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未央》 前言 山海纪,万物生灵共存神州大地,人族与妖族互相厮杀千年万年,直到人皇降世统领人族大败兽族,将其赶入蛮荒的十万大山中。 寒夜纪,人族五大部落平分神州,各自成立王朝。不久人皇仙逝,五大王朝兵戈相见。征战厮杀,休养生息,如此循环千年许。 太和纪,开元大帝乱世争雄,平苗疆,灭赤刃,攘西域,抑雪域,一统神州。尊儒术,以文庙圣人言,以仁德治理天下,立大羲王朝。 大羲历三十七年,开元大帝逝去。传位嫡长子李继。新帝登基京师外建立一座大悲寺,寺庙中修缮一座八十一层之高的佛塔,命名为“功德塔”。乃神州中当世之最。一来抒发新帝敬父追念之情,二来传颂大帝前无古人的丰功伟绩。 自此大悲寺香火鼎盛,四方来朝。这也是自神州平定后佛门第一次入京传教,一时风光无二。 大羲历四十一年,李继突然患病卧床不起,水米不进,五日后去世,传位长子李和。 庙堂双圣率领文武拥护新帝登基。 同年护龙卫都统被人告发私通雪域,新帝得知后立刻传旨满门抄斩,京师哗然。 大羲历四十二年,雪域休养生息数十载,见神州新皇登基社稷不稳,举兵步骑六十余万号称百万来犯塞北边关。烽火狼烟,塞北边关主帅开元大帝幼子李澈急奏京师援兵。 新皇与重臣商议命江南道集结兵马二十余万,另从西域驻军调派五万人马驰援。圣旨兵符分别传送给晋州守将卢笙义,青州边关守将方大薪。 不知何因传令军士迟到一旬之时才将圣旨兵符送到晋州,塞北边关主帅李澈率领二十万步骑与西域边关援军五万,民间征调青壮两万余众,以地利之势抵御雪域六十余万的虎狼之师。 雪域持兵马众多不分昼夜连续攻城,主帅李澈死战不退,只因退无可退身后便是塞北百万黎民,战时第十一日,军士死伤四五,军中士气低落人心动荡,为表誓死守城之心,携夫人亲子立于城头。入夜雪域大举攻城,城破,李澈身死护国门。 第十二日率领二十余万精兵赶到,大破雪域疲惫只师,追杀至雪域敌军数百里,斩数万头颅方罢休。至此塞北边军十不存三,遍地哀嚎,主帅李澈一家数十口皆死于此役。雪域死伤过半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新皇闻之痛哭流涕,传旨厚葬皇叔李澈一家,追封李澈为镇北王,追谥号“武忠”,建武庙供奉永享香火千秋传世,以表死战不退镇守国门之功。卢笙义虽然援兵迟缓,却因传令军士职责,其大破雪域敌军,安大地神州,封破雪侯一统塞北边疆替代原镇北侯李澈坐守塞北。 平定雪域之乱,庙堂两大抵住之一的华圣向新皇请辞归隐。 大羲历四十三年当朝羽相龙虎山天师张念伦观紫微星昏暗,在旁妖星闪耀,却密而不奏。 同年先帝李继*沐汐公主因拒绝外嫁西域,自缢宫中。 同年大悲寺功德塔遭雷火击中整个寺庙毁于一旦。 第一章 破庙少年 大羲王朝京师之地“永安城”乃开元大帝一统神州定都之处,中枢所在。上有庙堂紫金下有走卒贩夫,商贸繁华,百万人口,世间百态,好不热闹。 城东门外有一座破庙,废弃已久,观看其神像依稀还能看出是座龙王庙,神像金漆十不存三,龙王双角以断去一根。庙宇不知是何时兴建,只知道毁于神州大战之时。 沿江州郡多建造龙王庙,以太江南岸居多。百姓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最起码不发洪水便是好的。也不枉每月初一十五的香火钱,神仙与凡夫的买卖也就是如此了。从破败的墙体来看是占地颇大,遥想不曾毁坏的时候也应是个远近闻名香火鼎盛的大庙,但现在只有主殿还算完好,所谓的完好也就是房梁还算坚固,四壁虽有破露处,却也不至于坍塌。每当雨季来临时外面下大雨,殿内下小雨,电闪雷鸣,阴风阵阵。 居住此地之人就会跪在龙王像前,虔诚祈求龙王爷爷不要下雨了,年复一年。可能其他人都是求雨,只有少年一人祈求晴空,意念不够,也许少年只叩头不烧香,诚意不够,龙王爷从不予理会。 雨依旧下,头一直磕。 破败如此的朽木之地却住着三个少年,年龄最大的叫“阿大”,没有姓氏,也可能是时间久了“阿大”“阿大”的叫着就把最初的名姓都忘却了,少年生而雄壮,小小年龄身高七尺有余,一双剑眉稍粗微微上挑,英气初显。 另一个名唤“晓二”,少年只说家中排行第二,故此得名况且即好记,又讨喜,熟识之人也就“小二”“小二”的叫着。中等身材稍显瘦弱,清秀面容,一双笑眼尽是思量。 稍显一点的少年名为“林洛”,男生女相,一双桃花美目,盈盈秋水,一眨一眨煞是喜人。 阿大晓二唤他为“三儿”。 前几年几人还小拾荒乞讨无果的时候,晓二便带着三儿去城中最繁华热闹的烟柳之地走一走。青楼前迎客的红妆粉黛见三儿如年画中童子般的孩童,十分讨人喜爱,母性泛滥,顿生怜爱之心,拿着点心果子一个劲的往三儿的怀中塞去。 在旁的晓二笑不拢嘴,打开早以准备好的袋子一一纳入,如果其中还有几个铜板拿就再好不过啦,反观林洛被一群莺莺燕燕环抱当中小脸已被掐的走形了,桃花美目早已噙满泪水,委屈异常却又不敢出声,甚是可爱,在旁众女看后更是调笑不已。 在那最昏暗困苦的几年里,几个少年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只为一口吃食,活在世间存于破庙,就像那倒塌围墙下的野草,寒冬枯死迎春又会生机盎然,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直到去年阿大可以扛起两百斤的米袋,晓二也因他人而得到一份跑堂的行当,真的当起了“小二”,三儿也在私塾谋了个杂工,做工后还可旁听。可能是老天爷终于看眼了,不忍让少年们不死不活的挣扎,也许是少年多年的祈求,天上的龙王爷爷听见了,终于不再去拾荒与野狗抢食,不用再去乞讨遭到白眼与奚落。 三小晨出夜归,每日都要走二十余里的路,再加上一天做工的辛劳,甚是辛苦,可是每日伴星归来的是时候都不曾有丝毫的疲倦之色,一路笑声不断,终可穿衣吃饭,麻衣三两件,千层底布鞋一双,等到冬日来临的时候在添上一件厚厚的长袄,想此以后的每一个冬天都不必拿那秋日干草取暖了,心中更是欢喜。大鱼大肉少年们当然吃不起,但阿大知道自己爱吃城西张家老号的芝麻烧饼,晓二知道自己爱吃廊坊桥下小摊的阳春面,加点醋,如有几瓣蒜就更好了。三儿最想去赶城隍庙会,不为热闹,只为那酸甜硕大的冰糖葫芦。 仿佛生活以不再是每日为安抚五脏庙而活着,世间还有许多事物等着少年们去尝试。 只是三更起夜的时候借着月光看着殿内的一张空空小床,心中便会泛起心酸无奈,而更多的是想念。 抬头看着满天星斗 春天来了....... 第二章 三小看戏(一) 大羲王朝每个州郡道府,都会有三家店铺一曰:三味堂,二曰:大米行,三曰:醉仙楼。世人已经记不起第一座“醉仙楼”是何时建起,只知道神州大战前,各地就有此楼,历史颇为悠久,虽不如三教祖庭立于天地数千载,但比起一般武道宗门的底蕴不须多让。 楼内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设施古朴大方,比之一些花费巨资耗建的华丽酒楼透着一股大气,因历史泼久,故楼中墙壁被历代文豪题诗于此,其中不乏市井大隐,庙堂紫金。 楼中自酿一种酒名曰“登仙”,意谓:饮此美酒,宛入仙境,如痴如醉。入口绵柔顺滑,过喉醇而不腻,入腹后满口留香,回味无穷,但却后劲十足。 神州大地数百座醉仙楼却无人知晓这幕后的大老板是何人,这也成了老百姓数百年来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乐而不疲惫。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刚刚入夜明月早已高挂,可醉仙楼前的永泰街还如白日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各家商行早已经上板打样,而这却是戏园、青楼上客儿的时候。 醉仙楼对面的商户台阶上正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大的身着一件无袖青色麻衣,极为宽阔的肩膀下裸露着两条黝黑粗壮的胳膊,深秋的夜风不时吹过也不见少年有丝毫的不适,微粗上挑的剑眉下的一双虎目正望着二楼,随后吹了一声悠长响亮的口哨。片刻,二楼窗来一声短促的口哨回应着。 “还要一刻钟,块了。”小的少年说到,站起身来跺了跺因坐久了而有点发麻的双脚,一双桃花美目看着二楼,满是急切。 “看把你急的,戏园也跑不了,要不你先去,我和晓二一会儿去找你,你看这样好不,三儿?”壮硕少年调侃道 桃目少年转了转眼睛,略微思量一番便道:“没有晓二我自己也进不去呀......” “不是不是,看戏么,一定要我们哥仨儿一起呀,少了你和晓二怎么可以,等等,等会就是啦,不急.“少年又连忙解释道 壮硕少年站起身来嘴角含笑,伸手弹了一个脑瓜崩道:“真是越来越像晓二啦。”望着桃目少年满是溺爱。 桃花美目轻眨几下,抬手揉了揉额头便做了个鬼脸,俏皮可爱。 一刻钟转眼即逝,只见从酒楼后门绕回前街的一个少年正向两人跑来,少年中等身材,一身醉仙楼跑堂独有的青布短卦,常年的点头哈腰微微有些驼背,一双笑眼看着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二人便道:“今天客儿多,是不是等久啦?”抬手掐了下三儿的脸蛋。 “不急,不急,先生说过‘欲速则不达’。”三儿口是心非道 “既然不急,我们就先去吃碗面吧,一会儿在去看戏。”晓二慢条斯理,煞有其事的道 桃目少年听后撅起嘴来,又不想央求,小脸尽是委屈。阿大见状轻屈双腿道:“不要在逗三儿啦,如在晚到会儿就看不见蝶先生啦。” 晓二与三儿见状,轻车熟路一跃而上。坐在阿大肩头,阿大双手扶着二人双腿,深吸口气向戏院飞奔而去。 —— 自古戏子皆为下九流,如同娼妓一般,在权贵眼中视为玩物,只是闲暇取乐罢了,也是老爷们逛腻烟柳,前来寻个花旦,换一换调调而已。寻常百姓看戏满面笑容拍手叫好,权贵们则命下人向台上洒银打赏,脸上同样布满笑容,可眼神却在那花旦的娇嫩翘臀与纤足上流连不已,不时与在旁同行低吟几句后,仰面大笑。 同样在看戏,一个坐在近在直尺的戏台下的太师椅上,一个坐在十丈开外的长条凳上。两者相距不过那么数十步,却宛如咫尺天涯,身份更是云泥之别。 在开元大帝平定神州,退雪域的十年后,行科举制度,分设文武状元,为天下寒士开恩,打破千年以来世袭荫补的传统制度。让天下百姓之子也有朝一日登庙堂与君共治天下。让着咫尺天涯,云泥之别建起一座独木浮桥,虽然艰苦难走比起权贵士绅的康庄大道大有不如,但寒士子弟苦等千年终有路可走了,总是好的,百姓容易满足,百姓更需要念想。 永乐街尽头有一个戏园名曰“喜园”取“戏”字谐音,既有戏,亦有喜,好不讨巧。初始只是一个小戏园,各种腔角儿大猫小猫三两只。某日班主收养了一个男童,初意只想他做个苦工,每月只需耗费些吃食,比起雇佣一个洗衣做饭的婆娘要划算的多。 男童每日早起烧水、做饭、打扫院落,晚时劈柴、洗衣等等。如有做错时还会招来一顿打,但却心中从无怨言。每日晨时听到园中各角儿吊嗓练声,久而久之也会那么几句,做工无聊之时就哼几声。 深秋落叶,男童拿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扫把卖力的打扫院子,见四下无人便哼起听来各角儿的戏,开始声音如蚊似蝇,不时仿佛入戏声音逐渐大起,时而刚健醇厚,时而婉转悠长,没有丝毫违和之感。稍时,院子打扫干净,男童拾起满是落叶的竹篓转身离去。只见不远处班主以及众人都盯着自己张目结舌。 这一日男童被班主收为关门弟子,取艺名“蝶采衣“. 班主上座口饮弟子茶后,道:“我们戏子均是祖师爷赏饭......” 男童跪地抬头打断道:“我不知是否是祖师爷赏饭,我只知道没有师傅收我入戏班,我便会饿死街头,这口饭是师傅赏的,师傅大恩。”说罢,向上叩头。 十几载后,蝶采衣之名响彻天下,被喻为“大家”,更有新皇天子庆贺生辰邀请其入紫禁之内御前献艺,此次一脸分两妆,饰二角儿,以台布为遮掩,男声粗犷醇厚,女声婉转幽怨。台下王侯将相无不拍案叫绝,尾音一句“大王......“,唱碎了多少后宫之心,夺走了多少佳丽之泪。 新皇道:“蝶先生凭此艺业,可为天下戏子正名。” 此后“蝶采衣”之名更胜,赴京之人都愿一睹蝶大家的风采。 第三章 三小看戏(二) 阿大一路狂奔半条街,来带喜园门前放下二人轻舒一口浊气。晓二率先往里进,管事之人见园内戏已经开场,就与几个手下在门旁放下一桌,喝着烧酒,听着从园内传出的戏曲,不时摇头晃脑,拍腿跺脚,好不自在。打眼一瞧,三个半大孩子向门口走来,不由喝道:“站住,干什么的,买票了么?”说完上下打量着三小。 在蝶大家的盛名之下,喜园的票价也是京中最贵的,末席的长条凳子也要一两纹银一人,寻常人家想来此看戏,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三俩回,这还要说京师百姓比之其他州郡府道的百姓更富庶些,故而有些嫌贵的人翻墙、溜门,逃票的。门口买票看管之人每天都会抓到十个八个的,突然见三人的身着打扮也不似能买票的主儿,立刻上前拦阻。 晓二见来人后,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递给管事,笑道:“昨日采衣先生与国舅爷在醉仙楼饮酒,见小的伺候周到就随手书下此字,告诉我凭此就可看戏。” “哦,忘了告诉大人,小的是醉仙楼的堂倌。” 管事拿起白纸打开一看上书“请小友听戏”下书“蝶采衣”字体无肉有骨,洒脱飘逸。另在名下印有寸大蝴蝶印章,仔细观看数遍后,又细细打量晓二胸前淡金色的‘醉’字。 晓二见状又道:“今天下工稍晚些,所以来晚了,这是前来打扰诸位大人饮酒听戏真是罪过,还望大人大量多多担待。” 管事听着大人来大人去的奉承话,轻轻一笑道:“你这后生有点意思,还真是先生字迹错不了,你们醉仙楼的堂倌这张嘴可真是不赖,随我来吧。” 三小闻言兴奋不已,坊间卖艺的小戏台也都看过,可这天下首屈一指的喜园,更有蝶先生登台却不曾来过,也许兴奋中更多的是好奇。 园中开戏已经有些时候,早以座无虚席。管事看了看后换过一个小厮耳语了一番,小厮应声而去。不时有几人前来在甲乙丙丁四等坐席与长条凳中间的三丈隔离处放下一张四角方桌,三把椅子,四盘点心,清茶一壶,三只茶杯。管事领着三小来到桌前道:“先生亲自手书,但园内以无席位,只能在此安排了。”三小见到如此优待,喜出望外争先道谢。 “先生没有说明,就是安排在看台包厢也不为过,何况能让先生以小友相称。” “快些看戏吧,先生下一幕就出场了。”管事摆手笑道,转身就向外走。 晓二见状抢步其身笑道:“大人忘把那纸条还我啦。” 管事闻言轻皱眉头,盯着晓二一语不发,有些不快。心道:“小子好不知进退,贪得无厌。” 晓二眯起笑眼如月牙状轻声道:“如下次前来,没有凭证,恰巧大人又不当职,小子如何能进的来,看戏是小,可落了采衣先生的面子是大。” “刚才见大人正在饮酒,想必是好酒之人。我们醉仙楼独有的‘登仙’,下次来时定要给大人带上两瓶,请大人品鉴以表孝心。不想今日大人给小子如此优待,下次只需在末席站着看就是了,万般不敢在叨扰大人。” 管事听后不禁莞尔一笑,从袖中拿出纸条递给晓二道:“小滑头,生得一张巧嘴,我本还疑惑先生为何给一个跑堂的写票,现在明了了。” “下次来的时候别忘了我的‘登仙’。在有几年时间你们醉仙楼的掌柜就该换人啦。”拍了拍晓二肩膀便转身离去。 三小坐罢,正值蝶采衣出场,男扮女装,风姿卓越,安能辨我是雌雄,瞬间园内欢呼雀起,久久不能停歇。吃着下马老店的精致美味点心,喝着上等的龙团名茶,满心喜悦,可眼泪却不争气了流了下来。 第四章 锦衣 夜已深,喜园散场后三小便欲望回家。途中见崔大婶的店面还在亮着灯火,闻着空中飘过的阵阵香气,顿感有些饥饿,便想吃碗混沌去一去深秋夜里的寒气。店中正有二人结完账,老板娘崔大婶正满脸赔笑送着,另一个二八少女去桌前收拾着客人走后的碟碗。见到三小来了便挺起胸前巍峨,双手叉腰笑道:“今儿,怎么这么晚?可有几日子没看见你们仨儿啦。” 晓二见状连忙走到桌前收拾着吃残羹剩碟回道:“可不是么,这几日不见怪想婶子的,今儿特意来看婶子。” 崔大婶见晓二帮忙也没有阻拦笑道:“滑头,就会哄婶子开心,饿了吧?婶子给你们煮混沌去。”说罢,走向灶台给三小准备吃食。 刚刚收拾好桌面手里拿着托盘的少女走到三儿面前,习惯性的掐了掐他的粉嫩小脸,后者龇牙咧嘴一脸委屈,却又不敢出声。 少女抬头看着阿大关切的问道:“今天上工累不?” 阿大面露尴尬,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轻轻“嗯”了一声。 少女听后便道:“等会哈,我去给你弄些肉食补补气力。”不等阿大答复,便扭着婀娜腰身走向菜案。 在旁的崔大婶盯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铁锅,一只手翻动着混沌取笑道:“哟,这还没过门呢,要真有那么一天,还不得把我这当娘的忘没啦。” “你说是不,阿大?” 少女闻言,俏脸微红转头狠狠白了崔大婶一眼,阿大听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晓二见状大声道:“阿大,别在那杵着过来搭把手,把后面的桌子擦擦。” 阿大连忙拿起抹布去擦桌。 “老吃等食儿,以后成家还全让芩儿伺候你呀?” 正在擦拭桌子的七尺少年,额生细汗,僵在当场。崔大婶与三儿仰面大笑,芩儿满目羞红,转头举起菜刀羞怒娇喝道:“今儿你在胡言就把你这坏坯子一起剁了。” 晓二见她羞愤难当便对三儿打了一个颜色。 “婶子,芩儿姐姐,今天我们去喜园看戏啦,看见采衣先生登台了,可精彩了。真如市井所传,风华绝代,比起寻常咱们看的小台子可谓是天生地下,赶明儿让晓二带着你俩,咱一起去看。”三儿连忙和稀泥打圆场道 崔大婶听后答道:“呦,我们家三儿都去大戏园子看戏啦,真是出息啦,下次可定要带上婶子和你芩儿姐姐,让我们娘俩也瞧瞧去。”说完略有疑惑的看向晓二。 少年收拾好桌椅见崔大婶神色便解释道:“昨天采衣先生和国舅爷在楼里饮酒,喝的有些醉,我在旁奉承几句,想去开眼看看绝艺,先生见我服侍的周到,便给我写了个条子随了我的愿。” “婶子,以后有了这个条子,咱们隔三差五就去看一次,解解闷。” “哦,婶子我还以为你得了几个赏钱就去败祸了呢。”崔大婶听后一边点头一边盛着混沌道 “哪能呀,得了赏钱我还不存起来,攒着给我家阿大讨媳妇用。”晓二旁若无事一样解释道 在旁菜案边的少女双手上下翻飞剁肉之声瞬间如雷似鼓,两道如月弯眉向上挑起,目光中杀气尽现。 少年脖颈顿生凉意,连忙不在言语帮着端混沌去了。 稍时,五人环座一桌,混沌三碗,小菜两盘,酱牛肉一盘。三小在喜园吃了些点心,虽然可口,但却连半饱都抵不上,就此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时夸赞崔大婶的手艺。 见三小的吃相,崔大婶嘴角含笑轻声道:“慢点吃,不够婶子在去煮就是了,没人和你们抢。”从沿街乞讨到如今自谋生路,一路走来各种艰辛、困苦她都看在眼中,即感慨又叹息。 芩儿看着吃的香甜的阿大,一双丹凤美目暇彩涟漓,桌上余人轻笑不语。 三小不时吃罢,本想着帮忙收拾上板打样,奈何崔大婶以夜晚城外路不好走为由让他们先行回去。晓二也不勉强就向怀中掏去,崔大婶见状佯怒道:“怎滴,上婶子这吃点东西还掏钱?” 晓二连忙答赔笑道:“不给钱不给钱,这不天儿快冷了,离入冬没几天了,我仨在绸缎店做了两件冬衣给婶子和芩儿。”说着,取出一张票据递了过去。 “你这孩子,做这劳什子干什么,婶子和芩儿都有冬衣,快拿回去退了。”崔大婶拒绝道 “婶子衣服都定了还多天,明天就可以取了,现在退也晚了不是。再者你不要我们也穿不了呀,那可是红布碎花的料子呦。”晓二解释道 崔大婶眨眨眼略有怀疑道:“当真是红布碎花?” “真的,不骗婶子。”晓二答道 崔大婶略微思量下嗔怪道:“行,那婶子就收下了下次可不许了,自己多攒点银两以后还得讨媳妇不是。” 晓二见她收下便笑道:“晓得,晓得。” 阿大看向芩儿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吞吐道:“另一件是我选的,白色的,你,你穿上定会好看。” 芩儿面露娇羞轻声道:“嗯,你选的一定最好看。” 三儿在旁学着私塾先生模样,一本正经挺胸背手,摇头晃脑道:“先生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 还没等他说完,阿大一手将其夹起道:“走了,婶子,芩儿。”另一手托起晓二扛在肩头向城外奔去。 见三小逐渐消失在深夜的街头,打开票根只见上首“锦缎庄”三字,下书:红锦寒梅狐领长袄一件,白锦青花貂领长袄一件。 崔大婶看过,轻叹一声,他日瘦小不堪的孩童,今日已成如此伶俐的少年。 正值恍惚之时,一名老者站在她面前,身着灰色长褂,头发胡须均都花白,可脸上没有丝毫皱纹,宛若婴儿一般,单手抚须正笑看看着她。 崔大婶定睛看了下连忙俯身下拜惊喜道:“崔氏,拜见药老。” 老者虚空轻轻一拂,崔氏便不自的站起身来,便道:“先别行礼,快来一碗你这老汤混沌,让老朽尝尝你的手艺退步没有。” 崔氏赶快答道:“药老快坐,奴家去去就来。”转身走向灶台。 不料老者身后一青皮大叫驴打了个鼻响。老者回身摸了摸硕大的驴头道:“多煮些来,我这驴儿也饿了。” 崔氏闻后,笑道:“好勒。芩儿去盛些酒水给药老和驴儿去去寒气。” 正准备打烊的芩儿见是药老来了,立刻上前撒娇笑道:“药爷爷,芩儿好想你。”此时完全不似刚才对晓二横眉立目,举刀欲砍的凶煞模样。 药老轻拂少女脑袋一脸的溺爱,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递过去道:“小丫头都长大了,该学会美了,这个小玩意儿送你,甲子年内清香不散,以后你不管煮他多少混沌身上都是香气。” 少女接过系于腰间,只见此物以五色蜀锦为皮,金线缝合,上锈鲤鱼三两,浪花数朵,精美异常甚是别致。赶快跑到母亲面前欢喜道:“快看,娘,漂亮不?” 崔氏一个板栗打在少女头上嗔怪道:“就知道臭美,还不去谢谢药老。” 少女轻吐了下舌头,转身向药老道谢。 崔氏将两大连子混沌下入锅中,手掌向锅下火焰轻轻推拂,红橙火焰瞬间大涨隐隐转化为白色,锅内之水顿时沸腾不已。口中轻数十余下便盛于碗中,只见混沌内外均已熟透,浇上老骨清汤,撒上少许青菜,香气四溢,惹人食欲大增。 三人一驴围坐站立桌旁“药老,快尝尝我的手艺有没进步。”年过三十的妇人宛如小姑娘向长辈献宝似的道 一旁驴儿早已等待不及,张开大嘴“呲溜”“呲溜”的吃个香甜。 芩儿见状摸了摸驴儿的耳朵道:“慢些吃,不够在去煮就是了。”青驴晃了晃硕大的头颅,打了个鼻响回应着。 药老拿起筷子夹了一粒混沌向口中送来,骤见青驴颈上七彩铃铛轻颤不已,不由惊呆讶然僵在当场。筷上混沌掉落地面,面露狂喜、心酸、委屈,霎时间老泪纵横。 在旁二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心道:“好吃的,哭了?” 忽然药老起身正色道:“刚才做在此处之人去哪里了?” 崔氏抬手一指三小离去的方向道:“几个苦命少年,药老问这做什么?” 药老不理崔氏,宛若疯癫一般向三小追去,青驴正吃的开心,眨眼一看主人疯了,便尾随而去,颈上七彩铃铛随之振幅更加剧烈。 这一日京师永安城有个须发皆白的老疯子一边笑一边哭夜里狂奔。 第五章 夜战破庙 三小回快到破庙已入午夜,可三儿却依然兴奋十足全无睡意,手舞足蹈学那台上的旦角儿姿态惹得晓二和阿大捧腹大笑。 临近时看见庙中有光亮,顿时停住脚步,心中大有疑惑。庙宇破败乃是不祥之地,城中百姓都知道此处,但却不愿来此,只觉得不吉利,多年间鲜有人来,可现在庙内却忽有亮光不由得疑惑起来。晓二抬手向二人“嘘”了一声,轻脚绕过正门从侧面的破烂围墙进入,爬在枯草上小心观瞧着。 只见院子中燃起一堆篝火,围坐八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分食一只烤熟的野狗。居中之人还拿个硕大的葫芦不时痛饮几口,旁人看着满是眼馋暗自吞津。 居中乞丐放下葫芦摸了摸嘴上的油腻,抬手打了左侧乞丐后脑勺有些暴躁喝道:“癞子,你不说入夜就能回来吗,这他妈都快三更了,咋还没回来?” 癞子在吃着狗肉,忽然被打了一巴掌,瞬间噎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嗦缓过神后一咧开大嘴漏出黑黄的牙齿赔笑道:“帮主别急,我都打听好了,这仨小子现在都上工了,每天都入夜就回来了,今天可能道上遇到事了吧。” 被称作帮主的乞丐听后又狠狠的打了一下,瞪起一双三角眼喝道:“遇到事儿,遇到他妈什么事啊,今天弄不到银子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残,去在拿点柴火来,这鬼天气还没立冬就冷的要命。” 癞子揉了揉生疼的脑袋不敢言语,起身去拿柴火。 趴在草丛里的晓二听后,借着亮光看清是癞子,顿时原由了然于胸。轻手轻脚回到庙外找到二小轻轻皱眉道:“是癞子,把腿养好了,还找了几个乞丐,听话里的意思是想劫点钱财。” 三儿率先埋怨道:“上次就应该让阿大把他两条腿都打断了,省着还来欺负咱们。”少年美目渐冷,两腮气鼓鼓的。 阿大思量下沉声道:“他们一共几个人,有铁器么?” 晓二答道:“一共八个人,应该没有铁器,但那个领头的可能有个匕首短刀之类的东西。” 阿大略微松了口气道:“那我们就进去吧,看看他们能怎么样?” 晓二想了想道:“先去井口把年师傅的大铁片拿着,今天看是难逃打一架。” “阿大,他们人多如果谈不拢就先下手,下重手。三儿你精灵点,可不要想以前一样发疯似的。” 二小听后都分分点头,绕路来到西北角出的青石老井处,井口旁铁把模样的东西嵌入地面,阿大两膀一叫力生生从地下拔出,铁片长约五尺有余,形状似刀似剑没有任何装饰在上面,锈迹斑斑,刃口很钝,十分粗糙,但却异常沉重,少年来挥了几下信心满满。 三儿偷偷来到少年们做饭的灶台处取出菜刀,一双桃花美目满是狠厉。 晓二抓起平时去小溪捕鱼的扎枪,说是扎枪却无枪头,只是把木杆的头端削的尖锐而已,抬头看着深夜中的一堆火光,轻轻一笑,往日微微佝偻的胸膛瞬间挺起,迈步走向众乞丐。 癞子拾起一些柴火头入火中,忽然从四周黑暗中出现三道人影吓了一跳“啊”的大叫一声,抬手一指三小。众乞丐齐看所指方向见是三个半大小伙子,乞丐头领见后站起身来抬脚把癞子踹倒在地大骂道:“一惊一乍的他妈吓老子一跳,看你那小胆儿。”其余乞丐见癞子狼狈模样顿时哈哈大笑。 头领一指三小问道:“是这仨小子不?” 癞子缓过神儿来仔细一看是三小便道:“帮主,就是、就是这仨小子。” 头领问候对手下众人道:“兄弟们,来整亮堂些,看看是谁欺负我癞子兄弟来着。” 众乞丐拾起炉火内的木棍把周围照的通亮,头领点指三小喝道:“去年是你们把我癞子兄弟腿打折的?” 晓二如常笑道:“对,打折了。癞子,还疼不?” 头领闻言三角眼一瞪怒道:“小子好他妈嚣张,癞子现在入了我的帮中,今天就要给他报仇。” 众乞丐听到“报仇”二字纷纷从腰间抽出锉刀,短斧,匕首等铁器。 晓二见状皱了皱眉头后轻笑道:“哦,原来癞子是帮主你的兄弟啦,刚才不知,请帮主息怒。” 头领闻言狠笑一声,看了看三小手中都有武器,而且在说话小子身后的高大少年略微想了想便道:“虽然你们伤癞子的时候他还没有进帮,但是他今天既然跟我说了,做为他的哥哥就得给他出头,你说对不?” 晓二含笑点头称是 头领又道:“但是呢,老话讲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听癞子说你们仨原来也是乞丐,而且现在都上工了,就给我癞子兄弟点银子吧,咱就把事了了。” 晓二看着八个手拿利器的恶乞,瞬间心中一番思量便道:“既然帮主有意把事了了,那我们哥仨就不能不识抬举,你看多少银子可好?” 头领眼珠转了转心道:“不可一下逼急他们,得细水长流。” 拿起葫芦喝了口酒眯着三角眼道:“咱们都是穷苦人,你们三个人就拿三十两银子吧。” 阿大,三儿听后皆面露怒色。做工大半年,三小吃穿用度,主要是三儿的笔墨纸砚,前些天还给崔家母女买了两件上好的冬袄,所剩银两只够三小购置冬衣棉被的了,不想竟然要三十两之多。 晓二轻轻拍了拍二小示意别急,笑道:“帮主索要三十两太多了,我这现在只有十两银子,你看可行不?” 头领听后见晓二直爽的就答应给银子,心道:“十两也行,马上就入冬了,先弄他十两整件冬衣穿,看他们也不似癞子说的那般狠厉,以后多来几趟就都有了。”想罢,笑道:“小哥快人快语,是他妈个爽快人,我张大伍就喜欢爽快人,十两就十两都是苦难人,以后你们和癞子的事儿就翻篇了。” 在旁的癞子听好脸色很是难看,原来早前来的时候答应癞子把三小的腿都打折给自己报仇,在逼抢钱财,可见到后估计是看见阿大壮硕的模样先中有了忌惮。眼珠转了转连忙上前在头领身旁耳语几句。 头领听后猥琐的一笑拍了拍癞子的肩膀,抬头对晓二道:“听癞子说你们中还有一个小姑娘是不?” 晓二瞬间收起笑容,面色渐冷道:“是有一个。” 头领晃了晃脑袋道:“哦,这不老哥哥刚把这城东的乞丐组织起来成立这东乞帮,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少个帮主夫人,你看把那小姑娘许给我可好。”说完一脸淫笑,在旁众乞纷纷大笑附和。 晓二身后少年桃目圆睁满是煞气,阿大胸膛剧烈起伏,虎目猩红,卧着铁片的手掌青筋暴起。 晓二仿佛听到时间最大的笑话大笑不已,前仰后合。 片刻,止住笑声,手持木杆扎枪缓步走向头领边笑道:“我家妹子能让帮主看上是她的福气,一会帮主领走就是了。” 头领听后哈哈大笑,即开心有这意外之喜,也嘲笑少年们没有骨气,道:“好,小兄弟爽快,你这妹子这哪儿呢?” 晓二抬手指向头领身后轻笑道:“这不,就在你身后站着呢么?” 头领狐疑回头瞧看,却见身后漆黑一片哪有什么少女。 晓二见头领转头,瞬间提起扎枪刺向其脖颈处,就像以前去小溪给姒儿捕鱼一样,快,准,狠,扎枪刺入三寸有余快速拔出,只见头领脖子从侧面贯穿喉咙出现两个血洞“咕噜““咕噜”向外喷血,鲜血喷洒溅了少年一脸,配上那愤怒扭曲的面庞,在火光中一照,宛若地狱修罗一般。 阿大,三儿见晓二上前就知道要动手了,多年并肩而战无数次,彼此默契十足。在晓二举枪刺出的一瞬间,阿大五尺长的大铁片向着最近的乞丐斜肩铲背就劈了下来,乞丐还在大笑中就被铁片从肩头斜至腰间劈开,分尸当场,鲜血洒在地面流向篝火中发出“滋滋”之声。 三儿举起菜刀劈出,乞丐一偏身子,刀刃劈入肩头一寸有余,惊痛的大叫一声。少年见状抬起脚全力向其裆部踢去,乞丐瞬间栽倒在地大声嚎叫。 电光火石间,八个恶乞,两人毙命,一个重伤。 第六章 雪国少女 众乞丐白天看似是行乞为生,到的夜晚就会出城打个闷棍,下个套子,抢劫一些过往的外地人。遭难的人到城中报官,官府抓到行凶的乞丐却又罪不至死,如判个发配或坐牢还正和了乞丐们之意,所以就杖刑三十打出城外。可待一两个月伤好后又回来干起这勾当,官府也有些无奈。 今日前来本想讹诈些银子,在教训教训三小,不想却踢到了铁板把性命也丢在这里。 庙内眨眼之间就剩五个乞丐,无不惊吓的僵在当场,脑中消化着眼前血腥凄惨的场景。 癞子当先缓过神来,大叫一声拖着一条瘸腿向外逃去。剩余乞丐平日也只是小偷小摸,打劫一些老实百姓,哪里曾见过举手杀人,当场分尸的手段。见癞子先行逃跑,瞬间做鸟兽状向四处逃窜。 晓二见祸首癞子逃跑,向前大踏一步身躯手臂向后仰只够在迅速前倾,宛如弓箭一样致出手中扎枪,隐隐竟有破空之声传出,速度奇快。 逃跑的癞子眼见还有几步便到断墙处,翻过去借着黑夜就可逃得性命。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扎枪透过后背直插前心一尺长短,枪尖上的鲜血正滴答滴答向地面落去。伸手想去扶住断墙,可近在咫尺宛若天涯,不待多想,死尸栽倒在地。 阿大劈倒一人后,见其余逃跑,转手挥舞大铁片扫向一个乞丐,尖部透过肌肤斩断腰间脊柱,乞丐瞬间倒地,还不忘蠕动身形向前爬行,少年瞪着猩红虎目上前一脚踩其头上举起五尺余长满是鲜血的铁片向下刺去,只听“噗”的一声穿过后心,嵌地三寸。 三儿举着手中的菜刀口中乱叫追去,在逃的两个乞丐回头见是那个最为瘦小的少年便转身拿出匕首短刀向少年刺去。 三儿见二人停步转身亮出凶器,根本视而不见扑上去就剁,口中厉声尖锐乱叫。俩乞丐见状大感:“这哪是什么半大小子,都是妖魔,疯子。”心中十分惧怕,但见少年菜刀剁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向三儿刺去。 正当搏命之时,左侧乞丐头顶忽然被侧面飞来的短斧正中头部,身子瞬间倒下。 另一乞丐见状刚刚一愣神,美目少年飞身将其扑倒骑在身上,抬手向面部剁来,一刀,一刀..... 良久身下的死尸头颅像那破碎的西瓜般,红的,白的遍地都是,劣质菜刀终于不堪重负,刀柄应声断裂。 少年看着手中断裂刀柄慢慢回过神儿来,抹了抹满是鲜血的面庞,桃花美目恢复常态。 转身瞧见阿大、晓二正在一旁看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脑袋一笑。 半夜三更,破庙出一堆篝火,三个少年,八具死尸,一桃花美目少年周身鲜血,羞愧一笑,诡异十足。 晓二调侃道:“过瘾不?” 少年听后塔拉下脑袋羞愧难当。 阿大见少年脸上头发上周身都是鲜血便道:“三儿,去井边打水洗洗,哪次都弄的一身血。” 少年听后转身向水井走去嘴了不忘嘟囔不贫道:“还说我呢,你也一身血,都把人都劈两半啦。” 二人听后互相看看,相视一笑,拾起地上火把随三儿一起去井边。 简单清洗了下面庞,三小回来看着地上的八具尸体,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准备处理。 阿大提着乞丐的腰带,晓二和三儿拖着碎尸来到庙宇后的树林中,挖了个一丈大小的深坑掩埋了几个倒霉的恶乞。 回到庙内三小都也些困乏,做了一天的工,深夜走回来大战一场,之后在挖坑埋尸。如天生雄壮的阿大也有些乏累。 篝火因癞子续了些柴火还在烧着,只见在旁还剩余许多狗肉,三小便拿起来吃。晓二刚拿起一条狗腿,却见刚才那个乞丐帮主所坐的地方竟然垫了几床被子,而最上边的一层是一床素面棉絮的薄被。不由稍显怒色又有些失神。 三儿见后放下手里啃了两口的狗肉,眨了眨眼,嘴角一撇哭道:“我,我想姒儿姐姐啦,你说她能到,到哪去呀?” 这个持刀剁恶乞的疯魔少年想到少女,霎时桃花美目,梨花带泪。 阿大也放下手里的狗肉,轻皱眉头,眼圈微红,叹了口气,拿起大铁片拨弄眼前篝火。 晓二叠起薄被送回殿内早已无人居住的小床上。来到三儿身侧,见少年还在咧嘴大哭便轻轻揽过笑道:“别哭,有那么一天我们几人还会坐在这里,到时候一起给她烤鱼吃,可好?” 桃花美目强忍住哭声道:“我就是好想她。” 晓二轻轻拍了拍少年后背站起身来,挺直往日点头哈腰微微佝偻的脊梁,抬头看着空中漫天繁星一轮明月,一双笑目满是坚定、偏执。 远在极北之地,巍峨雪山,有一少女推门静室之门,离开铺有地龙的暖阁。轻吐一口浊气,正了正头上粘帽,两条帽穗随寒风舞动,看着面前漫天飘落的鹅毛大雪失神沉思着。忽然夜空划过一颗流星,少女迅速双手合十轻结宝印三次,闭目冥想,神情起初焦急慌张后又开心雀跃。 片刻后,睁开双眼抬头看着夜空喃喃道:“大哥哥、爱哥哥、三儿等着我。”明眸善睐,流光熠熠,满是霞彩,同样透着坚定的偏执。 少女缓缓前行,细观踏雪无痕。 第七章 烧菜少年 醉仙楼工时不定,像晓二的堂倌辰时到来准备下巳时就开始开工,等到太阳西下酉时后便可下工了。可也有时节要日宾客满堂,那就只得通宵达旦,伺候左右。 晓二口打了个哈气,抬手揉了揉睡眠不足满是血丝的眼睛,从窗户看见天边只剩下一丝夕阳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楼中剩余的琉璃灯。 窗旁一桌客人三男一女,男子均身着一袭白衫,头戴学士冠,腰间佩剑悬玉。只要在京师的人一看行装就知道三人一定是白鹿书院的学子,朝廷未来的中流砥柱。 反观女子竟然一身简洁玄色锦衣,发髻上也只插一根青木发簪,周身在无配饰。女子长的并如何惊艳可使四周吃客目不转睛,却是十分耐看,一双狭长的眸子看着左右学子的口若悬河的说辞满是淡然,既不冷傲也不亲近。 三位学子滔滔不绝一吐胸中才学,指点江山,意气风发,虽不曾身披紫金,却已有与君共治天下之魄。女子一直轻笑不语,顶多点头几下,宛若听的津津有味。 学子见其含笑点头更是语调高声,喋喋不休。 女子转头看看天色,轻唤道:“小二儿。” 晓二在侧听着这满是治世高论也抵挡不了上下打架的眼皮。忽然听到呼唤,转头跑去连忙道:“客官,叫小的什么事?是要在上些酒水么?” 女子拿起筷子点指桌上一道菜,问道:“这道青笋烩虾仁很是地道,做菜的师傅应是渤海州人吧。” 晓二闻后连忙笑道:“客官真是行家,这道青笋烩虾仁便是我家年师傅的拿手菜,刚刚从渤海州前来不久,不想客官只品尝几口就品出来了,真是大行家,大行家。” 女子对面学子傲然道:“烁清姑娘自幼便随先生游学四海,什么菜肴没品尝过,不必大惊小怪的。” 晓二附和着笑道:“客官说的是。” 女子放下手中筷子,站起身来对晓二轻声道:“明日这个时辰叫年师傅再做一道此菜送到书院去,教给苏先生。”说罢,转身就向楼外走去,三位学子连忙从怀中扔下银两追向女子。 晓二记住女子的话看其背影轻声喃喃道:“看着胸脯不大,这站起来屁股倒是不小,崔大婶说过屁股大的......”少年眼神落在那丰满的臀瓣上狡黠微笑,还没等说完耳边就传来女子声音:“小滑头,可知道祸从口出不?” 晓二瞬间头生冷汗,心道:“走出甚远的女子怎么能听到的?”片刻想起楼中说书先生说过,武道高手耳听八方,区区十丈的距离不过尔尔,此女子定个武道高手。”想罢,少年心里大骂昨夜几个恶乞,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哪能如此困倦,不加思索说出这轻率的言语。但又一想:真的即圆又翘。 后院灶房还有几口火没熄,当值的年师傅正翘腿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起茶壶,不时的饮上几口,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只见晓二两手捧着客人吃剩下的那道青笋烩虾仁前来,顿时站起身来,见菜肴没动几下不由轻皱眉头,抓起一块虾仁放在嘴中咀嚼几下,自言自语道:“没错呀。” 抬头问道:“客人退菜了?” 晓二放下盘子答道:“没有呀,客人说这菜十分地道,更猜出你是来自渤海州,是个饕餮行家。” 年师傅听后举起粗糙宽大的手掌照着少年头上就是一个板栗气道:“害你老哥哥一跳,还以为出啥子鸟错了呢,你也不早说。” 少年抬手揉了揉脑袋,夺过年师傅手中的茶壶大口喝了几口,拿起衣袖抹了下嘴,笑道:“那客官还说了,明日再做一份送书院去。” “哦,记下来。”年师傅从怀中拿出纸笔写下道 少年见年师傅记下便贱贱的笑道“老哥,灶台里边快没火了,我去帮你续点。” “茶凉了,我在给老哥哥泡一壶。” 年师傅含笑听后,伸出粗壮的手臂一把抓起少年的脖领,临空拎起向灶台走去。 “今天就和我学这道冰糖元蹄,比起以前的五香蹄膀可好吃多了,但也更复杂些,认真点哈,你做出来要是不好吃,看我不揍你。” 一火通五灶,这是年师傅自己垒的灶台,以脚拉风箱,同时制作五道菜肴。来到醉仙楼的第一天就展现了这厨艺中的神迹,让原来楼中的大师傅甘愿让出位置,厨房学徒、杂工、师傅数十人许皆佩服的五体投地。 两台灶火一个中年胖子,一个单薄少年。 少年紧邹眉头异常认真的看着中年胖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从蹄膀如何改刀几横几纵,辅料腌制,油温几成,焖炖何时小火何时大火,都用脑袋强行一一记下。 半响,灶台旁放着两盘几乎一模一样的冰糖元蹄。年师傅拿起筷子逐个品尝一口,晃了晃脑袋心道:“我要有这小子的做菜天赋,给师傅做点好吃的,也不能让他拿着棍子追的满山跑。”想起那个精瘦诙谐的老头略微有些失神。 片刻,抬头道:“小子不错,要不我和掌柜说说,来和老哥混吧,咋样?” 少年摇摇头回道:“前面挺好的,哪像这呀,一天到晚火烧火燎的。” 年师傅听后调侃笑道:“咋滴,这还嫌弃我们后厨了,就没看你吃的时候嫌弃。” 转念又道:“是不是想以后当掌柜呀?”一脸戏谑的看去。 少年仿佛被说穿心事,不好意思的一笑。 年师傅没在劝说,指着少年做的蹄膀笑道:“去里边找个荷叶抱起来拿回去吃吧,阿大不就最喜欢吃蹄膀么?” 少年轻车熟路的打包好谢谢道:“真是谢谢老哥哥,我家阿大最喜欢吃这口,自从你在庙里做过一次后一直念念不忘。” 年师傅摆摆手笑道:“和自己哥哥说什么谢不谢的,回去和阿大说,想吃就来找我便是了。” 思量下又道:“晓二,你们总在破庙住也不是办法呀,每天二十几里的路多累人,老哥以在楼后不远置办了一个小院子,屋子有那么三五间,就自己住怪无聊的,要不你仨一起来吧,就算陪老哥说说话,没事的时候你家仨儿小子还能和我喝点酒。” 晓二听后犹豫片刻面带愧疚道:“老哥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是在哪都住了好多年,都习惯了。” 年师傅闻言顿时佯怒道:“习惯?习惯个屁,我也不是没住过,四处漏风,外面下大雨殿里下小雨,哪天要塔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收个全尸。” 少年听着这有些刻薄却全是善意言语,想了想轻声道:“我怕姒儿有一天回来找不到我们她会着急的。” 年师傅顿时怒气全消,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年脑袋道:“既然现在不想就罢了,如果冬天觉的冷就来老哥这,听到没?” 少年抬头一笑道:“好嘞,听到了。” 中年胖子撵道:“快走吧,那俩小子指定等急了。” 少年拿着蹄膀道了声别转身离去,可刚刚走出几步就见到楼里大掌柜手中拿着两坛酒迎面走来,连忙把蹄膀藏在身后笑着打起招呼。大掌柜轻笑点头回应下,擦身之际一把抓住晓二手臂,少年瞬间流出一身冷汗。不料大掌柜轻笑道:“晓二别怕,只要是那年胖子给你东西都无妨,大可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说完便走向年师傅。 少年擦擦额头冷汗,便离去。 --------- 明月高挂,醉仙楼后厨外,一个壮硕胖子坦胸露乳与一个瘦高老者对饮起来,不似寻常饮酒的小酒盅皆是大碗,一口一碗好不爽快,中间桌上一道冰糖元蹄,还有几盘凉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脸色都已经通红,谁也没有用修为压制酒意,只让它自然的麻痹自己。 瘦高老者眯着醉眼道:“就选这个小子啦?” 胖子摆了摆手,捋了捋发直的舌头道:“不是这个,这个,这个和我学做菜。” 瘦高老者撇撇嘴,夹了口菜道:“那是谁呀?” 胖子觉的大碗也不甚痛快,抓起酒坛直接痛饮一大口道:“就是那个最壮的,叫阿大的那个。” 瘦高老者一拍脑门道:“哦,我知道了,此子听晓二说是十九,可观眉宇间也就十五、六,虽然没有接触,但你都满意资质定差不了。” 胖子得意笑道:“那当然,我年大豁看上的能错的了么?” 瘦高老者一饮碗中的酒,同样提起酒坛道:“那晓二呢?你不教几手啊?” 胖子提起酒坛撞了下道:“教了,这不每天都教做菜么。” 瘦高老者摇头撇嘴不屑道:“这算什么,小道而已。” 胖子听后,站起身来手持筷子指着桌上蹄膀喝道:“好吃不,我就问你好、吃、不?” 瘦高老者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面前几乎被自己吃个精光的蹄膀,弱弱道:“好吃。” 第八章 冬衣换浮屠 披星戴月,三小回去的路上,“买了些馒头,回去在让晓二在烧几个菜就着年师傅给的冰糖蹄膀,可美美的吃上一顿了”。三儿眯着眼睛,留着口水不时闻闻脖子上挂着的蹄膀美美想着。 阿大闻着荷叶中传来的香气,腹中更加感到饥饿,便加快脚步向破庙奔去,争取早些回去就可吃饭了。 一路狂奔到了破庙前放下二小,忽看庙门处躺着一人,夜里昏暗只能借着月光瞧见却不甚清楚,三小连忙上前。 只见地上躺着一位花白胡须粗布麻衣的老者,双目紧闭,旁边还有一捆柴火。 晓二见状蹲下身来轻轻推了推老者唤道:“老人家,醒醒。老人家......” 少年呼叫数次,地上的老纹丝未动,抬手向鼻孔处探了探感到还有呼吸。 晓二站起身来看了看左右,无奈道:“看样子应该是个打柴人,不知道怎么就昏倒了,先抬进去再说吧。” 阿大听后也不言语,抓起老者腰带背上肩头就向殿里走去。三儿拿起火折子点起油灯凑近一看,老者胡子头发均都花白,脸上皱纹堆累,面色煞白,如果不看胸口还有微微起伏,定以为老者已经死去。 阿大看后皱了皱眉头叹息道:“这老人家看是熬不过去了,这么大岁数倒在地上夜里这么冷,怎么能受得了。” 晓二看着床上的老者,沉思片刻道:“无论怎么样,既然我们抬回来了,就救一救吧。” 随后吩咐道:“三儿,你去外面把火生起来,往锅里放点米,熬点米汤。” “阿大,你把咱们仨的被子都给老人家盖上。我在去生个火盆。” 半晌,三小麻利的做好一切,晓二拿着勺子撬开老者牙关喂下了些温热的米汤,掖好被子便去烧饭了。 今日本可香甜吃顿好的,但又一想殿里面还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夜的老人,三小吃着眼前可口的菜肴也食之无味。 夜深,三小拾了些秋日的枯草盖在身上和衣而睡把今夜兑付过去,临睡前看看老者,只见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呼吸比之刚刚见到的时候更有力些。 三小皆松了口气,心道:“这老人家命真大,算是挺过去了。” 少年们既可杀人如饮水般的屠戮无良的恶乞,也可举手救这可怜的打柴老叟。 看似矛盾,实则矛盾。 可这世间却满是矛盾。 次日天明,三小早早起身瞧看老者,只见其面色不色前晚那样惨白,已经有了些血色,只是裹在厚厚的被子中的身子不停打着哆嗦。晓二抬手摸了摸老者额头,十分滚烫,皱起眉头思量片刻对阿大、三儿道:“看样子命是保住了,也不知道昨夜在地上躺了多久,一定是招了风寒。” 阿大想了想便问道:“咱们还剩多少银两了?” 晓二苦笑下道:“刚给崔大婶和芩儿买完冬衣就剩十二两了,本想留着给咱们仨买件夹袄的。” 阿大同样苦笑向三儿道:“三儿,你说咋办?” 少年看了看身上的单衣,哭丧着小脸撅起嘴道:“咋办?救呗,那还能把他扔出去呀。” 晓二拉过少年掐其少年撅起的嘴唇笑道:“看,都能挂油瓶子啦。” 阿大见状哈哈大笑后道:“救吧,无非就是件衣裳罢了。” 晓二拍了拍少年的脑袋道:“往年没有棉袄不都熬过来了么?今年一定能买上,等下个月开工钱二哥最先给你买。更何况听楼里的说书先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也是积德行善,就像上次救了年师傅,不就有好报么?