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间谍》 第一章 你是我的007 在这里你永远不会有任何秘密,因为总有人坐在某个角落窥探你。 ——阿尔塞纳·温格 “克莱德·迪肯,对于大多数球迷而言,绝对是一个陌生的名字,1949年秋,这位英国职业间谍结束了自己在北非长达10年的间谍生涯,回到伦敦凯姆斯利报做记者,不久后他被派回家乡苏塞克斯专门从事体育报道,这段时间里迪肯利用自己的专长开辟了一项新工作——为家乡球队林梅尔乡村队收集情报,每当赛前一两天,球队的每个教练员和队员都会得到一份详尽的对手材料……因为贡献巨大,迪肯最后甚至当上了林梅尔乡村队的俱乐部副主席。” “迪肯是足球历史上有案可查的最早的足球间谍,1970年代他就任圣玛丽业余足球俱乐部主席时干脆建立了一套专门培养足球间谍或者叫做球探的办法。” “专业的足球间谍很早就展现了他们的能力,在1994年巴西队著名的球探儒尼奥尔就为球队夺冠立下汗马功劳。他曾在赛前飞赴世界各地搜集小组对手和淘汰赛潜在对手的情报。而且他提供给巴西足协的报告也有着惊人的准确性。他分析喀麦隆因为薪水问题缺乏团结,同时忠告球队重视瑞典队。最为强大的是,儒尼奥尔在报告中还指出马拉多纳存在吸毒的情况,而最终老马也在世界杯期间的药检中东窗事发。” “2006年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德国与阿根廷点球大战前,德国队守门员莱曼收到了一张小纸条,那张小纸条凝聚了德国的足球间谍和科隆体育大学50名精英组成的智囊团的心血,详细记录了阿根廷每名点球手的点球习惯。最后,莱曼猜对了阿根廷7粒点球中4粒的方向,最终帮助德国淘汰阿根廷。” “作为足球间谍的鼻祖,克莱德·迪肯一定无法想象,几十年过去后,他的同行会充斥在足球世界的各个角落,刺探军情已经是现代足坛各支球队的必修课。” 而今,足球间谍的星星之火绵绵不绝,遍布整个足球世界的平原。作为最早的足球运动“蹴鞠”的发源地——中国,足球间谍的身影早已若隐若现。 2006年8月15日,我坐在电脑屏幕前,仔细浏览着互联网上有关足球间谍的资料。 这一天,我拨通了那个电话,接受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加入了这个隐秘的群体之中,成为一名足球间谍。 我将和他们一样,成为一个兜售秘密的人。我将时时刻刻出现在足球场的暗角,窥视着那些众人瞩目的球员,挖掘对手不知道的情报。 足球间谍无处不在,也无处可留。我们在球场里默默无闻,却也随时随地驻足观察,可能一瞬间捕捉的信息,就决定了比赛的胜负。 詹邦德记于2006年8月15日 8月15日詹邦德 “你叫詹邦德?”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一名男子正襟危坐,直视着一头雾水的年轻人。 “是。我听家里人说这边要招医学生,所以就来应聘了。” “詹邦德,不就是詹姆斯邦德嘛,007啊?”那名男子突然大笑起来。 “我爸爸特别喜欢那个电影系列,所以就给起的名。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真是天意啊!如果你接受了这份工作,你就是我的007,你就是我的邦德啦。” “什么意思?” “小詹,我就开门见山地和你说吧,我要派你干的事,和特工有那么点像。我想让你做我的卧底,一名足球间谍。”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的男子与詹邦德隔桌相望,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在詹邦德与那名男子中间,堆砌着一叠数额巨大的钞票。面对这笔巨款,詹邦德的心怦怦地颤动。 “足球间谍?”詹邦德一脸困惑。 “你要做的其实很简单,”那个男人狂妄地笑着,这种狂态在他早前的几次胜利中时常显现,“我要你潜入一所高中,英奇中学。”一分钟之后詹邦德将知道他对面的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叫方宏,是海鸥中学足球队的教练。 “我叫方宏,是海鸥中学足球队的主教练。”方宏不动声色地作着自我介绍,“明年四月,我们队要和英奇中学足球队进行一场重要的比赛。我希望在这场比赛开始之前,充分掌握他们的情况。 “你不是学医的吗?听说英奇中学的医务室最近在招人,所以我想派你去应聘。”方宏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只要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说自己想来学校医务室实习半年。你知道的,他们最喜欢像你这种没有编制又对工资没有明确要求的新人,只要有人主动提出申请,他们十有八九会给你一份工作。”方宏微微一笑,加快了语速,“当然,你真正的任务并不是去当什么医生。”方宏端了端他的黑框眼镜,“他们录用你之后,很可能会让你负责他们学校足球队的训练保障。你一定要想办法当上英奇足球队的队医,这样会方便你业务的展开。然后,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搜集英奇足球队的人员安排、战术打法、球员特点这些情报,每个人都要,包括教练,越仔细越好。” “就……就这么简单?”我疑惑地问道。 “就这么简单。你放心,那边的情况我都打听的差不多了,只要你去应聘,一定会录用的。”方宏若有所思地回忆着,“你也不用搞得太紧张,就当是去做一名真正的医生。你也不是我聘请的第一位足球间谍啦,让我数一数,对了,你应该是第四位。过去的五年,他们学校在市赛中连续三次倒在我们脚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每次我都派人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哈哈哈!”他开始放声大笑起来,那杠铃般的笑声气吞山河。 “过去的五年,他们队换了三个队医,那三个队医,每个都是我的卧底。什么首发名单替补队员,什么控球战术、两翼齐飞,哪个球员习惯用左脚,哪个球员的点球习惯是往球门右上角踢,甚至连每个球员的心率、脉搏、遗传病史,所有情报我都了如指掌。嘿嘿嘿……” “也怪他们学校穷讲究,区区一个高中的医务室,非要招本科以上学历的医生,结果根本没人愿意去,只能找些临时的实习医生充数,每个实习生呆不了几个月就会另谋高就。那些实习生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啊,这才让我有了可趁之机,将他们一一收买。”他意味深长地摊了摊手,“虽说这些本科生看病不行,但搜集足球队的情报可是有一手的。他们给我画的战术分析图啊这个表那个表的,都像模像样,水准堪比职业球探。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了,照我说的办,没问题的。”他信心满满地说道。 “如果有必要的话,你还可以给他们的训练制造点麻烦,搞点恶作剧。”说着,方宏再次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振聋发聩,“你的前任,在我们和英奇队交手的时候,给对方教练的水里下了药。中场休息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对方教练坐在教练席上了。我猜肯定是在厕所里泻个不停。就这样,他们队在没有教练指挥的情况下,下半场被我们打了个六比一。我让他们那帮高中生重温童年,过了回儿童节!哈哈哈!” “我已迫不及待地想看他们第四次败在我的脚下了!” 说完,方宏的表情立刻恢复了严肃。 “这些只是劳务费,拿下比赛之后,还有追加奖金。这些够你干两年的了。” 这笔钱对待业在家的詹邦德来说,不啻为一笔巨款。 “你做好当一名卧底的心理准备了吗?”方宏突然问道。 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刚从大学毕业的詹邦德,对面前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动心了。他稍一思忖,答道:“好,我接受这份工作。” “你,能够胜任吗?”方宏嘴角一扬,眼睛眯成一条缝,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大学毕业生。 “没问题!虽说有些奇怪,但我喜欢这样的潜伏,刺激!”尽管是只为了那笔钱说的奉承话,在接受工作的那一霎那詹邦德脑海中竟蹦出了谍战片里的经典台词,胸中涌起一股情报人员接受组织任务时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热血。 “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就喜欢年轻人的这股冲劲!“ 正当詹邦德准备全数收走眼前的钞票时,方宏制止了他。 方宏从这叠钱上抽出一小沓,约占总钱数的十分之一,塞到詹邦德手中,说: “看你小子猴急的,这部分是订金,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现在不是流行分期付款嘛,这里还剩十一份钱,以后你隔一段时间就联系我,报告一下你的侦查进度,同时给出一个球员的调查报告,英奇队首发十一个人,一份报告一分钱,等价交换,合情合理吧?同时,上一期的调查过程中花费的必要经费也请在那个时候提出,我会予以报销。当然,如果涉及金额较大,请提早和我联系,这样,可以接受吧?” 一谈起奖金报酬的问题,方宏的面容顿时转为一副血汗工厂老板的刻薄模样。詹邦德无奈地耸耸肩,点点头,表示对方宏的提议没有意见。现在方宏是自己的老板,天底下哪有员工还没干活就给老板提一堆要求的道理?詹邦德收下了订金,转身要走时,方宏喊住了他: “有点你得记住,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把这事泄露出去,我的计划就完蛋了。虽说只是一场小小的高中足球赛,背后可牵涉了两所学校的恩怨,你可千万不能不当回事啊!像我们这种雇佣关系,是见不得光的,你干多少活,我出多少钱,要是走漏了风声,打乱我的计划,可别怪我中止合同翻脸不认人!切记切记,千万别暴露!” “没问题,教练!” “等一下!”正当詹邦德将要出门时,方宏再次叫住了他。 “这dv是我刚买的,你拿去用吧,给我好好拍下他们每个人踢球时的情况,兴许能派上大用场!”就在方宏将dv递给詹邦德的同时,他说: “别把dv搞坏了啊。这东西贵着呢。” “方教练,你放心,我可是个谨慎的人。” “你不会背叛我吧?”方宏忽然收起了笑容,恶狠狠地瞪着詹邦德。 “怎么会呢,高中足球界的恩怨与我何干?我只看钱。谁给钱,我就帮谁做事。” “说来也是,别看这活对你这个医学生来说有点屈才,但这钱和一个主治医生相比,拿得可一点不少啊。毕竟只是对付一下小毛孩这样简单的活儿而已。帮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别忘了,要是我队最终赢了比赛,还有一倍的追加奖金!” “好极了。那笔钱先存教练你那儿,我迟早来拿!”一听到涉及金钱的话题,詹邦德的双眼就放起光来。 第二章 比赛的先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詹邦德无论如何没有料到,学医出身的他,竟成了一名足球间谍。 大学毕业后的一年,詹邦德周旋了几个人才市场,却没有找到一份如意的工作。每当被面试官冷眼相看时,詹邦德总会想起当初填志愿时长辈的话语——“学医好啊医生有技术不怕没饭吃”、“做医生稳定不愁吃穿”。现实却无情地击碎了大人们描绘的海市蜃楼。本科毕业的詹邦德,在博士硕士们充斥的就业大军中毫无优势,接连被几家医院拒之门外,高不成低不就的他,成了待业人员。家里人为他找工作这点事操碎了心。父亲督促他去考公务员,母亲劝他去读研究生,好几天他夜不归宿,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躲一躲老人家的唠叨。直到有一天,他的舅舅詹俊听说詹邦德非常喜欢足球,又是医学生,便同他攀谈起来。 “我知道有个人最近在找喜欢足球的医学生,要不,你去试试?” “喜欢足球的医学生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一旦有潜在的工作介绍,无论听上去有多么古怪,詹邦德都愿闻其详。 “我也不大清楚,说实话,那人挺怪的,而且非常固执,他不招不懂球的医学生或者不懂医的足球爱好者,只招懂球的医学生。也就是说,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你说这样的人固执不固执?” “哈,什么懂球不懂球,懂医不懂医的,听着好像绕口令啊。既然有这么怪的人,见上一面也不错。”詹邦德仿佛在垂头丧气的找工作之旅中看到了那么一丝微光。 在舅舅詹俊的再三怂恿下,詹邦德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答应下来。 “喜欢足球的医学生”这个奇特的要求深深地印在詹邦德的脑海里,他心想着对方该不会是招收运动医学的从业人员吧。 可当舅舅将招聘简章递给他时,他却惊异地发现“面试地点”一栏上赫然写着:海鸥中学体育组办公室。 詹邦德困惑不解地拿着那张招聘简章,照着上面写着的地址来到了面试所在的办公室。 那一刻,他见到了那个声如洪钟、笑声骇人听闻的男子——方宏,海鸥中学足球队主教练。 刚一见面,方宏便询问詹邦德是否了解足球。 提起足球,詹邦德可谓行家里手。他对足球的了解,可比他对自己的专业——医学的了解还透彻的多。詹邦德可能说不出人身上有多少块颅骨多少块躯干骨,但他能精确地告诉别人哪只豪门球队的几号是打什么位置,有什么特点。大学时大家一起上解剖课的日子,他都拿来睡觉了。可夜晚大家睡觉的时候,欧洲四大联赛他可是一场没落下。 正是因为经常翘课或是熬夜看球,詹邦德的大学学业一落千丈,等到大四毕业前夕,研究生考试也没能通过,身无所长的他一踏入社会,他便加入了失业大军。 多少有些讽刺的是,为詹邦德谋得第一份工作的,恰恰是令他大学四年一事无成、身无所长的那份对足球的狂热。 在和方宏的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决定接下那份工作,这不仅是因为方宏开出的报酬诱人,还因为这份工作本身的乐趣。 只要看看几个高中生踢球并且及时做好记录,就能领到那么高的报酬,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份如此惬意的差事了。 对工作内容充满惊讶的同时,令詹邦德更为惊讶的一点在于,世上竟然还存在着为了区区一场高中足球赛而开出这么优厚价码的人。倘若那是世界杯决赛还说得过去,毕竟那比赛决定着全世界赌场上百亿盘口的盈亏,所有人必将为自己投注的赛果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可这只是一场小小的高中生业余比赛啊!方宏对这场比赛的重视程度让詹邦德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詹邦德才了解到,方宏曾在私下里说过,过去五年三胜英奇的成绩,为海鸥中学攒足了面子,也让校长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校长许诺,若这次再赢了英奇中学这所全市瞩目的明星中学,就直接保他进学校高层。对方宏来说,能摆脱体育组这个边缘的教学组,进入学校高层,再不用看体育组长的脸色,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况且现在市里对足球抓得紧,有了这个政绩,何愁不能在学校乃至教育系统更上一层楼?只要比赛赢下来,方宏心里盘算着的“球道官途”不可谓不坦荡。这么一番分析下来,詹邦德恍然大悟,社会上人的思维,就是与他这样乳臭未干的大学毕业生截然不同。对方宏来说,花钱事小,升官事大。 “真是有钱任性。” 詹邦德唏嘘不已,他琢磨着那个与他只见过一面的人,他的老板,他的上线。 他回想起对方宏的第一印象:一个半靠在办公椅上、说话稍显粗鲁、有点不修边幅的平头男人,他手臂和胸前的肌肉几乎要把上衣撑破。如此粗犷硬朗的男人,内心却有着如此周密细致的盘算。小小的校队教练,竟有着胸怀天下的军事家般的视野。倘若把他放到三国时代,定是一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豪杰。 詹邦德心想,方宏一定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有这样一个掌控全局的人在背后支持,他感到对自己行动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詹邦德拖着劳碌了一天的身子回到家。他不用再回避父母对自己工作的质询,因为从进入家门的那一刻,他就对父母宣布: “我决定了,我要去英奇中学医务室上班。” 在做出这个重大决定之后,他迅速躲进了自己的卧室,一屁股坐在了电脑桌前。 他打开电脑,在记事本上写下一句话: 没有搜集不到的情报,只有不够努力的卧底。 自打接受工作的那一刻起,詹邦德的脑海中就冒出了这句话,他把这话打在记事本里,希望以此作为鞭策自己的口号。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詹邦德想着,虽然自己前往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高中,但作为一名足球间谍,他将以那些在世界性大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足球间谍们为榜样,他搜索了他们的事迹和资料,慢慢尝试去了解球探这个行当。 “足球这项运动发展到今天,已不只是球场上的争夺。它像是一个赌局,一旦你看清对手所有的底牌,对你来说一切就是稳赢,在球场上将是必胜。” “像足球间谍这样掌握了对手所有信息的人,好比天气预报员,能够像预测天气一样清晰地预测对手的打法。尽管有时也有预报不准的时候,但绝大多数时刻,足球间谍的情报将左右着比赛的胜负。” “球探或者足球间谍是球场的预报员,能够预知比赛的胜负。” 詹邦德感觉自己就像是方宏安插在英奇中学的一双眼睛,他默默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像一台ct机一样透视所有英奇队球员的弱点,做一个比赛的先知。 第三章 被踢走的天才 2006年9月3日 文秦收拾完抽屉里的课本,像是收拾完一整天的心情。 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在一片陌生与新奇中度过,晚自修结束后,文秦走在通往寝室的路上。 昏暗的路灯映照着地上几片凋谢的桂花,文秦闻着浓郁而幽幽的桂花香,想起白天走在同一条道上时,从路边拾起的一瓣花瓣。小小的花瓣散发出迷人悠扬的暗香,既朴实又典雅,一如这所学校给他的第一印象。 陶醉于桂花芬芳的文秦,在打开寝室门的一刹那,被一群陌生的面孔团团围住 一群不速之客占领了他的寝室,眼见文秦出现,向他涌了过来。 他们嚷着要找一个叫陈力新的人。 文秦快速地翻看了寝室的花名册,原来他们要找这位陈力新正是睡在他上铺的那位有些毛糙的兄弟。说他毛糙,是因为开学第一天的第一堂课上,陈力新就迟到了。要不是老师脾气温和,对他网开一面,估计他第一天就要落得一个“迟到大王”的称号。 虽然没有在第一天就给全班人留下经常迟到的印象,可不久后他们就会发现,陈力新将成为班级里无出其右的迟到王。 “我们是竞赛班的,过来欢送一下陈力新。”领头的人拿着扫帚,一脸嬉笑。文秦曾经听室友说起过,陈力新是从竞赛班转来的。 “陈力新?你们是说那个高个子吗,他可能还没回来。”文秦答道。 “还没回来吗?这都快到熄灯的时间了,难道他是去护送他女友回寝室了吗?” 文秦头一次听人说陈力新还有女友。恋爱这个词,在高中校园里可是个敏感词。 正当整个寝室的人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陈力新适时地出现在了寝室门口。 眼见陈力新归来,那帮人顿时像见到了大米的老鼠,一拥而上。 “猩猩,我们来给你送行了!首先,请允许我清唱一首:离歌。”带头的人二话不说,捋起袖子,扯开了他的破锣嗓。那人歌声的致命程度堪比一颗穿过人耳膜的子弹,令文秦怀疑自己的耳朵暂时失聪。那人接着又用左手拿着的扫帚,右手在扫帚前拼命地扫着。文秦这才明白,他带来的扫帚,既不是用来扫地,也不是用来模仿哈利波特,而是被当作一把想象中的吉他。另一位仁兄拿着鸡毛掸子,在空中有序地挥舞,似乎是在假装演唱会里粉丝挥舞荧光棒的花痴模样。 文秦“扑哧”地笑了起来,他被眼前这帮奇异的人逗乐了。 亲眼目睹眼前之景的诸位室友一脸愕然,陈力新则缩着脑袋,显出一丝尴尬。 此刻,陈力新成为了寝室里的绝对焦点,他被那帮号称“竞赛天团”的人围了起来。“天团”们手舞足蹈,就像环绕在陈力新身边的光环。 “竞赛天团”的歌声越来越大,引来了其他寝室的围观。很快,文秦的寝室门口聚满了来自各个寝室的看客。 “下面带来第二首歌曲:我们的爱!献给我们挚爱的前室友——陈力新!”领唱的人刚要开始第二首歌,陈力新终于忍无可忍: “够了!黑熊,稀饭,你们给我出去!滚出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嘘声。在人群密集处传来一个声音: “猩猩,以后在三班好好混啊,我们会想你的。” “去你的,张伟安,下次我要在球场上好好蹂躏你!”陈力新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陈力新的逐客令让人群迅速散去。寝室在喧闹之后重新恢复了平静。 高中生活的第一个晚上就目睹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场景,文秦对他上铺的这位仁兄,突然充满了兴趣。 文秦猜想,他在之前的那个“竞赛班”应该是个颇受欢迎的名人。 熄灯后,寝室陷入了黑暗之中。 “喂,楼上的,刚才那帮是什么人啊?”文秦踢了踢他上铺的床板。 “他们……他们是我在夏天竞赛班集训时的室友。”陈力新探出了他的脑袋,朝下铺的文秦瞧了瞧。 “竞赛班集训?是把一群学霸学神集中起来的那个集训咯?听说要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学完高一高二的所有课程?这速度也太吓人了吧。”文秦对那个著名的“竞赛班”也略有耳闻。他对那批智商超群的学生,素来报以景仰和畏惧的态度。“能考进那个班的人,听说都不一般啊。”文秦不禁有点嫉妒这位睡在他上铺的男子,听说通过了那次考试的人,可以免除中考,直接保送进入了英奇中学。 “过奖啦。那次竞赛考试,全靠摸鱼。”在这座城市的方言里,摸鱼是碰运气的意思。 “摸鱼都能进来,佩服。我可是认认真真复习了整整一年,才考进来的。”有的人别看平时吊儿郎当,一旦到了考场,却能考出比那平时拼命复习的人更高的分数,每当遇到这样的人,文秦总会感叹人与人之间智商的差距。 “别提这事了,一提就烦。保送进校后,我进了那个班,才发现跳入了一个火炕。我今年六月就到学校报道了,整整比你们早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老师每天填鸭一样给我们教这样或那样的知识,说是为了早日备战将来的高中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人家正常高中生一年才学会的课程,我们要在两个月里学完。这谁受的了?老师直接拿高二的试卷给我们当集训结业考试,听说有人考的比那些正经的高二生还高。对于这样的人,我只能说,他们就是禽兽。”陈力新歪了歪脖子。 “那,你是因为跟不上被踢出来了吧。”文秦用谨慎的口气询问,心底暗存一点点幸灾乐祸。 “呃……话是这么说,但是以我天才般的智商,如果平时认真听讲,还是能够留在那儿的吧。”陈力新有些得意,又有些失落,“还不是世界杯的原因,分散了我的学习精力嘛。” 听到陈力新的话,文秦回忆起刚刚过去不久的六月里那届精彩纷呈的德国世界杯,意大利队一路磕磕绊绊,最终夺取了冠军,央视的一位解说员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激情解说,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六月初,刚开始竞赛集训没多久,世界杯就开幕了。可寝室里连台电视都没有,上哪儿看球成了大问题。最后,我只找到一台小广播,没办法,只能靠广播收听比赛。”陈力新一脸悔意,“那时候世界杯都是深夜,我就拿着小广播在床上听,一场比赛结束就快到凌晨三四点了。第二天上课自然没精打采,老师说什么都没听进去,一节课一节课就这么睡过去了。世界杯持续了一个多月,我就上课睡觉晚上听比赛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再后来,发现已经完全跟不上教学进度了。”陈力新再次歪了歪脖子,似乎用这个动作表明他的无奈。 “原来你这么喜欢足球啊!” “哈哈,没错。”陈力新悻悻道。 “跟不上教学,最后集训结业考试没通过吗?所以被踢出那个班?”文秦问道。 “没通过。考卷上很多概念完全看不懂,连摸鱼都不管用,最后分数全班倒数第一,直接从那儿给踢出来了。” “那,刚才那群人,是你竞赛班的同学?” “不错,他们是我集训期间的室友。唉,交友不慎,找了一群损友。我被踢出竞赛班,他们连半句安慰都没有,还用送别演唱会这么拙劣的方式来给我道别。他们唱的那么难听,还出来组什么天团,真是可笑!” “其实我也想不通,那时上课睡觉的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别人都考的比我高。尤其是刚才过来围观的那个张伟安,他睡得可比我厉害多了。我上课睡觉那是疲劳驱使下的精力恢复,他上课睡觉则纯属超然物外的生存形态。别人都叫他觉主、睡魔!可他却留在竞赛班。这一度令我对自己天才般的智商产生了巨大的怀疑。”陈力新忿忿不平。 一听陈力新这样抱怨,文秦心想,原来“天才”也有自叹不如的时候。 “哈哈,是刚才你说要在球场上蹂躏他的那位?” “不错,不过他踢球挺好的。下次一定要在球场上好好教训他一下。”陈力新把身子重新缩回上铺的床里,突然向文秦发问: “你会踢球吗?” “也许,会一点点吧。” “现在踢球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以前在初中校队,感觉我都没遇到什么像样对手。”陈力新不无得意地说。 “我听人说,你在以前的学校是个传奇般的名字?” “也没有他们讲的那么夸张啦,就是拿了个初中联赛的银靴嘛。” “银靴!我连校队的主力都没进过一次,唉。” “别气馁啊,爱拼才会赢的。这学校草皮这么好,以后有大把踢球的机会。” “说的也是。真是阴差阳错,要不是因为足球的原因,你也就不会被踢出竞赛班,成为我的室友吧。” “这么一说也有那么点道理啦。不谈我的黑历史了,一切朝前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高中生活的来临了!” “是啊,听说下周还有什么社团招新呢。” “对了,下周学校足球队要招新人,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足球队?我,我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够不够加入足球队。” “没事,有我呢,我认识校队的队长。他早就盯上我了。” “嗯,到时再说吧。” “对了,聊了这么久,我连你名字都还不知道,请问你叫?” “我叫文秦。很高兴认识你,陈力新。” “别这么见外,别人都叫我猩猩,以后叫我猩猩好啦。” “好,猩猩!” 就在文秦和陈力新聊得越发投入时,寝室长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喂,这都几点啦,你们怎么还在聊个不停,赶紧打住,别影响大家休息。” 第四章 医务室 2006年9月4日 前往英奇中学应聘的过程正如方宏所说的那般顺利,面试结束的第二天,詹邦德就收到了来自学校的录用通知。事情顺利得有些异常,这让曾饱受失业之苦的詹邦德颇感意外,他甚至猜测方宏是否在英奇中学里还有其他内应,早已帮詹邦德打点好一切。 今日是詹邦德工作的头一天,按照规矩,他要和医务室的主管见上一面。 詹邦德踏入英奇中学的大门时,看门的老伯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他许久。詹邦德被这目光盯得很不自在,连忙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唉,年轻人,你等一下,你是这儿的学生吗?” 大隐隐于市。任务在身的詹邦德本想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躲在前来上课的学生堆里,想要混进学校,可当他被大门口的老伯发现后,不得不磨磨蹭蹭地回过身去。 “大叔,我不是这儿的学生,我是来这里上班的。” “你在这儿上班?之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老伯怀疑地看着他。 “不瞒您了,我这是第一天上班。”詹邦德像是做了错事被抓住的小孩一样,尴尬地回应道。 “你说你是哪个办公室的?” “我去医务室。” “噢,原来是医务室的啊,难怪我没见过你,那里的人换的太快,不认识也很正常。”老伯在听到“医务室”三个字后终于打消了所有的怀疑,绷紧的面孔顿时松弛下来,“你要去医务室的话,前面那栋教学楼的一楼就是了。” “谢谢你啊,大叔。”詹邦德说完转身就朝老伯所指的方向走去,再也不想让他起一丝的疑心。若是第一天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精心计划的一切就都泡汤了。 詹邦德边走边想,刚才身边的学生都衣着校服,而自己穿着这一身五颜六色的休闲服,那些学生都留着短发,而自己则是一头毫无章法、半长不长的乱发,即使混在人堆里,也能被轻易地辨认出来吧。想到这里,他就感到自己的头一次调查真是冒冒失失,错漏百出。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今天的经验,明天或许会有所不同。 詹邦德叩开了医务室的大门。 “我们这的医务室好久没有招过你这么年轻的人啦。”站在詹邦德对面的那位女子,轻声慢语地说,“你是海州医学院毕业的吧?” “是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呀,是这里的老医生了,我叫杨莹,你可以叫我杨医生,当然,叫杨姐也可以,嘿嘿。”杨莹发出细碎的笑声,一瞬间俏皮的神态俨然像十七八岁的少女。这时詹邦德才注意到,眼前这位自称杨姐的女人身材娇小纤细,烫卷的头发染成茶色,双眼皮十分明显,嘴唇上似乎摸了淡淡的口红。她虽然已上了年纪,但体态仍旧优雅动人,眼角尽管隐约爬上了皱纹,但修长的身姿仍显露出往日飞扬的神采。倘若让她重返学生时代,一定会是令男生竞相追逐、女生竞相嫉妒的美人。 这不合时宜的幻想令詹邦德心底涌起一股奇妙又羞涩的情绪。 “杨……杨姐,”詹邦德突然有些害羞,可他意识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重要的任务,便终止了自己的妄想模式,“平时医务室都忙吗?” 为了给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做好铺垫,詹邦德必须全面了解他在医务室的这份表面工作,好给实际的卧底工作创造时机和空间。 “不忙,闲的很呢,”她的答案令詹邦德十分满意,“这儿适合我这种没什么追求的女人,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这儿有点荒废。毕竟,海州医学院是不错的学校。” 詹邦德并不在意这点。他在大学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不介意在这儿多荒废一会儿。 “哈,现在工作也挺难找的,有个事做总比天天呆在家里强。现在也只是实习期,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也不是太清楚。走一步算一步呗。”说着,詹邦德从包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本《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辅导》,虽然他一点儿也没打算看它,但还是假装出一副严肃备考的模样,将它放在了的办公桌上。 “杨姐,如果平日没有特别的事,我可以在这里复习考试的资料吗?” “你要准备考执业医师啊?这倒是挺重要的事,小伙子挺有进取心的。不过既然来到我们医务室,还是要好好做好平日的工作。这些高中生蹦蹦跳跳的,偶尔也会有个头疼脑热骨折摔伤什么的,只要你能把这些小病给应付过去了,剩下的时间任你自由支配。” “杨姐,你就放心吧,我最喜欢和高中生打交道了!”一瞬间,詹邦德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他感到自己已经赢取了杨医生的信任,医务室这一关,算是顺利通过了。 “小詹啊,如果你觉得天天呆办公室闷得慌,我倒是可以介绍你去一个地方。”杨医生突然对我说。 “什么地方?是校足球队吗?” “咦,你怎么知道?看来这消息打听得挺到位的呀。”杨医生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表情。 “啊,哈……我也就是听人提起过,说之前校医务室的助理医生,常去足球队帮忙,做随队医生。”詹邦德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了,立刻编了个理由,以免引起她的猜疑。 “是这么个情况。校长说踢球危险性大,校队训练时一定要保证有医务人员在场,我觉得这个建议很不合理,中国足球那么臭,何必还在高中搞足球呢,我们这里又不是体校,父母把孩子送学校来,还不是看中英奇中学这块金字招牌嘛,升学率高,学生素质好,读好书考高分就行了,净整这些没用的。可是校长却说,现在市里抓校园足球这块抓得紧,英奇足球五年都踢不过那个海鸥中学,他校长的脸面都给丢光了。没办法,每年我们医务室都要抽一个人去保障他们足球队的医疗后勤。” “真是巧了,杨姐,我可喜欢足球了。你就派我去足球队当队医吧,怎么样?”詹邦德会心一笑,没想到上班的第一天,他就有机会接近足球队。 “那可最好了。刚才我还在心里打鼓,担心让你去当队医的话,你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足球,既然如此,我就顺水推舟,派你过去好了。”杨医生的嘴角微微扬起,浅浅地笑着,那笑声温润如玉,给人以幸福的感觉。 “今天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帮我在这里看一会儿,待会我还要去接我的孩子。”杨医生已然把詹邦德当作自己的手下,语气里已经有了布置任务的意味。 “没问题。原来杨姐都有孩子啦,看您这么年轻,真是没想到。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还很可爱。”一提起女儿的话题,杨医生不由自主地展露出幸福的笑容,她试着绷紧自己的脸,用尽量镇静地语气回答。她怕稍有松懈就会滔滔不绝地唠叨起自己的女儿究竟有多么可爱。 “杨姐这么美,女儿一定也很漂亮。”詹邦德有些忘乎所以,才和杨医生见面不久便主动夸赞对方的外貌,何况她还是自己的主管。 “好啦,这么夸我会脸红的。小伙子嘴倒是挺甜的。不聊这些啦,这是我的电话,一会儿我出门后,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要处理,记得电话通知我。”杨医生拍了拍詹邦德的肩。过了一会儿,她便匆匆离开了医务室。 独自一人留在医务室的詹邦德,不知怎得,此时突然想起初次见方宏时他那震耳欲聋的笑声。杨医生银铃般温柔的浅笑,与方宏那杠铃般开天辟地的笑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种巨大的差异,就好像英奇中学与海鸥中学带给人的截然不同的印象。 第五章 足球队的召唤 2006年9月15日 素有“团战日”之称的英奇中学社团招新日到来了。所谓“团战日”,是指每年英奇中学新生入学后的第三周的星期五。在这一天,学校的各大社团为了吸引新成员的加入,将纷纷派出自己的骨干力量,使出十八般武艺,尽量展现本社团的过人之处。虽然只是一所小小的寄宿制高中,英奇中学里大大小小的社团却不下三十个。这三十来个社团要在一天的时间里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尽可能多地给新生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竞争异常激烈,便被学生称作“团战”。 午餐过后,文秦和陈力新结伴来到了“团战”现场。此时,“团战”的气氛已十分浓烈。文秦看到几个大型的社团都搬来了桌椅,搭起巨大的展示牌。画社拿出了成员的作品,摆放在醒目的位置,引得众人驻足观看;剧社搭建了自己的小舞台,他们的成员浓妆艳抹,在舞台上表演着逗人发笑的小品;音乐社也是不落下风,他们带来了成员组建的乐队,吉他手拨动着温柔的琴弦,鼓手身心投入地击打着架子鼓,键盘手一个劲地按着键盘,主唱则纵情地哼唱着轻快动人的旋律,俨然一场小型的演唱会: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几个文艺社团的卖力表演吸引了大量新生的目光,他们的展台前挤满了对眼前的一切充满好奇的新生。他们用崇拜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学长学姐,还不时傻里傻气地鼓起掌来。对于他们的花痴行为,文秦感到有些受不了。 其他一些冷门的社团则相形见绌。他们的展台上没有太多张扬外显的表演,有的只是一张桌子一个人,新生只要简单地和社团负责人交流几句,在那张桌子上的表格里写下自己的姓名,就算加入社团了。如此简单的入社仪式自然吸引不了太多人的围观。比如棋社的成员眼见自己的展台前门可罗雀,便自顾自地下起了围棋;羽毛球社的招新也缺乏亮点,他们的人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为了打发时间,他们竟拿起球拍开始打起了羽毛球。最冷清的要数一个名叫“数论社”的社团。这个社团的主要目的是要出版一本数学月刊,其中的内容对于不精通数学的新生而言实在晦涩难懂,看着社员们一个劲地推销他们的月刊,许多学生都绕着道走开了。 文秦在欣赏完音乐社和剧社的表演后,一度想要加入他们。可回过头,他想到自己没有什么表演和演奏乐器的天赋,便打消了入社的念头。 高中的学业还是挺繁忙的,不如就加一个没什么事做的社团,这样也不会分散太多的精力。文秦心里默默地想着。 “喂,来这边。”这时,陈力新忽然朝文秦喊道。 “什么事?” “赶紧过来,这边。” 文秦走向了陈力新所在的位置,他看到陈力新正在和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说着什么,同时,一个消瘦的身影也立在一旁。文秦认得那个消瘦的人,他是张伟安,开学第一夜里给陈力新开欢送演唱会的人中,就有他的身影,至于和陈力新说话的小个子,文秦并不清楚他是谁。小个子男生手里握着一张表格,在他的身旁,立着一块牌子,牌子的上方画了一个工整的足球,在足球下面写着一行字:英奇中学足球队。 “英奇中学足球队?”文秦有些纳闷,因为眼前这个小个子男生,并不像一个经常踢球的人。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曲浪。”陈力新将头转向那个名叫曲浪的人,说:“浪队,这是我的室友,文秦。” “你好,文秦。” “你好,曲队长。”文秦有些迷惑,陈力新为什么要将足球队长介绍给他。 “怎么样,有兴趣加入足球队吗?”曲浪的问题直截了当,顿时让文秦明白了陈力新的意图,原来,他是想让自己加入足球队。 “加入足球队?可是我不怎么会踢球啊。” “没事,我们足球队最近很缺人呢,如果你有兴趣,就可以加入。” “真的很缺人吗?” “是啊,之前我们走了好几个老球员,现在人员紧缺,我听陈力新说,你还满喜欢足球的,所以想让你加入。” “赶紧报名吧,报足球队的人也太少了。之前我以为足球是热门,还特意在午饭后就过来了,早知道这边这么冷清,我该先睡一觉再来也不迟。”张伟安也加入了足球队,此时他已开始打起了哈欠。 文秦瞥了一眼曲浪手里的表格,那里空空如也,除了陈力新和张伟安的名字,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这个,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我本来想加入羽毛球社的,听说那个社团活动只是打打羽毛球那么简单。话说,足球队的训练会很辛苦吗?” “我们今年刚换了教练,不瞒你说,这个教练听说训练起来还是挺苦的。不过,如果是做喜欢的事,辛苦一点应该也没多大关系吧?” “做喜欢的事?”文秦心底也说不清自己对足球的喜爱到底有多少,只能说,自己是个爱看球的人,至于能否踢好球,则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现在不能决定的话,可以先在这里留个名字,下周一我们将进行一次试训,到时候你可以过来看看。”曲浪眼神里透露着坚毅。 文秦把名字写在了表格上。他仍旧没有决定是否就此加入足球队。 正当文秦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挤进了他的视线。 “这里,谁是负责人?”一个带着眼镜的人穿着一件阿森纳队的14号球衣,走到曲浪跟前,。 “是我,怎么了?”曲浪回答道。 “你就是足球队的负责人吗?”眼镜男的口气有些跋扈,他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球队的队长。 “没错。” “我要加入足球队。”眼镜男满不在乎地说。 “原来是要加入球队啊,欢迎欢迎,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新生吧?” “老子萧笛,高一十三班!”眼镜男依旧是一副气焰嚣张的口吻。 “你说话客气点,这可是足球队的队长,也是你的学长。”陈力新看不下去了,他凑到萧笛面前呵斥道。 “老子萧笛,你他妈又是谁?” 萧笛,一个充满文气的名字,令人联想到宋人的诗句“萧萧笛竹楚山秋”。这个姓名的所有者,却向陈力新发出这般凌厉的粗鄙之语。陈力新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犯震得一时语塞。 “我叫陈力新。” “陈离心?没听过啊,这是什么破名字啊,离心洗衣机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初中足球联赛的金靴,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唉,别吵别吵,大家都是要加入足球队的人,以后都是队友。”曲浪试图缓和紧张的氛围。 “切,好臭屁的小子,我是那次比赛的银靴,我怎么不记得金靴是你这个眼镜兄啊?”陈力新有些恼火。 “妈的,别叫我眼镜兄,我也不记得那次的银靴是什么人,不过,只要我参加的比赛,从来都是射手榜的头名。我才不在意第二名是谁。” “你这个人也太嚣张了,说话毫无分寸。” “怎么了,不服?不服来单挑啊!” “单挑就单挑!” “那我们就下周一下午,足球场,比一比罚任意球!敢不敢?” “谁不敢来,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别耍赖!” 第六章 暗度成仓 2006年9月18日 詹邦德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发修得十分平整的脑袋。他的发型被打理得颇为精巧,这是詹邦德在收到方宏给的酬金那天,为了庆祝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而特意找人裁剪的。失业的那段艰难日子中,詹邦德整日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地度过每一天。他的两鬓修得齐整如一,好像皮尔斯布鲁斯南在007中的那种款式。 可除了发型和名字,詹邦德觉得自己和007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电影里的007,除了外形英俊,身手矫健之外,还有装备了激光设备的手表、能当作枪管的手杖、x透光眼镜、机关无数的豪车,更为重要的是,007的身边总会相伴各种充满风情的绝色美女。可方宏给自己的唯一装备,只有一台dv摄像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让詹邦德感到有些沮丧,因为方宏曾当着他的面大言不惭地声称“你是我的007”。 现实就是如此,詹邦德不能奢望自己能像英国皇家特工一样威风洋气,所有装备一应俱全。在他身边没有什么“邦女郎”,只有已为人妇的杨姐。 当然,方宏支付给自己的订金,还是让帮他购买了不少东西。譬如那本《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辅导讲义》全册,就花了他几张红彤彤的毛主席。 缺乏卧底的装备,詹邦德需要自力更生。首先一个大问题,便是自己要拿什么东西做记录?詹邦德曾经仔细考虑过这一点。起先,他认为买一本普通的笔记本就够了。但思来想去,他觉得作为一名球队的队医,总是带着一本笔记本出入足球队的话,会不会显得很奇怪?万一哪个队员翻看自己的笔记本,发现里面记着球队的重要信息,岂不是要暴露了自己的卧底身份? 他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主人公把重要的东西藏在镂空的《圣经》的桥段。 可詹邦德并不是基督教徒,随身携带着《圣经》可比带着一本普通的笔记本还要显得奇怪。 他的身份是一名医生。 于是乎,詹邦德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买来一本比《圣经》还厚的书——《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辅导讲义》。他觉得,只要声称自己要准备执业医师的考试,便能够随时随地地带着这本书。任何时候,他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要复习考试。 这本书有数百页,在詹邦德的改造之下,打开一看,除了书本的前十页还像买来时一样,罗列着各种医学知识,剩下的几百页都是空白的。实际上,他是把《讲义》的封面和前十页剪了下来,贴在了另一本笔记本上。后面的空白部分,可以用来记录他搜集到的情报。 像这种专业性质很强的书,一般的高中生应该也没什么兴趣翻看。这样就避免了被人发现的问题。 这样一看,詹邦德觉得自己俨然已变成一个奋力地备考的队医形象了。 ————————————————— 自从来到医务室后,詹邦德的工作十分清闲。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大多体质健康,小小的医务室里并没有太大的工作量,在这个时期,除了因为季节变换而偶尔前来看看感冒的学生之外,并没有太多的病号。 詹邦德转起手中的圆珠笔。早在学生时代,詹邦德就因为经常碰到乏味的课程而养成了转笔打发无聊时间的习惯。现在,医务室里的工作,就好比在上一堂无聊至极的课,这让詹邦德手中的笔,转动得愈发频繁。 这种以转笔消遣时光的无所事事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两周。这两周的时间里,詹邦德利用上班的空隙,走遍了英奇中学的各个角落,摸清了学校的建筑分布。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学生,有的是在医务室来看病的,还有的则是路上碰到的。在这些学生里,惟一没有让詹邦德碰见的正是他最想寻找的一群人——踢球的人。 尽管詹邦德还没有发现学校里有多少人在踢球,哪几个人是足球队的成员,但他还是有不少收获的,譬如说,他能通过一些细节,分辨出新生和老生的不同之处。 他注意到,那些走路悠哉游哉的人往往是新生,而行色匆匆目的清晰的则一般是老生。詹邦德想起自己在高中时也是如此,高一时还对身边的人和物充满着新奇,到了高二乃至高三,因为学业负担的加重,整个人都变得更加紧迫了。 老生的时间观念强,不意味着他们会比新生更加到达教室,相反的是,卡着上课铃声抵达教室的,以老生居多。 他观察到的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男女生靠的比较近的往往是老生,而男生女生泾渭分明地走在两侧的往往是新生。 这种男女分道走的场景让詹邦德联想到医务室里挂在墙上的那幅人体解剖图。如果把整个学校比作人的全身,那么连接各处的道路就像一根根血管,行走在道路上的男生与女生,就好比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男生像是红色的动脉,活力充沛,奔涌而出;女生就如同蓝色的静脉,平和细腻,涓涓细流。 傍晚时分,校园的血液循环因为一声下课铃而陡然加快。本来寂静空旷的操场逐渐热闹起来,成为了心脏地带。 每到这个时候,詹邦德就会独自走到足球场附近。球场上依旧矗立着一块块“草坪养护”的告示牌。这些牌子自从开学以来就如同扎了根般一直立在那儿,每当有人想要靠近草皮时,一个老头就会匆忙奔来,阻止任何人再进一步。 那个老头就是詹邦德第一次来校时在门口把他拦住盘问的老伯。 “这草皮还没长好呢,不能随便踩,”老伯有些不高兴地看了看詹邦德,他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方言,“咦,怎么又是你?你不是那个医务室的年轻人嘛,不好好在医务室里呆着,跑来球场干嘛?” “老伯,这里什么时候才开放啊?” “别急,下周就开了啊。你一个医生不好好看病,还想着偷跑来踢球?” “不是啦,反正医务室也没事做,闲着就散步散到这儿来了。” “噢,原来是散步啊。不好意思,错怪你了。” “老伯,这里平时都没有踢球的人吗?” “踢球的嘛,高年级的学生因为知道每年的八九月份是草坪养护的时节,所以不怎么来。最近倒是有几个新来的学生,因为搞不清状况经常跑来踢,还好我发现得早,把他们轰走了。” “几个新来的学生?” “嗯,其中一个都被我遇上了好几回了。有天凌晨四点多,他居然还想偷偷跑进来踢球,得亏我那天醒得早,把他痛骂了一顿。” “这么拼命?” “要是读书有这股拼劲就好了,搞什么不好,非要和我老头子作对。” “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不大记得了,也就个子高高的吧。” 詹邦德对老伯描述的这个人产生了兴趣。他本能地感觉到,那可能是一个对自己的搜寻工作十分重要的人。 “啊,你看你背后,他们又来了。” 詹邦德转过身去,他看到几个高中生正抱着足球向这边走来。 他忽然预感到,这几个人里可能会有他的猎物。 今天注意不会是个一无所获的日子。 第七章 单挑(一) 文秦一路追寻着陈力新。他看着陈力新和拿着足球的萧笛并肩前行,走向了学校的足球场,一路上,金靴和银靴没有丝毫的交流。这种死一般的沉默显示了两人之间巨大的敌意。 萧笛手上的足球名叫“团队之星”,是2006年世界杯的比赛用球。它融合了传统与创新,采用黑、白、金三色。这其中,黑、白是东道主德国国家足球队的传统颜色,而金色则代表着世界杯冠军奖杯。这个比赛用球和刚刚过去的那届杯赛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这个足球,是萧笛的爸爸在夏天出差德国期间,特地从当地买来送给他的礼物。 萧笛很是喜欢这个名叫“团队之星”的足球,它代表着那个炽热焦灼的夏天记忆,它有着世界杯的色彩和温度。平日里,他甚至不舍得拿它出来踢。可是,今天他却把它带到了校园。 “用什么样的球,你来定。”萧笛深深记着陈力新对他说的这句话。上周五的约定里,陈力新没有对单挑时的所用的足球提出什么特殊的要求。这让萧笛感到,陈力新是在有意地轻视他。 踢过球的人都明白,不同的足球对于踢球者来说,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球的重量偏轻,会让罚出的球轻飘飘的,犹如气球一般飞散开来;球要是比平时稍重,又会使罚出的球路低沉,对力道要求更大。 陈力新让萧笛带着自己的球来,摆明是告诉萧笛:我让你用自己习惯的用球也没关系,老子让你三分,也吃定你。 在萧笛的辞典中,“老子”这个词只能由自己使用,一旦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词,便是对他最大的挑衅。这是萧笛无法忍受的。 老子今天一定要赢你。萧笛在心里暗想。 在他身旁的陈力新,此刻对将要到来的对决,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的对手可是初中联赛的金靴,一届比赛里轰入七球的射手王。陈力新虽然没有看过萧笛踢球,但也曾听朋友们有意无意地提起其人其事。他们称他作金靴亨利,因为他时常披一件阿森纳14号的球衣。 “那个金靴,好像很厉害,虽然踢球非常独,一有机会就自己射门,但他的水平确实比别人高一档。” “戴着副眼镜也能进七个球,要是视力好一些,说不定看得更清,射的更准呢。” 陈力新只知金靴是个眼镜男,并不知晓他的样貌,更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叫萧笛。 那届比赛陈力新所在的球队踢到了决赛,只差一步就能夺得冠军;而萧笛所在的球队在半决赛折戟。两个人的球队并没有直接交锋。这让一众看客有些失望,他们期待的金靴大战银靴并未上演。 有关萧笛的传说曾在一段时间围绕在陈力新身边。因为陈力新是那届杯赛的银靴,进了六个球。和金靴相比,那只是一个球的差距。但那一个球的差距,却时常成为别人调侃陈力新的谈资。 “银靴啊,真了不起。这个称号很适合你噢,毕竟你很‘淫’嘛。” 陈力新是那种花团锦簇的男生,身边总不缺少一堆女生的环绕。从这个方面来说,“淫靴”这个称号点中了他的特质。 “比戴眼镜的还少进一个,阿新还需努力啊。” 明明是进了六个球,发挥出色的陈力新,只是因为比金靴少进一个球就遭遇那么多人的数落,陈力新有时候会觉得那些球不如不进。 一时间,别人都不叫陈力新的名字,而是呼他作“银(淫)靴”。陈力新并不乐意别人这么叫他,可这个绰号却如影随形地伴着他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看似褒奖,实则挖苦,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银靴相比金靴,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这就好比大多数人只知道珠穆朗玛峰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山峰,却不知道第二高的山峰叫乔戈里峰。 陈力新就是那座乔戈里峰。 上周五中午的“团战日”,乔戈里峰终于遇到了让他耿耿于怀的珠穆朗玛峰。只是让陈力新始料未及的是,珠穆朗玛不仅高高在上,而且趾高气昂,十分张狂。 和萧笛约定星期一的单挑后,整个周末,陈力新都没有心思闲下来。他不想输掉这次对决。他要在珠穆朗玛峰前证明,自己更高一筹。 他抱着个足球,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家楼下的广场,来到一块破旧的墙壁前。这块墙壁上张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广告,“老中医专治xx”之流的文字像繁茂旺盛的苔藓一般肆无忌惮地野蛮生长,爬满墙身。墙体表面因着岁月的流逝,早已沟壑纵横,显出或深或浅的裂隙。这堵历经风雨的老墙,于陈力新而言,有着特殊的记忆。那些裂隙,正是陈力新一脚一脚踢出来的。 在陈力新读小学的时候,足球偶像贝克汉姆的名字正被全世界无数的球迷提起。无数女人为之英俊潇洒的外貌疯狂,无数男人为之妙到毫巅的球艺倾倒。身为“圆月弯刀”的代言人,贝克汉姆式的任意球让幼小的陈力新头一次领略了足球的魅力。他梦想罚出如同贝克汉姆般精准的任意球,便在自家楼下建立起自己的根据地。这是广场边的一堵墙,上面印着深深的球印,他们见证着陈力新从小到大踢出的一脚脚任意球,见证着他由小男孩到高中生的成长。 在墙壁的一边,一棵古榕树静静地矗立着。这树高大挺拔,枝叶繁茂,无论春夏还是秋冬,它都是这般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青翠欲滴。它伸出的枝干粗壮有力,仿佛能承受千斤的重量,纵使吊着一个小孩子,也不会有分毫的摇摆。 陈力新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为了练出贝克汉姆式的任意球,偷偷找来一个废弃轮胎的场景。他把一根粗大的麻绳拴在轮胎上,又把麻绳的另一头死死地系在那棵古榕粗壮的枝干上。轮胎被悬空吊了起来,这是陈力新的球门,也是他的靶子。陈力新想效仿小时候的贝克汉姆,在二十米开外把球踢到轮胎这边,如果踢出的球恰好穿过轮胎中心,就算打中一次目标。 他给自己定下任务,每天要射中三十次轮胎中心。一次因为没有完成预定的任务,陈力新从下午刚放学一直练到了晚上八点,父母因为他迟迟未归,还把他痛骂了一顿。 日复一日的练习,迅速地提高了他的球技。进入初中后,陈力新的任意球成为了校队得分的重要手段。在那届初中联赛中,陈力新攻入的六球里,有一半来自他的任意球得分。 在高中范围内比拼任意球,陈力新是不怵任何对手的。 文秦紧跟着陈力新的步伐,穿过田径场的围栏,即将踏入足球场。 这时,球场边正站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其中的老人眼见陈力新和萧笛要靠近球场,慌忙冲上前去,拦在了他们身前。 “别踏进来!没看到草坪养护的牌子吗?” 第八章 单挑(二) 看管学校大门的老伯朝萧笛劈头盖脸地怒吼着,像是萧笛欠了他一笔巨款似的。萧笛一手抱着足球,一手捏紧了拳头。他起先楞在一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老伯,继而全身开始发颤,显然,他在有意控制着自己快要发作的情绪。此时,他鼻子上架着的眼镜浮起一阵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究竟如何。 这几天里为了驱逐靠近球场的人而费尽心思的老伯,已被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搞得极不耐烦。陈力新和萧笛的出现正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他暴跳如雷地斥责萧笛,甚至跑到萧笛跟前,用手指着他的胸口。 萧笛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后,心里憋着一股巨大的怨气。他可不是脾气温顺的小绵羊,而是一堆易燃物。若不是看在老伯是长辈的份上,萧笛胸中的无名火早就把他烧焦了。 “妈的,死老头子,你干嘛只骂我一个人。这个人不也想踩草坪吗?”萧笛伸手指了指一边的陈力新。“死老头子”这种表述已是萧笛强忍着脾气所作的措辞,若要换成其他人,吃不准萧笛还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 “这个小子上次凌晨四点都跑来球场,我也是拿他没办法。我觉得你还能被我劝回来,对于他,我是不抱希望了。”老伯瞧了一眼陈力新,嘴角微微向下一弯,摊了摊手,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文秦听到老伯的这番话,不禁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看着陈力新。陈力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东张西望。文秦回想起来,这几天凌晨,在他睡意朦胧的时候,上铺确实经常有些动静。他以为那是陈力新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发出的声音,就没放在心上。况且,六点十分起床铃响起时,陈力新像死猪一样躺在床上。这打消了文秦的疑惑。 直到听到老伯的那番描述,文秦才明白,陈力新真的是在凌晨四点到六点之间的那段时间,出去“暗推”球技了。 所谓“暗推”,在本地的方言里,是指有意在不为别人所知晓的情况下,专注于某件事。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陈力新,在对待足球这件事上,竟是这般认真。 老伯认出陈力新后,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同学,听说你四点还来练球啊。真是太用心了,你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陈力新,高一三班。请问你是?” “这位可是学校医务室新来的医生。”老伯抢过年轻人的话,他边说边拍了拍年轻人的背,显出他们之间十分熟络的样子。 “陈力新,这名字挺好记得。我是学校医务室的,跟你这样的新生的情况有些像,都是学校里的新人。只不过,你们是刚来念书,我是刚来工作。”年轻人说话时温温吞吞,他的口气小心翼翼,像是想隐瞒些什么。他虽然简单介绍了自己是医务室的人,却并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 “老头子,你就放个痛快话吧,今天这球场是让用还是不让用?”萧笛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趁其他几人说话的间隙,连忙插上这一句话来。 “你们就不能再等一周吗?下周球场就正式开放了。” “可是,我和这个人约好,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那么重要,非要在球场上解决?” “非常重要,我要和他单挑任意球。”萧笛一脸认真地看着老伯。 “单挑任意球?那要多久?” “就三次机会,每人三次,如何?”陈力新先是看了看老伯,转而又把脸朝向萧笛。 “三次就三次,怕你啊。我说老头,就让我们踢一下嘛。”萧笛哀求道。 “老伯啊,我看就让他们踢一下吧,反正也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那个医生此时也开口了。在一群人的软磨硬泡下,老伯原本坚决的立场终于动摇了。 “真是那你们这帮臭小子没办法。那行吧,就给你们五分钟时间。” “好极了。喂,让你先来,女士优先嘛。”萧笛有些讥讽地示意让陈力新先罚球,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闭上你的臭嘴,眼镜兄。等会儿你可给我看好了。”陈力新从萧笛手中一把夺过那粒“团队之星”,他抱着球一声不吭地走到了距离球门三十米开外的一处地方。 “我来给你们当人墙。”本来在一旁围观的文秦,此时自告奋勇地走到球前。 “一个人墙不够,我也来。”那名医生主动加入了这场对决,他走了过去,站到了文秦身旁。 球门前方站着萧笛,他和陈力新约定,三次机会中,谁罚出的任意球洞穿对手的次数更多,谁就获胜。 只见陈力新将足球放在身前,他向后微微撤了两步,往萧笛所在的球门方向瞧了一眼,萧笛不甘示弱,满脸不屑地朝陈力新竖起一根中指,像是让他抓紧时间,放马过来。 陈力新开始助跑。他向前迅速迈出两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球的前。此时他的右腿微微一摆,脚和球接触的刹那,足球猛烈地飞升而起。 球先是朝右侧旋转了几下,在和空气的激烈摩擦下,又闪瞬间改变了运行的轨迹。足球越过人墙之后旋转得更加剧烈,原本是朝球门右侧飞行的线路忽然来了个大转弯。球急速地下坠,将要往球门左侧奔去。 圆月弯刀!文秦看着这个奇异的轨迹,几乎要大叫出来。 萧笛在球飞跃人墙的时候才意识到球路发生了改变,他竭尽所能想要在最快时间里调整自己的身子,甚至为了扑到那粒飞旋而来的“团队之星”使得眼镜都掉落在地。他的上半身已经判断出正确的球路,因而向左侧球门的方向扑去,但下半身还是因为惯性偏向右侧。这个上左下右的姿势使他看起来既有些滑稽,又有些狼狈。 “砰”地一声,足球重重地砸在了左立柱的内侧,弹进了网窝。 一比零! 陈力新伫立在原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第九章 单挑(三) 萧笛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才为了扑救陈力新罚出的任意球,他腾空跃起,只可惜陈力新的射门太刁钻,他没有扑着,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俯下身去,捡起掉落在地的眼镜。稍微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着后,萧笛的脸上不见了之前嬉笑的表情。他明白自己遭遇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他走到陈力新的方向,和陈力新调换了位置。现在由他主罚任意球,陈力新守门。在萧笛和陈力新擦身而过的刹那,高出半头的陈力新低头俯视着萧笛。乔戈里峰在这一瞬间俯视着珠穆朗玛。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无论是罚球者还是守门员,都没有说一句话。 萧笛走到足球前,沉思了一会儿。 突然,他像拿定了主意一般,抬起头来,他从放着球的草皮处向后退了五米左右,这个后撤的距离,比陈力新要长。 当作人墙的文秦用手护住了要害,身体向后缩了一点,他本能地觉得这会是一个力道十足的射门,万一不幸被他踢中关键部位,就太得不偿失了。 果然,事实和文秦猜想的一模一样。萧笛先是在原地跺着小碎步,进而臀部紧缩,腰部突然发力,他如离弦之箭飞奔向足球,跑至球前方时,他的左支撑脚往后一蹬,右腿奋力地摆起。 分秒之间,足球像膛管里的炮弹一样径直飞出。“嗖——”的一声,文秦感到自己的耳边有什么东西飞过。 萧笛踢出的球,恰好从文秦和医生两人脑袋的中间穿过,不带任何旋转地飞向陈力新把手的大门。 这个意料之外的射门选择让陈力新措手不及,上一秒他还清楚地看到足球离自己还有好几米远,下一秒钟,球仿佛像瞬间移动一般出现在球网里。 萧笛端了端自己的眼镜,手叉着腰,嘴角微微上扬,恢复了他一贯霸气外露的姿态。 一比一。 文秦被眼前两个人棋逢对手的较量看得热血沸腾,能在一所普通的高中里见到这样高水平的对决,真是太难得了。文秦兴奋地关注着这场单挑,以至于忘了自己还充当着人墙。 第一回合两人打了个平手。 压力回到了陈力新这一边。 尽管陈力新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轻松,但文秦明白,这是他强装出来的。因为文秦注意到陈力新的中指和食指在快速摩擦着,每当陈力新的内心有些焦虑时,他就会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动作。 第二球是承上启下的一球。若是在这回合失手,萧笛就占据了更大的心理优势。就算为了给对手施压,这球也不能踢丢。 陈力新两腿叉开,下身前挺,上身前倾,一脚后蹬,一脚前摆。 美妙的弧线划破半空,先是上升,继而落下,所有人的心也随着它悬起又落下。陈力新的第二个球完完全全复制了他第一个球的踢法,但即使萧笛做出了正确的预判,球还是进了。 同样的罚球方式,同样的角度,同样击中了左侧门柱的内侧,可萧笛仍旧无可奈何。 二比一。 文秦似乎比陈力新还要高兴,他忍不住要跳了起来。陈力新倒是显得颇为平静,他不发一语,走向了球门。 正当他经过萧笛时,陈力新开口了。 “下个球你会打我的右侧。” 萧笛楞了一会,摸了摸后脑勺,一点也没搞清陈力新说这话的意图,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应了两个字: “傻x!” 陈力新哭笑不得地站在了球门前,自言自语道:“真是脏话连篇。” “对你我才说脏话,对别人我可是很温文尔雅的噢。”萧笛极力反驳道。 “下个球你会打我的右侧。”陈力新给萧笛出了一道难题,萧笛这该是打他的右侧呢,还是打他的左侧? 倘若这真的是陈力新的预判,那么应该打他的左侧,因为陈力新会向他的右侧扑。 倘若这只是陈力新随口一说的话呢?那就照打他的右边,他这样说,无非是想让萧笛踢他的左侧。 一时间萧笛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不管了,管他向左向右,看老子大力出奇迹。萧笛心里暗想。 这次他后退的步数比上一次还要深,助跑距离变得更长了。 萧笛像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把它们都集中到了腿部。他快速地冲向静静摆放在草坪上的足球,刹车,摆腿,发力。 只见球如同第一回合一样,“砰”的飞起,一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无踪无影。陈力新直起了身,他没有看见足球的踪迹。 球并没有攻破球网,而是直接消失了。 原来,萧笛的这一脚因为发力过猛,打了一记高射炮,球大概飞到了四层楼高的高度,接着朝着对面篮球场的方向飞去。 这脚离谱的射门让萧笛很是尴尬,方才威风凛凛的气势顿时全无,他觉得自己怎么能踢出这么糟糕的射门,尤其是在刚才陈力新接连踢出精彩绝伦的弧线球的情况下。他想在草皮里挖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他脸上棕黑的皮肤甚至微微泛红,显出羞愧难当的样子。 “我的草皮啊!看你小子干的好事。”老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萧笛,他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刚才萧笛这脚射门用力过大,把球场中的一块草皮都踢了起来。 “还剩最后一轮了,你们赶紧给我踢完,再不能让你们在球场搞破坏了。”老伯怒气未消,催促着两人快把最后一脚踢完。 由于萧笛把球踢到了篮球场那头,等文秦把球捡回来时,又过了两分钟。 “给你。加油啊,只剩一轮了,踢进就赢啦。”文秦把球抛给了陈力新,顺便给他加油鼓劲。 陈力新没有说什么。此时他比之前放松了许多,歪了歪脖子,扭了扭右腿,甚至还有心思整了整凌乱的发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没有准备太久,照旧使出他的招牌动作——圆月弯刀。此时已近黄昏,文秦看到夕阳的余晖包绕着陈力新,制胜的飞刀行将出鞘。 萧笛屏住了呼吸,仿佛那记飞刀即将穿过他的身体。有一刻他甚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面对球的来路。 一切都朝着陈力新获胜的方向发展,直到他罚出的球第三次砸在左门柱上。 这一次,球没有弹入网窝。 过于追求角度的陈力新,把球踢向了门柱。可球并没有听从他的旨意,如他所愿反弹入网。角度偏了一点点,刚好砸在了门柱的正中心。球被门柱拒之门外,远离了球门的方向。 陈力新挠了挠自己的乱发,大好的机会没有抓住,他仰天长啸一声。 “唉——搞什么鬼!” 这时的萧笛像是逃过一劫,长吁一口气。比分仍旧维持在二比一。只要萧笛把握住最后一次机会,他们俩还能打个平手。 绝对不能输给这个傻大个!萧笛心想。 绝处逢生的萧笛没有错过陈力新留给他的机会。他仍旧采用大力射门的策略,只是这一次,他有意打出一记低平球,球一直擦着地面飞行,这避免了刚才那种高射炮的出现。 他的第三脚罚球势大力沉,直直奔向了球门的右下死角。 破门的瞬间,萧笛忽然大笑起来。那孩子般的笑容是陈力新和文秦前所未见的。 萧笛有着和陈力新一样的求胜欲。面对胜负,他单纯得像个打游戏通关的小孩。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陈力新略显失落的眼神。 “居然被你进了。”陈力新颇为恼火,他还没有完全从踢丢第三球的沮丧中恢复过来。 总比分定格在二比二。 两人打了个平手。这对于陈力新和萧笛来说,是个不好不坏的结果。 没有决出胜负,意味着他们将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将对方看作自己最大的对手。 谁才是真正的金靴?谁才是英奇中学里当之无愧的新人王?谁才是校园足球里的珠穆朗玛? 这场难分高下的单挑,并没有给出答案。 第十章 意外之喜 9月19日 “小詹啊,一会儿我有点私事,你帮我把这医务室看一会,好吗?” “行,杨姐,您就放心的去吧。”自打詹邦德来到医务室,杨医生在上班时间外出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工作上的事大多交给了他处理。詹邦德不敢对此有所抱怨,毕竟杨莹是他的主管领导。有时,詹邦德反倒觉得,杨医生不在医务室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更加自在。 和詹邦德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熟络起来后,杨医生总会有意无意地找些话题,向詹邦德打听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譬如“多大啦?”、“父母都是干嘛的啊?”、“未来有什么打算?”之类,詹邦德隐隐感到,杨医生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 “找女朋友了吗?”就在半小时之前,杨医生终于抛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还没呢。” “哟,那我给你介绍个女孩子,怎么样?”她要的就是“还没”之类的答案。杨医生两眼放光,似乎是一下子来了兴致。 “女孩子吗?我暂时……还没有考虑这么多。”一谈到女朋友的问题,詹邦德便不知如何对答,他支支吾吾,显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看你也二十四岁了,不再是个小孩子啦。你瞧瞧这所学校里的那些孩子,有些现在都偷偷谈起了恋爱。一会儿是幽会啦一会儿又是一块儿吃饭,有的还一起上自习,你看看你,虽然比他们大不少,可这一点上,你要多向他们学习啊!” “呃,杨姐说的是。” “怎么样,我给你看看这几个女孩的照片,给你引荐引荐?”杨姐不等詹邦德开口,哗啦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照片,她将这些照片像一副扑克牌般理好,呈现在詹邦德面前。 詹邦德看着照片里的女孩们,她们有的像是还在校的大学生,留着齐刘海,踩着帆布鞋,身着一件轻柔摇曳的碎花长裙,娇羞地做出可爱的“v”字手势,如果用扑克牌做比喻的话,就像一张年轻的3或4号小数字牌;有的像是已工作几年的职场女性,干练简洁的制服紧贴着一双稍显松弛的腿,小腹处微微凸起的赘肉隐隐将肚子前的衣服勒得紧紧的,这透着一股女王气场的女子让詹邦德联想起扑克牌里的皇后q;还有的女子脸型很长,像是长了一张j的脸。j女子突出的下巴像是男人蓄起的山羊胡子,令詹邦德产生生理上的厌恶。 照片上的女子们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詹邦德,让詹邦德颇为害羞。他感到自己仿佛身处联谊会的现场,五六个女子犀利的眼神似要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他转过头去,不敢去正视杨医生发来的潮水般汹涌的红娘攻势。 “仔细看看啊,就没有你感兴趣的女孩子吗?”那些照片在杨医生手指的策动下离詹邦德越来越近。 “杨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觉得我年纪还小,暂时用不着考虑人生大事。” 顷刻,杨医生由兴致勃勃的神情转为一脸阴沉。她感到自己像是在对牛弹琴,眼前的这个臭小子真是冥顽不灵,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 “哼——那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吧。”她脸上略有愠色。尔后,她便告知詹邦德要离开一会儿。 杨医生走出医务室后,詹邦德像是濒临窒息的病人突然戴上了呼吸面罩,顿时感觉全世界一片通透。 他再三确认医务室只剩他一个人之后,便锁上了医务室的门,打开了办公桌里的抽屉,拿出那本《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辅导讲义》。 詹邦德打开封面,匆匆翻过开头的几页目录,那是詹邦德为了掩人耳目,有意留下的部分。页数翻到11后,就来到了一片空白地带。詹邦德将在这里记下有关英奇中学足球队的所有情报。 他在开头的第一行写下了三个字:陈力新。 昨晚校园里的漫步,让他收获了意外之喜。 陈力新——现在光是提到这个名字,就让詹邦德兴奋不已。 他回忆起当时陈力新那三脚技惊四座的任意球。“砰”、“砰”、“砰”,三声清脆的声响仍在他耳际环绕。那是陈力新罚出的球打中立柱的声音。詹邦德做梦都没想到能在高中校园里见到那样精湛的脚法。这水平即使放在职业队里也足以让人拍案叫绝。 尽管在前两周连个踢球的人影都没寻着,可那些漫长的等待都因为陈力新的出现而变得微不足道。詹邦德在无意间碰到的第一个踢球者竟让他如此印象深刻。 他暗暗感叹,英奇中学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方宏派他来调查学校的足球队,现在看来真是未雨绸缪。 给詹邦德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陈力新,还有那名戴眼镜的高中生。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眼镜男的那一脚重炮轰门同样令詹邦德难以忘怀。还有他那张扬的个性,和他戴着眼镜的斯文装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可惜的是,当时看门的老伯在对决结束后便急着赶人,时间有些仓促,还没等詹邦德问清眼镜男的名字,那小子就风一般离开了。 和詹邦德一起充当人墙的小子就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了,他身形瘦削,不像是从事高对抗运动的料,詹邦德对他没有显露太多的兴趣。 詹邦德拿起刚刚放下的圆珠笔,他在“陈力新”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接着又在名字旁边,画了一幅眼镜。 由于他不知那个眼镜男的姓名为何,詹邦德索性用一幅眼镜的图画来代替。 这两个人,从昨天的较量上看,似乎还有挺大的矛盾呢。 詹邦德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引起注意的点。如果这两个新生都加入了足球队的话,一定会在暗中较起劲来。 一山难容二虎,看起来性格都很强硬的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实是在所难免。 詹邦德认为从陈力新和眼镜男着手,一定能够获取一些重要的东西。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陈力新曾提起自己是高一三班的学生。看来现在想要找到他,只要找到高一三班在哪儿就好了。 詹邦德迅速查找了学校的教室分布图,一番简短的搜寻后,他在发现了高一三班所在的位置。 就在那儿。 南楼,六层。 第十一章 迟到的理由 南楼六层的走廊里,上课铃声响起。陈力新像风一般做着最后的冲刺,企图在老师到达之前赶到教室。 他冲向了教室门口,班主任已经站在讲台上开始讲课。陈力新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可明察秋毫的老师早就发现了他的身影。 “站住!”班主任瞪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厉声呵斥道。 “老师,我肚子不舒服,刚才在厕所里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所以迟了点。” “哟,这回怎么变成肚子不舒服啦,上次迟到时怎么说的?老师我腿疼,走路快不起来。看来,你这病是从脚转移到肚子上啦?” “这……”陈力新像是踢飞一记空门一样,面露尴尬之色。 “你呀,就先在教室后面给我站一会儿吧。” 陈力新没办法,只好乖乖地走向了教室后头的墙壁前。 此时,一个女生手捂着腹部,急匆匆地跑到了教室前门。 “你怎么也迟到了?”班主任惊异地看着那个女生。 “老师,我……我来了那个。”说完这话,女生忽然羞红了脸。 教室里发出一片窃窃私语。 “那个?”班主任假装糊涂地说,“那你就先回位置上去吧。”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女生,不久就恢复了神采,看起来就跟没来“那个”一样。 同样是迟到,老师的区别对待,让陈力新有些恼火。 “老师,你偏心,她怎么……” “陈力新,你别说话!你又不是女生,好好反省你自己吧。” 陈力新鼓起了腮帮,向自己的额头上方吹起气来。他恨自己没有“那个”的功能,只能在老师面前认栽。谁让自己又迟到了呢。他现在可是老师心中“黑名单”里的头号人物,不可轻举妄动。 这是陈力新自开学以来的第十次迟到。 文秦清清楚楚地记着这个数字。他曾经和陈力新在寝室里打赌,陈力新要是能在开学的第一个月里不迟到超过十次,自己就要请陈力新吃一顿食堂里的炒菜,反之,则是陈力新请客。 文秦本以为这个赌下得有些冒险,说不定陈力新会在赌局的鞭策之下,洗心革面,一改之前屡次迟到的恶习。但文秦还是低估了陈力新的迟到能力。开学刚过了半个月,陈力新的十次迟到就轻易达成。 文秦回头瞧了瞧站在教室后方一脸沮丧的陈力新,微微地摇了摇头。今天不是陈力新的幸运日,他既要因为迟到被老师罚站,又要为那个赌局而破财买单。 晚上,陈力新颇为不甘地履行了那个约定。文秦头一回在英奇中学的食堂里吃到陈力新请客的饭菜。文秦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多和陈力新打赌才是。 “今天真是各种不顺。”陈力新一边嚼着米饭,一边抱怨着自己的坏运气。 “早上我都叫你起来了,也不见你起床。”文秦想努力证明自己还是提醒过陈力新的,他绝非为了那顿饭而故意不顾睡过头的陈力新。 “唉,实在是太累了。六点多就起床,论谁都受不了吧。” “那可不一定,我叫你的时候,寝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文秦两手摊开。 “我只是稍微多睡了那么一会儿啊,怎么一下子就快到上课的时间了。真是时光飞逝。” “少来了,你要不是早上四点多就起来跑去操场,也不至于六点都起不来啊。” “那是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四点多能起来,六点居然起不来?” “那个……” “话说,你真的四点多起来去操场练球?” “四点多去操场练球?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对啊,那个老伯不是说四点多在球场碰到你了嘛。” “那个事是不假,但我只是路过球场啊。你真的认为,我四点多爬起来,是为了去球场练球?” “那难道?” “哈哈哈,”陈力新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会认为我四点多起床是为了练球?”陈力新停顿片刻,试图控制自己想要发笑的情绪,“哪个白痴会在早上四点起来踢足球啊!什么时间踢不好,非要放在大清早?” “呃……”文秦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力新,他搞不清楚这家伙早上究竟去了哪里。 “其实,”陈力新说出了实情,“我早上起得那么早,是为了陪我的女友。” “陪女友?”文秦忽然想起开学第一天的晚上,那帮送别陈力新的人中,曾有人提起他有女友的事。 “你们该不会是一大早就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吧?”文秦坏笑着,想要看看陈力新的反应。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么大早陪她,是要做一件很浪漫的事。” “你确定是很浪漫而不是很浪的事?”文秦眯起自己的小眼睛,显出色迷迷的神情。 “去你的,其实我只是去陪她一起看日出而已。” 听到“看日出”三个字后,文秦口中的饭几乎要喷了出来。他没有料到陈力新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居然还干得出这么细腻而无聊的事。 “好逊啊,居然是看日出!”文秦抹去嘴边的一粒米,“我觉得,比起大清早去踢球,一起看日出这样的行为更像白痴干的蠢事。” “切,我看你也没有交过女友,根本不会懂这种把妹的乐趣。”陈力新边说边露出一丝浅笑,似乎是陶醉在恋爱的甜蜜之中。 在文秦的心中,陈力新此刻的形象已从凌晨四点不懈练球的勤奋少年跌落到为讨女友欢心强打精神看日出的小男生模样。 “不过,要不是她死活要看,我是打死也起不来啊。” “你应该跟她说,你因为这个事已经迟到好几回了。”文秦感到之前和萧笛决斗时那个性格强势的硬汉陈力新消失了,现在的自己完全是在和一个陷入苦恼的恋爱青年对话。 “我想陪过她几次以后,下次她应该不会提这么无理的要求了。” 晚饭过后,陈力新突然向吃的心满意足的文秦提起一件事。 “这周五,足球队要试训了,到时候,你会来吧?” “试训?还搞的这么正式啊。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水平能不能打上校队。”文秦之前从未在任何级别的校队有过踢球的经历。 “嗯,先去试试嘛。我听曲浪说,足球队的招新形势很不妙啊。” 文秦回想起团战日那天曲浪手里拿着的那张表格,上面只记录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名字。 “哈,那么说你是想拉我滥竽充数咯?” “没这个意思。一起去呗。” “去就去。” 文秦满口答应,但他心中惴惴不安,自己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足球看客,真要上场踢球,能行吗? 第十二章 试训(一) 9月22日 杨莹端起自己的水杯,走到饮水机前,她撕开一条袋装的咖啡,手腕轻轻地抖动,咖啡粉顺着袋子落入杯中。她缓慢地搅动着开水,看着咖啡慢慢融入了水中,便轻轻地抿了一口。 “好烫!”她瞬间松开了手,杯子摔落在地,发出尖利的粉碎声。 “杨姐,你没事吧?”詹邦德连忙上前,查看杨莹的状况。 “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杯子碎了。”杨医生显出一副心疼的表情,“这可是我老公从国外给我带的。” 詹邦德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拿起了门后的扫帚,将水杯的尸体——那些碎片一一扫进了簸箕。 杨医生倚在她的办公椅上,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她一边闭上了眼,一边对詹邦德说: “小詹啊,我听体育组的人说,今天他们足球队有个什么活动,需要我们医务室派个人过去,要不,下午你过去看看?” 足球队的活动?詹邦德好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猎狗突然嗅到了食物的踪迹,显出兴奋之色。他想确认刚才所听到的,便问: “杨姐,您说的是足球队需要我们派人?不是篮球队或是网球队?” “就是足球队,不是篮球也不是网球。小詹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耳朵背得像个老人似的?” “好,下午就让我去吧。” “嗯,你就跟那边的人多接触解除,尤其是他们队的教练,以后你在足球队的日子,他就是你的上司噢。你要记住,你可是他们的队医。” “队医。”詹邦德在心里默念着,此时他对这个词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他不知队医在球队中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队医”这个身份,将一路伴随詹邦德走过无数个日夜。 他趁着杨医生不注意时,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辅导讲义》,偷偷地溜出了医务室。 下午,詹邦德一边走向足球场,一边想着“足球队的活动”会是什么。 他从医务室出发,绕过了学校的教学楼,途径篮球场,最终到达了目的地。此时,正值下午四点半,宽阔的绿茵场上,聚集了二十来号人。 这就是我等待已久的英奇中学足球队吗?詹邦德暗暗想着。 他看到了陈力新和那个眼镜男,以及那天和他一起充当人墙的小子。除此之外,其余的人对詹邦德而言皆是陌生面孔。 他看见一群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里混了一个中年人模样的男子,他身穿一件长袖运动服,戴一顶橙色的鸭舌帽,上面绣着荷兰国家队的狮子标志。他的下巴两侧蓄满了胡须,额头爬满了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詹邦德心想,这该不会就是英奇足球队的教练吧? 他赶忙上前,朝中年人打了个招呼: “请问,您是足球队的教练吗?” “嗯,怎么了?” “我是医务室的杨医生派来的,说是要协助足球队的训练,我叫詹邦德。” “啊,原来是詹医生啊,我听杨莹说起,你还挺喜欢足球的嘛。” “没错没错。” “那最好了,以后我们足球队的训练会比较频繁,詹医生你要做好经常过来的准备啊。” 詹邦德求之不得。他巴不得天天驻扎在球队,这样就能够时时刻刻监视他们的备战情况。 “没事的,看这群孩子踢球我还挺乐意的。”詹邦德笑着附和。 “今天是球队试训的日子,詹医生如果不介意,就留在这儿多瞧瞧?” “行!”詹邦德这才明白,所谓的“足球队的活动”竟然是球队试训,看来今天他能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不少英奇队新生的表现了。 --------------------- 文秦禁不住陈力新的劝说,还是硬着头皮,心怀忐忑地和陈力新一起来到了试训的足球场。 一到球场,文秦便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首先是陈力新口中的“睡魔”张伟安,那个开学第一夜跑来寝室看陈力新笑话的张伟安,同样也是在团战日早早到足球队报名的张伟安。陈力新曾说,张伟安是个平时睡眼惺忪,一到球场就焕然一新的人。文秦觉得他这话说的没错,此时的张伟安在球场上像个浑身上下充满能量的永动机,不懈地奔跑,不懈地传球,似乎是要使出浑身解数,尽力展现自己的球技。 “猩猩,你们来啦。”张伟安眼见陈力新带着文秦来到了球场,便停下自己奔跑的脚步,喊起了陈力新的绰号。 “咦,我看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嘛。”陈力新指了指张伟安身边的两人。 “嗯,这两人都是我的同学。”张伟安先是把站在他左侧的同学领到身前,“他叫闻彬,以前是市第八初级中学的正印前锋。你别看他个子不高,速度和冲击力都十分强劲,我们都管他叫‘球形闪电’。” “你好,陈力新,久闻大名。”个头不高的“球形闪电”闻彬冲陈力新打了声招呼。文秦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闻彬,他挺着稍稍突出的油肚,圆鼓鼓的身躯上顶了一颗方方的脑袋,甚是有趣,文秦觉得“球形闪电”这个称号,真是恰如其分地形容了他的外貌,让人不禁联想起曾效力于德甲不来梅的“球形闪电”埃尔顿。 “不敢不敢,‘球形闪电’的名号我也听别人提起过,很了不得啊。”陈力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是我的另一位同学,曹勇邦。”张伟安一边介绍,一边突然笑了起来,“我们都叫他邦哥。” 曹勇邦生得一张成熟的面孔,黝黑的肤色配上稍显卷曲的头发,显出一丝异域人士的特点。相处好一段时间后文秦才会发现,平日里张伟安没少拿曹勇邦的外貌开涮。 “他是踢左边锋的,有一条黄金左腿。”张伟安像个足球解说似的介绍起来,“他从前和他们初中的另一个人并称‘魔鬼双翼’,可惜,那人似乎没来参训,跑去什么广播社当广播员了。” 陈力新和文秦冲曹勇邦摆了摆手,曹勇邦也向他们俩友好地点了点头。 文秦在短短的时间里又认识两个新面孔。他不禁感叹足球队真是个充满新奇的地方。 第十三章 试训(二) 当文秦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聊得正起劲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了球场的中央,他四处张望,大喊着一个名字。 “曲浪?曲浪呢?” “教练,我在这儿!”人群尽头,曲浪抱着一个足球,气喘吁吁地冒了出来。 “我看人也到的差不多了,该吹集合哨了。”中年男子将双手抱于胸前,不动声色地说道。 曲浪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放在嘴边。 “哔哔——哔——”哨声响起,足球场松散的人群顿时汇聚到了一起。曲浪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像个老大哥似的对着一群新生谈起了试训的要求。 “今天,是我们足球队试训的日子。试训的目的,是为了在你们之中挑出合适的人员,进入我们英奇中学足球队之中。首先,由我介绍一下我们球队的新任主教练——孙国安老师。”曲浪的身子半侧向那个中年男人,一边介绍一边带领大家鼓起了掌。 但队伍中的掌声稀稀落落的,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热烈。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大家平淡的反应让曲浪有些尴尬。为了打破片刻的冷场,他连忙把话题岔开。 “现在由我来讲解一下今天试训的内容,今天我们测试的主要内容就是50米往返带球跑。”曲浪走到一条白线前,“测试时从这条线开始起跑,前面一共有二十五个障碍物,也就是说每隔两米就有一个。开始计时后,你们要一边带球一边呈s形的路线通过障碍物。” 队伍里的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绕到第二十五个障碍物后,要折返回来继续通过障碍物,直到冲过起始的白线。”曲浪跑向了第二十五个障碍物所在的地方,转了一个身。 “接着我讲一下注意事项。在通过障碍物的过程中,如果足球碰到一次障碍物,就要增加半秒钟,同样的,如果你漏掉了一个障碍,时间上要增加两秒。最终,我们将统计所用时间最少的人,由高到低,淘汰掉最后五名。我这样说,大家都能明白吧?” 众人看着曲浪,点了点头。 “那么,下面我就按照报名的先后顺序喊名字咯?叫到名字的同学,请走到白线前。首先是——陈力新!” 陈力新胸有成竹地走向了起跑线,他和曲浪对视了一秒钟,似乎在说:“没问题。”他接过曲浪抛来的足球,将它踩在了脚下。 “预备,走——” 只见陈力新像离弦之箭迅速弹射出去。他个子很高,腿也很长,带球的步伐很大,每跨一步相当于别人跨出一步半。这在通过间距只有两米的障碍物时并不是什么优势。不过,陈力新似乎早已计算好什么时候该迈出多大的步子,他的步频不快不慢,能保证刚好绕过障碍物又不至于偏出太多。良好的节奏感让他轻易地趟过一个个障碍物,此刻文秦觉得陈力新像是在球场上翩翩起舞,一个障碍物好比一个节拍,陈力新穿梭其中,做着颇有韵律十足的摆动。 “三十五秒!”陈力新冲过白线的刹那,曲浪掩不住内心的兴奋,大声叫了出来。这是曲浪加入足球队以来,见过的最快50米通过障碍。 “三十五秒?比我最快的时候慢了不少啊。”陈力新歪了歪他的脖子,似乎还有点失落,他满不在乎地从萧笛面前走过,根本没正眼瞧他。 “张伟安,下一个到你了。”曲浪似乎已和张伟安十分熟络,他冲张伟安做了个表情,示意他快点开始。 张伟安迅猛地迈开了他的脚步。 文秦头一次看到张伟安风驰电掣的样子,他的印象里,张伟安是个十足的瞌睡虫,总是处于一种无精打采的状态。今天在足球场上,文秦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张伟安。 “四十秒!不错不错。”张伟安没有陈力新那么大的步伐,但他的球感极佳,球在他的脚下,就像被磁铁吸附的铁物,张伟安的脚迈到哪里,球就跟长了脚似的走到哪里。 到达终点线的张伟安,长吁了一口气,看来他对试训的事还是颇为认真,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喘着大气了。 “下一位是,萧笛!”曲浪看着手中的报名表,大声念道。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聚焦在这个戴着眼镜、身穿阿森纳队14号队服的萧笛身上。 人群里有小股的议论。他们似乎在讨论这个眼镜男是不是初中联赛的金靴。 萧笛走出了队列,他转头瞧了陈力新一眼,又迅速把头别了过去。 文秦此刻注意到萧笛那粗壮的小腿,上面长着浓密的体毛,绣着阿森纳队兵工厂标志的球袜被萧笛拉得老高,小腿下方的耐克牌球鞋被他擦得锃亮,显露出耀眼的光泽。 “预备,跑!” 曲浪的一声令下,让萧笛如脱缰野马般冲了上去。他和球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细碎的步伐虽不如陈力新那般大,但步频却比他更快。他对细小空间的掌握比陈力新更强,加上他疾风般的速度,让不少人爆发出惊呼。 一转眼的功夫,萧笛就从对面折返而回,冲过了那条白线。 每个人都紧张地注视着曲浪。他们急切地等待着他报出的时间。 曲浪将拿起手上的表秒,他没有立刻报出计时结果,而是仔细地看着表,似乎有些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三——三十——三十四秒!”曲浪断断续续地念出了表上显示的时间。 人群再次躁动了。 刚刚被陈力新打破的纪录,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又被萧笛刷新了! 这是怎样的一届高一新生啊!曲浪在心中暗暗感叹。 此时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教练,也抬高了他的鸭舌帽。他走到了曲浪面前,瞥了一眼表格上陈力新、张伟安和萧笛的成绩。 “搞得不错。”教练轻轻地对曲浪说,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当众人都还沉浸在陈力新和萧笛精彩的较量中时,曲浪把大家拉回了现实。 “好了,我们继续,下一个是,文秦。” 这么快就到我了?