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辜》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一章 往事成追忆 小序 天之南角有一族,唤曰空荧族,或曰荧惑族,佑于朱雀之神,守荧惑星,隐于空。 天之不动之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亦有族焉。光之所耀之地其曰古蛮,古蛮之陆类龟,或曰龟陆。四洋五海守其中陆,五岛环之,以五行命之金鑫、木森、水淼、火焱、土垚定其位,类阵之,是以五行之力封古蛮之陆。陆央,有一深渊名黄冥,五行之力皆沉于渊,因渊四周有环冥山脉环之,空荧人守,故人不可至焉。传曰,渊封一兽,兽出则古蛮尽毁矣。 居古蛮者,人族也,族中亦有破五行之封者,神通者也,唤为士。士分读者、武者。士常隐于山谷海渊,帝常拜读者,要辅之,传神之逾,窥天下之事,以固国得心。而武者,不可入朝堂,入必噬。 古蛮之初,陆分七国,绛、卫、诩、楚、延、大焱、熙提,主易而国未变。主者,神之逾也,士得逾,必拥其主,告天下之民,则朝易也,但未有动乱之事,或曰每主皆贤也,亦或空荧族人平之,守其衡。故七国之中未有极,皆衡也。 能人出,聚之。后有,三盟四族五帮派,六庄三阁两学院。蛊疆首于盟、欧阳首于族、祁首于帮、儡月首于庄、红袖添香列于阁、赫连首于院。世人皆趋之。 ——摘自《古蛮通志·序》 朱雀历7026年10月荧惑族灭,玥出,乱起。 ——摘自《古蛮通志·大乱世》 熙提于乱世脱出……国强,邻国侧目,皆朝拜之…… ——摘自《古蛮通志·熙提篇》 ……天命之人平其乱,古蛮封,解,士消。生息休养,始。 ——摘自《古蛮通志·新篇·序》 古蛮大陆大乱世后三百年。熙提国上叶湖畔天都城中,一个书楼便坐落在那儿,名曰:半静好。 第一章·正文 “六娘,若你想要什么,便与我说,我定许你。” “六娘,这个书楼是我为你建的,可还满意。” “萧六娘,莫要动她!” 啪…… 萧六娘被书掉在地上的声音给吵醒了,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待眼睛已经适应这阳光时才将手拿开,揉着太阳穴,竟是睡着了。 看来不能将这香妃塌放在窗子对面,太阳晒的让人觉着惫懒。萧六娘看了眼简单的房间,一张书案,然后就是围过半个房间的书架和书,看来得遣他们将塌移到书案旁,兴许还可以躺在榻上写字。 “看样子,咱们的六娘可是刚睡醒?”一个着红衣的女子掩面而笑的走近,容颜貌若桃李,在她眉心点着一滴朱砂,更显媚意,身姿颇为风韵。 她蹲下将地上的书拾起:“遗族秘史,难怪六娘会睡着。” 萧六娘将女子手中的书夺过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接着看刚刚剩下的内容:“可是那女子的身份确定了?” 当问到正事时,那女子也收起笑容,脸色严肃起来,语气中带着恭敬之意:“只道是唤双蔷,是爷五日前带来天都城的,被安排在丞相府中,对外称其是丞相最小的女儿,体弱被送至宗庙中休养,快成年时才被接回都城。其他的红衣未能查到,红衣无能,请六娘责罚。”说完便单膝跪地,头垂着,等待萧六娘下达命令。 萧六娘未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就这般慢慢的翻着书,整个房间里静静的只有翻书的声音,半响才说:“罢了,这天下咱们查不到的事情多的去了,况且,爷要是不想让咱们知道,那咱们怎样查都是枉然。” “兴许爷有什么难言之隐,六娘且别往心里去。”唤红衣的女子看着萧六娘漫不经心的模样,担忧道。在她心里爷永远都是六娘的,爷对六娘是那般的好,男的俊俏,女的貌美,且都很有能力,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突如其来的女子,双蔷,虽她觉得不会将爷从六娘身边夺走,但是她担心六娘会乱想什么。 “往心里去甚,他是他,我是我,他不过就是送我个楼要我替他卖命而已。爷想干些什么哪需我来管。” “啧啧,这是怎么了?怎么满屋的酸气,我这还在屋外就给酸到了。”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高挑男子走了进来,他有着一双很美很亮的眼睛。男子边说边捂着自己的鼻子,似是正被什么气味给酸到。 男子就算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却难掩一身贵气,一双仿若星辰的眼正带着笑意看着萧六娘,眼中的溺宠之意似要溢出般。 “红衣参见爷。”红衣未曾抬头,听着声音就知是爷来了。 萧六娘也不理会那个一进门就绕过红衣径直走到自己身旁的爷,瞟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红衣,说道:“都出去罢。” “是。”屋内人便陆续出去,随便还将门也给关上。 待屋内的人都清空后,萧六娘合上书,站起身,将书放回书架。 “在这《遗族秘史》中记载说,几百年前这片大陆上本没有翼人这个种族的,却有一个为荧惑的种族,是一个很近乎于神的种族,那时的人们对那个种族很是敬仰,因为他们生活在天上的一块大陆上,人们往往都对与天有关的东西表现出敬畏,仰慕。可是这个种族却在一夜之间成为历史,而翼人便是在那时开始出现在这片大陆。” “不要说了,我知道昨天的事儿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却没想到会让你这般的不安。”男子拉住萧六娘的手,语气诚恳,怜惜。 “不。”萧六娘也是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打断他的话,“是我自己的错,是我陷得太深,看不清大局,在我们的计划中你需要一个不被你父君与各公子猜忌你我关系的理由,昨天就正好有那个机会。下次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语气很是肯定。 “但是我更希望见到的是昨天那个六娘,真正的你。” “可阿衡,你有想过你我现在身上牵系着多少的人命么,所以我不能和以前一样任性下去了,在半静好中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性子也养刁了,警觉也弱了不少,这让我不安,我需要找回原来的自己。况且系在你那儿的心多了,我怕哪天感情用事,会让我后悔一生。”萧六娘望着男子,李玑衡的眼睛,眼神坚定。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你要记住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直到我死。当初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能取我性命的也只有你。”李玑衡用尽力气紧紧的搂住萧六娘,用七年才暖了六娘的心,不能就这样被打回原形。 但是自己却别无选择。他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彼此的身份有太敏感,每一步都不能错。 他自己手中有兵,萧家又是将军世家,在军中信望颇高,再加上这些年为了帮助六娘,六娘的身份已经不是一个在萧家可以忽略的小角色。而父君他们是无法忍受兵权几乎都集中在一人之手,尽管自己并不想要那些,但是不会有人信。 十年了他的处境竟还是这般,不过也快结束了。 十年前的他才十八岁,刚刚成亲,一切生活才开始的公子衡,也是熙提国一个刚失去母妃,但却又颇为受宠的英王,被眼红的人每日盯着,恨不得除之后快。 他本以为小心些,不去争那个位子,承着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态度,就可以这样的过完一生,但终在一次围猎时,被人逮住机会,追杀成重伤,新婚的妻子也惨死,他被逼得不急择路地在林中乱跑。 那时六娘还是一个被父亲丢在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的小丫头,为了生计冒险进入皇族猎场外围捡草药。 当萧六娘看到满是血的自己时,强装镇定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慌,站在不远处懵懵地看着自己,在确定自己不会伤害她后,她松了口气,然后转身便准备走。但是她听到有动静后便又退了回来。 六娘没有放弃自己。 李玑衡知道,萧六娘选择帮他是无奈之举。这也是他欣赏六娘的地方。 谨慎,镇静,不会意气用事。但这也是李玑衡对萧六娘无奈的地方。不过当初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几年后爱上这个救自己的小丫头,到可以放弃一切。 李玑衡他的仇人们又强大又多,光就行刺那事儿就牵扯甚大,连父君都帮着那些人掩饰过往,他想他需要暂避锋芒。 他同父君请命,游历江湖,虽然国君同意了李玑衡的请求,但却是以四年后戍守边境五年为条件,李玑衡也同意了,这并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儿,就算是现在的旻王当时的公子珏也是曾在边境戍守三年。 然后李玑衡在游历前悄悄地带走萧六娘,在自己游历江湖时教导她,两人算是亦师亦友。 四年时间里,李玑衡一手创建了一个“百鬼夜行”,殿中“百鬼”皆为男子,江湖上的“阎王点鬼,鬼点命;生死簿上,轮回禁。”说的便是这“百鬼夜行”,里面的阎王便指的便是李玑衡,因着他一直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便被人称为“鬼面阎”。 江湖中人都不知“鬼面阎”姓氏名谁,真实面貌,师承何处就连他剑法的名字都不知,那鬼灵剑法的名还是江湖中司掌排名的“鸿音楼”楼主评价时取的。