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无恋陌上生》 第一章 幕倾扬,你输了 她近日来总是嗜睡,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日子,醒了也喜欢发脾气,似乎有些事忘得已经差不多了…… 她假寐躺在榻上,听见钟声鸣响,共响了九十一下,她嘴角轻扬,凤眼微眯,捻起桌上的茶盏缓缓放至鼻尖嗅了嗅,冷笑一声:“如今连茶也不给本宫备了吗?” 她嗔怒甩袖,将茶盏拂了一地,仆人丫鬟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秋水!秋水!”她大喊着却无人应她。 “妹妹好生糊涂,唤一个死人做什么?”一个温柔熟悉的嗓音响起。 对了,秋水已经死了…… 她缓过神来,只见她已经来到了榻前,一袭正红曳地金凤碧霞罗,外加霞帔,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头戴紫金瞿凤珠冠,满头的珠钗散发出华贵耀眼的光芒,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 “今日是你的册封礼,竟还跑到本宫这里来,湘妃果真是姐妹情深啊。”她斜了眼她张扬的装束,凌厉的目光中尽是不屑。 她如何能想到那个一直在暗处陷害她的人是面前这位看起来柔弱胆小的平凡女子啊! 原来她早就恨毒了自己,而她傻到三番五次的被她欺骗、被她陷害,傻到将身边对自己好的人全部推开,她看着一个又一个至爱之人死去,痛到麻木,心早已没了感觉,残留下的只不过是她那骨子里的可怜的骄傲。 “来人,把她给本宫请下来。”秦湘厉声吩咐身后的宫婢们,睨着眼睛瞟向她,带着厌恶。 而这个“请”就是众人将她从床榻上毫不留情的拖到地上。 秦湘遣散宫婢,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蹲下,涂着蔻丹的指甲勾起她的下巴,指甲嵌进肉里,流出殷红的血液。 “多精致的脸啊!真是可惜了这张脸,呵,本宫今日凤冠霞帔,鸣钟册立,从此便是万人之上,而你虽有这张脸却依旧只能在这冷宫等死!”她猛的甩开她,指甲里还残留着鲜血。 她狼狈的被她甩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艰难的挪了挪身子,听到她说的话却是断断续续的笑起来,笑声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插入的却是她自己的心脏。 笑声戛然而止,随即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死死的盯着她:“容貌?是了,以你的那副嘴脸,如果少了这些冷冰冰的装饰果真是入不得眼的!秦湘!如果你只因如此便恨毒了我的话,你也未免太可悲了!” 秦湘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凤凰步摇,淡淡道:“我就是恨你,没有理由,若非得说是那张脸的话我现在倒无所谓了,你看看你,即便有这张脸,炎珏依旧舍你要天下,炎陌生更是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他荣登高位,却封我为贵妃,亏得你当初还对他那般上心,要死要活的,如今看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双手都跟着颤抖起来,她紧闭双眼,放慢了语调问:“那你到底为何……为何这般恨我,不惜害死那么多人,不惜害死你的至亲骨肉都要与我势不两立?难道你就无半点愧疚?” 她想要的是一个答案,必须要一个答案!到底为什么?她多次对她的宽恕,却换来她对自己的怨恨,对自己的步步相逼! 秦湘站起来,甩袖转身,嗤笑一声:“我貌不如你,权不及你,如今的地位都是我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何来愧疚?” 她走过去蹲下,似乎在端详着她,那双阴恻可怖的双眼中充满着怨恨和欲望,如果这张脸是她的,她何须吃那么多苦头啊!她忽的皱了皱眉头,眼底若隐若现的血光却成了湿润的雾气。 “他们总说我是命苦,可你们是否还记得当初秦家丝毫不比幕府差!你以为他们看上的是你幕倾扬?他们看上的是你这张脸!是幕家!是皇位!” 她站起来,眼底恢复淡漠:“你不是早就看清了吗?那些替你去死的人真是不值得,竟换来这样的结果,你自以为下的一副好棋,可惜啊,你万万没想到,炎陌生爱的居然是我。” 她掩了掩面,做出一副娇羞状:“你真是够傻,还以为炎陌生真的爱你,他不过将你当做垫脚石,你的娇纵任性,专横跋扈,这世上恐怕没一个男人能受得了的,我早就劝你改改,可是你总不听,瞧瞧,如今多可怜啊!” 她对上秦湘得意的双眼忽的冷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偌大的宫殿里,冗长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果真就这么恨她吗?恨不得将她蚀骨嗜血,让她生不如死! 她是个坏女人,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她可以接受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恨她,包括眼前这位因嫉妒而恨她的女人,可她始终无法接受那个男人的恨呐!那个她倾尽所有守护的男人,那个与她彼此相知的男人,那个与她说会护她一生安好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却造就了她所有的噩梦! 她似乎迷茫在沾满鲜血的道路上,忘了她最初的目的,那些曾经在她怀中死去的,在她眼中倒下的,都成了一个个噩梦,一个折磨着她,抑制住她,让她无法呼吸,让她苦苦挣扎的噩梦! 天地间,值得去争的,值得去爱的,难道只有那冰冷冷的至尊之位吗? 她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自嘲道:“原来你们都如此恨我,无论是我所厌的,还是我所护的,都是恨毒了我的人,连给我这可悲的人生一个结束都不肯……” 秦湘走过去,嘴角轻佻,眼底冰冷一片,声音却依旧温柔:“幕倾扬,想死的话本宫可以成全你呀!你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是我赢了!而且命还被我抓在手里吧?看你这副样子,本宫实在是忍不下心来,毕竟以往我们可是比亲姐妹还要亲的姐妹啊!” 她假装两难的模样,随即掩面直笑:“这话说出来我都觉得可笑,妹妹近日吃的茶味道还不错吧,那可是姐姐亲手准备的,准备……送你与你那苦命的兄长见面的。” 她看着幕倾扬渐变的脸色,赶忙解释道:“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假哥哥如今也战死了沙场,现下幕家已经只剩你一个了,你又是戴罪之身,如今本宫执掌凤印,你说该如何处置你呢?” 她大惊失色,一张脸瞬间惨白,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怎么会……炎陌生不是答应过我,他会放过她的吗?她不是幕家人,为何,为何……” 她艰难的向外爬去,而她似乎忘了身下早已是残体,她吃力的拖着身子尽量向前,却仍是停留在原地。 秦湘嫌弃的一脚将她踢开,她摔在桌角,额头上立刻血流不止,她却仍不放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来人!来人!我要见皇上!” 秦湘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她,轻蔑一笑:“来人?你以为你是谁?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幕家嫡女,还是如今连册封礼都没有的废后!” 她愣怔了一会儿,是啊,她是废后,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她不该忘,她也不会忘! 是她将那个男人扶持上太子之位,也是她帮他排除异己,双手沾满鲜血让他风光登上皇位,这个皇位是她帮他夺的! 她为了他历尽艰辛,四处寻药医治他的怪病,落的双腿致残。 可他却一道圣旨将幕家几百条人命斩首示众,一夜之间幕家化为虚有,允诺她的后位也夺去,如今连幕家唯一的血脉也死在他的手里! 她恨!即使她会忘了所有的的事,但恨依旧不会少一分一毫,她恨面前这个虚伪的一直在欺骗她的女人,她恨那个坐在皇位上冷血无情的男人! 可是她更狠自己!她恨那个可怜他的幕倾扬,她恨那个将一生都赌在他身上的幕倾扬,她恨那个只相信……他的幕倾扬! 秦湘看着她崩溃的反应,满意的勾起唇角,拿出一份无字圣旨,宣读道:“废后幕氏,心肠歹毒,残害子嗣,又身患恶疾,疯癫无常,有失宫闱,理应问斩,但念其昔日情分,特赐毒酒一杯,留其全尸,钦此。” 赐酒宫婢送来毒酒,她颤颤巍巍的拿过酒杯,望着那镶着红宝石的黄金酒盏,忍不住冷笑起来,忽而毫不犹豫的一口饮下。 “……谢皇上!” 她输了!她输得一败涂地!她输得……一无所有。 …… 第二章 侍读同入宫 景成帝八年,设立太学院,凡一品以上官员子女、年龄适中皆可与皇子公主一处读书识字,以示皇恩浩荡。 “小姐!小姐!” 她娇小的身子静静地倚在睡椅上,一身蓝色翠烟衫,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翠水薄烟纱,三千青丝泻在肩头,略显柔美。 手捧诗卷,唇齿微动,腮边两缕碎发随着轻风柔柔拂过耳畔,宛若仙子下凡,让人移不开双目。 “何事如此惊慌,一点仪态都没有。”粉嫩的唇瓣微张,她放下手中诗卷,蹙眉望向秋水。 “奴婢刚刚听到老爷说,要让三小姐陪你一同进宫入太学院!” “什么!”她听后怒不可遏,从塌上坐起来:“不是说只有嫡系子女才可入学的嘛?” “是啊,不过老爷说让她做为侍读与您一同入宫,并不相冲。”秋水撇着嘴气呼呼的说。 “好端端的,爹爹为何让幕蝶深陪我一同去?” “是……是二夫人。”秋水害怕着回答。 “我就知道!”她拍案而起,还来不及穿鞋就气冲冲的往外跑:“走,陪我去找爹爹!” 秋水拿着鞋子追在后头大喊:“小姐!仪态!仪态!” 她来到大堂中,却见二夫人和几位姨娘、还有几个姊妹都在,唯独少了她,看来是打算瞒着她偷偷决定。 “倾扬给爹爹请安。” 她含笑辑礼,十分得体,丝毫没有刚刚的慌乱。 “倾扬,你怎么来了?”幕瞿殇眼神微微躲闪,他知道他这位掌上明珠的脾性,所以才特意瞒着她先行商量,如今倒弄的自己跟做了亏心事一般。 “爹爹与众人在此议事,却独独落了倾扬,想着定是在说倾扬的坏话,我倒要听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下,自顾自的端起茶盏旁若无人的喝着茶。 “倾扬,你这……”幕太傅向来以目中无人自持,一生从未怕过谁,就算是皇帝他也爱答不理的,可偏偏就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你一个嫡小姐,竟一点礼仪尊卑都不懂,满座的长辈你皆可不顾,未经通传便擅自闯入议堂,你这个样子进了宫怕是也要丢尽我们幕家的脸!” 二夫人端着当家主母的身份开口教训,丝毫不留情面,余光还不满的瞥了幕倾扬一眼。 还不等幕倾扬开口反驳,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哟,当家果然是架子大,可也耐不住人家是嫡小姐,大夫人虽离世多年,可老爷也并未将谁扶正,尊卑有序,倾扬既是嫡小姐,自然不可用普通规矩束缚她。” 说话的是幕瞿殇纳了没多久的六姨娘,这六夫人本是二夫人的陪嫁丫头,却生性灵巧,长得又有几分姿色,便一跃成了夫人。 她年轻貌美,在一众韶华不再的夫人当中更是出挑,便仗着自己得宠,处处与昔日的主子,也就是二夫人作对,想来这二夫人还真是吃了哑巴亏,竟养虎为患,最亲近的人要与自己抢丈夫。 “你算什么!也敢这么跟我母亲说话!说到底不过是个低贱丫鬟,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要忘了自己的出处!”幕清欢理直气壮的冲出来替自己的母亲打抱不平。 二夫人假装低斥一声:“清欢,退下。”既做足了自己当家主母的气概,又显得大方得体,倒让人高看一眼。 幕清欢得意的又退回二夫人身后,二夫人育二女,一个便是这嚣张跋扈的四小姐幕清欢,还有一个便是那温柔似水、乖巧懂事的三小姐幕蝶深了。 幕倾扬素来不喜这个幕蝶深,一是看不惯平日里她那副楚楚可怜、天真无害的做作样子,二来是她处处与自己作对,样样都要跟她攀比,惹的幕倾扬心烦。 正当几位夫人你一句我一言的吵的不可开交时,幕瞿殇气得一拍桌子,众人瞬间安静。 “谁再说一句话就给我滚出幕府!今日是商讨太学院一事,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老爷,深儿性子温顺,四书五经又样样精通,让她陪着倾扬一同前去,不仅可以让深儿长长见识,还可以在一旁提醒帮衬着她姐姐,以免倾扬性子烈,闯出什么祸端,何乐而不为呢?”二夫人细声劝道。 幕瞿殇听后颇为满意,看向幕倾扬:“倾扬,你觉得如何?” 幕倾扬看着幕瞿殇一脸的期待,想必他的想法也与二夫人一样,她要是不同意,岂不是不给幕瞿殇面子,又要得罪了二夫人,实为不妥。 她放下茶盏,顿了顿,扫向全都看着自己的众人,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让三妹妹陪我一同去吧,有个人也好照应。” 落雨阁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秋水在一旁气得打转转,而幕倾扬则坦然自若的坐在那儿喝茶。 “小姐,你刚刚为何要答应让那个三小姐陪你一起进宫啊?” “你当我想?可那幕蝶深再怎么说也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有意让她陪我进宫,我又有何办法?”她眼中多了些无奈。 “小姐,二夫人摆明是想让三小姐进宫接近太子殿下的,自从去年太子殿下入府住了几天,那二夫人和幕蝶深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做太子妃!”秋水忿忿不平道。 幕倾扬放下茶盏,轻笑一声:“那又与我何干,她要接近太子也好,要做太子妃也罢,只要到时候不打扰我喝茶就行了。” “姐姐。” 熟悉的温柔软糯的声音,幕蝶深缓步而来,着了一身白色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粉红色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眉目清秀,自生媚态,一颦一笑之间显得楚楚动人。 秋水退到一边,偷偷向幕蝶深翻了个白眼。 “姐姐,没想到你竟同意了,不过若是姐姐对这个安排实在不满的话,不如让深儿再去与爹爹说说?”幕蝶深一脸委屈站在那里。 幕倾扬莞尔一笑,并未看她假惺惺的模样,而是继续喝茶:“好啊,那就有劳妹妹了。” 幕蝶深一下子愣住了,显然有些诧异她的直接,却又及时回过神来,拉住婢女江儿,使了个眼色:“江儿,你速速陪我一同去爹爹处解释清楚,以免让姐姐误会。” 江儿立刻会意,哭着说:“小姐,你刚刚想去让老爷收回成命,已经被夫人骂了一顿了,你万万不可再去了!” “江儿,你莫要拦我,我不可以让姐姐误会我是故意要陪她进宫的。” “小姐,你不能去,万一惹老爷不高兴怎么办!” “不行,我一定要……” “够啦。”幕倾扬抬眸横了她一眼,声音极其不耐烦,实在再无法看她们主仆二人这惺惺作态的戏了。 “既然我都已经同意了,就不会再反悔,有空的话,还是好好回去准备准备进宫的事务,别在我这儿演戏了。” 幕蝶深气得咬牙,却还是面不改色,恭敬行礼,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我知姐姐对妹妹已误会颇深,既然如此,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她又缓步离去,这场好妹妹的戏就演给这么几个观众看真是可惜。 第三章 改不了的性子 “这个三小姐还真是装模作样!”秋水望着幕蝶深离去的背影嗤之以鼻。 幕倾扬放下茶盏,拍了拍她的肩膀:“秋水,我三日后也要进宫的,你能不能先去办正事啊?” 秋水这才恍然大悟,回过神:“奴婢立刻去置办!” 幕倾扬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正巧这时双琴进来,秋水迎面撞上双琴,赶紧摸了摸鼻子低头跑走了,她最怕的便是双琴,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这府上的总管务,更重要的是她骂起人来……让人想自裁的冲动都有! 这点秋水深有体会。 “秋水那丫头实在是不稳妥,做事情丢三落四。” 幕倾扬见双琴进来,面上露出笑容:“琴姑姑,秋水自打我入府以来就一直在我身边,虽然她有时毛毛躁躁的,但一心为我,也算衷心了。” “你觉得安心就好,马上要入宫了,宫里可不比幕府,你可要事事小心!”琴姑姑将幕倾扬明日穿的衣物放下,叮嘱着说。 “只不过与皇子公主们一处识识字罢了,想来此次就是皇上想要笼络大臣,遂将其子女入学,以示万民皇帝一视同仁的手段而已,也学不到什么实在东西,这些大臣子女一个个的都娇生惯养,而皇子公主更是养尊处优,又有哪个是真正冲着知识去的。” 琴姑姑听着笑了笑:“说的也对,只不过宫中礼节繁多,你一定要注意,还有,不要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明白的。” 双琴是幕倾扬生母的陪嫁丫鬟,当年幕倾扬一直与双琴流落在外,直到幕倾扬五岁幕瞿殇才找到她们,接她们回府上。 幕倾扬被生母临终所托给双琴,双琴也一直待自己如亲身女儿,她虽然从未见过她的生母,但关于她这位生母的传闻有很多,她是湖州知府的庶女,却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被誉为第一美人。 当年皇帝还是王爷,幕瞿殇还是个纨绔子弟的时候,双双陷入她的柔情,展开追求,显而易见最后她选择了开国丞相之子的幕瞿殇,却没有选择皇帝炎毅。 可纳闷的是,当年她母亲在怀她之时竟离家出走,到外面生下她,其中缘由如今也弄不清楚,幕倾扬本来就是事不关己的性子,对这些陈年旧事也丝毫不感兴趣。 只不过她对那位母亲确是极其向往的,想必她也已经为自己做了万全的打算,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勾心斗角的幕府,又将自己托付给双琴。 幕倾扬拿出腰间的七彩幻玉,这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物件。 想必当初母亲定是以为幕府不比皇宫,后宫佳丽三千,却不曾想幕府竟是个小皇宫。 她嘴角轻勾,轻轻推开窗户,晚风拂进掠过她白皙胜雪的脸庞,她撑着下巴望向高高挂起的残月。 “……太学院……皇宫。”她抿着笑,望着残月发起呆。 三日后,幕倾扬与幕蝶深一同入宫。 几辆马车同时停在宫门。 在一辆红色香车上走出一位女子,她肌肤胜雪,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 “听说这次幕倾扬也来了?” 她身旁的绿衣丫鬟将眼神投向另一边,探到慕容唤雪耳畔:“在哪儿,小姐,你瞧。” 她顺着丫鬟的眼光看去,只见幕倾扬一袭淡紫色长裙,面上略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在一众浓妆艳抹的小姐当中更显得出尘脱俗。 “她就是京城第一才女幕倾扬,我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她提高音量故意挑衅幕倾扬。 众人闻言都向幕倾扬瞧去,幕倾扬只偏过头看了眼挑衅之人,便回过头对各种眼神都置之不理。 她气不过,迎到幕倾扬面前,趾高气昂的叫嚣道:“幕倾扬,还记得我吗?去年我们在太子寿宴上还见过一面。” 幕倾扬瞧她一副傲慢样子,本不想搭理这种人,却思酌着毕竟是头一天,还是稳重点好。 “那日寿宴我并未待多久,而且时日久远,实在想不起你是……” “我家小姐是太尉慕容清之独女慕容唤雪!” 她身后的绿衣丫鬟盛气凌人的介绍道,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这慕容家可是三代为官,慕容清年近四十才有了这么个宝贝女儿,自然是独子得惜。 幕倾扬处变不惊的行礼,始终不忘礼数:“原来是慕容小姐,失敬。” 慕容唤雪得意的挑了她一眼,始终居高临下,见她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更是心情大好:“传闻幕家二小姐无所畏惧,骄横无礼,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真是无趣!”她甩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她她她……”秋水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她。 幕倾扬冷笑一声,难掩愠色:“不过是个草包,不足挂齿,如今我一定要好好改改我的性子!” 秋水难以置信的看向幕倾扬认真坚定的模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小姐莫不是在说笑? “各位小姐少爷请随奴才来。”领头公公带着她们入了皇宫。 宫门忽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新的天地,似是金玉其表风光无限,却是宫门似海事事皆哀。 众人一路接连感叹,幕倾扬好奇之下四处胡乱张望,没想到皇宫竟那么大,走完一个宫又一个宫,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突然一张华贵的红色凤辇迎面行来,张公公立刻慌乱让大家跪下退到一边,却不想凤辇竟停至下来。 “张公公,你这是去做什么?”一个庄严清肃的声音传入耳中。 张公公立马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是奉命带学子们入太学院的。” “哦。”她拖长思疑的尾音,坐在凤辇里的皇后缓缓抬起帷幔,向跪着的众人看去:“听说此次秦贵人的妹妹也在,不知是哪个?” 秦湘低着头,从人群中走出跪到凤辇前:“臣女是左都御史秦淮之女秦湘。”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却不敢与之正视,皇后见她容色清丽,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倒也算得体。 她嘴角勾起,悠悠道:“与你姐姐还有几分相似,多大了?” “回皇后娘娘,臣女今年十二了。” “十二,正值豆蔻年华。”她眼中多出许多叹息,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此次设立太学院,皇上十分重视,你虽为女子,却也要好生听课,多学些东西,你们也一样。” 众人叩首齐答:“谢皇后娘娘教诲。” “对了,你有空就去看看你姐姐吧,她如今刚怀上龙嗣,更需要家人的关怀。” 秦湘见皇后对自己百般照拂,便觉自己在众人中争回不少面子,心中不免得意起来,却并未听出皇后话中的醋意。 “谢皇后娘娘,如今姐姐得上天照拂,喜得龙嗣,秦湘理应前去探望,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德才兼备,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想必姐姐在娘娘的庇佑下一定会顺利产下龙嗣。” 皇后挑眉看向她,微露怒色,一言不发,并无人再敢说话,皆屏气凝神,将头埋在地上,气氛亦十分压抑,秦湘更是恐觉自己说错了话,冒着冷汗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怒挑凤眼,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若秦贵人这一胎并未顺利产下,便是本宫不够母仪天下,不够庇佑她,那还是本宫的过错了!” “皇后娘娘赎罪,臣女,臣女并不是这个意思!”秦湘瑟瑟发抖的跪在原地。 “赎罪?本宫瞧着今儿个这日头不错,你便在这儿跪着好好赎罪吧!”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赎罪!” 皇后放下帷幔,凤辇继续向前抬去,只剩下秦湘梨花带雨的跪在原地。 她只好向张公公求助,她胡乱抓住他的衣衫:“张公公,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张公公赶紧别开她的手:“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那可是皇后啊!你就是再给我个脑袋,奴才也没那个胆子从她手里头救人呐!” 慕容唤雪大笑一声,上前轻蔑讽刺:“还想着讨好皇后,却也不动脑子想想,皇后娘娘并无子嗣,与你那得宠的姐姐本就水火不容,你还偏偏往冷屁股上凑,真是不自量力!” “就是!真是可笑。” “你看她那样儿,太笨了。” …… 众人相继嘲笑她,秦湘咬牙,攥紧拳头将头压的低低的。 幕倾扬本不想管这个闲事,可偏偏她就是看慕容唤雪不顺眼。 “人家还有机会讨好,不想某些人连讨好的机会都没有。”一道清冷的声音悠悠然的响起,众人都看向她,明显是针对慕容唤雪啊! “幕倾扬!你什么意思!”慕容唤雪迫不及待的应道。 “真是可笑,我又没说你,你倒一个劲儿的往冷屁股上凑。” “幕倾扬,你……”慕容唤雪横眼瞪去,一时竟想不起反驳之言。 秋水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小姐啊,不是说好要改性子的嘛? 不知又从哪儿冒出一个声音说:“即使我们没有机会,也比她得罪了皇后娘娘好!” “是啊,这秦湘得罪了皇后,我看她在这儿跪着,不是晒死就是要被累死了!” 幕倾扬不慌不忙的反驳:“秦贵人如今身怀子嗣,又深的帝宠,带走一个人想必还是没问题的。” 慕容唤雪冷笑一声,环胸看向她:“你这个意思莫不是暗讽皇后娘娘膝下无子,便没秦贵人地位高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要说暗讽,慕容小姐刚刚岂不是还暗讽皇后娘娘是冷屁股?” “幕倾扬!我看你非得跟我作对了!” “好啦!各位姑奶奶,咱们该走了,要不然咱家可怎么复命呀。” 慕容唤雪甩袖离去,一行人又重新上路。 幕倾扬路过秦湘时,秦湘挂着泪痕抬起头轻声说:“谢谢你。” 幕倾扬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第四章 入读太学院 入太学院,幕倾扬选了最边上的位置,她今天还特意打扮的素净,只为不想惹人注目,以免又要惹麻烦,不能好好享受喝茶的时光。 不过看今天幕蝶深一个侍读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看来大家都是有备而来,即使勾引不了皇子,结交几个王孙公子也是好的。 不过幕蝶深算是失策了,太子根本没来,也是,他一个太子有自己的太傅教学,何必来太学院,况且他都过了入学条件的年龄了。 她瞥向幕蝶深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暗暗嘲讽,想着她之前费尽心思的要来接近太子,如今倒连面儿都见不到,便觉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大家都在各自打着招呼,攀着关系,实在热闹。 尤其是几个皇子公主坐的地方,简直堆满了人,幕倾扬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喝着茶。 “皇上驾到!” 一声唱和,众人齐齐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众人虽站起,却还是不敢抬头直视,幕倾扬偷偷抬眼望去,皇帝与她想象中模样还是有所出入,他长得风度翩翩,稳重中自不输一副风流之态,威严中却又透着和蔼可亲,自生一股王者之风,让人油然而生一番敬畏感。 皇帝身后还跟着太子,他一身黑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是暗云花样,月白色束带束腰,腰间别着一块龙形镂空玉佩,墨发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 眉宇间有着尊贵和傲气,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嘴角轻佻,负手而立,却有一副放荡不羁的公子哥模样。 惹得众多小姐芳心暗许,个个的心思都关注在他身上,哪里还听的进去皇上的话。 “今日朕来就是想看看各位才子才女的风貌,我大兴果然是后继有人!有何不便之处,只管吩咐张公公就好。”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转过头对太子炎珏嘱咐道:“太子,这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朕安排好。” 炎珏拱手,一脸自信的说:“父皇尽管放心,交给儿臣便是。” 皇上又吩咐了几句,然后一行人就都离去了,但幕倾扬却总觉得皇上时不时的总要看一眼自己,可她从未见过皇上,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炎珏等皇帝走后才敢四处张望,寻找了一番才跟幕倾扬对上眼,但幕倾扬却熟视无睹的偏过头。 可炎珏偏偏还是笑嘻嘻的向她走来,他轻笑道:“你倒选了个好位置,还能如此悠闲坐着品茶。” 幕倾扬瞄了他一眼,却还是敌不过那些刺眼的目光,只好恭敬行礼:“参加太子殿下。” “平身,几日不见倒与本宫如此客气。” 慕容唤雪在一边气的使劲跺脚,她理了理妆容,自己走到炎珏面前行礼:“参加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唤雪?” 炎珏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努力回想了一番:“你是慕容太尉的女儿慕容唤雪?” 慕容唤雪欣喜若狂道:“臣女是慕容唤雪,没想到殿下还记得我。” “本宫记得去年寿辰上还见过你一面,你还为本宫弹了琴,琴技不错,本宫还赐了赏。” “能得到殿下的赞赏是臣女的福气,琴技略拙,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幕倾扬看到慕容唤雪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委实听不下去,正准备悄悄走开,却没想到又被炎珏叫住。 “倾扬,我为你准备了一个休息的地方,保证你满意,待会儿我带你去瞧瞧。”他又回过头对众人说:“本宫为各位也都准备了休息之所,待会儿让常福带你们去。” 众人复跪拜叩首:“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唤雪刚想再与太子说话,他却又走去幕倾扬跟前。 幕倾扬见周围目光越来越不怀好意,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压着嗓子小声抱怨:“殿下,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为何?”炎珏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幕倾扬扶额,小声道:“私下里说话可如此随便,可殿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炎珏看向众人目光亦只会追随着自己,瞬间幡然醒悟,故作愠色:“原来如此,害我一番好意,你倒不领情,我先走了。” 他甩甩袖转身离去,幕倾扬这才松了口气。 这太子炎珏与她哥哥幕宸羽自小便是好友,当初炎珏未被册立太子之时,天天与幕宸羽还有南宫将军的儿子南宫盛一处玩闹,幕倾扬是幕宸羽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两个自是知道亲疏有别,对她也格外好些。 加上幕倾扬儿时也如男童一般,与他们玩的到一处,一起掏鸟窝、抓鱼捉虾,闯的祸事也不少,也算半个战友。 只不过后来幕宸羽和南宫盛都去做了大将军,领了命去了边关,幕倾扬也只能整天待在幕府里没得出来,自然而然来往的就少了些,不过这炎珏也算有心,时不时的让常福出宫偷偷的给自己捎几个新鲜玩意儿。 “幕倾扬,你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慕容唤雪冲到幕倾扬面前怒发冲冠的质问道。 幕倾扬叹息一声,果然还是惹来了祸事。 “没什么关系。”幕倾扬径直走到原位坐下。 慕容唤雪又跟着她过来:“没什么关系?殿下为什么对你如此关心?幕倾扬!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幕倾扬冷笑道:“你是谁?我为何要与你说清楚?” 还不等慕容唤雪说话,又有几个小姐冲过来不依不饶的质问幕倾扬,原本幕蝶深也想过去的,可她还是默默忍住站在一旁看好戏。 幕倾扬捏紧手中的茶盏,眉头紧锁猛的站了起来,她一双凤眼向逼问的众人怒倪过去,凌厉的眼神让所有人为之一颤,瞬间都讪讪闭了嘴。 “我与太子是何关系,想必也不用跟各位汇报,你们也都该听说过我吧,我的性子可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好,如果有谁惹了我,你们今日都别想站着走出去!” 这幕倾扬的名号也还真是无人不知的,传闻中她心狠手辣,可以双手撕人,单手便可抬起一口水缸,曾经伺候过她的人都说她以虐人为乐,光她创立的三百道刑法说出去都能吓死人。 众人一想全都乖乖坐回了自己位置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慕容唤雪还站在原地不甘心,最后还是被婢女给拉了回去。 幕倾扬掩面偷偷笑了笑,当初二夫人为了抹黑自己才散发出这些谣言倒还能派的上用场,这么说,还得好好感谢二夫人。 至于那幕蝶深,已经怄的肠子都快悔出来了。 很快,夫子就光荣上台,幕倾扬低着头漫不经心的听着,她不喜这样迂腐的教法,更不喜这样被动的学习。 她闲着无聊便向窗外看去,却总能看到一个脑袋躲在那儿,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讲台上的夫子。 还有偷听课的? 幕倾扬转过头,嘴角轻勾继续听夫子的长篇大论。 下学后,常福带着众人去各自休息的场所,幕倾扬却只能等着,这个炎珏还真是不可信,还不如跟大家一起走呢,可那常福是他的人,她也不好走。 “好啊!你居然在这儿偷听!”一个身着华贵的皇子把他踢到地上。 “我没偷听!”他咬着牙倒在地上。 几个皇子对他一顿拳打脚踢,言辞更是轻蔑。 “七哥,要不然我们把他衣服扒下来甩到树上。” “好啊!” 几个皇子又过去脱他的衣服,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个胖皇子死死压着。 幕倾扬实在不堪入目,光天化日之下,身为皇子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她走过去,咳嗽了几声,那些皇子一见她就跟看见鬼似的大喊着跑掉了。 幕倾扬暗自腹诽,这二夫人果然厉害,传闻居然都传到了宫里,看来自己不经常出门是对的,要不然还不得吓到人家小孩子! 她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男孩,穿的衣服料子虽差却也是皇子衣裳,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皇子公主也不知生了多少,无名无分的也不在话下。 可她实在看不下去一个男孩子居然如此无用,竟毫无反还之力! “起来。”她冷冷的说。 瘦弱的身子在地上动了动,捂着头的手放了下来,他慢慢坐起来,看向幕倾扬。 他有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眼神透着微微寒光,让人不寒而栗,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高挺的鼻梁,紧紧抿着的薄唇,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让幕倾扬愣在了原地。 “多谢。” 他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幕倾扬回过神来,追上去叫住他:“你竟也是皇子?” 幕倾扬不知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刚刚居然被他的眼神给唬住了,可他眼里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刚才看到你把那些人都给吓住了,而且七哥他们好像也很怕你,你很厉害?”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生气她鄙夷的语气,反而问向她。 幕倾扬摆了摆手:“还行吧,你一直躲在那里偷听干什么?” 他垂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我没有偷听,我本来就有这个资格来。” 幕倾扬估摸着他的年纪,应该比自己要小些,按理说以他的年纪应该是能入学的。 “那你为何不进去,要躲在外面?” 他半晌未答,只是紧紧的攥住衣角,这时一个宫婢神色紧张的跑过来。 “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奴婢找了您好久了。” 他淡淡对幕倾扬说:“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告辞。” “走吧,亭玉。”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宫婢向幕倾扬行了个礼也匆匆跟了上去。 幕倾扬待在原地却愣是一动不动了好久,直到秋水来找她。 第五章 只能够对你更好 “小姐,太子在找你。” 幕倾扬颌首,向前走去:“我等他的时候他不来,我一走他倒来了,果真是没一点默契。” 她刚刚居然被一个小屁孩给吓住了?一想来心里就不舒服! “我不过让你多等了会儿,竟生出这么多抱怨。”太子正巧走来,含笑看向她。 幕倾扬像没看到他似的,径直从他身旁走过:“还望殿下赶紧带倾扬去您说的好地方,要不然这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还要白白浪费。” “好,好。”炎珏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他们行至东宫,幕倾扬却不肯再去,炎珏苦笑劝道:“我这好不容易求母妃给你准备的,你倒是先去看一眼啊。” “殿下的恩情倾扬自感深重,只不过如今在宫中,亦非儿时,你我毕竟身份有别,若倾扬出入东宫,岂不遭人非议,况众人休息之所都在一处,若太子殿下对倾扬特殊关照,也是对他人的不公。” 幕倾扬疏离的语气让炎珏心中不快,他负手而立,蹙眉道:“父皇让我管理此次太学院一事,我便有资格安排住所,若有谁敢胆胡乱非议,本宫必定会治他的罪,你担心什么?” 幕倾扬还想拒绝,幕蝶深却从里面走出来,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兴奋的拉着炎珏的手臂。 “太子殿下真真儿是有心了,深儿还以为是走进了仙境呢。” 秋水撇着嘴侧目瞪向她,心中暗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她准备的呢! “再有心也不值得!” 幕蝶深意识到炎珏已生怒色,便识相的将手放了下来,看向一旁的幕倾扬,假意问道:“姐姐怎的来了也不进去休息?可别辜负了殿下的一番好意。” 幕倾扬瞥了她一眼,又望向一脸黑线的炎珏,若她不进去,正好称了幕蝶深的心,又毁了炎珏的一番心意,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会做! 她笑了笑,淡然答道:“正准备进去了,不劳妹妹操心。” 她自顾自的向里走去,却只见匾上写着“榭水阁”三字,而里面竟真如幕蝶深所言,宛如仙境。 四周走廊,两座巨石屹立在中心,瀑布宛如一条白色玉带,倒泻于巨石之间,水气蒙蒙,氤氲在空气中。 而走廊壁上则挂着幕倾扬最喜爱的诗词作品,还有幕倾扬最崇拜的画家顾凯的真迹作品。 幕倾扬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自从知道你要进宫后我足足准备了两个月,命人赶造了这榭水阁,这下你可接受?” 幕倾扬心中有些许感动,毕竟他身为太子肯花心思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他的这番心思还处处对症下药,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憧憬都做了出来,她就是想拒绝,也恨不下这个心,放不下那些画。 她跑过去,一幅幅的欣赏,兴高采烈的指手画脚,像个孩子:“这个是李白的:“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幅是李商隐的,这是杜牧的。” “这些诗可都是本宫亲自题的,还有那些画儿,可都是真迹!”炎珏沾沾自喜道。 幕倾扬满意的转过身辑礼:“多谢太子殿下。” 他将她扶起,按住她的肩膀,神色异常认真:“倾扬,你我认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我身份虽不同,但情分也不会少,我与宸羽、阿盛情同手足,你是宸羽的亲妹妹,我待你是如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的,如今他两个都在关外,我对你只能够更好!” 他的目光如同星辰,淡淡风情,点点情深,犹如那瀑布一般缓缓流入幕倾扬的心中,此时他望着她,简直比眼前的字画还要让人眼花缭乱。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刚入幕府,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一个人,可现在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她的心却乱了,沉浸在感动中,沉浸在回忆里,过去的点点滴滴、无忧无虑的日子一下子全都浮现在脑海中,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可幕倾扬纵使再感动,她心中也明了,炎珏他毕竟是皇家之子,如今又是太子,若与他过于亲近,必定会惹来麻烦,更何况,她真的足够了解他是怎样的人吗?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却有一公公进来通传道:“禀太子殿下,华阳宫那边宣幕姑娘。” 炎珏皱了皱眉头:“华阳宫……可是秦贵人?” 公公低头回道:“正是。” 幕倾扬想了想,秦贵人应该是秦湘的姐姐,她好端端的找自己,多半是因为秦湘的缘故,这么说,秦湘已经被她姐姐带走了,看来皇帝果然溺爱这位秦贵人,连在皇后手下的人都敢救。 炎珏一脸疑惑的看向她,问道:“你认识秦贵人?” 幕倾扬笑了笑:“应该是秦贵人的妹妹找我,她也是这次入太学院的人,既然如此,倾扬告退。” “等等,我与你一起去吧。” 看炎珏一脸担忧的样子,幕倾扬忍不住轻笑道:“你如今的样子却是像极了我哥哥的,我知你对我如此好,多半是因哥哥的缘故,像哥哥一样对我好,可你的“像”也没必要到这个份上。” 炎珏负手而立,无奈的笑着:“不管我对你多好,你全都不领情,算了,我就不陪你去了,我跟你一起去反而不好,你自己小心点儿。” 幕倾扬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她跟着公公来到华阳宫,幕倾扬谨慎低头行礼:“臣女幕倾扬参加娘娘。” “你就是幕倾扬?”一个温和慵懒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幕倾扬缓缓抬头,却见贵妃椅上侧躺着一位美人,肤如软玉凝脂,眉如远山之黛,体态丰腴,小腹微隆,明眸皓齿,眉目之间与秦湘还有几分相似。 据传秦贵人体态丰腴却身轻如燕,曾经一舞动倾城,因此深得皇帝宠爱,如今又怀有子嗣,封妃也是迟早的事。 幕倾扬细想来,若自己能与秦湘处好关系,想必也有助于自己。 “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女,竟生的如此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 “娘娘谬赞,比起娘娘的风姿,倾扬自知不如。” 秦贵人闻言嫣然一笑,眯起眼看向她多了些考量:“还生的这样一张巧嘴。” “姐姐,倾扬来了吗?” 秦湘从里屋走出来,换了一身新衣服。 她冲过去挽住幕倾扬,笑的灿烂:“你终于来了,我刚想着公公都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人竟还没来?” 幕倾扬还有些不适应与人如此亲近,只是浅浅笑着:“倾扬来晚了,让你多等。” 秦贵人微微皱眉,低斥道:“湘儿,怎的如此没有分寸。” 秦湘低着头乖乖的走到秦贵人身边:“姐姐,你若是问好了,能不能把倾扬让给我。” 秦贵人虽斥责着她,却依旧是一脸宠溺:“你呀。”她轻轻点了点秦湘的鼻子:“你们去侧殿玩儿吧,我待会儿让人送点心去。” “多谢姐姐。”她跑过去拉起幕倾扬,俏皮的向她眨了眨眼睛:“走吧。” 幕倾扬坐在桌前喝着茶,在这儿宫里待了半日,一口安心茶都没喝上,如今终于能好好坐下喝茶了。 秦湘在一旁吃着点心,欣喜的叙述道:“我还没跪到半柱香的时刻,姐姐就来了!好吃好喝的,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倾扬,谢谢你站出来帮我说话,我以为此次进宫的都是些娇生惯养,横行霸道的小姐少爷们,我素来胆小怕事,定是要被欺负了,没想到还有你。” 幕倾扬看她一副不懂人情世故,天真无害的模样,便放下了提防,提醒她。 “此次进宫本就是为了太学院,学知识的,不必与他们那些人过于亲近,也不必过于出风头,让人留个心思。” “知识?”她摇头直笑。 幕倾扬埋头喝茶,猜到了几分,仍是装作不知道,抬头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她探到幕倾扬耳边,轻声说:“我父亲对我说……太子妃的位置……” 幕倾扬嘴角轻勾,原来秦淮存的是这个心思,都已经有一个快要封妃的女儿了,又想让小女儿当上太子妃。 如今朝中三足鼎立,唯慕容家为首,只可惜慕容清子嗣单薄,只有慕容唤雪一个女儿,接下来就是左都御史秦淮和她父亲幕太傅,无论另外两家谁把太子妃的位置争到手,都对幕家不利。 幕倾扬本不想关心朝中事宜,可她考虑到幕家,考虑到幕瞿殇,还是决定留个心眼。 出宫之时,幕蝶深提出与幕倾扬乘坐一辆马车回府,她瞄向一旁的太子,便知道她是假装与自己亲热,以此讨好炎珏。 她想着与其让外人得了便宜,倒不如让幕蝶深与炎珏亲近些,便同意了,虽然心中是百般的不愿。 “没想到姐姐如今和太子殿下还是如此要好,深儿记得儿时,大哥还在府上之时,姐姐便与殿下形影不离,果然还是姐姐有远见。” 幕倾扬似笑非笑道:“若当初我知道他是将来要成为储君之人,便不会与他如此亲近了。” 幕蝶深本是话中有话,暗讽她处心积虑,却被幕倾扬看穿,便悻悻闭了嘴。 她心中也有数,既然幕倾扬与太子交好,她便有机会从中做文章,只要防着幕倾扬不要对太子存心思便好。 第六章 近墨者黑 落雨阁 幕倾扬在一旁看书,秋水则在一边向众人吹嘘,她洋洋得意的介绍着皇宫,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们更是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 幕倾扬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这几天她称病,暂歇了几日,可这一歇却越发不想去皇宫了,皇宫比幕府还要压抑,她向来是受不了循规蹈矩的。 只是她不去,那幕蝶深自是也没理由去了,二夫人一行人对自己更是不满,她便日日躲在落雨阁中不出去。 “小姐,小姐!” 秋水兴奋的跑出来,将手中的荷花插到花瓶中。 “小姐,你瞧,今年的荷花开的可好了,咱们出去看看吧!” 幕倾扬抬眼望向瓶中的荷花,娇艳欲滴却又洁白无瑕,她又正好念到周敦颐《爱莲说》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句,她一时来了兴致。 “也好,出去走走吧。” 秋水兴高采烈的拍着手:“太好了,小姐!” 她们行至莲池,幕倾扬望着一池的莲花心情大好,便将花奴个个打赏了一遍。 正当兴头上,却听见一个轻蔑的声音。 “谁养的这一池子的莲花啊?” 二夫人与她两个女儿迎面而来,幕倾扬长叹一声,果然是消息灵通,自己刚一出来,就过来找麻烦了,真不知道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二夫人的眼线。 “二娘安好。”幕倾扬依旧恭敬行礼。 