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路人甲》 第1章 群众演员 2014年，横店。 初春的清晨阳光灿灿，寒风吹过，来往的行人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抵御着严寒。 远方三三两两的男女结伴而行，脚步匆匆，朝气蓬勃。 车水马龙的街头，青年拖着一个银白色的行李箱，笑容满面。 看着四周来往的人群，他掏出手机，自拍了几张，随后发到贴吧。 ‘我叫周航，今年20岁，终于到横店了，第一次发帖，请各位多多关照。’ 周航从山城坐火车而来，历经两天一夜，终于到达。 从去年开始，他便在网上翻阅了许多有关横店的帖子，心生向往。 周航出生于农村，四岁那年家里因为太穷，母亲跑去了外地，最终了无音讯。 而在他十一岁的时候，父亲又因为肺癌去世，之后便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五年，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十六岁的周航背井离乡，踏上了打工之路。 服务员、网管、游戏代练、进厂、发传单这些工作他都尝试过，但终究没有出路。 只不过从上初中以来周航便非常喜欢看网络小说，以至于看了几年后亲自动笔，开始写文。 但第一本书的成绩可想而知，连起点签约的门槛都摸不到，更别提从中获取稿费。 在经过一番摸索学习后，周航终于如愿以偿，签约上架。 这一写便是两年，两年来虽然他的文笔、剧情构思突飞猛进，但依旧收获颇微。 一次机缘巧合下，他接触到群众演员这个行业，了解到了横店。 再加上当时娱乐文大火，周航便有了去横店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写一本关于横漂娱乐文的想法。 所以便来到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横店！ 放眼望去，横店的清晨人影耸动，呼啸的冷风平添了几分悠然自得。 “小伙子，去哪里呀？” 远处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小跑着来到周航身前，说话的同时还搓了搓手，笑容诚恳。 “不用了，谢谢。” 周航好歹在群里水了一段时间，来之前就已经联系过横店影视群的群主，对方答应带他租房。 群主网名叫不理，人很不错，经常在群里为新人解惑。 只不过给人的感觉十分木讷，不苟言笑。 “喂、不理哥，我到了……车站门口，对面是旅游大厦。” 电话的那头，不理询问着周航的位置，最后让他站在原地，过来接他。 寒风中，周航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似乎和他的憧憬有些区别。 许久之后，一辆摩托车驶入车站，因为此时人群较多，不理无法分辨出谁是周航。 “不理哥，我在这，谢谢你跑一趟。” 周航早就见过不理的照片，急忙凑上前，一脸笑意。 不理皮肤黝黑，略微有些小胖，但整个人看起来憨厚老实，他一把提起周航的行李箱，绑在了后座。 “走吧，我带你去看房子。” 不理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等周航坐上车，两人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向着兴盛路的方向而去。 兴盛路，位于横店集团医院后面，在横店还算有名，一家名为盛世皇朝的ktv便坐落于此。 然而两人的目的地，却是这条路上的雅堂兄弟公寓。 横店虽然是镇，但因为多年的发展，物价飞涨，只不过房租却未攀升太多。 一般靠近横店闹市区的房子稍微贵点，五百到一千不等，再远的就比较便宜。 “房租每个月500，这里离老公会和万豪酒店不远，你以后跑戏方便。” 公寓楼下，不理卸下行李箱，以过来人的语气讲解着，随后两人穿过一条小巷径直上了3楼。 301的房间外，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女人打量周航一眼后，与不理交谈着。 但因为两人都用当地的方言聊天，周航一句话也没听懂。 “小伙子你先看看满不满意，房租500，押金的话我就收你200，电费、水费……” 中年妇女口音突然一转，笑容满面的望着周航，介绍着费用。 一走进屋子，雪白的墙壁便映入周航的眼帘，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摆在进门的左手边，右侧便是厕所。 房子的中心木床盘踞，床头却是一个电脑桌，电脑桌的上方空调悬挂，整个环境简单舒适。 此刻阳光从窗外蔓延，恰好带起一阵微风，让人毛孔舒展，心情大好。 等到周航检查一番后，直接和房东签了租房合同，正式入住雅堂公寓。 “不理哥，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眼看不理等在一旁，周航直接放下行李，揣着房东给的钥匙就准备离开。 但不理却提醒道：“今天星期四，你干脆直接把演员证办了，运气好的话明天就可以跑戏。” 