被灵体一一取代。完整的、有自我意识的灵魂将变成动物，包括人。没有意识的、细碎得象是掉下来一坨肉似的灵体碎块则会变成植物的种子，在这个世界里发芽壮大。一切灵体将塑造成生命的起源，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原原始的存在然后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 贺毓婷吃了一惊。这和她刚刚穿越过来时的概念完全不同。“我以为这个世界是临时性的。”贺毓婷说，“不是有随时崩溃的危险吗？” “我不知道主神的想法。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想把这个世界长久地维持下去。这个世界……不，这颗星球在大力维系下极有可能成为三千世界里正式一员，说不定以后有一天，也能被地球人——也就是你的母星人——发现它存在的证据。现在主神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除这个世界上与其他世界相违背的，不合理的东西，努力经营并改善。比如游戏痕迹、复活次数、电子数据等等……” 贺毓婷张大了嘴。“这个世界和地球不在同一个次元空间吧？”这么说都是委婉的说法了。贺毓婷想说的是，这个世界只存在于死人的妄想之中。是一个仅凭想像而存在的世界。她也好，其他人也好，其原型早已不复存在。是的，他们都是在地球上被判定为“死人”的人；其灵魂，不，是残魂被吸纳进这个世界后进一步仿照生命的外形再存续一段时间。就象是一个烟花炸开后，在夜空里留下的绚烂的残影。他们都只是一道残影罢了。 卡特的混乱不比贺毓婷好到哪里去。她突然在贺毓婷的脑子里大叫发泄一顿，声音震得贺毓婷头脑发晕。“别想了！”卡特说，“反正我们都知道主神现在疯了就行啦！天哪，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困死在这个脆弱的地方。当初说好干一票就走，结果说变就变！硬是把自己，把我们统统绑定在这艘随时会沉下去的破船上。我真是疯了才答应陪他一起玩这场搏命游戏！” 贺毓婷隐隐嗅到一丝异样的气味。卡特绝对不是一个系统分身这样简单的存在。在她情绪不稳定时透露出来的讯息，似乎在说明她和这个世界的主神存在着同谋合伙的关系。一个系统分身再怎么智能化，又怎么会有这种意识？ “你的意思是说，创造这个世界的主神想把这个世界长久地维持下去？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为什么？因为他有别的想法了。这个世界的支柱就是他，他一抽身，这个世界包括里面所有的残魂都将消失。但是现在他想把这个世界融进三千世界六道轮回里，给残魂创造一个可以弥补魂力的安定之所。使其他世界弃而不顾的残魂至少有一半能补足魂力可以重新转世投股！但他这么做，就等于是把自己困死在这个世界里了！” 简直是大慈大悲的活佛再世！鲜活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活体证明。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贺毓婷再问了一遍。 卡特没有回答。 127 找上门 卡特突然就不说话了。 贺毓婷等了又等，最终耐心耗尽。她不耐烦地催促：“你倒是说话啊？” 回答她的是另外一个人，声音从背传来：“阿萨辛！” 贺毓婷吓得跳起，迅速转身，看见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正站在身后。“二郎？”她声音都变了。二郎真君竟然出现在只有boss才云集的荻花后宫？他是怎么过来的？这儿不是与玩家世界相对的平等世界吗？贺毓婷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不是幻觉，果然是二郎真君！穿一身枣红色打底服，套一整套齐全的银铠，金斑纹的冲天翎直垂腰际，长枪别在背后。五官犹如刀刻般坚棱，肃杀的视线笔直地落在贺毓婷脸上。 “你怎么在这？”贺毓婷脱口而出。 二郎真君直皱眉。 贺毓婷立刻就意识到二郎真君并没有把阿萨辛和小五巧巧之间划上等号。她稳住呼吸，慢慢收回溢于形色的惊愕，一边拼命回想如果是真正的阿萨辛，会对突然闯进来的玩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啧，都很血腥很残忍。算了。这个世界里很多事情都没有前例前循，尤其是闯后宫这件事，更是史无前例。她只好即兴发挥——先把两只哆哆嗦嗦可能会泄底的手反剪到身后，不让二郎真君看见。但是这么做，没什么遮挡的前胸就露出来。露出来不打紧，关键是上面还有红红粉粉一看就惹人遐想无边的印子。二郎真君原本没注意，现在却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嫌恶地撇开了视线，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贺毓婷庆幸他没有认出自己的同时，也羞愧得要死要活，内心把那个始作俑者骂了个狗血淋头。过渡魂力用什么方式不好，偏偏用这种最糟糕的方式。 二郎真君说：“现在不是打本的时间，我也没心情和你斗。我来这里找人，有一个叫小五的人是不是被你们红衣教给收进来了。”他说“收进来”实在是太客气了。看他表情完全就是另外一码事。贺毓婷心里直打鼓，生怕说错话惹得他暴力相向就可糟了。不过，他是怎么跑来这边的？有人给他通过风报过信？还是说他翻遍了整个世界，拆了无数座龙王庙，终于拆到自家门口来了？贺毓婷心里犹如被扎了无数个针孔，甜腻甜腻的油汁汩汩地往外冒。 二郎真君一眼扫过来。 贺毓婷立刻神色凛然，她回答：“没有。” 那视线就停在她脸上不动了。“没有？” 贺毓婷一阵忧愁。否认太快，反而惹得二郎真君起疑。为了挽救颓势，她只好故作沉吟一番，硬是拖了半分钟才作答：“我最近三天在闭关修行，不知道下面的人做过什么。不如等我回头召来属下的人问个清楚，再答复你如何？”呸！这话一说完，贺毓婷先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这不是留着他不走吗？他不走，她怎么好变身回去？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如二郎兄先回去等消息。不管小五巧巧在不在这里，我自然会派个人去给你传讯，如何？”二郎真君当着她的面，慢慢把长枪抽过来，提在手里。贺毓婷背颈一凉。“二郎……兄？” 二郎真君的眼角渐渐泛出一丝血色，慢慢漫延直到化为完整的一片眼影，看上去妖冶摄魂。他笑，极其冷酷。“我找了她好几天，原来她竟被留在这里。” 怎么猜出来的？贺毓婷大惊失色，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猜到阿萨辛就是小五巧巧了？“我、我、我说过会帮你查……” “查！”二郎真君神色不善地盯着她。“我只说她叫小五，你却知道她全名叫小五巧巧。你从哪里得知她的全名？” 贺毓婷哑然失声。哎呀我的妈！忘了这茬！面对那柄寒光逼人的长枪，贺毓婷只觉得后背全都湿透了，在二郎真君的逼问下再也无法自圆其说。 “从我这里。”牡丹斜靠在廊柱边，似笑非笑地盯着二郎真君。 “牡丹！” “难得二郎真君找来后宫，真是厉害。”说完，牡丹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贺毓婷僵硬的笑脸上，又在她平平的胸上打了一个转，这才心满意足地挪回到二郎真君身上。 心满意足？贺毓婷在两面夹击之中顿时有一种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她由笑转悲——本来就很悲——哭着一张脸向二郎真君解释：“真的不关我的事！”一语双关。不过自从牡丹出现之后，二郎真君压根没怎么注意贺毓婷，更没在意这句话中话的真意了。想到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小五竟然落到被牡丹挟持的地步，他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暴突，一身凶气暴涨。“你们把小五怎样了？” 我们没、没怎样啊？贺毓婷欲哭无泪。“真没……” 二郎真君一杆长枪扫来，贺毓婷下意识地头一缩、身一矮，用标准的“亚洲蹲”妥妥避开这一击；她假装蹲下去数蚂蚁，故作深沉。 牡丹早在二郎真君长枪横扫的开始就站直身体，直到看见她没形象地趴下去，他才抚额，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一声。 二郎真君也很傻眼。他盯着她的后脑勺，仿佛想到了什么。“你……” “你看着我的教主干什么？他又不知道我把小五怎么样了。我只是略微给他提过，掳了一个外界的女子进来。”不愧是牡丹，挑衅技能练得炉火纯青，瞬间就把十万火力全都拉过去了。贺毓婷从沉重的压力缝隙间勉强抬起头来，看见牡丹正用极挑逗的姿态慢慢吮着自己的食指，媚惑力十足。她蹲在二郎真君旁边，已经感觉到周围气温骤降十五度。“想知道小五现在怎样了？”牡丹笑得象只偷腥的猫。 贺毓婷顿觉不妙，连忙不顾危险地拉扯二郎真君。“等等，别听他——” 瞎说！ “……被我吃了！” 二郎真君暴吼一声，周围丛花群草一阵剧颤。贺毓婷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从指缝里看见那双套着银靴的长腿拔足狂奔出自己的视界。“二郎，不要！”贺毓婷站起来惊叫。二郎真君现在哪里听得进？他双目已红，凶性全显。一杆长枪舞得呼呼风起，所过之处全成了破壁残檐、颓垣碎瓦。 牡丹一面倒退引他远离贺毓婷，一面狂笑道：“小五滋味如何，难道二郎不清楚吗？” “杀了你！” 荻花后宫的宫室几乎是应声而塌。 贺毓婷呆呆站在硝烟冲天的废墟里，看着两个人且打且远……卡特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脑海里传出来：“后宫维修重建需要十五万银两，扣减你目前全部银两还倒欠十四万三千。小五，努力赚钱慢慢还债吧。” 夭寿啊！玛勒个壁！ 128 我要回去 贺毓婷站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心神恍惚。四周光鲜夺彩的景致也蒙上了一层尘埃而显得灰仆仆的。“卡特，你出来。”她声音里磨牙的成份太清晰，足够让人心生警觉。 “干嘛？” “你先出来！别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和我说话。我知道你有实体，少跟我来虚的！” “哎呀，有什么事直接说嘛。干吗非要我出来呢？” “不出来是吧？不出来……不出来的话我就吼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系统分身！” 卡特在她的脑子里呵呵傻笑，压根就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贺毓婷也觉得自己太幼稚了。象这种长年只和自己说话的人，别人很难相信这种存在。就象孩子们常常营造出来给自己解闷的“假想玩伴”，大家只会觉得贺毓婷脑子出了问题。况且真相信了卡特的存在又怎样？卡特的存在对他人来说无关痛痒啊！贺毓婷的威胁确实不到位。贺毓婷气得咬牙，只能绞尽脑汁另外想法子。她突然福至心灵，大叫道：“信不信我告诉二郎，是你绑架了小五还不放人？”这只是病急乱投医的举措，却出乎意料地诞生了正中标靶红心的特效。 “嘘！” 伴着着“嘭”的一次气裂声，卡特立刻就出现在贺毓婷面前。“可千万别乱说……” 贺毓婷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在捏住之前她还有一点小小的担心，担心她的手从卡特的颈子里穿过去，徒劳抓住一把空气。幸好，那个死马当做活马医的胡乱威胁竟然奏效了。卡特确实是用实体出现在她眼前，于是被她逮了个正着。纤细的脖子掌握在手中，大拇指卡在大动脉上面能感觉到激烈的突跳感。贺毓婷微微有些吃惊，卡特的实体一点也不像是一堆电子数据堆砌出来的啊！卡特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贺毓婷，一点也不害怕。不过卡特的从容镇定并没有维持多久。下一秒，贺毓婷卡着她的脖子一顿猛摇，摇得她舌头都耷了出来。 “把老子送回去！送回去！”贺毓婷狂叫。其实这个要求在她一开始走进花园里呼唤卡特的时候就想提出来了。都怪她自己帮乔拿翘，想着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和卡特好好交流，应该把能问的事情都过一遍才不枉这一趟强行遣返。结果耽搁了时间，就撞见了二郎真君杀上门来的场景。 “你们把神行千里的功能都取消了，叫老子怎么回去？”最主要是她没想到会在荻花宫里毫无意识地逗留三天！更没想到二郎真君找不到人的反应那么过激。二郎真君的失控成了她的过失，同时也让她迫切地想要回去！想回到小五巧巧的身体里去，这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迫切。她不想当阿萨辛，不想要这个牛高马壮的男人身体。哪怕小五巧巧只有一张系统脸，但是二郎真君喜欢，那就够了！她受够了这种面对面却不能相认的情况，受够了委屈巴巴却不能扑进二郎怀里嚎啕大哭的情况。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变得这么依赖二郎真君，宛如他的半身。 “我要做小五！我要做小五！我不要做阿萨辛！”让这见鬼的阿萨辛死去吧！变态的阿萨辛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二郎真君看都不看一眼，只要找到他的小五！ “放、放、放开……”卡特勉强说完这句话，头一歪。贺毓婷来不及反应，又听见“嘭”的一声小小气裂声——卡特变成一条被掐住七寸、蛇信子耷拉出一寸长、蛇尾软绵绵垂在地上的菜花蛇。 贺毓婷：“？？！！！”我靠？还带变身变动物？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凉凉地发问：“小五在哪？” 贺毓婷再一次惊得跳起来。她转个身，顺便把脱身不得只能变蛇的卡特悄悄背在身后。她心里暗暗给卡特的机智点了一万个赞。二郎真君宛如耳报神附体，一听到小五的名字就悄然而至，不带一点声响地踏在一片废墟之上。他居高临下地冷凝贺毓婷。在他眼里当然是阿萨辛，而不是贺毓婷，所以他表现得冷漠、疏离，甚至还带有一点淡淡的敌意。 贺毓婷不受控制地又想起最初两个人见面的场景。二郎真君就是这么面冷心热的人。他心里团着一团火，轻易不得释放，只在对的人面前敞开心扉，露出那一团炽热燃烧的火焰，让对的人感受到一片火热的温度。贺毓婷怀念那种热度。也许是近在咫尺也求而不得的关系，她眼里慢慢凝出一层鳞光荡漾的水色。 二郎真君又在皱眉了。自从踏进荻花后宫之后，他脸上两次三番地出现同一种困惑的表情，中间还夹带着一丝连自己也感到不解的烦躁与懊恼。就象他知道小五近在眼前，却如镜花水月，怎么也不能把握住一样。 牡丹的声音飘过来。“你又在盯着我的教主看了。” 二郎真君抬起头，看见牡丹踏在另一块废墟上不悦地瞪着自己。 “既然你这么中意我的教主，不如留下来陪他。我也好带着小五远走高……” 没有解开的谜团立刻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只要触及小五就如同触及到他的逆鳞——二郎真君长啸一声，长枪笔直地朝牡丹刺了过去。他的双眼四周一片血色，宛如化了妆，看上去比牡丹还有多几分艳色。“把小五还给我！”他狂吼。 “偏不还给你！”牡丹戏弄着他，一边咯咯发笑，一边足尖发力朝远处纵跃。他满意地看见贺毓婷还留在原地，引诱二郎真君的步伐又灵活轻快了几分。相比牡丹的敏捷，现在的二郎真君更像一颗威力十足的重型炮弹，丢哪炸哪，炸哪哪成废墟。 贺毓婷呆呆地眺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黄尘，然后猛地把菜花蛇卡特提到面前来。“看见了吗！再不把我送回去，就要出大乱子了。这里全都要被拆了！不是我唬你，我告诉你，二哈拆家的本领可是一流的！铁架都能给你们拆成渣渣！我可没有那么银子赔给你们！”犹豫了一会，贺毓婷又追问道：“卡特，看在我们老交情的份上，刚刚你算出来的拆家重建费，真的不能打个折扣？” 卡特好不容易变回人形，忍不住噗哧一笑。“老天！你还有心情考虑这个？难道你不急着回去做小五巧巧？” “急！我很急！” 卡特古怪地看着她。“是啊，你很急。我当然也会把你送回去。可是……小五，你自己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什么？” “你在哭。” 贺毓婷摸摸自己的脸，再摊平了手掌一看——手上湿答答的，全是泪。 129 重归 贺毓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是荻花后宫，不是阿萨辛的寝殿，而是纵横天下帮会里用小五巧巧名字登记的陋室。四周静谧安逸，日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得满室亮亮堂堂。屋外偶有小鸟的呤啼声，脆生甜美，宣告着岁月静好时光美妙。若不是脸上犹干未干的泪痕微微发痒来提醒了她，她恐怕真的以为过去三四天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怪诞不经的梦罢了。 贺毓婷从床上坐起来，立刻给二郎真君发去一封邮件：“你在哪？”这是明知故问。“我在……”她本想如实透露自己现在的所在地，但鬼使神差地改成了“我在食堂。”确认邮件改善成功之后，她即刻下床准备赶往食堂。一切行动务必求真。但是她一步都没走完，便双膝发软，四肢朝下猛然一跪，朝前面的空气行了个大礼。两个膝盖磕得她咝咝的倒抽冷气。 幸亏屋里没人。不然她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凿开地砖掘土三尺，假装自己不是跌倒，而是想挖一个防寒避暑的地洞。她没想到魂力缺失竟然会给身体造成这么大的负担。就象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贺毓婷爬出屋子，扶着房前的门廊站起来。随后，她愣住——小院子里一片狼藉。花草树木都摧枯拉朽地倒在地上，无论多大的花盆都碎成了陶瓦片，红色或是黄色的泥土砂石溅得到处都是。只有经历了数场龙卷风才会形成这幅光景。几只黄鹂翠鸟或走或跳穿梭于狼藉里，偶尔歪歪头打量她，再仰头啼叫一声。 这里发生过什么？ 贺毓婷懵懵然地跨出宿舍。宿舍外面仍然是风和景丽，一派太平盛世的气象。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正午。荻花后宫虽然是boss们栖息的平等世界，但出入口应该和荻花圣殿一样，都藏在枫华谷里。而枫华谷距离太原还隔着两个小地图：天策府和大唐监狱。在没有神行的时代里，贺毓婷也拿不准二郎真君赶回来的时间。她估摸二郎真君也和别人一样，随身带着几枚回城符。自从神行消失之后，回城符这种帮会商店出售的小玩意儿就渐渐成了畅销品。只要捏碎一枚回城符，返回太原是分分钟的事情。 二郎真君应该快到了。 贺毓婷咬牙，一步一挪地朝食堂走过去。 既然是饭点，食堂里自然少不了人。贺毓婷靠在门边，看着里面熙熙攘攘的场景，不由松了一口气。食堂里满满当当的一群人，三三两两围着桌子坐，他们各自呼朋引会互相调侃，吃得喝得，不亦乐乎。屋里四处横溢的菜香味勾得贺毓婷肚子里馋虫躁动，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自从挨了焚天一刀之后，她就变得特别饿，总惦记着吃的。 肉t提着一长溜的方食盒跨出小厨房，往大门口这边走过来。他一抬眼，正好与贺毓婷四目相对。肉t张大嘴，做出一个瞠目出眶的惊讶表情，手里提着的长溜食盒“哐啷”一声在脚边摔得四分五裂。血胤也提着一溜食盒从小厨房里钻出来，一见摔在地上的食盒首先撕心裂肺地吼道：“肉t！我们没有钱了啊！”能逼得血胤如此哭穷，可见他们是真的穷了！贺毓婷一边不厚道地笑了，一边暗暗纳闷：她不过消失了三天；三天前他们俩积攒的一小笔钱据说可以后世去买一套别墅了，怎么过了三天却穷得连餐饭都吃不起了？那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她正琢磨的时候，血胤也看见了她，手里握得紧紧的食盒也重蹈前辙，“哐啷”一下全摔得稀八烂。 “啊！”贺毓婷先替他们俩惋惜了一把。这一个、两个的，怎么看见她都象见到鬼了一样？个个都吓得魂不守舍？她脸色很难看吗？贺毓婷摸了摸自己的脸。鼻子在，眼睛在……没摸到什么坑坑洼洼缺肉少皮的地方啊。“我回来……” “小五！”肉t哭着扑了过来。 吓了贺毓婷一跳。接着她又受到第二波惊吓。她眼角瞥见两条阴影从背后穿过来，下一秒化作两条钢臂将她大力一吸，反拖进一个冰冷的怀抱。胸铠硌得她后脊背生疼。她被人大力包揽，一下重心不稳，和后面的人一起重重跌坐在食堂门口。 “小五哇——！”肉t第一次没抱到人，第二次不敢抱人，只好扑过来抱住她一只脚。 贺毓婷哭笑不得，伸手攀住紧紧环住自己的双臂，宛如攀在两条浮木上。二郎真君头上的翎毛拂过她的脸颊垂在前方，侧沿的毛刷在她脸上令她脸上微微发痒。心里似乎也有一块息肉痒得不断微颤。“二郎？” 二郎真君一句话都不说，只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起先他屏着呼吸。过了一会他又开始贪婪地呼吸，好像要把所有属于小五巧巧的气息都吸进肚子里去凝成一颗元丹。 食堂里早就安静下来了，此刻，有数十双眼睛瞪着他们。贺毓婷首当其冲，臊得不行。 肉t还在抱着她的鞋嚎啕大哭，象是前辈子欠了债没还，这辈子还不上只能先嚎一把般，嚎得人心发颤。血胤在后面踢了他屁股一脚，然后倒提起他一只臭脚丫往反方向拉走。“走啦，先让他们小俩口单独聚聚，回头我们再和小五说话。”血胤朝着满脸通红却动弹不得的小五歉意地笑笑，将肉t拖走了。肉t死都不肯撒手，最后从贺毓婷脚上扒拉了一只鞋抱在怀里被拖走了。 贺毓婷窘得不行，她轻拍圈在颈上猿臂，说：“二郎，我们能不能先换个地方？”话音刚落，她眼前一阵天眩地转。二郎真君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大踏步地往食堂外走去。“呀，等等！等等，二郎！” 二郎真君停下来，垂着眼睛看她，一语不发。 贺毓婷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他。看来和牡丹一场激斗之下他依然游刃有余，那一场声势浩大的缠斗落在他身上的痕迹最多就是鬓角微微有些散乱。他眼睛周围还有一圈颜色粗重、尚未褪化的血红色眼线，妖冶得令人心惊胆战。漆黑的墨瞳宛如深不见底的暗渊，吸魂摄魄地盯着贺毓婷。贺毓婷在他的眼里看不清他的情绪。她直觉到现在应该乖乖闭嘴，放任二郎真君带着她远走天涯海角。但是—— “买点吃的！”贺毓婷脸颊渐渐发热，她呐呐说：“我、我饿了……” 130 揭穿 二郎真君站在原地默了一小会，那种一声不吭的态度着实让人心里忐忑。虽然他用一个完美的公主抱抱住了贺毓婷，但贺毓婷自觉象狼嘴里叼着的兔崽子一样，心里一直哆哆嗦嗦地震个不停。二郎真君又开始走了，他没有往回走，而是往前走，走出了食堂。啊，中间顿了一次，侧了半个身。贺毓婷心下一喜。可他只是在身后一堆睁大眼睛围观的群众里找到肉t和血胤，叮嘱他们：“你俩半个小时以后再来我的院子。”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每个人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半个小时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啊！ 贺毓婷嘴里泛出苦黄莲的味道。 肉t和血胤则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 二郎真君并不多话，只是点头确认，然后又抱着贺毓婷头也不回地走了。贺毓婷努力攀上他的肩头，冲后面距离越来越远的肉t和血胤打出形态夸张的口语：“吃、的，带、吃、的！” 肉t双手一摊，用同样造型夸张的口型回道：没、钱！站他旁边的血胤看也不看他，木着一张脸，伸手在他光秃秃的后脑勺上猛然一拍。肉t光亮光亮的大脑袋往前狂点，差点把自己的半截舌头咬下来；他摸着被拍痛的地方，怨怼地看向血胤。 完蛋，真要饿死了！ 贺毓婷有气无力的抱住二郎真君的脖子，肚皮里震天鼓响。她看不见二郎的表情，却能渐渐感觉到硬质铠甲与硬质铠甲的缝隙里，二郎真君紧绷的身躯正一步一步地变软。他把她直接抱回了自己居住的院落。说是院落，其实更象一幢飞檐走宇的楼阁。雕着飞檐走兽的三层楼阁建在一座小山上，山下开出粉红或是粉白小花的桃林一路绵延上去，在丛花摇曳的缝隙里隐约可见辉煌富丽的楼阁一角。二郎真君抱着一个大活人脸不红、气不喘，步伐稳健地上到了山顶。这才让贺毓婷稳稳妥妥地看清那座楼阁的全貌。一层以庞大的砖石垒砌而成，二层和三层才是木制结构，木楼的外墙刷了白漆，镶以金边修饰。和古典的楼阁稍有不同，这幢建筑的连排窗户都开得很大，而且扇扇明亮。贺毓婷心头一动。她从来都喜欢大窗大门的居所，又明亮又通风，座落在气候宜人的地段上，那真是连神仙也要羡慕的居所。没想到她眼前就有这么一座梦寐以求的大房子。 二郎真君带着她上了二楼。一楼的正厅空荡荡的，几乎只是一条过道，两侧各有坚固的檀木楼梯，一进屋内便能闻到清淡的木香。二楼才是主要用于起居的客厅，活动厅。正中摆了一张长桌，几乎占了大半个空间，桌上模拟江海河山布置出一张全景地图，偶尔还有一些莹莹的微斑飞起来，从桌的这一边跃到另一边。这场景让她想起前世参观玉郎军营时里面布置的一张硕大的舆图。她忍不住笑。 “没想到你不做天界将军了，还保留着……”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立刻闭紧嘴巴。前世的玉郎并不想成为统领十万天兵天将的天界将军，他只想做一个安逸的狐族少主。特别是天帝诛杀他全族之后，他更痛恨这个身份。领着不属于自己的军队为天帝作牛作马守家卫国，天帝却把他的至亲全部用作血祭。这如何让他不痛？不恨？ 二郎真君装作没有听见，把她安置在靠窗的贵妃榻上。 临窗的贵妃榻，这又是一个让贺毓婷熟悉的摆设。贺毓婷摸了摸身下造型古朴但铺垫得极其柔软舒适的贵妃椅，心尖儿颤颤。这是她前世熟悉的摆设，没想到被二郎真君安放到了这儿。窗户被打开了一半，外面绵延不止的后院几乎望不见尽头。远有崇山峻岭，近有青林流水，各种珍奇异兽偶尔显现，都令贺毓婷吃惊地张大嘴。她往最远处已经模糊成一片灰影的远山望过去，恰巧看见一片庞大的灰影冲天而起，巨大的双翼伸展，几乎遮拦了半边天空。“那是什么！”她惊叫。 二郎真君凑过来一看，只捕捉到一截巨大的尾羽左摇右晃着没入厚重的云层中。“是鹏。这家伙已经躲在这儿睡了大半个月了，前两天才刚刚醒来。我还琢磨它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没想到就选了今天。你运气不错，一来就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异兽。” 贺毓婷想到刚刚从林里子冒出一个大脑袋的白老虎。与贺毓婷四目相对的时候，大白虎仿佛吓了一跳，不等贺毓婷反应过来就把脑袋又缩了回去。那双虎目水盈盈的，看上去超萌！让贺毓婷念念不忘。她忍不住问道：“你这园子里的奇珍异兽很多吗？” 二郎真君想了想，回答：“奇珍异兽倒不是很多，但很多都是洪荒猛兽之类的。” 贺毓婷哽了一下。“我刚刚看见一只白色的大老虎……那不会恰好就是四大神兽之中镇守西方的白虎吧？” “正是它。” “你在开玩笑？”贺毓婷瞪大眼。白虎主兵家之事，只有常常调兵谴将主战杀伐的人才乐于供奉它。他没事在自家后院里养只大白虎干嘛？ 二郎真君笑了。“它只是偶尔过来休息，不妨事。” 贺毓婷撇撇嘴，也只有他说不妨事了。 “先不说白虎。朱雀还在那座山里睡觉呢。”二郎真君给她指了指远处糊成一团灰影的高山。当他侧回头的时候，见她贴在面前，眯起眼睛认真的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大山，他忍不住凑上前“啪唧”一口亲上去。本来象无垢的雪一样洁白的脸上，立即染成一层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总算多了些许生气。贺毓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以为他只是唬她凑近一些，其实那山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南方朱雀。二郎真君心情极好，他搂她入怀，说：“要不要我带你过去看看朱雀？那是朱雀族的长老，恰好路过这儿便来歇歇脚。它可是能喷吐两种火焰的大鸟。一种火焰能焚天灭地，所到之处皆有战事燎原；另一种则是阴焰，可以帮人温魂养魄。我看你魂力无端耗损了大半，光是猛吃猛喝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把魂力补回来，不如叫醒那只老雀，用阴焰替你固固魂如何？免得你一不小心去外面蹦跶，把自己的魂魄都玩散了。” 偌大的室内空间原本就安静，现在更加落针可闻。 贺毓婷连呼吸都顿住了。二郎真君轻捏她的鼻子，说：“快呼吸！”她这才大大呼出了一口气。 “你、你你、你你……” “我怎么知道？”二郎真君挑眉，把她扳过来认真打量。“你以为这种事能瞒得过我？” 贺毓婷闭口不言。 二郎真君脸上渐渐浮现出怒气，伸手箝着她双肩的力道也加重了。可是贺毓婷不敢说痛。她察颜观色，一看就知道二郎真君勉强压下去的怒火现在正冒头，无论她怎么解释，都会撞在他的枪杆子。索性什么都不说，总比多说多错要来得好。 “这三天，你去了哪里？” 131 倾诉（上） 贺毓婷不自觉地垂下眼睛。因为急速思考，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个齿轮飞速旋转，试图摩擦出激灵火花：该如何解释这三天消失不见的原因？荻花后宫的牡丹固然给出了一个极好的理由——被掳！但贺毓婷深信，她若是顺着这套说辞承认三天内一直和牡丹在一起，保不准二郎真君又冲进荻花后宫要了牡丹的狗命。她不能和牡丹扯上任何关系！ 两个人正在僵持时，一队身着五彩绫罗的侍女们鱼贯而来。两个领头的侍女搬来一张小桌子放在贵妃榻前，后面每个人则捧着一个小托盘，每个托盘上呈放着一碟精致的小点心。揭出盖子，一阵诱人的芳香扑面而来。真正的灵气四溢。贺毓婷心里暗叹，一边拿眼偷觑二郎真君。二郎真君松开了她，接过侍女的碗碟，亲自替她布箸呈碗。他先递给她一碗浅黄凝脂的高汤，鸡肉香在葱花调剂下愈发浓郁。 “先喝汤。” 贺毓婷接过来一口喝光。香汤入肚，那是真正的荡气回肠。她的豪迈让那些还没有退下去的侍女们都掩嘴而笑。二郎真君挥一挥手，她们就化为一片烟雾消弭于无形之中。二郎真君从桌边捡起一块绣着梅枝的手帕替她擦了擦嘴，嘴边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别急，慢慢吃。还有很多。”他说，又从满桌琳琅中挑中了一小碟酱色的切片卤水鹅肉递给她。 这些食物每一盘每一碟的份量都不多，有的只用一口就可以吃光。但它们都是用精心挑选的素材，再用高超的技艺来烹调；坚持保留了食材原汁原味的同时，又用丰富的经验激发出更深层次的口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元素也加入其中。无论是肉食或是素菜，清汤还是油物，每一口咬下去汁溅沫涎，同时还有一股象水流又象气流的能量渗入五脏六腑、浸润并滋养着魂魄。贺毓婷吃了一小半，便一扫之前萎靡不振的模样，脸上也渐渐泛出红润的色泽。 二郎真君静静地看着她笑，在她自诩为时过境迁的时候，却突然说起话来：“我猜测你被红衣教掳去了荻花宫，不能脱身。所以我追了过去。” 贺毓婷大朵快颐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渐渐放缓下来。她内心暗暗叹气，嘴里还咬着半块鲜香嫩滑的红烧狮子头。 该来的还是会来。贺毓婷悄悄竖起耳朵，脸上露出一副警觉的神色。 二郎真君只觉得暗暗好笑，不过表面上看，他显得十分平静。反观贺毓婷，她猜不透二郎真君的平表是源于风雨欲来，还是真正的心如止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二郎真君的话题绕回到牡丹身上，她就要一口咬定和牡丹没关系。 “牡丹说他强掳了你回宫……” 贺毓婷勉强笑了一个。“牡丹？怎么可能嘛。我和他很久没见过面了。”小五巧巧确实很久没见过牡丹了，她是以阿萨辛的面貌见过牡丹。反正二郎真君又不知道她就是阿萨辛。 “而且我也不知道荻花宫是什么地方。”贺毓婷细细斟酌着用语。“我只知道有一个有荻花圣殿。” “荻花宫在荻花圣殿的后面。”二郎真君解释道，“是荻花圣殿里六个boss的居所。” 六个boss！贺毓婷挑了挑眉。除开牡丹，她最近才听说了姬无双和大蛇，其他人一概不知。没想到那座后宫里竟然藏着六个boss？“哈哈，那是个新副本吗？”贺毓婷明知顾问，佯作不知。 “不是。只是boss们休息的地方，相当于我们玩家世界的复活点、新手村。普通玩家根本不知道boss们其实另外居住在一个平行世界之中，与我们行动的世界互为平行镜面。如果有了残魂支撑的boss们总是不断地出没在我们身边，不仅副本失去了意义，就连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将乱套，或者需要重新融合、整理……这种动荡必然会引发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最终形成毁天灭地的大风暴。所以最初的设定是，两个世界相隔离，互不干扰。” 贺毓婷安静地听着，内心则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只是从卡特模棱两可的态度中推测boss的世界与玩家世界不同，也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相互圈禁，使boss和玩家彼此互不交流。“可是现在牡丹也好，柳随风也好……”贺毓婷呐呐，“他们都好像可以自由穿梭两个世界了？” “是的。现在构建世界的基础规则正在渐渐发生变化，未来两个平面世界极有可能融合成一个整体。作为前兆之一，就是boss们有了自由出入两个世界的途径。这也算是系统……不，是这个世界对boss们的特殊优待吧。” 与其说是系统优待，不如说是主神优待了这些boss。贺毓婷又想起了卡特的抱怨。卡特说“主神疯了”，原本是抱着干一票就跑的态度，现在却突然发了疯似地想维持这个世界持续存在。可惜的是，临时拼凑出来的世界也和它里面所包容的残魂一样，都极其脆弱不堪，随时会湮灭。要想维续整个世界良好经营下去，就必须要耗费更多成本。成本能从哪里来？那句古老的俗语“羊毛出自羊身上”悄然浮现，贺毓婷打了一个冷颤，隐隐默认了牺牲不可避免。但是，谁会成为牺牲？ “不管未来如何发展，现在的获花后宫仍然受到制约。除非有特殊身份，没有人能踏入其中。”二郎真君这番话带起一连串的疑点，他仿佛毫无所觉。看见贺毓婷渐渐放下了手里的碗碟，又催促：“继续吃！没有吃饱的感觉就不要放下筷子。” 贺毓婷应了一声。 二郎真君怔怔地看着她，象呓语一样说：“我以为你已经被牡丹……”这句话只说了半句，便突然掐灭了声音。 什么意思？被牡丹？杀了还是污了？贺毓婷对自己挺老实的，但她猜不出二郎真君还能想到什么结局，便抬眼望过去，只看见他紧咬牙关侧过脸。那半开半阖的墨瞳里酝酿着露骨的怨恨和深沉的痛苦。“没有！”她立刻否认道。“我都不是被牡丹挟持的！” 二郎真君看向她。 贺毓婷连忙摆手。“我没有被任何人挟持！”这是事实！“但我受了一点伤不能挪动，这……这也是事实。”反正二郎真君已经看出来了，她索性承认。只是二郎真君愈是期盼地望着她，她就愈是抿紧嘴不知道从何说起。除却她自身的秘密之外，焚天之事也匪夷所思。她还在想如何兜兜转转藏起自身的秘密来叙说三天前的经历…… 她的沉默令二郎真君眼神一黯。他看向窗外云雾缭绕的远处，慢慢地说起自己这三天的经历：“我找过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便很害怕。以为你又一次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遭遇了不测。于是增加了灵识加大了范围来搜寻，结果发现你的气息竟然出现在荻花后宫。”灵识是天界灵修族的基本技能，灵识所过之处万物无所遁形。 “你如果真在荻花宫，在我找上门的时候就马上会出来。你没有出来，那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便是你受人挟制，无法动弹，听得见我呼唤却不能呼救——这种情况最让我焦心。第二种可能是你不在后宫，所谓气息不过是沾染了你气息的牡丹引起来的——这种情况最让我忐忑。还有第三种可能……是你自愿跟着牡丹进去，已经和我……” 贺毓婷瞥见他的手紧握成拳，正微微地发颤。她心里大痛，什么也不顾了，扑过去强行赖进他怀里。只有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她才感到好受点。“你猜对了，我不在那儿！我不在荻花后宫。”贺毓婷双眼里满满都是热气，薰蒸得人好难过。她闭上眼，感觉到泪水夺眶而出，立刻浸进了二郎真君胸前的衣襟。 她不在的时候，她的二郎到底要受多少煎熬？ 贺毓婷抱着二郎真君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132 倾诉（下） 回想之前越猜越可怕的念头，二郎真君也对自己心中脆弱的一面而感到好笑。现在贺毓婷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还落在他怀里嘤嘤嘤，二郎真君只觉得满心柔情蜜意。他轻拍着贺毓婷的后背，嘘声安抚说：“对、对、对，我知道你不在那儿了。你发邮件给我的时候，我还在荻花后宫里四处找人呢。你看，你不在那儿，是我猜错了。”贺毓婷很不争气地喷出一串带泡泡的鼻音，她偷偷地“毁尸灭迹”。找？那叫找？那明明是拆家……哦，是拆宫好吗！贺毓婷想起了身负十四万三千银两的债务，顿时心痛大于悲痛，五脏六腑缩成一团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接到你的消息后，我就立刻赶回来了。” 贺毓婷脱口问道：“牡丹呢？” 二郎真君身形一僵。贺毓婷也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她怎么就突然问起牡丹来了！不是应该先拐着弯儿问价值十四万三千两银的宫宇被拆成什么样儿了吗？ 二郎真君说：“他还活着。”贺毓婷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环在腰间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这是吃醋吧？这是吃醋！贺毓婷嘿嘿傻笑，在他怀里扭了扭。 “别动！”听上去，二郎真君真的很不高兴。这不妙！贺毓婷眼睛转了眼，索性直言说：“在我心里，牡丹没法和你比。” 二郎真君哼了哼。 “不过他毕竟也是你的分身，你也是他的分身，你们之间的关系比亲兄弟的联系还要紧密。让我置身事外，看着你们互相厮杀的话，我感觉比我自己被撕裂了还要难过。” 这一次，二郎真君没有哼声了。 贺毓婷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但她该说的还是得说：“虽然我不倾心于牡丹，到底也不想听见他的死讯。尤其是他死在你手上这件事，我连想都不想。他既然和你分离开，就变成了你的兄弟。虽然不需要去特别照拂他，但手足相残这种事就还是免了吧？二郎？” 过了一会，二郎真君才说：“你不希望他死，那我呢？” 这个傻狗策！贺毓婷连忙用食指抵在他唇间，阻止他说出更恶毒的话。“你当然会好好地活下去，对不对？”这件事无庸置疑。 二郎真君意外露出一个极度勉强的笑容，似乎理所当然的“好好活下去”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他拨开她的手指，说：“那好，我会好好活下去。你也要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不管如何，总归是活着才好。”贺毓婷这才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情——漫漫千年，于天界人而言本该是无忧无虑弹指一挥的时间。他却为了找她而四处流浪。令人痛苦、备受煎熬的是孤寂和思念的心情，还有寻不到觅不得的彷徨忧虑，而每一分一秒的时间则愈发加重了这些痛苦。若不是太痛苦，他又何必抱着魂飞魄散不复存在的危机将自己一分为二？实在是痛得受不了了，才孤注一掷，造成如今覆水难收的局面。如果他能从容以待，这世界上又如何会多出一个牡丹？ 贺毓婷鼻头一酸，眼睛又红了。 二郎真君见不得她难受，连忙抱住她好生安慰。但是关于牡丹，他始终坚持己见。“……哪怕我想放他一马，他也不会放过我、或者是放过自己。他是我，我也是他，我的选择必然也会是他的首选。别的事情我不担心被他抢，但我所钟爱必然也是他所钟爱——唯独这件事要和他争，我受不了。” “那我们别管牡丹了，离他离得远一些，只管过好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反正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也不会太久。我的隐藏任务快完成了，你的任务和我的任务是绑定的，到时我们一起快快乐乐地飞升而去，又何必再理会牡丹？”不仅仅是牡丹，届时，发疯的主神、系统、其他一干人等都会成为过往烟云。“牡丹有什么造化那是他自己的事，等到百年之后有一份机缘，他和你必然会重归为一体。即使不能重归——那就是最坏的打算了——你是残魂，我也是残魂，我们俩正好互补，可以凑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多好。” 二郎真君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出神地望着窗外。过了一会才朝着贺毓婷笑笑。看上去，他的情绪不如贺毓婷这么高涨。“嗯，我们过自己的小日子。”他重复了这句话。贺毓婷大喜，主动凑上前轻吻他的嘴角。二郎真君一下子振奋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她。搭在腰际上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添加几分力道压住她，引导她迎向自己。本来只是一次轻浅的互动，没料到星火即刻燎原，贺毓婷成了引火烧身的典范。 “等等、等等！”她气喘吁吁地叫停，把狼爪子从胸前狠狠划开。二郎真君紧紧追随她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哝声，以示不满。“我眼花啦、喘不上气，我没力气啦！”为了证明没有说谎，贺毓婷虚弱地偎着他，还把爪子从胸前再一次拨开。 “就这么一会儿？啧！看来你确实是太瘦弱了，得把你再养壮一点……” 贺毓婷几乎晕倒。这种贴在耳边强抑激情的调戏比正儿八经的甜言蜜语还要致命，激得她差点推倒他然后一步跨坐上去……幸亏残存的理智最后将她拉回冷静的悬崖边上。贺毓婷缩成一团，然后换了一个能让大家都能冷静下来的话题：“你说你是追着我的气息进的荻花宫？为什么我的气息会在荻花宫里？”其实她心知肚明。 “是牡丹吧。他接触过你，多少沾了一些你的气息。” 贺毓婷磋了一声。“和我打过交道的人多了去，你怎么偏偏找到荻花宫去了！？” “牡丹和别人不同。他身上若沾了一点你的气味，散发出来也比别人强烈些。毕竟他和我同源……”二郎真君突然沉默。这个话题十分敏感，贺毓婷的心思好不容易才从牡丹身上脱离出来，他可不想再度兜兜转转又绕了回去。 贺毓婷的心思可没有绕着牡丹转。她现在想的是今天刚刚回来时，推开房门看见的一片狼藉的院子，那儿残留的暴虐痕迹令人印象深刻。“可是你也说过，荻花后宫只有特殊对象才能进出，普通玩家根本找不到出入口。为什么你能进去？”这才是她想问的关键。 二郎真君皱起眉。他显然知道答案，但是却不想承认。贺毓婷又等了一会，才听他慢慢地说：“是牡丹吧。” 对了，是牡丹。贺毓婷恍然大悟。因为同根同源，所以才能互相牵引。当牡丹身为boss界的代表，第一个打破规则踏入玩家世界时，说不定正是受了二郎真君的魂魄牵引。所以他们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们还是能够在荒效野外的地方互相撞上。并不是因为贺毓婷的关系，也不是奇迹——所有的奇迹都不能算是奇迹，都有前因后果可以追溯——他们纯粹是同一个魂体，所以相遇、相争、相吸、相斥……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同样的道理，二郎真君也是因此才被牵引至另一个平行世办，成为玩家界的代表打破了一个本该恒定的规则。 贺毓婷暗暗警惕：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会越来越多；两个平行世界的整合必然会引爆多种是非。别的不提，一旦牡丹更频繁地与玩家界往来，说不定真的有哪一天会象她一样想起前世种种。到时候就真的变成了二郎真君想放他一马，但他却不肯放过二郎真君的局面。“这么看来，我们得加快脚步了。”贺毓婷面露骇然的表情，“我们得尽快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尽快飞升离开这儿！”她要带着她的二郎飞到牡丹看不见的地方去。 二郎真君哈哈大笑。“我的玄！”他紧紧地抱住她，肢体与肢体紧密地纠缠在一块。“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完成隐藏任务。我一定会看着你完整无缺地离开这个世界，回归正轨。” 听上去，他快活极了；只是，那阵笑意并没有抵达他的眼底。 133 闷气 肉t一上楼，就看见了一副“鲜艳”的画面。他“哎哟”一声，掉头就走，结果撞在血胤身上。“快走，快走。”他努力推搡着血胤。 “回来。”二郎真君放开贺毓婷，让她躲在自己背后平复心情，自己则大刀阔斧地坐在贵妃榻边上。满屋子还是飘荡着一股亲昵互动的余韵。 肉t一脸苦哈哈的笑容，回过身冲着二郎真君谄媚地笑。“哈哈哈……那个……哈哈哈……我们就早到了几分钟。”他突然醒悟过来，连忙摇头摆手地否认：“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贺毓婷看见他手里抓着一叠包装精致的方食盒。 “瞎说什么呢你！”血胤一把推开他，径直走过来。血胤手上也抓着一包食盒。 贺毓婷瞪大眼。二郎真君侧头回望她一眼，一脸促狭地微笑。 这还没完，又跟上来两个人：黄秋和唧唧复唧唧。他们俩倒是空气而来，但是贺毓婷看见唧唧复唧唧，脸色立刻阴了下去。 “小五！”黄秋和她打了个招呼。 贺毓婷笑咪咪地回应，暗地里打量黄秋的脸色。和自己一样，黄秋的脸色腊黄腊黄，宛如大病初愈。 贺毓婷又瞪了一眼气色极好、唇红齿白的唧唧复唧唧。唧唧复唧唧毫无所察，他正在打量小桌子上摆得琳琅满目的菜品，微微露出惊容。接着，唧唧复唧唧似笑非笑地在肉t和血胤提着食盒的手上打了一个转。 肉t早就瞠圆了眼珠子，情绪十分亢奋地怒瞪贺毓婷。 贺毓婷感到莫名其妙：我做了啥啊我？ 血胤把食盒逐一摊开，里面全是贺毓婷平日里喜欢的菜色。他把食盒打开，一一摆在贵妃榻前的地板上。贺毓婷“啊”了一声，终于想起自己之前还拼命打手势说唇语，央求这两个人带吃的东西过来。“想吃什么，自己动手。”血胤人狠话不多，八个字说得贺毓婷背后一寒。贺毓婷傻笑，客气地指着小桌子上依然热气腾腾，看上去明显素材和烹饪功夫都是顶尖水准的菜肴。“你、你们，也随便吃……” 不知从哪里飘开的袅袅烟雾，须臾幻化成宫装女子走过来。她们举止优雅、容颜娇艳，看见肉t等人便掩嘴轻笑，莺莺燕燕的声音既不显得嘈杂又让人感到心喜。三、四个女子合伙抬来两张小桌子，将血胤和肉t带来的食盒一一呈放在桌上。又有其他女子端来靠垫舒适的椅子，好让大家都能坐着说话。沏茶的沏出一壶香浓龙井，点香炉的薰开一炉清淡优雅的线香。等一切布置妥当，这些女孩子又化为烟雾原地消散。唧唧复唧唧微愕，语气酸酸地夸赞道：“帮主好福气啊，有这么一大群漂亮女奴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要是我，就天天赖在家里不出门了。”二郎真君不予理睬，他讪讪地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贺毓婷大半个身子藏在二郎真君的背后。就算她这么做，还是得面对肉t双眼充血的瞪视。说好的义兄妹？又不是前世的冤家，干嘛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贺毓婷心里直嘀咕。“你们带这么多吃的干什么？这里明明有很多好吃的。”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肉t简直要跳起来揍人了。 “之前不知道是哪个饿鬼非要我们带吃的过来！老子最后一点帮贡全花在这些食盒上了！” 贺毓婷拉长脸。“帮贡呢？都花到哪去了？”这个问题她老早就想问了。 肉t比她更激动，果真跳了起来。贺毓婷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帮贡？帮贡！我银子都花没了，你还在这里给我说帮贡？我告诉你小五！”肉t一根手指指着贺毓婷。他气得不得了，一并把大杀神二郎真君也纳进了手指指着的范围里。“下周一我要是没帮贡交房租被赶出来睡大马路，我就卷了铺盖睡你床上去！”一气呵成的肉t对上二郎真君阴森森的目光，后面的话全卡在喉咙眼里，最后化成一声掐去一半的惨叫鸡叫声：“啊！” 以二郎真君为核心，四周的温度已经下降十五度，实测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在强悍的视觉压迫下，肉t象被挤去三成水分的玩具娃娃，干巴巴地缩成一团。 “你说要睡谁的床？”二郎真君轻问。 肉t差点涕泗横流，他捧牢了一个食盒簌簌发抖地回答：“小、小五的……”无需二郎真君动手，血胤从旁边跳起来先发制人，一巴掌拍在肉t的光脑壳上。那种惨叫鸡似的叫声又“哦”的一声，把前面被掐了半截的后半段给补齐了。 “呆子！”血胤咕哝，然后转向二郎真君正色道：“没事。帮贡什么的再打打本做做日常就可以赚回来了。” “不对啊！”顶着二郎真君这张大虎皮，贺毓婷又跳出来：“你们之前不是小攒了一笔帮贡和银两吗？怎么就没了？” “他们的银两和帮贡都给我了。”唧唧复唧唧代替肉t和血胤回答。 “啊？”贺毓婷转头。 那个矮个子不男孩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其实他不矮，大约有一米七五的个子。但是在血胤、肉t或是不怒自威的二郎真君面前，他气势上逊了不只那么一点点，顿时看上去就矮了大半截。但是他的深目钩鼻依然让人印象深刻。唧唧复唧唧滔滔不绝地起肉t和血胤的钱财去向：自从小五不见之后，血胤和肉t便到处找人；以他们单薄的实力自然不能广布江河湖海寻遍每一个角落，于是便出钱发动大众寻人。两个人的积蓄大半给了唧唧复唧唧——因为唧唧复唧唧的人脉广，人缘深，认识各种三教九流……三天不到，两个人身上的钱便花得干干净净，一毛不留。 贺毓婷说不出话了。她胸腹里被莫名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感动、酸涩，还有……愤怒！她一看见唧唧复唧唧，就会想起在荻花圣殿里他一动不动打量地上装备的算计神色。当她还是阿萨辛，被焚天追着杀的时候，曾与唧唧复唧唧错身而过。后者连眼皮都不抬，笃定她没有挟持人质的余力。而在唧唧复唧唧的身后，是一群被猛冲过来、浑身淌血的boss吓坏了的队友。然而唧唧复唧唧眼里只看得见那些装备和那些装着银两的钱袋，对于同伴呼喊救命的声音听而不闻！ 他和焚天是一丘之貉。 焚天是恶魔！ 贺毓婷感到愤怒的是，这个豺狼性格的男子不仅吸干了荻花圣殿里boss们的骨髓，现在又以寻找她为借口吸干了她亲友的血。血胤和肉t可是她嫡亲的亲友！ 唧唧复唧唧舌灿莲花，把肉t和血胤宁愿倾家荡产也要找到小五去向的事吹得天花乱坠。他真正要吹嘘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出手，血胤和肉t又怎么能把寻找范围扩大到难以想像的地步？只要肉t和血胤能给钱，哪怕是翻出这个世界去找人也值得一试！肉t感动得差点掉泪，他拉住唧唧复唧唧的手差点把自己的肾也掏出来搁人家掌心里了。 贺毓婷浑身发抖。“还给他们！” 唧唧复唧唧闭上嘴巴，困惑地看向贺毓婷。 满室俱静。 所有的人都看着贺毓婷。 贺毓婷冷冷地说：“把他们的钱还给他们！” 134 愤怒 唧唧复唧唧愣了足足十秒钟的功夫才理解贺毓婷刚刚说过什么。他的表情先一步冷却，目光阴郁地低垂。肉t抢在他之前开口说话：“小五！你虽然不是唧唧和他的朋友们找回来的，但明眼人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这两天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寻你。他们劳苦功高，这钱应该给他们！”贺毓婷气个半死。血胤一声不吭，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 “我又不是靠他们才回来的，我是自己走回来的！” 唧唧复唧唧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说：“小五，你自己走回来的？这两天太原城密布眼线，仅帮会接引人旁边就有人二十四小时守着不动，查看每一个人的出入记录。请问你是如何绕开这些人的耳目，从太原走回帮会食堂？” 贺毓婷心里微微一咯噔，然后她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我就是这么走进来的，哪有什么人监视？是你的朋友都闭着眼睛塞住耳朵了吧？或者他们根本就没在乎谁在进进出出帮会。” 唧唧复唧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也难怪他生气，贺毓婷实际是暗指外面根本没有人在找她。无异于指责唧唧复唧唧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专做骗人的事。贺毓婷“呵呵”笑了两声。她更想指着唧唧复唧唧的鼻子骂他是听到水响就动作的蚂蟥，为了吸干别人的血汗钱，这种连哄带骗的营生怕是没少做，所以才能积攒出一大笔可以任性挥霍的钱财！贺毓婷还没有发难，肉t突然脑回路清奇地把事情走向引偏到一个无法言喻的轨道上去了。 肉t跳起来骂：“既然你可以自己走回太原城，你咋不早点走回来！” 贺毓婷一下顺着他的话吼回去：“我要是能动弹，能不早点回来吗？” 所有人的视线又回到她脸上。尤其是二郎真君的眼神：心痛、探究和……坚决？贺毓婷暗道一声“坏了！”她还来不及编个故事给二郎真君，反而先交代了自己不能动弹的事实。她不得不先自圆其说—— “前一天晚上，我一想到第二天要早起打本，就睡不着了，于是去外面逛逛。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河边……看见了一只螃蟹……”茶馆任务里有一个环节是专程出太原外城，去护城河取水。这个任务简单，但浪费时间，是十个茶馆任务里耗时最长的任务之一。每一个去河边舀水的人都会看见一只红名小螃蟹在河岸边爬来爬去。贺毓婷只是把过去记忆里的画面挑出来，温故知新一番。 肉t一拍大腿，指着贺毓婷说：“你！难道是看见了螃蟹就想吃清蒸螃蟹，所以下河捞蟹去了？”贺毓婷傻住。她没料到肉t的想像力竟然是如此连续如此丰富，她才想到了一个开头，他已经自动给她生成了结尾，“把脑袋磕石头上，磕晕了吧？然后顺着河水滑下去了吧？最后卡在哪个鸟不拉屎乌龟不生蛋的缝里不能动弹了吧？非要饿上三天饿成条状才能从缝里滑出来吧？对吧？” 哎呀我的妈耶！肉t你真是个人才！你不去编故事真是太浪费了资源！ 贺毓婷大喜过望，与肉t击掌。“对，没错！就是……”她视线一拐，看见二郎真君正沉默地看着自己。那种无语中夹杂着好笑又无奈的宠溺视线，让她莫名就感到一阵心虚——好吧！二郎真君果然不会相信。贺毓婷后面的话，音如蚊蚋：“……就是……这么回事……” “我——呸！”肉t猛地一顿捶胸，怒其不争地瞪着贺毓婷。“你说你这张馋嘴害多少人为你提心吊胆？错过打本我们不怪你，错过吃饭我们绝不理你！” 贺毓婷胸闷气短：这关吃饭什么事？错过吃饭你特么就不理我？真正馋嘴的人到底是谁你先给我说清楚！……不对啊！现在是计较谁嘴巴比较馋的时候吗？贺毓婷摸回了情绪正常轨道，猛地来了一波爆发。“这跟我自己一路走回来不是被人找回来有什么关系？你特么不要跑偏话题行不行？就你这人模狗样，被人拿去卖了还得给人数钱！” “我一路走到食堂门口，也没见有谁拦着我问过‘你是小五’或是‘有人找你’之类的屁话。凭什么你们就把大把大把的钞票洒在一群看不见影的家伙身上？” “小五！”血胤和黄秋同时出声，阻止贺毓婷越来越蛮横不讲理的说法。 唧唧复唧唧说：“小五，你担心肉t和血胤的钱被我私吞？我打包票一分都没拿，全给了朋友们去打理。请人做事，肯定是要给报酬的。大家在外面一个地图一个地图的地毯式搜索，这中间的路费餐费都所费不菲。找人花的钱怎么用的，他们怎么找的，那些人隔两三个小时就邮一份简报给我。肉t和血胤都知道。中途有紧急用钱的地方，他们俩一时拿不出来，也是我先给垫上。”说到这，唧唧复唧唧一脸情绪低落的笑容，“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光是垫付也会破产。” “我们还！”肉t忙不迭地安慰他，“不仅还本钱给你，还会给利息！不能让你吃亏！” 贺毓婷想起那天打完天泣林，他们坐在茶馆里的场景。当时肉t拜托他帮忙找几个仇人来杀血胤，协助血胤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唧唧复唧唧那时就立刻介绍了焚天诀杀手组织。谈到价格问题的时候，唧唧复唧唧只说了四个字：“价格不菲。” 此时，唧唧复唧唧露出三分落寞的笑容，说道：“……哪怕是刚刚肉t推测小五被河水卷走的事，其实也被人推测过。肉t你还记得昨天有一份简报里是这么写的吧？河水脚印凌乱，疑似有人落水……只是他们搜寻过河岸边，没有找到溺水人的踪影。早知如此，该叫他们再往河的下游去找找。” 贺毓婷愕然。没想到唧唧复唧唧如此厚颜无耻，竟然把一段一听就是玩笑性质的话据为己有，并拿来邀功？ 肉t还在苦思冥想，回忆昨天的简报。贺毓婷则勃然大怒，顺手抄起最近的一个食盒往唧唧复唧唧的脸上丢过去。唧唧复唧唧一侧头就避开了食盒，但是盒里的汤汤水水溅得他满头满头。瞬间把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变成了一个油淋童子鸡，酱汁顺着他的五官一直淌到下巴，一点一点地往下滴。 唧唧复唧唧抬起眼睛。近距离对视之下，贺毓婷才发现唧唧复唧唧的一双眼睛，左边是深褚色，右边则是蓝灰色。他竟然也拥有一对异色双瞳。之前没有发现，是因为这两种颜色都偏暗，他又经常半垂着眼皮，很难被人注意到。现在他两眼里怒火腾腾，双眸异常明亮，异色便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黄秋是第二个吃了一惊的人，她目不转眼地盯着唧唧复唧唧的眼睛看。 贺毓婷从异色双瞳里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叫“焚天”的恶魔，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对唧唧复唧唧的恼怒让她咬紧牙关，强行压下一波窜升起来的恐惧感。 唧唧复唧唧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脸，这才把视线挪向二郎真君。他见二郎真君闻风不动，但隐隐约约透出一副母鸡护仔的气息，视线不禁沉了沉。“帮主，我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计较刚刚的事情了。”饶是如此，他满心愤恨，仍然撂出了狠话。“希望下次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告辞！”说完他果断站起身朝二郎真君傲慢地点点头，然后拂袖而去。 135 比欠债 唧唧复唧唧一走，肉t就瘫倒在自己的椅子上。他满面油光，乍一看还以为是食堂伙食太好，吃得油脂泛亮。等他伸手一抹，才知道那全都是凝结出来的汗珠。看来肉t面对唧唧复唧唧的时候，也不象表面上那么轻松。贺毓婷心中的怨气总算消平了。肉t却来火了，他冲着贺毓婷一瞪眼，恨声说：“你没事干嘛凶他？凶谁不好，偏偏要凶那种家伙！” 那种家伙？贺毓婷莫名其妙。就连血胤也连连点头，说：“小五，你刚刚太莽撞了。”这话不中听，二郎真君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哪里莽撞了！”贺毓婷委屈地大叫。“他分明就是骗你们的钱！你们这两个把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坏家伙！” 血胤和肉t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肉t说：“我们知道。最初是我们一时不察，着了道。” “试问一下，有人在你陷入泥潭的时候好心伸出援手，你是接还是不接？”血胤冷静插嘴。“我们接了，才发现那援手是要收费的。” 原来他们知道。贺毓婷听出了苗头，语气不善地说：“怎么，他还是先抛了根橄榄枝给你们，等你们把枝上的橄榄啃光了才告诉你们那些都要收钱的？”天杀的唧唧复唧唧！肉t没有否认。“唧唧复唧唧提议他也来帮我们找人的时候，我们是真的很感激。不过他召来的那一大票人马纷纷嚷着要车费要餐费，两天时间就把我们耗干净上了。我们才发现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贺毓婷听得心火噌噌往上涨：“拒绝他们啊！” 二郎真君却突然说：“那你怎么办？” “我？我能怎么办？”贺毓婷糊涂了，直到对上关切的三双眼睛，她才恍然大悟。旁观者清，入局者迷。当她音讯全无的时候，在座的人都心急如焚，都以自己的方式去付出，去寻找她。贺毓婷的情绪满满地塞在胸口。“对不起。”她轻声音说。 肉t叹了一口气，伸手过来摸摸她的头。“拜托你下次别再这么吓人就好了。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先给我们打声招呼？” “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鬼混了？”血胤双手环胸，严肃地看着她。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神色委顿地说：“就和肉t说的情况差不多了。我想去吃螃蟹。”做那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如果不是焚天，她确实成功了是不是？至少她是所有玩家里第一个进本的人。 血胤鄙视她。“你唬谁呢？肉t也只是顺着你的话皮一下而已，你还真把那玩笑当真了？” 贺毓婷汗颜。踏马滴，感情在座所有人里她不过是自己骗到了自己？不，就连骗自己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反正就是一次意外出行啦！”贺毓婷赖皮。“反正我不能说，以后我能说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那你为什么不尽早赶回来？”肉t嘀咕，“每次打荻花圣殿的时候你就溜得不见踪影，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知道这次圣殿给我多少隐藏任务的点数吗？一百点！我再攒二百七十点就可以飞升了。你还要不要协助完成任务的点数值了？” 贺毓婷哼一声。“我是真的想尽早赶回来，可是确实被某些事情拖住了。”她小心看了一眼二郎真君，斟酌着说：“有人把我打伤了。我动弹不得，就拖了些日子。” 二郎真君果然认真地端详她。“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 “不记得了。他蒙着脸。”贺毓婷撒了谎。 “那总体外貌特征呢？总有一些吧？”肉t不死心地追问，“象我这种光头，或是象血胤那样的小白脸。还有黄秋，她不总是穿得一身金光灿灿吗？” 黄秋：“……”这是门派校服，日常服饰；我招谁惹谁了，穿件校服也要惹人非议？ 贺毓婷忍着笑，假装回想了一番。“他提着两把刀。” “男他还是女她？” “男的。” “穿粉红色的裙子还是穿红白长袍？” 贺毓婷哭笑不得，见过大男人穿粉红色的裙子吗？哦，以前还真有一个。“红白长袍！” “那就是明教了。”肉t皱眉，又和血胤对视了一眼。 “怎么？”贺毓婷嗅到了一丝诡谲的气息。 “帮我们找人的，多半是明教。” 贺毓婷眉一挑。“焚天诀的人？” 血胤摇摇头。“他们都没有加入帮会。不知道是不是焚天诀。不过他们追踪痕迹，野外求生确实很有一套。”所以血胤和肉t才会落入陷阱。似乎还有另外一些事情让他们感到忌惮。肉t只是不住地提醒贺毓婷：“你以后小心，千万记得和唧唧复唧唧这类人保持距离。他那一票明教朋友很有几分本事，心狠手辣，很一些凶性。那不是你这类良家妇女能周旋的角色。” 良家妇女？贺毓婷一口枣香贵妃饼差点喷出来。“良家妇女？我？”她怪叫。 二郎真君阴着脸，冷声道：“我会注意的，不让小五单独遇上他们。”说完，他抬起头看向肉t和血胤。“你们这两天花了多少银两和帮贡？还欠了唧唧复唧唧多少？我补给你们。” “咦？”肉t一脸吃惊。血胤在他脑后猛地一拍，肉t的脑袋往前一点。再抬起头的时候，肉t呐呐地说：“欠的不多，没关系。我给小五哭穷其实就是想吓唬吓唬她，看她下次还乱跑不。” 贺毓婷：“喂！” 趁着血胤缩回手的时候，肉t飞快地报了一串数字。“包括欠的一共花了十二万七千银两，外加六千帮贡。” 血胤又猛击了他的后脑勺。 贺毓婷手里的半块饼子哐铛一下砸回盘子里。“十二万！”这是抢劫吧！两天就能花掉十二万！还有六千帮贡！她忍不住心痛肉痛地咆哮：“你们比我还……” “比你？”三个人异口同声。 贺毓婷赶紧刹车。二郎真君忍不住揉着额角，脸色黑得象锅底一样。“罢了罢了。”他说，“就当我前世欠了你们的债，这辈子要替你们还债吧。” 二郎真君斜睨她。“报个数吧。趁着你老公还有钱。” 贺毓婷闹了个大红脸，心里腹诽这债本来就是你欠下的。 “十四万三千两银子。”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然后血胤和肉t两个人的咆哮声就差点拆了二郎真君的屋顶—— “你他玛是去抢了银行？” 各位大侠，彼此彼此！真的是彼此彼此！ 136 宾主尽欢 这个世界的供求链一直处于稳定的层面，物价控制得很好。市场上最大的交易货币当属铜币和银币，偶尔才会用到金砖。无论是铜币银币还是金砖，都只是一种概括性的说话，实际上都只是一堆阿拉伯数字，在纸面上跳动。通过转帐的方式从一个人的数据面板上划到另一个人的数据面上而已。一万铜币等于一银，一万银币等于一金砖。一个玩家最高可携带九千九百九十九金砖。虽然携带金钱的上限比实际游戏世界里要多得多，但贺毓婷猜测身上有点闲钱的玩家没有多少人。基本上有钱的玩家都聚集在纵横天下帮会里，而纵横天下帮会里最有钱的玩家非二郎真君莫属。贺毓婷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猜测数字，但她想二郎真君应该是随身携带着好几百个金砖移动。他本身是一个移动的金山。 肉t和血胤两个人合起来，被唧唧复唧唧讹走了十二个金砖还能在众人的理解范围之内。但是贺毓婷？ “小五你说说看，三天的时间你就欠下了十四个金砖是怎么回事？” 贺毓婷很委屈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肉t。“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银两。”她对金钱没有多少概念。虽然左有血胤右有肉t时不时帮她拦一下，前面还有二郎真君兜头给她罩着，但真正应了“慈母手上多败儿，严父棍下出孝子”的老话，被一群人呵护得太好，小日子过得太无忧无虑，她是真正的花钱如流水。左手收进来一分钱，转眼就被右手花了出去。不说别的，现在衣柜里还保留着全套金山镇、太原城和扬州成衣商出品的全套各门派白板属性服装，随时都可以参加一场cosy的盛典。不能保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的穿着，但一个月三十天，天天穿出新花样绝对不重复那一定不是吹牛！ “我不是说这个！”肉t着急上火，猛一拍自己脑门，指着贺毓婷大声说：“我是问你怎么欠下十四个金砖的债？你也太狠了，短短两、三天的时间竟然能欠下这么多外债？债主是谁？是不是被人讹了？” 债主就是系统啊——贺毓婷有苦难言。“不是讹，”她说，“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受伤之后跌跌撞撞地逃命，总算被一个好心人藏匿起来躲开了追杀。然后我又吃光了那家人的美味佳肴，喝光了他们的清泉灵水，最后一激动，还把他们家的屋子给拆了！”说起来，她就是吃了一些东西喝了一些水，顺便把自己的原男宠当枕头睡了一把……这些都不值多少银子，至少比起二郎真君动手造成的拆家费，算不上九毛一牛。贺毓婷十分沮丧。 肉t瞠目结舌，最后摇头道：“我不信。虽然你有败家的潜力，但是拆家拆出十四砖的债务这事儿，不象是你能做得出来的！” “哦？你也这么觉得？”贺毓婷听了，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什么是我‘也这么觉得’？拆家这事不是二哈的长项吗？而且拆出十四砖的费用，那不是一只二哈能做到的事。起码得有一个军团的二哈才干得出来！”说完，肉t转头寻求血胤的认同。没料到血胤看贺毓婷露出笃定的表情，似乎颇为认可贺毓婷拆家败家的本领。肉t不由得怪叫：“怎么可能还有比你拆家更厉害的人？”肉t说的“你”当然是指血胤。血胤等于狗策，狗策等于二哈，二哈等于拆家专业户……以这种神逻辑推论下来，贺毓婷默默吐槽：有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血胤这种闷声狗策更狗的狗策！名号响亮的巨型拆家专业户就坐在你面前哪，肉t！ 这时，系统提示“叮”的一响，有一封新邮件挤入了贺毓婷的视角下。她打开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玩家二郎真君向你邮寄金钱二十五万银两。” 二十五万银币！那就是二十五个金砖！ 不仅是贺毓婷，肉t和血胤随后也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接着，连陪坐在侧，只顾着微笑和吃吃喝喝的黄秋也突然挺直了腰背，一脸惊疑不定和喜悦的表情交错闪烁。他们都把视线投向二郎真君。 以贺毓婷对二郎真君的了解，他一定是给了在座每个人二十五万银两。 “太多了！”肉t脱口而出。 二郎真君则有不同的说法。“不多。你的隐藏任务差不多快完成了，随时都有可能飞升离开这个世界。飞升前随身携带的银两直接关系到后世你的总体财富，当然是多带点银两伴身才好。这样，真正到了飞升的时候你才不致心虚腿软。” 真正说到了肉t的心坎去。肉t讪讪地笑。 “你到底带着多少银两啊，土豪？”哪怕是平时最闷不吭声的血胤，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二郎真君淡笑着看看窗外。“放心，我家里有矿。” 贺毓婷差点精神错乱：是啊，能够在自家后院里养白虎和大鹏的人，家里怎么会没矿呢？和土豪做朋友，贺毓婷觉得自己也豪气冲天。 “你们赶紧把欠债还了。”二郎真君惬意地呷了一口热茶。殊不知旁人看他的眼神又有变化，从前看他是高富帅，现在又加添了肃然起敬的成份。他坐在贵妃榻的边沿，宛如一尊镶金镀银的乐山大佛一样存在感杠杠的。 肉t很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光脑壳，说：“您也别老是挥霍银子给咱们了。以后您也是个要养家的人了中，还是多留点银子给自己吧，毕竟小五比咱们还要败家。”贺毓婷难得见肉t狗嘴里蹦象牙出来，正一路点头表示赞同呢，冷不丁听到最后给自己的评语，她脖子一梗。贺毓婷被肉t形象的比喻给逗乐了：丫丫的，敢情他先担心小五坐吃金山银山，把自己的靠山给吃垮了？ 二郎真君脸上浮现一个诡异的笑容。“无妨，”他又重复了一次：“家里矿多。” 这话再说说一遍简直是招人敌视。肉t和血胤默默地垂下头吃喝，他们不再抱着自己带来的那点食盒，而是挑第一张小桌上呈现出来的，更精致的东西吃。比起第一张小桌上摆放得琳琅满目鲜香四溢的点心，自己食盒里那点东西看上去干巴巴的，完全勾不起食欲。 几个宫装侍女贴心地上前收走食盒，又端来更多叫不出名字的糕点和冷热食。西湖龙井也撤下去，换来新沏的铁观音。二郎真君知道肉t的口味，还特意在他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一壶清酒和几碟下酒菜。牛肉、卤猪耳和茴香豆、拍黄瓜，应有尽有。 在美食上，真正做到了宾主尽欢。 137 肉T与血胤的真正关系 二郎真君踌躇了一会。他的踌躇早在肉t第一次眉飞色舞地提到自己快完成的隐藏任务时就流露出来。贺毓婷一直好奇他到底想说什么。 现在酒酣耳热之际，他终于问了出来：“肉t，据我所说，隐藏任务都是成双成对的产生来的。完成的时候也是成双成对的完成。你的任务完全依赖着血胤，是不是因为你们俩的任务是绑定成一块的？”这句话象丢进深水里的炸弹，引起了十分强烈的反应——肉t手里刚端起来的杯子铛啷一声掉下去。幸好杯里没酒，不然又是一身狼狈。肉t听到二郎真君的问话第一反应不是看向二郎真君，而是偷觑身边的血胤。那表情，好像隔壁洞的老鼠打量守在门口的猫一样。血胤稳坐如泰山，八方来风也纹丝不动。在肉t胆战心惊打量他的同时，他低哼一声：“看什么看？我老早就猜到是这回事了。” 肉t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看你的脸就全都明白了。” “血胤你好厉害！”贺毓婷惊呼，想当然遭到了血胤的鄙视。她笑嘻嘻地说：“我这叫应景，刷一波存在感。其实我早就发现肉t的任务有些诡异了……” “也就你和肉t这么笨！”血胤嘀咕。 贺毓婷不肯认同这话，她脸微红。“我知道一点点！” 二郎真君偷笑了一小会儿。 血胤说：“我考虑了很久，为什么肉t的隐藏任务是和第一个交到的好友打本一千次？为什么我是他第一次交到的好友？这一切好像都是顺理成章发生的，象是偶然事件，其实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我们两个在同一个时间落在新手村里，旁边没有别人；出了新手村也找不到什么活人，只有npc绕着我们转，确保我们只认识彼此。他性子那么跳脱，第一次交到的好友肯定是我。至于我的隐藏任务，是被仇人仇杀一百次。这两个任务内容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扯到一块？和前世有关？”血胤顿了顿，然后很肯定地说：“肯定和前世有关。单独看我的任务吧，那是从害死人的愧疚之中产生的。因为我开车撞死了一个无辜人，心感歉疚。用一命偿一命的说法，想被人杀一百次那是出自我的心愿。不过肉t？” 众人的视线转了过去。 肉t一脸腊黄的颜色又浮了出来。他刚刚滋了小半壶的温酒，脑门上又细细地渗出了一片水渍，有一些凝结在一起形成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看上去，那就是做贼心虚！贺毓婷瞪大眼。其余人也用一副“你快老实交待”的眼神瞪着他。肉t终于抵挡不住压力，败下阵来。“唉！我还是老实交代吧。血胤，其实你根本不用那么自责。”肉t看着血胤苦笑，“我和你之间肯定是有一些关联的。不过，你能把撞死人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却始终想不起被撞死的人的脸？”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血胤猛地站了起来。“是你！” “当然是我！”肉t看上去象一团软绵绵的白猪肉，戳一下动一下的那种弹性物质。他很轻松。他把隐藏在心里的秘密一股脑儿全说出来让他变得非常轻松。“你怎么非要我承认才记起我？我可是在你第一次说疲劳驾驶撞死人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血胤说：“我还没想起来。” 肉t：“……” 贺毓婷想到一个事情，她噫了一声。“不对啊，肉t。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是在网吧里玩游戏的时候，因为突发心脏病而过世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肉t又一次不好意思地搔搔自己的大光脑袋。“是啊，本来我是这么以为的。不过等血胤说起自己的故事，我才想起后来我又在网吧里睁开了眼睛——当时是因为玩游戏玩得太累了，所以趴在电脑前睡了一觉。不过趴着睡觉真心不舒服。我想了想，还是回家去睡吧。所以我就离开了网吧，一溜小跑地往家赶。” “结果你就被血胤撞死了。”贺毓婷替他总结。 众人同情地看着肉t。血胤更是愧疚地低下了头。 “哎，我说血胤，你别内疚了，整得我多不好意思啊！”肉t嬉皮笑脸，“其实这事儿不能全赖你头上。关键是我，嘿嘿，当时夜黑风高，附近没有人。我……就闯了一个红灯……” 贺毓婷、二郎真君和黄秋：“……” 黄秋偷偷问：“红灯是啥？” 这可难倒了贺毓婷。在她的认知里，红绿灯是天经地义的存在。要她正经解释这东西是啥，她一时还真无话可说。“就是一种搁在十字路口上的信号灯。每个朝向不同的颜色，看见红灯就停下来等一等，等另一个路口被绿灯指引的人或车辆先行。闯红灯不仅是一种违规操作，更是一种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的做法。”贺毓婷的语气十分舒展平缓，很容易让人误解红绿灯的重要性。 血胤跳起来就是一脚狠踹，踹得肉t倒飞出去。“遵守交通规则你懂不懂？！” 血胤身体力行的解释就十分生动了。 黄秋瞪大眼，说：“红绿灯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肉t连滚带爬地回来，抱住血胤的腿。“哎，血大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就是你闯红灯！就是你闯红灯！”血胤怒骂，大概前辈子加这辈子一起，就属这一次最激动。他连连抬脚怒踹，气不打一处出来。“都是你害的。你知道不知道我上有老母下有小，撞死人要是赔钱的话我会家破人亡！” “您这不是死了吗？” 血胤气得羊癫疯。 肉t还能笑出来。“你还不是吓得车都不敢下，一脚油门踩到底直接栽进了路边小花园，噗……把自己也玩死了……哎！对不起，我真错了！” “我那是太疲劳，踩错的油门！”血胤手脚抽搐，又狠踹了几脚出来。“你他妈还能笑出来？啊？我让你笑个够！” “对不起，不笑了。”肉t没脸没皮地求饶，最后他还长吁了一口气。他一直紧紧抱着血胤的腿，不过满脸轻松。“这事儿一直搁我心里，憋得我好难受。没想到说出来以后让我这么痛快。血胤你看，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要是我当时没有闯红灯，你就不会撞死人。要是我当时半死不活没抬头起来看你一眼，你也不会吓得一脚油门踩到底……” “我那是想踩刹车结果踩错了油门！” “行行行，亏得那附近没有夜宵摊子。不然你一脚油门错踩下去，得冤死多少人命？那可就不是被人仇杀一百次就能了结的事儿了……哎，好痛。妈耶，你别用枪啊！小五快奶我一口！” 贺毓婷乖巧地糊他一脸春泥。 “你还是会陪着我做隐藏任务吧？血胤哥哥！” “滚开！”血胤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踹开腿上那一大坨“狗皮膏药”。“那我的任务怎么办？” 肉t犹豫了一下，小心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唧唧复唧唧，上次他提议的……” “不成！”贺毓婷和黄秋同时出声反对。话一出口，她们俩惊异地对望一眼。贺毓婷是心里有底，而黄秋则有些糊涂。 “血胤的仇杀任务，我觉得另有可行之道。不一定要去拜托唧唧复唧唧。”贺毓婷胸有成竹，同时也心有余悸——她害怕唧唧复唧唧请来焚天仇杀血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焚天的那把刀很有问题，把人砍成重伤就会吸取对方的魂力。要是被焚天重伤个十次，哪怕血胤复活次数有多恐怕也要魂飞魄散，成了他那把魔刀的粮食了。 黄秋反对之后就维持着沉默。 二郎真君清了清嗓子，说道：“肉t和血胤的任务最好是一起完成。因为你们是一起来的，最后也要一起走。” 他说得很委婉。“残魂都是成双成对的来，再成双成对的走。当然，也可能有些残魂例外，需要对应更多关系。不过，如果单独飞升而去，很可能会在后世造成缺憾。”二郎真君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就拿花哥和大胡子来说吧，我可以确认他们俩再投胎之后，来生是夫妻的关系。” 肉t从血胤身上滑下来。他看了看化石一样的血胤，又看了看二郎真君和贺毓婷。贺毓婷已经捧着肚子笑倒在贵妃榻上了。“我？”肉t右手食指指着自己，过了片刻，陡然怪叫：“和他？” 138 新一天新安排 隔一天，还能看出肉t和血胤两人之间的那股尴尬劲儿。 贺毓婷歇在二郎真君那套正宗豪华的仙家别宫里，被一群随时都可以幻化成云雾的仙女们得好不舒服。第二天一大早，她挂念着昨天两个魂不守舍从二郎真君家里走出去的人，便谢绝了二郎真君的提议，决定到食堂用早餐。“如果你担心他们，大可以叫他们过来一起吃早饭。”二郎真君是这么说的。贺毓婷转念一想，那自己岂不真成了一个“老佛爷”？她跟在二郎真君身后走进走出已经够惹人注目了。现在又藏在他的“别宫”里不出门，只怕惹得女人嫉妒外，还要惹得男帮众眼红了。唧唧复唧唧那副瞪着忽如雾凝忽如烟散侍女们的糗状，在贺毓婷眼前直晃荡。贺毓婷决定还是不要让自己变得太打眼的好。 一进食堂，她便看见肉t和血胤两人各执方桌一边端坐，大概是在等自己的早点送上来。两个人之间气氛明显僵化，没了往昔那股活力。他们都坐得笔直，两腿劈叉，双手环胸，眼神不相互交流而是选了左、右一边大幅度地岔开——典型的防御姿态。贺毓婷差点大笑，心里还是暗暗庆幸，昨天冲击波那么大，这两个人还是没有分开行动，应该是“真爱”无疑了。 肉t一眼看见二郎真君揽着贺毓婷走进来，立刻站起来扬手：“这边，这边，小五！”食堂里陡然一静，又慢慢恢复了嗡嗡嗡的低哄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跟着贺毓婷移动。贺毓婷开始后悔。早知她现个身也能造成轰动效果，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二郎真君的老窝里闭门不出。现在好了，无数双能戳骨的视线打探她，就连二郎真君搁在她腰际上的手也变成了这些视线的焦点。贺毓婷觉得二郎真君的体温高得不可思议。她僵硬地走到肉t和血胤中间坐下来。二郎真君自然和她挤在同一边落坐。 食堂里又响起一阵更大的低鸣声。 “怎么今天没有看见姚千依？”贺毓婷在踏进食堂的时候，视线已经扫视了屋里各个角落。如果姚千依在场，那淬毒的眼神只怕早已射过来，把贺毓婷剐得遍体生寒了。她没有看见姚千依，只发现肉t和血胤挑了常坐的那个角落坐着。隔壁那张大桌边姚千依常坐的位子，现在被唧唧复唧唧霸坐着。那群长年围着姚千依讨好卖乖的人现在则簇拥着唧唧复唧唧取巧。贺毓婷心里咯噔一响，比看见姚千依本人时的心情还要糟糕。从头到尾，唧唧复唧唧连眼皮都不抬，他夹自己的菜喝自己的汤。只是那些围着他的男男女女乍一见贺毓婷时神色不善。 “什么姚千依？要叫姚长老！”肉t责备她。 贺毓婷讶然地看向肉t。 血胤看也没看肉t，却出声帮肉t做了一个补充说明：“这几天帮主为了找你，不怎么理会帮务。所有的事情都委托了姚长老去决断。她又是个尽心尽力维持帮会秩序的主儿，短短几天倾尽心血的模样都被大家看在眼里。现在姚长老在帮里的威望剧增，几乎超过了帮主。” 贺毓婷屏息片刻，这才不安地看向二郎真君。后者反过来握住她的手温温一笑。“没事，”二郎真君一点也不在意被分了权的事情，“今天早上想吃些什么？夫妻肺片？”他的话里总是充满了暗示意味。贺毓婷当然听得懂，顿时满脸通红；原本心里还有一些愧疚不安，现在立刻烟消云散。她假装没懂，并故意岔开了话题： “我只要一份豆浆油条。” 二郎真君神色有些失望。他点了两份豆浆油条，然后看向血胤和肉t：“你们点了早餐吗？” “我要三个肉包加外一份大份草莓牛奶。” “三两阳春面再加一碟冷盘卤牛肉。” 这个时候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了。贺毓婷不满地瞪着他们：“你们坐这儿多久了？竟然还不点餐？难道是等着二郎给你们来埋单？” “呵，女人。”血胤冷哼。 肉t嬉皮笑脸。“小五你懂啥？我们这是送给妹夫帮主一个讨好我们的机会。顺便也让妹夫帮主看看你的真心。谁叫你端着一个矜持的态度待人这么别扭？”肉t说得真是冠冕堂皇。贺毓婷则在心里将他一顿暴揍：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想吃白食就吃呗，还偏要把吃白食的理由强加在她头上。不得不说，经过肉t一番调侃，二郎真君的郁色顿得化开，一副晴空万里的好神情。他点了早餐付了款，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甚至还体贴地给肉t和血胤两个“大舅子”又追加了两盘小炒，唯恐两个大胃王吃不饱，吃不香。 上菜时，二郎真君歉意地看着贺毓婷，说：“今天我不能陪你们去打天泣林了。”为了找贺毓婷，肉t和血胤也有三天没进天泣林了。昨天他们就约好今天要拖着小五（关键是想夹带上二郎真君）去打本。 “你们再找两个厉害点的打手一起去天泣林吧？”顿了顿，二郎真君主动交代：“姚千依在洛道处理帮外纠纷。原本是一件小事，但她被两边人马缠了一天一夜也没解决，我想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贺毓婷心中有些失落，脸上仍然堆出“大局为重”的圆满笑容。“知道了，你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是找人打本吗？”有人插嘴进来。 几个人同时抬头，看见唧唧复唧唧阴魂不散地站在二郎真君身边。唧唧复唧唧表情冷傲地向二郎真君打了一个招呼。 贺毓婷还以为经过昨天那件事情之后，他应该对自己这一帮人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还会主动凑上来？她心中莫名就浮现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念头。 肉t朝他璀璨一笑，然后学着血胤的模样把头埋下去，假装在研究菜单的现行格式。唧唧复唧唧冷冰冰地扫了一眼贺毓婷，毫不掩饰他对贺毓婷的嫌弃。“如果是找两个打手打本的话，正好我和小陌……” “不用了。”二郎真说。 “收费吗？”肉t问。 “我没钱了。”血胤说。 贺毓婷：“……”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唧唧复唧唧那张孤高脸被他咬牙紧绷，绷得面皮一抽一抽。又有人在他身后笑道：“真的不用了，唧长老。帮主早就指了我去给小五她们打工啦。” 贺毓婷的视线绕过唧唧复唧唧——黄秋笑咪咪地站在那儿。 139 牡丹又来了 一直快走到天泣林的入口，四个人才真正松懈下来。黄秋回头看了一眼，说：“没有人跟过来。” 肉t拍着胸脯直咋呼：“我的妈呀！”临出食堂前，唧唧复唧唧那阴郁的小眼神儿把肉t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十分感激黄秋挺身相助的义举。“幸亏你来了，黄秋。” “这没什么。”黄秋满脸笑容，声音和平常一样不急不缓。“事实上我是真的受帮主所托，答应这一天跟着你们以免发生意外。”贺毓婷无缘无故消失了三天，回后来还魂力大大受损，仿佛随时会溃散的模样着实把二郎真君吓得不轻。按他最初的想法，是真心想把贺毓婷系在腰带上随身带着跑。然而洛道一途不仅路程遥远，沿途境况还十分险恶。他不得不把贺毓婷拘在太原城附近。毕竟比起其他地图，太原城及附近区域算是最太平的地方了。 肉t大咧咧地一挥手，说：“不管如何，还是得感激你跑来占了一个坑。不然唧唧复唧唧一定会拖着他的小陌陌跑来把队伍里剩下的两个坑都占得满满当当。天知道这次他又能想出什么新花招搞什么样的收费服务？”肉t叫苦不迭，他就吃过一次唧唧复唧唧买的东西，说好是请客，后来他吐出来的银两起码是那一餐消费的百倍以上。对于在唧唧复唧唧面前掏钱这件事，已经给肉t造成了深深的心理阴影。他一直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被他缠上不放了，真搞不明白！” 血胤瞪了他一眼，恨声道：“我倒是明白。” 一开始，肉t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傻模样。血胤不耐烦地提醒他：“想想那天你在茶馆里喝嗨了以后说过什么蠢话吧！”肉t怔了怔，随即哀嚎一声： “不会吧？一般人不会当真吧？” 黄秋好奇地看着肉t：“你说了什么话？” “没什么，别打听！”肉t的态度立刻变了，非常不友好。 好在黄秋并不是计较小节的人，她耸了耸肩，继续领头往天泣林走过去。走没两步，她猛地顿住。肉t还垂着头自我埋怨中，也没注意到黄秋突然停下来，差点一头撞了上去。“哎？怎么……”他一抬头，话尾就卡在喉眼里象鱼梗般—— 站在天泣林门口，穿着大红书生长袍，长相极为妖冶祸国祸民的人，不是牡丹是谁？肉t低咒一声，噔噔两步倒退回满脸错愕的贺毓婷身旁。“今天吹的什么邪风！走了一个唧又来了一个丹！他们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地……往前凑！”正好牡丹抬眼扫视，吓得肉t话里稍显粗糙的词语自动消音，最后三个字也是咬紧了牙硬挤出来的，非要凑个完整语意以示自己没有说牡丹的坏话。 牡丹目不斜视，大踏步地迎着贺毓婷走过来。 肉t满脸苦涩。 系统叮的一响，提示：“阿拉木曲比加入玩家我是肉t的队伍。” 牡丹站在贺毓婷面前，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十分满意。“不错，看来二郎真君把你喂得很好。” 贺毓婷：“……”你当是喂猪啊？还喂得很好。 然后他强行拽过贺毓婷，将人连推带拉地推进天泣林里。 “这？这是？”黄秋手指一路指着他们，直到两人都消失在副本入口也没有放下来。她看向肉t和血胤，见两个人象呆猴一样动都不动。“刚刚那个人，长得好像获花圣殿的牡丹哦！” “就是本人。” 黄秋风中凌乱，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拉走的人好像是帮主夫人？”虽然没有拜堂成亲，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贺毓婷和二郎真君的关系不是？不是情缘缘也是cp，不是cp也是情侣汪！肉t和血胤默不吭地点头。 “你们就这样任他带走帮主夫人？” 肉t用一种“你还是太嫰了”的眼睛看着她，充满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做好心理建设，同志。” 黄秋：“？？？” “只有做好了强大的心理建设，你才不会被吓得崩溃。” 黄秋满脸震惊。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天生就有极强的趋利避害的本能。慢慢地，她脸上堆起诚意满满的笑容。“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帮里还有一点小事。不如我先回去看看，回头再和你们会合。反正把你们送到这，也不担心唧长老会尾随……”话还没说完，肉t扛沙包一样扛起她，往天泣林的副本入口轻松一投。 黄秋：“……” 肉t在后面一阵狞笑：“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嘛。” 在被副本吸入的瞬间，黄秋看见他脸上极度邪恶的“上了我的贼船就不要想着下船”的表情。 好可怕！ 而副本里面，贺毓婷紧随在牡丹身后，看他信步而游的姿态气得牙痒痒的。 牡丹挥着一把正面题着“正气凛然”，背面题着“挨打开溜”的折纸扇，一招一个小红名，就这么穿梭在天泣林里。 “你又跑出来干什么？” “散心。” “散心？” “获花后宫正在重建，那里面到处都是尘土。我呆在那儿干嘛？天天吃土？” 贺毓婷噎了一下：拆迁大队的队长拆的屋，你赖我头上咯？看他粉琢如玉颠倒众生的模样，贺毓婷就心里发堵。“出门就出门，难道不能化化妆易易容？不知道现在玩家世界里认识你的人很多吗？你顶着这么一个招摇撞骗妖颜惑众的脸，小心走到哪，都会被人当成野外boss打。”贺毓婷斜睨着他纸扇背面的四个大字说。 牡丹突然停下来，目光专注。“那我化个妆你会爱上我吗？” “不会。” 回答得又快又脆，令牡丹眼神一黯。“二郎真君那种小妖精有什么好？论长相，他还不及我。论武功……我俩差不多。” 贺毓婷心里默默吐槽：首先，那不是个妖精，那是个魔王；其次，哪怕他长着一个系统脸，我也是选得他，不是你；至于武功？大兄弟，你脸上已经显出了真相你不知道吗？ “你重伤的时候他也没守在你身边，守着你的还不是我？”牡丹恨恨地说道。 贺毓婷停了下来。 牡丹独自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才意识到贺毓婷没有跟上来。他回过身，看见贺毓婷站在几步开外。在她身后，远远吊着三个人目光炯炯地眺望，形同守护。 “牡丹，你别搞错了。”反正牡丹的名场已经宣扬开来了，贺毓婷也懒得帮他遮遮掩掩。“如果是二郎真君，他绝不会因为曾经救过我而想着邀功，想着我给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贺毓婷心里百味杂陈，但她还是慢慢昂起了下巴，骄傲地看着牡丹——这就是我所选择的二郎真君——这就是他和你最大的不同之处。 这就是他和你最大的不同之处。 140 牡丹的领悟 牡丹的眼睛四周悄无声息地变红。 贺毓婷大吃一惊。牡丹也象二郎真君一样会在眼眶周围出现红色眼线。那条线象是被人捉着笔慢慢描画出来，一点一点的伸展，直到圈住整只眼睛，形成天然而妖艳的妆容。二郎真君的眼线往往源于愤怒或是仇恨等暴烈的负面情绪。如果牡丹也是如此，那就代表他现在正在发怒。发怒的人很可怕。如果发怒的人又是一巴掌能扇掉阿萨辛一半血条的牡丹，那感觉就更可怕了。 走在后面的一连串的脚步声打住。贺毓婷听见肉t在后面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突然感觉那双眼睛很像某个时候的帮主？”黄秋则将信将疑地表示：“是吗……咦，确实有些像。”贺毓婷内心在咆哮：拜托！千万别把牡丹和二郎之间连上对等线。她很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二郎真君和牡丹之间的真正联系。但同时她又想起来，牡丹和二郎真君早在第一次打十人仙侣庭园是就互相承认过真正的联系，还激动地打了起来。那一次开诚布公之后，这两人成了死敌，一见面就想着如何弄死对方。贺毓婷暗暗祈祷肉t不要想起十人本里牡丹或是二郎真君说过的话。当时没几个人把他们互相挑衅的话当真，希望现在也没有当真。然而肉t猛地抽了一口冷气，那粗大的气流声吓得贺毓婷浑身发毛。他说：“难道牡丹是帮主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要不是被牡丹的气势惊到动弹不得，贺毓婷真想立马扑在地上，扑成一个大字形用来鄙视肉t清奇的脑思维回路。 “啪”的一声巴掌响，似乎是血胤又往肉t的后脑勺上招呼了一巴掌。“别傻冒了！”血胤咕哝。 牡丹怒焰腾腾的视线终于离开了贺毓婷。“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屁话！还不过来杀看舞！” “来啦，来啦！”肉t第一个超过浑身虚软的贺毓婷。他满脸笑咪咪，一声哀叹抛诸脑后。血胤从背后向贺毓婷击了一掌，象是给她打气，然后紧随着肉t走过去。黄秋慢腾腾地踱到贺毓婷身旁，满脸困惑：“杀？”黄秋还没见过牡丹杀boss，一般第一次看见的人都会被吓得连作三天恶梦。贺毓婷同情地望着她，好心提醒：“等会儿你要是受不了，就堵住耳朵闭上眼睛当缩头乌龟好了。” 黄秋张口结舌。“等等，”她一把拉住贺毓婷，“我们进本不是来打boss吗？” “唉，一言难尽。” 血胤在前面回头。“天真！我们是进来看小电影。” “什么？”黄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小电影？” “片名叫《虐杀器官》！” “虐……什么？”黄秋顿时有点慌。贺毓婷挽住她，半拖半拉地引着她走近独木桥。 “看看你就知道了。” 结果黄秋吐了。 看舞还没完蛋，黄秋已经趴在毒坑边吐得昏天黑地。时不时有火箭慢悠悠地飘过来，贺毓便把半瘫在地上的黄秋从左边的毒坑边上拉扯到右边的毒坑边上，过了一会又从右边的毒坑边上拉扯到左边的毒坑边上。每一次堪堪拉过去，黄秋就朝毒坑里吐得稀里哗啦。血胤和肉t神色淡定，如同重温《行尸走肉》一到十二季。他们已经磨练到一边干嚼牛肉干一边看僵尸被爆头的程度，哪怕脚边被溅上一层又黑又干的糊糊，他们也丝毫不会被影响食欲。 “怎么感觉今天牡丹怨气超级大？” 出手也不如往常那么俐落，故意拖拖拉拉的带起血线以外的东西。啧！真恶心！ “大概是小五又给他刺激了吧？” 血胤和肉t不忘交头接耳点评一番。 “呕……”黄秋抬头看了前面一眼，又吐了。 贺毓婷在黄秋脑门上插了一根握针——九秒内持续回血的小治疗术。目前全队只有一个人在掉血，那就是看“恐怖片”引发身心严重不适的黄秋。这一刻，贺毓婷终于又找回了做万花的感觉。自从多了一群懂沟通擅交流的boss之后，她已经鲜少有动手的机会了。能交流的对手不需要动手，不能交流的对手直接一刀劈了。而且通常上前就是一刀的人还轮不到贺毓婷，她只需要站在一边看着就行。结果是不管奶妈甩九针的技巧还是吸蓝花开豌豆机关枪的技巧，都因为久未锻炼而变得无比生疏。既然黄秋吓得不停掉血，贺毓婷便拿她当靶子练练手。 独木桥中间的牡丹终于把看舞整成了一道流烟。众人松了一口气。 肉t更是悲喜交加地长吁一声：“总算辛苦有成果。”他打开了数据面板看了一眼，眉飞色舞地大笑：“哈哈哈……这趟副本之行后，我的隐藏任务距离完成便只有数步之遥了。” “恭喜啊。”血胤皮笑肉不笑。 肉t微微一哽，满脸纠结。 “隐藏任务是什么？”牡丹听见肉t的笑声，从前面走回来。他鄙夷地看了一眼“挂”在贺毓婷身上的黄秋，然后凝视着肉t。“说说看，什么是隐藏任务？” 肉t和血胤面面相瞒。“隐藏任务就是隐藏任务啊，每个人都有的特殊任务。” “我没有。”牡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说说看，什么是隐藏任务。” “你没有？”肉t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黄秋慢慢抬起异常明亮的眼睛，她死死盯着牡丹。 肉t说：“不可能，哪怕是屈焰阳、森九岚，他们都有隐藏任务。”贺毓婷也补充说：“柳随风也有隐藏任务。他的任务是杀一万个狼牙兵。” 牡丹茫然地看着他们，最后视线停留在贺毓婷脸上。他的表情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化，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眼眸深处燃烧。“难道你们都有任务？” “都有！”肉t肯定地回答他。 牡丹只瞪着贺毓婷：“你也有？”贺毓婷皱眉。血胤代替她简答：“小五的隐藏任务很特殊，她必须协助别人完成任务才能逐步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 “哈哈哈，”肉t又笑了起来，牡丹看过去。“我想起帮主的任务……哈哈，我是说二郎真君，他的任务更奇怪——是协助小五完成任务才能完成他自己的任务。哈哈哈，一环套一环，环环相关联。搞笑吧？” 牡丹先是困惑，然后大悟，最后也大笑起来。他笑得比肉t大声，肉t的声音渐渐被他盖了过去。肉t僵着一张脸，局促不安地看向贺毓婷：“我、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牡丹看着贺毓婷突然叫出来：“原来这就是你不得不……”贺毓婷顾不得回答肉t，一双厉目闪着凶光瞪向牡丹。牡丹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状似痛苦地喘了一口粗气。 “这就是你选择二郎真君的原因？因为他能帮你做任务？” “你胡说什么！我选择他，只是因为他是二郎真君。”贺毓婷冷声道。一种极陌生的情绪象黑水下浮升上来的油，从她心底冒出来，汩汩地吐气泡。每一个气泡里满满的都是杀意。系统提示音开始“叮咚叮咚”连响，贺毓婷震动了一下，连忙收拢心神。过了一会，缓慢而有节奏的声音停下来，但她的黑化值也升了一百点。贺毓婷心中犹如台风过境，她深深呼吸，试图放空头脑—— 一个细细的声音悄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贺毓婷眨了眨眼，侧头看向黄秋。黄秋看上去魂不守舍，她半倚在贺毓婷肩上，脑袋低垂。靠在贺毓婷身上的黄秋连呼吸声都轻浅得听不见。怎么可能会说一句没头没脑却莫名让人感到不安的话？ 贺毓婷把视线重新投向牡丹。 141 牡丹解决任务的方式 牡丹察觉到了贺毓婷平静表情下面潜藏的变化。当她视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要做出一个选择。或者说她老早就做出了选择，只是以前一直保持着温和的态度，没有亮出锐利的锋刃给予他最后一击。牡丹俨然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她一直用全世界最罕见的恒长耐心包容着他的无理取闹，等他终于有一天愿意张开眼睛看清事实真相——他曾渴望拥有的，那不是她所能给予的，他已经从阿萨辛那里得到过；他一直无法拥有的是她赠予别人的感情，而他错失了争取的机会。这个时候，还是个男人的话就该舔着伤口决绝而去，从此俩俩相忘。但他阳刚的一面早已磨砺得柔韧圆滑，敏锐的直觉叫嚣着现在还不是撤走的时候，在小五巧巧心中还没有刻下一道永远不会磨灭，名为“牡丹”的痕迹之前，他不该就这样转身离去。