大家只知道他的剑法高深华丽中透着灵气或者说是鬼气,很是刁钻,也就凭着这鬼灵剑法李玑衡便位列江湖高手榜十五。 而萧六娘是个要强的女子,在李玑衡创建自己的势力时,她通过李玑衡的帮助,自己办下“七衣阁”,阁中只有七个女子。媚红衣、傲橙衣、柔黄衣、倾绿衣、冷青衣、隐蓝衣、鬼紫衣,都是各具特色的江湖高手。使鞭的媚红衣与使剑的傲橙衣更是江湖高手榜前五十位中的人物。“七衣仙子下凡去,不收礼来只收命。”这说的便是“七衣阁”了。但旁人却都不知“七衣阁”还有一个武功并不高深的阁主。 后来因着两者所建势力都有着不菲的实力,而且都有涉及到人命买卖,此后几年江湖上便将两者并在一起说“七衣百鬼,鬼点则死,衣出无命。” 四年过的很快。回到国都,萧六娘凭着自己手中的实力,成了萧府举足轻重的人;而李玑衡也凭着在江湖磨练出来的实力,在军中混开,今年才重回国都,依旧是那个受宠的公子衡。 过去的四年里,李玑衡每日都会给远在国都的萧六娘写信,偶尔趁着没事会偷偷跑回国都看望六娘。以便慢慢将萧六娘的心捂暖,为了六娘李玑衡甚至已经准备好放弃掉自己公子衡的身份。 “放心,在怎样我和原来的我已经有很大差别了。”说着萧六娘便从李玑衡的怀中挣脱出来,“况且有些东西都已改变,也再改不回去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章 红杏出墙来 不愿再继续与李玑衡讨论刚刚的话题,萧六娘为李玑衡斟上杯茶,递与他,不着声色地转移话题,问道:“不过说到这儿,那玉佩可曾找到?” 李玑衡知她指的是当初为救自己而遗落的萧家玉佩。他十年来一直都在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玉佩像是突然蒸发似的。 他望着萧六娘,当初的萧六娘还只是个八岁女童,脸又黄又瘦,小小的身板,眼神淡漠,轻蔑的在自己等待死亡时说:“我父亲冷眼旁观姨娘谋了我娘的性命,把我赶到这偏僻的庄子上时,我就知道我不能死,至少在他们之前我不能死。” 当时他就在想,是不是自己死了就会如他们愿,但这样却又很不甘心,所以他一定要活下来,要活下来看他们过的比他之前还要惨,那样心里的那口气才能散。如不是留着那口气,他想他自己是绝对撑不过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李玑衡将自己的那些善全都留在心底的最深处,善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点用都没有,母妃每日也是与人为善,但最后呢,母妃还是这般早就去了,他也遵循母妃的教导与人为善,但最后他呢,还不是被人盯着,那些人都要逼死他。 他暗自下决心以后谁对他好他才会对那人好,若是吃亏,必当报之。 但是后来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为了萧六娘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放弃了自己的复仇大业,三个背有母族的公子再加上母族势力的枝桠,要复仇就得伤害或是失去萧六娘,这是李玑衡无法接受的。 初遇时的六娘,冷的让人心疼。 而现在的六娘,眉眼已不似当初寡淡,脸颊不似当初黄瘦,比当初美百倍,却还是冷的让人心疼。他不忍心伤害她,也不想失去她。 “还是没有找到,恐怕是有人特意隐瞒,至少天底下比我们手段高明的人也不少。”李玑衡说道。 “比如隐藏那双蔷的身世?”萧六娘挑眉,质问。 “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有刻意隐瞒。父君在派我寻她前,便下了死命令。”李玑衡说,“那双蔷的身世涉及到皇族,她是三皇叔的私生女,皇族的手段向来要高明许多,半静好查不到也正常。”说到这儿,李玑衡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但是却没有抓住。 “既然是皇族的事,我也不便多问。不过,阿衡,不知为何,我这心里还是不安,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萧六娘死死的握住手中的杯子,复而又放下。 “莫怕,有我在。”李玑衡轻揉萧六娘的额间碎发,“这两年里战事频发,过几日我便会向皇上请缨带兵出征,而后世上再无熙提公子衡。” 萧六娘听到李玑衡的话,抬头,看着他那双温柔又坚定的眼睛,也露出笑颜,应着刚刚李玑衡的话说:“萧氏女如城,亦随君逝。”语气如同宣誓般坚定。 窗外阳光正好,映着两人相视一笑。若有旁人,定会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竟是那边的和谐。 “既然如此,我先回营中,今日灯节,晚上我去萧府接你。”从早时发生那事后,李玑衡整个人都处于不安中,每个时刻都过的万分煎熬。见误会已解,也是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认真的去做正事了。李玑衡不禁想到,以后娶了萧六娘,自己肯定会被六娘压的死死得。想到这儿李玑衡不禁笑了笑,那日子该是很美的。 萧六娘也不点破什么,对李玑衡说:“便劳烦爷唤红衣来我这儿。” “好。”李玑衡笑答。便转身走出去。 萧六娘看着李玑衡的背影,不禁想到,如果当初没有碰到他,自己是不是就会在那庄子上自生自灭,被萧府中的那群小人随意指个人嫁了? 想当初自己也不过是见他与自己处境差不多,帮他挪到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而已,他能活下来和自己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不过当他找到自己时,那时便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但是慢慢相处下来,在所谓的父亲尝过背叛,姨娘也送了性命后,只觉得好累,好迷茫,对整个萧府的恨也是慢慢淡下来,也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的什么。 所幸有他在。 “六娘?”红衣刚进房间便发现萧六娘竟然在发呆,不禁轻声唤她。见萧六娘也是瞬间回过神,随即恭敬地问道:“不知六娘唤红衣何事?” “还是和原来一样,半静好最近交给你,有什么事儿告诉黄衣。”萧六娘又想了想,“关于我说的那块玉佩,再加些寻找力度。” 红衣听到这就有些为难了,一块玉佩都找了十年,也没找到,待几个月后那玉佩也就会失去它原有的作用,可为何还要加快寻找?不过六娘是自己的主子,主子的话就应该服从,红衣毫不犹豫的应是。 “对了,六娘。红衣听说卫国的国君亲自到我国来提亲,想娶个大夫人回去。”红衣从袖中取出一张小条,递到萧六娘的手中,说道。 萧六娘看完手中的纸条,喃喃道:“那个曾经的质子胆子也是挺大的,竟然敢亲自来。不过却不敢娶个国母回去。” 萧六娘自是知道。卫国同熙提相较,在十年前,卫国一直都是弱国,为求和平,将卫国二公子送至熙提做质子,待得质子回国后,短短数年,就将卫国发展强大到与熙提比肩的地步,可想而知,这人是有多可怕。 “听说对方国母早已定下。那人虽然曾经是质子,不过听说如今连国君也对他礼让三分,想来娶个公主回去当大夫人也不是不可能。但到现在也没听说要迎娶谁,不如……我们将那双蔷弄去和亲,六娘觉得如何?” 听罢,萧六娘笑着,用手点了下红衣的额头,说:“你呀,尽想些有的没的。” “红衣是认真的,可不是和六娘说笑。”红衣瞧着萧六娘的反应,便不依了,急忙道。 萧六娘的脸瞬间沉下来:“这话我就当从没听到过,以后也不要说这些话。” “是。”红衣低头沉声道。是她逾矩了。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敲过三下,门外人便通报道“楼下有人指明要见老板您。”顿了下,“说只要说玉佩二字老板您便会见他。” 萧六娘垂眼,没有说话。倒是红衣有些着急,冲萧六娘道:“六娘,咱们先前可是查了不少年都没听见有什么风声传出,可今日却有人自己寻来,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章 江山美人 萧六娘捧茶微笑:“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会了方才能知晓。红衣,你回罢,见完那人我便回府。对了,记得遣人将那人带至二楼茶厅,说我就到。” “诺。”红衣接到萧六娘的命令后欠身便退出房间。 倚在窗口,垂目,手中玩弄着刚喝过的白玉瓷茶杯,萧六娘面无表情的思索着。究竟会是谁?想到红衣刚刚说卫国国君亲自前来,当初那人可是在熙提做了五年质子,又联想到因江湖与皇族的情报协定还有各国皇族的关于秘密的协定,那人若想隐瞒些什么,她与玑衡查不到便也说的过去,毕竟实力与势力都有些相差。 萧六娘的美目中也是有了些波动,若是真是他的话,那便也知道他来的目的。不过,却会很棘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萧六娘平复好自己已经乱了的心态,若心乱了还有什么可谈的,萧六娘不禁自嘲的想到。将水蓝衣裙上的小小皱着轻轻抚平,优雅的走出自己专属的那片小天地。 二楼茶厅同普通茶馆大致一般,整个二楼茶厅就只一个人,一个男人。萧六娘到达茶厅门口时入眼的便是那个男人的背影,背影宽大,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似乎察觉到有人接近,男人转过身,阳光打在他半边脸,导致另一半脸隐入黑暗中。男人带着笑,在阳光下显得很是温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萧六娘被惊艳到了。