二夫人挑了她一眼,走到池边:“倾扬,我看你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还能出来赏花?” “多谢二娘关心,倾扬自小体弱,皇宫乃是龙气汇聚之地,倾扬自知没福气,无法再去太学院。” 幕清欢冷哼道:“自小体弱?我看呐,定是你小时候沾染了那些乡野村夫的邪气!” “清欢!怎能如此同姐姐说话,姐姐,清欢不懂事,望姐姐海涵。” 幕蝶深拉开幕清欢,偷偷向二夫人使眼色,二夫人向她点了点头。 “倾扬,我如今是当家主母,所以府上的事我都要处处留心,尤其你贵为幕家嫡女,代表的既是幕家,我对你的事更是上心,所以太学院一事我认为……” “二娘,二娘的意思倾扬明白了,二娘劳苦功高,倾扬定不负二娘的期望,让三妹妹准备准备明日进宫吧。” 幕倾扬顿时被破坏了兴致,满腹怨气的转身离去。 “小姐,你不是说不想进宫了嘛,怎么二夫人一劝你就同意了呢?” 幕倾扬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无奈道:“我怕我再不进宫,二夫人就不止是嘴上劝了,不想因她们费这么多心思,而且……” 而且太子妃一事还要多加留意,若不进宫,难道真要让别人捷足先登,只希望幕蝶深能够争点气,到时候别辜负了自己的一番好意。 “而且什么啊?小姐。” “没什么,准备就寝。” “是的,小姐。” 秋水看着镜子里幕倾扬,突然灵机一动道:“小姐,要我说,那个幕蝶深进宫不就是为了太子殿下嘛,要不然你把太子殿下抢来!一来可以增加我们幕府的势力,二来还可以好好挫一挫慕清欢她们这些人的威风!小姐,你长得比她们都漂亮,殿下又对您那么好,而且殿下与大少爷……” “秋水!越说越过分,以后这些话都不许再说!知道了吗?” 秋水嘟着嘴,有些委屈,她明明说的没错,任谁看,太子殿下也应该和自家小姐是一对啊,可她对上幕倾扬怒红的双眼,还是低声道:“知道了。” 幕倾扬与幕蝶深再次进宫,相比前几次,幕倾扬这次便熟悉多了,但她依旧不喜与其他人接触,只和秦湘坐在一边。 只是有些麻烦并不是你去找她,而是她来找你的。 “哎呀,真是可惜了这些好墨了,你说它怎么好端端的就泼到你身上了呢?” 幕倾扬无奈的看着自己身上蔓延开来的墨水,又看了一眼对面满脸得意的慕容唤雪,长叹一声,还真是没一天省心的! “慕容唤雪!你是故意的!”秦湘冲过去指责她。 慕容唤雪环胸,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是故意的又怎样,不是故意的又怎样,这到让我想起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哈哈哈!” 她的话惹来满堂哄笑。 幕倾扬忍无可忍,冷笑一声:“如此说来,这好墨无缘无故的非得往我身上跑,难不成它也是觉得在原先的主人那里无法物尽其用?毕竟它也知道物以类聚,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原来连这墨水也分的出谁是好谁是坏。”秦湘在一旁起哄。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但这次的对象却是慕容唤雪,她狠狠地看向幕倾扬,咬牙道:“幕倾扬!这不过是给你的一点小教训!你给我等着!”她自己羞愧的跑走了。 “倾扬,要不要带你去姐姐那里换件衣服?”秦湘看着幕倾扬的衣服询问道。 幕倾扬连忙回绝:“不用了。” 如果真去了华阳宫,换上秦贵人准备的衣服,那还指不定要惹来什么闲言碎语。 下学后,幕倾扬走至门口,却想起上次偷听的那个皇子,下意识往窗口看去,却空无一人。 想来,他被那几个皇兄如此欺凌,也必定不会再来了。 刚想离去,却被人叫住。 “幕倾扬。” 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他负手而立,冰冷的面容,深邃的眼眸,实在无法将这些与一个孩子联系在一起。 幕倾扬回过头,相比较上一次,这次他的打扮倒像是一个皇子。 “你认识我?” “上次我们见过。” 幕倾扬笑道:“我记得,只是你竟还知道我的名字?” “一个名字太过简单,我虽在这皇宫没什么地位,却也没姑娘想象中的如此不堪。” 幕倾扬撇撇嘴,不知该如何说,不过确实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形象不是多好。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幕倾扬见对方不过还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便也没管什么规矩。 “刚刚见姑娘临危不惧,有勇有谋,果然不负那些传闻。” 幕倾扬哭笑不得,能不能不提传闻,她立刻转移着话题:“你还在那儿偷听?” “并非偷听,我有这个资格。” “我知道,你贵为皇子理当有资格入太学院,你多大了?” “九岁。” 幕倾扬又再次打量起他,才九岁,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眼神中却已是如此沉稳谨慎。 “依你的年龄应该是能入太学院的,为何要在窗子那儿偷……不好意思,在窗子那儿听课。” 他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有意不让人看到他此时的神情。 “如你所见,我虽生为皇子,却依旧遭人冷落,即便是皇子也分等级。” 他回过头,仍是一副面容清冷:“幕倾扬,若你肯帮我,我将来必定回报与你。” “帮你?我如何帮你?” 炎陌生慢慢走向她,嘴角轻勾:“你是开国丞相幕将之孙,太子太傅幕瞿殇之女,你的亲哥哥幕宸羽是抚远大将军,被誉为战神,你自己还是幕家嫡女,金城第一才女,又与太子交好,我想这个忙你能帮。” 竟然将自己的背景查的一清二楚,想必是早有预谋,看来还是不能以年龄去评判眼前的这个人,幕倾扬更加好奇他到底让自己帮什么忙。 她勾起唇角,轻笑道:“说说看,什么忙。” “我想入太学院,并且与其他皇子一样学习射箭骑马。” 幕倾扬再次看向他,他的眼中充满了欲望,是对权力地位的欲望,她实在想不到还真有人是为知识而来的太学院。 “好啊,我帮你。” 炎陌生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皱眉问道:“为何如此便同意了?” “你的目的不就让我帮你,如此便同意难道不好吗?” 他嘴角轻勾,邪魅一笑:“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人。” 幕倾扬转身之际对他说:“明日我会命人去接你,但是你要想清楚,若是在我的帮助下你才得到你想要的,且不说他人的言语和看法,你所要承受的必定比现在更加痛苦。” “多谢幕姐姐教导,陌生明白。” 幕倾扬转过身,笑容转瞬即逝,看来皇宫果真是个大染缸,连这样本应质朴简单的孩子都是各怀心思。 炎陌生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嘴角才真正微微上扬。 从墙角出来一个公公,拱手道:“殿下,奴才觉得这位幕小姐不像是如此爽快之人,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我一个失势的皇子,她对我能有何阴谋?夏安,你替我时刻看着这个幕倾扬,将她的一举一动回报给我。” “是,殿下。” 第七章 女子无才便是德 繁华簌簌,幕倾扬靠在树边,她抬起手挡住眼睛,阳光在树叶下婆娑,却亦是柔和。 她轻轻勾起唇瓣,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突然一阵清凉挡住阳光。 “找你有一会儿,怎的在这儿偷懒,可是身体还有何不适?”他微微蹙眉,语气甚是担忧。 她睁开一只眼看向他,阳光下的他熠熠生辉:“如何?你难不成要打小报告?” 看她说话还是那么有精神,他便也放下心来,笑着坐到她身侧:“这我可不敢。” 她继续闭着眼假寐,几声知了,一阵风响,却已是多得的时光。 “炎珏,要是你不是太子就好了。” 炎珏睁开眼看向她,看她依旧闭着双眼,静静靠在树边,一阵轻风慢慢抹去了刚才那句话,似乎不是她说的一般。 他微愣,侧目看向她,长长的睫毛掩住那双凌厉魅惑的丹凤眼,阳光透过枝叶撒在她洁白无暇的脸蛋上,有些淡淡的粉红色,此时的她却是异常的恬静温柔,甚至还有些……可爱,他心中不知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却也是一瞬,他便回过神来。 “你若不喜我当太子,我亦可不做。” 幕倾扬勾起嘴角,淡淡说道:“我并非决定你左右之人,对了,殿下,皇上一共有多少位皇子?” 炎珏微微一征,画风竟变得如此之快? 他咳嗽了几声,以平静刚才的心情:“要说皇子,后宫佳丽三千,换句话说,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大到皇后,小至粗使丫头,万一哪天皇上心血来潮宠幸了丫头,运气好的,得了封号,从此便衣食无忧,运气差的,只能继续做宫女,只是这些被宠幸过的宫女是不能出宫的,所以有些皇子虽是皇帝的儿子,却因出身卑微,算不上皇子。” “也就是说他可能是宫女所诞,所以有名无实。”幕倾扬自言自语的分析道。 “你说的是谁?” 幕倾扬站起来,整理着衣衫:“我来问你,为何男子便可三妻四妾,荒淫无道,而女子却要遵守妇道,三从四德?” 炎珏跟着站起来,皱了皱眉头,一脸疑惑:“自古男子三妻四妾都是理所应当之事,女子无才便是德。” 幕倾扬轻笑一声:“说什么男女平等,设立太学院,都是无稽之谈。” 她气呼呼的转身离去,只留下炎珏站在原地茫然无措,不知她生什么气。 “姐姐,你回来了,深儿已经为你沏好茶了。” 幕倾扬径直走过:“知道了。” 幕蝶深百般讨好,可幕倾扬依旧连看都不看她,她忍住满腔怒火,笑容满面的问:“方才太子殿下来找姐姐,我告诉他姐姐在后殿,不知姐姐可遇见殿下了?” 幕倾扬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以后就说我不在,你与他多说说话便可,这茶谁泡的?” 幕蝶深小心答道:“是,是深儿……” “以后这些事让下人做。”幕倾扬皱着眉头,放下茶盏。 幕蝶深受宠若惊的低着头:“为姐姐做事是深儿的荣幸,姐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习惯喝茶用露水过三遍水,茶叶我也只喝沁芳亭的,你泡的这茶实在难以入口,以后这种事让秋水去做。” 幕蝶深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笑容:“深儿下次定当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下去吧。” “深儿告退。” 转过身,幕蝶深的脸色异常难看,幕倾扬居然讽刺她连一个丫鬟都不如!就算自己是个庶女,可毕竟也是幕家的三小姐,她如今已经百般迁就讨好于她,可她还是这样对自己,要不是为了太子,她才不会受这种气! 她本就从小被幕倾扬压了一头,无论她有多努力钻研诗词歌赋,可幕倾扬就是能比她更加精通,比她先一步作出佳句,得众人赏识,不管她深夜练琴练到何时,磨破了双手,只要幕倾扬在,大家都只会赞扬她的琴技。 难道这一切就因为她是嫡女,而自己是庶女吗?可自己到底哪儿比她差!为何她可以为所欲为,并得到大家的喜爱赞赏,而自己只能循规蹈矩,努力讨好,如今连太子殿下都被她迷的团团转。 她不甘心! 秋水轻快的跑进来,叉腰道:“小姐你真厉害,我刚刚看见三小姐的脸都绿了!” 幕倾扬再次捻起茶盏放至鼻尖,仔细嗅了嗅:“这茶虽不及我平时所品,却也看出她已用了心思,只是她不该把心思放在我这儿,以为讨好了我,便可讨好太子,她自小便是如此,一一都要与我攀比,又一味地想要讨好别人,却不知失了身份,忘了嫡庶有别,如今竟为了太子,连我如此贬低于她,她都能忍气吞声,可见她想高人一等的心思。” “就是,她也太不自量力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女人不想嫁一个好男人呢。” 幕倾扬挑眉看向她:“怎么,你这个丫头这么快就想着出嫁啦?” “哎呀,小姐,你胡说什么呢,秋水还小,小姐都还没定亲,秋水哪敢想这些,再说了,秋水是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不过到时候就算我不放你,也拦不住。” “小姐,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做事了。”秋水红着脸就跑走了。 幕倾扬偷偷笑着,却听见屋顶上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消失了。 有人在监视自己? 她轻轻抿了口茶,眼神中露出凌厉寒光。 第八章 是何情意 这天,幕倾扬刚回府便被幕瞿殇叫进了书房,他的书房里点着安神香,使人似乎忘却了烦恼,平静下来,一瞬间心情舒畅。 “倾扬,你入太学院也有些时日,感觉如何啊?” 幕倾扬为幕瞿殇斟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飘散着浓浓的清香。 “爹爹,有些话你大可明着问,无需与女儿拐弯抹角。” 幕倾扬知道幕瞿殇之所以同意皇帝设立太学院,多半也是为了幕府,如今幕家虽在朝中势力颇大,但慕容家与秦家都虎视眈眈,现下与幕家势均力敌的秦家已在后宫有了一席之地,秦贵人封妃是迟早的事。 这都威胁着幕家在朝中的地位,看眼下的情形,幕瞿殇也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幕瞿殇的心思被看穿,尴尬的端起茶盏自茗:“咳咳,倾扬,你生性聪慧,有些事想必也逃不过你的眼睛,此次陛下的意思明了,无非是想笼络我们这些大臣,当下最为关键的便是这太子妃之位。” 看来幕瞿殇所想的也是这最为关键的太子妃之位,只怕他心中的太子妃人选与自己心中的想法有所出入。 幕倾扬将茶放至鼻尖嗅了嗅,笑道:“果然茶如人,每个人煮出的茶都有各自的味道。” “倾扬,如今爹爹在跟你说正事!我知道,你岁数尚小,又不在乎名利,可这太子妃之位若让慕容家或者秦家夺去,那都会对幕家不利的。”幕瞿殇满头黑线,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时不时瞟一眼幕倾扬的表情。 幕倾扬放下茶盏,嘴角微微勾起:“爹爹所担心的事,倾扬已早有顾虑,可如果爹爹想的计策,不过是让倾扬去争这个太子妃的话,那倾扬怕是无能为力。” “这,这,倾扬,爹爹不是逼你,只是你从小便与太子殿下相识,我见他对你有意,你对他也有情,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支持你入太学院。” “你说的“情”并非是我对他的“情”,你说的“意”也并非他对我的“意”,我与太子向来清白,没有爹爹口中的那番情意。” 幕瞿殇长叹一声:“太子殿下是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你嫁与他有何不好?你是幕家嫡女,依你的身份难道还想下嫁平民百姓?” “倾扬未曾说过要下嫁平民百姓,也未曾说过嫁给太子有何不好,但倾扬未到及笄之年,谈这些事还为时尚早,难道爹爹就怎么想把倾扬嫁出去?” “爹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不反对便可,爹也是希望我的倾扬能嫁给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其他的爹都不在乎。” 幕倾扬蒙混过关,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行礼:“若无其他事,倾扬告退。” “去吧,好好休息。” 幕瞿殇待幕倾扬走后,才长舒一口气,他身后的贴身侍卫高强问道:“大人,你为何要试探二小姐?” 幕瞿殇端起茶盏吹了吹面上的茶叶:“倾扬向来不喜欢被别人安排,我这只是探探她的口风,看来她对太子妃之位也并不反感,那我也好去和皇帝复命了。” “大人,我觉得二小姐虽不反感,好像也不太喜欢。” “你懂什么,女孩子的心思啊,最难懂,尤其是倾扬的心思,有时连我都看不透,不知她想要什么,我欠她母亲,也欠了她,所以我一定要给她最好的人生!” 落雨阁 “老爷真如此说?”双琴问道。 “爹爹的意思是想让我做太子妃,可他只一味探我的口风,看他如此在乎我的想法,我便只好含糊应下,哄哄他罢了。” “你怎的轻易便同意了,难道你还真有意于太子,想做太子妃?” 幕倾扬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不想,但是否有意于炎珏,这我倒还真说不上来,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只要我幕倾扬不想嫁,这世上便无一人能将我娶回家。” 她心中真正想的,是不想利用炎珏,她虽平日里有些烦他,可她知道炎珏待她是真心,自从幕宸羽和南宫盛走后,他也确实不负他两个临走所托,若他不是太子……就好了。 双琴未看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玩笑着说:“这倒是,别人就算不忌惮幕家,也害怕你一手一口水缸的力气。” 笑谈中,幕倾扬又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她做出止语的动作,待脚步声渐远时,她才将手放下。 “怎么了?”双琴轻声疑惑。 “姑姑可是许久未习武,便连听觉也变差了,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来的人轻功了得,武功均数上乘。” 双琴蹙眉道:“那看来此人来头不小,看样子你心中已有人选?” “我只不过猜到几分,却没想到他身边还有这样的人物。” 她轻勾嘴角,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副冰冷的面容。 第九章 活路难求 “被她发现了?你的轻功实属上乘,怎会被她发觉?” “殿下,幕倾扬的警惕性十分高,奴才根本无非接近查探。” 皇宫被月色笼罩,他长立窗下,紧蹙眉间。 “你先下去吧。” 夏安低着头瑟瑟退了下去。 亭玉正巧端着汤往里进,却被夏安拦下:“你这是进去做什么?” “我去厨房为殿下炖了点儿鸡汤,我见近日殿下总是茶饭不思,所以想给殿下补补。” 夏安拦住她:“殿下如今心情不大好,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可是,可是这鸡汤……” “现下担心的该是这鸡汤吗?如今殿下是为了活命,咱们殿下从小就寄人篱下,如今公主又失踪了,他若还无动于衷,不求一条活路,恐怕也只能任人鱼肉!” “可再如何,也不能不管身体啊!”亭玉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窗子里透出的光。 夏安叹息一声:“你进去吧,放下汤就出来。” 亭玉开心的点了点头,端着汤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她见炎陌生站在窗口仰望,放下汤,恋恋不舍的望着他,轻轻的说:“殿下,奴婢为你炖了些鸡汤,殿下趁热喝。” “嗯。”炎陌生应了一声。 亭玉刚准备出去,却依旧不放心,回过头嘱咐道:“殿下,奴婢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但您一定也要保重身体。” 炎陌生冷哼一声,回过头来一股怨气全数而出:“不知何时,连你也对我指手画脚了,难道你也和他们那些见风使舵的狗奴才一样,瞧不起我嘛!” “殿下息怒,奴婢绝无此意!”她哭着跪下来。 炎陌生拂袖扫去,汤碗摔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亭玉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着,默默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哭泣。 这亭玉是个死心眼,自从她五岁被家人卖进皇宫,指派给皇后,便一个劲儿的对皇后好,后来跟了炎陌生,又一心都在炎陌生身上。 而日子一久,她反而对炎陌生产生了新的情感,一种不同于主仆之情的忠诚。 幕倾扬第二日入皇宫提前便去了一趟东宫。 “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炎珏匆忙出来。 幕倾扬看向他的装束,讪笑道:“还是先将衣裳穿好吧。” 炎珏闻言看向自己的衣服,急忙整理,他坐到幕倾扬对面,问道:“听常喜说你有事找我?” “只不过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 “既然是在你面前,我便直接问了,皇子当中可有一位名唤陌生的?” “陌生?”炎珏思索了一番,却摸不着头绪。 突然他身旁的常喜问:“姑娘说的可是九殿下?” 炎珏灵机一动,拍着手说:“对!是他!” 幕倾扬捻起茶盏,斜眼看向他:“你这个皇兄未免做的太舒服了些,连自己的皇弟都想不起来。” 炎珏自愧喝茶不语。 “其实这也怪不得咱们殿下,这位九殿下出身卑微,生母是个舞女,奴才记得前些日子,她为了争宠,竟然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服下毒药陷害刘贵人,随后陛下明查,大怒,不准人在提起她的名字,还将她贬去了浣衣局。” “本宫倒是见过炎陌生两次,他年纪虽小,却沉稳谨慎,在一众皇子之中也甚是出众。” 幕倾扬思酌半许,对他倒生出些许怜悯之心,她悠悠站起来行礼离去,炎珏叫住她:“好端端的你问他做什么?难道他得罪你了?” “这倒不是,不过我可能要得罪你了,今日要借太子殿下的名号一用,不知殿下是否答应?” 炎珏摇着头笑了笑:“你没问就走,还需要我答应吗?” 幕倾扬含笑揖礼:“如此说殿下便是不在意了,那倾扬告退。” 第十章 炎陌生入太学院 平日里本是雀喧鸠聚的太学院,今日却因一个人的到来而鸦雀无声。 幕倾扬依旧一概不顾,命人将炎陌生的书桌笔砚放在她的旁边。 她看向不明所以的众人,明知故问道:“怎么了?,诸位都看着我作甚?” 七皇子炎景轩皱了皱眉头,首先站出来质问:“幕倾扬,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将此人带到太学院?” 幕倾扬认出面前这位皇子是那日欺凌炎陌生其中的一个,他当时虽未上手,却在一旁冷笑叫好,这种人幕倾扬更为厌恶。 “七殿下口中的“此人”是九殿下,是您的弟弟,为何不可来太学院?”幕倾扬漫不经心的反问。 “你可知他是贱婢之子,身份低微,怎可来太学院这种地方!”炎景轩的语气中带着怒气和不屑。 幕倾扬拂袖道:“他同样身为皇家之子,为何不可来太学院?在座的众人多为臣下之子,亦可坐在这里,他身为皇子,天家之子,为何不可与我们一同学习!” 围观的众人对幕倾扬皆叹为观止,一来是不敢相信她竟敢如此同炎景轩说话,二来是被幕倾扬的气场吓得不敢发言。 炎景轩觉得自己失了尊严,索性不与她辩驳,朝外吼道:“来人!把这个贱婢之子给我扔出去!” “我看谁敢!今日九殿下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前来旁听,若有谁敢动他,必定人头不保!” 那些侍卫听幕倾扬如此说,便怯怯的退了回去。 闻言,平日里与七皇子交好的六皇子和八皇子一同出来为其打抱不平。 “幕倾扬!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算你幕家在朝中再有势力,你也没有资格在这里胡乱造次!” 幕倾扬轻笑一声,冷冷地说:“平日里我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想必诸位也清楚,若各位殿下不信,可派人去询问太子,一问便知!” 三位皇子相视一眼,都各自不甘的闭了嘴,因为他们知道这幕倾扬平日与太子炎珏的关系,那炎珏虽在幕倾扬面前是纸老虎一张,却在宫里甚至朝中都有很高的威望,他们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太子。 炎陌生跟在幕倾扬身后,竟有种狐假虎威的负罪感,他本来是想利用幕倾扬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可当他得知夏安被幕倾扬察觉之时,他便只好不忿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还是守诺帮了自己。 今日太学院的课上的好生精彩,平日里话最多的几位皇子全都一言不发,各自正襟危坐,而那些嚣张跋扈的小姐少爷们,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幕倾扬满意的扫视了一眼,等对上炎陌生的眼神时,她又忽的愣了愣,他的眼神里没有初见时的冰冷疏离,也没有再见时的权力欲望,反而充满了简单的感激,对自己的刮目相看。 幕倾扬不以为然的回过头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听。” 炎陌生勾了勾嘴角,终于移开了被她所吸引的目光。 第十一章 好自为之 几人的笑声从谢水阁传出。 秦湘捂着嘴笑:“秋水,你是没看见七皇子他们那些人的样子,脸都绿了!” “我们小姐以前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不过现在收敛了些,没想到如今进了宫倒变本加厉了。” 幕倾扬坐在一旁,撇着嘴看她们俩笑的愈发肆无忌惮,便拍了拍桌子:“你们不都说平日里要注意仪态嘛,如今你两个笑的如此……怎么不好好收敛收敛了。” “我们实在是佩服你,倾扬,我真的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当时你的模样把我们所有人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哪是因为我,不过是因为我把太子给搬了出来,他们那些人又都是胆小怕事的,谁又敢真正得罪太子。” 秦湘敛起嘴边的笑容,低头道:“倾扬,没想到你与太子殿下如此交好,他连这个忙都敢帮你。” 幕倾扬瞥了一眼秦湘的表情,嘴角勾起:“我只不过把他给搬了出来,不过他知不知道我把他搬出来是帮这个忙就不知道了。” 秦湘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你……假传圣旨了?” “太子驾到!” 幕倾扬与秦湘对视一眼,齐齐下跪。 “参见太子殿下。” 炎珏看了眼跪在地上幕倾扬,微微叹气:“起来吧。” “谢殿下。” 话语刚落,炎珏便厉声道:“幕倾扬,你好大的胆子,连假传旨意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炎珏勃然大怒,吓得众人又跪了下来,唯独幕倾扬依旧站着。 秦湘拉了拉幕倾扬的衣袖,见幕倾扬没有反应,依旧平视着炎珏充满怒火的眼睛,她赶紧解释道。 “殿下,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机,七皇子众人与倾扬僵持不下,见七皇子已快迁怒至倾扬时,她才迫不得已假传殿下的话。” 见炎珏仍是皱着眉头不说话,满堂的人更是被吓到瑟瑟发抖。 幕倾扬转过身:“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如释重负,起身赶紧都逃跑似的退了下去。 幕倾扬又看了眼依旧跪在地上为自己求情的秦湘,对炎珏说:“太子殿下果然是好大的架子,到这儿来二话没说便给我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又将左都御史家的二小姐吓在地上都不敢说话。” 炎珏诧异,多看了几眼跪在地上的人:“她是秦贵人的妹妹。” 幕倾扬冷哼一声:“若你果真看不惯我的作风,大可使行你太子的权力,将我拉下去打上二十大板,又或者将我拉出去砍头,我幕倾扬保证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不必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炎珏拂袖转身:“你如今真是越来越放肆!我不过提醒了你几句,你就以这种态度与我说话,你是觉得我真的不敢治你的罪,还是认为此事并不严重!” 幕倾扬见炎珏果真是生了气,可他以前即使是生气,也不会跟自己这么说话,她心中便更加不平衡,果真如今端着的是太子的身份。 “太子殿下当然能治我的罪,您可是太子,要我的命我也只能给你,但有些话我们还是说开了好,当时我已问过太子殿下,是您亲口答应,倾扬可借您的身份去使行权力,更何况,我实在不觉得此事有多严重!他也是你们皇家的人,为何他不可与我们一起读书识字?若太子殿下觉得此事有损您的威严,你大可假装对此事一概不知,将罪名都推到我身上,到时候我自己去皇上面前领罪!”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对此事一概不知,也不必说什么把罪名都推到你身上!” 幕倾扬本来是想让炎珏站在自己这边,可见炎珏竟真有此意,便更是怒气填胸,面上却毫不输架势:“既然如此,我马上便去乾清宫请罪,还请殿下放心!” “你……你,你果然是不可理喻!” “是,我就是不可理喻,殿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幕倾扬了。” 秦湘见他两个吵的不可开交,谁都不低头,如此下去,事态还不定发展到什么地步,她便大胆站起来劝说。 “殿下,如今不是动气的时候,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应该要想办法先去解决才对,而不是在这边生气抱怨,我想殿下也一定不会真的治倾扬的罪,所以此事我们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炎珏长叹一声,冷静下来,下意识的看了眼幕倾扬面无表情的脸,苦口婆心道:“我本不是想来这儿兴师问罪的,但看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便更加生气,倾扬,你可知这儿是皇宫,到处都是危机四伏,可你偏偏还是不一改你那为所欲为的性子,如此下去,得罪的人越多,即便是我,也难以保你。” 幕倾扬丝毫不领情,依旧不低头:“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但我幕倾扬做事从来光明磊落,不需要别人来保我,更不敢让太子殿下保我!” 炎珏毕竟也是养尊处优的太子,从来也没有人敢忤逆自己,如今已经在幕倾扬面前一再放下自己尊严,可她还是毫不领情,他也失去了耐心。 他愤愤道:“我早该知道你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不值得我为你费这么多心思,你好自为之!” 他拂袖而去,不曾回头。 幕倾扬愣愣坐下,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反而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第十二章 忍气吞声的她 秋水待太子走后才赶紧跑了进来,见幕倾扬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秦湘则是皱着眉头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她便知道情况不好。 “小姐,都怪奴婢,是奴婢非要听什么过程……奴婢该死!” 她抬眼,一脸淡漠:“与你何干,他心中气我跑来撒火,又是谁能挡得住的?” 秦湘于她对面坐下,忽的看见门外有个身影悄悄躲着,她皱了皱眉头,细声劝道:“要我说,此事是你的不对,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做出假传圣旨这么大的事,更何况,太子有心过来与你相问,说明他并不想治罪与你,不过是想提醒你,可你完全不领好意,步步紧逼,他可是太子,怎么可能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 幕倾扬没有说话,而是失神的望着手中的茶盏。 秦湘长叹一声:“既然太子无意治罪与你,那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此事不可于其他人知晓。”说完,她又瞥了眼门外,却见那个人影一闪而过,她才轻轻勾了勾嘴角。 太学院别院 “此事当真?”幕蝶深放下手中的活儿。 “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她们说的,而且我还看到太子殿下怒气冲冲的从谢水阁走出。” 幕蝶深轻勾嘴角,坐到一边。 “小姐,要不然我们去禀告皇上……” “不用,何必我们自己出手,万一出了事倒惹了祸,你去将此事散传开来,到时候自然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江儿点了点头赶紧退了下来。 幕蝶深拿起剪刀继续修剪枝叶,笑了笑:“长的太过茂盛,是时候好好修修了。” …… 不好的事总是传的很快,更何况是关于太子的,大家知道幕倾扬假传太子旨意,与太子关系决裂,便肆无忌惮的落井下石排挤她。 幕倾扬独自坐在边上,低着头,显得有些可怜。 “有些人呐,还真是不要脸,整天缠着太子,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滩烂泥。” “哎呀,慕容姐姐,你怎么能说她是烂泥呢,我看呐,烂泥都不如!” 众人无情嘲弄,幕倾扬心中纵然燃起万腔怒火,却依旧拼命忍住,她知道,为了幕家,如今不是该意气用事的时候。 炎陌生正欲起身,她及时按住他,横了他一眼:“不必做些无谓之事。” “幕姐姐何须忍气吞声!以幕家的势力难道还怕了她们不成!” “不是怕,只是不想与其浪费口舌。” “可……”炎陌生看到她桌子底下紧紧攥起的拳头,将刚出口的话收了回去,继续安静坐着。 炎陌生以为以照幕倾扬的性子,第二日她一定会与以往一样,称病不来,可她第二日依旧来了,不止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她都来了。 只是默默坐在一边,对众人的嬉笑嘲弄视而不见,炎陌生莫名心抽了一下,看向她的眼底也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或许因为惊讶,惊讶以她的性子竟也能忍下来,或许因为愧疚,毕竟是因为自己她才如此辛苦。 “殿下,先吃点儿东西吧,奴婢知道你为幕小姐担忧,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亭玉见他依旧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却又不知道在看什么。 “如今幕小姐的所为虽未彻底证实,但若真是如此,已然是大罪,可众人看在她的身份上,迟迟不禀告与皇上,已经很不错了。” “她是为了我,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亭玉看他依旧愁云满目,心中不忍,只好施计:“殿下不妨去找找太子?” 炎陌生蹙眉看向她:“何故找他?” “此事起源于太子,众人以为太子与幕小姐已疏远,所以变本加厉的欺凌于她,若是让大家明白太子依旧重视幕小姐不就行了。” 炎陌生半晌未答,茶至半凉,他才悠悠回到:“我始终身份低微,即使此法可行,也难以面见太子。” 亭玉害怕他又觉得自己暗指了他的身份,愧疚跪下:“奴婢并无此意……奴婢……” 炎陌生见她已经语无伦次,便走到她跟前:“起来。” 亭玉小心翼翼站起来,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于他。 炎陌生见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虽惹人怜爱,脑子里却想起了幕倾扬倔强的面容,他心中一颤,闭了双眼:“下去吧。” 第十三章 真正的目的 炎珏行至御花园,满园的春色依旧抑制不住他心中的怒火。 常喜吃力的追在他身后大喊:“殿下!您慢点儿!” 炎珏不耐烦的回过头,常喜正好撞到他身上,他大惊失色的跪在地上:“殿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个狗奴才!跟着我做什么?去做自己的事!” “可……可奴才的事就是跟着您啊!”常喜无奈道。 炎珏哑口无言,又甩袖离去,常喜赶紧站起来匆忙跟上,在身后试探问道:“殿下,咱们这是去谢水阁吗?”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 “我……我没提幕姑娘啊!” 炎珏被他气的头痛,刚准备抬脚朝这小子踹几下解气,却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炎珏回过头,见炎陌生正侧身站着,勾唇浅笑,个子还比他稍逊些,却已经有了自身独特的气势。 “殿下或许不认得我?” 炎珏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着,轻笑一声:“认得,你是陌生。” 炎陌生偏头看了他一眼,他其实有些讶异炎珏居然认得自己,随即他看向菊花丛中的一朵牡丹,问道:“殿下觉得这牡丹开的如何?” 炎珏望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开的不错。” 炎陌生微微一笑,将花折下,炎珏有些微怒:“这花开的好好的,你将它折下做甚?” 炎陌生将牡丹放至鼻尖轻嗅,悠悠道:“牡丹虽美,但其孤军奋战,置身菊花从中,让其斗艳,实在不公,与其让它孤立无援以致韶华黯淡,不如留下它此时的美好。” 炎珏察觉他话中有话,嘴角轻勾:“有话不妨直说。” 炎陌生将花随手插进牡丹群中说道:“殿下与幕姐姐关系不浅,何必与之置气,既伤了你与幕姐姐的情分,又伤了你与……幕家的情分。” 炎珏敛起唇角,蹙紧眉头,对他产生了警惕,随即依旧露出笑容,只是太过冰冷:“说的在理。” 他收起笑容,继续向前走去,与炎陌生擦肩而过之时,在他耳边冷冷道:“有了幕倾扬做靠山,想必你以后也不用敛起锋芒了。” 炎陌生站在原地许久,原来他与太子一样看上的不过是幕家,他眼中尽是冰冷,像凌冽的寒冰刺入他破损的心脏,可当目光落到那朵妖娆的牡丹时,眼神却是异常的温柔,或许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幕倾扬坐在桌子前静候,炎陌生是个及守信的人,不会无故不来,如此想着,她便愈加烦躁,秦湘按住她添茶的手:“想什么呢?” 幕倾扬看到面前茶盏里的水早已溢了出来,她自嘲笑笑。 突然桌子被忽的掀翻,茶水溅了幕倾扬一身,她略显狼狈的站起来,不知所云的看着眼前之人。 “幕倾扬!是不是你偷了皇后娘娘赐给我的簪子!”不是质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幕倾扬冷笑一声,侧身道:“偷?” 眼前之人是尚书府的二小姐宁锦荣,与慕容唤雪是一丘之貉,整天跟在慕容唤雪身后耀武扬威,可幕倾扬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帮人竟想出栽赃嫁祸的法子来欺凌自己。 “幕倾扬!快把簪子还给我!那可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簪子!” 幕倾扬偏过头瞪了她一眼:“不知宁小姐说的是何金簪?” 宁锦荣环胸,不屑的挑了她一眼:“你如今失了靠山,就嫉妒我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若你真看上了那支簪子,不妨与我明说,万一我心情好,赏了你也不是不行。” 幕倾扬看向她,又扫过冷眼旁观的众人,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笑了,一个小小的太学院就已经是尔虞我诈,各怀鬼胎,那这后宫又该是这样一番景象。 她没有说话,而是一步步逼近宁锦荣,宁锦荣心中对她亦是有些惧怕的,她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幕倾扬看着她不过是个杖了势怂包,勾起唇角,淡淡说道:“以我幕家,我还不需要找谁做靠山,但既然宁小姐的簪子来头不小,那咱们可得查清楚了,不如我们去请了宗人府,亦或是请皇上下旨明查,可好?” 宁锦荣变了脸色,她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幕倾扬,若将此事闹大,真惊动了宗人府或是皇上,那她还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不知所措的偏头请示了一眼慕容唤雪,慕容唤雪见状,视若无睹的转过头索性置之不理。 宁锦荣听着周围都是奚落嘲笑她的声音,她便更觉得自己失了面子,怒上心头,失了理智,冲上前去一把将幕倾扬推倒在地,幕倾扬被推的猝不及防,真真儿摔了下去。 她破口大骂:“你如今已失了太子的庇佑,与我一样,不过是个臣下之子!你神气什么!你还真把自己当太子妃了!” 秦湘挡过幕倾扬,怒道:“明明是你先诬陷人,如今竟还动起手来,说出去也不怕折了你们尚书府的颜面!” 宁锦荣冲过去,索性也将秦湘推倒,指着骂道:“你们都一样!都是贱骨头!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幕倾扬,我今日就是要挟了你去宗人府关起来!将上次你假传太子旨意的事儿一块算!” 说着就上手拽幕倾扬,拉扯中却听见一个高昂的声音冷冷响起:“我看谁敢动她!” 混乱的人群齐齐跪下,宁锦荣被突如其来的炎珏吓得脸色苍白,整理着衣衫跪在原地。 炎珏走过头,扶起幕倾扬,轻轻问道:“没事儿吧?” 幕倾扬躲过他的手,漠然道:“无妨。” 幕倾扬站在炎珏身后,看着因他的到来,一个个皆屏气凝神、装模作样的样子,更加嗤之以鼻。 “七弟,你近日的情况我还是要好好禀告给父皇了!” 炎景轩赶紧低头拱手求情:“皇兄,臣弟一时疏忽,才纵容了她们去,望皇兄网开一面。” 炎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宁锦荣,又瞥了眼幕倾扬,见她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便准备小事化了,他刚开口,幕倾扬却抢先一步。 “近日我受人欺辱,一一忍下,可今日竟被人诬陷,已有损幕家,皇上设立太学院,以示万民众生平等,特派太子殿下管理太学院事务,还望殿下不要偏心,秉公处理。” 炎珏无奈,可他又不好罚宁锦荣太重,毕竟她是皇后的表侄女,他示意了眼常喜,吩咐道:“派人送宁小姐回府,反省三日!三日之后才可入院!” 幕倾扬见周围人都松了口气,轻笑一声,也没再追究,反而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炎珏见她仍旧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便领着常喜又走了。 走至门外,他才吩咐常喜:“你去让秋水拿些伤药回去,她方才定是摔得不轻。” 常喜点点头:“哎,奴才这就去。” 第十四章 若非幕家嫡女 幕倾扬坐在矮桌前煮茶,炎陌生则在书桌前练字,幕倾扬偷偷瞄了一眼,笑道:“你这字确有几分像我的,如今儿瞧了,更是越了我去,可是背地里下了狠功夫?” 炎陌生也笑起来,停至搁笔:“只不过是模仿着幕姐姐写罢了。” 他行至矮桌前,在幕倾扬对面坐下,幕倾扬为他沏了一杯茶,漫不经心的问:“昨个儿太子可是你请来的?” 炎陌生举起茶盏的手顿了顿,声音略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是我说的。” 他瞥了眼幕倾扬的神情,却是喜怒不明,他一时无法判断。 幕倾扬为自己添了茶,又将茶壶放置火炉之上,她缓缓说道:“以后不必瞒着我去做这些事了。” “我身份低微,无法帮幕姐姐,可幕姐姐是为了我才受得欺辱,我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她抬头望向他,见他冷冷的眸子上覆上一层自卑,手上的动作也有些不自在,她微抿了一口茶,说:“陌生,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贬低自己去向别人低头。” 炎陌生勾起唇角,笑意渐深,看向她的眸子里却毫无平日里的冰冷,反而充满着柔情,这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 茶过三巡,他问她:“若你并非幕家嫡女,这世间亦无身份差别之疏,亦无男女尊卑之别,你最想做什么?” 幕倾扬有些诧异他的问题,她先是愣了愣,才笑答:“我会开一间茶馆,自己做老板。” 炎陌生捻起茶盏放至鼻尖嗅了嗅:“清香溢鼻,幕姐姐这茶馆日后必定座无虚席,到时候可得给我留一个位子。”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品茶闲聊。 幕倾扬很享受如此的时光,没有纷扰的权势,没有残忍的等级,没有男女之别,没有勾心斗角,就这样不带任何的目的谈笑,或许能如此之人,也只有炎陌生了,不知为何,炎陌生总能让她放下平时对他人的戒心,幕倾扬想不出原因,又或许是他比自己年岁小的缘故吧。 幕倾扬上了折子,辞了幕蝶深侍读的位子,炎珏近日一直讨好于她,根本没看内容就给批了,这下把二夫人一房是摆明得罪了。 幕倾扬以前都是尽量躲着,能不与她们起冲突便尽量不起,可这次她绝不退让。 “小姐,三小姐来了。” 幕倾扬放下手中诗书,嘴角勾了勾:“让她进来。” 幕蝶深带着婢女江儿火急火燎的进来,平日注重礼节的她今日更是连行礼都免了。 “不知妹妹犯了何事,姐姐好端端的就去了我的侍读之职?” 幕倾扬瞟了她一眼,连身都懒得翻:“三妹妹是兴师问罪来了?” “妹妹自问平日里待姐姐已是极为尊重,与太学院的事务也是事事上心,无不亲手置办,不知妹妹怎的惹了姐姐不高兴,姐姐竟突然就撤了侍读。”说着已是梨花带雨,拼命挤着眼泪。 幕倾扬笑了笑,下了床榻,走到她面前,说:“看来二娘教你的东西还是少了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 幕蝶深皱了皱眉头,面上依旧无辜:“妹妹……妹妹不知做错了什么?” 幕倾扬冷笑一声,甩袖侧身道:“假传太子旨意的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幕蝶深低头斜了眼身后的江儿,幕倾扬转过头,冷冷望向她:“你以为皇宫和幕府一样,你装个可怜,流些眼泪,大家就都会可怜你,迁就你吗!你可知你随便的一句话便可害这个幕府给你陪葬!到时候人头落地的可不止我,你我同以幕家小姐的身份在宫中,若被人知晓,是我的亲妹妹在背后捅刀子,你让别人如何想,到时候如果有些小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那你岂不是还要跟着别人来害我,来害幕家!” “我……我……” 幕倾扬见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我知道你入宫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如此看重这次机会,你应该好好珍惜才对,就不该如此蠢笨!将心思都用在了其他地方。” 幕蝶深向后倒去,幸得江儿及时扶住她:“我,我……不是我,姐姐!真的不是我!” 幕倾扬看她到现在还是依旧执迷不悟,虽说是意料之中却仍是有些痛心,她示意了眼秋水,秋水会意,将腰牌拿出问道:“江儿,这是你的腰牌吧?那日我亲手在谢水阁外捡到的。” 江儿不知所措,低着头躲在幕蝶深身后,幕蝶深拿过腰牌朝她脸上一砸,大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怎的干出这种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江儿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够了!到了现在你还要演戏,她一个奴才没有主子的吩咐也敢做这种事!我现在只劝你立刻去回了父亲,说是你要求撤了侍读,要不然我与父亲说了你近日所为,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姐妹情意!” 幕蝶深栗栗畏惧,没再出声,低头应到:“谨遵姐姐教导,妹妹告退。” 待她走后,秋水才问:“小姐如何得知是三小姐散布的谣言?” “能出入谢水阁的不过这几人,除了她还有谁。” 秋水笑了笑:“还是小姐有先见之明,让奴婢偷了江儿的腰牌,要不然这三小姐死不认账,岂不变成了我们诬陷她。” 幕倾扬眯着眼望向门外,月色朦胧,一片模糊。 “只希望她能听得进我的话,安分守己些。” 第十五章 知己难求 幕蝶深也算识相,立刻就去回了幕瞿殇,可二夫人一房从此便再无动静,以二夫人的心思又岂会不知幕倾扬玩了把戏,可她依旧毫无动作,想必多半是因为幕宸羽要回来的缘故。 幕宸羽要回来了,幕倾扬轻松了不少,且不说幕宸羽是她最牢靠的依靠,就凭着他如今的身份,天底下的人也没一个敢惹她的,最为关键的是,他回来后,太子妃一事便没那么重要了。 幕宸羽如今深得帝宠,刚刚封为建威大将军,还下旨赐婚靖阳公主,在百姓之中亦是威望当高,光幕倾扬听他的戏本子就不知听了多少,如此一来,幕家是否得到太子妃的位子就无足轻重,幕瞿殇也就不会把她给盘算进去了。 又过几日,临近秦湘生辰,可幕倾扬近日犯了春疹,不宜出门,在家中也只能以面纱示人,秦湘来探她,却见幕府上下混乱一片,也只有她这落雨阁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见你府上为了你兄长回府之事,忙的晕头转向,而你个亲妹妹却在这儿躲清闲?” 