说到这，周航点点头，横店演员攻略他看了不少，自然知道不理讲的是什么。 随后两人随便吃了点快餐，拿着租房合同便开始办起了演员证。 演员证的办理有很多步骤，其中包括办理横店集团的短号，暂住证，银行卡……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忙碌，周航拿着一堆资料向演员新公会赶去。 新公会位于华夏文化园对面，占地面积很大，其中包括影都宾馆这样的建筑。 而不理因为还要去接其他的新人，所以早早离开了。 站在新公会的大门前，远远望去，周航看到许多新人聚集在此，填写着资料。 这一刻他才觉得，似乎自己真的来到了传说中的东方好莱坞。 周航挤上前去，只见窗口有一个小孔，类似于银行办理业务。 “您好，我是来办演员证的。” “这是资料表，填好之后拿着资料排队。” 女子说话的同时未曾抬头，从里面递出一张资料表，示意周航离开。 ‘姓名、暂住地址、短号、身高、年龄……’ 等到周航填写完，排了将近十多分钟的队，才把资料交上去，最后等来一句；“下午三点过后统一发演员证，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听见此话，周航点点头，礼貌的说了句‘谢谢’，然后退出了人群。 站在人群的外侧，周航大致估摸了一下，今天来办演员证的新人大概有一百多位。 年龄跨度极大，但大多数还是年轻人。 正当周航好奇观望的时候，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来到了他的身前。 女人带着一个鸭舌帽，纱巾被她当成了口罩，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小伙子，你相信我吗？” 第2章 我不是路人甲 人声鼎沸的演员公会里，一名女子满脸笑容的看着周航，表达着善意。 而她的话，却让周航为之一愣；‘什么意思？’ “姐，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周航出身社会这么多年，遇见过不少骗子，在贴吧看到的警示贴不计其数，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眼前的女子依旧微笑，表明了来意。 “你以后要不要跟姐混？你如果相信姐，等下演员证直接交给我，我帮你报戏。” ‘演员证？’ 话落，周航有点疑惑，这就是传说中的群头？ 但还未等他回答，办理演员证的窗口内，突然传来一阵呐喊。 “贵姐，你来一下，我这边有事找你。” 女子闻言转头说了句‘来了’，然后转身就走，没有再给周航开口的机会。 然而此时周航的四周，许多人羡慕的看着他，充满了向往。 ‘真的是群头……’ 周航弄清来龙去脉后，有些后悔，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话还算不算数？ 办演员证的时候被群头看中，在横漂里算十分常见的事情。 每当下午公会发演员证，许多群头都会来这里挑人，而他们筛选的标准便是外表。 周航从小长得比较清秀，而且平时注重锻炼，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 再加上不低的颜值，且不论演技，光凭外表还算优秀，所以被群头看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等演员证的过程中，周航打量着四周，其中不乏帅哥美女。 有许多自称群头的都去要电话号码，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时间一晃而至，已经到了发演员证的时候。 期间那名叫贵姐的女人一直牵动着周航的神经，在公会里来来去去，似乎很忙。 “新人来站成三排，领演员证。” 公会的门口，两名男子并肩而立，手里抱着一堆演员证。 等众人站好，从公会里又走出一人，正是一开始问周航的贵姐。 此时贵姐摘下鸭舌帽，蒙面的纱巾早就不知去向，她微笑的看着下方，缓缓开口。 “首先很感谢各位来到横店，也恭喜你们成为横漂的一员……” 一段冗长的开头让人昏昏欲睡，经过几分钟的讲解，贵姐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 “群众演员分为群众和群特，再往上就是特约，分为小特约、中特约、大特约，至于后面的分级，你们暂且不用知道。” “不管群众还是特约，每天八小时为一工，群众一工40，超时每小时加5元，群特70为一工，超时每小时加10元。” “至于小特约工钱不超过300，中特300-1000，而大特约就是1000往上，一般不超过5000，而特约一般不加钱……” 贵姐的这段话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周航也终于对群演有了概念。 “至于躺尸、淋雨、披麻戴孝等一系列的特殊情况，一般都会加钱，具体情况看当时群头是怎么和剧组谈的……” 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分钟，也终于迎来了发演员证的时刻。 “何兰。” “李志勇。” 