男人俊逸的脸配着久处高位所自然流露出来的威压,是一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不过玑衡也不比这人差。 “萧家六娘,萧如城?”男人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萧六娘,语气似问非问。看到萧六娘快走到自己所坐的桌子时,男人起身,为萧六娘准备好坐下的地方,待萧六娘坐下,男人才坐下。 “谢谢。”萧六娘虽然惊讶这个男人举动,但既然有人献殷勤,自己也不能不给面子不受。 待坐下萧六娘这才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刚刚已经对这个男人的面容有个大概的观察,可先下细看男人的五官却让她有些眼熟:“卫国的国君?” 虽然知道男子的身份高贵,但萧六娘并不准备同他讲什么礼尚往来,不然平白低上一头,后面还有什么可谈的。 男人挑眉,微微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多谢。”萧六娘不确定自己一直寻找的玉佩是否在男子手中,也不确定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不想多说什么,等待男人将话题挑起。 男人也不准备说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蓝田墨玉,扁椭圆状,朝着萧六娘的那面刻着“如城”二字。 男人将另一面转向萧六娘,萧六娘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她的玉佩,昭示着她萧家人身份的玉佩。 若只是看到“如城”那面,萧六娘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快仿制的很逼真的玉佩。但是另一个刻有“萧”字的那面,无论是“萧”字中心那滴给自己带来强烈熟悉感的红色血滴,还是字上的划痕都足以说明那是自己的玉佩,是自己丢了十年找了十年的玉佩。 萧家身为一个百年世家,对身份也是格外的看中,每个出生的萧家人都会在出生时被赐一块玉佩,玉佩用秘术将他们的一滴血液封存。那就是萧家人身份的象征。 “你想怎么样。”萧六娘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躁动压下。 男子收起玉佩,看着萧六娘并不平静的眼睛,说道:“我要娶这个玉佩的主人。” “哦?国君不要忘了这里是熙提国而并非卫国,而我也并非什么简简单单的萧家六娘。”男子的话触及到了萧六娘的底线。 果然,就知道这玉佩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呵呵。”男子轻笑,“我们不妨打个赌,如何?” 萧六娘有些不解,她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你与公子衡之间的关系。你说,若问公子衡,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他会如何回答。”男人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美人。”萧六娘毫不犹豫的就回答,这不是她自己不害臊,而是玑衡本就准备放弃自己的身份与她一起去过寻常人的生活。 “你很自信。不过世事无常,可能会如你说的,他会选择美人,不过也可能是江山。”男子似乎不想再和萧六娘继续交谈和解释下去,他已经说完他该说的,但预定目的是否能达到,他相信自己。 身为一个国君,拥有的私有时间是很少的,特别是不在自己国家的情况下。说完,他便起身,很君子的朝萧六娘躬身告辞。 “为什么?”萧六娘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脱口问道。 当听到萧六娘的问题后,男子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们很像,更合适不是?”男子回头对萧六娘说完便走出了茶厅,一点留恋都没有。就像刚刚那个说要娶萧六娘的并不是他似的。 萧六娘可以从得到的那个答案中推出,自己在初次遇到玑衡时那人就在一旁,也听到了自己对玑衡说过的话,不然他不会说出“我们很像”这四个字。而自己的玉佩应该是在那个时候丢掉然后又被他捡到。 不过她更觉得,那人是看中了自己手中的势力。 “该死。”萧六娘有些恼怒。那男人太精明狡猾了,不愧是从一个质子爬到国君位置的人,能耐可真不低。萧六娘回忆着那个人说那句话的眼神,就像自己内心中隐藏的那点黑暗都被他看透般,不过他说的并没错。 那个江山美人的问题,虽旨在挑拨自己与玑衡的关系,但真的很是毒辣,萧六娘不得不承认刚刚有一瞬她的心动摇了,并不是不信玑衡,而是她不自信。 她与那人确实很像。 傍晚,李玑衡将萧六娘从萧府接出,一起看灯时萧六娘同李玑衡交代白日在半静好茶厅中所发生的事情,其中省略了那个江山美人的问题。萧六娘也不想同李玑衡说这件事,因为她信他,吧。 李玑衡思索片刻,皱起眉,说:“事情太突然,我们太被动,只能见招拆招,按原计划进行。六娘觉得如何?” 被李玑衡提问到,萧六娘也回过神,考虑李玑衡所说之法。 “这已经算上等的办法了。” 天平十三年,五月初六,英王李玑衡帅兵出征大焱国。同年五月廿二,国君赐婚,封萧家六娘,萧如城为如公主,远嫁卫国,结为秦晋,婚期定于七月十八。 同年九月,英王李玑衡于启云战场遭遇敌方突袭,失踪。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四章 不悔而已,不悔足以 “驾,驾,驾。”原本失踪在启云战场之上的李玑衡此刻正御着快马,奔驰在赶往卫国的林间。 启云战场与卫国,一直都是熙提两个相距最远的距离。李玑衡已经连续赶路两天两夜,期间快马换了不下于五匹。 为了在最快时间内赶到卫国,李玑衡基本上将自己的所有势力都用上了。 “主子,马上就要进官道,马车已经备好了。主子可以在马车内稍作休息。”在李玑衡身旁出现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衣中的人骑着快马,稍落后于李玑衡,冲李玑衡汇报道。 李玑衡没有说什么,只是专心御马。快马灵巧一跃,便冲出林间。没去管马儿怎样,李玑衡在看到官道上的马车后便提起内力,轻盈掠进马车内。在他刚进入马车,马车就行驶起来。 “我要这件事情的宗卷!马上把全部案宗都拿来给我。”李玑衡满面疲惫与厉色,说话的声音中是少有愤怒。李玑衡揉着自己疲惫的脑袋。 自己在军中半个月后才收到六娘假死未遂,被迫嫁到卫国的消息,要是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定要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眯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宗卷也都传递到他手中。他粗略的将所有宗卷看完,心中发闷,竟然被身边人背叛。 青衣,你胆敢背叛我和六娘!很好,真的很好。 李玑衡一直都知青衣对自己有几分情谊,原想着这几分情谊能锁住她,但不想却成了催命的毒药。 “下令,用尽所有方法一定要活捉青衣。不把她的皮刨下一层,我就不叫鬼面阎。” 一声“诺。”从马车外传来。 一个时辰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李玑衡不耐的朝外询问道:“怎么了?” “主子,卫国国君派人在前方围堵。” “杀出去。”李玑衡怒了提剑跳下马车,总是在重要的时候发生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主子,后面有杀手追来了。”又一个黑衣人从后面追上来,跪在李玑衡身后,顿了下,然后轻声接着说,“接到线报,半静好被烧了。” “该死!”李玑衡不禁将手中的剑握紧,像远方眺望。眯起眼,思索一会儿后,又闭上眼,没有说话,眉头紧蹙。复而双眼睁开,眼中不在是先前的迷茫疲惫焦急,取之的是坚定,已经做好某种决定的坚定。 他冷静的下达命令,道:“鬼八,等下交手后你趁乱逃出去,拿着这个玉佩去莫城找任先生。”说着他便从腰带上取下一块锦鲤戏珠润玉玉佩递给身旁的黑衣人。 “至于其他的等杀出去再说。” 说罢。李玑衡拔剑,运转身体内不算太充盈的内力,脚尖轻点,便杀进人群。 在马车四周的草丛和树上窜出七八个黑衣人跟随在李玑衡身后杀进人群。 为尽可能保存体力,数十个“百鬼”结阵。他们并没有施展暗杀术,不仅是因为不适合,还因为在李玑衡身份已知的情况下不暴露“百鬼夜行”这是刻入骨髓的习惯。 这十二个人都十分有默契,三人一组,六人一群的朝前前进。 “攻”三角的阵型,如同尖锐的矛般很轻易的便冲出杀手的第一到防线。 在四组三角都冲进去后,三角立刻变为六角,将两组三角中的人围死,六角中三人负责三角之中的杀手,另三人负责三角外的杀手,十二人脚下踩着颇为奇妙的步伐,随之打斗而不停的变换着阵法,同一个六角便更换这不同的人操控,有时六角又会变成三角,但是每个阵中组阵的人都是操控着不同的兵器或者是操控着同一兵器,这样能把伤害升到最大。 而李玑衡则负责那些意图使用轻功脱离阵的杀手,只要在空中露头,那就是好靶子。 一共十三人,且战且退,一直这般杀杀杀。 三天后都已是精疲力竭了。鬼五手腕上的劲儿已不敌先前,一个失误,被人握住长鞭,不小心丢了自己的武器,被前赴后继的杀手趁机一个乱戳,就一瞬,整个鬼五就浑身都是血洞。 有一就有二,百鬼不断的被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杀手收割生命。 鬼二和鬼九强行提升内力,七窍流血,两人不要死的冲进杀手人群中,大开杀戒,如同地狱修罗般,牵扯住大部分杀手,争取让李玑衡和另外的同伴更走的更远些。 