“ 桃花美目听后点了点,一脸幼稚却豪气十足道:“无妨,不就是往衣服了续几天稻草么?没事。” 想了想又弱弱道:“就是扎的慌。” 留下阿大和三儿再给来着喂些米汤,晓二连忙从庙后的一块青砖地下掏出装着银两的小布袋,打开后一个五两的小银锭,两块散碎的银块。从中拿出银锭揣入怀中,又把余下放回袋中放回青砖下。 少年转身走了几步,叹了口气翻开青砖拿起钱袋向城内奔去。 神州大地之上府道州县必定会有一药铺,名曰:三味堂。此乃云雾山丹宗开设的,其中汇聚天下良医,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更以丹宗始祖药王所创的三种丹药闻名天下其一:天花丹,其二:寒热丹,其三:霍乱丹。丹药对应治疗世间三种疾病,如小儿患天花之病,富贵人家可请名医施良药,若救治及时治愈之数也就在五五,富贵人家尚且如此,贫寒之家只能之家用些偏方后听天由命了。而寒热、霍乱两种病症乃是瘟疫之症,如某个地方出现后数月百里内,处处哀嚎,麻孝遍地。 自从百年前药王研制出这三味丹药,在神州大地上开设数千座三味堂,每一粒丹药以一个铜板的价格售于百姓。百年期间救人万千,聚无上功德,施恩天下。 药王仙逝后,各地百姓自发捐赠建起药王庙,每日祭拜,以表感激之情。各地庙宇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可来此拜祭的香客又不同其他庙宇香客多是许愿,此中更多的是感恩。 少年来到三味堂铺门前,喘着粗气,平复片刻后便走了进去。时辰尚早,药铺内还没有问诊抓药的病人,伙计正拿着扫把打扫着地面,抬头见一个少年从门外进来便道:“小哥儿早呀,是来抓药还是瞧病呀?” 晓二忙道:“瞧病,家里老人受凉,感了风寒,前来找大夫给开服药。” 伙计连忙把晓二请到后堂大夫看诊处。 少年见到大夫把老者的病症仔细叙说一番,大夫拂了拂长须,沉思片刻,提笔写下一个方子道:“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每日一副,三日便可痊愈,但定要静养几日方可下地。切记。” 晓二接过药方道谢后便去前堂抓药去了。大夫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轻笑点了点头。 伙计看过药方,麻利的抓药打包交给少年道:“诊金,抓药一共十二两,小哥儿。” 晓二听后一阵肉疼从怀中取出银子递了过去。伙计拿了银两不忘叮嘱了一些煎药火候等事项。 回到庙后便让阿大、三儿上工去了,还告诉阿大去醉仙楼给自己请一天假,就说自己感了风寒。 少年手持扇子蹲在地上,看着瓦罐内翻滚的药汤不禁想到那个不知在何方的少女。 四人之中姒儿的身子最弱,一年到头怎么都得喝几次汤药。更有一年冬天,少女卧在床上三个多月,瘦的只剩下骨头了,病重的时候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是少年一勺一勺喂着米汤吊着一条命。那个冬天少年不知在神像前许了多少次愿,磕了多少个头,流了多少泪。 可能满天的神佛也是讲些道理的,既有冬日,也有春天。一场春雨瓢泼而下,庙宇中的枯草生出嫩芽,少女终于可以下地走出殿门,看着雨晴后天际的彩虹,乌云拂过后的骄阳,泪流满面笑着对晓二道:“爱哥哥,我还好看不?” 这个冬季,少年每日听着少女阵阵咳嗦,看着日渐消瘦的面庞,只得在无人处哭嚎,第一次对这方天地无比的怨恨,不很命运坎坷,不怨天地不公,只怨恨这本一无所有,还要把仅剩下的相依为命也夺去。 还好,还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少年郑重跪在龙王神像前叩了三个头,擦了擦眼泪,眯起一双笑眼道:“我家姒儿最好看。” 少女听闻,笑靥如花,百媚生娇。 忽然一股烧焦味道传入少年鼻中从回忆中拉回,原来扇子距火堆过近被点燃了,连忙扔掉踩灭。看了看瓦罐中的药汤已经熬成一碗便连忙倒出。 晓二拿着勺子扒开老者的牙关,一点一点的喂着,想到过几日寒风凛凛的天气不由得一阵苦笑。可又看看服药的老者转念想道:“最多在冻他一个月,下个月开工钱买就似了,往年没有棉衣不也挺过来了么,在者几件衣服能换一条人命怎么算都划算。”想罢,少年心中豁然开朗。 这一日,龙王庙中有个少年冬衣换浮屠。 第九章 篝火耀精芒 少年给老者喂了汤药后,见灶台上还有给自己留的饭菜便囫囵的吃下,喝了半瓢的井水,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转身继续看护起老者。 约有一个时辰后,老者身上不再打冷颤,面色红润许多,呼吸也平稳了。少年见状就放下心来,抬头看日头高挂想起前两日林子中下的夹子便拿起扎枪查看去了。 龙神庙后面一里左右有一片树林,覆盖这几座矮小的山包,溪流几条,其中如豺狼虎豹等猛兽一概没有,也就雉鸡、野兔之流有那么一些,但几条丈余宽的溪水却有不少大至巴掌长短小到小手指粗细的鱼儿。多年来少年们多时就靠着这些自然馈赠以糊口度日,这也练就了一身下夹挖陷,捉鱼捕虾的功夫。 晓二手持扎枪拨弄两旁的树枝,稍时来到设下陷阱的地方。定睛一看夹子以犯捕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雉鸡,虽然被夹住一条腿,但仍然不时扇动翅膀挣扎一下。 少年见状心底一喜,连忙上前用扎枪敲昏,找了些韧性十足的枯草捆起双脚系在枪头处,轻轻掂了掂心道:“拔了毛,去了脏也该有个小三斤,晚上是该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随后少年又看了看余下的陷阱,但夹子都犯了,只是没有捕到猎物而已。面上不见丝毫的失望神情,反而不时看看挂在枪头的雉鸡一脸的满足。少年心中一直都认为像挖陷阱下夹子这类手段,都是靠运气的,如能捕到是意外之喜,而一无所获也是情理之中。 归去途中见天色尚早便脱下鞋袜,挽起裤腿,把那五彩雉鸡牢牢的拴在树干上,拿起扎枪霍霍向小溪。最近下了几场秋雨溪流涨水,但宽也刚刚两丈,水深末过脚腕上三寸而已。 少年扬起手臂,双脚叉开,撅着屁股,动作十足的怪异、难看。如以前,溪边一定有个少女指着少年大声嘲笑着,而少年便会举起手指放在嘴边“嘘”后道:“别出声,鱼都吓走了。” 少女闻言后便拿手捂住嘴巴强忍笑声。 少年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一动不动的盯着溪中游过鱼儿,突然双眼聚焦一点,手中扎枪全力刺下,宛如鹰隼扑兔一击必中。 扬起插着鱼儿的扎枪,一脸得意的看去。少女撇了撇嘴,看向天空。少年轻轻一甩扎枪,鱼儿精准落入少女腿边的竹篓了,转身继续弯腰提臀。而少女眼神又落回少年身上,明眸中满是异彩。 半个时辰后,少年捕到七八尾巴掌长短黑黄相间的鱼儿,俗称:石爬子。并不是溪中鱼儿见少,或是捕鱼的技艺差,只是少年只捕溪中最大的鱼儿,稍小一点的都放过了。 这也不是少年懂得杀鸡取卵的道理,只是心中觉得自己把小鱼儿爹娘都杀掉入腹,如若在把小鱼儿也捕了,确实不厚道,嗯嗯,不厚道。 迎着寒冬成长的新绿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可能与世间的道理有些差别,但少年却靠着自己心中的想法活在世间,宛如雨后雷笋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午时回到庙中,见老者恢复不错喂了些稀饭,期间老者醒来一次,但过于虚弱转眼就昏睡过去。 少年无事看着灶案上的鸡鱼便想好好的做顿饭菜给阿大、三儿。 雉鸡滚水去毛,掏出内脏,以年师傅秘制的调料腌制,只等二小回来便架火烤食。 鱼儿断头留鳍去内脏,酌一大锅清水炖煮,沸腾后下入青菜,加入少许盐巴,直至鱼肉尽碎,便改文火慢熬,见其微有粘稠状便盛盆即可。 一个下午少年忙的不亦乐乎,见夕阳西下便架起一堆篝火等待着。 二小回来闻着四周鱼汤散发的鲜香之气,又见火上烤着的雉鸡,满是欢喜。 夜晚老者醒来,却口舌不能言语,晓二又喂了一碗鱼汤,老者吃后吧嗒吧嗒嘴看着少年,晓二见状无奈轻笑下后又喂了一碗。老者这才闭目昏睡过去。 今日饭菜甚是可口美味,三小都有些撑的慌。最夸张的就是桃花美目捂着溜圆的肚子不停的打着饱嗝。 晓二见状便将其拉起道:“走,三儿,和我去后山在下几个套子。”不等三儿言语便拉着向外走去。 “慢点,慢点,要吐出来了。”三儿可怜兮兮道 “哎,这就是家里的碗硬,要不你都得给吃了。”晓二满脸嫌弃的道 阿大见桃花美目的滑稽状,调侃道:“二头儿,你还别说他真能干的出来。” “快带他去消消食儿,要不吐出来的糟蹋啦。” 晓二拉着极不情愿的桃花美目边走边笑道:“好的,我看咱家三儿还是没吃饱,在给他抓些来吃。” 桃花美目见状只好喃喃道:“坏人。” 阿大见二人走远,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不由得嘿嘿一笑。 伸了伸胳膊,踢了几下腿迈步来到老井旁拔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铁片。 熟练的运转起儿时习练的半套气息之法,脑海中回想起近几年在城中武者切磋时强行记下的剑招。 轻闭双目,便在这破庙中舞动起来。不时少年面部涨红,气血翻涌,额头上汗珠滚落,终于坚持不住以剑拄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片刻,少年虎目圆睁满是猩红,心中尽是不甘与愤恨,握着铁片的右手反而更加用力,青蛇般的血管瞬间暴起。站起身形强行运用气息继续练习起来。 不适的感觉和以往一样,只是今日强行运气更甚之。 数招过后少年眼前发黑,气息完全不受控制在经脉中乱窜,胸闷异常,气血上涌。 破庙角落暗处老者见状,把已经手握多时的三根银针就要掷出。 不料,少年手中锈迹斑斑的铁片流光一闪,周身罩住薄薄一层的玄色光华。 见状,老者轻舒眉头,收回银针,轻拂白须,满面笑意。 阿大心中了然,自己强行运气,气血上涌,是要吐血了。忽然铁片流光一闪,右手顿感一股清凉之气袭来,在经脉中游走一番,顿时周身所有不适全部消除。心中惊异,便想仔细观瞧铁片。 霎时间,铁片传来一阵吸力,宛如磁石一般牢牢的黏在手掌之上。 人随剑走,身若蛟龙,周身玄辉,刺、劈、点、撩、挑、崩、截、斩、抹、削。 在篝火的映照下,宛如一道道精芒在虚空中骤然乍现,古朴大气,剑法中散发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 稍时,少年立剑驻地缓缓睁开眼睛,心中回想着从铁片传出的清凉之气在经脉中的游走路线,强行记下剑法中每一招出剑的角度,身形的姿态,发力的部位。转而端起铁片细细打量,沉思不已。 —— 当夜。 永安城中一中年胖子瞬间从床上坐起,飞身冲破屋顶,立于屋脊之上久久的望向东方。 海外剑道圣地剑山蓬莱岛一位独臂老者面西苦笑不已。 第十章 书院送食盒 次日天色刚刚亮起,东升的日头才露鱼白,庙中已经升起一缕炊烟。 三儿拿开盖在身上的枯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出殿外,连忙去井边打了盆水洗漱。清冷井水刚一拂在脸上,周身的困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片刻后,桃花美目,神采奕奕。 迎着旭日阳光,少年背手挺胸面东而立,口中大声诵读昨日习学的圣人言,虽是蒙学,但多是对错、孝义,浅显易懂,朗朗上口,闻而不忘。比之那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子不争,是为不器”等文章道义,用晓二的话说就是“蒙学虽是浅显,但,说人话。” 庙宇中响彻着世人都知,但却有许多做不到的道理。 晓二盛好饭菜捡起石子扔去道:“林先生,用膳了。” 少年忽然被打断佯怒道:“汝可知吾诵读圣人之言,正和文庙先贤神交,被尔等打断,此后还以石子丢吾,可为大恶也。” 晓二含笑看向少年身后点了下头,桃花美目见状顿感不妙,但却为时已晚,一只蒲扇大手抓起少年脖领悬空提了起来向这灶案旁一张石桌走去,少年龇牙咧嘴,四肢蹬刨皆不济于是。 阿大放手把少年扔在石凳上笑着调侃道:“你俩天天都得整个景,二头儿要不你把咱家三儿介绍给采衣先生,让他也去学戏,以后每天在台上专门演圣人,到时候咋俩也去给他捧捧场去。” 晓二也道:“你看行不,林角儿。” 少年缩了缩脖子一脸狡黠看了看二人,嘿嘿一笑,端起面前稀饭大口大口的扒了起来。 三小在嬉笑中吃完早饭。晓二给老者喂了一碗昨日剩下的鱼汤加了点稀饭。老头已经清醒些,但身体很是虚弱,只能倚墙坐起。见老者病情稍有好转。 晓二轻声道:“老人家,今日我就得去上工了,不能在这照看你了,等一会这药凉了再喝。这吃食和水就给你放旁边啦,晚上回来我再给你做次鱼汤喝。” 倚在床上的老者大病初愈,眼色些许暗淡,可一听到“鱼汤”二字,瞬间眼神中多了些神采,点了点头。 三小见状转身迎着朝霞开工去了。 ------ 醉仙楼,晓二正了正身上的小褂二目月牙状龇着牙来到大掌柜面前道:“掌柜的,我回来了。” 大掌柜正看着昨日的账本闻言看着面前少年淡淡道:“好了?” 少年搭上毛巾答道:“好了,贫贱身子喝了碗姜汤就好了。” 大掌柜翻了翻眼皮道:“好了,好了还站着这作甚,去开工吧。” 少年闻后转身就准备去擦抹桌案,可刚走没几步身后就传来。 “念你平日做工干活还算勤恳工钱就不扣了以后小心点,是不是没钱买冬衣啦,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你那小身板儿可挺不住,要是没钱等下午不忙的时候上柜上预支点银子把衣裳买去,省着以后隔三差五就旷工。” “可别过阵子一出门直打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醉仙楼克扣工钱呢,让上工的伙计连冬衣都买不起,传出去寒颤。” 少年回头看着这个面冷心热的高瘦老者真心道:“谢谢,掌柜的。” 掌柜和起账本抬头道:“去,先给我泡壶茶,记住用八分开的水泡,除了你其他的猴崽子都拿滚水直接沏,再好的茶都糟蹋了。”少年连忙去柜上取出茶具准备泡茶去了。 大半年来少年除了会更好的察言观色,余下学到的就是这伺候人的本事。就如这泡茶一般,来此的食客多是京中权贵,许多人常来都会在楼内存放一些自己的茶叶,而其中每种茶叶沏泡用的水温也大不相同。少年来此后就把每种茶叶沏泡的方法,该注意的事项通通强记了下来,致使很多常客都愿意让少年来伺候,再加上和年师傅学烧菜半年有余给外来的客人介绍楼内美食的时候也绘声绘色,致使短短半年就成了众伙计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也是得到赏银最多一个。但少年知道立足不久会遭人嫉,就拿出绝大部分的赏银买些瓜果吃食分与众伙计,逢人便笑脸相迎,好话不尽,故而无论前堂后灶数十口子人都很喜欢这个可怜且会做人的少年。 少年做的这些,只是知道一切来之不易应该珍惜,更应该感恩。 正午时分,晓二被人唤到后灶之中。年师傅手中提着食盒大口喝着凉茶坐在椅子上等候着少年。 见少年匆匆而来道:“都半天了,咋才过来?” 少年一咧嘴苦笑下道:“你们后灶这一中午出多少菜不知道吗?前堂都忙死了。” 年师傅抬手拍了下脑门恍然道:“哎,这样,你把这食盒去给书院送去教给那苏先生去。” 少年接过食盒笑道:“怎的,先生这是吃上瘾了?咋个不是应送过一次了么?” 年师傅叹了口气道:“哪来的那么多话,快去快回。” 少年转身便去,身影都快走出后门,身后一声大嗓门喊道:“晓二,回来,还有话呢。” 晓二悻悻而回看着面前大喘气的胖子有些无奈。胖子思量下道:“你去时一定要亲自教给那位苏先生,就说‘举手之劳,现身不由己,不必相见’就这样吧” 又嘱咐道:“一定要当面说哈。” 少年看着今日有些奇怪扭捏的胖子,心生一丝好奇又有些好笑,便向书院走去。 开元大帝遵循儒家的礼法、道德治理天下故此儒家双圣在此设立传教之所,以二圣名讳留白、华鹿取名“白鹿书院,但因多年前华圣出走庙堂取走匾额上的“鹿”字,留圣观匾叹气取走“白”字,只剩下“书院”二字。 书院坐落京师乃当世教化之首,传先贤之言,教治世之道,更是通往庙堂的一条捷径,故而此种学子皆是人中龙凤,今后庙堂栋梁。但也有权贵宗亲去往镀金,可也只是了了。 少年手提食盒一路小跑来到书院门口,找到管事之人说明来意便被引入其中。过前堂文庙殿直奔学子习学之地,稍时来到一座幽静小院内。 管事让其稍等便向里面通告去了,少年也是第一次来到,以前只得在外面看看其中的诸子神像,却不曾进去过。一路走来虽是正值晌午饭时,可朗朗书声不绝于耳,皆是头戴学子冠,身着一袭白衫,腰系长剑,也有同窗三四谈经论道,争执辩论,或是亭中手谈,举子皱眉,沉默不语。 置身其中,少年放知何为浩然正气。 一声传唤把少年从失神中拉回,提着食盒进入小院正房中。 抬眼观瞧屋中有些空荡,居中一条梨木书案,两侧书架经史子集,便无他物。 案后女子执笔最后一抖便抬头看向少年道:“年师傅让你来的?” 少年一看正是前两日那个玄衣女子,又想到当时所说的浑话被听到,不由有种偷盗被抓的感觉,甚是羞愧。好在少年多年练就了一身刀砍白印,枪扎白点的脸皮功夫。 一瞬间脸红后便恢复常态答道:“是的,客官,这是年师傅亲自给您烧的菜肴,特意让我给您送来,怕过了饭时。” 女子闻后把笔轻放在砚台上,一指书案空出。 少年见状连忙拿出菜品摆放在案上。 屋中瞬间传出菜肴的香气,把先前的淡淡墨香掩盖的一丝不剩。在旁的管事不知是否吃过午饭,不由得喉咙蠕动吞咽了一口口水。 女子转头轻轻看了下,管事自知失礼,连忙告罪退了出去。 拾起筷子每样菜肴吃了一口,盈盈一笑,便道:“以后每日午时都来送餐,但只可让年师傅亲自烧制,菜品随意便可。” 少年答道:“记下了,客官。” 女子放下筷子,从袖中拿出一条素色手帕轻轻擦擦嘴道:“他可有话让你带来?” 第十一章 天上掉福缘 少年如实答道:“年师傅说了,举手之劳,现身不由己,不必相见’。” 女子闻后点了点头思量了片刻,便开始上下打量着少年。 少年虽然混迹市井多年但被一个双十女子一直盯着看,也是些许不适,更何况女子身上的淡然气息,狭长的眸子中脱俗的目光让其背后细汗直流。 半晌,仿佛女子已经把少年看了个通透便道:“是年师傅刻意让你来送着吃食的?” 少年听到问话仿佛被赦免了一般答道:“是的客官,年师傅特意让我给您送来的。” 女子轻摇了下头叹了口气道:“好吧。”好似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某人言语。 少年闻言不知何意,一双眼睛盯着宽大书案上的纹路呆呆发神。 女子昂头忽然道:“你可愿来书院习学?” 少年猛的听闻不由得一愣,抬头看向女子讶然道:我?来书院?习学?”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含笑轻点了点头。 坊间流传一句顺口溜“书院三年半,朝中三品官。”此话虽然有些夸张,可但是凡从书院进入庙堂的官员,皆是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就算时运不济也可因顶着书院的出身慢慢熬资历也是步步高升。 书院便是锦鲤化龙的那道天门。 书院选材也是十分苛刻,其中学子多是州郡科考的娇子,以州郡名义推荐于此,也有自负才学通过书院科考进入其中,而书院亲自招揽这可谓寥寥无几。 少年并没像常人一般听到这个天上掉下的机缘而满心欢喜,只是略微思索下便问道:“客官,您能,做主?” 女子迎着少年怀疑的目光,不由得一阵好笑,一字一顿道“我,能,做,主。” 少年闻后心中信了八成,只因自己一个酒楼小伙计,面前此等贵人怎会无聊拿我打岔。更是看情形面前女子应和年师傅有旧,刚想出口问句“为什么”,可转念思量片刻道:“客官,小的天生愚钝,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能否让我家弟弟代替我入书院。” 女子闻言眉头轻皱,离开书案来到少年面前道:“你可知神州大地儒家学子过百万,皆想入书院,而今日与你破例,以是......“ 少年忽然正色打断道:“我家弟弟,入私塾习学半载,所学蒙学倒背如流,儒家典籍过目不忘,而我只是一个酒楼伙计而已,资质比我家弟弟相差的甚远,有言云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恳请先生成全。” 说完一通话少年耷拉下脑袋不敢看向女子。 女子见状顿感有趣,不知多久无人在她面前一表心中肺腑之言。又想到少年口说“我家弟弟”是面露自豪的神态,不由轻笑下问道:“斗大个字不识一筐?” 少年沉默不语有些后悔,怕是话语冲撞了女子,错失机缘。低头目光落在女子腰间,纤细异常,盈盈一握,心中瞬间想到,要不前两日瞧见女子臀瓣既大又翘,原来是腰肢太细凸显的。想到此处不由得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女子稍高又是平视自当看不见少年表情,见其低头不语便转身回到书案后道:“三日内来书院报道,无论是谁皆可。” 少年闻后连忙抬头称谢道:“谢先生,但、但......” 女子不悦道:“但,但什么,有话直说,难道年师傅所看重的人竟是你这般如女子一样扭捏?” 少年闻言,立刻一改平时躬身状挺直身躯,双目笑意尽去直直的看向女子。 只一瞬间少年又回到往日低眉善目,笑脸相迎状,答道:“我家弟弟还小,今年才去私塾读了些蒙学,而书院中的习学他还领悟不了,能否等几年他了些再来次?”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女子看到少年另一幅面孔的眼神,不是奸猾之人的狡诈,不是凶恶之人的狠戾,而是一种孤寂,宛若无尽荒漠的夜空了无生机,仅剩的也就是那繁星三两。见其不过二八年华,怎会如此?心感有趣又顿生三分好奇。 “好,等他蒙学之后再来此也可。”女子轻声道 少年闻后连忙谢道:“我代我家弟弟先行谢过先生,他日定不负先生造化之恩。” 女子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年师傅吧。” “下去吧。” 言罢,忽然看见少年嘴角笑意,不由想到前两日之事。思量下微微一笑伸出大拇指、中指虚空轻轻一弹。 闻言刚刚拿起食盒转身欲走的少年,顿感额头一阵剧痛,伸手一摸鼓起一个鹅卵大小的包,心念一转便想是女子作怪。一边揉着额头大包一边向院落外走去。身子刚出小院门口中喃喃道:“圣人云:唯女子小人难养也。可那妙处真是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瘦。” 少年说完便开始飞奔而去。 女子对着这个面对天赐机缘却拱手相让,胆大还略显轻浮的少年,心中感慨道:“不愧是他看重的人。 忽听院落的喃喃之语奔跑之声,不由摇头轻笑不已。 诸子百家席而辩道,女子以儒家先生身份论之,皆不落下风。 怎奈一想到多年前大雨滂沱中一袭黒衫,脚踏玄剑御空而来的人,心湖之中就会溅起层层涟漪。 看了看四下无人,连忙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书案上的饭菜。 第十二章 胖子 未时刚过京师醉仙楼后灶外的石阶上坐着二人。 少年把刚刚泡好的茶壶放在胖子身旁,犹豫片刻后问道:“老哥,你说那女先生为何让我入书院呀?” 胖子拿起茶壶当做暖炉样捧在手心,一脸戏谑的看着少年不语。 片刻,少年率先败下阵来道:“哎,你和那个女先生是什么关系?如何能够让她破例让我入书院?” “我虽然不懂其中的规矩,但也知道普通人想进书院拜读,势必登天还难。” 少年一脸好奇的看着胖子。 胖子两手不住的搓弄着茶壶,眼神看着天边将要西下的太阳,仿佛是在追忆。 半晌,壶中茶水已好,胖子仰头大口饮着,仿佛其中是酒一般。吧嗒吧嗒嘴道:“多年前在渤海州,她们爷孙俩游学遇到,嗯,遇到一伙强盗,我在此路过顺手便救了下来,当天又给她俩做了一顿饭吃,没想到前俩日这丫头一吃便知晓了。想必是她想报答当日的恩情,但你老哥我孑然一身,无欲无求,每天只想着怎么把菜烧好,便不想理会。怕她以后烦扰就让你去,那丫头应该知我心中想法,便给你一份福缘机遇罢了。” 少年闻后有些怀疑,以那女先生的虚空打人的本事怎么会打不过强盗,其中应有些辛密之事,只是老哥不说而已。转念思量老哥风轻云淡般就把这万金难求的机缘转嫁于我,不由心中甚是感激,眼圈微红。 胖子见状不由佯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尿汤像啥样子,给我憋回去。” 少年连忙平复心情让眼眶中的泪水不至于溢出。本想出言道谢,可半天却没说出口,只是对着胖子傻傻一笑。 胖子揉了揉少年脑袋,把茶壶一递道:“去,给老哥哥续点水。赶明儿得换个大的,这小玩意儿两口就没了。” 少年接过胖子从大掌柜那里抢来的六瓣圆囊紫砂壶不由得一阵咧嘴。要让大掌柜知道胖子嫌弃他的宝贝茶壶装的少,还不得气毙当场。 茶水两泡,壶中的上好的明前茶才方显妙处,而胖子可能是真的口渴了,连忙从少年手中夺过,也不论冷热就向口中倒去。 在旁少年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胖子,有些咧嘴,心想:真的,不烫么?” 待胖子喝个痛快,便又问道:“那女先生在书院是什么身份呀,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权柄?” 胖子舔了舔肚子道:“她呀,她没有这本事。” “可她爷爷是书院的副院长,现在在朝中什么官职我不知道哩,但破例塞个人到没什么大不了地。” 少年闻言苦笑下,心道:“不知道?我知道呀,那老先生官拜礼部尚书,修文阁首席大学士,扶龙三代当朝重臣苏镜宗。” 少年挪了挪屁股,凑在胖子身旁一脸献媚的笑道:“老哥哥还救过谁没哈?” 胖子一脸正色道:“救过,救过人皇,救过至圣先师,救过佛祖,救过道祖。” 少年闻后,两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起来。 半晌,二人止住笑声胖子忽然正色道:“晓二你可曾怪老哥哥不传艺于你?” 少年思量下笑道:“这不是传了么。”说着做了个炒菜的动作。 胖子又溺爱的摸了摸少年的头解释道:“世人患寡不患均,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老哥哥我就是天下传言中剑道三圣地,一剑一宗门中的一剑,铁剑宗。” 见少年没有过多的惊奇之色继续道:“想必你心中早有大致的猜想了,我剑道大成之日便赴剑山蓬莱岛问剑,削其一座剑峰与岛主互换一剑,斩他一臂膀,但我也被其剑气入体周身窍穴多处被毁。现在已是半个废人,但铁剑一脉千年传承万般不可断绝,我要为宗门找到最好的传人,日后还要继续问剑三大圣地。” 平淡稀松的言语,没有激情豪迈,有的只是顽石般的坚定。 “当日重伤离岛,不想剑道之中竟然出如此小人,一位御剑境四个天雷境剑修追杀于我。世间只有永安城处武者不可厮杀,便御剑至此力竭坠入破庙。” 少年闻言感受不到其中的艰险,但盯着胖子手臂上十数道如蚯蚓一般被剑气所伤的疤痕就了然于胸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虽然我一身修为尽毁,但我当日即能换他一臂,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日门人定摘他脑袋。” 胖子拿起茶壶痛饮两口,稳了稳心神又道:“铁剑一脉与世间其他剑修宗门习修有所差异,他们都是全部精力去温养淬炼自己的本命剑,而我铁剑一脉则是体剑双休,故而对天生筋骨的资质要求甚高。” “晓二,你可明白啦?” 少年站起身形走到胖子面前正色道:“明白,老哥哥是怕我心生涟漪,但阿大与我相依为命多年,是这世间最亲的亲人,哪怕以后他御剑飞空而我却在灶台做饭,我依然会和他说‘快下来,回家吃饭啦’。” 佛,道两教圣人可以洞察一方天地,而武者虽无此神通,但直尺距离感受对方心跳、呼吸便可知其说谎与否。 胖子欣慰异常站起身来笑道:“行啦,今天老哥哥高兴,你现在就去把阿大和三儿叫着,去后街老哥哥的住处,今儿要一醉方休。” 少年抬头看看天色,为难道:“天色还早,没下工呢,大掌柜得骂人的。” 胖子豪气干云,大手一挥道:“那个老麻杆儿由老哥哥我与他说便是,你速速去吧。” 少年转身满心欢喜小跑向后门跑去,胖子见状收回视线。周身气息骤然一变,双目精光乍现向四周屋脊上望去。 稍时,大掌柜上前拍了拍其肩膀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如此认真,难道剑山之人还敢来永安城不成?” 胖子摇头轻笑,转头撇撇嘴道:“他们嘛,是绝对不敢来的,但就怕借他人之手。” 第十三章 铁剑传承 太阳刚刚西下,三小来到胖子在酒楼后街的小院中。只见院落居中的石桌上胖子和大掌柜两人四目相对,宛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三儿率先推门大声道:“年大哥,我们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小小少年上前仔细观瞧如石雕的两人顿觉有趣,围着石桌绕了两圈转头对二小道:“他俩这是怎么啦?” 晓二和阿大相视皆苦笑一下。 晓二抬手一把拉过三儿道:“不许说话,看着。” 结果小院中三小看着俩人,俩人互相看着,怪异且有趣。 稍时,三儿感到无聊自己去厨房找瓜果吃去啦。 晓二思量下便对阿大说道:“刚才去找你的时候,听闻乐馆的晴湘小姐要被刑部侍郎的公子纳为妾室了,三日后就迎娶啦。” 阿大点了点头道:“恩,我也听说啦,没想到晴湘姑娘竟然会嫁给一个登徒子,况且还是妾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大掌柜明知这是二小八成是骗自己,但心神瞬间摇曳,眼皮不由得眨了下,连忙问道:“你们在哪里听的?不可能,这种消息我怎么会不知道?” 胖子见状,哈哈大笑道:“你先眨的,输啦,输啦。” 晓二怯怯的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大掌柜,您可别当真哈。” 大掌柜闻后,瞬间从后腰处拿出二尺长的鎏金烟杆儿。 晓二见状连忙向后跑去,一追一跑。 “你个猴崽子胳膊肘往外拐,是谁给你开的工钱,今天就扒了你的皮,还敢拿晴湘姑娘开玩笑。”大掌柜气急败坏边追边骂道 晓二忽然回头抓住烟杆儿道:“大掌柜先息怒,容我说几句话,如果您听后还生气再打也不迟。” “好,我就听听你这猴崽子说什么,要是这口气不能顺了,有你好瞧的。”大掌柜忍住怒气道 晓二上前一步附耳轻声道:“听闻晴湘姑娘喜爱古琴,小的我前两日有听闻京师有个落魄的大族公子把家里的好些物件都典当给大当行之后远走他乡,而其中就有一把流传千年的古琴,之后,嘿嘿,你懂的。” 大掌柜闻后,怒色尽退,笑容满面拍了拍晓二肩膀笑道:“孺子可教呀,要不然年大豁这家伙这么喜欢你,这次就算啦。” “下次,要听闻这种消息早点和我说,知道了么。” 晓二连忙答道:“知道了,记下啦。” 胖子笑道:“老麻杆儿,你先别管你的晴湘姑娘,来来来,给钱给钱。” 大掌柜无奈撇撇嘴,伸手掏向怀中向石桌一掷。 桃花美目正从厨房端着洗好的瓜果出来,忽然见到石桌上罗列一排的小金锭,不由得连忙上前惊呼道:“金元宝,金元宝。”美目弯成月牙状满是小星星。 稍时,几人分工明确,阿大和三儿打下手晓二掌勺,胖子坐吃等食儿。 大掌柜自持身份稳坐石凳,不料三儿悠悠一句“不劳不食”。无奈老脸一红,拿了些木柴续火去了。 石桌上杯盘罗列,满是佳肴。小小少年咬着筷子,双眼直盯着晓二。 胖子见状笑道:“来,开饭。” 三小听后没有任何拘泥向满桌的菜肴席卷而来,快,很快,非常快。 大掌柜悻悻的放下筷子,宛如看表演般看着三小,心道:“看这仨小子吃饭,真有食欲哈。” 胖子拿起酒杯道:“老麻杆儿,来,先喝几杯开开胃。” “还是等会儿在喝吧,一会儿都没了。”大掌柜拾起筷子连忙加入战团道 片刻,战时稍缓,开始推杯换盏,傍晚的秋风袭来好不舒服。 众人又满饮一杯,桃花美目已经两眼发直感觉整座天地都在微微的摇晃,靠着晓二的肩头嘿嘿的傻笑。 胖子放下酒杯,忽然神态一变异常严肃盯着阿大道:“阿大,你可愿意?” 阿大站起身形迎着胖子的目光道:“我愿意。” 胖子又道:“想来晓二来时都与你说明了,但凡铁剑一脉不可以武犯禁,应持重器应侠义当胸,你可愿意?” 阿大郑重道:“我愿意。” 胖子站起身形周身气息大变,宛如泰山压顶般向面前少年袭来喝道:“但凡我铁剑一脉,剑道大成后定要问剑三大圣地,九死一生,你可愿意?” 阿大顿感四周空气粘稠一般被束缚当场,看见胖子身后竟然呈现出一副百丈高剑士虚影,一只大手向自己按压来。 少年一阵阵窒息的感觉传到脑海中,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滴滴滚落,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头顶的虚无大手缓缓的下压,倔强的不肯弯下脊梁。 可在胖子最后“你可愿意”脱口而出后,虚空大手骤然发力,不由得双膝微曲。 多年沿街乞讨,白眼嘲弄,艰难困苦的生活仿佛一幅幅画卷呈现在少年眼前,最后更是金戈铁马尸山血海袭来。 少年二目猩红,双拳紧握,勃颈处出青筋暴起,一股决然不屈的气势散发出来,身形猛然挺起大声喝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胖子收回气势回坐到石凳上,拿起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阿大忽然感觉全身一松,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倒去,晓二在旁连忙扶住身形。 大掌柜抽着烟袋悠悠道:“还不跪下拜师,傻小子。” 阿大闻言“噗通”一下,双膝下跪三拜后正色道:“今日拜入铁剑一脉,定不负恩师传授艺业之恩,他日天下剑道之中定会是一宗门三圣地。” 一前一后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胖子闻言向空中大声道:“老伙计。” 这一日,永安城城东破庙井口处,一把五尺余长锈迹斑斑的铁片褪尽糟粕破空而来。 第十四章 一来了 入夜破庙中,阿大把早以不省人事的桃花美目放到床上,转身走出殿外借着月光仔细端看着手中修长的铁剑。 此剑出自剑庐,乃用天外玄铁打造世间只此一把,被誉为天下间最坚硬的兵器,剑长五尺又三,重一百八十七斤,剑身上隐约透漏着暗红色的赤炎纹理在月光映射下一闪而逝,铁剑有灵,择主而栖。 少年双目满是炙热,双手反复抚摸剑身,不时傻笑两声。 晓二看见清洗后摆放整齐的碗盆后,便来到老者床旁,见其均匀的呼吸,微微的鼾声后,一颗微悬的才放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小脸通红,口吐蚊声呓语的三儿,微微一笑,抬起手照着其额头弹了个脑瓜崩,又掖了掖被子这才转身离去。 一堆篝火在晓二手中熟练的生起,尺高的火焰散发出浓浓的暖意驱退了夜里的秋寒。 晓二调侃着笑道:“还摸呢?一会都掉漆了。” 阿大闻言也不反驳两手轻轻一抬,玄铁大剑就抛向晓二。沉重异常的重剑直接砸入席地而坐的少年怀中,晓二瞬间向后扬去四脚朝天滑稽的很。 片刻,晓二打量后吃力的还回重剑,抬起双手烤火,悠悠道:“这玄铁大剑虽然天下闻名,但这重量也太难为人了,也就是你这等膂力方可使用,况且还需老哥哥的考验,玄铁大剑的认可,这每一样缺一不可。要不铁剑一脉都是单传,现在算明了啦。” 在旁的阿大拾起一根树枝拨弄眼前的篝火沉默片刻道:“你那边怎么样啦?” 晓二收回以烤的温热的双手,眯起一双笑眼道:“我,你还不放心么?” 阿大苦笑下,摇了摇头。 四小相依为命多年,早已经形成默契,例如打架时晓二负责策划,三儿和姒儿在侧补刀,阿大屠大龙。 打架,或许可以叫做是拼命,少年知道每一次都要赢,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只因一次被几个地痞欺负,晓二疏忽大意使得阿大腿上被砍了一刀差一点就瘸了,这让少年十分愧疚与伤心。此后少年更加谨慎,策无遗漏,不敢出一点差错。因为少年知道这天底下自己就剩下他们几个亲人了。 晓二思量下便道:“大掌柜很喜欢我,况且还有老哥哥的面子在,年前年后我便可以正式加入醉仙楼了。” 阿大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三儿呢?” 晓二答道:“三儿呀,哈哈,你那便宜师傅与书院的副院长有旧,日后他大一些就去书院习学。” 阿大略微疑惑问道:“你真的想让他到书院去?” 晓二叹了口气道:“都说书院中满是浩然正气,我想让三儿进入其中,不求他日后名留青史或高官得坐,只求他能褪去这一身的戾气。” 阿大闻言,两手一摊无奈道:“这小先生三夜之中必有一夜呓语,杀七个宰八个的,真的可行?” 晓二看了看阿大撇撇嘴笑道:“可行?要不给他送和尚庙去,这你看行可行不?” 阿大只得无奈摇摇头,继续捧起心爱的玄铁大剑仔细观瞧,悠悠说道:“向我们这样的人早就没有了选择,你又何必呢?” 晓二轻皱眉头道:“选择嘛?你和我早就没有了,但三儿可以有,以前你我和姒儿想他这般年岁的时候身边过谁?但他现在有你我,他想杀之人少则三载多则五载,找到之后是你我动手,还是他亲自操手都无妨,杀了便是。至此他心无旁骛便可以如常人一般的生活。” 阿大闻言思量下,手持玄铁大剑在面前火焰劈斩几下道:“好,杀了便是。” 晓二站起身形望着空中清冷的残月道:“以前在街头上总能听见那些算命的道士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最近好像有些想明白了。” 阿大站起身形以剑搭肩走到晓二身旁轻声道:“不急,一有了,二和三还会远么。” 破庙殿中熟睡的白发老者眉头轻皱也不知心中在考量着什么。 深夜的秋风忽然大了起来,吹的篝火的火焰一阵摇曳,但秋风过后炙热的火焰燃烧的更加猛烈,仿佛要照亮整个冷寂的夜空。 ———— 醉仙楼后宅处的地下密室中,大掌柜端坐在书桌前,轻轻放下手中紫毫仔细打量的面前羊皮纸上的字迹,见却无纰漏便拿起桌案上的印章盖上。 只见上面书写着: 姓名,阿大(孤儿)。 年龄,十六。 性格内敛,果决。 当世铁剑一脉传承(武夫体魄,本心强大,必成大器)。 弱点,晓二(孤儿)、林洛(弃子)、姒儿(孤儿)。 大羲五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 待墨迹彻底干却,便轻轻卷起用绒绳系紧放入身后标有剑道字样的暗格之中。 做好这一切拿出那根二尺余长鎏金的烟杆吞云吐雾起来。 片刻,一袋烟过后从抽屉中拿起一块玉牌。脑海中想起那个伶俐的少年,便拿起刻笔欲要将其名字雕琢上去,但忽然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的笑道:“这名字不好,以后取个大名再录入吧。”说罢,便又将玉牌放回原处。 —— 永安城中的一个混沌铺子,老板娘一边数这一天下来所整的银钱一边道:“你在外面杵着干什么呢?还不进来帮我拾到拾到,快点把板上了,咱们好打样。” “你个死丫头到底听没听见呀?” 老板娘见没有回音儿,便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双手叉腰看着深秋中不断张望少女气道:“赔钱货,赔钱货,这才两天没见着还出来迎啦。” “想当年你娘我的裙下有多少青年才俊......” 少女不堪喋喋不休的言语,转身回道:“别当年,当年的,您现在把面皮摘了,咱们在这小店明日便会被挤爆。” 老板娘闻言,身形挪动瞬间出现在少女面前捂住其口,揪着少女的耳朵向店里拖去。 少女自知口误,连忙求饶道:“我错了娘亲,您是天下第一美人儿,轻点疼,疼,疼,疼......” 老板娘气机发散感知四下无人这才松手,听道“天下第一美人儿”时,怡然自得。 第十五章 败露 次日下午,醉仙楼内的伙计都轮流的吃过了午饭。晓二喝了几口酒楼内伙计们自己准备的大碗茶,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搭上堂倌的长条毛巾回到前堂准备开工。 脚步刚刚踏进,前堂的管事一把将其拉过道:“晓二,刚刚天字二号的包厢里来了个阔爷儿,你快去伺候着,别怠慢了呦!”说着,不住地向少年眨了眨眼。 少年会心一笑,附耳轻声道:“哥哥,我听说咱们酒楼斜对个的万步坊摆出几个新鲜样式的羊皮小靴,想必你定是喜欢,一会儿我伺候完客人你可要告诉我尺寸哟。平日多亏您照顾提携就让弟弟聊表心意吧。” 管事闻后轻声道:“你这伶俐鬼儿,快去吧。” 少年连忙泡上茶水,正了正肩头的毛巾向二楼走去。敲门轻推,只见宽敞雅间,十人圆桌只有一青须三缕的中年居中而坐。 虽然青须中年是坐姿,但也能看出男子身形高大,只是略微显的清瘦些。再观一身穿着打扮,头戴宝冠中镶美玉,一身墨色锦缎华服上锈祥云点点,掌中一串鲜红的珊瑚手链在指尖不停的转动。 晓二上前摆放好茶壶,斟上一碗,双手放在来着面前满脸堆笑道:“客官久等了,先尝尝我们楼中茶园自产的茶叶,解解渴。” 青须中年面带笑意端起茶碗用碗盖儿,轻轻拂了数下喝了两口,又嚼了嚼碗中漂浮的几根茶叶道:“世人都知道你们醉仙楼有‘登仙’美酒,其不知来自齐云山中数百颗古茶树上的茶叶更是妙不可言。” 言罢,便将喝剩下的茶碗向桌面一放,扶了扶额下青须。 晓二见状又斟满茶杯笑道:“客官真是行家,能知道这古树茶的可是少之又少。” “客官您同行还有旁人么?” 老者轻轻一笑道:“没了,就我一人而已。” 晓二初想老者是在等人,要不怎能要这楼中上好的雅间,可闻言后心中顿感奇怪,一人吃饭要这么大的排场作甚,再观其衣着打扮也就了然了。 不禁暗自摇头,转念想来这大半年来接触的权贵豪绅,文人雅士数不胜数,其中各种癖好更是闻所未闻,他单独要个雅间而已,也就见怪不怪了。 晓二想罢便道:“客官打算吃点什么?我们楼里最近来了个掌勺的师傅,北方菜系烧的最是地道,前俩日连书院的先生都大加称赞。” 青须中年单手放在桌面,食指轻叩道:“小哥在这酒楼上工,应该知道什么最好吃,就照你的意思帮我点几个吧?” 晓二点了点头道:“那客官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么?” 老者摇了摇头。 晓二思量片刻道:“那我就给客官点:水晶肴肉、太江醋鱼、蟹黄鲜菇、飞龙汤,在来个二两‘登仙’可好?”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就依小哥说的上吧,要快些。” 晓二道:“放心客官,我帮您催着。”转身就出门吩咐去了。 时辰不大,桌案摆上三菜一汤,美酒一壶。青须中年拿起筷子夹了口太江醋鱼,咀嚼几下道:“这鱼还真是地道,想必你们掌柜的下了不少功夫吧。” 晓二拿起酒壶给斟满一杯道:“客官真是行家,这一筷子就知道了,这鱼是昨天从太江打捞上来的,放入事先准备的蓄水铁箱中,马不停蹄今早送到楼中,只求能让客官您吃上这地道的太江鱼。” 青须中年闻后轻轻一指面前的飞龙汤,晓二连忙盛上一碗放其面前,道:“这也是兽域活捉的飞龙,这道汤可算是我们酒楼的招牌了,不仅美味,更是滋补。” 抬手一口饮进碗中的汤,青须中年轻声吩咐道:“嗯,不错,在加一副碗筷。” 晓二心感有些诧异,但也只得照做,从桌后的小柜中取出一副干净碗筷整齐放在桌上。 只见老者手指少年轻轻一笑道:“坐。” 少年闻后惊讶道:“我?” 青须中年拿起酒杯喝了口道:“嗯,是你,一人独食多无趣,如小哥不嫌弃就与我同食吧。” 少年见老者所言不像戏耍自己,而且楼内规定是凡客人的要求只要不为过,都要答应。便道:“那就谢谢客官了,小的今天承客官的恩德也能品尝到这世间的佳肴了。” 说罢就欠身坐在老者身旁与其一同吃食起来。席间老者不时问问菜肴上的问题,晓二师随年师傅半载有余也一一作答。少年也挑了一些楼中的趣事说去,老者闻后轻笑不止吃的好不开心。 忽然青须中年放下手中酒杯漫不经心道:“扎枪刺喉,举手杀人是什么感觉?” 少年见自己把老者哄的十分开心,一会吃完后定少不了赏钱,如果给的多些就不必向掌柜的佘银两买冬衣了,心中小算盘打的正好,忽听此言,瞬间满脸惊骇之情盯着老者。 老者自斟一杯又道:“看你们三人手法和麻利劲儿,应不似第一次杀人了吧?” 少年脱口想问“你怎么知道?”,但又强行咽了回去,脑袋飞快的思考着如何应对。收起嬉笑的神情,面色渐冷,轻轻抖了一下右手的衣袖沉声道:“什么感觉?” “就像我平日杀鸡宰鱼一般,更多的是有些酣畅淋漓罢了。” “不似第一次杀人?” “庙后大小十几个坑,都埋着那些不长眼的。” 老者闻后顿感有趣问道:“酣畅淋漓?” 少年没有答话,站起身来向青须中年迈来。 老者仿佛没有看见少年的变化般,依旧喝酒吃菜,身前三尺少年停住脚步。 老者一口仰进杯中之酒笑道:“这应该是你感觉刺杀的最佳距离了吧,把袖口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玩意儿?” 少年死盯这老者,不仅没有因为自己的想法被识破出现异样。反而坦荡的右手一番,一只三寸长短前段两寸被磨的异常锋利的匕首出现在少年掌中。 老者见状笑道:“又是扎枪,又是匕首,小子你......” 没等老者说完,少年闪电般刺向老者咽喉。 后者微微抬手,筷子瞬间夹到距嗓喉半尺处的匕首。 少年眼神黯淡,一脸失望的低下头道:“既然都知晓了,是送官还是如何,就随你的便吧。”说完好似后灶的飞龙一般,待人宰割。 青须中年夹着寒光闪闪的匕首看了看,便送入口中牙齿一咬,应声咬断,在口中嚼了片刻后一下吐到地上道:“不好吃,全是生铁味,你......“ 少年低头看着地面,一副等死的模样,左臂却瞬间抬起,比刚才那一次出手还快上一倍有余,待老者话还没说完,匕首以入咽喉。 第十六章 便宜师傅? 少年初闻老者之言心中除了惊骇,更多的则是奇怪,庙宇四周并无人烟,又因人们迷信附近常年无人经过,而面前的青须中年怎能一清二楚。自古杀人偿命在规矩还是明白的,如果事情败露兄弟几个无一人可生还。想罢,只能兵行险着,先行结果了青须中年再做思量。 可让少年意外的是右手匕首让着已过古稀之年的老者用筷子轻易夹到,见事已至此便用出压箱底的左手匕。 匕首按照少年预想的刺中了咽喉要害,可并没有以往刺入后刀身传来的包夹之感,而是仿佛刺中一张厚厚的油布一般,匕首进入不了分毫。 少年不甘,单薄的膀臂在此发力向前刺着,因用力过猛手掌向前滑动,瞬间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顺着指尖处向下滚落。 青须中年见状仰面大笑嘲弄道:“就你这杀人技就罢了吧,真可发人一笑。” 