文秦听见曲浪喊自己的名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前面三个人的表现如此出色,这让球艺不精的文秦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第十四章 试训(三) 文秦颤颤巍巍地接过足球,他的背脊像是有成百只蚂蚁在爬动,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预备,出发!”随着曲浪一声指令,文秦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地上的足球。他的人跑出几米远,球却仍在原地不动。 队伍中发出一阵嘘声。这时文秦才意识到,因为自己过于紧张,刚才出发时一脚踢空,并没有把球带起来。 曲浪做了个加速的手势,他示意让文秦赶紧回去把球踢过来。 文秦匆忙跑回了起跑线,这一次他没有再犯错。 球随着他踉踉跄跄的步伐别扭地滚动着。第一个障碍物顺利地通过了,紧接着是第二个。 不好。文秦的触球稍稍大了些,致使足球碰撞了二号桩。 糟糕,又被罚了半秒钟。起跑就出了差错的文秦,此时变得更加焦躁了。 算了,反正都这样了,就淡定一些把球带到终点吧。 文秦这样一想,一边带球一边调整着呼吸,接下来的几个障碍物,反倒通过的异常顺利。 我不是陈力新,不是张伟安,也不是萧笛。我没有他们的技术,还是一步一步来吧。文秦默念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文秦也记不起他是如何通过剩余的障碍物了。只是不知不觉之间,他竟已到达了终点。 “让我来看看成绩,”曲浪瞧了一眼手中的秒表,“嗯……一分二十五秒。”他的声音明显没有之前那般振奋。 文秦半咬着嘴,抓了抓脑袋,对这个成绩他无话可说。这已是他在失误的情况下能做到的最好水平了。 教练看着沮丧的文秦,摇了摇头。 这一刻,文秦觉得自己在足球队的生涯已经到头了。 他仰着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此时他的内心一如天空般空荡荡的。 就这样草草结束自己尚未开始的足球队之旅了吗? 文秦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在文秦之后,来自张伟安班的两个人——“球形闪电”闻彬与“中年人”曹勇邦都顺利通过了测试,他们一个跑了四十六秒,一个跑了五十秒,都比文秦快出一大截。 紧接着参加测试的几位陌生面孔也都发挥出相当不俗的水准,他们的成绩大都在一分钟之内。 曲浪看着报名表上的名字,突然顿在那里。 “下一位是——俞江——不好意思,下一个字不知念什么?” “噢,应该是我。我叫俞江迩。那个字跟‘偶尔’的‘尔’一个音。”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大块头,他的体格壮硕,与其说是来踢足球的,不如说更适合打橄榄球。 “请问,我能把上衣脱了嘛?”名字十分拗口的俞江迩向曲浪提出了一个请求。 “呃……这没什么必要吧?” “队长,我一脱了上衣,就感觉精力十足。穿着衣服的话,不能发挥出我百分百的水平啊。”大块头憨厚地回应。 “那,你就把上衣脱了吧。反正今天也没有女生在周围。”曲浪勉强同意了他的要求。 拥有庞大身躯的俞江迩一把剥去了上衣,他显露出自己强壮中透着些许肥腻的上肢和胸脯,此刻一阵强劲的风突然刮过。 狂风中的裸露着上身的俞江迩纹丝不动,这个场景给在场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裸男!”人群之中不知识谁喊了一句,引得众人发笑。从此,“裸男”替代了俞江迩那拗口的真名。不久之后,没人再记得起他的大名,但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裸男”。 “裸男”的技术有些粗糙,他像是一辆坦克,横冲直撞,百无遮拦。他在绕过障碍的同时撞倒了好几个桩,因此被罚了五六秒。二十五个障碍物有一半被他撞飞。这惊人的冲击力令旁观者心生畏惧。 “一分零五秒!”曲浪哭笑不得,他花了几分钟时间重新摆好那些东倒西歪的障碍物。 “下一个测试者是——陈大吉!请出列。” 此时队伍里走出一个年轻人,他戴着一副与萧笛相似的黑框眼镜,操着浑厚的嗓音说道:“队长,你先不要开始计时,等我念完一首诗,再开始好吗?这样我能更好地进入比赛的状态。” “呃,这是怎么了,有人要脱衣服,还有要念诗的?真是千奇百怪的要求。” “就几句诗,很快的,好吗?”陈大吉做出恳求的表情。 “快念吧!别浪费时间。”曲浪有些不耐烦。 “啊——时光流逝,我最终学会接受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一个精彩足球的乞讨者。我行走在人世间,张开双臂,在球场中向上天乞求:给我一个漂亮的足球动作吧!” “这是什么鸟诗啊——”曲浪没等陈大吉念完,便下令开始,“听好了,预备,跑!” 陈大吉仍沉浸在他诗歌的氛围之中,他甚至没有听到曲浪的发令。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计时已经开始,便连忙匆匆带球上前。仓促的起步显然影响了发挥,他的步点始终没有踩好,一路磕磕绊绊地绕过了一个又一个桩,等他终于回到起跑线的刹那,时间已经过了一分二十秒。 “呔!”陈大吉长叹一声,显然对自己的成绩不大满意。看来,诗歌并没有给他增添额外的力量。 这是“诗人”陈大吉的第一次出场,这个习惯在运动前念一首诗做热身的男子,充满文艺的气息。他向周围的人诉说着自己有多么喜欢ac米兰这只球队,他声称自己的偶像是内斯塔。 “那以后让你踢后卫好了,正好我们队最缺的就是中后卫。”曲浪随口说了一句。 “一定一定!”陈大吉咧开了嘴。 曲浪随后又喊了几个测试者的名字,他们的成绩或快或慢,但都比文秦的一分二十五秒要好。 终于,二十来号人的试训结束了。 曲浪走到教练身边,和教练进行了简短的讨论。 接着,他走到队伍的前头,说道: “下面,我将公布试训的结果,以下报到名字的同学,将正式加入我们足球队。大家仔细听好了,名单如下:陈力新、张伟安、萧笛、闻彬、曹勇邦、俞江迩、李一军、罗克、吴聪、蒋培、黄霖、李大仁、胡中车、罗泰山——还有陈大吉。” 陈大吉长出一口气,他一度以为自己落选。 人群的角落里,文秦垂着头,果不其然,他没有入选足球队。 第十五章 詹邦德的小目标 亲眼目睹了英奇中学足球队的新生试训,詹邦德的笔记却一个字也没有写。 当时,他正站在教练身边,每当詹邦德想要找借口离开片刻,教练就会拉住他的手。 “詹医生别走啊,看着这帮孩子,万一有受伤的紧急情况,你还要及时处理啊!” 这个教练絮絮叨叨的,在他的严加看管下,詹邦德连口袋中的笔都没掏出过一次,更别说做记录了。 好在教练的心思似乎完全放在了观察新人上,詹邦德手中的那本《国家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辅导讲义》并没有引起他过多的注意。 尽管没有把试训的新人一一记录在本子上,詹邦德的脑海里还是对几个醒目的新生留下了印象。 首先自然是陈力新和眼镜男,由于之前已见识过他们的任意球本事,对于他们在试训中的出色发挥,詹邦德并不感到意外。试训的一大收获就是知道了眼镜男的名字,原来他叫萧笛。这一次近距离的观察让詹邦德对两人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陈力新出众的带球节奏和萧笛超群的速度优势。 詹邦德眼中,他们两人很可能是撑起英奇中学足球队未来的肱骨。对于他们两人的侦察,要和其他人区分开来,能有多细致,就有多细致。不仅要搞清他们的技术特点,还要掌握他们的脾气、性格和领导力这些内在的东西。 除却两个重点观察对象,剩下来的人中,最令詹邦德眼前一亮的人是张伟安。他在测试时表现出了超出同龄人的良好球感,在绿茵场上他显得异常冷静,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被他精确地把握,虽然速度不快,体格也不健壮,但他一旦带起球来就十分自信,细长而紧致的双腿在草地上自由地晃动,仿佛一位绿茵场上的指挥家挥动着指挥棒。 大将之风。詹邦德的脑海中蹦出了这个词。 他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如果英奇足球队在中场缺乏指挥调度的人才,教练很可能将他推上组织后腰的位置。 英奇中学的皮尔洛?詹邦德现在还不能妄下这个结论,但他有一种预感,此人将会是陈力新和萧笛之后英奇队的又一颗重要棋子。 同样引发詹邦德关注的,是那个脱了上衣的人。他虽然完全记不得那人叫什么了,不过没关系,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没记住他的名字。倒是“裸男”这个称呼很好记,詹邦德这样想着,以后索性就叫它“裸男”吧。那个人的风格正如“裸男”这个绰号一般,光着膀子,直来直去,绝不拐弯抹角,颇有传统英格兰b2b式的刚猛与强健,当然,也少不了英格兰球员的毛病——技术粗糙,用力过猛。 至于那个在测试前念诗的少年,詹邦德没看出他的球艺有多好,倒是念的几句四不像的诗句把詹邦德逗乐了。他没记住少年的名字,便用“诗人”来指代他。 身形圆润,长着一颗方方脑袋的新生也一定程度上引发了詹邦德的兴趣。他没想到那样身材稍显臃肿的高中生居然如此灵活,乍看下圆圆的躯体会让人产生他不是块运动的料的错觉,可一旦奔跑起来,圆滚的躯体操控着圆滚的足球,就好像同时有两个球在滚动,大球带动着小球,犹如卫星环绕着行星运动。詹邦德想起,那人的名字应该是叫闻彬。 詹邦德还注意到整个试训中惟一使用左脚的一个人。那人的面容有些早熟,测试的全程都用左脚控制着球,这样的踢球风格非常适合在左路游弋,他的踢法明显能够看出一些边锋的味道。 曹勇邦,詹邦德记下了这个名字和那张老成的面孔。 詹邦德回到医务室,将刚才所见所想,无论有用还是无用,全数记录下来。他的数据库不再是一张白纸,里面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字,在一些关键的地方他甚至画上了画。 **** 二路公交从公寓的窗外呼啸而过,把家里的窗子震得嘎嘎响,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吵醒了因为搜集情报而累了一个下午的詹邦德。他的家不大,两室一厅的空间里容纳了一家三口。这间小居室位于白鹿市东部的一个小型商业带边缘,家楼下的马路上车来车往,络绎不绝,隔壁层的ktv没日没夜地放送着烂大街的口水歌,对面的大排档一到晚上七八点就开始排放呛人的油烟,如此不适宜人居住的生活环境致使这一带的房价长期处于低位。工薪阶层的詹邦德一家正是看中了低廉的房价才搬到了这里。 詹邦德颓然地陷在扶手椅上,他的脚趾因为睡姿不佳已经完全麻木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旧电子表,骂了一声。 现在已是九点,自打回家之后他竟不知不觉地睡了三个小时,但此刻还是觉得精疲力竭。因为睡觉而错过了晚饭时间,他深感饥饿,便拨通了外卖电话叫了一份油腻的炒面。詹邦德吃完炒面后肚子显然充实了许多,但内心却一片虚空。 他望着窗外脏乱的世界,不知未来会向哪里去。他掏出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钞票。 “啊,竟然花了这么多。”詹邦德没想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已让钱包“瘦身”不少,这令他深感不安。该是找方宏多要点钱了,如此乏味而辛苦的卧底工作,方宏的那点订金怎么够用? 该以什么理由找他要钱呢?如果为了钱冒然和他接触,一旦被别人发现,会不会被他杠铃般的吼声砸死? 詹邦德想起方宏曾要求他写出英奇队里每个球员的报告,并以此来换取钞票。 他有了主意,便立刻打开了电脑,着手撰写第一个球员的报告。 该挑陈力新,萧笛还是其他人? 詹邦德心想,仅仅只有两次接触,他还远远谈不上对陈力新和萧笛有多少了解。 想着想着,原本在键盘上飞快跳动的手指逐渐停了下来。 资料还是太少啊。詹邦德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放弃了打字。 隔壁的ktv又开始喧闹起来,詹邦德被吵得心烦意乱。 詹邦德不是什么心怀宏大理想的野心家,他喜欢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这也不代表他毫无梦想。在他心中有一个十分现实的小目标,便是攒够钱早日搬离这个嘈杂混乱的小区。为了这个目标,再艰难的事他都要学会克服。 而目前看来,方宏教练是他最大的金主,也是帮助他接近那个目标的人。 为了人民币,振作起来吧!詹邦德冲进浴室,操纵起那把陈旧的刮胡刀,清理脸上那些松垮垮的细密的胡茬。这时候,他显得鼻子是鼻子、嘴是嘴了。他既而梳了梳散乱的头发,穿上洗好的衬衫,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由邋遢的小子转为英俊的布鲁斯南了。 他拨通了方宏的手机号码,但在按下“通话”键的刹那又放下了手。 詹邦德不敢面对方宏的咆哮,若是他知道自己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写出一份报告,岂不是要雷霆大怒? 方宏的笑声已然如此骇人,要是他生起气来,估计连自己的听筒都能喷出他的口水。 稳妥起见,詹邦德选择了用手机发短信。这样,他就用不着听到方宏的声音了。 “方宏教练,最近见个面,行吗?” 詹邦德焦虑地等待着回信。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震了一震。那是方宏发来的短信。 “没问题。星期六中午,白鹿中路老黄酸菜鱼馆见。” 第十六章 我想踢足球 9月25日 天气转凉,通往寝室的道路与往常大不一样。行色匆匆的学生因为骤然降温纷纷收起了短袖t恤,换上了长袖衬衣。 文秦头一回感到入秋以来的萧瑟:行人开始夹着衣服,紧皱眉头,一言不发地疾行;秋风呼啸而过时,摇曳的树枝上隐约有几片叶子颤动着落下;刚开学时开满道路两旁的透着幽幽暗香的桂花凋谢大半。 让文秦心情更加沉郁的是,上周的试训结束之后,足球队决绝地关上了原本向他敞开着的大门。 他以一分二十五秒的糟糕成绩位列50米带球往返跑的最后一名,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短命的足球队之旅。 文秦一个人来到了球场,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仰望延伸到遥远天际的浓密的云朵。天气已经冷了,他穿惯的converse运动鞋踩在草面上,能够感到丝丝凉意从脚底传来。 陈力新不知何时出现的,他走到文秦背后,用脚尖戳了戳他的脊椎。 “一个人楞在这发什么呆?”陈力新一边捶打着文秦的肩膀,一边说。 “还不是为试训的事而烦恼。”文秦觉得陈力新明知故问,说话时没正眼看他。 “少了你一个,总感觉踢起来没劲。”陈力新搓揉着卷度不一的蓬乱头发,试图理出造型。纵使完全不像整理过的头发,这就是他的风格。 一阵风刮过,秋去冬来的景色从眼前流逝,干涩的风灌进校服的前襟,不断地摩娑身体。 “算啦,进不进球队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万一真的入选,也是万年板凳的命吧。我不像你,有那么好的运动天赋。” “你看过今年夏天的世界杯了吗?”陈力新沉思片刻,忽然转移了话题。 “当然了。” “你还记得那个‘伟大的左后卫’吗?” “你是说意大利队的左后卫格罗索吗?那个被解说称为‘法切蒂、卡布里尼、马尔蒂尼在这一刻灵魂附体的格罗索’?” “没错。可能你也看到了,他在意大利夺冠的道路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比如十六强造点绝杀澳大利亚、半决赛加时击穿德国战车,还在决赛罚入了制胜的点球。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球员,在世界杯开始前六年,还在意大利的丙级联赛里挣扎呢。” “是吗?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即使入选了意大利的世界杯参赛阵容,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更别说预料到他会成为那届比赛的关键先生。人们都把目光聚焦在托蒂、皮耶罗、皮尔洛这些大牌身上了。” “所以你是想说,被人轻视反倒成了他的优势,以至于令他一战成名?” “这么说也行吧,其实我是想说,在足球场上有可能发生任何事。前一秒还是罪人,下一秒就可能成为英雄。不可预测本就是足球最大的魅力。现在你的成绩并不能代表你的未来。可是,一旦现在放弃,比赛就结束了。” “一旦现在放弃,比赛就结束了。”文秦感到这话有点耳熟,“嘿,这不是《灌篮高手》里的台词嘛。你拿一个篮球动漫的台词来劝我加入足球队,这多不合适啊。” “别在意这些小细节啦。”陈力新也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灌篮高手》的台词。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是试训结果已经出来,我被淘汰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凡事总有例外嘛。”陈力新微微一笑,“我过来找你是为了带给你一个好消息,我听曲浪说同他一年级的一个学长因为要专注学业,准备退出足球队了,这样,球队又空出了一个名额。” “这么说,我还有戏?” “这取决于你是不是真的想加入球队,如果只是玩玩,换成别人又如何。” 文秦沉默了,他的思绪回到了2006世界杯决赛,电视里的格罗索一脚怒射,攻入了决定胜负的一球,他张开双臂纵情地在绿茵场上奔跑。 每一个热爱足球的人,即使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都渴望有这样的时刻。那是梦想成真的时刻,一战成名的时刻,也是历经千辛万苦之后喜极而泣的时刻。 “如果你有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跟曲浪说说。” “可是……” 文秦欲言又止。 此时,他看到球场边走来一个穿着宽松焦糖色开襟毛衣、露出细长手臂的女高中生,她的身材纤弱,胸却突兀地隆起,短袖运动裤底下伸出的健康双腿,在光线照射下闪耀着小麦色的光辉。 “哇操,极品啊。”陈力新也注意到了那个女生,他的表情不自觉间流露一丝猥琐,“我想和那个女生来一炮。” “你说什么?”文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和那个女生来一炮。”陈力新对着文秦的耳朵,大声说道。 十七岁的陈力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总是立刻就大声说出当下的想法,像是冲向天际般飞行跳跃,也像是要划破校园般疾走。 “你……你不是有女友吗?”文秦一边惊异地看着陈力新,一边问道。 “但那个女生真的好漂亮。”陈力新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现在这个年纪,一想到什么不是应该大声说出来吗?老是把想法憋在心里多不好,我们又不是大人,没必要遮遮掩掩。” “她是很漂亮,但你也不能直接说想和她那个啊。” “难道你不想?”陈力新偷笑着。 “呃……” “说出你真实的想法,爽快点。” “我想。” “这就对了嘛。十六七岁的年纪,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不然老了以后就没机会了。” 文秦觉着陈力新这番话颇有道理。青春本应率性而为,说多快乐就有多快乐,毕竟,也只有在这段宝贵的时光里才能这么做了。 他手撑着草地,忽然站了起来,口里轻声念着。 “我想踢足球。” 陈力新似乎没听清,他面朝文秦问道: “你说什么?” “我想踢足球!” 文秦对着空旷的球场高声喊叫着,这声音蔓延到操场的各个角落。 前方的夕阳逐渐下山。落日的山头耀眼夺目,文秦不由得眯起双眼。 第十七章 间谍?侦探! 星期六中午,詹邦德倍感焦虑。将要到来的与方宏的会面,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上一次和方宏见面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教练那杠铃般的笑声已渐渐远去,可今天,詹邦德又要去面对那无法直面的笑容,重温惨痛的记忆。这样的记忆不知还会重复多少次。 怎么能畏惧自己的老板呢?老是这样的心态,如何做的好这份特殊的工作?詹邦德扪心自问,方宏待他不薄,给了他第一份工作,还有高额的报酬,自己理应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 可詹邦德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找方宏要钱。 尽管他已在英奇中学潜伏了一个多月,顺利地接触了足球队,发现了陈力新和萧笛这样的重要新人,但他深知这些根本不够。他的调查还没有形成系统,报告也没有开始撰写,做事总是这般拖拖拉拉,詹邦德没有底气直接向方宏提出经济上的要求。 他没有选择计程车,而是打了一辆普通的巴士,两块钱的路途费用充分显示了此时詹邦德手头的拮据。 詹邦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边张望外边的路况,一边数着还剩几个站台。 詹邦德戴着一副深黑色墨镜,肩上吊着挎包,在家中的镜子前充分做好变装后才敢上路。他生怕和方宏的见面会碰见熟人,尤其是英奇中学的老师或学生,要是这样,自己的身份无一将会暴露。 白鹿中路23号要乘坐2路公交车,在白鹿剧院站下车,再往东走300米方可到达目的地。 詹邦德看着手机短信里方宏与他约好的地点:老黄酸菜鱼馆。他本以为方宏会把第一次接头的地方安排在一个幽静高雅的场所,比如咖啡厅、茶座甚至是电影院,那样他们就可以在一片隐秘的氛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完成秘密交易。譬如电影中007好几回便是和他的上线在影院里见面。他们分别坐在前后排,一边欣赏着电影,一边若无其事地交换情报。詹邦德甚至试想过他和方宏会像《无间道》里的陈永仁和黄督察,把接头地点安排在大厦天台 一边叼着烟,一边故作深沉地交换彼此掌握的信息。可是,方宏教练总是出乎詹邦德的预料,他竟然挑选了这家不起眼的酸菜鱼馆作为他们见面的场所。 这家店位于白鹿中路,地处住宅区周边,顾客熙熙攘攘,店内人生鼎沸,实在不像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地方。 詹邦德思考着如上种种,不知不觉间已走到酸菜馆门前。他踏进参观大门,走向最近的一位服务生问道: “小姐,5号桌在哪里?” “先生,请跟我来。” 詹邦德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找到了方宏。他见到方宏背靠着一张椅子,双眼紧盯着报纸认真仔细地阅读着。詹邦德没想到,方宏居然没有找个隐蔽的包厢,而是堂而皇之地挑选了一张位于大厅的餐桌。 “方——方教练。”詹邦德走到方宏身边,生怕太响亮的声音会打扰到他读报,便压低声音打了个招呼。 “咦,你到啦?坐下吧。” “话说,教练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詹邦德困惑地问。 “你别嫌弃,这地方乱是乱了点,贵在方便嘛。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可能会觉得这个地方人多嘴杂,万一遇到英奇中学的人,你和我的关系岂不是要暴露,是不是?” 方宏果然是老油条,一眼就看穿了詹邦德的心思。 “教练真是能读懂人心,我有点担心这个。” “你放心,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里人来人往,没人会想到我们在这儿交换情报。如果是找个僻静的地方,万一出现某个路人,还会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坏事呢。” “教练考虑的比我周到。”詹邦德连忙陪笑,“不过话虽如此,要是在这撞见英奇中学的学生,我们的交易就露馅了。下次换个地方吧。” “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干什么违法的事,那帮小孩子,一到周末就去ktv肯德基必胜客电影院台球厅麻将馆,哪会来这餐馆?你要是怕暴露,下次我给你换个地方好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天下大事必做于细,方教练下次还是谨慎为妙。” “怎么,你倒是要教训起我来了?” “岂敢岂敢。” “开门见山地说吧,你今天找我来,是英奇那边你调查出什么东西了吗?”方宏切入了主题。 “这个——”詹邦德开始忐忑起来,“教练,虽然我在那儿也呆了一个多月,可他们足球队最近一个星期才陆续开始活动啊,为了保证给教练的情报真实准确,我还没有太多的发现,只是粗略有几个新生让人有那么点儿印象。” “噢?你倒是说说都有谁啊。” “一个叫陈力新,一个叫萧笛。” “这两人有什么突出的吗?” “这两人,一个是初中联赛的银靴,一个是金靴。” “操——”方宏骂了一声,“金靴银靴居然都去了英奇中学,这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教练放心,我已经重点关注这两人了,以后会陆续给您送上他们的相关资料。” “那就好。这几个新生嘛,虽然听起来名头挺响的,不过我最想你去调查的,倒是他们的教练。” “教练?”詹邦德一下子懵了,自己最近一直在观察英奇队的新人,却把最重要的教练给落下了。 “怎么看你一脸困惑的表情?你该不会还没见过教练吧?” “见倒是见过,但没聊上几句。” “那你能形容一下他是什么样的吗?” “他戴着个鸭舌帽,喜欢穿荷兰国家队的运动服。” “鸭舌帽?荷兰队的运动服?你等等。”方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记得他叫什么吗?” “容我想想……”詹邦德沉思片刻,“他好像叫孙——孙国安。” “孙国安!”方宏突然睁大了双眼,继而又冷笑道,“真是天意,怎么会是他!” “难道方教练认识?”詹邦德感到方宏的反应特别奇怪,心想这里面应该还有什么内情。 “这个嘛,你别管”方宏的脸切回笑面虎模式,“给我好好地调查这个孙国安。” 方宏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一沓红彤彤的人民币。 “这些够不够?” 詹邦德接过钱,仔细地数了数。 “方教练真是太大方了!我一定要好好为您效力。”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这么多吗?”方宏诡异地笑了笑。 “不知道。难道,方教练还有什么其他指示?”詹邦德一脸迷惑。 “我刚才说让你好好调查孙国安,可不止是让你了解他当教练时的风格特点。我还要你帮我调查他的私人生活。” “私人生活?” “你帮我查清他的底细,结没结婚,老婆是谁,有没有孩子。” “这……这跟足球队有什么关系吗?” “别管这么多,你尽管去调查便是。就算是我给你钱,请你当我的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詹邦德不明白方宏真正的意图。 此时方宏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准备起身离席。 “时间不早啦,没什么其他事我先撤了,下午体育组还有个会要开。” “行,方教练慢走啊。”既然已达到了收钱的目的,詹邦德也无意过多逗留。 方宏刚要走出餐馆大门,突然拍了拍脑袋,似乎想起什么,转过身去问了詹邦德一句: “对了,你那个医务室的主管还是杨莹吗?” “没错。”詹邦德颇为惊讶,方宏教练居然知道杨医生的名字。 第十八章 队长的烦恼(一) 9月26日 操场上的那声呐喊还回荡在耳际,文秦感到在那儿之后,自己的心里郁积许久的坏情绪全都倾泻而出。 放学后,文秦没有立刻离开教室。他在等待陈力新,两人约好放学后去足球队长曲浪那儿。可陈力新要先去送他女友回寝室,这样,文秦便一个人留在教室。 他透过窗子望向远方的夕阳,它的余晖透过窗帘,擅自将哀愁带进教室里来。渐渐地,夕阳从山的棱线上消失。慢慢地,山的轮廓线也逐渐融入空中。光让山和向晚的天空融合在一起了。 他想起昨夜的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小学,回到了小学边上那个名为“人民广场”的足球场。 在球场门口,一个大妈兜售着汽水。梦中的自己大汗淋漓,走向大妈,冲她要了瓶冰镇汽水。汽水的盖子塞得很紧,一旦拔掉盖子,汽水就会从中喷涌而出。 文秦想起第一次踏入英奇中学足球场的那一刻,那种感觉就如同回到了人民广场。那个朝他滚来的足球,像一支启瓶器,“呲”地一声,拔掉了他记忆里那汽水瓶的盖子。他可以感受到过去踢球的种种回忆正从瓶子里倾泻而出。在梦中,他试图找回记忆之盖,可他两手已然沾满了如汽水般清爽的回忆。找了许久,他终于将盖子盖回汽水瓶,虽然回忆的液体顿时止歇,但流出的零碎回忆却形成片段画面在脑海中翻滚飞舞,就像洗好的照片,摇曳,坠落,时而翻转。在这些照片中,可以看到刚接触足球时稚气未脱的文秦,也可以看到在场边摇旗呐喊的文秦。 他从梦中惊醒。人民广场足球场已经成为历史。最近他得知,人民广场足球场已经改造为停车场。他们那帮踢球的小孩离开之后,广场里踢球的人少了,停放的车多了,车多到有朝一日再没剩下踢球的地方。 文秦从昨日的梦境中回过神来。他走出教室,手靠着教室走廊的栏杆,望着楼下的风景。道路笔直地分叉,有的通往宿舍,有的通往体育馆。篮球场上已聚满了人,他们挥汗如雨,恣肆地做着各式各样的动作。几个路过的女生也不禁为他们帅气的身姿而驻足片刻。 远处的足球场却是一片空旷。球场上的人寥寥无几,放声大喊便能听见清晰的回声。 然而,文秦却觉得足球场是整个校园的中心,它静静地在那儿闪耀着光。那只是一块普通的校园球场,却也是属于他们的无可替代的球场。 更远处能看见校园外的城市,车水马龙,钢筋水泥的丛林。 世界如此广大,校外的世界丰富多彩。而文秦此刻只觉得,足球场那105米长、68米宽的空间便是整个世界。 “发什么呆呢?”陈力新打断了文秦的思绪。 “你终于回来了,怎么花了老半天。” “和女友多交流了一下感情,误了点时间。”陈力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交流感情’?好隐晦的说法。我以为照你的性格,会直接说‘接吻’呢。”文秦打趣地说道,“不扯这些了,走吧,我们去曲浪那儿。” 抵达曲浪的班级门口时,文秦见到他正和一个女生作着密切的讨论。 “不好意思,打扰了。”陈力新冒然插入了曲浪和那名女生的对话。 “没——没关系。”曲浪嘴上虽然这般说辞,但从他的表情中明显能够读到被破坏好事后的些许愠色。 “队长,听说足球队有老队员退出了,我想让我的同学加入。”陈力新长驱直入地挑明了自己的来意。 “哟,上次试训你来过啊。”曲浪瞧了眼文秦,“我记得成绩好像不太如意啊。” “呃,队长,上次我表现得不好,但我非常想加入足球队。希望队长能够给我一个机会。”文秦深知自己上次的表现没有打动曲浪,便放下姿态作恳求状。 “这……让我有些为难啊,因为教练的心目中似乎已有了别的人选。我作为队长,也只能提出一个建议,真正的决定权,还在教练手上。” “哎,浪队,球队那么多人,教练不可能顾得上每个人,毕竟你是队长,很多事情你可以说了算嘛。” “这可是一个原则问题。” “原则也不必那么死板的啦。何况,我这位朋友真的很想入队,即使只是当陪练,也没有关系。是吧,文秦” 文秦无奈地点了点头。 “嗯,那好吧。看在你陈力新的面子上,我答应让他入队。”曲浪似乎十分器重陈力新,即便他只是刚入队的新人,曲浪对待他也和别人有所区别。 “谢谢队长!”文秦连声道谢。 “浪队真是好人啊。”眼看文秦入队的事情搞掂,陈力新连忙说起了恭维话。 “别谢我,到了球队,还得靠自己努力。否则,教练一样是不会派你上场的。”曲浪板着脸,显得十分严肃。 “我一定不会辜负队长。”文秦踌躇满志。 此时,等待了许久也没有插上话的那名女生,因为看到曲浪和陈力新聊得正起劲,便匆匆告辞了。 “浪队,那女生看来有点不高兴啊,你要不要去把她叫回来?” “没事,反正我们讨论的事也差不多了。” “讨论什么事啊?私事吗?”陈力新微微一笑。 “我可不像你!”曲浪厉声驳斥,“谁不知道你是花心大少陈力新,身边女生环绕。刚才那个女生是你们届的新生,只是过来和我探讨一下社团合作的问题。” “我不信,我感觉你们是先公后私,假公济私。”陈力新咧开了嘴。 “去你的,再说我把你踢出球队!”曲浪睁大了眼。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反正那女生也走了,不如让我们陪浪队吃个晚饭?” “哟,你要请客啊。”曲浪突然来了兴致。 “那当然——当然是文秦请客咯。”陈力新拍了拍文秦的肩膀。 “我请就我请。”文秦爽快地答应下来。 食堂里,文秦和陈力新挨着坐在一边,他的对面,曲浪一边嚼着饭,一边说着足球队的故事。 “真是恼火啊,今天又走掉一个人。”曲浪长叹一口气。 “足球队又少人了?”陈力新问道。 “是啊,这已经是开学以来第三个主动退队的老球员了。” “为什么他们都不愿呆在足球队?”文秦十分不解,自己好说歹说才进来的球队,却被那么多老球员嫌弃? “说来话长啊。简单来讲,这一切都跟我们学校与海鸥中学的恩怨有关。” 第十九章 队长的烦恼(二) 曲浪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像是在进行一次久远的回忆。 “过去的三届市赛,我们学校连续三次遭遇海鸥中学,每次都败在他们的脚下,这对于足球队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我们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连续三次败在海鸥中学的脚下。许多队员正是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的屈辱,才陆续退出了足球队。” “为什么我们和海鸥中学有这么大的过节?”文秦一脸不解。他想起自己的不少初中同学都进入了那所中学,他万万没有料到现在要与他们成为敌人。 “说来话长,那要追溯到两所学校的历史。” 曲浪开始了漫长的讲述。 很久之前,英奇中学和海鸥中学位于城市的两端。他们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因为距离遥远,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联系。那是两所学校关系最为平和的时期,两校学生还经常做交流。可到了后来,因为旧城改造的缘故,两所学校各自有了新的规划。他们要在城市的边缘建立新的校区。 在中心城区的边缘,有一条开阔的道路,名叫海鸥大道。阴差阳错的,两所学校的校长竟然同时看中了这条道路边沿上的一块风水宝地。 据说,曾有一名大名鼎鼎的风水师说过,那片地近有溪水,远靠名山,藏风聚气,人杰地灵,实是育人之良所。 最终,英奇中学的一位校长在这块宝地的争夺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海鸥中学只能退而求其次,挑选了海鸥大道上的另一块地作为新校区。 这才落下了两校之间的芥蒂。 而后,两校对峙的局面逐渐形成。海鸥大道上,两所全市知名的高中隔路相望。英奇中学位于海鸥大道东南侧,被誉为白鹿市第一高中,以培养优秀杰出、综合素质高的学生而闻名。每年有多人考入清华北大等知名学府。而与英奇仅仅几条街道之隔的海鸥中学,号称是全市最恐怖的教育军营。那是一个出产考试机器的教育工厂。虽然他的名声不及英奇,但近几年在新任校长的带领之下,在市里的口碑不断攀升,大有后来者居上的架势。 一山难容二虎,一条路上同时存在两所高中,两校之间的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英奇中学校史悠久,注重学生的素质培养,力求培养出高雅、博学、仁爱、全面发展的学生。海鸥中学是后起之秀,它的教育理念与英奇大相径庭。新任校长信奉丛林法则,认为在当前国内的教育背景下,高考分数是评价学校教学质量的最重要因素。海鸥中学的每位学生刚入学不久就开始了高强度的学习,他们的口号是:适者生存。 这种对抗在足球场上达到了极致。市里举办的高校足球赛中,两校经常碰面。每当两个死敌相遇时,比赛的激烈程度甚至不输西班牙国家德比。 这比赛,被后来的学生戏称作海鸥大道德比。 虽然比赛的水平很业余,但在学生眼中,自己热衷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一点点的悲伤,就是天大的悲伤。任何一方都无法忍受自己学校的代表队输给死敌。 而英奇中学在近几年的足球对抗中却完败于海鸥中学。 “记得这个噩梦的开始,是在2001年。”曲浪不紧不慢地谈起了往事,“因为那时还很早,我没有入校,也只是听高几届的学长提起过。当时在市赛中一路高奏凯歌的英奇中学队,在半决赛遭遇海鸥中学。他们凭借一个极有争议的点球战胜了我们。” 这是一段灾难的开始。 “紧接着过了两年,2003年的四月,我们的足球队在半决赛又一次遭遇海鸥。我们有一个梦幻的开局,那时我们的前锋在开场五分钟就打入一球。一球领先的优势一直保持了80分钟,却在最后五分钟被海鸥连入两球。1:2,那是我们距离战胜海鸥最近的一次。” “离现在最近的一次交锋发生在2005年四月。我们的球队在淘汰赛第一轮第三次负于海鸥中学,1:6,那是最惨痛的失利。”曲浪说到此处,语气颇为沉重。 “第三次交锋时,我也像现在的你们一样,是刚刚进入球队的新人。我坐在替补席上,看着前一任教练不知什么缘故,下半场一直没有出现。最后,当时的队长代替教练做出决定,用第三个换人名额派我上场。当时已是75分钟,我们0:6落后,已经丧失了晋级的希望,全队上下死气沉沉,只盼着比赛早点结束。我上场不久,就觅得一次进攻机会。令我惊讶的是,海鸥队的球员似乎已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放任我突破,攻入了挽回颜面的一球。”曲浪说到这时,发出一声叹息。 “尽管那是我在市赛中的第一粒进球,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是海鸥队为了给我们面子故意漏的一个球。”曲浪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悲痛中,“我觉得与其让对手可怜我们,还不如让他们把我们彻底击垮更好一些。那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我踢球以来最黑暗的一天!”曲浪的眉头紧皱,“我现在还记得对方教练趾高气昂的神情。他冲我们队员作了一个挑衅的手势,一脸志得意满的坏笑。当时我瞥了一眼教练牌,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方宏。那时我就立志,有一天一定要在他面前亲手打败海鸥,称霸市赛!” 曲浪的讲述激起了文秦和陈力新的斗志。他们感到肩上有种沉甸甸的东西。那已不再是普通的足球比赛,而是捍卫荣誉与尊严的战争。 “那场一比六之后很多老队员都选择退队,从此足球队一蹶不振,人才也是青黄不接。”曲浪拍了拍陈力新的肩膀,“好在这届新生看起来还不错,尤其是你,让我突然增加了点信心。我希望在自己毕业之前,能够完成打败海鸥的目标。如果这个目标不能实现的话,将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一生的烦恼。” 第二十章 铁腕教练 9月29日 和方宏的会面之后,詹邦德觉着自己被忽悠了。 记得一个多月前,当时的方宏在海鸥中学体育组的办公室里信誓旦旦地对他承诺,自己的任务只是刺探英奇足球队的备战情况,可这一回方宏变卦了,他要詹邦德不仅要搜集球队的情况,还要打探英奇队主教练孙国安的私人生活。 他认为自己的工作内容发生了重大转移,普普通通的校园足球卧底当成了侦探,陈永仁变身福尔摩斯,他估摸自己的脑细胞又要死掉一片,不买些营养品补补就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可是个动脑筋的差事,既要找个理由靠近教练,又不能让他察觉,一切要显得自然,但他的身份只是足球队的队医啊!好不容易通过医务室杨姐的联系搭上了足球队这条线,现在又要通过足球队深入孙国安个人吗? 詹邦德点着方宏甩给自己的那沓钞票,深深觉得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那时缺钱的心情太过急切,以至于自己想都没想就把调查的任务接下了。现在可好,拿了钱得办事,足球队的事先抛在一边,孙国安这个人要好好琢磨琢磨。 可这个喜好戴橙色鸭舌帽的男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除开足球队训练的日子,他根本就不会在学校多呆上一分钟。 听人说,他是校长今年特聘来带足球队的,校长授权他除了足球训练之外,可以不负责学校的其他教学任务。 看来这校长是下了很大决心要弄好球队,他能给予孙国安这些个特权,真有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意思。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方宏当时听到教练的名字时会显露这般惊讶的表情? 带着这些问题,詹邦德来到了学校操场。 下午是英奇足球队首次正式训练的日子。体育组通知了医务室,让队医也到场,今天是正是见面会,詹邦德被告知还要在球队面前做自我介绍。 等詹邦德抵达球场,球队已经集合完毕,一个貌似队长的男生站在队伍前列指挥着大家做热身活动。孙国安教练背着手一言不发,像是在急切地等着什么。 “队医你迟到了。”一看詹邦德到来,孙国安瞧了瞧手腕上的表,板着个脸,做出埋怨的表情。教练的这一举动让詹邦德感到他是一个十分仔细严格的人。 “不好意思,怎么电话里通知的是四点半啊。”詹邦德也看了眼表,指针刚刚走到四点半的时刻,但孙国安却说他已经迟了。 “我有个坏毛病,喜欢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训练,所以我让他们四点二十就开始热身了。”孙国安轻描淡写地说着。 “这个习惯挺好,说明教练对足球队的事很上心。这下我记住了,下不为例!”詹邦德明知教练有些吹毛求疵,可念着他是长辈,且是自己要调查的对象,便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假装做出谦虚谨慎的样子。 “我说话有些直,队医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么做主要是要演给那帮臭小子看的,刚才集合的时候他们稀稀拉拉的,让我看着很不舒服,像是一群败军之将,我要好好整整风气,就要求球队上下所有人,包括队医在内都要在预定时间的前十分钟抵达。”孙国安看上去不像是省油的灯,他颇为强势的话语让詹邦德想起了方宏。 难道做教练的都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儿?詹邦德在心里嘀咕。 “大家停一下。”孙国安突然打断了众人的热身,“下面我要介绍一个人,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医生,他以后就是我们的队医。下面,尤其队医做个自我介绍。” 詹邦德走到了队伍前。 “大家好,我叫詹邦德,刚从海州医学院毕业的,今年刚到英奇中学的医务室工作。和大家一样,我也非常喜欢足球,所以很高兴能够成为我们英奇中学足球队的队医。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和大家愉快相处,如果大家在运动中碰到了伤病的情况,请及时找我处理。平时我的办公室就在教学楼一楼的医务室,也欢迎大家有空来做客。” 詹邦德慢悠悠地作完自我介绍后,队伍里响起了零星的掌声,这微弱的声音似乎在说:“真稀奇,足球队竟然还有随队医生。” “你们没吃饱饭吗?就这么点掌声?给我鼓大声点!”孙国安忽然怒吼道,显然他对大家冷淡的反应十分失望。 掌声比刚才热烈了一些。 “不行,声音还是太轻。谁不用力故障,我要罚他跑圈!” 这时,巨浪般的掌声响起。 “这才对嘛。”孙国安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詹邦德对眼前的这个男人逐渐产生了好奇。他似乎非常强调教练的权威,享受那种发号施令,万人臣服的感觉,即使是鼓掌这样小小的细节在他的眼里也要做到最好。 英奇队的这帮孩子各个性格张扬,碰上如此强势的教练,估计要吃不少苦头咯。詹邦德暗暗想着,把脸转向孙国安一边。 这个刻板而严格的教练究竟有着怎样的个人生活? 詹邦德忽然有些期待英奇中学和海鸥中学的对战了。虽然市赛要在明年二月才开打,但詹邦德觉得眼前的教练能把球队练出来。那将是一场宿命对决,认真顽固的方宏所率领的海鸥中学,对阵古板严苛的孙国安率领的英奇中学。光是想到这样的场景,詹邦德就兴奋不已。 “教练,您真是严格啊。”詹邦德想找话题和一脸刻板的孙国安聊天。 “哼,这帮小子,水平不行,作风还这么散漫,不严一些不行啊。” “说的也是。铁的纪律才能成就好的成绩嘛。看来教练也是老江湖啦,一接手球队就大刀阔斧地整顿球队风气了。” “不敢当,只是之前带过一支高中队,打到了全国联赛。” “那可真了不起啊!”詹邦德像嗅到了什么信息,原来这孙国安的来头真的不小。 “本来带完那支队后我就不想再涉足高中足球圈了,哪知后来投资股票的钱全都套了,做生意也赔了,我感到自己离开足球就玩不转了。所以这次英奇校长力邀我加盟,我就同意接手了。” 孙国安说完这话,苦涩地笑了笑。他之前一定经历了许多难以言说的事。 第二十一章 当头一棒 “下面插播一条简讯,下面插播一条简讯,”上午第二节课的眼保健操过后,教室墙壁上的广播忽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下午校足球队将进行第一次训练,请足球队成员于下午四点半准时到达足球场。下午校足球队将进行第一次训练,请足球队成员于下午四点半准时到达足球场。” 广播员喜欢把重要的事情念两遍,这让文秦确认了下午的活动。 “怎么这么突然,我都还没有买好钉鞋。”文秦自言自语道。 坐在他身边的同桌此时转过头来,惊诧地看着文秦: “你居然是足球队的?” “没想到吧!”文秦有些尴尬又有些骄傲。他尴尬于自己被同桌轻视,又骄傲于自己入选了足球队。 “我听说足球队的成绩最近一直很烂唉,已经三次输给海鸥中学了,这也太差劲了吧,堪比中国男足。”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文秦有些生气,他的同桌是班里有名的毒舌,但他不希望同桌把毒舌功力施加给足球队。文秦虽深知足球队近况不佳,也不愿外人对它品头论足。尽管只参加过一次试训,他感到自己已经是足球队的一员。 “你居然是足球队的?” 文秦的背后传来相似的疑问。他转过头去,正想用愤怒的表情去回击那声质问,却看到了一个女生手捧一只咖啡杯,呆呆地望着他。她有一张白皙的脸庞,皮肤吹弹可破,一绺乌黑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虽说不那么大,却像是闪着星星。她的两腮因为文秦长久的注视而微微泛红,在洁白如雪的皮肤映衬下,更显俏皮动人。 “我……我刚入选足球队。”文秦从刚刚将要火山爆发的状态中迅速恢复过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 “好厉害噢。”女生说话一顿一顿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文秦刚要想和她再聊上几句,上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是一堂化学课。 教化学的马老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猫着背,有些佝偻地走上讲台。他将备课本放在桌上,转身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的正中央写了四个大字:卤族元素。 他的目光四下搜索了讲台下的同学,一副要找人提问的样子。坐在教室第二排的文秦低着头,想要避开他的目光,生怕自己被点到名。这个举动却恰巧被马老师看在眼里,他显出一副“就是你了”的表情,把手指向了文秦的座位。 “第二排的这位男同学,请起立,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 文秦像一只被抓住的小猫,缓缓地站了起来。 “原子最外层电子数为7的元素有哪些啊?” 文秦寻思一番,原子最外层电子数为7的不就是老师黑板上写的卤族元素嘛,他松了一口气,似乎再说这个他知道。 “有氟氯溴碘……” “还有呢?”马老师似乎并不满意。 “还有?”文秦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卤族元素不就这些吗?” “你坐下吧。”马老师摇了摇头,他转身朝向其他同学,“谁知道还有什么元素吗?” “还有‘砹’元素。”班里的一位学霸突然喊了一句。 “对!”马老师显露出满意的笑容,“不要看我黑板上写的是卤族元素就只说卤族元素啊,我问的是原子最外层电子数为7的元素。当然还要加上‘砹’啦。” 马老师阴险的笑着。 “不过,在我们高中教材上,砹元素不是考试的内容。所以说,我们高中不谈砹!” 底下有人“噗嗤”地笑了。他们显然是把老师的话听成了“我们高中不谈爱”。 确实,作为白鹿市的一所知名高中,恋爱是被官方禁止的。校规里虽然没有明确标识,但却隐晦地写着“男女同学不得脱离公共视线”这样的表述 一节课在马老师模棱两可地讲述之后过去了。 