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爱情》 第1章 车祸 车祸发生后,余小双沉沉地躺在地上,周围弥漫着车釉染料燃烧的刺鼻气味,猩红的血和缭绕的烟。火光聚了又散,恍如一帧帧模糊的像,将某些藏在心底的过往硬生生地扯了出来,顿时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画面的尽头,凝成了一张熟悉的脸,他漠然地张口,话语清晰而有力,像针尖一般从她心里穿过。 他说—— 余小双,这样活着你不累吗?手印摁下去,我们就再无瓜葛,这样对你我都好。 这双削薄的唇,曾经在她耳畔说过情话,曾经因担忧她的安危而怒声斥骂,曾经吻着她的赤/裸的身体。如今,却成了最冰冷的利器,将所有的缠绵缱绻,生生割裂。 果然啊,都说男人唇薄情亦薄……不不,不对,他只是对自己薄情而已,对那个叫谭真真的女人而言,他依旧是情深意重的好男人。 她想抬起左手,可肩关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歪过头一看,才发现整个左臂被压在了碎裂的车椅下。 她闭着眼,笑起来。 只是想最后看一眼,那个套在无名指上的东西,都那么难么……看来,他们真是有缘无分的,天都注定了的,余小双,你怀里抱着的那些希冀,早该放开了…… 意识浑噩间,她隐隐听见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在一片嘈杂的喧嚣中,那个声音宛如穿云破雾,径直来到了她耳边。 她看向车窗外,强烈的光线里,一个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从身体到面容,从眉宇到下颌,寸寸浮现,拨云见日。 是林逍南,他满头大汗跪着,似乎想把变形的车门拽开。素来一丝不苟正装加身的他,如今看起来,竟有些难得的凌乱急切。 他喊着,语无伦次。 “你保持清醒,千万别睡着!救护车马上就来,你跟我说说话,告诉我哪里疼?余小双你听到没有!?” 余小双的心情不是很差,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更奇怪的是,她本以为会再也不想看见他了,会恨他厌恶他,没想到此刻会这般平静。 她想着,应该说点什么,但想了半天,只沙哑地道了句:“逍南,你领带歪了……”她只是想像平素一样,简简单单,无关紧要地说一句话,又不让彼此太沉重而已,没想到她这一开口,竟让林逍南的眼睛倏地红了。 他更奋力地扯车门,不顾周围人的拉扯,像疯了一样。 “不行不行,不要强拉会把人弄伤!她被卡住了,得把车搬起来,否则拉不出来的。” “油箱好像漏了,太危险了,先离开!” “起火了!妈的!警车和救护车到哪儿了?” …… 各种声音交错在一起,余小双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依稀能分辨一些,她想了想,跟着劝:“你快走吧,太危险了。” 林逍南吼道:“闭嘴!”话音刚落,蓄了好半晌的眼泪便落了。 余小双不是爱哭的人,这一瞬间,眼泪竟亦忍不住了。她想说的话还有很多,怎么能闭嘴呢?不然……以后还哪有机会?胸腔里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话到了嘴边,全变成了细碎的呢喃。 “这样也挺好的……你可以……和谭真真……我感觉得出,她是真的爱你的……这样也好……好……” 这样,她便可以放心,把这个男人,她一直小心翼翼爱着的男人,交托出去了。 虽然,她很舍不得。 林逍南算服了她了,“我让你跟我说说话,你怎么尽说些我不爱听的?” 余小双又笑了,“对不起……”她闭上眼,“我真的困了……” 好困,好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进入了梦乡,当然,她更相信是回光返照。很久以前的那些回忆,甚至是恨细微的部分,忽然跳进了她的脑海里,一清二楚起来。 最清楚的,是她与林逍南的初见。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是个大四的学生,坐火车返乡;他二十六,本着体验民生的想法难得坐了趟火车,到c县见心爱的女友,女友名叫谭真真。 虽不是花一般的年纪,也没有年少时的怦然心动,但世界上总有些东西,能够一眼便知今生。 3、初见 20xx年正月初,下午三点十分,u1173火车―― 彼时正是寒冬,北方的雪却都化得七七八八了,让人不住地叹息,这个素来尖锐的季节,在这一年里竟难得地温和了一把。 刚睡醒的余小双抻直了身体,拉开帘,将上了雾的窗随手抹了几下,阳光顺着缝隙漏进来,暖洋洋的。被长远的车程磨得焦躁的心情,瞬间开怀了许多。 这车窗外雪景独好,车厢内……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左前方。 车厢内更是别有风光啊…… 坐在余小双左前方的,是一个正在看书的男人,安静且精致,如果忽略他翻动纸张的动作,几乎就是个漂亮的假人了。 说起来,这个男人,从上车后,就像个行走的大吸铁石,牢牢地勾住了所有在场的雌性动物的注意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大家默默关注着。余小双忍不住想,如果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是肥料,只要往他身上埋一个种子,一定能猛地长出一颗参天大树。 余小双认不得名牌,但听身后两个懂行的姑娘的研讨内容,这男人身上所有的装备中,最便宜的,是他左手上的那串汉白玉佛珠。对于这一点,余小双不是很认同,因为眼尖的她发现,他曾拿出过一枚戒指,戴了不到十分钟,便摘掉了。那枚戒指余小双很眼熟,因为她曾在一家精品小店里见过,市价大概也就十几块,所以最便宜的非它莫属。 从价格上而言,它非常普通,但从意义上而言,它就非常值得一提,因为它的真身是情侣对戒。 所以说,这个男人,八成是有主的。 想起他抚摸戒指时,那种溢于言表的温情脉脉,余小双叹了口气,转头重新看向窗外,捂了捂自己的口罩。 恋爱,是什么感觉呢…… 就在下一秒,漂亮男人的视线从书上一转,落在了余小双身上,仅片刻,便收回了。 ************ 过了好几个大站,人已经下得差不多了,入了夜,原本吵闹的车厢变得静谧,偶尔还有些呼噜声和孩子的哭闹声。余小双睡得不深,总是半小时醒一次,十分痛苦,索性不睡了,起来走走,顺便给小腿消消肿。她一站起来,便看见了走道里有个鬼鬼祟祟,左顾右盼的男人,她顿时生了不好的预感,难不成是小偷? 果然,那男人走了好几个来回,目光都集中在一个马来西亚人身上,似乎在找机会下手。 那马来人衣着朴素,像是个普通工人,躺在椅子上,睡得很熟,手捂在右边的大衣口袋里,整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余小双头疼了,该怎么办,难道装作若无其事?这种小偷基本都是团伙作案,如果插手的话,会不会被打击报复? 她想了想,抓起身侧的外套,快步越过那个小偷,来到马来工人跟前,迅疾地将外套披在他身上,因为动作大,马来人猛地转醒,看见她的瞬间还吓了一跳。 余小双赶紧说:“叔叔,您还记得我吗?” 马来工人一愣,“啥?” “我是您女儿的高中同学,毕业那年我去过您家的,不过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您不记得也很正常。” 马来工人察觉出了不对劲,对余小双的警惕性也很高,始终挂着怀疑的表情。“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女儿……” 余小双连忙打断,“叔叔,这个车厢太靠后了,暖气不够,你穿得那么少一定会冷。”说完还用力掖了掖衣角,然后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小偷。那小偷居然明目张胆地坐在了不远处,还时不时地瞅他们一眼。 她不能现在告诉他他被小偷盯上了,又不太放心他继续留在这里,干脆提议:“叔叔,我们到五号车厢去吧,那边暖和,人还少,我们可以聊聊,我好多年不回家了,还不知道家里边情况怎么样了。” 余小双说得有模有样,倒一时把马来工人唬住了。 “你是她同学啊……”他兀自念叨了句,看了半天,觉得眼前这小姑娘不像坏人,但还是谨慎些好吧。他道:“不用了吧,我行李太多了,搬来搬去也麻烦。” 余小双紧张得眼皮都开始跳了,正愁该怎么办时,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了。 “需要帮忙吗?” 余小双回过头,然后怔住。 竟然是那个行走的大吸铁石! 她一直认为,这种长相的人与自己之间素来都隔着一道玻璃墙壁,自己所在的世界叫凡尘,他们所在的世界叫橱窗,二者几乎云泥之别。而交集来得猝不及防,她的脑筋立马打了个死结,寰转不过来了。 吸铁石看着她卖了一会儿呆,微微挑了眉角,道:“醒醒,余小双。” 余小双瞪圆了眼,完全不可置信,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正发着愣,就见他利索地把马来工人的行李包往怀里一抱,那包蹭了一地的灰,他也没有半分嫌弃的样子。 马来工人想拦下来,他便道:“叔叔,我女朋友正生我气,你就给我点表现的机会吧。”说完还淡淡地瞥了余小双一眼。 还未待余小双有所反应,那马来工人已然先笑开了怀,还兴冲冲地跟吸铁石搬行李离开了。 余小双完全处于状况外,她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们走远,直到吸铁石回头喊了一句“跟上”,她才快步跟上。过了两截车厢他们才停下脚步,余小双刚凑过去,马来工人便猛地握住了她的手,满脸的感激涕零。 “谢谢你啊!丫头,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的血汗钱可能都没了。” 余小双瞅了吸铁石一眼,大概是他把情况跟马来工人说了吧。她木讷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客气了。” “唉,现在像你和你男朋友这样好心肠的人已经不多了,你们日后一定会有好报。” 余小双无奈,赶紧解释:“叔叔,我和他不认识的。” 马来工人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笑呵呵地说:“小两口闹矛盾呢?”说完还以过来人的口吻对吸铁石道:“没事,小女孩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包容着点!而且,她肯定已经原谅你了,之前我发现她偷偷看了你好几次呢。” 吸铁石轻笑起来,把余小双宓昧澈炝烁鐾福叛牢枳Φ兀姑焕吹眉凹绦缃猓闶┦┤豢冢骸班牛叶枷肮吡恕! 余小双欲哭无泪。 回去的路上,余小双没精打采的,觉得自己今天脸丢大发了。她看着眼前吸铁石瘦高的背影,用低低的声音说了声谢谢你。 “举手之劳。”他顿了一会儿,“刚刚我的话可能冒犯你了,很抱歉,别放在心上。” 余小双想了半天,才恍然,啊,他是指在农民工面前说她是女朋友的话?她撇撇嘴,说起来,她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呢。这么好看的人,她怕是一辈子都遇不上几个,更别说做人家女朋友了。 当然,想是这样想,话自然还是得说到位。 “没关系,解释还不如顺着他的话说省事,这样挺好的。” 吸铁石突然停了脚步,余小双一个激灵,差点撞他背上,她才意识到自己离他太近了,于是连忙退了几步。 他回过头,盯着余小双看了很久,看得余小双差点毛了,才道:“其实我也偷偷看了你好几眼。” 4、缘起 余小双觉得自己的心脏麻了一下,听到他这样说,竟莫名其妙地有种愉悦感。哈!自己居然也有那么点吸引力吗?她一直被余小飞嫌弃来着,尤其是娃娃脸加一六零的身高,被诟病了二十二年。所有的优点都需要长期相处才能发现的余小双,居然也有吸引人注意的一天吗!? 吸铁石眼珠微转,直直地盯上了她脸上的某个位置。 “因为……你眉心的痣。” 余小双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听完后呆了呆,兴奋渐渐消弭后,心中某种难以言说的伤怀,开始慢慢没过了心扉。她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一点小小的突起,那里是有颗痣,很小很小,颜色也淡,如果不仔细观察,其实并不容易发现。 在她模糊的记忆中,某个人曾抱着她说: “眉心有痣的女孩儿,是浑身上下充满了正义感和慈悲心的战斗机,不知疲倦,活力四射,是照亮世界的小太阳,所以小双,快快长大,快快给世界一个惊喜。” 她还记得触摸那个人的手时,粗糙的感觉,环绕着四周的熟悉气味,可无论怎么在脑海中搜索,那个人都无迹可寻。不止如此,她还总能梦见许多小时候的画面,而陪伴在她身边的人的样貌她全都都看不清。她一度觉得这是幻觉,告诉余小飞后,被白了一眼,还附带了一句:你神经病啊? 唉,难说,指不定真有病…… 余小双敛了思绪,问:“这个痣怎么了吗?” 他唇边含笑,眼神里某种感情变得蓬□□来,“你的痣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余小双嘴比脑快:“女朋友?”说完她赶紧摇头摆手,道歉说自己太多嘴了。好在他不在意,而且不忸怩地承认了。 “她也有吗?” 见他点头,余小双很开心地跟他分享了战斗机和小太阳的说法,她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毕竟长眉心痣挺有碍观瞻的,如果他女朋友也为这个而烦恼的话,还可以用这个说法安慰一下,不好看是不好看,起码我们是吉祥物。 但,可惜的是…… “她已经把痣点了。” “……= =///” 很久很久以后,余小双想了很多遍,自己为什么没去把这颗有碍观瞻的痣点掉?直到躺在某人怀里,听着他不断地念叨“战斗机,小太阳,快好起来,快证明给我看,这个世界还有奇迹”,她才悟了。 二十二岁之前,她要成为最耀眼的太阳,照亮某条去往天堂的路;二十二岁以后,她要成为他的小太阳,拼尽全力给予他所有的温暖。 ******* 林逍南刚出站,就看见了遥遥对他招手的谭真真。她几步蹦到他跟前,兴高采烈地甩着自己的大长发。 “待我长发及腰,男神嫁我可好?”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好。” 谭真真嘁了一声,“男神你能不能有点男神该有的范儿?答应得那么爽快我多没成就感,多不幸福啊。” 林逍南略略思量,“那,不嫁?” 谭真真摆摆手,转身佯怒道:“这一世缘尽至此,我很好你也保重。” 他及时拉过她的手,俯身在她额际吻了一下,“我不嫁,我娶总行了吧。” 美人瞬间笑靥如花。 谈笑间,林逍南见余小双形单影只地从他们跟前走过,拖着厚重的行李箱,看起来十分吃力,好在没走几步,便拦到了出租车,听着她用蹩脚的方言跟人家讨价还价,他莫名有些想笑。 她应该就是个放假回家的大学生吧。 谭真真顺着他得目光追过去,然后立马捶了他一拳,“喂喂,我虽然很开明,但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在我面前看美女略放肆吧?” 林逍南揽过怀中人的腰,“省省吃醋的力气,你应该刚下班吧?不累吗?” “不累啊。” “可我好累。” 谭真真也是个好哄的主,一听他这么说,心疼得什么都忘了,连忙把他带到了为他准备好的酒店休息。 话说回来,她其实很感动,毕竟像他这类出身高干世家,打娘胎里便含着金汤匙的小孙少爷,肯屈尊降贵来到这个小县城,就为了来与她见此一面,已经是需要跪拜叩恩的事了。最重要的是,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还是硬座。火车这个一到春运时期,就几乎把脏乱差全占齐了的存在,他居然能忍十八个小时,实在是太有纪念意义了。 谭真真跟林逍南要车票留做珍藏,结果林逍南找了半天,才发现弄丢了,谭真真心疼得想哭,万一以后林逍南功成名就了,这车票就价值不菲了啊! 一到酒店,林逍南就躺倒了,谭真真拉了他几次,让他起来洗澡后再睡,都不见成效。 谭真真拿他没辙,只好坐在床边,观察了他好一会儿,确定他睡着了,才松懈了强装笑脸的表情。她整理了好久的思绪,才道: “男神,我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你知道吗?” “男神,你母上给我打过好多次电话了……你知道吗?” “男神,她说我是你未来最大的绊脚石……你知道吗?” “男神,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父亲是银行行长,母亲是著名的歌唱家,爷爷和奶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你是标准的名门子弟呢?” “男神,其实我也好累,恐怕我再也没有长发及腰的时候了……” 林逍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揉了揉眼睛,转头便看见了谭真真留的纸条。 亲爱的早安!今天幼稚园有节目表演会,我得陪着孩子们,等晚上不太忙了我就去找你玩,么么哒!>_< 他会心一笑。 晚上吗?他怎么等得及。 于是,下午四点,放学铃刚敲响,正忙着给孩子们戴小红花的谭真真,接到了条意外的短信――买了一堆吃的想贿赂孩子们,还来得及吗?发送人:林男神。 她下意识地朝幼稚园的大门外看过去,果然,某个身形姣好的俊俏男人,正抱着一袋子满当当的东西站在外头,引得不少来接孩子的妈妈们笑开了花。 有一瞬间,谭真真几乎觉得,他身上似乎有闪闪发亮的光圈,能拂过人心所有晦暗的角落,所有的不安和浮躁,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这世上唯一值得在乎的,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谭真真素来沉得住气,兜得住脸,尽管心潮澎湃,她还是嗔了好几句浪费钱。说完她便接过林逍南的袋子,去给孩子们发福利去了。孩子们高兴得很,嘴甜的还喊了句谢谢师公,逗得在场的所有人哈哈大笑。 此时,一个混杂在人群中的娇小身影,猛然抓住了林逍南的视线。他眯着眼看了好几次,直到看到她眉心的那颗痣,才确定这个人就是余小双。 他微蹙起眉,心道,她来帮人接孩子? 结果,还没到半秒,一个小男孩便一下子窜出来,冲进了余小双的怀抱,嘴里喊着:“小双妈妈!” 5、再遇 余小双呼了口气,刚刚堵车,她还以为会赶不上接孩子,还好还好。她呵呵直笑,将怀里的奶娃拎出来,摸了摸他额头的伤痕,道:“希来,告诉小双妈妈,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没有闹事吧?” 小希来点点头,眨巴着大眼睛指了指谭真真,“有乖,不信问老师。” 昨天,这小子跟比他小几个月的妹妹打架,打输了不说,还被人家抓花了脸,哭着鼻子回到家后被余小飞各种嫌弃,说辞大约是一个男子汉跟女孩儿打架羞人,打输了更羞人。 好吧,其实重点不是这个。 余小双急问:“有没有跟妹妹说对不起?” 小希来嘟起嘴,“小双妈妈,明明是她抢了我的鸡腿,她不对……” “张希来,妈妈很严肃地告诉你,跟小女孩是不能讲道理的,能让就让,你总说自己是男子汉,就得有男子汉的气度啊,快跟妹妹道歉。” 小希来还是不肯,“不要,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妹妹多漂亮啊。” “漂亮也不喜欢。” 余小双哭笑不得。小希来啊小希来!你这是注定要剩斗士的节奏啊,等你长大后也许男女比例都要突破2:1了,绅士风度要从小培养,你这么较真儿,以后找不到女票了喂! 小希来见余小双沮丧,扑过去抱住她,奶声奶气道:“她哪里比小双妈妈漂亮呀。” 余小双乐了,绅士风度没有,至少还会卖萌嘴甜,不错不错。 “就冲你这一句,小双妈妈今天带你去吃炸鸡鸡和薯条条!” “真的?可是……爸爸不让吃。” “咱们偷偷去,谁都不告诉。” “算了吧,我不信。” 余小双怒,“我信用度赤字在哪儿?” “什么是赤字?” “……就是,红红的字……” “……” 林逍南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从幼儿园门前牵着手走到马路对面,嘻嘻笑笑,然后消失在街道拐角,皱了皱眉。 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出头,那孩子大约只有三四岁,她身上,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 林逍南是来客,晚饭自然是被谭真真牵着鼻子走。南方小县城不像那些繁华大城市,因为人口流量不足,连肯德基这类快食店都开不起来。但干净陈旧的青石板小道边,那些特色古朴的店铺也丝毫不逊色。 谭真真把林逍南带到了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小饭馆里,点了一堆可口的家常菜,她还特骄傲地跟他介绍,这个菜怎么吃,那个菜配什么作料,眉飞色舞的样子,让林逍南不住地嘴角含笑。 谭真真往他的碗里夹了块鱼,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口了,“你在这儿,能呆多少天?” 林逍南笑了,“你希望我呆多少天?” “我能希望么?”她抿起嘴,笑纹细碎的眼角染了些落寞,声音几乎要低进谷底,“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一辈子不走……” 可惜,他还有工作,还有前途,还有在他身上寄托了希望的一家子。他这次提早请了年假,千里迢迢来看她,她已经很高兴了,不该那么任性让他为难的。可是,那些装作若无其事的话,到了喉口便卡住了,她竭尽了全力,也顶多能捏出个苦笑。 林逍南看着她,想了好半天,才淡淡道:“那就依你。” 谭真真一怔,显然一下子断电了。 他探身过去,吻她的脸颊,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摩挲。温柔的声音和着细碎的发一齐拂过耳畔,让她全身发烫。 “如果你不能到我身边陪着我,”他蹭了蹭她的发顶,“那就换我到你身边陪着你,只不过,你家是开幼儿园的,岳父岳母会不会嫌弃我一穷二白?” 谭真真几乎下意识就要说“你还一穷二白?那这世上就没有一穷二白的人了”,还好话过大脑的时候被理智卡了一下。 林逍南比较低调,从没跟身边的人提过他的家庭背景,就连对她,他也决口不提,这让她一度觉得这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直到三个月前,她接到了来自他母亲的电话,他母亲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将林逍南的背景细数交代了,似乎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 死心吧,你永远不可能踏进林家大门。 如果他知道他母亲给自己来过电话,除了给他凭添烦恼,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既然他都表明了决心,那她便相信吧,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本来林逍南还准备了电影票,可惜谭真真临时接到父母的急电,所以晚饭后,便只余孤身一人的林逍南和两张即将报废的电影票。 他站在街头,南方的冬天总是被一股湿冷的空气包裹着,几乎是透骨地凉。他哈了口气,低头看了看票根。 这样也好,今年的贺岁档喜剧片少,只有些枪战和欧美大片,估计她看着看着也会睡着。 林逍南刚要把电影票扔了,便听见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他回头,发现撒了一地的橘子正四处打滚,有个女孩蹲着拾,嘴里咿咿啊啊乱叫着,因为着急,收进怀里的橘子还掉出去好几个。 恰时,路人撞了林逍南一下,他重心不稳,往前跨了一步,一落脚,就觉得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呲地一声,一朵水花在他脚底绽开。 林逍南心道不好,连忙朝女孩看过去,那女孩听到声响,正好抬起了头。目光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了愣。 余小双眨了眨眼,忙聚焦到林逍南脚底的橘子的残骸上,表情略呆,甚至无辜。 “橘子……” 林逍南看她似乎很难过,莫名有些慌了,边道歉边帮她把剩下的橘子都捡好。“我赔给你吧,别难过。” 其实,余小双不是难过,只是很蛋痛,痛彻心扉。 这橘子是余小飞让她买的,还指定了必须在锦华水果市场的第三家水果铺子买,十个一个能多一个不能少。完了完了,这下少了一个,余小飞非闹翻天不可。 余小飞这人,简直是个强迫症晚期危重症患者,典型到让人抓狂的处女座。她深深地记得,有一回,余小飞发现樟脑丸用完了,大半夜非要出门买,她还只认准一个牌子买,可恰好那个牌子的樟脑丸已经基本停产了,她跑遍了所有的商店都没买到。 结果!结果这货居然什么都没买就回来了!三贞九烈到不行!如果只是这样她就忍了,重点是,余小飞居然把衣橱里的衣服全扒出来了,还把熟睡中的她敲醒,一起大扫除!然后……那天他们捅出来四个蟑螂洞……全清理一遍,确定不会有蛇虫鼠蚁后,余小飞才心满意足地把衣服放回衣橱。 余小双想哭,所以,她现在必须要再跑四条街,就为了买一个橘子吗!t皿t 待她幽幽地回过神,才发现林逍南正忧心地注视着她。 “余小双,醒醒。” 啊,好熟悉的一句话。等等,这人,好眼熟……想起来了,那个吸铁石! 余小双抱着橘子站起来,仔细回忆了下,然后犹豫地问:“……林逍南?” 林逍南笑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火车票掉了,被我捡到了,票上有名字的。我本来想还你,可是……”余小双跟着嘿嘿笑,“你女朋友来接站,我都看到了,所以没好意思打搅你们。” 说完她掏出钱包,把票从卡槽里抽出来,“还你,票上可能有些私人信息,你还是自己处理吧,别乱扔。” 林逍南盯着她手里的票,若有所思,然后还是笑,只是笑意里多了些许戏谑。“你一直带着吗?” “对呀。”余小双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行为挺奇怪的,哪有把陌生人的车票收在钱包里的道理?糟糕!她突然理解他语气中的微妙了,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就是看你长得挺好看的,想留个纪念……没有恶意的。” 本以为她会想些什么借口,没想到她倒是老实。 “不嫌弃的话,那就留作纪念吧。” 林逍南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的气质,但仔细接触后会发现,他非常温柔,笑起来时更是如此。余小双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感慨。他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其实捡到他的车票后,她一直在他身后喊他的,可是他似乎完全没听见,她正纳闷,自己的声音也不小呀,怎么他就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车票上的名字错了? 直到有个穿着大长裙的漂亮姑娘蹦到林逍南跟前,余小双才明白,怪不得没听见她喊他,原来只顾着与女朋友深情对望了。 经过他和他女朋友身边的时候,他们间的气氛就像个粉红玻璃球,又剔透又甜蜜,将世界隔绝在外,彼此眼中都只剩了彼此,她默默把车票收进了钱包,心里很羡慕来着。 6、姐夫 听说余小双要再跑一趟水果市场,林逍南觉得过意不去,提议陪她一起走。毕竟时间也晚了,一个姑娘家绕这几条街也不是很安全。 余小双想了想,自己一个人也怪孤独的,便没有推辞。 林逍南不熟悉路,只能跟着她走,见她连连路过三个水果摊子也没停下时,他不解了。 “不是要买橘子吗?” “对呀。”余小双回头看了看那些水果摊子,顿时明白过来他在疑惑什么,“这是余小飞要买的,她对生活品质要求比较苛刻,买东西只挑认准的买,哦对了,余小飞是我姐姐。” 余小飞,余小双。 林逍南顿了顿,道:“比翼双飞?” “哈哈,不是,我爸妈不是文化人,我和姐姐的名字来源很奇葩。”余小双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我爸爸有个很喜欢的女明星,叫小飞,我妈妈有个很喜欢的男运动员,名字叫小双,他俩当初给我们起名的时候估计在闹矛盾。” 他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对他而言,抑或说对他们家那群权威长辈而言,起名几乎是决定一生的大事,他们相信命中藏深机,不可随意胡来,“逍南”这个名字还是全家跳大神拜活佛求来的。 “等等。”她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站到他跟前,正色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他走近她,托起她的手,将衣袖翻起来,指了指袖口绣得极为精致的三个字,“在这儿看见的。” 余小双一怔,抚摸着袖口的走线,有些恍然。她觉得新奇,因为以前她从没发现过,于是她蹲下去翻裤脚,裤脚上果然也有。 林逍南拉她起来,“天气太冷,别着凉了。” 余小双调侃道:“你不当侦探可惜了,这衣服我穿了五年,都发现过。” “只有幼儿园的孩子,衣服才会被缝上名字,以避免老师把孩子们的衣服弄混。”这事还是林逍南听谭真真说的。他微挑着眉,“所以看见你袖口时,我稍微留意了一下。” 以此可见,她的母亲有多爱她呢……希望在孩子的每一件衣服上都留下印记,就像自己时时刻刻陪在孩子身边一样。这种心情,怕是某些人永远不会懂的…… 林逍南笑道:“你母亲很爱你。” 你母亲很爱你。 余小双坐在床边,把衣服一件件放回衣橱里,期间将这句话反复斟酌了好多遍,也没斟酌出个所以然。 每一件衣服的袖口上,竟然都有。 缝名字这事儿,第一次让她颇为在意,是在初中,准确来说,是第一次让她觉得尴尬甚至丢脸。世界便是如此,当周围所有人都不这么做时,某些原本没错的事便成了错。 最一开始,缝名字的地方很显眼,在领口。当时的余小双觉得,在领口缝名字是很奇葩的行为。为此她跟妈妈抱怨过,妈妈还满口应承,说不缝了不缝了,后来领口处果然再没有过任何线头。 原来,名字被缝到了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余小双低声叨咕:“去外地上学这些年,我的衣服她是怎么动的手脚?” “动什么手脚?” 余小双一惊,赶忙回头。 余小飞站在门口,一边啃着削了皮的橙子一边道:“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余小双眼一亮,立马凑到余小飞跟前,开始翻人家的袖子,“你肯定也有,我跟你说,妈妈可神奇了,她居然……”话说到一半,便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她发现,余小飞的袖口没有,干干净净。她里里外外折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丝一线。“咦!你怎么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这个啊。”余小双把自己袖口翻出来,等她鉴定。结果余小飞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口橙子咽了,道:“我当然没有,你是亲生的,我可是抱养的。” 余小双的面色愀然苍白,眼珠转了转,有些无措。“小飞,其实……” 余小飞随意地摆了摆手,“行了,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没有炫耀的意思。”说完她从沙发上捞了件外套,嘱咐道:“我晚上有局,先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老板请客,大概还有些客户,所以比较晚,我带钥匙了不用等门。” “但是今天……” 话音尚未落,便被冰凉凉的闭门声封在了嘴边。 余小双来不及说的话是:今天你的丈夫,张跃出差要回来了……你不要走,我真的好讨厌跟他独处…… 张跃,是余小飞的丈夫,他们在四年前结婚,婚后第六个月,他们的儿子――张希来出生。 ******************************* 余小飞坐在书桌前看书,时不时瞄两眼钟,满脸的心事重重。 已经十点半了,张跃来过电话说八点左右到家的,过了那么久没消息,好像应该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小双妈妈。” 余小双抬头,发现张希来正站在她房间门口,手里抱着大熊娃娃,脸上泪痕斑驳的。她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张希来呜呜地抱住她,“小飞妈咪怎么还不回来……我想跟小飞妈咪睡,我做噩梦了,害怕。” 她拍拍他得背,“梦到什么坏人了?跟小双妈妈说。” “我梦到……幼儿园的李老师了……” 李老师是他们的小班老师,对孩子们一直很好,余小双不解了,做噩梦怎么会梦到她呢? “李老师怎么了?” 张希来从她怀里出来,眼珠滴溜了两圈,什么都没说。余小双觉得这样不妙,孩子们的心口是全开放的,不应该藏得住秘密的,藏得住秘密就憋得出病。 “说吧,小双妈妈帮你保密。”她调侃道:“是不是梦到李老师被坏人抓走了?” 他默了默,然后低声道:“李老师是坏人……” “怎么会呢?李老师对你们很好,总给你们买小零食,发小红花,怎么会是坏人?” 他眉一皱,“我就知道你不信,所以不想说,小双妈妈,李老师总是偷偷打我,捏我耳朵,上次我跟别人打架,她就骂我一个人,就打我一个人。” “那是因为你不听话,李老师是为你好,你记恨老师是不对的,张希来不可以这样。” “她真的是坏人,上次我跟小飞妈咪说,小飞妈咪也不信,你们都不信我!” 余小双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有点怀疑。他们幼儿园有好些个小班,带班的老师都不一样,张希来上的小班还是张跃亲自挑的。她虽然不喜欢张跃,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办事很稳重,看人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她自己也见过李老师好几次,很温柔大方的一个姑娘,不至于这样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张希来这么抵触她? 张希来见余小双沉思着,估摸着自己的话又打水漂了,委屈得又想哭。余小双见状连忙安慰:“好好,小双妈妈信你,不喜欢她的话,咱们转班好不好?不哭不哭。” 他笑起来,用力地点头。“我要转到谭老师的班。” “好,你说转到哪儿就转到哪儿。” 呼,总算哄好了。 余小双再瞄了眼钟,想了想,决定让张希来给他爸爸打个电话问问,张希来心情好,很爽快地打了。过了好久,张跃才接起来,他的声音很缓,听着醉醺醺的。 张希来破口便道:“爸爸,小双妈妈让我给你打电话,问你怎么还不回家?” 余小双脸立马绿了,关键时刻这孩子怎么那么熊呢! 张跃听到后顿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只觉得他的笑声里有藏不住的雀跃。回想起来,自从张跃和余小飞结婚后,似乎从来没有笑得如这样一般。 “爸爸有个朋友结婚了,刚下飞机就被拉去酒席,所以可能十二点左右回去。希来,跟小双妈妈说别担心。” 余小双心里很膈应,听到他这么说,总觉得好像他们才是两夫妻?见张希来说知道了,要挂电话,余小双连忙喊了句“少喝点酒”,喊完她就后悔了,这都是下意识的事,她就这毛病最让她头疼,说话总不经过大脑!张跃胆固醇有点高,医生嘱咐过戒酒戒烟的,她也是一时情急。 张跃那边又笑开了,说了句“好,你们早点睡”,便挂了电话。 打完这通电话,余小双觉得身心俱疲,为什么在家里都感觉那么累…… 后来张希来嚷嚷着不敢自己睡,非要和余小双一起,还不容商量地钻进了她的被窝,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架势。本来她还打算看会儿书,写点日记,看张希来困了,她也只好从了他。 好在张希来老实,一躺下便自顾自睡着了,气息平稳如常,十分安静。余小双看着他的小脸,腹诽着,幸好他长得像余小飞,如果长得像张跃,她都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张脸了…… 明天还得早起,陪他去一趟幼儿园,顺便把转班的事情落实了,他们夫妇工作都忙,这种事还是留给她来操心吧。 想着想着,耳边还伴着张希来幸福的呼吸声,余小双越来越困。她倒觉得惊奇,原本她回家后还有些失眠,没想到托这小子的福,她这么快就有了睡意。 最后,她把张希来的被子掖了掖,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便安心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又回到了小时候,还是一片雾蒙蒙的画面,她依旧什么都看不清。她隐隐约约听见嬉闹声,循着声音的源头找过去,竟能看见两个人影相伴而坐,一大一小,似是母女。 女人手里拿着针线,一点一点地在小小的衣裳上穿行,旁边的小女孩动辄捣捣乱,让女人略有些无奈。女人握住小女孩的手,说:“小双别闹,妈妈在给你准备幼儿园穿的衣裳呢。” 是妈妈……可是为什么声音不像? 她刚想走过去,便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温热的气流带着沉重的喘息扩散在她的锁骨,让她禁不住一颤,几乎软倒。她想挣扎,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直到她的腿间被手指轻轻触及,她才猛然惊醒。 张开双眼后,第一个映入视野的,竟是一张男人的脸,这个男人她叫了四年的姐夫。 7、失态 他直直地盯着余小双,眼神飘忽迷离,身上有浓重的烟酒之气,应该是喝大了。 余小双倏地抱着被子坐起,警惕地看着他,顾忌到身侧尚未醒的张希来,她低声问:“姐夫,你来我房里干什么?” 张跃看着她,半晌不言一语,忽然探出手,将余小双从被子里挖出来,抱在了怀里。 余小双当即傻眼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开始拼命挣扎,她不敢太用劲,生怕惊醒一旁的张希来,万一张希来醒来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画面,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心理阴影! “姐夫,我不是余小飞,我是小双,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是你……” 他的声音低哑,让她忍不住全身战栗,这样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她不清楚,但她感觉得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和肌肤间跳耀的情.欲,她只穿了不厚的睡意,随便磨蹭几下就这样太危险了! “你疯了吗!放开我!” 他越来越用劲,几乎把她弄疼,他的口吻也越来越激动,“为什么会这样……我和小飞是意外,我真正想要的,是你……是你!” 什、什么意思……意外是指什么?他对余小飞做了什么…… 还没等余小双整理好思绪,张跃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他埋首进她的颈窝,用力地吸吮她略带茶花香的气息,摩挲她的睡衣,手滑上她的背,一遍遍的抚摸,一遍遍的缭绕,情动和旖旎在小小的房间里被燃得火星四溅。 余小双急得眼泪直掉,“不要这样!不要!希来希来还在旁边!你是他爸爸,你不可以这样,他会看见的!” 张跃似乎什么都美听见,不管不顾地将余小双摁在床上,开始撕扯她的衣服,余小双转头去看张希来,他被这巨大的动静折腾得一震,然后缓缓张开了眸子,眼底亮晶晶的光芒一闪一灭,看着他们二人紧紧相贴,有些木讷。 “爸爸,小双妈妈……” 就这一声低唤,张跃有了反应,他的表情一怔,然后木然地看向张希来。 接着三个人便僵持在了这样一个尴尬情景中。 最可怕的是,此时,房间里的等猛地亮了…… 余小双用力推开张跃,果然看见余小飞站在门口,一副淡漠冰冷的表情,她似乎丝毫不惊讶,也丝毫不生气,完全没有情绪,仅仅像是看到一个虽荒唐却与她无关的场面。 余小双不知所措,抱着衣服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未臾,余小飞叹了口气,朝余小双招了招手,“来。”余小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本以为余小飞会骂她不知廉耻,谁知余小飞却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安慰。 “小双,你有没有什么朋友,可以暂时借宿一晚的?” 余小双机械似地点头,其实她在本地没什么朋友,只是她知道今晚不能留在家里,她也不想留在家里。 “好,那你今晚去朋友家吧。”说完,余小飞对张希来道:“希来,回你房间,我们有话要说。” 张希来二话没说,连自己的大熊娃娃都没拿,直走,回房,闭门,脚步很慌乱,却面无表情。 余小双什么都不想,拿了沙发上的大衣,随便披在了身上便匆匆出门了。 余小飞看着她离开,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张跃,眼里的光芒渐渐凌厉,如刀似剑,冷若冰霜。四周静谧得让人不寒而栗,明明开了暖气,刺骨的寒风似乎也能不遗余力地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每个角落。 她冷笑,抱着双臂,“怎么?终于忍不住了?” 张跃最害怕看见她这副模样。这些年,他就像被她捏着喉口一样痛苦不可自已,遑论每次回到家,她那副咄咄逼人以及高高在上,犹如看一只可耻的禽兽般的目光,简直是世上最可怕的折磨。 “小飞,今天我喝多了,是我失态,你……” “张跃,你恨透我了吧?”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求求你。” “你弄脏床单了,起来。”余小飞实在嫌弃他身上的酒味,从浴室里拿出热毛巾,丢到他头上,“你恨我我也可以理解,如果不是我,你也许早就如愿以偿了。” 张跃抬头看她,“你是我孩子的母亲,我怎么会恨你?” “你诚实一点吧,这副德行看得我真恶心。”余小飞依靠着墙,字字珠玑,“你这副无辜的模样,真是让人不得不想起四年前,你从我身上爬起来,发现上错了人时的样子,好可笑。” ********************************* 林逍南今晚又准备了夜场的电影票,当然,依旧没有谭真真喜爱的喜剧,所以,又被谭真真放了鸽子时,他也没觉得太可惜。跟谭真真打电话时,他还调侃着,再来三张票,就可以呼唤神龙许愿了。 这个县城虽小,但夜生活很丰富,四处都有来往的游客和路人,马上要到春节,四处都有卖灯笼,春联,以及糖果的摊子,熙熙攘攘的,一个人逛夜市,倒也不是很突兀。 经过热闹的公园时,他不经意发现,角落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帽子下的脸在阴影下虽难以分辨,但轮廓却出奇地熟悉。 穿得那么单薄,难道不冷? 恰时,风一过,将那人的帽子拂起,她的脸乍现在了光亮之下,颊边还挂着明显的水痕,显然方才哭过。 林逍南吃了一惊,略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 “余小双?” 余小双猛地抬头,水光朦胧的眼睛微微闪了闪,冻得发紫的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 林逍南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牢牢裹住。“你怎么自己坐在这儿,还穿得这么少,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了摇头。 林逍南想握她的手,她却快速缩了回去,他眉一皱,将她的手拉过来捂在手心里,她的手冷得吓人。 “你不信任我,不想告诉我我也不逼你,但别坐在这儿,太冷太危险。”他来回搓她的手臂,她开始还有点抵触,好在没多久,她也不反抗了。 余小双盯着他看了半天,眼里的蓄的泪缓缓干了,她吸了吸鼻子,道:“我没地方可去……” “怎么不回家?” 余小双又不说话了。 “好,我不问了,我来想办法。” 林逍南发愁,现下这情况,也不能把她带到自己的酒店,这里是小县城,人口少,路上随随便便都能遇上个熟人,万一被人看见她随着陌生男人进了酒店,怕是有损声誉,少不了流言蜚语。而且以她目前的排外情绪分析,估计也不会跟他走的。 他琢磨了半天,终于想起了揣在口袋里的电影票。 “我们去看电影,嗯?” 到了影院后,余小双情绪总算好了些,她环视了一圈,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两点了,电影院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影。 她拉了拉林逍南的衣袖,“你的票,好像是十二点那场的,我们错过了,而且……”她叹口气,“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跟别的女孩子看电影不太好吧,你女朋友知道会不高兴的。” 林逍南笑,“不跟你看电影,就得拉你去开房,你选哪个?” 余小双颓了,“嗯,选看电影。” “还不傻,”他瞅了眼放映板,比早上多了个惊悚悬疑,“对哪个感兴趣?” 余小双想都没想,就选了《喜xx和灰xx》,林逍南表情略惊讶,她立马解释。 “这个最便宜……你先借我点钱吧,我请你看。” 林逍南眼尖,发现居然有种夜场票,买了后可以随便看,任何一号的放映厅都能进,于是十分阔气地买了两张。 他把票递给余小双后,余小双想哭。“这个好贵,两人加一块都三百了……”她很少要生活费,都是边打工边上学自力更生,所以一年到头攒不下什么闲钱,看个电影要好几百,简直跟剜她的肉一样样的。 他知道她不好意思,索性顺着她的话说,“嗯,先欠着吧,不着急还。” 他们进的第一个厅里,播的是部好莱坞大片,总共两个半小时,小县城里没有3d和imax的设备,电影院的老板显然很不满,便弄了最好的音箱,想弥补设备上得欠缺,于是整场吵得余小双的鼓膜都要破了…… 出来后,余小双完全虚脱了,林逍南见状,挑了个安静的文艺片,谁知看着看着,余小双很不客气地睡着了。待余小双迷迷糊糊醒来后,发现身边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她吓得脑子一个激灵,开始四处找人。她刚要推门出去,林逍南就拎着东西回来了。 林逍南看着满脸不安的她,也吓了一跳,“要去哪儿?怎么这副表情?” 余小双上前一步,想再上前一步时停住了动作,她不敢放肆,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轻轻颤抖,“我以为你不见了,这里很黑,我有点怕。” 林逍南默了半晌,才把她重新带到座位上。 “我买了早餐,你喝粥还是豆浆?” 余小双这才发现自己很失态,赶紧放了手,她虽认不得他衣服的牌子,但知道一定挺贵,于是忙帮他抚平皱褶。“对不起……昨晚我、我遇到了些不好的事,所以……” “猜得出来。”看她昨晚几近崩溃的模样,他把所有不好的极端都揣测过了,想得越多,越不敢再问。“喝粥吧,暖胃好消化。” 余小双接过碗,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盯着他的左手看了许久,问:“你女朋友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的手。” 林逍南一顿,下意识地攥起了手指,想把无名指上的痕迹掩盖掉。“大概,不知道。” 在火车上,他把戒指戴了摘,摘了戴,反反复复几回,都被她看见了,她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后来快下火车时,他又戴上了,之后便再也没摘过。如今,他又把戒指摘下来了,而且手指那儿还红肿了一圈。余小双觉得,大约是他对这种不纯的金属过敏了吧…… “你为了让她开心,所以才戴给她看的对吧……”余小双往椅背上靠,声音渐渐稀薄,“爱人之间,应该像你们这样才对呀,为什么……姐姐和姐夫却不是呢?” 8、相亲 余小双回到家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她本以为家里会变成台风扫荡后的战场,没想到竟和她离开时分毫不差。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她一个是多余的。 也不知道他们昨天谈得怎么样了…… 她考虑再三,这儿反正是不能呆了,爸妈现在又在外旅游,去爸妈家应该很冷清吧。不如找个借口,早点回学校算了,反正如果爸妈不在,春节在哪儿过对她而言都一样。 打算好后,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那头一听到是小双的声音,立马炸开了锅。 “什么时候回家的?不是说要准备论文会晚一点回吗?怎么不跟爸妈说,早知道爸妈就在家等你了。” “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余小双抿起嘴,“妈妈,我马上就回学校了,有点急事。” “什么急事!什么时候走?” 余小双看了看网上的车票,“大概一个星期后吧。” “那行,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相亲啊!” “……” 父母亲总希望自己能参与到孩子的每一项决定中,越重要的决定越好,他们的影响因子越大越好,有学识的父母会帮孩子选大学专业,有背景的父母会帮孩子安排未来的工作,当然,生活中的琐事,再重要都抵不过终身大事。安排相亲,介绍对象,这是为人父母的必备技能,且个个满点,炉火纯青。 男人看女婿不爽,女人看儿媳碍眼,既是因为孩子将原本属于你的爱分了一半出去,又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参与到选人的大事中非常不幸福。 百行孝为先,余小双是其中的典范,所以妈妈远程协助操刀安排的相亲会,她还是精心打扮一番前往了。 与其自己费尽心思选一个他们不满意的,不如让他们去完成找人这道工序。而且……经过张跃那件事后,她的确急于找一个男人,说不定这样,他就会稍稍顾忌一点。 好吧,把话题转到相亲现场。 余小双对面的男人,其貌不扬,却也不至于难看。是个大学返乡工作了两年的广告设计师,听着风光,但广告这一行良莠不齐,而且两头差距大,绩优的身家百万,绝对不会屈居于这样一个小县城。所以对面这只,大概就是个大学里的学渣吧…… 当然,她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她只比自己高五公分,眼底略泛黄,皮肤干涩,看起来身体素质并不怎么好。这种基因,连中等都算不上,未来的孩子万一是个药罐子怎么办……而且,从骨子里透出痞里痞气的感觉,不像是会对老婆好的人。 余小双趁他去上厕所,赶紧给妈妈发短信,她无奈了:妈,你赶紧给我打个电话,我要撤! 余妈妈回:为啥?!哪里不满意?说说说。 余小双:qaq他有口臭,肯定胃肠道不好,眼球发黄,说不定有黄疸。 余妈妈:瞎说,我听他妈妈说他身体可好了,每天早上起来晨跑五千米,连气都不喘呢! 余小双:这年头撒谎都不需要一点本钱了是吗! 余妈妈:……真的不喜欢? 余小双:妈妈你眼光不行啊啊啊啊啊!! 余妈妈:好吧,那你起码要把饭吃了呀,这顿饭还是妈妈订的呢,哎呀贵死了。 余小双真没什么好说的了,相亲什么的,难道不是默认aa的吗?她这个傻了吧唧的妈啊…… 本着吃什么都不能吃亏的心情,余小双忍着把饭吃完了,她本是想吃完饭后跑路的,可惜妹无情郎有意,相亲男非要送她回家,还别有深意地提醒她,其实接下来他们可以去看个电影吹过海风什么的。 余小双委婉地表示了,自己想马上回家的意愿,可惜他似乎完全听不出来,还在侃侃而谈寻找培养感情的最佳地点,她忍无可忍地正要爆发,就被马路上一阵车轮与地面激烈摩擦的声音给憋回去了。 人们在马路中央围了一圈,余小双朝那边看过去,发现好些车辆歪歪扭扭地停在那里,完全连不成一条线,显然,刚刚大约发生了什么事故。接着,人群骚动了一下,然后人墙开始分散,有些胆小的女孩尖叫地跑开了。余小双这才看见,原来是一只猫被车撞了,那只猫不知哪里受了伤,血汩汩直流,它疼得在地上乱蹬爪子,声音凄厉,似粉笔头快速划过黑板时那般尖锐,把大家都吓坏了。那猫蹬了一会儿,便不动了,人群纷纷散开,那一滩猩红的血泊更引人注目了。 没有人去管那只猫,大多数人只是捂着嘴,觉得它可怜,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余小双看了一会儿,不顾相亲男的阻止,毅然跑到马路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猫抱了起来,那猫还有些微弱的气息,但是已经快不行了,满眼的惊恐让人十分不忍。她摸了摸猫头,不顾四处流溢的血,把猫抱到了街边不起眼的角落。可是不过一会儿,猫就死了。 余小双想借个干净点的布把猫的尸体包一下,然后找个地方埋了,结果回头去看马路对面时,那个相亲男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叹气,本来她还愁甩不掉他,没想到这一着倒把人给吓跑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鲜血淋漓的,也不知道这副模样能不能接到东西。 她正闹心,一件男人的外衣便披到了猫的尸体身上。 “哪里可以埋?” 余小双抬头,看见林逍南的瞬间,她怔忪了许久。在人最需要被帮助的时刻,大概都会觉得伸出援手的人,恍如天神莅临吧,这人简直是天神专业户,还是周遭带了光晕的那种,他怎么总能在这种时候踩着七彩云朵出来救她一回呢? 林逍南兀自把猫尸体捞起来,托在手心上,四处望了望,发现了一处好地后,朝那边扬了扬下巴,“走?”说完便径直走了过去。 余小双点头,赶忙追上去,于是两人合力把猫给埋好了。 林逍南拎了拎她的衣角,戏谑道:“敢问勇士刚从哪方战场荣归?” 她白他一眼,也拎起他的衣服,“咱们是一个舰队的,你忘了吗?打小日本去了。” 林逍南眉一挑,“为什么是日本?” “早看他们不爽了!”余小双边整理身上的血迹边愤愤地说:“最近看新闻,他们还造了个类似于航空母舰的玩意儿,非`着脸说是防卫式军舰,这擦边球打得我恶心死了。” “想不到你还关注政治军事?” “其实我是政治渣,主要是因为……它离我们太近了,真打起来我们得遭殃,所以关注一下,如果有什么情况立马拖家带口逃跑。”余小双撇着嘴,“其实吧,收集这些信息最快的应该是外交部吧,如果我跟外交部长有私交该多好,可以得到第一手消息,逃跑也有效率呀。” 林逍南哈哈大笑,这话题往深里谈就没意思了,反正她也不了解,索性换个话题。 “你今天穿成这样,是要……相亲?” “哎呀!你怎么知道?”余小双往碧月楼指了指,“喏,那个就是我们县里最有名的相亲会所,不是vip还进不去的。” 他好奇了,“你是相亲会所的vip?”她不是已经有孩子了? “当然不是,是我妈找人帮忙订的。”她颇为可惜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这衣服还是跟余小飞借的,这下惨了,我回去会被她骂死的。” 林逍南皱了皱眉。她明明有了孩子,还去相亲?难道是单身妈妈?那天晚上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是个背景很复杂的人,可是看样子,并不像。 令人惊叹的是,她居然愿意去救一只浑身是血的流浪猫,染了一身腥也能嘻嘻笑笑,完全置身事外的豁达样子。是个好女孩,只可惜……不知被哪个男人负了。 “她知道你是为了做好事,不会怪你的。” “嘁,余小飞只会嫌我傻。”余小双指了指碧月楼的大门外,“之前我就在那里捡过一只……”话没说完,她的表情忽然变了,然后小心地瞥了瞥林逍南,赶紧收回了手。 “捡过一只什么?” 林逍南觉得奇怪,便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身影极为熟悉的女人,她刚从碧月楼的大门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男人,他们在门前说着话,并没发现这边投过去的异样目光。 余小双只见过她一面,本来还不确定,但看见林逍南的反应后,便肯定了,那个女人,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她……怎么会在碧月楼?难不成,她也在相亲!? 9、三年 相亲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事,可是当你名花有主,却还来参与这样的全民拉郎配的活动,就颇让人不解了。除非…… 你对现任不满,抑或你家里人对现任不满。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林逍南被她女朋友嫌弃了?抑或被她的家里人嫌弃了? 余小双知道自己是局外人,所以没有说话的资格,只好在他和他女朋友跟前来回眺望。林逍南虽然面色有变化,却也不至于勃然大怒,眼神里一开始翻江倒海的情绪,竟慢慢平复下来。 他总是一副谦和温柔的模样,一看便不是随意释放情绪的那种人,可是现在这个反应,也太平静了点,反而让人担心啊…… 谭真真和那男人说了一会儿话,代理司机便把车开来了,男人拉开车门邀请谭真真进去,余小双顿觉不妙。如果她跟那男人走的话,不就意味着配对成功?那林逍南怎么办?她正急头掰脸,神奇的是,正要踏进车门的谭真真猛地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了,就像有某种心灵感应一样,视线精准而笔直。 余小双一愣,连忙离林逍南远了些,可千万别被误会了才好,现在这情况已经说不清了。但很显然,余小双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谭真真压根看都没看她一眼,仅是直勾勾地盯着林逍南。 按理说,被抓包了,不应该会慌张害怕,然后面露怵色吗?这姑娘怎么那么淡定,而且看起来底气十足的……而被戴绿帽子的也不该是林逍南这副表情啊,难道电视剧里那些闹得鸡飞狗跳的场面全是骗人的? 片刻后,谭真真收回了视线,上车离开了。 余小双忍不住了,“喂!你……”话还没喊出去,就被林逍南拖了回来。 过了许久后,他说:“她把戒指摘了。” “……” 爱情这种东西,是世界上对等价交换要求最严格的商品,以真心换真情,多给多得,少给少得,不给不得,但它最不靠谱的是保质期,就算你得的多,也许第二天它就会变质。 除了爸爸妈妈,余小双从没见过一个正面教材,她没尝试过爱情,所以不会轻易说什么不相信爱情的傻话,但最起码她已经失去了尝试的勇气。在大学里,她遇到的好看男孩,性向都歪了,所以她一直相信一个等式:漂亮=美gay。直到在火车上见到了林逍南,她才觉得原来自己以前的想法,一直又唯心又形而上学。 他又帅气,又专情,是不是多金虽有待考察,但为人体贴,乐善好施,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也会遭遇感情的变故呢…… 这是个永久无解的命题。 自那以后的第二天,林逍南便消失了,犹如从未存在过一样,奇怪的是,谭真真也消失了。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了那个相亲的画面,她真的会以为他们两情相悦,脱离世俗变成蝴蝶飞走了。 可惜现实哭着对所有人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那时的余小双心里年龄尚小,她还想着,如果能见到林逍南,她一定会狠狠骂他:为什么不问清楚事情原由呢?为什么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呢?也许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直到多年以后,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时,她才明白,原来当时林逍南的心情是这样的…… 这样无奈,这样坦然,这样失落,这样将错就错。 她也突然明白,就算有隐情有误会又如何,你选择的结局如斯,谁还能左右你的决定? ************************************ 20xx+3年xx月xx日,凌晨一点十五分,a市朗姆大厦地下超市―― 余小双看着手里的清单,在冰柜里一点一点地找,嘴里还嘟哝着:“沙拉沙拉,欧力的沙拉……”来回寻了八回后,她终于投降了,问了导购,才知道这欧力的沙拉已经脱销了,最近暂时没有货进。 听到这个消息,她简直如遭雷击,世界瞬间化作一片灰暗……她默默地掏出手机,快速地摁了家里的电话,不多时,那边便有个小鬼头的声音冒出来: “是不是要回到家了?是吗是吗?”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欧力的沙拉没了……有没有别的可以代替……” 他无情地打断:“没有。” 余小双脾气一直好,这回真是被逼急了,痛苦地大吼:“张同学,你点到为止啊,我在这超市都逛了一个小时了,你随便买个别的牌子凑合凑合不就好了吗!” 张希来这臭小子,把余小飞全身上下最大的缺点学得惟妙惟肖,挑剔达人加典型强迫症!他们烹饪课明天要考试,要他们随便挑一个这学期学的点心做。他一开始要做三明治,结果因为买不到牛肉成分达百分之六十的火腿而全盘推翻,后来他要做泡芙,又因为买不到厨房宝那个牌子的酵母粉而方案作废,现在他要做沙拉拼盘,余小双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把所有清单上的水果搞定后,棋差一招――买不到欧力的沙拉啊啊啊啊! “小姨都怪你,你去沃尔玛呀!” 他以前都喊她小双妈妈,现在长大了懂事了些,终于叫对称呼了。余小双翻白眼,“最近是年底,好多工作要做,小姨每天加班到十二点,这时候沃尔玛都关门了。” “小姨你看你就是这样,不知道休息,所以胃病越来越严重。” “好了好了,我们言归正传,你听小姨的,咱们随便买一瓶沙拉行么?” “不。” “可是小姨好累,再不回家就要昏倒在这里了……” “……” “哎呀哎呀,小姨全身提不起劲儿了!” “……好吧。” 关键时刻装可怜,百试不爽――这是余小双对付张希来的多年心得。 匆匆付完钱后,余小双迅速地冲到车站,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午夜车,回到家后,发现张希来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本儿童简易阅读版的《傲慢与偏见》,余小双不住地感叹,这娃子,以后要进化为学霸啊! 把张希来抱到床上后,她便去洗了澡,然后开始清理买的东西,尤其得把他明天烹饪课上需要带的东西做一些基本的处理,她把袋子一倒,一个异物便跟着一群水果蔬菜掉了出来。 好像是……一个加密的档案袋? 她打开看了眼,貌似是重要文件,一些数据和统计的资料她看不太明白,但最后一份文件下的印章她看明白了。 外交部高级政务部印。 余小双倒吸一口气,这东西别不是什么机密吧……她不小心看了点,虽然没看懂,会不会被偷偷灭口啊?她赶忙把文件合上,然后开始回想,这东西是怎么进到自己袋子里的? 好像在付钱的时候,这东西是摆在收银台上的,她当时一心想着赶公交,所以可能一股脑全塞进了自己的购物袋里……这么说,这东西便是别人落下的? 不然明天,还到超市里去?可是,万一丢东西的人一时记不得在什么地方丢的,这文件又有那么些重要性的话,放回超市等人来寻,岂不是误事吗…… 余小双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试着联系看看。她抽出了文件,一个个地看,终于在某份英文文献的背面看见了一串号码,general office?办公厅? 她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打过去,结果电话那头响了一声后,传来冷冰冰的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有为加密号段,您无连接授权。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么牛逼! 第二个反应是: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明天给你送回超市自生自灭去! 结果戏剧性的是,第二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去地下超市时,发现那个超市封锁停业了……这不科学!这超市是合资的,一向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为噱头,这绝对不科学!这超市门外站了几个特警,里头也有不少在里头转来转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余小双的心咯噔一下,如跌冰窖。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档案袋,瞬间觉得这玩意像个烫手山芋,太可怕了。不然干脆把这东西扔了?转念一想,不不不,他们超市有监控,如果被他们发现后找上门,自己又拿不出东西来交差,岂不是死路一条! 