就象上次他刚刚转身，命运便把重伤昏迷的阿萨辛重新推入他的怀抱。 有了新的觉悟，牡丹紧握折扇朝贺毓婷从容一笑。“既然二郎真君能帮你完成任务，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贺毓婷叹了一口气。“你不需要这么做。二郎他会帮我完成任务，一是他自愿，二则是有这个需求……” “我也是自愿！”牡丹打断她，“现在你不断的打本不就是为了帮肉t完成任务吗？我也可以帮你。” 贺毓婷尴尬地看了一眼黄秋。黄秋正饶富兴致地盯着她，目光火热。那眼神就象梦幻少女正在看一场颜色超粉的日韩偶像言情肥皂剧：男主男配好帅，女主好low！但是没关系，编剧脑洞出奇地大，能把一根铁棍掰出十弯九曲的形状。紫霞仙子说我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中这结局，估计黄秋也猜不到这场粉红泡泡剧的结局。可能是男主踹了男配和好low的女主幸福地奔向康庄大道，也可能是男配拐了女主幸福地奔向康庄大道……更有可能是男主踹开了女主，和男配幸福地奔向康庄大道……我呸！贺毓婷收回涣散的思绪，把那一幕男男手挽手迎着夕阳奔向大海的画面从脑子里的挥散。 “我不需要你帮……” “我要我要！”肉t那个孬种突然举高了双手跳起来。“血胤也要！”他还抓着血胤的手高高举过头顶。血胤挣脱后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拍到他光秃秃的后脑勺上。肉t跑到贺毓婷跟前，背对着牡丹朝贺毓婷挤眉弄眼。他说：“牡丹说得很有道理。” 哈？ “我们现在势单力薄。靠自己的力量，还不知道哪年哪月能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呢。” “你的任务不是快完成了？”贺毓婷说。 肉t两眼一瞪。“血胤怎么办？自从大胡子飞升后，他的任务就一直停滞不前。你还拒绝了让他花钱请人！” 贺毓婷超无语地望着他。那一句“我是为着血胤好，不想让他抱着先一步魂飞魄散的可能去做任务”，怎么也说不出口。 肉t开启苦口婆心的“妈妈说”模式。“小五，你想想——我们的任务不完成，或者说是只完成了一半，我飞走了，血胤怎么办？时间一天一天的耗，他的寿限也就一天天的少。到时候他复活次数都不够他被人仇杀的次数，真挨不到最后的结局先崩溃了咋办？你再看看你自己，不协助我们完成任务你好意思去帮别人？你不帮别人你怎么做自己的任务？” 这神逻辑！贺毓婷差点被他一口顺溜绕得晕头转向恨不能一下栽在地上。 “你不做自己的任务结果还不是和血胤一样，天天在这里耗时间，真的要等到最后末日审判判你个魂飞魄散？” “……你说得才是有道理。”贺毓婷佩服道。她已经被绕晕了。 肉t舔了舔唇，继续游说。“再有就是我们可怜的帮主……” “他哪里可怜了？”贺毓婷立时瞪过去。 “哪里不可怜？因为你老是虚耗光阴，他只好陪着你耗。你看看他现在都忙成什么陀螺样啦？他有时间做自己的任务吗？有时间多赚一点帮贡赚些银两吗？为了给你创造一个能够舒适安逸呆着的小窝，他每天不是被这个拉扯着就是被那个拉扯着尽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他还不可怜？哪怕是家里有矿，能经得起几次象你这样三天欠债十四金砖的事情？” 贺毓婷：“……” “还有，等到复活次数耗尽飞不起来，家里金矿银矿有什么用？” “别说了！”贺毓婷忍辱负重地转向牡丹，她说：“走吧，先把这五次天泣林的cd给刷了。” 牡丹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贺毓婷后退一步，指着牡丹色厉内茬地训道：“不谈情不说爱，只打本只做任务，现在谁特么多说一个关于喜欢谁谁谁的字谁就是小狗！” 牡丹绷不住脸，噗嗤一笑。“小五，你这样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贺毓婷咬紧牙关，怨恨地瞪着他。 牡丹从善如流，打开纸扇遮住半边脸。他笑得两眼弯弯，扇面上“挨打开溜”四个字挡住了他的嘴。“汪！”牡丹响亮地叫了一声。 众人立倒：妈耶！这boss好听话！ 肉t谄媚地凑到牡丹跟前。下一秒，只见牡丹神色渐冷，漠然地盯着凑上来的肉t。变化也太快了。肉t僵笑着，一边搓手。“大……神，既然您出手帮忙，能不能再想个办法支个招？” “我好兄弟血胤的任务很艰难。” 牡丹看了一眼血胤那张木头脸。“什么任务？” “他需要被仇人仇杀一百次。” “哦！”牡丹敷衍地应了一声。 一时间并没有什么动静。牡丹站在原地不言不语，肉t也不知道该怎么求他帮忙。气氛很僵。突然血胤浑身一震，木头脸上出乎意料地竟然露出了表情——恐慌？吓得半死不活的血胤朝牡丹大叫：“等……”他才开了一个口，下一秒被牡丹隔着虚空劲指一戳—— “噗！”的一下，血溅三尺。 黄秋吓得当场尖叫，她十指用力抓着贺毓婷，把贺毓婷的半截手臂抓得老疼老疼的。贺毓婷也尖叫起来。两个女人制造出来的噪音分贝那真不是盖的！肉t没头没脑的也跟着叫了起来。牡丹一柄折扇横打过去，又是一个血溅三尺。“吵死了！” 肉t和血胤两人同时从复活点里跑出来。 隔得老远，血胤就大喊：“你先……” “噗！”血溅三十尺。 第三轮血胤跑回来。“别急……” “噗！”血溅三十尺。 第四轮血胤跑回来。“能不能……” “噗！”血溅三十尺。 第五轮血胤哭着跑回来。“求……” “噗！” 第六轮血胤一边跑一边嚎：“不要啊……” “噗！” 第七轮他站在复活点不动了。牡丹主动走过去。“噗！” 第八轮就地正法：“噗！”第九轮后紧接着第十轮，然后牡丹伸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死尸”，不愉快地说：“起来，一鼓作气给你弄完！” 赖在地上的“死尸”血胤麻木地说：“请容我举个白旗投降申请停战。”牡丹答应了。血胤一起身首先就神色狰狞地扑向肉t。“你踏玛地……” “噗！”这一次一根劲指气道一口气戳死了两个人。 血胤脸朝地趴在地上，闷闷地说：“我真恨这游戏居然不能下线！” 肉t一爬起身就扑上来抱住牡丹大神的大腿。“大神！停一下！不能再杀了，再杀就没戏了啊！” 142 换人 “再杀就没戏？”牡丹问，“是你拜托我加他仇杀，怎么又变脸了？” 肉t嘤嘤嘤。“血胤的任务限制太多了。仇杀一百次不允许同一个仇人杀。每个仇人上限仇杀他十次，多出来的仇杀只会浪费复活次数，不会增加任务进度。” “也就是说，我杀他十次以后就不算数了？”这下牡丹明白了。他沉默地看着脸埋在泥里的“死尸”血胤。 “是啊，是啊！”肉t忙不迭地替血胤出声：“大神，你已经杀了他十一次了。”说着，肉t一脸哀怨。他自己也被牡丹连杀了两次，死得不明不白。肉t心有余悸地看着牡丹。牡丹则沉默地看着地上的血胤。然后他伸腿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死尸”。 “起来吧。既然你有上限，再仇杀你也没意思了。” 血胤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绷着一张脸扑向肉t。第一拳就揍得肉t满地找牙。 牡丹退开一两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人纠成一团。肉t自知理亏，压根不敢还手。可是他不还手，不代表血胤就会消气。正相反，血胤越打越猛。肉t惨叫：“小五，奶我，奶我！” “小五不准奶！”血胤一边说一边将肉t打成猪头。 “救命啊！救命啊！要出人命啦！我的复活……”他活生生被血胤揍死，整个场面血沫横飞，十分血腥。直到肉t气血不足地从复活点里爬出来，血胤才气喘吁吁地收了手，看也不看肉t可怜兮兮的脸。 黄秋一脸呆滞。不知道是不是看舞的死亡场景和血胤的连续复活给她造成了过大的冲击，她现在又目睹了一场暴力斗殴的现场，竟然没有出现反胃作呕的反应。见贺毓婷担忧地观察着自己，她还能坚强地扯动嘴角，说出话来：“呵……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帮里有人说他具备杀人狂的潜质了。”她指的是血胤。“杀人潜质”源于血胤帮大胡子拔胡的事情。当他在食堂里给大胡子拔胡了，一下把胡子连人一起甩得飞脱出去。大胡子当场毙命。从此，纵横天下帮会就多出了一个都市怪谈——不要以为男人看上去瘦不啦叽就很安全，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连续凶杀案里性格扭曲变态表面还能不动声色的杀人凶手！ 贺毓婷十分忧心。估计下一次再邀黄秋一起打本，打死她她也不肯来了。多可惜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同性朋友，贺毓婷还准备和她加深这段友谊呢。 牡丹看向贺毓婷，一脸抱歉。他说：“本来还想今天就结果了血胤的任务，好让他早死早投胎，这样你的任务也能提升进度。” 贺毓婷满脸黑线。 肉t一脸惊恐。“大神，你这说法好像有点问题。”他现在吓得都不敢直呼牡丹的名讳了，害怕下一秒牡丹一个不爽又拿他动刀。刚刚一连串的混乱已经证明了牡丹杀人可以不分对象，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有问题吗？”牡丹斜着眼睛看了肉t一眼。对待小五巧巧以外的人，他一向表现得不屑一顾。 “很有问题！”贺毓婷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什么早死早投胎，他就这么盼着血胤早点去死？ “好吧，那就有问题。”既然对象换成了小五巧巧，牡丹立刻展现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实力。他以扇击掌，敲出有规律的声音。“血胤，你这任务除了人数和次数的限制，时间上有没有限制？” “什么意思？”血胤依然一脸戒备。 牡丹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比如，一天只能杀十次？” 血胤翻阅了一下任务说明，然后摇摇头。“没有。” 扇子重重地打在掌心。“那就好！回头我在群里问问其他boss，看看有谁愿意报名来仇杀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血胤：“……”这是好消息吗？他表情十分复杂。 “不过即使有人愿意加你仇杀，也不可能天天追在你身后跑。不是每一个boss都能随便踏出自己的地域，可能还要劳烦你跑来跑去。啊，柳随风报名了！” 这才多久的功夫！ 血胤心情真的十分复杂。 牡丹笑道：“不过他懒得来找你，建议你下次路过南屏山的时候直接去天子峰找他。” “好吧。” “回头我整理一份名单出来，”牡丹眼珠子一转，柔情款款地看向贺毓婷：“我会把名单交给小五，再让小五转交给你就行了。” 贺毓婷不高兴地回他：“你怎么不直接交给他本人？” “我是他仇人啊。” 这理由真的太棒了！贺毓婷一下无话可说。 牡丹慢慢看向黄秋，惊得后者立刻倒退几步，后背对着天泣林入口的漩涡。“好啦，接下来就轮到……” “等等！”结合血胤之前的惨痛经历，黄秋立刻打断了牡丹。她的声音响亮并且语速极快。幸好有一口顺溜得字正腔圆谁听谁都懂，至少过了二级甲等考试的普通话，黄秋清晰明了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我的任务绝对不是被人仇杀。和仇杀没有半毛钱关系！真的，不骗你，你要相信我，你们都要相信我！” “真的？”牡丹犹不死心。 “绝对真实有效！”黄秋神色笃定。 牡丹一脸惋惜。“那你的任务内容是什么？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不用，我自己解决！” “哦？”牡丹看上去手痒痒的，一脸要拿人开刀的跃跃欲试的表情。他逼近一步，黄秋就倒退一步。“既然不是仇杀，那你倒是说说看啊？瞧你吓成这模样儿，天可怜见的，别人都会以为你的任务有多见不得光呢！” 黄秋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但她还是强行往上弯嘴角。 “算了！”贺毓婷挺身而出，展开双臂挡在牡丹面前。“既然她不想说，就别逼她了。”这是心理上一道坎，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松迈过去。想当初，贺毓婷说出自己的任务内容之前，还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总觉得会引起别人嘲笑或是不适。结果当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承认自己的隐藏任务需要心理准备，黄秋看杰是没有准备好。贺毓婷怒视着牡丹：“别逼她，你已经把她吓坏了。” “她可没有吓坏。”牡丹老神在在地说，一把抓住贺毓婷的手。他微微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还不是被你吓的？贺毓婷要抽回自己的手，没料到牡丹紧抓不放。“放手。” “不放。”牡丹一边调笑，一边抓着她的手搁在自己心口的位子。“你的手太凉了，我先帮你暖暖。” 系统提示“叮”了一声：“玩家黄秋已经退出了玩家我是肉t的队伍。” 嗯？贺毓婷回头一望，只见黄秋白着一张脸倒退入漩涡之中，她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神色中说不出的诡异。 “黄秋？”贺毓婷来不及阻止。 “再见！” 等等！贺毓婷一脸懵：什么情况？她退队干什么？吓坏了？落荒而逃？ 系统又“叮”的一响：“玩家二郎真君加入了我是肉t的队伍。” 贺毓婷惊了。她感觉自己在做梦——正在幻想二郎真君脚踩七彩祥云突然出现呢，结果他真的来了？“我在做梦？”贺毓婷看向肉t和血胤，两个人齐唰唰地摇头。贺毓婷再扭着脖子往后望，恰好看见二郎真君提着长枪大踏步地走出入口漩涡。他就是一颗散发光热的小太阳，一身银光闪耀的铠甲衬得他面如冠玉。 二郎真君一眼就看见了贺毓婷，还有捉住她手的牡丹。他咧嘴一笑。 “听说你今天很调皮啊，牡丹。” 不等回话，长枪霍然出手，贴着贺毓婷的鼻尖朝牡丹的眉心直捣过去。 143 生死赌局贪者负 牡丹的举动虽然不招人喜欢，但贺毓婷从未想过他该为此付出生命。眼看着长枪即将刺到他的眉心，她不由得骇然大叫：“不要！”二郎真君挺枪而来的动作一顿。牡丹趁机有了脱逃的余地，他松开贺毓婷，足尖一点身形暴退，须臾就退出了长枪的攻击范围。 贺毓婷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她的头顶上，充满了怜惜的意味。“还好吗？伤到了？” 贺毓婷完全放松下来，顺势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二郎真君。她仰着头细细端详，象二郎真君检审自己一样检审着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洛道吗？”往返洛道最快也要折腾大半天的功夫，更何况二郎真君是去处理能困住姚千依的事情，根本不能预测归期。他们刚打完天泣林的老一——虽然中间因为别的事情也浪费了一点时间——他就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中途折返回来的。 “我把事情交给了黄秋。她若处理不了，我明天再赶过去。”二郎真君低声交代，然后抬头看向牡丹，他冷哼一声：“这小贼胆儿特肥了，趁着我不在竟然欺到家门口来了？” 小贼？贺毓婷哭笑不得，真想提醒他，严格地说起来，这小贼也算是他的分身。她还没有取笑二郎真君话里的漏洞，就听见二郎真君喃喃地说： “来了也好，省得我再花功夫去找他。” 贺毓婷心中的笑意一扫而光。“二郎你……” 二郎真君将她塞到肉t和血胤中间。“照顾她。” “当然，当然。”肉t连忙回答。 “二郎！”贺毓婷伸手抓过去，二郎真君的衣角刚好滑出指缝。贺毓婷吃了一惊，追着他的残影看见他凶狠地扑向牡丹。 牡丹当然不是傻子。早在二郎真君刚一动作的同时，他立刻转身，往天泣林的山顶跑过去。山腰还站着天泣林的第二个boss崖剑，山顶还有高力士等着他们。只听见系统的提示音隔得老远的传过来—— “叮！”——虚境里同时跳出一行文字：阿拉木曲比率先开怪。“叮！”——阿拉木曲比退出战斗圈。 “叮！”——玩家二郎真君率先开怪。“叮！”——崖剑已被重伤。 “叮！”——阿拉木曲比率先开怪。“叮！”——阿拉木曲比退出战斗圈。 “叮！”——玩家二郎真君率先开怪。“叮！”——高力士已被重伤。 肉t一脸菜色。血胤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帮主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了？”肉t自言自语。这些系统提示间隔时间都不长，尤其是二郎真君进入战斗和终结战斗的时间几乎都维持在一个呼吸之内。太夸张了。夸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肉t看看血胤又看看贺毓婷，迷迷糊糊地说：“我把今天发生在副本里的事告诉其他帮众，没有人会相信我。他们肯定以为我是在吹牛！” 贺毓婷的心思不在二郎真君秒杀boss这件事情上。截止到高力士重伤为止，还没有任何牡丹被击倒的迹象。复活点也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这代表两个人都活着。肉t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担心什么。“小五你真是瞎操心。” 贺毓婷瞪了他一眼。 “不管是boss还是玩家，都有大把复活次数。就算这一次牡丹被打死了，他还是照样能爬起来活蹦乱跳。你又担心什么呢？” 贺毓婷怔了怔。是啊，牡丹可以复活。复活后他一样可以开溜！她怎么就想着一旦倒下去，牡丹便再也起不来的模样？就因为二郎真君说，他想要牡丹体内的残魂，她就以为牡丹经过一次致命性打击就再也无法起身？太可笑了！这儿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有最少一百零六次的复活次数，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步减少，但是大家都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贺毓婷瞪着肉t：“复活次数用一次少一次。更何况牡丹他还没有隐藏任务……”她又呆住，心中生起不安。没有隐藏任务，是否意味着牡丹的生存条件不同？“不行，我还是去看看山上的情况。” 肉t一把拽住她。血胤拽住她另一只手臂。 “我们得照顾你。”肉t笑笑，表示没有忘记二郎真君的嘱托。 “放手！”贺毓婷怒叫。 牡丹突然从入口的漩涡里走出来，他看见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动弹不行的贺毓婷。“干得不错。别让小五出来搅局。” 贺毓婷：“？？？” “我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和二郎真君分出胜负。” 贺毓婷心口一阵突跳。 “谁分谁的胜负？”二郎真君也提着长枪走出涡流。仿佛知道牡丹在门口埋伏，保护状态刚过，他立刻开启一个减伤。即使如此，牡丹藏在扇子里的袖珍剑仍然在他身上划开一道骇人伤口。 贺毓婷心跳停了两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挣脱了肉t和血胤，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甩出一个春泥护花糊在二郎真君的身上。林中鸟惊飞而起，弥漫出一股令人窒息的阴郁气息。“不要插手。”二郎真君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贺毓婷的第二个动作，他说了和牡丹差不多的话：“今天我和他做个了断！” 牡丹在另一边笑言：“不如你和我都把魂力全压缩成一点，舍弃复活次数，就这样一决胜负如何？” “不行！” “可以。” 贺毓婷与二郎真君同时出声。一个反对，一个同意。 “胜的人夺走对方残魂。”二郎真君说。贺毓婷立刻惊恐地看向他，他则回以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仿佛有绝对把握胜过牡丹。贺毓婷很想冲他尖叫，她害怕的不是胜利，而是这场俄罗斯转盘左轮游戏本身。她害怕的是两个人注定有一个人死去的结局。二郎真君看懂了她的表情，眼神微黯。正如他之前就说过的话：若和牡丹狭路相逢，即使他要放过牡丹，牡丹也不可能放过他。一山不容二虎。这个世界太小，容不下他和牡丹两者并存。贺毓婷木木地回望，在恐惧的驱使下，她突然觉得二郎真君和牡丹都很陌生。那两个人都曾经是她用灵魂深爱过的人，其中一个现在依然被她深爱，她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一定要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非要逼着她亲眼确认一个灵魂的消散，一个意识的消失。没有往生的结束比死亡更可怕，更让贺毓婷浑身发冷。 牡丹不知道她的恐惧，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他补充：“胜者还应该带走小五！” 贺毓婷沉下脸，用力瞪向牡丹——当她顾虑他生命的安危时，他还在想着如何掠夺她的自由？她是一场生死赌局的战利品？贺毓婷一时感到愤怒和憋屈。她情不自禁地想：这个人真的是玉郎分身？另一个声音冷静地提醒她：对，这个人就是玉郎。 早在三千年前这种情况就曾毁了两个人的感情，在他们中间造成无法弥补的裂缝。没想到她还能再见到如此熟悉的一幕。贺毓婷心中一阵恶心，黑色的情绪弥漫开来……有人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那一掌按下来，连带把她心中的黑化气息也压了回去。贺毓婷抬起头，看见二郎真心正朝自己微笑。 交给我来处理。他的表情这么说。贺毓婷心中一酸，黑化值渐渐停止耸动。二郎真君看向牡丹，重申道：“胜者拿走残魂！但小五不算在内。” 牡丹的笑容渐渐没了，他阴测测地盯着二郎真君。“残魂没了，人也没了。你若是输了，还能拿什么拘着小五不放？” “小五又不是属于我们的残魂，凭什么用决斗来决定她的去留？她爱谁挑谁，谁能阻止她？她的选择是她的事，与我们的争斗无关。我和你争的是残魂！”二郎真君提起自己的长枪，硬声说：“你先应付我吧！” 牡丹看向贺毓婷，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他猛然握紧折扇，指甲陷在掌心里几乎掐出血—— 这场赌局还没开始，他已经输了。 144 真伪人 牡丹落荒而逃。二郎真君把他一路撵到了出口，然后又原路折返回来，在入口等着他进来。结果等了十分钟，肉t悄悄跑到外面去查看情况，才发现他跑了个没影。贺毓婷被逗得哈哈大笑。二郎真君幽怨地看着她。为了安抚二郎真君“受伤”的心灵，贺毓婷当众捧住他的脸连亲几大口。 “哇！这是对单身狗的一万点法物双重伤害！”肉t捣住眼睛大叫。 “别提狗。现在狗都有女朋友，你连狗都不如！”血胤还在记恨肉t嘴欠泄漏自己的隐藏任务，结果惹得牡丹连杀他十一次的事情。 “好好好，我没有女朋友，我连狗都不如。那你呢？说得你好像有女朋友似的。哦……也对，你还有我~”肉t又嘴欠又卖萌。他一个身高一米八九，肌肉隆隆的糙汉子学别人小萝莉眨星星眼，就是二郎真君也看不下去。两柄长枪一扫，他又被送回复活点了。这件事证明人要活得安逸，嘴巴尤其得闭紧。不作死就不会死。 二郎真君陪着他们打完了五次天泣林，又做完了帮贡任务，然后一路南下千岛湖去找仙侣庭园的boss们闲唠嗑顺便赚点帮贡。南下的途中接到黄秋发来的快讯：洛道纠纷已解决，正和姚千依赶回帮会。 气运短暂的迟滞之后，这一天剩下来的日子简直是太顺风顺水。贺毓婷忍不住想，还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快乐？不，没有了。 晚上，他们总算在饭点时间赶回了帮会。走向食堂的时候，贺毓婷还在和二郎真君争论晚上应该歇在哪里的问题—— “我要睡回自己的床。” “自己的床？可以，回头就把你的床搬到我房里去就行了。” 贺毓婷跺跺脚。嘴欠肉t现在不嘴欠了，和血胤又变成哥俩好了。他们默契地跟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地捂嘴偷笑。 “我回自己屋里睡。” “回去干什么？你屋里的床都搬走了，难道你想睡地板上？” “那屋子刚交了一千帮贡，我一晚都没睡过！”贺毓婷恨恨地说道，“太浪费了。” “那个简单。”二郎真君的眼神懒洋洋地扫过一边贼笑的肉t。“肉t，你不是缺少帮贡吗？从今天起那屋子就划到你名下了，去住吧。” 肉t哈哈大笑，嘴欠劲又上头来。“小五，别抵抗了。你是翻不出帮主的五指山。” “小五？”黑暗中窜出一条人影挡在他们前面。贺毓婷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又是唧唧复唧唧。她瞟了一眼身边人。很好，二郎真君面无表情。唧唧复唧唧仿佛现在才注意到二郎真君的存在，连忙躬身作揖。“帮主，我正在找你。” “哦。你不是来找小五？”二郎真君随口一问。 “不是。是我找不到你，想着小五应该知道你的去处，所以等在这里碰碰运气。” 二郎真君变得严肃起来。“什么事？” “枫华谷荻花宫门前，我们帮几个人和焚天诀的人起了冲突。焚天诀的人在气头上，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了。我想请帮主出面去和他们的首领谈谈。” 焚天诀的首领？难道是焚天？贺毓婷一个激泠，脱口而出：“不要去！” 二郎真君看了她一眼。借着屋檐下连排点亮的灯笼光，他发现贺毓婷脸色雪白。二郎真君眯了眯眼，转头看着唧唧复唧唧。“解决外部纠纷的问题应该是先交给长老黄秋。黄秋不能处理可以再联系长老姚千依，她们两个人都不行再来找我。你为什么要跳过她们先找我？而且你好像是协助副帮主处理内务的长老吧？”二郎真君嘴里的“副帮主”正十分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禅定的状态。唧唧复唧唧咕哝着一些废话。二郎真君不再搭理他，转而牵起贺毓婷——他顿了一下，因为贺毓婷手心里全是盗汗，整体冰凉。二郎真君再打量一眼贺毓婷，小心地带着她往食堂走去，一边小声地问道：“你饿了吗？” “帮主！”唧唧复唧唧又是身形一晃，再度挡在一行人面前。“两位长老都是女流之辈，对上焚天诀的那些人会很吃亏。我和焚天诀的人也算是小有交情。但这次我也无法直接和他们对话，可见他们是气得狠了。那个组织的人一向不大看得起娇娇弱弱的女流之辈，黄秋和姚长老出面恐怕不合适。” 该传达的意思还是传达到了。二郎真君沉吟了一会，点头说：“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去枫华谷看看。” “明天才去？” “怎么？” “事情有些急，不如现在就动身吧？我陪你去？” 贺毓婷立刻紧紧抓住二郎真君的袖子。“天太晚了，”她磕磕巴巴地说，“现在出发不安全。”二郎真君深思地凝视她。 唧唧复唧唧急得咬牙。“小五！”他和贺毓婷大眼瞪小眼，私底下却偷偷发了一封邮件过来—— “我这是在帮你！” 贺毓婷一头雾水。帮？有什么需要帮的？ 姚千依从食堂里走出来，看见他们神色一怔。“二郎。”她巧笑嫣然，对二郎真君的称呼又变了。 这回轮到贺毓婷眯起眼睛——姚千依每次直呼二郎真君的名字时都没有什么好事。她听见唧唧复唧唧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发生了什么？ 姚千依朝二郎真君招手，同时极其得意地睨了一眼贺毓婷。“二郎快来，你来看看我带了什么人回来了？” 贺毓婷这才想起，今天有新人进帮。系统有提示帮众，但是贺毓婷当时正在去千岛湖的路上，所以并没有在意。她更不知道那个入帮的人叫什么名字，只是依稀记得是个女孩子。 从食堂里呼啦啦地涌出来一群人。黄秋首当其冲。乍一见贺毓婷，黄秋的神色有些慌乱。“啊，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贺毓婷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她狐疑地看看自动退到一旁的唧唧复唧唧——这是第一个跑过来给他们报信的人。“唧长老，”贺毓婷用了比较正式的称呼，“其实枫华谷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吧？”唧唧复唧唧紧闭嘴唇。贺毓婷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默认就是承认，看来他只是想故意岔开二郎真君罢了。而他要引走二郎真君的答案，就夹在前面那一堆人群里。贺毓婷抬眼望过去，看见很多人目露同情地望着自己。接着人群自动分开，有一个行姿宛如弱风拂柳的女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她挽着简单的发髻，穿着一身不缀花纹的月牙白长衫，虽然装扮简单却难掩逼人贵气。背着屋里灯光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凭她的身段也能推断出她有一副姣美的容颜。 贺毓婷如遭雷击。那种身段，那种动作，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个女人已经迎着他们走到近前。果然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之姿，正是配衬狐氏玉郎的首选——前世她揽镜自照，曾多次自鸣得意的说给二郎真君听。那些话言犹在耳，如今却是字字如落石，重重打在她心里。二郎真君也是一副惊愕的表情，随即是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贺毓婷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那个女人走到贺毓婷和二郎真君面前，她看了看二郎又看了看贺毓婷，然后盈盈一福，姿态端正有礼。“帮主，”她说，“我是九霄玄。” 贺毓婷苦笑——原来不仅仅是狐玉郎分裂成两个人，九霄玄也有两个。 这下好，扯平了。 145 第二个九霄玄 二郎真君手抓着贺毓婷，眼睛看着九霄玄。“第一次见面，九姑娘。”他说，“我是这个帮会的帮主，你可以叫我二郎真君。” 九霄玄双眼湿漉漉地望着他，骄傲的面庞上又混杂着一丝落难佳人楚楚可怜的味道。“帮主，我是复姓九霄，单名玄。” “原来如此，九霄姑娘。”二郎真君从善如流，还善意地提醒：“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二郎真君，不需要叫我帮主，太生疏了。”别人都叫他帮主，他怎么从来没纠正过？贺毓婷听得牙都要酸倒。二郎真君又问了问九霄玄的情况。知道她是在洛道被人缠上无法脱身，幸到一群闲得无事跑去晃荡的帮众相助，后来又有姚千依赶去调解，甚至踢了一个自愿退帮的人将她纳入帮会势力进行保护。二郎真君闻言抬头，不声不响的扫了一眼半隐在暗处的姚千依。 “此地并不是久留之地，如果能尽快脱身就再好不过了。”二郎真君说，“不知道九姑娘的隐藏任务是什么？” 四周内三圈外三圈围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发出嗡嗡嗡的低鸣声。二郎真君表现得太孟浪了，才刚见面就打听小姑娘的隐藏任务？隐藏任务属于半公开的隐私，每个隐藏任务都牵扯着主人前世一段秘辛往事。直言不讳地询问隐藏任务就如同掀起姑娘的裙子看她底裤颜色一样，不是自愿交待那就是耍流氓！ 纵橫天下的帮主一下沉稳有方、行事有度，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号称现代版“柳下惠”。如今却象一个急欲破戒的大和尚，瞅着九霄玄九姑娘露出急色之相。大家再顺着二郎真君的目光看九霄玄——即使屋外光线微弱，也遮不住一张艳光四射的绝色容颜。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只差没有齐齐拖长声音“哦——！”有些目光落在二郎真君手上，那手里还抓着贺毓婷的手。没想到他勾搭一个姑娘的时候还紧抓着“前任”不放？简直是禽兽！ 贺毓婷觉得好尴尬。她试着抽回手。刚一动就被收紧；再加把力，就引来二郎真君淡淡一瞟；最后加上十成力度，动作幅度大到每个人都看清她缩手的意图……二郎真君的手变得象铁钳一样牢牢箍住她的，管她用多少吃奶的力气都甭想溜开。不仅如此，他还投来警告的一瞥，暗示她少作小动作。贺毓婷回瞪他，暗暗磨牙：怎么？你还想坐享齐人之福吗？ 吃醋的贺毓婷可爱极了，让人想把她狠狠地揉进怀里！二郎真君一边用闷咳掩饰笑意，一边狼狈地挪开视线。 九霄玄轻声但坚定地说：“我的隐藏任务很简单，那就是找到夫君玉郎后帮他完成任务，再一起离开这儿。”四周又是一片此起彼伏唏嘘惊叹，好多“狼人”面露扼腕之色，都在遗憾这位绝色佳人竟然已经名花有主，而且还是个忠贞不二只爱自己丈夫的烈女子。 “那要是没找到呢？”有人在圈外狼嚎。大多数人眼里浮起充满希望的星光。 九霄玄柔柔一笑，那一笑简直能颠倒众生。“一定能找到的。” 多少充满希望的星光在这一刻又泯灭了。 贺毓婷心中一阵翻滚：玉郎就站在面前，她都认不出来，哪来的自信说一定能找到？她又想到了牡丹，同样是玉郎的分身，牡丹连任务都没，怎么可能与九霄玄双宿双飞？ 姚千依突然笑出声。她用手掩嘴盖住了一个愉悦的孤度，但无法用手挡住眼里闪光的恶意。“好巧啊，”她说，“我们帮主也在寻找前世的老婆，想和老婆一起完成任务双双飞升呢。那个老婆不会就是你吧，九霄。”她挑衅地看向贺毓婷。 二郎真君的视线几乎在同一时间变得尖锐起来，一眼扫过去，吓得姚千依倒退一步，脸色雪白。“姚长老真会开玩笑。如果我是九姑娘要找的人，她又怎会不知？”二郎真君目光炯炯地看向九霄玄。 九霄玄也不赞同姚千依的假设，她温文而笑。“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了夫君的线索，只是苦于无法接近。” “哦？那真是太妙了。”二郎真君赞了一声。 贺毓婷内心在咆哮：妙什么妙！你自己就是玉郎你自己不知道？装什么装！ “九姑娘新入帮会，不知道有没有挑好夜宿的房间？入住的第一周免费，但是下周一开始就要收一千帮贡了。九姑娘记得每天做做帮贡任务再去打打本，多参加帮会组织的活动来获取帮贡。这样才能缴纳房租……” 贺毓婷愣愣地看着二郎真君。对面的可是九霄玄啊？是他心心念念的九霄玄啊？他都能对自己，以及肉t和血胤超级大方了，难道不准备分一点爱心出来照顾照顾另一个九霄玄吗？瞬间觉得另一个九霄玄好可怜，老公就在眼前认不出来就算了，竟然还被催着交房租？ 二郎真君接着说：“我们帮会虽然有很多福利，唯独房租要价十分高昂，怎么也降不下来。” 对！帮主说得太对了！诸帮众纷纷点头，十分幽怨地看着他。哪知二郎真君话锋一转，突然说：“正好我家院落大，有一些空房间。不如九姑娘搬过来挑一间合意的空房间？” 众人：“……”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贺毓婷的理智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先一步动起来。她一把揪住二郎真君的衣领，粗声粗气地开腔：“喂！”火药味儿一触即发。 二郎真君高她一个头，被紧揪衣领也照样能从容不迫。他居高临下，十分愉快地俯瞰她，见她半天绷不出第二个字，还特意挑了挑眉示意继续。 众人一群星星眼：家丑耶！这就是爆家丑的现场耶！ 贺毓婷咬牙闭眼，慢慢摇摇头。再睁开眼，已恢复成温文婉约的淑女风范，笑得还十分灿烂。“二郎，你衣领皱了，我帮你拉平~”她甜腻腻地磨着牙，一边使劲拽他脖子边上两块可怜兮兮的布料。别说拉平，就是撕碎了它们的心都有。 九霄玄也觉得二郎真君的提议不妥当，白玉般的面颊上不争气地飞起一片浅浅红霞。“不必了，”她生硬地拒绝，“我听说姚长老的隔壁有一间空房，正准备搬进去，和姚长老之间也好互相照应。” 照应！贺毓婷差点撕裂了二郎真君的衣领。 踏马的姚千依建议九霄玄搬进大胡子的房间，是想借九霄玄来天天恶心她？ 146 问话 二郎真君这一次真的忍不住笑出声了。幸好及时收敛，只发出了一个气音。他看着小五巧巧愤怒的小动作只觉心猿意马，根本没什么心思再从九霄玄身上套取什么情报，只能勉强绷住一张脸说：“好，你就住那吧。”过了一会，才突然惊觉九霄玄所说的住所和小五巧巧的原居所其实是对门而望。姚千依心里藏着什么小九九简直是昭然若揭。难怪小五眼睛都红了。姚千依真是个妙人，可惜他坐收渔翁之利并不准备对姚大长老投桃报李。 二郎真君目光异常明亮地看向肉t和血胤那一边。 “血胤，”他交待了一个任务给副帮主，“从今天起小五就搬到我房里去睡了。她那间房免费拨给你住。你把之前的房立刻退了，从今天晚上起就住过去。那院子只有两个弱质女流给你做邻居，你可要抽点精力好好‘看护’她们。”“看护”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血胤立刻懂了，沉着地点头。姚千依呆若木鸡，没想到精心策划的杀局竟然将小五意外推进了帮主怀里？转眼，姚千依满脸痛不欲生的表情，拉着九霄玄匆匆跑个没影。 四周象突然点爆竹一样热闹起来。 贺毓婷第一个出现反应。“哈？睡你房里？”她又揪紧了刚刚好不容易给二郎真君“抚”平的衣领，声音盖过了一堆狼哭鬼嚎。“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睡到你房里？你房里？不是有很多空房间吗？给别人睡就不能给我睡？”并不记得之前信誓旦旦说绝不歇在二郎真君院子里的事。二郎真君大笑。 女帮众开始尖叫：“帮主，帮主，我也要一间空房！” 男帮众不甘示弱：“帮主、帮主，我也要！” 然后两边互瞪五秒。女的率先开启狂吠模式：“你们要什么要！”男方委屈巴巴地回答：“我们也要住小玄玄隔壁。”这两边各有多年修成正果的怨偶，也有新眉来眼去的恋人刚满，现在统统指着对方的鼻孔狂嚣怒叫。 肉t看着血胤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说：“哥们，今晚一起喝酒赏月吗？我提两壶酒去找你？感觉今晚你那院里的月亮特别圆……” “滚开！”血胤一记冷巴掌巴开肉t凑上来的热乎乎的脸。 被这么热闹的人们包围，二郎真君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了。他把发疯的贺毓婷悄悄带入怀里，捧起那张气得通红的脸浅吮轻啄。最醇佳酿，果然口感非凡。酒不醉人人自醉，二郎真君一直把她吻到忘记呼吸，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赖在他怀里当软脚虾为止。然后二郎真君抬起头，在嘈杂昏乱的气氛里发现两个还保持着清明意识的人——一接触到二郎真君的视线，黄秋便露出人畜无害的良善笑容。而唧唧复唧唧立刻撇开视线，不能与他对视。 二郎真君将怀里的“软脚虾”打横抱起。意识浑浑噩噩的贺毓婷一改变姿势，便自觉伸手揽住他的颈子。“真乖。”二郎真君咬着她的耳朵低语，撩得她浑身一阵火灼般的痛楚。她把脸埋进二郎真君颈窝，放任他带她移动。这一会儿，哪怕是二郎真君要带她去天涯海角她也不会有意见。 “你跟我来。”她听见二郎真君这么说。 四周吵吵嚷嚷的叫骂声早就从“我们就想住帮主的空房间，你们臭男人来抢什么抢”，变成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和“女人就是酱猪肘子”这种可以争论一千年也争不出结果的话题。最后，就连这些声音也都消失了，变成了忽远忽近的蛙鸣虫叫。 他们上了别院二楼，回到贺毓婷之前呆得最久的临窗贵妃榻。榻前的桌子换了一张大的，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清酒取代香茗，三双象牙箸两近一远地呈设。房间里只添加了一把椅子，灯火全隐在看不见的地上，满室都是静寂的自然光。 二郎真君把她放在贵妃榻上，拉过一床薄毯盖在她的腿上。其实贺毓婷更想盖住自己的脸，这样二郎真君就不会看见她内心波动昭显在脸上的颜色了。 “先吃东西。”二郎真君说。 “我困了。”贺毓婷装成含糊不清的呓语，眼睛偶尔瞟一眼二郎真君。无论怎么掩盖，亮晶晶的眼睛骗不了人。二郎真君宛尔，把象牙箸强塞进贺毓婷手中，嘴唇则贴着她的嘴角，气息全混在她的鼻息之间。“吃了东西再睡。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睡不着。” 贺毓婷哪里是困，她只是找个借口想躲开这个尴尬的局面。结果被二郎真君一吓，立刻振作精神起快如闪电地接过筷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拂逆二郎真君的一番好意。万一他真的让她睡不着呢？她心慌慌地把筷子戳进一盘肉里，结果发现正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只见唧唧复唧唧扭扭捏捏地坐在对面，脸色看上去比她还要明艳三成。贺毓婷大窘：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怎么又跟过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 唧唧复唧唧习惯性地偷瞄一眼二郎真君，悄声回答：“帮主叫我跟过来的。” 贺毓婷窘到无地自容。她确实听见二郎真君在嘈杂人堆里时说了一句“你跟我来”，原来那一句不是对她说的？哇擦，这一路上她表错情啦！这脸丢得太大了一些。贺毓婷一脸幽怨地看向二郎真君。二郎真君清了清嗓子，转向对面的唧唧复唧唧。“好了，这里没有别人，唧长老，说说枫华谷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和焚天诀的人发生冲突？”二郎真君声音寡淡，却把贺毓婷吓得一抖，差点把夹好的肉丸摔进青菜汤里。二郎真君视而不见，仿佛他现在只在意唧唧复唧唧的回答。满室温情气息一扫而光，甚至漫延出一股寒意。贺毓婷悄悄把盖在腿上的薄毯又往上拉了一些，即使这么做，也无法克制从心底窜起来的冷颤。 唧唧复唧唧躲躲闪闪，不肯直言。二郎真君沉吟了一会，便一字一顿地问道：“枫华谷、焚天诀和洛道、九霄玄有关？” 147 警告 唧唧复唧唧一直表现得很害怕二郎真君。他回避的模样就象对面的人长有一双火眼金睛，而他则是刚刚完成第三变的白骨精。看得贺毓婷于心不忍，实在想提醒他：放心，二郎真君不吃人。不过，二郎真君偶尔变得热情如火，被他包围就是抱着一团烈焰般能让人窒息。那种慢性死亡的感觉还不如被他痛快的一口吞掉呢。贺毓婷满脸通红，一边心不在下焉地挑了个肉丸塞进嘴里。嗯？味道很好啊！ 唧唧复唧唧放下筷子。面对一桌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他显得毫无胃口。贺毓婷发现他脸色十分难看，类白炽灯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他象蒙了一层浅灰色闪光的纱巾。 唧唧复唧唧承认：“不错，枫华谷其实是洛道事件的延续。不，应该说是洛道事件的起源。” 二郎真君慢条斯理地吃饭。他和贺毓婷一样，还没有融入到能让唧唧复唧唧焦灼不安的氛围里。他还有胃口，而且肚子也确实饿了。吃完了一碗饭，他才示意给唧唧复唧唧：“继续说。” “事情是四天前，我们打完获花圣殿出本的时候。” 贺毓婷停下筷子。过去的记忆象排山倒海般涌过——荻花圣殿之后？那就是她被焚天重伤之后的事情？那把冰冷的弯刀仿佛又一次贴着她的脖子擦过去。贺毓婷几乎听见噗哧血飙出去的声音。 “散团后，我们一起出本，然后看见了正在副本门口徘徊的九霄玄。”唧唧复唧唧匆匆看了一眼二郎真君，“她长得很漂亮。” “哦，”二郎真君无动于衷地虚应了一声，“九姑娘一个人跑去荻花圣殿干什么？” “不知道。” 贺毓婷则是心一跳。那个时候，牡丹和二郎真君都在荻花圣殿里面。 “可是我朋友一眼就看上了她。”唧唧复唧唧说。 贺毓婷瞠目结舌，思维一下还没跟上这个跳跃性的节奏。被看上了？那个九霄玄？ 她知道九霄玄有一副好皮相——这不是自夸，这是事实——要不是基因强大，怎么可能把二郎真君迷得神魂颠倒，几千年都至死不渝？可是天下美人何其多，就算那是上等佳色，又不带爆炸性效果，别人食物中毒还有一个咀嚼吞咽从口腔过渡到肠胃的过程呢……呸！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总之，一见钟情也没有人想像中的那么快啊。就算快，脑思维也跟不上啊；就算思维跟上了，手脚又怎么可能协调跟上？贺毓婷知道了一个开头，便开始猜测过程和结尾。九霄玄形单影只的往那儿一站，突然从副本里涌出一大帮人，视线肯定都集中在她身上了。她那种赢弱不胜武力的模样，谁扯她一把她就会倒向谁，自然而然激发起一大片雄性动物的保护欲。万一中间恰好有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宣称：“老子天下第一，漂亮小姐姐都应该归我！”旁边人肯定会呸他一脸：“你以为你是纵横天下的帮主吗？哪怕是帮主，都没有纳个后宫出来！”于是两边开始混战，从枫华谷打到了洛道，又从洛道打回了枫华谷……没想到隔了几千年，九霄玄也能成为一个红颜祸水？这世界里到底缺了多少小姐姐！ 贺毓婷忧心忡忡地看向二郎真君。这孩子怎么回事？外面抢他老婆快抢出第三次世界大战了，他还能坐在这儿慢条斯理的连吃三碗饭？有这么饿吗？ “哦！”贺毓婷看着他夹起了最后一个芋泥肉丸。 听到贺毓婷的轻呼，二郎真君不解地看过来。发现贺毓婷的视线落在肉丸上，他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贺毓婷，一边夹着肉丸慢慢地、慢慢地……送进了自己嘴里。当牙齿陷进肉团子里的时候，汁迸肉裂，看上去诱人极了！贺毓婷的希望破灭了。就象掉了手上唯一一个肉包子，结果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条狗当着她的面吃干抹净，贺毓婷悲愤地看着二郎真君，后者意犹未尽，还笑咪咪地看着她再舔舔嘴。 唧唧复唧唧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过来，越来越清晰。“……我觉得和焚天诀的人结仇是一个没有必要的举措。……如果他只是想要一个女人，那就给他好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唧唧复唧唧。 “给他好了？”贺毓婷讥嘲地反问，“给哪个他？是那个花哥，还是那个七秀？抑或者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象只大手，紧紧攥住她刚填满的胃。她闭紧嘴巴。如果不闭紧嘴巴，突如其来的恐惧会使她立刻吐出来。老天，她刚刚说什么了？花哥？七秀？还想直接招供出恶魔焚天的名字吗？ 唧唧复唧唧的眼睛瞪得象牛铃那么大，比贺毓婷本人还要惊讶。光是看他做贼心虚的模样，贺毓婷就知道他一定没有把那天换人打本的详细经过说出来。不仅他没有说，当场吓得簌簌发抖的帮众也肯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一声不吭。也对，这几天她也和黄秋相处过。她就没有从黄秋嘴里听到过半句半于那次副本的事情。说不定是唧唧复唧唧下了封口令。贺毓婷心思阴暗的猜想，如果下了封口令之后她还能知道那几个参与打本的外来人员，那事情可就不妙了。最起码，唧唧复唧唧会以为二郎真君也知道了，只是二郎真君不动声色而已。 贺毓婷也不敢看二郎真君，害怕他突然问：“你怎么知道唧唧复唧唧请来打本的朋友不只一个？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有花哥有七秀，而不是苍云天策？” 可是二郎真君没有问她，而是问起唧唧复唧唧：“明天我去枫华谷的话，会和谁交涉？” “焚天诀的首领。” “那是谁？” “一个叫焚天的明教。”唧唧复唧唧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贺毓婷。 二郎真君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快，他放了筷子。“好了，既然饭吃完了，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他下了逐客令。 唧唧复唧唧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般站起来，僵硬地朝门口走去。 “二郎！”贺毓婷扑进二郎真君的怀里。“明天能别去吗？让黄秋去？”她想起黄秋被那一刀波及，软绵绵倒下去的身影，心中一阵愧疚。对于二郎真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要去见焚天一事，更感到心焦。 二郎真君接住她，好笑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说：“放心。只是去见个面而已。大不了打一场。焚天诀的首领不是黄秋能够应付得来的人。” 难道你就能应付自如？贺毓婷急得口干舌燥。 二郎真君以为她在担心其他事情。“我不会把九姑娘交出去的，你就放心好了。”那位姑娘对他还有大用！二郎真君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不是这件事！”贺毓婷焦躁地否认，事实上她觉得还不如把那个九霄玄交出去呢！即使没有了那个九霄玄，二郎真君还有她，不是吗？ “小心焚天的那把刀！”贺毓婷轻声提醒，“很邪门！” 已经走到门口的唧唧复唧唧猛然站住，他骇然回头寻找贺毓婷的身影，结果视线撞上了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怀里抱着簌簌发抖的贺毓婷，眼睛则看着门口的唧唧复唧唧。“唧长老，夜已经深了，”他声音平平地再提醒了一次：“你该回去了。” 148千金夜 等唧唧复唧唧的身影一消失，二郎真君立刻站了起来。他不是自己一个人站起来，他还抱着贺毓婷一起。贺毓婷吓了一跳，发现二郎真君带着她大踏步地移动。“带我去哪？”她紧张的问。 “你不会想呆在这儿看丫头们收拾餐桌吧？”二郎真君笑着回了一句，走上三楼。 三楼只有一间房，空间很大。大窗户东南西北相通，即使站在屋子中央也可以远眺四个方向很远的风景。窗户没关紧，夜风荡进来掀起白色的纱巾窗帘。站在这里，有一种做国王的豪迈感。贺毓婷想像着二郎真君什么也不穿，在房中央的大床上独自睡了一晚，第二天在晨曦中光腚下床，叉腰劈腿看日出的背影——妈耶，太刺激了！ 二郎真君刚把她放下地，她扭过身就往门口跑。门是虚掩的，没有上锁。贺毓婷很高兴她能轻易把门拉向自己，再拉大一点她就可以侧身“逃”出去了。她心里暗暗惊讶居然用了“逃”这个字眼。这份惊讶还没有完结，从背后伸出一只手用反方向的力道将门重重推回去。“啪”的一声关门声震耳欲聋。背后一股力道逼过来，把她夹在门与人之间，另一条滚烫的手臂象粗壮的蟒蛇般，用一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匀速动作缠上她的腰，一点一点的收紧，带着她弓身贴向后面的躯体。两个人完美无间地契合在一起。 二郎真君绵长的呼息如同火龙的吐息，在她的颈窝里形成了一股久久不散不断回旋的风涡。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二郎真君笑不可抑，浑身轻颤。他老早就卸下了铠甲，只穿着一身柔软轻薄的棉袍。从他身上传来的颤栗感粘附在贺毓婷的后背后，她完完全全能接收到从他身上每一条肌理中传过来的韵律感。 贺毓婷死死抠着门框，努力不让自己往下滑。 “跑什么跑？”二郎真君问。 “很多空房间在哪？嗯？”贺毓婷挑衅道。可惜挑衅不成功，连她自己也听出了一股死鸭子嘴硬的气味来。她正沮丧的时候忽然发现二郎真君的膝盖顶进了两腿之间，顿时吓得她大叫：“不要！” 二郎真君笑得更孟浪了。“不要？”他说，“你都快滑到地上去了，我弄个腿凳让你好好坐着，你不感谢我还说不要？”说完之后，他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确实是充当了一个腿凳好让贺毓婷体体面面地夹在门板和他中间。贺毓婷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 屋里没有开灯。 又圆又大的月亮悬在最近的窗户外面，白月光象一层霜糖似的洒在她气势汹汹的半张侧脸上，她眼角有晶莹的水光象半颗珍珠似的呼应着窗外明月。 二郎真君想起了数千年前的洞房花烛夜，想起了血仇没有爆发前无数个双宿双栖的夜晚。那些美丽的回忆突然就从密封的匣子里飞出来，带着催情的甜味钻进他每一个暴露在空气里的毛细孔。他只觉得一阵心旌摇曳，继而便是血脉贲张的冲动。之前预谋的种种循循善诱以退为进引蝉脱壳等兵家上策，现在全被一把无名火烧得干干净净。他呻吟了一声，很痛苦。当他强行压上去的时候，还能看见她更加张大了眼睛，担忧地望过来。 “对不起。”二郎真君近吸吮她耳垂的时候呓语，本想耐下心好好哄她，奈何她身上香味太浓太诱人，最后只好懊恼地妥协投降溃不成军。“唉，算了。下次再和你好好道歉吧。” “什么？什么？”贺毓婷一迭声地叫。下一秒，她被抛进身后的大床。床上不知垫着什么，人一躺上去，足足陷进去半指深。贺毓婷刚把飞到嘴边的发丝吐出来，发丝又被一个热吻夹带，缠绕她的舌，和他的舌。她呜呜咽咽，一边奋力把人推开，一边努力挣扎着坐起来。 “刺啦——”一声，象是衣服被撕碎的声音。 贺毓婷呆住，愣愣地看向床边声音的出处——二郎真君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两半被撕开的衣服正顺着他的光膀子往下滑，露出精干的上半身。他红着眼睛瞪着贺毓婷，象牛一样喘着粗气。 “你、你撕衣服干什么？”贺毓婷傻不愣登的，问出一个超级煞风景的问题：“不、不是有一键换装吗？” “啊，我忘了。”二郎真君象只猎食的豹子，步步紧逼。 贺毓婷往后挪。她挪得太慢，很快就被圈在二郎真君身上，变成了两个人脸贴着脸，额头顶着额头的画面。二郎真君呼吸急促，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全身绷得极紧的肌肉做了一次小小的隆起平缓的运动。贺毓婷的呼吸频率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毕竟是做过夫妻的人，贺毓婷完全可以从他的眼睛里读出“邀请我，快，邀请我”的暗示信息。 她还是害怕。就象前世他们第一次结合的夜晚里，虽然她才是美梦成真欣喜若狂的那一个人，但对于夜晚之后的天明仍然会感到害怕。人，往往会在做出决定前对即将选定的未来感到恐惧。“我、我先说好，”贺毓婷小小地吞咽了一番，“我的占有yu可是很强的。” “我的也不比你差。”二郎真君回答说，身体象紧绷的弓弦，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道。 “你、你成了我的人、人之后，可不能再、再看别的女人了！”贺毓婷结结巴巴地说。她微微一顿，特别补充：“另、另一个九霄玄也不行！” 二郎真君啄着她的唇低低地笑了起来。耳鬓厮磨之际他恨声道：“你也是！成了我的人之后别再让牡丹碰你一根手指头，不然我拧下他的头当球踢！” 贺毓婷颤巍巍地吸了一口冷气，暗想：算你狠！她打定了主意绝不让二郎真君知道她身为阿萨辛的时候，曾被牡丹吻出一身吻痕的事。她感到二郎真君正在不通门道的拉扯她的腰带，连忙推了推二郎真君，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二郎真君不开心地退开一点点。可是她自己摸了半天也没打开腰带上的死结，还越扯越紧。二郎真君眼线全显，妖冶撩人地望着她。贺毓婷讪笑：“还有一键换装！”现在她终于能体会二郎真君撕衣服的急切心情了。幸亏她还有一丝丝理智，记得一键换装的存在。可是，她连点了三次，在二郎真君眼前连换了三套各种款式的万花校服，就是没有出现理想效果。“完了！”她终于想起来，为了避免可能会出现的尴尬局面，她所有的一键换装界面都有储存一套衣服。 “还是我来吧。”二郎真君咕哝道，“下次要提议系统做个一键脱衣才行。” 贺毓婷大窘。 “刺啦——”干净利落的声音。 贺毓婷捂住自己的脸，哀叹——三两衣服钱！ 149 变卦 两个人腻腻歪歪一直粘乎到早上，还完美地错过了早上的饭点。二郎真君的别院里可以开小灶，这倒是一件好事。等他们终于收拾妥当出去见人的时候，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正和血胤比划招式的肉t棍子都落地上了，他也忘了去捡，一手指指着贺毓婷，一手指指着二郎真君，然后又交叉指着。他不需要嘴贱，就把贺毓婷闹了个大脸红。 “你们俩谁先主动的？” 就知道这家伙不说好话。 血胤“啪”的一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最近血胤拍后脑勺的动作越来越顺溜了。那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完全成了他的第二种代言方式。有什么事，拍一拍肉t光亮的后脑勺，有什么不满，拍一拍肉t光亮的后脑勺，有什么难言之隐尴尬不解全都拍一拍那个光亮的后脑勺。通常那清脆的一声用四个字就能概括一切：“闭嘴吧你！” 二郎真君坦然承认：“当然是我主动。” 肉t凑上前，贼眉鼠眼地问：“是霸王硬上弓还是……”贺毓婷忍无可忍，一巴掌往他光亮光亮的后脑勺抽过去。没想到二郎真君更快，她巴掌才送过去一半，他已经拍完收回来了。肉t头往前一点，刚回位，又被贺毓婷拍得朝前猛点，还荡着余韵。看上去就菜园里啄菜叶的老母鸡，“咯咯嗒……咯咯嗒……”哦，没有配音。只是情景过于生动，让人脑海里自动回响声音。 贺毓婷和二郎真君相视一笑。 二郎真君稍后还要赶往枫华谷——他今天约了焚天诀杀手组织的首领焚天谈九霄玄的事。现在日头高挂，已经耽搁了一些时候了。二郎真君说不碍事，正好让那个叫焚天的自己冷静冷静，有凶性压压凶性，有傲气的削削傲气。“你和肉t和血胤呆着，打本就拉上黄秋垫背，你自己做好称职的奶妈，先奶自己。多耗点时间没关系，关键是别浪费复活次数。” 贺毓婷甜甜地笑起来，小媳妇似地也叮嘱他：“你也是，一路小心。注意焚天的刀，那刀邪门得紧。” “如果牡丹又跑来，别组他。他威胁你们，就退回帮会守着，发邮件告诉我。他不是帮会成员，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没关系，你回家里去。让丫头们闭门锁户。那房子落在一条灵脉的灵眼上，山上遍布法阵，一般邪神恶鬼非请莫入，他区区一个残魂，没人引路只能困在山下干跳脚。” 贺毓婷忍不住噗哧一笑。四周慢慢围过来的吃瓜群众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眼里却只有那一个性子别扭的大男孩。没错，真的是个大男孩。超可爱的那种。牡丹是什么残魂？牡丹是从他身上分出来的残魂。举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就象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别人是骨肉相连，他们可是魂之双生。他居然把牡丹嫌弃得象弃履，就因为牡丹想和他抢同一根肉骨头……呸！没见过这么形容自己的！贺毓婷脸又烧了起来。现在帮会门口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给她多大的胆子她也不敢踮起脚尖凑上去往二郎真君脸上叭一口。倒是二郎真君看穿了她的念头，眸色渐渐加深，毫无预警的一弯腰、低头，“啾”的一下在她嘴上迅速啄了一口。 群众们这下看懂了，这是在秀呢！ 有人躲在角落里酸不溜丢的喊：“秀恩爱……”二郎真君反应极快，视线笔直地看过去。其他人也跟着看。一个满脸雀斑的小矮人顿时无所遁形。后者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跑了。他跑走的方向，两个俏丽非凡的女子携伴而来。一个衣饰简单，看不出门派，但素装之下难掩其华贵之相，犹如一株遗世独立的富贵牡丹，即使无人赞叹也开得馥郁芬芳。不是九霄玄是谁？贺毓婷盯着她，心里酸得有些古怪。她总是会产生一个念头：啊，原来前世我长这幅模样…… 另一个穿玄色袍服，细腰宽袖，长裙拖地，黑顺长发一直垂到腰部以下。看她容颜姣美表情温婉，谁会看清那双妙目里闪光的星芒竟然是阴毒妒郁之火？那个女人就是莫名其妙把贺毓婷视为死敌的姚千依。贺毓婷到最后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招惹到姚千依的？虽说两个人前面同住一个院子，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但她们两个人真没说过几句话啊！怎么就被记恨了呢？ 姚千依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她也只在别人不在意的时候，拿阴毒的视线偷剐一眼贺毓婷。她变脸变眼神的速度之快，几乎没有人能看见她的变化。不过二郎真君突然侧了侧身子，用贺毓婷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躲在肉t和血胤身后，让他们替你挡箭。亲近谁都好，但是不要离姚千依太近了。”他看出了什么？贺毓婷心头一暖。 肉t嘿嘿嘿地傻笑，也悄悄歪过来，哭着嗓子说：“帮主，我都听见啦！” “听见了最好。”二郎真君肆无忌惮地冷哼了一声。 跟在两个女人身后一起走过来的，还有唧唧复唧唧，他一脸困惑不解的郁郁之色。三个人二前一后地走过来。九霄玄在二郎真君面前屈膝一福，清冷地唤了一声：“帮主。”她坚持这么称呼二郎真君，就象二郎真君坚持叫她九姑娘一样。姚千依也笑盈盈地和二郎真君打了招呼，甚至还朝贺毓婷点了点头。贺毓婷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二郎真君松开揽在贺毓婷腰上的手，笑道：“你们来了。” 姚千依笑着把九霄玄往二郎真君身边推。“帮主，我送玄玄过来了，”她说话的口吻象个老bao，“那么祝你们一路顺风咯。” 四周嗡鸣。贺毓婷头都是大的，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二郎真君，却看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九霄玄。那眼神就象猎食前的豹子一样。贺毓婷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什么情况？ 二郎真君看着九霄玄，笑道：“时候不早了，九姑娘。我们都耽搁了一些时候，现在赶过去，最快也要午后才能抵达枫华谷了。” 贺毓婷脑子嗡的一声，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他不是一个人去枫华谷？他是带着九霄玄一起去？除了他和九霄玄，就没有别人了？她呆呆地看着二郎真君嘴巴一张一合。 “不知九姑娘现在用的什么马？” 九霄玄回答：“是绿螭骢。”绿螭骢就是贺毓婷目前所用的座骑——绿吃葱的官方学名，系统普通赠送的代步工具，跑速只有百分之四十。和二郎真君的爱驹霸红尘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跑速相比，那就是一个f1赛车一个蜗牛爬的对比。二郎真君皱了皱眉。 姚千依心情极好的插进来，娇笑道：“没关系吧？帮主，您的座骑是霸红尘，不仅跑速快而且是双人骑乘。既然您只带玄玄去枫华谷，不如带她共乘就行了。”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的贺毓婷，巧笑嫣然。 贺毓婷的脸色变得超级难看。 150 吃醋（上） 唧唧复唧唧也插进来，语速极快。“帮主，我看别带玄姑娘去。这事本就为她而起，现在带着她过去，不是会刺激到焚天吗？”这话说得挺维护九霄玄啊？贺毓婷看了他一眼，还没有忘记他昨天晚上也说过什么。此时唧唧复唧唧一脸正气凛然，一副誓死捍卫玄姑娘权利的模样。他应该是记得昨天晚上二郎真君的话。见二郎真头摇头拒绝，唧唧复唧唧又说：“那让我也跟着过去吧？或者姚长老？黄秋也行？”他有意无意地瞟着贺毓婷，仿佛他这么做是为了主动替二郎真君撇清孤男寡女出状况的嫌疑。贺毓婷如果懂事的话，就该向着他朝二郎真君吹吹耳边风。真是个极端投机取巧的人！贺毓婷冷笑。二郎真君再一次拒绝了。这情况正合姚千依的心意，她拉开唧唧复唧唧，温柔婉约地笑道：“你就别说了，帮主自有他的主张。”不知为什么，今天不管姚千依说什么，都能轻易挑动贺毓婷心中一团怒火。 贺毓婷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无名火给压了回去。她冷眼旁观二郎真君，暗忖这家伙是不是忘了她昨天晚上说过什么话？还是说他昨晚血气冲顶，压根没把她说的话听进耳朵里？也不对。贺毓婷心想，听肯定是听进去了，但可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当时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语过。只是二郎真君从头到尾没有给过她承诺——这才是她脸色变难看的真正原因。她当时也是昏了头，没有听见他给个答复就顺了他的意，感觉就象被骗了婚一样。正常情况下，男人在情绪失控的边缘被掐着脖子点个头，不是该很爽快的点头还要再附带一堆不拈花不惹草的口头承诺吗？怎么二郎真君听到她说别惹另一个九霄玄时，第一反应是叫她和牡丹保持距离？ 贺毓婷伸手猛地一扯二郎真君的衣袖。“我要和你一起去！”她假装不在意在旁边笑得象只黄鼠狼似的姚千依和满脸愕然的唧唧复唧唧。 二郎真君先是微微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别闹，”他说话的口吻象是哄他心爱的小姑娘。“那儿不安全，你乖乖呆在家里，照我刚刚嘱咐你的去做。”刚刚嘱咐的？不见牡丹、窝帮会、躲宅里？贺毓婷的火气噌的一下就升上来了。那他呢？谁都不带，就带着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座骑只是绿螭骢的九霄玄？为什么偏偏是九霄玄？他昨天晚上明明说过，绝对不会把九霄玄交给焚天！ 贺毓婷想不明白，她看不懂二郎真君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另一套的意义何在。 九霄玄这时也匆匆抬起头，看了一眼二郎真君——应该是听见二郎真君说枫华谷不安全，所以神色显得有些担忧。 贺毓婷胃里象落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她没想到光是发现九霄玄看一眼二郎真君，也让她觉得受不了。她知道这是吃醋的原因，可是这醋劲儿把她自己的牙先给酸倒了。而且肚子里升起一团邪火，压不下去，也发泄不出来。理智正在委婉劝说她：二郎真君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发什么火？别人只会觉得你心眼儿太小了。至少得等到真正捉奸在床了，才好让他安生去做太监吧？ 姚千依打开她揪着衣袖的手。贺毓婷立刻迁怒似地瞪过去。姚千依笑得十分畅快，心情很好的样子。 二郎真君这时也拨走心神去注意九霄玄了。他说：“九姑娘不用担心，你跟在我身边就不会受到伤害。”贺毓婷闻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这话听起来就象是老调的英雄救美台词：“美女不要怕，一切有我。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汗毛。”是不是还要附赠一个亲密的公主抱啊？呵呵呵。 “……你的马跑得太慢了一些。”二郎真君沉吟，“我想尽快完成交涉后尽快赶回来。不如……” “共乘你的霸红尘就可以了！”贺毓婷尖锐地、刻薄地打断他。 二郎真君这时才注意到……不，不是注意，而是辨清她脸上的情绪。他一下睁大眼睛，然后又微微地眯起一些，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贺毓婷。明明是想瞪她，警讯她不要乱吃飞醋，实际上泄出来的眼神却满满都是宠溺。他眼珠子都挪不动了，一边欣赏贺毓婷气鼓鼓的象肉包子一样的面孔，一边慢悠悠地告诉九霄云：“九姑娘，点一下交易确认。” 交易？贺毓婷惊讶地看向他。二郎真君神不知鬼不觉地朝她一眨眼，这才挪走了视线。人人都当他是在正面偷偷打量漂亮的九霄玄九姑娘，却不知道他微微半阖眼皮，一脸不耐烦地视线下垂是为了方便从眼角锁住贺毓婷的一举一动。 九霄玄抬起头，神色震撼地看向二郎真君。“这是？给我的？” “是。”二郎真君说，“这是一匹刚养成的里飞沙踏秋。你用手单点一下，确认‘使用’就可以让它完成认主。”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吃瓜磕瓜子喝桔子味汽水的围观群众又一次咋呼起来。 “帮主好大手笔！” “帮主好样的！” “帮主你就对玄玄怜香惜玉，好坏哦！” “……” “小玄玄不如放弃你那个老公，嫁给帮主做压寨夫人吧！他什么都能给你！” “哈哈哈……”一群人哄笑起来。 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小王八羔子说的话？贺毓婷目光凶狠地扫视全场，但四周全是骚动的人头，她根本找不到调侃二郎真君和九霄玄的源头。二郎真君拿眼角视线瞄着她偷乐，她也不知道。 里飞沙来之不易。一匹驯养好的里飞沙更是价值连城。现实游戏中的里飞沙折算成软妹币最少值三百到六百大洋，少说也要砸几十砖才能买得到。贺毓婷在这边没见过交易行，不知道一匹里飞沙应该值多少钱。但听周围起哄的声音，里飞沙应该是有价无市，攒几千个金砖也买不到的宝贝。 151 吃醋（下） 二郎真君拱手就送一匹非绑定的里飞沙，立刻就引爆一片诡谲的气流涌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出手阔绰本来就引人注目，而且他还住着全帮会最好的房子，一身装备精良、实力非凡让人望尘莫及！ 既然他能随手就能掏出来一匹，谁知他背包里还藏着多少里飞沙？要知道他已经是一个大帮会声望极高的帮主了，仿佛天生就是站在云端上俯瞰的人。 这么说吧，林肯总统之所以会被人刺杀，是因为他是万人景仰的美国总统。后面其他被刺杀的詹姆斯、威廉，肯尼迪……都不是因为其名字、生辰八字或是星盘排列得好才被刺杀，而是因为他们置身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人人都眼红的位子上。 难道二郎真君忘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吗？ 贺毓婷茫然的看着四周。四周全是眼睛。有的眼睛目光清明，有的眼睛视线浑浊……总觉得每五双眼睛里就有一双正在泛红。泛起的红色象传染病一样，渐渐漫延到所有眼睛里。贺毓婷悚然而立。这些人可是帮众啊，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多少都受过一些二郎真君的庇护。可见利忘义原本就是人类的劣根性，更何况能被送到这个世界里来的残魂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良善之辈。人如果作过一次恶，那恶的影子就会在人的心里落地生根，遇到了合适的时间就会壮大发展。三千大世界里可以说没有一个人不曾做过恶事。为了生存，每个人最少都喝过一口强取豪夺来的奶，吃过一口去血的死肉。没有一个人可以大言不渐地说自己是无辜的、纯良的个体。只要是见到了唾手可得的厚利，哪怕是最懦弱的人也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见而不得则生怨，多少人毁于一念之差？ 二郎真君突然抬手，架势十足的一扬。全场渐渐安静，人人睁着渴盼的大眼睛望着他。“里飞沙不难抓。”二郎真君说，“你们不需要眼红九姑娘得到获赠。凭你们的实力，随便谁都可以轻易抓到里飞沙。” 对，马确实不难抓，关键是抓马的同时还要防着人在后背搞偷袭。贺毓婷在心里补充了这一句。 立刻有人在人群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帮主说得轻巧，我们连里飞沙的马驹都没见过。”后面是一片不满的附和声。 二郎真君没有刻意去把这个人揪出来，他淡然一笑，环顾四周。“你们只是没找到里飞沙马驹出没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没错，他们不满，是因为他们在野外从来就没看见过里飞沙马驹出没。如果知道哪里能抓捕里飞沙，还用得着在这里看帮主向大美人献媚，只能眼红吗？男的自己去抓一匹来送给女朋友求情深，女人收了一匹拿来炫耀自己有魅力十足岂不是更妙？ “里飞沙在龙门荒漠！”二郎真君报出了一串xy轴的座标，“每隔五个小时，那里就会有刷新一匹或是两匹里飞沙小马驹。每隔两个小时，没人抓捕的话，小马驹就会消失。”这就是为什么除二郎真君以外，从来没有人见过里飞沙马驹的原因。第一，因为那个位子很偏；第二，因为马驹刷新之后还会消失。众人纷纷怒骂，大恨自己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从未正眼看一眼那块偏僻的地方。从此以后，再偏僻的角落里都可以看见一个或是多个玩家的身影默默凌立，哪怕是风吹雨打他们也可以坚韧不屈的发呆、发呆和发呆……有时候，他们还可以组一个团。 人肉坝在一阵狂呼乱啸之后开始溃散，分成无数股细涓朝着帮会入口蜂涌。帮会出入口立时成了最拥护的地方。很多人争破了头就想抢在前排第一时间赶去龙门荒漠。刚刚把二郎真君四周挤到水泄不通的场景立刻就散了个精光，就连肉t也有些意动。姚千依勉强维持着笑容，看着一大帮人呼啦啦地涌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里飞沙的诱惑摆在眼前，说没有人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二郎真君朝九霄玄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一步跨出帮会。九霄玄披上一件白色连帽的斗逢，真正象一个玉人似的，她冷着脸走出了帮会。 “姚长老，唧长老，”二郎真君叫住了转身准备闪人的姚千依和唧唧复唧唧，“麻烦你们组织一下各位帮众去龙门抓捕里飞沙。现在动静闹得太大，很快外面的散人也会知道这件事。为了一匹马驹和散人起争执也太麻烦了些。就麻烦你们把人数捋清，先争取帮众每人拿到一匹里飞沙吧。”说到后来，二郎真君声音淡淡的。“每人得了一匹里飞沙之后，就不用再管他们了。” 贺毓婷莫名觉得有些意外，她打量了一眼二郎真君淡漠的神色。没想到二郎真君立刻就朝她看了过来，目光灼灼，不亚于刚刚看向九霄玄的眼神。 贺毓婷心里还残留着些许怨气。她气鼓鼓的。明明知道二郎真君即将出门，但什么甜言蜜语都说不出来，只会和二郎真君大眼瞪小眼。她满眼都是怨怼，二郎真君则是深情款款。出其不意中，二郎真君突然抬手猛刮一下她的鼻梁。 “噢！”吃了痛的贺毓婷总算能发出一点声音了。 “等我回来。”万般恋恋不舍都浓缩成最精简的四个字。 “等等！”贺毓婷连忙追出帮会，“为什么不带我？”偏要带另一个九霄玄！ “为什么非要带九霄玄？”带哪个女人不好，偏要带另一个九霄玄！ “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昨天晚上说的话放在心上？”贺毓婷顿足大喊，“你以为我是逗你玩的吗？”我占有yu可是真的很强！信不信我要是气疯了先一刀结果了你然后再结果了自己，大家一起魂飞魄散来个痛快？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贺毓婷自己先骇了一跳。另一个九霄玄静静地坐在里飞沙上静静地看着她。而贺毓婷注意到她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自己——她想起充满了痛恨充满了愤怒，跳入火海堕魔的一霎那…… 二郎真君回过身。霸红尘已经出现在他的身旁了，时不时地刨一下马蹄喷一下鼻息。“你一听见焚天的名字……你看，就吓得象个小兔子。” “是吓得象鸡崽子！”肉t跟在后面轻声更正。 “啪！”拍后脑勺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真把你带过去面对真人，你岂不是会被吓死？”虽然是句玩笑话，但说的人显然比贺毓婷还要较真。 贺毓婷两眼含泪。“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 二郎真君无奈叹息。“别闹，”他一说别闹，贺毓婷就知道他铁了心不会带上她。她寻思要不要撂一些伤人的狠话出来，突然听见他轻叹后轻笑：“万一出了一丁点的意外……”他嘴形动了动，贺毓婷正对着他，所以辨认出那是他在呼唤她前世的本名。“……小五，万一我不能把你护个周全……万一，我是说万一……那我会永远痛苦。” 贺毓婷呆住了。 她没想到二郎真君也有害怕到不能理智思考的时候。可是眼前的二郎真君就是这副模样。和之前胸有成竹地说“九姑娘不用担心，你跟在我身边就不会受到伤害”相比，完全是两个人、两副模样。他不说能保护好另一个九霄玄吗？怎么换了她就不行？没错，就是不行——有一个声音肯定地答复她，完全站在了二郎真君那一边——你就别出去给他添乱了，你若有什么意外，二郎真君是第一个自乱阵脚的人；他一乱，那就是真正的兵败如山倒。所以你不能去。 贺毓婷眼睁睁地看着二郎真君上马，气势昂扬。她却象个幽灵一样飘荡过去，抓住了霸红尘的马辔。她仰头看向二郎真君，看着她心中神祗般的人物发髻上闪烁出太阳的光芒。 我爱你。她心里在呢喃着这一句咒语，话绕到了嘴边，却变成：“你、你明明有养好的里飞沙，却、却不给我。宁、宁愿送给别的女人！”说完她懊恼地咬住自己舌尖。天哪，她说什么蠢话了？她在乎一匹被送人的里飞沙吗？她在乎他送给哪个女人吗？她一个随时想着飞升出去的人，会在乎那一匹里飞沙？哈！ 二郎真君骑在霸红尘上仰头大笑。然后他脸一板，正色道：“你猜！” 霸红尘挣开了贺毓婷的牵制，转身朝远处的城门疾驰而去。 九霄玄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在经过她的时候轻哼：“放心，我无意于这一匹里飞沙，亦不会钟情你的意中郎。”说完，她也绝尘而去。 贺毓婷站到高处痴痴地眺望他们越来越小的背影，最后暗啐一声：不钟情？我特么是信了你的邪！ 152 冲突 送走了二郎真君和九霄玄，贺毓婷往回走。这感觉很怪，她想。每回看见九霄玄的时候，她感觉都很古怪。她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和九霄玄之间一定有所关联，但九霄玄本人却毫无所察。尤其是面对面的时候，九霄玄信誓旦旦说要找回自己的夫君玉郎，却始终认不出二郎真君的本尊时，她就更感到不可思议了。要知道，她这个经历了三百多年岁月起伏从未动过凡心的转生者，第一次见到二郎真君时就心口怦怦，自诩看他的感觉与看别人的感觉不一样……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迹团。不过贺毓婷猜想她已经没机会再抽丝剥茧去揭老谜底了。她任务进度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等送走了肉t和血胤，她和二郎也肯定能飞升而去。至于主管、系统和仍然困在局里的人——她心底隐隐划过一丝不安，很快又释然了，而是轻松的想：这些事都不关她的事！ 贺毓婷有一瞬间的心情飞扬。 等她一步踏回帮会，放飞的心情又叭的一下荡回谷底。 空荡荡的前坪早就没什么人影了。姚千依还孤零零的杵在原地，好像她料定贺毓婷还会回来一样。 突然看见一张讨人厌的脸，还能有什么好心情？贺毓婷转身就走，但想了想，她又拐个弯朝姚千依走过去。 “小五！”肉t一进门就吓了一跳。他见贺毓婷迎着姚千依过去，连忙上前拉回她。“你疯了吗？帮主不在，你还敢去招惹那尊……菩萨？”在改口“菩萨”之前，在他舌尖上打了一个转的词，绝对不是一个好词。血胤正好这个时候进门来，下意识就扬一巴掌拍在肉t后脑勺上。肉t脑袋朝前猛倾一次，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回头哀怨地看着血胤。 “嘴贱！”血胤说。 “啊，这回真不是他嘴贱。”贺毓婷满脸歉意。 血胤愣了愣，又一巴掌呼过来，不过这次力道不大，温柔多了。但肉t脑袋还是往前猛点。“抱歉，习惯。” 知道打错了，还要再打一次。这可真的是一个习惯啊。贺毓婷差点笑出声，原来阴霾的心情当下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她推搡肉t。“你们先去外面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打打天泣林。”天泣林如今成了三人组的日常，比帮贡任务还教人着紧。“我和姚长老说两句话就出来。” “咦？”肉t惊讶地看着她。“和她有什么好说的？你和她不是从来对不上眼吗？” 原来你知道啊？贺毓婷暗暗嗔了一句，心里还是暖融融的。“没事啦，随便扯两句。扯完走人。” “我们在旁边候着不就行了吗？”肉t傻不愣登地说。 有你们两个大男人候着，姚大长老装腔作势都来不及了，哪会露出本来面目说真话？贺毓婷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又猛推了他一把。“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你们两个大爷们站一旁听，谁还会说啊？”她总算把人送出了帮会，然后拍了拍手回头走向姚千依。“好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瞪着我就象要吃人似的，我始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踩你尾巴了？你说出来听听，我错了我改，你错了你改，行不？不过你要是掏出五百金砖劝我趁早离开二郎莫毁了他的前程……”她咽了咽口水，果断否定说：“那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二郎又不是狗，栓了根链子就能跟人跑？” 没想到姚千依的眼神变得更阴毒了，她竟然说：“用破了的二手鞋，你就是求我收我也不要！” 贺毓婷愣了一会才听懂这句话里的意思。她勃然大怒，一步跨上前，反手就揪住了姚千依的领子。姚千依长这么大大概从没被人，尤其是被一个女人这么粗鲁地对待过。她也忘了用万花谷那一套招式，直接甩出了泼妇绝学，伸手就来抓扯贺毓婷的头发。这要是被两个爪子抓到了那还得了？贺毓婷头皮一麻，反而迸出一道灵光。她就着姚千依的手势变换自己的动作，学着以前电视里常见的，一个过肩摔，扛得姚千依腾空飞起，然后“嘭”的一下四仰八叉结结实实摔在旁边的台子上。 姚千依整个人都摔得七荦八素的，哪里还记得拉扯头发这件事。贺毓婷也没给她起身的机会，她蹲下来的时候，一根臂粗的大毛笔象大马金刀似的往她脸边的石砖上一插，一根笔杆竟然生生没进地里半截。光是那股气势，就镇得姚千依一动也不敢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见男人就卖喜，见女人就玩阴的……下三滥。二郎也是你能侮辱的？”只能感慨姚千依狗眼看人低，见贺毓婷一身万花招式玩得稀烂，就以为她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依赖几个哥们存活。先不说别的，只要贺毓婷亮出自己另一个分身——阿、萨、辛——都能让听众闻之抖三抖。可是她骂人真不行。尽管在书里在电视电影里见惯了那些出口出章的片段，真到了她有机会实践的时候，却始终说不出口。 既然骂不出来，那就别骂了。反正她今天横下心开天窗，也不是来和姚千依彻底撕逼的。“我们来好好聊聊吧。”她说。 “你根本就不是对二郎着迷，却总想着亲近他，到底想图他为你做什么事？” 姚千依到抽了一口冷气，她一脸不敢置信。 贺毓婷嘿嘿一笑，超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姚千依旁边，开始发挥她超群的想像力。“你从知道我存在之后，不，是知道我身份之后就渐渐表露出刻骨的敌意。我看这份敌意随着时间流逝是越来越有增无减啊！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你想代替我做二郎老婆了呢。” “是又怎么样？”姚千依冷冰冰地反问。 贺毓婷笑嘻嘻地摇头。“并不是。”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当着二郎的面可以笑得十分开怀十分灿烂，没有半分苦楚的样子。一看就是假惺惺。”贺毓婷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浑不在意地说：“你别看我一天到晚笑咪咪，傻呼呼，看人脸色这方面我可是个行家。你在乎的不是二郎这个人，而是二郎这个位子。不，你也不是二郎这个位子，而是在乎纵横天下帮主身边人这个位子。这位子对你来说象一件香奈儿的衣服，穿一次就行，穿过了就可以扔了。等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你根本不在乎二郎的死活，对不对？如果他中了你的迷魂计神魂颠倒，等被你甩掉了痛不欲生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和你无关，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姚千依厉声问，“是大胡子那个jian人告诉你的？” 哟？以前可是一口一个“胡酱”叫得好甜哦？贺毓婷挑挑眉，为大胡子感到不值，竟然结交了这种败类闺蜜。“大胡子什么都没说。” 姚千依仪态尽失，她烦躁地扒拉头发。“那就是你偷听我们的对话？jian人！” 贺毓婷强忍着没有照她面上呼一巴掌。她平静地反驳：“我也没偷听过你们的对话。”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贺毓婷无视她瞪大的双眼——现在姚千依撕毁面具后每一个表情动作都在验证先前的猜测。贺毓婷觉得自己真聪明，这也能蒙对。“你必须得成为二郎的女朋友？还是帮主夫人？我没猜错的话——” “这就是你的隐藏任务？” 153 执念 姚千依傻了半天，突然呵呵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疯，后来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她揩干净眼角，妩媚地一撩头发，风情万种地偎向贺毓婷。贺毓婷顿时觉得自己都不是个男人……呸，不是个女人了！ 下一秒，姚千依脸色一变，翻脸不认人地说：“不是！”这女人变脸速度超一流，刚刚还在灿笑，转眼就正儿八经象修女学校里的老处女教导主任一样面露悍色。她矢口否认，并且相当不屑。“我的隐藏任务才不是做一个人的女朋友或是什么帮主夫人。” 贺毓婷注意到她没有提起二郎真君，那口吻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对二郎真君贼心不死的原因就是她身上系着的隐藏任务。可是她否认的重点在于“一个人”。 一个人的女朋友。 一个人的帮主夫人。 贺毓婷脱口而出：“天哪，你还要做几个人的女朋友或是帮主夫人哪？” “啪！”贺毓婷脸都被被拍偏了。她闭了闭眼，默默告诉自己，这一巴掌没有白挨的道理，至少她正在接近真相。但是和姚千依这种货色兜圈子着实让人感到不愉快。贺毓婷看向姚千依气得通红的脸。“你能直接一点、痛快一点说说隐藏任务吗？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姚千依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她大叫：“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隐藏任务内容告诉你？我为什么要你来帮我做任务？”她骄傲地撇开头，“你想得倒美，是想套我前世的记忆做把柄？” 贺毓婷哭笑不得。“我要知道你前世的记忆做什么？实不相瞒，我巴不得早点协助你飞升脱离这个世界。”省得你整天眼刀子往我身上插，看着碍眼。最后这句话她聪明地憋了回去。这要是说出来，以姚千依现在放开手脚不遮不掩的态度，指不定她就赖上贺毓婷不走了，天天往她身上插眼刀子。 “不需要。没有帮忙我照样完成任务。”姚千依说，怨毒、刻薄的声音里隐隐还有一丝得意洋洋。“我的任务根本不是问题，分分钟就能搞定。但你们的任务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对吧？哈哈哈……”她大笑，笑声清脆铃叮。 “为什么？你不需要人协助？”贺毓婷惊愕地问。虽然隐藏任务是针对个人专项设计而成，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大有文章。很多隐藏任务不是卡在选择范围问题上，就是卡在完成数量上。象贺毓婷这样任务进度还可以反复起落的，也不是没有……最关键的一点是，所有的任务都受限于“协助”这一层面。大多数任务必须通过组队，最起码是要两人组队才能顺利完成。没有配合协作，有些任务根本不能完成，比如血胤或是肉t；有一些则会完成得十分艰难，比如贺毓婷。据她所了解的，天子峰boss柳随风的任务算是很简单了，但是性质相当粗暴——需要斩杀一万只狼牙兵——单独一人，尤其任务人还是气纯，那也是相当艰难的。 现在柳千依却说她的任务不需要靠人帮忙，就能轻松快捷地搞定？ “有意思。”贺毓婷笑了笑，问道：“那么你的任务快完成了吗？” 柳千依的笑声嘎然而止。她复又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贺毓婷。 贺毓婷隐隐觉悟。“那就是快完成了，却因为没有二郎相助做最后一把推力，所以你卡壳了？” “才不是！”柳千依气管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吓了贺毓婷一跳。“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过不去这道坎。二郎真君算个什么东西！等我迈过去了这道心坎，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根本就用不上二郎真君了！”说归说，本人却痛苦地揪住了胸口。原本白瓷般莹润的面庞上青筋暴突，乍一望，象日本能面具里的般若一样可怕。 贺毓婷一看她的神色，脑中清晰地闪过一个念头——执念。 执念是对某件事的极度执着而产生了过度追求的念头。贺毓婷记忆里最深刻的执念来源于花哥。为了抗拒撩妹，他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说出一句简单的话或是做出一个简单的动作。更别提把这些简单的事情重复一百遍了。当初贺毓婷对于花哥能不能完成任务飞升几乎是感到绝望了。没料到放下执念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花哥真是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明证。 人的执念够可怕了，鬼的执念更可怕。贺毓婷不知道介于这两者之间——残魂——的执念又如何，但似乎同样不容小觑。 贺毓婷看着那张面青目赤的脸，只觉得一阵可怜。局中人往往执迷离不悟，而旁观者往往有口难言。正如姚千依自己所说，她只是心里藏着一道迈不过去的坎，知道那坎道很浅就是抬不起脚迈过去。她一定意识到自己心理上的问题，也很努力地想要纠正。但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要加把油！姚千依瞪着贺毓婷，说不出话，脸上则是一副痛苦纠结的神情：似乎想求助，可是绊在骄傲和自尊上拉不下脸。 那种明显挣扎的神色看得贺毓婷心都揪起来了。真想劝她灌一壶黄汤下去，说不定借了酒胆，她就不会再压制自己的本性洒脱地说想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呢？尽管贺毓婷一直不清楚她的任务内容，现在也多少明白姚千依的任务并非指望二郎真君协助不可。她只需要过了自己这一关就行。姚千依的执念，俨然成了她的心魔。贺毓婷打量她，宛如看见一只意识清楚去深陷蛛网的昆虫，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陷得越深就容易死得快。想必姚千依本人也很焦灼吧？明明功德圆满的结局唾手可得，她却始终无法触及。她把触不到的结局全系在二郎真君身上，又把触不到二郎真君的原因全归罪于贺毓婷。难怪她会把贺毓婷恨到牙痒痒的程度。其实她哪里是在恨贺毓婷？她恨的人是自己，是那个无法战胜心魔的自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贺毓婷叹了一口气，对姚千依满心同情，但又感到不耻。虽然她决定看透不说透，但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降到了冰点。“系统在第一次发邮件限定复活次数的时候就很明确的表示出一个意思。这个世界不稳定，随时都会被废弃。一旦这个世界崩溃，里面所有的玩家都会跟着一起毁灭，连一点生存的机会都没有。最好的求生之道就是趁着世界没有崩溃之前，做完自己的隐藏任务飞升离开。” 姚千依木着一张脸回答：“我知道。”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个女人总算还能听进去一点人话。“既然如此，那你心里那道坎和你的命相比，你觉得哪个比较重要？坎？” 姚千依一怔，飞快地回答：“当然是命重要。” 154 打岔 “既然知道命更重要，那一道坎又何必再跨？”贺毓婷好笑地看着姚千依，“不，那道坎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姚千依震了一下。有些事，只需要点拔一下即可。她又不是蠢，怎么会分不清孰轻孰重？但是分得清，又不一定能做得到。那张玉芙蓉一样的面孔上很快蒙了一层阴毒暗色。“你……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最后一声咆哮喷出来的毒气全扑在贺毓婷的脸上。贺毓婷无奈地闭上眼，任由姚千依在面前疯狂咆哮。“不是他就不行！懂不懂！他不是帮主就不行！如果不是为了站在帮主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我笑了这么久……我笑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姚千依渐渐面露茫然。 这都是那种传统“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观念所害。贺毓婷哼了一声。本来学校教授这种观念，是把人性道德的正反性强行凌驾于动物生存本能之上。这可以说是人类与其他动物区别的根本。动物只能依据本能或强烈的感情冲击对生死作出反应，但人类却能通过学习和理性思考能确认生与死、终结与延续的取舍。这个观念本来是正确的，但是事物升华到了一个极致点，是非黑白混淆不明，反而彰显出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至少就象姚千依这样好钻牛角尖的人，将这种大道理冠冕堂皇地施加在自己扭曲的执念上。姚千依就是骗人先骗己，渐渐把自己也迷失掉了。 贺毓婷的话象一巴掌地拍在姚千依的心里。“笑？笑给谁看？你不是笑给自己看？” “啊？” “女为悦己者容，你不就是想让他愉悦你，所以才决定先笑一个来愉悦他？”贺毓婷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过了，但她停不下来。“更何况你笑的时候并不是只对着二郎一个人，你看的时候也只是把他包括在一群人之中，对吧？你必须要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别丢了自己的西瓜去捡芝麻，别看着锅里的不扒碗里的！” 姚千依愣愣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抚掌大笑：“说得好！”可是她的表情没有一个细节在称赞贺毓婷说得好。 贺毓婷浑身嗖嗖地直冒冷气，觉得自己又搞砸了。她和姚千依的关系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朝着越来越可怕的深渊方向滑了过去。拯救她的人是两个路人帮众。 就在姚千依准备发疯的时候，两个少林匆匆跳了进来。双方都是一愣。姚千依浑身黑雾滚滚的煞气顿时弥空一散。 “姚长老？”有一个少林惊讶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姚千依和贺毓婷两个人或坐或躺在帮会出入口与食堂之间的主干道上。两个人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完美，衣衫有折皱的痕迹，长发打散了凌乱地披在身后……姚千依注重形象是帮会里出了名的，她马上屈起双膝挺直腰身，一手捋平微乱的长发。她尽力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让贺毓婷看了直想笑。姚千依就是姚千依，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她就不忘记作。象她这样的人，倒是挺适合当一个女明星。贺毓婷也不自觉地坐直身子，双膝并拢，尽可能“婉约”地象一个淑女。 不过从两个少林的表情来分辨，姚千依纵然显得狼狈那也是蒲柳之姿，而贺毓婷就地一墩不苟言笑，那只能算是宝相威严…… “你们回来了？”姚千依温情款款地低声笑问。“今天的帮贡任务做完了吗？有没有组队打本去多赚一点帮贡花啊？” 两个少林笑呵呵的，其中一个回话说：“是啊，我们回来了。唧长老已经开始组织大家去龙门荒漠抓里飞沙了。” “清场哦！唧长老真威风，派人把守把龙门两个出入口都给堵住了。散人只准出不准进，五个小时之内必须全部退出去，否则见一个杀一个！”两个块头魁梧的少林象追星的少女一样笑得叽叽喳喳的。 姚千依似乎不喜欢唧唧复唧唧这么霸道的作法，她微不见地皱了皱眉。但下一秒依然笑得阳光明媚。 少林人突然小心翼翼地问起：“姚长老，你不去龙门吗？” “当然会去。”姚千依立刻回答，她笑着睨了一眼贺毓婷。“我和小五说说姐妹之间的体己话，等会就直接赶去龙门了。” “那就好。”两个少林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好像姚千依答应参与捕马的活动，就让他们吃了一颗很大的定心丸一样。他们齐齐往食堂的方向走过去。“我们去找二厨师长订外卖。唧长老说了，这两天轮流值守不放散人进龙门荒漠，直到帮会里人手一匹里飞沙为止。反正绝不让散人摸到龙门荒漠里面去。”他们快步跑进了食堂。 姚千依的身体又软了下去。 贺毓婷来了一句：“他们马上就会回来哦！”当然会回来。这两个人只是去食堂定餐罢了，稍后还是要经过她们才能跳出帮会。谁让她们俩一直蹲在出入帮会的必经之道没有挪窝？姚千依闻言立刻又挺起腰杆坐得笔直，大眼睛扑棱扑棱地眨着，她笑容平和温婉，看上去和平常人前的伪装一模一样。可是她檀口翕翕，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象是咬着牙硬挤出来的一样。“就凭你说的这些话，我才讨厌你！其实我不讨厌别的女人我就讨厌你！”这还是她第一次亲口承认讨厌贺毓婷。但她说出“讨厌”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怨憎之色，显得有些娇憨和可爱。 贺毓婷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姚千依的笑眼里藏着刀子，“唰、唰、唰”地插向贺毓婷。她身形刚刚晃动，那两个少林又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看见姚千依和贺毓婷依然坐在路中间，他们俩同时愣了一下。 姚千依飞快地眯眼露出一个笑容。 少林们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么姚长老，我们先去龙门了。你也早点过来吧。” “好。”姚千依柔声答应着。 “我们都商量好了，最先出的两匹里飞沙先给你挑一匹，剩下的给唧长老。” 姚千依似乎没有料到他们会说这一句，微微愣了愣，轻声道了谢。 两个少林与她们挥手而别，消失在出入口的漩涡里。 贺毓婷脸上的笑容变大，最后终于发出“噗哈哈哈……”的大笑声。 姚千依把她扑倒在地，作势掐她脖子。“笑你麻痹笑！”她咬牙切齿，哪还有刚刚一点温文婉约的模样。 155 姚千依的隐藏任务 贺毓婷仰身在地上，笑。“你看，你并不需要二郎真君，你也能站在和他比肩而立的位子上。其实你只想让二郎真君当着大家的面大声说喜欢你。你并不是炫耀你得到了二郎真君的感情，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皇帝与皇后并肩而立，而你就是那个皇后。”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姚千依冷冷地说。 “谁做皇帝都无所谓，只要皇后的位子是你的就行。如果皇帝不成材，你取而代之也可以被万众拥护。”这种说法让人联想起了武则天。贺毓婷并不反感这样的想法：姚千依尽心尽力为帮会付出了这么长的时间，与帮主并肩而立没什么不对。难怪花哥走了之后她毛遂自茬举了自己做副帮主，可惜被血胤一步登先。在姚千依看来，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没有一点本事也没有一点姿色的小五巧巧，竟然接二连三夺走了她苦心钻营的地位与成果。难怪恨她入骨。 “你想借势借力站上那个一呼百应、万众瞩目的位子吧？可是你不需要再考虑借势借力的问题，你现在凭借自己的努力已经站上去了啊！” 姚千依皱眉，眸中星光微闪。 “你看，大家都记着第一匹里飞沙要送给你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你是二郎的爱人，是帮主夫人，而是因为你是姚长老。虽然大家都知道我是谁，我刚刚就站在你的身边，那两个帮众甚至看也没看我一眼。更没有人提起是不是等两位长老挑完之后就轮到我来拿第三匹里飞沙了。啊，还有黄秋。黄秋也是长老，可是也没有人想到要替她留一匹里飞沙。” 姚千依神色变得复杂。 贺毓婷佯装失落地鼓鼓腮帮子。“说实话，除了二郎真君愿意拿些小玩意哄我开心，还有谁记得我这个对帮会毫无贡献的无名之辈？