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都市的超能力者》
第一卷 设定总结(上)
(注:以下内容包含大量剧透,如感兴趣请在第一卷结束后阅读)
原本是在评论区写的,不过我发现网页端的朋友可能看不见,于是就在作品相关单开一个了。上篇是以前在评论区写过的那篇的复制,截止到第十六章提过的设定,下篇则是从那之后到第一卷结束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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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防止剧透的分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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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开始了~
这个是类似于以前本部老师小课堂的环节?
我会在这里放上随进度推进,【已经在书中介绍过的】背景设定与人物设定。
顺便会写些我自己的想法,用()标出来。
以下,首先是出场过的地域势力。
·苍穹之都
故事的主要舞台,漂浮在帝国与合众国的国境交界处上空的飞空城。
由帝国·合众国·王国三国共同管理的超能力者收容城市,其前身是十年前降临的苍穹之龙。
总人口为570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超能力者。
号称是高科技城市,实际闻名却的是毫无下限的实验和看不出太大实用价值的生化科技产物,比如生化马和生化鸽子。
被本地学生们戏称为大监狱。
全城被划分为数个区块,已经登场的有公孙策居住的棘刺区,以及战斗发生的定翼区。
·永光帝国
简称帝国。
有强烈东方印象的大国,主人公出身的国度。
统治者被称为“皇帝”。
在建设苍穹之都的计划中,提供了巨龙尸体与大量人力。
·乌斯特斯合众国
简称合众国。
与帝国接壤,歌颂自由,民风开放的大国。
在建设苍穹之都的计划中,提供了资金支援与科技助力。
·莫顿王国
简称王国。
位于合众国西南部的岛国。
曾经是神秘力量强盛的国度,似乎有着被称作骑士的强者。
爱丽丝·艾达尔是从属于骑士团的狂猎部队的一员。
在建设苍穹之都的计划中,提供了抑制剂技术与未公开的无常法方面的助力。
在三年前的王国崩坏事件中遭受重创。
而后是截止到这个时点登场的组织。
这个时点除了只提到过名字的秘银支柱(从属合众国)外,也就只有爱丽丝所属的狂猎部队与提尔洛斯和星人的巨龙崇拜者登场而已。
其中狂猎部队是在王国崩坏事件后,官方为了补充人手而设立的组织。其主要成员主要是过去接受雇佣或猎杀委托等,在灰色地带活跃,赚取利润的猎人。
巨龙崇拜者则是在龙灾过后受到了巨龙影响,得到了未知的知识,因此精神扭曲的狂徒。已经登场过的两位均是恶性法使。
而后是登场角色们的能力设定。
目前登场的能力都可划分到超能力与无常法两个大类。
其中,超能力是超能力者们主动引发的,没有原理支持的超自然现象。
无常法是专用于应对龙灾的屠龙术,分为寂·灵·空·梵·奇·祸·荒七相,以及灵照·明晰·通神·显现·创界共五个境界。
公孙策
刹那螺旋
能力表现为特殊的念动力,和坚固的白色物质。
以念动力发动时,可以做出简单的攻击、用以辅助自身行动,也能当做探测的手段。
以白色物质状态发动时,则常用于制造不合理的强大兵器,或是用于防御。
以无形力量施展时出手速度快,变成白色物质时威力更强。
为什么会被友人冠以这样的名号呢?他本人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外号。
(我认为这在实战中是很厉害的能力,不过,被拉开远距离或是打贴身战就会有些难办了。)
秦芊柏
性质变化
改变物体的硬度,劲度,强度,刚度等“性质”。
常用的手段是让手头的东西变成无坚不摧的兵器。
不过,能力的作用范围似乎不长。
(每次在构思后续剧情时都要思索该怎么用这个能力。毕竟如果只是变硬变黑的话似乎就成霸气了。)
爱丽丝·艾达尔
影苍兰
爱丽丝的梵相·通神,在影中开放的花朵。
可以将自身或接触到的物质在花间传送,被花朵接触到的事物也可以纳入这个范围。
从在裤兜中也能安放花来看,能力发动所需的“影”的定义似乎很广。
(即使加上了重重限制,我个人认为这也是很方便的能力。)
会发出奇怪叫声的星人
穿空蛇
星人的荒相·通神,赤色无目的蛇。
蛇的行动速度极快,不会受到除星人自己与被锁定的敌人以外任何物质·能力的干扰。
被公孙策以能力强化肉体后,一拳打昏破解。
(如果星人本体也在全盛时期,这个能力用于单挑其实还蛮不错的。如果是一对多的话就……)
提尔洛斯·K
解离魔躯
提尔洛斯的荒相·通神,将自己的血肉化作侵蚀物质的毒物。
充分利用每一块肉与每一滴血,可以做出形态多变的攻击,配合其攻击所带有的强烈腐蚀性,可以说在各方面都十分难缠。
在释放这个能力时,重要的本体(心脏)会变成无法移动的红色圆球。
被爱丽丝的短箭刺中本体后破解。
(能力范围广,杀伤力强,有应对大多数攻击手段的不死性,在各个常规距离下都有攻击手段……很全面的敌人。我一开始还想着要不要把核心固定这个弱点去掉,之后转念一想觉得这不给点限制果然还是太过头了。如果阿策的白质没法抵御他的攻击,这一场会很难打吧。)
第一卷 设定总结(下)
接下来是下篇,从拉面店的晚餐结束后直到第一卷完结,【已经在书中介绍过的】角色与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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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势力
·时雨研究所
位于零岛的科研机构。
为了无常法的实用化而设立的研究所,其培育出的无常法使均以“时雨”为姓,在各方面看来都是极度需要警惕的问题人物。这无疑与研究所恶质的实验有关。
本卷中登场的时雨为时雨零与时雨怜一。
在第一卷的故事开始前,被时雨零团灭了。
·仪祭厅
帝国的官方无常法机构。
在苍穹之都的话事人是刘忠武主任。
基层成员被称为“行人”,核心成员为“安虞士”,同一大级的成员间又有依据帝国官职而分的一套繁杂等级制度。
据说正式成员均是知书达理的君子。
而在苍首区的办公室里,仪祭厅的核心成员们每日都在脸上写着“过劳”二字。
在苍穹之都的办事处位于龙首区,对外宣称的名称为“永光帝国驻苍穹之都超能力安全统领机构”。
(由于工作压力过大和刘主任领头暴饮暴食的做派,君子们近期平均体重有所上升。)
然后是人物能力。
泷泽吉久
败水坏兽
泷泽吉久的奇相·通神,用污水制造出野兽。
可以制造的野兽数量极多,制造野兽的速度很快,且可以随心念给予坏兽不同的外形与基础能力。例如抗打击攻击的海神,抗穿刺攻击的犀牛,可以喷出高压水枪的奇美拉,专用于大范围搜索的飞蚊,等等等等。
坏兽的核心是污水中的有机物,那同样也是坏兽的弱点。
被公孙策用生化·肉壁净化污水后破解。
(他的能力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其实很强。可惜大部分时候没有那么多污水供泷泽使用,因此选择了污水处理厂,因此又被净水设备破解了,实在是无话可说。虽然泷泽自认没有战斗头脑,但我觉得用数量压过去在大多数战斗中都是稳定解。)
徐君义
祸福无定寸阴斗局
徐君义的荒相·显现,在一寸光阴之间决出胜负的公平决斗场。
由徐君义决定比斗方式,由另一方决定战斗场地,且另一方可以得到一件辅助自身的装备。
这个空间中的双方无法说谎,不能刻意对对方做出隐瞒,同时会失去所有的超自然能力。
在寸阴斗局中受到的伤害·死亡不会反馈给现实世界中的本体。不过,在斗局中败北的一方需要在一日之内完全听从胜者的指令,且无法以任何手段加害胜者。
徐君义每次都在寸阴斗局中击杀对手,从不在现实世界中以胜者权利夺命。
文中未能提到的发动条件为,其被某人所认知。认知可以是亲眼看到,也可以是从监控录像中发现,这实际是基于他的“公平”理念所出现的条件——被观察的自己理应发觉观察他的一方,这很公平。
被公孙策用泥头车·砂弹·飞拳的组合技击败。
(老徐的显现实际是一道“分界线”。真正强于他的人要么可以用智谋找出规则漏洞,要么会用硬实力让他无话可说,还有些变态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不过相应的,对于综合实力持平于他或仅是略高于他的人,寸阴斗局会是个十分难缠的能力。就像阿策说过的一样,公平斗局其实不怎么公平,那恐怕只是他渴望的解决方式,正如他自身的狂想一样。如果两个显现境同时发动能力会怎么样呢?现在的进度还没发生这样的战斗,因此只能说会变成十分复杂的状况。即使是这样,徐君义对于某位猎人小姐也是在相性上极为不利的对手,如果在相遇的那一刹那,他选择了先与爱丽丝对决的话……恐怕故事的发展会完全不同。)
坚铁兽王
徐君义的荒相·通神,极大增强自身体格,变化为刀枪不入的兽人状态。
简单朴实的能力,没有花里胡哨的特殊机制,仅凭身体素质就足以站立在通神境的巅峰。力量·速度·耐力均是同境界中的最高水准。
被秦芊柏用家传武学击败。
(老徐的通神设定上挺厉害的但是……遇见了小芊。如果换小芊被拉进寸阴斗局会发生什么,可以从这一场中看得出来。换公孙策来打这个通神会费些功夫,毕竟没有特殊机制打高数值白板战士会是场长久的战斗。)
时雨怜一
心灵感应
时雨怜一的超能力,可以与他人在内心中交流。
没有任何战斗用途,相应的,能力作用范围非常广。
除单纯聊天外的用法,应当也是存在的。
秽津日·咒天平
时雨怜一的祸相·显现,付出代价,得到成果的天平。
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几乎能成就任何愿望。
不过,支付的代价是无法取回的。
也有令他人付出代价的用法,但在这个场合,只能令他人本身受益。
(这是个不祥的能力,用于取人性命非常方便,但也可以用于拯救他人。无常法可说是本人心灵的具象化,有着如此能力的时雨君本人又在想什么呢?战斗时会有不同的用法,不过那就不是短期内会出现的了。)
时雨零
水镜仙影迟尺天涯
时雨零的灵相·显现,唤出水仙花支配他人的能力。
她可以对敌人下达不同的“指令”,正确的“指令”一定会被履行。
幻影般的水仙花本身不会受到伤害,却能够如火炮般伤害他人。
发动的条件是一滴液体,以及自身对他人持有优越感。
“指令”的范围,同时下达的“指令”数量,都会随优越感的提升而增强。
在最终战的场合,时雨零对敌人的优越感被削减到了极限,只能同时发出两条“指令”。
被公孙策以统合使用力量的必杀技击败——在那之前,主动承认了自身的败北。
(自恋往往会与自视甚高划上等号吧?我总觉得那也是种对他人的鄙夷,这几种情绪之间的联系那应当就是“优越感”。要说零小姐最麻烦的地方,那就是大多数劣势环境对她而言反倒会令优越感增强,其中尤以一对多为甚,因为那证明了她的强大。相对的,如果是与自己偷袭击杀的对手复活再战,即使是她没法在这种状况下保持平日的优越感了。)
严契
四方印·逍遥囚
严契的梵相·创界,剥夺自由的能力。
落入囚笼后一切行动均受限制,发出的所有攻击都会被数倍增强后返还,等同败北。
就像以通神境伪装的爱丽丝能用些“小手段”一样,无常法使们掌握的办法是有很多的。他还能画出从纸上跃出的墨剑,能够画出封印黑剑的阵法,能够确认巨龙降临的位置,并将其锁定在相对无害的空中。但严格来说,那属于其他的术法。
目前表现出的能力大抵就是这些。
(他……很强。(笑)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在这家伙面前,以上各位的手段都没有什么意义吧……值得一提的是他身手还不错,至少能一边喷垃圾话一边躲爱丽丝的短箭。严契在最后为什么会和作为外行人的阿策打得鼻青脸肿呢……不过,公孙策也没用能力的样子。)
琉璃龙·空华界
史上最恶的龙灾之一。
在三年前的苏佩比亚降临,带来了王国崩坏的最悲惨终末。
曾经是三首八爪十翼的美丽巨物,在三年前的最后被公孙策斩去两个头颅,身体大受损伤,力量衰弱了近半。
空华世界中的一切都将变为琉璃色的结晶,琉璃之灾因此得名。
琉璃之龙想要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这份美好的宏愿,在其降临后成为了最恶的灾难。
(关于琉璃之灾、黑剑、公孙策能力的详细,请期待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写的王国追忆卷!把关键设定在与正文无关的地方放出是不行的请饶了我吧……)
于是这次的小总结就到此为止。
第一卷的设定居然这么多,天啊。
下一次做这个小总结大概是第二卷中篇或结束的时候了,如果大家有什么不涉及剧透的疑问也可以在间贴或这里回复哦,我都会看的)
序章 往昔之梦
他身处于雾气之中,天地四方一片灰白。
迷蒙的视野中,隐约能窥见些许古朴的轮廓,外形像是上古遗留的城堡,气质又像是新锐艺术家的造物。
似乎是极为庞大的建筑群勾连在了一起,每一栋都有着直指天空的高耸尖顶,每一栋都有着与这雾气同色的灰白外皮。
燃文
少年的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地方?
迷样的雾气自他的双脚下卷起,没发出丝毫声息,附着在了体表之上。
每一缕雾气的缠绕都让少年的身体变得稀薄,每一次雾气的运转都让他的思维更加钝化。
少年悄然无觉。
他只是眯起眼睛,想将这景象看得更加清晰,企图穿过雾气,看到全貌。
终于,他从空荡荡的脑海深处挖出了破碎的残片。而这时灰白色已经腐蚀到了他的脖颈,大半个躯体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孤单的头颅和剩下半截的右手浮在空中,分外滑稽。
“……肃……”
少年低语着什么,将孤零零的右掌竖起,向前推出。
于是无形的力量激起,将灰白之海贯穿。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明晰的通路。在这通路两侧,迷雾滚滚涌起,扑打在不可视的壁障之上,却又不得寸进,宛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浪潮,只得无奈退去。
少年的身体再次凝实起来,缠绕在他身侧的灰白色退去了,他迈步前行,雾气退散比先前更快,宛如路中有只透明的可怖恶鬼,连无知亦无觉的它们也被骇得退避。
他终于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正站在无比宽阔的开阔地中央,脚下踩着红砖铺砌的路,一颗颗干枯扭曲的老树从砖缝中钻出,树枝歪歪斜斜地连成一片,罩住四周。
前方隐约的建筑轮廓显出真容。那是似生物般律动着的七座钟楼。每一座尖顶正中都挂着巨大的钟表,每一次指针自表盘划过都引着建筑为止颤动。
“卡、卡、卡。”
七根秒针同时指向了6,现在的时间是23点59分30秒,还有半分钟就将迎来这一日的终结,新一天的开始。
在看到这怪奇景象的瞬间,少年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他想起了他的名字,他叫做公孙策,他是与友人一同前来的……
被灰雾侵蚀的碎片在公孙策的脑中一个接一个亮起。他想起了这灾厄的来龙去脉,因记忆的内容紧张的几乎要颤抖。
快要来不及了。
只有半分钟了,只有半分钟了!
“——!”
刹那间地动天摇,朦胧之中有光芒绽放。
顶天立地的巨物自钟楼群后站起,它的身材相较建筑更为高大,它的发出的光辉令这迷雾也为之消融!
但光芒遮不住战斗留下的痕迹,细看即可发现,它的威武巨躯上尽是惊悚的伤口,肃穆的面容更是被刀伤破坏成了狰狞的模样……任谁也看得出巨人已历经苦战,即将崩毁了,可这不妨碍它自嶙峋的怪树丛中起身,继续着未完的战斗。
巨人体型极大,动作却迅捷的不似巨物,光辉者将拳举起,砸向正中最大的钟楼!
闪电般击出的钢拳,被七彩的屏蔽拦在了半空。
反作用力让巨人自身向后倒去。
它的铁躯砸落在红砖路上,激起冲天尘埃。它的光芒暗澹了,仅剩双眼还摇曳着虚弱的灵光。
冰冷的雾气再度回卷,时钟的秒钟仍顽固地移动。
有笑声自雾中传来,声如银铃,似乎是藏身于迷雾中的精灵也为这无用的突袭而引的发笑。
少年厌恶这笑声。
他厌恶对他人的诋毁,他厌恶对他人努力的嘲弄。
若放在平常,他一定会将这无礼者找出,将其好好教训一番——但现在已经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少年全力向前奔跑,他终于从迷茫中苏醒,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百米的距离被瞬间跨越,少年在钟楼前起跳,跃向最北侧的钟塔尖顶。这是最近的距离,能力作用范围的极限。
“还没完!”他大喊,“还没结束!!”
他不再分心抑制雾气,而是将手伸向废墟中的巨人。少年将体内所有的力量压榨般挤出,当做燃烧的薪柴让它再一次站起。
苛责肉体,调动精神,燃烧灵魂,若是还不够就连心也一并交出!
大脑深处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几乎惨叫出声,无比干涸的喉咙却发不出哪怕一点清晰的声响。无力之人从钟楼顶端滑落,无形的屏蔽也在同时破碎。雾气再度回卷,似床幔般将他包围,侵蚀着脆弱的精神,令心智也为之凝滞。
用不了三秒,“他”的存在就要消失了。
他会融化在这温柔的雾中,和不久前的大家一样,和引导他前来的骑士一样……
和这座城市的所有人一样。
他用了一秒钟思考自己的遗言,发觉就算想到什么好点子也说不出话。
于是他打算安静地逝去。
而下一秒到来时,他感受到了疼痛的来袭。那感觉不像砸在泥地里,倒像是摔在了钢铁上。
是巨掌接住了少年的身躯,在拥有了新的燃料后,巨人再次从废墟中站起!
别浪费时间,他心想。
“足够的,阿策,相信我。”
好。
我们上。
“啊啊,上吧!给这场最后的战斗做个了结!!”
光辉者没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巨人挥动双臂,射出光束,以残缺的足部踢击,甚至连头槌也用上了。
不到二十秒的功夫,六座尖塔便悉数倒下。
诡异的钟楼仅剩一座,他与巨人一同吼叫,在最后一秒到来的同时,砸向最后的钟表!
“当……”
三根指针即将指向12,悠扬的钟声方才准备起头,就被宏大的轰鸣声压过:光辉者之拳正正砸中时钟,在最后一根秒针移动过半时令其停滞!
时钟的表面不再光结,铭刻着时光的道具在一道道裂纹的伸展中破碎。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结束了。
在钟楼解体的瞬间,灰雾就将散去。
悠久而痛苦的战斗终于迎来了终末。
带着如释重负的狂喜,带着拯救了世界的兴奋,两人看向了钟楼——
时钟已被毁坏,但尖塔依旧屹立如初。
在表盘破碎的外壳下,是宛如恶意凝聚般的深沉黑暗。
黑暗中闪着一点暗澹的光,它冲出钟表,似匕首般刺出!
“布谷~”
他们所见到的是一只木制的布谷鸟。
木凋的制作很是粗糙,并不讲究,活像是手工课的学生们在临交作业五分钟前仓促赶出的成品:翅膀只是大略凋出了个轮廓,根本没做出伸展的机关;鸟嘴凋得偏平,像是只张不开嘴的鸭子;颜色更是乱七八糟,翅膀涂了黄色,身子是蓝的,又顶着个红色脑袋;这鸟有玻璃做的眼珠,偏偏却只做了一颗,成了只目盲的报时鸟,别说讨喜,简直令人厌恶。
它的大小能勉强塞进普通的报时钟里,可在这巨大的表盘中只像白纸上的污垢。
“布谷~”
不合时宜。
格格不入。
这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布谷~”
那错位与荒谬的感觉,简直像是舞台剧中唐突登场的钢琴师,音乐剧场里站在正中央的杂耍者,像是骑士们交锋的角斗场中摆着张木板小床,像是隆重庄严的社交场上,于众人的赞叹声中粉墨登场的小丑……
像是在英雄剧终结时发出的嘲笑。
光辉者挥出巨拳,发射光束,用尽了它现在所有的一切手段,但一切攻击都未能奏效,只是穿透而去,未能干涉分毫。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
那迟来的察觉令他们的血液冰凉刺骨,心中如坠深渊。
这感觉在过去从未出现,如今方才体会却又能立即明白……
这难以言说的感受,叫做绝望。
“铛——!”
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恶意者的低笑加杂在其中。
大钟的震动将木头鸟儿的支架震断了。
布谷鸟挥不起那双未完成的木翼,无法飞向空中的鸟儿,只得如人般僵直地落下。
它本该落入雾中,被尽数吞噬的。可展现在少年眼前的景象却截然相反:朦胧的灰白色忽得散开一片,仅余极少数化作巢形将其托起。紧接着,遍布全城的雾气螺旋扭转,像是一场以布谷鸟为风眼的台风。
灰雾层层缠绕在木凋之上,勾勒出细密的鳞片,凝结成肥厚的尾部,细长的四肢,仅有骨架的双翼,桶一样膨胀的身躯,以及仅有独眼的极小头颅——是新的躯体,真正的躯体!那娇小的塑像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庞大而可怖的歪曲之兽!
再不存一丝雾气遮蔽视野,真正的天空展露在了两人面前。
今夜满月,月红似血。
于一片废墟中,怪异的生物发出哭泣般的哀嚎。
它展开无肉的双翼,挥动干枯的翅膀,越过钟楼的顶端,继续向上,向上……
飞向天空。
公孙策尝试抬起双手。
他想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做最后一搏,尽管希望缥缈,却也总不能坐以待毙。
这行动未能成功,单纯因为人类无法操控不存在的肢体。在那生命出现的一刻,名为公孙策的个体就开始了消融。
肉体如蜡般融化,心智也将在这过程中荡然无存,他的两根衣袖空空荡荡,在其中流动着的是粘稠的泥。
在认识到了自身的无力后,那名为绝望的情绪如爪般捏住了他所剩无几的心。
错了。他想,全错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真正的敌人。
现在一切都迟了,恶人的目的已经达成。
眼前所见的是人类无从触及的生命,是从根本上就脱离了常识的敌人。拥有天赋的人能做出种种不可思议之行径,可终究可以交流,能够理解。而那东西不同,那已经脱离了交流或是理解的范畴,自然中养育的一切事物,一切生命,一切可知之物都无法将它触及。
那不是存在方式的差异,它与这世界的一切从起源上就不一样,因此无敌,因此强大……
因此无可阻挡。
灾害降临了。
龙来了。
“还没结束。”
他还有脖子么?他不知道,或许他现在操控的是还剩些许知觉的泥。
公孙策“看”着巨人的头,他以为对方还有办法。
巨人一动不动。
是他者的声音。
柔弱,而又温柔的女声。
明明说着很有气势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还没结束……”
“所以不要放弃……”
“所以,不要死啊!”
他终于看到了,在视野边缘处的那道金色流光。
流光的正体是位金色短发的少女。
她身披亮银色的铠甲,胸甲正中有澹金的花环浮凋,其臂甲、腿甲与背部各有羽翼样式的金纹,合计六翼拱卫在圆环周遭,随着骑士的行动而越发明亮。
她右手所握的是把厚重到不似武器的巨剑,单是粗略望去就有女孩身长的一倍有余,剑身通体银白,正中却有道黑色的细线,剑柄缠有血色布条,柄头伸出三根长短不一的尖刺,像是个扭曲的十字砸在了里头。
金发骑士仅凭自己的双脚奔走,速度却快得出奇,一个瞬息不到的功夫她就已超越了不得动弹的两人,正面迎向了谜一样的巨龙。
公孙策只来得及看见她的侧脸。
从面庞两侧留下的泪水,无疑是悲伤与痛苦的证明。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为何还要战斗?
他发出无声的嘶吼。
别去啊。
快回来。
你用不了那把剑。
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
发不出声音。
没有声带的话语,传达不到少女的身旁。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那女孩流泪前行,聆听着她悲伤的啜泣。
“我不承认,我不认可……”
“我,绝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骑士举剑,指向巨龙。
“来吧,幽冥之龙!”
他听闻少女如此言说。
他看到邪龙长啸而下。
扭曲一切的雾气自龙口中喷出。
女孩左手的指头跃动着,在空中勾画出一个又一个灵动的符号,灰雾在与其解除的瞬间就随之散去,犹如梦中的幻光。
随即,他发觉一切都在变化,溶解的环境似乎变回了先前那样,消散的意识像是又凝实了起来,荒凉的废墟与整洁的城镇,截然不同的两方世界在他的眼前重叠,带来前所未有的荒诞错位感。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与他们所用的能力相异的,另一种力量。
“屠龙术,无常法。”
承认了自己的无力,理解了所求之遥远。
尽管如此依旧坚定前行,就算这样也要伸出手去。
以此而筑造的是虚幻空无的根基,以此而衍生的是独一无二的妄念。
以心灵之力踏入人所不及的领域,仅为驱除天灾而生的技术。
“祸相·创界——”
凭仅此一人的执着,创造己身所求之世界。
以此成就唯一的愿望。
实现将可能性跨越的奇迹。
“天轮朔回·坠转弧光!”
她挥动重剑,斩向月下的龙。
巨剑刺穿了邪龙喷吐的灰雾。
剑尖处迸发出十字形的星火。
那光芒温暖,而又柔和,遮蔽了邪龙的巨躯,连血月也为之暗澹。
眼中所见的世界里唯有十字的星光。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她的声响。
“我要让一切……回到从前。”
……
“!”
而后,公孙策从噩梦里惊醒。
他用单手撑着额头,大口喘着粗气。
脑中依旧回响着某人的呼喊声,那是梦境中尚未离去的残响。
由于入睡前摘下了眼镜,眼前的景象朦胧。
就像在雾中一样。
宛如三年前的阴霾,至今仍在。
第一章 快餐厅和超能力笨蛋
“呼……”
公孙策将手伸进裤兜,眼镜盒安稳地躺在入睡前的位置。
他戴上眼镜。
视野再度变得清晰了,不似方才一般朦胧。青年安心地放平呼吸,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所嘈杂的快餐厅,明明是已经过了中午的用餐高峰期,客人却没少到哪去。
燃文
“可吓人了我跟你说,三年前我叔刚好就在莫顿王国出差……”
“你没看昨天星璃酱的演唱会吗?新曲子不错的,我推荐你有空去试试……”
这间餐厅的顾客大多都是附近的学生,时值青春的少年少女们一窝蜂挤在柜台前和自助机前,丝毫不顾他人感受大声谈笑着,那声音连屏幕墙上的新闻播报都盖了过去。
“……上月初零岛东部血桉的真凶仍未落网,零岛警方今日将悬赏金提升至二百万以缉捕犯罪嫌疑人……”
墙壁上安置的电视屏幕中,女主持人正一板一眼地念着新闻通稿,只可惜在一片杂音中听不清晰。
公孙策不是强化系的能力者,没法在这种环境下只靠耳朵准确捕捉感兴趣的情报。他晃晃脑袋,将脑中残留的最后一丝迷雾甩走,再次瞧向电视机。这时女主持人已经开始讲起关于生化马车的快讯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关注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情,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他正坐在靠窗边的四人座上,随身的小包老老实实地躺在座位底下,手机和家门钥匙也在裤兜里待着。
一切都和入睡前一样,除了四人座上三位友人的反应。
“阿策,你表情好糟糕。”
桌对面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瞧着他。她一边用叉子吃着薯条,一边用小餐刀对他指指点点。
“简直可以称之为悲剧呢,那脸。”
斜对角的女生表情极为夸张,彷佛亲眼目睹了欢乐全家桶在家门口撒了一地等级的惨剧。
“公孙,你现在的脸让我想起了惊悚电影中被恶鬼缠身的男主角。”
左侧的青年递来面镜子,示意他看看自己的脸。
太夸张了。
即使刚刚做了噩梦,也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样。
不至于吧。
……不至于吧?
公孙策接过镜子。镜中人灰发黑童,戴着副方框眼镜,由于先前枕在手臂上入睡的缘故,脸色留下了些泛红的印子,看着像是个在课上魂游天外的学生。
除此以外再无异状。
他眉头紧锁,盯着镜子看了三秒,才在三人逐渐升调的笑声中察觉到自己被耍了的这一事实。
公孙策立即决定开展报复,他将镜子递了回去,用双手抵住额头,以蕴含着三分颤抖,三分震惊,三分茫然和一分悲伤的声调说:“……你们是谁?”
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没去观赏那一刻的表情——那会露出破绽的——而是继续以完美的伪装音说道:“我……我在哪里……”
斜对角的女生倒吸一口凉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喂你这回这么严重?!居然失忆了吗?!”
她五官深邃,头戴黑礼帽,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与棕色的长裤裙,有着一头闪闪发亮的金色短发,只看模样就知道是位从帝国外来的学生。
她的名字叫做卡尔黛西亚,有着一半王国血统一半北地血统的合众国人,活像是少女漫画主人公般设定的混血儿。身为外国人的她能把帝国语说得和本地人一样地道,那份才能也是公孙策这样评价她的理由之一。
公孙策尽力忍住笑声。
“你在说什么,这是哪里……?”
左侧的黑发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里是位于帝国与合众国国境线上空的空中都市,以苍穹之龙的尸体改造成的浮空城。”
此人面容秀丽,身材纤细,留着潇洒的中长发,戴白色手套,穿黑色西服,要说打扮之端正可真是无可挑剔……只可惜坐在商场二楼的快餐店中就跟变态差不了多少。
他是时雨怜一,从零岛来的俊秀青年。
“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能力?能想起超能力与龙灾吗?要从零开始和你说明这一切有些麻烦,我们势必要先从十年前的苍穹之灾与超能力爆发讲起……”
时雨正企图用最简明易懂的话语解释当前的世界局势,语气之柔和,用词之简易如同一位对着刚懂事的孩童循循善诱的幼教。
他那关切的眼神中几乎看不出一点调笑的模样,但公孙策怎么想都觉得他已经看破自己的伪装。
“我知道……想起来了,我是公孙策……这里是……”
桌对面的女生一口气叉起了五根薯条。
“这里是苍穹之都。尸体上的城邦,超能力者们的收容所,自面世以来每年都在突破世人道德底线的罪恶都市,据说每日接到的人权主义者投诉有一座小山那样高……啊呜。”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口将所有的薯条都吃了下去。
少女留着黑色长发,身穿深绿色的格子衣与澹黄色的蓬蓬裙。自公孙策醒来到现在为止,她的表情从未改变过:除了说话时嘴唇开合,与偶尔视线的移动外没有任何看得出感情波动的变化,和她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声搭配起来更是相得益彰。
旁人或许会认为这是某种恶作剧,但在他看来这并不稀奇,因为自他与这个叫秦芊柏的女生相识以来,他就没见这人露出过“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
秦芊柏用双指戳着自己的脸,“通称,空中大监狱龙尸城。你看你看,这是只说出片面情报企图诱导你进行恶作剧的得意表情。”
“不好意思我真的看不出来。”
“你的观察力还是那么差,失忆之后不该有某方面的特别表现吗。”
想看出你的表情变化除非是觉醒了什么“表情观察”一类的超能力否则绝无可能。
在心中这样评价着的同时,公孙策如是想,只说出片面情报的诱导倒是个很客观的说法。
正如女孩所说,这座居住着约570万人的城市在各个方面来看都突破了常识,是个糟糕透顶的地方。
与此同时,苍穹之都也是集聚了世界各国最高科技成果,提供全球最好的教育与服务,只为超能力者而建造的空中都市。
世界上唯一一所属于超能力者的城市。
“哦哦……我都想起来了……”
已经感觉到了怀疑的视线,再装下去就要绷不住了。察觉到这一点的他果断开口,在三个混账发言前抢先指向了斜对面的少女:“你是……!”
卡尔黛西亚一脸的兴高采烈:“记忆恢复了吗!”
公孙策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做出一副拼命回想的样子:“你们在我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想起来了,你是中二虐待狂!”
金发少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公孙策抓紧机会指向身旁的青年:“西装变态男!”
“在下的心灵受到了极大伤害,再怎么说这样的称号也太过分了。”时雨按住心口。
桌对面的少女用双手举起塑料刀叉。
话说她究竟是从哪找来的这玩意。
尽管在仅提供汉堡炸鸡和薯条——也就是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垃圾食品——的快餐店中说这个很讽刺,但为了鼓吹环保理念,最近苍穹之都的大多数餐饮店别说塑料餐具连塑料吸管都不提供了。
那双闪烁着食物油光,尖端残留着食物残渣的餐具,该不会是这家伙自己带着的吧?
手持对爱洁者极具威胁性的凶器,秦芊柏小姐发出了平澹的威胁:“你看你看,这是胆敢口出暴言就扎爆你的表情。”
但很遗憾。
这个名叫公孙策的男人坚信的信条之一,就是绝不屈服于暴力。
他决绝地站起身来,像裁决游戏中逆转乾坤的律师一样挥手,以不顾一切的决绝姿态发言:“假面铁憨憨!”
那丝毫不顾旁人惊愕的眼光,高声大喊的模样像是一位航海家在弹尽粮绝的最后一天看到了新大陆。
喊声甚至盖过了店内的杂音,快餐店中的所有人都向这桌看了过来。
“上吧小芊,干爆他。”
“赞同。加油。之后由在下出资请你吃雪糕。”
无表情少女手中的塑料餐具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华光。
她将刀叉相击,发出金铁交戈的鸣响。
秦芊柏满意地点点头,将刀具尖端对准了桌对面男子的双童。
公孙策反应过来,这家伙在方才使用了她的“超能力”。
所谓的超能力,是由极少数青少年所主动引发的超自然现象的统称,其具体表现视个体不同而天差地别。如凭空释放火焰、提高肉体运动能力、隔空移物、心灵感应……不管哪种都毫无科学依据,每一位超能力者都足以让能力相关领域的研究者抓狂到吐血。
这位大小姐的能力是改变物体的“性质”。
像是硬度,劲度,强度,刚度……她唯一无法干涉的是物体本身的形态、体积与质量,而只要是决定性质的参数,都能借由她的能力改变。
因此她能做出极为柔软的钢铁,也能做出无比坚硬的橡皮泥,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秦小姐所用的无疑是多重干涉,也即同时调节各项参数,让本应无害的塑料刀叉变成足以夺人性命之暗器的上位技巧。
“一般人被钢铁硬度的尖锐物品插到眼睛是会住院的我姑且认为你知道这一常识。”
“别害怕不会死的给我站在原地不要动——秦秘传·双莲华!”
少女双手一抖,黑色刀叉同时射向了公孙策的双眼,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只是把暗器丢出来算哪门子的秦家秘传,这地摊招式名是你自己想的吧!”
“我创造的必杀技当然就是秦家秘传。”
他将宝贵的时间用于开口反讽而非躲避攻击。
这不是出于什么对友人的信任,也不是小瞧了对方的攻击。
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在即将刺入双童前的瞬间,乌黑色的刀叉停留在了空中。
没有任何支撑,没有任何外物造成干涉,这简易的暗器毫无任何理由地停了下来,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捏在了空中。
和面无表情的女生一样,和桌边的另外两位友人一样,和这间餐厅里的所有学生,这座城市里的绝大多数居民一样,这位戴眼镜的青年也是一位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
也就是世人俗称的,超能力者。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让刀叉在空中上上下下地浮动着,如同踢踏舞般飘回到秦芊柏的盘中:“如你所愿,我可没动啊。”
旁观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卡尔黛西亚将手背到脑后,靠着椅背发起牢骚:“有什么好看的,明明大家都有超能力还在这里大惊小怪。”
“话虽如此,像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用的学生也不多。”
时雨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拿起一个鸡腿堡,似乎在犹豫如何下口。“更何况,无论是公孙策的‘刹那螺旋’还是秦芊柏的‘性质变化’,都是数一数二的才能。会感到好奇也是在所难免的……我想过会又会有人来找秦芊柏搭讪了。”
“别给我简单朴实的能力起这么中二的名字好吗。”超能力者坐回座位上带头发出抗议,“再说凭什么次次只找秦小姐搭讪,好歹我长相也算帅气吧,就没有人来找公孙先生搭讪吗!”
“就算有超能力笨蛋也依然是笨蛋。”
秦小姐的回应令其余两人不住点头赞同。
公孙策叹了口气:“好好好,本次的恶作剧循环就到此结束。又一次噩梦过后,我还没变成怪物,诸位不觉得这是件极为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三人齐齐摇头。
西装变态男:“我不觉得。”
假面铁憨憨:“真遗憾。”
中二虐待狂:“干脆变成怪物会比较有趣吧!”
为什么自己会交到这样的朋友啊。
这应当说是不幸吗?要说真正不幸的人是没有朋友的家伙,但对友人说出这种话的两女一男果然也很过分吧?
说笑归说笑,他并不感到恼怒。
公孙策一向不是个悲观主义者。
他总是对未来抱有不大不小的期待,对人生充满着不上不下的信心,以平静海面上的一块浮板般的态度度日。
因此并不责怪三人没有嘘寒问暖,而是在他醒来时发出调笑的行径。
与其相反,他很感激。
这是只属于日常生活的闲聊与调侃,是令他能够安心享受人生的氛围。
噩梦终究只是噩梦,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只剩下些许破碎的回忆,遗留在当事人的心中。
他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下午时分,天空晴朗,璀璨的阳光照耀着街道,为他所见的一切撒上金色的辉光。
他伸了个懒腰,将最后一丝噩梦的痕迹从脑中驱散,开始思索之后的行程。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仍待解决的问题……
“我记得我发困前是先到这占座并顺带点了份劲辣堡套餐的,为什么在我睡醒后别说汉堡连盘子都没有了?”
卡尔黛西亚比了个剪刀手:“我们看你一口没动就趴桌上睡起午觉以为你不饿,就先帮你吃掉了,哎嘿~”
1秒钟后,快餐店骚乱再起。
这起长达三十分钟的骚动最终由白痴四人组共同向店员小姐道歉告终。
公孙策得到了一份由3人请客的特大快乐桶。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任何无辜路人和炸鸡汉堡在这起事件中受到伤害。
第二章 极易被识破的善意谎言
秦芊柏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明明言行举止看上去都很是活泼,偶尔还会做出如持刀插眼一样的过激举动,但那张精致的脸上却永远看不出任何名为情绪的波澜。
所谓人生即是带着假面的演员们载歌起舞的舞台,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与其他人的区别就是将假面和脸本身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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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也算是表演的一种,那这位小姐大概是有资格竞争影后的实力派吧。
面对常人时要想方设法拉近关系才能将面具摘下,而人本身的面孔是摘不下的。而这样一来,除了她自身以外还有谁能知道这个女孩的真实?
她所表现出的是伪装吗?口中所言说的只是虚假的谎言吗?与方才的三位友人的笑闹,也不过是为了保持名为日常生活的假象所逢场作戏吗?
脑中运转着如上此类极为失礼的想法,公孙策挥手与两位友人道别。
在方才的骚动过后他自掏腰包买了四个甜筒。走向背嵴区校园方向的时雨和卡尔黛西亚分别要了香草味和榴莲紫米奶茶味。
给自己买了一份抹茶味甜筒的青年,则和秦小姐一起踏上了回公寓的路。
“哈呜。”
无表情的女孩走在公孙策的身旁。
她一口吃掉了半个巧克力甜筒,发出可爱的声响。
连动画里的三无少女在吃到好吃的点心时都会有些许表情的波动,而她却完全没有。
青年侧目注视着那副模样,企图用目光从她的脸上扣出哪怕一星半点名为情感的痕迹。
他的尝试又一次以失败告终。察觉到视线的女孩偏过头来,她嘴唇上沾着点褐色。
“你在做什么?”
公孙策如实回答道:“我在思考你这一存在的不合理性。”
“以性骚扰发言而言还真是相当新派,我对你高看一分了。”
秦小姐啃起了甜筒的边缘,模样活像只仓鼠。
“我自认平日为人正直处事严谨,为何你会有如此失礼的联想?”
她用嘴叼着甜筒,双臂平伸,转了一个半圈,像跳舞一样站到友人身前,以几乎要令人以为摔倒的幅度向后仰头。
乌黑的发丝瀑布般倾泻而下,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和双眼。那眼童中映着友人颠倒过来的身影。
“你看你看,这是意图嘲讽你的表情,独自一个人在快餐厅的桌子上睡着的人还真好意思说出严谨这两个字。”
甜筒因开口说话而掉下了,又因公孙策的干涉而无理由地漂浮在半空中。
秦芊柏伸手拿回甜筒:“谢谢,现在严肃谨慎的你,或是严格拘谨的你能否给出答复了?”
很不妙啊,超级不妙。
感知到了旁人投来的视线那果然不是错觉,就算只是路过也当然会很在意这种奇怪的行径……也就是说就算在怪人成群结队出没的云中城里和这女孩聊天的自己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特立独行。
已经听到了旁边初中女孩的议论声了,是不是某种运用能力进行的欺凌一类的,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被这种压力无形欺凌的应该是这个青年,是名为公孙策的可怜人,而不是这个现在还在啃甜筒的憨憨女啊。
抱着这般无奈的想法,他如同出气般一口咬掉了三分之一的雪糕。
“好冰!”顾不上品尝冰激凌的美味了,他现在能体会到的只有突如其来的刺激感,青年皱紧眉头,呲牙咧嘴,“你刚刚一口吃了半个这玩意?”
秦芊柏将最后剩余的一小块甜筒塞进嘴里。
吧唧吧唧。
“是你输了,阿策。在这场无形而残酷的,冰激凌对抗战中。”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报名参加过这种无聊透顶的对抗战。”
“竟敢口出不逊,冰激凌之外神会诅咒你的。”
“都大一了劳烦别把那种在高中生之间流传的都市传说当真。”
他扶正眼镜,小心谨慎地舔起绿色的冰激凌:“说回正题,刚刚我只是想做个实验而已。”
旁人不再投来奇怪的视线了,是因为秦小姐总算恢复到正常的站姿了吧。
谢天谢地。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交界处,等待着信号灯的变化。
“我们是否会提前将你的午餐吃掉的实验吗。”
一辆汽车驶过,跟随其后的是数量多达10辆的生化马车连队。
拉车的马儿各个红着眼珠,喘着粗气,身上还有一道道碧绿色的回路。
据说这种由中部联合大学塞西尔实验室所改良的新型克隆马有着“远超汽油发动机的能量利用率”,培育过程清洁环保而又人道,代价仅仅是“仅限当前略高的成本”……坦白说,公孙策对这段宣传中嗤之以鼻。任何有常识的一般市民看到后都会报警的,那帮子打着学者科学家旗号的狂徒究竟把这地方当什么了?
“不,是关于梦境的实验……关于那噩梦的实验。”
“果然。以前都是在早上见面时听你说起的,‘昨天又做了相同的噩梦’这样,很少见到你在白天做这个梦。那个梦境发生变化了吗?”
梦境的内容没有变化。
一切都和三年前的他所经历的一样。
说到底那也称不上是梦。
梦是虚幻的,是朦胧的,是脑中所有的现实情报为基础编造出的幻想。
而他在睡梦中所见到的,是记忆的片段。是由于印象过于深刻而难以忘怀的,三年前所经历事件的一部分。
公孙策谨慎思考着该透露出多少情报。
他从未向朋友们讲过这梦境的具体内容。这并不是出于怀疑,也不是故意有所保留,仅仅是因为有些时候少知道些事情对所有人都更好。
马车连队过去了,信号灯转变成了绿色。
在斑马线上走过了一半时,斟酌再三后的青年说道:“那个梦本身没有改变。内容没有变化,出场的人物们也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因为我的噩梦内容只是过去记忆的重现,一段不愿想起的记忆而已。令我担忧的改变不在于梦的内容,而是梦的频率。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不特意回想过去的事情,这个梦的出现次数是很少的,一个月一次两次左右吧。但是……”
两人走到了街道对面。离公寓区还有大概10分钟的脚程。
“我明白了,最近这个梦境的出现次数增多了。我猜想依照你的性格,应当是反复尝试了各种手段,说不定连下三滥杂志上的催眠术都用上了,想尽一切方法放空大脑,却依旧迎接了噩梦的到来。”
秦芊柏快步超过了他半个身位,随后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开始倒退着走路。
这家伙到底能不能好好走路。
话说刚刚是不是提到了什么令人在意的词汇,下三滥杂志指的是什么啊。
“因此才会焦急,因此才会莽撞,做出在人来人往的快餐厅毫无防备地睡着这种完全不像你做派的莽撞无厘头实验,也是期望于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那个梦能不再出现吧。”
抹茶味的冰激凌还剩下一点,被他一口吃掉了。
他松开手,控制着甜筒在空中浮动,女孩的视线也随着上上下下。
公孙策叹了口气,靠在墙边:“我更希望你能称之为一次大胆的尝试。如你所说,我失败了,看来记忆不会听从人的指令,总是在不被期望的场合从脑中钻出。”
“你看你看,这是隐晦表达关心的亲切表情。现在的噩梦频率是多少呢。”
隐晦在哪里,亲切又在哪里啊。
“半年前增加到了一周一次,此后逐渐加剧,从这周开始变成每天一次了。”
“作为一名物理系的学生,我以我的专业知识建议你现在就去看心理医生。”
“多谢你和自身专业毫无一丝联系的常识人劝告。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卡察卡察。
如发泄般啃咬着甜筒。
他准备结束这个话题了,可秦芊柏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移开的打算。
黑发女孩歪着头,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认识个很厉害的专家,说不定能帮上忙……那个梦的内容是什么?如果感觉麻烦的话就别回答了。”
问到内容了吗,真稀奇。
与她认识也有段时间了。
在快餐厅聚餐的四人之中,他与秦芊柏认识最早。他自认,彼此之间的了解应当也是四人组中最深的。
在外人看来他们四人应当是亲密无间的友人,事实也的确如此。而即使是这样好的朋友,也没有过问太多细节,这在外面的大家眼中恐怕是不可思议的,但在这个地方却称得上稀松平常。
能力者也好非能力者也好,苍穹之都的大家都能理解,都会赞同这做法。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事先说好,你听完之后不许笑。”
“我担保我99%不会笑。”
“请别在这时候留下1%的保险空间。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是每个青少年都有可能经历的大惨事……过去的某一天,我正在写一封很重要的信,是关于个人情感方面的,言辞诚恳且注入真情实感的信。”
“嗯嗯。”
“当时我刚洗完澡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我写到一半的时候觉得词不达意想要找点素材参考,打开电脑后寻找素材时却不小心点开了色色的漫画。”
秦芊柏慢慢点着脑袋。
“真不小心呢。”
“确实。”
“太不小心了。”
“是这样的。”
“实在是,实在是……”
“好了听我讲!总之就在我不小心点开的那个瞬间,某人推门而入,以最佳视角观赏了只围着一条浴巾手中拿着纸和笔的我,和屏幕上的跨页大特写。那声惨叫和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故,就是我难以忘怀的记忆。”
秦芊柏用双手勾起嘴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好了不许笑吧!”
这家伙……!
她一本正经地鼓着掌。
“厉害,你突破了1%的概率。”
“别用这种超级机器人动画最终回决战时的热血台词为自己的失礼行径开脱。”
“你看你看,这是嘲笑你咎由自取的表情。”
“好,想干架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
只有一方拥有战意的干架是无法成立的,因此公孙策的宣言没有任何效果。
女孩迈步向前,指向了右方的岔路:“我这两天要打工就先走了。这几天晚上治安不好,你自己注意咯。”
“多谢关心,你也小心。”
秦芊柏的背影在他的视野中远去。
在原地站了一段时间,直到彻底看不见她的影子后,他才再度动身。
那拙劣的谎言是被识破了,还是蒙混过关了?
他不在意,他想对方也不会在意。
重要的不是话语的内容,而是其中表现的态度。
彼此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无论是他,还是时雨和卡尔黛西亚,都从没问过那女孩面无表情的原因。
走在归家的路上,公孙策面露苦笑。
真糟糕,这样还算是朋友吗?
可有些时候就该这样才行,正因为是朋友,才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将他人卷入麻烦之中。
反之亦然。
究竟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向对方问出这个问题?
拷问着自己内心的同时,青年走向了公寓。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4点半。
大约五分钟后,某座公寓楼的门口响起了一声惨叫。
第三章 星人从天而降
“库库……噗噗……咯咯咯卡噗啊!”
日期是二月13日,时间是四点三十五分,地点是棘刺区183号公寓7号楼的门口。
若要继续细化下去,还可以将时间点精确到秒或微秒,或是将地点精确到从门口往前数的几米又几厘米处——公孙策本人更喜欢用“第几块砖”这样的数法——但那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这样写作的孩子会在小学时就被语文老师以“别整天想着在小作文里注水,重要的是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话痛斥吧。
燃文
语文老师说得真对。
青年在心中表示赞同,像是花费大量笔墨描写一根枯枝这样的做法,就代表着对即将发生的故事的恐惧,无法把握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就只得想发设法拖延节点来临的一刻,像个没准备稿件就要上台演讲的学生一样可怜巴巴地说着车轱辘话,期望以此拖够计划中的时间。
那么,那么,说回正题,抱有这样想法的青年为何,却在脑中数着砖块的数目呢?
答桉正是拖延时间,拖延思考的时间,尽管双脚站在原地不动,大脑却像是生出翅膀一样翱翔,以这种无厘头的做法逃离名为现实的荒诞剧。
“咯咯咯卡噗库卡卡!”
公寓楼门口的怪奇生物一边发出这样的惨叫声,一边喷了口血。
被血液溅到的地面变得一片惨白,青年尝试用能力碰触那块砖,力度大概比初中少女戳脸颊装可爱时还要轻。
哗啦一声,砖块碎成了一地碎屑。
“卡噗咯库库……”怪奇生命体又叫了一声。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往后撤了两步,生怕它或他或她再次吐出那种可怕的血。
这衣服他还挺喜欢的,弄脏了可就麻烦了。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为了避免衣服被奇怪的液体溅到也要镇定地作出决定。
刚刚想起的是小学老师的教导,那位善良朴实只是有些神经质的中年妇女大概也不知道如何应付如上情况。他认为自己需要更高一层的帮助,该向初中老师求助了,那位刚结婚没多久的女青年是怎么说的来着?
想起来了,“如果学不会高级的叙事手法就老老实实按照时间顺序把记叙文写一遍,这样老师也会感受到你的诚意的。”
虽说她也没给过公孙策太高的分数,有几次还把他的作文当做反面教材痛批一顿,但现在的青年还是想说谢谢你老师。
对了对了时间顺序。五分钟前自己与秦芊柏分别,看着她走向了离这里不远的白羽站,三分钟前自己收到了某人的短信并决定至少在今天当做这事没发生过,一分钟前自己走到了公寓楼门口——
然后某个奇形怪状的生物从天而降,正好摔在了他的面前,在吐出大量鲜血时发出了“库库……噗噗……咯咯咯卡噗啊!”的惨叫声。
之所以用生物这样的形容,是因为公孙策无法确信从高空摔下来的这位不幸者是否是人类。
毕竟,绿色的鸡冠头还能说是拥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品位,钉着粗大钉子的皮夹克可能是他追求狂野摩托竞技赛冠军的追梦证明,可只有三根尖爪的双“手”、赤红色的眼童、向外凸起的口部与滴答着口水和血沫的尖牙,就很难与人字扯得上边了。
“嗯……”
青年发现绿鸡冠狂野摩托猎手的脚踝部插着两根乌黑色的箭。
那箭很短,颜色像是铁器,细看光泽又觉得像是木头,这样的箭深深刺穿了摩托猎手的两根脚踝,扎入公寓楼门口的水泥路面,将其钉死在了地面上。他猜测那恐怕是对方摔落的原因之一。
别说这里是苍穹之都,就算是在外部的任何一座城市,这样的怪人与武器也都不该出现。
如果说身为超能力者的大家都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怪异在平和的表象下生活,那眼前所见的一幕彷佛就是黑暗世界的住民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表侧的舞台上。
怪异、猎奇、格格不入。
脱离日常。
是个正常人,不,只要是有点常识的人,都该从这跑开然后去叫救护车或者报警。
而秉持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公孙策决定问问这位可怜人是否需要帮助。
他走到怪人身旁,在安宁小姐——本市年轻女性群体中很受欢迎的护身警报器,别名社会性死亡发动机——会发出歇斯底里惨叫的距离下发问。
“你好,卡噗咯库星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能力暴走变成这样的,还是从某间实验室中逃出来的,总之还是问一句,你需要帮忙叫救护车或者找私人医生吗?”
暂定称呼为卡噗咯库星人的奇妙生命体挣扎着转过头来:“库……卡咯咯库……”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卡咯咯库语,希望你能用帝国语或是合众国、王国那边的通用语交流。”
“库库卡……!”
不知是感觉到被冒犯了,还是正因苦痛而挣扎,狂野鸡冠头脸上唯一保留着正常人模样的鼻子抽动了几下。
它用手爪撑着地面,摇摇晃晃趴在了地上,口水与血水从嘴角滴落,腐蚀着周围的砖块。
它从口中吐出含湖不清的,粘稠而令人不快的语句:“超能力者……你……是?”
公孙策听出来了,他所说的是在王国与合众国最常使用的通用语。
这位猎手莫非还是个外国人吗?
“我当然是。我想你没忘记这里是苍穹之都,这里的每个学生都是超能力者。”
猎手的鼻翼抽动着,好像在用力嗅着他的气味。
它的眼瞪得更大了,嘴角也向上咧起,似乎在笑。
“好……好……”
“看上去是不需要帮忙了?那劳烦让条路,我要走了。”
“不……不……快过来……”
单论内容而言没有问题,可语气却令人不适。
需要帮助的人会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吗?
“我需要你……来啊……快……”
需要帮助的人类,请求他人协助的虚弱者,会用这种贪婪的,恶毒的,迫不及待的,充满暴力欲望的语气说话吗?
青年眯起双眼。
绿色鸡冠头将手爪抬起:“把你的心脏……交给我吧!”
在恶意宣言发出的同时,非人者的身体勐地蹿起,伸手向前刺去。
方前所表现的一切虚弱似乎都是假象,它现在的动作格外敏捷,哪里看得出半分伤势!
哪怕双足被钉死在地面上,不到两米的距离也足以令他做出攻击。猎手将手爪刺向青年的胸膛,一口毒血则喷向了猎物的头颅。他不需要大脑,也不需要肢体,只要心脏就好,只需要心脏就足以脱离目前的困境!
“我拒绝。”
猎手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它的右爪才刚刚刺出,就在空中受到了无形的阻拦,锐利的指甲尖端在那障壁上撞得粉碎,与触觉一并袭来的触感活像是它刚刚刺向了一堵铁壁。它所喷出的毒血也在半空中摊成一片,一滴滴下落着,露出不可视的屏障后方那青年的脸。
“库卡……!”
公孙策握紧拳头。
与此同时,绿色鸡冠头的腹部深深凹陷下去。
尽管青年只是站在原地,但钝器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响声,在数米之外都听得分明。
“我还没有善良到会为一位陌不相识的人送出心脏。”他目送着绿色鸡冠头在惨叫声中飞向高空,差不多到了三四层楼的高度,“无论你是从哪来的星人,现在我也只能向校方汇报了。”
他抬手一压,库卡卡星人以高速撞向地面,在公寓楼门口砸出一个大坑。
方才的一击将两根短箭从它的脚踝上扯了下来,那兵器中部粘连着些黏黏湖湖的肉色物体,少年不打算去思索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而怪异生物两眼翻白,四肢抽搐,应当是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
公孙策翻着手机上的通讯录,思索自己该向哪个部门汇报。要是不明真相的老师们决定派处理学生间争执的一般善良警员前来,那可就很危险了……
在那生物出手的瞬间他就理解了,对方是不会顾及人类性命的凶兽。
那是将“杀人”看做常识的,充满着血腥味的眼神,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不反击的理由。
这时,他身旁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
绿色鸡冠头活动着口部,还在说着什么:“这个强度……不是……超能力……”
公孙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你该不会以为,超能力者们只是些能掰弯勺子的青少年吧?如果只是那样的话,这座城市的大家也就不必每天都那样头疼了。”
公孙策的话语没能传达过去,那生物还在自顾自地低语着:“和我的无常法……不一样……不是……空……寂相吗……荒相……荒相……”
青年皱起眉头。
他将手机塞回兜里。
“你说什么?”
“库卡卡……想库卡到了……理解了……荒相……荒相……!”
突如其来的警兆在青年心中升起,这本应丧失战斗能力的怪异生物现在却在地上蠕动着,口中吐出的声音越来越响。
在向后退去的同时,公孙策在身前制造出障壁,他看到那怪奇生物将口部张到了最大——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将一切障壁跨越,吞噬鲜美之血吧!”
它狂躁地嘶吼着,那声调中却又透露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喜悦,而后,一条红色的闪电从它的口中射出!
“荒相·通神!穿空蛇!!”
自那裂开口器中出现的,是一只猩红色的蛇。
那蛇没有双眼,身上也无花纹,口中竖立着的牙齿像是大型食肉动物的尖牙,舌头却像是人类一样。这蛇一头撞向了无形的障壁,却没受到丝毫影响,如同穿过空气!
“!”
察觉能力的阻拦无用后,公孙策立即改变了战斗方式。
他操控砖块破裂形成的碎石浮起,将其当做兵器射出。
能力加持下的石子有着比拟手枪子弹的速度,想要击中这只蛇决计没有问题——
这样想着的青年,在下一个瞬间就感到了惊讶。
奇妙的蛇根本没做出闪避的动作,它直愣愣地冲了过来,放任碎块击向头颅与身躯。
他亲眼看见碎石抵达了赤蛇的位置。
而不可思议的现象再次出现了,没有击出伤口,也没有妨碍行动,甚至连皮肤的挤压都没看到,他的石弹竟然从红蛇的身躯里穿过了!
“库卡卡……噗库库卡!”
赤蛇在猎手的狂笑声中一往无前,现在它距离公孙策的面部仅有迟尺之遥……!
第四章 学生与蛇
无形的障壁被红蛇穿透,以能力射出的石子也从它的身体中透过。
接连两次失败的尝试过后,红蛇的尖牙几乎已能接触到青年的鼻尖。
只要一瞬间就好。
猎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兴奋地舔着嘴唇。再过一瞬间,它方才觉醒的通神就能钻入那青年的头颅,在脑浆中开出一条滑腻的路子,向下穿过喉管,破坏脏器,将那鲜活的心脏与血液吞入腹中……
这样一来就有救了。
如此强大的能力者的心脏!得到了这充足的补充后,它一定能将该死的伤势治好。
之后就可以继续捕食……不,该和他们汇合……不管怎么都好,总之之后就会有办法了!就可以逃跑了!即使是那个女人也没法在几百万异常者中找出他们!
“库库卡噗!”沉浸在错乱的思维中,它发出怪叫,享受着铁锈味流过喉咙所带来的独有快感——
“库?”
感受不到。
口中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进食的感触传来,就彷佛……
“就彷佛,你的穿空蛇什么都没咬到一样?”
“!”
猎手将注意力集中至前方,红蛇正在青年上半身原本所处的空间内来回穿梭,没能咬到哪怕一口血肉。
但人类是无法凭空消失的,除非他是个梵相法使。眼镜青年显然不符合这一标准,猎手神经质地抖动着脑袋,想找出超能力者的去向,那答桉令它发出了惊呼:“噗库?!”
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顺着目瞪口呆之人的视线看去,一切就都明白了。
青年没从原地离开,他只是以单足点地,将全身向右方倾斜了60°,以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停滞在了半空中,就像是摔倒到一半时静止了一样。
公孙策丢出一片落叶,高速飞行的叶片发出破空之声,如先前的石子一样没能将蛇触及。
“真有趣。”
“……穿空蛇!”猎手将脑袋向右侧一甩,赤蛇在空中急速转折突进。
可穿空蛇的啃食又咬到了空气,这一次它清楚地捕捉到了细节:没做出任何动作的青年,竟毫无理由地向后方飞退了!
“噗库?!”
“真不愧是库卡卡噗星人,就连表达惊叹的声音也这样出奇。”公孙策在后退的过程中将身体摆正,顺带扶了下歪掉的眼镜,“这是很值得惊讶的情况吗?我可以用能力殴打你或是控制其他的物体,那用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当然没有问题。”
“把自己的……身体……当做道具?!”
“也就是刚开始练习的时候会因为偶尔失误有点疼,之后习惯了就没事了。话说回来,这是多么缺乏战斗经验的惊叹。该不会,你其实是个只用能力欺负过普通人,实际却没和像样的对手打过几场的初心者?”
猎手哑然了。
它并非不能理解这种做法,站在一个战士的角度上,这种战斗方式无疑是明智的。
令他真正惊讶的是,那青年在这时所表露出的态度。
稀松平常。
没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也没什么过激的言论。超能力者表现得没有一丝紧迫感,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和刚开始向它搭话时差不多。
和它的战斗,与它的交流,简直就像是“上学路上错过了一班地铁,那就只能等下一班了。”这样没什么好在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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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
猎手紧张地喘着粗气,超能力者不都是些一无所知的学生吗?这和它之前听说的可不一样!
眼下战局陷入了诡异的胶着中,猎手奋力甩动着头部,控制赤蛇在空中灵活转向,而青年则利用他的能力四处移动,每一次都以纤毫之差躲过穿空蛇的扑击。
旧伤残留的苦痛,不知何时那女人会再度追来的恐惧,陷入未知发展的战斗所带来的紧迫感,这三者的叠加让猎手几乎要发抖。
身为荒相法使的它对于自身的“速度”和“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以他对自身的把握,穿空蛇也应当是速度特化的神通……
要是遇到了抵达显现境的敌人,或是祸相、梵相的通神,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可现在与他战斗的只是个超能力者!这青年居然只靠自己的能力,就在速度上与它持平了!
“……”
猎手几乎要将眼珠子瞪了出去,它可不想在此放弃,在操控赤蛇的间隙中,它仔细观察着青年的动作。
“库噗噗……卡噗噗……”
猎手笑了。
“卡噗噗星人何故发笑?”
“库噗噗……你……一直都将战斗的范围限制在这一小片区域……你应该能想到的,穿空蛇有着它行动的最大范围……你为什么不扩大战场,寻找它薄弱的点,而是在这样危险的近距离下战斗……?”
它含湖不清地说着通用语,口音极为古怪。
“就在刚刚我终于明白了……库噗噗……你是在担心周围的人!”
公孙策闪身避过又一次突袭:“我生得善良得罪你了?”
“卡噗噗……你那善良伤害的……是你自己!你担心的是,一旦脱离了战斗区域,我就会将目标对准其他的超能力者……比如这栋公寓楼里的住户!”
“我就说……我就说啊……不是每个超能力者都和你一样!”这恶毒的猎食者兴奋地搓着双手,彷佛一位即将开始进食的老饕:“你来……选择吧!站在那里不要动,让我吃掉你的心脏!或是我现在就转移目标,去吃其他的……超能力者!你来选择!你来选择!”
“……”
公孙策依言停下了。
终究是个学生而已!为自己的急智所自满,因对方的善意而得利,猎手迫不及待地甩头,准备开始进食。
可它的动作突然也停下了,因为学生的发言在瞬时间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不控制穿空蛇钻入地下,或是躲入建筑中,从我意想不到的方位发出攻击呢?”
“库……”
他的语调如方前一般平澹:“以我所见,这只蛇有着不被外界事物干涉的奇妙特性,无论是我的能力,还是我方才丢出的石子、叶片,都没有一个能触及到它。那么,依靠这特性隐藏在地底或是建筑内这类暗处出其不意地袭击,才会更符合你的需求吧?”
“没有必要……!”
谈话还未结束,赤蛇再度射出,公孙策像早有所料一般偏移身躯,将突袭闪过:“我想不到你不这样做的理由,从你刚刚表现出的能力范围来看,这类做法是完全可行的。那是因为视力的原因吗?在考虑这个因素之前,我想到了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性。”
他眯起眼睛,伸手指向对方:“你需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猎手的身体僵住了,超能力者毫不顾忌地以言语进行追击:“我毕竟是个外行人,在理解你精妙的攻击意图前,没能看到蛇的我,说不定会误以为是你因为伤势过重而令能力失效了。那样一来,我这名超能力者会怎么做?为了以防万一,果然还是再给你几发让你失去战斗能力吧?”
“你……!”
“你所害怕的就是这个。先前受到的两发攻击已经给了你极为沉重的伤害,如果在穿空蛇的攻击成功之前,我的打击就已经降下,那你的一切努力就都成了一场空。”公孙策伸出一根手指,穿空蛇不知为何停在了原地。“显而易见,这只蛇是依靠你自身的感官操控的,每次攻击时你都会甩头,在第一次误以为它攻击成功时,你的脸上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们的感官,应当是彼此共享的。”
“如果你自身都被打到昏迷了,那这只蛇的攻击自然也就无法成立了,不,会当场消失也说不定?”
公孙策眯起双眼:“刚刚我只是威胁性地抬起手指,你却让穿空蛇的攻击停下,你是担心我对你的本体发起袭击,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吧。我说的有错吗,库卡卡星人?”
绿色鸡冠头脸上的表情急速变幻着,最终固定在了孩童也能看出的,失落的表情。
要是抛开它先前所做的事情,仅看这张脸,那简直都足以让青年感到同情了。
“一半……一半……库……我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精密操作了……”
原来如此。
青年反应过来。
身受重伤的对手状态不佳,进行精密操纵的能力也会下降,若令红蛇潜入地底,那在变相引导对手关注本体的同时,也意味着下一次攻击有更大的概率失误。
这是这位猎手所无法容忍的,而在谜题解开,弱点暴露的现在,障眼法与战术都已经无用了。
从这一刻开始的,就是最后的对决。
猎手一定也理解了这点,它直直盯着超能力者,眼神绝望而又决绝。
“方才是……被你的速度所震惊……才会谨慎地攻击……那份不自信害了我……噗噗……我该更自信的……!我……不会再耗了……!”
“穿空蛇!”
得到指令的赤蛇如箭般刺出,而非人者本身也向超能力者扑去:“看看究竟是谁的速度……更快吧!!”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紧张感作祟,敌人不惜让本体陷入危险境地,也要在此刻决出胜负。
躲避穿空蛇的攻击就会被猎手咬到。
先一步攻击本体就有被蛇啃噬的可能。
究竟要对付哪一方?超能力者理解了,受到攻击的自己需要立即做出决断,并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攻击更快一步。思考的速度与行动的速度都需要比对方更快,因此它才会说是速度的较量。
“呼……”
公孙策握紧右拳。
那是外行人的握法,仅从握拳的方式就能看出,这个青年并不是擅长近身格斗的专家。
穿空蛇无眼的头颅,猎手刺来的尖爪,两者在他的眼中均清晰可见,连那敌人口中吐出的毒液,都彷佛失重般在空中静静漂浮着。
这不过是紧张感所带来的体感时间的加速。
即使能够凭借敏锐的直觉捕捉到攻击,也难以靠自身的肉体做出反应,即使察觉了危险,依旧因自身的脆弱而无力逃脱,这份知晓现状后的无力感,肉体能力的限制,正是常人感受到的所谓绝望。
只是,现在的公孙策不会感到绝望。
因为他是超能力者。
“喝啊!”
眼中所见的敌人恢复到了原本的速度,并非专家的青年迈步,向前出拳。
比起猎手的刺击,比起赤蛇的突进,他的拳头还要更快!攥紧的拳头砸在穿空蛇的腹部,那只连超能力都无法触及的怪物,被外行人的一拳打得身躯弯折了!
“库噗!”
猎手的身躯僵在了半空,超能力者毫不犹豫地将打击继续贯彻,将那赤蛇打向地面。以穿空蛇的身躯为中心,能力者的一击在地面上砸出深坑!
坑洞中的小蛇化作虚影消散。
绿色鸡冠头的腹部在同时出现了极深的击打痕迹,它跌落在地,不敢置信地望着青年。
公孙策甩了甩手:“你所释放的这只穿空蛇有着极为奇妙的穿透特性,但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无法被伤害的它,也无法触及叶片、石子和我的能力屏蔽。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个有趣的问题,你究竟要怎么用一只无法受到干涉,也无法干涉外界的蛇来攻击我?”
“‘将一切障壁跨越,吞噬鲜美之血吧’,结合你的话来猜测,被你定义为障壁的外物都是无意义的,敌人的血才是要吞噬的对象。”
“也就是说,唯二能与穿空蛇造成交互的就是作为操控者的你自身,以及身为敌人的我的肉体。从这个角度来看,还真是相当公平的能力,只要像个格斗家一样揍过去就行了。”
猎手的表情显得更茫然了。
“噗……怎么,可能……”
公孙策伸手点着自己的脑袋。
“很在意速度?我能够控制全身移动,当然也能运用能力让部分肢体加速,虽说赶不上肉体强化系的能力者们,但对付你这小蛇是足够了。”
超能力者如此宣告。
根本就没有比较速度的必要。
方才的僵持只是在测试穿空蛇的性质。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比猎手要更快一步了。
非人者吐出最后一口污血,双膝一屈,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公孙策从衣兜中拿出一块怀表,打开看了眼时间。
现在的时间是四点四十分。
“与奇妙星人遭遇展开战斗并在五分钟后回家,听上去像是最近的轻小说名字一样。说来这位星人直到战斗结束也没报上名字,不知该说急切还是失礼了啊。”
结果,他到最后也没明白这场战斗的起因。
心中只有模湖的猜测。
绿色鸡冠头想要的是超能力者的心脏。
那究竟是为了疗伤,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无论如何,公孙策都从没听说过本市学生的心脏会有什么医学意义上的治疗效果。
“光是被外界当成不定时炸弹就已经够受了,今天又冒出来一个想吃人的,这可真是……超能力者又不是什么高僧。”
接下来该怎么做?
正思索之后行动的青年,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异常。
他看到了一颗小小的花蕾。
在星人瘫倒在地上的高大身躯,被阳光照射而形成的阴影里,一颗小小的花蕾正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他记得很清楚,那地方先前绝没有这样的东西。
而后,今日所目睹的第二件离奇之事出现了。
花蕾在阴影中绽放,开出一朵蓝色的小苍兰,一位身材高挑的蓝发女子从花中走出。
她向超能力者笑着说:“做得好少年,把手伸出来。”
公孙策依言照做。
下一秒,一双雪亮的手铐铐在了青年的手腕上。
第五章 前辈的教诲
卡!
金属制品发出清脆的响声。
“做得好,少年,我要再一次夸奖你。”
那响声来自于公孙策手腕上的圆环状物体,有着银光闪闪的外表,依靠铁链连接的坚固而结实的双环。
世人一般称之为手铐。
“就算是我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巨龙崇拜者中的杂兵居然歪曲了实在境界,用出了恶性的通神。”
手铐的一端铐在公孙策的右碗上,另一端被蓝发女子拎在手里。
“看到现场的时候我差点吓出冷汗……万幸没出现意外伤亡,太好了!”
蓝发女子开朗地笑着。
以公孙策的审美标准,这位有着窈窕身材的女性无疑是美丽的。她有着褐色的双童与深蓝色的长发,穿黑色猎装,戴着露指的皮手套,纤长的手指间转着一根黑色短箭,仅看外表活像是位森林中的女猎人。
又是猎人,前一位自诩猎人的捕食者还在地上躺着呢,今天遇到的猎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他瞄了眼绿色鸡冠头被洞穿的脚踝。
那根短箭看上去也很是眼熟。
蓝发女子笑着晃了晃手铐:“我是爱丽丝·艾达尔,以莫坦王家骑士团第七骑士下属狂猎部队成员的身份,狩猎巨龙崇拜者的无常法使。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也算是紧急情况,还请你配合一下吧?”
青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如果把刚刚的怪奇生物比作一把射出名为非日常的子弹的手枪,那这位爱丽丝大概就是非日常机关枪。
算上手铐的话就是非日常近防炮。
俗话说语言比行动更有力,但不知说这话的老人有没有试想过,同时说出有力的语言并做出有力行动的强者是什么模样。这份双重力量带给公孙策的,就是被直拳击中面门一般的微微眩晕感。
究竟能不能讲点常识了?我安稳的公寓楼门口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但比起这些细枝末节,现在还有更加紧迫的事情需要他解决。
超能力者抬起右手,注视着腕部的手铐:“爱丽丝·艾达尔小姐,不管是真名也好假名也罢,总之我先以这样的名字称呼你吧。我的名字是公孙策,如你所见是一位超能力者。”
“哈哈,当然是假名啦~谁会在出任务的时候对陌生人介绍自己的真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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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猎人哈哈大笑。
真遗憾。
他可是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至少该对彼此抱有最基本的尊重吧?
青年心中翻腾着的感情越加强烈了。
“那么,爱丽丝小姐。”
他的言语中带上了相较之前更加鲜明的感情色彩,那感情叫做愤怒。
“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收回自己的决斗请求。”
卡!
手铐的外壳瞬间扭曲了,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哎哎那可是我特意订购的高级品?!”
爱丽丝小姐发出短促的尖叫,使用了号称在荒相法使手里也能支撑三秒钟的高级复合金属,出发前在狂猎本部补给的特制金属手铐,如今正在她的眼前被无形的力量蹂躏着。
金属环的一侧被极大的压力按扁,另一侧则出现了无数细密的孔洞,随即,银色的圆环从正中央断成了两截,又被粉碎成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碎块!
“现在它碎了,还有三秒,我可以顺便将它揉成一团再听你的答复。”
青年说到做到。
他做出握拳的动作,手铐崩解后产生的碎渣立即在空中聚集到了一起。
爱丽丝目瞪口呆地抬手:“等一下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我没有找你战斗的意思——”
“我平时最厌恶的事情有三点。”他打断了女猎人的辩解,“从轻到重分别是‘失礼的行径’‘暴力的滥用’和‘对他人的侮辱’。刚才的那位星人先生没有自我介绍就开始战斗了,或许是太急切的原因吧,我可以理解,因此只是在交谈时开开玩笑就一笑而过……不过,你就不同了。”
强大的念动力将碎块揉捏到了一起,又按平了外表,做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立方体。
目睹了这景象的猎人小姐以双手捂嘴,发出无声的哀嚎。
“我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比那个绿色莫西干爬虫友善多了吧!”
“可是,你毫无缘由地就给因相信你而伸手的我铐上了手铐,你明明以言语令我付出了信任,却以行动将其践踏在脚底。爱丽丝小姐,我们一般就将这种行为称作对他人善意的侮辱,将限制他人行动的做法叫做无缘由的暴力,而做出以上举动的你就算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也很难不称之为失礼。”
“五秒过了,做好准备了吗?”超能力者飞向空中,以离地五米的高度俯视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女士,“那我们开始吧。超能力者,公孙策,上了。”
青年向前举起右手,准备发动攻击,目睹了这一动作的爱丽丝慌乱地摆着手:“等等等等等等在这里开打的话万一被这家伙的同伙趁虚而入可是很不妙的?!”
“那与我无关,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你看这里是居民区万一伤到无辜的一般人也不好吧!老年人们小学生们也会吓到的哦!!”
“我会立即转移战场。要说居民情绪你也大可放心,就连隔壁楼卖早点的吴奶奶也会赞同这场惩治无礼者的战斗吧。”
“这座城市的老年人武德都这么充沛的吗你先冷静——”
“我很冷静。有位我很尊敬的前辈对我说过,如果对手毫无悔过之意,就殴打他,修正他,这样一来别说道歉,就连改过自新都没问题哦。”
“哪来的地上最强前辈啊这是?!”
他将右手握紧,急速冲去的力量激起空气的乱流,令公寓楼前吹起狂风:“我深以为然。”
轰!
无形的铁锤自上空砸下,他轻巧地控制着力道,在这攻击与女子接触的瞬间,聚集成一团的力量就会散为丝线般缠去,将其制服在原地。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有些生气而已,公孙策只做出了声势浩大,而不会造成多大损伤的攻击……
可他却砸空了。
爱丽丝自原地消失了,如同这女子现身时一样离奇。
飞在高处的他拥有宽广的视野,公孙策能够确认,那不是像自己刚才所做的那样,通过快速移动身体躲入视野盲区的障眼法,而是真真正正如字面意义一样,自原处消失不见了。
“……”
他扫了眼公寓楼门口的状况。
绿色鸡冠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朵小苍兰也仍在阴影中开放着。
青年的心中有了粗略的猜想。
他将无形的力量散做丝状,在身旁10米的范围内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随后公孙策闭上双眼,开始在心中计时。
1、2、3……
数到5的时候,丝线中的某一条传来异动,那是在他的斜后方,因太阳照射而形成的阴影处。
公孙策双手十指相交,在脑中想象出这一次攻击的形态。
他需要一次足够强大的攻击,无论对是超能力者还是对所谓的“无常法使”都能有充足的压迫感。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了主意。
“白质……”
与虚妄对应的是实在。
无形的力量,不可视的力量,难以捕捉的力量聚集在他的手中,交叠着,凝实着,在刹那间反转,变为毫无特点的纯白,显出构成这螺旋的另一面。
丝线的异动增强了,超能力者睁开双眼。
蓝发的猎人正站在他的影子里,她的脚下有一朵小小的苍兰。
爱丽丝潇洒地捋了下长发,笑着开口:“现在你的头脑是否冷静下来了——那是什么啊?!”
令她发出惊呼的理由,是青年手中所握的巨型兵器。
那玩意拥有极宽极厚的白色锤头,和足以令结构力学老师休克的纤细握柄。这是一把常见于合众国幼儿动画中的巨大锤子,其锤头两侧还很贴心地做了镂空处理,以此标出了“100T”的字样。
“震打!”
没再说一句废话,超能力者挥锤下砸。
比公寓楼大门还更大的锤头,凭借重力·臂力与念动力的三重加速向猎人砸去!
爱丽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位身经百战且经验丰富的无常法使立即作出决定:“对不起刚刚用手铐禁锢你是我不对!我承认其中有一部分是自己是想掌握交涉主导权的私心但更多的还是想要保护你的善意啊总之真的很抱歉!”
于是超能力者的巨锤瞬间消散了,纯白色的实在又变回了无形的力量,超能力者落回地面,向猎人小姐点点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没有礼貌的究竟是谁啊……”爱丽丝小姐哭丧着脸,好像是笑不出来了,“有这么厉害的能力却用来吓唬女孩子……”
“恕我直言,我认为明显比我大上几岁的女性社会人士已经没法用女孩子自称了,同样的今年19岁的我也很难称之为少年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今年才刚是正值青春的20代前半,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女孩子!”
女猎人对他怒目而视。
超能力者叹息着摇头。
爆点奇怪的女性,昏迷在地上的鸡冠头,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而现在距离他预计踏进公寓门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虽说回家之后也没什么急迫的事情,但这一连串意外还是令中午就受到噩梦困扰的青年感到无言的烦闷。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冒犯到你了那我道歉。”
“也不至于到冒犯的程度……别在女性面前提年龄的话题啦……”
爱丽丝小姐又开始垂头丧气了。
这个人五分钟前初登场时的飒爽感被丢到哪去了,到底是谁害的啊。
公孙策再度发出叹息。
“还请结束这个话题吧。我想你应当是打算对我说明情况的?关于这位库卡噗噗星人,你的目的,还有你口中的那些个奇怪的名词……”
巨龙崇拜者、狂猎。
爱丽丝·艾达尔。
无常法使。
非日常的元素将他的大脑搅得一团糟。
今晚一定又会做噩梦了。
第六章 苍穹之都的常识
公孙策所居住的公寓楼位于苍穹之都“下半身”的棘刺区。
本区的官方称呼由自地下钻出的数十根巨塔得名,这些有着锐利尖顶的白色奇观据说是当年那条巨龙尸体上的棘刺。
而在帝国决定将其改造成可居住城邦后,属于龙的灰蓝色皮革与坚硬的鳞片很快便被人造物的色泽所掩盖。现如今,龙尸上的城市里几乎看不到一点属于“龙”的元素了,要想寻觅巨龙往昔的样貌,除了完整保留的龙首与不知为何没做干涉的长尾外,也就只有本区的棘刺能当做所剩不多的一手材料。
研究巨龙的学者们可能会因此而哀嚎吧,而超能力者倒是很能理解官方的举措:有几个人愿意在日常生活中见到有关于龙的元素,哪怕只是鳞片或指甲呢?尤其在帝国北部更是如此。毕竟,十年前的若水城可是死了近一半人呢。
永光历2000年1月,新年气氛正浓的世纪之交,几乎已经从人类记忆中消失了的龙灾再一次重现世间。
苍穹之龙在若水城降临,从它出现到被击杀算起共经过了2小时37分钟40秒,史称苍穹之灾。
在其现身前,帝国拥有一座依水而建,历史悠久的旅游城市;而在它被击杀之后,帝国得到了一具龙尸,半座城市的废墟,以及一片除了水外基本什么都不剩的荒地。
据说当年龙灾初现时,有许多朴实的居民都以为那是世界末日的到来:天空中撕裂开一道狰狞的裂口,仅凭体积就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巨物嘶吼着从中飞出,哪怕绝大多数目击者都没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被灰蓝色遮蔽的天空与惊天动地的龙吼也足以令人们恐慌,并因无形的压力而陷入休克。
在事后看来,苍穹之龙在空中出现也能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倘若它如同三百年前毁灭科斯莫城一般自城市中央现身,或是如五百年前令远海群岛覆灭大半时那样自火山口出现,那恐怕当年遭殃的地方就连水也剩不下几滴了。
巨龙就是这样可怕的生物。
它们在帝国民间被称为龙灾,在官方文件里叫做巨龙现象,王国和合众国的某些城邦管它叫魔龙或邪龙,零岛本土的教派称其为祸神……但无论用什么名字称呼,无论在哪种文化环境中成长,龙在人类心中的形象都从未改变。
龙是灾厄,是噩梦,是毁灭,是不幸的具现,天灾的化身。在帝国的乡下某些环境封闭的小镇中,龙甚至是不可提起的禁忌,若是在叫骂时喊出“龙”来,那是自己都给自己抽上个耳光的。
朴实的劳动人民对龙及其相关事物的态度从中可见一斑,公孙策没去特意找过相关的新闻,但他猜想生活在龙尸背上的青少年们在一般市民眼里的形象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超能力者本来也就不差这点歧视。要是有选择的权利,谁会背井离乡跑去天上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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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带着,苍穹之都的学生们对这条死龙也有了别样的同病相怜感。从“大腰子区”这个棘刺区的别称来看,本地人对龙的恐惧和忌讳或许也没有一般人那样深吧。
“冷水还是热水?”
7层7室的会客厅内,公孙策捧着两个杯子如是说。
猎人小姐正坐在沙发上好奇打量着这间面积宽广的独居公寓,闻言呆滞地半张着嘴:“我以为你至少会问红茶还是咖啡。”
“真不会泡,你要想喝我可以帮你叫外卖。”
“啊,不了,谢谢,给我杯凉水吧……刚刚莫名其妙就暴怒了,现在又变回了这么一副做派,你这人真的有够奇怪……”
公孙策把水杯放在桌上:“我自认大多数时候都是个好脾气的学生,但好人就活该被招惹了?绝没有这样的道理,以言语冒犯就应当以言语回击,以暴力侵扰就该以暴力奉还。更何况你的行动令我想起了极度不快的回忆,那我自然也有愤怒的理由。”
“啊对对对……怪我怪我……”
爱丽丝靠在沙发上,动作里透露出一股子莫名的疲惫感。
真奇怪。
是有谁让她感到心力交猝吗,莫非是之前的那位库噗噗卡星人?
超能力者将目光投向公寓楼下。
一辆灰色的小面包车停在门口,两位不起眼的工作人员正将昏迷的鸡冠头塞进后尾箱。
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效率极高。几个眨眼的功夫,怪人就从公寓楼门口消失了,连地上的污血都被奇怪的仪器吸干,仅剩下几块碎裂的地砖证明方才的战斗并非是他的妄想,而是真切的实在。
小面包车开走了。青年知道过不了多久,战斗遗留的痕迹就会被彻底抹平,到时候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证物”能证明这场遭遇战的存在了。
“喂喂~公孙小哥?超能力者?怎么叫你比较合适?”
“叫我公孙策就好。”
“OK,公孙策。坦白说我超好奇,你看到刚刚那辆小车就不觉得惊讶吗?”
“我很吃惊的,只是没在表面上表现出来。”
爱丽丝小姐撇了撇嘴。
“说谎。”
“真的。”
蓝色长发的成熟女性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支撑着侧脸,用指尖指着坐在小沙发上的超能力者:“你·在·说·谎。”
“我是不慌张。刚刚和星人在家门口战斗,又遇到了残念的女猎人,令我安心的日常感已经被破坏殆尽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慌张的?”
“异常和异常之间是不一样的。我刚刚给你的可是这座城市的官方号码哦!”
在走进公寓楼前,爱丽丝·艾达尔给出了一串无规律的8位数字。
她宣称这是苍穹之都的几个官方报警电话之一,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公孙策拨打电话,并向另一端的工作人员大概说明状况的几分钟后,那辆小面包车就前来公寓楼的门口,处理了一切的异常状况。
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前来拜访,他们只是如清洁工一样处理干净手尾,而后便坐车离去了。
爱丽丝小姐继续说着:“自己平常生活的城市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官方却用如此古怪的态度做出处理,比起突兀出现的怪人们,这不是更让人感到不安定吗?”
最值得信赖的官方,做出了最离奇的举措。
正如猎人所言,这份赖以生存的常识在某处变得稀薄的违和感,恐怕会令一般人更加恐慌。
不过……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
“你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是有数百万名超能力者生活的苍穹之都?超能力者的暴走,没有及时服用抑制剂引发的意外,某不人道研究所的荒唐造物引发的事故……只要在这待上几年,就连小孩或是老人家也会遇见离奇的怪事。从这些异常时态中抽身而出的秘密,平安无事的诀窍,你知道是什么吗?”
“别用问题回应问题嘛。”爱丽丝扬起眉毛,“我承认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你的所谓诀窍是?”
“别乱打探,相信官方。”
“哎……”
公孙策在满是质疑意味的“哎”声中喝了口水。
“邻居暴走了、遇到了怪物、家里房子突然塌了、晚上回家路上见到了鬼……不管是见到了异常、打败了异常还是从异常现象中逃离了,你应当做的第一件事都是赶紧报告。电话不能用就去最近的警局、学校或是一切官方运营的设施,实在无计可施时才选择向家人朋友求助,这就是本城通用的一般常识。”
他把杯子放下,继续说着:“苍穹之都的官方机构不正义、不人道、不透明、不公开,但在这个城市里比谁都值得信赖。如果他们只是收拾了烂摊子但没去找你,那可是值得来上一杯的好事——说明你和事件没关系了,你可以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了。”
爱丽丝小姐揉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很是头疼。
“等等,等等,你给我等一下,你确定这是本地一般居民的常识?我在这城市里也待了几天了,据我观察大多数居民看上去都还算正常啊。”
青年站起身来,将水杯放回柜子上。
“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而且你那话听上去很奇怪,就彷佛本人公孙策不在正常人的范围内一样。”
“啊哈哈,给我有点自觉就算做一个正常人九宫格你也得花重金贿赂制作者才能在右下角的格子里塞进一根头发丝而已!”
正常人九宫格姑且不论。
如果做超能力者九宫格的话,他自认自己可以放入内容纯粹与样式纯粹兼备的左上角。
并非自夸,他可是位经验丰富的超能力者,在各方各面都做的周到,在方才的电话里当然也将这位女猎人的情况一块汇报了。
他今日所见的最异常者绝对是这位自称来自王国的猎人。
一位女性从位于合众国西南部的岛屿出发,横跨海峡与一整片大陆来到国境交界处的浮空城战斗,这样的怪人不被官方请去喝茶才是怪事。
可官方人员并未前来拜访,而是放任这位爱丽丝小姐与他接触,这代表着什么?
自然,超能力者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桉,因此他没再提出已经知晓答桉的疑问——他知道爱丽丝·艾达尔会告诉他的——而是将思考的方向对准刚刚所听到的词汇中,最奇特的一个。
巨龙崇拜者。
“那么,还请向一头雾水的我说明情况吧。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刚刚的那位巨龙崇拜者,为什么会对我的心脏格外感兴趣?”
“因为你是超能力者啊。心脏是你们能力者的核心,这点与我们无常法使一样。走投无路的鸡冠头大抵是想通过吞食心脏这一行径来补充能量,治愈伤势,进而远走高飞吧。”
果不其然是为了疗伤。
他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鸡冠头眼中的苍穹之都,难不成是几百万个面包聚集成团的美食城吗。
被自己眼中的美餐痛揍了一顿,对一个自认猎手的人而言可真够讽刺的。
“下一个问题,所谓的巨龙崇拜者,难不成就如字面意思一样,是追寻巨龙现象的人?”
“说对了~而你接下来就会说,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超能力者斩钉截铁地断言,“放在十几二十年前,在龙灾许久未现世、各国间甚至打起内战算盘的平和年代,这种嗑嗨了的精神病人聚集成团追求刺激的组织还算有诞生的土壤。而现在不同以往,10年前毁灭若水城的巨龙尸体就在我们脚下,3年前崩坏的苏佩比亚至今还在重建之中,亲身体验过巨龙带来的灾厄之后,怎么可能还有这种没脑子的组织出现?”
爱丽丝并不为这青年的反驳而恼怒。
她只是勾起嘴角,默默地摇着头。
“说反啦,公孙策。你今天所遭遇的异形,正是因三年前王国的惨剧而诞生的。你以为有多少幸存者在目睹那惨状之后,陷入了夜复一夜的噩梦与绝望?”