想来想去,余小双还是觉得主动投案比较靠谱,他们都动用了那么多警力去搜索,那这玩意儿应该很重要吧……她决定把东西亲自交给警察,可她才刚走近,就被特警拦下来了。 “警察先生,请问,你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为首的特警皱起眉头,瞅了她一眼,冷冰冰道:“这里现已全面封锁,普通市民请速速离开。” “我知道这是机密不能说,但是我手上的东西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你能不能……” 特警不耐烦了,“快点离开,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余小双眼睛一瞪,这是个什么说法!她好心好意送东西来,他们还不要!后来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任是她好说歹说,他们都只送给她三个字:快离开。 她觉得荒唐极了,对门口这几个巍然不动的门神完全束手无策,到最后她一个脑热,决定亲自把文件送到那个地方去。 打车的时候,司机师傅还十分警惕地端详了她好几眼,最后问:“小姐,那里可不是普通人想去就去的地方,你去哪儿干嘛?不是要恐怖袭击吧?” “……” 她看起来就那么不靠谱吗!t皿t 10、故友 余小双刚走进办公厅大门,就被看门的警务拦下来了,要她出示身份证和会见书。她赶紧把档案袋交出去,说这个是刚从超市捡的,应该是他们这儿丢的。 警务看见这种精心包装的东西都十分警惕,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后,领她进了警务室。因为担心是危险物品,所以必须将她和她送来的东西一起验察。她当时想,如果要搜身,她就翻脸走人,还想好了一堆为维护自我权益的说辞,结果只是被人拿着个铁棒从头到脚检查一番,便放了。 警务留了她的电话号和名字,说是如果有什么问题会联系她。 余小双很忧心地问:“这是不是什么机密文件?我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警务:……= =/// 这年头,小姑娘们的脑洞都开得那么大吗? 虽然被警务鄙视了一把,余小双还是忧心忡忡,上班也心不在焉,交好的同事们看了她都纷纷询问:“天啊余小双,你便秘了吗?一副恨地球引力不够的蛋疼表情闹哪样?” “……” 忐忑了两天后,她接到了个陌生电话。 电话接起后,那头非常有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是余小双,余小姐吗?” “是,请问您是?” “我是星国外交部高级政务部的职员,我姓何。”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何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是根据您在警务处留的电话号码找到您的,不知有没有打搅到您午休?” 余小双一惊,冷静了下后赶紧答:“没有,您说。” “您送还的文件,是我们部长的一名秘书疏于看管被窃的,现在有部分文件丢失,怀疑有信息泄露的可能,所以能不能请您配合我们,来一趟办公厅接受调查?” 她想也不想便嘟哝:“我原封不动交还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要灭我口吧……” 那头明显一顿,似乎在想适合的措辞,许久才回了一句:“余小姐,现在是法制社会……” 余小双第一次去外交部办公厅,雄纠纠气昂昂一副我在做好事的英勇模样,第二次去外交部办公厅,基本上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念头去的。 这回还是那个警务,看到她还愣了愣,依旧跟她要身份证和会见书。 “还是没有……” 警务几乎要翻白眼,特无奈,“那你又来做啥?”他抱起臂,摆出见熟人的语气,“又来还东西?” “……” 余小双本来心情就差,被这么一挑衅,顿时火星四起。他以为她愿意来啊!你妹的! “请问是余小姐吗?” 余小双侧头往声源处眺,不远的前方站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拿着手机戴着眼镜倾尽斯文。他同样在望着她,下一秒,余小双的手机便叮叮当当响起来。 他笑了,“看来是了。”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何宴知,是林部长的特行助理。” 她虽表面若无其事的,在心底早就默默惊艳了一把。这家伙太年轻了,肯定不到三十,如此年纪就有这般地位,还长得人模人样的……肯定很多美女追! 他不知跟警务交代了什么,警务低叫了一声:“林部长的朋友?!”一脸的不可置信。 余小双没想太多,只以为何宴知这么跟警务说的话,可能就会放行得顺利些。她真正在意的是,警务这嫌弃到死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于是脸色更不好看了。 然而她其实不知道,人家警务真正嫌弃的是林部长…… 警务心理活动是:那个面瘫居然也有朋友!?那个二十四小时人型机器居然有、朋、友!?朋友这词的定义,是不是在某个时候偷偷改了他不知道? 何宴知笑得人畜无害,拍了拍警务的肩膀,“虽然咱们要响应领导的指示方针,杜绝强权主义,但你这么丝毫不掩饰对上级的嫌弃,是不是太民主自由了点?” 看到警务瞬间变乖巧,表示一切唯上级的命是从的狗腿眼神,余小双脸都垮了。这个何宴知,原来是腹黑鬼畜那款的吗!太反差了。 ************************************** 后来,余小双被带到个会客室,她被何宴知笑眯眯地塞进去后,才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真的是要审问灭口的节奏? 她时不时地看看窗外,何宴知拿着手机不停地走来走去,眉头紧锁,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他也会偶尔往她这边瞟一眼,然后继续讲电话。 余小双叹气,算了,听天由命么。 屋外的何宴知头都大了,“他的情况严重吗?” “还行吧,从拍片的结果看,稍微有点骨裂。”赵和欢弹了弹片子,倚在桌子上,瞥了眼病床上的某只面瘫,继续道:“不过应该得躺几天,暂时赶不回去了。” “怎么会突然发生车祸呢?仔细查了吗?会不会是袭击……” “袭个头。”赵和欢大翻白眼,“他平时那不苟言笑的德行你懂的,今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嫌弃司机开车开得慢,那脸拉的快比马脸都长了,司机哪见过他这副模样啊?一害怕,就撞了。” 本来何宴知还有些担心,听到她这么说,便放下心来,又开始老调重弹:“虽然咱们要响应领导的指示方针,杜绝强权主义,但你这么……” “停,你这么拢榱稚┲缆穑俊彼劾锏墓庖蛔及素裕骸八遣皇且裁慈耍恳晕业闹本酰Ω檬歉雠耍故峭x匾呐恕! “赵医生,你知道得太多了,好好照顾他,告诉他一句,这边……”何宴知又看了余小双一眼,“我来处理。” 余小双等得眼睛都困了,脑袋钓啊钓的。这里的沙发不要太软太舒服,还有,他们什么来审讯啊……喂,来个人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啊……再不来人她就要睡过去了啊…… 正当她迷迷糊糊时,门外边终于有了动静,她眨了眨眼,好像有人在说话。 “你把人骗来了,你自己收场,干嘛拉我下水!我可是三好市民!” “这不是情非得已嘛,司长回不来。” “为什么是我!我不,你你你!” 持续你推我搡中…… 一番喧闹过后,门终于开了,余小双还是有点神游,只见两三个人前后进了屋来,个个都是正装肃穆的样子,她也不由得正襟危坐。 何宴知咳了两声,“唔,这两位是负责看管那个文件的文员,余小姐请配合一下调查。” 余小双说哦哦。 他们间间断断地问了好些个问题,余小双都坚持自己没有在文件上动手脚,只偷看过里面的联系方式,她还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她在超市看见特警搜查的事,结果才说完,他们就笑开了。 何宴知扶了扶额,“我们没有安排过这种搜查活动……余小姐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么大张旗鼓地高调搜查,绝对不可能发生在wjb。他们既没有这么大的调动权限,也不会干让别人直觉“我们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大家一起来找茬”的事。 “没有吗?”余小双满脸无辜,“那他们在干嘛……” 回播: 地下超市――余小双愤愤离开后―― 特警一号:……刚刚那姑娘,是来调戏我们的吗? 特警二号:其实我一直想笑,碍于人民好公仆的公众形象,不敢这么放肆……但她也太tm逗了啊哈哈。 特警三号:我就不懂了,我们在排查疑似恐怖分子的炸药安置,她抱着个档案袋说我们找的东西她有是什么情况?她到底有什么? 特警众:撤撤撤!收工了啊! 回播结束。 简单的调查结束后,余小双总算长吁了一口气,就说嘛,她是清白的,无论怎么调查她都是清白的! 被何宴知送下楼的时候,她还很忧心地问那你们丢失的文件怎么办?弄丢东西的秘书会被革职吗?没有给机会重新做人这种福利?太残忍太冷血了呀。 何宴知无语。总之什么话都被她说尽了。 直到最后分别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余小姐,您和林部长,可是故交?” 余小双一愣,回想了下,她一个平凡的小市民,怎么可能认识什么权贵人士,林?除了林逍南,她没认识的人姓林了,可是他也不像什么部长啊。 “不认识吧。”倒是有段许久未启封的回忆,被轻风一吹,渐渐清晰起来。“很久以前,我倒是想认识,因为那时候在c县,跟日本挨得挺近,成天担心会不会哪日打了起来,我们会遭殃,所以想着如果能认识外交部的人,消息肯定是第一手,逃跑的时机会更好掌握些,可是……现在不想认识了。” “为什么?” “因为一想起这段话,就想起一个人,想起他,就想起我对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爱情有多失望。” 何宴知微阖了眼,“看来,这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 “没有啦,我们萍水相逢而已,我只是曾经很想不通,当时他和他女朋友的感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现在,我也不是那么想不通了,也许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影响因素在其中,不过至少我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比脑子里的化学反应真实得多,爱情不是万能的嘛。” 他笑了笑,“你在他身上寄托了对爱情的希望,也许你没有发现,否则你也不会领悟那么多,所以,我想,你对他应该不是萍水相逢,而是情不知所起。” 余小双怔了。 她从没往深里琢磨,自己对当时的林逍南是怎样一种感情,也不愿去琢磨。那些青葱岁月时埋藏在心底的东西,多年后再回首,就像被时光渐渐吞噬的纸片,不过一阵风,一口气,一弹指,便灰飞烟灭。再想起来时,也仅仅会记得,啊,那个少年,也许真的曾经对他动过情。 11、蜕变 “小姨,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说说看,合理就答应,不合理再议。” “我喜欢我们班花的事,你不要告诉小飞妈咪。” 余小双牵着张希来的手过马路,左顾右盼中,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 “小飞妈咪知道又会骂我的。” 她无语,“放心吧,你小飞妈咪不会骂你,只会骂我没把你教好,不过你那是什么眼光?隔壁五班的班花比你们班班花正点多了,人家还跟你告白了呢,多少男孩子都求不来的待遇啊,你还不知道珍惜。”啧啧,果然就是对轻易得到的不屑一顾,等人家跟别的小男孩跑了后,他就哭去吧。 现在张希来上小学二年级,因为c县的教育不好,余小飞十分嫌弃,所以大手一甩,便把孩子送到余小双身边来了。 他们家三年来最大的变故大概是,余小飞和张跃离婚了,孩子归妈妈,爸爸每个月固定给生活费,每周来孩子都会送到爸爸身边过一天。 原因,大概很多吧。但余小双知道的说法是,张跃出轨了。出轨的对象是幼儿园的园师李老师,也就是张希来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个总会偷偷打骂他的李老师。余小双当初还不信,现在算是明白了,大概是那小三看张希来不顺眼,所以暗中施加报复吧。 但是后来,张跃和那小三好像也没成,小三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到余小飞家闹了几天,结果那厮被余小飞的冷嘲热讽极丧失毒舌吓跑了,在c县里几乎抬不起头。张跃来a市工作,也是余小双最近才知道的。 他每个星期都会来接孩子,一天后又送回余小双家,余小双见他来去潇洒,丝毫没有风尘仆仆的样子,便嘴.贱地问了一次,他才坦白,他两年前就到a市工作了。 今天是星期五,放学后,张希来又要到张跃那儿呆一天,唉,又是孤独寂寞的一天。 “小姨。” “答应你就是了。” “不是这个事。” “又怎么?” 张希来站到她跟前,一脸严肃,“你是不是跟我爸爸吵架了?” 余小双一愣,蹲下来看着他,郑重地答:“没有。”绝对没吵,吵架的前提是两人感情不错至少曾经不错过,对于这一前提条件,她和张跃之间无法成立。 他挑眉,“那为什么我每次到爸爸那边,爸爸都会问我,你喜欢吃什么,想要什么东西之类的问题,感觉他好像惹你生气了,要讨你开心。” 余小双异常厌烦这种感觉,一早的好心情彻底被毁得一干二净了。她拍了拍他的脑袋,“因为……他没吃药。” “……” 把张希来送进去后,余小双觉得脑袋变成了两个大。她这个前姐夫,说好听点叫多情温柔,说难听点叫一表人渣。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这四年,她简直受够了他看她时那种不可名说的眼神。她又怕是自己多心,又不敢跟家里人说,默默忍了那么长时日,终于被那天他潜入她房间时的所作所为恶心得透透的了。现在听到张希来如是说,如同吞了苍蝇一般,还是那种绿头大苍蝇! 她趴在学校门前兀自忧伤,半天不动,把看门的大爷吓了一跳,看门大爷喊了几声也不见她有回应差点都要报警了。 此时一辆车猛地刹在余小双身后,接着是一声熟悉的招呼: “余小双,醒醒。” 余小双的耳朵动了动,显然听到了有人喊她,而且这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抹一抹地缠绕着她的思绪,将她心底的某种千丝万缕的回忆牵了出来。 她低声念叨:“林逍南?” 他的笑声缱绻,“好久不见。” 她现在是彻底惊醒了,倏地回头,还差点拧到颈椎。眼前这个坐在车里,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的男人,与记忆中林逍南的容貌缓缓贴合在一起,完美无缺,若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只是他的轮廓变得更立体了,眼神更是多了几分锐利,探究和打量。 ***************************************** 余小双下班后,已经有车等在楼下了。她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车窗下摇,林逍南对她说了句“上车”,她才知道他是专门来接她的。 她本想钻到后座,林逍南又道:“到前面来。” 余小双人都钻进去一半了,听到他的话后,不得不退出来再钻到前面去。 “系安全带。” 她看了林逍南的侧脸一眼,呆呆地应了声哦。可是他这车太高档了,她弄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安全带扯都扯不出来。她莫名地有些紧张,越紧张手也越不利索,突然一阵温热的气息靠了过来,吓得余小双一动都不敢动。 他的手臂围过去,面无表情地把她的安全带弄好后,嘱咐了声坐稳,便开车上路了。 余小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变得不会笑了,微微压着的眉角看起来肃然又冷漠,说话言简意赅,寒意袭人,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人难以喘气。 他不说话,她也不敢说。平时她觉得放屁和喷嚏都是根本忍不住的,现下她才发觉,没有什么是忍不住的,只看你想不想忍,是不是不得不忍。 “想吃什么?” “随便吧。” 她才说完,他的方向盘便一打,绕进了另一条道,速度之快让余小双以为刚刚自己就要被甩出去了。 林逍南又开口了,语气依旧冷冽刺骨,“这附近有家中国粤菜馆,菜做得不错。” “哦,我都可以。” 他看了眼挡板镜里的余小双,淡淡道:“你很害怕?” 余小双握着沙发的手越攥越紧,颤巍巍地答:“不、不害怕。” 于是,他油门一踩,车开越来越快,几乎只是飞得比较低……下车的时候,余小双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林逍南站在旁边,看她吐得差不多了,才递过去一张纸。 她擦了嘴,过好久才顺过气,若是以往,她肯定会骂他变态,开车开得这么着急。也不怕出意外后你的脸变得着急。但是现在,给她二十个胆她也不敢说。 “好了么?”见余小双勉强点点头,他道:“上车。” 余小双简直想哭,那个粤菜馆到底在哪里啊! 又坐了十分钟的极速飞车后,车子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小巷子口,林逍南领着余小双进去,坐下后他熟稔地点了一堆菜式,也没有问她她想吃什么,仿佛根本没有余小双这个人。 她想努力一把,甩掉脑海里那种“他变了”的感觉。她环视了一周后,惊道:“这个店我认识呀,是以前c县的一个百年老字号了。” 老板听闻后眼睛一亮,用方言问了余小双一句:“你是c县人?” 余小双连忙点头,方言她依旧说得蹩脚,“你们家的菜我小时候总是吃的。” 人在他乡,遇见乡亲自然会亲切一些,老板一高兴,便免费送了他们一盘菜。余小双终于觉得,自己还算有点用了。 林逍南听着他们的话,也没有任何表态,依旧面瘫脸。 吃饭的过程就更别提了,场面几乎从头冷到尾,余小双完全食不知味,她坐得越久越觉得浑身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认,林逍南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林逍南了,变得寡言少语,一意孤行,根本难以沟通,这个世上的人,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 到最后,老板娘上了一盘拌凉菜,见余小双只吃莴苣时,他的表情微微一动,问了一句:“为什么只吃莴苣?” 余小双如获大赦一般赶紧解释:“因为这个季节的莴苣口感最好,白菜黄瓜什么的都不够甜,吃着没味儿。” 他好不容易有了点表情,因为这个答案又逐渐消散,余小双惶恐,难不成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其实不然,林逍南每年都会光临这个店很多次,有一段时间甚至天天都来。就是在这个店里,谭真真跟他吃完了最后一顿饭。 那时候,老板年看谭真真嘴甜可爱,最后送了一份凉菜来,她瞅了好几眼,只挑莴苣吃,还逼着他把剩下的都吃掉,因为这是老板的好意。当时他问了同样一句话,谭真真说的是:“因为莴苣颜色最漂亮。” 他看着埋头吃莴苣的余小双,躁乱不堪的心,竟慢慢平静下来。他也不知为何,在外出席会议时,一听到何宴知说,一个叫余小双的女孩把丢失的文件送回来后,他就坐不住了。 心里一个声音反复地告诉他:余小双是唯一的人选,最适合的人选,错过了,就别再想找到第二个。 思及此,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三年前如此机缘巧合下认识的女孩,如今竟成了他唯一的渴求,命运到底是如此的荒唐。 吃完饭后,林逍南没把余小双送回家,连问都没问,便直接拉到了wjb办公厅的大楼。余小双吓了一跳,怎么又是这里?她跟这地儿是有缘还是有仇啊…… 看林逍南毫无顾忌地往里走,余小双脑子一热便拉住了他,“里面不能随便进的,我们没有会见书啊……” 他皱起眉头,三年了,他没有和任何女人发生过一点肢体接触,第一反应便是抵触。但一想到是余小双,便生生忍了下来。他的神色被余小双尽收眼底,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让她猛地瑟缩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道了歉。 林逍南没有说什么,只转了身让她跟上。 才进了门口,余小双就看见了警务那张熟悉的脸,她正等着他上前问他们要会见书,哪知警务却哈着腰朝林逍南说:“林部长好!” 余小双当即便傻了眼,然后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她这才想明白,何宴知挂在嘴边的姓林的上司,竟然就是他,她真的认识权贵……不行让她冷静一下! 林逍南伸手,“身份证。” 她闻言赶紧把身份证掏出来递给他,只见他把身份证拿给警务,做了几笔登记,便还回来了。警务的小眼神她都看在眼里,明摆着已经惊恐到了极致,还故作淡定。其实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本来跟他在一块儿压力就大,知道他是国家领导阶层后,压力更大了。 林逍南带着余小双进了电梯,其实这办公厅里的装潢真没有外界宣传的那么豪华,至少她没看见墙里挂着金镶玉,也没看见垫脚用的大金砖,电梯也是非常普通的那类。 她一个没注意,嘟哝出了声:“咦,难道你没有专用电梯吗……” “没有,所有人都一样。”他知道她又在乱七八糟地脑补了一堆高干子弟多么多么牛逼的场景,索性直接打破她的幻想,“就连你心心念念想认识的部长,也跟我们一起挤这部电梯。” “……” 12、告白 余小双跟着林逍南在偌大的办公厅里拐了又拐,走了大约半刻钟才到他的办公室。进去后他指了指沙发,不冷不热地道了声“坐”,倒了杯茶给她后,便坐到他的办公桌前开始看文件了。 她听话地坐下后,四下瞄了瞄,不由得感叹,整个办公室的装修都透着股老态龙钟的味道,大到书架桌椅,小到台灯茶壶,简直是上世纪留下的古董。她本以为,他那么年轻,办公室里至少会现代化一点的……想着想着,余小双喝了一口茶,苦得挤眉弄眼,频频砸吧嘴。 听到动静林逍南顿了顿,抬头问:“喝不惯?” “这么苦你怎么喝得下去?”余小双起身去翻那个白瓷的胖茶壶,里头居然沉了超过半壶的茶叶。“茶喝得太浓伤肾伤肝,影响消化,还容易骨质疏松,我帮你重泡吧!”说完便蹬蹬蹬地端着茶壶走向门口,刚跨出去一步她才觉得不对头,万一他不同意呢?于是默默探回身子,追问了句: “行不?” 林逍南斩钉截铁道:“不行。” 余小双颓了,“哦……”讪讪地把壶放回原位,她又回到沙发上坐好了。 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余小双本以为他带她来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的,结果,他居然只是自顾自忙工作,完全把她晾在了一边。又等了几分钟后,她终于按捺不住想开口问了,可该怎么称呼他比较妥帖成了难题。直呼其名?人家可是重量级干部,太不礼貌了。林部长?太生分了,好歹三年前还有点交情在,这么喊有点讽刺啊。不然逍南?不不不,万一他摆着臭脸说我们很熟吗,那就太丢脸了! 他现在的脾气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界定他们的关系,实在难拿捏分寸。 于是,斟酌了半晌后,余小双蹦出一句:“林同志,打扰你工作我很抱歉,但我很想问个问题。” 林逍南拿着钢笔的手一颤,几滴墨汁从笔尖溢出,洒在了纸上。他皱着眉,嘴角略微有些抽动。“什么问题?” 当事人丝毫没察觉出自己这一声“林同志”杀伤力有多大,眨了眨眼睛道:“大晚上的,你来这儿是为了工作?” “嗯。” 好吧,虽然已经八点多了,她就当他是爱岗敬业好了。 “那你把我带来的用意是?”如果她也搞政治,或者职业在这方面有点涉及,说不定还能帮他给个建议什么的,可是他知道的,她是政治渣。 林逍南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一瞬间有点被问怔了,想了片刻后说:“没什么用意。” 她无语,“那……我怎么办?” “你怎么了?” “呃,难道我要一直在这里旁观你工作吗?” “你不愿意?” 余小双呛了一下,支支吾吾:“倒、倒也不是不愿意……” “那就行。” 应完这最后一声,他便低了头继续看文件,没再理余小双了。 余小双澹趸厣撤10竽乜醋潘浔牧场k狗套牛炙境さ墓ぷ髂j饺绱讼l乩眨窝缰绞毙睦镆欢ê芸啵Α 她本以为今晚他们的互动就此结束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林逍南居然又开了口。 “你还是单身一人?” 好吧,轮到她苦了。这货不说则已,一说就直触雷区。其实她也不是没人追,但就是提不起劲儿谈恋爱,就连朋友都说她注定要成剩姑了,在这个男多女少的社会居然还能找不到男票,还能说她什么好? 余小双点点头,表示他的猜测正确,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还跟你有点关系呢。” 他放下笔,表情不解,见状她嬉笑着解释:“因为你们呀,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林逍南一眼便看出了她另有心事,但大概是不愿意对他提及,所以刻意用了很愉悦的口吻,来掩盖声音里那丝负面的情绪。既是如此,他也不逼她,当然,他也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一点,她单身就好。 “你单身一人,还带着孩子,不辛苦么?” 余小双愣了愣,他居然知道她跟外甥一起生活,难道调查过她?她轱辘了一圈眼珠,还是认真地答了。“还好吧,他比较懂事,我不是很操心。”除了极端挑剔和强迫症,也没别的毛病了。 单身,还带着个孩子,正好。 林逍南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既是因为我而单身,如果我不弥补点什么,似乎不应该。” 余小双仰头看他,突然觉得他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于是缓缓站了起来,还稍稍离他远了点,她的声音几乎要低进尘埃里:“我开玩笑的……你别认真啊。” 他眼底的光一沉,“不如,我们试试?” **************************************************************** 余小双大病了一场,大叶性肺炎,在医院挂了两天水才好转。高烧不退的时候她说了好多胡话,什么“林同志你在开玩笑吗”“林同志你吓到我了”“林同志对不起”,她嗓门又大又亮,像极了七八十年代的广告里高亢的女声,抑扬顿挫,起承转合,把同病房的病友们吓得连连要求换病房。 前两句梦话好解释,后一句,其实是因为,那天听林逍南说完后,余小双傻了眼,他步步朝她靠近,这情景让她忽然想起了张跃的脸,恐惧感爆发后她做了个动作――抬脚踢了林逍南的膝盖。于是闯祸了,还闯了大祸…… 林逍南才出过车祸,小腿胫骨上的伤还没好完全,被她这么一踹,脸刷地白了。 之后,余小双跟着以何宴知为首的护送大军,风风火火地把林逍南送到医院,但接着她也阵亡了。医生的诊断是,过度疲劳加受惊,免疫力低下引起的肺炎链球菌感染,要多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 余小双迷迷糊糊睡醒后,看到的第一张脸是张希来,他背着小书包坐在一边,两只眼珠滴溜溜转。 “小姨,医生说你太累了。”他瘪着嘴,有点沮丧,“是因为养我所以累吗?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 她虚弱地笑笑,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没有啦,小姨累并快乐着。” “不然,我跟爸爸住一段时间吧。” “不行的,小希来。”她咳了咳,“你走了,小姨会很孤单,身体就更不好了,就更容易生病。” “真的?” 余小双郑重地点头,然后瞟了瞟墙上的日历,眼睛一瞪,“今天不是星期一吗?你怎么不去上学?” 张希来从椅子上下来,拉了拉书包的肩带,“我想来看看你,现在马上去。”他笨拙地把小鸭舌帽戴上,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小姨,那花是爸爸送的。” 她脸色微沉,但很快便敛了阴霾,笑道:“知道了,快走吧,病房里都是细菌,别被传染了。还有注意安全,看红绿灯啊。” 他默了默,嘟哝起来:“那是风车菊,紫色的,我让他买这个的。” “嗯,小姨很喜欢。” 闻言,张希来开心地笑了,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病房。他白嫩嫩的脸一笑起来特别萌,余小双瞬间就被治愈了,所有因张跃而来的情绪都不翼而飞。想起来也有意思,他这么小小一只,如果不依靠着她就活不下去,这样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真好。 她刚醒来眼皮还重得很,正打算再睡会儿,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张希来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不用多大的音量就能传到她耳朵里: “嗯,在里头,已经好多了。” “叔叔,你是我小姨的朋友吗?我小姨很累,你进去后不要吵她可以吗?” “我走了,叔叔再见。” 叔叔?余小双想,不会是林逍南吧……来找他算账了?!可、可、可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啊!一思及此她困意顿时全消,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装睡,于是她侧过身,啪地一下把被盖过脑袋,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林同志退散啊退散! 来人的脚步声很沉稳,一步又一步地来到了她的床前,然后站定。她听得越来越紧张,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来人站了一会儿,无奈道:“别装了,被子都在抖。” 咦?声音不像,那是谁? 余小双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时,被子便被人从头上扯开了。她转头去看,心终于从喉口落进了心窝。松了口气后,她怒了,猛地把被子拽回来,有气没力地边咳边道:“欺负病人吗?掉节操哦。”虽然这人本来就没什么节操。 邵准妖娆的嘴角微挑,笑了笑,整个病房瞬间如沐春风。 “抽空来看你,你的态度可真叫人难过。” 13、误解 “抽空来看你,你的态度可真叫人寒心。” 余小双背过身去,“嗯,寒心就回去吧,我好困,还想睡觉……” 这货,就是那个让余小双滋生了“帅哥=美gay”这种想法的罪魁祸首。 犹记得七年前,也就是余小双大一的时候,他们在雪花飘飞的除夕夜间那场不经意的初见,他苍白而唯美的脸,将她惊艳得几乎要流口水。可惜啊可惜,好好的怎么就去搅了基。 余小双的逐客令没什么魄力,邵准自动拂过。他坐到她床边,伸手探到她额前,感受了一会儿后道:“三十七度八,还是有点烧。” 摸一摸就知道体温了?不可能吧……她很怀疑,于是从腋下把温度计取出来看了一眼,然后两眼一瞪,猛地起身,“你神了!” 邵准得意地扬了扬眉,“小时候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发烧,手感就这么练出来了。”余小双眼一亮,刚要开口便被他扬声打断:“cut,你笨得离谱,练不出的,别想了。” 好吧,她也这么觉得。 他帮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了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一定很久没活动了,憋在呼吸科的病房里难道不怕交叉感染?来,跟我下去走走。” 余小双想了想,觉得有理,反正邵准说的话准没错。于是她去问了问负责管床的护士姐姐,看待会儿有没有针要打或者其他要做的检查,结果刚开口就被驳回了。理由是室外最近又降温了,到处走对身体恢复不利。她回来一五一十地说了,邵准听后皱了皱眉,起身去找护士姐姐。 他前脚刚走,病房里的另一个年轻的女病人便围了上来,笑呵呵地问他是不是她男朋友。余小双片刻都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看那女病人满脸失望地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瞬间悔成了渣。 都怪大学三年练出来的条件反射,那时候的邵准长得那叫一个秀色可餐,引无数姑娘竞折腰,他不喜欢女人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余小双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还是知情者中唯一一个女的,为了维护邵准的形象,她被众人推出来挡枪,但凡有人表现出对邵准的兴趣,她都会不辞辛苦地说一句施主,他名花有主,已插上我这坨牛粪。 为什么是她只当了三年的牛粪?因为邵准比她大一届,她大三的时候就摆脱他的折磨了,所以严格说来,她是有过男朋友的! 余小双正天马行空地回忆她被压榨的那三年,还没来得及泪牛满面,邵准就施施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巧笑言兮的护士姐姐,护士姐姐朝她道:“去吧,不过一个小时内得回来吊水。”说完便扬着小兰花指愉快地走掉了。 余小双脸黑得像炭,心里犹如被只表情欠揍的草泥马踩来踩去。她瞥了邵准一眼,随即又扔了个枕头过去,“你这种人,就像天生带了辉煌光环,离我这种普通玩家远一点。” 邵准把余小双从床上拖出去,“现在还玩dota,怪不得没有男朋友。” “滚……t皿t……”贱.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人艰不拆! 何宴知寻到余小双的病房时,他们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他问了问旁边年轻的女病人,那女病人埋头只顾着看手机,没好气地说:“跟男朋友出去了。” 他一愣,又问:“知道去哪儿了吗?” 女病人不爽地抬起头,怔了怔,脸色顿时好了很多,“……可能在下面散步吧。” 何宴知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病房。他不解,余小双有男朋友?那部长怎么办?不可能吧,司长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做撬人墙角的事呢?不会的。 偏偏这个时候赵和欢来电了,他一接起电话,那头就贼兮兮地问:“知知,上次和你们一起把林逍南送到医院来的那个女孩,和他什么关系啊?” “我挂了。” “别啊别啊!我跟你说,刚刚我去拿林逍南的片子的时候,看到她跟一个男的打情骂俏……”想了想,她觉得用词不准确,于是改道:“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何宴知默了半晌,“在哪里?” “你这反应,我懂了,这下大发了大发了,林逍南被戴绿帽了?哈哈哈哈哈――” “你又无组织无纪律,是林部长!” 赵和欢也默了半晌,然后道:“林部长被戴绿帽了?哈哈哈哈哈――” “……” ************************************* 余小双裹着厚厚的棉大衣,坐在楼下花园里的长椅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邵准回来。他刚刚说去买热饮,结果不知道掉哪儿旮旯角里了,去了半天都没回来。 天冷得很,她坐不住,便站起来活动筋骨。 a市的冬天虽不似东北那般酷寒,却也足够让怕冷的家伙在家宅三个月,薄薄的雪在地上积了又化,化了又积,踩上去冰渣渣的。 结果没把邵准等到,却等来了何宴知。 看着何宴知小跑过来,余小双有些畏缩。该不会是来找她算账的吧,虽然把他家领导弄成那样是她的错,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这不是被他家领导吓着了么? 何宴知发现她形单影只,顿时有些奇怪,一到她跟前就四处望了望,然后故意问:“余小姐,你身体还没痊愈,怎么自己一人出来散步?” 她摇了摇头,“不是,还有个朋友陪我的,他去买东西了。” 他松了口气,朋友啊,这下好交差了。 “林部长听说你昏倒后,让我来问问你情况如何了,我听医生说你病得不轻,现在下床走没问题吗?” 余小双想了好久,才说服自己,林逍南可能只是开了个玩笑,自己这么较真,还踢伤了他,实在不应该。他现在遣了人来问她的情况,可能只是出于一般的关怀吧。当然,想是这样想,她听完后的那一瞬间的表情,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和无措。 “没、没事了,你帮跟他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那天他把我吓到了,所以我才……” 何宴知在官场混了许久,看人眼色的本事练得登峰造极,捕捉到她的那一刹那的表情后,心中顿觉不妙,她这什么反应?但凡她对林他家领导有点意思,都不该是这样的反应,难不成她真有心上人了?还有,他家领导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把人小姑娘吓成这样,余小双看起来唯唯诺诺,这样的人是遇到什么事了才会对司长暴力相加……该不会是,禁.欲久了,忍不住了? 思维转向了个奇怪的方向,他连忙打住。 何宴知看她尴尬的样子,应该是不想说,于是顺嘴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我听医生说,你惊吓过度,其实部长的伤没有大碍,你不用害怕。”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我会不会被逮捕啊?什么危害国家领导人安全罪之类的?” 他笑了起来,“不至于,悄悄跟你说,部长这两天很为你担心的,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我感觉得出来。他还让我来跟你说声,他没事。” 谁知道余小双表情更忧虑了,那个困扰她的问题又打回了原点,她不明白啊,林逍南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是认真的? “余小呆,这是你朋友吗?” 何宴知听到声音,便歪着脑袋朝余小双身后望了望,顿时愣了。 余小双不喜欢邵准这么喊她,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太丢份了,于是她用力白了邵准一眼,介绍道:“这位是何先生。”说完凑到邵准耳边嘱咐:“人家是正正经经有头有脸的人,惹不起的,你小心应付着点啊。” 邵准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给,你平时喝的那种咖啡已售罄,买了牛奶。”说完将手里的另一杯牛奶递给何宴知,依旧笑得温和有礼,却与对着余小双时的笑意天差地别。 “何先生,请。” “谢谢。”何宴知佯装冷静地接过,脑子里早已响起了红色警报。 这不是邵家的小公子?!听说不愿意走祖辈的老路,弃政从商,如今风生水起前景大好,小道消息还称其早在多年前与家人断绝了关系。多年洁身自好的他,据传其实一直有个秘密情人,在一起多年感情稳固。 那个秘密情人……不会是余小双吧? 另一头,医院八楼的窗口前,某人拄着拐杖,已经面无表情地远远围观了他们许久,时不时会皱一皱眉,把旁边的一干医护人员吓得眉眼直跳。 林逍南看着余小双和邵准挽着手,说笑亲昵,脸越来越黑。 她既说过自己是单身,这个男人,就不可能是她男朋友。若不是男朋友,能亲密到这个程度,难不成……是她孩子的爸爸? 14、生日 今天是元旦,也是张希来的生日,公司难得正正经经放了一回假,余小双决定要充分利用时间,把所有该做的,想做的事都做完。比如给大外甥高高兴兴地过一个难忘的八岁生日,轰轰烈烈地打一场几乎一年没碰过的dota,痛痛快快地进行一次年前大清扫,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准时开抢一个心仪已久的苏宁电饭煲等。 可惜,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 余小双早早起了床,把脸色莫名很差的张希来送到算术补习班后,就赶忙去订蛋糕,买礼物,这小子口味挑剔又奇葩,独认东门市场里的一家小蛋糕铺子,至于礼物……她琢磨了半天,买了个有灰太狼图案的小书包。 折腾完后,余小双回到少年宫等张希来下课,她屁.股还没坐热,口袋里的电话便响了,是余小飞的来电。 那边的声音有点着急,话说得很快,“小双,今天是希来的生日,你别忘了给他过!我忙到现在才想起来,所也没给他打电话说生日快乐,我刚刚打他手机的时候发现他关机了,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余小双安抚:“我记得的,蛋糕和礼物都买好了。”她回忆了下张希来早上黑着脸的样子,好像是有些生气了,原来是因为小飞没给他打电话吗?“他在上补习班所以关机了,还有半个小时下课,你待会儿再给他打吧。” “那就好,”余小飞顿了顿,“对了,春节过后,我可能会去a市。” “为什么?来办事吗?” “去工作,已经谈好了,你如果有时间,帮我找个房子吧。” 听完后,余小双又喜又愁,喜的是余小飞和张希来总算母子团聚了,愁的是,余小飞来后,c县的父母便彻底沦为无人关照的空巢老人了。但这顾虑不能说出口,毕竟她自己都离开c县工作了,余小飞怎么就不能?她生怕余小飞又拿出“你是亲生的,我是抱养的”的论调来噎她,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不用找房子了呀,跟我住吧,我那里是两房一厅,希来可以搭个小床凑合,总之你刚来a市,还是省钱要紧。” 余小飞一听便笑了,“唉,你肯定从没考虑过一个情景,不然你绝对提不出这个建议。” 余小双呆若木鸡,“什么情景?” “万一哪天,你终于开窍了,想带个男人回家滚床单怎么办?难道我们母子在门口给你看门啊?我倒无所谓,张希来年龄还小,不好吧。” 余小双默。 余小飞乘胜追击,“喂,你也该找个男人了,爸妈每天都在给你物色人选,你好歹考虑考虑,都多大人了,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 余小双继续默。 于是,在十分不幸福的气氛中,余小双挂了电话。余小飞几乎年年都要跟她唠叨一遍,爸妈也时不时地试探她一下,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你随便看看,有看上的最好,没看上的也无所谓”转变成了“要么相亲要么死”。 今年春节还得回c县过,如果七大姑八大姨知道她还没男朋友,肯定要笑话死她,然后天天给她安排一堆相亲。相亲其实她是不排斥的,重点是,相亲对象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不要开诊所的怪叔叔,不要戴着一千度眼镜面无表情的程序员,不要刻意摆阔装逼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个体户,她都不求非常优秀,只求正常一点……不如随便在这边找个回去交差?可是,现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单身主义者,不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她去哪儿找啊? 余小双越想越糟心,嘟哝起来:“唉,老天爷开开眼,你敢赐我个正常男人,我就敢嫁……” 她正愣神的功夫,眼前便停了辆车,黑色的,很熟悉,车里坐的人更熟悉。 林逍南看着她,眉角轻挑,“是吗?我怎么样?” 余小双傻眼,从出院后,他们之间可谓断绝了所有的联系。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表完白后,不应该有所行动吗?他既然这么静悄悄的,那此事就可以算作罢了,他现在突然出现,又突然问这一句,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过,他这海蓝色毛衫加黑色大衣的闲适打扮,完全有别于以往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模样,多了几分亲民与温和,虽然脸依旧面瘫,但多少能让她回忆起三年前,在火车上看见他的那一瞬间。 她自动拂过他刚刚的话,整理了下表情,扬手打招呼:“林同志,好久不见!”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余小双怔了下,“啊?” 他的目光变得悠长,还略带嘲弄,“还是一样心事重重,却故作轻松。”她的情绪总是溢于言表,一看便知,一刹那的功夫里她心底飘过去多少思绪,喜怒哀乐皆全,却不知她为何喜怒哀乐。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余小双沉默了片刻,笑着回:“你却变了。” 他侧目看她,眼神阴沉。 她知道他抵触被她这么描述,却依旧在笑,“变得好凶。” 他们对视了几秒,林逍南才开门下车来,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她的蛋糕和书包一眼,言简意赅地问:“是男孩?”见余小双点头,他拿起书包看了两眼,目光里止不住地嫌弃,“礼物?” 余小双无语,“这么不好吗?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什么。” “他还有多久下课?” “二十分钟吧。” “来得及。”说完他便把余小双塞进了车里,一路开到了a市最大的玩具市场,丢了个最新的变形金刚模型到她怀里。余小双皱着眉,端详了模型许久,实在不理解男性这种生物的喜好,而看到模型下面的商标价格后,她抬手就要把东西放回架子上,手伸到一半就被林逍南拦了回来。 余小双炸毛,“不行不行,这个要二十五张大新币!” “我付。” 余小双继续炸,“不行不行,你跟张希来又不认识,干嘛送他那么贵的礼物!” “那算我借你。” 余小双欲哭无泪,“不要这样,我半个月工资……” “闭嘴。” 余小双晓之以理,“男孩子要穷养的……” “闭嘴。” 余小双动之以情,“下个月要过年了,有好多地方要花钱,买这个哪里比买个百利电饭煲划算呢?” “我说,闭嘴。” “……” 他不止变凶了,还变得很霸道,很、霸、道! ****************** 回去的路上,余小双各种颓丧,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欠了林逍南两千五百块,她就打从心底想跳车自尽。他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国家政要人员,哪里晓得人间烟火百姓疾苦,钱就是她的命,他这个凶残的刽子手…… 知道余小双在为钱的事发愁,林逍南决定再补一刀。 “不是两千五。” “……” “是两千八。”这样逗弄她,竟让他心情莫名地好,于是嘴角忍不住挂了一丝笑意,“三年前,电影。” “t皿t!!!!” 于是,当张希来下课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脸灰败的小姨和一个表情面瘫的怪叔叔。他满腹狐疑地走到余小双跟前,来回瞄了他们好几眼,问她:“你又肚子痛了吗?” 林逍南闻后挑眉,余小双浑身一僵,正要去捂这小子的嘴,他已经开口了…… “谁让你昨晚要抢我的冰淇淋吃,回家后多喝点红糖水吧。可是,我记得你说你一个月痛一次呀,上次不是上个星期么……” 林逍南悟了,问:“痛经?” 余小双觉得,今天不止是余小飞的苦难日,也是自己的苦难日…… 15、家属 林逍南的出现,打乱了余小双所有安排好的计划,虽然生日过得还是难忘的,但dota打不成了,扫除没时间做,八点的电饭煲也早被一抢而空。不过总的来说,收获还是更多一些。 比如,她知道他与谭真真从分到合的始末,知道了他百般接近她的目的,也知道了即使再成功的男人,哪怕如他这般成功,也有十分幼稚,十分荒唐的一面…… 这样草率地决定与一个相识甚浅的女人结婚,不是幼稚荒唐是什么?虽然理由听起来不算难理解。 手机里,躺着林逍南刚刚发来的一条短信,很简单的两个字:晚安。 余小双埋在被窝里,辗转难眠,本来不想回复了,但思来想去还是回了同样简单的两个字:好梦。 “晚安”潜在的意思是“我爱你”,他肯定不知道吧?如果知道,应该就说不出口了,就像她一样。 四个小时前―― 在游乐场嘉年华里,张希来很开心,牵着余小双的手蹦蹦跳跳的,两只眼睛像浇了泉水的鹅卵石,亮得出奇。小孩子总是单纯天真,完全察觉不出,此刻余小双局促不安的内心戏。 安排得完美无缺的嘉年华双人行,突然变成尴尬的三人游,真叫人痛苦。 “林叔叔,我们再玩一次碰碰车吧,这次我肯定能赢你!” 余小双瞥了瞥林逍南,然后轻轻拍了下张希来的脑门,难得地板起脸,“张希来你不是答应我会乖乖听话的吗?我们该走了,都六点了。”只有他们两人的话倒无所谓,她是担心他不好意思提早离开,耽误他的时间。 林逍南却不以为意,“男人要说到做到,言而有信,你放了话,如果赢不了我,该怎么办?”见张希来懵懵懂懂,他继续说:“你要是又输了的话,就接受惩罚,怎么样?” 张希来人小鬼大,立马把余小双出卖了,“她替我接受惩罚可以吗?” 余小双正要发作,张希来就一把抱住她的腿,可怜巴巴道:“小双妈妈……”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林逍南便应承下来:“可以,走吧。” 于是两人便大手拉小手,十分和谐地奔往了碰碰车场,丢下她一个人帮他们拿外套拿水瓶拿棉花糖。 余小双连连叹气,所以说,尴尬的大概只有她一个人吧,因为林逍南和张希来相处得居然还算融洽。其实,在某些时候,余小双还是很庆幸有林逍南作陪的,因为她有恐高症。自由落体,吊钢索龙行过山车,旋转风车,翻转海盗船等等,她都无法接受,以至于每次张希来都玩得不尽兴,对此她一直觉得很抱歉,这一回她还暗暗下了决心,舍命陪外甥呢,这下省事了,阿弥陀佛。 碰碰车是余小双觉得最坑的,玩一次仅有短短三分钟时间,却要四十大洋,重点是,没什么意思嘛。看林逍南和张希来一大一小,表情认真,绕着中心的柱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比得有模有样的,她满脸的无语和不解。 他们出来后,张希来有点沮丧,显然是输了比赛不太开心。余小双心疼外甥,一时忘了分寸,不客气地鄙视林逍南:“你也真是的,他是寿星你就让让呀,跟个八岁的孩子认真,羞不羞?” 林逍南摸了摸张希来的头,眉眼低着,眸子里映着路灯逐渐亮起来的光,偶尔晃动一下,“他拿你当赌注,我自然要赢。” 余小双一愣。 他侧过脸来,注视着她,挂起了久违的笑容,俊秀温柔。“怎么惩罚都可以,是吗?” 天色渐暗,余小双红扑扑的脸被隐藏得很好,她的呼吸有些发烫,连话都不敢说,生怕一吐字,颤抖的喉咙会暴露她紧张的情绪。 过了半晌,林逍南才叹气道:“罢了,以后再说。” 她如释重负。 本来余小双是打算,带着生日蛋糕去麦当劳过生日的,如今多了个林逍南,她开始犯难了,总得询问下他的意见吧。 但是,她明显多虑了…… 因为当她刚要问出口时,林逍南已经将车泊在了停车位里。 林逍南:“下车。” 余小双一愣神的功夫,林逍南已经把车后的张希来抱下车了,两人牵着手,拎着蛋糕站在外头,默默等她出来,张希来还朝她招了招手,场面看起来竟莫名滑稽。 她下车后,环顾了一圈四周,问:“这儿是哪儿?” “一个朋友开的私人会所,我订了包间。” 余小双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在这儿帮张希来过生日。她吓得一哆嗦,赶忙道:“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们……”话还说完,林逍南的手机便响了。 林逍南听了铃声后眉头轻轻皱了皱,对余小双说:“我接个电话,你们到门口等我。” “哦。” 看着林逍南走开,余小双想,是什么事还得避开他们,涉及国家机密?或是有情人来约炮?反正她不能知道就对了。像他这样要地位有地位要相貌有相貌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看得住呀,如果有不想让老婆知道的来电,大不了一句国家机密就搪塞过去了。 张希来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大门,问她:“小姨,那是我要过生日的地方吗?” 余小双顺着他的小手指看过去,登时呆住…… ********************* 林逍南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等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冷冽,“有事?” “妈妈多久不给你打一次电话,你就这个语气吗?” 他略有不耐,但还是忍了下来,“有事请快说。” 罗秋雁扶着额,十分头痛。小时候她这个儿子就对她不亲,甚至可以说客气,她都能释怀,因为她确实对不住他。但自从三年前,他从c县回来后,性格便渐渐发生改变,不仅越来越沉默寡言,对她还冷言冷语,决绝刻薄,到现在,几乎是再也看不到年少的影子了。 谭真真那个女人,居然能让他痴迷到这个地步?她虽然能理解,男人终究有要蜕变的一日,但绝不能因为女人,如果是因为女人,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没出息。 她叹道:“逍南,小年夜那天你忙不忙?” “怎么了?” “晚上到江湾景区的别墅来,这边暖和一些,我们全家在那儿过。” “嗯。” “还有,你穿得正式一些,你邵叔叔他们一家也跟我们一起过,邵叔叔的小女儿你还记得吗?她前两个月才刚国,特别想见你一面。” 林逍南早该猜到,他这个几乎从未关心过他的母亲,能难得打来个电话,必然不仅仅是为了吃团圆饭那么简单,搞政治联姻,拉帮结派笼络人脉才是她最感兴趣的。 他遥遥看了一眼余小双,道:“我带个人去,我想你们有必要跟她见一面。” 罗秋雁蹙眉,“什么人?”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你儿媳。” ***************** 余小双和张希来站在会所的大门前,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们一直维持着这个造型,直到林逍南接完电话回来。 他漠然道:“余小双,醒醒。” 果然,她眼睛眨了眨,看向他,一脸的云里雾里。这句话几乎是余小双的回魂咒,百试百灵,那时候的林逍南还很嫌弃常常发呆的余小双,对于能叫醒她的这句咒语也没什么好感。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他发现咒语失去了应有的效用时,他才后悔莫及。 起码,看余小双发呆时的不耐,比看她半眯着眼问一句“你是谁”时痛彻心扉的滋味好多了…… “进去吧。” 余小双朝大门边的木牌匾努了努嘴,“上面说,非vip一律不得入内。” “我是。”林逍南耐心很有限,拉着余小双的手就往里走。 她的声音很低,手指不安地在林逍南的手掌里摩挲来摩挲去,“我和希来不是啊……” 林逍南没理会,径直走了进去,余小双几乎是被拽着进去的,她很心虚,看到前台小姐做出入登记的时候,就更心虚了。 前台一干人等显然训练有素,他们虽认出了林逍南也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走程序,刷卡然后记录。老一点的员工都被老板交代过,他带来的人,他们不能过问,算是未成文的规矩。但今天上前台的显然是新人,看到余小双和张希来的时候,竟追问了句:“请问,这两位是?” 霎时间,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林逍南不恼,反而十分从容地答:“家属。” 余小双:“……” 待他们三人进了包厢,在场的众人都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望向接待他们的前台,表情是一统的:你完了。 16、婚姻 服务员送了瓶红酒来,说是老板给他留的,林逍南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服务员便退出去了,合上门时还抬眼看了看余小双和张希来。 眼神里明白地写着:长得挺普通的呀。 余小双濉 林逍南端起酒晃了晃,问:“喝酒吗?” “……不喝。”其实她可以喝,而且酒量还行,但是酒精一下肚胃就难受,基本上会在两个小时内全全吐出来,浪费了那么贵的酒不说,万一在他车上吐了,那就罪不可赦了。 他没说话,把酒瓶放回原地后,重新叫来了服务员,上了一大杯酸奶和果汁。 林逍南不怎么说话,余小双也不刻意跟他聊天,直到唱生日歌的环节时,他还紧闭着嘴,余小双觉得他无趣得很,便说了一句:“林同志,你可扫兴了。” 张希来也很失望,“叔叔,你唱歌是不是很难听?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林逍南很淡定,道:“我从不唱歌。” 张希来眨了眨眼,“为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被张希来拉低了智商,总之林逍南说的是:“不知道。”回答得略有点无赖。 余小双撇嘴,难得想较一次真:“一次都没唱过吗?” “没有。” “也没为女朋友唱过?” 林逍南一皱眉,余小双立马催促张希来许愿吹蜡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谁知张希来没接茬,反而好奇地问:“女朋友是什么?” “……” 原本林逍南还会偶尔问一些余小双生活上的小事,例如在哪儿工作,什么时候下班,这下倒好,他彻底开启一言不发的状态,余小双肠子都悔青了。 分好蛋糕后,余小双觉得这么尴尬着不是滋味,于是低声对说了句:“对不起啊,刚才……我太多嘴了。” 林逍南思量了半晌,尚未做出回应,张希来便突然拉着余小双说想去拉臭臭,他看了看不知所措的余小双,道:“出去后左拐,直走到头。” 愿意说话了?好事,说明情绪没那么差了,余小双赶紧谢恩然后带着张希来退出来。 把张希来送进男洗手间后没多久,张希来便一脸无辜地出来了,余小双很诧异,“这么快?” 张希来委屈地指了指隔间,“小姨,我不会用。” 余小双不解,于是颇为自然地朝里头望了一眼,顿时了然,是坐便器啊,她家的厕所是蹲坑的,也怪不得张希来不会用。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里头便走出来个男人,目光相撞的瞬间,男人明显愣了下,然后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匆匆离开了。余小双脸一红,赶紧拉着张希来回包间。 林逍南看着余小双一脸窘迫地逃回来,便知道她肯定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他瞥了眼脸色渐渐变绿的张希来,好心提醒:“他憋不住了。” 张希来不满地直嘟哝:“我难受,难受,要拉到裤子里了……” “别别别,忍忍!没有裤子给你换啊!”余小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对林逍南请求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带他去上一下洗手间?坐便器他不会用,我怕他掉进去……” 林逍南:“……” 于是,洗手间里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个男孩呆呆地坐在坐便器上拉臭臭,一个男人高高地拎着他的衣领站在一边,眉头皱得比东非大裂谷还深。 ******************** 如果给邵准一个机会,半个小时前,他绝对不会手抖接起一个陌生来电,以至于现在跟某人面对面坐着浪费时间。 他叹口气,“邵云佳,如果你找我出来,是为了让我给你牵红线,那我们今天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邵云佳是他嫡嫡亲的妹妹,八年前,父母悄无声息地离婚后,十二岁的她就被送到芝加哥跟妈妈一起住,两个月前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回国了。不过,现在他算是知道了,原来是为了男人,一个叫林逍南的男人。 邵云佳漂亮的眉眼一瞪,叫起来:“为什么?” 邵准笑了笑,“哥哥跟他不熟呀。”他就没跟直男混熟过。 她很失望,“妈妈让我找你求助来着,她说你什么都知道,肯定能帮我。” 妈妈……真是个陌生的词。邵准挑起英眉,眼底多了几分促狭,边晃着手里的茶杯边道:“对于这个林逍南,我的确有些了解,不过……”流传的有关他的事迹中,最经典的一段起自祸水红颜,据说他被个女人抛弃后性情大变,古怪寡淡,与他在新闻中翩翩如玉巧言善辩的模样相差甚远,简直判若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圈内人爆料,他都三年没碰女人了,对于男人而言,这多变态啊。 邵云佳聚精会神,急问:“不过什么?” 邵准瞄了稚气未脱的邵云佳一眼,“你这款没戏。”胸比余小双还平,有什么看头?林逍南都戒色那么久了,八成心理不健康,重新吃荤的可能性太小。 “我怎么没戏了啊!” “抱歉,哥哥去一下洗手间。” “喂!你先说明白!喂……” 邵准啪地一下把门合上,世界顿时一片清净。 他刚进洗手间,便看见林逍南抱着个小男孩在洗手台边洗手,脸色虽黑,却认真而专注。他怔了怔,还真是巧了。 邵准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他们已经收拾完毕了,林逍南拉着小男孩出去,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邵准挑了挑眉,好吧,他被无视了,虽然他不是很在意。 但是,那小男孩看着,却莫名的眼熟呢,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对了,那好像是余小双的外甥?在医院的时候他们见过一面。可,余小双的外甥怎么会和林逍南在一起?而且,余小双和她外甥也进不来吧…… **************** 庆生完后,林逍南开车把余小双和早已睡着的张希来送回家。没了张希来的聒噪,气氛僵硬得让余小双浑身不自在。她自认情商不高,所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打破这样的沉寂,随便说又怕惹他不高兴,索性她也开启一言不发模式。 好在夜里九点多时各环公路不堵车,他开车速度又快,这样的气氛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余小双的家了。 余小双有点晕车,迷糊地对他说了声谢谢,刚要探身进后车把张希来抱出来,就被林逍南一把握住了手臂。 在静谧得夜里,他的声音清晰而低沉,像无意拨出的弦声,在她朦胧的意识里回音缭绕。 “我们谈谈。” “哦。”余小双退出身来,站直,“谈什么?” “你对我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她有点呆,“……什么意思?” “对于一个想要讨好你的男人而言,我需要知道,在你的择偶标准里,我还差了什么。”林逍南的眸子里泛起一抹执拗,“我没有开玩笑。” 余小双恍然,他是在告诉她,他的告白,是认真的?她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可是你不喜欢我啊。”他那是看喜欢的人的眼神吗?如果是,他喜欢的人一定很多,因为他看谁都是这个眼神。 林逍南很坦然:“是不喜欢。”余小双的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就听见他漠然道:“但我需要你。” 她想了想,然后摇头,“不明白。” 他言简意赅:“我没有娶妻成家,在媒体及人民眼里,我的形象一直不够稳重,不利于建立人脉和博取信任,所以我需要一个婚姻巩固地位。” “可是,为什么是我啊?那些高干小说里都说了,你们结婚必须门当户对,我不合适。” 他的口吻略带嘲讽,“我母亲,的确希望能够门当户对,为此真是操碎了心。” “那不是一举两得吗?你既有了婚姻,还顺了她的心。” 他越发锐利,“是一举两得,可惜,我不希望的后半生,还有这个女人的任何痕迹。” 余小双看着他眼底忽明忽灭的光,突然有些同情。他母亲对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他这样厌恶?说不定他变成这样也跟他母亲有关……她清楚,关于母亲的话题应该戛然而止,于是想了想,劝道:“你身边,应该有比我合适的,总之我一点背景都没有,就是个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对你没好处的。” “你不愿意?” 她其实也需要男人,爱什么的倒不重要,只要能过日子就成,可是……眼前这只明显不是能过日子那种啊!