在两人后继已无力时,将所剩无几的内力逆经脉而行,强行自爆,试图以血肉之躯的微薄力量,阻挡住杀手的脚步。 李玑衡将自己毕生所学都用上了,却还是无法敌过无数训练有素的杀手们。 一直到最后,只剩下李玑衡一个人。 半个月后,在莫城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中。李玑衡费力的睁开眼,入目的一切显的有些陌生。 屋内除了自己身下的床,就只有几个小柜子,四五个形似木桩的桌凳,一扇水墨的屏风。李玑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正宿在莫城任先生家中。很庆幸当初游历江湖时,救下任霆,让自己在最狼狈脆弱的时候还有个能信的人。 十多天的逃亡,只剩了他自己。只有他自己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李玑衡躺在床上,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苍白的笑声透着苍凉和绝望。 一袭灰衣的任霆面无表情的倚在门旁,看着躺在床上大笑的男子。 “先生,你说,我还剩下什么?”在任霆出现时李玑衡就察觉到了,他盯着床顶,声音嘶哑,眨了眨发痒的眼睛,轻声的问道。与其说是在问任霆,还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一个月前他所拥有的所有在这一个月中都一一从他身边消失。那么,还剩下什么? “您悔吗?若公子不去追那萧六娘,公子现下也不会损失一半的精锐,背腹受敌。而是带着军功回到都城,受到百姓爱戴,半静好也不会因此而烧毁。” 沉默。李玑衡思考着任霆的话。若是知道结果,然后重来一遍的话,自己可能还会这样选择。 果然还是不悔的。 “不悔。”李玑衡的声音有些嘶哑,但那“不悔”两字却说的很坚定。 “宁负天下人也不愿负她?”任霆依旧倚在门口还是面无表情,衬得平凡的脸十分严肃。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就算刚刚他说的是一个问句,但却平静的不像在问一个问题一样。 “嗯。”李玑衡轻声应答。 因为她是自己心中唯一的“善”了。 “霆懂了。”任霆说,“不过若想要霆帮公子做到这事,公子必须要有一定的势力与实力。公子应该清楚您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的您无法办到。” “所以就需要先生助衡一臂之力。”李玑衡对视着任霆的眼,说道。 任霆将手放在嘴边,轻声说:“霆指的是江山。江山还是美人。您只能要求一个,这是规矩。” 任霆在江湖上被称为“帮一次”,而且是只帮熟人。 熟人凭着他给别人的锦鲤戏珠润玉玉佩可帮人一次忙,但只帮一次,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一样。不过只要是答应帮别人就一定会让被帮助的人成功,在这点上任霆从未失败过,这便是他会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原因。这些李玑衡都懂。 “先生会参和进去么?”李玑衡问道。 知道李玑衡是在问他是否会加入夺位战中,任霆很明确的回答:“不会。” 听到任霆明确的表态后,李玑衡微微送了口气。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任霆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在李玑衡醒来时过来本只是来确认一下李玑衡他的选择,现在既然知道了李玑衡的选择后,任霆便觉得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毕竟现在的李玑衡还是个伤患,需要充足的时间好好休息。便对李玑衡说道:“公子好好休息。”说完任霆转身便走。 看见任霆要走,李玑衡不禁问道:“先生对我很失望吧。” 可惜没有人回答,也不知道任霆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答。可是这不重要,不是么? 只要自己不悔就都不重要了。 不悔而已,不悔足以。 “通知鬼十九,让我在战场上被找到。把这次培养的新人都放到死亡之地去,活着出来的就补齐‘百鬼’的空缺。”李玑衡知道鬼八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而既然自己要抢那个位置那江湖的身份就该舍弃了,顿了顿接着说,“从现在起你就是鬼面阎。限五日内追查到那些刺客和烧掉半静好的那群人的身份。而且我要在半个月后看到半静好原本的样子,包括里面的所有情报,这应该不难吧?” “诺。”没有身影,屋内只有回应的声音。 虽然宁负天下人也不愿负她,但有些仇却是不能不报,就算现在自己报不了,也不代表以后报不了。 天平十三年,十月廿十。熙提英王于启云战场外百里的小村落中发现,身被八创,小伤遍布,高烧昏迷,一直不醒。君主忧其伤,传召回都,令御医侍其左右。 十日后,车队行至云关与江州两郡交汇处,于隘城郊外遇刺。幸得隘城巡夜守军相助,虽有伤亡,但英王无碍。 又十五日,队抵都城。舟车劳顿使英王伤势加重,虽每日有多名御医侍于左右,但命仍危在旦夕。君忧,榜之。旻王公子珏,翊王公子璇,庄王公子权,韶王公子韶并公子枢皆领奇人异士,轮流查之。一时英王府门庭若市。 “真是令人感动呢。”在英王府后院一个被丛草藤蔓覆盖的小院内,原本应是危在旦夕,昏迷不醒的李玑衡正坐在形似木桩的凳上与人对弈。此时听到手下汇报前厅的各种情况,不禁自嘲的笑道。他的好哥哥好弟弟们肯定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呢,怎会真心为他。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五章 白玉杯中藏蛊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着墨绿色衣袍,看模样应是二十已过三十未满的样子,五官生的很精致,看着的第一眼便觉惊艳,虽美但却又不显女气,嘴边一直挂着笑,让人不觉生出几分亲切。他手中捏着一枚白子,低头垂目,似在看棋局又似在看自己手中把玩的白子。整个人显得格外静谧。 他是伏衍,是任先生的徒弟,是个谋士也是一个危险的人。 李玑衡持黑子,落子后,他看着伏衍完美的脸,不禁说道:“阿衍,你的美总会让我忘记你是任先生徒弟,一个谋士的身份。总觉得你不该那么聪明,只要美美的就好。”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李玑衡一直在尝试的试探伏衍,想知道他心中的那根线在哪儿。若是一个人真实的底线高,李玑衡倒不怕,这样的人翻不起什么大浪,但若是一个人的底线低,那就只能说此人心思深沉很危险需慎交,但一定不能得罪。 而伏衍此人,李玑衡竟然试探不出他的底线。若不是因他长的太像早先死去的父君宠妃,淑夫人,而且知道他明确的目的的话,就算是任先生的徒弟,李玑衡也不太想与他为谋。 伏衍,他太偏执狠辣,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 听到李玑衡夸自己貌美,伏衍并没有什么情绪,相反,待他将白子落下后,他抬头冲李玑衡嫣然一笑,对李玑衡说:“现在呢,公子觉得是不是更美了?” 真的很美,倾国倾城。李玑衡看着伏衍的笑,心中惊艳的想到,但却并未说出。回过神,李玑衡不再看伏衍,转而研究起棋局,捏着黑子,将手放在唇边,他对伏衍轻声说:“为什么是我?”说完后,黑子落。 白子落,伏衍答:“公子只是衍心中的第一人选而已。” 听到伏衍的话,李玑衡反倒是松了口气。 “果然。”李玑衡又问,“那又为何而选?我以为你的第一人选会是四弟,毕竟他是我们几个公子中最适合的那个。” “您有一个好母妃,仅此而已。况且其他公子也都不差,公子璇只是最适合而已,但最适合却并不能代表那个位子就会是他的。”伏衍依旧把玩白子,看着棋局对着李玑衡说,“速落子罢。” 李玑衡也是将注意力再次落到棋局上,不再说话。刚刚伏衍那语气虽轻但李玑衡能感受到他的不耐,他并不想再说下去。有些事问到即止,问过了就不好了,李玑衡也懂。至少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伏衍此人虽沉,但不屑于欺骗,至少在自己面前不屑于欺骗,况且他母妃生前的确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可以信之,用人不疑,李玑衡他还是懂一些的。 两人就这般安静的下棋,你来我往,黑子勇,白子更智。后白子设计,黑子入网,黑子被杀的片甲不留。 “我输了。”李玑衡看着被杀的片甲不留的黑子,简直是惨不忍睹。这伏衍是在报复他吧,李玑衡不禁想到。 “承让。”伏衍躬身行礼道。然后默默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好。 待伏衍将其收拾妥当,李玑衡朝一处挥手,没过一会儿,便有下人捧着白底红妆茶具,外为墨金藤蔓缠绕装饰的红泥小炉,熏香及青铜凤翻云香炉依次进入院内。 下人们默不作声,迅速的将一切都摆放妥当,将一个装有水的小壶沏在小炉上后,又依次退出小院。 李玑衡焚香。 “公子伤未痊愈,还是少饮茶的好。”伏衍轻声提醒道。 等到沏在小炉上的小壶冒出白色的水雾后,李玑衡对伏衍说:“那就让我给衍煮杯茶。” 伏衍做出请的姿势,端正做好。看着李玑衡用小银筷从一个小锦盒中捏出一小块有些缺口的茶饼,至于小炉上微烤。淡淡的熏香混合着茶香在他们坐的那小小的地方弥漫着。 “很优雅,很标准。不愧是皇家教出来的。不过,不如衍。”伏衍带着笑意,就像一个夫子点评学生时的语气一般,对着李玑衡说。 李玑衡没有理会伏衍,他已经领略过伏衍的不要脸和没底线,好歹也有些抵抗能力了。 