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辰》 第一章 重逢 钟晴刚迈进惠南公司的大门，就有一个高高瘦瘦年纪不大的男生迎了上来。 “钟律师是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总经理正在开会，还有十五分钟就结束了，麻烦您在会客室稍等片刻好吗？” 钟晴不多话，跟着男生往会客室走。 男生走在钟晴身侧，歪着头开始自我介绍：“钟律师，我叫李畅，是总经理助理，真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漂亮，之前联系律所的时候，智优就直接推荐了您，说您经验丰富胜诉率高，我还以为至少是个中年人。” 钟晴不置可否，她今年27，在律师行业里属于“位卑言轻”的年纪，偏偏她又长了娃娃脸，更是显小，人们总是习惯于把信任放在年纪上，所以这些年钟晴常常被客户当作律师助理或是实习的大学生，甚至有人向律所反映要更换一个年长的律师，开始时钟晴只好接些不大的案子丰富经验，不过这两年钟晴的口碑逐渐提升，律所也极力宣传她。 苦日子终于过去了。 “我顶多在商业侵权这一块有点经验，跟大律师相比还差的远呢。” 李畅笑笑又介绍了惠南公司的一些情况，把钟晴带到一个不大的会客室。 钟晴挑了个前面的位置坐下等对接负责人的到来。 惠南是一家势头很猛的新兴网络科技公司，在游戏方面有不错的发展，钟晴打量四周，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环境干净，布置简约，各个部门划分也合理。 从以往商业案件的经验来看，企业环境和企业文化一样可以直接反映一个公司的前途，钟晴觉得惠南应该是一个潜力很大的公司。 说好的十五分钟很快过去，李畅不停地抬手看手表，面露难色地向钟晴解释道：“纪总这会本来四点就该结束的，但中途出了点意外，可能还要一会儿。” “纪总？” “是啊，纪总是惠南的总经理，也是幻想世界这款游戏的项目负责人，所以这次的官司也是他负责。” “可我看委托书上负责人写的是刘章珂。” “呃……是公司内部的问题，现在已经改成纪总了。” 钟晴不再多问，继续看资料。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虽然钟晴表示不着急可以等，李畅还是一脸抱歉，又跟她聊了几句，幸好没多久他的手机一声震动，他连忙起身离开说是去带纪总过来。 带过来？自己公司的会客室都不认识？ 钟晴暗自纳闷，但也未多想。 一桩著作权侵权的案子，不算太难。 因为不熟悉游戏方面的侵权问题，钟晴在收到委托之时也没深入了解，想着先来惠南公司了解一下情况。 钟晴也没看时间，只觉得过了很长时间才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钟律师，这就是我们纪总了。”李畅抱着一摞文件夹站在钟晴面前，笑吟吟地向钟晴介绍他身后的人，“纪总，这位是智优律师事务所的钟晴律师。” 钟晴在听到脚步声时就已经起身，刚摆出一个落落大方的微笑，却在看到来人后瞬间僵在原地。 李畅挡在前面，钟晴先是看到一支黑色的手杖，纯色没有花纹的单脚手杖，钟晴呼吸一滞，再往上看时，手杖贴着灰色笔直的西装裤，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脸比当年瘦削很多，棱角分明。 钟晴的眼眶一热，又觉得眼泪都往鼻腔涌去，酸涩的滋味让她差点落下泪来。 跟前面笑意盈盈的李畅相比，被下属尊敬地称作“纪总”的纪铭辰长身而立，完全脱离了当初的少年模样，钟晴记忆里的纪铭辰是穿着一身蓝色校服，清风朗月般的男孩，笑起来会有两颗小虎牙，不似现在有距离感。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钟晴既想又不敢打这个招呼。 “钟晴——”纪铭辰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冒出两个字。 钟晴半扶着桌边，手里还握着一叠文件，他站在她面前，一身精致又挺括的西服已经不能和当年的校服重合，钟晴看着他，却不敢直直望向他的脸，只好把眼神放在他身上辗转流连，两人在不大的会客室里面对面站着，但却僵硬地像两座石雕。 李畅傻了眼，站在中间不知所措道：“闹了半天二位认识啊？同学吗？” 钟晴刚想开口，却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关系来形容他俩。 这时纪铭辰替她回答道：“高中同学。” 钟晴的身体更加僵硬，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转转悠悠四处喧嚣，同面前这个陌生的纪铭辰一起，一下子就把她做了九年的好梦敲醒。 对于钟晴对纪铭辰的执念，旁人苦劝多年也毫无用处，可今日纪铭辰只这四个字便能将她打进无底深渊。 当初的牵手、拥抱、情书和爱意经过九年时间的筛选，最后只留下一句“高中同学”。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钟晴顺势坐了下来，忍住颤抖的手把准备好的资料递到桌子另一边，李畅见状连忙过去帮纪铭辰抽出那边的椅子，等纪铭辰走过来。 纪铭辰僵直的身体逐渐恢复，他才惊觉这竟是一场隔了九年的重逢。自高考完他搬家离开终宁市，此后大学四年，工作也有五年，整整九年他俩竟然未曾见过一面。 他走下来，把手杖倚放在桌旁，接过钟晴递来的文件。动作有些僵硬无措，他还没习惯和钟晴面对面进入工作模式。 李畅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观察，钟晴干脆低着头不说话。 纪铭辰缓和气氛道：“真没想到你会做律师。” 钟晴道：“那你以为我该做什么？”语气不咸不淡。 “当初填志愿的时候我想过不少，但——”纪铭辰话一出口就后悔不已，急忙转了话题：“但依你的性子，做律师挺合适的。” 钟晴压下心头无数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嗯，是合适。” 纪铭辰点了点头，当年他一定想不到无话不谈的两个人九年后竟会这般没话找话。 “我也没想到我俩会再见面。”钟晴语气淡淡，但纪铭辰分明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幽怨和委屈。 钟晴吸了口气，整理好心情。 “我把本案的内容大概整理了一下，具体是贵公司新推出的幻想世界游戏，被一家叫同想的游戏公司起诉抄袭他的暴裂沙场，从时间来看，暴裂沙场推出的时间确实先于幻想世界，但贵公司提出的意见是，从游戏内容和架构来看二者的相似之处是正常范围内的，毕竟都是魔幻题材，应该不属于抄袭，从这个角度出发，著作权侵权这一块，还是好解决的。”一进入法律事务的范围，钟晴很快能收起情绪，投入工作。 纪铭辰看着对面的钟晴，觉得九年的时间好像突然浓缩成一个点留在了过去，钟晴说话时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都与过去完全重合。 想着想着，椅子突然被李畅在身后敲了几下，纪铭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工作时间走了神。 “那个，其实幻想世界这款游戏是我们公司两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备的，企划书都已经存了档。” “那很好，这是一份很有力的证据，另外，其实我对游戏这一块并不太了解，我想知道一款游戏的合理借鉴范围是多大？” “说实话，合理借鉴范围只是个套词，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市面上同类型的游戏的重合度本来就高，画面角色玩法这几个方面就算是100%照搬，但只要再填一些新元素进去，也很难界定谁抄袭谁。” “那幻想世界和暴裂沙场的重合度呢？” “可以明确的说，幻想世界的故事背景和暴裂沙场几乎完全不同，但其他方面，很难说。” …… 纪铭辰和钟晴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把一旁的李畅眼睛都看直了。 这哪里是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这简直是共事多年的老搭档啊！ 钟晴提笔在本子上快速地记，又把准备好的问题一个个抛给纪铭辰，而纪铭辰则一手搭在桌上，一手翻看资料，然后一个个认真地回答钟晴的提问。 “那就先这样，周一开庭前我会再来把细节跟你讲一下。”钟晴了解的差不多了，示意纪铭辰可以结束。 “好的，剩下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一起吃晚饭？”纪铭辰把事情吩咐给李畅，站起身来问钟晴。 钟晴刚想说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既意外又不意外，是和她同一个律所的杨佐，典型的*浪荡子，不知怎么的最近对钟晴来了兴趣，天天换着花样地撩拨她。 “小晴，今晚一起吃饭吧？花和香水都被你退回了，晚饭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啊！” 杨佐的声音在小会客室里显得很洪亮，李畅勾过脑袋饶有趣味地看着钟晴，钟晴有些尴尬。 若是之前，钟晴肯定会对着手机说一通“就你这样的人也能当律师？现在社会道德败坏到什么程度了？”，虽说她对杨佐无感，但这个浪荡子却很有趣，说话一听就是久经情场的油腔滑调，钟晴没事也会与他斗嘴调节心情。但今天可不行，纪铭辰可站在她旁边。 “小晴，在吗？怎么不说话，今晚咱们就去——” 钟晴转过头，纪铭辰正低头看手机，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重逢来之不易，钟晴倍加珍惜，而且她也怕纪铭辰误会。 要是纪铭辰误会她是一个与其他男人玩暧昧的女人怎么办呢？ “杨律，我今晚有事，下回我一定请您吃饭向您赔礼，不好意思我先挂了。”钟晴匆匆回复了杨佐后挂了电话，回身站到纪铭辰面前换了张笑脸说道:“老同学，一起去吃饭吧！” 纪铭辰看了她一眼，又立刻转过视线，遮掩掉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回办公室收拾一下。”纪铭辰朝钟晴点了点头，把李畅叫到身边吩咐了一些事情，随后拎起手杖往门口走去，他走路还是有些不平稳，拄着手杖的左手牵动着整个手臂用劲，右腿往前走一步，再把左腿挪向前。 十多年了，他已经能和他的手杖融为一体，虽然走路还是不稳，但这画面却不会显得奇怪突兀。 钟晴站在他背后，觉得时间回到了九年前，穿着校服的纪铭辰一颠一跛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催促钟晴。 那时他还没习惯自己的腿伤，一有烦心事就眉头紧锁，全世界都和他为难似的。 “钟晴你怎么走的比我还慢？” “我走的慢就会有很多人看我，好烦。” “今天作业真多啊！文科班是不是不那么累？” “钟晴你怎么不说话？” …… 第二章 复燃 往事一幕幕浮现，钟晴的眼眶蓦地红了起来。 “钟律师，你怎么了？”李畅见钟晴神色异常，担心地问道。 钟晴以手掩面，背过身回道：“没什么。” 两眼通红的钟晴任谁都看得出她很难过，可她偏偏强忍住什么都不说。 李畅一脸八卦的探到钟晴面前，“钟律师，你和纪总之前谈过？” 钟晴故意装傻，“谈过什么？” “谈恋爱呗？还能谈什么？” 钟晴从不喜欢在不熟的人面前谈论自己的私事，但架不住李畅既八卦又是个自来熟。 再加上他是纪铭辰的助理，钟晴也想从他那里了解纪铭辰这九年的经历。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纪总今天太反常了，他对人向来疏远，特别是对女同事或者女客户，冷漠的恨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可他今天竟然对你这么热情。” 钟晴无语：你从哪儿看出热情的？ “而且，他今天一直偷偷看你，那眼神简直粘在你身上了。” 钟晴脑子“嗡”的一声，愣在原地，她今天被一句“高中同学”气的不轻，再加上九年未见的陌生感，全程她都不敢与纪铭辰对视，就算刚刚洽谈工作时，两人也默契的互不相望，端坐着说话，虽说端正严肃，但其实很怪异。 