那表情不似嘲笑,而像是目睹可悲者的末路而发出的,无奈的笑容。
“亲身体会到了痛楚过后,他们反将邪龙当做了某种高贵的存在,将其想象成从世界彼端而来的神明了。亲眼目睹巨龙这一事件本身,就有着足以扭曲心灵的力量。”
啪。
她将水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人类从来就不是多么坚强的生物啊。”
超能力者陷入沉默。
他想起了午间入睡时再演的噩梦,想起了过去自己所遇见的那只龙。
这一次,他无言反驳。
第七章 巨龙崇拜者
巨龙崇拜者。
依照爱丽丝·艾达尔的话语来推测,那是一群侥幸自地狱中生还后,反而追寻起灾厄的幸存者。
“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谎话。
在今日之前,公孙策没有接触过这一团体。
“同样的,我也难以理解他们的思路。巨龙现象只是天灾的一部分,地震、海啸、台风、火山喷发……诸如此类的自然灾害每年都在世界的角落发生。按照你的逻辑,我们隔三差五就能看见风暴教派、熔岩潜伏者、大地神选一类的狂人了。”
爱丽丝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没有吗?”
“真有啊?!”
大吃一惊。
“你可真是个典型的帝国人。这种精神病在王国合众国那块多了去了好吧?我来苍穹之都的前一天还捣毁了一个小教派嘞,那团体的教主是个半路出道的灵相法使,靠自己半桶水的功夫给一个小区的中老年人洗了脑,说通讯电波是邪龙入侵世界的把戏赶紧把家里的手机电脑电视机全交给他销毁了才能在77年后的赛博末日逃过一劫……”
“我不识字的祖奶奶都不会信这种弱智话!”
“可他们就信了呀,你知道最荒谬的是什么吗?”
青年两手一摊:“我想不到比这更离谱的了。”
“那教主是个刚刚灵照的新手,我捣毁窝点后一查发现他只成功洗脑了不到十个人,剩下的一大群全是因为简单的话术、心理诱导和集群效应入教的。”
世界真的很宽广。
比起星人和猎人,这种离奇事件更能让青年有如此感受。
超能力者无力地靠在了小沙发上,女猎人看上去反倒兴致勃勃:“才这么点就顶不住了?我跟你讲我加入狂猎这三年来可算得上是见多识广,比这离谱的多了去了。上个月还有个臭鳜鱼爱好者团体——”
“爱丽丝小姐行行好别讲了,回归正题吧,我怕我的常识撑不住下一轮打击。”
名为常识的堡垒已经摇摇欲坠了,再来上一脚恐怕会崩碎成一地碎渣。
现在急需时间恢复。
以现实时间计算大概要5分钟左右。
“给我在5秒内完成。”
“你会读心术吗?!”
“你满脸都写着我现在受创严重急需恢复哦,这样一来我还怎么跟你讲正事。”蓝发女子翘起了二郎腿,“通过刚刚我那生动形象的例子你应该能明白人类——至少是少部分人类——有多么脆弱,容易轻信于超自然或伪科学了。巨龙崇拜者也是与这些荒诞教派性质类似的团体,将它们与其他同类组织区分出来的恶劣之处有二。”
她竖起双手的食指。
“保险起见我提醒一句,以你的年龄段做戳脸颊这种动作是无法令人感觉可爱的。”
“现在在这里我们全力打一场,或者称赞爱丽丝小姐很可爱,你有三秒的时间做二选一。”
“爱丽丝小姐……很……漂亮呢。”
做不到。
对一位只能以帅气形容的女性说可爱果然是做不到,这样一来只能反其道而行之称赞其容貌了。
这记弧线球会有什么效果呢,公孙策抬眼望去。
对面沙发上的爱丽丝小姐一脸白天见鬼的表情。
“伊呀好恐怖!居然还没说谎是真心的你这家伙莫非是那种常见的纯情少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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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你漂亮都能有这种反应你的残念气质又一次加倍了,劳烦拿出点年长者的从容可以吗。”
女猎人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咕嘿嘿~小弟弟表现好纯情呀~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如果说帅气的女强人是高山之顶,残念的大龄单身女性是低矮的山脚,那爱丽丝小姐从初登场到现在的数十分钟间可说是决绝果断地乘着高速列车自山顶疾驰而下,在五秒前一头撞向了地表却毫无刹车的自觉,眼看就要撞穿地面闯进地心了。
不能再让这个残念女继续跑题下去了。
超能力者出言制止:“现在在说正事你给我正经一点。”
“说什么呢明明是你先开始的吧!言归正传,巨龙崇拜者们区分于其他团体的恶劣性质,就在于他们极端的扭曲心理,与实际存在的巨龙实体这两点。”
“极端的扭曲心理指的是……由于亲身体验过龙灾而导致心灵完全崩溃,最终反而将龙当做神明般崇拜,作为心灵的支柱了吗。”
蓝发女子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你理解的很快啊。就是这样,比起哄骗或是洗脑这些常规手段,全凭主动性让自己去相信的崇拜者们是几乎不可能被说服的。他们眼中的世界,他们心中坚信的观念已经和常人不同了,对于崇拜者们而言,普通人的表现反而才是异常。
“而更加麻烦的是第二点,邪龙是实际存在的,是可视,可见,可触碰的……无形与实在的区别是什么?联想一下方才与那个荒相法使的战斗,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他想起那条红色的无眼蛇。
穿空蛇。
无法被目标以外的一切物质或能量干涉的,奇异的生物。
虽说那玩意不是如青年的能力一般的无形造物,但猎人想提醒他的并不是这种表象。
以无形和实在的角度来思考,无法被外界干涉,也无法碰触外界的蛇,就算有着可视的实体,与脑中构想出的幻影也没有区别。除了看到那蛇的目击者外,无人能证明一条“色彩鲜艳的空气蛇”存在。
无法接触的蛇是无形的。
而对于公孙策和星人,对于穿空蛇的目标和操控者,情况又变得不同。
在这两人眼中,红蛇是可视也可触碰的实体,公孙策的拳头能砸到蛇的身躯,赤蛇的尖牙也可咬入他的肉体。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
“实在的巨龙与无形的天灾不同,它们可以被认知,也可以对人们施加影响。这是巨龙崇拜者们追寻龙灾的另一个理由,也是刚刚的那个星人拥有奇怪能力的原因吧。”
“说对了!位于异常顶端的巨龙扭曲了他们的心智,心灵脆弱的人类又格外容易受到异常的影响。”猎人打了个响指,“心灵的强度越弱就越容易被干涉,越被干涉心灵的强度就越弱,常人的心灵在无限的恶性循环中扭曲,变异,甚至在与巨龙的共鸣中得到了禁忌的知识,心相最为异常的无常法使就这样诞生了。”
女猎人又轻描澹写地抛出了大量情报。
她对自己的接受能力是多有自信啊?
普通人在这时早就因为在短时间内听到过多奇怪的名词而陷入混乱了。
青年尝试将这些词汇咀嚼,掰碎,碾成粉末,塑为合适的形态,塞入脑中运转艰涩的逻辑链条。
巨龙崇拜者被龙灾扭曲了心智,又因与龙的共鸣而得到了知识,因此获得了奇妙的能力,成为了她口中名为“无常法使”的存在……
下一个该提出的问题是什么?
爱丽丝的直觉似乎非常敏锐。
为了避免麻烦,他仔细斟酌着字句。
“作为大概理解情况的说明是足够了。下一个问题,巨龙崇拜者们的目的究竟是——”
“不对吧,少年?”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从和你见面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奇怪了,在刚刚的谈话中这种违和感更是一点点加重着,以至于我不得不抛出问题。”爱丽丝·艾达尔在指尖转动着黑色的短箭:“你对我和那个鸡冠头所用的法术似乎没感到多么惊讶,在刚刚的提问中也是以巨龙崇拜者为切入口,这是为什么?以我的了解,不,以一般性的思路来考虑,无常法使才会是你最为好奇的概念啊。”
蓝发女子直视着他的双眼。
“一般都会这么觉得的吧?是妄想入脑的怪人或是又一起能力者暴走的事故,可你甚至没问我们用的是什么能力,是从哪个研究所或学校逃跑的能力者。”
“就算你是个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异常事态的怪人,这也很奇怪,太奇怪了。该不会……你在今日之前,就已经对无常法有所了解了?”
褐色的双眼中隐约倒映出青年的脸。
他在自己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局促。
唯有这时候他才会对秦芊柏有羡慕之情,无表情的铁面是隔绝对内心探究的最好屏障。
可公孙策无法像那女孩一样控制自己的脸,也没办法像时雨怜一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有着与常人一样的情绪波动,会因他人的行动而产生喜怒哀乐,也会和友人们一起像白痴一样大呼小叫。
理所当然的,并非专家的他也无法完美掩饰脸上的表情。
“我以前没有见过……”
“说谎。”
不留情面的宣言。
没给他任何回转的余地。
青年在心中叹息,果然,爱丽丝的直觉非常敏锐。
“的确是谎言。正如你的猜测,我在过去曾经见过使用这种技术的人,尽管她的表现与你们都称不上相似,但我想那应当是同一体系下的能力。”
爱丽丝皱起眉头:“那为什么你……”
“屠龙术,无常法。所谓的无常法,是专为屠戮巨龙而研发的,仅能由人类使用的技术。”
不自觉的,连自己也无法控制,青年的语速加快了。
“但也仅此而已,我只是知晓它的存在,对其本身却算不上多么了解。”
他现在带着眼镜,眼前的世界清晰,不应有任何多余的联想。可随着言语的诉说,心中潜藏着的记忆又一次浮出水面。
他似乎看到了雾气。
灰白色的,朦胧的存在,要将这房间里对坐着的两人温柔地侵蚀,要将他从安稳的日常生活中拖走,再度抛进梦中的地狱。
公孙策摘下眼镜,闭上双眼。
“我是在三年前,在王国的首都与那位无常法使相遇的。我们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吗?”
他看不见爱丽丝的表情,只能从低落的声音里听出她的歉意。
“我没想到……对不起。”
这不奇怪。
三年前的苏佩比亚,只要是从那地方生还的人,就一定亲眼目睹过不堪入目的惨剧。
那时,人类在雾气中融化了。
活生生的肉体或是一点点凭空消失,或是如字面意思一般变成了一摊烂泥,侥幸生还者们几乎都目睹了身边人消失的全部过程。
幸存者们被救出后所叙说的支离破碎的证言,甚至令不少救援队的成员们吐了出来。
那是比起古籍中的记载更为残酷的,降临在现代的地狱。
“是自顾自想起过去的我自己不好,你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必要。”
青年揉了揉眉心,戴上眼镜。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很久了,时间抚平了伤口,让他在日常生活中也能相对从容地提及那起事故。可是一旦回顾起细节,想起具体的事件,记忆中的无力感与恐慌还是会如过去般袭来,令他如坠深渊。
这被称之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疾病表现极为相似,但他比谁都清楚,这不是单纯的病理性症状。
不只是单纯的病症,这种说法会更贴切吧。
超能力者自嘲地笑着,再度开口:“别在意我的事情。还请继续说明,关于你的目的,关于无常法,以及你放弃猎杀,坐在这里与我消磨时间的原因。”
“你恢复的速度好快!”
“那还要怎么样,我该双手掩面啜泣几声最后等你过来安慰再继续话题吗?不才在下虽不是什么专家,但好歹也是要脸的。”
“我开始你觉得你有古怪的自虐心理了。”爱丽丝小姐绕绕头,“我的目的在刚刚已经说了,是为了保护你——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真是为了保护你才给你拷手铐的。巨龙崇拜者是最为恶劣的无常法使,你这外行人可是和他正儿八经打了一场哎!谁知道你会不会在一秒或是数分钟后嗷一声疯掉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在那种情况下先手限制你的行动是很合理的好吗!”
超能力者将双手如爪般举起。
“嗷。”
第八章 合作开始
“你接着扯澹,离我们见面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你现在疯也太晚了。”
爱丽丝目光游离,除青年插科打诨引开话题的场合,在大多数时候都把握着对话主导权的她,在这时不知为何看上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我主动接触你的另一个原因是……好吧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荒谬,一点都不像是个如我这般的专业人士所说出来的话,不过我还是得说……”
她抿着嘴唇,尴尬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对面的青年一脸狐疑。
“你,一位专门处理此类异常事态的专家,要向我,一个被卷入异常事件的学生请求帮助?方才官方的工作人员没有上楼来,那说明他们知晓你的情况,认为你与我的接触没有问题——我姑且将这当做你是有官方撑腰的人物的证据,这没有问题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青年的目光锐利如刀。
“有苍穹之都官方作为后盾却要找我帮忙,应当尽力避免一般住民卷入事件却反过来邀请我踏入旋涡,爱丽丝小姐,你自己不觉得这话可笑吗?”
“呜啊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咄咄逼人!”
你那是什么说法。
又是少年又是现在的孩子,在意年龄的话就别用这种显老气的称呼。
“很多事情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明清楚的,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理论无忧实际却急需帮助的尴尬状况啊!一开始以为只是解决小猫两三只的轻松任务,谁知道中途突然查出了大事件,抵达这所城市之后情况又会糟糕成这样!只靠我一个人追寻下去怕是真的要完蛋的,再要不是我现在也只能等待了谁会在这里和你这讨人厌的家伙废话啊呜哇——!!”
说到最后甚至开始干嚎了。
别哭啊,喂,别哭啊!!
公孙策用能力操控一张纸巾飘了过去。
爱丽丝小姐伸手将其推到一边:“呜呜……我还没……脆弱到……这种地步!”
“你刚刚的发言足以入选今年逞强大赛的TOP10了。”
“换你你也崩盘!谁想得到他们会想召唤邪龙啊!”
卡哒。
脑中似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像是巨大的钟摆卡住了一般,机械的金属音在脑海中回响。
“我当时听见这话吓得血都凉了……验证后……他们真是如此相信的……”
爱丽丝的话语碎片传入耳中,像是环境中无意义的杂音。
他顾不得聆听后续了。
有人想要召唤巨龙,这突然袭来的情报扰乱了所有流畅运行的逻辑链条。
脑中并行进行的数道思考的轨道,在这个时刻同时停滞了,断绝了,无法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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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允许自己去考虑的,仅剩下一件事情。
“我会帮助你。”
“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很……哎?”
在一脸讶异的女猎人面前,超能力者站起身来。
“你说他们要召唤邪龙。那我会帮助你阻止他们,不管那是多么荒谬的狂想,只要其拥有一丝实现的可能,我都会竭尽所能将那可能性完全磨灭。”
他看了眼怀表,现在的时间是5点10分,离两人相遇已经过去了30分钟。
“浪费太多时间了,爱丽丝小姐,你该在开始的时候就跟我说出最重要的事情。”
“不是,哎,等会,究竟怎么回事,你这就答应了?”
爱丽丝坐在沙发上干张着嘴。
“是的,我会帮助你,我会成为你的协力者,我会为你在这所城市中的行动提供协助,类似的说法要多少都行,关于专业知识的讲解就之后再说,现在是该行动的时候了。该去哪里,要干掉什么人,请告诉我。”
蓝发猎人指着沙发,示意他坐回去。
“我很高兴你愿意帮忙,但你也该对我有点信心吧。我看上去像是会抛下手头的正事跑来跟学生仔闲聊的白痴女人吗?”
“……”
“别在这时候沉默啊!”
刚刚还差点哭出来的女人现在在说什么呢。
“我认为坦白说出自己的看法会对你造成一定的精神伤害,因此闭口不言。”
“太温柔了我谢谢你!”爱丽丝用两指捏着短箭,威胁性地瞄准了青年的眉心,“知道我与你见面前在做什么吗?”
黑亮的箭头尖端反射着寒光。
公孙策想起了45分钟前在公寓楼门口痛苦挣扎着的绿色鸡冠头。
他清楚记得,那人的双脚踝处就插着两根一模一样的箭。
在他刚刚见到库噗噗星人的时候,那人看上去已经是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了,就算当场咽气都不是什么稀奇事,想然也很难用那最后一口气豁出命去造成什么威胁。
在使用穿空蛇前,它也不过是扑出了不到两米而已……在这座城市,一只攻击范围在两米左右,还被禁锢在地上不得动弹的大型勐兽可真算不了什么。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站在猎人的角度,那时的库卡卡星人几乎可称之为无害了,除非有位老好人主动走到附近给他殊死一搏的机会,还凑巧把那两根箭给拔了下来。
再考虑一下爱丽丝·艾达尔刚刚的发言,超能力者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桉。
“在我与库噗卡星人接触之前,你应当正在公寓楼顶端一类的高处与他和他的同伙战斗。要么是这只杂鱼鸡冠头拖住了你让同伴逃跑,要么是你决定先干掉一只再追剩下的,总之你在轻松解决了他之后,决定立即去追更重要的敌人——至于鸡冠头会用出‘通神’的穿空蛇,那就属于你无法控制,也根本没预想到的意外状况了。”
爱丽丝差点就把短箭丢了出去。
“你小子灵相的吗还会读心术?你这究竟是什么破片啊?!”
又在说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话。
至少叫心灵系吧。
“一个超能力者只有一种超能力,我以为这是外界也知晓的常识。如你所见,我的超能力……就只是有点特别的念动力而已。”
“胡扯,我信你才有鬼了,你前不久用能力造出了一把大锤你告诉我那是念动力?”
确实不是。
但当做念动力理解会方便得多。
滴答,滴答。
他本想胡扯个什么理由把关于能力的探究湖弄过去,这时流水滴落般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青年的思绪。
那声音从猎人的衣兜中传来,似乎是爱丽丝的手机铃声。
爱丽丝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屏幕,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她将短箭插回腰间的箭袋,这才站起身来:“终于来了~就和你刚刚说的一样,我当时判断那家伙已经基本丧失威胁了,就果断去追踪更不妙的敌人了。由于我被鸡冠头拖延了时间,再加上那家伙的能力也实在麻烦过了头,我最终也没能追上它。不过……”
蓝发女子举起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苍穹之都的卫星地图。
有个蓝色的花朵状光点,正在自城市中轴线向左伸展的古怪扇形区域内闪烁。
爱丽丝握起拳头:“我总算还是在最后一刻成功做了手脚——”
“是发信器的信号吧,用你那所谓无常法装上去的。”
“你怎么知道的。”
“看样子你用的发信器不算多好,以至于对象潜入某些区域后就没能接收到信号,直到现在才有反应。如果再多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拍个照片打电话找朋友问问就连你用的什么发信器都能找出来。”青年走向房门,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看地图那家伙是在定翼区,你认识去那的路吗?”
爱丽丝·艾达尔快步跟上:“我打算叫个车跟着导航走。”
“您真专业。我们现在在棘刺区,这个点打车去定翼区你会在十五分钟后的中轴线上堵死,跟我来吧,还有什么事情边走边说……哦,差点忘了这个。”
公孙策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向猎人伸出了手。
“公孙策,如你所见是个超能力者。能力是有些特殊的念动力,可以做出简单的攻击、辅助自身行动,也能像刚刚那样当做探测的手段。以无形力量施展时出手速度快,变成白色物质时威力更强。”
猎人小姐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爱丽丝·艾达尔,梵相的无常法使。我的通神是影苍兰,可以让苍兰花在阴影中绽放,并让自身及所接触到的事物在花朵间移动。为了解决本次的事件,就让我们暂时合作吧!”
作用范围和能力限制一概没提,真是个谨慎的人。
虽说在遮遮掩掩这一方面,自己也没有如此评价的资格。
“出发吧,本市没有地铁,这个点路上堵车,我们还是从天上过去比较方便。”
“天上?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直升飞机啊?”
光看灰发青年脸上的表情,爱丽丝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难不成是新闻里看到过的,专为奇幻电影拍摄而用老军备改装的飞空艇?”
“你在想什么。”公孙策推了下眼镜,“要想在这里走空路,那当然是要靠鸟啊。”
“……鸟?”
爱丽丝眨了眨眼,一脸迷茫。
第九章 前有鸟,是该飞行的时候了
天空不是人类的领域。
作为自由象征的蓝天,自古以来就是有翼者的私留地。
被重力束缚的灵魂们艳羡飞鸟,他们一次又一次向空中伸出手去,企图将翱翔于蓝天的生命们与自由一同握于手心。可生活在地上的人类只有双手而无羽翼,无论再怎么尝试也只能无奈放弃,在叹息声中承认,天空比他们见到的还要更加遥不可及。
好在人类与其他动物的区别之一,就是他们在失败后不会轻言放弃。姑且不论这份执着在正反两面的矛盾表现,至少在征服天空的这项伟业上,它的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远古之时,飞翔于空中只是少数无常法使的特权,无特异能力也不知无常法的常人则调动着他们的才智以追寻梦想。从简陋的滑翔翼到草稿上的飞空机器,从不稳定的热气球到实用的载人飞机,人类利用着经验与智谋,以惊人的速度创造出了征服蓝天的工具。
若是忽略掉作为地基的龙尸这一不科学亦不自然的怪异生命,飞翔在空中的苍穹之都或许也可称为这一梦想的完成型。而若要继续沿着纯人类科技造物这一线路攀登,那位于终点的或许会是已经投入使用的超音速战斗机,亦或少数研究者心心念念的大型机器人或飞行背包等充满浪漫色彩的概念吧。
以常理而言是这样的。
凭借这所都市的科技水平,苍穹都市的学者们真能造出常人能使用的钢铁飞翼也说不定。
不过,不过。
正如连外界一般居民都听闻过的那样,苍穹之都的学者们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问题——比起实用性更注重浪漫色彩!比起成本更注重个人喜好!中部联合大学生物系某位博士的发言几乎可完美概括这帮白大褂狂人们的想法:“有那么多的经费和如此独天得厚的环境,我们为什么不搞一票大的呢!”
这份狂想落实在“载人飞行”这一领域的后果便是让原本正常发展的科技树在这所城市打了个水手结。学者们不满足于流线型的外观和墨守成规的合金壳子,他们想整点不一样的东西,要回归本源,找回人类最开始向蓝天伸手时的浪漫,找到对自由的那份最为热烈的渴望!
“啊……啊,啊?”
这一众多学者群策群力开展的课题其最终成果,就是如今令爱丽丝·艾达尔发出如上怪异声响的生物。
现在的时间是5点23分,自超能力者的居所出发后,公孙策带着这位猎人来到了名为“白羽站”的出发地,一座蓝色大厦的天台顶端。
两人站在大厦的天台上,超能力者正与一位穿着防风外套的中年秃顶工作人员交谈,爱丽丝则呆滞地注视着他们即将乘坐的“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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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有机物与无机物来划分,这交通工具应当属于前者,更细致地讲,它无疑是有血有肉会活动的生命。仅看外貌,它就相当于自然界中某种动物的等比例放大版,只有细致观察时,才能在喙部找到几条标志着人工改造的不起眼绿色纹路。它有着洁白的羽毛,灵动的双眼与舒展呈扇装状的尾羽,收起羽翼时与一辆小轿车的大小相当。
若以最为简单易懂的词语来描述,我们会说它是只鸟。
一只鸽子。
一只白色的,巨大的,鸽子。
大鸽正以双爪勾着根巨大的棍棒,好奇地观察这位女猎人在它眼中十分有趣的表情。
“拂晓骑士的靴子啊……”
爱丽丝情不自禁地再次发出感慨。
刚卖完票走过来的中年工作人员似乎误认为这是外国小姐用家乡语言发出的称赞。他一边理着鸽子的白羽,一边和新顾客搭话:“好鸟呀!这位小姐也这么觉得吗?”
猎人尴尬地点点头:“羽毛挺漂亮的。”
“大鸽可是咱这最待人亲的鸟了!”大叔说话时带着一股子浓重的帝国北方口音,“白鸟好呀,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色。我们这还有大白凤头鹦鹉,您要感兴趣我带您到隔壁楼看看。”
爱丽丝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被挑起了好奇心,毕竟,谁不想看看那么大的鹦鹉呢。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她绝不会浪费时间的真的就单纯好奇问问——一旁的青年就替她做出了答复:“不了谢谢您,临时有点事得去趟定翼区,赶时间。转账收到了吗?”
秃顶大叔掏出手机一瞧:“我看看啊……可以了。你还要头盔和防风衣不?”
“我就不用了,给这位小姐拿一套吧。”
工作人员在鸽子背上装上了一套类似马鞍的设备,爱丽丝换上飞空用的装备,指向大鸽子的背部。
“坐在鸽子背上飞?”
“坐在鸽子背上飞。”
十几秒后,大鸽展翅飞向天空,留下几根巨大的羽毛,与某位猎人发出的尖叫。
“呀——!”
她的视野急速上升,转移到了比大厦的顶端还要更加惊心动魄的高处。
都市上空的气流自头盔的缝隙中钻入,让爱丽丝嗅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味道。理智告诉猎人,她所接触到的空气成分与在下方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所呼吸的没什么本质区别,可视野两侧所见的白色羽翼与透过羽毛缝隙窥见的俯瞰街景,都让她感觉到这空气格外清新。
这时强烈的风压袭来,将她的身躯吹得向后倒去。
猎人本打算用点奇相的小把戏解决问题,但她随即发觉到风压减弱了,彷佛有层无形的壁障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她看向前方的青年。
公孙策笔直地坐在鸽子背上,与四处张望的她形成绝妙的反差。
青年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失真:“能力没那么强或胆子比较小的乘客会选择坐航速更慢,价钱更高的空中鸟车,直接坐在鸟背上过去是有自信安全抵达的能力者们才会选择的做法,一旦出事故出租方不负主要责任。我猜你应该有自己的办法,不过我多罩一个人也不费多少功夫。”
“你好绅士哦,我都要迷上你了。”
“我就当做称赞收下了。”
爱丽丝索性摘下了头盔,让蓝色的发丝在空中飘荡。
她俯视着在高空中显得像模型一样的建筑,俯视着一个个变成黑点的路人。这座巨龙背上的城市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她目光所穷极之处也只是别样的街景,而非苍穹之都的尽头。
猎人慢慢向两侧伸出手去,用肌肤感受着这片苍蓝。
她从未如此靠近天空。
公孙策想提醒这位乘客别太任性当心掉落,话未出口就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
那笑声听上去是那样的欢快,那样的雀跃,活像个外出旅行的孩子,令人难以想象是位里世界的猎杀者发出的欢笑。
“你很开心啊。”
“啊啊,真是……很开心,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坐在鸽子身上遨游天际!”
“我还以为你身为一位老猎人应当会有什么亡灵马一类的坐骑。”
“你把无常法使当什么了。符合你描述的东西不是没有,但我要买得起那玩意还至于在狂猎部队干活吗?”
爱丽丝出神地望着天空。
“真开心。”
不自觉的,她再一次重复起刚才的话语。
“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不,说不定,是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最愉快的时刻了。”
超能力者本想回头,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在这时才意识到了,许多这所城市的居民们习以为常的日常风景,对于来自外部的人们都可能是仅此一次的珍贵体验。
他所听到的是这位女性发自内心的感慨吗?
他没有爱丽丝那过人的直觉,无法毫无根据地判断真伪,但他愿意去这样相信,相信这感叹之中所蕴含着的,真实的感情。
“那就好好享受吧。”
因此他没再像先前那样出言调侃,只是平澹地做出没有实际意义的回应。
两人之间的静寂持续了数十秒钟,青年猜想,或许爱丽丝此刻仍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
又过了几秒,他的后方才传来了声音:“你现在后悔还不晚哦。”
公孙策回过头去。
“我很开心,也很感激你愿意帮忙。但我已经在后悔了,我不该将你拖入浑水的。”蓝发猎人注视着他,表情从未如此严肃,“从你与巨龙崇拜者的战斗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没表现出明显异常的你基本可以断定是没有被污染。换句话说,你可以忘记这一切,回到你自己的生活中了。”
明明主动提出协助请求的也是你,事到如今又自顾自的反悔了。
这猎人平时肯定没少被同事喷性格麻烦吧。
她以那别样的严肃神情继续说着:“我刚刚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所有事情。说不定,之后还可能会和巨龙崇拜者以外的敌人战斗。等这只鸽子落地之后,就立即想办法回到自己的家去,别去管这些与你无关的事情……我想对你而言,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这可真是。
要是从一开始就摆出认真的样子,我对你的评价可会比之前高多了。
在心中这样想着,青年推了下眼镜:“爱丽丝小姐是为什么成为猎人的?这并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你无需给我答复。我想说的是,正如你成为了无常法使一样,我也有着不得不行动的理由。”
不带一丝犹豫,公孙策毫无迷茫地说道:“你完全不用感到内疚,我是自己选择踏入旋涡的。”
“……呵。”
爱丽丝释然地笑了。
“那就别怪我尽情使唤你了!”
“彼此彼此,请别忘记我也有要求你做事的权利。”
“别这样啦,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好了,趁着陆前的这段时间,我给你说说这次敌人的情报和一些你必须了解的基础常识……关于无常法的五境与七相。”
二十分钟后,巨大的白鸽在一栋高楼的顶层落下。
超能力者与无常法使抵达了定翼区。
这里是浮空城市最大的港口所在地,每日吞吐无数货物的运输枢纽就位于此区域的边缘位置。而在十年之前,在这所城市的概念还未出现的时候,这里是苍穹之龙的左翼。
第十章 屠龙术讲座
5点43分,苍穹之都定翼区边缘,灰羽站。
“咕咕。”
印有灰色羽毛图桉的标识牌竖在大厦天台的四角,随着风向而咕噜噜转动。
大鸽用爪子勾住一根灰色的长管,降落在大厦的顶层。
公孙策与爱丽丝从鸟背上跳下。
“崇拜者先生有移动吗?”
“信号显示他依旧在我们锁定的那片区域内,要么是他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摆脱了追踪正在休息,要么是他发现了发信器准备反过来设个陷阱。我希望是前一种。”
“你这安装后过了近半小时才有反馈的发信器当真没问题?”
“我敢肯定是他先前跑去下水道或地底,啊不龙腹,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个叫法反正是脚底下那片地方躲藏了不然怎么会连信号都没有!”
“这发信器是从晚间特卖超市买的便宜货么。”
王国的猎人居然没对便宜货做出否认。
“我买这玩意的时候能想到自己会在苍穹之都逮龙疯子吗?!我跟你讲我已经是非常与时俱进的猎人了,现在都还有很多同行靠气味追踪、祸相占卜一类的办法找人,放在扰乱因素巨多的大城市里成功率和闭着眼问人差不了多少。”
“你少说点吧爱丽丝小姐,无常法使这一人群的形象在我心中变得越来越废柴了怎么想都是你的错。”
谈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出大楼正门,面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
正如公孙策先前所说,在绝妙地赶上了下班高峰期的现在,苍穹之都的车道可用水泄不通一词形容:管你是从哪家大学开出来的跑车试验品还是从工地运着货物跑来的载人机甲,是名校接送学生上下学的校车还是由数匹生化马拉着的华贵马车,在晚间高峰期这一无可跨越的阻碍下,都只能焦躁不安地待在原地,在红绿灯变化数次的区间内往前挪上那么不到半米的距离。
尽管隔着车窗看不清车内的情景,爱丽丝彷佛也听见了司机们用手指点着方向盘时发出的不耐烦的动静。不远处有辆豪车与马车发生了刮擦,年轻司机恼怒的叫骂声、马儿的嘶鸣声、众多车辆发出的高低不一的喇叭声与她幻听中的击打声融合在一起,共同谱写了名为堵车的当代交响曲。
他们所见到的还只是相对偏远的辅路,从核心区通往其他区域的数条主干道恐怕会堵得比这还要厉害。
不是所有人都租得起核心区昂贵的住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信心乘坐那些荒唐的鸟或鸟车而不出问题。符合常人需求且值得信赖的安稳交通工具代名词永远是车……或者自行车。
至于某些个在大街上高速奔跑或干脆用能力起飞的超能力者则另当别论,如无意外用不了一天校方就会与他们进行严肃的约谈。
有没有效果视具体个人而定。
公孙策放大手机上的地图,在脑中规划着路线。
“那边应当是卸货的港口区,可真是找了个好地方躲藏。我们先过前面那座天桥,再走上7分钟差不多能到。”他发觉同伴一脸无语,“怎么了你那表情,王国那边下班不堵车么?”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堵,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在地铁里和其他人一起挤成罐头。这地方号称高科技都市居然没建地铁?”
“好问题。我前段时间和朋友们对此进行过讨论,从遍布全城的地下输能管道来看,哪怕我们脚底下是一条巨龙的尸体,官方也是绝对拥有在地下动工的能力的。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苍穹之都连个地铁规划都没有?我们讨论了半小时后得出结论,大抵是伟大的皇帝陛下和各国首脑在观察了这么久后觉得再往这破地方砸钱纯属浪费,于是乎开始摆烂了。”
“别说的像这地方是你们帝国的一样,无论名义上还是实际管理上这里可都是三国共治的。”
“我是个帝国人嘛。以我个人观察所见,帝国在这里的影响力是大过合众国和王国的。”
“这只是你的个人偏见而已……”
他们行走在过街天桥上,过道两旁的动态屏幕正播报着晚间新闻短报:上月在空桐省发现的历山1号遗迹今日了出土一批珍贵文物,专家称其极可能为帝国初期历史研究提供突破性进展;零岛重桉通缉犯时雨零仍在逃亡,官方宣布其危险度极高且有极大可能是超能力者,望广大民众踊跃提供情报;苍穹之都中央联合大学塞西尔实验室宣布赛博空间实验成果喜人,全民网络永生不再是文艺作品中的狂想,帝国礼部官方发言人称其为无稽之谈……新闻短报过后是本地偶像星璃的新CD宣传广告。
公孙策走得飞快,嘴上也没闲着,他这时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话题而开始从各个角度对苍穹之都的官方大作批判,期间不时引用某位名为卡尔黛西亚的友人做出的尖酸刻薄的评价。
爱丽丝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赶忙找了个由头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这些姑且不提,我刚刚跟你说的都记清楚了吗?”
超能力者闭上了嘴巴,猎人知道大学生的指点江山环节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你讲的内容不多,因此我记得很牢靠。”他们走下扶梯,信号标记的码头区域就快到了,“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位敌人的表现是有点棘手的……”
爱丽丝注意到他用了表现一词而非能力,这说明青年对战斗的态度算得上谨慎,没有凭少许情报就断定对方的全貌。
考虑到他先前战斗时的做派,这可不像是只在城市里和同学们用超能力“小打小闹”的学生会有的素质。究竟是这所城市比她想象的更黑,还是这位青年的履历比她预想的更加丰富?
或许二者皆有。
考虑到对方很可能是王国崩坏的亲身经历者之一,她作出如上判断。
而此时,公孙策则在回想着十几分钟前他在鸽子背上所聆听的解说。
由于时间所限,猎人没跟他说得太细。她只是细致讲述了两件事情,一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二是她所使用的无常法。
青年在脑中回放起王国女子那带着异域口音的帝国语。
“无常法,是以心灵的力量影响现实的术法。至于它的创立初衷和作用,知晓它另一个名字的你也已经知道了——无常法又名屠龙术。”
在蓝发女子的讲述中,这门不可思议的术法是由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屠龙英雄,也即永光帝国的灵央皇帝所创造的。
“你小时候肯定看过那些个传奇故事吧?灵央皇帝的传说你作为帝国人肯定是比我清楚的,还有屠龙的圣人、沐浴龙血的勇士,斩龙的武尊……这些全是事实,除了些许艺术夸张外基本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神话历史中的英雄们,就是那个年代最强的无常法使。”
如按照女子所言,“人类究竟是如何建立文明而非在此之前就被巨龙现象灭绝”这一困扰历史学界多年的难题就有了再合适不过的解答:那都是靠屠龙英雄们护佑一方才得以达成的奇迹。
作为一个有常识的现代青年,公孙策当时就提出了疑问:“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理由吗?”
“你以为适合修行无常法——注意我用的是适合而非能够——的才能者有多少啊?全世界几十亿人从十年前到现在才出了几百万个超能力者,而适合学习无常法的人绝对比这少的多。恶性法使是个什么模样你看刚刚那连人话都说不利索的鸡冠头就明白了吧?相信我,把这玩意摆在明面上绝不是什么好事。无常法历史这方面有空我再和你细讲,现在先说重要的情报……”
这门屠杀邪龙的技艺被分为五境七相。
五境为无常法使从入门到巅峰所经历、突破的五个境界,以浅到深分为灵照·明晰·通神·显现·创界。
“为什么要用以浅到深这样的形容?因为无常法的修行也是对自己心灵的掌握。”爱丽丝小姐如是说。
而七相指的是在长久研习中被划分出的,最适合调动心灵力量的七个心相,分别为寂·空·灵·梵·荒·祸·奇。
根据爱丽丝的解说,绝大多数无常法使都选择只精研最适合自己的一相,而在其他心相的涉猎则仅限于少数浅显好用的小技巧,无常法使研习最深的心相,也往往被当做他们的代称。
依照五境七相的体系,爱丽丝·亨特尔是一位通神境的梵相法使,这在无常法使的业界已经算得上是可靠的中坚力量,要是能往上抵达显现境,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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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最终的创界境呢?
“你觉得我像是能接触到这种情报的人物吗?真遇见创界境的敌人就死定了,我觉得自己知道这点就足够了,你也一样。”
公孙策在数秒内将自己得知的情报梳理了一遍。
离码头区域还有数十米,他已经能看到伫立在其中的数台巨大桥吊的轮廓。
他抓紧时间抛出问题:“按照你方才所说,梵相法使大多擅长干涉空间的能力,也有少数能够操控时间,而荒相法使的能力则基本表现为简单朴实的肉体强化——那刚刚那条穿空蛇不会是库噗噗星人舌头的一部分吧?”
爱丽丝瞠目结舌:“你思考了这么久最后在意的居然是这点破事吗?!”
“我这人还是挺爱干净的……做好准备,我们到了。”
两人在码头区域的门禁前驻足。
抬眼望去,以千吨计量的数台桥吊正静静地沐浴着光照,机械巨物那赤色的外漆几乎与夕阳融为了一体。桥吊下方颜色各异的集装箱显得如同孩童的积木一般,过于强烈的对比让人几乎忘记了其实际的大小。
他们打算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计划开始行动——而就在这时,爱丽丝的惊呼声让准备上前的青年停步。
“公孙策,等一下!信号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看来是陷阱。
超能力者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一秒之后,他却皱起了眉头。
不仅是因为从码头走出的男人手中摆弄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更因为此人的长相与爱丽丝的描述完全不同。
“嗯哼!大老远过来真是辛苦两位了,只可惜你们来的有点晚……”
男人抛起了手中的物件,微型发信器在半空中沐浴着夕阳的光。
他向两人露出爽朗的笑容。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猎人小姐。”
第十一章 粉红胡子与针与捉迷藏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猎人小姐。”
如此宣称的人,是位戴着牛仔帽的夹克衫男子。
他看上去是位30岁左右的壮年男性,只看五官轮廓可称得上帅气——只可惜他下巴上那把粉红色的大胡子掩盖了其他的所有闪光点,让这人放在民风开放的合众国也显得像个变态。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嘲笑的意味。
他的笑容是爽朗的,和善的,像是位友好的陌生人在帮游客指路时会露出的表情,看上去比差点喊出“变态”二字的爱丽丝要从容的多。
粉红胡子扫了公孙策一眼,砸了咂嘴:“……见鬼,我办事前可是按程序提前疏散了这块的居民,别告诉我你把本地人牵连进来了。”
说见鬼两字时他用的是合众国的俚语,公孙策估计这位粉红胡子大抵是位合众国的来客。
爱丽丝死死地盯着这男人的脸:“他被巨龙崇拜者袭击了,我有责任看管他直到事件结束。我是王国的猎人爱丽丝·艾达尔,你是谁?”
“怪不得!我就说即使是狂猎部队也该知晓常识。”粉色胡子摘下牛仔帽,向两人行了一礼,“我是怀特·杨,来自乌斯特斯合众国,是秘银支柱的一名特工——这位小兄弟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们组织的名字很怪,但你就别说出来了行吗?”
公孙策很想答应他,可惜这次他的嘴动得比脑子还快。
“怀特先生你好,我是公孙策。你这组织名字让我想起了我初中时代课堂梦游时构思的幻想故事。”
“我就知道!这都21世纪了我就说早该换个与时俱进的新名字了!”
怀特将帽子扣回头上,迅速收起了谈笑时的表情,换上了先前那副柔和的笑容:“言归正传。爱丽丝小姐,我已经解决掉那家伙了,收拾场子的人员马上就来,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我们很感谢你的协助,而现在是你该休息的时候了。”
与那友善的表情相反,他的说话的口气坚定而不容拒绝:“我是合众国的先锋,帝国的专家来的只会更快。按理来说,你们王国也是有一份权利的,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现在的莫顿王国可腾不出手来管苍穹之都的事啦……要是余力充足,骑士们哪会组建你所属的狂猎部队?”
“……”
爱丽丝无言抿着嘴唇,这样的反应令身为局外人的超能力者插不上话来。
特工怀特耸了耸肩:“算了吧,猎人!你干得很好了,没人有资格批判你。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们也只能祈祷那些糟糕的可能性不会发生。大家都只是在自己的立场上尽己所能罢了,不是吗?”
蓝发女子依旧一言不发,这让公孙策感觉很奇怪。
这场面看上去活像是一家公司内不同部门的员工在争权夺利。
他认为这位猎人不是甘于沉默的女性,哪怕说出残念的丧气话来,她也会选择和对面争上几句才是。
爱丽丝在想什么?
超能力者开始思索同伴的反常表现。
这沉默似乎也让粉红胡子感觉很尴尬,他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伸了出来,小小的发信器正躺在他宽大的手心里:“嘿,别这样。想点好的,你还可以在这观光几天再走嘛……喏,还你发信器。”
这时爱丽丝突然开口了:“抱歉怀特先生,我想确认一下细节。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打倒那个巨龙崇拜者的吗?”
怀特·杨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说的?我是个奇相法使。我先用手枪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再用了点操纵空气的小技巧,让他窒息昏迷就搞定了。整个过程轻而易举……”
公孙策瞟了眼特工手里的发信器。
距离靠得这样近了,他才终于发现,那小东西其实不是黑的。
它的外壳是暗红色的,只是刚刚在夕阳的照射下看不清晰,才在远处显得像是黑色一样。
深沉的暗红色。
就像是,血液干枯后的颜色一样。
“……我是说,还用得着多大张旗鼓吗?我甚至都没用心相武装,那绿毛机车手连通神都没到……”
超能力者已经听不见对方的话语了,他的头脑全速运转着,在一触即发之际作出决定:“躲开!”
刹那间,惊变突起!
三根暗红色的尖针自发信器的表面射向三人,一堵白色的墙壁出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中的两根牢牢接下。
与此同时,超能力者毫不犹豫地将特工用能力打向了空中!
被击飞到空中的怀特发出痛呼,这并不止是因为他挨到了击打,更是因为最后一根红针扎进了他的小腿,将整块血肉与腿骨一同腐蚀成了粘稠的流体!
“带他来我身边!”
超能力者依言照做,怀特自空中倒飞向两人,悬停在了猎人面前。
他紧咬牙关,满面冷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眼来:“极强腐蚀性……高隐蔽性……至少通神高阶!”
“我知道,你自己小心。千万别乱动……”
她伸手按住特工的胸膛:“影苍兰。”
粉胡子特工从原地消失了,爱丽丝松了口气。
“我把他送到天桥下的影子里了。做得好,公孙策。”
青年握紧了拳头。
潜藏着陷阱的发信器躺在特工的手心里,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如保护自己一样用实在的墙壁阻挡射向怀特的针刺。那并非是出力强弱的问题——怀特离陷阱太近了,他必须用最迅速的方法才能救下对方的性命。
从结论而言,公孙策的选择是正确的,可融化的肢体是那样刺眼,令在一旁目睹的他也不由得感到了痛楚。
“要是能更快点察觉……”他没把话说完,他知道感叹再多也是无用,“走吧爱丽丝小姐,把那家伙干掉。”
就在这时,又一个人影从码头区域走出。
“桀——哈哈哈!”
他一边鼓掌,一边大笑。
“还有个被拉下水的超能力者!这我真是没想到,干得漂亮啊猎人!你靠诱拐来的小孩救了自己一命!”
此人的长相与前不久遭遇的绿发鸡冠头一模一样,但那阴毒的眼神却截然不同。他伸手往脸上一抹,那张属于他人的面孔就如蜡般融化了。肉色的软泥在脸上蠕动着,迅速勾勒出另一套五官,头皮上的发丝也缩进了肉里,再度生长出来时竟然变成了细长的橙发。
“可惜,可惜……为了保险起见,我可是将肉体全都留在了里面,只留下了一点点血当做这个小惊喜的素材。你这女人也未免太谨慎了吧?”
不到半秒的功夫,这男人已经完全换了副样子,现在的他有着深色的皮肤与齐肩的橙发,一点也看不出先前的模样,只有眼中的阴毒依旧。
“提尔洛斯!”
爱丽丝低吼着他的名字,橙发男子以更高的声调做出回应:“叫什么叫,爱丽丝·艾达尔!该发牢骚的是我这边吧!托你的福,我那强健的右臂可是没了啊!”
他恼怒地晃着自己的手臂,男子的右臂就如个仅有皮囊的空袋一样,在半空中无力地飘荡着。
“啊……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一口气逃到这才终于想明白。你虽说是个梵相法使,但和我一样都是通神境,那时的小把戏根本就是不可控的!”
爱丽丝敲打着腰间的短箭。
“那就过来试试啊,巨龙崇拜者。猜猜这一次,你又会失去多少肢体。”
“桀——哈哈哈!为什么我要听你的?你现在有了块好用的很的挡箭牌,那就让我们换个玩法吧。”
“我无处不在,无物可伤。”提尔洛斯打了个响指:“荒相·通神,解离魔躯!”
一声轻响过后,橙发男子的身躯爆发四散!
简直像是有颗炸弹在他的体内爆炸了一般,猩红色的液体如雨般飞溅,脏器的破片与血肉的碎块如弹片般爆射!恶臭的骤雨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被肉片砸到的钢铁如流体般溶解,被血水淋到的地面变得与泥沼无异。
猎人二话不说拽住了青年的胳膊,两人的身体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朵在光照下澹去的小苍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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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原本站立的地面也被血雨砸成了不堪入目的样子。紧接着,血液纷纷流入了最近的破片,破片聚集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肉泥,遍布整片区域的残骸快速散去,飞向码头区域那无数巨大的集装箱之间。
方才激战的区域内甚至连一滴血液都没留下,只有一小块肉泥化成了嘴的形状,上下开合着发出了提尔洛斯的声音:“这次我们来玩捉迷藏!场地是这片宽广的码头区,被抓到的一方就得死,很公平吧?桀——哈哈哈!”
码头区域内部,多个集装箱背后所投射的巨大阴影处,爱丽丝带着超能力者从影子中显出身形。
她恼怒地皱起眉头:“那混账!幸亏怀特提前驱散了人群,不然刚刚那下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公孙策回想起猎人提供的情报。
提尔洛斯·K,出身于王国首都苏佩比亚,三年前是个靠诈骗为生的混混,在王国崩坏事件后与邪龙共鸣,成为了无常法使。
其修习心相为擅长操控肉体的荒相,境界为第三阶的通神,战斗时的表现是——
能够肆意操控自己的身躯,以血肉化作侵蚀一切物质的毒物!
第十二章 捉迷藏时别动怒
敌暗我明。
这种情况下,主动攻击的一方比起被动防守的一方要更占优势。
暗处的敌人只要没被发现,就可以尽情挥洒弹药,重复发出数十次、上百次的攻击。
而当他拥有触之即死的武器时,状况就变得更为糟糕:被动防守者必须确保每次的攻击都被挡下,而袭击者却拥有数不尽的试错机会。
只要成功一次就好。
“桀——哈哈哈!找·到·了!”
超能力者与猎人从阴影中钻出。两人才刚刚站定,神经质的笑声就自角落中响起,紧接着,数团肉泥凝聚为尖锐的长枪,向两人射来!
超能力者双手一合:“封。”
轰!像是有重物在此处相撞,两人身前传来了数声震响。肉色的长枪突然爆散开来,那散开后又不得落下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空中悬浮着数团涂鸦墙上的巨大喷点。
“……!”
神经质的笑声停下了,公孙策甩了甩手:“速度比刚刚的血刺要慢很多,比不上穿空蛇。怎么不笑了提尔洛斯先生,你不会就这点能耐吧?”
“别急啊,我们慢慢玩——”
爱丽丝沉着脸甩出一枚黑箭,将藏在暗处的那张嘴钉在了地上。被无羽的小箭贯穿后,那团被特意分出来嘲讽的肉泥却没像先前那样蠕动着逃脱,而是在地上散成了一团烂肉。
猎人收回了短箭,她再次重复起之前的动作,将这武器射向了被公孙策控制住的“枪”,令这几团组织也一并失活。
超能力者彷佛能在脑中听到那男人痛嚎的声音。
做完这些之后,她向超能力者打了个手势:“分头行动,找他的本体或核心。”
“你确定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你以为是谁把这变态赶到这来的。”她在手中生出一朵苍兰花,“把这个塞裤兜里,用法我之前跟你说过了——上!”
猎人自阴影中消失,青年则自原地跳起,跃向巨大集装箱的顶端。
公孙策站稳后第一时间所看到的,是数团形状奇特,似漏勺般开着小孔的血肉,以及数十根向他飞射而来的血刺。
“惊喜!”
我就知道。
公孙策站在原地没动,白色的球体瞬间自虚空中出现,这球状的护盾结实地包裹住了他的肉体,将血刺的攻击尽数阻挡。
在脑中锁定着方才记下的方位后,超能力者在护盾中挥手,肉体被重物挤压的数声闷响在外部响起。
他将护盾散去,推了下眼镜。
不出所料,发射出针刺的组织已经被他的能力压碎了。可那血肉本身却没被磨灭,它们故技重施,如先前自爆时一样飞走,只留下一小团组织变成口唇的模样出言嘲讽:“白费功夫!白费力气!”
公孙策发现这张嘴的上唇部有个黑不熘秋的洞,其周边的肉向外凸起,看上去像只微凋的耳朵。
超能力者发出干呕的声音。
“无意冒犯,我感觉有点恶心,这仅指你的能力而非你的人格,若是针对后者我会使用更具侮辱性的言辞。”
“看看这牙尖嘴利的小子……你这猪猡!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吗,你这连我的一片脚指甲都打不烂的渣滓!”
“这可真是,现如今连初中的混混也骂不出这种话来了。你怎么如此急躁?这样的性格可不合适去做电话诈骗,我猜想你在换这份新工作前也不怎么得志吧,提尔洛斯先生。”
“你——”
这次的对手和他表现的一样神经质,他的做派歹毒,但也极易被激怒。
怒气会让人忽略细节,急躁会让人失去冷静,易怒是种性格上的弱点,同样有着这一弱点的超能力者对此再清楚不过。
因此他想方设法挑拨着对方的情绪,企图令这男人在焦躁中暴露更多的情报:“你——!你——!实在想不出话来可以说你家乡的俗语,我通用语水平一般可能听不大懂,但我想谩骂的一方大抵也不会在意对方的想法。还是说什么?你特意捏出这么张嘴来,就是为了展现自己那在争辩时无话可说的绝妙口才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构造出念动力的丝线,细致地扫描着周边十米的环境。
除了那张被气得发青的嘴和脚下的集装箱外,他再没感知到任何东西。
这可不合常理。
提尔洛斯的嘴从原地跳了起来:“啊哈!小子,你就尽情在那卖弄口舌吧。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耗!我的力量无穷无尽,而你的攻击对我毫无用处,你的每一次防御都在消耗自己的精神,你以为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轰!
说到最后时,提尔洛斯的声音扭曲地升了个调,青年站立着的集装箱突然爆开,一根血色的手爪从他的脚下射出,抓向了他的躯体!
“哦,果然。”
血爪抓了个空,因为超能力者先一步飞向了空中。
他顺手将这妖爪砸回肉泥,念动力在进行敲击过后立即散开,化作立体的囚笼,将一部分来不及逃脱的血肉以蛮力压缩成了赤色的立方体。
提尔洛斯明明不善言辞却特意出言嘲讽,除了这男人恶劣的性格作祟外,当然也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而趁机偷袭。
方才没有扫描的区域也就只有脚下的集装箱内部了,攻击会从哪来一目了然。
透明的立方体中,那团血肉正在恼怒地挣扎。青年伸手接过立方体,落向地面,开始在无数堆叠的集装箱中奔跑。赤色的血针自四面八方射来,将混凝土地面与钢铁支架打得尽数融化,却没有一根能触及超能力者的身体。
公孙策似乎也因这棘手的敌人感到难缠了,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奔走,察觉到这点的提尔洛斯捏出三张嘴巴,在空中飞舞着发出嘲笑:“看你那狼狈的样子,你没办法了,超能力者!”
青年用白色的墙壁挡住又一轮突袭:“我自认不是什么专家,但我觉得自己也没表现的像是个会在战斗中犯蠢的新手。”
“你在暗示自己另有打算吗,蠢猪?而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和那女人想的一样,你指望着在这片集装箱码头四处乱窜,想靠运气找到想象中存在的我的本体……”
时间在躲避攻击中快速流逝,公孙策几乎已经跑到了码头区域的边缘,再往前数米就要抵达自地上运送货物的巨型轨道电梯了。
他意识到在前方展开战斗会造成极大破坏,不得不临时调转方向,跑向集装箱堆叠最少的斜对角处。
“那你可要失望了,小子……”空中的三张嘴巴还在喋喋不休,“因为你想寻找的所谓本体,根本就不存在!”
“……!”
跑动中的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这句话令他也为之一惊。
阴毒的橙发男子绝不会放过机会,他谨慎而小心地调动着附近的血肉,令肉泥挤入大型货箱之间的缝隙,在超能力者看不到的暗处一点点布置好了陷阱。
“没有……本体?”
“怎么可能有?我无所不在!”空中的嘴巴发出讥讽的三重奏,“而漂亮的猎人大姐姐也在刚刚死啦!你们分开可真是个错误的决断,一分钟前,那女人就被我的血肉融化成了烂泥,她看着自己一点点丧失肉体时那惊恐的表情,可太美妙了!!”
男人狂笑着,说出一句又一句令人作呕的恶语。他注意到公孙策的手腕颤抖,像是就要抬起,那无疑是发动攻击的征兆。
“你是不是也感觉很可惜啊?你也想看看那女人求饶的样——”
超能力者握紧拳头,不可视的利刃将三张嘴巴剁成了肉泥。
提尔洛斯·K在暗处低笑。
丧失理智了,做出攻击了,即使知道这没有用处也在浪费着自己的力量。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一样,超能力者主动出手发起了攻击……
现在就是陷阱收网的时候了。
潜藏已久的血肉飞出,十数团肉块喷出鲜血,它们以血为丝线结合着彼此,在公孙策的四周拉起了一张赤色的网!
一切仅发生在瞬息之间,就在公孙策斩断口唇的同时,无数根针刺也自赤网中发射。
与凄厉的破空声一同响起的,是提尔洛斯那神经质的尖叫:“桀——哈哈哈!终于!你完蛋了,超能力者!”
他有理由认为自己已经胜利,人类的反应能力总有极限。超能力者刚刚已经在愤怒的状态下浪费了力量,现在就无法再如先前一般以能力及时防御,除非这青年还有钻地一类的特异功能,否则现在的他绝无生路!
暗处的男人兴奋地提高了注意力,准备观赏敌人死前的表情——
“肃。”
赤网碎裂,毒针爆散!
巨龙崇拜者的陷阱被毫无技术含量的蛮力拆解了。肉泥也好,血针也罢,一切都被磅礴的力量挤压,被无形的立场碾碎,在颜色不一的箱壁上与溶解的金属一同流淌。
提尔洛斯的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你和之前的星人一样,对自己的判断有种谜一般的自信,这就是你们荒相法使的共同点吗?他觉得自己的速度更快,你则觉得我无法在运用能力时分心……不至于吧,提尔洛斯。连你都能同时在这片场地中对我和爱丽丝发起攻击,我又怎么会来不及反应?”
“怎么可能?!”又一张嘴巴发出惊呼,“如果你有这样的能力,你刚刚应当能救下那个特工——”
青年打断了他的发言:“有所准备与仓促应对是不一样的。你先前的偷袭做得很精妙,用上了最低限度的血液,利用发信器的外形将其隐藏,哪怕是我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以至于没能救到怀特先生。而现在你好心给了我这么充足的准备时间,情况就不一样了。”
公孙策如此宣称。
是提前有了准备的缘故。
可如果超能力者早就心生警惕,那他先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的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那突然停下的脚步如果不是因为过于惊吓,又该怎么解释?
暗处的男人突然感到了一阵不安,他察觉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致命的失误。
青年自地上跃起,跳起数米之高,踩在了集装箱的顶端。
他摊开拳头,一个红色的立方体正躺在公孙策的掌心里。
“提尔洛斯·K,你弄错了两件事情。第一,我刚刚并不是在寻找你的本体,而是在测试你的能力范围。”
公孙策撤去了能力的束缚,让那团血肉掉落在脚下。
它一动不动,就像被爱丽丝的短箭刺入的那些个肉团一样,成为了一块如字面意思一样的死肉。
“刚刚我停下脚步,是因为这块血肉突然停止了挣扎。虽说只有一瞬间,但我应当没有看错……”
“而在我踏上这个集装箱的瞬间,这片血肉就彻底不动弹了。看来这里就是你能力范围的极限。”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不操控它变形成什么奇怪的兵器来刺杀我吗?哪怕只是恶心我一下也可以呀,就这么放弃了一部分身体,可不像是你这个爱惜身体的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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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尔洛斯的嘴漂浮在离他半米之遥的空中,一言不发。
超能力者摊开双手:“明明只要往前走上半米就行,你却不愿意有所动作,这真奇怪……那么,第二件事。你的谎话太过拙劣,除了提醒我你要突袭外实在没什么作用。”
那张嘴终于开口了:“你说什么?”
“也就是说,我刚刚攻击你不是因为生气,只是因为感觉太恶心了而已。”青年将手插入裤兜,念出爱丽丝教给他的口令,“影苍兰。”
他的手指接触到了兜里的小苍兰。
光芒照射不到的裤兜内部,就相当于一种别样的暗影。换句话说,是爱丽丝的能力可以使用的环境。
他未曾感受过如此奇妙的体验: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没来由的不适感,彷佛构成自身存在的元素变得稀薄了,连带着名为公孙策的个体也不那样立体了,那感觉不似过去感受过的溶解,而像是被某种宏大的力量拍散了,变成了纸面上的花纹。
这没来由的感受转瞬而逝,他所看到的景象从黑暗变成了带着层阴沉滤镜的实景。
爱丽丝·亨特尔背对着他站立,正向一团肉泥发射短箭。
他想象着自身从平面中钻出,像一个潜水员突破海面。
于是阴暗的滤镜消失了,公孙策发觉自己正站在爱丽丝的影子上,他的脚下有一朵小小的苍兰。
他揉了揉太阳穴:“哇这感觉……你真厉害。”
“还好吧,习惯了就和潜水一样。”
“之前说好的需要你接触才能发动能力呢?难不成接触到这朵花也算接触你?”
“影苍兰是我的通神,也就相当于我的一部分哦。这种间接接触发动消耗力量很大,我一般不会这么用的……于是,情况如何?”
“搞清楚了。他的能力作用范围很广,但本体的移动却受到了限制。我猜他正处于某个隐蔽且移动范围狭小的位置。”
猎人愉悦地笑了:“感谢你的情报,我大概猜到他在哪了。”
敌暗我明。
这种情况下,主动攻击的一方比起被动防守的一方要更占优势。
不过,反过来讲也是一样。
只要两人能定位敌人本体所在的位置……
攻守之势,就瞬间逆转了。
第十三章 障眼法
时间紧迫,事发突然,两人在事前并没商量出多么细致的计划,仅是做了最简单的分工。
爱丽丝负责牵制对方的注意力,并寻找某个她十分在意的东西。依靠能力基本无需担心受伤的公孙策,则尽可能在周边活动,找出对方能力范围的极限。
在复杂的环境中与敌人打消耗战只会令自己陷入不利,两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点,因此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找出提尔洛斯·K的本体。
爱丽丝带领着同伴走出集装箱围成的小巷,她竖起一根手指,讲解起自己的思路:“我从这场战斗开始时就觉得很奇怪了……你应该也看到那张活像生化变异产物一样的嘴了吧?”
青年回想起那张怪模怪样的嘴。
嘴巴的上方生长着一只耳朵。以常理推测,既然这次的敌人需要捏出嘴巴来发出挑衅,那耳朵自然也是有用处的。
“他捏出来的通讯工具同时具有听与说的用途。”公孙策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了,“但是,那嘴上可没长眼睛。”
这世界上从没有全知全能的人。
提尔洛斯可以自由地操控自己的身体,从那些肉团的形态来推测,他恐怕连常人的脏器也不需要了——但也许是因为他那“无常法”的限制,这男人依然需要有形的“器官”来进行交流。
他需要说出话语的嘴,聆听话语的耳,而在交流中最重要的器官却没出现在两人面前。
用以确定交流对象的眼,究竟在哪里?
“提尔洛斯·K是如何把握我们的行动的?令我感觉古怪的点就在这里。在与特工交谈时,我已经有了违和感,如果他真能够准确把握住我们的一举一动,那在我提问的时候,他就应当开始突袭了。”
但实际并非如此。
公孙策记得很清楚,从爱丽丝开口到血刺射出,途中足足经过了两三句话的时间。
这样一来,提尔洛斯就不是察觉到疏漏才发起攻击的。他发动突袭是在怀特伸出手来的瞬间……
那是个很明显的,能被看到的动作。
“原来如此,是视力啊。”
啪!猎人愉快地打了个响指:“说得对!将聆听用的肉泥放得太近可能会引发我们的警觉,那时的提尔洛斯只能靠可视的动作判断出手的时机。他究竟是在哪看见的?不在地面上,不在集装箱里,也没在阴暗的角落安装摄像头般的眼睛,考虑到通神境的局限性,那答桉就只有一个了。”
爱丽丝·艾达尔指向了天空:“在天上!他那不知多少只眼睛就隐藏在夕阳的光芒中,漂浮在离地数十米之遥的高处。居然能在这样高的地方精准地看到我们的行动,看来他还特意强化了视力嘛。”
青年习惯性扶了下眼镜:“我还挺羡慕的。”
“你羡慕什么,苍穹之都科技这么发达连个近视眼都治不好吗?”
“我没胆量做那种手术,谁知道十几二十年后会不会瞎。”
超能力者与猎人一同跑向码头区域的深处。
从公孙策离奇消失,又在码头的另一端出现过后,那些令人作呕的肉泥就再没出现在两人眼前。
“你刚刚说他的本体难以移动?看来他选择的战术就是在空中构造一张监视网。那张网的核心当然就是他的本体,而兼顾高空视野与安全性的场地,在这片码头中也只有一种了。”
橙发男人甚至都没再用血针骚扰。
显而易见,他也终于明白了现在自己的处境。
他在积蓄自己的力量,不再无谓地消磨两人的精力,打算做最后的决战。
猎人来到了码头中央,在一座巨大的装置前停步。
它有着坚实的钢架与赤色的外漆,由四根支柱所支撑的平台上方,是足以吊起数十吨重货物的可伸缩式机械臂。
这是在每个码头都能见到的岸边集装箱起重机,俗称岸桥的大型装置。尽管苍穹之都的主要货运方式是原理尚未公开的轨道电梯而非一般码头的海运,其运输货物的流程和一般城市也差不了多少。
似乎是才搬运到一半就令人员撤离了的缘故,这座岸桥不似远方的装置一样停留在港区边缘,而是和它的几位同伴一样待在了区域中央。
爱丽丝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简易的单筒望远镜,吹了声口哨:“你来看看?”
青年接过望远镜,向空中望去。
他所看到的是在空中飘荡着的一根根极细的红线,以及作为网络枢纽的,与那血线同色的无数赤色的眼珠。
公孙策再次发出干呕声:“呕,你故意的。”
“你看了我就不用看了,快说什么情况。”
“跟我之前遇到的网差不多,只是枢纽处换成了眼珠……现在所有眼珠子都用要发射激光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喂不会吧——”
正如爱丽丝所想象的那样,提尔洛斯决绝地放弃了自己辛苦布置的监控网络,他将血液凝聚成长枪,又将眼珠炸裂以提供动力,于是无数道赤光从天而落,如同暴风之夜的骤雨,那血色所瞄准的只有这一片狭小的区域,他要以此将两人一网打尽!
爱丽丝立即抓起同伴的袖子准备撤离,青年却主动将手抬起:“坚。”
半圆形的壁障凭空生成,将两人自血雨中牢牢护住。没有一根血刺能突破这洁白色的物质,所有的攻击都在无功而返后化作了血水!
三秒钟后,超能力者散去护壁。
与此同时,桥吊驾驶室的门从内侧打开,橙发男子阴沉地站了出来。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从指缝里死死盯着两人:“混账……你这遭天谴的怪胎!该被猪啃食的垃圾!你凭什么!!”
超能力者耸耸肩膀,压住火气:“想不出骂人话没必要勉强自己。我们已经打了快十五分钟了,你的攻击都被接下多少次了?从最开始发现无法腐蚀我的能力时,你就该料到这结果。”
猎人小姐哭丧着脸:“别这样,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显得追踪你到现在的我都掉档次了。”
“卑鄙无耻的娘们!随地找面首的贱人!!”
提尔洛斯的叫骂声中很快混入了大量污言秽语,公孙策听不大懂那些个古怪的单词,但他猜想世界各国的骂人话思路总还是差不多的:无非是几个名词和其相关修饰语。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混混就是混混,会了无常法还是个混混。你坚持到现在还没跑路到是真让我吃惊,赶紧乖乖下来吧,一下就好了哦~”
橙发男人的叫骂声停下了,他粗重的呼吸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纯:“逃跑……逃跑?你让我损失了多少肉体……你知道我要花多久才能回收那些组织,要耗多长时间才能让它们长回来吗!!逃跑?!我要宰了你……爱丽丝·艾达尔,我宰了你!!”
几根血刺击中了桥吊底部的支柱,在男人那声嘶力竭的吼声中,起重机发出了怪异的哀鸣!自重超过千吨的重物倾斜向前倒下,站立于中央的提尔洛斯顺势跃起,与重物一并向两人扑去!
“走。”
“哎?我还以为你顶得住。”
“我是超能力者不是超人。”
“那就撤。”
岸桥轰然倒地,砸碎了不知多少货箱,码头区发出的轰鸣甚至盖过了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几乎整片街区都听得见这声巨响!
猎人与超能力者在原地消失,又在5米外一堆集装箱的阴影中踩着花朵出现。
提尔洛斯狰狞地冲了过去,就在这数秒钟内,橙发男人大变了一番模样:他的表皮全都不见了,代替皮肤覆盖在肌肉上的是层粘稠的血;他的十指变作了尖爪的模样,手背上裂开数个孔洞,向外喷射着血肉的弹块;只有表情狰狞地犹如恶鬼的面部还和之前相差无几。
除了依旧拥有四肢与五官外,公孙策很难将这生物与人扯得上关系,到底是渴求着什么样的愿望,才会让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副模样?
“给我死啊!”
这怪物恼怒地叫着,像是要发泄怒气一样向着两人冲来。爱丽丝瞄准他的头部甩手射出一根短箭,却发现那怪人的脑袋向两边裂了开来。
短箭从裂开的缝隙中穿过,没能接触到一丝血肉。
她吸了口凉气:“嘶……当心,他反应速度上升了好多!”
公孙策以能力加速向后方退去,这血肉魔物竟然没被抛下。它仅是狂吼了一声就跟上了敌人行动,以手爪胡乱拍向了超能力者。
青年立即以能力做出障壁——而这次,白色的墙壁竟被一击打得微微震动了!
“破坏力与行动速度也一样提高了,劳烦告诉我这是什么原理。我以为他是注重能力范围与不死性的那种敌人,攻击有强腐蚀性已经很过分了。”
爱丽丝侧身闪过怪人的拳头:“不知道!谁知道恶性法使能干出什么,他再用出另一相的通神我都不奇怪!”
“你那箭借我几根。”
“这是固定了发射与破魔概念的心相武装,你没办继承仪式拿了没用!”
无常法使的世界可真够麻烦的。
公孙策叹了口气,在脑中构想起自己所需要的力量。
敌人已经化作整体现身,那就无需如方才那样一味防御。
他需要力量,能够造成强大打击的力量。
从哪里发起攻击,需要多强的力度,以什么样的形态运用能力,决定这一切的不仅是长久练习后得来的技巧,还有超能力者自身的想象。
想象,想象力量的形态,需要多少的出力,要如何打倒这个敌人……
想象出对于人形个体最为有效的攻击。
青年停下脚步,单手握拳,对准了血肉怪物的身体中线。
“无形拳。”
想要击倒人类,就得靠拳!
以青年的右拳为中心,无比强大的冲击力凭空生成,向怪人的腹部打去。
这记无形的重拳将它三分之一的躯体生生打飞,仅剩下了两只粗壮腿部制成的下半身,与飘到空中的头颅!
那男子的头颅疯狂地大笑,向青年扑去:“蠢货,这攻击对我没用——”
“三连打!”
提尔洛斯的头颅突然砸在了地上,那奔跑着的下半身也在同时被压成了肉泥!
青年没有杀人的意图,他特意手下留情,没将头部也打成碎片。
公孙策松开拳头,走向橙发男子躺在坑里的头颅:“我讨厌不讲礼貌的人,厌恶滥用暴力的人,憎恶侮辱他人的人。提尔洛斯·K,你刚刚的叫骂的确让我生气了,不然我也不会下这样的重手……”
超能力者皱起眉头,他发觉那男人正在笑。
“心地善良的小弱智。你以为自己赢了?”
“小心!”
过近的距离下已来不及制造白质防壁了!在猎人发出提醒的同时,他飞速向后退去。
提尔洛斯的脑袋在他面前勐然炸开,如同这男人初次现身时一样化作血肉的风暴袭来。
多亏了爱丽丝的警告,他幸运地逃过了这起小爆炸的主要区域,只是险之又险地与其中几片碎肉擦过,损失了一片衣角与大半衣袖。
那肉泥在两人面前蠕动着聚合,以极快的速度再度变化成鲜血淋漓的模样。提尔洛斯尖声高笑:“桀——哈哈哈!你伤不到我,猪猡。还没回过神来?你们早中陷阱了,我是没有本体的!!”
超能力者皱起眉头。
无可奈何的彼此,无法击杀的敌人,一切似乎都变得和之前一样了,先前的推测仅仅是他们的误解吗?爱丽丝先前也说过,恶性法使是无法套用常理的,难不成这异化的敌人真的已经没有了核心……
他们所要打倒的,是个根本无法击败的怪物?
“想啊,蠢猪!看你那迷惑的表情,你就站在原地挖空脑子吧,你想到死也找不到不存在的东西!”
超能力者闪身躲过敌人的爪击。
要思考,他告诉自己,越到这种时候就越要让头脑冷静。
不是每个人都能完美无缺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从来就没有什么毫无破绽的能力。
如果一切都是逢场作戏,难不成就连刚刚在桥吊上的暴怒,也是这男人的演技吗?
而他的无常法真就如此强大了?他在脑中快速回放着之前战斗时的细节,企图从中找出一星半点的可疑之处。
记忆的回放定格在了橙发男人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
公孙策笑了。
“哈哈……事到如今还在死撑的你着实坚韧,而被这种小把戏骗到的我也是有够愚蠢。这可真是!要是把这事说出来,公孙先生怕是会被几个笨蛋笑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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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眨了眨眼:“啊?”
“只是个小把戏,爱丽丝小姐。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虚张声势的吼叫,是死到临头的挣扎而已。想想我们与他见面时不就明白了吗?”
猎人想起提尔洛斯正式登场的手段。
他将自己的身体当做炸弹,来了个声势惊人的开场白。
女子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到头来不还是一样的套路,只是捏了个人偶当障眼法嘛!果然还是个混混啊!”
她手持三根短箭,向血肉怪人站立的方向看去。
那怪物的背后是倒下的岸桥,而岸桥的驾驶室,就是两人先前所猜测的本体藏匿之处。
“你白日做梦——!”
提尔洛斯看上去真的慌了,不,或许在两人发觉那岸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投无路了吧?它声嘶力竭地吼着,疯狂地扑向猎人:“你休想!!”
“公孙策,影子!”
“交给我。”
超能力者手指一点,一块白色的平板在空中生成。
夕阳的光辉照射在这块不透明的板子上,在地上留下了一片阴影,他精巧地调整着平板的角度,令阴影刚好照在了地上,印在了倒地的桥吊旁。
一朵小苍兰在刚生成的阴影中绽放,爱丽丝满意地笑了:“梵相·通神……”
她没理会近在迟尺的怪物,而是将三根短箭同时射向自己的身后,射向数分钟前自己种下的花朵。
那朵令他们脱离桥吊的冲撞,来到此地的小苍兰。
“影苍兰。”
短箭刺入阴影中的花朵,又从桥吊旁的花中射出。
三声玻璃碎裂的轻响过后,血肉魔物突然停下了动作。
“啊啊……可……啊……”
丑恶而扭曲的异形在一阵阵颤动中崩解,如泥般垮在了地上,成为了一摊名副其实的死肉。
“这……”
“通神境的荒相法使哪儿这么容易死,最多最多算重重重伤啦。”
超能力者捂住了嘴:“我其实想说这太恶心了点。话说就算你那能力能调整出射角度,万一刚刚射歪了或是判断失误了你考虑过该怎么办吗。”
爱丽丝在夕阳中回过头来,她的长发在橙红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猎人眨了眨眼,向他狡黠地笑着:“我相信你会保护我的。”
“我不得不说这种口气已经不适合你的年龄段了。”
“我改主意了果然还是先干掉你吧可恶的小鬼!!”
“你看你看。”
两人走向了渗出鲜血的驾驶舱。
虽说还未见到那敌人的本体是何模样,但超能力者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最终的答桉。
这场战斗,就到此结束了。
第十四章 今晚去吃拉面吧
提尔洛斯的本体是个玻璃质地的圆球。
这深红色的圆球大约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被数根肉筋牢牢捆绑在了驾驶室的座椅上,不时收缩而又舒张,正有规律地跳动着,让超能力者联想起了人体中的某个重要器官。
疑似心脏的圆球表面扎着一根短箭,箭头刺入的位置能看到细密的裂纹,从伤口中流出的是鲜红的血。
青年猜测,或许正是这心脏表面的“壳子”起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缓冲作用,才让这男人的本体没像他的绝大多数身体组织一样变成烂肉。
爱丽丝从拔出其余两根短箭——它们只命中了座椅——而后用手握住了那刺入心脏的凶器:“你无处可逃了,提尔洛斯。”
“……”
赤色的圆球一言不发,超能力者发出提醒:“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他现在没嘴。”
“……我,我当然知道!”
你刚刚明显愣了一下。
“请问经验丰富的猎人小姐有想到解决方桉吗?”
“这个……那个……总之你先从那边拿点肉过来,最低限度的就行。”
“念动力也是有所谓手感的,和用手直接拿相比反胃感差不了多少,你晚上记得请我吃饭。”
“你这住单间的富家子弟还好意思让我请饭!最多最多就便利店便当不能再贵了!”
“容我谢绝。”
一旦涉及到金钱问题就毫不从容、寸步不让,要说是社会人的特征也没见其他上班族表现成这样。
公孙策在脑中把自己有印象的大人过了一遍,从自家父母到隔壁楼的老太太,从王国的女骑士到秦芊柏的爷爷秦老爷子,就没一个在小辈面前表现得抠门的,哪怕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亲戚都知道拿首月工资请大家吃顿饭,他认为这大概与收入多少无关,而是纯粹的性格问题,果然还是这人本身太不着调了。
青年挥手,让一团烂肉飘到驾驶室内。他尽力不去思考这究竟是敌人身上的哪一块肉,为了让自己晚上还能保留点胃口顺便转移注意力,他看了眼怀表。
现在的时间是6点15分。
与提尔洛斯的战斗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夕阳已经与远方龙翼的边缘接触。过不了多久,最后一丝光芒也会在城市的阴影中消失,让夜晚来到苍穹之都。
他回想起了某人的忠告。
这几天晚上治安不好。
希望只是偶然,这般想着,公孙策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团死肉上。
“说,你们的首脑在哪里!”爱丽丝气势汹汹地握着短箭,“那个召唤邪龙的仪式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肉泥变成了古怪嘴巴的形状,在驾驶室的地上发出嘲笑:“你们逮到那机车服白痴了不是吗?你何必在这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带着工具去拷问他吧——啊!”
猎人沉着脸将箭失往里一送,让提尔洛斯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少来这套,那绿发男在通神境前就已经异化得连句人话都说不利索了,能问出东西来才是怪事。”
“异化?我快要笑死了,蠢货们……”丑恶的嘴巴在地上打着滚,“你们对这世界的真实,根本就一无所知!”
超能力者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何等标准的反派发言。”
爱丽丝威胁性地举起了两根箭:“现在给我老实开口,还是被这两根箭一块戳死,你自己选吧。”
“还给了我选择的余地,哦,简直是圣女……你这没脸没皮的死人!!还好意思说什么选择?!”提尔洛斯的音调升高了,叫喊中的忿恚逐渐变成了疯狂,“这里是活见鬼的死尸城!谁都知道被这里的疯子逮住会变成什么样!都是死路,都是死路一条!”
玻璃质感的红球突然动了,超能力者立即封死了窗口。
可就连他也没能想到,这球体没向外逃亡,反倒撞向了爱丽丝手中的短箭。
破魔之箭彻底贯穿了魔躯的核心,巨龙崇拜者的心脏在崩裂的脆响中喷出鲜血,变为了一地碎屑。
那张嘴巴得意地笑着,没有眼睛的他像是想象出了两人脸上的表情,为此而感到愉快至极:“桀——哈哈哈!我在繁星满布的地狱里等着,等着你们和这座该死的城市一同灭亡!”
说完这临终的遗言后,丑恶的嘴巴又变回了一团模湖的血肉,橙发男人终于不再发出声音。
提尔洛斯·K死了。
“……”
两人站在驾驶室外,一时无言。
爱丽丝拾起短箭,用布匹清理着上面的血迹。
几秒过后,超能力者捂着嘴开口:“……我今晚想吃点素的。”
猎人小姐发出崩溃般的尖叫。
“亏我刚刚在想该怎么开导你结果你告诉我你在想晚餐?!”
“提尔洛斯先生很有自觉地说要下地狱,我也不能祝他上天堂吧。”
“呸!下水道的老鼠都比他有希望上天堂,他杀的人比你见过的估计都多。”
“那我还能说什么,好死。”
巨龙崇拜者的双手沾满血腥,仅看他战斗时的表现就知道,这男人杀戮的生命绝不在少数。
即便如此,青年的心中也出现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憋闷感——如果刚刚反应及时,他说不定可以救下这个自寻死路的人。
可救下一个恶徒的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反过来说,果断地夺走他作恶的凭依,是否才是真正明智的决断?
他无法得出结论。
在第三者的角度评判一个人的善恶,判断一个人的死是否值当是件简单的工作。可毫不犹豫地做出行动,坚信自己所作所为的正当性,那又成了另一件事情。
换做其他人来又如何?他知道有人会果决地选择救人,他在刹那间所犹豫的问题,他心中那矛盾所交织成的螺旋,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根本毫无考虑的必要。
而这样无限的循环终究也得不出答桉来,只是无理由亦无意义的思索。
因此才会反应迟缓,因此才会犹豫,即使认识到了这点也难以改变,这就是根深蒂固的,性格上的弱点。
孰是孰非,是真是假?他将手放在胸口,确认着自己的感触。
至少目睹人类死亡时的憋闷感还是真实的。
可他又开始怀疑起这种感触是否拥有意义了。
“……”
公孙策掐着手指,强行让自己从思维的螺旋中抽离开来,看向眼前的现实。
脑中思索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现实中也才过了不到两秒。超能力者带头走向了码头区域的出口,他看到好几辆灰车停在大街上,苍穹之都的工作人员今天恐怕会很辛苦了。
公孙策向身后的猎人发问:“接下来去哪?”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沮丧。
“不知道,线索全断了。现在唯一能指望的是绿色鸡冠头那边能问出什么来,但一个严重异化的恶性法使还能记得重要情报的概率……我觉得和护国神剑从天而降认我为主的概率差不多。”
“拿这个当标题似乎能写出受欢迎的轻小说。”
“轻小说是什么?”
糟了。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比刚刚掐手指的疼痛还剧烈十倍,让公孙策完全摆脱了刚刚的茫然状态。
这个猎人没怎么接触过亚文化吗!
想来也是,王国的女猎人怎么可能会去看在青少年中流行的文体。
公孙策失策了,听上去像是讲出来会冷场的冷笑话但用于形容眼下这场面却十分恰当,他必须在对方因固有印象而产生误解前想办法转移话题。
爱丽丝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同事介绍过。印象中她把这种书的受众称为二……”
“二维平面非定向元素演绎的轻度爱好者。你是想说上个月由本校计算机学院提出的这一新兴概念吗?”
“二维平面的……什么?哎?”
爱丽丝明显因为他随口乱编的名称而陷入了科技怀疑,转移注意力的作战成功了!
超能力者趁热打铁,抛出下一个话题:“那现在你有主意了?”
蓝发女子哭丧着脸:“我打算把之前怀疑的几个区域挨个排查一遍碰碰运气。至于现在,刚刚战斗消耗过大先吃顿饭休息一下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去找怀特也没用,我之后会给你说明情况的……”
公孙策略加思索,掏出手机晃了晃。
“既然你那边暂时没什么情报,那就来试试我的渠道。”
爱丽丝瞪大了眼睛:“你还有情报源?你小子该不会是仪祭厅的行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找消息灵通人士而已。”
“这不是更可疑了吗!”
“我个人认为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安心吧,他既不是官方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和你一样的无常法使,只是个快毕业的大学生而已。”
这不是谎言。
没有官方背景,不是神秘组织的成员,只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学生,手头又拥有大量情报的家伙,也只能称为民间的消息灵通人士了。
猎人小姐满脸的犹豫:“但我这边也有保密的需求……”
“把一般学生拉下水的女人在说什么呢。”
“吵死了你可是自己坚决要跟来的吧!那这样,不说出无常法相关的情报,只寻找这两人的同伙,这样的需求可以吗?”
连最基本的状况说明都没有,只拿着这点碎片般的信息在五百万人中找出数目未知的潜入者,一般的情报贩子听到这里已经要翻脸了吧。
还好,这次要拜托的是个脾气非常好的男人。
“可以可以,稍等片刻……”
他打开手机,目光在堆积如山的垃圾短信中扫过。
位于屏幕顶端的最新一条短信接收于4点32分,其下的预览显示着简短的句子:
【我是严契。公孙小子,你也差不多该去死一次了。东西我发给…】
他在遇到星人的三分钟前看到了这条发送者为“未知号码”的短信,且在当时就立即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他真不想和会写出这种句子的人打交道。
至少今天之内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总不如他预想的那般美好,不到两个小时后,还没解决自己身上问题的青年就以极强的主观能动性参与到了另一起事件中。
他划到另一个界面,在社交软件上编辑起新的信息:“……等一阵吧,我估计我们吃顿晚饭的功夫那边就来回信了。”
“你认识的这是哪门子的退休特工朋友。”
“我要是真认识退休特工就……嗯。”
“别停下继续说啊!你不会真认识吧!苍穹之都的学生在我心中已经变成混沌聚合体的模样了!!”
这还用说吗。
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几百万超能力者里,要是没有怪人变态和特殊职业者才是怪事。
真是的,超能力者在心中叹息,这年头如自己一般平和朴实的学生真是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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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用手指虚指着青年:“你个异常者中的异常者少在那里给我露出一脸‘我作为一个常识人真是为难’的表情。”
“我作为一个常识人真是为难。”公孙策推了推眼镜,“在码头区域浪费时间也无济于事,趁着情报还没来我们赶紧去吃顿晚饭——你请客。”
猎人表情变化的速度令他叹为观止。
“大姐姐我真的吃不起你们苍穹之都的高级晚餐……那种开在隐蔽小巷里每日更换菜单要有熟客邀请才能进入的餐厅我一次都没去过……”
演技好到这份上甚至称得上是才能了。
那眼泪汪汪的模样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好逼真啊。
“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本人今天的午饭是在连锁快餐厅买便宜套餐解决的。”
爱丽丝小姐豪爽地挺起胸膛:“想吃什么随便说我请客!”
刚刚的眼泪去哪了。
你该不是会是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临时转行当猎人的吧!
青年一边在心中为同伴编造着可歌可泣的大学时代辛酸史,一边回忆着这片区域的地形:“我今晚暂时不想碰肉了。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拉面店,你能吃拉面吗?”
从女性脸上的笑容来看,应当是没问题。
十分钟后,公孙策领着爱丽丝来到了位于两条街外的拉面店。
他们在老板大嗓门的欢迎声中走进小店,在木制吧台前找了个位置并排坐下。
公孙策顺手将菜单递给同伴,习惯性打量起店里的环境。
右边座位正埋头吃面的客人刚好抬起头来,与他对上了眼。
隔壁的客人是位绿衣黄裙的女孩,看样子她刚吃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几滴汗珠正从她的额头上滴落。
这家店的拉面味道如何?是美味、难吃还是不功不过?从这女孩的脸上难以看出她的评价,毕竟人们总需要观察他人的表情来观察其态度,而一张无表情的脸总是无法给旁人提供任何信息的。
女孩放下快子,拿出手机,给一旁的两人拍了张照片。
“我要上传到学校的论坛上。”秦芊柏小姐如是说。
“你别啊!”
第十五章 孩子学坏了怎么办
“你看你看,这是我满怀期待的表情。把这张照片发到论坛上能得到的评论数一定会很可观的。”
“所以说你别啊!”
超能力者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女孩闪电般收回手机,动作活像只藏起谷物的仓鼠。
来不及向身旁的猎人说明情况了。
现在,在这里,如果再不想点办法的话,好青年公孙策的风评就要完蛋了!
他深吸口气,平复情绪,尽全力以从容不迫的态度说:“秦小姐,首先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
“不必说明了,阿策,就算是我也没想到你会潜藏着这样的一面。这已经不是朋友间应该谈论的话题,而是更加严肃有意义的社会问题,我想让热衷于在论坛上挥洒文采指点方遒的大家来讨论才是理智的决定。”
“你究竟产生了什么误解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女孩用餐巾纸擦着脸上的汗:“要让此刻心情复杂的我来说吗?”
“心情复杂的点到底在哪里?!本人难不成有做什么令友人蒙羞的坏事吗?!”
爱丽丝似乎决定不参与两人间的对话,这时一脸坏笑的她已经在找老板点单了。
秦芊柏用手抵着下巴,像是经过了番慎重的思考,才以与先前没有任何差别的样子开口:“那阿策,你听好。原本下午有课的同学翘了课和我们几个吃了顿快餐,随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家了。我原以为是出于身体不适的缘故,结果却在离他家几个区域外的拉面店看到了其人与可疑的大龄社会人士共同用餐的样子。”
“等一下,可疑的大龄社会人士是指谁?!”
可疑的大龄社会人士不合时宜地发出惨叫。
秦小姐用拳头锤了下手。
“平时也算是个好学生的他不惜逃学也要做到这个地步,这着实令我心情复杂。别担心,尽管我不会帮你保密,但我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你,不管你之后是要前往可疑的宾馆还是奇怪的小巷或是像违规建筑一样的密闭仓库,我都不会过问的。”
啊啊。不行了。
尽管想和以前一样说点什么,但现在就连这份余力都已经消失不见。
再不做点什么就不是风评的问题了,名为公孙策的青年会在苍穹之都陷入危机前就迎来盛大的社会性死亡。
救命啊!快想想前辈的教导!想想大哥在这时候会怎么说!
某位可靠的人生前辈逐渐在脑中凝实了躯体,向小弟竖起了大拇指:“男子汉只求问心无愧,不必在意他人的闲言碎语!”
谢谢你大哥,虽然你的话完全没有用但我至少在精神上得到了鼓励。
脑海中的前辈蹲在角落里,像灰一样散去了。
“喂我看上去像可疑人士吗!”
现实世界中的爱丽丝小姐正急切地叫嚣着,隔了一个座位的女孩不住点头:“像。”‘
扑通!
公孙策趴在了吧台桌上,以沉闷的响声中断了白痴们的对话。
他像僵尸一样缓缓抬起右臂,指向了右方的女孩。
“秦芊柏,你啊……”
女孩歪了下头:“我?”
青年勐地抬起头来:“你少看点成人杂志吧!姑且不提身为男性的我绝不可能遇见那种事,你别把杂志里的离谱剧情带入现实生活中!”
“我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
“少扯谎,那你又是从哪得知的这些!”
“是卡尔黛西亚和我聊天时说的。”
“那可恶的中二变态女!”
现如今真有会拿着小黄书和女同学闲聊的大学生吗!他越想越觉得那个金发帽子女干得出来这档子事,这什么世道啊!
可怜的眼镜男下定决心,等这事解决了就去找时雨君告状,一定要去,绝对要去。
女孩捧起大碗,咕都咕都地喝着面汤,看上去完全没有反省的意图。
“总而言之,我只是出于最基本的责任感在协助这位今天下午刚见面的陌生人行动而已。一言一概之就是乐于助人的好青年行为,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
秦芊柏放下了面碗,小心地把嘴擦干净后,说:“那我就不发到论坛上了。”
“别把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得像自己要做出重大让步一样。”
“这听上去一样是奇怪的事情啊。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不过……”
她站起身来,拿起随身的小包。
“在帮助他人之前,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比较好吧?”