我还不如你呢，姚长老。” 姚千依慢慢坐直了身体，她的手从贺毓婷的脖子上撤了下来。“啊……你说得对。”她说，象个木偶一样傻坐了半天，然后仰头看向蓝天。贺毓婷是从她尖尖的下巴边沿看见了同一片蓝天。很蓝，还有白云，如果有一只鹰在高空盘旋那就更完美了。很可惜，并没有。 “你说得对！”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重复了。姚千依站起来，从贺毓婷身边退开。她洁净无瑕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静静地散发出一副万花谷大师姐担当的风范。只是大师姐还有一些魂不守舍，轻飘飘地往帮会出入口走去。 贺毓婷忍不住叫了一声：“姚师姐。” 姚千依猛然顿住，回望过来。清风荡起她的裙裙与长袖，仿佛下一秒就会托起她，乘风而去。猝不及防中，姚千依突然对贺毓婷交待了。 “我的隐藏任务，”她开头便舔了舔唇，似乎很费力。半晌，才能接下去。“我的隐藏任务是被人告白一百次，然后我要拒绝一百次。” 贺毓婷傻了。其实她根本没指望姚千依会这么简单交待自己的隐藏任务。而且她确实是抱着尽快弄完她的隐藏任务把她送走的想法旁侧敲击，看姚千依抵死不从的样子，她老早就放弃了。没想到姚千依出其不意就交待了？而且她的任务这么简单？ “有人数次数限制吗？”贺毓婷小心地问，“比如这一百次必须由多少个人来告白？每个人最多告白多少次？” “没有。” “没有？那有没有什么其他非人道的限制？” “没有。”姚千依嘴角泄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事实上我已经拒绝了九十七次告白了，都是同一个人完成的。最后三次我本来打算留着给二郎真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觉得没必要了。回头再找同一个人，让他继续告白就行了。” 贺毓婷心里一突，问道：“那你有没有问过他的隐藏任务？” 姚千依露出古怪的表情。“没有，我不想问。”说完，她又顿了顿。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她的情绪忽然转变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说：“我上辈子是个艺校的女学生，有一个同系的男朋友。我们很相爱。但是，我受不了外界的诱惑，经人介绍认识了外面一个有钱的男人，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二奶。” “嗬？”贺毓婷可没打算听这一出戏。她看姚千依完全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一时也不敢打断她。 “中间的过程我就不想再累述了。我只说最后的结局好了。我男朋友的大好前程全毁在我手里，最后他又知道我当了二奶的事，彻底疯了，选择了自杀。而我也不得好死，被那个男人玩腻了之后象一个物品一样丢给他那一群人面禽兽的好朋友，呵呵，他们给我拍了照还录了像。” 贺毓婷不寒而栗。 “一想到我一辈子要被他们要挟，顿时万念俱灰，只能选择从酒店的最高层……” “别说了！”贺毓婷猛地打断她。“别说了，姚师姐。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的残魂沦落到这儿周转，就是冥冥之中又给你安排了一条重新做人的机会。等你重回轮回道，先喝一碗孟婆汤，把前尘过往都忘记，就不会再感到这么痛苦了。也不会被这些痛苦牵绊住了。来生你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安安静静活到老，最后死在床上，再也不会有机会来这个不稳定的世界瞎操心了。” 姚千依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功夫，她哧的一笑。“你的感情太丰富了吧？这是二郎真君钟情你的原因？虽然这个钟情的理由无懈可击，但在我看来也太脆弱了。” “啊？” 姚千依示意贺毓婷抹脸。贺毓婷这才感觉脸上一片冰凉冰凉的全是泪水。她连忙兜起大袖子往脸上稀里糊涂的一顿乱抹。她耳边听见姚千依忧伤地说：“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我隐藏任务内容的原因。” 贺毓婷抬起头。 “我不想看见你同情我的样子。” “没有！”贺毓婷连忙否认，顿了顿，她发现还无法用其他形容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只好讪讪地承认：“好吧，是有一点点同情……” “说出隐藏任务内容之后，必然会说出任务的根源。而任务的根源通常就是上辈子自己所产生的业报。” 贺毓婷露出吃惊的表情。 姚千依白了她一眼。“你亲耳听过血胤，大胡子和花哥的隐藏任务，难道你连这一点也没察觉到？” “好像是这样。”贺毓婷喃喃地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来不及细想，又见姚千依有了动作——姚千依往帮会门口走去。 “姚师姐，你现在要去哪？” “去龙门荒漠！”姚千依凶狠地回答，“在我没有飞升之前，我一日呆在这里便一日是你们的大长老，怎么着也该认真组织你们好好活动。我再不出，唧唧复唧唧那一套做法肯定会惹出乱子来的。我得赶在烂摊子没有更烂之前去给他们擦屁股！” 难得一见温柔的姚师姐出口成脏，贺毓婷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又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姚千依回头白她一眼。“我该提醒你的都提醒你了。你听好了，不是每个人的隐藏任务都可以随便打听的，说不定谁的隐藏任务后面就藏着一个足以再次杀人灭口的根源。你又没有二郎真君那种本事，就不要随便打探别人的隐藏任务了。实在好奇，就把这交给二郎真君去做！” 贺毓婷张大嘴巴。丫丫的，她还以为姚千依洗心革面了呢，结果还是那个自私自利不在乎旁人死活的姚千依。可是听她说完这番话，贺毓婷心里不但没有窜升起寒意，反而觉得暖暖的。她还来不及应声“好”，姚千依又给她心里埋了一颗炸弹—— “还是小心一下那个九霄玄吧。我一见她就知道她是个红颜祸水，谁沾谁倒霉。” 贺毓婷僵笑，接着心口一沉。 “今天二郎真君可以随手送她一匹里飞沙，那么明天呢？明天没东西可送了，他会不会把你手上捧着的心夺回去转送给九霄玄？” “不会的！” 姚千依淡淡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说：“人心善变。不单是指二郎，你也是。” 156 邮件 贺毓婷跨出帮会的时候姚千依早就走没影了。肉t和血胤正蹲守在门口，两个人一头雾水地围过来。 “姚千仍那脸咋回事呢？怎么突然变干净了？”肉t问。 血胤在他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并纠正说：“眼神！眼神！”他的意思不是姚千依脸变干净了，而是眼神变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清澈的人能有什么歪心思？ 贺毓婷当然知道姚千依变了。那女人拔除了心魔，心境一变人自然也跟着变了。但贺毓婷感到稍许郁闷的是，姚千依的心魔是拔干净了，但是她心里却出现了一个心魔。当然不是姚千依的错，而是很早以前就潜伏在她心里，现在被姚千依一句话给引了出来。 “我们今天先做什么？进天泣林？还是帮贡任务？”贺毓婷收拢了心神问道，看着肉t的脸时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要不我们去捉马吧？” “捉马？捉什么马？”平常最贪小财的肉t此时显得不屑一顾，很有远见地说道：“老子再加把劲都快飞升了，还要马干什么？” “你不要？” “不要！” 贺毓婷忍不住起了促狭的心思。“好几千大洋呢！你不要，抓一匹随便叫卖，还怕卖不出去？” 说到银子，肉t两眼爆出精光。血胤适时地插进来，抬头就照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肉t头一点，再拉起来的时候直呲牙。“差那么一点钱吗？我身上好多金砖，怕没钱用？哼！” 贺毓婷心里有一点小失落。她本想着趁这两个人抓马抓嗨了的时候趁乱溜走，去枫华谷看看情况。现在一看，怕是不行了。姚千依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始终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是瘆得慌。一方面姚千依的话起了作用，另一方面她总想起二郎真君保证绝不把九霄玄交出去的神情。总觉得那时候二郎真君的眼里藏着两束火焰，勾勒出对九霄玄誓在必得的决心。 系统提示“叮”的一响，有人发了一封邮件过来。贺毓婷连忙打开，匆匆看过不由得轻咦了一声。“二郎……”她一边看着邮件一边去拉扯旁边血胤的袖子，结果把名字叫错了。她立马清醒过来，朝血胤歉意的一笑。“血胤，我传份邮件给你，你自己看。” 肉t在一旁哈哈大笑，他嘴贱的毛病又犯了，开始唠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半天小五你就……” “啪！”血胤一巴掌呼过去。 肉t咬到自己的舌头，脑袋一磕，抬起来也顾不得受伤的舌尖，大着嘴巴几乎是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拿帮主和帮主夫人……”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一下猛刮。他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大叫：“干嘛又打我！” “安静点！”不错，血胤明明只说两个字就能镇住他的，但这回说了三个字。不过这是因为他看上去心不在焉，注意力的重心并没有放在这一边的原因造成的。他的视线聚焦在虚空，眼珠子不断地上下微微浮动。没过一会，他终于从虚境里回来，长吁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半是苦涩半是轻松的笑容。“肉t，你隐藏任务的进度到多少了？” 肉t还有一些懵，他看了看血胤又看看贺毓婷，这才回过神去检查自己的隐藏任务。“还剩二百二十点没有完成。”他美滋滋地回答。 “挺快的嘛。”血胤感叹了一句。 肉t嘻嘻笑了两声。“那啥，该是托了小五的福。从前打小本的时候最多只给五点进度，拼死拼活地下副本也只累积了一两百点的进度。自从遇到小五之后，进度点数越给越多。现在打一个小本也能赚二十五点，打个大本就给得更多啦。哈哈哈，小五不愧是任务增幅器，人形移动的，又快又稳妥！”他大力拍着贺毓婷的后背，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哪还要什么马啊？不出两个礼拜，哥哥我自己就可以飞起来啦……啊！”结果他心里还是惦记着有价无市的里飞沙。血胤忍无可忍，呼了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肉t这次抬头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幽怨之色。他望向血胤。“哥们，我的任务差不多了，你咋办哪？我们俩一起来的，合该要一起走才对。可是再这么打本下去，没有两个礼拜的时间了。你的任务来得及吗？”肉t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们先不打本了，等一等吧？” 二郎真君提到过飞升最好是双飞升。隐藏任务通常是一对一对的诞生，这中间玄妙的关联性也预兆着来生紧密相关的联系。这个提醒象诅咒一样套在他们的头上。也难怪肉t感到心神难安了。他十分担心下辈子要做一辈子的单身狗。见血胤掀了掀眼皮，肉t连忙摆手，说：“我可没想法和你来世做夫妻。呵呵呵……谁说一定要做夫妻嘛？我们俩都是大男人对不？也可以做哥俩好嘛……” “闭嘴！”伴随着警告，又是一记响亮的拍光头。 贺毓婷笑得真不起腰来。都怪肉t嘴贱，害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两个人来世相处的画面。试问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婆和一个话唠型丈夫一起该怎么生活？答案是给他一记响记的拍脑瓜！或者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上班族日常如此应对他的神叨叨老婆？当然是趁她一边用搓衣板洗衣服一边碎碎念的时候，狂拍她的后脑勺！贺毓婷张开嘴巴大笑，笑得差点闭过气。冷不丁血胤一掌呼过她的后脑勺，力度当然要轻得多了，但还是呼得她脑袋往前一栽。贺毓婷哎哟叫了一声，苦哈哈地抬起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都怪肉t，被呼了之后就会马上道歉，结果连贺毓婷也象被传染了似的开始道歉。“两个人一起飞升不一定是做夫妻，也有可能有一个人落入畜牲道，给另一个人做牛做马耕地犁田也说不定。” 肉t一脸惊恐。他和血胤对望，屈服于对方的yin威之下，可怜兮兮地说：“当然是我做牛做马啦，哪还敢劳烦大人您哪？对吧？” “可是，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肉t继续愁眉苦脸，“血胤的任务八字还没划完一撇，怎么办？”血胤需要被人仇杀一百次，目前还只累积了二十次的进度，连任务条的一半都没有达到。确实够让人揪心的。肉t开始担忧他不得不一个人去飞升的事实。 “别担心，”贺毓婷笑咪咪地安慰他。“只要一个礼拜的时间……不，还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就能让血胤完成任务了。” “什么？真的？”肉t高兴得一蹦老高，紧接着他小小纠结了一会，“那不是比我的任务进度还要快了……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贺毓婷正要说话，身后有人突然出声。“小五？你们在这儿干嘛？”贺毓婷回头一看，看见黄秋笑嘻嘻地走过来。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站在堂屋前的台阶旁，身后是一排花圃竖起围墙圈住的死角。不过堂屋另一边有一条小道通向技艺区，技艺区连着城门。通入技艺区的小道正是她面对的方向，任何人走过来都会被她一眼瞥见。谁会吃饱了没事做，从技艺区过来后绕着堂屋后面包半个圈，出现在她身后的死角？就好像老早就藏身在那儿一样。贺毓婷心中升起古怪的念头。 黄秋长着一张小圆脸，眼睛象墨玉似的光彩有神，她一笑就会十分讨喜。 可是贺毓婷莫名想起前一天晚上，她抢在帮众前面涌出食堂时，被檐下灯笼照亮的苍白面庞。在她出现后没多久，九霄玄就跟着走了出来。“啊……”贺毓婷无意识地轻呼了一声。说起来，另一个九霄玄还是黄秋和姚千依一起接回来的。 157 黄秋的惦记 黄秋兴致勃勃地逐一打量她们仨。“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去天泣林？” “不是。” “是。” 血胤和贺毓婷同时回答，但答案截然相反。贺毓婷眨巴着眼睛望血胤：“先去天泣林？”她不反对哦。不过她以为血胤会以自己的任务为优先级别。毕竟血胤的任务进度落后太多了。没想到血胤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优先考虑肉t的任务进度。贺毓婷偷觑一眼旁边的肉t，心里默默道：“肉t，这是真爱啊！” 肉t也是个鬼灵精。他还没说出知来，贺毓婷和血胤两个人就抢在他前面说了话，他要是再看不出端倪，都不好意思叫自己是肉t了。他笑嘻嘻地凑到血胤身边，问：“那个啥？不如先紧你的事吧？我的任务都过太半了，不差这一会……”好像不管他说什么，血胤都会呼过来一巴掌。肉t头一点，表情瞬间就老实了。他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道：“对！就去天泣林。小五你瞎搅什么，不打天泣林我们还能干嘛？你不做任务啦？” 黄秋好奇地打量贺毓婷。 肉t不给她半点开口问话的机会，抢先说话：“黄秋你咋来了？你不去捕马吗？咦？你咋从那儿钻出来？那儿不是个死角嘛？” 黄秋把手里抓着的东西一晃，明亮亮的，竟然是一只造型十分简单的发簪。“前两天被城里的乌鸦叼走，我到处找呢。这不，刚找到。”她把发簪插进头发中，把另一只发簪取下来塞入背包。 “这两东西不都一样嘛？”肉t搞不懂女人家家的小玩意儿。 黄秋笑容讨喜的回答。“我最喜欢这只发簪啦。没有它，我浑身不自在。” 原来如此，这理由勉强能让人接受。肉t身形晃了晃，往黄秋身后走去。以他嘴贱又好奇的性格，多少想去看一眼。就象猫一样。黄秋什么也不说，反而把手背在身后，一副门户大敞任君打探的模样。只是等肉t走到了近前，她才眯着眼睛笑问：“不是去打天泣林吗？” 肉t神色一恍，然后猛地一拍光脑门。“哦，对，天泣林！”他好像刚刚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事情一样，马上开了队伍把血胤和贺毓婷加进来。他回头看着贺毓婷和血胤。“打完天泣林，我们还去做帮贡任务吗？”今天的帮贡任务简单，采五把香葱和杀五只梅花鹿，都在太原城和天泣林之间往返的小路上，路上有一个小野林，林里就有帮贡任务的任务品。 “做，怎么不做了。”血胤回答他，“做完了这些任务你陪我去天子峰一趟。” 黄秋主动进了队伍。“我和你们一起去。”她笑咪咪的说。血胤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也去天子峰。”贺毓婷不甘落后。 但是血胤意外地反对。他说：“天子峰在南屏山，路上要耽搁不少时间。说不定我们今天晚上还要在外面露宿一晚。你就别去了。” 贺毓婷瞪他一眼。“你们都能去，我就不能去？”而且血胤到现在都遮遮掩掩的，他不说，肉t也不问，只有传了邮件给血胤的贺毓婷知道得最清楚他去天子峰干什么。 血胤叹了一口气。“今天回不来，你今天就见不到匆匆往返的二郎真君，你舍得？” 贺毓婷脸一下就红了。“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她嘴硬，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踏实。不知怎么，九霄玄那孤傲清冷的身影总是在她面前晃荡。她想起两个人双骑出城的背影，突然生出一股怨气。里飞沙给了九霄玄，去枫华谷也捎带九霄玄，嘴里说把她当宝贝儿，实际上出城一骑远去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傻不愣登地象个望夫石一样站在最高处痴痴地看着他们远去……“人心善变。”姚千依那洞悉世事的双眼突然就跳了出来，贺毓婷一个激泠，当即下了决心。“今天不回就不回，明天又不是看不见二郎真君。再说了，他有事忙得脚不沾地，难道我就没事忙吗？”贺毓婷瞪了一眼血胤。“我可是陪着你们一起打本的人，这个关卡别想把我一脚踹开。” “行、行、行，”血胤举双手投降，“大妹你说了算。” 当他们骑上马往天泣林方向过去的时候，只有一瞬间，贺毓婷无意识朝黄秋走出来的那个死角瞥了一眼，晦暗中仿佛看见一条人影闪到了堂屋后面。她心中起疑，踏马经过技艺区的时候又往里边看了一眼。帮会出入口置放在堂屋中，堂屋一边靠着围墙花圃一边则有一条通向技艺区的小路。贺毓婷看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衫的男人正匆匆从技艺区往外走。看见一行人骑马过去，男人不由得停下来，目送他们。只是匆匆一瞥，而过程中黄秋心无旁鹜，从头到尾都只看着前方，半点都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动静。而那个过路的男人面无表情，只是等她们过去，便摸着一串铜钱往茶馆的方向去了。也许是自己想多，贺毓婷微微耸肩。 这一趟下本几乎毫无差池。没有吓死人的牡丹，也没有二郎真君这种高战力加身，五次天泣林都打得中规中矩，没有人犯错也没有出现妖蛾子，只是浪费了一点时间。boss掉的装备都被肉t和血胤捡了起来，回头拿出去卖钱。帮贡任务也是顺路一并缴了。这一趟顺风顺水的很。他们最后一次杀完高力士，走出副本的时候，俨然已经到了午后时分。 黄秋站在副本门口，左右张望。 “你找谁？”贺毓婷忍不住问道。这一路上黄秋一直有意无意地觑着旁边，似乎在等人。 “没有……”黄秋下意识地否认，端起一张弥勒佛似的笑脸。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凑过来悄悄问贺毓婷：“怎么这次没见牡丹了？” 贺毓婷斜着眼睛看她。“怎么，你还想和牡丹再一起打副本？”黄秋讪讪地笑。上次她被牡丹那种暴戾手段吓得直吐，最后脚都站不稳，一直靠着贺毓婷才勉强回去帮会。贺毓婷还以为她会被吓出个什么心理阴影呢，没想到她倒是象肉t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痛。现在反而会惦记起牡丹来了。 可是过了一会，贺毓婷心中又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黄秋她惦记牡丹干什么？ 158 南屏山 “牡丹不会来了。”贺毓婷果断地告诉黄秋。 黄秋的表情很复杂，也很奇怪。似乎她早已经预料到牡丹不会来，又似乎期待着牡丹拼命赶过来。现在贺毓婷给了她一个答案，破了她心中的执念，反而让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看了看天色，笑着告诉贺毓婷：“已经是下午了。” 贺毓婷当然知道是下午了，非要她说出来吗？看着黄秋诚挚无害的笑脸，贺毓婷却是心头一动。与此同时，她脑子里叮的一响，却是来了一封邮件。是二郎真君发过来，内容很简单，说是现在仍然滞留枫华谷里，估计今天赶回来也到半夜了，让贺毓婷不要等他，玩自己的去。这封类似于“报平安”的邮件蓦地让贺毓婷脸色一垮，风雨欲来。 人心善变。 看二郎真君那信里平平淡淡的意思，似乎没有什么风浪。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挺着急赶回来的，怎么到了枫华谷反而不急着回来了？贺毓婷当即回了一封邮件过去，问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次，二郎真君回邮件的速度很慢。慢到贺毓婷以为他不会回邮件了，系统提示才叮的一响。内容竟然只有两个字：“没事”。 贺毓婷脸阴得快下雨。这感觉就象一对不得不异地分离的小情侣凭借手机联系。热恋似火的时候电话不断短信不停，任何一条没有多少意义的短信发过去，对方都是秒回，仿佛就是守在手机前专等着她发信息过来一样。等热情稍一冷却，男方爱理不理，看见来电显示和短信讯息都只觉得烦，回信的时间也就拖得越来越长，字里行间的情意也就越来越淡。 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毓婷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眼睛也变得酸酸的。难不成真被姚千依一语成谶说中了？ 不，不会的。二郎真君不会变心的。想归想，辩白归辩白，但是早上二郎真君看着九霄玄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和昨晚笃定说“绝不把她交出去”的眼神相叠在一起。贺毓婷模糊地回想，竟然分不清二郎真君那眼神里灼亮的光芒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绪。 “牡丹真的不来了啊。”黄秋莫名其妙又在她耳边感叹了一句。 贺毓婷顿感烦躁无比。“他一个boss老往外面跑象什么话，自然要窝在荻花宫里不出来了。”这话一说出来，贺毓婷心中一突，总觉得忽略了某个细节。 黄秋在她身旁转了转眼珠子，有一段时间里她把视线聚焦在虚空里，似乎在看什么东西。黄秋嘴角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见贺毓婷望过来，她眼神微微一闪，笑咪咪地从虚境里抽身而出。“呵呵，牡丹不来就不来吧。反正我们天泣林也打完了，不需要再借助大boss的神力了。小五，如果没什么事，我准备去龙门荒漠看看了。你们是今天过去吗？”他们四个人在打本的时候，姚千依给帮会全体成员发了一封邮件，安排了几个团队轮流驻守龙门荒漠抓马。贺毓婷等人都被安排在后天的捕马团队中。不过贺毓婷三人立刻就回了邮件，取消报名，并不想参加捕马行动。黄秋不同，她是长老身份。即使自己不抓马，有时间也要过去帮着维护一下秩序。贺毓婷压下心中不断冒泡的怪异感——她本以为刚刚二郎真君又发了邮件嘱托黄秋，帮忙照看他们三个人呢，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贺毓婷摇摇头，拒绝了黄秋。“不了，我们准备启程去天子峰打本。” “现在打天子峰，肉t还能拿到任务点数？”黄秋好奇地看了一眼肉t。 肉t大大咧咧地挥手。“当然……” 贺毓婷瞪了他一眼。 肉t连忙垂下手臂。“只是去随便玩玩，顺便访访南屏山的亲朋好友。”他看了一眼血胤，咕咕哝哝地交待道：“去看望血胤以前的亲友。” 这话说得！贺毓婷真想代替血胤狠狠呼他一巴掌。 幸亏黄秋上道，她左右望了望，道了声珍重便掩嘴而去。等她走没影了，血胤一声不吭，先往他脑罩门上猛地一拍。肉t朝前一个趔趄，自己乖乖站回原位。“知道错了？”血胤简短发问。 “对不起……”肉t老老实实道了个歉，又和血胤杠了起来。“姚千依就算了，干嘛还要防着小秋秋呢？她可是个好人！” 贺毓婷呼过去一巴掌。血胤冷冷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再这么轻易和人交底，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你废的。” 贺毓婷被血胤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得怔忡了，她又想起姚千依那一声“人心善变”，不由自主地往枫华谷的方向望了过去。在她心里潜伏的黑色小兽似乎昂起来头，往同一个方向望过去。不同于贺毓婷哀怨的眼神，那黑兽的眼睛全是血色，凝视虚空的时候全身煞气涌动…… “小五你还是回帮会等二郎真君回来吧。”血胤说，“天子峰你就不要去了。” “不！我去。”贺毓婷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怎么说我也是任务进度增幅器。说不定这一趟天子峰之行你还得托我的福呢。”那藏在心里的黑兽仿佛低咆了一声，又慢慢合上眼睛蜷成一团再度陷入假寐之中。但是贺毓婷有一种感觉，再过不久，这小兽便要破身而出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只有先远离太原这座表象平和的巨城，她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才会渐渐平息……这一幕太令她熟悉了，熟悉到心中巨骇。数千年前，九霄玄选择堕魔之道不是没有原因的。 贺毓婷沉默地跟着血胤和肉t。三个人在食堂打包了外卖，然后在世界车夫处雇了马车，一路风卷残云地袭向南屏山。 一路疯跑，她心情平和了很多。大不了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如今她已经和二郎真君聚在一起了，还怕奸人相害吗？况且现在时局不同了，天界、军乱、灭族、堕魔……所以纠缠九霄玄的往事都已经随着九霄玄的死而烟消云散了。只是——贺毓婷脚步微微一滞，二郎不和牡丹都不称自己是玉郎，她也不叫九霄玄了，而那个女人……为什么还是九霄玄？ “到了！”马车还没有停稳，血胤率先跳下马车。 贺毓婷是最后一个下车的。骤然看见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致，与太原城一直压在头顶上隐现煞气的红云相比，南屏山简直是一个世外桃源。崇山峻岭叠峦起伏，水面清澈而宽广的长江从东南向探入西北方。不同于现实中的游戏，这儿更象一个真实的世界。空气清新，鸟啼虫鸣，风里也饱含着一股潮湿的土壤味儿。江河水流的声音哗哗不绝，偶尔人语或高或低应景而出。 贺毓婷不免产生了一个念头：要是以后能隐居在这儿，算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159 任务增幅器 到了南屏山，剩下的路就得自己走。没有大轻功辅助，游戏世界一下倒退回到了五零年代。三个人磕磕碰碰连蹦带跳走到天子峰入口，血胤和贺毓婷异口同声地提醒肉t：“别进错了，是进普通天子峰。”肉t应了一声，率先踏进气涡。牡丹在两个小时前传来的邮件，正是他之前承诺给血胤收集的仇杀者名单。名单上一共有十五个boss名称，其中普通天子峰五个boss就全列在上面。血胤只需要十个仇人，大胡子和牡丹已经占了两个位子，现在再走一趟普通天子峰，他的任务进度比起肉t的只会有多无少。剩下的boss就全当作是备用了。所以他不着急，行动起来还有一些拖拖拉拉。 三个人一路顺风走到一号boss柳随风面前。那个表面仙风道骨实则嗜杀成性的气纯爸爸把眼皮掀了掀，淡淡道：“我当是哪些道友特来讨教，原来是你们三位哪。”他半开半阖的眼睛睨向血胤，神色间颇为不满。“血道友，我第一时间就报名要仇杀你，怎么拖到现在才来？难道晚一点来就能少挨我两刮子吗？” 血胤：“……” 气纯爸爸长剑出鞘，两指一并，气势逼人地顺着剑身长长一抹，宛如给长剑开光。他脚下荡起一圈一圈水纹般的气场……贺毓婷却突然想起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大叫：“等……” “定！”气纯的招牌招式已经甩了出来——只见气纯爸爸在原地轻轻一跳，长剑作势一挥朝着三个人甩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光剑气。那剑气象一道冗长的弧线，砸在人身上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嘭”的一声气音。贺毓婷保持着拦人的动作动弹不得。喵了个咪！这又是个不听话的主儿！不仅如此，只是单单被定住就算了，贺毓婷的血量立刻被削掉了四分之一——会心暴击一万五！柳随风以前就厉害，但也没厉害到这个程度吧？三个人都是八十级的满级玩家，柳随风本人只有六十级。他哪来的自信越级杀人？虽然这三个人穿的装备并非顶级装备，但是满级装备的防御也是顶呱呱的。不说防范阿萨辛或是牡丹这类大boss会心一击，理论上六十级的小boss一剑刺过来，不出闪避也不该掉四分之一的血啊？ 贺毓婷一阵悚然。她想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柳随风的七星拱瑞不仅有十五秒的定身时间，还把人从里到外都定成了木头人。看着眼前头上红名异常刺眼的气纯爸爸，贺毓婷不由得猜想：奶奶个熊，他不会是把准备三个人一起都弄死吧？幸好柳随风并没有做得太卑劣。定身成功后，他开始气定神闲地读条甩技能，二个四象轮回再加一个两仪化形，优哉游哉得很，中间还歇了一口气。他打得不急不躁，但是贺毓婷很急啊！定身时间一到，她连忙扭头去看血胤。“血……” “定！” 这就很过份了！七星拱瑞技能后玩家都有调息时间三十秒了，凭什么气纯爸爸就没有？贺毓婷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被定着，而且这次更惨，活生生地看着血胤被人一点一点地削血皮皮。 “不要反抗啊。”定身专家说，“我读条时间多，dps上得慢。”你又不是玩家，打人疼就行了，讲究什么dps！贺毓婷翻了一个白眼，眼看血胤已经没血了，索性放弃抵抗，眼睁睁地看着他趴下去了。一轮完毕，柳随风长吁了一口气，轻叹一声“无量天尊”，这意思象和尚动不动就把“阿弥陀佛”挂在嘴边一样。没有什么真正涵意，纯粹地感慨。 贺毓婷跳起来指着柳随风的鼻子大骂：“你是笨蛋吗？加仇杀了吗？” 柳随风一阵冷笑。“贫道杀人需要加什么仇人，直接开红！” 贺毓婷真正是气到吐血。“boss天生顶着红名，哪需要开什么红？你以为你还是玩家？你现在杀一次血胤，只是浪费他的次数啊，笨咩！” 气纯爸爸剑眉倒竖。“你叫我什么？” 贺毓婷缩了缩脖子，不敢作声了。血胤从复活点呼哧呼哧的跑过来，随意挥了挥手。“算了，只是一次复活。”说归说，他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血胤换了一套新手装，免得皮糙肉厚的气纯爸爸削起来硌手。“接下来小心一点就是了。”贺毓婷看出他是在硬撑，暗暗心惊。说得抽象一点，小五巧巧是跟着血胤和肉t混大的。这两个人用了多少复活次数，贺毓婷估摸着也有一个大概数字。复活次数这种一次性消耗资源是用一次就少一次，不用也会迅速地坐吃山空——血胤的次数恐怕不够支撑他消费八十次仇杀。 这可怎么办？ 她又不能中途叫停。现在叫停，把血胤带回去同样是死路一条，而且拖的时间越长越对血胤不利。可是再这么继续下去，血胤存活的希望也很渺茫。贺毓婷左右为难。血胤仿佛看出了她的担心，微笑着摇头，示意她不必太过介意。肉t虽然知道贺毓婷是在替血胤担忧，但他粗线条地并没有把中间关节想通，他只是大力拍了拍贺毓婷的肩膀，笑道：“没关系啦。血胤有的是复活次数，不差死这么一回。他攒这么多复活次数又不能留到下辈子去用，几十条命耶，都赶超九命怪猫了。” 贺毓婷嘴角直抽抽。“呵呵、承你吉言，承你吉言。”真想猛击这个糙汉子的后脑壳，打得他脑袋开花就好。 有了一身新手装护体，第二次削起来就顺手多了。血胤飞快地倒下去，转眼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血胤一路狂奔回来，还没进圈便大喊：“肉t，脱战！” “得嘞！”肉t回应般地吆喝一声，四肢着地，“嗖”的一下就窜出战斗范围，站在场外面得意洋洋地看着血胤。“速度吧？” 贺毓婷超级无语，她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肉t有一种步法叫“蹑云逐月”，不需要四肢着地也一样能嗖的一下窜出去，说不定比他吐舌头耷在嘴边狂奔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转念一想，还是别说了。从肉t听见口令到手脚反应的速度来看，几乎已经能确定这两个人来世的关系了：一个是丢棒子的饲主，另一个肯定就是哈哈哈喘着大气儿扑去咬棒子的犬类。 “血道友，除去第一次不算数，我还要杀你九次。咱们速度把这事儿结了吧，不要浪费大家太多时间。你有隐藏任务，贫道也有隐藏任务。”虽然柳随风的任务不受多少限制，但数量可不是普通的大。以他削血胤的这种气定神闲的打法，打到天荒地老也是有可能的。 “不，不是九次。再杀四次就够了。现在仇杀一次会给两个点数；虽然需要十个仇人，但是每个仇人只需要杀我五次就够了。”血胤喜形于色，激动地望向贺毓婷：“小五，没想到你真的是任务增幅器。带你做隐藏任务真的不吃亏！” 160 第一百零一种死法（1） 虽然嘴里说“怎么会这样”，但实际情况并没有超出每个人的预料。贺毓婷的增幅器体质在boss界里已经赫赫有名，只是boss们并没有机会亲身见证贺毓婷的增幅器功用。 柳随风杀了五次血胤后果断掏出一面小白旗，啪的一下打开并左右晃了晃。“我投降。”柳随风声音平平地说，身体渐渐开始虚化。在彻底消失前，他朝贺毓婷匆匆抱拳。“不愧是任务增幅器，希望来日有机会能助我……”柳随风的笑声残留在空气里，他身上附带的奖励物品铛啷铛啷地落在地上堆成一小堆。肉t和血胤把那一堆装备银两挑挑拣拣分成三分，一人一份。三个人都收拾妥当了才慢慢往二号boss走去。 天子峰二号boss有两个，分为友方将领天策府尉迟九俊，和敌将神策营孙敬萧。双方将领都掌管一批炮、马、相、卒……没错，就是人形象棋的打法。开局之后管它马走日还是相走田，玩家不需要那么多套路，冲上去撸起袖子把孙敬萧揍扁揍趴就行啦。如果可能的话，当然也想打打天策府的尉迟九俊，不过boss一直绿名，想攻击也攻击不到。 走到二号boss的地盘里，贺毓婷便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天子峰里气氛明显不同。他们来此的目的不是打boss，而是求boss揍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目的不同，二号boss们的站位也明显不同。 尉迟九俊并没有站在原先的阵营里，只留下一群武将文官泥塑似地呆在原地。他本人却跑到了敌对阵营里，在行兵伐阵之中与敌将孙敬萧两个人盘膝而对，面对面地划拳喝酒玩得不亦乐乎。 “哥俩好！” “六六六！” “四喜财！” “五魁首！” 贺毓婷与血胤、肉t面面相觑。 “噢，你们来啦！来这来这！”孙敬萧是个白脸山羊胡的将官，不知他已经灌了多少黄汤下肚，现在一张小白脸变成了小红脸，哪怕是坐着也身形摇晃象风推似的。比起孙敬萧，尉迟九俊看上去壮实多了，他脸黑，是一个象熊一样块头壮硕的男人。尉迟九俊只在孙敬萧扬手打招呼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上去他比孙敬萧喝得更多，看见三个人连袂而来只能发出嘿嘿憨笑声。 孙敬萧摇摇晃晃地起身，手里端着一个九羊方尊形状的小鼎站得东摇西摆，时不时就溅洒一点酒水出来。他指着肉t说：“小五？”然后指着贺毓婷说：“血胤？”最后又指着血胤大叫：“肉t！” 活宝三人组：“……” 尉迟九俊盘腿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他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象腿一边说：“错啦错啦！女的是小五，男的……随便对号入座呗！”尉迟九俊喝得比孙敬萧还要多，神志更加不清醒。 三个人不由得又对视了一眼，相互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忧心忡忡的味道。天子峰的二号boss能不能进行仇杀任务哦？肉t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上前笑道：“两位大哥，千万别弄错了。女的确实是小五，男的也别瞎指啊。有头发的是血胤，我这是光头！哈哈，光头和尚，肯定是肉t，哈哈。您们哪位出手？可别错杀无辜，现在复活次数金贵着……” 孙敬萧阴阳怪气地横眼看着血胤。“杀几次你说？” 肉t厚着脸皮挡在前面，朝孙敬萧卑躬屈膝地道：“先加个仇人，大哥。别忘了加仇人。不加仇人，boss红名杀玩家那只是单纯地浪费复活次数。” 孙敬萧一巴掌呼在肉t的后脑勺上，嗔道：“哪那么多废话呢，这秃驴！” 三人组：“……” 敢情肉t这光不溜丢的后脑壳挺招人爱啊，任谁都喜欢照上面呼一巴掌。 “五次就可以了。”血胤沉着地换上新手装，迎向孙敬萧。他回头告诉贺毓婷：“小五，我实在是懒得跑复活点了。这山道曲曲折折太难绕了。等会儿脱战了你直接过来复活我啊。” 贺毓婷应了一声好，不过心里忐忑难安。孙敬萧虽然一身盔甲，但看上去象个菜鸡似的，他不会也象柳随风一样拿着自己的战斧要一下一下砍柴似地劈吧？而且他已经喝得醉眼朦胧了，能不能举高战斧劈准目标？贺毓婷想劝血胤，要不绕过这两尊大罗神仙，直奔三号boss去找李尧？她就犹豫了一小会，那边血胤已经挺起了胸膛做了三个深呼吸。 “来吧！我准备好了！” 哪知孙敬萧呵呵一笑，后退三步。 贺毓婷看不懂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孙敬萧喊了一声：“尉迟，可以啦。” 距离肉t最近的，一直坐在地上自顾自饮还哼小调的天策将官“呼”的一下站起来。他一起身，贺毓婷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爷的身材板板。那哪是熊一样的身躯？哪怕是一身甲胄也盖不住他虬结的肌肉，整个人高大挺拔，哪怕是肉t血胤也要仰着下巴看他。 象座小山一样。贺毓婷心里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下一秒，便有一大片巨大的阴影悄无声息的罩过来。强烈的危机感炸得贺毓婷头皮发麻，她大惊，裙子也不撩一撩直接抱着头就往下蹲。肉t还在不知死活地问：“大哥，是您出手哪？您加仇人了吗？要不要先确认……”话音不落，一声、两声清脆的皮肉相撞连着骨裂的声音响爆竹一样连串地噼哩啪啦传来—— 肉t死于话唠，血胤死于准备中…… 两个人被同一巴掌直接扇出界，撞在看不见的空气墙上再软绵绵地滑下来。这个可笑的游戏世界里竟然还讲究地心引力的作用！肉t压在下面，血胤叠在上面，全都肿着一张猪头脸，翻出一对大白眼。贺毓婷啪的一下合上自己差点掉没的下巴，后背心全被冷汗浸透，她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蜂针复活两个人。“肉t！血胤！你们还好吧？还好吗？”肉t重伤了还在四肢抽搐，血胤则口吐白沫。 一巴掌就呼死人的大块头在身后发出“呜呜、呜呜呜”的山风灌洞的的呼啸声。贺毓婷不回头还不知道这是哭声，她一回头，看见尉迟九俊捂着脸哭得象一个孩子，山羊胡的孙敬萧不停地安抚着他。 对上贺毓婷的目光，孙敬萧歉然一笑，说：“尉迟老早就想尝尝打玩家是个啥滋味了，但是系统设定你也知道，唉……这是他第一次打人，手感太好，把他自己感动哭了。” 贺毓婷怂得象条狗。 161 一百零一种死法（2） 没想到普通天子峰里的boss也能如此凶猛，简直是刷新了玩家三观。贺毓婷更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从此以后迈出每一步都有惊弓之鸟的味道。她转头看肉t和血胤，脸色都没好到哪里去。肉t自从挨了一掌之后，脚步虚飘虚飘的。他貌似脑子也被打糊了，见啥都要笑。哪怕是半路路过定时爆炸的机甲人，他也能站在机甲人面前，就着倒计时的嘀嘀声傻笑一气。 尉迟九俊和孙敬萧掌管象棋棋盘，而三号boss李尧则负责巨大的围棋棋盘。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有了尉迟九俊先在前面作妖，紧跟着的李尧也是一张陌生面孔。贺毓婷心里直打鼓。天子峰的光线阴昧。而李尧的地盘是在一个小山峰的顶端，把山尖削平了以后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围棋棋盘，中间不落子；方圆之外环绕一圈竹林。这地方常年寂静，只有风吹竹叶发出阵阵摩擦的声音。 李尧侧身坐在场边，正和一个人面对面地夹着正常大小的棋盘下围棋。和他坐一起背对着入口的人，是一个背竹制书箱的老和尚。贺毓婷一眼认出这个行僧打扮的老者正是万花谷八大巨头之一——僧一行。僧一行号称“工圣”，掌管机关，擅长机甲。告别二号boss后一路爬上山来所遇到的自爆机甲人，多半是出自他这一分支之手。与工圣僧一行相比，三号boss李尧只能算是一个小喽罗。 三个人不由自主地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都怪牡丹！他传来的名单写得超级简单。例如普通天子峰的boss，他全部写成一号、二号、三号、四号和六号。他没有标名字！任谁看了这份名单，脑子里都要自动对号入座：一号boss柳随风、二号boss孙敬萧、三号boss李尧……李尧……李……天杀的，从二号boss开始就乱了套了。二号boss根本不是孙敬萧，而是那个喝醉了就傻笑的尉迟九俊！那本来是自己人！谁都没有对他多一些防备，结果被他一巴掌扇出两条人命。现在三号boss除了李尧，旁边又多出来一个僧一行？ 到底是谁？ 贺毓婷觉得这个副本已经不能再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待了。这里特么就是一座会出老千的恐怖屋。除了老一柳随风勉强用常理打出一手好牌，从老二开始就画风突变。感觉就是自己抓一手稀烂牌的时候，结果对面先甩一对大小鬼，接着四连炸，然后又来了一溜儿的同花顺，最后捏着一张牌嬉笑道：“嘿嘿嘿，我只剩最后一张牌啦。你看我是左手出比较好呢，还是右手出比较好？” 肉t步子大，三个人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队伍最前面了。现在他哆哆嗦嗦地退回来，把壮硕的身体硬是挤进血胤和贺毓婷之间。他缩着肩膀说：“今天是不是因为流年不利的关系？我怎么感觉阴风阵阵？” 血胤拍了他一巴掌。“是流日不利！”血胤咕哝道，自己的脸也黑得象锅底一样。没人敢打破这片土地上的宁静。血胤皱眉，视线不停地在李尧、僧一行的背影上打转。到底谁是活着的那一个？没人能看出来，因为这两个人都象定格般定在棋盘旁边，一动不动。 贺毓婷怕得要死。她觉得自己是刚刚目睹一次高速动车造成的车祸，那辆车调换轨道，本以为它会“嗖”的一下顺利滑过去，结果它却“biu”的直接脱轨飞出去了；马上又有第二辆列车飞驰过来，走的还是前面动车的老轨迹……感觉任何人都会为此紧紧攥住手心捏起一把冷汗。贺毓婷就是这种心情。 肉t推搡着血胤。“这是你的任务，你去确认谁是活的。”血胤直接呼了他一巴掌。 “你们在干什么？”年轻男子的声音突地一响，声音不大但效果无异于平地一声春雷，炸得三个人都跳了起来。幸亏李尧这个时候抬起头，他年轻的面庞上流动着一股生命的气息。 他是活的！ 三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僧一行仍然一动不动。 肉t笑呵呵地凑了过去。“李先生，您在下棋啊？”他偷偷瞥了一眼托腮苦思、眉须皆白的僧一行。“和僧老爷子？” 李尧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把两指夹捏的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然后他突然伸手摁在僧一行的光脑壳上，用力，一下、再一下……老头子的脑袋跟着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地点、点、点。 肉t吓得象兔崽子一样往后一蹦。他是光头没有头发，要有头发的话，这会儿都能吓得倒竖起来顶天了。 僧一行的脑袋被李尧控制着一下一下地颌首轻点，李尧嘴上也没闲着。“嗯，小友这一着棋下得着实精妙，不知师出哪一位名师门下？”李尧模仿老年人老气横生的口吻，慢吞吞地说：“老朽佩服、佩服！接下来这一着白棋……老朽必须多想一想……”见过夸自己的，没见这么夸的！这场面堪比一流恐怖电影了，没有背景音乐配合，光是念一段台词就能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贺毓婷不知道血胤和肉t为什么还能站着，反正她是被一股莫名的电流击中，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李尧松开手，从对面的棋罐里掏出一粒白子“啪”的一下，随意落在棋盘上。“想什么想，”他自言自语，“到头来还不是浪费我的脑细胞！” 这位大兄弟，您那不是浪费脑细胞，是浪费口舌。我这边才是——贺毓婷差点哭出来，连心脏细胞都准备散形脱逃了好吗？她现在觉得两个喝到快中风的醉汉都比眼前的万花同仁来得亲切。至少他们不会自言自言地和娃娃——还是老头型的——玩过家家啊！这一看就是心理变态！ 李尧又落下两粒黑子，这才抬眼扫视三个人。最近的一个光头吓成了化石，远一点的女娃娃跪在地上拜祖，还有一个算是比较正常的，脸色都没变。李尧沉思了一下，朝血胤招手：“你就是血胤？过来，过来。” 血胤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 “往右边挪挪，别挡到棋盘上的光线。” 天子峰本就是昧漆漆的，哪来的光线？ 血胤还是动了动，往李尧面前更靠近一点。他挪动一下，便顶到了化石和尚的肩膀。肉t一个激泠，手脚并用地爬回来和贺毓婷抱成一团，两个人隔得老远看着李尧和血胤簌簌发抖。 李尧眼里只有他的棋盘。“你们这些总爱下本的玩家真讨厌，”他心不在焉地咕哝，手里摩挲着一粒黑子。“如果不是你们老找上门来打打打，我老早就能赢满一万盘棋去解脱了。”李尧的抱怨有趣地暴露了他的隐藏任务。贺毓婷愣了愣，她等着听李尧接下来要说的话。结果李尧只是沉默，他捏着一粒黑子陷入了沉思。 好像哪里不对劲。贺毓婷心想。 李尧突然抽出别在腰际的毛笔在空中虚划。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轻轻一带，毛笔笔尖处就衍生出一条洇开的水墨线痕；他再甩笔朝血胤一指，那条墨痕便象是有了生命似地钻进血胤身体里。 商阳指。 万花最常用的毒性攻击招式。伤害不算是最高，但是会持续掉血。一个商阳指之后，李尧再度单手比划，接下来的动作要复杂得多了，让人眼花缭乱，带出来的墨痕也七拐八拐十分繁杂。贺毓婷暗暗心惊——兰摧玉折、钟林毓秀——这些原本不应该单手就能比划出来的招式，李尧却比划得毫无阻碍。商阳指、兰摧玉折和钟林毓秀都是会造成持续掉血的攻击招式，虽然每一跳掉血不多，优势在于长久持续，总体伤害量还是很可观的。 叠了三层毒伤害，血胤头上开始飘出红色数字：三百八、二百四、八十五…… 贺毓婷刚刚才站起来，现在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墙都不扶就服李尧！ 李尧掀了掀眼皮，朝她看了一眼。他说：“那边万花谷的小师妹，你可别冲动地爬起来加血啊？我dps低，毒伤害也不高，得靠时间耗呢。万一你甩一个长针，那可就白费功夫了。” 贺毓婷咬紧牙关，把拿在手里的毛笔又插回去。说实话，她哪是想给血胤加血？她这是恨不得加血胤一个仇人，直接爆一个玉石俱焚！这会儿她心里翻涌的恶意值绝对能成功把血胤从好友栏拖到仇人列表里去。 环绕四周的竹林里，传出阵阵波涛般的沙沙声，仿佛在吟唱着一首古老的催眠曲：“笨……蛋……笨……蛋……” 162 一百零一种死法（3） 天子峰三号boss与四号boss的地盘之间被一条长长的索桥链接着。每隔十五秒，就有一对少林从另一端跑过来，到三号boss的地盘上就会消失。他们的索敌范围很小，只有手上半棍棍子的长度。而玩家老远就能看见他们，做好迎战准备。除了战斗时索桥晃荡的幅度让人心惊，这一路倒是顺利得很。贺毓婷垫后，三个人饿虎扑食般灭了站在桥头守桥兼放小少林的大和尚，慢腾腾地来到了玄悲面前。 四号boss，少林玄悲。老玩家都知道关于他的传说。他本人也算是早老的一批注入残魂的boss，也和贺毓婷等人组队下过本，算是熟悉的老相识了。但今天，他却站在坑里一动不动。 经历了前面三个boss诡谲气流的轰炸，玄悲现在又诡异的保持着安静，这一切都让贺毓婷头皮发毛。肉t腿肚子也在打颤。他们三个人将玄悲圈在中间，照例用视线交流了一番不知所以的心得。难道此玄悲非彼玄悲？贺毓婷自己是做过boss的人，所以她知道残魂boss只会是其中之一，同一个角色还可以有多个分身出现。但是牡丹的名单上明明写了天子峰四号。难道四号boss指的不是玄悲而是另有其人？ 玄悲位于一个浅浅的天坑里，坑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立着一块字迹模糊的石碑，碑旁边各守着一个老五门的角色。有天策、万花、藏剑和七秀……按正常打法，开怪以后先是守在碑旁的精英小怪打过来。杀掉四个小怪之后才轮到玄悲出手。玩家入坑就算开局，出坑就会脱战。但是他们站坑里多久了？玄悲依然是无悲无喜闭目不语，四周的老五门小怪也没有跳进坑里来。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三个人提心吊胆地戒备着，开始偷眼打量坑上面的四个npc。那四个npc造得栩栩如生，五官灵动。如果不是眼神呆滞毫无焦距，很有可能被错认为是注入了残魂的boss级人物。贺毓婷的视线逐一扫过七秀、万花、天策和藏剑，把手里的毛笔握得紧紧的。柳随风很正常，老二却喝得烂醉如泥，老三李尧更不得了，整个儿就是一精神病乐园。随着他们三个人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级，想像画面的级别也越升越高…… 就在此时，玄悲喉咙眼里咕咚一响，发出了一声响亮绵长的“鼾——” 三个人一蹦老高。 鼾？ 接着，仍然闭着眼睛的玄悲猛一吸气，嘴巴半开传出老猪吃糠般的声音。肉t一巴掌抡了过去。“我去你奶奶个腿儿！”肉t大骂，“站着也能睡着？吓死宝宝了！” 玄悲头一啄，睡眼惺忪地抬起来。“啊呀，三位施主，你们终于走到这儿来啦？我和周公已经下过三盘五子棋了。你们再不来，我都想就地躺下了。” 你不需要躺也能睡好嘛！ “吓死我了！”肉t怒道，“还以为你这里也出妖蛾子呢。” “能出什么妖蛾子。”玄悲打了一个大哈欠，眼屎都快被眼泪挤出来了。 “还以为你这里又有什么成仙的大人物，和你一起打擂台呗。” “四号boss就只有我，阿弥陀佛。”玄悲师傅闻音知雅，知道他们仨是被老二尉迟九俊和孙敬萧吓得不轻。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便笑咪咪地看向血胤。“血胤施主，我们现在就开始如何？不同于老三，我这边可是速战速决的，免得耽搁你们回城的时间。” 爽快人！肉t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二位施主就速速退远一点，”玄悲善意地提醒贺毓婷和肉t，“以免被战火波及，损失了不该损失的。” “得嘞，谢谢大师啊！”肉t拉着贺毓婷迅速后退。 “血胤施主，你稍等等。为了此次助君一臂之力，系统特别赐了一条腰带给贫僧。……哎呀，这种高科技的玩意儿真难弄。” 高科技？贺毓婷定睛一看，只觉得围在玄悲腰上那一团淀蓝色粗布条毫无起眼之处。啊啊，有的。是玄悲正在摆弄的一个环形玉质腰扣。玄悲正在把那枚圆环玉扣顺时针旋转，过了一会，他又把玉扣逆时针旋转。 “这扣子有什么用？”血胤问。 “啊，这扣子是减幅增幅器，能减弱或是加强我的独门绝活——罗汉金身这个技能。” 其实玄悲这么说不完全对。罗汉金身是少林门派的必学招式，每个少林都会这一招。肉t也有。之所以成为玄悲的独门绝活，是因为普通少林玩家施展罗汉金身最多反弹百分之三十的伤害回去。但是玄悲可以反弹百分之一百或是二百的伤害。整个游戏里，也只是玄悲的伤害反弹最厉害。所以当初与十人本的屈焰阳对打时，他往往就是浑身金光一闪，看见屈焰阳往哪里出招他就冲上去挡。屈焰阳显然也知道他反弹功的厉害，当时一刀挥出来遇上了玄悲，逼得他自己左支右闪，躲得好不狼狈。 血胤算是看出门道了，他微微歪头，反问：“你是叫我打你，把自己反弹死吗？” “血胤施主真聪明哪。”玄悲还在埋头摆弄那枚腰扣。“这个调节器正常情况下可以助我反弹百分之二百的伤害回去。如果我有心放水，可以只反弹百分之零点零一的伤害回去，而且自身防御都同比下降；反之最大限度可以提升至反弹百分之二千的伤害，同样自身防御同比上升。”简单的说，在反弹最大限度的前提下，如果血胤在玄悲身上打出了一千伤害，那么他受到的反弹伤害则是二十万。目前他的血量才六万，这伤害溢出得令人感到害怕。 肉t眼睛都红了，直勾勾地盯着玄悲的腰。“师兄，这么好康的东西，能借师弟耍耍嘛？”这个臭不要脸的，看见好东西，谁都可以做他师兄了。 玄悲朝他单手施礼。“阿弥陀佛，小师弟，你就别做梦了。这是系统给贫僧量身定做的绑定装备。哪一天贫僧解脱了，这东西也就消失了。” 肉t直叹气。 “好了，血胤施主。现在应该可以了。”玄悲把棍子插在旁边的土里，双手合十，敛眉垂眼——看上去，真象大雄宝殿里受烛火供奉的大日如来金身，真正的法相庄严。“请穿上最好的装备，带最好的武器，用你最强的力道来攻击我吧！保证你一击就秒，死得不要不要的，完全不会有痛感！” 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但血胤却显得很高兴。为了发挥出色，他特意把身上珍藏的顶级药丸掏出来吃了——那是重伤也不会消失药效的加攻击药丸。他开了一个响雷，吹起一个唿哨唤来心爱的绿螭骢。那小黑色只是虚影一晃，就在副本里消失了，但血胤还是完成了上马冲刺的动作。只见他奋力前冲，手上长枪如缀流星，寒光闪烁地奔着玄悲笔直刺过去。一套动作——穿刺、横扫、上挑——一气呵成—— 关键时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象是绝望鸡被人戳穿了**。原本象大日如来金身般稳妥的玄悲蓦然换了另外一副表情：双目暴突、嘴巴大开还掉出一截大舌头……他嘴巴张张合合，挣扎着拿捏出几个唇形——转、反、啦！然后，空气一阵波动，玄悲就消失了。一堆奖励道具哗啦哗啦地散了一地，绿装紫装银钱袋应有尽有。 “什么情况？” “肿么肥四？” 贺毓婷看血胤，血胤看着她；肉t看血胤，血胤也看着他。 “血胤……你怎么还站着哪？”肉t发出虚弱的呻吟。 五号boss陌香在地图上大喊—— “玄悲说——三位施主速速出本刷新cd。” “贫僧一时不察扭反了腰扣，让你们见笑啦。” “求出本重来！” 大兄弟啊，不带你这么玩啊！ 163 出本 出本重打不是问题。重新面对柳随风等人才是大问题。 “听我说，”老一柳随风十分果断地掏出白旗摇摇，眼神冷得象冰渣子，“我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做，没空陪你们虚耗。你们要是再刷新一次cd进本来，我就把你们定到明天早上副本整体刷新！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三个人一阵恶寒，差点对这位大佬正在虚化的身影三跪九磕对天发誓再也不进天子峰。 尉迟九俊则烂醉如泥地瘫在地上，嘴里嚷嚷着“我没醉，我没醉，我还可以再揍你一次……”于是肉t和贺毓婷小退一步，突出血胤的存在性。孙敬萧大喊“老尉你别发酒疯了”一边从他怀里掏出一面小白旗代他摇了摇。 至于老三李尧，早已勃然大怒。三个人刚走到竹园门口，就听见李尧呱啦呱啦地咆哮。“我费了多久的功夫才把棋盘排满你们知道吗？白子一百七十二，黑子一百八十一！就因为他妈的你们刷cd，全没了！全没了！”说完，集合他们三个爆了一个玉石俱焚，便掏出白旗把自己摇得不见了。贺毓婷之前以为李师兄不会用玉石俱焚，现在则庆幸他没有把玉石俱焚与商阳指等持续掉血毒伤害综合在一起应用。不然那可不是大家只剩一丝血皮皮的问题，而是要集体返回到副本门口，再重新跑一路山道的问题。 感谢大佬不杀之恩！ 剩下的行程开始一帆风顺。 玄悲果然如他所说速战速决。老六方宇谦也不遑多让，一剑秒一个血胤。更重要的是血胤还从老五陌香手上多赚了十次仇杀。陌香原本没有报名，现在见他们仨奔进跑出累得象狗一样，便高抬贵手赏了血胤十点仇杀值。 三个人满载而归。出副本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满江倒映青山血。 “要是再来一次，我可就不奉陪咯。”肉t今天赔了夫人又折兵，心疼肉疼得很。“你们看见老柳那眼神没？简直能冻死人！还有李尧，我感觉他眼神能烧人，我差点被他烧成了一把骨灰。” 系统恰到好处地“叮”了一声，贺毓婷凝目一看，竟然是来了一封邮件。二郎真君问她：“在哪？” 贺毓婷整颗心都活泛起来，眼睛贼鸡儿亮。她忙不迭地调出虚拟键盘噼哩啪乱一阵狂敲：“我们在南屏山，刚刚打完两次天子峰。天子峰的boss们真是太好了，”嗯，省去柳随风的冰山眼神，尉迟的烂醉如泥和李尧的愤怒，诸位boss确实很亲和。“他们帮血胤完成了一大半的仇杀任务。现在只要再找两个仇人杀血胤就可以了。我可以是任务增幅器的体质，简直是锦鲤再世，福星临门……” “小五！走啦！”肉t在前面大喊。 “等等，我回个邮件给二郎。” “哦？二郎来信了？”肉t颠颠地跑回来，贼眉鼠眼地撞了一眼贺毓婷的肩膀。 “哎呀！” “咋啦？” 贺毓婷跳起来给他一顿胖揍。“我还没写完，被你撞一下就发出去了！”她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二郎真君那边没给一点回应。 肉t大大咧咧地说。“你再发一封邮件给他呗。可能他也在等着看你的下文。” 是吗？贺毓婷又开始写邮件：“我们三个人的帮贡任务已经做完了。今天的任务内容很简单，只要在太原城旁边的野树林里采五把香葱和杀五只梅花鹿就行了。我们马上回来，回程大概要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肯定是保守估计。贺毓婷看了看天色，又接着写道：“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天肯定黑透了，你不要等我们，自己先吃晚饭，有时间也去把帮贡任务做了吧。虽然一天任务给的帮贡不多，便胜在累积，你也别总是请客请客……”贺毓婷一阵怔忡。光标闪烁在没有完结的地方。她突然觉得自己写这么多废话太傻里傻气。人家二郎真君在那边连个屁都没放呢，她一个人在这儿滔滔不绝有什么意思？他在干什么？是在等她的信，还是在忙着别的事情？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也没见他回一封邮件过来。除了“在哪”之外，他就没有其他事情想要交待吗？ 贺毓婷突然就失去了写信的兴致。她把已经编辑完了的文字复又删除干净，简单地发了三个字过去：“马上回。” “走吧走吧。”贺毓婷懒洋洋地挥挥手。肉t和血胤对视一眼，追上来几步笑嘻嘻地说： “哎，感觉好累啊！” “是啊。”贺毓婷回答。 “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就在南屏山对付着过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贺毓婷看着肉t。“你刚刚说的是人话？” 肉t哈哈大笑，自以为潇洒。“反正我们以前也经常在野外露宿的。南屏山还不错，还有一个草棚遮风挡雨，棚子里还有李复和秋叶青一对cp替我们生火。多好？” 贺毓婷踢了他一脚。“我才不要睡野外，要回家，睡自己的床。” “你的床？”肉t一朝得逞，得意洋洋。“那不是帮主的床吗？” 贺毓婷被他这么一闹，脸都烧成煮熟的虾子了。她追着肉t一顿拳打脚踢。“那也是我的床，我不管，就得今晚回去。不就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嘛？今晚到家，明天还可以在食堂吃早饭。” 肉t被追得连连讨饶。“行行行，回去回去。我怕了你。你不就是担心一晚上没回去就被来路不明的野女人趁隙而入入了帮主的法眼吗？”血胤恰好站在他的旁边，闻言一巴掌呼了过来。肉t头一点，揉着后脑勺委屈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你真知道自己错了吗？”贺毓婷故作不在乎地斜眼睨他，开着肉t的玩笑。但心里有一个声音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轻说：他说得对，你确实在担心。 贺毓婷的笑意渐渐隐了，她能感觉到潜伏在内心深处的黑兽悄悄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睛。魔物煞气腾腾地注视着它的主人，如同打量一块没有瑕疵的碧玉。然而在放大镜似的注视下，这碧玉本身由很多数不清的斑驳裂纹组成。 ——你在担心二郎真君看向另一个女人，你在担心你不再是他的最爱……因为你知道那女人并非来历不明。 九霄玄与二郎真君之间有着理不清割不断的渊源。如果贺毓婷能伴随二郎真君，那九霄玄也能站在二郎真君的另一边。古往今来，娥皇女英。 贺毓婷在踏上马车之前最后怅惘地回望了青山绿水一眼，江河的表面鳞光渐褪，逐步让位给将临夜色。 到最后，她也没有收到二郎真君的回信。 164 突袭 马车驶出南屏山之后又有一封邮件飞向了贺毓婷。她一直在等，听到短促的提示音之后立刻拆开了邮件来读。但是寄信人并非二郎真君，而是黄秋问她：“回来了吗？” 贺毓婷奄奄一息地敲了几个字回过去。“回来了，在路上。” 又跨完一个地图，又追来一封邮件。仍然不是二郎真君，却是千年都难等一回的姚千依发过来。她说：“没事别忙着往回赶，好好休息。随便找个野外的复活点先对付着过一晚。”贺毓婷疑窦从生。什么叫先随便对付着过一晚？帮里发生了什么？再结合一直没有二郎真君消息的情况，贺毓婷突然感到坐立难安。她忍不住支起上半身，看向黑黝黝的前方。无论在哪个世界，当夜色完全掩盖住地貌的时候，总会让人心生惶恐。这一夜，贺毓婷心中的不安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这马车不能再快一些了吗？”贺毓婷喃喃自问。一恍眼，已经从洛阳过图到了太原。太原多山，小道沿着山根盘旋而行，偶然会穿过百年葱郁大树，但多数都是覆被一层浅浅草皮的山地，还间杂着黄色的泥土。按常理，洛阳车夫要在最近的一个驿站点更换马车夫。更换的时间很短，常常是老车夫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来的同时，新车夫一跃而上。整个过程最多三秒，然后马车又会朝着太原城疾奔而去。从来没有人试着打断两个车夫交接的过程。一个是时间太短，另一个则是因为系统为保护马车做了设定。 正是在贺毓婷虑的时候，异变突生。 只见一道暗影突然窜出来，与新车夫同时跳起，他在空中便亮出白刃虚晃一刀，新车夫骤然消失。失去了交接对象的老车夫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立刻停止了跳车的动作，但还保持着跳车的姿势古怪地留在车上。整个画面如同卡顿，马的四蹄还在交错奔走，但车轮寸步不行。下一秒，那个人落在车头，对着白马就是一刀。马儿嘶鸣着轰然倒地，整个车座都象散了驾一样地分裂开来。 “小心！”肉t大喊一声。三个人纷纷跳下马车。 贺毓婷整个都懵了，弄不清状况。她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连同车夫一起噼滋作响，化为虚像消失。有数道火箭飞来，被一一打落在地。这些火箭起不到多少伤人的作用，但落在地上如同烈火烹油般炽烈地燃烧，起到了极好的照明作用。贺毓婷借着火光看清站在对面的男人，呼吸骤停——焚天诀的焚天！ 过往伤痛的记记顿时如潮汐般涌来。贺毓婷倒退一小步。“焚天？” “明教！”肉t则和血胤异口同声。听到贺毓婷脱口而出的焚天两个字，他们惊诧地望向贺毓婷。“焚天？”肉t不敢置信，小声地问：“他们不是应该在枫华谷吗？” “他是焚天，杀手组织焚天诀的首领。”贺毓婷同样小声地回答，紧张地看着眼前表现从容不迫的焚天，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兆。想到姚千依的邮件，贺毓婷连忙四下搜寻复活点。就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她已经看见四个隐元会的蒙面女侠站守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的点位，拉出一片呈半球形月白光晕的结界。是复活点！贺毓婷暗喜。复活点又叫安全区。玩家在野外不幸重伤之后，可以选择返回复活点。复活点内解除一切武装，任何人都无法攻击。也就是说，在复活点里即攻击不到别人，别人也伤不到自己。贺毓婷还没来得及提醒血胤和肉t，又有四个明教从一棵老槐树后面走出来。他们一言不发地连排站在复活点前面，手上的一对圆月弯刀反射着地面上跳腾的火焰。 肉t和血胤这时也看到了四个明教的动作，神情也变得戒备起来。 “看来他们是不准备让我们走了？”肉t郁闷地握紧长棍，“我们一群小老百姓，怎么就招惹到这些大魔头了？” 贺毓婷也摸不着头脑。按道理，他们这是“第一次”和焚天诀的人打照面。焚天也不可能认识他们仨中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是贺毓婷，她现在已经变了装，早已没有阿萨辛妖冶多姿的风采。小五巧巧长相大众，丢人堆里就象丢一颗小沙砾到大海，浪花都没翻出一个就沉得不见底了。贺毓婷可不指望他能分辨出自己是谁。 焚天站在马车消失的地方，地上的火堆照出他妖异于常人的模样。平心而论，焚天确实是个外形长相都很不错的男子，但他相貌偏阴又邪，再加上一对金银妖瞳，视觉上会让人产生一种发怵的感觉。焚天逐一打量他们三人，缓缓问道：“你们之中谁是小五巧巧？” 贺毓婷大愕，刚想反问：“你找我？” 肉t先一步挡在前面捏着嗓子回答：“我就是啊！” 血胤低下头干咳一声：“装得不太像。” 贺毓婷：“……”关键是你别捏嗓子啊！ 焚天慢慢举起刀，从左到右指向他们：“和尚是肉t，天策是血胤……”那柄弯马的刀尖最后才指向贺毓婷：“女万花就是小五巧巧。” “他妈的。我们被耍了！”肉t啐了一口。 血胤则道：“有人把我们卖了。” 肉t一愣神，登时醒悟过来。“那只黄鸡！”肉t咬牙切齿地道，“竟然把我们卖了。”他指的是唧唧复唧唧。整个帮会里只有唧唧复唧唧与焚天诀有来往。这一次二郎真君与焚天诀的枫华谷之约，也是由唧唧复唧唧从中牵线。然而原本应该在枫华谷的焚天却在半夜匆匆赶到了太原城？ 联想到二郎真君一直没有回音，贺毓婷失声叫道：“你们把二郎怎么了？” “二郎？”焚天一愣，哈哈大笑。“没怎么啊，只是把他打了一场罢了。” 贺毓婷紧紧握拳，目光落在焚天的刀上。难道那上面也沾过二郎的血了？她自己吃过双刀的苦，知道那一刀如果是挨在身上根本没有人受得了。难道二郎真君还是大意失荆州，被他、被他…… 焚天注意到她的眼神，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手上握的刀。他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哦，看来你和二郎真君一样清楚这把刀的厉害之处？怎么，他今天打完架后第一时间就是想办法告诉你噬魂刀的可怕之处？” 贺毓婷闻言愣了愣，那刀叫“噬魂”？可是这刀的厉害并非二郎真君告诉她的，而是她告诉二郎真君要提防这刀。贺毓婷皱紧了眉头。“不是唧唧复唧唧。”她低声告诉血胤和肉t，“把我们卖了的人不是唧唧复唧唧。”唧唧复唧唧知道她曾提醒二郎真君注意这把刀的问题，如果他把三个人卖了的话，焚天应该清楚她早已知晓这刀的厉害之处。 “你把二郎怎么样了？” 焚天耸耸肩，痞痞地回答。“我看他带着那个妞到枫华谷，还以为他是来交人的。没想到却是让那妞亲口告诉我，绝对不跟我？哈！我需要她跟吗？但是二郎真君的这种做法让我很不爽，所以我便来找他的茬了。”二郎真君的软肋即是小五巧巧。也就是说他没有在二郎真君的身上讨到好处，恼羞成怒之后便来堵小五巧巧了？想到二郎真君安然无虞，贺毓婷松了一口气。 肉t随即扬声高问：“你想怎么样？” “能怎样？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着专门来看你们一眼？”焚天吊儿郎当，一边抬刀指向贺毓婷。这一刻，他半边脸浸润在火光舔舐中，莫名变得邪恶起来。“有人重金悬赏，要她魂飞魄散。” 165 混战（1） 贺毓婷发现他说的不是“命”，而是“魂飞魄散”，于是头皮一炸。别人或许不知道焚天有多少本事，她却知道。焚天说要她魂飞魄散，那就真的只能是魂飞魄散。她现在还有九十次复活，换作是别人来杀，起码要杀她九十次才会让她魂飞魄散。但是焚天动手，只需要一刀结果她的性命，她就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她戒备地盯着焚天，等对面身形一动，立刻返身就跑。原来堵着复活点的四个明教也如魑魅魍魉般无声无息地飞纵过来。“快走！”她仁至义尽地朝肉t和血胤呼喊了一声。眨眼之间，四个明教俩俩一组地包围上来，将肉t和血胤分开。肉t大骂一声开了罗汉金身和锻骨诀，血胤却不幸遭了暗算，成为第一个进入复活点的人。但是他没有留在复活点里，而是又冲了出来，反而着了道，被三个明教合伙攻击，又送进去一次。肉t看得分明，两只眼睛都红了。“别蛮干，蠢蛋！”肉t大吼，那四个明教放弃了血胤又朝肉t围过去，对着肉t一顿狂揍。顿时一顿热血飞花，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铁腥味。 贺毓婷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去。她返身就跑虽然成功回避了焚天的第一斩，但蹑云逐月和迎风回浪都交得太早，后继明显乏力。脑后阴风阵阵，不用回头她也知道焚天的第二击已经避无可避。贺毓婷满心绝望，等着那一刀从上到下地劈过来。这时，前面的灌木丛一阵耸动。贺毓婷头皮又是一炸，继而便松了一口气。一杆通身闪耀着金光的长枪刺了出来。扑面而来的是她最熟悉的人的气息。 二郎真君睚眦迸裂，形如恶鬼。他迎着贺毓婷疾冲过来，也正式面对着焚天。在错身的一霎那，他左手轻轻一勾一带，带了贺毓婷一把便引着她轻轻偏离了常迹轨道。焚天的第二斩落在两人之间的缝隙里，又劈了一空，他本人即使尽力闪躲，也避无可避被二郎真君一枪在脸上划开了一条血缘。焚天发出了怒吼。“又是你！”他咆哮，接着眼神一亮，却是看见了二郎真君身后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银光洁白的九霄玄。 二郎真君也回头看了一眼。 贺毓婷则是愕然——她来干什么？ “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焚天突然朝着九霄玄冲了过去。 贺毓婷脑子里刚刚划过“红颜祸水”的念头，下一秒又陷入严重的迷茫里。只见九霄玄急急勒紧缰绳，似乎想回避冲撞过来的焚天——她这么做情有可原，但是焚天的举动让人莫名不解。他脸上确实有狂热的光彩和誓在必得的野心，但并非着迷。更不象是为了据为己有而冲着九霄玄冲过去的。当二郎真君疾速追上去，狠力架开他的双刀时，贺毓婷的认知更加清晰了——焚天想杀了九霄玄！ 焚天一击不中，又转身朝着贺毓婷奔过来。 “妈耶！”出于本能的反应，贺毓婷提起裙摆一顿狂奔。肉t和血胤都看得好捉急，肉t几乎吐血，他大叫：“蹑云啊！蹑云啊！”然后他自己嗖地一下窜了出去，围攻他的两个明教一阵傻眼。肉t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开启新一轮的罗汉金身和锻骨诀后对两个明教单手行了一礼。他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再来。” 贺毓婷急中生智，终于摸到了蹑云逐月，流光逐影之中朝前飞快地冲刺。身后一刀劈在泥里发出闷闷的声响。把贺毓婷吓得要命。 “你的对手是我！”身后二郎真君叫了一声。 “扯蛋！”焚天回了他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子出这一趟差是为了赚钱，不杀她就杀她，你休想两个全都护住！” 两个“她”。 贺毓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远处飘来一片乌云罩在她的头上，这片乌云没有飘走，反而压得越来越低。不一会儿风声猎猎，竟然有人从天而降落在身旁。贺毓婷起初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明月皎皎，竟是牡丹的盛世美颜。他看着贺毓婷，狂放不羁地笑道。“我来了。”贺毓婷心头一暖。 后面的焚天渐渐停下脚步。他本来是人多势众，现在却成了牡丹与二郎真君的夹击猎物。四个明教一看情形不对，纷纷回撤，将焚天圈在其中。焚天回头看看二郎真君，又往前看看牡丹，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们打了一天不过瘾，现在晚上还要接着打吗？” 难怪二郎真君一直没有给她邮件，竟然是一直和焚天缠斗中？听焚天的口气，不仅仅是二郎真君，牡丹也夹杂在里面？ 贺毓婷莫名感到一阵寒意——隔着五个焚天诀的明教，二郎真君眼神阴鸷地盯着她。顺着二郎真君的视线低头一看，贺毓婷这才找到原因。竟然是牡丹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她忙不迭地拍开牡丹的手。牡丹发出不满的咕哝声，几乎是带着一丝恶作剧的味道慢慢地侧腰低头，贴着贺毓婷的耳朵说：“等会儿打起来了，你瞅个空就往复活点跑。别回头。” 行行行，大爷，都听你的。你别贴这么近！ 被重重包围的焚天忽然打了一个唿哨。不一会儿，四周局势又起了变化。更多的明教突然现身，象组成包围圈的狼群一样散开，各自保持着相等的距离慢慢走来。他们都和焚天一样的打扮，穿着镶火焰纹边的白袍，带着兜帽。焚天主要的特点是有一双颜色各异的眼睛，而这些明教则多半用金发红发或是浅黄的发色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们身高体形或有不同，但不怀好意的眼神和两柄明晃晃的弯刀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二郎真君和牡丹各自环顾一圈，这些明教便围在圈外不动，又形成了一个夹击的包围。贺毓婷数了数，不包括焚天在外，在场的敌对明教有十五个之多。焚天一个人就可以抵他们十五个。而被包围的人里面，两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四个男人的战力也参差不齐——高战的太高战，低战的太无能。 贺毓婷的视线掠过二郎真君，看向他身后还骑在马上不动的九霄玄。那女人眼里闪着嫉妒的光芒，正十分不快地回望自己。这一瞬间，贺毓婷心中又涌出一股不能理喻的怪异感——她和另一个九霄玄明明是辕出一辙、魂之双生的关系，彼此之间却没有一点心念感应。既不象二郎真君与牡丹之间互相敌视与排斥，对望的时候也仅仅是感到陌生。这不应该啊，贺毓婷暗嚎。牡丹突然推了一把。 “走！” 贺毓婷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有二郎真君与牡丹同时出击，即使是可怕的焚天也要暂时避其锋芒。 “拦下她们！”焚天指示。十五个的明教动了起来，有七个扑向最外面的九霄玄，另外八个如狼似虎地扑向贺毓婷。 166 混战（2） 贺毓婷事后回想当时的情景，只能用“牵一发而动全身”形容。牵一发，动全身，全身动，手足乱。就象外行人看萨满大师跳大神，他跳他的，你看你的，但是他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不懂，你也不明白那些筛糠似的动作里到底隐含有什么喻义。 贺毓婷被牡丹一推，憋着一口气往复活点跑。她一动，周围也跟着泛动起来。焚天诀的人再不济，也全是明教；明教再不济也是打家劫舍的好手。打家劫舍的事情做得多了，彼此间有了一种默契。十五只喵排出阵形，朝着各自的目标扑过去。贺毓婷和九霄玄首当其冲。这当口二郎真君有心相助，也只能和牡丹联手合作，第一步是确认焚天不能越过他们接近两个女人。 贺毓婷仗着血胤和肉t护在中间，才没有第一时间被人拿下。她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久便是一匹九霄玄骑着里飞沙与她擦身过去，飞快地奔向复活点。贺毓婷大恨自己腿短，只能对九霄玄的背影望尘莫及。九霄玄不仅飞跑，还把属于自己的那票追杀者留给了贺毓婷三人。 “留不住两个，那就留下一个！”焚天在后方叫嚣，“别杀她！” 贺毓婷紧急侧身，撇开一把不长眼劈来的飞刀。 “你们杀她只会提早送她回复活点，等我来！” 二郎真君和牡丹纷纷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意味。二郎真君冷笑：“你过得去吗？”他把金光闪闪的长墙抡得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中间的缝隙里时不地穿出一把不见袖珍短剑却异常杀意凛冽的纸扇。焚天啧了一声，不得不先后退几步先做防守。 “打折她的腿！砍掉也行！” 原本照着贺毓婷脸面劈叉过来的十把弯刀现在晃成了二十把或是更多把弯刀，她腿肚子直打颤，几度跪下又被血胤拉起来。 “当我们是摆看？”肉t一声狮子吼，锻骨诀无相诀般若诀擒龙诀齐开，又跳起来一棍摩诃无量还抡出一圈横扫六合。“阿弥陀佛！”肉t难得喊出一声佛号，浑身金光闪闪瞬间变成吸铁石，所有朝贺毓婷刺过去的弯刀突然转向，“噼哩啪啦、噼哩啪啦”跟炸爆米花似的敲在肉t身上。肉t的血条直线下降。贺毓婷连忙捏出“水月无间”的手势，右手执笔、左手掐势相辅，往肉t光秃秃的脑门插上一根不运功的会心长针。长针自带一层春泥护花，飞快地打没了。她赶紧替肉t糊一脸大春泥，这才勉强稳住了肉t的血线。 肉t睁开眼睛，里面转着数不清的螺旋纹，间歇爆出一两朵小金花。“可怕！”他超后怕地说，“这群小猫太生猛了，差一点点被他们生吞活剥。” “这可是半个团的攻击手！”贺毓婷气他莽撞。“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肉t不以为意地嘿嘿发笑。“那我就能先回复活点呗！” “那你就少了一次复活。” “那又如何？总归是今天打得痛快，回去我还可以吹牛！”肉t颇有苦中作乐的风骨。 贺毓婷跺脚。“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没死没活的血战？” “也许吧。”肉t不在意地耸耸肩，配合一边默不吭声的血胤做排除法一样排开了一涌而上的明教。“大家都一样。在感到恐惧的同时也能感觉到刺激。为了寻找刺激而不停地重复做同样的事情。”他把一个明教用闷棍敲开，然后拽着贺毓婷往前走了几步。明教猫又围了上来。“都一样。”他露出一个笑容，明明怕死的时候猥琐得不得了，但真正斗狠的时候却能豪迈大笑。“都一样的，”他重复说，“我们的灵魂都不安生。” “这样下去不行。”血胤说。当他回望的时候，瞳孔急遽一缩，水泥浇灌的表情也有片刻松动。贺毓婷跟着回望，看见越来越逼近的三个缠斗身影。焚天阴鸷的视线穿过二郎真君的长枪和牡丹的折扇死死盯着她，他确实没办法冲破二郎真君和牡丹联手做成的人肉防线，但聪明地把火线一再推移，结合另外十五个明教的阻碍，终于缩短了与猎物之间的距离——他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这个念头如同扎了根一样落在贺毓婷心里，令她不寒而栗。 “血胤肉t，快把她拉走！”二郎真君缠着焚天，把人刚推开两步，又被逼近三步。 “收到！肉t！”血胤说，然后抓住贺毓婷的右手。肉t站在贺毓婷的另一边。他们之间已经达到了通过一个眼神交流就能知晓对方意图的地步。也许是性格有别，或者是壁花做得太久，在领会意图方面，贺毓婷明显不是弱了一星半点。不过，当肉t牵起她另外一只手的时候，她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毛毛的感觉。 “喂！你们要干什么？” “别说话！”肉t喝斥，与血胤同时动作——一脚重心，一脚朝前跨出弯弓步，身体象绷紧的筋弦般散发出张力。贺毓婷被他们一人牵一手，感觉象弦上一触即发的箭。她紧张地看着前面，罩着半球光壁的复活似乎还远在天边。 “不是吧？”贺毓婷呻吟。四周的弯刀可不给他们愣神的功夫，争分夺秒地照着三个人的下盘砍过来。血胤和肉t是顶着被砍断骨头的风险再度往前踏出一步。他们的动作整齐一致，没有丝毫犹豫，充满了勇往无前的决心。接着，两人奋臂一甩，把系在中间的贺毓婷象投沙包一样飞快地掷了出去。 夜幕压垂的天空更近了，地则离得更远。风象刮胡子的刀，刮擦着贺毓婷紧绷的神经。等短暂的抛物线越过最高临界点后便生成一股俯冲的气流，裹挟着贺毓婷往地面撞过去。犹如云霄飞车急速下坠的恐惧紧紧地攥住了她，她失控地尖叫。 “蹑云！快蹑云！”肉t和血胤在后面大声提醒。 蹑云在哪？贺毓婷差点问出白痴才会问的问题。蹑云逐月当然在江湖招式栏里，这是个常用的招式，防摔防打能逃命还可用在赛跑最后阶段做冲刺，她早把蹑云逐月放进了虚境下方的快捷栏里。只需要盯着图标轻轻眨眼，或是伸手虚点，都可以马上生效。但是直到她撅着屁股以嘴啃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土鳖坑，也没有摁亮那个图标。贺毓婷内心：……逗我呢？嘴上的疼得她呲牙裂嘴，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 “噗——”蹑云突然激活，强大的引力拽着贺毓婷猛地往前一冲。从后面看，那就是她撅起屁股以嘴铲地，往复活点的方向生生铲出一条笔直的坑线。 即使是来杀人的杀手们，这群群众演员的内心一直默念着：我是一个杀手，我，冒得感情，但是我可以—— “哈哈哈……” 笑声震天。 贺毓婷趴在土里默默流泪。 167 混战（3） 那些明教大笑一阵便疯狗般往前猛扑。 有一个明教脚速出奇的快，竟然抢在所有人前面出现在了贺毓婷的身后。 她刚刚才从泥里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后颈一凉，本能地感应到了危险。这个游戏最大的麻烦之处在于，虽然有复活次数，但是并没有麻木玩家的感觉。尤其是打斗之中的痛感，货真价实地存在。贺毓婷也是死过几次的人，对死亡来临前的阴寒已经产生了一种先兆感。她屏住呼吸，下意识地等待杀招结果自己的狗命。 复活点近在咫尺。她却是连往前爬一寸的力气都没有了。 哪怕是焚天也在后面咆哮：“不要啊！” 贺毓婷似乎听见二郎真君和牡丹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没错，比起被焚天一刀结果，把命葬送在别人手上反而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命运悄悄为她吹来了一阵东南风。晦暗之中一道幽蓝色的波纹蛇形窜来，恰好击在那一柄弯刀上。贺毓婷听见后脑勺上方简单短促的惊叫声，然后是重物被弹开落地的声音。 “小姐姐，快跑呀！”粉红色的小秀萝出现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前面。 贺毓婷醒过神，疯狂扑进了复活点。耶！安全上垒！复活点外一堆红名的明教叠罗汉似地垒成堆。守护复活点的四个隐元会女npc开启索敌模式，身体一顿一顿地抽搐，还不停地发出“嘀嘀”的声音。明教一哄而散，与复活点拉开安全的距离。 “你们这群笨蛋！”焚天在夹攻中发出挫败的怒吼。十五个明教明显身躯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惧意。他们不再纠结于复活点里的两个女人，返身扑向血胤和肉t。还有两个咬着牙冲向一旁的秀萝，被抠脚法王溜得团团围。没过一会，血胤和肉t也被送进了复活点。抠脚小法王却凭借出众的脚力成功逃过一劫。她象一只小田鼠一样，见人追来就钻进灌木丛，没人追她了她又从灌木丛里笑嘻嘻地探出头来。 “傻愣着干什么，来这边先帮我压制这两个高战！”焚天咆哮。十五个明教象听话的兵蚁一样又排出人字队形往焚天身边靠过去。他们的作用只有牵制，最后一击总要留给焚天。二郎真君和牡丹绝不把最后一击的机会留给焚天，他们在渐渐收拢的包围圈里左挪右腾，依然滴水不漏但动作也没有之前那般潇洒自如。 血胤沉下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包围又被渐渐推离复活点的二郎真君和牡丹。“我们得去帮他们，”血胤看出二郎真君和牡丹的守势无法长久，他看了看无动于衷的九霄玄和蠢蠢欲动的贺毓婷，一视同仁地皱眉。“你们两个都乖乖留在这里。”这话是警告贺毓婷的。 贺毓婷不解。“不是要去帮二郎吗？”她心知血胤是想为二郎真君杀出一条血路，好让被围困的两个人能飞进复活点。虽然复活点这儿什么也没有，但总比外面要安全。肉t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地道：“我们好不容易把你送进了复活点，难道你想再去送一轮死吗？可别，别拖后腿。” 贺毓婷羞得满脸通红。她已经想起自己是如何被“送”进复活点的了。血胤和肉t还没有冲过去，贺毓婷眼角瞥见一团粉粉的色彩突然疾冲向明教圈起来的包围圈。“啊，等……”她来不及阻止，那个小秀萝便被乱刀送回了复活点。因为她横冲直撞造成的小小缺口瞬间就被补上了，二郎和牡丹依然脱不得身。 白光一闪，秀萝姿势不雅地趴在复活点的地上呻吟。贺毓婷看得分明，最后一下她确实擦到了焚天的噬魂双刀。而现在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秀萝复活后的身体隐隐有一些透明的趋势，直到她呻吟出声，身体才渐渐变得凝实起来。贺毓婷上前扶起小秀萝，看清那张眉清目秀的脸，才发现是熟人—— “小陌陌？”正是唧唧复唧唧的小尾巴纤雨陌。 小陌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站起来，一边朝贺毓婷吐舌头。“小姐姐，你没事吧？” 贺毓婷和血胤肉t交换了一个愕然的眼神。“你怎么来了？” “我去龙门买马了。” “买马？” “嗯，你们帮会今天不是在刷马吗？我说我也想要一切小马驹，小唧就花了五千金砖从帮友手里重金买了一匹送我。不过他今天太累了，就叫我自己回来。” 贺毓婷想起唧唧复唧唧一看见钱袋就两眼放光、精心算计的模样。谁会知道他辛苦积攒出来的金山银山全是送来给眼前这位小祖宗败家用的？说什么太累，肯定是舍了五千金砖出去心在滴血，估计看见小陌陌都会皮肉一紧，只得打发她自己一个人回城了。 “小黄鸡也特不是东西了，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独自走夜路回城呢？”肉t仍然对唧唧复唧唧有所偏见。 纤雨陌笑嘻嘻地摇头。“安啦，我一个人走过很多夜路，没事啦。虽然我不会打本，但是我打人可是个高手哦。” 贺毓婷内心默默：看出来了，抠脚小魔仙当之无愧。 “好了，我们也别废话了。肉t，我们准备冲过去吧。”血胤冷静地关注着场外的形势。 纤雨陌举起手。“我也来帮忙！” 血胤瞥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不忍。“不用，你就守着两个姐姐呆在复活点里。如果有哪个不长眼地跑过来，你再冲出去溜他们一圈。” “你别去！”贺毓婷也拦下纤雨陌。她拿出食盒。今天知道要去天子峰被人砍，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些点心用在路上垫肚子。还有一大半没有吃完。这些点心比不上二郎真君宅院里的点心灵力充沛，但贺毓婷估摸着多少能让小陌陌的脸色增加一丝红润。“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小姐姐，我不饿。”纤雨陌嘴上这么说，但肚子却敲锣打鼓似地作响。她满脸通红，终于还是从食盒里拿了一块驴打滚。血胤深深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纤雨陌，与贺毓婷交换了一个眼神。 “轮到我们了，肉t，”血胤拍了拍肉t宽阔的肩膀，大踏步地走出复活点。“小心焚天的那一对刀，绝对别被那对刀伤到！”血胤也看出了一些门道，对焚天手里的刀露出万分戒备的神情。 不过贺毓婷觉得，血胤真是想太多了。 有十五个明教包在外围，有机会让他们闯进战斗圈的核心去刮擦焚天的两把刀吗？答案是没可能。没过一会，两个人又滚回了复活点。真是白白送死一次……不，也不算是白白送死。贺毓婷瞪大眼睛，看向被血胤和肉t垫在身下一起滚进复活点的三个明教。 贺毓婷：“……” 三个刚死又刚活过来的明教：“……” 168 混战（4） 那三个可怜的倒霉蛋至少该认清一件事情，贺毓婷心想，杀手并非人人可以做。一个称职的杀手除了需要矫健的身手和一颗冷酷的心，更需要靠理智和慎密的逻辑思考能力来支持自己的行动。杀手的准则是“一击不中，抽身就走”，而不是一击没死，死缠活赖。死缠活赖的不叫杀手，那是古惑仔。 三个愣头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带着露怯的眼神与贺毓婷等人对峙。对峙很快结束了，有两个明教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复活点。一离开安全区，明教便成了红名。而剩下的二楞子……贺毓婷叹了一口气，真心觉得这孩子不适合玩明教玩阴险玩刺激。这孩子去当个农民说不定更合适。看看人家焚天把明教玩成了什么德性？阴险狡诈恶毒疯狂，活脱脱的一个新袄教代言人！真正的阿萨辛之后继有人——贺毓婷觉得焚天比自己更适合去扮演荻花圣殿的阿萨辛，如果他不拿那两把刀的话，简直是一个疯狂偏执心里变态的阿萨辛。再看看眼前这孩子，不退反进，上前一把夺过了九霄玄的马缰。没错，九霄玄至始至终就坐在马上没有下过地。按照常理推论，控制了她就控制了她整个人。马跑得比人快，一扬缰就能哧溜一下跑没影儿。贺毓婷可没忘记刚刚她是如何骑着高头大马从头顶上一跃而过，把十五个追杀的明教统统甩锅过来。即使是魂之分身，贺毓婷也鄙视她。得有多怕死，才能摆出随时随地可以逃走的姿态？ 想不到吧？竟然有人上来夺马缰？ 如果这匹马真能被小明教拉着跑也就算了，关键是游戏里有一种意外叫bug，玩家常常获得“卡bug”的buff或是debuff。前者获益后者受伤。很不幸，小明教荣获debuff。只见他象拉纤的纤夫一样将马缰甩到肩上，返身想连人带马一起拖出复活点。第一次用力——“嗯？”没有动。第二次用大力——“嗯嗯嗯？”还是没有动。肉t和血胤捏着指关节咔恰咔恰地包过去，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可怜小猫咪保持着拉纤的姿势立马僵成化石，只有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慢慢往下滑。 “小兄弟，干什么呢？” 外面两个明教一起喊：“水货放心。安全区里杀不死人，你尽管抢！” 肉t呵呵一笑。“水货？这名字取得不错啊。” 水货哑着一个公鸭嗓子轻轻抽泣：“拉、拉不动啊……”他求救似地望着区外两个同伴。 “知道拉不动还不跑？觉得安全区里弄不死人是吧？”肉t狞笑，“没错，是打不死人。但是我们可以教你怎样做人啊！”说完啪的一巴掌扇得小喵喵脑袋一偏。小喵喵一脸懵逼。 “你在这里跟人打打杀杀，你家大人知道吗？”肉t又一巴掌。声音清脆，听得贺毓婷和小陌陌（她刚从食盒里捞出第n块核桃糕）齐齐一缩肩。贺毓婷暗想，能到这个世界里来混的，果然个个都不是善茬。别看肉t平素一副憨厚可亲的模样，欺负起弱小一样不含糊。 “家里没人管是吧？”啪，一巴掌。“叔叔来教你做人！”啪，一巴掌。“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啪，一巴掌。“是善良。”肉t沉重地说，最后啪啪两巴掌打得又快又狠。 被叫水货的小明教脸都被拍肿了，一双大眼被肿脸挤成小三角，再加上头顶一撮黄毛，整颗脑袋象极了刚下凡的天篷大元帅。他哇啦啦地瘫下去，哭着往外爬。肉t才不会让人成功溜掉。他一弯腰，抓住两个细脚踝又把人给拖回原地。“犯规，这是犯规！”水货喵眼巴巴地瞅着旁边手执两柄长剑的蒙面npc。隐元会的女侠低头漠然看了一眼，再看向肉t：嗯，都是绿名，没毛病。她们只在肉t一脚踢开水货喵的大弯刀时起了一丝丝的反应，但很快就被肉t头上顶着一层绿油油的光给蒙蔽了判断力，继续站着一动不动了。肉t哈哈狂笑，笑得象个禽兽。 所谓乐极，生悲也。 站在外面的明教之一出其不意地蹑云进来。他算准了距离正好卡到贺毓婷旁边。他用一个公主抱抱起贺毓婷。 贺毓婷：“？？？” 血胤和肉t：“！！！” “走你！”混蛋明教把贺毓婷一抛。贺毓婷一屁股墩在复活点外面的硬质泥地上，尾骨麻痛麻痛。 “哇靠！快回来！”肉t顾不上捉弄水货喵了，连忙和血胤往这边赶。贺毓婷也忙不迭地往里爬，但是她连复活点光罩的边都没挨上，又被一个明教捉住两只脚往回一拉—— “嗖！”贺毓婷感觉自己是一条上岸的咸鱼，眼看着离复活点越、来、越、远？！她还在懵头呢，脚又被扣住，“嗖”的一下，距离复活点又远了一尺。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嗖——”复活点里的明教被肉t和血胤强行砍翻，隐元会的四侠女反手就把他们俩灭了。小陌陌手里举着半场核桃糕，嘴巴张成鹅蛋大小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贺毓婷，她脸上懵逼的表情不比贺毓婷少多少。九霄玄……九霄玄的冰山美颜似乎在抽搐，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笑还是已经懵圈了。“嗖——”血胤肉t和两个明教又复活一轮，谁也不服谁，和明教一起扭着打着跨出复活点。“嗖——”天上无数条喵影飞扑过去，在复活点旁边一堆红名扭成一团，然后隐元会的npc走出来，无分敌我、不分老少统统一锅，把他们端得干干净净。“嗖——”一堆刚复活的人，肩抵着肩脚踩着脚站在复活点里，象是被玻璃罩罩着的香肠热狗，他们贴在光壁内侧，头顶冒着热气，瞪着越来越远的贺毓婷。 “嗖……” 一把噬魂刀贴着贺毓婷的鼻尖插在地里，发出嗡嗡低吟。贺毓婷勉强抬起头——头顶上挂彩受伤、形状也颇为狼狈的焚天正低头俯瞰。她露出一个颤巍巍的笑容，眼角还带着泪。“哟……” “嗨！”焚天冷笑，眼神那个冰凉，直叫人心发颤。 “好巧，我们又见面啦。” “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嘛？”焚天一边答应，一边抽出了刀。 169 悲恸 焚天刚把刀抽出来，便连人带刀被后面人一拽，拽飞七八米远。牡丹神色紧张的面孔占据了贺毓婷整个视界。“小五，怎么样？手和脚还在吗？”他隔着长袍大袖四处拍打贺毓婷的四肢。下一秒，他又被二郎真君掀开。 二郎真君双手架在贺毓婷腋下，把她象提大猫一样提起。两只眼睛象最精密的雷达仪器，涓滴不漏地扫描贺毓婷。确认贺毓婷没有受伤之后他才露出笑容。贺毓婷也注意到二郎真君异常苍白的脸色，心口微微一突，情不自禁地叹息——看来二郎真君还是着了焚天的道，一定伤到了什么地方。二郎真君的背后高高腾跃起一道黝黑的人影，背着光象夜枭一样俯冲过来，月光在锋锐的边缘闪烁，宛如缀着两朵冰花。 “小心！”贺毓婷几乎是潜意识地扑到二郎真君的身上，她是想保护二郎真君，但抬起头仰望焚天越趋越近的面庞时，她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不是正好给焚天提供了一个扎对穿窟窿的机会吗？焚天露出了狂喜的表情。贺毓婷急中生智，一手握笔一手掐诀甩出了万花谷独门逃生秘技：“太阴指！”借着强大的系统限定威力，她抱着二郎真君后退八尺有余。 焚天则倒霉得很，一头罩上贺毓婷凭空画出来的大墨叉上，立刻触发了太阴指的第二层功效——锁足三秒。三秒里他噗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地上。这样还不够缓解冲力，只得身躯前倾，用双手撑住。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算是给不远处的贺毓婷和二郎真君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贺毓婷噗哧一笑，很高兴看见他一脸吃瘪的模样。 焚天察觉到后面有劲风袭来。他头皮一炸。光顾着“招呼”二郎真君和贺毓婷了，短时间内竟然忘记了还有另外一个家伙！ 牡丹咯咯地笑着，象幽灵一样飘到焚天背后，半开的折扇一收，毫不犹豫地刺向焚天后背。到底是身经百战、悍勇无双的战士，焚天既不回头也不闪躲，而是抽送双刀在背后叠出十字格挡，轻轻松松夹住了牡丹的折扇。这一夹，竟然令牡丹的攻击寸步难进。他的自负由此可见一斑。不过牡丹也不是随便就能挡开的敌人，早在偷袭之前就已经从扇里抽出了袖珍剑。焚天虽然挡下了扇子，却挡不住已经贴身的牡丹，等有所察觉时，张狂的表情里也抹上一分恐惧色彩。袖珍剑悄然抵在颈间。冰凉的触感尖细零碎，但焚天知道再稍加力度推送，这小剑便能让他尸首分家，送他去一次复活点。 自负总该付出代价。焚天领悟到这一点已经为时已晚。他索性屈膝发力，头也后仰，尽最大的努力朝身后的牡丹猛撞过去。袖珍剑固然在他颈上划开了一条大伤口，但还是错过了夺颅的机会。 贺毓婷这是第一次看见牡丹竟然也失手了。 一击之后，牡丹飘然退走，折扇也不要了，铛啷一下落在焚天的脚边。他手臂微振，袖珍剑竟然象抽丝一样拉长，最后变成了一把通体透明、剑身又细又长的蜂腰剑。 焚天强行破解了致命杀招，自己也受了重伤。他捂住伤口，目光怨毒的寻找敌人。随后，他从背包里掏出补血的大红瓶，咕嘟咕嘟连灌几口，立刻就止住了掉血的伤势。 贺毓婷啧了一声。 “老大！”十五个明教纷纷蹑云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将焚天围得密不透风。焚天盘坐在原地调理了伤口，再睁开眼睛时里面凶光四射。 “杀女的！”焚天盯着贺毓婷恨声道，他的表情和声音都令贺毓婷不寒而栗。“你们杀小五，杀几次是几次。她要是进了复活点，就想办法把她拖出来再杀！” 十五个明教齐齐回应，然后化作魅影朝贺毓婷扑过来。 二郎真君惊怒交加。“你们找死！”他挥动长枪，举到一半却被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凌空截下。“你说过，你的对手是我。”焚天邪笑一声，神色疯狂。两柄噬魂刀磨擦着枪杆发出刺耳的噪音，刀锋一路压低，几乎削到二郎真君一层面层。他不得不退，但是一退便露出了空隙让十五个明教如鱼得水似的趁隙而入，夺走了贺毓婷。 “小五！”二郎真君大叫。 “我还在呢。”牡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异常凌厉逼人。他飞到人群上空，还没有捞到身陷人群中的贺毓婷，眼前忽然一花—— “玉郎！”不远处的复活点里，九霄玄竟然爆出异常凄厉的嘶鸣。贺毓婷则和别人一样，刚刚仰起头——一滴、两滴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明月当空，空中三个人如同剪影般定格，其中一人当胸被双刀贯穿，另一人则被背后长枪刺穿。 贺毓婷哑然失声，眼睁睁地看着被夹在中间的焚天抽出噬魂双刀，牡丹的血喷涌如柱，整个人象破烂风筝般倒飞出去。她眼前一黑，一阵剧痛裹挟着她返回了复活点。九霄玄坐在马上，捂着嘴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贺毓婷看了她一眼，然后掉头朝着牡丹坠落的方向跑过去。 “别出来！”二郎真君追着受到重创的焚天迎面跑来，看见对面贺毓婷的行为不由得心惊胆裂。他纵身上马一跃，将焚天狠狠地践踏在马蹄之下。 “你也是！”焚天有瞬间的小僵直，然后他挥刀砍向霸红尘的马腿。“不会放过你的！”黑马一声嘶鸣，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二郎真君跌下马，就地一个驴打滚，躲开了噬魂刀。他看见血胤肉t以及小秀萝都朝着贺毓婷奔过去，只得暂且压焦虑的心情，专心缠住焚天。 “小五！”肉t和血胤一左一右朝贺毓婷伸手，意欲拦人。贺毓婷平常行动笨拙，这会儿却机灵得不得了，一猫腰便从两个人的身下滑过去。十五个明教仍然从四面八方扑向贺毓婷。这些小杂碎被血胤肉t和纤雨陌一次一个地联手收拾。但他们毫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和贺毓婷一样，一进复活点又马上追出来。贺毓婷左躲右闪，扑向倒在地上一身被染成血红的牡丹。 “复活！快复活！”她哭着摸牡丹的脸，不敢看他胸口被绞碎后透出的窟窿，心脏在折断的肋骨下面沉重地跳动，一下两下，血浸染的泥地越来越大。 