少年发力数次,终究无果,便垂手僵在当场。 青须中年挠了挠被刺的部位问道:“你是否觉得杀了我便可一了百了,而你们所做的事情便无人知晓?或是认为在这醉仙楼中举手杀人能不承担其后果?可能你心中最想做的是把那两个孩子摘出去吧,所有事情一人承担,对吧?” 多年来做事三思而行,谋而后动的少年听着老者的话语,看着那双仿佛洞察大千的眼睛,“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哀求道:“先生您神乎其技,洞察秋毫,只要您能放过我的兄弟,便是再造之恩,我给当牛做马皆凭您的心意。” 老者见状笑道:“你这小子,杀人灭口不成就马上奉承讨饶,有点意思,是个长命之人。” 少年跪地抬头见青须中年言笑之态,不似想致自己于死地,心中微微一松。 青须中年又道:“现在我问,你答,如有让我看出有一丝谎言,当场把你毙命。”“毙命”之词一出,面沉似水,周身煞气顿现。 少年身体一震,瞬间无法呼吸,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随着老者斟上一碗酒水,才回归常态。 老者问道:“那些乞丐虽有过错,但也不应至于死地,为何要赶尽杀绝?” 少年思量下正色道:“杀恶人即使善念。” 老者又问道:“为何救那砍柴老人?” 少年想了想眼圈微红道:“救人似如盖浮屠,给爹娘来世积点善报。” 老者问道:“老朽把你送官后,如那乞丐般身首异处,你有何感?” 少年忽然站起身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偷生十载,和那身首异处又有何两样。” 老者见状大笑拂着胸前白髯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少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太江醋鱼道:“老人家您虽然样貌身形大变,但我家姒儿喜吃鱼,我做这溪鱼羹汤数载,怎能不识这汤的味道。” 青须中年苦笑一下,骤然间须发皆成雪白容貌大变,苦笑道:“老朽行走百余年,今日竟然在这一碗鱼汤上出了纰漏。” 又道:“小哥儿,刚才可怕过?” 少年边吃着桌上的佳肴边道:“怕?以往每日都怕,可久了也就不知道怕了。” 老者把酒壶递一推道:“你可怨老朽戏耍于你?” 少年抬手拿起酒壶斟满一碗放到老者近前道:“不怨,事必有因,您大费周章必有深意,请老人家明示?” 老者看着面前心思缜密却又异常狠辣的少年心中很是复杂,转念又想即有善念,其有何方,便道:“老朽诸般试探,只因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少年闻后并没有老者想象中的跪倒便拜,涕泪横流。而是轻轻转头道:“拜师?学什么?易容之术?横练功夫?我楼中的大掌柜和年师傅应该都会,何况据我了解我们醉仙楼并不是简单的酒楼,为何要舍近求远与你习艺?” 老者闻后,心念转动有感有趣,多少年没人被人这般嫌弃了,便道:“小哥儿,你看老朽这手怎样?”话音刚落,轻抬单腿向下跺去。 少年正夹起一块水晶肴肉,忽感天摇地晃整座醉仙楼剧烈晃动了一下,转头看去满脸震惊。 老者继而又跺了两下,一次比一次摇晃的更加剧烈,屋顶的已出现裂缝,灰尘向下散落。 少年见状连忙丢下手中筷子,抢步其身跪倒抱住老者的大腿大声道:“师傅,师傅,别跺了,整塌了咱爷俩赔不起。” 第十七章 药尊者 醉仙楼中虽没到晚间饭时,但楼中大小也有数桌客人。众人正在推杯换盏之际,忽然见整座楼剧烈摇晃下,有些微醺之人还以为是美酒作祟,可接连第二下,第三下,晃动更加剧烈,四周墙壁皆有脱皮的痕迹,抬头观屋顶竟然出现裂缝,无不争先向外逃出,场面好不滑稽。 雅间之内少年跪地劝阻,老者罢了仰面大笑。 突然有二人破门而入,精美的紫檀琉璃门瞬间破碎,散落四处。率先闯入的胖子大喝道:“晓二,末怕,你老哥哥来了。” 紧随身后的大掌柜面厉色道:“是何人胆敢在醉仙楼如此放肆。” 永安城中禁武,醉仙楼中更是如此,不论势力如何放肆者都会被惩处,年前就有一位回京述职的官员醉酒在楼内闹事,大放厥词,狂妄至极,归程时官员突感喉咙发涩,自此后再不能言语。 晓二闻后站起身来对胖子笑道:“老哥,我没事不必担心。” 胖子打量下少年见其无恙,微微松了口气,上前一瞧,立刻拱手施礼道:“晚辈,年大豁见过药老。” 大掌柜细细打量老者一番,立刻俯身跪拜道:“晚辈醉仙楼永安城管事蒋过溪拜见药尊者。” 老者单手一抬,轻轻一笑道:“初闻铁疯子的徒弟问剑剑山蓬莱岛后便不知所终,江湖都以为丧命于此,可老朽认为绝不可能。今日见你便了然了。” 话音刚落,自门口窗外跃入数十人,人人皆身着醉仙楼伙计的服饰,分别以八卦之位把老者围在当中,衣袖轻甩,亮出数十把银钩。 少年见状不由得目瞪口呆,抬眼看去平日一起做工嬉笑的伙计都面无表情手持凶器盯着老者,更有待大掌柜一声令下就要动手之感。 老者对此视而不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蟹黄鲜菇放入口中对胖子道:“这菜是你做的?” 大掌柜见状面色一苦,连忙向众伙计一摆手,来得快去的也快片刻便消失在几人眼前。 胖子闻言刚想回答,大掌柜在背后轻轻一推抢先答道:“药老您口中所食的蟹黄鲜菇并非年师傅做的,桌上只有飞龙汤是他操手的。” 老者闻言这才正眼看了看大掌柜道:“你知道我为何想拆这座醉仙楼么?” 大掌柜摇了下头道:“晚辈不知,还请老人家示下。” 老者晃了晃空空的酒壶一把扔给少年,晓二见状转身便去楼下去酒,见少年走远道:“这老朽要迟来一步晓二是不是就成为你醉仙楼的门人了?” 大掌柜恭敬如实道:“这孩子很是伶俐,本想过几日挑个好日子就让他拜入门内。” 老者轻笑道:“恩,这就对了,原来你却有与老朽争徒之意。如不看在晓二的面上,今天就拆了它,看你三教堂是来寻老朽的麻烦,还是问你的罪过。” 大掌柜闻言不由得苦笑连连,连忙上前作揖道:“是晚辈的罪过,这里给老人家赔罪了,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老者点了点头一指桌上的残羹剩饭道:“赔罪?” 大掌柜见状连忙大声唤过伙计道:“今日停业谢客,告诉后灶做一席南北大菜。” 伙计闻后领命退下。 老者这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胖子道:“本想此生还可和你师傅一醉方休,可世事无常,今日你可否和老朽对饮几杯?” 胖子听闻提到师傅,又看看老者有些失神,转瞬便道:“师傅逝后,我又新研制几道菜,可惜他老人家吃不到了,今日就做给您品尝,我也替师傅与您一醉方休。” 大掌柜见状长长的出了口气。 胖子下楼烧菜见少年打就回来,嘴角轻笑对其点了下头。 少年顿知其意,捧着一壶美酒,笑眼如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永泰大街上有一高大壮硕少年两眼通红向醉仙楼飞奔而来。 距老者震踏醉仙楼一个时辰后,消息便出到大米行了,传讹之人越传越夸张,到阿大闻时,醉仙楼无故坍塌,楼内之人皆被砸死,无一生还。可把少年急坏了,扔下米袋便向醉仙楼赶去,心中惶恐不安,祈祷晓二千万不要出事。 不时来到醉仙楼前,见其并没坍塌,只是门前树立停业的告示,再观墙体有些细微的裂痕,心中虽宽些,但还是有些担心,伸手到嘴边打了一个十分急促刺耳的口哨声。 雅间之中,伙计撤下残宴,收拾好破碎的门板,从新换上南北大席,南十八,北十八,共三十六道主菜,外加凉菜、点心等共计七十二样菜肴。这也是醉仙楼规格最高的宴席,菜肴陆续上桌。少年回想这一日的诸多事情,仿佛人在梦中般,先前有女先生招收入书院,后有惊技老者欲收为徒,好事成双。 忽然耳中传来口哨之声,连忙走到窗前喊道:“阿大,阿大去把三儿接来,今儿大掌柜请客五香蹄膀管够。” 第十八章 吃吃吃 时辰不大,阿大接来三儿来到醉仙楼内。路上听闻晓二要他二人去吃宴席,心中虽有诸多疑问,可更多的是开心,能让二人罢工去吃喝其中定有好事。要不以晓二秉性怎么让阿大刻意去私塾接自己,想到此处桃花美目满是急切。 由晓二引领来到二楼雅间中,正值前宴大小菜肴二十四道都以上齐。桌上可谓炮凤烹龙,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侈衣美食,精美异常。 二小只见屋中站立二人,桌旁椅子上端坐一人,站立之人当然识得,连忙见礼道:“小子见过大掌柜。” 大掌柜见状轻点了下头。 胖子见二小进来走到三儿的面前抬手掐住少年粉嫩面庞轻轻一咧,凶神恶煞状道:“怎地,就看见这掌柜的了,没看见老哥哥么?” 桃花美目被掐的龇牙咧嘴连忙道:“疼,真疼,老哥咱们不是自家人么?” 屋内众人见着少年可怜俏皮的模样,听着滑稽求饶的话语,无不捧腹大笑。 阿大憨憨一笑不太习惯道:“师傅。” 胖子听后拍了拍少年异常厚实宽大的肩膀道:“如果叫不惯就还叫老哥哥,咱们铁剑一脉没有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 二小与众人言语一番,看见端坐在椅子上的鹤发童颜的老者,转头看向晓二。 老者见状拂须轻笑道:“两位小哥仔细看看老朽是谁?”话音刚落,老者脸上宛若婴儿般的肌肤,瞬间暗淡无光皱纹堆累,两腮深陷,颧骨凸起。 二小见状张目结舌。 片刻,阿大惊奇道:“原来是老人家你呀?” 三儿往胖子边凑了凑却却道:“这,这是人么?” 胖子闻言哑然失笑抬手给少年一个板栗道:“休要胡言,在乱说老哥把你蛋蛋弹碎,当真让你变个大姑娘,省着长大拿着这模样去惹风流债。” 少年闻后看了看面相粗矿的胖子嘟囔道:“这么大个人连个媳妇儿都没有,还要弹碎我的蛋蛋,分明是嫉妒。” 老者恢复面容听着少年的言语,欲罢不能,捧腹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机灵的小子,老朽喜欢,哈哈,哈哈。” 晓二见状连忙向三儿使个颜色,少年瞬间明了,上前几步道:“看样子老人家是好了,这回我们哥仨也能安心了,想必这宴席是老人家请我等吃的吧,小子在这里谢过您了。” 老者笑道:“小哥儿不必挂牵,本是老朽无病装病试探晓二的善念,从而戏耍了你等,今日就摆下一桌酒宴向你们陪个不是,你看可好?” 阿大、三儿听后齐齐看向晓二,后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老者所言是真,心中疑虑等稍后再说。 三儿见状转头看着满桌的佳肴,桃花美目满是欢喜,双手相交轻搓道:“好,可好,我是先吃哪样好呀。” 老者大笑道:“酒菜以齐,诸位请就坐吧。” 众人听闻纷纷拉椅子坐下,只有大掌柜站在当场犹疑不决。 老者见状道:“这距你们三教堂千山万水之遥,那些迂腐规矩不必遵从就是了,如有你家堂主怪罪下来,就说老朽执意让你入坐的。” 大掌柜闻后这才入席就坐。 三小初时有些局促,老者道:“老朽最不喜这世间的规矩了,尔等平日如何吃食,现在就如何,自在些才能吃的开心,也不枉这一桌丰盛的菜肴。” 三小听后还真走心,瞬间伸手下筷,专挑那大快的肉食下手,大垛大垛的吃的好不欢快。 老者见状一饮杯中之酒看向三小满是喜爱。 胖子在旁看老者神态,有些得意道:“前辈看看我这徒儿的资质如何?” 正忙乎手中的一块鹿肋骨的阿大听闻谈论自己,不由得停下来看去。 老者听后抬手抓向少年的脖颈处,自上至下轻拂到尾骨,又搭在腕处感应片刻,转头对胖子道:“也就是永安城这禁武之地才能让你捡了个漏呀。” 胖子饮进杯中酒水道:“蓬莱剑主以断臂换我窍穴,虽然一人一宗门,但这一人也不能在我这断送了,百年后让我如何面对恩师。缘于此,便传于此。” 老者沉思片刻道:“老朽与铁疯子是何等交情,只因他因求道问剑光明正大而逝,我虽悲伤也只能任之。见良才皆想收入囊中,乃常人之情,但我丹宗之弟子皆可饮三江之水,你看可行否。” 胖子连忙给老者斟满酒水谄谀笑道:“金刚大剑?” 老者悠悠道:“大道遥遥兮......” 老者白眉肃然又道:“铁疯子可死,你也可伤,但这饮三江水的娃娃定然要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胖子闻后看看自己的双手,想到那个往日对他非打即骂的老头,不由得眼圈通红,抓起酒壶痛饮起来。 阿大前后两人的话语,虽然不是全部明了,但也知其意。抓起一只狍子腿大口咬下,味道瞬间传入脑中。 多年前,少年还是孩童,父亲见自己喜吃这烤狍子腿,每日都叫厨房备下。恰逢今日又食之,可物是人非。 霎时,虎目少年大口啃食着狍子腿泪流满面。 第十九章 问剑 众人见这虎目少年无声泣泪,遥想到三小多年苦难的生活,不由得皆轻叹了口气。 虽说开元大帝一统神州欲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但之前战乱长达百年之久,想以区区数十年的治理就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安居乐业?那也只是愿望罢了。大羲王朝到现在以三代帝王,皆可算得是明君,勤政爱民,多施利民之策。老百姓比之战乱之时衣不附体,食无裹腹要好的多,可就像三小一样的孤儿各府州县皆有不少,平日还好,可到这冬日之时冻死街头也比比皆是。 老者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这世间疑难杂症诸多病痛皆可治之,可这治世么,也是无能为力,心中虽有大善也只能换做无奈。 三儿见阿大泣泪,桃花美目也噙满泪水抓起一块鹅掌递去道:“阿大,这个最好吃。” 阿大接过吃食,调整下状态,抹了抹面庞泪水道:“打扰各位长者兴致了,小子在此赔罪自罚一杯。” 说罢,抓起酒壶向碗中斟满,仰面饮去。 晓二见状,并不觉阿大是以多年艰难的生活而落泪而是心中必定想念到什么了,才让这坚韧是少年不顾众人在场而流泪。思量下道:“小子听楼内说书先生说,剑道三大圣地的剑仙们皆可劈江断岳,可谓人间仙人。” 老者闻后,笑道:“你这小子想着劈江断岳这还太早,但是这个嘛,术业有专攻,可以问问你老哥哥。” 少年闻后,欠身离席到胖子近前斟满酒水一脸渴望的看去。 胖子想了想道:“晓二,就像你所说的劈江断岳的剑仙们,把那个‘们’字去掉,上一甲子年三教、武道皆加入神州大战中,彼此厮杀,剑道大成者折损有半,而前些年塞外雪域有来进犯,天下武者共赴塞北御敌,又战死一位,现在想来天下明面上还有那么三四人而已。” 少年闻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到胖子身旁龇牙贱笑,做了个劈砍的动作轻声问道:“老哥哥,你能吗?” 胖子抬手给少年一个板栗,非所答道:“你这半年没听那说书的老鬼一直说,剑道三圣地,一人一宗门么?而你老哥哥就是这一宗门。” 胖子提到“一人一宗门”时傲然的神情溢于言表。 可在旁少年却完全不异,眨了眨眼单手又虚空劈砍几下道:“能么?” 胖子听闻,顿时傲然神色全无,有些扭捏。 大掌柜见状,抬手指着胖子仰面大笑。 只见胖子双眼一瞪道:“你能么?” 大掌柜非常坦然道:“我嘛,当然不能了。” 胖子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看向少年想了片刻道:“现在嘛,是不能了,曾经有过一个时辰可以。”说完,拿起手中酒壶饮去,神情微微有些失落,饮却壶中之酒转头看见阿大,瞬间又喜上眉头。 刚才的失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听后捕捉到那丝的失落之情,不由得心中有些愧疚,便道:“老哥,我不是......“ 少年还没说完,老者有些的惊怒打断道:“你没入剑仙就去问剑了?” 胖子顿时有些羞愧道:“嗯,当时晚辈还没入剑仙之境,只是与剑主交手时,被他的气机压迫,才瞬间破境的,可那又如何,两败俱伤,没有达成师傅他老人家的心愿。” 老者叹了口气道:“你这执儿,怎可如此草率,若当时没有破境定会丢了性命,到了地下后怎么见铁疯子?” 胖子耿直道:“十三载问一剑,如不去,还不让那些宵小之徒笑话,就算命丢了,地下见到师傅,想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 “何况,换他一臂也算值了。” 老者见这和老友一般倔强耿直的秉性,无奈叹息一声。 胖子遥想恩师抚养自己成人,传授盖世武学,只有一个要求,便是问剑当世的三大剑道圣地而取胜。 可自己虽然勤恳习剑天资尚可,奈何四十余年弹指而过,却不入剑仙之境。 十三载之约,慷慨赴死,剑道垂怜,于生死之际破境逆袭,奈何也只是拼个两败俱伤。不曾达到恩师期望,愧之。 —— 多年前,有个黝黑的高大少年在林间不停的穿梭,身后的瘦小老者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叫骂道:“天天就琢磨做菜,有那功夫,你多练习几遍剑法呀,吃、吃、吃,就知道吃,兔崽子今天定要你涨涨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专心练剑。” 黝黑少你闻言身形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回头道:“师傅,昨天的青笋兔肉好吃不?” 瘦小老者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道:“还行。” 言罢后,瞬间知道自己被戏弄,恼怒道:“小兔崽子,今儿师傅就给你过年。” 几年之后黝黑少年游历天下,每到一处都要学会当地的名食,无论是大菜还是杂食。 因为他想有朝一日回到那个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的茅庐中,一样一样的做给师傅吃。 第二十章 两只狐狸 一顿宴席一直吃到定更十分放才罢了,七十二道美食皆无浪费,大多进入三小的腹中,其中阿大的食量让众人也是大开眼界,老者见状还调笑道:“行走天下至今,奇人异事也见过许多,可你这食量可让老朽真是懂得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 阿大闻后面庞微红后,毫不在意继续吃食,在旁二小撑的直哼哼之余还不忘给阿大端来自己认为好吃的美食,少年一一摆在面前继而纳入腹中。 大掌柜双眼扫过阿大、晓二后盯在三儿的身上来回打量,心道:这近在眼前的材料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先前怪自己眼拙,可剩下的这个美目少年现在看不出有何出众之处,但气运之事玄而又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无论他是否资质上佳先行收入门内,断不能从手中溜走。想罢便笑道:“三儿,吃的可好?” 少年正因吃的太饱倚在椅子上喝着茶水消食儿呢,忽然听到问话连忙站起身来笑道:“好,好啊,这是小子这辈子到现在吃的最好吃的一顿啦,方才一直忙着吃食,没顾上与大掌柜道谢呢。” 大掌柜轻笑摆手道:“无妨,小哥儿以后可想每日都吃这佳肴否?” 三儿小鸡啄米般道:“当然了,以前做梦都想着能吃到这美味的菜肴。” 大掌柜道:“那有何难,你可拜入我的门中,以后何愁这吃食之事。” 三儿闻后转动美目想了片刻后转头看向晓二一脸的犹豫之色。 晓二见状含笑道:“多谢大掌柜厚爱,我这弟弟虽然年小,但却心中早有志向一心想入庙堂为君分忧,与民为善。不似我二人这种糙命,恰逢今日老哥哥给换来一份天大的福缘,不日就让三儿入书院习学,不曾想到竟然会得到掌柜的看中欲收于门下,真乃是他的造化,可这小子天生倔强,也就只能愧对大掌柜啦。” 桃花美目听着晓二的一份言语,顿时有些疑惑,什么入书院习学,可自己从来不曾听说呀,但见晓二对自己打的眼色,只能先行藏在心中,待稍后在行询问。想罢起身深施一礼道:“小子多谢大掌柜抬爱了。” 大掌柜听闻晓二言语也是有些惊讶,京中书院是何等地方,怎能让这小儿进入,转头看向胖子,眼神意在询问。 胖子见状点了点头,轻轻一笑,略带嘲弄之意。 大掌柜一抖衣袖无奈道:“小哥儿,小小年纪就意在庙堂,可谓是鸿鹄之志也,我也不必强求了,但以后如果想要吃食来此地便可,免费,免费。” 不料“免费”之言刚刚出口,三小齐齐看向大掌柜。 大掌柜见状无奈大笑道:“都免费,哈哈,都免费。” 心中自有一番思量,老者收晓二为徒,他日武力功夫不见的能盖世天下,可其中的能量绝对不可小视,自己这半年与他结下几分香火情更是好的。阿大得传铁剑一脉,只要不中途夭折,保不准日后真可劈江断岳。本意见其三人感情深厚,收三儿入门下,往后的情分便会更深,不料这小儿志向却不在此,也只能作罢好言相交。 明月高挂,掌灯已久,老者郑重道:“晓二,老朽一生不曾收徒,不想看见你后便萌生收徒之意,可能这就是缘分使然吧。世上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你我虽然一起没有几日,但也试探一二。性情虽有不足,但心存善念,而这也入我宗门最重要的。不日老朽便想带你回宗门。” 少年思量下,双膝跪倒道:“小子我只是个酒楼的跑堂,承蒙老人家厚爱。请老人家给我两日时间打理下琐事便随您去。” 老者轻笑不语点了点头。 少年见状又道:“老人家,您到底是谁呀?” 老者看了看左右戏谑一笑道:“你早就知道了,还问作甚?” 少年面色有些羞红的挠了挠头看向胖子。 胖子见这异常伶俐的少年今日也有如此窘态,不由得大笑点了点头。 大掌柜笑道:“这世间就一个药尊者,你还不明了?” 少年闻后这才口手下拜大呼师傅。 —— 深夜后街的小院中,老者仔细检查了胖子的伤势后也无奈叹了口气安慰道:“虽然周身三百六十处窍穴气府大半被毁,但却性命无碍。 更何况你剑心未损,有朝一日如那佛家顿悟一般,没准能另辟蹊径可再次御剑虚空。” 胖子豁然笑道:“前辈就不用宽慰我了,开始的时候还有许多失落和怨恨,但能找到阿大也算老天待我不薄。” 世间武者皆以丹田为泉,真气游走全身经脉过窍穴气府从而发力。在以窍穴气府为眼,引气入体淬炼经脉肉身,壮大丹田。而窍穴气府毁坏后,气不入体,丹田就成枯井一般。 胖子窍穴气府毁坏大半,虽然永不能回到当初境界,但凭一身剑意,强横的肉身也不可小觑。 胖子思量下又道:“晚辈我虽没前辈您的慧眼如炬,但识人之术也略通一二,晓二他虽然伶俐些,但却不是那悬壶济世,救人水火的性子呀?” 老者轻拂白须不语。 片刻,轻声道:“宗门之中还没有剑道供奉。” 胖子闻言笑道:“阿大炼体稍晚了些,需要大量的珍奇丹药辅助。” 老者挪身近前笑道:“今年来宗门之中也出现几个有些剑道天赋的弟子。” 胖子奸商一般笑道:“虽不入我门中,但点播一二也无妨。” 空中漫天星斗转动,地上两只狐狸扯皮。 第二十一章 娘亲,我想你了 酒足饭饱的三小没像往日阿大扛着二小飞奔回家,而是少有的挺着浑圆的肚子悠闲的走在街道上。 晓二本以为阿大能继承铁剑一脉乃是天大的幸事,不料自己又成为丹宗太上长老药尊者的弟子,可谓世事无常。 骤然而来的喜悦,被这秋夜寒风拂过便化为心中的疑虑。 少年决然不会相信老者口中所为的缘分与善念,其虽然不是天地间的武者大能,但医术一道冠绝天下,身后更是天下拜谢的丹宗,其身份德行之高,势力能量之大为什么会择自己为徒?其中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对于未知,少年本能的忐忑。 正值思量当中,少年感到衣袖被抓住不由得回头瞧看,只见桃花美目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嘟着嘴。 少年见状欠下身子帮三儿掖了掖衣领道:“怎么了?小先生。” 三儿眼圈微红弱弱道:“你和阿大都走了,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在旁的阿大停下脚步,蹲下身形掐了掐三儿的小脸儿,笑道:“傻小子,二头儿咋舍得丢下你。” 晓二拿开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反手抓住其手腕轻声道:“走,咱回家。” —— 次日清晨,阿大与三儿分别去大米行、私塾辞工,晓二单独去了混沌摊。并等处理完事情后到此处会合与崔家母女辞行。 三小多年来没有什么亲故,只有那混沌摊的崔氏母女可算是半个亲人。 最为困苦的时候是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混沌让四人熬过了严寒,等来春暖。虽是小惠,可到三小心中可谓恩同再造。 晓二走在京师繁华的大街上忽然觉得很不适,以前无依无靠,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无论何时都要为明日着想,而像现在这般自在的走在街上是绝无仅有的。 少年走着走着忽然停住脚步,双手摸向脖颈间,取下一颗墨色珠子,上有繁星点点,似铁似钢。放在手中点了几下,抬头转向城南,瞬间眼神当中透漏出仇恨、愤怒、悲伤更多的是恐惧。 半晌,紧攥双拳的指甲嵌入掌间,鲜血充斥着整个眼睛,断然迈步走去。 八年前,当朝护龙卫都统慕晋礼被人告发通敌雪域。刚刚登基的新皇闻后雷霆大怒下旨诛灭其九族。朝中顿时一片哗然,虽有通敌的书信为证,但慕家追随皇家已三代,从开元大帝起义时便随于左右,建立护龙卫保护其安危,救其性命多次。常言道:功高莫过于救主。大帝平定神州后对于家更是大肆封赏,信任有加。 此后慕氏一脉三代人数十年保护皇上左右,皆是最为重要的亲信,私下甚至以兄弟相称,一时羡煞文武百官。 如此地位、权势却被说是通敌叛国,不论朝堂大夫,就连平头百姓也觉的是无稽之谈。但新皇力排众议坚持下旨。慕家一门老少仆从八十余口皆沦为刀下之鬼。 正值庙堂众卿对此事质疑之时,塞北忽然传来消息,雪域集结军队六十余万欲要南下。 众人闻之后,心中才知护龙卫统领通敌之罪,并不是几封信件那么简单。但心中却一直不解到底是何原因能让其叛国通敌。 声望、财富、权利么?这些贵为护龙卫的都统都已有了,荫妻补子、光宗耀祖、位极人臣,那还有什么呢?直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伴随着集结军队奔赴塞北迎敌,慕家通敌之事也就不在受到关注了。可日后有人谈起时只得定为悬案。 京师百万人口,城域之大乃是当世之最。少年行有一个时辰有余来到一座府邸前。 只见上面匾额上的“护龙都统府”五个金色大字都已经掉落,下面的五间三启门,绿色琉璃瓦,每扇门板上镶嵌的金钉六十三,在旁摆放两只雄伟石狮异常庄重大气,无不显示着主人家的权势富贵。如今大门紧闭,数尺长的封条贴在上面,地面早已积起厚厚的灰尘,仿佛告诉人们此间宅院的辉煌岁月已经被自己埋葬了。 少年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催动两腿向前走去,短短数丈之距,宛若千里之遥。单手抓住门上的硕大金钉。 “娘亲,我怕黑,让我和你一起睡吧。” “娘亲,把门槛拆了吧,它总是绊我。” “娘亲,我不要写字,你和我放风筝吧。” “娘亲,我长大以后也要向爹爹一样,挎着大刀保护皇上。” “娘亲......” 少年好想推开大门进去,但却猛然转身离去口中喃喃道: “娘亲,我想你了。” 第二十二章 挑女婿 少年来到混沌摊时,二小早已经在此多时。 三儿上前问道:“你去哪里啦,我还以为你能先来呢。” 晓二看了看四周,马上要到晌午饭时小摊的数张桌子都已经做满了人,便道:“一会在说,先帮婶子忙乎下,今天生意不错呀。” 三儿闻言便去给新来的客人点单去了。正在灶旁煮着混沌的崔大婶见晓二来了,边捞混沌边道:“晓二呀,帮婶子把后面案子上的混沌拿来,今儿不知道怎么了来这么多人。” 少年拿起一条毛巾搭在肩上,端着满是混沌的帘子放到崔大婶旁,笑道:“人多还不好,多挣些钱留着给芩儿当嫁妆,你这娘家不也体面。” 崔大婶伸手拿起帘子轻轻一抖,粒粒落入锅内沸水之中,沸水丝毫没有迸溅,笑道:“可不是么,这嫁妆要是够多的,嫁过去就当掌柜的。” 在旁菜案上的少女闻言嗔道:“自打你这坏坯子来就没好话,一会儿给你的混沌里下点哑药,也算你家小姐我积德行善了。” 晓二侧身扮个鬼脸,撇了撇嘴。正当少女举刀之际,门口又有客人进来。 少年见状一抖毛巾连忙上前高声道:“门口客官里边请,今儿我们老板娘要嫁姑娘,所有混沌都加量,加量。” 芩儿秀眉倒竖,银牙恨的直痒痒,可也只能把眼前的酱肉、凉素当做晓二,两把菜刀上下翻飞。 阿大自始至终仿佛没有听见任何言语,一直忙着上传煮好的混沌与配菜,更加不敢看少女一眼。因为老实人知道,此时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还不如装聋作哑来的好。 一番忙碌让时间匆匆逝去,待把所有食客都送走后。崔大婶挂上歇业的牌子,下厨烧了几个菜,烫了壶烧酒便与三小围坐桌前。 崔大婶率先道:“听闻你们仨小子走了狗屎运,得到两个便宜师傅,这回美坏了吧。” 晓二把温热酒水给崔大婶斟满笑道:“婶子说的对,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就这三俩天的光景就遇到了贵人。” 崔大婶挽起衣袖,单手拄着下巴思量下问道:“二儿呀,你和婶子说说那贵人长的什么模样。” 不等晓二回答,三儿抢先道:“那贵人呀,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家,就像画像上的老神仙一样,对了,他还能变脸呢。” 崔大婶闻言看了看晓二,后者点了点头。 晓二思量下道:“那老人家前两日扮作打柴的,装作患病倒在庙门口,我仨看了便给救了,后来又到酒楼显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武力,说是要收我为徒,见那老人家有如此本事便答应了。” 崔大婶意味深长的看看晓二,由衷的喜道:“能看你们仨都有了前程,婶子真为你们开心,从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市井之所并非是你们久留之地。” “自从你们救下那个胖子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快离开了,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罢了,这一时间婶子还真舍不得你们俩个。” 离别之时最心酸,更何况相处多载之人呢。少女看着眼中那个初显英气的壮硕少年,心中满是话语,可话到嘴边沦为无声,丹凤美眸隐隐涟漓显现,让对坐少年倍感煎熬可谓:难消最是美人恩。 三儿撅着嘴,眼圈微红道:“婶子,我不走,我陪着你。” 少年委屈欲泪看可爱模样消减了浓稠的离别伤感,众人都大笑起来。 崔大婶揽过少年笑道:“你俩走吧,我还有三儿呢,三儿使婶子的小棉袄。” 少年听闻连忙道:“我不是小姑娘,才不是小棉袄。” 崔大婶抬手抓住其下巴调笑道:“那你什么呀。” 少年瞬间昂首挺胸道:“男子汉。” 半晌,吃食过罢,崔大婶一改往日的嘻哈模样一本正经道:“阿大,晓二,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你们都是苦过来的,自当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缘,更有你们救那装病的老人家方有今日,应该明白无论何时定要心存善念。” 二人闻言点头称是,晓二唤过三儿来,三小起身站成一排“扑通”跪倒在地,道:“婶子,他日如果没有你的馄饨,我等早已经饿死街头,还哪有今日的机缘。这些年你也一直接济我们四人,虽然今日姒儿不在这里,但我们也带她给你磕个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请受我等一拜。”说罢,三小齐齐向上叩头。 崔大婶见状也不由得眼眶有些湿润,回想起初次见到的那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孩子,看样子是个乞儿却不会乞讨,可遇到人时只是伸出手来,不似其他乞丐讨钱时满口的拜年话。这样怎能讨到钱财吃食,终于走到自己的摊儿前饿昏了。可今日那个孩童已成如此伶俐聪明的少年,真叫人唏嘘感叹。 抬手轻轻擦拭下眼睛从往事中回来,略带哭腔道:“你们仨小子,都把婶子弄哭了,赶紧起来别整景儿啦,赶明儿都发达了给婶子多做几件蜀锦的衣裳也就表了你们的孝心了。” 三小站起身来,桃花美目走到崔大婶近前道:“婶子,等我以后成了官老爷给你和芩儿姐姐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你说好不?” 崔大婶把其搂入怀中,嗔道:“还是我三儿最乖,特别是那个木头桩子,你就这么走了,我家芩儿咋办?” 在旁的芩儿闻羞怒道:“娘,你说什么呢。”说完,一脸娇羞低头摆弄衣角,不时抬头偷偷看下阿大。 阿大瞬间面成酱紫色,额头冷汗直流,转头看向晓二。 崔大婶见其寻人解围,马上扼其念想道:“晓二,你给我过来,现在不许你把他说话。” 晓二看了看僵在当场的阿大,双手一摊,苦笑了下抬腿向崔大婶走去。 阿大见唯一的救星也离自己而去,心中不知怎么回答是好,抬手挠了挠头思量片刻,仿佛下定决心道:“芩儿,我们明日晨时在龙王庙走,我有样东西想送你,还有一些话想和你说,你,你能来送我么?” 这一番话说完少年仿佛一个与那八个恶乞大战十次,瞬间周身顿感脱力,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 少女闻后,目带羞涩,轻轻点头。 被揽在怀中的三儿一下跳起笑道:“送什么?可是定情之物?” 阿大虎目一瞪,上前抓住少年腰带一把将其提起道:“就你话多。” 转头对晓二打个颜色对崔大婶道:“婶子,老人家和年大哥还等我们呢,就先走了。”逃一般拎着桃目美目走出屋子。 晓二对含羞少女眨了眨眼就跟了出去。 眼见三小远去,崔大婶笑道:“丫头,这回满意啦?” 少女抬头笑道:“这还不是你挑的女婿?” 崔大婶把嘴一撇道:“我挑的?这还不是你中意么?这几年偷偷给阿大拿多少酱肉以为我不知道么?” “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赔钱货就是赔钱货。谁让你娘当年这肚子不争气呢。”口中说着一直叹气。 少女毫不示弱双手叉腰一挺胸脯道:“这回你满意不?” 崔大婶闻后两眼瞬间充满笑意喜道:“传承铁剑一门,师拜年大豁,又有药老*,他日没准还真能成个剑仙。” 转身一把拉过少女一脸得意道:“看看你娘的眼光准不?” 少女无奈道:“准,您的眼光很是毒辣。” 崔大婶也不顾少女的言辞,依旧得意笑道:“以后我有个剑仙女婿啦,看谁还能欺负咱们娘俩。” 片刻走出屋子,摸了摸脸上的假面。 泪水缓缓下落。 第二十三章 到访三味堂 醉仙楼中上下有十多个工匠正检查或修缮前日老者跺脚后遗留的后果,幸好当日老者只是显威并无拆破之心。 一株六丈余高的香柏坐落在后院西南处,树下石桌石墩即可手谈纵横十六,又可乘凉品茶着实是个休闲之地,只见居中老者双耳微动笑道:“我们刚刚谈到他们就来了。” 三小来到近前向诸位见礼后,胖子端着茶碗笑道:“阿大,你吃过了么,师傅已经给你下厨做了几个你最爱吃的五香蹄膀,就放在灶房内。” 阿大闻言连忙道:“师傅,我们刚才在年大婶那里刚刚吃过了。” 桃目美目小嘴一撇酸声酸气道:“师傅已经给你下厨做了几个你最爱吃的五香蹄膀,就放在灶房内。老哥哥你可真是偏心刚收了徒弟就把三儿忘了。” 胖子闻后哄然大笑,指着少年道:“既然你说老哥哥偏心,那樱桃酒酿就我们独自享用吧。” 少年眨了眨眼,上前拿过茶壶帮胖子斟满赔笑道:“开个玩笑,嘿嘿,玩笑,老哥哥莫要当真。” 众人正说着话,楼中伙计拿着托盘走来,晓二见状上前接过把数碗美味精致的樱桃酒酿分与众人。 三儿接过来就想吃食,但转念抬头看看在坐的三人后便拿着勺子不停的来回拨弄。 老者见状与胖子相视一笑道:“三儿,这里没有那般繁文缛节,吃就是了。”说罢,拿起勺子率先吃起。 三儿见状便迫不及待的吃起。 不时,众人吃尽碗中美食,老者吧嗒下嘴回味感慨道:“当这吃食入腹之后,谁人能言这烧菜煮饭之能是旁支小技呀。” 胖子闻老者夸词,面露得意之色笑道:“我身有二艺,一遗传阿大铁剑之威,二来便传授晓二这锅灶之能。这辈子有了继承之人也就安心了。” 老者口打嗨声,点了点头也没再言语,抬头对三小道:“你们随老朽走一趟。” 晓二问道:“咱们去哪呀?” 老者看着少年笑道:“去三味堂,一是见一见你那宗门内的师侄,二来讨些盘缠钱。” —— 一行四人时辰不大来到京师三味堂正门处,老者停住脚步,站在对面的店铺前定睛向堂内观看。 半晌,老者轻笑点了点头唤着三小绕到后门处,见到管事之人从怀中取出似木似石的圆状牌子递去叫其交给堂主。 管事见这须发皆白的和善老者便道:“老人家请在此稍后,晚辈这就去通报。”说罢,把四人让在门房就坐自己拿着信物小跑往内宅跑去。 不时,只听脚步声大起,少年们抬眼瞧看只见为首一名清瘦之人年约五旬左右,一袭大袖朱袍整面带喜色快步走来,身后浩浩荡荡数十人紧随其后。 朱袍之人走到老者面前一撩袍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丹宗弟子,吴天冬率永安城三味堂诸人拜见师叔祖。”身后余人,齐声跪拜。 药老见状眉头瞬间皱起沉声道:“做这阵势作甚,把人都弄来接老朽,前堂可还有人看管否?” 吴天东闻言抬头见老者面露不悦连忙道:“回禀师叔祖,前堂问诊先生,抓药伙计皆在当值,弟子怎敢忘了宗门规矩,前堂无论何时都会有人坐诊,断不能耽误患者,还请师叔祖放心。” 药老听后脸色才有了些许缓和道:“都起来吧,药堂诸多事宜不可老朽前来耽搁了,速速去吧。” 吴天东起身轻轻挥下手,众人瞬间鸟散忙碌去了,笑道:“师叔祖快内堂请。”说罢,连忙向前指引。 进入内堂老者上首居中而坐,朱袍之人与三小也分别落座。 老者口饮清茶问道:“老朽的驴儿这几日可还好啊?” 吴天东道:“还好,以前在山上弟子也知道驴儿的喜好,这几日都是我亲自喂食,不曾有丝毫怠慢的。”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哎,你现在也是这一堂之主了,伺候驴儿的事情就让身下弟子去做便可,何必如此呢。” 吴天东思量下道:“师叔祖,弟子这些年让师尊委派来此打理三味堂,可心中却一直怀念以前每日与您跑山采药,给驴儿梳毛洗澡日子。” 药老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孩子都五十有余了,有些什么话就直说,难道在老朽的面前还拐弯抹角的么?” 吴天东有些尴尬轻笑道:“还是您最了解弟子,你知道弟子一心钻研医术,这打理宗门的事宜不是我的心愿,还请您回宗门时与师尊说明,能让我还宗与众师兄弟研习医术吧。” 药老闻言大袖轻甩,站起身形在屋中来回踱步,手捻须髯道:“药奴你带着三小去宝库中转转。” 话音刚落,屋内突然出现一团青烟,从中出现一位覆面之人道:“谨遵太上长老之命。” 三小瞬间呆若木鸡,桃花美目紧紧的拉着晓二衣袖。 药奴转身对三小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迈步出门。 晓二看向药老,见其点头便掐住桃花美目的脖颈跟了上去。 片刻,药老散发气机确定无人,但又无确定便传音入耳,便道:“ “你可知道老朽为何捡你回宗门?” “为何赐予你药名:天冬?” “为何亲手教你多载医术? “为何让你师尊把你下派到三味堂主持事宜?” 一连数问,让着闻名天下的医中圣手吴三针面色涨红,羞愧难当。 “内宗药山中的碧鸾竹海封寂二十余载,现在可以告诉你,他早就兵解了,但宗门需要他还活着,神州更需要他还活着。故此对外界只说参道悟法罢了,但多年来各宗势力都有怀疑,虽然畏惧,但明里暗里一直观察监视着。” “而我苦行神州多年,终于找到了同他一样的人,你却......” 吴天东心中满是惊骇。 良久这位被药老寄予厚望的中年人调整好心神,站起身形整理下衣冠缓缓跪倒,迎着药老略显忧虑的眼神坚定的一拜。 第二十四章 便宜师侄 稍时,三小跟随药奴走过一个跨院,来到一间房屋,打开暗门到达一个地下的密室,待其点燃灯火,霎时间密室这阵珠光宝气闪烁,四周墙壁处都是码的整齐的金砖,棚顶以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悬挂着,在旁映衬稍小的还有数十颗之多,中间则是半丈有余的大铁箱十几口盖子皆已打开满是珍珠、美玉、宝石等珍品。 三小观后,心情早已不可言表,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衣间也不曾察觉,就傻傻的楞在当场。 药奴早以习惯初入此处之人的神情,单指轻叩大腿口中发出沙哑的声音道:“太上长老让你们来此,喜欢什么皆可拿去。” 最先回过神儿的晓二擦擦嘴角的口水道:“这些真的都可以?” 药奴叩指一百二十下有余,见少年问言,不由点了点头道:“这密室之物,可随意拿取,喜欢什么皆可。” 桃花美目听后一下奔向珠宝大箱随手抓起一把喜道:“阿大,晓二这都是我们的啦。” 阿大走到金砖墙壁拿起两块轻轻敲了几下发出“铛铛”的金石之声,轻皱眉头,若有所思。 三小回到内堂,只见药老正蹲在地上拿着梳子给一个青色毛驴儿梳着毛,场景有些滑稽可其仿佛乐在其中,随着驴儿舒服的哼哼声老者也不时轻笑起来。 吴天东连忙上前接过梳子一屁股做在地上继续梳理起来,道:“师叔祖还请歇息,这活计让弟子来办就是了。” 地上卧着的驴儿正闭眼享受着,忽然感到停顿,睁开一双铜铃大小的驴眼见是吴冬天,便又闭上眼睛,晃了晃头颅,打个鼻响,仿佛在催促其继续一般。 吴天东见状也不顾身份就坐在地上认真的梳起驴毛,见其熟练的手法也不是第一次啦。 三小见这滑稽奇事,面上皆有笑意。三儿捧着金元宝走到近前蹲下仔细看了看驴儿,便伸手一把拽起其耳朵。 驴儿被打断后,猛然睁开眼睛见眼前是个小小少年,便努力龇着牙长大口做个凶恶相欲吓一吓面前打扰戏弄自己之人。可桃花美目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放下驴儿耳朵后用力在其脑门弹了个脑瓜崩,转身便跑到药老近前道:“药老,这毛驴还想吓我,待我一会找来年大哥,今天我们就吃顿驴肉火烧可好?” 地上做着苦力却异常开心的吴堂主听闻少年话语,苦笑不语。 药老轻笑道:“这驴儿与我相依快百载了,可算是一个不是人的亲人,我们怎能吃它呢。” 少年嘿嘿一笑,自知言失,便笑道:“药老您看,我的金元宝。”说着一脸欢喜。 药老见后看了看三小道:“为何就拿这区区一个元宝?” 桃花美目闻后一脸委屈,撇着小嘴看向晓二。 晓二轻笑道:“我们虽然是出身市井的贫贱之人,这些年的花销加在一起也没一个元宝之多,多年乞讨刨食却明白知足者常乐。如今得这个金元宝弟子真的十分满足,放在以前这都是让弟子夜梦中能笑醒的美事呢。” 药老点了点头得意笑道:“好,好个知足者常乐,世事无常皆在一念之间,你们虽然在市井中手了许多苦,却也能在如此年纪懂得这个道理,为师真是开心呀。” 吴天东放下手中活计,仔细打量晓二既怀疑又好奇,片刻上前跪拜言道:“弟子吴天冬给师叔见礼。” 少年满目惊讶,连忙欠身离坐上前欲把其扶起,不料上首药老道:“宗门自有规矩,辈分礼数不可废,晓二你去坐好且受他一礼。” 晓二见药老执意如此,只好坐回原处,心中忐忑的受了一拜之后连忙扶起道:“吴堂主以后可断不可这般,您乃当世名医,而我实则是一个酒楼伙计,更何况您这岁数比小的已故的父亲还年长,收您的一拜可是折煞小子啦。” 吴天东闻言后,直视前者眼圈竟然泛起泪花,仿佛想到什么人或什么事轻声道:“小师叔,宗门规矩不可废,你是师叔祖的弟子便是我的师叔,想我丹宗内宗外宗弟子何止万千,他日与你行礼的人不计其数,你应早日习惯的好。” 少年听后有些难以消化,日后有不计其数的人行礼与自己?遥想前俩日自己还是在酒楼打杂赔笑的伙计,而今日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这享誉天下医药圣地丹宗的弟子且辈分还如此之高。如此迅速的转便让晓二心中更加疑惑与不安。 双手连忙将其扶起,笑道:“这礼您也行了,以后可万般不可如此了。” 吴天东控制下神情道:“是,小师叔。” 少年只得无奈的苦笑一声。 药老搂过桃花美目喜爱的摸了摸小小少年的脑袋道:“冬至了,你们现在去买套冬衣,明日清晨为师和大豁就去找你们。” 三小拜离,刚刚走出三味堂,三儿看着手中硕大的金元宝美目成月牙状道:“穿新衣啦。” 第二十五章 美人恩 深秋时节,万绿枯萎,但还有些倔强的草木努力挣扎着散发最后的一点生命,让这略显悲凉萧瑟中多那么一丝柔情。 天色刚刚出现光亮,晓二便从床上起来了。知道即将离开居住多年的庙宇,它虽然是如此的破烂,但也让自己安身多载,多少有些感伤。一夜时间就昏睡两三个时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推开门,顿时一愣,只见外面银装素裹,迎着旭日地上树上点点闪亮,晶莹剔透。 少年弯下腰捧起一把雪,喃喃道:“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早来了些,观地面积雪的厚度应是三更前就已经开始下了。 以往少年们最不喜这冬日了,甚至有些怕,真的好冷,从殿墙破漏处钻进的寒风略过身上连骨头缝儿都痛。最可怜的是冬至时小溪结冰后连鱼儿都没的吃了,待这初雪下落的时候会有少女拿着扫把便打扫积雪便抱怨道:“鱼儿,要没了,爱哥哥我们一会儿去多抓些来留着大冬的时候吃,哎,哎,我和你说话呢,听到没,等会儿给你家小姐捕鱼去,要不?”说着便团个雪团向笑眼少年丢去。 少年看着初雪怔怔出神,忽然一只大手拍在肩膀上,这才回神儿来。 阿大伸手接着天空缓缓下落的雪花,思量下转身拿来两个扫把,将其一递给前者笑道:“二头儿,咱们再扫次雪吧。” 晓二对殿内大声道:“三儿,下雪啦。” 回头少年接过扫把对视笑一下,二人一左一右开始扫起。 四人中三儿最不爱干这扫雪的伙计,桃目美目觉得老天爷让雪下到地上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把它扫了岂不是和老天作对么,不扫,坚决不扫。 此等说辞让少女听到后,拿着扫把把前者追的绕殿四周逃命,口中道:“让你懒,站住给我去扫雪去,今天看看是老天爷厉害,还是你家小姐的扫把厉害,你给我站住......” 其实少女也不喜欢扫雪,觉得满世界都是白的很是好看,扫了它作甚。但看见城中下雪后每家每户大人小孩的扫雪收拾院子,便觉得有家就得扫雪,哪怕住在破庙里呢,它再不好也是家,恩恩,家。所以每次下雪后,少女都会最先拿起扫把出门扫雪,也可能这个时候会觉得自己有家了,真的有家了。 不大的功夫,三小一路扫到庙外连外面几丈,掸了掸身上的落雪便转身回去,却见扫出来的道路又积下浅浅一层的雪花。