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 第一章 精密的仪器 室外风雨飘摇，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下雨了，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一个面貌模糊的少年。 雷音滚滚，不绝于耳，声音由远及近，直到消隐在迷糊的空气之中。 接连不断的闪电在天边挥霍着身姿。 黑乎乎的房间里，炽白的光芒一闪而逝，滋滋滋的声音时隐时现。 透过闪电的微弱光波，可以隐约地看到这个名叫“卢克”的年轻男子。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双眼盯着眼前黑乎乎的镜子呆若木鸡。 隆隆隆——！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 窗外的雨声越发狂暴汹涌，哗啦啦的流水声此起彼伏。 呼——！ 卢克长呼了一口气。 抬起头看着镜子中有些憔悴的自己，如同闪电一般光速出现而又突然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定了定神，摇了摇有些晕晕沉沉的脑袋。 昏暗幽沉而又有些安静的房子显得有些落寞。 窗外的风声、雨声依旧，少年起身走到窗边，“刷”的一声关上了已经被雨打湿的窗户。 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卢克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城市在这次的暴雨之下，全都陷入了被黑暗统治的地步。 凶猛的闪电再次从天边一闪而逝，轰隆的雷声却是随后几秒钟才到来，窗台也因为雷音而蠢蠢欲动，不断地摇晃着、颤动着。 借着那一闪而逝的闪电，昏暗的房间里再次出现形如白昼的微光。 一张木桌，一个衣柜，一张双人木床。 微光再次一闪而逝，四米开方、不大不小的房间又陷入了黑暗当中。 他转过头，看着床头依旧不断波动着的绿色条纹曲线，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迷茫中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事。 光芒再次从窗边一闪而逝，桌子上出现的赫然是一些零散的机械零件。 呼——！ 卢克再次叹了一口气，双手放在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零件。 在空中停留了约莫五秒钟，什么都没有做，转而又将手中的零件放下。 呼——！ 他熟悉地拿起右上角放着的水壶，即使在黑暗的环境下，仍然准确无误地将壶中的茶水一丝不漏地倒到了面前的杯子上。 流水声在杯子之中回响着，声音清脆，如在哀鸣。 喉咙的咕噜声一闪而逝，杯子重新被卢克放到了桌面上。 滴——！ 窗外的雨声小了，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滴——！ 闪电的隆隆声也不在那么振聋发聩了。 滴——！ 但是！床头心脏记录仪的声音却是格外割人。 隆隆——！ 天边再次划过一道闪电。 借着闪电的微光，床上赫然躺着一个年轻女子，鼻子间插着两个绿色的管子，戴着氧气罩。 她盖着白色的被子，就像她的人一样，纯白而又无暇。 呼——！ 卢克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抓了抓额头的长发，脸色显得有些焦虑。 他伸手拉开了旁边的抽屉。 随着哗啦一声，钥匙与钥匙之间相互碰撞着清脆凄凉的金属声。 咔嚓——！ 椅子被脚后跟推开。 咚咚咚——！ 鞋子与木板相互碰撞着，紧接着便是房门被关上的枝丫一声。 他关上了房门，身体紧贴在门口，看着微暗昏沉的房顶发着呆。 滴——！ 滴——！ 滴——！ 屋内的声音依旧，不断地在他的心里敲击着，重复着。 卢克紧了紧左臂，随着“咔嚓”一声，一团小火苗从他右手边的打火机上燃起。 淡黄色的微光照亮他的面颊，看起来有些忧郁，如同太息一般的眼神让人感到一丝迷惘。 室外的雨依旧在下着，室外的闪电依旧雷鸣着，让人感觉有点不知所措。 迷惘间，让人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 呼——！ 他收起打火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紧接着长长吐出，嘴中的烟雾也随之飞出。 烟雾弥漫着，在空中打转儿。 卢克仍然靠在了门上，单脚撑着，另外一只脚靠在了门面上紧紧地贴着。 伸手将手中的烟嘴放到了嘴中含着，右手取出左腋夹着的一本厚厚的书。 说是书，其实就是一本日记本而已。 看着隐约中模糊而又熟悉的字迹，他不忍翻看，转手又合上。 咚咚——！ 走廊上响起了卢克的来回脚步声。 手中夹着的烟头，发出一丝红色的光点在空中有规律地做着单摆。 呼——！ 脚步声停止，他靠在房门上，脸上带着一丝忧郁，口中的白色烟雾缓缓吐出。 右手夹着一根烟，左手拿着一本陈旧的笔记本。 伸手掐灭手中的烟头，似乎想要用那火焰般的温度，来燃烧自己有些萎靡不振的精神意志。 滴——! 滴——！ ....... 