幕倾扬起身往香炉里添香料,温柔的柳眉清淡如水,妩媚的丹凤眼极具诱惑,美眸下掩着白色的面纱,却依旧挡不住那倾城的面容,一身淡蓝色长裙,一头黑发披散至腰间,无任何修饰,却已然让人移不开双目。 秦湘看着她,心中难免想起自己寡淡的容颜,略觉自卑,默默移开眼神。 幕倾扬走至她身旁坐下,笑道:“你也不必打趣儿我,我做不来那样的琐事,正巧我一到春季便犯春疹,我本就底子较弱,这一犯,更是连门都不必出了。” 秦湘皱了皱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的生辰你来不了也就算了,可太子殿下竟也不来。” “他为何不去?” “让人去请了几次,说是公务繁忙得不了空。” 公务繁忙?面纱下的她勾了勾唇角,还真是找了个好理由。 秦湘拉住幕倾扬,求道:“倾扬,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知道的,我为了生辰之日做了多少!” 幕倾扬被她求的没法子,只好无奈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妨一试?”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你得让你姐姐帮忙,让你姐姐给你送寿礼,可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所以呢,就拜托皇后娘娘去送,那皇后娘娘端着身份,必定也会应下,可她生性多疑,肯定会想办法解决,你说她会让谁去送着寿礼?” “总不会是……太子吧?” “正是了,皇后膝下无子,最忌惮的除了如今深得帝宠的秦贵人,不就是太子了,她生防其中有诈,必定会找各种理由交给太子,到时候就算出了事,也怪不得她头上,最好是出了事,这样还一箭双雕,岂不妙哉?” “可……可姐姐也不一定同意帮我呀。” 秦湘来这一趟的意思是想让幕倾扬去和太子说说,毕竟想着太子看重幕倾扬,也多半会听她的,如此辗转反侧的法子,若出了岔子倒还要生出好些事来。 幕倾扬见她一脸怀疑的模样,轻笑一声:“放心吧,你姐姐会答应的。” 秦贵人自然会答应,帮自己的妹妹成为太子妃,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又岂会不答应。 秦湘闷闷不乐的回去,她想不懂为何幕倾扬连这点儿小事都不肯帮自己,但眼下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秋水在旁扭扭捏捏问道:“小姐,你何必不帮了秦小姐去和太子殿下说说?” 幕倾扬抿了口茶,淡淡道:“如今幕家又不必担心这太子妃之位了,我何必还和炎珏走的过近,惹人嫉妒,况且我给她的法子只要她聪明些,安排妥当了,就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小姐,我是看你与这秦小姐交好,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何必坏了你们情分?” “几句话?若太子真为我这几句话就去了,别人还会如何看待我与他的关系?到时候惹些麻烦,我便让你负责!” 秋水见她有些动怒,赶忙说:“哎呀哎呀!奴婢知错了,我一个文盲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我是觉得小姐打小也没个知心姐妹,如今这秦小姐家世清白,又温柔得体,和小姐也谈得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幕倾扬起身走至窗口,微风拂进,轻轻撩起她的面纱,而那本应该红肿的脸庞却是白皙无暇。 “这世上哪里又有什么知心人?” 皇宫,紫宸殿 “殿下,幕姑娘已称病多日了,真不用出宫探望探望吗?” 炎陌生练字的手顿了顿,嘴角轻勾:“不用。” 夏安不解,依旧劝道:“如今殿下得了幕倾扬的看重,在外人看来无疑是依靠了幕家,现下在这宫中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可这幕姑娘病中殿下不去探望……怕是要遭人闲话,您也不怕与她生分了?” 炎陌生走至窗口,夜空中闪烁着几颗微弱星光,若隐若现,一轮残月高挂于空中,甚是夺目,一阵夜风抚过脸庞,有些微冷。 “她的病多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何必过去探望只为做给他人看,更何况她如此聪慧又岂会不知我不过走了个过场,没意义的事也没必要去做。” 夏安微微颌首,望向被月色笼罩的少年,有时他也会忘记他追随的这个人只是一个不过九岁的孩子,可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眼神如此阴冷之人是如何跪在雪中苦苦哀求,直至雪地里一片鲜红,那时的他脆弱的不堪一击…… 第十六章 炎陌生的过往 “父皇!求您去看看娘吧!” 他跪在雪地里,眼神空洞,没有丝毫的情感,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说一句话便重重磕一个头,额头上已是鲜血直流,他知道,如果他今天没有求得皇帝去看她,那个女人一定会将他的乐儿打死。 须臾,从大殿中出来一位公公,他认识,是父皇身边的玉公公,与他的母亲是故友,也因如此,他们也得了他不少好处,但今日他的面色却十分阴沉。 “九殿下,你还是回去吧,现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回去跟你母亲说,让她最近安分些,不要再惹事端了。”说完就毫不留情的进去了。 炎陌生怔怔的站起来,扶着膝盖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他不愿求人,却不得不低头。 迎面而来几位衣着华丽的皇子,他刚想悄悄避开他们,他们却依旧过来将他堵住。 “这不是贱婢之子嘛!前几日还风光得意,怎得今日又如此狼狈啊?” “七哥,你有所不知,这些贱婢只会弄些争宠的小把戏,他那个好妹妹仗着自己母亲得宠冲撞了刘贵人,父皇正在气头上呢!” “呵!果然够贱!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炎景轩冷哼一声。 “七哥,要不要教训教训他?”旁边一个皇子提议道,其他几个也附和着起哄。 炎景轩皱了皱眉头:“还要去给父皇请安,你们几个最近最好也给我安分些!” 炎陌生看着几人潇洒离去,他紧紧握起的双拳渐渐发白,幽暗的眸子深处散发着凌厉寒光。 他回来殿中,正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而那个他称为母亲的女人正坐在一旁悠悠喝茶。 他跑过去抱住她,冷冷看向母亲:“原本就是你让乐儿故意去冲撞刘贵人,如今出了事,你怎么舍得打她!” 女人冷冷看着抱在一起兄妹,毫无感情:“谁让她如此蠢笨!对了,你没有求你父皇来见我吗?” 炎陌生早已看清这个女人,她的眼中只有荣华富贵和声望名利,这个贪婪的女人是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舍弃的女人,可偏偏她是他们的母亲。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只要他的乐儿,他弱小的只能躲在他怀中的乐儿能够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他将乐儿抱到偏殿,她才敢哭出声来,她抱住他,软软的身体在他的怀里颤抖。 “……哥哥,哥哥,你终于来了,乐儿好怕,娘好凶,她说……她说要打死乐儿……” 他紧紧的抱住她冰冷的身体,也有些哽咽:“别怕,乐儿,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 他在这个冷冰冰的皇宫里唯一的希冀就是乐儿,她是他的妹妹,是他必须守护的人,他们共同抵抗的不止是残忍的命运,还有他们残忍的母亲,他如何能一个人接受这一切啊! 可他食言了,无论他多努力,甚至不顾一切的想护住怀中的这个女孩,他最终还是失去了她。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躺在榻上的女人,语气冰冷:“……是不是你下的毒?” 女人眯着眼,嘴角轻勾:“死的也算有些价值,也不枉我怀胎十月。” 他红肿的眼睛里透着丝丝杀气,握起的拳头已是鲜血淋漓,他强忍着,咬牙道:“你怎么可以……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我说过你再有什么计划,就告诉我,我替你做!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伤害乐儿!” 她从榻上坐起来,不耐烦的看向那双血红的双眼:“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我生在富贵人家,也就没必要做的这么绝了,要怪就怪你父皇!谁让他宠幸了我,却又不给我一个名分!你放心吧,这次的事你父皇对我们有所愧疚,他已经答应我了,会给我一个名分,到时候……” “闭嘴!”他狠狠地打断她,深邃幽暗的眸子里血红一片,他早该知道,早该知道的!这是个怎样的母亲!可他居然还对她有所期待,最终却害了他的乐儿! 他冷哼一声,紧闭血红的双眼:“乐儿是无辜的,她不该成为你争宠的工具,我会去和父皇禀告,你所做的一切!” 他转身,却被人拽住裤脚:“生儿!生儿!你不能这么做!这样你妹妹的死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你难道不想出人头地?不想和其他皇子一样读书射箭?你难道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嘛!” 炎陌生怔了怔,他实在想不到,事到如今,这个女人的心里还是只有这些!丝毫没有为害死自己亲生女儿而感到愧疚! 他低头看向地上哀求的女人,冷冷道:“这些都比不上我的乐儿!” 女人被贬去浣衣局,临走前,依旧拽着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骂道:“炎陌生!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和我一样,是个下贱人!你以为你是皇子,你就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生身母亲!你别忘了!你可是我生的!” 女人胡乱抓着,在他的脸上、脖子上留下一道道醒目可怕的伤痕,而这些远远及不上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留下的伤口,那些永远都无法抹去的,触目惊心的伤口,都是这个女人,这个他的母亲,本应该是他最爱的人所赐。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冷笑几声,如今他已是一副残躯,他失去了所有,本就不多的,可惜他还是没能留住,若不是夏安与他说乐儿还活着,他恐怕在那时便就是一具尸体了。 夏安与他说,他偷偷将中毒的乐儿送出了宫,虽不知她如今人在哪里,但收留乐儿的老翁告诉他,乐儿得了一位绝世高人相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他明白他要是想保护乐儿,保护身边的人,保护自己,他就必须强大起来,可他虽为皇子,却有名无实,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的身份。 他是贱婢之子! 他受尽欺辱,无论是多残忍的凌辱,多不堪入目的羞辱他都只能咬牙接受,因为他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即使遍体鳞伤、头破血流,在这个冷漠无情的皇宫中,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对他伸出援手,久而久之他便明白了,求,是没有用的,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只会嘲笑他,诋辱他。 他忘记幕倾扬是如何出现的了,她第一次的目光明明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嫌弃,鄙视,厌恶,但眼底却流露出丝丝的怜悯,这是他最不愿接受的眼神。 可他找上了她,让她帮自己,她没有讥讽,没有嘲笑,就这样答应了。 她为何答应? 这是他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为什么找她帮自己? 这也是他一直无法解决的问题。 似乎存着一种信念,她对于其他人有着不同的感觉,而且随着时间,随着记忆的堆砌,这种信念越来越强大。 她面对众人的逼问和诋毁能够临危不惧,沉着冷静,在她的眼中有着蔑视一切的骄傲,身上冷艳高贵的气质让人望而止步,在她面前,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 这是他永远也无法做到的,在她面前他只能收起自己的倔强,收起自己的爪子,尽力扮演一个唯命是从的报恩形象。 这样才能留在她身边。 他最不敢相信的,是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从第一眼开始,他就无可救药的成了她忠诚的奴隶。 可是,她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会站出来帮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告诉他不要贬低自己的人,她是唯一一个选择了解他,选择认识他,选择保护他的人。 这是后来他无法逃开她束缚的理由。 可能幕倾扬不知道,她的出现对炎陌生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炎陌生十分清楚,她用她每一次平等对待填补了他的那颗残缺不堪的心脏,炎陌生的心跳是从她出现之后才开始跳动的。 她成了他生命延续的唯一理由。 第十七章 战神归来 从城门至街尾,两旁乌央央站满了人,有几个幼童不明所以的扯了扯母亲的衣衫问道:“娘,我们在等谁啊?” 母亲含笑,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我们在等大英雄!” 是了,今日就是“战神”建威大将军幕宸羽和中军大将军南宫盛归来的日子。 城中商业皆停,高至百官,低至百姓商贩,甚至街角乞丐都眼巴巴的看着那紧紧关着的大门。 城门忽开,不知谁高喊一声:“将军回来啦!” 突然所有人都齐齐下跪,磕头高喊:“建威将军万岁万万岁!中军将军万岁万万岁!” 百官诧异,没想到这二人在百姓中竟有如此威望,可一想,这样高呼委实不妥,毕竟二人虽为英雄,却也只是臣子。 那些侍卫尽量拦住百姓,但百姓热情高盛,眼看就要一涌而至,为首的秦淮皱了皱眉头,唤来兵头儿:“谁再敢造次!关入大牢!” 那些百姓闻言,也都收敛了些。 只见一行兵马入城,气势磅礴,却秩序井然,只见为首之人,骑着一匹红鬃烈马,身穿战甲,后扬红色披风,剑眉星目,英气四射,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 而他旁边同样是骑着红鬃烈马的男人,而那个男人虽身着战甲却散着儒雅高贵的气质,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淡雅如水的温柔,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 周围少女早已尖叫一片,这次则是怎么打压恐吓都停不下来。 秦淮见状,挑了挑胡子:“战神果然依旧目中无人,满城的百姓都为你接风洗尘,高呼万岁,简直堪比圣上!” 幕宸羽瞥了底下的人一眼,毫不在意:“秦老头儿,我幕宸羽在外带兵打战,是个粗人,你这拐弯抹角的话我听不明白!但百姓的眼睛始终雪亮,知道谁才是真正护住他们的人,陛下是天子,自然也明辨是非,你就无需多言了!” “……你!”秦淮被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了,却无言反驳。 幕宸羽高喊一声:“阿盛!看到没有,这就叫魅力!” 南宫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别忘了,你如今可是有婚约的人,还是收敛些好。” 幕宸羽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你还是一样无趣,走吧走吧!” 一行人马又继续向前走,两旁的百姓继续高呼:“建威将军万岁万万岁!中军将军万岁万万岁!” 而此时,阁楼上正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看着所发生的一切,嘴角轻勾,笑的有些诡异。 突然身后闪来一个黑影,他依旧不紧不慢,捻起茶盏:“继续盯着。”声音沙哑刺耳,像是故意发出的嗓音。 身后的黑影低头说:“是,主人。”又瞬间消失了。 阁楼上又只剩他一个人,嘴边的笑容突然消失,举起的茶盏又重新放下,复而看向底下的盛况,冷笑一声。 “果然是“战神”,好一个幕家。” 第十八章 你信不信我 “真有那么大排场?”幕倾扬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小姐,我可是亲眼所见!”秋水添油加醋的夸张形容。 幕倾扬脸色俞渐变黑,她知道这丫头说的虽然有些离奇,但也八九不离十,可这样的阵仗简直比皇帝亲自出征还要壮观,这只会让幕家惹来更多的关注,也会落人诟病,万一传入皇帝的耳朵,再被奸人挑唆一二,功高盖主,可是大罪。 “小姐?小姐?” 幕倾扬回过神:“何事?” 秋水小心翼翼的问:“小姐,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待会儿大少爷回府,你要不要出去接待?” “不用了,我已经和爹爹说,我春疹还没好,不方便出去见风。” 而另一边,幕宸羽已经到了府口,幕瞿殇携众人在外等候。 幕宸羽跳马而下,拱手:“拜见爹爹、姨娘” 幕瞿殇赶紧扶起他,笑道:“无须多礼。”幕瞿殇看着久经沙场有些憔悴的儿子,心中万千感慨,积聚一身,一时说不出话,却已经有些哽咽。 他拍了拍幕宸羽的肩膀:“臭小子!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幕宸羽笑着又转向一旁的二夫人:“拜见二娘。” 二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快起来快起来!咱先进去吧,待会儿宾客们都要来了。” 幕瞿殇和幕宸羽走在前面,幕宸羽扫视着弟妹中间,却没有看见幕倾扬,他皱了皱眉头。 幕瞿殇看清了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你妹妹犯了春疹,不宜见风,我让她在屋里歇着了,待会儿再去看她!” 不一会儿,宾客皆至,几位皇子也已经到场,太子炎珏也是坐在首桌上侃侃而谈,毕竟是久违的兄弟,自是贪杯,幕瞿殇又是心情大好,更是纵容着二人,二人便是肆无忌惮,喝的俞是兴起。 幕倾扬听着秋水的汇报,抚琴的手忽的一阵杂音:“爹爹也真是糊涂,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心中惧怕,万一有人将太子与建威将军平起平坐,喝酒逗趣的事传出去,又得有人说他们幕家藐视皇威! 她刚准备披衣前去宴上,却正好此时幕蝶深进来。 “姐姐这是去哪儿?” 幕倾扬瞥了她一眼,还是没行礼,看来对上次诓她事依旧耿耿于怀啊。 “闷得儿慌,准备去宴席上看看。” 她刚想走,却又被江儿拦住,幕倾扬回过头,眼神中透着寒光:“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席上乱的很,姐姐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去了,让妹妹陪你聊会儿天吧。” 幕倾扬勾了勾嘴角,走到她身边:“聊?我跟你似乎没什么好聊的。” 幕蝶深轻笑着坐下,挑了她一眼:“其实姐姐也都知道,我素来不愿与你起什么冲突,我性子温顺,姐姐性子暴虐,我与你斗定是斗不过的,可是,再如何,姐姐也不应该设计陷害我!” 幕蝶深此时已不是平日里乖巧温柔的形象,反而有一种震慑的威严,眼神中流露出的也不是委屈的模样,而是凌厉的寒光。 幕倾扬诧异的一瞬,随即勾了勾嘴角,这应该就是幕蝶深最真实的样子了吧,突然转变的那么快,还有些不习惯,要不然她也能陪她演演。 “姐姐为了不让我进宫,还真是煞费苦心,说些什么为了幕家冠冕堂皇的话,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当太子妃!装出一副清高样子,我看了都替你恶心!” 她满腹怒火,瞬间爆发,幕倾扬瞥了眼她激动的双眼,此时的她看起来倒还有几分恐怖。 “你以为你进了宫就能当上太子妃?无论是你平常装模作样的样子,还是如今的原来样貌,思想都是那么蠢笨!” “……你!” 她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江儿过来扶住她,幕蝶深暗暗瞥了眼幕倾扬腰间的七彩幻玉,江儿会意,立刻夺了过来。 幕倾扬瞬间神色大变,蹙眉道:“还给我。” 秋水见状,立刻上前去和江儿抢,两人厮打在一起,一时分解不开,幕蝶深原本想上去帮江儿,却不想被二人的压力撞到在地。 幕倾扬看着混乱的场面,正准备呵斥,却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炎珏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丫鬟,和倒在地上的幕蝶深,站在一旁脸色极黑的幕倾扬,有些不明所以。 幕蝶深立刻回过神来,哭的那叫一个惨:“殿下!我也不知为何?姐姐非得说我偷了她的玉佩,将我唤来欺辱一番,还让秋水教训我,江儿护主心切,失了分寸,望殿下赎罪。” 炎珏看了眼此时的情形,确实像是如此,他大呵一声:“你们二人还要打嘛!” 秋水和江儿立刻分离开来,江儿赶紧将玉佩藏到腰间。 秋水怒道:“明明是你们来抢我们小姐的玉佩!” 炎珏瞪了眼秋水,秋水悻悻低下头,他又过去扶起梨花带雨的幕蝶深,不得不说,幕蝶深此时的样子确实惹人怜爱。 幕倾扬冷笑一声:“果然是顶好的演技,既然你没有偷我的玉佩,搜搜身不就行了。” 幕倾扬也管不了什么真相,也不想浪费口舌和炎珏解释,她现在只想将玉佩拿回来,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物件,她绝对不能让别人拿走! 幕蝶深立刻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躲到炎珏身后,哭着说:“我绝对不会让姐姐再羞辱我了!我一直对姐姐百般忍让,可姐姐依旧对深儿处处刁难,姐姐!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炎珏心下不忍的拍了拍身后的幕蝶深,看向对面的幕倾扬:“倾扬,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要妄下定论,是什么样的玉佩?你可还记得最后一次放在哪儿了?” 幕倾扬侧过身,根本不愿再看他:“就在她主仆二人身上,一搜便知!” 炎珏皱了皱眉头,他看向背后的幕蝶深,轻声说道:“那就搜搜,证明一下你的清白,来人……” “殿下!”幕蝶深显然急了,但她很快又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殿下,姐姐刚刚便想搜我的身,被我百般阻挠,并非深儿心虚,而是深儿真的不想再被姐姐羞辱了,从小到大,姐姐都是仗着嫡姐的身份对我处处刁难,我也都一一忍下,可这次关乎臣女的名声,臣女就算一死,也绝不被人欺辱!” 炎珏眼眸中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知道幕倾扬是什么性子,断断不会是被人欺负的主儿,反观身边这位,一看就是个柔弱女子,他也见过幕蝶深几回,一直都遵规守矩的,今日都愿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可看出她的坚韧,瞬间,他对幕蝶深的好感上升了不少。 他继续将她护在身后,对幕倾扬说:“倾扬,此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改明儿我让常福给你送一箱子玉佩,可好?” 幕倾扬脸色越来越冷,没想到多年的情分,被幕蝶深几滴眼泪就给冲刷的一干二净。 “太子殿下的心意臣女心领了,但今日她若不将玉佩交还与我,谁都别想出这个屋子!” 炎珏对幕倾扬不依不饶的态度也恼了,他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今日是我在此,你都是这副模样,可见你平日里的娇蛮强横!她是你的亲妹妹,你还要对她下狠手不可!” 幕倾扬一步一步走向他,心也一点一点冷下来,她勾了勾嘴角:“我只问你,今日是信她还是信我?” 炎珏看着她的样子又有些动容,有些不敢对上她的眼神,可一想到自己身为太子,竟还要三番五次的容忍她,便心下一横,不愿再纵容下去。 “我会让人找你的玉佩,你也不准再欺负你妹妹。”他扶着幕蝶深往外走。 幕倾扬看着二人的背影,怒吼道:“炎珏!今日你出了这里就别想我再原谅你!” 炎珏停下脚步,还是于心不忍,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正准备回头,怀里柔弱的身子却摇摇欲坠了一下,随即他咬咬牙依旧扶着幕蝶深离去。 幕倾扬目光阴沉的看着门口,冷笑了几声,果然,他还是变了,他不是炎珏,而是太子。 秋水急道:“小姐!怎么办?玉佩被她们拿走了!” 幕倾扬冷冷道:“我会让她付出同等的代价!” 第十九章 只信你一个 炎珏一直送幕蝶深出了落雨阁,看四下无人才将怀中的她推出去,幕蝶深突然离开他的胸膛,愣了愣,可一想到方才二人似乎越矩的接触,整张小脸倏地煞红,抿唇默默低下头。 炎珏看着眼前之人,心中又有些懊悔,恐怕这次幕倾扬是很难原谅自己了,本来打算趁着这次机会为上次的事赔罪的,没想到越弄越糟。 “幕姑娘,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还是赶紧走吧。”他转身准备往回走,却又被身后人拉住。 “殿下这是要回去?姐姐如今正在气头上,殿下去了也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待过几日,等姐姐气消了,深儿再去给姐姐好好解释解释。” 炎珏一想到幕倾扬那张不容分说的小脸,心有余悸,决定不去碰钉子了,反正如今幕宸羽回来了,他有的是借口来幕府,还是过几日再说吧。 待炎珏走后,幕蝶深才兴奋的笑道:“谁说眼泪没用的,瞧!太子不是乖乖的往我这边靠了!” 江儿面露难色:“……小姐,夫人不是说了让你这段日子不要去招惹二小姐嘛。” “你懂什么!她随随便便就让我失了侍读之职,害我少了那么多面见太子的机会,我若不教训教训她,不更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幕蝶深瞪了江儿一眼,没好气的伸出手:“玉佩给我。” 江儿颤颤的将玉佩给她,她接过玉佩,端详道:“玉倒是个好玉,但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幕倾扬那么紧张干嘛?” “奴婢听说这玉是先夫人留给二小姐的,二小姐极为珍重,从不离身呢!”江儿试图为刚才的事讨好幕蝶深。 幕蝶深听后轻笑一声,抓着玉的手紧了紧:“极为珍重……” “既然如此,幕姑娘还是归还为好。”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出,将主仆二人吓了一跳。 “谁?谁在说话?” 炎陌生从树后走出,身后跟着夏安,他面色阴沉,负手立在黑夜之下,倒让人生出几分恐惧。 幕蝶深很快回过神来,将玉佩交给身后的江儿,赶紧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炎陌生轻轻勾起唇角,望向她:“幕三姑娘这是不认账了,方才可是我亲耳听见的。” 幕蝶深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深邃的眼里透出微微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幕蝶深准备使出老套路,咬唇挤出眼泪,可怜巴巴的看向他,声泪俱下道:“……九殿下,我……” 这副样子任谁看了也会不忍责怪的,幕蝶深见炎陌生半晌未言,暗暗低下头擦眼泪,实则在偷笑,这招还真是管用! 炎陌生轻笑一声,慢慢走向她,幕蝶深以为他是要安慰自己,赶紧迫不及待的将梨花带雨的小脸抬起来,泪眼汪汪的看向他。 他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浮现出嫌弃之色,沉声道:“看来你还不知这其中的厉害,你犯得可不止是顶撞嫡姐,不知尊卑的小罪,还有欺骗太子,以下犯上的死罪!” “死罪”二字一出,幕蝶深惊住,吓得眼泪都给憋了回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再不敢直视眼前的人,还是江儿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下意识道:“……我不是故意的……” 幕蝶深突然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被人随便一唬又成了这个样子,她心中略恼,气愤的看向他:“你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子,若没有我们幕家的庇护,你连太学院都入不了!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炎陌生眼底浮现出冷意,缓缓握起的拳头也变得僵硬,而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 “既然如此……”他回过头对夏安说:“夏安,你立刻去禀告太子,我倒想看看太子是相信幕姐姐和我这个弟弟的话,还是相信幕姑娘的话?” 幕蝶深手足无措的拦住夏安,急忙道:“是不是我将玉佩给你,你就不和太子说!” “那是自然。” 幕蝶深让江儿将玉佩拿出,刚准备给他,又缩回背后:“你不说,不代表幕倾扬不说!” 炎陌生淡漠道:“放心,她不会说的。” 她自然不会说,任何有损幕家的事她都不会做。 幕蝶深将玉佩扔给他就赶紧跑了,炎陌生伸手抓住玉佩,手心一片凉意,他将玉佩握在手心仔细看了看,随即勾起一抹淡笑,指腹轻轻摩擦过玉佩却是一阵暖意。 他行至落雨阁,却见里头传来砸东西的响声和她抱怨的声音。 两个丫鬟低着头从里头出来,小声议论道:“这二小姐还真是难伺候!动不动就冲我们发火,真真儿比不上三小姐!” 另一个丫鬟赶紧制止住她:“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人听了去,传到了二小姐的耳朵里,你和我算是完了!” 丫鬟撇了撇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耀武扬威嘛!人家太子不还是瞧不上她,跟着三小姐走了!” 她们说着话正巧撞上炎陌生,一时大惊失色,赶紧低头行礼逃跑似的走了。 她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人长的极为俊俏,看这装扮也算华贵,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哪里知道这是皇宫皇子的装扮,只当是撞上了哪位大臣的小公子,想着也没人那么多嘴,跑去告两个小丫鬟的状,便也没太在意。 炎陌生听着里头传来歇斯底里的声音:“滚!都给我滚!不信我就滚!” 又结合刚刚两个小丫鬟的话,他基本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笑了笑,抬步走了进去。 满地的瓷瓶花瓶碎渣,各种首饰物件儿,反正能砸的都给砸了个精光。 幕倾扬背对着门口,激动下剧烈起伏的胸口使得背影都有些颤抖,一旁秋水正默默地蹲在地上收拾狼藉,秋水见他进来,起身准备过来行礼,他抬手示意她出去,秋水还不放心的看了眼自家主子,才偷偷走了出去。 幕倾扬听见脚步声,不耐烦的说:“我都说了不必收拾!” “你这屋里都没能砸的东西了,还不收拾?” 幕倾扬讶异的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笑的邪魅的脸,她略有些尴尬的偏过头去。 炎陌生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他看着她绯红的双颊,想必刚刚扔东西费了不少力气吧。 “扔的是你自己的东西,气的也是你自己的身子,这又是何必?” 幕倾扬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炎陌生继续凑过去:“就因为太子没站在你这边?” 幕倾扬转过头:“不是……”,近在咫尺的气息打断了她的话,没想到炎陌生居然离她那么近,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时间突然定格,一瞬间二人的脑子都有些错乱。 幕倾扬最先反应过来,轻轻推开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接着说:“刚刚你定是在外面偷听了丫鬟们说我的不是,我只能跟你说,这件事我生气的只有我的玉佩被拿走了,其他的……已经无所谓了!” 炎陌生见她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越是在意越是要逃避,对任何事都如此淡漠的幕倾扬,从不在意别人看法的幕倾扬,今日却为了这件事如此生气,至于玉佩,以她幕倾扬还怕从庶女手里夺不来自己的玉佩,借口罢了。 想的越明白,他心中便更是悲凉,一时苦笑。 幕倾扬看着他莫名其妙的笑起来,想着他估计也是不信自己,也是,她一个娇生惯养、家财万贯的幕家小姐,还为了一块玉佩如此,确实不可信。 她突然有些落寞,毕竟没有人相信自己,她侧过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我知你不信我……” “我信你。” 他依旧是面色清冷,而垂下的眼眸有些掩饰的成分,红透的耳根更是让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局促。 幕倾扬一时错愕,半晌才笑道:“你信我什么?” 炎陌生抬眸,看向她略有些玩味的笑容,偏过头,瞬间红透了脸,咕哝道:“真是的……” 幕倾扬整张脸凑到他耳边,再次问:“信我什么?” 炎陌生她见露出少女调皮的神情,倒换他错愕,咳嗽了几声,淡淡道:“当然是信你因为玉佩在生气啊。” 夏安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画面,首先他绝对无法相信炎陌生在幕倾扬面前竟如此的顺从听话,诡异的是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太过和谐,像是两个说笑的孩子,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本来就是两个孩子嘛!忽然觉得,或许此时的二人才是最真实的吧。 幕倾扬听后他的话,咧嘴笑开,笑的有些没心没肺:“我才不信!你肯定觉得我是在吃醋,也是,今日的事一传出去,定是又要说我失了宠,没了太子这座靠山了!” “所以你很在意失去太子这座靠山?”他望着她,眼底拂过一丝冷意。 幕倾扬察觉出他话语中的不悦,笑道:“我看是你在意吧,再说最后一遍,我生气的只有我的玉佩。” 他眼底的阴翳慢慢散开,看着她的笑容,反而觉得她到底在乎的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她是他在乎的人就好了,毕竟自己在她面前始终太过渺小。 他拿出玉佩,攥在手心放到她眼前:“其实……我是有些嫉妒太子的,毕竟他还能让你生气,让你在乎他信不信你,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是信你的,而且我信的也只有你一个。” 他慢慢摊开手,突然出现的玉佩映入幕倾扬的眼帘,她微微愣住,怔怔的拿过玉佩,对上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 他掩饰的很好,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依旧逃不开幕倾扬的眼睛,他眼底流露出的分明是纯真善良的眼神,她惊住,确实想不到炎陌生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现在才觉得其实炎陌生也不过是个孩子,虽然有时他的眼神太过幽暗,但始终……是个孩子。 幕倾扬想到这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表现也有些过于成熟了,才让炎陌生都对她产生了依赖,嫉妒?想到这个字眼她微微笑了一下,觉得被人依赖的感觉还不错。 “我说怎么那么信我,原来是知道了玉佩的事,怎么弄来的?”她挑眉看向他。 他看着她不经意间的笑容,勾起唇角:“抢的。” 幕倾扬突然联想到二人打架的画面,莫名有些滑稽,二人年纪相仿,虽是一男一女,但要是真干起来,平日里娇弱的幕蝶深倒还真不一定打不过他! 炎陌生又见她笑的太过猥琐,想着定又是在胡思乱想什么不好的画面,或许还是关于他的,便不好意思打断,其实是不敢打断,怕她讲了出来,要知道旁边还站了个夏安呢! 第二十章 自由平等的世界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调侃的声音,带着丝丝不满:“不是说病了嘛,我看你倒是容光焕发的。” 幕宸羽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 幕倾扬蹙眉斜看了他一眼,收起笑容,起身走到他面前,巧笑倩兮道:“恭迎咱们的战神归来!” 幕宸羽看着小丫头似乎高了些,心情好了不少,附身弯腰,凑到她眼前,随即摇头晃脑的笑了笑:“……嗯,确实是变了,变得更……丑了!” 幕倾扬甩了个大白眼,嫌弃的将他推开:“满身的酒味还好意思说我!” 幕宸羽的笑容戛然而止,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酒味很重,只赶着来看小丫头,竟忘记换衣裳了! 幕倾扬看着他窘迫的模样,掩面笑起来,这才上前上前挽住他,喜形于色:“无妨,我不在意!哥哥,欢迎回家!” 幕宸羽摸了摸她的脑袋,满脸宠溺,又轻轻将她推开:“满身的酒味闻了不好,我待会儿去换个衣裳。” 炎陌生看着兄妹二人打闹的场面,嘴角轻勾,脑中却闪过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颜,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 幕宸羽这时才注意到满地的狼藉和刚刚与幕倾扬说笑的男孩。 他咂咂嘴:“脾气不减啊!那位是谁?” 幕倾扬心虚的看了眼混乱的场景,她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人口舌罢了,如今看来确实过了火。 她跳开这个话题,拉着幕宸羽去炎陌生更跟前:“这是九殿下。” 幕宸羽皱了皱眉头,脑子里查无此人之后,还是勾了勾唇角,却并未行礼:“参见九殿下。” 炎陌生倒也并未在意,反而轻笑,可抬头看向他时眼底却划过一丝阴翳,眼中多了些考究:“久仰大名。” 三人在一起略有些尴尬,炎陌生又再次向幕倾扬说:“幕姐姐,那陌生先回宫了。” 幕倾扬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夜深,注意些。” 炎陌生顿了顿,嘴角轻勾走了出去。 待幕倾扬回过头,见到的是一张满脸黑线的脸:“他是谁?” ……嗯,质问的口气。 幕倾扬笑了笑:“九殿下呀!刚刚不是介绍过了。” 幕宸羽瞥了她一眼,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称呼如此亲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幕倾扬瞧着他醋意满满的样子,反而笑了,忽的想起儿时,她那时刚与双琴从斜阳村入府,不懂什么规矩,便与他三人一处瞎玩,炎珏和南宫盛总是喜欢逗她,而这时幕宸羽便会站出来将她挡在身后,气呼呼的说:“这是我妹妹!想要的话,回去让你们娘给你们生!” 他三人扭打在一起,她就在旁边坐着看,两条胖乎乎的腿晃来晃去,拍手叫好,一边帮这个加油,一边帮那个加油,而这时,往往幕瞿殇会走过来,呵斥住三人,三人都有些怕他,一哄而散,然后幕瞿殇满脸慈爱抱起幕倾扬自己逗着玩。 幕倾扬想起这些,却又略有些惆怅,毕竟现在都变了。 她自顾自的茗茶,并未回答他,幕宸羽有些生闷气,冷哼一声:“你可知你的身份是什么?若随便与谁走的太近,到时候传出什么……” “停!”幕倾扬制止住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到底是哥哥还是父亲?没想到打了几年仗,就变的絮絮叨叨的了?” 幕宸羽拍了拍桌子:“嘿!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幕倾扬看他满脸担心,只好解释:“他虽为皇子,在宫中也没什么地位,我看着与他投缘,便帮了他一把,他也就唤了我一声幕姐姐,我本着比他大几岁,又帮了他就恬不知耻的接受了这声幕姐姐,可是不行?” 幕宸羽听着她的解释才慢慢放下心来,一张紧绷着的脸也慢慢舒展开来:“刚刚看你二人的样子,我是怕你与他还存着其他的情分……既然如此,日后多注意些就好了。” 幕倾扬暗自叹气,难道这世间除了男女之情就没有其他关系了吗? “还说我呢!你自己不还是不收敛,你如今战功卓著,名声大噪,无疑是已经将我幕家推到风口浪尖,可是你偏偏还不自知,处处炫耀,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我……我什么时候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了!”他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确实是有些做的过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是年少成名,战功赫赫,为了这大兴的百姓不知受了多少伤,凭什么还不准嘚瑟了! 他余光瞥了一幕倾扬,见她果然眼带怒色,又不得不投降:“好好好,我一定会注意的!”,他又正色道:“不过我可不会和那些腐朽老头儿说客套话,我幕宸羽自小习武,立志保家卫国,战场上刀剑无眼,岂是他们说几句话写几个字既可比拟的!” 幕倾扬见他认真坚定的模样,又看着他因长期征战沙场略有些黝黑的面容,心下不忍,轻轻说道:“我知道,哥哥从小就立志做大英雄!” 幕宸羽突然站起来,负手而立,眼底却浮现出惆怅:“原本我以为做英雄就是征战沙场,为国为民,我一生的夙愿便是精忠报国,可是……当我的剑沾上无数人的鲜血时,我却又迷茫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天下真有这么好吗?我杀的那些人不也是和我们一样流着血的人吗?为何就不能没有战争,没有屠杀!就不能给百姓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呢?” 幕倾扬有些诧异他说的话,可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她站起来,望着他失落的背影有些心疼:“你只要知道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最想做的事,你所保护的,不止你我,不止幕家,还有大兴那么多百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你应该要相信你所拥护的帝王,也要相信你自己,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一定会变的平等、自由。” 幕宸羽愣愣的看向她,她的眼神坚定不移,充满着希望,渐渐的,他眼底的郁色也慢慢散开。 他轻笑一声,又恢复了放荡不羁的面容:“果然是我幕宸羽的妹妹,你兄长我思虑几个月的事居然被你一语道破!” 幕倾扬得意的笑了笑:“那是自然,不过你也别忘了,在外收敛些!还有你与我说的这番话可不许在外面胡说!” “你兄长我还是有分寸的!” 幕倾扬这才放下心来,心中舒坦了不少,她又问:“阿盛应该也回来了吧?” 幕宸羽突然一拍脑袋,懊恼道:“瞧瞧!我都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了?我就是来找太子与我一同去南宫府的!殿下呢?刚刚他说来找你的?” 幕倾扬立刻变了脸色,踢了踢挡脚的碎渣,坐回原位:“不知道!” 第二十一章 渐渐消磨的耐心 就在大家沉浸在战神归来的喜悦中时,秦湘的生日宴也已经将至,秦湘用了幕倾扬的法子,事态果然皆在预料之中,最后变成了太子来送寿礼。 秦湘含着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带春风,眉眼藏情,她又羞红了脸,低头轻笑起来。 南辛也笑着说:“小姐,你真好看!” 秦湘的笑容突然戛然而止,缓缓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身后帮她梳妆的南辛:“你真的觉得我长得好看?” 南辛看着她凌厉的眼神,为之一颤,僵硬的说:“……是啊。” 秦湘轻笑一声,眼中流露出寒光:“那你觉得是幕倾扬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当然是小姐……” “呵。”她冷笑起来,南辛低头站在一边不敢出声,“我自知样貌比不上她,你也不必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南辛哭着跪下来:“小姐!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秦湘瞥了她一眼,悠悠道:“行了,你与我一同长大,是最了解我的心性的,我早就不在意这些外貌之事了,起来吧。” 南辛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偷偷瞄了她一眼,见镜子中的她正往发髻上试着簪子,嘴角带笑,丝毫看不出刚刚眼中阴恻的目光。 正因为她从小与秦湘长大,才略了解她,她心性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根本不像外表温顺大体,善良胆小。 宴席当日,秦湘着了一身蓝色流衣裙,妆容夺目,惹来不少驻足的目光。 秦淮这次是下了大手笔,宴席居然安排在一艘航船之上,船已两只龙头为首,龙嘴里不断吞吐海水,双龙戏水还不足为奇,最主要的还是这船光彩夺目,船身是以黄金打造,以琉璃为嵌。 众人皆叹为观止,一时惊叹这秦家的权富,心中都想着,这金城还是要以秦家为首啊! 秦湘始终立于岸边,不肯上船。 南辛在后头劝道:“小姐,老爷在催了,咱们还是上船吧,太子……怕是来不了了。” 秦湘心中恼怒,明明她都已经按照幕倾扬说的去做了,为什么?太子还是不来,明明就已经答应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来? 她咬牙转身上船,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众人熙熙攘攘,说着太子来了。 秦湘欣喜回头,眼神又渐渐黯淡下来。 常喜上前行礼:“秦姑娘,我们殿下有事,来不了了,特派奴才来送寿礼!” 秦湘点了点,南辛接过寿礼问道:“太子殿下不是说要来的吗?是因何事又来不了了?” 常喜微微笑道:“还不是因为殿下前些日子惹恼了幕姑娘,只想着讨好,这不正好赶上幕将军和南宫将军回朝,三人相约着去骊山打猎,殿下想猎得个彩头送给幕姑娘赔罪。” 秦湘默默低下头,是因为……幕倾扬?可幕倾扬明明知道她为了今日准备了多久,她为了让太子对自己刮目相看,去苦练舞技,她生来四肢不协调,跳舞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困难的事,可她都一一忍下来了。 她冷笑一声,她早该知道的,若幕倾扬真想帮她,何必舍近求远用法子,她去说一声,太子肯定会来,原来幕倾扬早就想借此羞辱她。 她原本接近幕倾扬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幕家嫡女,后来看她和太子竟如此交好,才假意与她深入相交,没想到,幕倾扬存的是与她同样的心思,她也是与她争太子妃之位的对手! “小姐!”南辛叫住她。 秦湘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魂不守舍的,都快撞上船了。 她顿时怒了,朝着船身狠狠一踢:“为什么?她幕倾扬到底哪里好!就因为她那张脸嘛!” 南辛拉住她,劝道:“小姐,你别急,她幕倾扬不过是靠了那张脸!