下课铃声响起,文秦看了看手中的表,四点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他抱起书包,喊了一声陈力新,两人二话不说,气喘吁吁地跑向球场。 抵达球场时,文秦表上的时间显示着四点二十一分。他心想可算跑得快,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总归不会迟到了。 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二十来个人,他们稀稀落落地分布在球场的各个角落,有些像是没什么干劲,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则是一脸轻松随意的表情,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忽然,教练出现在球场上,他似乎很不高兴,板着脸说: “你们这是在干嘛?” 一个老队员似乎还不知这是新上任的教练,惊魂未定地说:“你是谁?” 曲浪连忙上前解围,冲那个人嚷道:“别闹,那是教练。” 新近加入足球队的新生,因为在试训时见过教练,都不敢吱声。可那个老队员依旧不依不饶,他没把教练放在眼里,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怎么,有些不服气啊?我看这位同学踢得也不怎么样嘛,脾气倒是不小。我听说之前英奇中学的成绩一塌糊涂,都是被你这样的球员给弄得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孙教练在球队开训的第一天就决心挫一搓老球员的嚣张气焰。 “别以为你是老队员,我就会让着你。你看你这样子,鞋带都不会系,结子打成这样,自己都能把自己绊倒,要是比赛时发生了这样的事,对手估计都要笑掉大牙。” 老队员被奚落得说不出话,一旁的队长曲浪也是分外尴尬。 “你们以为第一堂训练课上我会像你们的老师一样好声呵护你们吗?大错特错。你们千万不要幻想我会像你们的老师那样好声好气地教育你们。不,我来这里不是来教育你们,而是训练你们的!我来这里是要让你们赢球,而不是让你们每个人像下课铃声响后高高兴兴地离开的!告诉你们,在我眼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看看你们站着的样子,在队伍里嘻嘻哈哈的模样,就像一群没教养的小学生。我告诉你们,在我的球队里,你们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做在船上,要么掉到水里。以后,大家要在规定的训练时间前十分钟达到球场,比如今天约好是四点三十分开训,那么你们必须在四点二十分之前就到。迟到的同学请你自觉地绕球场跑五圈。” 教练继而转向陈力新和文秦。 “你们两个,刚才是到球场的时间是四点二十一分了吧?” “教练……通知上说的是四点半啊。”陈力新颇为惊讶。 “没错,可我的规矩是不能改的。这样,看在你们两人是初犯的情面上,我就不让你们跑五圈了,今天就先少点,跑个三圈吧!” 陈力新满面地不悦,却也无可奈何。文秦更是感到自己像躺着中枪。 文秦一边跑着一边冲陈力新偷偷说:“这教练也太变态了,这样都算我们迟到。” 陈力新无奈地说:“真是见了鬼了,上课迟到也就算了,去球场居然也能迟到。难道我真的是自带‘迟到光环’的男子吗?” “可能是你把自己的运气都花在了泡妞上了。”文秦调侃道。 莫须有的迟到惩罚让文秦对教练产生了些许畏惧,他以为这会是教练对他的最后一次惩罚,可谁能知道,这只是一段艰难旅程的开始。 第二十二章 惊人发现 第一堂训练结束之后,詹邦德没有立即离开球场,他尾随孙国安,想从他嘴里套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队医,训练都结束了,你怎么还跟着我?”孙国安察觉了身后跟随的詹邦德。教练的脖颈上挂着个哨子,走路时那哨子摆来摆去的,看的詹邦德十分厌烦,他假想自己一把扯下那串哨子并将它狠狠摔烂,但现实中即使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教练,您有自己的办公室吗?”詹邦德试探性地发问,他想找到孙国安的办公室,从中找出些有关他个人的蛛丝马迹。譬如有些成家的男人会把自己的全家福照片放在办公桌上,如果孙国安也有类似的照片,就能判断他是否结婚、有没有孩子了。 “有倒是有,不过我才刚过来,里面很凌乱,还没好好打理。怎么,你有兴趣来参观参观?”孙国安离开训练场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下子变得平易近人了。 “可以啊,教练,反正我闲着没什么事,可以帮你一起整理办公室。” “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着缺个帮手,没想到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于是,詹邦德一路尾随孙国安,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怎么样,是不是有些乱?” “没事,我帮教练整理整理就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先帮我把这几个奖杯搬到橱柜里吧。” 詹邦德朝孙国安指着的纸箱瞧了瞧,那里放着一摞布满尘埃的奖杯,他拿起其中一个,用衣角稍作擦拭,发现上面刻着一行烫金的字。 “之江省高中足球联赛冠军!”詹邦德念着奖杯上的字,竟有些激动起来。 “啊,那是我之前带的一个中学队,在省城,想来已经过了十年了。”孙国安若无其事地说道。 “孙教练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詹邦德内心暗想,堂堂的高中联赛冠军教头,怎么就接手了英奇中学足球队这支鱼腩之师呢。恐怕他之前辉煌的执教名声,要毁在这支胸无大志的球队上了。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成绩。”孙国安依旧是一脸淡定。 “也不能这么说嘛,毕竟是自己手把手带出的球队,多少应该有些成就感。教练把这些奖杯放在自己的办公室,说明你还是挺看重这些荣誉。” “是啊,一个个奖杯能让我想起过去的那段岁月,那时我还很年轻,比现在要冲动鲁莽得多。”孙国安说到此处,欲言又止,像是意识到有什么话不能说出口,一下子沉默了。 詹邦德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想引导孙国安把话题深入下去。 “教练说这些奖杯能让你想起过去,具体是指什么吗?” “也没什么,一些琐碎的往事,不值一提。” 詹邦德意识到在这样追问下去气氛会很尴尬,他决定先把这个教练不愿提及的事放一放,便把话题岔开。 “教练,箱子里的东西都给您摆好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事啦,今天就整理到这儿好了,改天我再叫足球队里几个孩子来帮忙。真是太谢谢你了,队医。” “哪里哪里,一点绵薄之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詹邦德也鹦鹉学舌一般用上了教练的口头禅,这逗得一向以冷面示人的孙国安都笑了。 “走吧,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去接我的女儿。” 什么,你都有女儿了? 詹邦德瞬间像电流通过全身,打了个激灵,这是一个重大的信息。 “教练看着挺年轻,没想到都有女儿啦。” “可不是嘛,都六岁了,要不是考虑到她马上要去读小学了,需要一大笔钱,我才懒得接手英奇中学这支球队。” “都六岁啦。看来教练的家庭生活一定很美满。” “痛并快乐着吧。我倒是挺羡慕你这样的小年轻,手头有份不那么累人的工作,有大把时间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挂。” “太闲的日子也不好受啊。”詹邦德想起自己失业的那段时间,整日无所事事地宅在家中,也不敢和熟人见面,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待业的窘境。 “别这么说,趁着现在的大好时光,好好享受吧年轻人。”孙国安拍了拍詹邦德的肩膀。 詹邦德和孙国安在办公室门口分别。他看着孙国安开着一辆大众牌轿车驶出了学校的西大门,脑海中幻想着孙国安女儿的模样。 他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给方宏发出了一条短信:方教练,我已调查出孙国安有一个女儿,下一步有何指示?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方宏回复的简讯:收到!请继续跟进,尤其是调查清楚他的老婆是谁。 詹邦德看着手机,苦笑了一下,看来这个狗仔队自己是要做到底了。 *** 9月30日 周六是个休息日,原本计划一觉睡到十一二点的詹邦德,却被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詹邦德十分恼怒,他平生最讨厌周末的大清早被吵醒,他恨不得此时在枕头下藏了一把锤子,那样他就会立刻掏出锤子把发出噪声的手机砸个稀巴烂。 他扫了一眼闹钟,才七点整。哪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会在周末七点打扰别人的美梦,一想到此,詹邦德立刻把手机盖翻开,他想早点知道这是谁干的事,好冲着手机听筒大声骂他几句。 可一打开手机,詹邦德呆了。手机屏上显示的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女神的电话。 “喂,请问是詹邦德吗?”手机那头,传来一阵甜到骨子里的声音,那种轻柔的感觉让詹邦德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对,我是詹邦德。”他兴奋得都要哭出来了,“你是钟玲吗?” “哎呀,看来你还没把我忘掉呀。” “怎么能忘呢。” “真不好意思,这么早给你打电话,我看你的口气,似乎还没睡醒吧。” “哪里哪里,你任何时候打过来,我都不会介意。”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会说话啊。偷偷告诉你哦,我现在就在你的家乡。” “什么,你来白鹿城了?” “没错,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一大早刚到呢。” “那我们今天见个面吧,反正是周六,我也不上班。” “嗯,那你说我们在哪儿见面。” 于是,一番寒暄之后,詹邦德和他的女神相约今晚在一家茶餐厅见面。 晚上,花费好多心思一番打扮的詹邦德如约出现在那家茶餐厅门口。 钟玲一身休闲的牛仔裤配格子衬衫出现在他面前,两人相望对坐,詹邦德痴看着钟玲。 “别老盯着人家这么看啦。话说,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行吧。在我们市的一所重点高中找了一份工作。” “高中?难道你去当老师了?” “没错,我教生物。”詹邦德撒了个谎,他不想让自己的女神得知自己仅仅是校医务室的一名小小助理。 “混的不赖嘛,老师好,老师工作稳定。”女神一脸的讨好。 “哈,还行,就是平时教书备课辛苦点。钟玲,今天你来白鹿市,该不会特地来看我的吧?” “看你美的。其实我是过来旅游,顺道来看你的。” 詹邦德一听情绪稍微低沉了一些,原来女神不是特意来看他的。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噢,”女神显得一脸神秘,“我今天来,是想带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詹邦德忽然迷惑了。 “就是这个。”女神从她的普拉达包包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红色信封,上面写着两个金色的大字:请帖。在“请帖”下方,赫然标着一个繁体字的“喜”字。 詹邦德一瞬间像是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本来高涨的血槽瞬间空了。他呆呆地盯着那张请帖,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我下半年要结婚啦!作为大学最好的异性朋友,我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婚……婚礼!”詹邦德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原以为这次久别重逢会是一段浪漫的开始,却没料到事实的真相竟是这般残酷。 “一定要来噢。”女神微微一笑,那笑容和她大学时的模样并无二致。詹邦德不知道这笑容的背后到底是单纯还是心机。詹邦德默默接过了请帖,心如死灰。 与詹邦德东拉西扯了一个多小时后,女神以晚上还有事为由离席了。詹邦德独自坐在桌子的一头,像一只失魂落魄的丧家犬,他甚至没有打开那张请帖,看看抢走他女神的那个狗男人到底叫什么。他只是情绪低落地叫了服务员买单,等账单飞到他的面前时,他发现这顿饭竟花去他上千块。他一阵苦笑,在这家为了见心中的女神而特意挑选的昂贵餐厅里,詹邦德得知了女神将和别人结婚的噩耗。 正当詹邦德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出餐厅门时,他突然感到眼角里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詹邦德回头一看,餐厅的角落,居然坐着孙国安。 孙教练不是一个人吃饭。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儿。詹邦德看着那女孩儿和孙国安相似的神态,猜想她一定是他的女儿。 孙国安的对面似乎还坐了一个人。 詹邦德不想让孙国安察觉自己的存在,尽管内心还在为女神结婚的事而滴着心,此刻的詹邦德还是显出作为一名狗仔的职业精神。 他俯下身去,悄悄地走到孙国安斜对角的一张桌子边。 他把脸凑到一盆盆栽边,想利用叶子的遮挡不让孙国安发现自己。 下一秒钟,詹邦德终于看清了孙国安正对面那名女人的面容。 竟然是她! 詹邦德几乎要叫出来。 坐在孙国安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詹邦德在医务室的主管——杨莹。 第二十三章 眼镜蛇的另一面 最近英奇中学的校园里,一款即时策略类的游戏“doto”悄然间流行起来。在这个游戏中,玩家可以扮演各种掌握了不同技能的英雄角色,各个角色之间既互相扶持又互相牵制,doto里游戏分为两个阵营,玩家需要操作英雄,通过摧毁对方遗迹建筑来获取最终胜利。原本这只是一个在争霸类游戏中衍生出来的小游戏,却因其简单的操作、激烈的对抗和多人参与的局面而深受学生的青睐。一些英奇中学的学生私底下利用下午放学甚至是晚自修结束的短暂时间,在教室讲台的电脑上联机对打。许多学生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甚至以班级为单位组建了自己的战队。 睡在文秦隔壁寝室的一位同学,正深深地沉溺于这个名为“doto”的游戏,他总能想方设法地趁老师不注意,霸占教室的电脑用以打“doto”。和他同样乐此不疲的还有他的同桌。两人经常为了游戏上的事情发生争执,同样地,也会因游戏带来的特殊体验而流露出别人无法感受的快乐。这一天,他将游戏的安装光碟交给文秦,希望文秦能将光碟带到教室,交给那名与其志同道合的同桌。 文秦拿着装着盗版光碟的盒子,走进了学校的小卖部。他正寻觅着一瓶矿泉水,突然升高的气温让他口渴难耐。这时,一名戴着眼镜的男生出现在他背后。 眼镜男直勾勾地看着文秦手中的光碟,像是着了魔般一动不动。 文秦转过身去,他发现了眼镜男正瞧着他手上的碟子。 “你……你是萧笛吧?”文秦认出了眼镜男,他正是前些日和陈力新单挑的萧笛,那个球技出众、行为乖张的“眼镜蛇”萧笛,“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手里的游戏,可是现在最流行的‘doto’?” “呃,好像是吧。”文秦翻看手中的光碟,上面写着“王者争霸”四个字,在其下面还附着四个单词——“doto”。 “其实我也不懂。我不怎么玩游戏,只是帮朋友带的。” “能把那盘光碟借给我一天吗?” “可是,这并不是我的碟子啊。”萧笛突然的请求令文秦有些措手不及,他认为彼此并不熟络,萧笛却似乎不顾一切地想拥有那张光碟。看来他也十分痴迷于这款游戏。 “那请你带我去见游戏光碟的主人。”萧笛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 “也好。” 于是,文秦领着萧笛走进自己的教室,找到了那张光盘的主人。在萧笛的再三恳求下,主人终于答应借给他一个晚上。 萧笛高兴得大笑,这种兴奋的表情是文秦前所未见的。在文秦的印象里,球场上的萧笛像是只野兽,张扬桀骜,迅猛粗暴。他没有想到,在对待自己喜爱的游戏上,他竟然表现得像个孩子。 成年人健壮的身体,孩子般单纯的头脑,此刻文秦眼前的萧笛,俨然是名侦探柯南的反义词。 文秦看着萧笛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班级的门,蹦着跳着来到了楼梯口。正当要下楼梯时,他突然愣住了。 一个盘着头发的女生从萧笛身边经过。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她突然摘下了发髻,将束好的秀发放下,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顺着清风流泻,微微卷曲。她的眼睛象海水一样,皮肤呈现一种象牙色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许的慵懒,又有些许的寡淡。大概是目睹了萧笛刚才孩子般的举动,她冲着他微笑,而眼珠却无比淡漠。洁白的面容,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梁,淡红的双唇,这些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精致的构图。而她淡静的眼睛里,恍如有着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情。 她走过人群时,似乎整个走廊都散发着幽香,她浅浅一笑,竟让一贯直来直往的“眼镜蛇”萧笛羞红了脸,不敢直视她美丽而深邃的眼睛。 那女生一身蓝白色的校服,美丽的锁骨透过领口敞开的地方若隐若现地展示着冰山一角。校服的衣料白得仿佛透明,微微反光,就象天使的翅膀,有一种纯洁的禁欲般的美感。 萧笛仿佛深陷于这种纯真而神秘的美感之中,他不知所措,以至于手中握着的游戏光盘掉落在地,他都浑然不知。 据说在动物世界中,眼镜蛇遇到心仪的雌性会张大自己的皮褶,露出色彩鲜艳的花纹,正是因为眼镜蛇的花纹酷似人类的眼镜,它才因此得名。 此刻的萧笛,似乎早已蠢蠢欲动,他恨自己没有如同眼镜蛇一般亮丽的皮褶,能够在任意时刻自如地展示自己的爱意,吸引住异性的目光。他不知自己该如何表达自己懵懂的感情。 “徐佳宜,你快点!” 一名女伴在呼唤着那个拥有一双神秘深邃眼睛的女子。 “徐佳宜”三个字,连同她海藻般散落在肩上的长发,和那淡静如海的双眼,此刻深深刻进了萧笛的脑海中, “等等我。” 徐佳宜声如银铃,细腻温婉,她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呼唤她名字的女生,那步伐轻盈得像是踩着水面上的荷叶。校服的长裙下摆是由低到高的弧线,优雅的微蓬起来,露出她那双如玉般洁白的美腿。 萧笛朝着徐佳宜远去的方向一路看下去,在目力尽头,一个男生的身影突兀地出现。 徐佳宜扬起手,朝那个男生亲昵地打了个招呼,萧笛感到徐佳宜此时眼神中流露得不再是漠然,而是如火一般炽热的热情。 萧笛胸中的火焰此刻同样被点燃。 那是一个有着一双宽厚肩膀的男生。他抓了抓脑袋,木讷地回应着徐佳宜向他投来的好意。 如果说陈力新是萧笛在比赛场上逃不过的宿敌,那么这个男生无疑将成为萧笛在感情场上的对家。 萧笛看着远处男生的那张脸,和他那一双宽厚的肩膀。 似乎在哪儿见过呢? 在头脑中一番地毯式地搜索之后,萧笛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他也是足球队的人。 没错,就是那个名字。 罗克。 第二十四章 落花有意 已经快要进入深秋,天气却异常的炎热,可能是秋老虎的咆哮,接连二十来天竟都没有下雨。火辣辣的太阳居高临下,示威般用灼热的光芒宣告自己的存在。下午上课前,每间教室里都静悄悄的,学生们东倒西歪地趴在课桌上或是补眠,或是努力抗拒窗外滚滚而来的阳光直射。 教室外的广场上没有任何树荫,被烈阳照射得仿佛烧烤铁板一样,三三两两的学生为了躲避骄阳的炙烤,奔着跑着快步从广场穿过。 陈力新看了看手上的表,他发现今天来教室的时间早得有些离奇。他的女友要求他在中午与他一起到图书馆自习,后来又在自习的中途说要回寝室睡觉。原本打算好好睡个午觉的陈力新 因为天气的缘故,他迅疾迈过广场上被晒得滚烫的瓷砖,抵达教室时,“迟到王”发现离下午第一堂课开始尚有半小时。 “亏了亏了。”陈力新在时间支配上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他能迟一分钟是一分钟,今天如此早的到达教室,让他觉得还不如在开着空调吹着18度冷气的寝室里多睡一会儿。 他看到一脸困意的文秦还在强打精神做着晦涩难解的数学题,便偷偷走到他身后,用小指头弹了弹他的脖子。 原本将要一头栽进课桌的文秦,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转身一看是陈力新在恶作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迟到大王居然这么早就来寝室。” “我说一到中午就不见人影,原来你都来教室自习了啊。”陈力新做了个鬼脸,歪了歪自己的脖子。 “我……我上课没听懂,利用中午休息时间补补课还不行吗?”文秦并没有向陈力新透露实情。其实,他最近一直关注着坐在他斜后方的女生。他发现,那个女生每个午休都会来到教室自习,于是,为了增加碰面的次数,文秦一改往日午睡的习惯,每天中午都会按时来到教室。 他好几次想主动和那名女生打招呼,可话每每到了喉咙,就被他咽了回去。 为了转移话题,他顺势向陈力新抛去一个问题。 “别说我啦,又是哪阵风把号称‘迟到王’的陈大少吹来了呢?” “别说了,都是女友的错。原本我至少能睡上一个小时的。可我女友今天不知怎的,居然要我中午陪她自修。我好不容易强忍着瞌睡虫陪了她半个小时,结果又因为几句话闹起别扭,生了好大的气,在偌大的图书馆里骂了我几句。早知这样,还不如刚开始就把她给拒了。” “什么话能让你的妞生那么大的气啊。” “唉,不就是夸了几句一个女生长得漂亮嘛。” “在女友面前夸另一个女生长得漂亮,这绝对是恋爱大忌啊。” “哟,看你小子身边没什么女的,这恋爱经倒说的头头是道啊。” “这没什么,你换个角度看,如果你女友在你面前一个劲的夸别的男生长得帅,难道你不会吃醋?” “这不可能,这学校还能有比我陈力新更帅的人嘛?”说着,陈力新厚着脸皮哈哈大笑。 “真是厚脸皮啊。你究竟夸的是哪位姑娘,可否交流交流。”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就是我们楼下那层中间那个班级的徐佳宜啊。同学里都传开了,说她气质脱俗,有一双美丽神秘的眼睛,就是待人有些冷冷的,不是那么热情。” “徐佳宜?没怎么听过啊。”文秦最近心无旁骛地留意着那名斜后座的女生,对其他异性简直视若无睹,自然难以发觉身边的那些美丽的影。 “之前我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有一天下楼做广播操的时候,我对面班的队列里看到一个特别美丽的女生,就找人打听了一番。原来她的名字叫做徐佳宜,据说在初中就是一等一的校花级美女。”陈力新痴痴地做着描述,“这样冷淡而美丽的面容,真是让人有一种想要征服的欲望。” “真是禽兽。你不是已经有女友了吗,还对其他女生念念不忘?难怪你女友要发脾气呢,要是她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估计要跟你闹翻了。” “真的闹翻了,我就可以顺势追求徐佳宜了。” “你真是……无可救药的花心啊。”球场上的陈力新踢球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在情场上他却像个魔术师,像翻弄一副扑克牌一样信手拈来地周游于各色女子之间,可能他的女友也只是他众多扑克中的一张王牌而已。 “好啦,我也是开个玩笑,我可是很负责的男人哟。” “这是我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去你的。本来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想跟你讲的,不过刚才你居然如此怀疑我的人品,我就不跟你说了。” “少来这一套,别跟我卖关子,快说是什么有趣的事。” “我刚才在来教室的路上,恰巧碰到了徐佳宜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哇操,你怎么这么八卦。不过,我也挺喜欢听这种八卦的,偷偷告诉我是谁好了。” “看你一脸虚伪的样子,想听就说想听,还对我批判一番。告诉你噢,那个男生是我们足球队的人。” “足球队?”文秦下意识地想起昨天在走廊里目睹萧笛痴痴望着一名女生的那副陶醉神情。文秦深深记着这个神情,因为他感觉那时的萧笛和此刻的自己陷入了同一种情愫中。原来那就是陈力新说的徐佳宜吗?难道是萧笛和她在交往? “你先别说名字,”文秦做出‘嘘’的手势,“让我来猜一猜,难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你的死对头萧笛吗?” “萧笛?怎么可能啊。那家伙也会喜欢女生吗?他具有人类的感情?”陈力新迅速地否定了这个答案,并且用一种嘲讽的口吻对他的对手进行了一番吐槽。 “那是谁?” “你还记得球队里有一个肩膀很宽的男生吗?” “肩膀很宽的男生?我倒似乎见过那么一号人,就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他叫罗克。我看到的和徐佳宜走在一起的人,就是足球队的新人罗克。” “罗克?”这个名字显得如此陌生,以至于文秦在自己的脑海里快速搜索一番也没能找到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记忆。到现在为止,除了陈力新,文秦只认识队长曲浪,爱睡觉的张伟安,“球形闪电”闻彬和“中年人”曹勇邦,以及眼镜蛇萧笛。 “刚才你为什么会猜是萧笛。”陈力新一脸不解。 “因为昨天他经过我们教室门前的走廊时,似乎被一个女生迷住了。”文秦不紧不慢地讲述着,“那个女生有一双美丽而难以捉摸的眼睛,很像你刚才所说的徐佳宜。” “真的吗?眼镜兄也会迷恋上女生?我以为他是个同志,只喜欢足球呢。” “毕竟也是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子嘛。” “如果昨天你见的那个女生真的是徐佳宜的话,那在我们队里岂不是有两个队员爱上同一个女生咯?” 陈力新轻松地说着,竟不自知地笑了起来。他的笑似乎表明,他正期待看一场围绕着两男一女的好戏。 第二十五章 流水无情 下午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像是蚂蚁般从教学楼里涌出,他们有的飞奔向食堂,有的行色匆匆地迈着大步前往宿舍,还有的背着书包怀里揣着个篮球,想要先人一步占领一个篮筐。 没有人注意到高一年级教学楼一楼的角落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将要打响。 一个带着眼镜的少年,拦在了一对并肩而行的男女身前。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少年的肩上,远远看去,他就像是日本电影中的武士。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愉悦的神情,鼻梁骨上驾着的眼镜里反射着夕阳的红光,令人看不到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 他正是萧笛,此刻,他呈现出一幅眼镜蛇遇见天敌时的警惕状态。 “你就是罗克?”萧笛先开了口,打破了这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没错。”罗克在足球队的第一次训练中和萧笛打过照面,只是彼此并无过多的交谈。他不明白,现在拦在他身前的萧笛,是要干什么。 站在罗克身旁的女生——拥有一双美丽而神秘眼睛的徐佳宜,此时静静地注视着萧笛,她从他那焦灼的眼神里似乎读出了什么。这个眼神令她想起从前那些向她鼓足勇气告白的男生们的眼神,她有些窘迫,将头微微转向别处,避免和萧笛的视线正面交锋。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罗克疑惑不解地看着萧笛,“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别挡着我们的路。” “我们”这个表述像一柄利刃一般刺痛了萧笛的心。他皱了皱眉头,迅速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你是足球队的吧?”萧笛冷冷地问道。 “是。我们俩好像见过面吧。” “少跟我套近乎!你踢得什么位置?”萧笛的敌意逐渐从他的话语中流露出来。 “左后卫。”罗克还是摸不着头脑,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号人物,竟惹得他用那么粗鲁的语气说话。 “你这种水平,估计也就打打左后卫这种没什么前途的位置了。” “你说什么?”罗克不是懦夫,面对突如其来的挑衅,他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哎呀,你们俩别吵。”徐佳宜开口了,她依旧是轻声曼语,像一阵夏日吹来的凉风,把萧笛心头的怒火吹灭了大半,“同学,没什么事的话,让我们过去行吗?” 真是动人的声音。萧笛在心中暗想。面对徐佳宜,他说不出话来,生怕自己一说话就露了怯。 “罗……罗克,你喜欢什么球队。”萧笛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拜仁慕尼黑。”罗克不假思索地回答。 “拜仁啊。那是一只垃圾球队。他们的踢法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你……你居然侮辱我的主队。” “作为足球队的男生,要喜欢阿森纳这种细腻的球队才好。你应该也知道49场不败和温格教授的大名吧?” “阿森纳……哈哈哈,那种娘们的踢法有什么好看的。”罗克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混蛋,你居然敢说阿森纳是娘们踢法。你要是有种,就和我单挑。” 一遇到足球上的争吵,萧笛总喜欢用球场上单挑的方式解决。上次面对陈力新便是如此。 “喂,我们都是高中生,平时学业很忙的,不像你,脑袋里整天是单挑单挑的。” “那就是不敢咯?”萧笛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这人真是奇怪,把我拦在这儿,就是为了单挑吗?” “你和这位女生是什么关系?”萧笛突然改变了话题。 “什么关系?要你管啊!我和她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罗克被萧笛搞得有些不耐烦了,想要快点结束这无聊的对话。听到这句话,徐佳宜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失落。 “朋友关系?朋友关系为什么走得这么近?”萧笛仍旧不依不饶。 “那你还想怎样!”罗克对萧笛怒目而视。 “罗克!”之前一声不吭的徐佳宜突然厉声质问道,“你真的认为,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吗?” “佳宜……你这是怎么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朋友。”罗克磕磕绊绊地讲道。 徐佳宜不再说话。她那美丽而神秘的眼睛里噙满了眼珠,眼泪顺着眼角大滴大滴地流下。 “你看你,都把她搞哭了!这么漂亮的女生,你怎么好意思把她弄哭!”萧笛一脸痛心。 “我们之间的事,你少管。”罗克愤怒地咆哮着。一看到徐佳宜的眼泪不断流出,罗克就心烦意乱,他只能通过怒吼来平息内心的不安。 “我警告你,罗克,”萧笛指了指罗克的胸口,“要是你敢再伤害她,老子就跟你没完。” 此时,徐佳宜一把擦去眼里的泪水,哀怨地看了一眼罗克。她转过身去,冲着萧笛说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三个字: “神经病!” 徐佳宜头也不转地飞奔而去。她优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一年级教室的走廊。 萧笛瞬间感到天旋地转,被自己心爱的女生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神经病”后,他像是决斗场里落败的那个男子。 “你赢了。”萧笛垂头丧气地吐出一句。 “莫名其妙!”罗克别过头去,也许在情感方面他生性迟钝,从刚才徐佳宜的一系列举动中,他只感到了女人的心思难猜,却没有领会到徐佳宜对自己的爱意。 “以后别在足球队让我见到你。”萧笛发出了最后的警告,随后,他转过身去,像是几乎要跌倒一般。他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失恋的泪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罗克的视野里消失。 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笛那小小的爱情萌芽在一天的时间里就被扼杀在摇篮中。从此以后,只有那孤零零的足球与他相伴了。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足球总是他最后的慰藉。 走廊里,罗克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突然,一个庞大的身躯像他走来。那人沉重的步伐像是要把地板踩踏。 “这不是罗克嘛!”庞大的身躯向罗克招了招手。 罗克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胖子。 “原来是余树啊!” 相比同女生相处时的小心翼翼,和熟悉的兄弟在一起时罗克仿佛轻松了许多。 那个叫余树的胖子邀请罗克一起去食堂吃完饭,罗克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食堂角落的一张餐桌上,余树狼吞虎咽地咀嚼着米饭。这已是他吃的第四碗饭。 “你的食量还是不减当年啊。真是不负‘大鲨余’的外号啊。”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余树一脸严肃,“你是不是加入那个足球队了?” “没错。” “加入那个毫无前途的足球队有什么好的?我劝你赶紧退队,我们篮球队正缺你这样的组织后卫呢!” 罗克的表情先愕后惊,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二十六章 秘密关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时候,詹邦德感到生活就像一张彩票,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刮出来的都是“谢谢惠顾”,但一不小心,也能中个小奖,让人惊叫一声“哎呀!中啦!” 之前为搜集孙国安的资料而绞尽脑汁时,餐馆里的那次偶遇,给詹邦德带来了意外之喜。 他亲眼目睹了孙国安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和杨莹共进晚餐的场景。 孙国安为什么会认识杨莹?当时詹邦德在一瞬间就冒出了这个问题。 一方是他在足球队的教练,另一方是他在医务室的主管,如果说这两人什么交集的话,就是他们都工作于同一所高中。 虽说两人一个是体育组的教练,一个是医务室的医生,平时偶有碰面,也存在因为是同事而逐渐熟络的可能性。但詹邦德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两人都在英奇中学工作多年而彼此熟络的话,这当然不稀奇。可是孙国安才接手英奇足球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孙国安就这么快和一个没有工作往来的医务室医生熟悉了? 詹邦德认为,孙国安和杨莹最近才认识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应该在很久之前就认识彼此。 还有一点能够佐证詹邦德的判断:从那天的观察中可以看出,杨莹在孙国安和他的女儿面前表现得举止亲昵。詹邦德了解杨莹,她这个人有些认生,如果是最近才认识的朋友,她决然不会表现出这种亲昵的状态。 詹邦德做出了第二个假设:他们两人是夫妻。 虽然杨莹在医务室里经常会聊起自己的家庭,但她更多的是提及自己的女儿有多可爱,在幼儿园里的表现有多乖,对于丈夫,她的描述总是一笔带过。难道说,她的丈夫就是不苟言笑的孙国安吗? 那为何她对此只字不提?譬如杨莹和詹邦德第一次见面那回,她派詹邦德去足球队当队医的时候,为什么她不连带介绍一下足球队的教练是她的老公呢? 如果你的老公在足球队执教,当你派自己的手下去足球队的时候,难道不会说一句:“小詹,我老公在那儿当教练,有什么问题你只管找他就好”之类的话吗?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啊。 可杨莹却什么都没说。 詹邦德这么一想,觉得他们俩是夫妻的判断下得有点草率。他做了一个更大胆的猜想: 他们不是夫妻,而是情人! 不对,提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詹邦德旋即感到有哪里不对劲。如果站在孙国安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你去和自己的情人幽会时,会胆大妄为地带上自己的女儿吗?不怕女儿告诉妈妈,把这么隐秘的事情暴露了吗? 詹邦德否定了“情人关系”的猜测。 还有一点是詹邦德难以确定的,虽然和孙国安的交流中也得知他有一个女儿,而且那天撞见的那个女孩儿长得和孙国安颇为相像,但仅凭外貌就断定那就是他的女儿吗? 詹邦德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作家胡适曾经说过: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詹邦德觉得既然自己的几个猜想都存在着一定的问题,那不如直接找当事人求证好了。如果他们两人真的是夫妻关系,恰巧被詹邦德撞见,想必杨莹对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估计从杨莹的反应中也能看出个大概来。 今天是国庆七天长假的最后一日,明天就是正常上班的日子。詹邦德恨不得明天的太阳现在就升起,好找他的主管——杨莹问个水落石出。 *** 10月8日 詹邦德难得起了个大早,他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稍作洗漱,打点完个人仪表,急匆匆地套了一件卫衣,出门下楼来到公交站。他在公交站口买了一根油条、一个包子和一杯甜豆浆当作早餐,眼见2路汽车快要驶进站台,他顾不得等卖早点的阿姨给他找零,随手掏出一张张十块钱的人民币交到阿姨手里,一边说了声“不用找了”一边匆匆登上了大巴车。 也许是时间早了半个小时的缘故,清晨的海鸥大道没有上班高峰时那么拥堵,詹邦德来到学校时才七点钟,英奇中学的学生正吃完早餐三三两两地走向教学楼,其中有几个学生一看就是还没睡醒的模样,走路的姿势东倒西歪,差点撞上道路边的大树。 詹邦德满脑子都想着如何从杨莹口中套话的事。他同样担心,自己一旦说错话,杨莹会有什么反应。她毕竟是自己的主管,要是说话的口气稍有不敬,自己以后在医务室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万一要是触碰到杨莹的秘密,那就真的尴尬了。 可是方宏一定要自己搞清孙国安的个人情况,并为此付了额外的酬劳,詹邦德感到从杨莹这儿能挖出孙国安的不少信息来,这让詹邦德很为难。 唉!为了那点钱,豁出去了,万一碰到杨莹的雷区,我也就不准备在这儿呆了。谁让我只是个卧底的角色,本来就不是来这儿当医生的嘛。 詹邦德下定了决心。 时钟指向了八点整。 杨莹没有出现。按道理讲,这个时间点,杨莹早就来上班了。虽然医务室的工作并不繁忙,可一般工作日的上午,她总是能准时到岗。 情况有点反常,过了一个小时,她还是没有来。 都九点了,怎么还不来上班? 詹邦德急不可耐。 快点来啊杨医生,我有很多话要问你呢! 终于到了十点整,情况有了变化。原本安静的医务室里,一串急促的电话铃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詹邦德拿起听筒,里面传来的正是杨莹的声音。 “喂,是小詹吗?” “是我,杨姐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呀?” “真是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了,今天早上我有事,恰好不能来上班啦。医务室那边你就先帮我看着吧。万一有个紧急的病号,你不好处理的,就让他直接去附近的医院看病得了。” “知道了,杨姐。”詹邦德心里一沉,早上计划好的“审问”算是泡汤了,他转念一想,又问了一句,“杨姐,那您下午还来吗?” “下午啊,我看看这边的情况,估计下午也来不及了。我已经跟学校那边请过假了,剩下的事就麻烦你啦!” 杨莹挂断了电话。詹邦德能从电话里听出杨莹旁边有许多人,因为听筒里不时传来大大小小的人声,像是在菜市场或是其他人群密集的场所。 早不翘班晚不翘班,偏偏今天翘班。詹邦德本来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杨莹,现在也只能存储在胃中再发酵一天了。 第二十七章 秘密关系(二) 10月9日 今天清晨詹邦德没有像昨天那样傻乎乎地起个大早,他恢复了往常的作息,睡到七点才意犹未尽地从被窝里爬起。他不紧不慢地收拾妆容,想到今天足球队没有训练,自己的侦察工作无法开展,心想又是无聊的一天,便有些垂头丧气。 惟一的期待就是找杨莹把那件事问清楚。 可能是多等了一天的缘故,今天的詹邦德反而比昨天淡定了许多。他想,无论如何,杨莹是医务室的主管,昨天不来今天来,今天不来明天总归要来,她杨医生的庙在这里,人总不可能轻易地跑路了吧? 果然,降低了自己预期的詹邦德,在八点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准时等到了杨莹的到来。 她身穿一件黑白相间的连衣裙,肩上套了件半透明的白色披肩,急急忙忙地闯进医务室。她的突然出现让毫无准备的詹邦德吓了一跳。 “杨姐早!”詹邦德连忙收起手里的那本《国家执业医师辅导讲义》,刚才他见医务室没人,在那上面做了许多有关孙国安的小笔记。 詹邦德看见杨莹的形容有些枯槁,她脸上浓密的黑眼圈包围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显露出一丝疲态。 “小詹啊,昨天没出什么大差错吧?”杨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披在肩上的披肩。 她仍旧是一副领导模样,向詹邦德询问了昨天的情况。 “杨姐,昨天连一个头疼脑热的病人都没有。” “那就好,就怕我不在的日子里,这医务室突然来了个重症患者。” “这帮小孩子活蹦乱跳的,一个个都健康的很。” “这倒未必。现在的孩子都娇气,不喜欢去户外多运动运动,一有时间就呆在房间里看电视玩电脑,久而久之这体质自然就不行了。像我女儿才几岁大,整天只知道抱着个电视看动画片,外出的频率还没我家那只小狗多呢。唉,这也真是的。” “杨姐,你女儿多大啦?” “五岁多。” “那真是最可爱的年纪啦,”詹邦德真思索着怎么把话题引向杨莹和孙国安的那次聚餐,“再大点,上了小学,就又要为孩子的学业操心啦。” “哟,小伙子别看你年纪轻轻,人生阅历还挺丰富的嘛。” “不敢当不敢当,在杨姐这样温柔贤良的母亲面前,我哪敢谈什么育儿经啊。那不是班门弄斧嘛。”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小詹,以后等你有了孩子,就能体会到我的辛苦了。” 杨莹似乎话中有话。这么说来,最近她该是为带孩子的事操了不少心。 “杨姐,其实国庆节前的那个周六,我在芭蕉餐厅碰到你了。”詹邦德不再旁敲侧击,他想打开天窗说亮话。 “芭蕉餐厅?”杨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这一笑让詹邦德感到很诧异。詹邦德原想,杨莹听到“芭蕉餐厅”这四个字的反应应该比眼前所展现得更加强烈些。 “对。当时我正和一个朋友吃完饭,正当我要离开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杨姐您……”詹邦德有意地放慢了语速,“和足球队的教练孙国安在一起吃饭。” 詹邦德凝视着杨莹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像是没有在听他的话似的。 “哈,真是太巧了,居然被你遇见了。”杨莹的声音柔美得像清晨带露的白雾,“那时候,你怎么不过来和我们打个招呼啊!” “因为那时我也不确定,只是隐约觉得,餐桌上的人像杨姐和孙教练。”詹邦德自然无法全盘托出方宏派自己调查孙国安的真相,便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那么说来,杨姐和孙教练一早就认识咯?” “当然啦。我们可是高中时的同学啊。”杨莹回答得十分自然,在介绍她自己和孙国安的关系时,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迟疑与泥泞。 原来是老同学!那么说,他们俩是夫妻的猜测是错误的咯?詹邦德默不作声,继续听着杨莹的讲述。 “没想到他会回我们这儿带足球队。”杨莹边说边露出迷人的笑容,她似乎沉浸在那段美好的青葱岁月中。 “那时他可是学校一顶一的大帅哥,还是个运动健将。班里不少女生都为他着迷呢。”杨莹如痴如醉地描述着,詹邦德能够感觉到,那些少女里也包括了杨莹本人。“他非常喜欢踢足球,成绩倒是一般。所以毕业的时候,便填了一所体育大学的足球专业。” “看不出来,孙教练和足球的渊源这么深啊。” “没错。他呀,真是一点没变呢!”杨莹说到这里的语气,竟有几分少女般的俏皮可爱。尽管她已是一个五岁女孩儿的母亲,可詹邦德觉得,她比这所高中里许多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看起来更年轻。 “那天坐在孙教练旁边的,是他的女儿吗?”詹邦德试图解答另一个疑惑。 “是的。那天他把女儿带来找我,说是希望我帮他看一看女儿的病。他女儿最近的手脚上起了好些红疹,他也搞不清哪里出了问题,平时又忙着没空上医院,就来问我了。” 杨莹说的有一句是一句,这让詹邦德觉得她没有撒谎,真相可能就是如此。 “我一瞧那红疹起得还挺严重的,怀疑那是系统性红斑狼疮,想让他带他女儿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可他说最近白天一直有事,没什么时间。我就说我在市中心医院认识一个皮肤科的专家,让我带他女儿去看。他连忙道谢,显得很不好意思,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杨姐真是好心肠啊。”詹邦德感叹道,“这么说来,昨天杨姐是带孙教练的女儿去看病了吗?” “还好是虚惊一场。那个专家说只是一般的皮肤过敏,吃点抗敏的药就没事了。” “果然带小孩子是件累人的事。”詹邦德唏嘘不已。 “可能对孙国安来说,尤其如此吧。”杨莹的表情忽然阴沉下去,“他老婆三年前因为车祸去世,留下他一个人带着女儿,为了照顾女儿的情绪,他一直没有再娶。” 原来孙国安是个鳏夫!詹邦德又从杨莹那儿套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杨莹的描述让詹邦德对孙国安的印象愈发的立体。虽然自己只同他见过两三次面,可通过杨莹——这位孙国安的老同学的讲述,他在詹邦德脑海中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他年少时便很有体育天赋,热爱足球,并因此填报了体育大学。大学毕业后,曾带领省里的一支高中球队拿到了省赛的冠军。与辉煌的执教生涯相比,他的个人生活并不美满。妻子在三年前因为车祸意外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由他独自抚养。至今,他也没有考虑过再娶。从这一点看,孙国安也是个颇重情义之人。 杨莹和孙国安的秘密关系已被解开。方宏让詹邦德调查孙国安的任务也将近尾声。 