就算只是高中同学，就算当年不怎么熟，多年后重遇也不该连句场面话都不说，至少聊聊当年事或者询问现状。 钟晴叹了口气，当年事想起来就难言的心痛，现状又不敢问。 重重顾虑让她没看见纪铭辰的目光，那是炽热的还是淡漠的？是想起曾经还是思索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 纪铭辰站在门口，敲门两声，钟晴起身准备走。李畅传来戏谑的眼神，还高声来了一句“纪总好好放松，有什么事我帮你处理就好了，千万别回来加班啊。” “怎么？你想篡位？” “哪儿的话？我这是为主分忧。” 钟晴自然听的出来这番话中有话，闷声先走了出去。 纪铭辰的车上，钟晴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纪铭辰先打破了僵局，“你现在在智优上班？” “是。” “智优的王中平王律师和我挺熟的，他做过我之前公司的法律顾问，后来自己出来创建了智优，办的还挺好的。” “是吗？真巧。” 纪铭辰觉得气氛实在压抑，忍不住问道：“钟晴，你怎么了？” “没什么，”钟晴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的腿，可以开车吗？” “可以的，我伤的是左腿，踩油门没问题，而且我这车型小也不碍事。”纪铭辰说完突然变了语气，看似调侃却沉声道：“怎么？不敢坐我的车？” 钟晴哑然，“我是担心你。” 纪铭辰没有回答，钟晴也不知怎么开口。 车停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门口，纪铭辰让钟晴先下车，他去停车。 “钟晴？”钟晴刚关上副驾驶的门，就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钟晴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黝黑的脸，“你是肖泷？” “我都不认识了？不过真是好久没见过你了，上次还是两年前在中院看到过你，是吧？”肖泷脸黑牙白，一笑就莫名的喜感。 钟晴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啊？” “应酬呗！今个没喝多还能认出你来。”肖泷视线往没开出多远的车瞥去，打趣道：“你怎么在这啊，跟男朋友约会？” 钟晴挑了挑眉没说话。 “挺好的，你早该放下过去了。”肖泷一脸欣慰的看着钟晴，“我就说你肯定能开始新人生的。” “等等，我的过去是什么意思？” 虽然是高中同学，但钟晴和肖泷是同级不同班，俩人能认识还是因为纪铭辰——肖泷是纪铭辰的哥们，肖泷没脾气也没什么心眼，饶是钟晴这么冷性子的人，他都能主动打成一片，所以钟晴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肖泷一愣，解释道：“也没什么，就当年你和纪铭辰呗，虽然你们俩都没说，但是周围我们几个都看的出来，本来还挺替你俩高兴的，结果高考散伙饭一吃，你俩就散了，老纪大学往上海一待，连我都不联系，更何况你，后来见着你几次，你都问我有没有他的消息，我觉得你还是走不出来。” “我问过你几次，你一次也不告诉我。” “我，我也不知道啊！” 钟晴叹了口气，自嘲地说道：“那我告诉你，我还是没走出来。” “啥意思？” “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啊？”肖泷的“啊”还没说完，余光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纪，纪，老纪？”肖泷看见纪铭辰气定神闲地走到钟晴的身边，脸上表情瞬间变幻莫测，他疑惑道：“这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你怎么在这？” “你俩复合了？” 肖泷说话向来没遮没拦，这一句话面前的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说什么呢，我们俩今天才碰见。”钟晴急忙解释。 肖泷不大的眼睛衬在他黝黑的脸上轮番扫视了两人之后，突然闪射出了然的目光。 “怎么？久别重逢，你俩就去吃个饭？” 得！就一顿饭一晚上被人调侃了两次。 钟晴一阵脸热，白了肖泷一眼。 一直没开口的纪铭辰侧身望向肖泷，上下打量后问道：“你是去非洲一趟了吗？” 肖泷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没懂纪铭辰突然冒出的“非洲”是何意思，等反应过来后才恼羞成怒：“什么非洲？我去三亚度蜜月了，你不去我婚礼了吗？不知道我去三亚呀，就你丫白，别老拿这事损我。” 纪铭辰嗤笑，肖泷虽然黑的出奇，但还是很好面子不喜欢别人说他黑。 “可你这哪是去三亚，该是去赤道才能晒出的效果。” “嘿，给你脸了是吧？” 一旁沉默的钟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看着面前的两人有说有笑的互损，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会儿，肖泷，你跟我说你一直不知道他的消息，我前年见到你还问过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你说你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那你怎么还能邀请他参加你婚礼？” “……” “……” 话音刚落，面前一黑一白两张脸都写着“尴尬”二字。 “都是纪铭辰让我瞒着的，不关我的事，钟大律师，我这包庇罪他是主谋，你可别治我的罪。”肖泷摆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往餐厅方向做了个“恭迎光临”的手势。 “你俩该干嘛干嘛吧！我也该回去陪老婆了。” 然后他一溜烟跑没了，留下纪铭辰和钟晴在原处面面相觑。 钟晴摊手状似不在意地说道：“坦白从宽吧，你放心，我是民事律师，判不了你的刑，最多让你交点赔偿金。” “赔偿什么？”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我最好的九年。” “这九年……” 没等纪铭辰说完，钟晴就抢先说道：“这九年我都用来等你了，等你回来告诉我，你离开的理由。” “……” 一关上门，钟晴就虚脱地倒在沙发上 这可谓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奇幻的一个晚上。她不仅遇见了让她心心念念九年的纪铭辰，还和他一起吃了饭，纪铭辰把她送到了楼下，还对她说了“改天见”。 改天是哪天？钟晴可一天都等不了，她恨不得立刻飞到纪铭辰身边，缠着他，抱着他，余生都陪在他身边。 有谁知道九年的等待是什么滋味呢？九年3285天，她从刚高中毕业的黄毛丫头变成了快奔三的律师，纪铭辰也从少不更事的男孩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 九年里有多少夜不能寐的日子，多少次羡慕别人幸福美满，又有多少次想过放弃呢？ 数不清也不敢数。 但现在遇到他了，日子就往前看吧，钟晴想。 钟晴第二天顶着一对黑眼圈到律所，杨佐已经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副候审的模样。 “杨律？” “昨晚看来玩的很嗨啊，办公室门都没关？”杨佐语气很差。 都忘了昨天得罪了这位爷，钟晴连忙赔罪：“杨律真的不好意思，昨天有急事没来得及跟你说清，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你以为我稀罕你一顿饭？” 我也不稀罕你那顿饭，钟晴暗自腹诽，杨佐揶揄的语气让她瞬间火大，但碍于情面她还是忍气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钟晴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反而往办公椅上一坐，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你看不出我的心意？” 杨佐直截了当说了出来，钟晴酝酿了半分钟，终是做好了撕破脸的打算。 “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你的礼物我都原封不动退回去了，我应该也从来都没说过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吧！所以，你没有必要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来我这儿问罪。” 杨佐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向来在口头上不甘下风，可钟晴这番话虽字字戳在他心里，但却无字不在理。 “你受什么刺激了？这么跟我说话？” “刺激说不上，只是快刀斩乱麻，挺痛快的。” “你有喜欢的人了？”杨佐心中不忿，但觉着钟晴好像有了变化，不在外表，而是整体的状态。 她不再是沉静如水，而是轻轻起了涟漪的湖面，有了活力，有了为一件事争辩的理由。 之前的钟晴，除了法庭上的慷慨呈辞，很少以这样硬的态度和人说话，她大多淡若清风不争不抢。 所以，除了爱情，应该再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人改变一个烙印般的习惯。 “是啊！”钟晴一提到那个人，忽然有了底气，对着杨佐直言不讳。 当然，她没说她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而是她喜欢的人终于出现了。 “呵，所以要赶紧和我撇清关系是吧！” “我们俩就是同事关系，顶多算是个不太熟的朋友，所以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值得撇清。” 杨佐站起身来，狠厉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礼物退了，狠话说了，你就可以和我断干净了？” “杨佐，我们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不要那么幼稚好吗？你以为送几个名贵礼物，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对我有专属权，能对我指手画脚了吗？”钟晴也站起来，伸手指向门口，“包和香水我都可以自己买，甜言蜜语我也有人可以对我说了，所以杨律，你先出去吧，别让我们都难堪。” 杨佐带着满脸怒气出了钟晴的办公室，几个新来的大学生勾着脑袋往里看，望眼欲穿想知道，律所里最郎才女貌的两位律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章 聊聊 第三章重逢（三） “好啊，你个钟晴，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邹童童的声音穿云裂石般地从手机话筒里传来，钟晴不禁一阵头疼。 “大小姐，我上班呢！待会儿我回给你好吗？” “不好！难道我在你心里还没一件案子重要么？你必须给我说清你怎么又和纪铭辰缠到一起了？” 钟晴拿着桌上的材料和笔记本电脑夹在腰侧，直接举着电话往会客室走。 “第一，我在工作，我的案子比什么都重要，第二，请不要把这种奇怪的词安到我和纪铭辰的头上，谢谢了，王太太，我待会儿回电话给您。”说完，钟晴就挂了电话，正好走到会客室的门口，委托人在里面等着。 结果一个案子谈完，钟晴刚回到办公室把资料存档，邹童童的追命电话又打了过来。 “快到饭点了，大律师再忙也要吃饭是不是？诶你别急，我在楼下的西餐厅，已经点好菜就等你来了。”如此甜腻又贴心的邹童童简直百年难遇，钟晴就算再不情愿也没有理由不去了。 钟晴进了门，就见到邹童童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向她招手。 邹童童穿了一身酒红色真丝连衣裙，配上一副纯钻的环形耳坠，典型的贵妇造型。 “出来兴师问罪还得打扮成这样？” “这儿写字楼这么多，万一有好看的男孩呢？” 