“不是,我是觉得……” “既然不是,那就是愿意?” 余小双扶额,他好像有点听不进去话呢?“再不然,你可以问问你前女友……”还没说完她便察觉不对劲了,立马噤声,然后道歉:“对不起!” 林逍南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脸色阴郁,反而非常平静。让余小双觉得,之前她提到他前女友时,他瞬间迸发的戾气只是她的错觉。 “三年前,我母亲骗她,我得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还给了她一笔钱,帮她办了绿卡,让她出国。我母亲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他们所有的电话内容我都一清二楚。她会放弃我,我并不意外,所以现在……”他笑了笑,“她大概在国外和别的男人幸福地生活吧。” 17、醉猫 上班的第一天,余小双还沉浸在放假的余味中,心情本来就不美妙,收到同事递来的一束花后,她的脸简直是乌云密布。 同事笑道:“姑娘,怎么这个表情?收到花应该开心啊,紫色的风车菊,多漂亮。” 虽然余小双对这束花的来源心里有数,为了确定,还是追问了句:“这个是谁送的?” “不清楚,是快递员送来的,你中午出去吃饭了没在,我就帮你签收了,里面应该有卡片吧,你看一下。” “谢谢……” 余小双踌躇着把卡片拿出来,打开一看,只有一句电脑打印出来的祝福,没有署名。她咬了咬牙,把卡片随便往花束里一塞,将花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冲动之下,她把包里的手机抽了出来,手指快速地滑动,将通讯录里的“希来爸爸”点开来,食指发着颤,终是没拨出去。 她一点都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然……发短信吧? 她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一句又一句,删删写写。本意是要狠狠地骂他,但多番思量后,这样决绝的话仍然被咽进了肚子里,只留一句―― 以后别送花来了,我不是很喜欢风车菊。 发送出去后,余小双懊恼地砸自己的脑袋。明明都厌恶得想咆哮,还要忍着不发飙,太痛苦了。 “针对此次xx方面提出的问题,外交部高级政务部长林逍南在最新的访谈会议中发表了以下讲话……” 听到声音后,余小双一愣,转头一看,发现大家都在茶水间里看午间新闻,电视里的画面一转,林逍南便出现在了演讲席上,肃然而立,俊雅夺人。 余小双直勾勾地盯着,越发觉得这家伙太拉仇恨,长得好看就算了,他还有成就,有成就就算了,他还年轻。看着他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慢条斯理地发表讲话,驳斥xx方面荒唐的言论,自信理智言之凿凿,真是帅惨了…… 她还自我审视了下,该不会是因为她现在对林逍南的感情稍微有点模棱两可,勉强算情人眼里出西施,才产生的错觉吧? 而事实证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自从林逍南在电视里出现后,茶水间里的讨论声便一直没停过…… “啧啧,又帅又年轻,顶多三十岁吧?” “这一定是家里有背景的,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升到这个地位。” “他好像蛮厉害的,xx大学的高材生,我有个哥儿们跟他一个学校的,说是学校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大二的时候他还拿了星国十佳优秀大学生,校先进党员代表,一路低调挺进,政绩好得吓人。” “马上就要开内阁会议了,他的群众呼声那么高,估计还要往上爬。” “那可不一定,现在关于他的负面流言也挺多的,因为他没结婚,大家都在怀疑他是不是人品有问题,还有人说他性向不正常呢。总之,晋升什么的应该没戏。” …… 余小双在一边听着,原本兴致勃勃的脸也越耸越长。元旦那天晚上,听林逍南提起要结婚时,她还觉得他的说法牵强荒唐,但事后也能想通。他如此年轻便冠以高位,肯定会遭到群众的质疑,其中还有许多人眼红等着拉他下马,一路行来大概步步惊心吧,他要是结了婚,一定能消灭不少□□,形象就稳固了。 说到底,就是人红是非多啊。 ************ 余小双是快递公司的一名财会,公司是私营企业,一直跟随着市场经济的步伐走,因着网络购物日渐红火,他们的业绩也越来越好。 新年伊始,boss看着财务报表上高升的利润,眼睛一亮,大手一挥,拍着肚皮道: “去年一不小心赚得多了点,哈哈,今晚咱去happy一把!酒吧,ktv,烧烤,脱衣舞,走起!” 他们老板人俗,喜欢的地方都极其黄爆,余小双不喜欢那种场合,烟酒一气,鱼龙混杂,不如回家督促张希来做作业。 可她逃了太多次聚会,黑历史过于昭彰,下班后连部里的门都没出就被抓了回来。她无奈,只好勉为其难参与了一回。 然后,这成了余小双这辈子最后悔,却又最具转折意义的一次决定。 她刚从包厢里出来透气,就和迎面走来的张跃打了照面。他和几个同事一起说说笑笑,看到她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让同事先进包厢,他则向余小双走过来。 余小双本能地退缩,眼睛四处乱飘,像在找缝隙逃跑的猫。 张跃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惊慌失措,脸色自然地打招呼:“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嗯……呃,不不,不是,是和同事。” “看起来你好像不太舒服,肺炎还没好吗?” 一想起肺炎,她便想起他送来的风车菊,以及她发给他的短信,不由得烦躁起来。“我已经好了,但现在有点想吐。”真心的,想吐。 张跃默了一会儿,问:“我发的短信,收到了吗?” 余小双急忙装糊涂:“我听到里面有人喊我,我进去了,你玩得开心点。” 她匆匆回了包厢,回到座位上,才渐渐冷静了些。闻着这儿乌烟瘴气的气味,她觉得头昏脑涨。她把手机拿出来,翻出他回复自己的短信: 小双,有些事我一直想跟你当面说,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们见面聊? 短信的内容,她琢磨了很多遍,他到底想说什么?就是因为没考虑好答不答应,所以她没删除,现在她才发现,即使是再强烈的好奇心,也抵不过她心里对他的厌恶和抵触。既然如此…… 此信息将被删除。 确认。 没过多久,他们老板突然从门外进来,让大家去隔壁华风的包厢里热闹热闹,还嘱咐大家有看上眼的抓紧约炮。 华风是张跃所在的公司,余小双不想去,但拧不过大家的拖拖拽拽,还是妥协了。最糟糕的是,张跃还坐在了她旁边。 在场的都是些小年轻,大家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基本就是开房的节奏了。 余小双心里别扭得很,玩游戏还输了,总被罚酒,张跃想帮她挡几下,余小双都不乐意。旁边的人还调侃张跃:“哟,你这么殷勤,敢情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张跃不解释,只是笑了笑。 余小双觉得手都凉了。 后来大家玩得太high,尺度越来越大,肢体接触几乎不可避免,大家哄挤的时候,张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下靠在了余小双身上。余小双虽有点醉,反应却很快,像触电了般倏地站起来,旁人询问她怎么了,她赶紧说自己不舒服先走了。 余小双跌跌撞撞地走到ktv门口,张跃才跟出来。他扶着她说送她回家,却被冷冷甩开。 “不需要。” “你自己一个人很危险,而且你还喝醉了!” 余小双趁着酒劲,喊道:“和你在一起,我才危险!” 张跃愣住,然后眉角一沉,上前拽住她的手臂,“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我只知道你是我姐姐的前夫,是我外甥的爸爸。”她拼命挣脱,“你放开我!” “你是因为我和你姐姐的关系,所以才排斥我,不愿意看我一眼,是不是?其实我和你姐姐是意外!我爱的是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从没改变过……” 余小双任他钳制着,双眼因酒精的作用变得通红,气血上涌过后,反而平静了许多,“什么意外?我倒想问问你,你对余小飞做了什么?” 张跃像是受到了鼓励,急道:“就是去郊外野游那天!我喝多了……我、我把你小飞当成了你……然后……然后,我们做了,我发誓我当时真的以为是你……” 余小双脑子嗡了一下,过往的画面像是从一个满满的盒子里争先恐后地挤出来,迅速地从她眼前掠过。 张跃和余小飞是大学同学,她还记得,有段时间余小飞总来找她一起睡,在她百般逼问下,余小飞才承认自己春心萌动了,喜欢上了隔壁班的张跃,两姐妹还总一起讨论,该怎么追,怎么做才能引起男生的注意力。 余小飞第一次主动约张跃出去吃饭,为防尴尬,把她捎上了。也就是那时候,她才见到余小飞口中二十四小时挂着的心上人。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余小飞还嘲笑张跃,平时挺能说的一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腼腆…… 大概是因为余小飞发现,只要有她在,余小飞总能在气势压倒张跃,于是当时的余氏姐妹就成了绑定套餐,共进共退。后来,大家熟了后,一到节假日,张跃就会买两份礼物,送一份给余小飞,另一份让余小飞捎回去给她。她还夸赞过未来姐夫懂得贿赂,现在想想,倒真是讽刺了…… 去郊外野游,是余小飞大学毕业后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也就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一起去郊外的大别墅里过两天两夜。她刚高考完,没事干便跟着凑热闹。 按着张跃的说法,他们应该是这期间发生的“意外”。喝酒?是最后一晚,他们搞篝火鬼故事会的时候?难怪,第二天他们两人的脸色很奇怪,大家还笑问他们是不是撞鬼了。 张跃知道余小双信了,于是继续解释:“出事后,我就跟小飞坦白过,我喜欢的是你,希望她能原谅我,她当时也表示不会怪我,可是后来……” 余小双道:“她怀孕了。” “是……” “然后你决定负责,她决定嫁给你。” “是……” 她现在连嘲笑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还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小说里,没想到艺术果然是源于生活的吗…… 余小双深吸口气,愧疚像只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心脏,她真的……好心疼好心疼余小飞。 “你对不起我姐姐,你简直,太恶心了……” 张跃眼也红了,“我只是爱你,想跟你在一起!我有哪里对不起她?我愿意负责,答应跟她结婚,照顾她和希来一辈子,我还要做到什么地步!我虽然不爱她,但是她也不爱我啊!” 你对不起她,是因为你不知道她爱了你四年。 这话,她好想说出口,可是既然张跃不知道,那么一定是余小飞不想让他知道,如此的话,她更不能多嘴了。也是,余小飞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呢…… 张跃朝余小双靠近了几分,“我知道,你和小飞不是亲生姐妹,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们还有机会,是不是?” “不是。”余小双道:“我要嫁人了。” *********************** 接到余小双的信息时,林逍南正在跑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不解,她前两天还说要考虑,而且看样子希望不大,现在却突然说: 林同志,我想跟你用红本本建立男女之间长期的革命情谊,你愿意否? 好吧,其实上面这句是林逍南把短信翻译过来后的意思,余小双发过来的信息内容本体乱七八糟,各种混乱的符号和字参杂在一起,亏得他还能看明白。 林逍南直接回电,那头却好久没人接,他正要挂时,才滴的一声接通。林逍南还没说话,便听见余小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咦?怎么看不见接通键?咦,怎么没声音了?手机坏了吗? 他无奈,“余小双。” “嗯?有声音了!喂喂!林同志吗?听得见我说话吗?信号怎么样?” 他皱眉,沉默。 她又开始自言自语:“怎么又没声了?联通信号怎么那么差,下次换移动……哎呀,移动太耗话费,换电信……不不不,流量好贵,网速还慢。唉,我等穷矮矬活不起了……” 林逍南叹息,“你喝酒了?” “嗯……” “你不是不会喝?” “嘁,哪个孙子骗你的?我千杯不醉!” 好吧,她不仅喝了,还醉了。他揉揉太阳穴,“你在哪儿?” 18、戒指 余小双在电脑前走神了很多次,复制一段文档都会错行,更别论统计数据了。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懊恼昨天不该喝那么多酒。 昨天酒劲上得慢,刚开始跟张跃闹翻的时候还很清醒,后来就迷糊了……她隐隐约约记得,跟张跃说完她要结婚后,好像一时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很恐怖的事……似乎,还跟林逍南有关? 下班了,同事们都纷纷离开,因为整整一天精神不集中,她的工作落了很多进度,所以一直在补,正当此时,手机响了。 这号不是何宴知的么? “何先生?” “你好,余小姐,还没下班吗?” 余小双一愣,“嗯,还有事情没做完,有事吗?” 何宴知看了看表,眼眉轻挑,“唔,那糟糕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她有不好的预感,“……去哪儿?” 何宴知笑眯眯,“选婚纱。” 余小双匆匆下楼,一出门便看见了等候多时的何宴知,他站在车前,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高,脑子里有根血管突突突直蹦。 打死她她都不信,她昨天居然跟林逍南求婚了! “可以出发了?”何宴知把车门一开,“请,婚纱店已经预约好了。” 余小双急了,“我下来是想问你,我昨天……” 何宴知指了指手表,“上车再问吧,真的快迟到了,预约金好贵呢。” 一谈到钱,余小双几乎毫不犹豫地妥协了,钻进车时动作非常迅速。直到车开上了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赤.裸裸地卖了一回蠢!t皿t 何宴知看着她苦兮兮的脸,笑道:“紧张吗?” “他有没有跟你说,昨天晚上我们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突然跟他求婚,不合逻辑啊!” 他的脸僵了下,他怎么会知道这么私密的事?而且“昨天晚上”这词,太微妙了。“林司长说,如果你有疑问,看看自己的手机就明白了。” 余小双把手机拿出来,然后眼一瞪。她和林逍南的通话记录时长居然有半个小时!她都说了什么?再看看手机短信……看完后,余小双的脑袋嗡地一响,所有神经都断了。 何宴知瞅她一眼,“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对吧?” “……” 站在一排婚纱前时,余小双才觉得,她心底对美好姻缘向往,似乎又逐渐觉醒了。 少女怀春的时节,宛如蓬发的嫩芽,生机勃勃,羞怯难当,又似暮春三月的原野,草长莺飞,花香鸟语。若能遇得一心人,那便是天长地久的情怀,和永不枯萎的盛景,否则,便什么都萎了。余小双是后者,因为她心底那片土地,早被张跃践踏得一丝不剩了…… 被他明里暗里骚扰了那么多年,她对爱情早就只剩恐惧和警惕,她无人可述,几乎成疾,在她以为她再也寻不到能陪她走过一生的良人时,林逍南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说“我们试一试吧”。 虽然,他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成为她的良人,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反正是一生,跟谁过都好,只要有人陪她过,而她又不那么排斥这个人。现在什么都符合了,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何宴知远远地喊了余小双:“夫人,来试婚纱了!” 余小双怔了下,应道:“好。” ***************** 接下来的好些天,余小双无时无刻都会收到何宴知的短信,都是询问诸如“婚庆公司你希望委托哪一家”“头纱的样式定哪一个”“倾向于用什么花做捧花”等等,在家如此,上班时也如此,同事们看她繁忙至此,纷纷八卦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晚上,张希来做完了作业在看电视,余小双帮他煮夜宵,等汤沸腾的期间,她思考了下何宴知一个小时前跟她提的问题:你跟家里人说了要结婚的事吗? 好吧,没有。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突然要结婚,是不是有点骇人听闻?她都能想象的到,爸爸妈妈和余小飞怒目而斥的表情。 “小姨。” “啊?” 张希来很无语地指了指锅,“沸了。” 余小双连忙把锅盖打开,结果烫了手,在厨房里咿咿啊啊上串下跳。 “你最近总这样。”张希来转过头,拿着遥控调着台,“前天你教我做的十道题,全错了,我都没好意思告诉你。” 她反省了下,她最近确实不太正常。盛了一碗骨汤过去给张希来,她在他旁边坐下,郑重其事道:“你觉得,林叔叔人怎么样?” 张希来捧着碗,眨了眨眼,“你看上他了吗?” 余小双澹镂蘼状纹鹄矗罢飧觯趺此的兀獠皇强床豢瓷系奈侍猓恰飧稣飧觥 他突然有些伤感,“小姨,你要嫁人了吗?” 她顿了一顿,然后点头,“嗯。” “林叔叔的话,可以嫁。”张希来朝余小双靠近了些,“那我要去跟爸爸住?” 她摸摸他的头,“不会的,你小飞妈咪马上就要接你走了,所以……就算小姨不嫁人,你也要跟小姨分开了。”说起来,这小子都跟她住了一年了,突然这么分开,终是不舍。 “小姨,如果嫁人后你能开心一点,就嫁吧。” 余小双无奈,她平时有那么伤春悲秋的么…… 手机突然响了,余小双一看,心跳得快了许多。算起来,林逍南已经好些天没联系她了。 她酝酿了半天的情绪,想表现得自如一点,接通后,还没待她开口,那头便先发制人了:“我方便上去吗?” 余小双惊了惊,迅疾地跑到阳台往下望,果然,某人倚在车旁,与她对视了一眼,吓得她连忙缩头。都九点半了,他来干什么? 她看了看张希来,问:“我下去可以吗?” “不行,我口渴。” 余小双无语=△=,他都决定好了,还问她干什么? ************** 三人围着坐在毯子上,四下无声,只余安静的呼吸一起一伏,许久过后,张希来和余小双默默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齐转向林逍南,而林逍南一直捧着数学课本,目不转睛。 十五分钟前,林逍南进门,张希来一见到他,便从书包里掏出了数学课本,说自己要期末考试了,还有很多题不会,如果林逍南不能证明他比数学老师还强,就不能娶余小双。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林逍南的睫羽在灯光下偶尔扑扇一下,余小双看着看着,登时有些心神荡漾,忍不住在心里暗赞,这睫毛都可以刮台风了。 张希来等得不耐了,正要咬笔头,就被林逍南抽走了手里的笔。 “坏习惯要改。”林逍南把课本一摊,开始跟张希来讲解应用题,还跟他分析出题的规律,划了很多可能的考点。 余小双皱眉,糟糕,以前她跟张希来讲题,张希来反应得都很慢,这小子笨,会不会被林逍南嫌弃啊?万一被嫌弃,幼小的心灵受了伤可怎么办? 让她颇为奇怪的是,他们的讲解只进行了十分钟,张希来就说懂了。 张希来还发自肺腑道:“林叔叔,你太厉害了,我小姨归你了。我小姨笨是笨,你不要欺负她。” = = 张希来进屋睡觉后,林逍南一下子爬到沙发上躺下,道:“倒杯水,谢谢。” 余小双听命,把水杯递到他手里,“你声音怎么有点哑了?不舒服么?” 他头埋在沙发里,声音嗡嗡的,“今晚上有活动,最大的领导亲自指挥,练了一下午的歌,嗓子疼。” 余小双想象了下,他站在大堂上面无表情地跟着一群叔叔辈的人大合唱的模样,不由得笑出来,“一定很有意思。” 他睁开眼,瞥向她,“原来他不是你儿子?” 他的思维一向跳脱,她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张希来,于是瞪圆了眼,“不是啊!希来是我外甥。” “可惜了。”若是儿子,小年夜带回家的话,罗秋雁应该会气疯。 “可惜什么?” “没什么,”他想了想,不对劲,如果邵准不是她儿子的爸爸,那……“你跟邵准什么关系?” “闺蜜呀。” “……” 余小双见他不说话了,便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你喝醉那晚,我为了送你回家,用你手机给你外甥打了电话。” 一提到那晚,她就有些心虚,“……哦。” 林逍南思忖了半晌,坐起了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递到她跟前,“给。” 余小双把小盒接过来,打开一看,然后木讷地看着他。“戒指?” “你说你想要。”林逍南的眼底的清亮渐散,且变得浑浊,仿佛陷入了某种思绪,或回忆,他的声音越发低哑迷离,“现在满意了吗……” 当时谭真真一直嚷着想买,他都没买。她说那是一种寄托,象征着相依相守,他却觉得这些浮华不实的东西,还不如男人的一句真心的承诺凑效。后来谭真真不知在哪儿买了一对情侣的戒指,分给了他一枚。但戒指质地很差,参杂了莫名的金属,他一戴就过敏,所以基本就没戴过,谭真真为此闹了很多矛盾,他觉得是小事,所以一直没有跟她解释。 直到现在他都在想,如果当初他愿意买,愿意戴,表现得更好一些,不让她总为此难过,她会不会对他少些抱怨,也许,后面的结局便截然不同了。 余小双摸着戒指的纹理,笑了笑,“跟你前女友的那只,一模一样。” 林逍南沉默。 她至今还记得的,因为那时候她好羡慕,还暗地里期待,如果她也能好好爱一场,也有个男朋友跟她一起戴情侣戒指,男友也会为了见而不远万里,该多好。 她想要的不是戒指,而是一份真挚。 余小双想起来了,想要戒指的话,是喝醉的时候对他说的,貌似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呢…… 她轻巧地戴上,秀给他看,低低呢喃,“如果我是你前女友,一定会很后悔很后悔,当初放弃你。” 林逍南也笑,“也是,只有你这样的傻女孩,才会后悔。”他朝张希来的房间看了一眼,“他的爸爸这样对你,你还能对他这样好,你不是傻是什么?” 19、家宴 其实自听了余小双醉醺醺地讲述她的心事后,林逍南才觉得,他和她在某种程度上对等了。在此之前,他对她的了解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她没结婚,但有个儿子,现如今“儿子”这个信息还被打上了乌龙的标签。也就是说,他对她可谓一无所知。而她则不同,她知道他有前女友,知道他三年前被甩,知道他迫切地想找一个女人结婚,知道他母亲与他之间有不可言说的矛盾……知道他最初的模样,那个几乎被他遗忘在此去经年里的模样。 他有些懊恼,但又怪不得余小双。因为这些都是他透露的,她并没有主动问及过。他也不知为何,看着她的亮得出奇的眼睛,和木讷的神情,就会慢慢松懈防备,然后徐徐道去。事后他都会后悔,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么多? 林逍南倚在沙发上,捏了捏鼻梁。好吧,他又不知不觉地思及余小双了,一份演讲稿他看了一个小时还没翻一页,这效率,比当初他跟谭真真分手后心神严重受损时还低。 门忽然被敲响。 何宴知见领导表情略沉,小心地问道:“是稿子有哪里不满意吗?” “不是。”林逍南将稿子往旁边一丢,闭目养神,“什么事?” “今晚即是小年夜,那边的年终会宴,按您的意思已经推了,部长问您今晚是不是有别的安排,您看,要怎么回应比较好?” “就说,我要带丑媳妇回家见公婆。”林逍南这才想起,原来这都到小年了,这些天他忙得天旋地转,春节将至,为稳固和谐的友邻关系,出访邀见层出不穷,数不清的会议,谈话,记录压得人喘不上气,所以他已完全忘了时日。“你提前跟余小双打过招呼没?” “一个星期前通知过,昨天也提醒了。” 林逍南皱眉,说真的,他很不放心,余小双的脑子不灵光,能记的事应该不多,万一忘了呢? 何宴知知道他的顾虑,于是拿出手机,递到林逍南跟前,“余小姐从今早开始便在物色穿着,发了很多照片让我帮忙从中挑选,我留了三张不同风格的,剩下的您要不要看看?” 林逍南不明显地愣了一下,接过手机。她本就长得小巧秀气,皮肤偏白,算典型的小南方姑娘,认真打扮打扮倒是醒目得很。但这种味道,他没什么好感,估计很符合母亲的胃口。 ************* 为了这场林逍南不甚在意的家宴,余小双已经紧张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她正忐忑地等何宴知告诉她,在出线的三套打扮中,到底哪一套能入林逍南的法眼时,林逍南已以整装待发之势,候在了她家楼下。 电话来得突然,余小双接得小心翼翼。 “下来。”声音依旧漠然。 她眼一瞪,奔到阳台看,登时一脸惊悚。他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她还没准备好啊! “再给我十分钟行不行?还有,衣服穿哪一套啊……” “家宴,别穿得太正式,他们会有压力。”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谎:“平易近人的穿着比较招长辈喜欢,知道了么?” 那时候的余小双还很单纯生嫩,不知道当一个平时说话不爱超过十个字的人,无缘无故说那么一长串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她还感恩戴德了一把,以最快的速度换好牛仔裤,花衬衣和白布鞋,然后风一般冲下了楼。 直到上车后她才觉得不对劲,问了一句:“不是说不让穿得太正式吗?你怎么西装革履的……” 西装革履就算了,这次他居然还让司机开的车……不是家宴么,怎么排场有点吓人呢? 但事实证明,余小双想事情不爱拐弯的大脑,不会一下子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林逍南的一句“刚从厅里出来,没来得及换”就把她忽悠过去了。 后来,林逍南看她始终没有怀疑,半调侃半嘲笑道:“你一定总被骗。” 她反驳:“我可是小太阳,任何谎言在我这儿都无处遁形的。”语毕用力点了点自己眉心得痣,得意洋洋。 林逍南默,算了,换个话题。 “你和何宴知关系不错?” 话音一落,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车颠簸了一小下。司机先生跟了林逍南三年,太了解他的一言一行了,他这话尾有点细微的挑音,明显有点小情绪在里头,虽然他表现得很自然。司机先生发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何先生,自求多福! 余小双被颠簸得晃了晃脑袋,“挺好的,他心好,不嫌我烦。” “我也没嫌过。” “我知道啊。”因为她从没烦过他……“我是怕耽误你时间,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不想让你操心了。” 林逍南没继续说话,过了半晌,缓缓道:“以后有问题直接问我。”他给她的号码就是私人号,若她不联系他,这个号便没有意义了。而且,他的时间,除了这个未来的妻子,还能被谁耽误…… ************* 江湾海景区在郊外,那里建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海湾,小区旅游业服务一体化,据说斥资上亿,能在里头拥有一幢房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明星大咖也屡见不鲜。 余小双在街上看到过关于这里的广告宣传,是一位好莱坞巨头代言的,片子做得精致奢华,成功地拉起了不少低层消费者的仇富心理。她倒还好,她一般这么自我安慰的:不就是一片人造海吗?她从小在海边长大,才不稀罕呢。 结果,来了之后,她所有的自我安慰全部崩溃,连她这么容易自我满足的人都忍不住抱怨了句:“罪孽啊罪孽。” 一下车余小双就狠狠地吞吐空气,嘴里叨叨说着:“这儿的空气里也飘着黄金粉末么?我吸吸看。” 司机先生被逗笑了,然后林逍南眼神一瞥,司机先生立马消声待机,乖乖去泊车。 他们家所在的别墅在a区,即高档住宅段,余小双亦步亦趋地跟着林逍南,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与这儿的格格不入,如果打扮得好点还能自我催眠一下,现在这个样子,她肯定会被认为是外来的打工妹,会不会丢他的人呢? 林逍南人才到门口,门便开了,他轻笑,大概是一群人恭候他多时了。他转身揽住余小双的肩膀,仍旧面瘫,“你负责吃,我负责说,明白?” 余小双蹙眉,“万一你家人问我问题怎么办?”不说话多不礼貌…… “放心,这场家宴,大概进行不到问你问题的时候。” 他们二人进去时,家宴已经开始了,众人坐在长长的餐桌前,正谈笑风生,见他们进来,都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然后目光皆定格在余小双身上,打量,探究,眼神如出一辙。 林逍南的爷爷坐在中央,虽年过耄耋,军人的风貌却不减分毫,精神矍铄,健如劲松。“在座的除了邵准和云佳,都是你的长辈,你迟到了那么久,成何体统?” “林老爷子,逍南现在工作地点特殊,时间安排哪能随心所欲?体谅体谅吧。”打圆场的是邵准的父亲,论辈分要叫林爷爷一声叔,曾经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家中长子开始逐步接手他的位置后,他便渐渐退了下来。“云佳,你不是一直想见见逍南吗?还不快点打招呼。” 邵云佳没听话,而是看了看林逍南身后的余小双,问:“这位是谁?” 林逍南将余小双推到前面了些,“因为时机不成熟,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向家里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妻,余小双。”然后转向她,“问好。” 余小双紧张得一直冒汗,局促地鞠了个躬,“你们好……” 气氛顿时僵硬了。 她觉得心神不安,眼睛转了一圈,猛地发现左前方的人十分熟悉,那人也正看着他,一脸的不解和惊讶。 如果她眼睛还好使,这个人,应该叫邵准吧……刚刚听到林爷爷提起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紧张得耳朵窜线了,没想到他真的在! 邵准挑眉,看来那天林逍南怀里抱着的孩子,的确是余小双的外甥,他们什么时候勾搭成奸的?哈,这下有意思了,在林逍南的母亲罗秋雁眼里,这一定是个灾难性的打击。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爷爷没有大发脾气,他朝余小双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余小双揪着自己的衣角,听到林逍南在她耳边说“别怕”,她的勇气才涨起来,然后缓缓走了过去。 林爷爷端详了她很久,严肃的眉眼突然一弯,开始哈哈大笑。当众人面面相觑,余小双不知所措之时,林爷爷突然点了点余小双眉心的痣,道:“好,好,好。” 余小双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满腹疑惑,这颗糟心痣,有什么好的? 20、靠山 林爷爷让家嫂端来一张椅子,张罗着余小双坐下。他一改生冷的面色,笑着问她:“小姑娘,你知不知道,眉心生痣有何说法?” 众人又是一愣,这十多年来,他们几乎从没见过林老爷子笑过,对家人都不曾,更别提对陌生人。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余小双有些犹豫,不敢乱说话,于是偷偷瞄了一眼林逍南,见林逍南表情没什么变化,才斟酌着答:“我只听说过一种……” “说说看。” “我记得不是特别清,但好像是说,眉心有痣的女孩儿,是……” “小太阳,战斗机?” 余小双一惊,有些激动,“对对!爷爷您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扯的说法,原来还挺广为流传的吗? 林爷爷笑得好不得意,“这是我为了忽悠媳妇编排出来的,当然知道了。”年轻的时候,媳妇嫌弃自己眉心的痣难看,非要点掉,那个年代除痣的技术不成熟,又贵风险又大,他扛不住媳妇的闹腾,干脆随口编了这么个说法,还特别认真地嘱咐,痣没了,福气就没了。结果还真凑效了。 后来,他的一位非常要好的忘年交喜得千金,谁知小丫头的眉心也有颗痣,一家子人担心小丫头长大后被痣影响了容貌,他便又搬出了这谎言来安抚他们一家。 可惜…… 林爷爷叹了口气,神情突然笼罩了一片苍凉,眼底余小双的倒影似乎渐渐模糊了,“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小双有些恍惚,“……梦到的。”离开c县后,她似乎就很少再梦到那些稀奇古怪的画面了,所以脑海里那些梦中的内容渐渐稀薄,原本耳熟能详的那个小太阳战斗机的说辞,也慢慢被时光磨掉了痕迹。 林爷爷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继续问:“你叫什么?” “余小双。” “你姓余?”见她点头,林爷爷道:“丫头,老爷子问你个问题,你别不高兴。你父母还健在?” 她点头点得更用力了,“在在,年年到处旅游呢。” 林爷爷陷入了沉思,没过片刻,突然转向林逍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在座的所有人都傻了,得在他们头顶上打好几个惊叹号,才能把那种惊恐表达完满。尤其是罗秋雁,她拿着刀叉的手一个不稳,落到了餐盘上,敲出了极不和谐的响动,引得林爷爷皱眉以示不满。 林爷爷咳了一声,“你不同意?” 林老爷子年纪大了,总想着平时要尽量亲和些,所以威严之风都收敛了许多,如今一下子端出来,吓得罗秋雁赶紧埋首,颤巍巍地答:“不是,儿媳只是觉得……婚姻大事,这么决定也太草率了。” 林爸爸私下扯了扯罗秋雁的衣角,暗示她不要再说了,“我看也挺好的,反正逍南喜欢就行。” 邵家没人吱声,这个关头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很明显,今天他们的脸算丢大了,本来奔着吃亲家饭的念头来的,却被狠狠打了脸。林老爷子都开了金口,他们断断不可能忤逆他的意思。 林爷爷没理他们,神情愀然一变,笑呵呵地问余小双:“你喜欢逍南?” 余小双被问愣了,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喜欢一个男人,多丢人啊。瞥到邵准那副看戏的表情后,她更不自在了。她挠了挠鬓角,“还、还好吧……” 林逍南眼角微抽。 林爷爷被逗乐,这丫头还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熟悉……他拍了拍桌椅扶手,认真道:“既然还好,那还结什么婚?赶紧找个更好的,逍南这小子脾气怪,难相处,除了长得好点也没其他优点了。” 现场彻底陷入莫名其妙的气氛中,久久不能回暖。大家想的都是:这都什么神转折! 余小双慌了,下意识道:“喜欢喜欢,真的喜欢!”直到林爷爷毫不掩饰地嘲笑她,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有多亟不可待。 于是余小双和林逍南的婚事,就这样被林爷爷板上钉了钉,而且林爷爷还强硬表示,不许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否则斩立决。 然后,在他们圈内,余小双彻底火了一把,不是因为她即将成为林逍南的妻子,而是因为,她是除了伟大的毛主.席外,第二个能让不动如山威面八方的林老爷子一晚上开怀大笑多回的人。 ************ 春节将至,余小双要带着张希来回c县过年,而苦逼的林逍南要同他们副部长共同出使国外,还得负责各种双向合作联委会会议的主持工作,为期一周左右。 林逍南与何宴知的身份特殊,再加上春节期间机场人流广媒体多,所以他没能亲自将余小双他们送到机场,不过神通广大的林大人有的是人力资源。 于是,余小双和张希来两人拖着行李箱站在马路边,正愁打不着车时,某人开着车在车流中七扭八歪地就冲到了他们跟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喇叭还摁个不停。好吧,这是老司机的通病。 一个顶着一头栗棕色大卷发,身着紧身齐臀裙加红色毛呢大衣的美人下车,关车门,开后备箱,动作行云流水,简单粗暴。 此女名为赵和欢,外表很妖艳,内心很彪悍。常常嫌弃林逍南和何宴知,也常常被他俩嫌弃。 她踩着高跟鞋,摇摇摆摆地几步走到余小双跟前,压低了墨镜主动友好地握了握余小双的手,“夫人您好,我是赵和欢,是林逍南,哦不,林sz的私医加跑腿。”她低头瞄了瞄张希来,然后摸着他的头惊道:“哇,你孩子都那么大了?你看起来好年轻。林sz免费得了个现成儿子,真是他的福气,我太感动了。”那人如此没节操没人性,估计是生不出娃的,有现成儿子会高兴哭吧? 余小双表情僵硬地解释:“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外甥。” “抱歉!”赵和欢顿了顿,“我白高兴了?” “……” 坐了赵和欢的车后,余小双觉得林逍南那飙车的技术都不够看了。她原本以为,世界上的司机分三种,男司机,女司机,和新手,现在看来,还要一种叫赵和欢…… 连半规管一直不太敏感的张希来,也忍不住脸色变绿。 一路上,余小双和张希来就一直在赵和欢源源不断的骂声中度过的,骂司机骂路况骂交警骂红绿灯吧啦吧啦。 不过托了她的福,他们才能在四十分钟内赶到了机场,余小双看着机票上的起飞时间,泪流满面,早知道有这样的司机接送,就晚点出门了,他们提前了整整两个半小时啊!!qaq 赵和欢买了一堆特产,让余小双带回去,余小双说自己掏钱,赵和欢美眸一瞪,开始循循善诱:“夫人别闹,这钱得记我账上,我跟林sz报销后还能趁机敲诈他一笔呢。” 余小双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折腾完特产后,三人便一起坐在候机厅里等,张希来等着等着便在余小双怀里睡着了,余小双只好不断地调整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赵和欢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相依相偎,难得地沉默了半晌。 余小双没听到聒噪的说话声,转头去看赵和欢,才发现她正看着自己怀里的张希来出神。余小双笑道:“你继续说吧,我在听,他睡得沉一般吵不醒。” 赵和欢也笑了,艳丽的妆容下,每一个角度都显得很锋利,然则这一刻,却莫名地柔和。“你人那么好,怎么就看上林逍南了呢?” 余小双一愣,“我就是普通人,你们在我眼里也都很好啊。林同志也挺好的,至少专情……” “专情?呵,他那是有病,绝对有病,为了一个爱财若命始乱终弃的女人,三年以来从没跟一个异性有过一丁点的肢体接触,这简直是精神病。”赵和欢像恨铁不成钢,口吻有些急躁,但没一会儿便冷静下来了,“每年官方都会给他们安排全面的健康检查,有一年给他们体检的是个女医生,他一点都不配合,领导怎么劝都不好使,给领导留了不好的印象,也就是那时候起,关于他的□□才开始慢慢多起来的。直到精神病科给他开了异性恐惧症的诊断,他的行为才被众人理解,不过这些烂事造成的影响根本抹不掉,就是他自己作的。” 余小双低了低头。所以,他没有别的人选,被迫无奈才选择了她吗?唉。 “我也有病的……”余小双笑得无奈,“这样正好,我们可以搭一对儿,干活不累。” 赵和欢一脸不信,“话说,既然你决定嫁给他了,就千万不要嫌弃他啊,他毛病很多,心里却很脆弱,你能包容就包容一下,他不爱说话,吵架什么的肯定很菜,你记得让让哈。” 刀子嘴豆腐心呢。 余小双与她拉钩,“好,我尽量。” 21、拷问 回到c县时已是下午五点,余小双累得不行,进了房间就睡,再醒来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她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嬉闹声,揉了揉眼睛出去,原来是余爸爸余妈妈和余小飞围在沙发边看张希来表演《星国的花朵》,这是他在他们小学交谊会上的压轴歌曲,他已经给余小双唱过不下八遍,余小双几乎都把歌词背下来了。 余小双叹气,“张希来你再不唱点新鲜的,小姨就要吐了!” 张希来很不屑,“你以后想听,都没这个幸运了。” 余小双小小地翻了下白眼,忽略了他坑坑洼洼的语文水平。 余妈妈笑道:“怎么会听不到?小姨想听的时候你唱就是了。” 余小飞把张希来抱过去,这才跟他们解释了下她过完年后要去a市的打算,余爸爸余妈妈也是明理的人,知道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几句在外小心之类的。 “你们以后都在a市,要多多彼此照顾着,”余妈妈敲了张希来一记,“反正你们也隔得不远,你小姨如果想听你唱歌,串门去听不就成了。” 张希来撅着嘴,“不行的。” “为什么?” “因为……” 余小双跟张希来混久了,他一撅腚子她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于是马上跑过去塞了个冬枣到他嘴里,恐吓道:“张希来!多吃饭少说话,不然长不高!”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余妈妈眼睛一亮,“有情况!” 余小双愁了,结婚的事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希望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她还没做好准备,还没组织好最容易令人接受的话语,如果现在这个当口说了,反而像她是故意隐瞒一样。恰时,她的房间里传出了细小的动静。她灵光一闪,说了句“我电话响了”便逃离了现场。 她冲进房间后,才发现手机真的响了。手机被她扔在了包里,从下飞机后就一直没拿出来过。她一看,脑门一凉,太灵异了,怎么没来电显示? 她犹豫地接起后,不敢说话,耳朵竖得老高。 “到了?” 林逍南? 余小双瞪眼,“林同志吗?” 那边默了默,“以后不许这样喊。”听着……别扭。 这可是她斟酌了很久才定下来的称呼呢,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否定了。她砸吧嘴,“……那喊什么?” “我喊你余小双,你觉得你应该喊我什么?” “你是领导,喊你全名太大逆不道了。”余小双拽着衣角,嘟哝:“喊你逍南的话,好像又太亲近了呀……” “你马上就是林太太了,亲近些不是应该的?” 余小双脸微微红了,深呼了口气,想说话却发现喉口有点干,她啪地一下倒在床上,为了掩盖声音里的羞臊,她把被子扯过来盖住头,“那、那什么,好吧,你都开口了,我勉为其难答应你……” 林逍南无奈,平时看起来脑子缺根弦,没想到倒是会扯嘴皮子,算了。 这时突然信号受了干扰,通话忽地断了,两头都是一阵僵硬的占线声。 余小双看了眼显示屏,这才注意到好多个未接来电,然后愣了愣。来电时间都在早上两点十分后,也就是她下飞机后,几乎每小时一个。 没多久林逍南又拨号过来了。 她有些愧疚,忙解释:“我下飞机后就一直没看手机,手机在包里声音小,大巴车上又很吵所以没注意到有来电,我错了,下次不会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自己担心了。 林逍南一手拿着资料一手拿着手机,听后突然有些想笑,“我又没怪你,急什么?” “哦……”她莫名有些失落,怪她才好呢,不怪只是因为不那么在乎。她摇了摇头,呸呸呸,她在肖想什么。余小双立马换了副欢快的口吻问:“不过好奇怪,你打电话怎么没来电显示?” 他答得云淡风轻,“我在印尼。” 余小双一听到“印尼”就发憷,联想到刚刚电话突然断线,紧张起来。“你、你小心点,我听说那边挺乱的,对华裔似乎不太友好……你有多少保镖跟着?是武林高手不?能保障人身安全吗?” 林逍南真笑出来了,“总部长在日本,我们比他的危险系数小,放心。” “我很严肃的,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哭笑不得,她就是爱跟着微博上的公知瞎起哄,反正她又不懂,他便随她一起不着调地侃侃,她竟然还不乐意。“我们是来谈双边合作的,这种政治协商不仅关系到两国的经济发展和前景,还关乎平衡整个东南亚的大环境,他们不会乱来的。你说的事件是历史遗留的问题,受当时的经济时势所逼,现在境况不同,不能同日而语,所以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也很严肃。” “……” 经此一役,余小双的觉悟是:再也不跟这些外交官谈政治了。赵和欢还说他吵架很菜来着,这么一看,余小双觉得自己不是战斗机,他才是战斗机。 ************** 挂了电话出来后,余小双发现全场寂静得出奇,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呆,就张希来的眼珠子在来来回回动,略显心虚。 余小双猛地一僵,完了…… 余妈妈先回过神,“你要结婚了?!” 家里的拷问模式,余小双见过多回,第一次是在小学的某一年期小考,她和余小飞都考砸了,那时候的老师总喜欢让孩子把卷子拿回家给父母签名,两姐妹担心被责骂决定互相帮签,被发现后酿成惨剧。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她才发现爸妈对他们姐妹俩不同,爸妈混合双打时总是余小飞遭殃,余小双最多挨骂。 而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则是余小飞要和张跃结婚那回。 余小双虽然心大神经粗,但对余小飞她总是小心翼翼。爸妈的偏心她看得出来,余小飞比她成熟得早,自然更了然于心,所以她总是尽量避让,尽量不跟她争抢什么,好让这种不平衡的待遇显得稍稍模糊一些。 余小飞怀孕后,执意要跟张跃结婚的样子,余小双记忆犹新。那天,她躲在门后看大发雷霆的爸妈和毅然决然的余小飞对峙,哭得眼睛都肿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们起那么大的冲突,她总是在想,余小飞真的只是因为喜欢张跃,才做到如此地步的吗? 如今在被拷问席上的人,终于轮到她了,只不过气氛温和许多,大概是因为,他们迫切地想把她这盆水泼出去吧…… 余爸爸比较靠谱,说的是:“他人怎么样?对你好吗?身体健康不?有钱没钱无所谓,要有上进心要孝顺,还有,男人爱玩很正常,那也不能太贪玩。” 余妈妈就追究的有点奇葩,“长得帅不帅?高不高?有没有龅牙?皮肤不会很黑吧?婆婆见过没?婆媳关系难搞啊,妹妹你要擦亮眼睛!姐姐你快结合你失败的婚姻经验给妹妹上堂课!” 余小飞默= =。 结果问到最后,余小双还没答,爸妈就一致表示:算了,有人要你就好。 余小双蛋疼= =。 “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身体健不健康我不清楚……婚检的时候就知道了。至于有没有钱……” 张希来举手抢答:“报告,林叔叔有钱有车的!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还带我们去了高级高级的地方吃饭!还送我一个变形金刚!” 余小双一提到变形金刚就咬牙切齿,“你闭嘴!”那变形金刚害她欠了林逍南两千五百大洋,按这臭小子的推断,真正有钱的是她!是她!! “十一点了,张希来你去睡觉。”余小飞眼一横,张希来就不敢造次了,“小双你继续说。” “上进心应该有吧,”没上进心就爬不到这个位置了……至于孝顺,咳咳,他家情况特殊,她换个词糊弄过去,“他对家人挺有礼貌的,他热爱工作不贪玩,长得很好看很高,没龅牙,皮肤很白。”也不知道去一趟印尼后会不会黑一点。“最后,我见过他母亲了,婆媳关系估计很难搞,但他爷爷对我很好,还说要当我的靠山,所以没事的,回答完毕。” 拷问进行得很快,毕竟按照林逍南的条件,要挑刺确实挺难的…… 就是因为几乎没什么缺点,余爸爸余妈妈都很忐忑,这样优秀的男人,会看上他们家小双?会看上相亲失败多次的小双?不可能吧! 余小双朝大家鞠了个躬,表示自己还是很困,要回屋继续睡觉,走到房门前时,她才想起来,好像没人问林逍南是干什么的? 她回过身,打了个哈欠补充道:“他是外交部官员,什么来着,哦哦高级政务部长。” 全家炸了:“什么!!?” 22、初吻 林逍南一从印尼出差回来,就收到了林爷爷的急唤来电。他没想理,但林爷爷显然很了解他的脾性,于是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宽敞的大马路上,三辆黑色轿车齐头并进,场面有点诡异,引得路人连连注目。 林逍南坐在中间的车里,朝窗外看了一眼,有些头疼。 司机先生冷汗流了一额头,时不时地从挡板镜里看一看林逍南,“司长,我、我们被夹在中间了……我没办法调转方向,而且,他们好像要把我们送去什么地方。”他们是低调回国的,林逍南的保镖只剩下副驾上的一个,如果要袭击或暗杀,那他们完全没有回击之力,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叫援助。 “停车。” 车停下后,左右两边的车也跟着停下了。左边的车下来一个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走林逍南的车旁,鞠躬候命。 林逍南将车窗摇下,无奈道:“我知道了,我会去,你们不用跟。” 黑衣男子顿了顿,有点犹豫。 “没听懂?”林逍南把车窗重新摇上,让司机开车离开了。 一回到家,林逍南就上了楼,罗秋雁难得见他回来一次,还没打招呼就只看见他的衣角在墙边拂过。 林逍南站在林爷爷的书桌前,风衣都没脱,表情略沉地问:“什么事?”林老爷子这么大费周章也要抓他回来,八成没好事。 林爷爷转过身来,鬓角的银发虽沧桑却格外有气势,他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问:“你对余小双的身世,了解多少?” “不了解。” 林爷爷眉眼一抽,气得想拿杯子砸这臭小子。“你什么都不了解就想娶人家?你到底有没有放心思在她身上?” “无论她背景是什么,我都会娶她,所以不需要费这个心思。” “逍南啊,爷爷把狠话说在前头,她对爷爷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林爷爷拄着拐杖走到林逍南跟前,因年老而模糊的瞳仁流泻出尖锐的芒,“如果让爷爷知道,你对她不好,伤了她一分一毫,下场是什么,你是清楚的。” 林逍南微微一笑,“当年您也是这样威胁他的?” **************** 大年初七的时候,该跑的亲戚都跑完了,各种同学聚会也参加了个遍,余小双累得跟狗一样,睡到中午才醒,起床的时候都赶上午饭了,余家人正欢声笑语地吃着饭,就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余家以食为天,所以他们有个习惯,吃饭时来客人,谁去开门靠猜拳。余小双运气差得人神共愤,在张希来未出生前她基本每次都垫底,张希来出生后,余小双还抱着一丝希望能欺压一下小辈,事实证明咸鱼翻身了还是咸鱼,她依旧垫底。 余小双这次又输了,她颓丧着脸去开门,看到门外人时眼眨了眨,然后嘴巴一张,傻了。 林逍南手里拎着几大袋水果和礼物,漠然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他皱眉道:“发什么呆?” 余家人坐不住,看他们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纷纷好奇地问怎么了,来人是谁。 余小双表情有点扭曲,“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说了。” “你哪里说过……”余小双戛然而止,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发来的一条短信――我想见你。当时她一看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后来想想不对劲,他不习惯发短信,一般都打电话,这短信不是恶作剧吧……于是收拾收拾心情,什么都没回就关机睡觉了。 “想起来了?” 她无语,“你这叫‘说一声’吗?” 他想了想,“不叫吗?” 余小双觉得自己劲后好疼,血压一下子冲上小脑的感觉好销魂。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余妈妈已经来到了玄关,一见屋外站着个陌生男人也惊呆了,她眼珠在余小双和林逍南面前转了两下,问:“未婚夫?” 林逍南变脸变得迅速,笑着点头,“伯母您好,我是林逍南,这么贸然造访实在太失礼了。” 听到动静,余家所有人统统跑过来看热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就张希来像见了熟人般兴奋,嘴甜甜地喊着:“林叔叔!新年快乐,你又变帅了!” 林逍南道:“表现不错,待会儿有红包。” 余小双坐在客厅,虽眼观电视,耳朵早就恨不得贴到厨房门里了。 说起来也怪,他那么冷言寡语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侃了? 林逍南说话有礼有度,一开始余爸爸余妈妈对他还很客气生疏,结果聊着聊着,他把余妈妈哄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跟余爸爸谈起篮球网球政治外交之类的也头头是道。 余小双思忖间,又听见厨房里头传来妈妈哈哈大笑的声音,还夸林逍南手艺好,人品好,能嫁给他的女人都好比碰到了鲜花的牛粪。 她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喊道:“我也要帮忙――” 余妈妈拒绝:“别了,你个摔盘子专业户。” 以前的余小双虽然手艺不好毛手毛脚,但自从养了张希来后,厨艺可谓突飞猛进好么!她气不过妈妈在外人跟前各种给她撂面子,怒道:“余太太!你吃里扒外!” 林逍南却开了口:“林太太,水果马上好,你等等。” 余小双一口血梗在心头,差点厥过去。到头来她成了□□脸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后来,什么都挡不住余爸爸和余妈妈对林逍南的喜爱了,各种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几乎已经把他当自家人看待。余小飞的态度正常些,会时不时地问他一些关于未来打算的问题。 余小双则成了被彻底抛弃的一个,默默地听着他们聊天嬉笑,一点都插不上嘴,只能默默跟张希来一起吃薯片。 晚饭过后,他陪余爸爸下象棋,余小双和余妈妈在厨房洗碗,余小双漫不经心地问:“妈妈,你对他很满意吗?” 余妈妈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他很不错,成熟懂事,谦恭有礼,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实在太优秀了,但是不适合你。” 余小双很惊讶,“那你还表现得那么喜欢他?” “我是喜欢他,他哪里不值得人喜欢吗?”余妈妈笑了笑,“他是权贵,咱是百姓,高攀不上。你如果真的嫁给他,你婆婆指不定要给你多少脸色,而且,这种男人你肯定看不住,以后他出轨养小老婆,包个二三四五奶,你连气都不能吭一声,妈妈不希望你去受这些苦。” 余小双默了,洗碗的动作也慢下来。 好奇怪呢,看着他们对林逍南百般殷切,彼此相处愉快的时候,她觉得有点别扭,如今亲耳听到妈妈说,她不希望他们在一起时,她却更别扭了,不对,与其说别扭,不如说失落难过…… 林逍南很自觉,在余家呆到九点半后就主动说要离开了,余爸爸余妈妈礼节性地邀请他住一晚,他也推辞了。走时他要求余小双送他,余小双没精打采的,呆呆地说了声好。 送到楼下后,余小双一直不敢看他。余小双是很孝顺的人,虽然妈妈没有表示反对他们结婚,但听了妈妈的顾虑,她还是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跟林逍南结婚。 原本她还以为,只要带个男人回家就可以了呢,没想到爸爸妈妈还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这下可怎么办呢…… 他们一路走到了停车场外,一直无话,她正踌躇该怎么打破这种沉默的气氛,林逍南就先说话了。 “我知道伯父伯母对我不满意。”他们虽然招待得很热情,但眼神里那抹犹豫太明显了,而且话语中没有一句是把他跟余小双扯在一起的,聊天的时候只关乎一些兴趣或工作上的问题。倒是余小飞,似乎还真的为他们考虑过可能性。 余小双一怔,连忙解释:“不是的,他们很满意,但是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你,以后我会受委屈……”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爸妈对我而言胜过一切,所以……我、我很对不起。” “余小双。”林逍南的眼睛在夜灯的照耀下越发深邃,“你对我,从没心动过?” 余小双缩了缩脖子,“还、还好吧……” “说实话。” “实话也是……还好吧……” 林逍南眉角微压,伸手托住她的脖颈,认真地看着余小双圆圆的大眼睛,“太不诚实了。”然后低下头吻住了余小双的唇,只一下,如蜻蜓点水。 就这一下,彻底乱了余小双的心跳。 余小双没吻过,他的唇冰冰凉凉的,却软绵绵的,很舒服……她脸红得飞快,捂着脸离开他的禁锢,大口大口地喘气。 林逍南面不改色地看着她,道:“上去吧,回a市我们再谈。” 余小双如释重负,一下子飞上了楼。 他远远地看着她以百米冲刺地速度逃离,心下更确定了,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不,是肯定是。他皱着眉抹了抹嘴唇,虽然他在强迫自己接受与余小双的肢体接触,但还是忍不住难受。 他转过身,刚要进停车场,便看见远处站着的余小飞。 余小飞看了一眼余小双的窗户,确定余小双没有偷偷瞄着这边后,她才走到林逍南跟前。 “林先生,你是真心想娶小双?” 林逍南笑着点头,“当然。” 她目光尖利直白,“无论是余小双身上发生过什么,你都能接受,是吗?” “如果你想说的是她的身世,我已经统统知道了。” 余小飞苦笑,“如果我告诉你,她有病呢?” 23、身世 林逍南家有只白猫,乳名叫考拉,品种不明,今年四岁大,是谭真真在路边捡的。谭真真看年幼的它孤零零地在纸盒里喵喵叫唤,一时不忍心便收养了,后来却发现自己对猫毛过敏,所以强硬地塞到了林逍南那儿让他养着。 这个世上,能让林逍南不会对其失去耐心的,估计就剩它了,所以在家里,考拉享专房之宠,陪吃□□陪聊天,典型的三陪。 林逍南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秘书刚传真过来的会议记录,考拉吃完晚饭,在偌大的房间里溜了一圈,无聊之下跑来钻林逍南的怀抱。林逍南任它拱任它蹭,却没有看它一眼,它受了冷落非常不高兴,发出呜呜的喉音。 他忍不住笑了,摸了摸考拉的头,它才安分地趴下打盹。 连抱养的猫,都知道极尽所能地博取主人的注意,撒娇,打滚,卖可怜,人应该能做得更好吧,怎么余小双就不会撒娇,打滚,卖可怜?不对,余小双是特例,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抱养的。 林逍南面色微沉,思及余小飞那天跟他说的话,他对余小双竟慢慢有了些许恻隐,心下一片烦乱。 “我们的确不是亲生姐妹,被抱养的也的确不是我,而是她。她的原名叫许云霜。” “你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就应该知道她父母是怎么死的。她当时还小,我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才六岁,她亲眼看着父母被杀,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我爸妈把她接到家里照顾,她大病一场后,人就好了很多,吃饭睡觉嬉笑玩闹都很正常,但很快我们就发现她不太对劲,因为她把她父母的事都忘了…… “医生诊断,说她是心因性失忆症,选择性地把那段往事从记忆里抹除了。这十九年来,她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医生说像她这种长期型的病例非常罕见,可见她当时应该很痛不欲生吧。 “呵,你问得好。确实,我爸妈向来疼她胜于疼我,但我并不嫉妒。原因很简单,许伯父,也就是小双的亲生父亲,在我爸妈投资失败而山穷水尽的时候帮了一把。他们出事后,我爸妈为了报恩,也为了让小双生活在更健康的环境下,才骗她说她是亲生的,而我是抱养的。当然,我也希望我爸妈说我们家两个女儿都是亲生的,但是国家生育政策不允许。 “她心地很好,性格也温顺,喜欢她的人很多……但是得知她的病情后,真正愿意接受她的屈指可数,她的情况没那么简单,日后如果再次受到刺激,可能又会遗忘,甚至进展成精神疾病。我爸妈对你们不看好,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如果知道了这些,你还能坚持跟她在一起,我想我爸妈就不会再反对了,问题是,你能接受这样的余小双么?以你的地位和身份,你能接受一个有病的妻子么?” …… 能不能接受?这个问题在林逍南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之前一直认为,他和余小双顶多算互相利用,只是余小双对他有了些微妙的感情,所以单方面地复杂化了这层纯粹的关系,对他而言,她依旧只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而现在……因余小飞的话,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变化,同情,可怜,还是……他其实,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她? 林逍南瞄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五十,她是不是睡了? 思忖了片刻,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晚安。 她回得很慢,让他以为她是不是酝酿什么话,结果内容依旧是:好梦。 他们之间这样的睡前短信进行了好些时日,每次的内容都是雷打不动的这四个字,再无其他。他轻轻感慨,她还真是个……没情趣的女人。连个稍带情感的感叹号和波浪线都不打,卖萌用的语气助词更是见所未见,赵和欢都比她懂得讨人欢心。 *************** 余小飞明天便要来a市,所以今晚就是余小双跟张希来吃离别饭的时候了。 余小双早早完成了工作,下班后直奔菜市场,买了一堆好吃的,还入手一条三道鳞打算回家做红烧。出了菜市场后,余小双在街边的小卖铺里买香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小双丫头。” 余小双一愣,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林爷爷,他坐在车里,和蔼地对着她笑。 “林爷爷新年快乐!呃,您……”她瞥了瞥车前面无表情的司机,“您也来菜市场买东西吗?”开这么贵的车来菜市场,好像有点奇怪…… “路过,今天是我和媳妇的结婚纪念日,我去给她上香,才回来。”林爷爷让司机把车门打开,“来来,你是不是要回家?爷爷捎你回去。” 余小双赶忙摇头,“谢谢,但是我刚从市场出来,一身腥味,我怕把您的车熏出味儿。”她拎起袋子,袋子上沾了些鱼身上的血水,“我还买了鱼,弄脏您的车就不好了,我自己回去吧。” 林爷爷很强硬,余小双拧不过就答应了。她想了想,还是用纸把袋子擦了擦,然后抱在怀里钻进了车。 司机问:“小姐,麻烦说一下地址。” 林爷爷答得快,“唐尼路宜居园。” 余小双一惊,“爷爷,您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林爷爷乐了,“你是我未来的孙媳,我当然要调查清楚了。” 她跟着笑,但神情有点别扭,“我可能……做不成您孙媳了。” “为什么?”林爷爷想了想,“他欺负你了?还是,你不喜欢他了?” “他没欺负我,我也……不是不喜欢他了,是我爸妈不同意。”她道,“既然您都调查了,那肯定也知道我家境一般,我妈妈说婚姻如果不门当户对,很难经营好,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 “也就是说,你家人怕你挨欺负?你难道没有告诉他们说爷爷给你撑腰?”林爷爷难得地板起了脸,“你就简单明了地说一句,你想不想嫁给他?如果你想,什么都不是问题,如果你不想,爷爷绝对不逼你。” 这个……余小双沉思了半晌。 “说不上想,但是我愿意。” 目送余小双上楼后,林爷爷的脸色暗了暗,对司机吩咐道:“查一查余家的电话,我有话跟他们说。” ************** 接到爸妈打来的电话时,余小双正和余小飞一起收拾张希来的行李。听完后她手一抖,将张希来的变形金刚摔坏了……于是场面混乱了一小下,张希来哭得不停,余小双缓了半天没回过神,只剩余小飞一人焦头烂额。 