相互苦笑了下,抬头看看天空雪花越来越大,偶尔略带一丝寒风,今年的初冬之雪无论怎么看都比往年更加顺眼。 壮硕少年用力吐了一口胸中浊气,顿时面前形成一团白雾,在次猛吸口气大喊“啊”一声长促久久不能停歇,四周鸟雀纷纷挥翅逃离枝头。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这大早上的叫喊什么,不说大早上来么?你这徒弟可真没思量,不去做饭到扫上雪了。” 二小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行四人一驴向庙宇走来。 胖子又道:“还傻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让师傅伺候你呀?” 阿大嘿嘿一笑,与众人见个礼便跑回庙中生火煮饭去了。 时辰不大三小小,药老,胖子,便宜师侄,大掌柜与一只青皮大叫驴围坐在石桌上吃起早饭来。虽说让阿大做饭,可其手艺太过一般,更有胖子和晓二在此便更轮不到他了,阿大也就生个火打打下手而已。 饭菜的热气徐徐向上升起,漫天的雪花缓缓向下降落,往日食量巨大的阿大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向庙门口望去。 天色大亮骄阳当空,看驴儿把最后一盆稀饭吃下药老对二小道:“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晓二思量下道:“稍等下师尊,弟子去去便来。”说罢转身向殿后走去。 阿大又看了看庙门处,便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小小少年见要离去,一双美目早已噙满泪水。 晓二走到角落处翻开以前藏密银两的砖块,取出布袋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好的字条塞入其中,又把布袋放回原处放上砖块,压实后用脚踩了几下,嘴角一笑便转身离去。 众人来到庙门外,吴冬日与大掌柜分别与众人送别后便欲分别。阿大依然不死心看向首安城的方向,心中满是期盼。 正值此时,城中方向的道路上出现两道身影,左边一丰盈妇人身材凹凸有致,特别是上身的凶器真老少皆喜。 待二人来到近前,除药老之外的众人见到右侧少女不由得皆目瞪口呆。 少女身着一袭雪白长袄与此方天地的冰雪仿佛融为一体,少许淡妆修饰美艳不可方物,眉下一双丹凤美目处处透着祸水般的妩媚,虽然只有二八之龄,但修长有致的身姿在厚厚的冬袄下依然婀娜尽显,率先来到药老近前盈盈一礼。 药老见这少女,心中有种自家少女初长成之感,便向妇人笑道:“好,好,不愧是你的女儿,日后定是个倾世佳人啊。” 妇人闻言笑道:“哪里,让您老人家见笑啦。”言语之中却全是得意,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妇人自是骄傲。 妇人转眼瞧了瞧余人,面色一厉佯怒道:“你们这些老爷们,臭小子看什么看,也不怕眼珠子掉下来,再看全都给你们抠出来当泡踩,哎,哎,说你能胖子,自己徒弟媳妇儿瞎看个什么劲儿,害臊不。还有你,平时看你给人看病人模狗样的,咋看到大姑娘眼就直了,是丹宗的规矩松,还是你没出息呀。还有你长的像个树杆子的......” 随着妇人一顿连弩般的话语,众人一震,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都自知失礼面都面带羞意赔笑着。 少女来到阿大近前,四目相对久久默默无声。 妇人见状又道:“都在这杵着做甚?咱们往前走走,给我家姑娘和女婿腾个说话的地方,一个个都没眼力价儿,要不都这般岁数还打光棍。”一番奚落,众人大笑与妇人前行数十丈之远。 阿大最怕这未来的丈母娘,特别是这说话的方式,让自己总是异常尴尬,可后来想想‘丈母娘’说的都对。 少女又见到面前少年尴尬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上扬轻轻一笑。 少年见这百媚生花般的笑容,嘴角隐隐流出口水来。 少女见状丹凤美目轻轻白了一眼,从怀中拿出手帕踮起脚尖給其擦去娇声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以后是凡见到女子都这般?” 少年顿时觉得周身血液瞬间沸腾,一改往日木讷抓起后者纤手柔声道:“世间繁星无数,但当空明月只有一轮。” 少女从没想到往日如木头般的少年能说出如此情话,不由得面色瞬间羞红起来,微微低头。 少年有满腔言语想与面前之人去说,可忽然脑中回想起晓二在书院的一袭话,便又吞了回来,身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牌递去道:“听唱戏说书的说定情有物,这块玉牌是我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今天就送给我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人。你看可喜欢?” 少女接过丹凤眉目一观,只见玉牌上雕刻一条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八爪金蛟,反面在看上书‘勇冠天下’四字楷书。自己虽然不是鉴玉行家,但见其通透之色,精细雕工定,不时流光闪动定不是凡品。 “你送的我都喜欢,这个给你如果想我了就打开看看。”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粉红的荷包递去。 少年接过打开一瞧,又仔细看了看少女的发髻,瞬间眼眶微红道:“你,你怎么能......” 少女轻轻抬手捂住其嘴,若无其事笑道:“他日断不许负我呀。” 少年重重点了下头又道:“这玉可万般不可对外人示看,切记。” 少女攥起小拳头捶了下其胸口道:“记住了,快去吧,他们都等急啦。” 少年闻言一把揽过面前佳人,双手抚这软若无骨的身子,心中仿佛有多一样东西,而且她很重要。 回往首善城的路上,一个妇人喋喋不休的说道:“你这丫头,娘从来的时候就和你说要你在阿大面前哭,那样才能拴住男人的心,可你到好这一转身和我这开始哭起来了,哎,便宜货就是便宜货。” 少女擦擦眼角泪水,狠狠白了一眼道:“他本来就不舍我,我怎还能惹他难过。” 妇人不以为意转面笑道:“我说大姑娘,把阿大给你东西给娘看看是什么稀罕物件,这一路你藏着掖着的你当我没瞧出来?” 少女闻后想起阿大的话语,转念又一思量,娘亲自当不是外人,想罢就从袖口拿出玉牌递去道:“小心点,可是好物件儿。” 妇人接过玉牌把嘴一撇道:“你娘我啥好东西没见过,想当年你爹他......”待观看玉牌后,声音瞬间戛然而停。 半晌,少女催促道:“你看够没有,快还给我。” 妇人闻言一怔,递过玉牌道:“好物件,好物件,你可定要收好,切记不可对他人示出。” “听见没,死丫头。” “晓得,晓得,以后等我老了可千万不能像你这般絮叨。” “为什么呀?” “我怕我姑娘嫌弃我。” 妇人没像往常一样拉住少女耳朵一顿咆哮而是开心笑道:“嫌弃?嫌弃我也是你娘。” 拉起少女的手面带笑容向首善城走去,心中不停的念叨:武当牛鼻子还真有几把刷子,两碗混沌的算命钱没白花。” 这日天降初雪,有一身着白锦长袄的少女自此,头梳妇人髻,心头念情郎。 第二十六章 锁龙湖(一) 神州之内三条大渎,流域最长的当属太江。源头于雪域冰川,蜿蜒而下,奔入东海。 太江以东西贯穿神州大地,流域狭窄之处有数千丈之距。人族自古以水而居,千万年下来南北两岸州郡城镇诸多,商贸漕运也更加发达。世人口中不时提起的江南风光,指的就是太江流经神州腹地处南岸的风景,其中最为闻名的就是锁龙湖。 虽被称之为湖,但却是世间少有的大泽,方圆数千里之大,古人甚至以此比之汪洋。其景色更是江南之最,遥望锁龙山水色,白玉盘中一青螺。 最为惊叹之处便是‘雨中观月’一景。世间夜内下雨极少能看见月亮,但此处的雨夜却依旧可见,而湖面处便会映出一轮明月,万顷微波泛起,美不胜收。 多少才子佳人,文人雅客,雨夜摆渡,流连忘返。 古往今来是凡名胜古迹之处多有鬼神之说,而这世间大泽处更胜其他,诸多谣传之中以大泽锁龙之说最为流传,人们都说有一神龙盘居在此,千年前不时出来作乱,后来得到一位道人点化才回到湖中修炼,此后千年锁龙湖处风调雨顺,坊间更流传神龙化身救苦救难的事迹。故此两岸建起多处龙王庙,香火鼎盛,经久不衰。 —— 三小一行出了京师被没有忙着赶路,而是宛若游玩一般,路上走走停停听闻哪里有好玩的便会前往。 半月时日人人身上都如刚出永安城一般轻装便行,只有那只大青驴背上多了许多的包袱。有胖子在铁锅厨具,秘制调料,有美目少年的数个纸鸢和紫衫小弓箭,以及众人的换衣衣服。 起初大青驴极为不愿,药老也是两手一摊。但晓二拿着两条刚刚烤好的肥美鹿腿在驴儿面前晃了晃,又指了指地上一大滩的包袱。驴儿留着口水来回看了片刻后好没出息的点了点头,便咬向鹿腿。 众人的吃穿用度全都归药老这财神爷,桃花美目这次可乐坏了,以前想吃的想玩的都实现,而一路又有更多的听闻便瞧向药老,后者看着脸上满是欢喜企盼的俊美少年含笑点头。 自从多年前药山的碧竹林海尘封后,自己苦行神州,甚至冰封雪域,无尽荒漠都曾走过。世人都传自己是云游天下,悬壶济世,而其中辛密只有自己知道。终寻于他,虽多有不足,心思深重,但却不是恶人,这也算大师兄在天有灵。 距离锁龙湖越来越近,三小耳中都塞满了大泽的种种更是好奇非常。 沿岸之上的锁龙郡是观景的最佳处,湖深处停航数只巨型大船,一可观景,二可吃喝玩乐,其中一艘更是红笼花艇,其艳名远播。 一行五人一驴来到岸边,早有巨船的商家上前询问,药老轻车熟路的点名要那最为奢华的‘候龙舟’。管事之人见老者谈吐气度更是不敢怠慢,连忙挑出一艘停岸待客中最为宽敞拨与众人。 永安出距此千里之遥,虽以入冬,但此处宛若初秋一般。众人迎着湖中微风,看着巍峨映入其中的湖面,好不惬意。桃花美目寻得几粒石子分与二小打起水漂来,顿时不远处出现层层涟漪。阿大和晓二虽大些,但见这如诗似画的美景也放开身心玩的不亦乐乎。 一刻钟后,众人来到名为‘候龙舟’的巨船之上,船高七层,船长三百于丈,能工巧匠仿照龙形打造,船身处皆雕刻栩栩如生的龙鳞,船首更雕有硕大的含珠龙头。 早早就在此恭候的伙计连忙上前伺候,看见客人中居然牵有一驴,可眼神中没有丝毫惊讶,还让其他伙计去准备上好的草料。巨船来客皆是精贵的主儿,可许都癖好也与常人有意,别说是驴,就是牵只猪,伙计也会想祖宗一样供着。当然,赏钱么就不要太吝啬啦。 众人被伙计引领到五层观湖圆桌处,奉上此处特产的名茶‘龙涎’与糕点,再细细观瞧,一个须发皆白皮肤宛若婴儿般的老者,一个黒衫坦胸的高大胖子,一个身态异常魁梧英气十足的负剑少年,一个身着黑袍的清瘦少年,最后一个男生女相的俊美小孩儿。笑道:“诸位客官这是当地有名的‘龙涎’茶,虽然不是多么名贵,但还颇有滋味。” 药老看着伙计抬手向晓二一指。 这中伙计是多么精明,连忙道晓二近前笑道:“这位公子,龙舟里有天地玄黄四等房间,其中天字房间专门搭建观景的大露台,无论饮酒作乐还是风花雪月都是最好的。” 自从出了永安城后,药老把钱财之物都给了晓二,让他当起一行人的大管家。少年接过银票的时候咧嘴一撇,神州之内通用的大钱庄金漆火印银票数十万两。虽然见过三味堂的宝库,可突然间手握巨银也不免唏嘘。 起初少年虽手握重金,可多年都是苦过来的一路上很是节俭,但后来药老告诉少年,钱财乃是身外物,况且花了出去说明别人变会赚到钱,从而他的生活会更好,这也算是济世的一种。 少年被这不曾听过的道理唬的一愣一愣的,在此桃花美目天天喊着要济世,却头上不时挨板栗。 晓二看着往日的同行笑道:“这天字房多少银两一日?” 伙计笑道:“公子,天字房间只需千两。” 晓二看了看伙计,眉头轻皱不语。 伙计舔了舔嘴唇,思量下道:“虽然是贵了些,但客官的酒食都包含在内,而且还有专门的妙龄婢女伺候。” 晓二闻言后看了看药老,后者却不瞧看,端起面前的‘龙涎’品尝起来。 少年思量下道:“距上次雨时有几天了?” 伙计一看这天字房算是要了,连忙笑道:“,客官,我们这里有句俗话加‘夏时连绵雨,冬来小一旬’,距离上次雨时已经五日了,想来三日必定下雨。没准老天爷看您几位贵客莅临,晚些就下了。” 晓二点了点头从怀中那出一张银票吩咐道:“多退少补,三间天字房间,露台全部打通,把行礼都放入屋内,先上一桌酒菜。” 伙计双手见过一瞧,大当行的银票壹万两,心中暗喜这么轻松就卖出三间天字房月底不免多些工钱,连忙笑道:“客官舟车劳顿,请随小的来。” 晓二看向很是心疼的桃花美目打趣道:“济世呀。” 小小少年掂了掂腰间装有十数枚小金元宝的钱袋,撇了撇嘴弱弱道:“今天济了好多,我先留着。” 稍时,众人来到七层的天字房,三间房名为‘天香’、‘天珍’、‘天宝’,房中甚是奢华,床榻都是沉香木制作,睡卧之人既可安眠而室内又染清香之气。地面均是西域上好的暖白玉铺制而成,常人赤脚在上行走也温润舒适。就连净牙的毛刷也是精选的黄野猪颈鬃毛特制而成。 七层的管事是一位三十年许的美貌妇人,举手投足十分得体,谈吐之间很是风趣,面对胖子的几句轻浮调笑的言语对答如流。 妇人换来六名妙龄婢女伺候着众人,三小有些拘束,但药老执意要她们留下。 稍时,桃花美目和六个小姐姐玩作一团。 三间相连的露台全部打通,异常宽大,连驴儿都能奔跑起来。 午时众人包餐湖鲜,桃目美目研究一种玩水的方法,小小少年脱的精光层露台一跃而下坠入水中,让胖子虚空发力在拽回露台,周而复始。 晓二和阿大则向管事的妇人要来一个青竹筏子,游历锁龙湖。 碧水青山,二小随波逐流而去。 第二十七章 锁龙湖(二) 竹筏远远飘去,眼中巨船已在眼中已经变成小舟一般。 晓二脱下靴子挽上裤腿,把双脚浸泡在清凉的湖水中,看着小鱼再脚边来回游离轻笑不语。 阿大也如前者般,可四周斑斓小鱼瞬间四散而去,不由得看向晓二尴尬的笑了笑。 晓二无奈苦笑下,便道:“阿大,如果一个月前有人会告诉你,我们有今天的境遇,你会信么?” 阿大从背后抽出剑套中的玄铁大剑向水中一劈道:“信。” 晓二闻言满是笑意的盯着他。 阿大转手又一挥,水面激起一层浪花,异常认真道:“信个屁。” 兄弟二人对视哈哈大笑,片刻心间又想起一个不由得发呆起来。 ——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一轮红日与水线相连,映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胖子唤过名叫舒芝的婢女吩咐下,不时三座烤架,数只剥皮去脏的肥羊,还有一些处理好的禽类摆在露台之上。 正在露台上来回来回奔跑放纸鸢的桃花美目见状连忙收线道:“不劳不食,今天烤全羊喽。” 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就连财神爷药老也挽起宽大袖子。 数位美貌婢女哭笑不得,这怎么伺候呀?要是端茶倒水,捏腿捶背,甚至暖被窝都是可行的,但在灶中事是皆不会分毫呀,这要是傻愣愣的站着让掌事的看见定会责罚的。 晓二见这几位尴尬的婢女,心中瞬间了然便道:“没听我家弟弟说不劳不食么,快去我房中把那个紫色满是瓶瓶罐罐的包裹拿来,要不一会儿就是把口水流出来都不给吃。” 稍时,只见露台上六个妙龄美婢两两一组,一人转动烤架上的事物,另外一个拿着毛刷认真的刷抹调料,一个坦胸的胖子左右穿梭指导着用料的先后,不时叫过在旁少年告诫火候与用量。场面异常的怪异却十分有趣。 炭火旁的美婢起初心里很是埋怨,什么劳什子客人呀,还让我们做这等粗苯的活计,而且这炭火烤把皮肤都要烤伤了,但脸上却丝毫不敢流露出来,当真得罪的天字房的客人,一顿板子是轻的,稍有不慎扔到湖里喂鱼也不是没有。但小半个时辰后异常浓郁的香味四散开来,口中不由暗自生津,看着面前金黄色的肉食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想到先前少年所言应该让自己一同分食,先前的不情愿早就抛在脑后了。 一个时辰后,晓二又将烤制八分熟的全羊用荷叶包裹数层投入炭火之中熏制片刻,待九分熟时又取出放在文火上微微烤下后,便让桃花美目拿来匕首和食盘,少年与阿大两人挑选出最为嫩滑的数条肋骨端到药老与胖子面前。 人族万千年中,三教与诸子百家的道理绝大多数都是鸡同鸭讲,但尊师重道的礼仪与品行却一直传承着。 外酥里嫩,成色金黄的肋骨在药老手中掰开放入口中咀嚼几下对在旁的坦胸胖子道:“过不了些时日,你便可吃等食儿了。” 胖子也吃了几口,脸上笑意十足很是满意,却道:“药老,还不成神州菜系杂多,光流传著名大菜就千余种,更多的辅菜杂食更是数不胜数,他要学的还远着呢。” 药老摇摇头笑道:“你这嘴硬的本事和你师父一样。” 胖子不以为意道:“你三个傻小子杵在那作甚,把酒倒满。” 师徒几人席地而坐,晓二熟知胖子的秉性让婢女撤下酒盅换上海碗,待其斟满酒后便道:“这荷叶黄金全羊乃是塞北大菜江南少有,今天算赶上了就一同吃吧。” 众女闻言都看向舒芝,后者想着半晌晓二一行人都无架子很是随和,况且这又是客官要求,还有这烤全羊都听闻过还真没吃过便点了点头。 桃花美目割下两条肥大的羊腿喂给驴儿,早就急不可耐,口水满地的大青驴铃铛大小的驴眼瞬间放出两道精光开始大垛大垛起来。小小少年曾问过药老驴儿为什么吃肉呢?它们不是吃草的么?药老告诉他,驴儿不光吃肉,饿了连人都吃。小小少年很是不信,每日朝夕在一起的驴儿憨憨的很通人性,仿佛自己说什么它都能听懂,怎么会吃人呢,定是药老骗人。 起初众婢女还细嚼慢咽,稍后就把持不住便成阿大一般的狼吞虎咽。婢女精通酒中游戏,投壶,行令与众人玩的好不开心。 正值众人作乐之时,掌事妇人提着两坛美酒到来,对众人盈盈一礼笑道:“奴家见客官的烤制全羊,特寻来两坛塞北闻名的醉英雄,虽然没有江南美酒的柔顺,但配上这北地大菜是在好不过了。” 胖子闻言盯着面前高挑丰腴的美妇笑道:“这醉英雄乃是塞外边关的得胜酒,辛辣异常,后劲十足,但却更是痛快。可哥哥我怕喝了酒后乱性呀。” 美妇人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向众人袭来,分别给晓二等人斟满,抬手遥指笑道:“客官尽管痛饮便是,如要乱性远处的红船上肥环燕瘦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众人跟随美妇抬手望去,远处一艘船已经点亮所有红色灯笼,虽然天色才微微昏暗,但却十分的醒目。 如药老,胖子都是老江湖,晓二曾是醉仙楼的伙计其中事理都明了。‘侯龙舟’中没有歌妓,但客人需要便会从红笼花船上调来供客人享乐,事后如何分账也只有他们知晓了。 阿大则完全不管旁人,眼中只有在侧美婢剃下来的肉食。 桃花美目看罢,开着晓二的袖子哀求道:“晓二,大红船好漂亮呀,一会儿带我一起去玩呗。” 晓二笑道:“真去么,你还记不记的以前你被那些小姐姐把脸都掐走形啦。” 桃花美目瞬间恍然,把头摇的如拨浪鼓一样,口里嘟囔道:“好怕人的,好怕人的。” 胖子一口饮尽碗中之酒,大声道:“痛快,痛快。” 伸手把在旁的丰腴美妇拉入怀中笑道:“还用那麻烦的劳什子,眼前不就有么?” 美妇也不恼怒,又给胖子斟满一碗酒笑道:“客官真是醉了,奴家这残枝败柳怎能入您的眼中。”说着,不留痕迹的站起身形。 三小见状皆面露笑意,不想老哥哥竟然还是风流中人。 胖子见三小偷笑不已,眯起三分醉意的双眼佯怒道:“想当年,你们老哥哥我黒衫玄剑惹来多少女子青睐,你们笑个屁,不信问问药老。” 三小强忍笑意看向药老。 药老无奈苦笑道:“大豁嘛,他年轻的时候,哎,不说了,喝酒,喝酒。” 在场众人闻言瞬间爆笑开来,美妇与美婢们都没想到如此儒雅老者竟还有这么风趣的一面。 胖子也不羞臊,大笑着饮下名为英雄醉的烈酒,大手虚空一抓,正笑的前仰后合的桃花美目身体不由自主的飞入其怀中。 众女也知道这虚空抓物的手法乃是高端武夫才能用出的法门,但看了半天俩人玩水也就习惯了。 胖子掐着来回蹬腿小小少年的小脸笑道:“不是我啦,看看我这弟弟的皮囊,以后不知道得惹下多少风流债,让多少女子长相思呀。” 话音刚落,由楼下露台飞身而来一女,身形轻轻落在胖子旁冷声道:“好好的观月露台,让你弄的这般腌臜龌蹉。” 第二十八章 锁龙湖(三) 胖子抬头仔细观瞧后,面露微红,有些尴尬笑道:“你长大了,不仔细瞧都认不出来了。” 众人都打量面前之人,发髻轻挽并无珠翠,狭长的双眸满是怒气,手持墨玉佩剑,并无惊艳的容貌,但配上女子清冷的气质另有一番韵味。 晓二见后,不由得咋舌,这不是书院的女先生么,连忙站起身形拱手道:“见过苏先生。” 女子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会,来到药老面前盈盈一拜道:“苏净宜,拜见药老。” 药老摆手笑道:“一别多年,你也这么大了,那老小子咳疾怎么样了?” 苏净宜不似对胖子那般,轻声道:“多亏您给的药方,早就痊愈了。” “前几年我和爷爷还去丹宗特意拜访您,不想您当时恰巧出去游历不在宗中,而这次您难得来到京师爷爷又没能与您相见很是遗憾。” 药老摆了摆手道:“老朽也是有些俗事要处理,更要紧的是那老小子要是见到我,又要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好生麻烦。” 苏净宜苦笑一下,想起那个刻板的老头也很是无奈。 胖子挠了挠头,抓起一把剔好蟹肉放在嘴里含糊问道:“妮儿,你怎么在这?也来观景?” 苏净宜转头脸色一变冷声道:“我不是替书院收了个学生么?他虽然尚小还不能习学书院中的道德经意,但我却要在他身边教其礼仪德行树立本心,时刻督导着,万一被什么人带坏了,岂不辱没书院名声。” 晓二等人听到这牵强的话语都忍住笑意,面面相觑。 桃花美目仰头看向胖子懦懦问道:“这是我的先生?” 胖子抬手一指道:“你看怎么样?” 桃花美目绕着女子走了两圈一本正经道:“都还好,就是有点凶。” 胖子点头笑道:“是很胸呀。” 众人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起初微有诧异,但迎着胖子在自己胸前的目光瞬间明了,俏脸微红,转瞬即逝,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思量片刻抬头盯着胖子双眼微红,轻声道:“曾有一人救我与爷爷于生死之际,也是他第一次带我御剑虚空,也是他给我做过一次我认为天下间最好吃的饭菜,更是他教我坚强,这才使我以一女子之身存于儒林之中,虽受千夫说指,但我心存一副黒衫玄剑的画卷,他让我在黑夜中无畏前行。” 随着她的话语,众人皆止住笑意,面露羞惭。 胖子闻言更是羞愧汗颜,脸色涨红,向晓二投去求救的眼神。 苏净宜继而激动一行清泪顺着狭长双眸夺眶而出道:“去年得知年哥哥问剑剑山,生死不明。死,问道而死,死而无憾,死得其所。生,我将......” 没等其说完,晓二高声打断道:“三儿,你给我过来,忘了以前挨饿的日子啦,这鸡腿给我啃干净了。” “老哥哥,我都和你说了这酒烈别喝那么快,你就是不听,上头了不是。” “舒芝,去给弄碗解酒的参汤来。” 少年的一番言语打破胖子的窘境。 药老也笑道:“你这孩子呀,快到老朽身边来尝尝这美味的全羊。” 苏净宜也凭一时的情绪使然说出一番话语,被晓二打断后少刻便冷静下来,稳了稳心神抬手轻拭二目又狠狠瞪了晓二一眼,便迈步坐到药老身旁。 晓二连忙给桃目美目打了个眼色,小小少年心领神会端起一盘刚刚剃下的羊肉,嘟着小嘴,装着可怜模样到苏净宜身侧喏喏道:“先生,是学生我失言了,请您不要怪罪。” 苏净宜接过食盘刚想言语,但看到那个微微驼背满脸坏笑的少年转念对药老道:“药老,以后这三小的言行就由我来管教可好?” 药老轻捻须髯点头笑道:“好,能有儒家贤者教管约束他们甚好。” 女子摸了摸挑花美目的小脸,心道:好一个男生女相。转眼看了看一直奋战的阿大,最后看向晓二时把手中佩剑重重的向桌上一放发出‘嘭’的一声。 晓二心中叫苦,天上掉下个先生。 阿大则手嘴不停抬眼看向胖子,心中同样叫苦,吃个饭吃出个先生,看这女子的言行,怕是以后不好过啦。 胖子两手一摊,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女先生如他人一般着手拿起一块香气浓郁的金黄羊肉放入口中,见周围还有六个妙龄美婢,特别是那个丰腴美妇人,便冷声道:“这里留下一个婢女伺候便可,其余的都退下吧。” 掌事妇人早有尴尬,本想着晓二一行都是金主如喜歌妓便从红船上调些来供其享乐,而自己也能从中间赚些银两,更有这胖子武夫修为之高,能与其来次露水姻缘接下那么点香火情也无妨。不想竟被这女先生给搅局了,懊恼谈不上,就是不知为何见这女先生心中竟有一丝怯意。听其言语便抬头看向晓二。 少年对这反客为主的女先生也无奈,只得苦笑点了点头。 掌事妇人见状便道:“舒芝,你留下伺候客人,余人退下吧。” 众女早就如坐针毡,随妇人逃一般的离去。 晓二心中嘀咕着,这女人就是女人,哪怕地位再高,学问再大也不能免俗。想罢,对阿大道:“阿大,这带蟹黄的母蟹应该蘸点醋吃才更能彰显其味道。” 魁梧少年抽空饮了口酒抹了下嘴唇,略有疑惑,晓二曾告诉过自己河鲜以食其原味最佳,故而多以清蒸为主,保持其鲜香之味,今日怎么还蘸醋呢,不由得问道:“蘸醋?” 晓二一本正经,煞有其事道:“恩恩,蘸点醋。” 话音刚落,额头顿感剧痛,“哎呀”一声,抬手揉去,转头一看,女先生曲指的纤手还没收回正盯盯的看着自己,便又要张口,却看其另一只手欲抬起。连忙伸手一指湖面大声道:“先生,别,快看。” 众人闻声随少年望去,天色完全暗下来,天与地以水线一分为二,漫天星斗环抱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奇大无比宛若近在咫尺,湖面在皎洁月光中映出一副的天机图,不时粼光闪动让人望而兴叹。 第二十九章 锁龙湖(四) 入夜,巨船中皆点燃了奢侈的琉璃花灯,以点连线,以线结面。远处岸边看向此处如一条光龙伫立在湖面上。 残席早以撤下换上滋养的参茶,夜里微寒晓二命人再露台上摆放数个暖炉,半躺在铺有珍贵雪驼绒的摇椅上,随着晃动脑中习惯性的思考未来的种种。 多年来早就习惯为未来做打算的思量,可是最近的种种让少年始料未及,打破原来的所有部署,而对于药老收自己为徒的真实意图更是苦思不解,这种不明的未知忐忑一直在心头缭绕,不免心烦意乱,且面上还不能有丝毫流露。虽然总是告诫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但这种自我宽慰的暗示,怎能让心细如发的少年坦然呢。 阿大则在旁听着药老与女先生叙旧,不时看向装死的胖子师傅偷偷一笑。 桃花美目一会儿跑到正在一旁美美消食儿的驴儿旁揪其耳朵,结果换来一个龇牙咧嘴的凶恶表情。一会儿到胖子身旁又拿眼扫了扫女先生,结果屁股上挨了两巴掌。无奈找到婢女舒芝要来许多烟花,走到晓二身边欢快道:“晓二,好没意思,我们一起放烟花呀。” 少年在沉思中被打断,转头看着面前欢喜雀跃的三儿,站起身形溺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点了点头,转头对药老方向道:“师傅,老哥哥......恩,还有苏先生,我们一起放烟花可好?” 药老闻言笑道:“好呀,想来为师有多少年都没放过啦,今天也和你们乐一乐。” 胖子终于找到解除这无形束缚的解脱方式,拉起阿大道:“来,一起放烟花。” 在旁的苏净宜看着眼前上至花甲下至孩童的众人都起身去放烟花,不由得心中苦笑,也觉得有趣。 正值思量之时,忽见晓二拿着一支粗大的烟花与火折子走的切近。 少年微微欠身,轻声道:“先生,这放烟花好看且还有童趣,请先生与我们一起吧。” 说着,递过手中之物,又告诫拿着烟花的最下端怕其万一炸裂伤了手掌。 苏净宜看着面前装作学子文雅姿态的少年,又想其身上有什么能让名满天下的药老收为弟子,转念轻声道:“叫人再多备些,儿时后就没放过烟花,今天就把这么多年的都补上。” 片刻,夜空十几只烟花炸现,如天女散花一般,给神秘幽静的夜空加了许多绚丽,七色霞光照亮天际,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大地。 恰逢老天作美,万条银线盈盈下落,沿着遮棚坠地宛若串串珠帘。 众人眼前的明月烟花之景,被老天披上一层朦胧的雨衣,更加美轮美奂,让人如痴如醉。 晓二看着面前朦胧炫彩的如诗如画,不由得轻皱眉头,心头涌上一幅幅画面。 —— 以前在破庙的时候,雨天大家不敢出去,因为怕淋雨生病,哪怕一个小小的受凉了,也可能要了大家的性命。殿外的雨一直下着,慢慢天色暗了下来,桃花美目可怜兮兮嘟囔着“饿”,晓二轻声的安慰着,告诉他等雨停了就有好吃的了。稍时,三小昏昏睡去,少女则披上枯草粗制的蓑衣蹑手蹑脚的走出破庙。 稍时,三小被灯光与香味唤醒,看见一明眸少女正不停翻转着篝火上小鱼,周身泥泞,虽有火光在旁,但仍微微发抖。手肘处的擦伤还有丝丝鲜血流下。 明眸少女拾了拾散落在脸庞的秀发,看了眼起身的三小,转头又忙着翻转烤鱼,笑道:“快起来帮忙,阿大你去外边接的雨水端进来,让晓二做些鱼汤,三儿,快来,个头小的鱼都可以吃,不是一直喊饿么,快来,看你家姒儿小姐今天手艺怎么样?” 桃花美目小嘴一撇跑到少女近前拉住其手臂瞬间泪水滚落,哭道:“疼不?姒儿姐姐,呜呜......” 阿大见这狼狈不堪的少女心中好是心疼,沉默不语,双眼微红,拾起柴火多点起一处篝火,希望能驱散些这阴雨中的午夜凄寒。 晓二拿起被子把女孩儿紧紧裹住,她看起来那样的滑稽,那样的大胆。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努力不让泪水溢出,尽量让嘴角上扬,轻声道:“裹住就不冷了。” 明眸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晓二的额头,眼中满是笑意。 —— 正值少年失神,三儿接住雨水掸手甩来,满是开心的笑道:“下雨喽,下雨喽。” 数滴微凉雨水溅到脸上,转头看了眼调皮的桃花美目做了个鬼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激战数番后,三儿抹了把满是雨水的小脸,心知自己不是对手留下一句“待来日再战”,便转身逃跑了。 晓二莞尔一笑,舒适安逸的旅程游玩让非常懂事的三儿流露出孩童本性很是调皮。转念又一细想,自己呢?不由得后背生冷汗。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本想着你还需要等些年头才能来呢。” 众人纷纷转身寻来,只见面前三丈之距一魁梧中年,一袭朱色华袍,两道浓密剑眉向上高挑,淡金色的须发有些异样,虽然面带笑意,但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 胖子眉头紧皱,周身气机瞬间散发锁定面前男子,附近的空气仿佛都变的粘稠许多, 心中惊骇,虽然修为大损,可何人能了无生息出现在身边? 正在一旁小憩的驴儿,骤然暴起,一双铜铃大小的双眼霎时满是猩红,口中竟然生出数寸长短的獠牙,青色柔顺的毛发根根炸起转变为墨色,泛起一层幽光,身形宛若吹气球一般筋骨血肉逐渐壮大,四肢发力闪电般跃到男子近前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凶兽般的声音。 “吼......” 药老轻轻拍了拍胖子肩膀,摇头轻笑不语。 胖子转头看向药老眼中满是疑惑,但也收回气机,可却催动周身剑气以备不时之需。 桃花美目看着平时憨憨好吃的驴儿瞬间诈尸般的变身,很是恐怖,连忙跑到晓二身后拉住其袖子。 晓二揽着三儿与阿大对视一眼,虽然对驴儿的变化有些诧异,但见胖子的神态,转而盯着男子,心中略有紧张。 魁梧男子看着面前的凶恶异兽,大笑道:“你个记吃不记打的货,好好瞧瞧本尊是谁!” 说罢,双手大袖一抖,瞳孔变成金黄,上面覆上一层精芒,周身爆发千万道霞光,身后隐约出现神龙虚影。 驴儿正叫嚣的大吼着,忽见眼前景象,脑中仿佛想起什么,吼声戛然而止,双眼猩红褪去,晃了晃硕大的驴头就要转身逃走。 不料一道腿影袭来,庞大的身形瞬间飞出露台,落入湖中。 第三十章 锁龙湖(五) 药老见状苦笑连连,上前摆摆手道:“快些停下来吧,老朽知道你厉害,要不一会儿天地共鸣真降雷劈你。” 朱袍男子抬头望了望夜空,满目的不屑,但却卸去法相,收起周身气势道:“早晚有一天本座要和他们讲讲道理。” 身在一旁的三小被刚才男子散发的气势波及,虽然并不是针对他们,但沾染那么一丝也让毫无修为的少年面露惨白,汗流浃背。 胖子见这惨兮兮的三小,抬手一拂,一团火红色的光晕缓缓飘去。 晓二与阿大互相搀扶把三儿围在当中,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瘫坐在地,忽然见一团光晕袭来,种种不适霎时间全部消散,一股如大日下阳光般暖意散满全身。 胖子见三小并无大碍,向其微微点头,便上前抱拳施礼肃然道:“铁剑一脉,年大豁,见过隆先生。” 朱袍男子见状,面露笑意,微微点头算是还礼,便道:“无须多礼,这世间修剑武者中铁剑一脉算是有胆识有担当的,当年铁猴子还把本座当过磨剑石呢,要不是看着在他酒量好,铁剑一脉到他这辈就断绝了。” 三小见自己的老哥哥报出家门先行施礼,而这被称为隆先生的中年男子只是敷衍点头言语狂妄,不由得惊异非常。 胖子也不见恼怒,有些伤感道:“恩师已经不能再和您对饮了。” 隆先生摆摆手,豪迈笑道:“无妨,他也算死得其所,这世间生灵哪有不入轮回的。” 言罢,仔细打量胖子一番,摇了摇头道:“窍穴气府毁了大半,想来传言不假呀。” 胖子很无所谓,抬手一指阿大笑道:“一失一得,晚辈还觉得赚了呢。” 这辈子做过许多事,悔恨的,庆幸的,失望的等等,但最为欣慰的便是为铁剑一脉寻到最好的传人,一个宗门归根到底的讲究是薪火相传。 悠悠岁月,多少大剑仙留下的只有故事的精彩绝伦,传说的荡气回肠,让后人可歌可泣,神之向往。但也只有这些了,如流星划过消逝于寂静夜空。所以一个宗门时兴时衰重在底蕴,根在传承,只要香火不灭还有什么怕的。 隆先生闻言这才打量靠在一起的三小,见雄壮魁梧背后负剑的阿大,上前单手拍在少年肩膀上。 片刻,点了点头道:“此子天生四象之力,体剑双修,这种生而神力的肉身甲子年也没几个。” 转头又看了看坦胸略有邋遢的胖子,摇了摇头笑道:“好也不好,这体魄如无底洞一般,你铁剑一脉本座还是知道的,虽有盛名,却无底蕴,穷啊,去哪里弄珍奇丹药给这孩子打造体魄?” “烧杀抢掠你是不会干的,难道给大羲朝当鹰犬?也不太可能,这要是让地下的铁猴子知道还不得气活过来,真是暴殄天物了。” “要不你师徒二人就留在这里,天下奇珍应有尽有,本座保证你有生之年能看见这孩子力抗天雷,你看如何?” 胖子笑意十足,抱拳称谢,转眼扫了扫药老。 隆先生瞬间便明白原由,欲言又止。 药老大袖一抖,心中见其吃瘪的神态很是开心,让你打我的驴儿,面漏春风,得意笑道:“向你正式介绍下,大豁已经是我丹宗供奉,只待回到宗门便昭告先下。” 胖子很是配合,又施一礼道:“丹宗供奉年大豁,见过隆先生。” 言罢,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在旁的隆先生轻声感慨道:“世事无常,不想铁剑一脉的脊梁也断了。” 胖子轻声叹了口气,肃然道:“晚辈以供奉身份入驻丹宗来换我铁剑一脉兴盛,哪怕日后千夫所指我又何足道哉!” 隆先生重新打量面前的粗犷胖子,又看了看英气魁梧的阿大点了点头。迈步向前看着雨幕后的湖心满月,略有失神,心中惆怅,年大豁宁可背上负弃宗门的骂名入赘丹宗,也要为其传承铺路,而自己呢?日后无论成功与否这千里大泽中的水族生灵谁来庇佑? 随着他的心湖变化,天际雨势大涨,瞬间瓢泼一般,雨滴溅在暖玉的地面上啪啪作响。 一直在旁沉默的女先生已经大致猜想其身份轻声道:“早已经知道结果,却自寻烦恼,理宜从权达变,不过随遇而安,行云流水,过犹不及,岂不失道也。” 隆先生闻言思量片刻,转身看向女先生道:“关心则乱呀,也只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不,应该是尽人事知天命吧。” 苏净宜拱手施礼道:“儒家贤人,苏净宜见过隆先生。” 隆先生听见“儒家贤人”后,又见其的女儿身,便笑道:“苏先生的四季手札本座也曾拜读过,可谓金石之言,其中概述的立国之兴,盛极而衰,中兴重振的种种,令人耳目一新,虽不是儒家道理基石的缝补,但贤人之名确实当之无愧呀。” 儒家道理规矩行于世间,小到人情世故,大到家国天下都有可寻,而被所有人皆认可的道理从而遵循的便是其基石,也是儒家存于神州发扬光大的理由。 儒家有四仪,士子,君子,贤人,圣人。其中的贤人之称者,品德合礼,通晓大义,著述传世,教化一方。 而二十余岁的苏净宜随爷爷游历神州后撰写出四季手札,如佛家的顿悟,也像道家的合道,其道理更被帝王看重,更有几策已经颁布神州实施,故而得到书院册封的贤人之名。 而儒林之内也不乏嫉妒的宵小之辈,传言因其爷爷的名望权柄才能得到册封。三人成虎,流言祸人,特别是读书人的笔杆子,而其中失意的读书人更甚,竟然流言皇上看中的不是著述,而是要给自己选个贤妃。流言止于智者,可更多的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净宜微微昂首,轻声道:“愧不敢当,但此生不入庙堂亦可安天下。” 巾帼更胜须眉。 霎时间,露台之上满是浩然正气。 第三十一章 锁龙湖(六) 千百年来这位隆先生借助大泽水运屹立于世间。虽然不曾离开此方天地,但三教百家典籍都有涉猎,更有泯灭在光阴长河中的学派孤本也有收藏。 岁月更迭,沧海桑田,在他的记忆中不乏惊艳才情的女子,她可以是写出凄美诗词流传千古的才女,也可以是国破家亡自缢国门的烈女,更可以是烽火狼烟,顶盔挂甲的倾国倾城。她们都在历史中留下或轻或重的一笔,想来日后这儒家的女贤人会给史家的古板老学究出个大大的难题,但确是说书人的一件再好不过的噱头。 三小知道自己这位女先生必定不凡,但却没想到其身份之高,学问之大,不由得暗自咋舌。望向其傲然身姿心中竟有些许的认可。 胖子从来都把女子当做那个虽然吃饱却还嘴馋,御剑飞空时神采奕奕的少女。 哪能想到时过境迁,少女早已经长大,一身浩然正气由内而发是别与寻常女子的温婉,妩媚等的另一种神态。 两眼发直,久久不能自拔。 众人都被女先生的绝代风华吸引,药老见状轻声道:“大家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胖子闻言怔了怔,连忙收回目光,但为时已晚正被苏净宜捕捉到一丝迟疑的痴态。老脸一红避开其目光道:“恰逢美景当前,晚辈就替恩师与隆先生一醉方休可好?” 隆先生大袖一挥坛中酒水自行向碗中汇去,笑道:“大醉如梦,破晓方休。” 顿时二人就要开始豪饮起来。 药老摇了摇头道:“某人心湖都已经出现涟漪,早已经急不可耐了,却还强称着,你累不?” 隆先生闻言一怔,抬手一挥,四周瞬间被一层淡金色光幕包裹,一口饮尽碗中烈酒,面露哀伤道:“急?不急,一日你不来,本座便感觉他还在,想着有一天他还能和鸾儿来此,我还要为他们施雨映月,我还要和他秉烛痛饮,我还要和他......而你却来了,你却来了,其实我宁愿身死道消也不想看见你。” 豪迈威严的隆先生竟然说不下去了,话语中的淡淡哀伤感染着众人,纵有天地之能却阻止不了某些事情的发生,有自责,有思念,有惆怅。一碗一碗的酒水由口入腹,仿佛能洗刷冲淡心中的哀思一般。 晓二闻言感同身受想起那个不知在何方少女,犹豫再三,上前轻声道:“隆先生,小的家中有一妹妹,两年前突然失踪了,我们都很思念她,她不知身在何地,不知生死,但如果她生,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找到她,如她不幸,我们定找到仇人报仇,而她定会希望我们活的更好,替她玩最好玩的,替她吃最好吃的,而不是借酒消愁,徒增忧伤。” 隆先生闻言看向药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转头看晓二,目光神情复杂,片刻轻声道:“小友可愿意去本座宫中一游?” 晓二没想到其提出如此请求,便看向药老,后者道:“早去早回。”说完便不再言语,拿起酒碗看了看胖子后,一饮而尽。 后者左右瞧瞧,心感自己成陪酒的了,无奈也提碗向唇。 隆先生单手拂过晓二纵身跃起化作一道金色霞光消失在露台上。 桃花美目连忙向湖中望去,继而揉了揉眼睛挠挠头喃喃道:“咋没了昵?” 苏净宜也斟满一碗如男儿一般一口饮下,但却不曾想到这酒水异常的辛辣刺喉,脸上瞬间出现两朵红晕。 轻抒一口酒气,回味一下转而又斟满一碗便要痛饮。 药老掂了掂酒碗,调整下思绪,看向女先生微微摇头示意。 后者停顿下毅然饮下碗中酒,辛烈的酒水刺激下狭长双眸浮现一层水雾。 药老叹了口气道:“你心中是否还有疑惑还是不敢去相信?那么老朽可以告诉你,你听到的和心中的猜想都是真的。” 女先生道:“这等辛密,药老为何示于在下?” 药老道:“此生不入庙堂,老朽还隐瞒作甚?。” 女先生道:“难道您就不怕我......” 药老拿起酒坛为后者斟满道:“老朽不相信你,但老朽相信他,相信他相信的儒家,相信他口中读书人的铮铮风骨与满身的浩然正气。” 女先生拿起酒碗向地面轻轻一洒,心境如己竟然衍生心酸委屈,这世间是男子的世间,自己纵有惊天才华也绝不会有朝一日身处庙堂,身披紫金与君共治天下。而他呢?曾为神州万千生灵谋太平,却备受诟病的他。他不曾心酸么?他不曾后悔么? 药老同样向地面洒上一碗酒,悠悠道:“以前大师兄曾说过,从小就随师父采药,看病,救人,不会和人讲道理,没办法遇到抉择也就只有杀戮,就像腿疾入髓只能锯掉,舍小保大了事,至于事后病人是怨恨还是感恩就由他去吧,问心无愧罢了。” “大师兄其实心里很敬佩你们读书人,口中言,手中笔,便可救人于水火,还乱世于清明。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助大帝平定神州,其中最重要便是白鹿二圣三天两夜的游说,他心中认可了你们儒家的治世之道。” “神州一统,世人诟病于他,我曾问他后悔与否,他笑言,只要白鹿二圣对他所誓言的天下大同初衷不改,大帝的仁爱治世之心不变,他何谈后悔。可后来,唉......” 胖子面露悲伤落寞道:“本想这次能与七夜先生切磋剑法,不想如他一般的存在竟然......”说完捧起酒坛痛饮起来。 药老闻言闭目轻笑道:“切磋?有他在,世间武道如长夜;有他在,世间武者皆俯首。” 胖子放下酒坛,便要言语,但耳边传来前者如蚊鼾声。 女先生起身透过雨幕望向湖心映月,心中推演当年他的心境,转而又换位抉择。 稍时,长长一叹,自己心湖之中的不甘委屈悄然消散,如道家斩三尸塑琉璃一般,心境更上一层楼。 脑中浮现三小身影,不由得嘴角上扬,心道:师出吾门即吾功德,千秋万世自有定论。” 胖子望着面前在月辉映照下的高挑背影,一阵失神,特别是那丰盈之处,不由得暗自吞津。 不料,女子猛然回头,满脸笑意的看向自己。连忙垂头桌上,瞬间传来如雷鼾声。 第三十二章 截杀 初冬以至,但太江南岸各个州郡依然生机盎然,只不过外出的人添了件衣服罢了。 正值日上三竿,蔡谷郡的官道上一架马车极速飞奔着。车后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仿佛催命之鼓一般使人心绪烦乱。 马车之上的两位马夫相视苦笑一下,便勒住缰绳走到马车后严阵以待。 几瞬之间,一行数十余众的骑兵奔腾而至,为首骑将手中大枪一抖冷声喝道:“速速交出罪犯妻儿,可饶尔等活命。” 身后的顶盔掼甲闻言,动作整齐提枪直指马夫。霎时间,花明柳暗,风光惬意的官道上涌现出一股肃杀之气。 两位马夫迎着骑将冰冷的目光,缓缓抽出刀剑,扯下引人耳目的粗麻披风露出自身装束。 持剑马夫打量下一众骑兵,只见其均是覆面甲士,马上挂的三连*,心中不由得一沉,便知道这只骑兵应该是郡城守军中的精锐之师。虽然面对强敌却毫不在意般,笑道:“傅兄,你快带人先行离去,这里就交给在下了,也让我领教下军中的钢枪硬弩。” 持刀车夫抬手把修长的九环大刀向地上一插,解下腰间牛皮酒囊豪饮几口,抹了抹唇下沾染酒水钢针般的须髯,便扔给前者豪气道:“先行离去?待宰了这帮狗娘养的败类再走不迟?” 持剑马夫接过酒囊痛饮一口,仍然玩世不恭笑道:“记好了数目,看谁杀的多,看看剑与刀之间谁才是王道。” 其实二人心底都明白,这次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单凭他们两个炼体三品境界的剑士刀客对上数十位训练有素,久经沙场,身负硬弩的精锐甲士,逃跑是没有问题,但厮杀么?也就只能死得其所了。 马上骑将听闻刀客言语,透过铁面传来阵阵冷笑,也不多言语,举起右手,五指瞬间聚拢。 其余骑兵四散成扇形围去,拿起三连*对准二人。 骑将看了眼二人身后的马车,思量下便单手打出数个手势。 众骑兵见手令后没有丝毫懈怠,动作统一下马,带上寸许厚臂盾,挂上钢枪,抽出腰间横刀,前多后少分为两排,只等主将的命令便擒杀二人。 剑士刀客见其放下硬弩,下马步战,便心中一喜。擒贼先擒王,声东击西,这等策略道理两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侠客怎会不明。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马上骑将一见二人神情,不由得轻蔑一笑,抬手轻轻抓了爱驹的颈间鬃毛。健硕的高头大马异常听话的向后倒退。 刀客一见计谋被识破便先发制人,不料剑士抓住其臂膀望了身旁的下马车轻轻摇了摇头。抬头望向远处骑将,只从眼中看到一抹戏谑。不由得二目圆睁异常恼怒。 骑将见刀客被剑士制止心中微有失落,起初怕箭矢误伤车内之人,便转做步战,让自己充当诱饵缓缓后退,给二人自己惧怕的错觉,使其冒险来擒拿自己,而甲士便一拥而上擒拿犯妇人,简单省事。但不想那个剑士还算有些脑子的。那也无妨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军中专门对付这帮无知武夫的战阵吧。 想罢,提枪一指,大声喝道:“杀。” 众甲士以刀击盾发出阵阵金石之声,前后两排身形不停转换,口中同样大喝“杀”。 一股嗜血煞气呼啸袭来。 自此神州平定后,大羲王朝设立五处军机要地,对应着五处域外蛮夷,除去京师附近的三州军马没有改制外,其余腹地州郡不是调增五处要地就是封赏遣散了,但其中战功赫赫的响彻神州的编制老字号步骑大多留下了种子。而这蔡谷州银甲轻骑便是其中一只当初的劲旅。 神州混战之时,闪灵骑的名号让敌军闻风丧胆,最著名一役便是三千铁骑破万敌的壮举,当时的骑军主将赵悬历以衰兵之姿,命部下扔下所有补给,破釜沉舟,给敌军来了次不成功便成仁的反冲击,结果三千轻骑以必死之心硬是战胜敌军万余骑步,虽然己方人马十不存三,但却为大帝霸业的初始之时打出威名。事后大帝重建闪灵骑,亲自手书“闪灵”军旗,其一时风光无二。 