牡丹目光迷蒙地看着她，半开半阖的美眸无法聚焦，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小五？”他身上飘起萤火虫似的小光斑，朝着另一边缠斗中的两个人飞过去。贺毓婷大哭。“别死！”她抽出了自己的毛笔，不知道是该给他一根长针好，还是给他一个玉石俱焚。 牡丹好像知道她的动作，伸手，准确无误地摁在她手上。“没有的。”他咳了一声，带出一片血沫。“我没有复活次数。” 贺毓婷呆住——她知道原因。 170 归元 那次在天泣林，牡丹邀请二郎真君做生死赌局时曾说：“不如你和我都把魂力全压缩成一点，舍弃复活次数，就这样一决胜负如何？” 后来贺毓婷也从二郎真君口中得知，复活次数其实就是魂力的作用。 魂力是动力，也是资源。把一个人的魂力压缩成一百份来消耗，就可以使人复活一百次。至于后面多出来的六次复活，其实是每个人前一百次复活后节转留存下来的残余魂力。每次复活后只有三成魂力会返回原主身上继续被消耗，剩下的七成则被掠夺者和系统瓜分。能被掠夺的魂力只有毫微之数，可以忽略不计，多半都被系统吸收，作为持续运营这个世界的动力被消耗掉。 只有少数人知道如何把所有魂力压缩为一点，也就是放弃复活次数使自己变得超前的强大。这就象同一起跑线上，大家都是穿着跑鞋用双脚跑步，而压缩魂力的人却是f1赛车起步。压缩魂力之后，反噬作用也更可怕。没有了复活次数，只剩下一次生存机会，如果死亡则直接魂飞魄散。 贺毓婷万万没想到牡丹竟然会压缩魂力来搏斗。现在想想，他恐怕一直压缩着魂力……会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他对这个世界、对生存没有多少留恋罢了。贺毓婷心痛得无以复加，她想抱起牡丹，双手却穿过牡丹破破烂烂的身体——他已经不再具备实体而开始虚化了。 “牡丹，别死。牡丹，求你。”贺毓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早在第一次知晓牡丹身份的时候，她便设想过很多次牡丹的死法。她总以为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不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和二郎真君远走高飞看不见牡丹最后将如何死去。至少这样想，能让她安心一些。她想过他有可能孤独终老，归隐山林后眺遥青山流水淡然而逝；她想过他与女同游，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反正她看不见，反正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后终将和二郎归元合一……她知道他必定要死去，却不知道是以这种死法死在她的眼前。 “牡丹，求你了。” 那个躺地上的男人在渐渐升腾的尘埃里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月光穿透过去，婉约框出一个掌形。手掌落在贺毓婷泪痕交错的脸上。她的脸凉，他的手更凉。 “别哭。”手落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触感。贺毓婷试图闭上眼去感受他的体温，哪怕是只能感受到一丝凉意也好。 什么都没有。 仿佛牡丹已经消失。 贺毓婷连忙睁开眼睛，看着牡丹仿佛静静地躺在地上。透过他的身体，可以看见身下被染成红色的小草和泥土。即使是那些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也渐渐地、渐渐地失了颜色。更多萤光从他身体里飞出来，往同一个方向而去。贺毓婷没有搭理，因为牡丹突然回光返照般双目里又有了神采。他又看见了她，深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她泪迹斑驳的脸颊。 “这么近……”牡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没有触感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还有她的泪痕。渐渐地，那满足的笑容里新添了一缕遗憾的愁情，牡丹叹息：“多可惜，我还想再多陪您一段时间，阿……”巨大的光球窜升到空中，发出夺目但温和的光晕。象一轮满月。与此同时，牡丹也消失了。 那片草地变得空空如也，除了曾经被压塌过的痕迹，再也没有任何牡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贺毓婷第一次直面一个人的死亡。而且这个人即使不是她第一顺位在乎的人，也必定是第二顺位在乎的人。贺毓婷心口抽紧，痛得几乎晕厥。她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光球充满眷恋地绕着她盘旋一圈，然后慢悠悠地往二郎真君和焚天的方向飘过去。 那个用狡诈的手段骗杀牡丹的男人嘴里发出“哟豁”一声轻呼，贪婪地大笑：“哈哈哈，好强大的魂力！今晚我赚倒了！” 贺毓婷睁大眼，心中的悲痛化为不能纾解的愤怒和憎恨，黑色的物质象油一样汩汩地升起来。她还在流泪，却不知道那些泪早已变成血泪。她满脸都是鲜艳的血色，看上去比死了的人还要恐怖。 牡丹所化的魂力球在两个人的上空茫然的盘旋。二郎真君和焚天都短暂的停下动作，出神地望着头上巨大的魂球。 焚天握紧了噬魂双刀，满脸誓在必得的野心。 “你休想！”贺毓婷突然暴起，垂在腰际的黑色无风而动，渐渐化成一张疯狂舞动的黑色织网。她的眼睛完全涂成黑色，不留白，单手指向焚天。周边空气里传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细响声，无数水份被挤压出空气凝成冰晶，再变出无数自发高速旋转的小羽箭。箭本来是透明色，倏忽间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白色、灰色，最后定格为黑色。随着一连串“噗、噗”轻响，环绕在贺毓婷身边、箭头全指向同一个人的黑色小箭通身烧出了黑色火焰。磅礴的压力象核爆圈一样朝四面八方散开。四周的人抗不住这股压力，纷纷跪下去，五体投地、簌簌发抖。 就连那两个专注头上魂力球的人也被惊动了，往贺毓婷这边看过来。 他们看见的是一团黑雾，雾里隐约透露出一个模糊的婀娜身影。 二郎真君瞳孔遽缩。而焚天一脸茫然地看着黑雾之中的人影，无意识地呢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蝼蚁不配晓吾名。”雾里的身影高傲回答他，随即单手一挥，一种尖锐的蜂鸣声响起来，几乎刺穿人的耳膜。 “啊！”跪在地上的人多半受不了这个噪音，很多人扑在地上五孔流血。 黑雾朝焚天疾冲过去。 焚天啐了一口，将噬魂刀挡在面前，猛然跃起朝着魂力球冲过去。那一大团魂力球代表着力量！只要借助噬魂刀吞掉那颗魂力球，不仅旧伤能立刻痊愈，而且还会实力大增。到时候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绞杀二郎真君或是那个神秘女子都会是小菜一碟……一柄金光闪闪的长枪抢在他前面先一步戳进魂力球。 焚天惊恐的发现，魂力球在长枪尖端迅速变小，须臾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枪！”焚天连忙一个后跃，避开了那一团不知名的黑雾。黑雾其实由很多细小的黑色火箭组成，一些游离主体以外的小箭象铁钉一样扎进他的身体。焚天闷哼一声，只觉得身体内稳固的灵魂也受到了冲击，几乎散形。他死死盯着二郎真君。“你的枪也能噬魂？” 二郎真君冷冷一笑。“不，”他说，“这是归元。” 171 魔化 贺毓婷站在原地，很难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四周升起黑雾，象密密麻麻的纱巾把贺毓婷裹得密不透风。雾外的世界变得象沥青浇灌过一样粘粘糊糊。声音都是油罐下钻出来的汽泡，咕嘟咕嘟作响。全都不真实。 “小五？”有个声音近在咫尺。贺毓婷抬头，看见一个条状物杵在面前，象墨西哥沙地里盛产的那种大型仙人掌，不过双臂并没有高举朝天，而是垂下来。这东西还算不错了。在它身后还有更多同性质的黑条，有一些象是沥青淋得太多，正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我应该认识他——这念头一闪而过。另一边发生更大的动静：两团球状的影体刚刚碰撞过，现在它们落在地上，一白一黑。白的散发出强烈但并不刺眼的光芒，黑的则能把所有光线都吸入体内转化为虚无。 我认识他们。这个念头更强烈了。贺毓婷突然意识到不久前，她才驱使黑雾攻击了那一团黑影。四周的黑雾其实是很多细小的箭羽组成。如果有人能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并不是箭，而是钉子。钉子自主浮空，周身燃烧着黑色火焰。只要贺毓婷出手一指，由钉子组成的黑雾便会朝着既定目标呼啸攻伐。贺毓婷对黑色球影怀有偏执的恨意。虽然之前的攻击并没有完全击中目标，但还是有少数钉子扎了进去。 足够了。贺毓婷冷哼。只要她还保持黑雾不散，只要恨意不退，那些扎进去的钉子就会磨损那个可怜的灵魂，把魂力吸出来，遥遥传送给她当做饵食。天魔噬魂钉——是这些钉子的正式名称，是由仙人堕落成魔族的天魔才能施展的招式。一想到要将那个黑色的灵魂折磨殆尽，贺毓婷忽然发现自己还有另一种生理需求——饿。与其折磨那个黑色的灵魂，她更想吃掉那个灵魂来填饱肚子。她感到非常饥饿。 “找到了，他们在这儿。” 不远处传来很大的喧哗声。贺毓婷循声望去。她看不清楚，整个世界在黑雾的影响下糊成一团，大部份在动的黑影都象是半融化的黄油，滴滴嗒嗒地往下滴着粘稠的东西。在场的条形黑影似乎增加了，并且糊成了一大团。有一些身体十分凝实的黑影向球体 “你的帮手们来了。”黑球发出疯狂的笑声，“又有一些迫不及待来送死的家伙！” 贺毓婷恨意大增。他已经杀了一个人，难道还要再杀更多人不成？她盯着黑影心念一动，那团球便一阵抽搐。到这时，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刀板上的鱼肉。 “小五呢？小五没和你们在一起吗？”声音在附近咕嘟咕嘟地冒泡。贺毓婷侧头一望，看见附近站着两条黑影，其中一个正指着自己。噬魂钉外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那是什么？”另一个黑影吃惊地问道。 “那就是小五。” 时间在对视中有短暂的凝。然后第一个发问的黑影朝她探出手…… “别碰她！”正在前面不断碰撞黑影的白球大声咆哮。伸出手的黑影颤抖了一下，手又缩了回去。“让她呆在那儿，谁都别碰她！”有了这次的提醒，不管周边的黑影是善意还是恶意，现在都远远地绕开了贺毓婷和包裹她成一团的黑雾。他们之间也在持续地碰撞，但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贺毓婷三尺。 “你他妈到底护着什么东西？”令贺毓婷恨意滔天的黑球突然爆发，连续冲毁了三、四条黑影。贺毓婷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条状的黑影嚎叫着散去形状，一部份被黑球摄走，一部份钻入地表，只有少数形状不规则的黑影逃回复活点重新凝聚成形。呆在复活点里的黑影都表现得萎靡不振，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死了的人别再过来，要打就去拖住其他明教。血胤、肉t你们也过来送死了，去守着小五，别让人碰她！”白球也累了，他的声音透出一丝疲乏。“你们都退开，由我和他斗。” “嘿嘿，你也看出来了？这两把刀。”黑球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身体。 贺毓婷眯起眼睛，她努力辨认，确实看见在黑球中间看见两把银亮的弯刀。就是这两把刀！ “我不管你从哪得来的这种武器，但它们显然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想怎样？” “夺刀，杀你。”白球顿了顿，“你已经沾染了太多人命，断然不能让你再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为什么？我感觉很不错啊！我的魂体前所未有的凝实，可以经受任何颠沛流离之苦，我不必象别人那样时时担心魂体象凑不拢的架子散在半路上。我现在很强！非常强！” 是吗？贺毓婷听着两个球体的对方，心中涌起一丝淡淡的嘲意。她轻轻颤了颤眼睑，疯狂嚣张不可一世的黑球在她的注视下一阵抽搐。球里的弯刀几乎跌落到地上。强？呵，天大的笑话。 白球没有浪费这个机会，从光里探出一柄长枪没入黑影。黑影负重咆哮。“你做了什么？” 贺毓婷看得很清楚。她看见黑球虽然没有溃散，但魂体上千疮百孔象一块被蚁虫啃噬过的朽木。它的魂力也在分裂，有一些象血一样滴到地面上转眼不见，有一些则顺着枪杆蜿蜒而行没入白球。黑色不但没有抹黑白球，反而在碰触到的瞬间就被同化为白色。 “你就要死了。”贺毓婷十分高兴看到这一幕。她预测黑球再过不久连强撑的余力也会消失。她在一边安静地提醒并等待。她想，我会在你溃散之前就把你吃掉！所以你不必担心会倒下去的问题，因为我不会给你倒下去再站起来的机会。或许是她的意念通过扎在球上的噬魂钉传进了黑球心中。被一枪刺中后的黑球僵直了一会，突然醒悟过来。它发出一声长啸： “撤！” 四周的条影之中有十几条飞速后退，转眼就退离了战场。 黑球阴森森地低语：“今晚我是认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悬赏任务。难怪金主指定我亲自出马，原来小姑娘这么不好对付！” “谁？”白球厉声问，“是谁叫你来杀小五？” 172 迷糊 黑球疯狂大笑，暗自得意。“你永远都猜不到。”说完，他筛子似的身影渐隐——暗尘弥撒，明教独有的隐身技能，使他们随心所欲地操纵战斗节奏——直到完全隐形，黑球都面对着贺毓婷这边，仿佛在忌惮她随时扑上来。贺毓婷一动不动，暗暗好笑，只要魂体上还插着噬魂钉，无论跑多远一样会被夺走魂力。而噬魂钉则是她魔化之后便一直存在的魔器，相当于她的分身。从仙界堕入魔界的人极其罕见，但也极其强大，被称为“天魔”，天魔都有自己独特的分身魔器，贺毓婷的便是天魔噬魂钉。 驿站点附近渐渐安静下来。留下来的黑影开始纷纷聚拢。他们模糊不清地呼喊着同一个词语，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听出他们在呼喊——“帮主”。贺毓婷神智混沌，但也象是受到感召般扭头。白球已经飘到她眼前，可以隔着一层黑雾看清纤毫。那是一团球形的光晕，里面包裹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贺毓婷的五脏六腑瞬间搅在一起，她分不清这是因为过度饥饿造成的痛苦，还是因为类似于饥饿的情绪扭曲了内脏。她可以感到一种来自于魔物本能的饥渴，渴望血肉，和充沛灵气的魂魄……那一团白球看上去就是很好的饵食。 一个女人飞身扑进白球之中。 贺毓婷愕然。 “帮主，玉郎他……为什么玉郎……”那个女人不停地嘤嘤啜泣。 “九姑娘，你冷静一点。” 贺毓婷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个女人身上。她看上去与别人不一样。在贺毓婷当下的视界里，这个世界非黑即白，黑的还占了多数。但不管颜色如何区别，条形还是球形，都象是粘稠的气，清则升浊则降。但是这个扑进白球中的女人具备着实体。她看上去象一尊被捏出来的泥塑雕像。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贺毓婷还能看见她的五官，其他人都没有五官，只有她有。但是她精致的五官象是匠人捉着手一笔一画细心描上去的，不够灵动，十分生硬。她是谁？贺毓婷怔忡。从糊成一团的黑影中抽出一条，走向那个女人，用听上去很喜乐的声音说：“九姑娘，您别哭了。先和我们回去吧。” 那个女人一甩手挣脱了黑影，转而嘤嘤泣泣地抬起头仰望白球上端。“帮主，求你了，为玉郎报仇。一定要为玉郎报仇！”她咬牙切齿，贺毓婷却感到好笑。她真的知道谁是玉郎吗？这念头一过，贺毓婷又怔了片刻。感觉不久前刚发出相同的感慨？ 好像是察觉到了贺毓婷的目光，女人突然望过来。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会。女人突然扑进了噬魂钉组成的雾中。雾团之外，各种惊呼此起彼伏。也许是因为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女人扑开了一条缺口，这次贺毓婷听见的声音清晰很多。 “九姑娘！” “九霄玄！” 九霄……玄？贺毓婷吃惊地看着骤然放大好几倍的脸，她对这个名字有很深刻的印象！但她是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都是你！”一冲进黑雾保护圈，九霄玄扬手就扇了贺毓婷一个耳光。“如果不是为了你……” “够了！”白球里的人突然出手，将九霄玄拽回去。他仔细检查过九霄玄的手之后，便把人推给旁边的黑影。“黄秋，带她回去。你们都回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四周的人象退走的海浪般退走。贺毓婷默默地与白球里的人形对视。他比她高，所以他们互相对视的目光有角度上的不同。贺毓婷必须要仰视，而白球里的人则需要俯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贺毓婷很想问他是谁，但是她神智确实模糊，忘了该怎么发出声音。她等着另一边先开口。等他开了口，她自然接应，说不定就会说话了。最初成形的魔物都是这样，对很多事懵然无知，但学习吸收的能力非常强，只要看了一个开头便能举一反三地进行模仿。魔物对四周事物的感知方式，与其他种族截然不同。 贺毓婷虽然什么都忘了，却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是一个魔物。并且她深知全世界对魔物的厌恶程度，因为她自己也十分厌恶自己的这副模样。魔物生来就是被排斥被厌恶的存在，就连它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月光静静抛洒。隔着噬魂钉形成的雾帘，充满月光的沥青世界美轮美奂，它们成了实质的银光雪花，散发出和眼前类似柔和的微光，静寂无声地飘落。在粘附物体之前，月光在空中漂亮地翻转，象优雅俏皮的精灵。大部份的月光汇合在一起，融入了白色球影里。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煞有其事，贺毓婷只觉得眼前的一团光晕越来越耀眼，照得她自形惭秽。她不免会思考：如果把这一大光晕都吃掉的话，她会不会也被同化成一样的颜色？贺毓婷压制着本能，使自己不会突然扑上去咬开那白色人影儿的颈项。她有感觉，那球里一样有血有肉，有令人垂涎的魂魄。 老天爷，我变成了什么？ 早就冻僵的心脏突然悸动一跳。贺毓婷瞳孔一缩，看见白光里的人朝自己伸出手——她连忙后退，避开那只手。白光的手停在半空中，并没有放回去。 “玄？” 贺毓婷冷冷地注视他。 “小五？” 贺毓婷身形晃了晃。 那人似乎找准了窍门，又呼唤了一次：“回来，小五。” 回？贺毓婷暗暗觉得奇怪，我不是在这儿吗？随即她倒抽一口气，难怪她听见小五就会有反应，这是她的名字！蓦然间，感觉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清涓，虽然还不足冲刷掉满积于心的阴郁黑雾，但是她心里确实多出了一些东西。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贺毓婷怔怔地看着白光，艰难地张开嘴：“你……是谁？” 那一团白影敛去了光芒，渐渐露出一个男人。看着那张熟悉到让人心痛的脸，贺毓婷的思绪蓦地回到了数千年以前。 “玄！是我！”男人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173 交代 玄。 九霄玄。 那是我的名字。是我前世的名字。贺毓婷想起来了。她舍弃了那个名字，连同名字附带的所有东西——身份、富贵、亲情和爱情……可是全部舍弃之后，她才赫然发现她放不下。一些被强行切断的感情化成了最强羁绊，将她从死亡的边缘又拉了回来。是的，她曾义无反顾地跳进魔界的狱炎池，忍受焚骨噬之苦，只为了抛却“九霄玄”这个存在。那是她一生中最鲁莽的时刻。她并不想成魔，她只求一死。永恒的死。是有人告诉她，跳进狱炎池的仙人可以获得永恒死亡，她才千辛万苦摸到那个池子跳进去。一跳下去，黑色的狱火先一步烧毁了她满心的绝望。 他杀了她的父母，夺走了她的荣光；他欺骗了她的感情，践踏了她的自尊；他毁掉了她的信赖，让她疯狂……他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固然可恨，但更可恨的是她依然还抱有一丝丝期待，以为两个之间还可以云过境迁，一切重来。只要她忍耐忍让先一步忘掉仇恨……没料到他却在她心上刺下最致命的一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从另一个女人进府起，她便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与其说是恨他，不如说是恨自己。正是自己先舍弃了尊严才惹得旁人一再作践。既然两人已经背道而驰，又何必强扭成绳？是她先强求来的因缘，就由她的强行切断吧。如果生死不足以分离，那么能摧毁仙人神魂的狱炎池便只能是唯一的选择了。两半破镜只有毁去一半，又怎么可能再度重圆？ 但是真的跳进了狱炎池，她首先悔恨的却是自己不告而别的举动。 她惨叫哀嚎不为一身仙骨焚尽、道心成魔心，是为了那个不知她去向的人是否还在牵挂她。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爬回池边，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如果他在笑，在看那个女人，在高位于仙廷之上呼风唤雨，如果他根本不知道囚禁的鸟儿早已飞离了精致阴冷的雀笼……那她一定可以呼出最后一口气安心消亡。 可是他站在眼前。 当她爬上池边，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他还和过去一样玉树临风，她却象焦炭一样枯槁支离破碎。两相对视的霎那，他亲手炼进她灵体里的仙廷神玺铛啷一声落下来，在地上砸得粉碎。她记得自己低头看了一眼——号称最神力无边最坚硬的法器在她身下只留下一摊残渣，碎渣里还有一滴泪形的反光。那个时候她还在想，只要他马上背身而去，她就滚回池子里去……但是她立刻人强揽入怀。那一个拥抱摧毁了所有无形的坚冰，令她哭都哭不出来。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我不想死。”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可是她却死了——九霄玄早就死了，在落进狱炎池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她的结局。可是从狱炎池里爬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明知那已经不是九霄玄，还要执着地不肯放手？ 眼见他又上前一步，贺毓婷连忙倒退二步。 “别过来。”魔物的学习本能十分高超，从第一句话结结巴巴开始，现在她已经流畅的运用唇舌。“噬魂钉会吸魂。” “我知道。”那个男人说，“你回来，我就不过去。” 贺毓婷迷茫地看着他。“回来？” 那只朝她伸出来的手一直没有缩回去。男人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说：“你回来做人，我就不过去陪你堕魔。”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贺毓婷很庆幸两人中间还有一层黑雾挡着。他一定看不见她现在满脸的泪痕。 “我已经成魔了。”这是她记得最清楚的事情。“你就不要管我了，回去好好陪另一个女人吧。” “你是残魂。”二郎真君沉声道，“还有，哪来的另一个女人。” “我是魔。”她坚持，甚至很平静地告诉他：“你是仙界人，这个时候你应该想办法杀魔，而不是和我聊天。”至于另外一个女人，还要她明说吗？ 男人表情变得狰狞，咆哮道：“九霄玄！” 贺毓婷吓得跳起来。幸好有噬魂钉挡着，他应该没看见。 “我找了你数千年，到头来你只能这么交待我吗？是谁说不想死？你是残魂！” “连阎王爷都不收我这个残魂，到头来我还是会变成魔，你让我怎么办！”贺毓婷冲口而出。吼完她自己先一愣：小五是她，九霄玄也是她？他们之间没有别人？各种思绪把她脑袋塞得满满当当。贺毓婷只觉得头疼欲裂，却在一团乱麻似的思绪中理不出一个头绪。她只能慢慢地说，象是说给自己听。“我连生死轮回都做不到，只能拖着这半人半魔的残魂四处流浪，等时候一到自然就魂飞魄散。我能怎么办？”她字字呜咽字字哀怨，却把最真切的愿望偷偷隐藏在背后——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这个时候，记忆又回来了：她虽然不再是九霄玄，可她是小五巧巧；虽然阎王爷不收她，可她穿越到一个诡异的世界，在这里遇上了二郎真君。 贺毓婷倒抽一口冷气。 二郎！ 二郎真君松了一口气。“记得我吗，玄？” “我是小五。”贺毓婷咕咕哝哝，然后颇为不满地回答：“你是二郎。”她怎么会把他忘记？就算是烧成灰了也不该忘记。 二郎真君这一次露出轻快的笑容。“好，你是小五。”他顺着贺毓婷的话说，“听好了，你绝对不是魔，只是残魂里还残留着一些前世没剔除的魔性罢了。只要补足了魂魄，再经历三次生死轮回，就可以借天道之威把最后的魔性磨灭。磨灭魔性你和普通人便没有差别” 贺毓婷吸了吸鼻子。“阎王爷不肯收我。”她连阴间都进不去，怎么入轮回？ 二郎真君脸上闪过一丝戾气。“阎王殿听信了仙界谗言，唯恐惹祸上身，现在并不怎么接收残魂。” “我是被波及的可怜蛋吗？” “……小五，你和别的残魂不同。别的残魂倒也罢了，你的残魂太稀薄。完整魂魄由七魂六魄组成，普通残魂大概是有三魂四魄不等，而你只剩一魂，缺失的六魂七魄已经泯灭。你这一魂是附在噬魂钉上才得以保留。之所以能转世为人，也是噬魂钉助你寻到一具婴儿空壳才有了一个养魂容器。” 贺毓婷悚然一惊。难怪阎王爷不收。只剩下一魂，这和没有意识的游灵有什么区别？可以直接被其他残魂端上桌一口闷了，还可以变成一些魂力补充补充自己的魂体。但是她死后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凶残的鬼魂。恰恰相反，唯一一次躺在医院里遇见了索魂界大爷白无常白大人，他也是飞快一伸手，把贺毓婷的残魂一把推回身体。当时没怎么察觉，现在细细一想，白大爷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因为她魂里自带的噬魂钉？ 174 连魂咒 贺毓婷脑子里轰隆隆地电闪雷鸣。她一直在奇怪，为什么阎王殿会不收人？太奇怪了吧？她从来没想过问题出在自己的残魂身上，只当是自己倒霉。反正她从小倒霉惯了，已经养成了一副乐天的性子。没想到这倒霉也是有原因的。她根本就不该叫贺毓婷，叫贺毓婷的正主儿老早就胎死腹中，被她一个残魂强占了身体……一切都是因为她还不想死。贺毓婷神色奇怪地望着二郎真君。 隔着一层密不透风的黑雾，二郎真君并不能看见贺毓婷脸上的表情。但是天魔噬魂钉停止了旋转，纷纷象静止的浮针般悬在半空一动不动。这是一个好征兆。二郎真君悄悄迈前一步，贺毓婷也没有动。他继续说话分散贺毓婷的注意力。“只是单单作为残魂并不可怕，关键是你的意识还保留着。不必担心不能补魂的问题。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残魂中转的世界。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地完成任务，每天通过摄食多补充魂力，等到飞升的时候一到，自然可以齐齐整整地飞升出去，重入六道轮回。到那个时候，阎王殿再不收魂就说不过去了。而你以完整魂魄重新投胎转世，有前世的底蕴留在魂体里，未来再塑仙骨重登仙台也是可能的事情……” 噬魂钉一阵簌簌微震，好像被包裹内的人儿有话想说。二郎真君及时打住话题，反问她：“怎么？” “……能不能重塑仙骨登仙台都不重要。”贺毓婷喃喃，在黑雾里悄悄挪开了眼睛，望着地面。“你忘了吗？我们一起发过誓。” 青山、白云、鳞光闪耀，情人间的喁喁诉语，落在叮咚作响的溪涧之中—— 愿得一君心，白首不相离。 二郎真君突然气血翻涌，他闷咳一声，嘴角溢出一条血丝。 “二郎你受伤了？”贺毓婷慌了神。她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噬魂钉虽然是分身魔器，却并不能由她随心所欲地控制。魔性桀骜，说好听是随意奔放，说难听则是冲动多于理智。很多时候魔物屈服于本能畅意，连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知道。就比如夺舍。 二郎真君突然踏前一大步，他的双手先一步冲进了噬魂钉的包围，捧住了贺毓婷的脑袋。接着，他整个人都慢慢穿过噬魂钉出现在贺毓婷面前。嗅到鲜血的味道，噬魂钉疯狂旋转，周身散发出与狱炎池里一样的黑色火焰。这一次，它们焚烧得更猛烈。 “二郎快走！”贺毓婷咬紧牙关低呼，她满脸渐渐延展开的是青黑色交错的蛛丝细纹，看上去越来越可怕。“我控制不住它们。” 二郎真君周身也爆出强烈的白光，白光闪耀，象一层膜壁般把他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噬魂钉时不时地撞上去又被弹开，弹开之后更猛烈地撞上去。有一些噬魂钉终于粘在光壁上，不一会儿便滋滋地化成黑烟。二郎真君寸寸逼近，两手牢牢地捧住贺毓婷的脸，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贺毓婷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神智又一次开始晃荡。这是她即将糊涂的前兆，是她人性泯灭魔性滋生的开始。 “二郎，如果我、如果我变了，你亲手杀了我好吗？” “你在胡说什么！” “我不想变成魔。”贺毓婷嘤嘤。 “你是残魂，哪是什么魔？” “那你镇压我。” 镇魔和杀魔其实是同一个性质。以贺毓婷一魂的残缺性质，真的被镇住的话，倾刻就能灰飞烟灭。二郎真君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晦涩不明。过了一会，他沙哑开口：“不是说遗忘了吗？竟然还记得镇魔？” 贺毓婷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她想说，二十一世界新人类，谁不知道恐怖片《大法师》？这个冷笑话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传达给二郎真君了。贺毓婷闭上眼睛，轻声道：“要快！” “九霄玄，你让我苦找了几千年，现在又要让我变成孤单一人吗？”二郎真君的低吼惹得贺毓婷心头一颤，“倘若这一次再度魂飞魄散，还有什么法器能再保你一缕残魂？你就没想过我终生再找不到你该何去何从？” 贺毓婷睁开眼，望进一双赤红色的双眼。 二郎真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咬牙唁道：“不准你放弃，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不准你放弃！”说完，他放出一缕泛着白光的灵识探入贺毓婷的灵台。幸好，现在仍然是灵台，而没有转化成魔族人的魔座。正如二郎真君早早预料的那样，灵台已被黑色魔气缠绕，随时都会崩溃。他凝神，又放出两缕灵识协助第一缕灵识缓缓的攀附上贺毓婷的灵台，慢慢地净化魔气。他知道这并不是根绝的方法，损耗的也是自己的灵识。但这是当前最佳的急救之法。 “二郎……” “你闭嘴！”二郎真君还在生气，气她轻易就能放弃自己。当初在怀里刚说完“我不想死”的女人转瞬即逝，令他千万个深夜辗转难眠。如果当时更早一点找到她，该有多好。这种伤痛一直一直埋在他的心里。如果不是怀抱着一线希望，知道她还留着一线生存的机会，他——二郎真君、狐玉郎——也早就不复存在了。“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白首不相离。 贺毓婷紧紧闭着眼睛，两行热泪慢慢滑过脸颊。她哽咽：“对不起，是我……是我的执念害了你。” 二郎真君却知道这份执念并非她一人所有。但他故意不说出来。就让她以为是自己的执念造就了今天的二郎真君吧，虽然他早在第一眼看见她时便已心甘情愿的沉沦——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绝不让贺毓婷放弃自己的生机。他说：“知道就好。乖乖地让我驱除魔气，不要乱动。” “……这里是野外……” 太不安全了。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他真想把她摁在膝上狠狠打一顿。“还有你的噬魂钉！”只要魔化状态不解除，噬魂钉就不会消失，并且会疯狂护主。 “你的灵识会不会受损？” 仙人灵识相当于人类的意识。人类意识不明会昏乱甚至死亡，仙人即使不死也会受到伤害。贺毓婷不想二郎真君受伤。 二郎真君既要探入灵识替她消除灵台上的魔气，又要发力抵御四周不断撞击的噬魂钉，不耐烦地说道：“既然不想我灵识受损，就别作抵抗。” 贺毓婷便真的一动也不敢动，安静地感觉从额头上探入的三股暖流。她的乖巧让二郎真君心头一暖，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定的心意现在变得坚定无比。他花了一点时间消磨了灵台的魔气，却并没有收回自己的灵识，反而让三缕灵识伸长了，将贺毓婷的灵台紧紧地缠绕。 贺毓婷虽然任他予取予求，却并不是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噬魂钉已经悄然消失，二郎真君的灵识却还是没有收回，她略一感应，发现三缕灵识已经渗入了并不完整的灵台里。“二郎，你想干什么？” 二郎真君低低地吟诵咒语——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咒语一出，脚下忽地升起一道强劲的气旋。两个人额抵额，发丝狂舞长袖翻飞。 “授汝之灵，结吾之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连魂咒！ 贺毓婷蓦地睁开眼睛。二郎真君一直没有闭眼，他正贪婪地凝视着她，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不要！”趁着连魂咒开始启动，咒语中有一段间歇隔段的时候，贺毓婷开始挣扎。“不要连魂咒。不要生死相随。你会被我拖累的，你疯了吗？” 二郎真君早有准备，牢牢地护住她的头不让她额头有半点偏离。看见她生气、发狂，他反而笑了。这个咒语早在几千年前就该完成，现在虽然迟了一点，但总算还不晚。二郎真君做出一串口形，贺毓婷读出来——白首不相离。 接着，最后一句咒语如雷鸣般炸响，大量灵力顺着三缕灵识蜂涌入她的灵台： “与尔共为，与尔连魂，与尔同生死！” 贺毓婷浑身一颤，睁大眼睛瞪着二郎真君，似乎是嗔，似乎是怨……下一秒，她意识骤失，昏然倒地。 175 慈母悲情 她从高空坠落，落进一个光亮堂皇的白色世界。身体轻盈得象一根羽毛，晃晃悠悠地往下荡。在触及地板的时候还轻轻弹了弹，才安安逸逸地陷入一团柔软的羽絮里。一陷进去，浑身便僵硬到无法动弹。眼睛睁不开，也发不出声音。 “还没醒？” 四周出现细碎的声音。起初是零星半点，然后是整句整段。有的只是日常闲谈，有的却涉及令人心惊胆颤的大事。这些声音忽大忽小，起伏不定，象是云雾里沉浮，又象是云雾的幻化。 贺毓婷五感几乎全部消失，只有听觉还能发挥一点作用。她正在分辨这些声音的出处，忽然有一道声音炸雷般在耳旁响起，轰得她头痛欲裂。 “狐族天性狡诈，难以揣度。虽然他们是仙，不过是一群位列末等的下仙，他们还都是一些踩着登仙台上来的畜牲！” “嘘！”压低了声音的女人连忙截断他，愠怒道：“陛下是要吵醒玄儿再和她大闹一场吗？” 父帝？母后？ 贺毓婷心中闪过一些疑惑。 四周安静了一会，然后是男人长长叹息了一声。“他们真正的根基还在下界，根本不会与吾等生于天庭亡于天庭的人同心同德。” “陛下……” “仙界真正的仙辈人丁凋敝，难有后代。现在走一个就少一个，否则，哪容得一群畜……” “陛下！” 又安静了一阵。 “龙王意欲为小太子求娶仙庭公主。”仙帝突然说，“虽然也是兽族，但毕竟是相伴多年的神兽世家。璇玑你看，把玄儿嫁过去如何？”贺毓婷心中一阵慌张。不要！龙九太子与二姐心心相应，龙王替小儿子来求娶的一定是二姐。二姐虽然是云妃娘娘庶出，但云妃娘娘也是仙外六域的显赫仙家庶女。云妃娘娘身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如果二姐有个闪失，云妃定然不会善终，届时仙外六域动荡，仙廷的局势就有变化了。母后……母后应该知道真相吧？她们俩人一同在后花园散步的时候，就曾撞见…… “不可！”母后的回答让贺毓婷松了一口气。 “有何不可？” “龙小太子今年也有三千岁，早过了化形九变的年龄。但性子依然跳脱急躁，不是玄儿的良配。” 仙帝满不在乎的说：“夫妻同根，早期多要磨合。你我不是一样？” 母后良久没有做声，呼吸却一下急一下缓。等她呼吸稳下来以后，声音也和往常一样平和舒缓。她说：“陛下，近年来下界持续动乱不安，群妖纵横。人不为人，妖不当妖。能成魔的比能成仙的要多了好几倍，正因为受到下界影响，如今魔界势力又渐渐抬头，相信再过不久，又要和我仙界一战。” 仙帝冷哼一声，声音明显变得浮躁起来。 仙后委婉道：“臣听说下界很多畜牲也堕了魔道，加入魔界大军，视仙界为最大的敌人。即使是那些狐族后代，备受仙界长辈提点，也多有迷失之辈，逆天而行。” “正是！”仙帝克制不住情绪，低声咆哮。“一群罔顾天纲大道只谋近利私利的畜牲！畜牲就是畜牲，上不得台面！”仙帝一边说一边跺脚，情绪十分激动。“怎么能让玄儿嫁给那种畜牲！玄儿身份尊贵，就是四神兽求娶我也不想答应。区区一个狐……” “若是魔界大军压境，陛下准备拿狐族怎么办？” “什么？” “上三等阶仙家多有流失，下三等阶仙家正是受仙廷重用的时候。臣闻下三等阶仙家里，最出色的仙家便是狐族。一旦魔军压境，陛下是将他们统统软禁在仙廷里，还是要靠他们去驱魔镇疆？” “当然是驱使他们上阵杀敌！”仙帝气呼呼地道，“享受吾界仙恩又不想出力，哪有这等好事？” “那么两军对峙之时，对面魔狐一族隔军喊话劝仙狐族投降，怎么办？” “……” “神兽四大家族镇守四方圣域久矣，轻易不得离开。东南西北游离作战，真正的主力还是要下三等仙家。其中狐家气势最盛，如今已渐成气候。听闻魔界对狐氏最为宽待，难免他们不打着别样主意。若要防范，必然得对狐家严加看管。迫不得已，还需临阵换兵换将，将狐家从前线抽调回来。如果抽调，可有其他仙家英才顶位？” 仙帝愈发不作声。贺毓婷几乎能看见仙帝一脸郁闷灰败之色。她这个父帝生于仙廷长于仙廷，数代帝位传承传到他手上，他已经没有了开疆拓土的豪气，也没有守成的稳重之性。如果不是母后时时提点，父帝总会率性而为，并冲动地犯下过失。 仙后缓了缓，语气比先前更为缓和。“也不是没有其他仙家英才。是陛下眼里能容不得沙子，而狐家近年来又过于耀眼，以至于陛下看不见旁的英才。狐家能从九等仙家升为六等，全是因为陛下惜才爱才，着重提拔他们的缘故。” “呵呵呵……”被妻子吹捧，仙帝发出志得意满的笑声。 “不过……” “说！” “陛下一边重用狐家又一边疑心狐家，狐家总有一天会察觉陛下真正的心思。到时候君臣之间有了隔阂，又遇上魔族挑衅，陛正的仙界就有危难了。” “那怎么办？没有恰当的理由，就算我是仙帝也不能轻易绞来狐族！” 贺毓婷听得心口怦怦乱跳，她暗嚎：父帝你在想什么啊？随便灭了一个忠心耿耿的狐家，你让其他仙家如何看待仙帝看待仙廷？ “不如遂了玄儿的心愿，让她下嫁笼络狐家。”仙后大胆提议。 仙帝吓得跳起来。“不成！玄儿可是你我的掌上明珠。是整个仙廷里身份最为尊贵的仙人，怎么可以嫁给下三等阶……” “正是她身份最为尊贵，就该让她为我仙廷的根基出力！”仙后难得提高了声音，一下就把仙帝的声音压了下去。她声音里有一股泫然之意，令人听着生出悲怆之情。“玄儿来得艰难，难道做母亲的就不心疼她吗？可是她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势，却不为仙界根基付出一点代价，他日若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如何救她？如何护她？” 贺毓婷闻言，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哀哀地唤着：母后…… 仙后语音逐渐锵锵。“自古阴阳循环往复，天道泱泱，兴衰不止。不说仙界有过几次颠覆，下界芸芸众生眨眼便是一个周期——多次沧海桑田多次改朝换代，经验教训从不吸摄。难道我等仙辈还不如下界蝼蚁吗？如今魔界渐渐兴盛，论人数已是仙界几倍成长。仙魔两界能始终平端牛角之势，不过是仙家明悟天道大义罢了，知晓事情轻重缓急。如若不然，仙界与魔界有何差别？既无差别，翻手就是覆亡。陛下您为父为慈，真是糊涂了！如果不是玄儿如今明慧，先一步看出端倪，愿以下嫁成全仙界的圆满，再过几年，还有仙廷的存在吗？怕是已经被魔族踏为平地了！” 一番话听得贺毓婷额头直冒冷汗。她相信仙帝也一定是冷汗涔涔。前世她眼里只有狐玉郎，非玉郎不嫁，和父帝闹得不可开交。直到父帝点头，她还以为真有魔界招揽狐族一事。现在看来，根本没有招揽，根本没有狐族意志不坚左右摇摆，需要下嫁大公主才能安抚狐家的事。 一切起源，全在于仙后体恤女儿深情而不得已的进谏。哪怕是仙后恐怕也没料到，当年一席话虽然动摇了仙帝拒绝赐婚的信念，却也埋下了狐族灭族的祸根。说到底，还是因为仙帝看不起下界登台上位的仙族。是因为仙帝器量过于狭小，才铸成了大错。 这一切祸事竟然是避无可避！领悟到这一点，贺毓婷心中大痛，恨不得翻身坐起吐一口精血才好。 一只手落在贺毓婷满头大汗的额头上，轻抚。 贺毓婷一怔，停下所有的挣扎，静静地感受着久违的关怀爱抚。母后一声长叹，从数千年以前的时光岁月里飘然而来。 “这孩子执意下嫁门户如何低贱的仙家。唉……恐怕以后要狠狠吃一些苦头了。但愿女婿能爱护她的深情，将她护个周全才好。” 一语成谶。这声叹息，听得贺毓婷痛哭。 176 疑影 那触在额头上的轻抚，仿佛是为了拂去贺毓婷额头上的梦魇。片刻后她便翻身坐起。梦里嚎啕大哭，醒来，脸还是干的。 贺毓婷四下张望，四周晦暗幽静。却是她熟悉的地方——二郎真君的私宅。塔楼结构的三层建筑，一楼是单纯的门房廊厅，二楼主要用于待客接物——还保留着二郎真君过去做仙将的习惯，房间里呈放着一幅硕大的舆图。三楼是二郎真君最隐私的地方，但是特没有情趣。偌大一间房只摆一张床，连照明灯也没有，只取用自然。贺毓婷腹诽：连个洗澡的地儿也没有！ 残魂虽然不需要排泄，但是通过进食获得的灵力需要提纯才能补充并转化为魂力。剔除的杂质则会通过发汗出油等方式排出体外。因此洗澡是一项必须的事情。贺毓婷把房间的墙面和地面全摸了一个遍，也没摸出什么暗门暗道出来。看来这就真的只是一个大房间，并没有什么暗藏的舆洗室。这么一来，就只能下楼去后院竹林里的露天温泉泡澡了。一提到温泉，早上几个活色生香的画面突然蹦出来，浮在脑海里。贺毓婷出了房门，只好先抚着栏杆静静心，免得心浮气躁，一步没走稳把自己摔下去了。 月光透过窗栏柔柔地照进来，把她脚下的影子拽得老大，一直拖到楼间过道里。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突然窜过来，一闪身躲进过道的夹缝中间。 贺毓婷吓了一跳，连忙缩头悄悄退回房间门口。幸好她穿的是软底鞋，走路象猫似的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贺毓婷心口怦怦乱跳，想不通二郎真君的私宅里怎么会多出两个人影。 “你也看到了！那根本不是残魂！”楼下有人先开口说话。贺毓婷浑身一僵——竟然是个女人。“她是魔！她还是魔！和以前一样，没有变……会吃人的，她一定会吃人的！她一定会把我们都吃了！”说到最后，那女人几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随即，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闭嘴，九霄玄！你给我冷静下来！” 贺毓婷倒抽一口冷气，这声音—— “是谁？”随着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喝，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猛地窜上楼来。四目相对，黄秋微怔之后，立刻露出一副招牌笑脸。“小五？你怎么在这儿？”她目光落在半开半合的黄梨木门扉上面，神色一凝。“啊……你睡在这？” 贺毓婷看懂了她的表情，顿时脸先烧了起来。她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试探性地问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你在和谁说话？” 黄秋笑容满面地说道：“没有啊，我在楼下开会呢，出来透透气。” 贺毓婷视线微沉，落在她一直反剪双手在身后的姿势上。她不明白，黄秋为什么要否认刚刚和九霄玄说过话。 黄秋也是个人精，见贺毓婷视线游离着往楼下瞟，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计较。“你也要下来听听吗？帮主正在里面主持大局。……下来听听吧，这事儿也正关系着你。”说完，她侧过身，假装让出半条路的模样。 “关系我？”贺毓婷讶然，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扶着栏杆往下去，过道里空无一人，早没了九霄玄的身影。贺毓婷心不在焉地问：“关于我的什么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黄秋故弄玄虚，又让开了一些。 这时楼下的大门忽然打开。“黄秋！”肉t那个大嗓门在楼下大喊，“你特么跑哪去了？” 黄秋与贺毓婷对视一眼，脸上笑容不知不觉间已经淡了七八分。“来了！”她响亮地答应了一声，率先下楼。 “我靠，你怎么跑楼上去了……小五？！”肉t瞪大眼，“你怎么也……靠，你睡在这？睡楼上？” 贺毓婷红着脸瞪他。“怎么不能睡楼上了？” 肉t这才反应过来，摸着光脑袋道：“哦——噢！可以！当然可以睡楼上！这里不就是你家嘛！想睡哪都行！” 贺毓婷恨不能猛击他的后脑勺。又听肉t喃喃地说：“我本来以为……”他突然住嘴，换来贺毓婷疑窦丛生。黄秋也就罢了，怎么连肉t也露出这副惊讶的表情？他不是早该知道自己已经搬到二郎真君的院落里来吗？怎么突然一副她不该睡在楼上的表情？ 肉t侧身让黄秋进去，随后又堵在门口。 贺毓婷：“……” 肉t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现在是夜宵时间，你还不去食堂找点吃的？我们可是都吃过了啊，今天帮主请客……” 贺毓婷懒得听他废话，一把推开他，大步往门里走去。满屋子的人正围着放舆图的大长桌排排坐，里三层外三层坐得密不透风。听到门口的动静，一百多双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贺毓婷一只脚跨进门槛收不回来，第二只脚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远远看见二郎真君独自坐在首位，身上的铠甲早卸了，换了一身玄色镶龙爪的袍服，半侧着身子靠坐在椅扶手上。看见贺毓婷进来，他似笑非笑，眼睛象墨玉似地莹光闪烁。四周长枪、短剑、重刀戎立，散发出一股庞大的肃杀之气。贺毓婷停在门口，一脸懵逼。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她好像又回到了几千年前懵懵懂懂间轻易闯进军队议事的帐篷，面对天兵天将的注目礼，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肉t在身后拍腿狂笑。“血胤你赌输了！我就说小五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去食堂找吃的，而是来这楼里找人！愿赌服输，快把五百金交出来！” 贺毓婷这才发现二郎真君左手边坐着血胤，右手边坐着姚千依，后面接着黄秋和唧唧复唧唧……几乎所有纵横天下的帮会成员都集聚在此。大家听见肉t大笑，纷纷露出笑容来，场内的气氛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得和乐融融。 血胤一脸不痛快。他冷哼：“误导！”意思是肉t故意堵着门使诈，让贺毓婷以为门里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血胤认赌服输，大家就更乐呵了。 偏偏这时候姚千依声音清冷地插进来。“两位适可而止吧，拿这种事来消遣小五，你们无不无聊？人言可畏，人心可怖，玩笑若是过了头，必定要酿出灾祸，到时候血溅三尺事小，血流成河怎么办？”姚千依意有所指。但她这个比喻太夸张了。室内空气一下变得凝固起来。在座一百来号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话。 贺毓婷隐约感到一些奇怪。今晚的姚千依怎么回事？怎么处处透着一丝古怪？ 177 会议（上） 二郎真君朝她招手。贺毓婷犹豫了片刻，还是慢腾腾地穿过人群朝他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在他右侧专门空出了一张椅子。之前因为人多，站在门口看不见。这张椅子挡在他和姚千依之间，使两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远远看上去，象是二郎真君与左侧的血胤靠得近一些，更象是他刻意拉开了和姚千依的距离。看来是她想歪了，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避嫌的需要。贺毓婷讪讪发笑，坐在二郎真君和姚千依中间。 她一落座，云烟侍女便翩然出现，端上一张能浮空的小桌子，上面布置了糕点和清茶。全都是独一份。 其他人眼巴巴地看着。贺毓婷一抬头，不知有多少人突然扭头，一时间只觉得满室小虫乱飞，人人都在用视线捉飞虫。 “你们在说什么？”贺毓婷微微侧身，倾向二郎。二郎真君也朝她侧身，低声说： “关于今晚和焚天诀打架的事。” 那就是有关我的事？贺毓婷偷看黄秋一眼，后者不语先笑，也朝她礼貌地点点头。贺毓婷突然意随心动，看向长桌尾端。九霄玄一声不吭地端坐在那儿，神色木然。两个人一对上视线，九霄玄立刻把头低下去，拒绝与贺毓婷视线相交。贺毓婷脑子里一会儿是九霄玄哭着扑进二郎真君怀里的模样，一会儿又看见她鲁莽地冲进噬魂钉的保护圈里狠狠打出一巴掌的模样，最后又变成她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簌簌发抖的尖叫：“她是魔，她还是个魔……”贺毓婷情不自禁地皱眉，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她刚抬起手，就被二郎真君一把捉住，摁回腿上。“怎么了？”趁着众人不注意，他俯身过来轻问。明显灼热的体温欺身，贺毓婷脸上不争气地滚出一波热意，耳朵更是象焯过一样难受。“没什么！”她匆忙回应，假装要拿点心，把手从二郎真君的制擎里抽回来。 二郎真君默默地看着她。 唧唧复唧唧坐在姚千依的下手轻咳了一声。“我给焚天发的邮件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回复我。看来是连我也一起记在帐上了呢。”唧唧复唧唧微微露出一个苦笑。“不过桃眠……” “桃眠是谁？”姚千依打断他。 唧唧复唧唧想了想。“算是焚天的情缘吧？” 哇靠？那家伙也能有情缘？那得有多变态扭曲的心思才能爱上那种恶魔？贺毓婷顿感一阵惊悚。唧唧复唧唧继续道：“桃眠说，焚天这次气得不得了，已经给跟随他的一帮兄弟们下了死命令，以后见到小五和玄姑娘就杀，杀到她们魂飞魄散为止。谁敢去帮她们也一起杀掉，全杀到散魂为止。” 二郎真君冷笑。 唧唧复唧唧飞快地扫过来一眼——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时时刻刻都露出忌惮二郎真君的神色。“焚天还说……”他嗫嚅着。 二郎真君不耐烦地皱眉。“说。” “他说如果二郎真君在场，就躲开。等两个姑娘与帮主分开的时候再动手，他也会想办法拖着你，给其他人创造机会。” 唧唧复唧唧刚说完，全场愤怒。气氛渐渐升温，场面开始不可控制。人人都抢着说话，有的骂娘，有的下咒，有的出主意有的不认可……偌大一间房热闹得不得了。 二郎真君根本就无意插足这场热闹。自从贺毓婷进来之后，他眼睛就没离开过，一直盯着贺毓婷的脸瞧。贺毓婷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气呼呼地偏头，问他：“我脸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二郎真君笑：“没东西，很白净。”没东西也能看这么久？贺毓婷皱鼻，突然看清二郎真君的双眼下浮着一条浅浅的粉红色眼线。这个小变化象是无意中释放出来的信号，贺毓婷瞳孔扩大，象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紧紧盯着二郎真君的脸。在她的凝视下，那双眼线颜色又加深了几成，就快变成艳红色了。敢情是对视惹出来的祸？贺毓婷暗骂mmp，赶紧掉头。现在她反而庆幸一百多号人在场，也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她还是低估了二郎真君，那个伪君子突然伸手悄悄滑过桌底往她探过来，贺毓婷连忙踢他一脚，他受了，手却搁在贺毓婷的腿上抚一下揉一下。长裙立刻被他搓出了皱折。 “咳！”左右两边一男一女齐齐重咳一声。 全场肃然起静，视线刷刷地扫过来。 “继续啊！你们继续讨论，让我听听有没有什么妙点子。”二郎真君疲惫地仰身靠在椅背上，右手托腮，左手不着痕迹地搁在贺毓婷腿上，指尖还在依序轻戳轻捏。贺毓婷也是佩服他整个人左右横向拉长象条绷直的线，还要坚持把手烙在她腿上。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人看出异色。 肉t突然来了一段极有节奏的猛咳，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了过去。血胤头痛地闭了闭眼，右手悄无声息地伸到肉t背手，高高举过他的头顶。众人目不转睛，屏息以待——果不其然，突然就一巴掌狠狠地拍下来。“啪”一响——是一刮子拍在后脑勺上了；再“啪”一响——是肉t脑袋磕在舆图上了。桌上立体的半壁江山被他硕大一脑壳撞上去，生生塌出一个天坑。肉t抬起头，被撞出来的凹坑慢慢复原。全场爆笑。 “不对！”有人警醒道，“我们是来讨论如何对付焚天诀的！” “哎呀！” 新一轮争论继续热火朝天地启动，但仍然免不了跑题—— 苍云霸霸说：“……那个谁，你给老子说明白，杀回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怎么不行了？” 藏剑少爷抱胸冷笑：“你装分多少？pvp几段？要装逼你先赢了我再说！” 苍云：“哈哈哈……你有胆子开风车我就有胆子给盾立，你行你上！” 血胤看着贺毓婷。“小五给我倒杯茶来，我口渴。”立刻有云烟侍女出现，捧了一壶新茶过来。血胤只要了一个空杯子，单手横过二郎真君的胸前，朝贺毓婷晃了晃。“小五，倒茶！” 贺毓婷连忙起身，给他满满斟一杯茶。贺毓婷一起身，二郎真君的手就搁不下去了，只能滑下来。二郎真君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隔壁的血胤，贺毓婷则对血胤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小五是我妹子。”借喝茶的动作掩饰，血胤轻声告诫。 “小两口亲热，要你插一手作什么？大电灯泡！”姚千依嘴皮子几乎没动，声音压得恰到好处。贺毓婷慢慢转头，看向一脸不满的姚千依。见贺毓婷转头看过来，姚千依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意思意思的笑容。这下贺毓婷总算知道姚千依哪里不对劲了——平常象朵交际花一样游走在人群里的姚千依，今天冷得象冰山美人。她的态度和九霄玄有得一拼。 178 会议（下） 等贺毓婷慢慢坐下来，二郎真君的手又攀上大腿。好像那里才是搁他圣手的宝位一样。贺毓婷索性以暴制暴，紧抓住他的手不放，绝不放纵他再乱动游走。贺毓婷得意地抛给二郎真君一个眼神：小样儿，不能动了吧？ 二郎真君把脸撇开，用右手抵着嘴闷咳。 “吃定罗，吃定罗！”肉t坐在血胤身边摇头晃脑地道。正在他隔壁吵架的一小伙人齐齐一吼： “你说谁吃定了？” 肉t无故惹得一身臊，半天作不得声。那群人正争论个没完没了，现在火力全开都瞪着肉t。肉t没辙，拿手指慢慢指着自己的鼻子。“吃定我？” “你他妈说啥啊？”东北苍云一口糙腔地嚷嚷，“谁他妈想吃定你？” 肉t手指哆哆嗦嗦地转了半天，指向血胤。“他？” 众人侧目望过去：“嘿嘿嘿……” 血胤几乎是跳起来，一个字的废话都不给，迎头就给肉t一个脑后刮子。“啪”的一响，肉t鸡啄米。满室诡异地一静，满室暖昧气息涌动。几个腐女眼睛发光地望着这对“壁人”，窝在一起吃吃发笑。 二郎真君也笑得肩头暗耸。他举右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今天就议到此吧。你们回头再好好想想，如果有什么好主意，就发邮件给各位长老和副帮主。”顿了顿，他特意补充：“或是发邮件给肉t也行。” “咦？”肉t奇怪地看着二郎真君：“为什么要发给我？”这是要升职涨身价的前奏？肉t两眼闪出金光，期待地看着二郎真君。二郎真君脸上带着端庄的微笑，他说： “你不是副帮主的特别行政助理吗？”特别行政助理，等于秘书，秘书就是小秘，小秘就是……其他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贺毓婷则张口结舌。她没料到二郎真君也有开别人玩笑的一天。而且这个玩笑还开到了冷面无情铁郎君血胤的头上？这是在报复血胤刚刚替她解围吗？贺毓婷看向血胤。果然看见血胤又是面无表情地扬起手，对着一脸傻笑、眼里还在闪金光的肉t后脑勺，就是一刮子！ “啪！”肉t又是一次标准的鸡啄米式。他重新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委屈。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是坑！这是一个故意坑他的坑！ 二郎真君别开眼睛，声音里隐约带笑。“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起，如果要去野外活动，切记要抱团一起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众人齐齐应是，开始鱼贯而出。 二郎真君目送着他们，突然扬声：“九姑娘请留步。” 还没有退出去的人纷纷转头。正主九霄玄却没有回头，她浑身一颤，紧紧抓着门框背对着二郎真君。二郎真君说：“九姑娘进门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吧？旁边已新建了一个小院落。从今天起，请你暂时住在那儿。离得近一点，出了什么事我也好照应你。” 什么？贺毓婷蓦地转头，瞪着二郎真君坦荡磊落的面庞。他要把九霄玄留在自己的私宅？其他人听见这个消息，却默不吭声的看向贺毓婷。包括血胤和肉t……贺毓婷环顾一周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肉t一开始表现得那么惊讶，难怪黄秋对她出现在三楼也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不是忘了贺毓婷已经住进这个院落的事情，面是以为进门出门谁都能看见的那幢院落，是二郎真君为她准备的。结果是送给九霄玄的？ 贺毓婷心中怒火蹭的一下窜了起来。 “这样不好，帮主。”黄秋不忍地看了一眼九霄玄瑟瑟发抖的背影，“玄姑娘一个单身弱女子却住在你的院落里，这事儿如果传到外面去，她的名声会变得很不好听。”黄秋说得有道理。贺毓婷心口微微一颤，她慢慢放手；下一秒又浑身一震，神色变得极其古怪，强忍着才没有低头去看被二郎真君紧紧扣住的手。这一次二郎真君力道之大，几乎捏碎了她的手骨。 贺毓婷侧头看着二郎真君，在他平静的面孔下窥见几欲喷发的怒火。什么啊？她感到一丝茫然，为什么他表现比她还要愤怒？最该感到难堪，最该感到生气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这是什么逻辑？ ——九霄玄，你让我苦找了几千年，现在又要让我变成孤单一人？！ “九姑娘留在这儿不好。”姚千依也生硬地开口，贺毓婷掉头看向她。“九姑娘有自己的房间。而且你不是已经安排血胤住进同一个院子？难道你连血胤也放心不下？” 二郎真君轻哧了一声，满脸讥讽地望着姚千依。“我真正放心不下的人是谁，姚长老？”四周的人窃窃私语，和贺毓婷一样，随着二郎真君抛出的问题困惑地看向姚千依。姚千依的芙蓉面下隐约有一缕两缕慢慢攀爬的黑色游丝……贺毓婷猛一眨眼，再细看——芙蓉面是芙蓉面，面下并没有忽隐忽现的黑气。 九霄玄终于醒悟过来，她猛地转身冲过来，直挺挺地跪在二郎真君身旁。她这一跪，桌面下纠缠紧扣的动作便再也瞒不住了。九霄玄愣怔了几秒，下意识地往贺毓婷看过去。视线还没到头，连忙低头，俯低做小地说：“我错了。帮主说得对，留在这儿更好。还请帮主和小五姑娘成全，给我这个落脚的地方。” 四周倒吸了一口冷气。贺毓婷直接气得发抖，她想说：你求二郎真君收留干嘛非要扯上我？难道就是看见我被扣着不能动弹，所以才改了主意要留在这儿？你这什么心态啊？一瞬间，她心里黑气翻滚。姚千依跺了跺脚，迭声说：“好、好、好！你就好好留着她吧！” “我确实要好好留着她。她现在必须活着。”二郎真君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姚千依冷酷地哼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愿这次你能好好抓牢，不会松手才好。” 贺毓婷手上一阵剧痛。 “当然不松手。” 姚千依深深看了一眼满脸倔强与愤怒的贺毓婷，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胸中自有沟壑，用不着别人来帮你出谋划策。好自为之吧。”女王就是女王，姚千依甩袖而去，昂首挺胸地穿过人群，每个人都争着侧身为她让道。走到门口，姚千依顿了顿，神色复杂地回过头。她看着贺毓婷和二郎真君两人并肩而坐。 “只求你一件事，”姚千依说，“别再伤她。” 179 坦承（上） 姚千依一走，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了个干干净净。 二郎真君连看也不看的跪在地上的九霄玄，挥了挥手。几个云烟侍女款款而来，站在九霄玄的身后。“九姑娘暂且先跟着侍女们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交代这几个侍女们去办，如果没有允许，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九霄玄愕然抬头，梨花带雨地望着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亦森然地注视着她。 这就是把她软禁了？贺毓婷有些糊涂。她眼睁睁地看着九霄玄半个“不”字都不敢吐，乖乖地跟着几个侍女出门。那两扇大门一合拢，二郎真君又颓然倒在椅背上。直到这个时候，他死死扣着贺毓婷的手不放。不过之前是搁在贺毓婷腿上，现在则放肆地拉过来，放在自己身边。 “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二郎真君紧揉眉心。“我们好好谈谈。” 贺毓婷心里还有一股闷火没处发泄，但也依着二郎真君的意思点头。哪知二郎真君看了她一眼，咕哝道：“攘外必先安内。我可不想这一次刚在外面挑起风雨，又被人抢先一步把自家后院的墙角给撬垮了。” 贺毓婷一阵脸红，怒火腾的一下升起来。她强压下不明的火气，睁大眼睛看向二郎真君。她尖锐地说：“墙角？非要称墙角，你后院大概不只我这一块吧。” “就你这块。”二郎真君抬眼，目光幽幽地凝视她。 贺毓婷看向门口。“那里还有九霄玄！二郎！前世的狐玉郎只剩一个了，九霄玄却多出来一个。” 二郎真君目光闪了闪。又是一个情势不对的时候，不然他真想搂着贺毓婷起来转一个圈。狐玉郎，狐玉郎，她刚刚亲口说了狐玉郎。“我们一件事一件事摊开来说。”他舔了舔骤然干涸的唇角，慢悠悠地道。“你想先从哪一部份开始？” “那个九霄玄是什么回事？”似乎是打开了一个闸口，贺毓婷突然就怒发冲冠地爆发了。“里飞沙算了，单带她走一遭枫华谷也算了……”不对！贺毓婷猛然醒悟，现在才来翻旧帐，未免显得她器量太狭小。她端起小桌子上一杯温热的绿茶微微抿了两口，把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理了理，这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她留在院子里？非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冷静地看向二郎真君，这种冷静仅仅维持在表面上，而且十分短暂——“三千年前我都容不了你旁边再多个侧室，三千年后我已经转世投胎做了一次凡人，接受了崭新的新世纪中华人民共和国大宪法大婚姻法的思想教育……我告诉你，臭二郎真君，你敢重婚我就敢离家出走。我管你要几个九霄玄。我可不做九霄玄了，”我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行家。“我现在可是贺……”不对，这名字早该弃用了，贺毓婷肚子里拐了个小九九。“我现在可是小五巧巧！” 她话音刚落，被猛力一拉，扑进了二郎真君的怀里。“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她狂怒。 二郎真君把她紧紧摁在怀里，胸腔时震出一连串雷鸣滚响。“这都是什么事？根本不需要人来撬，我家院子的墙角就这么松吗？”他一边咕哝，一边亲吻贺毓婷的发丝，一遍遍地亲，象牛毛细雨一样柔绵不绝。 “你别以为这样哄哄，我就能消气。”贺毓婷张牙舞爪，气势早已经萎靡了一半。她突然泪盈于眶，索性揪着二郎真君的胸襟抹了一把。那湿意飞快地洇透了几层绸纱，头顶上亲吻的动作中断了，腰间环搂的铁臂开始象紧箍咒一样开始收紧。 “听好了，九霄玄只有一个。只有你一个。这件事我老早就告诉过你了，你怎么就丢到爪湾哇去了？”二郎真君口气里也充满了抱怨意味。“当年我亲手送走你的，难道我不知道吗？” 贺毓婷顿了顿，回想起那一整块从她灵体里跌落出来，摔个粉碎的仙玺。她知道二郎真君的话是可信的。可是——“那个九霄玄又是怎么回事？”她仰头看向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抿抿嘴，沉声道：“那是九姑娘。以后别叫错名字了，是九姑娘。不是九霄玄。” 九霄玄，九姑娘，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吗？贺毓婷脑中有模糊的白芒划过去，象流星一样快捷，她捉拿不住。 二郎真君看她迷茫的表情，便知道她并不记得前世所有的事情。他心疼地把贺毓婷搂在怀里揉了揉。“算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你只需要明白九姑娘和九霄玄是两个不同的人就行了。” 不同的人？贺毓婷骇然。“那你为什么不拆穿她？” 这么说，就太冤枉二郎真君了。二郎真君十分委屈。“拆穿？我第一次见面不就拆穿她了吗？”当时看贺毓婷一脸震惊加淡定，他还以为她知道九姑娘的身份。没想到这就是一个糊涂蛋。别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倒好，正好颠倒过来揣着糊涂装明白，连带把她一世英明的相公也绕进去了。贺毓婷捶了他胸口一拳，嗔道：“没见过这么夸自己还贬老婆的。” 二郎真君松了一口气。之前只要一提到九姑娘，贺毓婷就搭拉着一张脸，搞得他也十分不安，也找不到症结在哪。结果他是完全没料到，贺毓婷是真没认出此九霄非彼九霄。真假美猴王，有理说不清。二郎真君绵绵地吻着贺毓婷的脸。“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才没有。” “还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九姑娘？”贺毓婷弄清了是非曲直，已经从善如流地改口称九姑娘了。 二郎真君顿了顿。“这件事，牵涉的方面太广。” 贺毓婷挑眉。 “你只需要记得，我永远和你站一边就行了。”二郎真君真诚地说：“我永不负你。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贺毓婷仍然挑着眉，脸却红了一圈。他们之间的联系，经过三千年的生离死别仍然能牵系在一起，很多事情早已不言而喻。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她就真的是白活了。但是那个九姑娘分明三千年前的故人，现在突然出现在这儿，必定与三千年前的旧事有所牵连。经过了三千年，贺毓婷不明白还有什么旧债冤债能延伸到现在仍然纠缠不清。 二郎真君紧了紧她的腰，叹道：“我暂时需要她活着，是因为她大胆找来这儿明显受人怂恿。一方面我确实想顺藤摸瓜把背后谋主找出来，这个人一定和你今晚被人悬赏有关。如果不除掉这个隐患，日后也要让你不得安生。” 贺毓婷心下一暖。她靠在二郎真君的胸口。“那第二个方面呢？” 二郎真君嘴角勾出一个冷笑。“她身上确实带着我想要的重要宝物。想来那宝物就是她进入这世界的门票。既然对方有意拱手相送，那我当然要不客气地取回来了。” “什么宝物？” 二郎真君没有吱声。 “你要拿那宝物做什么？” 二郎真君依然不吭声。 贺毓婷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既然想要，为何不第一时间就夺过来？”她认识的二郎真君可没有客气到对对手也彬彬有礼的程度。 “那东西暂时不能取。”二郎真君叹了一口气，“取了她就没命了，我还怎么追查背后主谋？” 贺毓婷一阵寒颤，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九姑娘的出现远不如她想像中的那么简单。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张极大的蛛丝网正张开来，意欲捕获猎物。她默了一会，又问：“既然九姑娘如此重要，你把她栓在身边也是情有可缘。可是，有必要连住的地方也要挨这么近吗？”贺毓婷不知道她一脸哀戚之色，看得二郎真君一阵心荡神摇。 二郎真君忍不住长叹。“你以为我待见她留在这儿吗？实在是你今晚出了意外，惹得另外一尊活菩萨大怒，现在潜进帮会来侍机而动，想把这祸胎扼杀于摇篮里。我防了外面取她小命还要防帮里的人取她小命。” “啥？”贺毓婷愕然。另一尊活菩萨？谁？“那是谁？和我什么关系？” 这一次二郎真君根本不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一个长吻锁住。 “别问了，心好累。” 180 坦承（下） “还有问题吗？”二郎真君露出外人绝对看不到的懒散姿态，瘫在八仙椅里。他先竖起食指抵在贺毓婷嘴上，目含警告。“今晚发生的事还在查，问了也是白问。九姑娘的事，我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贺毓婷挪开二郎真君的手指。“还有牡丹，”她刚开了一个头，就见二郎真君脸色下沉。“牡丹真的死了？” “你还念着牡丹？”二郎真君嘴皮子蠕了蠕，有一句话含在嘴里没有吐出来。贺毓婷如今和他心心相印，又怎么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抢先解释道：“我和牡丹没有苟且！” “既然没有，为什么对他念念不忘？” “他是我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遇上的人。我受他善待，念着他怎么不行了？”贺毓婷一开始还说得委婉平和，说着说着就眉毛跳了起来。“你看，九霄玄……呸，九姑娘是藏在我心里的心结。牡丹也是藏在你心里的心结，如果不拿出来见见阳光，天知道你把这个名字埋在心里会霉成什么模样？难道非要等到发烂发酵了你才要拿出来和我大吵吗？我先说好，为这点小事和我吵，我可是会……”她本想说分手，又嫌分手太不吉利，改口说：“会咬你！”自己先呆住。妈耶！好像确实不是第一次咬他了。贺毓婷小心翼翼地偷觑他。 二郎真君一哂，也记起同一段往事。当时痛不欲生，现在回想也可以拿来调侃。“这一次你要再咬肩头肉吗？”二郎真君耸起单肩，反问。 贺毓婷脸上刚刚才褪下去的烧温现在又腾地一下升上来。“牡丹他真的消失了？” 二郎真君沉默了一气，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和你真的合而为一了？” 二郎真君凶巴巴地瞪着她：“怎么，你不高兴他合过来？难道你想让我合过去？” 贺毓婷眼前一片泪眼模糊，她甩甩头。“不，当然是他合过来最好。我只是……只是以为不会这么早。至少也该在，百年之后……” 二郎真君轻轻地揩着她的眼角，把那一滴根本来不及流出来的湿意提早抹除。“什么早不早晚不晚。还百年之后？活在这个世界里早和晚有什么区别？你就是太局限于过去的世界放不开，才觉得难受。殊不知这个世界的生死界限已经和你认知的不同。……你在追思？” 贺毓婷点点头。 二郎真君复又把她圈进怀中，叹气：“好吧，就这一次。自己吃自己的醋，真不好受。” 贺毓婷还是泪眼朦胧，也禁不住噗哧一笑。“什么自己吃自己的醋？对我来说你是你，牡丹是牡丹。你们两个可不是同一个人。”她抢在二郎真君发脾气之前说：“牡丹只是朋友，和你不同。你可不要搅混了。” 见她分得一清二楚，二郎真君心里的芥蒂放下来。他轻拍着贺毓婷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给人无比安心的感觉。“好吧好吧，”他无奈地笑道，“既然是追思一个朋友，那我们一起来追思追思吧。也不枉他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的确是不能枉他在这世上走一遭。贺毓婷泪眼糊糊。“……他帮我疗过伤。” “嗯。” “当时我伤得很重，全赖他及时发现，给了一些灵力才撑过来。”等贺毓婷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说好出最该隐瞒的秘密。二郎真君轻轻地嗯声呼应，拍在背上的节拍也规律有度，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贺毓婷确实有一次重伤不归，让二郎真君疯狂找了三天。那时，牡丹诓他说囚了小五在后宫不放，气得他掀了整座荻花后宫……结果小五早回了帮会，根本不在他大闹的地盘上。出手相救这件事确实能对上号，难怪贺毓婷念着他的好。二郎真君酸溜溜地想，轻拍后背的节奏微微一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他怎么把灵力渡过你？” 贺毓婷心一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想什么来就偏偏来什么。“塞吃的给我。”贺毓婷含含糊糊地说。 “塞？”二郎真君仿若心不在焉。“都塞了什么吃的？” 贺毓婷想起二郎突然出现，看见她——阿萨辛一身吻痕时露出的鄙夷神色。如果他知道那个阿萨辛就是小五，怕是撕了牡丹的心都有。不不不，牡丹已经殁了。贺毓婷冷汗涔涔，想他现在知道真相一样会把灵魂分出个牡丹狠揍一顿再吞回去归元合一。 典型的自己打自己。 想归想，嘴里说：“路上捡到什么能吃的就往我嘴里塞。”贺毓婷唯一能回想起来的味道，是后花园里那朵迎风大绽的叠瓣牡丹。唯一的一朵真花，芬芳四溢，被妖冶摄魂的人粗鲁摘下来，一把塞进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就连二郎真君也没想到这一出，拍背的手一顿。“路上捡的？”他脑子里能想到的是另外一种场景，绝对不与后宫相关。 “嗯啊，什么花啊，草啊，还有叶啊……一边走一边捡，直到有其他能吃的东西为止。”可惜措了一桌的美食没来得及碰，她就被二郎真君堵上门了。 二郎真君想想，也对，挺符合牡丹的本性。看着精雕细琢的玉人儿，行事却异常粗鲁凶狠。他忍不住轻笑，又被贺毓婷轻捶一记。他连忙亲亲安抚。“乖，很吃了一些苦头吧。” 贺毓婷眼眶发热，鼻音浓浓地嗯了一声。她回忆更早时候的事情。“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和牡丹组队打天泣林吗？” 二郎真君立刻笑起来。“嗯，牡丹手段太狠辣，把肉t和血胤都吓坏了。” 贺毓婷也跟着笑。“结果他们第二天都想装病不肯赴约了，牡丹还觉得莫名其妙。” “你们第二天迟到了。” 贺毓婷咯咯地笑了起来。有关牡丹的过去也不是那么沉重，现在想来，也有很多好玩的事情。牡丹消亡的悲伤渐渐被冲淡。 二郎真君趁机转移了话题。“小五，你以前的名字是什么？” “九霄玄？”贺毓婷不大高兴地回答。 “玄之后的名字。你转生之后，出生凡人家庭用的什么？” 贺毓婷离开他的怀抱，半昂着头静静与他对视。“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她声音有些沙哑。 “有时候叫小五你根本没有反应。叫你玄，你又抵触。”二郎真君说。其实他更愿意叫她玄儿。但是九姑娘出现之后，贺毓婷每每听到九霄玄这个名字都会露出比以往更怪异的表情。二郎真君轻轻抚着她的脸。她脸上没有喜怒哀乐，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藏着一股暗流忽而卷涌。“你现在心里一定有一个更喜欢的名字，比玄这个名字更动听，比小五这个名字更熟悉，让你眷恋的名字。” 贺毓婷捉住他摸上脸的手。“你不在乎吗？”她问，“我已经不再是九霄玄了。” 九霄玄死了，死在狱炎池的池底。有一个黑呼呼的影子爬上来，虽然当时人人都说那是九霄玄，但贺毓婷却知道那并不是。那只是一道残念。 二郎真君笑了笑，索性用双手捧过她的脸细细轻吻。他吻到了一串水珠，细细地吸吮干净。“九霄玄也好，小五巧巧也好，都只是一个名字，是你的名字。”二郎真君干巴巴地说：“一生千相，皆有命名。名可变，一不变。” 贺毓婷噗的一下笑出来了。她主动吻上他的唇，吻去他的尴尬。 “这是我听过的最玄奥的情话了。” “闭嘴！” “不过最动听。” “……” “二郎，我是贺毓婷。”贺毓婷轻笑，笑里含泪。“我只说最后一次，你可要记清楚——贺毓婷，以后你该叫婷。” 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曾借着满天星光灿斗大胆追出几步，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我、我姓贺，名毓婷。” 那个时候只消一擦肩，两人即成陌路。 天可怜见，兜兜转转，最终转回原处。 二郎真君捧起她深吻。 “请多关照，婷。”他说，“我是二郎。” 181 晚餐 接下的几天过得很顺利。大家照例日常，照例打本。因为有唧唧复唧唧透露了焚天诀的内幕消息，凡是纵横帮会的玩家出入野外都组团前往。一个团不够，往往是两三个团倾巢出动。就连天泣林这样的小本，大家也成群结队蜂涌到副本门口。少数散人玩家出入都被挤到一边，他们侧目看着，又羡又妒。贺毓婷和二郎真君混在人堆里，天天形影不离，日子过得比以前当神仙时还要潇洒。九霄玄则过得苦闷，她被连着禁足好几天，吃饭也在被圈禁的小院落里。二郎真君知道贺毓婷不喜欢看见九姑娘在眼前晃荡，准备了六个云烟侍女看守着那个院落。凡是贺毓婷出出进进的时候，连窗都不准开。如果食堂外卖npc送饭过来，房门会短暂打开一小会，更多的时候则是两个云烟侍女把关，门神一样守得滴水不漏。 “帮主，这样会被人说闲话。”黄秋站在二郎真君面前，神色端凝。“玄姑娘被圈养在您宅子里，让诸位帮众怎么看待她？”贺毓婷抬头四顾，确实有很多人侧着耳朵偷听。见贺毓婷抬头，不少人慌里慌张地挪动，欲盖弥彰。 “不如我组队带着玄姑娘做任务？” “不如交给我，保证万无一失。” 两个人同时说话，同时住口，同时望向对方。黄秋和姚千依彼此打量一量，心照不宣地各朝一边撇开头。 二郎真君直皱眉。“不用说了，”他沉声吩咐，“从下周开始，我和小五亲自带着她任务。”他在下面捏了捏贺毓婷的手，等待着。贺毓婷撇了撇嘴，还是如他所愿，回捏了一把。二郎真君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拖长了节奏的绵长呼吸让贺毓婷暗暗一笑。“有小五在，想必九姑娘不会感到困扰。”这是拿她做挡箭牌了。见黄秋还要说话，二郎真君举手示意。“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们回去吃自己的饭吧。我这边也要点餐了。” 姚千依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黄秋磨蹭了一会，还是走开了。 肉t和血胤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二郎真君打开菜单。肉t笑呵呵地说：“小五，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大度的女人。” 贺毓婷正在偷觑隔壁桌的姚千依，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连忙回过神来愕然问：“我大度什么？” “你都不嫌弃二女共事一……” 贺毓婷沉下脸。 二郎真君亦抬头看向他。 不等两个人发难，血胤一脑后刮子拍过在肉t后脑壳。“闭嘴，傻缺。” 贺毓婷默默无语地看着他们俩，心里暗想：血胤真是越来越有肉t他媳妇儿的作派了。这两个人飞升以后不会真的去投胎做夫妻吧？想到一个冷面暴力老婆和一个话唠妻管严的老公配在一起的场景，贺毓婷就对肉t抱以最深切的同情和敬意。她又看了看血胤，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血胤，最后帮会里又进了新人吗？” “新人？”血胤奇怪地看着她。 旁边二郎真君翻点菜谱的手势突然一顿。 血胤是帮会副帮主，又负责开发管理智能系统。贺毓婷心想帮会最基本的人数统计，应该瞒不过血胤。 “自花哥和大胡子飞升的那一晚起，帮会一百二十五人的编制就是满编。没有新人。” “咦？不是有九霄玄进帮吗？”贺毓婷不死心地追问，“在九霄玄之后还有人进帮出帮吗？” “你以为这是菜园子？纵横帮会现在名声响亮，外面都风传要想飞升，必入纵横。”肉t不屑地插嘴。 贺毓婷轻轻抹去一头冷汗。这口号一听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她环顾食堂，竟然没有发现唧唧复唧唧的身影。 肉t继续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来，进来的人则眼巴巴地等着天降大运，说不定下一个飞升的大运就砸到自己头上。”肉t贼眉鼠眼地朝贺毓婷眨眼——只有他们几个才知道真相。“因为一直满编，根本没人进出。至于九霄玄？那是芥子沫牺牲了自己的位子，才让出一个空位让她闯进来。” “芥子沫是谁？” 肉t朝旁边努努嘴。“小跟班而已。” 贺毓婷情不自禁又朝旁边的桌子看过去。芥子沫是姚千依的小跟班？ 姚千依表情寡淡地侧头，视线与贺毓婷撞个正着。她又扯动半边嘴角，朝贺毓婷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贺毓婷心口怦地一跳，虚应般点头然后端正视线看向今天的晚餐。首先上桌的是一盘硕大的脆皮烤乳猪，然后是樟菜鸭子、百鸟归巢、松鼠鱼、蒜泥白肉、佛手观音莲、菊花豆腐汤、蛇皮黄瓜和四喜饺子……满满一桌的浓香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 附近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肉t则喜不自胜地搓手。那一道主打菜脆皮烤乳猪是肉t这种肉食动物的最爱，而且烤猪比寻常的做法讲究：外皮焦黄清脆，一刀切开透出里面的白切鸡，佐以大量的香菜香料，香气递增，灵气馥郁。把满堂的色香味都比将了下去。 二郎真君筷筷夹中精华，全送到贺毓婷的碗里。这还不够，单独要了一个空盘，接着替贺毓婷挑菜。他很会摆盘，虽然挑挑拣拣地累积，但重新摆在盘里也不会因为菜色不同而显得杂乱无章，看上去比小厨房里送出来的时候还惹人注意。肉t扒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馋得直流口水。他发现贺毓婷细嚼慢咽的速度跟不上二郎真君替她布菜的速度，吞了吞口水，十分厚脸皮地问：“小五，你是不是吃不完？吃不完我就……” 二郎真君抬头，看着他安静地笑。肉t打了一个冷战，连忙低下头。他身侧的血胤完全没注意到四周有暗流汹涌，大吃大嚼。有时候他的筷子和肉t筷子狭路相逢，在一个菜上撞到了一起，他不满地拨筷轻撞，肉t满脸委屈，只能抽筷承让。一张桌子上，只有肉t越吃越泫泫欲泣。 贺毓婷只能在心里安慰他：肉t，那是你下辈子的媳妇儿，你就让让吧~哈哈哈哈…… 血胤从烤乳猪里挑出一只大鸡腿。一个没夹稳，半空中竟然脱筷飞进了肉t的碗里，盖在扒了一半的白米饭上。肉t怯怯地抬起眼看向血胤，两相竟然无语。没得办法，肉t只好夹起那只大鸡腿，颤巍巍地往血胤碗里送。“你吃……” “算了，不要了。”血胤推开。 肉t大喜过望，鸡腿送到一半就飞快转向落进自己的狼牙大嘴里。一口“啊呜”咬下去，顿时汁水四溢。他一脸幸福憧憬的表情，如果身后长出一根狗尾巴，此时已经摇到飞起。肉t啃完自己的肥肉，又飞快地下筷夹起另一个鸡腿送到血胤的碗里。“快吃快吃。”一副生怕被人抢走的得意劲儿，等着血胤表扬。 二郎真君微笑着，不疾不徐从乳猪里面翻出第三个鸡腿，然后夹给贺毓婷。 肉t本来只是随便瞄一眼，这一瞄立刻把眼睛瞪得象铜铃一样大。“靠！三只腿的鸡？”他明明看清楚乳猪肚里只藏着一只鸡！ “这是用三足金乌的雏鸟残魄炼制然后再塞进饕餮幼兽的肚里一起烹制，全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下饭珍品。”二郎真君不屑地看着肉t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模样，冷哼：“哪是普通鸡鸭猪羊能对比的食物，多只腿又怎么了？” 食堂里叮叮铛铛全是筷子掉地上的声音。只见满堂黑鸦鸦的人头现在全低下头去摸地上的筷子。各种低级npc在桌与桌之间来回穿梭，轮流给各位掉筷子的玩家更换新筷。 肉t一直抹光头上沁出的冷汗。他双目失神地看着猪肚里一个完整的鸡的形状，嘴里喃喃：“大哥，咱就一起吃个便饭而已，排场不要搞这么大吧？” 182 月下水嬉 贺毓婷受到了启发，消食的回程路上她一直沉默不语。 “想什么呢？”回到了屋里，二郎真君才舍得出声打断她的凝思。专心想事的小娃娃真是太好玩了，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二郎真君一路上山回房，走没两步就拉着贺毓婷停下来亲一口。无论是他亲还是她亲，贺毓婷一律乖乖照做。这一轮玩得野性大野狼差点当场凶性大发，扑倒小白兔。 贺毓婷眨了眨眼，“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这一回神不打紧，她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外套多半被剥了，全散在四周。身上只挂着一件纯白的棉麻长袍，腰带也已经松开了，已经坦出了胸中的v线。她连忙聚拢衣服，瞪向二郎真君，骂了一句：“色狼！” 二郎真君一边笑，一边揽着她的腰一起倒在床上。 “等等，我要去洗澡！”今天吃得太油，剔出来的杂质粘粘地附在皮肤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明天再去。”二郎真君咕哝地说，一口含住她的耳垂。 贺毓婷颤了一下，忍住踢他的冲动。“不行，现在就去，马上洗。” 大男人在偌大的床上打了一个滚，然后四仰八叉地平摊，遮不住的地方凶悍地闯进贺毓婷视线里。她顿时全身发热。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红得象个熟透的虾子，血液象沸腾的开水在血管里四处奔腾，心脏卟嗵卟嗵地狂跳。她上前一把捏住二郎真君的耳朵，狠狠地捏。 “哎呀，娘子，手下留情。” 也只有在人后，他才会露出这么不正经的模样。人前就拽得二五八万一样。 贺毓婷直磨牙，自己也弄不清楚是臊出来的狠劲，还是害羞羞过了头。她匆匆披上一件外袍往门口冲。跑没两步被人从背后抱起。“放开。”贺毓婷轻呼。 二郎真君不但不放手，还越发揽紧。下一秒，他带着贺毓婷推开窗外一跃而下。 “啊——”贺毓婷尖叫。虽然只有三层楼高，虽然有小轻功有蹑云逐月，但是被人抱着往下跳的感觉就象生死由人不由我，一切皆随天定。贺毓婷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畏惧感。即使明知二郎真君绝不会害她，她还是忍不住紧紧抱住二郎真君的脖子，揽得他差点透不过气来。二郎真君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连忙拍拍她的手臂，示意放松。 贺毓婷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月光下，小白脸异常地清透干净。 二郎真君胸口宛如落下一块千斤重的石顶，压得他不能呼吸。哪怕刚刚有一丁点的不满，现在也飞到爪哇国去了。“妖精。”他低声说，然后就站在院子里撬开贺毓婷的双唇深探浅啄地吻了起来。 一吻绵长，几乎不到尽头。二郎真君松开了挟制，又被贺毓婷追上来再度索求。 “我们、还是、明天再洗……吧……”二郎真君客随主愿，逐一回应，中间抽出间隙断断续续地说话。 贺毓婷醒过神，不满地看着他。“不，我要洗。” 二郎真君哀声叹气，身下已然剑拔弩张。但是小温泉距离塔楼还有一段距离。他提起贺毓婷一顿拔足狂奔，跑到一半，贺毓婷娇憨憨地提要求。“今天不想洗热水，我要洗冷水。冷的！” 另外一个小瀑布在相反的方向，距离更远。二郎真君当真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就不带着贺毓婷在后山探秘了，不然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苦果。但是没办法。谁叫老婆是他自己的？而且他都等了三千年，这点时间算什么？二郎真君咬牙，抱起贺毓婷往另一个方向冲过去。终于到了小瀑布，他一身大汗淋漓，比贺毓婷更需要浸个冷水澡。几乎是泄怒一样，他把贺毓婷往水里一扔，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贺毓婷浮出水面哈哈大笑，见魔爪从水底下升起，连忙划水避开。 “回来！”二郎真君睁着一双现出赤红眼红的双眼，凶神恶煞地扑上来，缠着贺毓婷在水里好一阵翻滚。两个人闹了一气，才虚脱得靠岸蓄养回程的力气。贺毓婷依在他怀里，听着象擂鼓般的心跳慢慢平缓呼吸。月亮挂在中空，露出一截牙白色的弧线，宛如下弦。四周林叶沙沙作声，幽径深处仿佛有很多看不见的眼睛在偷偷打量水池里的两个人。 贺毓婷很喜欢现在的环境，不会受到任何打扰，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她安静地依偎在二郎真君怀里，回想他刚刚疲于奔命的模样不由坏心一笑。“早知道你就该在屋子里装个舆洗室，既可以洗热水又可以洗冷水，就不至于象今天这样疲于奔波了。哈哈哈哈……呃！”她得意的笑声被二郎真君一巴掌打到屁股而打断。贺毓婷愤怒地瞪着他。 二郎真君双臂摊在草地边，闭上眼头朝后仰。“不要这样看我，”他呻吟，“除非你还想大战三个回合！” 贺毓婷连忙低头，回避与二郎真君的对视。但水影绰绰，已经掩不住真相。她又连忙抬起头，正对上二郎真君笑盈盈的双眼。他眼睛下面画着一对浅浅的粉红弧线，妖冶媚人。贺毓婷干吞了一嗓子。幸亏这个时候旁边的动静救了她。 四蹄踏足的声音轻轻地落在水池另一边。 贺毓婷回头一看。“嗬！” 二郎真君连忙捂住她的嘴。“嘘！”他轻轻地制止。 一匹象马一样的动物正站在水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俩。它浑身银白，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浅黄色的马鬃很长，几乎拖到地面。四肢矫健，浑身的肌肉优美贲张。最让人目不转睛的，是它前额上突起的冗长的角，高高翘起，尾端全岔，岔成两半。 “是麒麟幼驹。”二郎真君轻声说，一边轻吻着贺毓婷的耳廓上小软骨。“它是来洗澡的。”那匹形状优美的动物小心地踏入水中。它入水的动作十分轻盈，甚至没有溅起水花。就在两个人无声的注视下，不借任何梯阶，一步一步滑入水中，直到水漫过脊背，浸到马头下它才停下动作。 麒麟在荡漾着零碎月影的瀑布下惬意地眯起大眼睛，打出一个响鼻，吹开一片涟漪。 “呃，我们会不会把它的洗澡水弄脏了？”贺毓婷脸红地轻问。 麒麟是极其爱干净的动物，受不得一点灰尘。在它们的出生地，仙界黄海中央一座孤零零的小岛上，有一个极大的镜湖供它们沐浴。从高山融化的灵雪化为千万条细涓流入镜湖，再从镜湖往下，汇入黄海。仙人们路过那儿，都会取用镜湖里的水来进行饮用。因为麒麟沐浴用过的湖水也异常洁净。 “不会。”二郎真君依然密密地轻吻着她，不带一丝情/yu，只有情动。“这儿的水是从灵脉里分化出来的活水，最洁净的水源。” 麒麟看了他们一眼，长长的睫毛扇了一下。贺毓婷发现它的睫毛也是白色的。“好漂亮。”她忍不住轻赞。 二郎真君扳过她的脸，神色不虞。“难道比我还漂亮？”贺毓婷只见过一次二郎真君化为狐狸的原身。那是一只体形十分巨大，通体莹白如玉却茸毛柔软的圣兽，狐狸眼下的双层深红眼线勾出一个妖媚的角度，让人一见倾心。二郎真君有九条尾巴，毛茸茸的。当他裹着贺毓婷躺下时，那九条毛茸茸的白尾巴扫过来，覆在她身上，即使是身处雪山之巅也丝毫不会觉得寒冷。无论他是人形还是狐形，只要贴在他身边，就可以听见沉稳的心跳。是一种能让贺毓婷感到安逸的声音。贺毓婷慢慢依进二郎真君的怀里。 “你最漂亮。” 二郎真君圈紧她。 贺毓婷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转移了话题。“二郎，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很多不是残魂的存在？” “嗯……这得看你指的是什么。”二郎真君心不在焉地回答。 “上次我看见了白虎。这次又是麒麟。你还说过后山深处栖息着一只凤凰。” “呵，它们闲得无聊就会过来玩玩。无妨。” “除了这些神兽，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混进来了？” 二郎真君没有马上回答。但贺毓婷隐约感觉到他身体深处有某种紧绷感。 “比如？” 贺毓婷抬起头。“比如魔族。”她望进二郎真君的眼睛，“比如象……象前世的我——天魔。” 183 戳穿 二郎真君仰天长叹：“真希望你永远不会问到这个问题。” 贺毓婷心一紧。那就是有！之前种种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当高端版的脆皮烤乳猪端上来时，当麒麟圣兽出现时……贺毓婷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并不单纯是残魂的世界。还有很多其他非残魂的存在。既然神兽圣兽和凶兽都有，那么无孔不入几乎渗全六道的魔物又怎么会有缺失？不，可能不只是魔物。恐怕还有仙界—— 有人混进了帮会，要对九霄玄出手。 帮会里没有人员更迭，怎么混人进来？能混进来的手段不是幻形变身，就是附体……夺舍！这些都不是残魂能用的手段，有道行的仙魔才可以随意施展。偏偏在关键节点上她瞥见了烤乳猪里暗藏的三足金乌。真相昭然若揭。 “是谁被夺舍了？是我认识的人？是我的朋友？是被我害的？”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冷静。殊不知在二郎真君的眼里，此时的她更象一只被吓坏的小牝鹿，簌簌发抖呦呦低鸣。贺毓婷心乱如麻，她脑中放映着一张一张的笑脸。“是谁？肉t？血胤？还是黄秋？还是……” 二郎真君爱怜地拥紧她。“太晚了，我们回去。” 泡在水里的麒麟幼驹目光无限怜悯地看着他们。 贺毓婷突然抱住他大哭。“那个被夺舍的人是谁？是不是因为我？” “那是别人的事情。”二郎真君生硬地回答，“我们不能管。” “二郎……” “嗯？”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以前你总要教育我，身为仙家要维护天道，身为天将更要维护天纲。象夺舍这种不义不善之举，天理不容、仙将不容！更何况，我们都认识那个被夺舍的人！”她挺直上半身，高悬于二郎真君的臂弯里与他四目相对。下弦月高悬于她的头顶，宛如半个神圣光环。 二郎真君呼吸一顿，他在贺毓婷眼中看见前世的自己。他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忽然顿悟！ 二郎真君后知后觉地看向麒麟。那头幼兽依然凝望着他们，目光充满怜悯。霎那间，二郎真君恨从心头起。他冷哼：“我道你是临时起意前来泡水，原来是别有所图！过了三千年，你们还要恬不知耻地利用她？”麒麟是仁兽，但也是应龙之后。所以常常出现在血战尾声，脚踏祥云为绝望的人间带来一线曙光。在它降临之前，人间十有八九降临过惨事。一个残魂惨遭吞噬夺舍，对整个人界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但现在却被这个幼兽拿在手里玩弄人心。二郎真君恨得两眼发红。麒麟幼驹迎着他仇恨的视线游过来，用鼻子轻触他的手臂和…… “别碰她！”二郎真君搂着昏昏沉沉的贺毓婷往后疾退，迅速上岸。他鄙夷地看着水里的银光圣兽。“你们不配碰她。” 幼兽抖了抖长鬃，银色的毛发象绸缎一样散在水面上。 ——为了她。 ——为了你。 象柔风一样的声音分别浮现在二郎真君和贺毓婷的脑海里。 二郎真君冷冷地瞪了幼兽一眼，抱着不着寸缕的贺毓婷大跨步地往回走。“明天！明天就在房里修一个舆洗室，以后洗澡都在自己房间里洗。”他恨恨地说。 “二郎，我们要帮那个人。” “不可能！”二郎真君把她晕乎乎的小脑袋压进自己怀里，“你只是中了那只麒麟幼兽的幻术，觉得天道恒常必有维护它的需要。”然而当她痛不欲生的时候，天道在哪？所谓天道！所谓天道！二郎真君恨得紧咬牙帮，硬生生把一口腥甜压了下去。 “二郎……” “别的事都可以商量，这件事不行。抢夺魔物的东西，即使那魔物有心袒护你，也会在拉扯中伤害你。不如随她去，假装看不见。彼此相安无事！婷，你不要再理会了。这个人这件事……”二郎真君顿了顿，狠下心道：“都和你无关！” 二郎真君既然用这么斩钉截铁的口吻来否认，贺毓婷便更肯定被夺舍的人必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她努力整理混乱的思绪，反复思索夺舍的前因后果。其实用不了想多久，前因就都藏在二郎真君几天前无奈而叹的话中—— “……实在是你今晚出了意外，惹得另外一尊活菩萨大怒，现在潜进帮会来侍机而动，想把这祸胎扼杀于摇篮里。” 被夺舍的人往往性情大变，所以容貌一模一样也能被肉眼凡胎察觉异样。贺毓婷越想越心惊。等到二郎真君把她放在床沿时，她抬头就问：“被夺舍的人是姚千依？” 二郎真君烦躁地捂上她的眼睛。“你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肯听话？那是别人的事情，不要管。而且以你我现在的身份，也根本管不着。” 贺毓婷好不容易扒开他的手，一个长吻又俯了上来。 “二郎，姚千依她……已经快飞升了！” “和我在一起，你还能想着别的女人？”二郎真君酸溜溜的，“看来是我太不卖力。” 贺毓婷眼睛一红。“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我也在和你说正经事。”二郎真君俯上来，亲吻更加绵密，紧贴的体温烘得人晕晕乎乎。他自己心里则是一片哀鸿遍野的凄凉：为了转移注意力，连美男计也用上了；堂堂仙家天将……如今也沦落至此。“放心，”灼热的吐息喷在白皙皮肤上，喷到哪，哪里就团出一团粉粉的颜色。二郎真君仔细观摩，却不知道自己眼下已经现出两层艳红色的长长眼线。“她玩累了，就会自己回去。” “你要做的事，就是冷眼旁观。不要插手。” “可是……” “没有可是。”二郎真君比她更动情，早就忘了自己在回应什么，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让喉咙里发出近乎呻吟般的声音。“乖，听话。夺舍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耗时长久，随时都能中断。中断了，也只是一次简单的附体。那人做事一向有分寸，只是刚出手时会有些狠厉，其实不会无故下重手。过一段时间玩腻了，自然就散了。” “那姚千依的残魂怎么办？” 二郎真君顿了一下，才说：“放心，顶多是耗损一点魂力。耗损点魂力以后在轮回之中慢慢补回来即可。” “不会这么简单，”贺毓婷忧心忡忡，“连麒麟都出面了。” 二郎真君哼了一声。不说麒麟还好，一说麒麟，他又是火上添油。“别理它们。一群吃软怕硬的家伙。天天拿报应来说事。仙魔人三界那么多惨剧，怎么就没看见它们去说报应轮回？跑到两个不相关的人面前假装悲悯，哼！” 184 第三团 周一按照周惯例，她又被抛回了阿萨辛的行宫。这一次她提前做足了准备。吃过早饭分配团队的时候，她坚决请调到与任何人都毫不相干的第四团队当个小兵。肉t起初十分不乐意，他说：“小五，说起来你还从没和我们一起下过二十五人本。” 贺毓婷：“呵呵。” 二郎真君神色不显，但眼神很忧郁地扫了她一眼。有多少旁观者左右张望，忽然恍然—— “难道你真的在顾忌九霄玄？因为从今天开始她被二郎真君带着打本？” 贺毓婷看了看被关在小院子里好几天，现在终于能出来放风，脸色苍白的九霄玄。她笑：“呵呵。” 肉t犹不死心：“你该不会是去别的团队里显摆吧？” “显什么摆？” 肉t朝她眨眼。“任务增幅啊。”他鬼鬼祟祟地说，“说不定有人和我的任务一样？你和他们组个团，给他们尝点甜头，做一个免费宣传推广。