余小飞叹气,“爸妈到底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余小双呆呆地转头,“他们说,他们同意我跟林逍南结婚了……” 余小飞也很惊讶,难道他答应了?不害怕余小双会给他的形象抹黑?简直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刚搬行李下楼,就看见林逍南停在楼下的车了。 他从车里出来,一派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我来得正好?” 余小双记得新闻上说,他今天又要出国的。“你不是要去参加什么……多邦会谈吗?” 林逍南从她手里接过行李,放进后备箱里,不紧不慢道:“马上走,走前来看看你。” “那你还是走吧,搬东西而已,我们自己打车就好,别耽误你的事了。” 林逍南看着余小双,“不想见我?” “没有……你来看我我当然高兴。” 在余小双面前,林逍南很少笑,如今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勾起嘴角,很自然地抚了抚她略略发红的脸颊。 余小双有点尴尬,偷偷瞟了余小飞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 张希来对变形金刚的痛惜之情好不容易被安抚好,如今一见到林逍南又全线崩溃,他举着断了一条腿的变形金刚,“林叔叔,小姨把它弄坏了。” 林逍南摸摸张希来的头,“下次给你买个更好的,擎天柱?” 张希来喜笑颜开,“不不,我要大黄蜂!” “好。” 余小飞有点震惊,张希来就从来没对她那么服帖过,这胳膊肘不知道往哪儿拐的臭小子。余小双的反应就比较正常,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张希来所谓的这种“男人”间的友谊,不就是吃里扒外嘛,习惯就好。 上了车后,余小飞告诉林逍南他们的新住址,车便启动上路了。 路过一个街口,等绿灯的时候,林逍南突然问:“接到伯父伯母的电话了?” 余小双惊了,点头,“……嗯,你跟我爸妈说什么了么?” 林逍南从挡板镜里看了看余小飞的脸色,她果然也在探究地看着他。“说了一些。” 其实这次余伯父和余伯母能够答应婚事,他的功劳并不大,因为他刚打电话过去,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能够接受余小双的决心,余伯父余伯母已经先问了出来:“林先生,你是林老的孙子?” 所以,功劳最大的是爱多管闲事的林老爷子。但是这些话没有必要告诉她,无论她知不知道,结果也不会改变。 他转头看向余小双,握住她的手,“下个月办,怎么样?” 24、情错 办婚礼的时候,托林逍南的福,余小双见到了许多她本以为今生都不可能见到的人,各种位高权重的政坛官员,各大知名企业的代表人,各类名门贵族的小姐公子数不胜数,其中他们外交部的最大领导还特地来见了余小双一面,开玩笑般说着:“听小林说,你一直想认识我,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可惜关于日本的问题,能得到第一手消息的不是我,而是小林,你应该去贿赂他。” 余小双濉 不过最让她意料之外的人,应该是谭真真。 ************** 闹新婚是传统习俗,伴娘团给新郎官使绊子也是必要环节,可当新郎是高官,伴娘团是一群小老百姓的时候,这环节就不可避免地失去会很多乐趣。 在来的路上,何宴知就很有预见性地对林逍南说:“那个,林部长,虽然这样直接地提出来不好,但是为了今天的婚礼能愉快地举行,您还是多笑笑吧。”至少不要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的,多吓人。 林逍南看着胸前的新郎胸针花颇为不习惯,拨弄了两下,皱眉问:“怎么笑?” “大喜日子,当然是开心地笑啊。” 林逍南想了想,“嗯,知道了。” 在大学时,因跟邵准的“特殊关系”,余小双平时跟人交往得不多,所以伴娘团东拼西凑也仅仅组了两只,一个是她大学里的班长,一个是同事。 余小双不清楚林逍南的婚礼有没有保密的必要,所以没敢妄自告诉伴娘们新郎叫什么。她心里想的是,林逍南虽在新闻中出镜率极高,但对于只爱八卦追明星的小女生而言,还是不那么熟悉的,顶多提起名字的时候能让他们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对林逍南的脸他们肯定很陌生。好在伴娘们对新郎是谁也不甚关心,反正他们跟余小双也不是很熟,就来走个过场蹭个饭,如果不是余小双说不要他们的份子钱,他们还不一定来。 于是诸多原因叠加在一起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伴娘团一见到林逍南就傻眼了。 余小双还是低估了林逍南在少女白领阶层的知名度,他的脸在一堆中老年人出没的圈子里实在太显眼,身世好,能力强,每次上镜都丰神俊朗,霸气外露,论起来,他几乎属于全民偶像。 林逍南看着面色发僵的伴娘们,问:“新娘在哪儿?” 伴娘们愣了下,不约而同地指了指屋里。 “谢谢,”他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麻烦让让。” 两人默默让道。 何宴知扶额,他就知道会这样…… 林逍南刚把门打开,就看见正无聊地数着捧花上的花瓣的余小双,她穿着雪白的婚纱,也上好了温婉的妆,小巧而精致。他默了一会儿,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宛能摄魂勾魄,“来。” 余小双叨咕了句:“这么快……”她刚要起身,林逍南跟前就猛地横了支手臂,来人一掌拍在门上,发出一串响彻耳畔的震动。 “想带走新娘,哪能那么容易?” 余小双一愣,接着便笑了。许久不见他了,这一身西装笔挺的,还挺好看。“我还以为你没时间来的。” 来人大名温礼,身份有当红演员,主持人,她曾经的大学同学等,但对于余小双而言,他最终被定位的身份是――闺蜜加邵准的地下情人。 对,她就是为了掩护他们俩,不得已打了三年的邵准女友的标签,在大学众同学眼里,他们三人的三角恋,可谓精彩绝伦旷世狗血。 温礼一想到这事就没好气,“余小呆,给我发张喜帖会掉块肉吗?抠死你得了。”她连通知都没通知他,这事还是通过邵准才知道的,她还让邵准转告,喜帖没有,人可以不到,礼不到绝交。 林逍南看着余小双对温礼笑,虽面不改色,但眼底的不快还是从层层冰窖里渗出来了,“请问您是哪位?” 温礼的脸皮又漂亮又厚,他不假思索地答:“伴娘团啊。”说完还扯了扯自己胸前的伴娘胸针花。“要接新娘可以,但咱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林逍南不置可否,但看余小双探头探脑的,表情有点期待,应了句行。 温礼啪地一下把房门合上,拿出十个水杯,杯子里都盛了满满的液体,各种颜色都有。“杯子里分别都放了钥匙,其中有一把可以开门,你任选一杯,掏出钥匙,如果钥匙开不了门,你就得把杯子里的水喝了,然后才能选下一杯,并且还得交上一定数额的贿赂金。” 何宴知看了看杯子里的液体,好奇地问:“请问一下,这都是什么?” 温礼笑眯眯,“什么都有啊,酱油,醋,料酒,红糖水,还有咖啡兑食盐。哦哦,有一杯算福利,是我最喜欢的香草马提尼,不过我口味很怪,喜欢在里头加点二锅头和橄榄叶,不知道你喜欢吗?” 林逍南脸都绿了。 余小双趴在门口,听得急了,“温礼你这都什么破游戏啊,别闹了,让我出去!” 温礼挑眉,“余小呆,你不想知道,你未来的丈夫有多爱你吗?他有多爱你,就有多能忍,咱们拭目以待一下?” 温礼这人,最大的技能就是一语中的。余小双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想知道,林逍南对她在不在乎……她当然知道他对她没有什么真情实感,但在那么多人的见证下,她多少会企盼一下,就当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 可是,万一林逍南不愿意忍,转头走了怎么办…… 林逍南不喝酒,也不喝咖啡,这些乱七八糟的饮料里把他素来不沾染的东西都占全了,难不成这个温礼还调查过他的爱好不成?他正踌躇,就听见余小双轻轻地说: “不要勉强他了,让他为我遭这罪,不值得……而且他对某些金属过敏,钥匙应该是碰不了的。” 林逍南目光微沉,朝温礼笑了笑,转头问何宴知:“带钱了吗?” 何宴知以为他要发红包了,连忙答:“带了,都放在您上衣内衬的口袋里。” “你身上还有吗?” 何宴知一愣,“……有。”他亲自准备的红包,林逍南那儿放了十个,他这边特地弄了个包装了几十个,每个都有八张红票,图个吉利,无论伴娘团多狮子大开口这应该都够了吧。 “那就好。”林逍南回头看向温礼,眼神谦和,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挑衅,“我运气颇微,家底也不够殷实,所以‘伴娘’先生请千万手下留情。不过我也明白好事多磨,为了娶到新娘,甘之如饴。” 运气颇微这词一说出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有点嗤之以鼻。 他年纪轻轻就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运气肯定不会太差,这人也太虚……唔,太谦虚了= =。 于是,林部长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向大家充分展示了,他的确太谦虚了!因为他运气不是颇微,而是很差,相当差,差得令人发指。 何宴知在旁边看得几乎要翻眼白了,虽说第一个就选中正确的钥匙很难,但直到最后一个才选对不是更难吗…… 好在温礼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杯子里装的也并不是那些奇葩的东西,都是些五颜六色的汽水,所以他纯粹是装腔作势吓吓人而已。当然,如果不是林逍南把饮料都喝光了,温礼这些善意的小伎俩也揭发不了。 余小双出来后,立马拉过林逍南的手,端详来去,“有点红了,是不是又过敏了?”她转头对温礼又嗔又怪,“都告诉你别玩了,你看,这下怎么办,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温礼望天,好整以暇道:“唉唉,曾经那个情深义重的余小呆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眼前这个重色轻友的人是谁啊,哎呀好心痛。” 余小双脸红,白温礼一眼。 温礼走到她跟前,看着即将嫁为人妇的余小双,心生感慨,弯腰抱了抱她,小声在她耳边说:“看把你心疼的,我没看出他多在乎你,倒是看出你很在乎他了。算了,祝你幸福。” 她微怔,瞥了林逍南一眼,笑道:“谢谢。” 那么明显吗?她还刻意掩藏了些的,看来她表现得很失败…… ************ 楼下,许多辆车已经等候多时,余小飞见她下来,立马去迎,还奇怪地问:“怎么这么久?”以林逍南那个性子,她还以为大概十分钟就能完事的。 余小双笑,没说什么。 在去酒店的路上,余小飞就坐在她旁边,拼命安抚,让她别紧张。 余小双看了看前面那辆车里,林逍南的背影,还有窗外不断飞过的场景,有些莫名的怅然。 她很想说,她不紧张,就是有些忐忑不安,就如……一切只是幻想,轻轻一点便会破灭成灰,抓不住,握不紧,心里空落得像荒芜的山谷。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来自林逍南并不热烈的眼神,也许是来自刚刚温礼那句最后的祝福,也许是来自她对自己的心意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恐慌…… 直到到了酒店,下了车,不经意间的一瞥后,她才恍然,刚刚那所有的假设和也许,和眼前这个人的出现比起来,那么的无足轻重。 谭真真在远处的天桥下,静静地看着她,眼眸似海一般宽阔而从容。 她好像,坐在轮椅上…… 25、如果 她,怎么了? 这是余小双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接踵而至的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难道她其实没有出国?或者……她根本没有离开过? 一串车流在两人的对视中快速穿过,待余小双再望过去的时候,她人已不在。 林逍南从车上下来,走到余小双身边,见她略怔,问:“怎么了?” “我刚刚……”余小双木讷地看着他,“好像,好像看见……” 恰时,酒店里有人朝他们喊起来:“新娘新郎快点过来,和司仪窜一遍词就要开始了!已经超过了预计时间,别让来宾久等――” 余小双滚得有些遥远的理智这才回了窍。还有一大堆的宾客,在等着他们上演一场盛大的婚礼,如果告诉林逍南,他前女友来了,他会怎么样?如果他知道他前女友坐着轮椅,他又会怎么样……最糟糕的结果,大概就是他当场逃婚。如果他丢下她跑了,那么今天,他们,他们两家人都会成为笑话,成为别人酒余饭饱后的谈资,他的前途会受到影响,林爷爷年纪这般大了,经得起这种刺激吗?偏偏这最糟糕的结果,最有可能发生。 但不说,又过意不去,她并不想刻意隐瞒,怎么办? 林逍南转头应了声知道了谢谢,然后仔细观察了下余小双的耳鬓,伸手帮她把被风撩飞的发丝挽到耳后,声音在风里听着竟有丝难得的温柔,“快走吧,待会儿再说。”说完便牵起她的手一起走进了大堂。 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上旋梯的时候,她不由得将另一只手也交握上去,她摩挲着他骨节清晰的手,突然有些愧疚和难过。 她是不是,太卑鄙了……她刚刚是不是应该立马告诉他?错过了那一刻,日后若她再提起,抑或被他无意中知晓,她的面目似乎都会显得狡黠而虚假。 林逍南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以为她紧张,便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她纾解,默了半晌后,将她拉到与他齐平的台阶,反手将两只小手都握在掌心,略有点禁锢住她的意思。 余小双觉得莫名,但因着心虚,没敢与他对视,眼珠溜来溜去,只在他脸上停驻了几小下。 林逍南感受了一会儿,微微挑着眉调侃她:“手那么小,嫁过来后家务能做好吗?” 余小双心思简单,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能的,我几乎是张希来的半个妈了,还孤军奋战照顾了他一年,很有经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余小双时,林逍南的情绪变得昭彰起来,比如现在,他哭笑不得的表情就特别明显,“照顾丈夫跟照顾孩子可不一样,你别混为一谈。” “洗衣服煮饭做菜打扫放洗澡水陪吃陪读□□,还有别的吗?”她很骄傲,因为这些都是她养张希来的时候培养出来的傍身技能,全都满点有加成,可精通了呢。 他眯着眼,“□□?你倒是有觉悟。” 余小双大濉e夼夼蓿心阕炜欤v薨。 看她的脸色,貌似比刚刚好多了。他继续牵着她走,“还有一件,你必须得会。” “什么?” “陪猫。”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陪考拉,考拉也常常会影响他的工作状态,家里多个人陪它玩,说不定它就不那么黏他了。不过考拉性子急躁,还孤僻认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余小双眼睛一亮,“你家有猫!我喜欢!” 林逍南不自觉笑了,低声说了句:“这一点,你和她还真不一样。” 她一怔,她知道他说的是谁,刚刚的顾虑便又忽地跳回了思绪。他还是在乎的,终究还是……在乎的。 “逍南,我想问你个问题,但你不要生气。” 他应得漫不经心,“嗯。” “如果你前女友回来找你了,你打算怎么做?” 他顿了顿脚步,背对着她,表情余小双看不见,但漫长的沉寂让她感到懊恼和失落。过了许久,他才用冰冷刺骨的声音答: “就算依你所说,她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因为……她知道她再也不配,既然如此,我根本不用去考虑该怎么做,她也不值得我再为她做什么。” ************* 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下,司仪激昂地宣布着誓词,牵着她雪白的婚纱长摆的花童也在对余小双嘻嘻笑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晃眼,余小双看不清台下有多少人,却能强烈感受到随着这场婚姻而来的心理负担,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逍南就站在她旁边,面容精致俊朗,侧脸的轮廓被袅娜的灯火晕染得熠熠生辉,缓缓帮她戴上戒指的时候,那认真的眼神几乎让人沉沦。 戒指正是那天晚上他突然跑来她家送来的那枚,熟悉的纹理,熟悉的轮廓,熟悉得刺人眼球。 他笑得有点僵硬和刻意,这副模样,让她忍不住地去想象,如果站在他面前人,是他渴求并喜欢的,他还会露出如此不由衷的表情吗? 到台下敬酒时,还有人开玩笑着嫌弃这枚戒指太过朴素,样式不好看,连钻都没一颗,然后吐槽林逍南的品位不好还小气,他皆一一接受,笑而不语。 何宴知身为伴郎兼下属,不能干看着自家上司被数落,笑着解释:“戒指总归还是心意最重要,其他的都是其次。这戒指是林部长早些年在唐人街桐湾一家名匠铺子那儿打的,里面的老匠工脾气古怪,不轻易给人做这活,他还有个规矩,每个男人今生只能在他那儿订制一次,立意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旁人立马有人迎合: “我听说过,那是个百年老字号,那铺子的旁边有块木匾,上面刻着几个字,叫君什么诺,可多人在那儿拍照留念了。” “是‘君诺唯此生,白首共黄泉’,这都记不住。” “对对对!是这个是这个!” …… 后来,讨论得越来越热烈,而林逍南却越来越沉默,只敬酒,喝酒,然后微笑致意,仿佛说的那一切皆与他无关。 那句话的意思是,你如果愿意许诺我此生唯一,那我便与你白头到老生死相依。 余小双在大学四年级的时候,曾经被温礼带去过,那时候快到邵准生日了,他想弄一对儿来当礼物。温礼不像邵准是名门之后,他穷小子一个,买不起多贵重的东西,听说这个老字号的铺子又不贵又有意义后,马不停蹄地就找来了。但是他怕老匠工思想老旧,接受不了他们那种另类的情感,于是便让余小双跟他伪装成情侣,演一把戏。那老匠工很神奇,眼神像鹰一般精准,他们刚一开口,就被识破了,还毫不留情地轰他们走。 后来温礼觉得委屈,多年的沉怨一朝爆发,他扑到铺子门上拼命地敲,大声地吼:是啊!老子是骗了你,那是因为老子没出息,喜欢男人不敢张扬,我爱你这三个字从来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小准子说,老子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他丫的了,现在老子不就是想给他弄个戒指吗!不就是想让他丫惊喜一回吗!你了不起啊?一破戒指不打就不打! 神转折是,老匠工居然给他开了门,还同意接他这笔生意了。 余小双低头,觉得无名指上的戒指烫得生疼,疼得她眼圈有些红。 逍南…… 怎么会这样呢……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是在你开始渐渐发现,你对一个人越来越情不自禁的时候,也渐渐发现他对另一个人有多么情难自已。 26、心动 何宴知一把将喝得醉醺醺的林逍南甩到沙发上,活动了下筋骨,大口大口地喘气。 余小双走过去看了林逍南一眼,叹了口气。“谢谢你把他背上来,你坐下来休息会儿吧。”在酒店敬酒时她已换上了紧绷绷的红旗袍,以至于一整晚她都觉得自己都像只被五花大绑的猪,几乎要勒死了,最可怕的是,她还得装出端庄贤淑的样子不断地微笑微笑。 何宴知摆手,“不用了,我这就走,部长醉成这样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辛苦夫人照顾一下了。”林逍南的大喜日子,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社交机会,不少人想借此在他面前混眼熟攀关系,所以来敬酒的人一拨接着一拨,硬是把素来酒量可观的林逍南灌倒了,真是造孽。 她走到阳台瞅了瞅楼下的几辆车,“那……下面的宾客怎么办?”说来也神奇,林逍南都醉了,还有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护送他回来,高官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没事,我下去打发了就行。” “麻烦你了。” “客气了。”何宴知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朝她嘱咐:“对了夫人,我置备新房时,按部长的要求,已经把房子里所有的旧家具,旧睡袍以及洗漱用具等换新了,东西摆放的位置您可能不太清楚。新的睡袍在里屋矮柜中间的第三个抽屉里,您可以找找看,希望我没记错。” 睡袍?余小双呆,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谢谢,不过我不需要睡袍,我自己带了睡衣的。” 何宴知抬了抬眼镜,表情里有憋不住的笑意,“那是林部长的睡袍,他需要。”见余小双还是不明白,他索性说白一点,“唉,他身上的酒味太熏了,总不能让他这样睡一晚吧。”不然第二天真得闷臭了…… “那……该怎么办?” “夫人不介意的话,可以帮他清洗一下。” “要、要我、我帮他洗?!”余小双惊。 何宴知微笑,“祝你新婚愉快,有个美好的夜晚。”说完,他带门离开,啪嗒一声,偌大的屋子里仅剩了目瞪口呆的余小双,不省人事的林逍南,和因嫌弃林逍南身上的酒味而缩在角落喵喵直叫的考拉。 余小双愁眉苦脸,她哪有这经验啊,又不是帮孩子洗,如果躺这儿的是张希来,她二话不说就把他丢浴缸里泡着了,可面前的是个男人,各方面都成熟了的男人……她怎么好意思…… 算了,先把睡袍找出来。 她摸索着进了里屋,完成找睡袍的任务后,才开始认真端详这间房间。面积很大,家具应有尽有,但最惹眼的自然是正中间摆着的那张硕大的双人床。圆弧状的款式很新,床单和被罩的花式颜色都非常恬淡温馨,上面还很细心地放了一只龙猫娃娃,整个明丽的色调,和林逍南这个天天穿着西装的老古板一点都不搭。 她忍不住摸了摸龙猫娃娃,便想起自己家里的床头也有一只,但不比这只大,也不比它的用料柔软高档。 “喜欢么?” 余小双下意识地答:“喜欢啊。” “喜欢就好。” 余小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头朝房间门口看过去,一脸的惊诧。 林逍南斜倚在门边,抱着臂看着她,目光深邃而清明,完全没有了刚刚醉眼朦胧的样子,但是还是有几分惬意和慵懒。 余小双有点不解,“你这酒醒得,也太快了……” “我没醉。” “你是装的?” “不装的话……”他依旧面无表情,口吻僵硬又戏谑,“你可就真的要帮我洗澡了。”不过比较特别的是,今天他的脸被微微醺上了一抹细细的红,所以看起来格外有喜感,不像平时那样冷峻得吓人。再加上歪歪的领带和解了几个前扣的白衬衫,整个人与平时一丝不苟的他完全是两种画风。 余小双没被他的话宓剑炊a耍澳阍趺粗牢蚁不读ㄍ尥蓿俊彼纠葱欣罹筒簧伲俅鐾尥薜幕埃滤嵝纳锤校圆湃掏窗淹尥奁苍诩依锏摹 “上回在你家看见的。”他皱着眉,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我当时就想问你,那么小的床,再放个那么大的娃娃,你难道是睡在床缝里?” 余小双小心翼翼地白他一眼。心想,他还是有点醉了的,正常时候的他才不那么多管闲事加话唠呢。她走过去把睡袍扔到他怀里,“我很庆幸你没醉,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动手吧。” 突然,睡袍里的某个东西掉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趴在了余小双脚边不动了。 余小双叨咕:“什么东西……”她刚弯了一点腰就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了,接着脸刷地红透,眼疾脚快地一下子踩住,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不敢看林逍南的表情,一个问题迅速在她的脑海里疯狂打转:他有没有看见?有没有看见?有没有看见! 尴尬地沉默了半晌后,林逍南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有点像解释:“睡袍是何宴知准备的。”意思是,这东西跟他无关…… 余小双觉得更尴尬了,酝酿了半天,只应了一个“哦”。 “我去洗澡。”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余小双的听力范围内。 余小双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捡起来那一小包被自己踩瘪了的避.孕.套,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个何宴知!想干嘛!他到底想干嘛!怪不得临走前还说什么新婚愉快,什么美好夜晚,夜夜夜你个头啊! ******************** 洗澡的时候,林逍南才算彻底清醒了。酒喝得太多,他刚刚虽不至于醉,但还有点意识混乱,所以口不择言,在她面前尽失风度,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提了。 他用淋浴冲着脑袋,一动不动,想把那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压解下去。他三年没碰过女人,情.欲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几乎已经成了关在橱窗里的饰品,看得见,触不着,也不曾渴望去碰,抑或说再未出现过让他渴望去碰的人。 而方才,他看着余小双低着头,耳朵通红,脖颈和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眼睫因紧张而微微颤动时,他竟莫名生了一抹心思,将僵封了三年的橱窗彻底击碎的心思。 他自嘲地笑了笑。 呵,余小双,说不定……你还真是小太阳。 不过,在他没彻底忘了谭真真之前,你还是别那么闪耀了,万一他把持不住,吃亏的,就是你了…… 恰时,浴室的玻璃墙被敲了敲,他侧过头去看,被蒸汽铺满的玻璃墙上印出了余小双小小的轮廓。 他将淋浴关了,“什么事?” 听到林逍南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冰冷,余小双猜,他现在应该正常了吧…… “我的衣服,放在哪个柜子里?” 林逍南如今心烦气乱,随口回了一句“随便”便重新开了淋浴。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来了。 “我的化妆品,可以放在床台边吗?就是你放书的那块儿。” 他想了想,床台边的桌子上都是他的一些资料和书籍,满当当的,她应该放不下了。是他没考虑周全,忘了女人需要梳妆台。 “你先把化妆品收在行李箱里,明天买完梳妆台后再整理。” 在她第三次敲的时候,林逍南已经有些不耐了,他道:“东西放哪儿都可以,这里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余小双怔了怔,“其实……我想问,你是不是快洗好了?” “嗯。” “我想把旗袍换下来,你如果出来了的话,告诉我一声,不要随便进房间啊……” 林逍南听到她要换衣服,眼神忽地暗了些,心情一下子就烦躁了,以至于洗好出来的时候,他一时忘了她的嘱咐,啪地一下把房门开了,结果余小双雪白的背就这样暴露在了他的目光之下。 余小双没穿过旗袍,她这一身还是林爷爷特别定制的,所以构造有些奇特,她折腾了好久才脱下来一半,结果这家伙就突然进来了!她本来想大骂流氓的,看着林逍南瞬间阴沉的脸,顿时没了气势。这这……什么情况? 林逍南握着门把的手越来越用劲,最后留了一句“今晚我去书房,你睡这儿”便合门离开了。 余小双眨了眨眼,被吃豆腐的,不是她吗?做错事的不是他吗?他怎么好像……还生气了?难道他的异性恐惧症已经严重到看一眼都不能接受了?那他之前还牵她的手,亲她的嘴?!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怎么男人心也这么难懂啊? 其实余小双不知道,某个别扭的男人,只是习惯了去隐藏,不愿意承认自己心动了而已。 第26章 林逍南很早便搬出去自己住了,按林爷爷的要求以及林家的老规矩,婚后第二天要带着新妇回林家祖宅敬茶拜见,还要给祖上上香。 仪式很郑重,还得全家人一起吃个早饭,林爷爷起得格外早,所以所有人都必须迁就老人的时间,在七点半前吃早饭。 余小双特意起了个大早,梳洗化妆,也想尽量做到一丝不苟。穿上林逍南给她准备好的裙子后,她在镜子前观察了好久,怎么观察都觉得别扭,画虎不成反类犬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她很沮丧。 考拉也起得早,跑到余小双脚边蹭了几下,见了镜子,一下子冲上去使劲挠。 余小双在厨房的储物柜里找到了猫粮和磨牙棒,放到考拉的食盆后,蹲在旁边看着它吃,看了一会儿,她也觉得饿了,从冰箱里摸出了牛奶和面包,一猫一人就这样对着吃早饭。 考拉吃着吃着,突然抬头望向余小双,舔了舔嘴,不吃了。余小双将它的饭盆移得离它近了些,它还是无动于衷。最奇怪的是,她一吸牛奶,它耳朵就动了一下,眼巴巴地瞅着。 余小双在考拉的小碗里倒了点牛奶,它立马开始舔。 结果它还没舔几口,一只手突然从旁伸过来,将小碗端走了。 “考拉不能喝,会拉肚子。” 林逍南穿着睡衣,即使刚起床,也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他把牛奶倒了,考拉一直跟在他脚边撒娇抗议,他不理,它就拿爪子去挠。 “想罚站?” 考拉没再胡闹,而是乖乖蹲坐在他旁边,舔着嘴边的奶,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小碗,样子有点痛心疾首。 余小双觉得它可怜,便拿逗猫棒陪它玩,企图分散它的注意力,还好考拉也够给面子,一直上蹿下跳。 林逍南换好衣服出来后,视线在他们身上停住了半晌。这是考拉第一次这样亲近一个陌生人,真是难得。 ************* 林逍南的作风一直算是比较亲民的,只要是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一般都不带司机和保镖,平时开的也是政府配给正厅局级干部的车,除了皮相,其他的都低调。 余小双觉得,像他们这种官,除了待遇好,能办事,人脉广,说话有力度以外,也没什么好处了。偏偏林逍南还属于那种廉洁奉公的那类,不爱摆高官的架子,说白了,他连当官的好处都使不上。 不过这样也好,多接地气啊。 路上,林逍南叮嘱她:“敬茶上香的时候,你只需要跟着我做就行,如果有人问你问题,你都如实答,不用顾忌。” “嗯。”她想了想,“你母亲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是该叫她婆婆比较好,还是叫妈妈比较好?”他们林家规矩多,称呼不知道有没有讲究,别到时候丢人了。 “不用喊。”她罗秋雁哪有资格。 余小双顿了顿,“你是不是从来没喊过她妈妈?” 林逍南不语。 他虽然冷淡,但对她还是有问必答的,只要他一沉默,她就知道她又说错话了。不过这次,她不想道歉。 她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头,转头看向窗外,“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清楚我不该妄加评议,但……血浓于水,你有妈妈可以喊,为什么不喊呢?等到没有机会的时候,你就会后悔了……” 林逍南有些出神,拐弯的时候差点擦到一旁的车子。余小双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罗秋雁曾经的所作所为,这一声“妈妈”,她估计也叫不出口了。面对随便批判他行为的人,他从来不予理会,有时情绪控制不好还会愠怒,但听着她用低微的声音说着这些话,他居然一丝反感都没有。 反而,像被人一把拖住了心里的某根弦,胸口发紧。 她口吻里的沉重和惋惜,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真的失忆了?她不是不记得父母双亡的事了? “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许云霜的人?” 余小双回过头看他,眼底清澈而不解,“不认识,她是谁?” 林逍南与她对视了片刻,“听你姐姐提过,不认识就算了。” 林家祖宅不在市中心,在郊外的一片围绕着绿水青山的老城区,听着像八十年代末的古老建筑,但经过多年的翻修,其实已经没了当初瓦砾砖墙的模样。那里住着的大多是有一定家族根基和历史的人,宗家分家辈分严明,规矩多,观念陈旧。 余小双眼看着城市的烟尘喧嚣渐渐远去,宁静悠然的景致让她心情大好。 到了目的地后,林逍南从车后拿出来一堆礼盒,余小双也去分担了三四盒。这是林逍南一早准备好的,都是些名贵的山参和鹿茸,虽然他们是传统意义上的“回家”,但不能缺礼数。 余小双叹息,“这些东西虽然好,但总觉得缺了心意……”她想起包里装的一堆绣好的平安袋,偷偷瞄了林逍南一眼,试探道,“其实我会绣平安袋的,还绣得很漂亮。” 林逍南知道,她是怕这种廉价的东西拿来送人会丢他的脸。他不以为意,“你想送就送,不过,我猜你大概送不出手。” “怎么会呢?只要你同意我就能送出手!” 他挑眉,“哦?” 余小双一开始还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进了家门后,她才恍然,好像的确送不出手…… 她才刚到,就被家嫂热情地迎了进去,家嫂还笑嘻嘻地往她口袋里塞了个红包,嘱咐她要好好照顾逍南,多包容他的脾气。 余小双被红包吓傻了,她一摸就知道这红包里的红票不低于二十张……天,他们家嫂都那么阔绰吗! 林逍南把两盒山参拿给家嫂,温和地替她道谢。 连家嫂都能包那么大的红包给她,那其他人就更别说了。余小双无奈,把包里的平安袋拢了拢,抽出一个后拉上了拉链, 这一个送给林爷爷,其他的……算了吧。 祖宅的大厅里坐了很多长辈,林爷爷拄着手杖坐在中间,不怒自威,气势凛凛。他穿着一件款式非常陈旧,颜色却很鲜明的衣裳,显得年轻了许多。 众人都有些疑惑,这是他二十年前一件衣裳,压了箱底很久,没人见他穿过,据说是一位过世的故友送的。如今他竟为了这一场敬茶仪式,重新加身。看来,他的确非常喜爱这个新妇。 这些长辈余小双虽都见过,但还是紧张,生怕做错什么,所以刻意放慢了动作。林爷爷一直在笑,还总打趣她说你这么慢吞吞,等茶到我手上的时候都凉了。 大家知道林老爷子喜欢她,在林家,林老爷子的话就是权威,他喜欢的人,就等于被陇上了金钟罩,容不得别人有半分不满。所以对余小双,大家都非常客气。 看起来一切顺利的敬茶仪式,到罗秋雁这却出了岔子。在余小双刚把茶端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罗秋雁先发制人了。她板着脸对余小双教着话。 “日后,就是两个人的生活了,你们可得习惯。逍南工作一直忙碌辛苦,可能会常常顾不着家,这都是情有可原的,我希望你能多多理解他。本来他就挺累的,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吃饭的人,恐怕会更累,他脾气不好些你也要忍让一下……” 婆婆给新妇家训也是情理之中,大家都不能说什么,但是罗秋雁刻意不接过茶杯,就有些给人难堪的意思了,而且罗秋雁的行为,与其说是家训,还不如说是下马威。 余小双跪在地上高举着茶杯,手有点颤,手指头已经微微有些烫红了。林逍南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从来不当众顶撞长辈,现在却忍不住了。 “有什么话,能不能敬完茶再说?” 罗秋雁眉眼一沉,“你这是什么语气?就是这么跟妈妈说话的?” 林爷爷敲了下手杖,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逍南,今天是个好日子,爷爷不想发脾气。”林爷爷转向罗秋雁,表情严肃,“不过,秋雁,小双跪也跪了好一会儿了,你心里再堵,也该看够了?” 余小双觉得气氛有点吓人,她抬眼看了看罗秋雁,重新换了杯茶,再端到罗秋雁跟前,“妈妈,喝茶。” 罗秋雁微怔,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过有人喊她妈妈了。她突然有些尴尬起来,然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咳了两声,给了余小双一个红包。 余小双笑着说了谢谢,她突然想起刚刚收在口袋里的平安袋,连忙拿出来,递给罗秋雁。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妈妈不要嫌弃。” 送完她还松了口气,转向林逍南,表情充满得意。看吧看吧,谁说我送不出手? 林逍南嘴角轻弯。嗯,算你厉害。 林爷爷看着那个平安袋,心里突然酸涩起来。他默默地拿出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一个平安袋,上面绣着的香罗勒和胭脂花已经褪了色,还脱了线,但精致的绣工仍可见一斑。 他不自觉地感慨,这孩子,居然跟她妈妈一样,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 28、27 林逍南很早便搬出去自己住了,按林爷爷的要求以及林家的老规矩,婚后第二天要带着新妇回林家祖宅敬茶拜见,还要给祖上上香。 仪式很郑重,还得全家人一起吃个早饭,林爷爷起得格外早,所以所有人都必须迁就老人的时间,在七点半前吃早饭。 余小双特意起了个大早,梳洗化妆,也想尽量做到一丝不苟。穿上林逍南给她准备好的裙子后,她在镜子前观察了好久,怎么观察都觉得别扭,画虎不成反类犬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她很沮丧。 考拉也起得早,跑到余小双脚边蹭了几下,见了镜子,一下子冲上去使劲挠。 余小双在厨房的储物柜里找到了猫粮和磨牙棒,放到考拉的食盆后,蹲在旁边看着它吃,看了一会儿,她也觉得饿了,从冰箱里摸出了牛奶和面包,一猫一人就这样对着吃早饭。 考拉吃着吃着,突然抬头望向余小双,舔了舔嘴,不吃了。余小双将它的饭盆移得离它近了些,它还是无动于衷。最奇怪的是,她一吸牛奶,它耳朵就动了一下,眼巴巴地瞅着。 余小双在考拉的小碗里倒了点牛奶,它立马开始舔。 结果它还没舔几口,一只手突然从旁伸过来,将小碗端走了。 “考拉不能喝,会拉肚子。” 林逍南穿着睡衣,即使刚起床,也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他把牛奶倒了,考拉一直跟在他脚边撒娇抗议,他不理,它就拿爪子去挠。 “想罚站?” 考拉没再胡闹,而是乖乖蹲坐在他旁边,舔着嘴边的奶,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小碗,样子有点痛心疾首。 余小双觉得它可怜,便拿逗猫棒陪它玩,企图分散它的注意力,还好考拉也够给面子,一直上蹿下跳。 林逍南换好衣服出来后,视线在他们身上停住了半晌。这是考拉第一次这样亲近一个陌生人,真是难得。 ************* 林逍南的作风一直算是比较亲民的,只要是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一般都不带司机和保镖,平时开的也是政府配给正厅局级干部的车,除了皮相,其他的都低调。 余小双觉得,像他们这种官,除了待遇好,能办事,人脉广,说话有力度以外,也没什么好处了。偏偏林逍南还属于那种廉洁奉公的那类,不爱摆高官的架子,说白了,他连当官的好处都使不上。 不过这样也好,多接地气啊。 路上,林逍南叮嘱她:“敬茶上香的时候,你只需要跟着我做就行,如果有人问你问题,你都如实答,不用顾忌。” “嗯。”她想了想,“你母亲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是该叫她婆婆比较好,还是叫妈妈比较好?”他们林家规矩多,称呼不知道有没有讲究,别到时候丢人了。 “不用喊。”她罗秋雁哪有资格。 余小双顿了顿,“你是不是从来没喊过她妈妈?” 林逍南不语。 他虽然冷淡,但对她还是有问必答的,只要他一沉默,她就知道她又说错话了。不过这次,她不想道歉。 她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头,转头看向窗外,“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清楚我不该妄加评议,但……血浓于水,你有妈妈可以喊,为什么不喊呢?等到没有机会的时候,你就会后悔了……” 林逍南有些出神,拐弯的时候差点擦到一旁的车子。余小双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罗秋雁曾经的所作所为,这一声“妈妈”,她估计也叫不出口了。面对随便批判他行为的人,他从来不予理会,有时情绪控制不好还会愠怒,但听着她用低微的声音说着这些话,他居然一丝反感都没有。 反而,像被人一把拖住了心里的某根弦,胸口发紧。 她口吻里的沉重和惋惜,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真的失忆了?她不是不记得父母双亡的事了? “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许云霜的人?” 余小双回过头看他,眼底清澈而不解,“不认识,她是谁?” 林逍南与她对视了片刻,“听你姐姐提过,不认识就算了。” 林家祖宅不在市中心,在郊外的一片围绕着绿水青山的老城区,听着像八十年代末的古老建筑,但经过多年的翻修,其实已经没了当初瓦砾砖墙的模样。那里住着的大多是有一定家族根基和历史的人,宗家分家辈分严明,规矩多,观念陈旧。 余小双眼看着城市的烟尘喧嚣渐渐远去,宁静悠然的景致让她心情大好。 到了目的地后,林逍南从车后拿出来一堆礼盒,余小双也去分担了三四盒。这是林逍南一早准备好的,都是些名贵的山参和鹿茸,虽然他们是传统意义上的“回家”,但不能缺礼数。 余小双叹息,“这些东西虽然好,但总觉得缺了心意……”她想起包里装的一堆绣好的平安袋,偷偷瞄了林逍南一眼,试探道,“其实我会绣平安袋的,还绣得很漂亮。” 林逍南知道,她是怕这种廉价的东西拿来送人会丢他的脸。他不以为意,“你想送就送,不过,我猜你大概送不出手。” “怎么会呢?只要你同意我就能送出手!” 他挑眉,“哦?” 余小双一开始还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进了家门后,她才恍然,好像的确送不出手…… 她才刚到,就被家嫂热情地迎了进去,家嫂还笑嘻嘻地往她口袋里塞了个红包,嘱咐她要好好照顾逍南,多包容他的脾气。 余小双被红包吓傻了,她一摸就知道这红包里的红票不低于二十张……天,他们家嫂都那么阔绰吗! 林逍南把两盒山参拿给家嫂,温和地替她道谢。 连家嫂都能包那么大的红包给她,那其他人就更别说了。余小双无奈,把包里的平安袋拢了拢,抽出一个后拉上了拉链, 这一个送给林爷爷,其他的……算了吧。 祖宅的大厅里坐了很多长辈,林爷爷拄着手杖坐在中间,不怒自威,气势凛凛。他穿着一件款式非常陈旧,颜色却很鲜明的衣裳,显得年轻了许多。 众人都有些疑惑,这是他二十年前一件衣裳,压了箱底很久,没人见他穿过,据说是一位过世的故友送的。如今他竟为了这一场敬茶仪式,重新加身。看来,他的确非常喜爱这个新妇。 这些长辈余小双虽都见过,但还是紧张,生怕做错什么,所以刻意放慢了动作。林爷爷一直在笑,还总打趣她说你这么慢吞吞,等茶到我手上的时候都凉了。 大家知道林老爷子喜欢她,在林家,林老爷子的话就是权威,他喜欢的人,就等于被陇上了金钟罩,容不得别人有半分不满。所以对余小双,大家都非常客气。 看起来一切顺利的敬茶仪式,到罗秋雁这却出了岔子。在余小双刚把茶端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罗秋雁先发制人了。她板着脸对余小双教着话。 “日后,就是两个人的生活了,你们可得习惯。逍南工作一直忙碌辛苦,可能会常常顾不着家,这都是情有可原的,我希望你能多多理解他。本来他就挺累的,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吃饭的人,恐怕会更累,他脾气不好些你也要忍让一下……” 婆婆给新妇家训也是情理之中,大家都不能说什么,但是罗秋雁刻意不接过茶杯,就有些给人难堪的意思了,而且罗秋雁的行为,与其说是家训,还不如说是下马威。 余小双跪在地上高举着茶杯,手有点颤,手指头已经微微有些烫红了。林逍南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从来不当众顶撞长辈,现在却忍不住了。 “有什么话,能不能敬完茶再说?” 罗秋雁眉眼一沉,“你这是什么语气?就是这么跟妈妈说话的?” 林爷爷敲了下手杖,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逍南,今天是个好日子,爷爷不想发脾气。”林爷爷转向罗秋雁,表情严肃,“不过,秋雁,小双跪也跪了好一会儿了,你心里再堵,也该看够了?” 余小双觉得气氛有点吓人,她抬眼看了看罗秋雁,重新换了杯茶,再端到罗秋雁跟前,“妈妈,喝茶。” 罗秋雁微怔,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过有人喊她妈妈了。她突然有些尴尬起来,然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咳了两声,给了余小双一个红包。 余小双笑着说了谢谢,她突然想起刚刚收在口袋里的平安袋,连忙拿出来,递给罗秋雁。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妈妈不要嫌弃。” 送完她还松了口气,转向林逍南,表情充满得意。看吧看吧,谁说我送不出手? 林逍南嘴角轻弯。嗯,算你厉害。 林爷爷看着那个平安袋,心里突然酸涩起来。他默默地拿出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一个平安袋,上面绣着的香罗勒和胭脂花已经褪了色,还脱了线,但精致的绣工仍可见一斑。 他不自觉地感慨,这孩子,居然跟她妈妈一样,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 29、28 林逍南婚前很忙,婚后还是忙,他只请了几天婚假,接着马上就要飞一趟柬埔寨。还好余小双体贴大度,要求也不多,蜜月旅行什么的,她可从来没肖想过。 余小双有为人妇的自觉,在他走前的一晚就帮他打点行李,但她对他的穿衣习惯,生活习性都不太了解,虽然好几次都想到他书房里问东问西,但怕打搅他工作,都作罢了。 充电器该带哪个?润肤水他用不用?领带和领夹呢? 啊……一头雾水。 “喵。” 余小双听到考拉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考拉趴在书房的门上,白白的身体扭来扭去,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她,貌似想进去。 她赶紧过去把考拉抱回来,轻拍了下它的头让它别闹。林逍南说过要她带猫,反正行李她是收拾不好了,这个任务总要顺利完成吧。 林逍南正在看资料,听到外头传来余小双嗷嗷乱叫的声音,他微微皱眉,瞥了眼钟,才恍觉已经十一点了。他把电脑关了,走出去后,看到的画面有点……滑稽。 地上的行李箱大开着,摆放得有些乱,还有很多东西被扔在了沙发上。余小双弓着身子跪在地上,头埋在沙发与墙的夹缝里,抻着手臂不知道在找什么。考拉死死地咬着她的裤脚,拼命地拖拽。 她大喊:“考拉你不要咬我裤子!要掉了你知道不知道?流氓猫,喂喂!住口住口啊――” 林逍南无奈,“你在找什么?” 余小双顿了下,然后想迅速抽身而出,结果抬头砸到了沙发角,痛得她啪地一下倒在地上滚。 他蹲下去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看她眼圈泛红的样子,一定撞狠了。她退出来他才看见,原来逗猫棒掉在了夹缝里面,她刚刚折腾了老半天估计就是为了这个。 他探手进去,很轻易地就拾出来了,看得余小双目瞪口呆,在心底感慨手长就是好啊。 林逍南把逗猫棒扔到了一边,考拉眼睛一亮终于松开了余小双的裤脚,一下子扑了过去。 余小双看了看不失潇洒的他,再看看狼狈不堪的自己,好吧,他们身上所有的差距都可以用一句话解释: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这样自我安慰才能舒服点。 “头还痛吗?” 她很老实,点着头道:“很痛……” 林逍南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摁住她捂着的地方,她啊啊一阵鬼吼。他忍不住笑起来,放轻了力道去揉,“忍忍,用力揉才不会鼓包。”说完还凑近看了看她的头,想确定看看有没有蹭破皮。 他离得太近,余小双的鼻腔里全是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他的呼吸打在她的后脑勺上,惊起了她一层鸡皮疙瘩。余小双默默地缩着身子,企图减少些肢体接触。这种感觉有点刺激,她的脸几乎要烧起来了…… 林逍南知道她不安,却又莫名地贪恋这种亲昵的接触,他冷静了一会儿,然后稍稍离开了些。 余小双深知让尴尬消失的最快方法是转移话题,她指了指地上的行李箱,“我尽力了……可是我实在不知道你平时都带什么出差。” 林逍南把她拉起来,然后一一指给她看,告诉她自己平时出差用什么手机,配什么充电器,该带的洁面和润肤品,以及平时什么西装配什么领带和领夹。其实他边说边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像是逼迫她一夜之间记住他的所有喜好,好在余小双也没觉得不妥,乖乖在一边听着,很用心地在记。 “领带会打吗?” 余小双摇头。 “我教你,以后你帮我打。”说完他想了想,补充道:“明早开始。” 余小双呆,“啊?我学东西很慢,明早你还是自己打吧,等我学好了再给你打成吗?” “不行。”斩钉截铁。 “……t皿t”余小双欲哭无泪,现在都十一点半了!她好困,明天她也要上班啊,简直惨无人道。 最惨无人道的是,林逍南这人还没耐心,教了两遍,就让余小双自己心领神会去了。余小双拿着领带练来练去,又练了半个小时没进展,她索性放弃了,大不了耍赖! 余小双一进屋,就被出现在床上林逍南吓了一跳,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她走过去,还没靠近,他就突然开口道: “练好了?” “你还没睡啊?你今晚……不去书房了吗?” 他转过身,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因为房间暗所以衬得他脸色略黑,还是他的确不高兴了。“你想我去书房?” “呃,不是……” “那快睡吧,你明天不是要上班?”说完他扯过被子,重新闭上了眼。 余小双嘴角抽搐,她现在有个冲动,那就是冲过去狠狠捶他几拳。既然知道她明天要上班,还让她练什么打领带!丧心病狂! 她撇着嘴,走过去背对着他躺下,下一秒林逍南就转了过来,离她近了些,声音响在她的耳后,格外有磁性。 “你还没告诉我,领带会打了?” 余小双很心虚,他怎么还记得这茬啊……她随口敷衍,“嗯嗯……会了会了。” 他轻笑,“晚安。” 她默了半晌,“你也……晚安。” 林逍南没察觉,他们的睡前对话模式已经发生改变了…… ********** 撒谎,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第二天余小双就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教训。 余小双看着林逍南胸前被她打得几乎成了死结的领带,有点惆怅,她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干笑两声,“我没骗你,我瞬时记忆比较好,昨天是真的会了,但今天……忘了。” 林逍南扒拉了两下胸前的死结,叹气,重新解开,然后手把手教她,这次余小双特别集中,最终打出来的虽然没有他自己打的好看,但好歹能入目了。 余小双有点心虚了,“好了好了,你重新打一个吧,我一定学,等你回来我就会打了,我发誓!”说完举起了四个手指头以示决心。 林逍南挑眉,“真的?” “嗯!” “你有前科,我不信。” 余小双低低地嘁了一声,“你这人忒没意思,还不给人洗心革面的机会了?” “那盖个章吧。” “怎么盖?” 林逍南看着阳光从窗口打进来,拂在她干净的小脸上,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轻轻吻下去。 他高出余小双很多,余小双抬着头也费劲,她以为他会像上回一样,只碰一下很快就会放开,但他吻着她没有动,她踮脚踮累了,直接贴在了他的身上。 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稍稍退开了一点,“我站累了……” 林逍南默。 她真的,很没情调。 ************* 林逍南走后,余小双几乎瘫软了。好吧,她刚刚就是强装镇定。 她双脚无力,坐在沙发前思来想去,他亲她是什么意思?而且她明显感觉得出,这次亲吻和上次完全不同了。她叹着气,抬头看到时间越来越接近七点四十五,她才一惊,糟了,要迟到了啊! 余小双正慌慌张张地在玄关穿鞋,就接到了林逍南的司机打来的电话,说是已经在楼下等她了,还说在林部长出差的这些天,他任由余小双差遣。 她兴冲冲地跑下去,看到车的那一刻她幸福地想哭。 司机先生显然很喜欢余小双,对她不仅有问必答,还会时不时地主动说说话。他一直好奇,像林司长这样的人会娶什么样的姑娘,把各种类型的都设想了一遍后,在他们婚礼那天他还是被她的模样惊了一番。 妖冶,高贵,漂亮,娴静之类的词跟她都沾不上边,但她身上就是有种莫名的气息,让人很舒服。 余小双掰着手指头算,有专车接送的话,她每天早上就能多睡十分钟了,不用赶地铁,不用挤公交,不用急起来就打的浪费十块钱,一想就幸福。 她正暗暗高兴,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前驱力让余小双嘭地一下砸到了车前座的靠椅上,她揉着发懵的脑袋,问:“发生什么事了?” 司机先生赶忙道歉:“夫人对不起,是我开车不小心,与另一辆车擦了一下,您还好吗?” 余小双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下去看看吧,有没有撞伤人啊?” “您等等,我这就下去处理。” 余小双坐在车里,微微叹气,这下糟糕了,非迟到不可,果然是命中注定无法逃脱啊。 她往外探了探,才发现他们的车撞上的是一辆破旧的校园中巴车,里面不少孩子也在隔窗望着她,交头接耳,有些孩子还在打着手语。她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车上印着“晋南公立残疾人学校”几个字。 因为他们出事故的地点在路中央,围堵了交通,围着的人看热闹的人开始渐渐变多,车更是行不通了。 司机先生跟那辆校车上的负责人沟通,没多久,警车就来了,开始判定事故责任。 余小双这样迟钝的人,都察觉出了交警似乎对司机先生很客气,还说说笑笑的,而那个校车的负责人则愁眉苦脸,还偶尔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她觉得周围的气氛有点奇怪,刚好司机先生进来拿驾照和通行证,她趁机问:“怎么了吗?” “没事,夫人放心,做个责任鉴定,很快就好。” “我能不能下去看看?” “……行吧,不过您注意安全。” 余小双刚下车,就听见身后传来阵阵议论声: “那是国家干部的车呢,看那车牌号。” “天啊……那个中巴车车主倒死霉了。” “看那交警谄媚的样子,这车的主人应该可牛逼了,这中巴车也是奇怪,看到这种车还不知道躲开,啧啧。” “快看!那女的,肯定是某个干部的千金。” …… 余小双终于知道那个中巴车的负责人为什么愁眉苦脸了,原来车牌也能看出这些猫腻? 她刚走过去,交警就笑呵呵地走过来了,说:“林夫人您好,你们可以走了,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别见怪。” 余小双微愣,“那……他们呢?”她看了中巴车一眼。 “他们的全责,右超车违规,路边的花坛都撞坏了。” “真的吗?” 交警笑起来,“真的啊,林夫人别担心了,你们不是赶时间吗?” 余小双虽然觉得交警是在给他们面子,但又插不上嘴,毕竟到底是谁违规且有没有违规她并不清楚,也不好随便怀疑什么。但看中巴车负责人的表情,好像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啊…… “交警先生,我们可以承担责任,但是孩子们急着去参加市里的残疾人运动员选拔,能不能通融一下?” 余小双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从中巴车里传出来的,应该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 中巴车的车门突然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女孩慢慢地从车上下来,她艰难地落了地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包括余小双。 当女孩抬起头时,长长的头发慢慢滑向脸颊两边,露出了精致而清灵的面容来。 余小双随即怔住。 这是……林逍南的前女友? 谭真真看了余小双一眼,笑起来。“帮帮我们好吗?林夫人。” 30、29 林逍南因为跟余小双打情骂俏,耽误了些时间。何宴知在楼下等,看见他下来后特地看了眼表,眼睛一瞪,居然比约定的迟了十分钟,对于严苛恪守准时观念的林部长而言,这太不科学。 何宴知很疑惑,边开车边问:“部长,今天司机先生请假了吗?” “没有。” “那他怎么没过来接您去机场?” “他有别的任务。”林逍南看了看手机,里面是司机刚刚给他发来的信息――已经接到夫人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好手机,道:“你太闲了。” “……”何宴知心里好苦。苍天有眼,他哪里闲了! 到了机场,办完签证和安检,从n号航站过专机通道时,何宴知才发现他家领导今天的行头略别扭,他反复观察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领带上。虽然也挺板正的,但是跟平时比起来,好像不是一个水准。 他知道林逍南有多谨小慎微,于是悄悄提醒道:“部长,您的领带需不需要重新……” 林逍南面无表情,“闭嘴。” “……”何宴知心里真的好苦。 **************** 交警局前的公园的长椅上。 余小双买来了两杯奶茶,递一杯给谭真真,坐到她旁边,“附近只有奶茶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这个。” “谢谢。”谭真真将放在腿上的拐杖收到旁边,笑道:“今天如果不是你愿意帮我们说说好话,交警同志可能也不会乐意帮我找辆车送孩子们去参加选拔,孩子们都托我帮他们向你道谢。” “太客气了,我的话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实在是你们情况特殊,再加上交警同志心肠也好。”余小双摸着温暖的杯壁,思虑了片刻,“你是……逍南的前女友,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但是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如果你是为了知道他前女友姓甚名谁,那实在没有必要,但是如果你是为了交个朋友,那我很乐意告诉你。” 谭真真的表情恬淡温和,余小双看着看着竟有些失神。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排斥感似乎也慢慢消弭。“我并没有任何恶意的,但你在我生活中的存在感很强烈,对于你我却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所以我才想问问,你千万别多想啊。” 谭真真转头看她,有些莫名。余小双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林逍南应该没怎么提及过那段往事才对,可是,按她的说法,好像又有点矛盾。“他……常常跟你说起我吗?” 余小双叹息,“那倒不是,但你始终在影响他的生活,有时候,我能从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中察觉到你的影子,比如这个。”她抬起左手,把婚戒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我还不敢问他。” 谭真真看着余小双的戒指发怔,眼圈有若隐若现的红,似在隐忍什么,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已经是他的过去式了,你才是进行时,而且你们已经结婚成家,我完全构不成什么威胁,你别在意。过了那么长时间,他对我不可能还余情未了,估计只剩了一堆怨怼和不甘而已。” 男人是多么要尊严的生物,他对她念念不忘,不就是因为她当初没有任何缘由地就抛弃了他吗?他这样骄傲,被莫名其妙判出局,怨怼和不甘都是理所当然。 世上所有的刻骨铭心,大都是因为得不到。 余小双默了默,“当初,他妈妈对你说他得了重病,其实是骗你的,而你拿了钱出国的事他都统统知道,他怎么可能不埋怨你呢?” 谭真真苦笑,眼睛终于红了个彻底,“原来他都知道……那他应该很恨我了……”她深呼口气,转身握住余小双的手,墨色的眸子浮着一片水光盈盈而动,她本来就瘦,如今看起来更加羸弱,叫人心疼。“幸好他身边有了你,我真的很高兴,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你们婚礼那天我去看了一眼,本来想瞧瞧就走,没想到被你看见了,没有影响你那天的心情吧?” 余小双觉得不对劲,明明是她做错了,为什么看起来却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她三观需要重组。不然,换个话题? “能不能冒昧问一下,你的脚……是怎么了?” 谭真真表情微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坏死截肢了,是……一场意外,你就当我恶有恶报吧。” “我、我没有那样想,你……唉,说真的,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说不定我做的选择也跟你一样,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恰时,校车的负责人已经配合完调查,从交警局里出来了。 谭真真看了一眼,对余小双道:“谢谢你的安慰,我得走了,改天有缘再见。”她拿过拐杖,往前没走几步就停下了来,“我叫谭真真。” 余小双愣,“我叫……” “我知道,余小双。”或者,应该叫许云霜。 ************** 上了飞机后,林逍南的手机一直关机,抵达金边机场,再接受完迎宾仪式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他一开机就接到了司机先生给他发来的短信报告,是早上八点左右发来的。 部长,我们出了点轻微的车祸,我不确定夫人有没有受伤,但夫人说没事不肯去医院检查。 他皱起眉头,立马给余小双打了电话,可打了三四个她都没有接,他莫名地烦躁起来,正要再拨,余小双就回电了,她的声音略显疲惫:“逍南?” 他有些担心,“你不舒服?” “没有,我刚刚在睡觉,没听见声音。” 按照时差算,她那边才六点多,这个时候她睡觉?不正常。林逍南依旧眉头紧锁,命令简单霸道,“去医院检查,马上。” 余小双今天翘班了,跟谭真真见完面后她觉得太累,再加上结婚这几天忙得要命,她实在需要好好补眠,想着反正班都翘了,干脆睡个过瘾,所以一回到家她就直扑大床,结果一觉起来,天都黑了。 听林逍南这么说,他应该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了。余小双无语,“我真没事,根本就没撞着,反而另一辆车撞得更严重些……” 林逍南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我三天后回国,到时候带你去。” 余小双知道拗不过他,索性不跟他说了。一想起车祸,她脑海里就会浮现谭真真拄着拐杖远走的背影,她心里很堵,虽然知道当初他们之间是因为一个骗局分手的,但是林逍南似乎没有原谅谭真真的意思。她需要告诉他,谭真真回国了吗?他会想知道吗…… 算了吧,他都知道她离开的原因,既不是误会,也没有隐情,就算他知道她回国了又怎么样?而且他对谭真真当初的抛弃耿耿于怀,如今谭真真已经残了,估计她也不愿意被他看见如此落魄的样子。 见余小双沉默,林逍南觉得她应该听进去了,于是继续道:“你现在头晕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任何症状出现就直接打120,不要忍着。” 余小双听着听着笑起来,“以前怎么没觉得你那么履兀坎还庋嗪茫械阆袢昵暗难恿恕! 他怔了怔,问:“哪里好?” 她一边拿着玩具老鼠逗考拉,一边慢条斯理道:“三年前的你多好相处多温柔啊……哪像现在,脾气又怪又凶,最可恶的是,老欺负人。” 