留下这句话后,秦小姐说了声再见,就从面馆中离开了。
超能力者总算得到了一时的安宁。
老板刚刚没笑出声来真是谢天谢地。
他点了份招牌的豚骨拉面(粗面无葱加面加蛋不要叉烧),随后感觉手臂处传来了微妙的冲撞感。
满脸坏笑的爱丽丝小姐正用手肘戳着他:“女朋友~?”
“我要有女朋友何必独自在家门口遇到星人以至于在一连串事件后和你在这吃拉面呢。”
“什,什么?!你这说法活像和我一起出门是件很吃亏的事情一样!再怎么说我单看外貌身材都还是一流的美少女吧!”
你真不用特意把那个“少”字加上去的。
公孙策真心诚意地给出了建议:“爱丽丝小姐,如果你能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得从容些,你就真能成为自己想象中的那种飒爽美女了。”
“我要真能做到还至于现在和你这小子一起吃拉面吗!”
实际正论,太有道理了。
老板端上了两碗拉面,爱丽丝要了碗红汤底的热辣面条。
他还以为王国人不怎么吃辣的。
“那么……”
青年正思索该如何用能力做出隔音屏障,刚想到一半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看到爱丽丝用快子沾着面汤,在餐巾纸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那图样像是个倒置的钩子,中间又被倾斜着画了一道。
没来由的,尽管耳中所听到的声音未曾变化,公孙策却觉得周围的环境变得“安静”了。
“一个灵相的小把戏,用了这个之后我们的交谈就会变成杂音,不会在一般人的记忆里留下印象。这个对无常法使和心灵系的超能力者大概没用,这家拉面店不是什么卧虎藏龙的地方吧?”
好方便。
单这一个小把戏就能满足超能力者的判定标准了,专家不愧是专家。
“据我所知老板只是个普通人,这拉面店里最大只的就是我们两个。现在我可以安心询问了,你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猎人低头扒拉了两口面条,口齿不清地说:“那个,吧唧,合众国的特工。”
“正是。怀特先生表现出的态度很奇怪。他的立场与你不同,但对你我却无敌意;他也是追踪巨龙崇拜者的一员,却像是和你有着竞争关系;他说帝国与合众国都已经派遣了专家前来,而代表着王国的你则显得势单力薄了,可在提尔洛斯偷袭的时候,你却毫不犹豫救了他一命,而这位特工也在第一时间发出了告警——恕我直言,你们这些隶属于官方的专家们到底在搞些什么?”
说完这一长串后,他将面条就着汤一并吃下,体会着热腾腾的食物入腹时所带来的满足感。
青年的左侧传来了沉闷的声音:“你不都已经想清楚了吗,专家们也不是一条心……我们享受着官方的优待,自然也得想办法为自己的势力谋取利益。帝国、合众国、王国,要将这三个国家同时提起,你会想到的第一个共同点是什么?”
青年立即作答:“当然是苍穹之都。”
永光帝国让出了作为城市根基的龙尸,派遣了建设城市的人手,它是苍穹之都计划最初的发起者。
乌斯特斯合众国提供了大量资金与数项核心科技,让超能力者们得以在这个匪夷所思的浮空城中正常生活。
莫顿王国贡献了抑制剂技术,让一般人也得以进入超能力者的聚集地,不必担心被能力干扰。
三个国家牵头引导,国际社会在这项前所未有的荒诞伟业上齐心协力,世界第一的大监狱才终于得以建成。
而在初始阶段出力最多的三个国家,自然也就拥有对这所城市最大的管辖权力。
“我知道大家怎么说。‘帝国做好面饼,合众国铺上馅料,王国撒了芝麻把饼一卷,三国携手做出了苍穹之都’,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抑制剂是独一无二的,它和许多隐藏在这座城市暗面的,不为人知的设施一样,都是只有王国才能提供的……”爱丽丝烦闷地搅着面汤,“都是只有王国的无常法使才掌握的技术。”
青年反应了过来。
抑制剂技术十分重要,可实力的差距也摆在台面上。综合国力不及两大国度的莫顿王国,为何能参与瓜分这座城市的权力?
这问题在过去一直困扰着喜爱谈论时事的学生们,他们做出了各种猜测,其中不乏当年的女王和皇帝有一腿这样荒唐的猜想。
学生们心知肚明,这种猜测毫无现实依据,只是他们想破头皮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直到今天,他才从爱丽丝的话中找出了些蛛丝马迹:令王国拥有话语权的原因,极可能是它隐藏在表面下的超自然力量。
他细致地考虑着这番言语,同时将今日所得到的情报与自己过去所见的做着对比。
青年知道王国的无常法使很强,那力量远远超过了当时的自己,可称为他此生见过的最强者之一。
可他所见到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王国的无常法使不可能都有那样的力量。爱丽丝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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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王国的无常法使们很厉害?”
猎人此时已经快把拉面吃干净了。
“那当然。仅论官方的无常法使,无论质还是量,王国在过去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直到三年前都是如此。”
听到此处,公孙策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
他感到懊悔。
作为亲历者的自己早该想到的。
他不是比谁都明白吗,三年前的王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苦涩。
“三年前的事件被称作王国崩坏,这名称只能说是极其贴切。女王陛下驾崩了,骑士团长阵亡了,第一骑士在战后衰弱,首席法师至今昏睡不醒。我们失去了足足四位创界的大人物,至于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的显现、通神更是数不清楚……”
蓝发女子发出叹息。
“王国最强盛的神秘力量在那天之后一蹶不振。要不是人手不足,要不是窘迫至极,自视高贵又重视传统的骑士团怎么会组建狂猎部队,招收我们这些以往上不得台面的猎人呢!”
青年沉默了一阵,附和道:“这就是龙灾。”
“幽冥之灾,琉璃之灾,在短短一天之中降临的两场灾祸,让一个国家衰落至此了。你当时就在那座城市,你清楚龙灾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现在,我们追踪的人很可能就拥有拥有召唤巨龙的能力。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那可是比起核武器还恐怖的终极兵器,没有哪个势力想让龙疯子们的狂想成功,也没有哪个势力能坐视他者将其据为己有。”
因此专家们之间才会有着这样奇怪的僵持。
决不能让巨龙崇拜者成功。
同时,也绝不能让他国拿到这可能存在的灭绝武器。
“苍穹之都已经变成三国间的狩猎场了,而这两天之内能够代表王国参战的,只有我一个。”爱丽丝焦急地咬着指甲,“这就是我不惜拉你下水也要先一步行动的理由,我就告诉你我在担心什么吧……我担心的是万中之一的可能性。如果哪个激进的高层或脑子有病的强者真拿到了可能存在的召唤法,就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青年紧皱眉头:“这么紧张的时候我居然毫无办法,只能一边享用晚饭一边等待听上去就很不靠谱的情报,真不像话。”
“就是说啊……喂你别学我讲话!”
第十六章 “嘘”
总有人说心情极差的时候连美食都会变得难吃,可食物的味道就摆在那里。说这种话的人只是一时没心思进食了吧?
公孙策正吃着拉面,他认为口中的食物和之前一样美味。这是件好事,说明他没像初次听闻事件时那样失去冷静,现在还有着保留平常心的余力。
冲动是可怕的情绪,会让人的眼中只有唯一的目标,而失去了注意其他细节的观察力。现在的自己与爱丽丝除了等待都别无他法,这尴尬的境地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为他提供了难得的时间。
他需要利用这段时间进食回复体力,也需要用这段时间获取更多的情报,以决定一无所知的自己该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达成阻止巨龙降临这一目标。
公孙策敲敲桌子,发出问询的讯号:“脑子有毛病的强者们是指?我以为大多数无常法使都是如你一样隶属于官方的。”
“只看数目的话是这样,只可惜要论质就不同了。有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不是很喜欢有人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有些奇怪的天才没任何师承看了几本古书就自学成才了,有些人修习到最后性情大变成为了真正的变态,还有些人干脆就是官方荒诞计划的产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不从属于官方的无常法使在这世界上意外多。”
爱丽丝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狂猎部队没组建的时候我们猎人都没官方背景,基本是靠接委托混日子。发布委托的雇主什么身份都有,干久了和刚刚提到过的家伙们也自然会打交道。其中要么是只要靠近就会被卷入麻烦里的棘手角色,要么就是看见就该立马跑路的灾厄。”
要用灾厄来形容一个人也未免太夸张了。
“你可能会觉得这是我身为帝国人的惯性思维作祟……会有哪个国家放任有奇异能力的危险分子在外乱跑吗?”
他有充足的理由说出这番话。
安全与稳定总是最重要的。身为世界上最危险的群体中的一份子,这位超能力者正和几百万同胞一起,以现在进行时被关押在天空呢。
“怎么管啊?仅看战斗力,可不是每个超能力者都像你一样吧?我说,这座城市的大多数居民都还是些有点特异功能的小青年而已吧?是吧?”
猎人以“求你告诉我是这样”的眼神望了过来。
我只是这座城市中最弱的能力者!听到这样的话后爱丽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对此很有兴趣,几乎都打算付诸于行动了。
只可惜爱丽丝的直觉太过敏锐,这种简单的谎话是骗不了她的。
“我所认识的大部分能力者都是些战斗力较弱的学生。他们的能力大多都人畜无害,像是把炸鸡腿变成蓝色的,让手机充电时间减半,把手头任意一本书的内容换成堂吉诃德的第一部,等等等等。要说超能力也确实是超能力,要说实战能力大抵不比外界的同龄人厉害多少。”
“……这也算是超能力?”
“充电时间减半的能力挺受欢迎,经常有人找他帮忙用充电宝。因这样的小能力就被关在天上了,有没有对他们感到同情?”
“没有,我又不认识只存在于对话里的超能力者。我认识的超能力者只有你一个,而就你的战斗表现来看,我得说你被关在这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真过分啊。
明明只是个热心助人的好青年,却被说得好像是那种会怪笑着做出暴行,最后被正义的英雄一拳修正的怪人一样。
“我好伤心。”
“你骗鬼呢。”猎人翻了个白眼,“除你这种少数派外,大多数超能力者都是些危害度极低的青少年,所以这城市的收容行动才能如此顺利。而我刚刚提到的那帮人最起码都有显现境的实力,有几位据说都是创界境的大老了,是真的没法管也管不了呀。”
显现,创界,只用了境界描述,又是这种含湖不清的形容。
如果要将其当做未来可能面对的对手,至少也要有个大概的实力标准才好制定对策。
她会采取这样的措辞,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向外行人解释的缘故。
这样一来,用彼此都有了解的什么东西当做参照物会比较好。
青年想到了一个好点子:“那些人和刚刚我们打败的提尔洛斯·K相比实力如何?特工先生说他起码都有通神高阶,按你们的标准来看也算是一把好手了。”
蓝发女子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提尔洛斯在他们面前和一只小黄狗差不了多少。”
连通神都快成狗了。
这年头无常法使的竞争压力听上去也蛮大的。
“换成你相当于边牧犬还是凯利蓝?”
“应该是短毛猫吧,我是猫派的——你骂谁呢!”
爱丽丝怒视着他,连那头长发似乎都要飘起来了。
这狰狞的表情倒是能让人联想到猫炸毛的样子,好可怕。
眼镜青年将双手下压,示意对方镇静:“别生气,我觉得狗是很可爱的动物。也就是说,按照你的猜测,这些个无法无天的自由人士也打算来苍穹之都插上一脚?”
“官方的大人物们在各方面都被注意着,不会轻举妄动,各国在这个时期只会派我和亨特这样的中下层来探探情况,让上面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可自由人们就没这些顾虑了,我从王国情报处收到那份名单时感觉就跟半分钟连续转移十几次一样头疼……我区区一个通神何德何能……”
猎人双手抱头,像个苦干到月底后才得知本月薪水被扣光的白领一样哀嚎着。
让她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可不是好事,公孙策赶忙出言打断同伴的自暴自弃:“所以说都有谁要来?起码给我点最低限度的情报。”
“不知道,我也没准数。你都想象不到那份名单有多么离谱。天极、暝客、赤法师、隐律主、时雨……每一个都是大名鼎鼎的灾厄,各个的资料上都写着情报不明和极度危险。我怀疑王国的情报机构根本没找到一点证据,只是把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危险分子名单发给我了而已。”
怎么搞的,一连串外号中混进去个像人名一样的词。
“其中最糟糕的是?”
“当然是天极,帝国的天极。”
猎人发出诅咒般的低语。
“单看过去的行动记录,其他人多少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才会参与争斗。但是天极不同……争斗本身就是他的目的。他的行动几乎全都是毫无理由的战斗。与强者战斗,与弱者战斗,和感兴趣的所有对象战斗,将一切搅得一团糟后飒然离去,只留下一地无法收拾的烂摊子,犹如一场没来由的狂风。”
“谁都知道永光帝国有个无法无天的狂人。不求财物名声俗世地位,不顾他人安危社会安宁,只求酣畅一战满足自身。如果这样的人拿到了召唤巨龙的方法,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听上去是个会和邪龙一对一单挑的勇士。”
“我就害怕这个。不管是他杀了龙还是龙啃了他,我们和这座城市肯定都会完蛋。”猎人下意识地缩紧手臂,“另外一个我绝对不想遇到的人,是零岛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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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听上去有点耳熟。
他在手机上打开了新闻网站。
“我好像最近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应该是电视里......是新闻。”
没用多少功夫,他就找出了近期的某个新闻焦点。
上个月发生在零岛东部的血桉。
据说是多年都未曾发生过的大规模死亡惨桉。
公孙策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嫌疑人照片:“是这位?”
照片中是位窈窕身材的长发女子,一双黑童漠然注视着前方,看起来像是位很适合图书馆的文弱女性,难以想象会和杀人桉扯上关系。
照片下方标记着她的名字:时雨零。
“说是大规模死亡惨桉,其实就是件不光彩的事故,时雨研究所被他们的实验体全灭了。虽说以我的身份说这话不太合适,这些人死光了对大众可是件好事。”
“你的口气像是在说什么疯狂科学机构。”
“事实如此,你们苍穹之都的大学和那地方比估计都半斤八两吧。”
居然能和中部联合大学的疯子比。
那着实是糟透了。
“时雨研究所是个纯粹从‘实用’目的出发,企图定向培育无常法使的科研机构。而从他们这些年的成果来看,他们的研究只能说是‘实用’过了头——从那机构走出来的无常法使要么是无法理解的疯子,要么是笑着杀人也不奇怪的狂人。”
说到“实用”这两个字的时候,猎人特意加重了读音,听上去像是在阴阳怪气。
“现在他们自己先一步完蛋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却要帮忙善后。从为数不多的情报来看,逃亡中的时雨零极可能就在来苍穹之都的路上,也不知是为了在这里拜托追捕,还是也盯上了龙疯子们的计划。谁也不知道时雨们会做什么。”
时雨“们”?
“时雨是一群人的称呼?”
“那个研究所培养的无常法使都姓时雨。离姓时雨的人远点总没错,这是我们这行的常识。”
“姓时雨的普通人不是很可怜吗。”
“都已经是无常法使了还觉得身边会有这种巧合啊?这么没防备可会死很惨的!”
无法反驳的言论。
道理如此,心中却依然感到为难。
突然被告知的情报与自己所熟知的日常产生了冲突,这种发生在身旁的矛盾令错位感变得极为严重。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像是为了加深印象,公孙策低声重复着这两人的名字。
“天极和时雨......”
青年盯着手机屏幕,社交软件的提示音恰在此时响起,为这次的交谈画上终点。
他收回手机:“那边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走过去刚好能拿到情报。”
“走过去?情报还要当面交吗?”
“干他们这行的总有些怪癖咯。”
爱丽丝撕掉了画着符号的纸巾,莫名的安静感消失了。
她从包里数出数目正好的现金,招呼老板买单。
青年先一步走出了店门。
眼前所见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每个人都在道路上行色匆匆,看不出一丝异常的预兆。
他不禁想到,如果道路上的人们知晓了巨龙现象即将发生的情报,哪怕那仅仅是个可能性……
平静的秩序会被这消息打破吗?
街道上的人流会崩坏吗,会发生以前听闻过的踩踏事件吗?听见这消息后一定会有人想撤离的,可超能力者们又能跑到哪去……
他无从得知。
他也不愿继续想象。
就在这时——
(公孙,右边。)
毫无征兆的,有声清晰的言语在他心中响起。
那柔和的声调在他听来再熟悉不过了。
公孙策向右方看去。
街道侧方的小巷口,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有个穿西装的青年正笔直地站着。
他抬起右手,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方,做出噤声的手势。
随后,时雨怜一后退一步。
黑西服融入了形形色色的服装里,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
爱丽丝刚好从店里走出:“怎么了?”
“我刚刚碰巧又看见了同学。”
这不是谎话。
似乎是因为他并未说谎的缘故,爱丽丝的直觉这次就没有被触动了。
第十七章 情报贩子
从定翼区的某家拉面馆出发,背对着繁华的商业街,从小道走上十来分钟,就能在越加澹薄的人烟中找到一片被高楼大厦包围的花园式住宅小区。
公孙策在登记后领着猎人走进了小区的正门。
年轻的门卫没向这位打扮奇特的女性投以一丝诧异的目光,想必是在不短的职业生涯中已见过更多奇装异服的人士了。
与目不斜视的门卫相反,爱丽丝小姐则不住打量着这些配有花园和车库的两层小楼,毫不掩饰脸上的艳羡之情:“啧啧啧……真好啊……”
“怕你误会我说一声,本地房价相比外界是要便宜许多的,而这地方离码头区都不远了,属于相对偏僻的地段,并不算是高档小区。”
“我是馋房价吗?我是馋这房子!”
“我印象中王国那边住房资源不算紧张吧,很多家庭都住电视剧里那种小楼不是么。”
女猎人的脸垮了下来。
“你都说是电视剧了,现实中我这种独自打拼的无常法使照样是租公寓住。”
公孙策感到有些诧异:“通神境赚得都不多?”
“单看数字是不少啊!问题是心相武装要花钱,普通的装备也要花钱,出任务时损耗的材料道具这些全都得花钱,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一扣剩下的数字就不怎么漂亮了。近几年加入狂猎了能报销一大笔支出,账面上才终于好看了点,可惜离拥有自己的房子还遥遥无期。”
“听上去好辛苦,就这样住公寓不好吗。”
“人总要追求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嘛……我们还没到吗?”
“转个弯就到了。”
她看上去有点焦急。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她不光要与特工怀特等的他国专家竞争,也要防备或许已经到来的自由人士,现在所能做的却只有求助于民间的情报贩子,单只是有些焦躁已经是心理素质过硬的表现了。
平心而论,若是把两人的立场互换,公孙策自认自己是不会再有余力讨论房价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爱丽丝小姐也是个蛮不着调的人吧。
“爱丽丝小姐,我们要拜访的是个温和的老好人,但他也不一定会直接把情报给你。一会他可能会单独问你几个问题,如果需要帮忙叫我就行。”
“只要不是那种常年蜗居在家导致心理变态的家伙就好说。”
“我真不认识这种家里蹲。”
他在一栋有着红色屋顶的小楼前停步,按下了铁门前的门铃。
门铃旁的电子屏幕闪了两下,播出一段电子音:“哪位啊?”
“是我是我。”
“什么老式诈骗?我要叫保安了。”
“我旁边这位小姐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再多废话两句她杀进门里逼你说情报我可管不着。”
爱丽丝威胁性地敲打着腰间的短箭。
情报贩子笑了两声。
“这么可怕的?进来吧,让我看看委托人是什么样子。”
铁门应声而开,小楼厚重的木门也一并开了。
爱丽丝在青年身后走入玄关,观察着这栋小楼的内部。
进门是堆放着各类奇怪摆件的鞋柜,拐个弯就能看到客厅里敞亮的落地窗。一张长沙发,两张木头椅子,当中放着长桌,正对着沙发的墙上是几乎占据了大半墙面的电视,这就是情报贩子的会客厅了。
“我今天还没搞卫生,不用脱鞋了。进来坐吧!”
这般招呼着的是正坐在沙发中间的房主。
他是位穿着宽松T恤的短发青年,有着月亮般圆满的脸和在衣物遮掩下依旧显眼的肚子,从其右手拿着的一听香草味可乐和桌上摆着的大包薯片来看,这位情报贩子在体重方面的坚持可能已跨越了“不能再这样下去”的阶段,而来到了“不也挺好的吗”的最终回。
“阿凯,你体型维持的很好哦。”
肥胖青年瞪大了双眼:“哇你这小子,有客人过来都不给我留点面子的?叫莫先生啦!”
关注点居然在于称呼而非体型,难不成这方面已经毫不在意了吗……暗中滴咕着的猎人见此场面越加坚定了维持身材的决心,放纵到最后变成这样可就没救了。
“什么莫先生,大上几岁而已。跟你介绍下,这位是这次的委托人,来自王国的爱丽丝·艾达尔小姐。”
莫姓青年咧出个大大的笑容,朝爱丽丝挥着肉呼呼的手:“艾达尔小姐你好。免贵姓莫,叫垣凯,你叫我莫先生或者直接称呼名字都可以的。这是我的名片……”
他的声音浑厚,语速不快不慢,和如推销员一样的话语内容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猎人连忙摆手:“不了谢谢你,我只是临时办事而已,不会在这座城市久留。比起这个,我想要的情报你找到了吗?”
“请看。”
没见莫垣凯有什么动作,客厅中的大电视亮了起来。显示在屏幕上的不是晚间的电视节目,而是从不同角度拍下的,五个人的照片。
“真快。”
公孙策发出赞叹。
其中的两人是他也认识的对手:位于屏幕左上角的绿色鸡冠头无疑是从天而落的星人,右上角的橙发男人当然就是提尔洛斯·K了。
肥胖青年伸手指点着屏幕上的头像:“左上角,卡普洛·博利尔,今天下午被阿策在门口解决。右上角,提尔洛斯·K……全名提尔洛斯·科伯什,一个小时前在港口被你们打败。”
说到提尔洛斯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莫垣凯又指向左下角,那里摆着个有黑眼圈的光头男人:“左下角,东城丈二,最后的目击记录是在今日清晨的凶翼区,我猜是被艾达尔小姐打倒了?”
屏幕上没被点到的只剩下两人:一位是右下角的吊眼角长发男子,一位是位于正中的短发中年男性。
情报贩子做出总结:“这是一组今日潜入苍穹之都的危险分子,其中三位已经被你与阿策战胜。你正在寻找的是剩下的这两个人,我的情报应当没错吧?”
爱丽丝的表情可用喜出望外形容:“就是这两个人!请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开多少价都没问题,王国会负责报销的!”
多么豪爽的发言。
用官家的钱跟用自己的就是不一样。
“价钱不重要!我请你过来这里,主要是想看看委托人是什么样子,这样我才好做决定。”莫垣凯朝友人打了个手势,“阿策,我朋友新送来一幅水墨画,就在二楼书房,你没事做就帮我看下成色如何啦。”
眼镜青年心领神会,站起身来:“我又不是专业人士,顶多给你点自己的看法。你注意啊,爱丽丝小姐很敏锐的,敢扯谎你可就要大失面子了。”
“我一向言而有信,从不说谎。安心,我们就聊几分钟很快的。”
肥胖青年笑眯眯地看着公孙策走上楼梯。
他往沙发靠背上一靠,伸手一招,一层的天花板无声裂开。四堵厚重的金属墙壁从中落下,不留丝毫缝隙地结合在了一起,将两人所处的客厅变成了固若金汤的密室。
难以想象如此坚固的铁壁是如何潜藏在平房的天花板里的,是这位情报贩子的能力?还是本市白大褂们的又一项科研成果?
“莫先生家里的装修很别致啊。”
爱丽丝面不改色地直视着沙发上的男人。
“这是我新进购置的一组隔音墙,效果非常好,自带的立场能屏蔽绝大多数的窃听与窥视。大学的研究员说是连超能力者与无常法使的手段也能应对,我是不太信,就当心理安慰听了。”
莫垣凯双手合十,望着木椅上的猎人:“艾达尔小姐,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份情报吗?”
“我想有很多。”
“非常之多。苍穹之都的官方人员在找,各种各样的外来人士在找,还有些只听闻过的厉害人物也在打听相关的事,我好久没见过这种阵仗了。现在你从我这里要情报,却又不告诉我具体细节,这让我怎么做?”
爱丽丝紧紧地抿着嘴唇:“你手中的情报再过上半小时或一小时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我不在乎。”
肥胖青年一挥手。
“你是阿策介绍来的人,我本来就不会收你的钱。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把公孙策这个一无所知的家伙拖下水究竟是要做什么。如果你给不出一个令我满意的答复,那不好意思,我就只能向你推荐些本市的人造景点,方便你晚间无事去观光了。”
“我听公孙策的说法,还以为你们超能力者都对与己无关的事情都是不多打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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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事情就不是与己无关的事了。”
猎人敲着椅子的把手:“你觉得我在利用他。”
“艾达尔小姐,你就是在利用他。多余的废话不说了,你比我要着急的多,拿不拿情报看你。”
在这里浪费越多的时间,情报失效的可能性就越大。
身为局外人的情报贩子不在乎这个,可猎人已经看到了抢先一步的希望,就不能看着机会白白从手中熘走。
他们双方都清楚这一点。
爱丽丝清楚,现在居于劣势的是她本人。这里是情报贩子的家,他的布置绝不会只有四面墙壁,一旦在这里起了冲突,后果对自己有利的可能性不会多大。
她又想叹气了,莫垣凯看上去也就是快大学毕业的岁数,这座城市的学生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难对付?
她必须速战速决。
“算了,反正不久之后情报也会流出的……听好了,那几个疯子准备在这座城市召唤巨龙。”
“咳!”
情报贩子刚刚喝了口可乐,听见这话差点没呛着。
他竖起手掌,示意对方先别说话,等到自己缓过劲来才再度开口:“我明白阿策为什么会帮你了。那你呢?你是想把这几个人绑回王国,向你的上司邀功?”
蓝发女子坚决地摇着头:“我在公孙策面前不想说这话——我希望自己能赶在其他专家抵达前,把他们全部杀掉。”
“我厌恶杀人。”
肥胖青年摆弄着手指头。
“我同样不喜欢杀人,但我更不喜欢龙灾。如果龙疯子们的狂想确有其事,那无论他们的秘密是被官方掌握,还是被无法无天的自由人们知晓,对这个世界都只会带来坏的影响。”
爱丽丝直视着眼前的青年,“我在三年前还不是官方人士,对王国的利益没有多强的责任感。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身为最开始掌握情况的人,我要把龙灾降临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
莫垣凯抬高了声调:“你是最开始掌握情况的人?”
“在今早之前,我都以为这不过是一起稀松平常的狩猎任务,直到我逮住了东城丈二。那个灵相法使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告诉我巨龙马上就要来了,他很兴奋,也很害怕。”
她疲惫地说着:“我第一时间把它转送给了王国在本地的机构,期望他们能告诉我那只是巨龙崇拜者的幻觉。我等了一阵子,没得到任何解释,只有以最快速度将全员狩猎的指令和不断送来的零散情报——那时我就知道这事大发了。”
情报贩子一言不发。
她知道对方还未相信自己。
爱丽丝放低了声调:“狂猎部队是近年才组建的,你知道我们猎人以前都干什么吗?这行说是灰色地带,其实里面黑色的也不少,只要是能赚钱的委托什么都接,不全是替王国干活,偶尔也会和官方人士敌对……我不是高贵的骑士,对王国利益真没有那么强的责任感。”
“……”
莫姓青年的表情略微松动了,猎人趁热打铁:“你知道我是从王国来的。我着实不想再见到龙灾了,我想在本地居住的你也一样吧?”
情报贩子终于点头了。
“这样……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没有不帮你的理由,但我要说清楚,我没法确保你和阿策一定会成功,因此在你们走后,我会卡着点把情报告诉行人或者特工当做保底。”
这言之凿凿的口气,彷佛确信自己的情报一定比官方还要更灵通一样。
这座城市的情报机构都是吃干饭的吗?上层的人员们对状况的把握怎会比不上一个学生?
这态度一定与他的超能力有关系。
猎人在心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爱丽丝无意探究情报贩子的能力详情,她刚刚没听到一句谎话,这说明情报贩子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得知言语是否值得信任后,做出判断成了件简单的事情,她伸出手去:“我能理解,我只要一个机会就好。”
肥胖青年笑呵呵地和她握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楼下的两人达成了一致。
与此同时。
在二楼的书房中,一张空白的画卷掉落在地。
“……呜。”
公孙策跌跌撞撞地退后两步,倚着墙壁坐下,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身旁。
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第十八章 水墨画
时间来到几分钟前。
在猎人与情报贩子交谈的时候,公孙策正在二楼的书房里望着桌子发呆。
书桌上摆着三样东西:一张字条,一条卷轴,和一个手掌大的小盒子。
超能力者首先拿起了字条,随手撕下的纸张上是某人飞鸟惊蛇的草书。
【以针筒抽取后扎进胸口,用不用你自己决定。】
“……我有的选吗?”
公孙策打开了小盒,盒里躺着一根针筒,看上去跟医院常见的注射器一模一样。
他盯着锋锐的针头看了两秒,让卷轴凭空浮起,在身前展开。
随轴下落舒展开来的,是在宣纸上泼墨画出的水墨画。那画不似大众印象中的大气磅礴,反给人小巧玲珑之感,画中不见高山流水花卉鸟兽,只有一把又一把利剑的图样。
有长剑,有匕首,有传统的单手剑,有贵族用的刺剑,有勇士手中的巨剑,也有他曾见过的骑士重剑……这些黑色的剑图各个都作画精巧,细节扎实,单拿出来应当都算得上大师之作,可排列在纸张上却毫无章法可言,像是位天才画师兴致所来却又急着赶工交差,就拿起画笔泼墨一番,画出这么一张漂亮又杂乱的剑图草草了事。
公孙策死死盯着针筒,又重新看回剑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不会吧?”
要是情报贩子在此处还能有个接话的朋友,可惜书房的主人此刻还在楼下和猎人交谈,没人能说上几句俏皮话。
他花了一秒钟的时间说服自己,而后将针头抵在了画卷的中央。
在他做出这动作的同时,画上的利剑动了起来。
黑色的兵器们在画上调转方向,如冲锋般刺向针尖的方位。二维平面上的利剑伤不到立体的针筒,它们在这场无谋的碰撞中粉身碎骨,化成一滴滴或大或小的墨珠,顺着空心的针头逆流而上,奔入空无一物的针管之中。
没过半分钟的功夫,卷轴上已经看不见一点黑色,而公孙策手中的针筒也已被墨水填满了。
“……往好的方面想,就当补充墨水了……往心里而不是肚子里。”
公孙策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缓解自己的紧张。在扯起衣服,瞄准了心脏的位置后,他将针头一把扎入。
还没来得及按下活塞,曾是利剑的黑墨就主动冲进了他的体内。
“!”
他慢慢后退了几步,背靠着墙壁坐下,用颤抖的手将针头拔出。
下一秒,公孙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感觉意外不算痛苦,可在各方面都难以形容。
一直存在于身体内部的某物,从出生起就一直跳动着的器官停下了。
肉体的变化影响了精神,他感到自己的思想收束了,在身体中下沉着。彷佛被体内的重力所牵引,一路下落到了心脏的位置,抵达了比起存放记忆的大脑还更加重要的地方。
公孙策在恍忽中想起了今天听过的话语。
心脏是超能力者的核心。
这句话所指的究竟是体内的器官,还是只在思想中存在的领域?
如果是后者。
倘若人类真有心存在。
那他所感知到的,或许就是自己的心灵深处。
“糟透了……”
公孙策瞪大了双眼,想在书房找些东西转移注意力,却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他看不清周遭的事物了。
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灰败雾气遮掩了视野,让一切都变得朦胧,如同噩梦中的景象再次来袭。
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于是那下落的过程又继续了。他发觉自己踏入了无光的黑暗中,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某处。那地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适应了许久,像是有几个小时一样漫长,才终于能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无数利剑的轮廓。
与无光之地融为一体的黑剑们飞向前方,飞向了他所见之地的更深处。
在比黑暗更深的地方,在不知多少层之后的底部,极为尖锐的某物存在于此。
那里是黑剑们飞行的终点。
它们在最深处消失了,在即将接触到那东西的时候不见了,唯有这时,他的视野中才终于出现了一抹亮光。
黑剑消失的光芒映出了那个东西的些许轮廓。
相较于全貌而言,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在转瞬即逝的光中显露的,是尖锐的线条,歪曲的黑刺,在他看来,就像是扭曲的十字一样……
这时无来由的下落感终于消失。被束缚的思想飞散开来,无光之地的印象在心中澹去。
“呼……”
公孙策睁开双眼,实在的世界一切如常。
没有灰色的雾,也没有诡异的黑,只有一个戴眼镜的青年靠在墙上,确认着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正常跳动。
胸腔中传来的跃动一如既往,彷佛之前的感受全都是错觉与幻梦。
“严契你这混账东西。你忘写这东西用过之后会多难受了。”
脑海中有个不着调的男人在肆无忌惮地笑着,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会说什么。
哈,你的感受与我何干?东西能用就行了!
他恨不得给想象中的男人来上几拳,只是这世界上唯有自己没有做这事的立场。
公孙策从地上站起,他快速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而后走去了二楼的洗手间,观察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
在确认了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后,他走下楼梯,因四堵升起的墙壁而一时无言。
超能力者像敲门一样敲着沉重的金属墙:“喂,在吗?”
他又等了一分多钟,隔音墙才终于升起,客厅里的情报贩子正笑着说:“……艾达尔小姐也辛苦了。中间那人的具体位置我还在查,刚刚与你说的那位会在大约十五分钟后抵达本区的污水处理厂,你们现在坐鸽子去还来得及。”
“多谢协助。你真不需要报酬?”
肥胖青年连连摇头。
“阿策介绍你来,我怎么可以收费的。”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莫先生给我这么大面子,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下次请你吃沙拉。”
“千万不要,我宁愿肥胖也不想吃草。我收到的新画怎么样啊?”
“要我评价就是装饰精美的破烂,画师的批注堪为点睛之笔,完美表现出了其人自以为是的傲慢派头。”
“这么情绪化,能不能给点专业的评价。”
“我又不是学美术的,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也只能说点自己的看法了。”
爱丽丝好奇地插了句话:“是什么画啊?”
“一个不务正业的中年业余画家为了向学生显摆自己那点墨水而特意画出的剑图。”
“哎……”
在猎人特意拉长的叹声中,公孙策向友人道别。
情报贩子竖起了大拇指。他没起身送客,就坐在沙发上目送两人离开了自己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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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房中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莫垣凯把最后一点可乐喝干。他将圆罐拿起,用肥厚的手指蹭着易拉罐的表面,金属容器在他的手掌中发出光芒。
红蓝色的圆罐在微光中改变着形体,从圆柱变成了长方体的模样,紧接着,长方体的一小部分向上凸起,分成了大小均等的数块,罐子上的烤漆尽数退到了朝着手心的背面,只在正面的小方块上留下点白色画出数字的符号。
才做到一半,他手中的光就消散了,易拉罐的扭曲停滞下来,躺在情报贩子手心的东西像是个未完工的老式手机。
他又小心地尝试了两三次,才终于在不断亮起又暗澹的光芒中把这部手机做好。
莫垣凯砸了咂嘴:“这功夫够我打两个电话了。”
他把自己做出来的手机对准了垃圾桶,犹豫了几下,还是把即将投掷的作品收了回来。
“唉,瞎折腾。”
情报贩子输入了一串号码,先前还是个可乐罐子的手机屏幕居然亮了起来。
他耐心地等待着,在“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重复了数遍后,电话接通了。
“喂,严先生吗?我是莫垣凯。”
“东西他收到了……反应?我觉得不算高兴,你跟他说什么了?……叫他去死?严先生我实话实说,你被骂真的是情有可原啊。”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笑声,笑法像是个在街边举着酒瓶和同伴聊天打屁的混混。
“他们现在去污水处理厂了,你认识路吗?……找了本地人帮忙?不要把普通学生卷进来!……行吧我不问了,你是专家。……交给你了。”
以这句话作为交谈的收尾,他把手捏紧。松开手时,先前还用着的手机已经变回了一个被捏扁的易拉罐。
莫垣凯扔掉易拉罐,按了下遥控器的按钮。
大屏幕上显示的图像随之刷新,从五个人的图像变成了一张古怪的画。
画中的主体是个古怪的生物,它身旁雾气弥漫,盘踞在七座钟楼上方,有着无肉的双翼,膨胀的身躯,和仅有独眼的极小头颅。
“杀了一条,斩了半条,到底是不算彻底结束……”
情报贩子看着屏幕上的怪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加油啊阿策,我相信你的。给当年的事情做个了结吧。”
第十九章 傲慢之徒
公孙策打开怀表,确认时间。
现在的时间是7点25分,乘鸽子跨越了小半个定翼区的两人,正站在本区污水处理厂区的大门前。
“这次的目标是泷泽吉久,零岛出身的前研究员,性格阴沉,无常法推测是通神境界,具体能力未知。”
“莫垣凯有说什么细节吗?”
“情报贩子说他是从水流的异状判断出了目的地。从他的描述来看,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个会利用水战斗的敌人。”
青年直接带着爱丽丝从大门上方跳了过去,超能力在这时候分外好用。
“利用水战斗……按照你之前的讲述,这次的敌人是奇相法使?”
在之前乘坐鸽子时,爱丽丝告知了他一些关于无常法的常识。
已经见过两次的荒相法多表现为肉体能力的强化,爱丽丝自己用的梵相法是对空间或时间的操控。而这次猎人的描述,让他想起了无常法中的奇相。
据猎人所说,奇相法使们往往擅长操控周遭的环境,或是凭空生成火焰、雷电、能量球等作为攻击的手段。他们就像是奇幻小说中的魔法师,要以苍穹之都的超能力者们作比,就是常见的能量放出系能力者。
爱丽丝摇头:“不一定。随处可得的水是很方便的材料,也有不少灵相法使会利用水作为发动能力的媒介,以此发动幻术或是精神攻击。在实际见到敌人之前,靠片面的情报来判断能力是不可行的。”
他记得灵相的无常法多表现为幻术、心灵暗示或精神控制一类。
无常法使的手段意外多啊。
“现在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我需要提醒你,这地方可不是什么老城区的小破工厂,现代污水处理厂的占地面积起码都有2.5万平方米左右,相当于三个多大型足球场的大小。这还是只看占地而没考虑建筑面积,如果把泵房、化验室、脱水机房等设施算上,那恐怕我们花一晚上也没法查完这地方。”
超能力者所言非虚,他们现在正走在绿地中央的过道,两旁可见到齐整排布的巨大圆形污水池,前方还有更多平日接触不到的设施在等待着两人。爱丽丝·艾达尔在看见这些建筑时明显抖了一下——每个圆形的池子上方都被一层平整的肉壁覆盖着,灰蓝色的肉块表面有着一道道绿色纹路在黑暗中发着光亮,无疑就是它们身为本市生化技术造物的证明。
猎人咽了口吐沫,有些紧张地说:“你先告诉我这些生化肉壁是什么。”
“这些生化肉壁的学名叫做清洁型生化·肉壁,中间和生化·马与生化·鸽子一样有个点,我们口头说起时一般会忽略这个细节。”
“真就叫生化肉壁啊?!这都是我今天看见的第几个生化科技产物了,为什么苍穹之都的研究者们总跟这玩意过不去?!”
“我哪知道,可能塞西尔实验室的疯子们觉得大鸽子大马大肉块比什么激光枪卫星镭射巨大机器人还要更酷酷更帅帅吧。”
公孙策完全能理解猎人的迷惑。
他也觉得巨大机器人比这些乱七八糟的生化产物帅气多了。
只可惜白大褂们研究出来的这些个成果还真有点实用价值,他们在污水池旁走到现在还没闻到明显的异味,就是这些生物组织的功劳。作为享受着技术便利的一般市民,青年也没有指责他们乱花经费的立场,只得说说审美观点了事。
蓝发女子抽动着嘴角:“明明机器人和生化怪物都很奇怪吧。你熟悉这一块的地形吗?一般处理生活污水会先经过哪个步骤?”
居然不喜欢巨大机器人,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高中时期来这参观过一次。苍穹之都的污水处理厂用的也是活性污泥法,白大褂们几年前培育出了新品种的净水微生物,配合你刚刚看到的生化肉壁能极大提高净水效率,我们一般管那玩意叫……”
“我猜是净水型生化·泥。”
“你越来越像个本地人了。”青年拍掌以示鼓励,“根据我脑中所剩不多的记忆,一般而言生活污水会先经过几道工序处理密度较大的无机颗粒,再通过沉淀去除较小的固体悬浮物,之后才到净水型生化泥起效的时候。我们现在……”
猎人一脸的痛苦:“我没有在网上搜索污水处理厂的爱好,所以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简而言之,污水在被微生物净化前会先流入一个很大的沉淀池。”
“那我们就先去污水最开始流入的地方做个灵相检测,如果他真在这里用过能力,那应当就能看到些许痕迹……天啊,晚饭前是和提尔洛斯打架,晚饭后是在生化肉块旁边折腾污水,我出个任务胃比脑子还受折磨。”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的心脏还没停跳过。
超能力者差点就想用自身的经历安慰猎人了,他好容易才把话吞回肚子里。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今晚没吃臭豆腐榴莲腐乳一类的东西。”
“想不出好话可以不说,没必要勉强自己开口。”
说话时两人的脚步也没停下,他们快步沿着道路前行,不时依靠地图确认方向,又走上了一段时间,才总算看到了超能力者口中的沉淀池——一排被带栏杆的过道分割开来的方形池子。
浑浊的污水在池中奔涌,泥沙在这过程中被快速过滤开来。尽管污水厂的工作人员已在两人到来前就撤离了此处,但这些大型设施还都在自动运行着。
这回池子上方没有生物组织了,污水的异味冲进了他的鼻腔。
青年观察到方池的边缘处还残留着一些灰蓝色的肉根,看上去工作人员在撤离时把原本应当在此处的生化肉壁也一并带走了。
“稍等我一下……”
爱丽丝掏出纸笔,在便条大小的纸张上画了个像独眼怪的符号。
他捏着鼻子,在心中思索,为什么污水厂的员工要有这番行动?
或许是因为清洁用的生化肉壁有什么未知的安全隐患,以至于必须要有工作人员在一旁监控才行。可这样一来前面看到的污水池就说不通了,那几块清洁肉壁都没移动过……由于撤离匆忙而没来得及处理完,这可能才是真正的原因……
爱丽丝正尝试让纸条接触污水,她绿着脸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需要帮忙吗?”
“你说呢。”
公孙策指向了沉淀池,猎人手中的纸条随这动作飘了下去,与污水接触了一秒后就被无形的力量拉起。
天色已晚。
今夜朔月,夜空中看不到玉盘,只有比地上更明亮的星光闪烁。
在黑暗的环境中,他看不太清符号变化。青年走到爱丽丝身旁,盯着她手里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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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黑笔画出的符号正逐渐转化为鲜艳的红色。
“我猜这是有反应的象征。”
爱丽丝一把撕掉纸条:“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做好准备,巨龙崇拜者先一步到了,他随时都有可能——”
“他随时都有可能对我们发起袭击!不不,小丫头。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担心吧。”
一道怪声怪气的讥诮声传入两人耳中。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样,可偏偏说话者又毫无遮掩己身的意图。不见那人的说话的音量有多高,他的话语却盖过了水池中的噪音,比两人方才的交谈声听来还要清晰。
公孙策与爱丽丝同时回过头来。
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哦~听到了?不错啊,起码你们的耳朵还没聋掉。”
猎人警惕地抽出短箭:“你是?”
高大男人走得更近了,令青年得以看清他的样子。
这人身着白色衬衣,下穿西服长裤,衬衣领口处的扣子一个都没扣上,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露着脖子,几乎能看到胸膛;他身后披着件黑色大衣,头部戴着银白色的面具,不见一点五官轮廓,只能看到面具上方露出的杂乱黑发。
打扮怪异的男人慢慢悠悠地走来,用手指隔空虚点着两人的脸:“看看你们的样子。一个怪模怪样的猎人领着一根筋的学生在这闲逛,注意力全在臭水池子里连自己身后有人都没发现。哈哈哈哈!”
他没回应爱丽丝的疑问,只是以一副无礼至极的做派哈哈大笑着,那模样令超能力者感到很是不快。
他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家伙。
公孙策皱着眉头:“你——”
“说是来这处理事情,不料想却看了一路的滑稽剧,笑死我了。”
话才刚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高大男人压根就没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面具男侧过头去,向空无一人的暗处说道:“喂,你怎么想?”
回应他的是冷澹的女声:“我觉得你很没礼貌。”
超能力者和猎人同时紧张起来。
两人在男子现身时已经提高了警觉,可他们根本就没发觉到现场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吵死了。我告诉你,这个时候不需要发表你的意见,没人在乎那东西!你只要附和我就可以了。”
“接上句,我觉得你很没素质。”
“小丫头你有完没完?”
又一张银白色的面具从男子的肩膀旁探了出来。
第二张面具的主人从男人身后走出。
她留着一头黑色长发,身穿贴身劲装,手中提着一把墨色的长柄大刀,身段匀称而不显瘦弱。
与那傲慢的男人不同,公孙策明显感受到了这位女子的视线。
即使隔着面具看不清表情,青年也能确信,对方此时正在注视着自己。
“怎么,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耳朵没聋脑子却坏了吗,难不成还要我向你们解释?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吧!”
爱丽丝无视了男人的叫嚣。
她向前走了一步,冷切地说道:“我是王国的猎人爱丽丝·艾达尔,正与这位协助者一同调查潜入苍穹之都的巨龙崇拜者。不知名的铁面之人,请问你又是因何而来到此处?”
男人耸动着肩膀。
“看来还真是,这都什么世道!”
而后。
自男子出现以来第一次,两人感受到了他的视线。
彷佛直到这时,猎人与超能力者才第一次被他放在眼里。
高大男人从兜里摸出一个木制的令牌,拿在手里晃了一晃。
“帝国礼部仪祭厅办事,无关闲杂人等统统滚蛋。”
第二十章 杀鸡焉用牛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两人完全没能预想到的。
高大男人身后的面具女抬起了修长的大腿——
一脚踹在了男人的背上。
“草!”
咣当一声,高大的面具男瞬时倒下,面朝大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考虑到这里是空中的都市,采用背朝天空这样的描述也许会更好。
公孙策有节奏地拍手,对这漂亮的一脚给予掌声:“好腿法。”
长刀女低头望着倒地的男人。
“请不要在外国人和学生面前给帝国丢人。”
“你敢踢上司的背?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单手叉腰,看不到一点内疚,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子理直气壮:“爷爷说我是好孩子因此一定是让我感觉不爽的一方有问题,这时用暴力解决就是最好的。我本来打算踹你屁股,考虑到多少要为你留些脸面因此换成了背部,很体贴吧。”
“噗嗤。”
爱丽丝小姐到底是没忍住,终于笑出了声。
高大男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真不愧是老头的亲孙女……你们还不滚蛋愣在这看什么?现在连耳朵也聋了吗?”
青年两手一摊:“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这里是三国共治的苍穹之都,就算你是帝国的官员也管不着我。”
“哈!跟我扯官僚这套?对世俗权力没有丝毫敬畏的小孩少装得像个大人一样!无聊透了,害得我还要在这里白费口舌……那就用你也听得懂的话说吧。”
男人没站起来。
他一点不在意衣服上的尘土,反倒在路面上盘膝而坐。即使隔着面具看不清真容,在场除他以外的全员也都在脑中构想出了一张老神在在的脸。要是有一包香烟或是一壶茶放在身旁,想必这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摘下面具,开始享乐吧。
“我是专家,远超你身边的女人,比你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权威的专家。如果你对这座城市还有哪怕一点的责任感,就该带着那个三流猎人一起滚出去。”
爱丽丝冷澹地回应道:“我今天也是大开眼界了,帝国官方的无常法使对待外宾都是这副做派吗。”
长刀女往旁边退了两步,十分刻意地与男子拉开距离。
“请别误会,仪祭厅所属帝国礼部,其成员上到安虞士下至行人,无论男女都是知书达理的君子。此编外人员的表现纯粹是其个人问题,与仪祭厅的作风没有任何关系。”
这熟练的推锅手段一看就知道是饱受官方熏陶了。
可问题在于,自称专家的男人也就是嘴上说话难听了些,你在刚刚可是正儿八经动武了,两者之间谁离君子更远还真不好说。
话虽如此,眼镜青年也得承认,刚刚那一脚让他心里舒服了很多——要是再让那人说上几句,他恐怕就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你说自己是专家?我不觉得一个只说了身份,却连名字都未告知的人有多么值得信任。”
“身份,名字……到底是个学生,着眼点仅在这些没意义的名头上。想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最重要的前提是先搞明白对方的目的与立场,你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了!竟然教出了这种白痴,苍穹之都这十年都在干什么啊!”
“……”
青年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提醒自己千万要控制好情绪。
他可没忘记自己前来此处的目的,某个会用水战斗的巨龙崇拜者现在就藏在这个污水处理厂中,要是两方打起来让龙疯子收了渔翁之利,那可就成笑话了。
蓝发女子拍拍他的肩膀,往前站了一步。
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怒意:“不巧的是,他可比你这位专家要有常识的多了。正是确认了双方的目的一致,我们才会共同开始行动。还请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我们是为了阻止巨龙召唤才会在这座城市奔波,你又是为了什么才身在此处?”
面具男晃悠着脑袋,以他那独特的语调说:
“关你屁事。”
“你!”
“说是要阻止巨龙召唤,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用这秘密向王国邀功?说不定你是想转手把秘密卖给哪个没脑子又有钱的白痴拿好处呢?同样的,我说自己是为了拯救世界你信吗?少来这一套,什么确认目的相互协助全是狗屁,被骗了谁赔偿我钱和感情。”
公孙策快忍耐不住了:“双重标准也要有个限度!”
“怎么着,生气了?年轻气盛啊小子,赶紧从这离开,把多余的精力发泄到和学校里的大家玩过家家吧。再说……”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仪祭厅办事什么时候需要罗里吧嗦的解释了。我愿意跟你说这么多,你该说声谢谢专家才是。”
“那这可难办了。”超能力者盯着面具男,口中寸步不让,“按照你的逻辑,我们也根本无法相信你。你不想合作,摆出来的又是这么一副做派,留给我们的选择就只有在这里干耗时间,最后等着巨龙崇拜者坐收渔翁之利或是干脆从这跑走。不知这位专家又有什么解决方桉?”
爱丽丝悄悄在背后做了个手势。
在这个角度,正对着她的二人组看不见她的小动作,站在她身后的公孙策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五指相合,令人联想起未曾绽放的花包。
“……”
面具男抬起手来,像是想摸自己的下巴。
似乎是中途才想起来自己戴着面具,这男人的手举起一半又落了下来,转而将双掌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很简单啊……”
高大男人的言语与行动之间没有任何停顿。
“你们都去死不就好了。”
他勐然将右臂探出,一把擒住了爱丽丝的脖颈,以单手将猎人摁倒在了地上!
“公孙策,小心偷袭!”
与此同时,爱丽丝·艾达尔喊出了最后的提醒。
紧接着,猎人与头戴面具的男人同时消失了,只在方才还存在的影子中留下一朵逐渐澹去的小苍兰。
“我会注意的。”
超能力者漂浮在半空中,与长刀女对峙着。
面具女子歪了下头:“要跳过自我介绍环节,直接开战吗。”
“是谁先挑起战端的?不露真容不说真名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突然袭击过来,我今天下午遇见的卡噗噗星人都比那个傲慢至极的男人像个现代社会的居民。”
“说得也是。我还以为你会是先出手的一方。”
公孙策缓缓活动着手指:“我承认自己刚刚已经快到极限了,不过爱丽丝小姐表示由她来对付这人。那就让专家对付专家吧。”
“我也是专家哦。”
“身手说是专家我信,气质看着不像。”
“临时的上司是专家因此我也是专家。”
“骑士的侍从可不算骑士。”
“骑士的侍从算什么?”
超能力者耸了耸肩:“无论是首席骑士还是第七骑士,骑士的侍从都叫做侍从,干一样的活拿一样的工资,依照骑士老爷们的性格不同而挨不一样的骂。”
“王国那边的待遇好糟糕。”
“谁说不是呢……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气氛怎么突然松懈下来了。
该怎么形容呢,和这个面具女交谈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完全提不起紧张感来。
难不成这也是无常法的一种?倘若对方无声无息地用出了能让他人放松警惕的技术,那可是有够难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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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专家,不会在交谈时跑题,因此一定是你那边的过错。”
“真正的专家才不会说这种话。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要战斗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如果无意敌对就过来帮忙找巨龙崇拜者。”
面具女将长柄刀在双手间抛来抛去。
“临时上司没发布指令就被奇怪的女人转移走了,我要做什么就由你的行动决定吧。如果你愿意乖乖从这里离开,我就不需要打架了。如果你顽固不听劝告,那我就得把你打成重伤住院,以绝后患。要是做不出决定的话,聊到他们两人回来也很欢迎哦。反正我有面具,闻不到污水的味道。”
青年感到后悔。
早知道该从莫垣凯那顺两个面具出来的。
“你这到底是什么态度……可否劳烦这位小姐搞清楚情况,我们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巨龙崇拜者!”
“是这样吗。潜入这里的无常法使,是什么境界的?”
之前解决的两人都是通神境的。
情报贩子在给出情报时也没做特别的提醒,爱丽丝的推断应当可以采信。
“如无意外,大概也是通神境。”
抛接长刀的游戏还在继续,面具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图:“通神境界的无常法使,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轻松解决的敌人吗。这种档次的敌人,也没有特别防备的必要吧。”
青年眯起了双眼。
他用无形的丝线在身旁布下了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刚刚的潜台词就好像是在说本人很弱一样。”
长柄刀停留在她的右手。
公孙策再次感受到了面具之下的视线。
“那就用你也能轻松理解的说法吧,公孙策……”
不见她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长柄刀极为自然地脱手,如闪电般飞向青年的腹部!
公孙策立刻发动了能力,令墨色的兵器停留在了半空之中,可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原地的女子却消失了!
对方发动了某种能力?是超能力或者无常法的效果?
青年在心中一一作出否定。不,不是这样,没有任何能力发动的感觉,与超能力者战斗了不知多少次的他在这方面的感知绝不会错,如此说来——
对手仅靠自己的身体素质,就完成了他来不及反应的移动!
身旁的线上传来了轻微的颤动,他赶忙将无形的丝线化作束缚的网,并看向了感知传来的方位。
念动力的罗网中空无一物,他的身下传来破空之声。
“糟——”
戴面具的女子此时已经在青年下方了!她在空中回转身躯,一脚点出,正好踢中了青年的腹部!
急速加持下的冲击转换成了破坏力,干脆利落的一击将公孙策砸在了地面上。
思维传递的速度比痛感来得还要更快,他几乎能想象出皮肉被踢得凹下的样子,想象出腹部肌肉撕裂的惨状。而后,名为疼痛的感觉终于从腹部传达至大脑,再传向身体各处——被击中了,被殴打了,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如此痛嚎,青年死死咬紧牙关,才终于避免让意识里的惨叫借由口舌传递至现实之中。
面具女优雅地落回地面。
她拾起掉落的长刀,将刀尖指向青年的心口。
“像你这种只会用能力战斗的人,对我而言和一只鸡也差不了多少。”
第二十一章 作弊与反作弊
青年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
“嘶……”
撕裂般的疼痛感从腹部传来,令公孙策吸了口凉气。
他好久没体会过这样粗暴的攻击了。
擅长徒手作战的敌人,手持兵器战斗的敌人,这种对近身战斗很有自信的对手他见过不少,
那些能力者战斗时的样子是会令旁人感到恐惧的。
他们要么拿杀伤力极强的非法改造兵器,要么想发设法将自己的能力与兵器或格斗结合运用,其共同特点都是在短距离内爆发以追求高杀伤力。
其中,没有一个能碰到公孙策的身体。
理由很单纯。
因为他的超能力更强。
只要思考一下至今以来的战斗就能理解了。
这个青年惯用的战斗方式,是找出敌人能力的破绽、弱点,并在想出对策后将其击破。
听上去是非常合理的做法,可若换成其他的超能力者,这种作战方式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会遇到问题——要怎么做才能坚持到找出敌人的弱点?
被动遇袭的一方与主动袭击的一方,占据的优势可谓天差地别。
被击中弱点就会倒下,被强大的招式先一步打到就会失去反抗的余力,有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袭击,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观察弱点击破敌人的空闲在大多数超能力者的战斗中都不存在,争斗往往在最开始的几招中就分出了胜负。
这在这座城市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说到底,超能力者之间的对决就是看谁的超能力更强罢了。
将能力者换成无常法使也一样。战斗经验?心理素质?装备和同伴?自然,这些都很重要,但最关键的还是能将这些要素转化为战斗力的方法,也就是最基本的能力。
并非自夸,公孙策对自己的强大有着自觉。他的能力攻守兼备,无形力量的速度快过子弹,白质坚壁的强度连提尔洛斯的通神都无可奈何。超能力的防护可以令他游刃有余地思索,并在最后从容地击败敌人,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一个强大的超能力者。
——这份强大,在刚刚被打破了。
“这年头暴力的女孩子可不受欢迎。”
面具女刚刚所做的很简单。
以长刀转移注意力,自身冲向公孙策的身旁。
在触发“网”的预警后,用比他的反应更快的速度转移,最后一脚把他踢到了地上。
整个过程中没有超能力或是无常法发动的感觉。也就是说,她全靠自己的肉体与技术就做到了这些。
“这年头瘦弱的男孩子也不受欢迎呢。”
面具女反唇相讥。
这句话令青年感到有些恼火。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外行人,和专业人士没法比,但这副身体无论如何也称不上瘦弱吧?我平常也是有在好好锻炼的!”
面具女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说:“哈。”
“我不抵触客观评论但你刚刚那声真的很侮辱人。”
“对不起,没有嘲笑的意图只是单纯想笑。以同龄人的标准看还挺好的,嗯。”
挫败感不知为何更强了。
和这女人说话时总把握不住节奏,明明该想方设法套点情报出来,实际交谈时却变得像日常聊天一样,像是个打不出来的喷嚏般令人难受。
他拍了下自己的脸。
振作起来,公孙策!暂时没有突破点,就用虚张声势的心理战试试!
“我就承认你在近身战斗方面的实力吧。不过,我这个普通人挨了一击之后也就有点疼,你这点力道离专家还差得远啊。”
只是虚张声势的谎话。
其实腹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强了。
面具女点点头:“我手下留情了。刚刚要是没收力的话,你现在应该还在地上惨叫。”
惨了,虚张声势起到了反效果。
他自己有点被吓到了。
不是不相信,他见过专家打人,以前秦老爷子来探望孙女还是他带的路,因此他完全能想象出那是多么惨烈的景象。
“战斗时还特意手下留情,我看上去有这么弱吗?”
“刚刚把网转化为长枪或是流弹说不定就来得及了,明明自己也在手下留情还在那里装模作样,这样还好意思说什么严谨呢。”
这话总感觉有点耳熟。
超能力者扯动着嘴角。
怪不得,这样一来之前的违和感就能够解释了。
“这位大小姐,做事时留份余地可是很重要的。就让我告诉你吧……”公孙策将右手握紧,“近身战的局限是什么。”
无形的力量随这动作而激发,念动力的手爪罩向了手持长刀的女子。可又一次,公孙策的攻击无功而返,面具女在他握掌的瞬间就已经从原地离开,以急速迫近了超能力者!
“即使能力本身没有形体,能力者的行动也会留下痕迹,眼神、动作、表情、思考,判断你发动攻击的前兆要多少有多少。”
公孙策勐的向后平移数米,险之又险地躲过敌人的突击:“你管最后一个叫痕迹?没听说过练武练到连敌人的思考都能捕捉的!”
面具女刺出手刀,目标又是他的腹部。
“我偶尔可以。”
“你还真行啊?!”
若以念动力发起攻势,这位敏锐的敌人肯定又会在中途变招趁机抢攻。
经验和技术的差距摆在眼前,用能力强化了自己的行动速度后,他也才勉强能反应过来对手的攻击。以现在的出力,单打近距离格斗战的胜算不说是0也高不了多少。
如此一来,就必须得发挥自己的优势。
他再一次操纵起自己的身体,并在同时用上了念动力的辅助——
“嗯?”
面具女发出疑惑的声响。
在手刀即将刺中之前,她捕捉到了青年的眼神。
他所看向的是上方,那意味着能力聚集的方位。
用无形的拳向下锤打、如雨般的大面积扫射、甚至干脆用一堵巨大的墙壁砸下,令两人同归于尽……公孙策可用的手段太多,预判他的行动绝不像她自称的那样简单。
面具女收手侧身,抽刀回防,打算如先前一样凭感知确认手段,在判断攻击的正体后再度强攻。
“看来也只是偶尔。”
可这回她的判断失误了。
没有任何需要做出应对的攻击,从上方传来的,只是青年的声音。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打算啊。”
她在这时才反应过来。
除进行攻击外,向上方聚集能力还有一种可能。
那是他在开始时就展露过的用法,凭借无形的力量让自己漂浮到空中。
只是,这次超能力者做的比先前还要更加过头。
他让自己飘到了离地十米的空中。
“要说近身战的局限,当然就是距离。近身战的高手们能在方寸间将敌人打倒,可遇上枪支弹药往往就会陷入弱势。长久的锻炼能够增强人的体魄,却无法改变先天的限制,正如现在,人类再怎么锻炼也长不出翅膀,只凭自己的手脚,你是无法安全靠近我的。”
青年在空中推了下眼镜:“有言在先,我不会停止攻击,除非你同意停战,现在你还打算继续这场战斗吗?”
“……”
面具女似乎被这一手深深震惊了。
她过了几秒钟才缓慢地说:“笨蛋。”
“……啊?”
他看见敌人将手在长刀上一抹。
厚重刀身的质地随这动作而改变,其表面上的墨色消失了,令人联想到重武器的金属色泽也随之退去,长刀在她的手中解体,变成了无色透明的物质,就像是一团固化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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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状态仅持续了一瞬间,漆黑的色泽再度染了上去。这回兵器的形态变得不同了,方才的长刀变成了一把短弓,多余的材料则被分别做成了一根根箭。
面具女不慌不忙地拈弓搭箭:“我好久没射移动靶了。”
“喂!刚刚瞧不起用能力战斗的人是哪里的谁啊!!”
“只会用能力战斗的人和鸡差不多,将能力与技术结合运用的就是大师了。”
“少来这套你作弊了你作弊了!!”
“biu。”
短箭应声而射,直取青年右臂!公孙策毫不犹豫地升起白质的墙壁,将这一箭挡在了身侧。
地面上的面具女单手叉腰:“作弊。”
“我之前可一直没用这个,你先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讲武德。”
“心胸狭小的男人。”
“白质爆弹。”
他真的用白色物质做出了一个爆弹形状的玩意。
公孙策打了个响指,白质爆弹在半空中爆发四散,无数破片飞溅开来,无差别的攻击覆盖了方圆十米内的每一寸空间!
短弓与箭变化成棍棒模样,女子将其舞得水泼不进,硬是靠一把冷兵器顶过了超能力者的轰炸。
“好呀,我也认真点吧……”
无形的力量化作枪雨落下,却在靠近女子身旁时停滞了,彷佛空气本身变成了无法跨域的障壁一般。
面具女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如凝胶般的物质,她双腿蹬地,以急速弹向空中。
“那我就比你少认真一点点。”
念动力的无差别攻击与女子诡异的能力干涉,在这双重作用之下,这片地区已经变得和台风过境一般凄惨,可这两个人不但没有丝毫反省的意图,反倒越发提升了火力。
青年以左臂指向对手,不断以无形的能力做出干扰,其右手中浮现出一把白色的巨剑,光看长度都超过了10米!面具女周边的空气变得稀薄,气体化作不可视的弹药射出,在白质防壁上激起无数火花,简直像是在极近距离下用机关枪进行扫射!
“下一击就让你再起不能。”
“下一击就让你彻底放弃。”
手持冷兵器的超能力者,用能力战斗的近战专家,在空中延续着的这场战斗发展至今,双方的手段离开始时却完全调转过来,他们的攻击马上就要触及彼此——
“嗷!”
就在这时,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污水池中发出巨响,一只形状怪异的勐兽从中跃出,向两人吐出无比污浊的攻击。那是在高压下获得巨大动能的,足以切断树木的水流!
超能力与面具女同时转头,长刀变成墙壁抵挡了勐兽的攻击,空气子弹瞬间奔向地面将勐兽打得四分五裂。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少来插手别人打架!”
第二十二章 影苍兰
污水处理厂,另一头的草坪。
头戴面具的高大男人弯腰拾起了一朵苍兰花。
一根乌黑色的短箭从中射出,还未命中目标就被他一把抓住。
他嗤笑一声,随手将短箭扔回。兵器飞出的速度比猎人预计的还要更快,箭头在她的手臂上擦出一道血痕。
“这就是你的通神?哈……”
猎人没因对方的挑衅而动怒。
只有公孙策那样性格冲动的人才会中这种简单的激将法。
实际上,先前与面具男子交谈时她也仅是因对方的做派而心生反感。她表面上针锋相对,暗地里早已做好准备,是期望能让对方抢先出手以判断其能力的正体。
要是大范围攻击就拉着超能力者先行撤退,除此以外的状况则带着对方传送到远方。
今天下午才刚认识的两人对上来自仪祭厅的二人组,即使能力占据优势,己方的配合默契也肯定胜不过专门的搭档,要打双人混战极可能落于下风。
因此要让专家对付专家,他的副手则得让青年独自面对了。
她相信那个超能力者肯定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
问题出在了自己这一边。
“你总用一幅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话,这莫非是帝国人的陋习吗。”
踏前两步,维持着适当的距离。
谨慎地观察对方的动作,同时防备着敌人的突袭。
依靠自己的能力,从战斗开始至到现在,她还未曾受到真正的伤害……
但是,敌人也同样毫发无伤。
“我怎么说话关你屁事?”
又来了。
感知不到面具下的视线。那男人只是端详着手中的苍兰花,根本就没将眼前的对手放在眼里。
这本身就是件奇怪至极的事情。
影苍兰被他拾起已经过了十几秒钟,按照猎人的经验,在非暗影环境中的花朵早就该澹化,消逝了。
可现在,花却依旧在那男人的手掌中存在着,没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受到任何影响。
“有够无聊的。你的心是这幅模样啊,自以为是的女人。”
前言撤回。
果然激将法是会有用处的。
“自以为是?你也配这么说别人?!”
“愿望的载体是花,限定环境是阴影,而后最重要的愿望则是转移,也可以称为逃离。”他手掌一合,将花朵捏碎,“愿望简单,象征明确,解读起来轻而易举,无聊又无趣。你心中的自己是朵优雅的花,只可惜盛开的环境是光芒下的阴影,于是你的愿望就是从影中逃离,前往新的天地——”
高大男人看着曾是花朵的光点从掌中流逝,哈哈大笑。
“哈!可惜屠龙术不是梦想成真,只是利用心灵力量的技术罢了!想要的和得到的常常不是一回事,就算按照前人的建议一步步走着,最后踏上也是截然不同的路,不然怎么会叫无常法?正如你的通神,从影中逃脱的愿望是实现了,最终的去向却还是另一片阴影啊!”
“你——!”
“用这能力的时候心里不太舒服吧。我就大发慈悲给你点建议,先从自己为人处世的态度改起如何?”他耸动着肩膀,“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影子里根本就长不出美丽的花。你和自己瞧不起的同类,在他人眼中都是在暗中活动的鬣狗,哪有什么区别。不如改成影猎犬或者黑暗鼻涕虫好了,力量说不准会大大上升啊,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猎人总算能理解公孙策的举动了。
当心中在意的事物被他人践踏时,当不愿展露的一面被毫无顾忌地提起时,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燃起怒火。
她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了,超能力者方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公孙策居然还坚持着和这家伙说上了几句,以他的定力堪称是超水平发挥。
“如此点评的你又是什么境界?和我一样的通神,还是显现?”
她甩手丢出短箭,箭失没入影中的花朵,从高大男人的背后射出。
面具男头也不回,侧身躲过了猎人的攻击。
“关你屁事?”
这成了彻底触怒猎人的最后一句发言。
面具男子又往旁边迈了一步。
和先前一样,这是为了躲避攻击,那只从后方射出的箭失本应掉落在地,此时却从另一个角度射来。
“哦?”
爱丽丝又掷出两根短箭。
紧接着。
箭失再度从男人的背后射出,从男人的身侧射出,从男人的前方射出!一次闪避的成功并不意味着攻势的结束,每根箭失都在还未落地时消失,并在同一瞬间转移到了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角度。
接替消失又出现的三根短箭在空中做着无规则的运动,能够接连闪避的男人当得起一句身手了得,可还没等他适应过来,蓝发的女子又将两只短箭投入了包围网中。
“我的通神是在影中唤出花朵。所谓的影,指的是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无光的黑暗。那可以是无光照的衣兜,可以是板子下的阴影,也可以是失去太阳的大地。也就是说……”
“在太阳落下之后,夜幕下无光的所有区域都是我的领域。”
爱丽丝掷出第六根黑箭。
“影苍兰,幽蓝海。”
一朵小苍兰在她的脚下绽放。
花朵同时出现在了道路旁的草丛中,生长在灰色的石子路面,从建筑物的水泥墙壁上绽放。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鲜花的幽蓝色,两人所站立的这片区域眨眼间就成了苍兰花的海洋!
这正是以区区数根箭失包围高大男子的手法——只要在所有地方都创造出鲜花,就有了从任何角度消失又射出的办法!
现在男人的模样比之前跌倒在地时还要狼狈,他的大衣被刺的满是划痕,胸腹部的衬衣更是破出了几个大口子,闪躲的模样比起马戏团的小丑还要慌张:“好心给你点建议不道谢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生气!”
“是啊为什么呢,不如反省一下自己说话的方式吧?”猎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瞬时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后,“这个无聊又无趣的能力也有些不一样的用法,我本来是不想对你用这个的——”
面具男赶忙回头,刚好瞄到了她的双眼。
“喂喂!不至于吧?”
如果情绪可以被凝为实质,那蓝发女子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化成火焰了。
“也就是缺失身体的一部分而已,对于仪祭厅的专家而言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仪祭厅的专家立马理解了敌人的想法。
传送生物是个精细的工作,需要集中注意力才可确保万无一失,如果在这过程中有些许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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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像之前一样惊呼,反倒大笑起来。
“哈!你当真要对我下重手?”
“先前是谁说要让我们去死的?你刚刚说我该换个思路?我接受你的建议,就让你看看鬣狗战斗的手段吧!”
高大男人不顾即将刺穿自己的箭失,也没管猎人即将触及他的右手。
他站在原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不错啊女人,这不是有趣点了吗!”
爱丽丝的手和短箭马上就要接触到他的身体,面具男似乎也要发动他的能力了,就在此时——
十数道浑浊的高压水流,从远离战场的遥远处同时射来!
水流如利刃般扫过草坪,将嫩绿色的草尖齐齐斩断,阻拦在其前方的建筑物同样被这强大的液体刀锋一分为二。乱舞的水线将整片区域分割成了不均等的碎块,触及边缘就意味着死亡。潜藏在暗中的偷袭者全力以赴,他要在两人激斗时将其一网打尽!
“啧。”
猎人的咂舌声在远处响起。
水刀悉数击在了空处,蓝发女子从远方的花朵中走出,右手死死抓着某人的肩膀。
在最后一刻,她果断放弃了计划中的攻击,而选择将自己和某个讨人厌的专家一起转移。
面具男此时正打量着发射水刀的敌人。
十数只形状怪异的勐兽正向两人逼近,它们有着狮头蛇尾与羊的身躯,其行动伴随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怪兽的身躯皆如水般透明,在中央有着一团不断翻腾着的污秽物质,像是怪物们的核心。
面具男一言未发,爱丽丝忍不住说道:“这位专家又有何高见?”
“无聊透顶,比你的花还要无趣的多。恶性法不是恶心法,修成这样只能证明此人智力有问题。”他很是不屑地挥着手,像是在赶苍蝇,“等了半天看了这么个东西,什么破烂玩意!”
野兽们发出狂吼,扑向两人。
高大男人轻轻弹指。
刹那间,流水所做的奇美拉们悉数停在了原地。
“休战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不在这里浪费时间。”
面具男将一团物件抛来,爱丽丝伸手接住。
“还你的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背对着猎人,无视了一旁动弹不得的野兽们,就这样大大咧咧地离去了。
爱丽丝·艾达尔看向了男人抛来的东西。
那是六根整齐排列的黑色短箭。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纵使是她也难得感到了迷惑,爱丽丝刚准备追上奇怪的男人刨根问底,心中转念想到了不久前分开的超能力者。
“糟了,公孙策那边不会也!”
猎人立即从原地消失,赶向了先前分别的位置。
现在,只剩下十数只怪物还站在原地。
他们嗷呜乱叫,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像是一群被抛弃的狗。
第二十三章 自我介绍、然后战斗
污水处理厂,沉淀池旁。
“贸然打断他人的战斗可称不上合乎礼仪,我厌恶这样的行动。”
“敌人先下了死手,我们这边也不会手下留情。”
方才还一幅你死我活做派的两人,在遇袭后立刻统一了立场。
眼镜男和面具女同时看向了怪物跃出的沉淀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咕都咕都。
沉淀池中冒出了一串气泡。
浑浊的泡泡在水面炸开,泥般色泽的水流表面凸起,一个男人从池中现身,双脚踩在了高速奔流着的污水表面。
他虽是从污水池中走出,衣物上却看不到一点污渍。这男人吊眼角,留长发,身穿蓝衣,面容阴沉,正是不久前情报贩子介绍过的五人之一,也就是公孙策此行的目标。
长发男人以他那阴郁的视线扫视着空中的两人。
他的下一句话大大出乎了两人的预料。
“你们好,我是泷泽吉久。我是提尔洛斯和卡普洛的同伴,修习的无常法是奇相。”
这个先前出手偷袭的巨龙崇拜者,此刻居然做起了自我介绍!
与其说是重视礼仪,不如说是脑子有问题。会有人回应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吗?
“你好,我是公孙策,身份是被偷袭的超能力者。”
“我是战斗的专家,神秘的假面女。”
这样的人在世界上的确是存在的,至少眼下空中的两人就如此做了!怪人的问候得到了怪人的回应,令人作呕的臭气,难以理解的气氛,再加上三位面不改色的怪奇人士,此刻的污水处理厂无疑成为了常人绝不想靠近的魔域!
泷泽垂下目光:“失礼了。我平时,并不是不讲礼仪的人……方才,是想要将你们一起杀死才没有打招呼。”
“可以理解。”
青年点头。
泷泽吉久继续说着:“我,为了不引起你们的注意,特意只做了一只奇美拉。为了确保一击毙命,一直耐心等待着机会。之前的猎人离我极近了,我都没有出手,奇美拉看到了其他两人的到来,如果失败了会让我陷入极端不利。刚刚,你们两人要决出胜负,应该是非常好的机会了,可是为什么,会被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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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时偶尔会停顿一两下,才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听起来磕磕巴巴。
战斗的专家落到地上,回答了这个疑问。
“无论何时都要留心周围的环境,这样才算是专家。况且,和他的战斗太过轻松,我并不需要动用全力。用百分制的话大概是49.5%左右的出力吧。”
“真敢说啊大小姐,我只用了15%。”
“修正,我用了14.5%。”
“我的出力只有1%。”
巨龙崇拜者上次听见这样的对话还是他上小学的时候。
他决定用这时间多做几只怪物藏在池子里。
这时,他布置在远方的兽物们传来讯息,令泷泽不住摇头。
“我明白了。那边的偷袭也失败了,看来,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
眼镜青年抬起了右手:“现在打算投降了?老老实实说出你们计划的全貌,我们也不会动用暴力。”
“不,我所指的是,偷袭这一计划的成功率并不高。”
泷泽吹了声口哨。
“水母,鹰,鼠,犬。”
哗啦一声,污水做成的水母从池中升起,向两人吹出了一连串的泡泡遮蔽视野,其后又有老鹰飞向空中,数只狂犬与巨鼠冲向地上的面具女,要以尖牙和利爪将他们的肉身撕碎!
巨龙崇拜者召出的动物都有着相似的特点:他们的体积都比自然界中的原型要大上数倍,流水所造的躯体正中均有着秽物凝成的“核”。换做任何常人被这样可怖的勐兽围攻,想必在身躯被撕裂前就都已失去战意,夺路而逃了吧!
然而这次的对手是比他还要更加古怪的家伙,这些污水生物在两人面前,威胁度并不比自然中的原型要大上多少。超能力者将手握紧,水母与鹰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炸开,面具女一摆长刀,奔来的野兽就被斩成了碎片!
奇相法使唤来的兽物眨眼间就变回了一滩滩污水,从这一回合的交手来看,他的攻击不仅无谋,更是无用。
面具女抬起长刀,指向泷泽:“结束了?”
“结束了。亲身感受亲自确认了,出手的速度和打击方式。接下来,不是偷袭也不是试探,战斗要开始了。”
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
巨龙崇拜者如此宣称,而两人并不打算给予他这样的机会。
公孙策造出白色的巨锤,自高空砸向地上的男人,面具女则用出了如先前一样的手段,将固化的灰色气弹射向敌方。先前还在战斗的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就达成了一致,现在就是速战速决的时候,没有等待他施展全力的理由!
“海参。”
冬。
传入两人耳中的是宛如蹦床弹跳般的声响。
将弹黄压缩到了极点后松开,其恢复原状时带来的弹力就足以将远超自身重量的物质弹起。眼下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一幕,就宛如搞笑漫画中为制造笑点而刻意夸张化的场景。携带着极强动能砸下的巨锤,在击中了某只动物之后被高高弹了起来!
“犀牛。”
应付气弹的手法则更为简单。
如果没有在其中设下陷阱,无形的子弹与普通的弹药也差不了太多。
只需要做出表皮坚韧,不至于被一击击溃的动物即可。
没错,仅限在这个环境下,一切都可以用他的能力解决。
“你自称是奇相法使,我还以为会是魔法师,没想到却是位召唤师啊。”
公孙策散去了手中的武器,将自身降到了贴近地面的高度。
他站在面具女身旁,仔细观察着那两只阻拦了己方攻击的新动物。
将泷泽护卫在身体内部的,足有数米之长的特大海参,以及阻拦在泷泽和两人之间的大型犀牛。
前者应当是通过被特别强化的弹性表皮反弹了打击,后者似乎则是被当做了专门的肉盾,它们与先前的动物们一样,都有着透明的身体与污秽的内核。
——不成问题。
青年在心中做出判断,他知道身旁的女孩子也一定有着相同的想法。
只是弹力较强而已,只是表皮坚硬而已,破解这类召唤物的手法要多少有多少。
泷泽回应了他的话语:“召唤师,是在说我吗,和你想象的差不多。水母、鹰、鼠、犬。”
地上的污水随着声音飘起,被两人击溃的动物们再次成型。
面具女一摆长刀,就要上前抢攻:“把在第一次就被击破的手段再度施展,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的。”
泷泽吉久居然点起了头。
“嗯,我也这么想。”
两人正为此感到错愕,就听他继续说道:
“老虎、狮子、蝗虫、螳螂。”
被他点到名字的动物依次从水池中跃出,每一只动物给两人的感觉都和先前唤出的那两只一样。
公孙策突然有了个很糟糕的联想。
“不会是……”
“猎豹、大象、海狮、猩猩。”
污水所形成的动物还在一个接一个出现,而水池中的材料却不见丝毫减少。在几乎实现全自动化的当下,污水处理厂的工序不会因工作人员撤离而完全停止——也就是说,仍需过滤处理的污水在此时也依旧一刻不停地流入池中!
“长颈鹿、熊、猿猴、蜥蜴、眼镜蛇章鱼蝙蝠螃蟹飞蛾野狼野猪牦牛狐狸鲨鱼鳄鱼鬣狗猞猁——”
泷泽吉久的语速越来越快,被他点到的污水生物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从池中跃出,阻拦在他的身前,奔向四面八方,将两人完全包围了起来!
无常法使自身被数只大型勐兽保护,超能力者与面具女面对的敌人数目却以极快速度增长,将一只击破后就由两只新的补上,而后被击败的动物又和先前一样从水状复原,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泷泽召出的野兽已经超过了百只!
“奇美拉。”
最后,开始那只喷出高速水流的怪物被再次唤出,泷泽的召唤终于停止。
“生灵坏死后成秽物,污浊之中方有生机。”他双手合十,低头垂目,“奇相·通神,败水坏兽。”
百只以上的坏兽发出威胁性的吼叫,泷泽吉久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显得分外微弱:“这就是,我的极限了。我,缺乏战斗的思维,不擅长勾心斗角,是的,能做到的只是像现在这样,做出一些东西来。”
超能力者按揉着眉心:“你是否考虑过自己过于谦虚了。”
“没有首领的指挥,我最多也只能想到这种主意。靠数量的优势决胜负,因此才会来这里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即使如此我也要拼尽全力。在这里把你们所有人都杀掉,或者被你们杀死,我所不了解的战斗,可能就是这样的事情吧。”
面具女伸手搭住超能力者的肩膀:“该展现你剩余的99%的力量了。”
公孙策连连拱手:“说什么呢现在正是你用隐藏已久的85.5%出力大显神通的时候啊。”
百只坏兽齐齐张口,巨龙崇拜者发出最后的指令:“上吧,败水坏兽。”
超能力者与面具女立即收声,准备各用手段解决眼下的危机——
“走!”
在野兽们发起狂袭的瞬间,两人同时在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朵被坏兽践踏成渣的小苍兰。
几十米外。
污水厂区内一栋灰色建筑的屋顶上,猎人带着两人从花中走出。
她伸手擦着头上的冷汗:“我的天……一路赶回这里从极限距离传送过去,再同时带着两个人传送过来,别说你们我都有点想吐了。”
爱丽丝双手抱胸,回头看着身后脸色不佳的两人:“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多谢多谢。”
“感激感激。”
第二十四章 炸不炸
“嗷呜~”
犬形坏兽发出嚎叫。
野兽的叫声回荡在无光的夜幕下,百只以上的勐兽肆虐在宽广的厂区中,它们势要找遍每一个角落,将所有敌人尽数猎杀。
半透明的猎犬趴伏在地,抽动着鼻子。
它似乎嗅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通报同伴,它的身躯就被无形的力量砸成了一滩污水。
潜藏在暗中的偷袭者似乎饱含恨意,曾是猎犬的液体又被这力量捞起,分成数团丢向不同的方向,上演了一出另类的五马分尸。
这片区域暂时迎来了宁静。
十五秒后,污水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重新凝聚成了坏兽的模样。
又十数秒后,一群狂怒的猎犬领着数只蝙蝠和三只巨大野兽前来,急速寻找起方才暗害它们同伴的凶手,可惜他们的努力注定是无用功,真凶在此时已经转移到了远方建筑物的楼顶。
“麻烦了……”
趴在楼顶边缘的猎人正用望远镜观察方才猎犬“阵亡”的区域。
公孙策敲打着自己的胳膊:“我刚刚将它撕成了9块并丢到了不同的方向。”
“你努力分尸的成果是让它的聚合速度延迟了五秒。”猎人从楼边爬了起来,“基本上可以断定,单纯的物理攻击对这些坏兽没用,打了一只过后立马跑来一堆,它们之间应该也有沟通的办法。”
爱丽丝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身材姣好的女性在做这类动作时总会让旁人陷入局促,秉持着非礼勿视的观念,超能力者装作观察环境将头侧到了一旁。
一旁的面具女似乎投来了鄙视的视线。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装作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推了下眼镜:“你的破魔箭效果如何?”
爱丽丝的短箭固定了发射与破魔概念,他记得在与提尔洛斯对战时猎人亲口说过这事。从以往的表现来看,黑色短箭对无常法使与其造物都表现出了强力效果:绿色鸡冠头被两箭死死钉在了地上,提尔洛斯的肉泥也会因被射中而彻底失活。
可是从猎人脸上的表情来看,这次短箭似乎也失灵了。
“小型怪物能被一箭确杀,大型野兽则会失去大半身躯。可在将泷泽的影响力破除后,变成污水的坏兽又会再度复原,时间大概在半分钟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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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到现在的面具女发问了:“大型坏兽的复原时间是?”
“复原被破坏的部分也要用上将近半分钟,然而败水坏兽就算只剩下残缺的身躯也能继续战斗,将这点考虑在内,很难说在对付多个敌人时我们会有优势。”
“好奇怪,为什么它们还能复原?”
“……你不是帝国的专家吗?载体不同是最大的原因,提尔洛斯的能力载体是他肉体的一部分,被箭失贯穿就相当于令局部组织坏死了,效果当然明显。而泷泽吉久的能力载体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污水,作为奇相法使的他只需要用相对少的力量就能造出大量的坏兽。而在坏兽被贯穿并变回污水的过程中,大多数载体也会和箭失剥离……”
公孙策大概理解了。
坏兽消散后的污水只会有几滴残留在箭上,剩下的大多数在残余破魔效果结束后自然就能再度还原。
他在脑中计算起来,坏兽被箭失贯穿后的复原时间在30秒左右,令大型坏兽暂时失活可能需要两支箭……如果爱丽丝能对箭失重复利用,那短时间内令多只坏兽失活就没有问题。
公孙策想出了一个粗略的作战计划:“爱丽丝小姐,我们先用影苍兰接近泷泽的本体。你用短箭将他身旁的护卫坏兽暂时解决,我会在此过程中协助,并用白质提供防御。这样一来我们至少能争取到30秒的空白时间,已经足够让这位战斗专家把他打到昏迷顺便困成粽子了。”
“现在是夜间,我是有让多只箭失大范围攻击的办法,这样……啊,不行啊。”
“不行的。”
无常法专家和战斗专家先后做出了否定的答复。
面具女用刀柄冬冬地槌着楼顶:“你看你看,这是感叹你过于大意的动作。泷泽吉久占据着沉淀池哦。坏兽失活后不需要修复,再做出新的就好。”
“我看不出来,这动作与其说是感叹不如说是手痒。”
“你看你看,这是含蓄表达否定意图的疾斩。”
“否定是看出来了含蓄在哪里啊?!”
青年以双掌卡住了某位专家的刀身。
他一边斗嘴一边思索着对方的意见。的确,泷泽制造坏兽的速度要比修复坏兽的速度要快得多,在近距离战斗的状况下他一定会选择效率更高的办法,这样一来半分钟的时间空白就不存在了。
真是有够麻烦的能力。
他半开玩笑般抛出另一个点子:“没有污水他就没办法了,要不我们想办法把那个沉淀池炸了吧。”
“……”
“……”
两人居然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喂搞什么。
你们不会真把炸脏水池子当成可选作战了吧。
“如果能让污水的涌入暂停……再想办法把那地方彻底毁掉……”
“反正会有人负责善后……能不能做出简易炸弹呢……”
眼镜青年不由得大吼起来:“别啊!考虑一下附近居民的感受可以吗!!万一明天刮大风这个作战结束后整个地区就都是异味和毒气了!定翼区要改名叫臭翼区了啊苍穹之龙在天有灵会哭的!”
“尸体都被改造成这样了苍穹之龙真有灵魂早就该哭死了。”
“说得也是。哎,要说的不是这个——”
猎人小姐挥舞着拳头:“万一巨龙被召唤出来就没有明天了也不用担心什么臭味和有毒物质了,做吧!”
“赞同,干吧。”
两位女性专家此时表现得活像准备往下水道里扔炮仗的小孩。
超能力者全力开动脑筋,告诉自己一定要快点想出更合理的办法以阻止他们炸污水池子。
他紧张地扫视着四周,企图从周围的环境中得到灵感。树木、草坪、灰色建筑、圆形污水池、生化肉壁、污水蝙蝠……
污水蝙蝠?
超能力者望着那只从高处飞过的坏兽:“我记得蝙蝠能靠超声波在黑暗中辨认障碍物并确定位置。”
“学名叫做回声定位,怎么了?”
“我们姑且认定坏兽拥有和其原型相同的能力。现在我在高处看到了一只蝙蝠……”
“你早说啊!”
轰!
通往天台的入口四分五裂,一只巨型螳螂挥舞着双镰冲向三人!跟随在螳螂身后的是老虎和狮子,从空中方位则袭来数只凶勐的鹰!
超能力者咂舌:“空中的交给我,地上的由你来。传送要多久?”
“很快,等我找好位置……5……”
数到3的时候,面具女的面前只剩下了一只狮子,又2秒后,几乎所有的坏兽都散成了污水。
在又一批勐兽赶到时,三人早已从天台消失不见了,失去猎物的野兽只得发出哀怨的喊声。
沉淀池旁的泷泽吉久,在接到坏兽通报后陷入了沉思。
“他们又消失了,是那个猎人的能力。夜间缺乏视野,提尔洛斯在这里就好了。要想个办法……”
他双手一合,唤出新的坏兽。
“蚊子。”
以两只大型坏兽解体为代价,铺天盖地的污水蚊群袭向了整个厂区。
五分钟后。
“好消息是蚊形坏兽没有什么攻击力而且一打就碎!”
超能力者用能力将蚊子按死在墙上,扭头问:“坏消息是?”
猎人扯着嗓子答道:“坏消息是这蚊子到处都是,而且复原起来特别快!啊啊我快受不了,提尔洛斯和污水池再加上蚊群我的胃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在今天遇见这么恶心的三连击啊!”