房门内，心脏记录仪的声音，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熟悉而又刺耳，让人抓狂，让人无奈。 隆.隆..隆...隆—— 雷声由远及近。 雷雨变幻不定，再次开始变大。 咚咚咚——！ 往复的脚步声夹杂着浑浊的雨声，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风声。 咔嚓——！ 打火机再次被卢克打响，手中夹着的烟再次被点燃。 窗外的雨声依旧，屋内的滴滴声依旧，郁郁寡欢的天空依旧，轰隆隆的雷雨声依旧...... 呼——！ 再次掐灭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也不知道地上到底有多个烟头，也不知道他今晚到底抽了多少支烟。 卢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再次被不耐烦地关上。 床头的少女依旧平稳地睡着，如同一位熟睡中的沉默美人。 不再看她，卢克拉开了桌子边的椅子坐下，螺丝刀和一连窜的组装碰撞声再次响起。 当当当的声音，叮叮叮的声音彼此交错。 窗外的雨声依旧，窗外的雷鸣依旧，室内的滴滴声依旧，但相比起他手中敲打出来的噪音而言却是有些小了。 有时声音不小心弄的大了，卢克便会转头看看床上的女孩。 他是故意弄出噪音来的，为的便是床上的女子能够突然间起来。 即使对方骂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克的眼中带着一丝失望之色，床上的女子依旧安静的躺着，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随着哐啷一声，一个精密的仪器竟然在黑暗的环境下诞生了。 第二章 少女的足迹 没有人能够否定他的创造才能，没有人能够追上他的神经反应速度。 如果爱因斯坦来到这个平行时空或许都会自愧不如、羞回姥姥家吧。 哒——！ 他按下了仪器的开关，一丝光源从仪器中间散发开来。 不亮也不暗，刚刚好能够照亮一方之地。 因为是雷雨天，所以整个星海市都断电了，整个地区也全都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光芒时而变得强大，时而变得有些微弱，带着一丝不稳定性。 呼——！ 卢克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声源发电机的不足之处却是无暇再去改进了。 更何况，他此刻也没什么心情去改进。 轻轻地拿过桌面上那本从未翻开过的日记本，少年的脸上带着一丝忧郁。 再次伸手拉过茶杯，倒了一杯茶，随着咕噜一声，他再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脸色郑重地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 出现在眼前的是自己熟悉的名字：舒琦 和自己当初一同考上星海大学机械工程系的高材生，如今已经快要有五年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卢克和舒雅琦都已经从星海大学毕业了。 可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 陈旧的笔记，陈旧的字迹，以及封面上隐约的几个字已经被磨损的看不出痕迹了。 《少女的足迹》是她给这本书取得名字，也是自己迄今为止从没有翻开过的一本书。 没有目录和索引，只有那一页接着一页的日期和页码。 纸面是泛黄色的，也不知道这本书被舒婷写了多久，或许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要说一个女孩这一生最最美好的事情，或许便是独自一人在星华园漫步的时候能够与命中的男子相遇吧。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校道上到处都是一些拉着箱子、提着背包的新生们。 我早早地便将自己的东西给收拾好了。 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星华园的路上，静静地观赏周围的寒梅吐蕊，以及默默地等待与他的再次相遇。 ——2370.9.1 咕噜一声，卢克再次喝了一杯水，回过头看了床上的女孩一眼，再次埋头沉浸在对方写的日记里。 ....... 仍然记得高中的时候，和他第一次相遇时候的情景，如今想想都是一件让人笑不绝口的事情。 那个呆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手指比划着，嘴中念叨着估计连老师都听不懂的天文地理和高级算术。 即使撞到了人，卢克一声道歉之后便又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我被这个家伙提起了好奇心，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思考什么，在计算什么...... ——2370.9.4 今天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秋高气爽的好日子，我抱着自己喜欢的《中国文学》再次来到了图书馆。 