林逍南嘴角轻轻一弯,“现在的我,你不喜欢?”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魅惑,余小双感觉心里过了一抹细细的电流,全身酥酥麻麻。 他是……故意的……挑逗人么? 余小双含糊其辞地答:“还好吧,就那样……” “林夫人。”他看着镜子里的领带,想起早上她踮脚帮他系结时认真的表情,眸子里的情绪有些躁动,“你撒谎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很低很哑,你知道么?” 余小双:“……” *************** 翘班要扣奖金,扣工资,扣全勤,还得挨经理骂,余小双都清楚,考虑再三,她决定第二天早点去上班,这样经理看她知错就改,说不定能少骂半个小时。t t 于是她六点半就起了床,迅速洗漱,七点出门直奔地铁站了。反正她是再也不想坐林逍南的车了,本来她觉得那车就普通的奥迪,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坐就坐吧。最后发现,那车最牛逼的居然是车牌号,她一想到坐那车上班被人指指点点的场景,就像浑身长毛了一样难受。 余小双已经料想到今天她会被骂得多惨了,开早会的时候,她就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 结果,经理不但没说她一句不好,还直接在早会时笑呵呵地问:“新婚过得怎么样啊?怎么不请多几天婚假呢?这样多累!” 余小双的眼珠绕了一圈,发现众人都在看她,“呃……不累,不累……” “真不愧是林部长的夫人,林司长这样勤政廉洁,带动一家都保持着如此良好的家风,真是难得啊难得。” 余小双傻眼,这才想明白经理态度为什么那么反常,一定是那天她请来当伴娘的那个同事透露出去的,他们公司什么效率都慢,唯独八卦一日千里。 她很无奈,“经理你直接骂我吧,这样我还能心里舒服点……”看一个日日在办公室口沫横飞的人,突然变得柔情似水,真是太刺激了。 “为什么骂你?你是我们的好员工,好榜样,应该夸。”经理特地走到她跟前,“其实公司少你一个人也能运营,你真的不用这么着急回来的。” 余小双心里一颤,“经理你要炒了我吗?” “误会误会!经理是不希望你太辛苦!” 下了早会后,经理偷偷把余小双叫到一边,给她分配了一个任务。 “今年风华要另外开辟一个网上商城领域,差不多的话应该是做大型的家用电器方面,他们在找合作商,boss很有兴趣,但是咱的竞争对手很强大,我们没什么把握,我记得你在风华不是有认识人?” 余小双知道经理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去套关系吗?但是她在风华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张跃,张跃做什么的她不太清楚,但就算他能起关键性的作用,她也断不可能去求他的。 “经理,我并不认识风华的人,您搞错了……” 经理愣了下,他记得风华的张经理是她的姐夫啊?难道记错了?不可能,她一定是不愿意出面。经理犹豫后,道:“那也不要紧,下午的会议你还是去听听吧,这个项目能谈拢的话,财会方面估计就你负责了,你去跟张姐要点资料看看,做点功课。” 余小双说不过他,干脆应下了,她心想,风华他们公司那么多人,该不会偏偏这么巧由张跃负责这个项目吧…… 然后很快,余小双就见识到了命运是多么的不待见她。 在看见张跃一群人从门口进到会议室,他还对她说了声好久不见后,她简直想一头撞死…… 31、30 会议过程有些剑拔弩张,余小双虽听得心不在焉,但她感觉得出,风华与他们合作的意愿不大。快递公司讲究的是六个字:快,很快,非常快。他们的公司小,效率低,全国站点分布得少,小件接一接就算了,大型重件基本想都不要想。 显然,风华的人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们迂回了半天,态度没个定数,多亏了余小双她家老总脸皮够厚,才让人答应再考虑看看。 张跃坐在重头的位置上,应该对这次合作起很大的作用。在会议期间他没有看余小双一眼,让余小双松了好大一口气,散会后,她刚走出长廊,就被张跃叫住。 “听说小飞来a市了?” 余小双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发现同事们纷纷看了过来,然后眼神微妙地走开了。 “嗯,刚安顿好。”她想了片刻,说道,“希来跟她住一起,如果你想看希来就去找他们吧。”这样说的话,他应该再没有任何理由跟她接触了。 张跃表情疏离,口吻很淡,“希来的手机停用了,我联系不上他,我也不知道你姐姐的号码,如果你有空的话,给我发一下吧,谢谢。”说完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越过她走向了电梯。 “……好,慢走。” “对了。”他转过身来,看了看余小双手上的戒指,眼里匿了一丝冷冽,但嘴角却含着笑意,“新婚快乐。” 余小双看到他转身时那一瞬的表情,心里莫名有些冷飕飕的。为什么他的表情里,有种讥诮和嘲讽的味道,希望是她的错觉吧…… 余小双刚回到座位上,经理就走过来把一个u盘交给她,让她送到打印室打印出来,余小双跑了一趟回来后,刚要踏进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的讨论声。 “风华的张经理和小双不是亲戚吗?让她说说情啊。老总天天琢磨着开拓这方面的市场,否则只专注一个领域的话,我们竞争压力太大,如果不另辟生财之道,那就是等着关门的节奏。” “有那么严重吗?年前老总带我们去high的时候,不是说公司挺赚钱的么?” “那是他死要面子,而且有没有赚到钱不能判断一个公司的前途,要用大环境来分析,去年快递这一行多红,各家快递公司的盈利指数都按倍数涨,就我们只涨了那么一星半点还翘着尾巴出去庆祝呢。” 经理唉声叹气:“你以为我没求过林夫人啊?但她说在风华不认识人我能怎么办?咱们能帮上老总的忙当然最好,帮不上我们就只能看老总有什么法子了,如果到最后公司散了,那也没有办法,大不了大家江湖再见。” 余小双抱着资料站在门口,轻声叹息。 其实她很尴尬,她前脚刚跟他说她在风华不认识人,后脚张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交谈,还被那么多同事撞了正着,实在太糟心了。 她在这个公司呆了三年,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被一步步带过来,也多亏了公司同事们的提拔,他们公司虽然小,但好在团结,大家也挺自得其乐。如果公司就这样倒了,那多可惜呢…… ************** 余小双抱着吃饱喝足的考拉,拿着手机,把余小飞的电话给张跃发过去后,犹豫了半晌,又发了一条―― 关于与我们公司合作的事,你们有决定了吗? 她等了十多分钟,才收到张跃的回复――合作的可能性很小。她很沮丧,可没多久,又接到了他的信息,内容……有点出乎意料。 我马上要再婚了,想最后见你一面,算是为我曾经的感情划一个句号,如果你愿意来,我可以重新考虑与你们公司合作的事。不是利诱,算是乞求吧。八点半,凤凰会馆,828号雅间。 余小双本来决定不去,但是想了想,去了也没什么,他能怎么样呢?反正她都结婚了啊。这么一思量,她便放心了,但出于与其他男人见面要跟丈夫报备一下的好老婆想法,余小双决定给林逍南发个信息告知,她本是想征得他同意再去的,但发了好久都没有接收报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干脆出门了。 凤凰会馆也是私人形式的娱乐场所,但没有上回与林逍南一起去的那间会所档次高,但依旧有各种各样的名流商人出入。 余小双进门说了找人后,登记了名字和雅间号,就上楼了。 828雅间位置比较靠后,也可以说是隐蔽,余小双越走越觉得忐忑,都走到828的门口了突然决定临阵脱逃,但刚转身要走,雅间的门便开了。 张跃像是没看见她要离开的姿势一般,眼底有些朦胧的醉意,笑了笑,“来了?” 余小双咬了咬牙,算了,豁出去了,怕什么,还能被吃了不成? 雅间里有两张相对着的双人沙发,沙发中间横着一个桃木桌,桌上有小点心和水果,还有酒。张跃给两个杯子里都倒了酒,然后递了一杯给余小双,“和我喝一杯,怎么样?” 余小双看着那个紫红色的酒水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摇摇晃晃,莫名地发憷,然后摇了摇头,“不了,我……喝饮料吧。” 张跃顿了顿,然后将杯子放到一边,表情有些失落和无奈,“你害怕?”还没等余小双回答,他便说算了没事,然后招呼服务员点了杯凝萃茶给她。 “这下放心了?” 余小双觉得很尴尬,捧过来喝了几口,频频砸吧嘴,太苦了! 张跃看着她挤眉缩眼的表情,不禁笑了,“还是这么可爱。” 她一听,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放下杯子,“这最后一面,你也见着了,那么……你真的愿意重新考虑合作的事?” “当然,只要你能来见我,一切好说。” 余小双揪着手指,屋子里慢慢的酒气让她喘不过气。“你要再婚了,恭喜你,以后……你还是别去见希来了,他现在还不知道你们离婚了,肯定接受不了你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呵,劳你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倚在沙发上,喝了一口酒,口吻略略有些轻蔑,“嫁给了一个高官做夫人,感觉如何?” 他的模样让余小双很不舒服,她没好气道:“很好啊,他不仅对我很好,还很、尊、重。”哪像他,简直就一变态。 张跃笑了,“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攀高枝吗?怪不得……你会对我这样的老百姓不屑一顾。” 余小双皱眉,“张跃先生,我完全不关心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所以你不用特地把我叫出来说这么一番话,现在最后一面也见了,我只希望你能把答应我的事办到。”说完余小双拿起包想走,但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她回头,发现张跃正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阴戾。 “我话还没说话,你想去哪儿?如果你现在就走,那你这一趟就白来了。” 余小双奋力挣扎开,“你喝醉了!还有,不要对我动手动脚!让人恶心。”他一碰她她就不自觉地想起那些过往。 张跃确实有些神志不清,他从看到她的戒指的那一刻开始,就开始痛苦得难以自已,想发泄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听到她用陌生的口吻对他说话,他简直恨得想把她毁了。他把她叫来,只是想两个人好好吃完一顿饭,好让他多年的遗憾平复下去,如今她居然对他还是这样厌恶吗? 他双眼通红起来,把余小双抓过来,扔到沙发上,然后扑过去一把摁住,“恶心,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是不是?” “你放开我!张跃你这个变态!”余小双张口去咬,张跃被咬疼了,脑一充血,便给了她一巴掌,他力气很大,余小双顿时有些懵了,嘴里还有了丝血腥味。 当张跃的手伸到余小双衣服里的时候,她眼泪忍不住滑落,晕湿了发鬓,她刚要喊救命,就被捂住了嘴,张跃从她身上撕扯下一块布料塞住她的嘴,然后将她的手钳制在头顶上,低头去亲吻她雪白如瓷的肌肤。 “我知道你恨我,恨吧。我也恨你,恨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恨你这样辜负我的感情,还有余小飞,如果不是她,我早就和你在一起了!” 他疯了,他疯了啊…… 余小双浑身发着颤,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上衣被脱了精光。她觉得耻辱,耻辱得想直接咬舌自尽,如果现在有个人进来看见这个荒唐的画面,她真的会没脸活下去。 可是,丢自己的脸就算了,她现在还是林逍南的夫人……他的脸该往哪儿搁? 张跃在她胸前流连的触感让余小双痛苦不堪,余小双哭得眼睛发涩,吸了一口气,模糊不清地喊了一句:“那么恨我的话,你直接杀了我吧――” 恰时,门被嘭地一下踹开,余小双的视线被蓄满的泪水覆盖,看不清踹门而入的人到底是谁,她也不想看,因为……真的太耻辱了…… 下一秒,张跃被人从余小双身上拽开,一件尚带着体温的大衣覆到了她赤.裸的身上,然后紧紧包裹住。 余小双头晕脑胀,只听见耳边响起了一片喧闹和争吵,以及一阵类似于打架的动静,没过多久,她就被人抱了起来。 “余小呆啊余小呆,如果不是我刚好看见你的出入登记,你就狼入虎口了。” 余小双眨了眨眼,木讷道:“邵准?” “没事了。” 邵准把余小双放进车里,开了暖气,然后便出去处理张跃了。 余小双就这样窝在角落,五感似乎在一瞬间全都失去了,也没听见包里手机的声音,手机一直响到了邵准回来,他见她发怔,便帮她接起了手机。 邵准在余小双耳边讲电话,余小双觉得吵,便用衣服包住了头,没过多久,手机便贴到了她的耳边。邵准叹气道:“林部长的电话,他很担心你。” 余小双默默地接过手机,说话时声音极为沙哑,“逍南……” “我马上回去,等我,别害怕。” 32、31 自那晚过后,余小双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多数时候她都睡不着,因为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然后无助又绝望的感觉会瞬间充斥她的四肢百骸。她抱着臂,窝在床角,虽然觉得冷,却没有力气把被子抓过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浮在海里的舟,随风不知在飘向什么地方。 有时候实在困得不行了,她才能稍微眯一会儿,痛苦的是,她入眠后会反复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孩子说要玩捉迷藏,于是躲进了一个很窄小的小木箱里,等了好半天却没有人来找,孩子觉得奇怪,然后悄悄地从缝隙里偷看了一下,结果却看见男人和女人被人捂住了嘴,呜呜叫着,没多久便双双倒在了血泊中。女人歪着头,望着小木箱里的她,眼睛渐渐变得迷离,最后再无一丝光亮。 孩子当时便吓傻了,看着那个拿着刀的陌生人逐渐向她走过来,不知该怎么办,此时,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什么,那人朝外看了一眼,便跑走了。 余小双每次都会默默地想,为什么那个陌生人不把那个孩子一起杀了,明明只要动作快一点就好,如果把孩子独独留在世上,她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结果…… 这样一想,那个把陌生人吓走的声音便变得尤为讨厌,所有喧闹的声音,都变得很讨厌。 包括敲门声。 余小双正睡得朦朦胧胧时,耳边似乎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敲门声,她皱着眉,缓缓抬起头,想等敲门声消失后再继续睡,可等了好一会儿,敲门声都不见停。 “余小双,我回来了,你开门。”口吻不容拒绝。 她觉得声音熟悉,下意识地要去开门,脚却麻得令她动弹不得,只好呆呆地坐在原地。 “你知道我有钥匙,快开门。” 她浑身无力,连开口说话都很困难,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我没力气了……” 林逍南听不见她说话,刚要继续敲门,屋外的考拉便突然耳朵竖起,然后趴在门上挠来挠去,很显然猫听见了。他看到考拉的反应,以为余小双关在屋里出了什么事,从抽屉里找出扳手,使劲砸了几下门,砸得手都酸了,门才漏出个洞,他伸手进去把门锁开开,冲进去后,见到余小双窝安然无恙,他悬到喉口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 他一下飞机就疯了一样往家里赶,一回家就看到她房门紧锁,为了不刺激到她,他还忍着火气敲了好久的门,好声好气地一直劝她开门,如果他真的有钥匙,早就开门把她揪出来了。 林逍南本以为,见到她时他会劈头盖脸地把她大骂一顿,但当血色全无神情木讷的她出现在他视线里时,似乎所有的怒火都烟消云散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平安就好。 他把扳手扔到一边,走过去,只稍稍靠近了一点,余小双便害怕地躲开。这熟悉的场景,不禁让他想起三年前,独自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她,流着泪,不言不语也不让人接近,像只受伤的小兽。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有……” “让我看看。”说完他便靠过去,但余小双还是排斥,他不是有耐心的人,见她躲了好几回后便强硬地拉过她的手臂,这才发现她身上简直像进了冰窖一样冷。 他急了,将被子拿过来紧紧地裹住她,她挣扎了一会儿,见徒劳无功便安静下来了。他把屋里的空调暖气开到最大,加湿,见她渐渐有些回温后,出去放了洗澡水,继续强硬地抱她出了房间。 林逍南在浴缸边试水温,慢慢调整到最舒服的温度,余小双则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好了,你去洗洗,我去做吃的。”说完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觉得不放心,又回过头来问:“你身体虚,需不需要我帮你洗?”说得那叫一个坦荡自如。 余小双迅速地拉上了浴帘。 她动作很慢,坐在浴缸里洗了好久,想出来时发现脚还是使不上劲。她摸着自己的小腿,有点肿,揉捏了好久都没消下去。她突然有一丝害怕,她该不会压到了什么神经了? 恰好林逍南过来问她洗好了没有,她低声应道:“……好了。” “怎么还不出来?” 她很老实,“……逍南,我脚动不了了。” 下一秒,林逍南便拉开了浴帘,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他的脸在水雾下有些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尴尬。 林逍南的手伸进了水里,将浑身赤.裸的她从浴缸里抱出来,然后迅速地扯过一边的浴袍将她包起来,径直走向沙发。余小双难免抗拒和羞臊,但见到他身上还穿着衬衫和西裤,袖子挽了起来,扣子也解了几个,猜想他大概是一回来就为她忙前忙后,所以才一直没时间换衣服,心里的别扭便减轻了许多。 林逍南把余小双放到沙发上后,拉过她的小腿看了看,眉头紧锁。“你很久没动了,所以血液循环不太通畅。” “哦……” 他气笑了,“哦什么?如果下肢有深静脉血栓,你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余小双埋首,“我知道,坏死,截肢……”然后跟谭真真一样,一辈子依靠轮椅,拐杖,和假肢。 林逍南看了她半晌,虽然生气,看到她这样却怎么也凶不起来。“除了不能动,还有没有别的感觉?痛不痛?” 余小双摇头。 他叹着气,算了。他把锅里煮好的面盛出来端到她跟前,“吃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几眼,接过来,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口,居然出乎意料地好吃,海鲜鸡蛋面,不咸不淡,面条的口感很柔嫩弹软,但没嚼几口就化了,应该很好消化。 “谢谢。”余小双微微低喃,“你厨艺挺好,以前,你肯定常常给女朋友煮东西吃吧。” 听到她提起前事,他居然没反感,反而摆出饶有兴趣的样子,“吃醋了?” 她小小地呛了一下,没了吃面的心情,兀自嘟哝:“不可以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表情认真,“你是我妻子,当然可以。” “还是不了,我妈妈说,女人吃醋男人会烦的。” “你可以吃醋。”他严肃道,“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经过我同意,不可以随便和别的男人见面。”她身份地位不同了,如果被媒体跟拍,或被传了闲话,终究还是会产生不好的影响,而且,她这样粗心大意,如果再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我这次,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余小双一想起来就有些语无伦次,“我被张跃……被他……被他摁着的时候,好像很多人看见了……”她的手有些抖,连带着手里的碗筷也开始颤起来,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林逍南坐到她旁边,将她揽过来,虽然是在安慰,但语气是他惯常的漠然,“邵准把口风处理好了,但下次注意就行。” 她任他抱着,积压了两天的委屈突然决堤,吸了吸鼻子,眼睛热得难受,“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那样……真的对不起。” 林逍南心情很复杂,只希望她快点把这一页翻过去,因为她越在意,越难过,他就越如鲠在喉。只要想到张跃伏在她身上,撕扯她的衣服,亲吻,抚摸她的每一寸肌肤,他就忍不住怒火攻心。 这种心情,他已经很久没再有过了。 ****************** 哭出来后,余小双的精神显然好多了。她躺在床上,最一开始还是会浮现张跃那张狰狞的脸,但转头一看见到林逍南,她就安心了许多。 他应该也累坏了,刚一上床他便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既像温柔的安眠曲,轻轻拂在余小双耳边。她侧过身,手在被子里探了一下,很快便摸到了他温厚的手掌,轻轻握住,才心满意足地渐渐入眠。 第二天醒来,余小双一睁开眼就被温暖的阳光洒了个正好,她眯了眯眼,总算神清气爽了一把。她感受了一下,她居然还握着林逍南的手呢,她本以为她这种烂到不行的睡品,第二天只要没抱着他的脚就很好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开心地一抬头,却瞬间吓傻。 张跃躺在她旁边,用手臂支这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睛里泛着绿悠悠的光,看起来极为阴森恐怖,活脱就是个禽兽。 她下意识地甩开手,却被他一把擒住。 他笑了,“这么无情?好歹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样投奔别人的怀抱,会不会太伤我心了?” 她害怕地一直在喘息,“你、你这个疯子……别碰我……” “是不是嫁给高官后,你就高贵了?”他冷冷地看着她,“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别做梦了,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那个瘸了的女人。你知道的吧?否则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你以为你有多善良,其实你本质跟我一样,自私,卑鄙,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你的一生早就注定是个悲剧!” “不要――” 余小双猛地惊醒,睁开眼一看,才发现周围漆黑一片,天也没亮,也就是说……刚刚只是一场梦…… 她额头上都是冷汗,发了一会儿怔。猛然间床头的灯被点亮,灯光一闪晃了她的眼,待眼睛缓过来后,她发现林逍南也醒了,他坐起了身,正看着她。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林逍南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眼珠转了几转,也坐起身来,抱过枕头,“我去客房睡。”她一起身,就被他拽住了胳膊。他微微用力,把余小双拉到了他身侧,她一倒下,他便伏到她身前撑着上身凝视着她。他眼里流转的情绪,余小双看不懂,却莫名地红了脸。 余小双咬着下唇,“逍南,你弄疼我了……” 他眼一沉,便低头将唇覆了上去,含着她细嫩的唇瓣,轻轻揉转,齿间细微的触碰,都让人忍不住战栗。 林逍南声音黯哑,“明天,你就能忘记他了。”说完,将手探进了她的衣服里。 33、32 早晨六点。 余小双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脖颈以及胸前一小块一小块的青紫斑点。她伸手摸了摸,觉得奇怪,这东西看起来像淤青,却一点都不疼。她的腰不仅酸还有些胀痛,转过身想看一看时不小心拧到了肌肉,痛得让她忍不住咬唇吸气。 镜子里的腰身上果然有明显的红色痕迹,还有渐渐变青的趋势。 这一块痛一点她可以理解,毕竟林逍南握着她的腰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但这么酸是怎么回事?耗费体力的是他,她压根没怎么动过,就算动了,也是他带着的…… 余小双有点懊恼,她明明是想拒绝的。她的确喜欢他不假,但是如果他只是出于怜悯和同情,那还是不要了吧。而且,刚被张跃摸过的身体,她自己都嫌恶心…… 但余小双很清楚,她所有的抵触和抗拒,在听到他说“我来帮你忘记他”的瞬间,便冰消瓦解,荡然无存了…… 好像,挺无耻的。 她叹口气,开了淋浴冲澡。汗干了之后身上黏腻得紧,简直到了随意扔一把纸张都能牢牢贴住的程度。 水哗啦啦地在她身上流窜,经过大腿根后的水流变了颜色,就像藏了一根红线一直延伸到地上,然后迅速散开,化得无迹可寻。 血不多,很快就没了。真是奇了怪了,刚刚在床上的时候一直没出血,现在怎么有了? 她当时还很慌乱,忙对林逍南说:“我没有过,张跃虽然总是毛手毛脚,但我还是完整的……” 林逍南埋在她颈窝里笑,“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情,男人都很清楚,而且……”他动得有点费劲,“你太紧了。” 余小双:“……” 余小双小心翼翼地探进腿内碰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被网络小说里那些凶残的描述给深深欺骗了,不是说有撕裂般的剧痛吗?不是说第一次后会下不来床吗?不是说走路会变成鸭子步吗?坑爹的。 就因为怕痛,过程中她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什么欲生欲死啊,强烈的快感啊统统没感受到,只顾着大喊轻点轻点轻点,脸都丢到大东门的菜市场去了…… 洗好后,余小双一脸沮丧地回到床上,见他抱着被子睡得很沉,索性不跟他抢床了。她离开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接着便心满意足地趿着拖鞋扑到客房里补眠。 睡得迷迷糊糊时,余小双感觉有人缓缓抱住了自己,耳边响起一阵轻声细语,似幽谷里穿行而过的扶柳晚风,。 “如果你愿意一直在我身边,那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很好。” 当然好了。 “但是你愿意么?” 当然愿意。 “小太阳……” 嗯? “我们相爱吧。” 余小双不知道这是梦抑或真,她的嘴角微微挽起,转身回拥住那个人。 好。 *************** 自余小双似是回应一般主动将手臂围在林逍南的腰上时,他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睡意,然后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光,直到硕大的房间被透明窗帘上映照的晨曦铺陈完满。 未合紧的窗口会偶尔漏进风来,光束趁着窗帘飘飞的缝隙无孔不入地窜进来,穿破重重的尘屑,洒到余小双光洁的小脸上。 余小双蹙起眉,往林逍南的怀里拱了一下,想躲避刺眼的光线。 林逍南自然而然地伸手把她抱上来了些,光便从她耳边错落过去。 姿势稍稍调整后,她觉得很舒服,然后又不安分地蹭了蹭,柔软的发丝在林逍南胸前游走,让他有些呼吸急促。 他将她牢牢箍住,“别动。” 可余小双的睡相真的很差,上身动弹不得,就开始换下.身,光.裸的腿一下子搭在他身上,还若有若无地碰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最尴尬的是,他刚好晨.勃了,还正好抵在她的腿根,她还不知危险地动来动去。他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脸,眼底缓缓燃起了零星的情动…… 然后,余小双就被某人丧心病狂地吻醒了…… 她一睁开眼,映入视线的便是他深邃而热烈的明眸,她有片刻的呆愣,直到他的手一下子探进她的腿间时,她才反应过来,然后啊地一声,脸红红地抓住他正要使坏的手。 “你做什么……” 他声音低哑,“不够明显吗?” “可是、可是你该上班了。” “你刚刚动来动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想想我该上班了?” 余小双觉得奇怪,她昨晚明明去了客房的,他怎么也在这儿?她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这里的确是客房,身边这个男人大概是自己摸过来的吧。她本来还没觉得那么不好意思,如今这样近距离地看他的脸,让她不禁想起昨晚那些经过,他说的话,他抚摸她的顺序,以及粗重的喘息声,这些一并在脑海里散开后,成功地让她全身都开始发烫。 林逍南知道她有了反应,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揽坐在自己身上。她身上原本盖着被子,被子顺势脱落后她便完全袒露在了他跟前,他正要吻她的胸口时才注意到了昨晚遗留犯罪现场和痕迹,那些斑点看起来很触目惊心,他这才知道,昨晚的他到底有多疯狂,多忘我。 对谭真真时,他从未这样失控过…… 他有些怜惜,轻轻碰了下后仰头看她,“我昨晚是不是弄伤你了?” 余小双的眼神羞赧而清亮,唇边还有被吻后留下的湿迹,看起来有点呆。“……还好吧。” “又撒谎。” “好好好,你是稍微有点弄疼我,但是不是这里,是腰。”说完她还煞有介事地转过身来,艰难地指给他看,“看!肯定青了!还有这里这里这里……”葱白的手指点啊点。 林逍南看着她因酸痛而拧巴的姿势,无奈地笑出来。 她真是不知道,她撅着屁股,扭着腰,龇牙咧嘴的样子有多煞风景。 **************** 余小双的变化,几乎全公司的人都感觉到了,自无故旷工了两天回来后,她几乎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全身上下都飘着一股“啊,世界真美好,啊,幸福像花儿一样”的浓重气息。 眼稍微尖一点的人一看,表示:这货最近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眼再尖一点的人一看,表示:这货肯定是最近性.生活过得美满。 邵准就属于眼很尖的那一批,他一见到余小双那张如沐春风的脸,就笑呵呵地问:“他战斗力很赞吗?你这么开心。” 余小双甩他三十二个白眼。 余小双身为人妇,最大的自觉就是做饭,她手艺虽算不上精湛,但好歹能把菜弄熟,幸好林逍南也不嫌弃。所以日后只要林逍南不出差,她都会起个大早把中午饭弄好然后给他打包带去。到了周末的时候,林逍南如果还忙工作,她就会亲自去送,久而久之,所有的警务都与她特别熟络。 何宴知对此表示惊讶。 别看林夫人傻乎乎的,她倒是很有政治觉悟。她这样高调秀恩爱,把夫妻两人和谐的生活模式灌输给众人,算是无形中为林逍南建立了一定的积极形象,绝对有利无弊。 林逍南也清楚这样的好处,但考虑到她早起做饭太辛苦,他还是劝她不用做了。 但余小双的反应很直接:“如果你觉得菜很难吃,那我就不做了,如果不是的话,还是做吧!反正我能为你做的也不多。” 自从发生了张跃的事后,余小双的公司和风华的合作算是彻底没戏了,公司果然经营得愈来愈不景气,同事们成天愁眉苦脸,为失业担惊受怕。 此时,邵准突然驾临,笑眯眯地奉上了一份企划案,表示要拯救一下他们岌岌可危的公司。 余小双很感激,邵准很不屑。 “你对林逍南这样痴迷,我是怕你失业后太闲了,等你生活中只有他一个重心的时候,就容易失去自我。” 余小双呵呵地笑,“羡慕他你就直说啊!拐弯抹角。” “不是羡慕,是嫉妒,余小呆,你对他太好了。” “……还行吧。” “嘴硬。” 多亏了邵准,余小双的公司重新欢天喜地起来,众人工作之余,也终于有心情八卦了。八卦的内容,余小双很敏感。 风华的一个部门经理,张跃。 听同事们说,不久前他突然被查出来有挪用公款以及收受商业贿赂的嫌疑,经警署严密调查后还发现他竟然还涉嫌一个两年前发生的谋杀悬案,死者是一个李姓的女人,是c县人,两年前被报失踪,最近才找到尸骨。 余小双对这个有印象,这个李姓的女人,应该就是当年和张跃有一腿的那个幼儿园老师……她为了跟张跃在一起,到余小飞那儿闹过一阵,后来就不见踪影了。 这个人……居然死了?张跃杀过人? 一回想起以往与张跃相处的那些点滴,她便顿时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余小飞知不知道这事…… 34、33 某次周末,余小双决定去见见余小飞,告诉她张跃的事,毕竟他还是张希来的父亲,以后如果张希来问起来,他们好歹得有个说法。 林逍南今天休息在家,刚从外头跑步回来,就看见余小双在厨房里忙东忙西。他走过去一看,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甜汤沙拉三明治和寿司,旁边还倒扣着几个保鲜盒,应该是刚刚洗过放着晾干的。 他挑眉,“要出去?” “我去看小飞,顺便给希来送吃的。”余小双试了试粥的咸淡,觉得差不多了然后关了火,开始往保鲜盒里装吃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中午凑合着喝一点粥吧,三明治和寿司我也做了一些,都在冰箱。如果你都不想吃,就自己做吧,反正你厨艺也很好。” 林逍南拿起一块水果放嘴里,“你怎么不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余小双很惊讶,学着他的样子挑起眉,“那你要去吗?”有个免费司机送也好啊! 他答得面不改色,“不去。” 她翻白眼。 林逍南义正言辞地谴责,“我去不去是一回事,你问不问是另一回事。”她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很不满,她做决定的时候怎么可以不考虑他? 接触下来,余小双越发觉得他有时候非常幼稚加无赖,还爱钻牛角尖。别看他平时一副熟男魅力大发的模样,说到底男人终究是长不大的孩子。 她低头想了想,动作慢下来,“你知道张跃的事了吗?” “什么事?” “就是杀人啊,挪用公款什么的。”余小双转头看他,企图在他眼里看到点什么信息,“……他真的杀人犯法了?还是……”还是他对张跃动了什么手脚? 林逍南知道她的潜台词,颇为无奈,“在你眼里,政府官员都是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的吗?” 她很干脆,“是啊。” “你是林夫人,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在外不能乱说,否则我们就是带头树立不正之风,引导不良做派,会被检举部请喝茶。” 余小双胆子小,一下就被他唬住了,立马认错闭嘴吸取教训,对此林逍南很满意。终于收拾好后,她就准备出门了,正在换鞋,林逍南的声音就从里屋传出来: “晚饭必须回来吃。” 余小双问:“为什么?” 林逍南顿了好一会儿,为什么?哪有为什么?他开始想理由,然后理直气壮地答:“今天是结婚一百天纪念日,晚上有‘活动’。”他本以为以余小双那愿打愿挨的性子,必然会乖乖说一声哦知道了。结果也许是他最近的表现太猥琐了,余小双居然听懂了他话里的内涵,还一针见血地回了一句: “不行的,我来姨妈了。” “……” ****************** 余小飞找的是一份大型运动器械公司的营销员工作,a市竞争压力一直很大,为了扎稳脚步,余小飞工作非常卖命,连周末都不辞辛苦地跑业务,跟着公司的大货车四处送货记录签单。 余小双在公交车上给余小飞打了个电话,余小飞说她刚回到公司,还得送最后一趟今天的任务才算完成。余小双愁了,那该怎么办,去余小飞家里等着?可是她是个路痴,余小飞家她除了搬家的时候去过一次就再没去过了,而且现在张希来上补习班还没下课,就算找到了地方,干等多无聊呢。 余小飞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你来找我吧,陪我跑一趟,咱们还能聊聊天。” “好呀!” 从小到大余小双就一直依赖姐姐,余妈妈还常常说她是小飞的跟屁虫,余小飞小时候还因此特别嫌弃她,说她跟八爪章鱼一样甩都甩不掉,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接到余小双后,余小飞还打量了她一番,吐槽:“你有没有点身为官嫂的自觉啊,运动鞋大t恤素面朝天的,比上班的时候还随便。” 开车的司机师傅不甘寂寞,听后也跟着打量了余小双一番,无比怀疑,“官嫂?不是吧,这位看起来挺年轻的,像个大学生。” 余小双瞪眼,“司机先生,我都快二十六了。” “丫头,你看起来比我闺女都小呢。”司机师傅年纪大了,说话直,余小双看起来跟“官嫂”这词实在不搭调,他语重心长道,“你丈夫在哪儿当差啊?该不是a市吧?据我所知啊,中央现在最年轻的官员是外交部的林司长,他前几个月不是刚结婚吗?如果你是他老婆的话,这年纪我还能信,否则你们就别糊弄我啦。” 余小双和余小飞默。 到了目的地后,余小双才知道,原来余小飞的最后一站,是晋南公立残疾人学校。 这学校规模很小,也就跟普通的小学差不多大,操场上有许多孩子在上体育课,欢声笑语,嬉戏打闹,除了腿脚不方便的,看起来与正常孩子并无差别。 他们人手不多,搬运器械的活都得老师们亲力亲为,就连校长也喜滋滋地过来帮忙,周围还围了一些看热闹的孩子。校长很高兴,说政府拨下来的款项终于到位了,这些器械他们几乎是望穿秋水啊。 余小双很感慨,这里的条件实在太艰难了,看样子老师们的待遇似乎很不好,也不知道谭真真在这里干了多久……她当初应该收了一大笔钱吧,为什么要放弃国外的生活回来受这种苦?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有什么盘根错节的东西被他们忽略掉了。 她犹豫了下,对校长问道:“请问,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谭真真的老师?” 校长哈哈一笑,“对对对,她可是我们学校的模范教师,您认识?” “嗯,她是我的……一位朋友,她出国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过了,我只是听说她在这儿工作,原来是真的。” 余小双的谎言,只要是熟识的人都能一下识破,余小飞不由得皱眉,不知道余小双要搞什么名堂。 “其实我对她也不是特别了解,我只知道她是从c县来的,在我们这儿工作好些年了,人很温柔善良,孩子们对她的评价都很好。” “多少年?” “两年吧,我记得没错的话。” 余小双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一旁的某位老师纠正道:“校长你记错了,是三年,大前年的春节后来的,她当时还给学校捐了不少钱呢。” “对对对,看我这破记性。” 余小双的心口如遭擂鼓,思绪里某种猜想一闪而过,让她全身紧紧绷了起来。三年前的春节后,难道她根本没离开过?她……在撒谎? 她的脚呢?她说是意外,难道也是在撒谎? ******************** 谭真真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平时生活的重心只围绕着一群孩子,所以就连体育课她也会在旁边看着。 除了学生,她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填充生活了,如果不是他们,她几乎无法料想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坐在操场旁的椅子上,看着孩子们打成一片,由衷地觉得开心。 “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谭真真微怔,回过头,对余小双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当不小心被余小双发现的那一刻起,她就猜到她会有秘密曝露的一天。如果余小双不那么傻,也许她还可以隐瞒一辈子,可惜余小双真就这么傻。 谭真真笑了,“林夫人,你不要以为我是因为自己的病,不忍心拖累他才离开他的,你错了,我离开他就是为了钱,为了自己。” “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笨到分不清真假虚实。”余小双走到她跟前,“如果你是为了钱,你把那些钱捐来干什么?你三年来一直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却一点都不知道,你让你最爱的人如此恨你,你真的会开心?” “注定会无疾而终的感情,我宁可让他恨个寥寥几年,也不愿让他为此抱憾终身。”谭真真抬头看向余小双,目光一片澄澈,“你看,他身边不是有了你吗?你既然爱他,他也爱你,那你何必来刨根问底?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骨癌三年的生存率低得可怜,截了肢也不保证不会转移,反正我没有把握能陪他一辈子,能眼看着他幸福就够了,如果你是因为在意我的存在,那我应该很快就构不成威胁了,因为……” 谭真真低头摸了摸手上开始溃烂的皮肤,“我大概快死了吧。” 我大概快死了吧。 大概……快死了吧…… 回去的路上,余小双的脑袋里全都是这一句话,让她根本平静不下来,她不想说,奈何余小飞这人最会看眼色,记性还好,一下子就察觉到自家妹妹与那个谭真真不寻常的关系了,一句“她不是c县开幼儿园那家的女儿吗?你情敌啊?”就让余小双彻底全盘托出了。 她实在需要倾述,需要人帮她出主意。 余小飞对这种事就冷静得多,她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看余小双为此纠结,她还特别鄙视。 “余小双你别犯傻,难道你还想告诉林司长不成?你说说看,告诉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况且那女人不久于人世了。按你说的,林司长如果是个对感情很执着的人,那么他既然愿意娶你,就说明他选择放下那个女人了,你直接假装不知道就成。” “可是我……” “没有可是,男人这种动物,对女人同情心非常重,对曾动过心的女人更是如此,有时候他们其实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怜悯,如果你让他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他一时搞不清对那个女人到底是余情未了还是恻隐不忍怎么办?你要搭进去的是你一辈子的幸福,你考虑清楚了。” 余小双彻底没了去余小飞家过夜的心情,把东西交给余小飞后,就直接回家了。分别时余小飞再三叮嘱她,不可以说,千万不可以说。 当余小双站在家门口,看见林逍南围着围裙做饭的时候,她突然有点恍惚。 对,梦里张跃说得对,她不善良,她自私,卑鄙,她跟他一样……否则,她怎么会突然贪恋这种得之不易的生活,那么阴暗地想把这件事湮没一辈子呢? 35、34 林逍南看余小双拿着碗发呆,夹一块红烧排骨掉了三四次,皱眉道:“余小双,好好吃饭。” “哦……” 余小双缓缓嚼着饭粒,只觉得食之无味,她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瞥向自己左手的戒指,接着就更吃不下了。 今天她出门前还兴高采烈的,怎么一回来就变得失魂落魄了?林逍南不免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出门碰到什么了?” 余小双心里一咯噔,把碗筷放下,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他,“逍南,这三年来,你从没打探过谭真真的消息吗?” 林逍南顿了顿,表情骤然冰冷,“我记得,我没告诉过你她的名字。” 她低下头,默默地摩挲手上的戒指,眼神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便冷静下来,道:“……她是希来的幼儿园老师,我们又是一个县城的,所以我认识她。” 林逍南没有怀疑,因为余小双确实没说假话。谭真真是张希来的老师这一点他也知道,不过他没想到余小双过了那么久还记得她的名字,难道余小双真的那么在意?见到她摩挲戒指的小动作后,他心下了然,叹了口气。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戒指,就换一个。”他把碗端起来放到她手里,“她对我而言,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你是我妻子,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吃饭。” 余小双反握住他的手,眼睛里有了些期待,“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回到她身边了吗?” “她已经离开了,说这些没有意义。” 她急了,“如果她没离开呢?” 林逍南这才觉得,她真的不对劲,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安的情绪。“余小双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小双眼睛红了红,过了片刻又憋了回去,“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他微怔,好笑地问:“你这是告白?” “嗯。”她很认真地点头,见他沉默,她越发失落难堪,但她没有退缩,清澈如溪的眼睛里盈光闪闪,“……你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从没想过以她这样胆小羞怯的性子,会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此刻,林逍南的心里竟然由衷地满足,这种细微的心情像冰山里匿着的火种,将他僵硬的心渐渐融化在一片脉脉温情里。又默了半晌后,他抚上她冰凉的脸,承诺道:“那就不分开。” 与其说是给她的承诺,倒不如说是他给自己的承诺,约束。 “真的?” “嗯。” 余小双上前牢牢地抱住他,耍无赖道:“你说的,不要骗我,我很容易相信。” 他伸出长臂环拥住她,在她柔软温香的发顶蹭了蹭,“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爱骗人?骗就算了,还容易被识破。” 她嘿嘿一笑,抬起头来,脸渐渐红了一层,然后把手摸进他的衣服里,像小动物一样撒娇那般轻轻地上下磨蹭。 林逍南知道她想做什么,无奈地把她的手拿出来,“你身体状态不行,别乱动。”这是什么坏习惯,明明知道不可以还爱挑逗。 “我说姨妈来了是骗你的。”都怪他前天晚上太索求无度了,不过现在她心情很好,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她得意地摇头晃脑,“这次就没识破吧?哈哈。” 林逍南:“……” 接下来。 少儿不宜。 *************** 最近在阿富汗发生了星国领事大使馆的恐怖袭击时事件,林逍南率一个工作小组前往处理善后工作,余小双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肯定无聊,便带着考拉来余小飞家蹭吃蹭住,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八天了。 在电视里看到英姿飒爽的林逍南时,余小双总忍不住犯嘀咕。 “阿富汗多危险啊,万一他也遇到恐怖袭击怎么办,奇了怪了,那地方又不属于亚洲,为什么是他去处理?算了算,反正后天他就回来了。” 余小飞翻白眼,“阿富汗是亚洲中部地区的石油大国好吗?” 余小双愣,眨巴眨巴眼,“阿富汗不是在非洲吗?” 算了算了,余小双这个标准理科生,叫得出七大洲的名字就很好了。余小飞叹气,“这事你一个星期内都念叨了八十八遍了,能不能消停点?” 余小双吃了一口饭,“哪有那么夸张。” 张希来砸吧嘴,“不对,是九十八遍。” 余小双用勺子敲他,“吃你的饭吧。” 到了十点张希来准时去睡觉后,余小双才开始收拾明天回家带的东西,但她一向没什么条理,整理东西非常不利索,余小飞站在旁边看,看不惯了就偶尔帮她把落下的东西塞进包里。 “那个女人的事,你没跟他说吧?” 余小双动作微顿,“……还没。” “啧啧,这是从小到大你做的所有决定中最明智的一个。”余小飞感叹,“余小双果然长大了,不过你得拎清一件事,他以后万一不小心知道了,你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隐瞒了他。女人自私可以,但千万不能让男人看见你的自私。” 余小双很心虚,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索性不说话。恰好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然后快速跑到阳台接起来。 来电的是温礼。 他的腔调依旧吊儿郎当,“余小呆,你托我办的事都办好了,快说怎么感谢我怎么感谢我?” “真优秀。”余小双吁了口气,“好吧,我把我珍藏多年的邵准□□照送你。” 温礼佯装咳嗽了几下,“裸的?” “半裸的,电子版。” 他不明显地嘁了一声。 “不要算了。” “高清没打码吧?那什么,咳咳,发我邮箱,发错杀无赦。”温礼在电脑前看了一遍电视台发来的剪辑视频,摸着下巴问,“话说回来,这个叫谭真真的女人是谁?你朋友?”话尾还不爽地挑了挑。余小呆的朋友就没他不知道的,这个女人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是希来上幼儿园时的老师。”余小双转头看了看正帮她检查行李的余小飞,确定余小飞听不见她说话,才悄声问,“什么时候播出?” “后天晚上六点半的热点新闻,我刚刚看了一下视频,效果挺感人,播出后说不定会有很多热心人士给那个残疾人学校捐钱。关于谭真真的专题资料还是我负责去采集的,倍儿棒。” 余小双很好奇,“你怎么征得她同意的?”她不愿意让林逍南知道她的存在,必然也不愿意上电视吧…… “新闻的重点还是学校,她听说是为了帮学校引起社会关注,也没有推辞。关于她的方面我会尽量最小化的,哎呀我办事你放心,你看的时候就明白了。” 余小双以为自己会很高兴,但不知为何,心里如同翻了五味瓶,横竖不是滋味。 她在他面前说不出口,那么就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重新相逢吧。林逍南既然已经承诺过不会与她分开,那她就相信,既然相信,她就愿意放开怀来接受这样的考验。否则他和谭真真之间的回忆,终究会是一场永不谢幕的悲剧,一道无法擦拭的笔墨,一次狂欢未尽的火树银花,攀越在心间,风干成永恒的遗憾。 那时候的余小双不知道,男人是习惯去承诺的生物,就算是海誓山盟,在他们的嘴里也只是仅仅是四个看起来容易让女人动心的字眼而已。 ***************** 接到何宴知的电话,说林逍南负伤后,余小双一夜未合眼,只盼着他的飞机赶紧平安降落。 余小双的嘴有时候很乌鸦,被她念叨了那么多遍后,林逍南在afh果然遇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为了两国和平共处的友盟关系,以及缓解目前紧张的全球石油供应问题,领导表示还是冷处理比较妥当。林逍南自然没有声张,若无其事地回了国,行为得到了领导们的一致好评。 余小双就不好过了,看着他手臂上的弹擦痕,难受得抓心挠肺。 林逍南安慰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很轻微的皮肉伤,就是看起来红彤彤的一片,有点吓人,但没感染没发炎,就等着愈合了。余小双哪儿听得进去,看到伤口就开始想象他当时遭遇危机的场面,心疼得要死,于是立马跑到市场上买菜准备鸡汤鸽肉粥海参海胆等等来大补。 林逍南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瞟一眼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她,微微一笑后收回目光。余小双趁着等汤开的间隙,蹭过去依偎在他旁边,考拉见状也跳上来,盘在他腿上睡觉。 过了好久,林逍南发现她太安静了,便喊了一声:“余小双?” 没人应。 林逍南低下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看她突然冒出来的黑眼圈,他猜想她大概是太为他担心了。他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然后用没受伤的手臂揽住她。 在遇险的那一瞬间,他想的竟然是,如果他死了,余小双怎么办? 林逍南闭上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里,她居然已经这样重要了…… 厨房里的锅发出噗噗的声音,余小双一下子惊醒,还撞到了林逍南的下巴,她边道歉边帮他揉下巴,紧张的神情在她瞄到钟上的时间后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才六点十五。”幸好没错过热点新闻,否则拜托温礼的一切就白搭了。 “怎么了?” 余小双摇摇头,把台调到热点新闻的频道,说:“待会儿这个台要播韩剧,你别换,我煮好饭要看的。” 林逍南皱眉,“你确定?这是新闻频道。” “哎呀,我说有就有。”说完她匆匆地进了厨房。 余小双虽然身在厨房,却耳闻四面,她仔细地听着客厅里电视的动静,直到听到温礼的声音冒出来,她心里高悬着的石头才彻底放下来。 林逍南看着电视里关于晋南公立残疾人学校的报道,有些感慨。这学校绝对是有国家政策扶持的,他们的设备落后,教学水平欠缺,与腐败这个敏感话题脱不了干系,一经曝光,估计纪委又要忙一阵了。 突然,电视里冒出了一个熟悉的脸,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却让他猛然怔住。 新闻的最后,是温礼的一段采访,他采访的对象是一群孩子。孩子们说,今天是他们最亲爱的谭老师的生日,谭老师把毕生的积蓄都捐给了学校,在学校的三年来对他们就像亲生孩子一样疼爱,是学校里最可爱的人。他们希望能在电视上表达对谭老师的喜爱,也希望老师的病快快好起来。 温礼问,你们谭老师怎么了。 其中有个孩子哭起来,抽噎道:“我听校长说,谭老师快死掉了……” 余小双在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眼睛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一阵近乎混乱的脚步声以及开门声响起,她的眼泪才彻底决堤。 她早就猜到这样的结局,却仍然无法承受。 36、35 林逍南的手虽受了伤,开车时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任是伤口重新裂开血染红了一整片白色的毛衫袖子,他也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曾经,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不允许他在那段尘封的感情里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所以当他听到那一通通谭真真与罗秋雁的电话内容,看到谭真真头也不回地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时,他干脆利落地放弃了。那时候的他认为,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为一段分崩离析的感情买单,走不到最后不过是因为不够爱,所以他从不去探究为什么他和谭真真的结局如斯。 如今,当他听到电视里孩子们对谭真真大喊生日快乐时,当孩子们哭丧着脸说谭老师快死了时,他终是不受控制地冲出了门。 时隔三年,如果非要为这段失败的感情找一个合理的说法,他宁可相信谭真真喜新厌旧贪图富贵,也不愿相信她将永远与他天人两隔。 林逍南眉眼一沉,手用力地打转,从侧道连着越过了两辆车。 教师宿舍里,谭真真刚喝完中药,骨痛难忍便躺在床上休息,刚要睡着就被宿舍楼的舍管喊了出去,说是有人找。 她觉得浑身无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拄着拐杖出了门,舍管见她脸色苍白,赶紧去扶她问她需不需要去医院,她摇摇头说不用。 谭真真刚出宿舍楼,便看见一个熟悉且颀长的身影立于路灯旁,昏黄的灯光将那人的周身晕了一圈朦胧的芒,周围一片沉寂,他也一动不动,画面美好得让人不忍靠近。仿佛一靠近,她身上的那些灾厄和病痛就会将一切秽染殆尽。 她的视线微懵,有一瞬间,还以为时光扭转回了三年前的那天,林逍南站在幼儿园的大门前,拎着满满的零食对她微笑招呼,眼眶顿时红了。 当林逍南见到缓缓从宿舍里出来的谭真真时,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滤去了一切嘈杂的情绪后,那抹尖锐的愤怒和恼恨,就这样破土而出,将他包裹在一片鲜血淋漓的泥泞里。 他看着她艰难地走近,站定,笑意盎然,说: “男神,过得好吗?” 林逍南盯着她长裙下孤零零的一只脚,拳头攥了一次又一次,过了好久,他才沉声问道:“骨癌?” 从看到新闻的时候开始,谭真真就知道瞒不住了,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来得这样快。 “嗯,来看我笑话啊?”谭真真摆出嫌弃的表情,“虽然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但你这样也太不厚道了……” 他皱眉,不客气地打断:“为什么不治?” “治了,就是为了治病才截肢的,可还是扩散了,不过我现在有在喝中药,没有自暴自弃。” 他迫切地看着她,“你当初离开,是不是因为你的病?” 谭真真眼神坚定,“你想太多了,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年少懵懂,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伟大,那么无私,诊断下来后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这个当口你妈妈站了出来,友好地为我提供了很大一笔资金,既然如此,我这个重病之人还巴着她的儿子就太不人道了。” 林逍南的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握住她的胳膊,眼睛瞬间充血,红得可怕,“那你三年来一直在a市又是为什么?既然是为了财你把所有钱都捐给了这所学校又是为什么?!现在撒谎的成本都这样廉价了是吗!”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体,他才突然发觉,她离开的原因其实早就无关紧要了,他来并不是为了讨什么说法,只是想亲眼看看她病得到底如何,只是希望所有悲剧只是一场过火的玩笑。而现在最让他难以承受的是,她竟真的时日无多了。 谭真真把他的手拨下来,“因为那时候已经晚了,医生说就算砸钱去治,五年生存率也不过百分之三十,我想,与其在医院痛苦地熬过五年,还不如让剩下的日子过得有意义一些。”她看着他略微沉重的表情,感叹起来,“你变了,变凶了。” 林逍南微怔,这句话很熟悉,好像某个人也曾这样对他说过…… “人在做天在看,我拿了你母亲给的钱,抛弃了你,现在都是我自食恶果,你来嘲笑我是应该的,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说完她转过身,没走几步便顿了下来,“听说你结婚了,恭喜你。” 林逍南看着她寥落的背影,眼睛里像燃了一把火,混沌的视线里她的模样渐渐模糊。他忍不住喊道:“你敢不敢发誓,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只要你敢,我立刻就走!” 她停下脚步,调皮地笑起来,“当然。”说完便径直离开了,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后,她所有的坚韧和伪装瞬间崩溃,倚在墙角泣不成声。 她曾经买过一对情侣戒指,三年来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直到他婚礼那天,亲眼看着他把余小双从车里接出来的眼神,她才地把戒指摘了。 她好想对他说―― 你不该来这儿,因为过去的早就过去。你的到来,只会让一个被你不知不觉爱着,同时也默默爱着你的女人深受伤害…… ******************* 余小双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早已冷掉的饭菜发呆。她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都不见林逍南回来,她知道他这一去会花很长很长的时间,但她也坚信,无论多久他始终会回来的,因为他承诺过不会与她分开,她相信。 考拉似乎也察觉到了莫名沉重的气氛,一下子蹦到她腿上,盯着她看。 忽地,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一惊,连忙去接。这个座机电话只有家里人知道,也就是说,来电的只可能是林家祖宅。 她接起来后,家嫂的声音便慌慌张张地冒了出来。 “小夫人!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余小双有不好的预感,连声音也变得颤抖,“怎、怎么了?” “小少爷他突然回来了!现在全家人都在客厅里,气氛很不好,我刚刚进去送了一下茶,貌似已经吵起来了,你快来吧!” 余小双心道糟了,她居然没考虑到这一点!谭真真是被罗秋雁逼走的,之前他不追究,是因为他一直以为罗秋雁骗谭真真他得了不治之症,谭真真见钱眼开而且不愿意陪在一个将死之人身边才抛弃了他。现在他知道了真相,加之他和妈妈关系很差,他肯定很生气。 余小双随便换了件衣服,拿了钱包便急忙出门了。 当她打车赶到林家祖宅时,天色已经暗了很多,那里的路都是石板道,起起伏伏的容易绊脚,余小双走得又急,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她也顾不得疼。 家嫂在门口等了好久,看到余小双的身影后立马把她接进屋,说:“老爷气得不轻,老爷最喜欢你,你快去劝一下吧。” 余小双很忐忑,林家的事她一点都不了解,哪里能插得上嘴? 才走到客厅门外,她就听到了林爷爷愤怒摔茶杯的声音,把她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你这个不孝子孙,你这是什么口气?你就这样对你的母亲说话!” “从你们把我父亲逼死那天开始,我就从没把你当做爷爷看待,也从没把她当做母亲。” 余小双倏忽间愣了……什么意思? 林逍南的声音很冷冽,他说:“罗秋雁,你以为每一个女人都跟你一样视财如命,是吗?为了钱,你不惜带着前夫的孩子低眉顺眼地嫁进林家,还伙同他们把你曾经的丈夫逼上了绝路,你是不是从来不曾良心不安过?午夜梦回中见到我父亲的时候,你害怕过吗?” 罗秋雁的声音尖锐得刺耳,“既然在你眼里,我是这样不堪,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陈忠刚不是你亲生爸爸,你身体里流的,是林家的血,你是林家唯一的宗孙,这一点你想否认都否认不了,因为我怀你的时候,早就和陈忠刚貌合神离了。” 余小双很震惊,原来罗秋雁有个前夫叫陈忠刚?林逍南是罗秋雁出轨后怀上的孩子,而罗秋雁带着林逍南嫁进了林家,还跟林家人一起把陈忠刚逼死了?这太荒唐了! 她做出这样毁三观的事,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这些高干世家的家庭问题太可怕了…… 余小双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林逍南被围在中间,背影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咬着牙道:“胡说八道!” “如果不信,可以去验dna,不过劝你不要,这事传出去,林家这些年为你铺好的路子,扶持你到今天这个地位,可就功亏一篑了,你可不要白费我们多年的苦心。还有,对于陈忠刚,我也很遗憾,但这一切是他自己想不开,与我们没有半分干系。” “罗秋雁,说出这样的话,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如果你不是林家的骨肉,你以为你能一路顺利地爬到现在这个地位吗?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林家给的,那个姓谭的女人的家庭政治背景不清不白,她父母是异党出身,如果你跟她在一起,她将会成为你永恒的污点,影响你的前程!正好,老天有眼,她得了重病,如果我不给她那笔钱,她会舍得离开你?” 