可她生性刁蛮,娇纵任性,时间久了,没有哪个男人是受得了的!” 秦湘想起炎珏曾经的一句“好自为之”,又想到二人时不时争吵的画面。 是啊,即使她有再好的容颜,可她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太子从来都是养尊处优,没人敢反抗,她这样只会一点点消磨掉炎珏的耐心,到时候自己只要稍微靠近炎珏,依照自己的手段还怕他不往她这边靠嘛! 她瞬间释然,转身上船。 而身后,被她踢过的地方,木板松动,从里面漏出水来…… 第二十二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炎珏一行三人满载而归,将猎得的猎物往随从身上一扔,就往落雨阁走去。 幕倾扬正坐在院子里乘凉,老远便听得他三人的笑声,幕倾扬烦躁的皱了皱眉头。 “好你个小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以为我妹妹是这么好哄的!” 炎珏笑了笑:“那是你,我随便一哄啊!她保证乖乖听话!” 南宫盛站在二人身旁,但笑不语。 三人来到院子里,却见幕倾扬躺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睛,秋水在一旁打扇。 三人立刻屏气凝神,站在原地不动。 秋水看着三人僵硬的模样掩嘴笑了笑,推了推幕倾扬,幕倾扬睁眼看向三人,没有说话,秋水扶着她起来,她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模样来到三人面前行礼。 幕倾扬看见南宫盛才稍稍勾了勾嘴角:“回来了也不记得来看看我?” 南宫盛闻言一笑,依旧是儒雅温柔:“刚回来,府上事多,刚一得空,又被他二人拖了去。” 南宫盛是几人中话最少的,但他身上总是有种独特的魅力,素雅、干净,让人望而止步,不可玷污。 比起习武,他其实更爱诗书,只可惜,他家有个老顽固,他爹一生戎马,便也想让自己的儿子走上战场,不容分说的让他弃文从武。 比起旁边二人,幕倾扬更喜欢和南宫盛待在一起,因为他很安静,总是可以耐心的听她说话,帮她开解,他像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随时待在幕倾扬身边。 “你睡了多久了?”南宫盛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估计都睡了一天了。 幕倾扬心虚的笑了笑:“春天,容易犯困。” 幕宸羽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那也不能胡睡!” 炎珏在一边完全被冷落,从头到尾,幕倾扬就没有看过他。 他暗暗咬牙,继而又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倾扬!你猜猜我今日给你猎了个什么好东西?” 幕倾扬缓缓转过头,故意说道:“呀!原来太子殿下也在啊!臣女惶恐,刚才居然没有看见!” 她作势要跪,幕宸羽赶紧扶过她,眼里不解:“倾扬,做事怎可如此斤斤计较!” 他明明记得他老妹是个很大方的人啊!虽然他嘴上打趣着炎珏,但他知道,身为太子,能做到这种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幕倾扬打开幕宸羽的手,冷哼一声:“不忘礼仪尊卑,怎的成了斤斤计较?” 炎珏默默低下头,眼底却是抹上一层戾色。 “怎么?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先生气了?”幕倾扬对他挑了一眼,冷艳倨傲。 炎珏缓缓抬眸,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我猎了一只白狐,毛色极好,待会儿让人去给你做一件袄子。” 幕倾扬不屑的转过头:“不稀罕,阿盛早就给我猎过级罕的红狐皮做袄子了,你的,不足为奇!” 炎珏瞪向南宫盛,南宫盛无辜的摇了摇头:“这可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炎珏渐渐握拳,面上容色不改,依旧是一脸谄媚:“那你说,怎么才可以原谅我?” 幕倾扬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睛里闪着光:“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当然!”炎珏拍了拍胸脯。 “跟我来。” 炎珏屁颠屁颠的跟上她,剩下二人也准备过来,幕倾扬拦住他们:“你两个就在这儿坐着!” 二人对视一眼,听话的停住脚步。 幕倾扬带着他来到花园,正好看到一副美人扑蝶的诱人画面。 她瞥了炎珏一眼,叮嘱道:“待会儿你只要看着就好,不准说话!”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炎珏,强忍着点了点头。 她抬了抬下巴,盛气凌人的走了过去。 幕蝶深玩的正在兴头上,没见她过来,一下子便扑到了幕倾扬脚边。 她怔怔的抬起头,看到的是幕倾扬眼底深不可测的笑意。 “三妹妹玩的好开心啊!”她慢慢扬起嘴角,笑的有些诡异,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幕蝶深警惕的往后退,脚下一滑,幕倾扬拉住她,逼她与自己对视。 幕蝶深正准备反抗,却看见幕倾扬身后的太子,强压怒火换上一副不知所措的面容。 “……姐姐这是。” 啪! 幕蝶深不闪不躲,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脑袋被打歪到另一边,脸上瞬间出现五个红印子。 “抬起头来。”幕倾扬冷冷道。 幕蝶深咬唇缓缓抬起头,她冷笑,反手又是一耳光。 幕蝶深被打的突如其来,目光都有些呆滞,她不敢相信幕倾扬竟然会当着炎珏的面打她! 幕倾扬揉了揉手腕,轻笑道:“这第一巴掌是教训你得意忘形、嫡庶不分!第二巴掌是警告你安分守己、不要惹我!” 幕倾扬看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不解恨,扬手,准备来第三下,却在半空中被人紧紧钳住。 “你闹够了没有!” 炎珏甩开她,眼中尽是冰冷,将幕倾扬冰冻在原地。 炎珏上前小声询问幕蝶深,幕蝶深捂脸,咬着唇不说话。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确实让人心疼。 幕倾扬环胸不屑的看着二人,冷哼一声:“我教训自己的妹妹,太子殿下就那么心疼?” 炎珏紧蹙眉宇,强忍着怒气,咬牙道:“倾扬,得饶人处且饶人!” 幕倾扬偏过头,根本不愿再看他:“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真是够蠢!几滴眼泪就把堂堂太子哄骗的团团转!好一个幕蝶深!好一个炎珏!明明刚才还说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原来竟如此沉不住气! 幕倾扬走过去,一把拽过幕蝶深,幕蝶深瞬间小脸煞白,惊恐的看着她,幕倾扬心知肚明的瞥了眼炎珏,移到她耳边冷冷说道:“你想要的东西,我丝毫不感兴趣,不过,你要是碰了我的东西,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她便甩袖离去。 炎珏看了眼愣愣的幕蝶深,握拳,最终还是朝着幕倾扬的方向走去。 秋水在身后不解,问道:“小姐,你要教训三小姐,何必让太子看着,这样太子殿下会误会的。” 幕倾扬停下脚步,面上动容:“幕蝶深那么笨,靠她几个小伎俩接近太子,估计人家连孩子都有了。” 秋水怔怔望向她,原来小姐是在帮幕蝶深! 幕倾扬垂眸,眼中有些许落寞,她以为炎珏会相信她的,她以为自己的这些娇蛮专横,炎珏是看的穿的……不过这样也好,也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第二十三章 真的不想再忍了 皇宫 “她实在是太过分了!”炎珏满身戾气,咬牙道。 周妃看了眼自家儿子,长叹一声,劝道:“我记得幕倾扬虽然蛮横了些,却也不至于不讲道理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炎珏起身甩袖,眼底早已是一片寒冰:“母妃,我真的不想再忍了!我身为太子,却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声下气,可她依旧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她变了,曾经的她虽说调皮了些,但纯真善良,可如今眼里都是地位权势!” 周妃走到他面前,试探道:“你可是看上幕三小姐了?” 炎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母妃!我是看不惯幕倾扬!” 周妃这才放下心来,可看他眼里的怨恨和隐忍,忍不住提醒:“珏儿,你非嫡非贤非长,难道你忘了你这太子之位是如何得来的了吗?” 炎珏明白她的意思,紧紧握起的拳头指尖泛白,一掌便打碎了旁边无辜的桌子。 他知道,他能得到这个太子之位,是因为……幕倾扬。 皇帝对幕倾扬的母亲有所愧疚,背弃了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他想要弥补,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心罢了,他许幕倾扬至高后位,无论日后谁是皇帝,皇后只能是幕倾扬,可是他亦想选一位她所爱之人,正因为当初炎珏与幕倾扬走的颇近,所以他有了这储君之位。 炎珏知道他所得到的都必须凌驾于幕倾扬是皇后的前提下,他才能得到这一切,他才能登上皇位! 他心中有不甘,有不愿,他又何况不想找到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可他知道他不能,他必须要保护自己,保护母妃,他若想得到那个位置,他必须忍! 幕府 庭院,落地繁花,香气四溢。 幕倾扬嘴角带笑,呼吸着新鲜空气,心情颇好。 “小姐!小姐!”秋水减了一篮子的花跑到她面前,炫耀道:“你看!待会儿我让厨房做花瓣糕给小姐吃!” 幕倾扬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就记得吃!” 秋水摸了摸头傻笑着。 幕倾扬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秦湘这次生辰说是办几日?” “秦小姐这次寿辰办的可壮观了!航船一路往南,估计来回都得有个四五天吧!” 幕倾扬点了点头,叹息道:“她为了太子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太子却还是没去。” 秋水整理着花篮,根本没注意她说的话:“其实幕秦两家本应该是对敌,可秦湘为人温和善良,一点也不像她那个爹爹!真是难得!” 幕倾扬眼带愧疚:“正因如此,我才有所愧疚。” “愧疚?”秋水想了想,又立刻反应过来:“小姐,我知道你是因太子妃之位愧疚,可我知道小姐是最护短的了,明明如今太子妃的位置都不重要了,你还是帮三小姐,毕竟亲疏有别嘛,秦小姐呢……咱先不提她是否真心待咱们,但日久见人心,时间一长,小姐自会辩是非,再说了,那太子妃之位就算不是咱们幕家的,也不一定就是秦家的呀!” 幕倾扬垂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我最担心的还是她的心,若她只是为了太子妃之位,权势之下,各凭本事,我也就没多大愧疚,可若是……她真的喜欢太子……” “谁喜欢太子?” 南宫盛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 幕倾扬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学的跟哥哥一样,神出鬼没的。” 南宫盛轻笑着,自顾自的坐下,他身后的小丫头低着头站在他身后。 幕倾扬看了眼小丫头,年岁与自己相仿,衣着轻巧,妆容俏丽,只是看不见脸,不过想必也是个美人。 “什么时候你喜欢带着丫头出门了?”幕倾扬轻勾嘴角,笑的八卦。 南宫盛看出她眼中的心思,掩饰的咳了几声:“你别瞎想,这丫头是我从斜阳村带来的。” 斜阳村…… 幕倾扬嘴边的笑容渐渐消失,斜阳村是曾经母亲生她的地方,她和双琴也在哪里住了五年,最后若不是遭人袭击,她和双琴落荒而逃,正好被幕瞿殇发现,她或许会在哪里住一辈子。 “你去了斜阳村?” 南宫盛眼中流露出异样的情绪,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但他依旧面色清淡:“回朝途中路过斜阳村,记得以前总是听你说你在斜阳村时的趣事儿,实在好奇,我便进去看了看,可是……” 他皱了皱眉头,面露悲戚,此时他身后的小丫头却突然低泣起来,冲到幕倾扬面前,哭着喊:“幕小姐!村子里的人都被……都被杀害了!” 幕倾扬顿时脸色惨白,眼底浮现出冷冷的杀气:“都被杀害了!” 第二十四章 陪伴的约定 南宫盛拉住激动的小丫头,小丫头崩溃的蹲到地上,埋头哭泣。 幕倾扬看向南宫盛,咬牙道:“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盛叹息一声,按住幕倾扬的肩膀:“倾扬,你先冷静,我知道那个地方对你的意义,但是……”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听废话。”幕倾扬拿下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目光森然。 南宫盛顿了顿,看向她坚定的眼神,默默叹气,他知道自己是反抗不了她的:“我去时,斜阳村正好被一群黑衣人袭击,我从他们手里救下小丫头,自己也受了伤,最后不知为何,他们突然离去,而斜阳村当时早已是满地尸体,唯一活下来的就只有她了。” 幕倾扬一双凤眼渐渐眯起,虽是寒冽的目光,但眼底依旧是无尽的悲伤,那个地方有着太多美好的回忆,那是她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她觉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到底……是谁?” “我在现场发现了黑衣人所用的箭,上面都有鬼面图案。” 幕倾扬皱了皱眉头:“……鬼面。” 南宫盛摇了摇头:“我已经让人查了好久,但至今仍旧毫无线索。” 幕倾扬渐渐冷静下来,如果和五年前一样,是二夫人干的话……可是她们根本没有理由,五年前是因为不想让她和幕瞿殇相认,可如今她都已经回府了。 斜阳村里大多数都是些退隐江湖的高手,如果是江湖恩怨……那也没必要屠杀整个村子里的人! 到底是谁?! “倾扬,你先别急,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幕倾扬紧闭双眼,将眼中的怒火与悲戚压了下去,艰难的点了点头。 南宫盛将小丫头扶起来:“这丫头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了,你知道的,我爹那个脾气,要是知道我从外面带回来个女孩,我可能……” 南宫盛苦笑着,幕倾扬自然知道他家那个老顽固!当年他为了逼南宫盛弃文习武,将他吊在严寒外暴打的场面,幕倾扬还依旧历历在目。 幕倾扬走到小丫头面前,两人个子一般高,气质却完全不一样。 小丫头害怕的攥着南宫盛的衣袖,不敢直视她。 “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还有些哽咽的声音缓缓响起:“纪……纪筱茹” 幕倾扬微微点了点头:“日后便留在这儿吧。” “真的吗?谢谢幕小姐!”纪筱茹激动的跳起来,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 “如此,便交给你了。”南宫盛看了眼幕倾扬,正欲离开,却被人死死拽住衣袖。 他回过头,看到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眼中攒着泪,咬唇小声问道:“盛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南宫盛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会的。” 纪筱茹怔怔的伫立在原地,有些落寞的看着他的背影。 幕倾扬瞄了眼纪筱茹,长叹一声,斜阳村就只剩……她一人了吗? “秋水,待会儿给她安排个住处。” “是。”秋水微微颌首。 纪筱茹走回到幕倾扬身边,依旧低着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在怕我?” 纪筱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幕小姐好心收留我,我怎么会怕你呢,我很感谢你……” 幕倾扬看她惊慌失措,有些心虚的样子,失笑道:“我喜欢听实话。” 纪筱茹紧紧抿唇,冷汗直冒:“外头都说……幕小姐以虐人为乐,可以,可以单手撕人……”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秋水笑的忘乎所以,捂着肚子。 幕倾扬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把你给撕了。” 秋水立刻闭上嘴,憋着笑。 幕倾扬暗自忧郁,虽说这些传言也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可以拿出来吓唬吓唬人,可搞得人人都惧怕她,她还是有些难受。 “筱茹,我以前在斜阳村没见到过你啊?”幕倾扬歪着头,尽量和善微笑着,强势转移话题。 这下,够温柔了吧。 纪筱茹看她也不像传闻中那样嚣张跋扈,反而让人有一种安全感,便也逐渐抬起头来。 “我娘原本就是村子里的人,我也是在斜阳村出生的,后来我爹将我们接了回去,可是我娘身份低微,那些姨娘们都欺负她,直到去年,我娘因常年劳累而倒下,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去偷药的,那些人非得将我赶出去,我娘为了不让我挨打,就被她们给……打死了。” 纪筱茹说着就有些哽咽:“……我娘死后,我就逃了出来,去了斜阳村,我外公外婆都不在了,后来我遇到了连婆婆,连婆婆收留了我……可是现在连婆婆也死了……” ……连婆婆,她也是当初收留幕倾扬和双琴的人。 幕倾扬缓缓抬起手,摸着她的头,她不会安慰人,所以动作有些僵硬。 “放心,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纪筱茹蓦地抬起泪眸,闪闪发光,瞬间又眉开眼笑:“嗯!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幕倾扬轻笑一声,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女孩,她忽的想了很多事,如果她一直生活在斜阳村,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快乐一点…… “我就知道盛哥哥是不会骗人的,他说你是好人,你就真的是好人!” 幕倾扬笑了笑,扭过头去:“我是不是好人还用他说。” “嘻嘻。”纪筱茹傻笑着挠了挠脑袋。 第二十五章 到底是我配不上 而此时,沉船事件已经在城中传开。 秦湘生辰开出去的那艘航船再也没有回来,同样的,还有那日一同去参加寿辰的王公贵族。 只有常福和秦湘以及秦湘的几个婢女乘坐急救的小船获救,正因为如此,才更加难堵住悠悠众口,秦家寿宴出了问题,结果活下来的只有秦家人,几个大臣的儿子也都在船上,他们更是抓住此事不肯罢休。 一时之间,城中上下大乱,流言四起,说秦湘是天煞孤星,又说秦湘是命中带煞,总之几个大臣携百姓天天上秦家大闹。 秦淮也死在了沉船之下,秦家失了主心骨,只剩下一屋子老弱病残,秦夫人一时失了分寸,竟将自己的女儿推了出去,让她跪在门口向众人赔罪。 幕倾扬听到此事,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神来,愣了好一会儿才问:“皇上可说了怎么处理?” 这件事闹得那么大,又事关朝廷命臣,皇帝不可能坐视不理。 秋水赶忙说:“皇上派了太子彻查此事,如今正在府上与大少爷商讨对策呢!” “走!”幕倾扬随手披了件披风就走了出去。 堂上,幕瞿殇坐在主位,炎珏和幕宸羽坐在两侧,幕瞿殇是太子的太傅,如此也并未不妥。 “太子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幕瞿殇缓缓开口,端着一副师者的架子。 炎珏接过婢女送来的茶,顿了顿说:“当下最为重要的是先安抚死者家属,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大臣子女,另外我已经派了人去彻查此次沉船事件的原委。” 幕宸羽嗤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嘛!” 炎珏瞪了他一眼,吹了吹茶面儿的茶叶,淡淡道:“那就请战神想个好法子。” 幕宸羽思虑片刻,最终哑口无言,咋咋舌无奈的偏过头去。 幕倾扬越听越气,这三个人居然可以把一件事关数条人命的事,聊的那么云淡风轻,她实在忍无可忍,径直走了进去。 秋水刚想拦,却已经拦不住了。 “不如听听我的办法吧!” 幕瞿殇看着她忽的闯进来,面色一凛:“倾扬!怎可如此没有规矩!太子还在这里……” “无妨,本宫习惯了。”炎珏淡淡看了她一眼,神色意味不明。 幕宸羽急忙问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幕倾扬见炎珏反正也无所谓,也就懒得行礼,直接说:“既然皇上已经派了太子殿下来,太子殿下就得实行你的作用。” “此话怎讲?”幕宸羽架起了腿,准备好好听听。 炎珏倒是没说话,异常安静。 幕倾扬倒也没过多留意他,继续说:“现下城中正是大乱的时候,流言四起,最为重要的应该是安抚百姓,堵住悠悠众口,那些大臣无非是伤心过度,设想谁家突然死了儿子女儿还无动于衷的,心中不愤,当然想撒撒火,如此一来,秦家便成了最好的对象。” “他们利用百姓流言来引起骚乱自然容易,因此,先安抚百姓才是重中之重,等风波一停,再想些办法弥补弥补这些大臣,他们又不是无知百姓,这件事本来就是天灾,见好也就会收了。” 幕宸羽皱了皱眉头:“说的倒有些道理,那如何才能安抚百姓,堵住悠悠众口呢?” 幕倾扬勾了勾嘴角,转身看向炎珏:“我想由太子亲自出面,定能解释清楚,给百姓们一个满意的说法。” 幕宸羽立刻顿悟,拍了拍桌子:“对啊!那些百姓不是迷信嘛!由你这个储君出面,龙太子出面,他们总不能不信吧!” 炎珏抿了一口茶,逐渐扬起嘴角,忍不住看向一脸自信的幕倾扬,失笑道:“可以试试。” 鬼坊 他身穿黑袍,戴着一金色鬼面具,难以想象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子,只是身上隐隐散发着微微寒光,目光冷冽,倒有种骇人的睥睨天下的气质。 他看着棋盘,思虑了一会儿,一只玉葱般的手指犹豫着落下一枚黑子。 他身旁站着一个面冠如玉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更是清冷。 不一会儿,闯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恭敬跪下,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大人,老坊主去了南安国……刺杀了国主,又将此事赖在了您的身上。” 他落棋的手微微一滞,继而落下:“他倒是好兴致,跑那么远杀个国主,只为栽赃与我。” 声音沙哑刺耳,带着丝丝的沉闷,让人不寒而栗。 黑衣人早已冒出了一身冷汗,倒是鬼面人身后的男人扫了扫手,他才如释重负的赶紧退了出去。 “上次好端端去屠杀斜阳村,劫了一群老家伙回来,现下又去刺杀国主,老头子果然是……宝刀未老啊。”他冷笑一声,两只手指间捻着的一枚棋子瞬间变成了粉末。 “主人,我先去善后。” “不用。”他抬手制止,冷冷道:“一个小国国主而已,不足为惧,你去让人传话给他,鬼坊他若想给我我便接下,不想给,他就最好安分些!” “是。” 阁楼上只剩下他一人,他敛了心神,轻轻拂去棋盘上的粉末,看向窗外,因沉船事件,城中上下人心惶惶,街道上倒是人烟稀少。 倏地,两辆马车忽的映入眼帘,前面的马车金碧辉煌,龙头为顶,一眼便可猜出里头的人是谁,而紧跟在后面的马车却是小巧玲珑,简单精致。 他眼前一亮,目光追随着后面的马车,又转而看向前面的马车,反复几次,目光渐渐变得复杂幽暗,只是看向后面马车时有着一闪而过的柔和。 马车渐行渐远,他默默移回目光到棋盘上,灿灿一笑:“到底是我配不上……” 声音清冷悦耳,带有丝丝诱人的磁性,眼中却是无尽的落寞寂寥。 第二十六章 破碎的灵魂 两辆马车齐齐停在秦府不远处,炎珏从马车里走出,转向后面的马车,幕倾扬轻轻掀开车帘,看见炎珏伸过来的手,她微微瞥了一眼,自己跳了下来。 炎珏不恼,反而轻笑一声,缓缓缩回手放到身侧握拳,两人站在马车前看着不远处的凄惨画面…… 秦湘一身素白孝衣跪在门前,披头散发,妆容凌乱,她低着头,只能看见紧紧抿着的嘴角。 前面是几个大人领着他们各自的管家,后面是替天行道的百姓,对着秦府紧闭着大门大声谩骂。 王大人见状,怒斥道:“这秦家莫不是做贼心虚,天天让这个天煞孤星来敷衍我们!是真的觉得我们不敢拿她怎么样嘛!” 不知从哪儿扔出一块石头,半分不移的正中秦湘额角,鲜血和着泪水一同落下,一滴一滴的落在素白的孝衣上,染红了一片,触目惊心。 一旁的沈大人一脸谄媚的上前,摩拳擦掌道:“既然秦家弃了她,让她给我们一个交代,任我们处置,不如……” 他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秦湘:“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货色!”,说着,拉着几个人上前撕扯她的衣服。 秦湘惊恐的抬起头,尽力护住自己的衣衫,木讷的摇着头:“……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她的哀求没有任何作用,他们依旧肆无忌惮的毫不顾忌。 她哭喊着,祈求着,似乎他们撕扯的是她破碎不堪的灵魂,她无可奈何,尽管现在的自己是如此不堪无助,可她依旧要拼命护住这最后的一点尊严! 幕倾扬实在想不到,如此不堪入目画面,竟然是几个朝廷命官可以做出的! 她心中气愤不已,刚想上前,却是被人抢先一步。 炎珏一身正气凛然,语气薄怒:“放肆!” 几位大人一看,连忙下跪,身后的百姓还是不知所云,议论纷纷。 “参加太子殿下!” 几位大人齐声高呼,声音有些颤抖,百姓一听,这才陆续跪下,再也不敢抬头。 他怒眼缓缓扫过众人:“王大人,沈大人,陆大人,几位都是朝廷重臣,怎也能做出这种事!” 几位大人对视一眼,埋着头不敢吭声。 炎珏走去秦湘面前,见她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蜷缩在角落,他微微长叹,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 “今日本宫来此是为沉船一事,父皇特派我来处理此事,本宫也势必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如今沉船亦未寻出,尸首也并未见到,你们又怎可妄下断言!又怎能将这一切都归于一小小女子身上!” 王大人起身做辑,眼泛泪花:“望太子殿下恕老臣妄言,老臣痛失爱子,也无所顾忌了,这船是他秦家的,出了事,他秦家人却完好无损,而船上无数条生命皆惨死海中,尸首都无迹可寻!又怎能让我们就如此息事宁人!” 百姓也相继起哄:“她就是个天煞孤星!偏生来克人的!” “为何出事非在她生辰之日!她就是个祸害!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今日一定要让他们秦家给个交代!” …… 炎珏皱了皱眉头,看向愈发激奋的百姓,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都说她是天煞孤星,我就想问她克你们什么了?让你们非得置她于死地!”幕倾扬缓缓开口,却是冷厉慑人。 百姓倒是止了口,不知是止于她的话,还是止于她的气场。 沈大人却是眉毛一挑,眼里只觉看见了如天仙一般的人物,上前讪笑道:“这是从哪儿来的美人儿啊?长的如此水灵,说出的话却如此恨冽?” 说着,他便是又起了色心,一脸猥琐的盯着她,嗅了嗅鼻子:“好香啊!看着年幼便有如此惊艳的容貌,实在是……” 幕倾扬凤眼微眯,正想着是朝肚子来一脚,还是踢下档好时,眼前闪来一个人影,一脚便是将他踢出几米远。 炎珏周身都散发着怒气,一双桃花眼变得阴暗狠厉,冷冷道:“我看你是想死!” 幕倾扬怔怔的抬起头,看着他满是戾气的背影,瞬间觉得有些陌生。 那沈大人倒在地上痛呼,身旁的陆大人到他耳边小声提醒:“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那可是幕家的嫡女幕倾扬!” 沈大人微怔,才愣愣跪下不停的磕头:“我实在不知竟是世侄女!臣该死!臣该死!” 幕倾扬见他磕的地上一片血红,才轻轻出声:“我倒不知沈大人与家父也有联系,我何时成了大人您的世侄女?不过我看大人今日倒不像是来讨公道的,而像是来找乐子的。” “臣……臣痛失爱子……”那沈大人不敢抬头,却又忍不住想再看她一眼,只能偷偷瞄着。 幕倾扬看他那副嘴脸,胃里就犯恶心,她偏过头,冷笑一声:“想必沈大人姬妾成群,也不缺这一个儿子,那我倒想问问你们大家了,你们是为何而来,难道只是为了沈大人这可有可无的儿子来讨个公道吗?” 百姓们都一时语塞,小声的交头接耳。 幕倾扬接着说:“且不说这次的事是天灾,左不过也就是个人祸,我就依了你们乱力鬼神之说,你们说她是天煞孤星,是她导致的天灾,那我就想问问为何她不在出生时就克死你们,非得要等到现在!再说了,此次船上的亦无百姓,何来克你们之说?” “天子脚下,鬼怪皆不敢来的,如今太子在此,太子是储君,授命与陛下,陛下授命与天,所以,无论天灾亦或是人祸,倾扬相信殿下都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各位大人们一个公道,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也还秦家一个清白!” 百姓们慢慢冷静下来,想着确实也和他们没多大联系,出事的也是官绅贵族,只不过这些有钱有权的人出了事,自然而然会影响他们,但这也不能全部怪罪于一个小丫头身上啊! 炎珏上前一步道:“各位不妨先回去,本宫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百姓听到如此,便也陆续离开了,几位大人看着太子都发话了,也领着各自管家离开了,那沈大人打了个滚,连滚带爬的更是跑的比谁都快。 炎珏示意了眼常喜,常喜立刻对着紧闭着的秦家大门大喊:“太子驾到!” ……没有反应 常喜咳嗽了几声,音量调高:“太子驾到!” ……没有反应 站在幕倾扬身后旁观了许久的纪筱茹,不耐烦的上前一把推开常喜,大喊:“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出来,我就让我们小姐把你们都给撕了!我们小姐是幕家嫡女幕倾扬!” 幕倾扬脸黑了一圈,炎珏也愣怔住,一时之间都缓不过神来。 寂静片刻之后,门……居然开了。 秦府管家畏手畏脚的先探出一个脑袋,然后才将门打开,下跪趴着:“参加太子殿下!” 炎珏心里不爽,脸一沉,一脚将他踢开:“还知道我是太子!” 幕倾扬扶额长叹,心里将二夫人又慰问了一遍。 立在不远处屋顶上的鬼面人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那个面冠如玉的男人瞬间便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沙哑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去将沈流之的双眼挖来,留他一条命!” 左冥有些不明所以,他愣了愣才恭敬颌首,再次消失。 他负手站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炎珏身上,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直到几人进了秦府,他才冷笑一声,消失在风中。 第二十七章 沉船真相 管家领着他们进来,秦湘靠在幕倾扬身上瑟瑟发抖,幕倾扬皱了皱眉,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你们夫人呢?” 话音刚落,就见秦夫人匆忙赶了出来,她赶紧推开扶着自己的丫鬟,福身缉礼:“参见太子殿下。” 炎珏瞥了她一眼,心中不悦:“秦夫人为人父母,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关在门外,任其自生自灭!还配为人嘛!” 秦夫人吓得“扑通”跪地,她哭着说:“我……我也不想啊!湘儿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何尝不心痛!可如今老爷死了,秦府上下一盘散沙,那些人整日整夜的闹,我不过一介无知妇人,哪里能应付的过来啊!” 秦夫人哭的伤心,秦湘闻言也小声抽泣起来,幕倾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唤来一旁的丫鬟:“先送你们小姐进去梳洗梳洗吧。” 秦湘走后,幕倾扬又将跪在地上的秦夫人扶了起来:“发生这种事谁心里都不好受,但秦湘没有错,我相信,现在最难受的肯定是她。” 秦夫人握着她的手泫然欲泣,但目光瞥的一旁面色严峻的太子生生憋回了眼泪。 炎珏上前一步,拉开幕倾扬,声音依旧清冷:“您好好休息,此事本宫必定会给你们所有人一个交代!” 说完便走了,幕倾扬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但也只得跟他走。 回来时,幕倾扬的马车车轮坏了,无奈之下只能和炎珏同乘一辆。 他坐在车子里一动不动,闭眼假寐,幕倾扬总觉得他变了许多,难道是自己那日掌掴幕蝶深把他实实在在气着了? 其实幕倾扬也觉得自己太激进了些,她想利用自己衬托出幕蝶深的善解人意,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她本是不屑做的,可幕蝶深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妹妹,幕瞿殇的亲生女儿。 以她的气性必定也不愿嫁给平凡人家,可偏偏如此看重名利之人生了个庶女的身份,她想着倒不如自己帮她一把,可幕倾扬似乎忘了,炎珏本就对她无意,幕蝶深看上的也不过是他太子的位置,这样的两个人放在一起实在是无法善终。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随他去吧,反正如今年岁都还小,谈这些事确实为时尚早,更何况,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也不是她能改变的。 “想什么?”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她。 她长叹一声,故作高深的说:“也没想什么,就是在思考。” “思考?”他勾了勾唇角:“说说看。” “我在思考……”她突然探到他眼前,她看着炎珏着实惊着了,身子都往后缩了缩。 她忍不住笑了笑:“我在思考你为何生气,到底在生什么气?是在生秦夫人恨心不顾亲生女儿死活的气?还是在生那些怂恿百姓官员的气,或者说……生我的气?” 炎珏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红了耳根,赶紧推开她,十分别扭的说:“当然是在生你的气!” 幕倾扬失笑,装作一脸茫然:“我怎么了?我又哪里惹着你了?难道还是因为上回我打了幕蝶深?” 她撇撇嘴,有些可怜:“既然你那么心疼幕蝶深,这样吧,你打回来好了!” 说着她就将脸凑了过去,炎珏见她这样,有些好笑,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我若打了你,最后哭的肯定是我!” 她摸了摸额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打我,为何哭的是你?” 他突然掩了笑不再说话,须臾,他才开口:“早让你不要跟着我来,非得跟着来。” 幕倾扬含笑:“我若不来,你能搞定那些百姓?” “我是气那个沈流之!你没看见他一双眼都快长在你身上了!” 要不是那个秦夫人将秦湘关在门外,幕倾扬也就不来,也就不会被那个老色鬼色眯眯的盯着!所有人都让他生气! 他心中郁闷,明明才那么点儿大,却已经到处有人觊觎了!日后还指不定有多少情敌呢!不过没关系,反正她日后会成为他的皇后,即使他不喜欢她,她也只能是他的! 幕倾扬微微移开目光,掀开车帘看向窗外,窗外下起了绵绵小雨,空气中飘散着泥土的芬芳,她浅浅笑着:“看看而已,有没怎样,若今日我没来,你深居皇宫,那些百姓你必定应付不了。” 炎珏不服气:“你不还是深居闺阁,如何了解百姓脾性?”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可在外面自生自养了五年。” 看她一脸神气,炎珏不明白,这也是值得骄傲的事? 城中上下一片混乱,宫中自然也不得安生,幕倾扬进太学院的时日逐渐变少,秦湘休养在府,慕容唤雪也算倒霉,也在那馊船上,至今下落不明。 幕倾扬的日子相对清闲了不少,在宫中,不外乎就是和炎陌生待在一起,炎陌生好学又聪明,有些时候她要被他的一个问题难住半天,他反而喜欢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故意看她出丑。 出了宫,她也是往秦府跑,秦湘变得不太爱说话,有时去了,也是寒暄几句便又回来了。 随着命丧大海的尸体被陆续捞出,沉船的真想也逐渐浮出水面…… 秦府 “小姐小姐!” 南辛哭着跑进来,秦湘意识到不对,赶紧拉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的尸体……找到了,已经送回府上了。” 秦湘表情一滞,随即傻傻地笑起来,断断续续的笑声让人听的毛骨悚然,这一刻,她所有的希冀都瞬间化为虚有,虽然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有答案了,但她不得不存有一丝希望,那是她可悲人生中唯一一根稻草!如今也没了…… “小姐……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她停止了笑声,慢慢蹲下来,抱着头痛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姐!”南辛也随着她蹲下来,抱住她安慰着:“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的,这样老爷在天上才会放心啊!” “南辛,南辛……”她胡乱的抓住南辛的手:“查明船为何出事了吗?是有故意的对吗?是有人要害我们秦家,我不是天煞孤星,我没有克死他们!” 南辛紧紧咬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你快说啊!”秦湘明显急了,她怒吼道:“你再不说话,我就让人打死你!” “我说!是因为船身有一块木板松动,导致水流进机舱……” “木板松动?不可能,不可能,爹爹说这船是黄金打造,坚不可摧……” “小姐,那块板就所松动了,原本也是无妨的,可要是被人狠狠踢一脚……” 秦湘愣愣的,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踢一脚……”,她忽的想起自己因为太子无法到来,而踢在船上的那一脚。 她瞬间缓过神来,不可思议的抓住南辛的手:“你是说是因为我,船才会沉,爹爹才会死!”她冷笑一声,随即第二声,第三声,然后她才是朝着天大喊一声:“啊!” 她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开始砸东西,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她害死的,果然是她害死的爹爹! 她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暗沉下来,最后变得空洞无物。 “小姐,小姐!你先冷静一点!”南辛拼了命的抱住她:“小姐,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天灾,是无法避免的,你让老爷安心的走吧!” 她突然冷静下来,紧紧的抱住南辛,像是重新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对!这不是我的错,那这是谁的错?” 她的目光慢慢聚焦起来,变得阴恻可怖:“是幕倾扬!若不是她我也不会生气,也就不会……” “这一切都是幕倾扬的错!” 她一定要让幕倾扬和她一样生不如死!她要让那些伤害她,看不起她的人全都跪在她脚底下! 第二十八章 人到一定年龄 春夏秋冬,不知不觉已变换了六次,时光荏苒,流逝的不止是满地的落黄,还有渐变的容颜,时间似乎抹去了仇恨,掩埋了情感,又似乎把这些描述的更加深刻。 林郊 一间茅草屋里断断续续的传出笑声,男孩依偎在母亲怀里说笑,父亲在一旁收拾悄悄看着妻儿,时不时露出满足的笑容。 突然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残忍的打破了美好的画面,男子将妻儿护在身后,眼神凌厉:“你们干什么!” 带头的黑衣怒斥一声:“十三,你擅自离队,背叛鬼坊,大人要将你就地正法!” 男人随手拿起一旁的锄头,怒发冲冠:“我为鬼坊鞠躬尽瘁!如今却要被赶尽杀绝!” 众多的黑衣人飞身而下,踢开他手中的锄头,带头的黑衣人打开一把利剑毫不犹豫的向他刺去,勾唇一笑:“要怪就怪你不知好歹!” 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猛的拔出胸口的利剑,对着妻儿大喝一声:“快走!” “想走?”黑衣人冷哼一声,立刻将目光转向匆忙逃走的二人。 黑衣人全数紧跟着追了出去,男孩看着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父亲,一时缓不过神来。 他们一直追到深林当中,黑衣人将二人团团围住,女人护住男孩,全身紧紧的抱着他。 无数把利剑刺进女人的身体里,女人瞬间断了气,可依旧护着怀里的男孩。 一黑衣人皱了皱眉头:“要杀了他吗?” 为首的黑衣人思虑片刻,狠狠道:“杀!” 手中的利剑正要落下之时,不知从哪儿射来一支弩弓打飞了他手中的剑。 一匹骏马从林中奔来,马上人身着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腰间挂着一块七彩幻玉,外罩软烟罗轻纱,乌发束着白色丝带,动作敏捷,身姿曼妙。 他拉住缰绳,侧身一把抓住女人怀里的男孩,拽上马背,向愣在原地的黑衣人撒下迷魂散,才继续向林子里飞驰而去。 等迷魂散散去,他早已不知去向。 为首的黑衣人低斥一声:“追!” 这时,一个缥缈的哨声响起,所有黑衣人都顿住脚步。 “撤!”黑衣人又朝着反方向离去。 …… 等男孩缓过神来,他已经坐在马背上了,他愣愣抬眸,却逆着光只大约看到他的轮廓,细看之下,墨色的发丝随着风微微扬起,玉带束起如瀑的乌发,眉长入鬓,一双魅惑诱人的丹凤眼,薄唇轻抿,脸上却是一片清冷,如此飘渺冰冷,似冬日的雪花,清冽幽然,美的惊心动魄,却非凡尘所有。 男孩依旧颤颤发抖,口中无意识的呢喃:“……爹……娘……” 男子低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他们死了。” 男孩身子又是一颤,悻悻闭上嘴,默默留着泪。 他们来到一个疑似村子的地方,男孩只看见村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斜阳村”三字。 但里面却如一个小国家一样,两旁的人看到他们的马都恭敬退到一边,弯腰行礼,这让他更加疑惑此人的身份。 很快,马停在一栋阁楼前,男子跳下马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作势扶他的意思,男孩咬咬牙,腿太短,下马下的十分艰难。 他将马牵到树边,不一会儿就从里面迎来一位老人,老人杵着龙头拐杖,衣着华丽,见到男子便作势要跪:“不知幕姑娘亲临,老身有失远迎。” 男孩愣怔在原地,满脸诧异的看向她,居然……是位女子? 幕倾扬赶紧上前扶住连婆婆,眉眼稍带了些笑意:“婆婆不必多礼。” 连婆婆笑了笑,看向她身后的男孩,皱了皱眉头:“这是……” 幕倾扬将男孩推上前:“这是我刚刚在林郊外救的,他的父母都被杀害了,而那些人似乎是……鬼坊的人。” 连婆婆思虑片刻才道:“当年鬼坊的人袭击斜阳村,却只是让我们假死,然后又将我们全都捉去,虽说是关在地牢里,却也并未受什么苦,最后还放了我们,我在那儿看过他们的手段,他们处事严密,手段残忍,但绝对衷心,所做的事只服从一个人的命令。” “谁?” 连婆婆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他的名字,只看过他一面,不过他身着黑袍,面具遮容,实在难以辩驳。” 幕倾扬轻轻颌首,继而拱手道:“我出来不能太久,他……暂时由您照顾一下,多谢。” “幕姑娘言重了,若不是你出钱重建斜阳村,我们这些老东西还不知道去哪儿呢!你放心吧。” 幕倾扬点了点头,重新牵了马,准备上马时,却被人抓住衣衫,她回过头正好对上他坚定的眼神。 “你带我走吧,我知道你一定是很厉害的人,我要为我父母报仇!” “报仇?”她勾了勾嘴角,很快又转瞬即逝:“多大了?” “十二。”他奇怪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却又不得不回答。 “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吗?” “知道!”他咬了咬牙:“是鬼夜!爹爹与我说过,那个人心狠手辣,毫无感情!今天来的都是鬼令使,我爹爹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他们只会听从鬼夜的命令!” 鬼夜? 这几年幕倾扬或多或少的也听过这鬼坊的名声,当初斜阳村被灭之时,她也曾经查到过他们,只不过太过严密,她费尽心思也查不到一丝半点的消息,只不过现在鬼坊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她想不知道这个组织也难。 可这毕竟是江湖门派,她自是不好过多接触,更何况后来他们将斜阳村所有人都放了回来,也算免了仇怨,她更是不好与这种组织扯上什么关系了。 不过如今听到这个神秘强大的组织幕后之人时,她还是莫名的感兴趣,毕竟曾经可是一点消息都查不到的。 她掩饰的虚咳了几声,继续正色问道:“会武功吗?” 男孩垂眸摇了摇头。 “会耍剑吗?” 他又摇了摇头。 幕倾扬笑了一声:“识字吗?” “……不识。” 她又是一笑:“下个马都那么费劲的小人,还想报仇?” “我可以学!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学,只要你帮我报仇!” “我为什么要帮你?”幕倾扬弯下腰看着他,勾了勾唇角。 男孩皱了皱眉头:“那你为什么救我?” 她站直身子,偏过头一脸沧桑:“路见不平而已,人到一定年龄啊,就想做点好事。” 男孩:“……”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她再一次上马,却又被他拽住,他这次抓的更紧。 “我没办法等了!既然你救了我,我就一定要替我爹娘报仇!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了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有些哽咽,却还是强忍着泪水。 幕倾扬立马变了脸色,负手而立:“我最看不起的便是随口求人之人,有能耐就自己救!”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幕倾扬忽的觉得他有些像从前的炎陌生,一时有些不忍,顿了顿才说:“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贬低自己去向别人低头。” 他擦了擦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幕倾扬摸了摸他的头,跳上马:“小子,如果我下次来你会骑马的话,我就帮你。” 他瞬间两眼放光,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真的吗?” “信不信由你。”她勾了勾嘴角,向骑马离去。 男孩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没动。 第二十九章 刁蛮幕家女,强嫁太子爷 幕倾扬近日一直有一个困惑,为何她笄礼过后没人上门提亲呢? 她早年便有金城第一才女之称,其实这个称呼不过是个虚设,依着她幕家嫡女的身份,这名号即便与她不符也一定是她的。 如今几年她更是与皇帝老头儿熟络的厉害,几乎每日都是要进宫走走的,那地位更是在一众公主当中都出类拔萃,其实幕倾扬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想着自己跟皇帝玩的好,日后出了事也好说话。 