从此你完成任务的途径又拓宽了，飞升指日可待！”肉t拉着她比了一个将心比心的手势。“你好我好大家好？” “呵呵，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一团打获花宫？”肉t不满地问，“你明知道你老公和你大哥二哥都固定在一团打本。结果你只想着开……靠！你故意避开，是因为又想开溜？”肉t铜铃一样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贺毓婷。 “……你想多了。”贺毓婷一额头的冷汗。不得不说，瞎猫总会碰上死耗子，肉t这种粗人也有蒙对事实的时候。 贺毓婷如愿进入四团。但是在过地图的时候便被系统抛回了荻花后宫。新后宫花了她十五万银两重建，现在比过去更巍峨宏大。绿砖红瓦林立于漫山遍野的红枫山林里，与周围景致融为一体美不胜收。卡特已经在阿萨辛寢宫里候着了，看见她现身出来，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贺毓婷开启抱怨模式：“竟然没有一个人追究我真正的去处。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他们真的有把我放在眼里吗？一点都不关心他们在打本的时候，我干嘛去了吗？我在被他们痛殴呀！只要他们多问一句，说不定我就招了呢？我多想揍他们一顿啊，血胤，肉t和二郎……”尤其是二郎。 卡特的手抖了一下，她推搡着贺毓婷出门。这个时候贺毓婷已经变成阿萨辛了。“快快快，”卡特说，“要上场啦，要传送啦。哎，你收家伙的速度能不能快一点？别慢吞吞的，性急点行不行？”贺毓婷把这次副本该掉落的物品一样一样捡进口袋。看卡特那副着急送她出门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知觉一天比一天敏锐。过去忽略的同类型细节现在象是被人强架一个放大镜观看，很多疑点想不注意都困难。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贺毓婷眼前一花，人已经被架在秋祭之室的祭台中——阿萨辛被八条竹竿高高架起，俯瞰着鱼贯而入的玩家。最后一个进来的竟然是姚千依姚大长老。贺毓婷心里有了谱，看来自己面对的是纵横帮会第三团。这次帮会一共组建了四个团队。二郎带队一团，黄秋带二团，姚千依带三团，而唧唧复唧唧带四团。 看着那张熟悉面庞上陌生的冷淡表情，贺毓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只能一再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已经被夺舍了，不是原来随时带笑、亲和可人的帮会大长老。但她难免会回想起几天前，姚千依挑开假面具高调宣称的模样。“我不需要协助也能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已经被告白九十七次……还有三次就能完成任务去飞升……”谁人不对自己的未来怀有美好憧憬？贺毓婷心想并替姚千依感到不值。除去二郎真君的问题，贺毓婷其实蛮欣赏这个女人：敢作敢当，敢为自己的****付出努力。如果有机会，她确实希望能帮一把这个女人。 贺毓婷眯起一双阿萨辛式的眼睛，看着挂名姚千依的女人一步踏进修罗场。有了她打头阵，其余的团队成员也勇敢踏入战斗圈等待boss被激活。贺毓婷暗暗赞了一声好。这次的阵式比上次唧唧复唧唧和黄秋联手带的队伍要威风多了。不管姚千依是真是假，她一个弱女人往场中央一站就能挑起全场勇而不怯的气势，也算是一个厉害人物。 贺毓婷森冷地盯着姚千依。这时，一直站在姚千依身后的一个绿袍男人忽然闪进她的眼界。贺毓婷微微一愣，注意力大半转移了过去。这个男人有点脸生又有点脸熟。他身材纤瘦投条，长相斯文，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脸上还自有一股颓败的颜色。贺毓婷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时不时眯眯眼睛偷偷打量身前的姚千依。他眯眼的时候看着并不猥琐，反而格外有一股性感魅力。身高气质又与前侧方的姚千依格外相衬，可以称为一对璧人。如果他能换掉那一身打眼的绿油油的长袍就更好了。贺毓婷吐槽，她看不出这个男人到底是属于哪个门派。看着象个文人，又没有抱长歌的古琴，手里拿着一根稀奇古怪的大笛子，多数时候会把那根大笛子背在身后，不让人正眼窥见。姚千依之前从未承认过自己有恋人，而他目前流露出的态度坐实了自己只是一个姚氏粉丝的地位。 贺毓婷偷偷打开了对方的角色面板—— 玩家姓名：芥子沫 门派：五毒 贺毓婷：“……”她再度盯了一眼芥子末一身极度保守的翠绿色长袍。说好的毒哥坦胸露乳见大腿呢？他穿得比中原男人还要保守，哪有一点异域风情的诱惑力？玩什么五毒啊！贺毓婷再看了一眼。擦！还是补天奶爸，不是毒经大兄弟。奶爸这么好玩吗？ 等等！芥子沫？ 贺毓婷脑中灵光一闪。 这不就是那个为了迎接九霄玄进帮，被姚千依一脚踹出帮会的小跟班吗？ 185 投降 发现芥子沫！ 贺毓婷睁大了眼睛，很快发现芥子沫完全不是血胤和肉t所说的那样，仅仅是一个姚千依的“小跟班”。看他偷觑姚千依的眼神那叫一个百依百恋柔情似水，哪怕是漫不经心回头一看哇靠鸦鸦一大片人群，他也能一眼锁定姚千依……这哪是一个默默无闻小跟班能做到的事？相较于芥子沫掩不住的深情，姚千依这边明显就冷漠多了。但是现在的姚千依并不是真正的姚千依。只是一个被魔物侵占了身体，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可怜女人。想到这儿，贺毓婷心头一沉。 芥子沫站在姚千依的身旁，当他侧头凝视姚千依时，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之情。 贺毓婷微愣。 难道他也察觉到了？贺毓婷心惊肉跳，祈祷芥子沫即使看出了异常，也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戳破才好。魔物性格反复无常，如果被人当众戳破，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更过份的事情。别到时候姚千依还没救出来，又赔了一个芥子沫进去。 贺毓婷正在提心吊胆，身后八根竹节竿子撑着她庞大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摆——战幕已经开启，随时都可以厮杀。 玩家开始列阵形，就等姚千依一声令下—— 贺毓婷可不想和他们打，她眼明手快，从怀里掏出一面早就准备好的小白旗，“唰”的一下展开，不停地摇动。 “什么鬼？！”玩家齐齐惊呼。 姚千依却眼睛一亮，惊呼道：“你是小……阿萨！” 小阿萨是什么？贺毓婷眯起眼。难道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残魂阿萨辛存在？而且还是这个夺舍魔族的朋友？ 姚千依迅速冷却热情，又变成了一座千年老冰山。她冷冷地问道：“阿萨辛，你这是投降？” 贺毓婷看了看手上的三角形小白旗。没毛病啊，不投降摇白旗干嘛？她点头。 玩家不干了。一个黑甲的正太苍云跳出来。“我们还没打够呢，你投什么降？” 贺毓婷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不能投？为什么不能投？” 小正太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腰际，好像这样就能看到她随身携带的钱袋子。“打死你说不定能掉玄晶。” 贺毓婷气乐了。“玄晶是那么好出的吗？”她一边反问，一边把隐形的钱带子掏出来一样一样地翻看。几个小脑袋也跳着跳着往她面前凑。“喂！”贺毓婷连忙捂严了口袋，“我堂堂大boss不要面子吗？”然后她背过身后一顿猛翻。惨了，口袋里啥都有，就是没有亮晶晶。她慢慢回身，面对一双比一双雪亮的眼睛，只能干笑：“呵呵……” 众玩家：“呵呵呵!” “带玄晶了吗？” “今天没带哎。” 苍云小正太嚣张地叉腰大笑，他回头看顾四方，见大家都是一副不满的表情瞪着贺毓婷，胆儿就更肥了。“揍他！”正太苍云说，“说不定把他打死就能掉出一块玄晶了。” 贺毓婷生气了。她翻开小正太的角色面板—— 玩家：杀生丸 装分：7950 心法：铁骨衣 呵，一个低分盾t也敢在这儿叫嚣？贺毓婷不屑地撇嘴。她好歹也算是荻花圣殿里的镇宅boss，不说一巴掌扇死一个低能，三巴掌还是能拍死一个脆皮t啊。如果奶妈不加血的话，她立马让眼前这个小正太死得不要不要。 姚千依抬起一只手。“我接受投降。” 众人齐刷刷地望过去。 “大长老？！” 姚千依目光闪闪，她昂头注视着头上的贺毓婷，再重复了一遍：“我接受你的投降。” 叫杀生丸的正太苍云跳起来，大喊：“我不接受！明明可以揍他一顿，为什么要放弃？” 姚千依看向杀生丸的眼神冷锐得象一把出鞘魔刃，她冷哼：“你不接受？你不接受那你打！我不打，也不指挥。你打赢了东西全都归你，你打不赢那只会是浪费复活次数。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复活次数可以折在这个副本里。”众人面面相觑。姚千依走到战斗圈边缘站好，目光不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杀生丸。被夺舍之后，她性情大变。平常这个时候免不了要堆笑脸陪说好话，温言软语地劝慰；现在却浑身散发出冷冽煞气，宛如第二个二郎真君，一言不合就冷眼旁观。 芥子沫第一个跟过去，低下头附在她耳边声音细碎地说话。贺毓婷勉强听见芥子沫说“不要生气”、“同一个帮会，别闹得不和睦……” 芥子沫倒是一个好男人。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即使姚千依现在表现得象一个被宠坏的刁蛮任性女王，也依然有人坚定不移地跟随她。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二十五个人的团队，有一大半人往姚千依走过去。剩下一小半也没有支撑多久，陆陆续续朝姚千依和她的拥护者靠拢。最终留在贺毓婷眼前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天策一个藏剑和正太苍云杀生丸。 小正太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仰头看了看贺毓婷，然后一甩盾哼哼唧唧地跑向姚千依，一边跑一边嘀咕：“不是我不想揍你，是因为你今天没带玄晶，所以小爷我没兴致揍你。”剩下两个一看杀生丸都跑了，立刻窜得比免子还快，嗖一下躲姚千依和芥子沫身后去了。 整个事件完美结局。贺毓婷松了一口气。 “好了，这个cd就算完事了。”姚千依笑着朝贺毓婷颌首。说也奇怪，她面对别人就冷若冰霜，但是面对贺毓婷假扮的阿萨辛时就会春风满面、说不出的柔和亲切。贺毓婷口袋里的东西哗啦哗啦地自动掉在地上，身后出现了吸力满满的时空置换漩涡。随着漩涡的出现，秋祭之室被拉扯撕裂，四周的景致逐渐出现断层。断层加剧，贺毓婷被倒退着吸入漩涡之中。在玩家眼里，她只是一个身体开始虚化的boss阿萨辛。 贺毓婷怔怔地看向姚千依——那个女人被一群人所簇拥，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面容早已变得模糊和扭曲。只有那一弯向上勾勒的红唇，如同半弦血月般明艳动人地倒映在眼底。贺毓婷记不清这样的笑容曾经在哪儿见过，只是依称觉得很熟悉，很怀念。 ——保重。 那两瓣红唇咧开，轻轻吐出唇语。 一瞬间，贺毓婷的泪水逆着漩涡吸力的方向飘出去。 她回到了荻花后宫，立刻又看见了正跷着二郎腿，坐在门前台阶上一边欣赏满园春色一边嗑瓜子的系统指导精灵卡特。 “快，卡特。”贺毓婷急忙催促，“快送我回去。”这周的荻花圣殿cd完结，玩家有可能返回帮会。她准备趁着还有一丝丝灵感的时候去找二郎真君和姚千依摊牌。她有一种感觉，她可能认识附身于姚千依身上的魔物。说不定是老相识。既然如此，她一定要劝说那个魔物离开姚千依。如果实在不行，就借助二郎真君的武力来干涉。 “卡特？” 贺毓婷回头，看见一身明黄亮眼的小女孩僵立着。贺毓婷抬了抬下巴，朝她示意：“送我回去啊？” 186 迷镜真相 卡特站在原地僵笑。 贺毓婷没有看错，卡特额角确实划过了一滴冷汗。她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于是转身正面面对卡特，沉声命令：“送我回去。”贺毓婷还是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与人说话，气势上略有不足。不过她一副阿萨辛的外表补足了气势。在她面前，卡特愈发显得娇小。小女孩儿对手指，结结巴巴地反问：“荻、花、后宫花了十五万两银子才修起来，你、你要不要在这儿多住几晚再回去？” 贺毓婷冷冷地看着她。 卡特开始发抖。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一会，卡特终于扛不住了，指了指花园另一边的圆形拱门。“从那里出去沿着小石子路走，走到底再往左拐就能找到大门出入了。可以直接到枫华谷。” 贺毓婷愕然。她一边掉头往拱门走，一边问道：“现在变成了转换地图就能转换我的身份？从阿萨辛变成小五巧巧？” “当然不能。”卡特在身后回答。 贺毓婷脚步一顿，便听见卡特在身后说：“你出去了还是阿萨辛的模样，所以你要不要先换一套衣服再出去？穿得中原一点？”阿萨辛穿着那种十分坦胸露乳十分豪放的异教装，看上去比女人还要妖娆性感。听完卡特的话，她几步回冲，双手掐住卡特的双肩一顿猛摇。 “什么？你说什么？还是阿萨辛？你是听不懂还是装傻？谁稀罕做阿萨辛？我是要变回小五巧巧！” “阿、阿萨辛才是你的本体。” 可是二郎真君不认识啊！贺毓婷心里一阵哀嚎，她脑子里“叮咚”一响，黑化值开始上升了。“卡特！”贺毓婷表情象恶鬼一样的咆哮。卡特吓得直哆嗦。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是在故意玩我吗？” “不是，不是！”卡特大哭，“我也想送你回去当小五巧巧，可是我做不到，我一个人做不到。” “什么？！”贺毓婷一下子抓到了重点。“你一个人做不到？那以前是几个人合力帮我置换身体？” 卡特小心翼翼地比了两根手指。 贺毓婷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有一个人是谁？人呢？” “她……她出远门了，这几天回不来……” 看卡特的表情，贺毓婷直觉这小妮子还有事瞒着她。不是一点点事，而是很多事！但她现在心乱如麻，满脑子都在盘桓着同一个问题：“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你还是可以出门逛逛的。只是不能变成小五巧巧了，但可以象以前牡丹那样，偷偷溜出去玩……” 提到牡丹，贺毓婷呼吸一滞。 卡特怯生生地看着她。“小五你不要这么瞪我。我害怕。” “现在知道怕？” “你的脸看起来象鬼一样，很吓人。” 贺毓婷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摸到什么扭作一团的曲线。她想了想，抽身走回房，在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里映出的当然是一个姿容艳丽的男人，三分阳刚七分阴柔。盯着只会着迷，怎么可能让人害怕。贺毓婷想了想，假想那镜子里是不着调的卡特，然后她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过去。一瞬间，无数细密的黑丝连结成蜘蛛网攀附在面皮之下，吓得贺毓婷自己倒退三步，紧紧靠在立式衣柜上。再一眨眼，镜子里依然是阿萨辛那张可男可女的妖艳面孔，哪有什么黑色蛛丝？贺毓婷心口嗵嗵直跳，莫名想起那个魔化的夜晚。她腿软地滑到地上，一手颤颤巍巍地摸着自己的脸。 不、不能这样下去。如果再魔化，还有谁来帮她清除灵台上的魔气？而且她现在身上还附着连魂咒，魂魄稍有动荡不安就会激起另一端二郎真君的反应。不，她不能让二郎真君替她担心。 “怎么会变成这样？” 卡特跟进来，见贺毓婷吓得脸色发青只能瘫在地上，她心里也不好受。她扶着贺毓婷的肩头说：“这几天外面有人找你麻烦，不妨换个身份躲躲。等他们找不到小五巧巧，决定放弃了，你再回去。”卡特抿了抿嘴，说：“二郎真君毕竟只有一个人，他又要护你又要盯着九霄玄，还有帮外的茬子不断地涌上门，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你得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 贺毓婷慢慢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外面焚天诀的人想守我的尸？” 卡特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二郎真君在盯着九霄玄？”贺毓婷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多亏了卡特多嘴多舌，给她提出了一条明面上的线索。“谁告诉你的？难道你故意骗我，说要两个人才能合力转换我的身体，其实你只是想把我留在这儿当阿萨辛？” “不是！不是！”卡特激烈的否认。 “两个人合力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卡特吓哭了，“她以前从来不出门。这次是动静闹得太大，她看不下去。她恨主神作为平凡，便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烂摊子。” “什么烂摊子？”贺毓婷紧迫盯人地追问。卡特顿了一下。贺毓婷立刻说：“卡特你最好说实话。” “小五，你先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不用照镜子，贺毓婷也知道脸皮下面又浮现出淡淡的黑丝。“不想我变化，你就快说！”她怒吼。 “杀、杀九霄玄！”卡特嚎啕大哭。“最好连那个想杀你的人也一起杀了。” 贺毓婷脑中轰然一响。她最先想起来的，竟然是莫不相干的一双兽眼——月下水中，麒麟幼兽静静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怜悯，充满乞求。 ——为了你。 “天哪……天哪……”贺毓婷浑身颤栗。“卡特你竟然是和魔物合作，为我转换身体？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 卡特愣愣地望着她。“你，你怎么知道她是天魔？” 天魔！由仙堕魔成为天魔。贺毓婷脑海里浮现出姚千依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想起那一晚四目相对时姚千依一次、二次强扯嘴角，露出僵硬的笑容。那应该是刚刚夺舍没有多久，就象贺毓婷刚刚魔化一样，一切事物都很陌生且有待学习。直到今天，姚千依已经能够朝她熟练地露出温和明媚的笑容。贺毓婷心头一片冰凉。她轻问：“我认识她吗？我认识那个天魔吗？” 卡特使劲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好，”贺毓婷镇定地凝视着卡特：“我前世作为九霄玄的时候，认识她吗？” 卡特嘴巴张成了o型。“天哪！”这次轮到卡特发出了呻吟声，“你什么时候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贺毓婷想起了最初那个荒谬的梦境—— 镶在地面上用三角支架支撑起来的明镜。卡特，大师姐分别站在支架的角点上，她们专注凝视着脚边的镜面，直到听见动静纷纷朝她抬头望过来。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卡特更是朝她娇憨憨地直呼：“二……” 贺毓婷闭了闭眼睛。“是大师姐。” 或者叫大姐才对。 “大师姐就是天魔。” 卡特屏住呼吸的表情证实了贺毓婷的猜测。贺毓婷睁开眼睛看向卡特，笑容古怪。“你呢？你又是谁？你根本不是系统分出来的分身，你是一个活生生的……”贺毓婷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卡特。 卡特耷拉着双肩，自嘲一笑：“我是仙人。” 187 轮回镜 “在梦里，你叫我二姐。”贺毓婷小小撒了一个谎。 卡特看了她一眼，慢慢走到前厅的八仙桌前。她人小个子矮，一跳，跳上其中一张八仙椅不断地甩动两条腿。“过来坐，”她招呼贺毓婷，“二表姐。” 二表姐？贺毓婷思维停顿了片刻，然后坐到卡特对面。桌上琳琳琅琅摆满了吃食，色香味俱全，但缺少浓郁的灵气。贺毓婷最近被二郎真君养刁了胃口，灵气不够浓郁的食物很难令她胃口大开。她看着卡特随意挑了一块马蒂糕，自己一点动作也没有。“大姐变成了天魔，二表姐变成了残魂，我还是仙人。三姐妹真是够奇怪的。”卡特人小鬼大的叹了一口气。贺毓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勉强发出声音：“我们是……表姐妹？” 卡特睨了她一眼。“二表姐是仙帝与仙后的独生女，仙界的大公主。而我和大姐则是域外凰皇族，与二表姐的母亲凰璇玑同出一族。不过这都是过去式了。”她老神在在地安慰道：“你也别再纠结于过去的事情无法自拔。你早已不是仙界公主，而我们两姊妹也脱离仙界很久了。” 凰皇族源于神兽朱雀，族系渊远流长。 “狐玉郎杀了仙帝后扶持广覆天君称帝，而广明天尊和夜华天尊等最高等的仙家不服，他又把整个仙界杀得血雨腥风……呵，二表姐当时被软禁在府里应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那是真正的血流成河，看一眼都会天天做噩梦。如果曾梦见过魔界吞并仙界，那情景也不过如此。”其实贺毓婷记得的不多，只是断断续续回忆起仙帝头颅滚到脚边、玉郎凶悍眼神的情景……她抬起头，本以为在卡特脸上会看见难以言明的仇恨，却没想到小女孩脸上只有一抹化不开的淡淡轻愁。连悲伤都谈不上。仙人性子淡然，即使经历灭族之痛，也象是过眼云烟，挥之则散。反而是堕过魔，做过人的贺毓婷心里更感悲凄。父帝在位时比前两代仙帝更热衷于营造仙魔对峙局面，还假借尊天道分出高低九等仙阶，没想到一朝颠覆，他所热衷的仙廷秩序便轰然崩溃。 卡特说：“凰皇族本来是镇守域外南仙界的重要支柱，虽然前期没有跟着前朝仙廷一起覆灭，但最终没逃过新帝算计，一千年不到就被下属的羽族里应外合，走上了灭族之途。” 贺毓婷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她印象中，外家的凰皇族是仙界不可或缺的族群。如果连凰皇族也倒了，那——“到底有多少仙族被广天君灭了？” 广天君？广覆天君？当年的广覆天君早就不存在了，现在叫仙帝。也只有转世轮回的小五巧巧胆敢直呼其名，其他殒落又转生的仙人，哪怕曾经高出仙帝一个等阶，如今也绝不敢直言其名讳。卡特默了默，说：“比你想像的多。不过那又如何？旧仙族消失，新仙族还会崛起。即使仙廷改变，仙界仍然存在。” 贺毓婷想起梦里父帝的感慨：仙界人少，走一个少一个。 事实上全然不是这回事。没有了老仙人，新仙人依然会出现。可见父帝一开始就错了。 “后来大姐堕魔新生，带着我投奔……”说到这儿，卡特声音息了一会，“……投奔这位主神。并听从他的劝说，借出力量来维持这个世界循环。” “你们借出的力量，就是制造一面镜子？” “制造镜子？” 贺毓婷讪笑，把自己曾经梦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你看见我和大姐站在三脚架支撑的明镜上？”卡特脸色古怪，过了一会她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个人才。那面镜子怎么可能是我们制造出来的？那可是轮回之镜，相当于六道里的轮回之门。需要我和大姐的力量一起发挥才能勉强驱动。” 贺毓婷豁然站起身，惊恐道：“还需要重新创造轮回？难道这个世界不在轮回门覆盖的范围里？” 卡特笑嘻嘻地回答：“当然不在门的覆盖范围中。这个世界甚至不在六道，是从各个重叠空间的夹缝里新开辟出来的世界。若不这么做，流离残魂哪能脱离原来的天道束缚？支撑世界的力量当然是靠主神，但驱动轮回镜的力量却需要靠我们姐妹。正如你在梦里所看见的，轮回镜的三角架便是摄取力量的联结点。只要悬浮于支架之上，仙力或是魔力便会被抽取出来，进入轮回镜。这个世界的生死交替，阴阳互倾包括残魂最向往的重回六道都需要通过轮回之镜来实现。轮回镜就是内部循环和沟通外部六道的通道。” 卡特咬了咬唇，声音低下去。“说好只维持一段时间即可，现在这世界却要长久存续。我们就象桩子似地被钉在这儿了。”卡特脸色忽好忽坏。过了良久，才抬眼看着贺毓婷嫣然一笑：“唉，这都是我们自己要思考的问题。不关你的事啦。你真是好运，在这儿健健康康呆一段时间便可以重入六道。我们却被卖在这里替主神驱动轮回之镜，唉。”卡特目光闪烁。 贺毓婷明知她有心算计，但看在过去一场姐妹情谊，还有进入这个世界之初曾受她多加照拂，还是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卡特一下大喜，马上垂下肩膀。“唉，算了，你帮不上忙。大姐不会同意。她更希望你去轮回转生过上正道生活，断然不会答应你步上后途。” 贺毓婷咳了一下。“反正我闲在这儿也是闲着，在我没有飞升之前帮帮忙就不行了？” “不行！”卡特连忙摆手。“你只是一缕残魂，没有阿萨辛的躯壳你连形体都不能维持。是我想岔了，你这副模样哪能帮忙？” 贺毓婷一脸黑线。“呵呵。” “除非……” “除非？” 卡特眼珠乱转，突然一个激泠。“不行，不能让你帮忙。就是‘除非’才不行。被主神知道这件事，我会被他活剥皮！”卡特被自己心中曾浮现的想法吓得脸色苍白。“主神其实被我们瞒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知道你有两个躯壳。就连我和大姐驱动轮回镜来来回回帮你转换成小五巧巧，他也只当是普通的生死轮回。其实这个世界里普通的生死轮回只需要我们姐妹一个人操作即可。尤其是限制了复活次数后，玩家们都变得十分惜命，轻易不会死一次。我们小日子过得贼悠闲！” 贺毓婷嘴角直抽抽。 卡特自己神叨叨地说：“如果他知道我和大姐滥用轮回镜的能力助你转来转去……啧！”想想就可怕。 贺毓婷听得云里雾里，但总算明白了一点：她没有骗人。在大表姐没有归位之前，她确实没办法转换成小五巧巧。这就好比两个人偷偷摸摸做坏事，顺走了主人家的好食好酒来满足贺毓婷的口腹之欲。如果被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发现自己吃的东西少了，赏了一个乞丐，不仅会抢回面包，还要把坏奴仆赶出家门。 卡特刚刚提到两姐妹是“投奔”过来的，可以想像她们在六道里颠沛流离的窘境。 贺毓婷心中一阵黯然。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放弃—— “大表姐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贺毓婷抛开了心中一切杂念，“我想早点变回小五巧巧。” 哪怕只能从老天爷身上偷来一线机会，她也只想尽快回到二郎真君身边。 188 走出后宫 卡特笑得一脸暧昧，眼睛弯得象月牙儿似的。现在她的表情堪比肉t。“哇哦，二表姐。三千年不见，你越发粘乎表姐夫了哎。你就不怕大男人腻歪吗？”小孩子一点心理阴霾也没有。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一脸愤怒的咆哮：“你老公颠覆了仙廷，杀光了反对他的仙人。他是凰皇族灭族的根源，是凶手，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居然还好意思粘乎他？”并没有这么咆哮，反而还调侃贺毓婷：“大庭广众秀恩爱，臭不要脸，羞羞羞！” 贺毓婷脸皮到底还是薄了一点，轰的一下火山爆发似的。“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想粘，我又不是狗皮膏药！” “哦豁？” 贺毓婷真想挖个地洞躺进去。这和她狡辩“我不是，我没有，我没做过”有什么区别？贺毓婷哀叫一声，趴在桌上。她把滚烫的脸埋在双臂之间。 卡特笑得象只小老鼠，一口蝴蝶栈咬得吱吱喳喳的响。 隔了一会，贺毓婷闷闷地问她：“我是不是很花痴？” “是有点。”蝴蝶酥，嘎嘣脆。 贺毓婷抬头嗔她一眼。卡特无所谓地朝她挥挥手。“没事，反正你一见到表姐夫就两眼变桃心，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早在三千年前，大家就看在眼底了，也没谁说出来。正因为你这么衷情，姨母才力排众议、大费周章地说服仙帝，硬把你这位仙界第一公主下嫁给了七等仙身的狐家郎君。”说到仙后，卡特和贺毓婷脸上分别闪过一丝缅怀的郁色。“……姨母她是个好人。” “是啊。”贺毓婷赞同。她想起了云妃所出的二姐，早自己一步出嫁，嫁给了龙小太子，俩夫妻处得和和美美。龙小太子一身桀骜戾气，成了亲之后反而变了个人似的；二姐也愈发美丽动人。仙人都夸仙后有眼力，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贺毓婷甩甩头，换了一颗兰花豆丢向卡特。“快帮我联系大表姐。”她佯嗔。 卡特躲开了兰花豆，笑嘻嘻地回她：“联系不上。” “啊？” “我没办法直接发邮件或是密聊大姐。打个比方吧，假设我们现在是在天上的仙界，大姐现在可是去了人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怎么联系？打越洋电话吗？越洋电话也只是贴着地上来通信呢！”卡特说，“最起码我们得去地面才能和她联系上。” 贺毓婷从这个玩笑中听出了不是玩笑的成份。卡特那种悠哉游哉的态度更是让她感到皇帝不急太监急，慌成一团。“那要是不联系的话，大表姐什么时候会回来？” 卡特略作思考。“八、九天吧。”她也不太确定。 贺毓婷毛了。“八、九天？你的意思是让我无声无息地窝在这里呆上八、九天？”那不就是半个月吗？ 卡特有点心虚，她目光左右瞟。“没什么关系吧？正好你被人追杀，呆在这儿不是能避风头？” “你！”贺毓婷急得站了起来。“难道你忘了上次我不过多呆了三天，结果荻花后宫被二郎掀翻了屋顶吗？”幸亏上次紧急转移成功，把她及时送出了荻花后宫。但那一次，二郎真君挑翻了整个后宫的屋顶，害她狠狠赔了一笔银子。就算二郎真君第一时间把钱补给她了，也还是让她心疼肉疼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了那笔钱，飞升之后投胎转世，她应该能成功第二个巴菲特了。 卡特吓了一跳，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会吧？上次他在这儿没找到人，灰溜溜地跑了。这次怎么还会找上门来？” “上次二郎放开了灵识来搜索我的气息，难保这次不会照做。” 卡特松了一口气，舒心地笑了起来。“大姐果然料事如神，她也猜到是这么一回事。所以这次出远门之前已经留下了一门独家敛息法诀。你虽然是残魂也照样可以学会敛息，再佐以我的仙力辅助，应该能瞒过二郎真君……” 贺毓婷摇头。 卡特有些不高兴。“你可别小看大姐。她虽然堕了天魔，实力比以前当仙人时还要精进。” “恐怕没有作用。”贺毓婷打断她。 “怎么会没作用？” “因为我被下了连魂咒。”连魂咒那个鸡肋法咒，这个时候就彰显出它独特的效果了。 卡特瞪着她。她也瞪着卡特。接着，卡特跳起来，双手撑在八仙桌上，震得满桌子杯碟哐铛作响。卡特倾身过来，探手抵在贺毓婷两眉之间放出灵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是我遇袭的那一晚。” 这时卡特的灵识已经触到了她的灵台。刚一触到，她就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倒仰，须臾就滚到了桌子底下去。卡特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拽着贺毓婷往外走。 “你带我去哪？” “去哪？先出宫再说！”卡特脸色超级难看。“再被二郎真君找上荻花后宫，那就什么理都说不清了。当务之急，我们只能游击作战，四处移动。不能让他知晓你和后宫的关系才行。我们去找大姐。” 贺毓婷反拽住她，指着自己问：“我就这副模样去找大表姐？” “不然呢？”卡特斜睨着她。“我没办法单独发力把你转入小五巧巧。” 贺毓婷好笑地拈起身上一片布条。拜西山居的建模所赐，阿萨辛一身除了背上披的那块披风能遮点肉之外，其他布料根本没法发挥穿衣遮体的作用。长袍开叉能叉到大腿根的设计，也是没谁了。 卡特大概已经见识过各种boss各种肉，早就没了正常审美观。现在看着贺毓婷随手从身后捞起一片碎布，她愣了愣，又将贺毓婷拖回内室。屋里的那个立式衣橱竟然不仅仅是一个摆设。拉开抽屉，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衣服。但是—— 卡特左手抽出一片碎布，右手扯出一条碎布。 贺毓婷：“……” “你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木乃伊的布条装？” 哦哟小样儿，看不出来你还认识木乃伊。 “算了！”卡特放弃翻箱倒柜，她朝贺毓婷一挥手。贺毓婷突然身上一寒，低头一看，哇靠？一片碎片都没了？她对卡特裸裎相待，迎来的却是发狂似的尖叫—— “啊——”贺毓婷双手挡着重点部位，尖叫。 “啊——”卡特捂着眼睛叫得更大声，“你、你、你怎么会有***？” 说得她好像应该被人阉割似的！贺毓婷没好气地咆哮：“阿萨辛雌雄同体，怎么会没有***？快给我弄身衣服！” 把衣服变没，差点害自己长针眼的小坏蛋叉开手指，从超级大的指缝里偷看贺毓婷……的胸，然后伸手迅速一划。一套宝蓝色的锦缎书生长初妥妥裹住贺毓婷，除了头巾有点歪，其他都好。贺毓婷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一想：嗯？不对啊？纯洁的小仙女妹妹怎么会脱口说—— “你怎么认识***？”贺毓婷追问。 卡特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二表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步好不好？”她回答说：“你当我没看过蜡笔小新？” 贺毓婷噎了一下——说得好有道理。 189 驿站飞鸽 贺毓婷和卡拉偷偷摸摸摸到午阳岗。如果枫华谷是一块左右拉长的饼，那午阳岗就是饼左边的一粒芝麻。信使和车夫都驻扎在午阳岗，马厩旁边还邻接了一个小小茶铺，供往来旅人落脚歇息。这个小小的茶铺即使真供人歇息，枫华谷却极少有人烟往来。每周最热闹不过一次荻花圣殿的cd，那些玩家也不过是匆匆往来，看都不会看草棚铺子一眼。无论风雨，正儿八经坐在粗糙木凳上一丝不苟喝茶的人，只有npc肖药儿。 “快快快，快给大姐飞鸽传书。”卡特一步窜到头顶飞鸽的方脸信使身旁，埋头比划。 自打踏入枫华谷，望着与红枫相辉映的暗红色山土，卡特就时不时露出一脸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傻样。一点也看不出仙女该具备的仙气。她说最初投奔过来时，这片世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到处是雾，白茫茫的一片。后来世界初成，通过轮回镜俯视人间时关注的焦点也永远是人，和灵力魂力的流转方向；花草树木山河海涧都是旁景配衬，过眼即忘。现在身临其境，才感受这个世界一沙一砾全由一人意念成型，全受灵气滋长。其本质浩瀚磅礴，上不曒下不昧、迎前不见首、随后不见尾。卡特感叹道：“主神真是大费了一番心血才再现出这番九州风采。他投入的越多，将来放弃这片世界时损耗的也更多。”说完，她回头看一眼贺毓婷，目光意味深长。 贺毓婷只觉得莫名其妙。主神耗费多少心力营造世界关她什么事？她只是这世界的一个过客。“你快点写邮件给大表姐，”贺毓婷催促道。她们在荻花后宫也盘桓了一段时间。三团早就散了，被大表姐附体的姚千依现在不知道在哪，得想办法把她追回来。“把情况说严重些。” “好。”卡特同意，随即又哭丧着脸问她：“怎么说才叫‘严重’？” “你就说，快被二郎……”说曹操，曹操到。贺毓婷远远看见一骑黑马风驰电擎地奔了过来，沿途尘飞土翻。她哑然失声。不一会儿，二郎真君骑着霸红尘停在两人面前。两个人冷汗涔涔地望着他。 纵横一团没有遇上小五伪装的阿萨辛，所挑战的boss都具备十成十的攻击力和防御力。所以他们散团的时间比起姚千依的三团要晚一些。其他二个团恐怕现在还在圣殿里翻滚磨擦。贺毓婷和卡特两个人都只算了姚千依散团退出枫华谷的时间，完全忘了一团以及二郎真君的存在。结果现在被逮了个正着。 二郎真君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也颇为诧异。他踌躇地望着贺毓婷和卡特，霸红尘在他的胯下不耐烦地蹬蹄和打响鼻。他刚张嘴，卡特立马扑过去抱住贺毓婷的大腿。 “大哥哥，我肚子饿了，想吃肉包子。我们去买肉包子吧？”卡特祭出大杀器——食遁。 贺毓婷的冷汗唰的一下就淌下来了。肉包你个头啊！老子现在除了一身皮相便身无分文！你指望我去后面的小茶铺买肉包？先不提那草棚棚子里除了白开水还有没有别的吃食，就算有包子又怎样？为了两个包子，用色相勾引老板娘吗？那可是个npc！贺毓婷紧紧咬着嘴唇，任凭卡特仰头眨巴眼睛，她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现在超紧张。一紧张就结巴，一结巴就露馅，还不如装聋作哑，也好过吭吭哇哇地露馅。 二郎真君哧的一笑。吓得两个人浑身一抖。 “二位刚刚有没有看见万花谷的姑娘……”他话还没问完，贺毓婷点头，卡特摇头。贺毓婷察觉口径不统一，连忙伸手扯了一把卡特的马尾辫。卡特白着一张小脸蛋又乖乖地点头。 二郎真君半晌没作声。 两根“木条棍子”哆哆嗦嗦。 “知道那姑娘去哪了吗？” 贺毓婷立刻抬手往左边一指——路的尽头有张传送门，可以直达长安……糟了！从长安到不了太原！贺毓婷大汗淋漓，放下左手又抬起右手往右边一指。那条道可就远了，贯穿整个枫华谷后才有一张传送门送人到洛阳。再由洛阳北上天策府，横跨天策府才能抵达太原。二郎真君顺着她右手指的方向慢腾腾地看了一眼，又缓缓挪回视线。贺毓婷只觉得脚下都积了一滩小水洼了，却没办法消解二郎真君的疑心。卡特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她说：“刚刚确实有个拿毛笔的长发黑裙姑娘来过，不过她雇了一辆马车就往西边去了。”二郎真君信了。因为小五巧巧的打扮一直是中规中矩很万花——头发黑长直，万年穿校服。更重要的是，小五巧巧很有惰性。这种惰性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与其千里万里骑马颠回去，不如花点银子雇辆马车一路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回去。自己骑马什么的，累死了！ “几个人和她一起？”二郎真君这句话只是随口问问。 贺毓婷绞尽脑汁地想，要捏造几个人呢？这人数可不能随便捏造，一套就能套出来。她不过犹豫了几秒，二郎真君脸色就变了。他沉声问：“就她一个人？” 卡特懵懵懂懂地点头。 谎言就这样成了定局，无可逆转。贺毓婷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能假装十分安静地凝视着他，心里波涛迭起。卡特不知道二郎真君为什么突然变得阴沉，躲在贺毓婷身后惴惴不安地扭捏。贺毓婷却清楚，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这是怕自己独行又被焚天诀的人逮到，吃闷亏事小，怕就怕迎头撞上焚天和那两把噬魂刀。那可就不是吃闷亏的事儿了，一不小心，会送命的。二郎真君急急掉转马头，扬鞭催马。 贺毓婷恋恋不舍地注视着他。 二郎真君似乎有所感觉，突然回过头来，与贺毓婷的视线撞到一块。只不过这次他的眼里倒映不出小五巧巧的身影，只有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僵立。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扬声道：“若是要吃肉包子，不妨去太原的茶馆。那儿的包子味道更佳。” 卡特闻言傻眼。 二郎真君一蹬马腹，人已经象脱弦的箭一样冲出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190 飞鸽传书 一直到看不见二郎真君的背影，卡特才有胆子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怎么忽然就跑了？”卡特喃喃自问，“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有连魂咒锁定在这里，他一路追过来怎么会忽然放弃？” 贺毓婷心里则阵阵发颤。二郎真君并不是真的糊涂，而是他过于在乎小五巧巧所以才失了分寸。贺毓婷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信使。虚境里跳出一个对话框，象一个卷轴似的东西，下面有两个按钮，分别是“收信”和“寄信”。卷轴左边会列举玩家添加的好友名字，右边则是收信内容或是发信版面。现在贺毓婷的好友栏空空如也，显然是因为署名“阿萨辛”的这个角色没有添加过好友的缘故。 贺毓婷想起入帮第一夜，她鬼使神差往前跨出那一步的情景。天上星子璀璨生辉，背后披着房里倒映出来的橘色灯光。暖暖的夜。将离不离的人站在院子门口，回头看。清冷视线。她壮着胆子说：“我姓贺，名毓婷……”那一瞬间的险些错过，足以让她铭记一生。这世上最伤情的事莫过于踏破铁鞋无觅处，相逢对面不相识。 她怔怔地看着发送信件的卷面，良久，不知如何抒写。 卡特在旁边说：“总算有惊无险，信发出去了，就等大姐回音。我们先去隔壁的茶铺等等吧。”boss和玩家不同，在他们的虚境界面里没有收发邮件的功能。要想远距离通讯，只能巴巴地守着信使。不然就算有系统提示，也只能看着一个惊叹号干着急。 贺毓婷站着没动。她问：“我要是想发邮件出去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和信使对话，在虚境里展开的发信界面里输入收件人的姓名和标题，再写正文内容呗。” “可是发出去的邮件是以阿萨辛的名义发出去。” “那当然了。”卡特突然停下来，转身望着她，张口结舌：“你不会是想发邮件给二郎真君吧？” “嗯。” 卡特一副头疼的表情，嘶嘶地倒抽冷气。“没什么事，发邮件给他做啥？” “报个平安。”贺毓婷说，觉得自己理由十分正当。“他追出去那么久，一定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又返过身来找我们，怎么办？”肯定会被他找到，贺毓婷灵台上镶嵌的连魂咒又不是假货。不管她魂魄飘到哪里，只要二郎真君有心找，总能第一个找到。 卡特啧啧有声，头更疼了。她不断地嘟囔：“这个鸡肋法咒！”恨不得把发明连魂咒的仙家从过去的时光岁月里拉过来毒打一顿才好。据说，发明这个连魂咒的仙家也是拿咒语来追妻…… 贺毓婷难过得不行。“我现在连发个邮件都做不到。” 卡特心一下就软了。她迟疑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做不到，就是麻烦了一点。而且风险也太高了。” 贺毓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卡特没辙，只好先紧最关键的事情说：“就是在后台数据上动动手脚，在你和信使对话的时候，让这个npc以为你是小五巧巧就行。但实际上你还是阿萨辛。这一点小小的修改还难不倒我。只是动过手脚的数据毕竟会留下痕迹，很容易被人追查到。”卡特凝视着贺毓婷，见她没有通透，这才说：“万一主神心血来潮查找数据，那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贺毓婷有两个分身——阿萨辛和小五巧巧——这件事是瞒着主神做出来的。修改数据这件事虽小，但风险尤其大。也难怪卡特迟迟不肯动手了。卡特充满希翼地看着贺毓婷，贺毓婷却渐渐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表情愈发执拗。卡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秉承着仙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里悠闲自在地生活。虽然被钉桩一样钉在轮回镜上，但仙力流进流出都是一个被动过程，最多仙力耗损太多，她歇一觉又能生龙活虎。贺毓婷和她相处这么久，发现她只怕两件事，一怕二郎真君拆屋顶，二怕主神知道小动作。估计大表姐那个天魔也差不多，怕不怕二郎真君是一回事，但肯定担心主神突然发现两个人背地里做的小手脚。 卡特双手在空中摸了一气。贺毓婷知道这是她在虚境里修改数据，也不催促。过了一会，卡特说：“好了，你拍拍信使再试试。” 贺毓婷轻拍信使的肩膀。脸型方正的信使转过脸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她。与此同时，贺毓婷的虚境里自动展开了一副卷轴。卷轴左边列了好几个人名。她的好友也不多，其中“花花公子受”这个名字再也不会被点亮了，而“阿拉木曲比”则已经消失，仿佛从未与她有过交集。贺毓婷目光落在最上面的“二郎真君”，手指点了一下，右边收件人姓名便成了“二郎真君”。她在标题栏输入“报平安”三个字。 到了写正文的时候，手势却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写什么才好。她很想把一切都交待个清清楚楚，这样对二郎藏着掖着，她自己也感觉很难受。但是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就要连累大表姐和卡特两个人。二郎真君虽然已经知道帮里混进来一个魔物，但他对这个魔物的底细知道多少呢？还有，卡特至今没有和他打过一次照面，哪怕是上次大闹荻花后宫的时候也让卡特用巧妙的方式回避了。他知道天魔大表姐和卡特两个人的真正身份吗？虽然是无的放矢，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两个人真正的身份，还有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二郎真君会将她们置于一旁不屑一顾？以贺毓婷过去对二郎真君的了解，看他过去颠覆仙廷的手段就知道，他必定会对人对物，都物尽其用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贺毓婷想通了，便只在正文里写道：“没有人追过来杀我。我想在外面散散心，过两天再回来。勿念。” 她点击了发送。 191 书来信往 二郎真君的信息回得比贺毓婷想像中慢了那么一点。听见“叮”的一响时，她立刻从茶铺的矮板凳上跳起来，直扑信使。 二郎真君回复的邮件也很简单，他只问贺毓婷：“怨我带九姑娘打本？”这是上周就答应的事，当时他还捏着贺毓婷的手得了贺毓婷的首肯。贺毓婷觉得自己在这一方面虽然不够大气，到底也不会太过小气。她宛尔一笑，又回了一封邮件说不是，只是单纯有点事绊住了，在外面玩玩，过两天就回来。心里则暗道说不定今晚就能变回小五了。 系统“叮”的一响，二郎真君又送了一封信过来。贺毓婷还没离开信使半步，她在卡特暧昧的注视下又拍拍信使的肩膀，红着脸点开第二封邮件。 “你在想什么？”二郎真君在信里说，“你想离开我吗？”语句简短，但字里行里露出一股深深的委屈。贺毓婷仿佛看见他一双墨玉般的双眸突然失了光彩，黯然地凝视着自己。这都是说的什么浑话？贺毓婷还来不及回信，第三响又来了。 “你要走，我亦不会放手。”开始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 第四响——“在那等着，我过来。” 这就是发现她人还在枫华谷了！贺毓婷手忙脚乱，白着一张脸转头直呼卡特。“快找大表姐！” “干嘛？”卡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五响——“等我。” “二郎真君找过来了。” 卡特一下跳起来，手脚并用地扑到信使面前。她手哆哆嗦嗦抖个不停。二郎真君有这么可怕吗？看来上次拆屋顶的事把她吓得够呛。卡特发了一封邮件又一封邮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逼得她眼泪在眶眶里打转。又过一小会，卡特眼巴巴地看向贺毓婷。“大姐叫我们立刻起程，去太原。” “我没钱！”贺毓婷想找世界车夫雇辆马车。 卡特拍了拍腰。“我有。” “有很多吗？” “很多！” 于是贺毓婷要了一辆两匹健马带有包厢的豪华马车，她一把拉起呆愣的卡特。“上车！”两个人一跃而止。外面马车夫一声清啼，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炸音，两匹马飞快地跑动。直到这个时候，贺毓婷心里才稍稍感到踏实。她偷偷掀着车帘，往外面打量。 卡特还处于震惊中。“连魂咒真厉害。” 贺毓婷撇撇嘴。现在她也知道这咒术厉害了。不愧是传说中的追妻专用法咒，既不会伤人伤魂又能精准定位。再加上仙人御风行空的独特本事，哪怕相隔十万八千里，也能妥妥把逃妻追回来。据说被逼发明这连魂咒的主儿正好家有一个刁蛮任性小逃妻，是一条修炼百年脱体兑成滕蛇的小菜花蛇，在夫君相助下功力精进，两人双双得道成仙。成仙之后小蛇妻心变野了，动不动就哧溜一下滑得无影无踪。做丈夫的无奈，只好用灵识锁灵台，将最擅长遁影消形的小逃妻牢牢缚住，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四处惹事生非小逃妻收拾善后。 不过，连魂咒有一个小小缺陷，那就是它并不能时时发动。发动一次，定位好了，便要循着那根丝线一样的灵识找过去。大约维持十分钟的时间，时效一过，连魂咒陷入沉寂，再次发动则需要隔五个小时。这也是以不伤魂为前提作底，若是伤魂，则可以每隔一个小时发动一次。伤魂也不是单伤，而是两败俱伤。二郎真君知道贺毓婷魂魄脆弱，肯定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到了午阳岗发现人去楼空，他只会隐忍咬牙在那儿无头苍蝇地四处乱窜。过了五个小时，铁定会再发动一次连魂咒。前朝的仙人和他的小蛇妻以连魂咒为辅助，成天玩躲猫猫玩得不亦乐乎，相互开怀还不伤情趣。到了贺毓婷这儿，连魂咒一启动，她哭都来不及了，还情趣！路过洛阳时，贺毓婷终于与二郎真君擦肩而过。她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二郎真君的背影在窗外一闪而过。 对不起，二郎。她只能默默地在心底道歉一万遍，再附赠无数个飞吻。 么么哒。 想想就得哭——等她终于能变回小五巧巧的时候，估计会被摁着打一顿屁股。这就是调皮的下场！ 姚千依——不，现在是大表姐了，她早早候在太原车夫处。等贺毓婷一下马车，姚千依一个箭步跨上前，扣住了她右手脉门。一缕属性阴寒的灵气象细蛇一样滑入贺毓婷的体内。贺毓婷打了一个冷颤，被姚千依紧紧扣着手不放。前后不到一分钟的事情。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就是两个女人手牵着手互相凝视了一会。那缕阴寒的灵气顺着筋脉逆血而行，上滑到贺毓婷的灵台处。灵台在两眉之间偏向脑门顶，姚千依释放出来的灵气越往上走，贺毓婷面皮下便被激出一片一片细密连绵如蛛网般的黑丝。 “大姐！”卡特目瞪口呆。连她都觉得不妥当，姚千依又如何不知？姚千依最后努力一把，刺探贺毓婷的灵台。还没彻底欺近，深深镶嵌于灵台上的咒印蓦然绽出的金光，把阴寒的灵气震得粉碎，一些几不可见的黑色雾气从贺毓婷口腔鼻孔和眼睛里泄出来，一息不见。 姚千依深深地看了一眼贺毓婷，掉头而走。“去茶馆坐一下吧，”她叹气，“你们长途坐车，想必现在也乏了。” 贺毓婷刚迈开腿，脑子里“叮”的一响。“对不住。”她忙道了个歉，拔腿往信使方向去。她身后姚千依愕然轻问： “这是怎么了？” 卡特小声说了两句。贺毓婷隔得老远就听见姚千依大喝一声：“简直是胡闹！” 好吧，又有一个人等着训她了。贺毓婷只觉得乌云罩顶，流年不利。她拍了信使的肩膀，打开新邮件一看，果然是二郎真君怒不可遏——“又跑哪去了！” 贺毓婷恼羞成怒，马上回怼一封邮件过去：“叫你别来找我！” ——“跑来找你，你也跑了！能不找吗？” “我就出门散散心！过两天就回了。” ——“野外有什么好玩的？床不睡了？饭不吃了？不要我陪了？”关键是最后一个问号。 贺毓婷脸涨得通红，手指在空中一顿乱抖：“哪有时时刻刻粘在一起的？你冷静一下！我只是在外面遇上两个小姐妹，大家一起凑趣玩玩。你一个大男人跑来凑什么热闹。” ——“我们俩分开的时间还不够？” “别闹！” ——“你现在在哪？” “……不告诉你！” ——“给我等着！” “呸呸呸！”万花谷三连呸。 ——“五小时后见！” “见你大头！” 贺毓婷大力关闭了回信框。喵了个咪，发邮件竟然变成了聊qq！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一看—— 姚千依神色复杂地站在她身后。卡特在地上笑得打滚。 卡特说：“你回邮件就回邮件，干嘛要念出来？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两口子在吵架？” 192 魔道 姚千依一进茶馆二楼的雅间，就布下重重结界，不让人窥见里面情景。有了防护，她便不再掩饰自己身上的魔纹。最先浮现出来的是面容上的魔纹，原本白净的面庞上满满布上一层黑色的纹络。不象贺毓婷魔化之后的杂乱无章，而是粗中有细、构成了一副绝妙的黑色牡丹图案贴在她的面上。说不出的异域风情妖娆妩媚。姚千依斜斜睨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贺毓婷。只看了一眼，她便知道贺毓婷并非完整的九霄玄。即使二郎真君好吃好喝地供应，又有不断从四面八方挤兑来的灵气灌输，但当年九霄玄魂魄大损，现在在贺毓婷的魂体上仍然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不可能再指望贺毓婷把她和妹妹认个齐全，能在记忆里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像就已经算是万幸。 姚千依把八仙椅变成了贵妃榻，侧卧在椅上。她手里绞着一缕自己的发丝玩耍，心里一半叹息一半沉吟。 贺毓婷怯怯懦懦地喊了一声大表姐。 姚千依冷笑。 大个子的男人立刻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手和脚都无处安放。若是以前的九霄玄又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别人对她不屑，她只会作出更高傲的姿态对别人嗤之以鼻。然而再心高气傲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个凄凉下场？姚千依心头一软，神色也变得缓和。她指了指旁边的八仙椅，对现在人高马大的贺毓婷说：“坐。” 贺毓婷乖乖地坐下。 姚千依笑盈盈地看着她。“过去我们表姐妹就一直比较亲厚，仙廷动乱后失了联系，我已经不存着什么再相聚的念头了。没想到事隔三千年，还有再相见的机会。这都是缘份哪。” 贺毓婷讷讷不成言。说实话，除了梦里闪现的那一幕情景之外，她对这对表姐妹毫无印象，最多就是心里泛起一丝熟稔感。姚千依心知肚明，并没有戳破。她手轻轻一挥，茶杯自己从桌上飘来，落在她手上。“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自己去挑。我们三姐妹彼此之间不需要太客气。”嘴上说得好听，姚千依自己却是第一个表现得疏离的人。卡特笑嘻嘻地跳到椅子上，用她惯常的姿态散漫地挑着东西一点一点的吃。贺毓婷没有食欲。她只想劝说大表姐退出姚千依的身体，然后帮她变成小五巧巧。 姚千依微微一笑：“小五，不是我不想帮你马上转换。只是你想过没有？我才刚附体多久？突然撤回去，接着换你玩失踪又突然出现。知道内情的不会追究原委，不知道内情的，说不定就把你和我联系上了。况且这具身体才刚刚被附体，中间耗损了不少魂力。我这两天正试着帮她补回一些魂力，如果贸贸然地撤走，必然会再从她身上抽走一部份魂力。到时候，可就真的变成残破不缺的一魂一魄了。即使有飞升的机会，离开这个世界也会害她迅速溃散，根本撑不到重新轮回的时候。”说到这，姚千依恶意满满地盯着贺毓婷。“你知不知道阴间是如何对付这些几乎溃散的残魂？” 贺毓婷被她带节奏，跟着傻傻地摇头。“就是把他们空置在阴间外面，等他们自己受不了了魂飞魄散。魂魄散了，就没有主意识，少了主意识的魂力溃散成沙，就会变成其他恶鬼阴魂的饵食。我们吸受的灵力魂力多半是这么来的。”姚千依看着贺毓婷苍白的脸色，咯咯地笑了起来。 卡特很不满。“大姐你太坏了，竟然这样吓唬小五。” “我说的是实话。”姚千依说。“任何鬼魂没有了躯壳，长时间游荡在外，不是变成食魂的恶鬼便是变成恶鬼的饵食。二者不择其一，也会慢慢被天地造化自然磨灭。六道之内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样才能持续不败，轮回运转。即使是这个新生世界，要想持续存在……”姚千依眼神沉了沉，腥红血唇嘲弄般勾起一角。“也不得不遵循同样的道理才行。”姚千依凝视着贺毓婷，慢吞吞地问道：“小五，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清了吗？” 贺毓婷震撼不已，隐隐之中她仿佛触到了一道明光。那明光忽然一闪，受其照耀的灵台亦是微微一动，竟然有了几分坚实。 “你听懂了吗？” 贺毓婷觉得自己听懂了，但又觉得不能理解。她目露彷徨。 姚千依叹了一口气。“罢了，以后自己去慢慢悟吧。”姚千依浅浅啜了一口香茗。 贺毓婷陪坐静默。过了一会，她还是耐不住地轻声说：“大表姐，你什么时候能助我变成小五巧巧。” “身体转换？”姚千依似笑非笑，“再过两天吧。” “我知道你身上有连魂咒。不过我突然来去一定会引起主神怀疑。他一起疑，这好不容易扯出来的障雾就无法遁你之形，还不知会把事情搅成什么烂样子。”姚千依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安抚，脸上半是邪魅半是狡黠的笑容着实让人内心不安。看来这就是她们的家族传统了：卡特已经够古灵精怪了，大表姐更是让人捉摸不透。两个人都是好心里透露出一些别样坏心思，让人可以看透却无法点破。这根本与仙魔体质无关，而是天生的坏胚所导致！九霄玄竟然有这样一对表姐妹。贺毓婷不由得仰天长叹，不知道该作如何叹息。 卡特对连魂咒心有余悸。她先瞥了一眼贺毓婷，转而告诉自己的大姐。“那连魂咒每隔五小时就可以发作一次，简直跟定时炸弹没两样。” 姚千依轻蹙柳眉。显然她对二郎真君也十分忌惮。她转而看向卡特。“琪儿，这两天就麻烦你带着她四处走动走动，回避一下二郎真君。” “好。”卡特乐得有事做。“正好我第一次来外世界，好好玩一玩吧。”里世界是boss世界，外世界是玩家世界，里外世界相重叠才是完整的现在这个世界。 姚千依宠溺一笑。“玩一玩可以，但是别太累着自己的身体。觉得自己太累了，就把她撇下，自己回去里世界。至于小五，自然有二郎真君护着。” 贺毓婷听得一脸黑线。“我现在是阿萨辛啊！二郎真君不会认识我。” “那又如何？实在不得已，表明了身份，二郎真君还能把你吃了再吞出来重组吗？”姚千依满不在乎地回答。 贺毓婷简直想抓狂。她算看出来了，姚千依不是不能帮忙，而是不想帮忙。至于为什么？看她一脸坏坏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藉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趁火打劫。 193 又来 贺毓婷正在琢磨姚千依在打什么主意，脑子里叮叮连响。她一下吓得跳了起来。当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匆匆对姚千依和卡特交待一句：“我去去就来。”然后出门狂奔。 “哎？”姚千依也没想到往昔的九霄玄如今变得这么毛躁，只能赶紧吩咐妹妹，“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 卡特把手里的糖渍舔了舔，飞快尾随贺毓婷冲出雅间。她们下楼的时候遇上了正往上走的绿衣男人，贺毓婷和对面撞个满怀。对方轻轻惊叫，令贺毓婷定睛看过去，也是一声轻咦。真巧，竟然是上午才在荻花圣殿里遇见过的芥子沫。芥子沫显然也认出了贺毓婷这张男人脸，眼神发直。他堵在楼梯口，不上不下。贺毓婷正想借过，忽然听见后面一声娇喊：“子沫！” 她脸皮颤了颤，见姚千依闪身出来，正站在门口嫣然浅笑。芥子沫也抬头朝姚千依望过去。此时的姚千依不复刚刚一脸魔性的表情，恰到好处的微笑和落落大方的动作，与没有被附体之前的本尊大相径庭。“依依。”芥子沫诧异地扬声，“你怎么在这？今天任务做完了吗？” 依依？贺毓婷回过头紧盯着芥子沫。 芥子沫腼腆一笑，他侧身，让贺毓婷和卡特能够顺利过去。贺毓婷下到一楼还听见芥子沫在楼上说：“依依，那个男人……” “不过是捏的脸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瞧你，脸都吓白了。” 两个人之间的亲昵劲让贺毓婷窜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莫名就想起了《青蛇》里面的白素贞和懵懵懂懂的许仙。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前面等着她，贺毓婷一鼓作气冲到了信使面前，狠力拍了拍那个木讷npc的肩膀。信使扭过一张表情空空的脸时，贺毓婷眼前也浮现出两封邮件内容。第一封邮件来自二郎真君，真正的言简意赅：“我来了。” 贺毓婷头痛地抚额。这五个小时流水一样，过得也太快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五个小时一次的转换，她还要不要休息了？一瞬间贺毓婷只想自暴自弃地呆在这里，等二郎真君出现时就一五一十地全招了算了。卡特紧张兮兮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是不是二郎真君又发动连魂咒了？” 贺毓婷点头。她打开第二封邮件，是肉t发来——“人呢？今天五次天泣林还没打呢！” 唉！打你个球球！贺毓婷哀声叹气，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忽然念头一动。哎？这可不是件好事吗？贺毓婷连忙回了一封邮件给肉t：“我在外面，来不了。不如叫另外一个新认识的人过来帮忙？你先组队，我叫他马上过来。”她刚把这封邮件发出去，便听见身后肉t的大嗓门吼着：“我靠，小五居然叫人来帮忙？还是个男人！” “呵呵。”血胤冷笑。 贺毓婷吓得腿软，扶着信使的肩才没有倒下去。这一扶，信使的脸又转了过来。她这才发现还有第三封邮件。她不急着打开邮件，而是先回头张望——肉t和血胤两个人联袂而来，与贺毓婷对上眼时双方都一愣。贺毓婷是浑身发毛。这两个二货往信使站的这个死角走过来是几个意思？玩家可以随时打开虚境里的信箱发邮件和收邮件，他们又不需要依赖信使。而肉t和血胤脚步同时顿一顿，他们也象贺毓婷视线紧迫盯人。两个人一路走来，除了跨上台阶时短暂地挪了挪视线，从头到尾都一直盯着贺毓婷的脸。这种无声无息的视线交流一直到他们走进信使后面的屋子才停止。肉t的声音从屋里传出：“看见没？那个人长得好像阿萨辛。” 我、就、是、阿、萨、辛！ 血胤也说：“近看挺漂亮。” 呵呵。 肉t：“不过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血胤也：“不是盯着我？” 得了吧你们这两个自大的男人！贺毓婷打开第三封邮件，这才知晓肉t和血胤出现在这儿的原委—— 系统邮件：“从今天开始开放交易行系统，玩家可以通过主城交易屋里的西域商会交易师张骞进行物品买卖。” 贺毓婷愣了愣，低头望向小尾巴似的卡特。“今天开了交易行？” “嗯。”卡特低低回答，“以后还会开通pvp系统，就是一个名剑大会，自然会交给藏剑山庄来主持。”卡特朝前面一幢门扉紧闭的房屋努努嘴。“以后那房间就是一个报名的地方，不过具体在哪儿举办名剑大会还待定。”她又丢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这都是主神的意思。” “什么？还有名剑大会？”肉t这个耳报神忽然从门内探出头，目光闪亮地盯着卡特。连带地他又看了一眼贺毓婷。“兄弟，”肉t粗声说：“你干嘛老盯着我看？” 这不是怕被你认出来嘛？贺毓婷撇撇嘴，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这个世界上有几个象二郎真君那样心思细腻又敏锐多疑的人？她默默丢了一个入队申请过去。肉t满脸错愕，然后是系统叮的一响—— “恭喜玩家阿萨加入玩家我是肉t的队伍。” 阿萨？贺毓婷低头看了一眼卡特。这一眼给了肉t一个暗示，随后“叮”的一响，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卡特加入玩家我是肉t的队伍。” “组队干什么？”卡特莫名其妙。 “对啊，组队干什么？”肉t也莫名其妙。 血胤从屋子里走出来。“哎，没什么好看的。交易行虽然开了，但里面没有什么珍品。不过以后我们在天泣林里打出来的非绑定装备可以试着拿来交易。不需要再丢给……你们在干嘛？比赛瞪斗鸡眼？”血胤夹在中间，左看一眼肉t，右看一眼贺毓婷。不，现在名字叫阿萨。然后他后知后觉发现队伍里多出两个陌生的名字。“阿萨和卡特？肉t你组人干嘛？”他顺手拍了一巴掌。 肉t捂着后脑勺，满脸委屈。他现在装委屈地表情已经越来越深谙其道。“不是我组的，”他说，“是他们自己加入的。” 卡特嘴巴成o型——我没主动！ 贺毓婷尽可能大气地伸出手。肉t挺犹豫地，但最后还是握了握她的手。 “初次见面，”贺毓婷现在即使不刻意假装，声音也是低沉的男声。“我是小五请来的救星。”她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其实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194 组满队 贺毓婷慢吞吞的说：“诚如你们所见，我是小五叫来帮忙打本的。” 肉t和血胤没一个人说话。他们打量贺毓婷——阿萨辛——的眼光全是震惊与不敢置信。贺毓婷满头大汗。“那啥，你们别弄错了。我和小五是新认识的朋友！” “哦。”就连肉t的声音也兴致不高，充满了疑惑。 这么发展下去可不行，铁定要出事。以贺毓婷对肉t无事也能生非的本质的了解，她必须做一点什么解释才好。她一眼瞥见了旁边的卡特。“这是我女朋友！”她一把抓起卡特的小爪子。 卡特：“？？？” 肉t看着没说话。 血胤冷冷地说：“起步三年。” 贺毓婷抹了抹脸上的汗，虚弱道：“你们别看她体型娇小，其实她年龄比我还大。” “哦。”各种看死鱼的眼神。 “是真的！”贺毓婷是三百岁的不死童姥，卡特是三千岁的黑山老妖！孰老孰小，一问便知。“我们一起认识的小五。不对，说起来小五还是卡特介绍给我认识的。对吧？卡特？” 卡特茫然地点头，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懵懂模样。 肉t终于有一点好奇了。“那为什么小五不叫卡特过来打本，偏要叫你来？” 说到这，贺毓婷鼻子往天上翘。“因为我比较厉害呗。” “哦。”肉t一脸反伤过几万个dps的表情。 贺毓婷微微有些心虚。“也、也可能是因为我有任务增幅器的体质？” “啊？”肉t目光瞬间耀如白炽灯。“你也有？！” 贺毓婷连忙看向卡特，寻求保证。“我是任务增幅器吧？”她朝卡特眨眼。 卡特早就呆若木鸡。她以为贺毓婷只是来收邮件，怎么收着收着就变成组队打本？但是她很快又兴奋起来。“是啊，增幅器……打本？”她拔高音调尖叫，然后又压下嗓门兴致勃勃地拽低贺毓婷轻问：“是不是也带我去打本？”贺毓婷这才意识到卡特是第一次进本。天可怜见的小娃娃，她大概是头一批抵达这个异界的成员，却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个世界里的任何活动。贺毓婷目光里顿时添加了同情的成份，她记得卡特的真正身份，连忙拎着这小屁孩的后颈提到一边，低声嘱咐：“我们要在天泣林里磨时间，让二郎找不着，你可不要打boss的时候下手太重懂不懂？尽可能地耗时间。当然最后还是要把boss打死。” 卡特极其兴奋地点头。 贺毓婷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记住，出手轻一点，打慢一点……” 卡特不高兴了。“你到底要不要打死boss？” 贺毓婷瞥了不远处好奇张望的肉t，抹抹头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不是打死，”她咬牙切齿地说，“是磨死boss。” “那有啥区别？”卡特不满地嘟囔，“反正是弄死。说起来，我还从没打过boss。以前只能在荻花圣殿里看他们打你……” “闭嘴。”贺毓婷咬牙，往事不堪回首。她复又拎起卡特走向肉t和血胤。“我们准备进本吧？” “不急，不急。”肉t笑嘻嘻地说，“还有人没来。” “还有人？”贺毓婷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听脑子里叮的一响——“玩家二郎真君加入我是肉t的队伍。” 贺毓婷和卡特同时“噢”一嗓子跳起来，争相逃跑。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然后啪的一下撞在一起。 肉t和血胤：“……” 贺毓婷和卡特：“……” 卡特就地打滚，抱着肚子直呻吟：“哎哟，肚子痛，我觉得今天打不了本……” “醒醒，小妹妹。”肉t鄙夷地望着她，“装病这一招就免了吧？我老早就用过了。”当初和牡丹一起下本的时候他就假装肚子痛要上大号，完全忘了特么的这个世界没有厕所！ 贺毓婷在虚境查看了一下队伍面板。二郎真君的血条还是灰色的，显示他还没有回到太原。透过队伍面板，她仿佛能看见二郎真君正目光阴鸷地盯着自己，如同看待一个仇人。她现在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肉t这个大嘴巴，怎么可能会错过四处宣扬：小五找人来帮忙打本，而且还是找了个大帅哥来打本？即使他来不及对外招摇，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放给二郎真君。这消息不亚于小五在外面偷了个人，还把人往家里带。二郎真君现在正满世界追捕小五，更何况他刚刚才发动了一次连魂咒，精准定位了小五巧巧已经回到太原；如今又听说肉t队伍里有个小五介绍来的野男人……天哪，未来一片惨状。 贺毓婷蹲在卡特面前。“快想个办法！” 卡特趴在地上，一侧头满面扭曲地望着她。“能想什么办法？现在退队还来得及吗？” “你想被二郎真君追杀吗？”名字都已经被看了去。不消说，这回卡特是真真实实地抖起来了，状似羊癫疯。 贺毓婷摸着自己的脸，坚决说：“不能让他看见这张脸！” “这和看见这张脸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阿萨辛长得太漂亮了一点！”贺毓婷低吼，主要是她自己心虚，想拿什么遮挡一下即将面对的笔直的视线。光是看见这张脸都能让肉t和血胤产生不可必要的误会，指不定二郎真君看见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事情。譬如：敢用这张小白脸勾引我老婆？贺毓婷低声说：“万一他以为我用这张脸勾引了小五巧巧，所以小五巧巧才不肯回他身边怎么办？”偏偏小五巧巧不能现身，只能放任各种谣言满天飞。 卡特神色古怪，半晌才回了她一句：“自己勾引自己？你脑洞真是清奇。”向来只听说过骨骼清奇的，还没见过谁说脑洞清奇。 “二郎真君又不知道阿萨就是小五！”贺毓婷耳朵微红。难道她想这么说吗？还不是被逼的。 卡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狐狸面具递给她。“给，戴上。” “这是什么？” “你不会自己看吗？狐狸面具。”卡特又掏出一个白面的笑眼猫面具戴在自己脸上。“这面具施过小仙法，带上后能暂时搅乱气息，使人尤其是使仙人或是魔物都认不出原主的身份。再加上本来就有障面效果，能挡一时就挡一时吧。” 195 猴皮式打本 二郎真君的速度非常快。但他仍然是在四个人全进了天泣林后才赶了过来。当那道银光闪闪的身影出现在天泣林副本入口时，贺毓婷和卡特同时打了一个哆嗦。现在，贺毓婷渐渐明白为什么卡特一提到二郎真君的名字就吓得畏手畏脚了。她光是看见二郎真君的身影就觉得自己被捉奸在床。喵了个咪，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哪怕是她脸上戴着黄狐狸的面具，那投射过来的视线也象利刃一样几乎能戳瞎她的眼睛。贺毓婷不敢别开脸，但是她在面具下面悄悄地闭上眼睛，拒绝接收那眼神。 “哼，阿萨？”二郎真君说。 阿萨就阿萨，干嘛要在前面加个“哼”？贺毓婷冷汗直流。她可以感觉到一股迫力随着视线的挪移在她周身游走。那种视觉印象如同剥皮剐肉的凌迟，直刺魂体。她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小五巧巧的气息，不然不会令二郎真君勃然大怒。那怎么办？贺毓婷急中生智，一把抱起旁边的卡特。 卡特：“？！！” 一张狐狸脸和一张猫脸，齐齐对着二郎真君。两相无语。二郎真君剐阿萨辛的视线被挡了一半，渐渐不复凌厉，他最后淡淡地哼了一声，越过贺毓婷和卡特走到前面去。贺毓婷和卡特垫在最后面。狐狸面具抵在猫面具的边上，贺毓婷悄悄地说：“记住啊，出手不要太狠。” 已经甩开贺毓婷和卡特一大截的二郎真君，脚步忽地一顿。 贺毓婷时刻关注着前面的动静，见状不由挺直脊背。但是下一秒，二郎真君已经跨步往前，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迟滞。 贺毓婷嘀咕：“要磨……” 卡特一掌拍开她的脸，险些把那张面具也打了下来。“好啦，”卡特轻嗔，“我知道！” 等到了老一看舞面前，卡特真的没有怎么出手。她跟着二郎真君跳腾挪跃，起扶摇穿蹑云，动作比贺毓婷还要规范，时机拿捏比打惯了天泣林的老手还要精准。一点都看不出她这是第一次进本打boss。 比起卡特，人高马大看上去威风凛凛的贺毓婷就迟钝多了。她就象一块钉进地里起码七寸的木桩，雷打不动。她是离看舞最远的人，算是一个远战，其他人全是近战。而她远战的攻法不外乎就是捡了地上两枚小石头往看舞头上砸。肉t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咆哮：“打看舞你竟然用虹气长空？”尾音上调，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贺毓婷耸耸肩。一颗石头飞过去，啪唧一下打在看舞的额头上。看舞被打得脑袋一偏，整个人协调的肢体动作也顿了顿，马上露出了一个大破绽。二郎真君状似无意的一眼扫来，贺毓婷一悚，就没有去捡第二颗石子。一枚火箭慢腾腾地挪过来，正中己身。火箭是炸得四分五裂，贺毓婷却完好无损象桩子一样站在原地。肉t啧啧有声，看向贺毓婷的目光也变了变，不再是那么轻蔑了。打完了看舞，肉t郑重地看向贺毓婷。正确的说，是看向贺毓婷有骨有肉却宛如铁板钉钉的一副好身板。“看不出啊大兄弟，”肉t只有认同某人某事的时候才会称呼对方大兄弟，不象贺毓婷做小五巧巧时为自己嘴头方便，叫谁都是大兄弟。 “你这身板十分结实啊。” 贺毓婷一脸黑线。幸亏有一张狐狸面具全挡住了，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东父老。 天泣林的老二崖剑只有一身蛮力，落脚的地方是一片山坡平洼，天时地利都不如看舞，是三个boss里最好杀的一个。他最多三个技能：斩击、双刃斩和蓄力。蓄力是一段时间的吟唱读条，然后提升崖剑的攻击力，但是是三招之中最容易破解的一招。只要在他吟唱读条的时候，把四周山林里落下的枯叶点燃发出强光，即可破解他的蓄力。不过，这一个世界的boss与时俱进，环境也跟着变化。枯叶是落了，但渐渐地不再自行积成一堆，而需要玩家扫积堆到一块。扫到一块还需要用打火石点燃。点燃后的火光不再是绝对打断崖剑的吟唱，还需要扇风把升起的烟雾扇过去，让崖剑呛喉咙。这个招式破解方式越来越人性化，但也增加了执行难度。大概是因为诸多玩家都已经熟悉了这个副本，所以打不打断崖剑的蓄力已经无所谓了，如果他攻击力提高，队伍里不是还有奶妈吗？加血就行。 可惜这一次肉t的队伍里没有奶妈。他们五个人和崖剑拼的是时间，拼的是谁站到最后。哪怕胜者只剩下一丝丝血皮也算赢。 贺毓婷十分自觉。dps垫底她也无所谓。反正壁上花瓶的事早让她脸皮厚比城墙。她十分积极地扫落叶堆枯叶，十分高兴地拿打火石啪啪地点火。别人揪着崖剑的头发上蹿下跳，她在一边拿一把小扇子轻轻扇烟，那灰黑色如柱状的滚滚浓烟在半空中就拐了个弯，轻飘飘地往崖剑那方漫延。 二郎真君等人一边敲闷棍一边“咳咳咳”，一边横铲腿一边咳咳咳。 肉t大喊：“阿萨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咳咳咳！” “啊？” “你到底是想熏死boss呢还是想熏死我们？咳咳咳！” 贺毓婷：“……” 战斗暂停，双方都站在原地不动，掐着自己的喉咙吐出舌头一阵狂咳烂吐。眼泪鼻涕一起纵流。 卡特软糯软糯的明黄色小娇躯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单伸一爪，面目狰狞地朝贺毓婷爬过来。“小……咳咳咳……阿萨……我做鬼……咳咳咳……也不放过你……咳咳咳！” 血胤：“他妈的，咳咳咳，快灭火！” 二郎真君：“咳咳咳！” 说时迟那时快，崖剑身形一晃，竟然晃到了贺毓婷的面前。贺毓婷愣住。崖剑一边咳咳咳一边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刀。他个三大五粗的汉子被一块棉布面巾挡了大半边脸，面巾下鼻尖处可疑地洇出一团水渍，两只眼睛被熏得通红，眼泪窜出来把面巾上半边糊出了一条水线。崖剑凶狠地瞪着贺毓婷，挥刀就是一斩——斩击。斩击，崖剑最常用的招式，选取第二仇恨为目标，造成大量伤害。不知不觉间，贺毓婷一把浓烟熏崖剑，竟然把自己熏成了第二顺位的仇恨对象。 完了！这不死也要撒去半条命。 不远处，人人都好整以瑕的望着，并没有人冲上前来搭手援救。 这一刻，贺毓婷深深体会到男女差异之大，简直是天堑！如果是小五弱柳扶风地站在这，不说肉t和血胤大呼小叫地让她躲开，二郎真君第一时间就尾随在崖剑后面冲过来了，一枪撂翻。贺毓婷心里五味杂陈，喉咙里压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尖叫：“啊——”超高分贝。她还驱动这件十分阳刚的男性身体做出一个极端女性化的动作——一手捂脸一手扇出一巴掌。正中红心！ “啪”一声巨响。崖剑直接被她扇飞，起码飞出十五米，人还没落地已经化成虚影片片消散。 肉t一双铜铃大眼瞪得近乎脱眶。 整整半分钟里，整个天泣林鸦雀无声。 肉t僵硬地转头，颈子里还发出嘎嘎吱吱的摩擦声。“大兄弟，”他十分诚恳地说，“看不出啊，原来你才是最大的那个boss啊？” 贺毓婷藏在狐狸面具下的脸皮直哆嗦，硬生生地拉出一个往上勾的嘴角弧度。 承让！承让！谁让我是阿萨辛呢？ 196 意外 一群顶尖高手，打个小本竟然花样迭出。这趟副本之行也是没谁了。 轮到老三高力士的时候，肉t一个劲儿地撺掇：“扇他，阿萨！扇他，一巴掌扇没他！” 贺毓婷苦口婆心地解释：“我刚刚是被吓的，才用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吃奶的力气……”那一巴掌的威力竟然不亚于当初牡丹一巴掌扇掉她半条血的威力。贺毓婷稳住心旌荡漾的情绪，继续摇头拒绝。肉t十分失望。他也没办法把贺毓婷扛起来丢到高力士面前。贺毓婷现在身高一米八九，虽然没有肉t膘多，但比肉t高出了大半个脑袋。要是再在她身后接八根竹节竿子撑起来摇摆，谁把谁吓个够呛还不一定呢。 一队人只好陪着高力士干耗。 打从一开始揍老一看舞的时候，贺毓婷就看出来——二郎真君根本就没使力。他这趟入本，纯粹就是来观察自己的。两个boss都打得心不在焉。贺毓婷就更不敢在他面前露出尾巴来。二郎真君的眼光实在太毒，观之牛毫察之管豹。只要他得了一丝蛛丝马迹，怕是能把贺毓婷的始尾都摸得一清二楚。贺毓婷只好在他面前继续丢石头，使用虹气长空这种令人不齿的小招式打boss。 可是高力士不是看舞，更不是崖剑。前面那两个boss都是用来给高力士大爷提鞋的。高大爷虽然只有三个大招，三个大招又相互连系配套使用才有效果，但是抵不住boss精啊。虽然现在还不能从高大爷身上看出残魂入壳的效果，但和以前相比确实有些不一样了。大概是挨揍的次数太多，连boss智商也跟着往上提了提。人工智能的优势由此可见一斑。 高力士站的小山山顶草木旺盛，中间夹着水洼沼泽。一不小心就能一脚陷在水里泥里，裙摆儿或是长袍的下摆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而高力士的招数都与水、冰有关。结掌成冰。他第一招“寒冰掌”biubiubiu的一推，每个人身上都挂上了一个冰魄效果。这种冰魄裹在身上寻常时候不发作也没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遇到他发动第二招“寒冰凝结”，四周水气凝结成冰，冰棱子象锥子一样刺人，也不过是让缠上来搏斗的玩家掉点血。 这都是小事。 难就难在高大爷的第三大招“冰栋”。寒冰掌一推，玩家身上必挂冰魄。身上有了冰魄就要时刻小心附近的水洼和小沼泽。凡是遇到水，冰冻大招一释放，玩家即刻冻成冰柱，一步都挪不开，被封在冰柱里不停地、大量地掉血。这个时候光靠奶妈加血根本加不上来，只能由其他没有被冻住的玩家打碎冰柱，跳开脚下的水洼才有得救。 阿萨辛本体再怎么厉害，防御高攻击强，这会儿也耐不住贺毓婷天生从万花谷里带出来的小短腿，以及迟钝。她走没两步，“啪”，冻住了。没人鸟她。她就默默地、默默地在柱子里掉血啊掉血啊……那掉血的速度连她都受不了，只能呼叫卡特：“亲亲！你特么是帮我打一打啊！” 这一声“亲亲”坑死了人。 大家正在专注围攻高大爷。咳，除了卡特，那个小丫头片子十分专注地——躲闪、躲闪兼躲闪，偶尔在二郎真君极其严厉的注视下，轻轻戳一下高大爷鹤发红颜的小脸颊。戳一下，划个水，表示在卖力。 贺毓婷被冻住了身体却没有冻住嗓子，她一声大嚎，那声“亲亲”吓得肉t一滚。肉t一滚，牵连到旁边的血胤，两个人滚成一团落在水里。恰逢这个时候第二轮“冰冻”席卷了整片大地。 得！完了。两个人紧紧相拥，一上一下贴在一起冻在冰柱子底下。血胤怒目而视，肉t讪讪发笑，隔着一层冰壁都能感觉到紧贴在一起两种截然不同的水火气势相碰撞。 二郎真君这个时候已经失了耐性。他没有从阿萨或是卡特身上察觉到更多贺毓婷的气息，似乎两个人与贺毓婷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前面两个boss打完，二郎真君悄悄问了肉t，得知他获得的隐藏任务进度确实也涨了，并且和贺毓婷在的时候一样，有增幅。这证明那个阿萨没有说谎。贺毓婷确实是考虑到他身上同样具备“任务增幅器”的属性，才将他介绍给肉t和血胤，一起组队打本。 那么贺毓婷本人去哪了？难道真如她所说，和两个新遇上的小姐妹去游山玩水了？ 一想到贺毓婷不在自己身旁，二郎真君不免心浮气躁。他一时失神，竟然也被冻住了。这下好了，就剩下一个智商明显不足但行动异常敏捷的小萝莉周旋着高力士。 卡特也是奇葩。她一见大家都被冻住了，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在下一轮冰冻席卷过来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一掌把高力士劈了，而是象队友一样傻不拉叽的站在水里。眼都不带眨的，就这样变成了冰柱子。 贺毓婷、二郎真君、血胤和肉t：“……” 一群顶尖高手，竟然在天泣林这个小本里翻、车！全军覆没！ 没有人掌掴高力士，没有人枪挑高力士，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力士发狂、发疯，不把人弄死绝不罢休。 不过片刻功夫，统统被回了复活点。 “小五到底去哪了！”这个时候肉t才想到小五的好处。不能怪他。有小五在，二郎真君也能发挥实力。以前只当小五是个壁花，摆看就行了，不需要出力。现在才知道摆看的壁花也有摆看的好看。至少她可以激励士气啊！一想到此，肉t就不免十分怨念地盯了一眼“阿萨”。 贺毓婷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却轻咦一声：“血胤呢？”她脑子里“叮”的一响，似乎来了一封新邮件。但是贺毓婷现在不在信使身边，自然也看不到这封邮件。 队伍列表里，血胤已经是满管血的状态了，但图像却是灰色的。显示他并不在副本里。 “嗯？他出本了？”肉t摸着自己的光头。“那我们先去高力士面前，等他过来吧。” 其余人默不吭声，提气疾行，飞快地爬上了山顶。贺毓婷一路不敢吱声，缩着头夹着尾巴做人。到山顶又等了一气，血胤迟迟不见人影。肉t摸着头自己嘀嘀咕咕了大半天。现在没了小五巧巧在身旁，他竟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和阿萨和卡特不熟，和二郎真君隔着一层墙，可把他憋坏了。好不容易盯着队伍列表里血胤的名字变成了彩色，肉t立刻咋呼着拍手。“哎呀，这家伙总算进来了。” 朝他们奔过来的是一头乳白色的小香猪。 众人：“……” 小香猪粉白一团，身子圆滚滚肚子软绵绵，四蹄短而小，猪尾曲而卷。一双小猪眼，倒三角，露凶光。 众人：“……” 猪头上还冠了一顶小巧别致，拖出一条长雀翎的天策破虏帽。 众人：“……” 197 猪策 肉t彻底惊呆了。他哑口无言地看着小香猪屁颠屁颠跑到脚边。直到小猪“噗唧”一哼，他才回过神打量其余四个人。“这谁的跟宠？刚放出来？” 小猪倒三角的大眼睛凶光一闪，它跳起来比人还高，一猪蹄子叉在肉t后脑勺上发出响亮的“啪”声。然后“噗唧”一声落在地上。肉t点头鸡啄米，头抬起来的时候一脸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的表情。他将小香猪举高高，大叫：“血胤？血胤？血胤？”肉t神色癫狂。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噗唧”声。 贺毓婷打量小猪：倒三角眼里的小凶光闪烁，几乎和血胤发脾气时一模一样；一猪蹄叉在肉t后脑勺上的动作，也让人联想到血胤；头上那顶小巧玲珑的破虏帽也很有神韵……“这是血胤？不可能啊，血胤的复活次数应该还有多吧？” 乳白小香猪看向贺毓婷，长鼻子抽了抽，发出一记响亮的“噗唧”。 神奇的是，贺毓婷仿佛懂了：“没了？你用完了？” “噗唧！”小猪脑袋肯定地点点。 卡特大惊：“小……阿萨，你竟然能和猪交流？” 贺毓婷泪目。“不是，我能交流的对象是血胤。” “真的是血胤？”肉t大哭，把粉粉团团的小香猪搂在怀里，大饼脸直往猪脸上蹭。“难道是那晚遇袭的时候被杀的刺数太多，所以把复活次数都用光了？” 那一晚贺毓婷也在场。不过当时她在魔化状态下，周围的人反反复复进出复活点，她被噬魂钉团团裹着，对那些不停复活的人没有多少印象。不过肉t的话提醒了她，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能让血胤出岔子的，也只有那一晚发生的事了。 二郎真君比贺毓婷看得更真切，他叹气：“恐怕是因为那一晚血胤多挨了焚天的两次噬魂刀。” “血胤被焚天杀过？”贺毓婷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会被焚天杀过？”那一刀不是会噬魂吗？怎么可能还能留下一条小命下来？ 二郎真君立刻朝她望过来，神色不善地问道：“你知道焚天？” 卡特悄悄地把自己的小手探进贺毓婷半曲的掌心，轻轻一捏。贺毓婷身形站得笔直，她磨蹭一会才半真半假地回答：“是啊……我和他交过手。”实际情况应该是她差点被焚天一刀。 二郎真君的眼神象刀子一样剐在贺毓婷脸上。“交过手？” “嗯，对。” “你也能赢？” 贺毓婷愤然。她怎么就不能赢了？好吧……虽然她确实输了。“输了。”她勉强回答。 二郎真君眉毛一挑。“身体虚过吗？” 贺毓婷心肝儿直打颤，勉强稳了稳心神才说：“当然。他那把刀极其古怪，差点没一刀要了我的小命。幸亏后面有人替他补了一刀，我才勉强留下半个魂魄。”即使留下了半个魂魄，那魂体也是筛子一样，全是坑坑洼洼的小洞。 二郎真君皱眉，不断地打量她：“我看你魂魄坚实，不象是挨过噬魂刀的模样。大概多久前和他交的手？” 贺毓婷心肝儿打颤。 二郎真君一双墨玉般的眼睛莹莹望来，他声音平平地又追问一遍：“阿萨兄大概是多久前和焚天一战？” “大概……三、四个礼拜以前吧。”其实是两周以前。贺毓婷故意把时间拉长，她看见二郎真君双眸里似乎有一簇小火苗闪了闪，心中忽然变得忐忑不安。这么说没错吧？确实发生过这件事情，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她故意错开了小五逢难的时间。如果连遭遇焚天的时间也撞在一起，难免不让二郎真君起疑。可是看二郎的模样，他还是有了疑心。 “把你的面具取下来。”二郎真君突兀地命令。“让我看看你的脸。” 吓得贺毓婷往后一跳。卡特动作与她同步，两个人齐齐往后一跳，好像这么做就能防止二郎真君探手过来揭面具一样。“不行不行！”贺毓婷连忙拒绝，理由象闪电一样劈在脑海里：“我长得太漂亮，露出真面目怕你们吃味。” 卡特闻言一顿，昂头小脸埋怨地望着她。贺毓婷瀑布汗。二郎真君：“……” 血胤猪倒三角的大凶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噗唧。” 肉t毫不留情地掀她老底：“你那种gay里gay气的模样也好说是漂亮？” 二郎真君转头看向肉t：“怎么，你见过？” “见过。”肉t不屑地说，“gay里gay气，难怪他要带面具遮掩，怕是觉得自己长相阴阳，被人盯着不舒坦。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发捏这种脸？”贺毓婷差点没抱着肉t的大腿哭诉：你真是个大好人哪！ 二郎真君目光闪了闪，保持了沉默。 贺毓婷连忙转移话题：“血胤现在变成了小猪，是不是复活次数屈指可数？”肉t和二郎真君神色一凛，纷纷看向地上的小香猪。 “血胤，你现在隐藏任务还剩多少次仇杀？”二郎真君问。他问归问，但是猪怎么回答？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地方偏离了人的常理思考轨道，可是猪不得说人话这一点还是遵循了常识。哪怕是把猪的舌头剪圆了也不行。 贺毓婷兴味盎然地盯着血胤猪，想看他该如何表达。 血胤猪抽了抽猪鼻子，然后四蹄一蹬，从肉t怀里挣脱出来。他扭着小猪屁股在地上哼哼唧唧拱了一条道，再在旁边落下个v字蹄印。只见泥泞松软的土里显出一个数字——一。 肉t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只剩一次仇杀？” “噗唧。” “可是我还剩一百二十点的下本进度没完成。”肉t惨叫，抓狂：“你要飞升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倒三角的猪眼凶光四射，小香猪飞快地跳起来对着肉t后脑勺就是一蹄。“噗唧！”血胤猪稳妥妥地落地。肉t头点一式鸡啄米，总算遏住了抓狂的势头，扑在小香猪面前。“血胤猪……” 这不是找死么？贺毓婷扶了扶狐狸面具，面具后悄悄闭眼，不忍看肉t的光头被猪蹄子摁在地上摩擦的模样。 “你还是会陪我打完这一百二十点进度的，对不对？”肉t顾不上被摩擦得血肉模糊的脸，兴致勃勃地捧着小香猪问。 “噗唧！”血胤往他脑门正中赏了一个小猪蹄印。肉t呵呵地傻笑。 “到底是兄弟！” 贺毓婷心里默默：那是你未来的猪媳妇，你个傻秃驴！ 198 事变 有了猪的保证，肉t破涕为笑。二郎真君也适时提醒他们，可以抽空去仙侣庭园从屈焰阳等boss手中再拿一批点数。 肉t刚刚才嘲笑贺毓婷的脸蛋，现在又看着贺毓婷期期艾艾地问：“呃，阿萨你们……” “不去！”卡特紧紧挂着贺毓婷的小手，冷淡拒绝。“小五只是叫我们来打天泣林，可没说要跑去千岛湖。” “唉。”肉t叹了一口气，抱怨：“小五到底跑哪去了？” “放心，多一些点数是一些点数。到底是十人本，给的点数总不会比五人本低太多。”二郎真君好言相劝，“等我找到小五，便带着她和你一起打本。不差这几天。只是留意不要让血胤再使用复活次数了。”这话怎么听着感觉阴森呢？贺毓婷悄悄抖了抖。 接下的副本，打得更乏味了。一味追求通关。贺毓婷兴味盎然地看着血胤猪一样的身体蹦上蹦下，二郎真君嫌猪型血胤碍事，拎着他肥厚的后颈子丢到贺毓婷脚边。 “一边呆着去。” “噗唧！”倒三角的猪眼凶光闪烁，但还是乖乖地留在了原地。 贺毓婷就很听话。从第二轮cd开始，她连火也不升了，烟也不放了，就搂着小香猪默默旁观。本来她就是一个任务增幅器，只要保证肉t的任务进度如同小五巧巧在场时一样就行。二郎真君即使对她有所疑虑，现在也不会不识时机地指出来。一时间，双方相处平淡无波。二郎真君只摁着boss往死里揍，贺毓婷权当不知道二郎真君一肚子郁火，在旁边装傻充愣。时间耗了四个多小时，贺毓婷表面不动声色，实则越来越紧张。她搂得太紧，血胤猪在她怀里“噗唧”一哼，后蹄蹬到她的胸口。贺毓婷连忙放松力道。 这时二郎真君身形一僵，高力士的寒冰掌啪啪啪地全拍在了他胸前。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一杠长枪朝高力士凶狠扫来。那可怜的太监一下子丢了脑袋。脑袋都丢了，那血量象开了闸似的往下掉，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嗬！”肉t急忙蹲下，险险避开枪头。卡特正好凌空而起，她撞在了二郎真君横扫过来的枪杆子上。即使急中生智临时扭了一把小蛮腰，萝莉的身板儿还是被锋锐撕开一条口子，血流如注地溅射出来。贺毓婷傻了眼，呆呆地看着卡特脚尖一顿，愣是在空中借力得力退出了长枪的攻击范围。那杆戾气翻涌的长枪掀开她身上一条血口子后只连累了高力士化为一片虚影。 二郎真君明显诧异地盯了一眼卡特。 卡特一边虚扶着脸上的白猫面具，一边晃到贺毓婷身旁。“靠！”她骂了一句。 “你怎么样？” “不碍事。”卡特恨恨地低骂，“没想到二郎真君这么狠，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贺毓婷心中微愣。自从牡丹魂魄归元后，二郎身上隐隐有了变化。他偶尔会展现出极其霸道凶悍的一面，前世驰骋战场、屠戮魔族的天将之姿又蓦然回到他身上。 二郎真君没有注意这边。他在看肉t。肉t蹲在地上大呼小叫：“哇，帮主，小五不在这儿你一点面子都不给了，差点削去我一颗头。” 二郎真君匆匆道歉。“对不住，”他脸色仍然难看。“有人闯了我的宅子，我得尽快赶回去。剩下来的时间我就不陪你们了。” 贺毓婷心头一跳，脱口问道：“出了什么事？”卡特连忙伸手拉着她的衣袖拽了拽。二郎真君看过来，神色阴沉。“有人攻进了我的宅邸，想趁我不在，将那个地方掀个底朝天……”说完，他自己先愣了愣。对面是两个不相干，连面孔都不肯露出来的生人，他对着这人说道有什么意思？ 贺毓婷倒抽了一口气，紧紧咬着牙关逼自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眼睁睁地看着二郎真君转身疾驰而去，肉t朝她招了招手，血胤猪便挣脱她的怀抱，两个人一颠一颠地跟着二郎真君跑了。空荡荡的天泣林山顶只剩下贺毓婷和卡特孤零零地站着。天上不时飞过一只乌鸦“呱——呱——”地叫着，慢腾腾地飞过去。 “发生了什么？”贺毓婷这是问卡特，也是自问，她觉得除了二郎，不会有人再给她一个正确的答案。 哪想到卡特耸了耸肩，说：“有胆子挑衅二郎真君的人，除了我大姐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 贺毓婷诧异地低头。“大表姐？” “她占着那个女人的身体不放，不就是等着这个机会吗？” “可是上周她就夺了姚千依的身体啊。”贺毓婷感到奇怪，“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才强攻？” “上周刚刚附体，她与那具身体的默契程度不达十分之一。当时能驱着那具身体动一动都是难事，又怎能发挥出十成实力去闯二郎真君的宅邸？那片地盘可是垫着整个世界的灵脉根基，无论是防护大阵还是退守为攻的法阵都是最顶端的存在。更何况，那里面还常常留宿着各种神兽，即使是魔性的洪荒凶兽也时不时地跨界偷溜过来。” 这么牛？ 贺毓婷抓着卡特的手劲不觉一紧。卡特被打断了话茬，下意识地仰头朝她望过来。 两张面具相互隔离着对方的表情。 贺毓婷声音淡淡的：“我知道二郎是个厉害的，可是你和大表姐为什么会对他如此忌惮？” 卡特良久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才闷闷地回答：“不仅是我们对他忌惮，所有的人都对他忌惮。三千年前他以一个下等仙家的身份就能左右仙廷，其实力早就超过了仙魔两界所有尊字辈的人物。”在仙帝未划分九等仙阶之前，仙魔两界都共用同样的方式划分实力等阶。最高位的称为“尊”，其次是“君”，依序有“王”、“座”、“人”。而卡特的意思，二郎真君俨然不受仙魔两界的规矩束缚，其实力远超两界之上？贺毓婷掀开了自己的狐狸面具，露出一脸惊容。她还没来得及发声，卡特率先惊叫起来：“快把面具带回去！” 贺毓婷连忙戴回面具。 卡特气急败坏地道：“这面具能暂时隔离你的气息，不被二郎真君察觉。即使动用连魂咒定位了你的位子，他冲过来也能晃花眼睛。你现在突然把面具挪开，就不怕他追过来？” 贺毓婷一阵寒毛倒竖，还是嘴硬：“二郎现在不是不得空吗？”说到这儿，她又重新想到刚刚二郎真君极其难看的脸色，于是追问：“大表姐为什么要想着法子闯进二郎的宅子里？” 即使带着面具，贺毓婷也能感到卡特一脸意味深长的味道。卡特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她：“那宅子除了你和二郎真君，还藏着谁？” 贺毓婷心里一咯噔。 还有一个冒名顶替的“九霄玄”。 她怎么就忘了？大表姐就是冲着这个女人才夺舍附体混进帮会里来的。 199 渊源（上） “九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贺毓婷追着卡特连环发问。这期间，她们艰难地回到了太原城—— 五小时一过，二郎真君立刻就发动连魂咒。刚刚走出天泣林的贺毓婷一声“糟糕”，又吓得屁滚尿流地躲回天泣林。躲进去不到一分钟，她和卡特双双想起这是同一个副本cd——她们能进，二郎真君自然也畅通无阻。留在这儿，等于是给二郎真君瓮中捉鳖。两个人又忙不迭地滚出来，一路躲躲闪闪藉着灌木丛，树木，草堆掩饰，偷偷摸摸混进太原城。进城没多久，贺毓婷就收到了新的邮件提示。她拍着信使肩膀打开邮件，果然是二郎真君的暴怒发文。 卡特利用“职务之便”潜进她的脑子里偷看正文，然后说：“啧啧啧……你现在还急着回去吗？” 贺毓婷不断地拿手帕擦汗。满脸的冷汗顺着面具缝隙一点点地沁出来，一直滑到脖子根。 除了二郎真君的邮件之外，还有一封邮件静静地躺在下一行。贺毓婷点开，发现是大表姐发来的。发送的时间有点早。贺毓婷算了一下，正好是血胤变成猪的时候，当时她脑子里确实有叮的一响。只是当时血胤变猪的消息太让人感到震撼了，再加上二郎也在身旁，贺毓婷就没怎么理会那封邮件。大表姐在邮件里简单的交代她在茶馆预订了一间雅间，使得贺毓婷和卡特不至于流落在外。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店小二要两床被子在里面睡一晚。信尾还俏皮地说，如果事情一切顺利，明天早上就可以把小五巧巧送回二郎真君身旁。 贺毓婷和卡特共同看完这封信，不由得对视一眼。如果这信的内容不假，那么大概是在她们打天泣林的时候，大表姐就试图冲进二郎真君的宅邸。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返回了茶馆雅间。那房间仍然布置着重重结果，可以轻易知道外界动静，但外界却窥探不到里面。哪怕两个人开着窗户在房间里大跳脱衣舞，也不会被外面来来往往的玩家察觉。有法力果然就是好。贺毓婷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等店小二上齐了一桌菜色，卡特付过饭钱之后，她才悠悠地问道：“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九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们和她又有什么恩怨？” 提起九姑娘，卡特就皱眉。贺毓婷逼得太紧，她只会说：“那个是坏女人，你也讨厌她。不过你是讨厌，我们却是恨。” 贺毓婷愣了愣 卡特又说：“既然你记不起来，那就索性借着这次机会忘得干干净净吧。被她恶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就太亏了。” 九姑娘这么坏？贺毓婷表示怀疑。在她看来九姑娘柔弱了一些，做作了一点，但身子骨还是笔直的，站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也不见她卑躬屈膝，多少还是有一点傲骨。这对于一个风雨飘零里独善其身的姑娘家而言，已经是很难得了。不象贺毓婷，过去风里雨里有肉t和血胤护着，但凡是轮到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象饿了三天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一样，不仅手快，脚下还要给人使绊子。哪有姑娘家该有的矜持？看九姑娘执箸，贺毓婷就感到羡慕。 唯一一点让她有些许膈应的地方，就是那晚遇袭之后，二郎真君强行拘留她到小院子里，她扑过来跪在二郎真君膝旁却发现桌子下两人十指紧紧相交的手势。那一刻她愕然抬眼，眼底分明闪过一道算计的光芒。 贺毓婷刚刚想到二郎真君，脑子里就“叮”的一响。贺毓婷立马站起来，往屋外走。 “你要去哪？” “去收邮件。”贺毓婷虎着一张脸。不过仔细看，嘴角是勾着的。 卡特嘻嘻地笑，一蹦一跳地跟着贺毓婷身后。“一起，一起。” “喂，可别再偷看我的邮件！”贺毓婷警告她。 卡特翻了一个大白眼。“我去给大姐发个邮件，看她什么时候……”她们从房间里出来迎面撞上一身绿油油的芥子沫。茶馆二楼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走的是深色沉稳路线。芥子沫那一身浅绿纱绸的长衫显得特别打眼。贺毓婷不免充满恶意地想，他老是一身绿色长袍到底想表达出什么意思？绿衫绿衫，为什么就不罩一顶绿帽？那一身绿衣服，把他衬托得更象是一丛菖蒲里冒出来的一根狗尾巴草了，风吹就可以左摇右晃。 