林爷爷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扶额道:“算了,别说了。” “如果不说清楚,他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罗秋雁的表情越来越愤恨,她知道自己在林逍南眼里一直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想她,简直让她伤透了心,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顾忌他的那些自尊心了,有的人,如果不狠狠把他的自尊心碾碎,他永远不可能成长,林逍南也一样,陈忠刚也一样。 林逍南皱眉,表情有些颓意,“我不需要你们这些肮脏的‘给予’,我也不愿与你们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你不需要?你不依靠林家,出去后根本一无是处!没有你爷爷帮你暗中连线,你现在还只是个小文员,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说那些话?” 余小双看着林逍南沉默不语,有些心疼。她做了很久的心里斗争,终于还是决定站出来,她环顾了所有人一眼,道:“就算你们给了逍南很大的帮助,也不能完全无视他的努力,妈妈你这样说,真的太失格了。” 她的出现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唯独林逍南像是没有丝毫反应一样。 余小双走到林逍南身边,看着他血流不止的手臂和愈加苍白的嘴,心里莫名地愤怒,她扶着他的身子,轻声道:“逍南,我们走吧。” 林逍南出乎她意料地配合,但看他的样子,受的打击似乎有点大,余小双咬着牙带他出门,走到门口时,她回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我是抱养来的孩子,我不知道亲生父母对一个孩子的爱是怎么样的,但是我养父母给了我很多很多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以为这样才算家人。你们给了他那么多,却从来不知道他想要什么,虽然冒犯,但我还是想说,你们也没有资格对他说那些过分的话。” 林爷爷听到她的话很诧异。余家不是一直骗她说,她是亲生的吗?她怎么知道的她是领养的?他急忙站起来,喊了一声:“小双!爷爷……” “爷爷再见。” 语毕,余小双便带着林逍南离开了。 37、36 林逍南回到家后,便一直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不吃不喝地抱着被子出神。余小双看他手臂殷红一片,想帮他重新消毒包扎,但只要她一靠近他就会侧过身去,不愿意配合。 余小双知道他心情不好,但又担心他的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感染发炎,想霸王硬上弓奈何力气没他大,都被他挣开了,几番拉扯下来他的伤口裂得更严重,血将毛衫袖子浸了厚厚一层血渍, 她不敢再乱碰他,只好讪讪地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偶尔起身看他一眼。 余小双想起,她险些被张跃侮辱,事后把自己锁起来那回,林逍南面对精神状态不好的她时的无奈心情,她总算体会到了。林逍南是男人,力气大还霸道,就算她再怎么闹脾气,他照样能让她乖乖听话,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对他是完全束手无策的,该怎么办呢…… 她想了想,捏着手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妈妈不喜欢谭真真,是因为她给不了你什么帮助,原来你妈妈考虑得那么全面……我不是余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我亲生父母到底是谁,所以如果我亲生父母有什么政治污点,我可能也会连累你吧,是我太自私了,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对不起……不过可能性很小吧,哪儿能人人都有政治背景呢?还是小老百姓多呀。”说到这儿,见他没什么反应,她松了口气,看来他是不怪她的。 “这件事,是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不小心偷听到的……爸爸妈妈比较疼我,小飞心里一直不平衡,看到我十二岁的生日会办得比她隆重得多,就闹脾气了,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在房里装睡,其实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你看,我多胆小,多卑鄙,明明知道这对小飞不公平,却从来没有勇气向所有人坦白,我才是那个被抱养的野孩子。 “有时候我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我……我知道,他们应该就是我父母,但我不想承认,因为在梦里最后的片段中,他们被一个陌生男人杀死了。你看,我多不孝,多懦弱,逃避了十多年,不愿去查杀死我亲生父母的凶手是谁,心甘情愿地喊别人爸爸妈妈,享受别人给我的温暖。直到今天,看到你妈妈的眼神,我才彻底明白我错得多离谱,无论如何骨肉至亲都是不该被遗忘,和怨恨的……” 林逍南的眼睛微动,朝她的方向转了转。 “我遗忘过我亲生父母,如果他们在天有灵,得多痛苦呢?你这样怨恨你妈妈,她又会多痛苦呢?虽然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但我真的不希望你以后感到后悔和愧疚……” 他闭上眼,把被子拉上,声音干涩道:“出去。” “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是……” “最后提醒你一点,罗秋雁不是我妈,她不配。”林逍南嘴唇干涩,说话时喉口似在烧。“出去。” 余小双抿着嘴,默默地站起来出去了。 被他凶过后,余小双一直不敢进去,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第二天她做好菜送进去他也不吃,她只好热菜,倒掉,重做,周而复始。直到第三天半夜,余小双被嘭的一声巨响惊醒,跑到房里一看,林逍南竟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吓了一跳,过去扶起他才发现他居然在发高烧,满头大汗意识不清,他的嘴里还间断地发出些细碎的呻/吟声。余小双靠近去听,才知道他喊的是谭真真。 她心上像被洒了一层滚烫的油,滋啦啦的疼痛让她禁不住眼睛通红。 余小双叫了救护车,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跟着车把林逍南连夜送到了医院。车上的医护人员认出了林逍南,一直小心谨慎地问余小双问题,比如何时开始发烧,之前有没有量过体温,有没有别的症状,余小双的大脑就像被清空回档了,全都答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让她靠近。 医护人员看她如此紧张,叹了口气安慰:“夫人,您先别紧张,擦擦眼泪。”说完递给她一张纸巾。 余小双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她看了看还在呢喃的林逍南,别过眼去。 到医院后,余小双被隔在了抢救室外,她这才给林家人打了电话,说话时抖抖索索,把林家人全部吓坏了,一个小时之内,林家人几乎全员到齐。 那是他们林家唯一的宗孙,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他们的香火就彻底断了,怎么能不急?林爷爷一到就开始拼命安慰余小双,让她别紧张。罗秋雁呆愣地看着抢救室的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林逍南才被推出来,挂了外科号后,便直接入住了干部病房。他仍在昏迷,医生说已经清创消毒了,但他的心率和氮平衡略低,看他一直昏迷可能有菌血症,要等验血报告出来才能诊断。 余小双问严不严重,医生摇摇头,说要看是不是菌血症,什么菌,菌血症有轻有重,是有死亡的可能性的,而且基数不小。 罗秋雁一听,蓄了一夜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她握着林逍南的手,失控地哭道:“妈妈错了,你别有事,你要什么妈妈都不反对了,再也不会反对了。” 余小双靠在墙上,看着宛如只是沉眠一般安静的林逍南,低声道:“他想见谭真真。” 罗秋雁眼睛一亮,“真的?” 余小双点头。 “我去找她来!”说完罗秋雁便步履匆匆地往外走,林爷爷一把抓住她,朝余小双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了句不行。 “不要紧,晋南公立残疾人学校,谭真真在那儿。”余小双笑了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椅子边躺下,“我好困,爷爷我睡一会儿,逍南醒了以后再叫我起来,可以吗……” **************** 余小双睡了很久很久,她真的太累了,她不是不担心林逍南的病情,也不是对谭真真不警惕,更不是不害怕林逍南和谭真真旧情复燃,她只是太累太累了。 她本以为林爷爷会很快把她叫醒,没想到这一觉居然躺了一天半,而且醒来时她才发现,她居然也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挂着针头。 在她身边守着的是余小飞,余小飞见她醒来脸上一喜,立马叫来了医生,医生给她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便说休息好后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余小双觉得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强撑着起了身,“我怎么在这儿?” 余小飞帮她披了件外衣,叹气道:“低糖加惊吓过度,现在好些了没?” “我没事……对了,逍南呢?” 余小飞脸色愀然,期期艾艾地答:“他比你醒得早,也没什么大碍了。” “我去看看他。”余小双艰难地下了床,她全身没有力气,脚上的劲儿很浮,一着地便倚在了余小飞身上。余小双踟蹰不前,表情为难道:“还是先别去了,你还没休息好啊,他一个朝廷命官,医院亏待不了他的,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余小双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看他没事了我才放心。” 余小飞终于怒了,皱眉吼道:“他都不需要你关心,你还巴上去干什么?他跟那个断了腿的小情人你侬我侬呢,你去只会碍他的眼啊!” 余小双顿住,唇齿不住地打颤,费尽全力才从牙关里漏出几个字来,“我是他妻子,要陪在他身边。” 无论生老病死,病痛苦难,都要相扶相持相依相偎,这是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念出来的婚誓词,她没有忘…… 逍南,你也没有忘,对不对…… ******************** 余小双站在林逍南的病房前,透过窗口望着。他正认真地看着何宴知带给他的资料,脸上仍是以往那副漠然冰冷的表情,只有偶尔将目光投向一旁为他削苹果的谭真真时,会稍微消融一些。谭真真就像个贤良温柔的妻子,安静地坐在一边,不打搅他做事,嘴角一直含着幸福的笑意。 看上去,他们真是般配。 余小飞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事已至此,如果你想继续维系这段婚姻,你最好假装什么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司长夫人。反正这女人马上就要死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逍南的下半辈子还是你的。”余小双本来就有病在身,如果再往身上加一个二手货的标签,那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余小双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拉着余小飞离开。 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弭,谭真真削苹果的动作才停下来,然后抬头看向门口。 “谢谢你。”林逍南揉了揉眉心,将手上的资料扔到一边,拉过被子闭上了眼,“她这几天应该不会来了,你忙的话就先回去吧。” 谭真真拄着拐杖走到门口,看着余小双单薄的背影,罪恶感几乎将她的心一下子填满了。她转过身看向林逍南,“真的……非要这样做不可吗?” “要身败名裂,这个方式最快。” 中央政府官员,只要涉及任何婚外情,撤职下台是唯一的后果。 如此,他欠林家的,便一笔勾销。 “你怎么那么狠心?她是爱你的,你与林家的恩怨,不该让她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林逍南默了许久,空调吹出来的湿气在一片冰冷氛围中仿佛也瞬间凝固了,让人从头到底都寒如刺骨。 他的声音难得地浮了一层细密的遗憾和疼惜。 “早点从林家脱离,是她的福气。” 否则,如果余小双知道她父母的死与林家有关,会不会像他三年前知道陈忠刚死亡的真相那样崩溃? 38、37 余小双正常地吃饭,睡觉,生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知道谭真真在医院,所以很自觉地不去医院,她想着只要避免看到那样的画面,也许就不会伤心难过了吧。 林逍南出院后只回过家一趟,余小双把饭都做好了,他却看都没看一眼便离开了,接着他就一直忙于工作,天天在办公厅里呆着不着家。 何宴知上班的时候发现林逍南在办公室,下班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办公室,连续一个星期后他才察觉不对劲。但这是上司的家务事,他没有权利过问。八卦如他,怎么会轻易放弃这个话题,于是他赶紧找赵和欢来分析现状,赵和欢听后边剔牙边口无遮拦道:“不是性/生活不美满,就是移情别恋,二者逃不出其一。” 何宴知:“……” 直到有一次周末,余小双送了午饭过来,让他把饭菜递给林逍南,结果被林逍南只轻轻地瞟了一眼,冷冷道了句“还回去”,他才确定,问题很严重。 其实最近频频有莫名其妙的内部报道说拍到林逍南与一女子亲密接触,疑似与现任妻子感情破裂,陷入婚姻危机。何宴知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报道的源头,顿觉必然是有高级黑手在背后玩了什么把戏,想用婚外情这个噱头把林逍南弄下台。他连忙提醒林逍南注意,但林逍南却似乎不太在意,这就算了,最近反倒对各种投资和股市很上心,大有要白手起家的势头,如果何宴知不是林逍南身边的红人,知道林逍南这些年爬到这个位置有多么不容易多么努力,作为一个旁观者,一定会以为林逍南要弃政从商…… 何宴知拿着饭盒走下去,发现余小双果然一如既往地坐在位置上等,他犹豫了下,把饭菜倒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把忧愁的表情整理好,故作欢快地走过去道:“夫人,部长说饭菜很合他口味,谢谢您。” 余小双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饭盒,思忖了片刻觉得不太对,猛地一下子正色道:“……你该不会拿去倒了吧?” 何宴知干笑,“哪里敢。” 她眉眼一弯,“那就好!” “对了,夫人……最近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不实报道,对部长的个人形象有所损害,当然我们会竭尽全力追究媒体的责任,但还是希望您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和部长一起出席点什么活动,澄清一下,最近外长家的女儿要结婚,部长应该是要去的,那个机会就不错。” 余小双将饭盒放进袋子里,“好的!” 答应得那么干脆,其实她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因为最近她连林逍南的面都见不着…… 报道林逍南有婚外恋这件事的媒体中,最有影响力的是fb,这个媒体应用度很广,所以事情传得也有模有样的,这种没得到证实的新闻居然没被fb官方和谐,许多人都表示不解,但看热闹的多,考究的却很少,人云亦云的结果,就是大家给林逍南的渣形象盖棺定论了。 余小双很头疼,怪不得最近上班时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她该做点什么才能把谣言打破呢? 她正苦思冥想,就接到了快递公司送来的快件,是一份文书,她打开一看,瞬间便被上面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惊得没了主意。 旁边有同事见余小双反应异常,过来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余小双连忙把文件收好,若无其事地说:“收据和□□,是我爱人给我爸妈买的按摩器,价格有点贵,所以被吓到了。” 同事愣了一下,“啊,这样啊。”说完便表情怪异地走开了。 余小双环顾了下周围,突然觉得所有人都像在等着看她笑话。她把离婚协议书收到包里,敲键盘时手一直在发抖。 她无精打采地回到家,意外地发现,林逍南居然在家。 他抽着烟,见她回来便掐掉了火,直直地盯着她看,依旧面无表情,“签好了么?” 余小双看着他,紧紧地抓着包,有些难以置信,“你说过……不会和我分开的……” 林逍南站起来,拿过她的包抽出有些皱巴的离婚协议书,皱起了眉,脸色森然,“为什么不签?” “是为了她吗……” “是。” 她很无措,“那我呢?” 林逍南漠然地张口,话语清晰而有力,像针尖一般从她心里穿过。 “余小双,这样活着你不累吗?手印摁下去,我们就再无瓜葛,这样对你我都好。” “你决定好了……不会再改变了?” 林逍南看着她几近哀求的表情,心里煎熬得如同被架在炭火上翻烤。 他很想说,余小双,你跟着我不会幸福,林家是个啃噬人灵魂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父母曾经救过林老爷子一命,林老爷子欠了你们很大一份情,你以为你能嫁得进林家?你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了,如果你知道你亲生父母是因为林老爷子才无辜惨死,你能承受你居然成为了林老爷子孙媳的事实么?你能原谅他么……你能原谅,他唯一的孙子么…… 权利的斗争和金钱的熏蒸只教会了林家的女人一样东西――一辈子都在用利益来算计和衡量孩子的价值,罗秋雁如此,你终究也会如此吧…… 他闭上眼,“是。” 余小双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对不起这段时间打扰你了……你最近有些不好的新闻缠身,协议还是等新闻过去后再签吧,放心我今天就搬走,不会碍你眼的。” 收拾行李的过程很快,因为她从没彻底融入到这个家里过。 林逍南送她下了楼,看着她吃力地拉着行李箱的背影,忍不住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余小双微微一笑,“不用了,谢谢。” 她过了马路,本想像港剧里一样,潇洒地一招手就停下一辆的士,然后扬长而去,可是现实总是瘦骨嶙峋,她足足等了十五分钟才拦到一辆车,一想到林逍南在看着她她就格外难堪。 上了车后,余小双长吁了口气,本来想把早已喷薄而出的难过隐藏好,回家再爆发,但的士的司机师傅一直在单曲循环香港演员梁朝伟的《花样年华》―― 渴望一个笑容,期待一阵春风,你就刚刚好经过,突然眼神交错,目光炽热闪烁,狂乱越难掌握。我像是着了魔,你欣然承受,别奢望闪躲,怕是谁的背影叫人难受。 让我狠狠想你,让我笑你无情,连一场欲望都舍不得回避。 让我狠狠想你,让这一刻暂停,都怪这花样年华太刺激。 听着歌词,她所有的忍耐瞬间溃不成军,在车上不停地掉泪。司机师傅被她吓坏了,频频在挡板镜里看她,还陪她说话,意图开解。 余小双不想听他说话,他的普通话说得又不标准,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她不给面子道:“司机师傅你别说话了,专心开车吧。” 司机师傅还哈哈大笑说自己是的哥江湖中手脚眼耳反应最快的。 在十字路口时,红绿灯出现了几秒的故障,对面的绿灯只亮了几秒便突然转换成了红灯,司机师傅没撒谎,他的脚是真快。看到绿灯的瞬间油门一下子踩了出去,被侧面而来的一辆重货大卡撞出去十几米…… *********** 林逍南上楼后,才发现床头给余小双买的龙猫娃娃她没带走,这是他为她准备的,如今她走了,留着也没有意义。他本想扔了,但思虑了片刻,还是抓起龙猫娃娃下了楼。塞进后车厢后,他便开车沿路朝余小双的公寓开了过去。 没开多久,他便发现前面的路因交通事故被堵得水泄不通,许多车因人流聚集而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下了车望过去,发现何宴知的车也在停滞的车流中,何宴知人却不在车里。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接起后,何宴知难得慌张的声音猛地窜了出来: “部长!夫人出车祸了,在剑南路国际大厦前面的十字路口!喂!喂――” 林逍南一怔,看到前方的国际大厦后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快速下了车,把电话挂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人群中,挤到前头他才看见一辆翻倒的的士车,车上还有零星的火苗窜动,何宴知就拿着电话站在离那车将近五米远的地方。 林逍南双眼一红,不顾众人的拦阻跑到车前跪下,满头是血的余小双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喊了好几声余小双,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才晕晕乎乎地转醒。 他急道:“你保持清醒,千万别睡着!救护车马上就来,你跟我说说话,告诉我哪里疼?余小双你听到没有!?” 余小双侧过脸看向他,默了一会儿,“逍南,你领带歪了……” 39、38 陷入昏迷的余小双躺在担架车上,戴着临时的呼吸面罩,全身瘫软成了一团。医护人员们推送着她穿过长长的绿色通道,直接进了紧急手术室的大门。 “手术中”字样的绿灯亮了很久,走廊里喧闹的声音,反而让林逍南混乱的意识变得空洞而宁静。 林逍南坐在长椅上,身上的西服凌乱发褶,血迹斑驳地散布在他的袖口和衬衫上,细碎的发汗淋淋地贴在他的额头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捂着脸,心跳的速度自见到浑身是血的余小双后便再也没慢下来过,一下又一下,扑通扑通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但这样实在的撞击,还赶不上余小双彻底失去意识前的眼神,以及最后的几句话有冲击力。 那一刻,她似是回光返照,表情纯粹干净。她说―― 婚是离不成了,不离也好,离婚多少会影响你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丧偶比离异好听多了呀…… 我死了,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和谭真真在一起了。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她,祝你幸福…… 林逍南的眼睛热得像被烈火烧灼,眼泪漫上来,也冲刷不掉那抹滚烫,只觉得越来越干涩,越来越痛心疾首。余小双,你真的太傻了,太傻了…… 一接到警察的通知,余小飞便立刻抛下了所有的业务赶到医院了,她怔怔地在手术室门前站了好半晌,忽地眼眸一凛,转向林逍南冷冷问道:“好妹夫,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何宴知怕她会冲动之下动手打人,连忙站到他们中间,“余小姐您先冷静一下,这事是意外,司长也不希望这种意外发生……” “呵,是吗?”余小飞冷笑,拨开何宴知,走到林逍南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小情人不是回来了吗?这时候,你应该是巴不得小双死吧?” 何宴知皱眉,“余小姐,请您谨言慎行,这已经构成诽谤了。” “姓林的,你真的问心无愧吗?那你告诉我,事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没跟她在一起?警察告诉我,她坐的的士上遗留了她的行李箱,让我处理完后去交警局认领小双的物品,她为什么会带着行李?说啊。” 林逍南不语。他自然有愧,这世上,他林逍南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余小双,这一点无法否认。 余小飞看他毫无反应,心里的火烧得越发猛烈。她刚想冲上去打他一巴掌,就被何宴知牢牢抱住。 “无耻的男人!我爸妈当初完全是瞎了眼才同意把我妹妹嫁给你!在你眼里余小双到底算什么?你自始至终有在乎过她的感受吗?你去阿富汗出差的时候她天天担心你的安危,把你挂在嘴边一星期念叨了九十八遍,祈祷你平安无事,见你受伤她比谁都心疼,不许我们说你半点坏话! “你高烧不醒的时候,她片刻不离地守在你身边照顾你,累得昏睡了整整一天半,她醒后你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在病房里和你那个小情人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她看到后有难过你关心过吗?她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这样不待见她? “啊,我想起来了,她是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是是,你的小情人在a市的事她知道得比你早,如果你是因为她隐瞒你而生气,那我告诉你,是我让她别告诉你的,你要怪就怪我!况且就算隐瞒你又有什么不对?她是你的妻子,凭什么要告诉你你的小情人回来了?算起来,你的小情人还欠了她好大一份情,如果不是她拜托温礼去曝光那个学校的事,鬼知道他们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多穷?鬼才会给他们捐钱!” 本来她还不知道余小双搞了这一手,如果不是在电视上看到温礼那张欠揍的脸,她是决不会联想到是余小双从中搭桥牵线的。这样一想,这么傻的事也就余小双做得出来…… 林逍南眼眉微动,然后抬起脸来看向余小飞,“……是她帮忙的?” “不然呢?温礼那档节目,你以为什么话题都能上得了?” 林逍南之前被一拨又一拨的事冲击得头晕脑胀,所以没留意到一些琐碎的细节。如今经余小飞点起,这才觉得那晚的事确实有点蹊跷…… 如果不是余小双非要调到那个新闻频道,他兴许就错过了与谭真真重逢的机会,这一错过,兴许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毕竟谭真真躲了他三年,要不是这个契机,他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存在。而这个契机,确实来得很勉强…… 他终于恍悟。余小双是故意的?她想让他发现谭真真……可是为什么?她不担心他会因此离开她? 某些吴侬软语般的话轻轻地从他的回忆里跳脱出来,让他有丝惘然。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回到她身边了吗?” “如果她没离开呢?” “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你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你说的,不要骗我,我很容易相信。” “你说过……不会和我分开的……” 她是因为相信了他的承诺,才愿意赌一把?压上了她对他所有的信任去赌这一场感情的局,殊不知,他却让她输得一败涂地…… 林逍南紧紧地握拳,手上的青筋腾动起伏。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 手术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余小双被推出来后,医生们个个精疲力尽,虽是如此,他们却对余小双的病情没有把握。林逍南最不愿听到的话还是从他们口中云淡风轻地冒了出来: “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病人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很差,需要好好疗养,她的大脑皮层和脑干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挤压伤,能维持住呼吸心跳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接下来可能会昏迷很长一段时间,什么时候醒看造化。” 林逍南问:“很长是指?” “这种病例很多,有的三两天,有的个把月,有的甚至好几载,超过半年基本就定性为植物人了,她的情况很不妙,总之家属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医生走后,林逍南觉得脚底虚浮,看着闭着眼犹如在安睡一般的余小双渐渐被推走,他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至少她还没死,人只要有一息尚在,一切就还有希望。 过了片刻护士过来喊:“余小双家属!哪一位是余小双家属?过来办理一下icu的住院手续。” 余小飞刚要去,林逍南已经先于她跨了出去。 “喂!” 他回过头,“现在她处于昏迷中,我才是她的第一监护人,有什么问题吗?” 在住院登记表的家属和姓名那一栏,林逍南看了好久,才认认真真地写下一笔一划。 丈夫,林逍南。 后来的好些天,余小双果然没有转醒的趋势,她的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道,看起来像个毫无生气的纸片人,干瘪瘦弱,日渐颓靡。在这些天里,陆陆续续地来过不少人,林爷爷,罗秋雁,大老远赶来的余家爸妈,余小双的同事,还有她的两个贴心好闺蜜,邵准和温礼。 最让林逍南印象深刻的便是最后两位。 温礼自知道余小双的事后,一逮着机会就偷偷在没人的地方哭,几天下来眼睛肿得像鱼泡,再厚的妆也掩盖不掉那抹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看到林逍南时一脸不屑,金光闪闪的眼睛恨不得在人家身上射出两个洞来。 邵准则冷静得多,在一旁默默不语。但他后来说的话,却让林逍南有些仓皇。 把温礼打发去买水后,邵准便望着隔离窗后已经昏迷了两个星期的余小双出神,未臾,他忽地开口:“看来,你最近有弃政从商的打算?” 余小双的情况不好转林逍南便难以放心,所以他已经在医院守了整整两个星期了,她病危了好几次,都被医生们奋力抢救了回来,他的心情跟着跌宕起伏,可谓寝食难安。因长久的睡眠不足,他有些神思迷糊,所以略略听不清话。 “对不起,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邵准瞥了林逍南一眼,本想把语气放狠一点,但看到他日益憔悴的脸,他还是忍了下来。 “那些新闻报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默许发的。”如果不是得了他的首肯,谁敢造这种政府重要官员的谣?“邵家与林家是世交,你的事我曾听家里父辈提过,所以……报道里那个绯闻女友,应该就是你几年前的老相好吧?” 林逍南皱眉。 “被检举部查到的话,你可就玩完了。越有权有势的人便越嗜权嗜势,所以就算你再不喜欢小双,你也断不可能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大好前程。除了猜想你是故意的,我真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让你这么从容面对这些新闻。而且,你最近貌似很关心我司的股票呢。” 林逍南牵了牵嘴角,“我可以当你在夸奖,谢谢。” “你的家事……我也稍稍知道些。有点背景的家系大多都不干不净,谁都如此。我理解你想挣脱他们的桎梏,从头开始的心思,因为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但我比你觉悟得早,在他们来不及干涉我的决定时我就已经开始白手起家了。而对你,我只想说,既然你也不是没努力过,为什么要放弃?而且……”邵准颔首,口吻付了一片苍凉,“小双大概也不希望你放弃,你如果明白她的心意还固执己见的话。” 邵准微微一笑,“那我就当她嫁给了一条狗,想挣脱锁链却把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的狗。” 40、39 感情到底能被时间催化得多深?这是个量化的疑题,却只能得到泛化的答案。时间再长也长不过寥寥一世,再短也短不过用手指写下“一辈子”,而感情能因冗长的一生而凋败,也能因仓皇的瞬间而永恒。 总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矣。 对于刚上任的星国外交部第一部长――林逍南――四年来一直守着已被诊断为植物人,且苏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的妻子这件事,大多数人都很唏嘘,一面觉得他是个情深意重的痴人,一面又自我审视然后默默给他打上个傻瓜的标签。 是啊,多傻,一个新婚不到半年的妻子,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耗费他四年也许还会更长的时间去照顾和守护,这不仅是他妻子的悲剧,也是他的悲剧。 而少部分人从利益的角度去算计,又会觉得他虽然付出良多,但得到的更甚,因为这件事对圈子乃至社会的影响并不小,林逍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上第一部长的职位,与他在国民眼中的好丈夫形象不无关系。起码从责任感和良心的角度来讨论,他成功地拿到了满分。 邵家小女儿邵云佳的思考角度就有些偏颇……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邵准家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里最近林逍南升职的报道和评论,有些愤怒,然后一跳而起,连踹了沙发背好几脚。 “这、这、这说的都是什么鬼玩意儿?” 邵准把刚做好的三文鱼三明治端上来,摘了围裙笑问:“看见什么了?惹得你这么生气。啊对了,轻点蹦q,刚回来的澳洲小牛皮纯工艺,别糟践好东西。”这是温礼专门给他订的沙发,她踹一脚简直跟踹他的心是一样样的。 “有的人真是不要脸,居然怀疑逍南哥哥的感情,说他是守着老婆四年不离不弃,就是为了博取群众好感,树立公众形象来拉票!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我呸!” “现在到处都在打着人民民主言论自由的大旗,鼓励百姓说出自己的心声,你义愤填膺什么?” 邵云佳俏眸一瞪,“那也不能乱说呀,逍南哥哥知道得多伤心啊,不行,我跟他们理论。” 邵准摸着下巴,好整以暇,“你对他还没死心?” “他是我偶像,就算成家了又怎么样?爱他又不一定要拥有他嘛。”邵云佳的手指翻飞,立刻逮着那一条惹怒她的评论号开始破口大骂,战了好几回合终于把人吓默了。她心满意足地舔嘴,突然想到一个很偏颇的问题,“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啊,不是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吗?逍南哥哥这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守空闺’四年,是怎么解决生理需求的?” 邵准微顿,感慨起来,小姑娘长大了啊!“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好伙伴,叫手。” 小姑娘很不屑,“手有用的话,要女人干嘛?”她扬眉,“他该不是有什么地下情人吧?不不不,不可能,有的话,肯定瞒不住。” 邵准颔首,叹了口气。 地下情人当然没有,曾经的红颜倒是有一个,不过他跟那红颜清清白白就是了。而且算一算,红颜的日子应该差不多到尽头了…… ********************** 谭真真在癌肿转移后,居然撑了四年,这是许多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但身体和生命都有极限。 早上睁开眼的那一刹,谭真真就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在生命的终点,总会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让一个心存遗憾的人将未了的愿望达成,即回光返照。 她躺在病床上,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一年来视野头一次如此清晰,身体的疼痛也消减了许多。她笑着望向窗外春日里干净而温暖的晨曦,起身下床。 周末,医院里总是人来人往,谭真真拎着吊瓶推着轮椅,跨过了几个长廊,才来到余小双的病房。 林逍南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熟睡,她不想吵醒他,于是缓缓推到余小双的身侧。 谭真真微笑,苍白的脸色如今才有了丝t晕。“余小双,不对……应该叫你许云霜,你大概不记得了吧,我们曾经是对门的邻居,你爸爸妈妈还说过我们两家有缘分,因为我和你眉心都长了一个痣。呵,但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你家教好,有礼貌,乐于助人,你每次看见我都会说,‘姐姐,虽然你也有个痣,但是比我的好看多了’。” 她的声音虚浮无力,却刚好能布满整个病房,又没将林逍南吵醒。 “我就狭隘多了,我爸妈犯了政治错误,我们就从a市搬到了c县。我爸妈一直以来都被人看不起,所以脾气差点。搬走后他们还是常常拿我跟你比,嫌弃我学习不好,礼数不好,有时候甚至会说‘你什么都不比人家好,还偏偏长了个一样的痣,太闹笑话了’,我一气之下就把痣点掉了,说起来,还是因为嫉妒…… “后来突然有一天,你来到了c县,我爸妈认不得你了,我却一眼就看出来你是当初那个许家的小女孩,后来看报纸我才知道,你家人都被害了。那时的我没有一点同情心,反而很高兴,心里只想着,命运果然不会一直眷顾一个人。天理昭彰,我这样阴暗,遭到报应我也无话可说。而你……” 谭真真颤抖地握住余小双的手,眼圈微红,“你是被上帝遗忘了吗……” 命运虽不公,却也太过不公。曾经给了余小双几年合家欢乐的幸福日子,就要用一辈子的不幸来抵过那些过往吗?真的……太过分了…… “你醒来吧,他知道错了,他没再自暴自弃,只是为了你醒来的时候能看见这样努力的他,原谅他曾经对你的伤害。当初,我也有错,我一个将死之人,也不求你能原谅,但他的心漂泊了太久,你带他回家吧……” 林逍南醒来时头有些疼,揉了揉太阳穴后,发现窗户开了一个小缝,他看了依然在沉睡的余小双一眼,起身去把窗户合紧。也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他忘了给她掖被子,被角掀起了一个小角,他过去把被子整理好时,突然感觉病房里似乎有股熟悉的气息没散。 很熟悉很熟悉。 余小双昏迷四年,一直靠输液和引流管喂食来维持生命,身体越来越消瘦,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现在已经完全瘪下去了。 他弄了些水润湿她干涩的嘴唇,有些无奈,“瘦成这样,你醒来后再看镜子应该都认不得自己了。”他俯身去亲了亲她的唇,突然发现她的眼角有些湿痕,他惊诧了下,刚想叫医生,赵和欢便突然跑进病房来。 她喘着粗气道:“部长,谭小姐她……逝世了。” 林逍南一怔,连忙跑出去,“昨天病情不是稳定了吗?怎么会这样?”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昨天会诊的时候主任还说她情况好转了,早上护士去给她量体温和血压也很正常,中午的时候突然就不省人事了,抢救了一个小时都没救回来……” 林逍南和赵和欢离开后,病房里的窗户又开了,温柔的风轻轻拂进来,像孩子们调皮的手,又撩起了余小双的一侧被角。 此时,余小双的食指轻轻动了动。 沉睡的时候,余小双感觉到有人站在她旁边,空气里还弥漫着寒梅即将凋零时的苦涩味道。 余小双勉强睁开眼,看见的居然是谭真真。谭真真的身上围绕了一圈柔和的光,她笑着抚了抚余小双的额头,柔软的头发从脸颊边落下来,眼神一如往昔,灵动如莺。 “我走了。” 余小双虽然不是很喜欢她,但还是忍不住眼角湿润。 “你走了,逍南怎么办?” “他是你的,你来考虑他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爱的是你,就算你离开了,我的存在也没有意义……” “那你想如何?” 余小双苦笑,“我想忘了他。” 谭真真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像碎片般零星地消失,她点着余小双眉心的痣,道:“再见。” ********************* 谭真真的尸体推进太平间后,她的病房便空了下来,林逍南在她的病房停留了很久,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缘生缘灭,即使爱得再刻骨,恨得再入髓,最终的归途都是死亡。 她的桌前置了一个东西,林逍南走过去看,才发现是她买的情侣戒指。他拿起来,发现戒指上还遗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这气息很熟悉,让他顿时有些恍惚。 在余小双的病房里,他好像也闻到了。 不过多久,因过敏,他的手就开始发烫发痒。 他凝着俊秀的眉,看着自己的指尖,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不适合的。 恰时,林逍南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是余小飞,便立刻接起来,余小飞的声音一下子蹿出来,大得几乎要震破他的鼓膜。 “妹夫,我妹妹醒了!醒了啊啊!快来快来!” 他彻底傻了眼,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进来收拾东西的护士都听见了,她见他不动,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您爱人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林逍南赶回去时,余小飞正在病房外激动地打电话通知人,表情十分喜出望外,素来冷静的她竟然也有这样手舞足蹈的时候。 余小飞这四年来虽然讨厌他,但见他不离不弃守了四年,终究还是心软了,虽表面仍旧冷冰冰的,但刚刚电话里那一句下意识的妹夫,真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林逍南跑到病房前,一堆医生正围着余小双看来看去,听诊器听了半天,又是掰眼皮又是测心电脑电,折腾了久才叹道:“简直是奇迹。” 医生们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便走了,余小飞先冲进去抱住余小双,痛哭流涕道:“你个小妖精大懒虫,知道醒了?终于舍得醒了?” 余小双被她撞了个满怀,虽然气色还是不好,但看起来比毫无生气地躺着的时候好多了。 “小飞,你轻点,我浑身还疼。” “对不起对不起!”余小飞抹着眼泪,感叹苍天有眼。 林逍南有些不知所措,他设想过很多次她醒来的画面,他该说什么,她会是什么反应,想了千百种。可如今真的发生后,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刚走进去一步,就被余小双发现了。 余小双歪着头看他,表情既无辜又不解,她顿了片刻,问道:“请问……你是谁?” 41、请勿转载 “请问……你是谁?” 林逍南一怔,没再踏进一步。 余小飞回头看了眼,登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看余小双的表情,并不像在开玩笑。“你不认识他?” 余小双的眼珠在两头转,然后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不认识他……很奇怪吗?还是我应该认识他?” 余小飞扶额,“天啊……”,语毕起身跑出去喊医生,心里犹如被百万角马奔驰踏过,好不容易醒了,难不成有什么后遗症!? 余小双撒不了谎,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林逍南看着她的眼睛,也看不出丝毫伪装的迹象,他担心起来,难不成她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忽然间,他想起余小飞说过的,她如果再受刺激,也许会再次引发失忆,严重的话说不定会恶化成精神疾病。 林逍南刚往前走了一步,余小双便抗拒地往后坐了坐,眼里尽是狐疑,嘴里还喊着:“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你你你想干嘛?”见状,他只好停在离她一米之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双,如果你是因为生我的气,才故意装作不认识我,我可以立刻走,你不用这样。” “生气?生什么气?”余小双眨眼,将被子拉上来了些,摆出全城警备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眼神看起来很正经英气,但抽丝剥茧后似乎有很明显的暧昧和流/氓……好吧,这样说好像不太好,至少这个人长得很不错。她收拾了下表情,尽量作出放松的样子,“我脑袋虽然有点乱,但是我真的不记得你,你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他是你丈夫。” 余小飞站在门口,朝天翻着白眼。说完她便让开了道,让医生们进来。 值班的是他们科的老主任,老主任翻着脑电波报告以及脑的核磁片,再查了查余小双的眼底,问:“你脑袋疼不疼?” 余小双老实答:“脑袋不疼,但身上很酸。” 老主任皱眉,有些不解,把余小双的病历看了几遍后,他说了句家属随我出来交代一下病情,便出了病房。余小双心里咯噔了下,难不成是什么疑难杂症?严重到要避开她说?这架势太可怕了啊! 看到林逍南跟着出去的时候,她更疑惑了。 本来她还以为余小飞那句“他是你丈夫”是玩笑,难道是真的?!她什么时候嫁人了? 老主任把余小飞和林逍南喊出来后,语重心长道:“从检查看,她脑干的淤血吸收了,脑电波也未见异常,基本可以排除器质性疾病的原因,但这也说不好,脑袋这块很多东西还没研究明白,还得观察一下。对了,她以前受过精神方面的刺激,有心因性失忆症的病史,说不定这次也是受了刺激导致复发。” 林逍南想了想,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这真没准,你们可以咨询一下精神科的医生。” 余小飞很头大。这下可怎么办,余小双既然是受了刺激才遗忘了林逍南,那八成是不愿再想起来的,可余小双和林逍南之间可是实打实的夫妻关系,如果想保护余小双不再受刺激,除非……离婚? 她默默地瞥了一眼林逍南,看他愁眉紧锁的模样,立刻打消了自己的歪念头。离婚?他如果愿意离,就不会守在余小双床前那么多年了。而且他最近才当上了外交部长,好丈夫的形象塑造得那么稳固,这个时候离婚不是太打脸了吗?无论从情从理去考虑,都不可能。 “你打算怎么办?” 林逍南看起来有些出神,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怎么办都行,只要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就好。” 余小飞思忖了一会儿,犹豫道:“谭小姐的事,我听说了……”这个女人也是不得了,扛着病痛在学校教了那么久的书,近两个月病情持续加重才来医院住着。她身体好的时候还来看过余小双几次,虽然林逍南的老情人这个身份挺招人嫌,但看着她瘦骨如柴坐在轮椅的模样,也实在嫌不起来。“我知道死者为大,但事已至此,以后就别在小双面前提她了吧。” 想到谭真真,林逍南脸色不免有些沉重,“谢谢,我知道。” ******************* 余小双醒后,亲朋好友之类的都来看望,令所有人觉得唏嘘的是,她所有事都记得,就独独忘了林逍南那一段。论谁最了解余小双,温礼当仁不让,余小飞对失忆这事本来还心存犹疑,但见到温礼没有露出一点异样,便彻底相信了。 好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余小双也算幸福了。但凡有什么想要逃避的事,从脑里拉出一个记忆的对话框,点击删除就万事大吉。 后来林家人也基本都到齐了,所有人都表示很痛心。他们纷纷劝林逍南要多关心妻子,还好心安慰余小双说病可以慢慢养,一切都会好的,其中林爷爷难过得几度落泪,还抱着余小双连连感叹孩子命苦了。 余小双被大家的表现惊得一愣一愣的,她突然觉得好像挺对不起林逍南的,如果她真的是他老婆的话,这样不负责任地把他忘了,似乎真的太渣了……而且她一躺就躺了四年,他能这样守着自己,也算情深意重了吧,再说……照顾一个植物人,得吃多少苦呢? 这么一想,她对他的抵触,一下子全换成了同情和怜惜,总之态度好了很多。林逍南感觉她不那么排斥他后,心情终于乌云转晴,办公的时候也不再黑着脸了,这一点把何宴知感动得痛哭流涕。 林逍南想得很明白,如今这个局面,他是肯定不会说出他曾经提出离婚的事了,余小双连他们结过婚都不记得,自然也不会记得他给她的离婚协议。就算说他卑鄙他也认,他相信这是上天给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不可能轻易放手。因此,林逍南的心情时刻忐忑,大概做了错事心虚的人都会如此。 出院前一天,余小飞给余小双削苹果时,不经意地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出车祸的?” 余小双认真思考的间隙,林逍南虽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其实一直摒息慑气提着耳朵听。 “我只记得我出了车祸,好像……是急着去什么地方?”余小双转向林逍南,“如果你是我丈夫,那你应该知道我去哪儿呀。” 林逍南淡定自若,“你生我气了,要离家出走。” 余小双一愣,两眼弯弯地笑起来,“我脾气那么好,怎么会生气?”说着还指了指在一边做作业的张希来,“他那么作死我带了一年都没发过脾气,你要是能把我惹恼,那你也是人才!” 张希来翻白眼。他在做作业都能躺枪,何其无辜! 余小双拍了拍大腿,“不对不对,我醒来的时候,你好像也说了句生气什么的……我真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余小飞咳了两声,她猜大致跟谭真真有关,所以不是很想让林逍南说。 林逍南继续淡定自若,“夫妻间的小打小闹,你确定要我当着他们的面说吗?” 余小双:“……” 林逍南计划得好好的,出院后就把余小双接回家培养感情,立刻马上。为了迎接余小双,林逍南还兴致勃勃地都把房间重新整理了一遍,亲自置办了新的梳妆台和衣柜,窗帘地毯床单都根据温礼的建议换了余小双喜欢的橘黄色,万事俱备只欠小双时,当事人不同意。余小双认为林逍南对现在的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住一起很别扭,当然她不是想否认这段婚姻关系,因为林逍南被她的怀疑折腾得忍无可忍的时候,已经把红本拿给她看过了otz,她只是想等自己能接受他以后再搬。 请允许余小双跑题吐槽一句,结婚证上的照片真的太丑了,林逍南还好,毕竟长得俊秀,照出来人模人样的,她简直丑得不忍直视! 回归正题,余小双对搬家提出异议,林逍南虽然失落,但还是不想逼她。在她回到小公寓的第二天,他便打算亲自把她的旧行李中重要的东西送到余小双那儿,他还自作主张地添补了很多新件大件。 旧行李是余小双出车祸后,余小飞从交警局那儿领回来的,余小飞领回来后本想自己保管,但琢磨琢磨,他们毕竟是夫妻,这些东西还是交给林逍南比较合适,于是行李箱就被林逍南带回了家,然后那份夹在里层的未经世面的离婚协议书,就被某个狡猾的人藏起来了…… 林逍南来到她楼下后,满心以为余小双会邀请他上楼喝个茶什么的,结果电话通了后余小双只说了句“你等等,我现在下去”,便干脆利落地挂电话了…… 好吧,慢慢来。 余小双下楼后,看到林逍南跟前的行李箱还特别高兴,这行李箱她记得! 余小双哈哈直笑,蹲下来用力抱住它,“这个行李箱我从大学开始就一直用,宝贝好久不见了!”说完还蹭了几下。 林逍南看着她犯二的样子,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时她把橘子弄翻了一地的画面,那时候的她也是这种二得无以复加的表情。他不由得微微一笑,“嗯,那你是个长情的人。” “对啊,我也觉得我是个长情的人,所以我很爱护用过的每一个东西。”她以此为豪,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不过,这说法很遭小飞鄙视,小飞每次都会说我,‘你只是穷而已’。”说着还板着脸学了一下。 林逍南笑得温柔,“胡说,你不穷。” 余小双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现在我是真的穷啊t皿t……”昏迷的这四年她没工作,存折她看了一眼,只剩三位数她会说吗!生活好艰难! “你不穷,”他认真道,“我们是夫妻,财产共有,我不穷你就不穷。” 42、请勿转载 余小双抿嘴看了他一眼,默了。 还是,好别扭……如果只把他当个刚结识不久的陌生人,她还能与他正常地相处,只要他一提起“夫妻”这两个字,她就莫名地想逃避。 她想不通,明明已经不那么排斥他了,为什么会有这样异常的思维惯性呢? 林逍南从车里拿出龙猫娃娃,递到她跟前,“这个比你公寓里那个大,以前你很喜欢,不抱着就睡不着。” 余小双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仔细琢磨琢磨,她还是觉得不自在,于是挠着头道:“那个……我先上去了,我姐姐在上面帮我打扫卫生,公寓里很久没人住了,都是灰尘还挺脏的,下次再请你上去,可以吗?” “……好,”他无奈地笑了笑,瞄了眼行李箱和她的细胳膊,不放心道,“你有力气拿吗?” 余小双点点头,结果刚转过身走了几步觉得有些晕。也许是太久没运动的缘故,刚刚下来时跑得很急,再加上精神有些隐隐的紧张,这会儿她眼前忽然懵了一片,脚下像踩了一团软绵绵的云,倒了下去。 所幸的是,林逍南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在她身体摇晃不定的瞬间便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身子弱不禁风,整个人软下来后,几乎是窝在了他的怀里。 他怀中的小人闭眼蹙眉,唇色发白,手指渐渐收紧,在龙猫娃娃上越陷越深。林逍南帮她揉太阳穴,有些紧张,“哪里不舒服?” 过了好久她缓过来,“刚刚有点喘不上气,现在好多了。” “我带你去医院。”当初让她多养养,她偏说没事了要出院,他就不该全依她来。 语毕,林逍南便要把她抱起来,余小双见状连忙打住,推了推他的胸膛,尴尬道:“不用了,躺了几年的身体,忽然要走要跑要跳,多少会不适应的,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站起来后,她才觉得自己与他靠得太近了,她不着痕迹地从林逍南怀里退出来。 “谢谢……” 小动作往往最容易让人受伤,因为那意味着否定和迁就。起码林逍南现在就很明显能察觉到,余小双在坚定地拒绝他,却为了顾及他的自尊心而小心翼翼。 林逍南缓缓收回手臂,嘴角依旧挂着优雅而不失风度的笑意,“你注意休息,我走了。” “先生!呃……同志!不对,总之等一下!”余小双的目光闪烁,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姓林是吗?” 听她说完,他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林逍南,别再忘了。” 永远别再忘了。 遗忘之于她或他,代价都太过沉重,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发生一次…… ***************** 回到公寓后,余小双有些失魂落魄。余小飞正最大限度地表现强迫症绝症病人的作死本质,拿着一块白布趴在早已锃光瓦亮的地板上一点一点地蹭,脸上是一丝灰尘都无法容忍的坚决和骄傲,看到余小双的表情后,她叹气道:“何苦呢?这么舍不得人家就请上来坐坐呗,反正是一家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余小双抱着龙猫娃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左右看了一眼公寓,嘟哝起来:“我昏迷了四年,按理说我和这公寓的户主签的租约应该早结束了,怎么会一直没人住呢?”她还以为这里会被转租给别人的,进公寓的第一天她简直太惊讶了,她的东西完全没被动过…… “你丈夫早买下来了,我和希来租的那地方因为房改不得不拆,他就买下来想给我们暂住,大概还有缅怀你的意思吧。” 余小双汗。缅怀什么的……她还没死好吗…… “但后来我升职了,公司给我安排了宿舍,规定是三个月不住要收回,我就和希来就到那边住了。”余小双嫌弃地瞥了眼余小双,“主要是你家太乱了,我不想收拾。”如果早知有一日她还是要帮余小双收拾,她当初直接住进来得了,那时候虽然乱,总比现在到处积满了尘屑的好! 余小双扔了个白眼,哪里乱了?工作在外的独身少女,哪能都收拾得那么利落,明明是她要求太高。 “小飞,你跟我说实话,我当初是因为喜欢他才嫁给他的么?” “那谁知道?”她当时闪婚闪得简直莫名其妙,对于余家人而言,林逍南就是天下掉下的哥哥。余小飞拧着抹布,仔细想了想,“不过,我记得有一次大过年的他来咱家见爸妈,我抽空跟他聊了一会儿,感觉他态度挺诚恳,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没想到后来……”说到此她急急刹住,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开始继续擦地。 余小双凑到余小飞跟前,满脸好奇,“后来怎么?” “后、后来你们就结婚了。”余小双想起当初余小双为他无比神伤的样子,十分鄙视。婚前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婚后余小双肯定是喜欢的。“无缘无故你说这些干什么?” 余小双撇撇嘴,“如果我曾经喜欢过他,就算失忆了,也不该是这种感觉吧……” “什么感觉?” “不真实,不惬意,不开心。”余小双思量了几秒,小声问,“我跟他……睡过了吗?” 余小飞:“……” “说呀。” “我怎么知道!”余小飞怒,将余小双的左手举起来摇晃,“你结婚戒指还戴着呢,总之你们是合法夫妻,你别胡思乱想了。” ************** 谭真真死后,谭父谭母一接到通知便从c县赶到a市,尸体的处理便成了问题,按照国家的政策要求,尸体必须火化,但谭父谭母坚决不同意,在医院门口哭闹得不可开交。医院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求助于林逍南,死者生前毕竟是经他的关系才进了医院,如今闹成这样实在不是办法。 林逍南听说后,私下给谭父谭母的账户里打了一笔钱,谭父谭母这才老实地签了火化同意书。在殡仪馆开追悼会那日,晋南公立残疾人学校的许多老师和学生都来了,还包括不少听闻了谭真真事迹的社会爱心人士,林逍南以挚友的身份低调地去送了花篮,追悼会始终,他都一言不发,在哭号声混杂一片的奠堂里,显得尤为突兀。 见到这么多人出现在女儿的追悼会上,谭父谭母才知道谭真真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感慨之下,决定将谭真真的墓定在a市,以供孩子们定时去探望。 下葬时,仍是哭声绕梁。 天空忽然阴了,这在a市的夏天是异常难得一见的。空气中泛着鲜草被水露打湿的味道,干涩而清新,燥热的风窜涌如浪,拂在人脸上莫名有些黏腻。 林逍南望了眼天,要下雨了。 墓修得很干净简洁,大理石的墓碑上刻着两句的墓志铭,字体一笔一划都劲韧而不失婉约―― 生如夏花,焚红灼香,死亦得其所。 只盼侥幸,被你记得。 海桥墓园里终年沉寂,难得的喧闹,总会引来瞩目。 余小双着了一身黑色的短裙,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那方闹景由黑漆漆的一片,逐渐寥落成零星几个,最后只剩一个颀长的身影孤自站着。 林逍南从口袋里拿出谭真真遗留的戒指,放在了她的墓碑前便也离开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被余小双远远注视了好久好久…… 43、请勿转载 待到墓园彻底变得了无人烟时,余小双才收回目光。她的跟前立着两个墓碑,墓碑上照片的脸已经被她遗忘了二十年。上面积了很厚的灰,手指一触,便会飞扬缭绕。 许云威,姚霜。 余小双翻开自己的衣袖,衣袖上绣的针线字虽然不如记忆中的那么精致秀丽,也总算差强人意。 姚霜的绣工极好,自余小双出生后,她便有个习惯――在余小双的每一件衣服的领口绣上名字,兴致好时还会绣上各式各样漂亮的花鸟虫蝶。那时候的余小双还不叫余小双,而叫许云霜,许云霜的衣服素来是整个幼儿园里最有特色的。 后来……余妈妈为了延续这份心意和感情,便学着在余小双的领口上绣东西,可惜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连余小双都忍无可忍地嫌弃起来,余妈妈只好骗她说不绣了,然后默默地把位置设在了隐蔽的袖口。 “被遗忘的人,太孤独了……对不起,让你们孤独了那么长时间,从今以后不会了。” 余小双再次眺向林逍南离开的方向,想了片刻,朝那个新落的墓碑走去。 新墓,是个叫谭真真的女孩,碑上的灰色头像青春洋溢,看样子才二十多岁。这样年轻就死了,真是好可惜。刚刚那么多人来祭奠,还有不少孩子,想必是个深得崇敬的师者。 林逍南在这儿站了好久,她……是他的朋友吗? 余小双一低头,便看见了那枚戒指,戒指镶了一层细细的银衣,但早被岁月腐蚀得坑坑洼洼,只剩了污浊而灰暗的铜色。 戒指看起来很廉价,但样式居然与她手上的那枚所谓的婚戒一模一样…… 她抬手看了看,眼珠微转,脑筋里某个混乱的结似乎猛然解了,只瞬间,思绪便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她不是林逍南朋友?他……有情况? **************** 余小双从海桥墓园出来后天已经快黑了,她觉得憋闷得很,上了公车后随便找了个站下,路过超市时,脑一热便入手了几罐啤酒,在河边公园的长椅上独自对月喝光了酒,心情才舒畅了些。坐着吹了一会儿晚风后,她的酒劲儿就慢慢上来了,肚子还越来越饿,看到路边摊有卖麻辣烧烤,从包里掏钱时她才感觉到手机震动。 “喂?” “余小双你滚哪儿去了?从早上消失到现在,打你电话也不接,你是不是有病?!” “嘿,小飞啊。”余小双捂着耳朵,四处看了眼,“我好像……迷路了,这儿是哪儿来着?” “你喝酒了?” 余小双点头。 “说啊!” 余小双喝酒壮了胆,声音也大了好几分贝,“我不是点头了嘛!看不见啊!” 余小飞:“……” 给余小飞大致报了附近的建筑后,余小双又坐回了长椅,挂断之后手机屏幕上自动跳出了几个弹屏。她仔细分辨了下,提示有十六条短信,三十七个未接,小部分是余小飞,大部分是林同志。 她下意识要回电,思绪顿了顷刻后,她利索地锁了屏把手机扔回了包里。 就不给他回!让他着急去吧!混蛋…… 半个小时后,余小飞接到了余小双,扶着醉醺醺的余小双路经百丽广场时,百丽广场的大型显示屏上正在播外交新闻,讲的正是新上任的外交部长第一次独自出访泰国的事件,镜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林逍南走,总是给他的脸上特写,看架势,摄像师简直恨不得把机子往他脸上贴。 余小双一看见林逍南的脸就有点发愣,站在原地不愿动,余小飞无可奈何地在她的眼前晃手。 “看什么看,走了!” “那个新上任的外交部长长得好好看,好年轻。” 余小飞蛋那个疼,“那是你丈夫= =。” 余小双惊,眼睛虽然一亮,却因为醉意仍有些雾蒙蒙的,“真的?”她仔细辨认了下,“不像呀……” “怎么不像了?” “林同志的眼神,比这个帅部长流氓多了,一副总想占我便宜的样子……很讨厌。” 余小飞默。 