钟晴一脸鄙夷，笑骂道:“你都成豪门富太了，还想找小男孩？怎么，王先生让你不满足了？” 邹童童回道:“满足啊！不过像我这么完美的女人，总有些余热得散发出来，贡献社会，我就想让那些初出茅庐的小男孩们知道，一个成功的男人可以拥有怎样的女人！” 钟晴早就习惯了邹童童的胡说八道，面不改色地听完她的“爱心宣言”。 “大姐，你每天能有点正事吗？我很忙的！” “你看看，我都把正事给忘了，我听肖泷说，你见着纪铭辰了？” “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别打岔，问你呢！” “对啊！” 邹童童杯子往桌上一磕，“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还不是一击就垮？是谁前年喝醉了抱着我在大街上鬼嚎说，再也不会喜欢纪铭辰了，要忘了他，要重新开始？” 钟晴嘀咕道:“那不是喝醉了嘛？” “你——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当初一声不响地走了，害你找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一回来，你就屁颠屁颠扑上去，你值不值啊？” “我是因为他公司有一个诉讼案子，我去当辩护律师，才见的面，那老同学重逢一起吃个晚饭又怎么了，怎么被你说的那么不堪呢？” “鬼知道你心里有没有不堪的想法？” “有又怎么样？我本来就喜欢他这么多年。再说了，你也知道他当初一声不响地走了，我难道不想知道原因吗？就我现在问他，过了九年之后问他，他还是不说，你让我怎么放下？” 邹童童见钟晴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连忙劝道:“你也别激动，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得认清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纪铭辰他能一声不响地走又一声不响地回来，明明知道你在找他，还能瞒这么多年，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哪怕他确实受了很大的委屈，我都觉得他不是你能托付一生的人。” 钟晴陷入沉思，邹童童继续说:“我这话确实对纪铭辰不公平，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肯定站在你这边。我最怕你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恩，怕你再次受伤。” 钟晴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了刚进门时风风火火的样子，而是低着头耷拉着肩膀坐着，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咖啡厅里一支圆舞曲放完，钟晴缓缓开口:“是爱，我对他是爱，我早就想明白了，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如果把爱和恩放到一起，就会更喜欢他，可后来他都不在了，恩还有什么意义，就剩下爱了。” “所以，只要我能打开他的心结，让他重新接受我，我的爱和恩都会变得有意义。” “我还能说什么呢？最最理想主义的钟晴，你是真是钟情啊，” “就当你夸我了，这顿饭我请了！” “……” “放心，我也知道你担心我被感情冲昏头脑，但——”钟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这辈子我是栽他手里了，我只能往前没有退路了。” 终宁市人民法院。 “今天谢谢你了！”纪铭辰从被告席上站起来，由衷地对钟晴表示感谢。 虽说这次游戏抄袭事件惠南成了被告，纪铭辰也作为代表坐到了被告席上，但毕竟证据确凿理由充分，纪铭辰还是抱着百分之九十的胜算稳坐若泰山。 不过他长到27岁，还是第一次进法院，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法官的法槌一敲，纪铭辰竟有些心有余悸之感。 “接下来的都是走流程，别担心，有我在呢！”钟晴凑到纪铭辰耳边，轻声说道。 纪铭辰顿觉轻松，因为钟晴挺着身板，面色从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钟晴这番话却让他生出些怪异感来。 他怎么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 当然，最后结果同预期一样，市人民法院裁定幻想世界与暴裂沙场两款游戏不具有较高相似性，对同想提出的幻想世界停止运行的诉求不予受理。 “今天谢谢你了！” 当纪铭辰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时，钟晴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她是一名诉讼律师，在法庭上为她的当事人争取利益是她的职责。所以当她胜诉，当事人总会真切地说一句感谢，在同一个场景，甚至同一个位置，这是她应得的，但客套话还是要有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你的案子，我怎么都要做好的。” 纪铭辰一愣，别过脸说道:“这个是公司的案子，说我的案子搞得好像我犯罪了一样。” 钟晴无奈地笑了笑。 纪铭辰环视四周，肃穆的法庭成了一身律师服的钟晴再恰当不过的背景，其实这个时候纪铭辰才突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曾经那个伏在课桌上安安静静做试卷的钟晴，那个他一靠近就会脸红的钟晴，如今可以在法庭上厉声激辩可以对纪铭辰说“别担心，有我在”，甚至让他觉得宽心。 “钟晴，你坐在法庭上说话的样子，真的很不一样。” “很凶？” “不，是成熟。”是强势却不逼迫的气场，以及给人信任感的成熟。 “那你觉得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很好，比我想象的顺利多了。” 钟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正经地问道:“那我可以要个奖励吗？” “可以，你说。”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纪铭辰知道自己已经跳进坑里了，索性任钟晴耍:“……你问吧！” “你是单身吗？” “我——”纪铭辰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突然看了看四周，觉得气氛诡异，“我一定要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是呀，我还想坐原告席上问你呢！” “别了！”纪铭辰哭笑不得，只好回答道:“我实话实说，我单身。” 说完，两人之间突然生出一阵静默。 钟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靠在桌边，拿起了他放在桌边的手杖。 纯黑色没有花纹的单脚手杖，和九年前纪铭辰的第一根手杖一样。 “一直没换吗？” “换了几次，不过还是喜欢这个样式，就懒得挑别的了。” 钟晴别有深意地看了纪铭辰一眼，脸上笑意更深。 “去吃饭？”纪铭辰有些不好意思，就转变了话题，正好一场官司打完，也到了中午。 钟晴摇摇头，“才十一点不到，太早了。” “路上堵，到餐厅也不早了。” “你和我就这么没话聊吗？”钟晴眸色暗了下来。 纪铭辰带着钟晴走到法院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那我们好好聊聊，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我的。” “你这次不躲了？” “不躲了，就像你说的，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是你珍贵的九年，”纪铭辰苦笑道:“那也是我珍贵的九年。” “是啊，九年啊，你就一次都没想过回来找我吗？” “想过，常想。” 第四章 过往 第四章过往（一） 钟晴遇见纪铭辰的那天，不过是个寻常日子，天气尚未完全转凉，但满地的落叶预示着冬天的到来。 钟晴就打着喷嚏踩着枯叶走出校门，天气虽不算冷，但她还是不幸的感冒了，原因是她为了显瘦，硬是犟着不在校服裤里面穿一条秋裤。 然而坚持不到两天，她就集齐了发热、喷嚏、头晕等感冒该有的所有症状，接着光荣地进了校医务室，为了不让父母奚落，她只好故作无大碍地正常步行上下学。 “悲催啊！脑袋怎么这么重啊！”钟晴敲了敲头，没能缓解头晕的痛楚。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校门口的斑马线上准备走到对街，发现等红灯的人还不少。 毕竟是放学高峰期，校门口聚着学生和家长乌泱泱一堆，又吵又挤。 钟情匆匆忙忙也没赶上前一轮绿灯，只好站在最前面，等下一轮。 左边是一个打着电话嗓门很大的中年男人，一边拉着女儿，一边怒气冲冲地用家乡话骂电话里的人，钟晴头疼地更是厉害，转过头看见左边站着一个高高的男生。 因为盛宁中学的校服颜色是按年纪来分的，所以光看校服就知道对方是几年级。若是绿色就是高一，蓝色是高二。 钟晴因为发热眼睛酸涩，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硬是分辨不清那颜色是蓝是绿。 左边的中年男人不知怎么突然拔高音量说了句“快点！” 钟晴看都没往前看一眼，以为一定是绿灯到了，就直冲冲地往前走去。 钟晴边走边摁了摁太阳穴，想着一向变态久的红灯竟然这么快，可走着走着就发现哪儿不对劲。 她身边并没有人！ 抬眼望见正闪烁的还有3秒的红灯！ 她刚想回头看，就听见极其刺耳的刹车声以及一群人的尖叫声。 钟晴的脑袋从一团混沌到一片空白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然后她感觉到一个蓝色的身影飞快的奔向她，拦腰把她拽向前。 钟晴被来人的推力撞地站不稳，猛地向前倒去，那双手还想把她往前拖，可已经来不及了，本就超速的汽车即使拼了命踩刹车，也可以带着巨大的惯性撞倒两个人。 钟晴已经难以回忆起当时的所有细节，因为当时她被轿车车头撞的失去意识，耳边只有一丝丝微弱的*声，和撕心裂肺的低吼，断断续续。 这串声音让钟晴在每当想起时都心如刀绞。 在后来每个孤单的夜里惊扰她的梦。 钟晴醒来时，看到雪白的墙壁和父母通红的双眼。 她的母亲高俐正用棉签棒蘸水润湿她的嘴唇，她刚想说话，发现喉咙堵塞，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醒了醒了，利明，快去叫医生！”高俐看到钟晴睁开眼睛，急忙让丈夫钟利明把医生喊过来。 “晴晴你别急，你高烧刚退，嗓子肯定难受。” 钟利明匆忙把医生拖过来，做了一番检查后，医生欣慰地表示并无大碍。 “只是轻微的擦伤，外加高烧，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那个救我的人呢？” 钟利明想开口，却被高俐拦住。 “你先休息好，其他的事我和你爸爸处理。” 钟晴心中陡然一慌，抓住高俐的手说道:“你告诉我啊，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高俐不说话，可钟晴却看见母亲的眼圈愈发红了。 “不是治不治的问题，以他的严重程度，即使通过手术复位，但因为被车碾挫造成的骨裂太严重，骨头对位的效果不会太好，肢体功能也会明显受限，最多只能靠日后的康复锻炼慢慢恢复。” “医生，你一定要尽全力啊，他才17，怎么能残疾呢？” “对对！钱不是问题，所有的治疗步骤都按效果最好的来，尽量不留后遗症。” “我肯定尽力，但结果我已经提前给你们打预防针了……” …… 钟晴站在转角，看见她的父母和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女人从医生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钟晴隐隐约约听到办公室里一些激烈的话语，女人的哭腔，父亲的叹息声，医生严肃的警告，种种汇在一起一声一声地撞击着钟晴的心。 