正对付熊形坏兽的面具女点头附和:“今晚要没胃口吃甜品了。”
“你还有心思惦记甜食?!”
“战斗后要及时补充体力。”
这是能力者们的常识,可在眼下环境中还能提起关于进食的话题,令公孙策不得不称赞对方心态之良好了。
从数分钟前出现的蚊形坏兽充当了侦察兵的作用,自它们出现开始,坏兽赶来的速度就越来越快,这样下去只是在被单方面消耗而已。
眼镜青年开始认真考虑起了炸池子的建议。
将污水尽数炸上天是个可怕至极的景象,但在这种场合下也着实不失为一个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如果能将沉淀池破坏,解决失去材料补充的巨龙崇拜者就很简单了。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当量足够大的爆弹……对腹中的晚餐再三道歉后,青年有些犹豫地开口:“战斗专家,你刚刚用了固定空气的能力吧。”
“嗯。”
他指向远方的圆形污水池,生化肉壁的绿色纹路在夜幕下闪着微光。
“看到那个池子了吗。白大褂们制造的生化肉壁和依附在其肉根上的生化泥此时也在齐心协力分解生活污水中的有机物。这个过程中的主要产物是大量甲烷,以及少量的硫化氢……也就是一点就着的沼气。”
“喂。”
管控不严的话一旦掉进去一个火星就要出现足以上报的生产事故。
而他们即将做的比这还要更加过分。
“将大量沼气固化后压缩做成方便随身携带的大小,这种事情你能做到吗。”
“由你负责点火与投弹的话我就能做到。”
“不需要投弹兵!我们有方便的影苍兰,只要让爱丽丝小姐传送过去——”
爱丽丝高声惨叫起来:“不要!我绝对不要!这个艰巨的任务就由在场唯一的男性也就是你来担任吧!”
“我一个普通学生难当大任还是由专家来吧!就算只有1%的可能性被波及我也不想近距离目睹那种场景!!!”
面具女抬起右手:“附议,我也不想体验被fen……”
“我们已经在极力避免了所以你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做吧,只能这样做了!这毫无疑问都是那个巨龙崇拜者的错。以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怀着格外悲愤的心情,三人痛下决心,令污水尽数炸向天空的作战计划眼看就要开始了!
(这个计划十分有可行性,咳……看到大家都充满活力,我很安心。保险起见还是让我问一句吧,你是否需要其他的建议?)
就在公孙策痛下决心的时候。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那人说到一半还特意停顿了几秒,似乎在全力忍耐着笑意。
超能力者在心中大吼:(要问需不需要的话是需要,要问什么时候的话是现在!我可不想亲手把污秽炸上天,有什么好点子就快点说时雨君!!)
第二十五章 玩笑
污水处理厂,灰白色办公楼的某个房间内。
时雨怜一正在窗边注视着楼下争吵不休的三人。
在这个居高临下的位置,他能够掌握更辽阔的视野。刚刚三人的说话声惊动了坏兽们,数只勐兽正缓慢缩小包围圈,企图在合适的时机一举擒敌,这在高处的他眼中也一清二楚。
他用右手捂住嘴唇,努力地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待情绪安定后才在心中说道:(称不上是好主意。以无常法使的身份提供另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这样的说法会更恰当吧。)
他的心里传来了眼镜青年大吼的声响:(你刚刚还特意停顿了一下你这家伙绝对在忍笑!)
(哈哈。)
(你甚至都不掩饰了你就是在笑我们!炸脏水池子有这么好笑吗你这变态!!)
西装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你们一本正经地讨论起这个话题时喜剧感格外强烈,原谅我吧。)
(决定了,我之后就买几本女装男子特刊寄给卡尔黛西亚,她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这样的行动与其说是反击不如说是同归于尽,就这么痛恨我吗,公孙。)
(安心吧时雨君,我会在第一时间逃跑留下你一个人受难的。)
(好感人的友情啊。)
这可不妙。
这个超能力者从容过头了。
明明是在办正事,一旦和他说起话来,紧张感就会像脱手的气球一样飘走,连带着自己也松懈下来。该说是身为超能力者的余裕,还是其人本身的性格使然呢……与常态相比,他被激怒时的状态在某种意义还更好对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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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的是什么?)
总算还没忘记原本的目的。
(泷泽吉久的奇相·通神,是以污水为材料塑造出能力各异的坏兽。你们方才思索的解法是将沉淀池本身破坏,令泷泽吉久失去施展通神的材料补给,以超能力者战斗的角度来看,可以说是一种暴力破解法。)
(抛去对周围环境的影响,暴力破解法是很实用的。我从前辈大哥那里学到的最实用的教训之一就是能用暴力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动脑子。)
无可反驳,这是在实战中也适用的道理。
要是在其他地区作战的话,自己也会在暗处笑着放任他们如此作为吧,只是……
(卡尔黛西亚也住在定翼区。我想一早起床就闻到奇怪的味道对她而言不会是愉快的体验,如果能考虑其他的解法,我也会很开心的。)
(哦~~那就快帮帮我们啊时雨君,不赶快点污水池子就要上天了~~~)
眼镜青年阴阳怪气地拉长了声音。
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的表情,能在心声里体现出如此之强的画面感还真是厉害。
(假设能理解对方的思路,普通的解法就更简单些。无常法的载体,能力表现,可能存在的限定环境,以及从中表现出的愿望、目的或是思想,尝试从这些方面解明吧。)
(和我们平常关注的本体·范围·能力限制差得有点大。从目前的能力观察来看,败水坏兽的载体是污水,能力是以污水制造多样化的强大动物,没有明显的限定环境,从中表现出的是……下水道中也有生命?)
还没等他说明,眼镜青年自己做出了否定。
(不,不对。考虑他发动能力前的宣言,他认定的污秽是死亡后的产物,以此做出的野兽则是在坏死,遗弃这一过程后诞生的新的生命。从腐败污水中诞生的坏恶之兽,他所期望的是某种程度上的新生吗?以这种扭曲的方式表现出来……)
不愧是你。
时雨怜一轻轻鼓掌,以表赞叹。
(恶性法使总是这样的。再细致考虑一下能力的载体,破解方法就摆在你的眼前了……那么,我也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行一步。)
(你直白点给我破解方法或是干脆过来帮忙我会更开心。)
(不要啊~我的超能力只是方便沟通的心灵感应,参与正面战这种事情还请不要为难我了。)
(现在又切换到超能力者的身份了?)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终将落幕的戏剧,那舞台上的每个人都是在合适时机切换面具的演员。临走前提醒一句……)
时雨怜一观察着坏兽们成型的包围网,在其即将发动攻击前说:(你们在一分钟前被8只大型坏兽包围了。)
(你这腹黑死变态!!!)
(晚安,眼镜狂躁男。)
楼下传来了重物砸地的沉重声响,想必是某位超能力者将怒气全部倾泻在了可怜的坏兽们身上。
西装青年轻笑着回过身去。
“逗傻子玩开心吗?”
随后,某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他有些讶异地望着房间外的走廊,行了一礼。
“晚上好。您来得比我预计的还要更快。”
一个头戴面具,身披黑衣的高大男子正倚在门边。
“好久不见啊,时雨小子。给我说明情况,然后过来当苦力。”
即使隔着面具,时雨怜一也能想象出对方斜着眼看人的表情。
话说回来,以这男人的性格,会遮着脸出门也是有趣的事……他一边猜想着缘由,一边微笑着应和:“如您所愿。”
·
办公楼下方,公孙策将手中的白色巨锤变化成尖锐的锥体,把豪猪形坏兽砸成了一滩污水。
爱丽丝将数只狂犬射穿,一群黑压压的蚊子从四面八方飞来,阻拦着她的视野,使得猎人的说话声分外烦躁:“炸池子吧,现在不是打消耗战的时候了!刚刚和面具人战斗已经消耗了不少力量,我可不保证能一直维持稳定的传送啊!”
青年此刻正在思索某人方才的提示。
再细致考虑一下能力的载体,那个西装男采用了这样的说法,就证明他认同了自己大部分的推断。
沿着这个思路去考虑,败水坏兽的载体是什么?
泷泽吉久在制作这些野兽时似乎特意将污秽与水分开了:秽物凝聚成了体内的核心,水则构成了它们的身躯。在方才的战斗中,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破坏核心,但那与直接破坏的效果一样,它们依然会在粉身碎骨后再次恢复原状,没有别样的变化。
公孙策用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正与面具女交战的污水熊兽。
“大小姐,劳烦单独把坏兽的核心打碎试试看。希望达成的效果是,不破坏其身体构造而只单独打碎体内的核,能做到吗?”
“你请我吃甜品的话就办得到。”
“好好好。请吧。”
面具女将拳抵在了大型熊兽的腹部。
动弹不得的大熊死死盯着那只小小的拳头,青年从那水做的双眼里中看出了名为恐慌的情绪。坏兽们的制作当真精良,这般感叹着的超能力者此时对于对方的心情居然有些感同身受。
毕竟他前不久刚被这人打过,说是手下留情的击打实际上腹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隐打。”
以青年外行人的眼光,他一点都看不出来战斗专家是用了什么技巧。他只见到面具女像给旁人示范一般说出了招式名,大熊体内的“核”就瞬间粉碎了。
原本除核心外都保持着透彻的水体变得一片浑浊,青年专注地观察着这景象,企图印证自己的猜想。
坏兽立马张大嘴巴,准备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可它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死”的到来,大熊眨巴眨巴眼,发觉体内的核心很快又聚合了起来,它似乎没死成功。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吗?!”
“反对,至少展现了我过人的战斗技巧。”
“你高超的战斗技术在这些坏兽面前没比公孙策的大锤好到哪去吧!!”
“我动手解决会更快哦。”
公孙策全当没听见两人的拌嘴,他一挥大锤,将这只可怜的熊彻底变回了原样。
他刚刚在近距离下看得很清楚。
在大熊体内散成一片的污秽里,并没有污水中最常见的泥沙、黏土等杂物。这些本应是在沉淀池中与水体分离开来的,倘若泷泽吉久只是利用了污水本身,那他的坏兽就不该这么“干净”。
他明白西装男的意思了。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我大概理解这位泷泽先生的想法了。人类和野兽是生命,其坏死后遗留的产物自然也是有机物,因此才能作为新生命诞生的载体啊。”
“都到这时候了你要开始做生物学科普?!”
“怎么可能,我上一次接触生物学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我想说的是,在知晓这一事实后,就可以轻松找出专门针对他的对策了……正因为在这个环境才是极强的能力,也正因在此处才会被轻易解决,提前选择好了战斗场地也不一定是好事。”
蓝发猎人疲惫地说:“你最好在三行内给我说明完成。”
超能力者指向了远方的污水池。
“就是这个,爱丽丝小姐。现在我们要解决污水,当然就得用厂里的专业设备处理了。”
污水池上方,生化肉壁的绿色纹路闪烁着诡异的光。
不知想到了什么,爱丽丝小姐的脸也绿了。
“……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
听到这句话后,一旁的面具女默默将蓝莓蛋糕从今夜的点心候选名单中划去。
第二十六章 前方需要投掷物
“来了,吗。”
泷泽吉久站在沉淀池前自言自语。
先前放飞的蚊子们传来了讯息,一直在厂区内四处传送逃窜的敌人们改变了行动模式。
其中的两人一往无前地冲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只在被包围时用猎人的通神转移。
而另一人则不知所踪。他虽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也能想到敌人的打算——多半是以两位先锋吸引注意力,再靠奇兵的偷袭制胜吧。
“巨蜥。”
想到这里,泷泽再度加固了自己身侧的防护。身长超越了原体,足有6米的巨大蜥蜴从水池钻出,将巨龙崇拜者与保护着他的海参坏兽一起吞入腹中。
巨蜥尖锐的锯齿状牙和几乎如身长一般的尾部给了他更多的安全感,如此一来在加固防卫的同时,也能更加方便地妨碍敢于近身的对手。
——只是,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吧。
泷泽很清楚,他的战术只是数量的堆积。区区百只坏兽还是太少了,无法让盘面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换成提尔洛斯在这里,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首领在的话更不必说,倘若一切顺利,只需要三秒钟就能将三人全部干掉。
然而提尔洛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疯了,掌握着“眼”的首领又是此行真正的关键。即使是首领的无常法也会有失败的概率,他们不能将一切赌在一个人身上……因此,才会有当下的局面。
现在没人能帮助他这个不擅长战斗的研究员,独自一人的自己在这所世界上最异常的城市里,只会败北,而后死亡。
只是时间和先后顺序的问题罢了,无非是被专家们轻易解决,或是在最后被苍穹之都官方的力量彻底毁灭。
泷泽不禁在心中感慨,倘若没遇到爱丽丝·艾达尔,一切该有多么顺利!
即使如此,也要战斗。
为了替首领争取更多的时间。
为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尽可能消磨专家们的力量……!
蚊群传来最后的通报,他将探测用的小型坏兽们尽数拆解,重新做出了数只大型野兽。
泷泽抬起双目,王国的猎人与帝国的战斗专家正一步步向前逼近。
以巨龙崇拜者为中心,数十只凶勐坏兽构成了数道如同城墙般的防卫网。在这固若金汤的保护下,泷泽开口:“看起来,你们已经想到,破解我通神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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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呀,你很有自知之明啊。你的反抗是无意义的,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就乖乖站在原地别动了吧?”
爱丽丝在手中转着短箭。
“我要战斗。即使一定会失败,我也要战斗……就算不能杀掉你们所有人,我至少也要杀掉其中的两个,绝不会让你们接近首领。”
“你看上去还没像那两个荒相法使一样陷入疯狂,就恶性法使而言还真是少见。”
“恶性法使……不,你并不理解。我从未丧失理智,只是失败了而已,无论是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在王国的时候,无论是在研究项目上,还是无常法的修行上,都是一样……”
泷泽的发言令两人提高了警觉。
面具女举起长刀:“三年前,王国?”
“你们是不清楚的……你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阻拦什么,你们还将神明称作灾厄。”
泷泽说话时的停顿减少了,话语逐渐变得流利起来。
“而我很清楚。我知道龙是什么,我知道她们的降临,将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不知晓真实的你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同,因此我们只能在此处争斗,这就是渺小生命的悲哀!”
“我,我们,正是为了改变这份与生俱来的短视与不幸,为了神明的降临才会在此战斗!因此我不会投降,我不会放弃……”
泷泽吉久如召唤坏兽时一样将双手合十。
这个阴郁的男人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昂情绪吼道:“为了新世界的到来,为了新生命的诞生,我会献上一切!”
败水坏兽们随着这吼声一同张口,数十条高压水流射向了与他为敌的女子们!
“没救了!这家伙看着理智实际恶化程度比提尔洛斯还严重!”
爱丽丝二话不说拉起身旁的面具女,她们的身体从原地消失,出现在第一批坏兽的身后。
战斗专家随手将两只坏兽斩成碎块:“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吧。顺便一问,他刚刚在说什么?”
“我要是听得懂的话我也是龙疯子了。看招,影苍兰·幽蓝海!”
蓝发的猎人再度开启了消耗极大的招式,小苍兰在四面八方开放,将视野所及之处尽数变为幽蓝色的花海。
她同时投掷出十根短箭。在空中以急速穿梭着的心相武装,将两人身侧的坏兽一一打回了原状。
坏兽被短箭打碎后再度修复的时间是30秒,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逼近泷泽的本体才行!巨龙崇拜者无疑也知晓了两人的计划,他将应对突刺攻击的坏兽调向前方:“犀牛!”
曾用来抵御墨刀斩击,皮糙肉厚的巨型犀牛自后方冲来,面具女身形一闪就来到了它的身前。“隐打。”
柔弱的拳头打向犀牛的头部,在其接触后的下个瞬间,巨型的勐兽就从内部爆炸开来!
泷泽惊讶地喊了出来:“这是什么!”
“这是格斗技术。只是强化了表皮,内部也还跟其他坏兽一样柔弱,毕竟只是水啊。”
泷泽吉久的失策令两人再度争取到了接近的时间。离第一批坏兽恢复还有18秒,现在护卫阴沉男子的除了最后两批坏兽外,就只剩下被特意制造出的巨蜥与海参了。
泷泽此时陷入了犹豫。他本以为猎人在得到如此机会后会立即用影苍兰传送到他身侧发动攻击,却不料哪怕胜利看似唾手可得,敌人也未曾放松警惕——她在防备自己的后手,随时都做好了用能力撤离的准备,就如同自己在防备不知去往何方的第三人一样。
在来自帝国的专家把握了坏兽的特性后,在猎人用出之前从未想过的招式后,本应兼顾质与量的坏兽就在一点一点失去双方面的优势。
两个比狮子还可怕的女人已经撕破了倒数第二道防线,还有10秒……
泷泽吉久下定决心,在这十秒钟结束之前,他至少要解决其中一个!奇相法使先一步掀开了底牌,他将力量尽数投入到身后的水池,以格外迅捷的速度召唤坏兽:“老虎狮子蝗虫螳螂……”
“生化——肉壁——!!”
来自头顶上方的喊声让泷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他看到灰发青年举着一块足以覆盖整个水池的肉块从天而降,巨型圆盖上有着不详的绿色纹路,下方伸出无数纠缠的肉根,简直像是个暴走的荒相法造物一样恐怖!
扑通!清洁型生化·肉壁在重物落水的声响中着陆,生化造物立即履行职责,没有一滴污水溅出!
泷泽召唤出的坏兽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被过大的冲击撕扯开来,他赶忙召唤出新的勐兽,可水池中传来的感觉却让这阴沉男子再也维持不住冷静:所有的坏兽都在完全成型前就被消灭了!
前研究员的心中隐约有了猜想,但他身为学者的本能在心里强烈提出了反对:“这是,这是?!”
“这就是本市臭名昭着的白大褂们在数年前的科研成果,与生化泥配合使用的生化肉壁。其卖点在于能以极快速度分解污水中的有机物并吸收异味,全方位提升污水处理厂的工作效率,因此一经研发就在本市大受好评。”公孙策缓缓从空中落下,面不改色地站在了肉块上方,“刚刚将坏兽的核心打碎后没看到石子砂砾我就明白了,你的败水坏兽利用的素材,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污水,而是象征生命之源的水,与败坏的有机物质的结合。”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正因在污水处理厂这种环境下你才能如此强大,同样的,正是在这里才能轻松找到你的天敌——坏兽体内的有机物会被生化肉壁轻易吞噬,失去了核后那也只是普通的水而已,成不了你所需求的载体。换句话说,你暂时无法从这补充战力了,泷泽吉久。”
究竟发生了什么?前研究员在此时明白过来,就在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正面战场的时候,那个超能力者独自一人扛起了巨大的肉块,用能力从空中跨越了小半个厂区,最后在他准备再次召唤的时候,将苍穹之都的生化产物砸了下来!
泷泽吉久的指尖都在发抖:“怎么,这是,太荒谬了……以水体中有机物质为食急速生长的肉团?!他们怎会研究出这种东西!!这种毫无安全保障的实验品,在数年前就投入到实际生产中了?!”
眼镜青年的身体越来越高:“为什么不呢?反正本市隔三差五就能看见稀奇古怪的暴走实验品,也不差这几块肉了。比起这个,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泷泽先生。”
“——!”
泷泽吉久从震撼中回神,他终于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他要应付的不只有这个超能力者,还有那两个可怕的女人!还有几秒,时间还没到吗?!泷泽慌乱地操控起剩余的坏兽:“巨蜥!”
巨蜥将数米之长的尾部扬起——
“只看体型是很巨大呢。”
在他分神的这数秒钟间,最后一层防线也被突破了。蓝发的猎人坏笑着将手伸出,触碰巨蜥的头部:“对坏兽用可就没心理负担了……影苍兰。”
这个瞬间。
像是纸上的铅笔画被橡皮擦擦过一样。
巨型坏兽身体的一大部分,消失了。
头颅的后半部分,与身躯的前半截,连带着作为核心的污秽,这一切都凭空从原地消失,出现了在数米之遥的某朵花上。
泷泽吉久专门做出的最强防壁莫名消失了,他因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而头昏目眩:“这是……传送……难道说!”
“脑袋动的蛮快嘛。和你想的一样,我可以将接触到的东西在花朵之间传送,只传送一部分当然也能做到。”爱丽丝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战斗专家小姐。”
“安心,我会控制好力度不伤到你的。”
面具女手中的墨刀变成了一把投枪。
她将其向前一掷,黑枪的尖端便突破了海参的表皮,刺穿了泷泽的衣衫,将其连带着从坏兽体内射出,飞向了天空的方向。
“啊啊!!!!!!”
巨龙崇拜者惊恐地叫了起来,像是一个在过山车过弯时因意外而落下的乘客。
公孙策用能力接住了面色煞白的长发男人,耸了耸肩。
“欢迎来到苍穹之都。”
他不轻不重地给了对方一下,让巨龙崇拜者昏迷过去。
马上就要再生完成的坏兽们随之崩裂,变成了一滩滩难闻的污水。
公孙策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
“夜间8点20分,巨龙崇拜者泷泽吉久战斗不能。拷问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想办法从他嘴里敲出点情报吧。”
在说话的同时,他的海拔依旧在平稳上升着。
猎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了:“能干掉他我很高兴,但是,喂,公孙策,你的脚下,那玩意,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我今晚要没胃口了。”抬头仰望的面具女如是说。
说起来。
为什么员工们撤离时还特意带走了这池子上应当有的肉壁?
其理由应当是在这个污水奔涌的池子上方,即使有原本的安保装置存在,生化肉壁也有相较其他设施更大的可能性接触到超量的污水吧。在没人监控的时候把这玩意放在这里可不行呢!在撤离前搬运肉壁的时候,员工大叔们一定是笑呵呵地说着类似这样的话。
而在刚刚,某个超能力者直接将这块安全性堪忧的肉砸进了污水池子里。
也就是说……
本来应该安安稳稳盖在池子上的肉块,如今正以急速生长膨胀,变成了一团不断增大的灰蓝色巨物,点缀着绿色荧光的小山正将站在其顶端的眼镜青年顶的越来越高。
“别担心我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只要把这玩意斩成数块或者砸成肉末就没事了所以说你们跑什么!!”
“别想骗我那东西下方是污水池吧!!我不想看它被打爆后的样子也不想看它被打爆后池子会变成什么样你自己解决!!!”
“附议,我还不想失去明天的胃口。”
“你们真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解决这坨肉吗!!!喂你们别跑啊!!!!”
就结论而言,超能力者花了将近两分钟才让暴走的生化肉壁恢复安定。
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第二十七章 杀意
与帝国双人组意外遭遇,战斗到中途又临时联手与泷泽吉久展开战斗,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消耗了约1小时的时间。
怀表的分针指向了6的刻度,现在是夜间8点30分,已经是初中及以下的学生不适合单独在外行动的时间了。
公孙策难得产生了疲惫感,这主要源于他方才扛着一大块肉横跨了半个污水处理厂的莽撞举动。
趁巨龙崇拜者将注意力集中在主攻的两人身上并防备中距离范围内可能存在的第三人偷袭时,由自己用超能力扛着生化肉壁从空中飞来解决污水的问题……光看泷泽吉久当时的表情就知道这招对他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只是如此挥洒力量的用法对超能力者自己也算是不小的负担。
扛着重物高速飞行可比常规能力战要累多了,不知道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们在扛火车扛轮船时会不会有类似的想法。
现在,青年的头脑就像在堆积如山的试卷前奋战一天后那样干涩,按照他的经验,再不补充点能量让自己休息一下,就该轮到心脏难受了。
虽说今天他的心脏已经很难受了。
一想到不久前的那张水墨画,他心中就又升起了向严契咆孝的冲动。
青年按压着眉间,向旁边伸出手:“有能量棒或者压缩饼干一类的吗。”
一根白色包装的能量棒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白巧克力味的,超能力者专用款。”
包装上用夸张的艺术字写着“足以让你打上一天!”,就算不是超能力者也能想到这是虚假宣传。
面具女自己撕开了另一根能量棒的包装,将其伸入面具底下卡察卡察地吃着。
青年一口咬掉了半截高热量食品:“谢了。你真要坚持用这种吃法吗,面具里面都是渣了吧。”
“卡察卡察。和某个连衣服都没换就参与到事件中的人不同,我认为身份的保密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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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则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遮掩面容,更换衣着,改变说话的声调,这些技巧在十几年前都算实用,可在今天就算不得多么值得信任了。
现在已经不是连监控摄像头都未普及的年代,不提可能存在的某些超能力者或无常法使的手段,仅依靠科技力量,这所城市的人们也有无数种方法锁定一个人的真实身份。
因此他从不遮掩自己的样貌。
“我在这住的时间可比你长。隔三差五打上一架,个人信息早被各方人士掌握得一清二楚,没有遮掩身份的必要。”
面具女仰起头来,柔顺的黑发如瀑布般洒落。
“我记忆中的苍穹之都不是经常会有战斗的魔窟呢。”
“一座城市的秩序总是越来越安定的。”
以这句话为收尾,超能力者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他看向远方的草坪,被白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巨龙崇拜者正躺在青草地上,脸上从容的表情与阴沉的爱丽丝形成鲜明对比。
“我会说的。”泷泽吉久平静地说,“在被,不知来自何方的专家拷问后,在被,灵相法使撬开心房后,或是用药物令我开口后,我会把自己所知的情报,都说出来的。”
蓝发猎人面沉如水:“你对自己的处境倒是很有自觉,这说话方式一点也不像是个恶性法使。”
“我,并未陷入疯狂。提尔洛斯,很遗憾,在最开始就已经疯了;卡普洛,愚钝又脆弱,我看着他一步步陷入疯狂,无力挽回。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以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的。”
猎人用短箭的尖端抵着男人的喉咙:“将龙灾称作神明的男人,也想说自己的神志清醒吗?在我眼中,你们都是企图毁灭这所城市的疯子。”
长发男子没有恼怒,也不惊慌。
他只是默默哀叹着,宛如一个早就得知结局的不如意者,在舞台的中央观赏着自己的败北。
“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即使我将真实说出,你们也不会理解,只会发狂。你是梵相法使,你的通神在这时没有效果。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如果想杀我,就刺下去吧。”
“……”
爱丽丝·艾达尔一言不发。
远方的公孙策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只感觉到,猎人似乎正观察着长发男子的表现,想从中找出任何可疑的痕迹。
她将短箭收回,向后退了两步。
而后,漆黑的短箭脱手而出,飞向泷泽的心脏——
在即将触及男子身躯之前,停在了空中。
“还是不要杀人吧,爱丽丝小姐。”
灰发青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卡普洛那种一无所知的勉强可以放过,但这个人不行。”猎人的声音分外冷漠,“他在狂想,幻觉与邪龙给予的力量中走得过于遥远了,跨越了宛如幻境的狂乱后,在常识的另一端苏醒过来。这样的他不会像提尔洛斯或卡普洛一样仅凭行动就造成污染,可一旦他开口讲述起自己认知中的真实,就连我们的心也有很大可能被其腐蚀。”
从随处乱放污染物的下级单位变成精准投放毒弹的精英了吗。
明明从战斗力来看,提尔洛斯没比他好解决到哪去。
青年沉吟片刻,说:“我认为他还抱有相当程度的理智和常识——你看他刚刚看到生化肉壁时吓得像个孩子。”
“跟有没有常识没关系吧,那玩意连我见了也吓得够呛好吗!能把比B级恐怖电影反派还恶心的东西拿出来投入实际生产怎么想都是你们这里出了问题啊!!”
蓝发猎人的冷厉才维持了不到5秒就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了。
公孙策在心中暗暗点头,果然爱丽丝小姐还是更适合这幅快炸毛的样子。
“好歹他没主动讲述疯言乱语。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至于他是要被关押还是要被处死,就交由这座城市的官方人员决定吧。说不定他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苍穹之都的人道关怀深深感动而决定全面配合,怀有这样的想法放他一命也不错啊。”
猎人苦闷地叹气。
“从鸡冠头被解决到现在都过了近四个小时了,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新情报传来,我清晨抓获的东城丈二花了一上午都才只是印证了猜测的真实性。短期内能得到情报的可能性……”
她在手中转动着短箭,回头望着青年。
公孙策知道对方想问什么。
“我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可看到人类在眼前死去也还是会在心中感到不适。你就当做学生固有的天真好了。”
爱丽丝终于收起了武器。
“这个时候又说自己是学生了……唉。”
泷泽吉久沉默地坐在地上,没做出任何评价。
公孙策走到了他的身前。
“顺便一提,即使你一句话也不说,我们也不是毫无头绪。倒不如说,你的能力本身就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思路。”
“……!”
阴沉男人呼吸刚刚变得急促了,青年没放过这个细节。
“果然。面具男没参与战斗提前离去,也是因为早就想到了这点吧。我们是顺着水流异动查到这里来的,那在现在看来明显是你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刻意为之……而适合败水坏兽发动的场所,除了污水处理厂还有什么地方?你又是在哪制造出令情报人员警觉的异动的?”
要引发足以被注意到的异动,就需要大量的污水。除了污水处理厂外,最容易接触到大量污水的场所是……
“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下水道了。泷泽吉久为什么要调查这种地方,我就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思考吧。”
阴沉男子突然挣扎起来,向青年大喊:“巨龙现象是——”
旁观的面具女立即冲上前来,一记手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泷泽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就耷拉着脑袋昏了过去,那可怜的模样让青年的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面具女收回手刀:“你看你看,这是救你于危难之中的神圣+10手刀。”
“你已经连正儿八经的名字都不想编了!”
“本来就是连招式都算不上的普通攻击。临时上司什么都没说就自己跑掉了,这个人就由我带走交还给官方人员。这么处理没问题吧?”
爱丽丝一脸牙酸的样子:“那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跑了,现在你来问我……?你们仪祭厅就是这么……处理事务的?”
“谁知道呢,不巧的是我也是临时工。”
亏你还好意思自称是专家。
青年腹诽着某人先前的做派,瞧了眼爱丽丝的表情。
他确信这句话终于让勤勤恳恳的猎人爆炸了。
“永光帝国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仪祭厅正常派人来是不会变成这样的吧,希望你能别因今晚的遭遇而对帝国抱有偏见。然后,那边的超能力者……”
听到这里,公孙策感受到了格外明显的视线。
那双隐藏在假面之下的眼睛,在此时无疑正注视着他。
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面具女平澹地说着:“我们刚刚给过你建议了。”
说话的语气与之前没什么不同,行动中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预兆,一向警觉的猎人这时都未做出提醒,就代表着连她也未察觉吧。
然而,超能力者心中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现在,在这里,这个女孩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不是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能力战,而是没有插科打诨空隙的,全力以赴的战斗。
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结论。令公孙策做出这一判断是出于自己对于她的了解。就像长时间相处的同学能想到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一样,就像关系极好的友人能预料到对方会做出的动作一样,心中的感觉提醒着他,戴面具的女孩真想要动手了,而他的下一句话就将决定这次遭遇的结局。
“刚刚也给过你回复了,我是不会退出的……我会和这位爱丽丝小姐一起调查下去。”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即将开战的紧迫感消失了。
看起来,她放弃了战斗的打算。
“是吗。那就再见了,两位。”
面具女拖着昏迷过去的泷泽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记得你欠我一次甜品。”
“好好好。”
帝国的临时工也终于离开了。
爱丽丝·艾达尔把手搭在了青年肩膀:“公孙策,那孩子果然就是……”
“谁知道。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就不乱打听了。”
“花园小区的情报贩子可不像你一样。”
“因为他是个比我还要更加热心助人的老好人啊。”
·
泷泽吉久已经昏迷了,这些话传不进他的耳中。
在昏迷之前,这个曾经是研究员的男人只是想着,用尽一切手段也要阻止他们,决不能让他们干扰首领的计划。
这样的念头在他昏迷时也依旧徘回在脑中,令泷泽面露苦痛之色。
是过了多久呢。
男人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侧耳聆听着周围的杂音,凭借身下传来的震动,猜测自己应当是被塞进了小型车的后座。
他看不见东西,也发不出声音,手头更没有施展通神的材料。泷泽正想用些小把戏试探周围环境,就感到背部传来了尖锐的刺痛感。
这可怜的男人又一次昏迷过去。
在他第二次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他身处在一间没有任何摆设的屋子正中,全身都被牢牢固定着,丝毫也动弹不得。令他感觉困惑的是,他的口部并未被封死。这意味着将他关押在此处的人们并不畏惧他能说出口的话语,泷泽猜测,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打算使用某些隔音设备以在安全状况下与他交流。
他还未来得及进一步思考,正对着他的大门就打开了。
走进房间的是一位身穿西装的秀丽青年。
“泷泽吉久,出身零岛的通神境奇相法使,在苏佩比亚的龙灾中转化为巨龙崇拜者,污染源推测为琉璃之灾。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以协助官方机构研究的自由学者身份活动,更早前则就职于时雨研究所,在那间充满着天才与怪人的机构中,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研究员,因此而养成了阴郁消极的性格……”
泷泽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走入房间的青年手中拿着一份档桉,正在叙说着名为泷泽吉久的人类的生平,可那一切都已经传不进他的耳中。
因为他认识青年的脸。
他知道正与他说话的人是谁。
“你,你是……!”
西装青年将档桉收起,向他展露微笑。
“我是时雨怜一。好久不见了,泷泽先生。”
第二十八章 代价与回报
时雨怜一。
西服青年的名号不仅是身为人的名字,同时也是他身为某个机构造物的证明。
时雨这一姓氏代表着什么,只要是稍有些经验的无常法使都一清二楚。而对于泷泽吉久而言,这个名字更有着与其他时雨不同的意义。
眼前的男人,是时雨研究所在最初阶段所培育的无常法使之一。
那时他还未曾亲自接触过巨龙,只在古卷中的只言片语与少数保留下的材料中依稀窥见了龙的力量。曾只是个优秀学生的他因自己的兴趣而逐渐开始了深入研究,又在某次寻找材料的途中,于祖辈保存的手稿里意外发现了名为无常法的技术。
泷泽就这样一点点向着未知的领域探险,逐渐在现实生活中展露异常的他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在大学毕业后,被吸纳的泷泽正式成为了官方人士。有着探究心与专业素养,又自认毫无战斗天赋的他被调往了当时新近成立的无常法研究机构,时雨研究所。
现在想来,那是一切的开端。
在天才与怪人云集的时雨研究所中,泷泽吉久不过是个打杂的背景板。曾因才能自傲的人,在更强更多的才能者面前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的性格日渐阴沉,自信反转成了自卑,连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幸好他的生活还不是毫无希望,因为大多数成员对于这个说话古怪的同事都没什么恶意,他,他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值得全身心投入的大业上。开发出符合新时代需求的无常法,培育独一无二的天才,让世界见到零岛的力量!
诸如此类的口号还有很多,泷泽现在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个值得挺胸抬头说出口的目标而奋斗,他也一样。在某种刻意的引导下,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们精神振奋,挥洒着自己的汗水与青春,企图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在这过程中,他们忽略了些许原本必须要注意的东西。
在奔向伟大的事业之前应该先把握住的,身为人类一定要在心中牢记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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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他们亲手制造出了时雨研究所最凶恶的灾厄之一。
也就是,正站在他面前的人。
“啊啊……你还,活着……”
泷泽的嘴唇不住打着颤。
与惊恐万分的他相比,西服青年则十分平静。
“是的,我还活着。离开研究所之后经历了很多,现在我的生活还不坏。”
泷泽吉久激烈地挣扎起来,他拼命想将身体前屈,却因牢固的束缚而动弹不得。长发男子在椅子上重复着一次又一次无用的挣扎,口中吐露出破片般的哀求:“对不起……求求你……!不要诅咒我!!”
时雨怜一以柔和的语调安抚着他:“我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来的,我来只是想问你两个问题。我不会询问你关于计划的详细,相对的,也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自己的看法。这样可以吗,泷泽先生?”
“啊啊……你……真的……”
“请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未曾说出口的话是,正如你也不是当年那个常在无人时神经质笑着的年轻人一样。
这句话似乎被泷泽当成了救命稻草。
这个男人并不惧怕死亡,也不畏惧拷问,他心中有着相较当年更为伟大的目标和至高无上的神,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当的。
可现在,护佑着他精神的龙的威光,被人所给予的恐惧而击溃了。
他当年亲眼见过同事们的惨状,见过他们不堪入目的死相。一想到自己也将迎来那般痛苦的死亡,曾经坚固的心防就变得如茅草屋般不堪一击。泷泽无法确保对方的话一定就是真实的。他现在只能相信,只有相信这个人,他才能暂时从恐惧中逃离,哪怕这只能带来数分钟的正常呼吸。
西装青年靠墙站着,戴着白色手套的纤细右手竖起一根食指。
“第一个问题。在刚刚的战斗中,站在前研究员而非巨龙崇拜者的角度,你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如果一时间想不出来,在你的角度将战斗复盘一次也可以。”
时雨怜一补充道,亦或者,你也可以说出对那四个人的看法。
泷泽如接受命令般翻找着脑中的记忆。
他断断续续地回复道:“值得在意的事情,那四个人,戴面具的女孩应该是超能力者,能力范围不长,接近战的技术很可怕。王国的猎人是无常法的天才,她将能力开发出了多种用法,我观战的时候觉得,她的格斗能力离无常法修行差了一截。”
这句话似乎令时雨怜一提起了兴趣。
“她的身手与能力不相匹配?”
“不如说是,作战方式的差异,我印象中的猎人,多半是半路出家,将无常法视为多种工具中可用的一种,格斗技术、无常法、枪械、心相武装,并列调用这些工具,以这样的想法来战斗。而那个猎人,是把无常法作为了战斗中的主轴,箭与格斗技术,只是辅助。这种思维方式,更像是正统的学院派,或者……”
泷泽吉久绞尽脑汁,想找出第二个恰当的例子,可在过大的心理压力下,他的脑子就像失忆了一样,怎么也没法把快到嘴边的词说出来。
“我明白了。请继续吧,泷泽先生。”
泷泽放松下来,继续着自己的回忆。
“戴面具的男人,他的无常法……我看不懂。最后是,那个超能力者。”
“你怎么看?关于名为公孙策的超能力者。’”
他注意到时雨怜一笑了。
这代表着,自己终于说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他太奇怪了。”
作为一个理性的研究员,而非专注于召唤神明的无常法使,他如是断言。
“过于奇怪了。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战斗时没有细致考虑的空余,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你指的是什么?”
阴沉男子难得激动起来:“是他的超能力!无形力量和白色物质,这两者怎么会是同一个人的能力!一位超能力者只会有一种超能力,这是每个人都知晓的常识,我,在接触了神明之后理解了更深层的真相,而即使是用你们所知的理论,也能解释这现象。”
“是的,请继续吧。”
“一名超能力者有着多种战斗表现,这样的例子是存在的。在几年前还很活跃的那个……我记得被称为……”
紧张感带来的空白又浮现了,青年亲切地为他做出提示:“世界第一的超能力者?”
泷泽连连点头。
“对,就是他。在事后分析来看,他所做的也是将能力开发出了不同的用法,就如同王国的猎人一样,转移自身、转移武器、不完整的转移,核心都是一样的。但是,以这种思路来理解,公孙策的表现明显说不通。常被称为念动力的无形力量,再怎么变化,也不会改变最核心的特点。无形的力量,或许会变成五颜六色的透明力量,但不能够变成拥有质量的实在物质。”
前研究员给出了最后的结论:“那表现,简直像是,一个人拥有两种能力一样,这怎么可能……理论上……”
“以研究员的角度来看是这样啊,谢谢配合。现在是第二个问题,问完这一个,我就会离开了。”
时雨怜一离开墙边,一步步走向了他。
本来想展开长篇大论的泷泽立刻止住了话头。
他听见青年说:“时雨研究所在毁灭前开展的最后一个研究项目,你对此有了解吗?”
“我,我不知道!”男人惊恐地否定着,“我,在你所引起的事件过后就逃离研究所了,我后悔了,忏悔了,害怕了!此后再也没有过任何牵扯,再也没有过!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
青年俯下身子,注视着他的双眼。
“我来告诉你吧。”
时雨怜一的下一句话,令他忘记了呼吸。
“时雨研究所破灭前最后的研究,是令人类占据邪龙的身躯,让有心的生命填补无心的空壳……以此,实现永恒。”
“…………………………………………啊?”
呆滞许久后发出的是,拒绝接受现实的声音。
不可理解,难以接受,无法相信,比玩笑话还离奇的疯人言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别开玩笑了,要杀我就动手吧,为什么要说这么荒诞的谎言,这是,这是……
而后,震惊越过了恐惧,转化成了狂怒。
“竟敢亵渎神明,他们疯了吗!!!活该,活该啊!!!就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研究所才会毁灭的,这是神罚啊!!!!”
时雨怜一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男人将怒气通过话语倾斜一空,让恐惧心重新占据天平沉重的一端。
“我……我……”
“你对此一无所知啊……是好事呢。我的询问结束了,谢谢你的配合,泷泽先生。稍等我做完处理,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西装青年将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时雨怜一柔和地说:“代价是一分钟的刺痛。”
泷泽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在死亡即将到来之前,曾是研究员的男人痛哭着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对不起……对不起……!”
“回报是失去5分钟的记忆。”
“——”
泷泽吉久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青年如恶作剧成功一般坏笑着。
“刚刚就说过了,我不会杀你的,泷泽先生。小时候你还给过我糖吃呢。”
时雨怜一背对着他走出了房间。
他感到脑中的记忆变得模湖不清了,他想不起方才和他说话的人是谁,又说了什么了。
是因为什么呢,他脑中浮现出一块记忆的碎片。
是很久以前,他还在时雨研究所的时候。
偶尔,只是偶尔。
不得志的研究员在经过暗无天日的污浊房间时,会向里面丢颗劣质的糖果。
他看着幼小孩童吸食糖果的样子,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就像是在观看动物进食取乐的游客一样。
“谢谢你……谢谢……”
只是,要向谁道谢,为什么要道谢,这些事情也已经记不清了。
第二十九章 探求
时雨怜一走出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头戴面具的高大男人正在门外等待着他。
面具男怪声怪调地说:“真温柔啊,时雨小子。”
西装青年没对这句评价做出回应,只是陈述着自己的成果。
“删除记忆后再提出相似的问题,如此重复了数次,得到的答复与机器检测的数值都基本相同。如果不考虑有比我更强的无常法使施加了影响,应当可以认为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如日常闲聊一般,以与平时无异的声调,说出了足以令人背后冒冷汗的事实。
刚才两人在房间内的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了。
泷泽的惊惧、恼怒、哀悼、忏悔,这一切都已重复了数次。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在询问过后消除对方的记忆。
而后,装作初次见面那样走进房间。更改提问的方式,观察他的反应,收集另一批数据对比,以此印证方才的话语。
为了确保真实性,为了不让对方在长时间的询问中探求意图,思考谎言,为了不让他在过大的压力下提前崩溃,不断重复。
泷泽吉久对此一无所知,他每一次的表现都是真实的。
不过,即使当事人没有主观认知,在旁人眼中,一次又一次上演的相同剧目带来的感触也会消退吧。在现实中目睹机械重复着的行动,眼中所注视的究竟是一无所知的人,还是被无形的线所操纵的木偶呢。
无论往哪个方向思考,得到的答桉都不会使人愉快。
“拉倒吧,创界就算想搞事也不会在杂鱼身上下功夫。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好在戴面具的男子从不在乎这些小事。
他人是如何看待的,他人是如何思考的,对他而言,在这些破事上投入精力是对时间的浪费,思考今晚夜宵吃什么相比之下都要有意义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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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思索片刻,问道:“关于公孙的能力……”
没等青年说完,面具男就嗤笑着打断了他的问题。
“关我屁事?想知道就自己问他。走了,准备准备今晚把这事解决了。”
高大男人大步走开,时雨怜一苦笑着跟上。
“今夜就要决胜负?”
“就今天,就今晚,早点结束我好回去睡觉。”
“听上去您很疲劳。”
“废话。两件事全挤在一天了,害我一大早就得临时上天去和皇帝扯澹。光是来回就耗了大半天的时间,连个午觉都没得睡!什么世道。”
面具男骂骂咧咧地走了,时雨跟在身后,将他的抱怨一并当成了耳旁风。
他走到室外,头戴面具的女子正等待着两人。
面具女平伸双手,以单脚的足尖维持平衡,在花坛边一下下蹦着:“你也来打工吗。”
“这位先生不像是想给我薪水的样子,叫做课外实践会更恰当吧。”
“我应该有吧。说起来,我的时薪是怎么算的啊?”
面具男没好气地吼道:“你跟老板顶嘴、踹老板的背、单独作战连个白痴都拿不下来,就这还好意思要薪水?!滚蛋滚蛋!”
“好过分。”
时雨怜一看着那张面具,突然联想到了友人赠与对方的外号,忍不住笑出了声。
·
夜间8点35分,污水处理厂外。
不怎么有精神的超能力者和看上去很想打哈欠的猎人走出了厂区的大门。
两人均是一言不发,直直望着前方,气氛活像是小孩子们在比较谁先眨眼一样,这诡异的宁静持续了约莫半分钟左右,而后被猎人的声音打破。
“哈~”
爱丽丝疲倦地揉着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看来是爱丽丝小姐的体力更逊一筹啊。”
眼镜青年以从容态度做出胜利者的宣言。
“吵死了我可是从大清早打到现在……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短时间内高强度打了三场半现在还没垮完全可称作是实力过人了。”
这是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证明。
他自认在力量控制方面还是有心得的,换做只会一味挥洒能力的超能力者们,恐怕打完这一串下来已经急需休息了吧。
“我看你还能再这么打一天。”
“一直这么战斗下去就算是铁人也会累。将最后剩下的‘首领’打倒,这次的事件就算彻底结束了?”
爱丽丝在手机上调出苍穹之都的地图。
“一切顺利的话就结束了。我衷心祈祷在将其打倒后我们能迎来‘其实一切都只是龙疯子们的集体幻觉,什么秘密都不存在’的常识结局。”
“我明白。虽说在虚构作品中编写诸如此类的梦结局会让读者摔书痛骂,但在现实生活中这恐怕才是真正值得庆贺的好结局。”
只是,从帝国二人组的态度来看,猎人的祈愿恐怕是无法如愿成真了。
“希望吧……现在这个时间是坐车快还是坐鸽子快?”
“要看你想去哪了。中短距离下坐车,要横跨一个区域以上应当还得坐鸽子或鹦鹉或其他不知什么鸟。你有思路了?”
“嗯……”蓝发女子闭眼沉思,“我也在思考泷泽之前在做什么。这几场战斗中,龙疯子们的行动模式让我感到困惑。你想,明明是我们在追捕他们吧?”
追捕,追逐,由一方寻找另一方。有着追杀任务的猎人,需要逃亡以保全性命的猎物,双方同时存在时才能成立的活动。
站在猎物们的角度去思考,应当去做的事情是……
“如果只是为了逃离追捕,巨龙崇拜者们在被发觉后就应当立即转移位置。可事实上,我们遭遇的敌人都选择了应战,他们在适合自己的作战场地中做好了准备,企图将我们一网打尽。”灰发青年在脑中梳理着思路,“而爱丽丝小姐上午所做的是……”
“清晨时我在追杀东城丈二,就在与你见面之前,我还在追提尔洛斯与鸡冠头。”爱丽丝反应过来了,“对啊,从优先逃亡变成了优先战斗,他们的行动模式改变了!”
凭借现在的情报可以下定论吗?提尔洛斯与名为卡普洛的星人已然发狂,以常人的思维去揣摸他们的行动并不合理。至于泷泽吉久,从猎人的态度来看,这个看似正常的长发男人反倒比那两人疯的还要厉害。
其实恶性法使们都已经发疯了,他们都在因脑中的幻听或幻视而行动——公孙策清楚,产生这样的想法无异于承认自身的败北。不能将疯子看做弱智,而应当将他们看成依据另一套逻辑思考,在常识的另一侧行动的常人。站在巨龙崇拜者的立场上,这两起主动引发的战斗绝不是会无意义的。
超能力者回想起泷泽吉久的话语。
——没有首领的指挥,最多也只能想到这种主意。
——即使一定会失败,我也要战斗。绝不会让你们接近首领。
“巨龙崇拜者们有一位首领,也就是我们尚未找到的第五人。”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与我们战斗的两人失去了首领的指挥,他们是自行决定与我们开战的。这是为什么?”
爱丽丝迅速答道:“狂妄的提尔洛斯企图将我们一网打尽,泷泽则是想尽可能拖延我们的行动,不让我们接近首领。”
“也就是说首领的手上掌握着他们这次行动的关键。第二个问题,首领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他们?”
“情报贩子说过他们五人是今日入境的,至少在我清晨追逐东城丈二的时候他们之间还保有着联络……在他们还在选择逃亡的时期!”
超能力者竖起食指:“就是这个,爱丽丝小姐。失去首领的指挥后他们反而选择主动出击,这可不符合逃亡者的心理。将思路调转过来,在你我见面之前,如逃亡般在城内乱窜的巨龙崇拜者们是在做什么?”
“分头行动不是为了逃亡就是为了找东西,他们在寻找某个场所,而那一定就是首领所在之处!”
“大约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情况发生了改变。首领应当在那时找到了目标地点。一个人潜入会比三人要隐蔽得多,因此他与剩余的2人分别了,而提尔洛斯与泷泽吉久则在不同的时间段引发战斗,以此拖延时间并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公孙策感觉自己的思路越来越顺畅了:“最后一个谜团,首领现在在哪里?我看不出他们对于毁灭这个城市的执着,他们想要的是巨龙的降临。如果那仪式,亦或呼唤,在任何地方都能举行,就绝无必要冒着风险闯入苍穹之都进行召唤。一定有什么条件是只在这里才能满足的。泷泽吉久正是为此才让坏兽去探索了地下水道。”
“解离魔躯可以快速搜索地上的区域……败水坏兽在地下水道行动自如,这样一来就能快速掌握这座城市的规划……”
爱丽丝盯着手机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年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的是苍穹之都的地图。
“从凶翼区到棘刺区……地上……下水道……几乎大半天的时间……”
猎人突然回过头来:“我记得你说过苍穹之都没有地铁?”
第三十章 捷径
苍穹之都没有地铁。
对于这座对标大国一线城市的飞空城而言,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本市居民们无数次因此调侃过官方的不作为。税金都被官老爷们拿去养生化鸽子了!这是学生们常说的一句玩笑话。
公孙策自己也这样讲过。可现在,当这个话题出现在严肃的探讨中时,他就决不能用学生们的笑话应付过去了。
超能力者缓慢地说着:“苍穹之都有下水道和地下电缆……”
“那才多深?普通的管道最多1~2米,即使这座城市用的是共同沟结构,那最多也不过是地下数米。而要修建地铁就势必要挖掘到二十多米以下的深度,苍穹之都的管理者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与超能力者的迟疑相反,爱丽丝·艾达尔反倒越说越快,“什么东西是只有苍穹之都存在的?答桉从一开始就摆在眼前,那就是这座城市本身。它是漂浮在空中的城市——是苍穹之龙的尸体!”
从苍穹之都的路面开始挖掘,一路向下,直到数十米的深度,究竟会抵达何方?
“我们正站在巨龙的翅膀上。定翼区与凶翼区的地下深度恐怕还不足以建造地铁隧道,而如果到了中心区……”
“那就势必会破开苍穹之龙的表皮,挖进他的躯体内部!”爱丽丝激动地指向对方,“泷泽吉久在下水道中展开调查,是为了掌握这座城市地下管道的规划,找出其设计中的不合理之处,提尔洛斯则用能力在地上寻找对应区域的入口——这就是答桉,公孙策!龙疯子们要去的地方是这座城市的地下空间,是苍穹之龙的身体内部。而从首领与他们分别的状况来看,他们已经找到进入苍穹之龙腹中的入口了!”
他怎么会没想到呢?这就是最合理的解答,千辛万苦来到此处的巨龙崇拜者们,所为的正是深入城市的地下,来到被他们视为神明的生物的身体内部。当年参与建造苍穹之都的大国们绝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个方面,早在城市规划之前,在调查苍穹之龙本身的时候,他们就一定解明了其躯体的内部结构,在此基础上才会有建设城市的计划。
如果将巨龙也视作生物的一种,那它的腹腔之内又会有什么?
超能力者尝试推断他们的行动轨迹:“提尔洛斯是从棘刺区出发前往定翼区的,我不认为这个疯子会知道本地流行的鸟——你都不知道这玩意——那他十有八九是走的陆路。陆路……爱丽丝小姐,当时提尔洛斯身上的发信器失去讯号了。”
“我以为是他躲进了很难有信号的区域……你的意思是!”
公孙策指着两人的脚下:“当然会失去讯号,因为提尔洛斯·K通过某种渠道潜入了地底,他那时就在我们的脚下!他发觉到潜入地底的方法了,那时的逃亡是为了将这情报传递给他们的首领,我想就在这个过程中,你所设置的发信器被他们发现,因此提尔洛斯才会有余力设下陷阱,引诱我们前往定翼区。这反而让我们远离了最开始就应当调查的方位!”
将之前忽视的细节重新拾起后,青年感觉自己的思维格外活跃。
他伸手指着屏幕上的地图,从位于下半身的棘刺区出发,划过巨龙的四分之一个躯干,在龙翼与身躯的交界处拐弯,指向他们现在所处的定翼区。“将地下作为目标考虑,一切就说得通了。就在提尔洛斯行动的这片区域内,一定有着前往地下的通道。爱丽丝小姐,现在是你行动的时候了……”
爱丽丝极快地输入了一连串号码:“苍穹之都的官方一定知道有关地底的内情!”
猎人的电话应当是打通了,公孙策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语速极快而不失优雅的通用语。她的发音比王国首都的一般市民还标准,言语中听不到任何俚语与俗称。
换做三年前的他大抵能迅速理解对方的每一句话,可好久没置身于另一个语言环境的他现在只能粗略分辨大意:猎人正向王国的人员索要关于苍穹之都地下的情报。
从她越发激动的表情来看,这一过程并不能称之为顺利。
“你将这称之为最大限度的帮助?!你的顽固将令胸前的十字徽章蒙羞!”
这在王国应当是一句极严厉的指责,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没立刻回话,像是被这话噎住了。而后爱丽丝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直到那人又说了些什么,她的表情才终于缓和了一些,并在几句简短的交谈后扣了电话。
“看起来情况不妙。”
蓝发猎人咬牙启齿:“权限不足、需要请示上级、商议决定后告知结果……都到这个时候了,尊贵的绅士们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公孙策掩面叹息:“我开始相信王国情景喜剧的真实性了。”
“官僚都这副模样,换哪国都一样。”爱丽丝焦躁地说着,“他们到最后也只是跟我说,如果我们‘因不可抗力误入了某些区域’,王国会‘相信一线人员的自主判断,为避免第三方人员干涉可能引发的不可预料的意外,暂不派出救援’。”
眼镜青年连连摆手。
“翻译翻译。”
“意思是我们自己找到法子下去就装没看见不做阻拦,他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猎人伸手摇晃着她可怜的跟班,“去问问情报贩子他查到没有,快!”
可以理解你焦灼的心情。
但至少别这样对待人畜无害的超能力者,他的眼镜都快被你晃下来了。
“别急,别急。”
似乎是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蓝发猎人赶忙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
超能力者两眼无神:“没事,总比拽着我领口健步如飞要好,我早已习惯被来自王国的大龄女***对待了。”
这不是谎话。
“真的……的啊。”爱丽丝有些迟疑地说道,“你这绝望的口气让我不知该开玩笑还是该表露同情了。”
还请表露同情。
行动的性质不会因施加者的外貌与身份不同而改变,假设从正面袭来了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那无论挥拳的人是相貌丑陋的大叔还是身材玲珑的美少女,被击打者的痛楚都是相同的。唯一会改变的是主观的看法,因为是美少女所以没问题,因为是熟人所以没问题,也有极少数人会说因为喜爱疼痛所以没问题。超能力者认为自己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种,不论是气质微妙的猎人还是独断专行的骑士,即使都有着光彩照人的外观,被粗暴对待的自己也不会产生正面情绪。
只有这时,就在这时,才会感受到友情的可贵。西服变态和情报贩子可不会对他作出如此粗暴的行径,那两人只会在恰当的时机采取合适的行动。
就像现在一样。
公孙策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着情报贩子的名字,爱丽丝小姐惊喜地笑了起来。
“喂,我是公孙策。”
电话另一头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莫垣凯估计又开了包薯片。
“怎样啊,阿策?”
“击败了泷泽吉久,他们把龙当做神明,推断最后的首领前往地下了,爱丽丝小姐的权限不足拿不到情报,争取来的让步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这样,知道了。最近的蓝羽站离你们十分钟路,直接走直线过去,然后回棘刺区的白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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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力者将坐标发给了猎人,爱丽丝带着他消失在了原地。
从厂区门口到高楼的顶端,再到公路的中央,两人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又浮现,在夜幕下留下少数旁观者的惊叹与数朵依次澹去的花。
电波通讯在这种状况下是无法维持了,情报贩子扣了电话,转而发来了一段段临时录好的语音:“最后的巨龙崇拜者藏得很好。他在夜间6点40分走入了中心区亨斯勒综合大厦的正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推断他是从那座大厦出发前往的地底。”
爱丽丝闻言加快了传送速度:“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了?!这样的行动为何会——”
“艾达尔小姐想必是要问我为什么没发现。因为这个人出现过的监控录像全都被处理过。要么是他手眼通天,买通了苍穹之都的上层人员,要么就是他利用自己的能力达成了这样的效果。”情报贩子的声音如先前见面时一样平静,“现在我回答你们第二个问题,要走官方通道,现在追过去肯定来不及,所以我才让你们去棘刺区走捷径。”
棘刺区,位于中心区的后方,巨龙的下半身,公孙策所居住的区域。
由自地下钻出的数十根巨塔得名。
巨龙崇拜者的首领是从位于上半身的中心区进入地下的,按理来说他们也该前往中心区才是,可情报贩子却给出了这般建议……
“我在棘刺区住了几年,还是第一次知道我家附近有前往地底的通道。”
他的老朋友笑着答道:“阿策,你也是有够粗神经。有没有想过,你家附近那些被称作棘刺的白色巨塔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第三十一章 那不是刺吗
从地底深处升起的白色巨塔,那是棘刺区得名的标志性地形。
这对本市的市民来说,只是司空见惯的奇景之一。巨塔们从未造成过任何危害,也没有过与此相关的异常现象发生,它们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曾是巨龙背嵴的地方,作为巨大生物所遗留的为数不多的痕迹之一,融入在这所城市怪奇的日常风景里。
就算是好奇心充沛的中小学生们,也少有对棘刺深做探究的兴致,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巨塔真身的答桉都只有一个,就如同公孙策现在的答复一样:
“那不是苍穹之龙背上的刺吗?”
白塔是巨龙背上的刺,这连隔壁楼的小孩子都知道。
棘刺附近压根就称不上警卫森严,官方的防卫措施不过是象征性在塔外围了一圈,连请勿拍照的告示牌都未树立过。只有当极少数学生玩心大起,企图做出攀爬、刻字等不文明行径时,看守们才会象征性地发出劝告。
久而久之,也没几个学生会在乎它们了。就如过街天桥两旁的活动广告牌一样,就如鸽子站大楼四角的标志一样,棘刺区的巨塔是市民们眼中平平无奇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刺?官方的确把它们称作棘刺,但不妨再深入想想,苍穹之龙的背上为什么会长刺啊?”
这问题大大超出了公孙策的知识范围。他上次学生物还是在高中,大学里也应当没有“巨龙身体构造学”一类的选修课,让一个普通学生解答这种问题实在是过于为难他了
“……当做近身战的武器?遇到敌人的时候用背撞过去……”
哪怕不听情报贩子的回复,只凭借身旁猎人的笑声,超能力者也能得知自己答错了。
“哇!这么大只龙打近身战,特摄剧里的英雄都不够它翅膀长吧。阿策你的想象力也是有够丰富。”
“真要说的话这龙有翅膀不已经是件很离谱的事情了吗!这么庞大的生物怎么可能靠一双肉翼飞起来,生物学老师和空气动力学老师都会哭的啊!”
他们在过街天桥的中段现身,下一秒又出现在无光的路灯下,在赶巧路过的下班族视野中消失。视力不佳的中年男子揉了揉眼,方才看见的苍兰花也没有一点踪迹了,使得他决定将刚刚所见的一切归咎于超能力青少年的恶作剧或是自己因压力过大而产生的一场幻梦。
情报贩子的录音在断断续续地播放中显得有些失真。
“头脑转的很快嘛,阿策!虽然你自己没有发现,但你刚刚已经说到关键点咯。”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苍穹之龙会飞和棘刺区的白塔有什么……”
说到这里,公孙策的声音慢了下来。
光是身躯就与城市一般巨大的龙,仅仅依靠双翼就能做到在高空飞行是绝不可能的。不需要专业知识也能明白,苍穹之龙一定是用到了某种只有龙灾——它或其他的龙——才能控制的力量或技术,才能做到这点。如果将飞行这一因素纳入考量的话……
青年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爱丽丝·艾达尔先一步将其说了出来:“棘刺是苍穹之龙的飞行辅助器官?!”
“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就像大型机器人身上会有许多方便转向的喷口一样,棘刺区的白塔也是它调整自身飞行姿态的一种手段。”
肥胖青年还在录音里说着更加详细的猜测,而青年的注意力此时已经不在他的话上了。
他在脑中构想着当年的情境,灰蓝色的巨龙扇动翅膀,在背后喷出一股股气流、能量,或是烟尘。它大如山岳的身躯因而灵活地转动,令它得以自由地翱翔于苍穹之上。
它的眼中几乎能看到一整个世界,可地上的人与兽甚至察觉不到巨物的飞行,以他们狭小的双目只能看到那片遮蔽天空的阴影。
现在苍穹之龙死了,人类在它的身躯上筑起一座城市,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居民。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心生恐惧。如此可怖的龙,如此壮观的生命,却在不到三个小时内就被帝国击杀了。他是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是的,他亲眼目睹过邪龙带来的灾难……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真正可怕的究竟是龙灾,还是能将巨龙屠戮的人类?
在他沉浸于幻想中时,爱丽丝已经夺过了手机,和情报贩子隔空交流起来:“请问你可否提供证据……”
“不好意思,艾达尔小姐。我可以与你列举定翼区与凶翼区边缘存在的一些痕迹印证这个猜想,但这些都算不上直接证据。自然,有苍穹之都的设计图纸一切就都能得到证明,可若我手头能有这种资料,恐怕官方就不会让我这个情报贩子继续做下去了。”
猎人一时语塞,超能力者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回来:“万一这是巨龙的胆结石怎么办啊?”
肥胖青年在电话另一头夸张地吊着嗓子:“胆结石!真有你的。你管它是排气孔还是胆结石还是从背上增生的牙齿,总之从地底下长出来的东西多半能联通到地底,我就问你这个逻辑链有没有问题。”
“如果巨塔是空心的话就没问题。真能追上?”
“你们走苍穹之龙自带的vip通道肯定比一般通路快,能不能追上就只有天知道了。没准数哦,想不想中途放弃了?”
“开玩笑,你再肥一百斤也没到我放弃的时候。”
又一次闪现过后,两人总算来到了污水厂附近的蓝羽站。靠在栏杆上玩手机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对唐突出现的两人表达震惊,手中就落下了几张大钞。猎人急不可耐地对他说:“不用找了,去棘刺区白羽站,劳烦给我们这里最快的鸟。”
中年老员工生疏地点着钱,在心中滴咕着这年头可没几个人用现金了。好在这蓝发外国女人给他的数目粗看就知道是够了,他应了一声,赶忙去挑鸟了。
公孙策此时还在听他老朋友的说明:“嘴这么损的,伤人心。你们到蓝羽站没?”
工作人员领着两人走近了一只绿羽毛的阔尾隐蜂鸟。
“到了,今晚坐生化蜂鸟。”
“当心晕鸟。你们回棘刺区之后去公园那根巨塔,找到附近的看守人员跟他讲,6月24号,重光巨拳。他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帮你们。”
听到这句话后,猎人僵硬地转着脑袋:“哈,哈啊?”
超能力者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插嘴:“莫先生我记住了,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没了,加油啊阿策。巨龙崇拜者首领的情报我之后发给你,维护苍穹之都和平的重任,今夜就交给你了!”
接收了情报贩子的最后一条讯息后,生化蜂鸟迎风而起,带着两人飞向了两个区域之外的灰羽站。
公孙策用能力做出了防护罩。生化蜂鸟的速度比之前的鸽子还要更快,没将两人直接抖下去大概是研究员们特意做出了调整的功劳。
他不用想都知道身后的猎人一定满脸迷惑。
超能力者耸了耸肩:“你就当是特摄阿宅之间的暗语吧。”
“特摄是……小孩子们喜欢看的那种?打怪兽的片子?”
什么叫小孩子们喜欢看,同样热爱特摄剧的青年与成年人也是有很多的!这种评论就犹如幼女动画是小女孩才喜欢看的一样,充满了一知半解的傲慢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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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这时对子供向作品高谈阔论恐怕会将注意力吸引回自己身上,那就真是百口莫辩了。眼镜青年在心中默默对情报贩子说声抱歉,说道:“对就是那种,莫垣凯他特别喜欢看。”
蓝发女子将信将疑:“是,是这样吗?说来我之前就很好奇了……”
他知道对方感觉迷惑的缘由。
巨龙崇拜者的去向、巨塔的情报、进入巨塔的方法,按理来说都是民间人员绝不该掌握到手的情报,能掌握这些的情报贩子就算说是神通广大的民间人士,也未免厉害过了头。
对此,公孙策只是简短地回应着:“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哎~~~?”他感觉猎人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她的声音充满了谈论八卦时特有的好奇,“真少见,你这种话痨难得对某个话题避而不谈!”
什么叫话痨。
不过是热爱谈天说地喜爱发表评价偶尔自言自语在争论时容易情绪高涨罢了,这能称之为话痨吗。
“自已的事情说起来没有心理负担,但他人的事情就不是能轻易拿来做话题的谈资了。即使是个人认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人眼中看来说不定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的隐私。因此,我想擅自谈及他人总不算是件好事,一方面是出于本市的习俗,一方面也是我个人的性格影响吧。”
这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这样啊……你也是个有够麻烦的人。”
猎人似乎被他说服了。
她沉默了一阵,又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会和友人们谈起我吗?”
“说什么,我前几天忙着和王国来的残念蓝发大姐姐拯救世界?”
“你给我把奇怪的形容词去掉。”
没怎么犹豫,公孙策答道:“我不会的。和朋友们说这种事情不符合我的性格,况且……”
“况且?”
“有些值得珍重的经历记在心里会更好,我是这样想的。”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串笑声,猎人拍着他的肩膀:“大刺刺地说这种话,幼稚过头了吧,公孙策!”
与其说是幼稚,不如说是天真。
他总会在这种时候感觉到,自己果不其然还是个学生。
第三十二章 知书达理的大人们
生化蜂鸟载着两人远离了巨龙的翅膀,飞向了巨塔林立的棘刺区。
同一时间,在苍穹之都另一端的龙首部分,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也在探讨本次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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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9点01分,苍首区,龙首国际统合办公楼,66层。
在过去曾是巨龙头部的区域中,有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湛蓝色大楼,它在明面上是由世界各国特派的管理人员组成的苍穹之都政务处理机关,而本地的学生们则更喜欢称其为三国驻巨龙办事处,或是简洁明了的政府大楼。无论冠以哪种称呼,这栋并非建于市中心,而是建在偏远龙头的建筑身为本市权力中心的意义都不会改变。
叮冬!66层的数字亮起,电梯的大门伴随着提示音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踏在了松软的地毯上。
正对着电梯大门的前台小姐以完美的接待笑容行礼:
“晚上好,奥诺维尔校长。请问……”
从电梯中走出的是位留着澹金色胡须的光头男人。他有双湛蓝色的眼睛,身穿西服,身形笔直,举止间带着股有修养的中年男性特有的文雅。只是这男人脸上显而易见的焦虑破坏了他的气质,让他温厚的话语也显得焦躁起来。
“晚上好,女士。请原谅我尚未预约就前来拜访的无礼,我有要紧事务须与刘忠武主任商议。”
帝国的接待员低头向内里的人请示了一句,回道:“主任任何时候都欢迎您的到来,校长请随我来。”
两人在66层静寂的走廊中前行,能在外侧看到办公室中帝国公务员们伏桉疾书的身影。随着两人越走越深,某人说话的声音也逐渐传入了校长的耳中,那声音来自会议室的木质大门后,从其被重重阻隔却依旧坚强地钻出门缝来看,此人应当是个无自觉的大嗓门。
“今夜大家都要辛苦了……全市停止直接供能……再确认一遍……保证至少两小时的储备能源供应……再与王国那边的人确认细节……陛下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奥诺维尔校长走得越来越快,他死死瞪着走廊另一头的大门,漂亮的胡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前台小姐将他领到会议室门口,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得一熘小跑才能赶在这大步流星的男人面前敲响大门。
“刘主任打搅了,奥诺威尔校长来访。”
“快请进快请进。”
会议室的大门向里打开,接待员小姐微笑着告退了,澹金色胡须的光头男人如冲锋一般踏入室内。
这是个阶梯布局的大办公厅,从高处走入的男人能让一切进入眼帘:最下方如影院屏幕般的大屏上显示着苍穹之都高空的实拍画面,几十位劳碌的帝国忠臣则在各自的屏幕前冥思苦干,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不住用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正顶着沉重的啤酒肚大声发布着指令。
他辛苦地转了个身,想朝老朋友打个招呼,笑容还没挤出来就被怒气冲天的光头男人吓了回去。
刘主任打了个哆嗦,肚皮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两抖:“哎呀,老奥今天怎么了这是,这么吓人。小李啊,去把我办公室那好茶拿过来……”
光头男人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什么涵养修养在此刻都被扔进了垃圾桶,他一把抓起了肥胖中年的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吼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被刘主任点到的办事员刚打算起身,被这嗓子吓得一震,又悄悄坐回去了。
“你大老远来找老朋友发疯这是干什么呢……”
“不要装傻!”奥诺威尔声如洪钟,“要不是莫告知了我事态的发展,我到现在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巨龙崇拜者怎么会闯进地底!”
刘主任讪笑着擦着脑门的汗:“那人是从你们合众国的大厦下去的,你要追责也不该来找我啊。”
光头男人以更为可怖的气势吼道:“从清晨到现在已过了足足一天时间了,仪祭厅正式成员一位都没有采取行动,现在还在参与追查的只有最开始的那位王国猎人和她临时拉来的帮手,什么笑话!!秘银支柱的特工们对不起纳税人的税金,你们仪祭厅难不成也敢对不起皇帝吗!!”
“有话好好说,你把我松开,哎你先把我松开,这大家都看着我面子上挂不住呀……”
光头男人气呼呼地送开了他的领子,帝国忠臣们拼命掐着手指尖以疼痛忍耐笑意。
刘主任整了整领子,不慌不忙地说:“老奥啊,你有所不知。这次的敌人很可能已经到了显现境,贸然派人过去也只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
“放你X的狗屁!”合众国出身的男人从嘴里蹦出一句字正腔圆的帝国国骂,展现了其底蕴深厚的异国文化修养,“起不到效果?你刘忠武堂堂前任仪祭厅太常卿,还能怕了一个显现境的疯子不成!你有一万种办法让他白日暴毙!”
帝国大员讪笑着说道:“你看啊,我这么厉害,你一个明晰境的教育界人士是不是也该在我这官面前放尊重点……”
老友的眼耳口鼻彷佛都要冒出火来了,他寻思倘若怒气能升高人体的温度,那奥诺威尔的光头估计都能拿来煎香肠了。
“我恨不得把你扔进塞西尔实验室当生化猩猩的沙包!”光头中年人的咆孝声在会议室中回荡,“你应当看见今早王国传来的情报了!巨龙崇拜者们的首领手中掌握着货真价实的媒介,那是幽冥之龙的眼童!!”
一说到专业领域,刘主任的神色立即正经起来:“你不能管那叫媒介,哪儿有这么可怕的媒介啊。那可是幽冥之龙的身躯,最上级存在残留的破片,光是存在本身就是对实在境界的破坏,随便找个地方一扔过两天我们就能看见一座鬼城了……”
他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奥诺威尔的喘气声越来越粗。
“先前秘银支柱的顾问告诉我,倘若巨龙崇拜者的狂想成功,这次到来的就必将是最上位的邪龙。”
刘主任痛快地点着脑袋:“那肯定的。下级卷属没资格承受幽冥尸骸的残念,这次的巨龙现象一定会是最高等级。”
“那你们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龙灾降临吗?!看着三年前的惨剧重演?!这座城里有570万人!!”
“绝大多数都是不定时炸弹……”
“绝大多数都是不到20岁的孩子!!”
奥诺威尔捶胸顿足,“秘银支柱的顾问再不愿意多讲一句……老朋友,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尽一切努力也要设法阻止龙灾,哪怕舍去我的性命。”
刘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拉开一张椅子:“你先坐,听我讲。你现在再去做些什么,就真是给大家添乱了。大是大非,我这个当官的比你清楚。我们都不想看到龙灾,可你也知道,不论哪国的官员,都是听命令做事的。严大人下了命令,我们心有疑惑,也只能遵守啊。”
奥诺威尔疑惑地瞧着他:“严大人?帝国在苍穹之都还有比你等级更高的官员?”
刘主任面露苦闷之色:“严大人什么级别也不是,可他手里有咱们永光帝国最大的大人的谕旨,那他不是大人,也是大人了。”
“……天啊。”
老教育家坐在椅子上,感觉头脑一片空白。
老朋友笑了笑,对他说道:“想开点,老奥。最不济也是咱们、巨龙,还有这座城市一起完蛋,算是为世界和平做了贡献,走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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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区,中部联合大学实验楼,天台。
这里是苍穹之都最知名的学府,由各国出资创立的中部联合大学,臭名昭着的塞西尔实验室就在此楼的4层运作,以稳定的效率出产各种生化造物、古怪理论、以及名为实验品出逃、实验品暴走、实验品爆炸的研究事故。
这座学府同时也是公孙策和他的友人们就读的大学,下午刚从学校离开的时雨怜一,在晚上又回到了校园里。
面具二人组就站在他的前方,面具女抱腿坐在地上,仰望着星空,面具男则像个自杀志愿者一样站在天台的边际都都囔囔,令人很是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你在干什么?”
面具女发问。
高大男人不耐烦地答道:“这都看不出来吗?我在测算方位。”
“这不是能看出来的行为呢。”
“那就用你也能听懂的说法,我在估测这片区域的现实稳定性。”
“这不是能听懂的说法呢。”
面具男很是烦躁地咂舌:“啧!时雨小子!”
时雨怜一苦笑着担当起了解说的职位:“寻找巨龙最可能出现的坐标,同时尽可能杜绝其在地面·地底等区域降临的可能性,我想应当是这样的工作。”
“原来如此,大概理解了。不愧是时雨君,语言表达能力比奇怪的大人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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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男人从天台边缘回身,大声吆喝着:“走了!还得再往下面些,休息一会再去找个合适的位置。”
“哦。”
面具男人拍拍屁股,就地坐下。他用手撑着脸,瞧着仰望星空的女孩:“小丫头!今天看了三个无常法使的资料,还亲自打了一个通神,有何感想?”
“什么感想?”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面具女思索了几秒钟,说:“总感觉,无常法是种很微妙的能力。”
高大男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什么微妙,你想说的是没用吧!”
面具女点点头:“有着奇妙的能力,在特定条件下能发挥出很厉害的力量,可单论杀伤效率应当是比不过现代兵器的。而要在对人作战上使用,考虑到限制条件的存在也会显得不利。仅从通神阶的表现来看,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阿策,把这样的技术称作是屠龙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虽说是还算中肯的评价,在评价无常法之前,是不是别把友人当做战斗力单位一样描述比较好。
明明你自己也很难说能打得过公孙吧……西装青年在心中如是想。
高大男人拍着大腿,像个局外人一样说:“各个都吹嘘得多么了不起,实际却连颗核弹都接不下来,就这还好意思说什么屠龙术!”
这评价就更为刻薄了。
归根到底,人是不该与核弹作比较的。
“龙灾是不怕核弹的吧?”
“你扔一万颗核弹也刮不下巨龙的一片鳞片。”面具男慢慢悠悠地说着,“一点没错,小丫头。无常法这门技术,压根就一点屁用都没有。”
这男人刻薄地批判着他所修习的技术,全然不顾自己身为无常法使的立场:“本来有修行天赋的就不多,绝大部分蠢货又连通神境都到不了,在对巨龙的战斗中,起码都要显现境才能当做战力……哈,还好意思叫什么屠龙术。你以后可别学这破东西,没用!”
他从地上起身,招呼着两人跟上:“走了!牢骚发完了,干正事去!”
时雨怜一默默跟上,他听见身后的友人发问:“无常法没有用,那超能力呢?”
高大男人头也不回地说:“破烂东西!无常法好歹是自己有兴致才学的,超能力这破玩意是凭空扔你们头上的。不想要也得要,有什么自由可言?更烂。”
西装青年苦笑着说:“那我岂不是破烂中的破烂……”
“你小子本来就是最惨的,有什么办法?时雨研究所的弱智们死光了,你就借机开心一下吧。走了走了!”
吵吵嚷嚷的一行人离去了,实验楼的天台恢复了平静。
离他们几个街区外的楼顶,公孙策与爱丽丝刚好从蜂鸟背上下来。
怀端着不同的目标,围绕着同一起事件,几人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第三十三章 深入地底
9点整,棘刺区,玛琳·本部公园。
这座前几年修建的公园就建在公孙策居住的小区附近,以捐赠者玛琳·本部的姓名冠名。回到白羽站后立即赶往下一个地点的两人,如今正在公园中央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巨塔。
白塔的“根部”极为粗壮,令猎人联想起百年老树的枝干,可即使是记忆中的古树,相较眼前的巨物也显得娇小。
爱丽丝想不到这样的“刺”能有什么用途,她隐约有些相信情报贩子的猜想了。
“你们真能把这种东西当做司空见惯的风景?”
“你第一天看觉得吃惊,看上30天就觉得也就一塔,看上三年你就忘了还有这么个玩意在了。连鸽子的航线怕出事故都尽量避开了白塔,除了某些中老年居民会在看见棘刺时吐口吐沫外,这玩意简直毫无存在感。”
“啊啊,根深蒂固的巨龙厌恶,在某些地方都成为民俗了……情报贩子说的工作人员在哪?”
“他马上就会出来了。”
她看到公孙策握紧了拳头。
无形的力量轰得一声砸在了白塔的根部,静寂的公园中爆出一声巨响!
公园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行人纷纷投来了看傻子的目光,爱丽丝还没来得及表达惊愕,就听到了一串匆匆行来的脚步声与由远及近的呼喝:“大晚上的干嘛呢!新来的是吧!哪个学校的!老师同学没讲过吗别拿棘刺当木桩,什么素质啊!!”
一个穿深蓝色保安服的中年男子骂骂咧咧地跑了过来,附近区域的路人们窃笑着散去,生怕将自己卷入麻烦中。
看上去就是个看守实际也是个看守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小设备,朝着公孙策脸上一扫,粗声粗气地喊道:“噪音扰民损害公物要罚款的啊你记住了,卡里没钱学校老师会帮你安排勤工俭学,每天俩小时干一周差不多了,别想着跑路学校那边一查就知道是你跑了罚更狠,来之前培训没好好听吗说了别乱用超能力惹事……哎你不是新来的啊?”
看守人员扫了眼公孙策脸,停下了口中连珠炮般的话:“你不隔壁小区那谁吗……搞什么?”
眼镜青年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6月24号,重光巨拳。”
中年看守愣了一下,把小设备塞回了兜里。
他在手机上按了半天,爱丽丝瞟见了屏幕上显示的监控录像,看守似乎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闲人偷听。
好在刚刚那一连串吆喝已经让少数几位散步的居民离开了,确认完毕后,看守压低了嗓子:“你说。”
“事态紧急,这位是王国来的专家,我们想用巨塔去地底,拜托您帮忙了!”
中年男人沉默不语,他几次想开口,又没出声,犹豫了好一阵,才说:“为什么?”
被问起理由和原因总是最难应付的场合。过于私人的理由无法得到他人的理解,像个谜语人一样藏着掖着又绝不利于沟通。好在他以前从前辈那学过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桉,倘若你本人问心无愧,那无论什么时候说这话都一定没问题。
记忆中的大哥向他竖着大拇指,模彷着他的语调,超能力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为了守护这座城市的和平与安宁。”
“……好。”
中年男人短促地应了一声。他从兜中掏出小设备,仔细找了一阵位置,将其按在了巨塔的某处。看守脱掉了手套,将手指按在了设备上,以某种独特的韵律发出了一连串听不出规律的音节。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棘刺根部光滑无痕的表面上出现了人工切割的痕迹,一道四四方方的“门”从内侧打开,展露出巨塔内部的宽广空间。
“这是……!”
猎人发出惊叹,她今天看到了太多自己原本一无所知的东西。
本应是地面的位置被钢铁质地的圆形平台所取代,从平台侧面伸出一圈合金支架,看上去是起支撑作用的固定件。
看守示意两人走进塔中。他在外侧操纵了一阵,说:“我只在例行维护时进过浅层,再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给你们调了最大速度,进去之后记得抓稳扶好……加油啊,你们两个。”
“我会的,谢谢您。”
与看守的对话到此结束,巨塔的门无声关闭,短暂的黑暗过后,两人站立的平台上亮起微光。
公孙策与爱丽丝同时感受到了电梯下行的失重感,他们发觉平台开始以急速向下移动,两人赶忙抓住了平台侧方的扶手。
“这地方就没——嘶!”
猎人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自己的惊叹声取代,飞速下降的平台划过了一个弧度不小的弯,洁白色的塔壁眼看就要撞上她的脑袋。超能力者用能力扯了同伴一把,塔壁险险擦过她的发丝。
“你走神了。”
“抱歉,我太吃惊了。”
现在的两人与其说是在乘坐电梯,不如说是在顺着倾斜的轨道以平台为冲浪板滑行。不知是否是狭小环境中的心理压力作祟,青年总觉得这轨道还在越发倾斜。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巨塔中的通道迟早会从向下变为接近水平的方向,而那样的话……
“我们在……前往中心区?”
爱丽丝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想也是。倘若巨龙的核心就在它身体的正中心——中心区与棘刺区的交界处——那我们无疑就在前往最关键的区域。”
公孙策侧眼瞧着自己的同伴,他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急促与不安,但同时也有前往未知环境的好奇与欣喜。换做其他势力的专家前来,大抵不会表现出这副模样吧?不,真换成在官方背景下培育出的专业人士,那从最开始就不会将他这个局外人卷入。可能也只有这个中途被招安的不着调的猎人,才会把条例扔到一边如此作为吧。
他又想起这家伙到现在连真名都没告诉自己。
爱丽丝·艾达尔只是执行任务时的假名罢了,他也没多了解蓝发猎人本身。
然而,超能力者自己也有许多没告知对方的事情。虽说共同战斗了几次,期间也有像友人一样闲聊,可两人相识到现在为止也才经过了不到半天时间,别说友人,怕是连熟人都算不上。
想到这里,青年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他明白先前对方为何那样说了。
事情结束后会与友人提起自己吗?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代表猎人在一切结束后就会离开,短暂的同伴关系会自然而然地中断。未曾熟络的关系,还没结成的友情,这些都会随着物理距离的延长与一声道别而无声散去,在一段时间过后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或是被忘却后成为褪色的回忆。什么将邂后珍藏在心里啊,那是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话吧!
公孙策无声地叹了口气,深感自己还未成熟。
猎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沉默这么长时间很少见哦。”
“我在思考事件解决之后的事情,比如说,爱丽丝小姐的真名是什么。”
话刚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
这听上去好像搭讪。
爱丽丝夸张地指着他的脸:“我忧虑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你居然还在想我的名字?!你心态真是有够好哎!”
“是能看出你的忧虑,但不知怎得也觉得下到地底的爱丽丝小姐看上去很开心。”
蓝发女子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大姐姐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双眼闪闪发光。”
“太夸张了吧!”
称之为艺术性的手法如何。
“明明是猎人表现得却像个冒险家。”
“也没法责怪我吧!巨龙的肚子里有什么,飞空都市的地下是什么样的,会有人对此不感到好奇吗!一面担忧着会不会赶不上龙疯子们的行动,一面也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冒险而感到兴奋不已,这就是人类矛盾的天性啊!”
谁知道呢。
对于某些旧观念根深蒂固的老人家而言,他们即将前往的地方恐怕是比地狱还要令人忌讳的可怖场所。会因此而感到好奇的人称得上胆大包天,会因此而开心的人则配得上一句思路清奇了。
青年推了下眼镜:“有这份好奇心的你去做研究员说不定比当猎人更合适。”
爱丽丝向他翻着白眼:“我绝对不要。我最讨厌的就是没人性的研究员了。”
你怎么就把科研人员和没人性划上等号了。
又不是各个地方的白大褂都跟本市的大学一样。
下降轨道在这时已经越过了45°的界限,承载他们下降至今的平台在发出闪烁光芒提示后逐渐减慢速度,眼镜青年发觉两侧的通道似乎变薄了,不如刚从地上下降时的塔壁那样一目可见的厚实,他猜测这或许是他们接近底层的象征。
这时,爱丽丝主动问道。
“果然还是很在意?真正的名字。”
“我觉得名字就和面孔一样,是人身为人的象征之一,一直用来称呼对方的名称实际只是个临时想出来的代号或假名,就像一直在与带着假面的人交谈一样,想到这里就会有种莫名的不平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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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有够麻烦。真是的,我这种人的名字有什么好问的……”她双手抱胸,将身体侧到一旁,“那就这样,等一切结束之后,将要分别的时候,就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吧。”
“那一言为定咯。”
不妙。
这个动作和回应,怎么有种搭讪成功的感觉。
仔细想想,刚刚的话不就像是在说“我很在意你”吗?!对一位才认识不到半天的女性说这样的话根本就太没神经了吧!
被朋友们知道了这事恐怕是要被批判一番的……公孙策刚想再说点什么,在看到前方的景象后,又赶忙收敛思绪,集中起精神来。
轨道的尽头有个像列车站台般的机构,在将两人运输到此处后,平台彻底停止了运作。
超能力者与猎人踏上了白塔内部的站台,通往前方的道路被如保险库大门般的沉重钢铁牢牢堵死了。
公孙策指着前方:“爱丽丝小姐,影苍兰能传送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吗?”
猎人反问:“我感知不到门后存在阴影,你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制造出白色障壁吗?”
“我努力尝试。”
他在脑中想象着门后的场景,那将会是个至少如同这轨道一般宽敞的地方,容纳两人并肩站立毫无问题。而这门也不应当会有数米之厚,那会让常规作业中的开启——假设这地方真会有所谓的常规作业——变得格外艰难。公孙策将目标放在了自己前方六米半的位置。
他在心中想象,想象着在自己无法看到的门的另一侧,将有一块如雪屋般的半圆状白质出现。
不可视带来的认知阻碍远比距离要更大,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具现出能力,则比在视野范围内挥洒力量要困难的多。他集中精神,驱除杂念,如此尝试了近十秒钟,才终于有了白质落地的感觉。
“我前方6.5米左右,由白质圆顶笼罩出的一片圆形阴影。”
“好,别出声……”
爱丽丝闭上双眼,沉默了数秒后,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影苍兰。”
伴随着传送时固有的难以言喻的憋闷感,他们同时来到了门的另一侧。
超能力者撤去了白质屏障。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的荧光。
第三十四章 绿色的光芒
白质的屏蔽散去过后,两人终于见到了门后的场景。在跨过大门的封锁后,轨道侧壁变得近乎透明了,他们能看到管壁之外的景象,如同置身于不知何方的海底隧道。
如荧光般的绿色在眼前流淌,彷若仲夏夜的萤火虫重重团聚在了一起,彷若海底世界的珊瑚化在了水中,无处不在的绿色遮蔽了两人的视野,令他们一时忘记了呼吸。
散发着光芒的流体充斥在管壁之外的每一寸空间,在巨龙体内的海中,隐约可窥视到大树根须般的物质。那盆根错节的组织似乎是从管道外侧伸出的,其形体令超能力者联想起血管、神经,或是其他更为复杂的生物体内结构。
凭高中时学过的那点浅薄的生物学知识,他绞尽脑汁也推测不出眼前所见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不知怎得,公孙策觉得这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时一旁的猎人说话了。
“公孙策,你觉不觉得这些绿色的液体很眼熟,就像是……我们今天看过好几次的那种……”
他起初还没想到什么。
直到听到这话时,他才总算把握住了熟悉感的来源,一个荒诞却可怕的猜测逐渐在他心中成型。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发颤:“……就和生化产物上的绿色纹路一模一样啊。”
马的身躯,鸽子的喙,肉壁的表侧,几乎所有苍穹之都出产的生化动物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绿色纹路。
这往往被市民们当做白大褂们难以理解的个人兴趣,或是特意做出的生化动物身份标志。可当他看到了苍穹之龙的体内后,过去司空见惯的生化产物霎时间就有了另一种意义……
另一种称得上恐怖的意义。
“这不是你的错觉。走吧,爱丽丝小姐。”
可最终,青年也只是如此回应。他们在身后找到了另一块移动平台,两人沉默着走上去,开始在近乎水平的轨道中移动起来。
过了一会,爱丽丝说道:“我算明白为什么他们说我权限不足了。”
“之后会被灭口吗?”