这皇帝老头儿和她家老头儿一样,都是风韵犹存的……老头儿,幕倾扬对付幕瞿殇那么固执的人,办法都是一套一套的,更别说一个身居高位,孤独寂寞的老头儿了。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堪比公主了,那些个王孙公子们就不敢来提亲了? 后来秋水提醒了她,她才瞬间恍然大悟过来。 去年那老头儿爱上了下棋,到处找人比,可皇宫里的人哪个敢赢皇上的,他胜之不武,便找了幕倾扬下,幕倾扬琴棋书画,就数棋艺最差,又觉得枯燥,早年也没怎么学,可是皇帝口谕她也不敢不从,幸好陌生棋艺精湛,她便偷学了两招,没想到也就两招就把皇帝老头儿下的是片甲不留。 可哪成想,这皇帝老头儿人品还行,棋品却那么差,不依不饶的非要翻盘,还想耍赖,幕倾扬最后是输也不是,赢也不是,那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她也只能输的有技巧些,这下可完美了吧,可这皇帝老头儿输了还非得惩罚她,这惩罚就惩罚吧,偏偏惩罚她给他做儿媳妇,他虽是口头说了出来,可君无戏言,这在别人看来无非是下了一道无形的旨意,她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内定的太子妃。 幕倾扬就觉得自己被人给摆了一道,可这人是皇帝,她也没法出气,尤其是炎珏三天两头的往幕府跑,旁人更是认定了他俩的关系。 原本幕倾扬还是挺郁闷的,记得以前她还想着将幕蝶深和炎珏凑成一对,可如今还是发展成了她自己,果真是天命难违,不对,是皇命难违,郁闷着郁闷着,她就释怀了,她想着反正日后都是要嫁人的,嫁谁都一样! 如今便是整个幕家都在等着皇帝赐婚的懿旨下来,然后就解决了她这个心头大患,之所以迟迟等不到懿旨,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了幕宸羽那儿,幕宸羽多年前就和靖阳公主有了婚约,这婚约是靖阳公主自己求的,可幕宸羽每次都以国家使命为由,说是暂且不提,可怜那靖阳公主都快等成老姑娘了。 幕倾扬倒是见过这位“未来嫂子”几面,她喜欢穿红色戎装,不爱戴珠钗首饰,也不爱涂脂抹粉,偏偏喜欢骑马射箭,她在马上到英姿,简直让人难以忘怀,也因着她这般放荡不羁的性子,她也理解幕宸羽的理由,皇帝也就不好责怪,要不然早就将幕宸羽绑着送进洞房了。 幕倾扬看她哥哥的意思,根本半点想娶靖阳公主的心思都没有,只不过找了个借口拖延罢了,她也就乐得自在,想着自己应该还能等上个一年半载,她便是放着性子任由自己玩了。 她时常去的是“鬼坊”,此鬼坊非彼鬼坊,这是个茶馆,来往的大多是文客墨士,也有些江湖侠士,之所以来这儿,还是这茶馆名字起的好,也算沾了“鬼坊”光,幕倾扬才能听到些外面的事。 这几天茶馆里头来了个说书的,口才不错,幕倾扬颇喜,这今日说的便是这“战神幕宸羽,三拒靖公主”的故事。 说的还算合理,只是将幕宸羽的爱国情怀描述的实在是太过伟大,幕倾扬听着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底下人一众叫好。 幕倾扬叫小二又添了一壶茶,旁边邻桌的看样子是几个江湖人士,行为张扬,其中一个刀疤男便开口叫道:“老子不爱听这些打仗什么的,说点儿开心的!” 一伙的几人都跟着起哄:“是啊!说的开心的!” “来点儿有女人的!” 接着周围人全都开始起哄:“换一个!换一个!” 说书人尴尬的虚咳了几声,敲了敲手中的醒木:“别吵别吵,那我就换个“刁蛮幕家女,强嫁太子爷”的故事!” “好!好!”所有人都站起来拍手叫好。 这时小二正好送茶过来,幕倾扬心中一惊便打翻了茶壶,烫了小二一手,她连声抱歉,这小二估计也是刚来的,羞涩的很,说了句再去换一壶,便赶紧退了下去。 醒木忽的一敲,说书人面色狰狞:“要说那刁蛮小姐幕倾扬,咱们就得从幕家这家世说起,这幕家是开国功臣,幕家老太爷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幕丞相!那当时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他育一子,便是如今的幕老爷幕瞿殇,幕瞿殇当年也是年轻有为,文武双全,这幕倾扬是幕瞿殇大夫人所生,与战神幕宸羽是同出一母,可却是天壤之别啊!” “再说回幕倾扬,她自封金城第一才女,实则是无才无德,貌若无盐呐!而且此人刁蛮任性,残忍暴虐,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她是天生神力,不说别的,就说这五尺高、三尺宽的大水缸,她也是单手抬起,便往侍女身上砸,你们想想,这侍女也是人,有爹有娘,她也是下得去手啊。” 周围人一阵起哄,都在控诉这“幕家嫡女幕倾扬”的残忍罪行,而此时他们痛骂的对象正坐在那里,眼神犀利的扫过每一个骂她的人。 “此女子更是以虐人为乐啊,她将蚁虫喂给婢女们吃,自己还生吃人手人耳、饮人血!” 周围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幕倾扬捏紧手中的茶盏,稳住心神,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最可怕的是自从她看上咱们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太子爷之后,那便是想尽办法的要当上太子妃……” 幕倾扬实在是忍无可忍,她按住自己想要掀桌子的左手,又抓住自己想要提剑的右手,憋的满脸通红。 “不对不对!你这说的不对!”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声音,众人都寻声望去,只见是一布衣书生,说话时两眼直发光:“晚生早年啊有幸见了这幕家小姐一面,啧啧啧,那个模样啊,简直比仙女落凡还要美上几分呢!你这说的不对!” 幕倾扬心中长吁一声,赶紧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虽然自己这几年不常见人,索性前几年还是跟他们几个出去逛的,终于出来个明白人!要不然她都要憋出内伤了! “你是哪儿的?在这儿胡说八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才是胡说八道呢!” “有本事你上来说!” …… 一时间双方人又争执不开。 忽的那刀疤男大吼一声,提起他的大刀扔在桌子上:“吵什么吵!都不想活了是吧!” 他身边的光头男上前一步道:“你们都闭嘴,听我们老大的!” 刀疤男又吼了几声,奸笑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去那什么幕家小姐的闺房一趟,先尝尝她的味道,回来再跟你们说说她在我身下真正的模样!好不好啊!哈哈哈!” 周围人大多都是些有文化的,听到这种淫秽之词,定是受不了的,低着头小声议论,却又介于刀疤男一行人的体型,都不敢上前与之抗衡。 幕倾扬再淡定,也无法听到别人那样说自己,她刚抓起手中的长剑,却从阁楼上落下一剑,力道极准,正中刀疤男眉心。 刀疤男踉跄了几步,目瞪口呆的直直倒下,估计他也觉得自己死的太过突然,眼口都不闭。 周围人一时间全都乱了起来,四处逃窜,幕倾扬跟着人流攒动,刀疤男的几个手下也乱了分寸。 光头男最先反应过来,朝四周大喊:“是谁?有本事给老子出来!” “是你灵爷爷我。”一个幽远飘忽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 突然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瞬时飘飘洒洒落下许多花瓣,一袭鲜红色身影落入众人的眼帘。 正当众人看到如痴如醉之时,他已缓缓落地,掩面笑道:“刚刚是谁在唤我?” 狭长的凤眼半眯着,语气带着些许的危险气息,却又因眼角微微的挑起,妖娆媚惑,眨眼间闪烁着妩媚危险的流光,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辨别雌雄。 光头男一行人往后退了几步,试探问道:“是你杀了我们老大吗?” 红衣男子几步上前来到刀疤男的尸体旁,狠狠皱了皱眉头,嫌弃的掩着鼻子,一把拔出他眉间的剑,悠悠道:“人不是我杀的,但这剑是我的。” 说着他又不满的向阁楼上喊到:“你要杀人就杀人,何苦使我的剑!这剑沾了这种脏东西,你让人家还怎么用?” 光头男一行人趁他分神之时,一股脑的上前一通乱砍。 幕倾扬摇了摇头,看来是找死了,这红衣男子轻功了得,内功深厚,这几个人空有体格,实则草包,还不是找死! 只见红衣男子闪躲几下,精准的躲开了几个人的进攻,几人打的上气不接下气,逐渐分散开来,向不同的方向同时进攻,企图将他围住,红衣男子依旧面带微笑,轻轻一跃便飞出了他们的包围圈,几人猝不及防,撞倒在地。 红衣男子笑了几声,笑声骤停,眼神变得凌厉:“该我了!” 几人还没来得及站稳,一把利剑瞬间闪过几人的咽喉,血像喷泉似的喷洒出来,几人立刻咽气倒下。 男子将剑扔在地上,腹诽道:“这剑是要不得了。” 他眼神扫过屏气凝神的众人慢慢落在幕倾扬身上,勾唇浅笑,一个飞身又跃回了阁楼,不见了踪影。 老板闻声赶回,见满地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店面,瞬间晕倒过去。 幕倾扬向阁楼上瞄了几眼,皱了皱眉头,偷偷上了阁楼,正来到一间关着门的厢房前,门牌上写着“虚月”二字。 她正准备推门而入之时,却被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黑衣人拦住。 “无大人命令,不准进!” 幕倾扬看几个黑衣人决不是善茬,便讪笑几声:“原来这是你们大人的包间,小生走错地方了,告辞,告辞。” 她转身走时,瞥了几眼黑衣人腰间别着的长剑,果然剑头是以鬼面图案,她勾了勾唇角,出了“鬼坊”。 第三十章 她喜欢来这儿喝茶 虚月阁 “你弄的烂摊子,还得我去给你收拾,不过那个女子果真长得……”他掩面浅笑,抬眸瞥了他一眼。 他坐在棋盘前,面具下的嘴角轻轻勾起:“解决的那么快,倒不像你的风格了。” 灵习撩了撩长发,坐到一旁,面色忧愁:“你还说呢,我那把赤炼剑可是前几天才找剑冢打的,偏偏被你沾了那种脏东西!” 鬼夜明显沉了脸色,声音异常冰冷:“如何,还是要我赔你一把?” 灵习赶忙摆了摆手:“别,我还想多活几年了,惹了你,别说你师父,就你身旁那位小兄弟我也打不过啊!” 说着他还看了几眼他身边的左冥,左冥依旧是面无表情,他讪讪偏过头,无奈道:“你们主仆二人同样无趣,我去找你师父了,对了,有空就去看看你师父,每次他都和我念叨你。” 他抬了抬深邃幽暗的眼眸,随即勾了勾唇角:“怎么?他近日又闲了?想杀人还是想被杀?” 灵习撇撇嘴,长叹一声:“你说说你们师徒二人,他是固执的性子,偏偏你也是,明明想你想的日日念叨,还是不愿低头来看你,你呢,更是忘恩负义,难道你忘了当初他是怎样救你,怎样传你武功,又怎样将鬼坊也交给了你的?” 他冷哼一声,悠悠道:“当初见面时,他身中剧毒,若无我,恐怕如今早就命丧黄泉了,他迫不得已认了我做徒弟,后来又不服我武功胜了他,他输了鬼坊,却不肯将鬼坊给我,只不过鬼令使日渐强大,他无可奈何才给了我,你倒说说我何来的忘恩负义?” 灵习哑口无言,生生咽了咽口水,强辩道:“这话不能如此说,他毕竟是你师父啊,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告诉老头儿,只要他安分些,别到处打着我的旗号惹事,得了空儿我便去看他。”他轻轻捻起茶盏微抿了一口,不以为然的说。 灵习见他虽看着无情,偏偏也只不过是嘴硬,忍不住掩面失笑:“我必定将你的话一字不漏的带到,我先走了。” 他走后,左冥才皱着眉头开口:“主人,这间“鬼坊”需要处理吗?” 他将捻着的茶盏缓缓放下:“不用了,她喜欢来这儿喝茶,将刚刚那几个人解决一下。” “是!”他颌首恭敬退了下去。 …… 落雨阁 “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次怎么出去这么久啊?”秋水皱着眉头将她按在凳子上质问道。 幕倾扬乖乖坐着,给自己沏了杯茶:“看了出不太满意的戏。” 秋水给她拿了些点心,劝道:“小姐,你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出去了,我每天都担惊受怕的,就说上个月你说你救了个什么小男孩,把场面说的胆战心惊的,听的我是魂飞魄散,下次再这样,琴姑姑那边我可不帮你瞒了!” “你这丫头越发厉害了,如今我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秋水微微撇撇嘴:“小姐,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幕倾扬看了她异常认真的小脸一眼,无奈道:“罢了,日后少出去就是了,但若闷的厉害了,偶尔出去一趟你还是得帮我瞒着琴姑姑。” 秋水想了想,点了点头。 幕倾扬看了眼众仆,问道:“筱茹呢?” 秋水笑道:“她还能去哪儿,找她的盛哥哥去了呗!” 幕倾扬将茶盏猛的放下溅出几滴,不满道:“她到底是我幕倾扬的丫鬟还是他南宫府的丫鬟,整日里就往那头跑?” 秋水讪笑着:“她每次去都碰一鼻子灰,南宫老爷怎么也看不上她的。” 幕倾扬皱着眉头,复而将茶盏也拿了起来:“怎的?觉得筱茹配不上他儿子?” “南宫少爷是怎样身份的人,筱茹必定是配不上他的。” 幕倾扬瞥了她一眼:“如果南宫盛真心爱她,他们无论如何也会在一起的,只怕他爱她并没有爱到敢与他父亲反抗的地步。” “奴婢瞧着南宫少爷的样子,似乎对筱茹无那般心思。” “怕只怕襄王无意神女有心。”她顿了顿又问:“今日可有人来找过我?” 秋水想了想:“哦!秦小姐来找过你,还等了好一会儿呢。” “容我先进趟宫,昨日说好了要与陌生下棋的,先换身衣裳吧。” 秋水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惋惜道:“八成秦小姐是为了她的那门亲事才来找你的,自从她哥哥当家之后,她过得也苦的很,她那个哥哥不管事,整日就知道寻花问柳、赌钱喝酒,她那个嫂子便将怒气都撒在她身上,听说这次她哥哥输了银子,没得赔,便将秦湘赔给人家做老婆了。” 幕倾扬这几年明里暗里接济了秦湘不少,也因着幕倾扬的关系,她那对兄嫂也不敢欺负的太厉害,只是这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如今长兄为父,长嫂如母的,她该如何管这桩闲事呢? “他赔给了谁?” 秋水撇撇嘴,十分厌恶道:“小姐可还记得那个沈流之?被挖了双眼的那位?” 幕倾扬想了想:“有点印象,记得他当初为了沉船事故还上秦家闹过,可是我记得他是有家室的。” “他是有家室,可他还有个儿子啊!他那个儿子啊,样貌品行皆随了他,甚至比他还不成体统,秦小姐嫁过去,日子怕是不好过。” 幕倾扬思虑片刻,继而长叹一声:“随我去趟秦府吧,让人去宫中通传一声,免得陌生等急了。” 她刚出幕府大门,却见一辆马车匆匆停下,炎陌生正巧过来,他披了件墨色长衣,玉身长立,依旧是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幕姐姐这是去哪儿?” 幕倾扬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出宫了?不是说我去找你的嘛?” 他嘴角噙着笑,一脸无奈:“左等右等幕姐姐都不来,陌生只好亲自来请幕姐姐了。” “我今日有急事,原本想让人去宫中通传一声的。” 炎陌生讪笑道:“我还以为幕姐姐是怕输给了我,舍不得你那套文房四宝呢!” 炎陌生见她确有急意,遂道:“不如我送你去吧,也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幕倾扬点了点头,与他一起上了马车。 第三十一章 护你一生安好 炎陌生随在幕倾扬身后进了秦府,却见里头是一片寂寥,没什么仆人丫鬟,连看门的仆人都没有,院子里两旁倒是栽了不少棠棣,粉白相间,娇俏可人,只是被屋檐压低了枝桠,略显压抑。 炎陌生自是知道秦家曾经的辉煌,那是可以与以往的幕府与之抗衡的大家族,只可惜沉船事件过后,秦家败落,秦贵人流产失子,秦老夫人伤心欲绝,将府上所有事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秦府由秦元掌管,这个秦元不学无术,没见年就把家底给败了个光。 想到往日里何其风光的秦府,不禁让人有些唏嘘,炎陌生刚想开口问上几句,却见幕倾扬一脸无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炎陌生当然知道她是经常来这儿的人,也就没开口,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换下男装,退却了英气,着一身淡紫色翠烟衫,一头青丝披散在双肩上,尽显柔美,幕倾扬自小便有倾城的容颜,如今更是惊艳,却艳而不俗,一举一动之中透着仙气,让人望而止步,不敢靠近。 炎陌生似乎已经习惯了跟在她身后,成了他的使命,她有她骄傲的资本,有她不必回头的理由,正因如此,她永远都不会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他,一个卑微到不敢与她并行、一个懦弱到不敢与她直视的他。 他害怕,非常的害怕,害怕她离开,害怕会跟不上她,害怕最后连她的背影都会失去…… “陌生,要随我一同进去吗?” 他顿了顿,回了思绪,笑着说:“自然是随着幕姐姐。” 幕倾扬莞尔一笑,继续向前走,他紧跟上她,过了院子,他们没有去正堂,而是去了偏院,幕倾扬像是知道目的地一般从容自若。 “幕姐姐知道秦姑娘在哪儿吗?”他忍不住问道。 “想必是去了秦老夫人处求情了。” 他们来到秦老夫人屋前,果然看到秦湘跪在那里,日头下的她有些憔悴。 幕倾扬正想上前,南辛迎面过来行礼:“参见九殿下。”她望了眼幕倾扬,福福身子:“幕姑娘这是要去见我家小姐吗?” “嗯。”她点点头,刚想上前却又被她拦住。 “幕姑娘,想必你也知道我家小姐是所为何事,对小姐来说这实在是……难以启齿的事,若九殿下与您贸然前去,你让小姐日后还如何做人?” 幕倾扬仔细想了想,秦湘胆子小,面子又薄,如此撞破,她面子上铁定是挂不住的。 “那好吧,我去避一避,你先去将你就小姐劝开,我有几句话想与老夫人说说。” “是。” 秦湘被劝了几句,先前还不肯走,南辛对她耳朵里悄悄说了什么,她才犹豫着离去。 待秦湘走后,幕倾扬才与炎陌生进了秦老夫人的屋子,里头点着檀香,寂静的很,老夫人睡在躺椅上,身旁有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打着扇子。 两个丫鬟反应过来,赶紧推了推睡着正熟的老夫人,她皱了皱眉头,眼睛还是闭着的,不满的问:“做什么?都不想活了吗?” 幕倾扬笑了笑,主动开口:“倾扬拜见秦夫人,不知秦夫人近日可好?” 秦老夫人这才睁开眼,却见炎陌生与幕倾扬,急忙起身行礼:“恕罪恕罪!不知九殿下与幕姑娘过来,失礼了!” 幕倾扬上前扶着她坐到一旁,瞥了眼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也算机灵的,立马会意乖乖的退了下去。 “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按辈分也应是我给你请安才对。” 秦老夫人急忙摆手:“这让我怎么受得起,不敢当不敢当。” 秦老夫人看他二人像是有事的模样,小心问道:“不知九殿下与幕姑娘来找我是所为何事?” 幕倾扬含笑,直接说:“原本秦湘的婚事我是不便插手的,但我与她从小便识,感情颇深,又知她的遭遇,实在无法不帮衬着一把,您是她的母亲,想必也想让她一生安好,这个忙我应该可以帮?” 秦老夫人长叹一声,泫然欲泣:“湘儿这孩子命苦,她出生时是早产又是难产,一落地霞光乍现,喜鹊迎门,她爹说这是好兆头,可惜啊,这是个恶兆。” 她擦了擦眼泪对幕倾扬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各人有各人的命,出了那样的事,她的名声又不好听,早点嫁人对她来说是好事。” 幕倾扬看秦老夫人如此坚定,也并未多言,听见“名声”二字勉强的勾了勾嘴角,依旧行礼:“如此……我也不必多说了,我想在秦湘嫁人之前把她接去幕府小住几日,夫人不会阻难吧?” 秦老夫人忙道:“自然不会阻难,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指不定她就想明白了。” 幕倾扬再次行礼,与炎陌生走了出去。 “幕姐姐怎么那么好说话。”炎陌生轻轻笑出了声,想起幕倾扬刚刚哑口无言的模样不禁好笑,想着她平时是个级厉害的人,怎的秦老夫人随便说了几句,她便没话回了。 幕倾扬撇撇嘴:“你刚刚听出秦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没?她说秦湘的名声不好听,所以要早点嫁人,可她明明知道我早就是臭名远昭了,如此……岂不是在讽刺我?” 炎陌生笑意更甚,忽的一阵凉风袭来,幕倾扬忍不住颤了颤身子,他皱了皱眉头,将披着的外套与她披上,叮嘱道:“今日怕是要下雨了,既然谈不成,过些日子再来吧。” 幕倾扬看了他一眼,将身上的披风还给了他:“不行,依着那秦老夫人的意思,我还不得早早认命嫁给太子了,毕竟这世上也就他一个敢娶我,可我还不想那么早便与别人争宠,人各有命,天命难违,但人命可改。” 炎陌生抓着手中的披风,眼神渐渐黯了下去:“是了,幕姐姐与太子殿下早就有了婚约……” 幕倾扬继续往前走,他依旧跟在她身后,一双深邃幽暗的冰眸子蒙上了一层阴翳。 “你也不必担心,等日后我成了太子妃,想必你的婚事我还是能做主的,必定给你挑一个知心人。” “我不要。”他变了语气,有些冷冷的。 幕倾扬回过头,却见他低着头,薄唇紧抿,直直的站在原地。 幕倾扬当他是有些害羞了,轻笑一声走了过去:“陌生,你今年多大了?” 他未回答,反而像小孩子一样将头扭了过去。 幕倾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该有十五了,你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在一众皇子当中相当出众,在外人眼中你是依靠了我,仰仗了幕家,你可知我也是在依靠你,我母亲去世的早,不像其他姐妹有外亲可以与之照应,虽说哥哥如今风光无限,但他终究是要成家立业的,也护不得我一世。” 她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忧愁,微风又带来几丝凉意:“即便日后我成了太子妃,可也耐不住太子是要纳侧妃的,女人是非多,我虽不是软弱的性子,可也实在不想辗转在勾心斗角之中,整天担心受怕的被算计,只怕死了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幕姐姐!”他抬起头,冷峻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狠狠抱住她:“我不愿……我不愿……” 幕倾扬愣住了,他的力气极大将她紧紧箍住无法动弹,她艰难的在他宽大的怀里动了动身子,不明所以的问:“你不愿什么……” 他咬咬牙,慢慢放开了她,双手依旧抓着她的肩膀,神色异常紧张:“我不愿幕姐姐成为那样的女人。” 幕倾扬拿开他的手,“噗嗤”笑了一声:“我当如何呢?还以为你是不愿我嫁给太子呢!” 就是不愿……你嫁给其他人啊! 他微叹一声,眼神依旧坚定,流露出星星点点的柔情:“你放心便是,就算我倾尽所有,也会护你一生安好。” 看着他突然那么认真,幕倾扬忽的有些不知所措,僵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意识的说:“好。” 第三十二章 他们的关系 正在此时,夏安突然闯了进来,在炎陌生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脸色越渐变黑,凌厉的眼眸中不经意间露出凛凛寒光。 他急忙对幕倾扬道:“幕姐姐,我先回去了。” 幕倾扬蹙眉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炎陌生挤出一丝微笑,将手中的披风重新与她披上,轻声说:“没事儿,就是底下人不听话与人起了冲突,回去给他打发了就行。” 幕倾扬微微点头:“那就赶紧回去吧。” 炎陌生匆忙离去,幕倾扬伫立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中不禁开始忧愁起来,炎陌生,似乎有事在瞒着她。 以他的气性与才智如何能如此听她的话?这让她无法不联系起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画面。 他的隐忍,他的眼神,他在每一处上都优于他人的情智,他求她帮助他时,眼神中流露出的反感和压抑,她万分清楚,他对她的好、对自己的服从都必须是以她为幕家嫡女为前提的基础上。 可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势力,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需要依赖自己,也不需要依靠幕家了。 像炎陌生这样能隐忍在皇宫里的人,他的目的除了皇位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他争取的了,她看的太过明白,炎陌生并非池中之鱼,甚至他比炎珏更适合那个位置。 她突然有点害怕了,从未有过的害怕,万一日后炎陌生与炎珏成了对手,她该如何?幕家与炎珏的关联甚大,皆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幕家是绝对会帮炎珏登上皇位的。 那炎陌生呢? 那个她看着长大的男孩,那个被众人欺辱依旧一言不发的男孩,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男孩。 她与炎陌生似姐弟,似师徒,似……知己,她无法不承认炎陌生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难道以后要成为敌人吗?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是去秦小姐处吗?” 幕倾扬回过神,转过身道:“我去趟皇宫,你去帮忙打点一下,接秦湘入府。” 秋水皱了皱眉头:“小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秋水知道宫里有太多人看不惯幕倾扬了,她每次去都会被人冷嘲热讽,一不小心就会惹出麻烦,她实在不放心。 幕倾扬微微笑了下:“好了,你不必担心,将秦湘的事办妥吧,除了你我也不相信其他人。” …… 幕倾扬有出入皇宫的特权,是皇帝给她的,那些守门人自是知道,看到幕家的马车赶紧放了进去。 幕倾扬来到紫宸殿,想着炎陌生如果真的是回来处理事情的,肯定比她先到,却见炎陌生竟不在,她的心便是狠狠揪了些,果然……有事瞒着她。 “幕姑娘,您还是请回吧,我们殿下今日有事出去了,怕是要耽误些时辰。” 幕倾扬瞟了眼说话的宫婢,见她容貌齐整,声音婉转动听,穿着也比一般宫婢鲜艳,便晓得她是炎陌生跟前伺候的。 其实幕倾扬也见过她几次,只不过她对自己似乎有些敌意,每每都给她摆脸子,语气间也总是夹杂些许嘲讽,幕倾扬原本也就不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因为太在意她可能会被气死,也就没过多留意。 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了这个小丫鬟,她好端端的对自己如此不满。 幕倾扬自顾自的坐下,应声道:“我坐在儿等他吧,麻烦你去沏壶茶,刚刚忙着赶路有些渴了。” 听到她要留下来,亭玉脸色一沉,对她的吩咐不予理睬。 见她半天不为所动,幕倾扬抬眸疑惑着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毫不畏惧的对上她的眼神轻笑一声,语气轻蔑道:“我们这儿的茶怕是入不了幕姑娘的口,幕姑娘吃惯了乾清宫和东宫的茶,我们紫宸殿的茶未免登不上台面。” 幕倾扬听她对自己明着嘲讽,也不恼,却是忍不住笑了声,问道:“记得你叫亭玉?” 她没回答。 幕倾扬接着问:“我有得罪过你吗?”她略带些玩味的撑起下颚,静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亭玉顿了顿,才发觉自己的态度太过明显,她敛了敛眼中的不忿,语气尽量温和:“幕姑娘言重了,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婢,哪敢谈得上得罪?” 这番话说的实在有内涵,她说的是不敢,而并非没有,一个宫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幕倾扬倒小看了她。 她忍不住眺了她一眼,换了只手撑头,淡淡道:“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又喜欢斤斤计较,你这番话我听着好没意思,你不如直接了当的告诉我,以免我心里头存了个疙瘩,万一哪天我想起这茬,心里不舒服回了你主子,让他打发了你,你面上也难看,倒不如你现在说个明白,我也好思量着你说的可有道理。” 亭玉心里头不免嘲讽,这幕倾扬还真以为她在炎陌生面前很重要了,他不过是看重了她幕家嫡女的身份,将她当做垫脚石而已,她亭玉是殿下身边最重要的人,他们可是共患难过的人,他怎么可能会随便听她三言两语! 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依旧恭敬有礼,弯腰又准备行礼之时,却被幕倾扬抬手止住。 “不用行这些虚礼了,我看着不舒服,你行着也不乐意。” 亭玉勾了勾嘴角,不行更好,反正她本就不愿意! “既然幕姑娘这样说,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殿下虽说生母身份低微,在朝中也没什么靠得住的人,但他仍旧是皇子,君臣有别,你们二人的称呼实在不合伦理,这是其一。” “其二,幕姑娘身份尊贵,这自然不容分说,日后可能还会是一国之母,但……我们殿下也是皇子,并不是你的什么仆人小厮,可你却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你找他,就算殿下在乾清宫他都会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只要那天你进宫,他便巴巴的坐在那儿等你一天。” 说着说着她眼圈便有些泛红:“幕姑娘,奴婢身份低微,不该议论主子的不是,若今日得罪了您,还望轻罚。” 幕倾扬听着她的话,愣是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原来在别人眼里,她……就是这么对待炎陌生的吗?可她从来都没有将他当做仆人,她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才如此对他的呀! 她又忽的缓过神来,是了,在外人眼里她与炎陌生的关系无非是恩人与报恩的关系,她帮了炎陌生一把,所以自己在他面前扮演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形象,他便要做那个卑微的报恩者的形象。 难道炎陌生也是这么想的? 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盖住她眼里的失望,她缓缓站起来将手中的披风交给了亭玉。 “……我明白了,不必与陌生……九殿下说我来过了。” 她走出去时的脚步都有些沉重,罢了,反正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个势利之人,既然如此她便做好这个薄情寡义的角色吧。 炎陌生看到她时,她正如行尸走肉一般,眼看要撞上柱子了,炎陌生吓出一身冷汗,来不及多想赶紧冲了过去。 幕倾扬撞上一个有温度的钢板,才猛的清醒过来。 炎陌生赶紧扶住她,上下检查着:“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幕倾扬愣了愣,才往回退了几步,躲开他的手:“无妨,刚刚想事情有些入神了。” 她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血腥味,但也没过多在意,只想起刚刚亭玉说的那些话,愣是僵硬的行了个礼:“冲撞了九殿下,实在不好意思,那倾扬告退了。” 炎陌生一头雾水的看着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她就已经擦身而过了,他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 “幕姐姐,发生何事了?” 幕倾扬眼神黯了黯,扯下他的手,轻轻道:“记住,你不欠我什么,无须对我百依百顺的,我们站在平等的位置上,或者你的身份比我更加尊贵,你可明白?” 炎陌生死死的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澄清明亮的双眸中却多了些许无奈悲凉之色,他不禁害怕起来。 “幕姐姐!到底发生何事了!” 她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一样:“没事儿,就是不太喜欢你那贴身丫鬟穿的衣服,九殿下,倾扬告退。” 直到她走远,炎陌生依旧傻傻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但他只记得,她……居然没唤他陌生。 第三十三章 不准碰她 他从小就十分厌恶“陌生”这个名字,陌路殊途,一生孤苦,就好像早就注定了他一生孤寂、孑然一身,可每当从她的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时,他却觉得这是这个世上最动听的两个字,她重新赋予这个名字意义,一个带着她温度的名字让他觉得很安心。 可她为何突然如此疏离,连“陌生”这两个字都不施舍给他了? 他瞬间慌了,手脚都僵硬起来,深深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不知所措,雨,下大了,他依旧站在雨中,不知是在朦胧中她的背影变得模糊了,还是她的背影早就消失了。 他忽的想起了什么,立刻回过头直直的冲紫宸殿赶去。 他来到殿中,却见只有亭玉一人,亭玉见他回来,连忙理了理妆容,上前行礼:“殿下,你回来了!” 刚刚幕倾扬说不喜欢他贴身丫鬟的衣服,可他并没有贴身丫鬟,在他身边的一直只有夏安一个,难不成她说的是亭玉?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穿着,亭玉娇羞的低下头,这套衣服她是特意请了李公公从宫外给她带了当下最好的布料做的,看的人都说这颜色很适合她,可她只希望炎陌生能注意到…… 她忍不住抬了抬头瞟向他,炎陌生狠狠皱了皱眉头,冷冷问道:“亭玉,你来紫宸殿多久了?” “八……八年了。” 他的眼神太过阴暗,吓的亭玉缩了缩身子。 炎陌生走到刚刚幕倾扬坐过的地方坐下,眼底一片冰冷:“我知你跟着我这样不得势的主子受了不少苦,可我念着你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还在我身边伺候的人,对你也格外宽容些,但……这也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他眼神一凛,吓的亭玉立刻跪地,颤抖着说:“殿下!亭玉绝对没有……亭玉一直都安分守己,一心只为殿下啊!” 幕倾扬告诉他了!她到底添油加醋的说了些什么?炎陌生居然那么生气! 炎陌生淡淡斜了她一眼,冷哼道:“我不太喜欢过于聪明的下人,我会让夏安给你谋一个好去处。” 亭玉一听急得泪如雨下,跪着爬向他,死死的抓住他的裤腿:“殿下!殿下不要!亭玉要一辈子留在殿下身边的!殿下,亭玉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我只是说了些心里的话,可……可这都是为了殿下啊!幕小姐定是在殿下面前诋毁的我,我跟了殿下那么久,我的衷心殿下是最清楚不过的呀!” 炎陌生缓缓站起来,勾了勾嘴角,温柔的将她扶了起来,亭玉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他相信了!他是相信她的!她就知道,他是在乎自己的! “亭玉,你的衷心我自是知道,可是如果你碰了她,你那点可怜的衷心在我这里一文不值,你懂吗?”他的语气极其温柔,不像是威胁,像是在说情话一般,却让人不寒而栗。 亭玉僵硬在原地,双眸间都失了焦距,像是掉了魂一般,她看向他幽暗深邃的冰眸,吓的全身瘫软向后倒去。 她,就那么重要吗? 炎陌生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走了出去。 亭玉傻傻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为什么?幕倾扬到底哪里好?炎陌生不是在利用她吗?为什么,为什么炎陌生要那么在乎她? 炎陌生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雨,似乎小了些,她……还在生气吗?那他该怎么办? 他刚抬脚,却又悻悻退了回来,他不能去,不能去找她,她叫他“九殿下”,对他行礼,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悲愤,他要先让她明白,他十分明白他们的身份,十分明白自己的卑微从何而来,绝不是因为她帮了他。 而是因为她……不爱他。 …… 幕倾扬回府后,满腹的怨气和不甘心,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是个人都得看她不爽! 一想到炎陌生,她更是火冒三丈,自从那天过后,他居然消失了,也没来找过她,她如今回想起来,总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该不会是他早就厌了自己,故意让个宫婢来教训她一顿的吧? 她是什么样的人,炎陌生不是最清楚的吗?她是脾气不好,又爱耍小性子,可是她并非不讲理,炎陌生不想做的事,她绝对不会仗着帮过他的情分要求他做的。 别人给她下了定义,她难以改变其他人对她的看法,她唯一伤心的是她已经付出真心相处的人,却还是看不懂她,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或许是她不太爱与别人相处,所以大家才都不喜欢她的吧,她要改变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第一次她居然想到要通过改变自己去迎合别人。 “倾扬!”琴姑姑急匆匆的赶进来,打乱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她见双琴脸色不好,也跟着急躁起来。 “出事了,有人偷了大少爷的军令,调配了八百大军不知去了何处,皇上大怒,将大少爷押了下来,靖阳公主已经在乾清宫跪了半个时辰了!” “我刚从宫里回来,怎么没有听说!” 幕倾扬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出大事,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她绝对不能慌! 双琴紧皱着眉头,接着道:“皇上姑且还念着往日的情分,不让这件事传开来,要不然平常那些与幕家作对的大臣一定会落井下石的!” 幕倾扬冷静了不少,至少……皇帝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皇帝亏欠了她母亲,他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孩子的。 “不好了!不好了!” 秋水哭喊着跑进来:“小姐!有人进言说大少爷自偷军令,私通外敌,皇上已经判了秋后问斩!” “什么!”幕倾扬一个激灵站起来,不可思议的往外冲去。 第三十四章 守护幕家 幕倾扬刚冲进大堂,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幕瞿殇面色苍白,愁容满面,感觉老了好几岁。 她刚想请安行礼,二夫人却大斥一声:“跪下!” 幕倾扬心中一颤,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却见四周都向她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皱了皱眉头,将目光转向幕瞿殇。 幕瞿殇眉眼怒瞪,“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孽障!你是要害垮幕家!” 幕倾扬狠狠皱了一下眉头,眉间有些生痛:“发生……什么事了?” 二夫人斜了她一眼,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将你哥哥害成这样,你是要咱们幕家与你一起完蛋吗!” “我……害了哥哥?” 还没等幕倾扬搞清楚,幕瞿殇又是大呵一声:“是我平日里太娇纵你了!跪下!” 幕倾扬愣在原地,幕瞿殇从来都不会这样……对她说话…… “跪下!”幕清欢上前将她踢倒,幕倾扬猝不及防,被一脚踢跪在地上。 她挣扎着起来,却又被几个仆人死死压住,她轻笑一声,凌厉的眼神冷冷扫过众人:“能和我说说原因吗?” 她瞪了那些仆人一眼,那些仆人被她冷冽的眼神吓的颤抖,悻悻退了下去。 她自己站了起来,淡淡道:“不喜欢跪着说话,爹爹,能与我说说原因吗?” 幕瞿殇无奈叹气,摇了摇头。 二夫人看着幕瞿殇的反应,她悠悠道:“果真是内定的太子妃,如今连你爹爹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我更是不必将你放在眼里了。”幕倾扬有些乱了分寸,也顾不得什么,她瞥了眼二夫人,又看向幕瞿殇:“爹爹,请于倾扬说清楚,好让倾扬死个明白。” “你也不必说这种话。”幕瞿殇终于开口:“你如今算半个皇家的人,我虽平日里不喜欢规矩束缚,但君是君,臣是臣,这点我还明白,所以今日我不用家规,可再如何,我也无法相信你会做出这种引狼入室的事儿来,那个无仇是不是你介绍给你哥哥的?” 无仇?是她那天在林郊外救的男孩!那时她与他说若他学会了骑马她便帮他,再见面时,他不仅学会了骑马,而且骑术精湛,幕倾扬见他悟性极高,便劝他忘记仇恨,还给他起了“无仇”这个名字,将他介绍给幕宸羽。 难道…… 幕瞿殇见幕倾扬一张小脸瞬间煞白,便已知真假:“那个人偷走了你哥哥的军令,如今领了八百精兵不知去了何处,军令若回不来,你哥哥的罪名证实,当……必死无疑,幕家即将毁在我的手里!” 他居然偷了军令!他到底想做什么?报仇!一定是去报仇了!对!鬼坊,他一定是带着人去了鬼坊! 她猛的转身,她必须将军令找回来!刚走几步幕瞿殇又叫住她:“你要去哪儿?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还要出去犯事儿吗!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你的母亲……” 幕倾扬的心猛然抽了一下,皇帝也与她说过同样的话,说她不像她的母亲,说她母亲在他面前从来都不会行礼,也不会说些拐弯抹角的话,也没那么多心机,她单纯,美好,善良。 是啊,那个让所有人都怀念至今的女子,她哪里是能比的上的?她只不过是个世俗女子,没有她放弃一切只身一人的勇气,也没有她但求一心永世不悔的决心。 她是幕倾扬,不是李烟儿!她不要改变自己了,她不要改变自己去迎合别人了,她就是她!只想守护自己的东西,她只想守护住幕家,守护幕瞿殇,守护幕宸羽,守护这个家! 真实的她就是不让人喜欢,她会费尽心思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会耍尽手段护住已有的,她不会放弃她的身份,她的一切。 他们渴望通过自己看到的那个女子,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捏紧腰间的七彩幻玉,缓缓回头:“我不是她,也不会是她,但无论今后我在何处,亦或是成为了什么样的人,我依旧姓幕,我会守护住幕家,我比任何人都想守护这个家!要不然,迄今为止,我做的所有努力简直是白费心思。” 她轻轻勾了勾嘴角:“放心吧,我会解决的” 幕瞿殇静静的看着她,不知为何她的话让人莫名相信,不知是她说话时自信的神情,还是坚定的语气。 幕瞿殇无法再拦住她,他一直都知道,她与她母亲的区别,在于她拥有让所有人臣服于她的蔑视感,她能拥有更多的东西。 第三十五章 云遮半月 幕倾扬将所有的事都交代给了双琴和秋水,只身一人骑马前去,她不知道真正的鬼坊在哪儿,但她十分清楚,上次在茶馆,虚月阁里的人就是鬼夜!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确信,但她必须确信,她一定要护住哥哥,护住幕家! 她刚来到“鬼坊”,却见里头换了一番景象,重新装修了一番,更显得清新雅致,也没看到什么江湖中人,大多都是些文客墨士了。 见她进来,小二赶紧迎了上来:“呦!是您啊,公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小二迎着她坐下,幕倾扬不好轻举妄动,只能装作来喝茶的模样,她见这小二还是上次那个,便随口问道:“你们老板挺有钱的,这么快就又重新装修了一遍。” “不是之前那个老板啦!我们老板将店卖给别人了,听说是个大财主,之前就一直在我们这儿喝茶来着。” 幕倾扬眼前一亮,瞬间便想到了他,下意识望楼上看了一眼:“小二,你能不能给我开个包间,我上次到楼上去,见你们这儿那包间名起的甚是雅致。” 小二脸红着笑了笑:“名字是我取的,取得不太好。” 幕倾扬的眼神始终不经意间瞟向楼上:“你倒算有些学问,说说看,都取了些什么名字,” 小二明显有些害羞了,扭扭捏捏道:“这头一间便是半月阁,取圆月半出,次间为残月阁,取月残半角,再后一间为虚月阁,取云遮圆月,这最后一间为全月阁,取苦尽甘来。” 幕倾扬勾了勾嘴角,看向这小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你这名字起的不错,寓意也有趣儿,便给我开个……虚月阁好了。” 小二抓了抓头发,面露难色:“虚月阁……长年都被人包着,要不您换一个。” 幕倾扬也没为难他,反正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那便开个残月阁吧。” 小二带着她上楼,路过半月阁与虚月阁,幕倾扬停在虚月阁门前,假装不甘心,悠悠道:“果真虚月阁是最好的,瞧这儿门面……” 小二在一旁劝道:“公子,这都是差不多的,不过名字不同而已,咱们快些走吧,这虚月阁里头的人可不好惹。” 小二缩了缩脑袋,有些害怕,幕倾扬往上看了一眼,这次倒没人下来拦住她。 幕倾扬跟着小二进了残月阁,吩咐了些事,小二便退了下去。 幕倾扬坐在案前,轻轻捻起茶盏微抿了一口,眼神淡漠冷冽,将目光转向墙,那边便是虚月阁。 …… 虚月阁 灵*摇大摆的坐在平常鬼夜坐的位置,一双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捻起茶盏,放至鼻尖嗅了嗅:“啊!果真坐的位置不同,这茶的味道都不一样。” 他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左冥,问道:“你家主人呢?” “主人出去办事了。” “哦,是那个小鬼头的事吗?听说一个小鬼领了八百精兵闯入鬼坊,结果被你与鬼夜二人伤了将近一半,你们是人吗?” 左冥瞥了他一眼,不予理睬。 灵习看着他的反应,微抿了一口茶,笑道:“看来是真的了,他此番是去审问那个小鬼去了吗?” “那人是之前鬼令使的遗孤,主人说不必为难,他是去见幕宸羽了。” “幕宸羽?”灵习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听说这位战神吃了个闷亏了,你们主人和他还有关系?” “早年他来找过主人一次。” “哦?”灵习皱了皱眉头:“所为何事?” “属下不知。” 灵习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再多问,他今日能与自己说这么些话已经实属难得了。 他捎了几壶酒便借口走了,一出来看见小二端着点心往里走去。 他叫住他:“你这是拿着东西去哪儿?” “哦!残月阁来了位公子。” 公子?他勾了勾嘴角:“我去替你送吧。” 他正准备拿过食盘,小二却极力护住:“使不得,先生,您是客,我怎么能让您去送呢!” “无妨,我与那位公子是旧识,正好过去瞧瞧。” 小二站在原地,看着他得意的端着食盘往残月阁走去,这……他还没说是谁,他怎么知道是旧识? 灵习轻轻推开门,见她坐在案前闭着眼,他掩着嘴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为何不是小二?” 他被吓了一跳,惊得手中的食盘滑落,点心撒了一地。 “哎呀!真是可惜这些点心了!” 幕倾扬眯了眯眼,是上次那位神秘的红衣男子,她顿了顿道:“您也是这儿的伙计?” 灵习拂拂手:“不是,我……就想来看看你。” 他当然想来看看清楚,能让鬼夜生气的是怎样的女子!上次那些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被他一剑刺死,而且连那个说书都多不放过,他实在无法相信,那个稳如泰山的人居然还会生气! 幕倾扬皱了皱眉头,很明显,这个人和鬼夜或者鬼坊应该有联系,她上次亲眼看见他进了虚月阁,他如今说想来见见自己,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她来找人了? 