其实余小双不知道,男人对于占有过的女人,基本都是这种油腻腻的眼神,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流氓。 他们打了的,到公寓楼下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余小飞扶着脚步虚浮的余小双,没走几步便看见了林逍南的车。余小双见余小飞不走了,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随后也看见了他,神智刹那间清醒了一些。 林逍南的手臂随意地攀在车窗边,食指和中指间一点火红,在昏暗的灯光笼罩下,缕缕烟气袅娜得如江南的尘雾,仿佛一瞬间,画面在眼越离越遥远。 林逍南从车的后视镜里看见了她们,她的手臂挂在余小飞身上,脸上尽是疲倦,难得一见的一身黑色让她几乎隐在了夜幕里。他有些担心,掐灭了烟头下了车,走过去将余小双接了过来。 他问余小飞,“她怎么了?” “不知道,还喝了酒呢。”余小飞白余小双一眼,“能耐得很啊,大半夜自己一个人在河边借酒消愁,也不怕不小心掉下去然后咱们来世再见。” 林逍南蹙眉,握着余小双的手不自觉地收了收。余小双立马嘟哝了声疼,然后想挣开他,但使不上力气,只好道:“林同志,我很累,我想上楼了。” 他有些恼,却不好发作,只沉了声对余小飞说:“我照顾她就成,辛苦你了。” 余小飞有些为难,但林逍南终究是小双的丈夫,虽然他们现在两地分居,但夫妻关系还在,她一个做姐姐的实在不能干预。下午的时候,她给余小双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实在不放心她便到余小双的公寓找,结果余小双居然也没在家。她下楼时恰好碰到同样来公寓找余小双的林逍南,被她告知余小双失踪了后,他焦急慌张地开车冲出去找的样子她记忆犹新,所以现在她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当口去顾忌什么。 “好,你给她冲一点蜂蜜水,找不到蜂蜜的话买点醒酒汤也行。”交代完后,余小飞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再生气也别骂她,她以前不这样,可能今天碰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你疏导一下。” “知道了,谢谢。” 余小双耳边嗡嗡的,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看着余小飞走远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被余小飞抛下了! “余小飞!你……” 林逍南一把将余小双横抱在怀里,余小双被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吓得低叫了一声,牢牢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他扬眉,“不是累了吗?咱们上楼。” 她试图挣扎,可是一挣扎就有很明显的落空感,她既害怕他不耐烦了把她扔到地上去,又害怕她随意乱动他会抱不住人然后把她摔着,索性乖乖地一言不发。 她的脸红得不像话,身上则很凉,林逍南的手臂触到她小腿弯儿的皮肤时,柔软而冰凉的触感一下子刺激了他的神经,所有的细胞似乎瞬间跳活了,纷纷叫嚣着近一步的触碰。 林逍南素来能忍,尽管此刻身上略略发热,他却仍然能装得淡定自如,面不改色。 进了屋后,余小双赶紧从他怀里连滚带爬下来,然后窝在沙发上,大有好走不送的意思。 “喝了酒,头不疼?” “不疼。”说完她的太阳穴便突突地跳,她直皱眉,禁不住地用手去揉。她忍不住呸自己一口,你妹的,刚如此有气势地说了句不疼,脑袋就开始胀痛,太撂自己面子了! 看见她这个样子,他笑了笑,“我去冲蜂蜜水,蜂蜜在哪儿?” 她没好气,“不知道。” 林逍南没放心上,转身去找。公寓很小,储物的地方就那么一点,他没翻几个柜子就看见了,冲了蜂蜜水后来到她旁边坐下,递过去,“来。” 余小双又往里窝了些,“我不想喝,你走吧。” 林逍南无奈,放下杯子,“你闹脾气可以,能不能告诉我我犯了什么错?” 余小双不说话。 “不说话也可以,”他强硬地将杯子端到她跟前,“快喝,否则明天会难受。” 她本来心里就窝火,这下看他这么理直气壮的,怒气上顶,气呼呼道:“你走开!混蛋!” 林逍南二话不说便将杯子里的蜂蜜水含进嘴里,过去摁住她的肩膀,直接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技极好,三两下便把余小双的齿撬开,喂了进去。 余小双傻了眼,怔怔地被他吃豆腐,直到味蕾上被甜覆盖得彻彻底底,温水润过喉,她才猛然回神。她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只好呜呜地在他身下叫。 林逍南本想喂完就撤,奈何她总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他被挑得越来越热,干脆将她抱在怀里狠狠地吻。 四年,四年,他等她四年,为她担惊受怕四年! 她被压在车下奄奄一息时流的泪,说的话几乎天天在脑海打转。后来,他一直很后悔和愧疚,就算当时他想脱离林家的势力和桎梏,也不该自私地牺牲她的幸福,她终究是无辜的……她躺在病床上就像个阳光下的泡沫,轻轻一触就会支离破碎无迹可寻,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她那天会指尖冰凉,心脏失跳。 她醒来后便疏远他,让他无措又不敢妄进,他一直告诉自己,他可以忍,可以等,四年都等来了,还有什么不能等?可如今,他离她这般近,两人唇齿相触,呼吸交融,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如此吻着她时,他才恍悟他是多么想念她身上的温度,满眼都是她趴在床上紧紧拽着被单,嘤嘤低泣的模样。 余小双几乎要窒息,她推搡无用,心里觉得委屈,眼泪便啪嗒地掉下来了。 湿意染了他的脸,他一惊,才放开她,细细看去,她居然哭了? 他胸口微紧,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她……这样厌恶他了?连一点触碰她都接受不了了? 余小双嘴唇发红,她抿着唇怨念地看着他,“混蛋!混蛋混蛋!” “对不起……是我失态。” 余小双抹了抹嘴,拿抱枕扔打他,“混蛋!你太混蛋了!” 林逍南心情也不好,一把夺过抱枕,“我怎么混蛋了?我亲我自己的老婆很混蛋吗?” 她瞪眼,“你还好意思说?你个脚踏两条船的混蛋,脚踏两条船就罢了,我居然还是个备胎,还是个二房小妾!备胎和小妾也是有尊严的!谁让你亲了?” 林逍南不解,“……什么备胎?” “还狡辩!你今天去墓园祭奠,我都看见了,本来还以为她是你朋友,结果我发现你还在她的墓前留了个戒指。”余小双借着酒意干脆把气都撒了,她把左手扬起来给他看,“喏,这个戒指跟你给她的是一样的,她那个还比我的旧,这不就是她是大房我是二房的意思吗?我四年前肯定不知道你劈腿,否则我才不会嫁给你!” 44、请勿转载 林逍南愣了愣,“你今天也去墓园了?” “是啊!” “你去干什么?”他眼睛微黯,上前握住余小双的手臂,“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余小双被他激动的模样吓得一怔,“我去看我爸妈,亲生爸妈。”她见他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便抿嘴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事儿吧……我是孤儿,我亲生爸妈都已经死了,是余家收养了我,后来我脑子有一段时间不清醒,就把我自己的身世忘了,现在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哦对了,余叔叔一直对外说我是他亲生女儿,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好,我们都不是有意欺瞒你的。” 林逍南笑了笑,松开了她,颓然地倚在沙发上,“你什么都想起来了,独独忘了我……”她当时,该有多难过,才会被刺激得忘掉与他相处的所有时光…… “好好好,这算是我对不起你!那这个你怎么解释?”余小双很不爽,将戒指一把□□举到林逍南跟前,“我是介入你和那个谭小姐之间的,咳咳,第三者吗?她的死……是不是跟我有关?” 余小双问得很小心,“第三者”的吐字还刻意模糊不清的。她觉得她根本不可能做破坏别人感情的事,她对自己非常了解,她的品行是多么的端正,三观是多么的正啊,事情肯定不是她臆想得那样,嗯,肯定。 林逍南瞥了她手里的戒指一眼,眉目间忽地沉了几分,迅疾地从她手里拿过戒指,起身朝窗口走去,用力扔了出去。 余小双傻了眼,急忙跑过去,因为脚得站不稳身子在窗口前摇摇晃晃,很快她就被身后的人抱了回来。 他皱眉教训她,“很危险知不知道?” “那是我的!你怎么能随便扔掉!你这个……” “那不是你的!”说完,林逍南叹了口气,默默地看了怀里的余小双片刻,然后将头埋在她颈窝,轻轻呼吸,她身上的气味便随着空气在肺里扩散开来,瞬间流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沁人心脾酣畅淋漓,他混乱的思绪也被抚顺了许多。 余小双被他温热的呼吸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海里恍然飘过几张画面……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同样埋在她的颈窝,在重重地喘息着,喉咙里还不停地发出压抑的声音。他的发湿漉漉地贴在她的颊边,随着他的动作在她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最要命的是,她好像还伸手抚了抚他的头,似是在鼓励,又似在叫停。 男人抬起头,锋利的眼睛像山雕骤缩的瞳仁,在点点的盈光里浮出满满的热情,让人面红耳赤,但遗憾的是,他的脸却看不清晰。 她的声音忽然支离破碎地冒出来…… “我好难受,停下吧……” 男人亲了亲她的唇,“愿赌服输,四次要做完。” 只一瞬,脑海的画面便破散成灰,消失不见了。 余小双眨了眨眼,脸唰地红透了,身体莫名燥热起来。刚刚……那是什么? “你不是想听解释吗?”林逍南感觉得出她身体的变化,微微一笑,将余小双拦腰抱起,扔到了她的小床上,然后扑过去压住,“夜还很长,我们慢慢谈。” 屋子里没开灯,暗得让人看不清任何东西,包括彼此的脸。余小双仔细地辨认,才勉强看出了个轮廓,但他的眼睛却格外闪烁,这样被人压着注视的感觉……好尴尬。 林逍南轻轻地抵着她的额头,说:“谭真真是我的前女友,这件事你结婚前已经知道了。而那个戒指,是我为了谭真真订的,只是这戒指没送出去。” 余小双本来还有些醉意朦胧意乱情迷,这下清醒了,别过脸去,“我还真是二房……” “不,你不是。”他将她的脸扳过来,认真地对视着,“她离开我后,我们才走到了一起。余小双,你必须清楚一点,你没有破坏我跟她的感情,因为那时候我对她,已经谈不上什么感情了,她的死也跟你无关,不要胡思乱想。” “骗子!戒指呢?重新给我订一个不就好了?你不会是因为不舍得花钱吧……” 他轻笑,吻住她的耳朵,轻轻呵气,“这事的确是我的错,随你罚。” 其实当时他们对彼此都没什么感情,结婚的事情完全是你情我愿,互相获益,所以他的确不想浪费太多心思去折腾这场婚事。 直到后来,才渐渐有了一些不同。 男女之间,要生出爱意是很简单的事,一道目光,一次讨好,一枚亲吻,一个拥抱,随时随地都可能触到心中的那根弦,打乱那一片湖水。余小双和他亦是如此,自然而然,毫不刻意。 所以他也提过要把戒指换了,只是后来,没来得及践行,便突生变故,将所有的节奏都猝不及防地打乱。 这些乌烟瘴气的过往,她既然忘了,那便无需再提。 “明天就换,嗯?” 余小双悟了,如果谭真真的事是知道的,她还愿意嫁给他的话,那就说明她是可以接受这件事的。这样一想,她刚刚发脾气似乎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她不好意思地缩着身子,心道,他靠得那么近,荷尔蒙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她绝对会把持不住的,她的双腿一直蹭来蹭去,如果被他发现她这么急不可耐就太丢人了!“我累了……还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你你你……从我身上下去。” “正好,一起睡。”林逍南拉过被子,覆到两人身上,抱着她直接闭上了眼。 余小双提溜着大眼睛看他耍流氓,有些无措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赖皮玩意儿从身上弄下去。 结果没几秒林逍南就睁开了眼,好整以暇地瞅着她,“不是累了么?怎么还没睡着?” 这才几秒啊!哪有那么快的!余小双很无语,“我……” “不够累?”林逍南坏笑着将手探进她的腿根摩挲着,“要不要我帮你?” 余小双本意是要推搡的,但身体的反应几乎不受她控制。她现在才从心里承认,他就是她实打实的丈夫。因为虽然她的记忆里没了他的模样,身体却还记得他的抚摸,当再次接触时,便原形毕露得一塌糊涂。 人大多都是如此,记得的时候想忘记,忘记了又想找回,她现在就是如此。 余小双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他的头,与刚刚脑海里迸出的那些画面中的动作一样。“以前,我是不是这样摸过你的头发?” 她的抚摸,就像解开欲.望枷锁的钥匙,只是一下,林逍南的眼底便彻底陷入一片欲海沉浮的漩涡。他的手一用力,她的裙子便被撕开了。 余小双浑身一僵,激动之下,下.身一股暖流淌了出来,她惊得连忙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不、不、不行!” 他已经动情了,喑哑道:“为什么不行?”她的身体已经好了,还需要顾忌什么? 她着急起来,“不要这样!” 男人最受不了女人在床上的拒绝,那对他们而言简直比勾引还有迷惑力。 “如果我说不呢?” 余小双咬牙大喊:“大姨妈啊啊啊――” 林逍南:“……” 于是,林逍南度过了人生中最难熬,最苦逼的一个晚上。 *************** 第二天早上,余小飞觉得还是不太放心,早早便来到余小双家。 林逍南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家少爷,一个领着厚禄让人鞍前马后的政府高官,知道怎么照顾喝醉的人吗?就算勉强知道怎么照顾,也照顾不好吧?而且她想来想去想不通,余小双这脑子缺弦的货,到底有什么烦心事需要靠杜康解忧的?不行,余小双从小就藏不住事,能藏住就需要吃药了,她必须知道! 她正要敲门,便发现门是虚掩的。她觉得诡异,推门进去后,看见的画面让她脑子瞬间断电了。 林逍南穿着余小双的运动衣,看起来有点滑稽,他站在厕所的门前,手里还拿着一包苏菲卫生巾和一包七度空间,更滑稽了。重点是他的表情……略精彩。 他没注意到余小飞来了,皱着眉对厕所里的人说:“你就用这个不行吗?” 余小双的声音有气没力,“不要……我只用abc……” “销售员说用abc不好,你以后别用了。” “不要……你重新去买……他们给你推荐这个你就买这个,有没有原则啊……” 林逍南有点心疼了,手握在门把上,看上去像忍不住要破门而入,“很痛吗?” “痛啊……以前都不痛的,现在怎么回事……” 余小飞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拍门,“余小双你够了啊,人一大老爷们去给你买心灵姨妈巾,你爱用不用。” 林逍南的表情…… 更精彩了。 余小双光着屁.股蹲在地上,正揉着肚子呢,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吓得瞪起眼,叨咕道:“小飞?” “是我,快开门。”余小飞又恶狠狠地拍了几下门,“姨妈来了还喝酒,越来越能耐了啊你!” “我错了嘛……” 林逍南想为自家媳妇说句话,却被余小飞瞪了一眼,于是闭了嘴。 余小飞还特嫌弃地看着他,“你干嘛穿成这样?”她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娶了她总有一天智商会被她拉到跟她一样的水平。” 林逍南只好解释:“她痛经加上头晕,早上起来吐了我一身,我只好先换这一身。” 余小飞上下扫了一眼,更痛心疾首了,“不如不穿。” 林逍南:“……” 45、请勿转载 余小双昏迷四年,丢了工作,为了不失去女性的独立性,只好重新找工作。 在这四年里,大学生已经变得不值钱了,人才市场面试的人中随便抓起来十有八.九都是研究生。她在各种应聘会里穿梭,寻了好久都没有适合的职位,投出的简历几乎全都石沉大海。她很沮丧,林逍南本来想帮忙,却被她一口否决。 找工作就是为了经济独立,如果连这个都要他帮忙,还谈什么独立?以后在他面前她的腰板恐怕都硬不起来,余小双觉得这不划算。 迫于无奈之下,她在网站登记了求职信息,一开始几乎无人问津,她把要求一降再降,多日后总算有人主动联系她了,可惜职位与她理想中的相差甚远,只是个咖啡厅服务员的工作。 当没有可观的机会可以把握时,所有的橄榄枝都让人求之若渴。 余小双咬咬牙,仔细考虑后还是决定接受。先做着吧,有总比没有好,再不工作她就要发霉了,如果日后寻到更好的机会她再辞职也行。 林逍南听说后非常反对,且不说这工作本身有多辛苦,她作为他的夫人,怎么能去做这样的工作?如果被政媒发现,又不知道会被怎么编排话题了。 余小双很坚持。除了林逍南圈子里的人,哪有几个人认得她?他圈子的人又怎么会来到这种档次的咖啡厅消费?而且她也不是长期做,所以根本不可能被发现。再说了,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做一个服务员怎么了?说白了他就是嫌弃她做这个工作掉他的份儿。 她本来对“外长夫人”这个身份不甚在乎,如今知道他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她的工作,对他的感觉和印象彻底跌得没边了。为此,他们还闹了一阵小矛盾。她对他的来电和短信一概不理会。 被她冷落了几回后林逍南的脾气也上来了,再加上最近正值工作交接的忙碌季,他干脆也不主动联系了。 当然,冷战中的林部长脾气和脸色都很差,外交部办公厅的国家栋梁们天天过得销魂。 余小双工作卖力勤勉,为人也和善,才不过一周就与同事们熟识了。她虽快三十了,但看起来年纪小,心肠善良乐于助人,不免有男士对她表达好感,但这些好感顶多算是欣赏,真正有攻势的是个叫梁楚阳的年下男。 梁楚阳也是服务员,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咖啡厅的小女孩们总喜欢聚众八卦,梁楚阳就是他们的重点八卦对象。余小双总能在无意中听到不少,比如现在,她正坐在厕所隔间的马桶上,大大方方地听外头的人讨论。 据传他刚大学毕业,家庭背景非常不错,是某高干子弟,这咖啡厅就是他小姨开的,他来做基层纯粹是因为无聊。 余小双撇撇嘴。因为无聊?唉,她得之不易的东西对别人而言却手到擒来,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就是人生的vip玩家,天天开挂行走江湖。她就苦逼多了,本来就一身白装还无加成,躺尸四年后,更是寸步难行。 她想了想,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唔,没来电没短信。 林逍南都一个星期没骚扰她了,她竟然有点不习惯。 她收起手机,正要出去外头又开始叽叽喳喳,重点是内容还与她有关。 “梁楚阳最近对小双姐可殷勤了,他真喜欢小双姐啊?” “不可能,以我多年对这些花花公子的了解,他顶多是对她有点兴趣,小双姐那一卦的他以前可能没玩过,所以比较新鲜。” “哈哈,小双姐是哪一卦的?” “傻大姐呗,任劳任怨的,让她帮忙干什么她都答应。” 余小双:“……” 她还以为她在这些小辈们的眼里很温柔很体贴的otz,她哪里傻了……这群小屁孩! ***************** 下班后,本来余小双收拾好了东西要走,但轮执勤的小姑娘跑过来对她说有急事,希望她能帮忙做一下今天的卫生。 余小双记得这个小姑娘今天在厕所里说过她是傻大姐来着!她挑眉,利索地拒绝了,那小姑娘一听便急了。 “小双姐你帮帮我吧!我爸爸出了车祸我必须赶过去!” 余小双学乖了,满不在乎地道:“去呀,我又没拦着你。” “不执勤的话,会扣两百块……” “扣就扣吧,跟你爸爸比起来,两百块算什么。”余小双拎过包潇洒地绕过她,刻意嘟哝了句,“我才不做傻大姐呢。” 小姑娘登时傻了眼。“小双姐……” 余小双没搭理,暗自腹诽起来,人善被人欺,她帮过他们那么多回,打卡执勤送吃的,他们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在背后说她坏话,这不能忍。结果没走几步,身后的小姑娘接电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像是她妈妈打过来的。她在安抚她妈妈的情绪,说什么不要着急我马上去。 挂了电话后,小姑娘走到余小双跟前,道了句对不起便跑走了。 余小双看着她急匆匆地拦的士,远走,再回头看了下空荡荡的咖啡厅。微微叹了口气,把包放下开始着手做卫生。 她边拖地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不是看那小姑娘真有急事,她才不管! 拖着拖着,她跟前突然冒出来一双男人的脚,一下踩住了她的拖把。她一愣,抬头一看才发现是梁楚阳这厮。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身帽衫加牛仔裤的阳光少年打扮,手里却抱着略违和的机车头盔。 “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不是你执勤。” 余小双抽了几下拖把没抽出来,略恼地瞪他,本想拿出点气势,但这货真的太高了,旁人看起来估计就像小红帽和大灰狼的第一次不友好会晤。 “能不能把脚移开?” “啧啧,你又当了谁的冤大头?”他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就不知道拒绝啊?怪不得被人背地里喊傻大姐。” “我乐意。”余小双脾气温吞,很少炸毛,但这个梁楚阳对她的态度实在让她忍不住跳脚三尺高,天天不眠不休地缠着她各种毒舌吐槽。那些小姑娘说他对她有兴趣,好吧她也觉得,不就是找她茬的兴趣么?幼稚死了。 梁楚阳觉得自己实在是贱,看到她如此厌恶他的表情他居然会莫名地兴奋。“你肯定还没吃饭,我去给你买,你想吃什么?说说说。” 余小双踹了他的脚脖子一脚,趁他痛得收脚的瞬间抽回了拖把,转身走到水桶边浣拖把,“不需要,你走吧,我马上就回家了。” “你真是不解风情,”梁楚阳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装傻?算了,就你那智商,看不出来也正常。” 她不解了,“看不出来什么?” “我在讨好你呀,说白了我就是在追你,哇你这个惊讶的表情真让人伤感。” 余小双被吓到了,如果他追求女孩的手段就是天天找她麻烦折磨她,那被他追求的女孩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她把拖把和桶放好,开始擦桌椅,他见她不理便一把抓过她的抹布,依架势是一定要求个答案。 “别做了,我跟我小姨说一声,给你开一次小灶。” 她叹气,“如果你刚刚的话不是在开玩笑,那很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梁楚阳不信,“骗谁呢?” 余小双愤愤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这才想起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被林逍南扔了。他还说第二天带她去买,结果刚好他又要出差,没买成,再后来他们就为她工作的事闹矛盾了…… “是要给我看戒指吗?戒指呢?” “总之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你不信的话明天我把结婚证带来给你看。” 咖啡厅是全橱窗式的店面,里面发生的一切在外都可一览无遗。夜色下一辆黑色的车就停在街头,车里的林逍南面色阴沉,眼眸幽暗,看着余小双被梁楚阳纠缠,心里莫名窜出一簇妒火,烧得他手上青筋四起。 今天难得事少,他想着这样冷战下去不是办法,毕竟余小双这人就像磨,不推压根不动,现在对他还淡漠得很,如果他不主动请罪示好,她淡着淡着彻底把他扔了怎么办? 让何晏知打探到她的工作地点后,他便偷偷摸来了,结果一来就看到这个画面。 还好余小双没给那小子好脸,否则他绝对会忍不住这一腔愠怒。 看着余小双把那小子甩开自己回家了,林逍南的心情虽舒畅了许多,但还是难以平复躁动的思绪,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别的男人觊觎自家的媳妇,他也一样,更何况他家的媳妇情况还很特殊…… 简直太有危机感了。 林逍南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人群中越来越模糊,眼一沉,发动了引擎。 46、请勿转载 今天是七夕,夜里八点格外热闹,街边摊的小贩前和夜市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各种成双成对的情侣手挽着手谈笑风生地从余小双面前路过,让她好生感慨。 她好像,一次都没过过七夕…… 好吧,她没有男人。 不对,她有男人,只是……她男人,她还很陌生。 她正要过马路,一辆车猛地在她跟前停下,林逍南英姿飒爽地开门下来,眉目清澈,面容俊秀,一身精品男装衬得十分有气质,完全就是个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标准男主角,比较掉档次的是,宛如全世界都欠了他五百万的臭脸。 他话说得简单霸道:“上车,回家。” 其实今晚气氛那么好,余小双见到他的瞬间心里还有一丝雀跃的,但这货一开口就让她莫名烦躁。她现在就想气他一下,“同志,我不认识你。” 林逍南皱眉,“我们谈谈。”说完便要伸手抓她。 余小双不给面子地退了一步,“非礼吗?同志你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不要动手动脚呀。”她下巴一抬,趾高气昂地绕过他远走了,走着走着她还仔细地听,后来才确定,他似乎没跟上来。 似乎,有点失落…… 她这人心肠硬不起来,一想起他刚刚略略受伤和无措的表情,她便开始自省,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他肯定是太生气了才没有追上来。话说回来,他对她算是很迁就了。 余小双埋头走着,忽然听见路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捧着一大束花叫卖,她心痒便上前问了下,价格贵得离谱。她吐吐舌头刚要走,突然听见旁边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在问: “多少钱一朵?” 余小双微怔,回头一看,果然是林逍南。她素来是个喜形于色的人,锃光瓦亮的表情一下子就泄露了她精彩的内心世界。林逍南默默瞥了一眼,嘴角微勾,装作若无其事。 余小双这才觉得自己表现得太low了,立马咳了两声收敛了表情。她的心情很复杂,总结起来大概是“你装我也装看谁先兜不住”。 林逍南长得比较有诱惑力,卖花姑娘看着看着大概有点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十块……” 他笑了笑,“全卖给我吧。” 卖花姑娘愣了,跟她买花的一般都是些小情侣,买一两朵来点情调表达一下心意就罢了,成束成束买的话一般都去花店呀,便宜还能免费包装得漂漂亮亮,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活体傻多速。她颤巍巍道:“一共八百八十块。” 余小双正要想走,但她对钱一向反应灵敏,一听这个价钱两眼一瞪,忍不住地调头冲到他们跟前哼哼唧唧:“太贵了啊!买这么多都不便宜点吗?” 林逍南挑眉。 卖花姑娘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这两人压根不是一个画风的啊……不可能认识吧……她认真地想了想,“那……八百七十九?” 余小双把单肩包往后一扒拉,撸起衣袖,“娃娃,你这样做生意多不讲究呀,今天是七夕所以花的价钱涨了好几倍,但你们成本本来就低,他一下子买了那么多,你让一点利润会掉肉吗?” “让了啊……” “让一块钱叫让?再说了,你这些花一晚上能卖得完吗?他不买你卖得完吗?” 余小双不爱较真,唯一能让她黑化的就是钱。但凡碰上讨价还价的场景,她都会瞬间热血沸腾。这种恶习被她身边的所有人不齿,温礼曾如此描述:每次看到你杀价杀得面红耳赤,我都觉得我之前认识的你是幻觉,你就差在胸前贴个“我是穷逼”的标签了。 林逍南没见过这样的她,觉得新鲜,也不插嘴,还一脸的饶有趣味。 对于余小双的质疑,卖花姑娘仔细地想了想,坚定地答:“能卖完。” 余小双嘴角一抽,一把抓住林逍南的衣袖,“别买了好坑!” 林逍南看了看她的手,“小姐,你不是不认识我么?” 她的气势一瘪,怔忪地收回了手,“抱歉抱歉……” 卖花姑娘不高兴了,“阿姨,你这样多不讲究啊,今天是七夕所以花的价钱涨了一点,我们才能勉强多赚一点,我难得碰上个多金客,你不搅和一把会掉肉吗?” 余小双血槽一空,风中仿佛带着来自全世界的满满恶意。 阿、阿姨……阿姨……阿姨……居然叫她阿姨…… 林逍南付了钱,抱着一大束花绕过余小双走了。卖花姑娘数着钱,还别有用意地瞥了余小双一眼,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跑开。 余小双站在原地,心想,这个节奏不对吧…… 他买花不是送给她的吗?!混蛋啊混蛋! ****************** 余小双颓然地回到公寓,下意识地看了看楼下的停车位,他没来啊……一定是生她的气了。算了算了,生气就生气,小气吧啦的她才不在意好吗? 她慢吞吞地拿钥匙开了门,打开灯才发现屋子的花瓶里俨然立着一大束红玫瑰,她怔怔地走过去,直到指尖触到花瓣她才恍然,居然是真的……那么…… 林逍南怎么会有她家的钥匙!? 她转头找了一圈,没见人,只看见沙发上摆着一个包装袋,里面居然有各种男士用品。听到澡间传来稀稀拉拉的水声,她犹豫地走过去,还没等她开口,林逍南倒先不要脸地开口了。 “回来了?等等我马上好。” 余小双本想骂人,但此刻她突然发现,她好像……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嗯。” 一觉醒来,周围的人都告诉她,她已为人妇,她的丈夫居然还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偏偏她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仔细想来,这场车祸,伤的最深的到底是谁……貌似是个不言而喻的问题。她突然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相识相知相恋的,两个身份相差如此巨大的人,走到一起的过程一定如过刀山火海,波折重重。 “林同志……” 里面的水声停了停。 “直接喊逍南不行吗?” 余小双抿嘴,“可是……我还不习惯。” 他默了半晌,“好,随你。” “谢谢。”她犹豫了片刻,“有时间的话,你跟我说说我们的事吧……如果我能记起来,对你的态度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我争取恢复得快一些,可以不?” 林逍南苦笑。对啊,如果她都记起来了,态度也许的确会不一样了。两道不能相交的平行线,一旦相交就意味着永恒的分离,他不求别的,如今只希望这个交点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让他来得及把所有的歉意弥补完满。 尽管如此,他还是应得轻浅,犹如心里从来不曾挣扎过一般―― “好,都随你。” 余小双回到房间拿换洗的衣服,出来时听见了震动声,她顺着声音的源头摸过去才发现是林逍南的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和欢,称呼很亲昵,而且应该是个女人。 她连忙拿到澡间去,但他的手机很灵敏,她也不知道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键,电话就接通了…… 那头的声音很大,即使手机没贴着耳朵她也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哎哟,这么久才接,肯定跟老婆在一块儿吧?行行行我知道规矩,我长话短说,你领带落在我办公室了,记得来拿,就是上次我给你买得那个,那是你所有领带中最上档次的,怎么可以被你这样随便抛弃?对了,有句话我一直想说来着,你能不能换一个有品味的内裤牌子?ck烂大街了好吗?” 余小双如遭当头棒喝,拿着手机的手颤了颤。 见那头久久没有声音,赵和欢秀眉轻蹙,边修指甲边道:“不方便说话?行行行我知道规矩,马上挂!” “嘟嘟嘟”的占线声让余小双一直没缓过来,她手指的骨节微微泛白,深深吸了口气,此时澡间的门恰好开了,林逍南拿着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看见余小双站在门口还愣了一下。 “怎么了?”瞄了一眼余小双手里的手机,他脸色沉了下来。他的精神洁癖很多,其中除了不轻易让人碰自己的身体以外,最严重的要数不能接受除了他以外的人碰他的手机,尤其是这个工作号,里头有不少重头人物的机密号,会涉及许多国家要务。 算起来,他的身体比他的手机还廉价一些,碰过他身体的女人起码还有谭真真,余小双,还有每年例行体检时都伸出魔爪的禽兽赵和欢。手机的话,到方才为止,就余小双碰过吧…… 他把手机拿过来,淡淡道:“以后不要随便替我接电话。” “是因为……有我不能知道的事吗?” “是。” “哦……” 余小双没有醉酒时的胆子,这下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叹了口气,默默地拿了衣服去洗澡。 林逍南知道她不高兴了,但这是原则问题他得坚持。他坐在沙发上纠结了会儿,会不会是刚刚自己的口吻太冲了?要不要哄哄? 打开手机后,一看是赵和欢,他便明白了,急忙打过去问清楚赵和欢都说了什么后,他才明白她刚刚的表情是为什么,他心想糟了,简直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余小双洗了半个小时,出来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径直进了房间,林逍南跟进去,看见她乖乖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乖巧样子,有些莫名躁动。他刚坐到她旁边,她就背过身去。 林逍南扯了扯她的被子,她也无动于衷。他心虚地解释起来:“我们真的该谈谈。” 她闷气地说:“谈什么?谈你已经有三儿了?还是谈你要离婚?” 离婚这词对于林逍南而言几乎是不可触碰的雷区,一听到她这样说他也急了。 “赵和欢是我私人医生,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前段日子刚任职的时候需要健康检查报告,我在她那儿做的体检。”要亲自坦白自己的心理问题时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林逍南支吾道,“……我有异性恐惧症,她是我儿时的朋友,我对她没有排斥,所以这些年我都是在她那儿做的体检。如果你有所怀疑,我可以让她亲自跟你解释!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轻易说离婚之类的话……” 47、请勿转载 林逍南靠近了些,“你生气了?”看到余小双闹别扭,其实他又喜又愁,喜的是她闹别扭说明她还是在乎他的,愁的是经此一役她与他的关系又徘徊在危险的边缘了。 “我不是生气。”余小双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其实你不需要对我解释的,你的生活圈子我没接触过,就算接触过我也忘了,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是很在意。刚才……我只是不知道作为一个妻子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哪些事该追究哪些事该忽略,尤其是作为你这种朝廷命官的妻子。不过你的反应已经很好地告诉了我答案,你放心吧,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不会追问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他养了三儿不想让她知道那简直太容易了,还好她对他没什么感觉,顶多是膈应了一下,要说生气还真算不上。 林逍南凝起眉,“你……不在意是吗?” 等等,这语气不对劲儿啊。 余小双常年受压迫,委屈时的表现她很了解,闻及此噌地一下起了身,看他略受打击的表情,余小双胡乱地抓了下头发。她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啊,作为一个妻子这样体贴大方他居然还不满意?眼观现下,怎么好像她才是做错事的那个? “嗯,要说在意,的确有点勉强……”她灵机一动,拍了下大腿,“这样吧,你跟我说说我以前跟你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我尽量做到跟以前一样,行不行?” 她这样敷衍他,他哪里提得起兴致谈呢?林逍南苦笑,摸了摸她的发顶,“你睡吧,晚安。” 余小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好讪讪道:“……好梦。” 林逍南还没走到门口,又被她叫住。 “你知道‘晚安’有什么寓意吗?” 他顿住,回头看她,“什么寓意?” “‘晚安’等于‘我爱你’,你真不知道啊?”她故作不满地嘁了一声,“亏我还以为你在跟我表白来着。” 林逍南本来只是稍稍失落,如今她补的这一刀,真是给了他会心一击。 他背过身,他装不出愉悦的样子,又不希望阴沉的脸影响她的心情,只好避开她的视线。他默了片刻,才道:“所以你从来只对我说‘好梦’。” 余小双一僵,才注意到她刚刚下意识说的居然是“好梦”…… 他很想忍住,可是话憋在心口让他几乎窒息,即使知道这些话一出口十有八.九是自取其辱,但他还是想问:“到现在为止,你对我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是不是?” “……要听实话吗?” 他低笑,“嗯。”反正她也不会撒谎。 “大概也许可能是……没有。” 余小双的声音像柔软的毛刷,拂过心口时,细密的痒和疼交错而折磨,让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好几次。 她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在心里感叹,只要不正面他的脸,就不是很有压力。“我跟你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其实接到电话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守在我床边四年,我不该去质疑你的感情,但是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碰到了更喜欢的人,或是更适合你的人,你不妨直接跟我说,我们和平解决就可以了,总之只要不影响你的前途,怎么来我都能接受。” “我知道了。” 林逍南快速地拉开了门,临走前只留了这么一句,看起来像仓皇逃离战场的将士,狼狈不堪。 听见客厅传来闭门声,余小双咬了咬唇,重新倒在了床上。 她的本意不是要他难受的,可那一刹那,她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明明知道这样的谈话会把两人的关系逼到一个尴尬的角落,却还是执拗地违背了心意。 她完全把握不了自己现在的想法,一开始只要联想到他是自己丈夫,她就打从心底排斥。慢慢地她对他有了很朦胧的感觉,可每当她察觉到他的款款情意时,她就莫名想否定,莫名想把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好感抹杀掉。 今天,似乎是七夕夜的浪漫氛围影响了她的潜意识,她对他的到来竟然还有点欢欣雀跃,更夸张的是……她还试图找回记忆以便和他happy ending…… 对那通电话,她还是在意的,正是因为她在意,所以她生气。但气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她的潜意识无法容忍她对他有了好感,所以她才说出了那番话,那番既伤了他,又暗示自己对他没有动心的话。 余小双懊恼地拿枕头捂住头。 怎么办?她好像,心眼变坏了啊…… ******************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余小双因为失眠,有些浑浑噩噩,端托盘掉了三次,上咖啡点心错了四回,记的外卖买主号码全军覆没,把主管气了个半死。 主管领着她到办公室训了不一会儿的话,就被梁楚阳这厮无偿保释出来了。 看着余小双失魂落魄,梁楚阳以为主管骂人骂得太狠,一气之下就要去干仗,被余小双拦了下来。 “不关主管的事,是我的错,我精神头太差。” “精神头差也得有个由头吧?你是不是被欺负了?你属木头的啊?被欺负了知不知道哼一声?” 余小双听他n啵n啵头疼得紧,收了一堆杯碟送进厨房,“我失眠了而已。” 梁楚阳这小霸王出了名的脸皮厚,他跟进去,抱着臂一脸了然道:“我知道了,想我想的?早说啊,小爷给你暖床去。” 余小双用力地将东西放到水池里,甩起来的水花溅了两人一身。 梁楚阳拎着衣服大叫:“你轻点轻点!我刚到手的范思哲!” 她翻白眼。嘁,谁让他爱装逼不穿工作服? “我最后说一次,我、已、经、结、婚、了,你别调戏已婚妇女。” 他高挑起眉梁,“任何理论都需要客观证据,你不是要拿红本给我看?红本呢?”嘁,他才不信,哪个傻缺会娶她啊。考虑到后代的问题,夫妻俩的智商平均起来起码要过正常人水准吧?她这样的傻缺除了他这种高智商人才,谁能匀得动? “明天拿给你看,闪瞎你的24k钛合金狗眼!” 她刚说完,便听见外头的收银员便朝里喊:“客人亮灯了,服务员出来接待――” 余小双迅速地跑出去,都不用看服务灯号就知道新来的客人在哪一桌。因为方才还很和谐的咖啡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姑娘们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28号餐位上的男人身上,虽都不是明目张胆地盯着,但偶尔一下的偷窥也足够在那男人身上穿几百个洞了。 余小双走过去,拿出登记本和笔,“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些什么?” 男人穿着一身休闲的白色运动衣,戴着一顶太阳帽,黑色的发丝细碎地铺散在帽檐,置在餐点单上的手指修长干净…… 余小双觉得熟悉,这双手,貌似在哪儿见过呢…… “有推荐的茶饮么?” 她一怔,退了一步去看男人的脸,然后瞪着眼捂着嘴四下看了看,一副生怕他身份泄露的心虚模样。 说心里话,除了林逍南,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完美的侧脸线条,鼻尖到下巴的衔接简直惊艳到哭,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见他这副打扮,比起西装革履的他更温和更俊秀了些。 见她半天没回应,林逍南抬头,“有么?” “有……”她伸手翻了翻餐点单,指着上面的一款新品,“这个冰柠柚子茶卖得最好,消暑解渴。” 他有些为难,“我不喝冷饮。” 余小双看了看外头的大太阳,犹豫道:“可以做常温的……” “不好意思,我对柚子过敏。” 余小双又给他介绍了好几款他都摇头,不耐烦后,她叨咕了句:“你干脆泡壶普洱得了……” 林逍南笑了,“好,可以的话麻烦过一遍水,泡浓一些。” 余小双:“……” 她就是随口一说好吗……他们又不是那种正规的茶馆,就卖些漂亮的西式餐点,哪有这么中国风的东西啊!他肯定是来找茬的啊不能忍! 她撇撇嘴,将登记本收进口袋,“两百一壶哦。” 他还是笑,“好。” 余小双走进厨房,问厨师师傅要了茶叶后随便找了个像样的壶自己着手泡上了,期间梁楚阳还来捣乱,阴阳怪气地责怪28号客人对余小双乱放电,还叫嚣着让余小双不要被美色迷倒,余小双没有理会。出去后她没好气地把壶放到他跟前,“结账的时候找我。”如果被老板知道她这么乱开价乱上单说不定会抄了她来着。 她刚要走,就被林逍南一把拉住。她回头,小心地看了下周围,小声道:“你干嘛?” “我是来给你东西的。” 余小双觉得有人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正要抽回手,便察觉手心被放了个硬邦邦的小东西。她捏了捏,顿时一怔。 戒指。 她正要摊开手看,突然被人从身后揽了肩膀,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退,失神之下她的手一松,戒指便掉了出去。她的视线跟着戒指寻了一圈,看到它掉进了某张桌子底下后她下意识去捡,又被人揽了回去。 余小双愤然地转头,揽着她肩膀的人赫然便是梁楚阳这个小霸王。他正皱着眉与林逍南对视,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看着很是嚣张。 “客人,请你放尊重点,不要揩我们家的服务员的油。” 林逍南看了看梁楚阳放在余小双肩膀上的手,脸色微沉,“看来你与这位小姐关系不错。” “那是,她是小爷的女朋友,你可别动手动脚。” 48、请勿转载 “那是,她是小爷的女朋友,你可别动手动脚。” 梁楚阳满脸的春风得意,手指在余小双的肩膀上弹来弹去。 余小双眼皮一跳,想脱身,却被梁楚阳紧紧地箍住。这小子的性格她知道,简直就是猴王二世,如果她当众撂他的脸,他必然会大闹天宫,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大家集体出丑。细细思索过利弊后,她没有强硬地挣扎,只是凑到他耳边低声警告:“你是不是该吃药了?胡说什么?放开我!” “我哪里胡说了?板上钉钉的事儿啊。” 林逍南看着他们亲昵地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本来他只是略有点不舒服,但余小双对这种接触丝毫不抵触的态度让他瞬间上火了。混迹于官场多年,他已经习惯了隐藏情绪,而且内心越是巨浪滔天,外表越是不动如山。他靠在椅背上,压着眉角,语气不胜淡然,“原来如此。” 余小双看他很平静,暗暗松了口气,她拨拉了下梁楚阳的手,“别闹了!我还要工作。” 梁楚阳属于蹬鼻子上脸的典型,见她没有立马当众否认,以为她默认了这个说法,心里那叫一个激动,一时昏了头开口问道:“你终于承认你是我女朋友了?!是不是是不是!”一说完他便怔了,然后狠狠啐了自己一口。 不少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笑了。 林逍南不客气地跟着笑,“看来你‘女朋友’不买你的账。” 梁楚阳最受不了被嘲笑,立马瞪眼驳道:“她那是在闹脾气!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你这种老古董懂吗?来咖啡厅还喝什么普洱茶,土掉牙了。” 余小双皱眉,心情一下子不舒爽了。林逍南虽然平时是古板考究了点,但至于被骂成老古董吗?他好歹长得秀色可餐号称“国民部长”的好吧!骂她的丈夫是老古董那她成了什么?老花瓶吗! “喝普洱怎么了?清热、消暑、解毒、去油、利尿、通便、祛痰、止咳生津、益气延年!这就土了?那我这种菊花党,呸呸,菊花茶党岂不是更土?” 梁楚阳顿觉无辜,“你生什么气啊?我又没说你土……好好好,亲爱的就算你喝板蓝根你也高端大气上档次,行了吧?” 林逍南挑眉,“哄女人甜言蜜语没用,要这样。”语毕,他站起来一手揽住余小双的脖颈,拉近后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在座的人看得两眼发亮,害羞的嘻嘻笑笑地捂住了脸,尺度大的便直勾勾地盯着看,没节操的连忙掏手机拍照,女汉子连连拍桌子各种低吼“我草好激情”“我草酷帅狂霸拽”“我草怎么没男人亲老娘”“我草求强吻”。 梁楚阳完全看傻了。 他虽是小霸王中王,却也是纯情小处男,虽然从小到大看片撸过不少次,但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就更别谈实战经验了。他自认他对余小双的死缠烂打策略已经很不要脸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个比他还不要脸的大奇葩! 余小双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她真没想到林逍南都老大不小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玩偶像剧里这一套,幼不幼稚啊……这里人那么多,虽然他戴了帽子没被认出来,但万一被围观的拍下来传网上,再万一他被民间高手扒出来他还混不混了? 林逍南眯着眼,放开她后无奈道地感叹,“这种时候你都不专心。” 余小双的心里五味杂陈,既羞臊又恼怒,既苦逼又无力,但一堆情绪从大脑过了一遍后,只剩下幽怨。她自言自语道:“完了,我肯定会被炒鱿鱼。” “嗯,正合我意。”工作辛苦不说,还时时被人骚扰,他不能容忍。 “……” 梁楚阳这才回了神,骂了句你大爷,便扬起拳头冲上去想揍人,余小双见状连忙护到林逍南跟前,林逍南难得见她主动投怀送抱,欣然含笑地将她围进了自己怀里,微微侧过身子躲开了梁楚阳的拳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逍南眉目如星,看向梁楚阳时,宛如浮了一层寒霜,让人如遭芒刺。“好好的气氛,都被你毁了。” 梁楚阳盛怒难平,不管不顾地扬起另一只手,想再来一拳。他嘴也不消停,气急败坏地吼:“你丫敢挡小爷的拳头!敢调戏小爷的女人……” 余小双见场面已经闹大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对梁楚阳吼道:“你妹,他是我丈夫!” 梁楚阳再次惊呆,一动不动。 “我说过的,我结婚了。”她走到戒指滚落的桌子下,随手一摸便把戒指找了回来,举到梁楚阳面前,“你不是要客观证据吗?这就是。” ****************** 理所当然地,余小双果真被炒鱿鱼了。她很糟心,很糟心很糟心,一看到视频里某只正接受记者关于双边关系的话题采访的罪魁祸首,她就恨不打一处来。 恰时,这只罪魁祸首来电话了。 余小双极其想发泄怒气,于是不到一秒便接了起来,语气不善道:“你打电话不看时间的吗?打扰我睡觉了,有没有公德心?” 林逍南最近被她呛多了,完全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不仅不恼还很受用。他抱着考拉坐在电脑前,瞄了一眼指示八点半的挂钟,笑了。“其实你再晚接半秒,我就信了。” “我睡得浅反应快怎么着?不服来咬!” “好,咬哪里?”他认真思量了下,“除了脚趾都可以,以前你总不洗脚。” 余小双深深一吐气,倒在沙发上用力地捶龙猫娃娃。她蛋疼,明明是想膈应他幸福一下的,结果段数不够把自己气个半死,于是更糟心了。 林逍南笑眯眯地顺了顺考拉的毛,“你真的想工作的话,可以试一试考公务员。” 余小双听了更郁闷了,“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务员哪是想考就考得上的,a市的公务员又是出了名的难考,我才不肖想那么多呢。”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他默了片刻,“部里最近有缺的职位,你如果有意,可以试着考一考。” “不要,如果我真的考进去了,你肯定要被人家说闲话,假公济私什么的不好听,这还是其次,重点是我的实力会被质疑,我的声誉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好,随你。” 他是存了那么一点心思,听她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尴尬丢人。他现在做任何决定都很谨慎,像这种考虑不周的事,已经很少发生了。这几次他头脑发热不够理智,几乎都是因为余小双,上回冲动之下在咖啡厅激怒梁楚阳实在欠妥,回想起来他总会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意气风发不计后果。 林逍南揉了揉眉心,“明天是我父亲的祭日,你陪我去墓园看看他吧。” 余小双微愣。他的父亲?她明明记得,他父亲还活着啊……她刚出院的时候,他父亲也来看过她的,难道是最近出的事?!可是祭日这个说法怎么解释?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道:“啊,好……那什么,你别太难过,我需要带点什么吗?” 林逍南笑起来,“戴上新戒指,第一次正式拜见公公,穿得体面些,不需要一身黑色,他不会喜欢的。” “知道了……那你早点休息吧。”余小双正要挂电话,他那头就响起了几声猫叫,她将手机紧紧贴到耳边,确定他那儿的确有猫后,非常惊讶,“你家有猫?你这么鬼畜也不像会养猫的人啊!” 他的眉眼微黯,“你不记得了而已,”他把手机外放,挠了挠考拉的下颌,“来,跟妈妈打个招呼。” 余小双哈哈地笑了一声,结果考拉耳朵一竖,兴奋地直伸爪扒拉林逍南的手机。 他很感慨,“考拉还记得你。” 余小双心里莫名地激动,用力亲了亲手机,么哒一声把考拉吓得往后窜了几步。 “我改天一定去看你啊啊啊!等我等我!一定要等我!” 挂了电话后,余小双心情好了许多,她爱猫成痴,小时候天天省钱买一堆鱼干喂野猫。余小飞很讨厌这种带毛的小动物,所以特别声明不许她养,她无奈只好天天在放学的路上跟猫玩来解馋。对于猫,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七年前在c县的时候,她被爸爸妈妈安排去相亲,出来后看见只乱闯马路的小家伙被车碾了,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冲上去把小家伙血淋淋的尸体抱了起来,还把相亲对象吓跑了呢…… 那时候的她很难过,很气愤,因为没有人愿意帮她处理小家伙的尸体,而且还像看不明生物一样看她,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让人不解的,那种目光实在太冷漠了…… 后来…… 后来…… 后来呢? 不不,当时好像有个男人出现了……她清楚地看见,那男人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小家伙的身上,隐隐约约问了一句“哪里可以埋”,对了……还有他抱着小家伙的尸体走在前面的背影。 奇怪,这样的好心人,她怎么一点都记不起那个男人的脸?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49、请勿转载 对于穿着,余小双琢磨了很久,虽然林逍南声明不让她穿得黑突突的,但思来想去,毕竟还是去看望已故之人,还是郑重一点吧。 不能一黑到底,又不能色彩斑斓…… 唔,她考虑考虑,从衣柜里抽出了件灰色的连衣裙。 她满心期盼着如此机智的决定会被好好夸奖一番,结果林逍南从上到下看了一眼,蹙眉说:“我知道你最近对我不满,但这样报复我真的好吗?” “……” 林逍南将余小双带到了卓展下的精品店,把她扔进去后无奈道:“挑一件。” 余小双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进这种外装大宣传海报和落地橱窗的店面,有点新奇。 以前每次路过,店员从未给过她正眼,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林逍南这厮的光环笼罩,店员各种俯首帖耳慈眉善目,让她由衷地感叹,资本家和社会高层的世界,真不是她这等屁民能直面的,虽然从名义上看她是一等官妇,但屁民的本质就是屁民,寒门无贵子这话还真不是说说的。 她环视了一圈,为难地看向他,“挑哪一件?” “随意,哪件都比身上这件好。” “真的不用穿得很悲丧吗?” “嗯。” 于是,余小双就很随意地扯了一件黑碎花的连体裤,林逍南不动声色,但连余小双这么不会察言观色的人都看出来他的眉角微微抽了一下。 她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换了目标,换了好几次后,林逍南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上前把她摸过的都拿下来递给店员,“这些如果你喜欢就都买,但是今天穿不合适。”他让她随意选,没想到她真的那么实在,他决不是那么老古板的人,但那些当季新品和t台装他父亲应该接受不了吧……他看了看顶架上款式中规中矩的苏格兰式格纹束腰裙,拿下来放在她身前比量,“这件怎么样?” 余小双哪有心情比量,急忙把店员怀里的衣服抢回来,“其实我就是看看而已!我不是怕你笑话我品味吗?所以才刻意摸摸装样子……这些好贵,你买了我穿着都浑身痒,只买格格裙一件就可以了!” 店员默默地把衣服抱回来,一本正经地解释:“怎么会痒呢?我们的衣服料子都是意大利顶级原装工厂打造,创新采用高科技纳米蚕丝精品棉布料,着身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不适感。” 林逍南把又扑出去抢衣服的余小双抓回来,“没事,不穿放在衣橱里欣赏也好。” 余小双缓了缓才觉得丢人,索性默默地看着店员掩嘴笑着退下了。店员来拿卡的时候,她都预想得到他们刷卡时得意幸福的神情。她瞥林逍南一眼,“你一个拿官禄的人,要清正廉洁,一下子花那么多会被纪委查水表的。” 林逍南挑眉,“你愿意为我省钱我自然高兴,但为你花钱我也一样高兴。” 她也跟着挑眉,“哄女人开心,甜言蜜语没用。” “你是在暗示我再吻你一次?” 余小双警惕地退开三尺远。流氓啊流氓,衣冠禽兽…… 在更衣室里换林逍南钦点的裙子时,余小双听见旁间传来了议论声,俩姑娘正互相帮忙拉背链,声音又软又嫩,大概是哪家的白富美千金吧。她实在不想听,可这俩白富美的声音不仅不小,内容还直击她心脏…… “你看清没?外面那个大叔,帅吧?” “是挺不错的,就是感觉眼熟……他品味好猎奇,小老婆土里土气的,妈呀吓死我了。” “小老婆都算不上吧,我觉得顶多是个□□。” 余小双越听越不是滋味,奇怪了,他们又猜小老婆又猜□□,怎么就不猜她是正宫娘娘呢?她哪里配不上他了?嘁。 她仔细端详了下镜子里的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像给墙重新刷了层漆,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洋气起来。这钱虽然花得让人肉疼肝颤,但好歹还是有点效用的,果然是人靠衣装的理啊。 她出去时,隔壁的俩白富美已经换好出来了,两人对着镜子探讨该订s号还是xs号,s号显得臀大性.感,xs号显得腰细妖娆,总之各种苦恼,余小双听到他们说穿m的女人都是没有未来的,感觉膝盖略疼。 余小双慢悠悠地走到林逍南面前,他刚要开口她就立掌阻止道:“别说!我知道我祸害了这么贵的衣服,谁让你非要带我来的……” 俩白富美笑了。 林逍南瞥他们一眼,倚在沙发上朝余小双微微一笑,“不要妄自菲薄,我的林太太穿什么不好看?” 俩白富美愣了。 林逍南带着余小双离开时,店员们齐齐鞠躬说:“林部长林太太慢走。” 俩白富美恍然记起了帅大叔的身份,吓哭了。 ************ 余小双在去墓园的路上时万般想不通,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问他:“我长得不像你老婆吗?” 林逍南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滑,车身略晃,“很像。”不能说像,应该说她就是。 “官太太是不是都有什么基本礼仪教程的?我以前学过吗?”她肯定学过吧,大概是忘了? 他好整以暇,“的确有,你想学?” “不想,太痛苦了。”余小双故作悲伤地看向窗外,“哎呀哎呀,你当初肯定骗婚了,我怎么会为了你忍受这些条条框框呢……” 林逍南沉默不语。 余小双觉得不对劲,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心虚地解释:“我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你不是。” “……” 两人就这样一直无话,直到到达海桥墓园。 海桥墓园位于郊区,如果不是清明和冬至,来往的人屈指可数。而且这地方还诡异无比地常常起大雾,墓地本就是极阴极寒之地,雾霾烟气笼罩之下,放眼望去朦胧虚浮,气氛渗骨逼人。 余小双上一次来,有一群为谭真真送别的浩荡大军在,心里想着爸妈,所以倒腾不住注意力来害怕。如今来看望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莫名有些毛骨悚然,更要命的是今天起雾了…… 林逍南下车后从后车厢拿了一束紫色的风车菊,一瓶白酒和一盒香,便走了,余小双跟在后面,很想问怎么不带点纸钱和包袱呢,真不接地气。但看他面色很暗,还是乖乖闭着嘴,而且他们刚刚还闹了小小的不愉快,她实在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不过,还好她事先有所准备。思及此,余小双揣了揣包里的一打冥币。 忽地一阵细细的风从耳边刮过,如人低语,把她吓得大叫一声扑到林逍南的背上。 林逍南被她撞得心肝肺疼,他叹了口气,把背后紧紧拽着他衣服的余小双拉到身侧,“害怕?” 她点头。 他揽住她的肩膀,为了配合她的脚步慢慢走,绕了大半片墓地才找到他父亲的墓碑。 林逍南默默地看了很久,余小双见他不语也没说什么。她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里的弦像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嗡嗡直响。 陈忠刚?林逍南的父亲怎么不姓林? 陈忠刚的照片很老旧,黑白照片经日晒雨淋后已经渐渐模糊不清,看得出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 “爸爸,我来看你了,对了,这是你儿媳,余小双。”林逍南低头对余小双笑了笑,将她牵到他的碑前,“打个招呼。” 余小双木讷地哦了一声,然后朝墓碑认真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爸爸,初次见面,我没带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是我带的纸钱,笑纳。”说完从包里掏了一打纸钱出来,毕恭毕敬地送到陈忠刚的墓前。 林逍南无奈,看了看她空荡荡的无名指,“该戴的不戴,不该带的倒带了一堆。” 余小双知道他在埋怨什么,于是利索地从包里又掏出一枚明晃晃的戒指,一下子套上了手指,“这不是吗?我现在记性可好了,你可别因为我出有失忆症就小瞧我。” 他难得地没跟她抬杠,转向墓碑,道:“她的性格,你也看见了,就是这样。” 很傻,很善良,也很值得人爱。 跟着林逍南三跪敬香后,余小双站在一边看着他给他父亲敬酒,想到自己的父母,莫名有些难过。 他的感受她很理解,他父亲死时,他年纪也很小吧……大概跟她差不多。看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还是有共同之处的…… 林逍南在陈忠刚的墓前坐下,拿着酒灌了一口,眼睛里尽是一圈红色血丝,他朝一旁的余小双招了招手,余小双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你说吧,我听。”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也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浑噩,“嗯,好贴心。” 余小双用手帮他擦了擦湿漉漉的嘴角,“哭也可以,我不笑话你。” 50、请勿转载 余小双用手帮他擦了擦湿漉漉的嘴角,“哭也可以,我不笑话你。” 林逍南笑了,“没什么好哭的。” “可是你明明很难过……这样憋着没关系吗?”她知道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成功的男人,大概是习惯性地去隐藏和掩饰了。习惯隐藏和掩饰的人,就算是偶尔一次的倾诉也显得很奢侈。她想了想,换个方式吧。“你……是林家的养子吗?”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不是,”他略略沉了眼,“罗秋雁,你还记得吗?” 余小双反射性地点头,思量了一会儿觉得不太确定,又连忙摇头。“哪个来着?” “你出院那天,她来看过你,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婆婆。” 他居然直呼她的名字……她哦了一声,“……也就是,你妈妈?” 他沉默,过了好半晌才道:“从最基本的定义上说,是。但我从没承认过,准确来讲,我从不愿承认自己是林家人。” 这么说,罗秋雁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了吧。