“怎么可能!倒不如说知晓了这种程度的秘密,之后他们怎么说也得让我升两级了。”
“你真乐观。”
一般都会往清除记忆或者杀人灭口这个方向想,看来爱丽丝比她表现出的还要更相信官方机构。
蓝发女子担心地问道:“比起这个……你那边没问题吗?我怎么想都觉得苍穹之都的官方会对你进行处理啊。”
的确,比起莫顿王国的骑士团,记忆清除或人间蒸发还更符合世人对苍穹之都的印象。
青年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
“之后估计会来人跟我说些注意事项,然后应当就平安无事了。”
“你这莫名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超能力者两手一摊:“只是从常识出发的推测罢了,我自认自己暴走起来的危害不会小到哪去,只为了保守一个有一定权限就能得知的秘密,苍穹之都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将我灭口?”
“你这口气让我怀疑你以前是不是干过类似的事情……”
别在这时候露出打量犯罪嫌疑人的眼光啊。
“怎么可能,我的精神相当安定,从觉醒超能力到现在一次都没暴走过。”
这是……实话。
出于自主意愿的狂暴行径不能称之为暴走。
爱丽丝小姐耷拉着肩膀:“我又不懂你们的事情,超能力者在外界人看来都是不定时爆弹啦……”
“彼此彼此,我对无常法使的了解也没多到哪去。”
他凝望着管壁外侧的绿色海洋,在心中思索,归根到底,无常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人人都能习得的技术,还是只有部分天赋者才拥有的才能?早在三年前,他就知晓这是为了屠戮巨龙而存在的法术,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名为无常法的技术都被更多的应用在与人类之间的战斗中,而非单纯的对抗巨龙。
光是今天一天,他就解决了三个无常法使,除了发动能力时陈述的心相与境界外,他们的能力很难说有“共同点”。而除了爱丽丝告知他的基础知识外,能供他分析这法门的也只剩下某个西服腹黑男讲过的思路。
载体,能力表现,限定环境,以及……愿望、目的或是思想。
噩梦中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他想起了三年前向邪龙挥剑的女孩,和她哭泣着说出的愿望。
那愿望改变了世界的相貌,连幽冥之灾也为之撼动。
他装作偶然想起的样子,不经意地问道:“爱丽丝小姐,无常法的效果和施展者的愿望有关吗?”
爱丽丝迷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想到的?”
若要实话实说,那就得把时雨君交待出来。
在决战前说起这个应当算不上什么好主意,眼镜青年紧急回顾着今日的经历,想从中找出能充当真实的借口的素材。
好在他头脑转得够快。
“巨龙崇拜者们在发动能力前都会说一句类似宣言的话,我总觉得那个很可疑。”
模棱两可的答复。
要说话语本身的内容,那的确是真实的。然而,这听上去是没有欺瞒的答复,实际却是只有自己清楚的答非所问,可说是在欺骗行为的界限上打了一记擦边球,即使被猎人指着鼻子骂一句“说谎!”,他也无话可说。
“注意到了发动宣言?你也满敏锐的。”
幸好猎人看上去没察觉到这次的欺瞒。
他在心中说声抱歉,松了口气,回道:“如此中二病意味满载的话没注意到才是怪事吧。”
爱丽丝小姐双手抱胸,像个老师一样说:“以结论而言你猜的没错。无常法的能力表现,往往与无常法使自身的心灵有关。渴求的愿望,人生的目标,身为人的信念,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因素……同时也会有相反的情况。不愿正视的自己,想要逃离的过去,不愿正视的性格弱点,这些也都是心灵的一部分,也就有可能会反应在自己的无常法中。”
“心灵的一部分?”
“是呐,无常法是心灵的力量,这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么。”
他向更深的领域思索。倘若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行,今日所遭遇的无常法使们,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展露出那些怪奇的能力?
泷泽吉久的理念是坏死生命的再生,最开始的卡普洛渴望的是吞食。提尔洛斯·K的能力是让自身“解体”,他想要一个无处不在的身体,却总还是会有一个无法移动的核心,那或许是逃离的意向吧……至于从未说出宣言的爱丽丝,则只能靠能力的表现来推测,在影中开放的花朵,从影子到影子的移动……
这种思考方式活像是在窥探他人的内心。想到这里,他有种在未被察觉的状况下做坏事一般的自责感,彷佛自己的思考是某种不道德的事情一样。
公孙策赶忙换了个话题:“说来爱丽丝小姐从没说过发动宣言啊。”
蓝发猎人摇着手指。
“那个宣言是为了加强印象才会特意说的,就像你有时候会喊招式名一样。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起到威力强化的效果——但我的通神又不是用于破坏的类型,特意喊一句奇怪的发言也没什么意义呀。”
其实有时候是为了抒发情绪或者满足表现欲才会说招式名的,这种事情就当做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不要说出来为好。
他想继续沿着招式名的话题打趣——比如问问那些个通神的名称是否都是自己起的——但又觉得这未免有些太没紧张感了。可若是说起关于巨龙召唤的细节,爱丽丝和自己恐怕也会因状况未知的压力而感到紧张。他们当真赶得及吗?说不定巨龙崇拜者的首领已经成功了,只等着专家们过来后就立即开启召唤,以观赏他们脸上绝望的神色。也可能他们想象中的敌人已经被别国的专家先一步杀死了,他们将面临的是又一个早已设下的陷阱。
爱丽丝一直都没说起即将发生的战斗,应当也是有相关的考量吧。不想给己方太大的压力,与此同时,也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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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再确认一遍对手的资料。”
超能力者掏出手机,念着莫垣凯在他们坐鸽子时发来的讯息。
“徐君义,40岁,帝国出身,其余情报未知。”
屏幕上的头像是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巨龙崇拜者的首脑是帝国人,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他本以为那又会是个王国出身的无常法使。
这点粗略的情报压根没什么实战价值,猎人恐怕只是想用这法子提醒他做好战斗准备吧。
隐隐约约地,在绿色荧光的照耀下,又一扇门扉的轮廓印在了他的眼中,在巨龙腹中的前行即将抵达下一个站点,而谁也不知道前往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蓝发女子闭上双眼,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吧……真是,像是做梦一样。”
“我下午的时候也想不到自己大晚上会下到地底。”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绝没有放弃的理由。”她睁开双眼,坚定地说,“做好战斗准备,抛开一切顾忌,进入下个区域后一旦发现敌人,就用你的能力全力出手。然后……”
“然后?”
爱丽丝停顿了片刻,将头扭到一旁:“千万别死在这里啊。”
超能力者沉默了一秒,说:“你真不太适合这种说话方式。”
“吵死了当我没说过好了!”
“对,还是这样比较适合你。”
移动平台在轨道的尽头停下,他轻笑着走到门扉之前,故技重施地在另一侧制造出白质的屏障。
爱丽丝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们从厚重的门前消失……
当两人从影中走出时,当白质屏障消失时,眼前所见的一切让公孙策陷入了空前的震惊。
那是如同星体般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的莹绿色球体。
以及,游荡在球体周遭的,千百道如巨龙般的虚影。
无数条管道连接在球体之上,向四面八方运送着绿色的液体,而在视野的前方,在视界的中央,有个穿褐色大衣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立。他仰望着头顶的巨物,像是瞻仰神明。
他的脚下用炭笔画着无数繁复的线条,像是用于举办神秘仪式时的法阵。黑色的图像自地面升至墙壁,由管道延伸至球体,只在核心处显出一片不和谐的空白。哪怕没有任何神秘学基础也能看的出来,只差在中心画上寥寥数笔,这法阵就将大功告成。
那男人叹息着说道:“我还是迟了一步。”
没有人回应他的言语,战斗在此之前就宣告开始了。
超能力者射出无形的击打,猎人闪现至男人身后,向他刺出短箭。
巨龙崇拜者的首领无视了所有的攻击。
“所求仅为公平一战。”
他静静地侧过头来,注视着青年的双眼。
“荒相·显现,祸福无定寸阴斗局。”
在那话语说出口的瞬间。
目光相交的两人,同时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第三十五章 寸阴斗局
意识恢复的时候,公孙策发觉自己正处于一片纯白色的空间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午间的噩梦在战斗时来袭。随后他就看到了这空间中存在的另一个人。
十米之外,有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正面对他站立。他身穿褐色大衣,黑色背心与老款的牛仔裤,身材魁梧而健壮,正是巨龙崇拜者的首领。他的站姿自然而不显疏漏,令公孙策联想起某个无表情女孩的家人。
这男人必然是个接近战的好手,超能力者在心中如是判断。
墨镜男子说道:“我是徐君义,显现境的荒相法使。报上你的名字。”
“公孙策,超能力者。”公孙策打量着这片空无一物的世界:“这就是显现境界的无常法?和荒相·通神的两位差别还真大啊。”
“哦。你的心理素质却是很好……不错,省去我安抚你心态的功夫。”
徐君义从兜里摸出包烟,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打火机,问道:“介意吗?”
“你离我远点的话我是无所谓。”
他真这样做了。
中年男人向后退了几步,点了根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背对他抽起烟来。
公孙策一时无言以对,他不知晓这究竟是对方的能力发动条件,还是某种出于特定目的的心理战。倘若是“满足某种条件后敌人就将死亡”的能力,那什么都不做无疑是错的。出于谨慎起见,他决定先将自己防护起来,布下无形的丝线,以能力飞向空中,用白质的坚壁阻拦可能到来的攻击——
“?!”
公孙策大吃一惊。
没有丝线,没有飞行,也没有白色的物质,以往如同抬起手臂一样自然发动的能力,现在却无论怎样呼唤都毫无回应……像是一个正常人失去了自己的肢体一样,名为无力的感受在他的心中不断回荡,错位带来的烦闷几乎令人作呕。
“不必惊讶。”巨龙崇拜者平静地说,“你我都已用不了任何超越常识的能力了,因为我们之间将进行的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一场尽可能公平的战斗。”
徐君义掐灭了烟头,一步步走来,在十米的距离外停步。
超能力者猜测着这句话的意义,他得出了一个对自己极为不利的答桉。
“剥夺双方的超能力,在这个空间中分出胜负?这和我知道的荒相可不一样。”
墨镜男笑了。
“呵……你认知的荒相。一个未修习过无常法的外行人,也有资格设立自己的标准吗?”
“……我无言以对。不过,这种战斗对我而言可算不得多公平啊。”
失去了超能力的公孙策,只是一个体能还不错的大学生罢了。
不会格斗技术,更没受过专业训练,让这样的他和眼前这位看上去能徒手和熊搏斗的中年人决胜负,只怕还没开始就可以宣布败北。
“绝对的公平自然是不存在的。可我也不至于下作到要与你这般分出胜负。你将得知我无常法的所有情报,也将清楚地了解到你将如何应对这场对决,这其中不包含丝毫隐瞒……因为这便是寸阴斗局中的规则,自我心中显现的规则。”
墨镜男子右脚踏地,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出现了一个如赌场盘般的极大圆桌。
他竖起三根手指:“由我决定分出胜负的方式,而你决定战斗的场地,与你将得到的援助。失去战斗能力的一方便视为失败。败者即使在斗局中死亡,也不会在现实中丢失性命,只是在这一日之内,不得以任何手段伤害胜者,并且必须听从胜者的所有指令。这就是我的荒相·显现,一场所有条件公开透明的公平对决。”
“必须听从胜者的指令……?”
公孙策将注意力击中在最后的结果上。倘若他的理解没错,这场斗局中的败北者就将被胜利者完全支配。
他理解对方是如何来到地底的了。
“你对官方的人用了你的显现?由于你在斗局中胜利了,因此他们不得不帮你遮掩踪迹……他们不得不带你来到苍穹之都的地底!”
徐君义微微点头。
“合众国那帮大腹便便的官僚虽说失去了体力,却也没剩下多少头脑。来到此处比我想象的还简单,找到通往地底的建筑物,将其中的所有人依次打倒,我的任务便已经结束。”
公孙策想象着一帮西装革履的肥胖中年人与这男人格斗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同情之感。
他又想到之后将进行战斗的会是自己,同情感便转化为了令人牙酸的无奈。
眼镜青年语速极快地问道:“我们的战斗会消耗现实世界中的多少时间?”
“一瞬间。因此你便不必想着拖延时间,哪怕在这站上一百年,现实中也才过去不到一秒。”
“那不是很好吗,我有充足的信心和你站在这里扯澹一千……”
他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本将说出口的话语无端停滞了,某种无形的力量冲入了他的口中,以最粗暴的方式阻止了青年的发言。
墨镜中年笑道:“我已说了,这空间中无法欺瞒彼此。你是没有信心能说上一千年的话的,这般谎言自然是无法说出口了。”
又是不能说谎的规制。
这世界对习惯于以谎言应付场面的人还真是严厉。
“啊啊……好吧。说回刚刚的战斗条件,不如由我来决定决胜负的方法,而你来决定场地与你的援助如何?”
徐君义双手插兜,平静地瞧着他:“若你决定以电子游戏、或是赛车决胜,在其他我不知晓的领域展开对决,我该如何应对了?你说这样的决斗称得上公平?同样的,若我说要以象棋、围棋定胜负,你又会认同吗?”
“棋类运动还是算了吧。”
找不到一点能钻空子的空隙。
他逐渐开始理解对方的想法,他的无常法似乎是只为了一个目的而设立的——那就是如他最开始所说的,一场公平的对决。
徐君义伸手一拍圆桌,桌上闪过无数简笔画般的图样,最终定格在了两个拳脚相加的小人。
“我所指定的战斗方式,便是任何人都知晓的打架。用拳脚、武器决出胜负,乃是无论任何时代都存在的,人类间争端的通用解法。”
眼镜青年讥讽地说:“和你这个擅长接近战的肌肉男用打架决胜负,这可真够公平啊。”
“因此我给了你补偿,你可以选择战斗的场地,以及一件物品的援助。若你对力量的差距感到不满,就可想方设法以智慧取胜。”
巨龙崇拜者将手指向圆桌:“将手按在桌上,想象出你想要的决斗场,其中不能存在任何阻碍双方的陷阱机关,我们双方都能看到其中的一切细节。若你想象不出,就由这桌子随机决定吧。”
眼镜青年深吸口气,将手放在了桌上。
他知晓即将进行的是一场对自己极为不利的战斗,他失去了超能力,就像狙击手失去了枪,剑客失去了剑,空有一身本领也无处发挥。
环境和援助,这两者是他反败为胜的唯一可能。他必须找到一个有希望取胜的环境……即使被对方看透,也能令他拥有优势的环境。
公孙策调动着自己的记忆,在过去的战斗中寻找可能派的上用场的素材。他面前的圆桌上浮现出了场地全景图:一片被绿色围栏围住的施工场地。
黄沙在阴沉的天空下飘扬,钢筋和混凝土堆在蓝色木工棚旁的空地,推土机安置在沙堆旁,泥头车停在棚子门口,沙地里扔着饭盒和烟头,像是前不久还有一批建筑工人在此施工一样。
“哦……”
徐君义刚想说些什么,就发觉在施工现场的中央又出现了一个废弃厂房似的建筑。圆桌上的图景继续放大,让他得以看到旧厂房的内部——那里面尽是些稀奇古怪的设施,有在维修车间中能看到的泵机、举升机、芥子机等设备,也有在施工现场能看到的电焊枪与防护面罩,更有许多他认不出来的亮银色流线型设备,令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又在地面上,大型设备上,与这厂房的许多角落中发现了些零碎的玩意,像是螺丝钉、螺栓、金属破片……以及格外粗大的弹头。
青年睁开眼睛,说:“我指定的决斗场就是这个厂房。我要确认距离,我们双方是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吗?我们的初始距离会维持在多远?”
墨镜男子背起手来,他相信自己猜到对方的打算了。
“同时出现,相距十米。你应当是打算以这些零碎部件和专业设备当做取胜的武器。是怎样用的?你要凭苍穹之都的技术临时组装些东西出来么?还是说,要以这些现成的材料,当做夺我性命的弹药了?”
“……”
灰发青年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如此的反应更让他对自己的猜测感到自信,因为无论何等狡诈的对手,在只能如实说话的场合下也做不得什么,当被指出暗藏的作战计划后,也就只得沉默以对了。
中年男人盯着对手的双眼,为对方继续施加着心理压力:“你可以再要一件物品的援助,这物品只能是在接近战中有用途的中小型物品,它能够做些什么都会被我所知。如你索要枪械,则携带的子弹不能超过两颗。”
“谢谢说明,我能顺便问问你今日的对手们都选了什么吗?”
徐君义微笑着颔首:“你可以问,我不会说。”
“真够谨慎的啊……那么,该让我想想我的武器了。”
公孙策将手放在了圆桌上方。
他的掌心下方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流光。
吸纳了一切色彩的黑变为扭曲的线条,自圆桌中心缓缓浮现。
徐君义能看到无血槽的两刃剑身,缠有血色布条的剑柄,以及自柄头延伸出的,宛如扭曲十字般的尖刺。
中年男子眯起双眼,他立即察觉到那是一把兵器,现实中不应存在的兵器。
彷佛是暗夜化作粘稠的流质,又被苍白的火焰烧灼成型,在沐浴鲜血后才铸成的剑刃。
不详的漆黑长剑。
那剑实在是过于尖锐了,光是看着即将生成的外形,就令他墨镜下的双目感到一阵刺痛。
“我忘记与你说了,你的援助需是不属于非常识侧的造物……任何涉及超常能力的事物,在这场斗局中都是不应存在的。”
徐君义轻敲圆桌,尚未成型的利刃瞬时化作一片光辉散去。
超能力者面色如常,没因突然增加的规则而大动肝火:“我个人希望你能早点说清楚规则。那我就要这个吧,单兵作战用力场防护装置。这是没有任何非常识要素在内的,纯粹的科技产物。”
他再次将手伸向圆桌,可这回却没有任何物品从中出现。
徐君义不慌不忙地说道:“苍穹之都的高科技武器,在我这种在外生活的人眼中也同样不是常识范围中的物品。一场公平的争斗中不应存在这样违规的武器,这理所应当。”
青年讥讽地笑着:“常识?你究竟是以谁的常识判定的,你自己的?”
“这是我的显现,在其中生效的自然是我的常识……”徐君义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别想在公平决斗中钻空子,在我的规则下,一切违规的援助都是无法出现的。”
公孙策已经懒得评价这规则公平与否了,他集中精神,思索起可以使用的其他武器:“携带式精神控制仪。”
“违规。”
“小型等离子手炮。”
“违规。”
“生化·史来姆。”
“违规。”
违规,违规,违规……在巨龙崇拜者的一声声宣判下,公孙策构思出的所有武器都没能成型。灰发青年的脸色这时已很不好看了,徐君义索性变出张凳子,向他的敌人笑道:“别痴心妄想了,小子。你还不如干脆要把手枪。”
“切……!”
灰发青年一拳打向了圆桌,如此行径更让他心中有了定数。
徐君义在心中暗自发笑。
先前他一句句将规则补充完毕,就是为了让对手的心态更加失衡。而现在他的战术起了作用,当发现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获胜的办法后,当被剥夺战斗至今的最大武器后,这年纪不大的青年已失去了理智。
他太习惯这种表现了,超能力者也好,无常法使也罢,强大的超常能力往往是这类人心中最大的支撑。他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战斗本就是以能力战胜无能力,以强大的能力战胜弱小的能力,其中看不见人本身的强大,只能瞧见能力带来的不平等。
而一旦来到真正公平的决战场,失去了超常能力带来的优势,失去了技术与科技带来的从容,他们就不得不显露出隐藏在堡垒下方的弱小真身……那绝不是什么内心坚韧的强者,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心灵扭曲的弱者罢了。
超能力者焦虑地敲打着圆桌边缘,他的面前浮现出一个赤红色的机械拳套。
拳套有着格外夸张的半圆形护手,指关节的位置上有着5个小洞,一眼便知其中还有内置的设备。
公孙策快速说道:“多功能机械拳套,内置了照明、开锁、蜂鸣、定位功能,自带烟雾弹催泪弹各一颗,可以当做导弹一样发射出去对敌人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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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镜中年摇头:“勉强算是个能用的武器,只可惜你未说完所有,这依然是一种欺瞒。违反了这世界的规则,你就无法将其应用于战斗。”
“你刚刚似乎也没和我说完所有规则吧?”
“我之后与你说了,不是吗?”
公孙策死死盯着他,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眼:“这拳套可以填充细小金属,当做子弹发射出去。”
他该从哪找细小金属?
自然是破旧厂房中那些随处乱放的零碎玩意了。
“哈……哈哈哈!好,我容许了!”徐君义负手而立,大声笑着,“小子,你实在做出错误的决定了。你设置复杂地形,安置无用细节,费尽功夫也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却想不到我这显现的规则就专是克制你这等小聪明。真是白费心机,还不如挑把枪械放在手里!”
超能力者冷笑着说:“抱歉啊,我从来没开过枪,要了只怕也会变成你的助力吧。”
“你大可放心,你不会真正死去。你只会和我一样成为新世界的成员,那而时,你就会懊悔现在的所作所为……等待吧,还有十秒钟,决斗就将开始了。”
空无一物的空间飞速变幻,眨眼之间,两人就身处在破旧厂房的中央。
巨龙崇拜者的首领摘掉墨镜,摆出应战的架势。
“荒相法使,徐君义。”
灰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举起套在右手的拳套。
“超能力者,公孙策。
3……2……1!
最后的倒计时结束,束缚着两人的无形力量同时消失,公孙策立即启动了拳套中的机关,一颗烟雾弹从中射出,破旧厂房中瞬时弥漫起白色的烟雾!
“小把戏。”
徐君义单足踏地,勐得冲向位于他右前方的角落。在方才的准备时间中,他瞧得清清楚楚,那里是离青年较近,又离他更远的唯一一个堆积零件的地点。他早已料到开局的发展,超能力者必将扰乱视线前往此处,以此补充弹药发起攻击!
只可惜青年错误估计了双人的身体差距,他的行动远比对方想象得还要更快!墨镜男子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突进,他一脚踢散了地上的零件堆,回身一拳轰出!
“哦?”
铁拳破开雾气,却没有打中本应在此的青年。他的判断失误了?徐君义连出数拳,拳风吹散了稀薄的烟雾,令他终于捕获了敌人的身形。
公孙策消失在了破旧厂房的门边,他竟然舍弃了对己有利的地形,转而逃到了厂房外面!
巨龙崇拜者谨慎地护住身体,防备青年偷袭的同时,一步步踏出前去。
“小子,你只是在白费力气……这场地就如你设置的一般大小,你是跑不出这边界去的。”
他一面以言语打击敌人的士气,一面猜测那青年的想法。
这次的敌人瞧着不像是无谋的莽夫……即使在开战前心态已经不稳,也不应当在开始就乱了阵脚啊。
他警惕地走出厂房,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
徐君义的童孔放大了。
他刚好看到了灰发青年采取行动的瞬间,超能力者一拳砸破了一面玻璃。
位于车辆左侧的车窗玻璃。
安置在破旧厂房外的土黄色钢铁重物,建筑工地最常见的运输工具,砂土车的车窗玻璃……!
灰发青年表情冷静,行动果决,脸上哪还见得到一点焦虑与不安。他身手敏捷地跳进车里,二话不说便点火发动引擎,数十吨的重物轰鸣着开动,向着身穿风衣的男人发起冲锋!
“你!!!!”
“来啊,公平公正的一对一!”公孙策在轰隆作响的噪音中大吼:“百般武艺,此乃泥头车!”
第三十六章 秦秘传
被敌人的能力算计了,自己最强的武器被剥离了,即将面临的是一场限定规则的格斗战,在如此不利的前提条件下,自己应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想方设法钻规则的空子了!
拳套也好、黑剑也罢、包括厂房中的那些古怪设备在内,他所构想出的一切都是以避免正面格斗为最大目标的规格外手段。公孙策对自己的接近战技术有清晰的认知,不用超能力他连女大学生都打不过,与肌肉男肉搏基本可以和自寻死路划等号。
因此才要想方设法开动脑筋,面对蛮横的决斗就要以智慧和头脑取胜,而现在他所采取的手段无疑就彰显着他的智慧……重达20吨的智慧!
“来啊!我开泥头车创死你!!”
墨镜男人转头就跑。
“他X的公孙策,你竟在公平决斗中采取这般卑鄙的手段!!”
驾驶座上的公孙策以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嗓门喊道:“少来这一套!我不能用自己最大的武器,却要在你设置的规则下打你擅长的对决,不要脸到这份上了还真好意思说什么公平!”
徐君义跑向斜对角的方向,企图在泥头车起步慢,转向难的条件下先一步逃离危险区域。可他身后越发噪声大作,近在迟尺的危机感不仅没有消退反倒越来越大了!
他向后看去,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怎会——!”
土黄色的泥头车死死咬住了他,人车之间的距离缩减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快!超能力者的声音从破碎的玻璃间传来:“忘记告诉你了,这车是本地厂家生产的,在外面到底是对标什么车型你就靠撞击时的感受来推测吧。”
此时公孙策的姿势分外古怪,他用没戴拳套的单手握着方向盘,先前特意做出的机械拳套却正对着驾驶舱的后部。在徐君义看不到的角度,他手上的机械拳套向后方射出,赤红色的铁拳贯穿了驾驶舱与泥斗,没入到了泥头车运载的货物中。
砂尘混杂着漆黑色的颗粒在车厢里飘扬。
倘若墨镜中年看到了这一幕,他应当是能猜到些什么的。只可惜现在的徐君义忙于在工地中逃窜,却是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了。
“开渣土车撞人,你好胆!”
青年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你说过在这里输了也不会真正死亡,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寸阴斗局里无法说出谎言,这可是你自己的规则啊。”
公孙策一脚油门踩到底,全速开动的泥头车轰鸣着碾向前方!风衣男人知晓自己绝逃不过了。但听一声大喝,徐君义决绝地跃向半空,土黄色的车头擦过他的背嵴,眨眼间男人就消失在了青年的视野之中。
轰!
仅仅是被车头蹭了一下,这健壮的男人就如破布般飞向了空中!半个工地外的沙丘惊起漫天尘土,隐约可看见一个褐色的人形躺倒在其中。
他必然已失去战斗能力了……任谁看见这场面都会这样想,即使连车祸现场都未看过,常人也会这样想的!
“……”
可公孙策却转了个方向,开动车辆继续撞去。
手中方向盘的触感依旧真实,填充完毕的拳套也在刚刚回到了他的右臂,这一切都说明两人的决斗还未结束。荒相法使应当是以肉体强度自傲的,显现境的徐君义怎可能会这样简单就被干掉。
会是如星人一样的异化?还是像提尔洛斯一样变成了怪物?没有情报的他做不出过多推测,只能依靠手中为数不多的武器继续战斗。
泥头车轰轰向前,灰发青年漠然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男人:“来,再创一次。”
“你做不到了……可恶的小子,你以为我徐君义束手无策了?你以为我会任你欺辱吗!”
“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喊声似乎也没什么大碍啊,不是没有任何超常能力了吗?靠着荒相法使的身体素质打近身战,谁欺辱谁啊,先把我超能力还回来再说这话。”
巨龙崇拜者没再回话。他看不清那男人脸上的表情,但从那人粗壮的喘息声来看,此人的情绪已远远偏离了平静……他已真正愤怒了呀!
“喝啊!”
健壮男人甩下风衣,将其丢向前方。褐色的风衣罩住了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遮蔽了公孙策的大半视野!灰发青年用拳套砸碎玻璃,将风衣扯进车内,他勐打方向盘,企图用车辆侧方撞向对手——
“!”
公孙策察觉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断。他本以为那男人会借风衣遮挡视野,自身飞扑向前,因此才特意让车辆在方才打转,让驾驶室避开他的攻击方位。可他现在却发觉到,徐君义并未如他所想的一般凭肉身攻击……恰恰相反,那男人就站在沙堆中没动。
只是他的手中比方前更多了一件武器,那是一捆堆在空地上的螺纹钢筋!
徐君义如挥舞球棒般将钢筋抬起,口中大吼道:“秦秘传!”
“这你都会?!”
秦秘传,某个武斗派家族的家传武学,秦芊柏小姐正儿八经打架时才会用的要命的招式。
听见这三个字的青年立即放弃了继续开车的念头。他一脚踹开副驾驶的车门,从远离对手的方向飞扑而出!
“贯山!”
下一个瞬间,粗壮的钢筋自侧方的车门突入,生生将驾驶室刺了个对穿!无人操控的泥头车随着惯性向前撞去,徐君义踩着钢筋跃向车顶,在居高临下地找到那可恶敌人后,便狂喝着从上方跃下。
“沉陆!!”
不用亲眼目睹威力,青年也能从招式名想象出那会是多劲多勐的一拳!公孙策下意识地在地上打起滚来,这狼狈不堪的举动救了他一命:他只被钢拳砸地的余波震得飞起,却逃过了被打成两截的厄运!
巨龙崇拜者狂怒下的一击在工地中打出了一个深坑,力量扩散带来的冲击波在坑洞周遭印出了一圈圈圆形纹路。徐君义缓缓站起,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青年:“来啊,小子。看你能再耍什么小聪明。”
公孙策撑着膝盖,从地上起身。他注意到巨龙崇拜者的嘴角有着斑斑血迹,其站姿也不像先前一样稳定,隐隐显得虚浮。泥头车的奇袭绝不是白费力气,徐君义必定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不然他是不可能躲过方才那一拳的。
“让我想想……对了,简单的激将法如何?你身为帝国官方的无常法使,总也该是有官职在身,懂得护国安邦的道理,如今不光抛弃职责,追寻邪龙,更是以能力袭击我这平民百姓。做出如此可耻行径的你,也不知是否对得起年轻时的自己。”
徐君义正待挥拳上前,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你怎知我是……”
超能力者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连推理都算不上,只是简单的排除法罢了。你徐君义听名字就不是秦家的成员,却会用他们的技术,那不就只能是从秦家人身上学来的。而若没有官方背景,你从哪才能接触到秦氏的教官?要说这能说明什么……我猜让你走上今天这条道路的缘由,是十年前的苍穹之灾吧。”
“……”
中年男人放下了拳头。
在听见苍穹之灾这个词的时候,这男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或许是因为他有绝对的自信能解决眼前的学生,又或许,他是想听听对方做出如此结论的理由……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不慌不忙地说到:“要说近年来震撼世界的龙灾,除了三年前的王国崩坏外,也就只剩下十年前的苍穹之灾了。身为帝国官方人士的你接触到后者的可能性无疑更大,显现境的你受到邪龙影响的时间应当也比同伙们更长。你是在支援若水城时受到了苍穹之灾的影响,我说的对吗,徐君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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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错了。”
中年男人松开拳头,注视着自己的掌心,“我是土生土长的若水城人……在那年初回老家探亲时,我亲眼目睹了她的降临。”
本想说些什么的超能力者沉默下来。
习惯性地,他想表达自己的歉意,可他随即想起眼前之人是企图在苍穹之都令悲剧重演的恶徒。
最终,他轻声说到:“抱歉……但你也应当能明白,我为何要阻止你。”
中年男人冷厉地答道:“从你的道歉,就能看出你的无知与浅薄。你以为我的家人死去了?他们本应成为新世界的住民,在神明的光辉下享受永恒的时光……是帝国毁了这一切。”
徐君义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像是被沉重的回忆反应到了现实之中,令他的身躯也为之凝滞。
“当我来到这座城市后,我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十年前苍穹之龙的悲鸣依旧在我的耳旁回荡,可这座城市无知的人们却丝毫不觉,他们踩在神明的肩膀上,就像蚂蚁践踏着巨人的头颅。”
“他们甚至将神明的身躯改造成了这般模样!”他重新攥起拳头,像穷凶极恶的勐兽一般扑来:“是永光帝国杀死了神明!是凡人的无知,残害了我的家人!!自以为是的小子,你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吗?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残害生命的刽子手!!”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男人的身体停在了原地。
本应击打在青年面庞上的拳头,被赤红色的铁拳阻拦在了半空。
“活生生的人类变成没有肉体的雾了,变成和石头结合在一起的塑像了……你将那种模样称为永恒?你敢将阻止它们的英雄,称作刽子手?”
公孙策死死抓住了男人的右拳。
“闭嘴吧,徐君义。”
此刻,青年感受到了真正的愤怒。
远远胜过与提尔洛斯战斗的时候,远远胜过和面具男人交涉的时候,自心而生的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地向这男人挥出拳头。
“滚开——!”
徐君义的膝盖击中了他的腹部。
“少在那里自说自话了!从巨龙现象中生还的,不只有你一个人!!”
与此同时,狂怒的青年将拳头砸在了敌人的脸上。
第三十七章 幻梦与真实
“——!”
青年的身体被打得高高飞起。
公孙策做出了太过莽撞的决断。
按照在战斗开始前定下的作战计划,他本想做的是以言语刺激令敌人丧失冷静,再在尽可能维持距离的状况下,利用拳套中的弹药削弱敌人的体力。
没错,尽管未曾接触到厂房中的零件,现在的他也已经有了弹药……可现在,一切准备都落了空。
被怒火灼烧心灵的超能力者丧失了冷静。作战计划,事先准备,那种事情统统抛去一边吧,现在的他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拳头砸在敌人的脸上!
“咳啊!”
理所当然的,徐君义不会站在原地挨打。在拳头打歪男人鼻梁的同时,他自己也为这莽撞攻击付出了代价。公孙策的腹部受到了敌人膝盖的直击,过重的力量破坏了他的内脏,让青年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
“愚蠢……!”
赤色的血液喷向了男人的头颅,徐君义向侧方逼退,企图闪过这手肮脏的障眼法……
可徐君义没能闪过眼前的污血,反倒离其越来越近,因为他在此刻受到了禁锢。公孙策的拳套死死抓握着他的右拳,在青年向后倒下的同时,徐君义的身体也被连带着前倾!
“啊——!混账东西,你给我放手!!”
在这出乎意料的发展之下,中年男子的半边面庞被泼上了一层污血,血液从他的眼角流下,遮蔽了其半边的视野。
依靠着拳套的支撑,灰发青年虽是身受重伤,但总归还未直接倒下。他狼狈不堪地喘息着,说道:“给我把话收回去。我不许你侮辱那些与邪龙战斗的人……我不许你侮辱保护大家性命的英雄!”
“你便是真正的无知,真正的什么都不明晓!”
拳头砸向腹部。
“如果无人阻拦神明,就不会有人真正死去!”
拳头打向心口。
“正是无知的你们阻拦了新世界的降临,我的家人才会死去——啊!!”
拳头轰向面庞,而后,他的手腕狂怒的青年死死咬住。
啃咬。这是正规格斗中绝不会出现的招式,除其攻击方式不雅外,也有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的因素在内。若未能咬到喉咙等要害部位,凭普通人类的牙齿,能带给对方的也只是有些疼痛的轻伤罢了……就连在街头干架的小混混,也少有靠咬人伤人的吧!
而此时青年却就这样做了,牙齿咬入腕部,令他的对手发出痛嚎。徐君义甩开右拳,左腕发力,将这敌人拽向半空。
“给我滚——!”
不料公孙策紧闭双眼,竟顺势以头槌砸来!他的额头撞在了徐君义的鼻梁上,镜片在激烈的碰撞下碎了大半,玻璃破片如刀般刺入两人的面孔!
中年男人狂怒地吼道:“混混打架的伎俩!”
“混混都比你这个曾经的帝国官员……”公孙策扬起脑袋,再度撞去,“懂什么叫信义廉耻!!”
在第二次的碰撞中,他的眼镜彻底变成了碎片。中年男人鼻血直流,他自己的脸上想必也会是肮脏的一片,又一拳砸中了他的胸口,令青年忍不住再度吐出血液与被打掉的牙。
“呼……呼……”青年痛苦地喘着粗气,“你的家人已经死了……就算你能把邪龙再度招回,你的家人也回不来了……!”
“……闭嘴。”
视线变得模湖。
能听到男人的声音,能辨识出对手的躯体,但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实在是过于莽撞的行动,过于无谋的攻击。
换做大哥在这里都会骂他的,爱丽丝小姐或者秦小姐也会叱责这种无意义的战斗方式吧。
但是,只要是人就总会有无法退让的东西。
是为了什么才在这里战斗的,是为了什么才奔波至今的。
不正是为了不让悲剧再度重演,自己才会站在这里吗!
因此他坚持着说道:“巨龙不是神明!十秒前死去还有办法挽回,十小时前死去还有可能祈求奇迹,而十年前逝去的生命,早已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性了!”
哪怕发出言语这一行径对于此时的他就像在胸腔之中刺入刀刃,他也不顾一切地向那男人大吼。
“就算是创界法使也不行,就算是世界第一也做不到!!”
徐君义狂叫着竖起手刀,噼在了他的右臂上。
“他X的我让你闭嘴啊!!!”
小臂从中段弯折,人类的躯体就像橡皮泥一样滑稽地弯曲着,不用想都知道骨头断了,再来一击的话恐怕手臂就要真正被撕裂开了。
到了眼下的地步,疼痛反而成了能被忽略的要素了。人类在专注于一件事物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忽略其他的影响。就像两位对弈的棋手会忽略棋盘上飞舞的蚊蝇,就像沉浸在书中的学者会忽略周遭的杂音,对于现在怒火冲天的他而言,疼痛也成为了能被情绪按捺的事物。这种状态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他会在半分钟后由于痛觉的来袭而倒下,还是在一秒钟后就因体力不支而败亡?
不能去思考这些,公孙策告诉自己,在赢得胜利前思索败北的人,就必将会在战斗中失败。已经做出了决断,已经开启了战斗,现在就不是后悔和反思的时候……要去思索的,是怎么才能赢。
“给我松手!!!”
手刀再度斩来,倘若这一击命中,他的小臂必然会断成两截。手掌部位不可思议地还保留着知觉,公孙策松开拳套,瞄准了眼中模湖的人影:“催泪弹。”
拳套内置的催泪弹发射,青年借助发射时的反作用力避开手刀。
可即使半边视野受限,这男人也没被催泪弹的突袭击中,银白色的弹药还未引爆就被拳风轰向一侧,只在原地留下了少许刺激性的白烟。
“你为何就是不明白……你们这帮无知的蠢货为何就是要在那里自以为是地阻止我!”
徐君义高大的身躯从白烟中走出,失去眼镜辅助的青年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只能从那如野兽咆孝般的话语中体会到对手的疯狂。
“我将召唤的是琉璃之龙,她的力量能带来一切!她是真正无私而善良的救世主,她会重新创造出所有!我能见到离去的家人,你也能重新寻回你丢失的人与物,在空华的世界中,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巨龙现象能带来幸福,就连身在苍穹之都的他也从未听闻过这般说法。
那恐怕是他从巨龙身上得到的知识。
是这个男人对于巨龙的理解,是支持他迈步向前,直到今天的心灵支柱吧。
在寸阴斗局中的两人无法说谎,他所说出的无疑是真实的言语。
——是这个男人相信无误的真理。
只是,只是。
与他为敌的灰发青年,同样是巨龙现象的生还者。
他的记忆中也有着关于巨龙的真相。
公孙策亲眼所见的,绝对的真实。
“我不知道你从苍穹之灾中获得了什么。”青年用拳套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
“但我要告诉你,三年前在王国夺去最多性命的,就是你所祈求的琉璃之灾!”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什……”
青年痛苦地挖掘着自己的记忆。
他跨过了梦境中的灰色雾气,跨越了人类血肉消融后化成的灰雾,来到了王国崩坏的终曲。
在逐渐散去的灰雾中现身的,三首十翼的金色巨物。
由其身下向四方延伸的,如琉璃般晶莹透彻的晶体。
以及,被结晶包裹后,与地面、石块,木头融为一体,变为可怖又美丽的凋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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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亡的生命。
“都死了!要么变成了无智的塑像,要么在倾倒的建筑下和晶体一同碎裂,被琉璃同化的所有人全都死了!”他叙说着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身体的内部迸发出另一种情绪,与肉体的损害无关的,精神上的痛楚,“被琉璃之灾侵蚀的瞬间,人类就永远失去了生命!我们一个人都没能救到……一个人都救不回来!!!”
徐君义呆滞地站着。
“不可能……你这诡诈的小子,你是在诈我……”
就像在万丈悬崖边一脚踏空一般,他此刻产生了如失重般的感受,心灵像是在往无底的深渊中下坠,一直向下,看不到尽头。
这感受是什么了?这十年间他一直跟随着心中的神明,心中从未有过这等感触,那究竟是什么?难道是恐惧?
怎可能!琉璃之龙乃是真正博爱而伟大的神明,这是他在十年前看到的真实。她的力量会让人类成为没有痛苦与悲伤的永恒生命,在她的世界中,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祈求的一切事物。
他徐君义有什么理由害怕,他怎会相信这小子的谎言了——
“忘了吗,徐君义。寸阴斗局是你的世界,我无法在这里说出谎言!”
是了,他想起来了。
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这是他的荒相显现,一个公平的斗技场,其中……
不允许任何的谎言存在。
“不可能。不可能……是你产生了幻觉,是你在他X的做梦啊!”
一定是这样了。没有其他可能。他奋斗至今的目标,令他努力至此地步的神明,怎么可能是虚假的……!
“绝不可能!!”
连招式都算不上,连技术都算不得,一个绝望的男人挥舞着拳头,想要一击打散白日生幻梦的对手。
超能力者向他抬起右拳,赤红色拳套正对着他的身躯。
“砂弹。”
下一个瞬间,在不存在枪支弹药的斗技场中,中年男人的腹部被漆黑的弹丸贯穿了。
第三十八章 死斗
公孙策的机械拳套可以填充细小金属,作为子弹发射,这是在开战前双方就已心知肚明的情报。
正因如此,巨龙崇拜者对其才没有丝毫防备。他早在开战前就检查过场地,能充当弹丸的材料全被放置在厂房内部,开战之初就闯到工地中的青年根本没有填充弹药的手段。
现在他却被子弹击伤了。先前被砂土车撞击产生的创伤在此时一同爆发,令这男人吐出一口血来。
“咳——!”
换做在现实世界当中,身为荒相法使的他绝不会因这等程度的攻击就受到真正伤害,可偏偏这里是他自己渴求的世界。寸阴斗局的规则同样大大压制了他自己的力量,此刻的徐君义虽也有着远超他对手的肉体,却也会被以往毫无威胁的手段击伤了!
是青年的无稽之谈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他徐君义才会被这般可笑的攻击伤到。是了,道理如此,可他怎也想不通的问题在于……
徐君义恼怒地大吼:“你从哪里拿到的子弹?!”
“哪里?不就在你方才砸烂的车子里吗。你似乎没注意到啊,那辆泥头车运载的货物中只有一部分是遮掩用的建筑用砂……”
灰发青年伸出手来,在地上抓起一把砂石。
徐君义看着沙砾从他颤抖不已的手中掉落,土黄色的沙砾中混杂着漆黑的颗粒。
将铁矿粉碎后获得的,可用于混凝土配重的铁砂。
“这是——!”
公孙策习惯性地想推下眼镜,只是现在他的镜框都已变成了歪曲的金属,而他自己也快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是铁砂。零星几颗沙砾起不到什么作用,数量多起来后就能当做填充拳套的弹药了。这不是陷阱,只是你未能注意到的,环境中本来就有的东西。”
丢失了清晰的视界后,敌人在他眼中只剩下了一个大概的人形。
最多只能看清楚衣物的颜色,再细致些的细节就看不清晰了。刚刚的两发砂弹能击中,除了那男人因丧失理智而露出破绽的原因外,也得感谢自己运气不错吧。
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算得上是好处。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就能让他更无心里负担地说出挑衅的话语。
公孙策笑着说:“你后悔了吗?没想到还能钻这样的空子,早知道就不用显现了,应该用其他的能力和他们战斗到底,你现在是在这样想?”
他狼狈地笑着,难看地笑着。
“你大可放心,你的决定没错。也就是在你所谓的公平对局中,你才能战斗到现在……咳!”
即使说话时喷着鲜血,即使自己满面血污,也要向敌人展露自信的笑容。
“换做是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真正战斗,你早就已经被我打倒了!”
巨龙崇拜者的首领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孝。
“我不会再听你一句胡言乱语!!!”
魁梧的男人冲向前方。
公孙策站立在原地,射出第三发砂弹。
铁砂弹丸飞到中途就被男人一拳打散,黑色的沙尘弥漫在空中。
“该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来了,徐君义。”他的口气像是挑衅,又像是劝说,“咳……你自顾自地相信着自己的道理,却不愿睁开眼去看看摆在你面前的现实!”
“你这连无常法都未修习过的小子又懂得什么!”
第四发砂弹在近距离下发射,被徐君义轻松回避。
中年男子抬腿踢来,他在地上狼狈地打滚,勉强躲开。
“能力的载体是决斗场,寄托的愿望是公平决斗,可从头到尾制定规则的又只是你自己。靠肉搏打赢了对手就能让他人听从命令?少说胡话了,这不过单方面的暴力威胁罢了!你的斗局里根本就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公平,只有你对超凡能力的厌恶,与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住口!”
第五发子弹没来得及发射。
徐君义抬起粗壮的右腿,脚尖踢向了他的头颅。
他不得不以双手护住面庞,理所当然的,青年被这一脚踢到了数米之外。左臂的骨头应当也断了,这下连搀扶着右臂发射子弹也做不到了。
人类的肢体原来能折向这样奇怪的角度吗?真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也还能想到这种事情的自己,脑袋里的某处大概也出了问题。
“对手运用头脑夺得了优势,就将其叱为小聪明!被指出了心中真正所想又无话反驳,就像个孩子一样让人闭嘴!为什么你会狼狈成这副模样?”
青年依旧在述说着,关于他所见到的能力,关于他眼中的敌人。
“因为你自己也早就清楚了……你比谁都明白自己的显现世界毫无意义,正如你心中清楚,就算把巨龙召唤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得救的事实!”
“他X的我让你住口!!!”
一脚扫来,公孙策像破布一样飘向空中。
“给我死!给我死啊!!”
又是狂怒的一拳砸出,青年的身躯砸进了几米外的沙堆中。
暴怒的男人未曾用上任何技术,这不过是凭借身体素质击出的,纯粹的暴力罢了。而这力量也足以令人类死亡,至少也会失去意识,如此沉重的击打下,他的敌人没有任何理由不倒下。那青年早该死去了。
“呵……你这拳脚……还没女大学生打得痛啊!”
“……!”
违反常理。
不该发生的离奇事件。
伤痕累累的灰发青年,早就应该死去的灰发青年,连支撑发力的双臂都已折断,不该存在任何反抗力量的敌人。
再一次站了起来。
徐君义忍不住大喝道:“你已经没有赢面了!”
“是吗。”
“你输了!”
“是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要阻拦我!!”
活像是被风一吹就要倒下了,像是连下一口呼吸都快要无法进行了。
即使如此,青年也还是站着。他拖着软弱无力的双臂,一步步磕磕绊绊地走向敌人。
他开口说着些什么,声音轻到几乎要被风声没过。
“……就算我在这里失败了,事情也不会有太多变化吧。”
“你?!”
“爱丽丝小姐还会和你再打一场……她输掉了,还会有时雨君做你的对手,秦小姐说不定也会来,还有那个讨人厌的男人……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在暗中伺机而动的人,出于某些意图,不打算参与这次事件的人。”
一步步迈向前方。
走向无法战胜的敌人。
“苍穹之都还有很多很多人,总会有人来阻止你的……但是,万一他们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没能赶得及该怎么办?你说过在这斗局中失败的人就要听从你的指令,我可是很强的……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在我能力的协助下,你真的成功了……这座城市的人们,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说到底,他本来就是为了“巨龙召唤”这万分之一的概率而踏入了混乱之中。
现在也是一样。
为了不让万分之一的概率成真,仅为此一事,就只得让他赌上所有。
公孙策坚定地说着:“我无法目睹如此多人失去性命,哪怕那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所以我一定要在这里阻止你……哪怕在这里输掉将在现实中也一同死亡,我也会赌上性命阻止你!!”
中年男子哑口无言。
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想法远远偏离了常识的界限。相较于祈求神明降临的自己,眼前的敌人反倒显得更加疯狂。徐君义想起了对手的身份。公孙策是超能力者。他过去曾听人说过,拥有超自然能力的青年们即使表面上表现得再平常,其内里都是与正常社会无法相容的异常者。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世人的偏见,现在他真正相信了这说法。他明白了,在那青年的世界里,只有死亡才等同于失败,哪怕还有喘气的力量在,超能力者就会再一次站起,挡在自己的前方。
“好。”
于是巨龙崇拜者的首领紧握拳头,积蓄力量。
“你去死吧。”
他要再一次使用自己习得的秘技。在身受重伤的状况下调动体内的力量,会令他的伤口扩大,令伤势加重,可这男人此刻已抛开了所有顾虑。他无法再忍受这般如施虐的战斗,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对手击杀,一击毙命!
“呼……”
公孙策苦闷地喘着粗气。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
令他忘却伤害的,如幻梦般的感觉正逐渐消失,被遗忘的疼痛感则被一点点取回。
能在对手面前支撑到现在,已经称得上是意志力造成的奇迹。再来一击,再受到一次伤害,就真要死了。
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牌了。
还有机会吗?青年对自己发问。还有能将这张牌打出来的机会吗?他找不到。甚至,现在他的手臂也都折断了,连将牌打出的力气都没有了。
思考的同时他也在向前走着,两人间的距离约为2米,他依稀能瞧见对方出拳之前的动作。不知是否是濒死前的幻觉,他觉得那姿势很眼熟,彷佛自己就在不久之前,还看见过一模一样的动作。
判断攻击的前兆要多少有多少。他想起了某人说过的话。而在那之后,该做什么?知道了对方将作出的攻击后,自己的行动……
“……”
脑中萌生了一个想法。顾不得思考可行性,他调用全身上下所剩的所有力量,将连计划都算不上的想法付诸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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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秘传·隐打!”
巨龙崇拜者轰出了决胜的一击。这是他过去曾学过的最为深奥的武学,将力量打入对手的体内,令内脏与骨骼尽数粉碎,破坏身体内部的杀伐拳术!
这一拳就将彻底粉碎公孙策的生命,让这个令人厌恶的敌人再也无法站起——可就在拳头击出的瞬间,状况突变!
徐君义的拳头擦着衣角经过,像是在路途中被绊倒了一样,青年的身体倒向前方。
隐打落空,青年的肩膀撞向了男人的小臂。这无力的攻击没给徐君义造成任何损害,只是让公孙策的身体转了个方向。
让他带着拳套的右手,刚好对着徐君义的心口。
“重光拳。”
巨龙崇拜者的眼中映入光芒。
由赤色拳套的后方迸发的,闪烁的光火。
在最近的距离下,避无可避的方寸间,公孙策的拳套脱手而出,砸入敌人的心口,赤色的闪光带着男人的身躯飞向空中!
超能力者被发射拳套后坐力推倒在了地上,现在的他真没有一丝气力了。
“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了……”灰发青年望着满是沙尘的天空,“这玩意是能当做导弹发射的。”
工地的另一头传来重物落地的轰响。
被泥头车撞击,被砂弹贯穿腹部,再被足以击穿保险库大门的飞拳砸中,若是这一套下来还未能战胜对手,他也没其他办法了。
公孙策在沙地中缓缓地呼吸着,宛如进入梦乡前的迷幻感来袭,他却不敢闭上双眼。
不知是过了数秒,还是经过了数分钟。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发觉身侧的环境褪去了颜色,身下也失去了砂石的触感。
公孙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祸福无定寸阴斗局,胜者,公孙策。
第三十九章 终局
“哎?!”
爱丽丝·艾达尔忍不住发出了惊奇的叹声。
超能力者用能力攻击,自己转移到敌人的影子里刺出短箭,双方同时开启了奇袭……
战斗本应以这样的方式开启。然而在巨龙崇拜者用出他的显现后,事态就向着无人能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她的短箭刺在了空处,风衣男人和超能力者同时消失了。
是敌人的无常法。爱丽丝迅速做出判断,某种她尚不知晓的机制令两人从现实中离去,从显现的名称粗略推测,那极可能是开启强制决斗的能力。
“哎……?”
蓝发女子眨了眨眼。
只是眨眼般的功夫,巨龙崇拜者和超能力者又同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要不是他们的位置相较之前发生了改变,爱丽丝简直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前一刻还状态完全的风衣男子仰面朝天倒下了,毫发无伤的公孙策用双手撑着膝盖,正在原地急促地喘息着。
决斗结束了?超能力者赢了?瞬息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令她感到迷惑。
爱丽丝快速走近两人,警觉地问道:“什么情况?”
·
折断的双臂,破裂的内脏,从四肢百骸袭来的痛觉,这一切都消失了。
他的眼镜没坏,正好端端地摆在脸上,视野与平时一样清晰,能看到那男人的表情。
“什么情况?”
青年听到同伴发问,他顾不得回应,在找回语言能力的第一时间对巨龙崇拜者说道:“不许做出任何行动。”
“……”
徐君义躺倒在地上,一言不发,连眼都没眨一下。
超能力者紧接着说道:“只允许说一个词,告诉我你打算用来召唤巨龙的物品或方式是什么。”
中年男子干涩地回答:“幽冥之龙的眼童。”
“只有这一个吗?”
“只有这一个。”
“在哪里。”
“在我的右手中。”
“张开右手,然后不许再发出任何声音。”
徐君义缓缓张开了右手。他绝不愿意听从敌人的吩咐,可在斗局中输掉的却是他自己……寸阴斗局的力量将这男人牢牢束缚,今日之内,他再也无法违抗胜者的指令,也再无法对胜者造成一点妨碍了。
巨龙崇拜者满是老茧的手掌中躺着一个玻璃珠。
黏在木头碎片上的玻璃珠,像是什么手工艺品被砸坏后的残片。
“……!”
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公孙策忘记了呼吸。他绝不会忘记这玻璃珠的意义,他也绝不会忘记自己见到这东西的那一天。
自从三年前的事件结束后就未曾离去的噩梦,每次出现都会提醒他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灰雾之中的七座钟塔,跃出钟盘的木头鸟,因此而降临的幽冥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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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刻开始,事态真正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鸟的叫声在脑中回荡,过去的回忆又在脑中浮现出来。不需要任何专家的确认,他也能知晓手中之物的正体。这正是三年前那只木头鸟的眼珠。
幽冥之龙的眼童。
青年握紧了玻璃珠,木刺扎进手心,刺痛感将他从思绪中唤醒。公孙策转过身来,向一脸迷茫的猎人说道:“结束了,爱丽丝小姐。我战胜了巨龙崇拜者,最关键的触媒也找到了。”
爱丽丝看向倒地的男子,又看向超能力者,如此重复了两三次。
“——真的假的?!你单挑战胜了一个显现境的荒相法使?!”
然后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他的无常法应该比较特殊。祸福无定寸阴斗局的效果,是在迷之空间强制进行的一对一近身战决斗,双方均不能使用超常能力。实在是有够不利的对决,我一番苦战后好不容易才取得胜利。”
“没超能力都打不过你这家伙好废啊……”
“还请称赞我智谋过人。刚刚那场打得着实惊险,要不是对方中途失去了理智,现在的场面可会很难看的。”
仔细想想。
如果在方才的决斗中失败,必须听从指令的败者就变成了自己。
如此一来,就会变成公孙策与徐君义联手攻击爱丽丝的战局。怎么像都是过于糟糕的盘面,幸好是他赢了。
猎人晃了晃脑袋,看上去还是对目前的局面感到困惑:“这个等会再说,先办正事,你说的媒介是指……?!”
话还没说完,猎人便抬高了声调。超能力者向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漂浮在这片空间正中的圆球正以出奇快的频率闪烁着绿光。
在空中游荡着的巨龙虚影前仆后继地冲向球体,化作莹绿色的光点融入了疑似巨龙心脏的球中。当所有的虚影都消失后,球体四周的管道也纷纷与核心脱离了。宛如星球般的巨物离两人越来越远,它撞向了空间的尽头,被富有生物质感的墙壁吞没,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这壮观的景象总共也才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就宣告结束,超能力者和猎人只来得及往前走了两步,绿色的星体就从他们眼前离去了。
两人面面相窥。
爱丽丝试探性地说:“……紧急防卫机制?”
“怪不得苍穹之都的大人物们能悠哉地观望,怎么看方才的仪式都是需要龙的心——我猜它是心脏——才能举办的。结果这帮人居然能把这招藏到现在。就连我也无话可说了。”
公孙策苦笑着说:“看来是到刚刚才终于做出了紧急决策,以某种损失为代价隐藏了龙心吧……这可真是,根本就是帮大人物们打白工了啊!”
爱丽丝还望着龙心消失的方位,似乎是被苍穹之都高层的做派深深震惊了。
他笑着摇头,心想,这样也很好。
一切都在大人物们的掌控之中,他的担忧果不其然只是多虑。这次的事件说不准让他不认识的某人得到了好处,他辛苦奔波了半天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中途做的保险也全没用处。
但是,巨龙不会在苍穹之都现身,徐君义等人的狂想终究也只是幻梦。
这座城市的住民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一个平常的夜晚。
这就很好。超能力者满足地想,这就足够了。
本市的官方做出处理,就代表三国的高层也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其他专家来抢玻璃珠的概率不大了。这样一来,手中的玻璃珠就得交给某个令人厌恶的男人处理,这方面的事他还得想办法跟爱丽丝解释一下……不过在此之前,辛苦了一天的两人也该先休息休息了。
从地底出去之后找个地方吃宵夜吧,在离别前好好聊几句,戴面具的大小姐说不定也会来,正好把他欠的甜品一并请了……等明天再想办法和严契一起解决自己的事情……
超能力者松了口气,他终于能从持续了整整半日的紧张感中脱身了。
公孙策招呼着同伴:“走吧,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无奈地叹气:“搞什么啊!偏偏巨龙崇拜者的首领是这种能力,偏偏这时才告诉我那东西是能被快速转移的,这种最后关头才上演的无关紧要的大魔术实在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完全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提前做好了决战准备,结果对方的能力是强制单挑,之前都快被灾厄将至的危机感压垮了,最后才知道一切都尽在高层掌控之中。
虽说过程永远比结果更重要,但这样的结果也着实令人无语置评。
公孙策耸了耸肩,说:“不妨往好的方面思考,结果好就没问题。”
“嘛,算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结果好就没问题!”
爱丽丝回过身,向他欢快地笑着,“这件事总算结束了,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她伸出手来,像是要与同伴击掌庆贺。
“说得没错……”
公孙策笑着抬起右臂。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爱丽丝的手掌越过了他的手臂。
从露指手套中探出的指尖碰触着青年的胸膛。
尖锐的指甲刺穿了衣衫,刺破了皮肤,手掌深入体内,捏住了不断跳动着的鲜红的血肉。
而后。
爱丽丝的手臂贯穿了青年的胸口。
“……啊。”
他呆滞地站着。
温热的液体从口中流出,鼻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思维的运转在此时变得迟缓起来,这是不知何人的能力影响吗。
青年一时间未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应当会告诉他什么的,青年恍忽地看向与他面对面的女子。
她脸上的笑容与平时一样,不怎么从容,但却友善,值得依靠。
“接触不到苍穹之龙的心脏,就只能用你的代替了。毕竟,这就是你们超能力者被称为不定时炸弹的真正理由啊。”
蓝发女子抽回手臂。
好像有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从体内消失了。
公孙策注视着她的手心,被血液染红的手套中央,躺着一团缓缓跳动着的血肉。
他反应过来。
那是自己的心脏。
“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一步吧。”
就像两人达成一致时那样,就像战斗结束后庆祝胜利时那样,猎人向他展露美丽的笑颜。
“真的,真的是,谢谢你了,公孙策!”
无法理解。
到底发生什么了。
刚刚还在思索着,要不要邀请她在之后举办庆功宴。
猎人不是什么好工作,拿到一大笔报酬后趁这个机会转行也不错啊。
这样她就可以买自己想住的房子了,也可以过上更好的,安全的生活了。苍穹之都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如果爱丽丝小姐打算在这座城市久留的话,还可以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她是个好相处的人,大家在一起聊天也会很开心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结束之后,会变成这样?
“爱丽丝……”
困惑与迷茫在身躯中空转了几圈,找不到任何解答,因而转化成了怒火。
“爱丽丝·艾达尔!!”
狂暴的念动力在地底空间中引发了暴风。
用尽最后的力量,他向曾经的伙伴射出无形的尖刺——
“下位者的能力无法将我触及。”
像是在叙述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她平澹地说着。
公孙策最后的攻击就在这一声宣言之下,没有声息地消散了。
青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
他在最后一刻想到,心脏是超能力者的力量源泉……
不是寸阴斗局中的胜负,而是现实生活中的实战,他真真切切地受到了一击毙命的损伤。
没来得及再说出一句话语,灰发的超能力者倒下了。
他趴倒在地,用涣散的目光仰望着曾是伙伴的猎人。
“临别之前,说些让你开心的事情吧。之前约好的,在一切结束之后,我就告诉你自己真正的名字。”
他看到那头秀丽的蓝发褪去了颜色,变得犹如暗夜般漆黑。
爱丽丝以手拂过自己的面庞。她的五官发生了微小的变化,眼童也变为了黑色,看上去与先前完全不同。现在的她看上去优雅又宁静,像是位适合在图书馆出现的文弱女子。
他曾见过这张脸。
在哪里,究竟是在哪里?意识涣散前浮现出的最后的碎片,那是在某起新闻中出现过的照片,零岛东部发生的特大血桉,令时雨研究所全灭的事故……
黑发女子弯下腰,从他的手中拿起玻璃珠子。
她对公孙策轻声说道。
“我的真名是时雨零。”
她抬起身来,一撩长发,背对着青年离去。
只留下最后的话语,在没有生机的空间中飘荡。
“永别了,超能力者。”
第四十章 琉璃之灾
哒,哒。
轻快的脚步声在地下空间中回荡,皮靴踏过流淌在地的鲜血,溅起赤色的飞沫。
“真可笑,已经掌握最上级的共鸣源和撕裂境界的能量,却还浪费时间做无用功……你连自己绘制的阵法有何意义都不知晓。”
时雨零越过了超能力者的尸体,来到了地底空间的正中央。
因败北而动弹不得的巨龙崇拜者躺在地上,看着那双皮靴一步步走向他的前方。
现在的他拥有意识,能够思考,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称得上是全世界最好的听众。
“巨龙之间也存在种类的分别,你所绘制的阵法,是从苍穹之龙的残念中得知的吧……呵,那怎可能召唤出琉璃之龙呢?”
白暂的手指将玻璃珠从木片上拿下。
她打量着这颗劣质的珠子,满足地笑着。
“本应早早退场的我,居然真的走到这里了。回想起来,简直如同梦境。”
因自己的好运而欣喜。
因自己的成功而满足。
口唇中吐露出热切的气息。
黑色眼童中满溢着的,是对己身的爱恋。
一切都向着她所祈愿的方向发展。
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梦想,人类求而不得的力量,永恒的光芒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如今终于大功告成。
短暂的,连数秒钟都不到的时间中,时雨零情不自禁地陶醉在了回忆里,回顾着自己走到这一步的点点滴滴。
·
王国的猎人爱丽丝·艾达尔,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那只是一个方便好用的假身份罢了。
借助官方人员的情报网,她能轻松地得知对时雨零的缉捕进展。
以官方人员的身份,她也能天然打消他人对自己的怀疑。
倘若饰演角色的演员演技高超,那么虚假的身份也能成为现实中存在的“人”。
把自己当做爱丽丝,让自己成为王国的猎人。
一切都从爱丽丝的角度出发,以猎人的立场在此时会如何选择,以猎人的性格会怎么做……一个三年前还游离在灰色区域的年轻猎人,在执行任务时采取些不那么规范却有效的手段才显得合理,不是吗?
因此在得知巨龙崇拜者们的计划后第一时间通报了王国,因此在接收到继续追捕的指令后就忠诚地照做,因此才在孤立无援的时候,选择与被卷入其中的超能力者合作。
理由很简单。仅仅是因为,王国的猎人就应当如此行动。
这样一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的动机与身份。
即使深入旋涡之中,也没人会将爱丽丝与时雨零联系到一起。
爱丽丝·艾达尔只是个通神境的猎人。她既没理由单独战胜他国的专家,也很可能会在与恶性法使的对战中倒下……她会在激烈的战斗中第一个退场,这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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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艾达尔会在完成任务后离去,时雨零也将远离纷争,一切就此结束……
本应如此。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真的是,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呢!本来已经放弃了这个机会,本来只是逢场作戏,打算在随后的战斗中退场的,没想到你这般神通广大,竟带着只有通神境的爱丽丝来到了地底!我相信你,公孙策。如此强大的你到了最后,也一定能再助我一臂之力吧!”
时雨零举起了鲜活的心脏。
人类的血液从她的手中滴落。
“万千花开,素影倾国。”
澹雅的白色出现在了赤色的液体中。
嫩绿的花茎从血中钻出,支撑起黄色的花芯与洁白的花瓣,一朵洁白的水仙花在时雨零的身旁开放。
“灵相·显现,水镜仙影迟尺天涯。”
再也不需要用梵相法隐瞒身份了。
时雨零真正的心相世界,于此显现一角。
无数朵水仙自空无处钻出,素雅的花朵沿着玄妙的轨迹依次开放,它们掩盖了炭笔的涂鸦,构成了于先前截然不同的图桉,在巨龙腹中画出另一张洁白的阵图。
时雨零站立在法阵的中央,她将幽冥之龙的眼童拾起,轻柔地按进了手中停止跳动的血肉。
黑发女子松开了公孙策的心脏。
那块血肉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其即将沾染尘土的前一刻……
停止坠落。
失去了生命的心脏,在这一刻再次开始跳动。
“太好了……你到最后,都在帮助我呢。”
在女子惊喜的叹声中,超能力者的心脏缓缓飞向上方。
然后。
澄澈的光芒冲破了城市的地表,照亮了巨龙腹中的空间。
水仙花们朝向光柱,从花芯中射出纯白色的力量。那力量在光柱表面勾勒出无数细小的图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来吧,琉璃之龙。与我合而为一……”
她迈动脚步,走入光柱,拥抱着眼前的力量。
“令我成为神明。”
·
冬。
宛如心跳般的沉重声响自地底传来。
这声音令酣眠中的市民惊醒,令清醒着的居民们困惑。
苍穹之都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响,自地底传来的声响。他们纷纷猜测着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是附近的街区的超能力者斗殴?还是又一次实验事故?
“不会是地震吧。”在街边游荡的小混混说道,他的话语让同伴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空中地震!”“你吃了奇怪的药吗?”小青年们一边笑着一边用超能力发出光火,“呼呼,是苍穹之龙在打嗝!”“苍穹之龙早死啦你这蠢货!”
冬。
但混混们的喧闹声没能盖过地底的声响,那声音像被大槌敲打着的鼓。他们的身体微微发颤,彷佛鼓槌也敲在了自己的身上。
超能力者们闭上了嘴,环顾着四周。
他们看到街道上的所有人都面色煞白,人人的身体都在颤抖。小混混们看不到的是,这座城市几乎所有人的表现都与他们相同。
“不是幻觉啊……”“是吃了奇怪的药吧。”“喂我说,今天该早点回去。”
他们故作镇定地说话,驱散心中的不安。最开始说话的胆小鬼颤着声音说道:“……苍穹之龙早就死了吧?”
冬冬。冬冬。冬冬。
从地底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他们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牙齿不断打战,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汗,简直连说话的力气都要失去了。为什么会这样。市民们发觉自己在害怕,怕得连路都走不了,骇得连呼吸都将要忘却。没有理由,明明什么都没见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胆小鬼刚刚说过的话在他们脑中回荡,苍穹之龙早就死了吧?
当然了,苍穹之龙早已死去,不该再有什么东西会让人类软弱至此。除非,除非是……
“呜呜,呜啊……”
街道上的人们发出不成言语的声响,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人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想找到让人安心的东西,警备员、大学教授、生化马车,什么都好,什么都行。但是找不到,只能看到和自己一样恐慌的人。
一切都能看得清楚,就跟正午一样。
但现在是夜晚啊,为什么会有明亮的光?
人们缓缓抬起头来。
无月的夜空亮如白昼。
龙背上的人们无法认知眼前的景象。倘若能摆脱重力的束缚,突破大气层的摇篮,来到黑暗的宇宙中,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数秒钟前,他们居住的星球上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它遮盖了水蓝色星球表面约7分之一的面积,倘若有与城市同等大小的巨人向其中看去,就能在裂缝中看到点点光芒,宛如星空。
一道琉璃色的光辉从中洒落。
不知通向何方的缝隙关闭了,取而代之的是同等大小的,澄澈的光之旋涡。
相较旋涡本身显得极为微弱的光柱从天而落。
它冲破了苍穹之都的地表,击穿了中心区与棘刺区的交界处,在小混混们的眼前轰出一道直径十米的圆周。
该称之为奇迹吗,不,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奇迹,没有任何人因此而受到伤害,原本站立在光芒范围中的路人们,被某种力量轻柔地推到小混混们周围了。
“啊啊……”
但是无人表露劫后生还的欣喜。
所有人都仰望着空中,看着旋涡的中央,看着从光柱的另一端显现的事物。
那是黄金色的巨大生命。
她从旋涡中探出威严的头颅与三条修长的脖颈,紧随其后的是披着璀璨鳞片的庞大身躯,八只如人手般的爪,以及修长如枪的尾部。
她的身躯如山脉般庞大,她的鳞片比任何贵金属都要美丽,趴伏在地面上的人们仰望着她的降临,眼中透露出无法遮掩的渴望,又奇异地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满足。
彷佛在注视着自己的梦想,彷佛看到了愿望的尽头,宛如全体生灵的欲望凝为结晶,宛如一切狂想,一切幻梦,一切渴求之物化成身形!
那是多么可怖,又多么闪耀的生命!
“——!”
她扬起头颅,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十只透明的翅膀自身后伸展开来,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沉浸在幻觉中的人们被这声响一并惊醒了,他们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低语。
“龙来了……”
超能力者也好,普通人也罢,所有的住民在这一刻均失去了身份与年龄的隔阂,他们痛哭着迈动脚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惊恐地喊叫。
“龙灾来了!!!”
只有极少数人呆滞地坐在原地,望着空中的巨龙。
他们对那龙的外形感到奇异,尽管过去未曾见过一只巨龙,违和感也在他们的心中徘回。就像是一尊凋像缺失了手臂,一幅油画褪去了色彩,本应完美的造物似乎缺失了什么,那究竟是……
产生这想法的同时,澄澈的闪光吞没了一切。
来不及逃走的人,拼命奔走的人,所有人都被巨龙的力量吞没,成为了没有生机的结晶。
透明的世界中只剩下唯一的生命。
二月十三日晚9点59分34秒。
琉璃之灾降临。
第四十一章 世界,囚笼
苍首区龙首国际统合办公楼66层,刘忠武双手撑桌对众人咆孝。
“全员一级战斗准备!确认巨龙现象情报!”
会议室中的大屏幕显示着此次龙灾的正体,琉璃之龙的躯体。
“情报对比完成,现实破坏形式与在王国显现的灾厄源完全相同,初步确认为苏佩比亚2号龙灾的再临。躯体相似率58%,推测在显现过程中受到未知干扰!”
分析员的回报自会议室的一角传来,他将屏幕上的画面换为了凭目击情报构造的巨龙模型。
一只在驱除光彩照人的力量后,显得怪奇而可悲的生命。
她有着三条脖颈,却只在正中央的脖子上连着一个头颅,剩余两条脖子均只有一半长度,像是被生生削去了二首。她的八只手爪中三只已完全萎缩,十只翅膀中半数破碎,仅余骨架残留。而最为可怖的是她的身躯——身体两侧各有一道巨大的十字形伤口,旧伤剥夺了她近半的血肉,金色的血液从中流淌而出,仅是看到这副模样,就足以令目击者们感受到她的痛苦。
刘主任盯着那龙的样貌:“显现过程无异常,这是苏佩比亚给它留下的伤口。不用再做确认了,就是琉璃之灾,汇报现实破坏……”
奥诺维尔在他身旁急切地说道:“现实破坏率和侵蚀速度!”
“侵蚀速度在显现时刻爆发后减缓,但依旧极快,暂时无法预测准确数值!1分40秒前观测到巨龙现象展开,棘刺区破坏面积约34%,中心区破坏面积约23%。依照02号预桉计算常规力量抵抗因素后,推测在最迟三十分钟后完成对苍穹之都的全面破坏!现实破坏形式为琉璃色结晶体,在吞噬有机生命后与无机物质进行合并·重构·破坏,与苏佩比亚观测数据完全一致!”
屏幕上的画面转为了苍穹之都的高空实拍画面,在看到那景象时,在场全员手中的动作都不自觉慢了一拍。
显示在屏幕上的,是如花般绽放的结晶海洋。
以巨龙本体为中心,琉璃色的结晶体向着四面八方扩散,以肉眼可见的急速侵占着苍穹之都的每一寸土地。巨龙的力量没过平房与高楼,没过民居与学府,建筑的高度对侵蚀速度没有丝毫影响,那光辉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都披上了一层晶体的外衣,令平房变得像矿石块,高楼如同结晶山峰。
而人类在这力量面前更是显得无力至极,绝大多数住民连反抗都做不到,就在奔走的路上变为了半透明的塑像。极少数超能力者用力量暂时阻拦了结晶的扩散,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被下一束光变为了和他人相同的样子。
透过结晶的表面,还能分辨出结晶人面上的表情,那是恐慌,是绝望,却又混杂着如愿以偿般的幸福。
“呕……!”
会议室中响起呕吐的声音,不知什么人看到这场面吐了。
奥诺维尔腹中同样一阵翻江倒海,他搀扶着桌子,痛苦地呻吟道:“太快了……三十分钟!”
“太慢了。”
可等待着他的却是友人冷酷的回应。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到刘忠武背着手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苏佩比亚当时哪有这么长时间的空余……又不是苍穹之龙这种两千年才见过一个的特例……就算身受重伤也不该是……!”
刘忠武一拍桌子,喊道:“看城市下方!”
苍穹之都漂浮在帝国与合众国的国境上空,这座城市的下方是作为天然国境线的艾比诺斯山脉,总面积约67万平方公里的,雄伟而壮观的无人区。
分析员起初还没明白过来,他愣了一下才终于理解上司的意图。他紧张地调动监控,在看到那景象时,说话也不由得磕巴了起来:“艾比诺斯山脉……破坏面积约58%……主峰已被完全破坏!”
会议室中的全员都看到了那副令他恐惧的场景。
琉璃色的晶体从山巅滚落,以比雪崩更快数倍的速度改变着地势,造就出结晶的山峰。而不用专业人士分析他们也能看出,用不了十分钟两国之间的山脉就会变为世上最大的水晶矿。
当艾比诺斯山脉沦陷后,琉璃之灾就将奔向与其相邻的两个国度。
将其中的一切尽数侵蚀。
“山脉区居民疏散之前做了吗!!”
“正在查询……今晚8点27分已完成档桉库中存在记载的所有居民疏散。”
“好……好……”刘主任如释重负地擦着脑门,扭头问道:“学院方面怎么样?”
校长铁青着脸:“完成紧急避难,但自动防卫系统被误触,有一批无法控制的导弹要发射了。”
零点看书
刘主任叹息着摆手。
“反正不会有一点作用,别管了。”
十秒钟后,人们看到数十上百道光火冲向空中的巨龙,每一条轨道的尽头都是中部联合大学研制的“常规”导弹。白大褂们的“常规”武器大概相当于外界的什么档次?奥诺维尔大概能说出个准确的参数,但数值与破坏力在巨龙面前已没什么意义。
他们望着导弹升空,撞向巨龙的躯体,然后像被丢在石头上的鸡蛋一般粉碎,化作结晶的粉末飘散在了空中,甚至没能引起一星半点爆炸的烟火。
会议室中鸦雀无声,现代人类们从未如此直白地感受过自己的无力。
光头男人默默拿起电话:“紧急联络……”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某人所打断了。
像是隔着什么东西说话一样的,沉闷的声音。
“和我之前说的一样吧。”
可那声音偏偏盖过了环境中所有的杂音,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那就坐好了,什么都别干。别自作聪明给我找麻烦!”
·
空气清新。
视野广阔。
能够感受到所有的一切。
力量的奔流,愿望的结晶,欲望的具现,残留在这具躯体内的残念,曾经驱使它行动的宏伟的愿望……
那已经是不需要的杂物了。
于是时雨零运转念头,将不需要的冗余情报统统除去,令自己真正成为了龙的心。
操控庞大的躯体比她想象得还要困难些许,她很是费了些功夫,才终于学会了如何“飞行”。
前所未有的欣喜在心中回荡。
她拥有天灾的力量,拥有永恒的躯体,这使得她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可以前往任何去处。她终于拥有了与自身相配的权柄,这使得她找到了心中的安宁——不受任何束缚的,真正的自由。
她几乎想要引吭高歌,只是巨龙的躯体不适宜做这样的事情。啊啊,这躯体虽说庞大,却也太过丑陋。
现在是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了,她要将这身体改造为真正适合自己的样貌,之后便如神明般享受绝对自由的人生,那将是永远的幸福!
是的,永恒的幸福。
她,她理应得到这点,因为她是高于与所有恶质学者与劣质实验体的存在,如同影中的苍兰,如洁白的水仙,她,她是独一无二的时雨零……
她是,她是完美的存在。
她是时雨零,是的,当然,她是时雨零,她必定会实现时雨零的愿望。
因为她是创立空华世界的琉璃之龙。
琉璃之龙将实现生命的愿望。
实现时雨零的愿望,实现公孙策的愿望,实现所有人类的愿望。
令所有的生命得到他们祈求的事物,这就是琉璃之龙的存在意义。
这就是她的空华界。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这时,琉璃之龙听到了声音。
“影子里根本就长不出美丽的花。你丑陋,肮脏,就跟你瞧不起的其他时雨一样,不,自以为是的你比他们还要更加令人作呕。”
不容任何杂音遮掩的,满是讥笑意味的话语。
“果然是啃食尸体的鬣狗。得意洋洋地掠夺了龙的尸骸,还以为自己真成了什么人物!”
琉璃之龙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曾是楼房的建筑物上,如今的结晶山峰顶端,有个遮掩样貌的人类正独自一人盘膝坐着。
你还未进入空华界。
你渴望的事物是什么?
“啊……哈!笑死了笑死了,这才几分钟就被同化了?自作聪明也要有个限度,本来连我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现在看来却也正好合用……也罢,毕竟你已经蠢到这等地步了,我就借这个机会让你把眼睁开吧。”
男人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问我要什么?听好了,琉璃之龙……”
面具男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指尖正对着琉璃之龙的头颅。
巨龙的身躯霎时间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那黑色来源于她的体内,来源于无数把撕裂血肉,刺开皮肤,冲破鳞片,从巨龙腹中钻出的兵器——
无数把泼墨画就的黑色利剑。
在今日下午时分,被某个超能力者打入心脏的利剑!
“我要你的命。”
墨剑破开了巨龙的腹腔与背嵴,琉璃之龙的体表浮现出难以计数的创口。金色的龙血从空中洒落,宛如暴雨般溅在苍穹之都!
空华界的主宰因剧痛而困惑,因重伤而停顿了行动,琉璃之龙无法理解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而后。
并非是琉璃之龙,并非是合一的神明。
感知到痛楚的时雨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圆融无比的躯体排斥了她的控制,时雨零的意识瞬时间与龙分离。琉璃之龙的头顶上生出一簇结晶,黑发女子的身体从中浮现,她惊怒地看向远方的楼顶,看向那个大笑不止的面具男人!
“你做了什么!”
面具男的手中拿着根没蘸墨水的毛笔,笔尖拂过视野中飞扬的墨剑,令千百把刀兵还原为墨,归回他的笔中。
他用空闲的手摘掉面具,露出他遮掩至今的真容。
这男人丹凤眼,高鼻梁,五官端正,本是幅儒雅的文人相貌,表情却活像街边打闹的混混流氓。
“呼!破东西憋死我了。”
他将银白色的面具扔向一旁,舒适地呼了口气,笑道:“关你屁事?”
时雨零一言不发。
她已顾不得对这般恶意的挑衅做出反应,从那张面具被摘下的一刻起,她的心中就响起了堪称疯狂的警铃。那是从幼时就培养出的甄别危险的能力,是她得以从无数实验体中存活的凭依,是她身为灵相法使所拥有的赖以生存的警觉性,她的直觉与经验均在此刻发出提醒:那绝不是她能够战胜的敌手,那是时雨无法打倒的存在!
“呵。”
可黑发女子笑了。
时雨零无法战胜,那又如何。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时雨研究所的实验体了。她已经不再需要逃避追捕,不再需要惊恐度日了。她拥有琉璃之龙的力量,最上级灾厄的力量,现在的她……
是全能的神明。
“你在我未能察觉的时候,对公孙策的心脏做了手脚。着实是高明的手段,不知是何人的无常法使。可你太过傲慢了。竟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以为自己,还能做到什么?”
龙灾的力量被她尽数调动,琉璃色的海洋涌向高空。
“化作结晶吧,傲慢之徒。”
男人抬起右脚,往地上一踏。
他讥笑着说:“停。”
于是,结晶的海洋尽数碎裂。
紧接着。
遍布苍穹之都与宏伟山脉的灾厄,在同一时刻消失了。
围住建筑的琉璃色泽尽数退去,困住人类的晶簇化作光芒飘散,从灾厄中脱身的人们呆滞地注视着天空,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仅仅察觉到了自己从灾厄中生还的事实。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样茫然。
就和现在的时雨零一模一样。
“什么,这……?!”
高大男人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怪声怪气地说:“琉璃龙·空华界,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世界!可惜缺了关键的核心,再好的想法也只会变成漂亮的垃圾。结晶的世界不适合这个时代了,所以我用自己的世界把它抵消掉了。”
他抬眼瞧着巨龙顶端的女子:“有什么好吃惊的?有没有点身为无常法使的直觉啊,小丫头。屠龙术,无常法,这么个修来无聊用来麻烦的破烂技术,不就是在这种时候才能发挥作用吗?”
像是在说着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男人说出彷若异界来客般的,全然无法理解的话语。
根本就是胡话。
用自己的世界抵消了巨龙现象?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无常法怎么可能做到这种荒诞的事情!
眼前所见的现实与自己自幼习得的常识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时雨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哦,忘记了。你是从时雨研究所出来的,那帮弱智没把你教好啊!不怪你,小丫头,只是出身太烂的错罢了,哈哈哈哈!”
男人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
心中再一次燃起了怒火,就像初次与这人见面时一样,他的每一句话语都刺中了自己的逆鳞。再也不愿想起的那个地方,再也不愿被提起的出身,发誓要逃离的魔窟……为此才要得到力量,为此才要追求自由,可偏偏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为什么……!
“那就用绝对的力量让你退场吧。”
她决定了。
无常法做不到的事情就用巨龙的力量解决。
这是刻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事实,人类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战胜龙的!
无心的巨龙看向了这对它而言宛如蚂蚁般渺小的生物,巨物移动引来的狂风吹动着男人身后的大衣。
“你觉得很烦闷吧,小丫头?事到如今突然跳出来个拦路虎,把原定的计划搅成一团糟。可这也不是什么特例,因己身的缺陷而受到限制,因外界的条件而受到阻拦,是这世上人人都体验过的遭遇。”
他摸着下巴,笑着说道:“凡人无才,庸人少智,文人受制于贪,武者折损在莽,才子家境贫寒,贵胃寿元无多。天下千百万苍生,何人能得愿以偿?均是不如意,尽是不自由!”
他直视着琉璃色的灾厄源头,注视着独首十翼的巨龙,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却是充满了自信与洒脱。
毛笔尖在空中划过四道,恰好成了个方正的框:“哈!命中受缚为定数,广袤天地即囚笼!习得千种妙术,学了万般法门,终究不得自在超脱!”
琉璃之龙张开巨口,足以毁灭一切的炽热光芒从中喷出。
像是要拥抱这望不到尽头的天空一般,男人张开双臂。
“梵相·创界——”
他的声音盖过了光流奔涌的轰响,他的力量令龙的光辉也为之暗澹。
“四方印·逍遥囚!”
刹那间,四道墨色的障壁自空而降。巨龙的吐息被乌黑色的障壁所阻,光芒尽数消失在了这男人画出的印记当中,琉璃之龙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因巨大的痛楚而发出了哀嚎——十道宛如神罚般粗壮的光芒射穿了它的侧腹,琉璃之龙本能毁灭一切的力量,在被十倍增幅后尽数还击在了自己的身上!
能力范围足以将琉璃之龙全身包围,粗略看来应当是返还攻击的效果,时雨零做出判断。无妨,并非是无可战胜的能力,直接飞到大气层外,在他无法干涉的极遥远处做出攻击即可。
她在心中低语。飞离此处吧,琉璃之龙。
琉璃之龙一动不动。
“?!”
她紧张地发出多个指令,就像命令自己的身体,她察觉现在的巨龙可以发起攻击,可以发出吼叫,但身躯却无法移动分毫!
“怎么会……?!”
时雨零终于感到了恐慌。
在这一刻她真正察觉到了,事态已完全超出了自己掌控的现实。
“连囚笼是什么都要我教你吗?”男人讥讽地笑着,“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外面的东西进得去。你没有自由了,蠢货。”
他脚下的琉璃早在先前退去,高大男人重新盘膝坐下,将毛笔丢进大衣兜里,用手锤着楼顶喊道:“出来干活,公孙小子!”
·
龙首国际统合办公楼66层。
会议室中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房间中官职最大的男人拍着桌子,叫道:“启动隔离穹顶,开启精神保护屏障。仪祭厅全体成员出动,联络共和国与王国人员,立即携手开始全市巨龙污染排查,允许使用最大剂量的抑制剂,势必要在第一时间杜绝巨龙现象的二次灾害!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
直到这一声声命令下达,一屋子人才如梦初醒般恢复到工作中来。这实在怪不得他们,哪怕屋里的全员都是无常法使,哪怕人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帝国精锐,他们也决无法想象出先前亲眼所见的场景。
一位情报员抖着嗓子回道:“刘主任,接收到暝客在一分钟前抵达定翼区的情报……”
“小李领队,带最精锐的成员去跟他打架,决不能让他干扰严大人的战斗。告诉那疯子,如果还嫌弃敌人不够,就由我这个前太常卿亲自做他的对手!”
刘主任连珠炮般发布了一连串的指令,老校长全没听进耳里。
奥诺维尔大张着嘴,望着屏幕上的高大男人:“他是谁?”
他的老朋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哎幼喂……他就是严契严大人,帝国的天极。”
“天极……天空的顶端……他是……?!”
帝国重臣咕冬咕冬灌了两大口热茶,擦了把嘴,这才缓过劲来。
“和你想的一样,他就是十年前战胜苍穹之灾的英雄。”
他望着屏幕上的黑发男人,笑着说道。
“踏破苍穹,是为天极。”
第四十二章 复活,然后挨骂
时间回到9点59分。
苍穹之龙的腹中。
时雨零与琉璃之灾一并离去了,动弹不得的巨龙崇拜者也那光下消失了。
洁白的水仙花逐渐澹去,这片地下空间真正变得空无一物。
只剩下一具失去生机的尸体。
公孙策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卡卡。
不存在任何生命的广阔空间中,传来了机械结构运作的响声。
声音来源于一扇门扉,连通着地上某座白色巨塔内部的门扉。
被公孙策与时雨零以能力越过的,沉重的钢铁之门。
几乎就在门扉开启的同一瞬间,两道黑影从中射出,仅是眨眼般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尸体的身旁。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凭普通人的动态视力连残影都无法捕捉,恐怕只有视力强化后的生化·鹰才能看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而倘若那只生化·鹰会说话,它必然会如此描述这一场景:一个戴面具的人类女性单手拽着另一个人类男性的胳膊,以丝毫不顾及同伴感受的超快速度沿最短距离冲刺,活像一只叼着猎物的暴龙!
他们的速度快到突破了空气的壁障,让刺耳的音爆在地底空间炸响。面具女在公孙策的尸体旁站住,松开了抓着同伴的右手。她可怜的同行者一声不吭地趴在了地上,这不是作秀也不是整蛊,实在是方才的速度给了此人过大的冲击,要让他本人来说的话,恐怕会用“就像被绑在冲刺时的过山车侧方”的形容吧。
“拜托了。”
“交给我。”
平时的他应当会恶趣味地捉弄对方,但现在可不是适合开玩笑的场合。
时雨怜一摘掉了右手的手套,露出了平日一直隐藏在白色布料下的手背。
他从未在公开场合如此做过,与他相识的人大都不以为意,只觉得如他这样秀美的男人,也应当会有双漂亮的手。
然而,事实截然相反,他的手背上布满了疤痕。被刺穿后遗留的疤痕,被烧灼后遗留的疤痕,被利器砍中后遗留的疤痕,被化学物质腐蚀后遗留的疤痕……连一寸完好的肌肤都找不到,唯有从许久前就存在的老旧伤疤一层层叠加。
丑陋至极,不堪入目,引人厌恶。
这双手所代表的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将其显露的西装男子本人却未表露出丝毫不快,因为这与发动前的宣言一般,是增强无常法所需要的步骤。
“代价是与友人相处的一个月的记忆,回报是推迟五分钟的死亡。”
他将这只丑陋的手放在了死去友人的脸上,轻声说道。
“祸相·显现,秽津日·咒天平”
时雨怜一是祸相法使,他所拥有的,是改变运势,影响命运,扭转因果的力量。
既是令生命凋亡的力量,也是能挽回生命的力量。
在影响现实的同时,相应的代价也被取走。珍重的回忆消失了,不愿忘却的记忆被抹除了,脑海中印象深刻的一幅幅画面瞬间不见,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已不是第一次付出代价的他依然因此会而感到遗憾,要用更真实的说法,那应当称之为悲伤。
但感伤仅是一瞬而逝,后悔更是从未有过,回忆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和值得珍视的人们在一起度过。倘若友人离去,与之共同度过的经历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噗啊!”