幕倾扬不紧不慢,也不想跟他啰嗦了:“赶紧带我去见他吧,正好把账都给算算。” 算账?灵习疑惑了半晌,哦!肯定是吵架了,他这几天见鬼夜心情一直不好来着,罢了,他来帮这些孩子们一把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但他待会儿应该会会去那个地方。” 幕倾扬笑了笑,紧跟上他。 灵习带着他走出了茶坊,穿过了喧嚣的街市,走进一个死巷子,幕倾扬也没傻乎乎的多问,只是静静的跟着他。 灵习很少看见有人竟然如此淡定,也丝毫看不出她的害怕,他更是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 他面对着死巷子的墙,对幕倾扬说:“到了。” 幕倾扬蹙眉,没有应他,心中不免想着,他……该不会是在耍自己吧! “别说话,等着。”他忽的冒出这样一句话,幕倾扬反而生出些害怕,目光也聚集在那面墙上。 倏地,墙面突出一块砖石,灵习将突出的砖石又推了进去,随着砖石被推进去,石门也被推开。 幕倾扬愣在原地,好精细的功夫!幕倾扬始终想不明白这石门的奥秘。 “不进来吗?” 灵习笑着看向她,幕倾扬回过神来,继续跟上他。 第三十六章 地狱阎王 石门是旋转的,他们进去后,石门便紧紧关上,恢复如初。 石门那边是无尽的黑暗,幕倾扬皱了皱眉头,她不太能在漆黑的地方识路。 灵习不知从哪儿点起一只烛火,回过头对她说:“过了这段就好了,前头有光。” 幕倾扬抿唇,点了个头,她莫名的有些害怕了,可能是她离那个人近了吧,那个六年前就该有所交集的人。 “其实我觉得他的生命中能出现一个牵动他情感的人还是挺好的,他生来清冷,冷漠寡言,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的感情流露出来的呢!” 幕倾扬听着他的话,有些摸不着边际,只能继续保持沉默,往四周瞎看。 很明显,这应该是一个地下宫殿,因为灵习所说的光是夜明珠的光,在这个阴暗潮湿的暗道两旁,放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支撑它们的是一个个骷髅人,它们用嘴含着夜明珠,表情十分痛苦,恭敬的伫立在两旁,像是士兵一样。 夜明珠散发出幽暗冰冷的蓝光,让这个封闭的空间显得更加恐怖。 幕倾扬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感觉有些冷。 灵习笑道:“不用害怕,这些骷髅都是假的。” 他安慰着她,他哪敢对一个小女孩说这些骷髅都是真的呢。 听到他的话,幕倾扬稍稍安心了些,想来也是,哪会有人这么变态,用骷髅来做灯柱子! 走过了暗道,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大殿,依旧以夜明珠为照明,只是大殿多用黄金,映着蓝光,更有一种雍容华贵的威慑感。 幕倾扬不再随便乱看,因为那里站满了黑衣人,是那些手持鬼面长剑的黑衣人,他们犹如那些骷髅人一样,一动不动的围绕在大殿四周。 大殿高阶之上有一个宝座,像是皇帝的龙椅,但此时上面并没有人,而“龙椅”旁边站着个面冠如玉的男人。 灵习上前笑道:“你这小子,这么比我先到这儿?” “主人快回来了,你赶紧走吧,你知道的,他不喜欢别人来这里。”他说话时依旧望着前方,不偏不倚,面无表情。 “我哪里是别人,我是他师叔啊!” 左冥转头正好对上幕倾扬的目光,一个箭步飞身到幕倾扬面前,瞬间她的脖子上便多了把利剑。 “他是谁?” 灵习一脸惊恐的跑过去,小心翼翼的将剑拿了下来:“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就沉不住气呢!她是谁你还能不知道啊!” 幕倾扬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凌厉,她不能害怕,她必须要救幕宸羽,这是她证明自己,也是她答应过幕瞿殇的! 忽的,一阵邪风拂来,幕倾扬只感觉到更深一层的冷意,蓦的,那高位之上便坐了一人。 幕倾扬定睛看去,只见他一身黑袍,流光一闪,黑袍上的几条赤金曼陀罗蛇好像在对他俯首称臣,他身上所散发的气势在幽蓝之光的映衬下,像是一个重生之后的恶魔。 最奇异的是那带着面具的地方,是以黄金打造,黑色为底,红色为纹,略掺金色,那张面具诡异的与他相符合,似乎那就是他的脸,他的眼睛是不能对视的,那幽暗深邃的瞳孔中遮掩不住深藏的暴戾,偶尔闪过的深红,显现出了他的嗜血。 “我说过,我不喜欢有人来这里。” 他缓缓开口,似是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他沙哑刺耳的声音让幕倾扬听着十分难受,瞬间,内力便失了一半。 幕倾扬慌神了,她难以想象那个神秘、强大组织的“王”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 灵习挡住幕倾扬,依旧堆满笑容:“你这样会吓到客人的。” “客人?”他似是笑了一声:“带过来。” 灵习回过头不放心的看了幕倾扬一眼,这情况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啊!幕倾扬怎么好像完全不认识鬼夜一样,他可别好心办了坏事,白白送了一条人命呐! 幕倾扬回给他一个眼神,是在叫他放心,事到如今,她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大步走上前,低着头:“小生拜见大人,小生已仰慕大人多时了。” 她粗着嗓子扮演着男人的角色,这些年她出来玩都会装作男人,因为……女人衣服穿着实在不方便。 只见鬼夜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狠狠皱了皱眉头,望着底下的人,又将嗜血的眼神瞥向灵习,灵习心虚的偏过头。 是……她! 见他半晌不说话,幕倾扬抬了抬头,直视与他,反而是他不知所措的移过眼神。 “你……何事来找我?” 她为什么来找鬼夜?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幕倾扬讪笑道:“也并未什么特别的事,就前些日子有个不懂事的小弟弟,可能……冲撞了您,我呢,来将他领回去,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鬼夜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事,如此看来对于鬼夜,她根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悠悠然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留着他?” 幕倾扬心中微微一颤,是啊,眼前这个人根本不会是手下留情的人。 “那……军令呢?”她正色问道。 鬼夜微微一笑,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能调动天下兵马,还能将那个皇帝毫不费力的推下皇位,这样的东西你一个人来要,是高看了你自己,还是小看了我鬼夜。” 幕倾扬再次害怕了,这是个地狱,他是阎王,他说的每句话都让她颤抖,他似乎是她生命的终结者! 鬼夜看着她略有些发抖的身子,皱了皱眉头,她最怕冷了,这里潮湿阴暗,她定是受不了的,必须让她离开这里。 “你走吧,想好了再来。” 幕倾扬扯了扯嘴角:“我不会走的,除非你将军令还给我。” “我要是不还呢?” “那我……” 一把利箭不知从何而来,直冲幕倾扬而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那高位之上。 左冥迅速飞身而出,将人抓了进来。 是一个女人,满身伤痕的女人,她嘴角攥着血,气息微弱的倒在刚刚幕倾扬站着的位置。 “擅闯者,杀无赦!”左冥的剑刚要落下,就被灵习挡住。 “你这孩子,性子还真急!就不能先问问再说!” 灵习上前,在她面前蹲下,她满脸泥垢,看不清样貌,也已经是奄奄一息。 他伸手按在她的颈动脉,忽而皱了皱眉头,他站起来对鬼夜说:“她……身中剧毒,怕时日无多。” “我管她时日多少,擅闯者本就有来无回!” 而此时,正坐在他腿上的幕倾扬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擅闯者有来无回?还有如此不讲道理的规矩?她刚想站起来又是被他死死按住。 他邪魅一笑,探到她耳边:“你最好别乱动。” 幕倾扬僵硬了身子,他……是在威胁她,她暗暗眺了他一眼,并未再挣扎,心想着,君子能伸就能……屈! 底下的女人蠕动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死死的看向他:“鬼夜!拿……拿命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沙哑的声音大笑起来更加恐怖,幕倾扬在他腿上简直坐立难安。 “她怎么进来的?” 左冥拱手答道:“应该是跟着灵习先生二人进来的,只是她无鬼火,所以被机关所伤,还能活着进来已经是高手了。” 鬼火?幕倾扬皱了皱眉头,难道就是刚刚灵习点的烛火,细思恐极,她更加迷茫,她是否真的来到了地狱。 第三十七章 君子能伸就能屈 倒在地上的女人忽而冷笑起来,又因用力过猛,生生吐出几口鲜血。 “鬼夜!你的死期到了!我一路进来一路埋了*,如今,怕是要炸到这儿了!哈哈哈哈哈哈……” 鬼夜冲左冥挥了挥手,他立即冲了出去查探虚实,这里是临时造的,为了方便鬼夜能够出入这个茶馆,所以并不牢靠。 灵习有些担忧的试探着问道:“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鬼夜不动声色的笑了一声,幕倾扬看他如此淡定,这里又是机关重重,想必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里是临时建的,如果是*的话……必死无疑。” 他悠悠然道,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灵习一下子愣住了,幕倾扬也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这……她还不能死啊! 感觉到她在害怕,鬼夜忍不住小声解释:“怕了?你觉得我会让自己那么轻易死吗?” 幕倾扬看向他,他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幽暗深邃,带着些莫名的自卑,她狠狠皱了皱眉头,却始终无法将二人重合在一起。 一旁,灵习正急得打转转,他忍不住冲过去问那个女人:“你说说你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同归于尽啊!” 女人抬头再次瞪了鬼夜一眼:“他……杀了我父王,灭了我南安国……” “南安国?”灵习拍拍手,指责着鬼夜:“你说你是不是闲的慌,没事儿你去灭一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做什么?” 女人翻了个白眼,咬牙道:“你能不能别说话了,安静等死吧!” 鬼夜瞥了底下的女人一眼:“你是南安国的人?连仇人都弄不清楚,还来报仇!” “当年,我亲眼看到……是你!杀死了我父王,如今你还要抵赖嘛!” 幕倾扬深吸一口冷气,总得来个先来后到吧,既然鬼夜都说不用死了,那也该先处理她的事。 “那个……能否先将我的事处理一下,那个小兄弟出去半天了,想必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鬼夜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她,小脸红一阵青一阵的,甚是有趣,瞬间心情大好。 “哦?你的事,军令?” 幕倾扬眨眨眼睛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已经跟皇帝差不多了,还不用守那些规矩,你要那玩意儿干嘛啊!” “嗯……”他似是在沉思,继而问道:“那军令于你有何用处?” 幕倾扬差点忘了,她现在一身男装,一普通老百姓,更没有要那玩意儿的理由啊! “我……还不是我那不懂事的弟弟嘛,他偷了人家的军令,可不得给人家送回去!” “哦,不惜……生命危险的送回去?” 幕倾扬觉得自己一直在跟着他走,转着转着居然把自己都给转晕了,她绝对要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能害怕! 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不一样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嘛……可惜戴着面具。 鬼夜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忍着笑,环住她的腰轻轻掐了掐。 幕倾扬僵硬了身子,紧蹙眉头,瞪了他一眼,低斥道:“我是男人!” 他邪魅一笑:“我知道。” 底下的女人看到这样一幕,任谁看都是一对蜜里调油的小两口。 “没想到……鬼夜好的是这一口。” 亏她之前还想着以美*惑他,幸亏被自己否决了,要不然还不吃了个闷亏! 幕倾扬打了个冷颤,挣扎着想要起来:“诶诶诶!你别误会啊!我是正经男人!” 她刚一起来,又被他一把拉住拽进自己的怀里,他明显有了些怒意:“我说过,你不准动!” 幕倾扬抿唇,最终还是乖乖坐下,行!君子能伸就能屈! 鬼夜看着她强忍着的模样,轻笑一声,依旧紧紧抱着她。 “主人!” 左冥行色匆匆的赶来:“主人,这里快挺不住了!” 眼看大仇得报,女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鬼夜!你的死期到啦!” “是吗?”他勾了勾嘴角,低斥一声:“撤!” 瞬间就抱着幕倾扬飞身而上,幕倾扬清楚的看见底下炸成一团,乌烟瘴气的分不清状况,轰炸声音太大,她实在不知道是否只有他们二人逃出来了。 她只有一个疑问,为啥地面那么好钻,他带着她往上一飞就到了地面了? 第三十八章 没有理由放弃 “现在能松开了吗?”幕倾扬狠狠斜了她一眼,小脸还有些微红。 鬼夜笑了一声,放开了她。 幕倾扬退后几步,微微缉礼:“多谢相救,救命之恩大于天,何况两次,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可现在不得不欠,大人,您的威名世人皆知,何必与我一小小女子这样计较。” 看他这样的态度,几次戏弄,想必早就知道她女子身份了。 鬼夜上前几步,环住她的腰,迫使她靠近自己,他邪魅一笑:“不演了?男人可没那么好演的,至于计较,军令这样重要的东西,不想计较也难。” 他放开她,慢悠悠的向前走去。 他危险的气息还萦绕在她的周围,等回过神来,他已走远,她咬咬牙,继续跟着他。 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男女之嫌! 他找了个山洞,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幕倾扬瞧这架势,应该是在疗伤运功。 他受伤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拿到军令的最佳时机! 她轻轻走过去,他仍是一动不动,甚至连气息都没有,幕倾扬心下一颤。 不会死了吧! 她蹲在他旁边,摩拳擦掌了一番,才慢慢探上他的胸口,还没伸进衣服里就被一只手狠狠抓住。 她疼的小脸忍不住皱起来。 “女人,我救了你,你便如此待我的?” 幕倾扬心虚,语气有些颤抖:“我想看看你还有没有心跳。” 他放开她,慢慢躺下,慵懒的用手支着头:“刚刚救你的时候受了些小伤,现在需要修养,你去找些吃的给我。” 幕倾扬僵直了身子,让她去给他找吃的! 她冷冷道:“不去。” “哦?不去?那军令……” 幕倾扬抿唇,咬牙道:“您好生歇息,我去去就来。” …… 而此时,纪筱茹正与南宫盛泛舟湖上,她望着他羸弱的背影,有些心疼。 “盛哥哥,进去吧,以免着凉了。” 他负手而立,一身白衣,却是无言。 纪筱茹眼神黯了黯,接着问:“我从落雨阁带了些点心,您可要尝尝?” 他轻笑一声:“你们跟着她,都要变得贪嘴些。” 见他与自己搭话,纪筱茹一下子兴奋起来:“小姐平日里倒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秋水姐姐喜欢吃,她也会做,我就沾了光了。” “是了。”他仰头,眼神里多了些忧郁:“你快些回去吧,宸羽出了那样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倾扬性子急,又不知要生出哪些事。” 纪筱茹低下头,仍是不肯走:“小姐说她会解决的,她从不会骗人。” 南宫盛终于回过头来,看到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筱茹,你可知当初我为何救你。” 纪筱茹抬起头:“因为小姐。” 南宫盛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她有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你的眼神,你渴望活下去的眼神,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纪筱茹听懂了他的意思,瞬间急了,她抱住他,不肯松手:“你也必须要有那种眼神!你也必须要活下去!盛哥哥,求求你,让我陪着你,不要赶我走,让我陪着你活,陪着你死,好不好?” 南宫盛怔了怔,没有推开她,反而轻轻抚摸着她:“傻丫头,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的。”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坚定的说:“我要嫁给你!盛哥哥,让我嫁给你吧,这是我从见你第一眼就许下的愿望!” 南宫盛紧紧蹙起眉头,毫不犹豫的推开她:“筱茹,你不该说这种话的。” “为什么不该说?是因为你父亲,还是因为你的身子,或者,是因为……你不爱我。” 他甩袖转身,语气变得冰冷:“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盛哥哥!我对你,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为何你就非得推开我呢!我走了,你的身边就没有其他人了!” 南宫盛强忍着,是啊,她走了,他的身边就没有其他人了,可他也绝对不能自私到利用她一辈子的幸福来成全自己。 他的身体他最清楚不过了,早年伤了内力,一直没有修复,这几年被父亲逼着学武,南征北战,早就伤了根基,根本没几年能活的了。 这是他的命,绝对不能拖累另一个人! “筱茹,你走吧。” 纪筱茹听到他坚定的语气,忍不住颤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她想过放弃,可她做不到,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温柔,成了她活下去的养分,她不会放弃,也没有理由放弃! 第三十九章 心有所属 纪筱茹立在江边,却见他已进了船中,想必,他也不愿再见自己了,这世间肯定再无她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了。 她刚走了几步,后头却传来文思的声音。 “姑娘!筱茹姑娘!” 她回过头,见文思急匆匆过来,心下一惊,文思是南宫盛的贴身侍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何事惊慌?”她迫不及待的问。 文思摆摆手:“你别急,少爷无事,我只怕你别与我们少爷生分了。” 她眼神黯了黯:“我如何与他生分,一直都是他拒我千里之外。” 他们一同往前走去,文思叹息道:“我们少爷是不想连累你,况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姑娘的身份实在是……老爷是绝不会同意的,顶多与你个通房丫头的身份,可这岂不是辜负你的一片真心。” “这些年,你与我们少爷的情意,我看了都不忍心,文思自小就跟在少爷身边,他是个不太与人亲近的人,又没什么兄弟姐妹,虽说与太子和幕少爷交好,但他们毕竟不是自家兄弟,谁也不敢保证日后的事,先前我觉得幕小姐是我们少爷交心的人,可如今幕小姐已是内定的太子妃,这也就没得说了。” “这几年你一直陪在少爷身边,文思看的出,少爷也并非毫无动容,你待少爷也是真心的好,文思是个粗人,也不懂你们说的那些情意绵绵的,但谁对少爷好,我就开心,我就会帮她!” 纪筱茹忍不住红了眼眶,索性自己这些年的付出还是有人看得见的。 “我自知身份卑微,也深知他与我只是愧疚之情,但看到他孤独一人,我真的不忍心。” 文思也面露悲戚,不甘道:“姑娘是个好人,若你有像你们小姐那样的身份,即使少爷不想因他的身子拖累你,依着老爷的做派,他也必定会娶了你的。” “文思,盛哥哥自小练武,又久经沙场,为何身子却那么差,你总说是他伤了底子,这底子是如何伤得?可用过其他法子医治没有?” 文思讶异道:“你不知道?” 纪筱茹摇了摇头。 文思想了想才道:“是了!想必当初你还没入府呢!” “当时太子,幕少爷,还有我们少爷,他们三人全都是围着幕小姐转的,当初幕小姐刚回府,那性子可不是一般的刁蛮,偏生他三人跟着了道似的,对她唯命是从,你说幕少爷也就罢了,人家是他的亲妹妹,可我们少爷和太子还对她那般上心,实在难解。” “幕小姐刚回府时,也不懂什么规矩,只因一时置气,便在十冬腊月里说要红狐皮做袄子,那年的雪下的极猛,林子有没有红狐都还未知,她又不依不饶,其他人当她小孩子,一时任性也就过去了,可我们少爷倒好,还真提了弓箭就去了深林。” “可怜我们少爷小小年纪在雪林里头待了一天一夜,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冻僵了,手里还紧紧拽着猎得的红狐,那日后,他大病了一场,此后大夫说他寒气入体,伤了根基,根本是无法习武的了,可老爷只有少爷一个儿子,说什么也要让他习武上战场,父命难为,少爷只得继续习武,久而久之就把自己的身子给拖垮了。” 纪筱茹愣怔了半晌,南宫盛是因为幕倾扬才……那他与幕倾扬到底是何情意? 她试探着问:“盛哥哥待我们小姐这样上心,说明他与大少爷的情分还是极好的。” “哪里是因为这个,要是与你们大少爷的情分,那是战场上的兄弟,与幕小姐的情分,那就不好说了,早年我一直以为少爷有心幕小姐,可少爷总说他不过是将她当做的妹妹,再后来幕小姐与太子走的近,我们少爷也就来往的少了,毕竟身份再尊贵,也争不过储君啊!” 文思咬咬牙,愤愤不平道:“要我说,还是你们小姐没良心,我们少爷这样待她,她都视若无睹,要换做别人早就暗许终生了!” 纪筱茹忍不住掉眼泪,怪不得他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原来早就心有所属! 是幕倾扬!为何偏偏是幕倾扬啊!幕倾扬待她那样好,是她收留了她,教她识字,给她依靠,她们说好了要互相守护的。 可如今…… 她该怎么办?她爱南宫盛,她对南宫盛的爱甚至超过了她的生命,他救了她!是给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她该如何放弃? 可……幕倾扬也是她的恩人啊,对了,幕倾扬与盛哥哥并无意啊!对!幕倾扬对南宫盛无意,她只要能嫁给南宫盛,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感动他的! 她自顾自的跑起来,完全忘记了站在原地的文思,文思看着她跑起来的背影,忽而勾唇一笑,撕下了一块人皮面具。 第四十章 狸猫换太子 纪筱茹赶回幕府,冲进落雨阁,她要问清楚,幕倾扬对南宫盛到底存的是何情意! 她正面撞上秋水,两人都跌倒在地,纪筱茹赶紧站起来,连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秋水姐姐你没摔坏吧?” 秋水瞪了她一眼,扶着腰站起来:“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快撞死我了!” “秋水姐姐,小姐回来了吗?” 秋水撇撇嘴:“没有!” 她生气的往前走,又被纪筱茹拉住:“秋水姐姐,我你问你一桩事吗?” 秋水见她脸色苍白,只好压住心中的怒火:“何事?” “小姐有件红狐皮袄子,姐姐可知?” 秋水回道:“是有一件,那件袄子极为珍贵,小姐又不太拿出来,也难为你不知道。” 纪筱茹尽量掩盖着自己的情绪,随意问道:“如此珍贵的袄子,定是太子殿下所赐吧!” 秋水笑笑:“太子殿下再尊贵,这冬日里的红狐也不是想得就有的,咱们小姐的这件袄子啊,是南宫公子送的,南宫少爷善武,箭术极高,若非有如此的武功,也没得来这件袄子。” 果真如此,纪筱茹不敢再问,心,很痛。 秋水见她面色愈渐惨白,又平白无故的提及着红狐袄子,此事事关南宫盛,她深知纪筱茹对南宫盛的感情,莫不是有人说了些什么? “筱茹,你可别想太多,这南宫公子和咱们小姐的情意是不同于寻常人的,以小姐的话来说,这叫……知己,小姐不总说男女之间也是有另一种感情嘛,你好端端的来问这个,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些什么?” 纪筱茹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知道小姐那件袄子是怎么来的。” “南宫公子的情意,小姐总说她心里头明白,至于这袄子的来历,你就当做是他们友情的见证吧。” 纪筱茹长叹一声:“盛哥哥似乎将小姐看的很重,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秋水拍拍她,义正言辞的说:“筱茹,你可知道,你和南宫盛之间的问题不存在于他对小姐的情意,而是你的身份,我们做奴婢的,即便是被主子看上了,也顶多得一个妾的身份,而你的情况,依照南宫老爷的脾性,别说妾了,你连家门都进不了!” 纪筱茹低着头,轻轻回了句:“我知道。” 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的身份,是她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可是她该怎么办啊?幕倾扬还没回来,她能找谁帮忙。 而此时,一个小丫头急匆匆的赶来,哭着说:“秋水姐姐,不得了了!二夫人说咱们小姐并非是真小姐,现在……现在所有人都在议堂,琴姑姑,琴姑姑正在被审讯!” “什么!”秋水跟着小丫头向大堂跑去。 纪筱茹还仍旧站在原地,幕倾扬不是真的幕家小姐? “这是怎么了?” 秦湘皱着眉头出来,看见纪筱茹微微一笑。 纪筱茹缉礼:“秦小姐,府上这几日较乱,望秦小姐见谅。” “我自己都是因身不由己才来府上避风头的,哪来儿什么见谅,只怕是来叨扰的。” 秦湘见她满脸忧愁,一副刚刚哭过的模样,问道:“好端端的,难不成是风迷了眼睛?” 纪筱茹见她取笑自己,红着脸扭过头去:“奴婢先下去了。” 秦湘拉住她,一个劲的赔罪:“好姑娘,好姑娘!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倾扬不在,你就当我是闷坏了,口不择言。” “奴婢不敢。” 秦湘笑笑,拉她去屋头坐下,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纪筱茹有些局促不安。 “筱茹姑娘,你不妨与我说说,发生何事了?” 其实秦湘刚刚也听了她二人的谈话,差不多明白了些,幕倾扬她是知道的,她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于太子的婚约也只是为了幕家。 至于南宫盛,她虽没见过,但也知道,他与幕倾扬的感情极好,要说存了点其他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如此,纪筱茹与幕倾扬因此有了隔阂,说不定她还能为自己所用。 纪筱茹又红了眼眶,抽泣道:“秦小姐是个好人,但这件事确实难以启齿,希望秦小姐能够明白。” 秦湘故作理解的拍了拍她的手,也有些哽咽:“其实,个人有个人的苦,我的苦恐怕是一辈子也吃不完的了,他们总说我的命硬,自从出了那件事,损了名声,家族败落,便只能与自己看不上的人在一起,寥寥一生,只伴古佛了。” 纪筱茹见她与自己的遭遇差不多,也顾不得多少,只一股脑的倾诉出来。 秦湘听后,抹了抹眼泪:“你我二人的遭遇还是挺相似的,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吧,我的身份虽说比不上倾扬,但也能帮衬着一二。” 纪筱茹颌首,起身行礼:“那……我先告辞了。” 待她走后,秦湘又恢复淡漠的面容,唤来南辛:“去大堂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 “混账!”幕瞿殇瞪了底下人一眼:“你与我再说一遍!” 底下跪着的是一四五十岁的妇人,她瑟瑟说道:“当年,令夫人与一个夫人同时生产,是我接的生,我记得很清楚,两位夫人同时诞下女婴,令夫人是难产,孩子出生后便撒手人寰,当时就说这孩子的身份不一般,我还特意看了眼那孩子,她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我猜想啊,定是另一位夫人听说这孩子是位贵人,便起了贼心,将孩子换了,让自己的孩子来享福!” 幕瞿殇思虑着,半晌没说话,他记得,幕倾扬身上并没有胎记。 二夫人接话道:“老爷,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稳当点好,将双琴带上来。” 双琴已是奄奄一息,满身是伤,被人拖着上来,拖出一路的血迹。 幕瞿殇怒道:“谁准用的私刑!” “老爷,这奴才嘴硬的很,又是她带着倾扬入府的,所以才用了些手段,这不,她就招了。” 幕瞿殇看着她,皱了皱眉头:“双琴,看在你为幕府尽心尽力这么多年的份上,只要你说出真相,我就饶你一命。” 双琴微微抬起头,头发散乱下,只能看见一张勾起的唇角。 “啊呸!饶我一命,你当初没放过小姐,如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放过,还会放过我!” “大胆!贱奴才,敢怎么与我爹爹说话,不想活了!”幕清欢迫不及待冲出来吩咐旁边的人:“你们都瞎了吗?还不快打死她!” “清欢!”二夫人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幕清欢撇撇嘴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幕瞿殇看着双琴,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个女人,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将她送回落雨阁,请个大夫。” “老爷!”二夫人知道只要是关于那个女人的,他都会心软! “老爷,此事事关幕家子嗣,先夫人善良温柔,与老爷情深意重,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吃苦,现在另一个女孩正在代替自己女儿享福的话,她该有多伤心啊!” 说话间她轻轻瞥了眼幕蝶深,幕蝶深立刻会意,轻轻说道:“深儿事先就有所怀疑,姐姐任性强势,处事风格极为极端,可先夫人温和善良,爱打抱不平,这……相差未免太多,爹爹之前不也说过姐姐丝毫不像先夫人吗?” 幕瞿殇看了眼幕蝶深,勾了勾嘴角:“你的意思是说此事不必探究,幕倾扬就一点不是我的女儿了!” 见幕瞿殇有所怒意,幕蝶深也并未太过计较,反而说:“当然此事也不可听信接生婆的一面之词,关键当年与先夫人一同生产的女子也已经命丧黄泉,不过……此事事关幕家嫡系血脉,更何况姐姐还是未来的太子妃,这万一弄个假千金嫁给太子,这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因这如此,深儿只得自作主张让人去了趟斜阳村,又去了另一位女子的府邸,果然,事情有了转机。” 幕蝶深让人将连婆婆带了上来,她依旧杵着一根龙头拐杖,慢慢走了上来。 幕瞿殇当然知道幕倾扬的身份对他,对幕家的意义,他没有办法有半点疏忽,他扶额沙哑开口:“说。” 连婆婆微微福身,余光瞟向二夫人,便只好乖乖回道:“老身是当年收留夫人之人,当时确实还有另外一位夫人借住陋舍,而且先夫人的孩子确实有胎记。” 双琴看了眼连婆婆,便疯了似的冲上去:“你……你如今也要来落井下石嘛!小姐待你不薄,倾扬更是与你有大恩,贪生怕死的老东西!她们对你做了些什么!能让你信口雌黄!” 连婆婆面色不改,依旧强硬道:“当初夫人是孤身一人来到我这儿的,孩子出生好几日,双琴姑娘才来认得,如何得知孩子出生时的模样。” 双琴愣怔了好久,她确实是小姐生产过后才找到斜阳村的,而且当时也确实有另一个妇人刚生完孩子,难道…… 不!不会的!幕倾扬明明与李烟儿那么像,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知道,李烟儿是多么倔强的女子,她一生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求而不得,便执着逃开,她虽表面柔弱,但她是个敢于追求的人。 幕倾扬亦是如此,她敢爱敢恨,呲牙必报,而且相貌也是像极了小姐的,当初她一看见她,便知道她一定是李烟儿的孩子,一定是二夫人一行人的陷害! 见双琴有所犹豫,幕瞿殇突然冷笑起来:“原来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不是烟儿的孩子!烟儿!我对不住你!”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双琴还想说话,却被幕蝶深呵斥住:“来人!将这个陷害幕家嫡系,欺骗众人的贱婢拉下去!” 幕瞿殇只顾伤心,丝毫顾不得她,他反应过来,迫不及待的问:“那另一个孩子呢!烟儿的孩子呢?” 二夫人与幕蝶深相视一笑,吩咐道:“将人带上来吧!” 第四十一章 欠了的她来还 纪筱茹还是一头雾水,就被人带到了大殿,见幕瞿殇一脸凶意,众人更是凶神恶煞的望着她。 她一个激灵扑通跪地:“奴婢……奴婢……” 幕蝶深走过来,将她扶起来,温柔的说:“傻姐姐,可不敢自称奴婢了,你可是我们幕家的嫡女啊!” 幕瞿殇狠狠皱了皱眉头,不满道:“你是说她才是我的女儿,可她只是个丫鬟!” 幕蝶深笑了一声,轻轻道:“另一位夫人的身份并不高,她与孩子被夫君接回去后,干的也都是些粗话,我听闻她自己就是被打死的,筱茹,你与老爷说说你是如何来到幕府的。” 纪筱茹依旧不明所以,只得乖乖回答:“当初我娘被人打死,我也被扫地出门,无奈之下,只好回了斜阳村,后来斜阳村遇到了一群人袭击,是……是南宫公子救得我,然后他将我带到了小姐面前。” “爹爹可听明白了?” 幕瞿殇不耐烦的说:“有话你就直说!” 幕蝶深接着说:“证明纪筱茹就是我幕家嫡女的有三个证据,第一,她娘是被人打死的,她自己也是被扫地出门,说明身份地位都不高,当初换孩子的几率很大,设想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 “第二,好巧不巧,这纪筱茹一回到斜阳村就遇到了袭击,这说明幕倾扬早就知道真相,派人斩草除根,却阴差阳错被南宫少爷救下,并且送到了自己身边,因此幕倾扬便也就留下了她,放在自己身边,总比被别人发现强。” “至于第三嘛……”她笑了笑,扯开纪筱茹的袖子,手臂上赫然出现一块红色胎记,众人吃惊。 “人证,物证皆在,纪筱茹才是真正的幕家嫡女!” 纪筱茹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她……才是幕家嫡女? 幕瞿殇步伐沉重,一步一步走下来,拉过纪筱茹,眼眶湿红:“孩子!爹对不住你!” 纪筱茹不知所措,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娘从未与我说过此事,而且当初袭击斜阳村的人不可能是小姐的!小姐为了此事还……” “她瞒着你的!”幕蝶深急着打断她:“她有心隐瞒,你又如何得知,爹爹,如今看来,幕倾扬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她一步一步的接近幕家,然后又害得哥哥入狱,可想而知她的目的根本是摧毁幕家!” “够了!我不相信倾扬是这样的人,即使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与她相处这么多年,了解她的脾性,她绝对不是那种人!” 幕蝶深知道幕瞿殇对幕倾扬还是有着感情,即便他现在都已经认定幕倾扬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却还是护着她! 反正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将幕倾扬赶出幕府,她咬咬牙,愤愤不平的退了下去。 幕瞿殇看着瑟瑟发抖的纪筱茹,长叹一声:“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众人行礼,陆续退了下去。 待人都走后,幕瞿殇望着偌大的大堂,内心确是一片空虚,他冷笑几声,如今的他显得有些沧桑。 当年,槐树下,青衣女子伴风起舞,一颦一笑,一起一伏,让人移不开双目。 无怨、无嗔、无贪、无恋,尘世间似乎只有她一人,一树,一片天地,很美,美的他至今无法忘怀,美的他至今爱而不得…… …… 落雨阁 “她们怎么能这样!趁小姐不在,就这样泼脏水!筱茹,你跟我去,去说明真相!” 秋水想拉她,却拽不动,见纪筱茹依旧目光呆滞,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换谁也受不了,换谁都觉得喜从天降! “怎么?你还真想做幕家大小姐!” 纪筱茹抬起头,望着她却不说话。 秋水又气又恼,一把将她抓起来:“你别忘了,小姐待你如何,因为你是斜阳村来的,小姐待你简直如姐妹一般,教你读书,教你写字,你怎么能这样!”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她一副懦弱的模样,秋水推开她:“你真的太没良心了!”秋水索性冲了出去。 纪筱茹依旧傻傻坐下,如果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是幕家嫡女,是不是她就能嫁给盛哥哥了? 秦湘进来拍了拍她,笑道:“怎的我进来都不知道?” 纪筱茹见她进来,一下子就慌了:“我没有想当幕家嫡女!我只是……只是……” 秦湘笑了:“当幕家嫡女有什么不好,这样你就能嫁给你的盛哥哥了。” “可……小姐怎么办?” 秦湘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傻姑娘,幕老爷那么疼她,即便她不是幕家嫡女也不会怎么样的,还有太子,太子对你家小姐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为了自己的幸福,你可得好好争取,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若等到幕倾扬回来,事情万一有了转机,你可别后悔啊!” 见纪筱茹还有些犹豫,她只得再说:“不管真相如何,你先承认了这幕家嫡女的身份,嫁给南宫盛,就算到时候幕倾扬回来,你将身份还给幕倾扬不就行了,可这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已经成了南宫盛的妻子,这可是变不了的,再说了,你又如何得知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万一……你真的是幕家嫡女呢?” 纪筱茹愣了一下,狠狠咬牙,当年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连婆婆和接生婆都那样说,她或许是真的幕家嫡女! 对!即便不是,就当她借用一下幕倾扬的身份,再还给她不就行了! 幕倾扬拥有那么多,她欠了盛哥哥的,就应该还回来!既然如此她来替她还吧,她会照顾盛哥哥一辈子! 第四十二章 阎王她也不怕 幕倾扬本以为听他的话,他一个坊主,也没必要与她一介小小女子过不去,不过她发现她错了。 这人简直是个无赖,花了所有的银子吃了饭,他还不依不饶的要去看花灯。 没办法,军令还在他的手上,自己又打不过他,只能先顺着他了。 街市很乱,他走在前面,步履轻缓优雅,一身黑袍依旧显得压抑,硕长的背影竟有些孤寂,似乎尘世间他一直都孤身一人。 幕倾扬跟在他身后,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你来过灯市吗?” 他忽的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幕倾扬走上前与他并其,两道影子合在一起,鬼夜忍不住看了许久。 “看过几次,人太过,过于嘈杂,其实也就玩个热闹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玩意儿。” 幕倾扬看他半天没反应,想必自己这么说他也不会就不逛灯市了,索性指了指最热闹的地方。 “去那儿吧,那儿比较热闹。” 她刚走了几步,却被他拽了回去,他的手很大,很冰,像是死人的手。 “那边人太多了,不想去。” 幕倾扬仔细想想,人多万一跟丢了确实不妥,不缠着他也没法要回军令,她刚一回过头,见不远处摆了个算命的摊子。 一个面色苍黄的妇女小心翼翼的坐了过去,那算命老头儿面黄肌瘦的,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那妇人问:“老先生,能与我看看吗?” 老头儿闭着眼摸了摸小胡子,接着又对着她端详了一会儿:“你嫁了三个夫婿,皆是短命,可知为何?” 妇人眼睛直发光,似乎看到了希望:“望先生指点迷津!” “你命中孤寂,注定一生孤苦,命里带了刀子,不必再想着嫁人了,以免害人性命。” 妇人立马急了,哭着抓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塞银子:“先生!先生一定要帮帮我!” 老头儿迷了迷眼,手指掐了掐,悠悠道:“你回去在床头挂一串辣椒,日后切不可再沾荤腥,也不得饮酒,另外你回去就跟你兄弟分家,与他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妇人思虑半天,最后咬咬牙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离去。 幕倾扬忍不住笑了笑,鬼夜挑了她一眼:“笑什么?” 幕倾扬回过神来,掩饰着说:“走的脚有些酸了,我去那边坐坐。” 鬼夜跟着她走到算命摊子处,皱了皱眉头,又看了幕倾扬一眼,见幕倾扬依旧满是笑意,他也没过多问。 算命老头儿看了他二人一眼,也没搭理,只是目光闪到鬼夜时,忍不住眯了眯眼。 幕倾扬想使个法子将他调开,便假意哀嚎:“哎呦,我这腿好痛啊!” 鬼夜正准备蹲下检查,却又被她拦住:“好大人,我这脚疼的厉害,定是与你走了太多的路,想来我一女子也没走过这些路,为了让您吃饭,盘缠也没了,您是英雄,拜托你帮帮忙,帮我去买些跌打酒可好?改日我再还你银子。” 鬼夜看她满眼的算计,左右她也使不出什么动静,只得顺着她说:“你在这儿坐着。” 幕倾扬见他走远,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算命老头儿面前晃了晃。 “老头儿,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回答的上来,我便将我手里的银子给了你。” 那老头儿笑了笑,摇摇头:“你的问题我不想听,也不愿算,快走吧。” 幕倾扬皱了皱眉头,又拿出一锭银子,见老头儿不为所动,幕倾扬又相继拿出好几锭银子。 那老头儿死了心不给她算,幕倾扬也恼了,愤愤道:“你要的不就是银子吗?为何有钱都不赚?” 老头儿终于睁开了眼睛,勾了勾嘴角:“这钱嘛,我是用来吃饭的,总得活下去不是,管饱就行!” 幕倾扬以为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骗子,没想到还有一股清高之气,她将银子收了起来,起身拱手:“冒犯了。” 她刚想走,却被老头儿叫住:“姑娘不妨再坐坐,那位大人还没回来呢。” 幕倾扬笑了笑,再次坐下:“老先生,我不过问几个问题,又不让你算命,先生何苦不愿做次好人呢?” 他摸了把胡子,一脸忧愁:“不是我不愿,而是刚刚那位大人太过……会减寿!会减寿的!” “他不过戴了个面具,而且我与他不熟,你不必担心。” 老头儿疑惑道:“他真与你无关?” “无关。” “那……有什么问题姑娘问吧,老夫尽量回答。” 幕倾扬笑了一声:“我来问你,如果刚刚那位大人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该如何得到?” 老头儿不紧不慢,笑着回答:“最简单的。” “最简单的什么?” 老头儿上下打量着她,诡异一笑:“勾引他。” 幕倾扬愣了半晌,冷冷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诶诶诶!你这小丫头性子这么那么急呢!你想想,那个东西对你来说的重要程度,你不过是牺牲一下色相,也不少块肉,而且那位大人如果真的与你无关,我想他应该不知道你是……幕家嫡女吧。” 幕倾扬顿了顿,笑容僵在嘴角,冷笑了一声,猛的踢翻了桌子:“老头儿!你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难道是二夫人派来的? 那老头儿原本一点没反应,不知看到了谁突然急道:“小伙子,你这个得赔啊!” 鬼夜负手而来,面具下的脸直抽搐,这才一会儿,就跟算命的吵起来了? 那算命老头儿拽住幕倾扬不肯放手,恶狠狠道:“我这是讨口饭吃的买卖,你这小伙子做的可不道德!” 幕倾扬半天缓不过神来,这老头儿也不知在搞什么鬼,刚刚引自己过来算命,幕倾扬当他是要钱呢,给他又不要,明明已经认出自己的女儿身,是幕家嫡女,现在又装不知道! 还不等她反应,老头儿已经被一脚踹了出去,鬼夜扔出一袋银子,冷冷道:“够你吃一辈子饭了。” 他回过头对幕倾扬说:“医馆没找到,我带你去找大夫。” 语气异常冰冷,似乎有些生气。 幕倾扬也顾不得他,主要这老头儿太奇怪了,她走过去,蹲到老头儿身边,那老头儿吓的直哆嗦,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她勾了勾唇角,小声说:“别装了,没意思,什么目的直说。” 那老头飞快闪过一抹笑容,探到她耳边:“小心那位大人,他可是你的地狱。” 幕倾扬冷哼一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就算他是阎王我也不怕!” 第四十三章 魂归情深 天色渐晚,人却越来越多,人们都在猜着灯谜,放河灯,灯笼也挂了一路。 幕倾扬艰难的跟在鬼夜身后,被人流挤得差点儿散架,她本就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这样嘈杂的地方她更是厌恶,刚刚那个算命的也不知是哪儿的,邪门的很,她心中郁闷加郁闷,心情糟糕的一塌糊涂。 这鬼夜也不知他生什么气,突然走那么快! “鬼夜!” 她猛的一叫,路人们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鬼夜回头,见她手脚并用的从人群中挤出,气呼呼的冲到自己面前。 “逛也逛了,玩也玩了,能够给我了吗?” 事事都已经顺了他的意了,如果还拿不到军令,她就只能用尽全力跟他来一场生死决斗了,虽然武功悬殊,但也没别的方法,难不成还真要让她勾引他! 他没说话,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沙哑的声音有些无奈:“带你去个地方。” 他自然的拉住她的手穿过人群,幕倾扬望着他挺硕修长的背影有些晃神,尤其是那双微凉的手竟如此柔软时,但就是这双手操控着一个黑暗强大的组织,是一个能够独自称王的组织,这双手上沾满了血腥。 他带她来到了一块山地,正好俯视着整个金城,此时的金城灯火璀璨,一片祥和,十分耀眼。 他与他并肩坐着,月朗星稀,时不时吹来的山风,让她觉得无比惬意,她甚至都忘了身边坐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突然,他沙哑的声音响起,语气却十分温和:“以前我总是会来这儿坐坐,吹吹风,觉得很舒服,因为这儿没有世俗,没有目光,没有是非……” 幕倾扬偏过头,那张可怖的面具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柔和,似乎也没这么可怕了,她忽的想起算命老头儿的勾引,此时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嘛! 她也缓缓开口,嘴角挂着微笑:“我总认为自己对于别人是特别的,其实生在凡尘,便都是凡人,哪有什么差别,那些世俗,那些目光,那些是非,生老病死一个都躲不过……” 幕倾扬望了眼底下的灯火,想起儿时双琴与自己说过,每盏灯代表的是一个挥散不去的灵魂,他们放不下,忘不掉,却依旧也带不走什么,只能留恋在尘世间,却无形,无影,只能躲在灯下,期盼借着灯火再望一眼心念之人。 此情此景,幕倾扬不禁动容,自己生在尘世间,却从无心念之人,她为幕府而活,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幕府之下,她无法违背幕府,因为那是她的家,有她的父亲,家人,她要保护他们。 所以她也未曾有过遗憾,只是怕归土之时,连躲在灯下贪恋这世间模样的机会都没有。 她突然有些泪目,不知情从何来,只能紧紧握住腰间的七彩幻玉:“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但她却永远留在所有人的心中。” 