李玑衡继续优雅的煮他的茶,对面那人是谁?请恕他也不知道呀! 为伏衍斟好茶,李玑衡介绍道:“茶是死亡之地锁灵,水是冬雪初霁的雪水和幽溪山的泉水加了少许梅花封存三年。” 伏衍严肃着脸,端正的捧起茶杯,看了片刻杯中的茶水,然后按着步骤仔细品着茶。低头垂目,还有茶杯中飘起的水雾,都让李玑衡看不清伏衍此时的表情。 沉默。风突兀的吹起,拂过李玑衡与伏衍的衣袍与发梢,拂过院内的古木与院墙上的藤蔓,吹落下些许枯叶,枯叶缓缓在空中打着旋,其中有一片枯叶在两人之间落下,落至小桌的茶杯上。 “以后还是衍来煮茶罢。”伏衍笑着将手中茶杯放下,把方才被风吹至脸前的头发别至耳后。 李玑衡只是皱眉,并没有反驳什么。伏衍煮的茶,他喝过,很好。而且他也不怎么喜欢煮茶这事,有人能将这事包揽过去,那自然是好的,更何况这个人的茶艺还不是普通的好。 李玑衡为自己斟上煮茶时的沸水,用内力将沸水降成温水,一饮而尽。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杯身白底上的点点红色,就像点点血迹一般,然后盯着伏衍,问道:“计划可否提前。” 伏衍在听到李玑衡的询问后的一霎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并未被李玑衡所察觉。想到可能的原因,他嘲讽的说:“看不下去了?” “毕竟他都当了我三年的替身。”李玑衡说,手不自觉的把玩起手中的茶杯。 “公子会心疼?”伏衍的笑了,语气依旧带着讽刺。 “我身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李玑衡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的原因,但他能确定并不是因为心疼。每次看到那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还被自己的兄弟“照顾”着自己的替身,他心里就有着一股躁动,那种情绪很复杂,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就像一直不断的提醒着他,那些失去的。 “您随意。”伏衍依旧笑着,很随意的说,然后拾起那片落在茶杯上的枯叶,转动着它的叶柄。 “多谢。”李玑衡看着伏衍脸上肆意的笑容。 “路都是自己选的。”伏衍看着李玑衡,他笑得更加肆意了。然后将手中的枯叶碾碎,散在地上。收起笑容他站起,轻拂微皱的衣袍下摆后,弯下腰,将脸凑到李玑衡耳边,轻声说:“不过,下次别再用这种手段逼衍就范。” 李玑衡没有因为自己的小阴谋被人拆穿而露出任何表情,他本就知道自己的小阴谋会被伏衍看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伏衍他有他自己的秘密。不过他比较好奇,伏衍知道自己在茶水中加了东西,为何他还是喝了下去,他并不怕得罪自己的。 李玑衡侧过脸,与伏衍面对面,他发现他有些无法正视伏衍的脸,复而垂目,轻声问:“为什么?” 伏衍知道李玑衡在问他为什么要喝下那加了东西的茶水,他看着李玑衡垂目的动作,笑道:“因为,我要公子的愧疚。幸而,您虽变,但有些却还是没变。”说完便直起腰,站着俯视着坐在凳上的李玑衡。 李玑衡看着伏衍偏执的双眼,他明白,伏衍此人,只要能报仇便什么都能牺牲,若成功的代价是命,他也愿意。 只是他不明白他为何对报仇的执念如此的深。但这也是他会下蛊的原因,他不怕伏衍背叛他,但他怕伏衍的偏执会打乱他所有的计划,他不能失败,这点他与伏衍很像。 他知道这会伤害到伏衍,但若是重来,他依旧还是会这样做。 “我只希望,你不会用到。”李玑衡的眼神有些复杂,又接着说,“我也不会用到。” “兴许吧。”伏衍说。 若是他用到了李玑衡的愧疚或者是李玑衡用了下在他身上的蛊,都证明着,他的复仇并不成功,那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与伏衍这般说了会儿,李玑衡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毕竟身上的伤还未全好。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上桌子,轻揉自己的眉间,对伏衍说:“明日,偷梁换柱,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果然是什么都准备好了。”伏衍笑着,语气中不难听出讽刺,背对李玑衡继续说,“我果然越来越讨厌你们李氏了。哦,对了,公子最好找个时机向他坦白,那人貌似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李玑衡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他的父君,当今国君。 说完,伏衍连“告辞”二字都不曾说便径直离开,并不怕李玑衡会迁怒他什么。 李玑衡抿嘴,看着伏衍离开的身影没有说话,他知道伏衍并不会因他今日的行为而做出什么相应的举动,毕竟他还有仇要报。他不介意伏衍对他的挑衅,不介意在面对伏衍时放低自己的底线,但他若过了,他也不会轻饶。若是过了话,就罚伏衍永远也报不了仇好了。 毕竟父君人才中年,要活过一个求死的人还不容易。 至于父君瞧出了些端倪,对于这个李玑衡还是信伏衍的,而且就伏衍这睚眦必报的性格,就算父君并未看出端倪估计明日他也会将这个端倪坐实。 不过他本人倾向前者,毕竟父君这君主的位置也是杀出来的。 这倒是提醒自己不要小觑了父君。 将事情想透后,李玑衡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待他一放松,便让他想起萧六娘来。 六娘心思虽然也沉,但却比伏衍来的更直白些,比伏衍更理智些,而且六娘古灵精怪的点子多,而且六娘很体贴,而且…… “和六娘在一起总是很轻松呢。倘若她在我身边该多好。”李玑衡喃喃道,嘴边挂着自嘲的笑容。 李玑衡看着被枯叶点缀着的院子,不禁想到,若没有中间那些事儿发生,这个时候自己与六娘应该已经共结连理,然后一同去君山远足吧。 六娘说过她最喜欢踩枯叶和雪了,它们踩上去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六娘说她很喜欢听那声音。也只有在那时,六娘才会显现出二八年华该有的朝气,六娘总是端着成熟的架子,明明自己其实很年轻。 可是自己暖了七年的六娘自己却守不住,真是废物呢。就连半静好也被烧了,烧了,烧个干净了。 “六娘,六娘。”李玑衡两眼无神的望着空中打旋的枯叶,手中的茶杯被他在不自觉下捏碎,“等我。” 只待这熙提江山都在我手,只待我比卫国国君更加强大。说好的白头到老永不离,不需要多久,等我。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六章 静寂林深隐风 天平十三年,十二月初。 一面容模糊男子苏,妙手回春,将那奄奄一息的英王公子衡自鬼门关拉出。君大喜,见之;惊为天人,密谈半日。后封其为国师,赐李姓,封号“夙”并赐其自由。 众臣上书,皆曰:不可。 “寡人才是这熙提国君。”李云势身着玄色龙袍,坐于众臣之首,不威自怒。他虽已年逾四十,但却还是青年般俊俏的样貌,但比之青年又多了几分成熟与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 他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接着说,“国师一职,不干朝政,不惑群民,寡人为何不能任之?” “国师,乃国之本,民之柱,不可随意任之。望陛下三思呀。”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傅文景上前一步,行拜礼说道。 “寡人意已决。”李云势厉色说,“寡人今日旨在告与众卿。可还有其他国事?” 满朝都处于一种诡异的沉默,他们都听懂了君上话中的意思,再劝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朝上的三公九卿或低头垂目思索什么,或交头对视。立于群臣前的四位亲王皆无任何神情变化,就像没有听到刚刚那则消息一般。 在这样的沉默中,九卿之一司皇室事务的宗正,李云儒走出群臣的列队,行至大殿中央,行拜礼说道:“臣有事启奏。” 李云势身旁立着的简公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云势的脸色,见并没有什么愠色,便大声唱道:“奏。” “现国安稳,战事休停,然,君已有公子五,封王,即当立储君。”宗正李云儒说,他的身躬的更低了。 李云儒身后的群臣皆躬身,附和道:“陛下,当立储君。” 看着除自己的四个儿子外皆行拜礼的众臣,李云势想起昨日苏对他的所言。 “陛下,苏并不想为这国师,但若陛下一定为之,陈蒙厚爱,苏当不辞。不过群臣定会上书,若陛下姿态强硬,群臣定退一步之,劝陛下立下储君。苏为了自己也在此恳求陛下立下储君之位。” 李云势身为国君,阴谋阳谋见的多了,在苏提出此事后便明白苏的意思。若自己不应,众臣的矛头便会统一全部对着苏;而自己立下储君,则群臣分拨,忙于分析站队,对苏的矛盾也会相应的减弱。 他记得当时苏的表情,很坦荡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别人知道他的自私狡诈一面而感到羞愧心虚,不得不承认那个表情取悦了他。 这般想着,李云势冷笑的说:“还真如国师所料。若寡人不遂众卿,岂不是又犯了众怒?” “臣等不敢。”殿上的群臣将腰弯的更低了,一个个都闷着头说。 “罢了,储君之事,众卿在寡人继位后便开始提上议程,被寡人驳回多次,寡人这次便遂了众卿。按祖宗规矩,立嫡立长。旻王上前。” “儿臣在。”旻王,李玑珏听到父君吩咐,行至大殿中央,虽然极力的绷住脸,但还是不难看出他的喜悦。 