救她的人，才十七岁，却面临着终身残疾的危险。 钟晴回到病房，脑海中都是父母扶着痛哭的女人走出病房的画面。 后来，男孩进行了手术。 结果如医生预期的一样，手术没有能弥补车祸造成的严重后果。 他的左腿，被钢丝内固定着，他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钟晴看着就落下泪来。 “你叫什么名字？”身后有声音传来，钟晴回过神，看见男孩的母亲王媛真拎着饭盒从门口进来，经过钟晴走到床边。 “阿姨好，我叫钟晴。” “你回去吧，铭辰暂时醒不了。”王媛真声音很冷，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比纪铭辰还要虚弱。 “阿姨，你脸色不好，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我妈妈可以帮您照顾——” 钟晴话音未落，就被王媛真凌厉的眼神摄住，钟晴不免一哆嗦。 “出去！”王媛真本就疲惫不堪，一声呵斥都没什么力气，但钟晴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个妇人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 钟晴不敢多言，转身离开的时候瞥过病床卡。 纪铭辰，铭记的铭，时辰的辰。 第五章 克星 “你知道吗钟晴，纪铭辰，就那个救你的男生，今天要出院了！” 邹童童冲到钟晴身边，把正在埋头苦读的钟晴拉起来往门口拽。 “做试卷呢，你别打扰我，你——”钟晴本来一脸不满，但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纪铭辰？你怎么知道的？” 钟晴已经出院回了学校，高俐和钟利明倒是天天往医院跑，昨天回来还跟钟晴说纪铭辰的术后治疗估计还得延迟一周。 钟晴不得不质疑向来鬼话连篇的邹童童，“他不可能这么快出院的，你听谁说的？” 邹童童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就我这交际圈，连这点事都打听不到吗？纪铭辰不是19班的吗？我有个小学同学也在19班，跟我说纪铭辰明天回来，全班准备给他一个惊喜，都在布置教室呢！” “他还没完全恢复啊，不能操之过急。” “你看你就落了一个星期的课，回来急成那样，人纪铭辰可是落了半学期的课了，马上都要期末考试了，他肯定急啊！”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觉得自己对纪铭辰的关心还不如一个毫无干系的人，钟晴心里有些不对味。 邹童童眼神飘忽，“猜的呗！肯定是这样啊。” 钟晴跑到三楼，看见19班的班门紧闭，钟晴走到窗边，偷偷往里面望。 有两个男生分别踩着凳子，把一个横幅贴在黑板上方，教室也被打扫干净了，钟晴努力透过窗户玻璃找到纪铭辰的座位，然后在倒数第二排最靠窗的看到了很有可能是纪铭辰的座位，因为上面摆满了小礼物。 他的人缘一定很好，也是，一个那样勇敢善良的男孩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呢？ 这样好的人，为了一个陌生人落下终身残疾，值得吗？ 果然第二天早上，钟晴提前到了学校，远远望见纪铭辰拄着手杖一颠一跛地从校门口进来，缓慢地走到高二教学楼，早读前二十分钟，校园里还没什么人，纪铭辰就没太在意自己歪歪扭扭的步伐。过了很久，就在钟晴犹豫自己是不是要上去帮他一下的时候，她听见楼上一阵欢呼。 他进教室了，钟晴想，他该是什么反应呢？ 是惊讶，还是感动，抑或是一脸淡然的镇定？总归该是近三个月以来第一件开心的事。 如果他笑了，如果他能摆脱长久以来的负面情绪——钟晴光是想想就开心的笑出声来。 钟晴想起那天他醒来后的第三天，钟利明和高俐带着钟晴来到纪铭辰的病房。 人行道上突然冒出的人，以及超速想赶过红灯的轿车，一场灾祸到来，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所以钟晴必须来表示感谢的，如果没有纪铭辰出手相助，钟晴不知自己该命归何处。 王媛真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对钟晴一家爱答不理。 纪铭辰半躺半坐在床上，穿着浅色的病号服，细碎地散落在额前的黑发，把他的脸衬得很苍白，但清亮的眸子给他平添了一些生气。 钟晴双眼通红，小心翼翼地朝纪铭辰母子鞠了一躬，哽咽道:“真的谢谢你，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这么自责，又不是你的错。”纪铭辰费力地起身，他一用劲就扯到了伤口，脖颈上青筋冒出。 王媛真看着要强的儿子更是心疼，指着钟晴吼道:“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你有什么错呢你的腿成这样？”然后把高俐送来的果篮营养品挥到了地上。 高俐连忙上前安慰道:“王姐，你别生气。” “生气？我儿子躺在这儿，他这辈子都要拄着拐杖走路了！” 高俐没想到王媛真会把真正的病情全部告诉刚有所好转的儿子，怕纪铭辰灰心，高俐靠着床边向纪铭辰解释道:“铭辰啊！情况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坏，底下的康复治疗，叔叔阿姨会帮你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保证你最大程度的康复。” “是钱的问题就好了，是命啊”王媛真指着钟晴狠声说道:“你就是我儿子命里的克星！” 纪铭辰抬手拦住王媛真，“别说了！木已成舟的事情有什么好吵的？这件事谁也怪不了，妈你就别给我添堵了！” 纪铭辰说完抬头望向钟晴，钟晴也正好望向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钟晴看到了他眼里从一汪清潭变成无尽的黑色深渊，光彩尽失。 钟晴无奈地想着，他在所有人面前伪装坚强，其实内心依然跨不过那道坎。 十七岁的钟晴站在十七岁的纪铭辰面前，看着他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心疼到不敢呼吸。 那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这仅仅是他们漫长故事的开始。 第六章 痴怨 纪铭辰等校门口的人稀少些才走出来，结果一转弯就看到钟晴站在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钟晴鼓起勇气询问道:“我可不可以陪你走回去？我们是同路的。” 纪铭辰的腿伤已经好很多了，刚回学校时还是由王媛真早晚接送，后来纪铭辰就执意一个人走了，了解到情况的钟晴想为他做点什么。 “不需要。”纪铭辰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 “我不和你走一起，就远远地跟在你后面。” “我不需要。”纪铭辰有些不耐烦。 钟晴解释道:“我不是担心你会发生危险，我只是想做些什么来减少愧疚。” 纪铭辰猛地转身，吓得钟晴差点撞到他身上。 “我还在医院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你没有错，不需要自责。” 纪铭辰把手中的黑色手杖拎起，“我没把自己当残疾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钟晴拉住纪铭辰说道:“我不是可怜你啊！我是感谢——” 纪铭辰突然甩开手杖，双手用力地掐住钟晴的脖颈，狠戾地说道:“你就是可怜我，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不是说过的吗？你是我命里的克星，应该离我离得远远的！” “滚的越远越好！！！” 纪铭辰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钟晴快要喘不过气来，钟晴拼尽全力把纪铭辰的手向外拉 “对，对不起，不要——” 纪铭辰像疯了一样，一心想置钟晴于死地。 钟晴脑海里只有“克星”两个字。 克星，他是她的福星，她却是他的克星。 脖子上有湿润的感觉，钟晴伸手去摸。 ——是泪水。 钟晴把床头的灯打开，抽了几张面纸把脸和脖子上的泪擦干净。 又做噩梦了。 纪铭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她的梦里了，可自从上次遇见之后，钟晴总是梦到他，还无一例外是噩梦。 钟晴想起曾经听说的佛家语，梦见堕于险难之处，表示有业障，业障是一切恶果之根源，只有用心还了业障，方可修成正果。 钟晴不信神佛，却无由想起这句话，觉得甚有道理。 可对于她来说，业障是对纪铭辰的情，她想修成的正果也是对纪铭辰的情。 那到底该如何权衡这份情呢？ 她看了手机时间，凌晨两点二十，她躺回来却辗转不能寐。 钟晴到律所的时候，吴芊芊急冲冲地把钟晴揽过去，“你这几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怎么了？” “昨个老大打了几个电话给你，你怎么没接？” 老大就是王仲平律师，也是律所的合伙人，法律界非常出名的民事律师，他受理过的许多案件后来都成了经典案例，不过为人谦和，和年轻的同事都能处得很融洽。 钟晴慌里慌张地拿出手机，果然看见手机里有三个老大的未接来电。 昨天庭审结束，钟晴和纪铭辰在咖啡馆里谈了很久，回去之后钟晴躺床上昏睡了一夜。就错过了老大打来的电话。 “没看到，有什么急事吗？”钟晴抱歉地说道。 “我也不清楚，你先去他办公室看看。” 钟晴点点头，去敲王仲平的办公室门。 “进来！” 钟晴遂推开门，结果看见杨佐坐在沙发上，一看是钟晴，就皱起眉头，跟王仲平打了个招呼后走了出去，与钟晴擦身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 钟晴耸了耸肩，走上前问王仲平:“王律，不好意思，昨晚——” “算了用不着解释，下不为例，我叫你来是有一件事。” 王仲平把一叠文件放到钟晴手上，“有个影视剧侵权的案子，需要保密，你先回去看一下，等会儿那个影视公司的负责人会过来。” “哦，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这样的案子也常见，钟晴也没当回事。 “案子是不大，但奇怪的是，那个公司指定要你当辩护人。” “啊？负责人叫什么？” “记不清了，你自己看呗！” 钟晴翻开委托书，直到看到委托人代表的名字时，突然了然一笑。 “明白了，是个熟人，放心吧老大，案子我接下来了。” 钟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手机，看见微信里有好几条未查看消息。 【邹童童:许晔回来了，今晚约我们几个吃饭，就我你，肖泷还有纪铭辰。】 【邹童童:有纪铭辰，你必须来，我倒要看看你俩究竟怎么回事！！】 钟晴失笑，看着邹童童和当年一样的语气腔调，思绪不由得飘远了。 在钟晴陪伴在纪铭辰左右那段不长的日子里，就已经看腻了邹童童和许晔无数次的分分合合。 【钟晴:你和许晔，竟然还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还以为你俩老死不相往来呢！】 【邹童童:你以为谁都是你？不过一段感情而已，o__o“…】 【邹童童:对了，晚上吃饭我请纪铭辰去接你了，省的你再打车。】 钟晴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删删减减一通，最后发了一句“还是你最懂我”，又配上一个爱心。 不愧是十一年的闺蜜啊！ 放下手机，钟晴算了一下还有将近九个小时才能见到纪铭辰，多想无益，还不如专心投入工作。 她先写完之前惠南公司的侵权案的结案报告，又通知助理跟慕舟影视公司的人联系见面时间。 “姐，慕舟的副总来了，姓乔。”助理推开门，提醒钟晴准备一下。 乔茹晓进来的时候，钟晴正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 “呦！钟大律师怎么头疼了？” 