卡特也看见了他，原本打趣的话也不说了，嘴巴闭得蚌壳一样紧。 芥子沫站在狭窄的走廊里，失声说：“又是你们？” 贺毓婷嘴角咧了咧。 芥子沫的目光便往她们身后飘过去。在卡特关上房门之前他飞快地睃了一眼，发觉屋子里空空荡荡再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芥子沫脸上划过一抹失望的神色。贺毓婷心知肚明，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在侧身通过的时候，芥子沫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阿萨？”他低问时神色松散，但拽着贺毓婷的力道却紧致严实，有一种不容人反驳的强压。贺毓婷凛然地回望，沉声回应：“我是。” 芥子沫眼睛里有两团小小的火苗气势很旺，把他满脸的苦情也冲淡了不少。 “你到底是谁？和依依现在是什么关系？” 贺毓婷眉毛挑了挑，居高临下地看着芥子沫。她现在身高一米八九，普通中等身高的男人根本压不住她。这气势从身高上就先分了个高低。贺毓婷最在意的是他嘴里吐出来的“现在”。那口吻，太像一个吃醒的丈夫了。贺毓婷联想到姚千依曾经交代过的前世经历，其中提到曾有一个同龄的亲密男友，她很爱他，最后却因为自己的虚荣心毁了一段纯真的感情，不仅自己被毁得体无完肤，连带她的小男友也没有善终。残魂的隐藏任务素来都是一对一对的完成，就连血胤和肉t都勉强凑成了一对。贺毓婷之前就一直思考着姚千依隐藏任务里暗藏的另一半是谁，现在看着芥子沫的眼睛，心里已经没有困惑了。 芥子沫明显就是姚千依任务中的另一半。他和姚千依盘根错节的渊源肯定是从前世开始就一直纠缠至今。想到姚千依那蝴蝶飞花丛般东一飘飘西一翩翩的交际花性格，贺毓婷暗暗对芥子沫产生了同情心。不知道这两个人在一起还要吃多少苦头才能真正走到一块。可是这男人一脸的苦涩味儿也太深重了一点。这样的人即使长年不声不响地伴着姚千依，姚千依又怎么可能多看他一眼？ 也难怪他会不管不顾地扯着自己的胳膊质问和姚千依是什么关系了。 200 渊源（下） 贺毓婷沉声回答：“我只是千依姐姐的一个朋友。” 芥子沫愣了愣，显然被贺毓婷一声“千依姐姐”给唬住了，他脸上浮现出更浓郁的苦味儿。“朋友？”他尖锐地反问，“依依朋友很多，但全都是成群结伴地来来往往。为什么你却能和她独来独往？” 贺毓婷差点一拍额头。原来这才是症结所在。她连忙将卡特捞过来。“看见没？”贺毓婷把卡特夹在臂弯里，一手戳着卡特的婴儿肥。 “嗷呜！”卡特喵叫了一声。 “重新认识一下，这位是千依姐姐……刚认下的干妹妹，卡特。而我是卡特的……嗯，男朋友。” “男朋友？”芥子沫吃了一惊。看他脸上的表情，贺毓婷几乎能自动翻译出来——三、年、起、步！ 贺毓婷头痛地想，这个梗她到底要解释多少遍才能让全世界释怀？“别看她身娇体柔易推倒，其实她年纪比你比我都要老。” 芥子沫瞪圆了眼睛，再看着卡特时就象看怪物一样。 卡特十分不满，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芥子沫咳了一声，手自然地从贺毓婷胳膊上撤了回来了。他想了想，又问：“你们和依依认识多久了？” “认识很久了。” 这是老实话。贺毓婷自认这么说没有什么不对。但芥子沫满脸古怪地抬起头，问：“以前并没有见过你们。” 都怪姚千依那交际花似的性格，走哪都很享受被一群人簇拥的感觉。贺毓婷连忙解释道：“以前我和卡特都不怎么出门，出门也多半避开了人多的地方。这一次还是头一遭进太原城。让你见笑了。”贺毓婷客套地说了一番，只见芥子沫一脸深思过度的表情。贺毓婷心里暗恨，喵了个咪，一个两个全都不是省油的灯罩。她只能再三强调：“过去常常和千依姐姐书信联系。最近这几天才忽然走得近了一些。想着呆在家里无聊，所以来太原玩玩，没想到得到了千依姐姐的盛情款待。” 芥子沫有一会儿没有吱声。他定定地望着贺毓婷，悄声问道：“最近才热络起来？……那……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日的依依与以往有何不同？” 贺毓婷心神一震，忍不住重新审视芥子沫这个人。他竟然能察觉到的姚千依的变化，那么他和姚千依的关系只怕比想像中的还要更亲近。一想到大表姐霸着姚千依的身体不放，无形中也阻挠了一段极好的姻缘，贺毓婷心里便感到一阵歉疚。她却不知道自己一脸愧色落在别人眼里，又成了另一种说法。芥子沫眼中就闪过一抹厉色。 卡特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她连忙接腔说：“是有一点不同。” 贺毓婷不明白卡特的意思，朝她望过去。卡特心里急，但当着芥子沫的面又不能做大动作，只好隐晦地眨眨眼睛。贺毓婷灵机一动，说：“嗯，确实有一些不同。以往对我们都爱理不理的，现在比起过去却热情一些了。” “热情？”芥子沫傻傻地追问。 “是啊，”贺毓婷把一切是非都往卡特身上推。“也不枉卡特叫了千依姐姐那么久的大姐。现在对待我们真象是对待妹妹和妹夫一样了。”她说起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姚千依本尊就不是一个真正和蔼可亲的人物。越是亲近的人就越知道她的本性。她只是根据自己的需要而适时卖出笑脸罢了。说她有一些势利眼也不为过。芥子沫心思细腻，又跟在姚千依身边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姚千依真正的性子？纵然如此，他还是忍了下来，并且毫无怨言地站在姚千依身后。这分明就是真爱。在他面前说关于姚千依的谎话或是真话，都会惹出一连串的是非。贺毓婷没得办法，只好把话说得半真半假。她聪明地把姚千依的态度颠了一个个——原本能见她笑脸的现在只能热脸贴冷板凳，原来不受她待见的现在却被笑脸相迎。真要纠结姚千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那只能仰天长叹：女人，总要被更年期所困扰哪！ 芥子沫垂下眼睛，他木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贺毓婷心里有些忐忑，便口气弱弱地问他：“你怎么也觉得千依姐姐有变化？” 芥子沫掀了掀眼睑，苦涩之气深深地从骨子里透出来。“依依不准我再告白。”芥子沫闷闷地说，“她前一天才嘱付我说不会再纠结帮主，要我找个时间帮她把最后三次任务了结。可是过了一天我正要开口，她却大发脾气，严厉地阻止我。并说，没有她的允许，不准我再提这件事。似乎要留着最后三次告白。”说完，芥子沫一脸郁色。 贺毓婷愕然，突然间电光一闪又明白了。姚千依的隐藏任务本来就是拒绝别人一百次的告白。这个隐藏任务看似不着调，却是源于她前世的作派自然而然诞生的。如果前世的姚千依知道好歹，会拒绝烂桃花，也不至于误了自己的终身最后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不仅害了自己还坑死了她挚爱的男朋友。静下心仔细思量一番，便会察觉到这些隐藏任务确实是为每个人量身订造，是不可多得的一种试炼。这就好比是被索魂链栓到阴间的死人灵魂，照了前世的阴阳镜，判官一勾笔定下罪，接着就是服刑洗清罪孽，然后才可以继续投胎转世。聪明的，把前世的教训烙在灵魂深处，来生再世为人便可以少犯一些过错。糊涂的吃了苦头却找不着源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人间俗世里翻滚，一遍一遍地重蹈覆辙，苦不堪言。贺毓婷真心希望姚千依能吸取前世和今生的教训，来生再做人时可以顺利一些，安逸一些。 她情不自禁地问道：“千依姐姐既然不让你告白，那你的隐藏任务呢？会不会因为千依姐姐的关系而做不完？” 芥子沫诧异地盯了贺毓婷一眼，然后才支支吾吾地说：“不碍事，我的任务比她的更简单。只要完成一次就可以飞升。”只需要做一次就能完成的任务却迟迟没有完成，一直拖到现在。贺毓婷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又是一个执念深重的残魂。 芥子沫转移了话题，他说：“依依不想听我告白也没关系，只要她开心，找别人帮忙也好。可是千万别再为了几个虚名而耽误了自己去飞升。如今飞升才是最大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眨也上眨的，殷殷期盼地注视着贺毓婷。 贺毓婷微微一愣，哑然失笑。难道芥子沫以为姚千依那三次告白是攒下来给她预备的？先前姚千依预备给二郎真君，是出于一种孔雀女的虚荣心——芥子沫这也能忍。但是把三次告白留给一个姿容艳丽非凡的小子？这小子还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难怪芥子沫打量贺毓婷时眼神复杂——他一定是把贺毓婷当作了一个实力强劲的情敌。姚千依对贺毓婷的特殊关照几乎到了能让他绝望的程度。 贺毓婷只好装作只听懂了表面那层意思，她郑重地点头，说：“嗯，飞升是当前最要紧的事。你放心，如果回头遇上了千依姐姐，我和卡特都会力劝她尽快完成自己的隐藏任务。” 芥子沫的眼光就闪了闪。 201 冤家路窄 得到了贺毓婷的保证，芥子沫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声线暗哑地问起：“茶馆的雅间是依依给你们租的？” 雅间？贺毓婷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和卡特对视了一眼。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事啊？女人酸起来风云变色，男人吃起醋来也绝不含糊。贺毓婷叹了一口气，回答：“是……”刚开了一个端，便看见芥子沫里寒光迸射，她含在嘴里打滚的话句机智地拐了一个弯，变成了：“是卡特吵着闹着要来见识一番，千依姐姐只好给卡特定了一间雅间。我这是沾了卡特的光，才能进到这么高雅的地方来。”妈耶，差点就因为一间雅室生成一桩人命案。 芥子沫表情缓了缓，酸溜溜地说：“太原茶馆的二楼雅间一间比一间价格高，你们是准备在这儿逗留多久？”一副生怕她们多用了姚千依银子的模样。贺毓婷暗暗发笑，但见识过刚刚他流露出来的杀气，不敢调笑，只能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能逗留太久。大概就这一两天吧。” 就只是一两天的功夫。过了这一两天，哪怕千依姐姐不答应，贺毓婷也决定赖地打滚一定要做回小五巧巧才行。而且大表姐本来就是夺舍了姚千依的身体。时间耽搁得越久，对本尊越不利——万一魂魄融合了，大表姐抽身出来只会给姚千依本尊带来更大的伤害。 芥子沫挑眉，很不高兴的模样。“一、两天？”他思忖了一番，索性直言道：“既然如此，不如两位搬到我家去住如何？” 贺毓婷和卡特纷纷吓了一跳，甩头的甩头，摆手的摆头。“不用了，不用了。说不定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去了。再加上千依姐姐已经付过房租了，这银子付出去了也不能退。不如今晚先将就着住在这儿。等明天和千依姐姐见过面再说别的。”贺毓婷拼命地拒绝。开玩笑，霸着这雅间不放的真正原因当然不是看中它价值多少银子，而是因为大表姐在这儿布上了多重结界。不过贺毓婷还是有些好奇地问芥子沫：“现在城里有宅子可以住人了吗？” “原本就有。”芥子沫说，“不过价格贵了些。我原本是租了一套做短期打算。后来是帮主觉得租不如买，索性出钱买了一套送我。” 贺毓婷大汗。二郎真君那个“散财童子”的名声真不是盖的。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花了多少银子？” “五十五砖。” 贺毓婷差一点就给芥子沫跪下了。这价格不比一匹劲足里飞沙逊色，如果是嫁妇娶妻，这也是绝对的豪门配置。芥子沫说：“是一套三进的院子，平常只有我一个人居住。而我除了偶尔去歇歇脚，也没有其他用途。里面着实空旷了一些。如果阿萨兄和卡特……”他目光落在卡特身上的时候，话头就打了一个结。如果贺毓婷没把他嗫嚅的嘴形看错，他绝对是准备称呼一声卡特“妹妹”的。 贺毓婷假装没看见，听着芥子沫气息微微一顿便接下去说：“如果你们两位不嫌弃，请务必赏光。” “不嫌弃，不嫌弃。”贺毓婷笑咪咪地回答，但还是言辞恳切地拒绝了。“不过我们住这儿就行了。万一千依姐姐突发奇想，明天跑过来没找到我们，只怕会是不高兴。”现在的姚千依就是个天魔。魔族性格喜怒无常。一句话没说话，管你亲疏远近，先一刀抹过再说。至于这一刀是抹的脖子还是胳膊肘子，谁知道呢？魔族怒了眼前一片赤红，看个鬼清。 按贺毓婷的意思，姚千依现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但眼前的芥子沫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就站着来来回回对话了几番，他脸色已经变了好几轮。现在听见贺毓婷再一次拒绝，芥子沫一张脸拉下来，活象贺毓婷欠了他五砖金子还没还债。只听芥子沫阴森问道：“明天你就会回去？回荻花宫？” 这一次贺毓婷再也控制不住，小小地跳起来，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的？”贺毓婷惊惶地问道。 芥子沫闭了闭眼。“还真的是你。”他这句话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颇有一股子狠戾的味道。但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一派云淡风轻，看不出不虞的痕迹。“早在今天之前，我们就见过两次面了。” 贺毓婷轻轻噫了一声，浑然想不起在哪里和他见过。她当小五巧巧的时候都不记得芥子沫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以阿萨辛的身份记得他呢？难道……贺毓婷呼吸一窒。芥子沫说和“他”见过，那就只能是在荻花圣殿了。贺毓婷只记得一次见面，那就是上午打本的时候。那另外一次？ 只见芥子沫说：“上次你在荻花圣殿里叫投降，却被焚天一刀差点把脖子割断了，这次又摇白旗投降，被依依一眼认出来。要不是依依看你摇旗投降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小阿萨，我还没把你和上周的阿萨辛联系起来。”芥子沫笑容浅浅地看着贺毓婷，“我这才知道原来依依人脉如此广深，竟然连荻花圣殿里一周才出现一次的boss也熟识。” 芥子沫凭着蛛丝马迹就触及真相，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才智。贺毓婷悲哀地想到她身边除了肉t，其他人全是妖孽。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芥子沫，不求他容易被糊弄，但求不要太过机敏。太让人失望了。原以为他是路边人畜无害的车前草，没想到却是一棵不动声色的食人草。超凶！ 芥子沫点穿了事实后神思恍惚，似乎再无力与贺毓婷纠缠。他身形晃了晃，朝贺毓婷一拱手，说：“今天太晚了，我就不等依依过来了。”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连忙朝他抱拳：“正好，我和卡特出门逛逛。那下次有空，再与芥子兄聚聚吧。” “芥子兄”这声称呼只是让芥子沫抬了眼皮，露出一双茫然失神的眼睛。他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卡特望着他的背影不屑轻哼：“大姐可不会喜欢这种软趴趴的男人。” “胡说什么。”贺毓婷冷脸，“他喜欢的也不是大表姐，而是姚千依本尊。” 卡特嗤笑一声，看了她一眼。“把面具带上，这里毕竟是二郎真君的地盘。万一半路上遇到又被他嗅到熟悉的气息，那就麻烦了。”她这么说只是以防万一的一种预防。贺毓婷依言戴好狐狸面具。两个人一狐狸一猫，手牵着牵信步走过太原广场。说是信步，其实是卡特被她拖着走，贺毓婷人高马大，步子也不含糊，一步跨出去就是小萝莉的两三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掌拍在信使的肩上，果然看见二郎真君又传了一封邮件过来。 比起白天怒意勃发的简短语句，晚上发来的这封信虽然怨气滔天，却也情意浓绵。二郎真君婉转地问她：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还是回来吧？你非要和刚认识的小姐妹同游，不妨把人都带来；我在太原城里找个宅子安置她们如何？ 贺毓婷就想到了芥子沫获赠的价值五十五砖的三进院落。她脸黑如锅底。 二郎真君还说，如果实在不想回来，那该吃的晚饭还是得好好吃。外面的食物不比自己家里的好，让贺毓婷回信留个地址，他就整一桌席面然后让小厨房的外卖人员快马加鞭地送过去。 卡特笑嘻嘻地说：“可别上当啊，说不定送货上门的人就是他自己呢。到时候我们就得鸡飞狗跳了。” 贺毓婷满脸通红，一把推开挨在身边的实体。“走开，别偷看！”剩下的长篇大论被她一目十行草草阅读，然后双手飞快地拨弄虚拟键盘，写了一封同样长度的邮件过去。 卡特啧啧有声地摇头，笑得一脸暧昧。“真是小别胜新婚，这才分开多久，你们就……”她正要好好调戏一番，冷不丁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大跨步地走出了交易所。 夜色沉沉挡不住那一身白银鳞甲闪闪发光。二郎真君的身影无所遁形。 卡特一下咬到自己的舌头，弓身痛呼。 二郎真君：“……” 202 警示 二郎真君看着她们露出惊讶的表情。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贺毓婷搭信使肩上的手。贺毓婷象烫着了似的把手往回缩，眼角余光瞥见二郎真君眸色更加深沉。一时间她的手再搭回去也不行，缩回来垂在身侧也欲盖弥彰，着实紧张。 二郎真君就问：“你们还在太原？”这话就问得有深意了。还在？她们出来天泣林的时候已是近黄昏，再在茶馆里盘桓一阵便到了夜幕星子时分。贺毓婷胆子小，自打上次被焚天打劫之后，哪怕是披着一张阿萨辛的人皮她也不敢黑灯瞎火野外行走。贺毓婷含糊地回答，太晚了，明天早上再决定是多玩一天还是早点回去。 二郎真君点了点头，又问：“晚上准备歇在哪？”他问得很随意，又似乎早有准备。贺毓婷还来不及开口回答，他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在城西的墙根处买了一幢三进的宅子，那地方安静隐秘。如果你们觉得城里往来人多，口舌是非多，不如去那边借住一晚。” 三进的宅子？怕不是你送给芥子沫的价值五十五砖的宅子吧？贺毓婷腹诽。但是二郎真君这个时候透过宅子提到芥子沫是什么意思呢？贺毓婷深知二郎真君的性格，他没有那种无故关心别人的性格。会说这点话，曲里拐里弯弯绕绕的后面其实透着更多人还未察觉到的深意。他这是给个提醒吗？贺毓婷深思着打量二郎真君。 屋檐下的大圆红纸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淡淡的红光倒映在二郎真君半身上，照得神采飞扬的面孔一半莹白如玉，一半盈盈生辉。广场上突然热闹起来。晚归的藏剑少林，天策苍云，和浅笑抿唇的长歌七秀五毒……黄衣的张狂飞扬、僧衣的内敛含蓄，穿甲的意气风发，飘缎的轻盈飞花。人群短暂隔开两人。二郎真君看不见贺毓婷的表情，他的视线只落在黄狐狸的面具上。即使如此，如炬的目光似乎能把薄薄的面具灼出两个洞。未几，炬亮的视线低下去。他脸上蓄着一缕轻笑，抱拳告别。贺毓婷躲在面具后面痴痴地目送，直到二郎真君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她下意识地撇脸，马上意识到这个动作毫无意义——现在正带着面具呢，谁能知道面具后面的视线落在哪儿？老槐树半曲了树干顶天立地，冠盖如蓬伞般悠扬伸展，几枝几缕微微下垂，吊在二郎真君头顶上迎风摇曳。 “阿萨兄，如果没什么事，你还是连夜赶回去比较好。再不济，就去寻了城边的宅子借住一晚。”站在不远处的二郎真君浅笑道。 贺毓婷眨了眨眼，一时半会还领悟不到二郎真君的真正意图。她怎么总觉得这话里套话，全是威胁的意味？ 二郎真君浅勾起唇角，目光精亮。贺毓婷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看，他脸上哪有狡黠促狭的表情？一本正经得很。 “最近太原周边不太平，有人风传出现了野外boss。” 又有两三个人穿梭往来，耳朵听见boss的时候，人人神色一动，匆匆瞥了一眼二郎真君。不知道这谣言是如何流传的，倒没有人对此大惊小怪。也有人露出藏着掖着的表情，埋怨地看向二郎真君，似乎他不该把这消息更深一步地扩散出去。 贺毓婷莫名其妙，这野外boss和她有什么关系？ 只见二郎真君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森白森白的抵在唇边。这个时候他再不掩饰自己促狭的笑意了，用一副看好戏的眼神盯着她，说：“有人看见荻花宫的阿萨辛徘徊于太原野外。想来这个荻花的大boss就是野外boss了。玩家们正陆陆续续地赶回太原，看谁有机会能摸到这个boss身边……” 贺毓婷差点噗出一口血。这是谁？这是谁放出的风声！这不是把她驾在火上烤吗？再看二郎真君的脸色……贺毓婷心头一颤，喃喃地说：“你、你已经知、知、知……知道了？”完了！话一问完，贺毓婷紧紧地闭上嘴巴。二郎真君原本明悟的眼神里果然掺上一些困惑的颜色。 她又结巴了。 贺毓婷推了推身边呆若木鸡的卡特。小丫头片子一个激灵随即恍然大悟，娇滴滴地扑过来做大腿挂件。“大哥哥，我们回去吧？今天玩得好累，人家家想睡觉啦。”二郎真君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不再言语，掉头就往帮会走过去。 贺毓婷哆哆嗦嗦地抖下一层鸡皮疙瘩，这才牵起卡特。“我们也回去吧。”往回走的一路草木皆兵，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立刻警惕地望过去。 卡特不以为然地撇嘴，低声说：“你现在带着面具呢，谁知道你和阿萨辛长得一模一样？再说了，就算你是阿萨辛，你的武力值比玩家高出一大截，你到底怕个啥啊？” “那、那要是多出一个二郎呢？” 卡特默了一下，低声说：“那是妖孽，你就别提了。” 可是利益当前，谁又能确定二郎真君不会参一脚呢？再联想到刚刚二郎真君一脸促狭的脸色，他分明知道更多内情却只漏一点口风，显然也起了贪玩的心思。他却不知被一柄长枪捣个稀巴烂的滋味超不好受。而且贺毓婷更担心另一个人——焚天邪魅的异色双瞳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她暗忖，如果在野外单独遇上了焚天，凭着阿萨辛蛮横的肉身，是否有与之一战的能力？要是在以前，光是想想对峙的场景她都要挖个地洞躲起来。只是经过那一晚……贺毓婷回想着那一团失去躯壳化为光球的魂魄，不由抿抿嘴，心底一股戾气渐渐升华。 卡特脚步一顿，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贺毓婷一边问，一边心不在焉地循着卡特的视线望过去。下了太原广场的台阶，街道夹角的地方并着三个告示栏。在正常的游戏世界里，这三个告示栏是起到接日常任务的作用。但是在残魂世界里，它们只是一个装饰。贺毓婷的视线会逗留在那三块告示栏附近，是因为她看见一个熟人——黄秋。黄秋不是一个人躲在阴影里。影影绰绰，还有一个人陪着她。那个人比黄秋要高，身板也壮实一些。一看就不是女子，而是一个宽肩细腰的男人。 这时起了风，吹散了天上阴云。月光透过丛叶往下来，斑驳的落在黄秋和那个男人的脸上。 剑眉星目，凤眼里藏着三分郁色。见贺毓婷和卡特驻足观望，那个男人阴沉沉地凝睇过来，看上去隐约有些眼熟。卡特在这个时候突然迈步，贺毓婷被她一拽，浑浑沌沌地跟着走，不一会儿就回了茶馆的雅间。她们两个分别摘下了掩饰气息用的面具。贺毓婷这才发现卡特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 “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心里忐忑。 “那个男人，”卡特自言自语一般，“我认识。” “你认识？” “他是个仙人。” 贺毓婷眉毛一挑，正想多问几句，虚掩的房门在这时突然被人大力撞开。吓了贺毓婷和卡特一跳，她们看过去，却看见姚千依狼狈不堪地扑了进来，扑在地上。 “大姐？！” “大表姐？” 姚千依挣扎着起身。刚刚撑起半截身子，她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污黑的浊血。 203 天魔 贺毓婷立刻上前搀扶姚千依。被姚千依一把推开。推开她之后，姚千依又把自己的右手重重捣在心口上方，好像那个地方疼痛难忍。衣服被捣得凹进去，却没有血渍渗出来。贺毓婷眼神一凝，大步上前三下五除二撕开她的衣服。万花谷重重叠叠的袍服被大力拉扯了几下就碎成布条，要么零散地落在地上，要么被宽宽的腰带束着落垂在腰间。没想到姚千依内里穿着一件艳红色的肚兜，那一对雪球虽然被掩了大半，上线仍然鼓鼓囊囊地挤出来，形成一片绵延的雪山美景。 贺毓婷的注意力在她左侧的胸口上。那儿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肉洞，不流血，象被掏空了似的空出一大块。洞里的肉是黑色的，仔细看，还有黑色的蛛丝网纹随着呼吸的起伏一点一点地漫延出来，攀附在伤口周围的雪肌上。伤口里息肉蠕动翻绞，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长棍捅动。看着就很痛。贺毓婷瞳孔一缩。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不觉间，芥子沫又站在门口。他只看见贺毓婷与衣衫不整的姚千依对视，片刻错愕之后便勃然大怒。 姚千依单手一挥，身边掀起一阵冰寒刺骨的阴风。那股阴风朝着芥子沫扑过去，吓得贺毓婷大叫：“芥子兄！”但那股劲风只是将堪堪进了房间的芥子沫又推出去，随后门自动合拢，当着芥子沫的面狠狠关上。 “依依、依依！”芥子沫在外面疯狂地捶门。 “你走开！”姚千依嘶声厉叫。 门外的喧哗停了半晌，过了一会，芥子沫在外面发出一声长叹，终于慢吞吞地走了。 贺毓婷一直支着耳朵，确认那噔噔的脚步声下了楼，她才放松下来。 姚千依也松懈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她怀里。 卡特却脸色大变地在后面尖叫一声：“小五，快推开她！” 贺毓婷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手却本能地动作起来——她一把抓住姚千依的胳膊，将人拉离自己的怀抱。只听见耳边“咯嘣”一声，竟然是上牙关和下牙关猛力合拢、没有咬到猎物的凶狠之音。一阵寒意从上到下地倾泄，贺毓婷大力甩开姚千依。只见身衣衫原本就破破烂烂的人儿象断了线的风筝，笔直地撞上南墙，再软绵绵地滑下去。 姚千依伏在墙根处一动不动，只有仔细观察她后背上微微地起伏才能确认呼吸没有断。 贺毓婷心口怦怦直跳，但也清楚得很：这是魔化后的迹象。 彻底觉醒的魔物通常有无法忍耐的饥饿感，凡是有血有肉有呼吸的生命都会成为魔物的饵食。看姚千依目前的模样，不仅是魔化，还有暴走的趋向。只是她拼命压抑着本能，不让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所以被贺毓婷大力甩开之后，她宁可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象个死人。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能坚持到这种程度，贺毓婷已经十分佩服她了。 贺毓婷返身从桌上挑了一盘没动过的贵妃饼。再用绞螃蟹的剪刀在自己的右手掌心狠狠划开一道口子。鲜血象水滴一样滴在洁白的面饼上，宛如寒冬盛雪的的地里开出一枝串鲜艳的红梅。 “小五你干什么？”卡特惊呼。 贺毓婷不理她，把那碟沾了血的贵妃饼小心翼翼地推到姚千依面前。这期间她一直紧绷着身躯，防范姚千依象僵尸一样骤然跳起来扑咬。 “大表姐，”贺毓婷小心地劝道，“我知道你现在忍得很辛苦。可是光调息作用不大，你不如先吃点东西，说不定能缓解缓解那股魔性。” 伏在地上的姚千依微微一动。 贺毓婷立刻跳起来，和卡特两个人连连倒退，一直贴在北面墙壁上才不再动弹。 姚千依撑起半截身子，长发拂面，两只不见眼白只有黑瞳的大眼睛定定地凝视着贺毓婷。半晌，她才垂眼看向搁在地板上、刚推过来的沾血的糕饼。她动作很迟缓，伸出来的手一直在抖，象是要费很大的意志力才能操控那只手不往别处使力。姚千依拿起一瓣贵妃饼，指尖沾着的贺毓婷刚滴在上面的血，她一口咬下去，再慢慢地咀嚼。 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凝滞感。 屋里只有一盏半月形的白纸宫灯，灯罩上画着两杆国画意境的墨竹，竹杆交错并立、竹叶凌乱稀散，整幅画浓淡有韵，却透出孤傲桀立的意味。宫灯搁在墙角的小茶几上，淡淡幽光穿过水墨画拢出的灯罩，在天花板上聚成一个柔和的橘黄色圆环。满室哑暗。从姚千依眼里滚出来的泪珠象透明的珍珠，豆大一颗接连不断，全泛着莹莹的微芒，无声无息地溅落在青玉砖铺成的地板上，散开，洇成一团小小的水洼。 贺毓婷喉咙里象鲠着一块鱼刺，刺疼刺疼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难受极了，眼前也跟着模糊起来。 堕魔之苦，只有真正堕过魔的人才深有体会。 “让你看笑话了，玄儿。”姚千依声音沙哑地说。 贺毓婷浑身一震。这是大表姐第一次称呼她为“玄儿”，声音里有着浓家的痛惜和愧疚，立刻让贺毓婷脑海里闪过数个画面。 ——玉郎跪在狱炎池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却一口咬住那人肩膀狠狠一番嘶咬。尖锐的悲嚎声直冲九霄，有个女人从玉郎身后的浓雾里闪现出来……趁他不备，一把拽过了奄奄一息的她。 ——“凰婕希，你想干什么？”玉郎赤红着眼睛狂吼，“把她还给我。” 贺毓婷胸口一阵剧痛。她贴在北面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那女人单手提起残缺不全的半魔，眼里的痛楚不比男人少。她性格刚烈，身姿如松，对比颓然跪在地上的半魔，象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般伟岸。传承自朱雀的血脉特性被磅礴怒意激发出来，一头乌黑长发渐渐红如烈焰。半魔昂起头，迷茫地仰望，她却看向前方踌躇不前的男人冷声说：“这是我姨母唯一的孩子，却因为你落得这种下场！”说完，她低下头看捏在手心里的半魔。在她眼里，那个刚刚咬到血肉、因此获得缓慢复愈能力的半魔正在逐渐自愈。半开半阖失了神彩的眼睛里眼白正在消失，黑色的部份正在扩散。再过不久道心变魔心，九霄玄便再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将是一个无名无姓无心无性的疯狂魔物。女人的五官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扭曲在一起，她咬牙，奋力抬起另一只手，五指收拢成爪……“不要！”前方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吼叫，疯了一样扑过来。她提着半魔倒退，另一只手已经穿透了焦黑枯体，抠出了一颗半红半黑犹在跳动的心脏。 ——她在哭。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落在半魔半边白皙半边焦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糊成一片。 ——“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来吧。” ——藏在衡虚境里的半截守命烛，在心脏被掐碎的那一刻，尖尖上的虚弱火苗湮灭了，徒留一缕青烟袅袅升空，半息消弥无踪。 眼前的迷雾散开，贺毓婷泪水涟涟地看着前方一边哭一边慢慢嚼饼的姚千依。 “婕希姐。” 姚千依拿饼的动作微微一顿，眼泪掉得更凶，但是她吃饼的动作不敢停。如果不吃，她怕控制不住饥渴的欲望，将眼前最珍惜的两个人生吞入腹。 “是不是很讽刺？”姚千依……不，是昔日凰皇仙族的大公主凰婕希哽咽着问：“我杀了堕魔堕了一半的你，结果自己却变成了一个彻底的魔物。不仅如此，还贪着生命不肯寻死。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卡特蹲下去大哭。 204 叙旧 贺毓婷记起凰皇族，也记起凰皇族的大表姐凰婕希。相较于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凰皇族的大表姐与她更为亲近，更象是亲姐妹。她想起逝去的岁月里，只要听说凰皇族将入仙廷，她就早早站在高塔上瞭望，希望第一个看见婕希表姐的身影。有了心上人懂得相思之苦，也是第一个给婕希表姐写信，倾诉求而不得的小女儿情思。敦促母后做决定，劝说父帝赐婚的背后，她也能看见婕希表姐活动的身影……然而万事并不能顺心顺意，大福之后必有大难，大灾之后可见丰年。 千年风云在一场恸哭中烟消云散。 卡特哭累了，凰婕希的眼泪也干了。相比之前隐隐约约的疏离感，雨过天晴后的气息反而让人感觉亲近了不少。重拾了过去部份的记忆，贺毓婷对凰婕希感觉亲近了不少。不过她想更亲近凰婕希一些的时候就被立刻喝止：“别过来！”她只好停在餐桌边，寻思再用一些浸过血的糕饼送去凰婕希。凰婕希冷声说：“不要再浇血，血食吃多了不好，只会让魔性更加无法抑制。这世界里的食物都蕴含了充沛的灵气，有灵气的东西吃下去更能洗涤魔性。把那桌上的糕点随便踢两盘过来。”贺毓婷默了一下。她依稀记得婕希表姐是个相当心高气傲的人。以前被人说句重话也会脸色铁青，现在怎么能容忍拿脚踢食过去的行径。她从桌上捡了两盘剥好的虾尾和腌蟹送过去。 “都说了叫你不要过来！”凰婕希嗔道，但是等贺毓婷把盘子摆在她面前时，她眼里闪烁着盈盈水光，满脸的黑纹已经褪了大半。 贺毓婷的目光落在她胸口的黑洞上。 凰婕希不动声色，但是在拿食物之前立刻给自己换了一身装束。万花谷的装束一穿戴整齐，半点不露肌肤。胸前的伤口自然也被遮盖了。 贺毓婷犹豫了很久，还是凰婕希自己提起这回事：“是二郎真君弄出的伤口。” 贺毓婷大吃一惊。“怎么会？” 凰婕希自嘲一笑。“你不知道我和琪儿两个人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吧？” 贺毓婷确实不知道。 “凰皇族灭族之后，仙廷派了暗卫追缴余人。我当时落魄无人可依，只能和卡特两人相依为命四处躲躲藏藏。仙界容不下我们，只好去了人界。哪晓得人界修道者多半投靠了仙界，宗门大派全是仙界的爪牙。我们一过去，就象是进了瓮的老鳖，更象是过街的老鼠……被人出卖，遭人背叛，流离失所，各种苦头都尝了一遍。仙界不仅仅要我们的命，还要取我们的内丹和仙魂炼化。魔族倒是很欢迎我们，但魔物所求比仙界更过份。六道虽广，却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凰婕希顿了顿，室内立刻陷入一片沉闷。空气沉重得甚至抽不进肺部，贺毓婷只觉得呼吸困难。 凰婕希指着远远缩在角落里的卡特，她笑道：“知道琪儿这个时候为什么远远地躲开我吗？”贺毓婷回头看看缩成一团，眨巴大眼睛回望她们的卡特。小萝莉象只刚断奶的喵一样瞅着她们。贺毓婷心头一软，想起婕希表姐第一次把刚出生不久的卡特抱到她面前，轻声哄着吐泡泡的小奶娃，一边欣喜地对她说：“玄儿，这是我们的小妹妹了。她叫婕琪，凰婕琪。”她伸出食指去戳奶娃娃的脸颊，被一只小手紧紧勾住手指头。温热的气息彼此纠缠，让她的心跳快了好长一段时间。 贺毓婷不免朝卡特一笑。不过比起琪儿这个正名，她觉得还是卡特这个名字更顺口，也更亲近人。 卡特也朝她笑了笑，不过神色中还是藏着几份戒备。令贺毓婷大感意外。 凰婕希趁机说：“我堕魔不久就露出魔性，也克制不住。把琪儿吓坏了，她一路东躲西藏还要偷偷摸摸找东西给我吃。那一段时间她一天一个人，几天时间里就从孩子变成了一个大人。” “大姐……”卡特缩在另一边喵喵地小声叫着，却并不敢凑过来。 贺毓婷心中疑虑陡生。只听凰婕希笑道：“是我嘱咐她这么做的。如果我又是魔性大发的模样，她有多远就躲多远，万万不可近身过来。” “我们两人既要防着仙家和有心修道者，又要不被其他魔物发现……你也知道，魔物在感应同类这一点上无人可比。在六道辗转中，躲开仙家和修道者不是什么难事，但回避魔物却很困难。比我们弱的魔物自己会回避，比我们强的则象是被热饽饽的香味吸引过来一样一路紧追不舍。自然就常常会发生恶斗。不是他们要吃了我们，便是我去吃了他们。” 贺毓婷痛惜地看着凰婕希。她们两个能好生生地活到现在，自然是因为凰婕希拼死力搏，吞食了同类的缘故。看凰婕希阴郁的表情，这种无奈之举显然也带来了其他隐患。 凰婕希默了默，长抒一口气。“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在你彻底成魔之前杀了你。” 贺毓婷愕然看着她。“婕希表姐？” “原来成魔之后的饥饿感这么强烈，几乎无法抑止。仙人一向清心寡欲，来去云淡风轻。一旦堕魔，即使没有旁边的压力逼迫，自己内心生出的****也能立刻击垮自己。难怪那么多魔物疯疯癫癫，原来全是身不由己。我是因为琪儿的关系，才能勉强克制。但是与强悍魔物几番大斗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记得最后一次，是与一个空滞的魔物争斗。正如它的名字，是一个能辟开空间把猎物拖进空间狭缝里战斗的魔怪。每一个空间狭缝自带的克制条件不同，我护着琪儿一起，和空滞在一个又一个的空间裂缝里翻滚撕咬。等到最终胜利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从空间裂缝里爬出来。当时魔性大发的我……玄儿，原来魔物吞食同类会增强魔性。魔性越强，饥渴感越炽。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获得了那么多的力量，我只想要更多的力量……所以……我……” 从最初平缓完整的叙述，一直到最后破碎不堪的语句里，贺毓婷渐渐听出一股不详的味道。她联想到自己刚刚从狱炎池里爬出来看见狐玉郎时，明明心里说不可以，却还是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贺毓婷吃了一惊，愕然掉头去找卡特的身影。那个孩子完整无缺地缩在墙根处，蜷成一团，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心血才补回自己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你不是好奇我胸口的伤是如何来的吗？”凰婕希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借着微弱的灯光，贺毓婷看见婕希表姐惨淡一笑。“是我在空间裂缝里撕咬琪儿的时候被二郎真君撞见。他一把拽开我，想要掏出我的心脏。” “就象当年我对你做的那样，掏出我的心脏。” 魔物身上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大部份都是心脏。只有历经万年的极高等魔物才有转移致命弱点的实力。凰婕希虽然以天魔之姿降世，比普通魔物天生就高一个等阶，但那个时候她所有的力量都用于仓促逃命，哪可能改变自己的弱点？ 心脏是她的弱点，掐碎就会身死魔殒。 贺毓婷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她的注意点落在另一个地方：“二郎？为什么他会在空间裂缝里？” 凰婕希微微一笑，半是温和半是嘲讽地望着她：“你以为这个残魂世界是如何挤出空间造就出来的？” 贺毓婷更加意外。但凰婕希并无意在这上面多做纠缠，而是继续说着被打断的往事：“当时他一拳轰来，被我下意识的蹲身躲开，结果在心口上抠出了一个洞。这么多年来我活着，伤口却好不了。”停了一小会，凰婕希凝视着贺毓婷别具深意地说： “玄儿，你丈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普普通通的下等仙家了。你要弄清楚，是准备和他继续走下去，还是在不久的将来分道扬镳。” 205 九姑娘到底是谁 凰婕希的话说得很直白，字里行间全是不详的意味。贺毓婷嗅到了一丝丝血腥味，但她是埋头的鸵鸟，只当自己没有听懂。她强笑着对应：“婕希表姐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我和二郎是夫妻，不和他继续走下去还能怎么着？” 凰婕希张口欲言，贺毓婷紧紧盯着她，仿佛象弓起背背毛耸立的猫。过了一会，凰婕希拍腿畅笑：“好吧，好吧，这路是你自己选的。前世那么艰难也被你九死一生闯出一条活路。这辈子这么多人提前替你铺好了路，也不怕你走不到底。只不过……”凰婕希眼神深邃，“走到十字路口你要再选择前进方向的时候，要好好想想。这可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贺毓婷心口怦怦直跳。 凰婕希朝远一点的卡特招手，柔和地说：“琪儿，我没事了。”卡特呜咽一声，飞扑进她的怀里，象幼兽眷恋母兽一样在怀里磨蹭着。 “你和狐玉郎倒真是绝配。”凰婕希给卡特喂了一口虾尾，自己挑了一块腌蟹蟹膏津津有味地咀嚼。“全都是痴情种子。” 贺毓婷老脸一红，娇嗔地喊了一声“婕希表姐”。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这不行。”卡特从凰婕希的怀里跳出来，拍着手道：“这桌上的东西不够吃，我去找小二再弄点吃的来。你们想吃啥？二表姐就不用说了，肯定是贵妃饼。还是可以吃点别的嘛，腐乳饼怎么样？” “那味道太冲了。”贺毓婷迟疑了一会，“马上要深夜了。晚上吃多了不消化，还是少点一些吧。”关键是她舍不得银子。 “点个烤乳猪吧。切片，可以叉着吃的那种。”凰婕希淡淡地，“再来个烤全羊。” 贺毓婷吓了一跳，直想拦下卡特。“这茶馆里的东西贵得离谱！要不我找朋友去帮会食堂点一桌送过来？” “大表姐不就是帮会里的人吗？”卡特翻了一个白眼。 哦，也对。贺毓婷讪笑。但是凰婕希撇撇嘴说，“这身上的帮贡能不动就不动，银子也是能不用就不用，都是要留到飞升以后给原主做嫁妆用的。你们就别想了。” “不知道这茶馆里有没有烤乳猪烤全羊呢。”卡特笑嘻嘻地说，拉开门，“我去看看。” 看到婕希表姐还在好好地为姚千依打算，贺毓婷松了一口气。她趁着卡特蹦蹦跳跳下楼的功夫，问婕希表姐：“准备什么时候把身体还给姚千依？” 凰婕希有片刻的犹豫，看得贺毓婷心惊肉跳。她不由得紧握凰婕希温热中透着一股寒意的手。“婕希表姐，恕我说几句不好听的话。这身体到底是别人的，夺舍是天理不容的恶事。你已经堕了魔道，再不抑止魔性恐怕以后……” “我知道，我知道。”凰婕希打断她，轻轻拍她手背安抚。“我只是不甘心。九姑娘就在眼前，我一看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又想作恶。我就……”说着说着，她眉目间染上一层戾气。 贺毓婷暗暗吃惊。“九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暗暗思忖了一番，“难道九姑娘和凰皇族被灭族有关？” 凰婕希见贺毓婷心思敏捷一下把事情带到了这方面，微微一笑，眉目间的戾色冲淡了稍许。“确实是因为她做了内应，打开了城门把雀族兵马放进了凰皇主城……” “啊！”贺毓婷错愕。联想九姑娘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不由喃喃：“可是她……” “她看上去那么柔弱、胜之不武，不象一个会开门放强盗进来的人？”凰婕希反手紧紧握住贺毓婷的手，欺身向前，泛着幽幽冷光的双瞳一直贴到贺毓婷近前，她的鼻息喷在贺毓婷的鼻间，闻着仍然带有一点点腥臭味。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无论把身体洗多少遍，只要心里还没有剔除那个死结，就是站在瀑布下日夜冲刷也无法消除的臭味。她们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看上去，就好象姚千依正在对她投怀送抱一样。 不知不觉间，有一片阴影笼罩在她们头上。 贺毓婷侧头，“嗬”的一声，吓得人差点倒仰。 芥子沫阴沉沉地瞪着她。 凰婕希又坐回原位，冷冷地打量芥子沫。“你来做什么？” 芥子沫一脸苦色地回望过去：“我担心你。” “不需要你担心。”凰婕希只看了他一眼，便侧回头再不屑多看。“这两天你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晃，晃得我眼花。” 芥子沫一副要吐血的表情。贺毓婷连忙打圆场。“哈哈哈……千依姐姐说什么呢，芥子兄可是你最喜欢的人！”她朝凰婕希眨眼。 凰婕希不搭理她，也不看芥子沫，只冷声吩咐：“这两天你少在我面前晃，我心烦，也不想迁怒。过两天等我心情好了再说。” 贺毓婷连忙插嘴，挤眉弄眼地说：“呃，芥子兄，你看，女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过了这几天就没事了。” 芥子沫怨恨地盯着她，盯得她一身寒毛直竖。卡特这个时候又蹦蹦跳跳地上楼来，一上来就嘻嘻地笑：“我跟你们讲哦，这里没有烤乳猪但是有烤全……咦？”她也看见了芥子沫。空气异常地凝固。芥子沫又站了一会，见凰婕希根本不理会他，一脸痛楚。“依依，我们这一次还是有缘无份？”凰婕希不予理睬。过了一会，芥子沫转身踉踉跄跄地奔下楼。贺毓婷一直追到门口，目送他的背影拐个弯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回到楼上，见卡特象倦怠的小猫一样枕着凰婕希的双膝蜷在地上。 贺毓婷又叹了一口气：“婕希表姐，你还是尽快把这身体还给原主吧。”她把姚千依的过往简短地提了提。“别误了人家一生。” 凰婕希轻抚卡特的手势顿了顿。昏暗的光线下，她纠结的表情和之前一样。贺毓婷知道她现在的心结全在九姑娘身上，不免劝说：“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和卡特也留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好的。就算这个世界崩了，总能找到其他去处。我们已经相聚在一起了，众志成城，还怕有什么坎跨不过去吗？别理会九姑娘了。有二郎守在前面，她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贺毓婷是想到二郎真君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如掐蛇七寸似地卡着了九姑娘的脖子。那可怜的小姑娘被逼得泪眼翻花也不敢多作声张。她只是觉得二郎十分睿智，次次先机都先人一步拿在自己手上。贺毓婷抿嘴一笑。 凰婕希看在眼里，沉吟了一会，说：“九姑娘本名龙九，是龙小太子和二公主的嫡长女。” 那就是前世九霄玄的侄女？贺毓婷瞪大了眼睛，一点也没有前世九霄玄就是自己的自觉。“既然是九霄玄的外甥女，为什么如今要借着九霄玄的名号来走动？”贺毓婷喃喃。 卡特撇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转过头面向大姐的肚子。 凰婕希冷笑。“龙九姑娘自小就志向异常，誓要成为仙廷后宫的执掌人。” 呃？贺毓婷一愣。 “仙廷颠覆之后，新廷刚立。她随母亲进入仙廷后与新帝彻夜长谈，第二天新帝下旨，将她赐给仪道天尊为侧妃。” 和刚刚登基做了仙帝的广覆天君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被甩出来给另一个人做侧妃？贺毓婷被这件事雷得风中凌乱。她想起前世娇艳如花的二姐，虽然是庶出的仙廷公主，但二姐也是一身铮铮傲骨的女人。她的女儿却象个货物一样被广覆天君拿捏在手里搓圆搓扁，不知道二姐心里作何想法。心里想到了二姐，贺毓婷便忍不住问出声：“二姐怎么想？” 凰婕希不答反问：“你还记得仪道天尊是谁吗？” 贺毓婷愣了愣。她记得广覆天君、夜华天尊……却不知道这个仪道天尊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凰婕希给了答案：“是摄政的狐玉郎。” 206 前世冤案 狐玉郎？二郎？二郎就是仪道天尊？ 贺毓婷脸色大变，腾的一下站起来，胸口急促起伏。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九姑娘时，二郎真君微微眯起的双眼；后来软禁九姑娘时二郎真君散漫的态度……原来是旧识。呵！不仅是旧识，还是、还是……而她呢？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心存芥蒂还要假装大度地不放在心上。一想到二郎真君一边答应带九姑娘打本，一边暗暗捏她的手征求同意，她居然还傻不啦叽的点了头……贺毓婷简直想吐血。她气得浑身发抖，心底一股黑气就慢慢地、慢慢地升起来。 凰婕希一把拉住她的手，拽得她一个踉跄。“看你，多大的人了，听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前世就是这样被奸人挑唆中了离间之计，难道这辈子你还要重蹈覆辙不可？” 贺毓婷看着凰婕希脸上那一抹略显清冷的笑容，神智渐渐清明。她复又坐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毓婷喃喃地问，“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二郎有过侧妃的事？” 凰婕希叹了一口气。“龙九本就是一枚安插入府有牵制作用的棋子。她一入府，就被二郎找了个借口拘禁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那女人很有能耐，偷偷出了自己的院子搭上了同样被拘在府里蔫蔫的九霄玄。念着她们是姨侄关系，在外狠狠整顿仙廷的二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慢慢接触。没想到祸起萧墙，九霄玄不知为什么被龙九说动了心思，愤而出府直奔西魔界而去。等到二郎真君耗费心思到找人时，已经无力回天…… 凰婕希目光闪了闪。 惨事发生之后，二郎真君当时就要杀掉龙九。新登仙帝宝座的广覆天君却暗暗做了手脚，把龙九从仪道天尊洞府里接出来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失了九霄玄的二郎真君心灰意冷，渐渐不再搭理乱糟糟的仙廷，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便悄然隐没。狐仙族玉郎成了仙廷一个传说，而九霄玄只是一桩前朝往事。龙九，却在一千年后悄然出现在仙外南域界，她说动了凰皇族族长偷偷藏匿自己，却在半夜为雀族打开了凰皇族主城的城门…… 这世界上如果还有谁会对龙九恨之入骨，最想看着龙九去死，大概只剩下了二郎真君和凰皇族的遗孤。 九霄玄早已没了前世的记忆。龙九于她而言，只是别人嘴里的一个卑鄙小人。 可是现在二郎真君对龙九的态度，让凰婕希很不能理解。难道他不怕龙九再生是非吗？那女人不怕是龙之后裔，野心极大，又擅用 贺毓婷听得目瞪口呆。她想起这一世九姑娘又被二郎真君拘在一个小院子里好几天不能出门。五、六个看似软弱实则法力通的云烟侍女把那个小院子围得滴水漏。哪怕她进进出出大门，那个小院子从来就是门门紧闭，连窗都不准开。要不是黄秋替她说情，她只怕会被继续关在里面长虱子。二郎只说是免得和她对上眼了惹她不高兴……实际上是真的怕她不高兴吧？略一琢磨，贺毓婷又冷静下来。她慢慢地坐回去，思考着二郎真君的心意。 “啊，对了。有件事必须和你说一说。”贺毓婷看向凰婕希，“二郎其实也不待见九姑娘。”只是没有象凰婕希这样对九姑娘恨之入骨，贺毓婷心里嘀咕。“他要留着九姑娘是为了别的事情。” 凰婕希冷哼了一声。“别的事情？就是为了再打伤我一次？”说到这儿，她自己倒是笑了起来。“狐玉郎也是老早就看不我不顺眼了。要不然，当初在我撕咬琪儿的时候，他不是想方设法封印，而是想直接要了我的小命。说到底，他始终对当初在狱炎池边发生的速度耿耿于怀。” 贺毓婷想起她胸口上那个令人头麻的黑色伤口。她今天晚上一身的狼狈果然和二郎真君有关。贺毓婷默了默。“九姑娘罪该致死，二郎迟早会把人交到你手上。但是现在有一桩悬案却系在九姑娘身上，让二郎无法动弹。”贺毓婷提到了那一晚遇袭的事。“有人出高价悬赏，找焚天来杀我。二郎怀疑这件事和九姑娘有关。不，他怀疑这件事和仙廷有关，九姑娘只是一个前来探路的探子。” “呵呵，极有可能。”凰婕希想到龙九曾对凰皇族做过的事情，冷笑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既然断定和九姑娘有关，还留着她做什么？直接灭了就行了。” 贺毓婷摇头。“不，后面应该还有主谋。九姑娘一个人不可能成气候，应该还有人在指使她。这个世界自成一体，按正常渠道来出入的都是残魂。象九姑娘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可能是仙廷人。” 提到仙廷，凰婕希嘴角莫名勾起一缕嘲讽。她喃喃道：“过了这么久，新帝还是在忌惮狐玉郎啊。”接着她把目光转向贺毓婷，“你想要我怎么做？放过九姑娘？”这个疑问刚一扬起，她自己便冷冷截断。“那是不可能的。那女人和我们凰皇族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贺毓婷真诚地看着她。“横竖她已经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了，暂且逃不掉。这一次，先暂时留着她的性命如何？等抓到背后支使的人，再一起处理了不是更好？不然，总有隐患留下。”顿了顿，贺毓婷又说，“婕希表姐也早早放开姚千依这具身体吧。使用轮回镜监视着九姑娘不是更方便？” “那是在里世界。”凰婕希打断她，“而龙九在外世界。两个世界并不互相联通。即使里世界的boss能跑到外世界来溜达，但是二郎真君对我的牵制仍然保存着。不然，我又何必借这具身体留在外世界？如果没有他的封印，任我来去自由，我何必着急在这分分秒秒取龙九的狗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贺毓婷暴汗。她苦口婆心地劝道：“越是这样，我们自家人越是不能自乱阵脚。二郎的目标是九姑娘背后的指使者，而婕希表姐的目标只有龙九。不如你找个机会和二郎商量商量，你在轮回镜旁边监视龙九动向，这样说不定也能顺藤摸瓜摸出龙九后背的人。你时不时和二郎通气，等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让二郎把龙九交给你处置？” “能让我吃掉她？”凰婕希磨牙。 贺毓婷冷汗淋漓。她很想说，我们不要提吃人这回事好不好。但是她也知道婕希表姐做了太久的天魔，思想上早就偏向了魔物的惯性思考方式。她强挤出一个笑容，十分无辜的回答：“给你处置。”她率性帮二郎做了这个主，不知道二郎会不会怪罪她。不过现在不把大天魔表姐稳下来，将来只怕还要横生事端。 贺毓婷默默在心里对二郎真君告了一个罪。正在自家宅里子和血胤猪努力沟通如何提升帮会管理智能化系统的二郎真君响亮的打了一个喷嚏。他看了看时间，然后木着一张脸对噗唧噗唧血胤猪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三十五分四十七秒，还有不到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和你做商讨，然后我就得出门。” “噗唧！”倒三角的大猪眼迸出一记凶光。 贺毓婷反过来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寒毛一根一根地竖起。 “等等，”卡特突然举起小手，插在大姐和贺毓婷之间。“二表姐，你刚刚说二郎真君怀疑龙九后面的主使者是仙界来的人？” “对……啊！”贺毓婷惊呼。 卡特爬起来，正襟危坐。她目光闪闪地盯着贺毓婷，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那个仙人！” 207 仙人 卡特转头对凰婕希说：“大姐，你还记得仙界里那个追着我们跑的六等仙将吗？” 凰婕希微一挑眉：“何正英？他在这？” “何正英是谁？” “走狗。” 见凰婕希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卡特只好多做解释：“……是一个登仙台飞上来的散仙，在人界修道的时候也是个高等阶的真人。不过你知道仙界的规矩，下界修道者无论实力多高运气多好，上来也只是没没无名、没有族系的散仙。仙界只认族系，对散仙不感冒。”卡特的这种说法相当温合。其实散仙真正的际遇是没根的浮萍、乞丐，如果遇到魔界大举入侵，他们是第一批被推出去垫基城墙的肉盾。“何正英投靠犬族而获得一个九等仙位，他努力钻营，不到三百年的时间便成了一个六等小仙将。成为小仙将之后，他便奉命追缴被灭族的余党。象我和姐姐这样的人，都在他的名单里。” 凰婕希冷冷地接上话题：“为了维持仙廷正统性，凡是不服仙帝旨意的仙族都要被灭族。不仅仅是表面意义上的灭族，连轮回的机会都要掐灭。这便是仙廷执意追杀我们的原因。无论我们逃到哪里，也绝不放过我们。” 贺毓婷倒抽了一口冷气。“广天想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破坏了轮回，会牵连六道失衡吗？”仙人殒落只是一个段落告终，只要他们的魂魄完整，所归属的族系仍然存在，便可以通过轮回转生再度重返仙界。六道都是这样。偶尔有交错，跳脱出界的情况，那也只是少数现象。如果大量的魂魄不能轮回归位，将会引起重心偏移、六道失衡，最终导至世界崩塌。贺毓婷无法想像过去最守规矩的堂弟广覆天君，竟然会做出逆天灭道的事情。 凰婕希面露讥笑。“我倒是挺能理解他。”严格说起来，广覆天君也是凰婕希的堂弟。凰婕希提醒贺毓婷：“你别忘了他仙帝的位子是怎么来的。” 是狐玉郎弑杀先帝后得来的——这本身就是一件打破了天道循环的事情。贺毓婷沉默，隐隐明白六道失衡早在狐玉郎砍下父帝头颅时便出现了隐患。不，或许在更早时候，当狐仙族被血洗的时候…… “要想彻底掐灭一个仙族轮回，首先要灭绝这个仙族中所有存续的生命，然后才能绝这个仙族的后嗣，散尽他们的魂魄。”凰婕希皱眉，“不过这何正英倒是有些本事，竟然跑到残魂界来找人。当初我和琪儿掉进空间裂缝，仙廷寻不到我们，应该早把我们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了。为什么何正英又会出现在这儿……”凰婕希凝神细思了一会，然后与卡特对望一眼。两姐妹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她们双双望向贺毓婷。 “是为了你！” “什么？”贺毓婷一愣。 “这就对上了。二郎真君不是在找龙九背后的指使者吗？”凰婕希笑盈盈地说，“多亏了卡特认出何正英，这件事变得毫无悬念。”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因为你在名单上面啊。”卡特笑咪咪地回答。贺毓婷瞪着她。 凰婕希舔舔红唇，笑嘻嘻地问她：“想想看，当今仙帝最希望谁被灭了轮回，永世不能回归仙界？” “……” 卡特举手抢答：“当然是前任仙帝和他的直系子嗣！” “宾果！”凰婕希与卡特一唱一合，双手做出枪型指着卡特，嘴形性感嘟起，“啪”的一下好像正中红心。“何正英当然是为了九霄玄才跑过来的。小玄玄你不是说有人买凶杀你吗？不用想了，那个人一定是何正英。” 堕魔之后的婕希表姐好像没以前那么正经了。说好的皇室公主风呢？贺毓婷满脸黑线地望着两姐妹。“这么说，不能解释仙界为什么把九姑娘丢过来吧？” “如果是我，我就把龙九整得和九霄玄一模一样企图混淆狐玉郎的视听。然后趁着狐玉郎被假九霄玄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偷偷把真正的九霄玄杀了。” 贺毓婷半晌不能作声，她怔怔地看着凰婕希，感觉目前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凰婕希感慨地摸摸她的脑袋。“不怪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前世除了狱炎池那桩惨案之外，你都被保护得太好，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仙界阴暗的一面。” 父帝脑袋都滚到自己脚边了，这样也不算阴暗吗？贺毓婷想反驳，可是她发不出声音。 凰婕希个性跳脱地变成欢快的表情，她转头问妹妹：“既然知道何正英来到太原了，要抓他就容易太多了。琪儿，你不如回轮回镜那儿仔细搜索各个角落，把他找出来。” 卡特扁扁嘴。“那家伙肯定随身携带了隐藏气息的法器。不然老早就能发现他了。如果不是和他打了一个照面，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居然混进了仙人。” 凰婕希一愣：“轮回镜照不到他？” “那家伙一定是偷渡者。说起来，他从升位为仙人起就很擅长做偷渡这种事。”卡特咬牙切齿地道，“如果这个世界混进了仙人，轮回镜应该老早就拉响警报了。象是那些不断穿进穿出的麒麟、饕餮、朱雀、大鹏、白虎……之类的，它们哪次不是把轮回镜惹得嘀嘀嘀的叫？” “这可真麻烦。”凰婕希看上去很生气。 “哎，不过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女人下手。” “他不是一个人？”凰婕希愣了愣。 “是黄秋。”贺毓婷看着婕希表姐。 “黄秋？帮会里的长老黄秋？”凰婕希拧眉，脑海里依稀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一个穿着明黄飘逸长衫的女子。“他们俩凑在一起？难道黄秋也是……” “不可能。”贺毓婷很肯定，“黄秋一定是残魂。那晚我魔化的时候，发现周围残魂都是黑色。整个世界里只有二郎真君是白色。”魂魄分为几种颜色。白光是仙，红光是魔，而残缺并且因为罪恶污染的魂魄会越来越接近黑色。这是残魂世界，魂魄当然以黑色为主，偶尔也会有灰色魂魄出现。二郎真君是仙人，所以他的魂魄不被污染并呈现白色，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贺毓婷低头怅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天晚上她打量过很多人，偏偏忘了打量自己。 她自己是什么颜色？ 208 夜半躲猫猫 “你记得把何正英和黄秋见过面的情报透露给二郎真君。”凰婕希无意鄙视贺毓婷，但她的口吻明显传达出一个意思：二郎真君比你有能耐。 贺毓婷脸唰的一下红了，坐在地上不安份地扭动着。“婕希表姐你应该先把我变成小五巧巧。不然这样出现在二郎真君面前，我怕他会受不了刺激而昏倒。” “不，他不会昏倒。”凰婕希面无表情地反驳，“但他会把我弄死。”碾压的那种。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你倒是快点回去轮回镜，和卡特一起同心协力把我变成小五巧巧啊！贺毓婷暗暗咆哮，身形突然一僵。“糟了！”她惊呼。“连魂咒发作了！”贺毓婷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夜已深，明月空悬。贺毓婷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她几乎能听见二郎真君踏马而来的声音，一想到被当场抓包，她怂得全身毛发冲天。“不行，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贺毓婷从房里窜到房外，再从房外窜到房里。 卡特也很紧张。“真的是每隔五小时候发动一次，真不让你睡觉？”看着贺毓婷象无头苍蝇似地乱窜，卡特恨铁不成钢：“窜、窜、窜！窜有什么用，还不如挖洞把自己埋起来。”贺毓婷真的停下来，纠结地看着青砖地板。 凰婕希抚额。“最多五分钟，二郎真君就会赶来了。”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贺毓婷突然暴走。她一把推开窗户，想也不想就往外跳。只见一米八九丰姿玉立神形骏扬的健康男性，双腿劈叉成优美的弓字步象天鹅王子般抬头挺胸展开双臂……她在空中大概停顿了三秒（？）便“嗖”的一下掉了下去。 楼下“吧唧”一响，好像皮袋气囊砸出水溅出花一样的声音。 凰婕希和卡特连忙趴到窗栏上往下张望，看见一只好大的“四脚蟑螂”平趴在地上，还在“划水”。 “……没脸看！”凰婕希缩回头，一边低声嘱咐妹妹：“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认识楼下那个男的。” 贺毓婷一骨碌地爬起来，仰头看向上面。卡特问：“二表姐，你干什么？”突然跳下去，用一个那么那么优美的起手姿势，换来一个这么这么难看的收官姿势。贺毓婷脑袋都砸懵了，傻傻地回答：“我本来想用蹑云逐月……”就可以箭一样的滑出去。没料到阿萨辛的技能中根本没有这一招。生生摔了个狗吃屎。 “还不快找地方躲起来！”卡特朝她挥手，目送她拔腿就往外跑的模样，忍不住喊一声。“戴面具！” 贺毓婷五十米冲刺的动作缓了缓，一气呵成套上黄狐狸面具然后飞一样的窜出茶馆楼前的小院子。卡特发现她还保留了几分理智，至少没有出门右拐往帮会的方向狂奔。那么做，绝对在半路上就撞上二郎真君了。不管二郎真君起不起疑，半夜在太原的街让看见一个狂奔疯子，那几率就象在红名簇生的长安城里看见一个luo/奔的bian/态一样，现实无梦里有。 贺毓婷出了门往前直冲。对面的院子里站了两排身形笔直的藏剑弟子。四角都栽了一棵大树，树下好乘凉。贺毓婷一闪身，躲到了屋子后面。 卡特看着她不见了，心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来。好像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玩一次躲猫猫的游戏？她没有细想的余地，只眨了会眼的功夫，霸红尘便带着它的主人大大咧咧地出现在茶馆门口。卡特连忙拉下面具。 二郎真君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一下马，连进门上楼的动作都省略掉，直接一个扶摇，从窗口跳进房间。他跳进来的那个窗口，正好是刚刚贺毓婷跳出去的窗口……卡特一边回想着贺毓婷跳出窗口后的搞笑动作，一边悄悄退到凰婕希身后。 二郎真君看清站在房间中央的姚千依时微一愣神。下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立刻向四下张罗。这个雅间很小很雅致，却没有多少能够藏人的角落。二郎真君露出困惑的眼神。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娇小的人影身上。他记得这个萝莉是和阿萨辛绑定出现的。不知为什么，现在只看见萝莉没看见阿萨辛，他感觉有点心慌。“阿萨辛在哪？” 小女孩缩了缩肩，没有出声。 二郎真君转而望向窗外，除了贴墙亮起的一排大红灯笼散发出的灯光，茫茫夜色里什么都没有。灵识已经遍布到整个大原，却只能依稀捉到一点小五的气息。他不信邪，转而搜寻阿萨辛的气息，同样飘忽不定。感觉象是被人刻意掩盖了痕迹。二郎真君心头一动，看向从凰婕希身后悄悄探出脑袋的小女孩。笑成咪咪眼的猫面具被凰婕希身体挡了大半。二郎真君一个箭步跨过去。 “干什么！”凰婕希怒斥。她手快，二郎真君手更快，飞快地拎出了小萝莉，另一手则摘下了那张面具—— 二郎真君：“……” 卡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五官全挤成一团，还翻了一对特别标准的斗鸡眼。 二郎真君沉声说：“是我把你这张脸从不正常的猪头打到正常的猪头，还是你自己恢复成正常的猪头？” 卡特：“……”扭曲并且紧缩成一团的五官上密密麻麻沁出一层白毛汗。 二郎真君提起了拳头。 “对不起，大侠，我错了。我真错了！”卡特一下恢复成正常五官，要不是被二郎真君拎着后颈象小鸡崽一样踮脚站着，她怕是会哭着跪下去朝二郎真君一跪三叩首。 二郎真君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给阿萨辛也带着隐藏气息的面具，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他了吗？” 半真半假嚎啕大哭的卡特腹诽：是怕你认出另一个人好嘛！ 二郎真君甩出卡特，从窗口一跃而下。漂亮的一个蹑云逐月，他从茶馆直接滑出去，冲进去了对面的宅院里。 卡特一口小心肝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忙跟上二郎真君。见二郎真君心无旁骛笔直往屋子后面冲过去，她不由得大急。小五那个笨蛋肯定会龟缩在后面，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二郎真君的搜捕！真是傻透了。要不停地移动啊移动！这样才能规避风险啊。 绕过屋子，借着依稀一点月亮，二郎真君忽然顿住，变得一动不动。卡特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他身上。等她摸着鼻子抬起头时，也变得象化石一样。一大一小两个人仰头注视着——被八根竹杆子撑得象晾衣架上沥水的狐面男。竹杆子象蜘蛛的腿，架着阿萨辛一身长衫鬼一样飘啊晃的，左摇右摆。这特么大半夜没有人出来夜游，不然看见这一幕铁定要吓得屁滚尿流。 “嗨……”贺毓婷的男中音性感低沉。 “你、你在干什么？”卡特问。 “看就知道了，赏月嘛~”这话说得很带艺术感，如果不是透出浓浓的鼻音，二郎真君和卡特还真信了。 贺毓婷吸了一鼻子，超委屈超小声地问：“能不能想办法放我下来？” 自作孽，不可活！ 209 谈判 二郎真君昂头看着上空挂在杆上象晾晒长衫一样的阿萨辛，心思纠结，神色复杂。他是来找贺毓婷的，却只找到一个用八根竹杆把自己撑起来晾晒的大男人。 二郎真君：“……”眼底戾气翻滚。 刚刚芥子沫突然跑来找他抱怨——心爱的女人竟然被一个长相妖娆的男人迷住了，六亲不认，一心只想和野男人双宿双飞。当时二郎真君哈哈大笑。别人不知道姚千依是什么德性，他却知道。现在的姚千依并不是姚千依本人，当然不会正眼对待芥子沫了。真正的姚千依根本不会看上一个人设十分变态的boss，她没当场组织人手杀了这个boss就已经是很给荻花宫面子了。 不过现在，二郎真君看这个男人各种不顺眼。如果不是因为他分散了自己的灵识，小五的气息怎么可能会在搜寻范围里消失？这男人不仅是芥子沫的灾星，也是他的灾星。二郎真君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但表面上他还是长枪出手，一气将阿萨辛的八根竹杆统统劈断。那个可怜兮兮的男人掉下来，姿势很丑，完全不符合本尊的气质，摔了一个狗吃屎。 这男人只是披着阿萨辛的皮。二郎真君敢这么断言。只是不知道内里装着怎样一个残魂。 凰婕希静静地站在院子拐角处，见双方没有爆发冲突，长抒一口气。“我们半夜站在这儿太打眼了，还是先回茶馆再说说话吧。”凰婕希淡淡地瞥了一眼二郎真君，“正好我也有话和你说。”二郎真君再不多看一眼瘫在地上完全起不来的孬种阿萨辛，甩袖先行。 卡特连蹦带跳地上前来搀扶她。 “你的面具呢？”贺毓婷悄问。 卡特闷闷地回答：“被他一把摘了。” 贺毓婷心下一凛，唇亡齿寒中总算记起了自己现在扮演着阿萨辛这个角色。她咬牙站起来，一步一哆嗦地跟上凰婕希和二郎真君回了茶馆。深夜的小店灯罩火通明，可是除了在座的几个npc还做出喝茶饮酒的动作之外，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四个人重新回上雅间。又花了一笔银子叫上一桌好菜。出钱的人是卡特。二郎真君看着满桌子琳琅满目一看就很昂贵的菜色，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划过对面贺毓婷的面具。贺毓婷心尖儿一颤，很担心他会要求自己摘下面具。不过他的目光平稳无痕地划过去，落在凰婕希的脸上。 “你附体的时间太长了，会给这具身体的主人造成不该有的负担。”二郎真君说，“也该是考虑撤出来了。”他旁若无人，一张嘴就语出惊人。贺毓婷嘀咕，难道他一点也不顾忌其他人的看法？但是她现在脸被面具挡着，无法露出惊讶的表情让二郎真君看见。 这时，二郎真君仿佛感应到了她心中的念头，转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想把面具摘下来吗，阿萨辛？这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卡特深深地埋下头，拿着勺子与面前的白兔布丁奋力搏斗。 凰婕希神色寡淡地望着她。她从凰婕希眼底捕捉到一丝不赞同的闪烁目光。 “不了，我觉得这样带着面具挺好。” “对啊，对啊，”卡特刚抬起头，一对上二郎真君的目光立刻又低下头去，声音都矮了八度。“说不定又有人会突然闯进来呢？刚刚就是一不小心，让人撞了个正着。”卡特克意不明说是谁，营造出一种随时都会有意外产生的气氛。 二郎真君并不勉强别人。他复又看向凰婕希，等着大表姐的答案。虽然是等待，但他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仿佛在说如果凰婕希不同意退出，他会立刻与之动武。 看在九霄玄的面子上，贺毓婷在心里暗嚎，二郎你不应该表现得更温和一点吗？ 那可是九霄玄的大表姐！真真切切不带一点水份的大表姐。 凰婕希点点头，微笑道：“可以。但前提是你把龙九交到我手上。” “不行。” 凰婕希眼珠子微微一转。她已经从贺毓婷嘴里听说了二郎真君不肯交人的原因，但是现在却不能露出她知道真相的马脚。她必须诱使二郎真君再重复一遍这个原因不可。虽然二郎真君居于上位很久了，早就不习惯向别人交待自己做事的动机。她必须尝试。 “为什么？” 二郎真君果然露出很不愉快的表情。他一定是把凰婕希当成自己的下属。他只需要听话的，依命令行事的下属，而不是一个时时要反问自己，质疑自己指令的下属。 贺毓婷紧张地看着他摆在桌上的手掌忽然就握成了拳头。紧张，又有点困惑。二郎什么时候变得戾气这么重了？为什么他愿意叹着气，好好地把她抱在怀里喁喁诉语地解释着自己的动机，却不允许另一个人对他的否决提出质疑？有一瞬间，她十分担心二郎真君会掀桌而起，一言不合就和凰婕希表姐打得难解难分。凰婕希表姐现在处于附体夺舍状态中，之前又受了伤，现在实力不及全盛时期的一半。如果两个人真打起来了，她是不是要表明身份然后横插在中间？ 卡特消灭了白兔布丁，把香蕉船又悄咪咪地挪到自己面前。 凰婕希严厉地看了她一眼。“琪儿，少吃点冰属性灵气食物，小心肚子痛。” “哦。”卡特还以为大姐正在和二郎真君针尖对麦芒，一定不会注意到自己。没想到凰婕希行事滴水不漏。她只好丧气地把香蕉船推回原位。凰婕希顺势接过去，一勺一勺地挖，看得卡特瞠大双眼。 凰婕希象只狡猾的狐狸一样眯起眼睛，看向二郎真君。“你给我一个放弃龙九的理由。” 二郎真君说：“我需要她。” 明明知道不是那层意思。贺毓婷还是呼吸一滞。她突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在幽暗静寂的室内表现得特别清晰。 二郎真君看过来。 她偷偷呼出一口浊气。 凰婕希打蛇随棍上，咯咯娇笑。“我还以为你只需要小五，没想到连龙九也想要吗？难道广天的赐婚让你食髓知味，知道左拥右抱齐人之福的……” “住口！”二郎真君暴喝。贺毓婷和卡特都吓得跳起来。昧昧微光打在二郎真君的脸上，衬出他面容一丝狰狞，象恶鬼一样可怖。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屁股重新墩在椅子上时，仿佛看见二郎真君阴测测地瞪来一眼。不会吧？她什么也没做啊？难道是被认出来了？贺毓婷眨眨眼，再仔细看，发现二郎真君根本就没有看她。他只是凶神恶煞地瞪着凰婕希。他说：“这种话你永远不要在小五面前提前，永远！她太敏感，我不想再让她产生误会。如果这一次再因为谁的口误又一次让她受伤的话，我不会顾及任何情面，当场让那人魂飞魄散。”他语带威胁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凰婕希。“即使是她最亲近的亲戚，也绝不手下留情。” 贺毓婷明明带着狐狸面具，但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她眼前一片模糊，水滴在面具的内侧发出轻轻的嘀声。 二郎真君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需要那个女人做诱饵。” 凰婕希绷得紧紧的身躯微微一软，她柔声轻问：“做什么诱饵？” 210 交代 在二郎真君的脸上找不到情绪的痕迹。但是他说出的话和之前告诉贺毓婷的一样。“我要用她做饵，引出仙人。” 凰婕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氤氲扑在面上，软化她西洋画一样精致的眉目。“仙人？”她看向自己的妹妹。“是不是你今天晚上遇到的那个仙人？”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卡特身上。 二郎真君也看过去。 卡特说：“今晚我看见你们帮会的黄秋站在广场下的公示栏旁边，和一个叫何正英的仙人说话。” “何正英？那是谁？” “是你离开仙廷之后冒出来的一个小仙将。他奉命搜寻六道内逃窜的仙人。”凰婕希不得不把何正英的来历又解释了一遍。 二郎真君皱起了眉头。何正英的身份太敏感了，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他猛地抬头，目光犀利。“仙人和黄秋在一起？” 凰婕希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何正英的存在已经引起了他的重视。现在是非常时期，二郎真君有一个倾尽全身力量也要护个周全的小人儿在这里。象何正英这等草芥末流之辈，平常也就算了，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任谁都会把何正英和上周夜袭小五的事情联想起来。 二郎真君略一思索，脸上便露出了誓在必得的决心。他望着凰婕希说：“在哪里能抓住他？” 凰婕希和卡特都是轮回镜的观察者。轮回镜除了有轮回的作用之外，还相当于六道中阴间判官常常祭出的红尘阴阳镜，既可以察人生前往事，又可以追踪这个世界里的残魂踪迹。卡特咬了咬唇，回答二郎真君说：“你只能顺藤摸瓜看能不能从黄秋身上找出抓人的线索。” 二郎真君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对另一件事更意外。“你们没有仔细监视轮回镜？” 卡特又说：“我从未在镜子里见过何正英。如果不是今晚机缘巧合，恐怕没人知道他在这里。何正英身上肯定有隐藏气息的法宝，所以才不会被轮回镜搜索到身形。”说到这，卡特面露犹豫。“他是不是察觉到我和大姐在这里，所以才追过来？” 凰婕希抢先哧笑一声：“我会怕他？”她不怕何正英，但是她担心何正英一死又引出更多的仙将仙兵。打一个不回事，打十个也不算回事；但是面对上千上万个仙兵仙将，并且他们极有可能采用车轮战术的话，凰婕希还是挺怵他们的。所以哧笑一声之后，她又咬了咬唇。“应该不可能。”凰婕希说，“上次我们掉进了空间裂缝之后，仙廷应该认为我们已经被碾压到魂飞魄散。不可能还有仙将追踪我们的痕迹。” 二郎真君也点头，赞同凰婕希的说法。“你们躲在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之前从未有仙人出现。你想，如果何正英认出了你们，第一时间他要干什么？” “灭杀我们。”卡特脸色惨白。 “如果是这样，你们还能安安静静地呆着不动？这个世界分成里世界和外世界。里世界受轮回镜影响更大，仙人如果出现在里世界，不管他们身上有没有隐匿气息的法宝，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察觉。他们只在外世界活动，所以仙廷要找的人不是你们。”二郎真君目光闪烁，一脸阴郁。“是小五。” 凰婕希说：“我也这么觉得。”她看着二郎真君，再度提出自己的要求，“既然有了何正英，那么龙九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诱饵。我希望你能把她交给我。” “不行。”二郎真君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她还有用。” “还有用？”凰婕希挑眉，煽风点火般地质疑：“其实你把龙九留在身边的真正用意，根本不是拿她作饵吧？” 二郎真君不置可否。 贺毓婷这时突然跳了起来。“你到底想拿龙九干什么？”自从她知道龙九曾是他的侧妃之后，心里一直存着一个疙瘩。现在，这个疙瘩象老面团一样发酵、膨胀起来。三个人吃惊地望向她。尤其是二郎真君，好像这才想起屋里还有第四个人。他冷冰冰地盯着狐狸面具，然后问：“关你屁事？” 贺毓婷头脑一晕，当场咆哮：“我……” “阿萨！”凰婕希的声音里夹杂一股阴煞之气。贺毓婷生生打了一个冷颤，尤如三伏天被兜头淋下一盆冰水透心透骨地冷。她蓦然住口，眼前迷雾散开，她发现自己正和二郎真君四目相对——隔着面具。她现在不是小五巧巧，而是阿萨辛。 贺毓婷冷汗涔涔，暗暗庆幸挂在脸上的狐狸面具盖住了七情六欲上脸的表情。不然，刚刚那一声河东狮吼，就会让她当场穿帮。贺毓婷慢慢坐下来，掩饰性地嘀咕：“我只是……替千依奶奶觉得不值，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你、你有必要这么紧巴着不放吗？” 二郎真君脸上又闪过一丝困惑之色。凰婕希哪敢给他深思的时间？她笑道：“阿萨说得对。不过是个女人，你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呵，如果我要向你讨小五，你会……”凰婕希突然失声，因为二郎真君的视线千刀万剐地射过来。 小五——就连名字也是二郎真君身上一片不可触及的逆鳞。 凰婕希流着冷汗强笑：“我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也不能开。”二郎真君说：“你现在身份特殊，也承诺过永远不接近小五。你要说到做到，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不是保不住，而是不想保。凰婕希僵硬地坐在原位，强迫自己把视线定在二郎真君脸上不看别处。她们看着二郎真君嘴巴一开一合：“你要亲手撕了龙九的那套把戏收起来吧。我正拿她的身体做炼炉，炼化法器。等法器炼成，炼炉耗尽，她是绝对活不了。你如果还存着报仇的想法，就站在轮回镜旁边看着她去死。” 三姐妹大吃一惊。凰婕希惊道：“你拿她炼什么法器？” 二郎真君一哂，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龙九能以非残魂之姿穿越过界，不外乎是因为她身上沾着九霄玄的气息。她身上沾染的那缕气息则来自仙廷打入她魂体内的一样东西。正好人也是我想要的，东西也是我想要的，不如整合而一淬物焚魂，让她也尝尝当年小五曾受过的苦。” 凰婕希再也控制不住，目光复杂地撇向一旁。她看了看化石一样杵在椅子上的贺毓婷，头再转回来时，脸上不带一丝表情。“龙九身上带的东西是当年已经碎掉的仙玺？听说仙帝将仙玺残片收了回去重新打造出一枚仙玺……难道仙帝又将那枚新炼制成的仙玺压在龙九身上，让她带过来了？”这可真是大手笔，一步走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死局。 二郎真君冷笑一声。“重新打造？重新打造出来的也不过是残缺品，仙帝拿着又没用。因为最重要的一块碎片粘附着小五残魂落进轮回。仙廷若想重现仙玺神威，就必然要收回附着小五残魂的碎片。可惜了，仙玺既然重回我的手上，我并会再把它还回去。” “难道你又想把仙玺……”卡特捂着自己的嘴，偷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贺毓婷。 二郎真君点点头。“唔。重新做成小五的本命法宝，这样她的魂魄就能补齐。而且用仙体仙魂炼淬的本命法宝归位魂体，还可以清除魂体里的魔气。届时，魂魄复归如初还能百毒不侵。我再教她如何温养本命法宝，以后定让仙廷看见她就要绕道走。”说完，二郎真君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温的笑意。 别人看不见贺毓婷的表情。贺毓婷躲在面具后面惊骇莫名地瞪着二郎真君。原来这就是他不肯交出龙九的缘故，他…… 一阵夜风凉凉地吹过来。贺毓婷心有所感，往窗台望过去。 一个明教悄无声息地蹲在窗台上，象猫一样睁着圆圆的异色双瞳。 “啊！”贺毓婷大叫一声，吓得从座位上弹起来。 焚天一头金发迎风飘舞，他盯着二郎真君咧嘴一笑。“呵呵，二郎真君！你个妻奴居然半夜跑来这儿私会情人？” 211 平地生波 阿萨辛的身体里还残留着脖子被割开时的痛苦。当那双异色双瞳贸然闯进视界时，贺毓婷能做的就是捂着脖子跳起来。同一时间，二郎真君也站起来，一手持枪，身体如绷紧的弓一样曲张。 “哎？等等。”焚天连忙摆手。“我不是来打架的。这里是太原！你这是干什么？想开屠杀吗？别忘了，我在太原城被你打死，城里的守卫也要把你赶出去，半天都进不来。” “你来干什么？” 焚天邪魅地眯起眼睛。暗夜里，一双颜色不同的金银妖瞳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我来谈合作。” 二郎真君和凰婕希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不确定的意思。然后二郎真君又坐下来，他指了最近的一张椅子对焚天说：“坐？” 焚天眯起眼睛打量他。 二郎真君俨然成了这房间的主人，他坐得很舒适，看上去从容、自信和强大。焚天跳下窗台，选择坐在二郎真君旁边。见他落座，其他刚刚被惊得站起来的人也纷纷落座。贺毓婷半侧着身子坐下，身体绷得极紧，随时都可以夺路而逃。 二郎真君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干，再给焚天和自己斟满。“你想合作？合什么作？” 焚天第一口酒只是沾了沾唇，随即他愣住，低头仔细打量杯中物。一股清冽醇香的气味扑上来，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笑着一饮而尽。他喝得很急。二郎真君又替他斟满。 “我听说明天早上六点，太原会出现一个不同寻常的野外boss。” 三姐妹面面相觑。不过卡特一脸迷茫，凰婕希却象是早已知情。 二郎真君挑眉。他说：“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然后他替焚天再度倒满酒，“这消息是谁透露的？” “呵呵呵……这消息是真的？”焚天连灌了几杯，神色极其放松。他毫不犹豫地仰脖，咕咚一声又喝光一杯酒。二郎真君成了给他倒酒的小厮，一边倒酒一边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焚天得意洋洋地说：“雇主告诉我的，他说那个boss很古怪，魂力够强，不亚于上次被我杀掉的牡丹。怎么样？boss给我杀，落下的东西给你们分？” 二郎真君眯眼。“你的雇主是纵横帮会的人？” 焚天的脸红得发亮。他咯咯地笑着，象一个发痴的女孩子。“不是、不是。” “野外boss只是帮会内部传递的消息，也交代过帮众不可外传。你从哪里知道？” “帮会就是这一点麻烦。十几个人相互交流尚且不能保守秘密，一百来号人真的能和你齐心？” “哦？”二郎真君一挑眉，又替焚天倒满一杯酒。“我们帮里出了内鬼？” “二郎真君，你想灌醉我来套话？”焚天冲着他摇摆食指，啧啧有场：“可惜我没有醉。”没有醉？没有醉他在椅子上左摇右摆干什么？没有醉？难道他不知道只有醉鬼才会宣称自己没有醉吗？二郎真君促狭地笑起来。他等焚天空杯，然后再度斟满。杯觥交错间里焚天并没有数自己喝了多少杯。那个小巧而长颈的玉瓷酒壶象是连着另一个空间，一直源源不断地为他供应一杯又一杯。焚天勾住二郎真君的肩膀，轻佻地道：“野外boss给我杀，东西给你们，我要求不高，只想练练手法。” 呵呵。 二郎真君微微一笑，坚持不懈地问：“谁告诉你这个消息？” “嘿嘿嘿……” “我看你酒喝得还不够，来，再喝几杯。” “这什么酒？”焚天终于有些警觉了。 二郎真君十分愉快地替他斟酒。“是仙酿。从灵脉温养的千年泉眼里掏出最纯净的水结合昆仑山上的朱仙果，用凤凰涅槃的火控制温度，再埋缸百年。这种酒不仅能醉倒仙人，就连魔物也无法抗拒它的香气。象你这样的残魂更会贪恋其中醉人的灵气。只要斟满，就一定会喝到醉倒为止。在醉倒之前，一定会因为极度兴奋而无所不言。”说完这番话，杯子老早就斟满了。 焚天举着杯子呆呆看二郎真君半天，然后一口饮尽。在二郎真君再倒酒时，他不满地咕哝道：“他妈的，你还是给我下了套啊？我都拿出这么多诚意来找你。” “诚意？”二郎真君笑咪咪地示意他继续喝，然后追问：“最好的诚意不是应该提供我需要的情报？我再问一遍，谁告诉你这个消息？” 不得不说，焚天的意志力十分强大。即使已经醉得左摇右晃，他还是坚定地举着满杯清酒努力思索了半天。就在贺毓婷以为他会成功抗拒美酒诱惑的时候，他却一仰脖，痛快地喝光第n杯。焚天喉咙里逸出一声放弃的叹息声。在二郎真君倒酒时，他含含糊糊地说：“我只知道他旁边的女人叫正英大人。” 何正英。 二郎真君替焚天倒酒。“也是他悬赏的小五？” “是啊。” 又一杯。 焚天眯着眼睛看二郎真君。“奇怪，为什么你也喝了，却没有醉？” “酒？” “对。我是看见你喝了酒才跟着一起喝。”结果还是栽了。 二郎真君指了指另一壶。桌上有三壶，一壶茶，两壶酒。“我喝的是另一种。”他无辜地看着焚天。 焚天嘴唇快速蠕动，好像在骂人。生气的代价是他又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二郎真君不知疲倦地替他斟满。“知道与何正英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吗？” “谁？” “何正英，就是你刚刚说的正英大人。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呵呵呵……” “来来来，满上！” 焚天看着清透的清酒象一根透明的反射银光的细线，从倾斜的酒壶里顺着纤细长颈的壶口里滑出来，浆一样垫在杯子里。水线越升越高。“她喜欢穿黄色的衣服。” “哦。” “那个九霄玄就是她接回你们帮会的。”焚天叹气。“九霄玄那个女人活着实在是浪费。” 二郎真君十同赞同的点点头。 “那女人就应该被我杀掉，然后一身魂力抽出来送给噬魂刀。” “呵呵，你太贪了。”二郎真君眼下浮现出一道细细的血红色眼线，他漫不经心地再替焚天倒酒。 焚天打着酒嗝，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酒杯。“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从未喝到这么好的酒酿。此生无憾。” 二郎真君冷笑。“不客气，今晚我让你喝个痛快。” “那可不行，我还想早起杀boss。” 二郎真君失笑，他放下酒壶再出掌轻轻一推，焚天便倒了下去，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何必杀boss？那是我们的帮会活动。” 焚天舒舒服服地仰卧在地上。“……噬魂刀……听说那boss魂力很强，若能杀死他……就象我若杀死……九霄玄……呵……或者象上次被你抢先……的牡丹……只要杀了他……我的实力……”他终于不说话了，摊在地上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二郎真君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隔了一会才抬起头看向凰婕希等人。“我回帮会去处理点事情。”他着重看向凰婕希，然后是卡特，“希望明天早上全帮齐缴野外boss时候，你们已经回去里世界掌控轮回镜了。” “记得把姚千依的身体还给她本人。” “等等，”凰婕希站起来，看着二郎真君的背影。“野外boss是怎么回事？系统里并没有相关的模式，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野外boss？” “你明天通过轮回镜观察，不就知道了？”二郎真君冷笑。 凰婕希皱眉。“你应该知道野外boss战十分危险，届时肯定引发大批量的复活。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冒险的事？” “因为我不高兴。”二郎真君狂傲地说。 “那boss是谁？”贺毓婷也站起身，十分好奇地追问。不知为什么，看着一身怒气隐忍、薄发的二郎真君，她总觉得不安。 二郎真君并不理会她们，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凰婕希咬着下唇，皱眉看向倒在地上的喵教。“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天魔说，“总觉得明天早上的野外boss会超出我们的意外。”二郎真君临走前那种泄私愤的表情太让人印象深刻。 “姐，我们赶紧回去吧？” “那小五怎么办？”凰婕希看向贺毓婷。“身体转换并不是无条件地转换。要么在荻花后宫，要么是boss战里的死而复生或是里、外世界切换……这大半夜的，哪种条件都很难实现。” 贺毓婷摘下面具，露出一个颤巍巍的笑容。“没事，我可以留在这儿呆到明天早上。等天一亮，我就自己赶往荻花宫……”她尽量不去看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醒人事的焚天。但是她越躲避，就越能让人一眼看穿她的畏怯。 “算了，”凰婕希定了定神，说：“还是我们一起留到明天早上再说吧。” 212 野外BOSS 又过了五个小时，窗外泛进蒙蒙亮的天光。 天亮了。 但是贺毓婷一夜未眠。她睁着两只熊猫眼，精神颓废地打量同处一室的二女一男。女的是凰婕希表姐和卡特表妹，一样通宵未眠但两人神清气爽；男人焚天自从被二郎真君推倒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爬起来过。“我敢打赌，他绝对会错过两分钟后的野外boss了。”贺毓婷说。 卡特上前轻踢他的腹侧，焚天瑟缩了一下然后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是没有醒来。 “肯定错过了。”卡特嘻嘻笑。 凰婕希朝两个妹妹挥挥手。“走吧，我们该回枫华谷了。” “把他丢在这吗？” “当然。没有新客人之前，店小二不会把他丢出去的。”凰婕希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应该不会。” “雇马车！”卡特欢叫，“回枫华谷。”她看了看大姐，讨好地大叫：“我付钱！” “唉，漫长的旅程。”贺毓婷叹气。从太原到枫华谷，大概有两到三个小时的路程。“我得在车里好好补一觉。” “睡吧睡吧！”卡特欢叫，好像她们是在春游。“二郎真君现在有事情忙，等他有空的时候我们已经归位的归位，复原的复原……”三个女人面对面哈哈大笑，好像刚刚一起完成了一个恶作剧。 “走啦、走啦！”贺毓婷提起精神，率先走出去。一出门，她便感到一丝淡淡的不对劲的气息——是头晕。可能是昨天通宵未眠的原因，这具身体外强中干，十分不中用地虚弱起来。与头晕相伴衍生出来的，还有一缕淡淡的遗憾—— “婕希表姐，你现在是姚千依哎。不去参加帮会活动？这么做好吗？” “什么活动？” 贺毓婷回头横了她一眼。“野外boss。姚千依本尊可是活动组织爱好者，超疯狂的那种。你这个时候不现身，不是拆她的金字招牌？” 凰婕希目中无人惯了。事实是这（san）辈（qian）子（nian）自出生以来，她就没怵过谁。拆招牌？呵呵，仙帝家的招牌早被她拆完了，还有什么不能拆的？不过，凰婕希略略犹豫了一下，内心保守地辟出一个角落——还真有一个人的招牌她不敢拆。二郎真君要立起来的招牌。今非昔比，她现在寄人篱下，对好心收留的大神二郎真君多少要表现出一些诚意。招牌是不能拆的，承诺……承诺是可以阴奉阳违的。二郎真君说不能接近小五，她就不接近；但是二郎真君没有说不能接近阿萨辛啊？所以她就是当着二郎真君的面把阿萨辛从头到脚全揩过一遍油再加一个无尾熊抱，二郎真君也只能看着憋屈是不是？存了这点小小恶作剧的心思，长期被二郎真君打压得几乎丧失的自信又回来了。凰婕希温柔地笑着，抬头看向贺毓婷。她想说“绝对不去打boss”（气死二郎真君），但是当她看见贺毓婷时，瞳孔骤然缩小。 “小五！” “啊？”贺毓婷略微有些迟钝地回头。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强，她站在楼梯口只是回头张望一眼，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往下倾斜。贺毓婷大吃一惊，睁大眼惊慌地看向凰婕希和卡特。那两个人和她一样慌张。凰婕希扑上前，一手紧紧扣住楼梯扶栏，一手向她伸手捞人。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与之呼应，两个人的手却在肉眼可见的地方交错、然后相互穿透过去……仿佛她们已经不在同一个空间，彼此所见都只是一道虚影。 贺毓婷愕然。她失去了听觉，只能看出凰婕希张大嘴是在呼唤她，四周却没有任何声音，静悄悄的。隐隐有一道气流呼呼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她勉强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五彩斑澜的漩涡。靠！贺毓婷第一想法是哪个兔崽子周一不清荻花的cd，周二一大早组团清cd？再转念一想，不对哎！本周boss义务她已经尽过了，为什么还会把她传送回荻花圣殿？最后的念头是心下一喜：妈耶，光速返回荻花后宫是不是代表她马上就可以变回小五，然后钻回温暖舒适的被窝睡个踏实觉？ 事实是，她想得太多了。真的！当她重新恢复知觉，重新踏上草地……草地？！贺毓婷目瞪口呆地看着脚边犹挂三滴朝露的青草。这是哪？她摸了摸头，狐狸面具斜斜地扣在一边，撞到手指骨时发出“喀”的轻响。贺毓婷回过神，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落在野外。稀疏旱柳集聚成林，遮不住太原城高大巍峨的朱红城门。红褐色的天空象块染了血的灰色棉布罩在头顶上。贺毓婷愈发不能忽略眼前那一道绿油油的身影。 尤其是芥子沫用一副夺妻之恨的表情望着她。 “芥子兄？”贺毓婷强作镇静。“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恍神，就到这里来了。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梦游的关系……”贺毓婷差点咬下自己的舌头。她发觉芥子沫听到“昨天没睡好”时，整张脸几乎扭曲成鬼脸，还带抽搐节奏。仿佛她刚刚从他怀里夺走了八百万根金条还狠狠踩了他一脚。贺毓婷吓得连忙退开一步，大叫道：“芥子兄，我什么都没做啊！真的，什么都没做！”心思细腻如她，难道还不知道芥子沫在介怀个什么吗？要死了，婕希表姐现在在哪里？快来救驾啊！这弃夫的醋劲儿贼大，臣妾挡不下！ 芥子沫狠狠剐了她一眼，突然双手拢在嘴边，他开启地图喊话模式—— “出世界boss啦！大家快来！” 贺毓婷歪着脑袋看他。讲真，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地图喊话的人。那口气吸进胸腔里，整个胸膛起码要涨大一圈。原来地图喊话要把手拢在嘴边做话筒状？贺毓婷除了近聊，从未尝试过地图喊话世界喊话，今天倒是学了一招。 芥子沫看她一眼，露出狰狞的笑容。贺毓婷心中一突，升起隐约不详的感觉——这位大兄弟，你笑得我好慌！ 只见芥子沫继续地图喊话：“大家快来天泣林旁边的小树林！世界boss是荻花宫的阿萨辛！” 贺毓婷：“！！！” 神马神马神马鬼！？ 213 无辜躺枪 那一嗓子，嚎得整个世界都象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远远就能看见四面八方掀起阵阵滔天烟雾。城里有，城外也有。 贺毓婷傻眼。直到第一个和尚嚎叫着“嗷、嗷、嗷——”野人似的翻过城墙往下跳、蹑云逐月，然后提气狂奔往这边跑……又一个，两个、三个和五个……没完没了！他们翻过城墙，象下饺子一样往下跳，跳下来就接着蹑云逐月继续跑。好像后面有五百个二郎真君在追他们。还有人绕过城墙的墙根，象泥石洪流般滚滚而来。贺毓婷算是亲眼见证了一场僵尸世界大战中最经典的场景——人们被咬得遍体鳞伤，他们死了，又受了感染，只需要短短几分钟甚至是更短的时间，便歪七列八浑身抽搐着站起来；他们会发出一声嚎叫，然后猛嗅气味、四处搜寻，象饿了七天的狼，终于朝着附近最健康的血肉之躯扑过去…… 贺毓婷是整个地图上唯一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眼不浑浊血不凝固脑子没病毒的正常人类。 试问，当你面对一群越来越近的疯子，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跑啊！ 贺毓婷“啊~~~~啊~~~啊~~~~”的十五高分贝尖叫，拔腿就往反方向跑。她只迈出了一步，第二步就世界颠倒满嘴啃泥地趴在地上。 “呵呵呵……”芥子沫在身后发出愉快的笑声。 贺毓婷回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一条双头灵蛇紧紧绞住。两个蛇头缠在一起，一边互相吐信交流，一边拿一只冷冰冰的蛇眼打量贺毓婷。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和尚赶了过来，“呔”的一声大叫，长棍砸在她的脑门正中间。贺毓婷“噢”了一声，觉得脑袋被这一棍敲成了带沟的山丘。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还夹杂着一个外来者的声音。 “二表姐！小五！”卡特在她的脑子里尖叫，“你怎么变成了野外boss？” 是啊！贺毓婷嘀咕：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快爬起来！好多人！快跑！”卡特一定是通过她的视角发现后面人山人海的盛况。如果只是一个纵横帮会，也就百来个人、四个团队的数字。可是现在？太阳刚刚升起来，霞光披帔般照亮效野。漫山遍野的青草全被踩折了头，无数双大脚丫子把地里的水分都挤踏出来，接踵之间全是泥泞。人头抵着人头，黑鸦鸦的一大片从主城附近一直漫延到天泣林面前的小山坡上。 贺毓婷来了主意。她一跃而起，双足之间还缠着一条蛇。