詹邦德靠在医务室的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第二十八章 分组对抗 10月10日 进入十月,气温骤然下降了几度。深秋的凉意带来的不只是冬日将临的讯息,还有市赛的临近。此时,距离市赛正式开幕,只剩下五个月时间。 四点十五的下课铃声响起,张伟安拎着书包走到文秦的班级门口,他探着半个身子往门里瞧了瞧,冲着教室的后排喊了一句: “猩猩!” 这时,一个女生和陈力新同时转过头面向张伟安。 “你叫我?”女生愣愣地看着张伟安,表情一片迷茫。 “不……不是你,我找……陈力新。”张伟安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喊的明明是“猩猩”,怎么会是一个女生应答。难道天底下还有女生的绰号会叫“猩猩”? 他看了眼她的外貌,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妩媚的眼睛,淡淡的眉毛,长相似有几分古典的味道,和母猩猩一点也没相似之处。 “张伟安,你怎么来搭讪我们班的女生了。”文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趣地说,“她也叫辛馨,不过是辛苦的辛加上一个温馨的馨。” “猩猩——”,张伟安突出了自己的后鼻音,“刚才我发的难道不是后鼻音吗?”张伟安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后脑。 “没事,我都习惯了。”坐在文秦的后排斜对角的辛馨像是有些无可奈何,最近她没少因为“猩猩”和“辛馨”的发音相似而被人错喊。 “也不能全怪张伟安,连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陈力新走了上来,“刚才那节化学课,马老师喊到‘辛馨’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因为那时我正在睡觉,下意识地以为老师在叫我,瞬间从睡梦里惊醒,最后才发现老师叫的其实是她。”陈力新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刚才在课堂上发生的小插曲。 “所以说,名字动听不动听,还是要看人,”文秦装作一本正经地说,“‘猩猩’用在陈力新身上听起来就像个野兽的名字,用在美女身上就听着清新可爱。”说完,文秦朝辛馨偷瞄了一眼。 辛馨听到这赤裸裸的赞美,反倒没有特别高兴,她弯弯的、优雅的眉毛微微地扬起,嘴角往下一拉,显出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她那对浓密的、修长的眉毛像是被上苍细致地描过一般,使她略微偏小的眼睛显得柔美媚人。 文秦读不出她的表情到底是愉悦还是不满,便不再贸然说话。 这时,陈力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 “糟了,都快四点二十了,我们赶紧去操场吧。” “走走走,不然我要陪你们跑圈了。”张伟安变得有些不淡定,连忙附和道。文秦抓起椅子上的书包,紧紧追随着那两人的脚步。 文秦、陈力新和张伟安一路飞奔向足球场。等他们到达的刹那,孙国安的手表刚好响起一声仓促的“滴滴”声。 “算你们走运,再迟一秒钟,我就要罚你们跑圈了,”孙国安看着气喘吁吁的三人,“哟,这不是上次被罚跑的两位嘛,怎么今天还有新的同学要加入他们?”孙国安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入列吧。” 队形集合完毕,教练睁大了眼睛,看着这队形站得参差不齐,来了脾气: “怎么,上回教你们的都忘了?队伍都排不好,以后球队的阵型啊站位啊还怎么办?你看看你们,快把队尾补齐。” 球员们终于挺直了身板,两列队伍也由长短不一的状态变为两列等长。 “下面,先来报个数,我希望你们喊大声点,把胸中的气都喊出来。” “一——二——三……十二!” 这一回,大家没有怠慢,嘹亮的报数声响彻空旷的操场。 “这才像话嘛。”孙国安脸上紧绷的肌肉稍微松弛了一些,“一排十二个人,两排就是二十四个,正好能凑齐两支队,还多出两个人。”他左右打量了一番队列里的每个人,走到文秦面前时,突然指着他说:“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文秦。文化的文,秦朝的秦。” “不好意思啊,待会打比赛的时候,你先当一下边裁。要是有人踢累了,再换你上场。” 文秦没什么好抱怨的,自己好不容易挤进球队已算是幸运,当一会儿边裁实在算不上什么。 “曲浪!”教练接着喊了声队长的名字。 “教练,我在这儿。”曲浪没想到教练会喊到他。 “你的水平我了解,就先出来当另一边的边判吧。” “没问题。”曲浪接过教练递来的手棋。 “那好,接下来我就从你们的名单上随机喊人,喊到名字的人请站到我的左手边,同时套上红色的训练服,你们将代表红队。剩下没报到名字的同学属于蓝队,请穿上蓝色的训练服。好了,下面开始报名字,首先第一个人是——闻彬。请到我的左手边” “球形闪电”听到教练的指令,迅速走向了他的左侧。 “陈大吉!” “诗人”迈着沉重的脚步,他似乎显得有些拘束,脚步慢的也不开,经过文秦身旁时,能听到他在嘀咕:“这么快就踢大场了啊,我都没准备好。” “下一个,蒋培。” 名叫蒋培的男生有一头稀疏的卷发,和一张酷似摇滚歌手张震岳的面孔,他踩着频率奇特的步伐,像是和着嘻哈音乐的节奏,慢慢地走出了队列,站到陈大吉身旁。 “李一军——” 人群里钻出一个带着眼镜、个头不高的男生,他的小腿颇为粗壮,一看就是爆发力极强的类型。 “黄霖——胡中车——” 一个小眼睛男生和另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走向了红队阵营。 “罗泰山——李大仁——曹勇邦——罗克——俞江迩——” …… 孙国安依次念完了红队十一人的名字。 陈力新、张伟安、萧笛和另外几个高一新生都没有被喊到,这意味着今天他们将和几名高二年级的老队员一道组成蓝队阵营。 就在念完最后一个名字的刹那,萧笛似乎显得很失望。 “居然跟那个白痴分在一个队里。”萧笛低声说道。毫无疑问,他所说的“白痴”自然指的是陈力新。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红队里有他的情敌罗克,又笑着说:“原来那个拜仁慕尼黑在对面啊,可惜今天徐佳宜不在,不然我一定让她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萧笛走向蓝队的队友,“等一下什么都不要想,把球传给我就行了。” “切!”陈力新听到萧笛的话,显出一脸的不屑。 孙国安教练走向球场的中线,他把哨子含在口中。 “哔哔——”随着一声清脆的哨声响起,英奇中学足球队的第一次队内分组对抗开始。 第二十九章 分组对抗(二) 比赛开始后,由陈力新、萧笛和张伟安三名天赋异禀的新人组成的蓝队,很快掌握了场上的主动权。 张伟安司职后腰,他控球时一板一眼,既不冒进也不拖沓,红队的两名队员本想对他进行逼抢,可张伟安不慌不忙,他先是把球往右一拨,又出其不意地将球往左一扣,只是一左一右两个简单的动作,就把红队的“裸男”俞江迩与“万人迷”李大仁晃得七荤八素。此时在他身前的陈力新恰好跑出了空当,他瞅准时机,将脚下的球轻巧地送到陈力新奔跑的方向。陈力新接到球后稍作调整,没等防守他的“诗人”陈大吉落位,便抡起一脚。足球像炮弹出膛,径直飞向球门。 “砰——”门柱帮了红队的守门员一个大门,陈力新踢出的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左门柱上。 红队的守门员罗泰山深呼一口气,做出一个躲过一劫的表情。 “喂,白痴!你刚才应该把球传给我啊!”萧笛在前场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捕捉到一个攻门的机会,却被陈力新抢射一脚。 陈力新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中场,假装没听见萧笛的抱怨。 不一会儿,红队的两名后腰——裸男与“万人迷”李大仁,在陈力新和张伟安的严加看防下再度丢失了球权。被抢去球权的裸男有些急躁,他冲着带球的张伟安就是一个英格兰传统中场式的飞脚。张伟安连人带球一道飞出几米远。 “哔哔——”孙国安的哨子响起,他走到裸男面前,向他出示了一张黄牌。 “f**koff!”裸男骂了一句脏话。因为他所在的班级是英奇中学的国际部,所以平时喜欢用英文表达内心的情感。 他的中场搭档李大仁此时走到裸男身前,示意他保持冷静。 张伟安掸了掸黏在身上的尘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走到足球前,想要主罚这个任意球。 一道魅影在红队的禁区前游弋,那是萧笛。张伟安发现了他的身影,连忙开出一个落点精确的大脚。 球正好落在萧笛脚下。他显得格外兴奋,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抹过了盯防他的蒋培,杀入对方禁区。 “小心!”红队的后防队员都发出了惊叫。 萧笛没有看一眼球门,自信十足地摆起自己的小腿,用力地轰出一记爆射! “哎哟!”球场里突然发出一阵惨叫。 刚才萧笛因为没有调整好射门的角度,导致踢出的线路偏得离谱,球非但没有攻入大门,还重重地砸在了作为边裁的曲浪身上。 因为力道太猛,曲浪眼见萧笛踢出的球飞向自己,却躲闪不及。球迎面砸向了曲浪的脑袋。他瞬间跌倒在地,痛苦地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好疼!”曲浪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孙国安吹停了比赛。众人围到曲浪身边。 “队医,快叫队医来!” 躲在球场旁阴凉处的詹邦德,听到有人叫喊着自己的名字,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 他一手拎着医药箱,一手抱着一本厚厚的医学辅导书。来到曲浪跟前,他把辅导书夹在腋下,打开医药箱,掐了掐曲浪的人中。 “小伙子,没事吧?” “没……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有点懵。”曲浪逐渐恢复了意识,渐渐睁开了眼睛。 “让我再好好看看。”詹邦德伸出食指,做出一个“一”的手势,“这是几?” “是一。”曲浪回答道。 詹邦德确认曲浪没什么大碍后,便扶他起来,朝球场的角落走去。 “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还要观察观察。”詹邦德表现得颇为职业。 骚动的人群此时恢复了平静,他们回到球场,重新投入到比赛中。 “真是太可怕了。”在萧笛起脚时,原本打算伸脚封堵他射门的陈大吉惊魂未定地说,“那个眼镜侠的脚力大得吓人。还好他射出的球和他的人一样近视,距离球门近在咫尺的射门,居然能射到边裁身上。” “幸亏刚才你没有伸脚去挡啊,不然现在可能是你而不是曲浪的躺在地上了。”蒋培拍了拍陈大吉的肩膀,刚才他完全跟不上萧笛的步伐,现在仍旧气喘吁吁,显得十分吃力。 比赛重新开始。 红队掌握着球权。 比赛的僵局在不久后被打破。一次红队的进攻中,“球形闪电”闻彬在接到中场传来的球后,面对蓝队两名人高马大的防守队员,灵巧地摆脱过人。他突破了两人的防守,面对守门员独自把手的大门,用一脚轻巧的搓射,给红队带来了第一粒进球。 “好球!”红队的队员纷纷走向闻彬,同他击掌相庆。 “球形闪电”果然非同凡响。文秦感到他是一个很有特点的球员,虽然在对手的禁区中大部分时间只能看到他球形的身影,可一旦机会降临,他稍显臃肿的身躯顿时化身一道“闪电”,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的卡位、抢点、射门一气呵成,宛如闪电一般耀眼,不禁令人感到“球形”只是他的表象,“闪电”才是他的真实状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吧。 意外的落后让蓝队队员有些恼怒,陈力新跑到门线里,捡起被闻彬攻入球门的足球,快速跑向了开球点。 他向张伟安做了一个偷袭的手势,便顺势跑向了对方禁区。张伟安心领神会,他奔向开球点,迅速将球开向了不知不觉间杀入对方腹地的陈力新。 这记长传打了尚处在领先的愉悦氛围中的红队防线一个措手不及,等球落地时,他们发现陈力新竟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禁区。 陈力新这次没有错过单刀的机会,他用右脚趟过了守门员,面对空门,他轻轻将球一捅,就像一个台球选手用球杆击打着台球。 陈力新在球射入球门之前,便胸有成竹地举起了庆祝的双手。 笔直,干脆,利落。足球越过了门线。比分变为一比一。 红队的球员非常沮丧。原本处于被动的他们,因为闻彬来之不易的进球而取得领先。可这个领先的优势仅仅保持了不到一分钟,就被陈力新击碎。刚攻入一球的闻彬更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高节奏的攻防转换让他很是不适。 萧笛看着陈力新精妙的演出,没有说一句话。 三分钟过后,萧笛就对陈力新的表演做出了回应。 那是一次红队后卫之间的倒脚。中后卫蒋培眼看身前的队友被看防得很死,便想把球回传给身后的陈大吉。可球一传出他就发现力道有些小,这让等待已久的萧笛觅得了良机。他像猎豹一般截下了球,接着把球往前有力的一拨。球迅速滚到了红队的禁区。 这时,陈大吉连忙上前封堵萧笛的球路。可能因为刚才萧笛打中曲浪的那脚爆射让陈大吉心有余悸,他做动作时有些畏畏缩缩。 萧笛发现陈大吉的行动有些迟钝,二话不说,把球往前一趟。这时,球从陈大吉的左侧滚过,而萧笛却从他的右侧飞速而过。 人球分过! 没料到萧笛会使出这一招的“诗人”,不知向左还是向右,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目送萧笛杀入禁区。 萧笛来到点球点附近。这次他有意地控制了自己的发力,将球往右一搓。 那是一个追求角度的搓射,皮球恰好绕过门将滚入网窝。 这次行云流水的进攻从断球到过人到射门,都由萧笛一人包办。他过陈大吉时,就像大雁飞过天空一样自如潇洒。 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朝陈力新的方向看了看,依旧一言不语。 比分改写为二比一。 第三十章 分组对抗(三) 孙国安看着刚刚攻入一球的萧笛,走到他的身前,用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似乎像是对他说:“干得不错。” 陈力新虽然亲眼见证了萧笛的进球,但心中仍有不满,他冲着萧笛喊道:“喂,刚才那球,你应该传给我啊。干嘛自己射。” “要我把球传给你?想都别想!”萧笛针锋相对地回应道。 自己队的前锋和前腰互相不传球,这让身居后腰的张伟安有些无可奈何。他不知该把更多的球传给陈力新还是萧笛。 此时,萧笛径直走向了红队的左后方。 在那个方位,红队的左后卫罗克一边叉着腰,一边对本方羸弱的后防表达自己的不满。 “罗克!”萧笛大声喊道,“你们的防线这么垃圾,早点缴械投降吧。”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被萧笛过的团团转的蒋培很不乐意。这时,罗克一把拦住了蒋培,“说话放尊重点,什么垃圾垃圾的。” “就是垃圾啊,哈哈哈!”萧笛情不自禁地狂笑,“我看你还是亲自来防守我比较好,我倒是想看看,徐佳宜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水平。” “别扯那些……”罗克有些尴尬,似乎不愿承认,“我和她只是朋友。” “罗克,要不我们换换,你来主防他,好好搓搓他的锐气!”陈大吉说完,走向了球场的左侧。“诗人”的强项在于预判和卡位,单论比拼身体素质,不是他的长处。 “防就防,还怕你啊!”罗克放下了狠话。 “真是求之不得。”萧笛重新戴上了眼镜,这个动作表示他将重新投入比赛。 中线上,红队的闻彬和曹勇邦在窃窃私语,他们似乎在商量着秘密的战术。过了一会儿,曹勇邦走向开球点,将球踢给了闻彬。 此时蓝队的中场已经见识了闻彬的厉害,他们派了两人来夹防这道“球形闪电”。 闻彬立足未稳,在两人的轮番冲击下,几乎要失去对皮球的控制。瞬息之间,他从人缝里撇到了一张老成的面孔。 曹勇邦沿着蓝队的右肋一路静悄悄地游弋,已然兵临城下。 “邦哥接球!”闻彬在将要跌掉之际将球扫向了前方,曹勇邦拍马赶到,没等球落地,凌空就是一脚! 好险!球擦着立柱出了边线。多年以后曹勇邦不会料到,正是这场比赛里的这次配合,给众人留下了对“魔翼”的第一印象,往后的球友每每提起“英奇魔翼”的初次亮相,就会为这个左路一条龙的场景而津津乐道。 球权回归到蓝队脚下。 孙国安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蓝队似乎不满足于一个球的领先优势,他们掌握着场面的主动权,意图通过密集的控球制造杀机。 红队则是立足于防守,保证先不丢球,再通过防守反击,力图有所斩获。尽管一球落后,他们也没有太过明显的进攻欲望,之前凌乱的阵型在最初的适应磨合后终于变得齐整了许多。 比赛的场面僵持了十多分钟。在这难熬的十分钟里,蓝队虽然取得了控球上的压倒性优势,却对红队摆起的铁桶阵无可奈何。九名红队球员全都退守的本方半场,只留“球形闪电”闻彬一人在对方半场进行游击式的骚扰。他们一前一后战成两排,像是在绿茵场上砌起的两堵围墙,密不透风,固若金汤。 蓝队的箭头人物萧笛在罗克的贴身紧逼下碌碌无为,一旦他跑出空当或是拿到球后,红队的防守队员就会集体围上来。他们似乎看透萧笛不会把球传给陈力新,便放任无人防守的陈力新,转而切断萧笛传给其他人的球路。 这个策略颇为奏效。接到球的萧笛因为多人的看防,举步维艰,他的多次带球都无功而返,根本威胁不了红队的球门。 陈力新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他觉得二比一并不是一个稳妥的比分,几次冲萧笛要球,他都没有理会。到了后来,陈力新索性放弃了这个无意义的举动,他知道萧笛不会传球给他,便直接退向后场,想从其他队员那里要到球权。 蓝队的阵型因为陈力新和萧笛两人的互不信任,变得支离破碎。 张伟安也失去了进攻的热情,他陷入了“沉睡”的状态,接到球后有些不思进取,不想进攻,又不愿丢失球权,就把球重新回传给后场。双方维持着这样无聊的倒脚场面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看得场边的文秦和曲浪都连打哈欠。 只有萧笛和陈力新还精力充沛,他们关注着彼此的一举一动,此刻在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红队和蓝队的比分,有的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竞赛。 “一定要比那头猩猩多进一球。”萧笛心里暗想。 “我可不能输给那个自大狂。”陈力新不甘示弱。 终于,萧笛在比赛还剩一分钟的情况下,得到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当时,红队中场李一军已是满头大汗,他的体能濒临极限,动作也开始变形。一次队友给他的传球,因为处理不当,直接踢给了对手的前锋萧笛。 面对这个李一军送来的大礼,萧笛毫不客气。他一路狂奔,把球带到了右路腹地。 这是,防守萧笛的罗克及时地跟了上去,他不紧不慢地尾随萧笛,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个动作。萧笛的小技术颇为出众,他做了好几个欺骗性极强的假动作,可罗克没有上当,他看着萧笛在原地一个劲的扭动,就是纹丝不动,他知道这是个陷阱,如果自己先出脚,就上了萧笛的套了。 诗人陈大吉此刻也及时赶来,他堵住了萧笛下底的线路,逼的他只能往角旗的方向走。 就连经常出现防守失误的蒋培也围了上去。罗克、陈大吉和蒋培三人合力,把萧笛逼向了球场角落。 可眼镜蛇不愧是眼镜蛇,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他仍能控制着球不丢。 不过,此时他已无路可走,该想个办法从这里突围出去才是。 情急之下,萧笛做了最糟糕的决定。 他一边用右脚护着球,一边抬起左脚揣向赶来防守的蒋培的腿肚子。“啊——”蒋培捂着小腿,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毫无疑问的犯规动作!哨声再次响起。孙国安连忙冲向萧笛,不假思索从衣兜里掏出那张醒目的卡片。 红牌! 英奇足球队内部的首次分组对抗,萧笛就因为这个鲁莽的动作,被罚下场。 “教练,他假摔!我只是用腿轻轻碰了他一下。” 吃到红牌的萧笛还想辩解,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行了,快下场吧。”陈力新经过他身边,不耐烦地示意让萧笛别拖延时间。 “你他妈还是我的队友?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萧笛的脾气像炸开了锅,口水纷飞而出,喷得有几米远。他脱下上身的蓝色训练背心,将它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心有不甘地走向了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比赛终于在波澜不惊中草草结束。 夕阳的柔和光纤映在绿色的草地上,无论是胜利者或是失败者,都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拎起背包,准备离去。 蓝队凭借陈力新和萧笛的两粒进球,一球小胜红队。 两人的光芒无法掩盖,球场表现可谓平分秋色,可萧笛最后不理智的行为,让他的表演比起陈力新来,显得稍逊一筹。 第三十一章 陈年简报 万事开头难,如果不知怎么开头,那只会更难。 詹邦德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昨天他观摩了英奇中学足球队的首次队内对抗。 他十分好奇孙国安会如何开启他在足球队的首堂正式训练课。自打从杨莹处了解了孙国安的家庭情况后,詹邦德的心中对眼前这个喜欢戴着鸭舌帽、不苟言笑的男人升起几分敬意。这年头为了家人的生计,谁都不容易啊。 不过,詹邦德没有料到,孙国安会在这么早的时间就开始队内的分组比赛。 按道理说,球队补充了新鲜血液,应当让他们先适应一下足球队的基本情况,等到彼此产生一定的默契之后,再安排队内比赛,这样,球员有了一个适应的过程,投入比赛的时候不会显得手忙脚乱。 可孙国安不这么想。他全然打乱了人员的顺序,随机抽取队员组成红蓝两队,在许多球员互不认识的情况下直接让他们比赛。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比赛的开场一度显得非常混乱。 这场混乱的比赛让詹邦德感到这帮孩子的路还长着呢。 不过,随着比赛的深入,球员之间逐渐熟悉了彼此的习惯,他们一点点地找到了踢球的感觉,比赛也开始变得流畅起来。 球场中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球员,譬如进球功臣陈力新、萧笛、闻彬等人,可剩下来的球员却相对不那么出彩。他们之中有些人身体素质不够硬朗,在大场地刚刚跑了半场的比赛,就直喘大气;有些则是团队意识淡薄,连基本的阵型和站位都不能做好。詹邦德感觉,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连真正意义上的大场都没踢过,就被孙国安赶鸭子上架了。 教练“拔苗助长”的行为暴露了球队的许多问题,接下来的日子,詹邦德非常想看看这位冠军教头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来解决这些棘手的麻烦事。 如果英奇中学足球队是以现阶段的水平去挑战白鹿市的霸主海鸥中学的话,那么即使詹邦德不给方宏提供任何情报,英奇中学也绝无胜算。 詹邦德犹记第一次去方宏教练办公室的路上,偶然瞥见海鸥中学足球队训练的场景。 尽管那只是高中生,他们却表现得像大人一样训练有素。海鸥队每个球员的身体素质都十分出众,他们在技术上各有特点,团队意识强,配合默契,这让海鸥中学足球队看起来是一个整体。相比之下,英奇中学尽管笼络了初中联赛的金靴和银靴,现在却如同一盘散沙。 在昨天的训练中,詹邦德只看到了英奇中学的球员们各自为政,单干蛮干的景象。他们不像一个团体,比赛的走势完全依仗几名核心球员的发挥,其他人就像买了张球票跑来球场看球的观众,静静看着几个人的表演。 下一步,如何激发这些“角色”球员对比赛的热情,是孙国安需要面对的一大难题。 詹邦德还观察到,英奇的队员们在有球和无球的状态下表现得大相径庭。若是有人带球,防守方会派出两三人去防守,却忽视了无球队员极有威胁的跑动。这样做的结果是,防守方总被进攻方牵着鼻子走,每每等球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脚下时,防守的一方才留意到他的存在,但如此就为时已晚了。 这种不做预判的踢球方式在初出茅庐的新人身上屡见不鲜。由此可见,英奇队的大多数球员缺乏比赛经验。 詹邦德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自己的想法写在了那本秘密的记录本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结束了对英奇队首次队内比赛的评估。 他打开身前的电脑,闪动的屏幕里正放映着时下流行的爱情连续剧。此时剧中的女主角正迎来了男主角告白的高潮时刻,音响传来男主人公雷人的咆哮。 詹邦德的眼睛停留在屏幕上一动不动,思绪却飞向了别处。 那本秘密的记录本里,有关孙国安的私人信息已被詹邦德一一罗列在案。 此时的詹邦德关掉了聒噪的爱情狗血剧,打开了ie浏览器。他盯着电脑里大大小小的网页,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孙国安曾经拿过省赛的冠军,也算是在省高中足球界小有名气。 如此来说,要是在网络搜索里搜一搜他的名字,说不定能找到许多意外的收获。 詹邦德打开了一个著名的搜索网站,在搜索栏输入了“孙国安足球”两组关键字。 网页快速地切换,不到半秒钟,有关“孙国安足球”的讯息密密麻麻地呈现在詹邦德眼前。 詹邦德一行一行地仔细查阅,当网页翻到第三页时,一条简短的标题引起了他的兴趣。 标题写着:《光明中学勇夺省高中足球联赛冠军》。 詹邦德将鼠标放在标题上,轻轻一点。 一张足球队欢庆胜利的照片出现在屏幕前。 詹邦德仔细阅读着照片下的文字: 校园足球网讯(通讯员陈蓬蓬)在刚刚结束的省第六届“希望杯”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组总决赛中,杭州光明中学男子足球队勇夺冠军。 据悉,“希望杯”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组总决赛于本月11日至18日在西湖区举行。本次比赛共有来自全省的14支代表队、233名运动员参加。经过一周激烈的角逐,杭州光明中学和来自白鹿市的海鸥中学闯入了最后的决赛。 决赛中,光明中学足球队在上半场二十分钟先失一球,下半场开始,光明队教练孙国安果断做出换人调整,刚上场的前锋黄善在第六十分钟将比分扳平。 经过一番激战,双方均再无建树,比赛进入点球决胜。点球大战中,双方在前九轮罚球中均将球罚进。关键的第十轮,光明队门将做出正确判断,成功扑出海鸥队的点球。光明队惊险夺冠。十轮点球也创造了“希望杯”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的罚点纪录。 光明队教练孙国安向记者表示,本场比赛球队发挥了教练要求的技战术水平,取胜的关键在于球员良好的精神面貌,他们在落后的不利局面下没有气馁,而是稳扎稳打,最终抓住机会,赢得最终的胜利。海鸥队助理教练方宏则认为,裁判在场上的一些判罚存在争议,本队因此在情绪上受到了一定影响,导致最终点球大战失利。 教育局体卫艺处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从本次“希望杯”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开展的情况来看,比赛期间,运动员们密切配合,团结协作,激烈对抗,充分展示了各自的运动技能和专业技巧,现场高潮迭起,精彩纷呈,充分展示了我省青少年积极进取、蓬勃向上的青春活力和顽强拼搏、奋发有为的体育精神风貌。 詹邦德如梦初醒——原来方宏教练早就跟孙国安交过手了啊! 第三十二章 足篮之争(一) 10月12日 今天下午的课程排得格外少,只有两节课,足球队也没有训练计划,这让文秦有了难得的空闲时光。他打算利用这份难得的悠闲,去校园的各个角落好好逛逛。 坐在教室最后排的陈力新,早早和一众朋友约好,要去篮球场打个痛快。他一听下课铃声响起,还没等老师宣布下课,“嗖——”地一声便冲出了教室门。 全教室的人望着陈力新消失的身影,目瞪口呆。讲台上的老师更是一脸尴尬,他不知是课上的讲解太没劲还是别的原因,自己的学生居然连课都没上完就逃走了,根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下课!”老师像是受了挺大的打击,说话时有气无力。 这时,陈力新已经赶到了篮球场。 即使他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跑过教学楼广场,来到篮球场,还是没抢到最后一个篮球架。 “好背!”陈力新把书包往篮球框下一放,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他的嘴里喘着大气,身体还没从刚才的全速奔跑中恢复过来。 不久,和他约好的几位球友相继赶来,他们看见陈力新没有抢到最后一块篮球筐,毫不领情地抱怨道:“怎么连个框都没抢着?” “别说了,我一听下课铃响就跑了过来,都没等老师喊下课。可这样居然都没抢到一个筐。” “这也太疯狂了。最近学校打篮球的人真是多!”一个人耸了耸肩,无奈地感叹道。 时下,因为nba在中国的风靡,英奇中学的篮球氛围越来越好。而另一边,空荡荡的足球场总是无人问津。连陈力新这样足球队的骨干,甚至都在课余时间打起了篮球。 “怎么办,只能插一队了?”另一个矮矮的少年问道。 “插一队就插一队。”陈力新歪了歪脖子,表示无计可施。 于是,陈力新一行人绕着篮球场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块高一新生的专属场地。 “你们几个人打啊,还能再加一队吗?”陈力新眼见这块场地上的人稀稀落落,似乎还有加入的空间。 “那你们得等会儿。我们这里要先进行一场斗牛赛。”回应陈力新的是一个一米八出头的大胖子,身高和陈力新相差无几,他有一个敦实的体魄,看起来十分强悍的外貌,尤其是他的发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醒目的造型,圆滑的脑袋上只留了一厘米长的头发,咋看之下如同光头一般。 “斗牛?那可有好戏看咯。”陈力新十分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胖子。他决定在此逗留片刻,心里掂量着,反正斗牛的时间不长,斗完牛他还可以加入其中。 此时,文秦正从教学楼往宿舍的方向走,途径篮球场,看到陈力新站在场边,便走了过来。 “你怎么跑来篮球场了!你知道吗,刚才老师在你走后的脸色可难看了!” “老师的脸色?我也是没办法啊,为了抢筐,不得不提早跑出来。” “真不知道那个老师会怎么做呢,我想八成会去找班主任打小报告吧。”文秦用手比划了一下,像是在模仿老师发怒的样子。 “唉,真是苦。筐没抢到,还被老师盯上了,你说我下次该不该找老师服个软啊?”陈力新垂下了头。 “我看行。书上说,自首的话还可以减刑的。” “去你的,有那么严重吗?”陈力新的嘴角往下一弯,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正当文秦和陈力新就如何向老师道歉的问题进行着讨论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球场边。 “你看,那个人不是足球队的嘛。”文秦指着一个肩膀宽厚的男生说道。 “啊,那人我还有点认识,他叫罗克,是6班的。” “他会打篮球?” “他啊,听说是个厉害角色呢。据说,他在加入足球队之前,一度想要加盟篮球队。”陈力新一本正经地诉说着,“从前,我在体育馆边见过他和大人打球,真是一点都不逊色啊。” “那他怎么不去篮球队呢?”文秦疑惑地问道。 “天知道呢!他可是白鹿市民间街头界的好手。在足球队见到他时,我也很意外。” 这边文秦和陈力新聊得正起劲,那边那个大胖子来到了罗克面前。 “罗克,你可总算来啦。”大胖子一手拿着篮球,一手做了一个招呼人的动作。 “余树,不管你怎么说,那件事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别这么说,决定是随时可以改的。你只要主动跟足球队的教练提退队的事,估计他就会放人的。篮球队这边,我早跟杨教练打好招呼了,只要你同意,英奇篮球队绝对会欢迎你的加入。” “行了,你就省点心吧。”罗克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先不说这个,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先打一把?” “我先来!”罗克一把从大胖子手中接过篮球。他娴熟地拍打着球,双脚时时刻刻做着变幻,在几下漫不经心的摆动之后突然高速启动,防守他的胖子连忙向后撤了几步,正欲防死罗克向篮下突破的线路,却被他虚晃一枪。罗克将探出的身子迅疾地往回一收,一个急刹车,他停留了在原地,大胖子反应不及,因为自己惯性而向后一倾,几乎要丧失重心跌倒在地,罗克瞅准这个时机,纵深一跃,身子笔直而起。他的投篮姿势十分标准,上身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直到身体到了弹跳的极限,手腕轻轻一抖,篮球脆生生地投了出去。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哐当——”球从篮筐中心落下,毫不拖泥带水。 在场边观战的陈力新此刻也被罗克精妙的篮球技艺打动,他的眉毛微微一提,欲言又止。 “罗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狡猾。”胖子从远处将球拿了回来,显露出心服口服的神态。 文秦和陈力新一路看着罗克和名为余树的胖子由一比一一直打到五比五。这时,大家都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我看你们俩这么打下去,就算太阳落山了也分不出胜负。今天就算打手吧。你看我们这儿还有这么多人要等着打球呢,这场子也不能一直让你们两个人占着啊。”陈力新说出了围观者的心声。 “好吧。”大胖子显得意犹未尽,罗克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陈力新的提议。 夕阳西下,英奇中学的篮球场里,几个足球队员混入了一众的篮球大军。这场景在文秦看来,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第三十三章 足篮之争(二) 文秦没等陈力新打完球,先跑回宿舍洗澡去了。【零↑九△小↓說△網】他打开寝室里的热水器,等着水烧开时,陈力新大汗淋漓地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走,一起去吃晚饭吧!”陈力新招呼道。 “别啊,好不容易等到水烧开了,洗完澡再去饭堂呗。”文秦刚准备好洗漱的用品,就被陈力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 “都几点啦,现在不去食堂,等会就没饭吃咯。至于澡嘛,等晚自修结束回来再洗不迟。” 就这样,文秦被陈力新硬生生地拉去了食堂。 两人来到了学校食堂的二楼。 “阿姨,我们要吃炒菜!”陈力新冲着一位食堂大妈叫嚷着。 “哟,猩猩啊,今天是在路上白捡着钱啦,怎么想起吃炒菜啦?”文秦上下打量着陈力新,以为他是发了什么横财。学校的炒菜可比一般的快餐贵出不少钱。 “都这个时候了,普通的快餐哪还有好菜剩下,不吃炒菜吃什么?” “那这么说来,陈力新同学今天要请客咯?” “请客?你小子想得倒美,作为我的下铺,你好意思看我一个人掏钱买单吗?来来来,赶紧把饭卡交出来。” “果然太阳不能从西边出来,你陈力新哪能那么好心啊。”文秦一脸的不情愿,缓缓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饭卡。 陈力新拿着文秦的饭卡,往刷卡机上一刷,文秦看到机器上显示的金额为三十六元。 “哇靠,你怎么不刷!”文秦露出惊讶的神情。 “不好意思啊,我饭卡里就五块钱,这顿你先请了。等下个月我妈给我零花钱时,再把钱垫上。”陈力新厚着脸皮,吐了吐舌头。 文秦可算回过神来,今天陈力新主动提出吃炒菜,还点的那么丰盛,一点都不在意花销,原来无非是因为花的不是他自己的钱。 “真是交友不慎啊!”文秦有苦没处说。 不一会儿,炒菜一盘接着一盘上了,它们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看得文秦直流口水。陈力新没等菜上齐,就抢先开动,大快朵颐。文秦看着陈力新狼吞虎咽的场面,又好笑又好气。 “喂,猩猩,平时你看电影吗?”文秦突然问了一个与当下的场景毫无关系的问题。 “看……偶尔看看。” “那你倒是说说,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啊?” “最喜欢的电影?让我想想……”陈力新一边说,一边吞咽着嘴里的饭菜,“噢,应该是《古惑仔》啦!” “《古惑仔》?”文秦皱起了眉头。 “你没听说过《古惑仔》的大名吗?这可是一部非常有名的香港电影,几乎可以说是影响了一代青少年。” “讲什么的?” “简单地说,就是讲了一个叫洪兴的黑社会中,陈浩南、山鸡、大天儿等人出生入死的故事。” “山鸡、大天二……听起来就很像小混混的名字呢。” “里面郑伊健演的陈浩南真是拉风死了,陈小春演的山鸡也很有型。” “没想到你喜欢这种小混混的故事,难道你内心也有类型的想法吗?” “怎么可能。只不过从电影里你能深深感受到他们打打杀杀之间那种讲‘义气’的做人原则。” “原来如此,哪天我也去下过来看看。” 正当文秦和陈力新就电影的话题聊的正欢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盘子碎落的响声。 伴随餐盘打翻在地的,是一个浑厚低沉的男生的咆哮。 “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天天去足球队骚扰你们的训练!” 这句话的口气宛如刚才陈力新口中所描述的古惑仔威胁别人时的模样,最常见于“再不还钱,我就砍你全家”这样的语境中。 文秦看到下午打球时的那个胖子,他满脸愤怒,眼睛死死盯着对面。 在胖子对面,坐着沉默不语的罗克。 “是罗克和那个胖子!”陈力新因为刚和这两人打完球,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 “他们这是要干嘛?”文秦一脸疑惑,就在一个小时前,罗克和胖子还愉快地在篮球场上斗牛,怎么现在两人的关系一下子紧张到要摔盘子的地步了? “我们去看看。”陈力新想要拉起坐着的文秦。文秦有些怯懦,不愿起身,说道: “那个胖子好吓人啊,我们要是过去,会不会连我们一起打?” “别管这么多了,万一他要是和罗克打起来,我们足球队就又多了一个伤员了!”陈力新此时就像要为小弟出头的大哥一样,顿时变得很有责任感,他一个箭步飞了出去,冲向胖子,防止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唉唉唉,这位同学,有事好商量,没必要砸盘子动拳脚啊。”陈力新此刻就像“闲人马大姐”一样,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 胖子眼见走来的陈力新和他身高相差无几,不好直接冲他发脾气。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胖子放下了手中的盘子,逐渐冷静下来。过了一分钟,他打了退堂鼓,想要离开食堂。 “哼,罗克,我好言相劝你不听,非要去足球队混。那好,如果你要是还呆在足球队,以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路!”胖子恶狠狠地放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留下罗克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餐桌边,他的眼睛十分深邃,像是噙着泪,又像是惊魂未定,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文秦望着大胖子离去的身影,忽然想起点什么。 他记起初中时的一件事。当时,他和几个小伙伴正在篮球场嬉戏,突然,几个大块头来到球场,把其他人从球场一一驱逐出去。 其中,便有那个大胖子的身影。 文秦本想上前理论几句,却被伙伴一把拦住。 “你疯了吗?那个胖子可是‘鲨鱼帮’的帮主!”小伙伴用惊恐的表情说着。 “‘鲨鱼帮’是什么?没听过啊。” “就是一群不良少年成立的秘密组织啊。” “你知道学校以前那个有名的不良少年头头董琛吗?就是专门在放学后打劫落单学生的那个?” “倒是听说过一点。” “那么厉害的人物,听说被那个胖子在一分钟内干倒了!” “这么可怕?” 文秦的脑海里浮现起这段对话。他的印象中那个胖子留着一头长发,而刚才那个胖子则几乎像是理了个光头。 真的是他吗?‘鲨鱼帮’的帮主?文秦的脑袋里生出了若干个问号。 此时,陈力新走到罗克身边。 “你没事吧?” “没事。” “为什么你和那个胖子会吵起来,刚才在球场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说来话长啊。” 罗克打开了话匣。 早在罗克读小学时,他和那个名叫余树的胖子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后来,余树和社会上的小流氓走得越来越近,终于有一天,余树成为了他们初中附近那个臭名昭著的帮派——“鲨鱼帮”的帮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罗克迫于余树的压力,留起了长发,学会了喝酒,还和余树一起在白鹿市的街球界横行过市。只是,他宁死不肯加入余树的“鲨鱼帮”。罗克的运动天赋过人,很快在街球界混出了一番名堂,他整日和一群成年人打球,竟丝毫不落下风。那时候的罗克,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篮球少年。 可后来一个女生的出现,却让罗克对篮球的兴趣发生了转变。她叫周冬雨,是他初中隔壁班的女生,最喜欢看男孩子踢足球。她曾经在别的女生面前称赞罗克初中的同班同学闻彬——没错,就是那个“球形闪电”闻彬踢球时的样子很可爱。 罗克对周冬雨暗生情愫,立志要踢出美妙的足球。于是,他整天跟着“球形闪电”闻彬出入于足球场,在闻彬的点拨下,足球技艺进步神速。渐渐地,在篮球场上出现频率越来越少的罗克,和余树疏远了。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余树对所有跟足球有关的东西都深恶痛绝。 后来,周冬雨在高中时去了美国,罗克中断了和她的联系。而另一边,余树也厌倦了整日和小混混们打交道的生活,他离开了“鲨鱼帮”,洗心革面,凭借中考中出色的发挥,考上了白鹿城内首屈一指的英奇中学。 余树和罗克在英奇中学重逢了,他迫切希望罗克加入自己所在的篮球队,这样他们就能并肩作战,重归于好。可罗克却执意加入足球队,他的心中还对周冬雨有着深深的眷恋。 “难怪你对徐佳宜那样的美女都这么冷淡,原来是心有所属啊。”陈力新恍然大悟。 “那今天你们为什么又吵架了呢?”文秦对于吵架的事还是一脸茫然。 “因为余树坚决让我退出足球队,并放言如果我不退队的话,就找些原来社会上认识的混混来足球队闹事。为了这事我和他吵了起来。” “真是古惑仔作风啊。”陈力新不禁感叹道。 “我怎么觉得这是这么奇怪呢?他为什么这么坚决要你退出足球队,加入篮球队?”文秦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呢!”罗克将双手往胸前一摊。 “会不会是有人在后面授意余树,让他故意找罗克的茬?”陈力新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授意?那为什么要针对罗克呢?” “也许他针对的不是罗克,而是足球队?”陈力新像是想到什么,说这话时,脸上显露出一幅高深莫测的表情。 第三十四章 足篮之争(三) “我不懂你的意思。”罗克一时摸不清陈力新的思路,“什么叫针对的不是我,而是足球队?” “听你刚才那么一说,你和那个叫余树的胖子关系还是蛮好的嘛。奇怪就奇怪在这点上,既然你们关系那么好,为何他在你加入足球队这件事上会表现得这么不淡定?”陈力新反问道。 “因为他真的很讨厌足球吧。”罗克摊了摊手。 “讨厌归讨厌,可讨厌到了要专门找社会上的混混到足球队寻衅滋事的地步,你不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吗?” “你说的也是,这几天他是奇奇怪怪的。嘴里经常念叨什么篮球队啊杨教练之类的。硬说他和足球队有什么仇什么怨,还真想不出来。” “等等……”陈力新像是从罗克的话语中捕捉到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把你说的重复一遍。” “我刚才说,最近余树很奇怪,经常会念叨着篮球队啊杨教练啊之类的话题。” “对!就是这个。”陈力新兴奋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而一旁的罗克和文秦则是一头雾水,“你说的杨教练,就是篮球队的主教练吧?” “没错,我还跟他打过照面。”罗克努力思索着,“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长得挺高,五官挺硬朗的。让我想想,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杨正舟?” “没错没错,就是他!”罗克显出惊讶的表情,“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但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你们说,存不存在这样一种可能,余树三番五次来叫你退队,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那个杨正舟让他这么干的。” “杨教练让余树来捣足球队的乱?这又是何苦呢?” “听说体育组的经费是固定的,如果足球队解散了,多出来的部分很有可能全部划拨给篮球队这样的大社团。”陈力新把头放得低低的,神秘兮兮地说道,像是在讲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杨教练想要搞垮我们足球队,好让他的篮球队经费更加充裕?于是就派余树来骚扰罗克?这也太阴险了吧。”文秦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这,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杨教练可能从哪个渠道得知余树曾是‘鲨鱼帮’的帮主,于是他心生一计,想要利用他和社会上的不良少年的关系来对足球队的正常活动进行妨碍。” “真是玄乎。你这个猜测有点离谱了。”罗克无法接受陈力新的说辞。 “嗨,都是《古惑仔》看多了。不过,你很难排除这种可能性哦。据我所知,篮球队和足球队的关系一向是非常僵的。” “我看最近大家都小心点,虽然猩猩的推断有些天马行空,万一被他说中了,事情就很复杂了。尤其是你,罗克,一定要多保重啊。” 罗克默不作声,此时不知他是否在后悔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 10月13日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余树放下的狠话在第二天就兑现了。 下午四点二十分,足球队按照计划在足球场集结训练。可还没等大家做完热身运动,余树领着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就来到了球场边。 那时,罗克一回头,发现了余树的身影。他仿佛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似的,表情十分凝重。 “跟我回篮球队吧!”余树想做最后的挣扎,冲他说道。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我们足球队正在进行训练呢。”曲浪并不认识余树,他走上前去,想要拦住余树踏入球场。 “我找罗克,小矮子你让开!”余树同样不识得足球队长曲浪,面对这个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和他相差悬殊的人,余树气焰嚣张,竟轻蔑地称堂堂足球队长为“小矮子”。 曲浪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犯听得一惊,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明白面前的这具庞然大物是有意来搞事情的。 “不,我要踢足球。”罗克没有正眼看余树,淡淡地说了一句。 “在这里你不会有前途的,跟我去篮球队,在市里拿个冠军,高考还能加分,不好吗?你还记得过去我们一起打球的那些时光吗?那时候,我打大前锋,你打组织后卫,别人都叫我们‘罗树双子星’,说我们是白鹿城里的马龙和斯托克顿。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余树不甘心,想在罗克面前打感情牌,也像是在向罗克发出最后通牒。 “我就不,别烦我了,阿树。我既然加入了足球队,就不会轻易改变我的决定。” 罗克抬起头,看了一眼余树。 “啪——”余树趁着罗克抬头的刹那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好,你要踢球,你要踢球是吧!我把你们足球队搞掉,看你们怎么踢球!”余树发觉自己的耐性终于到达了极限。作为前“鲨鱼帮”帮主,他从未如此低三下四地求过别人,这一次,罗克的拒绝让他颜面尽失,余树体内“古惑仔”的基因此刻正蠢蠢欲动,过往不良少年的那股张扬跋扈之气正死灰复燃。他突然发了狠劲,把罗克想要伸手去捡的足球狠狠地踢向了远处。 事情的走向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转变。 因为那个被余树一脚踢飞的足球,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萧笛的后脑勺上。 当时萧笛正在嘲笑着球队里其他队员拙劣的带球技巧,没想到脑后一声重击,整个人懵地一下倒地,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他的眼镜也从鼻梁上脱离,深深地砸到了地面。 那一刻,萧笛的脑海里应当是空无一物。余树踢出的那脚球力道十足,萧笛毫无防备,直接在半空中被撂倒。有那么一刻,大家都以为萧笛休克了,吓得面色苍白。 可过了几秒钟,萧笛像一只小强一样,展现了自己超强的生命力。他一脸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勉强支持起身子,眯着眼睛寻找着自己的眼镜。他正了正身子,把眼镜重新戴好,似乎恢复了意识。正当他回想起自己是如何被身边的这个足球砸中脑袋而丧失意识时,他猛然转过身,朝着余树的方向火急火燎地走去。 余树正为罗克不肯加入篮球队的事怒火中烧,想要让身边的几个高年级球员把罗克围起来教训教训。此时他看着迎面走来的萧笛,也是一幅满不在意的样子。他觉得眼前这个矮他半个头的眼镜男队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你妈的!”萧笛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个扫堂腿,扫向了余树。余树反应不及,他那将近两百斤的体重应声倒地。 正当萧笛还要扫第二脚时,余树连忙起身,见识了萧笛的身手,余树不敢再怠慢,一个侧身闪过了萧笛的二次袭击。他不愧是篮球手,两百斤的体重还能有这么灵敏的身姿,只一瞬间,余树一个抱摔,将要把发力过猛而扑空的萧笛按到在地。 此刻,偌大的绿茵场中,两个疯狂的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余树身边的几个帮手想要加入战斗,却被足球队一众队员拦住。 “谁都不准动手,谁敢动我们球队的人一根汗毛,我们就跟他拼命。”曲浪走了出来,他示意所有人都做好迎战的准备。 几个高年级的混混一看敌众我寡,都站在了原地,不敢贸然出手。 场面十分混乱,足球队的几名队员连忙跑到萧笛和余树身边,想把这两人拉开,可是两个人谁也不愿松手。 正当场面僵持不下时,教导主任恰巧经过操场。他的出现,及时避免了一场可能出现的混战。 “你们在干嘛!”教导主任厉声呵斥,“谁让你们在这儿打架的!” 眼见教导主任出现,那几个由余树带来的高年级学生慌不择路地逃走了。球场里,只剩下萧笛和余树扭打在一块儿。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教导主任怒不可遏的咆哮终于让余树和萧笛松手了, “你们两个,还有边上的足球队队员,全都给我去办公室!”教导主任抓着两个人的衣襟,气势汹汹地走向办公室。 第三十五章 足篮之争(四) 余树和萧笛以及一干足球队员,统统被教导主任撵去了他的办公室。 他瞧了瞧参与打架的人,一一查问每个人的名字、班级,记住他们的相貌,并让他们逐一站好。 “你,叫余树是吧,为什么要跟那个足球队的人打架?” 余树一脸无辜,他声称自己只是想说服罗克去篮球队。他说:“我求了他好几次,他都没答应。这让我很生气,当时有个足球滚到我的脚下,我想都没想,一脚把它踢飞,却不小心砸中了这个戴眼镜的同学。本来我想找他道歉的,可他二话没说就动起手来了!” “就这么简单?”教导主任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跟你们说,犯了事就老实认错,别糊弄我!眼镜,你来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萧笛一脸厌恶地瞧了教导主任一眼,沉默半晌,其实余树本身并不是冲着他来的,他被球踢中,完全是个意外。 “当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这个胖子一直找罗克理论,我就没放在心上。可后来,死胖子突然一脚把球踢中我的脑袋。我一时气不过,就动起手来了。” “所以说,还是你先动的手咯?”教导主任极不信任地看着萧笛。 “可是是他先把球踢到我脑袋上的。”萧笛极力辩解道。 “行了行了。不管谁先动的手,你们打架就是为了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教导主任瞪大了眼睛,接着说:“我的天,就为这点破事大打出手,你们是小学生吗?你们可是英奇中学的学生,这传出去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教导主任继而手舞足蹈,东比划西比划,喋喋不休地对大家发起了猛烈的思想教育攻势。 这时候,没人再愿意听他絮絮叨叨,一个垃圾桶边上的纸团,突然成了他们转移注意力的理想工具。 先是陈力新,趁教导主任不注意,把纸团悄悄地踢到张伟安脚下,紧接着张伟安像平时在球场上传出一记手术刀传球般的,将纸团传到曲浪脚下。曲浪显得满不在乎,瞧也不瞧纸团一眼,一个后脚跟把它踢到萧笛身前。此时,萧笛正无奈地接受者教导主任的教育,眼见纸团传递到他脚下,他刚想伸脚踢开它,却不幸被教导主任发现。主任怒不可遏,厉声喝道: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把那纸团踢开!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学生,我要告诉你们班主任,告诉你们球队教练!” 教导主任说完,便拿起手边的话筒,拨响了电话。 “主任,千万别跟我们班主任说……还是……通知教练吧。”曲浪哀求道,他最怕自己班里那个奇葩班主任,她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在足球队长的恳求下,主任似乎心软了,他只是联系了篮球队和足球队的教练,却并没有告知两人班级的班主任。 过了一会儿,篮球队教练杨正舟和足球队教练孙国安走进了办公室。 “主任,真是太麻烦你了,我对自己的队员管教不周,才导致了这个局面。”说完,杨正舟故作姿态,狠狠盯了余树一眼。 “也不全是他的错,说到底,先动手的是足球队的人嘛。”教导主任白了孙国安一眼,像是在说“看看你带的学生”。 孙国安没有一句阿谀奉承的话,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主任啊,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告退啦。晚上您有空吗,我想请您吃顿饭。” 教导主任一听杨正舟要请吃饭,脸色一下子变得和蔼起来,他挥了挥手,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小杨啊,你就先把这个同学领回去吧,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杨正舟搭着余树的肩,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等杨正舟离开办公室后,一直在办公室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孙国安终于开口了: “主任,今天的事确实错在我,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现在我能把他们领走了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足球队打架这件事不算小事,有必要的话,我要向校长报告!”教导主任显然是对孙国安的道歉态度表达了不满,他故作姿态,扬言要把这件事告诉校长,以此来威胁孙国安。 “这个嘛,主任您有报告的权力,我无话可说。”孙国安不是个软骨头,他从来不吃这一套,此刻,他非但没有表现得毕恭毕敬,反倒有意地顶撞了主任。 “你……那好,我待会就如实报告校长!现在请你和你的队员都从我这儿出去!” *** 周一的学校大会上,校长通报批评了足球队和篮球队员打架的事件。文秦听到校长念通报的时候,台下响起了小股的嘘声,还有几声窃笑。文秦知道,那是萧笛的笑声,和几个足球队员的嘘声。萧笛对这事满不在乎,此刻他显出一脸的不屑,仿佛校长念到的是别人的名字,而不是他自己。 尽管平时萧笛是个不爱传球的独狼,在球队内部因为他特立独行的行为方式也不算太受欢迎,但在打架这件事上,足球队上下形成了统一战线,都义无反顾地在背后支持着他,认为他做的一点没错。 如果萧笛当时没有给余树那几脚的话,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更加糟糕的事呢? 在这起打架事件后,孙国安的脸阴沉了一个星期。回到球场的第一堂训练课,足球队上上下下一个个都被教练骂得狗血喷头。 一段时间里,谁也不像之前那样随意嬉笑打闹了。球队仿佛从一场大危机中走出,气氛出奇得安静。 这之后,足球队和篮球队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相安无事。余树再也没有出现在球场边。足球队重新恢复了训练,训练中大家似乎比打架之前更加专注了,没有人因为罗克和萧笛惹出的事而怪罪他们,相反,大家在经历了这次打架之后,变得更像一个团体。 罗克和萧笛的关系也得到了缓和,尽管因为徐佳宜的事,萧笛多少对罗克显露出一些敌意,可当时余树要对罗克动手时,正是萧笛误打误撞的挺身而出,才避免了罗克的血光之灾。 “你有没有觉得,打了这么一架,也许对球队不是件坏事?”回寝室的路上,陈力新向文秦问道。 文秦深以为然地点头。他记得哪位知名的教练曾经说过,足球就是战争,足球就是打架。 第三十六章 第一份报告 10月14日 自从在网络上搜到那份重要的简报之后,詹邦德觉得,是时候向方宏交差了。 他开始整理这些天来搜集的大大小小的有关孙国安的资料,包括个人生活和足球战术两个方面。 他面前的电脑里,一份有关孙国安的报告已经撰写完毕。这份报告的绝大多数内容,都来自网络,剩下的一部分内容,则是詹邦德通过平时训练中的观察、记录而总结得来的。 以下便是詹邦德总结的孙国安在足球方面的部分内容: 姓名:孙国安出生日期:1974年4月16日 身高:182cm体重:81kg 职务:英奇中学足球队主教练 主要荣誉:1999年浙江省高中足球联赛冠军、1999年浙江省高中足球联赛最佳教练。 执教风格: 曾经的省高中联赛冠军教头,在调教高中球员上有丰富的经验。用人大胆,擅长启用新人,他擅于调教接触足球不久但极具足球天赋的高中生,这一点同阿森纳主帅温格有几分相似,被同行称为“高中足球界的温格”(引自校园足球网)。战术上灵活多变,不墨守陈规,在用阵上颇似战术大师贝尼特斯,常有出人意料的战术安排。在训练中经常采用多种阵型,目前看主打阵型为4-2-3-1(英奇队日常训练的主要阵型),偶尔也采用4-3-3。在目前的训练中他力图打造以英奇队一年级新生前腰陈力新、前锋萧笛和后腰张伟安为中轴线的进攻体系,该体系对上述三人的个人能力要求极高,三人是否能胜任仍需进一步观察,但可以预见,在对阵中若对三人进行重点看管,则足以钳制英奇队要害。孙教练在进攻中喜欢安排两个边后卫套边插上助攻,留一个防守型后腰给插上的边后卫补位,在边后卫的人选上,孙国安似乎十分看中队长曲浪和一名叫罗克的一年级新生。因而,如何有效利用边后卫插上时其身后的空当是击破其防守的关键。与频繁的边后卫插上相比,他的战术中中后卫始终镇守本方半场,很少前插参与进攻。因而在对阵英奇队的过程中应重点攻击其边路,减少直接进攻中路的尝试。他的战术理念中,球的转移遵循长传与短传相结合的原则,擅长在由守转攻的过程中长传直接发起进攻,因而应特别小心其后腰的传球,适时采取双人、三人包夹来阻截英奇队后腰的向前出球。孙教练提倡身体对抗,近期一直在训练球员的力量,其打法也是建立在力量基础上的快速反击。 总而言之,其执教特点为:追求力量和速度的防守反击型打法,兼顾控球率,战术的要点在于限制对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阵型变化多端,难以预测。注重边路进攻,中路渗透较少;中路防守密集,边路防守较弱。 个人资料: 1999年夺取省高中足球联赛最佳教练后功成身退,下海从商。然而七年商海沉浮,他亏多盈少,最近资金周转不佳,令其公司破产。2003年,他的妻子因车祸意外去世。为了抚养四岁大的女儿,他不得不重执教鞭。 在英奇中学校长力邀之下,孙国安重挂帅印,执掌英奇中学足球队。夺取本届白鹿市高中足球联赛冠军,拿到参加省级联赛的入场券,是他的执教目标。他想带领英奇中学足球队打破多年不胜海鸥中学的怪圈,从而恢复英奇足球在本市乃至本省的声望,进而提升个人在青少年足球界的地位,借高中足球东山再起。 人际关系:由于其辉煌的执教履历,孙教练对自己的执教水平十分自信,这种自信在球队中很容易发展成自负,在球队享有绝对的权威的他,在训练安排上大权独揽,刚愎自用。平日对球员颇为严苛,不苟言笑,很少与球员进行足球层面以外的沟通,不善于处理更衣室问题。对更衣室的管理主要交由队长曲浪负责。这令球员私底下对教练较为畏惧,有好的想法也不敢向教练提出。 临场执教:临场执教能力很强,这一点在训练中已表现得很明显。经常能够发现比赛中的问题,及时进行战术人员的调整。他有一个特点,无论场上球员表现如何,基本上每场比赛都会用完三人换人名额。 动员能力:相比其高超的技战术水平,孙国安对球员的思想动员能力一般。由于平日与球员的沟通不多,他在训练中更多采取的是命令式的要求,这种方式很难激发球员潜在的积极性,对球员在训练中的进步也缺少鼓励,更多的是严辞批评。这可能造成教练与球员之间的矛盾。 …… 詹邦德满意地看着电脑里的报告,用手机拨通了方宏的号码。 “喂,是方教练吗?” “哟,小詹啊?” “您要的孙国安的资料,我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您明天有空吗?” “有空有空!就定在中午吧,还是老地方,老黄酸菜鱼馆?” “那家店太显眼了吧,人多嘴杂。” “没事的,这次有点突然,我先订在那里,等下次不那么仓促了,我们再换个地方。” “也好,这么说定了。” *** 10月15日 詹邦德如约来到了老黄酸菜鱼馆,面对方宏,他二话不说,先把那份报告从文件袋中掏了出来。 方宏接过那份报告,饶有兴致地读了起来。 詹邦德见方宏读得津津有味,有些不好意思插话。他怕自己贸然的话语会打断方宏的思路。 五分钟的沉默之后,方宏忽然放下手中的报告,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很好!” 詹邦德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一块。他原以为吹毛求疵的方宏会对自己的报告提出各种各样的批评。 “以后的报告,都照着这个格式和思路写就行了。”方宏指了指那份报告,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问题。教练,您对孙国安还有什么疑问吗?” “暂时没有了。你对他私生活的调查,我都看了,没想到他老婆过世了啊。”方宏叹起气来,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那对教练的调查,就到此为止了吧?” “可以了。孙国安就调查到这里,以后你还是继续做你的足球间谍,多关注英奇队的动态。你在报告上说的陈力新、萧笛和张伟安三个人,我希望你能在下一步的调查中重点跟进。” “明白!”詹邦德舒了一口气,对孙国安的调查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方宏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自顾自地吃着眼前的那盘炒螺蛳。詹邦德明显感到方宏在读完那份报告之后的神情有些落寞,那标志性的笑声在此次会面之中竟然一次都没有听到。 第三十七章 预备队(一) 10月16日 打架事件之后,孙国安为了重塑足球队的形象,对训练计划进行了修改。【零↑九△小↓說△網】 考虑到大部分同学平时还要忙于应付高中繁重的学业,孙国安提出了一周三练的计划。所谓一周三练,就是在每周一、周三和周五,利用下午四点半下课到六点的这段时间里进行训练。 看起来挺轻松,可真到了训练的时候,大家却发现孙国安的训练内容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今天是球队开训以来的第四次合练,可孙国安却没打算让大家一道球场就碰足球。全队集合后,孙国安布置的第一个训练内容,是长跑。 “绕操场跑五千米?有没有搞错。”号称“球形闪电”的闻彬叹了口气,在人群里小声地抱怨。他的爆发力很强,但耐力一直是不佳,他觉得这会儿要是让自己跑完一个五公里再去踢球,真是会要了他的命。 “这是足球队还是田径队?”陈大吉也表达了不满,他肚子上微微透出的赘肉已然说明他同样不喜欢跑步这样枯燥无味的运动,这会儿孙国安说要跑五千米,愁得他连吟诗的兴致都没了。 可谁都拿教练的命令没辙,曲浪虽然脸上稍有愠色,可依旧不敢公然反抗孙国安的指令,毕竟,现在足球队正是经历了打架之后的敏感时期,再有顶撞教练的事件发生,足球队可能真就要解散了。 曲浪走到了队伍前列,他将队伍带到了五千米的起跑线,一行人沿着起跑线一一站好,随着孙国安一声令下,球员们陆陆续续地冲了出去。 大家不紧不慢地跑动着,有的人甚至没跑几圈就停了下来,他们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像老年人一样叉着腰,踉踉跄跄地走着。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跑起来啊!最后三名罚跑两圈!”孙国安显然不满意大家的训练态度,他在大家刚刚跑过二千米的时候宣布了惩罚的措施,大家一听倒数三名要多跑两圈,连忙加快了速度。 就当大部队跑过四千米之后,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差距越拉越大。处于队尾的“球形闪电“闻彬”此时已没有了接着跑下去了力气,他一步三喘地走着,似乎已经接受了要罚跑的事实。 处于倒数第二、三、四名的蒋培、陈大吉和文秦还做着最后一搏,他们彼此相聚不到三米,其中哪两位要罚跑还是未知数。 最后一百米,三人几乎齐头并进。就在还剩五十米的关口,文秦也泄了气。他的体能已经达到了极限,再也不能支撑他继续冲下去。 最后的罚跑者要在陈大吉和蒋培之中诞生。关键时刻,两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尽力把自己的步子迈得比对方长一点。 还剩十米的距离时,陈大吉和蒋培仍是难解难分。 最后冲过终点的刹那,两人几乎是并排过线。不过,因为陈大吉的小肚腩比较突出,在视觉上更加显眼,孙国安判定陈大吉以微弱的优势跑赢了蒋培。 “搞什么鬼!”蒋培想找孙国安理论,却被曲浪一把拦下,“我怎么可能输给那个天天喜欢念诗的人?” 陈大吉虽然幸运胜出,此刻他却因为精疲力竭而没有丝毫喜色。 闻彬、文秦和蒋培三人,又照着教练的要求多跑了两圈。幸好教练网开一面,对罚跑的两圈没有做出时间上的要求,否则,恐怕今天所有人都要看着这三人跑到训练结束了。 跑完多出的两圈,三人躺倒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要对我们球队的人员进行分组,以下念到名字的同学,进入球队的常规组,剩下的同学,你们需要在预备队好好锻炼。”没等罚跑的三人完全恢复过来,孙国安就宣读了进入足球队常规组的名单。 在常规组的名单里,陈力新、萧笛、张伟安、闻彬、罗克等11人悉数入选,曲浪则毫无悬念地成为这个组的队长。 文秦没有被报的名字。这意味着他将在预备队呆上好一阵。 教练宣布名单之后,常规组和预备队就被分开了。常规组的人将直接进行足球比赛,而预备队的人还要从基础动作练起。 “你们预备队的人,今天就只做射门这个单项的训练。”孙国安丢下一话,便向常规组走去。 “谁来当门将呢?”预备队里有人发问。 “我来吧。”名叫罗泰山的男生自告奋勇。 他走到了球门前,像模像样地做好,没等大家开始射门,突然做起了自我介绍。 “大家先别射我,”他的发言引起不少人发笑,“先让我做个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罗泰山,来自高一10班,兴趣是打游戏和看日本动漫。如果在动漫上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来找我。” “你那儿有成人动漫吗?”人群里不知谁发问。 “这个嘛,可以私下交流。”罗泰山显得有些羞涩,他向发问者使了一个神秘的眼色。 “你介绍完了吗?”蒋培从人群中走出。 “你要开始练习了吗?”罗泰山冲他问道,似乎还没有做好守门的准备。 蒋培没有回应罗泰山,他向后一退,稍作调整,便冲向了点球点。 一脚高射炮让足球飞到了操场对面的篮球场。 “卧槽!”在一旁观看的“诗人”陈大吉发出了一声惊呼。 蒋培一脸尴尬。他似乎有些不服气,连忙摆手说道:“失误失误。” “谁污染,谁治理。”陈大吉指了指远处的篮球场,示意蒋培去捡球。 蒋培飞快地跑向对面的篮球场,把刚才踢飞的足球捡了回来。 他还想要做第二次尝试。 “唉,同学,球场不是你家开的啊,能不能轮流来?”陈大吉有些不满。 “就再让我射一次,这一次一定能进。”蒋培不顾陈大吉的反对,仍旧霸占着球权。 他做出和第一次相同的射门动作,只是,这一次射门的力道变得更大了。 其结果是,足球比第一次偏的还要远。 加入“我操”惊呼团的旁观者比第一次又多了一些。 “这射术真是笑死我了。”陈大吉捂着自己的肚子,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狠。 第三十八章 预备队(二) “快去捡球啊!”陈大吉看着飞向远处的足球,朝蒋培大喊。 蒋培再次捡回了足球。这一回,他仍旧不准备放手。 “你还想射到什么时候?”陈大吉怒不可遏。 “直到我踢进的时候。”蒋培回答得斩钉截铁。 众人发出“靠”的抱怨声。 蒋培没有理会,依旧我行我素。 “泰山,你就别守门了,让他进一个吧。”陈大吉拿固执的蒋培没办法,转而打起了门将的主意。 陈大吉的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罗泰山站在球门前思考片刻,默默地走向球门一侧。他脱下手上套着的手套,把球门让了出来。 此时,蒋培面对的是一个完完全全无人把手的空门,只要他踢球的力道和角度控制到位,进球简直如同探囊取物。 可蒋培的第三脚射门,依旧离奇地打飞了。 古人言,事不过三。可蒋培面对空门仍旧不进球。 “古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蒋培三过球门而不入!”陈大吉开始了他文绉绉的戏谑。 “你别叫蒋培了,叫蒋三培得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把大家都逗乐了。 蒋培似乎还没打算放弃,他第四次站在了球门前。直到他起脚之前的刹那,孙国安出现了。 “我让你们练习射门,没叫你们练习射空门!踢空门谁不会进啊。”孙国安咆哮道。 蒋培听到这话,脚底下一软,一个拌蒜,脚尖稍稍碰到了球。球没滚出多远,就在门线前停住了。 “你这射的什么东西?”孙国安一脸惊诧,“我看刚才一直是你在射门吧,练了好几脚,就踢出这种水平?赶紧给我去冲一圈四百米!” “真是见鬼了!”蒋培低着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冲向了跑道。 冲完四百米后,蒋培气喘吁吁地回到预备队。 “流年不利啊,怎么连脚空门都打不进。”他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 “你那也叫射门吗?你是瞄着对面的篮球场的篮筐射的吧?真是笑死我了。”陈大吉不依不饶地对蒋培嘲讽道,“你这脚法还当什么前锋啊,射门精度基本为零,用来解围倒是不错。” “喂,你是喜欢吟诗的那个吧?叫什么来着,陈大吉是吧。大吉这是什么鬼名字,我觉得还是叫陈吉大比较好,‘极大’嘛,下面极大?”蒋培终于向陈大吉发起了反击。 “你什么意思?自己踢不好还不让人说了?” “我的射术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个漏人的后卫来评头论足!上次你不是还进了个乌龙球吗,那射术确实是高啊,把本方的守门员都骗了。那球估计连布冯来了,都防不住啊” “你说什么,你这个臭脚的射手,你倒是进个那么高质量的乌龙球给我看看?”陈大吉不甘示弱。 “你射的准,你倒是往对方门里踢啊,往自家大门踢算什么本事!”蒋培有点恼羞成怒。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进个乌龙,教练都没说什么,你倒唧唧歪歪的。你等着,我要向全队宣布,我们队出了个大卧底!”陈大吉大声咆哮。 不知为何,在他讲完这句话后,本在一旁拿着医学教材的队医詹邦德,突然手一抖把书掉到了地上。 “我要向大家隆重介绍我们队的卧底,蒋培!一个空门不进的前锋,大家以后别传球给他了,传给他球相当于把球传到对手脚下。他一个不会射门的人居然好意思当前锋!这不是球队的卧底是什么?” “陈大吉,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是卧底?我是卧底你又是什么?天天进乌龙球的后卫,我喊你一声乌龙大侠你敢应吗?如果说我是卧底,那你何止是卧底,简直是卧槽!” 正当两人的争吵将要激化时,孙国安适时赶到,他严厉地呵斥了两人,并罚每个人快跑三圈。 “跑跑跑,教练就知道让人一个劲的跑,还说是什么冠军教练,我看真是一点水平都没有。”蒋培今天已被罚跑了三次,他一肚子的苦水没处撒,只能在跑步时小声嘀咕。 “都怪你,要是你那四次射门至少进一次,我们也就不会在这里跑步了。”陈大吉一脸埋怨。 “晦气!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射门不太行,没想到今天的状态会那么差。要是放在平日,五脚空门里我怎么也能蒙上一脚。” “五脚空门才进一个?我觉得足球这项运动真的不是很适合你。”陈大吉深吸一口气,刚才他因为和蒋培在跑步途中聊得太多,以致呼吸的频率有些紊乱。 “去你的。我踢不了前锋,难道还打不了后卫吗?我决定了,以后就当后卫去。做不了罗纳尔多,我做个内斯塔还是可以的。”蒋培踌躇满志地说。 “少侮辱我的偶像了。内斯塔的技术可比你蒋培好多了。”陈大吉睁大了眼睛。 “我相信内斯塔在我这个年龄,未必比我强多少。” “我真是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不要说内斯塔在你这个年龄,就算是范志毅在你这个年龄都能完爆你啊。” “真的吗?”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你射术那么差还敢连射五脚了,你的脸皮简直比长城还厚。” “脸皮这种东西,要来有什么用。” 聊着聊着,两人慢慢地将三圈一千二百米的距离跑完了。 等两人回到预备队里,其他的人正陆陆续续做着射门训练。 在球场的另一边,常规组的队员已经开始了五对五的小规模比赛。文亲看到陈力新和萧笛分属不同的阵营,两人一开始比赛便缠斗在一起。 常规组的训练进行得热火朝天,反观预备队这头,许多人还在为最基础的射门动作而烦恼。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一个小眼睛同学面对预备队拙劣的球技,叹了口气,他叫黄霖,似乎是被人叫做大黄。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被分到预备队来。”大黄对他的奇葩队友们无力地苦笑,“教练应该安排我进常规组啊。那里才有点踢球的样子。” 大黄的球技在预备队算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连续四次射门打飞机。 “你们加入足球队,难道都是为了踢上主力吗?”就在大黄唏嘘之际,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走了过来。 “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胡中车。我觉得大家踢球不要那么功利,只想着打主力啊进球啊让女生惊叫之类的。每个人的水平不同,起点也不同。就好比皇家马德里和杭州绿城,完全是不同档次的球队。但即使这样,杭州绿城要是在中超拿到一次冠军,也会有很多人感到高兴,而皇家马德里要是在哪一年的西甲联赛中输给了巴塞罗那,没有拿到冠军,那皇马的球迷就会感到非常不满。像我们这样的预备队队员,不要奢望自己有皇马的水平,把自己当做杭州绿城就好了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联赛,我要为自己出征,在我的联赛里,每天都有冠军去争取!” 胡中车的一席话用时59秒,把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文秦感到这是一个背后有故事的男生。 第三十九章 采访 10月18日 早上下课后,辛馨出人意料地走到文秦的课桌前。【零↑九△小↓說△網】 “你,是足球队的吧?” “嗯,没错。怎么了?” “我刚加入了《英奇青年报》,社长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做一个学校足球队的采访。我一想到这,就想起上次你似乎提起过自己在校队训练的事。我想,能不能让你给我讲讲你们的情况。” “这是在采访我吗?真是叫人有些受宠若惊啊。”文秦想起之前辛馨对人稍显冰冷的态度,现在她竟然主动来搭话,确实令人有些惊讶。 “别这么说,其实对足球,我真是一窍不通呢。所以,想请教一下我们校队的专业人士,这诚意足够吧?”辛馨的眼里闪着星星。 “哈,足够,足够。”打小文秦就很少和女生说话,拒绝女生的事更是从来没干过,面对她单刀直入的问询,文秦自然难以招架。 “那么,就请你介绍一下校队的基本情况吧。”辛馨从课桌里掏出一支笔,做出记录的姿态。 文秦便把自己在校队一个多月来的见闻和球队的现状作了简略的介绍,她似懂非懂,一刻不停地记着笔记。 “针对这次市高中足球联赛,英奇队有什么目标吗?”她问。 “尽管之前三届我们连续败给海鸥中学,最好的成绩也只是打到了半决赛,但无论是教练还是队长,都立志要在这次比赛里夺得冠军,”文秦顿了顿,回想起队长曲浪的话,“没错,按我们队长的话说就是,打败海鸥,称霸市赛。” “打败海鸥,称霸市赛。听起来很振奋人心啊。”她把这句口号记在了本子上。 “你可别笑话我们啊。”文秦说出曲浪的口号时,感觉有些心虚,从目前球队的现状来看,想要达到那个目标似乎任重道远。 “哪敢,我始终相信自己学校的足球队能拿冠军呢。” “那真得谢谢你的支持,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实现这个目标的!” “对了,除了你,那个陈力新也是校队的吧?” “是啊,他可是我们球队的核心之一。” “真的吗?看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厉害。”她的眼中闪烁出惊异的火花。 “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说来惭愧,我现在还在球队的预备队打拼,但他已经可以担负起球队核心的角色了,教练似乎很器重他呢。” “其实有他在让我挺尴尬的。”辛馨撅起小嘴。 “尴尬?为什么?”文秦问道。【零↑九△小↓說△網】 “因为他的绰号猩猩和我的名字听起来很像。找他的人又那么多,好几次隔壁班找他的人喊猩猩的时候,我都误以为他们叫我。” “哈,这个也是巧了。其实我觉得你的名字挺好听的,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烦恼。” “没想到平时看你那么沉默,一开口嘴还挺甜的。”她笑了笑。她笑时露出的牙齿洁白,亮得如同一面镜子。 “你要是真的要采访球队,下次可以在我们训练的时候过来围观啊。足球队的男生,怎么说呢,是很欢迎女生来观战的。”文秦说道。 “可以呀,下次你去训练的时候,顺带叫上我。” “没问题!” 清脆的铃声响起,一天的课程宣告结束。 辛馨拿起笔记本和笔,朝文秦说道: “走,我和你去操场,欣赏欣赏你们训练的英姿。” 辛馨那迫不及待的架势让文秦颇为惊讶。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见了我们踢球的真实水平,可别笑话我们啊。” “身为一个男生,你怎么一点自信都没有?我还指望着你们夺冠。”辛馨轻描淡写地讲出这句话,却给了文秦重重的一击。 文秦内心一怔。他何尝不想在绿茵场上展现优异的一面。可是自己以试训最后一名的成绩侥幸挤入足球队后,一时间感到能在那里踢上球就足够了。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奢望自己能够在正式比赛中登场。即使如今在预备队和一帮水平参差不齐的队员训练,他也没有显得特别不满。大概是从来没想过能够挤进主力阵容,所以教练对他的忽视也没有让他太在意。他只是纯粹地想呆在那儿,看着那群人训练、奔跑,他感到这样的生活比埋头于课本之中要有趣得多。 但辛馨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他开始重新思索自己存在于球队的意义。 暗无天日地练习基本功,跑圈、冲刺、传球、射门,如果自己只是作为看客而存在的话,那这些辛苦又是为了什么?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上场踢球的人难道会是好球员吗? 为什么会对自己缺乏信心呢?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的期待提高那么一点? “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对自己充满信心!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进入主力大名单的!”文秦在辛馨面前,头一次说出了自己今后的目标。 “这样才像个男人嘛!那我们走吧。”她轻快地迈开步伐。 “就我们俩?这样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 “你没听大家说,学校的校规里有一条叫‘男女学生不得单独脱离公众视线’吗?” “切,这我可没听说。难道,我们一起去操场,这也算脱离公众视线吗?” “人言可畏,为了避嫌我们还是叫个人一起去吧。” “哼,我都无所谓,你倒矜持得像个姑娘。你说,找谁?” “还能找谁,陈力新啊。他也要去训练的。” “好吧。你说了算。” “陈力新——”文秦朝陈力新招了招手。 “来啦,”他朝文秦走近时,看见辛馨,突然问道“怎么今天来了位女足吗?” “不,辛馨是《英奇青年报》的记者,她最近受命采访足球队,趁着我们去训练,我让她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采访足球队?哈哈,这让我有一种当球星的感觉。辛馨你能给我一个版面的专访吗?嘿嘿。” “呃,听他说,你好像还蛮厉害的。”不知为何,辛馨说话时变得吞吞吐吐。 “文秦你都对她说了什么啊?过奖啦,我现在在球队还是要听曲浪大佬的话。不过,真说足球,我还是有点心得。” “我听校队的人说最近教练要把十号球衣交给你,这可是核心的号码,待会儿你就在我们的记者同学前好好表现吧。”文秦补充道,“我们三个,一起过去吧。” 第四十章 暗中观察 10月18日 在把第一份球探报告交给方宏后,詹邦德开始着手对英奇队核心球员的观察与记录。这个工作繁琐又困难,让詹邦德无从着手。 不过,一想起方宏塞给自己的那个信封里厚厚的一沓钱,詹邦德觉得,再困难的事他都可以忍耐。 今天又是一个训练,詹邦德一如往常地来到足球场,坐在他经常坐的那块草皮上,暗中观察球员们的动态。他注意到,今天的训练出现了两个新情况:第一,孙国安教练首次安排常规组和预备队的球员进行队内对抗赛,常规组的所有队员都领到了带有号码的训练球衣,而预备队则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们花花绿绿的运动衫交错纵横,看得人眼花缭乱,犹如一锅乱炖的麻辣香锅。一边是衣着齐整的正规军,一边是五颜六色的杂牌军,这种对决颇为有趣。第二,训练场边难得出现了旁观的女生。经他这一个来月的观察,英奇中学的篮球和足球氛围真是天壤之别,篮球场时常有各色女生围观,其中不乏气质清纯或是身材火辣的美女。足球场边则是无人区,女生更是比熊猫还稀有。这位观战的女生皮肤白嫩,戴着一幅充满书卷气息的眼镜,她拿着笔,一直在做记录,比赛间隙,她还走到球员身边跟他们攀谈。依照詹邦德的推断来看,如果她不是他的同行——足球间谍的话,那么,她很可能是一名校园记者。那种高中新闻社校园小报之类的记者,总是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把自己当作一名正经的新闻工作者,兢兢业业地报道校园里的那些小事儿和破事儿,其新闻顶多也就在班级课余时间引起一阵小骚动,然后,一旦走出这块小天地,高中生的那些青涩小事就会无人提及。詹邦德回忆起自己面目模糊的高中生涯,当时他也在一个校报里做着小记者的工作,满心欢喜地写了几篇报道,可到最后,那些报道被校报的编辑改的面目全非,他所有自鸣得意的段落悉数删除。这令他一气之下彻底退出了学校报道组。 詹邦德最为关注的两名英奇队员——陈力新和萧笛,分别披上了象征组织核心的10号和代表箭头人物的9号,此外,后腰张伟安则穿上了4号。 常规组和预备队的对抗犹如巴西对中国,预备队的球员在常规组队员娴熟的配合之下,一度拿不到球,这令几名预备队队员恼羞成怒。詹邦德见到预备队的主力前锋(似乎叫蒋培)不断向本方的一名后卫抱怨着什么,而这名后卫也不甘示弱,一直喋喋不休,两人的冲突一度令比赛中止了五分钟,在队友的劝阻下,两人才暂时搁置争议,重新投入比赛。 詹邦德快速地记下了两个名字——陈大吉和蒋培,在两个名字后面,他写下备注:死对头。这两人在预备队平日的训练中就经常争执不休,记得上次陈大吉大发雷霆,声称球队有卧底,当时詹邦德在场边正做着笔记,听到这句话,着实吓了一大跳,他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实际上,陈大吉口中的球队卧底是指蒋培,他用卧底一词嘲讽蒋培那拙劣的射术。 预备队的右路被常规组的边锋彻底打爆,相比之下,预备队的左路则稳固许多,那个叫文秦的小子今天不知是吃了什么药,显得异常得卖力,他像牛皮糖一样贴着常规组的边锋吴聪,这让吴聪无从下脚,只好选择回传。 陈力新的身体和技术在英奇队中都属上佳,身披10号战袍,他既能很好地串联全队,送出致命的助攻,也能在必要时刻直接起脚远射,威胁球门。他的全面令防守他的队员疲于奔命。 “砰——”陈力新在带球过程中突然起脚,这脚势大力沉,皮球在空中有一个鲜明的变线,轨迹由向中路忽地转向球门右侧,门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皮球已经应声入网。 1:0。陈力新首开纪录,常规组的队员纷纷就这个精彩的进球向他表示祝贺,预备队球员则表现得无可奈何。 紧接着不久,常规组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身为中场球员的张伟安在一次拦截之后,稍作思考,将身前的皮球稍稍搓起,他传出一脚过顶传球,不偏不倚地传到了前锋萧笛的脚下。接到球后,萧笛带球长驱直入,面对对方最后一名后卫,他先是向右一个加速,接着右腿大幅扭曲,一个逼真的假动作诱使后卫向其左侧移动,然后他忽然伸出左腿,将球轻盈地向反方向一拨,后卫猝不及防,想弥补自己判断的失误,但一切为时已晚,萧笛在高速状态下竟不可思议地使出了罗纳尔多最为经典的钟摆过人,轻松晃过最后一名后卫。面对门将,他连球门都不看一眼,只是将脚背一抽,球顺势冲向球门的近角,2:0。 门将对这个球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他本以为萧笛会利用内脚背推一个远角,索性放弃了对近角的扑救,可偏偏萧笛就是利用了门将的这个心理,反其道而行之,一个简单利索的外脚背近角射门,进球!他完成了一次狙击手般精确的点杀。 萧笛扶正刚才冲刺时戴歪的眼镜,露出一脸憨态可掬的笑容。这笑容让人无法将他与禁区杀手或是满嘴脏话的无礼之人联系在一起。 由于他出色的球艺,最近大家对他的称呼已从眼镜兄改为眼镜蛇。 开场三十分钟,陈力新、萧笛和张伟安各施绝技,鲜明地表现出他们的过人之处。这在詹邦德看来真是最好不过。 阿根廷名宿比拉尔多曾说:足球,就是三个人弹钢琴,八个人抬钢琴的游戏。 毫无疑问,现在的常规组中,陈力新、萧笛和张伟安就是球场上的三个钢琴手!连詹邦德这个敌方的卧底刺客都不免暗暗赞叹。 詹邦德连忙翻开那本执业医师讲义,飞速记录下他们踢球的特点。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很显然,这三人将给海鸥中学的后防线造成很大的麻烦,反之,一旦限制了他们的发挥,英奇队的进攻将大打折扣。海鸥队应该感谢有詹邦德这样一双鹰眼,如果没有他详细的球探报告,面对这个进攻铁三角,市里任何一支高中球队的后防线都将狼狈不堪。不过,每个球员绝非尽善尽美,足球间谍最大的特点是善于挖掘对手的弱点。 陈力新虽然进能攻,退能守,在场上的覆盖面积很大,堪称全能型球员,但在前腰这个兼顾组织和射门的位置上,他的技术缺少一份细腻。在带球过程中,他的步幅过大,这一点会给铲抢他的带球留下了空间,同时由于他人高马大,身体重心偏高,若是遭遇身材矮小但强壮的防守队员,由于步频上的差异,很容易形成断球。此外,他似乎并不热衷于身体对抗,如果派一名粘皮糖式的防守队员对他进行贴身防守,他可能会大失水准。毕竟,一个在球场上总是顺风顺水的球员可能绝少遭遇挫折,这会培养他的傲气,如果遇到,稍加挑衅,他心底的恶魔便能峥嵘,心浮气躁,失去理智。 萧笛最大的缺点是过于迷恋个人盘带。在他那双眼镜背后的近视眼里,除了足球和门框,应该不存在第三样东西。在这次训练对抗中,好几次队友跑出了绝佳的位置,但萧笛仍旧一意孤行,只顾自己闷头带。这虽然能够吸引大量防守,但不懂得传球的他反复如此只会将自己陷于层层防守的死胡同,大大影响球队整体的进攻节奏。他的心智较之另两位似乎更加晚熟,比如有次单刀面对门将,大好的射门机会,他居然不射门,而是做出一个马赛回旋,不慎将球硬生生带出了底线。这样的球员,总是游弋于天才和魔鬼之间,只要稍加引导,便能成为英奇队中的定时炸弹。 张伟安是三个人中身体素质最弱的一个。他具有冰山一样冷静的性格,球商出众,视野宽阔,拥有一脚手术刀般的传球,但若是遭遇两三人的包夹,由于对抗不占上风,他也很难将球迅速转移到合适的队友脚下。组织型后腰是球队的大脑,处理球的过程中既要精确,又要果断,如果稍有闪失,被对方前锋劫走皮球,那本方的后卫将直接暴露在对方前锋下,这对于本方的防守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而张伟安的问题就在于他总是考虑得太仔细,致使出球速度偏慢,这给对手的反击留有可趁之机。只要战术布置得当,不断地派遣几个莽汉轮番铲抢冲击张伟安,想来方宏应当有能力给英奇队做一台脑部切除手术。 想到这里,对于如何撰写第二份球探报告,詹邦德已心中有数。 这期间,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孙国安教练在每次的训练课中都保持了一个特别的习惯。他喜欢在训练时一边观察一边记录,而记录的内容全集中在一个小本子上。詹邦德对那本子上写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可是,每当他试图靠近教练时,教练就警觉地将那本笔记收了起来,塞进他的运动大衣兜里。詹邦德试探地问他上面都记了些什么,教练就轻描淡写地搪塞道: “噢,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的一些东西。” 詹邦德猜测,他一定在那本子上写了不少很有战术价值的东西,比如从训练中发现球员存在的问题。詹邦德虽然是名足球间谍,但归根结底只是个业余的足球爱好者,他所见到的球队和像孙教练这样的专业人士见到的球队是不同的,教练更能捕捉到球队的许多细节问题,这是詹邦德无法挖掘的。他想,如果能把那本笔记搞到手,把上面的关键信息传递给方宏教练,那海鸥中学一定会胜券在握。 第四十一章 运动会 10月27日 因为学校要开田径运动会的缘故,球队暂停了一周的训练。【零↑九△小↓說△網】球队里许多人纷纷代表自己的班级参加了运动会,就连文秦也不例外。 他参加的是净是些考验耐力的项目,譬如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大概是之前孙国安在训练中的魔鬼训练起到了作用,文秦的体能提高了不少,他差一点跑进了前八名,这在从前那个一直作壁上观的文秦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在400米预赛中,文秦和十七班的“裸男”分在了两个相邻的赛次。起跑后,两人你追我赶,不相上下,直到接近终点时,两人都因前期用力过度而致精疲力竭,最终被第三道的陌生面孔逆袭,双双遭到淘汰。跑到终点后,裸男还是习惯性地把他的上衣脱掉,这个有伤风化的行为导致体育场内的管理人员迅速把他轰上了看台。 陈力新在运动会上依旧光芒万丈。他拿下三级跳和跳高两枚金牌,还在接力项目上力助班级拿下一枚银牌。想必运动会后女生中陈力新的粉丝团后援团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 萧笛参加了400米跑。预赛中他跑出58秒,以第一的名次顺利进入决赛。可到了下午的决赛,他身披一身阿森纳队14号球衣,在前半程一马当先。可能是因为疲劳的缘故,他在距离终点100米处突然熄火了,临近终点时,他已跌出了前三名的争夺。最后,他取得了第四名的成绩。这个成绩,与他身上穿的阿森纳队球衣,相映成趣。 张伟安参加了几个田赛的争夺。纯粹比拼身体素质不是他的强项,在跳远等项目中他没有留给人特别深刻的印象。 诗人陈大吉和蒋培又阴差阳错地分到了同一个跑道上。那是100米预赛,两人一个位于2号道,另一个位于3号道。同组的足球队成员还有李一军。发令枪响后,李一军一骑绝尘,遥遥领先。而陈大吉和蒋培两人则齐头并进,一时分不出胜负。很不幸,接近终点时,陈大吉为了先蒋培一步达到终点,刻意加快了跑步的频率,由于身体不够协调,他在奔跑中的左脚勾到了右脚,整个人瞬间从跑道上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蒋培头也不回地冲向了终点,只留陈大吉一人捂着疼痛的膝盖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这一回,是蒋培赢了。 如果说在整个运动会中,足球队里还有谁的人气会比陈力新还高的话,这个人可能要数“万人迷”李大仁了。他之前在球队的训练中不显山不露水,可一到运动会上,因为一张媲美超级偶像的面孔,他的出现引来了无数女生的尖叫。 “快看!是李大仁!李大仁!”陷入痴迷的迷妹们争先恐后地惊呼着,仿佛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面容。【零↑九△小↓說△網】 “好像吴彦祖啊!” “不对,是金城武!” 为了报答粉丝们的爱戴,李大仁在参加完短跑项目后干了一件与裸男一样的事——脱掉上衣。 看台上的女生见到李大仁裸露出上身,顿时炸开了锅。几个女生为了靠近李大仁,一度要从看台的护栏上跳下来。场面十分疯狂,几乎要失去控制。 同样是脱掉上衣,偶像和普通人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在操场周围的执勤人员眼见情况不妙,连忙跑到李大仁身边想让他穿上衣服。可其中一位女性执勤员,在见到李大仁的面容之后,竟然同样加入那堆疯狂迷妹的行列中。她死死抱住了李大仁的胳膊,让他寸步难行。 最后,李大仁在学校保安的护送之下,悄悄溜到了看台里侧,这才摆脱了粉丝们疯狂的追逐。 球形闪电闻彬和中年人曹永邦也都参加了短跑项目,不过他们同张伟安一样,没有什么亮眼的发挥。 女子800米跑中,辛馨意外摘得一枚铜牌。文秦没有意料到她跑中长跑这类有氧运动这么出色,不愧为他心中的“氧气女生”。第二圈还剩一百米时,她落在第五位,可是最后一百米,她好像瞧了一眼场边,不知看到什么,忽然变了个人,仿佛换挡般加速起来,瞬间超越了她身前的两名女生。第三名! 文秦如同见证中国人在奥运赛场上打破世界纪录般,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和身边的同学拥抱在一起。 