钟晴连眼睛都不往门口看，学着乔茹晓阴阳怪气地答道:“没办法，为生活奔走所累，不像乔总，还是这么貌美如花。” 乔茹晓切了一声，往钟晴对面端端正正一坐支使道:“赶紧起来给我办事！” “你这公司怎么一年到头官司不停啊？你是不是把公司赚的钱都用来打扮自己了？让我算算，今年我都见你三次了吧！” 钟晴把委托合同前后检查了一遍，调侃道。 乔茹晓在合同上签了字，听了钟晴的玩笑也不生气。 钟晴看着合同上的内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拿出手机查一下，果然有问题！ “你们公司拍的这戏男二号叫什么名字？” 乔茹晓翻了个白眼，“知道就行了，少啰嗦。” 钟晴深吸了口气，办公室里一阵安静。 合同书被翻了又翻，乔茹晓索性倒在沙发上假寐，钟晴感觉到她的情绪。 “别人老说我痴情，说我傻，其实不如你。”钟晴从乔茹晓手里抽出合同，也签上了名字。 第七章 相怜 “别拿我和你比，我可不是缩头乌龟。” 乔茹晓坐起身来，指着合同书说着:“第二次了，我已经第二次投资有他的电视剧了，如果没有我，别说男二，他连男十二都演不上！” “所以，你想和我说的是，这就是你比我强的地方？”钟晴轻笑说道:“你觉得自己付出的多，而我什么行动都没有？” “难道不是吗？” 钟晴想想这么多年来乔茹晓的所作所为，直觉得憋屈，“你所谓的付出，不过是拿大笔大笔的钱给梁柏舟铺路，你这样的付出换回来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红了，你算什么？他的金主？” “金主有什么不好？我花钱把他捧红，他就永远欠我，然后就能永远离不开我。” 钟晴气地站了起来，指着一脸无所谓的乔茹晓说道:“疯了疯了！全天下没有比你更疯更傻的女人了！” 钟晴的这句话翻来覆去骂了多少回，乔茹晓耳朵都快起茧了:“你就知道骂我，说得和自己多厉害似的，你那位纪铭辰这么多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还不如梁柏舟呢！” 钟晴憋了一肚子火，可一听见纪铭辰的名字就平静了很多。 “纪铭辰回来了！” 乔茹晓原本没反应过来钟晴突然的一句话，可看见钟晴逐渐阴转晴的脸时才明白过来。 “什么？你他妈这么重要的事不告诉我？” “我本来想再等等，等我和他的关系稳定下来再告诉你，万一我俩还是有缘无分，我怕你笑话我，也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乔茹晓听罢，像失了魂一样。 她呢喃道:“暗恋不就是一场空欢喜吗？” 装载钟晴最重要的高中三年时光的盛宁中学，是终宁市最好的中学，里面待着的都是一身校服素面朝天的学生，哪里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刻苦铭心的故事。 比如乔茹晓，高中时期追梁柏舟疯狂到众所周知，当大家都以为她不过是少年意气，很快就会放弃的时候，她竟然又追了他十年。 是比我强多了，钟晴心想。 “终于承认是暗恋了？”乔茹晓向来嘴硬，从不肯承认自己对梁柏舟是明追未遂，暗恋成瘾，别人问起时就说不过是玩玩而已。 “说得跟自己没关系似的，你不也暗恋纪铭辰这么多年。”乔茹晓也懒得否认。 钟晴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有消息传来。 ——下午什么时候下班？许晔晚上请客，等你下班我去你律所接你好吗？ 绿色的对话框上静静躺着纪铭辰发来的文字，钟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好几遍。 好像有这么个说法，在聊天软件上喜欢发语音和喜欢发文字的人在性格上有很大不同。一个习惯打字的人通常有两种原因，一是性格腼腆内敛，文字传达意思娓娓道来，不像语音给人以压迫感；二是关系不够亲密，语音能把人的情绪和态度显露无疑，而文字却能包含万种意思，说错了还能补救。 纪铭辰是哪一种呢？还是两种兼而有之？钟晴觉得她越在乎就越多想，越想就越想不透纪铭辰的心。 “行了，合同也签了，你还呆在这干嘛？”钟晴收拾好自己的思绪，怕自己的喜色让乔茹晓知道了难受，故意不动声色说道。 “恼羞成怒了，要赶我走？”乔茹晓用手拨弄了几下头发，拎起包起身。 “反正底下的事情你也不管，都是你秘书来和我对接，乔总，你是不是把每次签委托合同都当做来我这发牢骚的时间？” “是啊是啊！不欢迎我？” 钟晴扶额:“我当然欢迎你，你每次都来给我送钱我能不欢迎你？但你见我次数这么频繁可不是好事啊，你要是能把花在梁柏舟身上的心思拿出一半来放到你那公司里，我不收钱专门陪你聊天好不好？” 乔茹晓瞟了钟晴一眼，看见钟晴神色认真，知道她并无嘲讽之意。 “知道啦，罗里吧嗦的。”乔茹晓摆摆手走了出去，她的秘书小何进来，和钟晴细谈案子的情况。 “小何，又见面了。” 小何面露羞惭，“钟律师，又麻烦你了！” 钟晴轻笑，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几上，示意小何坐下来。 “不麻烦，不用不好意思。” …… 小何走了之后，钟晴回自己的座椅上，整理好起诉材料，开始写起诉书。 写完之后，发觉貌似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做。无意中瞥到手机，才想起来。 她还没给纪铭辰回信呢！ 【钟晴:一般是六点下班，但律所时间比较自由，看你什么时候下班，提前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很快，纪铭辰回了消息。 【纪铭辰:好】 钟晴正琢磨着要不要发个“谢谢”回去，吴芊芊门都没敲就走了进来。 钟晴吓得没握住手机，啪嗒一声撞在桌子上。 “这么心虚，做什么坏事呢？”吴芊芊走到钟晴面前，作势要去拿钟晴的手机。 钟晴急忙抢过，放到一旁。 “没什么，是你吓我一跳。” 吴芊芊显然不相信，戏谑地望着钟晴。 钟晴嘴一撇，“我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你能有什么隐私？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钟晴找了个台阶立刻就下，“那你还打扰我工作！” “我可是来关心你的，我看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特地过来问问，你这不识好人心的丫头！”说完转身就要走。 钟晴连忙拉住，“诶呦芊姐，我错了！” 芊姐今年三十五，一儿一女，家庭幸福，所以一有时间就把精力对准所里的单身女青年，用自己广大的人脉网为她们牵线搭桥。 自从去年成功拉上一条红线之后，芊姐现在把火力集中到钟晴身上，盛情之下钟晴难以推脱，只好打着不抵制不服从的两面政策负隅顽抗。 “知道错了就好，看姐对你多用心，我老公单位有一个男孩，今年才二十九，长得可帅了！”说着说着把手机往钟晴面前一放，上面是一个微信二维码。 “加个好友，认识认识呗？” 第八章 吃醋 钟晴敲了敲车窗，纪铭辰探过身子把副驾驶的门打开。 “我们去哪？”钟晴坐进来，主动问道。 “辉源楼。”纪铭辰把车掉头，往主路上开。 钟晴好像很长时间才把这个名字从记忆里拉出来，感慨道:“我们那时候在那儿吃了多少顿啊！许晔是不是吃土豆面包吃腻了？还要去辉源楼吃。” 宁中左侧百米处有一家号称百年老店的辉源楼，虽说名字古色古香，可饭店的装潢却十分现代化，里面的菜品很丰富，价格也不贵，所以很受宁中学生的欢迎。 当初，一放长假，纪铭辰和钟晴还有几个朋友就会聚在这里。 一个辉源楼勾起了纪铭辰很多思绪，“我毕业后就没去过了，亏他还想得起来。” “我前年倒是去过一次，菜还不错，但生意没有以前好了。” “现在的小孩都爱吃快餐，学校旁边的中餐馆自然没什么生意。” 钟晴看着车窗外，霓虹灯闪五光十色，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辉源楼颜色俗气的灯牌，“那个时候，我和你，童童、许晔还有肖泷，我们五个老是聚在那儿。” “大多数情况下是为了抄作业。” “我记得有一次，高三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开了个包间，一吃完饭就开始互相传作业，抄数学的时候，童童和肖泷为了争你的作业本差点打起来，后来看时间赶不上了，英语的选项题都直接瞎写。”钟晴说着说着笑出声来，纪铭辰也被逗笑了。 “你记性真好。” 钟晴迟疑，“你都不记得了？” “记是记得，但没你这么清楚了。”纪铭辰顿了一下，继续道:“左不过十年时间，有些东西就忘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你觉得不重要，就懒得记。” “不是不重要，是过去太久了。”纪铭辰见钟情没说话，解释道:“像我和许晔，原本以为得是一辈子兄弟的，高中毕业后上大学，关系一直都挺好，等他出国之后，我也毕业找工作，忙得没时间聊天，慢慢就疏远了，有时候想跟他联系一下，既找不到由头也不想费那功夫，这次如果不是他回来通知我，我和他可能有两年没联系了。” 钟晴叹了口气，“你搬家之后，我找的最多的就是许晔了，原来你们俩也——”钟晴想了半天，冒出一句挺文艺的词“敌不过时间”。 纪铭辰点头，叹了口气。 “也挺好玩的，本来以为我和他会很生分，可电话一通又像当初一样了。” 时间一长，感情可能会变淡，感觉却依然还在，一句招呼一个手势，就能把两个人拉回从前的氛围。 钟晴开始时听了很触动，但越听越来气。 “那我们都吃过两顿饭了，怎么还不能和当初一样？” 纪铭辰一个急刹车，差点闯了红灯。 钟晴回过神来后发现，纪铭辰的手伸在她胸口前，防止她被刹车时的惯性向前被撞到。刚刚那一刹那不过一两秒，他竟然还记着护住她！ 钟晴脑中闪过九年前的画面，千钧一发的时候，纪铭辰本能般地垫在钟晴身下倒在地上。 钟晴这才一阵后怕，鬼使神差地拉过纪铭辰的手握住，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在你开车的时候闹你了！” 纪铭辰觉得自己真是郁闷，在钟晴面前出了丑，结果还让钟晴一番话堵住了嘴。手被钟晴紧紧攥着，他也暂时不想收回来，以前钟晴爱用拇指在他掌心摩挲，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记忆里，突然再次出现他竟有些沉溺，只想时间停住，这条路永远开不到头。 纪铭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这认错认得也太快了！” 钟晴哂笑，“芊姐也说我，什么都不行，就是态度好，认错比谁都快。” “芊姐？” “哦，就我班上一个律师，人很好。”钟晴突然想起来吴芊芊今天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 “对了，芊姐对我也特别好，今天还给我介绍男朋友呢，说是她千挑万选给我挑出来的极品优质男。” “有多优质？”纪铭辰的声音闷闷的。 “听说又高又帅，长得像林峰，家里也有钱……”钟晴一边胡扯一边观察纪铭辰的反应。 纪铭辰的侧脸紧绷，应该是因为使劲地紧闭唇齿，然后还意欲把放在钟晴掌心的手拿出来。 钟晴故意打趣道:“诶诶？干嘛啊？” 纪铭辰不说话，目视前方一门心思开车。 “我看了他照片，还挺喜欢的，你要不要看看？” “不要。” “为什么？” “开车呢，安全第一。”纪铭辰一脸正经的把这几个字从嘴里漏出来，眼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纪铭辰停下来等红灯，钟晴便提醒他，“喏，现在安全了吧，就花一秒钟看一下，耽误不了你的。”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吗？” 纪铭辰的“不”还没出口，钟晴就把手机送到他面前。 手机的图片上是18岁的纪铭辰，一身校服坐在足球场的观球台上，他背对着太阳，感觉像是万丈光芒都在他的身后。 第九章 难堪 钟晴得逞地笑，“我就喜欢这样的。” 纪铭辰的耳根绯红，默不作声，他的右手直直伸着，像被钟晴怀抱着。 她这样直白，纪铭辰觉得自己心里的秘密就快要呼之欲出了，但他要克制，不能让心理防线轻易的瓦解，他有些紧张，小臂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我……我开车不方便。”他一开口，钟晴便松了手。 纪铭辰是局促不安，钟晴却理解成了厌恶，刚刚紧贴着的手心瞬间变得燥热，直觉得难堪。 