当一侍女端着银盘走至简公公身侧,简公公从银盘上拿出一卷帛书后,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均恭敬的跪下。 “神谕,君承国运,诏曰:嫡长子李玑珏,天姿粹美,赤子之心,克己奉公,天下所向,宗祧所定,深得君心。于天平十三年十二月五日,授公子珏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在府中抄书禁足休养一个月后,李玑衡也在御医的允许下终于得了出府的机会。被御医监视了整整一个月,李玑衡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当初在国师进宫后,李玑衡也连夜进宫,向父君坦白。他就知道自己对伏衍那恶意的猜想没错,国师果然什么都告诉了父君。不过也相应的撇开了自己这边与国师的联系,虽然因此死了一些手下但还算没亏。 李玑衡站在半静好的旧址上看着刚建好不久的那个半静好,与原来一模一样,只可惜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半静好了。 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吧。 正待李玑衡迈出一步,准备踏进半静好时,他听到有人在后叫他。 “三哥?”一个十六七岁样子的月白锦袍少年快步走向李玑衡。少年与李玑衡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不过少年看起来更年轻更有活力些。 “咳咳,七弟。”李玑衡停住脚步,微笑的叫着少年。少年叫李玑韶,是他的七弟,在他的所有兄弟中是唯一让他感觉到兄弟情的一个。 “先前看三哥在前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要不是见三哥一直站在半静好前,我都还不敢叫三哥。”李玑韶站在李玑衡身前,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三哥闭府这一个月,父君都不让我们去探望三哥。许久未见三哥,三哥你的伤可都好了?” 李玑衡看着自己面前羞涩笑着的天真少年,眼神暗下来,有些心痛,就是这个少年烧了这半静好,而在重建半静好时,这个少年又出了大力气。 他不知道他这个七弟到底想要干什么。李玑衡按着原来同少年的相处方式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他想给阿韶一次机会,想知道他还值不值得自己如以前那般的对待他。 李玑衡问道:“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莫怪父君,说来父君也是为了能让我,好好的养伤才这般的。不过,你怎会到这儿来?” 中途咳嗽了不少次才将话说完。 “知道了,知道了。三哥,我长大了,别同小时候一般总揉我头行不?”李玑韶将李玑衡的手拿开,一脸委屈的说,“不过,三哥你确定你这是好的差不多了?怎的老咳嗽呀。”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李玑衡又趁机捏了两下李玑韶略带婴儿肥的小脸,才满意的将手背在身后,不再捉弄李玑韶。这才正经的说:“御医说,整天呆在府里,不利于养伤。让我出来补充点人气儿。” “府里怪清冷的,出来走走也好。不过,亏我前些日子每日到半静好做监工,督促他们整理那些书籍呢。还把自己手上的一些拓本都交出去。可今日三哥竟这般说我,我的心好痛哦。”说着,李玑韶捂住自己的右胸,故作疼痛状,眼角却盯着李玑衡的脸。 当初半静好作为一个普通的书楼送给六娘,李玑韶在其中也是出谋划策过的,包括自己能得到六娘的心悦,李玑韶绝对是其中推波助澜提供助力最大的一个,所以他为什么要烧了半静好。 李玑衡看着在自己面前耍宝的李玑韶,心情更不好了,戏谑地对李玑韶说:“七弟,你捂错方向了,你的心在左边,不在右边。” 被李玑衡无情的嘲笑了一把,李玑韶厚着脸皮一脸死不承认的样子,对李玑衡埋怨道:“三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你竟然这样对我。不行,你要补偿我,怎么都要请我吃顿好的。”然后又默默在后面加上一句,“看我不把你吃穷,哼。” “三哥不怕被你吃穷,不过等三哥先看下半静好在带七弟去水听风吃饭,可好?”李玑衡轻声说。 当李玑衡提到要进半静好看看时,李玑韶倒反常的安静下来,脸色有些纠结,轻声说:“三哥还是忘掉萧姐姐的好。姐姐在出嫁前曾来找过阿韶。”说到这儿,李玑韶便停了下来,不知道是该接着说下去还是就此停下。 “六娘,她说了什么?”骤然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的消息,李玑衡有些不淡定的捏住李玑韶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三哥,你捏疼我了。”李玑韶被骤然重重捏住胳膊,不禁叫疼起来。在李玑韶的提醒下,李玑衡也知道是自己失态了,才堪堪放开自己的双手,他觉得自己就要失控了。 待李玑衡松手后,李玑韶才说话,说的有些慢,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就怕李玑衡又一次失控:“萧姐姐,她,恩,说感觉到不安。说若是,若是计划失败了,就让我,让我将半静好给烧了。”说完便将头撇向一边,不愿面对李玑衡。 “所以,你,就将半静好给,烧了?”李玑衡盯着说话支支吾吾的李玑韶,一字一顿的说。语气过于急切,导致一直咳嗽,咳的脸都泛红起来。 李玑韶看李玑衡一直的咳嗽的样子,忙帮着李玑衡顺气。缓了一会儿,李玑衡对着李玑韶说:“我无碍,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玑韶目光闪烁的躲避着李玑衡的目光,轻轻点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不过,我事先把那些孤本都移出来了。而且看着被大火焚尽的半静好,我心里也不舒服,那时候我就后悔了。半静好也有我的心血在里面,我也不想。但那是萧姐姐最后的心愿,我本来就没什么能帮到你们。萧姐姐这最后的心愿,我想尽力去完成它。”李玑韶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想萧姐姐的意思可能是想让三哥你忘了她,毕竟,毕竟……”毕竟萧姐姐嫁的人是一国之君。 不,并不是这样的。肯定在哪里遗留了些什么,六娘,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要阿韶烧掉半静好的。李玑衡声音急促的问李玑韶说:“那她,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没,没有。”李玑韶认真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看着情绪不怎么稳定的李玑衡,安慰道,“三哥,你别这样。”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七章 五感六欲藏于心,悲欢喜怒遮于面 “七弟,让我先一个人静静。改日再聚,可好?”李玑衡脸色苍白,眼神茫然而无焦距。 “三哥,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呆着。”李玑韶有些愧疚,若是自己不提萧姐姐,不提烧掉的半静好,三哥便不会这样。李玑韶低头,接着说:“都是我的不好。明知道三哥身体不好,还老提三哥伤心的事情。” “我跟三哥讲些开心的事情吧。”不等李玑衡开口,李玑韶又开始说起来,“五哥又在外面喝花酒了,而且前几日他去小倌馆时被宋正少府的老大撞见,最后被参了一本。听说这次五哥刚换口味,连小倌的手都还未牵着就被抓。三哥你说他有多背,但诡异的是父君竟然只是让他禁足而已,这对五哥来说压根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嘛。还有……” 李玑衡走一步,李玑韶就说着话跟着走一步。虽然没怎么听进去李玑韶说的话,但他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的心中有些烦躁,直到走进半静好,李玑衡才温柔的打断李玑韶的话,说:“七弟,我们已经进了半静好。其实我无事,你也并没什么错。我现在只想去楼上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 半静好本是一书楼,李玑韶也知道半静好的规矩,是不许吵吵闹闹的,便闭上了嘴巴。 听李玑衡说要上楼去,就知道他是真想一个人静静,再想到刚刚自己叽叽喳喳口不择言的样子,李玑韶有些郝然,便知刚刚自己多事了,最重要的是刚刚自己竟然还在大街上编排五哥!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不被参上一本就是好的了。 李玑韶带着微红的脸,不好意思的对着李玑衡说:“三哥,刚刚我有些过激而且失言了。既然三哥想上楼,那阿韶也不打扰三哥。我就在下面帮忙整理一下书籍好了。哈哈。” “那便有劳七弟了。”李玑衡也没跟李玑韶客气,行完君子礼便向左侧的楼梯口走去。 待李玑韶回礼完,起身时,李玑衡便已消失在楼梯口。李玑韶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在原地站着楞了一会儿才揉着自己的脑袋走开。 这边,李玑衡不算白皙的手,隐约还可以看出其中的青筋,那手缓缓的抚摸着楼梯的百花雕栏。 他并不记得以前这雕栏上的每一笔是否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唯一能分辨出来的就是现在能明显感受到雕栏没有以前圆滑,更糙手了。