看着一个个走上台阶的新人，周航满怀期待。 “周航。” 等了许久，贵姐终于念到他的名字，等周航走上前去。 贵姐突然笑着又问了句；“相信姐吗？”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周航怎会傻到拒绝，笑着点点头；“相信。” 随后直接把演员证交给了贵姐，等在一旁。 等演员证发完之后，贵姐来到周航身前，微笑的问道：“你短号多少？” “686894。” “你加下微信，我拉你进群。” 等一切事情办妥后，贵姐说了句‘回家等消息’，然后骑着电动车离开了公会。 看着微信群里的400多人，周航突然意识到；‘似乎我和这400多人没什么区别？’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慢慢的将整个天空拉拢，泼墨般的洒脱和欢畅。 等到华灯初上，周航才把生活用品全买回家，疲惫的躺倒在床。 “未来，到底在哪？” 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周航迷茫的低声喃喃，随后拿起电话，给远在家乡的奶奶报个平安。 “婆婆，在干啥子？吃饭没得？” 山城的一处小村庄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笑呵呵的捧着电话，喜笑颜开。 “我和你爷爷还不是老样子，你在那边国人注意身体，莫老给屋头打电话，电话费贵……” 老人家的絮叨充满着温暖，就这样离家许久的周航听入了神，听着奶奶讲着鸡皮蒜毛的小事，心情也变得极好。 “要得，斗能个嘛，我和你爷爷睡瞌睡啦，你也早点休息。” 等电话挂断，周航干劲十足，拿出行李箱的二手笔记本，开始码字。 ‘第一章；群众演员。’ 这本书名叫《我不是路人甲》，是周航准备了许久的作品，主线就是写主人公如何从群演成长为巨星。 联想到今天的经历，周航润色一番后把它写成了小说。 等写完第一章，他又精雕细琢了很久，总的花费了将近两个多小时。 在阅读许多遍以后，周航登上起点的后台，上传了第一章。 不知是不是他的运气好，没想到五分钟后，审核通过。 “您的作品《我不是路人甲》已经审核通过，可以正式上传内容了!” “我们的编辑将对你作品予以关注，请继续努力。” “距离获得【台词】奖励，还需300收藏，一旦作者通过不法手段获得收藏，奖励永久取消。” 看着这几条后台短信，周航有些疑惑；‘【台词】奖励是什么东西？’ 距离他上次开书已经过了半年，所以对于作者后台的变动周航也不是很清楚。 但此事有些蹊跷，作为一名作者的嗅觉，他觉得不对劲，直接把后台的截图扔进了作者群。 “请问一下，起点现在发书会收到这条短信吗？” “毫无ps痕迹，我差点就信了。” “你们看看我今天收到的站短，叼不叼！” 周航看了一下这位作者发的截图，上面写着他的书会在新闻联播上推荐，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但作者们都知道是假的，只是为了好玩，p出来乐呵乐呵。 随后群里便是一顿刷图，完全无视了他的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周航还上网查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发现相同的事例。 “难道是哪位编辑在和我开玩笑？” 事已至此，周航也弄不明白，只好作罢，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正当他关上电脑准备睡觉时，手机响了，打来的电话却是陌生号码。 第3章 群特 漆黑的夜晚凉风习习，无人的街道上，寒风刺骨卷起一地的黄沙。 灯光明亮的公寓内，周航手握电话，笑逐颜开。 “喂，请问是周航吗？” “嗯，您好，请问您是？” 眼见找到正主，男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是贵姐手下的群头，明天早上4.30明清宫的通告，你接吗？” 话落，周航高兴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连忙喊道：“没问题，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希望你别放鸽子，如果真的来不了，提前给我说。” 随后男子嘱咐几句，挂断了电话。 望着杂乱的屋子，周航心情大好，憧憬着明天的拍摄。 想到通告的时间是凌晨4点半，他不敢再拖，慌忙的收拾完后，快速的洗了个澡。 等关灯睡觉已经是十点，周航又怕明天起不来，调了3个闹钟，最后才放心入睡。 也许是身在他乡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周航失眠了！ 以至于在凌晨1点的时候，他才渐渐入睡。 夜宁静安详，这是周航来到横店的第一个夜晚，他带着梦想，毫无反顾的踏上了这片土地。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寂静的屋子里，音乐突兀的响起，睡在床上的周航兀的一个翻身，直接坐了起来。 “在这样下去，估计要神经衰弱了。” 听着音乐，周航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极其激动。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拍戏，充满了新鲜感。 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周航臭美的憨笑着，等到洗漱完毕，喊了一声‘加油’便出了家门。 初春的凌晨冷风刺骨，走在路上，周航才发现这个时间点赶通告的不止他一人。 至于昨天男子所说的明清宫，周航虽然听说过，但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此时距离4点半还有将近1个小时，一番询问后，他终于看到了明清宫。 明清宫在横店赫赫有名，传说是按照故宫的原型一比一打造，此时天色微亮，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但沐浴在黑暗中的明清宫庄严肃穆，让人肃然起敬。 明清宫的入口，数十道阶梯盘踞，周航一步步走上前去，充满了期待。 ‘真大啊。’ 黑暗里，周航只看见远方有一座庞然大物，而这座庞然大物的一侧，有许多人集聚，想必都是等戏的群演。 他循声而去，好奇的望着高耸的城墙，憧憬着宫内。 等走到人群的地方，周航发现其中居然还有许多女生，看样子年龄都不大。 “哥，今天是哪部戏？” 周航站在人群外侧，好奇的问着身旁的一名男子。 “宫锁连城。” 因为温度太低，男子说话时哈着热气，两只手插在兜里，一脸的困意。 ‘宫锁连城？主演是陆易？’ 这部戏周航在逛贴吧的时候听人提起过，有点印象。 没过多久，摩托车轰鸣的声音响彻四周，随后男子停车后挤进了人群。 “点名了！” 他大喊一声，人群逐渐聚拢，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开始念名字。 “王羽。” “孔思敏。” “……” 随着人群的进入，守景区的保安检查着这些人的演员证，一一放行。 不久后，外面站着的群演还不足二十人。 此刻男子环顾四周点了点头，把纸放进口袋，再掏出另一个包里的演员证。 演员证足足有一叠，他又念起了名字。 “黄石。” “王明。” “何川东。” “……” 等到这些群演全进去以后，在场的就还剩下四人，其中便包括周航。 “我叫李云，以后就是你们的群头，在我这里只有群特，没有群众，所以以后不要问今天是群众还是群特。” “里面游客很多，拍戏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 说到这，李云顿了顿，打量了几人一眼，继续讲着。 “时刻注意你们的贵重物品，毕竟人多手杂，到时候丢了剧组可不负责。” “另外如果你们拍戏饿了，买东西的时候把演员证给景区的人看，会便宜很多。” “……” 李云说了一会，见三人了解了情况，出示演员证后进了景区。 一踏入明清宫，周航的视野瞬间开阔，远处有着一大片草地，视野尽头，几座城楼林立，望不到边。 但因为黑暗的原因，周航看不清具体的景色，激动的跟着李云，来到了集合地点。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6点，群演们正各自玩着手机。 不出片刻，两辆大货车缓缓驶入，挡风玻璃上还贴着《宫锁连城》的牌子。 “群演排队领服装了，领到服装的旁边领早饭！” 大货车停在院子里，不停发放着服装，看着前面的群演抱着的盔甲和长袍，周航满怀期待，巴不得早点轮到自己。 过了几分钟后，周航终于站到最前面，此时他领到的是一套盔甲，看上去还算不错。 但挑靴子的时候，周航却有些头疼。 这些靴子基本都有味道，更甚至的散发出一股酸臭的气味，至于合脚的程度，只能碰运气。 挑到最后，周航只好妥协，随便拿了两只，轻喃道：“难怪贴吧那么多抱怨的。” 随后找了一个屋子，开始换服装。 还未等他脱衣服，周航便发现四周的群演几乎都没有脱自己的外套，直接把盔甲套在身上，显得极其敷衍。 “大哥，你们为啥不脱自己的衣服？” 话才问出口，旁边的男子抬头撇了周航一眼，轻笑道：“新来的吧？” “嗯。” “一个群演，别那么当真，你还以为谁会拍你？只不过是当下人肉背景。” 说到这，男子换完服装后去领早餐了。 听完他的解释，周航也不矫情，仿照他们的样子，套上了盔甲。 等穿上盔甲后，他四处检查一番，也没发现什么穿帮的地方。 然后把鞋子放在了这里，至于手机钱这些东西被他揣在里兜。 等周航来到领早餐的地方，人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地上摆着两个白色的箱子，左边装的全是牛奶，右边则是一袋袋早餐。 每个袋子里装有一个包子、一个馒头、一个鸡蛋。 周航拿着早餐，随便找了个屋檐坐下，此时因为天色大亮，美景也终于浮出水面。 清晨的明清宫除了拍戏的剧组，人烟稀少，但扑面而来的历史感却让人为之神往。 “群演都过来，开工了！” 正当周航兴致勃勃的欣赏这一切时，远处群头的呐喊响彻四周，拍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