钟晴转头望着窗外，因为宁中在老城区，所以人流车流量都大，外面熙熙攘攘的，一段十五分钟的路开了将近五十分钟。 刚刚雀跃的心渐渐冷却下来，钟晴回想与纪铭辰的相遇到重逢，发觉自己只顾着欢喜，却忘了这中间不可抹去满是心酸的九年。 高考完刚查出成绩，就得知纪铭辰举家离开，整个暑假她不断地联系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的朋友，焦急地找寻纪铭辰的下落。后来刚上大学的两年，别人都忙着参加社团，交友恋爱，她却封闭自己，把自己困在自习室图书馆，不与他人接触。再后来，毕业工作，忙得像转轴上的小转珠，想停都停不下来。 其实前两年，她也觉得乏累，时常质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继续的动力，到底对纪铭辰的爱还存留几许？就在她与过去渐行渐远的时候，纪铭辰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以为他是汹汹而来，实际上不过是钟晴一个人的独角戏。 “到了，邹童童在前面。” 纪铭辰的车开到辉源楼门口时，邹童童正从一辆钟晴叫不出名字但绝对是名牌的豪车上下来。 “你先下去吧，我去停车。” 钟晴解脱似的答应了一声，就推门下了车。 辉源楼不知什么时候放弃了花红柳绿的浮夸炫目灯牌，在酒店门口上方挂上了木雕的古朴牌匾，倒是和名字契合多了，但钟晴看着竟觉得陌生。 “呆着看什么呢？”邹童童走过来，敲了敲钟晴的脑袋，“纪铭辰呢？” 钟晴把邹童童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讶异地开口道:“去停车了，今天怎么穿这么一身？见你贵妇名媛风的造型多了，今天这还挺不习惯的。” 邹童童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淡粉色衬衫，下身是修身的牛仔裤，干净利落的一身，看起来像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这实在与平常珠光宝气的她大相径庭。 “你看过一个新闻吗？就演白娘子的赵雅芝，六十多岁去参加同学聚会，结果站在里面格格不入，年轻漂亮得像是哪个同学的女儿。”邹童童嘴角一勾，说道:“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穿着黑西装黑裙子，死气沉沉的，衬得我简直是个高中生。” 钟晴当着邹童童的面翻了个白眼，“行行行，就你聪明年轻，个心机鬼！” “许晔这次回来做什么？” “听纪铭辰说，许晔原先在一家世界五百强的医药企业干得很好，这次回来是被调任做中国分公司的副总。” “那挺好的。”邹童童扯着自己的lv手提包，声音愤愤。 钟晴敏锐地察觉到邹童童的不快，“怎么了，是谁跟我说，不过一段感情而已的？” 嘈杂的闹市区，淹没了邹童童的沉默，许久后她靠近钟晴说道:“对于许晔和我来说，这段感情真的只能用‘而已’‘一般’这样的词来形容，但是他这个人对于我来说，可能会成为一个标志，永远存在在我高中的这段时光里，只要我回忆过去，他就会出现，尽管我不会有任何感触或不舍，但只要他能出现，他就永远处在一个特殊的位置，我会不由自主地和他比较，我希望让他看见我的变化，也怕让他看见我现在的平庸。” 邹童童很少这么认真的袒露心声，她站在酒店门口的石阶上，眉眼低垂双肩耷拉下来，让精心打扮的乌黑卷发都黯淡了光泽。 “怎么不进去？”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纪铭辰。 钟晴拉过神色低迷的邹童童，调整好情绪说道:“等你呢，这就进去。” 还没走几步，邹童童像刚回过神来一样恢复了满血模式。 “嘿哟，纪铭辰，这么多年没见都不和我打个招呼？” “我打了招呼的，是你没理我。”纪铭辰无奈道。 三人走到许晔通知的厅，一推门看见许晔正和肖泷在沙发上聊天。 许晔正襟端坐着，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而肖泷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一看就是在胡侃瞎聊。 第十章 闲侃 “你不知道，现在美国和日本……诶，你们来啦！”肖泷正眉飞色舞地解说国际政治的时候，余光瞥到推门而入的纪铭辰，以及神色各异的钟晴和邹童童。 “你们仨怎么一块来的？”许晔起身迎接，他长高了许多，原先一头杂乱的卷毛向后梳成了背头，露出的五官倒比十七八岁的时候更英挺些。 “楼下碰到的。”纪铭辰走上前，许晔替他把包放在沙发上，又抽了张椅子出来示意纪铭辰坐。 “不用麻烦，整天都坐着，站站也好。”纪铭辰扶着椅背，笑道。 “你俩什么情况？这相敬如宾的。”肖泷望着许晔上来就对纪铭辰关照有加，本想调侃一番，结果一张嘴，非但没达到他想要的喜剧效果，还换来了一室无言。 几个原本就尴尬的人更尴尬了。 “呃……一个个的怎么了？我在这好像很多余啊！” 邹童童率先打破了僵局，她冲肖泷说道:“你多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哈，以前是多余，现在还多余真是丧尽天良了啊！”肖泷仿佛没看出来邹童童是在解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以前，这五人小组是一对公开的，一对未公开却路人皆知的，再外加一个肖泷。他也常抱怨，其余四个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成双成对撂下他独一人，他也时常威胁着要闹独立，但一到饭点，他还是腆着脸跟在四个人后面，死皮赖脸蹭吃蹭喝。 许晔作为请客的人，自然不想气氛变得这么僵，热络地招呼钟晴和邹童童坐下。 “我看了眼菜单，原先我们几个最爱吃的一些招牌菜竟然还在，我在国外可真是惦记着这味道。” 钟晴道:“在美国吃不惯？” “吃倒是早吃惯了，就是西餐不比从小吃到大的家常菜，口味单一了些，我住的地方中餐馆其实不少但味道都不正宗，外加我又不会做饭，所以还挺想的。” 邹童童在对面不冷不热的应道:“找个会做饭的女朋友，在美国陪你不就好了？” 钟晴觉得这两人之间实在怪异，便问道:“对了，许晔，还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没呢，这几年工作忙，”许晔摆摆手，笑道:“而且我对外国女孩也没什么兴趣。” “许晔喜欢外表温柔，内心单纯，小鸟依人贤妻良母型的女生，钟晴你要是认识合适的记得帮他介绍！”邹童童一开口就像吃枪药似的，钟晴实在怀疑她是不是和许晔余情未了。 “这要求太高了，我现在把要求放低了不少，只要合眼缘就行了，管她外表内心。”许晔拿着小茶壶挨个给倒了水，边倒边说。 “是呀，有时候没什么要求反而能遇到合适的。”钟晴果断选择转移话题，“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暂时是不会走了，但不回美国，可能还得去上海的公司上班，分公司开在上海，不过终宁离上海很近，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回来挺好的。”一直没开口的纪铭辰抿了口茶，对许晔说道。 “你也是今年才回终宁的吧？” “嗯，和你差不多，今年总公司把我派到终宁，给底下一家子公司做总经理，其实没多大实权。” “原先在北京？” “对。” “慢慢来吧，我明白你现在的处境。” 钟晴几次想开口，想问他为什么见到许晔就能滔滔不绝，见着自己就一句话都没有呢？ 她这才明白纪铭辰在车上说的“本来以为我和他会很生分，可电话一通又像当初一样了”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坐在一起，相貌从青涩变成成熟，衣服从校服变成西装，地点从足球场变成了餐厅，话题从球星变成了事业，但对话时的语气，话语间的熟稔却一点都没有变，尽管纪铭辰说他和许晔已经两年未见。 钟晴自叹不如，兄弟之间的感情远比她想像的坚固。 “对了钟晴，我想起一事儿，前阵子我在旧金山看见你原来班上的乔茹晓，她样子变了太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乔茹晓？” “乔莫愁？” 钟晴和邹童童脱口而出，钟晴随即噤了声，脑中想着该怎么回答许晔。 邹童童抢先说道:“她那是整容了好吗？听说她在脸上就花了上百万，我去年在我老公公司的酒会上看见过她，还不如以前好看呢！” 乔莫愁即乔茹晓，她的学生时代简直是叱咤整个终宁市，顶撞老师，欺负同学，连追个男生都闹得全校皆知，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她的事迹也被传的神乎其神，各种可怖的版本都有，那时候金庸的武侠小说余温尚热，许多人背地里叫她魔头李莫愁，因她人狠却起了个极温柔的名字，大家就改称乔莫愁。 “她还追着梁柏舟不放呢？我记得她那影视公司的名字叫慕舟，我当时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意思。” 钟晴心想，你瞧，乔茹晓，不管你藏着掖着还是打死不承认，爱一个人总是处处露出马脚。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我觉着她比以前好看多了。” “她爸真是亿万富翁？”肖泷插话进来。 十年前，乔茹晓之所以能为所欲为，全凭她那千万富翁的爸，十年后，又有传言说她爸如今的财产估值难以想象，说是亿万富翁都不够。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 邹童童皱着眉头问道:“我记得那时候她谁都不搭理，就理你一个人，那时候我还觉得好奇怪。” 钟晴思绪飘到了久远的过去，坐在国旗台下朝钟晴打招呼的乔茹晓，装作不在乎却偷偷抹眼泪的乔茹晓，和今天一身华装在办公室里嘴硬的乔茹晓全都重叠到了一起，她突然觉得十年过去，所有人都在生活的重压下或多或少有了变化，只有乔茹晓，把她的孤僻倔强和冰冷，从过去原封不动地带到现在。 “可能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懒得管她是不是异类了，对她和对别的同学一样，她反而被感动了。那个时候，她要的不是畏惧，也不是献媚，她只想要别人对她一视同仁，我碰巧做到了！” “也是啊，你那时一心追纪铭辰呢！”肖泷又插了一句嘴，钟晴简直想举起小茶杯，把里面的热水浇到肖泷贱兮兮的脸上。 第十一章 交代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又把酒斟好。 “这么多年大家也没好好聚一下，这次好不容易人都全了，大家就先抛开以前那些事儿，该吃吃该喝喝，好不好？”许晔举杯说道。 几个人也举起杯，往中间一碰，同声道。 “好！” 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十年前，一起抄作业的秘密基地藏着说不完的青春；十年后，满是风霜的归人一起碰杯，说了声好久不见。 “你不能喝就别逞强，我帮你倒杯水？”许晔望着纪铭辰手里踌躇不定拿着的酒杯问道。 “没事，能喝一点。” 钟晴听见立马转头说:“你不能喝酒？我记得你以前——” “胃不太好，就不常喝。”嘴上这么说，还是一仰头把杯子里面的酒喝了大半，许晔拦都没拦住。 “你……”钟晴气急，把纪铭辰手里的酒杯夺去，放到一边，又帮他续了杯茶。 纪铭辰按住钟晴的手，“放心！” 他掌心温热，覆在钟晴的手背上，不同于来时钟晴紧握不放的感觉，像是隔了一层纱的触碰，若即若离。钟晴一动不动，生怕他拿开手打碎了此刻时间的静止。 当初瞒着众人暗地里牵个手都要准备半天，现在当着众人面碰一下都怕暧昧过了头。 “许晔，你丫的装什么装？两杯酒就这个死样了？骗鬼呢！”邹童童一声怒骂，把钟晴拉回现实，对面的邹童童站着一边拍着桌子，一边伸手去夺许晔的酒杯。 “骗鬼呢！”肖泷在一旁起哄。 动静一大，纪铭辰的手果然不动声色的拿开了，他抬头笑着望向对面激烈的战局。 酒过三巡，许晔满脸通红的靠在椅背上，邹童童依然站着，不知和肖泷说了些什么，笑得前仰后翻。 纪铭辰也情愿不情愿地喝了三杯，他果然是不常喝酒的人，正一手撑着桌边，一手揉着太阳穴，邹童童喊到他时连眼神都聚不到方向，只会摆摆手说喝多了喝多了。 