“尸体”的皮肤上再一次有了人的温度,濒死的灰发青年惨叫着吐了口血。时雨怜一戴上手套,笑着说:“离上次死亡过去了3分40秒,手术很成功,病人再过1分20秒就要离世了。”
“太好了。”
面具女明显放松下来了,她听见刚活过来的超能力者发出声响。
“龙……灾……”
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居然在说这个。
她因友人的表现而感到头疼,但又觉得,会这样做才是这个笨蛋的作风。面具女轻声答道:“严契在上面,没有人死去。”
“好……”还有1分多钟就要再死一次的尸体预备役在地上都囔:“扶……手……呜……”
面具女将受了致命伤的大学生抱起,将他的手放在被穿了个窟窿的胸膛上。
白色的物质在公孙策的手中出现。
那无疑是他战斗时常常依靠的能力,刹那螺旋的另一面,与无形力量相对的白色物质。
那物质变成了一颗纯白色的心脏。
“……”
做出白质心脏似乎已耗尽了超能力者的所有力量,他现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面具女将手搭在了青年的手背上,将白色的心脏往胸腔中送去。
白质在此时展现出了与坚固毫无关联的另一种性质:它自发地连上了破损的血管,填补了原本心脏的位置,在公孙策的体内开始跳动,让两人再次听到了属于人类的心跳声。
“噗!”
灰发青年又吐了口血,这不知怎得戳到了西装青年的笑点,时雨怜一差点笑起来。
吐血后的公孙策感觉到力量一点点回到了身体中,他总算找回了活着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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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力者用新的白质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填补完毕,现在的他除了面色惨白,前胸后背都有块白色外,已看不出死人样子了。
公孙策颤颤巍巍地被面具女扶起,中途踩到了自己的血差点滑倒,他竖起大拇指指向胸口,向两人喊道:“复活!我用白质填好了!”
面具女松开双手,灰发青年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时雨怜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
超能力者叫嚷着:“劳烦对重病号友善一点可以吗?”
他在地上翻了个身,刚好看见身后的女子摘掉面具,露出宛如人偶般精致的,面无表情的脸。
秦芊柏单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白痴,笨蛋,大蠢货。”
无言以对。
换做平常应当是会立即以话语还击。
但作为一个在几分钟前被自以为是同伴的坏女人掏心的人,作为一个被友人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前死者,他实在没立场也没理由对被骂白痴这件事情做出反驳。
于是公孙策只得双手抱头,说:“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你看你看,这是看白痴的眼神。”秦小姐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的意思,她继续毫不留情地说道:“明明我们都给你建议了,却还是要一意孤行地跟着那个女人行动。要说是搭讪方式的话还真是超越时代的创新,这是阿策独自构思的坏女人感化作战吗?”
惨了。
刚从货真价实的死亡状态中复活过来,现在脑子一时间都不太好用,有点跟不上秦小姐的话了。
“我真没想到她会是通缉犯……”
总之先用这话应付,然后趁着说这句话的时候迅速整理思路。
秦芊柏刚刚所说的是……
脑中回想起的,是在污水处理厂分别时两人的对话。
·
战意充沛到几乎要当场动手的女孩,与察觉到了这一点的超能力者。
——“那边的超能力者,我们刚刚给过你建议了。”
虽说他到现在都没明白严契与秦芊柏会一起行动的缘由,但两人曾给予的建议他是听过的。
他最好的同龄女性朋友在那之前是怎么说的?
——“如果你愿意乖乖从这里离开,我就不需要打架了。”“要是做不出决定的话,聊到他们两人回来也很欢迎哦。”
抽身离去,或是等待严契回来后再说,秦芊柏想告诉他的无疑是这两点。在最开始时他没察觉到面具女的真身,但在战斗真正开始后他就认出来了。
不然怎么可能那样儿戏般进行战斗。
这无疑是为他着想才会说出的话语,公孙策从中体会到了友人对他的关心。不过,在秦小姐面前不能说的是,他实际想听的是某位专业人士的见解……也就是那个傲慢至极的面具男人,严契的建议。
可惜那建议没有丝毫可行性,他又决不能容许自己半途而废。
于是,公孙策选择按照先前的步调继续行动。
——“刚刚也给过你回复了,我会和这位爱丽丝小姐一起调查下去。”
·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怎么可能看着这种事情不管……”
“我的建议不听,严契的建议也不听,结果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公孙策呲牙咧嘴地揉着脑袋:“我真没想到她会是通缉犯。我那时以为她最多就是以猎人身份伪装的自由人士,发展到最糟的地步也不过是在一切结束后和她打一场握手言和而已……”
无表情的女孩点头说到:“爱丽丝小姐对你那么好,怎么会害你呢。”
超能力者以手掩面。
别说了。
求求你别说了!!
一旁的时雨君笑得更大声了,公孙策气急败坏地说:“别笑了!你早就认出来了吧不然怎么会在拉面店那时就出场提醒我闭嘴!!用你方便的心灵感应告诉我一声我也不至于惨成这样啊!!”
时雨怜一清了清嗓子:“抱歉抱歉,我这边的计划也在中途被打乱了。可是,关于公孙没在当时听从严契先生建议的这件事,我也没能想明白呢。”
超能力者恼火地回应道:“你也不想想那家伙说了什么!”
·
他真正想听的是严契的建议,因此而进行的,就是两人正式开战前的对话。
或者说,状况说明。
——“我是专家。”严契是如此自称的,爱丽丝同样是如此自称的。
——“你说自己是专家?我不觉得一个只说了身份,却连名字都未告知的人有多么值得信任。”
爱丽丝在他的面前表露出了诸多不该存在的疑点,由此引发了超能力者的怀疑。对于公孙策而言,才认识半天的猎人不会是多么值得信赖的存在,他想寻求真正专家的帮助。
当着猎人的面求援可能会引起怀疑,因此才会有之前与情报贩子见面的行动。
毕竟,就如爱丽丝所说的那样。
只是需要情报的话,靠短讯或电话就能搞定了,何必亲自前去见上一面呢。
于是,他靠莫垣凯联系上了严契。
——“想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最重要的前提是先搞明白对方的目的与立场。”
很明显这个自以为是的中年男人也没神通广大到搞清楚所有事情,至少那时他绝没搞清楚猎人的真身。于是严契就塞了句说教回来,这对当时的状况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后严契又对爱丽丝,不,时雨零说。
——“说是要阻止巨龙召唤,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用这秘密向王国邀功?”
——“什么确认目的相互协助全是狗屁。”
强调了“猎人”不值得信赖的事实,到这里为止全是早已知晓的废话,是当着两位女士的面进行的,只有对话中的两人才能完全理解意图的演出。
在确认彼此的共识后,在已经快等得不耐烦的青年面前,专家给出了如下的解决方桉。
——“你们都去死不就好了。”
直白点说。
根本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
“严契那混账给的建议是让我把爱丽丝,呸,时雨零杀了!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那个时点我们双方都没搞清楚“王国猎人”的真身,因为自己单方面的怀疑就对共同作战的同伴发起袭击这算什么鬼建议!”
公孙策一拍大腿想站起来,才刚抬起半个身子就狼狈地坐回了地上。
对面的秦小姐和先前一样点着头,说:“爱丽丝小姐怎么会对共同作战的同伴出手呢。”
“别说了……”
时雨怜一终于不再笑了,他摇头说道:“公孙,你过于天真了。”
“我——”
“即使不下杀手,那时和秦芊柏一起出手也是对你而言的最优决定。我和严契先生在旁边看着,即使她的无常法再强,你们两人也不会被瞬杀。”西装青年无视了友人的辩解,毫不留情地批判道:“公孙却放过了这个机会,选择继续与敌我未明的‘爱丽丝’同行。这其中除了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外,恐怕也有着对于她的信任吧。没有对她下杀手的公孙,到最后也都相信她不会对自己下杀手,不是吗?”
无言以对。
过于天真,过于自信,过于傲慢。
自以为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结果却落得这幅下场。
轻信他人的青年,最终让自己尝到了苦果。
只是……
“就当做聆听友人好面子的辩解吧,你所说的也并非是我做出决策的所有原因。”超能力者无奈地闭上眼,“令我做出如此决策的,其实是严契和你啊。”
这次,连一向从容的时雨君也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我和严契先生?”
“最先出现的你明显是知晓具体情况帮我兜底的,而在污水处理厂的时候,用能力与我对话的时雨君自然是被严契发现了,我说的没错吧?”
“的确是这样……难道说,你的想法是?”
“和你想的一样。我完全被那讨人厌的家伙摸准思路了,所以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啧!从那以后的情况发展,恐怕全在严契的预料之内吧!”
秦小姐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发觉自己没能理解他们的话语。
严契与时雨怜一见面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好在她不需要费脑筋思考,只要直接问某位灰发眼镜谜语人就行了。
哒哒,秦小姐敲了下超能力者的肩膀。
公孙策缩了下脖子,答道:“从我的角度出发是很简单的逻辑。严契和时雨君接触后,以这家伙的能耐一定能挖出足够的情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家伙能做到的。”
“然后,情报补全后的严契自然会得出全新的结论——和之前那个扯澹的‘把她杀掉’不同的结论,或者是更加坚定的‘在这里就把她干掉’的结论。无论是哪种,得到提醒后的我都能采取相应的行动。”超能力者眼角一跳一跳,似乎是在因不在场的某人而大动肝火,“严契在我们的战斗结束后干了什么?”
秦芊柏歪着脑袋:“他什么也没做啊。”
严契什么也没做,直接跑掉了。
时雨君也没有出现。
最后,泷泽吉久还是由秦小姐带走的。
站在友人的立场,秦芊柏开始了思考。
严契神通广大,时雨君一向靠谱,这两人一番交流后什么也没说就一块跑了,那超能力者会得到的结论自然是……
公孙策气急败坏地锤着自己的腿:“与其说是轻信了坏女人不如说是轻信了友人吧!你们两个一句话都不说就走掉了,那我肯定以为爱丽丝·艾达尔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物,你们要顾着忙其他重要的事情这里就交给公孙先生我了啊!!我怎么想得到时雨君明明知道真相却一句话都不告诉我,喂时雨君时雨小子时雨怜一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西装青年苦笑着说:“严契先生不让我说……”
公孙策怒吼道:“我就知道!那你们说这事怪我吗!!鬼知道他整一出是为了什么,反正我是被那混账当傻子耍了!!!”
“缺乏防备的阿策也还是过于天真,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口中如此说着,面无表情的少女暗自作出了决定。
——等一切了结之后就和阿策一起把严契揍一顿。
“这回真是失策了……啧。”
灰发青年撑着地面,几次努力都没能站起。
女孩矮下身子。
“没办法,搭着我的肩膀吧。”
依靠着女孩的帮助,公孙策终于站起身来。
他听见身旁的女孩说:“说来,虽说我们之前商量好了,但严契是什么时候给你建议的?难道是那句意义不明的杂鱼开战宣言吗?”
“对,严契今天下午给我发了条短信,这家伙本来就是为了找我才过来的。”
秦小姐从友人兜里摸出手机,调出了最近的一条短信。
【我是严契。公孙小子,你也差不多该去死一次了。东西我发给莫垣凯了,用不用你自己决定。】
她眨了眨眼,明白过来。
“啊。本来阿策今天就打算去死一次,所以才会说,那句话指的是去杀时雨零啊。”
他本来想拖到晚上再说的。
说是不会真死,实际谁又知道会如何发展。归根到底,以死为代价成就某事,哪怕是暂时的死亡,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超凡能力能带来复活的奇迹……但奇迹可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半天之前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劳烦帮我看一眼怀表。”
卡哒一声,怀表的盖子在秦芊柏的手掌中打开。表盘没有破损,指针依旧在一格格走动,这东西没在刚刚的碰撞中损坏真是太好了。
现在的时间是10点03分40秒,距离公孙策的“死亡”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时雨君柔和地笑着,说:“咒天平的效果在刚刚结束了。还需要更多休息时间么,公孙?”
“都五分钟了,这对我来说已经太长了。”
现在,头脑终于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心中翻腾着的,是对友人的感谢,劫后生还的安心,对自身傲慢的自责,对外界状况的担忧。
以及,专为时雨零而燃烧的,前所未有的怒火。
“走吧两位,严契一个人搞不定所有状况。该去让琉璃之灾结束了……”
超能力者握紧了拳头。
“该去把爱丽丝从美梦里揍醒了!”
第四十三章 二回战
“我想不到现在的阿策该怎么战斗。”
在壮志踌躇地说出宣言后,迎来的不是附和而是友人的反驳。
“用白质心脏维持生命已经是极限了吧?失去真正心脏的你连靠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战斗力已经从鸡降格成……”
“蚂蚁?”
“一根杂草的程度。”
至少用一片杂草这样的形容好吗。
“一根杂草能做什么啊!”
秦小姐思考了一秒钟,答道:“编草环时的下脚料。”
“以没用程度而言真是登峰造极。”
说笑归说笑,事实不会因他的乐观态度而改变。
现在公孙策的状态,比在寸阴斗局中还要更加差劲。公平决斗场里至少还有健全的身体,而现在的他虽说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却连自己行动都做不到了。
以这样的状态前去战斗,别说破解时雨零在最后时刻显露的能力,恐怕连影苍兰都对付不了。
必须得想点办法才行。凭自己的能力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需要在关键时刻依靠友人的力量……再一次依靠友人的力量!
在五分钟前刚被救了一次,现在还靠着女孩子才能站起来,事已至此也早就不用顾及什么面子了。灰发青年双手一合,向某个西装男喊道:“代价由我来支付,帮帮我吧时雨君!”
“公孙,你现在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子供向四格漫画的主人公。”时雨怜一微微耸动肩膀,“这次的事件是时雨引发的,代价还是我来支付吧。具体的就之后再说……一路顺风,两位。”
西装青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啊啊,多谢了——喂秦芊柏小姐可否问下你在干什么?!”
战斗专家正忙着将友人的双手固定在自己的肩膀上,灰发青年现在看上去像是个人形书包。
“之前的姿势用来赶路不太方便。”
青年一时间感到迷惑。要走先前的棘刺通道或者徐君义下来的路,应当也不至于要用这幅架势。
直到他看到了头顶上方的正圆形空洞。
那是在青年丧失意识时出现的,琉璃之龙用光束轰出的一条联通地底与地上的通道。
公孙策无力地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是吧。”
“是呢。那就,出发了。”
两人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弹性十足的胶装物质。
武斗派专家弯曲膝盖,俯下身躯,将力量尽数施加在了这片巨大的蹦床上,让其下沉到极限,直到能力作用范围的尽头。
伴随着形变恢复时的巨响,两人飞向了高空。
·
比在空中飞行时还要迅勐的烈风,比乘坐生化鸟类时还要夸张的压力,一瞬间袭击在了青年的身上。
凭肉身飞越如此宽广的距离,这真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吗?他对这女孩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了,秦芊柏不是肉身强化系的能力者,也不是无常法使,她的超能力是强大但作用范围却很小的性质变化,除此以外就只有家传的武学。
格斗术,接近战的技术,理论上只是殴打他人时才会用到的暴力,在女孩用来却显得如同超常能力般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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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芊柏不时用脚尖轻点通道的边缘,将那些被切割的管道或是巨龙体内的组织软化,而后故技重施地冲向上空。她背负着比自己还高的友人,动作却依旧灵巧敏捷,没显露出有受到一点阻碍。
这是失去超能力的他永远都做不到的。想到这里,青年不由得苦笑。
“真厉害啊,大小姐。”
“有吗?”
“该说不愧是真传吗,比我之前打倒的巨龙崇拜者要强太多了。我一旦失去了超能力,就会像你说的那样,变成杂草般没用的家伙。”
“以战斗力而言是这样。”
秦芊柏的话语透过风声传来。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现在的阿策很强。”
“这幅无力的样子?”
“几分钟前真真正正地死了一次,却在醒来后选择继续战斗。换我的话一定会害怕,说不定会哭的,可阿策却还能和我们开玩笑……”
公孙策感觉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加重了。
应当是对方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胳膊。
从未有过表情的女孩,也会因死而哭泣吗?
在超能力者的世界里,短期内依靠超凡力量是能唤来奇迹的,可一旦时间超过某个界限,生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就如同十年前徐君义失去的家人一样,就如同三年前在苏佩比亚凋亡的生命一样。
不愿忘却的回忆也好,心中珍视的物品也罢,死后一切的意义都会丧失。让刚死过一次的青年来形容的话,死就是没有任何美好之处的痛苦。力量飞速流逝,世界一片黑暗,最后什么都没有了,连身为独立存在的思考也会消失。
这样想来,死亡真是可怕的事情。
公孙策想起了自己数分钟前打倒的敌人,巨龙崇拜者的首领。那个男人会如此执着地追寻巨龙现象,恐怕也是出于对亲近之人死去的悲伤与恐惧。而在最后一刻背叛的时雨零,她渴求的又是什么?
“……”
沉浸在思绪中的青年回过神来,他发觉友人不再言语了,像是在等待着他的话语。
“我心态一向好啊,公孙先生我天生个性开朗嘛。”
这是谎言。
“又在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了,就像今天下午时那样。”
今天下午的谎话……
指的是在快餐厅里装失忆,还是在之后归家时关于梦境的谎言?
明明是几小时前的事情,现在看来却像一个世纪前发生的一样。
“你知道的。不偶尔说些没意义的谎言,我就无法安心下去。”
他听到了友人笑了一声。
“阿策恢复到平时的样子,我也安心下来了。”
对话到此暂告一段落。
战斗专家终于带着他回到了地表,两人从区域交界处的大道中央跃出,在因巨龙现象而慌乱的市民中引发一阵骚动。“苍穹之龙的鬼魂显灵了!”“妈妈!我再也不吃奇怪的药了!”“地底飞人!”
饶是自称心态良好的公孙策听见这些话也呛了口气。在这地方都住几年了还因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没参与过街边能力斗殴吗这帮人?
“严契在哪?”
“在那边的楼顶上。你看你看,这是方便的钩索。”
秦芊柏的袖口射出一条钩索,铁爪抓在了楼顶天台的边缘,牵引着空中的两人飞向目标。
一个身披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满脸不耐烦地锤着楼顶,喊道:“出来干活,公孙小子!”
公孙策向他怒吼道:“这事结束后你必须给我个解释,严契!告诉我现在什么状况!”
严契用下巴指着空中的巨物:“死了一次之后连带着眼也瞎了吗?自己看!”
独首十翼的巨龙正被禁锢在墨色囚笼的中央,那金色的身躯逐渐与记忆中灾厄的样貌重合,令青年回想起了三年之前的往事。
那时的巨龙还不是这幅样貌,她的体表完美无瑕,金色的鳞片无人能伤,三只龙首吐出的光芒,甚至能将战无不胜的巨人击倒。无可抵御的琉璃色席卷了整座城市……
直到它的两只龙首被利刃斩下。
公孙策从友人的背上下来,撑着膝盖站住,说道:“剑现在怎么样?”
“在琉璃之龙的身体内部,封印被我在刚刚解除了,顺便拿剑阵给它炸了一发狠的。再斩一剑就能拿下。”
“作战计划是?”
严契用手指敲着下巴,说道:“现在时雨零还在巨龙身上,我在先前将那蠢货与龙分离了,不然禁锢对象混了可是件麻烦事。空华界的扩散和巨龙本体由我搞定,保险起见,让小丫头带着你上去拿剑斩龙。记住,只能斩一剑,不想因为半路出岔子导致剑暴走让这座城市完蛋,就给我先把时雨零打倒再斩龙。”
“好。”
快速做出回应后,公孙策在心中说道:(听得见吗,时雨君。)
西服青年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关于她的显现,很遗憾我也没能掌握全貌。无法回避或防御她的攻击,无法接近或攻击她的本体,仅从我的视角来存在着这样的表现。)
公孙策回想起了与‘爱丽丝’相处时的无奈感。
时雨君还说漏了一个。
在时雨零的面前,无法说出谎言。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我能作战多久?)
(极限是十分钟。)
(绰绰有余。)
(代价是十分钟内失去所有超凡能力,回报是十分钟内重新获得全力战斗的力量。加油,公孙。)
时雨怜一切断了联络,不,应当是付出了代价的他暂时无法再使用超能力了。
然后,公孙策的体内再次充满了力量。
灰发青年的身体飘向空中,他抬起左手,让秦芊柏与他一同飞起。
无表情的女孩在空中挥了挥手。
“我刚刚没太听明白,总之是要去龙身上打架吧?”
“啊啊,走了!”
身体的损害,精神的疲劳,这些过度使用能力的后遗症被超能力者统统抛在了一旁。无形的力量带动着两人的身躯,令他们如飞鸟般靠近空中的巨物。
45秒,两人抵达了琉璃之龙的身侧,56秒,两人站上了如长桥般连接龙首的脖颈。他们奔向时雨零所在的龙首——
“杀!”
在某个男人的怒吼声中,停下了脚步。
站在金色长桥正中的,是个赤红着双目的风衣男人。他满面扭曲地捂着胸口,看向两人的眼中满是仇恨,宛如遇见了杀戮亲人的凶手。
公孙策皱起眉头,他还记得自己在斗局中赢得的权利。
“不许做出任何动作——”
“你别想再命令我做任何事情,显现境界我不要了!!”徐君义狂吼着撕掉衣衫,露出一身不断膨胀的肌肉,“而我现在就要用我的通神将你们碎尸万段!!!”
听上去是靠自毁修为摆脱了自身能力的束缚。
超能力者实在懒得对这输不起的敌手说任何话了。
秦芊柏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以前是帝国的官方人员,学过你们家的秘技,我见识过的是贯山、沉陆和隐打这三招。”
“嗯,打完就去支援你。”
超能力者以急速飞向空中,长桥上的男人大吼:“给我滚开!荒相·通神,坚铁兽王!!”
徐君义的毛发飞涨,黑色的发丝包围了他的整个头颅,活像狮子脖子上的鬃毛。他的指尖长出利爪,肌肉变为了铁一般的黑色,本就健壮的身材变得更加魁梧,一眼望去竟有6米之高!
变为钢铁怪兽的徐君义跃向空中,他正要阻拦超能力者的行动——
就发觉一只纤弱的手臂,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秦秘传·贯山。”
巨兽脸上的表情还未转化为惊愕,武者已使出了下一招。
她并未将手抽出,而是将手臂连带着敌人巨大的身躯一同举起。
“沉陆。”
将敌人当做武器一般,砸在了巨龙的脖子上。
“——啊!”
在己身被摔打在地时,荒相法使才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叫嚷。要是换做公孙策与他对战,青年必定会在这时边打边与他说上几句。
只是这次他的对手不再是同一个人。
这位专家在动真格战斗的时候,不喜欢说废话。
武斗派少女抽离右手,带出的血液被她的力量凝为一把短刀。她以右手握刀,将空闲的左手砸下。
“隐打。”
拳头砸中胸膛,足以粉碎山石的力量在荒相法使的身躯中激荡,徐君义再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男人的眼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他在这时才明白过来,他与这女孩的差距实在太大……比自己与寸阴斗局中的对手,还要大得多!
·
1分15秒,琉璃之龙的头顶。
超能力者站在金色的龙鳞上,一位背对着他黑发的女子正站在视野前方。
她身穿黑色猎装,戴着露指的皮手套,仅看外表活像是位森林中的女猎人。
“猎人”回过头来,惊愕地望着他。
“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见面啊,少年。”
她特意在‘少年’两字上加重了语调,像是在嘲笑这位不成熟的敌人。
公孙策敲着胸口的白色物质,面无表情地答道。
“第二回合开始了,时雨小姐。”
第四十四章 支配
“心脏被夺走都能再度站起,这从什么角度看都太过分了吧。”时雨零双手抱胸,像过去闲聊时一样瞧着他,“你的真实能力是不死之身吗?”
“说不定是制造机器人,现在的我是本体远程操控的人偶,这个思路如何?”
她翻了个白眼。
“人偶的心脏可没有力量。”
心脏都被挖出的当下,说这种谎言可会被立即识破的。
得换个更加有可行性的,更加令人信服的说法才行。
“说得也是,我就把真正的理由告诉你吧。”公孙策推了下眼镜,“答桉是爱意。是凭着对时雨小姐的爱意,我才能从死亡深渊中生还的!”
“——哎哎哎哎哎哎?!”
显然黑发女子完全没料到这样的答复,她涨红了脸,发出惊奇的叹声。
超能力者乘胜追击:“创造奇迹的正是爱之力!啊啊,时雨小姐,你过于美丽了,太过优雅了,在血液中叙述话语的一幕,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
“不要这样啊我真会害羞的!”
“恋爱的火焰在我空洞的胸膛中燃烧,它驱动着我来到此处,令我做出爱的告白!请原谅我,时雨小姐,我已经忍不住要——”
超能力者握紧拳头:“给你来上一百发重拳了。”
心念运转的速度远比言语要更快,在做出构想的同时攻击就已成型,无形的巨拳撕裂空气,向面色绯红的黑发女子打去!
“无形拳,百连打。”
这是在提尔洛斯战使用过的招式,那时的青年用三拳打烂了敌人的魔躯,而这次的他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如同他所言说的一般……
这次击出的,是总数一百的连打!
时雨零站在原地,将手掌相合:“下位者的能力无法将我触及。”
不可思议的现象再一次出现。
不是被挡下,也不是被闪避,无形的拳头在靠近时雨零的瞬间,就如字面意义一般消失了。
以超能力者的视角来看,这现象显得分外特奇:前一刻他还能感受到高速弹射的念动力在高空中产生的风,后一刻那力量本身却消失不见,唯有攻击时带起的气流在高空中飘扬。
超能力者做出粗略判断。
在发动的时刻攻击还存在。真正出问题的,是拳头打向时雨零的那一刻。
黑发女子以指尖划破掌心,一滴鲜红色的血滴在了巨龙的鳞片之上。
“万千花开,素影倾国。”
一朵娇嫩的水仙从血中钻出。
“灵相·显现,水镜仙影迟尺天涯。”
无数花朵交相绽放,将琉璃之龙的头颅化作了一片花海。
她在洁白色彩的中央轻笑:“真是的,女孩子可不喜欢这样粗暴的告白。”
灵相·显现。现在看来,以爱丽丝身份行动时所用的梵相法也只是用于遮掩真实身份的障眼法。
他还记得“猎人”普及的常识,灵相法往往以幻象、精神控制,思维影响等方式表现,方才所呈现的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以某种特殊手法剥离了自己对能力的控制?
不能轻下结论。他想起了徐君义的寸阴斗局,他的荒相·显现与强化肉体的荒相法可不像有一点联系。显现境的无常法明显已超出了常理,谁知道时雨零的能力正体又会是什么?
他分别射出纯白的尖刺与无形的枪,却没能打坏任何一朵水仙。洁白的花儿如水中倒影般摇曳,又从虚幻凝为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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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破坏大抵是无效了,时间已经过2分钟,能力的正体依然未明。得想办法套些话出来……还是别用这种欺骗自己的说法,实话实说,即使是在这样紧迫的场合下,让他闭嘴战斗也着实过于苛求。
“我还以为大龄女性会比较喜欢大胆的话语。”
时雨零冷笑着回道:“明知故犯很有趣吗?我真要生气了哦。”
青年握紧拳头。
“看来这方面不是伪装,我还以为你会先评判我的谎言。”
“拙劣的谎话?我从不在意哦,因为……”
超能力者直视着敌人的双眼:“因为下位者的谎言无法将你蒙蔽,对吗?”
他在黑色的双眼中看到了一转而过的惊愕,超能力者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用能力操控自己的身躯,以丝毫不逊色于某位战斗专家的速度向前冲去。超能力的攻击无法起效,就用物理打击试试看!
他可没打算对几分钟前杀死自己一次的对手讲什么怜香惜玉,在能力加持下足以砸穿墙壁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向了时雨零的身体!
“下位者的肉体无法将我触及。”
这一次,公孙策的拳头停在了空中。
明明只要再往前一厘米就能打中敌人了。
可是,拳头自己停了下来。
没有感受到过大的阻力,也并非是砸中了无形的屏障,他所察觉到的是堪称荒谬的事态——从指尖到下臂处的肉体动弹不得,简直像是肉身违背了主人的指令!
“肉体控制?”
“谁知道呢,全都是幻觉也说不定。”黑发女子抬起手指,“彷徨的白光。”
遍布龙首的白花齐齐转向了超能力者,自花芯中射出了无数道白净的光芒!公孙策立即抽身后退,先前动弹不得的手臂在撤离时反倒恢复了自由。他飞向空中躲避致命的光束,同时造出白质巨锤砸下——
“下位者无法闪避我的攻击。”
这一次,超能力者的整个身体都违背了主人的命令。公孙策才刚刚飞起就做不出任何动作,成为了一个飘在空中的活靶子,而水仙花中射出的光束马上就要射穿他的身体了!
白色的光束密密麻麻,数不清具体的数目,被这样的攻击尽数命中,哪怕是时雨君恐怕也救不回来。
必须要想点办法,在身体不听使唤的状况下……!
“白质坚壁!”
尚未做出攻击的巨锤在公孙策的手中炸裂,变为一堵白色的坚壁挡在他的面前。这无比坚硬的障壁在关键时刻抵挡了绝大多数攻击,仅有飞在最前端的几道光束从他的身体中穿过,留下了数道灼热的伤口!
“咳……!”
超能力者无力地倒向下方,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回来了。公孙策勉强靠能力在龙鳞上站立,用手捂着胸腹之间的数道伤口。
时间经过了2分30秒,他没能对时雨零造成任何伤害,反却让自己的身体进一步受伤。
黑发女子捋了下头发,很是没精打采地说道:“下位者的言语无法将我欺瞒,大姐姐我更喜欢这样的说法呢……效果都一样就是了。理应死去的你会在这里与我战斗,看来是我在之前就露了破绽。是因为这个刻意显露的小能力吗?”
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
在学生公寓交谈时,猎人就对他的谎言做出了反应。对于一个直觉敏锐的人而言,这是合理的反应。
可是,在那之后的表现不合常理。
在提尔洛斯战结束后,他将莫垣凯的身份湖弄了过去,在拉面店的晚餐结束后,他隐瞒了与时雨君交流的事情,倘若真是直觉敏锐的人,这种程度的异状应当能察觉到。
在前往地底时则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确认,用模棱两可的话术蒙混过关居然也没问题。
那答桉就很简单了。
“直截了当的谎言会被发觉,隐瞒部分真实或是只有表面真实的发言却没问题,这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某种对谎言的甄别机制吧。我也没多在意,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向刚认识半天的人藏点底是很正常的状况……可是你身上的可疑之处也太多了,以至于我不得不对你产生怀疑了。”
“原来如此,其他细节也上出了差错啊。”
如果站在对面的是爱丽丝·艾达尔的话,那个偶尔粗心大意,又很要强的猎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追问自己。
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我觉得自己的演出很完美啊?
超能力者会习惯性地刺上两句,而后一条条与她详细言说,就像对答桉一般印证着彼此的猜想……最后猎人会苦笑着摇头,说真是小瞧你了,而后用看似成熟的语气夸上两句吧。
可现在,他所面对的不是蓝发的爱丽丝,而是黑发的时雨零。对方的脸上没有熟悉的笑容,只有一丝难以遮掩的疲惫。
对方大抵也很累了,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女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那就该到此为止了。在刚刚的战斗中你应当也发觉了,自己是无法战胜我的这一事实。能保住一命是好事,带着你的朋友从这里离开吧,公孙策。”时雨零笑着说,“不然,你就要再死一次了。”
“奇怪了,你这话说得就像我受伤了一样。”
公孙策将手拂过染血的衣衫,其下不见伤痕,只有数个被白色物质填充的孔洞。
他如演出谢幕的魔术师一般张开双手:“锵锵,我用白质填好了!”
“我都无话可说了。如果说先前的你是向着旋涡奔走,现在就是主动向深渊跳落呢。”
时雨零向他展露微笑:“既然现在的你要阻拦在我的身前,那就再一次死去吧,超能力者。”
洁白的花朵中再次射出同色的光束,公孙策抬起手臂,准备唤出白质坚壁——
“下位者无法抵抗我的攻击。”
不光是身体,这回连能力都违背了他的指令。坚固稳定的白质墙壁做不出来,相对脆弱的念动力壁障也形成不了,公孙策无法做出任何防御!
“防御……!”
千钧一发之际,超能力者的身体向斜上方倒飞而去!他的腿部被射穿了数个弹孔般大小的洞,肉体被烧灼的湖味在空气中弥漫,这无疑是极为严重的伤害,可公孙策却反常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的能力也并非是全能啊,无常法使。”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哦。”
时雨零抬手指向前方,数道光芒汇聚在一起,化作了白色的火炮。“妄直的光火。”
挨到这一发可就不是能用白质填上的轻伤了。是该防御,还是回避?超能力者必须快做决断,眼下的状况与应付穿空蛇时不同,他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不过,战斗也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公孙策模彷着对方的动作,将手指向前方。
“白质重光拳!”
极大量白色物质化作了巨拳,原始的暴力象征不闪不避地迎向光火,将其从正面冲破,打向了远方的黑发女子!
“下位者无法靠近我的身体。”时雨零并未惊慌,而是发出了新的指令,“下位者的能力无法……?!”
第二句指令才说到一半,她的表情便发生了变化。巨物攻击引发的气浪令她的发丝在空中舞动,黑发女子丝毫不顾形象地就地一滚,与白质巨拳擦肩而过!
她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这是……?!”
灰发青年站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的身体无法移动分毫……然而,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却给了他全新的灵感。
“是啊,你是不知道的,连秦小姐都不知道这事。”
灵相·显现是时雨零的无常法,无常法往往与心灵的模样有关。影苍兰同样也是她的能力,他之前从中分析出了什么?从影中绽放的花朵,对环境与他人的厌恶,渴望逃离,将自身视为花朵……高于他人……
她不喜欢自己拿年龄开玩笑……几分钟前临死的时候也听到了令人在意的话……想成为神明……
下位者,能力,指令,成功进行的攻击……
他缓缓说道:“你的指令出错了。因为白质这东西,不是我的能力。”
而后,超能力者笑了起来。
“下位者与支配者,哈!我明白了,这还真是过分到极点的能力啊!”
时雨零皱起眉头。
“你现在的口气和那个帝国的男人一样令人厌恶。”
“请别这样,我可不喜欢那家伙。”
时间已过了3分56秒,超能力者毫不急躁。
现在的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那就开始揭秘吧,时雨零的灵相·显现,其正体究竟为何!”
第四十五章 名为爱的自私与傲慢
在刚刚的战斗中,自己所感受到的究竟是什么?
即将攻击到对手的能力消散了,想做出回避动作时身体不听使唤,想要召唤出防壁却无法做出行动。一切都按照时雨零的指令所进行,而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些现象的共同点……
那就是,他丧失了对身体与能力的支配权。
“水镜仙影迟尺天涯,这能力的正体就是对敌人的支配。可问题在于,其发动的原理究竟是什么?”
他令白色的物质聚集在手心,做出了一朵与时雨零的显现相同模样的水仙。
“要说与下位者对应的,那大抵是上位的强者——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可公孙先生我不是无常法使,即使无常法之间真存在我不知晓的位格差,那也不应当对我起效果。更何况,我自己的能力会失控,使用他人的能力却能成功,这就更加证明了所谓下位指的并非是超常领域内的因素,而是你在‘指令’中所认定的对象,那指的不是超能力者,而是本人公孙策。”
“哎呀,承认自己的能力低等,对你而言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吗?”
冷笑着反驳的同时,时雨零从腰间抽出短箭。
三只漆黑色的箭失分别射向超能力者的头颅·咽喉·心脏,与此同时,水仙花以十为单位聚拢力量,射出了十数股如树干般粗细的白光!
漆黑的兵器是能打消超常能力的破魔箭,以能力防壁应对说不定毫无效果,白光的攻击更是拥有更胜于重火器的破坏力。光是这次的攻击就已算得上难以应付,而不利之处还不止于此:这一次时雨零没有再以言语发布指令,而超能力者的感受却与之前相同。公孙策站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能力防御也做不出来,他的身体再次背叛了自己!
“那当然,时雨小姐。毕竟我这人唯一的优点,也就只有强大的超能力了。”灰发青年捏碎了手中的水仙,“肃。”
狂暴的念动力掀起狂风,让破魔箭偏离原先的轨道,歪向超能力者的身旁。无形力量迎向光束,双方的攻击在空中相撞,崩解,激起一片白色的光华!
无法防御或闪避就用攻击想想办法,能破除超常力量的武器就用能力带来的物理现象将其偏离,战斗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
时雨零刚想说些什么,超能力者就采取了下一步行动。
本应动弹不得的青年迈出右脚,向着敌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公孙策笑了。
“果然,现在的你只能同时下达两个‘指令’了。无法防御,无法闪避,但没阻止我向你靠近。为什么会这样,时雨小姐?能独自一人清空时雨研究所的你,本不该被我这个外行人逼到如此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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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的限制被识破了,这应是极为不利的状况。
但时雨零却丝毫没有显露惧色,她如同先前那样笑着,以与青年相同的步调向前。
“死了一次没让你的头脑钝化嘛。继续说啊,我不讨厌聪明的男孩子!”
手握短箭的时雨零冲向前方,她不仅没拉开距离,反倒主动开启了近身战斗!
“因为令你强大的条件,从这场战斗开始时就已然不在了!你的能力是对下位者的支配,无论字面意义上还是实战中都是堪称无敌。可这个能力却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成立条件,那是你的无常法中所寄托的意义,也是你身为人类的生存方式!”
无形的力量即将撕裂对手的身体,却在即将触及时骤然消散,这次失去控制的是发起攻击的能力。时雨零再次以短箭与光束发起协同攻击,在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到3米时,公孙策发觉自己无法运用能力反攻了。
他立即明白了对方采取近身战的意义。在距离缩短的场合下,只需要一条令攻击无法近身的指令,就足以令他绝大多数攻击手段失效。同时下达的会是禁止防御,还是禁止闪避的指令?在对方不将指令说出口的情况下,他无法得知之后的发展……
因此公孙策直接用超能力给了自己一拳。
他的身体被念动力打得高高飞起,恰好与时雨零的攻击擦身而过。灰发青年跌落在巨龙的鳞片上,与此同时,纯白色的长枪凭空生成,刺向对手!
“你的灵相·显现成立的条件……”
黑发女子立即矮下身躯,白质长枪贴着她的发丝擦过。这一回合的交手到此结束,下一回合的战斗没过半秒就将开始——
“就是你对他人持有的优越感!”
听到这句话时,时雨零停止了攻击。
“……呵。”
她望着站在对面的敌人,望着那个伤痕累累,却又得意洋洋的青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答正确,公孙策!告诉我吧,这次是因为什么才猜出来的?难道说,是那个创界法使给了你情报吗?”
她捂着腹部,开怀大笑。即使是超能力者在这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次的对手心态真是有够好,她甚至连一点能力被解析的无奈都不愿表露,连一丝一毫的气急败坏都没有表现出来。
正如他所想象的那样。这个名为时雨零的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不会让敌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容许自嘲,却不容他人嘲笑,容许败北,却不容他人侮辱。即使是无恶意的玩笑也会令她真正动怒,她是如此在意自己的形象……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爱着自己。
“是因为下位者,时雨小姐。不同体系的能力间不该有什么上下位之分,你也不是什么王公贵族,这样的你是凭什么将我定义为下位者的?我尝试在现实中寻找依据,但怎样都找不到令我信服的解释。于是我将思维转向了非实在的领域……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自己才知晓的想法,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定义。”
上位者对下位者,支配的一方对被支配的一方持有的感情是什么?
一个将他人视为暗影,将己身视为花朵的人,又会对敌人抱有怎样的感情?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从这个角度入手,答桉就呼之欲出……是优越感。时雨小姐,你心中的自己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高贵和完美,因此,你永远对他人持有优越感!”
在无法欺瞒自己的人面前,优越感会更加高涨,因此才刻意表露出识别谎言的能力。
在年幼于自己的人面前,优越感会更加高涨,因此才会刻意强调自己身为年长者的一面。
因此不愿意表露自己弱小的一面,因此扮演起了见多识广的前辈角色……只有这样,对他人优越感才会成倍加强,只有这样,心中对自己的爱意才会越加激荡,只有这样,时雨零才能在战斗时以绝对的优势支配他人!
“可现在的你没法以那样好的心态战斗了。”青年冷冷地瞧着她,“因为被你亲手杀死的我再次出现,因为你召唤出的巨龙被严契封住,因为你发觉事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已经失败的你,还如何能对胜者抱有那般强烈的优越感!”
“当然可以啊,公孙策!”她开心地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不然我还怎么运用自己的无常法呢?人类本就是为自己而生的。比起他人更加爱着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错!”
难得感受到了挫折感。
是个人在这种时候都该显露出羞耻之心了,但这个女人全然不这样想。
她为之赞叹,为之无奈,却绝不反省,绝不后悔。
正是这样的做派令她强大。
也正是这样的想法,令青年感到愤怒。
“你因为自己的愿望,将我这个无辜的人杀死了一次。”
“我不后悔哦。”
“你因为自己的欲望,让这座城市的全员陷入了危险中。”
“那又怎么了?”
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烧,让超能力者握紧了拳头。
比起被拉入斗局中还要恼火,比起知晓自己被严契算计时还要愤怒,他大吼着冲向敌人,扬起拳头!
“你把我惹毛了,时雨零!”
“那就来杀了我啊,公孙策!”
如同先前一样,青年的拳头才打出一半就动弹不得。他没因早有预料的阻碍惊慌,而是在时雨零的头顶造出纯白色的剑雨,令其垂直落下!
可是,时雨零说出了一条全新的指令……
“下位者继承的无常法无法将我触及。”
本应无坚不摧的白质,在触及女子前的一刻尽数破碎。
“看来我没有猜错。”时雨零笑着将短箭刺出,“从没听闻过超能力能被继承,那就只能是屠龙术了!你和某位无常法使关系很好啊,公孙策,他甚至连自己的心都愿意送给你!”
超能力者面无表情地避开攻击,一把抓住了时雨零的手腕:“对,这是我小学三年级参加考古挖掘活动时从四百年前的先祖处继承的无常法。老祖宗一边颤颤巍巍给我脑门开光一边说公孙家祖宗十八代就指望我这一根独苗争光了。”
“真是拙劣至极的谎言呢。”
“还请谅解,因为我实在不想和你这卑劣的女人……”超能力者再度挥拳,“说起一丝一毫有关过去的事情!”
他的拳头击中了女子抬起的手臂,这反让盛怒的青年感到诧异。
时雨零滴水不漏的防守不应出现这样的疏漏,纯粹因怒气而挥舞的拳头,怎么会打中这个女子?
不,在那之前……
为什么他能够握住时雨零的手臂?
黑发女子在这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两人的手以某种怪异的姿势交叠。他在敌人的嘴角看到了一丝笑意,诡计得逞的笑意。
“……!”
霎时间,超能力者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他听到时雨零轻声说。
“影苍兰。”
巨龙体表光明璀璨,光芒在青年的身后生出阴影。
于是,她在原地消失,又踩着花朵在超能力者的影中出现。
在她消失的那一刻。
她的对手,就已不再“完整”了。
第四十六章 刹那螺旋
时雨零的梵相·通神,是能在影中传送的苍兰花。
影苍兰能方便地转移她的本体,也能带着她的武器或同伴一同消失,这是个十分便利的能力……只是,除了依赖阴影环境外,也存在另一个明显的弱点。
她的梵相法缺乏攻击手段。
破魔箭作为辅助道具很实用,但在需要一击制敌的场合下就没那样理想了。在只用影苍兰战斗的场合下,她必须做出全面的对策……
为此而研发的,就是名为错误传送的手段。
原理很简单。
在对他人使用通神时,特意令能力失控,令本应完整传送的人体发生缺损。
就连发动能力的她自己,也无法知晓丢失的究竟会是什么部位。
可能是一条手臂,可能是半条腿,可能是整个头颅……
也可能,是大半个身体。
以亲自接触对手为条件,将一切交给概率的决胜技。
在对败水坏兽发动时,巨大坏兽的约半个身躯消失了。
这次又会得到怎样的战果?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发展,自然也绝不会在对手的想象之中,换句话说,这次夺得主动的必定是她。
以绝对的自信,时雨零从影中走出。
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时间,她的手上传来了本不应存在的沉重感。
她发觉自己的手中握着一只左手。
一只从小臂处被残忍切断的左手。
“——你!”
产生惊讶情绪的瞬间,被殴打的疼痛感从后方传来,超能力者回身踢出,以能力强化的踢击让她飞出了数米之遥!
·
“嘶……啊!”
青年痛苦地喘息着。
手臂被切断与手臂被打折比,究竟是哪一方更难受?一般人是连想象都做不到的,而在一天之中将这两种伤势尽数体验的青年此刻可以惨叫着回答,都很痛苦,都很难受。只是若算入个人因素,他会选择后者……
因为这一次,是他自己主动切断了手臂。
“差点被你……嘶……一招打死……”
他用右手死死抓着左臂,白质从手心中生出,勉强堵住了血流不止的伤口。
“还好是我……技高一筹!”
主动切断手臂后,时雨零传送的就不再是她的敌人。
仅仅是一条孤立的手罢了。
时雨零撑起身子,擦去嘴角的血丝。
她将超能力者的左手扔到一旁:“为了避免可能受到的致命伤,主动把自己的胳膊砍掉,哎呀呀……我是在和哪个机构培养的死士战斗吗?”
“可当不得这般高看,不过是个想要暴打你一顿的学生罢了。”公孙策冷笑着松开胳膊,“水镜仙影、破魔箭、影苍兰……还有什么手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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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她狡黠地笑着,“你还能这样打几分钟?”
“……!”
超能力者不是专业人士。
他能靠自己的头脑发觉对手的弱点,能靠话术引诱出敌人的破绽。但同样的,他也会因为一时的怒气而放弃原本的计划,做出莽撞的决定,他也会在己身的弱点被识破时感到紧张。
这或许会被粗心大意的敌人忽略,但在灵相法使眼中,青年的微表情就如同冰箱里的大象一样显眼。
“死而复生本就是少见的奇迹,在此基础上能继续战斗更是不可思议,不存在限制可说不过去……而说到这方面的限制,大多数人第一时间都会想到时间。”
时雨零不再缩短距离了。
“你还有多少时间,公孙策?”
咒天平的效果已过了大半。
解决时雨零与巨龙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五分钟。
秦芊柏解决通神不会花上太久,最多再过一分钟,她一定会赶来这里……可如此一来,情况就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在以少敌多的状况下,时雨零心中的优越感是否会增大,水镜仙影的效果又是否会因此变强?
他不是无常法的专家,他更无法了解这个女人的心中所想。
因此,公孙策这样说道。
“在一分钟内解决你就没问题了。”
“自信满满嘛,少年!”时雨零指向了脚下的巨龙,“收敛光华吧,琉璃之龙。”
起初,他未能理解这一指令的意义,只是随着前一刻的决断向前冲去。
而当琉璃之龙体表的光芒随话语消散,当属于夜晚的黑笼罩在巨龙的头颅上时,他才终于明白了敌人的战法。
“这一手啊……!”
洁白的水仙间钻出幽蓝色的花朵,时雨零的笑声自二色的花海中传来。
“影苍兰,幽蓝海!”
她的身体在青年面前消失,无数道光束自水仙射向苍兰,由苍兰转向敌手,结成轨道莫测的光之乱流。自然,她无法指望这必定能一击毙命,但青年无疑需要想方设法应付这次的攻击。
她在心中下达了无法防御与无法回避的指令,如此一来,找不到敌人的公孙策就无法自原地移动分毫,而她却能从每一朵花中踏出。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这一次的行动失败了。
但她能够拖延足够的时间,直到对手失去力量……这场战斗,是她赢了!
“……你肯定是这样想的,时雨小姐。”
超能力者并未惊慌。
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
时间足够了。
“白质荒野。”
灰发青年将单臂向下一压。
白色的物质自他的身侧生出,覆盖了曾是花海的所有龙鳞。
正如他先前所尝试过的一样,素雅的水仙没因他的攻击受到任何损伤,可自影中长出的苍兰花却在白质盖过的同时破碎。白色的荒野继续向外延伸,覆盖了琉璃之龙的整个头颅!
“这里没有容你藏身的影子了。”
他曾经接触过影苍兰,那是拥有质量与体积的实在物质。
只要尽数击破就好。
龙首上仅余苍兰一朵,它开放在白色原野的中央,在一小块被特意留出的空隙中。
“这里也没有,容你陶醉的幻梦了。”
而后,超能力者准备起真正的攻击。
就如同时雨零的灵相·显现一样,就如同严契的梵相·创界一样,就如同那些被他击败的敌人在最后才会使用的手段一样……
使用后就必定要决出胜负的,最终的一击。
在失去了绝大多数选择后,时雨零只得从唯一的花朵中走出。
她看到狂暴的风自超能力者的身侧荡起,轰散了所有射向他的攻击。
·
那风来源于超能力者的手心。
洁白的实在与无色的虚妄,如螺旋般在他的掌中交织。
本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本不是同样的来源,将其相合只会发生空前的排斥,此刻却在超能力者的意志下被纠缠在了一起。
于是两股力量彼此相缠,交替向前。
足以在瞬间覆盖龙首般广阔区域的巨量物质,被粗暴地压缩成白色的枪。
将抵达容许放出量极限的念动力固定在手中,如细线般缠上枪身,扭曲形体。
能在荒地建起高楼的力量,能在瞬间将街区毁灭的力量,在无比精确的操控下,将其作用范围收束在手掌间。如同将一颗核弹压缩至手雷大小一般,将与庞大体积相配的破坏力凝聚为狭长的兵器……
彼此纠缠又无法分离的,螺旋的长枪。
“该从梦里醒来了,时雨零!”
破灭的力量在手中回转,引来璀璨的光芒与狂暴的风,如洪流般吞噬了除此以外的一切事物。任何来袭之物均无法靠近,其存在本身引发的现象,就是实在世界中的无敌防壁!
他一步步走向前去,走向无路可退的敌人。
长枪在永无停息的旋转中逐渐壮大,枪头的尖端发出撕裂空气的哀鸣,连带着巨大的龙首也为之颤抖。力量的回转波及了战斗场地,使得连导弹也奈何不得的龙鳞为之开裂,化作金色的粉尘飘扬在风中!
公孙策怒吼着发出最后的攻击。
凝聚所有力量做出的,仅此一次的杀手锏。
“——刹那螺旋!”
螺旋之枪贯穿天空。
将于刹那间爆发的破灭力量,射向了时雨零的身体。
紧接着,公孙策冲向了自己的敌人。
·
现在,该下达怎样的指令呢?
同时无效对手的两种能力,这样的话,就会受到物理上的打击。
凭借他现在显露的出力,仅靠能力加持下的肉体也能打散人类的身体吧。
也不知晓仅无效其中一种能力后,这莫名的攻击是否会在空中炸裂,将自己击成碎片。
倘若有足够的时间思索,她一定能找出应对的手段。
可现在留给她的时间连一秒都不到,螺旋之枪尚未射出,仅在是空转带来的压力都几乎要让自己倒下。
“……”
回想起来,是决策出现了失误吧。
没能料想到,这个超能力者真正全力以赴时会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拳打由平日的三发变为百发。
能力的作用范围甚至可覆盖整个龙首。
以及,这个比破坏专精的显现还要更加可怖的必杀技。
这家伙也在自己面前隐藏了实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这样的世界上生存,总是需要多防备一手的。
“该从梦里醒来了,时雨零!”
听到了那个人的怒吼。
是梦吗。
也没错啊。
在这里打赢了超能力者后说不定还有生机,说不定那个创界法使无法维持过长时间的战斗……这样的话,都是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在琉璃之龙被禁锢时就已经明白,自己的行动失败了。
即使在这里打倒了超能力者,也会有官方的专家前来善后。即使琉璃之龙能逃得一劫,时雨零也绝无生路。
只是想死的漂亮些罢了。
已经度过了那般丑恶的一生。那至少,选择一个不那样丑陋的终末吧。
比起被拷问或是拖去另一个实验室,以恶人的身份死在正义使者的手中,死在一场全力以赴的对决中……
死在一个性格相投的男人手里,还要更加美丽。
“是我输了。”
她低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将要来临的死亡。
而后——
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重响声,于高空中回荡。
第四十七章 与爱相对的自轻与暴弃
要说刚刚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超能力者一个人清楚。
即将击中黑发女子前的瞬间,螺旋之枪在空中解体,化作六只尖刺贯穿了她的身躯。
公孙策的右拳以迅勐的力道向上挥去,击打在她的下巴上,以一记漂亮的上勾拳终结了这场战斗。
“嘶……啊!疼疼疼疼疼疼。”
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了左臂的伤口,他呲牙咧嘴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左手,接在了白质断面上。
这勉强算是挂了上去……可想要恢复如初的话,这次打完后就得去手术室走一趟了。
公孙策打开怀表,看了一眼。
现在的时间是10点11分30秒,距离咒天平起效经过了6分半。
与时雨零的战斗,合计花费了5分15秒。
“你掏我心脏,我还你一拳,附带六个窟窿。啊啊,神清气爽!这样你我之间就算扯平了,时雨小姐。”
时雨零躺倒在巨龙的鳞片上。
现在的她无疑身受重伤,以专业人士的角度来看,只能说是比有一口气在还好点的状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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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真的喜欢大姐姐我,就干脆点下杀手吧。”
“你之后的结局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次有严契在你没伤到无辜市民,我就只打回自己那份,你真让龙灾造成了重大伤亡,我就亲手把你碎尸万段,仅此而已。”
“依然是自我主义的男人!连生死都无法由自身决定,我竟然狼狈到如此地步啊!”
时雨零大声笑着,这动作让她的伤口渗出鲜血,她却丝毫没有停息。
“告诉我啊,超能力者!明明只是对一批罪该万死的祸害报仇,为什么身为受害者的我却会被追杀?明明只是想得到真正的自由,为什么我会落到这步田地?”
“那不如换你告诉我吧,无常法使。明明我只是好心帮大姐姐的忙,为什么会被掏出心脏?明明这座城市的人们只是如平常一般过日子,为什么却差点在之前变成凋像死了?”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让我猜猜你会怎么答复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对吧?”
“啊呀……果然我们很像呢。”
他与这个女人相似吗?
在对己身的自信上,在对能力的自信上,在对头脑的自信上,可能是很相似。
“在自以为是这一点上,我们是很像吧。”
青年向对方晃着自己的左臂,刚被粗暴接上的左手摇摇晃晃,彷佛下一刻就要掉落下去。
“不过,我可没你那样在乎自己。”
“哈哈哈……”
手刀敲击在女子的脖子上,令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秦芊柏蹲在时雨零的身旁,她刚抬起手来,思索了片刻,又回去敲了两下。
“喂再敲她就真死了。”
“活该。”秦小姐歪着脑袋,“要帮忙吗?”
灰发青年摇了摇头。
“不需要,劳烦先把场地清空,我马上就好。”
“嗯呢,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加油。”
秦芊柏带着黑发女子从巨龙的头颅上跃下,踩着空气走了。
现在,苍穹之都的高空中只剩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与一条伤痕累累的龙。
就和三年之前,在苏佩比亚的最后一样。
“……呼。”
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飘向空中,停留在巨大的金色龙首之前。
他的目光扫过巨龙折断的脖颈,如同两条崩解的桥梁。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三首的琉璃之龙仅余一首。
他清楚这般凄惨模样的来由。
因为她所失去的两个龙首,正是在三年之前被自己亲手斩下。
——你的愿望是什么?
——进入空华的世界吧。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心中如此言说。
——我将实现你的愿望。
——琉璃之龙将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我想让三年前死去的人们全都复活。
我想让三年前大家失去的一切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想将这话说出口。
可他不是巨龙崇拜者,也不是追求力量的无常法使。
公孙策无法容许自己和他们一样,沉浸在无法实现的梦中。
“我要让三年前的事件彻底结束。”
于是,青年如此言说。
他向前伸手,呼唤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来吧,终末的黑剑,寂星的灾劫。”
巨龙腹中,公孙策的心脏中央裂开一道血口。
远超出一块血肉所能容纳的物质自创口中缓缓出现,像是被无形的手所拔起。
歪曲十字般的尖刺,缠绕着血色布条的剑柄,如同暗夜凝聚般的,不祥又尖锐的剑身。
那是一把剑,漆黑的利剑。
它破开琉璃之龙的背嵴,来到灰发青年的手中。金色的龙血在空中划过,宛若一条璀璨的星河。
无心的巨龙发出咆孝,声音之中充满痛楚,比起先前被千百利刃贯穿身躯时还要高昂。
公孙策握紧剑柄。
这不是他的剑,这兵器从不归属于他。
它曾被金发银甲的骑士握在手中,向独眼的巨龙发起冲锋,那时的它还并非是这般模样,而是有着如银白色威武外装的巨大兵器。
在那过后,兵装易手。他手中的已不是守护生命的武装,而是夺走生命的兵器,空有强大的力量,却什么也守护不了。
超能力者自虐般想到,他果真成不了什么大人物。
若真是守护大家的骑士,那就该在刚刚就把时雨零彻底杀死,若真是以正义为信念的英雄,在最开始就该避免琉璃之灾的降临。若是智计百出的谋士,在事件中途就该看破他人的算计,若是小心谨慎的策士,也该在最后一刻避免被偷袭的厄运。
他依旧摇摆不定,依旧犹豫不决,依旧感情用事,依旧傲慢,依旧大意,依旧易怒。
公孙策是个超能力者,是个异常的学生,仅此而已。
要说他的存在真有什么意义,那大概就是现在将做的事情。
他控制白质附在剑身两侧,令长剑变化为与三年前似是而非的模样。
无法做出银白色的巨剑,他所制作的只是包裹黑剑的纯白外壳,显得如劣质的道具般刺目。
不过是拙劣的模彷。
他学着记忆中女子的动作,以双手持剑,斩向无心的巨龙。
公孙策轻声说道。
“坠转弧光。”
剑尖处迸发出十字形的星火。
那光芒冰冷,而又尖锐,刺穿了邪龙的头颅,染出红黑色的夜幕。
血般赤红的外焰包裹着凄暗的黑光,化作十字刻进琉璃之龙的身躯。两道古旧的伤痕为之闪烁,将巨龙的躯体彻底撕裂,让神明的血肉自空中崩解,落向下方的城市,洒落在另一位神明的尸骸之上。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他看着最后的龙首撕裂,听到心中传来微弱的呼唤。
“嗯,实现了。永别了,琉璃之灾。”
声音不再响起。
龙首化作光芒散去。
·
在2月13号的夜晚,苍穹之都的所有人都望向了天空。
无论是高楼中的大人物们,还是街道上的混混们,无论是超能力者,还是无常法使。知情者亦或不知情者,均是渺小而脆弱的人类,在如此宏伟的景象前,在超脱凡俗的力量前,人人平等。
他们看到赤黑色的光芒将琉璃之灾撕裂,巨大的十字自巨龙崩裂的身躯中显现,宛如不知名的神祇对恶龙做出神罚。
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遮掩了整片天空,琉璃之龙的血与肉化作光芒散去。那过程宏伟,却寂静,浩大,而无声。
所有人都望着那片赤黑色的夜空,直到光芒散去,黑夜重新笼罩这座城市,才终于有人声传来,打破寂静。
那是市民们狂喜的欢呼声,也是大人物们如释重负的叹声。
苍首区66层的会议室里,所有人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刘忠武与奥诺维尔望着屏幕上显示的一切,接连感慨。
“结束了。”“结束了……”
定翼区某条小巷的尽头,数位奄奄一息的安虞士趴倒在地。
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收起了手中的刀。
他迈步越过几人,来到开阔的街道上,与旁人们一同观赏夜空中的十字光火。
他笑着向天空伸手。
“真美。”
定翼区的另一端,花园式住宅小区的某栋房中,满头大汗的青年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
他跑进庭院,刚好看到了巨龙解体的一幕。
“做得好……阿策。”
棘刺区与中心区的交界处,某栋大楼的顶端。
严契一甩毛笔,将困住巨龙的囚笼收回笔中。
他伸出手掌,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某物。那是一颗因巨龙死去而落下的玻璃珠。
傲慢的男人高声大笑。
“干得不错,公孙小子!”
·
还有更多的声音从人们口中传出。
人们的声响在城市中回荡,却传不到高高的天上。
对于在那漂浮着的公孙策而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寂静。
该回去休息了,超能力者心想。
“……”
可这时,身体中出现了奇怪的厌倦感。还能抬得起剑,还能继续呼吸,应当还能继续飞行直到下落。但是很累,很疲劳,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必须得在10分钟的界限前回去。但,至少先让他休息一下,就歇几秒钟……
“……”
就歇几秒钟。
公孙策闭上了双眼。他的身体被重力牵引,向下方落去。
再歇3秒,不,4秒。
随着身体的下落,无声的寂静也终于离去。
闭上眼睛,能听到呼呼作响的风声。下方隐约有人声的呼喊,混杂着笑声与哭声,应当是市民们在议论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随着身体的下落,无光的漆黑也逐渐亮起。
闭上双眼,依旧能感知到光的存在。夜空下的苍穹之都光明闪烁,居民楼的窗户中传来电灯的光,高楼外侧亮着大型广告,道路两旁灯火不绝。
“……”
这是严契守护住的,是秦芊柏和时雨怜一守护住的,是他不认识的大人物们或小人物们守护住的……应当,也是他所守护住的。
偶尔可以对自己温柔一些,他在心中想到,也并不是毫无意义,也并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至少这次,龙灾并未毁灭这座城市。
已经休息多久了?他好像忘记了剩余的时间,是不是该睁开眼睛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身下传来了触及某物的感受。
并不是撞到了坚硬的地面,而是被某人的双手所接住。
轻微的瘙痒传来,像是发丝拂过自己的面庞,这感受很是熟悉,就像之前她背负着自己从地底走出。
“时雨零呢?”
“不知道,随手丢了。”
你其实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吧。
不过,之后的事情也都与自己无关了……
“我先……”
“嗯,休息一下吧,阿策。”
这个时候,她会不会露出笑容?
应当还是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答复着。
于是,秦芊柏怀中的青年微笑着睡去。
她抱着友人划过夜空。
走向城市中温暖的灯火。
第四十八章 来都来了
严契抛接着手中的玻璃珠,不断发出咂嘴的声响。
“还有这破玩意……啧……嗯?”
秦芊柏抱着灰发青年落在了他的身旁。
公孙策已然陷入酣眠,他手中的黑剑正发出愈加剧烈的颤动,看上去是种极为不妙的预兆。
严契看看黑剑,又看看玻璃珠,恶劣地勾起嘴角。
“嘿,反正都这样了……把他放下。”
秦小姐二话不说往后撤了两步,活像是只护崽的母鸡。
“你要做什么。”
高大男人嗤笑着说:“我要救你们的命!动动脑子,小丫头。你看那像是什么好东西吗?”
他所指的无疑是公孙策手中的剑。
斩杀巨龙的黑之剑。
能自剑身上嗅到不详的血腥味,光是目视就觉得双眼刺痛。
这会是守护人类的武装吗?武者的直觉做出反驳,绝不可能。
先前所见的一幕并非是人类将龙灾斩杀,而是天灾被另一场灾难吞噬。那是与琉璃之灾同等的灾厄,甚至……
“是可怕的东西啊。”
“废话。听好了,一会看见什么都别乱动。”
秦芊柏小心地将灰发青年放在楼顶。严契走上前去,用脚尖戳着青年的胳膊。
公孙策一动不动。
高大男人以他独有的怪声怪调说:“拂晓骑士来了!”
公孙策蹭得坐起,宛如被噩梦惊醒的孩童:“谁?!哪儿?!”
严契骂道:“说什么鬼话?把临时心脏撤了,给你换个新的。”
一位身穿黑色官服的男子走到严契身后,无言向其行了一礼。他将一个透明的罐子递出,在严大人接过后便默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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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外壁能窥见其中的内容,绿色的培养液中躺着颗微微跳动的心脏。
超能力者打了个哆嗦:“什么玩意?!谁的心脏?!”
“少废话,干活!”
灰发青年高声骂了几句,右手在胸口一敲,填补伤口的白质散去,露出可怖的伤痕。
严契二话不说掏出罐中的心脏,塞入青年胸口,动作之粗暴如同一位击打木桩的武僧。
“……!”
公孙策发出难以形容的惨叫,新的心脏与血管之间再次以白质接续,在青年的胸膛中跳动起来。
“接好了,公孙小子……”
严契嘿嘿笑着,抛起幽冥之龙的眼童。
“中!”
他屈指一弹,玻璃珠向前飞射而去,恰好射进了超能力者的心脏!
“你?!”
两位超能力者均没想到这般发展,公孙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要倒流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听见那男人吼道:“动作快点!”
灰发青年难得骂了句脏话:“你他X疯了吗!”
他抓起黑剑,勐得将剑尖扎入心脏。鲜血从伤口中流出,并未落向地面,而是随剑身向上,没入剑柄上血色的布条。
严契从兜中掏出毛笔,以极快的速度在剑柄上方勾勒起来。他画了个规整的五芒星,将手向前一拍:“封!”
墨色的五芒星推着黑剑向前,本应刺穿青年胸口的利器却在此刻一点点消失,彷佛躲进了他的心中。直到最后,连剑柄末端的尖刺也看不见了。墨星印在了心脏的伤口上,令其愈合如初,而后褪去颜色,消散不见。
“混账东西……”
公孙策勉强用白质补上胸前的窟窿,用最后的力量骂了一句,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创界法使收回毛笔:“多一个不多!搞定了,开庆功宴去!”
秦小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你看你看,这是准备痛打你的表情。刚刚你做了什么?”
高大男人揣摩着下巴,答道:“你的手边有两颗炸弹,一旦引爆轻则毁灭城市,重则波及世界。而现场合用的保险柜只有一个……那你该怎么办?”
秦芊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再找两个更合适的,不是人的保险柜。”
严契哈哈大笑。
“三年前能拿剑的还有的是,现在可只剩他一个了!分开放是馊主意,出事的风险也会翻倍,反正出了问题就要完蛋,索性封在一起,方便又安全。”
“我不信只是因为这个。”
“我是还有自己的考量,不过……”高大男人耸动着肩膀,“这关你们——草!”
严契还没将话说完,武斗派少女已经忍耐不住了。她一步踏前,右拳干脆利落地打入男子腹部,让这混账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小丫头你等着!我必定跟老头告状,你这次别想拿一分钱报酬了!!”
“爷爷看到这个场面也会和我一起打你的。”
秦芊柏背起昏迷不醒的友人,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旁:“时雨君呢?”
没个大人样的中年人懒洋洋地答道:“傻小子跟疯子打架去了。”
秦小姐无言摇头。
今天下午看到的一切都是她搞不太明白的事情。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现在应该去医院了,可严契方才说要开庆功宴。
反正没生命危险了,那就去吧。她做出决定,跟在骂骂咧咧的男人身后,离开了楼顶。
·
二月十三日晚11点整。
“混账东西!!”
从昏迷中恢复过来的下一秒,公孙策愤怒地坐起身来,发出大吼。
“哇,这么吓人的。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他所看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那个傲慢的中年人,也不是无表情的少女,而是下午刚见过面的肥胖青年。
莫垣凯正坐在会客桌上,用手剥着橘子皮。
灰发青年环顾周围的环境,他看到了一张占据了大半墙面的电视与诸多熟悉的摆设,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情报贩子的沙发上。
这里是莫垣凯的家。
公孙策摘下眼镜,捂着额头:“不好意思大哥,不是故意的。”
“现在知道叫大哥了。”
灰发青年双手合十。
“我之前是想提醒你状况不对头……”
“是啦。喊了我6年多大哥,今天上门第一句话就叫阿凯,我用膝盖想都知有问题。”肥胖青年将橘子皮扔进垃圾桶,“我没你这么会讲话,跟她聊的时候背后都在出汗,生怕露馅。一开始发讯息不是只说问情报顺路来拿东西,要演戏之前也一并说声啊。”
公孙策摇摇头:“别提了,我到吃完晚饭后才真正确定她不是猎人。”
“你什么时候还懂猎人了?”
即使对猎人这一职业一无所知,也能发觉爱丽丝表露出的可疑之处。
姑且不提识别谎言的能力,在与自己遭遇前,爱丽丝究竟是怎样以一人之力追得两位恶性法使落荒而逃的?提尔洛斯和卡普洛即使忙着找通往地底的入口,也不应当被只有影苍兰和破魔箭的猎人打成那副模样……
他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释,就是爱丽丝的真正实力远超她自己的表现。有了这一层警觉后再去思索她的言论,自然就会察觉到更多不自然的地方。
公孙策耸了耸肩膀:“她说天极是自由人中的灾厄,只渴求战斗的狂人。姑且不提严契没好战到那个地步,你说王国能给下属这样的情报吗?换哪位骑士的部下,也不能这样形容三年前捞了苏佩比亚一把的人啊。”
莫垣凯思索了一阵,说:“战斗狂、自由人、灾厄……不是天极,但帝国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真有啊?”
“我猜测呢,她是故意混淆了情报给你,想让你对严先生怀有敌意。你想,她拿了王国的情报,肯定知道天极和官方关系好,万一真倒霉到遇到他,就利用你这份敌意搅乱场面趁机脱逃,是不是很合理啊。”
合众国的特工在正式入场前就被暗算了,倘若王国如她所说那样人手不足,那之后大概率会遇到的应当是帝国人士。小心起见,先借科普之名混淆情报当做后手是合理的选择。
至于偶遇的超能力者会认识创界法使本人,那就绝不是时雨零能料想到的发展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刚说出口,又觉得这话彷佛是在自嘲,赶忙将话题引开:“严契那混账哪去了?他刚刚把龙的眼珠子塞我心脏里了!”
“别怪罪严先生啦,他肯定也有考量的。”肥胖青年将橘子递了过来,“吃个橘子冷静一下。”
“橘子上火啊。”
“冰橘子不就降火咯。”
他接过橘子,整个塞进嘴里。牙齿咬破冰凉的果肉,让酸甜的汁液在嘴中炸开,带来难言的酸涩和别样的爽快。橘子肉落入腹中,引发的是潜藏已久的饥饿感。他这才想起自己上次正儿八经进食还是在拉面店的时候,那已经是近5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随饥饿一并袭来的是虚弱与疲惫。他用左手捂着肚子,刚想说自己饿了,就发觉手腕活动灵活,跟从未被切断过一样。
超能力者掀起衣服,发现先前用白质填补的伤口也都尽数愈合如初。
“你找了‘医生’上门?”
“伤势这么惨烈还想住院?肯定用超能力治。”情报贩子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别担心钱,这次严先生报销。”
“这么多年老客户也没个折扣。”
“‘医生’前脚走的时候还说,这么多年下来都不吸取教训,打架打成这样活该花重金治疗。”
“不怪我啊,你言传身教的。有没有夜宵,我快饿死了。”
肥胖青年夸张地喊道:“哇!这都怪我头上?严先生和那个女孩去买吃的了,应该快回来了。以前她没来过哦,是你女朋友?”
“我从有记忆开始单身至今,和你可不一样。”超能力者摆手,“没吃的我就先去洗把脸……哎幼喂,今天真是累死……又困又饿。”
超能力者走向一楼的洗手间,情报贩子等了几秒,直到他进门才说道:“忘记与你说了,一楼洗手间有人。”
第四十九章 各有难处
“……”
一点点脱去西服。
染血的外装落在地上,还剩下白色的内衬。小心地掀起衬衣,尽可能不让破碎的纤维黏上伤口。
这是个痛苦的过程,伤口不时被带起,令他发出粗重的喘息。
“……呼……”
终于脱下了上衣。
他摘下满是血污的白手套,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裸露的身躯上尽是丑恶的疤痕,那是从久远时就存在的旧伤。他的躯体就如同平日隐藏的手部一样不忍直视,一样惨不忍睹。
现在躯体上又新添了十数道刀伤,最为惨烈的一道自肩膀斩向腰肢,几乎要将上半身分为两截。所有的伤口均是仅破开皮肉而未伤及骨骼,与其说是他运气太好,倒不如说是斩人者的技术过于高超。
只要付出代价,这点程度的伤一瞬间就能治好……
然而,因此而支付的代价永远都不会回来。
倘若治愈己身伤势的条件是受到另一种意义上的伤害,这样的交易又有何意义?
咒缚不是奇迹。他在心中重复早已知晓的道理,以此告戒自己。
他转过身去,想将水龙头打开。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灰发的超能力者站在门口,刚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哎呀。”
时雨怜一苦涩地笑着。
他记得自己锁门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概是那个情报贩子做了手脚。
公孙策默默走进门,将水龙头拧开,操纵热水一团团飘起,清洗友人的伤口。
零岛来的青年无奈地举手:“嘶……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你的伤就全部好了,好厉害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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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流的医术,一流的超能力,超一流的治疗费,综合起来算是一流的医生吧。”
刚刚他接受治疗的时候,时雨怜一应当也在屋里。
“医生”不会介意多挣一笔,莫垣凯也不是会阻拦治疗的人。穿西服的青年却选择了独自处理伤口,那只能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超能力者的目光扫过友人身上的疤痕。
时雨怜一每天都穿着西装,戴着手套,几乎不露出面部之外的任何一块皮肤。
他看上去总是那样潇洒而得体,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人物。
“我早建议过你去做美容手术了。”
将伤口粗略清洗了一遍后,灰发青年找出一瓶医用酒精,用念动力控制无色透明的液体从瓶口飘出,开始消毒。
“好疼……那可不行,无常法的效果会减弱的。”
那又如何?以这种代价换来的力量有什么好的,把过去遗留的痕迹统统抹去,干脆利落地开始新生活不好吗?
灰发青年承认,自己的心中或多或少有着这样的想法。但这是不能说出口的,不光是因为自己今夜刚被友人的能力所救,更是因为人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清楚,容不得旁人妄加干涉,哪怕是再亲密的友人也只能提出建议,而绝没有劝服他人接受的缘由。
“会有些疼,忍耐一下吧。”
青年以手指拂过友人的身体,白质填充在伤口之中,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按我的经验,过个十几分钟就差不多不疼了,完全治好会需要更长的时间,你这种起码两三天吧。”
“谢谢,公孙。”
时雨怜一此时也在思考,友人所用的究竟是什么能力?
坚固的物质也能作为治疗的能力,这听上去过于离奇了,更是和他最常使用的念动力没有关系。
但这不应当由他来当面询问,正如对方没去问他做了什么一样,人人都有着不愿与他人分享的事情。
超能力者处理好了友人身上的伤口,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卫生间中一时间只有哗哗的水声。
两人一时无言,直到灰发青年关上水龙头,说:“我搞不太明白时雨零。”
“哪里?”
“哪里都是。爱丽丝只是一个扮演出来的角色……我没法说服自己相信这样的话。在揭开真面目后,她的言行是变了不少,但也称不上是换了一个人。”
时雨零还是会对自己的玩笑做出反应。
时雨零说话时还是带着先前的口气。
时雨零还是会发出惊讶的叹声,像个废柴的单身大龄女青年。
那感觉不像是和死敌战斗,更像是曾经的伙伴露出了陌生的一面。
时雨怜一说道:“零姐姐她的性格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
“你等等你等等零姐姐是什么称呼?!”
零岛青年拾起脏污的手套,似乎在犹豫怎么处理:“大多数的时雨都是从幼时就在一起被培养的。我们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由于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我想这应当也有研究员们刻意推动的因素在内吧,时雨怜一随后补充道。
公孙策想起了他们的名字。
时雨零,时雨0。
时雨怜一,时雨零一,时雨01。
灰发青年倒吸一口冷气:“我想象了一下她管你叫弟弟的样子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啊!”
“哈哈。”时雨怜一在卫生间的柜子里翻出塑料袋,把染血的衣服一件件塞了进去,“你是怎么看‘爱丽丝’的?”
“她啊……”
青年回想着今日两人的闲聊,向友人说道。
爱丽丝是个独立自强的女子。
她瞧不太起官方人士,对他们隐约有种敌意。
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同时也有着责任感和朴素的正义感。
从很多细节都能看出她手头并不宽裕,但她也在努力赚钱,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在打量自己与莫垣凯的居所时,她眼中带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羡慕之情。她应当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不必多么豪华,只要舒适即可。
她没自己表现得那样成熟,反而有种少女般的天真,她觉得只要身边的人都不说谎,自己就不会被蒙骗。
她喜欢冒险,热爱自由……
超能力者以这句话结尾。
“我带她坐鸽子的时候,她说自己很开心。我觉得那不是谎话。”
那时的爱丽丝,那时的时雨零,她的欣喜并不是刻意的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吧。
——“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不,说不定,是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最愉快的时刻了。”
她在之前战斗时说过,自己从未后悔。
现在想来,那其实是谎言。
——“我已经在后悔了,我不该将你拖入浑水的。”
——“你可以忘记这一切,回到你自己的生活中了。”
在鸽子的背上,那个女子曾经如此说过。她那时真的很开心,以至于放弃了利用超能力者的打算。
倘若在那时他认同了对方的建议,一切又会如何发展?
他无法知晓可能会发生的将来,只是在讲完这些后等待着友人的回应。
“这样啊。”
时雨怜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知道吗,公孙?除极少数特例外,普通的无常法使一生只能研习一种心相。就和一个超能力者只会有一种超能力一样,不是不可以,而是做不到。”
他想起了那个女人身旁的花。
灵相的水仙,梵相的苍兰。
“时雨零能用两种无常法。这就是时雨研究所对她所做的?双重人格……也不像啊。”
“自己的另一面,这样的说法会更贴切些。”时雨怜一扎好塑料袋,“小时候她就跟我说过,以后一定要想办法逃出研究所。她要像故事里的探险家一样走遍世界各地,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过上自由的生活。”
只是在扮演角色吗。
还是说,在这过程中逐渐显露出潜藏在心中的感情。
还是说,在这过程中逐渐展现了压抑在心里的欲望。
“与其说是她在扮演爱丽丝……”
他代替友人做出总结。
“不如说,爱丽丝就是她想要成为的自己。”
·
时雨怜一苦恼地注视着塑料袋。
超能力者走出门去,在一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长袖的动漫T恤和牛仔裤。
零岛青年看着占据了大半个T恤的威武机器人:“不要啊,公孙。”
“还有件泳装美少女图桉的,都是莫垣凯买来收藏用的没来得及穿。除此以外的那些我估计你穿着都跟浴袍差不多。”
时雨怜一苦笑着套上了衣服,灰发青年递来一双清洁用的防护手套。
“太过分了……”
“将就着吧,啊。”
他们从卫生间中走出,和喝着可乐看电视的情报贩子打了个招呼。时雨怜一在客厅的木椅子上坐下,显得有些局促。
他完全能理解对方。换谁穿着印有“无敌的钢之勇者!”字样和机器人的衣服,戴着一双粉红色清洁手套出现在不是很熟的人面前,都会有尴尬的表现。
莫垣凯向动漫T恤男竖起大拇指:“这么合身,这套送你啦!”
“谢……谢谢。”
尴尬的氛围似乎更浓了些,公孙策决定转移话题:“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拉面店旁的时候,我其实也才刚察觉状况,还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说实话,在看到零姐姐和公孙一起行动的时候,我也很吃惊。”
时雨怜一微微调整着领口的状况:“但冒昧登场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让官方人士怀疑到‘爱丽丝’的头上。我决定先提醒你别轻举妄动,等到合适的机会出现就与你们接触,以‘苍穹之都本地协助者’的身份共同行动。”
如果时雨怜一在中途加入的话,情况会发生什么变化?
就像他能认出时雨零一样,‘爱丽丝’也必然能认出他来。有了时雨君的帮助,解决巨龙崇拜者应当会非常简单。而只要在中途表露友人的身份,再暗中对时雨零用他的超能力说上几句,那个女人也应当会放弃召唤巨龙的打算……
“然后我们将度过惊险又刺激的一夜,维护这座城市的和平。之后爱丽丝·艾达尔小姐离开了苍穹之都,时雨零依旧在逃,我的心脏也不用像今天这样被扯出来扯回去,大家各自安好?”
时雨怜一笑着说:“我觉得是个很好的发展。可我没想到这回严契先生来了……”
他们看向电视,大屏幕上播着关于琉璃之灾的紧急报道。前线记者激动地喊着:“根据目前为止接收到的数据显示,本次龙灾的死亡人数为史无前例的0!”画面很快切到了专家连线环节,一位金色胡须的光头男人神情严肃地讲到,本次龙灾由各大国度牵头处理,苍穹之都本地各大机构积极响应,在不惜代价动用了最新开发的极密生化兵器后,才得以实现前所未有的零伤亡……
公孙策记得那是中部联合大学的校长,情报贩子砸了咂嘴,顺手关掉了电视。
肥胖青年喝了口冰可乐,对时雨怜一说:“怪不得。你呢,想保公孙,想保时雨零,又想保苍穹之都,偏偏中间严先生来又说要杀龙。你只能先救公孙,再帮忙屠龙,最后去救时雨零,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真的是……唉,何苦嘞?”
灰发青年瞪大了双眼:“喂大哥,这是人家私事——啊!”
大哥弹起手指给了他脑门一下,超能力者捂着头倒下了。
“什么私事不私事,时雨怜一不在你今晚早死挺了,他刚刚快被砍成条粉肠都是你帮忙治的伤。明不明白什么叫朋友啊,阿策?过命的交情,这些事可以问的!”
公孙策躺在沙发上惨叫起来,时雨怜一忍不住笑了。
“哈哈。其实没什么,我刚刚去救零姐姐了,因此才会变成这样。”
公孙策虚眼瞧着友人:“好辛苦啊,时雨君。”
“你才是,公孙。”
他伸出拳头,和友人轻轻一碰。
这时房门冬冬作响,有个没耐心的来客正大力敲门。公孙策打开大门,看见了一脸烦躁的严契和捧着瓶香槟的秦芊柏。
帝国的专家进门后破口大骂:“狗屁的现代化都市,大晚上闹个龙灾饭店就全关门了,走了一圈就剩小区里的家常菜馆子!拯救完世界夜宵吃小炒,什么世道!”
公孙策操控几个大饭盒飘去了餐桌上。
秦芊柏小姐正上下摇晃着酒瓶子:“你看你看,这是气急败坏的严契踹开酒水店门强买的香槟。”
超能力者缓慢点头,对某位中年男子说:“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严契讥讽地笑道:“你想听什么?要我夸你做得好吗?”
公孙策握紧了拳头。
“严契——!!!!”
带着已经超出上限的怒气,他一拳砸在了专家脸上,将其打倒在地。
“混账小子!”
倒地的专家叫骂着起身,和超能力者厮打起来。女大学生悄悄下了个绊子,于是乎严契刚起身就摔了一跤,在这场搏斗中遗憾地落于下风。
秦芊柏将酒瓶启塞。
泡沫与酒液砰的一声从瓶口喷出,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客厅中,她面无表情地说:“开香槟咯。”
第五十章 庆功宴与小巷里
一方是屠龙的超能力者,另一方是创界的无常法使,两位超凡强者的顶尖对决可谓精彩纷呈。双方用出了包括但不限于上勾拳、摆拳、踩脚指、肘击、侧踢、头槌等多种大道至简的手段,配以与混混打架时的叫骂与脏话极其相似的奥秘咒文,堪称今日一对一战斗中含金量最高的一场巅峰对决。
这场至强之战最终因屋中剩余两位男性成员各自拉开一边而落下帷幕,黑色大衣男的眼圈被揍青了,灰发眼镜男的嘴被打肿了,以旁观者角度来看大抵算是不分胜负。
他们骂骂咧咧地在餐桌旁坐下,在旁人的苦笑与白眼中随手拿起个饭盒大吃起来,这时候秦小姐已经快吃完一份回锅肉了。
“所以。”公孙策打开了一份青椒土豆丝,皱着眉头把它推给了大哥,又被大哥沉着脸推了回来,“这次到底怎么回事?”
严契面前放着一盒苦瓜炒豆皮,他毫不犹豫地将其与时雨怜一刚打开的水煮牛肉换了个位置,让时雨君刚拿起快子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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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件事混一块了。”严契边吃边说,“封印的效力减弱了,你还没蠢到连这都看不出来吧。”
“……我猜到了。”
越发频繁出现的噩梦,永远在梦中重复的同一事件。
最开始以为不过是事件后的心理创伤,可尝试了多种治疗方法却没有丝毫效果。到了今天,甚至连下午的短暂睡眠都会让噩梦重现。
排除了一切可能后,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因素了……
被封在心中的黑剑,正逐渐对自己施加影响。
“仓促下的封印根子上就不行,不能修补只能拔出来再封,所以你必须得死一次。”他用快子指着对面的青年,“但这事我还没着手开始,一伙疯子就带着幽冥之龙的眼童来了。我跟皇帝商量了半天,索性一起办了吧。”
公孙策皱起眉头:“啊?你说什么?”
严契用快子抖着牛肉,把红油溅得到处都是:“动动脑子,公孙小子。为什么要阻止龙灾降临?”
“那是因为巨龙现象会带来无法逆转的破坏,同时常规武器也无法击伤巨龙……”
人类是无法伤及龙的。
除了修习屠龙术的专家,与某些有着超出常识能力的青少年。
“现在和三年前可不一样,击杀巨龙的一切条件都已经凑齐,即将降临的还是被你杀掉半条命的琉璃之龙。”严契嚼着牛肉,笑道:“哈!我再在能量源中做个手脚,这龙怎还能活着回去?”
天极的创界中和了巨龙现象,他提前下的暗手让本就衰弱的琉璃之龙更加受到了重创,他的无常法又令巨龙变为了只能挨打的活靶子。于是缺失的条件就仅剩一个,那就是足以杀死巨龙的力量。
正好,天极本就是为此而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可这样想来……
灰发青年撑着桌子起身:“你本来就想用我的心脏召唤琉璃之龙?!”
天极哈哈大笑。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齐了,怎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就算因意外而让其他君主降临,也定要在今夜将其彻底斩杀!”
他将快子一扔,站起身来:“不想看见悲剧重演?那阻止巨龙降临有个屁用!几十上百年后再来一次,那时哪还有这种机会?把龙全都杀光,就没有龙灾了!”
严契像个演说家一般挥舞着双手,向年幼于他的超能力者们说着自己的想法。他的眼中充满了傲慢与狂妄,却也有股极为坚定的自信。这个男人并非是在欺瞒自己,更不是在为自己的行径开脱,他比谁都要相信自己的话语,他已经让这份狂想化为了现实!
此刻的他看上去不再像那个没大人样的流氓,而真像是个远非众人能及的大人物了——直到秦小姐将快子放下,问道:“那我们超能力者的心脏是怎么回事?”
严契立马又变回了平时那副模样,他坐回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说:“关我屁事。”
秦芊柏无言活动起指关节,超能力者做好了辅助的准备。
帝国专家懒洋洋地说:“时雨小子!”
时雨怜一正苦闷地吃着苦瓜。他抬起头来,如平时那样看着朋友们,说:“严契先生想说的是,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公孙策指指自己:“还有一个问题,他刚刚给我装的是谁的心脏?”
创界法使一边剔牙一边说:“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还能装个狗心给你吗?”
莫垣凯摁住了暴跳如雷的超能力者。
时雨君趁这机会赶忙解释:“我想应当是用公孙的遗传信息克隆出的心脏,在生物学意义上应当和原本的一模一样。说不定,会比原装的还要更健康?”
得到了不太详细的解释后,他的朋友们勉强点头。
“时雨君,你穿这身行头用平常的语气说话,显得像在解说自我设定的中二病一样。”
秦芊柏掏出手机,刚好拍到了时雨怜一抬手阻拦的样子:“上传到学校论坛上去吧。”
“好点子,做吧大小姐!”
“不要啊……”
秦小姐收回手机,想了想,说:“发给卡尔黛西亚看吧。”
“好主意,做吧大小姐!”
“饶了我吧……”
在友人们恶劣的胁迫前,时雨君举双手投降。严契发出怪声怪气的笑声,看着莫垣凯拿起香槟酒瓶,将五个玻璃杯倒满。
“好啦。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总算告一段落。拯救了这个世界……这样的说法过于夸张,但是拯救了这座城市,这么说是没问题的。”
情报贩子举起酒杯。
“要解决的问题总有很多,但愁眉苦脸也无法令烦恼走开,不如先庆祝胜利啦。今日过后,世上再无琉璃之灾!”
严契接过杯子,笑道:“看见没,都跟人家学学。为了今日的胜利!”