而现在的闪灵骑则是蔡谷州的驻军,虽然多年不曾在战场正面厮杀,但一州之地的草莽匪患都由其来清剿。官府又请了些为五斗米折腰的武者为骑兵步下专门打造对付武者的战阵。可以说这只骑兵在正面战场的战力可能衰退了些,但专门对付武者之流的伎俩却更精深些了。 剑士刀客面对徐徐而前的甲士,心中知晓面前之众与寻常寻街的差役不可相同而论,耳中听闻其整齐向前踏步的声音,井然有序的身形变换,便知晓这是专门对付他们这些江湖武者的军中战阵。 随着甲士气势的压迫,刀客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满月劈向最近的甲士。 “当啷”一声尖锐刺耳的金石之声,有刀刃与盾牌之间传出。 甲士被大环刀传来的巨力倒飞出去两丈来远,在地上打个滚便站了起来,抖了抖被震的酸麻的手臂,瞧了瞧精钢盾牌上拇指深的刀痕,望向刀客眼中满是不屑。 刀客见其被击飞,便欲上前追击,但左右甲士横刀早就出鞘向自己脖颈与肋下下来,无奈只得上横下挑挡住两把单刀。就在来回之际,战阵恢复原样。 刀客见状倒退两步长吸一口气,调动周身真气过臂膀导入刀身,只见大环刀上骤然泛起一抹森寒青光,单腿发力高高跃起,闪电般劈出三刀。 早就准备好的甲士,皆身形微微蜷缩,以厚重盾牌相迎。 “砰砰砰”三名甲士,倒飞三丈余远,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翻身起来,晃了晃盾牌,摇了摇脑袋仿佛示威一般。 刀客懊恼异常便要强行冲杀,剑士连忙抓住其臂膀,轻声道:“不要上当,他们就是要单个对你我围杀,只要你我前后应敌他们一时半会儿他们拿我们没有办法,之后再想方法退敌。” 刀客闻言无奈叹了口气,便回到马车旁。 剑士持剑上前,剑走蛇形,身法甚是轻盈,猛然间加速刺向靠近的甲士。甲士如常见宝剑袭来以盾相挡,不料剑尖刺中后贴着盾牌向左滑动,“噗”的一声便刺中其肩甲处盔甲的缝隙处。 剑士也不贪功,面对上下左右的刀影,身形急速后退。转头看向刀客漏出得意的神态,一抖修长宝剑如毒蛇吐信一般。 周而复始,剑士刀客就这样把数十甲士拒与马车的五丈之外。 稍时,甲士以有五人退出战场,两人盾牌碎裂,臂膀尽被刀客强劲的力量震断。另外三人则被剑客诡异的剑法或挑或刺重伤于剑下。 反瞧二人已经大汗淋漓,呼呼喘着粗气,持刀持剑的手掌不由自主的颤抖,手臂上的青筋早已经因为用力过度暴起多时。 两人相视苦笑下,既为自己的无能而惭愧,更为没能完成挚友所托而愧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在不远处的骑将观察二人的情形,嘴角冷笑连连,这盾牌困兽的战阵乃是都统重金请州内武道大家创作的,又历经五载世间实战打磨修改而成,其主要目的便是减少袍泽伤亡,其阵法的精要不在擒,而在于困,只等其气力两亏之时在施下法。有多少山野草莽,甚至窍穴境武者自恃武力强横,最后还不是被困死当中,到咽气之时也无法瞑目。 见已经差不多了,提枪大喝道:“速杀。” 第三十三章 还你良知 甲士战阵瞬间变换,前排甲士收刀回鞘双手持盾,后排则从后腰处拿出两丈余长亮银三指飞爪。 此器物颇为精巧,如人手指一般分为三节,爪间尖锐异常且布满细小倒刺,掷出后通过惯性与回弹便可牢牢抓住敌人。如果对方拉扯,那连皮带肉便会被扯下。这种武器在江湖中会被人不齿,但在军中却很是寻常。 剑士刀客一见战阵改变,便知不妙。但为时已晚,十五条飞爪以一息五条的频率向二人掷来,不给其丝毫的喘息之机。 刀与剑左躲右挡,狼狈异常,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片刻,剑士肩头肋下出现数道伤口,流淌的殷红下透着森森白骨,刀客大腿也被扯下一块血肉,鲜血顺着裤管滴滴答答流到地面。 这还是甲士们不想直接杀死二人,而是为了几个受伤的袍泽报仇雪恨故意折磨他们。就像猫捉老鼠一般,不停的逗弄追捕。 气力用尽,身负重伤,二人倚着马车立而不倒,面相中甲士满是不甘与愤恨。 不甘自己没能保护好故人遗孤,不甘自己还没尝遍世间美酒,不甘日后见不到自己喜爱的姑娘,不甘自己此生都看不到武道巅峰的大景象了,不甘...... 愤恨这世间的黑白对错为什么都由拳头大小来书写。 甲士忽然左右分开,骑将慢悠悠来到近前,早前轻蔑的眼神已褪去,看向二人的神采中多了些钦佩与认同。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只要在感到不敌的时候逃跑并不是难事。但却抱着拼死的决心守护着马车,这与军中的袍泽之情相仿,心中为之感叹。 多年来剿杀的草莽流寇背信弃义的多,而这同生共死的却少之又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思量下,便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如速速退下,本将仍可饶尔等性命。” 剑士面露不屑,轻笑不语,刀客挑衅一般拿拳头捶了捶胸口。 骑将心中轻轻一叹,膀臂骤然发力,长枪划出一道银光刺向前者胸口。 忽然,马车上传来女子急促之声“住手。” 骑将转而瞧看,只见一位身着素锦长裙,头戴帷帽的女子从马车中走出。 帷帽遮面众人看不见其容貌,但通过纤细腰肢与婀娜高挑的身姿想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女子来到刀客剑士近前,见其血汗交织的狼狈样子与血粼粼的伤口,泪水瞬间滚落。转身看向骑将,抬手摘下帷帽。 骑将皆为一怔,女子面庞满是纵横交错的刀痕,血红盖面,双目满是悲恨绝望,如地狱恶鬼索命一般。 血泪相混由女子尖尖的下颚滑落衣襟,悲声道:“将军,我家破人亡皆拜这幅容貌所起,现在已经毁去,就请您网开一面放过我们吧。” 刀剑惊而不语,心中哀叹。 骑将听闻其言语,瞬间便知晓大概,州中沸沸扬扬的诸司员外郎反诗案,其中的重点可能不在反诗上,而在员外郎有个才貌双全的妻子身上。君子无罪,怀玉其罪,这些年看的还少么?广袤神州看似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其下的阴暗苟且的龌龊也不曾少有。 每每遇到这些把良心放在钢刀上切割的事情,也只能告诉自己职责所在,听命行事罢了。况且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振威校尉,所谓的忠肝义胆,可能在自己还是愣头兵的时候还有,可时间久了,看的多了,做的多了,良心烂了,也就不去纠结了。 骑将收起长枪,叹了一声,冷声道:“本将接到上峰之令捉拿谋反逆臣妻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女子凄然冷笑,抬手指向一众甲胄,宛若疯癫道:“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爪牙,才让这个世间黑白颠倒,良善难行。” “反诗?我家相公寒士出身,在官场受尽奚落打压,他只为百姓谋了几项福祉,得罪豪门氏族,而你们龌龊的刺史大人更是垂涎我已久,随即一拍即合便有了所谓的反诗案。” “本以为前来的是捕快差役,没想到竟然是连赫赫有名的闪灵轻骑,真是江河日下了,银枪连弩,所向披靡,你们可曾还是追随大帝,还神州太平的忠义之士么?可悲可叹,短短数十载便成为权势手中的鹰犬。” “如果不是想给相公留下一丝血脉,我早自刎追去,既然今日已是绝境,就让我等尝试下曾经享誉神州的银枪有多么锐利。” 说罢,静静的闭目等死。 众甲士覆面下的面庞皆微微羞红,甚是羞愧。心中都相信女子所言属实,不由得看向骑将。 骑将闻言顿感头痛,明知女子讽刺挖苦都是激将之法,但心中深处早就埋没的对错良知如海啸般涌上心间。如果私放则当同罪论处,自己也有妻儿老小,如强行擒拿,良知的拷问让自己备受煎熬。 思量片刻,甩镫下马,银枪挂鞍,走到女子近前高声道:“今日只擒拿住犯妇一人,两个江湖草莽携其子逃离。” 女子闻言回头看了眼马车,轻声道:“谢谢将军。” 剑士刀客挺起身躯还要上前。 骑将走到切近轻声道:“你们想看她自尽于此么?还不带着孩子快滚。” 刀客不忿,还要动手。剑士连忙紧紧抓住他,摇了摇头,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好的了,能为高兄留下一丝血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本来是想给久别挚友来此惊喜,但可曾想到其摊上这滔天的祸事。 抬头望向女子,擦拭一下脸上汗泪,高声道:“请嫂夫人放心,弈儿就交给我们吧。” 女子轻轻颔首,却不曾回头。 骑将唤来木笼囚车,女子长长叹息一声便欲前往。 不料,官道一侧缓缓走出一人,弱冠之年,一袭银霞锦袍,清秀面庞,二目之中满是笑意,不急不缓走到近前,轻声道:“慢着。” 骑将眉头轻皱,冷声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拦。” 少年轻笑道:“我嘛,我是还你良知之人。” 第三十四章 今天很开心 一个心如死灰,行尸走肉的毁容女子,两个愤恨焦急,无济于事的男子,在看见那人缓步踱来听闻其话语后,心中瞬间生出一丝希望。溺水之人,身处绝境,就是一根稻草都会紧紧抓住。哪怕面前少年只是弱冠之龄。 骑将听闻少年讽刺自大的言语,顿时恼羞成怒,私放逆臣之子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来慰藉自己了无温度的良心。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拿全家老少人头来开玩笑,心中以是十分的担忧与焦虑,气恼喝道:“好放肆的小子,看你今天是活够了。” 少年不予理会,回头看了眼女子面带微笑点了点头。虽然那副狰狞血腥的面孔甚是骇人,但她从少年眼中并没有看出惊骇,嫌弃等神情,而只是寻常的善意。 女子并无哭诉嚎叫救命,只是屈身微微一礼,但眼中骤然乍现的求生渴望少年都看在眼中。 少年继而看向马车旁狼狈的刀剑侠士,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二人苦笑下,抬手抱拳还礼,但动作过大扯动身上伤口,不由得瞬间咧嘴皱眉,颇为滑稽。 少年见状这才转身,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无暇美玉向骑将抛去。 后者拿在手中一瞧,瞳孔瞬间放大,不由得拿到眼前仔细观看。只见正中以楷书刻写贤人二字,在细微之处可见毛笔留下的毫毛印记。这种技法骑将还是知晓的,定是武道大能者以气入笔,丝丝如刀,方有此迹。 在瞧背面书有两言:四季先春夏,圣人孕秋冬。 脑海中猛然想起那个传闻中的女贤人。抬头看了看面前少年,思量片刻道:“此物是何人的?” 少年轻言道:“家师之物。” 骑将肃然道:“就算是儒家贤人也管不了军中行事。” 少年二目微眯,意味深长道:“一切后果皆由家师承担与将军有何干系?” 骑将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向少年用力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拖沓对众骑兵命令道:“撤。” 伴随马蹄溅起的阵阵灰尘消散,少年眼中的众骑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 数日后,在蔡谷州界碑的官道分叉路口处,帷帽女子怀抱襁褓婴儿与身后剑士刀客向银袍少年施礼告别。 少年上前递过个包袱道:“里面是一些给两位哥哥的红伤药,其中两个白玉瓶子是给姐姐的复颜膏,日后还会美丽依旧。” 犹豫下,上前看了看贪睡的婴儿又道:“有这的书信,他可以在三味堂中习医济世平安快乐的过一生。” 帷帽女子欲言又止,却又不想欺骗面前的救命恩人,甚是纠结。 少年见状,言道:“姐姐你是个好母亲,从舍身救他的时候就看的出来,对么?” 女子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我会是个好母亲的,我不会让他活在仇恨与痛苦中的。” 少年闻言,笑眸如月。 剑士接过包袱道:“还请小恩公留下仙乡住处,他日安顿好嫂夫人他们,还要登门致谢呢。” 少年双手抱拳,朗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从马车旁传来刀客豪迈嗓音,“日后江湖见,自当酒言欢。” 望着消失在岔路尽头的马车,少年久久伫立。 忽然,身后出现个胖子上前一拍其肩膀调侃道:“小子,挺江湖嘛。” 少年也不回头,气势十足,沉声道:“请问大侠是想搭搭手么?” 胖子被言语气乐了,宽大的手掌掐住少年脖子轻轻一提,后者瞬间呼吸急促,双脚离地不停的蹬刨着,大叫道:“阿大快来救我,你师父疯了,三儿你别装死,我知道你就在后边。” 少年呼喊数遍却无援手,忽然声音戛然而止,脚尖下垂,身体一动不动。 身后诸人见状,药老轻笑不语。 阿大晃了晃头翻翻白眼不予理会。 三儿不时往嘴里扔个干果含糊不清道:“哎,二头儿你也有今天。” 路上稀疏的过往行人都好奇的张望过来,更有与同行私语几声,见这清秀少年了无生息心头大惊,连忙逃离般加快脚步。 最后苏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不尊,一个轻浮,成何体统。” 胖子无奈翻了下白眼松开手掌。晓二落地揉了揉脖子向苏先生歉意般嘿嘿一笑。 不料聪明如晓二一般也猜不透女人的心思,只见苏先生瞬息之间弹指三下。 晓二见其动作便知道不妙,踱步欲跑,但怎能快过这武道修为早就登堂入室的儒家贤人。 三道宛若实质般的气流,如戒尺般击打在少年手掌处,钻心的疼痛让其苦不堪言。 苏先生冷目一转看向阿大与三儿,后者看晓二的惨像,不约而同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这才微微点头道:“日后让我看见你们谁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行举止轻佻,便会受罚,你们清楚了么?” 三小顿时头痛不已,皆看向老神在在看热闹的药老,后者仿佛没看见一般悠哉的拿着梳子给他心爱的驴儿梳毛呢。 见求援无望皆点头称是。 最后苏净宜狠狠瞪了胖子一眼,才算了事。后者很是无辜挠挠头。 岔路一条向东通往天兆州,另一条则是南下。 三小离开锁龙湖继续前行,偶遇这场截杀,药老便让晓二手持苏净宜的儒家信物为帷帽女子一行解围。之后的数日护送也是药老他们暗中跟随。 最后晓二向药老要了封手书,给这对母子找个安身庇护之所,就算他日那位刺史追查到其藏身之处想斩草除根,但看在三味堂的招牌,丹宗的面子也要忌惮三分。 众人缓缓前行,少年笑容满面,今天很是开心。 第三十五章 平安 幸福 游山玩水,惬意非常,但遇到救医施药之事药老责无旁贷,三小都会仔细的倾听观看,帮忙打打下手。 多日来少年们虽然不能给人诊病开药,但却识得多种草药和其药理,更对人体骨骼,血肉,穴位有深刻的理解。 可无论药老还是胖子都没有教授三小一丝的武学,哪怕是强身健体的吐纳心法都没有。 阿大还是背负由麻布包裹的玄铁重剑;晓二也不过多询问;三儿则乐在其中。但所食之物却异常丰盛,只因药老与胖子都是饕餮食客,从而对口食之欲异常看中。三小都是苦过来的孩子,对吃饭有着由衷的热爱。就是后来的苏先生也是饭后不自觉的摸摸小腹,心中再次告诫自己一番。 每日行走近百里,这对寻常百姓而言绝对是个腰酸腿疼的苦差事,但就三小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就连年幼的桃花美目每每想到下一餐该吃些什么了,顿时脚下生风。 如此下来,阿大仿佛又高大壮硕了些,胖子不时投来满是笑意的眼神让这个魁梧少年一阵恶寒。 晓二依旧略显单薄,但清秀面庞下消瘦的两腮也少显丰润了许多,满是笑意的眼眸中仿佛增添的许多不曾有的色彩。 只有三儿还是那般,没有丝毫变化,让胖子笑骂道:“都吃到狗肚子了啦,一点膘都没长。” 小小少年闻后,撇撇小嘴,伸出手指怼了怼胖子腰间的肥肉,满脸的嫌弃。 只有药老与胖子知道,每此晚饭做汤羹时胖子都会叮嘱晓二加一勺所谓的调鲜秘料,而少年经过多次的研究实验总觉得此为调料不是很好,甚至嗤之以鼻。 可胖子却执意要放,少年无奈,谁让他拳头大呢。 药老见状顿时气血上头,这世间打磨筋骨的圣药竟然被人如此嫌弃,多少名门大族,武道世家在丹宗大门口拿着小板凳排着队求药呢,可这无知小儿却大言不惭,也只能是不知者不怪了。 每人天赋根骨都是天生的,但世间往往就会出现逆天而为的东西—药,此物多为去病救人,与阎王爷扯皮,还有一些丹药为延年益寿,驻容养颜,强健体魄等等。 要说药王研制的三味丹药是丹宗的立宗之本,那余下的诸多益人的丹药则为其当下的盛况打下坚实根基。 —— 一路南下不光景色的变化,更加明显的还有风土人情,其中一州一郡的地方乡音让少年很是摸不着头脑,真是应对那句“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谚语。 但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会说大羲的官话雅言,只是离开京师愈远百姓所言的腔调愈怪。其中让晓二记忆最深的便是一座名为隋杭郡的地方,街市当中的沽酒女操着当地的方言叫卖着,言词押韵,声音甜糯,仿佛在清唱江南特有的小调一般,让人舒心悦耳,伫立不前。 这日众人为看一处颇为著名的清泉错过了城镇,只得寻个破败的庙宇留宿,好在有驴儿这个苦力,一切行囊炊具应有尽有。 依然是晓二掌勺,胖子在旁指导,阿大与三儿打下手。 此处虽然了无人烟,但却山野颇丰。 桃花美目一路终于等来机会,对着自己的苏先生来了句“不劳不食“。 结果堂堂的儒家贤人与当初大掌柜一般吃瘪,只得变身猎人,霍霍向树林。 夜,众人围着篝火和衣而睡,夜里冷风吹过,炽热的火焰被其带动的不停摇曳。 晓二裹着厚实的毛毯,蹑手蹑脚走出殿宇,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单手托腮,仰望星空,沉思发呆。 时而眉头轻蹙,时而轻声叹息,时而喃喃低语。 忽然一只纤手搭在肩头,少年回头一看便道:“先生怎么还没休息?” 苏净宜侧身坐在少年身旁,轻言道:“你不也没睡吗?看你都发呆半天了。” 少年思量下道:“先生你说是被蒙在鼓里快乐的活着好?还是勇敢的承担责任活在痛苦中好?” 苏净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注目观瞧着这个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毛毯中少年。 一路相处,对这个眼中这个伶俐聪慧,巧言善辩,举止轻浮的少年有的很大的改观。 他虽然能言,但却从无恶语;他虽然轻浮,但却也是少年心性使然。路上衣食住行他都面面俱到,虽然年幼,但不可否置是他一直照顾大家。 遇事无论大小都会沉着面对,或许是心中依仗药老和年大豁,但这份心性比自己见到将相之种也不多让,最重要的便是见到贫苦之人时眼中深处的同情与悲悯。 想来药老与胖子也是看在眼中,欣慰于心。想罢,便道:“你做的并没有错,把那孩子安顿在三味堂中,一来可保她们母子平安,二来他长大后学医于此,救死扶伤,功德一世,岂不是大善?” 少年轻轻摇头,有些默然道:“也许这只是我们旁人眼中认为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身为母亲对孩子的爱护使然,但那个孩子知道么?他身负杀父之仇,他有大山压顶的使命。” “他怎可浑浑噩噩度过被别人安排所谓的平安快乐,如果万一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后,他得多么痛苦,多么憎恨自己?” 少年搓了搓被冷风拂过面庞,继续道:“憎恨自己身为人子,通晓大义,自己父亲身在九泉不可瞑目,而自己却潇洒快活的存于世间,憎恨自己的无能软弱,仇人尚在却无力为之。”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女先生轻轻揽过少年,望着一双噙满泪水异常痛苦的眼睛,心中一叹,低头耳语句。 少年霎时间豁然开朗。 远在千里之外珑阳郡的三味堂后宅处,一位满面刀痕的女子不时发呆,但看了眼摇篮中的孩子,眼中瞬间焕发出阵阵神采。 她只想他此生平安幸福。 第三十六章 水调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开扩眼界,增长阅历,锻炼行事,养其心性。 故而读书人都身负书箱游学,积累学问。僧人则为托钵云游,见闻参悟。 药老与胖子也是一样,希望这行于脚下的万里之遥能让三小有所成长,如那隐藏在心底凶残暴虐的心性能有所改观,便是更好的了。 没想到这只队伍之竟然加入了一个儒家贤人,这让药老喜不自胜,术业有专攻嘛。如要是治病救人,锤炼体魄这些老者当仁不让,可这树立本心,引导心性却不是自己擅长的。 而这却正是儒家最为擅长的,如果以后三小能有一颗儒家的正气丹心也未为不可。 多日来,这位苏先生不教圣人学问,不言事事对错,只观三小言行,稍有不慎就是一记虚空脑瓜崩。 从待人接物的言语,到行走站立的姿态,再到自身的装束,哪怕发髻松散滑落几丝头发也会引来女先生的横眉冷对。 挨打最多的当然是那个俊美异常的小小少年,其使出以前惯用装可怜的手段,可面对后者清冷的神情只能作罢,听之任之。 但女先生也并不是铁石心肠,看到市集上精美的泥人等小玩意儿都会自掏腰包买给桃花美目,甚至有时还给其后者讲些上古的神话故事。 这让小小少年觉得,其实自己这个先生也还不错,就是脑瓜崩有点疼。好吧,原谅她啦。 自从离开庙宇后,晓二没事便求教苏先生一些问题,后者都一一作答,这让少年从心中认可自己这位先生。而阿大更问了几个关于兵家战策的事宜,不料后者竟然也轻松解答。 老实人知道这女先生定是大学问之人,别看年纪尚轻,可儒家贤人的名号绝对是实至名归,自己问的那几个战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她竟然知道的如此详细,还能将其拆分变化,如果大羲像雪域一般,中军帐中定可端坐一位女儒将。 —— 江南河流居多,有大到神州仅次太江的大渎睢罗河,小到丈许宽的湍湍溪流,如一条条大小粗细不同的线条交织在大羲南方的版图上,使这块土地异常丰饶,滋养着万千生灵。 三小一众半日行走被眼前一道百丈余宽的河流阻挡去路。 桃花美目背对苏先生,走到胖子身边轻声道:“老哥哥,咱俩不坐船了,你带我飞过去呗。” 胖子闻言看了看那个修长纤细的背影,咧下嘴,对着口型打哑语道:“你不怕你先生揍你呀,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小小少年一瘪嘴,想了想,觉得痛快下挨顿揍好像不太值,也想胖子一般打着口型道:“那晚上你带我偷偷飞两圈行不?” 说完,一双美目讨好般的望着胖子,后者思量下便点了点头。 不料转头便看见苏净宜正看着自己,后者道:“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 桃花美目闻后,瞬间笑道:“老哥哥,你教我飞呗。” 胖子一手揽其桃目美目道:“好,等到了丹宗,老哥哥就教你飞。” 女先生白了一眼便转过身去不予理会。 晓二抬头望了望河畔处,见不远处的有个小小的码头,小船三五只,几个船夫正在一起闲聊着,想来应该是渡人的艄公。 少年唤过众人来到近前,和船家商量好价钱租了两只小船渡河。 三小与驴儿一船,剩下药老他们一船。 两艘小船随着艄公悠长响亮的水调船歌缓缓向对岸驶去。 站在船头上的药老与胖子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胖子转身对艄公笑道:“船家辛苦啦。” 三十余岁黝黑精瘦的汉子连忙止住歌声,龇着满口黄牙笑道:“哪里哪里,就靠这活计过日子呢,不辛苦的哩。” “这还得谢谢您几位的照顾呢,打早上到现在就送您这一船的客人。” “要没有你们的光顾呀,晚上回家少不了婆娘的唠叨哩。” 胖子闻后盯着其双眼,宛若自言自语道:“大羲有三处惹人生厌的衙门,鹰房,犬狱,垂钓台,他们监视神州域外,收集情报,上至皇亲百官,下至江湖商道,无孔不入,手段更是卑劣异常。” 艄公迎着胖子锐利的眼神没有丝毫一样,依旧不急不缓的滑动双桨,笑道:“客官您说什么衙门,什么鹰呀,犬的哩,小的从没听说过的哩。” 胖子继而道:“看你心跳呼吸没有丝毫波动,想来修为也到了窍穴境,不知你的暴毙会不会让那个阉货心疼呢。” 话音未落,胖子双脚发力身形骤然前行,三指成爪袭向艄公,奇快绝伦速度在空中划出数道虚影。 艄公闻言心之不妙,瞬间从水中抽出船桨,十字交叉护在胸口。 胖子三指入钩,宛若切豆腐一般掐碎粗壮的船桨,在四散纷飞的木屑中掐住艄公脖子,单臂发力向空中一举,朗声道:“来,在个大爷唱几句船歌听听。” 艄公被掐的面露酱紫,口中“咿”“啊”不停。 在旁的苏净宜见状轻声一叹,抬起佩剑一敲胖子肩头。后者这才狠狠瞪了眼手中假扮艄公的谍子,抬手一甩。 “嘭”的一声。 精瘦的艄公瞬间嵌甲板上,一口鲜血,应声喷出。 悠哉坐在一旁的药老抬起眼皮,沉声道:“回去告诉你们貂寺,如果有空来丹宗后山坐坐,老朽的大师兄好久没揍他了。” 艄公抬手抹了抹嘴角鲜血,脸色阴沉,冷声道:“请药尊者放心,我会一字不漏的告诉貂寺大人的。” 胖子磨磨牙,看着面前谍子的阴狠表情,心中很是不快,挽了挽袖子,喝道:“磨蹭什么,快去划船。” 艄公知道今天是栽了,面对蛮横的胖子只得低头,前者虽然不至于杀了自己,但再受些皮肉之苦也是有的。想罢,按下胸中的愤恨,拿起两条残缺的船桨划动起来。 不料,胖子命令道:“歌呢?给大爷继续唱!”说罢,举手拍向船帮给其打着节奏。 一旁的苏净宜看着蛮横有趣的胖子不由得嫣然一笑。 几息之后,河心处便传来夹带几声咳嗽高歌水调。 “哥儿在东岸妹儿在西哩,好把哥哥想喽,待哥儿划水就把妹儿娶哟......” 第三十七章 相邀 神州大战之时,大帝手中的鹰房,犬狱与垂钓台可为其立下汗马功劳。 三个谍报衙门专门窃取敌军的兵力部署与动向,策反或刺杀其重要官员,破坏商道行事等等。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且绝大多数皆为死士,如跗骨毒药一般这让敌军很是头痛忌惮。 但在当时大羲军中每每提到三处衙门皆是面带敬意。他们一次次忍辱负重,出生入死的情报,不知道救了多少正面迎敌的袍泽,而他们却可能暴露被抓,受尽折磨死去。 那些幸运的也无法直接领到封赏,只能继续在担惊受怕中前行。 大帝曾言:“两军阵前,抛头颅,洒热血,可谓我大羲好儿郎,但那些凄死在敌军阵营的更是真英雄。” 但自从大羲一统神州,到先皇李继的时候,便把原来监视外域的三处衙门中近半人力物力抽调出来监察神州内的各方势力。 这也无可否非,新皇登基,巩固皇权,理所应当。但自从多年前雪域来犯后,神州内无论官场还是江湖乃至商道皆出现许多无头悬案。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那个大貂寺的手笔。可以错杀,但定要扼杀所有危害大羲的因素。 这也使得一些前朝的豪门权贵担惊受怕,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被抄家灭族,那阉狗可是出了名的毒辣。只得托人托关系,送上诸多奇珍,希望能让阉狗记住自己的名字,如果能见上一面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从此鹰房,犬狱,垂钓台从人人敬佩的无名英雄,变成了谈虎色变,声名狼藉的爪牙。 —— 自从艄公被嵌在甲板时发生一声闷响后,不远处的三小与另一位艄公就连忙转头瞧看。 可艄公与胖子对话到后来被摔砸,再到站起身继续划船高歌也就片刻时间。三小虽然有些诧异,但却并不惊讶。 只是身旁的艄公有些唏嘘埋怨道:“这是咋地哩,怎么好好地咋还打人哩。” 晓二虽然不知详情,但却知道自己老哥哥并不是欺人之人,其中定有隐情,笑言:“无妨,无妨,想来是我老哥哥和他闹着玩呢。” 艄公气道:“啥子闹着玩呀,都把船桨打坏哩,小黑他人很好的,很老实的,才来两天就请我们几个码头的弟兄喝了顿酒,想来一定是你那老哥哥欺负人的哩。” 转眼又打量下三小的华袍,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怯意。但思量下又壮了壮胆子,赔笑道:“船桨断了,小黑有被这一摔,可能好几天都上不了工哩,小公子,你看能不能行行好多给几钱银子哩?” 晓二看着面前头戴斗笠精瘦矮小的艄公,刻意挤出笑容,听其言辞恳求,甚至有些卑微的话语,心中顿然酸楚,只因自己能感同身受。 每每贫苦之人遇到不平欺辱,本能的向反抗。但见对面是个权贵,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心中还会告诉自己,“自认倒霉罢了”。 因为所有的经验教训告诫他们,反抗后只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伤害。 官府?它们不是权贵们开的么? 像艄公这般心中愤恨,但却能强颜欢笑的恳求要些银子的人都是“实在人”。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银子,他们才能活下去,如果多些,能活的更好。而心中的屈辱嘛,便会随一碗酒水或一口肉食下肚后排泄干净。 而艄公与三小的不同则是前者已经逆来顺受,习以为常。可后者曾经居住的破庙后被少年们挖过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土坑。 晓二想罢,伸手从怀中取出块一两左右的散碎银子递去,轻声道:“帮我给那个船家吧,就当替我的老哥哥陪不是了。” 艄公接过银子后很是开心,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白念嗑。 一旁的阿大自始至终不曾言语,但看见艄公接过银两后献媚,可憎的神态,长长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船下的奔流。 晓二面无表情,十指交叉不停搓动掌心。 身侧的桃花美目见状拉着前者袖口,迎着其目光做来了个鬼脸。 少年不由得一笑,揽过前者眺望对岸风光。 —— 一上岸,驴儿围着众人跑来几圈很是开心,看的出来它除了对水里的鱼有好感外,对水则很是厌恶。 众人离开河畔走上官道继续前行,不出数里,一条岔路口的路旁静候十余骑与数驾宽大奢华的马车。 一位五十余岁头戴宝石软银束发冠,身着青色长袍,肩披大氅之人远远瞧见三小一行,连忙下马奔来。 到了药老近前,抱拳施礼,笑道:“晚辈杜相佐见过药老。” 药老宛若不知,笑道:“武穹城诸事繁多,你这大管家怎么在这荒郊野外呢?” 杜相佐闻言苦笑道:“老人家就不要与晚辈玩笑了,这不是专程在此恭候的么。” 药老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老朽从此经过呀?” 杜相佐一拍脑门道:“我的老祖宗呀,你这脚踏醉仙楼收徒,又尊铁剑一脉为丹宗供奉,一同归宗,现在天下都传开了。” “晚辈知道这条路是您必经的,所以就掐算着时日,已经恭候数日了。” 药老诺有所思转头与胖子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 杜相佐见状,抱拳笑道:“想来您就是问剑剑山蓬莱岛的年大家了,讲武堂,杜相佐有礼了。” 胖子抱拳回礼,笑道:“杜兄言过了,大家之名愧不敢当。” 众人纷纷见礼。 随后,三骑飞奔先行回到武穹城报信。 众人坐上奢华宽大的马车缓缓行进,阿大与晓二眼中都有些期待。 期待着这有武乡之称的武穹城。 第三十八章 圣莲教 神州之外极北之地,延绵万里自成雪域国度,虽然地大却不物博,只有靠近大羲王朝边境附近的千里地带物产还算丰饶,余下的多是苦寒之地。 故而世世代代生存在此的人们,如皑皑白雪之上一簇炽热的火焰生生不息。反而造就他们更加强健的体魄和百折不挠的精神。 雪域百姓在圣莲教的领导下从小就知道自身的使命,那就是南下,攻占神州,为子孙后代谋福祉,离开这寒风刺骨,饥寒交迫的冰封之地。 —— 圣莲教总坛圣地坐落在无尽冰封的巍峨雪山之上,正殿异常雄伟,站在远处别座雪峰眺望宛如一只巨大的莲花屹立在山巅之上。 所有殿宇建筑皆是大小不一的寒冰构筑,在大日光辉之下映射出万道霞光,精美绝伦,宛若神迹一般。 三年一度的巫者考核让孤寂清冷的正殿增添了几分人气。 巳时刚过,身着素色麻衣,无名指佩戴金莲指环中老者的冰晶宝座朗声道:“此次黑巫者四十七名,白巫者...恩...三名,没有通过的弟子日后再接再厉,万万不可灰心,圣地之门永远为你们打开着。” 殿内数百人都是由各个部落推选出的杰出才俊,通过的喜上眉梢,失败的则面露沮丧。 素色麻衣的大萨满见状面带笑容道:“尔等可之我来着圣殿之中考核多少次么?” “十一次,失败十一次呀,但我却从无灰心失望,因我知道每一次失败便距离成巫更近一步了,而今日我已经是圣教的大萨满,此番言语你们可明了。” 失落之人闻言纷纷跪倒在地面露狂热神情高声道:“愿我圣教莲花洒满世间。” 稍时,殿中站立的五十人,人人面露喜悦。大萨满来到众人近前为每人亲手佩戴上象征地位身份的墨色莲花,笑道:“尔等自今日起便是‘巫’,成为神灵的侍者,日后定要为......” 忽然,殿外御空前来前来两个女子,其一是个瘦小妇人,面色铁青,两颊深陷,一双眼睛如两道鬼火般,所见之人皆面漏惧色。另一个一袭雪白罗裙,面覆轻纱,站在妇人半步之后,明眸之中满是霞彩。 妇人如恶鬼般‘嘎嘎“一笑,打断道:“大萨满,看看我的弟子怎样,能否也佩戴黑莲。” 妇人话音刚刚落下,殿中上首居坐末位之人站起身来冷笑道:“圣教千万年规矩,考核既然结束怎还可为他人在行测试,想要考核在等下次吧。”说罢,面露嘲弄看着妇人。 妇人闻言‘哼’了一声,鬼火双目狠狠看其一眼,转头对大萨满生硬道:“大萨满你看可行否。” 大萨满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教中自有规矩,这不太和事宜。” 妇人不予理会,追问道:“可行否?” 大萨满看着眼前妇人,心中既无奈又心疼,思量片刻轻声道:“还是日后在带弟子前来吧,规矩不可破。”说罢,转身便欲回坐。 妇人闻言怒不可斥转头喝道:“规矩?真要有规矩,当年穆昆萨满怎会惨死在这圣殿之上?” 大萨满闻言,顿时眉头紧皱,面露愧色,神色黯淡。 不料高座之上的末席萨满连忙申斥喝道:“放肆,圣殿之上岂容你不敬。” 妇人抬头望了望前者眼神满是愤恨与不屑,转而对少女道:“姒儿,结印。” 明眸少女闻言,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十指交错,瞬间眼花缭乱在胸前舞动起来,殿内气流被少女气机带动下,形成一朵朵透明的莲花气旋四散左右。 殿内众人都被少女牵发出景象吸引。 片刻,少女轻吐一口浊气双手分开,转头对妇人盈盈一笑,继而跪倒在地道:“禀告大萨满,神州腹地怒沧江处天降暴雨,欲已成洪。” 大萨满闻言微微诧异。 末位萨满喝道:“神州已经入冬,就算降雨也不可能如此声势,敢在这里班门弄斧,真是好笑至急。” 大萨满有些怀疑的看向妇人,可后者轻轻点头,底气十足。 大萨满叹了口气道:“好吧,今日就算松松筋骨。”说罢,轻轻闭上双眼。 万里之外的怒沧江,一双硕大金目在天际显现,只见此处瓢泼大雨,滚滚江水已经快末出堤岸。 数百里外龙虎山天师府,一袭鹤氅的的清瘦道人轻皱眉头,踏虚而上,俯瞰怒沧江。 忽然大雨磅礴之处出现断喝道:“滚。” 伴随声音一道白光闪过,金目瞬间粉碎。 殿中大萨满睁开双眼轻笑摇了摇头,而后看向少女点点头道:“好。” 继而又对妇人道:“这些年你还记着当年的事,何必呢?” 妇人沉声道:“就是因为你们不记着,我才要时时刻刻牢记着,要不日后怎能瞑目入葬莲。” 大萨满无奈叹了口气。 妇人继而得意道:“我这徒儿刚刚与半载就可探查天机,大萨满觉的如何?” 此言一出后,殿内闻声之人都把目光投到少女身上。 忽然之间被众人审视着,少女明眸一闪不甘示弱的应了上去。 大萨满眉头紧皱,抬手轻轻一拂,顿时一圈淡淡的金光把他和妇人包裹起来,沉声道:“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厉与害,万般不可戏言。” 妇人傲然道:“这孩子是我大约一年前从神州首安城带回来的,身负先天之能与我教中功法最是匹配,最多二十载她便可在殿内有一席之坐,如果能继承圣莲之威,你就可以去大雪山养老啦。” 在妇人言语的时候,大萨满双眼紧锁妇人身体散发周身气机去感应其心脏的跳动,呼吸的变化。 片刻,大萨满收回气机,目光柔和轻声道:“我知你没说谎话,但如此天才不曾大成之时就让她被众人所知?你就不怕夭折吗?大羲耳目是白痴?我看还是你想为自己挣口气罢了,我说的对么?清儿。” 一声“清儿”妇人周身顿时有些颤栗,略显疯癫的失声道:“我这鬼样子多久了?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自己都不记得啦,我自知自己这辈子算废啦,可老天不亡我让我寻到这个孩子,我几天就想看看那些无能鼠辈惊讶的样子。开心,哈哈,开心,开心。” 大萨满闻言长长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块莲花玉牌递去道:“以后你与那孩子就在寂静冰峰生活吧,一来安全,二来我没事也可指点她一下,你看可好?” 妇人接过玉牌道:“好,但我希望日后你......” 大萨满打断道:“你真以为只有你自己忘不了么,我也一样。” 半晌,金光退却。 大萨满面带笑容走到少女前面拿出黑莲。 少女闻言,跪倒在地肃穆道:“愿我圣教莲花洒满世间。” 第三十九章 碧眼金睛 圣莲教三年一度的考核就在姒儿结印后落下帷幕。因为鬼脸老妇的张扬,也让少女进入圣地众人的眼中。 人群中纷纷投来各色目光,在得到大萨满的认可后羡慕嫉妒却多了几分。而端坐冰晶宝座上的数位萨满神情各异,但多数仍是欣喜异常。 圣莲教弟子有黑白之分,黑巫者,如神州之内的武者一般,只要天赋尚可,再加上后天的努力,想成为部落中的黑巫不是难事。 而白巫者,对其的要求十分苛刻,只有先天神魂符合者方才可以。 辽阔万里的雪域,大小万千部落,人口亿万之众,每年也只能寻的数十个神魂符合者,而又于后天对功法的悟性等原因,导致三年一度的选拔考核每次只有寥寥几人能佩戴白莲成为白巫。 而其能力也让雪地之民膜拜,只因远古之民称其为—先知。 寂静冰峰,一处占地颇大的离火木殿之中,大萨满,鬼面老妇,姒儿均席地而坐。 殿门没有关闭,却无丝毫寒意,抬头就能看见外面飘落的雪花与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不时翱翔而过金雕发出阵阵嘶鸣,让这万籁俱寂中多出一丝生机。 大萨满看见少女听到那声雕鸣后,欲转头的动作与犹豫后神情,笑道:“姒儿,你喜欢金雕么?” 少女闻言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看老妇,嫣然一笑。 老妇没好气的道:“笑什么笑,喜欢就向大萨满要。” 少女早就习惯了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师傅,抬手给大萨满斟满雪地特产的寒潭美酒,笑道:“喜欢,喜欢的紧呢,以前和师傅在孤峰山修炼的时候想要一只,可她老人家说让我自己去抓,但我哪能抓住呀!” 说完,一脸期盼的看着一脸和蔼的大萨满。 后者看了面前善言又娇俏的丫头,心中很是诧异,但又感到好笑。 从古至今白巫者,多是性情冷傲,少语寡言之辈,而自己面前这个则恰恰相反。 想罢,二指一弹,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 片刻,一只庞然大物落在空地之上,深厚的积雪被震的四散飘落。 少女定睛瞧看,不由得一怔,张目结舌。 从殿外迎面走来一只丈余高的金雕,周身根根金色羽毛泛出金属般的光泽,庞大身躯并没有让人感到笨重,而是更加显得英伟神俊,特别上一双金瞳有着如人一般的神情。 金雕走到近前看了看大萨满。 口出人言道:“叫你雕爷爷干什么?是那家伙又来了么?” 大萨满摇摇头,笑道:“没有,叫您来是我教的弟子甚是喜欢金雕,想求一个伴修于此。” 转头,促了眼呆若木鸡的少女。 金雕随着大萨满的目光看去,见少女两眼发直,长着大嘴,便道:“就这傻傻的还想让我族与其伴修?” 大萨满微笑点头,抬手示意下。 金雕见状依旧很是怀疑,忽然金瞳之中射出两道金光,看向少女,只见其神魂宛若无垢琉璃一般散出丝丝精芒。 老妇瞪了眼金雕,嗔道:“眼大无神的玩意儿。” 片刻,转头向大萨满点点头,也不理会老妇,转身几步跨出木殿,双翅一展,瞬间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在其离去后,少女终于会过神儿来,弱弱问道:“大萨满,它怎么那么大呢?而且还会说话?” 大萨满思量下,笑道:“他嘛,他活的久了呗。” 少女闻言,嫣然一笑,没想到面前位高权重的大萨满竟然还会开玩笑,继而又道:“那它怎么走了,答应了没呀?” 大萨满指了指面前的酒樽,笑道:“你想他要儿女,他还不得和他的婆娘商量下?” 此言一出,包括老妇人也如金雕嘶鸣一般“嘎”“嘎”的大笑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金雕去而复返,不入殿中的同时,逐渐化身人形,三十余岁的模样,一袭金色锦袍,鹰钩鼻子给英俊的面容略显阴沉。 端在胸前的左臂上站立一只缩小版两尺左右小金雕,但仔细瞧看又有些差异,小雕眼睛只有瞳孔是金黄色,余下皆是碧色。 少女见状甚是欣喜,也不管由鸟变人情景,明眸中满是小雕。 大萨满见小雕异状,调侃着笑道:“你偷食了?” 金雕顿时恼怒道:“碧眼金睛,蠢货。” 说完,忽然想到贵为圣教的大萨满岂会不知“碧眼金睛”。 再看他那满是戏谑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不去理会。 转而看向少女,没有丝毫拖沓,郑重其事,肃然道:“这是我的*,乃是我族千年一遇的碧眼金睛,你可愿意与她结成冰封誓盟,生死与共?” 大萨满与老妇同时一怔,冰封誓盟? 少女闻言很是不解,转头看向老妇。 后者思量下,轻声道:“冰封誓盟,便是日后你与小雕同生共死,你死,她便死,反而她死,你亦亡,誓约乃天地之盟,此生不可毁去。” “利弊参半,丫头你自行抉择吧。” 少女闻言,没有丝毫犹豫起身欢快的跑到金雕近前,仔细看着面前前者手臂上神俊异常小雕,明眸瞬间弯成两道月牙,伸出手指点几下小雕额头欢喜道:“你后你就跟着姐姐啦,你愿意不?” 小雕灵智已开,懂得少女的意思,而其身上的气息更是吸引自己,闻言后拿起尖钩般的利嘴轻轻叼了少女手腕几下。 手腕处传来的刺痒让少女更是欣喜,抬头看着金雕收起笑容,肃然道:“我愿意。” 刹那间,殿内气流涌动,小雕与少女之间出现两道奇异的符号,之后缓缓融合。 从少女身上飘出一道白光飞向小雕,而小雕同样射出一道金光投下少女。 片刻,风平浪静,小雕额头之上多了一簇洁白羽毛。少女眉心之处添了一道金色印记,让这娇俏可人的少女多了一份庄重。 少女学着金雕一般抬起手臂。 对面小雕见状转头看向金雕发出“咕咕”两声。 后者佯怒道:“看把你急的,快去吧,没事常回来看看你母亲。” 小雕闻言瞬间展翅向少女奔去...... 第四十章 冰封誓盟 冰封盟约,由上古流传下来,雪域先知与妖兽达成誓言盟约,由天地见证成为生死伙伴。 彼此心意相通,先知以自身魂力滋养妖兽,而妖兽则以自身强横的气血精元辅助前者,使其青春永驻,寿元悠长,更为重要的是先知可通灵妖兽,宛若道家的身外化身一般。 虽然种种看似对先知益处甚多,但妖兽却随着先知魂力的增强而助力破开妖兽一族最大的桎梏—化形。 世间珍兽异种虽不常见,但隐秘在深山大川的也不在少数。千百年的艰辛修炼也不见得能化身人形,可有如先知一般的人帮助便会事半功倍。 这也是化形的金雕大能者,查看少女先天资质后,便将自己的*给其伴修。更是看见圣教的大萨满竟然对少女如此重视,故而才结成冰封誓盟。 —— 金雕走后,少女竟然把小雕如寻常宠物般抱在怀里,一会儿摸摸羽毛,一会儿拉拉利爪。后者也不生气,反而闭上眼睛仿佛很是享受一般。 老妇见状,狠狠刮了少女。 后者这才撇撇嘴,停下动作。 老妇一绷脸就要训斥少女,在旁的大萨满连忙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看见姒儿,我很开心,别人都把当成圣教的大萨满,见到我毕恭毕敬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而向她这般我已经许久没看到过啦。” 少女闻言,转头对老妇嘿嘿一笑,做了个鬼脸。 大萨满继而道:“姒儿,以前你和你师父在孤峰上修炼,虽习练功法,但却不算我圣教弟子,而今日佩戴上白莲便真正的是我圣教白巫了。” “你的天赋甚好,对于白巫一脉来说,可谓是百年不遇的天才。而教中会给你提供最好的修炼条件,例如这离火木殿,异兽伴修,还有日后辅助你修炼的珍奇丹药等等。” 素来聪慧的少女放下小雕,双膝下跪朗声道:“弟子是师傅从茫茫人海中寻到的,她教导弟子修炼,给弟子一日三餐,她便如弟子的母亲一般。而今日能佩戴白莲享受此等待遇和荣耀,完全是大萨满所赐,日后定不负所望。” 老妇听到“母亲”一词后,多年孤寂的内心突然多的一丝悸动,眼窝深陷的眸子顿时生出一层水雾。 大萨满转了转手中精美酒樽,问道:“听你师父所言你是大羲人士?” 少女双手掌心向上,轻轻拜下,肃然道:“愿我教圣莲萨满世间。” 虽然大萨满与老妇在心湖中交谈中,所有事情都已经知晓,但还要看姒儿在自己审视之下的真实心声。 片刻,大萨满很是满意的向对面老妇微微点头,身形缓缓消散在殿中。 俯身在地少女见没有声响,缓缓抬头,见对面的大萨满消失不见,挠挠头转脸问道:“师傅,大萨满呢?” 老妇还沉浸在方才少女的言语中,闻言翻了翻鬼火二目,难得语调平和道:“他走了。” 少女闻言瞬间站起身形,单手抓住小雕的脖颈,拎起来便向殿外的雪地中奔去。 小雕完全的懵掉了,父亲告诉我,给我找个不世出的天才伴修,说其天赋异禀,日后定会得坐冰晶。 可现在,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突然身体一沉,小雕顿时被抛向空中。 身下少女欢喜的笑道:“飞喽,飞喽......” 小雕瞬间展开的大翼,围绕其不停盘旋。 