钟晴的酒量一向不错，但今晚却没怎么发挥，一是今晚的主战场不在她这儿，二是纪铭辰坐在她身侧，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钟晴的思绪，哪里还喝的下去酒。 “我让服务员倒了杯蜂蜜水来，喝几口解一下酒好吗？”钟晴俯身轻声问道。 纪铭辰还没反应，肖泷倒是喊了起来。 “诶哟喂，钟晴，这不还有俩醉鬼呢吗？你怎么就偏心纪铭辰呢？” “我看你们仨神采奕奕的，再干一轮都没问题。” “再干一轮是没问题，关键是这桌上五个人，就我们仨在这友谊情深呢，你俩客串来了？” “就客串你还把他弄成这样，打住啊，别再灌他了，他这已经很难受了。” “你俩，当初肯定是在一起的吧！虽然你俩背着我们暗度陈仓，但其实我们只是假装看不见而已，你俩暗戳戳的那点小心思干嘛瞒着我们呢？” 钟晴不回答，低头拍了拍纪铭辰的背，估计是醉的厉害了，他歪了歪头，也没有其他的回应了。 “你们瞧瞧这护夫心切的！” 许晔仰着脑袋盯着纪铭辰看了一会儿，抱怨道:“都说了他不能喝酒，肖泷就你老是闹他，你瞧瞧，这怎么办？” 邹童童倒是清醒的很，“纪铭辰高中时候不是能喝酒的吗？我记得他高三过生日的时候，你们三个男的不都喝的酒，而且还是白酒加啤酒。” “我也记得。”钟晴点头道。 “……他身体不是一向不好嘛，估计得戒烟戒酒什么的，我也说不清楚，你，你等他自己说吧！”许晔顿时清醒许多，对着钟晴极度质疑的目光，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四个人围着纪铭辰看了好久，确定纪铭辰是真喝醉了。 “趁他现在喝醉了，咱们来解决一下你俩的历史遗留问题吧！”邹童童朝着钟晴的方向走，撸起袖子笑得十分奸诈。 “什么问题？”钟晴有些紧张。 “你现在是没什么问题，已经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但纪铭辰就不好说了，他一直嘴这么紧，就是不把当年的事说出来，既然纪铭辰问不出，你要想知道就只能问一个人。” 钟晴瞬间明白，两人视线一对，一起转向左边，露出了满脸狰狞的笑容，看着许晔。 “哈？”许晔缩到椅子里，坚守自己最后的防线。 “老实交代！” “不然你别想走出这个酒店！” 肖泷在旁边权当看好戏，一反往常的碎嘴。 “肖泷，你眼睁睁看着我……嗯？” 肖泷挑了挑眉，“兄弟不瞒你说，我也挺想知道的，你还是交代了吧！” 第十二章 争执 许晔抬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纪铭辰，伏在桌子上，头低垂着像是睡着了。 “肖泷，先和我把铭辰抬到沙发上，他身体不能长时间这么屈着。” 肖泷应声，过来帮忙，两人气喘吁吁地把纪铭辰抬到沙发上放好，钟晴哄着他喝了杯柠檬水。 许晔又望了望纪铭辰，又望了望钟晴，下了好几次决心，终是深吸了口气，说道:“他大概只对我说过当年的事，所以我不知道把这些告诉你们是好是坏。”邹童童低声说道。 “我想是好事，纪铭辰他一看就还记挂这钟晴。” 许晔看着钟晴，“钟晴，我说这些主要是为了你，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都与你有关，你要是没有一颗百分之百爱他的心，就算把当初的事情都告诉你，也弥补不了什么。” 钟晴觉得周围突然沉默，没有人开口，气氛凝结起来。 “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我都会百分百爱他的，你放心。” “你记得他高考前突然进医院的事吗？” “二模前那一次？他不是说他急性肠胃炎住的院吗？” “他是……”许晔沉吟了几秒，对着钟晴说道:“他不是什么肠胃炎，他得的是骨膜炎，当时他手术的伤口感染了，很严重。” 钟晴愣住，嗓子像被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跟我说，当时他和他妈吵了架就冲出家门，结果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当时他穿的单薄，而且本来也没痊愈的好，一摔下去脚腕的伤口就出了血，疼得站都站不起来，上医院一查，说是因创伤造成化脓性细菌感染，他到医院之后就浑身发颤昏迷不醒，高烧烧到将近四十度，最后是救回来了，但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细菌感染得又很厉害，他这个腿很难彻底康复，而且一旦运动不当，骨膜炎就会再次复发。” 旁边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只留下钟晴急促的呼吸声，她回头望着纪铭辰，“所以，那次他回学校的时候看起来才会那么虚弱。” 许晔继续说道:“是，我现在想来，也就是这件事之后他性格就变了很多，变得很忧郁阴沉，但当时大家都在准备高考，就没怎么太注意，也没关心他，后来……” 许晔停顿了一下又问:“你还记得程宇珲吗？” “程宇珲？” “你和他，不是挺熟的吗？” “他，怎么会说到他？他是铭辰的朋友，跟我有什么干系？” “呵，”许晔轻笑，一脸不满地问道:“朋友？没干系？” 钟晴被噎得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程宇珲是你俩的同班同学，当初我认识他，不也是你们俩把他带过来一起玩的？大家都在一起，我和他统共没说过几句话，莫名其妙！” “他把纪铭辰害惨了！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 邹童童使了个眼神把肖泷支出去，关上门留钟晴和许晔相对无言。 “啪嗒”一声，门关上，邹童童靠在墙上，茫然地看着肖泷，两人就这么望了许久，直到肖泷从口袋里摸出包烟，邹童童感叹道:“真不知道该可怜她还是羡慕她？” “钟晴还是纪铭辰？” “都算吧！” “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俩人……都他妈太惨了！” “你会不会觉得，突然知道有一个人在他乡，在离你很远的地方，默默爱着你，等着你，十年如一日地守候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幸福个鬼？你看他俩现在，幸福吗？简直就是在找虐！” 邹童童摇头，“这些年我一直陪在钟晴身边，她好像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怜，虽然她对别人不热情，大多数时候也沉默寡言的，但她生活态度特积极，凡事都仔仔细细做，事业也一天天变好，如果不是今天听到看到这些，我会觉得她过得很好。” “或许，她是怕自己沉浸在消极情绪里，才装成这样的。” 邹童童还是摇头，“她本来可以走出来的，但她忘不了纪铭辰，对钟晴来说，只有纪铭辰才是正确答案，其他的都是不必要的冒险，人生只有一次，与其找一个看起来合适的，不如等一个真心相爱的，这是钟晴跟我说过的。” “真心相爱哪有这么容易？你想想，相爱就已经很难了，茫茫人海里遇着这么一个人，得不偏不倚分秒不差，两眼一对，你心想，嚯！就是这人了！可这一见钟情不过是个前提，日久生情才是条件，你得用你的一切来证明你爱的那个人是合适的，是值得的，扛过了时间对这份感情的不断摩擦。此时，你们两个才可以形成一个稳定的亲密关系，叫相爱。像他俩，九年多将近十年的空白，捧着一颗真心就有用了吗？等再相爱却发现都不年轻了，没那份冲动激情了，值不值呢？” 第十三章 安心 18:20 盛宁中学高二年级的下课铃翩然而至，不一会儿嘈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浪一波又一波得往门口推，就在快要推完的时候，钟晴翘首以盼的纪铭辰才懒懒散散地走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纪铭辰拐了个弯，看见钟晴拉着书包袋现在转角处。 “等你，”钟晴鼓起勇气，走上前询问道:“我可不可以陪你走回去？我们是同路的。” 纪铭辰的腿伤已经好很多了，刚回学校时还是由王媛真早晚接送，后来纪铭辰就执意一个人走了，但毕竟是严重的腿伤，纪铭辰的左腿手术后比右腿短了些几毫米，虽是几毫米，站立时旁人是看不出差异的，可一走路就露了馅，肩膀歪斜的程度和身体摇晃的幅度都引人注目都而且他没有完全结束康复锻炼就犟着要回学校，一有人多或者稍远的路，就很难坚持下去。 可他偏偏不让别人帮忙，非要若无其事地自食其力，可钟晴远远望着，他一个人穿行在人流中，形单影只的，显得好孤单。 “不需要。”纪铭辰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 “我不和你走一起，就跟在你后面，远远的。” “我不需要。”纪铭辰有些不耐烦。 钟晴解释道:“我的确是担心你，不是，不是你的原因，是这儿人和车太多了，外界的危险因素太高，等到了前面的小路，我就不跟着你了。” 纪铭辰听罢，转身看着钟晴，“我还在医院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你没有错，不需要自责。” “我的确自责，所以我想做些什么，即使是无用功，我也要做，我没法就这么回到原来的状态，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不管多少，都能让我心安。” 纪铭辰别开脸，不敢看钟晴炽热的眼神，“那你也不用一直跟在我后面。” “一是我确实和你是同路，二是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变好的，等你完全适应了，我就不跟着你了。” “那……那好吧！”纪铭辰妥协，又道:“你就走你自己的就好，不要老看着我，我被人盯着难受。” “嗯！”钟晴开心地点头，一连说了几个“嗯”。 纪铭辰提起手杖，转了个方向，一颠一跛地往前面走去，钟晴在心里数了十秒，也迈起步子。 回去的道路旁边是一排的商店，明星画板摆满了玻璃门，还有一些最新款式的书包文具，平常钟晴都要流连一会儿，可现在她目视前方丝毫不瞅两边一眼，死死盯着前面缓慢的身影，还要在他停顿转头的时候立刻低下头，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保护纪铭辰，倒像是在跟踪他。 一个瘦高的身影从钟晴身边掠过，往前跑了几步，一把揽住纪铭辰的肩。 “你怎么不喊我一声，就自己走了？”许晔顶着一头卷毛往纪铭辰脑袋边上一戳，装着生气的样子斜眼望着纪铭辰。 纪铭辰被吓得差点没站稳，拽着许晔的领子才得以平衡，怒道:“你丫能不能轻点慢点，不知道哥们现在身负重伤啊？” “所以我昨天不是跟你说的好好的，我陪你回家的吗？” “你跟我又不顺路，把我送回去，你得走半小时才能到家。” “这有什么的，半小时就半小时呗。”许晔皱着眉头，抓过纪铭辰的胳膊，准备扶着他往前走。 纪铭辰挥开，“我说不用了，我这都走两天了，什么事都没有，诶我说，你怎么娘们唧唧的？” “我他么是担心你，要是再碰到什么车祸，会不会拐棍一扔，又冲上去了。” 纪铭辰笑道:“不会了，我有这心也没这腿了，这辈子见义勇为就这么一次了，救这么一次人，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我……” 纪铭辰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可他偏过脑袋想用余光看一下钟晴。 第十四章 接近 “你望什么呢？”许晔顺着纪铭辰的视线往后看去，结果目光突然定在了一点。 “那不是你救的那个女生？” 纪铭辰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这么轰动的事，谁不知道啊？”许晔松开扶他的手，示意纪铭辰往前继续，“她叫钟晴，晴天的晴，是高二3班的。” “文科班？” 许晔嗤笑，这人稀里糊涂当了英雄，结果连救的人何名何姓何身份都不知道。 “对啊，听说成绩挺好的，文科年级排名能进前五，全校排名也靠前。” “你这消息挺仔细啊！还年级排名呢！”纪铭辰调侃道，他是没料到，不过也没怎么惊讶。 “呃……那必须的。”许晔撇撇嘴，也没解释。 纪铭辰走了几步，想起来低声问道:“诶对了，你回头望一下，动作别太大，你看她是不是盯着我呢。” 许晔依言回头望，只见钟晴瞬间低下头，装作无事的样子停了下来。 许晔笑了两声，揶揄道:“嗯呢，望着你呢，她想干嘛？” 