幕瞿殇,皇帝,甚至双琴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 “他们总是试图在我的身上找寻她,可我并不是她,无法像她一样活的那般精彩,活的那般轰轰烈烈,我是一个蠢才,活了这样久,也不知情为何物……” 感觉到他愣住,这招似乎有了效果,他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你当真没有心爱之人?” 可是炎珏…… 幕倾扬也转过头,望着他异常激动的眼双眸:“没有。” 他明显怔住,眼中多了些欣喜之意,却生生忍着,不敢过于表现出来。 幕倾扬也不知他何以那么大反应,但肺腑之言这招不错,她想着勾引嘛,总得从聊天开始。 她作势要摘下他的面具,总得坦诚相见吧,要不然这么增进感情。 还没碰到,却被他死死抓住手腕。 幕倾扬顿时有些尴尬,微微一笑,笑的诱人:“其实我与你动情也并非随意之事,一瞬间的心动谁也说不清楚,你若觉得我轻贱,也可以拒绝。” 她低着头,睫毛微颤,在月光下显得那样娇柔,鬼夜失了神,下意识的问:“你……对我动情?” 幕倾扬咬唇点了点头,一股女儿家的娇羞姿态。 她也不想骗他的,但兵不厌诈,只能用这招了,可是说出这种毫不羞耻的话,她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他许久未言,抓着她的那只手微微发烫,幕倾扬疑惑着抬起头,他却低斥一声:“别动!” 幕倾扬没动,准备抽回的手也被他紧紧抓着,他又低声问了一遍:“你当真对我动情?” 幕倾扬面不改色道:“那当然!如此之事岂可儿戏,待我将眼下之事解决,必定再来找你,与你袒露心声!” 他怔住,面具后边的脸满是悲戚,他知道,她是骗他的,可为何他就如此抵抗不了,这世间种种也抵不过她的一句话。 幕倾扬见他半天不为所动,有些急了,总不会被他看出来了吧,可自己都做的这份上了!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的往他脸上凑了过去,鬼夜拦住她,皱了皱眉头:“这是作甚?” 幕倾扬又想伸手摘下他的面具:“亲亲啊!” 那些戏本子上的男女主角都要亲亲,想必连这个都做了,他也不得不信! 鬼夜即使按住她的手,嗤笑一声,伸手捂住她的眼眸,另一只手摘下面具,面具下是一张俊魅孤傲的脸庞,细长蕴藏着锐利的深邃眼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黑夜中的鹰。 而此时冰冷明澈中却略带柔情,感觉到他的靠近,幕倾扬忍不住往回缩了缩,他不断逼近,直到唇瓣相互触碰,幕倾扬才彻底愣住。 他的吻是炙热的,滚烫的让人承受不住,趁她愣怔,他更是变本加厉,撬开她的唇瓣,不断深入,她急得想要将他推开。 他禁锢住她,不让她动弹,不容分说要将她的舌头抓住,不给她逃脱的空间,越来越激烈的攫取她的气息……直到两人呼吸都不稳。 幕倾扬趁机伸手想要将覆盖着她眼睛的手拿掉,可她刚触碰到那只手,鬼夜猛地僵住,随即,唇齿分离。 等到覆盖她眼睛的手移开,她就看到,他已经带回那副面具,只是低头定定看着她。 见她一脸错愕,粉嫩微肿的唇瓣在月光下更是娇滴滴的,他便瞬间后悔,后悔自己竟如此抑制不住自己! 如今这情形该怎样解释? 幕倾扬一阵无语,心跳的厉害,根本说不出一句话,连样貌都没见过的男人,居然就舌吻了? 这给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完! “那个……”幕倾扬一出声,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变得沙哑,她咳嗽了几声:“既然如此,你对我……我们……” “闭嘴。”他语气更加冰冷,站了起来,从怀里拿出军令狠狠扔给她:“下次别想着勾引男人了,吃亏的是你自己!” 幕倾扬低头拿着军令检查了一番,是真的,她再次抬头,他却不见了踪影。 第四十四章 是何目的 幕倾扬紧紧抓着手中的军令,虽然不明白为何他早就看出来了还要配合自己演戏,还要……接吻。 但是至少已经达到目的了! 她向回跑,不容片刻怠慢,快要走出林子时,却听见一阵窸窣。 果然有人按耐不住了! 她冷冷勾唇:“出来吧。” 瞬间四周银光乍现,十几个提着刀的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她拔出腰间佩剑,目测十二人,轻功属高,内功深厚,想必以自己单薄之力难以抗衡。 连开场白都没有,那些黑衣人瞬间全都冲她而来,她与之挡招,处在下风。 很快便体力不支,她趁机溜出包围圈,黑衣人刀法极快,她身上早已多处受伤,看她溜走,黑衣人及时将她逼到树边。 十几把大刀同时落下,幕倾扬紧闭双眼,这一瞬间,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害怕,原来自己那么怕死! 预感的疼痛没有传来,身前却多了一个人影,幕倾扬缓缓睁开眼眸。 是鬼夜! 他拿过她手中的剑,冲上前去,他身影极快,剑法更是捉摸不定,一瞬间,便倒下了一半人。 他一个转身,剑过咽喉,另一半人也全部倒下,只留下了一个,他持剑逼直与他,冷冷道:“说,谁派来的!” 那人高举双手,浑身颤抖:“是一个女人,她说要我们跟踪她,趁机下手,毁尸灭迹,事成之后,赏银万两!” 幕倾扬起身走了过去,轻蔑一笑:“回去告诉她,你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万两银子你照样得的到!” “这……” 见那人犹豫不定,幕倾扬抢过鬼夜手中的剑,往他身上刺了一刀,那人疼的发抖,大呼道:“我这就回去复命!” 那人连爬带滚的走后,鬼夜才冷冷看向她,幕倾扬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刚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勾引被识破,还主动索吻。 她装作淡定,随即收剑拱手:“多谢相救。” 片刻后,他抓住她的手:“别受伤,我会痛。” 语气那样的刺耳冰冷,却说出这样的话,幕倾扬迟疑了一会儿,她想不明白,刚刚的闹剧不都识破了嘛,怎么还在演? 他不容分说的拽着她就走,幕倾扬感觉到他的手黏糊糊的。 是血! 她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正捂着胸口,鲜血直流,一定是刚刚帮她挡刀的时候,那么多把刀,怎么可能全部挡住! 她不敢再随便乱动,只能任由他拉着,怕牵动他的伤口,毕竟他是为救她才受的伤。 他将她带到一个山洞里,她太累了,只能微微靠着墙,幕倾扬瞥了他一眼,黑暗的山洞里,他的面具反着光,更是慑人。 幕倾扬不得不怀疑,他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与他素昧平生,却接连救她几次,明明知道她在骗他,却甘愿受骗,还舍身为自己挡刀。 难道他有什么目的? 幕倾扬忍不住问:“为什么救我?明明知道我在骗你,为什么还要将军令还给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许久,他也未回话,只是捂着胸口背对她站着。 幕倾扬正欲起身,却见他扔下一个药瓶:“不想死的话,明日再走。” 他抬步向外走去,幕倾扬见他步伐不太稳,想必伤势也不轻,她拿起药瓶,是治剑伤的药。 天黑了,外面还不知潜伏了多少想杀她灭口的人,自己还受着伤,她不能出去! 看来只能等到明日了,至于这个鬼夜…… 如果他真的有所目的而相救,想必总有一天这个目的也会水落石出,他没伤害自己,反而多次相救,证明她对他或许有些用处,暂时不用担心会在他手里丢了命。 如此看来他给的药也是能用的,可万一…… 她纠结之时,身上的刀伤疼的她冷汗直流,她无可奈何,只得先止痛再说! 第四十五章 这一定是个梦 她迷迷糊糊的在山洞里也不知睡了多久,或许已经睡了好几日了。 鬼夜给的药级灵,伤口已经完全不疼,而且精神还好了许多。 她必须马上回去,皇帝此次是有心打压幕家的,毕竟现在幕家的势力实在太大,有权有兵,皇帝不得不防,如此一来,落井下石的有太多,幕家必定不好过,还不知爹爹在朝中要受多少罪! 她走了好久,只觉得双腿都失了直觉,才走到幕府不远处,却见幕府门外人群密集,张灯结彩,似是在办什么喜事。 她走到人群中,一个男人将她推开,捂住口鼻,一脸嫌弃的说:“哪儿来的乞丐,满身的血气,别污了人家办喜事,那么缺德!” 幕倾扬皱了皱眉头,装作乞丐,点头哈腰道:“大爷,我就来讨个喜,不知他家办什么喜事?” 男人轻笑一声:“这幕家嫡小姐出嫁,嫁的是大英雄,中军大将军!” 幕倾扬脑子里轰隆作响,半天缓不过神来,幕家嫡女……出嫁? 她不是在这儿站着嘛!哪儿来的幕家嫡女? 她直觉可能是出了事,她这一连走几天,定是有人趁机搞鬼! 幕倾扬站在原地,看着媒婆与二夫人送“幕家嫡女”出来,却不见幕瞿殇。 她看着新娘子微微福身,随即上了花轿,一行人紧锣密鼓的离开,而最前头马上坐着的新郎也不是南宫盛! 一定是有人陷害!该不会爹爹已经遇害了吧! 她顾不得太多,带人群散去,她来到幕府门口,冲守卫说:“我是幕倾扬,让我进去!” 守门人相视一笑,用棍子赶她走:“哪儿的信口雌黄的乞丐!谁不好冒充,偏偏冒充个假千金,打听打听好再来行骗,如今那幕倾扬是戴罪之身,你最好想清楚!” 幕倾扬瞪了他们一眼,巍然不动:“我即是幕倾扬,幕家嫡女,皇上钦点的太子妃,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 二人皱了皱眉头,不敢轻举妄动,一个说:“你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禀告!” 另一个小心翼翼打量着幕倾扬,幕倾扬看了眼挂满红帐子的大门,心中一阵怒火,拿出腰间的剑冲上前去,砍了个稀巴烂。 守门声嘶力竭的拦着:“姑奶奶!你行行好,别毁了奴才们的差事!” 幕倾扬停下手,将他推开:“我来问你,幕宸羽被放出来了没?” 守门挠了挠脑袋:“你说大少爷,还……还没呢!” 幕倾扬冷笑一声,接着问:“幕瞿殇呢!” “老……老爷在府中啊!” 幕瞿殇既然在,自己的儿子还在狱中,他也能放任这些人陷害她,还荒唐到办婚礼! “你们说幕倾扬是戴罪之身,我问你她何罪之有?” 守门吞吞吐吐道:“犯得是……欺君之罪,冒充幕家嫡女,企图当上太子妃,而且……” “而且什么!”幕倾扬用剑抵着他。 他跪下道:“我说!我说!而且都已经找到幕倾扬畏罪自杀的尸体了!你……” 幕倾扬放下剑,冷笑起来,原来在世人眼中,她幕倾扬已经是个死人了! 另一个门卫直冲出来,大吼道:“她定是假的,二夫人说赶紧将她赶走!” “赶走?”幕倾扬眼神一凛,提着剑直直进入幕府,她一脚一个踢开那些守卫。 她幕倾扬想进的地方没人拦的住! 酒席之间,那些人看着她目瞪口呆,她立在中间,将剑举起:“识相的,都给我滚。” 众人以为是亡命狂徒,四处乱窜,而她却在人群之间看到了幕瞿殇。 他满脸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随即大斥一声:“幕倾扬!你疯了嘛!” 她心中一颤,手中的剑就这样落下,四周的府役将她压制住。 幕瞿殇的眼神太过冰冷,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这一定是个梦!幕瞿殇不可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的! 这一定是个梦!一定是! 第四十六章 梦该醒了 幕倾扬跪在大堂中央,鲜红的大堂,是喜庆的颜色,而落在幕倾扬眼里却是一片灰白。 她向众人扫去,皆是一副嫌弃的神色,而二夫人一行人的得意根本掩不住,目光落在幕瞿殇身上,他眉间紧蹙,表情更是凝重。 “……倾扬”他唤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幕倾扬站起来,冲他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不喜欢跪着。” “你一个戴罪之人,还敢如此张狂!” 二夫人瞪了府役一眼,那些人便重新压制住幕倾扬,幕倾扬难以挣扎,她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罢了。”幕瞿殇挥了挥手,那些人退了回去,他忍不住看了眼幕倾扬,没想到,几日不见,她竟变得如此憔悴。 “倾扬,你走吧,我会当你没回来过,事已成定居,“幕倾扬”已经死了,我会给你准备些盘缠……” 原来……幕瞿殇也以为她已经死了,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会热热闹闹的办酒席,大肆宴请! 那她幕倾扬到底算什么! 她浑身颤抖,紧紧握起的双拳指尖泛白,她颤巍巍地上前,问他:“……刚刚嫁出去的是幕家嫡女,那死了的幕倾扬是谁?” 幕清欢愤愤上前:“你就别装蒜了!幕倾扬!你的阴谋诡计已经被我们拆穿了,你与双琴设计入府,冒充幕家嫡女,还企图嫁与储君,条条死罪!竟还在这儿振振有词的!” 幕倾扬侧身望向她,勾了勾唇角:“呵,阴谋诡计?谁使的阴谋诡计,谁心里有数!” “幕倾扬!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我们在你房里搜出了你买通杀手企图刺杀幕家嫡女的书信,还有当年的接生婆和收留你们连氏的供词,都可证明,你!是个冒牌货!” 幕倾扬忽的冷笑起来,幕清欢皱了皱眉头,不解道:“你笑什么?” 幕倾扬一把将她推开,重新看向幕瞿殇,目光渐渐变得森然,嘴角的笑容不禁僵住:“所以,仅凭几封书信,几句供词,你便认定了我不是你的女儿,生死都与你无关,急匆匆的就将“幕家嫡女”的婚事给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她笑的诡异,都不敢上前,整个大堂只听得见她的笑声,有些凄凉。 幕瞿殇有些心酸,缓缓开口:“倾扬,你五岁入府,我问你,你的母亲是谁?你对我说你的母亲是李烟儿,是否,从那时起你便是在骗我了?” 幕倾扬微微愣住,扯下腰间的七彩幻玉,颤抖着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冰冷的玉佩,显得苍白无力。 “……玉佩,是李烟儿给我的,双琴与我说,她是我的母亲,她很爱我,我没有见过她,也不知她的好,也不懂她的爱,殊不知……最终束缚住我的竟是她……”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玉佩上,变得滚烫。 原来他对自己的好,是因为她是李烟儿的女儿…… 她为了幕家,为了幕瞿殇可以牺牲所有,她走的每一步都因为幕家而变得小心翼翼。 爱情,人生,这些在幕家面前变得黯然失色,她渴望被爱,在她心中幕瞿殇的爱是她唯一的支柱。 可她守护的、敬仰的父亲,不过是将她当做赎罪的通道,将她当做一个替代品! 她幕倾扬根本不算什么! 她冷笑一声,慢慢跪下,将玉佩递到幕瞿殇面前:“我懂了,多年的父女之情依旧抵不过一个李烟儿,幕瞿殇,如你所愿,“幕倾扬”死了……” 她松手,玉佩“啪”地落地,赫然碎成了两半。 这个梦,她做了很久,是该醒醒了…… 第四十七章 心痛的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幕府的,每一步,都那样疼,每一步,都砸在她的心口上。 可是她还是不肯回头,因为这个地方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曾经以为,幕瞿殇是她的父亲,他爱她,宠她,护她,是因为她是幕倾扬,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现在她才明白,他不仅在通过自己看另一个人,甚至他对自己的每一份好,每一份宠,每一份爱护,都是因为她是李烟儿的女儿。 只要她不是李烟儿的女儿,单独的幕倾扬,便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连生死都可以不管不顾的替代品! 她竟如此傻!为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地方,费尽心思,拼尽心血,带着满身的伤痕,狼狈的看清这个现实! 她回头,站在幕府大门前,望着那块*无比的横匾,“幕府”二字,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两个字。 如今看来,竟如此讽刺! “小姐!” 是秋水的声音。 幕倾扬瞥了眼嘴角轻佻的守卫,悄悄看向草丛,果然,是秋水在叫她。 她假意离开,躲到墙后,秋水才急匆匆的跑过来。 “小姐!”她哭着抱住她:“小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们都说……都说你已经死了,可我就是不信,小姐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死呢!呜呜呜……” 幕倾扬顿时忍不住,眼泪也哗哗往外流,猛的将她推开:“你是故意将我惹哭,想看看我不争气的样子嘛!” 秋水连忙摆手,替幕倾扬擦眼泪:“不是的!不是的!小姐,我实在是忍无可忍,那些人趁着小姐不在,就使诡计,找了一大推证人!还有纪筱茹!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帮着她们一起来陷害小姐!” “筱茹?” 秋水点点头,咬牙切齿道:“纪筱茹就是她们说的真正的“幕家嫡女”!谁知道那个纪筱茹如此忘恩负义,小姐待她那样好,她竟然反咬小姐一口!是她,去亲口承认,说她母亲曾经与她说她亲生母亲另有其人,再加上诸多证据,你又刚好不在!她便坐定了幕家嫡女的位子,然后她又使了法子去面见的皇上,请求赐婚,如此,她便名正言顺的嫁给了南宫公子!” 幕倾扬怎么也无法想到,竟然是纪筱茹,不会的!纪筱茹生性单纯,一向善良,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鼓,利用她喜欢南宫盛这点,而大做文章! 不对,纪筱茹就算再喜欢南宫盛,她也是个有原则之人,是万万不会与二夫人联合起来陷害自己的!而且还如此迅速便去请皇上赐婚。 以二夫人的心思,不过想扳倒自己,也无法想到让她立刻去请皇帝赐婚的份上,请皇帝赐婚,事后,即使她不是幕家嫡女,也已经木已成舟,推却不得。 即使要怪罪,始作俑者是二夫人,搞不好还会牵连幕家,欺君之罪,株连九族,也未必不可。 看来,她还有个更厉害的仇人正悄悄盯着她…… “小姐,小姐!” 幕倾扬回过神,见她眼睛还是肿肿的,便摸了摸秋水的脑袋:“秋水,当下,你必要先护住自己,我暂时……不会回来了,我也不想再与幕府,或者是皇宫有任何瓜葛。” 只要她离开这个地方,无论是多大的敌人,她已无任何威胁,又何须再与她为敌,想来如此,她才可真正做“幕倾扬”! “小姐!你难道不去救琴姑姑了嘛!” 幕倾扬狠狠皱了皱眉头:“琴姑姑?” “小姐,你难不成忘了,二夫人状告的是你与琴姑姑的欺君之罪,你畏罪自杀,皇上更是大怒,将琴姑姑关进大牢,明日就要问斩了!琴姑姑原本就被二夫人欺凌的不成样子,如今关在那种地方,只怕是生死未卜!” “什么!”幕倾扬狠狠咬牙,紧紧抓住秋水:“秋水!你必须为我做一件事,去将皇上赐给我出入皇宫的令牌拿来!” “好!好!奴婢这就去!”秋水刚一转身,又回过头来:“小姐!那牌子还有用吗?” “有用没用都要去试一试,我不能让琴姑姑替我受罪!” “好!”秋水重重点头,转身又匆匆离开。 …… 东宫 他伏在案上小憩,猛的惊醒,生出一身冷汗,他呆呆坐着,一双桃花眼变得空洞无神。 常喜闻声跑进来:“殿下!怎么了?” “常喜,我刚刚又梦见她了,她满身是血,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何骗她!” 常喜低着头,颤巍巍答道:“殿下,幕姑娘……已经去了,您就节哀吧!而且不是您骗了她,是她骗了您,她隐瞒众人,妄图当上太子妃,这可是骗了全天下人,她才是罪人,殿下就不要多想了……” 炎珏微微眯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还在,她没死,幕倾扬会死?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那个任性妄为,嚣张跋扈的幕倾扬居然会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幕倾扬,那个时时刻刻都要与他争辩的幕倾扬。 她……死了。 以后,便再无人毫不畏惧的与他争吵,也再无人像她那般蛮不讲理,也再无人像她那般目中无人,他也不必天天想着法子逗谁开心,也不必每天费尽心思的哄谁! 对!他早就厌烦了她! 想到这儿,他莫名一颤,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那样东西似乎很重要,重要到他的心很痛!痛的他无法呼吸! 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四十八章 母亲 母爱 幕倾扬换了身衣裳,拿着令牌快马赶至皇宫,索性能出入皇宫的令牌,皇帝不止赐了她一人。 她记得还赐给了宁锦荣,她是皇后的侄女,向来也是行事张狂,想必那些侍卫也不会有所怀疑。 她拿出令牌,高抬下颚:“我是宁小姐的贴身侍婢,我们家小姐有样东西落在太学院了,特叫我来取,还望各位大人行个方便!” 领头侍卫上前一步行礼:“姑娘,不是我们不行方便,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若随意放姑娘入宫,万一出了事,你我都不好交代,何不等到每日一早再来取回失物。” 幕倾扬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想必你还不清楚我们小姐的性子,她想要的东西就等不到明日,若因你的阻拦,我们小姐出了什么岔子,我必定领了你去皇后娘娘那儿好好坐着!” “这……姑娘,您又何必与我们为难……” 幕倾扬也懒得为这些事耽搁,继而道:“我知你们的差事也难做,我手中的牌子是皇上特赐的,是随时都能出入皇宫的令牌,是皇上的旨意,出了事也怪罪不到你身上,更何况,我不过进去取个东西,能出何事?各位大人尽管放心,即便出了事也由宁府与皇后娘娘一力承担,如何也牵扯不到各位大人的。” 幕倾扬见他犹豫半晌,正准备出大招,索性说他不让她进去是违抗圣旨,而他身后一个小侍卫上前劝道。 “差不多得了!这可是宁府的人,有皇后娘娘做靠山,你也敢得罪!况且那位宁小姐向来不太好说话,反正出了事也怪罪不到咱们身上,她手里不是有牌子呢嘛!您就别这么固执了!” 领头侍卫想了想,上前一步道:“方才多有得罪,姑娘慢走。” 幕倾扬笑了笑,将马牵给他:“这马给我好好喂着,待会儿好快些……回去复命!” 当然是快些跑路了! 那领头侍卫不禁看愣,明明刚刚是一股嚣张气焰,他只觉得是仗势欺人的奴才,而这忽而一笑,却清冽幽然,清高于众,他只有一瞬间的错觉,她不该如此简单! 等他反应过来,却见她已经跑了进去,他只得后知后觉的牵过马。 “嘿!傅清!看傻了吧你!人家姑娘早走啦。” 傅清将马牵到别处,那小侍卫又跟了上来:“你说说你,干了这么久,怎么还不知道变通呢!什么人能拦,什么人不能拦,难道你不知道?” 他没说话,反而一心喂马。 “你该不会是看人家姑娘长的好看,故意拦下套近乎吧!” 他紧蹙眉宇,侧身道:“子言!皇宫当差,自有本分,恪尽职守是你我的本分!你难道丝毫不觉得刚刚那位姑娘有何古怪?” 莫子言摆摆手,一脸无所谓:“还能有什么古怪,一个弱女子罢了,再说她手里有令牌,皇上下的令牌,你我又不能抗旨不是!你啊!就是疑神疑鬼,还改不了以前的坏习惯,你以为我们还在鬼坊……” “子言!”他瞬间脸色铁青,急忙捂住他的嘴巴,神色慌张。 “我与你说过多少回了!你不想活了嘛!” 莫子言拍拍脑袋:“我这嘴就是闲不住!” “你一句闲不住,可能会害你我死无葬身之地!你以为我们是来玩儿嘛!你我的任务这么久没完成,上面也没有指示,只怕怀疑你我有了二心,只等着处死我们,刚刚那位姑娘若是……” “傅清!你可别吓我啊!我们这任务本来就需要时间,大人兴许忘了我们呢!” 傅清冷笑一声:“你觉得那位是这种人吗?” 莫子言不敢再说话了,是啊,鬼夜是何人,他们鬼令使再清楚不过了! …… 幕倾扬低头走路,幸而天色已晚,宫里头大多人都已经休息,只有一些当值宫女与太监,基本上没有熟人! 她不能再猜,也不敢再想,她必须先赶去大牢见到双琴,确认她无误后,再带她一同离开。 当下,她必须先进入大牢。 她随手抓住一个宫女,将其打晕,换上衣服,进入大牢。 狱卒都是些势利小人,幕倾扬拿出几锭金子,他们便乐的找不着北了。 幕倾扬顺利进入大牢,狱卒带她走到一个牢门前,笑嘻嘻道:“姑奶奶这可是死囚,要不是瞧您这么阔绰,换了旁人我是万万不给她探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望姑奶奶体恤,话呢,挑拣挑拣,提重要的说!” “明白了!”幕倾扬又扔了一锭银子:“滚远点儿!” 狱卒见钱眼开,一副乐滋滋的模样,迫不及待的说:“我这就滚!这就滚!您慢慢说!” 确认狱卒走远,四下无人,幕倾扬才走进牢房,角落里,蜷缩着一团,根本看不出那是个人。 血腥味,尸臭味,粪便味混合在一起,幕倾扬瞬间便难以忍受,可双琴却一直待在这里! 她不敢相信,只能颤颤巍巍的上前,蹲在她前面,她伸出手想要拨去堆积在脸上的杂发,却看见自己的手不停的颤抖。 她在害怕,非常害怕! 头发被一点点拨开,而那张满是血迹和伤痕的脸是她熟悉的脸庞时,她彻底崩溃了! 是双琴!真的是她! 她将她抱到自己怀里,试探她的气息,微弱到根本察觉不出的气息,让她更加害怕。 “姑姑!姑姑!”她喊着她,声音都在颤抖。 倏地,她睁开了眼睛,一对苍白无神的瞳孔,见到她时,却笑了。 “你来啦,我就知道,我的倾扬不会死……” 幕倾扬紧紧抱着她,她不敢放手,似乎一放手,她就会失去她! “琴姑姑,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去找一个地方,和从前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 双琴依旧轻轻笑着,一只满是泥垢的手缓缓上升,将要触碰到她时,却又瑟瑟缩了回来。 “我多想看你成亲,看你生子,看到你幸福啊!可惜这些我都看不到了,倾扬,倾扬……” 她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幕倾扬惊慌失措的抓住她缩回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哭的泣不成声:“我在呢!琴姑姑,我在!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求人,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傻孩子,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的母亲也没有离开你,我们都会守护着你,守护你得到幸福!” 她又是微微一笑:“当初我见到你时,你不过是襁褓中的一个婴儿,如今却长的这样快,我的倾扬长的比小姐美多了!” 她又哭又笑,呼吸却越来越弱:““倾扬”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倾世佳人,扬名立万这两句话是小姐对我说的,她与我说,大丈夫以扬名立万,光宗耀祖为己任,女子为何不可?” “她写下这两句话与我打赌,她日后会求得一心人,与她“臭味相投”,共同实现这个梦想,提高女子的身份,你说她可荒唐?” “世人都觉她傻,她痴,可她只是与我们思想不同而已,我总觉得她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如她所说,还有一个世界,是男女平等的,在那个地方,女子也可扬名立万,也能光宗耀祖,可她却忘记了,这儿,不是那个世界……” “仅凭她一己之力,如何改变?她求一心人的愿望始终落空,当年她与皇上两情相悦,皇上待她真心,她与皇上更是一往情深,可是,他是皇上啊!他的子嗣关系国运,如何放下后宫,只娶她一人?” “她伤心欲绝,几度崩溃,她却总是念念有词,说她没输,幕瞿殇就此趁机,她虽为庶女,幕瞿殇却依旧想要八抬大轿娶她过门,他与她立誓,此生此世,只娶她一人,小姐嫁过去没几年,老夫人便以死相逼,逼他纳妾,幕瞿殇已然违誓,小姐心死,才带着你离家出走。” 幕倾扬只觉得当初李烟儿怀孕出走,是厌烦与人勾心斗角,却没想到她仅仅就是为了只求一人的心愿落空。 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幕倾扬强忍着万千情绪,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是李烟儿的女儿吗?” 她知道空穴来风的陷害是根本不成立的,就算二夫人能买通所有人,但双琴不可能不知道! 双琴迟疑了一会儿,她犹豫的无话可说。 “原来是真的……那我是谁?”幕倾扬问她。 双琴安抚着她:“倾扬,不是这样的,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你的出生,但七彩幻玉在你身上!” “你觉得这能证明什么!当时还有另外一位孕妇,另外一个孩子出现,没人能证明我是幕倾扬还是另一个孩子,你都无法证明……所以说我可能真的不是幕家嫡女……” 所以她得到的那一切都不是她的!她根本没有资格怪谁,怨谁!她的人生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错了…… 竟如此可笑吗? “不是的!不是的孩子,你听我说……咳咳咳……” 幕倾扬才反应过来,双琴如今还是一身的伤,当务之急,是应该先将她救出去医治,那些事……总有一天,她会查的清清楚楚!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不明不白的! “姑姑,我先带你出去!” 双琴紧紧拽住她,泪像断了线似的落下:“我的时日不多了!即便出去了,也是凶多吉少,你没必要为我冒险,我想……我想与你说,无论你是谁的孩子,从我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将你当做……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她明白的!她该明白的! 双琴待她如何,她又怎会不知道,只不过从前她太在意李烟儿了,她总是觉得双琴待自己的好,都是因为李烟儿。 她早已分不清,到底是他们太过在意李烟儿,还是自己太过在意? 可是面前这个女人,她是将自己当做亲身孩子一样对待的啊!她如何能怀疑她! 她不在乎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也不在乎自己是谁的女儿了!她只想让双琴活下来! “我要带你出去!你一定要活下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也不想当谁的女儿!姑姑!姑姑!” 她紧紧的抱住她,可她的身子却越来越凉,她抱的很紧,不敢有丝毫松懈! “姑姑,你还记得吗?当初在斜阳村,我总是不听话,老是到处跟人打架,尤其是小清子,姑姑还记得小清子吗?” 双琴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声若游丝:“……记得” 幕倾扬笑着说:“他被我打的一身伤,便找了许多人来找你算账,你提着锄头,将我护在身后,丝毫不畏惧,后来,你对我说,那是你第一次与人吵架……”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却还不停的流泪:“我知道,你在害怕,姑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她知道,她一直在保护她,即使害怕,她也在拼了命保护! 双琴躺在她怀里,她能感觉到,她快要抓不住她了!就算她抓的再紧!她也抓不住她了! 她无助的哭喊着:“我会保护你!我也会拼了命保护你的!” 她的将她放下:“我去求!我去求皇帝!我去求太子,去求炎珏!我去求幕瞿殇!姑姑!你等着我!” 第四十九章 学会求人 她发了疯似的跑,她不敢停! 她不能让双琴离开自己,她是她的母亲!她不管谁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让她感受到母爱的人是双琴,她要护住她,就像从前她护住自己一样! 可她自己都是戴罪之身,恐怕连皇上的面都看不到,就被人抓起来了,她没有时间了! 只能去找炎珏! 他是太子,至少……至少能让太医先给双琴医治! 她跑到东宫,大门紧闭,她狠狠地敲着门:“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阵巨雷在空中炸开,怒吼着,发泄着,雨倾盆而下…… “太子殿下!我有要事相见!殿下!” 门被打开,常喜撑着伞过来,一见到她,整个人吓的瘫软:“你……你……幕……倾扬?” 对了,在众人眼里她已经死了! 她一把抓住他,急忙解释:“常喜!是我!我是幕倾扬,我没有死,我要见太子,你让我进去见太子!” 常喜依旧一脸惊恐,半天说不上话来,低头看向她的影子,才确认她是活人,又见她一身宫婢装扮,面色苍白,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幕姑娘,殿下还未歇息,您先进来说话吧!” 幕倾扬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抬步进去时,却听见一个冷冽的声音。 “不准进!” 幕倾扬定睛瞧去,雨中立着一个女人,极强的威慑力,让幕倾扬愣在原地。 是周妃,可她平日里端庄温柔,对幕倾扬向来疼爱关怀,可如今的气场,如今的做派,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常喜,我看你是办事办糊涂了,什么人都敢往太子跟前儿带!” 常喜立马求饶:“娘娘!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周妃侧着身子,微微瞟了幕倾扬一眼,满是厌恶:“已是戴罪之身,还肆意夜闯皇宫,看来是想死的更快些!” 幕倾扬强忍着,恭敬行礼:“周妃娘娘,臣……罪女深知犯下滔天大罪,但……现下我真的有要紧的事找太子殿下,人命关天,望娘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我这个忙!” 周妃打量着她,冷笑一声:“……幕倾扬,你也有今天!平日里看到本宫,基本上是爱答不理的,眼高于顶,本宫讨好你是依着你那幕家嫡女的身份,有助我儿,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指望面见储君?痴心妄想!” 幕倾扬知道自己以前不想与后宫的人打交道,所以对皇宫嫔妃相当疏远,深怕让人有机可乘,陷害幕家与后宫勾结,如今守护幕家的每一桩、每一个想法都成了绊脚石! 反正她已是烂命一条!再多的骄傲,再高的自尊,也抵不过双琴! 又是一声闷雷,雨下的越来越大…… 幕倾扬走到雨中,缓缓跪下,双目赤红:“望娘娘开恩!我幕倾扬定当永世不忘!” 一个脆生生的响头…… 她将头埋在地上,雨水,泪水,汗水,汇聚成了每一份恨! 她,亲手将自己的尊严、骄傲扔在地上,不断践踏! 从前,她最不屑的事便是“求”,可如今她不得不做! 周妃皱了皱眉头,用手帕捂住口鼻:“真是脏了这下的净水,你就在这儿跪着吧,本宫看你幕倾扬是怎么低头求饶的!” 她转身进去。 幕倾扬抬头,一道闪电,将她的脸映照的更加扭曲可怖! 常喜上前小声劝道:“幕姑娘,别跪着了,那么大雨,会淋坏的,你……赶紧想法子逃出宫去吧!你如今的处境实在是对您不利啊!你这样显眼的跪在这里,万一出了事,你是要命不要啊!” 幕倾扬朝着常喜磕头,声音嘶哑:“常喜公公,求您,进去通报一声,我不信……我与炎珏多年情分,自小的情意,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炎珏至少……至少待自己是真心的!她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他身为太子,却依旧忍她、让她,总是为她想的周全。 曾经,他还是她下半生的依靠!他说,他要娶自己,要与自己成亲,要给自己幸福! 就算……就算他说的都是哄她的,但多年情分不假,她跪在这里,他不可能无所动容! 她不奢求什么,但求一件,不要让自己从前的人生显得那样不堪,摘掉了幕家嫡女的身份,所有人,便都不认她了! 第五十章 冰冷的温暖 灰暗暗的宫殿里,他命人灭了所有的灯盏,独自立在窗下,雨点点飘在他的脸上,有些微凉…… “你如此萎靡不振,难道就因为那个女人嘛!” 周妃进来让人点灯,他晃了晃眼,转过身来,十分憔悴。 “母妃,我日日梦见她,可是她死后,知道了我一直在骗她,所以……” 所以她恨自己! 他的心有些抽痛,一想到她在恨他,他便难过…… 周妃缓缓坐下,悠悠道:“你不欠她的,她一个贱婢,有何资格恨你,再者,她亦没死,她也管不了梦祟作怪,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 “什么!她没死……” 常喜低头进来,看见周妃也在,便有些为难:“……殿下。” 炎珏不耐烦,只因刚刚听到她还没死,她真的没死?她还活着! 周妃当然知道自家儿子在想些什么,继而瞥了眼常喜:“有什么话就说给太子听!” 常喜犹豫不决,却又想到幕倾扬那副狼狈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 “殿下,幕姑娘在外求见。” 炎珏一个激灵,差点儿没往外冲,他紧紧抓住常喜,质问道:“你说的可当真!” 常喜被抓的生疼,大声道:“千真万确啊!殿下。” 炎珏猛的放开他,正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却被周妃呵斥住:“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炎珏愣愣的停下脚步。 “幕倾扬如今的身份,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父皇大怒,你如今是最该避风头的人,你可明白!” 炎珏没有回头,依旧站着:“……可幕倾扬与我多年情义……” “你先弄弄明白,你与她的“情义”从何而来!当初是为了太子之位才接近她的!你父皇有多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与她扯上关系,我问你,你的太子之位,要还是不要!天下要还是不要!” 炎珏立马变了脸色,她说的没错,现在接近幕倾扬,只有坏处! 他原本就与幕倾扬有婚约,父皇没有因此迁怒于他,已实属万幸,如今他失了幕家嫡女作为依靠,太子之位本就摇摇欲坠,他如果还去帮幕倾扬,他的理想,他的天下…… 周妃见他有所动摇,趁势继续劝道:“你从前不是厌极了她嘛!她目中无人,即使你身为太子,却因现实所迫,在她面前还得低声下气的!她如今披的那张假皮被撕了,就来找你帮忙,她存的是何心思,难道你看不明白吗?” “她不过是想利用你!以前你受的委屈,我们只当上了当了,如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住你的太子之位!” 炎珏有些喘不过气来,是啊,他从前是厌极了她的,他不愿意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也不愿意在她面前为首是瞻,他更不愿,他的太子之位是因她才得来的! 他……是厌她的! 他一步步的走回去,坐到凳子上,有些恍惚…… 周妃微叹一声,唤来婢女:“佳儿,你出去告诉那个女人,她要跪就让她跪着!就算她跪到死,太子殿下也不会看她一眼!” …… 雨无情,人亦无情。 幕倾扬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雨下的越来越大,炎珏……也始终没有出来。 双膝又麻又疼,她逐渐失去了来自双腿的疼痛,似乎已经没腿了。 一个宫婢撑着伞出来,轻蔑一笑:“还在这儿跪着呢!” 幕倾扬冷的发抖,咬牙说道:“……太子可愿见我?” 宫婢嗤笑一声:“我们殿下让我与你说一声,就算你跪死在这儿,他也不会见你的!幕倾扬,我觉着你平日里也是个极聪明的人,怎么如今竟如此蠢笨呢?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幕家嫡女,能够为所欲为嘛,戴罪之身,贱奴一个,还妄想太子会帮你,我告诉你,他如今对你是唯恐避之不及!” 幕倾扬僵硬了身子,唯恐避之不及吗? 宫婢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也不妨告诉你,当初我们殿下接近你,忍让你,不过是为了太子之位,你不是李烟儿的女儿吗?没想到居然是个假的,还真拿自己当人物了!” 她愤愤进去。 幕倾扬怔住,脑子轰隆作响,接近她是为了……太子之位? 她被回忆拉扯着,想起最初遇见炎珏时,他眼中的厌恶之色,却又变成后来的假意讨好。 想来他堂堂一个皇子,何须来讨好她,原来一切不过是为了太子之位!皇帝愧于李烟儿,便要将李烟儿的女儿招到皇家,赐予皇后之位吗?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好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好一个力争上游的励志故事! 她就这样变成了所有人都垫脚石! 什么狗屁情义,什么郎情妾意!全是狗屁! 她曾经竟然还将炎珏当做未来的依靠,却不成想自己早就成了权力阴谋的一枚棋子! 无论幕瞿殇、炎珏、从前得到的种种皆因她是幕家嫡女,皆因她是李烟儿的女儿! 幕倾扬根本没有活过,不过是幕家嫡女活了十六年而已! 被人利用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她强撑着站起来,冷笑着,看了眼紧闭着的大门,曾经,她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假的,一个假的人生造就了一个假的幕倾扬!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空荡荡的皇宫里,什么亲情,什么友情,什么爱情……不过是过眼云霄,蒙蔽了双眼而已。 她悲哀的人生竟如此……可笑。 她拖着身子走回大牢,拖了一地的水渍,双琴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好冷,真的好冷! 她跑过去抱住双琴,她冰冷的身子却那样温暖,她埋在她怀里,哭着说:“琴姑姑,我真没用,都保护不了你,我会与你一起去那个温暖的地方,那样温暖的地方,你不能丢下我!” 她默默地哭着,她知道,她抱着的,是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可为何比活生生的人还要温暖? 她哭到没有力气,双腿依旧没有知觉,却依旧死死的抱着双琴,不肯有半分松懈,她不会放手了,这是她唯一的温暖,她不会放手的! 第五十一章 最大的弱点 一道闪电,牢房中亮光乍闪,却多出了一个黑影。 他亦是满身水渍,牢房的锁已经被他不动声色的劈开,他踉跄的走过去,看着蜷缩在尸体中的小人,眼底满是悲戚。 他慢慢蹲下,看着那张皱在一起的小脸,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希望能够给她一丝温暖,哪怕他的手只能给她一丝,他也心满意足…… 可将要触碰时,他却犹豫了,只因他现在是鬼夜,这双手沾满了血,那么脏,如何碰她! 他颤抖的手缓缓摘下面具,那张湿漉漉的俊秀脸庞却带着勾人心魄的邪魅气息,一双幽暗到迫近冰冷的眸子,此时却如水般化开,变成柔软的温柔。 他再次伸出手,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当触碰到那抹柔软时,他更加心痛。 她的脸很冰,冰冷的犹如旁边那具尸体的温度,他知道,她在雨中跪了很久,可他依旧跟从前一样,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独自心疼。 他想要让她与那具冰冷的尸体分开,却不想她竟死死的抱着那具尸体,他不敢太用力,怕弄醒她。 可她在发烧,双膝也受了伤!他有些急了,也顾不得多少,只能用力将她分开。 他将她抱到自己膝上,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不过她发着烧,似乎很难醒过来。 他从身上拿出一个药瓶,灵习医术高明,他的药向来极好! 他将她扶起,睡在自己的臂弯里,猛的将药倒入自己嘴里,再贴近那瓣柔软,将口中的药全数渡入她嘴里。 而这瞬间的接触,却又是让他流连忘返。 只见她缓缓睁开了点双目,他有些惊了,莫不是刚刚…… 他刚想找面具,却听见她轻柔到微乎及微的声音:“……陌生” 他顿了顿,听到她唤他,心底早已是一片柔软,半天反应不过来,望向她时却多了些愧疚与心疼。 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幕姐姐吃那么多苦!他发过誓,要守护住她的! 她轻轻笑了笑,或者说根本察觉不到那是笑,她紧紧的往他怀里蹭了蹭,嘴里呢喃:“你身上好暖和!” 炎陌生才想起来,他与她一样是淋了雨的,身上怎么会暖和。 他急忙想要将她放下,虽然是铺着稻草的牢房,但总比他湿漉漉的衣服要好! 他还没放开她,她却搂住他的腰,死活不放开,睁大那双湿红的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连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 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着,疼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怀中弱小的她,不知又在心中咒骂了自己多少回! 他不应该让她回来的!他不应该将军令给她,她那么在乎幕家,而那个“家”却毫不犹豫的背叛了她,她那么努力,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幕家! 他恨不得!恨不得明日便将幕府踏平!让伤害过幕姐姐的人都去死! 怀里的人又缩了缩身子,他紧紧抱着她,声音温柔如水:“……幕姐姐,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他毕生的心愿,他要带幕倾扬离开,找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地方,她与他说过,想开一间茶馆,那他便开一间茶馆,或者十间二十间茶馆,只要她喜欢,他都愿意! 到时候,她做老板,他可以当伙计,或者洗茶盏,无论什么事他都愿意干,只要有她,他什么都愿意! 他怀里的小人又是轻轻蹭了蹭,含糊不清的答道:“好啊。” 听到她的回答,他竟是一阵心酸,似乎这些年,他在等的不过是这两个字。 她或许睡一觉起来,就都忘了…… 可她答应了!她是愿意的! 炎陌生痴痴的望着她,将她耳边的碎发轻轻的别到耳后:“幕倾扬,你知道我有多心悦你吗?”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到底有多爱她,似乎在她面前,他原本的理想都变的微不足道,甚至乐儿…… 他不该如此爱她的! 他有晦暗的人生,他要对抗的是自己的命运,他有必须守护的人,不该因为爱她而放下一切! 可是他的心……难以抵御。 如果他能有一丝丝的不爱她,或许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他没想到,幕倾扬成了他最大的弱点。 第五十二章 真面目 他知道,现在就算抛下一切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他们也难以逃脱。 她如今身上带着欺君之罪,又擅闯皇宫,若带着这些逃走,他们过得也只能是颠沛流离的日子,他不愿看到她受苦。 看来只能过了皇帝那一关…… …… 一束刺眼的光,她缓缓睁开双目,才发现自己躺在金銮殿上,双琴已不见了踪影。 她再次抬头,那高位之上坐着的皇帝,面色憔悴,毫无生气,与她记忆中的脸相差甚远。 她想要站起来,却丝毫力气都使不上,僵硬的腿毫无知觉,她心中一颤,开始慌乱起来。 “我的腿……” 一双冰冷却异常温柔的手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在她耳朵小声道:“你该活下来的,幕姐姐……” 她微怔,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表情清冷,上前一步拱手:“父皇,儿臣是听下人们禀告才知道幕倾扬尚在人世,并且冒充宁小姐的身份夜闯皇宫。” 幕倾扬蹙眉,怔怔的望向他,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不过她本就不想活,这些罪名只会让她解放的更快。 皇帝咳嗽几声,沉沉开口:“幕倾扬,幕倾扬,好一个幕倾扬……” 幕倾扬站直身子,毫不避讳的看向高位上的人,冷笑几声,却并未行礼:“民女幕倾扬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勾了勾嘴角,苍白的面容渐渐狰狞:“看来你并未悔过之心,朕原本想着……看在往日之情,饶你不死,可你……” “多谢皇上,皇上的大恩大德幕倾扬永生难忘,然但求一死,认罪不惧!”她不卑不亢,轻松说着。 皇帝怒道:“幕倾扬!好!好!如今你就算不想死,朕必定也会将你碎尸万段,不过朕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 “身份?”