老妇看着雪中满心欢喜,二八年华的娇俏少女,嘴角微微上扬,久久注视,曾几何时自己也在漫天大雪中嬉戏过,只过不身边多了个憨厚腼腆的少年。 无论自己怎么拿雪球丢他,他也从来都不会恼怒,只会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叫自己穿上,而自己就是不穿,宁愿冻着,也要看着他为自己担心的眼神。 一阵熟悉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的老妇的追忆。 少女掸了掸身上的积雪,轻轻耸了耸肩,身旁的小雕跃然而上,继而一脸得意的看向老妇。 后者无奈叹气,宛若未瞧见一般。 少女走到近前蹲下身子,抓住其手臂,喏喏的问道:“师傅,你答应我的可以兑现了么?” 老妇思量下便道:“你是说把那仨小子接到雪域来?” 少女娇嗔道:“你这不明知故问嘛。” 老妇发出一阵渗人般的笑声,便道:“姒儿,师傅教你个法子,你自行便可去首安城待他们前来。” 少女闻言满面狐疑的看着老妇。 老妇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和蔼些,便道:“你与这碧眼金睛雕达成冰封誓盟,只要你魂力足够雄厚,便可分神寄身与她通灵,而她正值幼年,修为稍弱,那些镇守首安城的强者不会发现的,而你便可指引他们来雪域了。” 少女闻言思量片刻,有些恼怒道:“你骗人,你告诉我,只要我成为圣教的白巫便带他们三个来雪域的。” 老妇罔若未闻,站起身形向后殿的静室走去,无所谓道:“我就骗人了,你能拿师傅怎么样呢,现在我传你通灵的法门,学不学由你。” 少女顿时懊恼异常,本想着当上白巫后,师傅便会兑现诺言把三小接到雪域来,可没想到她竟然耍上无赖啦。 少女咬着嘴唇,伸出粉拳对着老妇背影比划了几下,觉得不解气,有做了个掐脖儿的动作。 不想老妇好想背后张眼一般,轻飘飘的道:“过期不候。” 少女无奈,如败下阵的鸭子般,耷拉着脑袋跟在其后。 竖日,考核大会后的拜莲盛典,老妇脱下黑麻身着一袭素白罩袍,手持白玉法杖,穿过众人走向大萨满右侧的冰晶宝座,带着微微颤栗的身体缓缓坐下。 霎时间,圣殿中响起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恭迎大祭司归教!!!” 第四十一章 武穹城 神州一统之,天下初定,大羲王朝为安抚笼络武道宗门,把几个顶尖武道宗门附近的城池封赏与其。 虽然朝廷下派几个官吏,但也就是做做样子。城中的税收象征性的上缴些,余下的钱粮统统归宗门所有。可谓比得上那些封地的皇亲贵胄了。 其中最为闻名的便是武穹城,只因其追溯到其前朝时,也如现在一般,独立在皇权之外,自成一家。 城池立于世间千载,一直被世人视为武道圣地,门徒遍布神州域外,且其薪火传承有序,每一代都有强者大能坐镇。 其中更为唏嘘的便是在神州大战之时,身处战略要地的武穹城无一骑敢犯。只因城中百万之众,无论老幼,上至花甲老叟,下至顽皮幼童皆为武者,用当地的话说,“都会些把式”。 但武穹城杜、冷两脉遵守先祖遗训,不参与战国纷争,故而此处不曾遭受战火洗礼,享受千载太平。 其中杜家操持城中事物,冷家醉心武学,一个面子,一个里子,两家又多有联姻,共同经营武穹城千年之久,其势力在方圆千里早就根深蒂固了。 而药老一行的行踪在数百里外的时候,身为武穹城杜家第二把交椅的杜相佐就接到了消息。 两家十余位掌事之人商议后,决定杜相佐相迎,免去那些大张旗鼓的花哨。 而百岁高龄的冷家老祖听闻抬手就把身旁桌案拍得粉碎,一脸怒容的看向吵了百年的冤家。 而杜家老祖轻声言道:“礼数也还算过的去,到时候我给药老儿敬酒陪醉便是。” 冷家老祖依旧怒目而视。 后者继而又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一时,彼一时。” 冷家老祖闻言看着议事堂下的两家子弟,怒道:“没一个争气的东西,等我俩死后,我看这武穹城就得改了名字。” 身下十余位子侄晚辈皆双膝跪地,面露愧色。 —— 药老一众所乘坐的奢华皆为四驾,乃是除去天子,诸侯外规格最高的乘驾了。 身坐车厢闭目养神的药老心中一阵好笑,都是相识相交快百年的老友了,怎么还纠结这些凡夫俗礼,难道就是没人迎接老朽,我就能过门不入?难道我不知道你们难处,还会怪你们? 转念又一想如果他们来丹宗拜访呢? 哎...... 好是烦人。 正值老者沉思,耳畔传来胖子粗犷的声音,“药老,让孩子们下车走走吧。” 药老应声点头。 片刻,众人在杜相佐的陪同下,走出马车。 三下初闻有异,但落地抬头瞧看后,不由得叹为观止。 眼前一条笔直的道路,举目眺望却看不见尽头,延绵不知要有多远。 而道路异常的宽阔,足有十丈余宽。路面铺设的均是两丈有余的方形条石,表面被打磨的异常光滑。 这也让三小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行走的马车没有丝毫的颠簸之感。 身侧的杜相佐对三小惊叹的神情早就习以为常,便轻声笑道:“这便是我们武穹城的武道,千年前两位先祖建城于此,有位太玄山的老真人对祖上言道,附近大山会阻挡宗门气运,不利于后人。” “两位祖上,当机立断,以无上修为数拳将其击碎,之后下令城中所有人在此修路,历经数载修得这三十三里的道路。” “而十余代后人又对其修饰,便有今日的武道,但它在我们武穹城人的心中,已经不仅仅是一条雄伟康庄的道路,更是我们心中的武道,心之所向,无所畏惧,遇神杀神,遇佛*。” 世间儿郎哪有不向往强者之心,杜相佐一番并算不上慷慨激昂的讲述,让三小心潮涌动,脑海中不断遐想二祖开山的情景。 桃花美目伸出拳头向空中比划了几下,眼神中满是神往的问道:“杜老爷,就这样几下,一座山就碎啦?” 杜相佐童趣十足,学着面前俊美的少年也比划了几下,笑道:“对,就几拳。” 一旁的阿大闻言转头看向胖子,后者认真的点了点头。 魁梧少年眼中瞬间涌现一抹炙热。 晓二抬脚跺了跺脚下坚硬的路面,单手背后缓缓向前走去。 三儿见状学着前者样子走去,很是滑稽。 阿大苦笑摇头,迈步跟上。 在旁的苏先生看着那个略显清瘦的背影,轻声道:“好想缺把扇子了。” —— 两个时辰后,众人来到武穹城内的讲武堂处,杜冷两家的老祖与数百位后生晚辈皆站在门口相迎。 三位百余岁的来人并没有行那些江湖礼数,而是一番热情的拥抱,这可让众多晚辈啼笑皆非。 而他们其中情谊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年少结伴游历江湖,药老数根银针不知救过他俩多少次,而药老数度深陷重围之时,二人身中十数刀死战不退。 久别重逢之时,没有老泪洒街已经实属不易了。 相拥过后,三小众人纷纷上前给两位老祖见礼。 而二祖身后数百人的见礼其声势浩大,让围观的行人皆瞩目而立。 数百个后生晚辈对面前的药老皆是异常尊敬,一者其是两位老祖的至交好友,而更加重要的是自己从小就是听着药老行医济世的传闻中长大的,对于一个救人万千的老者发自内中的崇敬。 稍时,药老一众被引入后宅,酒宴早已经摆下,只有两桌,上首一桌便是药老、胖子、苏净宜,作陪除了两位老祖外,还有杜冷两氏的当代家主杜相佑和冷相冬与一位武穹城的外姓宗师吕千破。 而三小则与武穹城中年龄相仿的天才们一起。 三位老人异常开心,聊天叙旧,推杯换盏。宴中二祖又提到胖子问剑剑山蓬莱岛,说起那个偏执的铁猴子,让人一阵唏嘘。 行走多时,三小都饿坏了,与桌上众人介绍见礼后就对面前美食开动,虽然吃相早就然苏先生无数个脑瓜崩板了过来,但还算优雅的动作频率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不远处的苏净宜微微一瞥,顿时很头疼,轻轻长舒口气来遏制揍三小的冲动。 坐在三小对面,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少年看着埋头奋战的三小,眼睛瞬间一转,对身旁的两个少年微微点头示意。 第四十二章 来人,换大瓮 时间不大,三小面前的食盘都已经见底,紫袍少年抬手唤过下人,便道:“速速再上些酒菜。” 在旁伺候的下人都不禁咂舌,这桌上的菜肴数十盘之多,虽然都是小巧精美的,但让十个壮硕的汉子食用也是足够的了。 况且这还是宴席之中,他们不是应该寒暄饮酒的么?怎么药老和年剑仙带的三个小哥儿这般模样? 忽然耳边听到少爷的吩咐,便不再多想,下去准备。 紫袍少年拿起身旁酒壶,欠身离坐为三小斟酒。 三小连忙起身答谢。 菜过五味,三小都吃了八分饱,见自称杜氏一脉少家主,名为杜奉嘉的英俊少年,如此殷勤敬酒,也不好扫其兴致。 酒过三巡,阿大与三儿继续奋战,由晓二一人与余下众人寒暄,说的无非就是互相吹捧。 杜奉嘉言道:“两位兄台拜在药尊者与年剑仙门下,日后定会青出于蓝胜于蓝。” 晓二连忙摆摆手,笑道:“哪里,杜兄日后执掌方圆千里,不是诸侯似诸侯,怎是我等小民可比的。” 杜奉嘉笑道:“兄台言重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聪明人往往都不喜欢聪明人,也许这也就是同性相斥的道理吧。 杜奉嘉身旁的高大少年思量下,举起酒杯对阿大笑道:“在下冷倾决多,听闻铁剑一脉,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我敬兄台一杯。” 阿大闻言擦拭唇边油渍,在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端起酒杯与其轻撞下一饮而尽,便继续埋头奋战。 冷倾决见阿大如此敷衍,顿然觉得面子尽失,脸色渐冷。 但他却错怪了阿大,在阿大心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而且他不喜言辞,况且少年知道一切的寒暄应酬都有晓二在,自己只管吃饭就好了。 而少年见有人专门给自己敬酒,连忙放下筷子起身与其对饮,已经是给他自己认知中的最大敬意了。 晓二见状连忙笑道:“我家哥哥不善言辞,还请冷兄见谅,莫要责怪。” 冷倾决也不是愚笨之人,转面答道:“无妨,一看兄台便是耿直好爽之人,岂有责怪之礼。” 思量下又道:“今日恰逢得见,怎可与兄台只对饮这小小一杯。” “来人,换大碗!” 杜奉嘉见状笑而不语,桌上余人连声附和。 片刻,众人身前摆放数十只白玉大碗。 晓二知道这是要斗酒了,不由得抬头看向武穹城的青年才俊们,心中一叹。 冷倾决豪迈朗声道:“倒酒。” 四个下人每人提着一坛美酒,分站四方给桌上排列四方的白玉大碗斟酒。 冷倾决端起一碗,对阿大笑道:“与兄台一见如故,在下先干三碗为敬。” 说罢,“咕咚”“咕咚”“咕咚”三大碗酒水应声下肚,在瞧前者面不改色模样,定是酒量极好的。 阿大见状,知道今天也就八分饱了,又抬头看了看面前“豪气干云”的高大少年,转而看向身旁的晓二。 后者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魁梧少年见状,豁然站起身形,挽了挽袖子,漏出异常粗壮的手臂,抬头向众人一抱拳,拿起桌上白玉大碗,没有丝毫拖沓连喝三碗。 拿着空空的酒碗向下一扣,看向冷倾决。 后者没想到阿大的酒量也是不差,刚想伸手继续拿酒。 不料身旁的杜奉嘉起身拿起一只白玉酒碗,笑言:“兄台海量,在下也敬上三碗,了表心意。”说完,便饮去。 阿大也不言语,抱拳当胸,回敬三碗。 刚等阿大喝完,杜奉嘉身侧一人便立刻起身,敬酒三碗,其口中言语更是谦逊十足。 桃花美目看着面前口吐人言,却灌阿大酒水的少年们,不屑的撇撇嘴。 唤过身旁的伺候下人,很不见外的要了数碗餐后的汤羹。 三小都是喜酒之人,但以前的情况哪能喝的到,就是后来做工赚了些银钱,也都是精打细算的用,怎能舍得买酒水喝,也就是胖子有时候给三小打打牙祭时能喝一些。 但自从出了首安城后,胖子与阿大这一对师徒几乎每日都会痛饮,在配上晓二烹制的珍馐美食,就连药老会与众人喝上几口。 可后来有了苏净宜的加入后,痛饮变成了小酌,这让这对师徒很是苦恼,便夜里偷偷溜出去。 结果一次阿大把胖子喝的酩酊大醉,回来的路上竟然喝丢一只鞋,还被女先生抓了个正形。 自此女先生严令三小饮酒。 恰逢今日,阿大可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的痛饮,这让魁梧少年很是开心。 稍时,阿大饮下十八碗酒,面露微红。 杜奉嘉与冷倾决面面相觑,心中皆不由感叹其酒量之大。 因为饮酒而言,上首桌上的众人饮下多少都无妨,只要一念之间,周身酒气尽然散去,可也就失去了饮酒的境意。 可阿大完全凭借体魄之能,豪饮十八碗之多,换作寻常之人早就醉的不省人事了,就算是武者比常人体魄强横,但也会出现醉意,而面前的魁梧少年除了面色微红,身上竟然没有丝毫醉意。 杜奉嘉思量下便欲言语。 不想晓二抢先道:“阿大,你看武穹城的诸位兄台如此热情,你怎么不回敬诸位。” 阿大闻言看向晓二目光略有疑问。 晓二则微微摇头后又重重点头。 多年的朝夕相处,一个神情动作,便知道其心意。 阿大面露笑容,左眼微微一眨。 旁边喝着汤羹的桃花美目心中嘀咕道:“哎,又有人要倒霉了。” 只见魁梧少年朗声道:“小小玉碗怎可表达小子我对武穹城的崇敬之心!!!” “来人,换大瓮。” 第四十三章 三拳 先前在伺候的下人摆上白玉大碗的时候,药老与二祖一桌人就把目光投向少年们,但谁都没有制止,少年嘛,争强好胜,心性理应如此。 大家对此都喜闻乐见,望着面前朝气蓬勃,生机盎然,宛若初春新绿一般的少年,就像看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可二祖听到那个魁梧少年声称换大瓮的时候,不由得对胖子言道:“你这徒弟可是塞北人士?” 胖子见自己徒弟以一抵六,豪饮十八碗,心中很是高兴,听到“换大瓮”的时候更是开怀大笑。 忽然听到冷家老祖的问话,随意答道:“不是,晚辈这徒儿是首安城中的孤儿。” 可胖子刚刚说完,忽然脑中想起一件传闻。 塞北边军每逢大捷后的庆功宴上,对于战功卓著的将士们特赐大瓮美酒,以来彰显赫赫战功。 想到此处,心中一动,转而一口饮下杯中酒水,心道:“我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管他什么劳什子的东西。” 继而对二祖玩笑道:“两位老祖,怎么,武穹城没酒了么?” 杜氏老祖闻言摇头苦笑,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后生和铁猴子一个模样。” 冷家老祖一撸袖子,火上浇油的喝道:“都杵在那干什么,速速取酒来。” 正在犹豫的下人闻言,连忙跑到酒库取酒。 片刻,十个下人每人肩挑两瓮美酒来到酒宴前整齐放下。 杜奉嘉一众看着面前如小缸的酒瓮,皆面露苦涩,心中打鼓。 阿大抱拳当胸,朗声道:“今日有幸能来到武穹城,见识到三十三里的开山武道,更结识诸位才俊,小子我喜不自胜。” “这瓮酒,敬,武穹城的武道长存;贺,武穹城的武运昌隆。” 说罢,单手提起小缸相仿的酒瓮。 杜奉嘉没想到有些木讷的少年能出这一番话,言语谦逊得当,又扣上了大帽子,抬眼看了看左右面露犹豫之人,朗声道:“我们没有兄台的酒量,但我武穹城何曾缺过酒胆。” 说罢,率先提起酒瓮,走到阿大身前。 向上一碰,笑道:“今日定要与兄台一醉方休,干。” 二人提起硕大酒瓮就像嘴边倒去。 余下之人闻前者话语,皆气血上涌,提起酒瓮向口中灌去。 只需片刻功夫就有人喝不下去,丢去手中酒瓮,俯身呕吐不止,异常狼狈。 这让居上的冷氏老祖顿时吹胡子瞪眼,气呼道:“没用的东西,喝点子酒都不行,还能作甚?” 最后只有杜奉嘉与冷倾绝双手捧着酒瓮,面色紫红,艰难的喝着。 稍时,阿大转手把空空如也的酒瓮向桌上一抛,放出“嘭”的一声,长长的吐了口酒气,抬起猩红的双目看向对面狼狈的惨状,余光又看见地上十余个酒瓮就要继续。 晓二见状拿起筷子敲了下面前的盘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阿大闻声转头,看见晓二微微摇头又对那身受酷刑一般的二人努努嘴。 魁梧少年给晓二一个大大的笑脸,摇摇头。 晓二无奈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到二人近前,抓住西瓜大小瓮口夺了下来,笑道:“想来两位兄台不胜酒量就不要勉强了,今日开心就好。” 二人对晓二的动作没有丝毫阻止,这时有人能让自己结束窘态,自然是好的。 结果身材高大的冷倾决几瞬之后便奔出宴堂,呕吐不止。 杜奉嘉面色涨红,一连打了数个酒嗝,但却神情依旧,笑道:“兄台的酒量之大,在下甘拜下风,好生的佩服。” 阿大面露笑意,轻轻点头。 酒宴之上的杜冷后生理应不该如此,他们都是武穹城年少一辈的佼佼者。 最次也是窍穴初境,只要运用真气,便可抵挡部分酒劲和周身的不适,但数位大能者在座,谁敢耍滑头。 敢不敢喝下去是一回事,能不能喝下去是一回事,而作弊则是另一码事,此为宵小之辈所为。 故此人人就算窘态狼狈也不敢调动真气。 冷氏老祖看着身旁满脸得意的胖子,气道:“来人把那几个丢人现眼我东西给我拖走,省着在这碍眼。” 下人闻言,连忙把四个醉倒在的少年搀扶下去。 杜氏老祖离坐走到杜奉嘉的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曾孙的肩膀,心中很是欣慰,杜氏一脉乃是武穹城的面子,掌管方圆千里的各类大小事宜,事无巨细。 身为未来的族长、城主,其心性要比其武道修为更为重要,而今日自己从小教导的曾孙能够在失了面子的情况下,依旧不骄不躁,心平气和,已经很是难得。 药老也把目光看向杜奉嘉,心道:“天赋上乘,心性也不错,这杜老头儿也算后继有人了。” 但转念又想到两个老友的年龄,心中不由得一叹,“留给武穹城的时间不多了。” —— 杜氏老祖抬头看向阿大,笑道:“你这酒量是和谁学的?” 阿大思量下,便答道:“都是和师傅喝出来的。” 少年一句诚实的言语,顿时让酒宴之上响起阵阵笑声。 胖子见状满不在乎,哈哈大笑。 杜氏老祖又道:“这一瓮十八碗的酒水可不是能练出来的,定是天生的雄健体魄方能饮下而不醉。” 阿大挠挠头,轻笑不语。 正值此时,方才出去呕吐的冷决绝迈步回来,高声道:“方才孙儿听闻老祖说,阿大兄台乃先天的雄健体魄,而今日又有幸得见铁剑一脉,想与阿大兄弟切磋切磋可好?” 冷氏少年的一番话,让杜氏老祖不由得眉头一皱,在场众人包括伺候的下人皆是武者,看到三小的身形步伐,便知道他们还不曾习武。 而身为冷氏一门年少中佼佼的窍穴境武者怎么会看不出? 况且又因为方才斗酒时落了面子,之后再出现这一幕,怎么能不让人觉得武穹城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就连冷氏老祖看向自己的曾孙也有些动气,心道:“这孩子今日喝了些酒怎么如此没了分寸。” 药老与胖子对视一眼,轻笑不语。 正值尴尬之际,晓二起身道:“既然兄台有此兴致,阿大他自当相陪,但今日乃药老与两位老祖相聚的日子,舞刀弄枪多有不美,你们就对上三拳,就算为酒宴助兴可好?” 冷倾决闻言,看了看两位老祖,他们虽然没有出言阻拦,但看其不善的面色,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老祖,孙儿身不由己呀。” 没办法只得咬咬牙关,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道:“好,就对上三拳。” “阿大兄台,可好?” 阿大转头看向晓二,只见后者轻轻摸了摸耳朵,后单手握拳。 魁梧少年见状,没有任何异样,轻轻言道:“好。” 第四十四章 三拳(二) 虽然神州远离战乱数十载,但向武的民风在世间依旧盛行。 江湖上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事情每日都会发生。 更有修为大成者沿路挑战的,或称之为“访”,一来可博得赫赫名声,二来赢了后,对方还会赠与大笔的银两,设宴邀请,没准还会攒下些许的香火情。 而所有堂而皇之的挑战中绝大多数都是以武会友,不会出现伤亡。 但乘人之危,欺凌弱小的都会被人不耻。 可今日冷倾决的所作所为就连下人们也有些羞臊。 更何况还是江湖中一方执牛耳的武穹城。 但二祖也不能出言阻止,如果阻拦会被看作轻视铁剑一脉,而这更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便听之任之了。 而一旁的药老与胖子则无所谓,更愿意看到阿大挨顿揍,让他对世间武者有个认识,这对于日后习武更加有益处。 年轻的时候被打败多少次都无妨,只为日后在天才林立的剑道之中屹立不倒就好。更何况这如玩笑一般的切磋。 胖子年少跟随铁猴子的时候,其师傅就给他一根生铁打造的粗糙铁剑,让他隐姓埋名去渤海州各大门派挑战,多少次鼻青脸肿,多少次狼狈不堪。 而铁猴子则在不远处的茶摊或是酒肆等他,看到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胖子时,竟然没有像以往的打骂,只是笑道:“来,吃,吃饱了我们继续下一家。” 北上塞北,南下苗疆,胖子都已经记不得赢了多少次,但却记得输了多少次。 终于有一日胖子又输了,输的很惨,但那把世代传承的玄铁大剑却轻鸣不止。 看着不远处的魁梧少年,胖子笑意十足。 但听到晓二言语的互怼三拳,不禁莞尔。 片刻,阿大与冷倾决就在宽敞宴堂中,对立数丈而战,互相抱拳施礼。 一旁的桃花美目没有丝毫的担心,开心雀跃的站到椅子上观看,就差拍其两个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巴掌啦。 苏净宜见状切了一眼后,不禁莞尔一笑,又看了看神态自若的晓二,觉得很是有趣。 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大多看到一些学子,因为学问道理,治世韬略而争执的面红耳赤,甚至到后来不顾身份,两个清瘦的身躯互相抡起王八拳,手中的扇子,身旁的茶壶都决定胜负的武器。 而武者之间的争斗却少之又少,只因为首安城禁武,异常的严格,如有武者在街上亮出兵器争斗,那巡街的禁军会直接不论原由射杀当场。 而那些自持修为高深的武者,便有犬狱之人专门对付,之后割下首级,悬于城外城楼示众,以警示那些桀骜不驯之徒。 而当初药老脚踏醉仙楼后,犬狱知晓上报,但却没有了下文。 世间哪有绝对的,也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正值女先生思量之时,两个身形高大的少年同时单腿发力,两步上前,伸出硕大的拳头相击在一起。 两人之间瞬间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只见冷倾决稳稳站在场中,身形还如出拳之时一般,纹丝未动。 反观阿大则又些不堪,两拳相碰的巨力透过手臂传到周身,身形不由自住的急速向后倒退,七八步后强行卸下拳力,这才堪堪站住。 少年甩了甩微微发麻的右手,朗声道:“再来。” 对面的冷倾决自知有愧,也知道其身上没有丝毫的真气,完全凭借的体魄之能与自己比拼。 而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哪能,或者哪敢调动周身窍穴气机全力出拳,只好同样以体魄之力互怼一拳。 见其被自己的拳劲击退七八步,心中便对阿大的力量知道了大概。 心道:“加把劲,一拳将其打倒就了事了。” 想罢,身姿骤然而动,步步前行,生生作响,面相阿大,一拳递出。 少年深吸一口气,左腿在前,右腿在后,身形一弓步,出拳相迎。 “嘭” 比之上次更大响动在二人之间发出,而阿大则如在冰上滑行一般,保持之弓步的身形被拳劲带动的爆退。 靴底与地面发出的刺耳摩擦声音,传到众人耳中,最终被身后宴堂的墙壁抵住身子。 “啪” 一声震动之后,少年肩膀处的墙皮纷纷掉落,带动高出房梁上落下阵阵灰尘。 只见少年倚在墙壁上,耷拉着脑袋,一条臂膀不由自主微微颤动,仍然紧握的拳头已经被拳力炸裂,皮肉尽开,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地面。 异常狼狈的少年,在众人眼中竟然呈现一丝悲壮。 本就是一场实力相差悬殊的切磋比试,众人都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看着那个紧贴墙壁不肯倒下的魁梧少年,竟然如此执着。 在场的冷倾决见阿大的情形,心中有些惊异,在自己这一拳力道下阿大竟然还能站住,自己发力多少自己最为明了了,虽然不致其重伤,但也会摊到在地片刻,甚至力透全身瞬间昏厥。 心中思量权衡一番,便想抱拳施礼,结束这场比试。 在一旁的桃花美目见阿大负伤,眼中满是心疼与疑惑的看向晓二。 结果后者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 桃花美目见状,欲言又止,思量下,忽然跳到桌子上大声叫喊道:“阿大,揍他!!!” 就如以前四小在一起时在街头打架一般,小小少年总是扬起小拳头,吐沫横飞的叫喊鼓劲一般。 靠在墙壁的阿大听到那声熟悉叫喊声,忽然抬头看向晓二与三儿的方向微微一笑。 桃花美目见状,瞬间眉间的担忧之色尽消,雀跃的大喊道:“揍他,狠狠揍他。” 而晓二也重重的点头后,狠狠的做了几个出拳的动作。 安静的宴堂之上只有小小少年玩笑言语在回荡,但众人见状皆轻笑不语。 任谁能对面前这个天真无邪,异常俊美的孩子生厌呢? 只见阿大挺起身子,甩了甩满是鲜血的拳头,缓缓先行,胸部不停的起伏,猛然间昂起头颅,两道浓重的剑眉下,一双猩红的眸子满是寒意,高声喝道:“你听见了么?” “我家弟弟我让揍你!!!” “而且还要狠狠的揍你!!!” 伴随阿大的大喝与呼吸,其魁梧高大身形仿佛瞬间又壮大一圈,其身形骤然加速,大踏步向前奔去。 “咔嚓” “咔嚓” “咔嚓” 伴随阵阵响声,脚下的青砖应声而碎,在距离冷倾决三丈之时脚下骤然发力,一跃而起,高高扬起的左臂瞬间粗了三圈,袍袖纷纷炸裂,一拳大山压顶般轰下,竟然带动四周空气形成一阵劲风。 而身在当场的冷倾决听闻阿大的言语,心中暗道:“虽然是我欺人在先,但已经手下留情,你怎不知好歹。” 见其气势十足的一拳,不由得面露微笑,双膝微曲,提拳便迎了上去。 一旁的杜奉嘉见此异状,连忙高声道:“倾决,小心!!!” 可他提醒为时已晚,两拳相交,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冷倾决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身形瞬间向宴堂外飞去。 在场下人见状皆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第四十五章 气死你 药老与胖子看到眼前一幕均没有特别惊讶,二人皆知道阿大天赋异禀,身负四象之力,而多日来一直暗中服用打熬筋骨的圣药,催发潜能,淬炼体魄。 而杜冷两位老祖在见到阿大身上的异状之时,心里暗自吃惊,知道铁剑一脉的传承之人定不会差,而且其更是体剑双修,想来传人的先天体魄也定是上上之资。 但最后一拳轰下的时候,二祖认定了其定是百年一遇的四象之力。 看见本家后生狼狈不堪的被击飞,二人置若罔闻一般,反而在心湖之中迅速的交谈几句后,如老狐狸般一脸笑意看着药老与胖子。 药老见到二人的表情,心里一动,暗道:“这俩老鬼看样子是没按什么好心。” 胖子见状,得意的嘿嘿一笑。 宴堂中晓二与三儿连忙跑到阿大身前,将其用力过度后虚脱的身子搀扶住。 而杜冷两家的晚辈则满面讶然神色,呆若木鸡一般,几息回神后,便起身奔向宴堂外。 不料,宴堂门口处走进一个女子,单手提着已经昏厥的冷倾决,后者的腰间束带被攥住,两只脚在地上拖行,如死狗一般。 宴堂内数位杜冷才俊见到女子后皆止住身形,在触到其满是冷意的目光后,皆低头不语。 女子走到堂中,抬手一抛把冷倾决甩向他们后,面向药老一众双手抱拳一礼,朗声道:“冷倾城,见过药尊者,见过年剑仙,见过苏贤人。” 冷倾城一个简单抱拳施礼,让言中三人大为震惊。 只因为武道之中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这回终于轮到冷氏老祖挺胸抬头,示威般的像胖子吹了吹额下的花白胡须。 身边的众人不由得苦笑这儿孩童一般的百岁老者。 药老三人见状便抱拳当胸。 冷倾城又瞥了眼二祖与两位族长后,便转过身形对杜冷两氏少年道:“谁能告诉我,倾决为什么败了?” 片刻一个年纪十六七左右的清瘦少年迎着前者清冷的目光,犹豫再三后,怯怯的轻声道:“是倾决他一时大意才落败的。” 冷倾城闻后,目光逐一的扫到余人,轻声道:“大意?” “先祖当年与切磋厮杀之时皆以狮子搏兔,全力相拼,何曾有过大意之时?” “况且,如果你们平时勤加修炼,周身窍穴气府融会贯通,就算硬接下这一拳又能如何?” “而再看看你们现在这般,仿佛开辟气府后,宛若武道登顶一般,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想我武穹城千百年来无论朝代更换与否,始终屹立不倒,独存于皇权之外,靠的是什么?” 一旁的杜奉嘉朗声道:“靠的是镇山,撼地,破天三册拳谱。” “靠的是历代先祖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拳意。” 冷倾城闻言后,继而又问道:“那你们现在是能镇山了,还是可撼地了,或是已经破天了?” 数个少年闻言,皆面红耳赤,向前微微欠身齐声道:“大姐头,我们知错了,现在就练拳去。” 说罢,又向二祖众人施礼后,便走出宴堂。 忽然,被杜奉嘉与一个冷氏少年搀扶的冷倾决悠悠转醒,转过头来看向女子便要言语。 女子见状,眼中瞬间出现与先前清冷神情不相符的慌乱,连忙抢步其身抓住其衣领,用力抛出宴堂外,命令道:“把这没用东西给我关到马圈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能把他放出来。” 杜奉嘉见状心中瞬间了然,笑意不由自主涌出,点头称是。 女子瞥了一眼,顿时冷哼一声。 杜奉嘉看了看重重摔在地上又昏厥过去的好兄弟,无奈苦笑下。 —— 冷倾城的言行,晓二都细细的看在眼中,直到其最后眼中的一丝慌乱神情后,把转醒冷倾决又摔昏阙时。 少年便想通了身为武穹城的同辈中佼佼者的冷倾决,怎么会在斗酒中输了后,像没有丝毫的气度城府一般,向阿大发出挑战切磋之意。 定是面前的女子授意的。 少年不禁莞尔,但由上而下的一番打量后,一双满是笑意眸子不由得微微弯起。 只见冷倾城,人如其名,精致的五官,白皙泛起莹光的肌肤,修长身姿比之男儿也不多让,纤细的腰肢被一条青色丝带紧紧束住,更加显得胸前那份在一袭雪白深衣中的饱满,尤为波澜壮阔。 只是两只眸子中的清冷,让人只能敬而远之。 但这也不妨碍少年暗自吞津,明目张胆的用双眸上下其行。 而瘫坐在座椅上的阿大,也不由得暗赞其那副倾城之姿。 以冷倾城的修为,早就感知到晓二放肆的火辣目光,只以为稍后能收敛一二,不想却愈加放肆起来。 顿时,一双美目满是恼怒看向前者。 晓二见状,用手指戳了下桃花美目的肋下。 只见小小少年,缓缓走到冷倾城近前,思量下,又往前凑了凑,扬起小脑袋,天真无邪道:“姐姐,你的腿怎么这么长,都赶上我高了呢?” 霎时间,宴堂中响起阵阵哄笑之声。 冷傲如此的女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晓二在那道绝美的倩影走出宴堂后,双眸瞬间恢复正常,看着阿大已经止住流血的手掌。 心中暗道:“打不过你,气死你!!!” 第四十六章 心累 入夜,杜氏老祖的静修密室之中,药老和胖子与二祖相对而坐。 冷氏老祖打开面前一尊墨玉小鼎,轻车熟路的单手一伸。 只见身后多宝架上的一个四方锦盒轻飘飘落在手中,从中取出一勺紫色粉末。 片刻,密室之中一片紫气氤氲。 胖子吸入一口后,顿然觉得周身真气加速运转,体态一轻,异常舒坦。 心中暗道:“要不说武穹城人才辈出呢,用这些珍奇强行辅助,就是个傻子都能变成天才。” 杜氏老祖见状,横了眼自己的老兄弟,不满道:“我说你怎么舍近求远非要道这里来,原来是心疼你的紫暝香呀。” 冷氏老祖难得占到其的便宜,轻笑不答,转而对胖子笑道:“大豁,你觉得这香怎么样?” 胖子直言笑道:“紫暝香之名,武道之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此香定神魂,壮气府,可谓当世奇珍。” 一旁的杜氏老祖闻后便道:“这紫暝香可算是我武穹城特有的东西,可产量极低,但只要城中子弟天资可以,我等会毫不吝啬,以助其修炼。” 而冷氏老祖又道:“大豁,你觉得我武穹城为什么能人才辈出?” 胖子在三语两语中隐约想到了什么,便轻声道:“当然是其深厚的武道根基了。” 对面的冷氏老祖摇摇头道:“这只是其一,而一个天赋惊艳人想登顶武道,还需要无数的辅助珍奇,而更重要的还需多位武道大家的指点与教导。” “大豁,你认为老朽说的对么?” 胖子闻言刚想回答。 不料身侧的药老打断道:“冷老头儿呀,我都多久没看到你这般扭捏了,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一旁的杜氏老祖见状笑道:“我们这明面上就夺人所爱,岂不是不美,所以就含蓄些嘛。” 药老闻言面上满是自信神情,轻笑不语。 冷氏老祖继而道:“大豁,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想请你与阿大入驻武穹城,尊为首席供奉。” “日后关于这孩子的外物,我们武穹城定当竭力而为。” 说罢,见胖子脸上没有什么变化,继续道:“当然,这些东西丹宗是不会缺少的,但我们会给这孩子专门制造出破镜的生死契机,让他在未知中尽可能的挖掘其潜能。” “这些契机与方式我们武穹城经过数百年的改良后,几乎可以万无一失,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杜冷两脉能有源源不断的强者的原因。” 后面的一番话语,顿时让胖子动容,人为策划的厮杀,酝酿出生死契机,使蒙在鼓中之人顺利破镜,这是多么完美的方法。 一旁的药老脸上终于出现些许的变化,而对面的冷氏老祖见状则得意的一笑。 药老思量片刻后,拂须一笑,轻声道:“无妨,不就是找人做个假局,诱骗身在其中之人,以生死逼迫,使他破镜么?”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东西我丹宗也可以做,无非就是请些陌生的武道强者么,而我这张老脸也能有些用。如果还不行,就用金子砸,一万两不行就十万两,十万两不行就百万两,反正我丹宗就是有钱。” 一番话语,顿时让二祖无言。 胖子见状便要言语。 杜氏老祖,仿佛下定决心道:“如果可行,铁剑一脉便是我武穹城第三脉。” 此言一出,药老与胖子都大为震惊。 千年来,武穹城都有杜冷两氏来掌管,而今日之言可见二祖已是下了血本。 良久,胖子平复心神,面露愧意,轻声道:“铁剑一脉,一诺千金,断不能食言,诚谢两位老祖的厚爱了。” 二祖闻言皆面露失望之色。 在震惊之后,深思的药老忽然站起身形,抬手点指二祖一阵大笑,转而拍了拍胖子笑道:“你可不要内疚,别被这俩老小子骗了,什么武穹城第三脉?只要你与阿大入驻武穹城后,不出几年,这俩老小子指定会用些什么手段把自己族中丫头许配给阿大,没准还会是入赘呢。” “之后所育的子女全都随杜冷两姓,而阿大以后的传人也会在这两氏之中,百年后铁剑一脉便是他们武穹城的了。” 数句言语,胖子额头的冷汗都流了下来,看着面前两个也算得上和蔼的二祖,不由得心中暗道:“真是人老精,马老灵,自己也算是老江湖了,但在药老与二祖的面前依旧像个孩子一般。” 面对药老的揭穿,二祖没有丝毫羞愧之色,与药老相视而笑。 片刻,药老如自己家一般,拿起多宝架上珍贵的茶饼,为众人泡上一壶清茶。 氤氲初散,静室中弥漫一股清香,使人神情一怔。 药老拿起碗盖拂了拂澄清的茶水,莫名的轻声道:“真的这么严重了么?” 二祖闻言,心中一叹,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这个相交百载的挚友。 杜氏老祖,轻声道:“内忧外患呀。” 药老思量下,便道:“前两年就听闻武穹城忽然之间出现了一位名为吕千破大宗师,今日在宴席中见其一身拳意浑然天成,不动如山,真不愧传闻的宗师之名。” 冷氏老祖道:“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是冷氏的家生子,幼时也不见天赋如何,但四旬之后,厚积薄发,一举突破桎梏,还未甲子年就身为大宗师......” 未等其说完,药老打断道:“甲子年内的大宗师,便有机会问鼎屠龙之境了,对吧?依照你们先祖遗训可能武穹城真的会出现第三姓氏了,对么?” 药老抬头见二人不语,又道:“难道你们连这份胸襟度量都没有么?” 杜氏老祖,叹了口气,便道:“我武穹城怎么连这份容人之量都没有,更何况还是千百年一直追随我们的自家人。” “只是我们得到一些消息,他与垂钓台的人有来往。” 此番言语就连胖子闻后都眉头微皱。 拉拢武穹城异性强者,等待二祖寿元耗尽之时,控制武穹城? 而药老闻后微微摇摇头,轻声道:“如果他刻意隐秘,你们会得到这些消息么?” 杜氏老祖闻言,手捻须髯,片刻起身为拿起茶壶,为药老斟满后,一拍脑门,笑道:“当局者迷呀。” 一旁的胖子,喝着茶水,心中暗道:“心累呀。” 第四十七章 笨蛋! 明月当空,阿大早已经敷药后入睡了,桃花美目则被苏净宜叫去习练书法。 而晓二便以遛弯之名,向伺候的下人打听了冷府大致的布局方位。 稍时,少年穿过数进院落,忽然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如阅兵场大小的演武场呈现在眼前。 虽然已经进入子时,但在场中却燃起近千盏脸盆大小的琉璃灯,璀璨灯光交相辉映,把异常宽敞的演武场照射的如白昼一般。 少年迈步近前,只见场地的中心处,一袭雪白的倩影正练拳。 拳法刚柔并济,时快时慢,身影周边的空气都被这厚重的拳意带动出道道似水波纹。 少年不紧不慢在距离其六七丈的处,负手而立。 片刻,女子停下身形,抱圆和一,轻吐一口浊气。 晓二双手一拱,轻声道:“见过,倾城小姐。” 在少年还在演武场外的时候,冷倾城就知道有人前来,心中微微诧异,自己午夜习武不许他人打扰,乃是府中很早就立下的规矩,怎么还会有人前来? 不想来人竟是那个轻浮大胆的登徒子,摒弃心中的杂念,直到一套拳法打完,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讥讽道:“没想到你还是儒家学子,真是失敬。” 晓二听到这酸溜溜的满是挖苦的言语,笑道:“承蒙苏先生厚爱,不才拜在其门下。” 少年见其满面寒霜的的神态,继而又道:“方才看见倾城小姐打的一套拳法,真可谓是气势磅礴,汹涌澎湃。” 冷倾城闻言,心中冷笑不止,没想到其竟然还是个阿谀奉承之辈。 可见到其满是玩味的眼神,与其目光所投向的地方,瞬间明白了所谓“气势磅礴,汹涌澎湃”的含义,不由秀目圆睁,银牙紧咬。 晓二见到前者面若冰霜,异常恼怒的神情,宛若未见一般,眨了眨眼继续道:“更是妙不可言呢。” 冷倾城怒不可制,自己是何等身份,竟敢有人如此轻薄,身形顿然暴起,抬手一拳就像晓二轰去。 后者见状,没有丝毫躲闪,双手一摊,二目轻闭,宛若等死一般。 以冷倾城修为,六七丈瞬息便至,但看见后者的仿佛求死一般的神情,又想到其没有丝毫的修为,更是想到少年的身份。 不由心中涌现一丝清明,压制住了满腔的怒火,距离少年胸口三寸的拳头,瞬间卸去所有罡气后化拳为掌。 晓二顿感一股巨力砸在胸口上,身形瞬间倒飞数丈后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片刻,少年站起身形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揉了揉疼痛异常胸口,抬头见转身离去的打人者,便道:“你们武穹城的人都是拿拳头说话的么?如此野蛮,难道没人教化的么?” 转身离去冷倾城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平复下心情,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暴怒失手打死他,冷声道:“野蛮?要不是看在药老的面子上,方才就把打杀当场。” 晓二摇了摇头,面露不屑,缓缓前行道:“你们习武之人总是喊打喊杀的,我有何过失,你却要把我打杀当场?” 冷倾城闻言,竟然一时语塞,虽然他无理在先,但却也罪不至死。 晓二见状,继续道:“我只问你,冷倾决与阿大切磋是你教唆的吧?” 冷倾城心中一动,没想到竟会被其发现了,思量下,沉声道:“就是我让倾决做了,怎么了?” 晓二点点头,轻声道:“本以为你会矢口否认,没想到你还算有些担当。” “你们无非就是斗酒输了而已,落了面子,怎可此次小肚鸡肠,把我家阿大都打伤了。” 冷倾城闻言,气的三尸暴跳,但少年所说都是事实,自己却不知如何反驳,眼中怒火愈来愈盛,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晓二见其娇美的容貌被气的都有些扭曲,便道:“你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比试,却没想到阿大扮猪吃虎连比试都赢了吧,现在心里定是忿忿不平,对吧?” 冷倾城闻言顿时冷哼一声,心道:“拼酒是无可厚非,但比试中我武穹城只是被其奸计所谋,如果重新来过定当稳操胜券。 晓二见状,便知其心中所想,又道:“那你我二人比试一场,来断个胜负,可好?” 冷倾城闻言,冷笑道:“就凭你?” 晓二,面带微笑,伸出手点指下脑袋,便道:“我们来比比这里?” 冷倾城见状,瞬间想起其学子身份,难道要与自己比才情么?自己虽然醉心武道,但诗词歌赋也均样样精通,便道:“好。” 晓二闻言,双眸瞬间蒙上一层笑意,轻声道:“那我先问你个三岁孩童都知道问题。” “一个铁棍和一个木棍打在头上哪个疼?” 冷倾城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口答道:“当然是铁棍疼了。” 晓二撇撇嘴,抬手指头,高声道:“错,是头疼。” 冷倾城闻言,瞬间就明了了,不由得暗自恼怒。 晓二伸出两个手指,继续道:“第二题,后脑勺受伤的人怎么睡觉?” “当然是趴着睡了。” “错,闭着眼睛睡。” “第三题,你的左耳朵向什么?” “呃......” “当然像你的右耳朵啦。” “第四题,什么......” “呃......” —— 稍时,十数道问题冷倾城无一答对,在从少年口中知道答案的一刻,又觉得问题是如此简单。 迎着少年满是嘲弄与看到傻子一般怜悯的眼神,冷倾城顿时觉得胸口发闷,鼻子一酸,恼怒与委屈泪水瞬间涌上,在一双美目中打转。 少年见此情景,连忙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如此高深莫测的问题,岂能是你能答得上来的么?” 冷倾城闻言,努力不让泪水流出眼眶,气的双手不住的发抖。 少年继而道:“看你表情,应是很不服,那我们在来一局。” “这次我们比一比腕力,公平起见,你不许用真气,我们只以体魄之力相角,可好?” 冷倾城羞愤恼怒后,嗡嗡作响的双耳,传来少年的声音,毫不犹豫,用宛如能杀人般语气,从口中蹦出一个字,“好”。 少年一本正经,单臂一挥,“请” 片刻,二人对坐在演武场中石桌上,以肘拄桌,双手相握。 只见冷倾城滑落的衣袖处,露出一节雪白的藕臂,借着琉璃火光泛起一层莹光,相握的手指纤细修长。 四目相对,晓二肃然道:“我数,一二三后,我们一起发力。” 冷倾城心道:“这次看你还怎么取巧,就凭借体魄之力,也要把你的手掌砸断,一解我心头之恨。 想罢,冷声道:“好。” 未等“好”字的余音散尽,少年手中握着那只纤纤玉手猛然发力向自己一方倒下。 瞬息后,晓二迎着女子复杂的神情,笑道:“你赢了。” 冷倾城刚想言语,忽然感到桌上的玉手有异。 只见少年早把自己的手掌抓在手中,轻轻的揉捏把玩。 冷倾城见状,怒不可制。 少年继而无赖道:“你都赢了,快把手拿开。” 说着,仿佛嫌弃一般,抽数手掌,但抽手的同时,食指仿佛不经间在其掌中划了下。 冷倾城忽然觉得掌心一痒,一股酥麻之感流遍周身。 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少年早已经远去,空中传来少年喃喃之声。 “赢了能怎样,输了又如何,你说是不,笨蛋!!!” 冷倾城看向那个逐渐消失在火光之中的清瘦背影,又看了看方才被少年指尖划过的掌心,脸上顿然浮现一抹红晕,让这清冷的女子平添一丝娇羞,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但听到“笨蛋”二字的时候,羞愤之情继而涌上心间。 第四十八章 活着 午夜时分,在早时还没尽兴的三老又拉着胖子,在静室中摆下酒宴,开始畅饮。 酒过三巡,药老犹豫再三,问道:“我怎么一直没看到麟儿呢?” 一句言语,让二祖皆笑容尽是,愁容满面。 片刻,杜氏老祖饮下杯中酒,思量下,惆怅道:“麟儿他去普渡禅林修行了。” 一旁的冷氏老祖,怒道:“什么修行去了,还不就是当秃驴去了。” 药老闻言异常诧异,惊讶道:“怎么还出家了呢?” 杜氏老祖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让其先止住怒气,有些悲怆道:“我这孙媳妇因生下倾城后,大伤元气,虽然一直用珍奇丹药为其续命,但拖了十几年把最后一丝真元也耗尽了,在六年前去世了,而麟儿他痴情过深,始终沉寂在痛苦中,后来突然留书一封,说是去普渡禅林修行去了。” 药老闻言,虽不能感同生受,但想到当年身在竹海名曰闭关的大师兄,一切就都明了了。 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仿佛如一根银针不停的刺中心间,这份痛苦不增不减,也永远不会消失。 而更为难过的是那份追思,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改变,或许会愈演愈烈。 药老,想罢,轻声道:“或许这才是你们俩真正担心烦忧的吧。” 冷氏老祖饮下杯中酒,一扫先前黯然神情,笑道:“还算先祖庇佑,倾城这孩子的天赋不比他那个不成器的爹差,甚至还更胜一筹,只是......” 到后面,老者神情不由得又落寞下来。 药老接道:“只是,只是她还年幼,修为还未大成,而且还急功近利,身上有三处气府窍穴出现了不小的问题,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儿身,老朽所言对吧?” 