怎么说都是刚建成的,不是原来的了,也没有原来的那个人了。 这让李玑衡想到以前,他走过这里时都是满心期待地匆匆走过,从来不会去看雕栏上面刻的百花里面有着什么花,去数第一段阶梯是否真的有十二步,第二段阶梯走完一共只有六步,在二楼的转口向里面望去原来可以望见茶厅最左边的那个靠窗边的小圆桌。 李玑衡慢慢走过转口,走过两个普通雅间,停在第三间普通雅间的门前,雅间的门上挂着“竹君阁”的竹林浮雕木牌。李玑衡抬起手,修长的手在门上回转,然后轻轻的推开门。 雅间内并无多余的装饰。 一桌,一壶,一屏风;三盏,四椅,五山水。 轻轻阖上门,环顾雅间内熟悉的场景一遍,最后李玑衡失神的看着雅间右侧面挂着的一副湖心亭的山水画,那副画是萧六娘所作,画的是他封地府上的湖心亭冬景。 他的眼睛好像透过那副画一般,似在赏画又不似在赏画。就在那副画的后面,藏着一个暗道,暗道通向那个曾经属于萧六娘的小天地,半静好的顶阁。 李玑衡有一种畏惧的情绪上涌,他以为在他休养的那一个月中他已经能将那些事放在心底,可以不受情绪控制坦然的面对一切,但是他发现他那时的想法是多么的莫名。当真的要面对以前的一切时,才发现,还是高估自己了。 他还是无法放下,无法割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连面上的平静都无法做到。 李玑衡自己也知道,他不能这样,他需要改变,需要克服,需要忍。 将心绪重新整理一遍,李玑衡撇开看向那副湖心亭雪景山水画的目光,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桌旁,将手搭在桌上唯一的暗铜色滑壁小茶壶上,控制着力道,待小壶下沉一寸三向右转动三次,而后向左倒转半个半圈。 就在李玑衡干净利落地完成手上的动作后,那面挂着湖心亭雪景山水画的墙,向被什么东西从墙里面顶住似的,整面墙向外移动两尺左右的距离,左右各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方可进的小口。 暗道四壁都镶着大小不等的夜明珠,数量并不多,但足以照亮这个并不是很长的暗道,虽然光线不太充足,显得整个暗道有些昏暗,可对于拥有内力的李玑衡却是足以。 依着昏暗的光李玑衡在这暗道中,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有种安定沉稳,就算这时整个暗道塌下来都不会让他动容的感觉。 当李玑衡踏入顶阁,再次步入阳光之中时,他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般。 虽然在这一个月内,他自觉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补好了原来的那张谦谦君子温如风的“面具”,但他却不知那“面具”在某个地方出现的裂缝,它依旧存在着。 而今日,从那暗道中出来后,他“面具”上的裂缝已经合上,“面具”又成了完整的“面具”,李玑衡整个人又回归到七个多月前的李玑衡,就像这七个月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五感六欲藏于心,悲欢喜怒遮于面,李玑衡他现在才算学会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八章 隐书字现书字,心意君心防君心 还是那个简单的房间,一张书案,还有正对着窗子的那个软塌,然后就是围过半个房间的书架和书。 李玑衡直接走到书案前,将书案旁的宣纸摊开,用貔貅墨玉镇纸,提着装有君山梅上融雪水小壶的手在两方对称的鱼形漆砂砚之间徘徊了一下,最后将小壶中的清水少许倒入搁着白檀松烟墨锭的那方砚中,沉着心慢慢研墨。 他不急,因为他等的人还未到。待墨汁稠度与自己书写时一般时,李玑衡背过身熟练地从书案正后方书架的第六排随意的取出一本书,并不看它的书名是何,直接摊开书。 正准备下笔时,李玑衡才发现,这并不是他常抄的那本。是六娘将书的位置换了,还是他们整理时不小心整理错了? 李玑衡将手中的笔搁下,拿着手中的书回头。 这书架第六排的书都是李玑衡亲手摆放的,一共才摆放十本书,都是他与六娘经常翻阅的书,他经常看的与六娘经常看的交错排,第五本书是六娘最近看的书,第十本为自己最近看的书。 自己一般都会取出其中的第二本《古蛮通志》或者第四本《百年志》来抄写,今日自己抽的是第二本书,该是《古蛮通志》才对,但手上的这本却是一本杂记。但是第四本书还是《百年志》并没有变。李玑衡继续向后看去,第六本书也被换了。被换的两本书都是李玑衡经常的看的,而萧六娘经常看的书却一本都没有被换。李玑衡能确定是六娘将书的位置换了,不过她想告诉自己什么? 在李玑衡思索间,门外传来三声力道不变的敲门声,敲过三下后,门外便有人通报道:“主子,红衣到了。” 听到通报,李玑衡放下书,在案面两沉一轻地敲上三下。随后,红衣首先推门进入,在红衣身后跟着一个弓着腰低着头的麻布奴仆。 “爷(主子)。”红衣与奴仆一同朝李玑衡行礼。 “我要这一年书架各书的造册。”李玑衡说。 “诺。”应完,麻布奴仆便弓着腰低着头退出房间。 交代完,李玑衡才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红衣。 红衣那张清秀中带着妩媚的脸满是憔悴与疲惫,在她的眼下都出现了青色。除了黄衣外,红衣便是六娘最信任也最看重的人,而且红衣能力出众,有着茗册山庄做靠山,在江湖也占着一席之地,因此李玑衡对红衣倒有几分愧意,若不是自己的原因,红衣估计都已经退出江湖,当着茗册山庄的少夫人。 成全红衣是六娘的意愿,但他违背了六娘的意愿。当初红衣火急燎燎的在莫城找到自己后,还没怎么休息又被自己派去星都郡做说客,直到现在才赶回国都。 但他现在需要力量,所以红衣他不能放走。 红衣待麻衣奴仆走后,对李玑衡行礼说道:“幸不辱使命。” 但是一些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李玑衡对着红衣说:“红衣,你可怪我吗?” 红衣摇头,面色坚定的说:“回爷的话,不曾。”她做这些并不只是为了李玑衡,她更多的是为了萧六娘,她很明白六娘有多么看重并深爱她面前这个男人。李玑衡与六娘走到一起不容易,但却在最后时刻分开,她想为六娘做些什么。所以她选择服从这个男人的命令。 “我听说,六娘将‘七衣’散了对吗?”李玑衡漫不经心的问,又接着说,“但那青衣的事情到底如何,你们又准备如何处理?” 红衣听到这儿,心中也是一突,急忙单膝跪下,说道:“我等并无二心,如有二心定不得好死。且我等愿将青衣交予爷处理。” 沉默,李玑衡盯着红衣,最后说道:“我希望,你们之中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青衣。起吧。”其实在他心里因着青衣的叛变,对“七衣”的忠诚很是怀疑,“七衣”效忠的是六娘,而他只是属于半个主子而已。 对此李玑衡一直在考虑若是“七衣”剩下之人不能为己所用,那死人便是最好的归处,但现在红衣愿意为她们作保,那便给她们一次机会又如何。 “诺。”红衣应着,然后起身,低着头,尊敬的站在书案旁,接着说,“现下国君对茗册山庄盯的紧,因着怕起疑,借着茗册的势力也不敢有大动作,所以并没有查到那些刺客背后的势力。” “我知道了。”李玑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然后对着红衣接着说,“辛苦你多日奔波,半静好还是依旧交予你,莫让我失望。” “红衣不敢。”红衣抱拳低头,语气坚定。 “先下去休息罢。”李玑衡说。 “诺。”红衣应。 待红衣走后没多久,门被轻敲一次,然后一个麻衣奴仆低着头弓着身动作轻轻地走进房间将一本册子放到书案上后便又退出去。 李玑衡拿起册子,翻到最近更改的地方。 天平十三六月十七。架五排六左二《古蛮通志》,换,架一排二左三《养蛊人》;架五排六左六《法》,换,架九排九左九《五行士基础修炼》。而没有换的两本书分别为《百年志》与《行兵则》。 李玑衡合上册子,思考依着六娘的性子,该是怎样的破解方式。 若是那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养白五行”或是“古养法五”或是其他的,但显然都不是对的。若是那些数字都是指代书中字的话。 想到这,李玑衡顺着册子上写的位置将被交换的两本书找出来,按着顺序将他经常看的四本书摊开摆放在书桌上。 他了解萧六娘,知道她是不会以那两本换来的杂记做“字典”的,所以《养蛊人》与《五行士基础修炼》被李玑衡丢到一边。 依着对萧六娘用暗号的理解,他开始扣身前四本书的字。 首先《古蛮通志》第一面第二行从上至下数第三个字是“守荧惑星”中的“星”字。而《百年志》中第一面第二行只有“国篇”两字,并没有第三个字,将书翻至九面看第九排只有七个字也没有第九个字。 李玑衡推测,这能对出正确字的应该只有被换的那两本。接着,他翻开《法》的第九面看第九行下九为“君顺民”中的“君”字。 “星,君。”李玑衡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寻找着两者间的联系。 难道是“君心”?六娘提醒自己君心难测?李玑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又摊开册子。一二三,九九九,这些数字有些问题。九为极,也可指国君;一二三为数字中最小的三个,且一与二同写似卧着的“小”,三也像。 若是这样,那连起来读便是“小心国君”。那么六娘留给自己的消息便应该是“君心难测,小心国君”。 “果然。”李玑衡在心中说道。他一直都知道父君派了暗卫守在各公子身边,但对各公子的监视却并不严。 在莫城养伤的那段时间里,他就在想这次计划的失败是否有父君的手笔。