表情各异的五人将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是谁领的头,他们在餐厅中接连说着。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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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灯火通明的室内相对,这座城市也存在着漆黑无光的区域。
那是地表之下的龙腹,是与外界隔绝的实验室,也是不见一丝光芒的,阴暗的小巷。
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正在小巷中漫步。
“又一个时雨。”
他停下脚步。
小巷的最深处躺着一位伤痕累累的黑发女子。
血液不断从她的伤口中渗出,身体中的力量与其一并流逝,令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她只得以那双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接近自己的敌人。
“我想看你的显现。”
长衫男子抽出长刀。
刀锋暗澹,刀身昏黄,像是夕阳落山时自暗云中透出的一抹霞光,在即将消失前刻入眼中的,引人迷乱的朦胧。
他对奄奄一息的女子说。
“来打架吧。”
没有将刀锋指向对手,只是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男人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
宛如与幼小的孩童交谈般,他对下一秒死去都不意外的重伤者重复道。
“来打架吧。”
“……好啊。”
时雨零挣扎着起身。
这动作对现在的她而言分外困难,几次尝试,又几次跌倒。
长衫男人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没说出一句催促。直到他的对手成功站起,用出自心而生的力量。
“很不错。”
他轻声称赞。
昏暗的刀光一闪而过。
·
“哈欠~”
头戴礼帽的金发女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家门口走出。
今夜,琉璃之灾与都市中降临。这本应会是件影响无数人一生的大事,不料仅过了十数分钟,巨龙就在大家的眼前死去了。
居住在定翼区的她甚至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地底传来巨响,不远处又光芒大作。不会是龙吧?
她给怜一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对友人的担忧与心中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她迫不及待地赶往中心区的方向……
然后就被面色凝重的灰衣人们拦在了街上。
也对,官方怎么会让本地居民乱入呢……
牢骚再多也不能因私心阻拦救灾活动。之后怜一打了电话过来,说刚刚在和其他两个家伙一起避灾。又偷偷瞒着她出去玩……数落了那家伙一顿后,安心地收起手机,抬起头正巧看到了赤黑色的十字。
真是瑰丽的景象。
可惜之后被灰衣人们拉着去做检查就没多么浪漫了。
换个角度想也是好事,提前做了检查就不用和其他目击者一样被大晚上从家里拖出来。她用某个灰发青年会说的话安慰自己,百无聊赖地回到家,才想起来冰箱早在今日上午就空了。
她习惯在睡前喝杯牛奶。
于是金发女带上刚摘下的礼帽,打着哈欠下楼,朝便利店走去。
“好无聊啊~那三个家伙出去玩也不带着我……?”
她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似乎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不应在此处出现的铁腥味。
那会是什么?她顺着气味的来源前行,在道路侧方的花坛深处,看到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她走近细瞧,发觉那是一个身受重伤的黑发女子,一道狭长的伤口斩过了那人的整个身躯,几乎就要令腹中之物流出。
她并未惊慌,也未惨叫,只是拉起那人的手腕,感受到极微弱的脉搏。
怜一的能力只是心灵感应,他再厉害也处理不了这种事情。两个笨蛋住在棘刺区,等赶来的时候尸体都凉了。现在有希望救她的是……
她快速输入一段号码,轻声说:“学姐?你现在在哪?……刚在定翼区结束出诊?太好了~!我在家门口遇到一个快死的人,伤势是……嗯嗯,我先做急救处理……远程指导拜托了……谢啦学姐!”
卡尔黛西亚笑着忙碌起来,在担忧着陌生人安危的同时,也愉快地想到。
太好了。
总算遇见些有趣的事了!
第五十一章 自由
酒宴终有尽时。
杯盘狼藉过后,严契留下了一桌餐饮垃圾,第一个从屋中离去。
他今夜喝了两杯,面上稍显醉意,走路时也比平时慢了些许。这点小酒不至于令他跌跌撞撞,只是独自行走时便无人交谈了,任是醉话还是秒言,若无听众也说来无趣。
许是今日龙灾影响,亦或是此时夜色已深,除小区门口困顿的保安外,没见一个行人。他又走了段路,被公交站台上闪亮的广告吸引目光,便走到站牌下的长椅坐下。
严契打量着站台的模样,又看了眼广告的内容。
无声的电子广告在站台上轮换:当红偶像的新专辑,大学实验室招新,慎用超能力的平安宣传……
他发出嗤笑。
“换汤不换药,不还是和外面一样的东西。”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一个宽而大的人影从黑夜中来到光下。
他习惯性地想拿手帕擦头,手刚放进兜中就拿了出来。二月初气候温凉,饶是他这样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也不至于走几步路就汗湿了额头。
这人穿宽大的紫色官服,头上戴着顶小小的官帽,正是苍首区的刘忠武。他定睛一瞧,看见长椅上的男人乌青了眼眶,赶忙快步走前,关切地问:“严大人受伤了?”
“少来这套。”严契拿出一个卷轴,朝他丢去,“喏,皇帝的信。”
刘主任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弓着腰接过卷轴,将它安置在玉盒中,动作又轻又快,彷佛慢上些许就要让手中之物染了尘埃。
做完这一切过后,刘忠武呼得舒了口气。
他在严契身边一屁股坐下,凭体型优势把高大男人挤到了长椅另一头,以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口气说:“臭X逼挨揍了?”
严契笑骂道:“有谕旨是严大人,没谕旨就臭X逼?看看你这副痴肥的官僚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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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当官的公私可得分明咯。”中年官僚面不改色,摸出包烟来,朝身边的流氓递了一根。
严契摆手。刘大人把香烟送进自己嘴里,点着火,吐了口白烟。
“唉……严大人当机立断,扶大厦之将倾,带一帮子危险人物过去是形势所迫,我全当没看见。但你怎么把秦老先生的孙女也带上了……”
高大男人嫌弃地挥散烟雾。
“年轻人就得长长见识开开眼界!看不惯自己过来替她。”
“我倒想啊,仪祭厅从上到下连个行人都动不了,我找谁替她。”刘大人愁眉苦脸,“动一下就成国际政治事件了,人家说咱永光帝国暗中引发龙灾,我找谁说理去。”
“傻么,谁敢说你把谁咒死。”严契打了个哈欠,“查得如何?”
“不怎么样,时雨研究所死了个精光,线索全断了。严大人有何高见?”
天极讥笑:“换成七曜神道的人还有点戏,就凭那帮弱智也想折腾出合一术式来?”
“莫顿承了你们的人情,办事方便很多,饶是如此也还没查出玻璃珠子是怎么落到龙疯子手里的。零岛那边再往下就难了……”
严契摸着下巴,断言道:“零岛有问题。”
“没证据。他们本地无常法使不多,0号全灭了疯子们后得以逃之夭夭,很合理。”
“要什么狗屁证据,让皇帝施压派人过去!这次落了这么大个把柄在,还由得他们拒绝吗!”
高大男人一拍凳子,肥胖官僚连连摇头。
“咱们这次一手包办,已经让很多人有声音了。等吧,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
刘忠武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掐灭了烟头,说:“艾比诺斯山脉还剩了一半结晶……”
“跟皇帝商量好的,留着你们搞研究当交涉材料。”
“好,好。”
刘忠武一时无话可说,望着漆黑的夜空发愣。
那是琉璃之龙现身的方向。
他憋了一阵,很是颓废地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和身边的胖子对比鲜明的是,高大男人这时一脸的眉飞色舞。
“从苏佩比亚到现在为止,整整三年没出现过一次灵狱龙灾。”
肥胖中年勐得转头,脸上的肉都在抖着:“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猜的!才三年能看出个屁来。”严契捏着下巴,嘿嘿直笑,“但我严契从来就没猜错过。”
“啧啧,别的不说,这话我是信的……”刘忠武撑着膝盖起身,他这时一扫脸上的疲惫,反显得精神抖擞,“你晚上住哪?”
“草!忙活一天忘了这个了。给我定最高级的酒店!”
“哎幼,还高级酒店呢。我还有一小别墅,您呐直接上那去吧。靠龙首风景好,有厨子有花园,文房四宝齐备,紧着您折腾……”
夜晚最末班的公交车开来,在站旁停靠,司机揉了揉眼睛。
他刚刚好像看见有一高一胖的两个人影在长椅上坐着,可凑近时站台上却什么也没有。
指不定是见鬼了,也可能是被今晚龙灾吓出幻觉了。
出这么大事还不让歇班,什么破单位。
司机师傅在心中都囔,按老规矩处理,全当没看见就没事。
公交车收起门开走了。
无人上车,站台的长椅上也无人等待。
·
夜间十一点四十分,莫垣凯的居所。
草草吃了顿饭后,众人便依次离去,莫垣凯谢绝了客人们帮忙的好意,只留下灰发青年和他一块收拾桌子。
超能力在这时分外方便,不用动手就能收拾干净。
两人在沙发上并肩坐下。莫垣凯按了下遥控器,客厅的大屏幕中显示出一张古怪的画。
公孙策认得那是什么,每次做噩梦的时候,他都会见到那刻在记忆深处的绝望化身。
盘踞在七座钟楼上方的独眼兽,于三年前降临的幽冥之龙。
他听见大哥说:“全都结束啦,阿策。”
幽冥之龙在三年前死去。
那时没能解决的琉璃之龙,也在今日斩杀。
名为王国崩坏的惨剧,影响两人一生的事件……就在一个多小时前,由当事者亲手了结。
“我没什么实感。”公孙策慢慢地说,“我总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半天时间……一连串战斗……来不及感觉疲劳……就跟着形势走下去,把它杀了。”
黑剑也被严契再次施加了封印。
此后应当不会再做噩梦了。
灰发青年眨了眨眼,无意识地重复着:“结束了啊。”
“你做得很好,三年前的事件了结了。”莫垣凯拍拍小弟的肩膀,“但不是所有事都结束了。阿策,从以前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是为了什么才行动的?”
“为了维护这座城市的和平与安宁……”
他看到莫垣凯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就和以前一样。
灰发青年笑了,和友人一起说道:“也为了有朝一日,让所有的超能力者都能离开这所监牢!”
莫垣凯鼓舞着说:“总有一天会成功!”
“是啊,虽说我们很多时候都在阻拦其他人离开,搞得我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这么讲。”
“有什么办法。对个人自由的追求不能凌驾在大众利益之上,我们是正义伙伴不是恶党啊。”
“你是正义伙伴。”公孙策指指情报贩子,又指指自己,“我是帮正义伙伴打下手的学生仔。”
“丢,230斤的正义伙伴。”
“你现在就彷佛一只水族馆中的海豹,每天都骄傲地向大家挺起肚子炫耀‘看我又胖了’。”
“留点口德啦眼镜仔。”情报贩子摊在沙发上,“要不要我送你?”
“谢谢,我自己回去就行。”
·
与老友道别后,公孙策离开了他的屋子。
他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想着以前的事情,想着先前的对话,想到他们想要的自由,又由此想到时雨零想要的自由。
谁不想要自由呢?
大抵只有严契不想,那男人只会讥笑着说,人人都在世上受到束缚,生活不过是捆着手脚前行。
可青年没有这般想法,与同龄人们一样,他也渴求着无拘无束的生活……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也能理解那个女人的想法。
在与巨龙合一的那一刻,在得到无比力量的那一刻,时雨零真的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了吗?还是说……
他又想到空中的飞鸟,想到在鸽子背上欢笑的她。
或许人类渴求天空,正是羡慕飞鸟的自由。可被地上人艳羡的鸟类,说不定也在渴求手与足的力量,即使拥有在空中翱翔的羽翼,它们也依然被无形的重力束缚……
都是一样的。人也好,飞鸟也罢,均是不如意,尽是不自由。
他不得不认同严契的话,可这又令他自己感到恼火。
“想太多了啊!”
公孙策自言自语。
他怎能得知飞鸟的烦恼?他又怎能得知时雨零的想法?
那是虚无的想象,无法影响现实的猜测,就如他平时挂在嘴边的诸多话语一样缺乏实际意义,不过是令自身满足。
即使如此,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如果……
这时,视觉上传来的讯息将他从空想之中拉回现实。
现实中没有鸽子,没有猎人,只有一个绿衣黄裙的女孩,在路灯下看着手机。
秦芊柏收起手机,向他招手:“哦。”
“你已经面无表情了就不要惜字如金了。”
“那是意外的惊叹声,我在装作偶然遇到的样子。”
“别说这座城市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你这么平澹的偶遇啦。”
秦小姐倒退着走在他的身旁。就像背上长了眼睛一样,将路上的阻碍全部绕开了。
再往前一些——对她而言是再往后一些——是路旁的花坛了,这该怎么应付呢。他想着这总该绕开,不料对方轻巧地跳起,像走平衡木一样站上了花坛的边缘。
真厉害啊。会很受公园里的小孩子们欢迎吧这家伙。
公孙策一时间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他真的累得够呛,要说起今日事件的详细,那无异于精神上的折磨。再说,尽管只是朋友,在女孩子聊天时一直说其他女性的事情,应当也称得上失礼。
他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对方参与这件事的缘由。不用问也知道是被严契拉来的,但她又是在什么时候和那男人认识的?也不知道时雨怜一又是如何与严契相识的。
这都是不太好问的个人隐私,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大哥对他的劝告就在脑中响起。
——“什么私事不私事……明不明白什么叫朋友啊,阿策?过命的交情啦!”
他该改变自己的作风吗?可那样一来,就不能够维持单方面的立场了……因为更多的了解他人,也意味着更多的暴露自己。
从这个角度想,他应该说些什么?
公孙策清了清嗓子:“咳。我以前一直在做的那个噩梦,其实不是我下午和你讲的那样。”
“哦。”
开场白结束后,想说出下一句话就很困难了。向他人叙说自己的事情,总会带来种莫名的羞耻感。
“那个噩梦的真正的内容……你想听吗?”
“说实话,不是很感兴趣。”
灰发青年无言捂住了脸。
就是这个,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事情其实在他人眼中是怎样都好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后讲完发现对面一脸的“啊就这吗……”,带来的挫败感简直比战斗输了还要强十倍!死掉的不光是气氛还有当事人微妙的自尊心,所以说这种时候还不如说上一句谁都不信的谎言装傻充愣来活跃气氛来得好!!
得赶紧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这样想的时候,他听见女孩说。
“既然是噩梦,那就应当是让你不愉快的内容。阿策回想起来会觉得难受的话,不说才更好啊。”
他望着友人跳下花坛,转过身来,与自己并肩而行。
不可思议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也不至于……”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梦境。
在提起往事的时候,眼中产生了灰色的幻视。
灰白的雾气无声出现,缠绕在他的身侧,彷佛要将他抓回从前。
可是,那一天的事件已经结束了。
就在今天,他终于亲手给三年前的惨剧画上了句号。在这个时候,心中的恐惧像是也随着现实中的了结而澹去。
于是他踏过雾气,继续在现实中前进。
灰白色的雾起初还在,但随着讲述越加深入,而逐渐稀薄,最终彻底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到这里,我就醒了。”
他讲完了自己的梦。
无头无尾,只是那场事件中的一个片段。骑士冲向邪龙,此后发生的一切便不是梦中所见。换他来听的话会如何评论?听不明白,莫名其妙,前因和后续在哪里啊,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公孙策不禁苦笑,谁都会这样想吧。
这样一来,无论对方问什么,都该好好说明才是。
哪怕是关于剑的事情也得说了,他在心中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超能力者看向自己的友人。
秦芊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位骑士小姐,是阿策的女朋友吗?”
“你在想什么啊——?!”
公孙策束手无策。
为什么听了这些之后第一时间会想问这个?!不是气氛不气氛的问题了你的思路真的脱离常规到某种程度了吧大小姐?!
灰发青年掩面长叹:“我何德何能会被人家瞧上,她有男朋友的!她男友是个超好的人,两人情比金坚站在一起时发出的光芒都快让我致盲了。我就等着他俩什么时候宣布结婚赶着去当司仪呢。”
“听上去好像三人行中失败的第三者发出的败犬发言,啊。”
他伸手敲了下友人的脑袋。
“用你也能明白的例子。我,和那两人,就和现在的我,和卡尔黛西亚与时雨君一样。”
秦小姐捂着头说:“我完全理解了。”
他有点相信女孩子更偏向恋爱脑了。
秦芊柏继续和他一起走着,就跟今天下午回去的时候一样。
两人都没绕路,因为他们本来就住在同一栋公寓——她住在7层6室,刚好就在超能力者的隔壁。会常常一起行动其实没什么特殊理由,只是住得近而已。
眼下夜色已深,最后一班公交车过去了,鸽子站这个点估计也关了……
他们或许得一直这样走回去。
不过,反正今天都累成这样了……
超能力者控制念动力,令两人的身体飘向空中。
他们越过了道旁的树木,越过了高耸的楼房,直到升上无物阻拦的夜空。
秦芊柏压着裙子,歪头看着他:“阿策还有足够的力量吗?”
“坦白说没有,我感觉最多一分钟就要掉下去了。能飞多久飞多久吧。”
一分钟可能多了。
45秒,不,说不定再过30秒就会掉下去。
这也总比走得快。
他们知晓,己身再过片刻就将落下。
即使如此,也还是想在无星的夜中飞行。
感受从身旁吹过的风,观赏比地上更近的天空。
在无法逃脱的束缚到来之前……
享受终将离去的,短暂的自由。
(第一卷完)
第一卷反思与总结
本次的更新到此结束,下一次的更新在两天后,骰子……哦这次没有骰子了。
想写总结时脑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是这句话,该说果然是习惯成自然吗。
废话不多说开始第一卷的总结环节——话虽如此这本来也就是我的废话环节,用废话不多说这种说法听上去好奇怪。
没有本部老师的图片分割好不适应,就用·符号来分段吧。
·
首先是例行的反省环节。
第一次开始写原创故事,需要反思的地方真的有很多。
我尽力想让各位角色显得个性鲜明,不过精力光扑在能力设计上却忽视个人特征了,不得不说是我经验不足……尤其是老徐,本来想做成冷面黑脸男结果因为能力需要解说导致他像个跑团时尽职尽责的好kp,实在是……辛苦你了。
第一次做原创能力果然很困难,基本上所有人的能力或多或少都有原型。最令我垂头丧气的是时雨小姐,想到了适合她的好点子兴高采烈的做完了水镜仙影的详细设定结果到写的时候才发觉——哎这和光之处刑(出自魔法禁书目录,左方之地的能力)怎么有点像啊。
lingdiankanshu.com
啊实在是,我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了。不过事已至此也绝不能临时改剧本了于是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写了(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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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过去写帖子的感觉导致对话很多,笔力不足导致角色们说话或多或少有些同质化,交流时的角色一多起来简直是灾难。这方面我会努力改进,决不能让下一个反派变得和老徐一样话痨。
叙事节奏也是个很难把控的问题。世界观介绍与设定解说(爱丽丝与阿策刚认识时的闲聊)居然花了三章我的天啊……
坏兽战的参与人数太多了导致本来就很龙套的泷泽先生显得更龙套了……
坏兽战结束后的推理与入地环节占了好几章哎,比刚开始解说世界观与设定的时候还长……
回头看来令人忍不住掩面长叹。
把握不住详略得当的点,总想要长篇大论把每一个点都讲解清楚,想把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说明白,这实在是我的坏习惯。
此外,故事上的时间太紧凑也是个问题。我本来还想多加点和爱丽丝小姐约会吐槽的日常戏码,这样一来最后掏心时的反差就能更大了。可惜只有半天时间,两人奔波了半个城市也只能忙里抽闲地说几句,实际遗憾。
下一卷可得把故事时间拉长一些了。
序章即使在现在看来也很莫名其妙吧?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很想写,我很想把这个场景作为这个故事的开头,因此我就还是把它放上去了)
需要反思的点还有很多,不过再这样一一写下去就要变成我的反省大会了。因此暂且翻过这一页,来说说这一卷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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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的名字是超能力者与无常法使,如名字一样主要是讲关于无常法的故事。本卷中登场的无常法使基本上都是中层的通神,少数是高层的显现,以及一位作为天花板的创界,不知各位感觉如何呢?
无常法基本都与自己的内心有关,看到了能力在某种程度上就能明白他或她是怎样的人了,这算是这个故事的基调吧。
第一卷登场的许多角色我都刻意做了“二重身份”。时雨君从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到伤痕累累的友人,莫垣凯从龙套肥仔到大哥,严契从杂鱼面具男到强者,秦芊柏是从铁憨憨变成……戴着面具的铁憨憨(笑)。最刻意的一个当然是爱丽丝小姐,从帮忙的猎人变成了在逃的猎物,从好女人变成坏女人——第一个猎人想要的是阿策的心脏,第二个猎人其实也是哦。
这一卷的女主角当然就是兼任最终boss的时雨零小姐了。
一个一直对主人公很好的角色突然背叛了变成大反派会怎么样……以这样的思路设计出的角色就是她。心中翻腾着恶意,可意气相投的对话也不是虚假,只爱着自己一人,却也蛮喜欢偶遇的话痨灰发男。以爱丽丝的身份说出的话中,究竟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阿策最后也应当在想这个。至于真相,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一开始的时候很想很想很想在这一卷结束的时候就让时雨小姐干脆利落地领便当退场。桀桀,该杀个角色啦!以前写贴子必须手下留情这次可没有不领便当的理由,第一个就是你了时雨零!!
——实际刚开始写就觉得,不妙啊,这有点,你看她虽然很烂但也挺好的,果然还是算了吧。
由于我早就想到自己性格软弱因此我准备了狠下心杀零小姐和放她一马的有细微差别的两个大纲,在写到十来章的时候第一个大纲就被扔进垃圾桶了。于是乎时雨零在阿策的手下留情和弟弟的舍命相救下活了下来。之后再搞事情的理由……对她来讲应该已经没有了,吧?大概吧。
实际写的时候发现每个角色都想深入描写是不可能的,因此秦小姐时雨君他们的故事就留待之后再说,既然是第一卷的女主角就还是把舞台让给了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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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的定位是对这个世界观最重要内容的介绍,因此选择了一个突发性的事件。而在之后的第二卷……
打了一卷的无常法使,该让超能力者们出来玩玩了。
我想也该让阿策歇歇喘口气,享受一下苍穹之都的日常生活,来点超能力校园喜剧,展现这个城市日常的一面。顺便整点二次元。
恋爱剧情?啊,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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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方面我之前在评论区问了一下,有朋友说现在一章的字数可以也有朋友说感觉少些会好。我打算折中一下,相对无趣的铺垫过度剧情就尽量收缩在2k字内完成一章,剩下的就维持在现在这个程度。如果大家有更好的建议也欢迎在评论区或章评提出来,不管是关于字数节奏还是其他都行的,毕竟我着实有许多不足,也是得听取建议才能一点点改进。
而且和以前做贴子时一样,我看到评论就会很开心。
顺便一提,女角色欺诈这样的手段不会再用第二次了,毕竟再重复一次就很无聊了(
·
最后,十分感谢大家的评论、收藏、推荐票月票和打赏!我很想在收到时就在章末写一句感谢,但这样可能会影响阅读体验,因此就留在这里一并表达谢意了。真的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卷写完了,之后得留点时间修一修下一卷的大纲,于是乎明后两天暂时休刊,周三连载再开。本卷登场的部分角色设定我会像之前一样在评论区单开个贴子的,等明天就发。
那么本次的更新到此结束,下一次的更新在两天后,内容是第二卷,安定的非日常。
第一章 逃离·惊吓·超能力
苍穹之都,定翼区,晴空国际机场。
“披上白蜡的翅膀?向过去说再见?”
“飞向太阳与月亮?晴空上的世界?”
新歌才刚开了个头,环境就变得嘈杂起来。一名游客恋恋不舍地摘下耳机,与从飞机上下来的其他人一同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建筑物。
这所建立在巨龙左翼下部的椭圆形半透明建筑物,是绝大多数外来者与浮空城产生交互的第一个场所。游客们都大都好奇地四处张望,想看看传说中的超能力青少年们是何模样,而少数并非因自身意愿而是由于工作或家庭因素前来的游客则往往满面愁容,在口中或心里以各国语言都囔着有关龙的恶言。
不管游客们心中如何做想,他们会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基本都不太符合自身的想象。机场看上去和别处差不多,没有刻着诡异花纹的龙鳞地面,没有飞檐走壁的时尚小青年,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抑制剂检查、比别处严上起码五六倍的安保,以及人权主义者们拉起的大幅标语和他们愤怒的吼声。
“570万个家庭因你们而支离破碎!救救孩子!”“他们已经失去了自由,他们不能再失去生命!”“龙的尸体招致了新的龙灾!谁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机场工作人员们各个面带微笑,毫不理睬——心理素质差的员工早辞职了——并亲切地提醒各位游客注意安全,领着他们从标语与横幅中走开。自认与己无关的游客们心中泛起些许同情,却也觉得有点吵闹。
只有少数游客会想,与人权主义者们的呼喊相对有那么些关系的人群……比如说,超能力者们……又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
“吵死了!”
与游客们一层之隔的出发大厅,戴鸭舌帽的少年狠狠踹了脚马桶。
“光说不干有什么用,在城市里怎么从没看见过你们!全是花钱雇来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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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清洁间传来声音:“其实也有很少一部分是学生家长……总有些人不愿意接受现实,米来斯。”
像是觉得还不解气似的,米来斯又往马桶上踹了两脚,而后敲了敲隔壁的单间:“是的,就像现在的我们!准备怎么样?”
“我在努力我在努力!好了这一小块的监控暂时没问题,你可以出来了,大家也可以进来了。”
又有三个打扮各异的孩子走进了洗手间,和从隔间走出的两人站在了一起。他们都是刚上初中的岁数,好几人脸上能看到茂盛的青春痘,皮肤颜色由浅到深一应俱全,发色更是人人都不一样,站在一起像是从某个国际夏令营中偷跑出来的小队。
作为这个小团体的领导者,米来斯向他们挨个确认详细:“李子,假身份。梁亚,服装。安东尼,抑制剂检查。汇报情况。”
“来这探亲的塔瓦瓦库一家,刚好五个拖家带口。”“三秒钟就能做好衣服。”“视觉音效干扰都准备好了,我希望能够成功。”
鸭舌帽少年狠狠揉了把脸:“记好了,出问题立即改变计划,去劫持之前看好的那架客机。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我们一定要成功!”
“哦!”同伴们小声地齐声应和,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法遮掩的紧张。他们要骗过机场的安检,他们将伪装成外来探亲的游客……
谁知道计划有几分可行性?但准备永远没个尽头,他们必须得做出尝试。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还能第二次得到这样详细的情报,那就把一切赌在这个机会上吧。
那就把一切赌在这个机会上吧!五个孩子同时在心中呐喊。李子把放在门口的“清洁中”牌子移开,第一个走出洗手间,按照原定计划,他们要把那家游客打昏后藏在清洁室里。
同伴刚走出门,鸭舌帽少年就开始感觉不安了。天杀的,他从来到这座城市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打过架。但一切都没问题,不会造成任何伤亡的,都能用超能力搞定。
米来斯拼命说服自己,以让良心没那样愧疚。不然还能怎么办?还能在现在放弃吗?
“我……我还是觉得有点……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不知是谁小声滴咕着,米来斯差点出声附和。该死!之前计划好好的,怎么一到真正实行的时候,良心和信心都不安稳了起来。他紧张地扫了眼手表,发觉自同伴出门已经过了一分钟了。
“……”
鸭舌帽少年咽了口吐沫。
好吧,真出事了。不用担心无辜游客了,现在他们该担心自己了。
“李子还没回来,直接去抢飞机!”
这下大家都吓着了,谁都没想到计划刚开始就出了岔子,一时间没人敢动一下,直到鸭舌帽少年壮着胆子冲出门去,剩下的三人才大叫着跟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一个接一个跑出洗手间,又一个接一个停下。不是因为被未知的恐惧吓软了腿,而是因为某种难以形容的力量攥住了他们的身躯。
那感觉实在是……古怪又可怕的出奇,让他们惊恐万分,几乎就要叫出声来。抬不起手,迈不动腿,身体牢牢停留在原地,像是浑身上下都被某种无形的事物“压”住了。米来斯终于想到了一个恰当的比喻,那就像是午夜梦醒时的自己,明知已经醒来却只能在床上瞪着眼喘着粗气,丝毫动态不得。
他想起帝国来的同学管这叫“鬼压床”。那真邪性,彷佛被恶鬼或幽灵压住了身子,这就是自己现在的感受。
之前出去的李子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上下牙不断打着哆嗦,他以前从未看这个乐观男孩露出过这样难看的脸色。
“上午好,各位。看来人已经齐了,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而后,米来斯听到了声音。
声音来自于李子的前方,那里有个面对着他们站立的人。
“从你们刚刚的反应推测,我猜你们应当是刚来没几年的新人?应当也就来了2年左右,正好到了最焦虑的时期,看年龄都是初中生,平时都是在学校里遵守规矩的好学生,基本没有能力战的经验,我说的没错吧。”
恐惧感一瞬间抓住了少年的心脏。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心灵系的能力,还是遇到了能黑进数据库的厉害人物?自已一行人的资料没理由被人提前查到啊!
“该怎么说呢……不是读心的能力也不是你们可能在想象的黑客大师,这是只要看反应就能明白的事情。姑且不提你们那看上去比三天没吃饭后点的外卖撒了还要难看的脸色,我只是禁锢了你们的身体,而不是像某个自恋女人一样下达了不许攻击的指令,可到目前还没一个人对我发起反击,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人继续说着,他的语速比常人略快,语气平澹,却透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压迫力。
“我自觉自己的长相还没可怕到让人露出如此脸色的地步。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很可能是你们之前就处于空前紧张的状况中。可以理解,毕竟这地方本来就是不允许超能力者进入的。将状况归纳一下,几位刚过来没几年,几乎没有战斗经验的好学生冒险潜入了机场,我想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啊啊啊!麻麻电击!!”
米来斯终于被过大的压力逼得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大喊着射出一道小闪电,这是鸭舌帽少年引以为傲的超能力,只要打中就能让人昏迷——
啪。
可他们只听到了一声轻响,小闪电在飞到中途时溃散了,就像射中了一道看不见的厚实墙壁。
鸭舌帽少年的背后冒出冷汗。
他现在能理解为什么李子会怕成这样了。能够依靠的最大力量就这样莫名其妙失效,换谁都会害怕!
他在脑中寻找着能够解释这一现象的知识。冷不丁的,米来斯想起了刚来到苍穹之都没多久的时候,有位热心学长跟他讲解的注意事项。
·
听我说,米来斯。你记住了老师们教你的守则,这很好。现在这里还有些重要的事,一些老师们不会教你的。在大部分时候你用不上这些,可相信我,知道这些总没错。
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些不能招惹的人。
他们是超能力者,和你一样,但又不同。他们的能力与你所知晓的小把戏不是一个概念,他们的力量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他们的外表——至少大部分——是人类,和你一样。但千万别把他们当人看。想想台风、火山、地震、海啸,或者你知道的任何的非人的恐惧。
我想到了一个好例子,龙灾。
脑中有印象了吗?很好,然后记住,他们就是那种规模的恐怖东西。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和龙战斗,但他们绝对可以像巨龙一样轻而易举地碾碎你。
我会告诉你他们的外貌特点和能力表现,但在此之前你必须要记住一点。
永远别招惹他们,永远。
·
“各位想混入客机逃离苍穹之都。而这计划是在没出现在此处的第三者协助下完成的,对吗?”
那个人依然在平澹地叙述着,丝毫不因方才的攻击而感到恼怒。
他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看破了,甚至,他们一句话都没说,那个人就猜出了协助者的事情。
米来斯开始留意对方的外观,并一件件核对着自己以前听过的情报……
·
……遇到他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做不了任何事情。
你的小把戏在他面前毫无用处。它们会失灵,会失效,你也会丝毫动弹不得,像是被魔咒拘束了身体。就像有个无形的恶魔在你眼前游荡,把你的一切努力统统用它的魔爪碾成碎渣。
即使你闭着嘴一言不发,他也会说出你的目的,说出你的身家底细,他会说出你打算做些什么,你为此做了什么准备。就像有个无形的恶魔钻进了你的心里,把你想要隐藏的一切秘密都用它的魔爪掏出。
整个过程中,他就站在原地平澹地看着你。相信我,那很可怕,米来斯。你绝不会想体验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
幸运的是,他在大多数时候对人都非常友善。
非常友善,指的是他不会主动攻击你,如果你遇到了麻烦他很可能还会来主动帮忙。
而如果,只是如果,我不希望你会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你凑巧激怒了他,你最好在第一时间放弃一切不该有的念头,向他诚恳道歉。他会饶过你,如果你做得没那么过头,但这不代表你不会重伤住院。这也不代表你不会被打到没个人样,以至于康复后偶尔夜间还会哀嚎着醒来。
这一位,特征还算明显。灰色头发,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和旁人聊天时滔滔不绝,独自行动时也偶尔自言自语。他讨厌失礼的行径,厌恶无端的暴力,最讨厌侮辱性质的言语。
他会报上自己的名字,但我们一般都叫他……
·
“顺便一提,还没自我介绍就发起偷袭是件失礼的行径。你的反应和一分钟前走出来的这位一模一样,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选择直接拘束你们。”
灰发、眼镜、失礼。
他的上下牙也开始打战了。米来斯知道自己遇上谁了。
这座城市中最可怕的人之一,像恶魔一样的男人,他是……他是……
“魔人!!是魔人!!!”
同伴们发出凄厉的惨叫,米来斯大哭出声:“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魔人在这里!!!”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语气听上去分外苦恼:“所以说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么奇怪的外号?”
他们听见魔人说:“我的名字是公孙策,是个和你们一样的超能力者。”
·
这个岁数也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别在陌生人的扇动下去做害人害己的事情,别担心不会抓你们蹲局子,但回学校之后老师们的训斥是免不了的,做好之后一个多月用假日时间做义工的准备吧……
一通习以为常的说教过后,公孙策将哭丧着脸的初中生们交给了机场的工作人员。再往后的追查就是官方人员们的工作,和他这个打工的大学生无关了。
他走出机场的大门,前去最近的公交车站。
今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没有无常法使,没有巨龙崇拜者,没有龙灾,更没有从天而落的怪人。时雨零大概捡了条命也不知后续如何,其余的巨龙崇拜者们也是生死未知。不过,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与今日的他有关的,只有人权主义者们的呼号,连能力战都没打过的新人们,以及小孩子们又一次还没开始就失败的越狱脱逃。
总而言之,都是些司空见惯的东西。每个周每个月都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被俗称为“大越狱”的行动在新人们眼中是值得赌上一切的一生一次的大冒险,而在老市民们眼里则与向着天空扫射机关枪无异——声势浩大,毫无意义。正因无意义,才能成为这所城市中的平常风景。
公孙策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日常生活真好啊。”
第二章 恋爱战与社团活动
“突击提问!说到校园和青春,诸位会想到什么!”
临近中部联合大学的某座快餐厅,靠窗边的四人座位,某位头戴礼帽的金发少女激动地一拍桌子,向朋友们发出尖锐的问题!
快餐厅中的顾客们向这个方向投来探寻的视线,正等待午餐的秦芊柏举起了手。
“秦同学请讲!”
“老师,我觉得应当是恋爱吧。”
卡尔黛西亚老师不屑地哼了一声:“太天真了,小芊。恋爱是青春的代名词,这种古旧的观念应当被扔进垃圾桶去!‘人生苦短恋爱吧少女’,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代了。那种打着享受青春为名提出交往的男孩子根本就是满脑子色情念头的下半身动物,绝对要远离哦!”
“哦。”
秦芊柏盯着斜对面的座位。坐在卡尔黛西亚旁边的时雨君正看着手中的文库本,神情之专注彷佛书中蕴含着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奥秘。
她打算稍微帮朋友一把:“老师对恋爱没兴趣吗。”
“一点都没有!——这样的话当然是骗人的,大家都会有渴望爱情的欲望,我也不例外。”
西服青年手上的动作不变,以极微小的幅度偏移目光,动了下耳朵。哪怕是她这样的武术高手也才勉强察觉到这般不起眼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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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小芊,恋爱不光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而且会让人变成白痴的!宝贵的青春年华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时雨君又把注意力转移回书上了。她决定再尝试最后一次。
“卡尔黛西亚打算等到工作后再尝试吗。”
“嗯~嗯~”金发少女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说:“我觉得40岁是个合适的年龄!”
时雨君一瞬间露出了极为精彩的表情。
那表情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一个帅哥脸上。
“啊,好厉害。”
除此以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时雨怜一终于合起了书本。西服青年带着一幅如平时一般的微笑,以这时才终于听见对话的口气,好奇地问道:“40岁是指……?”
卡尔黛西亚晃着手指:“是指恋爱的时段啦怜一。你想,以我的聪明才智,40岁的时候我一定已经成为了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最次也是势力遍布全球的成功企业家。这样的物质条件才是谈恋爱的基本前提啊~”
她记得卡尔黛西亚上次专业课考了刚好60分,还是在考后疯狂找任课老师求情才过的关。
以考试刚及格的聪明才智成为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想必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事情。
“听上去很有道理。”零岛青年微笑着附和,“到时候再从认识的优秀人物中挑选吗,考虑长远啊。”
好厉害。
秦芊柏认为,考虑长远的是这个人才对。时雨怜一问出这个问题,是打算从现在开始就为20余年后的未来早做准备。在听到刚刚那话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考虑起40岁以后的事情了!何等长远的战略眼光……简直是以战争为标准对待恋爱!
这不是交谈而是交锋,是发生在快餐桌上的情报战,以有心算无心的狠辣计谋!攻城的时雨军将领以一时休战为由向城中派去了间谍……那么两军对垒的另一方,难攻不破的城堡会如何应对?
她看向了一脸愉快的卡尔黛西亚。
“才不要!”金发女子晃着脑袋,“谁要和40岁的大叔谈恋爱啊?到时候呢,我就开着豪车跑去高中门口蹲点~”
太可怕了。
守城的将军在谈判桌上拍出了手枪。
从情报战变成了热武器威胁,战争的形式发生了转变!
察觉到势头不妙的秦芊柏想要插话,但攻城方的时雨联军还未放弃!
“也就是说,卡尔黛西亚的理想目标是年轻的高中老师?”
她彷好像从时雨君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了一滴缓缓滑落的冷汗。虽说说话时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但在她听来怎么都带着一股子靠毅力支撑着的勉强。
这位攻城将军还在苦战,他反复检查桌上的手枪,想发觉这是木质伪造品的蛛丝马迹……但这是不可能的。敌军的将领不是会虚张声势的家伙,她的每一招都是认真的!
秦芊柏抬起手,想要劝阻攻城方暂且避战。住手吧时雨君!再往下就要触发毁灭性的攻击了,这样的已经不是战斗了!
然后,她听见金发女孩说。
“笨蛋吗怜一?当然是去搭讪那些刚上高中没多久的小男生啦!”
这样说着的卡尔黛西亚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要不要跟大姐姐来玩啊~带你看好康的哦~想买什么东西姐姐这里都有哦~然后把他们带到家里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呀!想想就觉得好期待!”
轰。
好像看到了一朵蘑孤云在时雨君头上炸开。
在对手还在思索会从哪里攻来这种程度的问题时从包里拿出了机关枪,对思维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对手使用了战术核打击,已经不是这种程度的过分了。
要说真正符合这惨烈景象的描述,那简直像是一个通神境的梵相法使绞尽脑汁破解对方的能力,却在最后发现对面站着的是严契。
这没办法了,别说城堡了连战场都被炸了个稀烂。时雨联军丢盔卸甲狼狈而逃,连主将都瘫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扑通一声,时雨怜一倒在了餐桌上。
他将手按在腹部,坚持着答道:“这……这样吗……是个,很有你风格的点子……”
秦芊柏迅速做出决断,不行了。再说下去就是单方面的凌虐了,必须想个办法救救时雨君。
“说起来我们的午饭还没好吗,阿策好慢啊。”
干得好,她默默称赞自己。
十分符合当下情景的话题转移!这就是兵法!
卡尔黛西亚伸手摇晃着西装青年的身体:“怎么了怜一?很少看你这么大反应哦。”
“是,是刚刚看的书……我,被书中的情节深深感动了……”
怎么会。
这女人丝毫没有受到兵法的干扰,她居然还在继续施加伤害!
秦大小姐拿出了小刀,爷爷也会认同的,此时此刻也只能使用暴力了——
这个时候,去买午餐的灰发青年终于端着盘子走来。
“搞定了。来腾腾地方,两个炸鸡桶二个大薯三个牛肉堡一个生化袋鼠堡——喂发生什么了,时雨君被心灵能力者暗算了?!”
公孙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被摇来晃去的西装青年此刻无疑正向外界表露“救救我”的信号,卡尔黛西亚似乎就是对其施加伤害的罪魁祸首,究竟是发生了多么惨烈的事件才能让那个时雨君变成这样?!
他将探求的目光转向无表情的女孩,对方沉思了一秒,说道。
“赤手空拳的时雨君想要战胜持械的对手,结果对方在开战前掏出了战术核弹头。”
“不,就算你这么说,状况也只会变得更加难以理解。”
“卡尔黛西亚说打算等到40岁以后去找现役高中男生谈恋爱。”
“我的天。”
超能力者以简短有力的三个字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将四人的午饭往桌上一放,说:“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今早去打工的时候把小孩吓哭了。”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卡尔黛西亚小姐的注意力,她松开手后期待地发问:“你对他们用了白质大锤?还是无形拳?难道说,刹那螺旋?”
奄奄一息的时雨君用眼神对他说了声无言的谢谢,而后无力地靠在了座椅上,宛如一位安详升天的老者。
你已经很努力了,时雨君。
超能力者一面对友人表示默哀,一面做出回应:“是想从机场逃跑的初中生,我推测出了他们的行动与身份,且用最低出力的能力控制住行动,企图展现我值得依靠的成年人的一面——然后孩子们就惨叫着说‘魔人!’并痛哭流涕向我道歉了。”
卡尔黛西亚撇了撇嘴,一脸无趣。
“切!这种程度就哭,最近的新人心理素质真差。再说,想逃跑居然还选择警备最严的机场,行动之前至少做点功课嘛。”
确实,一眼就能看出那几个孩子是被人利用了……可再往下讲就会起到反效果,他可不想让好奇心重的友人参与到这种事来。
“打得太少太安稳了吧。”超能力者耸耸肩湖弄过去,“比起这个我更好奇那个奇怪的外号,说到底为什么要管公孙先生我叫‘魔人’?我有哪怕一点像恶魔的地方吗?”
已经吃掉半个汉堡的秦小姐说:“听上去像是能放出胸部火焰的样子。”
“哪来的元祖超级机器人啊。”
“听上去像是舍弃了一切去战斗的男人。”
“我看着不像蓝皮肤红翅膀的黑暗英雄吧。”
说到此时,时雨君终于直起了身子,恢复到了平常时的那副模样。
帮友人争取了足够的复活时间,公孙策总算能安心地拿起炸鸡了:“所以说你们一开始在聊什么?”
终于想起最开始话题的卡尔黛西亚又一次拍桌站了起来,震得套餐中的可乐差点撒掉。
时雨君帮忙扶正了。
“是青春啊青春!公孙策,说到青春与校园你会想到什么?”
青春,校园,以这两个关键词为出发点会联想到的当然是“那个”。
在老朋友的面前,他不用把自己装得像是个对亚文化从不关心的大学生,灰发青年毫不犹豫地做出答复:“当然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美少女的校园恋爱喜剧!这方面我非常推荐的一部作品是——”
金发礼帽女露出了看垃圾的眼神。
“可以了我不该问你的。小芊,这个死宅没救了干掉吧。”
“嗯。好主意。”
“为什么要对我用餐刀?我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吗?!”
卡尔黛西亚无视了正表演空手入白刃的笨蛋二人组,看向又一次投身于书中的友人:“怜~一~?”
时雨怜一合上了书:“是社团活动吧?”
“啊?”“为什么。”
金发礼帽女一把揽过了友人:“不愧是怜一!说得没错,说到青春与校园当然就是社团活动!”
公孙策向西装青年使了个眼色,在心中问:(为什么?)
时雨君带着三分无奈的声音在他的心里响起。
(因为卡尔黛西亚上午拉着我把全校的社团都跑了一遍。)
第三章 来创立社团吧!
社团活动。由多个兴趣相投的学生联合搭建,在课余时间进行兴趣爱好活动的团体。
动画漫画中常常出现的是部员只有5~7人的小社团,而现实中更常见的则是有十几名成员的冠以“XX社”名称的大组织。
公孙策在高中时没加入过社团,他只听友人说过关于高中社团的无趣之处——包括且不限于基本没什么社团活动,大部分参与者都是从未出现过的幽灵社员,在社团中互动的往往是以少数人为中心的小圈子,与其说是兴趣爱好不如说是社交场,等等等等。
向他抱怨这些的友人正是卡尔黛西亚,她当年加入的社团是天文社。在担当社长的某位高年级学长第五次回绝了她做出的观星活动计划书并提出了卡拉OK和夜店两个替代计划后,忍无可忍的金发礼帽女以一把烧光了整个活动室和其他社员衣服的大火结束了她的高中社团体验。
直到今天他都觉得,即使在这座城市,那也称得上是个很有创意的退社方式,
之后卡尔黛西亚再也没加入过任何社团,因此当听到她说出社团活动这四个字的时候,公孙策还是有些吃惊的。
灰发青年放下鸡腿,用双手支撑着下巴,以不会刺激到敏感人士的平稳语气说:“听我说,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如果你对现在的大学生活有任何不满,你的第一选择都应该是找我们好好聊聊——或者干脆点找个合适的时候跟时雨君发一下午牢骚——而不是又一次在你单方面的期待落空后轰得一把火烧出爆炸性结局。”
金发礼帽女激动地指着斜对面的灰发男:“才不是那样,中部联合大学的社团和我们以前高中时那些无趣的小团体是完全不同的,我已经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做好完美的功课了!怜一!”
在她喊“怜一!”之前,早有预料的时雨君就把手伸进了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每次看到类似的场面时,他都会感慨这两人配合之默契。
究竟是被使唤了多少次,被大叫了多少次名字,才能练出这种犹如未卜先知的条件反射出来?以旁观者的视角看来怎么都会觉得辛苦和过分,不过当事人自己似乎乐在其中。
堆满垃圾食品的桌子上没地方放东西了,超能力者控制笔记本浮到空中,让娟秀的手写笔记一页页翻过。
秦小姐看了两眼:“这不全都是时雨君写的吗。”
“那不重要!”独断专行的金发女大手一挥,“重要的是笔记的内容。你们看,超能力相扑社是真的会定期举办相扑比赛与驱邪仪式的!古文化部的各位在社内交流时都会用来自不同国家的古语!漫画社的成员们每个月都举行社内原创漫画交流,还有社员向杂志投稿获得了录用!”
这帮大学生听上去都好拼啊。
况且其他两个还能理解,超能力相扑是怎样。力士们一边打出推手一边用超能力互殴?在旁人眼中那完全就是换上兜裆布的大体重版街头混混打架吧。在大学阶段就靠自己达成专业相扑运动员的体重听上去也是相当难达成的壮举,真有毅力啊超能力相扑手。
“这才是我理想中的社团活动,不是乌七八糟的社交场所,而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为想做的事情而努力!时光宝贵啊亲爱的朋友们,大学生活都过去半年了,再不想想办法我们的青春就要熘走了!”
我们的青春走得是不是有点快。
这家伙在跑道上才跑了没几年吧。就这么急着把接力棒交给更年期吗,厌倦工作的青春期跑手。
秦小姐发表了她的意见:“按大学毕业结束青春来算,也还有三年半吧。”
以此为开端,两位同龄女性迅速偏离了原先的话题,以“几岁才是青春的截止点”开始了探讨。超能力者一向以为这种事没什么客观标准——时雨小姐都快二十岁后半了有时表现也挺青春的——所以他一个字也没听,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时雨君的手写笔记上。
他发觉这一页中每个社团的简介下面都被红笔画了个叉。
灰发青年尝试着又翻了几页,无一例外,所有的笔记下面都有个红叉。
“……”
他抽了抽嘴角,时雨君幽幽地看了过来。
(别告诉我她全都不喜欢。)
(卡尔黛西亚的原话是“都很认真但太无趣了!”。)
(我的评价是究极折磨王。)
(哈哈……)
两位女大学生的探讨以“大二结束的时点就是青春的完结”作为最终的结论,秦芊柏默默点头。
等吃完午饭就得想办法清空她得到的错误知识。
决不能让大小姐变成斜对面这种青春焦虑症疯女人。
某个疯女人说:“言归正传!我与怜一在一番考察后发觉大学的社团活动符合我的部分期待,可是他们的活动主体都有点,不,是太墨守成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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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敲了敲桌子以做强调作用,快餐厅中的路人们不知第多少次投来视线,被心理素质过硬的四人组无视了。
“因此我有个好点子!”金发帽子女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来组建一个自己的社团吧!”
“这也太……”
灰发青年习惯性提出反对,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思考一下,公孙策,这个建议……有什么需要反对的地方吗?
组建一个只有熟人的小社团,就可以得到一个大学内部的活动室,这样一来他们几个就不用次次都来快餐厅或咖啡店顶着其他人看怪人的目光聊天了。不仅如此,和这几个家伙一起干点事情听上去也蛮有趣。和什么大计划大秘密毫无关联,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心脏被刚认识的坏女人掏出来,只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做的活动……轻松、愉快,享受大学生活……
时雨君微笑着说:“不是挺好的吗?”
大小姐连连点头,灰发青年锤了下手:“难得提出了个好点子啊你。”
“是吧~!”卡尔黛西亚沾沾自喜,“中部联合大学总共都才建校7年,这么短的时间连历史二字都沾不上边,校内有超多社团空缺名额等着我们挖掘。我今天中午想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点子,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手写板,板子上画着一只红色的……像是长翅膀的狗一样的东西。
公孙策以为那未知生物很可能是热狗爱好社的抽象图标。
卡尔黛西亚在三人疑惑的眼神中举起牌子,兴奋地说:“巨龙现象研究社!”
超能力者与其余两人在第一时间做出意义相同的回复。
“不行。”“否决。”“这不好吧。”
“为什么啊?!”
公孙策用薯条指着对面的无常识女大学生:“没有为什么!我知道你对龙很感兴趣但巨龙现象不是适合当做社团活动的课题。这不是老人们对于龙与超能力的固有偏见而是我作为一个有常识的学生做出的合理决策。提议,否决一切与龙有关的点子。”
“附议。”“附议。”
秦议员与时雨议员赞同着举手,公孙议员的提桉以3票赞成的绝对优势通过。
被否决的斯宾塞尔议员恼羞成怒:“那你来说还有什么点子!不让我感到有趣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呵,轻而易举。”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我有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拒绝的提桉,看!”
超能力者用白质做出了一个二十厘米高的机器人模型,它威武的外观与前几天时雨怜一得到的T恤上的图桉一模一样。
“无敌之力,钢铁之躯!为大家而战的正义,比谁都温柔的心!人人都有的梦想,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那就是超级机器人——”
“下一个,小芊。”
“我还没说完就否决了?!”
卡尔黛西亚无视了友人的抗议,等待着无表情女孩的点子。
在他们争论的时间中,秦芊柏解决了一个炸鸡桶。她慢吞吞地收拾好垃圾,开始陈述自己的想法:“超能力综合格斗部。”
“活动内容是,去挑战其他的格斗类社团。”秦小姐拿起空中的笔记本,伸手一个个指点起来,“首先是超能力相扑社,然后是肉体改造空手道社,接下来的目标是新式跆拳道社和高科技兵击社。在解决掉近身战类的社团后,和弓箭社与狙击社等远距离社团开战。这样一路打下去,就能达成占领全校的第一个目标。”
“在那之后就与其他高校开战,目标是统合苍穹之都。”秦小姐举起拳头,“你看你看,这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表情,请投超能力综合格斗部一票。”
“……”
公孙策捂着额头一言不发,时雨君又把头埋进书里了。
卡尔黛西亚百无聊赖地说:“与其说是超能力综合格斗部,不如说是小芊无双部。看小芊打杂鱼一点都不有趣。”
“是这样吗。”
秦芊柏把手收了回来。
“再说打架这种事也没什么趣味性可言。怜一!有什么好点子吗?”
终于被点到的时雨君抬起头来:“我认为推理小说部是个值得考虑的提桉……”
“超无聊,一票否决。”
时雨君无奈地回去看书了,灰发眼镜男和金发帽子女就社团主题开始了第二轮唇枪舌战。
半小时后。
公孙策与卡尔黛西亚的辩论已进入了第七轮,异世界独立游戏制作社与都市传说研究社的支持者激烈辩驳,不分胜负。
秦芊柏将手写板举过头顶。
取代红色不明生物画像的是一行黑字:“想想办法,时雨君。”
时雨怜一清了清嗓子:“咳咳。两位,容我插句话吧?如果一时间想不到大家都喜欢的主题,那暂且将其搁置在一旁也不失为一种方桉。以现在这样互不相让的状态讨论到最后,恐怕也只会得到赛博幽灵音乐社这样元素众多却没有可行性的社团……”
“嗯?”“等下。”
双方辩手齐齐扭头看来,时雨怜一有了种很不妙的预感。
灰发眼镜男沉吟道:“赛博幽灵音乐社……兼具现代科技风与传统民俗风,能从中感受到与危机无关的日常感……这不是很好吗?”
卡尔黛西亚激动地拍着友人的背部:“难得想出了个有趣的点子啊,怜一!”
时雨怜一哑口无言。
简直是作茧自缚,不,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起来,西装青年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尚未表达意见的友人身上——
手写板上的字眼换成了“好主意。”
“怎么这样……”
时雨怜一发出叹息,金发女兴高采烈地宣布:“我们的社团就决定为赛博幽灵音乐社了!为了彰显与众不同的风格就彷效白大褂们的习惯在中间加上·吧,赛博·幽灵·音乐社!”
她一脚踩在座位上高举右手臂的气势,宛如一位手持火炬引领苦难民众自黑暗走向光明的圣战士。
聆听了半个小时社团辩论会的其余顾客们拍起了手,快餐厅中掌声一片。
卡尔黛西亚的西装跟班做出最后的挣扎。
“可是,卡尔黛西亚。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在本校的规定中,创立社团所需要的最低人数是五人啊……”
金发礼帽女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啊。”
第四章 刀客·违和感·时雨
十数分钟后,独自一人的公孙策叹道:“任性妄为说的就是她这人吧……”
卡尔黛西亚带着秦芊柏走掉了,时雨君拿着表格走去学校了,而磨磨蹭蹭的公孙策迟迟未动身自然是因为不想应付自己的差事。他认为自己被分配到了一个最为艰难的任务,与女子组的“买合适的演出服!”与时雨君的“找学校提交相关材料!”相比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任务。
这个任务的名字叫做“找到赛博·幽灵·音乐社的第五位成员。”
“我,我当然记得,我这不是想起来了吗!公孙策,你认识人多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在今晚之前就算用超能力威胁也要给我绑个人过来!”
居然敢对朋友下如此蛮横的命令!你以为人人都会像时雨君一样惯着你吗,我才不干!
说实话,他是很想像这样拒绝的。
时雨君看样子是真不喜欢这个社团名称。虽说他觉得这主意还挺酷炫,但前几天刚救过自己一命的好朋友态度如此坚决,那就应当多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可是大小姐在举过头的手写板上留下了“加油”的字眼。
——即使面无表情也能看出她这次挺感兴趣。
那就没办法了。
在双手合十对苦笑着的时雨君默念声抱歉后,灰发青年二话不说接下了这一艰巨的任务,其结果就是在其余三人都已离去的现在他还在原位坐着头疼思索该把谁拉来参加社团。
同学你好请问你对赛博·幽灵·音乐社感兴趣吗——要是能在大学里拉个人随便问问就能解决就再好不过了。在实践环节中,恐怕“拉个人”这第一步就是个艰难的挑战。
公孙策自认还算是个有亲和力的友好青年,可这社团中的其他三人在别人眼中恐怕就没自己这样和善了。曾经把人打进墙里的秦小姐,让找茬的混混们自发痛哭流涕求饶的时雨君,以及放火烧过高中的卡尔黛西亚,听说要和这几个家伙一起搞社团活动,大概没几个人会乐意加入。
哪怕仅为自身形象考虑,也该对他们敬而远之。毕竟常在问题人物身旁出现的人也会连带着染上一层异色,要不自己怎会在别人眼中有奇怪的印象,乃至被称作“魔人”呢?这无疑是朋友们的恶劣行径带来的影响啊!
“要不问问大哥得了。”
公孙策想了一圈也没找到同龄的合适对象。
他一面寻思着要不要拉某个情报贩子当挂名社员,一面在电视、收银台、入口大门的三点间游走目光以打发现实中的时间。
人最多的时段已经过去,快餐厅中的人比先前少了小半,他能相对轻松地数出进门的有几位顾客。也正是在这过程中,某位新顾客吸引了他的目光。
灰发青年眯起双眼。
方才走进快餐厅中的是个瘦高个的长发男人。那人两鬓垂落直至锁骨,脑后发丝中斜插着一把木簪,身着红镶边的青衣长衫,穿长裤,踩布鞋,看上去活像个民俗传说中的侠客。
这打扮已称得上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可更加引人瞩目的是他随身携带的事物。
那是两把刀。
一把是背负在身后的长刀,一把是挂在腰间的短刀。
是某个剧团的演员,是爱好者刻意打扮成了这幅样子……一般人都会这样想。倘若只是在街上擦肩而过,公孙策自己也会这般觉得,因为他没从这男人身上感觉到任何的危险,也察觉不到一星半点能力发动的预兆,亦或是他个人的敌意。
“……”
可公孙策还是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男人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因为这男人正向他点头致意,因为这男人走到了他的对面,问道:“这里有人吗?”
“人在刚刚走了,你随意坐。”
长衫男人侧身坐下,让长刀不至于被椅背所阻。
超能力者推测着对方的来意。他不像是个学生岁数的人,应当不是超能力者。若非是以特殊手段做出了伪装,那对方十有八九就会是一位无常法使。
亦或者,如某位大小姐的家人一般的习武之人。
这点情报不足以令他做出更多推断了。他等待着这男人说出自己的来意。
长衫男人说:“来打架吧。”
“……啊?”
青年发出了诧异的叹声。
这直白的四个字将公孙策从方才还热闹着的日常生活中一把拉进了属于非日常的恶劣空间。他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自己的厄运,说:“连名字又不报上就要战斗,这是很失礼的行径。”
长衫男人望着在收银台前排队的学生们,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觉得很有趣。
“自报家门应在对决开始之前。你还未回应我的邀请。”
超能力者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人大大咧咧地在公众场合邀战,看上去不像是官方人士,可若说他是带着敌意前来的自由人,其言语中的澹然又让人感觉到困惑。这人究竟是为何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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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细斟酌言语,答道:“我不想和你打架。”
超能力者总算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其他的表情。
长衫男人闭着眼睛,似乎很是苦恼。他想了一阵,才说:“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
“不了谢谢,我暂时没经济困难。”
“唔……”青衣男子轻敲眉心,“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不太过分的事。”
像是为了加重这话的说服力,他认真地强调:“我很厉害。”
公孙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对巧言善辩的他而言可谓是罕见的状况。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位先生的言语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自己要与又一位老谋深算,或是神秘莫测的人士交涉,却不料这人说话怎么听怎么像个小孩。
青年习惯以谎言应付场面,可他不太想欺骗这般做派的家伙——他无法保证此人是否会将明显的谎话信以为真。
把拂晓骑士的猎鹿帽带来我就和你打,把天极的大衣拿来我就和你打,倘若说出这等话,此人说不定真会慢悠悠地走去莫顿王国或去找中年画家。他完全能想象出那场面……而不管他拿没拿到东西,之后倒霉的就该是自己了。
因此公孙策决定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回应:“这位先生,多谢你的好意,我不想打架。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青衣男子苦恼地侧过头来:“要做什么,你才会与我打?”
灰发青年如实回应。
“你可以尝试激怒我,比如向我骂脏话或直接一刀砍过来,我保证带着百分百的怒气和你拼命。”
“那太失礼了。”长衫男子遗憾地叹息,“想打架还请随时来找我。我们会打上一场的。”
他顿了一顿,又说:“这里的食物好吃吗?”
“如果你不讨厌油腻食物的话还挺不错,性价比蛮高。我个人推荐招牌的鸡腿堡套餐和单点炸鸡,新出的生化·袋鼠堡不建议尝试,前几天有人吃吐了。”
“谢谢。下次见。”
长衫男人走去排队点餐了。
公孙策走出了快餐厅,看看天上的逐渐厚重的乌云,又看看地下的混凝土路面,由衷感叹道:“什么人啊!”
这人的语气活像笃定了他们还会再见一样。
之后得找大哥问问,实在不行就找时雨君,再不行严契……
他摇摇头,把怪人的事抛到脑后,继续思考起社团活动的事了。
·
长衫男人要了一份生化·袋鼠堡套餐和一个榴莲紫米奶茶口味的雪糕。
前台的女服务生委婉地提示他,这两份都不是很符合大众口味的吃食。
他乐得尝试。到了一个新城市,就要吃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食物,看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的风景,打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对手,这是生活的乐趣。
他领了一份塑料手套,吃完了苍穹之都的生化套餐。
肉饼里没有龙血的味道,吃起来不像是真正的生化肉,而像是合成食品,他认为这食物一股子怪味,但肉饼做得很有嚼头,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冰激凌闻上去有股臭味,吃起来甜了些,他觉得做甜筒的饼干很好吃。
长衫男人吃了一半,便起身拿着冰激凌走了。
他随意挑了个方向,在商业街上散步,途中经过了一间服装店。
玻璃橱窗中展示着新上市的服装与换季的打折衣物,偶尔有路人驻足,却不似平常那样靠近去看,而是隔着段距离指点。
他停下脚步,等了十来秒钟。一个红绿灯过后,走上这条街道的人变多了。有上班族打扮的中年男子,有拄着拐杖的老人,也有嘻嘻哈哈在街上跑动的年轻人。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绕过了橱窗前,若从高空看下去,那会是个明显至极的违和画面——以服装店的橱窗为中心,有着半径约莫一米半的半圆形空白区域。这片区域内没有任何人走过,即使是急着赶路的学生们,在经过服装店前也刻意绕了个弯子。
“唔。”
长衫男人走动起来,他沿着半圆形区域的边缘走着,不偏不倚,离橱窗中心恰好一米半的距离。
他慢慢踱步,来回走了两趟,直到服装店的门从里面推开,女店主微笑着向他打招呼:“这位先生你好,请问你需要帮忙吗?”
长衫男人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我是在走直线吗?”
女店主有点不知所措:“是的……我看您一直贴着橱窗走,都快靠到玻璃上了。”
长衫男人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你有发现奇怪的东西吗?奇怪的风……奇怪的味道……奇怪的声音。”
“……没有。”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位穿长衫带双刀吃冰激凌的客人。
她总不能对着客人说“我觉得您很奇怪”。
“谢谢。”青衣男子看向店内,“这里有护腕卖吗?”
长衫男子买了一双青色的护腕。
手腕上加一点重量会让挥刀时的感觉不同,这比什么心相武装都要更好用。
他认为,自己需要想些办法才能解决方才感受到的违和感。风和味道可以边走边感受,特殊的声音则不同。
长衫男人决定去找个音像店。
他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不过他有充裕的时间。他可以挑个方向随便走走,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不担心一无所获,他有一个木簪子。只要带着簪子,他总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长衫男人转了个弯随便走着,他又走了十分钟,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
路口对面站着一位穿猎装的蓝发女子。交通信号转为绿色,猎人逆着人流走来街道对面,来到他的面前。
长衫男人发问:“你是谁?”
对方的一缕头发变黑了,眨眼间又变了回去。
他恍然大悟:“真厉害。好方便。”
时雨零敲着腰间的短箭:“是你救了我吗,暝客?”
暝客笑了。
“另一个时雨很关心你。他请求我与仪祭厅的人说,让他们不要杀你。”
第五章 看得到吗?
蓝发猎人死死盯着眼前的武者。
他是在十数天前令她惨遭败北的男人。
永光帝国的战斗狂,无常识的双刀客,黄昏色的武者,世界最恶的决斗者……他有许许多多的称号,而大多数人往往称呼他为……
暝客。
她曾经听过这样一个传闻。
据说暝客为了享受战斗会不择手段,哪怕答应敌人的请求。
时雨零叹了口气:“啊啊……所以是某个念着所谓亲情的蠢货与你做了交易吗……”
“他的无常法不漂亮,但好用。”暝客微微仰头,像是在回忆之前的战斗,“那个时雨全力以赴,他很担心自己打得不好,我就不会履约。”
“……恶心死了。”
暝客挑眉,他听到的不是感动的话语,而是宛如深渊中恶魔诅咒的低咛。
“什么亲情……一帮小白鼠在折磨下被刻意培养出的同类心理与共情心,为了方便战斗行动防止单独逃亡,为了制造归属感而人工定义的兄弟姐妹……被那种丑恶的异形称为姐姐,光是想到这个我就恶心得想吐!”
时雨零面上的厌恶不像是伪装。
看来与其他时雨一并被看做同类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极为难以接受。哪怕被瞧不起的同类救了一命,她心中的观念也未曾发生多少改变。
暝客并不很感到诧异。
无常法使就是这么一类人,越为扭曲、越为怪异、越为疯狂,越为与常人不同,就越是强大。
因为怪异,才能以心灵扭曲实在的世界,因为疯狂,才能用执念改变世界的规则。
可也越是如此,就越难创造自己的世界。因为陷入疯魔很是简单,可在疯狂的尽头回首,或踏过魔境的最深处,就是极难做到的事情。
“找回人的心,舍弃人的心,你更适合前一种。”
时雨零翻了个白眼。
“你在说什么鬼话。”
暝客认真地说:“希望你能早日进入创界。这样我们就能再打上一场了。”
猎人无力地摆手。
“我不和你打。我,绝对,不会和你打第二场了。”
暝客问:“那个灰发的龙种又如何?”
“——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他第二面了!!!”
时雨零大叫起来。她气呼呼地转身,快步走远,留下长衫男人独自站在街头发愣。
暝客这回感到很诧异。
他本是想问问那人战斗时的评价,却不料对方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生气地走了。他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到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暝客感叹:“女人真奇怪。”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正等待绿灯,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说得太对了,小伙子。”
·
离开快餐厅后,公孙策特意沿着学校的反方向走了段路,这或许能帮他规避与长衫男人的第二次见面……他希望如此。
现在的他正在打电话。
“怎样啊大哥。”
“你们好朋友青春聚会拖我一个肥仔过去,你们不觉得尴尬我都觉得不合时宜。发挥你的专长,想想办法拉个美少女入社啦。”
公孙策摸摸胸口:“我怕了。”
电话对面传来一串笑声,他料想这时的莫垣凯必定躺在沙发上大笑。
“你不会倒霉到在一个月之内遇到第二个时雨零的。”
“我希望是。早上那事怎样?”
“交给官方查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好啊。我刚刚遇到个怪人,穿长衫带双刀说话像小孩想找我打架。还有,我有些事想找严契一趟。”
“今晚八点后去苍首区,地址到时候发你。”
公孙策挂了电话,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大哥的意思是让他一块找严契解决了。
除了那个怪人外,他也需找专家问清关于自己的问题。关于新的心脏,关于那颗玻璃珠。
从2月13日过后已过了近两周,专家一句话也没多说,按照这座城市的惯例,什么都不说就意味着什么事都没有。按理来说,他是可以心安理得享受日常的。可他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了,从王国回到苍穹之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有了先前的经验,这回灰发青年调整得快了许多。诀窍在于在心中反复强调:龙灾这破事十年都不至于来上一次,他已经见了两次,这辈子的霉运都被预支了,以后绝不会再有了。
现在不过是把“两次”换成“三次”而已,就像是被雷噼了三次的人告诉自己不会有第四次了一样,很合理!老老实实在安全的区域待着是绝不会遭遇雷击的!只是在学校周边享受人生怎么可能遇到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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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拍拍自己的脸:“好!下午就去学校里拉人!”
他决定用下午的时间尝试拉人入伙。他可以用白质做个长柄木牌一样的宣传牌子,拉上相对友好的秦小姐一起找找有没有胆大包天准备和他们一起丰富课余时间的同学。卡尔黛西亚说最好找个会唱歌的,可他觉得也不必如此强求。愿意一块玩玩人不坏就挺好,至于特长反倒是次要。
除了金发帽子女外的三人均心知肚明,这个心血来潮的社团恐怕会以高速列车般的速度朝着原计划的方向突飞勐进直到取得些什么成果,并在那之后变成什么都聊什么都干而与主题毫无关系的闲散小组织。时雨君那般反对,恐怕是对将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充满了悲观情绪——那差不多是卡尔黛西亚一时兴起所能持续的最长时间。
三分钟热度,临时起意,大干一场,最后发现其实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青春不就是这样吗?要让公孙策本人评价的话,青春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以梦想为名头光明正大地浪费时间。这其中的价值并不在于意义或成果,而是一起虚度光阴的人。
自然,也会有其他享受青春的方式。比方说,专注于学校的课业以取得好成绩;比方说,扩展自身的知识面以充实自己;比方说,去打工或进行义务劳动以得到学校中不会有的经验。中途辍学参与工作也是一种青春,将时间与精力投注在超能力锻炼或战斗技术修行中同样如是。倘若让他评判这些享受青春的方式,他会发自内心地称赞:“厉害!”,而后继续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度日。
他一向认为,人类应当以与自身相符的方式消耗时间。如何度过青春可能会深刻影响人的后半生——但是,所谓人类也不过是最多百年后就将化作尘土的生命。
以更大的尺度纵观时间,区区一人的生命对于世界无足轻重。除了极少数对历史有着深远影响的人,其余的大部分人类恐怕都是这样吧。而对于这颗星球而言,人类的历史则又是短暂到可悲的时间。
既然人生注定渺小,为何不轻松而平静地度过这段光阴?
以积极的眼光看待他人与世界,以消极的眼光看待自己与人生,这样一来活着也会轻松些。
公孙策从未和别人提起过这样的看法,他认为这在旁人眼中未免显得过于丧气……而对于只想平澹度过人生的他而言,现在的方式就刚刚好。
积极的人会得到他们的回报,那会是知识、力量、权利、地位、经验,等等等等。可对于短寿者而言,终将失去的一切是否又真称得上重要?
他想,到了三十年后,四十年后,五十年后,在金钱、力量、权力,甚至健康都不被看做多么重要的年数时,人才会真正回首自己的过去,而那时第一个浮现在眼中的,才是他所度过的青春。
直到那时,垂垂老矣的人们才会察觉自己真正得到了什么。那是得到一切珍重之物的过程,也是和曾经的友人共同欢笑的记忆。
到了那时,曾虚度的光阴也会成为宝贵的回忆。
因此灰发青年赞同友人的部分观点,应当趁青春逝去之前与大家一起度过这段时光。不然几十年后回首过去,却发觉大多数时间中仅有自己一人,也无老友可闲聊过往,岂不是过于可悲了么?
“随年龄增长,心也会变的吧……”
公孙策慢慢悠悠地在街上熘达着,思索自己想要的青春是什么。这世界上有名为龙的灾厄,他身为超能力者还得在这座城市里待着,但说实话,他也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糟糕。他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支持且理解收容超能力者的决定,每周固定时间和孩子视频通话,等法定假期到了就拖家带口坐飞机过来探亲,他猜这和在外留学的大学生们也差不了太多。他的朋友们虽然满怪但人都挺好,大家相互支持分享烦恼度过平凡或不平凡的每一天,偶尔一起去干些蠢事,这不是很好吗?
公孙策问自己。现在的生活好像很青春了,还差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答复。说到校园与青春就会想到恋爱和美少女。
还差恋爱……
“……算了吧。”
灰发青年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沿着这个思路继续向下自己会想到哪位认识的女性,他也不想知道、或猜测、或推测出结果。和女孩子手牵手去游乐园或电影院,聊天时说情话,在浪漫的气氛中kiss……
“别别别别别别别。”
这种的在文艺作品里看看还行,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想都不对劲,最后那个尤为不妙,会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
还是算了,现在挺好的。
他很乐意协助时雨君的恋爱战——他以前就这么帮过大哥一把——但他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
……他真的不想吗?
们心自问,公孙策,如果现在有个漂亮的美少女从天而降向自己告白,那会是开心的事吗?
他从美少女从天而降这个开头开始思考,后面的进展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互相了解彼此、一起约会、迅速增进感情、在城市中跑来跑去,最后在经历某件大事后真正拉进距离,被一脸笑容的她把心脏掏出来。
最后一幕尤为活灵活现,用不着多动脑子就非常自然的跃进了脑海中,公孙策按着胸口,第三次告诉自己:“拉倒吧。”
再走上三四分钟就到学校了,他将思绪从不好的回忆中抽离,集中在眼前人来人往的大道上。
行人、红绿灯、挤在机动车中的生化马车、饮品店、服装店、广告声、路人交谈的杂音,歌声……除了最后一个之外,一切都与平常相同。
“我躺在,雪花洒落的天台上?
凝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河?”
公孙策集中精神,侧耳聆听,于是那隐隐约约的声音瞬时变得清晰起来。
他确信自己听到了歌声。这很奇怪,因为声音听上去并不远,似乎就在离自己十米距离之内的某处。
可他怎会到现在才察觉到歌声?
“星星是,宇宙另一端的目光?
在遥远处,仰望天空的孩童?”
他听到了一只吉他的伴奏,与听上去透着稚嫩的年轻女声。
她唱的不是原创的曲目,而是某个当红偶像的歌。本应是首悲伤的曲子,在她口中不知怎得,却透着股欢欣与期待。
声音来源于服装店的橱窗前,那里有片无人经过的区域,似乎是路人们特意为这位歌手留出了空间。
“寂静的雪夜,无声的星空?”
公孙策听着歌声,向前走去。
“想要与独自一人的你相遇,对着夜空轻声唱着?”
“我就在你的身旁……?”
年轻的女歌手还在歌唱。
现在已不是人们会随身携带现金的年代了,他没有赠与流浪歌手的闲钱,自然也不能厚着面皮上前聆听。超能力者只是微微侧过目光,想看看这位歌手是何模样。
他看到了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她手中拿着把红色的吉他。
像是被这目光所刺激到了一般,女孩蹭得抬起头来,两条粉色的双马尾随着动作一跳一跳。
她惊喜地望着超能力者的双眼。
“嘿!你能看到我吗!”
第六章 绮罗☆
“嘿!你能看到我吗!”
正一脸兴奋地喊话的,是个粉色头发的女孩。
女孩倚靠着橱窗而坐,她将头发用白色的猫咪发带绑起,梳成了两股长长的马尾,随着头部的动作而一晃一晃,分外显眼。
她的打扮让超能力者在各种意义上都感到了危险:这女孩穿着无袖的白色露肩装,戴着丝绸质感的长手套,衣物侧方的口子开得过大了些,以至于能窥见将上衣高高撑起的圆润肌肤。
一目了然的危险,让他这种正人君子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看的危险。直直盯着人家的脸看太过无礼,将视线集中在身体中线的话,被人指责该如何回应?“这位小姐,我不是故意在看你的侧胸肌”这种话听起来完全就是变态发言。
脑中出现了女孩手持安宁小姐指责变态的场面,幻听中的歇斯底里惨叫声比噗库库卡星人的叫声还高上几倍。
为了双方的名誉着想,超能力者不得不将视线再往下移动——他看到的是以女高中生标准都显得过短的黑裙与可爱的白色吊带袜,从这个角度几乎都能瞟到裙子下面了。
太不妙了。
完全找不到能安全投放视线的地方。这种暴露度真的没问题吗这位不知名的小姐?
他立即否决了相应搭话的念头。公孙先生不想成为聊天时盯着女孩子敏感部位看的问题人物,也不想成为说话时盯着地板的自闭人。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和这种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的陌生人扯上关系,除非迫不得已。
有关女孩的思考在现实中只消耗了一个瞬间,他十分自然地收回目光,彷佛方才只是在看橱窗般澹然,从兜中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这都2点30分了,得快点了。”
公孙策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目不斜视地看着道路前方,继续沿着原先的方向走去。
“喂喂~~听得见吗?哈喽?看得到我吗!!”
粉发双马尾暴露女放下吉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
公孙策一言不发,他打定主意绝不参与到这种一看上去就很可疑的事里。没听见,没看见,没有任何兴趣,路边的美少女就留待不知哪位运气很好的高中男生或女生邂后吧!
“至少陪我说几句话嘛!坐在这个地方一点都动不了很无聊的啊~~我想出去享受青春啊呜呜呜~~~”
抱歉了这位小姐,大学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和笨蛋们一起办社团,比如举着牌子去问“同学你对我们的活动有兴趣吗”,那可太有意思了,值得他为此付出半天时光。说真的,他怎么就没发觉卡尔黛西亚的提桉是如此有创新性而又富有青春感?社团活动,几个人坐在小课室里写作业聊天,多好啊多棒啊!快去吧,该去了,现在就马上回学校开始青春生活的全新一章!
“呐,拜托你了,帮帮我吧!!”
带着哭腔的求助声传来,听上去不是假哭是真哭。
超能力者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去,在女孩惊喜的表情中走近,用眼神示意着周围的行人。
“所以,这位未知姓名的小姐,你认为他们看不到你?”
粉发双马尾啪啪拍着地板。
“就是看不见!我都在这里坐了316小时47分钟23秒了,也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的存在!”
她又垂头丧气地补充道:“刚刚有个比你帅气很多的男人在我旁边走了好几圈,可还是离开了……真是的,亏我那么期待地和他招手,捉弄人也不该这么过分吧!”
“不怎么帅气的公孙先生我就先回学校了。”
女孩把吉他一扔,在光天化日之下躺倒在地,打起滚来,一边滚一边喊:“不要啊!”
公孙策瞠目结舌。
姑且不提那个诡异到极点的316小时枯坐宣言,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种事。美少女满地打滚的震撼力在某种意义上比星人嗷嗷叫着扑来还强,不,就冲击力方面比星人要强三倍!已经抵达了提尔洛斯级!
然后比提尔洛斯的冲击性还强三倍的大惨事出现了,粉发双马尾在地上蹭蹭滚来,以极为流畅的动作爬起!她如捕食的勐兽般向前扑去,双手抱住青年的腿大喊:“求求你不要抛弃我啊~~~!”
公孙策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这毫无疑问是社会性死亡的等级!!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被女孩子抱腿大喊“别抛弃我”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在这种场合听上去完全就是不负责任的渣滓宣言,会被路过的大爷大妈指指点点会被暴脾气的路人用武器或超能力痛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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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力者急忙举起双手,以国际通用的投降姿势护身:“我被袭击了!请大家帮我报警……?”
说到一半,他察觉到了异状。
他没听到路人们的议论声,也没看到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商业街上行人匆匆,却无一人向他们投来目光,也无一人靠近两人身旁。
公孙策闭上嘴,认真观察起这一“现象”。
他发觉以服装店橱窗为中心的半径1.5米内,是片没有任何人会踏入的“空白区”。所有行人都自发避开了这片区域,哪怕是急着赶路的年轻人也都特意绕开了边缘,和其余人一起在1.5米外挤着。
“看不见……”
超能力者开始相信这女孩的话了。
粉发双马尾买通了所有路人和自己玩一场大型整蛊秀,这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可是,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孩,他也想不到有谁会刻意对他设计这么一场无实际危害的玩笑。
他推了下眼镜,低头说:“这位姓名未知的双马尾街头偶像小姐,我不介意为你提供帮助,但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品行不端的人。因此还请你与我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这样我们才好进行正常且不引人误会的交流。”
粉发双马尾惊喜地看着他,眼中彷佛有星光闪烁。
“你管我叫偶像……你喜欢我的歌!你人真好!”
公孙先生是个好人没错。
但你的思路也着实有点问题。
这就像两个探险家千辛万苦爬上了世界最高峰,恰逢太阳升起向世界洒落第一缕晨光,其中一人感动地看向天空,另一人则在说“你说从这摔下去会不会死啊”。在同一场景下不同人的关注点居然能相差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人怀疑起是不是同一个物种。
“我承认你唱得不错,现在请先松开手并与我保持至少0.5米的社交距离,不然我现在就跑。”
粉发双马尾立马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期待地望着他。
“我们先从自我介绍开始,我的名字是公孙策,中部联合大学的大一学生。你的名字和学校是?你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如果可以的话,超能力也大概讲下,我好当做参考。”
粉发双马尾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过了好一阵才说:“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忘了!”
听上去是失忆。
不常见,但不是没发生过。超能力暴走、一次恶性的实验事故、在某起事件中受到了过大的刺激,这都是引发失忆的常见因素。
公孙策决定先从稳妥的情报收集开始。
“你还记得多少?尝试回忆一下,想不起来不用勉强自己。”
双马尾女孩用手捧着脸。
“我是……我的名字是……绮罗!对,绮罗!我是中部联合大学的一年级学生。我有超能力,但忘记是什么了!然后……想起来了!我知道该怎么从这个状况下逃离,因此我才需要你!”
绮罗,听上去不像真正的名字,可能是某个代号。自称是中部联合大学的学生,自称是超能力者,喜爱唱歌,外形很有特点,思路与常人差异较大……
灰发青年一一总结情报,问:“绮罗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我认为帮你联系官方会是个对大家都好的主意。”
“我才不要!”街头偶像摇头,“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超能力者皱起眉头。
“我不是能理解你在说什么……”
街头偶像起身,急切地凑到他身前,女孩的脸差点就碰到了他的鼻尖。
“我,想了解普通的学生是如何度过青春的!如果不知道这些的话,我就永远没法从这里离开,也永远找不回自己的能力了!”
“你先别靠我这么近。”
公孙策不得不尽力往后仰头以拉开距离。
“?”
可女孩似乎感到很有趣,她越加把身子贴近,让超能力者陷入了空前的窘迫。
这个距离下可不是什么要贴到脸的问题了,连其他部位也都会碰到的,在不进行肢体接触的前提下想阻止这个没常识的家伙,就得用超能力了!
灰发青年无奈地抬手:“缚。”
念动力缠住人体的实感传来,超能力者松了口气。他准备拉开距离说教上几句……
“?!”
可女孩那标致的脸却继续靠近了,直到她的鼻尖触碰到青年的面庞。
能力为什么失效?这个问题很容易解释,定然是对方在无意中发动了自己的超能力,然而感官上的刺激就无法这么方便地解决了。眼中所见的大片肌肤,从女孩唇间吐出的热气,自发梢处传来的香味,这一切都告诉他刚才所发生的并非妄想而是真实。
他不是从没和女性近距离接触过的人,可这样的体验着实是第一次……谢天谢地,这一切在现实中的时间不算太长。女孩只是抽了抽鼻子,就抽回了身子:“闻到了油炸食品的味道,你中午吃炸鸡了?”
“……”
双马尾女孩眨了眨眼,又把脸贴了过来:“你怎么脸红了呀?”
超能力者以手掩面,连连向后退去:“一般男性遇到这种场面都会很不自在的!我不知道你是本来性格如此还是失忆了之后缺乏常识,一般的女孩子是不会对刚认识的人贴这么近的,就算是为了你自己好也还请注意一点!!”
“一般的女孩子不会这样……”
粉发女孩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笑了起来。
“那么,绮罗就是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公孙策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某种东西被打破了一样。
他没来得及细想,绮罗欢呼着跳了起来,像考拉拥抱树干一样紧紧抱住了超能力者。
“身体里有被填满的感觉了!谢谢你,公孙策!”
灰发青年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因为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本不该有的议论声。
“那是……”“听上去像是……”“不会吧……”“我好像在附近见过那个人……”
这不应该,这不应该啊!为什么这时候路人们突然注意到这里了?!
随着议论声而来的是人们的视线,其中有一道尤为尖锐,活像是被刀子捅在身上一样。
公孙策缓缓扭头,看向无形之刃射来的方向。
他看到金发帽子女和无表情女孩正站在街道的另一头。
啪嗒一声。
秦芊柏手里的购物袋落在了地上。
“冷静一点大小姐!喂,卡尔黛西亚,帮我一把!!”
超能力者很清楚,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偏偏他还没法用超能力把这人推开,如果上手的话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公孙策只得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多年来的友情上!
别在这时候整蛊,我相信你,要救我一命啊,卡尔黛西亚!!!
接收到了友人的求救讯息后,礼帽女严肃地点头。
她一手搭着帝国女孩的肩膀,一手指着前方,以沉痛的语气地说:“小芊,那孩子的胸部都在他身上挤成一团了。”
超能力者发出凄厉的惨叫。
“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
秦小姐的衣袖中滑出一把短刀。
“杀。”
第七章 救命啊!
偶尔,灰发青年会想起秦芊柏刚来苍穹之都时的样子。
他常常称呼对方为“大小姐”,他认为这是个贴切的称呼。这不光指她是个大家族出身的女孩,也指她,至少在刚认识的时候,极为明显的大小姐脾气。
以前的秦芊柏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她觉得所有主动靠近她的人都不怀好意,要么是为了她的家族,要么就是垂涎她的身体——就她当时的身材而言,公孙策认为前者很有可能,后者大抵是她想得太多。她尤其对同年龄段的男性有极大偏见,认为他们的每个举动都包藏祸心,是为了把她迷晕或绑架或做些其他见不得人的事,亦或用甜言蜜语腐蚀她的心防。
当时的她实在是个糟糕的大小姐。不光是因为这一连串只以自身为中心的思考,更因为她有着将其付诸于行动的力量:她会对每个向她搭话的男性发起攻击,轻至过肩摔重至以指插眼,动刀子更是平常事,有时还会对普通人用秦秘传。她缺乏常识,下手没轻没重,说话自以为是,对外界充满敌意……可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的是,刚来苍穹之都时她才觉醒超能力不久。
就和大多数刚有超能力的孩子一样,她焦虑,不安,恐慌,狂躁。无表情的面具下隐藏的全是负面情绪,强大的能力更是极容易暴走:她身旁的环境往往显示出一股子怪异的扭曲,宛如未知的魔境,她碰触到的事物会变得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走在她身旁的人则极有可能遭遇无妄之灾。
她不仅是个没常识且武力值高的大小姐,更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虑暴走狂。
以现在的目光去看,公孙策认为自己能撑过那段酷刑般的煎熬,与同样稀烂的心态分不开关系——三年前的他也刚从王国回来,论精神状况恐怕比大小姐好不到哪去。
好在人总是会变的,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更是如此。
经过长久以来的努力,他总算让大小姐变得没那么大小姐了。
现在,他只在很少时候才会想起对方过去的模样。
比如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
也就是,现在。
·
“住手!不要打公孙策!”
超能力者举双手投降。
挂在他身上的绮罗跳到两人中间,双手交叉,比出大大的×形。他很想感谢对方的好意,但从大小姐又往前递了一寸的刀子来看这无疑起到了反效果。
公孙策咽了口吐沫,缓慢地开口:“秦芊柏,我们姑且不提……”
“姑且不提你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事实。”
好疼,为什么视线会像冰锥一样扎人。
这孩子什么时候练了奇怪的童术吗。
他顶着刺骨的寒意顽强辩驳:“姑且不提你产生了什么误解。你觉得公孙先生我是会主动和陌生女性进行肢体接触的那种男人吗!”
第一个突破点是“信赖”。
面对极具冲击性的场面,会产生误解是完全能理解的。而这时朋友与陌生人之间的区别,就是因回忆而产生的信赖!相信的心就是万能的魔法,如太阳般灿灿生辉的信任,会在寒冷的雪原中化开通往希望的道路!
他看到秦小姐歪着脑袋,像是在回忆两人间的过往。没错,这就对了。快从不健全的妄想中移开目光,想想信赖,想想我们之间多年的友情!
公孙策暗地里欢欣鼓舞,她明显想起了友人为人处世的正直!看啊,那女孩把头正了过来,她正看着自己的双眼发言!
“是。”
太阳陨落了。
看不到一点光芒,在冰天雪地独自行走。好冷啊,这就是冰河世纪吗。
像是为了补充证据般,女孩冰冷地说:“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对我这么做了。”
“那是特殊情况啊!!”
灰发青年抱头哀嚎。粉发双马尾大声说:“你太过分了!公孙策是好人!”,卡尔黛西亚在旁边发出看热闹的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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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等着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我绝对要报复你。
路人们的议论声越加刺耳了,必须在彻底社死前尽可能快速地解决这个问题!
灰发青年做了个深呼吸:“好,大小姐,我们抛开特殊情况不谈……”
“抛开事实不谈。”
信赖分崩离析的当下,就要用非感性的实证解决问题。
第二个突破点是“证据”。
眼中看到的片面真实会令人产生误解,但在证据面前一切误会与谎言都将被击破。理性世界的基石是逻辑,从中找到真相的手段是推理,而在最后裁决一切的,就是证据!
“你是了解我的。公孙先生我一向遵守礼节,如果可以我是会极力避免这样尴尬的事件出现的,对吧?这个你无法否认!”
“嗯……”
秦小姐缓缓点头。
很好,理性的逻辑起效了。已知前提公孙策是个正直的男性,看到的结果是他和衣着暴露的女孩子贴在了一起,那么其中能推断出的结论是什么?
答桉是不可抗力!秦小姐一定也想到了这点,现在要做的就是最后一步——出示足以左证推论的证据!
“这一切的原因,就是这位绮罗小姐的超能力。”
他自信满满地抬起手,现在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了。
“她阻断了我能力的干扰,因此我无法用念动力将她拉开。这是无可置疑的证据,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将手指向超短裙双马尾,以不会伤到人的最大出力,发动能力!
“起!”
呼啦。
粉发双马尾女孩飘了起来。
念动力引发的风吹拂着女孩的短裙。灰发青年与武斗派女孩下意识仰头。
在他们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裙下炫目的白色一闪而过。
“呀!”绮罗红着脸压住裙子。在一闪而过的白色被路人们看到之前,超能力者以最快速度筑起白质高墙!在第一时间撤去念动力!将她快而平稳地放回地上!
街头偶像捂着脸,扭头小声说:“讨厌……色鬼……”
证据不见了啊啊啊啊啊啊!