杜氏老祖咧嘴一下,抬手一拳打在前者肩头,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药老继而道:“你还是不是想阿大入赘你们武穹城,之后把倾城许配给他,日后就算你俩西去,以他俩联手之威也可保武穹城不被他人染指,对吧?” 抬头见两人微微点头。 继续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事就不用想了,阿大已经有了心上人,不信你们问问大豁。” 二祖闻言看向一旁抱膀儿倾听的胖子。 后者见状,轻轻点头。 二祖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神情。 以杜冷两脉对冷倾城的重视,绝不可能让她下嫁别地,而其他顶尖宗门的才俊入赘又怕在二老西去后,被其鸠占鹊巢。 故而左思右寻,得知铁剑一脉入驻丹宗,便想在此截胡,一者铁剑一脉乃是世间顶尖剑道传承,二者其是一脉单传,鸠占鹊巢之嫌也就没有了。 这是最为附和二祖初衷的,但没想到事与愿违。 冷氏老祖顿时气道:“你说了半天,净是些没用的,现在说说该怎么办?” 药老轻笑不语,看了看面前酒杯。 冷氏老祖见状,极不情愿拿起酒壶给前者斟满,便道:“说吧。” 药老慢悠悠的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笑道:“静观其变。” 冷氏老祖闻言,瞬间站起身来,双手掐着药老脖子,怒道:“我掐死你这老不死的!!!” —— 稍时,三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已完全不顾身份与形象,袖口高挽起,翘起二郎腿,手捻花生米,拾起筷子敲打碗边,叮叮作响。 一起唱起当年游历江湖时学的乡音野曲,不时痛饮一碗后,睁着朦胧的醉眼相视大笑起来。 一旁陪同的胖子看着此情此景,即觉得好笑又很是羡慕,百岁之龄,仍然可与知己挚友把酒高歌,人生由此,夫复何求。 转瞬心中浮现出一个肥胖异常,手持大锤,憨笑连连的身影,不由得暗叹道:“死胖子,你的剑锻造的如何了?” 忽然低头瞧见自己大腹便便的模样,不由得一笑,看来自己以后可不能叫他“死胖子”了。 想罢,饮下碗中美酒,轻敲碗边,给三老打着节奏。 —— 胖子找伺候的下人,一起把三老安置好,便回到隔壁的冷府中。 并没有散去周身酒力的胖子,里倒歪斜的走在精美雅致的廊道中,心中惆怅之情,满怀于胸。 本想来自己中一直敬仰的两位武道大家应该如闲云野鹤一般,心如旁骛,一心追求武道至境,破碎虚空。 但没想到其百岁之龄竟是如此的殚精竭虑为家族谋划,甚至要考虑到了身后之事。 胖子心中所想,莫名的一哀。 忽然,看见不远处晓二正坐在廊边上不停的揉着胸口。 连忙走到近前,问道:“二头儿伤的如何?是不是杜冷两家的小兔崽子不服,暗中被他们逮到走你了?” 少年抬头见是胖子,笑道:“没事的,老哥哥不必挂牵。” 胖子看着面前打死也不吃亏的少年,受伤后还宛若无事,甚至有些雀跃的表情,便眯起眼睛笑道:“被打了还这么开心,来给老哥哥我说说看。” 少年拾到好胸前衣襟,挠挠头,难得面露羞涩之情。 胖子见状,不由得抬指笑骂道:“你小子还知道害臊呀,我还以为你脸皮比城墙还厚呢!” 少年闻言撇撇嘴,便道:“恩恩,你脸皮薄,天天走在后面偷看苏先生,还......” 未等其说完,胖子连忙捂上他的嘴,又发散气机感知数十丈外,正教桃花美目习字的苏净宜。 觉得并无异样,食指放到嘴边,“嘘”。 看到少年点头,这才放开,继续道:“说你呢,扯到我身上作甚,快告诉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少年思量下,双臂抱膀,凑到前者耳边细声细语道:“我方才给那个叫冷倾城的女子看手相,结果她说我算的不准就打了我一掌。” 胖子闻言,满是怀疑的目光看向晓二。 少年迎着其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四目相对,片刻后,二人实在撑不住接连大笑起来。 —— 稍时,胖子倚着廊道的柱子上,手臂揽着少年,眯着惺忪的醉眼轻哼道:“二头儿呀...以后无论修为高低...都...都要活的逍...遥自在的..都要为自己心中所想而活......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与心中最爱的女子在一起...不要辜负天地轮回让你......让你来这世上一遭......” 少年忽然觉得肩头一沉,转头见前者已经睡着了。 数息后,鼾声大作。 少年见状,微微一笑,抓起其两臂向肩上一搭,背起胖子就向不远处厢房走去,口中仿佛回答前者言语一般,喃喃道:“放心,我会的......” 刚刚走到廊道口处,只见苏净宜就站在一旁,见胖子的醉态,上前拿起手帕给其擦了擦流出的口水,抬手一戳其硕大的脑袋,嗔道:“你知道教人,而自己呢?” 第四十九章 不害怕了 这一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时那一入眠的冷倾城,终于在将要破晓十分昏昏睡去。 睡梦中,她被一个样子模糊的少年拉着手,在满是自己最喜欢的粉黛花丛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自己多次想挣脱出少年的手掌,但无论用多大的力都无济于事,只得由他牵着缓缓前行。 无论与他说什么,少年就是闭口不言,只是偶尔转头瞧了她一眼而已,隐约中她只能在那模糊中的身影中看见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粉黛花,在阳光的映照下这里瞬间变成了粉色的海洋,不时的微风经过让尺余高的花丛竞相摇摆。 她忽然觉得好累,直接就瘫坐在地上,少年见状也席地而坐,但却异常大胆的揽过她,把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 她很想挣扎,但不知为何这个略显单薄的肩膀让自己觉得很是心安。 —— 日照三竿,在冷倾城的秀楼外,一个老嬷嬷与一个端着洗漱杂物的婢女早已经等候多时。 老嬷嬷眼中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透漏出一丝担心。 从襁褓婴儿就开始伺候的她,早就知道大小姐修炼出了岔子,而自己虽然在拳法中可以对其指点一二,但这医治气府窍穴之法自己却也无能为力。 可前些日,听闻那个药老头现身了,而就在昨日已经来到了武穹城。想来两个老不死的与他的交情,大小姐的问题也算迎刃而解。 但这才松了口气,而从来都会早起练拳的大小姐怎么还未起床,会不会是真的出状况了。 老嬷嬷愈想愈不对,身形微动,转瞬间消失在婢女面前。 后者撇撇嘴,无奈摇摇头,推门而进。 —— 正在床榻上做着美梦的冷倾城,少了平日清冷的英气,多了一丝恬适的疏懒。 老嬷嬷看着这个失去爹娘,又肩挑重担的倾城女子眼中满是心疼。 放眼世间能有几人在双十年华气府大成,意念一动拳罡遍布全身。 虽然其天赋惊艳,但这六年中如何的苦修,自己都看在眼中。 别的少女还在撒娇嬉戏,她在练拳。 别的少女还在插花梳妆,她在练拳。 别的少女还在春心萌动,她在练拳...... 两行老泪,不觉间轻轻留下...... 熟睡的娇艳女子,忽然感觉手上多了一丝清凉。 顿时悠悠转醒,睁开稀松睡眼,见是老嬷嬷,马上露出一个祸水般的娇懒笑容。 转而看见前者眼角未干的泪痕,娇嗔道:“婆婆...” 老嬷嬷见状立刻板起脸,气道:“已经是什么时辰了,还在贪睡。” 冷倾城抬头开了眼窗外的日光,心中也是很诧异,自己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转而又回想起了方才的梦境,不由得有些呆愣,脸上不觉浮现一丝红晕。 身为过来人的老嬷嬷见状,一切了然于胸,抬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便道:“快点起来,一会跟我去找药老头儿给你看看。” 冷倾城疑惑道:“婆婆你也认识药老呀?” 转身离去的老嬷嬷悠悠道:“我嘛,不认识他,可年轻的时候总揍他。” 女子闻言,嫣然一笑。 —— 三小刚刚起床,一众伺候的下人早早就在房外恭候着。 阿大的手掌伤势经过一夜后竟然已经结痂,任何人也才想不到昨日还是血肉崩开,流血不止的惨像。 魁梧少年挥动几下臂膀,舒张下手指感觉没有丝毫一样,便扯下包扎的布带。 桃花美目见状,摇摇头,贱贱的道:“哎...还是一如既往的抗揍。” 言罢,就被一直蒲扇大手抓住衣领,临空扥起。 接过桃花美目转头给了后者一个讨好般的笑容。 稍时,众人梳洗已毕被引到堂中用早膳。 只见昨日在宴堂中的杜奉嘉与冷倾决早就恭候多时了。 而冷倾决更是抢步上前,瞧看阿大的伤势,更有一番言辞恳切的致歉。 晓二看着一旁不停附和的杜奉嘉,心道:“这二人昨晚是少不了一番训斥,没准还会挨几下板子呢。” 想罢,看着疲于应付的阿大,便道:“不打不相识,一点皮肉之伤又何足挂齿,待晚时你们在与阿大再痛饮几杯也就是了。” 二人闻言,面色更苦,还喝? 杜奉嘉连忙转开话题,笑道:“苏先生与三位兄台先行用膳,稍时家父还让我二人带几位游玩一下我们武穹城呢。” 桃花美目闻言瞬间嬉笑眉间。 阿大罔若未闻,拿起筷子,挺直腰板,目不斜视,疯狂的向口中递送食物。 晓二向口中送入一勺粥羹,轻声道:“那就有劳二位兄台了。” 二人闻言,顿时心中一缓。 昨日宴堂结束后,冷倾决在马圈中被叫到议事堂中,不想杜奉嘉也在当场,结果被两氏族长一顿训斥。 而冷氏族长甚至拿出执行家法的荆棘鞭,是一旁的杜氏族长一番劝解才暂时饶了小哥俩。 最后杜氏族长亦是杜奉嘉的父亲,特意叮嘱二人一定要陪好三小,甚至卑躬屈膝些也无妨。 二人看着一旁凶神恶煞般,手持满是细小倒刺的荆棘鞭的冷氏族长,连忙点头称是。 而冷倾决心中不由得叫苦:“大姐头,你可害苦我了。” 如冷倾决之流,依然觉得武穹城依然还是六年前的武穹城,仍然是世间武道的执牛耳者。 而自己只要徐徐渐进的修炼,日后境界虽然不能立于世间强者之林,但其贵重的身份与身后的势力,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享受他人敬畏艳羡的目光。 他们却不知道大厦倾倒之时,其实只是那么一瞬间。 但也不说其是纨绔子弟,就如冷倾决一般,虽然在宴堂之中被阿大最后一拳轰的倒飞晕厥过去,异常狼狈。 但后来回想自己修炼习武十载,竟会不敌没有丝毫修为真气的少年。虽然是自己大意在先,但心中却也对其由衷的佩服。 而除去议事堂中的十余位长者,在年轻人中只有杜奉嘉与冷倾城十分清楚武穹城的危机,甚至可以在议事堂中旁听。 他们不会把这些烦忧让族中的其他人去分担,因为武穹城的创立之本就是在战火中,给人予一份宁静。 他们便会独自肩负起这份责任,奋而前行,守护着先祖当初的信念,看着每日武穹城中万千武者在骄傲与快乐中生活。 —— 二祖时而站在城中山岳中登高望远,冷氏老祖总会问道:“为什么甲子年前我们两脉中强者林立,而现在却如此凋零?” 直到一次杜氏老祖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女孩儿摘了一朵野花插在鬓边后,流漏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便轻声道:“因为他们不再害怕了。” 冷氏老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轻声叹道:“也对,认谁会愿意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第五十章 吃大户 艳阳高照,一行少年与两个老成的管事游玩在热闹的武穹城中。 本来杜奉嘉还邀请苏净宜一起前往,但后者却言道,要写一本游记,故而就留在府中。 但一旁晓二听到这番说辞,不由得看着自己的先生轻笑不语。 结果在迈出门口后,突然一个踉跄,连忙揉了揉生疼的脑门,口中嘟囔道:“老哥哥喜欢酒醒后喝一点枇杷露。” 苏净宜闻言,点了点头,这学生还算懂事,便轻声道:“给我带些老树巷的牛皮糖回来。” 未等晓二言语。 一旁的桃花美目很狗腿的笑道:“晓得嘞,先生。” —— 前日刚刚入城的时候,三小并没有细细观瞧这座享誉世间的武道名城,只是觉得其好大,真的好大,比之京师重地首安城也不多让。 半个时辰的走走停停,让三小见到了这座城奇异之处。 路上行人有许多都认识身旁的杜冷二人,也不见他们问好施礼,只是微微点头或是一个灿烂的笑容,更有几个小鼻涕虫抓住其精美的华服争着吵着要糖吃。 而后者面对自己褶皱的衣袍也不恼怒,反而亲自从怀中取出银两,到路边小摊上买些糖人小吃打发这些小强盗。 看着雀跃远去的一串身影,眼中满是笑意。 这些种种都看在晓二眼中,对这未来武穹城的面子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丝亲近。 少年轻声道:“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呀。” 杜奉嘉回过眼神,笑道:“他们呀,就知道欺软怕硬,要是看见大姐头,早就跑没影了。” 少年闻言,好似诧异道:“你们好像都很怕倾城小姐的么?” 俊朗的杜奉嘉没有丝毫羞臊之情,诚然笑道:“当然了,我们这辈杜冷两脉的人,有谁没被她揍过。” 少年忽然心中浮现一个扬着拳头,龇牙咧嘴的倩影。 同样都被女人暴打过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半个时辰的走走停停,让三小见到了这座城奇异之处。 城中条条道路甚是宽阔平坦,但路上却无马匹车辆,人人皆是步行,就连拉货的纤夫都是双手拉车,没用牲畜代力。 连自持有力的阿大,见一位精瘦老者拉着一辆满载百坛酒水在自己身旁经过也暗自称奇,佩服不已。 百坛酒水,数千斤的重量在老者双手的拉动下不急不缓的前行,不时还与两侧商铺的熟人打个招呼,甚至还和一些徐娘半老的妇人调笑几句浑话。 而再一处十字路口的老井旁,更有一幕让少年们惊奇不已。 只见青石井沿处一位秃顶老人手中捧着硕大的酒葫芦,席地而坐,身旁放了个掉茬的白瓷碗。 不时有人提着水桶前来,在碗中放入两三枚铜板,秃顶老者见状便打开葫芦塞,很是宝贝的喝上一小口,转而单手在井沿处一拍。 霎时间,井口窜出一条清澈的水柱,刚好落在一旁的桶中,不多不少,刚好九分满。 就在三小观望之时,一个身着大红衣裳,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女童,提着一个及腰的大木桶走到老者身旁,四下打量了一番,像是怕人发现一般,神秘兮兮的从衣襟中掏出一条鸡腿,满脸欢笑的递给前者。 老者顿时喜笑颜开,转而学着女童一般也四下打量一番,惹得女童大笑不已。 不待三小问询,杜奉嘉就解释言道,这老人多年前只身来“访”武穹城,击败族中数位强者,最后与冷老祖对轰十数拳,惜败当场。 可之后就留了下来,在这街口处,一拳开井,做起了打水、卖水的活计。虽然族中对此颇为诧异,但经过许久的观察,并无异状,也就听之任之了。 十里长街,热闹繁华,但却没有一所青楼、赌场、戏园。 最为有趣的便是这里没有一个当街打把式卖艺的。 人潮涌动,晓二没看到一个行乞或是病残之士,反而人人满面红光,神采奕奕。放眼世间也就这里有此等景象。 百万武者,武穹城,岂是浪的虚名...... —— 一上午的游玩,桃花美目的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了,拉着晓二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望去。 一旁的杜奉嘉见状,善解人意的轻笑道:“一不留神都已经正午了,正好不远处有一家酒楼,虽然并不奢华,但其特色菜肴可谓是一绝,想来晓二兄弟会是喜欢的。” 世人皆知年大豁的剑,但也有许多人知道其的锅灶之能,而年大豁传艺于晓二在有心人的眼中并不是什么辛密。 而杜奉嘉得到族中的命令与叮嘱,对今日的行程更是在脑中考量的数次。对于为人处世上,这个未来的武穹城城主,虽然有时还有些少年心性的争强好胜,但更多的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故而杜奉嘉从六岁开聪后就一直有杜老祖单独教导。对于三小他自当投其所好,而食之一道则是最为好的途径。 武穹城中不乏奢华的酒楼,但如果邀其往之,只怕落了个下乘。而不远处那个看似稀松平常的饭馆,肯定让其不能忘怀。 晓二闻言,轻声道:“有劳杜兄了。” 桃花美目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顿然觉得是顺眼多了,只是还没有自己长的好看而已。 阿大则正想象这百万武者中,要是其青壮都披上甲胄,敢问世间谁人可敌? 忽然听到要吃饭去,魁梧少年也觉得这个被自己昨天灌了一瓮酒水的杜奉嘉也算是个实诚人的呢。 众人前行不到一刻钟,就来到杜奉嘉所言的饭馆。 只见其门面不是很大,装饰也朴素,店中十余张松木大桌旁都已经坐满客人,门口还摆放俩个半人高的石牛,牌匾上书写四个金色大楷“黄牛老店”,俩侧挂着两个金边红绸的幌子。 晓二见状,心中了然,这是一个专门做黄牛肉的门面,在瞧那两个明晃晃的大幌,定然自信手艺绝佳,才敢如此。 挂幌,在神州之内很是盛行,只因大帝私访时,一次吃的异常开心,便赏赐了四只金色大幌。 故而后来酒家人人效仿,以八个为尊,代表其可以做神州所有名菜,而俩个则说明其只会做一种菜肴。 但大多都会挂蓝色的,一来表示谦逊,二来对变化万千的厨艺已尊敬。 少年只是粗略扫了几眼,但心中却很是期待。 未等杜奉嘉一众与三小进入店中,门内的堂倌连忙出来相迎,高声道:“少城主,冷少爷诸位客官里面请喽。” 店内之人闻言,皆抬头望去,就如在街头上的行人一般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也有几个见已经没有席位,便起身与他人拼座让出桌子。 而杜奉嘉也没推辞,叫一旁的堂倌把账即到自己头上。让桌之人也不扭捏抱拳称谢,转而对堂倌高声道:“今天吃大户,不挑好的只挑贵的给我上一桌!” 一句言语,饭馆内瞬间哄堂大笑。 第五十一章 拳头大,真好 时间不大,在厨房与前厅的连接处,传菜的伙计双手左右开弓,一盘盘香气四溢的美食稳稳的落在众人桌上。 三小见状皆向伙计竖起大拇指,而年龄相仿的伙计则有些羞涩的挠挠头,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少年深知做工的辛劳,天然的对走卒贩夫多一丝亲近。 杜奉嘉轻挥单臂,看向三小,笑道:“请。” 只见桌上大小十数盘菜肴,绝大都是以牛烹制的: 牛颈肉的涮水丸子 橡木炭火烤制的牛肋骨 老醋凉拌的牛心 红烧的牛腩 熏制的牛腱子 牛背精肉的蒸饺 香辣爆炒的牛蹄筋 牛骨老汤...... 再有几个解腻的清爽小菜。 晓二闻其香气观其色泽,便知道别看其摆盘粗犷菜品寻常,但却内秀其中。 想罢,拾起筷子加起一块牛腩放到口中咀嚼几下,之后又吃了一粒肉丸子。 继而转头看向杜奉嘉,笑道:“让杜兄费心了。” 杜奉嘉闻言,回道:“晓二兄弟言重了,无非就是请三位吃此饭而已,何谈费心呢?” “况且还是在这寻常之地,要是让家父知到,不晓得还要打板子呢!” 晓二闻言,也不说破。却心知这道道菜肴皆是以真气控火烹制的,不然怎能会有如此均匀细致的口感。 也不等少年询问,杜奉嘉在一旁解释称,这饭馆是两个从西北金漠而来的人,在三年前开的,他们说是厌倦了江湖奔波,便来到武穹城安家养老。 本来杜冷两氏是不准许底细不明之人落脚武穹城的,但二人与杜冷两氏的族长密谈了近一个时辰后,不想族长竟然同意了,甚至还赐了一个铺面,也就是这个饭馆。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二人一身高深的修为竟然用在了厨灶之地,这也让武穹城的众多老少有了口福。 少年没想到世间还有如老哥哥一样的武者,以真气烧制美食,不由得的苦笑连连。 转眼瞧看,只见一旁的阿大与三儿则正襟危坐,挺直腰板,双中香木筷子化作两道虚影,不停的游走在碟盘与唇边。 少年见状,连忙加入战团。 稍时,桃花美目喝下一盅牛骨老汤后,向椅背上一靠,拍了拍鼓起的小肚腩,舒坦的很。 余人也都吃完,但目光却都看向阿大。 只见魁梧少年依旧匀速向口中递送食物,甚至都未看到其咀嚼几下就吞入腹中。 偶尔口渴便饮下一碗汤羹,这让一旁的二个伺候管事暗自吞津。 杜奉嘉见状,连忙唤过伙计道:“残席撤下,在上一宴。” 伙计闻言,连忙下去准备,对此并感到十分意外,武穹城遍地武者,炼体修力者本比常人吃的更多,再看那少年高大魁梧的身材也没多想。 片刻功夫,一桌与先前一样的黄牛宴呈现在阿大眼前。 魁梧少年见状,从百忙之中对杜奉嘉笑了下。 稍时,休息好了的桃花美目夹起牛肋,剔除骨头递给阿大,不时再给其盛碗汤羹。 店中客人与店伙计初始并不异,但等到新的一桌菜肴被魁梧少年吃去过半后,皆张目结舌。 满满一桌的肉食,就是十人食用也绰绰有余来了。虽说武者体魄强悍,气血雄壮,但多吃三五斤酱牛肉也就是了。 可粗略算下面前的少年最少吃了数十斤的肉食,这还不算饮下多碗的老汤呢。 众人虽然不至于围观点指,但也是目不转睛的瞧看着,甚至有人竟然被其的吃相又勾起了食欲,拾起筷子伸向碟盘。 稍时,桃花美目抬手把最后一个牛肉蒸饺抛向空中,稳稳落在阿大口中后,代表这顿午饭圆满的告终了。 一众店客与伙计见状,竟有想鼓掌的冲动。 一路走来,阿大已经习惯人们看他吃饭如表演一般,转头向四周示意的笑了笑。 今日这般只因为前日那最后一拳让其脱力,之后连晚饭都没吃就昏睡至天明,早晨又食那清淡的不喜之物。 但他不知的是其天生的四象体魄,在药老打熬筋骨的圣药引导之下,逐渐初显其威能,但也需要更多的进补之物。 而少年还以为自己就是天生能吃而已。 结账之后众人便迈步离开,而一个掌勺师傅服饰之人眼中盯着那个魁梧身影,神情忽明忽暗,一时百感交集。 一旁的伙计见状,心中好笑,叹道:“灶师傅喜欢大肚汉,看来老话说的没错,这李二掌柜都看直眼了。” 想罢,轻声笑道:“二掌柜我没说错吧,这位客官可真能吃。” 被称为二掌柜的高瘦老者闻言,沉默不语,片刻,失魂落魄一般转身走向后宅处。 —— 冷府,巳时,在冷老祖的静室中,药老枕着千年沉香木枕,盖着名贵的紫鼠毛毯,正酣然大睡。 昨日一夜老友间的酣畅淋漓,酩酊大醉,让药老痛快十足。 忽然,静室门外伴随着两个伺候下人的阻劝之声,阵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药老闻声悠悠转醒,提耳倾听,心中顿然一叹:“怎么这母夜叉来了?” 转念一想,也就了然于胸了。 在看同塌而眠的杜冷二祖,只见二人身影一闪而过,只有身后的窗户微微晃动了两下。 药老顿时气道:“没义气的老家伙!” 话语刚刚出口,静室门上传来。 “嘭”的一声。 两扇精美雕花的紫檀门板,应声而碎。 老嬷嬷寒霜满面的站在门口。 药老连忙起身,笑道:“多年不见怎么火气还是那么大,稍后让我给你开几幅顺气的药。” 老嬷嬷闻言,冷色更甚,垂下去的拳头又缓缓举起。 药老口打嗨声,两手一摊,便道:“有事好说,有事好说。” 老嬷嬷很是爽快的伸出一根手指,厉声道:“倾城的伤,你能不能治?” 药老轻声道:“这小丫头的伤,我还是可以治的,但......” 未等其说完。 老嬷嬷竖起第二根手指,继而道:“她多久可以痊愈?” 药老思量下,便道:“我施针治疗只需要三日,之后慢慢调理三四个月便可痊愈。” 老嬷嬷闻言,点了点头,在医术上她还是认可药老的,心中一轻,一块大石也算落地了。 想罢,身形一侧,看了看药老。 后者见状,苦笑道:“这丫头的伤势目前并无大碍,不用如此着急。” 老嬷嬷,沉默不语,继而又提起拳头。 药老,叹了口气,便道:“那你让我梳洗一番,换件衣服总可以吧?” 老嬷嬷见其一身浅衣,便转身离开,比稍前语气好些道:“一刻钟。” 药老不由得心中一叹,“拳头大就好啊!” 第五十二章 疗伤 武穹城的祖师堂后,有座古朴的三层木楼,抬眼观瞧并不有何雄伟或别致之处,但楼上匾额中书写的“养意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顿时使人觉得面前的建筑瞬间宏伟高大许多。 千年来是凡武穹城中的武者,只要到达宗师境界,修炼出属于自己那份拳意,便可在寿元将尽之时,书写一册毕生的武道心得,存于楼内,以供后人借鉴。 久而久之便成为武穹城中一份特别的荣耀。 而楼中更有先辈们千百年搜集的武学典籍或传承孤本,以此来与自家拳法互相印证,补己不足。 杜冷两脉在武道一图从来都不会夜郎自大,闭门造车,镇山、撼地、破天三册拳谱,在千年中不断进行改进,甚至因人而异在真气运行上与招式上进行了诸多的变化。 而平日有不少人在此翻阅的养意楼,今日则紧闭楼门,楼中管事的花甲老者处在楼前的台阶处,手中捧着一壶香茶不时清饮一口,很是悠闲,但眼底深处不时闪过一抹忧心。 在楼内的地下密室中,冷倾城盘坐在蒲团上,遵照药老吩咐,抱元守一所有真气皆收入丹田之中。 身旁的药老见状,又对杜冷二祖道:“外面布置的如何?此番治疗气府窍穴,我必须全神贯注不可受到一丝惊扰。” 杜老祖闻言,便道:“放心吧,本姓俩家除去闭关的,剩余天雷境及以上武者皆在外守护。” 药老思量下,摇摇头又道:“还是不行,你三人合力在我和丫头身边布上拳罡结界。” 杜冷二祖与老嬷嬷对视,便皆点头。 片刻,三人以三才方位把药老与冷倾城围在中间,心意相连,气机相交。 瞬间,一团淡黄色的光圈把二人罩在当场,随着气流涌动,不时出现条条水纹。 身在其中的药老见状这才安心,便满面轻松笑道:“丫头,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小伤而已,片刻老朽就解决了。” 冷倾城心知自己急功近利,强行冲关,虽然气府窍穴大成,但在三处关键的气府中留下巨大的隐患。 可二祖知道后,并没有太多的担心,只因为有面前这位有“人间阎罗,生死判官”之称的老者。世间能治疗气府窍穴者寥寥无几,而其则是当中魁首。 想罢,轻声道:“有劳药老了。” 后者见面前已经闭目凝神,准备妥当的冷倾城,单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手指状的墨玉小筒,打开塞子后,乍看空无一物,待聚目仔细观瞧才发现,筒中漂浮九根透明针状之物。 只是此物过于纤细,几乎到达肉眼难辨的地步。 药老抬手向空中一抛,手掐法诀,向前一指,瞬间九根透明飞针自行分为三组,向冷倾城,肩头、小臂、手腕处射去。 片刻,药老在心神相连的飞针中看到满是裂痕的三处气府窍穴,心中不由得苦笑连连,心道:“好一个倔强要强的丫头。” 想罢,心神一分为三,开始医治。 半个时辰后,蒲团之上的药老汗如雨下,一看便知是真气透支,心神过劳之状。 一旁的三人见后,皆面露担忧之色。 修补气府窍穴最费心神,不容有一丝差池,故而医治者必须全神贯注,而这驱使无色飞针比那剑仙御剑耗费的真气也不多让。 正值关键之时,突然一声刺耳尖锐的嘶鸣之声,由养意楼不远处传来,音波化作一支弩箭一般,剑指养意楼。 楼外多位隐秘在暗处的武道强者纷纷现身,只见杜氏族长面沉似水,单手一挥。 瞬间,一位年迈的宗师武者与三位天雷境武者身形暴起,化作数道残影向发声处奔去。 而那一声音波箭矢,透过地面直达密室之中。 虽然这道声音并没有多大的杀伤之力,但其中却蕴含着扰人心神的功法。 其人可谓用心良苦,甚是歹毒。 但这道无形箭矢在撞到有二祖与老嬷嬷合力建立的结界上后,便如烈日下的冰雪般纷纷消散。 而身处其中药老与冷倾城则丝毫未感知到。 一声之时,也就几息的功夫,冷老祖早就二目暴睁,怒不可斥,便想起身出楼,亲自寻找那个始作俑者。 但见杜老祖瞥了眼正在紧要关头的二人,这才压住胸中的恨意,继续保持着结界。 稍时,从冷倾城体内缓缓飘出九道精芒,纷纷落回墨玉小筒当中,药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向三人摆了摆手。 三人立刻收起拳罡,上前扶住劳力过度欲瘫倒的药老。 而对面的冷倾城听闻动静,睁开美目,看见面前面色惨白,唇无血色的药老,不由得眼圈微红,连忙上前瞧看。 老嬷嬷一脸的担心,可就是不言语,拿起一方帕子抬手擦拭着药老额头与额下的汗水。 药老见状,声音有些虚弱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没什么事,只是累了而已,哎...看来真是老了。” 冷老祖看着老伙计的惨状,虽也担心,但口中仍然调侃道:“看来你这把老骨头是真不行喽。” 杜老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珍奇丹药送到药老口中,以清水服下。 片刻,药老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血色,精神也好了些。 众人见状,方才舒了口气,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药老看着面前满是关心、担忧神情的冷倾城,笑道:“丫头,老朽已经无碍了,调息两日便可恢复。” 又嘱咐道:“你这三日不可运用一丝真气,待日后以丹药辅助,再以真气温养,以你的底子三个月左右便可痊愈,但以后可万般不能如此急功近利了。” 冷倾城望着昨日还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老者,为了治疗自己如此耗费真气,甚至消耗真元,不由得鼻子愈发酸楚,轻声道:“药老,对不起,我......” 未等其说完,一旁的冷老祖忽然想起什么,身形一闪,便奔出密室。 几息过后,一道身影身在高空,散发周身威势,一道千百丈高大的法相在其身后逐渐显现,便脚踏虚空,发出阵阵滚雷之音,向某处奔去。 只见城中之人早就被景象所吸引,皆瞩目而势。 在街上的三小皆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惊。 桃花美目吃到一半的牛皮糖,不觉的掉在地上,呆呆道:“这还是人么?” 一旁的杜奉嘉,心中一沉,暗道:“这算撕破脸了。” 武穹城中数位老者,看着虚空中那道八臂法相,不由得苦笑,“谁这么倒霉,惹了这老疯子。” 第五十三章 谋划 平扬州州城内的六曹之一的司法参军事衙门中,身着朱红官服的闫禀昌,面色忧愁,不断的在堂中来回踱步。 而下首则端坐一人,神态自若,不时饮口清茶,看着面前自己的顶头上司竟是如此作态,心中很是不屑。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轻声道:“大人不必忧心,启用的是隐秘多年的死士,就算被获遭擒也不会留下丝毫证据。” 忧心忡忡,焦急万分,甚至霜白的鬓角处都流下冷汗的闫禀章闻言,猛然转头一双犀利的二目紧紧盯着椅子上那个从京师下派“辅佐”自己的白面书生。 片刻,闫禀昌收回目光,在其对面坐下,轻叹一声。 作为监视武穹城数十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老碟子,看着面前所谓的后生,心中顿感阵阵失望。 我是老了,但我没想着紧攥手中的权利,而不给后辈上位的机会。 新老更替,恒久不变的道理,但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 貂寺大人,这次连你也急了么? 想罢,一扫先前神情,如看死人一般望着白面书生。 忽然,远处天际滚雷之声豁然入耳,闫禀昌心道:“来的好快。” 连忙起身,向府外奔去。 而白面书生见状,不急不缓起身,理了理穿着不久的翠色官服,正了正管帽,昂首阔步跟去。 瞬息间,一道须发皆白的高瘦老者在府外虚空而立,千百丈的法相也缩成十余丈大小,但却更加凝实,宛若真人一般在老者身后伫立,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衙门中二百精壮甲胄护卫早就抽刀严阵以待,鹰房和犬狱的武者也都在暗中伺机而动。 但看到老者身后那尊八臂法相眼中燃烧的幽幽鬼火后,心中满是胆寒与怯意。 闫禀昌硬着头皮,上前施礼,笑道:“不知是冷老祖到来,未曾远迎,请您海涵。” 冷老祖抬眼瞧了瞧前者,直截了当,沉声道:“老朽知道你没这胆子,是谁主使的,自己站出来!” 闫禀昌刚想言语,可身旁的白面书生抢先,朗声道:“你是何人,不知道朝廷对武者严令不许在城中踏虚而行么?更加不允许显露法身么?” 冷老祖闻言,顿时冷笑连连,摇摇头,沉声道:“看来你做了的?” 闫禀昌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便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白面书生宛若不知死活一般,直视冷老祖道:“你说的我一概不知,而你身为庶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周围护卫与暗处的武者皆倒吸冷气,生怕冷老祖殃及池鱼。 冷老祖闻言,点了点头,如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应该就是你了。” 话音刚落,抬手向虚空一抓。 只见法相伸出一臂把白面书生瞬间被提到空中。 闫禀昌见状知道自己这是不能袖手旁观,就算无济于事也要做做样子,便连忙高声道:“冷老祖使不得,他是......” 未等其说完,只见法相五指瞬间合拢,空中骤然暴起一团血雾。 护卫与武者见堂堂大羲官员言语间就惨死在老者手中,些许鹰房犬狱的死士未等闫禀昌发令,断然现身向老者扑去。 冷老祖见状,冷笑一声,满目不屑,无知鼠辈焉知武穹城的武穹为何意。 十数位死士深知此举如螳臂当车一般,但纵然身死,也要维护大羲的法规,怎可看见大人惨死街头而置之不理。 猛然间,一声冷“哼”之音在众死士心湖中响起,不约而同的倒飞而去。 “啪啪啪......” 十数道骨骼碎裂,死不瞑目的尸体砸在衙门口颇为雄伟的石狮上,给其片刻染了件血色衣衫。 二百护卫压住心头的恐惧,强行举起硬弩。 但闫禀昌断然抬手制止,转而对那个行凶老者一躬到底,久久不起。 冷老祖转瞬击杀罪魁祸首,心中怒气消去些许,便微微纵身,转瞬便消失在众人面前,只在远远的天际看见一个愈来愈小的身影,直至消失。 稍时,身为闫禀昌左右手的鹰房头目见冷老祖已经远去,连忙上前搀扶。 只见其面相惨白,不大的功夫竟然出现一丝迟暮之色。 后者失神般晃了晃头,瞥了眼死相凄惨的十数个死士,长叹一声,沉默不语,转身向府中走去。 此时,不远处马蹄嘶鸣之声不绝于耳。 作为平扬州监察核心的鹰房头目,想起稍后刺史与太守的丑恶嘴脸,不由得满面厌恶的神色,望向那个消沉的背影,便跟了过去。 —— 深夜,闫禀昌独自一人饮着平时丝毫不敢沾唇的美酒,只因为自己肚子里装了太多的不可示人的秘密。 小到一州官员的床榻喜好,大到其一些私密可死的罪行。 一桩桩一件件皆藏在他的心中,不时想起来便成为了下酒之菜。 一坛美酒在这个求醉之人的牛饮下,不时便空空如也,继而又提起一坛。 可猛然间又想起那个白面书生在临死之时,转头看向自己之时的神情。 那是一种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眼神,甚至看向自己时还带有一丝嘲弄的意味。 白面书生知道自己的所有谋划,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死于非命,而却一直瞒着自己。让自己在冷老祖的气机监测之下,知道自己并不知道白面书生谋划之事。 从而保全自己的性命。 一环一环,丝丝入扣,成功迫使武穹城公然与朝廷对立。 可自己却从头到尾把他当做如白痴一般看待。 看来自己真是贻笑大方,愚蠢不堪。 可现在他好想告诉这个后生一些话。 告诉他自己六年前完成一件,让貂寺大人都大加赞赏的壮举...... 告诉他不是任何事都需要死亡来进行的,我们可以一起再去筹划的...... 告诉他人死如灯灭,你想要的结果,只有活着才能看到...... 告诉他这世间除了忠君爱国,还有风花雪月,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最后,闫禀章醉摊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孩子,该死的是我这把老骨头呀,你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 第五十四章 食盒 夕阳西下,武穹城议事堂中已经座无虚席,除去杜冷两脉之人,还有城中几位大族姓氏的代表人物。 居座上首的杜老祖看着身侧面色轻松,休闲自得的老伙计,心中固然也是畅快解气,但面色却无丝毫流露。 反而神情肃穆中含带一丝埋怨,继而对堂下言道:“事已至此,大家对今日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片刻,在杜老祖右手边居座的一对年约六旬的夫妻对视一眼后,身着一袭墨绿棉袍的老叟,站起身形便道:“依在下只见,今日冷老祖的做法没有丝毫不妥,我们与大羲乃是君子协定,而他们竟然做出如此肖小之举,当真可杀!” 而一旁的老妪也霍然起身,面露悲伤,恨道:“两位老祖,多年中我郭氏一脉夭折数个根骨绝佳的孩子,虽然看起来都是意外,也有过怀疑,可却无任何证据,但现在想起也应该是那些爪牙的手笔。” 此言一出,堂中多人也纷纷起身,自己族中又何尝不是呢! 杜老祖看着面前群雄激愤的模样,抬手示意下,便沉声道:“看来各家都有相似的事情,那也证明我武穹城中已经渗透了许多鹰房、犬狱、垂钓台的人了,那么我们该怎办?” 只见堂下一个青面消瘦的中年,捏了捏下颚稀疏的几根胡须,冷笑道:“找出来,再杀掉!”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一直沉默的冷老祖闻言,起身笑道:“小六子说的对,要不打小老祖我就喜欢你呢!” 此言一出,堂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之声。 而青面中年也脸上一红,言道:“老祖,我现在也是一族之长了,您就别一口一个小六子的叫了,这让我族中小辈听到多不好瞧。” 冷老祖不以为是,笑道:“那好,以后不叫小六子了,我叫你六爷好不?” 青面中年闻言连忙起身,摆摆手道:“别,别,您还叫小六子吧,您开心就好。” 你来我往,数句言语,让堂中气氛稍显轻松了些。 片刻,杜老祖思量下,言道:“这帮宵小之辈已经在各家潜伏多年,极其不易察觉,而今日对倾城下手的,便是一个在府中打扫多年庭院的跛脚妇人,而你们也定要留心,不可打草惊蛇。” “今日之举,已然惊动了他们,一会离去便着手抓捕,,想来各自府中潜藏的人,你们心中已经也有了大概眉目,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一番话语顿时让堂中充满杀戮之气。 众人深知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沉寂在太平繁华的武穹城今夜定是一番腥风血雨。 一旁座次居前的黑袍老者,一双三角厉目看向前者,操着一口金石之音道:“直接打杀太便宜他们了。” 冷老祖闻言,顿时来了兴趣,笑道:“来来来,小黑你说说想怎么办?” 黑袍老者宛若厉鬼办“嘎嘎”一笑,狠声吐出二字,“脯刑。”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瞬息后,对面的老妪狠声附和道:“生脯,示众!” 生脯之刑,受刑捆绑高悬,在烈日中暴晒,直至成为肉干。 而武者体魄健壮,气血充盈,可坚持十数日之久,甚至在受刑的过程中被喂以丹药后能坚持一月有余。 只是此刑法太过凄惨,故而神州之中早就将其废除。 杜老祖思量下,顿觉不妥,微微摇头道:“有伤天和,杀了也就是了。” 不料,老妪瞬间老泪横流,撕心裂肺哭道:“有伤天和?我的侄儿那年才二十三岁,刚刚成亲连一丝血脉都没留下,我的孙儿只有十六岁,老祖你是知道的,天资绝佳的嫡孙是多难得,结果他连武穹城都没出去过,连神州大地都没好好看看就没了......” “如果不是为大局着想,我郭氏武者定当让平扬州官员尸横遍野!” 悲凉之意席卷众人心头,皆寒霜满面,怒不可斥。 杜老祖见状,闭目沉思,手指不停轻敲身旁的几案。 片刻,轻声道:“示众的罪名为何?” 黑袍老者,一甩袍袖高声道:“雪域细作,卧底武穹城,意图策反,我等遵循先祖遗训擒拿贼凶,示众警示!” 杜老祖猛然正眼,冷笑道:“断不可放过一个!” 话音刚落,十数道身影在堂中一闪而过,所有的过往在今日掀开盖子后,就剩下*裸的拔刀相向。 —— 盏灯时分,晓二喂药老吃些清淡小菜,喝了碗滋养的汤羹后,见其安然入睡便悄悄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转而到隔壁看了看被苏先生抓住逼着练字而可怜兮兮桃花美目。 又找到趁着苏先生不在偷偷喝酒的师徒俩,只见胖子才刚刚清醒几个时辰,便又醉眼蒙眬,单手搂过阿大口中直叫着“大哥”。 少年不由得咧咧嘴,而阿大则双手一摊,面露无奈。 并不是胖子酒量差,而是这徒弟太能喝了。 这一路上胖子没教给阿大关于剑道的任何东西,但酒却没少喝。 这让胖子直言,真是找了个好徒弟。 但少年则感觉胖子仿佛是给自己找了个酒友一般。 少年见状便想苏先生的方向望了望,又向其点点头。 阿大心领神会同样点了点头。 稍时,少年在伺候管事的引领下,来到府中厨房,几个值夜厨师傅帮衬打着下手,很快就做了几样吃食。 初始伙夫们百思不得其解,但装盘后闻气味,看其色,身为行家里手的他们,便瞬间明了了,心中不由得一叹。 但又想到其是两位老祖请来的客人后,便也不觉得有异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活了半辈子的他们很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就像同为家生子的吕大宗师,小时候还一起习武呢,可现在...... 不能比,不能比呀...... 片刻,看着少年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几个人回过神情,看着桌案上仿佛是多做出来的几盘剩余菜肴,心道:”这小子不赖!” 在掌事之人拾起筷子品尝一口雷笋后,一本正经的轻声道:“近日天凉,值夜有很是辛苦,我们弟兄就小酌几杯吧。” 余下之人不约而同的提筷品尝后,都赞同道:“对呀,夜里风大,去去寒气。” —— 稍时,一个清秀少年提着食盒,不急不缓的向演武场走去...... 第五十五章 没毒的! 入夜,冷倾城六年如一日的在演武场练拳,虽然听从药老的叮嘱不敢运用丝毫的真气,但多年习惯如此,便在在掌灯后来此。 如幼时刚刚习拳的时候,简单而认真演练着镇山拳谱中最为基础的小架。 一拳一腿,少了份在真气下的壮阔景象,但却增加了返璞归真的意境。 虽然心知今夜的武穹城注定会有一番腥风血雨,但从起手之时心湖中瞬息间风平浪静。 直到那一丝陌生又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时,不由得在心湖内溅起阵阵涟漪...... 晓二提着食盒来到演武场,还如前日一样,冷倾城独自一人在夜里练拳。 少年将食盒放到二人曾经掰手腕的石桌上,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练拳。 少年从进入演武场的时候,冷倾城便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 但见其毫不避讳,直直的盯着自己看羞愤恼怒之情,枰然涌上心头,便想再教训下这个登徒子。 可有想到身为其师傅的药老,刚刚把自己医治好,而自己却恩将仇报暴揍于他,于情于理也不可如此行事。 想罢,便收回心神专注于拳法上。 片刻后,平时一念静心的神思,且无论周围多少人观看,全部身心都会沉浸在拳意当中,可在今日却行不通了,眼睛总不由自主的用余光瞥向少年。 霎时间,心神异常烦乱,心中甚至生出离去的念头,可转瞬间便否定了。 在自家地盘怎可让人小瞧! 转而一心只想着再习练几遍拳法,拖一拖时间,便离开这如若针毡的地方。 如有行家在此,定会发现冷倾城的拳法的速度、发力的方式、招式的角度没有丝毫变化,但其中神意已经荡然无存了。此时的练拳更像是敷衍一般。 少年仔细的看了她练了两边这并不复杂的小拳架,便向前走了几步,距冷倾城三丈远的地方停下。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双膝微曲,左腿前滑后,身形转动,借着扭腰之际,右臂一记直拳骤然发力。 紧跟着右脚先前踏出,左臂向腋下方向递出一拳...... 一旁的冷倾城见状,思量片刻便停下身形,看向少年,心道:“看你你要搞什么鬼?” 片刻后,冷倾城看着少年演练着与自己一样的拳法小架,转念便想到定是其方才看自己练拳时偷学的。 虽然少年在短短的时间内,强行记下所有的招式,但这并不能她另眼相看。 这世间最不缺少的便是所谓的天才,而往往最终登峰的却并不是他们。 可能起初惊艳绝代,响彻神州,但甲子年中养不出心中的剑,胸中的意,最后也只能是一堆黄土,贻笑大方而已。 而虽然这套拳法小架武穹城人人皆会,甚至在神州多处也有流传,但公然的在自己面前偷学,这让冷倾城更为不快。 小架的步伐为八方,一套练完后,如走了个圆圈一般又回到起点。 在练习第一圈的时候,少年还算中规中矩,一板一眼。 但第二圈的时候,可就豪放了许多,像完全沉浸在拳法中一般,口不时大喝一声。 “哼哈” “哼哈” “哼哼哈嘿” 不远处的冷倾城看着毫无章法,甚至有些滑稽的少年,心中不由得顿觉好笑。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流露,直到第三圈,少年一记侧抽的鞭腿发力过猛,瞬间摔倒在地。 这让面带寒霜的倾城女子,始料未及,不由得“噗嗤”的笑了出来,猛然间又觉得不妥,努力的控制表情,窘态十足。 少年并没有急于起身,而再地上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慢慢站起身形。揉了揉摔疼的肩膀与腰部,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忽然间,瞥了眼不远处的冷倾城,以口型说了两个字后,便转身走向石桌处。 冷倾城见后,怎不知那二字是什么,银牙一咬,抢步上前,单手成爪,瞬间扣住少年肩膀。 少年吃痛,连忙转过身子,气道:“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冷倾城手上又加些力道,见疼的倒吸冷气的少年,恨声道:“你说谁是笨蛋?” 少年闻言,瞬间呆愣,仿佛不明所以一般,反问道:“嗯?” 