为什么我要为她这么激动?一段时间过后,文秦为自己的疯狂举动诧异。 她是我的好朋友吗?两个月来,他们接触其实并不算多,除了她采访校队那次之外,他们的交流寥寥无几。 10月30日 今天是校队自运动会后,重新开训的第一天。 文秦发现场外突然多了一群驻足观战的女生。她们是来看谁的? 不久后文秦就得知,她们是冲着陈力新来的。 每当陈力新拿球的时候,女生堆里就爆发出尖叫。 不对,似乎还有更多的女生不是冲着陈力新来的。还有谁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引来这么多女生的助威? “大仁哥!加油啊。”那撮女生里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 果不其然,纵观球队,在人气球员的争夺上,李大仁真是不遑多让。 运动会时,李大仁在200米赛中一马当先,拿到金牌。冲过终点线后,他疯狂庆祝,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一身肌肉。这一脱,点燃了那些外表斯文的女生内心的干柴。 “喂,快传球给我们大仁哥!”曲浪带球时,一个女生冲她喊道。这引爆了曲浪心中堆积已久的愤怒。 “我叫曲浪,是这里的队长,也可以叫我曲浪队长,但不要喂来喂去的。你们看球就看球,指指点点的一点女生的样子都没有!告诉你们,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哪几个人的球队,你们可以搞个人崇拜,但不要影响我们的正常训练!”曲浪义正言辞,“再说了,球队不是只有陈力新和李大仁两个人。我是这支球队的队长,也是你们的学长,对学长要懂得尊重,知道吗?” 曲浪因为个子较小,经常遭到女生的忽视。他表面上装的一本正经,以此维护队长的权威,但这不妨碍他有一颗闷骚的内心。有一次文秦在学校的超市门口见到好几个与他个头相仿的美女和他聊得很起劲,似乎是他们这届的女生,文秦见他满面春风地神采,一点学长的威严都没有。他对学妹的态度暧昧不清,听说一个高挑的学妹曾与他私交甚好,可一回头曲浪却对他的朋友说这女生顶多打4.5分,朋友问他满分多少,他说10分。这话不巧传到那女生耳朵里,她气急败坏,要和曲浪断绝来往。曲浪好说歹说,声称自己的打分是5分制的,4.5分相当于90分,是相当高的分数。可从那之后,两人在校园里就形同陌路了。这事在球队里流传开来,成为训练之余的笑谈。 此刻在球场上,其实曲浪心里也是期待那些女生能为他摇旗呐喊的吧?他的怒气里应该包含着对两个英俊的学弟小小的嫉妒。 小浪队长你身为学长,要宽宏大量,怎么能吃学弟们的醋呢? 第四十二章 预备队的逆袭 孙教练今天的安排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把陈力新和蒋培两人对换。 陈力新加入了预备队。 预备队的领军人物成了陈力新,而刚刚加入常规组的蒋培被安排到前锋的位置。 孙国安拆散了常规组的进攻铁三角,反倒将预备队平庸的前锋换到常规组。詹邦德无法猜测他这一安排的用意。他更无法想象这样的对抗会是何等的滑稽——陈力新将面临队友太弱,无球可传的窘迫,而蒋培将背负队友太强,意识跟不上的压力。 到底是蒋培拖累队友的能力更强,还是陈力新领导队员的实力更甚?站在场边的詹邦德对此满怀期待。 开场哨响起。他拿起随身携带的dv摄像机,将镜头对准开球点。开球的一方是常规组组,张伟安将球一拨,萧笛接球后迅速向前带球。他轻松晃过第一个防守队员,然而,此时迎接他的是陈力新凶狠而准确的铲抢。 “干!”萧笛骂了一声。 萧笛被断球了。这在以往的队内对抗中是极为少见的。毕竟之前他一直面对的是预备队孱弱的防线,现在他要经受陈力新的考验。 陈力新将球截下后,观望了四周的情况,常规组的队员将预备队的前锋看得死死的,他找不到接应的队友。这时,埋伏在左路的预备队左边后卫文秦悄然溜向常规组的半场,陈力新心领神会,不假思索地将球一搓,球越过了防守的人群,直接落在文秦脚下。文秦带球后向底线飞奔,对位的曲浪没注意到他的跑位,发现他时,文秦已接近底线。 无人防守的状态下,文秦毫不犹豫地起脚,球飞速滑向禁区方向。常规组的后卫齐凡见球将要落入禁区,慌忙起跳意图争顶。可是不知何时陈力新突然杀入禁区,他硬生生起跳压制了齐凡,一个狮子甩头,球重重地砸进网窝。 场边的女生一阵骚动。 这个配合一气呵成,这两人私底下一定练过。想不到,陈力新交换到预备队,状态依旧无人可挡。那个叫文秦的瘦小边卫,似乎也没有詹邦德想象的那样平庸。 中圈开球。张伟安和萧笛在窃窃私语。而后,张伟安把球交给了边路的曹永邦,曹永邦尝试突破没有成功。他将球回传到张伟安脚下。这一次,张伟安甚至没有停球,直接将球挑过人群,球到了萧笛脚下。正当萧笛想要射门时,他发现前面的角度被预备队上抢的后卫封死,在人群缝隙中,他瞥到蒋培的身影。 “蒋培,接住!”萧笛向蒋培所站的方位传出一记低平球。 没有人注意到蒋培的出现,预备队的后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盯防萧笛上。蒋培瞄了瞄贴着草皮滑行而至的足球,稍稍俯身,调整一下步点,再而大步冲前,估摸了一下守门员和球门的位置,抬起了右腿…… 当众人以为预期的进球必将到来时,只有陈大吉镇定自若。他微微一笑,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上前封堵蒋培射门的意思。千钧一发之际,摆出一副势在必得架势的蒋培凶猛地发力,一脚抽射。可是,他的右脚居然没有碰到咫尺之遥的足球,飞速旋转的足球从他的两腿之间划过去。连场边光顾看帅哥一点不懂球的女生们看到这一场景都一片哗然。 他,踢空了! “你他妈,傻啊!”萧笛面对这一幕先是愕然,而后爆起粗口,在他眼中这样的保姆球连他奶奶都能打进。 詹邦德站在一旁,笑出了声,几乎要将手上的dv甩落。他始终认为,相比起球场外的卧底,球场上的卧底对球队的杀伤更大。 蒋培对皮球滚动的轨迹做出错误的判断,又因发力太猛,脚踢空之后失去了重心,狠狠地摔了一跤。和他对位的预备队中卫陈大吉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是感谢蒋培给他送了一份大礼。他俩冤家路窄,这回一对一遭遇,真是孙国安刻意安排的恶作剧。 “厉害的前锋防不住,拙劣的前锋不设防。”詹邦德的记录本上,陈大吉的名字旁,写下这句备注。 詹邦德观察到孙国安无奈地笑了笑。他恍然大悟,孙国安之所以把陈力新和蒋培对换,是想看看陈力新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同时明知蒋培射门不行,还把他安排在前锋的位置上,同样也是为了考验张伟安和萧笛他们对临场的应变能力。他们三人之前在一个组里,踢得顺风顺水,没有遭遇太大的困难,那现在,就是孙国安检验他们成色的时候。 詹邦德把镜头再次聚焦在陈力新身上。 他拿球面对常规组的两个防守队员的阻截,大步流星地趟过其中一人,眼见第二个人也招架不住时,张伟安飞快地回防,连人带球铲倒了陈力新。 “喂,你干嘛,差点弄伤我!”陈力新从地上爬起,立刻表达了不满。 “对球不对人。”张伟安冷冷地说道。 此刻,球滚落到李大仁脚下。场边的女生随即爆发出一阵尖叫。 他在中场观察了几秒钟,发现右路的曲浪正无人看防。曲浪的眼神焦灼,示意李大仁把球传给他。李大仁不再犹豫,果断将球传到曲浪脚下。 此时,预备队左路的文秦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喘起粗气。面对曲浪凌厉的进攻,文秦显得力不从心,他勉强卡住了曲浪下底的路线,但曲浪一个漂亮的假动作,顺势内切,向禁区插入。 曲浪抬头一看,人群后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飞速靠近。 “就是你了,眼镜。”他用脚弓一推,球传到拍马赶来的萧笛身前。 没有人注意到萧笛在不知不觉中已杀入预备队的禁区腹地。 “小心眼镜蛇!”陈力新大喝一声,但为时已晚。预备队的后卫们目送萧笛单刀,他推了一个远角,球不偏不倚击中门柱内侧。1:1。 常规组从开场的立足未稳中苏醒,对预备队还以颜色。 萧笛咧开了嘴,显露出对这个进球的满意之情。他回到中场,和曲浪、李大仁、张伟安先后击掌。刚才足球由后场到前场只经过他们四人,便形成一次得分。不得不说,常规组的整体实力还是远在预备队之上。 此后双方陷入了拉锯战。预备队大部分人全部龟缩在后场,而常规组控球率虽然很高,但在预备队的铁桶阵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双方就在一次次的往返跑中把下半场的时间一点点地耗完。终场结束,预备队首次和常规组打平,预备队的球员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而常规组队员则稍显遗憾,因为陈力新的存在,他们没能完成对预备队的再一次屠杀。 詹邦德关闭了他的dv。这堂训练对抗中,他着重拍摄了陈力新、萧笛和张伟安三人的踢球情况。他想这些影像资料对方宏来说一定具有极大的价值。 “录像的钱,我给你另算。”方宏在上一次接头时说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回响。 既然录像的钱另算,方宏对影像资料又如此重视,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些录像作为筹码和方宏讨价还价,或许,这能使詹邦德的利益最大化。 他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念头。这坏念头令他沾沾自喜,不禁笑出声来。 一旁的预备队队员对詹邦德这莫名其妙的笑声感到诧异,转过头来凝视着他。 “队医笑什么?”他冲我问道 不好,千万别露出马脚。 “没什么。刚才我想起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什么笑话,能和我说说吗?” “没什么,其实不好笑的。孙教练要集合了,你快回队列里。” 那名队员急匆匆跑回即将集合完毕的队列。他的身材不高,面孔却颇为老成,皮肤黝黑,五官长得不像传统意义上的东方人,反倒有些阿拉伯风情。在詹邦德的记忆里,别的队员似乎都喊他作“中东人”,这个绰号恰如其分地形容了他的外貌。 对,他应该叫曹永邦,英奇队常规组的主力左边锋。 詹邦德突然想起了他的名字。 第四十三章 黑色收音机 11月6日 自打陈力新交换到预备队之后,预备队两次对阵常规组都打成平手。可好景不长,今天孙国安就让陈力新回归了常规组。这一回预备对招架不住,再度吃到了一场败仗。 训练后,孙国安对预备队的球员进行了严厉的训斥。 “在我心中,没有什么一队、二队之分;在我眼中,没有高一生、高二生之分。我的球队中,没有高中生,我会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对待你们每一个人。你们知道今天我为什么生气吗?我觉得你们二队的训练态度还比不上一个初中生。你们以为,因为是二队,上场打比赛赛的机会不多,所以在训练中就可以不努力了吗?看看你们,有些人连护腿板都不带了,训练时,一遇到身体接触就躲开了,你们就这么害怕激烈的对抗吗?如果你们都是这个样子,我劝你们趁早离开球队,去打羽毛球吧,那玩意一点身体接触都没有!”孙教练一脸杀气地说道。 “足球世界里,要是没有对抗,你拿什么赢得比赛?靠假摔吗,蒋培?”教练看了眼在训练中经常装死的蒋培,他把头低了下去。“训练课如果只是倒到脚,然后慢慢跑,到了真正的比赛场上,你们会彻底输给海鸥中学!输的很惨!别跟我说加入球队只是玩一玩,抱有这种想法的人,趁早滚蛋,我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是战士,而不是玩家。记住,你们来这里是要赢得比赛的。想赢球,就要吃尽苦头,没有捷径可走!”孙国安深知最近预备队的训练态度有些松懈,便厉声斥责,希望他们不再自暴自弃。 “只管走过去,不必逗留着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自会继续开放。”诗人陈大吉吟诵起这首泰戈尔的诗,深深地叹了口气,拍拍文秦的肩膀幽幽地说道:“算了吧,阿文,看开一点,常规组那帮人初中时就是学校的核心,我们踢不过他们很正常嘛。再说,我们输了算什么事,中国国家队在国际赛场上输的那么多不一样过得逍遥自在?” “不过孙教练今天大发雷霆让我有些意外。他其实对我们预备队的人还是抱有期待的吧。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认输!”文秦倔强地说道。 蒋培在这回训练中又习惯性地错失几次单刀良机,他已习惯队友对他投来鄙夷的眼神,强颜欢笑地回应众人对他的冷嘲热讽。大口地痛饮一罐饮料之后,他面露苦笑地冲文秦说道:“踢足球不要太计较结果,米卢都说,要快乐足球。” 陈大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蒋培,杀人般的目光仿佛刚办完一桩凶杀案。 “你也好意思说快乐足球?你要速度没速度,要高度没高度,要意识没意识,还非要打前锋,队友的球一传到你脚下就基本等于送给对手,我看你这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队友痛苦上的足球!” 蒋培谁都可以忍,但就是不能忍受陈大吉的嘲笑。他平和的眼神里顿时迸射出愤怒的激光,仿佛顷刻之间要穿透陈大吉那张充满鄙夷和不屑的面容,厉声质问道: “你又比我高到哪里去?防不住萧笛就算了,中年人都防不住了吗?曹勇邦今天在你面前为所欲为你不感到羞愧吗诗人?” “干,这能怪我吗?中年人对位的是文秦,文秦一直压得这么上,左路空虚,中路又有陈力新这样的猛人,我不是神仙,可没有分身术,能两头兼顾吗?你说是不是,阿文?”陈大吉把责任推到文秦头上。 “蒋培,大吉,你们别吵了。今天左路被打爆,怪我。我一心想进攻,压得太靠上,把自己的本职防守忘了。”文秦揽下责任,悻悻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力求平息两人的争论。 “听到没,阿文都承认了,你蒋培还有什么话好讲?” “唉,你们别吵了。虽然我们预备队实力不比常规组,但也不能整天搞内讧。都是一个队的人,别计较这些小事。输球一起扛,赢球一起狂嘛!走,我请你们俩喝水!” 陈大吉和蒋培不再争吵。拖着疲惫的身躯,他们三人行走在落日的余晖里,告别这天的训练。 在通往寝室的路上,文秦遇见了辛馨,她面带惊异地看着满头大汗的他说: “你们训练完了?” “对呀,怎么啦?” “今天怎么这么早。我本来还想去观摩一下的。” “哟,青年报记者又要来采访足球队啦?” “哪里,我刚从寝室出来,这不是有空,想顺道看看你们嘛。” 从女生寝室到教室的路并不经过足球场,这个谎撒的实在太过明显。她是特意来看他们训练的。 “既然你们训练完了,那我先去教室啦。”她向文秦挥手作别。 *** 晚上,张伟安忽然来到文秦的寝室。他带来一只收音机,兴冲冲地对他上铺的陈力新说: “猩猩,你最近有听广播吗?” 陈力新看着张伟安手上那只黑色的收音机,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流露一丝痛苦的神情。记得开学时他说过夏天因为收听世界杯而耽误竞赛班学习的经历,文秦顿时理解了他痛苦的来源。 “什么鸟广播。我要背英语,别烦我。”陈力新冷冷地回应道。这段时间密集的校队训练大大分散了他学习的注意力。他是块读书的料子,但这种天赋仅限于理科,那些需要依靠理解力来解答的理科题目在他看来不算大问题。然而,遇到棘手的文科,他就歇菜了。像英语这样倚赖大量记忆的科目,于他而言无疑是一道难过的坎。 “足球还分football和ser两种说法?好好的一个意思还要有两个单词,这外国人是吃饱了撑着吧?”陈力新不耐烦地念叨着。 “football是英国人的讲法,在美国人眼里football代表的可是橄榄球。ser在老美口中才是足球。”文秦给陈力新解释道。 “别管football还是ser了,多无聊啊。我今天过来是给你介绍个好玩的栏目的。最近熄灯后我一直在收听一个栏目,叫《万丰信箱》,你听说过吗?”张伟安插入了文秦和陈力新的对话。 “就是那个主持人说话很劲爆的节目吧?听说因为言辞辛辣,大家都叫他电波怒汉噢。”我的一个室友接了张伟安的话茬。 “对,你说的没错。他的节目实在太有趣了,里面还有很多大尺度内容噢!”张伟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听到大尺度内容,文秦和陈力新都来了精神,连忙问道 “伟安,把你收音机借我,这节目晚上几点?调频多少?” 第四十四章 电波怒汉 熄灯后,时间很快到了深夜十点。 文秦和陈力新准时守护在收音机前。 “这里是万丰信箱,我是万丰,我在中国杭州为你主持。”一个令人震撼的声音划破了深夜的寂寥。主持人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沧桑。 “喂,你好,是万丰老师吗?”收音机里,一个浑厚的男声询问道。 “是,你有什么事,说吧。”主持人的声音高亢尖利,气势汹汹,不像一般意义上温和得体的主持口吻,倒像是街口光着膀子想要大吵一架的恶汉,或是上门追债的瘪三。 “我女朋友怀孕了。”广播中的男人说话犹犹豫豫,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难以启齿。 “又是一个怀孕的,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负责任!你们难道不采取预防措施么?”主持人愤怒地呵斥道。 “太急,忘了。”广播里的男声心虚地说道。 “这个有什么急的,这点时间总是有的。”电波怒汉的声音变得柔和,似乎还带着笑意。 “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回答的人颇为尴尬。 “第一次?心里就不是第一次吧。你肯定准备了很长时间了,老是想着要把你女朋友怎么样,是不是?”文秦和陈力新不约而同地爆发出“噗”的笑声。主持人的话显然不怀好意,他们两人急切地等待着那个听众的回应。 估计听众被万丰的犀利言辞逼的一时语塞,广播那边持续了几秒钟的沉默。 “现在出了事怎么办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想这些事!”主持人万丰恨铁不成钢,接着上面的话语骂了起来。 “他妈的,你这主持人怎么骂人!”听众一时气不过,也跟着爆起粗口。 “这个观众真是毫无素质,面对这样的观众,我万丰老师只好替天行道,问候一下他祖宗十八代,请这样的人早点团成一团,以一种圆润的姿势离开。”说完,只听见一个“嘟”的声音,电话被主持人掐断。 “团成一团,以一种圆润的姿势离开。这不就是‘滚’的意思嘛。”文秦笑着说道。 “这主持人说话真是剽悍生猛,不留情面啊!”陈力新伸了一个懒腰,同样笑着说。 “‘电波怒汉’真是名不虚传!不过,他总是这样一副观众欠他钱的态度,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打来给他骂?”文秦困惑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现在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就喜欢找骂的。不过他说话这么难听,迟早要被别人骂死。出来混,早晚要还的嘛”陈力新念起电影《无间道2》里的经典台词,突然灵机一动,打了一个响指,“要不,我们捉弄一下他?” “怎么个捉弄法?”文秦疑惑地看着陈力新。 陈力新笑而不语,他从上铺下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了抽屉,他的手伸到抽屉的深处,经过一番搜索,掏出了一只手机。 “你居然带了手机!这玩意要是让生活老师看到了可就没收了。”文秦吃了一惊。在学校里,手机属于违禁品,但许多人为了方便联络,都铤而走险地将它带在身边。 “告诉我万丰信箱的电话,我给他打过去。”陈力新冲文秦诡异地一笑。 “喏,这个号码。”黑暗中,文秦打开自己的手电筒,在自己的手上写下一串数字。 陈力新依照这个号码,随即拨了出去。 “嘟——”电话居然顺利接通了。 “你要干嘛?”文秦无法想象陈力新所指的捉弄指的是什么。 “嘘,电话通了!”陈力新示意让文秦保持沉默,“喂,是万丰老师吗?” “喂,你好,这里是万丰信箱,我是万丰。” 真的接通了!文秦听着广播里和现实中陈力新的声音一同出现,既激动又好奇。 “噢,万丰老师你好,我是来感谢您的!”陈力新一本正经地说道,文秦睁大双眼惊奇地看着他,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来。 “噢?怎么回事,怎么要感谢我?”广播那头,万丰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很激动。 “我以前是个社会上的小混混,后来听了您的节目我开始看书读报,改邪归正,现在有了点小成绩。”陈力新煞有介事地编起故事。 “你要干什么?”文秦小声地冲他问道。陈力新忍住笑意,把食指放在嘴巴前,让文秦保持安静。 “噢?那你现在做出什么成绩了?”广播里万丰好奇地问道。 “我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说完这句话后,陈力新再也忍不住笑声,挪开了手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文秦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查房的生活老师从寝室边经过,他狠狠地敲了两下门。 “都几点了?304还不睡觉?扣你们两分!” 黑暗中,文秦和陈力新无奈地耸耸肩。完蛋,明天该被班主任请去喝茶了。 广播里,万丰已经把刚才陈力新打去的电话掐断,恶狠狠地骂了起来。 “现在有些恶作剧真是可恶,居然调戏起主持人。对于这样恶意的听众,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导播,把这个人的号码公布出来。好,大家听好了,他的电话是……”万丰说了一串数字,正是陈力新的手机号码,“大家有事没事可以去问候一下这位听众!” 陈力新听到这儿连忙关机。他无法预计如果一直保持开机状态,会有多少骚扰电话接踵而至。 “看看你!惹火烧身了吧。”文秦轻声说道。 他俩相视一笑。 “你们两个要死啊!还不睡觉,寝室的分都要被扣光了。”寝室长此时被文秦和陈力新的谈话搅得心烦意乱,忍无可忍之后便是无须再忍。他凶狠地批评了两人为寝室抹黑的无聊行径,搞得文秦和陈力新很是尴尬,他疯狂的架势宛如刚才电波里的怒汉万丰老师。 没辙,关上收音机之后,两人回到了床铺,再也不发一语。 可文秦满脑子都是电波怒汉的咆哮。其声余音绕梁,久久挥之不去。 就在如此沉默的氛围中,文秦终于沉沉睡去。 第四十五章 贪得无厌 詹邦德起了个大早,刷牙,洗脸,刮了刮拉碴的胡子,翻出来一件尚未散发异味的t恤,照照镜子,为镜中憔悴的面容唏嘘不已,穿鞋,出门,下楼,在路口的早餐店吃了一碗糯米饭,走上通往咖啡馆的路。 今天这趟行程将是他与方宏的第三次接头。他为方宏准备的是有关陈力新的资料。 自从詹邦德向方宏抗议上一次的接头地点人多口杂之后,方宏采纳了詹邦德的建议,将第二次接头的地点改在一座偏僻的咖啡馆内。这家咖啡馆单名一个字“鸿”,言简意赅。“鸿”咖啡地处城市偏远角落,布置朴素,光线黯淡,毫不起眼。正因如此,它无人知晓,来客稀疏,实是理想的秘密交易场所。 “你喝什么?”詹邦德刚入座,方宏毕恭毕敬地将菜单递到他面前。 “要我说,来一杯焦糖玛奇朵。”他瞥了两眼价目表,随口报了一个价格不菲的咖啡名。尽管詹邦德对方宏心存畏惧,可一涉及到消费上的问题,他总是极尽所能揩方宏的油,以此为自己的享乐买单。 “服务生,来一杯焦糖玛奇朵!”方宏停顿片刻,思忖着该点些什么,“那个,你们这儿有炒螺蛳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噗——”詹邦德差点将嘴里的口水喷出,心想这方教练没搞错吧,这是咖啡馆,不是酸菜鱼馆,哪来的炒螺蛳? “有的,先生要点一份吗?”服务生面带职业性的微笑。 詹邦德震惊地看着服务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堂堂一家咖啡店,居然能够容忍有炒螺蛳这种饭摊货的存在。这好比拿二胡拉贝多芬的命运,风马牛不相及。他心想这家店的老板作为一个咖啡店主的自我修养何在? “好,那就来一杯焦糖玛奇朵,我点一杯卡布奇诺,一份,炒螺蛳。”方宏从容地说道,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中西合璧、土洋混杂的组合是何其失调。 “东西,带来了吧?”服务员刚转身离去,方宏迫不及待地提出要验货。 “今天我带来的是英奇队的核心——陈力新的球探报告,”说话间隙,服务生缓缓地踏着脚步,将焦糖玛奇朵端至我面前,“好好研究研究,防住他基本上就削弱了英奇一半的攻击力。”詹邦德递给方宏一份七八页的报告,上面详尽记录了陈力新的踢球风格、个人习惯、技术特点,以及方宏最想了解的球员弱点。 “喏,球队核心,初中联赛银靴……看来蛮厉害的嘛!”他接着念道,“利足脚,右脚……左脚的技术也不错……能传能射,有一脚重炮轰门……步伐较大,易被断球……不喜欢身体对抗……罚点球时喜欢往守门员右上侧踢……任意球刁钻,习惯踢出带左下旋转的香蕉球。”方宏一边粗略地翻看我的报告,一边念着几行他感兴趣的段落。 “不错,资料很详细。”方宏一脸满意的表情,继而倏地瞪大双眼,朝詹邦德投来犀利的目光,“我要的录像,弄得怎么样?” “方教练不要着急,你看!”詹邦德掏出藏在在包里数码摄像机和一张光盘,光盘上贴着一张细长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陈力新之盘球魔术师’,什么鬼名字。”他看到光盘上的文字,耸了耸肩,满怀好奇地将光盘插入dv中,饶有兴致地看起詹邦德拍摄的陈力新的影像资料。 詹邦德将嘴唇贴在薄薄的咖啡杯上,尽情享受着焦糖玛奇朵带来的浓郁口感,它的泡沫沾上他的嘴角,像挂在他嘴边的一朵云。这杯咖啡调制得妙不可言,十分地道。普通咖啡喝的是味道,好咖啡喝的是诚意。没想到城市辟角的小店里居然有如此上佳的咖啡工艺,他不禁为咖啡店这与美妙味道不相称的默默无名而遗憾。 过了一会儿功夫,方宏忽然喊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点?只有陈力新带球的视频啊!” 詹邦德等的正是这个时候。 “那张光盘,只是第一部分,所以叫陈力新之盘球魔术师。我这里还有两部,分别是陈力新之绿茵金靴和陈力新之中场引擎,是关于他射门和传球的视频。一共是三部曲,嘿嘿”詹邦德厚着脸皮说道。 “那另两张光碟呢?”方宏放大了声音。 “都在我包里,不过,这价钱嘛,要另算。”詹邦德把头往边上一转,不敢正视方宏。 “詹邦德!”方宏两手重重地拍在餐桌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詹邦德,“你小子翅膀硬了,居然跟我方宏讨价还价,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方宏的咆哮引来了服务生的注意,詹邦德连忙将他从站立状态拉到座位上。詹邦德见到方宏的背部好像升起腾腾热气,凝视着他便能感到弥漫的杀气。 “方教练,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詹邦德赶忙打个圆场,“足球间谍这活一生估计也干不了几次,这不趁这个机会多捞一点好补贴家用嘛。请您理解,请您理解!” 方宏渐渐从愤怒中恢复过来。 “笑,我方宏有的是钱,不差你这点。”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沓人民币,“这些,买你的‘三部曲’,够不够?” “够!够!方教练真是个爽快的人。不过,陈力新的资料绝对值得你花这笔钱。在高中联赛的赛场上,他一个诸葛亮,能顶三个臭皮匠!方教练您买的这个三部曲,绝对物有所值!您就仔细研究怎么防守这小子吧,拖住他的脚步,整个英奇队就丢了魂了。” “希望如你所说。这要是跟英奇的比赛输了,我绝对给你好看。”方教练怒目圆睁,“还有一点,把视频分成三份这种鸟事你也干得出来,你真是掉钱眼子里去了吧?我可警告你,下不为例!” 詹邦德自知这回做得有些过分,悻悻点头表示歉意。然而,那三张光碟又让他大捞一笔,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侥幸与得意。 陈力新的球探报告交到方宏手中,让詹邦德如释重负。这意味他在杀死英奇队赢球希望的过程中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詹邦德准备拿刚领的酬劳好好出去玩一晚上,以庆祝前一阶段侦察工作的顺利完成。当然,之后的任务依旧艰巨,英奇中学足球队还有十来名球员等待他好生挖掘。 第四十六章 奇葩 11月15日 自从万丰公布了陈力新的手机号码后,陈力新的手机会时常遭遇各色人等的短信骚扰。【零↑九△小↓說△網】每天晚上,他都要花费大量精力去删除垃圾短信,以致到后来,他发觉垃圾短信实在太多,逐一删除费时费力,索性每天定期进行一次短信清空。但是,简单粗暴的清空常常使得重要的短信也一并删去。他家里人几次打来电话责问他为何不回复发来的短信,陈力新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鲁莽,重要的短信经常夹杂在骚扰短信之间,的清空会造成重要信息的丢失。这令他烦不胜烦。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深陷短信危机的陈力新,此时又碰到了英语上的难题。期中考试将至,他如临大敌,自信数理化能轻松过关的他,在英语上却犯了难。这种依靠记忆背诵的科目素来不是他这种厌恶照本宣科的人的强项。今天校队训练中,他在绿莹莹的草皮上心不在焉地带着球,好几脚机会绝佳的射门都没打进。 “你搞什么鬼!”眼镜蛇萧笛对不在状态的陈力新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萧笛虽然和陈力新同为常规组队友,但他是个难缠的家伙。这家伙眼里只有足球。“大香蕉你要踢不好就别穿十号球衣,把号码给我!”萧笛虽然身背象征着超级前锋的九号,但在他心里一直对象征球队核心的十号魂牵梦萦, 有时候,文秦深深觉得一个人的球商和智商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能让萧笛心服口服的人不多,纵观全队只有队长曲浪了。曲浪在右边路兢兢业业,防守稳固,助攻犀利,萧笛时常能从他那儿接到恰到好处的传球,估计冲着这一点他才对队长产生信任。除此之外,其他队友在他眼里就像一群对教练言听计从的小学生。他把陈力新称作大香蕉(大概是因为大猩猩都爱吃香蕉,而他的香蕉球又踢得不错的缘故?),把张伟安叫安姑娘(缘于伟安附庸风雅而阴柔细腻的球风?),把曹永邦叫元邦(一种增强男性性功能的药物),把闻彬呼作小鲁尼(因为他大而方的脑袋),把李大仁叫花花公子(他有数量庞大的女粉丝团),管他的情敌罗克叫拜仁慕尼黑,甚至对曲浪这位他敬重的人,他仍旧习惯性地喊他小浪队长。 而文秦,在他的个人词典里,甚至没有一个对应的名字。 有一次文秦从学校超市出来,在门口恰巧遇到萧笛。 “唉,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你等一下我。”在他脑海里,文秦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人,文秦有些恼怒地转身,一见是校队的前锋,便问道:“什么事?” “你也玩这款游戏吗?”当时文秦手上正拿着一张游戏光盘,萧笛指了指他手上的光盘,露出兴奋的表情。 “噢,这是别人送我的,我还没玩过。” “你能把它借给我安装一下吗?”他的眼神里透出恳求的意味,文秦绝少看到这匹绿茵独狼流露这样的神情。 “呃,好吧,你就拿去装吧。”尽管文秦对他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这事耿耿于怀,他却不假思索地将手上的光盘递给了萧笛,因为文秦对电子游戏没有丝毫的兴趣,他认为那些都是小学生的玩意。 “哈哈,谢谢啦!下周我还你。”他端了端自己的眼镜,文秦为他出人意料的礼貌与友好而惊讶。 “你……是不是和陈力新住一个寝室?”他问。 “没错,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游戏,就送你啦。反正我对它没什么兴趣。”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不过!”他接过文秦手中的光盘,像个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样,迈着他的内八字脚,轻快地向寝室跑去。 他是全队上下惟一把孙国安的命令当耳边风的人。 他其实懂得遵守纪律,听他的同学都说平时上课时他安分守己,从不打岔;但他又厌恶教条,面对孙国安那些枯燥乏味的战术讲解,他会说:“狗屁不通的战术,比赛时你们把球交给我就好。” 没人能理解他在学业和球场上的表现为何如此迥异。 在球场上,他始终我行我素,这让队友苦不堪言。如果你没有绝对的实力让他信服,他就会对你的存在视而不见。 “萧笛,把球传过来!”球形闪电闻彬见萧笛陷入多人包夹,向他招手示意。 萧笛瞧都没瞧他一眼。面对迎面而来的防守队员,他用右脚背将球往右一拨,就当大家都以为他要向右突破时,一转眼他又用右脚内侧将球往左一趟,一个漂亮的牛尾巴过人,防守队员一愣,闪瞬间已失去了重心,被萧笛过了个一干二净。记得从前他和其他人聊天时提起,他特别喜欢“牛尾巴”这个假动作,这个技巧是“绿茵魔术师”罗纳尔迪尼奥常用的,欺骗性很强,但是动作的难度也很大。他为了熟练地使用这个动作,专门找了小罗的视频观看,并且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练习,他说,自己在梦里都能熟练完成“牛尾巴”。 “牛尾巴”又叫“蛇形过人”,一旦动作做得漂亮的话,足球的轨迹就像一条蛇盘过你的脚。不过,说得容易做着难。这动作要用外脚面触球,迅速把球推向外侧,再出其不意地用脚尖把球拨回内侧,将球踢出去,这两下要完成得像子弹一样迅速,还要把球黏在脚上,彻底掌控它。预备队那些足球技巧上的门外汉都不敢尝试这动作,只有“眼镜蛇”萧笛会使这招“蛇形过人”。 萧笛刚用“牛尾巴”晃了第一名防守队员,陈大吉便奋力封堵了萧笛射门的角度。“噌——”一个滑铲,陈大吉把萧笛脚下的球破坏出了底线。 “九号,如果球队因为你输了球,没人会感谢你的牛尾巴过人!”孙国安呵斥道,他对萧笛不传球而贻误战机的行为颇为不满。 “带球第一,传球第二。”他是绿茵场上的一匹独狼。他渴望掌控比赛,把球控制在脚下。他对足球有着孩子般的热情,足球是他最好的玩具。但在绿茵场上,他是自私的,一旦有人想和他分享球权,他都会气急败坏。 “别觉得你很特别,多传脚球会死啊?”陈力新针对萧笛刚才的行为向他抱怨道。 “你他妈懂什么?大香蕉!我就喜欢这么踢!我喜欢带球,不带球还有什么意思?”萧笛经常在场上爆出三字经。 他对陈力新有着千百个不服气。同样球技出众,孙国安让陈力新担当球队核心,安排萧笛在前场接应射门,可萧笛不是个任人摆布的球员,他有自己的风格。人们经常能看到萧笛回撤到中场接球,在陈力新应该出现的位置上抢夺陈力新的球权。他想绕过陈力新这一环,随心所欲地把球控在自己脚下。 “只有盘带才是踢球的乐趣!如果不能把球盘在脚下,那还踢个屁!”私下里,他曾经冲队友这样解释自己的独狼行径。他不喜欢孙国安,不喜欢他枯燥的基本功训练和干巴巴的战术布置,他直截了当地称孙国安为秃子,并经常在队员面前模仿孙国安拨弄秃头的模样,引得众人发笑;他喜欢卖弄自己的技巧,喜欢把防守他的人晃倒之后再晃倒一次,喜欢在大家休息时讲令人尬尴的荤段子,喜欢玩电脑游戏到凌晨两三点不睡觉。 只有在足球和电子游戏的世界里,他才能褪去外衣,暴露真实的自己。 没人能想到,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外表斯文的他,在球场上却像一头野兽。 有的人踢球像奏一曲华美的交响乐,有的人踢球像弹一段清雅的民谣,而萧笛踢球像出演一台爆裂的地下摇滚,张扬外显,直来直往;有的人球风如段誉的凌波微步逍遥自在,有的人球风如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刚猛浑厚,而萧笛的球风犹如黄药师的弹指神通,遗世独立,自成一派。 概括而言,萧笛是足球队里的一朵奇葩。 第四十七章 眼镜蛇的报告 入夜,陈力新还在为将要进行的英语期中考试苦恼。文秦劝他调节心态,听会儿广播。 “还听那个万丰信箱吗?上次坑的我好惨。”陈力新有些懊悔又有些得意地冲文秦埋怨道。 “这次别打过去就行。光听听有什么关系?” “好吧。”陈力新翻出收音机,借着寝室门的透气口投射进来的微弱光亮,把频率调到了万丰信箱的频率。 “喂,是万丰老师吗?”一个女生从收音机中传出。 “是我,有什么事?”万丰老师的语调依旧高亢尖利,不可一世。 “我是一名在校的学生,读高中。”女声弱弱地说道。 “不得了,我们节目的听众年龄越来越小啦,连高中生都收听,小朋友,有些内容少儿不宜的,你成年了没啊?” “快了,再过一年就十八岁了。” “噢,那还好,你有什么事要讲?” “我……我喜欢上一个男生!”收音机中女生的声音突然提高几个分贝。 “早恋啊!你们这些小孩子,这么点年纪就开始想这个,你父母知道吗?”万丰问道。 “他们不知道。老师,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那个男生表白。” “那你是喜欢不喜欢他?喜欢就去表白嘛,年轻人,怕个什么劲!不要搞出其他名堂就可以啦。表个白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万丰的回答没有观众们期待的那般犀利,倒是像个爸爸在劝慰自己的女儿。 “真的,真的可以吗?”女生怯怯地问道。 “大小姐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这些少男少女啊整天想些有的没得,你喜欢他就告诉他,看他什么反应,他也喜欢的话你们就忍忍,等考完大学再在一块;不喜欢的话就拜拜,反正你还年轻。但是千万告诫你们不要做出格的事!好了,我就说这么说,导播,接下一个电话。” 这段对话乏善可陈,太温和,并没有万丰式的咆哮出现。文秦和陈力新听得昏昏欲睡。 可是,文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个电话里的女声,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 詹邦德靠三张光盘从方宏那儿敲了一笔巨款,随即便携款好好地潇洒一番。 坐在电脑桌前,他纹丝不动地盯着屏幕,静静地思索着如何将萧笛的特点鲜活地记录在报告中。 他在这群高中踢球者里是最难定义的一个。他的风格很巴西,很妖异,有着与生俱来的表现欲。他热衷于杂耍,与陈力新简洁有效的一脚出球相比,他是那种必须拿到球权的人,牢牢将球盘在脚下是他在球场里立足的生存之道。年轻人就是喜欢把踢球这件事做得华丽到极致。这个特点让詹邦德既欣赏又有些担忧他与队友的处境。毕竟,依他的观察来看,萧笛的踢球节奏与球队整体格格不入,他像一具移植的器官,与宿主的生理系统产生了巨大的排异反应。【零↑九△小↓說△網】改变单打独斗的风格会使他融入整体中去,但这同样会抹杀他异于常人的技巧。这样的矛盾让他在球场上时而迷失自我,孙国安教练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连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教练估计也暂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良策。 萧笛迷恋个人表演,沉醉于自我的足球世界之中,这会让他成为绿茵场上的一枚炸弹,他既能炸开对手森严的防守堡垒,也可能弄巧成拙,误伤自家人。 他的速度很快,但却不懂得用高速的趟球直截了当地摆脱对手,詹邦德想,他可能觉得用速度过人的方式虽然有效,但不能显示他超凡的技巧,因而总是过人之后又放慢脚步,等待防守队员归位,再次过人。这会激怒防守队员,更会增加被粗暴侵犯的可能。 当詹邦德觉得萧笛的球技已是成人水平时,他在场上时不时的犯懵会让詹邦德意识到他不过是个高中生;可当詹邦德将他当作一个高中生看待时,他却又能灵光一现,显露出成人般的老道与成熟。他是这群高中生里的典型代表。这些高中生令詹邦德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到了这个年纪已经长大了,可一旦詹邦德形成这种认识,一下秒他们就会立刻暴露幼稚的一面;可当你放松警惕,认为他们不过还是群毛孩子时,他们会意外地以成熟的表现驳倒你刚刚修正的结论。 他和陈力新的关系紧张。他没有将陈力新看成寻求配合的队友,而是当作对手。他想战胜他,越过他,拿到那件心仪已久的十号战袍。和陈力新同场竞技的时候,他凡事都要分个胜负高低,孙教练曾多次提醒他要多注意和陈力新的配合,可他不以为意,这让陈力新对萧笛的态度也逐渐由积极到消极。矛盾加剧了,萧笛与其他队员之间的隔阂同样加深。队友们不再愿意和他沟通,尽管他们还会一如往常的将球传到他脚下,可一旦萧笛拿到足球,球场就静止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队友们无声地注视着他的表演。再没有人冲他招呼,喊着“把球传这边”之类的话,他们不再热切地跑位,寻求接球的机会。他们的表情仿佛在说:“看,那小子又要开始单干了。”大家知道,不论进球与否,他一定会自个儿把球带到前场射门。眼镜蛇的绰号逐渐不被人提起,他从犀利的眼镜蛇慢慢变成了一只球队的毒蛇。 “萧笛,能力很强的个人主义者。”詹邦德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一行字。他首先在报告里提及了他的优点:技巧纯熟,速度极快,人球结合能力很强。接着,又着重描述了他的毛病——踢球太独,视野狭窄。重点介绍了他和陈力新之间激烈的竞争关系,他对孙国安教练执教方式的不满,他充满矛盾的性格——一会儿是课堂里认真听讲的乖学生,一会儿是球场上满口脏字的眼镜蛇。詹邦德提到了他踢点球时的习惯——他喜欢在射门之前停那么一下,进而打一记朝向守门员右方的低平球。 詹邦德相信方宏教练在收到自己对萧笛一系列技术动作分析的报告后有能力将他好好限制住。萧笛是一个鬼才,但缺点与优点一样明显。相比较陈力新的全面而言,他应该更容易被限制住。性格决定了他不是那种关键时刻把机会让给队友的人,他把绿茵场当作一个舞台,任意一次潜在的表演机会他都不会错过。方教练真应该派两个人死死盯着他,一旦他遭遇了双人包夹,他鬼魅般的脚步和猎豹般的速度将无法施展。他陷入和对手的缠斗时,不必再担心他的队友前来支援,因为他,根本不会传球。 敲打键盘的手指在屏幕前灵活地跳动着,萧笛踢球时的一举一动在詹邦德脑中闪回往复,像幻灯机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播放着,而詹邦德把这些画面用简明的文字勾勒出来,重要的信息逐一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一行一行的字句仿佛医生的柳叶刀,一刀一刀地划开了萧笛的足球个性,詹邦德将有关他在场上的每一个细节肢解,形成一条一条概括性的描述。 詹邦德咧开了嘴,敲打完最后一段话,萧笛的球探报告大功告成。 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后,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面对电视里无聊透顶的综艺节目,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 第四十八章 廉颇未老 11月30日 陈力新在面对自己英语试卷的那一刻,脸上保持僵直的神情持续了有那么一分钟。【零↑九△小↓說△網】 预期中的危机降临,他的英语成绩位列倒数,这一科上掉到了降级圈中。 “力新,下课后到老师的办公室来一趟。”英语老师的口气沉重,她本是和蔼可亲的人民教师,可此刻面色凝重,难掩失望之情。 “呃,知道了,老师。”陈力新吐了吐舌头,打个哈哈,表面上还是那副嘻嘻哈哈天塌不惊有我扛着的劲儿,内心想必已是千万头猩猩捶着胸脯呈咆哮状了。 中午下课走向食堂的途中,文秦看见学校在布告栏里张贴着一些照片,一群学生则拥挤在布告栏前。照片吸引了文秦和陈力新的好奇,他俩上前探个究竟,发觉这些原来是期中考试年段前五十名学生的照片。 “我去,不想见什么就来什么,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陈力新叹了口气,就凭着他无可救药的英语成绩,这榜单就跟他没多大关系。 “别介意,这不才刚开始而已么?”文秦安慰他。 “咦,这不是浪队么?”不知何时,张伟安从他们身后蹿了出来,他指了指榜上的一张照片,文秦和陈力新冲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布告栏里的确贴着一张他们熟悉的面容。 下午训练间隙,张伟安就上榜的事问起了曲浪队长。 “浪队,你居然有年段前五十,看不出来啊。”张伟安的话语里既有惊讶又带着点轻视。 “废话,你浪队我全段第五!”曲浪似乎对张伟安对自己的轻视有些不满,霸气地回应道。 “真他妈厉害,不愧是小浪队长。”萧笛插入了他们的谈话,见到他出现,陈力新不以为然地走到一边拨弄起足球来。 “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叫我小浪队长!眼镜你视力不好耳朵还不好吗?”曲浪不止多少次提醒萧笛不要叫他小浪队长,可是萧笛就像改不了他极度自我的球风一样,改不了这个称呼。 “下次记住了!嘿嘿。”在曲浪面前,萧笛温顺得像头绵羊,但除此之外,在其他人面前,萧笛像是专横的暴君,他的每一次技巧秀都仿佛在说着,你们看着,我才是这座球场的惟一主宰。 这堂训练课稀松平常,寻常得出奇,甚至连一旁的队医詹邦德都看得昏昏欲睡,一点偷拍视频的兴致都没有。孙国安没有给英奇队员们安排高强度的分组对抗,而是手把手地纠正他们从前踢球时养成的坏毛病。孙国安说他们都是够得上踢比赛资格的队员,只不过有些人早熟点,有些人在足球上还没开窍,指不准哪一天老天爷就送给球队一个惊喜。 不知是文秦的错觉还是一厢情愿,孙国安说“惊喜”一词时,似乎朝他那儿看了看。他头一回听到孙国安说鼓舞人心的话。他以为孙国安天生是那种冷言冷语的死理性派,平日里除了足球之外他几乎一言不发,也不开玩笑,这和其他口若悬河抑扬顿挫的体育老师截然不同。当然,这么比较似乎不合适,他本身就不是体育老师,而是实打实的足球教练,校长千方百计请来,志在振兴英奇,打败海鸥的前青年队冠军教头!他总是默默看着球队训练,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而后,瞅准一个他们中有人出错的时机,劈头盖脸地大骂几声。文秦听说他从前带队拿过省里的冠军,是个厉害的角色,可是这一点他在训练中一点都感受不到。大半时间里他只是像个严厉的父亲,总是皱着他浓黑的眉毛,仔细观察他们的跑动、配合,吹毛求疵地拣出他们的错误动作,这丝毫让他们感受不到自己的进步。 每个教练背后都有属于他的传奇,也有属于他的恐怖传说。队友里流传着孙国安曾驱逐所带球队中最优秀球员的故事,只因那名球员受不了他的批评,骂了他的女儿。那天他老婆有事,把女儿托给他管,他把女儿带到足球场,那球员一时冲动,朝她骂了脏字。结果出人意料,孙国安直接让那人滚蛋,从此队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据说这是孙国安在接手英奇之前最后一次带队,因为少了核心球员,成绩不理想,之后他就辞职炒股去了。 想不到外表冰冷的孙国安居然这么爱他的女儿,如果他能把对女儿的爱分十分之一给这些英奇队的队员们,平时他们也不至于练得这么辛苦了。 实际上,文秦心中,还是欣赏那些严厉的教练。有些人善于和教练套近乎,希望自己和教练是朋友,因为教练喜欢他就意味着能派他上场。可他宁愿自己被教练臭骂一顿,再和他大吵一架,而最后教练还是能让他上场——这证明一个人的球技足够出色。说真的,文秦喜欢后一种情节,胜过喜欢前一种十倍。他心目中理想的教练应该一碗水端平,摒除他个人的好恶,始终把球队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总能公正地做出人员上的选择。足球场是靠实力说话的,而不是依据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好坏。正是这个原因,尽管孙国安的某些训练要求不近人情,文秦依然硬着头皮听从他的命令。 但今天他一反常态,有意隐藏自己的威严,露出一副和善的面容。 文秦对他异常的善解人意感到惊讶,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走到文秦面前,拍了拍文秦的肩膀: “文秦,你的铲球动作不是很标准,重心应该再低一点,不然很容易伤着自己,知道吗?” 孙国安今天成了絮絮叨叨的唐僧,口中念念有词,对每个人都比划比划。 “教练,外脚背挑传这个动作,我不大会,你给我们做个示范吧!”陈力新突然不怀好意地建议道。 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孙国安身上。 作为足球教练,想来孙国安曾经也是一名出色的球员。但是现在他人近中年,肌肉都有些松弛了,纵使当年叱咤风云,现在还能潇洒依旧? “呃,把球踢过来。”孙国安竟爽快地答应下来。 孙国安一身运动服,迈开了步子。球被抛了过去,他并没有用手接,而是直接摆开小腿,轻轻地一点,滚动的足球改变了轨迹,向上跃起,过了一会儿,足球落了下来,教练算计着足球从空中落到脚上的时间,大腿在赘肉的挤压下艰难地抬起,但抬腿的速率并不慢,动作敏捷,球接触到他的外脚背,瞬时改变了运动轨迹,往空中划了一道诡异的弧线,不带旋转,足球像秋天的叶子飘落,从半空中径直坠落。 “砰!”足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门柱的一侧。 “太厉害!”陈力新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嘴巴不受大脑的指挥,下意识地赞叹道。 “教练,想不到你这么猛。”萧笛上前拍了拍孙国安的肩膀,这下手有点重,拍得贝胖整个人都往一边斜,他揉了揉自己被拍得红肿的肩,一脸愤怒地看着萧笛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萧笛猛然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些失当,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教练真是宝刀不老。”曲浪走到一众人跟前,充满崇敬的目光看着孙国安。 “好了,拍马屁的话别说了,你们继续你们的练习。”教练脸上稍稍泛过一丝得意的表情,之后迅速恢复了不苟言笑的常态。 第四十九章 督察人 睡梦中的詹邦德见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疲惫不堪的面容,盯着他牢牢紧闭的双唇,盯着他无精打采的眼睛。他的目光像射线一样将詹邦德穿透,詹邦德内心那点儿肮脏隐秘的念头全被他一股脑儿地拎了出来。詹邦德汗如雨下,不知所措,无法如何应对这犀利而凶狠的目光,在梦里,詹邦德无处逃遁,手上紧紧攥着那份球探报告。 “那里写的都是真的吗?是真的吗?”那眼神透着冷意,仿佛在质问着詹邦德。 詹邦德从梦中猛然醒来。他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方宏怎么来证实他的报告都是真实的?倘若无人监督,他完全可以随意杜撰些内容打发方宏,然后拿到酬劳之后远走高飞。如若依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到了比赛时,方宏会发现自己所描述的英奇球员和他见到的完全不同。 尽管詹邦德确实在尽心竭力地写着球探报告,可方宏会那么天真地相信他所写的一切吗?即便这些内容实际上都是真实可信的,但他会不会对詹邦德有一丝防范呢? 方宏的心思这么缜密,一定不会轻信詹邦德的报告的。詹邦德这样想,如果换做他是方宏,他一定会在足球间谍的身边,再安插一个人,监督间谍的侦察行动,以免间谍敷衍了事,写出和事实有出入的内容。 那这名督察人是谁? *** 12月1日 进入十二月,距离市赛开幕只剩四个月的时间。 留给詹邦德的时间不多了。他只完成了孙国安教练和英奇队两名主力陈力新、萧笛的报告,尚有十来个人需要他仔细研究。 现在他却心不在焉,一直在琢磨着那个梦。那像是老天给他的暗示。 身为一名足球间谍,詹邦德一直以为自己潜伏在英奇队中,是他在暗处,别人在明处。但是,上次那个突如其来的噩梦提醒了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的身后,可能同样存在着一双眼睛,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个潜在的神秘人会是方宏的王牌,他一边监督詹邦德是否尽力执行卧底任务,一边同詹邦德一样,做着侦察敌情,搜集情报的工作。 行走在英奇校园中间,詹邦德感到浑身不自在。那些高中生有意无意地看着他,让他诚惶诚恐。一个高中男生和另外一个人追逐打闹的时候凑巧碰到了詹邦德,他大喊一声,手脚哆嗦,把自己给吓个半死。那男生先是一惊,等我他复平静之后,便问詹邦德有没有事。詹邦德连忙说没事,他仗着自己是学校医务室的工作人员,匆匆打发那名男生走了,借此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回过神来,他思考着一个问题:督察人会不会就在他们这些高中生中间? 詹邦德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方教练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不会选择这些想法很多,口风不紧的不靠谱高中生作为他的卧底。而且这些高中生大多养尊处优,还没见识到现实的残酷,远远没有到为了追求金钱而出卖母校荣誉的地步。想法不少,立场不牢,不是合适的卧底人选。 詹邦德把寻找督察人的范围缩小在身处英奇中学的成年人身上。 他试图揪出这名存在或不存在的督察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进行了一番换位思考,如果詹邦德自己是那名督察人,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了有效监督足球间谍的一举一动,督察人应当时不时有机会出现在足球场,而且他的出现应当让人感到不突兀。如果是一个数学老师,经常光顾足球场而不是数学组办公室,这会让人感到他不务正业,从而很容易引起人们的警惕。方宏应该考虑过这一点,所以詹邦德排除了督察人是老师的可能。 他思来想去,既能有正当的理由出现在足球场而不被怀疑,又能密切地注视他的行动而不至于令他起疑,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就是…… 正当詹邦德想到一个可能的人选时,他适时出现在了詹邦德的眼前——负责草坪养护的大叔。 这名大叔有一张憨厚朴实的脸,这样的面孔使得感到寻常,不易惹人注意,这样一张给人安全感的脸实在是做督察的最佳选择。詹邦德记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他。之前詹邦德在目睹陈力新和萧笛的单挑时,这位大叔就在场。这之后,足球队每次训练结束,他都会出现,负责养护被队员踢得坑坑洼洼的草皮。詹邦德曾不止一次的发觉大叔偷偷地从他身边经过,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况且,每次距离训练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时,草坪养护大叔就早早来到足球场,一边观摩,一边等待训练结束,打扫战场。詹邦德认为作为球场的养护人员,他完全可以迟一点再来,可他却与一般的草坪养护人员不同,从来不迟到,做事极其认真。这过于投入的工作热情,真是疑窦丛生。 “大叔,今天怎么又来的这么早啊?”詹邦德朝他打招呼,想试探他的底牌。 “啊?你跟我说话?”大叔的表情极不自然,似乎对詹邦德突然的问话毫无准备。他把头扭向一边,两眼根本不敢和詹邦德对视,仿佛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般蹑手蹑脚,这一切加重了詹邦德的怀疑。 “对,大叔。我问你今天怎么又来的这么早?平时总是能看到你,即使他们的训练还没结束。”詹邦德趁热打铁,想从对话中找到他的破绽。 “我得等着收拾草皮啊,他们每次都踢得这么猛,把这里的草皮搞得乱七八糟的。我是操场的管理员,能坐视不管吗?” “大叔你真是敬业!”詹邦德套个近乎,假惺惺地夸他,“估计大叔也看过不少孩子在这儿踢球啦。你觉得这帮孩子的水平怎么样?” “足球,我不懂的。我只管养护草皮。” “原来大叔不懂球啊。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了,就看个草皮,没什么追求了。” “不能这么说,您是长辈,阅历比我们丰富,有些事比我们这些小辈看得透。” “不和你说了,看,他们踢完了。该我来善后了。” “那行,你忙你的。” 詹邦德的问题被他逐一敷衍,不愧是比詹邦德多吃了几十年饭的老同志,真是个打太极的能手,无论詹邦德从哪个方面试探,都被他轻描淡写地绕过。这反倒坚定了詹邦德对他是督察人的怀疑。 詹邦德告诫自己,以后不仅要小心自己的卧底身份暴露,更要小心这双貌似憨厚却深不可测的眼睛。 在和大叔的交锋中,詹邦德不知不觉地错过了今天英奇队训练课的主要内容。看样子英奇的训练也没玩出什么的新花样,瞧见孙国安教练的眉头紧缩,他肯定意识到自己带的这帮弟子似乎进步不够明显。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詹邦德从他的神情上读出了些许焦虑。英奇队的比赛前景可谓一片惨淡,球员们踢得无精打采,照这个形势下去,即便詹邦德不给方宏教练传递情报,英奇队光凭自身的实力也很难战胜海鸥。 第五十章 牵着狗的小女孩 下课后,文秦和陈力新照常参加足球队的训练。【零↑九△小↓說△網】 正当他们在前往足球场的路途中,经过学校西门时,只见西门口的保安和一名女孩子在争执着什么。 陈力新说想过去看看,对闲事不感兴趣的文秦表示反对。陈力新心意已决,执意要去一探究竟,文秦拗不过他,只好和他同去。 “保安叔叔,既然里面的人都给你打电话了,为什么还不放我进去?” “小朋友,你人可以进去,但是你这车里的狗,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放它进去!” “不行,必须要让这狗进去,它可要派上大用场。” “这是我们学校的规定,宠物一律不能带进来。”保安板起了脸。 “你!我说了狗进去是有事,叔叔你就不能通融通融?” “不行!” 僵持了好一会儿,保安还是不放狗入校。 小女孩眼见此路不通,很是郁闷。她无可奈何,转头往回走了几步,来到了一片树荫底下蹲了下去。身旁的金毛犬一脸无辜地盯着她看,叫了几声,生怕被主人遗弃似的。 小女孩把狗栓在路边的桩子上,一个人径直走过西门,经过保安面前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她踏入校园,缓缓地向文秦和陈力新的方向走来。正当她经过陈力新跟前,陈力新突然对她说: “小朋友,我有个办法,能把你的狗带进来。”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大她好几岁的高中生。 “黑哥哥,真的吗?” 小女孩见陈力新肤色黝黑,便下意识地称呼他为“黑哥哥”。 陈力新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文秦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 可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女孩子身上,完全没搭理文秦。他让小女孩回到栓狗的地方,把狗带到学校周围的一处栏杆附近。紧接着,他让小女孩使出浑身的力气将金毛犬从栏杆的一头塞过去,栏杆这头,文秦和陈力新正在接应。 金毛犬就这么顺利躲过了保安的视线,闯进了校园。 “真是谢谢你,黑哥哥!”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感激地看着陈力新。 “没事,别客气。校园的保安我们大家都挺讨厌的。”陈力新很满足地瞧了瞧他身前的小女孩,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而志得意满。 “黑哥哥,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孙国安的人?” “孙国安?他是我们足球队的教练啊!”陈力新大吃一惊。 “哈,真是巧了,我要找他,你能带我去吗?”小女孩喜出望外。 “当然可以。不过,你找我们教练有什么事吗?” “今天特意把我叫过来,说要借用一下我的狗。” “小美女,”陈力新对如何和陌生小女孩聊天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这种天赋让他能在自己的词库里迅速找到一个讨人喜欢的词汇,让小女孩内心的戒备松懈。这种能力于他而言只是信手拈来,尽管他不过是名高中一年级的学生。他仿佛已下定决心要深入了解这个小女孩,便直捣黄龙地问道: “能冒昧地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我叫孙悠然!是你们教练的女儿”她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孙国安的女儿? 孙国安的女儿! 文秦和陈力新几乎要同时喊了出来。 预想中的孙国安女儿,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公主,肤色偏黑,举止无礼,待人冷漠。 现实中的孙国安女儿,如今正站立在文秦和陈力新面前,甜美可爱,唇红齿白,皮肤白皙,虽然还是个孩子,仪态却已落落大方。文秦开始怀疑起生物课里达尔文的进化论,遗传基因的突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陈力新向文秦眨了眨眼,仿佛在对他暗暗说:“她居然是孙国安的女儿!” 在文秦和陈力新的指引下,孙悠然牵着她的金毛犬找到了孙国安。他正站在绿茵场上面无表情地怔怔注视着大家的一举一动,见到他的女儿冲他打招呼,他脸上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 “悠然,你来啦?”孙国安面露慈父的笑容。 “爸,森森我带来啦。”孙悠然牵着狗绳子,绳子的一端,金毛犬见到孙国安的身影,欢快地摇起尾巴。森森应该是这条狗的名字了。 “这狗,叫森森?”陈力新面露尬尴地问。 “是啊,黑哥哥,怎么了?” “啊,没事。” 文秦在一旁忍不住笑意。陈力新的绰号“猩猩”在白鹿方言里的发音和“森森”很像,文秦猜陈力新肯定不乐意和一条狗共享一个称呼,即使这条狗是孙国安女儿的爱犬。 “教练,今天怎么带了条狗过来?”曲浪队长见到这头不速之客闯进球场,满脸困惑地问道。 “我今天想尝试一种全新的训练方法。”孙国安一本正经地说道,“待会儿,你们所有人围成一圈,让森森站到圆心,然后你们进行传球训练,这狗很喜欢球状物体,他会一直追着球跑,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它追到球之前把球传给其他人。谁要是在传球过程中被狗断了球,就给我跑圈去!” “这有什么难的,一只狗都对付不了,怎么去应付人?”萧笛听了孙国安的要求后,胸有成竹地说道。 可真正的训练并没有如他想象般的那样简单。 因为这头叫森森的金毛犬,跑得实在太快了。 “眼镜,接住了!”陈大吉望着向他飞奔而来的森森,慌忙起脚把球传给处于他正对面位置的萧笛。 这脚球传得力道不足,皮球在绿莹莹的草地上缓慢地滚动,眼看将要滚到萧笛跟前,这时,森森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一爪子拦在足球前行的方向上。 “汪---汪---”森森在一群人围成的圈子中间,抢到了足球,欢快地摇着尾巴,俩爪子交替拨弄着球。 “他妈的,大吉,你这传的什么球,害死我了!”萧笛张开嘴就是三字经。 “跑一圈再回来,9号!”孙国安见到森森截走了本应出现在萧笛脚下的足球,先是一笑,而后板起面孔对萧笛说道。 萧笛心有不甘地对陈大吉怒目而视,陈大吉有些愧疚地把脸往一边转,嘴巴尴尬地咧开,不敢直视萧笛的眼睛,仿佛在心里对萧笛就刚才那脚糟糕的传球致歉。 球场一旁,孙悠然走近森森,充满爱意地挠了挠它的头,朝它顺手丢了一块狗粮,作为成功断球的奖励。森森欢快地咀嚼着自己的奖品,孙悠然整了整裙摆,蹲下身子,在森森面前竖起一根大拇指,说:“宝贝,干得好!” 陈力新入迷地盯着孙悠然和她的狗,仿佛着了魔般,一动不动,凝固成一尊雕塑。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半分钟,直到孙国安喊道:“其他人别光看着,你们继续刚才的训练!” 于是,奇异的人狗合训一直继续着,越来越多队员的球被森森抢下,他们离开了训练的圈子,被罚跑圈。最后,只剩下陈力新和张伟安两人还在场上,他们的传球一次都没被森森断过。 森森跑到陈力新和张伟安之间,阻断了两人传球的线路。森森现在想抢下足球简直易如反掌。 球在陈力新脚下,他歪了歪脖子,似乎在思考如何将球绕过森森,传到张伟安脚下。 “黑哥哥,加油啊!就剩你们两个啦!千万别功亏一篑。”孙悠然满怀期待地看着陈力新。 陈力新的脸微微泛红,做了他几个月的室友和队友,文秦头一次见到他脸红的样子。 他摆起小腿,脚掌从草地向足球移动,正当大家都以为他要踢出一脚精妙绝伦的传球时,他的脚抡空了。只有脚尖稍稍碰到了足球。 足球顺着他脚尖的力缓慢地向前滚去,恰恰落在了森森面前。森森匆忙上前,不费吹灰之力地咬住了足球,它得意洋洋的尾巴在风中尽情摇摆。 恰巧起了一阵大风,把球场上的绿草吹倒,陈力新半长不长的头发在狂风的吹袭下飞卷而起,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从他另外半张脸没被头发遮盖的脸中,文秦读到了他深深的尴尬和一闪而过的羞怯。 第五十一章 小哈维 12月4日 自从意识到督察人的存在之后,詹邦德已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两周。【零↑九△小↓說△網】由于一直在意着草坪看护的老伯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无法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侦察工作上,这耽误了他球探报告的进度。 这几周孙教练开始玩新花样了,他居然把一条金毛犬引入到球队的训练中去。看着球员们一个个在狗的追逐下疲于奔命的场景,詹邦德越加困惑了,这孙国安教练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训练的时候,球场一边还多了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女孩儿,那是孙国安教练的女儿,他的小公主。很难想象肤色黝黑的孙特教练有这样一位面容白皙、身材匀称、长相甜美的女儿。她是那条狗的主人,狗儿给球员们制造的麻烦越多,她就越高兴,赏给狗的狗粮便越多。真是一对捉摸不透的父女! 现在詹邦德正紧盯一个球员。这个球员每次训练的时候都冷静如冰,具有手术刀式的传球,宽阔的视野,和稍显瘦弱的身材。詹邦德正通过仔细观看dv里的影像资料,分析他的下一个目标——张伟安。他注视着dv中的张伟安,他正在球场上淡定地做着传射练习。 詹邦德很少看到他的笑容,同样也很少看到他发怒的样子,在詹邦德以往的观察中,张伟安大多数时候维持三种表情——淡定,淡定和淡定。他的眼皮总是耷拉着,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中,他总是以不变应万变,而这,恰恰展现出他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张伟安睡眼惺忪的神情绵里藏针,极具欺骗性,常常与他的实际意图相悖。比如,他的眼睛往左看,足球却被他传给了右边的队友。在高中生水平的联赛中,若想在中场用常规的方式断下他的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技术动作很简单,只是将球在双脚之间来回切换,可这种简单的动作却十分实用,他可以在两人包夹之下从容地转一个圈,而后你会发现他已经将两名防守队员逐个摆脱,这种技术动作令詹邦德想起一个人,巴塞罗那的中场大脑----哈维。 不过,张伟安不是哈维,他只是个高中生。纵使有哈维三成的功力,他这副身板仍旧让他在对抗之中占不到丝毫便宜。后腰是需要良好身体素质的位置,詹邦德认为以他的技术,与其当一个在防守对抗中占不到便宜的后腰,不如做个纯粹的前腰。【零↑九△小↓說△網】然而,在前腰的位置上,英奇队已经有了陈力新。如何在两名胜任前腰位置的球员中做好取舍,这就是孙国安教练需要考虑的问题了。目前来看,孙国安做出的安排还是收效显著的,张伟安很好地适应了后腰的位置。詹邦德认为孙教练正是考虑到前腰上已经有了一个超级明星陈力新的情况下,才把张伟安放在后腰位置。这可能是一招妙笔,也可能成为一记昏招,一切的关键在于,对手如何回避张伟安身体不够硬朗这个问题上。 詹邦德把张维安的弱点逐一清点一遍,像刻录机一样记在脑中。 他回想几个月来张伟安在他脑海中留下的片段画面。组织调度是他的拿手绝活,控制节奏是他的重要职责。在球场上,一般管这号人叫“节拍器”。张伟安好比英奇队的后置引擎,没有他的组织和梳理,球很难从后场过渡到前场。 詹邦德想,如果他自己是方宏教练,想要击败英奇队,首先就应想法设法限制住张伟安,因为,一台缺少引擎的汽车是跑不起来的。 如果詹邦德是教练,会派一个人死死地盯着张伟安,如果他回到后场接球就让队员堵截他向前直塞的线路,如果他从后排插上,就让球员紧密跟随他跑动的路线。詹邦德同时注意到,尽管张伟安的组织调度能力了得,但有一点让他和陈力新、萧笛这样的前场攻击手有所区别,那就是他的个人突破创造机会的能力不算突出。他是那种传球比射门更具威胁的球员,所以当他带球的时候,其他人应当密切注视其他球员的跑位,而张伟安一个人带球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的可能性不大。 詹邦德把他的所想到的一切都写进有关张伟安的球探报告中去,正当他奋力打字时,电话铃声响了。 “喂,詹医生,最近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方宏的声音。 “一切,一切照常。” “是吗?那下周我们见个面吧。” “行啊,没问题,你要的东西我写的差不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话说,离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你那边可要抓紧啊。” “嗯,这点我明白。教练,你放心,你交给我的任务保证完成。” “那就好。” 方宏告知詹邦德周末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挂断电话后,詹邦德又想起了那双眼睛。 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那个老伯就是方宏安插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卧底。但詹邦德一想起老伯那令人起疑的举止,紧张感就宛如向上生长的藤蔓,紧紧地攫住了他。 “只能全力以赴了!”詹邦德告诫自己,侦察的事情一点也马虎不得。那双眼睛时刻盯着他,他任何一次微小的松懈都可能被老伯看在眼里,而他,会把这一切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方宏。如此一来,詹邦德与方宏融洽的合作关系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发生变化。詹邦德必须努力维持我在方宏心中信赖可靠的形象,否则,他一旦终止了詹邦德的卧底任务,他既拿不到剩下的那笔钱,也无法轻松地从英奇中学顺利脱身。更为糟糕的是,万一方宏起了疑心,来个翻脸不认人,倒打一耙,找人在英奇中学里捅出詹邦德是海鸥队卧底的惊天消息,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事不宜迟,詹邦德必须好好做好侦察英奇球员的工作。 夜已深,他紧紧盯着笔记本电脑闪烁的屏幕,飞速敲打着关于张伟安的分析,临近凌晨两点,他终于完成了这份报告。 第五十二章 理想型 12月6日 文秦最近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像陈力新这样球踢得好、人长的帅、脑子还好使,身边花团锦簇的人,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喂,猩猩,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他踢了踢上铺的床板。 “什么类型的女生?那,一定是美女啦!”陈力新回答得毫不含糊。 “这等于没说嘛。美女大家都喜欢。不能再深入具体一点吗?” “怎么个深入具体法?” “就是比如,清纯派的,成熟性感的,还是优雅大方的。” “我想说都喜欢,可以吗?” “你胃口可真大!要是硬要你选呢?” “这可怎么选,我有选择恐惧症。有的女生看着舒服就喜欢了,没有严格的类型可分。” “那,如果在我们身边挑一个你比较中意的女生,你会选谁?” “这个嘛,似乎没有唉!”陈力新歪了歪脖子。 “眼光这么高!不过,这话可别传到你马子耳朵里噢。”文秦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其实我觉得有几个还不错。可能进入不了你的法眼。” “不对,如果要我硬说的话,有一个可以算是。” “谁啊?”文秦好奇地问道。 “呃,我有些难为情。” “去你的,你还会难为情?别卖关子啦,快说!”文秦催促道。 “好吧,我说就是了。她是孙国安的女儿,孙悠然。” “孙悠然!你居然喜欢这种小女孩!真不知道该不该骂你禽兽。”文秦顿了一顿,“算了,你是猩猩嘛,本来就是禽兽。”他对陈力新的回答深感意外。 “也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啦。就是觉得这个样子,挺可爱的,诱人。”陈力新毫不掩饰自己对孙悠然的偏爱。 “可爱吗?她可是孙国安的女儿啊。”一想到孙悠然是教练的女儿,文秦对那个小女孩最后的一丝兴趣顿时烟消云散。 “可我,大概就是喜欢这样子的,个子不高,纯洁可爱。有点妹妹的感觉。” “娇小的妹妹型,我能这样概括吗?” “随你怎么说。” “你的口味还真是……挺独特的。可能猩猩的审美和人类真的不大一样。”文秦又拿陈力新的外号开起了玩笑。 “哼。既然我告诉了你我的理想型,那你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一下啊?”陈力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礼尚往来?这个嘛,似乎没有唉!”我学起陈力新刚才的口吻。 “少来这一套!让我猜猜,是辛馨这样的吗?” “辛馨?!”文秦不知是自己之前的举动太明显,还是陈力新的眼光太敏锐,居然被他一眼看穿他的审美类型,“你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说中了!其实我是瞎猜的,你反而不打自招了。我真是名侦探力新,明察秋毫。” “没,没这回事。我,我就是稍稍地,倾向她这种类型,而已。”文秦把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说的谎话。 “你就认了吧。我看你上课有事没事往后看。氧气女生嘛,没有氧气的话让人怎么存活?” “氧气……连这称呼你都知道,不愧是陈力新。”文秦此刻就像把守着秘密大门的守门员,陈力新的一句话像一粒精准的射门瞬时洞穿了文秦的小秘密。 “啧啧,你太明显,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跟你比,我还是道行太浅,纸包不住火。我就完全看不出你中意孙悠然这类的萝莉。” “谁知道呢。辛馨也挺可爱的呀,说不准我哪天变心,改喜欢她这型的啦。”陈力新大言不惭。 “那,我们岂不是要变成对手了?那我可就麻烦了,毕竟魅力没你这个超级明星大。”此刻的文秦不会知道,他自己的一句玩笑会一语成谶。那将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开玩笑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吧。”陈力新坏坏地笑了笑。 “唉,真要是那样,我也没办法。”文秦无奈地叹息。 “唉呀,大哥,说了是玩笑话!别纠结这些了,想想怎么打败海鸥中学吧。” “听说他们的教练是个魔鬼!对手下的球员管的可严了。”谈到足球的话题,文秦也变得严肃起来。 “嗯,传闻是这样,这个人有个特点,平时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是个文明人,可一旦笑起来,那声音,用个成语形容,就是震耳欲聋!而且他球场内外的手段都很厉害。听说他还收买过裁判,让裁判吹偏哨,在高中足球联赛的赛场上居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陈力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笑声恐怖的魔鬼教头?还收买裁判?那真是太恶劣了。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确挺难取胜。本来实力就不占上风啊。” “不怕,这不还有我嘛。”陈力新总是自信满满,并且这种自信能够感染到身边的人,包括文秦这样的天赋平平的人,“而且,还有张伟安,曲浪他们。对了,还有那个眼镜,虽然我挺烦他自大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在球场上他是个厉害的角色。” “是啊,除了不传球,他没什么缺点。不过总感觉不传球会害死他。” “没办法,估计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很难改变了。” “如果在比赛中你发现他有一个绝佳的机会,你会把球传给他吗?” “这个,挺难说的。虽然他处处跟我作对,但在心里我对他其实没什么偏见,甚至有点欣赏他这股唯我独尊的气势呢。有时候,踢球独一点,竞争激烈一点,未必是坏事。”陈力新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那一刻是决定球队胜败的时候,我会选择把球传给他。球队获胜的话,即使自己没进球,不也挺高兴的吗? 陈力新的一番话,让文秦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他并没有把萧笛当作他的死对头。文秦的心中,对球队的前景,突然燃起一丝希望。 “你也加把劲,赶紧升到常规组吧。到时候我们还能玩点小配合。这足球上要多几个自己人,踢起来才有意思。”陈力新向文秦鼓励道。 第五十三章 下一个目标 12月11日 陈力新、萧笛和张伟安的报告和影像视频悉数交给方宏之后,詹邦德像在沙漠里背负重物行走的骆驼见到了绿洲一般,终于找到了停靠之所,内心如释重负。英奇中学三叉戟的资料都已经在方宏手里,他可以就此制定极具针对性的战术遏制他们的发挥。英奇队里剩下这些球员也不乏优秀之辈,但是都是无法力挽狂澜,左右战局的决定性球员。所以詹邦德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没去观摩他们的训练课。坐在医务室的靠椅上,他长吁了一口气,如同完成了一个浩大的工程。 医务室里的杨莹医生,据她自己口述,已经在学校工作了三年了。她从前是市里一家医院急诊科的医生,年纪轻轻就不干了,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一边昼夜不停歇地看病,一边还要照看女儿生活与学业的日子。她和英奇中学的校长有些熟识,便在学校医务室找了这份闲差事。 没想到现在杨莹还能在英奇中学遇到她高中时的老同学——英奇中学足球队教练孙国安。 詹邦德一直记得那次撞见他们俩在芭蕉餐厅用餐的情景,从杨莹那殷勤的眼神中,詹邦德读出的不仅仅是友情,可能还有一丝爱意。杨莹曾说过高中时的孙国安是班里每个少女的梦中情人,所以纵使她如今身为人母,而今仍怀有对孙国安的崇拜,也毫不稀奇。毕竟每个女人最珍视的是便是年轻时那段美好的记忆。 同样令詹邦德印象深刻的还有方宏在谈及杨莹时一闪而过的表情。 詹邦德一直十分在意这个表情,那个表情暗示着杨莹对于方宏教练来说可能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俩之间该不会发生过什么吧?”詹邦德曾经思考过方宏和杨莹之间的关系。 正当詹邦德做着如上思考时,杨莹走了过来。 “小詹啊,还没女友吗?” 杨莹依旧对詹邦德的私生活充满兴趣,这可能意味着她又要像上次一样给詹邦德介绍相亲对象了。 “我才刚过二十四周岁生日呢,杨姐,现在真没怎么考虑这个。”詹邦德搪塞道。 詹邦德一直叫她杨姐,一来显得亲近,二来可以放松她的警惕,方便他真正的工作展开。由于平时詹邦德大多在球场做随队医生,保障球队的训练,与杨莹真正交流的时间不多。今天恰逢詹邦德给自己放假,和她同处医务室,她便逮住机会找他攀谈起来。 “二十四岁,哎呀,年轻就是好。不过,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女朋友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没,真的没有。【零↑九△小↓說△網】”詹邦德简略地回顾了他庸碌的大学生活,它伴随着密集的知识点背诵和尸横遍野,足球和啤酒,再没有给女人留下丝毫的空间。詹邦德仍旧记得那几个解剖课考试前的深夜,他和室友们组团前往解剖室时的场景。漆黑的解剖楼旁昏暗的路灯灯光下他们的身形影影绰绰,脚步轻的像一片片叶子落在地上,进入闪烁着凄惨白光的解剖室后,他们挨个翻弄沉重的尸体,强行记忆那些绕口而又必考的血管与骨骼名称。医学院的女生胆大心细,解剖动物的手法比男生还凶狠,这令詹邦德对这些身穿白大褂的女子望而却步。他是深居简出的宅男,没有在别的学校打开市场,一晃四五年,女友没找到,足球却成为最忠实的情人。 “没想到小伙子你人长得斯斯文文,身边却没个女朋友围着,挺奇怪的。” 说完这句话,她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詹邦德,仿佛是在说,你小子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詹邦德当然不是同志。他只是很少规划自己未来的生活,走一步算一步,因而,对找女朋友这件事没有特别强烈的意愿。大学那会儿,詹邦德的一个室友和护理系的女生交往,看着他深夜守着手机短信发个不停,或是在跺到走廊上煲电话粥哄女友入睡的情景,令詹邦德深感把妹的无趣。詹邦德觉得那是一种拖累,他讨厌束缚,厌恶那种被什么东西牵着鼻子走的感觉,那让他无法自如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个人生活其实不赖,习惯独居的詹邦德,甚至对身边多出那么一个叽叽喳喳的女人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抗拒。话说回来,习惯孤独对于足球间谍是一个优势,这让他能深入敌后,冷静侦查而不至寂寞。 不久,杨姐说她要去接女儿,叮嘱詹邦德先在医务室呆一会,她接了女儿就回来。 终于送走了这位热情过度的月老,要不是她主动提出要离开,詹邦德都不知怎么把那个话题结束。 *** 正当詹邦德瞧着自己精心搜罗的资料沾沾自喜时,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他一看,是英奇二队的左后卫,文秦。这小子门也不敲,冒冒失失地就闯了进来,真是惊出詹邦德一身冷汗。因为,这时他的卧底笔记正还打开着,正好放在办公桌上,若是被文秦发现,简直是要了詹邦德的老命。他一边慌忙把那本书合起来,藏到抽屉里,一边警惕地瞪着文秦。他似乎生了病,没精打采地站在医务室门口,看样子他应该没发现詹邦德的卧底笔记。 “队医,我,我好像感冒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看来病得不轻。 “别急,我先给你量量体温。”詹邦德拿了一支体温计,放在他的腋窝下。 三十八度五,体温稍稍有些高,但还不至于输液打点滴,不过,这球是暂时没法踢了。詹邦德给他开了几片感冒药,告诉他用法。 “先这么吃,先观察有没有见效。球队的训练,你就先别去了。” “照这个情况下去,要多久才能好?” “怎么也得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有点长啊,真的不能剧烈活动了吗?” “不能。记住好好吃药,趁着周末好好休养,先别想踢球的事。”詹邦德看这小子还挺倔强,不见黄河不落泪。可惜,这拼劲对球队于事无补啊。本身就不是主力,何必这么拼命?再说,海鸥队的卧底在你面前你都浑然不知,你们的战术都要被别人摸透了,怎么赢? 打发走文秦这小子之后,詹邦德重新拿出他的卧底笔记。其实在文秦闯入之前,他在思考着下一步该考察哪个球员。那个人应该也是英奇队中重要的一员,虽然没有陈力新、萧笛和张伟安那么耀眼,但对球队来说,他的存在不可或缺。 显然,詹邦德已经瞄准了这么一个人,那就是英奇队的队长:曲浪。 第五十四章 队长曲浪 12月18日 这几日詹邦德一直照着他既定的计划,在球场边偷偷观察着英奇队的队长——曲浪。【零↑九△小↓說△網】 詹邦德注意到,曲浪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七,作为后卫来说争抢头球实在占不到便宜。好在他主打右边路,防空的事可以交给两个中后卫。有时候,个子小在球场上反倒是一种优势,巴西传奇边后卫罗伯特卡洛斯和德国国家队队长拉姆就是最好的例子。曲浪的身体重心很低,底盘很稳,步频很快,这让他在与对手边锋的对抗中总能抢先一脚解围。不过,从詹邦德多日的观察来看,尽管他的前插次数不多,防守较为稳健,但他内心还是对进攻有着天生的向往。他有一颗进攻的心,在他这个荷尔蒙旺盛的年纪,能耐着性子固守本方半场,不越雷池一步参与进攻,实在是不可能。 在和队员们场外的闲聊中,詹邦德隐约得知他在班级里也算是一号厉害人物。身为足球队长,平日需要应付大运动量的训练,还要协助教练管理好手下的队员,曲浪并没有因此在学业上有所松懈,反倒在期中考试中考取全段前五,这让球队上下一度惊讶不已。从此,队员对他更是言听计从,连萧笛这样桀骜不驯的问题球员对他也是心服口服。 曲浪是萧笛在球队里惟一臣服的人,这点詹邦德是在一次训练课后注意到的。当时,解散之后人群逐渐散去,素来独来独来的萧笛竟然搭着曲浪的肩,和他有说有笑地走着。詹邦德头一回见到萧笛如此放松自如地和另一个人相处,一般情况下,他在球场上不是恶狠狠地骂骂咧咧就是抱怨队员都是一群猪头,看到他能和队友愉快的攀谈,实属罕见。从那之后,詹邦德明显注意到在平时的训练中曲浪就像一个老大哥一样,对萧笛照顾有佳,他常常从后场套边助攻,在底线附近传球给萧笛,他们之间的默契逐渐形成,甚至这种进攻套路一度成为孙国安教练主要演练的战法。詹邦德记下这一点,告诉自己一定要写到报告里,希望方宏能够引起高度的注意。一个只懂盘带的萧笛是构不成大威胁的,但如果他和其他人产生了化学反应,能够经常做些二过一撞墙之类的配合,那英奇队前场的进攻威胁将大大增加。陈力新在前场的穿插,张伟安在后场的调度,如果再加上曲浪和萧笛之间擦出的火花,英奇队能使用的武器就会越来越多。这将成为海鸥队巨大的威胁。 该如何去限制这种进攻套路的形成呢?詹邦德认为,可以从阶段两人的传球路线下手。只要派三个人对萧笛和曲浪两人的传球线路进行封堵,那萧笛在带球的情况下更可能选择单干,因为他是不会把球传给陈力新的。【零↑九△小↓說△網】詹邦德从没看到过他传球给陈力新,即使是在教练多次督促的情况下,他宁可把球带丢,也不愿传球给这个水平和他旗鼓相当的英奇队10号。可能他们之间真的存在什么芥蒂。反正,他们两个就像两块磁铁,更具体的说是两块磁极相同的磁铁,只要把他们俩放在一起,就会立刻互相排斥。如果孙教练能赶在比赛前解决好他们之间的矛盾,那英奇的进攻会上一个档次。可惜,詹邦德觉得这样的机会十分渺茫,大概他们两人这辈子不会成为朋友。 詹邦德还注意到一个问题,一旦曲浪前插找萧笛做配合,他身后的空当很大,原本应该过来补位的中后卫李齐凡老是慢半拍,这给英奇的对手留下了可趁之机。海鸥中学在比赛中完全可以借助这点对曲浪和萧笛进行凶狠的逼抢,只要球权易主,那海鸥队完全可以向曲浪身后的区域长传,发动凶猛的快速反击。 这是曲浪的阿喀琉斯之踵,也是一个边后卫不得不面临的问题——如何在进攻和防守之间做好取舍。他有一颗进攻的心。听说他初中时曾是名犀利的边锋,突破如麻,进球如麻,在初中赛场上过人如探囊取物。可是在孙教练的阵容里,他却成为一名右后卫。可能是教练看到了他身上并未被人察觉的防守天赋,也可能是教练为了解决球队右后卫缺人的问题,他把曲浪调去后场,镇守右路走廊。曲浪没有怨言,这是作为一个队长应该做的,倘若连队长都不听教练的调遣,那球队一定会军心涣散。曲浪是个大局为重的好球员,所以他接受了这份任务。 可是,他有一颗进攻的心。这从他每次边路插上时深入对手禁区的行为可以感受到。球在右路一侧时,他偶尔会粘球过多。他对小他一届的队友终究有些不放心,凡事必须亲力亲为,进攻防守一把抓。作为队长,这是优点,亦是隐患。问题在于,他把右路的事都包办了,留给小辈们发挥的空间就小了。足球是十一个人的运动,不能把所有的重担压在某几个人身上。他应该适时的放手,让学弟们参与到球队的进攻中来,自己则牢牢看好右路防线。可是,除了英奇的三叉戟——陈力新、萧笛和张伟安之外,他对其他队友没有给予过多的期望,这也令他在处理球的过程中缺乏对其他人的信赖。如果球队队长都不能充分信赖他的队员,那对一只球队来说这将是致命的,即便这名队长在球队有着极高的威信。 他不是那种会在更衣室里高喊着振奋人心口号的队长,他是另外一种——用行动默默做好自己的本职,给其他队员补位,百分之百地投入训练,凡事以身作则,不怒自威。 此外,曲浪在球场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跳水。所谓跳水,放之绿茵场,即是假摔之意。因为他个头不高,在和对手强壮的边锋对抗中很难占据绝对优势,所以一旦有人动作过大,侵犯了他,他会下意识地选择跳水这种狡猾而又不够厚道的自我保护方式。这毛病平时玩玩没事,可一旦到了正经的比赛中,裁判的尺度很难拿捏,万一演技不佳,跳水失败,那一张黄牌在所难免。身处右边路要塞,又身背队长重责,经常拿到黄卡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要是经常如此,可能会被得到情报的对手——比如海鸥队主教练方宏利用。詹邦德认为方宏和他的海鸥弟子们可以让他落入跳水的陷阱,在裁判眼里留下不好印象,进而猛攻他这一边,相信身背黄牌的曲浪在防守端一定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但球队需要一个大嗓门,需要一个在球队落后时能爆几句粗口,将大家骂醒的人。以这个标准来看,曲浪还是稍显安静。他不是那种让其他队员感到战栗的队长,逼的他们时时刻刻打起精神在球场上战斗的队长。他喜欢和队员打成一片,玩在一块儿。这能让大家畅所欲言,及时提出问题,但有时,可能会令大家对他的地位有所挑战,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论技巧,有萧笛在前;论身体素质,有陈力新;论大局观,有张伟安。有时,天才们的存在让曲浪在球队的地位有点尴尬。他需要证明自己,他需要有所行动,以显示自己配得上右手缠着的队长袖标。 第五十五章 令人生疑的短信 2007年1月5日 进入2007年。 距离市赛开幕仅剩下不到四个月时间。 文秦的感冒像一个幽灵,久久不能痊愈。直到得病的第八天,文秦的脑袋终于不再迷糊,鼻子也不打喷嚏了。 中午午休时间,他没有选择呆在寝室里,而是准备前往教室。室友感到诧异,问他为何要牺牲午睡的时间。 “你难道要去自习?”陈力新一脸困惑地问他。 “嗯,想预习一下下午上课的内容。”文秦如此答道,但心里清楚,醉翁之意不在酒,事实并非如此。 真正的原因是,辛馨正在那里自习。 最近,文秦注意到辛馨经常在中午就来到教室自习,一直呆到下午开课。他想碰碰运气,看看今天中午她是不是还在。 拖着病愈后仍旧沉重的步伐,他从教学楼的楼梯台阶一级一级向上爬。班级的教室高居六楼,每天上下至少得有六七趟,这大大地考验着文秦的耐力。久而久之,爬六楼成为一种习惯之后,他的体能都提高了一截,双腿成了运送整个身体上下楼的升降机。 登上六楼,他沿着走廊慢慢地向教室挪动,走到教室门口,他先偷偷透过教室的玻璃向里面望了望。辛馨正趴在课桌上起身,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俨然刚刚从中午的小憩中苏醒。 文秦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从她身边悄然经过,她见到文秦,突然拍了拍他的书包,文秦假装吃了一惊,把头慢慢转向她座位的方向,问道: “干嘛?” “你怎么这么早来了!”她揉了揉尚未清醒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 “看着下午的课挺难的,先来预习一下。” “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勤奋?”她撅起嘴不屑地说道。 “切,我可是深受学校暗推传统的濡沫。我看你最近中午都来这里,跟你学学。”文秦吐了吐舌头。“暗推”这个新名词是最近从室友那儿听到的,据说是趁别人休息时偷偷加紧学习的意思。 “你看,这就是榜样的力量。”辛馨自鸣得意,口气里透出一丝俏皮的意味。 “真是大言不惭。”文秦笑着说,愈发感到眼前这个女生的可爱。和她相处的时候,他的感觉就像两个人光着脚在阳光充沛的沙滩上慵懒地前行,一边惬意地走着,一边随意地聊着。 文秦把书包放进课桌,掏出课本,假装一本正经地翻阅。他感到从背后有一种奇妙的气息隐隐传来。文秦记起开学时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们在桂花飘香的校园小径中偶然相遇的场景。当时的他们并不互相熟识,但文秦清晰记得那是他与她的第一次邂逅。从此,一闻到桂花的气味,他便想起辛馨;一见到辛馨,文秦就感到一阵桂花的气息扑面而来。 文秦的背后正传来那阵馥郁的芬芳。 “最近,你们的训练怎么样了?”她拍了拍文秦的肩。 “紧锣密鼓!”文秦想了半天,终于从脑子里找到一个可以形容现在训练状况的成语。 “那你,打上主力了吗?” “还没有。”辛馨的这个问题直戳要害,令文秦有些尴尬,他的情绪瞬间跌落到谷底,他在球队依旧处于“冷板凳守护者”的窘境之中。 “加油啊,文秦!”她没有出言挖苦,反倒是积极地鼓励着他。这与她平时的作风有些不同。 为什么会感觉蛮糟的。文秦此刻非但没有被辛馨的加油所鼓舞,反倒有些失落。按照道理,受到辛馨的鼓励,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文秦转念一想,有人鼓励,就代表有人被鼓励。这一次,被鼓励的人是他自己。但在文秦的内心深处里,他不想成为一个经常被人鼓励的人。因为,只有弱小的人才需要鼓励。有时候,他宁可希望自己遭到别人的责难和嘲笑,也绝不愿被人鼓励。 “嗯,一定。”文秦还是礼貌地向她道谢。本想说声“谢谢”,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文秦要是感谢她的鼓励,反而会显得有些疏远客气了。因为自己的球技不行而受到一个女生的鼓励,这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文秦在心里默默记着她的这次鼓励。他把这视作我训练的动力之一。为了能够在几个月后的遭遇战里亮相,让她看见他在场上踢球的模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拼了命的练习,他要让大家看到他的进步,让孙国安意识到他的存在,让教练能够在关键时候派他上场。这是他的希望,哪怕仅仅是在比赛的最后五分钟,他也希望他能有机会出现在这样一场重要的比赛里。 一想到辛馨,文秦的训练热情就会特别高涨,他深深地意识到,一股奇妙的情愫在我心里发芽。可现在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文秦想到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球场上。他感到现在的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在踢球,在跑动,在训练。在他的背后,有一个人站在那儿。 文秦愣愣地想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辛馨的书包在微微地震动。 辛馨表现得有些措手不及,她连忙打开书包,鬼鬼祟祟地掏出一个手机。 她用手挡着手机的屏幕,生怕让身边的人看见,在查看了一条短信之后,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机藏回了书包中。 “唉,我可看到咯。”文秦神秘地冲辛馨笑道。 “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啊。”辛馨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儿,满脸的愧疚。 “没事啦,不就是小小地违反了一下校规,带了个手机嘛。”文秦对同学之间私底下带手机的现象,早就见怪不怪,譬如他的室友陈力新,就带了不止一部手机。 “理解万岁,理解万岁!”辛馨致谢般地点头。 “话说,平时你都和谁联系啊。”文秦突然对她的联络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嘿,这可不能告诉你,这是女生的小秘密。”辛馨没有看着文秦,像是自言自语。 此刻,文秦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联想到辛馨最近频繁接发短信的行为,文秦有了一个不好的推测:难道她,恋爱了? 文秦一念及此,连忙从脑海中删掉了这想法。 怎么会呢,她一天从早到晚都和女生呆在一块儿,没有任何恋爱的迹象啊! 直到这时,文秦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那些可笑的情愫完完全全是一厢情愿。后来的事实表明,此刻的辛馨确实已经陷入了对一个男生的迷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