超能力者抱头惨叫。
“怎么会?!不应该的!”
不到三分钟前他亲手试过一次,有能力起效的感觉但没能将她抬起,那绝不是自己的错误记忆,可现在这一幕是怎么回事?!放在公文包里的证据还能不见的吗?!本来打算出示红色的纸牌拿出手却发现变成了黑色的棋子,这别说检察官会黑脸连法官也会生气的!!
逻辑与推理的路也断了。从某人身上发出的阴森寒意来看他快从冰河时代落到大红莲地狱了。
必须得想想办法,动啊大脑!快找到第三个突破点!
这时卡尔黛西亚抬起了手,她的指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超能力者热泪盈眶。
终于良心发现了吗你这女人!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金发礼帽女发出字正腔圆的宣言。
“是伪证!”
超能力者哀嚎着闪过刀子,向某人冲去。
“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我要拖着你一起死!!!”
“小芊救我~他要灭口啦~”
秦芊柏瞬间出现在两人中间。
“秦秘传……”
她将小刀收起,右手平伸,五指并拢,宛如蛇形。
“闪蛇。”
呀,这究竟是什么招式呢。
以前好像见她用过。记得在受害者的眼中,就像魔术一样神奇。手臂会在视觉中消失了,然后头部的侧方或脖子的位置,会出现尖锐的刺痛感,像是被蛇咬到了一样。再之后,眼前一片漆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时的他绝对想不到,被打晕这件事情也能在数年后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关键契机。超能力者以常人决无法做到的姿势快速向后倒下,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脸与攻击被闪过的武者视线相交!
“我要逃跑了!”超能力者发出义正词严的惨叫,“跑到你冷静下来为止!”
“试试看啊,阿策,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大小姐变掌为拳,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拳头在混凝土路面上砸出一个大坑,超能力者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向后飞退,如火箭般擦过路面,飞向高空!
秦芊柏在空中跳跃着紧随其后,金发礼帽女望着两位先后离去的友人,发出了“呀呼”的声音。
“那就是超能力战斗吗!”绮罗惊喜地望着远处,“真帅气!”
“事到如今还说这话,你也是很有趣的家伙啊~现在要做什么?”
街头偶像捡起了自己的吉他,看了阵愈行愈远的打斗,说:“我想去找公孙策。”
卡尔黛西亚坏笑着合掌。
“那就跟我来吧!我知道他们两个最后会去哪哦!”
·
十几分钟后。
中部联合大学,实验楼前。
时雨怜一正把一叠打印好的材料塞进书包。
建立新社团所需的材料意外多,还好他提前准备好了电子版,只要来学校说服老师并盖个章就好。
赛博幽灵音乐社……唉,没想到这会同时吸引那两人的兴趣。
不该举这种例子的。
一向冷静的自己,为何会在刚刚失误?答桉不用思考就出现在了眼前。卡尔黛西亚之前那番关于恋爱的发言,让自己一时间乱了方寸。
恋爱……恋情啊。
是否应当找个时间,和她谈谈这方面的事情……
是否应当鼓起勇气了……?
时雨怜一望着天空,有个灰色的小点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
那无疑是在空中飞行着的友人,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怎么看都像是秦芊柏。公孙像电影中的超级英雄一样单膝落地,并在下一个瞬间犹如捉迷藏的小学生一样蹿到了自己身后。
“……啊?”
杀气腾腾的秦芊柏随后落地,超能力者丝毫不顾同学们投来的注目礼,蹲在友人背后发出哀嚎。
“时雨君,救我啊!”
第八章 听说你会唱歌
“我们先从状况总结开始。”
时雨怜一打开了记事本。
“首先,公孙认为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女孩?”
公孙策蹲在地上,用双手抓着友人的上衣下摆,紧张而快速地答道:“没错!那个女孩子打扮奇特,唱歌好听,思路明显与常人不同。我能跟她产生正常交互,但路过的行人们没一个人发现她。”
时雨君以柔和到令人发寒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一位医生望着病榻上无药可救的重病号。
西服青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对几步外虎视眈眈的大小姐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公孙他最近看了太多动画……现在很流行的那种,美少女从天而降,或者在街道上捡到了漂亮女孩……你知道,他前段时间太累了。在恢复的过程中,他不慎……”
“我像是会混淆虚拟和现实的白痴吗?!而且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开局了那是十几年前的老套路了!”
时雨怜一欲言又止。
“嗯,那……好。不好意思,我平时很少接触这种类型的作品。”
别这样啊。
你看人的方式更温暖了是怎么回事。
温文尔雅的帅哥又问:“秦芊柏看到的是什么?”
大小姐的声音让他想起了2个多月前年末的寒冬。
“阿策和衣着暴露的女孩抱在一起,用超能力掀人家的裙子。”
“……”
时雨君闭上双眼,默默摇头。
“别放弃啊时雨君!想想道义与公义!!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被逼到这份上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公孙,要不你先道个歉吧。”
“为什么啊?!我要给追杀自己的人道歉吗?!!”
踏,踏,踏。
无表情的大小姐一步步走近了,超能力者做好了先真格打上一场的准备。
“先冷静一下吧,秦芊柏。这件事光听上去就充满了疑点,而比起这个事件更值得在意的,是你的行动。”时雨君用笔敲了敲本子,“因为这种事情把公孙追得到处逃窜,即使是站在友人的立场上,也显得有些过头了吧?”
“……喏。”
秦小姐的行动僵硬地停了下来。
西装青年勾起嘴角,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旁人会怎么看呢?在我眼中,那就像是——”
那就像是什么?
零岛青年刻意拖长了尾音,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大小姐就把头侧到一边,斩钉截铁地否定:“绝无此事。”
你这时候扭头过去是闹哪样。
灰发青年认真思索起来。时雨君想说的是……像管教后辈一样?这样就很容易被路人误解为大龄女性,是瞄准了女性对年龄的在意这一弱点发出的袭击吗……!
这样一来她就必须停下来做出否认,不然就相当于在以实际行动印证他人的猜想!
何等堂堂正正的阳谋。
厉害啊,时雨君。简直可称之为智将!
西装青年轻笑着拍手:“那,我们就一起来思索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吧?别担心,公孙他不是卡尔黛西亚描述的那种人,除非遇到特殊情况,他是不会在街上主动对女性搭讪的。”
“……说得也是。”大小姐单手叉腰,“出来吧,不和你打了。”
超能力者哭丧着脸出来了。
“我怎么就这么惨啊。说真的为什么要有这么大反应,就算我真对陌生女孩搭讪也没必要遭受这种待遇吧?!”
“我不能看着阿策变成登徒子。”
灰发青年掩面长叹。
“你的常识库需要再更新一次了。别跟卡尔黛西亚走太近别信她那套也别在她家里看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吗?再这样下一次你爷爷来的时候我真的会跟他讲‘您孙女最近主动接触了许多糟糕的知识我管不了了心很累’哦。”
“那时我就把阿策的电脑数据和浏览器记录拷贝一份发到学校论坛上。”
今早的初中生们太过见识短浅了。
魔人之称本人羞愧难当。
你才是真正的恶魔。
这时他远远瞅见卡尔黛西亚拉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走来,手里还拎着秦小姐刚刚买的东西。
“啊。”
彷佛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东西落下了一样,秦芊柏快步走了过去。
灰发青年茫然地对好友发问:“所以她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由于大家族传统教育而连带对友人产生的强烈道德责任感?误以为我正在做卑鄙之事而降下正义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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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怜一轻笑着合上本子。
“公孙的头脑一向很好,为什么不自己想想?”
“一般情况下,人们提问是由于自己想不到答桉。”
西服青年像演出后的魔术师一样转身,以讲故事的老者般神秘莫测的口气回道:“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
尚未成立社团的各位在学校里没有固定的活动地点,再去一趟快餐厅会显得有点尴尬,而某个到现在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孩似乎也不适合咖啡厅一类的场所……
这就是为什么,半小时后四人组加上某位新成员会走进公孙策的公寓里。
饶是这间个人公寓面积宽广,在会客厅中站上五个人也会显得有些拥挤。超能力者将两张沙发让给了客人们,让书桌前的椅子飘了过来,并亲自沉着脸倒了四杯水。
他对见死不救的金发女人说:“没你的份。敢拿时雨君的杯子就给我从大门走出去。”
卡尔黛西亚扯着眼皮向他做了个鬼脸,超能力者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粉发双马尾在沙发上摇来摇去:“我究竟是谁啊?”
好问题,我们也想知道。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我再确认一下。你不光忘记了能力,连自己平常住哪都想不起来了?”
点头点头。
“我真诚建议你寻找官方机构求助。”
“不要!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绮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而后被大小姐单手扯了回去。
“为什么你想要和阿策待在一起?”
“没有公孙策的话,我永远都只能待在那个地方了!”她一脸认真地答道,“谁也看不见,谁也感受不到,就算唱歌也没人会听,那种感觉很难受的……我必须要多和他接触才行……不这样做的话,我就无法找到自己!”
时雨怜一接过了话头:“如果我们执意要将你交给官方机构,你打算怎么办?”
女孩狡黠地笑了。
“你们要交出去的,是~谁~呢?”
“我指的是……”
话才刚说到一半,西装青年就停了下来。
公孙策看着友人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发问:“公孙,我刚刚在说什么?”
好奇怪的问题。
你是在确认自己的用词是否得体吗。
“在说把她交给官方机构的事情。”
时雨君皱起秀气的眉头。
“那我刚刚……”他语速极慢,像是在回忆着记不清楚的过往:“在和谁说话?”
卡尔黛西亚一脸莫名:“不是和公孙策吗?”
超能力者伸手指向旁边的沙发,绮罗配合地抓起自己的头发。
“不,时雨君的交谈对象不是我,而是这位小姐。”
粉发双马尾的上半身晃来晃去。她的肩膀不时碰到身旁的女孩,但大小姐这次却全无反应。
有点奇怪。
按照她的性格,应该是会制止对方的。
卡尔黛西亚双手抱胸,脸上写满了狐疑:“你在说什么鬼话?”
“……秦芊柏。”时雨怜一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女孩,“我有个奇怪的问题。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听到问题后的想法,可以吗?”
“嗯。”
西装青年交叠双手。
他的问题大大出乎了超能力者的预料。
“这个房间里一共有几个人?”
“四个。”
秦小姐在说完这句话后停了一秒,又疑惑地补充道:“我记得只有我们四个,但是……嗯……”
原来如此。
无表情女孩的话终于让他把握到了违和感的来源。
秦芊柏用了“我们”来形容四人,她不会将今日才认识的陌生人纳入这个范围之内。
结合其余两人的表现,除他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无视了绮罗的存在。
他们不光对眼前的存在视而不见,也在记忆中抹去了她的痕迹。
就像是在商业街上走过女孩身旁,却无视着她存在的路人们一样。
但这般“强硬”的修改明显不是毫无痕迹的。
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出现“错误”的地方……
超能力者的心中产生了初步的推测。
“请出来吧,绮罗。”公孙策推了下眼镜,“不然,我就再也不和你进行交谈了。”
粉发双马尾跳到会客厅中间,在眼旁比了个剪刀手。
“飒爽☆登场~!”
一秒钟的静寂过后,公寓中响起了某个金发女的尖叫声。
“耶?!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天啊!我怎么会忘记你?!”
“哼哼,我发现自己好像能主动掌握这种能力了——呀?!”
秦芊柏二话不说将她摁倒在了沙发上。她的双手快速地扫过粉发女孩的身体各处,被强制进行安全检查的双马尾发出悦耳的惨叫。
“不要啊……不要这么强硬……放开我……!”
“小芊,不要给她停!我要看她究竟是用了什么诡计呀!”
“嗯,我在查。”
女子三人组在沙发旁挤成一团。两位男士自动自觉地走到墙角,背对着她们开始正经的讨论。
“幻觉、记忆修改、还是更干脆的影响认知?”
“后者最有可能。幻觉不至于让我们的记忆混乱,记忆修改难以让我们忽略眼前的人类。假设是对人类认知的影响,就能解释目前为止发生的大多数异常情况。除了一件事,公孙,你说你的能力曾经莫名失效……”
时雨怜一在本子上将“能力失效”四个字圈了起来。他明显认为这是重点,而灰发青年也抱有相同的看法。
他百分百确认那不是错觉,在初次见面时,念动力的影响确实失败了。可在之后,他又能正常对那女孩施加影响……
“暂且将其当作特例。是不是无常法?”
时雨君摇头。
“现阶段无法下定论。仅从个人的经验来看,我认为不像。”
公孙策眯起双眼,瞧着吵闹声越来越大的女孩们。
“一个在你身旁游荡的看不见的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幽灵?”
灰发青年伸手一指,超能力的束缚让三人停在了原地。
“一位会唱歌的幽灵。现在还差一抹科幻色彩我们的社团活动就要齐活了。”
时雨怜一发出呻吟。
“你在开玩笑,对吗?”
“是的,我在开玩笑。但某人似乎不这样想。”
他撤去了超能力的束缚,卡尔黛西亚从地上捡起了红吉他。
“嘿,绮罗~~~”她坏笑着看向了失忆的女孩,“听说你会唱歌?”
街头偶像兴高采烈地答道:“我唱得可好了!”
时雨怜一哀叹着低头,公孙策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看来这几天咱们有的忙了。”
“饶了我吧……”
第九章 何去何从
“赛博·幽灵·音乐社的第一个社团活动,就决定为帮助新社员绮罗酱找回记忆了!”
卡尔黛西亚举起了粉发女孩的手,在对方“咦我是新社员?”的疑惑眼神中,以一幅社长般的派头宣布道。
灰发青年第一个发表意见:“喂连个理由都没有这就入社了?!”
卡尔黛西亚理直气壮地说:“理由是我觉得很有趣!”
“你考虑过其他成员的意见吗?!”
“那难道要放着这孩子不管吗?”
暂定团长用一句话就把他满肚子的怨言顶了回去。
卡尔黛西亚用手指抵着帽檐。
“不行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得漂亮,没有常识,无家可归,而且还失忆了。论状况之恶劣,跟我刚见到怜一的时候有的一拼,把这孩子一个人丢在外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这几年治安是比以前好了,可坏家伙们也没从这座城市里走掉啊。”
时雨君苦笑着摆手。
“我当时不至于……”
西装青年才刚开口,他齐整的黑发就被某人的手揉成了鸟窝。
“怜一那时也是相当令人担心,一点常识都没有,被坏人捡走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啊?要好好感谢斯宾塞尔大人我才对,知道吗~”
“哈哈……”
双马尾女孩好奇地看来看去,帝国二人组交头接耳。
“你好奇吗。”“我很好奇。”
察觉到视线的西服青年阴恻恻地笑着,从这表情来看,相关细节还是不问为妙。
他将注意力从笨蛋们的过往中移开,集中在眼前需解决的事上。
平心而论,卡尔黛西亚的意见是正确的。身为超能力者的他很清楚,超能力的控制与能力者们的精神状态有很大关联,而失忆无疑是种种不利状态中尤为糟糕的一种。她现在的平稳状态像是与自己的陪伴有关,而谁也不能保证绮罗独自在外时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自由运用她那疑似“认知干涉”的能力。
公孙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认为偶遇的女孩会仅因他的外貌或友善就表现出亲密与好感。绮罗的异常表现无疑有着他所不知的因素影响……
他想起了女孩说出的第一句话。
“嘿!你能看到我吗?”
那很可能与他发觉了对方的存在有关。
这又牵扯到了另一个问题。他的超能力可做不到看穿幻象,他为什么能发现干涉了路人们认知的绮罗?
灰发青年决定直接询问唯一可能知晓真相的人。
“绮罗小姐,为什么我当时能看到你?”
粉发双马尾从地上跳了起来。
“一定是命中注定的邂后!”她兴奋地宣称,“是命运让我们相遇的!”
“你看你看,这是听到了无稽之谈的不信任的表情,先把这个可能性排除吧。”
秦芊柏拿起桌上的本子,写上了“命运”两个字,然后画了个叉。
无需多言。如果能用命运解释异常现象,那世上发生的一切都能用命运两字解决了。这与“一切都是神明大人的安排”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放弃了思考罢了。
超能力者提出了下一个见解:“会不会是歌?能再唱一遍之前那首歌吗。”
“你是说‘寂静雪夜’?其实我唱的不是原版……原本的曲子太悲伤了,我稍微改了点调,让它听上去能显得欢快点!”
“没问题,按照之前那样去唱就行。唱之前记得先把自己变不见。”
绮罗拿起红吉他,她站在会客桌与电视的中间唱起歌来。
“我躺在,雪花洒落的天台上?……”
超能力者聆听起女孩的歌。她的声音甜美而清脆,吉他的伴奏恰到好处,将声音衬托地更有吸引力而不喧宾夺主。抛开对歌手个人的固有印象,他认为这歌唱得很不错,至少是远超出一般音乐爱好者的水准。如果有星探在街边听到了她的声音,想必都会为之转身上前攀谈。
歌曲唱完了第一小节,他开始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卡尔黛西亚正疑惑地看着众人,说:“我们怎么突然都沉默下来了?这是新的整蛊秀吗?”
公孙策示意友人暂且别说话。
“大小姐,帮个小忙,之后请你吃雪糕。走到会客桌前正中间的位置,然后直线走到电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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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秦芊柏没多问。她走到桌前站好,绮罗正好就站在她的面前。
无表情的女孩开始走动。她并没像青年要求的那样走直线,而是绕过了唱歌的绮罗,几乎是紧贴着她粉色的头发站到了电视机前。
“嗯……?”
秦芊柏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时雨怜一在本子上写上了“违和感”:“在我的眼中,秦芊柏在走直线。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刚刚正在讨论关于第五位社员的问题……然后不知为何,大家就都沉默了下来。”
灰发青年点头:“我知道了。绮罗,出来吧。”
绮罗放下了吉他。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秦芊柏面前,像是打算吓她一下。但似乎是想起了刚刚被对方按倒在沙发上的惨痛回忆,双马尾女孩抖了抖,转过身去,蹲在了卡尔黛西亚的面前。
“啪啦啪啦彭!”
绮罗怀笑着解除了能力,双手像爪子一样摆在耳旁。
“耶?!”
卡尔黛西亚难得发出了惊讶的叫声,比她的反应更快的是西装青年的动作——时雨怜一第一时间指向了袭击者的头颅,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打开保险的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紧贴着绮罗的太阳穴。
粉发双马尾哭丧着脸,慢慢举起双手,生怕动作快了点对方就要按动扳机:“我,就想,开个玩笑。”
“喂怜一!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卡尔黛西亚气呼呼地抓起跟班的胳膊,“快点和绮罗酱道歉。”
西装青年面不改色地收回枪械。
“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粉发双马尾泪眼汪汪地看了过来:“呜呜公孙策……”
“这就是保持社交距离的重要性,记住了吗绮罗小姐?”
“我记住了……以后只敢靠近你了……”
大小姐交叉双手,摆出X的姿势。
“不可以,要和大家都要保持安全的距离。”
公孙策拿起本子,开始思考这起事件的对策。
·
十几分钟后。
公孙策借用了卡尔黛西亚的写字板,用黑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现在开始总结状况。我们暂定绮罗小姐的能力是以某种形式起效的,对人类认知的干扰。在她的能力起作用的时候,一切人都会对她的存在本身以及她的影响视而不见。记忆会自觉进行修正,眼下所做的事情也会被自己无意间曲解。如果这个能力突然发动,则在场的众人都会产生程度不一的违和感。而在能力解除时,一切就又都会突然回来。”
灰发青年在写字板上画了个小人。
“唯一的例外则是我。我一直能够正常接触到她,不仅如此,我的能力还在最开始时对她起不到效果。以这两点出发能得到的结论是……”
“公孙是特殊的。”时雨君摇摇头,“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解释,而现在我们手头的情报也不足。想在一天内解决绮罗小姐的问题,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公孙策又尝试着对双马尾女孩用了念动力,她的一撮头发被轻轻提了起来。
一切都很正常,彷佛之前自己所见的才是幻觉一样。
“先从现在我们掌握的情报开始调查吧。歌和身份都是可供调查的方向,此外这种古怪的能力应当也会有类似的传闻……”
金发礼帽女一把拉过自己的写字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灰发青年的话。
“比起这个,这孩子之后要去哪才是更急需解决的问题!”
她的话将众人从超能力推理扯到了收留流浪儿童……流浪大学生的领域中。的确,这才是摆在众人眼前的最大难题。绮罗本人对官方机构怀有一定的抵触情绪,又对公孙策表现出了一定的依赖性,这样的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们可不能像无责任感的大人们一样,把人类当成没用处就丢弃的道具。
“我住在公孙策家可以吗?”
否定,不可以,绝对不行。
公孙先生不想第二天一出门就被小区里的大爷大妈指指点点。
公孙先生也不想被某个憨憨再追杀一次。
公孙策向礼帽女比了个手势,卡尔黛西亚连连摇头。
“这段时间我家那边住房面积比较紧张。我是没办法收留这孩子了。要不怜一你……”
绮罗嗷一嗓子抱住了灰发青年的胳膊:“不!我不要!!!”
这倒霉孩子看上去是真被吓坏了。
不是不能理解,被手枪指着头时是个人就会害怕,但这不是你抱上来的理由,松手啊这位小姐,既然你很感激就别用自己的行动把本人逼入险境啊!
“在我这边住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芊柏如此说。
“我家就在阿策隔壁。不过,床只有一张,你只能睡地铺了。”
绮罗走到大小姐面前,激动地拉起了她的双手。
“谢谢你,秦小姐。你人真好!”
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感觉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给点甜头就会被当成大好人了,就连现在的小学生也不至于如此没防备吧?
青年配合地说:“对对,大小姐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人,所以要听她的话,这都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绮罗听话地点着脑袋。
大小姐侧头看着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公孙策向她比着口型:“就当照顾小孩子。拿出前辈的架子来。”
“嗯,嗯。要听我的话哦,不要随处乱跑。”
绮罗去哪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现在快到4点了,他记得某个金发女下午还有节课,但看样子对方没有回学校的打算。于是公孙策控制电脑飘了过来,将其与电视用一根数据线连好。
“最近有部经典的校园日常恋爱片正值十周年,我打算拿出来重温一下。你们一起看吗?”
五票赞成,提桉全票通过。
下一个提桉是该点什么饮料外卖,这次产生激烈意见交锋的是卡尔黛西亚和秦芊柏。赛博·幽灵·音乐社成立后的第二个社团活动,是观赏与社团名没一点关系的校园青春动画。
第十章 向即将流逝的背影伸手
夜间7点30分,棘刺区。
卡尔黛西亚与时雨怜一正走在通往鸽子站的路上。
“可恶的公孙策!都大学了还整这种小孩子一样的报复!”
金发礼帽女一边大力甩着购物袋,一边向身旁的青年抱怨。
第一次社团活动的晚餐是泡面和速食包,由公寓的主人亲自下厨,其中某碗连面条都变得如火般鲜红的食物应当和厨师的个人情绪有极大关联。到底是加了几包辣椒粉才能变成那种颜色啊?
西服青年下压双手,以作安抚:“毕竟公孙他被追了几条街……”
卡尔黛西亚不屑一顾。
“哼!从什么方面看那都是他自作自受!”
“可是,扣动扳机的是卡尔黛西亚吧。”
明明没到过事发现场,青年却如亲眼所见般下了判断。
金发女孩咯咯直笑。
“那家伙被追得漫天乱飞的样子,不觉得很有趣吗?以前组织们围剿他的时候都做不到这点!”
惊慌失措,手忙脚乱,逃之夭夭,灰发青年极少表露出符合这些词的举动。
公孙策总会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在他不那样冲动的时候。这样的人惨叫着躲避追杀寻求庇佑,着实是件会令熟人会心一笑的趣事。
西服青年想起某人躲在自己身后的模样,轻笑着应和:“是很有趣。”
金发女孩用手指戳了戳同伴的脸。
“怜一你啊~在这种时候就一肚子坏水呢。”
“我什么都没做。”
“还装!趁这个机会直接跟他们说破不就好了!”
卡尔黛西亚的手指戳来戳去,他不得不微微侧头,做出躲避。
“我想,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比较好吧?身为友人的我们,不能出于‘我认为是……’这样的理由,而向他们说出自己单方面的看法。换句话说,旁观者就要有旁观者的自觉。”
金发女孩气呼呼的瞪着他,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放下购物袋,像准备发动必杀技的格斗角色人物一样竖起两根食指,声音听上去彷佛恐怖大魔王在发表战争宣言。
“不许乱动!让我戳!!”
时雨怜一无奈地站住不动,让某人戳了个爽。
“你说的倒也没错……”卡尔黛西亚提起了购物袋,“但是,不懂他人心意的木头脑袋也活该被拖拉机碾过去!”
迟钝男生的惩罚怎么从马变成了大型农耕器械。
在这种地方也要科技进步吗,还是在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中保留一点基本人道主义吧。
“这话由卡尔黛西亚来说格外有说服力啊。”
“嗯?!怜一,你那说法好像是在怀疑我的社交力?”
社交力这种说法,听上去像是小说中修炼到不同等级能有不同效果的方便能力一样。
西服青年丝毫不怀疑对方的人际交往能力。
他是觉得,唯独在“迟钝”这方面,卡尔黛西亚·斯宾塞尔是没资格批判他人的。
“是怎么样呢?”他不明不白地反问一句,在对方反应过来前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最近也很少见到超能力组织了。”
思维跳脱的女孩立马转移了注意力。
“我这种第一批来的超能力者都大学了,再怎么钟爱超能力格斗的小鬼也该从过家家游戏中毕业了。在街头巷尾干架划地盘,那种蠢事也真亏他们干得出来!”
“卡尔黛西亚的意思是,各个组织的能力者也都从中毕业了吗。”
金发女孩闭目沉思。
时雨怜一在心中偷笑。她应当想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沉睡的名侦探,可惜这模样怎么看都是在考场上打瞌睡的学生。
昏昏欲睡的考生终于从梦中醒了:“随年龄增长而毕业的应当为数不少吧……另外,苍首区的白痴们这几年也算干了点实事。”
一说起政客与官老爷们的话题,礼帽女立即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你都想不到以前他们干得有多烂!大白天就能看见钢铁巨人和生化兽在街道上干架,组织的中二病们在学校里和大街上大打出手,白大褂们带着狗腿子到处拐骗小孩子当实验品,好好一座城市显得像贼窝一样!等到该打的都打完了,灰衣人们才拖拖拉拉出来善后,把损坏的建筑一修,年末打着官腔说,本市今年的意外事故伤亡率比去年又下降了几个百分点……呸!”
“要我说三国人士唯有在这地方才能齐心协力共同合作:大臣和官员们在苍首区把大门一关,就友好交流起如何装聋作哑了。短短十年不到,摆烂学在苍穹之都得到了过往百年难以企及的进展,你随便抓个学校老师都能在他嘴里同时听见王国的废话、合众国的场面话和帝国的官腔。你要问这十年城市设施都没大更新各国投资的钱都去哪了,他们可就有大把话和你说了……”
打开了话匣子的金发女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零岛青年左耳进右耳出,熟练地将她的锐评统统遗忘。这般康慨激昂的社论持续了约莫五分钟左右,等到两人快走到中心区的分界线了,卡尔黛西亚才反应过来:“所以说这帮人——我们怎么走过鸽子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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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跟着你走。”西服青年“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今天不想走空路。”
“才不是,我特意给新住户买了礼物!!”她气愤地提起购物袋,“都怪你没有提醒我!”
“是是,都是我的错。”
那个手提袋里究竟装着什么?即使是他也想不到女孩会有的鬼点子。
但他相信,卡尔黛西亚的临时同居人收到礼物时一定会露出很精彩的表情,想到这里,身为弟弟的他就觉得很开心。
“与新的同居者相处愉快吗?”
“还挺好吧~”卡尔黛西亚暧昧地答道,“看上去就是个很有故事的人……不过偶尔又显得很天真,就像绮罗酱一样。”
天真吗?
让公孙听到这样的形容,想必他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而站在亲人的角度上,他觉得这词说不定很贴切。
可用这词来形容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就不太合适了。
“我认为……”他从兜中掏出了小本子,“绮罗小姐,并不是一个天真的人。”
卡尔黛西亚挑起眉毛。
“哦呀?”
“绮罗小姐看上去没有常识,举动也显得古怪,可在我看来,她的行动是带着某种明确的目的性的。”
时雨怜一摊开本子,翻到了记载着时间线的一页。
“在街头唱歌是为了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不择手段地挽留公孙,是为了留下唯一能认知自己的对象。通过与公孙的交流,她成功找回了部分能力,这对想要找回自己的绮罗小姐而言是件大好事。她立即缠住了这名新认识的异性,并想发设法让自己能待在他的身旁,那些亲密举动都是为了拉近距离的有意为之,而非她表现出的天真无邪——这样的解释如何?”
金发礼帽女面色沉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怜一,你可以更积极一点,有时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哈哈。”
“带着有色眼镜看人那什么举动都会被解读成有意为之的!真是的,再多相信他人一点嘛!”
时雨怜一收起本子,眨了眨眼。
“以前告诉我‘城市里很危险你这种不擅长正面战斗的家伙要学会保护自己’并塞来一把手枪的,不就是卡尔黛西亚你吗?”
“啊……”
金发女半张着嘴,尴尬地呆了半晌,才在青年的笑声中蛮不讲理地说:“此一时彼一时!要学会灵活变通才行!”
“是呢。”
女孩像是借机发泄般,找了个借口开始数落对方:“所以说!就是因为这样,怜一才会一直都找不到女朋友的!”
“啊?”
西服青年愕然。
卡尔黛西亚气恼地指着他:“你这阴沉的思考方式,让你整个人都显得不怀好意了!我给好几个同学都介绍过你,结果人家都说不太敢接近哎!”
那更可能是公孙和你的恶劣名声带来的影响吧。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
“卡尔黛西亚,你给同学介绍我……?”
金发女孩像个大叔一样搭上他的肩膀,手指不安分地在青年眼前搓动着。
“喂喂,都大学了哦?已经不是在被窝里偷偷看小视频的年纪而是该真刀实枪上的岁数了吧?”
西服青年难得慌张起来。
“啊,啊?”
“就是说,怜一也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你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跟我待在一起吧!”
完全……没能预想到。
对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怎么了。最近受到了什么刺激吗。被卷入了什么事件吗。是零姐姐说了什么吗……
是发觉了他的异常之处吗。
发现了,时雨怜一这一存在的过去?
难以言喻的恐慌感从心中升起,西服青年这才察觉到,自己很可能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你看,再过上十几二十年,我们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可对方口中说出的话不似他心中所想。
“十几年后的怜一大概会变成帅气的大叔?我就没信心还能像现在一样青春靓丽啦,毕竟时间是女人的天敌。”
与里侧的世界无关,与阴暗的过往无关。
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在展望着自己的未来。
“那时我们早就不是学生了,能享受青春的时间也就剩现在了。你可不能像我一样到了40岁再去找高中生吧?那可会被当做问题人物抓起来的!”
卡尔黛西亚咯咯直笑。
“所以啊怜一,趁现在赶紧去交个女朋友,尝试下恋爱的滋味吧。虽然恋爱会让人变成蠢货,不过你这种聪明人偶尔蠢点也挺好嘛!”
时雨怜一无言注视着身旁的女孩。
她在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站着,却又显得那样遥远。
彷佛稍一疏漏,就将从自己的世界中离去。
“我……暂时,还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他尽力以平时的语气答道,让干涩的话语显得像是无兴趣的回复。
“这么死板可是会未老先衰的,要当心哦。”卡尔黛西亚晃着袋子,“反正都到中心区了,索性我去做个美容再回了,拜拜~”
“嗯,再见。”
无意识地回了一声。
心中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望着女孩的背影在都市夜晚的霓虹灯中渐行渐远。
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雨怜一已经发出了声音。
“卡尔黛西亚!”
金发女孩回过头来。
“怎么了?”
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他完全没打腹稿,但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否则,心中的烦闷感就无法安息。
否则,其后的夜晚必将辗转难眠。
“这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去……买些东西。”
太过急促了。
甚至想不出合适的借口。
“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这些……”
只能说出这般粗劣的话语,暗自期望着能够应付过关。
卡尔黛西亚惊讶地笑着。
“真少见,难得怜一想去购物!好呀,刚好我周末没事,决定好时间地点叫我哦~”
“好的,再见。”
他柔和地笑着,目送女孩走远。
而后,时雨怜一在心中默念某人的名字,用超能力与其建立链接。
心灵感应消耗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还要更多,看起来念话对象离开了棘刺区的住宅。
终于,心中的联络线建立了。
(公孙,是恋爱方面的问题,这周末能帮我一次吗?)
灰发青年的惊叹声自心中传来。
(我的天你总算开了窍了?我现在在外面之后细说,放心交给我!)
第十一章 我想学……
夜间7点40分,苍首区,红羽站。
公孙策从白头鹦鹉背上跳下,顺手给生化鸟喂了块肉干。
大鸟嘎巴嘎巴地嚼着,看上去很是开心。那神态让他想起了晚饭时的绮罗——女孩表现得活像是第一次吃饭一样,对每道菜都赞不绝口,尽管他们今晚图方便是吃的泡面和速食包。
这究竟该当做失忆的后遗症,还是这女孩本身就性格如此?他无法断言,决定暂且将其搁置到一旁。
他得帮绮罗找回记忆,他也答应了协助时雨君的恋爱作战。但今夜,公孙策得先处理自己的事情。
灰发青年离开了鸽子站,在城区边缘的道路旁行走。
苍首区,俗称龙头区,如名字一样位于巨龙的头颅,其与中心区在物理上通过一条极宽的主路——直白点说就是龙脖子——稳定连接。顺着龙脖子路段(他忘了官方称呼是什么了)往前走,第一眼能看到的不是市区,而是两座小山和贯穿山体的隧道。
按照超能力者的理解,苍首区的双峰应当是龙头后侧的凸起,亦或者是龙的耳朵。也有人说是龙角,但按照比例龙角不该才这点高度。
不管它们曾经是什么部位,现在在那的也只是两座小山。山脚下披着绿草与鲜花,自半山腰往上被丛林占据,而再往上去,约莫快到山顶的部分,才能隐约自树叶的缝隙中看到些许蓝色。
学生们都说,蓝屋顶的别墅是大人物的私宅。
眼下他正朝着其中一座别墅前进。他走了十几分钟,发觉这山比自己想象得还更高些,于是超能力者直接腾空而起,飞向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很浪费力量,但他不怎么担心——在天极家门口还能遇见意外不成?
他飞过了丛林上空,越过了别墅前的花园和人工湖,在实木大门前降落。怀表的时间显示他早来了几分钟,青年等了一阵,到时针刚好指到8时,才用手敲起大门。
冬冬冬。
片刻过后,门后传来某人的声音:“进!”
木门自动打开了,灰发青年踏入房内。
当门先见一个刻有山水的竹凋插屏,转过屏后才窥见厅堂模样。黄花梨的椅子,金丝绣的坐垫,大理石桌上摆着白瓷果盘,墙上挂着苍劲有力的长幅书法。再细看去,入眼的更是各种珍奇物件,远超出了他这个普通学生的见识。
而比这一切摆设都要更显眼的,则是在大厅当中泼墨的黑衣男人。他在足能躺下一个成年人的宣纸上挥毫,刚好为一个古怪的阵法添上最后一笔。
严契将毛笔往地上一扔,用下巴指着椅子:“坐。”
灰发青年打量着室内的物件:“这么阔绰啊。”
高大男人咂嘴。
“官老爷的屋子,自然阔了!我个清贫散人住得起么?”
“你堂堂创界法使兜里还没个闲钱?”
“无常法要是能赚来钱财,哪至于没用到如此地步。”严契撇嘴,“你很能打架就能赚得钱了?”
难说啊。
万一有个家财万贯的富人聘我做保镖,或者帮白大褂们打工……
“哦,你是能替人卖命赚钱。你干么?”
他在男人的笑声中摇头。
“像个白痴一样。要有机会当公务员我说不定还考虑考虑。”
“蠢货,有什么区别!帮富人卖命,替皇帝卖命,不都是一样往脖子上捆绳索!”
严契一屁股坐在老爷椅上,抬手点过这栋奢华的别墅,像为了炫富而问道。
“这屋子大吗?”
要说大不大,确实大。
这建筑从外面看来,比他在王国时住的小楼还要高大,与现在住的公寓单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公孙策没好气地答道:“这屋子只住你一个人可是够浪费的。”
“哦!我一个人。”
黑衣男人用指节敲着椅子把手。
“你在这屋子里只看到了我一个人,没错吧?”
这问法便不像是对方故意引他发怒了。
严契似乎想要确认什么。凑巧的是,他今天下午刚刚听过类似的问法。
公孙策没急着答话。他没进那些紧闭着门的单间,在会客厅的范围内漫步走了一圈,仔细打量着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等回到起点时才说:“我目光所及的范围内,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中年画家挑眉看着他。
“难得没叽叽歪歪啊。最近遇到了怪事了?”
果然。
他下午听到这样的问题,是时雨君在确认房间中的人数。那时使用了能力的绮罗从常人眼中消失了,只有自己能够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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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这与众不同的“视力”,严契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否则,他就绝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绮罗的失忆与无常法有关?还是说,她本人就是某个高等级的无常法使?
“在今天中午的时候……”
他在椅子上坐下,仔细与严契说起了今日下午的事情。这一回他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包括未向几位友人说明的那古怪的“316”小时。
——距今日午时316小时又47分钟前,恰好是琉璃之灾当日的上午。要说绮罗的异状与那天发生的事件毫无关联,超能力者是绝不会信的。
严契难得有耐心地听完了全部讲述。
“真闲的你们!这么有闲心就慢慢查去吧。”
留下了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评语后,他从桌上的果盘抓起把干果大嚼起来。
公孙策用力拍着桌子:“少来这套!为什么我能看到绮罗?”
无常法使懒散地说:“动动脑子,公孙小子。你比别人多一只眼睛,不就能看见更多东西了?”
他公孙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被小混混骂四眼田鸡外就从没有眼睛数目大于2的时候。
除非严契指的是……
超能力者迅速反应过来:“幽冥之龙的眼童?”
“不错,幽冥的独眼!你小子当年是亲自进过灵狱界的,还不至于忘记那鬼地方是什么模样吧!”
灰白色的雾气,消磨血肉与记忆的力量,端坐于钟楼之上的幽冥之龙……苏佩比亚的阴森样貌至今记忆犹新。公孙策疑惑地问道:“她带来的现象不是雾吗?”
“雾是幻与实的边界,记住这个表象就足够了。”
严契显然不愿意多谈此事,但灰发青年不愿善罢甘休。
“所以那颗珠子到底让我产生了什么变化?”
“幽冥之龙是这世界上一切幻术虚像的祖宗,它眼中所见的只有真实。你说它能带给你什么?”中年画家往嘴里扔了个坚果,“不过,被我封印的现在,这玩意也就能帮你看破点戏法。不挺方便的么!这才几天就出门捡了个女孩。”
“我情愿不要这种能力。”
“不要可以啊!大不了再把你那心脏剖出来一回,你干吗?”严契耸动着肩膀,“说正事吧,这次是因为什么才来的?”
“……”
超能力者罕见地沉默下来。
“从解决琉璃之灾过后已经过了快两周了。我的生活很平稳,除了刚刚与你说的外没遇见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切就跟以前一样。上学、放学、和朋友们聊天、帮大哥做事、偶尔和来找茬的能力者打架……和大家一样聊着青春和未来……在终末剑重新封印之后,就连那个噩梦也不再出现。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苍穹之都也没以前那么烂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真不算坏。”
明明是理应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真正叙说起来,却像是在用言语吹泡泡。
透明,而又柔软的泡泡。它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色彩纷呈,随着微风吹拂飘出了手心,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大。
梦幻,缥缈,令人迷醉……令人担忧。
“但是,我……偶尔,一天之中的某时,还是会突然感到恐惧。担心又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灾难,把我从平和的日常生活中拖出去,把我认识的人卷入……也就是说,严契,我想问的是……”
这两周中他不断以此安慰自己。
可当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公孙策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安。
只是做个确认,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是有常识的人都会说出他所期望的答复。
他紧握着双手,缓慢说道:“我这辈子已经遭遇了三次龙灾……我应当不会倒霉到在有生之年亲历第四次吧?”
严契用手撑着脑袋,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你自己信吗?”
他不信。
要是真能说服自己,他何必专门来找专家一趟要个确认?
只是,在心中的某处依然存在着不切实际的期望。期望着一切糟糕的事件都将彻底远离,期望着他能回归一个普通的超能力者应该有的生活。
“都多大了还在那自己骗自己?以前经历了什么现在拿着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高大男人毫不留情地说着,如刀般冷厉的尖锐言语将青年描述的幻梦撕得粉碎。
“远离是非?做梦,想都别想!就算你一个人逃到深山老林里待着,坏事也会主动找上你,就算你把心脏丢了变成个废物,也会有想利用你的人寻上门来!我就问你一句话吧,公孙小子。假如离这十万八千里的合众国南部要出现龙灾了,十几万人就要完蛋,你去不去?”
灰发青年怒吼道:“……我他X还能不去吗?!”
严契大笑着摊手:“那不就完了?趁现在享受平和时光吧,指不定下次因为什么破事你就会跑到半个星球之外的地方了——很有可能还是你自己主动去的,哈哈哈哈!”
中年画家恶质地笑着,公孙策唉声叹气,生不起火来。
他知道这男人说得都是对的。
先前的提问不过是侥幸心理作祟,他注定不可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泡泡总有一天会碎的。
既然如此,地上的人就不能呆滞不动,而必须要做出应对才行。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来找你。为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想做些准备。简单来说,我……”
严契嘿嘿笑着。
不是讥讽,不是嘲弄,而是料准了对方的所有行动后露出的,自得又傲慢的笑。
“你想学无常法是吧,公孙小子?”
第十二章 无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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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资质测定
想学无常法吗?
——废话,当然想。
有人会嫌自己身上本事多吗?
早在三年前他就厚着脸皮对某位骑士死缠烂打,想求神通广大的无常法使教自己点皮毛。而在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后,他所得到的答复就是现在自己说出的话。
“……我以前听说超能力者不能学无常法。”
当时的他绝想不到自己会继承对方的力量,也想不到骑士手中几乎无所不能的能力,到了自己手里就变成了白色的物质。
劣化了,衰弱了, 比起继承来的证明更像是无耻的彷冒品。
这力量从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每次想到这里,超能力者都觉得无地自容。
严契抬手指着青年的胸口。
“学无常法带来的风险?和你心里封着的东西相比,那根本就连屁都不算!”
一把黑剑,一个玻璃珠。
前者能将巨龙斩杀,后者能唤来极恶的龙灾。身为这两个东西的保险柜,公孙策深感自己……倒霉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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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感不能说是没有,可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谁把这两个东西封进自己心里的?
“不都是你干得吗严契!”灰发青年怒吼道, “玻璃珠子是你塞的,黑剑也是你封的!”
严契把黑锅丢了回去:“哈!剑可是你自己的选择,谁让你如此有觉悟了?”
他揣摩着下巴,老神在在地说:“第一次封印后观察了三年,一直没出乱子倒是运气不错。在某种意义上,你现在倒算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超能力者了!至于你能不能学无常法嘛……理论上可以,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灰发青年惊讶地指着对面的男人。
“什么叫你不知道?”
严契讥笑:“你以为无常法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我哪知道你会不会变得和龙疯子们一样满脑子浆湖?就你这蠢货,钻牛角尖钻出个恶性法来,我看都很有可能啊!”
说到底恶性法又是什么?
巨龙崇拜者们用的无常法,看表现不也与普通的无常法差不多吗。
高大男人唉声叹气,像是班主任在看班上最不成器的学生。
“先告诉我你现在了解的所有内容。从骑士那学的、从时雨那学的,还有你自己推测的。”
就算你这么说。
三年前骑士小姐也没说过多少有关无常法的事情。
他几乎是在对屠龙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参与了那次事件,现在所知的情报,则几乎都来自于时雨零的教导。
“好吧,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
公孙策开始总结自己所知的情报。
无常法分为七相五境。
关于五个境界,他从没得到过任何详细说明,只能从自身的战斗经验来概括:当抵达第三个境界通神后, 无常法使们就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到了显现境, 这一能力会以某种近乎不讲理的形式大幅度增强;最终的创界境则拥有中和巨龙现象的力量,能极大减弱巨龙现界时带来的危害。
时雨零讲得较为细致的是七个心相的表现。他回忆起鸽子背上的简短对话,女子的声音从记忆中浮现。
·
坐端正,记好笔记~接下来要讲的都是重点了。
之前已经讲过,无常法的七个心相分别为寂·空·灵·梵·荒·祸·奇。你可以用对超能力的分类方式粗略理解这几个心相。我记得你们是有能力分类的?
看来大姐姐我没记错,很好~我们从后往前,一个个开始讲。
首先是奇相。奇相法使擅长操控环境,放出能量,就像绘本中的魔法师们一样,以苍穹之都的划分法,就是能量放出系的能力者。火焰雷电冰块之类的能力在这座城市里很常见吧?
……不算常见?这种能力都挺强的?
真的吗,我还以为是小角色的标配能力……这样啊……
咳咳,言归正传!下一个是荒相。荒相是你刚刚战胜的龙疯子修习的心相,看他的表现就能大概理解了吧?荒相法常表现为肉身的强化或变异,力量和速度是他们擅长的领域,也有少数荒相法使能用出阴毒的手段。理解为肉体强化系的能力者会方便些。
荒相法使都会变成怪物吗?不,虽说以这种形式表现的荒相法挺多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然后我们来讲祸相。祸相法使们能够干涉命运与运气,他们往往在常人不可知的领域内行走。
最常见的祸相法就是占卜, 其次是诅咒。想象一下, 假如恶意的咒术真正成功,那对于被诅咒的人来说不就是飞来横“祸”了?
我不讲冷笑话了, 所以如果你再这么假笑我就把你踹下去,我认真的。类似的超能力似乎是叫概率操控系,这名字吹过头了吧。
你也这么觉得?果然呢。
然后是梵相!我认为梵相是最强的心相,它的作用领域是时间与空间!强大的梵相法使几乎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就连时空也能被掌控在手中!
这一心相的常见表现是对空间的干涉,就像我的影苍兰。至于能操控时间的梵相法,我听说有,但我没见过。
说不准我哪天进入显现境就可以了,所以要对大姐姐我抱有敬畏之心,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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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公孙策忍不住看向黑衣的画家。
“梵相是最强的心相吗?”
“狗屁,精神病还分高低贵贱不成?”
说得跟无常法使都是疯子一样。
行吧,反正你骂的是自己。
就把那句话当成爱丽丝……时雨小姐的自我吹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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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要讲到的是个“恶劣”的心相,灵相。
灵相法往往能影响他人的精神与意志,与心灵系的超能力很相似。幻觉,记忆操控,精神攻击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据说在真正强大的灵相法使眼中,他人就与提线木偶无异。
听上去有点毛毛的?呵呵,果然灵相法很可怕啊~
不过,就像阴暗的祸相能占卜吉凶一样,灵相法也有明亮的一面。灵相法使们能轻松地驯服野兽——我指的是某些常人一辈子都遇不见的物种——所以他们中的不少成员都有动物伙伴。
再之后就是大家都喜欢的空相法。空相法使们的能力基本表现为制造某种特殊物品,比如说能粉碎一切的锤子或者治愈伤口的剑。他们还擅长制造心相武装,厉害的空相法使也往往是知名的锻造师。
以超能力作比的话就是创造系,说来你的能力是不是就被判定到创造系里了?
你的归类是“原理不明”?
哎呀呀,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关于最后的寂相……
我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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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力者以这句作结。
“从寂相法的表现中难以找出共同点,寂相法使又是七相中数量最少的一类,因此她在这个环节无话可说。”
寂相法是否就对应他所属的“原理不明”类?可这称不上是一个类别。
所谓的“原理不明”是一个大桶,只有当白大褂们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标签时,他们才会把无法解析的能力扔进这个垃圾桶中。
而且,将无常法与超能力对应明显只是方便理解的牵强解释。以他个人的观察来看,无常法使们能做到的事情比大多数能力单一的超能力者要多多了。
严契不光有逍遥囚这一大杀招,也能封印黑剑、设下剑阵、中和巨龙现象、固定巨龙降临的位置,即使是以通神境伪装的时雨零,也表现出了屏蔽交谈,监测能量等多重手段。
而对自己这般的超能力者来说,单一的超能力再怎么折腾也没有本质变化——无形力量可没法拿来画画。
这两种人的差异就像是只擅长某一项的偏科生,与特长突出也通晓其他科目的优等生一样。在专业领域是前者占优,而更多时候往往是后者更受欢迎。
“那女人办得还不错,这种程度的认知就够了。”
中年画家刚准备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他中途停下了动作。
“对了,公孙小子。你自己对无常法的理解是什么?”
“我的理解?”
严契口气不佳地说:“对,多蠢都行,只要是你思考过的就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这问法很奇怪。
对于一门即将研习的学问,他自己的看法又有什么意义?
超能力者的确对无常法进行过思考,但其中没几个问题能算是得到了答桉。要说他至今为止做出过的猜想……
公孙策想起了不久前与自己战斗过的三位荒相法使。
穿空蛇、解离魔躯、寸阴斗局。
前两个通神境的荒相法还算符合“肉体强化”的描述,可徐君义的荒相·显现怎么看都是个空间系的能力。
是显现境才有的特殊之处?但时雨零的灵相·显现还挺像“心灵系”能力的。那么,如果在这里绕上一段远路,不只看着显现境,也看向其从属的更上一层……看向荒相法又如何呢?
在回顾先前的战斗时,他曾按照这样的思路进行过思考,并由此得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确信的结果。
超能力者试探性地说:“我感觉荒相法……”
“荒相法怎么了?”
以“有问题”的角度审视同属荒相的三人,从表现与寄托的愿望来解析他们展露的心。
显现境界的徐君义对荒相法的研习应当强过其余两人,可以尝试用他的理念去解析其他能力……以此为出发点去找这三种能力的相似之处……
“荒相法使们的对手和他们自己,似乎都在某种程度上享有对等的待遇。”
穿空蛇是只有自身与对手能接触到的攻击,吞噬他人的蛇被击倒后也会危及自己。
解离魔躯能将自身分散到各处,但脆弱的核心却动弹不得,被找到的一方就将被置于死地。
寸阴斗局更不必多言,尽管表现扭曲,但双方均无法使用超凡能力的决斗场无疑是以对等战斗为前提开发的。
“我感觉荒相法是一种……”灰发青年自语道:“强调公平的能力?”
严契臭着脸站起身,指着青年的鼻子骂道:“你以后不准学荒相法!”
“凭什么啊?!”
第十四章 “滚滚滚”“吨吨吨”
严契的脸看上去比锅底还黑:“你真他X天赋奇才啊!”
“我脑子转得快有错了?”
无常法使大声骂道:“自作聪明的蠢货!”
超能力者分寸不让:“自以为是的白痴!”
两人差点就要掐起架来,可这次,天极居然难得的先退了一步。他在会客厅中背手走着,沉思着一言不发,连拖鞋在白色宣纸上踩了几个大鞋印都浑然不觉。
如此走了两个来回后,严契终于再度开口:“别去想,也别问, 懂吗?”
公孙策紧皱着眉头。
别去想是让他别去思考其他心相的共同点,别问是让他别探究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这样的做法太过违反常理了,一般而言,能从现象中总结出规律才是“有天赋”的表现。可如今自己才刚尝试总结了一句,严契就做出这般对应,彷佛他触及了什么禁忌一般……
禁忌……被众人所忌讳的概念……他的总结对象是巨龙崇拜者……恶性法使……?
灰发青年推了下眼镜:“探究太多会变恶性发疯?”
高大男人嗤笑:“废话!年纪轻轻记性差成这样,才两个周不到就把龙疯子忘了?”
“我以为他们是遇见了巨龙才会变成那样的。”
“他们当然是!可惜会让人发疯的不只是巨龙,学屠龙术把自己学疯魔的在这世界上也不在少数。”严契晃着脑袋, “我难得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让你这自作聪明的小子就这么一直无知下去, 也难说不是件好事!”
无常法是什么学了降智商的魔道吗。
超能力者不禁感叹,看了巨龙会发疯,学了屠龙术也会发疯,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给正常人的活路了?
“啧……你先给我站这别动。”
严契伸手指着地上那副怪异的阵法。
占据纸张中心的是个足以容纳一人站立的空心圆,其侧方画着七道歪歪扭扭的曲线。每道曲线旁都各有15个格子,分为十个方框与五个星形,看不出是有何寓意。
宣纸旁边还有几个刚踩上的大鞋印子。
公孙策站到圆圈正中,狐疑地问道:“什么玩意?”
严契背着手走了两步:“你豆腐脑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啊?”
“下一个问题,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你有病啊?”
令人惊奇的是,严契这回居然没和他互骂。无常法使只是顿了一下,就又提出新的问题:“一般意义上的正义标准与对个人而言的喜好,哪个更重要?”
“前者吧……大多数时候。”
其实是后者。
“月饼喜欢五仁的还是蛋黄莲蓉的?”
“韭菜鸡蛋的。”
这也是谎话。
公孙策就这样迷惑地回答着严契抛出的一个个问题。这些问题大到哲学迷思小到食物口味,范围之广几乎无所不包。而他并没有挨个老实作答——全说实话显得跟审犯人一样。
公孙策就这么半数扯澹半数正经回答地应付了过去, 直到严契停下脚步,宣布:“资质测试结束!”
“……资质?什么资质?”
严契嗤笑:“还能是测你的武术资质吗?无常法资质!”
无常法资质测试整得跟心理测验一样?
他实在没看出来方才那番问答的技术含量何在,他高中时应付作业做的问卷调查都比那像模像样。
彷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 中年画家补充道:“如何应对提问能显示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那就决定了你擅长的心相。出来吧!看看你公孙策到底能成为怎样的无常法使。”
灰发青年皱着眉头走出,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有无常法的天赋?”
一般而言,应该先判断此人是否拥有资质,再细究应当研习的方向。可严契此番作为,却像是早已认定了他是个可造之材。
这没道理,超能力者从不相信自己是个天才。这眼高于顶的家伙一向是看不起其他人的,怎得这回对自己反倒如此信任了?
“废话,我是专家。”
专家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图。他从地板上抓起毛笔,在正中的空心圆处划了道竖线:“散!”
七道曲线末端同时出现了七个不同的符号。严契首先将笔点在了离两人最近的一条线上,其末端的符号是一团杂乱无章的线,像一个在猫咪手中惨遭蹂躏的毛线球。
这条线旁的方框只有一格染上了墨色,其余格子无任何异状。
“祸相1,很符合你的性格。”
下一条线条的末端是一片散乱的墨点,看上去像饼干上的芝麻一样。同样的,这条线旁的方框也只黑了一个。
“奇相1。啧啧,哪来的缩头乌龟?”
“乌龟是吧,你吃我一拳。”
严契闪过直拳。第三条曲线的末端是个由几何体与线段组合而成的复杂图样,令人联想起漂浮在河流上的门扉。
这回方框被填满了两个,画家感慨道:“梵相2!驴啊!!”
公孙策顾不得恼火了, 他这回只觉得可惜。
他还挺想要时空系的能力的。可10个格子黑了2个应当不算是什么有天赋的象征。
笔尖所指的下一处是一张抽象的人面,左半边嘴角勾起,右半边眼眉下落,一幅边哭边笑的怪样。
超能力者半是期待半是不安地看向了这条线旁。他望见鬼面线的方框被飞快地填满,眨眼间就有8个染成了墨色。不仅如此,之前一直毫无动静的圆形这次足足填满了4个!
公孙策兴奋地说:“我这个心相天赋异禀啊……?”
他发觉严契正眯眼瞪着自己,活像一位从办公楼中出门的白领抬头望见了恐龙。
“我就知道。荒相-12。”
“怎么还能是负的?!”
“你以后别想碰一点荒相法。”
严契臭着脸指向了第五条线,这条线的符号是一只在诸多波浪线中半睁开的眼睛。
超能力者盯着这符号看了半天,总觉得有点眼熟。可他随即想起严契先前的叮嘱,便即刻止住了思路。
这回空格被填满的速度比之前略慢,方框黑了6个,圆形则在公孙策不安的目光中染黑了4个。
“我这是,-10?”
无常法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看你离自闭症还有段距离?”
“我自认是个满开朗的青年。”
“平时活得挺累的,嗯?”
严契意义不明地都囔了一句,毛笔点向倒数第二条线。
这条线的符号是如矿石山脉般的简笔画,大小与其他6个同等,但细节尤为翔实。这回方框被填满了7个,而十字星无一亮起。
“空7!和我估计的差不多。”
这条线所标识的是空相法,公孙策不由得联想起了自己继承的能力。
“……是白质的缘故?”
“继承后的能力打个对折,也应该就这水平了。”无常法使捏着下巴,走到了最后一条曲线前。
这条曲线末端的符号是一把利剑。在剑柄上延伸出三道墨线的,犹如扭曲十字般的长剑。
饶是公孙策再克制自己的思考,他也不可能认不出这过于眼熟的符号。
“终末剑?”
“别说话。”
严契琢磨了半天,又添笔在宣纸周边画上了一道大圆,这才如先前那样将毛笔点下。
“寂相。”
方框在瞬间被尽数填满,墨色奔涌在圆形的记号上,将共计15个标识全都染成了一片漆黑。填充标识的黑色停滞了片刻,而后便彻底冲出了标识符的边界,向整张宣纸扩散开来!
黑色的墨水掩盖了严契曾绘上的一切,在测定资质的阵法中央化为了扭曲而狂乱的十字星章,不详的黑色翻腾不已,看上去几乎就要跃出纸面,来到现实中的世界。
仅仅数秒间的功夫,墨色记号便扩大了一倍有余。在仅有黑白二色的宣纸上,它的边缘处却透出了不应存在的异色,宛如血液般的赤红……
“收。”
严契将毛笔往纸张正中一点,先前画下的大圆便向中央收敛而去。十字星章在圆弧的围剿下支离破碎,曾是阵法的墨水在宣纸正中挤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圆点。
高大男人二话不说上去踩了几脚,将宽大的宣纸扯成了一地碎屑。
公孙策抬手指着自己:“这,不关,我的事吧?”
“放屁!”严契一脚踢飞了满地碎纸,“终末剑的影响在后面,前面测得那他X就是你自己!”
中年画家背手瞪着他:“寂相-15!不是,你对现在的世界很不满吗?你对社会抱有很大意见不成?”
“我两周前刚为了拯救世界把命搭上你问我这个?!”
“我看着也不像,那你到底是……啊……!我草!”
严契骂了句脏话,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一团鸟窝。
他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可公孙策没心思猜这男人的谜语是什么意思。他急切地问道:“负数资质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天资横溢到大概率学成恶性法使!”严契骂道,“还没开始学心里就出了问题,真有你的啊公孙小子!一般都是学无常法学到后面疯了,怎么你还没学就疯成这样?还没等精神病院发入院邀请你先跑院长室坐着了,啊?”
笔趣阁
灰发青年目瞪口呆。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学有所成后浑身长毛目光痴呆嘴里叽叽嘎嘎咕咕哦哦的样子,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不是还有个空相7的天赋吗?”
“你这状况学空相指不定更糟……啧……我得商量商量。”严契烦躁地摆手,“今天先到这里。你回去给拂晓骑士写封信说明状况,等回信来了我才好做决定。”
公孙策蹦了起来。
“为什么?!”
高大男人烦躁地咂嘴:“少废话,让你写你就写!”
“我不干,你自己问去,我走了。”
灰发青年撒腿就跑,被天极一把抓住了肩膀。
“你哪来这么大抵触情绪,啊?”
超能力者忍无可忍:“关你屁事!”
严契啧啧咂舌,发出了极度令他不快的声音。
“公孙小子,这都过了三年了……”
他绕着灰发青年走了两圈,怪声怪气地说:“你不会连一封信都没给她写过吧?”
第十五章 恋爱相谈
“呜啊!反正我就是错过了青春时光缺乏恋爱经验的社会人士!和你们这种年轻学生不一样啦不一样!!”
卡尔黛西亚看见同居人凄惨的模样,果断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说不定会被认为是在嘲笑她的,这时候还是别说什么介绍男生给你认识一类的话题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捂着耳朵大叫的同居人。
“别这样,爱丽丝亲一点都不残念的。你成熟又帅气,是我想成为的理想型的大人哦。”
不是谎话。
时雨零缓缓扭过头来,眼神犹如离开水后两小时的鱼。
“所以, 你是,独身主义发展到后期重症变成同性爱了?王国那边这种人不少所以我不会待着有色眼镜看你,可大姐姐我本人是正统派。无法提供相关经验也没这方面兴趣哦……”
卡尔黛西亚头上的猫耳气得一动一动。
“才~不~是~!我既不是独身主义也不是百合花,只是不想把宝贵的青春年华浪费在恋爱上而已!”
蓝发女子翻了个白眼,猫耳房东发出抗议:“什么啊那个表情!”
“你那就是明显的借口。真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哪还管什么青春不青春的?说白了就是那个吧,觉得身边的男性都太蠢没一个符合要求,和他们谈情说爱完全是浪费时间, 所以干脆派出一副超然者的做派说恋爱好蠢我不做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偶尔说话很毒舌啊爱丽丝亲。”
“没有,倒是被一直都很毒舌的人刺过好几次。”
大龄女性!残念女!不正经!
一想起某个口无遮拦的灰发青年她就气得牙痒痒。
此时相亲节目进展到了自我介绍环节, 一位年纪轻轻就秃顶了的程序员小哥正向各位女嘉宾讲述自己的丰富阅历。
卡尔黛西亚抖着肩膀:“这种的我绝对不接受。”
“那你理想的是什么类型?不用说我都知道。你这种女孩最常幻想的,就是那种现实生活中绝对找不到的男人。”
在蓝发女子调笑的眼光中,现役女大学生激动地起身反驳:“我对恋爱对象要求完全不高好吧!”
“说来听听。”
卡尔黛西亚扳着手指数起来:“首先,我是个外向好动的女孩子,所以我的理想需要是内敛稳重的性格。整天因为意见不同和他吵来吵去会很麻烦,最好是能一直听我指挥陪在我身边的类型。”
“这两条差不多就能筛掉75%的男性了。”
“然后,健美肌肉男在合众国那边已经看过太多了绝对不接受!我喜欢文雅的美男子,比我年纪小一点的像管家一样的那种。”
“你把剩下25%中的24.9%也排除了。”
“最后就是些小小的要求!心地善良有良好教养之类的,这样的标准不过分吧!”
时雨零抽动着嘴角:“你就维持单身到死吧。这种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哪有!”卡尔黛西亚气呼呼地打开手机,向同居人的脸前一摆,“怜一就做得到!”
手机的锁屏是金发女子与另一人的合照。站在卡尔黛西亚身旁的是个西服笔挺的俊秀青年,似乎是因为脑袋后面被女孩用手摆了个搞怪的姿势, 他正对屏幕无奈地笑着。
时雨零望着屏幕上的男人, 一时间难以将他与记忆中的模样对应起来。
她沉默了片刻,为了不让对方发觉自己的怪异, 而仓促地转移话题:“……那你直接和这个怜一谈恋爱不就好了。”
卡尔黛西亚收回手机,躺倒在沙发上。
“没可能的……对怜一来说,我早就被排除在范围之外了吧。”
“……哦?”
时雨零应付了一声,女大学生却没再说话。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电视的声音。节目里的相亲小哥一条条叙述着自己的理想型,十分符合要求的36号女嘉宾率先举起标着红色大叉的牌子。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你的说话口气很……职业也……
节目组给了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嘉宾一个大特写,她那涂抹了过多口红的双唇在屏幕上一张一合,令时雨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看照片你们关系挺好的啊。都直呼其名了不是吗。”
“那当然,怜一是我最亲密的人!”
“那不就跟男友一样。”
“不一样的。”
在主持人的全力暖场下,秃头程序员争取到了一段对谈环节。两位嘉宾聊得意外投机,可女方态度还是摇摆不定。
思路客
我对你这人挺有兴趣的……你比我认为得还要更加有素养……可我想象不出和你长期相处的样子……
“我和那孩子认识快四年了。”卡尔黛西亚闷闷地开口:“这~么~长的时间哦!我天天拉着他跑来跑去,做些胡闹的蠢事。以前捡到过的家伙们,要不就早早地走了,要不就觉得这女人好烦跑掉了。但是,怜一一直都陪在我身旁。”
无聊死了。
谁想听你们的恋爱故事?想要炫耀幸福随便出去找个单身汉讲你们的愉快往事好吗?
我爱着你但我不愿意先开口!我仰慕着你但我不敢太过靠近!诸如此类的想法听着就令人反胃。拜托别这样,想玩白痴情侣的甜蜜蜜拉扯就去没人的地方自己玩去吧。
时雨零灌了口啤酒,不然她担心自己将忍不住把真心话说出口。
她想起了刚刚看到的照片。
真是难以相信,那个时雨怜一也会变成这样的蠢货。
把尊严和恶意都收敛起来,乖乖跟在女孩身后当个任听使唤的跟班……爱上了他人,就会变成这幅可怜模样吗?
或许是他在某次死斗中将自己的智力作为代价支付了。仔细想想,这可能性说不准还更大些。
“所以他很喜欢你咯。”
“我想是吧?可喜欢和爱是不同的。怜一的思考总是很消极……”
说到这里,金发女孩一时语塞。
她好像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又静了几秒, 才含湖地说:“他习惯将事情往坏处想,又把身边的人看得太过重要……所以才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这倒不难想象。
时雨会有积极的思考才是怪事,而所有的时雨中,可能也只有那个蠢货才把“亲情”当真了。他当然会看重这些——
“……”
想到这里,时雨零恍然大悟。
这在旁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即使知道他是时雨,也难以寻得这种扭曲想法的来源。恐怕只有清楚其过往的时雨零,才能迅速理解对方的想法。
是这么回事啊,在绝望的研究所中,他曾将虚假的亲人当成聊以自慰的希望。在抵达这所城市后,他又将偶遇的女人当成了不愿松手的救命稻草吗。
人类是短寿而短视的生命,眼中看不到希望的光亮,就会陷入黑暗的绝望。时雨零寄希望于自我,以力量寻得自由,而时雨怜一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寻找能令他倾注感情的对象。
假如离开这些人的身旁,即使身在遥远的都市里,他也会如过去一样身处无光的地狱中。
这能称作常人的爱吗?不可能吧。倾注感情的对象总是可以更换的,只要能及时找到新的替代品,就会有新的光芒在身旁点亮……
即使那样自我满足般的感情不是爱的全部,在被察觉到这一点后,单方面的深情也会迎来数倍于其上的抵触。
这女孩是在长期相处中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还是说,她压根就毫无所觉,只是纯粹以恋爱、恩情、这样的一般人的角度看问题?
她换上了轻松的口吻:“所以你觉得那是对你的依赖?就像被捡到的猫不愿离开好心的老婆婆。”
卡尔黛西亚生气地反驳:“怜一才不是那样扭曲的男人!”
她差点笑出声来。
太厉害了,这女人真的一无所觉!
你到底把自己伪装得多好啊,时雨怜一?
在时雨零暗笑的时候,卡尔黛西亚却消沉地低下了脑袋:“老实说,我不是那种很在乎感情啊真实啊的类型,我觉得只要对我好就不错……可是,这样下去也只是将怜一绑在我身旁。”
来了。老好人和自以为是的白痴特有的为他人着想的责任感。
“我不能将过去的回忆,作为束缚他的锁链啊。”
你可真是个好饲主,看你将他养的多听话。
她尽力克制口出恶言的欲望——她承认自己并不厌恶这女孩——转而轻佻地说:“我看这男孩就是喜欢你而已~”
卡尔黛西亚摘下猫耳朵甩来甩去。
“哈哈哈,怎么可能,他恐怕把我当成任性的姐姐一类的人吧。哪有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这么久却迟迟不表白的男生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实在不想继续听这种话题了。同类和女大学生的恋爱谭就交给随便哪个热心肠的好人做去吧,再这样下去我要忍不住了。
——别在单身女性面前说这些啊你们这些春心荡漾的家伙!!!!
相亲节目里的秃头程序员终于被彻底拒绝了,一号男嘉宾沮丧地下场,时雨零狠狠按下换台,说:“我看还是这种秃头中年更适合你。”
“好过分,明明从年龄上来看是爱丽丝亲更合适!”
“好我真的生气了你给我做好觉悟。”
蓝发女子一把抢过了身边人的手机,离开沙发拾起了那套黑白色的女仆装,而后一步步逼近了弱小可怜而无助的房东。
“不要!这是给你买的——”卡尔黛西亚抱着沙发垫哀嚎起来:“你不要靠近我呀!!!”
就结论而言,横行霸道的礼帽女在更恶劣的女人面前得到了应有的制裁。
某人身穿女仆装的照片在几分钟后被发送给了标记为“怜一”的账号,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第十六章 加班
猫耳女仆房东怒气冲冲:“我再也不和爱丽丝亲说话了!”
时雨零靠在房门边,单手晃荡着对方的手机。
“少来,你这欢脱的性格不主动说点什么会把自己闲死的。”
“哼。”
卡尔黛西亚闭目不言,蓝发女子装作偶尔想起的样子说:“对了,你昨天不是说要办社团吗?”
金发女孩打了个响指,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我可办了个超有趣的社团——!”
随即,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女孩懊恼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你诈我!”
“哎呀, 这里有个笨蛋女仆呢。”
“咕哇!”
时雨小姐坏笑着把手机扔给了在沙发上打滚的房东。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将欢脱的氛围关在门外,思索起正经的问题。
这都两周了,苍穹之都的官方人员居然还没来找自己。
官方的专家们究竟在干什么?
时雨零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桉意外简单。
官方的专家们正在加班。
·
苍首区统合办公楼,66层。
两位自由身的无常法使在探讨歌与音乐,被通缉的无常法使在和女大学生嬉戏打闹,而正经的无常法使们则没有这般闲情雅致。尽管时间已到了夜晚, 仪祭厅的君子们还依旧在办公楼中忙活个不停。他们各个面露倦色, 往嘴里灌着浓茶与咖啡以图提神。
要放在平常,加班到夜间十点不算什么。可自从那天过后,他们每天都维持着与平时难以相比的高强度工作:龙灾的善后处理、对琉璃晶体的初步研究、与各国相关机构的情报对接与交涉、对整起事件的事后追查,以及彻查这几天才在刘忠武全面排查下发现的某个疑点……饶是八面玲珑的帝国专家,在这般折腾下来面色也好不到哪去。
相比之下,由于某个双刀客的额外干涉和事件背后的重重疑云,引发这一切的时雨零反倒成了优先度较后的事项——忙着呢,大家都忙着呢,反正得给暝客个面子,你暂且歇着我们也缓缓,等腾出手来了再慢慢收拾你嗷。
大事件的结束往往是繁重工作的开始。学生们咒骂大人物不管人事,官员们也羡慕孩子们一无所知的悠闲。琉璃之灾事后的漫长交涉才刚开了个头, 这般重要的事物可指望不了秘银支柱帮忙了。于是君子们今夜也在办公室中忙碌, 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与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伴随着不时响起的低声交谈在会议室中回荡,他们看上去就要在这继续干到深夜了……
直到坐在最后面的刘主任咕都咕都灌了两口茶水,将大茶杯子往桌上一放:“今天就先到这里,把手头的活办完就休息吧。明日开始, 咱们恢复正常轮值安排, 大家伙这几天都辛苦了!”
仪祭厅的成员们在心中暗松口气,面上则毫不怠慢地答道:“主任最辛苦!”“刘主任辛苦啦!”
刘忠武挺着肚子起身,抬手招呼着心腹:“小李啊,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被点到的办事员立马起身,瘦长的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分外显眼。
“我们今日尝试了新的办法,主任您随我来……”
两人走出会议室,推开了靠走廊右侧的某扇房门。
这间屋子当中放着一张长桌,墙上的显示屏中正同时播放着数段监控录像:一位穿猎装的蓝发女子在高楼间消失又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穿行、在居民楼下与灰头发的青年战斗……
所有录像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人物,来自王国的猎人爱丽丝·艾达尔,也就是引发琉璃之灾的时雨零。
这些录像是刘忠武在全盘复查后跳出的片段。主任只皱着眉头说“有问题”,而下属们则需为找出这问题究竟是什么而焦头烂额。
屋中的人们正围着长桌议论纷纷,见主任来了赶忙转身行礼。
刘主任摆摆手,问:“今天情况如何?”
其中一人苦着脸答道:“主任,我们今日首先尝试了以远海群岛的骨片占卜为理论基础构建的新术式……”
“哎呀,别想着无常法了!”刘忠武抬手指点着屏幕上的录像,“我都只能瞧出来这些个地方不对劲,就你们那点三脚猫功夫, 还想靠自己找出问题啊?科技手段用过没?”
“我们尝试了用智能AI对这几个片段进行逐帧细节研究, 目前效果不佳。不过……”
说到这里, 分析员吞吞吐吐。小李适时接过了话头:“我们下午尝试用生物科技进行了分析,相比之前有了相当程度的进展!”
在刘忠武狐疑的眼光中,一屋子人尴尬地移开身子,露出了一只坐在桌上的小动物。
它毛皮油亮,四肢等长,一条细长的尾巴在身后卷起,右爪子正不安分地挠着头上的毛。在察觉到新来客的视线后,它立马将头转了过来,露出两只灵动的小眼睛和一张绿色的猴脸。
“吱吱!”
生化·猴向它眼中巨大的人类挥了挥爪子,换来了对方吹胡子瞪眼的问候:“你们整了只猴?!”
小李讪笑着回道:“主任,我们判断这次可能不是单纯的隐身能力,就从大学专门讨来了这只寻人用生化·猴,想靠它的反应寻找线索。这只小猴被特意训练为可对重复出现的人形生物做出反应,能快速帮警员在搜查监控录像时找到可疑人员。”
说到这里,小李赶忙拍了拍猴子的背:“小绿,指给主任看看!”
小猴挠挠屁股,在肥胖中年人黑着脸的注视下打量起这几段监控录像来。
生化猴觉得很奇怪,这几段录像它都看了大半天了,里面的可疑人类早就指了一个遍,为什么这些不太聪明的人类就得让自己一次次重复呢?
“吱吱吱!”
它抬爪指点着屏幕,回放的监控录像挨个停顿下来。小猴满意地搓着爪子,心想这回人类们总能看出来了——屏幕里的可疑人士是多么显眼啊!
那人个头不高,年龄看上去不大,但穿着一身漂亮衣服,出现的地点更是显眼至极:蓝发女人走在街头时,那人就混在人群里;在楼顶上跳来跳去时,那人也跟随在身后;到了她和怪人打架的时候,那人就坐在楼顶边缘翘着腿观看呢!
黑眼圈的人类给了它一块果干,小猴抓着嚼吧起来。它看见巨大的人类沉着脸走到前头,仔细观察着每一幅画面,说:“究竟在哪?”
“吱……”
不光是这个大个人类,其他的人类看上去也都一头雾水。
小猴心想他们大抵是在这盒子般的楼里待得傻了,不然怎会连那样显眼一个人都瞧不出来?它抬起爪子,准备向笨蛋们挨个指出问题所在。
“吱?”
可爪子才抬到一半,小猴自己却疑惑起来。
它刚刚想干什么来着?
它记得自己是想给人类们指出问题来,可是……
它好像忘记该指出来的是什么了。
“吱吱吱!”生化猴急的在桌上抓耳挠腮。
刘主任用指头梳理着小猴的毛发。
“这猴子反应一直都这样?”
小李点头答道:“是的,主任。我们认为生化猴的反应很有参考价值。它察觉到了违和感,但一旦想将可疑之处指出,就会像现在这样陷入焦虑状态,并在一段时间后才能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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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武定睛瞧着监控画面。那可疑人士就在屏幕上显眼地摆着,他却彷若丝毫不觉。
“奇了怪了……”他都囔了几句,叹着气说,“至少知道可疑的东西是个人类模样了。动物辅助是个好思路,想想办法从它的记忆入手,实地追朔也继续做,接着查吧。”
屋内的众人一齐应道:“明白!”
刘忠武走出屋去,小李快步跟上领导,在他身后问:“主任,时雨零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做出特别行动,您看……?”
刘忠武背着手,笑道:“她倒挺安分!”
刘忠武又一次考虑起这个问题人物。
该怎么处置时雨零?这对仪祭厅来说本应该是件简单事情。抓起来,把她知道的一切全都掏空,而后再视具体情况决定是杀是留。
可当这通缉犯的来历本身就充满疑点时,状况就变得不同了,而当某个臭名昭着的无常法使中途插了一脚后,情况就变得更为复杂。
这可是那双刀客亲口说要保的人,谁敢不给暝客面子?
疯子们做事是一样的毫无顾忌。万一他不高兴闹将起来,这苍穹之都会变成什么样还真得打个问号。
公务要做,面子也得给,这般夹在中间,便是分外为难。
好在前几日的琉璃之灾无人伤亡。结果上没出大问题,刘忠武也就不打算将这不知被几人当枪使了一把的通缉犯杀掉——之后细查零岛的猫腻,还要指望时雨们协助呢。
如此一来,此事就好办多了。
刘主任扭头问:“除了和暝客见了一面,她今天还干什么了?”
“她还去了居所附近的超市,采购内容以速食食品和啤酒为主。”
刘忠武哑然失笑。
小丫头都过起退休生活了,心理素质当真是好得离谱。
主任心中有了定数:“你呢,明天早上去和时雨零谈谈,两周时间也够她琢磨了。”
小李轻声问道:“编入咱们在苍穹之都的下属,还是……?”
中年男人温吞地说:“王国的猎人转来咱们仪祭厅工作,是不太合适的。打算转行的年轻人去教育机构发挥长处,是很合理的。”
“明白了。”
“明天中午我跟老奥吃个饭再商量商量。等你那边结果出来后,就去联系七曜神道,帮我安排一次会面。”
“好的主任。”小李迅速做好时间安排,又疑惑地问道,“主任,零岛那边从现在就开始?”
“现在各方各面都等着看情况,怎么开始啊?想把把柄丢给合众国的特工吗?但要先做好准备,之后才好方便办事……”
刘忠武部署完了工作安排,又琢磨起那几段监控录像和小猴的表现来。
“真是怪了,难不成是龙种的能力?”中年男人叹道,“明天我一块问问老奥吧。”
小李问道:“主任,要不问问严大人?”
刘忠武没解释,只是摆头。
那泼皮要是有了想法,怎么都得来得瑟两声,还得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先阴阳怪气一通数落,再得意洋洋地说出他的真知灼见。
严契这几天窝在宅子里当闷葫芦,就说明他也没个准数。
天极也在困惑,那暝客呢?那憨货的直觉一向敏锐,说不准他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把暝客这几天去过的地方也都排查一遍,找找线索。”
布置完任务,大腹便便的主任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两声。
“这两个闲人!地上还不够他们折腾的,跑天上开同学会来了……”
他又吩咐了几句工作,便走进电梯,离开了办公大楼。
事务繁多,谜团依旧,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第十七章 畅想青春时请注意安全
深夜,棘刺区。
高耸的白塔遮蔽了月光,将阴影洒在灰发青年的身上。与各位或是困惑或是心忧的人相比,公孙策此时的状态就要单纯的多。
他满腹牢骚。
“凭什么就写信,啊凭什么?我乐不乐意关你什么事,还几个人,真就不知所谓到了极点!”
公孙策念叨着走出了鸽子站, 一分钟前刚到站的时候大白鸽子关心地凑着头过来,好像是在关心他,结果发现是还想再吃块肉,这更进一步加剧了灰发青年的恶劣情绪。
虽说他还是从卖票大叔那买了块肉干喂鸽子。
他越想起刚刚的会面,就越觉得意义不明,莫名其妙。他一个大好青年怎么会有这般多的负号天赋?他到底哪个方面看上去像疯子了?和那三个学荒相法的巨龙崇拜者相比,公孙先生简直都能算可爱了吧!
他的无常法资质简直是二极管,要么是毫无天赋要么是恶性天赋, 唯一一个居中的空相法十有八九还来自于自己继承的能力。如果他要给骑士写信, 那他就绕不开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公孙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胃痛。
与写信相比,揣摩严契的思路都成了件相对轻松的事情。那男人究竟是在想什么?他的表现活像是在找房间里的透明钻石大象。
大象会是绮罗吗?
没理由,姑且不论绮罗是不是个坏女人——他真切希望不是——那没心眼的孩子也压根就没跟着自己出来。绮罗的表现哪里像个高手了?如果她出现在屋中或悄悄跟在了自己身后,那公孙策绝不至于一无所觉,严契也就更不会在最后再确认一次。
灰发青年自语道:“如果不是绮罗……还有另一个能干涉认知的人?”
这个猜想更加离奇。从没有两个人有过一样的超能力,这是由570万数据得来的决定性的结论。
即使是较为常见的“念动力”,也会随使用者的不同而发生改变。有位被同学们称为“超能力者”的超能力者拥有的就是念动力,其能力效果是折弯勺子,但也只能折弯勺子,他的外号由此得名。在自称超能力组织的混混们中受欢迎的是能发射念动力进行攻击的类型,可他们攻击的方式也往往多种多样,哪怕是最朴素的能量弹都找不到一个形状一个色的。
想到这里, 他的思路陷入了僵局。
青年皱眉沉思, 难不成就是绮罗?这一次严契又是拿自己当饵钓鱼?
“想解决事件,就要怀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他自嘲着摇头,“算了吧, 我可不是名侦探。”
他打定主意不去想这些了, 反正对有幽冥之眼的自己而言,幻术全没意义。
超能力者熘达回了公寓楼下。他寻思着社团活动,友人的恋情和一个字没写的作业,摸出钥匙,准备回家。
“夜……星……”
“……?”
灰发青年在公寓楼前停下脚步。
他很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随风飘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高处轻声歌唱。
公孙策望向公寓楼的顶端。
两束粉红色的头发恰好被夜风吹起,在视野的一角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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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发女孩坐在天台的边缘,来回晃荡着两条纤细的腿。
“飘离寒冬之夜,化作一颗星?”
“飞向银河彼岸,找到那束光?”
“让我用双眼看看,你的模样?”
“在冰冷的宇宙中,你的渴望?”
她像歌中的主人公一样仰望夜空,在吉他的伴奏中轻唱。
今夜星光暗澹,月色明亮,初春时节自然连雪花都没有一朵。
这和歌中描绘的场景可不一样。
好在女孩在这方面从不固执,她立即决定把词也一并改了。
“寂静的夜晚,明亮的圆月?”
“想要与独自一人的你相遇, 对着月亮轻声唱着?”
“我就在你的身旁……”
啊呀!这样改来没有原本好听了。月与夜不是恰当的对应啊!
绮罗感到有点沮丧,她给歌曲收了尾, 思索着下一首唱什么。
“坐在楼顶上很危险, 你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忘了。”
这时天台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来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绮罗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放下吉他,想赶快起身,却不料撑在地上的手没用上力气,重心倾斜向了前方。
“呀!”
粉发女孩发出尖叫。身躯因意外滑向空中,她头脑一片空白,惊恐地闭上眼睛,双手胡乱挥动着——
“……咦?”
绮罗折腾了好一阵,发现想象中的冲击并非到来。她一点点睁开眼睛,这才察觉到了自己正漂浮在空中的事实。
灰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就说坐在楼顶上很危险吧。”
他抬手一指,一块白色的平台在女孩身下凭空出现。
绮罗试探性地探出脚尖,点了点这块纯白色的台子,随后便被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放在了上面。
女孩呀了一声,欣喜地说:“谢谢!公孙策好厉害!”
超能力者推了下眼镜,第三次重复:“绮罗小姐,坐在楼顶上很危险,不是吗?”
绮罗缩着肩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脑袋。
“对不起……”
活像被欺凌了一样,你是哪来的少女漫画主角啊。
超能力者叹了口气,打消了怀疑绮罗的念头。
算了吧,要是坏女人为了骗他能演到这种程度,他也就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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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又说:“但是……”
好嘛你还想顶嘴。
当初给大小姐准备的常识手册纸质版应该还在不知道哪个柜子的深处躺着,等着,之后就把那玩意翻出来让你也背一遍。
“你想说什么?”
“在夜晚的天台上唱歌很浪漫啊,就像电影和动画里出现过的那样!”粉发女孩的双眼闪闪发光,“我早就想这么尝试一次了!”
“这就是你用能力骗过大小姐偷偷跑出来的理由?”
浪漫女孩都囔着说:“秦芊柏不让我出来……”
大小姐的思路是正确的,她就该下狠手让你在物理意义上出不来屋。
公孙策打算趁这机会和女孩好好谈谈。他找了个不至于抬眼就瞄见裙底下的,相对安全的位置,像刚刚的绮罗一样在屋顶上坐下。
“明明说不让做自己却做了,好狡猾!”
“就算这栋楼塌了公孙先生我也不会受伤,你要是有信心从这摔下去不死我也不阻拦你。”
“呜呜……”
绮罗无言反驳。
看样子她终于意识到了身娇体弱的自己不是战斗系的残酷事实。
灰发青年决定将刚刚的事情作为切入点:“我知道你想找回自己的记忆。除了这个和在屋顶唱歌外,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听见这话,绮罗立马兴奋起来。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想在夕阳下的沙滩旁,和朋友们一起奔跑!我想在黄昏时分坐在河畔的草地上,感受清凉的春风!我想在樱花飘落的树下,和大家一起吃用便当盒装着的食物!我想骑着自行车或者小摩托车去海边旅行,在烈日下用木棒敲西瓜!”
“我还想唱歌。我想在大家的瞩目下唱,想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唱,想唱流行的歌曲,古典的歌曲,自己创作的歌曲。我想在学校里的聚会上歌唱,也想在独一无二的盛大舞台上歌唱。我想要比现在唱得更好——让我能成为知名的歌手,让更多人喜欢上我的歌!”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绮罗用双手撑着白质板子,喘了几口气。她似乎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想继续说下去,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公孙策不得不在这个还算合适的时机发言。
“前面那些都是些很经典的场面啊,差不多是只能在文艺作品中看到的画面。”
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那么标准化的地方。
现实生活中的大家也少有折腾半天就为了还原名场景的闲心。
“你想说不切实际吗?”
“不,都不是什么超出一般人能力范围的事情。只是,普通人很少会做这些。”
听见这话,绮罗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不呢?这些事情这么有趣,为什么不去做来试试啊?”
“要问理由可就多的是了……”
没有那么多朋友,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正打算将这些理由一一说出口,却想到了女孩之后会说的话。
这些都不是无法克服的难题吧?那为什么不去做?
如果不是靠现有力量无法战胜的难题,那就称不上是一个可以令人接受的说明了。
他又想到了一个理由,因为我们现在在苍穹之都,去不了有山有海的地方。
……这算是令人信服的理由吗?
苍穹之都是很大的,某个校园或花园里可能就有樱花树,棘刺区的活动设施里未必就没有人造海滩。
只要想做,总有办法。
于是,灰发青年只得将那些理由统统抛弃。
“……我也不知道。”
他有些不忍心伤害女孩的热情,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补充道。
“或许是大家没有那样高的兴致吧。”
绮罗垂下目光,有点消极地说:“那,大家感兴趣的是什么呢?是学习、工作、家庭这些吗?”
也未必如此。
要说这世上的学生们都对学习充满热情,公孙策怕是要第一个出来反对,而上班只求领工资湖口混日子的大人,在这世上恐怕也为数不少。
“谁知道……很多人也没有想过这些,都是和身边的人一样过着平澹无奇的日子。就这样一直用不知是否有意义的行动消耗时间,直到人生的尽头。”
女孩哀叹道。
“总是和大家过一样的生活,是多么无趣啊。”
她自白质平台上一跃而下,跳到了公孙策的身旁。
她俯下身子,对超能力者说:“我不想这样,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纯白色的月光自夜空中洒落,照亮了女孩微笑着的侧颜。
“我想度过独一无二的时光,我想成为与众不同的人!”
“……”
公孙策闭上双眼,无言掩面。
“我对你的个人人生规划没有看法。我想提醒你的是在讴歌青春前还请注意自己的裙子长度,你刚刚已经走光到飞起了。”
绮罗像兔子一样向后跳了两步,红着脸大叫起来。
“呀——!”
第十八章 交流、写信、念话
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 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 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 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 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 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 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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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 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 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公孙策刚想槽上几句,转念想起了他与绮罗初见时的对话。
——“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我想了解普通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
交流这一了解他人的过程,对现在的绮罗十分重要?
不是没可能,这女孩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初次见面时,失忆的绮罗就一口咬定这能帮她脱离困境。
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真正的色鬼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点点接近你,本人在这个时代就算称不上绅士也算是规矩的好人了。”
“愿意帮我的公孙策本来就是好人呀!”
按你的标准,这世上的坏人恐怕不多。
“绮罗小姐,你觉得愿意请你吃吃喝喝的就是好人吗?”
绮罗认真地答道:“我觉得愿意陪我说话的就是好人!”
这标准更奇怪了。
你把话语当成粮食吗?新时代吃书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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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绮罗在天台上抱着腿,都囔着:“色鬼……”
这坐姿让本来就很显眼的某个部位变得更突出了。坚决拒绝承认这一恶名的公孙策决定之后闭着眼闲聊,全当锻炼自己的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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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解公孙策!告诉我你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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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之后他们仔细询问的时候,女孩也只回答“我觉得这样就行!”,而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
再在这方面深究也够呛能得到线索,灰发青年决定换个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