刚刚开学，想必来这里的人一定不会太多吧。 穿过茂密的林荫小道，来到了这个古朴而又充满书香气息的星海大学图书馆。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竟然能够再次与卢克相遇。 他坐在整个图书馆的最后一排，手中的笔不断滑动着，一页一页的纸每过一分钟便会翻过去。 我抱着书，悄然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卢克的表情依旧，认真中带着一丝焦虑，眉头紧锁。 “这个公式是错的”，隐约中，我好想听到了对方嘴中的呢喃细语，声音微不可闻。 他从来就没有抬起过头，直到我看完了手中的书离开的时候也没见他的身体挪过一寸地方。 卢克就在那个地方坐着，认真地做着、推道着自己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数理化公式。 直到回到宿舍查阅“千度”资料的时候，我才明白这是名为高斯定理和高级微分的东西。 这家伙的脑袋真的是人类所能够拥有的么，真是一个神秘的家伙....... ——2370.9.5 或许于他而言，我只是那里的一个匆匆过客吧。 仍然记得当初在梅园的场景，他那充满忧郁的侧脸，以及他那如同太息一般的眼神。 实在是想不明白， 除了我之外尽然还会有人有兴趣来到这个安静而又静谧的地方。 或许他也如我一般孤寂而又无聊吧，我想。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卢克。 真是一个少见的名字呢。 整个华夏或许都很少有人会将自己的名字取为“克”吧。 华夏方圆几千里，无论是哪个地方的家长都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孩子叫做“克”吧。 存在了几千年的封建枷锁是不会那么容易被破开的。 算了，还是不去想这些了吧，反正我总归是知道了卢克姓甚名谁。 我愉快地离开了年级成绩榜。 让人意外的是，除了语文和英语，他的所有成绩竟然全都是以满分的形式高挂榜首的。 真是一个变态的家伙，看来我也要努力了，以后可不能在他面前低一头！ ——2370.10.2 匆匆合上这本还未看完的《少女的足迹》，卢克的脸上带着一丝哀怨之色。 桌面上溅起了几个豆大的泪痕。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抽噎一声，卢克将手中的笔记本轻轻放到了桌面左上角的位置。 滴滴滴的声音机械般的重复着。 他重新关上了房门走到了门外，拿出打火机再次点了一支烟无聊地抽着。 飘荡的烟雾，如同化不去的哀愁。 昏暗的夜色，屋外的雨已经歇了。 轻轻地靠在房门上，熟悉的滴滴声越发刺耳，如同一把把尖刀不断地切割着他的心。 呼—— 他的后脑勺撞击着木板，约莫持续了十次才停下。 手中的半根烟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长长的烟灰还在上面挂着。 空气中传来一股难闻的烧焦羽毛味。 抬起手，看着那个渐渐熄灭的火星，他眼神颓废地笑了声。 扔掉手中的烟头，踩灭那仅剩的一丁点儿火星。 第三章 不幸之人 双手拉了拉修长的黑发，扯了扯，头皮处传来的疼痛感是如此地清晰，如同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丝—— 呼——！ 低头卷起上半身的袖子，看着心口上那个被诅咒的胎记。 卢克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和愤怒。 要不是这个胎记的话，自己的童年玩伴便不会消失。 这就是一个被命运给诅咒过的胎记！ 如果不是的话，那些亲近自己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因为这个黑色的胎记而从自己的眼前没了踪影。 ※※※ 哔——！ 屋内的灯重新亮了起来，看来一场雷雨过后，那些深夜抢修的电工们又让星海市区恢复了往日的供电。 眼前的黑色胎记在这明亮的灯光下也越发明显地暴露了出来。 黑黝黝地围成了一个圈，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胎记中间是一个奇怪的小丑。 此刻，这个胎记里边的小丑好像在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 在卢克的眼中，这个小丑就好像在嘲笑讥讽着自己孤孤单单的一生。 愤怒油然而生，这就是一个被诅咒的黑暗胎记！ 看着这个胎记，他顿时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那是波海市的一所孤儿院，距离星海市仅仅一城之隔，卢克从小便在这个孤儿院长大。 起初，每一个人都非常乐意跟自己在一起，可到了后期的时候，孤儿院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害怕跟自己待在一起。 每个人见了卢克不是拿起石头砸他，就是直接落荒而逃。 一次，他经过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偶然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一些议论。 