她蹦跶了几下，被隐身唐门……喵了个咪，唐门那种稀缺职业平素从未见过，现在却出来暗箭伤人，一弩射中了贺毓婷的膝盖。贺毓婷立往前扑。双脚之间的凝滞感这个时候消失了。她正在感慨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后面一声“呱！”蛤蟆叫得象敲响丧钟，声如雷鸣，涛涛滚滚。贺毓婷只觉得一股吸力缠在下半身，把她往后猛地一拉。贺毓婷便“啪”的一下帅脸贴在呱太君突起的灯泡眼上。内内个熊啊，竟然用蛤蟆强制boss攻击……贺毓婷勉强从呱太身上撑起来，四处找那个无厘头乱攻击人的毒哥。 “我生气了……”她难得发脾气，正想发挥boss级的实力逮着某个人就狠狠揍一顿……天上一片乌云飘过来。贺毓婷抬头一看—— 好家伙！ 七秀少林唐门狗策苍云黄小鸡……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全都踏空而来。但他们脚不踏七彩祥云，人影却连成一片罩天阴霾，落脚点全招呼在贺毓婷脸上和身上。“说好不打脸！”吓得贺毓婷返身就抱紧了呱太，把脸埋在了两个灯泡眼中间。千人踩万人踏的滋味那真不是盖的，贼犀利的又酸又爽啊！幸亏是阿萨辛这具皮糙肉厚防御高的身体，要是小五被人这么一顿乱踩，早就化成一缕幽魂跑去找二郎真君嘤嘤嘤了。可怜被她揽在怀里的呱太君超级无辜。那可是动物界的厚皮之王，血条界的扛把子，外面还裹着一层名叫“阿萨辛”的高防御盔甲，却被众人这么一顿乱踩乱践，生生化成了一团肉糜。哼！心痛死芥子沫！那肉质堪比肱二头肌发达的壮汉用方形锤刀连续不断捶出三十分钟的效果，紧致、粘腻，再用手搓一搓挤一挤，下锅，就是一盘品质极好的鱼肉丸……不对！是蛙肉丸才对。 “小五……你还活着吗？” 贺毓婷躺在呱太君做成的肉糜上面，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是血腥味。这感觉太真实了。但是又因为自己身体完好无缺而显得太不真实。 “好极了。”贺毓婷象虾子一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护住自己的脸。她呻吟了一声。“卡特，如果我跑进天泣林，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了？” “咦？” “这里距离天泣林最近。如果我冲进去，不到第二天cd更新，应该能一直躲在里面，对吧？” “我不知道。”卡特迟疑地回答。“毕竟这是第一次出现野外boss，我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限制。这些事，都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啊……”贺毓婷头上又挨了一闷棍，她头痛地抱紧脑袋。“好烦啊，干脆就这样让他们把我打死算了。” 马上有人在她头顶上大叫：“靠，这boss血皮真厚！” 贺毓婷偷偷打开自己的角色面板一看，愣住—— 这是神马神马神马鬼！都被万人践踏了不知几百几千几万次，血条还是白金色？白金色！白金色是什么鬼？boss的血条一般是根据七彩虹的颜色先分为七条不同颜色彰显的血条。红、橙、黄、绿、青、蓝、紫，然后再在上面融合成一条白色的血条，一共八条血。现在她却是十杠？十杠！难道野外boss的生存之道竟然是如此艰难？打又打不死，反抗也不行！是嫌她被人打得不够多？这到底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恨才把阿萨辛拉过来做野外boss？贺毓婷觉得自己是boss界的耻辱。一身血重肉厚全用来抗打！但是主神真过份，把她拉过来当野外boss，让玩家两三下打死也就罢了。却偏偏把她防御和血量全都升华一遍？摆明了就是希望她不要太早死去，生生忍耐这股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痛苦。 “真是……要疯了！”贺毓婷咬牙跳起来。“过份了啊你们！” “给我趴下去！”不知道是长枪还是长棍还是重剑，也有可能是重弩，反正是实心的家伙重重敲在她脑门上。 “铛！”的一响，贺毓婷头昏眼花的又倒下去。她好气哦！她可是阿萨辛哦！传说中的红衣教教主，冠绝美人界男女老少全部通吃的第一阴阳怪物，剑三世界里的东方不败！现在却被一群眼睛只看得见软妹币符号的人压在脚下一顿痛踩，连身都不能翻。 “你们要不要脸！”贺毓婷尖叫，“这种泼妇揪头发的打法能打出什么名堂？你们的师门就是这样教你们打架的吗？” 不提还好。一提，大家醒悟过来：“对哦，我是七秀（/少林/万花/苍云/偷米教/肯德基/圣火喵……）哦！” 然后蜷在地上的阿萨辛就被集火，被万门千派各种技能炸成了一场盛世烟花——鸿福齐天七层效果！ “妈妈你看！”主城里一个过路小npc抓住妈妈的衣袖指着天边：“红色的北极光！” npc妈妈：“小孩别逼逼，小心抓你去做野外boss！” 夜儿止啼，甚妙、甚妙！ 214 自救 贺毓婷在地上爬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还有人在踩踩踩。都说了用技能打，怎么还用这种无差别无伤害的无脑攻击？而且其中一个大脚丫踩得特别重。别人的伤害以单位数来计算，他一脚能踩出大几千。这是下死脚啊？贺毓婷揪准一个机会，把人给拉下来——剑眉星目，宽肩细腰；穿一身不打眼的粗褐布劲衣，头上扎有一块方巾。贺毓婷和他打过两次照面，虽然每次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还是认出了他。“何正英？” 何正英错愕地望着她，然后立刻低下头埋在胳膊肘之间去承受上方密集的攻击。等他习惯了落下来的攻击频率后，再一点一点从抱臂间慢慢抬头，目光炯炯发亮地看着身侧同样卧倒在地的贺毓婷。“小五巧巧？”他一字一顿，眼睛里倒映着贺毓婷狼狈不堪的脸。何正英露出一个血腥而残忍的微笑，又问：“还是九霄玄？”贺毓婷心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她千遮万掩，瞒过了二郎真君和其他人的眼睛，却瞒不过一个小仙官何正英？ “你怎么能认出我？” 何正英被人踢了一脚。这一脚于他几乎没有伤害，因为他身上始终裹着一层微泛白光的罡气。只不过这层罡气时而柔软时而坚硬，那一脚踢在他的腰腹，足尖恰好抵进了他的软肋之间。何正英脸皮抽搐着，他咬紧牙关运气，使罡气更明显地浮现在身体表层。然后他看着贺毓婷，张嘴想说—— 特么一脚超不识相地踩在他脸上，踩得眼睛几乎脱眶迸出，压得他嘴都窝成了蛋形。 贺毓婷感同身受一阵痛缩。 何正英恼羞成怒，将那人一把拽趴。下来的是个川味浓郁的苍云，一身重铠连大盾一起，横扑在贺毓婷和何正英身上，嘴里直嚷嚷：“哎？你该啥子哦？”然后是一片密集下雨般的脚印踩在他背上，踩得川味苍云嗷嗷地的叫：“爽！” 何正英的脸被罩在苍云的大盾下，阴影里狼一样的眼睛反射幽幽的光芒。“你问我怎么认出来？”何正英轻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本应该威胁意味十足，不过被上面连番踩踏，踏出一股颤巍巍的音色。“小五巧巧每隔六到七天就消失一段时间。但荻花圣殿的cd结束，小五巧巧就会适时再度出现。所以我雇了一批人摸进荻花圣殿，发现那里面并没有玩家只有boss。有残魂的boss也屈指可数。其中一个总会溜出荻花圣殿四处游荡；另一个残魂附体的时间太短，被人秒杀之后再也没有恢复。还有一个替身真他妈的多，但是我找到了，焚天用魔刀噬魂砍中他之后，小五巧巧连带着也整整消失了三天！”何正英狞笑，如果没有那么多大脚丫子踩在他身上，踩得他脸上青筋肌肉一抖一抖的话，效果会更好。 “小五巧巧就是阿萨辛，阿萨辛就是小五巧巧。” “哈哈哈，你说二郎真君天天找你。你在他眼皮子下面晃荡，怎么就没发现你呢？” 当然是因为他没有把阿萨辛和小五巧巧之间划上等号。这是自负者常犯的错误。贺毓婷脑中微微划过一道灵光。她现在还不知道那道灵光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被识破的危机感油然而升。“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九霄玄？”贺毓婷极力控制着自己表情，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帮会里不是有一个九霄玄吗？” 何正英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便不再多加掩饰。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只是这股子呵呵笑声也被众玩家踩踏成一股绵羊音。“最初我只是派了人来盯梢狐玉郎，看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张罗出一个脱离六道轮回的崭新世界，不可能不求一点回报吧？当你在他身边晃荡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另一个九霄玄？呵呵！” “那个假货就是我带来的，她算什么九霄玄？不过是个玩物。我说服仙帝陛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套出真正的九霄玄，那就用九霄玄生魂相连的器皿去追踪。得亏了狐玉郎将仙玺炼作九霄玄的本命法宝。只要九霄玄还残留一丝魂魄，这个残缺不全基本没啥大用的仙廷至尊宝物，就会发出呼应的气息。” 贺毓婷嘶嘶地抽冷气。她说不清这是因为被人踩在脚底下发出的痛呼，还是被何正英步步紧逼的心情写照。“既然用一个仙玺就能搞定追踪方向，你们又何必把龙九牵扯进来？” 何正英眼睛一亮。“龙九？你记得龙九？果然你就是九霄玄！” 贺毓婷微愣，难道他还不敢肯定自己的身份？ “看来你已经恢复了前世作为九霄玄的记忆。”何正英笑，完全是猎食者的微笑。“既然如此，就更不能留你在世了。本来我还抱有一丝疑惑，觉得二郎真君可能故意找一个女人假扮九霄玄，来迷惑仙廷的耳目。刚刚龙九感到心悸不已，然后你就出现了……呵呵，看来这次我算是押对宝了。” “龙九在这？”贺毓婷抬头仰望，并没有看见龙九的身影。也是，以她那种伪轻风的态度怎么可能掺入这一团混战里？一只脚腾空而起，往贺毓婷脸上压下来。贺毓婷连忙侧头，让那一脚生生踩空，踏在草泥里。 “怎么办？何正英果然是为了你而来。更糟糕的是他竟然比二郎真君先一步认出你。小五，我们去找二郎真君吧？和他坦诚交代。现在这些事缠在一起，已经不是逼我和大姐远离你、永远不得相认这么简单了。只能请二郎真君出面了……奇怪，他怎么还没出现？难道他要看着别人把你打死吗？”卡特细细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焦灼地回荡，她已经够头痛的了，卡特还在她脑子里来回车圈圈。声音刮擦擦的，吵得她脑壳疼。 “闭嘴，卡特。”贺毓婷挣扎着试图越过抬起来的脚。她躲开了第一脚，第二脚踩在腿上；躲开了第三脚，第四脚又踏在背心。血掉得不多，但是很痛。贺毓婷咬紧牙，不断地寻找能钻过去的缝隙。 何正英抓住她的胳膊，惊疑不定地问：“你刚刚和谁说话？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二郎真君，还有人在帮助你？” 贺毓婷翻了个白眼。所以她才讨厌和仙人打交道。如果凡人的智商是正常水平，那么仙人的智商全都在iq一百二以上。举一反三这种事他们最拿手了。通常事物显现出一丝端倪，他们就能揣摸出全部。实在是一群讨厌的家伙。何正英抓着她胳膊的手被人 “你想逃走？”何正英眼中射出狠戾的光芒。“不，你不能逃走。你是前朝余孽，只要再确认你魂飞魄散，那个自以为是的仙帝就再也没办法返回仙廷。” “你被打昏头了吧？”贺毓婷忍不住冷冷讥嘲。“虽然六道轮回，仙人回归总需要血脉生魂来牵引。但我并不是前朝留下的最后一丝血脉，当朝的仙帝广天他也有同样的血脉。” 何正英脸上又露出笑容。贺毓婷觉得这缕笑容很奇怪。“看来狐玉郎也没有和你说实话。” “什么？” “狐玉郎当初确实是恨先帝恨得狠。除了你，仙帝和他的一众亲人都被杀被散魂，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贺毓婷刚想反驳还剩下广覆天君……她突然愣住，脸色一变：“你是说，广覆他？！” “这是当朝仙廷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何正英玩味地说。他果然是个残忍小人。贺毓婷想不通为什么这种卑鄙小人竟然能在仙廷里成为一个仙官？想当初她父帝在位时，哪怕常常犯浑，也从未让阴私小人得逞和上位……贺毓婷心中一片冰凉，她想起了以前在仙廷里就悄悄散布的谣言。那个时候她不以为意的流言，竟演变成如今混乱不堪的局面。 “广覆不是夜华天尊的儿子！”夜华天尊是父帝的弟弟，是第二个被狐玉郎砍杀的仙界至尊者。当年狐玉郎血洗仙廷又扶持广覆上位，她一直以为是为了维持仙廷至尊者的血统延续。 何正英大笑起来。“幸亏仙帝不带一丝前朝血脉，这才开创出如今截然不同的仙界盛况。如果不是他即位，吾等散道仙流又怎么能在仙廷获得一足之地？哈哈哈哈……从我升入仙界那一刻起，我最想看见的就是你们这些前朝余孽终于明白真相的脸！哈哈哈哈……” 贺毓婷咬牙，一脚踹飞了覆在上面已经昏厥的四川苍云。她拨开了盖在何正英脸上的大盾，让他那张猖狂的笑脸暴露在玩家的脚下。 “哈哈哈……嘎？”何正英的笑声卡在喉咙里。他双眼暴突，下一秒被人一脚正面踩下，踩到脸几乎凹下去一个鞋印。 “你再笑啊？”贺毓婷挣脱他的手，象条泥鳅一样从抬脚落脚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215 野外混打 怪只怪一身红衣太打眼。贺毓婷一动，牵起所有的火力改变方向。她指着同样趴在地上落后半尺还死掐着她脚脖子不放的何正英：“快，打死他，他才是野外boss。”一看他皮糙肉厚的，就知道这身防御攻击不亚于一个世界boss；污蔑他是boss绝对不是一种埋没。 有人说：“打的就是你！” 贺毓婷：“？？？”现在的吃瓜群众都这么不好骗了么？ 幸亏有人也转移了火力。何正英吐出一口草泥，他刚刚被人摁着头往死里一顿猛敲，罡气都差点破了。一抬头，他不甘心地喊：“别听他的，他才是……” “吃草都堵不住你的嘴！”贺毓婷果断缩回半寸，扯来一把草根就往他嘴里塞。 何正英瞠眼，一边吐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别想逃……”比贞子缠身还麻烦的家伙。贺毓婷暗啧了一声，附在他耳边低声：“大哥，麻烦你认清事实。在这里拖住我有什么用？这是游戏世界！只是一次野外boss战，真正打不死人。哪怕我不还手，被他们爆捶一小时，捶死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被他们捶死。“也可以立马满血大复活。”毕竟大家都是春哥教的教徒，哪怕不是原地，不是满血，但区区复活一次，教主大人还是可以满足的。 何正英揪到她的衣领，狞笑：“复活？呵呵，别傻了，我费尽心机给你准备的一份大礼，保证你没有复活机会可以用。” 贺毓婷背颈寒毛一顿倒竖。“什么意思？”她猛然想起昨晚酩酊大醉的焚天，“你用焚天来？” “呵呵呵……”何正英在众人脚下笑出绵羊音。 贺毓婷眯眼。“那真是不好意思。” 何正英：“？” 这回轮到贺毓婷绵羊音怪笑。“焚天昨晚被灌醉了，估计他现在还在呼呼大睡。” 何正英：“什么？！你怎么会……” “感谢二郎吧！”贺毓婷一把扯下他的头巾。小仙将的头发立刻披散垂到肩头。仙人的容貌再平凡也堪比人间中上之姿，再有气质加成，别有风韵。贺毓婷虽然披着阿萨辛的大皮为虎作伥，但到底是凡胎俗质，又被人踩成满脸“爪印”，如今两相对比，罡气护体的何正英反而更像是打不死揍不趴的boss。贺毓婷顺手把头巾强塞进他的嘴里，堵住那一张连吃草都堵不住的大嘴巴。为了避免他把塞进去的头巾又拉出来，贺毓婷一不做二不休，抽了他的腰带—— 何正英：“？？！” 将他平转一百八十度，将他双手反剪至身后拿腰带打个死结。 这一套动作看似寻常，但综合周围躁动不已的环境，普通人还根本做不到。贺毓婷累出一身大汗，她拍拍何正英的肩膀。 何正英：“呜呜呜！” 不错，塞得很严实。 “乖乖当替身吧！”贺毓婷将他踢远一点，大叫：“boss要跑啦！”在这种情况下，鬼才跑得动！“你们快看！”一瞬间，百分之九十的火力都冲着不断蠕动的何正英过去了。可怜的小仙官！贺毓婷默默哀悼了一番，顺顺利利地滑出了包围圈。她起身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头一个在地图喊话吸来火力的芥子沫。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愣。眼看芥子沫又把手圈成喇叭状，贺毓婷手比脑快，先一拳把他揍趴在地。 打一下不过瘾，贺毓婷揪着他的衣领提起来“啪、啪”两下左右开弓。两巴掌就把芥子沫揍成了一个猪头。“听好了，我和姚千依什么都没有。你他妈吃醋也别溅到我身上来行不行？我可是卡特的朋友！” 芥子沫根本不听，肿着一个大猪头，目光十分怨毒地瞪着她。 看他这情况，不给他下点猛料看来是说服不了啊？贺毓婷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喜欢的人确实不是卡特。” “喂？”她脑子里立刻有个小孩子的声音细细地抗议。贺毓婷不予理会，继续道：“我喜欢的人是二郎真君。” 一瞬间，那双被猪头肿脸挤成狭缝的眼睛扩大的了，一线天似的突出来。 贺毓婷十分感慨——你们五毒是怎么回事？男女配的爱情不相信，非要说成男男配就心悦诚服？ 其实真不应该怪芥子沫胡思乱想。她提到二郎真君的名字时眼神都变柔了，和提到卡特时那模样完全是两码事。贺毓婷惴惴不安地解释道：“昨晚之所以被你撞上那么一幕，”她指是撕烂姚千依的衣服露出穿肚兜的上半身这回事。她不提还好，一提，芥子沫又想起来了。他的脸变成猪肝色，差点又抬手招出他的盅虫，被贺毓婷眼明手快一把摁住手。“你不知道姚千依胸口有伤吗？”婕希表姐怎么可能脱了衣服让芥子沫给她疗伤？她本身就是万花谷的人，对医术那叫一个精通……嗯，不过芥子沫是五毒教的人，对盅毒更有研究。贺毓婷想了想，加重口气对身体变得僵硬的芥子沫说：“姚千依胸口有伤，起码有一个星期没有愈合了。”这么解释，凰婕希胸口的伤更象是中了盅。芥子沫果然上当，他扭动挣扎。 “放开我！” 贺毓婷依言放开了他，并小心地退开两步。 “阿萨？”身后有人叫她。贺毓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自己就是阿萨。她回过看见肉t和血胤……猪。“血胤？肉t？” 身旁一阵得得马蹄声迅速远去。贺毓婷转回头，目送芥子沫骑着快马往太原城过去。她转而问肉t：“你们也来打boss？”虽然世界boss不是副本boss，但也是个boss。看见肉t的时候，贺毓婷心中突然有了计较。她又问：“肉t如果你杀了世界boss，可以获得多少任务点数？” 肉t低头和血胤猪对视一眼。然后他抬起头皱眉看向贺毓婷：“……我和你，很熟吗？” 贺毓婷大受打击。她差点跳起来。“不熟？！我和你们不是……”她突然泄气，肉t说得没错，现在他们还真的不熟——她现在是阿萨辛。“你说得对，我只和你们打过一次本……”她低头看见血胤猪倒着一双三角眼凶光大炽地盯着自己。她心头一跳。 “噗唧？”小五？ 贺毓婷猛然屏住呼吸。 “噗唧！！”小五！！真是小五！血胤猪的倒三角大凶眼登时变成了瞠猪眼。 贺毓婷来不及发声，隔壁人堆里率先爆发一阵骚乱。他们齐齐往那边看过去—— “你踩到我的脚了！” “该死！” “镇山氵——”、“人剑合一！” “师兄你又爆我气场？！” “你对boss用祖传十八代的武功绝学，老子爆它是给你面子！” “雷电法王最强招式——玳、你、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哆嗦绵羊十八连抖音，中间夹杂着一声轻叹：“阿弥陀佛！施主，实在不好意思，贫僧刚开的反弹……” “臭和尚挤在最前排开反弹你到底几个意思？” 看上去，大家打得十分“和谐”？ 肉t和贺毓婷面面相觑，肉t问贺毓婷：“他们到底在打谁？” 贺毓婷干咽了一口口水：“在打世界boss……吧？” “可你才是世界boss啊？”肉t指着她。血胤猪恨铁不成钢地高高跃起，一猪蹄拍在肉t光亮光亮的后脑壳上。肉t头一点，摸头问：“我又说错话了？” 何止是错！有些话，即使是实话也不该说出来！ 贺毓婷冷汗涔涔地斜瞟一眼隔壁人堆，立刻接收了一大堆虎视眈眈过来的眼神。她瀑布汗。 而这时，罡气破体，衣衫破烂的何正英从人堆里跳起来。他的双手还反剪在身后，但嘴里的破布不知何时被人扯掉了。被人爆捶了几千几万几亿次的何正英，现在象一个刚刚穿越境界线的难民。他死死盯着贺毓婷大喊：“看清楚了！那才是阿萨辛，那才是世界boss！” 太原城里，无名的小萝莉npc又拽了拽妈妈npc的手。“妈妈快看！”她指着西方五光十色的天边。“极光！” “嘘！小孩别逼逼！” 萝莉npc舔了舔手里快融掉的绿豆冰棒，认真点头。 “不逼逼，不当野外boss。” 216 野外马拉松 “肉t！你个坑爹王八蛋！”贺毓婷无端挨了一顿炮轰，愤而怒骂。 肉t无辜躺枪，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贺毓婷懒得理他，在一堆人蜂涌而上之前身形一晃，朝天泣林的方向狂奔而去。她的意图立刻被人看穿。有人在后面大喊：“这个boss是魂boss，别让他跑了。”又有人喊：“糟糕了，他要躲进天泣林！” “快追！” 血胤猪虽然慢了一拍，但后来居上反而跑在所有人的前面。包括贺毓婷。四条腿的果然跑得快。贺毓婷才刚刚望见天泣林的入口，血胤猪已经快冲进去了。和所有跨图的出入口一样，天泣林前面有一个镜像微微扭曲的漩涡正在缓缓蠕动。只要跨进去，贺毓婷心想，这场搏斗就结束了。她会一直呆在天泣林里，直到第二天早上。哪怕玩家们蹲守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野外boss了。哈哈哈哈……说不定不需要等到第二天，等卡特和婕希表姐回到轮回镜镜旁，再给她一个讯号重新穿过一次旋转漩涡——铛铛！阿萨辛消失，小五巧巧回来。届时，何正英、玩家、焚天什么的都去屎吧！她可以在这里、躲在二郎真君的大狐狸尾巴下平平安安地过好每一天。血胤和肉t的隐藏任务差不多了，这代表着她作为残魂呆在这儿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飞升！届时，四个人一起飞升！她完全能想像到何正英领着他的小奸细们在一旁干瞪眼瞎跳脚的模样，哈哈哈……贺毓婷美滋滋地做梦。 冷不丁，血胤猪又从漩涡里蹦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噗唧——！” 啥？贺毓婷来不及收脚，一头撞在空气墙上，“嗵”的一下反弹回去，鼻子都差点撞歪。“噢……我靠！空气墙……”她呻吟着，头晕眼花。后面紧追不舍的众玩家看见贺毓婷的窘样，顿时停下脚步先大笑一顿。血胤猪扑进贺毓婷怀里，“噗唧噗唧”一顿狂叫。 贺毓婷黑了脸。她狠狠拽着血胤一顿前后摇晃。“什么？你说什么？这个世界boss程序还是你设计出来的？你他妈要不要这么坑我？我和你和肉t多大仇，带你们吃带你们喝还给你们做任务！结果呢？你在天泣林前面拦个空气墙？还只针对我？踏玛的！”贺毓婷超不解气，又骂了一声。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没把手里的小香猪甩飞出去当成一颗流星。 她身后“铮、铮”一片拔刀的声音。 贺毓婷浑身发毛，她回头，宛如正面对着一片兵器的平原。绵延山道上，平铺着一层寒光闪烁的冷兵器。贺毓婷吓得倒退一步，退无可退。空气墙挡住了她的退路。绝望——她又一次感到绝望。众人眼中的阿萨辛昂首向天空嘶吼：“太可恶了！都说天不绝人之路，为什么要把我每一条通往罗马的道路都给堵死？你下来，我保证不劈死你！” 这一幕，与当初正反两派联手逼迫莫雨和毛毛的场景何其相似？然而贺毓婷连个能跳的悬崖都没有！玩家们狞笑着逼上前，看得贺毓婷心中一片冰凉。太过份了，每次、每次，只要她穿越成阿萨辛就绝对没有好事。难道她活该是被揍的对象吗？说好的反杀呢？一次机会都不给。就算成为野外boss加强了防御又如何？还不是为了更抗揍一点？心中一簇小小的火苗被悄悄点燃—— “噗唧？”缩在她怀里的血胤猪昂起小小的猪脑袋，倒三角的大凶眼诧异地盯着她身后。 贺毓婷也感到了一丝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肩胛骨里慢慢拱出来，越伸越长，一直碰到地面。她没有痛楚，却被一股强力作用撑离地面，高高悬挂——贺毓婷诧异回头——阿萨辛的披风特效？玩家们连连刹车，惊疑不定地瞪着她。天泣林的门口除了偶尔有风吹过的声音，便是古怪的吱吱嘎嘎声。 肉t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只看见一双吊在空中的光脚，脚踝上套着几个项圈。他昂头，与抱着血胤猪低头俯视众生的阿萨辛四目相对—— 从心理学上来说，被迫仰视的人往往会感到强烈的压迫力。肉t虽然长得三大五粗，但是架不住前面的阿萨辛块头更大。特别变形之后的阿萨辛，身体仿佛膨胀了一倍，又有背后撑出蜘蛛腿助阵，视觉上的压迫力陡然倍增。 贺毓婷记得披风特效昨晚被二郎真君破坏了。没想到现在她后背又长出四根，根根都乌漆发亮嶙峋有节，刚硬无比。显然不是之前竹竿制成的蜘蛛腿那么纤细软脆。看上去更象是用淬了十几次火铸造而成的乌兹钢腿。贺毓婷侧头，意随心动，身侧的蜘蛛腿自动抬起一只凑到跟前供她细细观摩。油黑发亮。如果要强行形容，贺毓婷只能想到“升级”！如果觉得“升级”还不够，那就是“豪华装备”！她若有所思地看看老天爷，心中产生了一股“终于我也变成了软妹币玩家”的感动。 天泣林门口，阿萨辛一声怒吼，惊飞林鸟无数。原本围拢上来的众多玩家登时吓得跳起来，急急地返身就退。 “快走！boss发威了。” 原本只是恐吓性的一吼。没想到这一吼，竟然让玩家吓破了胆，掉头就跑。贺毓婷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天泣林。然后挪动四根蜘蛛腿朝玩家们追过去。 嘿嘿嘿……她邪恶地舞动十指，蜘蛛腿戳在地里嗖嗖嗖地往前冲。前面玩家团发觉她追了上来，跑得更快了，还尖叫。只见清晨的太原城外，一群人迎着冉冉初升的太阳死命狂奔。滚滚尘烟从太原西门一直延续到北门。宛如沙尘暴般的尘埃里时不时窜出一条蹑云逐月的身影，然后天策骑马七秀抠脚五毒不停吃蜈蚣……能怎么快就怎么快！藏剑一个梦泉虎跑再接玉泉鱼跃，溜得比抠脚的七秀还贼，眨眼就把队友远远抛在了脑后；苍云更绝，一下、一下地撼地，连盾带人一起钉子般把前面的平地砸出无数个土坑，爬起来他们就把大盾当溜溜板踩在脚下，哧溜一下滑出老远。坑的是可怜队友，那些短腿的譬如剑纯一边惨叫“别丢下我……”然后啪唧一下掉进苍云刚挖的坑里。气纯咩咩最聪明，他们把祖传无敌一甩，抱着剑躲进圈里簌簌发抖：“谁也不能把我拉出圈！” 场面极其混乱。 只见庞大的黑影越过一个人、再越过两个人，最后超越了所有玩家…… 玩家：“？？？”他们索性停下来，三三两两地站在太原城外微有起伏的平原上，看着前方遥遥领先的阿萨辛。 前面的阿萨辛兴奋得手舞足蹈马不停蹄：“呵呵呵……”迎着太阳奔跑吧，青春啊、生命啊！ 后面的玩家呆若木鸡状如泥塑：“……”那是boss？不，那是傻逼！ 太阳，以永恒不变的匀速开始攀升。 217 风云诡谲（1） 何正英说过，他把龙九带来了。因为有龙九体内的残缺仙玺发挥作用，他才能认清阿萨辛的本相。 龙九，是何正英手上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 当贺毓婷发现龙九时，那个女人一袭白衣胜雪，骑着白色的里飞沙踏秋，安静矗在太原城东门门旁。仅仅是发现了龙九，贺毓婷便突然陷入一阵回忆的云雾里。 狐玉郎被封为仪道天尊之后开洞府得灵脉，府里除了被软禁的前朝长公主，还有一位刚刚纳入府中的小美人。 ——小姨，你是我母亲的妹妹，我本不应该如此说话。可是我们现在同侍一夫，有些话还是得挑明了说。我知道小姨与夫君之间情义永恒。然，今时不同往日。纵然夫君扶了陛下即位，也不能推卸陛下给予的一番“盛情。” 龙九一脸柔情蜜意，眼光流转时会带出独具风情的妩媚。她用最亲昵的口吻却对九霄玄说着最诛心的话。 ——小姨，我就是陛下的“盛情”。你说夫君是收还是不收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那好，如果夫君也对我有意呢？ 贺毓婷如同受了盅惑般一路横跨整个洞府，在约好的时间里进了那个偏僻的小院子，她站在虚掩的窗前偷偷向里张望，果然看见了背对她斜靠书桌的狐玉郎。他倒是穿得整整齐齐，显然也是刚过来不久；但是龙九一丝不挂地偎进他怀里时，他不但没有推开龙九，反而双臂伸展拥住了柔弱无骨的龙九。那一瞬间，贺毓婷心中剧痛。 这份痛楚甚至穿越了三千年的岁月一直延续至今。 “小五？”卡特在她脑海里惊慌地的喊，“怎么回事？你气息怎么这么乱？升级的披风特效这么耗费你的魂力吗？” “不是披风……”贺毓婷大口大口的喘气，目光死死地盯着城门边的龙九。这女人不能留。她心里划过这样的念头，恶意值上升的提升立刻叮咚跳响。 “怎么回事？小五，你的黑化值怎么在上升？” 贺毓婷抿紧嘴。城门口的女人慢慢昂起下巴，她刻意伸手抚了抚里飞沙的马鬃，骄傲而不屑地遥遥眺望着贺毓婷。 ——小姨，我抢到手的就不会还回来了。 ——你的，还是我的，要分清楚。 这世界再没有比龙九这种女人更可恶了！ 贺毓婷牙根一根，驱动四条乌黑的蜘蛛腿朝着龙九嗖嗖地奔过去。 “噗唧？”血胤猪在她怀里疑惑地昂起头。 “小五你想干什么？”卡特也发现了城门口呆立不动的龙九。贺毓婷脑海里的叮咚声还在响，虽然节奏很慢，但是一直没有中断。“等等，小五你不能杀人！你如果杀了人，黑化值会大幅增加。” 贺毓婷什么都听不见，她只听见前世龙九在耳边咯咯的娇笑声。 ——小姨，你输了。 那个女人的笑声象刀子一样剐得她心口生痛。 ——狐玉郎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夫君了，只要他还是仪道天尊，他就会被仙帝塞侧妃。您一个前朝遗孤最多是只落魄凤凰，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侧？我只是第一个侧妃，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将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到时候越来越多，你岂不是要心痛死？小姨，看开点吧。哪怕是仙女也要过日子对不对？仪道天尊并没有剥夺您的正妃头衔，还有什么比现在这样优哉游哉的生活更教人满足？不乐意？为什么不乐意？还有人服侍您，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和前朝不一样，现在还有谁能着您、纵容您？不要留在这？好吧，好吧，那您能去哪？六道虽大，却没有您容身之所哦。没有这个洞府包庇，能活到什么时候？而且不管您在哪，关于仪道天尊和他洞府里的消息，总会知道一点，无法逃避。这心结在于自己，不在旁人……您真要走，不如去找狱炎池。那座池才是真正磋磨仙魔身魂的存在。小姨，你想去吗？我知道狱炎池在哪。 贺毓婷终于站到了龙九面前。此刻，她居高临下，她则小巧玲珑。 龙九没有何正英的眼力。她一手揪着胸口的衣襟，一边抬头皱眉看向贺毓婷。“……你是谁？” “龙九。”贺毓婷一声轻呼。 龙九眉头皱得更紧了。 直到贺毓婷说：“我记得你了，龙九，你不是九霄玄。你永远都无法成为九霄玄。”她语气中流露出的一丝怒意让龙九顿然舒展了眉头。 “小姨。”龙九甜甜地笑道。“原来你真的回来了。何正英说您在这儿我还不相信。您真的在这，为什么之前不肯认我呢？”龙九回头张望城门洞开的太原城。因为战乱的设计，主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外根本没有人影。龙九说：“既然小姨您在这儿，那么仪道天尊也在吗？”龙九的声音略有些期盼，又有些犹豫。 贺毓婷诧异地盯着她。“你不认识……不认识玉郎了？” 龙九凝视着她。“小姨，我没有您那么好的运气。您仙逝之后，仪道天尊恨不得我去给您陪葬。仙帝陛下不得已只好将我雪藏。是真正意义的雪藏。”龙九雪白的脸上泛起一股不正常的嫣红色。贺毓婷眯了眯眼，从龙九身上察觉到一丝异样的疑云。“除非要用到我的时候，才让我清醒过来，否则我将永远沉眠。” “广天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把我打入万年不化的玄冰里，这才躲开了仪道天尊的搜索。每次开启封印唤醒我的意识，则需要用五昧真火持续不断地烘烤……” 卡特在贺毓婷的脑海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龙九！”贺毓婷也听不下去了，猛地攥住龙九肩膀。纤细的肩膀在她手中羸弱不堪一握。从前那个狡黠灵动且神色总是露出十分贪相的龙九，现在仰望她，目光有些呆滞，笑容有些愚钝。贺毓婷看着她，浑身都泛起一阵颤栗寒意。“龙九，广天他……”广天他是把龙九当成灵傀来炼化！一旦炼化成功，龙九自己的灵识消失不见，将变成一个活尸任人驱使。因为龙九半龙的混血体质，注定她的体格比其他炼化的傀儡更为强悍，可以说龙九将成为一个十分厉害的法宝。这比让她身死道消更可怕！广天身为仙帝，怎么会用这种阴邪下三流的招术？看着连自己遭遇过什么都不清不楚的龙九，即使以前有再多恩怨，贺毓婷现在也无法怨恨她了。龙九她毕竟是二姐的亲生女儿。“你母亲呢？难道你母亲和父亲都不管你吗？” “母亲？”龙九微微一笑，“母亲和父亲……” 贺毓婷顿觉不妙，她的指甲几乎陷进龙九的肉里。“你母亲嫁给你父亲后便要居住在龙族的水下城堡里。那是仙外六域之一，其护法大阵之强悍，即使是十万仙兵仙将强攻也难以讨好的易守难攻之所！” 龙九笑望着她。“我当然回去了。仙帝陛下说，如果能打开护法大阵封锁的城门，必定重重有赏。他可以让我成为仙后……” “你疯了吗？你到底替广天打开了几座大门！” “可是我想成为仙后。”龙九天真无邪地道，“我不要做妃子，要做仙后。不想变成象外祖母那样可怜的后宫嫔妃。就连出席宴会都不被允许的侧妃，有什么好当的？横竖是嫁人，当然要成为仙廷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仙后！”即使落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她还念念不忘自己的执念。 贺毓婷也是无语。刚刚升起的一点同情心，在龙九说出无邪但有些痴傻的话之后便荡然无存。 “小五，龙九有些不对劲。”卡特在她脑海里说。 “嗯，我感觉到了。” “她好像被人用摄魂术定在这儿了。” 贺毓婷挑挑眉。“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象个诱饵。” 龙九确实是诱饵。为了查探九霄玄存在而存在的诱饵。但是何正英已经知道九霄玄的去处了，作为诱饵的龙九还有什么用？ 答案随着一阵凛冽罡风扑面而来。在一把弯刀砍断手臂之前，贺毓婷连忙撤手。即使如此，那把刀把刀锋放平，贴着她往回撤的手臂生生剐去一条血肉。顿时血肉横飞。贺毓婷痛叫一声，身后蜘蛛腿自行倒退出一丈开外的距离。她捂着受伤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白红相间的身影从天而降，只一刀，便砍下了里飞沙的马头。那匹价值五、六十金砖的健马发出一声嘶鸣后化为一阵虚影消失无踪。而龙九痴痴傻傻地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boss在那！”远处，已经回过神来的玩家军团高声呼喊，朝着这边跑过来。有人惊喜大叫：“天哪！boss终于掉血了！” 贺毓婷连忙翻看自己的血量，十条血杠刚刚被活活剐去一条！一阵被吸魂后的倦怠感涌上来，贺毓婷咬牙。她的伤臂没有复元的迹象，因为剧痛的关系，贺毓婷全身都在发抖。她看向把刀架在龙九脖子上的明教。 “焚天！？”贺毓婷惊叫：“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醉得一塌糊涂吗？ 焚天邪笑，声音轻吐中还带着一丝仙酿芬芳的香气。 “为了杀你。” 218 风云诡谲（2） 嘴上说是为了宰阿萨辛，噬魂刀却架在痴痴呆呆的龙九脖子上。贺毓婷看着焚天，无端感到一阵恶寒。她往远处的玩家群看去，找到混于其中的何正英时松了一口气。按理，何正英是焚天的雇主。他说的话，焚天应该会听一听吧？何正英不会希望龙九死在焚天手上——龙九身上还带着残缺的仙玺。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下一秒，贺毓婷被焚天的举措吓倒——焚天毫无顾忌地对龙九扬刀。“焚天！”贺毓婷大喝一声，“你来这里不杀世界boss，杀一个傻子吗？” 焚天呆了呆，问：“你怎么知道……”贺毓婷出门变boss，身上那一套中规中矩的书生套早就换成了阿萨辛的布条装，脸上的面具也不知道搁哪去了。焚天没有认出人。在他眼里，昨晚坐一起喝酒的人是喝酒的人，和今天的世界boss不搭边。他斜睨了贺毓婷一眼，狂炫酷霸拽。 卡特在她脑中急叫：“你是不是傻？龙九就是个祸害，谁抹她脖子都好，早死早投胎。你也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了，仙不仙鬼不鬼的，还不如让焚天一刀把她了结了。难道你还想着救她干嘛？”卡特最后嘀咕：“你刚刚还想杀她来着。” 贺毓婷咬紧牙关，蜘蛛腿戳在草里嗖嗖嗖地朝焚天疾奔过去。焚天速度更快，他刚扬的刀现在已经再度贴近了龙九。一股雷霆万钧之力在龙九颈项面前隐隐呼啸。贺毓婷急得一身大汗。“我不是想救龙九。”她也知道龙九这副模样，还不如死了算了。但是她当心龙九体内的的仙玺，一旦突然现世，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龙九一看就是被人控制着，满脸痴痴傻笑，连避都不避焚天的噬魂刀。 贺毓婷遍体生寒，她抬起一只蜘蛛腿冲着焚天的心口戳过去。噬魂双刀中的另一把刀抬起，挡在焚天的胸前。“铛”的一响，噬魂刀竟然挡下了蜘蛛腿劲足戳过来的力道。不过焚天体型相对娇小。虽然噬魂刀挡下了攻击，但焚天本人还是受力往后倒退。他冷笑一声，倒退的同时噬魂刀已经从后面抵在龙九颈后。只需要轻轻一划—— 贺毓婷的心吊到嗓子眼。 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另一个人从空中降落，吞吐着银芒的枪尖正好抵在刀锋上，轻轻往旁一搁，便改变了噬魂刀的方向。 焚天满脸诧异，再也控制不住身形，踉跄倒退出去。他嘴里则在嚷嚷：“你怎么才来？” 二郎真君悄然降临。他出手推了龙九一把，龙九身形偏了偏，躲开了噬魂刀余留的刀气。随后，二郎真君夹在焚天与贺毓婷中间。“帮里出了点事，我得处理。”他好笑地回答了焚天。 焚天同时受到贺毓婷和二郎真君的攻击，再加下他还没有完全醒酒，整个人象颗炮弹一样撞进城墙里，把太原的城墙生生撞出一个凹洞。他困在墙里，苦笑着甩甩头，冲二郎真君抱怨道：“昨天那酒的后劲可真烈。” 二郎真君不理他，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贺毓婷。他的视线落在被夹在阿萨辛胳膊弯里的血胤猪身上。 二郎真君眯眼。 “帮主！”纵横帮会的帮众犹如小鸡看见了母鸡，呼啸着奔过来。有几个人呜咽道：“这个boss血太厚了，打都打不动。” 二郎真君和蔼地环顾四周一眼，包括贺毓婷。他脸上虽然带笑，眼睛却象千年不化的玄冰般没有温度。 贺毓婷打了一个寒颤。怪我咯？ “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二郎真君亲切地问旁边人。 玩家纷纷摇头，好事的七嘴八舌说起刚刚被贺毓婷碾着跑了一圈马拉松的故事。二郎真君又诧异地抬头看一眼贺毓婷。 “卡特，你说他会不会认出我的身份？”贺毓婷在脑海里悄问，一边抬起带伤的手摸摸自己的脸。 “应该不会吧……只要他不发动连魂咒就没事。现在人这么多，气息又多又杂，哪怕他灵识超群，也不可能在近一千个人里突然把小五的气息翻出来。” “应该？”贺毓婷追问。 卡特不吱声。 “喂，二郎真君！”焚天瘫坐在破砖碎瓦里，好笑地看着二郎真君：“昨天晚上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二郎真君耳朵里听着其他玩家七嘴八舌的报怨boss血厚，眼睛则盯着贺毓婷被剐去一条血肉的伤臂。“你们打boss不掉血？” 立刻有人附和应是。 “那他哪来的伤？” 贺毓婷发现被二郎真君用枪指着时，浑身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抖。这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害怕。 “哇，这个魂boss还在掉血！”有人打量贺毓婷时啧啧有声。贺毓婷不喜欢这些玩家看待自己的眼神，感觉这群玩家对待自己象对待一只待宰的羔羊。 焚天也顺着二郎真君的视线看过来，他扬了扬噬魂刀。“那伤是我削出来的。一刀！”焚天讥笑道：“成百上千的人都没给他造成伤害，你确定这群玩家适合开荒打野外boss吗？先不说boss能不能掉血，他们能在boss手下保住自己的小命都很难。” 越来越多的玩家簇拥在二郎真君面前，听见焚天毫不掩饰的讥嘲，纷给对焚天怒目而视。 “胡说八道。”有人不客气地哧道：“刚刚boss还被我们摁着揍了一顿。主要是他回血的速度太快了，不然还能轮到你出场？” 焚天阴郁地看了那个小和尚一眼。他转向二郎真君。“怎么样？boss我杀，东西给你们拍。我只要杀boss！” 焚天的提议当场点亮了众多玩家的眼睛。 贺毓婷抱着血胤猪小小后退几步。她紧张地看着眼前一大团人，恰好何正英鬼鬼祟祟地从人群里探出半个脑袋—— “二郎！”贺毓婷果断指着何正英大喊：“那个人就是何正英！” 何正英没料到贺毓婷会突然来这么一嗓子，当场就愣住了。他反应也快，愣不过三秒，立刻朝来时的方向窜出去。二郎真君的目标马上切换成何正英，二话不说追过去。 “噗唧！”血胤猪急得在她怀里发出了一声猪叫。 而焚天的目标则转向了贺毓婷。不只是焚天，其他玩家也对贺毓婷虎视眈眈。焚天落后于二郎真君，但他身形很快，看上去象是两人同时动作，一个扑向何正英，另一个则扑向贺毓婷。 贺毓婷尖叫着侧身避让，她避开了焚天第一击，马上被打了鸡血似的玩家团团困住。看情形，这些家伙们又想拉着她玩一波推倒游戏！可是这一次，人群里有焚天这个搅屎棍！贺毓婷不敢掉以轻心。她确实避过了焚天第一击，但是顾忌到周围的玩家，焚天第二刀劈在她的乌兹钢锻造的蜘蛛腿上。“铛”的脆响，噬魂刀反而被蜘蛛腿弹了开来。 “哟呵？”焚天乐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贺毓婷：“你很强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贺毓婷才没有他所预料的那么从容。她同时操纵两根蜘蛛腿，戳向焚天。“滚开！”剩下两根蜘蛛腿撑在地上，带着她倒飞出去。 焚天飞扑上来，哈哈大笑。 “你的命，我要定了！” 贺毓婷人倒飞了出去，眼睛却盯着别处——何正英嚣张不可一世，在二郎真君面前却弱得象个菜鸡。交手不到三个回合，便被二郎真君从后面赶上，一枪从背后挑了心窝。他挣扎了几下，便趴在地上不动了。身体既没有消失也没有虚化。隐隐有一团白色的光球脱体而出，刚要飞逃，又被二郎真君一杆长枪戳个对穿。二郎真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净瓶，拔开软木塞对准那团白球，仿佛是被吸进去，淡薄得近乎透明的白球便缩进了细颈肚圆的玉瓶里。 二郎真君收好瓶子，回头朝贺毓婷望过来。贺毓婷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要杀我。 这个念头令她一阵晕厥。 219 风云诡谲（3） 二郎真君解决完何正英，便提枪往贺毓婷这边慢慢走来。 此时贺毓婷正陷在困斗之中。一群吃撑不怕噎着的玩家围着她象牛虻一样蝇蝇乱转，又有焚天猫抓老鼠般戏谑地攻击。玩家还好。贺毓婷不得不集中精力对付焚天——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完全不顾及是否会伤到其他玩家。游戏的设定是攻打野外boss时，会自动切换家族和阵营状态，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开放阵营，因此只存在是否同一个家族的问题。不是同一个家族或同一个队伍的玩家都将显示为红名，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焚天视所有人为红名，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双刀抡成风火轮的效果，几乎全劈在同一条蜘蛛腿同一个节骨点上。要是这样贺毓婷还看不出他的企图，那就真的是在秀智商下限了。贺毓婷一旦领悟过来，就开始避免被他砍中同一个节点。她挪腾闪避，效果并不理想，并且还牵连到其他玩家，被焚天肆无忌惮的砍伤。 打得多了，大家也变得理智起来。近战的都退到一边一边嗑瓜子一边欣赏焚天的动作；远战的偶尔钻空子放个大招击中贺毓婷。还有身怀十分代祖传绝学的气纯咩咩，一不小心丢个镇山河在贺毓婷脚下。贺毓婷满心凄凉：谢谢你大爷的镇山河，老子和你不同家族不同队，怎么吃无敌？ 剑纯跳起来用剑柄敲气纯脑袋。“叫你乱下镇山河！是不是傻？没组队，下了镇山河有什么用？再说你瞅瞅人家喵哥，用得着吃你的无敌吗？” 确实用不上。全过程都是焚天击杀，贺毓婷挨揍。可以说贺毓婷被焚天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焚天主要攻击的目标并不是贺毓婷本体，而是她身后四条油黑发亮钢铁铸造的蜘蛛腿。他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芒，手上的双刀轮转，刀刀都劈在蜘蛛腿上，只有在击打蜘蛛腿的间隙中他双刀轮转虚空带出划痕时，才会无意间切割到贺毓婷本体。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就象一个文人被逼着穿上盔甲与天才般的剑士进行搏斗。 仗着身高体壮，贺毓婷也没从焚天身上捞到一些好处。她老早就把血胤抛到一边，专心致心地对抗焚天。每退一步，每格挡一次，她都能感觉到蜘蛛腿节节卡卡之间传出细微的不和谐杂音。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小五！”卡特仍然没有离开她，现在在脑海里细细地提醒。“你赢不了。趁着二郎真君在这里，快点向他求助。” 贺毓婷下意识地去搜寻二郎的身影。他正向这边走来，步履稳健，不疾不缓。每一步踏下去近乎无声，却正好配合到贺毓婷的心跳，二跳一步。贺毓婷看着他，整颗心都绷得死紧。 “小五！” 他来了。距离近到她可以看清他眼底的阴霾。 贺毓婷呼吸一窒。当她身为小五巧巧的时候，她还从未在二郎真君眼里看见过这种暗暗翻涌的黑色情绪。那眼神，恨不能一刀解决了她。 这是为什么？ 贺毓婷仔细回想，从昨天到现在，她并没有招惹二郎真君啊！就连他劝焚天喝酒的时候，她也是规规矩矩地陪坐在一旁，而二郎真君当时看也没看她一眼。为什么他会对自己——不，是对阿萨辛有这么深的敌意？ 噬魂双刀从她胸前划过。她避之不及，被刀锋破开皮肉划出一条血条，一缕浅黑色如墨迹般魂力被勾出来，瞬间成了刀口下的美味小食。 贺毓婷轻喘，开始感觉到疲惫。她把四条蜘蛛腿分成两两一组，轮流格挡或是支撑身体。渐渐地，她连操作蜘蛛腿都有些力不从心了。焚天的噬魂双刀真可怕，不仅能从血肉里摄取对手的魂力，还能从阿萨辛的蜘蛛腿上吸摄魂力。只是刀锋劈在坚硬的钢腿上，初时并不明显，但次数多时间久了，贺毓婷就能感觉到力量的流失。她的脚步从这时开始，变得零乱了。 “小五，你还在犹豫什么？现在不是开玩笑，恶作剧的时候了！” 贺毓婷偷觑二郎真君。二郎真君则朝她略一挑眉，旁观者清的问道：“你看我做什么？”他的态度没有一点软化，反而更恶劣了。似乎贺毓婷的偷瞄也让他感到相当不快。二郎真君在皱眉，神色愈发冷厉。看得贺毓婷越来越畏缩。她瞻前顾后地想：如果表明了身份，但是二郎真君不能接受怎么办？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另一种身份，如果他接受无能怎么办？她是不是要看着他决绝转身的背影，然后悲伤地等待焚天最后一击？与其要面临他的背影，还不如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被焚天砍死算了！ “小五，”卡特仿佛感应到她自暴自弃的想法，在她脑子里嘤嘤啼求：“算我求你了。快告诉二郎真君真相吧。他生我们的气也好，要驱赶我和姐姐也好，你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你会被焚天杀掉。” 对了，还有另一个不能告诉二郎真君的理由：他不希望凰皇族两个表姐妹与小五巧巧有所接触；一旦她们接触，他就要将两姐妹无情地驱逐出去。就冲着这条理由，她也不能告诉二郎真君真相。贺毓婷咬紧牙根，又挡下了一波来自焚天的密集攻击。 “怕什么？”贺毓婷悄悄安慰卡特。“野外boss只存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只要熬过这一个小时不死，我就能赢……啧！”焚天的攻击很猛，打得被动防守的贺毓婷很心虚。她不得不揣度如果撑不住一个小时该怎么办？“……就算死了，也只是浪费一次复活，有什么关系？放心，我还有几十次复活。”一周一次复活，她起码可以活到明年这个时候。 “不，你没有。” “没有？” “野外boss压缩了所有的魂力才具备超强的实力。也就是说，原本用来复活的魂力现在也全都变成了你的防御和攻击综合实力。” 贺毓婷咬了一下牙。妈的臭血胤，回头如果还有机会，她保证揍得他猪屁股开花！ “如果是普通玩家击杀你，那还好说。保证你有足够的残余魂力再度复活。只是复活次数至少要减一半。” “我靠！”贺毓婷低骂。 “偏偏何正英叫了焚天过来。他手上的噬魂刀应该是某个魔物的本命法器，所以才具备噬魂的效果。你和他对打，每受一次伤就会被吸一次魂力。积少成多，剩余的魂力肯定不够支撑你的复活！他如此贪得无厌，最后一击定然会摄走你全部的魂力！小五，快向二郎真君求助！”说到最后，又在劝说贺毓婷向二郎真君寻求帮助了。 贺毓婷又偷偷看一眼战斗圈外的二郎真君。他丝毫没有动手的意向，和其他玩家一样沉默的旁观着。贺毓婷心中一片冰凉。她抿紧唇，求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小五！” 220 风云诡谲（4） 肉t象个狗腿，他一边抱着血胤猪一边围着二郎真君打转，嘴里不断地讨好说：“这次等小五回来，一定要狠狠骂她。怎么总是做些让人担心的事？动不动就玩失踪！坑得帮主在她后面好一顿乱找。得亏是帮主大人哄她，要是别的臭男人，哼哼，早就跟她提分手了。” 二郎真君看了他一眼。 肉t赶紧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帮主您看看您，这两天人都瘦了一圈……”二郎真君只是关注着场上打斗的动静。不知为什么，他很在意阿萨辛时不时偷觑他的眼神。 贺毓婷眼眶一热，把视线从场外收回来。她及时避开了焚天冲撞过来的势头，到底还是被噬魂双刀割到，身上又多添了两道血痕。焚天兴致勃勃似乎还没有玩够猫捉老鼠的游戏。有了卡特的提醒，贺毓婷才明白焚天在她身上划开无数道浅浅血痕的真正用意并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更多的摄取魂力，以保证最后一击能让她魂飞魄散。 凌迟的感觉很不好受。贺毓婷现在反而希望焚天能给她一个痛快。她发动反击，四条蜘蛛腿发了疯似地佛山无影腿，腿腿踢向焚天。焚天一次都没沾到，他身形诡谲，四条蜘蛛腿能碰到的，都只是他闪避后留下的残影。 “小五！你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二郎真君能反杀他。快！” 贺毓婷又看向场外。龙九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二郎真君身旁，她西子捧心状柳眉轻皱，柔弱无骨的身体倒向二郎真君。如果二郎真君没有突然把长枪横挡过去，龙九这一倒，只怕就会倒进二郎真君的怀里去。龙九没得逞，便踮起脚凑到二郎真君耳边轻轻诉语。她一边蠕动嘴唇，一边用眼角余光挑衅地看着场内与焚天死斗的贺毓婷。 ——小姨，我们来打个赌吧？ 贺毓婷想到前世偷偷打开窗户，从那条缝里看见的情景——龙九脱了自己的衣服，一丝不挂地走向背对窗户的男人。当她揽着对方肩膀，与人互拥时，却向贺毓婷偷窥的那扇窗户望过来，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嘴里蠕动：。 ——我赢了。 贺毓婷脚下踉跄，所有的节奏都乱了套。焚天瞅准机会回头猛攻，打得贺毓婷溃不成军、退无可退。这个时候，她只顾着寻找绝处逢生的出路，却没有注意到焚天暗中手脚。等她察觉的时候，大势已去。 四条蜘蛛腿齐齐发出铿锵哀鸣。雷动般的声音里，贺毓婷的身体往一边倾斜，她大惊失色，几次挣扎也没能保住平衡。“卟嗵”一下扑倒在地。背上一条蜘蛛腿骨碌骨碌地滚到一边，被焚天捡起来仔细端详。与此同时，贺毓婷原本膨胀了数倍不止的身体开始渐渐缩小。不过几息功夫，她又变成普通人的体型。 全场鸦寂无声。所有的人，包括贺毓婷自己都亲眼目睹了焚天几乎是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掀翻近千人群殴也没怎么掉血的野外boss。如果她是小五巧巧的原型与他对抗，只怕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快逃，小五！”卡特在她脑里尖叫。 贺毓婷连忙朝前爬行了一段距离。直到一双罩着银铠的脚落在她的视界里。贺毓婷昂起头，与二郎真君四目相对。她张开口嘴—— 救…… 二郎真君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晦涩不明。 她又闭上嘴。掌心里传为尖锐的痛楚，贺毓婷低下头一看，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死死揪住两把青草。贴着地皮的青草叶子早被她揉出了汁液，指甲现在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中。贺毓婷强迫自己松开手，又扬起头来。她看着二郎真君，即使明知他不认识她，还是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我还活着。”她看着二郎真君的眼睛说，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还活着，不靠你，我尽力了。 “你活不久了！”身后焚天追上来，手上的噬魂刀摩擦着空气发出的唳鸣。 贺毓婷心道没错，虽然尽力了，但也活不久了。噬魂双刀抽走了她太多魂力，现在她已经是油尽灯枯，只残留了一点血皮，魂体也千疮百孔，七魂六魄几乎散形。最后一击的时间到了。贺毓婷闭上眼睛。 “小五！难道你又要在他面前死一次吗？”卡特尖叫。 是啊。贺毓婷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又要在他面前死一次。不过，死了这次，还会有下次吗？ 一声响亮的猪叫。 贺毓婷一愣。接着，她感觉一股冷冽的气流擦过她的脸颊，化为兵器与后面的噬魂刀撞在一起。两柄兵器的撞击近在咫尺，相互掀起一股狂暴刚烈的劲气纵横交错，甚至割开了她的脸颊。鲜血湿漉漉地滑了下来，滴在地上。贺毓婷诧异地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二郎真君面无表情的脸。她再微微一侧头，看见长枪与噬魂双刀绞在一起互不相让，因为两边都在用力而不断地轻颤。 二郎出手救了我？贺毓婷讶异地再昂首，她仔细探究，并没有在二郎真君脸上看见一丝丝认出自己时应该有的情绪波动。他没有认出来……这个念头让贺毓婷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感到失望。 “喂喂喂！”焚天连喊了三声喂，眸色不同的猫眼不满地瞪着二郎真君：“这和约好的不一样。说好了boss我杀，东西你们拿！” 龙九目光切切地望着二郎真君，她悄悄拽了指二郎真君的衣袖，说：“帮主，既然他愿意出力，何不卖个便宜？” “这个jian/人！”卡特在贺毓婷脑子里咬牙切齿，“她一定记得刚刚你和她说过的话，所以想借焚天的手杀你。小五，现在是个好机会，快把真相说出来，告诉二郎真君！” 卡特越劝，贺毓婷的嘴巴闭得越紧。 “你是不是傻！” “约定？”二郎真君盯着焚天冷笑，“什么约定？我有和你约定过什么吗？” 焚天立刻睁大一双猫眼，诧异地打量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长枪一挑，挑飞了噬魂双刀，再一枪横扫，煞气全面爆发，气势掀飞焚天退离数丈之远。逼走了焚天，他并没有马上追出去，而是长枪垂直，笔直刺穿了贺毓婷的肩胛。 “啊！”贺毓婷登时痛得冷汗直冒，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血人。她吃惊地仰望二郎真君，不明白二郎真君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出手。身体上的痛甚至比不上心口的疼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嘶嘶地倒抽冷气。 二郎真君长枪微扬，将她甩到肉t面前。她象一块没有生命的破布，裹成一团落在肉t脚边。 “噗唧！”血胤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猛地咬了一口肉t，趁肉t吃痛的时候从他怀里挣脱下地，不停地用猪鼻子轻拱贺毓婷汗湿的脸。“噗唧！”血胤焦急地轻唤。 “肉t，杀了他。”二郎真君甩掉长枪沾上的血，迎着疾冲过来的焚天冲上前。“杀了他，你的隐藏任务就完成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贺毓婷半昏迷地倒在地上，嘴角隐隐勾出一个笑容。哪怕是这个时候，她和他的心意也不谋而合。从一开始变身为野外boss时，她就有这个打算，只是当时没有料到结局竟如此狼狈。她意识模糊地呢喃：“动手，肉t。” 肉t的长棍迟迟戳不下去。血胤朝着他尖厉咆哮。 “那是我的！”焚天不甘地咆哮。但很快他就吼不出来了。二郎真君的长枪将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他不但不能更进一步，反而节节败退，距离倒在地上的贺毓婷越来越远。“二郎真君，你竟然不守信用！” “和小人讲什么信用！”二郎真君哧了一声，他回头一看，发现肉t还傻在原地没有动。 “肉t！”为什么还不动手？ 血胤横亘在贺毓婷前面，气势汹汹地瞪着肉t，大有“你敢动手我就绝不原谅你”的气势。 肉t：“……” “算了。”二郎真君暗啐一声，劲风将焚天带出老远。他自己大踏步地往回走。 “肉t放我进队，我来！” 221 风云诡谲（5） 血胤猪尖叫着扑向二郎真君，被一掌拍开。 “别闹！” 血胤落地后立刻跳回来守着贺毓婷吭哧吭哧地喘气，一双倒三角大凶眼瞪着二郎真君，几乎能喷出火。 二郎真君的脚步顿了顿。他从未见过血胤这么反常的模样——不，有一次——小五遇袭后大家聚在一起开会时，他情难自禁偷偷在桌下抓住小五的手。结果被血胤想方设法地阻拦。那个时候的血胤也象现在这样突然发威，不让他轻薄小五，因为“小五是妹妹”。 二郎真君浑身一震，目光生硬地转向阿萨辛。阿萨辛倒在地上。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男人。身高、体型和容貌，都与小五截然相反。他讨厌阿萨辛，是因为昨晚发现阿萨辛的气息与小五的纠缠在一起。不是在短期内近距离相触，不可能使气息融合在一起。这个猜测几乎令他当场就格杀了阿萨辛。不仅是昨晚，上一次把他吸引去荻花后宫的原因，也是因为纠在一起杂乱无章的气息…… 二郎真君僵住，不敢置信地瞪着地上连头也没办法抬起来的阿萨辛。他曾经起过疑心，曾经要求阿萨辛摘下面具，但是被拒绝了。如果那时候他能再进一步强行要求，是不是就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是不是会发现阿萨辛一定要带面具才敢在他面前出现的原因？二郎真君浑身发抖，不敢深思。 “血胤，乖，过来……哎呀我靠，你他妈又咬我？！”肉t凑上前，结果又被血胤猪咬了一口。 二郎真君冷眼旁观，如坠冰窖。 龙九在旁边轻笑。她的笑声更让二郎真君心生警觉。 正犹豫间，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越过他，朝着地上的阿萨辛笔直地奔过去。二郎真君本来就惊疑不定，看见焚天的动作顿时大怒，所有的思考都暂时中止，他大吼一声：“焚天你找死！”甩枪冲着后背破绽百出的焚天直接突过去。在他前方，所发生的一切都象慢镜头播放：焚天、龙九、血胤、肉t……然后是阿萨辛突然撑起半身，将跳跃攻向焚天的血胤拉回来抱在怀里，当噬魂双刀落下来的时候，他一边紧紧拥着血胤猪，一边架起钢铁蜘蛛腿挡下噬魂刀…… 眼睛！ 那双眼睛！ 二郎真君噗地喷出一口精血，死死地盯着阿萨辛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他最熟悉的眼神，彰显出一个最绚烂最柔韧不败的灵魂！是小五，是小五！难怪他一直找不到小五，原来她一直就在身边。 她曾多次回眸，又曾多次遮掩，和记忆中多次浮现的深情凝视款款重叠。 二郎真君蓦然发出一声长啸，声音悲怆，直上九霄。被啸声震体敲魂的玩家纷纷捣住耳蹲下去，忍耐着。焚天也被镇住，动作有了片刻的迟滞。正好被二郎真君迎头赶上，一枪从后面刺穿他的心窝。 焚天低头打量穿胸而过的长枪，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他回头，看见一头巨大的凶兽正缓缓化形，云雾缭绕间露出一双视线冰冷端凝的眼睛。无论是刺胸的长枪，还是惊鸿一瞥的巨兽幻影，都把他镇在原地动弹不得。“嗬，难怪打不赢……”原来不是人……焚天化为一道虚影往远方遁去。 二郎真君的目光只追了数秒便撤回来，凶恶地瞪着地上犹抱小香猪的男人。这时，他才注意到阿萨辛的身上伤痕累累，附在体内的魂魄也千疮百孔几乎散形。他想都不想，蹲在阿萨辛面前狠狠掐住对方脖子。只有这样做，这个人才不会从他手心里飞走。然而手指摩挲间，也能察觉她的脖子上也密布着浅浅伤痕，皮肉翻开的粗糙感中汗和血揉合在一起，粘附在掌中。二郎真君气极恨极，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贺毓婷脑袋一偏。 周边群众看她头一耷，惊得倒抽一口冷气——焚天砍了大半个时辰的成果还抵不上二郎真君一巴掌？不会是这一巴掌就把boss打死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 “噗唧！”血胤猪大声抗议。二郎真君把他从贺毓婷怀里拎出来甩给肉t，第一次看见阿萨辛抱着小香猪时，他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当时他以为动机截然不同。现在再反思，其实动机一直未变，他本能地不喜欢小五太亲近别的男人。哥哥也不行。 “好痛……”被掐着脖子象被掐了七寸的蛇一样蔫不拉叽的贺毓婷发出娇吟。 嗯？群众目光炯炯地转向阿萨辛。娇？吟？画风怎么感觉不对？ 二郎真君一脸铁青，他磨牙低唁：“你还知道痛？！”说完他便掐着脖子把人拉进怀里，低头，以嘴对嘴—— 哇靠？！围观群众惊悚到瓜皮都掉地上了：这画风，彻底歪楼了啊！ 肉t第一个失声尖叫，声音渐渐由惊慌过渡到凶狠：“帮主？帮主？！帮主！他妈的二郎真君，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想吻到什么时间去？你这是算出轨还是算出柜？！” 血胤高高跃起，一猪蹄子拍在肉t的后脑壳上。这次下蹄真的超狠，后脑勺上的“v”型蹄印连续三天都没有消肿。后来解除误会的肉t撒娇抱怨：“头都被拍肿了！我智商直线下降全是被猪蹄子拍出来的！大猪蹄子！” 二郎真君渡了一口仙气助贺毓婷固魂，他看了看时间，把贺毓婷锁在怀里锁得更紧。“还有半个小时野外boss的时间才会结束。现在你给我乖乖呆着别动，哪都不许去！” 贺毓婷软趴趴地赖在他怀里苦笑。爬的力气都没有，她能去哪？ “二郎，” “嗯？” “你刚刚想杀我吗？” “……” “对不起。”贺毓婷说。 二郎真君拥紧她，声音里隐隐有一丝心痛。“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对不起。” “别说了。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贺毓婷在他怀里偷偷眨眼，湿意迸出来化成水滴，顺着银光的铠甲往下淌。对不起，她在心里重复第一百零一遍。“二郎。” “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傻瓜，三千年我都没有放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手？”二郎真君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满的全是血与汗的味道。不过灵魂深处，却飘来一缕芬芳抚慰了他的心悸—— 太好了，是她。 222 轮回镜 贺毓婷站在水面上。水面象镜子一样光鉴照人，不仅能倒映她的身影，还映着满天累累压低的云层。四周水汽蒸腾，望不到水的尽头。明明是个广阔无垠的空间，却给人一种完全封闭的印象。 有人踩着水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水纹一圈一圈地扩散到贺毓婷的脚底。 “二表姐！小五！”来人大叫。 贺毓婷忍不住笑起来，她抱怨道：“你到底是叫二表姐还是小五？别人听了还以为这里有两个不同的人。” “不都是你嘛。”卡特冲上来一个熊抱，抱住她的腰。卡特拍拍贺毓婷腰际的软肉，抬头笑嘻嘻地说：“不错嘛，魂体挺结实。你被噬魂刀砍了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你的魂体跟鱼网似的会到处有洞。”贺毓婷想着二郎真君渡过来的那口仙力，仙力渡完他也不松口，恶狠狠地纠缠了一气还咬破了她的嘴唇方才退开。贺毓婷脸色泛红，倒映在水下的身影身姿袅娜，面如霞火。 另一个声音在贺毓婷身后冷斥：“没大没小，你学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卡特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朝贺毓婷身后探头，小猫似地喊了声“大姐”。 贺毓婷也回头。一个身姿如松的万花谷大师姐正站在她身后。这张脸贺毓婷以前也见过，就是虚境里新手教学，手把手教会她神行千里的大师姐。贺毓婷笑得更灿烂了，甜甜地喊了一声“婕希表姐”。凰婕希板脸应了一声，还在瞪着不知轻重大小的卡特。吓得卡特往贺毓婷身后直缩。贺毓婷连忙转移凰婕希的注意力，她问：“婕希表姐，这里是哪里？” “是镜湖。” 镜湖？贺毓婷知道这个世界只有一面镜子可以当得起这个湖泊的名字。她问：“这儿就是轮回镜？” 凰婕希目露赞许，她示意贺毓婷往下看。“你看看水底。” 这个湖泊宽广又深不见底。初时贺毓婷还以为这个湖泊就是轮回镜本身。很多自蕴于大道或是天地的灵物都拥有庞大灵相。象轮回之门，一旦拓展开来即使是仙魔用灵眼窥视，也看不到它的边界。六道更是无边无垠。 贺毓婷催动了灵气注入双眼，看清水底那个闪烁微弱光芒的圆形物件。她惊讶地抬头看向凰婕希，只见凰婕希念咒催动，水下物件的光芒渐渐增强，不一会儿竟然从水底升了上来，哗然一阵破水声，一面巨大的圆镜静静地贴在水面上，倒映天上累累云雾。和贺毓婷梦见所见的一样，这面大镜子被三个黄铜脚架支撑。三个支点间距均匀，又圆又扁，宛如托人驻足的站位。 “这个湖泊源于一条巨大的灵脉。而灵脉则是支撑这个世界的骨架。二郎真君把轮回镜放在湖泊里滋养，需要使用的时候就由我催动它升上来，用完后它又会自动归位，以免被有心人觑觎。”凰婕希笑了笑，说：“灵脉也是二郎真君费尽心力挖来、固定在此。越靠近灵脉，感觉到的灵压越大。这东西和水压一样，压力大到一定程度，哪怕是尊级的仙人出手，也无法再接受灵脉半寸。非要接受的话，只能被灵脉释放出来的灵压碾得粉身碎骨。” 贺毓婷瞳孔暗暗一缩。凰婕希说得十分轻巧，但她自己也做过仙人，知道挖掘灵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灵脉等同于道之化物。仙人可以悟道却无法将道据为己有。一方面是因为道法无形，另一方面则是道法凌驾于仙人之上。以下犯上，天谴道罚。灵脉的性质也差不多，仙人可以傍在灵脉附近修建洞府或是福洞，然后吸摄灵脉中的灵力进行修行，却很难改改变灵脉的所在或是走向。就象珠穆朗玛峰不可能被一个人收进背包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凰婕希无视贺毓婷的神色，指着三支架中其中一个站位问道：“小五，你要不要站上去看看？” “我？” “大姐！” 贺毓婷和卡特同时出声。 贺毓婷望向卡特，见她满脸不赞同的表情。她再看向凰婕希，除了鼓励还是鼓励。只不过鼓励的神色之后隐隐约约掺着一丝秘密的气息。贺毓婷想了想，踏上其中一个站位。卡特见她站上了轮回镜，连忙选了另一个站位跟过来。凰婕希松了一口，她也站上轮回镜。三个人各就各位，凰婕希说： “轮回镜已经被激活，里、外世界可以随心所欲地观察。你若是想看这个世界哪个角落的景色或是人，只需要集中精神想想，轮回镜便会帮你显现出来。” 这么简单？贺毓婷心念一动，感觉脚下一股吸力传来，竟然在抽取自己体内的魂力。她吓了一跳，连忙改变主意与那股吸力对抗，拉扯着不让魂力过多的流动过去。 “这就对了。”凰婕希说，“只需要释放一点点魂力即可。如果感觉魂力疲软，就直接从附近吸摄灵气转换成魂力。这儿处于灵脉之上，属于灵气最丰沛的地方，要多少灵气有多少灵气。不必担心会对魂魄造成损伤。” “大姐，我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对。”卡特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说。凰婕希扫了她一眼，她就紧紧闭嘴。 这时，轮回镜里的雾气散开，露出一大片绵延不绝的山林。镜头推进，一直到显现出二郎真君的背影。二郎真君脚边仰卧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已经死了很久，精致的五官因为惊惧和不甘而扭曲，双眼大睁无声地质询着天空。 三个人同时一愣，谁都没料想到会看见这一幕。她们不由自主地紧紧盯镜面，看见一团泛有乳白色微光的小东西穿过女人胸部浮现出来，它慢悠悠地飘向二郎真君伸出的手掌。这时，二郎真君猛一回头—— 卡特立刻单手一拂，抹掉了镜里虚像。轮回镜重新被一片缭绕的云雾盖住。她猛拍自己胸脯。“好险！小五，你看谁都没问题，千万别看二郎真君。会被他发现。二郎真君最讨厌别人窥视他的行踪。”卡特绝口不提曾被他找上门“秋后算帐”的事情。“不过……轮回镜基本会自动屏蔽二郎真君，不让我们检索他的影像。”卡特沉吟着看向贺毓婷。难道这就是差别待遇？ 凰婕希满不在乎地哧了一声。“这次窥视是他自己应允过的事情，就算被发现了，他也不能说什么。” 贺毓婷还震惊于那个仰躺在地上的女尸。虽然长相不同，但是她记得这才是龙九真正的模样。“他杀了龙九！”贺毓婷仿佛第一次见到二郎真君杀人。不对，这不是第一次。上次她还看见他轻松干掉了何正英。而且她还看到他是怎么处理何正英想脱壳遁逃的仙魂——他把何正英收进了玉净瓶。这一次呢？龙九的躯壳已经被半炼成灵傀，没有魂魄镇体，立刻现出苍白病态的颜色。龙九的魂魄在哪？贺毓婷觉得龙九的魂魄并没有附在破体而出的小东西上。难道也被二郎真君收进了玉净瓶？贺毓婷暂时撇开龙九魂魄的去向，思绪又不受控制地转到从龙九身体里浮出的小东西上面。想了想，她神色古怪地看向凰婕希。“婕希表姐，二郎杀了龙九，就是为了取那个小东西？” 凰婕希朝她翻了一个白眼，说：“那是什么小东西？那是仙玺！是前朝仙廷倾尽九九八十一位尊级仙家长辈炼出来的镇界之宝。即使它现在变得残缺不全毫无用处，也依旧被整个仙廷奉为至尊法器，期盼有一日能补它完整，重做镇界之物。那是你原来的本命法宝！”顿了顿，凰婕希凝视脚下的轮回镜，神色复杂地道：“就象这面轮回镜。它也是二郎真君的本命法宝。” 223 本命世界 贺毓婷吃惊地看向凰婕希。“婕希表姐你说什么？轮回镜怎么可能是二郎真君的本命法宝？！” “大姐！”卡特也在一旁叫道：“二郎真君不会希望小五知道这件事！” 贺毓婷又吃惊地看向卡特。“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卡特一副说错话的惊觉表情，她紧紧闭上嘴巴。 贺毓婷从轮回镜上退下来，仔细打量这面镶嵌在水面上的大镜子。云雾凝集在镜面上，与里面的倒影相互辉映。还真有一副进出皆轮回往复的景数。她心念一动，再用灵眼窥视，便发现云雾里其实藏着不简单的东西。有一些不被肉眼看见但能被灵眼窥视到的萤光正通过轮回镜飞进云雾里。它们在云里流窜，碰撞时带起细微的电火花。就象雷云中的闪电。几乎没有萤光再撞入轮回镜里飞出去。它们的数量很少，即使是灵眼也会忽略它们的存在。但贺毓婷关注着它们，因为她知道这些萤光代表着什么。它们是残破的灵魂碎片，因为残缺而象沙砾一样渺小。但是给它们时间互相吞噬并融合在一起，最终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灵体。至于灵魂必须的意识，则完全依靠机遇巧合来获得。 轮回镜名符其实，就是一道缩小版的轮回之门！它应该是大道里衍生出来的灵物。 贺毓婷意识到这一点，心象千斤坠石般直往下沉。 灵物自大道中衍生而成，无人可知其始，无人可得其终。从未有人试图把灵物收为法宝。即使有这种想法，也没有人成功过。还是那个比喻——哪个凡人能把珠穆朗玛峰收到自己的背包里？ 贺毓婷不敢相信，但凰婕希和卡特的默默无语让她更感心情沉重。细细回想她所认识的二郎真君，想他曾做过的一切事情，还有别人嘴里描述的二郎真君……收取大道灵物做本命法宝这种事，他还真能做到。可是任何成功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二郎真君收取轮回镜做本命法宝的时候他付出了什么代价？贺毓婷的心脏嗵嗵直跳。她又低头看向黑暗的水底。即使肉眼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地心深处还有另外一条看不见的长河正在缓缓流动。巨大的灵脉！花这么大的手笔布置这个新生的世界，最初真的只是想玩一票就弃走吗？难道把这么大的灵脉抛在空间裂缝里，不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灵脉已经动了一次，还能动第二次？贺毓婷表示怀疑。卡特也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原本只会存在一段时间，就会象一个玩坏的玩具被舍弃掉。但是后来他们又改变主意，决定使世界长久维持下去，这才从复活次数开始进行改变，使这个世界循着轮回的轨迹慢慢进入循环往复的正轨。六道世界便是如此起缘。 贺毓婷隐约知道支撑世界的骨架——这条灵脉不可能再被抽出来再挪动一次。她再看看浸润在灵脉里的轮回镜，不安更甚。这镜子象镶嵌在灵脉上的一颗宝石，撬取则会损伤。本命法宝若是受到了损耗，也会连累魂体破损。如果二郎真君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轮回镜和灵脉该怎么处理？收回本命法宝就必须连灵脉一起收回。算就他本体是体型巨大的九尾狐狸，一口吞下轮回镜没关系，但是吞下灵脉，肯定会爆体而亡。就连魂魄也会轰成碎片。 贺毓婷面上冰凉冰凉的。她看着凰婕希。刚刚凰婕希殷殷劝导她驱动轮回镜展现镜像时，她便知道这份邀请的背后另有深意。 “婕希表姐，请你告诉我，”贺毓婷冷静地开口，“这个世界的主神到底是谁？” 凰婕希看着她的眼睛，说：“二郎真君。” “大姐！”卡特跳下轮回镜，着急地跺脚。“二郎真君一再强调不准我们接近小五，也不准把他的身份秘密透露出来，更不能让她知道轮回镜的秘密……唉！大姐你全都说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二郎真君的意愿，我们真会被他赶出去啊！” 凰婕希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卡特一爆栗。“你是不是仙人啊！这么蠢！” “哪里蠢啦……”卡特揉着脑门不满地嘀咕。 凰婕希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贺毓婷。“小五，现在你知道——轮回镜是二郎真君的本命法宝，二郎真君本人是这个世界的主神。你有什么想法？” 贺毓婷身体晃了晃，她死死咬着嘴唇，才勉强没有晕厥。她又问：“之前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接收了五百个残魂？” “是。” “如果我不在这一批残魂里，你们是不是准备耗完五百个残魂就撤离这个世界？退出空间裂缝？” “……那是自然。” “二郎呢？他和你们一起走？” 凰婕希叹了一口气，怜悯地看着贺毓婷。“傻子，他把抢来的大灵脉镶嵌在这里，又以自己的本命法宝镇住，你认为他能走吗？”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但委婉的说法已经给了贺毓婷答案。贺毓婷不敢置信，她转头去看卡特的脸色。 卡特不忍地撇开了头。 那就是真的了。 贺毓婷一下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着，站都站不起来。 凰婕希蹲在她面前，想象过去那样摸摸她的头安慰安慰她，手伸到一半顿了顿，还是缩回来，双手抱在膝上。哪怕贺毓婷七窍玲珑已经知晓了真相，她不忍心，但还是决定残忍地打破最后一道幻象的屏障。“小五，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如何生成的？你以为这个世界是什么？”见贺毓婷只顾着簌簌发抖却不肯出声，凰婕希无奈叹了一口气，自说自话：“是二郎真君融合整条灵脉然后再炼化了自己的狐仙本体才生成的世界。换句话说，你现在脚下踩的水不仅是他抢来的大灵脉，也是他的血，你现在看见的云雾和你呼吸的空气也是他的气。你在这儿吃的东西，不仅是揉合了其他的残魂碎片，更是他的血肉！” “别再说了！”贺毓婷捂着耳朵尖叫起来。“他答应过我，任务完成之后，就和我一起飞升出去！” “小五。”卡特怯怯地拽拽她的衣摆，“你别这样，我会害怕。” 比起贺毓婷的激动，凰婕希显得冷静多了。“他是答应过你，协助你完成任务补完你的魂魄，就让你飞升出去。” 贺毓婷的尖叫嘎然而止。 “但是他从未说过会和你一起走一起飞升。小五，认清事实吧，他走不了。自他将轮回镜炼为本命法宝之后，便不为旧的六道所容，只能卡在这一方空间裂缝里动弹不得。你要他放弃一切跟你去轮回转生，那他就真的只能放弃一切去魂飞魄散。你是不是想问当初他为什么这么傻，非要炼化自己的本体创造一个新的六道世界？” “那是因为他等得太久。三千年……一个尊级仙家的寿限最多也不过三、四千年。他绝望了，小五。创世界收残魂，不过是最后孤注一搏的手段罢了。如果你没有出现，他也决不再睁开眼睛，就此身殒道消，划归终点。” “你是不是又想问，既然要放弃，为什么又临时改变主意要持续下去？那也是因为他等得太久了啊，小五。终于找到了你，哪怕只能在日月交替时短暂相逢，他也会拼尽全力死死抓住这一线机会。只求你每一轮转世投胎穿越轮回时能与他遥遥对望一眼。能多望一次，便是一次；以此望梅止渴，便是他此生所求。” 说到这，凰婕希露出一个微笑；明明是在笑，眼泪却落了下来。她替抬头的贺毓婷揩泪，揩了一次又一次。两个人的眼泪都象不要钱的金豆子，揩完了还有，落了再落。贺毓婷怔怔地看着她。“婕希表姐，你……你为什么哭？” “我是替你哭。”凰婕希哭着哭着，又笑了。她深深地凝视着贺毓婷，把最嫡亲的表妹身影烙印在心底。她说：“你和他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挣扎了三千多年，到头来还是败给了命运败给了轮回——” “终生不得厮守。” 贺毓婷痛哭。 凰婕希替她拂开飘落的碎发，声音颤颤地轻问：“既然知道是这种结局了……小五，你还想飞升吗？” 224 梦醒 贺毓婷睁开眼，正是启明星刚刚升起的时候，天边现出一条鱼肚白。室内还有夜的余韵，昏昏昧昧，但让贺毓婷感到无比安心。她第一眼看见上方毫无特色的纯白天花板。以前躺在床上时不觉得，现在陡然生起想要改变天花板颜色的冲动。她要在上面画满星斗，用最漂亮的萤光颜料加以点缀。以后晚上醒来时就不会觉得天花板上枯燥无聊，说不定还可以拉着二郎真君好好观赏一番。随后，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坐在床边的侧影上。 二郎真君还没有发现她已经清醒，正专注凝视着悬浮在面前的一团小白光球。小东西散发出的萤火微光，在他面上笼出一层白晕。他原本就是个玉做的人儿，现在萤光一笼，愈发显得白玉无瑕。贺毓婷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变得又轻又缓，唯恐惊动沉吟中的二郎真君。她自然知道她的二郎真君是极好看的郎君，就是让她再专注凝视三千年，她也不会觉得厌倦。如果可以，她愿意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贺毓婷心头一动，想起梦里凰婕希那一番笑中带哭的话语。 ——只求你每一轮转世投胎穿越轮回时能与他遥遥对望一眼。能多望一次，便是一次；以此望梅止渴，便是他此生所求。 她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世界象浸在一个巨大的鱼缸里晃荡。她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可恨命运弄人，折腾他们三千年之久，到头来仍然是一场欢梦一场空。她在梦里流尽了眼泪才重返现实，现在水意一涌上来顿时给眼睛带来不小的负担，酸胀刺痛，之前哭过后的感觉又回来了。贺毓婷不舒服地挪了挪，二郎真君立刻侧头望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一撞，便胶在一起不能分开。就这么纠缠了一会，二郎真君才发现她眼睛周围的异象，不由俯身过来仔细察看。“眼睛怎么了？”有点红，又有点肿，象刚哭过似的。二郎真君不记得她在梦中哭过。如果发现她在哭的话，他也不会放任她继续沉睡了。 贺毓婷注意到的那个跟着二郎真君一起飘过来的小白球。二郎真君专注地打量她，它就悬停在二郎真君脑后。原来是一方被施了浮空术的白玉印玺，玺面有巴掌大小，方正之上雕了一个盘坐树桩的老者。老者虽然一身仙风道骨飘逸之姿，一截皱巴巴的颈子上却没有脑袋。贺毓婷心一跳，把眼前的玉玺与记忆中的仙玺印象重叠起来…… 二郎真君的手掌覆在她眼睛上，一股温热的仙力从覆盖的地方渗入她的皮肤。贺毓婷浑身一震，拍开他的手。“不要！” 二郎真君挑眉看着她。 贺毓婷这才想起刚刚只有一半意识被凰婕希拉去了镜湖，剩下的残魂和躯壳则留在二郎真君身旁酣睡。婕希表姐的天魔勾魂术十分了得，哪怕二郎真君不眨眼地守在一旁，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难怪婕希表姐和卡特这么久以来能顺利替她转换躯壳，而二郎真君毫无所察。如果不是这次的野外boss战，恐怕二郎真君还会被蒙在鼓里。一想到野外boss战，贺毓婷就想到战斗结束后的那个吻，顿时变得心猿意起来。她本以为二郎真君会嫌弃阿萨辛那具不男不女的模样，连带也厌烦她。没料到他意是丝毫也不在意，还当着那么多玩家的面拉着她一气强吻，不知惊瞠了多少双眼珠子。贺毓婷连忙打住散飞的思绪，面上已经生起一阵芙蓉色。她乳燕投怀般扑进二郎真君的怀里，厮磨着。“不要，”她咕哝，“我只是睡得太沉，眼睛有点儿不舒服。过一会儿就好。” 睡得太沉怎么可能会引起眼睛不适？ 二郎真君才不信这种鬼话。但温香软玉在怀，他最不喜欢的事就是放弃这种机会，于是忍了忍也不再提起贺毓婷排斥他灌输仙气的事。不过有一件事，他一定要弄清楚—— 二郎真君微微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正要发问，看清贺毓婷的眼神他猛地一怔。竟然是单纯的痴迷的眼神。自家知道自家事。二郎真君当然知道自己老婆其实相当迷恋自己，以往虽然也深情，但很少象现在这样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他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要不是那件事一直横亘在他心头，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捧着贺毓婷的小脸蛋啪嗒啪嗒地亲个不停了。二郎真君清了清嗓子。“婷婷，关于你和凰皇族那一对仙魔姐妹的事，我就不问了。” “嗯。” “以后也不要再和她们……”二郎真君顿了顿，觉得要求她们一刀切地划清界限未免太不近人情，只好说：“以后不要和她们太过亲近了。” “嗯。” 二郎真君微微眯眼。但贺毓婷灼热的眼神太受用了，他满心舒坦，暂时撇开了那一缕困惑。他转入正题。“现在你能不能解释解释，为什么会转变成阿萨辛这件事？” “嗯。” 嗯？二郎真君挑高眉，心里直打鼓。难道是焚天那一顿猛击把她打傻打残了？难道他一口仙气渡过去都补不齐她的魂力？二郎真君顿时后悔了，早知现在当初应该立刻收了焚天的残魂才对，就不该再放他一条生路！二郎真君想了想，把贺毓婷拉过来轻轻地吻她。 贺毓婷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颈子，回应他的亲吻，与他辰齿纠缠。等她终于从混沌中清醒、察觉到这个逐渐加深的亲吻背后真正的意图时，已经无法抗拒。她要退离，而一向掠食掠惯的二郎真君怎能允许她半途抽身？大手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迫她持续向前迎入他的侵袭。他用更凶蛮的态度加大仙气灌输的强度。贺毓婷又气又窘，呼吸一度中断，整个人卡在飘飘欲仙不上不下的状态里。她学着二郎真君先前的动作轻咬他的下唇示警。第一次轻咬的力度太轻，二郎真君的呼吸更急促，喘息更粗重。第二次加大了力度咬他，反而促发了某种潜伏的狼性。贺毓婷觉得自己要被推倒了。哪怕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之势，渡过来的仙气也源源不绝没有中断。贺毓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第三次，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二郎真君吃痛，满嘴是血地退开。他震惊地看着贺毓婷，十分生气地控诉：“你咬我？！”等他看清贺毓婷泪流满面的模样，一腔戾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边在流泪，那边在流血。 贺毓婷一边哭，一边从背包里抽出备用毛笔往他脸上划了一把叉，糊他一脸春泥。她觉得这点治疗还不够，又比划出一根握针插进他脑门里。关键是这些动作浑然天成，她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就给二郎真君治疗。一边治疗还一边哭，一直哭到打嗝。二郎真君哪怕再大的怒火，现在也丢到爪哇岛去了。他又气又乐，只好把泪人儿先揽进怀里顺毛拍抚。“怎么睡一觉醒来成了个大哭包？快别哭了。”哭得我心都要碎了。“我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龙九只是消失了，不是我杀的。二郎真君大言不惭，自动忽略了曾经枪挑阿萨辛然后甩给肉t的事情。 云烟侍女笑嘻嘻地端来一杯温水。二郎真君亲自服侍她喝下。 “不亲嘴。”贺毓婷顺了气便这么说。想了想自己也觉得不妥：不亲嘴？那怎么行！她可以很贪恋她老公的！“亲嘴可以，不要渡气！”为免二郎真君起疑，她连忙补充：“你再喂我仙气，我就会吃不下饭了。” 二郎真君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咧开嘴无声发笑。其实他也不希望用这种方式渡太多仙气。她现在体内魔性未除，若以这种方式哺以太多仙气养成了习惯，恐怕会激发潜伏的魔性。这就相当于用血食饲养恶鬼，危险性太高。他更希望贺毓婷用食补的方式慢慢补回魂力，就象之前一样，多食多补。一想到此，二郎真君就气闷。他好不容易替她把魂力补实了，结果她又玩变身的把戏，还刻意对他隐瞒……如果她老早对他坦承，又怎会平白惹来一场祸事？想到阿萨辛缩成一团魂力尽失的模样，他心中便感到焦灼暴戾和绝望。 二郎真君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正色道：“现在你给我说说，变成阿萨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问题刚刚抛出来，他蓦地想起上次在荻花后宫里撞见的阿萨辛——满园花色不及那半身遮都遮不住的吻痕。二郎真君呼吸一乱，胸口急剧起伏。“上次我去荻花后宫找你，那个阿萨辛也是你！？” 贺毓婷忍不住啧了一声。 啧？！二郎真君瞪大眼，满脸铁青。他抓着贺毓婷，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来，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剧场之变回来之后 话说贺毓婷从阿萨辛变身回小五巧巧之后，接连不断地收到各方邮件。不但有各种角度各种超清图片附件，还有各种奇葩提问： “作为正宫娘娘，请问你知道自家相公搂着一个比你还漂亮的男人热吻后有什么看法？” 贺毓婷内心：那就是我。 “你知道不知道你老公其实爱的是男人！” 贺毓婷内心：那个男人也是我。 “到底你是真爱，还是阿萨辛才是你老公的真爱？” 贺毓婷开始崩溃的内心：真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是不是因为玩家注定无法和boss比翼双飞，所以二郎真君才无奈选择了你？” 贺毓婷：“……”她开始求助系统翻找寄信人的个人资料。 “二郎真君真正爱的是男人，作为异性的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是不是气哭？” 贺毓婷特意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在某个月黑风高益于上吊自杀的夜晚，她悄悄摸到了太原广场交易所门口……的信使旁，维持着表面高（mian）冷（tan），她给全世界的玩家群发了一封邮件。 “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那个阿萨辛就是你们的姑奶奶小五巧巧！！！！” 从那以后，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传说—— “你们听说了吗？因为二郎真君喜欢男人，小五巧巧为了迎合他的喜好便去做了变性手术！” 贺毓婷愤怒掀桌：“你们别把平胸不当胸！” 画外音：贺毓婷躲在二郎真君怀里嘤嘤嘤。二郎真君边给她顺毛边安慰说：“没事，你就是胸凹进了后背我也喜欢你。”这一天，他尝到了生平第一次家暴的滋味。 《不完整穿越之精分剑三》小剧场之变回来之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5 交待 贺毓婷交待了来龙去脉，二郎真君全程脸阴得要滴雨。 “大致就是这样。”贺毓婷闭上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二郎真君掀了掀眼皮。“所以一开始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身份不是小五巧巧，而是阿萨辛？” “是……” “然后凰婕琪就用新手指导者的身份帮你另外换了一个肉身？” 贺毓婷好一会儿才反应到凰婕琪就是卡特。其实卡特是以系统精灵的身份出现，不是新手指导。真正的新手指导是婕希表姐，她和婕希表姐是在成为小五巧巧之后才认识的。这件事贺毓婷一语带过。不过她一口气交待了那么多事情，这个一语带过的小细节肯定被二郎真君忽略了。贺毓婷可不打算提醒他，以免他对那对姐妹花更加反感。 “嗯。” 二郎真君深吸一口气，忍住打她屁/股的冲动。他闭上眼睛，不说话。贺毓婷也不敢乱动。 “我……”大床猛地一震。二郎真君睁开眼睛，对上贺毓婷无辜的大眼睛。她乖得象只兔子，正襟危坐地跪坐在床上正对着他。二郎真君半垂下视线，抬起手——余光瞥见跪坐的双膝猛地一弹，微微弹离床面几寸又深深地陷回去，双手搁在并得整整齐齐的膝上，好像刚刚什么动静都没有。欲盖弥彰。他抬手拧揉眉心，把一丝笑意偷偷藏在手掌下面。 “我在荻花圣殿里一共打过你几次？” “是按一个cd算？还是按挨枪打的次数算？” 还有心情调侃？二郎真君瞪了她一眼。“按cd！” “哦，两次。” “只有两次？” 只有？难道他还嫌少吗？贺毓婷不满地望着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提醒，虽然只遭遇过两次，但每次都把她揍得屁/股开花？屁/股开花是很委婉的说法啦。真相是“捶成稀巴烂”。说不定由此引发他极大的愧疚心，从此对她更好？嗯，也有可能物极必反。贺毓婷决定闭嘴，什么都不说。 二郎真君沉吟：“你一共消失三个cd。其中两个cd遇上我。”二郎真君确实有一些愧疚。因为他记得自己在荻花圣殿里从来都是速战速决，从未对阿萨辛手下留情过。 “不、不、不，”贺毓婷摇着手指头，“第一次我还没进帮会，也不是小五巧巧。”然后你把我打得特别惨。“然后我有了小五巧巧的肉身，才开始玩消失。” 二郎真君微微瞠眼。“你……从很早以前……” 贺毓婷沉痛地点头。“嗯，很早以前。”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那么你消失的三个cd里，有两个cd没有遇上我。” “一个cd遇上婕希表姐——啊，当时她附身在姚千依身上。因为她没守在轮回镜旁边，不能为我转化肉身，所以回归阿萨辛本体之后我便回不来了。而你又不停歇的发动连魂咒，没办法，逼得我和卡特东躲西藏。”躲得时候特别起劲，小心脏卟嗵卟嗵地狂跳。贺毓婷当时以为自己被打死也不会向二郎真君坦承这段时间的经历，没想到如今说起来头头是道，毫无阻碍。 二郎真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贺毓婷悄悄收声，不敢再捋老虎须。“依我看，之前遇到麒麟也绝非偶然。它之所以提醒天魔夺舍，其实是知道这件事后面关系到我无法转化肉身。这是蝴蝶效应，毕竟天魔夺舍最初看上去与我们没有多大关联，谁会没想到竟然导致我身体无法转换？” “当然是麒麟现身的原因。”二郎真君已经把事情前后连贯起来看，确认那只幼兽带着极强的针对性跑来现身。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纯粹是想卖个好给贺毓婷——不帮助被天魔夺舍的姚千依，最终受害人却是贺毓婷！二郎真君磨牙，对逃去宇宙边际的小兽恨得咬牙切齿。它明明可以找机会直接说明原委，偏偏要学着它家长辈的模样故弄玄虚，引发后续一连串的事件。这一族的家伙怕是在凡间端架子端得太久，走哪都神神叨叨。虽然二郎真君也知道怪罪麒麟幼兽是无理取闹的行为，但他一想到差点又失去贺毓婷，就没办法对麒麟产生好感。下次要在空间入口那块“仙人与麒麟不得入内”的牌子上再加一行字——“故弄玄虚者也不得入内”！至于那匹幼兽，下次它敢再来就先折了头上的独角给贺毓婷炖汤做补品！ 贺毓婷讪讪地笑，说起另外一个cd：“还有一个cd没遇上你，但是遇上了焚天。结果你也知道啦！”结果她昏迷三天，全靠牡丹一口一口地渡魂力给她才撑过来。 二郎真君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恶狠狠地盯着贺毓婷，一字一顿：“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一定！一定！” 望着表现特别乖巧的贺毓婷，二郎真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抱怨：“你看你，每次把不该闷在心里的事情闷在心里，结果总是闹出大事件。” 贺毓婷连连点头的动作僵住，她梗着脖子看向二郎真君。 “象这次，你一早告诉我，你还有一具阿萨辛的肉身，我至于把你拉去做野外boss吗？” 哦！你还有理了！贺毓婷眯起眼睛。她莫名其妙被人满地图地追着打，小命都差点丢掉了，罪魁祸首还特别理直气壮？“婕希表姐说，野外boss的事，你都没有和她们打过商量，就这么突然定了下来。”所以是怪我咯？“好好的副本boss不打完，你整个野外boss出来干什么？”好死不死还偏偏是你老婆客串演了一次惊险致极的打斗戏！ 二郎真君咳了一声，撇头掩饰尴尬。 贺毓婷爬过去，从下往上地凝视他。“说说看，你没事非要拉阿萨辛去当野外boss干什么？阿萨辛招你惹你啦？” 二郎真君又把头撇到另一个方向。 贺毓婷自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个事情的经过：她以阿萨辛的身份进了荻花圣殿，投降后回到后宫发现自己变不回小五巧巧；然后二郎真君夺命连环call，逼得她和卡特抱头鼠窜。在发了邮件确认平安之后，他还是卡着时间点把她碾得鸡飞狗跳，一副要捉奸的模样……捉奸……贺毓婷睁大眼，嘴巴张成o型。“你！该不会以为我和阿萨辛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吧？”平心而论，确实是不可告人的关系，但绝对不是龌龊的关系！ 二郎真君难得没有露出红色的眼线，而是双颊飞出一片淡淡的粉红色。 他脸红了？ 贺毓婷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猜对了，她用小拳拳捶他胸脯。 “笨蛋二郎！” 二郎真君接住她的拳头，不自在地干咳。“所以你一开始告诉我，你是阿萨辛不就好了？我把那具阿萨辛的躯壳摧毁掉，你就只留下一具小五巧巧的肉身，哪还有后来的是非？” 贺毓婷气哼哼地说：“我当时不知道。”谁知道还可以毁了另一具肉身？ 二郎真君匆匆转移题：“好吧，这件事先放一边。我们来谈谈另一件正经事。” “还有？” 二郎真君一招手。那块缺了脑袋的白玉仙玺晃悠悠地飘到贺毓婷面前。它作势一坠，贺毓婷连忙伸手捧住。开玩笑！虽然残缺了，但它毕竟是仙廷曾经的镇界之宝！怎么样也不能毁在她手里！仙玺躺在她的掌心里，从它身上散发出一股温热的能量波动。贺毓婷只觉得自己正从内到外全身心地回应那一阵能量波动，她身上冒出无数鸡皮疙瘩。 二郎真君看在眼里，淡然道：“拿好它——这可是你的本命法宝。” 226 前嫌尽释（上） 贺毓婷手里捧着仙玺，眼睛则看着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朝她挑眉：“收好。” 贺毓婷没有动。手里的仙玺发出连绵不断的清吟，在贺毓婷灵魂深处，也有一个小小的闪光点正与仙玺相互呼应。只要她把残缺仙玺按在胸口，仙玺就会慢慢融入魂体，与原本镶嵌在魂体里的闪光点合二为一。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融合调整，即使她不驱动仙玺，仙玺也能自行护主，护她不受外毒侵蚀。普通仙家拿到仙玺只会喜不自胜，也只有贺毓婷捧在手里扭扭捏捏一副想丢出去的模样。 二郎真君叹了一口气，很自然地伸手把人连玺捞到怀里。 “好、好、好好说话，别、别、别动手动脚。这、这都是大、白、白天！”贺毓婷结结巴巴，眼睁睁地看着两条手臂从后面伸展过来，把她捧玺的双手又包住。他的手比她的大了一倍，手指纤瘦均匀，覆在她的手上密密实实，几乎不留缝隙。她人也象被镶在他怀里般，被包裹到无法动弹。 前世二郎真君可没有这么亲热。两人相处时二郎真君和其他仙家一样，带着点冷情冷性的味道。反观贺毓婷真热情得不象话，性格过于活泼。多半是贺毓婷撩拨，而二郎真君阻止。如果她伸手搭上他胸口，他立刻就捉下不安份的小爪子，然后目光深幽地望着她，谈人生谈理想谈大道天理或是兵家丧事。一丝不苟得很，乏味得很。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要反过来，贺毓婷想正襟危坐，他却要两个人粘成一团糊儿。 二郎真君正在哄她：“仙玺是开界十八仙尊合力锻造而成的镇界法宝，别小看它只是法宝，神通不比灵物逊色。更何况前世它承受了你的血肉，只愿认你为主。旁人想拿它作文章，还支使不动。你怎能把它撇开？哪怕是家养一条狗也要伤心，更何况认你为主被你温养过的本命法宝？”也不知是被比喻成连狗都不如，还是真的被贺毓婷想丢开的念头伤到了，仙玺在两人合握的掌心里一阵微颤，发出细细的悲鸣声。贺毓婷心软了软。二郎真君更加趁火打铁。“不要抗拒，它协助，你的魂魄也能早日补齐。”贺毓婷看不见身后二郎真君眉目间掠过一丝焦灼。他原计划替贺毓婷不慌不忙地补齐魂魄，另一边肉t和血胤的隐藏任务也在进行。如今不出一周，血胤和肉t就可以达到飞升条件，届时便带着贺毓婷一起飞升离界重入轮回。没料到即将大功告成之时，贺毓婷竟然还藏着另一具肉身，并且因为他的过失使得贺毓婷好不容易补回的魂力又被焚天削得七零八落。此时飞升轮回没有问题，但轮回转生之后她自保的力量却被削了一大截。 他无法告诉她，轮回之后两人无法相随，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贺毓婷突然噗哧一笑。 二郎真君微愣，扳过她的小脸仔细一看，真的在笑。“笑什么？” “二郎嘴上还是那么正经，手脚却不乖了。” 二郎真君怔了怔，不悦地问：“胡说什么！快把法宝收回体内去！” 这是软的不行，就准备硬上了。贺毓婷调整了姿势，半侧着身子把脑袋埋进他怀里，连带也把胸口遮住。二郎真君本就无意强迫她收仙玺，现在见她这个模样，只能无奈地叹气。说到底，还是前世强行将仙玺打入她身体时产生了阴影。他隐隐害怕她因此又埋怨他。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有限，不能每一分钟浓情蜜意，也不应该因此而产生怨怼。他正寻思着再想方设法说服贺毓婷收回本命法宝，贺毓婷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道：“你看，以前只有我对你上下其手、你躲开的份。现在好了，竟然颠倒过来，还要我来躲开你。” 为了这种事？贺毓婷娇嗔的口吻让二郎真君一怔，他俯在她耳边轻问：“你怪我对你毛手毛脚？” “没有。”贺毓婷马上回答，红晕渐渐往下漫延，一直染到颈根。 