没想到果然有,估计这就是为何他会疑卧病在床的那个人不是他,因为早在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被他盯上了,可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着,真是他的好父君,只是不知道计划失败,他在其中到底出了几分力。 还真是君心难测呀,宠的时候说什么都会答应,但疑的时候就六亲不认。 皇族不就该是这样吗。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九章 四处寻来 当李玑衡从半静好出来回到府中已是酉时,少许的食了些饭后便见管家拿着一张拜帖走进房间。 管家见李玑衡后便行礼,然后恭敬的将那帖子放在桌上后说:“伏先生到了。” 李玑衡只是点头,他曾吩咐过府内的奴仆不用拦着伏衍,他来了只需通报即可。 他拿起管家放在桌上的拜帖翻看,是李玑韶下的拜帖,说是两日后邀自己去水听风吃食。 李玑衡沉吟一下,对着管家说:“回了韶王府,说我应下了。然后给翊王府送一张拜帖,就说我邀他四日后去西郊赛马。还有明日进宫的事宜可都准备妥当了?” “都准备好了。”管家很敬重自己的主子,对李玑衡恭敬的说。 放下拜帖,李玑衡看见立在门前背着身等待着的伏衍,然后对管家说:“你下去罢。” “诺。”管家弓着身退出房间,行至伏衍身侧,停下来行礼道:“伏先生。”伏衍颔首,便走进房间。 伏衍先是对李玑衡行礼,然后才坐到李玑衡对面的软垫上,瞥见桌上搁着的红色拜帖,对李玑衡问道:“公子竟只收到一张拜帖,可曾收到母家的拜帖?” 李玑衡为自己倒上水后,将手上的暗黄色小壶搁到伏衍身前,说:“阿衍不是知道么,我母家最近不太平。外祖父身体不怎么好了,二舅在老师手下做官,倒是把老师的倔脾气给学会了十成。现下得罪了老五,哪里敢给我下拜帖。不过幸好事先将那隘城郊外出现的刺客推向老五那边,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若是外祖父身体还坚朗的话,倒还不算什么事儿。” 伏衍为自己添上一些白水,对李玑衡说:“他的疑心最是重了,他们现下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事儿压下或是被他们查到公子身上那就不好了,您还是小心的好。您有一个好母家是您现在唯一的优势。”李玑衡明白他最先提到的那个“他”指的是他的父君。 “阿衍说的是,该断的我都断干净了,而且老五似又犯了错,父君正盯他盯得紧。”李玑衡自嘲道,“只是可惜我有一个奉常老师却是最是看重礼法的,也唯父君之命是从,主张名正言顺。没有像太子,老四,老五一样的母妃,自己本身又很少涉及过朝政。” “这不正好。只是您的老师戈聪,这个可惜了。”伏衍说,“不过,现在只是粗略的支持而已,各臣就算支持了还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都知道现在还不是争夺的时候,只是因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罢了。但凡有些脑袋的都知道好好办事儿才有希望。” “对呀。大树底下好乘凉。”李玑衡也感慨道,“现在三公九卿主事中还未动摇的就只有御史大夫傅文景和宗正五皇叔了。小官之中观望的倒是不少,说来这次父君定下太子后倒是让老四与老五有些损失。” “可不是,不少人都在怨,太子定下的这般迟,还不如别定。听说当时朝上的一些臣子都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只是可惜其他公子十几年的经营也不是这一次便能打击到的。大致的都还是没有怎么变化。朝堂局势还是颇为复杂,各种盘结,看着着实让人头疼。”伏衍笑着说,“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其实今日衍来是为着明日公子进宫之事。” “阿衍可是得到什么消息了?”此时已不算早而伏衍还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颇为重要的事情。 伏衍挑眉,嘴角微弯,将手中的小瓷杯放在唇边,对李玑衡说:“公子最近喜事将近。” 看着伏衍幸灾乐祸的表情,李玑衡眼睛一跳,心中有些不安:“难道?” “公子已经想到了。您这次是推不掉也不能推。”伏衍看着李玑衡皱起的眉头,接着说,“衍知公子对此很是抵触,但是您必须要面对这事了。” “我知道。”李玑衡垂目,语气淡淡的说,“让我再缓缓。阿衍可知父君备选的人都有哪些?” “不知。不过衍知道明夫人对此倒有些想法。”伏衍不在意的说道。 “恐怕有一半是因着我的母家吧。”李玑衡嘲讽的说,“真是让人厌恶。” 晃荡着手中的瓷杯,伏衍依旧面露笑意,语气漫不经心的说:“那又如何,倘若您这次对正夫人没有想法的话,那到时晚宴上的结果可就很难看了。” “我不知,我也不愿想这事儿。还是阿衍帮我选一个吧。”李玑衡面无表情的望着屋外的天,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哀伤。 “适合的也不多,还有不少都被别的公子看中。”伏衍说着整个人慵懒的靠着桌子,将杯中的水缓缓倒入另一杯中,接着说,“听说宁副卫尉家的小姐好似钟情于您?” “我亦不知。”李玑衡说。 伏衍知道李玑衡心中放不下那萧如城,所以对李玑衡说的话也是不甚在意,他本意就不是在同李玑衡商量人选,他来只是告诉他,人选已经定了,只要按着规矩来就好。 “您是大夫人所出,但大夫人仙逝;而宁家虽算得上老牌世家,虽已显颓势。配着您的身份倒还行。”伏衍放下手中的空杯,倒觉得有些无聊。 李玑衡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冷淡。 伏衍看着一副不在状态的李玑衡心情莫名的就不舒坦,语气有些不耐的说:“公子还是少去回忆那些往事的好,您是要成大事的人,只能,或多情或无情。莫让衍对您失望。” 听着伏衍的话,李玑衡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回去,眼中一片平静的看着伏衍,说:“阿衍总是能戳中我的软肋。不过阿衍放心,就同阿衍所说,路都是自己选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知道该如何取舍。” 面对着已经想透彻的李玑衡,伏衍心情更不好了,还是以前那个李玑衡有趣些,可以让自己明目张胆的嫌弃,顺带放松下心情。 李玑衡并不知道伏衍心中所想,但他能从伏衍脸上的不虞得知现在伏衍的情绪不稳定,而且不太好,明明刚刚还是笑着的一张脸突然一下子就沉了,李玑衡也懒得去理会那么多,只要伏衍不当着他的面发脾气,他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注意到。 “阿衍,你说老五这人怎样?”李玑衡问,“他是故意这般胡闹还是他本来就这般扶不上墙?” 伏衍不甚在意的说:“不管他是伪装还是没有伪装,只要他的母家在治粟内史的位置一天,就会一直被人盯着。这么大块肉,太子和公子璇可不会放弃,特别是太子。” “一旦公子权有半数败势剩余公子就都会上去踩上一脚,要知道他母妃可是个会得罪人的角色,只要败的迅速,他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还有就是虽不知是何原因使甄正廷尉公开支持公子权,但正廷尉却是个实打实得要职。不过您现在还不能掺和进去,至少明面上不行。至于最后结果,衍会让殿下得到最有利的结果。” “那便有劳阿衍了,衡自是不胜感激。”李玑衡盯着伏衍的眼睛说,伏衍的眼睛黑白分明,是一双很清澈的眼。 “公子多礼了。往昔公子一直醉心江湖无心庙堂,又常被那人派去边境戍守,与其他公子相比,对治国之道等学问还是不如,这次立过太子后那人应不会放您手捏兵权。况且公子现在在他那儿可是挂了号的,正盯得紧,结交臣子的事儿公子现在还是能不碰便不碰。衍不望公子能将那些事儿做到完美,让人挑不出错即可。”伏衍勾着嘴说。 李玑衡听出了伏衍话中的隐含意思:谢就不毕了,只要别让人逮着错处让衍来收拾摊子就好了。 李玑衡也不接话,伏衍这人一天不讽他几句他都要觉得伏衍是不是遇到什么打击。不过伏衍提到朝堂这倒让李玑衡想到一些事儿,既然伏衍早先说拉拢臣下的事情他来安排,那么就先不告诉他自己曾过救过一个人,并安排他进入朝中,没想当初自己无心之举竟走出步暗棋,也不知他现在在朝中怎样。 若伏衍提及便说明有才,若未被提及便当个暗线罢了。 “天黑了,阿衍可还有其他的事情?”李玑衡感觉有些累了,然后对伏衍说。 “公子刚被解禁,衍可是想与公子对饮一宿呢。”伏衍拿着瓷杯然后将伸到李玑衡身前。但却被李玑衡给移走了。 李玑衡说:“阿衍又开始说笑了,我明日可是要进宫的。” “无趣。”伏衍将瓷杯搁桌上,然后起身拂袖,说,“那么衍就不打扰公子歇息了。告辞。” “鬼八,你去送送阿衍。”李玑衡看着伏衍离去,然后说道。 没有回答,但李玑衡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鬼八,消失。屋里只剩李玑衡一个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便对着屋外说:“来人,备水。” “诺。”是管家的声音。 当李玑衡慢慢跺到浴室时,奴仆们已经将浴桶里的水填满,然后提着小木桶低头弓身陆续退出室内,只余三个并未提桶的奴仆等候在室内。 在奴仆的伺候下将衣服尽数褪去只剩内里单衣,其中两个奴仆捧着李玑衡褪下的衣物恭敬的退出房间,只剩一个伺候在侧。李玑衡光着脚走到浴桶旁,自己将黄白色蚕丝里衣褪下,丢给一旁的奴仆,然后自己踏进浴桶内。 奴仆将李玑衡的里衣挂到屏风上后,正好李玑衡半个身体已经泡在水里,奴仆伸手撩起李玑衡垂下的头发,轻轻地将它们搭在浴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