他靠在窗台下，脸贴着墙，听着她们接下来的讨论之声。 卢克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是一个不幸之人，他是一个被命运所诅咒的人！ 无一例外，那些护士长全都不愿接手卢克这个拖累，原因便是——以往将他接手过去的人全都无缘无故地凭空消失了。 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在卢克的身上，可想而知给那些护士长带去多么大的精神压力，或许将刀子架在她们的脖子上，她们也不会将他接手吧。 曾经的那几位护士长先后消失之后，整个孤儿院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而他，也从此一个人住着单人房，像会传播病毒的病人一般被她们给隔离着、戒备着。 约莫是十二岁的时候，卢克从那个孤儿院逃了出来，带着从院长办公室偷来的一些钱直接就离开了这个让人感觉孤寂而又恐怖的地方。 只身一人来到了谁也找不着的星海市，只身一人找到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地方安家落户。 前期靠着捡破烂为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天生就对捡来的机械有着非比寻常的驾驭能力以及创造和理解能力。 通过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以及一次次的成功，卢克修复了许多已经坏掉的电气设备。 这在星海市，或许整个地球而言，都找不出第二个可以与之比肩的人！ 那些被卢克修复的电气设备一经转手，他的生活也从此变了许多，不在靠垃圾食物维生。 这样的生活约莫持续了大半年，卢克才直接从一无所有的落魄未成年，直接成为一个在星海市买了一套单元房的年轻人。 靠着那半年赚来的钱，他暂时离开了这个鱼龙混杂的社会，重新进入了学堂。 一路跳级，图书馆的书都被他翻完好几遍了。 约莫跳到同龄人该上的年级，卢克才选择止步自己的学历，不在一味地追求跳级。 他的心还是渴望能交到朋友的，可卢克终究是一个被命运所诅咒的不幸之人。 但凡尝试接近他、靠近他、带着好奇去抚摸卢克心口那个黑暗胎记之人，全都无一例外地消失不见了。 不幸..... 不幸..... 一次次的不幸让卢克精神崩溃，他从此安心于学习，不问世事，安心于寻找自己胎记的秘密。 卢克拒绝了所有尝试靠近他的人，拒绝了那些所有尝试跟他做朋友的人。 而他的生活也从此陷入了无边的孤独之中，直到舒婷出现在卢克面前的时候，他才重新感受到心灵火热的温度。 ...... 房门再次打开，没过多久便又合上。 空荡荡的走廊上又响起了一连窜急促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热水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身体，以及他心口的黑色胎记。 在他洗漱的时候，卢克心口的黑色胎记正发生着悄然而至的改变。 嬉笑小丑的模样消失，出现在黑色圆圈之中的是一个表情奸诈的脸。 粗略勾勒的面部曲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血色骷髅头，只不过以卡通的形式呈现出来。 他依旧不急不缓地冲洗着，依旧不急不缓地洗漱着。 一天的消沉让他的精神低落到极点。 “我洗完了”，卢克轻轻道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浴室顿时起了反应。 如同一个人造生命般活了！ 两条机械手臂从房顶伸出，灵活的手指间握着一条毛巾，另外一只手臂则是拿着一个吹风筒。 “随便擦拭一下就好了”，他淡淡道。 “是，主人”，浴室机器人的声音响起。 修长的手臂，以及透明的骨架让人可以清晰地看到里边的细小电缆。 黄的、白的、蓝的...一条条电线彼此交错，随着机械手臂的移动而不断缩短或者被拉长，如同弹簧一样可以拉伸。 科技进行到这一步，已经让电线进化了。 卢克站在原地，机械手臂很快便过来擦干他身上的水渍，动作温柔地如同一个真人。 紧接着是吹风筒的声音，浴室机器人的手指不断地拨弄着卢克的头发。 “主人，要不要我帮你剪一个好看的造型？”，也不知道这是浴室机器人第几次发出请求了。 “不用了，没心情”，卢克淡淡道。 “喔....”，浴室机器人如同拥有了人的情绪一般，机械手臂的关节处发出一连窜的电流火花，好像在跟主人述说自己心里的失落之意。 “看来这次的暴雨直接就让发电厂的供电变得不稳定了啊”，卢克心想。 “再过几天，我的微型发电机就可以做出来了，到时候你就可以不用在依靠家电了。”，卢克打开浴室之门后头也不回道。 “是，主人”，被吊在半空的两条机械手臂顿时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望着主人离去。 等卢克的背影真正消失在面前的时候，它才重新缩回到了房顶之上，隐藏的非常完美。 乍一看天花板，严丝合缝，根本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