二郎真君微微一笑，笑容却是微涩。寻寻觅觅三千年，他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里反复回忆过往，越想则越懊恼。如果他没有碍着面子回避贺毓婷的热情，又怎么会在关键时刻被新帝成功离间？如果他曾认真坦承不离不弃的心意，又怎会有后面狱炎池的灾难？ 幸而天道轮回，终于又让他再度寻到她。哪怕延续前世的朝聚夕离之势，但他心里明白，也想让她明白——吾心依旧，汝不弃，吾不离。既然想让她明白，自然是用她以后最爱用的法子来表明。二郎真君迟疑了一会，然后问道：“不喜欢我这样碰你？” 贺毓婷半晌没有回应。 二郎真君心里微凉，刚准备松开怀抱，却发现她闷在胸口微微点头，垂乱的发丝里露出火红色的耳朵。二郎真君心头微动。 “喜欢。”贺毓婷声音闷闷地说，“只是想起以前我撩你的时候你总要避开，那时候就觉得你要再多一些回应该多好。” 二郎真君欣喜若狂，没想到他和贺毓婷想到同一点上，他紧紧收拢双臂，低头亲昵地问：“象这样？”回答是一记轻捶。原本被抓在手里的仙玺跌落出来，顺势滚到一边。二郎真君眼疾手快替她捡回，重新塞进手里。“收好，别又碰碎了。”他粗声粗气地嘱咐：“如今它尚不完整，比以前易碎。再把它弄碎，我到哪去弄一个炼炉将它……”他突然住嘴，终于意识到贺毓婷心中在介怀什么。他捧起她烧得通红的脸。“你不肯收进仙玺，难道是因为龙九做炼炉的缘故？” 贺毓婷别别扭扭地挪开视线，死鱼一样仰望着天花板。两边脸颊被他单手夹击，嘴唇嘟得老高。 二郎真君哭笑不得。“龙九已经成了半个仙傀，即使我不用她炼玺，她被广天以身为容器以魂为炼火，迟早要踏上绝路。我不过是提早结束她的悲剧。”也免得便宜了那个不知好歹的仙帝。 贺毓婷闷闷地回答：“我不是在乎她的生死。我只是不想碰她碰过的东西。” 二郎真君皱眉苦笑，显然还不明白贺毓婷的心思。 贺毓婷说：“我不是对仙玺有意见……唉，知道了。我会收好仙玺的。不过在收好之前，我能不能把它拿去后面的灵潭里洗洗？总觉得仙玺上沾了龙九的气味，就这么收进魂体总觉得很膈应。我想把它洗干净，最好是浸在水里几天几夜再融进魂里。”仙玺发出一声憋屈的清吟。 二郎真君原本还在笑，渐渐笑不出来了。蓦地，他把她推倒在床上。 下一秒，一道束缚术泰山压顶般压下来，压得贺毓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郎真君笼在自己身上。二郎真君一点一点地俯下身子，墨瞳如玉地倒映贺毓婷的脸。“突然想起一件事，正好趁着你还在，我得问个清楚。” 贺毓婷心头一悸，呼吸都停了半拍：趁着人还在？难道他发现了？ “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趁我不在家时突然出走？” 贺毓婷怔住。 227 前嫌尽释（下） 二郎真君把她突然发白的脸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追问：“我想知道三千年前你是为了什么突然出走？因为仇恨？” 贺毓婷吃了一惊，失声否认：“当然不是。” “我想也是。”二郎真君落寞地点点头。 贺毓婷急急否认：“仙人七情六欲寡淡，一切思想顺应天道而为。哪会象凡间人那样把血海深仇看得那么重？一切因果都有迹可循。如果我真的怨你颠覆仙帝维治的仙廷，又何必等到新朝建立起来之后才发作？” “是吗？”二郎真君半信半疑地道。“我可是当着你的面砍了他的脑袋。” 贺毓婷呼吸一窒。不错，她确实记得人头象球一样咕碌碌滚到脚边的震撼感，她也记得头滚过来后她抬头就撞上二郎真君赤红双眼望来的视线，她更没有忘记二郎真君与魔军厮杀归来，却发现城墙上密密麻麻挂着数百颗人头全是他的族亲时哑然无声的表情。比起仙帝至死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她更心痛二郎真君仰望城墙数尽人头时流露出的木然神色。那里面有他的父亲、母亲、哥哥、弟弟，还有已嫁出去即将临盆的姐姐。当他找到她的身影，微怔之后缓缓闭上双眼时，她比他还要感到害怕和绝望。父帝惊慌失措灭了一个狐仙族，同时也把他和她之间的情份几乎灭杀干净了。 是仙廷先背叛了狐仙族，然后才导致自身颠覆。 “如果不是仇恨，那是为了什么？因为我把仙玺打进你的身体？” 贺毓婷涨红了脸。“你是为我好，才把仙玺打进我的身体。”虽然她最初确实因为仙玺入体而痛苦难挡，磅礴的仙力几乎冲毁了她的五脏六腑，但她也没有忘记自己半昏半醒之际是谁抱着她渡走多余仙力、助她炼化仙玺……是二郎！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四等天将，不顾自己爆体的威胁强行渡走她体内的仙力，他以为她半昏迷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二郎真君刻意先抛出两个问题，确认贺毓婷前世并不是因为这两件事而与他离心，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既然连血海深仇和仙玺入体都没有造成离心，二郎真君多少有些迷糊。他小心地追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飞离仙廷，跑去狱炎池！”虽然心中隐隐有个答案，但他一直不肯相信，非要贺毓婷亲口说出来他才敢相信。见贺毓婷满头大汗偏偏紧抿着嘴不说话，他不得不提示：“因为龙九？” 真相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 贺毓婷眼光撇向天花板。“二郎，我们把天花板画成满天星斗的景色如何？这样晚上睡不着，或是半夜醒来，躺在床上也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二郎真君捏住她的下巴。“因为龙九？！”他咆哮，“因为龙九你就气唬唬地去堕魔？” “不是去堕魔。”贺毓婷忍不住怯懦地纠正他，“是去自杀。” “啥！？” 贺毓婷只好把龙九怎么骗她去偷窥的事说出来，她看见二郎真君眼下渐渐浮出一条……呃，不对，是两条浅浅的红色眼线。 二郎真君沉默了半晌，忽然解除她身上的束缚术翻身坐到床边。他双肘支在膝上，双手抵着额头，向来挺阔的身姿如今弯成弓形，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感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贺毓婷往他怀里钻过去。他本能地打开双臂任她在自己怀里挑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坐好。“仙玺呢？”二郎真君瞄了她一眼。 贺毓婷忙不迭地把丢在一边的仙玺拿给他看。 二郎真君面无表情。 “凰婕希当年告诉我，迎龙九入洞府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策。我当时还不信。没想到被她一语成谶！” 贺毓婷乖乖地听着。 “我以为，龙九怎么说也是你的大侄女。虽然她出生龙族，又天性贪婪多欲，但身上毕竟还有四分之一的血脉与你相同。正好你那一段时间郁郁寡欢，从来不喜欢洞府里有多余的人服侍，有一个龙九陪你纾解心情，照看你安危，我也好安心在仙廷里与广天周旋。”没想到龙九反而是他后院里最大的隐患，贺毓婷象个炸药桶，一点即燃。 贺毓婷垂着脑袋。“对不起，我错了。” 二郎真君盯着她的头顶良久，才问：“你错在哪？” 贺毓婷抬起头，看着二郎真君，“我错在被奸人挑拨与你离心。如果当年我能坚信你的本心，与你同心同德，也不致于落得身死道殒的地步。而我没拖后腿的话，说不定能你现在与广天分庭抗礼，已经成了新一任仙帝也说不定。不过——”贺毓婷拖长了声音，眨也不眨地看着二郎真君：“如果时光重来，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 “什么？”二郎真君不敢置信地望着怀里蜷成一团的小人儿。 贺毓婷目光清亮。“我是说，如果时光重来还是有龙九奉诏进来做侧妃……不，不只是龙九。如果你位高权重的代价是有更多女人被塞进来做侧妃，我迟早会走上绝境。与其忍受不同女人进来做你名不符实的侧妃，那我宁愿跳进狱炎池。” 二郎真君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他哑声问：“你可知我当年到底想做什么？” 贺毓婷摇头。 “我想收复仙界、外六界和魔界，将三个地界整合为一！” 贺毓婷深吸一口气，瞠大眼睛望着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面上露出淡淡的讥笑，继续道：“我想着既然已经颠覆了一个仙廷，那就颠覆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六道之中再无仙廷存在。可是我当年虽然杀了你父亲，但实际所掌握的力量远不能将仙廷余党一举歼灭。只要还有仙尊和自诩仙廷人的仙家存在，仙廷就不会被覆灭。我要做的事，就是将仙廷这个概念从六道之中连根拔起。然后收仙界，收外仙界，最后收复魔界，使六道之中再无仙魔两界，再无仙魔之争！” 贺毓婷听得心头乱跳。“二郎，你……”这太可怕了，这就是强行改变天行大运。 二郎真君柔柔地望着她，微笑道：“是不是觉得我野心极大？竟然想代替大道篡改六道属性。不过我正在仙廷周旋，突然听到你不知所踪的消息时，顿时什么都乱了。”二郎真君并没有提起他第一时间喷出一口精血，仙体大损。“……如今想想，这是天道的警告——仙廷气运未尽，所以大道不允许我摧毁仙廷根基。” 贺毓婷眼中顿时涌上一层水雾。 “错的人，是我才对。”二郎真君说。他犹豫了几息，然后握住贺毓婷抓着仙玺的手，不着痕迹地将仙玺带往她的胸口。上一世，他不顾贺毓婷反抗，强行将仙玺打入她体内，是因为知道自己逆天改道，必遭大道扑杀。他担心这劫难会连累身边人——而他能够认可的身边人只有贺毓婷了。他害怕大道夺走贺毓婷，这才强行夺了仙廷镇界之宝，封在贺毓婷的仙体里。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贺毓婷自己跳下了火坑，一朝身死魂散。幸亏她体内封着仙玺，才勉强留下一线生机。 贺毓婷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便突然顿住，不肯再依着二郎真君的意思将仙玺摁入胸口。 二郎真君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她。 贺毓婷眼中泪光闪烁。她突然倾身，亲吻二郎真君的嘴角。然后她微微拉开一些距离，灿烂笑道：“我明白了，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说完，也不需要二郎真君引导，自发地将仙玺按进胸口。 228 第二次飞升 第二天醒来，贺毓婷觉得自己象一枚轻盈的羽毛，刚刚飘落在充满阳光气息的床被上。只要有人在旁边轻轻拍被褥，她又会碰撞产生的气流掀往天空。这和以往一觉醒来的振作感不同。精神上更加充盈，更感加张驰有力。窗外绵延的青山永恒地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灰影，当她眺望时，还能看出以往不曾注意过的清新色彩。她盘腿坐在床上傻笑。 二郎真君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她两眼放光地盯着窗外青峦小山峰笑得十分起劲。象刚出生的婴儿，对四周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他觉得这样的贺毓婷很可爱，便凑上去啪的亲了一口。“感觉怎样？还有魂体膨胀到难受的感觉吗？” 贺毓婷动动胳膊伸伸腿。“还有一点胀，但是不难受了。”说完，她尴尬地往墙角瞥一眼。昨天她刚把仙玺摁进体内，便猝不及防膨胀了好几圈，象个鼓出来的米其林轮胎。吓得她大哭，一度以为自己会爆体而亡。而二郎真君早有准备，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而且肯定在脑子里过滤很多遍，排除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贺毓婷身体一涨，他便挤泡泡般不断地搓揉贺毓婷，不仅肉身搓到发红发紫，魂体也跟着扭曲，多余仙气被强行挤兑出来，化成为一个个鸽蛋大小的的卵球，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堆满了整整三个墙角。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摊上这种阵势，看一眼就会发疯。挤兑仙气的过程不仅补满贺毓婷魂体上的千疮百孔，还强行夯实了魂体。痛归痛，贺毓婷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变轻了、变结实了，隐隐还有触摸到天道即将羽化飞升的感觉。 二郎真君迟疑了一下，说：“今天还是继续在家呆一天吧。你正好趁着这个空档熟悉熟悉如何操纵仙玺。” 贺毓婷喜欢他说“家”的口吻。她抬手捻掉一颗垂在发丝上的水珠，抢过毛巾替他绞头发。“快把头发弄干。”她笑道，语气里含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宠溺。“你是仙体，万一因为洗个澡而感冒，我可是会笑话你。”二郎真君眯起墨玉般的眼睛，享受了好一会儿贺毓婷的揉弄，然后他拉下毛巾把头左右一甩，头发便自然干了，柔滑地披在肩上。 贺毓婷：“……”敢情她画蛇添足？ “婷婷今天不要出门了。肉t和血胤那边我去说一声，明天再陪他们去打本。你在家里呆着……” “不要。”贺毓婷嘟嘴，“我已经在家呆了一天了，再不出去走走我怕发霉。”关键是她昨天被二郎真君亲自侍候怕了。任谁被人象面团一样搓搓搓，搓了一天搓出满地乱滚的“鸽蛋”，都会产生难以言喻的心理阴影。二郎说那叫仙丸，以后修道成仙时有大用途，他会给她准备一个可以收在魂体里的收纳空间，把这些仙丸统统收进去。“以后转生前切记别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不打紧，忘记自己有个魂袋，袋里收了满满一大袋可以延年益寿可以修道成仙的仙丸就不好了。” 贺毓婷竟然无言以对。 见贺毓婷执意要出门，二郎真君笑笑也不勉强。只是他一再叮嘱，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就要立刻赶回家。他已经在家里安排了四个手劲了得的云烟侍女，可以帮她搓出多余的仙丸。四个人，八只手！贺毓婷听得心里直发毛。她不由嘀咕：“仙气不一定全都转化成魂力吧，我还可以把仙气当热量消耗掉。”所以她才打定主意多出去蹦跶蹦跶。今天是时候向肉t和血胤展示一波强化小五的骚操作了！ “那只是九牛一毛。”二郎真君无奈地叹气。“关键是因为你现在不熟悉操纵仙玺的法诀，不能自如转换和收放仙玺里的仙气。这样很容易误伤自己。” “那，那你今天带带我啊？”贺毓婷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袖，难得求他陪她。 二郎真君眼中神色几度变化，几乎要顺了她的心遂了她的意，最终还是神色渐渐冷下去。“不行，其他的事我都可以往后延，唯独一件事必须今天处理干净。” “是什么事？” 二郎真君凝视着她，然后在她眉心印下一吻。“乖，明天起我就把你挂在大腿上做挂件。” 呵呵，二郎也学会开剑三式玩笑了。 贺毓婷抿抿嘴，等二郎真君收拾妥当，两人一起离开家去了食堂。 她正要跨进食堂，系统提示“叮、叮”发出两响。“咦……咦？！”贺毓婷一边走，一边打开虚境的邮件提示，这一看不得了，踩在门槛上差点摔飞。二郎真君连忙揽住她。 “走路看路！毛毛躁躁的！” 贺毓婷抓住他的手臂。“二郎！姚千依和芥子沫，要飞升了！” 二郎真君一愣。他搀着贺毓婷进了食堂，坐在老位子上。肉t和血胤老早就候在常坐的那一张四方桌旁。不过现在只有肉t坐着，而血胤猪四蹄差地，稳当当地踩在桌上。看见贺毓婷和二郎真君联袂而来，血胤猪凶狠的三角猪眼里闪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他“噗唧”哼了一声。而肉t没有象以往那样和贺毓婷打招呼，是因为他和其他坐在食堂里的吃瓜群众一样，刚打开虚境里的邮件看个究竟，只一眼，便石化了。 来自系统的公告：“恭喜玩家姚千依和芥子沫成功完成隐藏任务。拟定于今天上午十点在太原举行双飞升仪式，诚挚邀请各位玩家届时前往太原广场观礼。” 除了系统的邀请邮件，贺毓婷还收到了另一封邮件：“恭喜玩家小五巧巧成功协助姚千依和芥子沫完成隐藏任务，获得黑化值减免点数四百点。” 贺毓婷连忙翻开自己的数据面板——这几天发生了一系列令人目不瑕接的事情，她的黑化值一直叮咚叮咚地往上升。因为提示音响个不停，她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不想打开面板再多看一眼了。现在收到系统提示的邮件，她才壮起胆子看看。 “哈哈！”贺毓婷大笑。 “我靠，小五！”肉t终于从震惊状态中回过神。“你回来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贺毓婷笑得嘴合不拢。但是喜事光从嘴里简单地说出来，根本不能表达完整她欣喜若狂的情绪。她索性把邮件转发给肉t和二郎真君，还把角色面板里的黑化值数据截了一张图作为邮件附件发送过去。 “我靠？”肉t又发出一声惊叫。“你不是变成……”他抬眼一扫，发现偌大的大厅里有无数双耳朵尖竖起来等着偷听。这一回，不等血胤猪一猪蹄子拍过来，他自动把中间一截话语消音，直接说后半段。“你什么时候跑去协助姚千依做隐藏任务了？还得了这么多任务点数？” 黑化值：400/1000 有些在座位上耐不住的人已经半抬起臀/部往贺毓婷这一桌的方向侧身过来。他们已经听到了“协助”、“隐藏任务”几个关键词，狼一样地盯着贺毓婷。 贺毓婷打了一个寒颤。 二郎真君冲不远处的食堂帮傭招招手，立刻有两个伙夫抬着一架屏风架在贺毓婷前面，挡掉了大半虎视眈眈的眼神。 就为这，血胤倒三角的大猪眼里凶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空中一个踩踏，一猪蹄子狠狠摁在肉t后脑壳的“v”印上，再完美地落回桌面。 肉t前额磕碰到桌沿，他顶着额上一片火红，迫不及待地抬起头。“你都……那副模样了，还能发挥任务完成增幅器的特异功能帮助姚千依？！” 除了贺毓婷和二郎真君，还没有人发现姚千依曾经被夺过舍。 贺毓婷不高兴了。她瞪着肉t：“我都……那副模样了，还不是帮你和血胤做过一次神助攻？”变成阿萨辛了还不忘陪他们两人去打本。虽然她只是从女式壁上花瓶变成男式壁上花瓶，但好歹让肉t成功拿到了打本的点数对不对？ “既然我能帮你们，怎么就不能帮姚千依和芥子沫？” 229 身体不适！？ “高尚！”肉t目露崇拜，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十分激动。“你什么时候陪我和猪猡猡下本？”为了任务！ 血胤猪飞起一猪蹄！肉t头“嗑”的一下撞在桌面上，他抬起头朝血胤猪抱怨道：“这是昵称你懂不懂……”血胤猪才不管呢，一猪蹄照拍！“嗑！”肉t无奈，只能改口：“小五带我和血胤一起下本吗？”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显然还是管血胤叫猪猡猡。血胤猪又飞起一猪蹄。肉t明明可以避开，却没有闪开。他脑袋重重地磕在木桌上，声音那个响亮跟和尚念经敲木鱼没区别。贺毓婷都于心不忍了，连忙保证：“今天，今天就去！”为了完成任务，肉t他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脑子都快拍傻了。肉t冲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多谢啦，兄弟！”贺毓婷噎了一下，心里默默：好歹我也是女的，不能算姐妹吗？ “有你协助，我的任务也能很快完成。不出三天，飞升不是梦！”肉t有些得意忘形，他说：“不如我们今天打了五次天泣林再去千岛湖找屈焰阳他们闲嗑闲嗑如何？一百二十点今天到手，晚上我们就去飞升了？”最后一句话是对血胤猪说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屏风外起了一阵异样的骚动。 二郎真君闷咳。 肉t笑容爽朗地转向二郎真君：“帮主……” “我今天不来。”二郎真君及时堵住他的嘴。爽郎笑脸立刻变成一副苦瓜脸。二郎真君微微一笑，说：“今天有一些紧急帮务需要处理，小五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她刚回来，身体还有些不舒服，你们多多留意。如果发现她脸色不对劲就把她送回来，多在床上躺着。” 肉t脸色渐变，谨慎地看向贺毓婷。别人不知道实情，他却是获得了第一手情报，知道被人碾着满地图抱头鼠窜的阿萨辛就是小五变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变身过程如何，但是阿萨辛受了多少苦他在现场目击也算是深有体会。现在二郎真君说她身体还不舒服……贺毓婷双颊绯红，她强辩：“我没事。真的没事。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你这是犟吧？”肉t不太相信。血胤猪也噗唧噗唧地表示怀疑。肉t转念一想，索性放弃：“算了算了，今天好好休息吧。反正任务快完成了，不差这一天，不如明天再……” “就今天！”贺毓婷边说，边瞪了一眼旁边的二郎真君。“都说了我没事，就今天！” 二郎真君满面堆笑，心里却微微一酸：其实他希望贺毓婷再多留几天。不过见贺毓婷坚持，二郎真君便说：“天泣林问题不大，今天去没问题。千岛湖明天再去吧。明天我和你们一起。” “那就明天去千岛湖！”肉t果断决定。 “好啊。”贺毓婷自己肚子里也有小九九，她笑得比谁都灿烂。二郎真君与她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心怀鬼胎地别开目光。一挪开视线，二郎真君心中又生起异样的感觉，隐隐觉得不对劲。他又侧头端详贺毓婷，正好贺毓婷也看过来，两人又是相视一笑，各自打着“如意算盘”再度错开。一顿简单的早餐吃得暗流汹涌，然后四个人准备分头行动。他们一起走出帮会时，后面眼巴巴地跟着好多双眼睛，都碍于二郎真君的陪伴而没人敢拦下贺毓婷。出了帮会，三个人组队匆匆前往天泣林。进本后肉t左右一看，不免有些泄气：“妈呀，我们这两人带只猪……”话还没说完就被拍下一猪蹄。他顽强不屈地抬起头，坚持说完：“……其中一个还是奶妈，这个本是不是有点难度？” “噗唧噗唧噗唧！” 肉t投降。“好好好，我不偷懒。”在二郎真君的照拂下，肉t一身战力早就有了极大提高。曾经把他屁/股打得开花的天泣林，现在不过是一盘小菜，信手拈来。又有贺毓婷的太素九针一戳二戳三戳，只要不是太逗逼，过关斩将妥妥没有问题。 “咦，肉t你能听懂血胤猪说话了？”贺毓婷也挨了血胤一猪蹄。 “噗唧！” 肉t伸手把挣扎不休的血胤猪夹在腋下，奇怪地看向贺毓婷：“他就说那么两句话，不难理解啊。” 两句？贺毓婷微微脸黑。“哪两句？” “一个噗，一个唧。不就是两句嘛？” 好吧，肉t果然欠揍。血胤猪一个飞窜，窜出他的挟制，然后神一样的操作了一顿佛山无影小猪蹄，打得肉t毫无招架之力。肉t一边抱头一边讨饶：“对不起，我错啦，老大你强你最强……”就这样，还是被小猪蹄给活活踩死了。 复活次数n减一。 贺毓婷送他一根蜂针。“肉t，感觉血胤猪即使变成猪战斗力也比你强？”这是典型的人不如猪系列。 血胤猪：“噗唧！”吾乃史上最强小香猪。 肉t爬起来，熊熊斗火也跟着升了起来。“哼！”他握拳一哼。 “噗唧！”自从变成猪以后，贺毓婷发现血胤出声的次数要比他做人的时候多了一些，难道他认为别人听不懂猪语，所以把以前闷在肚子里的话现在摆出来明面上过招儿么？ 肉t熊熊燃烧的斗志闪了闪，他转向看舞的方向。“加好血，小五！让你见识一下全世界第一和尚的武功！”说完他冲向看舞所在的土桥。 血胤猪扭摆了一下圈成螺纹状的小尾巴，回头对贺毓婷说：“噗唧、噗唧！”然后也象一颗炮弹似地冲向看舞。一场人猪协力的战斗正式拉开了帷幕。贺毓婷呆了一下，她消化着刚刚血胤猪的猪语：加好我的血，我没有复活次数了！ 啥！？“血胤你的复活是怎么回事？！”她追上去，一根不读条的会心长针插在猪屁股的肥肉上，血胤猪头上瞬间飘起六位数的绿色加血数字。 肉t和血胤：“……” 看舞：“！！！”然后出人意料地喷出一口老血：mmp，一根长针加血十万，还打个球！？ 开局大吉，boss当场被气死。 贺毓婷：“……” 肉t神色复杂地回头张望：“小五，说好的身体不适呢？这就是身体不适吗？”单纯一次加血就把boss给气死？那还要dps干嘛？这治疗怕是有毒，有剧毒！ 230 最强队友 看舞被活活气死，但后面的崖剑和高力士让肉t和血胤猪苦战四十多分钟，才全灭一波。 “累死、累死！”肉t挥手扇热。他全程被贺毓婷放生多回，每次大喊“完啦、完啦，我要死……”就被贺毓婷一根不读条会心长针从血皮一直拉到满血，接在“死”字后面的“啦”字从来没有机会出口，每次都圆滚滚地落回肚子里。长针上面还糊了四层春泥护花，足够让他从头死死多撑一个回合，求死都难。贺毓婷也察觉到只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她就能百分之百地触发长针秘藉里不读条和会心的双特效。大概是因为魂体里融合了仙玺的关系。仙玺里不仅饱含仙气，还包含着整个仙界的气运，现在都成了她的囊中物，用之不竭。 二郎真君果然打出了一手好牌。 如果是以前，仙廷新帝广天必然想方设法要弄死贺毓婷。因为她是前朝仙帝族系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余孽”。一缕幽魂不散。有她在，前面被杀死的仙帝就极有可能借她后裔的肚子复又生出来。仙人之所以绵延不绝，就是因为往生轮回里道果不消。总有一天，会得回前世仙人的因缘，然后魂体里仙光大涨再重返仙界。广天害怕仙帝日后报复，自然要斩草除根。但现在不同了。仙玺在，仙界在；仙玺残，仙界弱；仙玺灭，仙界无。二郎真君帮助贺毓婷炼化仙玺，使仙玺成了她的本命法宝。这就变成了仙玺在，贺毓婷在，贺毓婷死，仙玺必灭。仙玺没了，仙界崩溃之日也屈指可数。从今往后，广覆天君若想好好坐稳仙帝的位子，就只能倾全界之力，力保贺毓婷生。就是贺毓婷死了，也要小心呵护她的魂魄不灭，助她顺利轮回。 一番恶斗之后肉t终于确认二郎真君所说的贺毓婷“身体不适”那是真不适，因为她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太好了！好得让人寒毛直竖。从前的贺毓婷哪怕只是做个壁上摆看的花瓶，还能玩出各种花样不同的新鲜死法，让人防不胜防，大拖队伍后腿。现在她不仅不死，还成了一个神级治疗，甩根握针持续加血，都比其他万花集体丢长针治疗要舒坦。原本是吊车尾的队友一跃成为全队的疾进先锋，肉t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嘴贱道：“敢情你昨天宿舍里窝一天，并不是和帮主卿卿我我？而是闭关修炼？如今大功告成所以出关大显神威？” 贺毓婷恨不得给他加个仇人，不然一个快雪时晴甩过去，秒秒钟就能把他射成一张漏洞鱼网。她狠狠啐了肉t一口，率先往出口走去。“废个什么屁话，快点刷新了cd重头再来！” 贺毓婷刚出本，就被一团明黄小影扑将上来，一顿乱嚎：“小五，二表姐，小阿萨，救命呀……”敢这么乱喊的，除了卡特还有谁？贺毓婷连忙搂住卡特的双肩，吃惊地发现小家伙全身都在簌簌发抖。“你怎么过来了？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婕希表姐呢？” “我在这。”凰婕希出现在七步之外，一脸尴尬。 “咦？”肉t带着血胤猪也出了天泣林，看见门口两个陌生女人，其中一个还抱着贺毓婷死命哭。“怎么回事？” “噗唧？” 贺毓婷匆匆给他们介绍：“这是我的表姐妹——婕希表姐和卡特表妹。” 肉t张大嘴瞪着姐妹三人组。“我靠？你……你家连表姐妹也来啦？”这是家族游戏？他露出十分羡慕的表情。凰婕希一脸黑线。过了一会，系统提示在五个人脑里叮叮大响—— “卡特加入玩家我是肉t的队伍。” “凰婕希加入玩家我是肉t的队伍。” “咦？卡特？这个不是……”肉t仔细打量躲在贺毓婷怀里抽泣的小人儿。“这不是前天一起打本的小萝莉？”肉t摸着自己的光头砸舌。没想到卡特狠狠瞪他一眼，凶唁：“既然知道是我，刚刚为什么不加我们进队？” 贺毓婷看向肉t：“怎么？她们刚刚申请入队？”没有队长同意或是出声，申请入队的消息是不会放出来让队友知道的。肉t委屈巴巴地道：“我又不知道她们俩是你的亲戚。打死看舞之后，她们就一直在申请入队。我还以为是帮里那群人撺掇来的，就没敢放她们进来。” 凰婕希进了队后拎起卡特，大步往天泣林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先进本，有什么话进了本再慢慢说。”仿佛后面有人在追杀她们。贺毓婷吐了吐舌头，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连忙给肉t和血胤猪一个眼神，五个人前脚垫着后脚先后进入天泣林。进了天泣林，果然看见凰婕希放松下来，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贺毓婷嘟囔道：“二郎说今天有紧急帮务要处理，原来是去找你们的麻烦？” 凰婕希摇头叹息。卡特在一旁嘤嘤：“小五，你再也变不回阿萨辛了。” “哦？” “二郎真君一大早就跑到荻花后宫里去发疯。我们把阿萨辛的肉身藏在荻花后宫的花园里也被他翻了出来。天知道狗鼻子咋那么灵？一枪就把阿萨辛的肉身从土里挑起来。”卡特揉着通红的兔子眼。“我还特意深挖坑厚埋土，结果他挑得毫无阻碍！” 贺毓婷心情很复杂：所以你们一直都把阿萨辛埋在土里吗？她想像自己晕头转向地从土里探出第一只手，再探出一只手，然后撑起来象个僵尸慢慢地、慢慢地挪回寝室里，魂魄归体最后回神……难道她每次都是那样出现的吗？贺毓婷一脸土色。 “他把那具肉身捣得稀烂，阿萨辛被捣烂后就再也没有复原，他一定是从系统里也删掉了所有关于那具肉身的数据。我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表情，比天魔的脸还要可怕！”旁边的正宗天魔无语凝视她。卡特哭了一会，见贺毓婷神色淡定，便轻咦一声：“小五你不担心？那可是你的本体。” 每个人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随机获得一具肉身。正常情况下，肉身受魂力驱动，可以复活一百次。每次死亡到复活都是一个虚化再成形的过程，这个转换过程消耗魂力。 贺毓婷确实不担心。二郎真君昨晚就告诉过她，只要他去毁了那具肉身，以后她就不会再变回阿萨辛挨揍受苦了。除了卡特紧张兮兮之外，凰婕希脸上没有一丝忧虑的表情，贺毓婷心中更加大定。“这样我可以专心做小五巧巧了。”贺毓婷说。 “可是，你每周都要回去荻花圣殿啊。”卡特提醒她，“你忘了每周需要尽一次的义务吗？” “如果和阿萨辛相关的数据都消失了，哪里还有那种义务呢？”贺毓婷反驳道。 卡特愣了愣，恍然大悟。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唉呀，”卡特讪讪地刮鼻子，破涕而笑。“奇怪，我脑子竟然没转过来，竟然没想到这一层。……真奇怪，我这是魇障了吗？”闻言，凰婕希深深看了她一眼。贺毓婷心中微突。 “我说，”肉t不耐烦地插嘴道，“我们还要不要打本？”光站在入口聊天了，真是浪费时间。 “噗唧！” “哼，不就是个天泣林嘛。”凰婕希哧笑一声。 肉t很不爽地瞪向凰婕希。“即使是天泣林，打起来也要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真是笑话，是浪费一点进本出本的时间吧？” 凰婕希成功激怒了肉t——他们在前一个cd里摸爬滚打费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就算现在组满队，但小萝莉和大御姐全都没拿武器，一看就是和原来的小五巧巧一个性质——壁上花！哪怕是摆看的花，好歹小五手里还拿过一支毛笔！而她们呢？肉t看着凰婕希空空如也的双手，挑衅道：“不需要多少时间？那好，你来试试。” “我试就我试。” 贺毓婷闭上眼睛轻轻呻吟了一声。肉t这是被打脸的举动啊！赤/裸/裸地被打脸，打得啪啪的响那种。他竟然质疑婕希表姐？婕希表姐可是天魔！只见凰婕希面上浮现出一朵黑色的牡丹花纹，她脚下便分出三条影线哧溜一下不见了踪影。一分钟不到，贺毓婷脑中叮叮叮三响，连续收到三条系统提示—— “凰婕希击杀boss看舞。” “凰婕希击杀boss崖剑。” “凰婕希击杀boss高力士。” 肉t一脸懵逼：什么情况？我们还在入口吗？ 231 观望飞升（上） 原来预计要打五个小时的副本时间，现在一下浓缩到十分钟就完成。肉t踏出天泣林的时候，不由得仰望天空，发现一朵云彩还没有飘出天际，只不过从东边移去了西边。“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被刷新三观的肉t走路都是飘的，破天荒地提议五个人一起去茶馆喝杯茶。当然是他请客。 “二郎真君有没有联系你？”凰婕希在去茶馆的路上故意落在后面，拉着贺毓婷悄悄嘀咕。 “没有。” “嗯……那就是他还没有回来外世界。”凰婕希难得露出胆战心惊的表情，她和走在前面的妹妹对望一眼，互相交换忐忑的眼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们又逼到外世界来？” 凰婕希耸耸肩。“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吗？我们留在这儿替二郎真君照看他的本命法宝轮回镜，是因为首先答应了‘绝对不和你接触、不让你知道我们存在’的这种条件。” 贺毓婷暗暗皱眉。“他为什么要让你们做出这么古怪的承诺？” “大概是因为我们知道太多的秘密吧。” “二郎不想让我知道什么秘密？”贺毓婷不满地咕哝。 已经走到拐角的肉t朝后面的人挥手，他朝气蓬勃地喊：“你们快点过来啊！” 贺毓婷答应了一声，并不急着加快脚步。凰婕希也不着急。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没有见面，但是她们之间有很多私密的话题需要共同探讨。贺毓婷打量凰婕希，果然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模一样的眼神——秘密，并且包含着恶作剧的意味。 “虽然在那个梦里，你到最后都没有认真地给出一个答案。”凰婕希说，“不过今天我倒是确认了，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令二郎真君大吃一惊呢。” “呵呵，那也得婕希表姐帮帮我才能做得到。” “当然要帮你。”凰婕希单眼眨眨，俏皮地笑道：“我可是只有你这一个表妹呢。” “我觉得婕希表姐只是更希望看见二郎吃瘪。” 凰婕希吃吃地笑了起来：“当然也有这层原因。”她这么老实地承认，实在是因为被二郎真君压制太久的关系。能亲眼看着二郎真君在眼前栽个跟头，实在是令她感到心痒难耐啊。“怎么样？这件事也要瞒着他吗？” 贺毓婷微微沉吟。说实话，在经历了身体转换的大乌龙事件之后，她不希望再对二郎真君有所隐瞒。但是她也直觉，如果在“飞升”与“不飞升”两个命题中作选择，二郎真君哪怕再不舍得，也会找各种理由把自己搪塞过去，然后他独自一人留下来守着这个尚不完整的世界，能守多久就守多久，等她百年后或是千年后再过轮回之门时，远远观望一眼。他是可以心满意足了，可是已经做过人的贺毓婷无法摆脱本能中欲/望的牵引，断然不会满足于遥遥相望的结局。哪怕是织女牛郎，还可以一年一度鹊桥相会呢！凭什么她和二郎就要天人永隔？这可不是贺毓婷想要的结局。大道无情，轨迹恒定，可仙家多少有自己的私情，为了大道而刻意削薄自身的七情六欲已经是极限，情绪根基不管削依然存在着。不然，前朝仙廷也不会出现狐仙灭族、仙廷颠覆一系列有违大道常轨的事情了。不知不觉间，贺毓婷已经脱离了常规仙家的思维模式，而沾染上一些魔族思维的叛逆气息。她只知道瞒着二郎真君实现自己的梦想，首当其冲就是要了解这个世界的飞升机制。第一个问题，就是—— “飞升是必须的选项吗？” 五个人坐在茶馆里，店小二刚刚把他们要的点茶和茶和酒端上来。肉t一脸肉痛的表情。 听见贺毓婷神游时脱口而出的话，其余四个人两两相觑。 “必须要飞升吧。”肉t回答说，“不飞升的话，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死路一条。哦，‘死’这种说法都过时了，是魂飞魄散。” 贺毓婷悚然一惊。她下意识地望向凰婕希和卡特。一个摇头，一个低头回避她的视线。“就不能破除复活次数限制这条规矩吗？” 肉t拍腿大笑。“这个你得去问系统了，天知道系统为什么要强行限制复活次数。” 说到这儿，贺毓婷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充满期待地盯着凰婕希。“复活次数被限制是因为魂力的摄取与消耗都被限制。我可以理解成——因为这个世界太小，不稳定，资源有限，所以外面源源不断的送入残魂，不仅会造成这个空间被挤压，同时也要面临资源紧缺的局面。强迫飞升才成为必要的结果。如果被人钻空子，知道飞升并非必要选项时，就打破刚刚建立起来的平衡关系。而这个世界只要失衡短短一段时间，就会崩溃。对吧？” 凰婕希赞许地点点头。 肉t已经完全听傻了。就是聪颖的血胤猪，凶恶的大猪眼里也失去了往日犀利的眼神。 贺毓婷对自己的这番头头是道的分析而沾沾自喜，随即她忽然愣住，脸色一片铁青。“广天那家伙！”她咬牙切齿。 “广天，广天是谁？”肉t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后面隐藏的实情，他懵然地望着突然拍桌而起的贺毓婷。 “婕希表姐，难道……难道就不能阻止……不能阻止广天那一派来搞破坏吗？” “你倒是聪明，举一反三立刻知道了因果关系。”凰婕希笑了笑，浅啜一口玫瑰花茶。嗯，口感丰富层次多变，是杯不可多得的好花茶。她摇摇头。 “怎么会？难道就不能阻止他们使坏？二……这个世界的主神难道不是一界之主吗？” “即使是一界之主也有大小之分。当初六道六界不也是从三万大世界里区分出三千小世界然后再衍然而生吗？六道六界尚且不能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如今的残魂之界又怎么能跃上而居？”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血胤猪站在自己的位子上，沉思地望着贺毓婷和她的两个表姐妹。见肉t还想插嘴，他一蹄子踩着肉t搁在桌上的手背。“噗唧！”肉t乖巧地闭上嘴巴。 “主神只能控制残魂的出入流量，但却不能完全遏止外界将残魂输送进来。如果不想方设法把里面的人送走，很快就会打破世界的平衡。届时，谁都没法存活。大家都只有魂飞魄散这一途径。”虽然凰婕希是在警告所有的人，但是她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是盯着贺毓婷。肉t被凰婕希描绘的可怕场景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贺毓婷表面不动声色，小心肝儿却在一直发颤。她听懂了。凰婕希是在警告她，一不小心，残魂界就会被毁掉。而这正是外面仙廷期盼看见的结局，说不定仙廷一直在这方面使力加劲地做小动作。虽然二郎还残留有“仪道天尊”的威望镇压仙廷蠢蠢欲动的野心，但是一步不慎就会完败。他是拿自己的性命强争一个小世界，残魂界一旦崩溃，已化身为一界之主的二郎真君也会跟着一起崩溃。 二郎真君孤注一掷，虽然还没有殒落，却随时随地行走在殒落的边缘。他在心底固然还保存着一线生机，却因为求而不得的痛苦正渐渐偏向枯槁。 贺毓婷眼中涌上一股热意。 232 观望飞升（中） “婕希表姐放心，”贺毓婷郑重地表示，“我一定不会放任这个世界崩溃。”哪怕必须要做最后的赌博，她现在也有赢过仙廷、赢过大道的筹码——别忘了，她还掌握着仙玺呢。整个仙界的气运都被她死死地捏在手里。贺毓婷微笑，心里却滑过一道狠戾情绪：广天敢做不仁之事，就别怪她有不义之举了。现在看来，二郎当初真是选错了人来当仙帝。广天竟然是个这么蠢的家伙。不过最蠢的还是自己的父帝。如果不是父帝象惊弓之鸟，乍一听到二郎真君被魔军围了三天就火急火燎地灭杀狐仙族，又怎么会被二郎真君后来颠覆仙廷？二郎若是没有颠覆仙廷，又怎么会轮到广天这种蠢货做在仙帝位子上？一想到此，贺毓婷神色有些黯然。 “不管怎么说，我们很希望残魂界能够一直存在下去。”凰婕希说，“外界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天，广天就不会放弃追杀我们。结果，也只有……这一界的主神愿意收容我们了。” “你们是通缉犯！？”肉t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他瞠着两个牛铃大眼望向贺毓婷，甩甩头说：“哇……小五，我是不是太小看你和你的表姐妹们了。你们是不是大有来头啊？”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贺毓婷伸手塞他满嘴的法饼。 “不过，唔……嗯嗯嗯……”肉t一边嚼，一边吱吱唔唔地说，“我很好奇外界到底是何方神圣，要捉拿漂亮小姐姐？” “闭嘴啊！”贺毓婷头痛。 “我闭嘴，我闭嘴。” 贺毓婷抵着额角轻揉，她时不时抬眼看一眼悠闲淡定的凰婕希，心里象火烧火燎似的十分难受。不管自己飞升还是不飞升，于婕希表姐而言都没有特别大的损害。但是贺毓婷就不同了。她一旦飞升出去，按照天道循环的法则很快就要轮回转世。重新投胎做人，灵魂便会获得滋养容器，届时魂体只有越来越强的道理。她想再飞回这个世界便很难了。除非她想办法把自己的魂体又弄残，比如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大道就会依法则削残她的魂魄……她做不到，姑且不提仙家天性，如果仅仅是为了弄残魂体而做出可怕的事情，那她还是二郎真爱的女人吗？她很怀疑。更何况有仙玺压阵，再想弄残魂魄也显得很不现实。带着仙玺再去跳一次狱炎池更不现实。上次是侥幸，再跳一次可不见得有那么好的运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那地方危险，即使贺毓婷有心以身犯险，她两条腿儿也会抗拒大脑指令拒绝前往狱炎池。狱炎池里的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说不定她魂魄没残，直被里面的狱炎火给烧没了。 “啊……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突破复活次数的桎梏，又能不飞升？”贺毓婷忍不住趴在桌上呻吟。 “你是不是傻？”肉t不屑地鄙视她。“你竟然想留在这儿？等你任务完成了，二郎真君的任务也完成了，难道你忍心放他一个人去飞升？你该不会看中这里悠游自在的生活，有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护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你就得意忘形了？就留连忘返了？别忘了，给你一切优渥生活的人是二郎真君。如果他飞升走了，你留在这儿还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吗？当然是要抱紧他的大腿跟着他一起走啊！” 贺毓婷白了他一眼。“闭嘴，肉t。你根本不知道我在烦恼什么。” 血胤一直站在贺毓婷这一边，闻言空中踩踏—— “哎？我错了……”肉t下意识地道歉。然而晚了，一猪蹄一拍，他“嗑”的一下一头栽在一盘酱猪肉里，满嘴满鼻全是肉。 “脏死了！”卡特嫌弃道。 “又不要你吃。”肉t叹了口气，嘴里神叨叨地说：“血胤猪——” “嗑！” “……对不起，我错了。血胤小亲亲——” “嗑！” “血胤兄，大家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拍打，我不仅连酱猪肉要吃光，连盘子都得啃下去了。” 贺毓婷：“……” “噗唧。”血胤猪摇摇猪尾巴，慢腾腾地走到贺毓婷面前张开他敲……可爱的小猪嘴巴。贺毓婷往他嘴里丢了一颗西蓝花。 “我、我也想投食！”肉t超眼红地的望着。血胤猪回头一猪眼瞪过去，他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努力消灭那一盘被他磕坏造型的酱牛肉。 “小五，别人或许没办法绕开这个世界的法则限制长久地留下来。但是你有办法啊。”看完一场闹剧，凰婕希笑咪咪地开口。 贺毓婷正为这事伤脑筋呢，闻言立刻抬起头。“我？我有什么办法？”难道向二郎真君坦承她肚子里的小九九？ 凰婕希俏皮地眨眨眼睛，神色娇艳妩媚。把正在吃酱猪肉的肉t一下看得痴了。 “你忘了那个梦吗？” “梦？” “对啊，你提过的巨大的镜子。” 轮回镜？二郎真君的本命法宝能怎样帮助她？ “你不是说那镜子有三个支点吗？其中两个站着人，还有一个空着。” 贺毓婷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对上凰婕希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促狭和善良的算计。啊……这就对了，一切都可以联系上了。明知婕希表姐心里存着算计，贺毓婷还是呼了一口长气。老实说，凰婕希顶风作案的手段还真让她捏着数把冷汗。她一直在想，三千年前那个在狱炎池旁因为不想让自己堕魔的表姐可以毫不犹豫地出手毙了她，为什么三千年后却要婉转千千结的不断出手相助？即使是为了一份血脉亲情，那亲情经过三千年时光的洗炼早就淡得不能再淡。如果是为了报答二郎真君的收留大恩，她一再从旁协助——不仅偷偷摸摸提供了第二具肉身，还一次一次帮她瞒下二郎真君做了身体转换，明知二郎真君不喜欢她们姐妹亲近还不断地接近她……是了，她有所求。 卡特这时也醒悟了，脸色大变，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大喊一声：“大姐！你、你是不是疯了？” “怎么怎么？”肉t紧张地插嘴，他悄悄问贺毓婷：“漂亮小姐姐提了什么很过份的要求吗？” “没有。那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事实上，正合我意！”贺毓婷微微一笑，视线短暂地挪到肉t脸上。“听着，肉t。今天在茶馆里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能告诉二郎真君！” “噫？！”肉t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噗唧！”就连血胤猪也不赞同地瞪着贺毓婷。 贺毓婷轻轻拍了拍血胤猪的猪脑袋，说：“我有我的打算。如果告诉二郎真君，就全完了。他肯定会阻止我。血胤，肉t，如果我的这个梦想不能实现，我会痛苦一辈子……不，是永生永世都感到痛苦。为此我不得不奋力一搏。你们明白吗？” 肉t和血胤望望对方。 “噗唧！”血胤猪冷哼。 肉t把血胤猪捞过去的，搂在怀里，被血胤猪四蹄乱蹬乱踹差点打出内伤。他加大劲摁住血胤。“好吧，就这一次。” 贺毓婷松了一口气，重新转向凰婕希：“不知道婕希表姐知不知道命运三女神的传说？” 凰婕希好奇地看着她。“不太清楚。” “是西方神话中的三位女神。她们是最古老的神明，从宇宙混沌之初就诞生出来，居住在生命之树旁边。最小的女神掌管未来和纺织生命之线，排行中间的女神负责维护生命之线，最年长的那一位女神掌管死亡，负责切断生命之线，即使是最大的主神也不能违抗她们的安排。东土虽然没有类似神明，但是一切命运依托于大道，也有自然的规律可循。我想，残魂界之所以很难维持恒定，便是因为它脱离大道太远，没有可以遵循的命运轨迹可以依从。既然如此，何不创造一个类命运女神的存在来加固残魂界的稳定性呢？” 凰婕希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放下已经变冷的茶杯，说道：“你说得很对。缺什么补什么，正是维持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需要。” 肉t和血胤都吃惊地瞪着贺毓婷，肉t说：“小五……难道你……” 贺毓婷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现在很难向肉t和血胤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求这两个糊里糊涂的凡人残魂不向二郎真君透露些许牛毛了。 “婕希表姐，我知道我的目标该定在何处了。可是，我该怎么挣脱现有的桎梏去找到那面镜子？” 凰婕希站起来，看向窗外。不知不觉间太原城变得热闹起来。时不时有人从茶馆门前经过，匆匆赶往一个方向。众玩家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彼此交头接耳地赶路。 “时间差不多了。”凰婕希回头看着贺毓婷，“今天不是有人要通过九重门飞升吗？我们去看看吧。” “正好，我可以向你解释解释飞升九重门的真正意义和作用。” 凰婕希意味深长地看着贺毓婷。于是贺毓婷知道要想达成她的梦想，秘密全在用于飞升的九重门上。 233 观望飞升（下） 她们到达太原广场的时候，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更多人赶来。广场上寸步难行，隼飞马头抬，人哗犬高嚎，好一派热闹喧嚣的场景。凰婕希施展了一点小法术，把前方的人群微微排开，四个人一只猪脚踝接着脚踝踩进层层人圈。姚千依和芥子沫已经站在场中，周边护着一圈他们迷弟迷妹。观众与即将飞升的人保留了一个很好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刻意疏离，又不会特别亲近。姚千依穿万花谷校服，笑脸盈盈；随伴在侧的芥子沫却换下绿油油的长衫，改穿坦胸露背见大腿的毒哥服饰，异域妖娆，风情不绝。两人的服饰是玄青配淀蓝，相依相偎，看上去赏心悦目，是一对真正的璧人佳偶。 肉t说：“我从来不知道姚千依这种女人也能找到情缘缘？”说完他低头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猪，很凶的那种。 血胤的倒三角大猪眼凶狠往上一翻：“噗唧？”看什么看？ “啊，小五，你来了。”姚千依施施然地走过来，“听说你去了天泣林，我还以为你们赶不及过来。”姚千依和肉t血胤客气地见了礼。她身后的迷弟迷妹也簇拥着被抛下的芥子沫一起围过来。芥子沫满脸堆笑，一副抱得美人归的心满意足表情。而迷弟迷妹们多是帮里人，见到贺毓婷他们眼前一亮。现在关于贺毓婷的传说风声水起，什么妖怪、性别转换等等……帮众看待贺毓婷的眼光多半掺杂了好奇和探究的成份。最让人忍耐不住的关于贺毓婷的传闻，当属“任务增幅器”的传闻。当着贺毓婷的面，有人问姚千依：“长老，听说你和芥芥能这么快飞升全是帮夫帮的忙，这是真的吗？” 帮夫，即帮主夫人的简称。 贺毓婷脸一黑。姚千依的任务是她自己完成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连忙否认：“不是。” 姚千依说：“是。” 众人一片哗然。 贺毓婷愕然看着姚千依，后者则朝她眨眼。 “大家能不能去帮我盯着乾位香火烧到哪了？可别破了我和子沫的飞升大运才好啊。”姚千依娇声说，手搭在芥子沫的臂上轻轻一抚。只是一个稍显亲昵的动作，立刻突显了芥子沫与其他人的不同。芥子沫会意，招呼众人往另一个方向挪过去。消除了阴霾的阳光男芥子沫，他的号召力竟然不亚于姚千依。 趁着他们走开，贺毓婷连忙压低声音说：“我并没有帮上忙。” “不，你帮过忙。” “如果你是指那一次的对话，”贺毓婷还没说完，就被姚千依打断了。 “小五，我被附身时意识保持着清醒。我亲眼见证你劝她尽快把身体还回来。哪怕只有一次，我也非常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没有这么快拿回自己的身体。因为她和我约定，最少要附身三周。如果三周后她仍然没办法对龙九动手，就自动退出。届时，我的魂体必须会损耗到底限。” 贺毓婷惊愕莫名。她强忍着没有回头看凰婕希，不过微微侧头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凰婕希所在的位置。姚千依心有所感，立刻抬头往她身后的凰婕希望过去。只多看了两眼，姚千依便认出了曾经附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她眼睛盯着凰婕希，嘴上却告诉贺毓婷：“谢谢你，谢谢你们。如果没有那一段时间的那些经历，我可能还没有这么快意识到子沫对我的深情，还有我自己的感情……如果认识不到，此次飞升说不定会让我留下遗憾。” 她刚刚说完，广场上空突然“嗡”的一声长鸣，象很远的地方传来敲钟声。 “开始了。”凰婕希微微一笑，“你快去吧。” 姚千依闭上嘴，最后释怀又充满感激地看了看她们，便往场中央一直在等着她的芥子沫走去。 天上风起云涌，时光穿插在云层里引起了急剧的明暗变化。当姚千依与芥子沫并肩而立手指交握时，第一道金门在冗长的嗡鸣声中出现在面前。嗡鸣声不止，第二道、第三道……一共九道金门衔接出现，它们并立在同一条直线上，每一道金门都比前面的门大一些，金光也更炽亮。到了第九道金门，门上金光象水一样流淌，川涌不息。第二声嗡鸣刚歇，第三声嗡鸣又起，声音震得天地发抖，包裹在身躯里的灵魂也跟着天地一起微微发颤。 上一次大胡子和花哥选择在晚上飞升，九道金光闪烁的大门在广场上犹如霓虹灯一样打眼。这一次姚千依和芥子沫选择白天正午的时候飞升，白昼之中万物皆法自然，九重门虽然金光闪溢，却不是凭着霓虹灯般的光芒而是依凭着一股浩瀚气势看得人目不转睛。门完整显现出来便自觉排他——凡是非飞升者靠近，立刻被无形的气压推出一丈之外。正在渐渐缩拢的人圈立刻又被推开扩大了区域范围。 贺毓婷的身形也是一晃。她身后立马有人伸手搭在她肩上。一股阴寒的气流在她身体里流转，她打了个寒颤，竟然稳妥地站在了原地。 “小五。”凰婕希附在耳边说，“三响三法三道门，三三为一。” “三门？”贺毓婷看着前面一字排开的九重金门。怎么看都是九张大门啊。 凰婕希并不回答，只拿重点说：“三法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三法合一法——道法自然。” 贺毓婷蓦然醒悟。“你是指这九门实际只有三门？” 凰婕希接着说：“三门是一条时间线，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每一个时间段皆重现三法，三法又暗含一法，最后九九归一，是为法自然。所以飞升者跨过去的法，现在的法，进未来的法，方可重入轮回。最后一道门，便是九九归一的自然法门。踏过去，便与六道之道重新建立了联系，因为可以重返六道。” 贺毓婷眼睛闪闪发亮。“即是说，如果只跨过了八门，不入第九门……” “不，必须入第九门。入了第九门才能摆脱残魂界的基本法则限制。”凰婕希轻轻地说，“只有入了第九门，与六道之道有了新的联系，你才能获得完整的生命不再受复活次数的限制。” “可是那么做，我就必须去轮回了！”贺毓婷焦急地回头。 凰婕希微微一笑。“仔细看。”她撤回手。 贺毓婷已经是离门最近的非飞升者了，凰婕希一撤回防护，她就象被反弹的炮弹一样往后方弹去，不少人被她砸到四脚朝天。 贺毓婷着急地爬起来，往广场上看——姚千依和芥子沫已经穿过了第九道门，在跨过去的瞬间，身体便化为一片萤光。萤光中有两团较大，相系盘旋着向天空急剧而去。这一次，贺毓婷一眼便认出这是两个人的魂体本尊。顺着姚千依与芥子沫魂体飘荡的方向，贺毓婷瞳孔一缩。上次是黑夜，她往上望只能看见满天的星斗闪烁发光。而这一次大白天，她赫然发现隐约出现在云层中的，竟然是二郎真君的本命法宝——轮回镜！ 在吸收完两团魂体之后，轮回镜以缓慢的速度消失。地上的九重门也开始金光黯淡，逐一消失。这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后有一分钟左右。 直到门和镜彻底消失，众人还痴痴地仰望着的天穹。 “肉t，你看见了吗？”贺毓婷忍不住问身边一脸傻相的肉t。 “啥？” “天上的镜子。” “镜子？天上？”肉t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她：“天上只有云，哪来的镜子？” 贺毓婷睁大眼，她下意识地搜寻凰婕希的表情。凰婕希朝她点点头。 ——只有我看见？ 是的，只有你能看见。 轮回镜。 234 选择 太原广场上，九道金门无声无息的消散，散形后残留的一点金斑往上旋升渐淡渐消，宛如余韵般让人回味无穷。 第二次飞升！ 在场的人眼里都燃起明亮的火焰。如果花哥和大胡子的离界是让人知道有这么一线希望的存在，那么姚千依和芥子沫的离去则坚定了每个人飞升的信念。亲眼所见比亲耳所闻更能激得人热血沸腾。即使广场上已经空无一物，大多数人仍然留连不去，呆呆地站在原地。 凰婕希看见贺毓婷站在一边独自沉吟，不觉微微一笑。 “婕希表姐，九重门只是一个通道？”贺毓婷瞟了瞟天空，云层之中已经看不见轮回镜的影子，但是并不代表轮回镜不存在。 凰婕希用同样隐晦的口吻回答：“确实，九重门建立起一个飞升的通道，而天上……就是通道终点。” 贺毓婷皱起眉头。“如果飞升过去，那是不是代表这里的一切都完结了？” “当然。” “小五你怎么对这个要命的世界恋恋不舍？不是我说，这儿虽好，山清水秀人灵地杰，但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削减你的寿限啊。这地方会强迫人魂飞魄散，你干嘛这么留连忘返？”肉t突然插嘴，他环顾一圈，对上无数双好奇打探的眼睛，周围人一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活络起来，装作和同伴互动的样子也不管认不认识旁边的人，全都开始毫无目的的寒暄。整个太原广场的气温因此而升温了好几度。肉t脸一黑，压低大嗓门道：“我们还是先回茶馆去再慢慢聊吧？”茶馆二楼的雅间注重隐私，比起露天大广场上要方便太多了。他站在这儿随便一张嘴，四周无数视线剐过来，活生生要扒光他衣服似的。 凰婕希倒是无所谓在哪里说话，她自觉留在这儿的任务差不多快完成了，只剩一些收尾的事情需要和贺毓婷交待清楚，于是边走边说：“九重门建立起来的通道必须要走完，否则受到复活次数消减的法则限制，时间到，就魂飞魄散。走完九重门后不受本界的法则限制了，却会回归正常六道，受轮回转世的牵引——如果只是单纯地抗拒和消耗魂力，一样会魂飞魄散。” 在五个人身后缀着很长一条人流，象条巨大的“尾巴”跟在她们身后时不时摆动一次。 “看吧，”肉t啧啧有声，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贺毓婷，“留在这儿肯定魂飞魄散，还不好乖乖去轮回好保留自己的根本。” 贺毓婷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不轮回，我可以做鬼修啊！” “啊？鬼修？那是什么东西？”肉t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两眼放光地问道：“难道是修真！？靠！真的是修真！小五，我一直觉得你骨骼清奇耳聪目明定然不是凡胎，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修真者？” “呃嗯嗯嗯嗯……同时也是个手法奇烂的万花奶妈。”贺毓婷自我吐槽。 肉t笑嘻嘻地撞撞她的肩。“说什么傻话，第一神级大奶妈，手法奇烂有什么关系，一口血从血皮加到满血的话谁还在乎你手法啊？”说着，他目光转移到凰婕希和卡特脸上，崇拜之色犹如滔滔不绝黄河之水。“既然小五都如此脱俗不凡，想必两位神仙小姐姐也定然不是凡夫俗子……”他一直看不来萝莉造型的卡特，现在一反常态，盯着卡特象盯着一尊镀金镀银的笑口弥勒佛。 “宾果，你蒙对了。现在能不能请你闭嘴？”贺毓婷懒洋洋地打断肉t话唠。趁着二郎真君不在，她得抓紧时间向婕希表姐学习破飞升的办法，实在懒得和他废话。“婕希表姐，脱离法则限制之后，我该怎么做才能不飞升出去？” 凰婕希露出不快的表情。“这种事情还用我教？” 一直默不吭声的卡特哼了哼，轻声道：“如果是我，我就趁着即将脱界出去之前先把飞升用的通道毁了。通道一毁，出入口就强行关闭，自然就得了便宜又卖乖啦。” 贺毓婷脚步一顿，对上凰婕希深幽的目光。“毁通道？打破九重门？！” 凰婕希不语，便是默认了卡特的说法。 “可是脱界的时候我是纯魂体啊？”纯魂体几乎不能对周围的事物发动有效的攻击——这一点，贺毓婷还是清楚的。六道里中鬼魂那么多，但真正能在人间伤人的屈指可数。这是因为鬼魂的世界相当于人间重叠的平行世界，除非有强大的意念或是神通击破障壁，否则没办法对人间作出影响。魂体状态是一种相当羸弱的状态。怎么可能用纯魂体去击破九重门？更何况贺毓婷老早就发现，花哥也好，姚千依也好，一旦化为了纯魂体便受到天上轮回镜的吸引，完全没有抵抗地飘升过去。这中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强制束缚，不允许魂体回转。 “如果是普通人的纯魂体，确实做不到这些事情。所以只能乖乖地被牵引，重返六道轮回。不过，你们玩游戏的人不是都喜欢卡bug吗？” “卡bug？” 凰婕希朝贺毓婷眨眨眼。“比如象我这样的存在？” 贺毓婷呼吸一窒。象凰婕希那样的存在？天魔？！对了，她仍然是半天魔体，虽然有仙玺压制，偶尔还能感受到魂体里一点魔性蠢蠢欲动。按照二郎真君的意图，只需要送她转世轮回，灵魂一边在肉身里滋养和修复，一边任由仙玺发挥作用涤除魔性……经过数次轮回，她的仙魂便能恢复完整无缺，然后便是飞升仙界。只是一旦飞到仙界，再入轮回的间隔时间也会随之加长，自然，与二郎真君重逢的间隔时长也随之增加……沧海桑田，他和她之间谁会先遗忘感情？还是说谁先放弃那日月交晖般的回眸一瞥？贺毓婷咬牙，面上闪过一抹狠戾之色。“我明白了。”她说，然后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婕希表姐，九重门的消失时间是不是随着飞升脱界者而有所不同？” 九重门的凝聚总是从第一道门开始，第九道门结束；而它们的消失恰恰相反，先从第九道门开始，再慢慢漫延到第一道门。 九重门的第九重，是一个关键。贺毓婷记得花哥的第九道门几乎与他的身体一起崩溃化为金斑。轮到姚千依的时候则有了近三分钟的时间差，一直到她的魂体飞入轮回镜，第九道门才开始崩溃化为金斑追上去。 肉t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他大声说：“小五你、你连这个也注意到了？” “噗唧！”血胤猪在他怀里凶猛喝斥。肉t吓得一抖，偷偷往后面看了一眼——不知何时，他们五人与后面跟上的人潮之中竖起了一道微微泛有白光的透明屏障。后面紧随而来的玩家一副不明所以又挠心挠肺的表情，见肉t鬼鬼祟祟地回头，他们亦回以一个做贼似的笑容。除了他们五人之外，对话的声音似乎并没有被后面的人窃听分毫。肉t心中一凛，看见凰婕希的目光立刻变得戒慎起来。他什么也没有说，抿紧了嘴巴跟在贺毓婷身旁。 凰婕希笑着点头：“不错，九重门散形时间的长短与飞升者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成正比。越是眷恋这个世界，九重门散形的时间越长，当然，最长也不会超过五分种。” 果然！ “也就是说，我最多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动手破坏九重门。”贺毓婷自言自语，内心默默地加了一句：前提是先催动魔性变成半天魔。 凰婕希先给她泼下一盆冷水：“你必须小心控制自己的天魔体……万万不可成魔，一旦堕魔，你的一切努力便全白费了。”堕魔后她魂体里的福符仙玺便会转化为催命索，届时无论她怎么做也必然会被仙玺缴除魔性而魂飞魄散。凰婕希凝视着她的眼睛，慎重劝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接下来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贺毓婷顿时觉得面前横亘了万丈深渊，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不成功，便成魔；一旦成魔，身死魂散！ 235 完成任务 虽然婕希表姐已经透露了很多讯息，但贺毓婷仍然觉得不够。光是要激发出潜伏魔性这一个前提条件就能让她抓狂，更别提在魔体状态下去摧毁九重门了。她除了钉钉钉之外，还不知道魔化后有没有其他更强力的攻击招式。前世今生，她的天魔体也只出现过两次。而且两次都是不完整的半天魔体。第一次是刚从狱炎池里爬出来，头次转变需要痛啖血肉，血肉里蕴含的灵气越高越好。她是咬过一口，但也仅仅是咬了一口，然后就被追上来的凰婕希出手给毙没了。糟心啊！第二次则是目睹牡丹受死时出现过变化，但是不到一个时辰，也被二郎真君给强行镇压下去。现在要来第三次魔化？贺毓婷有些悲观的想，不会有第三次了。她魂体上镶嵌的仙玺霸道无敌，就一点残留的魔性还不够仙玺碾成渣渣的。 贺毓婷希望凰婕希身为彻底魔化的过来人提点她如何瞬间激发魔化，又如何将扩散出来的魔性收回成一点。凰婕希露出为难的表情，她说：“小五，你还记得魔界始祖的传说吗？” “始祖？” “传说是个女人。” 贺毓婷真记不得了。 凰婕希说：“那个女人曾经是人类，却在活着的时候被抛到了六道之外。没有人知道她掉进了哪一道空间裂缝，不过等她回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具活着的行尸。灵魂被困在尸体里，而尸体又被人下术万年不朽。她对生命尤其憎恨，以致于这种憎恨能化成浓浓黑气从她身体里飘散出来，生者触之则感染成魔。六道中所有的魔物都是因为沾染了她外泄的魔气诞生而成。所以称她为魔界始祖。” “哦，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把体内的魔性收放自如。”贺毓婷确定走在前面的肉t没有偷听，“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魔界始祖的事？” 凰婕希盯着她的眼睛。“因为从魔界始祖开始，就没有一个魔物能真正把魔性收放自如。” 贺毓婷心中一阵恶寒。 “收敛和放纵魔性永远都是九死一生的概率。从来是魔性控制人心，而不是人心操纵魔性。”见贺毓婷张嘴，凰婕希抢在前面截断她的话。“你是见我成功控制了魔性没有发疯对吧？”凰婕希苦笑几声，凝视着早已快步走到前面去的卡特。过了半晌，她才呢喃：“如果我真的能控制魔性，琪儿又怎么会对我心存忌惮呢？” 贺毓婷脑中一空。 “留在残魂界的风险太大了。你不妨重新考虑考虑。二郎真君给你安排的后路是稳妥的后路，轮回转生于你而言百利无一害。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不如……”凰婕希突然住口，脸色变得雪白。不只是她，走在前面的卡特现在也急匆匆地撤回来；贺毓婷脑子里也警铃大作，浑身寒毛直竖。 相似的危机感同时席卷了三个人。 “怎么回事？”贺毓婷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脑子里就叮叮叮，系统三连响—— “凰婕希退出玩家我是肉t的队伍。” “卡特退出玩家我是肉t的队伍。” “玩家二郎真君加入我是肉t的队伍。” 贺毓婷：“……” 凰婕希拉着卡特朝贺毓婷敷衍一笑，招呼也不打转身朝刚刚路过的马车夫狂奔过去。肉t抱着血胤猪过来，正好看见她们姐妹两人火烧屁股似地爬上马车。车夫马鞭一扬，“驾”的一声，双马拉的马车飞快朝城门狂奔过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肉t大笑：“哈哈，好巧。你两个表姐妹刚退出去，帮主就申请加队了。” 什么好巧。分明是凰婕希和卡特感应到二郎真君回来了，这才匆匆开溜。贺毓婷一阵头痛，趁着二郎真君人还没有出现，她连忙和肉t串口供：“听着，我表姐妹来过的事情千万别告诉二郎！” “为什么？”肉t不解，转而想到凰婕希那倾国倾城的容色，再对比贺毓婷的系统脸，他恍然大悟。“哦——”肉t沉痛地拍拍贺毓婷的肩膀，“小五，你是该有一些危机意识了。” 什么跟什么嘛？贺毓婷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们在聊什么？”二郎真君驾着他的霸红尘远远地拐过街口踱了过来。他一身红袍银铠，冲天冠翎招摇地甩在脑后，长枪倒提枪尖上吞吐寒芒。虽然颜色如清玉，眉目间却凛冽含煞不怒而威。一直不死心缀在贺毓婷身后缀出一条长长车尾巴的玩家队伍突然间就轰然而散，象出林的鸟一样四面八方地飞去了。贺毓婷目瞪口呆。 肉t看见二郎真君过来是真心欢喜。他问过二郎真君已经吃过午饭了，便提议：“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千岛湖吧。” 确实时间还早。姚千依的飞升不过十来分钟就结束了。现在时间还不到下午一点。但是二郎真君看看天色，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往返千岛湖，按脚速最快的行程来估计，我们赶回太原的时间也会是晚上七、八点了。晚餐只怕得在路上吃。” “在路上解决就在路上解决呗。”肉t蛮不在乎，还不断地怂恿着二郎真君：“帮主，我就差这么一些点数了。真的。跑一趟千岛湖就完成了。届时再请屈焰阳或是老和尚把血胤秒一遍，双归啊！帮主！连带小五和你也鸡犬升天……呸，是连带双飞，多美的事！” 二郎真君听得哭笑不得，他瞟了一眼心事重重站在一边默不吭声的贺毓婷，心里微微有点放心不下。直觉告诉他，能拖一天便是一天。有些事，急不来。正好，他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多留贺毓婷几个时辰。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勉强起来。“不急，”他说，“你们帮贡任务都做了吗？哪怕是挨到最后一刻，多赚点帮贡多赚点金也是好事。飞升以后也可以多傍些银子在身。既然已经约了明天去千岛湖就明天再去……” 肉t满脸失望之色。 “现在去吧。”贺毓婷突然说。 二郎真君一怔，目光探询地望过来。 贺毓婷亦长情痴望，瞬间便看清二郎真君眼底涌动着莫名的苦涩，她心如刀割。也就是在这一刻，原本的彷徨犹豫都飞散得无影无踪，剩在心底的是一份渐渐滋长壮大的决意。她暗暗捏紧拳头，沉声对二郎真君说：“现在就去，把隐藏任务完结了，好送肉t和血胤飞升出去。血胤的复活次数不多了，早点飞升，早点解脱。免得他老是把魂力压缩成战力，拼着一条命去打本。我看着都害怕。” 二郎真君默默无语。脸上虽然在笑，心底却是冰凉一片。想想贺毓婷也该着急了，飞升了两对出去，肉t和血胤马上又变成第三对飞升者。于她而言，只怕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脱身而去。她被蒙在鼓里，自然不知道飞出去便相当于是天人永隔，以后一条直路只能靠她独自前行，他却再也无法陪伴在她身旁。既然迟早要挨这一刀钝痛，又何必恋恋不舍地紧抓不放徒增苦愁？二郎真君蓦然想通，笑意渐渐浸入眼角，浑然不觉眼中晶莹闪耀着，犹如午后溪涧上的鳞光。 “好，”他君子如玉般温文浅笑，他看着贺毓婷柔声回应：“现在就去。”再没有一点拖沓之意。 残魂界诞生后的第七周第三天，被众玩家们亲切地定为祥瑞元年元日。这一天，诞生了两对成功飞升的玩家，成为全界最大的传说。 236 单升 祥瑞元年。 贺毓婷从梦里笑着醒来。昨晚送走肉t和血胤之后，她便听说了玩家口中互相传颂的年号。祥瑞，还元年？是不是有了元一便有元二元三？也不知是哪个奇葩人才整出这样一码戏，难道他们准备用“祥瑞”代替“公元”，开始计算残魂界的年历和节气吗？残魂界越来越象一个世界了。对贺毓婷而言这倒是一件好事。新世界步入正轨，需要一个可以循环的轨迹。而循环轨迹的概念则需要通过某种认知意识根植于生生不息的人群里。自古以来人的思维可以促进文明进化，人的信念则可以催化神明。大道根植于人心而依傍于人，所以才有天地人道四大概念。贺毓婷正发愁残魂界的持续发展，结果就瞌睡遇上了枕头，被无名人士完整补缺。她大笑。二郎真君和她一起笑，只不过比起贺毓婷畅快淋漓的笑，他的笑容淡淡的，带着一点轻愁。 贺毓婷用神经质般的笑声掩饰好紧张到哆嗦的小心肝，然后拉开房门。“二郎，我们动身吧？” 二郎真君站在她身后。今天一早他只穿了一件圆领袍衫，头发随意一束大半都披在肩上。明明是居家的悠闲打扮，他却穿出了飘逸脱俗的味道。如果脚下有一汪幽水，他踏在水上就象一株独绽的玄莲。贺毓婷凝视着他好一会，才出声打破了这一段美好的静谧时光。 “该走了，我们定的吉时快到了。” 金星启明，万物朝晖，正是毁天灭地破轮回的好时光。 贺毓婷收到系统提示后，便选择了“静悄悄脱界”这个选项，把飞升的时间定在了黎明破晓之时，地点也不象普通玩家一样定在太原广场，而是选择了二郎真君后院远方的青山上。青山山顶有一座灵祭之台，是二郎真君依照六道登仙台的样式建筑而成。他虽然出身狐仙族，小时候却在凡间长大，机缘一到便寻了登仙台踏界成仙。对任何一个地仙而言，登仙台都是一个象征意义非凡的存在。所以二郎真君明知以后用不上登仙台了，仍然在自己开辟出来的疆域里创造出一个类“登仙台”，纯作念想。 反而便宜了贺毓婷。 贺毓婷怀里满肚子坏水，挽着二郎真君的手肘往后山而去。 二郎真君悄悄施展法术，缩地成寸，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山脚。 “慢些，慢些。”贺毓婷笑着拍拍他的胳膊。“这是我们最后的时光了，”作为玩家——贺毓婷暗暗补充，“好好享受一下。” 二郎真君微扯嘴角，但不再缩地成寸，而是陪着贺毓婷慢慢往山顶走。不比二郎真君沉重的心情，贺毓婷看开了心情反而大好。她不住地闲闲八卦。这个时候最适合回忆往昔，她把肉t血胤花哥大胡子以及最不对盘但最后和好如初的姚千依都回味了一遍，从人到物，又从物到食，贺毓婷吧砸吧砸着嘴，手里拿着啃了一半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桃形水果，她说：“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烤饕餮，我觉得这道大菜算是残魂界的招牌土产了。以后有机会要大力向新人推广，不吃吃亏，一吃忘不了。以后转世投胎了，到哪儿去找这道名菜？” 二郎真君抓住她话里的语病。“以后？”他笑着说，“没有以后了。你魂魄补完只会飞升仙界。没有意外，是不可能再回来残魂界。你真喜欢这道菜的话，等你成仙之后找人带个信过来，叫大厨做一份打包快递到仙界去慢慢吃。”成仙，起码是三世之后的事情。二郎真君黯然。一旦成仙，入轮回的机会就更少了。他们再想见面更困难，到时候就真的只能“快递”包裹来寄托相思之情。 贺毓婷则在腹诽：mmp，快递这词儿不是这么用的！ 他们走上山顶，立刻看见了灵祭之台。那是一座通体由白玉搭建成的平高建筑物，没有地基，整体悬浮于空中，浮梯方砖一阶一阶从地面一直铺到灵祭之台上。只有踏上去，才知道灵祭之台上又另成一个空间，可大可小可广可狭。灵祭之台的面积全由主人二郎真君操纵。所以贺毓婷甫一登上灵祭之台便发现远看方方正正的小物，其实比太原广场还要广阔。 她不由望了望二郎真君。二郎真君则还她一个强颜欢笑。 然后天地间一声悠然长鸣，震碎了两人之间交递的遐思。贺毓婷身形一晃，幸好二郎真君托手扶了她一把，不然一个站立不稳，她险险瘫到地上。飞升者听见的嗡鸣声比旁观仪式者听到的声音要大得多。从第一声长鸣开始，魂体就有被震摄和被牵引的趋势。贺毓婷吓了一跳，缓缓吸纳四周的灵气留作他用。 九道金门逐一展开。随着空间扩大，门的面积也逐一扩大。贺毓婷和二郎真君携手并立在第一道门前还没有特别感觉，等她走到第七道金门前已经自觉渺得象一只匍匐在地上的蝼蚁。这就是道象。贺毓婷心中充满了无比震撼的情绪。 无数点昧光象萤火虫一样越过他们先往前方的门里钻去，进了门又盘旋环绕地汇集，在另一端等着贺毓婷和二郎真君近前。萤光越涌越多，停在门的另一边象星光凝集的海洋。随着呼吸的频率光面不断有些微起伏，看得贺毓婷头晕目眩。“我从来不知道门里面竟然是这样的光景。”贺毓婷说。萤光碎片如果只有少量，是不可能达到眼前这副令人目眩神迷的效果。一旦密集到一定程度，不仅拥有强烈的现在达到了密集程度后光斑宛如实质，竟然象门扉一样附在九重门上。让人感到诡异的是，穿过它们没有任何实体接触感，只有近在眼前的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每过一扇门，魂体就在身体里一阵波动。走入六重门之后，魂体已经是化开的冰般躯里咣铛作响。三声连绵不绝的嗡嗡天地绝响如同领唱，强迫选择飞升的灵魂与它们附合震响。魂魄即将脱壳而出。贺毓婷忍着魂体分离的感应，勉强迈进第九道金门。她两只脚刚刚迈过门槛，原本就不是真实的躯壳瞬间分解成无数数字组合的虚线竖条，瞬间分崩离析化成无数金斑小球。而她本人真正的核心——魂体则脱壳而出，变成黑白相间的两仪图，被金斑裹着缓缓升向天空。天上云层里半隐半现的，是覆盖一方天穹的轮回镜，正照着顺时针的方向缓缓旋转，镜子里面倒映的云彩凝聚成龙卷风的姿态，尾端伸向不知名的远方。镜里镜外有相似也有不相似。嗡鸣声是从轮回镜里传出来，牵引着贺毓婷的魂体，渴望将她纳入镜中。 在声音的影响下，贺毓婷意识一阵混沌。 “婷，醒醒。”二郎真君的声音随着一缕灵识突然闯入脑海，“记住，千万别喝孟婆的汤！” 贺毓婷如同被惊醒般，意识复又清明。她感应左右，果然找不到二郎真君。只有把灵识往下探索，才发现他停在第九重门的门边。“保重。”二郎真君笑着告别。 保重个头！贺毓婷内心咆哮：就知道你会掉链子！ 237 魔化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二郎真君分出一缕灵识的主要目的是护住贺毓婷使她能意识清醒去轮回。在不忘记前世因缘的情况下，她再一如既往地修炼，修为自然日渐精进。说不定不用三世转生，她便可以飞升仙界做个快活的仙人。然而贺毓婷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没有料到轮回镜三响长鸣是为了盅惑残魂意识，使其浑浑噩噩地回归六道。说不定这么做正好给孟婆省了一点力气，孟婆就可以少费些口舌劝这些刚从异界归来、精神极度亢奋地残魂灌一碗迷魂汤。 贺毓婷可不想穿进轮回镜，她正需要一点外力保住意识清明，这样才能搜索体内不多的魔性并催生魂体魔化。 如果不是二郎真君一缕灵识，说不定她功亏一篑就穿过去了。 幸好、幸好！贺毓婷吐着舌头搅动自己的魂体——她现在是太极两仪图。如果魂化成了一团浑沌光球，说不定她会措手无策。但她脱离躯壳后魂体竟然化成了黑白两仪图。这样就很好分辨了。黑眼白鱼是仙气为主，魔性点化为眼；白眼黑鱼则是魔性为主，仙玺点眼。哪一部份是魔性哪一部份是仙气一目了然。转化魔性瞬间变得超级简单。 她本来就是仙人转生。仙人是什么？仙人是伴依大道而存的族群，对道有自己一套独特的理解及运用。道生无极，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如今她的魂体由两部份属性相互冲突的仙魔二气组合而成，为角抵之势，因而牵生为两仪图。她只需要专注于白鱼或者黑鱼图上，扩大其性压制另一边即可实现魂体的仙化或是魔化。 难怪婕希表姐说击破九重门打破轮回通道这件事，只有她可以做到。因为只有她的魂体兼容仙魔两种属性，化成了两仪图随意驱动。贺毓婷缓慢但无法抵抗地飞向轮回镜，同时两仪图正以逆时针的方向缓缓转动。普通人看不出中间的名堂，但是仙人魔族之辈，一眼就会察觉到天上的两仪图随时旋转的方向，一股黑气渐渐漫延开来。 二郎真君站在灵祭之台上瞳孔一缩。情急之下，他甚至忘了意念传音，直接扯开嗓门咆哮：“贺毓婷！” “你想干什么！” 魂球状的贺毓婷撇撇嘴：我想干什么？这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吗？她又暗暗反驳：不是想干什么，而是正在干什么！ 两仪图上，化为黑色魔气图中白鱼眼仙玺在主人有意识的压制下渐渐缩小，光芒黯淡。同样，以仙气为主白鱼图里，黑色魔眼正在扩大，几乎占据了白鱼二分之一的半身。这个时候两仪图不再是两仪图，而是一张先天浑沌太极图。淡淡一缕仙气如同黑夜里旋转闪烁的灯塔之光，昧而不灭，始终持有一点元芒。 二郎真君气坏了。他为她费尽了多大的力气才骗来仙玺又助她炼入魂体，就是为了消除她魂体中残留的魔性，使仙魂不灭。结果她现在飞升之际，竟然意图自己掐灭仙魂，转化为魔体。 魔性颠狂而且自私，与大道背道而驰。魔性一旦附着于残魂之上，绝不会在乎魂魄的完整性，魔性要的只是一个意识、宿主，魔族寻找的是让它们贪图享乐能寻求刺激的容器。哪怕这个容器成了共生半身，不积极维护的后果是一起魂飞魄散消弥于无形，魔族也义无反顾。若是贺毓婷化为天魔之后飞升出去，别说补充魂力修道升仙，她不把自己玩死就已经是绝对万幸的事情。 二郎真君双目赤红，他换上仙铠提起长枪不顾一切地往天上冲。轮回镜中嗡声长鸣，犹如一声拒绝的叹息；看不见的力量象巨人的大手般挡住他飞天之势。无论他如何冲撞，周势煞气如何锐利如刀，毫无缝隙的气墙都横挡在他面前，甚至一股柔柔的力道反推回来，将他生生推离九重门与轮回镜间建立起来的透明通道。二郎真君从未象现在这样后悔过，他曾经绝望过，现在又一次感受到绝望在心中漫延。一丝血痕溢出他的嘴角。 “贺毓婷！”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连名带姓地咆哮。 天上一片黝黑的太极图微微一抖，眨眼间幻化成一条黑色的人影。她没有出声，黑漆漆的面上也找不到她的五官。但是二郎真君直觉她正在凝视自己，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地凝视着。不要……千万不要……二郎真君呻吟，亲眼目睹他亲手送走的女人正不受控制地被牵引，飘向轮回镜、飘向他亲手为她打造出来的绝途末路。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却和轮回镜的距离越拉越近，近到镜面上已经可以倒映出一条小小的苗条背影。如果穿过了轮回镜，一切都不可挽回。而这一次，是他亲手造成的失误。 又一次失误。 这也是最后一次失误。 上次野外boss战里发现伤痕累累的她时，他精气血逆流喷出一口精血。而这一次，灵魂仿佛在体内碎成了渣，连血都凝固了。如果……二郎真君睚眦迸裂地仰望，内心深处则有一个细细的声音极其冷静地诉说：如果她注定要魂消道殒，那这个残魂界、灵脉、轮回镜还有近千条残魂他都不要了，连他自己一起都拿去给她陪葬吧。反正以后也看不见她了——这种认知象电流一样划过二郎真君的身体，他罕见地浑身颤栗起来，几乎从半空中坠下去。 “回来！”就连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乞求。“回来，不要走！” 与其让她孤孤单单地在六道里魂消道殒，还不如强行留下她，抱着她，看她在怀里渐渐消失。既然已经为她作出过那么多的牺牲，那么再牺牲一些时间又有什么关系？既然注定要魂飞魄散，那这一次就一起走吧。 但求生不同衾死同穴。 二郎真君咬牙，强行提起一身仙力运转。高速转动起来的仙力象火焰一样把他的身体、魂魄都烧得生疼，但疼痛只是一种代价，取而代之的是他再一次获得了无限磅礴的力量，浩潮仙力无形地铺散开来，惊动了青山里蜇伏的无数神兽魔物。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二郎真君的目标是轮回镜。轮回镜虽然是他的本命法宝，具备小轮回门的神通，但是被强行破坏的话，就再也不能将任何残魂带离残魂界。自然，这种灵物法宝不可能被一般的神通破坏，必须以命相搏—— 二郎真君刚刚提起长枪，神情突然一滞。他看见天上的贺毓婷同样也在运用神通。只是他运用的是仙法神通，而她则运用了天魔神通——天魔噬魂钉。无数缀着黑焰尾羽的魂钉群起蜂鸣，尖端均朝向他—— 呵。 二郎真君苦涩发笑，猜想贺毓婷已经彻底魔化、认不出人了。现在的她应该极度渴望鲜血，而他却是眼前唯一的活物……二郎真君释然，手一松放开了长枪。那柄曾伴他数千年，杀过无数仙魔的兵器从空中落下去，倒插在第九重金门旁，枪头上的红缨迎风翻飞。他又褪下铠甲，露出一身玄色袍衫。 这样就好。杀了他，轮回镜自然受损，无法再将实力强劲的天魔拖入轮回。 只是他一死，这个世界也会跟着崩溃，留在这里的一切生灵残魂都将归于虚无。不过生食了他血肉的贺毓婷却有机会能挣脱出去。凭借数不清的天魔噬魂钉附体，还有虽然被魔化但仍然集聚仙界气运的仙玺镇魂，贺毓婷完全能从破碎的空间裂缝里钻出去落入六道。这也算是实现了他的心愿——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他会化为她的血肉，以她的魔体为穴，与她生死不相离。二郎真君展开双臂，淡然看向上方那一道因为距离太远而微微泛灰的黑影。 轮回镜下，风云变色。 “过来，婷。” 千千万万黑焰噬魂钉呼啸而来。 238 破轮回 贺毓婷本尊也裹挟在噬魂钉里一起返回。噬魂钉黑呼呼的一大把，她藏身其中，直到近身才被二郎真君发觉。能返回来，就是最大的意外。二郎真君后知后觉，眼里露出既惊且喜的光彩。那种死灰复燃般的光彩看得贺毓婷心中一阵抽痛，忍不住自己投怀送抱揽住他的脖子。他同时也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疯狂索吻。 mmp！贺毓婷挣扎，含含糊糊地叫：“冷静！冷静！” 二郎真君困惑地抬起头：“毓婷？”她满脸遍布的黑色魔纹，一副正宗的魔物姿态。显然是因为仙玺没有起到多大作用，镇魂失败。二郎真君大恸，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饿了吧？”他只问了这么一句，便等着噬魂钉刺入身体吸血噬魂。可是噬魂钉却越过他往身后打去。没过多久，他身后传来密集的叮叮噗噗的声响。二郎真君搂着贺毓婷转身，只见无数细小的黑钉钉在第九道金门上。金光闪烁的门框原本正在涣散，现在被噬魂钉密集攻击竟然又重新凝实，门框震动。二郎真君愣住了，他勾起贺毓婷的下巴，注意到她眼睛黑白分明没有魔物眼中常见的疯狂光彩。“你又在捣什么鬼？！攻击九重门？难道你不知道九重门是什么？” 贺毓婷当然知道——九重门是天道具象。凰婕希专程跑到外世界给她上了一堂常识课：九重门实际是三层门，三三归一，一为大道具象。尤其是最后一扇金门，是整合了过去道、现在道和未来道的具象。因为残魂界里暂时没有天道法则，所以飞升需催动轮回镜映射引来界外的天道幻像，才能牵引残魂归去轮回。如果是真正的天道被引过来，贺毓婷当然无法攻击。但金门只是虚影，才使她有机可趁。 可是一道虚影也强悍无敌。 数千万枚噬魂钉同时刺进第九门，竟然激起了天道的反击。金门上覆有厚厚数层黑钉，璀璨金光从钉与钉的缝隙中绽出来，金门大力反吸噬魂钉的魔力，使得噬魂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贺毓婷大惊，感觉到体内魔性也随之流逝，她脸上的魔纹开始淡化，渐渐露出九霄玄的绝色容颜。 二郎真君一阵恍惚，他已经有三千多年没有见过九霄玄真正的容貌了。但很快他清醒过来，仰头朝金门望过去。“魔纹怎么了？是你自己在控制，还是仙玺正在帮你镇魔？”二郎真君问完，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他心中大悸，戒慎地看向九重门。覆在门上的噬魂钉已经消失了大半，残余不多的黑钉苟延残喘。再看贺毓婷——她的魂体本来是一半仙魂一半魔魂，现在魔魂被天道抽取，剩下的仙魂几乎不能维持形状，整个人都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一旦魔魂被全部抽走，接下来天道将会对她半个仙魂做什么？二郎真君不敢继续猜想，他捉住她的手，怒喝道：“快住手！把噬魂钉都收回来！” “不要。” 二郎真君现在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了，不禁又怒又气又想笑。他想骂她不自量力，竟然敢与天道争锋；又痛惜她把自己置于绝境里也要与天道争一线大团圆的机会。一时间他无法动弹，不知道该如何出手。理智说要送她入轮回。可是他前面能狠心送人离去，目的就是为了驱除根植于魂体中的魔性。现在被天道吸走了魔性，为什么还要把人送走？可是留在这儿吧，残魂界又不稳定。如果残魂界崩溃了，连一线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二郎真君百般挣扎犹豫。 贺毓婷也不敢开口求他帮忙。她自己以身试法，只是对抗天道的一条虚影，就几乎把自己赔折进去。二郎真君是仙家，仙家凭依天道而存，违逆天道就是违逆自己的本能天性，秒秒钟就会被天道扑杀得渣都不剩。她害怕极了，只求二郎真君就这样捉着她维持中立就好。 二郎真君忽然动作起来——他搂着她落在九道金门前，单手提起倒插在地上的长枪，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犹豫，提枪刺向九重门。 贺毓婷大惊失色。“不要，二郎！” “两个笨蛋统统住手！”半空中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斥喝。 二郎真君动作微微一顿。只有微微一顿。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长练缠过来，将他定在原地。 凰婕希从天而降，对二郎真君怒目而视。“叫你住手你当是耳边风是不是？”脸上现出一朵黑色牡丹花纹的凰婕希狠狠甩了一个耳刮子给二郎真君。然后她手搭在贺毓婷肩上，黑色的魔气渗出来附着在手臂上，渐渐移向贺毓婷。贺毓婷原本有些淡化的魂体受到外来魔气的侵袭，立刻又凝实了几成。 二郎真君见她困住自己后明目张胆地把魔气渡过给贺毓婷，顿时狂怒。“凰婕希你做什么妖？” 凰婕希翻白眼。“你是不是傻？九重门最多能存续五分钟的时间，只要挺过五分钟她就赢了。可是她的魔气不够，无法对抗五分钟，只能由我渡给她一些，才能避免天道将她的魔性全部吸走。如果没了魔性，小五只剩下仙魂，天道会如何对待叛道的仙家难道你不知道？” 二郎知道。 前朝仙帝违逆天道，灭绝狐仙一族九百九十七条人命，便被他砍掉脑袋灭杀全族。天道要灭仙帝全族，他却偷天换日保下九霄玄，导致六界虽广却无处容身的困境。二郎真君默了一会，才沙声说：“她现在好不容易没了魔性，你又反渡给她。如果九重门突然消失，这些被哺渡的魔性激化她魔化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是还有仙玺嘛，镇着呗。” “将来的变数谁能说清！”二郎真君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从墨瞳里都能窥得清清楚楚。“仙玺镇不住该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那就变成天魔啊。”凰婕希无所谓地耸耸肩，她自己也是天魔，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当年是你扑杀的玄！”这笔帐，他可以记一辈子。 凰婕希扫了他一眼。“所以呢？所以你准备帮她攻击天道？”凰婕希冷哼了一声，说：“别忘了你可是仙家。天道最不能容忍的便是逆道仙家！” “二郎你不要动！”贺毓婷也插嘴说。有了凰婕希提供的魔气，她又有了底气。本来几乎快消失的天魔噬魂钉再度群涌出击，狠狠扎在金门上，象白蚁一样啃食着金门。第九金门又爆出一阵强烈金光，吸食魔性的速度又加快了两层。凰婕希一声不吭，整个人却迅速变得苍白透明，她脸上的牡丹魔纹渐渐残缺，魔气象吹开的雾一样消散。 两个天魔，竟然连一条微渺的天道虚影也扛不住。贺毓婷心中大骇。 “还是我来吧。”二郎真君提议。 贺毓希和凰婕希异口同声说“不行”。贺毓婷更是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你有个什么闪失，那我这样拼命还有什么用？你忍心留下我一个人嘛吗？” 二郎梗住。 “大姐！”卡特从高空滚下来，扑到凰婕希身上。下一秒，从卡特身上升起层层氤氲白色的雾气，充入凰婕希半黑半透明的身影之中，为她的身影添上一抹乳白色。 “琪儿你干什么！快放手！”凰婕希怒叫。 “我不要，我只剩下一个大姐了，我不要放手！” 凰婕希眼睛一红。她看了一下虚境里的时间显示，暗暗咬牙。“还有三十秒……还有二十秒！” 再过二十秒，轮回镜归位，天道之门的幻影自然消失。只要再撑过二十秒……十五秒…… 二郎真君看着眼前抵死不屈的三姐妹，叹了一口气。他松开贺毓婷的小手。 “婷，把仙气丸拿出来。”二郎真君说，“卡特仙魂残破，凰婕希的魔魂也不完整，靠她们蛮横过渡魂力支撑不了多久。” 贺毓婷愣了愣，随即大喜。她把仙气丸统统掏出来，鸽蛋般骨碌碌地滚得四处都是。 二郎真君咬破舌尖，弹出精血大喝一声：“破！”血溅之处，雄浑浓厚的仙力丸纷纷破开，化为乳白色雾气粘稠地附在地面上，不一会儿便有如自我意识般蒸腾向上。它们攀附魂体，缠绕金门。凰婕希也吸收了仙力，白雾一沾她的身体便迅速转黑。她散开浑郁黑雾。黑与白交杂混合，整座灵祭之台氤氲缭绕。雾中金门开始不断震颤，发出绵密不绝的声响…… 时间转眼流逝，金门转瞬破碎。 轮回之道，破。 239 尾声 九重门刚一消失，贺毓婷便双腿发软，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灵祭之台上烟雾升华，一派仙境之色。 天上风吹云涌，轮回镜已然无影无踪。 贺毓婷抬头看了看天，确认轮回镜隐遁；又摸了摸自己颈子，确认大好头颅尚且安在，这才勾着一个颤巍巍的微笑看向二郎真君。 眼前人不怒而威，嘴抿成一条直线，正居高临下地俯瞰她。 贺毓婷暗暗撇嘴，心里：哟~哟~切克闹，刚刚谁又呻又吟求我来着？嘴上呵呵一笑，先说：“我还活着。”想了想，又说：“我回来了。”算是对之前二郎真君哀哀地求她“不要走”的回应。不过她就皮了这么一下，接着寒气袭人，二郎真君也蹲下来。他周身的气息很凛冽，一看就是浑怒待发之势。贺毓婷本能地往后倒仰，被他老鹰抓小鸡似地捞回来。 “嗯？”贺毓婷被摁得趴在他膝上时还有些糊涂，等第一巴掌啪的打在屁/股上才灵光一闪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臭二郎！”她两腿踢蹬。又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屁/股上。这两下力道肯定没有十成，但也绝对不下五成。贺毓婷被拍了两巴掌，屁/股上就火辣辣的跟开了花似。她嗷嗷地叫。第三下、第四下接踵而至。疼痛翻倍。 第五下被人拦住了。 凰婕希捉住他的手腕，枊眉倒竖地质问：“狐玉郎，你……”刚开了一个头，二郎真君扬在半空中的手一震，仙气翻涌，直接把大天魔给震飞了出去。凰婕希还没落地，第五下已经拍下来。贺毓婷嗷的一叫，直接逼出一大把泪花。本来傻在一边的卡特顾头不顾尾，现在哭爹喊娘朝着凰婕希跑过去了，根本不顾被体罚的贺毓婷。等两姐妹再冲回来，二郎真君已经把人连着打了十下，贺毓婷挂在他腿上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 凰婕希几乎没看见过贺毓婷这么狼狈的模样，她对贺毓婷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三千年前的高台上，高洁玉华的天之娇女形象上。现在看见贺毓婷跟个破布娃娃似地平瘫在二郎真君双膝上，她一口气险些闭过去，比贺毓婷本人还要气愤，忍不住低声怒喝：“狐玉郎你是要把玄儿活活打死吗？她没死在天道镇压之下，却要被你活活打死。好、好得很！你果然是仙帝九霄一族的灾星。”最后这一句话十分怨毒，仿佛攒了几千年的毒素现在才发酵出来，堪堪冒了一个毒泡泡。 二郎真君掀了掀眼皮。“打不死。天道都镇不住她，打十下怎么打得死。” 二郎真君说得不错。他又没下狠手，就“轻轻”拍了十下屁/股，怎么可能打得死贺毓婷。可是贺毓婷丢的不是命，是自尊啊！当着仙魔两姐妹打她屁/股，她不要面子的嘛？她挣扎着爬起来，呜呜咽咽的攀在二郎真君的肩头一口狠狠地咬下去。二郎真君身子一颤，随即放松，也不阻止她，任她在肩膀上慢慢地磨牙。贺毓婷慢慢磨了一会牙，在他肩上留下一片口水印、泪水和鼻涕，终于察觉不劲，坐直了泪汪汪地打量他的神色。 他依然顾我，脸是黑的，嘴唇紧抿一副极度不悦的样子。贺毓婷从他点漆似的墨瞳里看见自己的倒映：雪白的面孔，面上狰狞交错的还有一些浅浅的魔纹。随着时间过渡，面上的魔纹又恢复起来，先是颜色加深，然后又慢慢隐于皮肤下面。二郎真君的眼中涌出一股失望之意。贺毓婷也有些难过。刚刚第九门一阵狂吸疯纳，几乎摄走了她半个魂魄。若不是仙气丸全被破开，涌出浓郁的仙气供三姐妹不停吸纳，贺毓婷这会儿就不复存在了。本来以为补仙力得仙魂，现在一看，魔性顽强，只要根植于心，哪怕是最纯净、沾了整个仙界气运的仙力也会被魔性污染成魔气。 贺毓婷不去轮回转生，便失去了一个根除魔性的机会。只能先依靠仙玺镇魂，再图日后慢慢发展。可是二郎真君害怕的，却是夜长梦多。魔性始终是个隐患，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气势汹汹卷土重来。他眸色复杂，望着贺毓婷的时候不觉露出又气又恨的表情。可是看在贺毓婷眼底，他隐藏得极好的神色里明明有一丝释怀。贺毓婷鬼使神差，脱口说道：“是你叫我回来的，我回来你怎么摆这么个臭脸？” 二郎真君的眼神顿时烧刀子似的刺过来，恨不能在她脸上刺个对穿窟窿。贺毓婷瑟缩了一下。 旁观的凰婕希看呆了，原来向着贺毓婷的她忍不住出口教训：“玄儿，你怎么变得如此没皮没脸。你可是天之娇女，他就算是你附马，毕竟……” 二郎真君的烧刀眼神立刻拐了个弯，往凰婕希脸上嗖嗖嗖地插了过去。凰婕希由仙堕魔，“识时务为俊杰”这种神通早就无师自通，现在立马发挥功效紧紧闭上嘴巴。虽然嘴巴闭紧了，但眼神还是不屈地怼回去。 二郎真君说：“我如果是你，从今往后便再不提狐玉郎和九霄玄两个名字。”顿了顿，他又极不爽地补充：“就是你们自己的本名，也要弃掉才对！” 三姐妹同时一呆，不约而同地问道：“为什么？”二郎真君的视线逐一扫过三人——三只呆头鹅，中间那只最呆！ 天魔凰婕希最先有所感应，她露出一副沉吟的表情，片刻后便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我等都是弃道者，再用原来的本名就不大好了。那以后也只能叫你一声二郎了……也正好，你是小五的夫婿。小五在我们三姐妹中行二，称你一声二郎也不为过。” 卡特讶异地偏头打量姐姐。“弃道？我们什么时候弃道了？天下还有不依附天道而存在的生物吗？”即使是自诩背道而驰的魔族，最终也要仰赖天道鼻息而存。只是天道无情，从未将魔物放在眼里罢了。凰婕希摇头叹气，迎头给妹妹一个爆栗。然后她拉着人，对二郎真君匆匆一揖，说道：“既然这边没事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她想回去看看轮回镜是否有异样。 二郎真君手里紧紧扣着贺毓婷，他知道凰婕希在担心什么，于是微一点头，只嘱咐了一声：“你们小心。” 凰婕希最后看了一眼还挂在二郎真君身上可怜兮兮的贺毓婷，心下一软，柔声说：“你对她好一些。她能对抗天道威压很不容易，魂体应该受损过半，现在更需要好生将养才行，别再打她了。”说完，也不等二郎真君反驳，凰婕希便裹着卡特化为一团黑雾腾空而去。 二郎真君满心不痛快地目光下移，与贺毓婷对上视线。 贺毓婷对他傻笑。“原来你们都会腾云驾雾啊？” “本来你也可以——只要捱过三世轮回之苦，再登台成仙，六道之广天地之大，任你遨游。” 贺毓婷心头一跳，立即接口：“那我还是乖乖用两只脚走路好了。” 二郎真君眉头一挑。“人人都说仙人好。怎么？你反而不想做神仙？” 贺毓婷皱皱鼻头，不置可否。 二郎真君不作声，抱着她突然起身。他的手贴在她臀上，又碰到伤处，立刻引来咝咝抽痛的声音。他不理会，手径直贴在上面。过了一会儿，仙气渡过去，柔柔拂去痛感。贺毓婷不痛了，反而羞得满面通红，眼里水光盈盈。二郎真君带她下山，施施然地往回走。 两个人默默走了半晌，他突然说：“这里没有道法。” “嗯。” “这是个没有天道支撑的世界，就和没有灵魂的身体一样迟早会败。这个世界不知能撑多久，说不定我们睡一觉，再睁开眼便会发现某个边域已经开始崩塌。一旦崩塌，势不可挡，很快就会波及整个世界。我们会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地、眼睁睁地……”二郎真君护着她的头，穿过一片遮挡视线的丛林，眼前豁然开朗，宛如悬空。二郎真君踏在一块突出半山腰的嶙峋奇石上，俯瞰下面是苍郁山林，仰望上面是碧洗蓝天。而他和她卡在两者之间不上不下。二郎真君半晌没有作声，直到怀里的贺毓婷小小挣扎一番，他才把人放下来，自己则默默地走到尖石的顶端，双脚悬空地坐在边沿。劲风扑面而来，留下湿润温暖的气息。 顺着他的角度望出去：大好河山锦绣如画，灵气充盈生机盈然，却独独少了一份玄机。玄机由道蕴育，虽然渺小细微不易察觉，却是一切宏大浩瀚的本源。六道三界起于一粒沙砾，能绵绵不绝生死循环无数次最终定格成无边无垠的天地，全因天道运转其中，天道能淌于六道无阻无碍，是有玄机为其牵引首尾。没有玄机引来天道，不得阴阳循环往复，世界再多生机也不过是一个回合的事情。回合之后，一切尽皆归于虚无。 二郎真君费尽心血营造而成的残魂界什么都不缺，只是没有天道没有玄机，便成了一块朝不保夕的脆泮。过去他不在乎是因为心死，现在他不安是因为心活。心死心活，全因一人左右。贺毓婷心肝儿微颤，俯下身从背后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她贴着他的颊侧，用他的角度去看待这个新兴之界。哪怕这儿并不完整，但它也生得十分美丽，与六道世界不相伯仲，甚至在她眼里更多一份旖旎风华。 “二郎，这个世界真漂亮啊。”贺毓婷轻轻感叹，“有这么漂亮的地方，你舍得赶我走？” 二郎真君嘴角隐隐勾起一个笑意。他伸手扶住她的双臂。“不舍得。”他说，“可是我更不舍得你消失。” “那你为何不守紧我？” 二郎真君无奈一笑。当前局势，他被锁在狭小的空间裂缝里不得出入，只得创界以求自存。不是天道不给机会要灭了他，而是他当初太过贪心自取的报应。如今看贺毓婷仙不仙魔不魔复又踏上他的老路，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天网恢恢疏而不露的原故？谋尽机关，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还要谢谢天道无仁，视万物为刍狗。如果不是视刍狗，蝼蚁又怎么有破土而出的一刻？罢了，罢了，天意如此，不教两人分离，他还有什么好求的？当初他求的，不就是两人不弃不相离吗？一想到这，二郎真君搁她手臂的动作再也不动了。他轻轻且坚决地回答了一声：“守，我守紧你。” 贺毓婷嫣然而笑，眸里玄光微动。“正该如此。轮回算什么，轮回比得上我们厮守终生天长地久吗？好好抓住我，别再弄丢了啊。” “嗯。”哪怕只是一句玩笑话，二郎真君也不敢轻忽怠慢。 他是怕了吧？贺毓婷把脸埋在他的颈间，良久，才许下最重要的一个承诺。“你守好我，我便为你守好这世界。” 祥瑞元年，一点玄机受轮回镜三星召唤入残魂界，隐而不现，无人知其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