她似笑非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身份造就了一切,我得到的是身份,失去的是身份,到头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幕家嫡女、贱奴罪仆原来是一样的……” “胡言乱语,朕看你已经神志不清了!来人……” “皇上!”她极力打断他:“在你的眼里,我也只不过是李烟儿的女儿,如今不是了,自然也没什么利用价值,可双琴……她护了李烟儿一生,护了李烟儿的女儿一生,就算我不是,可她不知道”!你对李烟儿有情,幕瞿殇对李烟儿有情,可你们对她的都是占有欲!是束缚!是囚禁!” “而我是最傻的,代替了她被束缚,被囚禁,却依旧乐在其中,浑然不觉!” 许久,皇帝才开口,声音有些颤颤地:“朕并未处罚双琴……” “她死在牢里了!像母亲一般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就那样冷冰冰的死在牢里,我去求……去求……可是我已经不是幕家嫡女了!” 皇帝闷声向炎陌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炎陌生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表情却凝重:“禀父皇,你卧床期间,由皇后娘娘与太子打理政务,罪犯双琴……应是由皇后娘娘处置的。” 皇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声音缓和了不少:“着拟圣旨,免双琴一切罪责,尸体送回原籍……” “呵……哈哈哈哈。”幕倾扬忽的笑起来:“死了的人是无法弥补的,无论是你还是幕瞿殇,亦或是我,都是错的……” 她缓缓跪下,双腿如针扎一般:“望皇上恩赐,赐我一死。” “你……”皇帝瞪了她一眼:“你怎么就这么犟!” 炎陌生看向她,微微一叹,再次拱手道:“皇上,幕倾扬刚刚经历这么多事,自然一时缓不过来,此事错综复杂,孰是孰非,已不好追究,当年之事……无人能妄加评论……” 炎陌生及时给了台阶,皇帝长叹一声,瞥了幕倾扬一眼:“只要你认个错,朕便……” “倾扬说了,所有的罪责我都认,欺君之罪,夜闯皇宫,条条死罪,皇上还是早下定夺。” 皇帝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赐死你都算便宜了你!来人!将幕倾扬贬为庶民,每日正午在乾安大门前跪两个时辰,跪满五日,再任其自生自灭!” 幕倾扬被人带走,炎陌生却是皱了皱眉头。 …… 阳光刺眼,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樽雕像。 乾安门,是入宫的必经之门,往来的大多些贵权,都是曾经相识之人…… 几顶马车停下,下来几位衣着华丽的小姐,宁锦荣往这边瞧了一眼,笑呵呵的随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天呐!这是谁啊?你们知道吗?” 她身旁一位小姐笑道:“锦荣,你莫不是忘了,这可是当初风光无限的幕家嫡女幕倾扬啊!” 又一位反驳道:“不对,那幕家嫡女不是已经嫁给了南宫将军了嘛,这位怕是个冒牌货!哈哈哈!” 幕倾扬依旧直直跪着,目不斜视,以往面对众人的嘲笑与讽刺或许还会生气,但如今,竟然毫无感觉…… 宁锦荣上前一步将她踢倒:“幕倾扬!你如今连路边的狗都不如,还敢耀武扬威的!来人!将她给我拉下去,仗责一百!” 周围的侍卫不为所动,她更是大怒:“你们都聋了嘛!我让你们把她拉下去!” 傅清上前一步道:“幕倾扬奉皇上之命跪在乾安门跪两个时辰,跪满五日,若擅自将人带走处罚,需皇上圣旨,其他的,属下无法领命!” “你……”宁锦荣还想与之辩驳。 身旁的人拉走宁锦荣:“先走吧,会误了皇后娘娘的时辰的!” 宁锦荣朝幕倾扬又踢了几脚解气才愤愤离开。 傅清见状,正想扶她起来,却被她打开手臂,她冷冷瞥了他一眼,自己爬了起来继续跪着。 傅清无奈:“两个时辰快到了,你坚持一会儿。” 他走回原位站着。 莫子言忍不住问他:“你帮她干什么?她可是罪犯,那日疏忽放她进去,你我未受牵连,已实属万幸,你还去蹚浑水!” 他深深看了不远处摇摇欲坠的人一眼,轻声道:“她……好像不认得我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辆马车,秦湘匆匆从里头出来,却看见跪在那里的幕倾扬,她快步走过去,潸然泪下:“……倾扬。” 幕倾扬抬头望了她一眼,好华丽的衣裳,好美的装扮,从前她总是喜欢一些较素的妆容,如今认真装扮起来,却也是美的。 她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秦湘更是上前几步,用手帕抹着泪水:“倾扬,没想到再相见,竟是这样一番情形……” 幕倾扬不忍笑道:“秦湘,你如此聪慧隐忍之人,又何必到我面前演这一出戏。” 有些事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秦湘是个怎样的人,她其实一直都明白,她总是小心翼翼,尊规守矩的,心思又那样缜密,可是她念着当初一起在太学院的情分,对她不薄。 可沉船事件过后,她便大变,一旦这样的人变坏,成了她的对手,她根本防不胜防。 纪筱茹与她并未交集,可她依旧请皇上解决秦湘婚事的难题,想必让纪筱茹去皇帝那里请求赐婚便也是秦湘的主意。 秦湘与她一同跪下,一脸茫然:“虽不知何事,但我绝对没有在你面前演戏!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办法帮你,倾扬,你深知我如今的处境,即便我想帮你,也是力不从心啊!” 幕倾扬冷冷看向她:“是不是你让纪筱茹去皇帝面前赐婚,并为你求情的?” 她目光微微闪躲,最后重重点了点头,哭着说:“倾扬,当时的情况……我以为只是宅府争斗的小把戏,却没想到事情原委连双琴姑姑都不知,我看事情似乎无法挽回,我便想让纪筱茹去皇上跟前,我想着皇上疼爱你,必定不会相信,可我没想到……” “那她为何替你求情婚事?” 秦湘抓住她的手,迫不及待的解释:“当时,我是靠你的缘故暂住在幕府的人,我的话别人只会认为我是在帮你,没人会相信的!我只能和纪筱茹说,我是为了让她帮我求情才出的这个注意的!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还让你对我产生了那么大的误会!” 幕倾扬见她哭泣不止,一脸委屈,语气又那样真挚,她刚被贬为庶人,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可她还肯与自己说话,和自己解释。 若真是她做的,她现在又何必还和自己有所瓜葛? 幕倾扬冷笑几声:“我可能是糊涂了,一时间觉得所有人都在害我,秦湘,对不起……” 秦湘擦着眼泪,还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倾扬,你别急,我去求求皇后,皇后娘娘或许会有办法!” 她正准备离开,幕倾扬将她拉回:“皇后与太子连妃向来水火不容,而我从来都是与她的“仇人”交好,她不会帮我的。” “那怎么办?”秦湘急得直哭:“我真没用,每次都是你在帮我,可你出了事,我却一点忙都不上!” 幕倾扬对她莞尔一笑:“你的态度就是我最想得到的了,谢谢你,秦湘,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了,把对我的一切都忘了,离我远一点。” 看她泪如雨下,幕倾扬又忍不住嘱咐道:“你以后一定不能再受你兄嫂的控制,将你受到的一切虐待都告诉你的姐姐,你姐姐虽失了子嗣,如今不谙世事,但皇上依旧封妃,可见情分还在,不管恩宠如何,她与你的婚事还是能做主的,你依靠着她便是。” 秦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南辛劝道:“小姐,皇后娘娘设的宴是不能迟的!” 幕倾扬移开眼神,恢复一片淡漠,直直跪着。 秦湘一步三回头,最终离去。 待她走后,幕倾扬才落下泪,秦湘待她是真心的! 没想到,她出了事,她曾经以为的亲人都在一个一个的露出真面目,而这些她曾经以为不重要的人却真心关心待她…… 第五十三章 对不起 第三日…… 第四日…… 第五日…… 乾安门前,她总共跪了五日,嘲讽,嬉笑,谩骂,辱打,各种她从前对别人做过的的事一样又一样都还给了她。 原来,欠了的都得还。 她扶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没了,她爱的,爱她的,全都走了,能去哪儿呢? 去死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拽住她,炎陌生掩着情绪,咬牙问道:“难道你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她一把甩开他,语气冰冷:“走开。” 他重新抓住她,情绪激动:“我知道,你如今万念俱灰,五日的跪罚对你来说是最后的救赎,你想看的更清,看的明白,可是……幕姐姐,你看明白我了吗?” 他知道,她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她一心求死,想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五日跪罚,人性看透,万念俱灰,她……要去死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还是那样藏了隐忍的感情,她唯一还看不清的人,只有他了…… 若他的目的是皇位,如今的她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可他依旧施计让皇帝饶恕她,他故意带自己到皇帝面前请罪,是因为他知道若是让皇后或是其他人知道她夜闯皇宫,必死无疑。 所以他将自己带到皇帝面前,假意邀功,皇帝养病已久,处理事务有了更多的妇人之仁,更何况他当初还将自己当做李烟儿的女儿,双琴又死在了皇后手里,他再恨自己,也不会轻易下杀机。 他故意将自己带到皇帝面前,说出双琴被折磨致死的消息,是为了让皇帝愧疚,而消了杀机,救自己一命,他如此做……应该是为了报恩吧。 她淡淡一笑,她给他的恩,这些年他还的都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报。 “……陌生,今日起,你的恩报完了,我们两不相欠。” 她微微做辑:“九殿下,民女告退。” 她径直离开,他僵硬的无法呼吸,两不相欠? 不!她还欠他的! 他回头,再次拉住她,一把拥入怀中:“幕姐姐,我不准你走!你还欠我的!你还欠我的!” 幕倾扬被他紧紧拥着,不知为何,本该冰冷的身体却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她沙哑的开口:“……陌生,我帮不了你了,本来,我也没准备帮你,离我远一点,如果你还想得到你想要的,就离我远一点。” 他如果还想要皇位,就必须立刻跟她撇清关系,看炎珏,他多看得清局势…… 听到她的话,他却抱的更紧:“我想要的……我想要的……” 幕倾扬见他有所犹豫,是啊,在皇位面前,利益永远是第一步,她本就应该识相些,离开这个已经不需要她的战场。 她狠狠推开他,合眼,眼泪缓缓落下,轻声道:“结束了。” 她慢慢地从他身边走过,他却始终再抬不起手挽留她了。 炎陌生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他是一个皇子,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后是一个依靠,是所有追随着他的人的依靠,他不能倒下,他无法义无反顾,他无法不惜一切。 ……对不起,幕姐姐。 第五十四章 人心难测 荒郊外,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落叶纷纷带走了些许寂寥。 她伸手,一片残叶缓缓落入她的掌心,嘴角轻勾,覆手,残叶落地,被她无情碾过。 天地之大,身犹在,心却死,无她容身之处,也已无牵无挂,何须惜命…… 悬崖边,孤寂一人,她仰天长叹,随即冷笑起来:“……幕倾扬,倾世佳人,扬名立万?笑话!” 她低头,山风刺骨,万丈深渊不可测,这便是她最终的归宿…… 倏地,她纵身一跃,毫不犹豫。 …… 秦府 “小姐,皇后娘娘这次重开赏花宴席,城里有声望的小姐姑娘们都去了,唯独没给咱们秦府下帖子!这皇后不明摆着不待见我们嘛!” 秦湘坐在梳妆台前,捻了一支兰花簪子,目光暗沉,嘴角却挂着笑容。 “幕倾扬倒了,我如今倚靠着的人是姐姐,姐姐有心再次争宠,缘由自我,皇后又怎肯再给咱们好脸色瞧。” 南辛撇撇嘴,不满道:“这只是一个缘故,但皇后娘娘肯定是记恨了您上次赏菊宴迟到,皆因与幕倾扬叙话所致,那皇后娘娘向来不喜幕倾扬,那是上一辈的恩怨,大可不必追究,如今幕倾扬被贬为庶人,再无东山再起之日,小姐又何须假意与她示好?平白惹麻烦!” 提起幕倾扬,秦湘难掩笑意,轻轻摸了摸手中的兰花簪子。 “你懂什么,幕倾扬虽生性顽劣、目中无人,可她又不蠢,怎会不知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她不通男女之间的情爱,却重亲情重友情,如今她被所有人背叛,正是孤立无援,万念俱灰之时,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这寥寥几句足可让现在的她对我再无介怀了,要说从前,她对我,不过我对她一般,各取所需,但日后,她必定视我为挚友。” 南辛不解问道:“那幕倾扬如今都被赶出幕府,皇上也重怒,还将她贬为庶人,罚跪五日,太子那边更是对此事避之不及,她所有的靠山都没了,她哪儿的日后啊?” 秦湘瞥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她是自命清高,像她那样骄傲之人,发现原来大家对她的好,只因她的身份,她能释怀嘛?不过,等她缓过神来,恐怕,她便是我日后最牢靠的靠山。” “缓过神来?什么意思?” 秦湘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你以为幕瞿殇果真无情?你以为皇帝当真对她半分情义都无?你以为太子真的只当她是上位的棋子?还有咱们那位对她忠心耿耿的九殿下,还有南宫盛,还有纪筱茹,等她回来查明真相,这些人对她的愧疚,就是她最好的武器,也是我……最好的武器。” “即便如此,小姐,她也害你不能参加皇后娘娘的宴席,皇后娘娘此宴可是摆明了为太子选太子妃的!” 秦湘轻笑一声,悠悠道:“摆明?我看是内定吧,皇后年纪已不适生养,况且皇上身体又不好,多半是太子处理国务,皇后娘娘有意让宁锦荣当太子妃,是想拉拢太子,做个安枕无忧的太后。” 南辛恍然大悟,感慨道:“小姐!你真厉害,竟什么都知道!” 她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人心,她看的再清楚不过了。 想起了以前的事,她顿了顿才将兰花簪子别在发髻上,南辛急忙道:“小姐,这支兰花簪子已经放了很久了,奴婢记着还是大小姐在府上时送给您的,咱们入宫见大小姐,还是戴个鲜艳些的吧!” 她制止住她,起身道:“就戴这支,入宫吧,别让姐姐等急了。” 第五十五章 她要活下去 入目,是一间厢房,飘着淡淡的茶香,是她最喜的魂牵梦萦。 此茶出自南蛮之地,由一位世外高人所种,当初为了得此茶,炎陌生足足寻了半月,魂牵梦萦的茶香幽远却极淡,让人无法不对此贪恋。 她缓缓起身,才发现下身已是僵硬,挣扎几次,最终无果,只能乖乖躺着。 她扫了眼四周,难道是被人所救? 可她纵身一跃,万丈深渊,如何得救? 难道这便是书中所说的十八层地狱?可这地狱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些,连被子都是蚕丝的。 “你醒啦!” 一名黑衣女子匆匆进来,手中端着水盆。 她将水盆放下,拿着手帕替幕倾扬擦拭,幕倾扬抬手一把打开她。 “此为何处?” 莫霜不满瘪嘴,漫不经心的答道:“这里是鬼坊,是我们坊主救的你,为了救你,我们坊主可是受了重伤!” 鬼夜? 她想要起来,双腿却如针扎一般,痛不欲生,她满眼疑惑的问道:“我的腿……怎么回事?” 她呵呵一笑:“连命都无所谓,还关心腿!你呢,是细皮嫩肉,恐怕是之前受累跪罚,所以伤了你那金贵的膝盖,再加之跳入悬崖之时受了些伤,灵习先生说了,等你醒过来,他用药过后便会好。” 幕倾扬蹙眉,脑子依旧混乱一片,只唯一一件尚且清楚,看来她还没死。 她挣扎地摔到地上,想要爬出去。 莫霜愣了愣,想要将她扶起来:“你做什么!身子可还刚好!” 她用力打开扶她的手,冷冷道:“我要出去。” “你要出去可以,待我禀明了坊主才行,你等着!可别动!” 女子慌乱的跑了出去,幕倾扬趴在地上,下身竟是动弹不得。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来救她? 如今落了个半死不活的地步!这算什么!难道她连结束自己性命的资格都没有嘛! 门猛的被踢开,他满身戾气,在看到她狼狈的趴在地上时,瞳孔倏地收紧,立刻冲过去,一把将她捞到怀里。 依旧是沙哑刺耳的声音,带着丝丝的疲惫:“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准你死!” 他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上,负手立在床边,面具下的脸满是悲戚,他的幕姐姐……他依旧不忍,依旧放不下她,炎陌生背负了太多,无法与她在一起,可是鬼夜可以。 鬼夜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此生只求她…… 幕倾扬淡淡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可知如今我已不是幕家嫡女,无任何用场,坊主何必多此一举。” 他没说话,坐在她的床边,几番张嘴,却是无言,他不知道身为鬼夜,该如何安慰她,她生性多疑,该如何解释鬼夜舍命救她? 他再次张嘴,却是被她抢先一步:“上次为夺军令,不得已与之纠缠,如今我已孑然一身,不管你有何目的,尽管使出,反正我亦是将死之人。” “可笑!将死之人?敢问姑娘芳龄几许,便是将死之人了?天下何其大,难道就无一处你的容身之所吗?” 幕倾扬怔怔地看着他,大喊道:“没有!天下之大,一草一木皆有容身之处,唯独容不下我幕倾扬!” “我容得下!”他冷冷看着她,轻笑一声:“那也得看你自己能否容得下你自己,不过是错了人生,失了身份,丢了财权!你便活不下去了!难道这世上果真能活下去只要幕家嫡女,幕倾扬注定活不下去嘛!是你放不开你自己的身份,还要迁怒与别人,明明是你放不下荣华富贵,还扬言是他人背叛了你,冠冕堂皇的去一死了之!” 幕倾扬蓦然怔住,对!明明是自己抓住幕家嫡女的身份不肯放手,还要迁怒于别人!不是幕倾扬没有活过,而是她一直都拿着幕家嫡女的身份在活,而不是幕倾扬,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果然……她连死都不配。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哭的泣不成声,一声一声的问着自己。 炎陌生整个心都疼的揪成了一团,那样骄傲,那样高高在上的幕姐姐,如今竟然脆弱成这样。 他不忍,却必须让她自己活过来! 他语气放慢,却冷淡了许多:“幕倾扬,你不该如此,让那些想看你死的人称心如意,而让那些对你好的人死的不明不白,你难道就不想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还双琴一个清白嘛!” 她猛然抬头,怔怔望着他,双琴……她为她而死,她却还是要辜负她,那些想看她倒下的人,想看她死去的人,利用她的人,辜负她的人正如愿以偿的笑着!一张张得意诡异的笑脸从她的脑子里闪过。 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的! 她不该如此的! 她紧紧的抓住他的衣服,苦苦哀求:“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扶着躺下,温柔下的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羸弱。 “那就好好养病,不要再任性了!记住,你这条命是我救的,能取走它的人只有我!” 她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乖乖的点了点头。 他蓦然一笑,缓缓伸出手,将要触碰到她时,却又缩了回来,手指骤然缩紧,他自嘲的笑了笑,待她呼吸平稳后,他才走踱步了出去。 而她在他转身之际,缓缓睁开眼眸,眸子里却是一片死寂的灰暗。 第五十六章 保护她 她静静倚在窗前,一身雪白的长裙映照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庞,几丝刺眼的阳光更是让她显得有几分憔悴。 “快吃吧!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倒了什么霉,来伺候你这个老祖宗!” 幕倾扬微微偏过头,却见青玄气呼呼的站在一旁,桌子上摆放着饭菜。 她已经在这儿待了两个月了,一直是青玄在照顾她,青玄很凶,没什么文化,却也是直性子,说话做事都是横冲直撞的,不懂得遮拦。 幕倾扬第一次与这样的人相处,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反而更加舒服。 以前,她定会觉得这样的市井小民,势利粗浅,上不得台面,幕家嫡女的身份禁锢了她,让她对这些人产生了偏见,正因如此,她渐渐忘了,她本就出生市井,如今身份亦不确定,她……也不比这些人高贵些…… 这是鬼夜的私宅,很大,也极为隐蔽,鬼夜将这间宅子交给一对夫妇看管,对外称是经商的一对夫妇安享晚年,其实就是替鬼夜看房子的。 青玄是他特意找来照顾她的,他时常过来,每每三两日便要来一趟,他很少说话,幕倾扬每次坐在窗子前,正好能够看见他伫立在院子里,望着她的方向,看很久很久…… 她不想去探讨那些起因后果,也不想去怀疑他人对自己的目的,她想活的简单一点,既然鬼夜救了她,那便视他为救命恩人好了,没必要跟从前一般,必须执着于原因目的。 那样……真的很累。 “还不快来吃,想饿死自己嘛!”见她始终不为所动,青玄不耐烦狠狠瞥了她一眼。 她淡淡一笑,走到桌子前坐下,扫了眼菜式,皱了皱眉头。 青玄见她如此挑剔,冷冷讽刺着:“不好意思,大小姐,我们这儿小,做不出七十二道山珍海味,望见谅!” 幕倾扬微微笑了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每日的菜单都是按我的喜好来,每日吃的茶也是南蛮之地极为稀罕的魂牵梦萦,有些好奇罢了。” 青玄听着她的话,不免愣怔住,因为每日膳食菜单都是鬼夜给她的,茶叶也是他命人每日送新鲜的过来。 鬼夜是何等人,她自是清楚的,却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过。 幕倾扬见她脸色有所异变,不禁想到了些什么,却无情的把这个念头打消,自顾自的拿起碗筷。 青玄缓过神来,深怕她有所察觉,急忙解释道:“这菜都是厨房做的,大家都一样,哪里是依着你的喜好来的,你可别自作多情!还有那茶,大人来了也是要喝的,备着而已,你可不准多想!” “知道了。”她轻轻回了声,依旧埋头吃饭。 青玄最后瞥了她一眼,嘱咐道:“吃好了放这儿,我会来收,你可别到处乱走动,灵习先生说了,你那腿还得好好养着,出了事算你的还是我的!” 她快步走了出去,幕倾扬望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她这样毫不避讳的暴露自己的心思,倒也不错。 慢慢的,幕倾扬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日听青玄对她抱怨几句,逗逗鸟儿,闻闻花香,却也惬意的很,离开了勾心斗角,离开了权势地位,她也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可她深深的明白,她活下来的目的是什么,双琴……绝不能白死,她也不该活的如此不明不白! 午后,她睡在躺椅上小憩,轻轻打着扇子,忽而手中扇子被人拿走,她倏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 他依旧戴着面具,一身黑袍,威严森然,带着几丝诡异。 “可愿出去走动走动。”沙哑刺耳的声音却极为细腻。 幕倾扬微微坐起,勾唇看向他:“我的腿已经好了,对吗?” 他有明显的一愣,却很快消失,恢复了平日里与他人说话时的冰冷语气:“这种事你自己最清楚,我不是医者,回答不了你。” “看来是真的呢,鬼夜,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你困不住我的,你很清楚,我为何活下来。” 面具下的脸越渐变黑,手指倏地收紧,他知道,她为什么活下来,可是他真的不忍心她再回到那种地方。 他蓦然抬眸,沉声道:“为何非要回去受苦呢?” 幕倾扬笑了声,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神,狠厉深邃的眼神下隐忍着莫名的温柔,像极了一个人的眼神…… 她又笑了声,而这次笑的是自己的猜想,竟将这样的两个人合在一起。 她继而淡淡道:“并非受苦,而是活下去的信念,我也不是想回去报复谁,那样去恨……太累了,只不过有些账必须好好算算。”说话间,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鬼夜心中默叹,他知道她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而且她如今这样对他说,想必连计划都已经想好了,他始终是留不住她的…… 其实对他来说,她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希冀了,既然如此他也不愿在阻挡她做些什么,她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因为他会不顾一切的守护在她身后。 可他也在害怕,害怕她会再一次受伤,那样崩溃的幕倾扬他无法想象自己能够承受第二次…… 忽而,青玄推门进来,见二人同塌而坐,情意绵绵的对视,极为亲密,她瞬间恼了,冲上前道:“你们二人连收敛些都不会嘛!就算你们不考虑我的感受,也得考虑考虑郑大人和郑夫人的感受吧!” 鬼夜悠悠站起,负手而立,冷冷道:“我何须管他们二人的感受。” 青玄气的脸色通红,委屈地憋着眼泪:“大人当然不必考虑任何人的感受,这宅子,这里的仆人都是您的,我的感受您也不用考虑……可您也未免太狠心了,连拒绝的话都不舍得开口!” 说完便哭着跑了出去。 鬼夜狠狠皱了皱眉头,转过身看向幕倾扬意味深长的笑着,尴尬的虚咳了几声,慌乱解释着:“我的身边都是些男人,怕照顾不了你,青玄无父无母,底子很干净,我又意外救她,所以,便指派她来照顾你,她是粗陋了些,却没什么心思,你若烦了她,我再另寻一个照顾你周全。” “无妨,我挺喜欢她有什么便说什么的心思。” 幕倾扬看了眼他,她并不知道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的,又或是什么表情,不过看着他略有些沉闷的眼神便知,刚刚突如其来的表白对于他来说想必是难以接受的了。 她忽的想起初次见面勾引他的事,她不过胡诌了几句,他便十分激动的相信了,看来如此叱咤风云的人真的是位感情小白…… 半晌,他沉沉开口:“我先走了,若……一定要与我说一声,别忘了,你的这条命是我的。” 听着他那么认真的语气,幕倾扬到有些不习惯,她笑着应道:“放心吧,你给我的这条命我绝对会把它活的好好的。” 鬼夜的眼神稍作缓和,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幕倾扬,我的意思是你离开这里之前一定与我说一声,你这样避实就虚,是想让我采取相应的手段吗,嗯?” 看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森然,幕倾扬立刻表态:“那是当然了!我还能不告而别嘛,这里可是你的地方!” 如果被他采取了相应的手段,别说实施计划了,她连门都出不去,与他相处久了,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定要顺着他来,要不然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满眼的不相信,随即一把将她拉过,环住她的腰,狠狠掐了掐。 幕倾扬疼的呲了呲牙,蹙眉瞪向他。 他满意的勾了勾唇,邪魅一笑:“女人,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吗?” 幕倾扬压抑住想反抗的身子,寄人篱下,确实不得不低头…… “是什么?” 她瞪大一双丹凤眼,无辜的看着他,腰间的手指渐渐收紧变得僵硬,笑容也慢慢消失,薄唇之间缓缓咬出两个字:“骗我。” “幕倾扬,这件事你最好别对我做,因为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十分坚定的语气,幕倾扬微微愣怔住,因为这更像是一种保证,似乎是在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她。 可她要做的事……她不想将任何人牵扯进来,尤其是一个救过她的人,他的恩,她是报不了的,所以,她必须绝情。 鬼夜临走之前,依旧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冷峻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担忧之色,有不忍,也有不甘,可他无可奈何,于她,他向来是束手无策…… 所以,他能做的,只能在她身后保护她。 第五十七章 东璃国 幕倾扬已经做足了准备,她还是选择不要告诉鬼夜,毕竟这件事不该在牵扯上他。 青玄告诉过她,她是从东璃国逃出来的,幕倾扬早前在古书上听闻过这个国家,那是一个岛国,物产丰富,资源辽阔,是一个极其富饶的国家,但是那个国家十分信教,他们迂腐到每年都会选举出一位少女,封为圣女,进行焚烧仪式赠予天地,以求来年和平。 青玄告诉她,因为近年来战争不断,东璃国以为是自己的诚心不够,便每个月都会焚烧一位少女,到最后,根本不用选举,只要是未尽人事的少女,无论大小,全部被抓起来,进行焚烧。 现在东璃国的女人死的死,逃的逃,基本就没女人了,而他们便会从外面买些女人进行焚烧仪式,看似为国为民,实则惨无人道。 而幕倾扬想的第一步便是从东璃国开始…… 她让青玄陪她一同进膳,不过好在青玄没什么心思,也并未怀疑她突然邀她一起吃饭,看着那些饭菜便一股脑儿的坐下了,不到片刻,便光荣倒下。 幕倾扬换上了她的衣服,戴着面纱,匆忙整理了行装便偷偷摸了出去,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那些守卫面前,她知道这些守卫都是鬼夜安排,个顶个的高手,她没法瞒过他们。 “幕姑娘吩咐我出去买些东西,你们快让开!”她尽量学着青玄的口吻。 守卫打量了她一番,小心询问道:“你戴着面纱做什么?” 幕倾扬笑了几声:“吃了上火的东西,发了些痘,不想让大人瞧见,这你们也要管!” 那些守卫自是知道这青玄对鬼夜的心意,也并未多问,一想到她又是为幕倾扬去采办的,他们便也不敢过于阻拦,便放了她出去。 她走后不久,那些守卫便觉得奇怪:“为何今日青玄声音变得那么细?” “而且她从不会称幕姑娘的。” “不好!” 他们一个激灵便全部都朝幕倾扬屋子里奔去,然后就看到青玄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销魂睡姿。 “快追!”他们刚跑出屋子便被从天而降的黑影拦住了去路。 他们齐齐下跪,面色惨白:“大人,幕倾扬装作青玄……逃走了。” 鬼夜冷哼一声:“我知道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还能做什么!” “属下等立刻去将她抓回来!”鬼令使们咬牙切齿,这么也想不到竟然被个小小女子摆了一道。 而一旁的鬼夜却骤然脸色一黑,语气冰冷彻骨:“抓?” 那些鬼令使立刻反应过来,急忙补充道:“是找!找回来!” 鬼夜摆了摆手:“不用了……她想走谁也留不住她。” …… 幕倾扬雇了辆马车,一路往西,直奔东璃国而去,很快便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岛国,不过还有几十里路,车夫告诉她,东璃国不准外人随意进入,他们是上不了岛的,无奈,她只能下来走。 走了好久,才勉强到了东璃国境内,只是城门被重兵把守,她奔波了几日,早就累到虚脱,正好来了一群难民,她便藏在难民中间躺了一会儿。 身旁一位带着孩子的妇女,看她面罩轻纱,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接着身边的人都相继离她远了些。 幕倾扬哭笑不得,看来是将她当做染了瘟疫的人了,她无奈,只得摘下面纱,解释着:“我没得病,你们放心。” 那妇女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无染病的症状,才放心的坐到她旁边,她红着脸道:“姑娘,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得不防,你可别介意啊!” “我明白,大婶,你们守在这儿干嘛?” 那妇人长叹一声,拍了拍怀里饿的饥黄孩子:“等口饭吃,要不然孩子就真的不行了!” 幕倾扬望了眼她怀里的孩子,骨瘦如柴,只有微弱的一点点气息,她忍不住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发生了很严重的瘟疫吗?” “我们是从大兴回疆来的,几个月前,战神幕宸羽被贬去回疆驻守,终身不得回朝,不知为何,他来之后,延边的一些小国家便屡次犯境,却都被幕将军降服,随后便有携带瘟疫之人混进了回疆,企图报复,瘟疫来的厉害,回疆几乎成了死城……” 幕倾扬心漏跳了一拍,迫不及待的问:“那幕宸羽呢?” “幕将军也染上了瘟疫,昭阳公主亲自接他回朝,我听说有一位绝世神医将他医好了。” 幕倾扬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皇上有意打压幕家,幕宸羽的命能留,兵权是万万留不得的,其实将幕宸羽派去回疆,反而是皇帝保护幕宸羽的一种做法,毕竟幕宸羽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早在朝中树敌众多,留下来也只会有小人陷害他。 可他在回疆一定吃了不少的苦,不过幕倾扬也相信有昭阳在,幕宸羽也吃不了什么大亏。 “姑娘,你是从哪儿来的?” 妇人忽而反问,幕倾扬愣了愣,才答道:“我是从底下的村子上来的,听说这里选圣女,特地来瞧瞧。” 妇人一听便变了脸色:“姑娘这可使不得,这东璃国的圣女看似风光,实际上都是去送命的!” 说话间,城门忽开,那些难民都疯了似的拥上去,幕倾扬刚想回话呢,身旁的妇人便不见了踪影,她远远望去,见她正拼命往人群中挤着。 她也缓步走了过去,见难民尽头,有一面带轻纱的女子正发着馒头,她身旁还有几个丫鬟,都是面带嫌弃之色,而她依旧毫不避讳,一个一个的发着馒头,难民们拿着馒头逐渐散去,幕倾扬站在原地依旧打量着那个姑娘。 女子拿了个馒头来到她身边,递给她:“拿着吧。” 幕倾扬看了眼馒头又看了眼她,笑了声:“你是圣女?” 传说中,东璃国圣女面纱遮容,身着九玄仙蚕衣,头戴成铃银步摇,以示圣女之尊贵,而面前这位正是如此装扮。 女子眉梢带了些悲痛,将馒头塞进幕倾扬怀里:“快吃吧。” 她刚回过头,幕倾扬就叫住她:“我可以帮你!” 女子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姑娘,像你这般容貌的人,小心被他们看见,要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她刚走几步,却又被幕倾扬拉住,她不明所以的转过头。 “我说我可以帮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第五十八章 圣女威武 东璃国,就犹如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一样,美好的不像话,而没人知道这番美好之下是怎样的黑暗。 “圣女,早些歇息吧。” 丫鬟刚要灭了灯,却被她抬手打断:“下去。” “圣女,每日还要面见王上……” “我让你下去!” 丫鬟低下头悻悻退了下去。 幕倾扬见人走远,才褪下面纱伸了个懒腰,在床上趟成了个大字型,几天没睡觉了,为了说服那原先的圣女,又费了不少口舌,累的她简直怀疑人生。 她望着偌大的寝宫,有些恍惚,脑子里却不停的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翌日,丫鬟带着她面见王上和王后,幕倾扬已经问过了,原先的圣女并未露出真颜面见过东璃国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此番真是天助于她。 她来到大殿之上,恭敬跪地:“圣女孟蝶衣参见王上王后。” “平身。” 幕倾扬悠悠站起,见高位之上,坐着二人,皆是眉目和蔼,看着更像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平凡夫妻,全无一番残害无辜的凶悍嘴脸。 其实幕倾扬也稍稍了解了一下这登基不久的东璃国王上,他两年前登基之时,已有四十多岁,但后宫之中,只有王后一人,算是位勤政爱民的好帝王。 那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呢?幕倾扬的视线转向国王身旁。 “尊敬的王上,尊敬的王后,这次的圣女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等祭祀仪式过后,定能护我东璃国上下平安长久!” 幕倾扬盯着他看了半晌,一脸尖酸刻薄相,还是个大光头,穿着不黑不紫的长裙,声音还阴阳怪气的,坏人模样过于明显。 幕倾扬微微缉礼:“想必这位就是国师大人了吧,国师大人果真如传闻中一样,与众不同。” 国师摸了把大光头,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倒是王后细声道:“本宫听闻圣女这些日子一直再为城门的那些大兴难民派发粮食?” “是。” 国师冷哼道:“圣女,最好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得以圣女一职,为天地祈福,为百姓牺牲,是你的荣幸,去到那享乐之地,就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大光头话真多!” “你……” “国师。”王后打断国师出口而出的大胆,又对幕倾扬道:“圣女慈悲为怀,并无错处,但大兴与我东璃国结怨已久,圣女为守护东璃国而生,岂可帮助东璃国的敌人。” 幕倾扬微微一笑,附身道:“昨日我做了个梦,梦见东璃国上下混乱一片,满是残骸,已是灯尽油枯,但在黑夜之中有一亮光突然出现,东璃国立刻变得繁花似锦,祥和一片,你们猜那光是什么?” 王后兴奋道:“这是个好梦!本宫猜那道光定是皓月之光,照耀了整个东璃!” “非也非也。”幕倾扬摇头晃脑地道:“这光乃是……国师的大光头反光所致!” “胡闹!”国师气的全身发抖:“王上,王后,是臣的疏忽,竟然选了这等胡言乱语之辈作为圣女,这种人献给天地,简直是对天地不敬啊!” 幕倾扬扑通跪地,急忙解释道:“王上!圣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王后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直未开口的国王打断:“我觉得这次的圣女选的十分合意,有什么话说便是,你可是整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幕倾扬瞥了眼国师:“圣女觉得,此梦定是意有所指,这么久的圣女献给天地,都未换回平安长久,定是我们送的不合心意,不如此次国师与我一同到那享乐之处,与诸天神佛讨个说法!” “大胆!圣女乃东璃国几百年来的传统,岂容你随意亵渎!” “圣女之尊位,天地之殊荣,我自当不敢有半分耽误,生为东璃国,死为东璃国,乃是我的荣幸,但我亦想死得其所,为东璃带来永久的和平,国师身居高位,忠心耿耿,难道……还怕死吗?” 幕倾扬眼神一凛,国师已脸色惨白,跪地示心:“王上,王后,臣为东璃鞠躬尽瘁一生,臣不怕死,但如今这个口出狂言的贱人,当众对王上王后不敬,已不配作为圣女献于天地,臣原重新选举圣女,为东璃做最后一件事,再自行了断!” 这番慷慨之言,听得幕倾扬都忍不住鼓掌,再看向高位之上二人,已有所动容,这个国师,果然不容小觑。 “王上,王后,我不过一女子,死了也就罢了,但国师如今表明心迹,想必我的梦没什么特殊含义,国师,多有得罪。” 幕倾扬微微附身,国师冷哼一声,一脸傲娇:“你说反悔就反悔,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了。”王后郑重开口:“圣女大选已然落幕,再重新选举,必定会弄得人心惶惶,东璃国如今内忧外患,不宜再生事端,此事便罢了吧。” 国师一瞧势头不对,还想开口:“王后……” “好了国师,你先退下,我有几句话想与圣女说。” 大光头国师瞪了幕倾扬一眼,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 夜殿下 待国师走后,王后神情才渐而肃重,命殿内宫俾皆退,方才开口。 “如此,你也可与我说说了。” 幕倾扬微勾了嘴角,想着这王后倒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似外表般*肃穆,亲善和蔼。 她上前一步,又行了一礼,继而面露愁容:“禀王上王后,民女生来不识几个字,这人世间的深道理也不知几个,且如今,被封为圣女,恐知大幸,也不敢出什么差错的。” 王上不觉大笑了几声,挥了挥衣袖:“你这丫头好生无趣,说话便是说话,何须扯旁的,瞧你这嘴利索的,也不像未读过书的人,许是在寡人跟前儿摆弄文墨呢!” 幕倾扬听这儿话大惊,急忙跪地,被王后拦住。 “说吧,本宫倒想看看你能说出什么理儿来。” 幕倾扬低头,声音微微打颤儿,却在没人瞧处儿轻抿了抿嘴角。 “东璃国物产富饶,兵力强壮,本是个祥国,子民安居乐业,好不快活,只因着这几年战乱四起,大兴为大国,东璃国为小国,若与之相较,自是不能够的,但守住自己的还是行的,何苦自乱了阵脚,弄得上下动荡,圣女本是东璃国之国本,如今却成了生寂之物,倒弄得人心惶惶。” 王上王后为之一振,相视一眼,让她继续道。 幕倾扬也不急,又徐徐道来:“东璃国如今是内忧外患,白送的命不仅降不了天灾,亦止不住人祸,我倒不是惜命,也不想说些为国为民的白话,说句死的,若王上王后要民女送了命去,我不送也得送,可是我既去了,也无用,岂不是多了后顾之忧,尊敬的王上王后,您们既给了民女圣女之尊位,袭了旧俗,我便有守护东璃国重任,望王上王后再行三思。” 幕倾扬恭敬附身,见上许久不见半言,恐觉不妙,心中思虑着余下对策,一时不知何如。 却不想,上头王后忽而开言:“本宫见你牙尖嘴利的,以为你要说些什么戳破了天去儿的理呢,原来是这些个不着边际的偏理儿,亏得本宫遣了殿内的丫头,国师也已离去,若叫有心人儿听了去,本宫想留下你这张嘴,怕是也难了。” 幕倾扬心知王上王后心中都得这道理,却依旧一批一批的往上白送人,惹得国内动荡,外人知东璃国已是不久立的,都不敢来,大兴也因此对东璃国失了兴趣,原是个没见识的小国度,起先只因东璃国这几年国力胜起,又因国土丰饶,才起了心思。 不过打了几年仗,却见他们自乱了阵脚,大兴为大国,周边小国亦缴税纳贡,安分守己的也就不必过于忌惮,边疆匈奴之事亦是摆先儿的,所因此也就放下了东璃国。 只是若真因为混淆视听,绕过大兴的攻城之心,何苦白白送那么多条性命? 幕倾扬不敢再多加妄言,只得跪地赎罪:“民女蠢心,斗胆进言,望王上王后见谅。” 王后见她聪觉异常,一时起了疑心,踱步下位,走至幕倾扬跟前儿,幕倾扬将头按低了些。 王后从宽袖中伸出一指,轻轻勾起她的下颚,复而见她一番容貌,不觉惊住,方才坐至高位,未看清容颜,却见轮廓,便也知是位灵动魅丽的主儿,却不想竟长了这样一番勾人心魄的容貌,妩媚自成,细品处也道出谪仙的清冷气质,不曾想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物儿,竟生在了农舍之家,便是细想想,也不能够的。 王后心中更是起了疑心,叫了宫婢,嘱咐了她几句,又将她送了回去。 王上王后换下华服,复后内室坐下,只留了几个知心的宫婢近身伺候,二人皆是愁容满面,胡乱说了几句,便也交心似得翻起了方才的事。 “王后,此事或许过了些,国师这法子确实过激了些,亦无原由,弄得上下不安……” “王上且别胡说了。”王后挡住他的话,眉头紧锁:“这法子是往长远想了去的,岂能看眼前的是非,仅凭那丫头胡言两句,你便晕了头了,她本是不明其中的厉害因果,与旁人一同思索也就罢了,只因嘴巧,能言了些,却不想竟把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给带了去,改日夜儿回来了,指不定怎么拿话你了!” 王上直笑的摇头,举起茶盏方抿了几口,才回道:“我如今是被你降住了,改明儿夜儿回来我必定先你一步在他面前参你一本,看你们这些人还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 二人说笑罢,王上既歇下,王后不忙,命人去查幕倾扬的底细,快马送来,坐至殿内等消息时,却见殿外奴才唱起。 “夜殿下觐见!” 王后忙不迭的让人传了去,脸上露出少许真情欣喜之意,让人传了食果备下。 只见来人锦缎黑服,好不华贵,眼如黑曜,却是生出一番帝王之气,只是浑身散着凌傲冷气,恐不可靠近。 “我当你是忘了母后了,果真不是亲的,就不好亲近,这么些日子也没见你来过,东璃国出来这么些事,就派了支鬼令使在这里守着,也没见你花半点心思。” 王后假意恼他,炎陌生笑上一笑,方在她对头坐下,命后头人送来东西。 “母后也不必如此动怒,是儿臣的不是,纵使您气我不孝,也不该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我近来诸事不便,不易过来,正巧前日庙里还愿,在那终寻南山上得了块宝玉,触手极温,听闻是先皇游历停至庙宇,因喜则赐,我便厚着脸讨了来,送给母后得个脸。” 他接过后头人的玉匣子拿给王后,王后见了那玉,确实是个不俗的物件儿,便也知他用了心思,不觉心中大喜,命人好生收下,回赏了几样东西。 当年,炎陌生出宫寻乐儿之时,遂寻到了这东璃国,当时他正救了他师父,认做了师礼,却不想那老头儿是个老赖,夺了他的金银,伤了他便撒手逃了,幸而得当初还是东璃国太子太子妃的王上王后相救,一时隐姓埋名,住了几日。 国王王后,见他年纪虽小,却精通人事,又因相遇那日,是其长子夭折之日,便觉是上天送了个儿子来,便认做了继子,对其无一不如亲子对待。 而后炎陌生建立鬼令使,多半是东璃国出了钱力的缘故,王上王后待他不仅犹如亲子,更是在一众亲生子女面前都是越了去儿的,所以东璃国上下都以为是其亲子,知晓其中原委之人甚是少数,即便有人知晓,见王上王后宠爱异常,也不该生犯上之意。 只是众人也知晓这位夜殿下不露样貌,还时常失踪,不知去向,神秘非常,幸而不贪恋国土国事,亦无争储之意,便也不做多想。 这原是一桩巧宗儿,却不曾想如今幕倾扬寻到了这东璃国,炎陌生虽不知她的原意,但也猜上几分,便不放心的来此查探。 正是说话间,外头便来人传报,是方才去查探幕倾扬的人回来了,王后略一挥手,吩咐人先下去。 炎陌生赶忙道:“是儿臣误了母后大事了,不如母后先处理事务,儿臣先行退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心中有疑,查了个丫头的底细,你听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人进来吧。” 王后生怕炎陌生去了便不再回来,好不容易一聚,王后自不会轻易放他。 只见那暗卫进来,见有外人在,便不敢妄言,还是王后使了眼色,他才回话。 “禀王后,尔等已查过圣女,身份并无有何异处,是其普通田舍之家,只是当日大兴流民逃亡至此之时,圣女出去了一段时日才回来,近身伺候的人都说,自那以后,圣女性情变了些许。” 王后皱了皱眉头:“如何变得?” “众人皆道,先前圣女因生不逢时,命已祭天,而郁郁寡欢,但那日之后却再无抑郁之意,性情较之先前,也冷淡了许多,只是先前因守旧规,无人知其样貌,无法察觉。” 不等王后开口,炎陌生遂道:“这个简单,让其家人来认上一认不就行了。” 王后瞥了他一眼,遣汇报人下去:“你如今也傻了不成,如此做岂不打草惊蛇,她若真是领了命来探听虚实的,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让她知道圣女真该做的事,若她是真的,到时候也自会知晓。” 炎陌生勾唇浅笑,心虚喝茶道:“是儿臣一时心急了。” “你在这儿坐着,我让他们把你的宫殿整理出来,你虽不常住,但殿宇却是每日命人仔细打扫着,不稍半会儿,你便能去了,有左冥看着鬼坊,你也不必过于费心,且宽心住下。” 王后并不知晓炎陌生的真实身份,只知鬼坊。 炎陌生见她忧心,便道:“母后不必急于一时,此次儿臣要在王宫里住上一段时日的。” 王后拉住他的手,急忙问道:“此话当真?” 炎陌生笑道:“儿臣难道还敢戏弄母后不成。” “你且坐着,我让人准备宴席。” 炎陌生忙劝住她:“母后不必烦忧了,我本不喜有人知晓我的身份,遂终日以面具示人,这样大肆宣告,不*。” 王后听他一番也就放弃了大肆举办接风宴席,决心办个小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