冷倾城看见少年的表情,自己也很是诧异,难道自己方才看错了? 手掌在不觉中从少年肩头,脑中不停的回忆方才少年的口型。 猛然间,眼角的余光看见少年眼神中的一丝戏谑,知道自己又其戏弄了。 俩日来被少年的几番戏弄,早就让武穹城的天之骄女忍无可忍,从小到大自己何时受过如此。 无论如何今日定要狠狠的教训这个登徒子。 想罢,眼中厉色一闪,便欲出手。 少年见状,瞬间明了,一边先后退却,一边摆手道:“倾城小姐请慢,小子我还有话说!” 已经下定决心的冷倾城闻言,纤手轻轻一攥,想起一阵“咔咔”的骨节之声,让深夜之中多了一丝寒意。 一拳向少年肋下轰去。 不料,少年早有防备,身形向旁一侧,转而连滚带爬的跑到石桌处。 冷倾城不想这没有丝毫修为的少年竟然,能躲过自己的拳头。 而她不知道的是少年在市井街头与人斗殴,甚至在破庙处与人厮杀时,早就练出一丝对危险异常敏锐的直觉,这也是少年历经许多次后,扔没缺胳膊断腿后最好的见证。 可冷倾城也不待多想,继而近步向少年追去。 片刻,少年历经数次跌倒与爬起后,终于来到石桌处,在冷倾城还未出拳的时候,用平生最快的语速说道:“昨日小子我自知无理,且身无旁物,故此特意做了几盘小菜聊表歉意。” 冷倾城闻言,顿时一怔。 正值这间隙之时,少年连忙打开食盒。 借着夜风,一阵香气迎面扑来。 冷倾城不觉间提鼻一嗅,不由得感到异常饥饿,腹部竟然“咕咕”的叫了一声,俏脸顿时一红。 一夜的练拳,且还全凭借体魄之力,后又追打少年一番,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忽然见闻到美食香气,顿时让其不由得暗自生津。 少年这次仿佛在一顿拳头下学乖了,对冷倾城腹中那一丝异响宛若未问一般,连忙把其中的碟盘逐个取出,铺在石桌之上。 少年拾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爽滑的虾仁,放到口中后,眼珠转了转,笑道:“没毒的!” 第五十六章 教拳 冷倾城闻言,秀目一瞪,没有丝毫理会,但心神却被石桌上的美食吸引大半。 少年连忙殷勤的拿起一双筷子,很是殷勤的递向她。 冷倾城转而看了看被自己揍的灰头土脸,发髻散落的少年,心中恨意怒气稍消,便不再矜持,接过筷子加起一块虾仁送入口中。 少年见状,又夹起其他碟盘的美食,逐一的吃了一口,诚然笑道:“周滴门毒哩(真的没毒)。” 冷倾城轻嚼几下,虾仁的香滑与鲜美顺着味蕾传入脑中,美妙异常,比此前吃过的任何美食都好吃。 正值回味之时,猛然间听到少年所说的诙谐俚语。 不觉间看向前者嫣然一笑。 少年见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暗中长舒了口气,谁愿意挨揍呢? 想罢,拿起袖子掸了掸被夜风吹拭异常干净的石凳,笑道:“倾城小姐,快快请坐,慢慢吃。” 少年明显把自己的老本行拿了出来,就差一句“客官里面请......”。 稍时,六盘精致小巧的美食被冷倾城一人吃的见了盘底青瓷。 脸上不由得一羞,但心道:“真的好好吃。” 对面前的少年不由得多了一丝好奇,甚至想到是药老贪嘴才收他为徒的想法。 少年见状,笑道:“倾城小姐觉得味道怎样?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良的地方?” 吃,冷倾城当然会,但只是觉得好吃而已,她也不是饕餮行家,被少年问到时,心中一阵词穷。 思量下,很是矜持的点下头,算是回应少年。 后者见状,连忙顺杆儿爬,笑道:“那我们的......我们的误会就算一笔勾销了?” 冷倾城抬头冷笑道:“误会?” 少年连忙摆摆手,笑道:“是小子的不是,都是小子的错......” 冷倾城闻言,看了看石桌上的残羹,又抬头见少年殷勤的笑脸与周身的惨状。 心中竟然有些过意不去,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刚刚吃了人家一顿赔礼的美味菜肴,之后还对他冷眼相待,像是自己有些得理不饶人,气度狭小一般。 想罢,调整下神情,轻声道:“好吧,就看在这几道菜的份上,就饶过你这次。” 少年闻言,笑了笑,便开始收拾石桌上碟盘。 冷倾城思量下,好奇心终于站了上峰,便道:“你这烧菜的功夫也是药老教的么?” 少年闻言,没有丝毫停顿,边收拾边道:“怎么可能呢,师傅他老人家就会吃,哪里会做饭呀!” “这是我自学成才的。” 冷倾城闻言,狐疑看向少年,“自学成才?”,府中的厨师傅虽算上大家,但在方圆之间也算小有名气的,但比之少年所做的菜肴却差上三筹。故而对少年的回答很是怀疑。 片刻,少年合上食盒,坐在冷倾城对面,双肘拄着石桌,身子微微前倾,随意笑道:“看来你还不信,以前我们拾荒在破庙里生活,我都做了七八年的饭了,每天就研究一件事情!” 说完,轻轻竖起一根手指。 冷倾城闻言连忙道:“什么呀?” 少年笑道:“就是怎么吃,怎么填饱肚子。” 冷倾城闻言,顿时十分惊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少年是个孤儿,又想到先前自己毫不留情,大加出手的情景,不由得看向少年眼中多一份愧意。 少年迎着她的眼神,继续道:“千万不要怎么看着我。” “你们大族的子弟也不见得多幸福,多开心,规矩多,事情多,责任多,烦恼多。” “再看看我们,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多自在,多开心。” 冷倾城听到这歪理邪说,竟然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少年又道:“我就简单说个美食,你就没吃过。” 冷倾城生于冷氏嫡系血脉,一应用度比之王后公主也不多让,水里游的,地上爬的,天上飞的,自己什么没品尝过?心中顿时更是好奇起来,一双美目看着少年,轻声问道:“什么呀?” 少年异常认真道:“这道名菜曰:烤蝗虫。” 冷倾城闻言,心中顿时联想其画面,不由得红唇一动,眉头轻皱,怀疑道:“那东西能吃么?” 少年胸脯一挺,言之凿凿道:“当然,选取秋后上好肥硕的蝗虫,穿入纤细的松木枝当中,刷上一层薄油后,放在文火中不停翻滚,待数十息后,闻到问问焦香的时候便可取出,之后粘上少许的盐巴,一口吃下,那种美味真是言语都形容不出来的。” 冷倾城闻后,在看少年追忆享受的神情,在想到其描绘的画面,不由得暗自吞津,恨不得现在就能吃上一只。 少年见状,心中一动,轻声道:“你想吃不?” 冷倾城还在回想少年口中的名菜“烤蝗虫”,忽然听闻,不加思索道:“想呀。” 少年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道:“倾城小姐,你教我这套小拳架,而我每天给你做几样你从来没吃过的东西,你看这样可好?” 冷倾城闻言一愣,瞬息后,便知晓了少年的目的,原来先前的铺垫,都是为了让自己教他拳法而准备的。 想罢,熄灭的怒火又在心中燃起,冷笑道:“这么的殷勤,原以为你是真心悔改,没想到你竟然窥视我武穹城拳法!” 少年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轻声道:“请倾城小姐慎言,我乃是药老的亲传弟子。” 冷倾城闻言,顿时觉得自己言语有失,方才的话太上纲上线了,转而想到以药老与二祖的交情,就是教其一套上乘的拳法也过。 转而看向少年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少年见状,心知面前这个倔强的倾城女子就算心知理亏也不与自己说半分软话。 便继而笑道:“我保证以后做的都比今天好吃,而且你还都没吃过!” 冷倾城思量下,无非是个基础的小拳架而已,看在药老的面子上就是教他也无妨,况且听到少年信誓旦旦的“好吃”与”“没吃过”的言辞,自己也想一尝究竟,好奇的很。 想罢,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少年闻言,仿佛生怕其反悔一般,站起身形,向其伸出单掌,朗声道:“君子一言。” 冷清见状,抬手与其相击,便道:“快马一鞭。” 双手相合,十指相触。 少年很是洒脱,也不多言,提起食盒转身便走。 但收回手掌的一瞬间,如昨日一般不经意间,食指又在她的掌心轻轻划过。 冷倾城见少年转身离去,而手心处顿时传来熟悉痒意,继而一股麻酥之感瞬间传遍周身。 待她回过神情,只见少年已经消失在演武场外,心中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不由得脸色一红,如邻家小女子一般,跺了跺脚。 但不想演武场门口处,猛然探出一个满是笑意的脸庞,把刚才她的娇羞一幕,尽然看在眼中...... 第五十七章 阳光很好 演武场西北方向角落中,老嬷嬷隐藏身形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现在武穹城乃是多事之秋,且冷倾城近几日不能动用真气,实力锐减。 故此,老嬷嬷暗中跟随保护,以防有人狗急跳墙,痛下杀手。 可杀手与刺客皆没有出现,倒是来了个找揍的少年。从头看到尾的老嬷嬷心中便知晓了前日冷倾城异状的原由。 看着少年打的几趟滑稽的拳法,而后又被冷倾城追着打,顿感很是有趣。 况且还能看到一丝大小姐与她年龄相符的流露后,更是有些欣慰。 但从少年邀请冷倾城吃过菜肴后,再让其教拳,直到走出演武场回头的一刻,老嬷嬷面带微笑的神情,逐渐变的阴沉起来。 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少年事先准备好的,每一句言语的时机,每一个神情的火候都其刻意为接近大小姐的谋划。 如此城府心智,能在这小小年纪所拥有也算是不可多得,但用在大小姐身上定不是什么好事。 心中冷笑道:“你能骗过别人,但向骗过老婆子?还是嫩了点。” 想罢,就要现身与冷倾城说明,之后在教训一番那个敢在太岁头上动手的臭小子。 但抬头猛然间看见站在石桌旁,还望着演武场侧门的冷倾城,俏脸上红晕还未尽消,眼中虽有些许怒气,但却更像是少女撒娇一般的神情。 老嬷嬷骤然停住身形,犹豫片刻,心中竟然不忍把真相告诉不远处那个很久没笑过的妙龄。 心想药老他们不会逗留太久,又有自己在旁看着,理应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且她已经失去很多,却倔强的负担更多,哪怕能在骗局中开心那么一小会儿也是好的呀! —— 晓二拿着食盒,不急不缓的往回走,口中仿佛很是开心的轻哼着早年在街上学来的小调。 稍时,回到他们下榻的庭院中,只见胖子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阿大给抬到房中休息了,而阿大则在亭子中独饮着。 晓二见状,快走进步坐在前者对面,笑着调侃道:“看来现在连老哥哥都满足不了你了!” 阿大闻言,瞥了其一眼,拾起酒坛给其到了一碗,煞有其事道:“他现在还真不是很中用。” 四目相对,几息之后,朗朗笑声传出亭外。 釉色浓郁的瓷碗轻轻一撞后,两个少年仰面饮去。 一碗酒水过后,晓二微闭双眼长长的舒了口气。 对面的阿大见状,犹豫再三,轻声道:“其实大可不必的。” 晓二闻言,思量下,抬手拿起筷子看着面前被阿大与胖子洗礼过的菜肴,逐个翻动几下,直到找到一片卖相绝佳,异常圆润的藕片。 示意阿大瞧一瞧后,仿佛怕人抢一般,连忙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从少年发出的清脆之声,阿大可以看出其吃的很是香甜。 晓二也不急着吞咽,口齿不清的笑道:“长的漂亮的东西,一定不会有多难吃的。” 阿大闻言,独自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眉头轻皱道:“本来就不爱吃,食材做的再漂亮又有何用?” 晓二摇摇头,笑道:“虽然不爱吃,但她补身子呀!” 阿大继而又问道:“那不吃她,身子也不见得会生病。” 晓二终于咽下去了藕片,继而抬起食指一扣嗓子后,两手一摊,无辜的笑道:”难道我吃下去了,还要再吐出来么?” 阿大见状,仿佛被恶心到了,无奈道:“好好,你吃的开心就好。” —— 四声清脆的竹板声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传的很远很远,在有一个时辰做早餐的店户就开板做生意了。 可以想象的到一缕炊烟迎着旭日升起是多么朝气蓬勃。 或许可能是那个打水老人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 或许那个黄牛酒肆的老板,拿着尖刀,看着健壮的黄牛面满笑容呢。 或许还有很多小武痴已经起床,在院子中开始练拳了。 或许..... 但也有很多人彻夜未眠,武穹城中的郭氏的地下水牢中。 老妇人得到下人禀告后,急步来到一个密封的牢房,看着木架上被挑断手筋脚筋,满身血垢的老者。 老妇满含恨意的双眼,仔细打量前者一番,难以置信道:“我怎么也没想到能是你,你自幼看着祥儿长大的,他把你当成亲人一样看待,你怎么能下次毒手呢?” 低头垂死的老者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缓缓的抬起头,声音沙哑缓缓道:“四十年前,我以亡国奴的身份来到武穹城,通过一些巧合,老族长收留了我。” “我如履薄冰的在此生活,多少个午夜我被噩梦惊醒,同时也时刻等候着命令。” “但有一日我见到一个鬓茶黄花的少女来郭府做客,自此我好想在这里并不是很难熬了,总想着什么时候她还能来,我还会见到她。” “可等了几个月后,她来了,却是乘坐花轿来的。我心中虽然很酸楚,但以后总能见到她,也是好的。”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慢慢老死在武穹城了,但我却终于接到了任务。” “祥儿死了,很像场意外,但我知道在有心人眼中,已经开始怀疑了。” “可我不杀他,也一定会有别人去做的,没人能逃得过垂钓台的部署。所以宁愿他死在我的手里,也不让他在别人手中丢了性命。” “经脉气府倒转,他去的时候没有一丝痛苦,这也是我能最后为他做的了。” 老妇静静的听完,向后退了两步倚在墙壁上,不让自己跌倒,木然问道:“你为什么没走?” 老者微微一笑,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轻声道:“本来可以假死的,但我守了她四十年,看了她四十年,习惯了,人嘛,总会死的,我只想死在她的手里而已。” 老妇仿佛追忆一般,片刻双目些许湿润,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问道:“那我孙儿是谁做的?” 老者缓缓摇了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妇走到其近前缓缓抬起手指,对着老者左胸心脏处轻轻一点,转身便离开牢房。 老者努力的抬起头,看向那道背影,但画面在眼中却越来越模糊,口中喃喃道:“下辈子吧......” 老妇在走出房门的一刻,两行老泪瞬间下落,脑中不由得浮现多年前那个在郭府庭院打扫的憨厚青年,他不时的偷看自己,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那天的阳光很好,真的很好...... 第五十八章 神伤的貂寺 深夜,大羲皇宫的酬勤阁中,身着金丝蟒袍,手持麈尾的大貂寺陈政,为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奉上一杯清口去燥的香茶后,便轻轻的退出殿外。 只见留榻处的大太监端着木盘,躬身以到了殿外。 陈政见状,回首看了眼里面还有一尺余高的奏折,便轻轻抖了下麈尾,向前者微微摇头。 大太监同时也向里面望了望,无奈的苦笑下,先前还和后宫的某位娘娘信誓旦旦的保证呢,可没想到陛下今日还不招寝,这让自己怀中揣的银票都沉甸甸的。 自己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后宫中的诸位娘娘都是太后精挑细选的,环燕肥瘦,应有尽有,还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就自己这个少条腿儿的男人不时都会偷瞧两眼。 可陛下却从不留恋,每日都是国事与奏章,如再以往下去,自己怕是都会被太后责罚的。 想罢,向面前的大貂寺施下礼,转身便原路返回了。 可刚没走几步,对面就碰到身着一袭血红锦袍的覆面人。 大太监见状,连忙转开目光,甚至额头都生出了冷汗,脚下不由得加快脚步,宛若逃跑一般。 垂钓台的血衣覆面,任谁见后都会感到厌恶与晦气,也许真正感到的是恐惧吧。 覆面人来到陈政面前,单膝跪地,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信筒,双手高举。 大貂寺接过后,轻声道:“去吧。” 覆面人闻言,便起身离去,没有丝毫拖沓,宛如听话的木偶傀儡一般。 陈政心中一叹,这个时间由覆面人来传递护送的消息定是紧急的要事。 打开信筒,抽出纸笺。 片刻后,陈政霜白的面庞满是阴霾,眼神中戾气尽显,胸膛一起一伏,显然是在极力的控制着情绪。 转而又仔细看了便信函,调整下心神后,单手轻轻一搓,信函顿时化作点点飞灰,随着夜里的寒风消散在天际。 数息后,作为当朝天子肱股之臣的陈政,恢复了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气态。 自从大羲立国后,鹰房犬狱从来没出现过如此大的过失。 武穹城百余监查碟子被活捉近半,剩下大部分不是服毒自尽,就是被当场击杀,只有寥寥数人逃出。 而且始作俑者却是陛下亲自调入垂钓台的落榜书生。 回首看去,阁中那个不时轻皱眉头身影,他已经不时当初那个双十年华的年轻人了,在龙椅宝座上坐了近十年,他已经是个真正的皇帝了。 但却不知道应不应该为此感到欣喜,自己知道这一天早早晚晚会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而已。 大貂寺心中叹息,思量半晌,看了看时辰后,迈步进入暖阁中。 天子李和提起朱笔在眼前的奏折上批示后,抬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转而拿起茶杯饮了一大口后,身子向后一摊,闭目眼神。 大貂寺见状,缓步上前,双手搭在李和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 就如很多年前,天子还是少年时一般。 片刻,李和轻声道:“每次朕疲倦之时,你帮朕揉一会儿便会好上许多。” 陈政闻言,便道:“陛下与老奴所习的功法相同,老奴以气入体,在周天窍穴气府游走一变,血脉便会瞬间通畅,故而疲惫之感也一扫了之。” 李和轻声笑道:“这还要谢谢你的功法,无论朕批阅奏章多久,只要按照你的吐纳之法后,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 继而又神秘道:“而且在床笫之事上更是了不得。” 陈政闻言,不由得一乐,私下时他还是多年前那个顽劣的少年。 李和说完后还想想到什么不妥,继而又道:“老师,我并不是有意的。” 陈政轻声笑道:“老奴本就是阉人嘛。” “陛下,以后可不能叫老奴为老师了,这要让留圣知道还不得拿口水淹死老奴。” 李和闻言,心中顿时浮现起那道让自己头痛不已的身影。 陈政放下双手,来到李和身侧,轻声道:“陛下,方才接到消息,武穹城冷氏老祖当街打杀垂钓台秘书郎,之后在当晚武穹城中鹰房犬狱的碟子全军覆灭,只有寥寥几人逃出。” 李和闻言,挺起身子,看向前者,问道:“此事依你该如何办?” 陈政道:“以老奴之见,再等一等,杜冷二祖的寿元将尽,不日就将逝去,而武穹城中后继无人,收拢他们将会轻而易举。” 李和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玺印,不停的抚摸上面的盘龙,轻声道:“是很稳妥的办法,但......” “但朕等不急了,百万武者,二十余万青壮,每每想到朕都要流口水了。” 陈政继而道:“这次可谓是功亏一篑了,埋下多年的棋子为之一炬,况且他们都会警惕防备,而以往的手法也用不了了。” 李和笑道:“看来老师这次怪朕了。” 陈政道:“陛下严重了,老奴不敢。” 李和放下手中的玺印,站起身形,走到椅子后,指着墙面上挂着的神州宇外的地图,轻声道:“当年圣祖爷爷一统神州之州时乃四十有八,而朕要在四十岁之前拿下这里,完成圣祖爷爷都没办到的事情。” 抬手向地图极北之地一点。 陈政闻言一怔,看向地图上的那个地方,心中很是无力,但看着意气风发的皇帝又不知如何言语。 皇帝虽是明君,但却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事,更没见过山巅武者的恐怖修为。对于那些从旁人口中与书册上知道的未知,无论怎样都不会有深刻的体会。 思量再三后,轻声道:“想必陛下心中早就成竹在胸了。” 李和单手负后,轻声道:“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底线,那么就换一种办法。” 迎着大貂寺的目光,眼神戏谑道:“这次不就是要毁掉他们最后的希望么?既然没有成功,那么朕就下旨纳了那个女子为妃,而且听说她还是很出彩的美人儿。” “还有,这件事情朕就叫留圣亲自去武穹城下旨,一来面子算给足了他们,二来也能让朕清净会儿。” 陈政在脑中思量一番后,心中对各种可能进行推演,肃然道:“请陛下放心,待留圣启程后,老奴会让那几个人来到宫中,确保陛下的安全。” 李和闻言,摆摆手笑道:“无妨,朕已经想好了,国师不日就来宫中与朕讲道。” 陈政看着面前相处多载,既熟悉又陌生的皇帝,一阵神伤。 他在心中推演中仿佛看见了神州的又一次动荡,这也自己为什么宁愿用缓慢稳妥的绝户计去收复武穹城,也不愿意以极端的办法去激怒他们的原因。 牵一发,动全身。 无论是武道江湖、庙堂之上、神州格局可能都会随着皇帝的一道圣旨而改变。 —— 深夜,大貂寺身形一闪而动向着后宫的方向奔去。 第五十九章 先生 慢行! 三日后的大朝会后,在皇宫中的勤政阁中,几位当朝宰执之臣与皇帝,又例行连京师贩夫都知晓的小朝会。 勤政阁中并没有朝堂之上那般肃穆,反而十分随意。 大朝会之日所有朝臣都不会吃早饭,一来丑时就要乘轿出门,二来怕在朝堂中出现如厕之扰。故而腹中空空如也,饥饿的很。 而皇帝也是如此,甚至曾言过把大朝会的时辰延后些,但却被当朝的大柱国留白一番大意言辞,喷了一脸的口水。此后再也不敢提起了。 这让一些距离皇宫甚远的官员在心中一阵骂娘,大半夜的谁还不愿意搂着自家婆娘多睡会儿呢。 虽然心中多是如这般心思,但却都呈上奏章对皇帝进行劝阻。 更有当朝仅存硕果的三朝老御史曹懿,在朝堂中痛哭流涕,声嘶力竭,甚至有皇帝如果一意孤行就碰死在殿中的势头。 这一举动流传出去后,在士林中造成一股纯臣死谏之风,更长曹懿的忠贞之骨。 勤政阁中小太监端着各种清香的早餐吃食,陆续的摆到各个辅弼之臣的案桌上。 李和看了看,便道:“诸位卿家自便,朕可是真饿了。” 说完,便在大貂寺的服侍下看是用膳。 书案下的重臣离开座椅,躬身称谢后便开始吃去。 大家是真的饿,三个时辰水米未近,让这些最年轻都五旬开外的老人如何使得。 稍时,李和拿起方绢擦拭下唇边,看向案下,轻声道:“年关将至,对于官员的评审升迁,爱卿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下首的吏部尚书严开举放下羹勺,思量下道:“大致都已经妥帖,只是张国公已经卧床两月有余,看来是不能大好了。” 李和转头望向现在手中并不掌权的大柱国留白,轻声道:“这件事先生怎么看?” 作为桃李满天下的儒家圣人闻后,轻声道:“礼部仆射可代行尚书令,自当严谨,故臣举荐文修阁大学士戴醇希先行代任。” 留圣的直白一言,殿中数人并未有任何异议,对于戴醇希的履历和作为,大家都了然于胸,对于这个结果也都可接受。 李和闻言,笑道:“先生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呀!” “这个戴醇希前脚刚刚被聘到书院教书,后脚就得到先生的举荐,也不怕那些眼红之人对你口诛笔伐?”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 留白闻言,轻声道:“一才两用,何足怪哉,无论世间还是朝野何时缺少过酸腐之人。” 李和又道:“但依朕之见,还有更好的人选。” 众人闻言,为之一怔,皆看向李和等待下文。 继而道:“朕觉得大柱国的长孙留夏也可胜任。” 此言一出,下首众人神色各异,一时无语。 李和见状,又道:“留夏曾与朕伴读多年,后来一直任著作郎之职,朕深知其才华,可谓大材小用。” 停了停抬眼望向留白,笑道:“举贤不避亲,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先生断不可为自身的清誉而不顾国家的社稷呀!” 旁人听到此处都会觉得,这事定是大柱国留白与皇帝先行通气后与众臣戏做一番而已,但掌管着大羲钱袋子的户部尚书潘雎然,不由得眉头紧皱,心中深知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命之事。 而其余之人也皆与前者所想差不多,朝堂之上一个萝卜,一个坑。 礼部仆射的只为也就是个过度,长则五年,短则三载,便会继任那已经老迈的礼部尚书。可庙堂之中有不成文的规矩,一家之中不可出现俩个权臣。 虽然上柱国并没有掌管六部中任何一处,但其儒家圣人的身份与辅佐三皇功勋,是朝堂中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 更况且自华圣出走朝堂后,青壮官员大半都是其的门人。 而当朝的右相亦是国丈的温公瑾闻言,顿时起身道:“陛下,臣觉得留夏资历尚浅,而戴醇希更加妥帖些。” 李和闻言,煞有深意的看着自己的老丈人后,笑道:“那众卿是怎么想的?” 余人皆沉默不语。 片刻,潘雎然挺着肥胖的身躯,起身肃然道:“禀告陛下,臣也认为戴醇希更加适合礼部仆射的位置。” 李和闻言,重新拿起羹勺看也不看前者,继续吃了起来。 一时间勤政阁气氛有些凝重。 而上柱国留白见状也拿起羹勺,开始吃起面前这碗已经吃了数十年的白粥。 稍时,留白把最后一粒米吃完,悠悠起身道:“陛下所言极是,举贤不避亲,夏儿定能胜任职位,不负圣恩。” 一语激起千层浪,包括李和都有些惊讶,一时间竟然哑然当场。拿得起容易,放得下方难。 片刻,李和也起身,轻声道:“关于儒家学宫的创建事宜还需先生费心了,大羲的未来全都在先生的手中呀。” 留白躬身一礼道:“责无旁贷。” 余下众人见状,心中莫名一哀。 忽然,李和上前抓住留白的袍袖,笑道:“先生,朕还有一件私事求你。” 留白看见这个熟悉的动作与神情,仿佛又看到那个不爱笔砚爱纸鸢的孩子,轻声道:“陛下请讲。” 李和便道:“听闻武穹城冷氏一脉有一女,德贤聪慧,朕闻之,便欲封其为妃,故而想请先生为朕亲自去下旨。” 此言一出,下首众人脸色皆是一变,甚至连留白也眉头轻皱。 留白心中一叹,话中有话道:“陛下可是下定决心了?” 李和面不改色,抓着袍袖的手中微微用力,便道:“朕已经想好了。” 留白点点头,轻声道:“臣定当竭力而为。” —— 大羲皇宫外,留圣看向几个子侄辈的重臣,轻声道:“物有本末,事有始终,诸位无需多思。” 说完,转身便向当年大帝亲赐的八抬轿撵走去。 众人看着那个换下朝服,一袭青衫的背影,皆一躬到底,朗声道:“先生,慢行......” 其中年岁最轻的潘雎然瘫坐在地,一时间竟然泣不成声,仿佛刹那间心中的主心骨丢了一样。 有先生的庙堂,没有党争。 有先生的庙堂,有没弄臣。 有先生的庙堂,皇帝定是个明君。 可是从今天后,先生没了...... 番外 癞头和尚 那一年,天下初定我佛门入帝都首安城。 大悲寺建寺庆典是我第一次见她,沐汐公主,大帝唯一的公主,一袭紫裳映尽世间色彩。 不想席间问法。 此后我身后总有一袭紫裳喋喋不休。 她杂学不精,涉猎颇广,琴棋书画,诸子百家,唯独对女子四书嗤之以鼻。 手谈,饮茶,问法,出游。 不久,坊间流言我是妖僧,诱惑公主。我知道有人已经安耐不住。 我们依旧我行我素,宗门,皇家皆无说辞。 数月后,西域摩擦不断,半数朝臣以王朝初建国力不足为由,拟议下嫁沐汐公主和亲以凭战乱。 不想大帝竟然同意婚事。 不日她来寻我 “僧道可还俗,你娶我可好。” “你我都知道此事乃是道统、庙堂、皇权之争,牵扯甚广......” “我都知道,我只问你如果没有这些机关算计,你我也并不是逢场作戏,你能还俗娶我么?” “阿弥陀佛。” 恩师曾言,世间传言“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 去三毒,贪嗔痴。 直指本心,见性成佛。 一旬之后念珠瞬间散落,心间阵痛,掐指几瞬,不想两行清泪打湿衣间。 月后庙堂十数位紫青大夫以各种罪名或流放或贬职,但不久皆死于非命。 我邀三教圣人变法,儒家醇儒代师自断经脉窍穴,只留下十年寿元为道统著述。 道家圣人与我三击掌兵解轮回。 大帝与佛家做局引出诸子百家余孽,儒道俩家推波助澜欲坏我本心。 结果所有人都成功了,百家者看到了佛门与皇权中间出现了嫌隙,皇权者成功找到了余孽乱党,儒家进一步巩固了庙堂的地位,道家使佛子坏了本心,大帝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儿。 普渡众生,光耀宗门,皆不负。 但师尊言过“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一世我有负于她,便在这神州宇内找到她,告诉她:“我还俗,我愿意娶你......” 可能这才是我的直至本心,见性成佛。 至此,佛门少了个佛子,世间多了个癞头和尚。 第六十章 两个掌教 道教祖庭玄岳山,,当世紫霄宫掌教清稀真人站在天柱峰峰顶,宽松的道袍和几缕稀松银髯在夜中山风胡乱的刮起,老道不时抬起双手相互搓搓取暖,跺一跺因长时间站立而麻木的双脚。 此等景象哪里还有一点坊间流传的神仙风范,如不看道袍这就是一个深夜在孤峰停留的奇怪老叟而已。 稍时,不远处走来个手提灯笼的高大道士,想较前者此人才如世人眼中的神仙姿态,头戴芙蓉冠,一袭鹤氅着身,脚踩云履,两鬓稍显斑白。 高大道士走到近前道:“师兄,今日可有异状?” 清稀掌教停下身形,从后腰处取出个翠皮葫芦,拨开塞子向口中倒了一大口道:“冬至了,你也喝一口暖暖身子?”说着,把酒壶递去。 高大道士摆了摆手苦笑道:“别,也就是你,我要是破戒,师傅他老人家不得轰下天雷劈了我。不喝,不喝。” 清稀掌教一脸鄙视道:“小胆儿,要不我是掌教,你是掌事。” 高大道士早就习以为常,轻轻掂了掂手中灯笼,火光骤然大量,方圆之间温暖如春。 清稀掌教上前拍了拍其肩头,轻笑道:“还和以前一样懂事,要不师傅打你的板子最少。” 高大道士也不言语抬头看向夜空。 清稀掌教来回踱了几步轻声道:“我知你心中其实怪我过天门而不入,没有为宗门延续上声望,结果给龙虎山那老小子争了羽相去。但你却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走到其身旁席地而坐,自顾自的继续道:“我看到了仙山楼阁,神霄绛阙,满是祥和,回首在俯瞰天下神州时,便想到如果有一日这人间如仙境该多好,处处皆是祥和,也不枉此方天地孕育你我,到那时我便可再次入天门。” 高大道士苦笑无奈道:“过天门而不入,古往今来独一份,现在道心之中又萌生人间如仙境的念头,依我看甲子年中宗门之内是没有飞升之人了。” 清稀掌教捻着几缕银髯道:“未必,北斗七星近日有轻微变换。” 高大道士闻言掐指算来,神色阴晴不定。 片刻,神情异常严肃道:“你真的要帮他么?” 清稀掌教站起身形点了点头道:“我要以太玄山水之运遮掩天机,你帮我掩盖施法的异像。” 话音刚落,老道士行走太极以自身为阵眼催动太玄七十二峰的山水之力,骤然间天柱峰上霞光大盛,空中形成宛若山峰般大小的漩涡,七十二条水银般的流光汇聚于此。 清稀掌教身形缓缓升起,神情肃穆,双手结印,忽然双目射出两道精光,望向北斗七星,口中大喝一声:“定!” 深夜中不时轻微闪烁的北斗七星,在老道士言出法随后逐渐失去光泽,黯淡下去。 高大道士早已经将手中的灯笼抛向天际,灯笼映出的红光如琉璃般化成一个罩子,把整个太玄山都笼罩当中。 无论何人看向天柱峰,都只能看见峰顶上黑夜中的一点猩红。 当夜玄岳紫霄宫中的九朵气运金莲其中三朵纷纷凋零。 —— 龙虎山望穹台,当代掌教大天师玉池天师轻轻落子面前的纵横之中笑道:“上次与王爷对弈时候以是多载,不想今日竟有如此棋力。” 对弈之人便是开元大帝的次子李瑞,封赏蜀地,执掌三洲军政。年入不惑,身体微微发福,气态雍容,只是面上略显愁态。 举在手中的黑子迟迟不落,转而又放回棋盒之中正色道:“棋力再高又如何,小王即不是那下棋之人,更不想成为这星罗上的棋子。” 玉池天师道:“棋力高低与否都无妨,只有结果才最重要。” 蜀王李瑞闻言重新拾起棋子道:“都闻仙家神通,还请老天师帮小王掐算一二吧。” 玉池天师无奈苦笑道:“皇家贵胄,定可平安一生,尊享富贵。” 李瑞不由得愁容加巨,站起身形道:“小王名为‘瑞’字便是父皇问询天师所得,求‘——’之意,希望小王富贵平安,可如今呢......” 玉池天师打断道:“寒夜纪之时有一君主因偏爱幼子便传位于他,为了补偿把富庶州郡封予长子,朝臣都担心有朝一日长子压抑不住心中不满举兵造反。不想,不久之后长子自行谢绝封地,交出兵权。幼子落泪,每年都会去长子府中为其庆生。” 李瑞闻言眉头紧锁,几次欲言开口都忍住,无奈尝尝叹息一声道:“君子无罪,怀玉其罪。但就怕某日君子亦有罪。” 玉池天师摇了摇头笑道:“无妨,贫道盼望着王爷年年岁岁给这龙虎山的道观中多添些香火钱呢。” 李瑞闻言面上愁色退却,长长的舒了口气落下棋子。 老道士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掷子下落。突然夹棋二指微微一颤,晶莹滑润的棋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心湖之内泛起层层涟漪。 瞬间起身离坐,观瞧夜空中的周天星斗,在两处特殊的地方运转神通细细查看却无异常,转而又掐指推算片刻,不由得手拂银髯苦思不解。修为如他这般上可通达天人,下可洞悉万物,断然不会掷棋不稳,必是天人感应所至,世间一定出事了。 第六十一章 习拳(一) 掌灯时分,冷府伙房的几个厨师傅与管事,正火热聊着早晨城中发出,抓捕了数十个雪域碟子的告示与四座城门处高吊着的生脯囚徒。 说到兴处不时碰杯痛饮几口,而不惑之年的管事满面通红,略有几分醉意高声道:“这帮胆大的东西也不想想,咱们武穹城是什么地方,任他隐藏的再深,不还是被咱们给抓住了么!” 身旁年长的厨师傅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继而有些唏嘘道:“哎,你说就连郭府的管家也是呀,想来算算他都来多少年了,以前他当仆役的时候,我和他还喝过几次酒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话音刚落,另一个厨师傅抬手指向前者一脸,故作严肃道:“看来孙师傅和这囚犯有旧啊!” 年长厨师傅闻言,抬起巴掌对其后脑勺就是一下,怒道:“你个王八绿球球地,怎的,还想给老子扣个通敌的帽子?” 被打的厨师傅捂着后脑,委屈道:“别呀,孙师傅,晚辈和您看个玩笑,您咋还当真了呢?” 一旁的管事见状笑道:“那些囚徒都是外乡人,像咱们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绝不会做出危害咱们武穹城的事情的。” 数人闻言皆点头称是,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昨夜抓捕的过程中,有十几个都是武穹城中人,其中几个还有着些许名望。 正值此时,忽然门外来了个清瘦少年,俩手之中提着满满的篮子。 管事见状,心中顿时想起早时自己搭档的嘱咐与叮咛。本来心中还不信呢,药老的徒弟怎么还亲自烧菜呢?而且听说其厨艺更是让昨天值夜的师傅赞不绝口! 可眼前真真的见到后,连忙起身上前施礼,笑道:“昨天就听闻您亲自来烧菜,今天我们早就在此恭候了。” 少年见状,一踮两个篮子,看向几人后,笑道:“今夜又有劳了...... 管事连忙从少年手中接过篮子,笑道:“公子言重了......” 稍时,少年还同昨日一般,多做出来许多留给他们享用。 而自己则用精致的碟盘盛了少许,用事先以灶火烤的滚烫通透的鹅卵石子,铺在食盒下面,以保证稍时食用的时候依然如刚刚出锅一般美味。 伙房众人看着少年离去后,管事长长舒了口气,伺候二祖的客人定是不敢怠慢,生怕得罪了。 虽然不至于提心吊胆,但也是小心翼翼。 而余下几人却没有前者的心情,只是对这个没有丝毫架子且还很是和善的少年很是好奇,但也不去多想。 昨日未值夜的人,更多的是对着桌上几盘吃食上心。恰巧那个孙姓的老师傅乃是冷府伙房首屈一指的大师傅,早时从小徒弟听闻少年的事情后,心中微有诧异与不屑。 术业有专攻,别看你是药老的弟子...... 孙师傅便刻意值夜,想看看今日少年能否还来亲自烧菜。 没想到少年还真来了,只是烧制的菜肴让这位在武穹城厨师傅中很有声望的人物,很是好奇。 这是...这算是乡野杂食吧...... 曾几何时,自己还是青葱少年之际,淘气之余好像也做过,那种味道并不是多么的美味,但却历经数十载依然记忆犹新,不能忘怀。脑中不由得泛起很多画面,抬手便想盘中夹去...... —— 少年提着食盒穿过几个院落,脚下不知为何却愈来愈慢,最后找到一处小亭便坐了下来,时而抬头看看夜空中弯月,时而低头瞧着脚上鹿皮小靴。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取代的则是茫然。 片刻,少年从怀中取一枚大羲通宝的铜钱。猛然向空中一抛后,连忙用双手接住,脑袋微偏,眯着眼睛。 双手缓缓打开,看见铜钱后,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继而高兴亲了下铜板,转身拿起食盒,满面春风的向演武场走起,口中还喃喃道:“可是你答应的哟,到时候可不许打我的......” ps:生病中...... 第六十二章 粉红郎君 太江北岸的厌瓷郡中,一位身着一袭粉红华袍的中年男子走在集市中。 不时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似初入城镇的乡下人一般,但看其气度与穿着又不相仿。 这让许多精明的小买卖人很是诧异,但看见粉红男子爽快的从怀中掏出银两后,连忙说上几句拜年话,而这位在人群中很是扎眼之人只是一笑而过罢了。 口中不时的喃喃自语,虽面露难色,但眼中却满是幸福的神情。 午时来到当地闻名的酒肆,在伙计诧异的眼光中,点了一桌子的本地特产的酒席后,一人对着一柄两尺余长,满是珠翠,异常华丽的短剑对饮。 粉红华袍刚刚吃下一口本地特有的红油小食儿,心湖之中立刻想起一阵即欢快又软糯的女子嗓音,“好吃么?怎么样?比起我做的谁更好吃?” 粉红华袍闻言,脑中顿然想起曾经吃过的那些黑糊的胶状物体,还有一些很是骇人恐怖的汤水,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 哎,往事不堪回首...... 思量片刻,仿佛回味一般,轻笑道:“还算可口......” 未等其说完,心湖中顿然响起失落之声,“我就知道的,我以前做的东西你一定不喜欢吃的......” 粉红华袍,连忙解释道:“这里的饭菜虽然可口,但又怎能和淼儿的独具匠心相比呢?” 此言一次,心湖中的声音立刻如先前一般,伴着银铃般的笑声,喜道:“对嘛,雉鸡怎么和鸾凤相比较呢,以前给你做吃食的时候不知道往里加了多少的天材地宝,幸亏爷爷他不知道,要不然胡子都会气得翘起来的......” 粉红华袍听闻那些曾经被称为菜肴的东西,竟然加入了许多的奇珍,又想起一道严肃刻板的面容后,抬手擦了擦鬓边的一丝冷汗,异常豪气道:“放心,等我们玩够了就回去,之后把以前你糟蹋的...口误...呃...口误...你用掉的东西都补还给他。” 心湖之中沉默片刻,继而有些喃喃道:“好想我们没有的呀?” 粉红华袍,轻声道:“无妨,你家夫君这张面皮还算值些钱,我们过些天就南下,也让你看看天下闻名的丹宗。” 心湖中瞬间想起雀跃的欢笑声,“我们要南下喽,我们要坐大船过江喽,我们要去丹宗溜溜喽,我们......” 粉红华袍闻言,轻言不语,伸手轻拂华丽短剑的剑身,目光柔情似水,仿佛正在触摸情人光滑的脊背一般...... 第六十三章 离别? 数日光景,药老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每日只是与二祖一起饮酒谈心,仿佛要把这十多年间不曾说过的话,未喝下的酒都补回来一般。 这让化身为陪酒伙计的胖子很是开心,每天日照三竿方起,午夜时分入睡,惬意的很呢,只是碰到女先生时,迎着那两道狭长美目的瞬间,还同以往一般,很是慌乱,甚至还与曾经年少时看见心仪的挑水乡姑的心境相仿,而且还愈演愈烈。 这种扭捏之态落在桃花美目的眼中后,小小少年撇撇嘴,“男子汉,大豆腐......” 结果被苏净宜拎着耳朵练字去了...... 阿大看着窘态之状的师傅,也只是抬头望天,仿佛未见一般。 而晓二这几日甚是忙碌,拿着渔网,竹篮,柴刀等全副武装,在武穹城中的池塘、小山包、荒地的古怪地带穿梭。 从早到晚也见不到身影,但掌灯时分却很是准时到伙房做几道乡野小食,这也让其与伙房众人熟络起来,无论长幼大家都以兄弟相称。 甚至近两日,轮值的伙计争相想值夜,连晚饭都不吃了,只等着这位小公子下厨所做的新花样...... —— 深夜,晓二在冷倾城一个多时辰的鞭策之下,长长的舒了口气后,来到石桌旁打开食盒,摆出菜肴来孝敬自己的“授业恩师”。 几日的习练下来,晓二已经可以熟练的打出这趟小拳架了,而且对于其发力等细节都也掌握了。 虽然博识强记是他的特长,但也多亏冷倾城一丝不苟,甚至可称为严苛的教导有关。 这让晓二也有些始料未及,开始以为其可能就是敷衍一番,但却没想到其异常认真。 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头,但也算收获颇多,少年欣然往之。 而冷倾城也对少年也有些刮目相看,少年每次出现错误,都会被自己一拳轰翻在地。虽不至于受伤,但自己专门挑疼痛的穴位出手,各种滋味自己最是了解。 可每次倒地后,少年至多皱下眉头,立刻起身仿佛给自己打气一般,轻喝道:“再来......” 那双天生带着笑意的双眸,更流露出一丝偏执。 至于先前少年的承诺也都兑现,每日吃食异常鲜美,而更多的则是新奇之感,池塘中蹦跳的四角蛙,林中的形似锯齿一般的野菜,各种相貌丑陋的小虫等等,在少年手中却变成一道道鲜美的菜肴。 但最为好吃的则是自己在莫名的情况下所吃的鸡屁股,虽然有些恼怒,但回想起那香腻的味道,不由得暗自吞津...... 少年装模作样,毕恭毕敬的把筷子递给冷倾城。 后者接过,刚想动筷,但又迟疑了下。 少年见状,心知前日其口急,不认识野辣椒,结果一口下去,面色立刻通红,头生细汗,窘态十足,却不好在自己面前失态,将口中辣椒吐出,便强忍着吞咽下去。 这让少年都不由得暗叹,那山野中的野辣椒小拇指大小,周身翠绿,但却异常辛辣。 一次桃花美目不信邪,只轻轻吃了一点,结果喝下三大瓢井水,方才消除辣感。 便轻声道:“倾城师傅请放心,今日我没加任何辛辣之物。” 说罢,率先拿起筷子逐一尝试。 冷倾城见状便继而拾筷吃去。绿油油的虫子,漂浮野菜的汤羹,下水的爆炒皆一一品尝,忙的不亦乐乎。 少年吃的不多,只是相陪而已,双眼不时很是光明正大大的瞧看着异常忙碌的倾城女子,平日的诸般清冷之态与现在这种邻家小女的柔美之姿,形成出强烈的对比。 这让少年终于知晓何为秀色可餐,但眼神却不敢如以前那般放肆,自己深知拳头打在身上是真的疼啊...... 但在不经意间也会偷偷的向下在圆润的波澜处瞥上一眼,很是满足。 片刻后,少年给冷倾城添了碗汤羹,不经意的道:“师傅现在已经休养的大好了,过两日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冷倾城闻言,微微一怔,伸出的筷子也略微停顿一下,继而把头微微探下后,继续吃食,便轻声道:“今天去看望药老,面色气息均已经如常,想来已经痊愈了。” 少年思量下,便道:“我是说我过两日就要离开武穹城了。” 冷倾城头也不抬,手中的筷子更是加快频率,含糊道:“如不是因为为我治伤耽误了,你们可能现在都已经回到丹宗了。” “这些天谢谢你烧的菜,真的很好吃......” 少年闻言,便不再言语,只是不时给其布菜,神情中并没有失望与伤心,而如往常一般。只不过夹菜的分量大了些,仿佛想让她多吃些而已。 所有的言语举动冷倾城都听着耳中,看在眼里,心湖中早就摇曳不已,泛起层层涟漪...... 往日的珍馐美食,现在也如食蜡一般,只是让自己尽量保持如常,可微微探下的脑袋上一双美目骤然间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但又不想让少年瞧见。 稍时,冷倾城吃着少年最后为自己夹的一条蛙腿,吃的异常仔细,今日一别,以后就不知何时能在吃到这样的新奇古怪的美食,心中这样反复告诉自己...... 片刻,冷倾城轻拭朱唇,如往日一般起身转头便离去。 少年也如前几日一样,轻声道:“倾城小姐,慢行。” 继而收拾好碗筷碟盘后,提着食盒向相反的方向离去。 五步,十步,灿烂的琉璃灯火在夜中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冷倾城只觉得双腿如千钧之重,眼中水雾剧增,无论心中如何告诫自己,可身躯却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去...... 灯火阑珊,清秀少年早已经转身伫立回望,笑眸中神情万千。 冷倾城顿时向前数步,却又停下,贝齿轻咬红唇,一切尽在不言中。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掂了掂食盒,又摸了摸肚子,高声道:“放心,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给你做呢......” 冷倾城闻言,顿时心中豁然开朗,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少年不由得瞬间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