纪铭辰扶额，僵着身子想了想说道:“她……我不知道，没什么你回去吧，不然你得七点才能吃晚饭，太迟了，再过一个路口就没什么人了，不要紧的你回去吧！” 许晔还是执意要送，纪铭辰拧不过他，只好让他送到了小区门口，许晔走的时候，纪铭辰趁着挥手的空隙往后看了一眼，钟晴站在不远处，看到许晔往自己方向走来，紧张地退了几步。 纪铭辰站在小区门口，朝着钟晴方向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去了，他也不管钟晴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懂，他更不知该如何和她交流，前思后想就先回了家。 钟晴见他走进去，张望了一会儿才离开。 高二上学期已经接近尾声，还有十天就要期末考试，所以钟晴也没跟着纪铭辰几天，就迎来了放假。 然而，她和纪铭辰统共说过两次话，一次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另一次就是这回钟晴请求他。 此外接近四个月里，他俩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其实，钟晴明显感觉到纪铭辰的疏远正慢慢变淡，他会比往常出校门早一点，走路的时候会离钟晴近一点，偶尔去买只笔，也会回头用眼神示意钟晴等一下。 许晔有时也会来陪纪铭辰，可能是纪铭辰把钟晴的请求告诉了许晔，他每次看到钟晴慢吞吞跟在后面时，还会主动打个招呼。 一天一天很平淡的，过去。 高二3班 邹童童一觉睡醒，从课桌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钟晴，问道:“钟晴，得春蕴是你家旁边那家酒店吗？” “对啊，怎么了？” “我舅舅家的宝宝刚满月，今晚去得春蕴吃饭，我还不太摸得着呢。”邹童童一脸痛苦。 钟晴放下笔，想了想道:“那我今晚带你过去吧！就离我家不远。” “好嘞！”邹童童满足地看了眼钟晴，正准备趴回课桌，结果被钟晴拉了回来。 “等一下！我晚上可能有……” “什么事有我重要？” “就，就纪铭辰，我不是每天晚上看着他回家的吗？虽然我和他是一路下，没绕路，可如果你和我一起跟在他后面，肯定得耽误你时间。” “欸，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没事啊，饭店的晚饭能有多早？正好我也想看看纪铭辰到底长什么样！”邹童童哼着小调，一脸坏笑。 “……” 下了课，邹童童早早收拾好书包，站在门口等钟晴。 钟晴平时也不磨蹭，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心里堵的慌，一走神，动作就慢了些。 到门口的时候，钟晴把邹童童拖到拐角。 “他就是纪铭辰啊，比照片还好看。”邹童童拉着钟晴勾着脑袋看纪铭辰的样子。 “你哪儿来的照片？” “空间里传的呀，这事一出，你俩的照片就被扒了出来。” 钟晴已经好久没登过qq，自然不晓得自己前阵子可是盛宁中学学生圈里的风云人物。 “你们真是挺无聊的！” 邹童童觉得好玩，装作好莱坞电影里的情节鬼鬼祟祟地左躲右闪，钟晴被邹童童拖着，总觉得自己像是暴露了战壕的士兵，只能硬抗没有退路。其实放学后的秘密也不完全是秘密，许晔知道，邹童童也知道，可真当邹童童把她和纪铭辰的事情当作一个平常事，不经意地说出来的时候，钟晴这才觉得自己很失败，她的父母花了好多的钱帮纪铭辰治疗，她每天陪在纪铭辰身后保护他，可是真正的危险她却从未察觉——舆论和异样的目光。 若把自己放到纪铭辰的位置上，她可以做到拄着根手杖，一瘸一拐跟着人流从校园里走出来，无视别人好奇的眼光，经过漫长的道路往家走去吗？她做不到。 可从头到尾，纪铭辰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怨自艾，他正视自己的现状，并且努力地回到原来的轨迹，不让自己沉浸在无用的悲伤之中。 他是真正的勇士，丢了战壕，受了重伤，仍勇往直前！ “嗨！许晔！” 正当钟晴沉浸在自己激昂的思绪之中的时候，邹童童突然跳了起来。 于是，前面两个，后面两个，都停了下来。 “童童？”钟晴眼睁睁看着许晔朝自己走过来，然后牵过邹童童的手。 牵手？ ？？？？？ 钟晴猝不及防地与纪铭辰四目相对，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 “这……什么情况啊？”钟晴和纪铭辰的距离已经很近，但她现在的注意力却不在此。 气氛十分尴尬。 许晔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跟你俩解释一下啊！因为前阵子你们住院的时候，我和童童分别作为你俩最好的朋友一直在打听你俩的最新消息，然后就认识了，然后现在是……是那种关系。” 邹童童不开心地反问:“哪种关系？说清楚！” “男女朋友关系！” 许晔连忙补救，还揽过邹童童的肩膀亲昵地说道。 看见钟晴和纪铭辰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许晔春风得意地说道:“那个，要不我介绍一下，小辰，这我女朋友叫邹童童，还有钟晴，我叫许晔！一直也没跟你自我介绍一下。” 这什么情况？本来还陌生的四个人，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模式？节奏太快，钟晴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了。 “你好，你好。” 钟晴机械地和许晔打着招呼。 邹童童倚在许晔身上，摆弄着自己的发尾，像是已经在一起很久的情侣，自然得出奇。钟晴联想到前阵子，邹童童总是最先得知纪铭辰的情况，现在想来，恐怕都是从许晔这得来的。 从时间来看，这俩人暗通款曲将近一个月了！ “许晔，你知道得春蕴在哪儿吗？” “知道啊！” “那你带我去吧！” “好啊！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俩慢慢走啊！”许晔跟纪铭辰和钟晴摆了摆手，就拉着邹童童往前面跑去了。 钟晴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出来，而纪铭辰现在她前面一米多的地方。 怪异的寂静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盘旋，久久不去。钟晴双手抓着书包带子，低着头望着地面。 她看到纪铭辰的手杖，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这根手杖，纯黑色没有花纹但闪着金属光芒，贴着纪铭辰蓝色的校服裤子，有种别样的好看。 “一起走吧！” 纪铭辰嘴角挂着笑，歪头看着钟晴。 他的眼睛里面有水光，在黯淡的夕阳背景映衬下晶莹发亮，钟晴看得移不开眼。 “好啊！”钟晴迈着小步子走到纪铭辰身边与他并列。 前面是橘色的落日，旁边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身后是两个被拉长的身影，若即若离。 第十五章 了解 “把面包带着，还有我跟你说的事别忘了啊！”高俐把钟晴的书包收拾好放在玄关上，钟晴一边点头一边系鞋带，然后就冲出了家门。 “知道了知道了！”话音未落钟晴就没了踪影。 “诶！这孩子怎么失失慌慌的！” 奔到班级门口的时候，刚好打铃，虽然在全班的注目下进了班级，钟晴还是松了口气。 “今天怎么这么迟？”邹童童转过来问道。 钟晴拿出早读的语文书，回道:“睡过头了！外面有老师，快背你书。” 邹童童挑了挑眉转回去，继续背书。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班级里此起彼伏的读书声，却没能让钟晴进入状态，她拿着书本走了神。 思绪回到昨天，她与纪铭辰一同回家时，途径一个健身馆，正好出来了几个抱着篮球满头是汗的男生，大多看起来二十岁左右。 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就在钟晴与纪铭辰和对面的男生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一个篮球“啪嗒”掉在了地上，不出几秒，稳稳当当地滚到了纪铭辰的脚下，纪铭辰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然而他身体没有跟上头脑的控制，手杖离地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幸亏对面的人眼疾手快冲过来扶住他。 钟晴也下意识地拽住他，不过她的劲小，吓得神都没了也只拉住纪铭辰的一只衣袖。 “不好意思啊，一下没拿得住球，差点把你绊倒。”扶住他的男生连声道歉。 纪铭辰站稳了后，摆了摆手，“不用，是我没站好。” 钟晴看到他脸上有惨淡的笑容，只牵动了嘴角，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连眼睛都没抬，只定定地望着地上的篮球。 后面冒出一个人上前把球抱回怀里，尴尬的朝纪铭辰笑了笑。 纪铭辰与他们点了点头，就自顾自地朝前走，钟晴连自己什么时后松得手都不知道，就只看见纪铭辰的背影，比她初次见他一人又在马路上时更萧条可怜了。 回家之后她越想越难过，纪铭辰看着和他同龄的男孩们打着篮球蹦蹦跳跳的时候，该多么难过。其实直到今天，她才真正意识到，残疾不仅是一个名词，它代表着一个人生活中几乎每一个方面都存在着缺陷，它是一个形容词，是一个永远的前缀。 也许，以后再有人提起纪铭辰，他们不会先想到他的成绩，无关优秀，无关他的勇敢善良，他们只会说，哦！那个残疾的纪铭辰。 钟晴又一次失眠，她想，自从车祸以来，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钟晴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天，放学时又站在校门口的拐角处，结果等了十五分钟也没等到纪铭辰。 “童童，许晔，你们看见纪铭辰了吗？”看到邹童童和许晔装作陌生人的样子从校门口出来，钟晴也顾不上他俩的伪装，直接冲过去问道。 邹童童吓了一跳，遮遮掩掩地离校门口时不时传来察觉眼神的门卫远得多后才答道:“没啊！” 许晔走近，“他今天挺早就出来了，既然你没在门口看到他，应该还在学校里吧！” 钟晴听罢又四处张望了一会，“那我进去找找吧！” 钟晴跑向校门口，背影都透露着焦急，邹童童和许晔不约而同地转头互视一番，眼神一对立马心领神会。 “他俩，迟早要成……” 钟晴先是跑到高二楼，在19班那一层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又跑到老师办公楼，扒着窗户看了一通。 他会去哪儿啊？ 会怎么样？ 耳边突然响起哨声，钟晴想起一种可能。 纪铭辰坐在篮球场边的观众席上，腿边撂着他的黑手杖，他两手撑在身后的台阶上，两腿舒服地伸开。 他远远地看见钟晴的身影，举手挥了挥。 钟晴走近，并排坐在他身边。 “还没回去？” 钟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我呢？” 钟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怎么知道我在这的？”篮球场在教学楼的后面，不是一眼可见的。 “猜的。” “因为昨天的事？”纪铭辰笑了，歪着头看钟晴。 钟晴心一动，转头看向纪铭辰，两人又一次对视，纪铭辰别开了视线。 “谢谢你这么……了解我。” 篮球场上的人渐渐少了，天色也暗了下来，钟晴和纪铭辰并排坐在观众席，不说话，任带着寒意的风吹拂着脸，校服也被风吹的时时鼓起。 “纪铭辰？” “嗯？” “我妈妈有个同学，是骨骼方面的专家，一直在国外，最近才被聘到新堰市一院，我妈妈想这个寒假带你去他那儿看看。” 耳边只剩凉风，眼前只剩最后一点晚霞。 钟晴有些灰心，懊恼自己会不会打破了这么难得的静谧。 就在钟晴快要放弃的时候，纪铭辰温润的声音响起。 “好啊，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钟晴，谢谢你。” 钟晴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特别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