他的亲生母亲在林家为妇,他的父亲却是个叫陈忠刚的已故之人,他既不是林家的养子,又不愿意承认与林家的关系,这是怎么一回事?余小双在心里把诡异的地方想了一遍,简洁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浑身流着肮脏血液的人……”他自嘲地笑了笑,喝了口酒,眼睛似乎更红了。“是罗秋雁把这样一个肮脏的我带到了世上,我恨不了她,却也爱不了她。” 她不谙人情世故,但此刻,却能感受到他口吻里对他自己深深的嫌恶,她莫名觉得难受,心疼。 这种感觉她太清楚了。 爸妈死后,她问自己,为什么她没有勇气跟他们一起去死?记起爸妈后,她问自己,为什么她会这样无情无义地把爸妈忘掉?情绪有时来得悄无声息,却如暴风骤雨,一旦无法理清这种极端,就会生不如死。 人生在世,最可怕的是失去生存的意志,最易失去生存意志的则是――彻彻底底地厌恶自己的存在,且一刻都无法容忍。然而最可悲的却是,厌恶自己后,还有某些千丝万缕的羁绊,轻轻缠绕着你生命最后的烛火,于是你只能如行尸走肉,苟延残喘,活而无望。 她小时候胆子小,忘了便是忘了,所以起码没心没肺地过了十几年舒坦的日子。 他呢……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她叹口气,握了握他的手,“怎么这样想呢?没有谁的血是肮脏的,你觉得自己肮脏,是你给自己戴的枷锁太重了。” 林逍南自嘲地笑了,微微挑了眉,“我是一个女人出轨和另一个男人生出来的野种,不脏?” 余小双恍然。“可你是无辜的……你没办法决定你的身世,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他站起来,用酒瓶轻轻指了指陈忠刚的墓碑,“我无辜,我就可以否认我的存在对他造成的伤害是吗?”他嘴角微翘,“小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个野种,满心以为我就是他的亲生骨肉,所以我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那个不忠的女人,知道真相后……所有的一切都太可笑了,我的存在,太可笑了。”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因为喝了酒,烦躁也渐渐跳脱了控制。“我在他面前安心地成长,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为了保护我这个天真可笑的野种而强颜欢笑,我却成了害他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 余小双急了,几步走到他跟前,“你冷静一点,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不是我想揽,这就是我的罪。”林逍南眼睛里越发黯沉,“我是林家唯一的宗孙,林老爷子想让我认祖归宗,可说到底我就是个私生子,要扶正且不招惹闲话很难。所以他们威逼利诱,想让陈忠刚和离,他不同意,后来……发生了一场事故。” 她一愣,背脊一凉。 余小双的表情一直浅显,他一看便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对,一场,精心安排的事故。” 这些事,他原本全然不知。 那时的他心智还不成熟,但看着罗秋雁日日夜不归宿,对陈忠刚寡淡非常,他就莫名厌恶。自从他七岁生日那天罗秋雁把他带到林家见林越峰时,他就彻底不愿再搭理罗秋雁了。他虽不懂事,却也知道这样不对,所以一直不愿意给罗秋雁好脸,陈忠刚还教育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讨厌自己的妈妈,她做了错事是她不对,可这不代表他能忘记是妈妈给予了他生命,这是莫大的恩惠。 后来的某一天,陈忠刚在工地上发生了事故,吊机出故障,悬着的钢筋脱落,陈忠刚的下半身几乎被砸扁了。噩耗传来后,他哭着赶到病床前,陈忠刚只留了一句“一定要好好活着”便撒手人寰。此后不过三个月,罗秋雁就带着他浩浩荡荡地嫁进了林家。 他当时只觉得罗秋雁是为了钱势才如此急迫。毕竟三个月还没过丧期,于情于理,他都难以接受。慢慢地,他长大了,懂事了,林家待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在尚还稚嫩的他眼中,对一个外家孩子能够如此,是件让人感恩的事。 直到七年前,谭真真离开他后的一个月,他回到a市家中,无意中听到罗秋雁与林老爷子的对话,她向林老爷子汇报他和谭真真已经分手的情况,林老爷子似是感叹地说:“这个姑娘倒是个明白人,好打发,如果她像陈忠刚那么拧巴,那就麻烦多了。我老了,可没有心力再张罗一次这种事。” 罗秋雁意味深长道:“陈忠刚的死是‘意外’,爸你别糊涂了。” 他起了疑,暗中动用了不少人脉,才找到当年负责操作起重机的老稳,老稳隐姓埋名躲在了一个三线城市的附属乡县里,得了绝症后一直瘫痪在床,妻离子散。老稳认为这一切都是现世报,是做了亏心事后应得的下场,是他活该。得知林逍南是陈忠刚的儿子后,老稳哭哭啼啼地坦白了当年的真相。 老稳是部队里的一名退伍老兵,曾在大跃/进时期负责操作过各种重型机械,后来在文/革期间被批/斗,境况年年愈下,靠拾荒过日子。事故发生的前几日他被人找到,说是有好心人要给他安排一份差事,xx工地上的起重机师傅最近请假回家,一直找不到人替补,如果他愿意去替补几天,可以每日得到两百元的报酬,老稳便答应了。 事故发生那日,老稳认真检查过起重机,包括电动机的热敏开关是否正常,钢丝绳是否没有裂隙,螺丝有没有拧紧等等,结果起吊后,拉杆突然卡住,按钮失灵,转动臂猛地过位停在了半空,钢筋在上面摇摇欲坠。本来若是这样的话还不会发生事故,因为臂端上有行程开关,完全可以防止这类事故的发生,但不知为何行程开关没有反应,滑轮忽然松了后,所有的钢筋一齐朝下落。听到外头有人说砸到人了,他吓得冷汗直流,跑出去一看,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检验员经简单地现场查明后发了初步意外证明,封锁现场待第二天系统检查。老稳沮丧地回到工地上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结果无意中看见有人越过了封锁线处理起重机,还地说着什么快点处理不要被发现。他心下有了猜忌,仔细一看,那几个行为诡异的人中果然有来找他给他安排差事的男人。 后来他觉得不妙,又不敢对警方举报实情,便连夜跑了。 老稳躺在床上,拼命地道歉求原谅。林逍南默默地看了他半晌,起身帮老稳掖了被子,离开了。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他很清楚,如果老稳没有连夜逃跑,而是大义凛然地向警方举报了这件事,那么老稳也没有这个命等到他来找他,然后诉说这番真相了。 他出奇地冷静,回到a市后没有声张,坐在阳台前吹了一夜的风后,大病了一场。所有人都以为他又去了一趟c县寻前女友,结果发现前女友已出国所以为情所困郁结难解,对此他放任不管,从不解释。再后来,大家都说他性情大变,行事手段不再温和,甚至带了些狠辣。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他彻底患上了异性恐惧症。要说恐惧也不够确切,因为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了,撑死了算是厌恶。 在党派分明的政坛,做事只有一条原则――明哲保身。 他很明白,好在他判断力够准确,知道哪些人可以依靠,哪些人不值得费心。 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有一个方向,让林家只抱着他这一个支柱和希望后,彻底抽离。那时的他以为,他姓陈,报复林家是理所应当。 可是……四年前,罗秋雁突然讥笑着告诉他:你身上,流的是林家的血,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林家给你的,否则你一无所有。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林家给他机会,他所谓的报仇根本是天方夜谭。 那时的他万念俱灰,疯狂地想着逃离林家的掌控,他不要做一个家族傀儡。因此他自私地伤害了余小双,让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她忘了他,应该是她的福气,他该放手。 可是,他答应过陈忠刚要活着,如果失去她,他便找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了。 他该,怎么办? 余小双一直能感觉到他是充满了不为人知的人,却料不到他背后的故事竟这样错综复杂。她从没想过要去了解他,包括他的故事,他的身世,他的背景,他的性情。就连他外交部长的身份,还是听余小飞说的。今天她也不过是希望他能有个当口诉心事,不要憋出病来,从本意上看,她并不是真的要去打探他的家事。 结果却成了这个局面。 听他说完后,她震惊之余有些懊恼,是不是做错了?他这不是相当于挖自己的伤疤给她看吗? 她走上前将他的酒拿过来,轻轻抿了一小口,“无论旁人表现得有多么理解你,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我也一样。所以……我陪你喝一点,算是帮你分担点愁绪。” 林逍南静静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忽而笑了,把酒瓶拿回来,“别多喝,你酒量小。” 余小双辩解:“哪有,我酒量还行啊。” “你在我面前撒过两次酒疯。” 余小双脸微红,“骗人,我只记得一次……” 就那次,差点出事来着……幸好她大姨妈来得及时。 林逍南叹息,“还有一次。” “哪一次?”看他的表情,余小双有点慌,不像是骗人啊。“……我干了什么?” “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你发短信给我,求婚了。” 余小双:!!!!!!!! 51、请勿转载 好吧,林逍南有点醉了,怎么回家成了最大的难题。 他坐在墓园大门前的矮石阶上,用力揉着太阳穴,看样子有点难受。 这白酒度数不小,余小双只抿了一小口,感觉跟喝了两瓶啤的劲儿一样大。她蹲在他跟前,摆了摆手,“林同志,你很不舒服吗?” 他咳了几声,声音软绵绵的,“嗯。” 余小双莫名地想笑,这一声根本是在撒娇,跟他这张脸的风格太不符了。不行不行,在这么严肃的时刻怎么能有这种诙谐的情绪?她端正了下自己的态度,“那你还能开车吗?” “对不起,得等等。” 林逍南倚在门柱边,皱着眉闭着眼,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喝过酒,还真看不出来。 余小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回应,凑过去看才发现他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现在要怎么办?她又不会开车,难不成叫代驾司机?不不,他身份特殊,还是叫熟人来安全些。她仔细寻思了一番后,拿出手机。 给小飞打,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给邵准打,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给温礼打,您拨打的号码已暂停服务…… 余小双眼角微抽。关机无人接听都可以理解,余小飞天天忙业务,哪有时间理她。邵准这人娇贵得要死,嫌弃手机辐射让他头疼,生活号基本全天关机。温礼是怎么回事?欠费?! 她咬着唇,瞥了林逍南一眼,慢慢挪过去,戳一下,“林同志?”没反应,再戳一下,他微微动了动。“醒醒,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能来开车送我们回去?” 林逍南懒懒地嗯了一声。 “那你跟他们联系一下吧。” 又是一声嗯。 余小双无语。应了就动手啊,光嗯嗯嗯的有什么用,这家伙还不许别人碰他手机,她被教育过一回,可不敢再犯了。她眼珠转了一圈,轻声打着商量:“我帮你把手机拿出来给你打,我绝不翻,好不好?” “嗯……” 她探手进他的西服兜里,无意中在他胸前蹭了几下,硬邦邦的手感让她的脸瞬间便烫了起来。他虽昏昏沉沉,反应却依旧灵敏,在她肆意乱摸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眸子拉开一条细微的缝隙,醉眼朦胧地看向她。 余小双一怔,手僵在那里,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你别生气,我没忘记你说的话,但刚刚我跟你请示过了,我只是帮你把手机拿出来而已……” 他低头看了看,也不说话,思忖了半晌,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你在趁人之危。” “啊?” 他挑眉,“你的手。”见她还是不解,他彻底被逗笑了,声音细碎道,“袭胸。” 她猛地抓住了非重点,以为他是在提醒她,不止手机,连他的身体也是不能乱碰的。她略略沮丧地想缩手,却被他牢牢握住,又试了几下还是不凑效。她泄气了,“你不是有异性恐惧症吗?我下次注意。”一碰就醒,得有多讨厌别人的触碰才会这样敏锐,唉。 他摇了摇头,喑哑着嗓子,“不是……” “不是什么?” “我早就对你免疫了,刚刚……”他头还是疼,所以说话慢条斯理的,“刚刚我只是,一下子受宠若惊了。” 余小双一怔。 “你已经很久不主动与我接触,突然来这一下,我不习惯而已。”他眼睛清明了些,注视着她时恍惚有抹琐碎光摇摇坠坠,深邃如洋。“我是不是又让你不开心了?” 她是个反射弧极长的人,大多数时候没什么情趣。比如现在,余小双同学就很没眼力见儿地说了句:“我真的是不小心的,不过你看起来挺瘦,没想到咪咪不小。” 林逍南头更疼了,“算了算了,”他掏出手机,递给她,“帮我打给何助理吧,让他来。” 余小双不接,“这样……不好吧?” “我看不清,拨不出号。” “你不是不让碰吗?” “今天情况特殊。” 就算她真的看了里面存档的机密文件,她也看不懂= =再说,这种专用手机她说不定还不会操作,之前是他太杞人忧天了。 果然,余小双来回摸了好几次,都不知道怎么解锁,焦头烂额的。 他看不过眼,指了指手机最底下的一个小小的摁钮,“摁这里三次,解锁密码是x3x7,然后z字滑动。” 余小双以前只觉得自己顶多算不聪明,智商比较接地气,直到碰到了这手机才明白,她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和伤害。 似乎是全新的系统,界面完全陌生。电话簿在哪儿?!好不容易找到了电话簿,结果里面居然是空白…… 她刚要开口问,林逍南便闭着眼道:“6583xxxxxx。” 余小双很膜拜,“你们是不是害怕手机丢了后被人捡到然后丢失重要信息,或者担心被人敲诈之类的所以从来不记录联系人?”这样的话岂不是所有的号都要倒背如流?太牛逼了! 他瞥她一眼,“我只是懒。”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有时候,他真的,太掉份儿了…… 林逍南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期待落了空,所以有点失望。他笑了笑,因为还不是完全清醒,所以说话的强调依旧很慢很沉,“重要人员的手机,每个星期,都要进行一次指纹识别和认证,如果真的被盗或丢失,超过一个星期后,手机就会自动销毁。解锁密码失败超过五次,或者滑动顺序错误超过三次,也会自动销毁。”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怎么自动销毁?爆炸?” “对,”他叹着气,“不让你碰手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余小双坐得离他近了些,傲娇起来,“我看起来很在意吗?不需要跟我解释的。” 他又闭了眼,情绪发泄之后的疲累终于上来了,“我希望你在意……” ************** 接到余小双打来的电话后,何晏知脸很苦,他好不容易过一回舒心的双休,如今还要被抓去做苦力……临行前,他担心林逍南醉酒后的身体情况,于是顺道把同样享受着双休的赵和欢给捎上了。 好吧,这大概是一种,独苦苦不如众苦苦的别致情怀。不过基友嘛,就是一群时刻琢磨着怎么把彼此拉到同样悲惨的境地的恐怖集体。 赵和欢自然不爽,“林逍南叫你去又不是叫我去,你捎上我是赶哪儿门子的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老子要跟老子同甘共苦共赴黄泉呢。” 何晏知抬了抬眼镜,“你又无组织无纪律,是林部长。” 她嗤之以鼻,“好吧重来。林部长叫你去又不是叫我去,你捎上我是赶哪儿门子的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老子要跟老子……” “打住吧,幻想什么呢?我要是暗恋你就不会带你一起遭这罪了,不过是看你过得太舒服我就不舒服罢了。” 赵和欢使劲儿翻白眼,“你有什么好不舒服的?才升的官儿呢,矫情玩意儿。” 何晏知叹气,“最近政务部的梁部长非要把他儿子往我这边塞,头都大了,哪儿舒服得起来。” 她眼睛噌噌发亮,“就那小霸王,梁楚阳?!” 他点头。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那货最近在咖啡厅里打人的报道满天飞,不知道哪个倒霉玩意儿被那货打了哈哈哈哈。”她兴奋地拍拍脸,“现在他是推特人气搜索第一名,比中国某刚那事儿还轰动,哎呀妈呀,这回你可有罪受了。” “啧,我也觉得难搞,这事儿我还是汇报给林部长吧,反正我可推不掉,就靠林部长了。” 赵和欢悠闲地吹了吹指甲缝里的沉屑,“你还是别抱希望了,最近林逍南被爱情冲昏头了,脑子不大好使,前几天我给他去了电,结果你猜怎么着?居然是夫人接的!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后来他回电话问我说了什么我才反应过来,吓死人了。唉,说不定他还真会同意那小霸王跟你混呢,何姑娘保重啊。” 他表情有点惊恐,转头看了她一眼,“刚刚就是夫人用部长的手机给我来的电话……” 何晏知和赵和欢到的时候,林逍南正眯着,余小双则坐在他旁边发呆,看到他们来后她略略犹豫地站起了身。她没见过这两人,但直觉这两人大概就是来找他们的。两人跑过来后,她还支支吾吾地问了何晏知一句:“您……是何先生?” 何晏知点头欠身,“夫人,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余小双看着,哈哈一笑,“你长得也好年轻,也好好看,你们部门的人都这样吗?” 林逍南陡蹙起眉,睁眼看了看来人。 何晏知万分惊恐地抬了抬眼镜,小声道:“qaq夫人,你这样说,我会丢工作的!” “为什么?” 赵和欢也凑过来,“因为部长会嫉妒。” 余小双哦了一声,视线在何晏知和林逍南间跳来跳去,认真地得出结论:“没事,你没他好看。” 52、请勿转载 何晏知把林逍南弄上了车后,正要进驾驶座就被赵和欢一把拎了出来。 “你干嘛?” “我来开部长的车,知知你开自己的,去去去。” “你开车风格太非主流,部长喝了酒胃肯定受不住,不成不成。” “事儿事儿的你,照做就是了。”说完她便把人赶走了。 余小双看着何晏知悻悻地走向另一辆车,指了指自己,“那我坐哪辆?” 赵和欢把副驾的车门开了,“当然跟部长一辆。” 何晏知一脸苦相,这赵和欢,是要他在漫漫长路中孤自度过吗?太可恶了…… 上路后,余小双觉得不放心,时不时地回头看一下林逍南,虽然有安全带,但还是怕他坐不稳,歪歪扭扭撞这儿撞那儿,还好赵和欢开车还挺稳的……唔,林逍南酒品挺好,没有大喊大叫尽失风度,就是时而清醒时而醉,让人有点摸不清他之前说的话到底哪句比较有含金量。 赵和欢瞥了瞥余小双,调侃道:“夫人,你可是坐过我的车的,得相信我的技术啊,肯定摔不了他。” “坐过……吗?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啊……抱歉。” 余小双笑了笑,“没事。不过你现在开得就挺……” 话未尽,恰时,赵和欢看前面的车开得磨磨唧唧不爽,猛地亮了转向灯,一个左转弯,飘逸地超了过去。 余小双吓得一个激灵,话尾的“稳”字生生被咽回了肚子。 被超的那车追了上来,车主降了车窗指着赵和欢骂骂咧咧。赵和欢面无表情地歪头看了他们一眼,从包里摸出一张贴纸,啪地一掌贴在了车窗上。 纸上写的是:没空,勿扰。 余小双眼眉抽了几下。 赵和欢啧啧两声,“现在的司机中怎么那么多躁狂症和精神病。”她转向余小双,表情愀然温婉,“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没什么。”余小双叹了口气,拾起一朵包装得非常精致的紫色风车菊,这是刚刚赵和欢从包里抽贴纸的时掉出来的,她把花重新放回包里,嘟哝道:“我曾经也很喜欢紫色风车菊的……唉。”后来不喜欢了,是因为张跃连着给她送了好几次!好好的花被他送恶心了。 赵和欢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便重新敛好了,“其实我不喜欢,这是送人的,他喜欢。” 余小双觉得很新奇,“我还没见过女孩儿给别人送花的,是送男人的?” 默了半晌,赵和欢才应了一声嗯。“我也只给他送。” 见她情绪不太高,余小双索性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起来,今天林逍南给他爸爸带的花也是紫色风车菊来着,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花啊? “夫人,快进市区了,你还没告诉我目的地是哪儿。”赵和欢眼珠转了转,“那个,我听知知说,你和部长暂时在分居。那现在,是要先把您送回家,还是先把部长送回家?” 余小双又看了车后的林逍南一眼,思量了片刻,淡淡道:“直接回他家吧……” 赵和欢眸子一亮,心道,好兆头!她一扫刚刚低沉的情绪,清了清嗓子道:“夫人,虽然部长应该跟你解释过了,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再解释一遍,毕竟男人的一面之词是不可靠的,得再加上我这个当事人才能有可信度。” “什么?” “我跟他……撑死了算是兄妹之情,从小到大一起玩儿了十几年,别说内裤了,他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但我用我的小蛮腰发誓,我对他没有丝毫染指的想法啊。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况且在我眼里他连草都不是,顶多算根苗。” 全、全身都看过?她都没看过呢……不对,她应该是看过的吧,但是忘了。余小双心里隐约有点空落落的,倒不是觉得赵和欢在对她炫耀,只不过遇到这种情况,作为一个妻子,在别的女人谈及自己丈夫的身体时,居然没有底气揣着满怀的优越感说一句“那都不算事儿,我连他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 余小双局促地玩着手指,“嗯,我明白。” 赵和欢目光沉了几许,夜幕渐渐铺天盖地地包裹下来,排排的路灯从眼前亮到了看不见的远处,光点洒进她深褐色的眼眸里,顿时衬得她的脸愈发精雕细刻。 “夫人,你大概也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了吧。” 余小双转眼去看她,霎时间有些怔忪。阴影将她侧脸的弧度抹去了几分,眼神湮没在一片黑暗里,有股看不清道不明的苍凉。这样的她,与方才气质犀利乃至略神经质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答应过你什么?” “你答应过我,你绝对不会嫌弃他这个精神病,就算他毛病很多,心里很脆弱,你也会包容他安慰他,即使他不爱说话,吵架了嘴拙了,你也会适当地让一让。”赵和欢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紧了紧,“你还承诺过,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会离开他,会一辈子牢牢地粘在他身边,与他白头偕老。” 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就当她乐善好施做好事吧,看着林逍南天天烦恼该怎么办把老婆重新拐回窝,太蛋疼了。 赵和欢哈哈一笑,“你别以为你失忆了,就可以赖账啊。” 余小双歪头,“你对他很好。” “一般一般吧,哈哈哈,只是受不了他为情所困的傻样。” 余小双没说话。 真的很好很好啊,否则赵和欢也不会为了他撒这个谎了吧。 如果,她能做出这样的承诺,想必是爱得刻骨铭心了。又如果,她对林逍南的感情足够刻骨铭心,即便她失忆了,也绝不会是现下这副状况。那种怦然心动,那种非你不可,那种只此一生情深不寿的缱绻缠绵,怎么会说抹去就能抹去?就算她失忆了,她再看到他的瞬间,怎么会这样排斥…… 大概就是这种心结存在,她至今才矫情地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求多一些曾经爱过他的证据。 没想到那么难。 *************** 何晏知和赵和欢二人合力把林逍南送上楼后,还没坐下来喝口茶,就被屋子里窜出来的一只白猫赶走了,它拼命龇牙咧嘴炸着毛,完全是领地被陌生生物侵犯了的凶恶相。 让余小双诧异的是,白猫对她却很友好,把别人赶走后,它心满意足地走过来,弓着身子蹭着她的小腿,嘴里呜呜地叫着。她缓缓蹲下身,将它抱起来,左右端详。 “你就是那只……呃,叫什么来着?”她瞅了瞅它脖子上挂的项圈牌子,牌子上标着一个英文单词――koala。“想起来了,你叫考拉!”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考拉耳朵动了动,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余小双的脸看,偶尔伸出舌头舔舔嘴或是打个哈欠。余小双拿着逗猫棒陪它玩了会儿,直到听到林逍南哼了一声,她才恍然,还有个家伙她还没处理! 她连忙去浴室拿了个盆接了水,再拉了条毛巾,跑出来后蹲在沙发边上帮林逍南敷脸去热,趁着空闲还去煮了点紫菜蛋花汤,准备给他消消酒。 冰凉凉的毛巾敷了没几分钟,他就慢慢转醒了,勉力睁眼睛凝着面前忙碌的女人,恍如梦中。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梦见好多回了…… 考拉蹲在一边,长长的尾巴扫来扫去,发现自己没存在感后又一下跳到他身上,打算趴着睡觉。 余小双眼一瞪,“你下来!” 考拉的脸又茫然又无辜。 她正要把它抱下来,林逍南便拉住了她的手臂,“不用了,由它吧。” 余小双撅嘴,干脆不管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感觉好像没有变凉呢?不对劲。她愣头愣脑地找了一圈,林逍南看不过去才指着电视下的柜子说:“体温计在第二个抽屉里。” 给他测了体温后,果然烧了,三十九度啊。 余小双不放心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林逍南见状,笑了,起身把余小双拉过来坐下,然后将头枕在她的腿上,闭上了眼,“这样就好。” 她下意识地想走开,他又道:“不要动。”她没辙,只好把盆拉近了些,将毛巾再过了一遍水,拧干帮他擦干满是细碎水珠的额头。看着他安静的脸,她的动作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小心,像是护着一个珍贵易碎的玉瓷。 考拉被扔在了一边,幽怨地看着两人秀恩爱。 “你要是清醒一点了,就喝一点汤,我刚煮的。”她想了想,补充道,“我擅用你的厨房了。” 他轻轻蹙眉,“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哪样?” 他睁开眼,“只要用了我的东西,都要汇报一遍?” 她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这样被他直勾勾地看着的感觉很不自在。“我、我是怕你怪我。” 林逍南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是我不好,不该给你这样见外的感觉。”他笑了笑,“你第一次回家,我该好好表现的,明天我做早餐,怎么样?” 余小双听到“回家”这个词,莫名有些难过。她环望了一圈这里的摆设,当然,还是陌生,这种对“家”的陌生,太让人难过了,她突然有点埋怨起自己,怎么会失忆了呢?连不欢迎陌生人的考拉都对她这样亲近,她实在没什么理由能抗拒这样的温暖…… 她轻轻帮他把被打湿的发丝拨到一边,“好吧,希望不难吃。” 53、请勿转载 早上,余小双起床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房间里的大床上。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过了几秒才想起来,昨晚她看着林逍南睡着后,又累又困,不敢四处乱走乱进,便索性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歇着了。 难道她是梦游到床上来的?那他呢…… 她转眼看向旁边,被子下空荡荡的。她刚走出去,便看见林逍南拎着两个袋子站在玄关换鞋,他穿得很休闲,带套帽的运动衣仿佛将他整个人提亮了不少,朴素又耀眼。 “醒了?” “嗯……”余小双蓬头垢面的,有点不好意思,“我记得我是在沙发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在床上了……没把你吓着吧?” “是我抱你上去的,昨晚我醒来后看见你一直皱着眉头,好像睡不安稳,就自作主张了。”林逍南将袋子拎到桌子上,低着头盘点,“你好像胖了。” 余小双表情略尴尬,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肉,心想最近是吃得太多了,前几天她称的时候一直坚信称坏了,还连吃了好几个菠萝压惊。“可能是,大病初愈,比较能吃?”她得注意了,年纪慢慢变大,身材要是走样就难恢复了。 林逍南似乎不以为意,“能吃是福,还是胖一点好。” 余小双莫名想笑。男人是不是总能用各种说法鼓励自家媳妇多吃多吃?她还记得,爸爸就总说妈妈太瘦,吃饭的时候时不时地给妈妈碗里夹肉,妈妈素食主义,瞪爸爸一眼然后又把菜夹到她碗里,于是她就成了家里的吃肉小能手。 她正发着呆,忽然听见林逍南对她道:“来。” 林逍南从袋子里拿出一堆洗漱用品,毛巾,牙刷,漱口水,洁面,柔肤喷雾,润肤乳等,居然还有abc的卫生巾,和一套新的内衣裤…… 他若无其事地拿着两包abc,表情认真地对她讲解:“这家超市有你要的这个牌子,我看见就顺手买了。售货员说,这包日用,这包夜用,还有一包日夜都有,对了,还有一包薄薄的不带翼的这种……”他从袋子里又拿出一包,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护垫。” 余小双睁圆了眼,嘴巴张着却不发一语。 “怎么不说话?”他挑眉,“你……换牌子了?” 一想到他在超市和售货员讨论这个那个带翼不带翼的话题,她就深深地蛋疼,讨论卫生巾就算了,内衣呢!内衣怎么买的?男人进内衣店是件多么诡谲的事,他倒不怕惹别人的眼…… 余小双把包装精致的内衣拎出来,“这个的尺寸,你知道吗?” 林逍南一怔,默默地把袋子收拢好,脸色还是十分淡定,“摸过。” 她的脸唰地红了,看他这么神色自若,她觉得她总不能表现得太浅显了。于是她咳了两声,拿出来一看,眼睛瞪得锃亮,“怎么是80a?我明明有b……” 他挑眉,朝她的胸瞄了一眼,“b?” “是啊!” “如果你觉得这样说你会开心一点,那就b吧。”他将另一个袋子里的食材拿出来,“去洗漱吧,我做早餐。” 余小双一脸血啊啊啊啊t皿t。 **************** 余小双洗澡完后,带着审视和鄙夷的目光穿上了那件内衣,边穿她心里边想着:呵呵呵,林同志,叫你小瞧本姑娘的大杀器,要是不合身的话本姑娘甩你一脸心灵姨妈巾! 结果最后…… 她又是一脸血。 尼玛这尺码还真是分毫不差! 她沮丧地裹了睡袍走出来,默默打定主意,决口不提内衣合不合身的问题,如果他主动问起,她就骂他流氓!居然问一个女人的尺寸,简直就是居心不良丧心病狂! 林逍南围着厨裙,背对着她站在一堆锅碗瓢盆前,这边摊一摊蛋,那边拌一拌沙拉,出入在朦胧的油烟气息中,竟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又勾魂摄魄的魅力。 她看着看着发了呆,林逍南回头看了她好几眼,又瞥了眼巴在他的小腿上耍赖的考拉,无奈地给她发配了任务:“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忙盛一下考拉的早饭?” 她回了神,“啊,好。” “食盆和水盆都在橱柜上层,跟猫粮放在一起。” 余小双一下子便找到了,在食盆里装猫粮的时候,总有种似曾经历的感受,尤其是蹲在考拉面前,看着它享受美味的表情,那种感受便越发明显了。 大概,以前她也给它盛过猫粮吧。 她看它吃得津津有味,肚子竟跟着叫了几声。她瞄了眼餐桌,上面有盛好的牛奶,她拿起来要喝,考拉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舔了舔嘴便跑过来抱着她的小腿卖萌。 余小双笑了笑,“卖萌也没用哟,你不能喝,喝了会拉肚子的,乖。” 林逍南的动作忽地一顿,回过头来看她。她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异样的话,抱着考拉回到它的饭盆前,严肃地教育它不能浪费粮食挑三拣四。 她……是不是快好了? 今天是周末,两人都不用上班,余小双吃早餐的时候还在想,他们孤男寡女两个人,等下该干什么?用餐间,两人无话,她觉得奇怪,他最近可能说了呢,怎么今天那么安静?便抬头看对面的林逍南一眼,发现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有点心不在焉,她撇撇嘴,便自顾自地吃了。 吃完早饭后,林逍南接了何晏知的电话,说最近某国有了新动作,驻他国的情报人员搜集了新的信息,最近两国情况紧张,总理过两天打算出访,要赶紧把资料归总分析然后呈递,就差他的审批了。他本想在家办公,但是考虑到有余小双,他也没法安心工作,干脆回办公厅吧。 余小双想走,林逍南却担心她一走下一次来就得猴年马月了。他想了许久,随口找了个理由把余小双留下来了。 “考拉很久不出门了,再不出门会抑郁的,不如你今天帮我带一带它?” 理由很烂,余小双听得出来,但她还是同意了。 这事儿,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重点看的不是理由正不正当,而是态度是否让人愿意主动下套。 余小双抱着考拉的时候还在自我催眠:她才不是真心想留下来呢,她只是放心不下这只即将忧郁的猫! 好吧,既然答应了要带它出门,自然是要把工作做到位的。余小双满屋子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它的猫链。她忍不住想,奇怪了,没有猫链的话,他平时怎么溜的猫?难不成他平时都不溜猫? 这一猜想,在余小双把考拉抱出去的瞬间得到了验证。余小双还没出门,考拉就在她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好几次都挣脱开来临阵脱逃了。 不常出门的猫,突然要出门估计都会有这种厌世和恐惧的情绪。所以以此可见,他平时还真是不溜猫呢……不过他那么忙,也可以理解。 也怪不得考拉这么排外,一见到何晏知和赵和欢就龇牙咧嘴地赶人,大概正是从未出过门,家里客人也少的缘故吧。总得来说,这样对一只猫的身心健康实在不利。余小双思考再三,还是毅然决然地把考拉抱出去了。 余小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的使命感,“来!让妈妈来打开你的新世界!” 林逍南所在的小区,在余小双眼里各种高大上,弯曲绵延的小径四通八达,她抱着考拉坐在晒了会儿太阳,看考拉的情绪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而且小小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她感到心中尤为欣慰。 让它适应了外面的空气后,下一步就要正是开溜了。 他们楼下就有宠物用品超市,她抱着考拉二话不说便进去了。考拉见了生人又开始烦躁,她勉强哄着,心里感觉越来越不妙,现在它这个样子她也没法好好挑猫链,随便给店员指了一个便买了,买完后她那个肉疼,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居然要花一百六大洋,这种奢侈小区像她等中产阶级屁民还真是消受不起…… 刚给考拉系上猫链的时候,它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无声抗议,被它折腾了老半天的余小双脾气也上来了,一人一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当着众店员的面打起冷战。 后来店员看不过去,劝道:“林夫人,算了吧,它要是不适应的话不能强求,只能慢慢来,跟自家孩子置什么气呢?” 余小双吓了一跳,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那谁谁谁?” 店员捂嘴笑了,“a苑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我们自然都认得,更何况是林部长和夫人?听说您出了车祸,能好起来真是上天保佑,我们都很为您高兴。” 余小双第一次被这么婉转地恭维一把,心下别扭得很,一时没留神,手机的猫链便松开了。考拉突然从台上跳了下去,冲出了门外。 一切发生得太快,余小双还来不及反应,考拉就窜得没影了。她当即冷汗上头,心想完了,追出去后还喊了好几声,期待着考拉能有点反应,然后浪子回头。 她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找到,急得眼泪啪啪直掉,刚经过小区大门,就看见大门外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还有辆小跑停在一边。她不想看热闹,刚要走便隐约听见他们在讨论猫啊可怜啊什么的。她一顿,跑过去心急地拨开人墙,看到地上一滩猩红的血迹和倒在其中的考拉后,她觉得有点恍惚。 她哭着扑过去,它全身瘫软着,却还没断气,睁着眼睛表情十分恐惧。她想抱,又怕弄疼它…… 此时外围传来一个讲电话的声音,这稚嫩又跋扈的调调余小双很熟悉。 “对,我在大门前撞了只猫,倒霉催的……脏死了,轮胎上都是血,刚刚就为了躲它我才撞了车头的,总之你们快来人来给我开个意外证明,省得老子报修的时候客服又磨磨唧唧的。” 余小双站起来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 梁楚阳? 54、爱惜节操 梁楚阳挂了电话,一转过头就看见怔怔看着他的余小双,他微愣,“余小双?你怎么在这儿?” 看她的穿着很家居,难不成就住在这附近?这附近的住宅区只有重阁别苑,住里头的人非富即贵,其中a苑更是一定级别的政府官员才能入户的vip区。 余小双看了一眼车,又看了一眼地上浑身已经僵直的考拉,问:“是……你撞的?” “是啊,这猫突然窜出来,吓死人了。”他蹲到猫跟前,端详起来,“咦,有颈圈。哪家的猫啊,也不牵好放出来乱跑。”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拨拉考拉的尸体,下一秒他的手便被人用力拍开。 他上火了,抬起头来正要骂人,就被余小双双眼通红的模样吓得一怔。 “嫌它的血脏,你就别碰它!”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他瞅着她好半晌,才恍然大悟,“你的猫啊!别哭别哭,赔你一只就好了啊!”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余小双觉得脑袋嗡嗡地响,眼前一阵一阵地黑朦。她艰难地喘着气,身子一歪,差点站不住脚。梁楚阳连忙上前扶住,恶声恶气地疏散周围的人。 “看热闹的看够了吧?散了散了!没看到人都透不过气了啊?” 余小双用手背揉了揉额头,斜了身后的梁楚阳一眼,咬着唇挣扎出来。 梁楚阳哪里知道这只猫的重要性,只顾着讨好:“别生气了,我赔你一只?行不?” 她冷冷道:“不用,是我的错……” 他急得挠头,“那那那这样吧,我帮你把它找个好地儿埋了?只、只要你不哭怎么样都成!”他也不知为什么,平时他就算对自己爹娘都不曾这样低声下气,更别说对女人了,女人一哭他就厌烦得不行。但这些气势到了余小双面前全都碎成了渣。唉,估计她还真是他的克星……明明她已经是别的男人的女人了,看到她时他心里还是激动得不行。啧啧,这趋势很危险,万一他成了抢人老婆挖人墙角的三儿怎么办?这么没品的事儿实在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不过,如果对象是余小双的话,没品一次,也没什么吧…… 说完,梁楚阳就眼疾手快地把考拉抱了起来,也不顾身上是不是被染了血,一副誓死要把人哄高兴的狗腿样。但余小双根本不领情,上前把考拉抱了回来,嫌恶地离他一米远。 她面无表情,“我说过,不要碰它。” 考拉睁大着眼睛,表情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嘴边还有呕出来的血,白毛上的血迹有的已经干了,摸起来很涩,身体慢慢凉下去的触感几乎要刺痛她的指尖。余小双抹了抹它嘴角的血,鼻子又开始泛酸,转身走进了小区的大门。 梁楚阳刚要跟过去,交警的车便开过来了。他一时走不开,只能懊恼地看着余小双的背影慢慢远走。 其中一个交警也跟着瞄了一眼余小双,边记录边漫不经心地问:“梁少,你撞的是她的猫?” “开你的单吧,管那么多,事儿妈。” 交警皱眉想了想,“那姑娘,我看着眼熟得很,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上回她来局里处理过一次事故!我说呢,看着似曾相识。” 他急了,“什么事故?”如果不是重大事故,这家伙能记得住她? “没啥,她坐的车和一辆学校的大巴撞了,大巴开不走,把那一群孩子急得呀!”说到这儿交警挑了挑眉梢,“后来就是她来求的情,局长才特意安排了一辆车把孩子们拉走了。” 梁楚阳觉得蹊跷,“以姜局长那抠门儿德行,会那么好说话?” “这,呵呵,以她的身份,不就是说一句话就能成的事儿吗?” 他觉得更蹊跷了,“……她什么身份?” “你还不知道?怪不得你撞了她的猫还那么淡定呢,她就是那林夫人。” 一扯到夫人什么的,梁楚阳就彻底不耐烦了,“哪个林夫人!” 交警一脸嫌弃,“外交部林外长的夫人,在病床上躺了四年的那个林夫人,这可是前段时间轰动全国的都市励志爱情故事啊,你这都不知道。” “什么!?” *************** 余小双抱着考拉尸体的样子把许多小区里晨跑的人吓了一跳,她只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眼前因蓄着泪便一直朦胧着,偶尔会踩到一些石子,一路上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楼下的宠物用品店。店员见状也吓坏了,连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手臂抹了抹眼睛,结果不小心在脸上蹭了一点血迹,看起来更狼狈了。“这里好像不让埋,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能不能告诉我?” 店员看了看她怀里早已僵硬的考拉,大致猜到了是出了意外,于是从前台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脸,“西城区有宠物公墓,或者您送去宠物医院处理也成……您告诉林部长了么?” “还没……” “那这样吧,您把猫先用干净的布或毛巾包起来,放在瓦楞箱里,等林部长回来再说吧。” 她道了谢,便回了家。 余小双用湿毛巾把考拉身上脏了的痕迹都清理了一遍,勉强恢复了它原来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包好,放进了一个垫了许多层软被的大箱子里。她呆呆地盯着考拉看了好一会儿,解下了它脖子上得颈圈和名牌,攥在手中时,柔润的边角居然出奇地硌手。大概是觉得它这样死掉太过寂寞,她起了身,把房间里的龙猫娃娃拿出来,放在了它旁边,算是陪葬。 余小双蹲在角落,明明身体乏得要命,头疼得如同要炸裂一般,却还是困意全无。 模模糊糊中,她恍惚能看见许多许多,那些曾经一闪而过的画面。 画面中,她同样蹲在一只猫的尸体前,焦急地四处张望,祈求帮助。可惜前面的马路车水马龙,后面的街道人来人往,却仿佛视她不见,只略过一眼便匆匆离开。 忽然,一件外衣披到了猫的尸体身上,一双白净的手伸了过来,捞起尸体,托在怀中,轻轻拍了拍灰。 “哪里可以埋?” 就是这段,上次回忆起来,细节完全是模糊的,这次……她居然能看见那男人的手,听清楚他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林逍南,但隐约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声线一致,但这种柔和温暖的口吻和语气,与现在的他,完全不同。 余小双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就这一瞬间,她又记起来一些琐碎的对话―― “敢问勇士刚从哪方战场荣归?” “咱们是一个舰队的,你忘了吗?打小日本去了。” “为什么是日本?” “早看他们不爽了!最近看新闻,他们还造了个类似于航空母舰的玩意儿,非`着脸说是防卫式军舰,这擦边球打得我恶心死了。” “想不到你还关注政治军事?” “其实我是政治渣,主要是因为……它离我们太近了,真打起来我们得遭殃,所以关注一下,如果有什么情况立马拖家带口逃跑。其实吧,收集这些信息最快的应该是外交部吧,如果我跟外交部长有私交该多好,可以得到第一手消息,逃跑也有效率呀。” …… 外交部长…… 余小双无奈一笑。林逍南,果然是他,没想到七年前,她随口一说,倒是一语成谶,就成了这份莫名其妙的缘分。 她一愣神,手里考拉的名牌便掉在了地上,翻了过来。她拾起来,一看,名牌的背后居然还有字。本来字并不明显,不注意看只会以为是几道划痕,但染了血后,纹理便一下子清晰起来。 tzz&lxn 余小双几乎是瞬间想起了一个名字:谭真真。 这猫,是她的? **************** 林逍南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摸着下巴拿着手机,愁眉紧锁。 他都给余小双打了十八个电话了,她怎么不接? 刚进来的何晏知见他阴测测的表情,吓了一跳。 对于自家上司,何晏知真是再了解不过了。面对工作的时候,这位大人可从没露出过这种表情。对他而言,能够让他烦恼的,如今估计就只剩林夫人一个了。 不应该啊,昨天夫人明明都跟他回家了,他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难不成吵架了? 何晏知正暗自琢磨着,林逍南便漠然开口了。 “什么事?” qaq肯定是吵架了!何晏知咽了咽口水,镇定道:“明晚梁司长家的侄女在景山会所办成人礼,他发来邀请,希望您能作为特邀贵宾出席。” 林逍南挑着眉,将手机扔在桌上,不客气道:“如此仓促的邀请,礼数还真是到位。” 这种重大社交场合,基本都要提前一个星期发邀请,至少要给人准备贺词贺礼的时间不是?这样做确实有失分寸,只会显得非常不把人当回事。 何晏知淡定地问:“那,您的回复是?” “几点?” “晚上八点。” “那就七点再给他们回复。” 林逍南就是这种办事风格,你不给他足够的尊重,就别想得到他的任何尊重。 何晏知觉得现在提那糟心事儿,时机正好,于是故作为难道:“梁司长前段时间跟我打了个招呼,他希望能把梁少爷安排进我部锻炼一段时间。本来这种小事不该惊动您,但梁少爷最近□□数不胜数,若是走非正常的渠道入部,怕是对我部的形象产生不好的影响。” 林逍南瞄了何晏知一眼,沉思了片刻,拿过手机起了身,缓缓走到他旁边,“踢了吧,梁司长那边,我负责。”他难得亲和对他笑了笑,“居然开始耍小心思了,跟谁学的?” 其实梁司长发的邀请函,他一个星期前就无意中看见了。这小子瞒到现在才报,就是为了让他觉得梁司长礼数不周,心下产生不满,然后再来个顺水推舟,利用这股不满,把梁楚阳那事儿给一并搅了。 林逍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想看何晏知打的是什么心思。反正他也确实不甚喜欢梁家,特别是那个梁楚阳,所以就算何晏知不瞒着他也不打算去。 何晏知有点沮丧,“部长,您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这样我多挫败呢。” 林逍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回去了。” 55、爱惜节操 林逍南的车刚开到重阁别苑大门,就看见两个小区的物业保洁员在清洗马路上的几滩血迹,他瞥了一眼,正等道闸升起的时候,听见他们讨论起来。 “怎么那么难洗,前面还有一滩呢。” “真是奇怪,我在这儿工作那么多年,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条路出车祸,还一天两起!还在同一个地方!” “是不是最近区里的猫招了煞啊?两起车祸里居然都有猫,不过前一个好一点,起码没出人命,后一个那姑娘就可怜了,撞出十几米呢。” 林逍南皱着眉,总觉得心里像被人撒了一层细细的沙,异样的感觉特别明显。他看了看副驾位置上的手机,拿起来,又给余小双打了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为什么不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刚出停车场,就巧遇了住在他家楼上一位老妇,这老妇是一位老领导的母亲,年纪很大了,精神却十分抖擞,为人热情,总说林逍南长得像她小孙子,所以对他特别关照,逢年过节便送东西给他。 老妇刚散步回来,见到林逍南,刚想上去拍他肩膀,想到他不让人乱碰的毛病,便收了手,叹息道:“小林,出了这事,你也别太难过了。” 林逍南心口猛地一紧,“婆婆,您说清楚,什么事?” “你家那口子不是又出车祸了吗?你还不知道?就在大门那儿,现在血迹还在呢。” 他虽惊讶,冷静下来后有些狐疑,“可是,我没有接到通知。” “你不信婆婆啊?婆婆早上还去看了,一堆人在讨论来着。说那人就是你爱人,绝不会错的,不然你给你爱人打一下电话不就知道了吗?” 林逍南的脑袋嗡地一声,眼前忽地黑了一片,所有的理智和冷静瞬间破灭成灰。他的手渐渐收紧,青筋在手背上轻轻腾跳。 看到他眼睛霎时间红透,老妇吓了一跳。自这孩子七年前搬来,她便一直觉得这孩子属于五感全无的那种,用潮流一点的话讲就是面瘫,面部神经估计全坏死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情绪起伏这么大。她好像,好心办坏事了? 不远处,老妇的儿媳刚从超市回来,见到林逍南一脸阴鹜地转身离开,她顿觉不好,跑过去拉过自家婆婆,“妈!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老人家年纪越大,嘴也越碎,还听风就是雨的。看刚刚林逍南那种反应,她八成跟人家说了什么不好的,可千万别把他们平时在家里私下讨论林家琐事的事说出去啊!那可不就得罪人了吗! 老妇道:“能说什么?就说早上那车祸啊,他爱人出车祸,妈安慰几句怎么了?” “哎呀,不是他爱人出车祸,是他家的猫!妈,你早上什么都没看见,只听到外围一群人在说‘那是林部长的爱人’,你都没弄清楚情况,怎么乱说呀。” “可是我隔壁老王说死了人啊。” “那是另一起,死的是b栋的一女孩!” …… 林逍南上了电梯便直接给姜局长打了电话,口气极其阴沉地问为什么不把车祸的情况报给他。姜局长微愣,想起早上局里有人说梁楚阳撞了林逍南家的猫的事,心道不好,来兴师问罪了!可,他是无辜的啊! “林部长,您先别生气。这事儿不算大……您日理万机,我们局里觉得不至于为此惊动您,所以才没报。” 林逍南皱眉,“你说什么?” 姜局长一惊。遭了……算了算了,人在气头上,除了认错道歉其他的都不好使。大概是……那猫对他而言跟家人一样?也是,他好像跟家里人不太对付,一直自己住,前几年刚娶了个老婆,没多久老婆还植物人了,简直是命中犯克。唉,这些个领导,总爱小题大做,非要借些由头来“敲诈”好处,这次如果不出点血,怕是摆不平了还。姜局长抠了抠鼻头,“那个,是我们的错!不然,改天我请您吃个饭?算是赔……” 话还没说完,手机里便传来糟心的占线声。 这回真遭了…… 回家后,林逍南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边拿卡和钱包,还边空出手打电话给赵和欢,让她查余小双在哪个病房,是不是还活着。赵和欢完全傻了,在那边拼命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逍南说她可能出车祸了,应该是送到你们医院。他觉察得出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他深呼了几口气,刚进房门便被地上的大箱子吸引了注意力。 箱子里,放着他买给她的龙猫娃娃,龙猫娃娃旁边,有团被包裹得很细致的东西。他走过去轻轻拨开,看到考拉身上白色的毛,再触到它身上近乎冰冷的温度时,心里的一团隐忍了许久的火终于燃了起来,灼得他浑身生疼。 考拉的尸体显然是被收拾过的,这么说,余小双还活着? 活着…… 还活着…… 手机那头的赵和欢一直在喊:“姓林的,没有夫人的入住记录啊!喂?喂?” 林逍南把电话挂了,走到床边一看,余小双果然蜷缩在角落。这习惯,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他一直提在喉口的心终于回了胸腔,急促的心跳也渐渐平稳下来,情绪虽然缓了下来,眼圈却越来越红,视线模糊又清晰,仿佛眼前的余小双只是幻觉。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在她跟前,轻轻碰了碰她温热的手臂,氤氲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 幸好,不是幻觉。 幸好……她还活着…… 不然他该怎么办…… 自父亲死后,他便再没有哭过,尽管眼睛红过许多回,终究忍了回去。他顽固地认为,眼泪是对命运的妥协,他不甘妥协。泪痕就像往心里刻下的沟壑,越多心便越脆弱,他亦不甘脆弱。如今,他却将自己所有的妥协和脆弱,都赤.裸裸地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浮华虚世中,火树银花里,他唯一拥有的,便只剩她了…… 余小双慢慢地抬起头,看见他的瞬间,有丝怔愣,“你是不是,很难过?” 他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什么。难过是自然,但更多的是喟叹,喟叹老天没有泯灭所有对他的善意,起码还留了她在他身边。 “你哭了……我车祸的那天,你都没哭,去爸爸坟前的时候,你也没哭,今天却哭了。”她嘴角含了一丝苦笑,“你大概,真的很难过吧……” 他很惊讶,“小双,你想起来了?” 她没有回答,张开手掌,把手里的名牌递给他,情绪低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没有把考拉照顾好,真的很对不起……这是谭真真送你的猫,我不该这样不小心的。考拉是她在这世上留给你最后的念想了,你觉得我很该死对不对?我也觉得我很该死……”说着说着,她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润湿。“连一只猫都照顾不好,我怎么那么没用呢……” 林逍南抚着她的脸,帮她擦泪,见她这样自责,着急起来,“谁说你该死!谁说的?你不该死,我们还有一辈子,你死了要我怎么办?要我跟你一起死吗?” 余小双抽了抽鼻子,啜泣道:“你骗人,你明明在怪我,你也应该怪我……所有人都应该怪我,怪我丢下父母自己一个人苟活没给他们报仇,怪我忘情负义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怪我连一只猫都照顾不好!我这么一无是处,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不不,我是二房,我是小妾来着,你喜欢的是谭真真,如果她没死,你可能就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林逍南越听越恼,一把将她拉起来,她瘫软得站不住脚,他只好抵着她不让她滑下去。“余小双,你听好了!没有人有资格怪你,包括你父母,包括我,包括任何一个人,你父母把你独自丢下,是他们对不起你!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是因为我让你伤心在前,是我应得的报应,我的报应让你受了苦,是我对不起你!你没有义务帮我照顾考拉,所以你也不需要自责。就算你一无是处,你的一辈子也是我林逍南的!就算谭真真活过来,你的一辈子也是我的,同样,我的一辈子也是你的!你听到没有?!” 余小双很恍惚,只听见耳畔一直有他的喊声,嗡嗡的,完全听不明晰。她察觉得出他的气愤,有些不知所措,她最大的本事就是装傻充愣,于是她低头看了看他的领带,道:“逍南,你领带歪了……” 他知道她根本听不进去,就像之前她难过时便把自己封闭起来一样,如果不用强硬的手段,她根本难以回过神来。他沉了沉眼,用力吻了上去。 56、爱惜节操 余小双被他死死压着,有点喘不过气。她眯着眼看近在咫尺的他,纤长的睫羽,刚毅的眉角,高挺的鼻梁,恍惚的神思越来越明晰。 脑海里,那张线条模糊的男人的脸,仿佛瞬间被描摹得一清二楚。 他以前,也这样吻过她吧…… 她的唇被濡湿了一遍又一遍,虽柔软缠绵,却还带了几分激烈情绪的触感,让她全身一阵燥热。他在汲取她的津液,贝齿碰撞时的声音清晰得让人羞怯。她被他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吓到了,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林逍南察觉到后用力揽住她的腰,让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不留一丝缝隙。 余小双抵着他的前胸,颤抖着去推,他却丝毫不受影响,渐吻渐深,那凶猛的趋势,像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才能完。她挣扎了一会儿,发现不凑效,索性放弃了,任他吻着发泄着。 她知道,他也有很多委屈,很多糟糕的情绪积压着,只不过碍于男人的身份不去说明,现在他仿佛找到了个破碎的裂隙,于是拼命地释放和宣泄。 她松了手上的劲儿,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地试着回应,虽然很生涩,林逍南却感觉得出她在努力。 他突然放慢了动作,舔了舔她的嘴角,然后离开了她的唇,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道:“小太阳,小太阳……” 余小双脸颊上一片绯红,有点缺氧。她刚燃起来他就停下了,不免有点尴尬。陡然听到他说话,声音嗡嗡地打在她心上,令她的手指都不由得颤抖。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凝视着他,抚着他皱着的眉头,“我的瓦数不太够了,温暖不了你。” 他握住她的手,“你能,我就怕,你不愿意。” 她笑了笑,“你都不嫌弃我一无是处,我为什么会不愿意?” 看着她的笑脸,林逍南心里忽地有点慌。她现在越笃定,他就越忐忑。如果日后她想起来了,知道她出车祸的原因了,忆起那一纸离婚书了,她会不会……就不愿意了? 余小双看他表情黯沉,疑惑起来,“怎么了?” “没怎么。”林逍南将她抱进怀里,“我能不能跟你要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会与我携手一辈子,好不好?” 这一刻,余小双想了个很空泛的问题――幸福是什么? 她记得,这个问题邵准问过她一次。那是在大一时他们初识那天。她想不通,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家少爷,为什么要放弃家里给他的一切以致于沦落到没钱吃饭的境地,在她高谈阔论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家时,他云淡风轻地问她: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她理所应当地答:有吃有喝,能吃能喝。 他笑了。 他说:我觉得幸福是,被需要。 她瞬间觉得自己好肤浅。可是后来想想,观念不同的原因在于他们的生存环境不同。他这样阳春白雪,纯粹是因为他不愁吃不愁喝,所以精神需求高于物质需求。对于她这样为生计四处奔波的人而言,有吃有喝,能吃能喝就是最直白的幸福。 直到此刻,她才觉得,她一直碌碌无为,而邵准能成为人生赢家,大概早就注定了。 被需要,确实好幸福。 “……好,我答应你。” **************** 当天晚上,林逍南就带着余小双去了一趟宠物公墓。火化的时候,林逍南把考拉的名牌放在了它的尸体边,余小双再度泣不成声,林逍南抱着她安慰,眼底火光跳耀,然后渐渐熄灭成一片青烟,消散成尘。 林逍南很自觉,从宠物公墓回来后直接把车开到了余小双的公寓。两人很有默契地什么都不说,上楼后各自洗了澡,然后上床睡觉。 他们很累很累,余小双为了考拉的事折腾了一天很累,林逍南为了安抚余小双的情绪同样心力交瘁。他拥着她轻轻蹭她的发顶,她静静趴在他胸前,偶尔觉得脖子酸了就挪一挪。 过了半晌,林逍南觉得眼皮沉得如负千斤时,他才哑声道了句:“晚安。” 她默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 “晚安,逍南。” 他笑了,伸手闭了灯,将她拥得更紧。 第二天一大早,余小双起床时,林逍南已经走了,她看着旁边塌陷下去的被子,心里有些失落。她走到客厅一看,早餐已经做好了,桌子旁放了张纸条,纸条的内容很简单: 吃完早餐后,收拾东西回家,门锁密码是143520。 她怔了怔,大概是刚起床还不太清醒,所以缓了好半天她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侧头一看,她放在床底的行李箱已经被他挖了出来,还细心地把灰尘擦拭了一遍,崭新锃亮的。 啊……原来他一大早的,就是在折腾这个,怪不得她朦胧中听见有砰砰砰的声音呢。 她坐在沙发上,左思右想很一个小时,才决定,搬吧。既然都答应他了,起码得做出点行动,让他安心。 匆匆收拾好后,余小双拖着重重的行李下了楼,才刚站稳,就看见赵和欢开着车进来了。 她看着赵和欢踩着大红高跟鞋,下车,关门,开后备箱,动作行云流水简单粗暴,再看着她戴着大墨镜,甩着一头大卷发,嗒嗒嗒地走过来,突然觉得这场面熟悉得很。 “夫人,对,你猜对了,这次的司机又是我,早上好。”说完她开了把精致小巧的镂空窗花百叶扇,扑扇了几下,顿时香气袭人,“这破天儿,上高架桥简直跟上炭炉一样,烤得我脑袋疼。” 余小双不好意思道:“其实我自己可以打车去的,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不不,你就当打我的车呀,反正油费要跟林部长报销的。” 余小双咂舌。其实她很想说,还是打车吧,姑娘的车她坐得胆战心惊啊quq。 赵和欢一把拉过她的箱子,一气呵成地放进了后备箱,丝毫看不出费力,末了她还嫌弃了一嘴,“装的东西是不是少了点?那么轻呢……” “……” 赵和欢有种“绝症”――半分钟不说话她就会浑身奇痒难忍,一分钟内不说话她就会暴毙身亡,该病的学名叫话唠。余小双领教过,所以当赵和欢在路上吧啦吧啦一直说个不停的时候,她也没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 赵和欢开车风格依旧飘逸,依旧口沫横飞地骂路况骂交警骂司机,余小双觉得耳朵都要聋了。 正当余小双考虑要不要下次准备个耳塞时,她终于说了句稍微让人感兴趣的话了。 “我听林逍南说,你不是出车祸了嘛?” 余小双惊,“没、没有啊……” “那昨天他还给我打电话,问你在哪个病房,是不是还活着。今早报纸还登了呢,你们小区门外发生了一起车祸,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被撞了,报导称那女人是某个高官的情妇。我还以为说的是你,差点一怒之下给报社记者给你正个身份。”真的差一点就打了,正拨号呢,林逍南就突然打电话来要她去给余小双当司机,她还没来得及问昨天是怎么回事他撂了,他妹的!不行,不能骂他妹。赵和欢想了想,他大爷的! 余小双了然,昨天他可能以为出车祸的是她吧……那,他昨天的眼泪,不是为考拉,难得是为她? 她有些动容,叹着气解释:“不是我出车祸,是他家的猫。” “考拉啊?”赵和欢丝毫不掩饰对林逍南的鄙视,一脸的嘲笑,“哈哈哈他这蠢货!话说回来,林逍南平时哪儿有时间照顾它啊,它肯定一身弓形虫,所以脾气那么差。死了就死了吧,省得以后你那啥啥了,还要考虑它的安置问题。”总不能让知知和她收留它吧,他们跟它可八字不合,一旦相见非死即伤。 余小双愣了一下,“哪个啥啥啥?” 赵和欢笑嘻嘻地瞄了她的小腹一眼,“哎呦,都自己人,害羞什么?” “我还是……不是很明白。” “怀娃儿啊,”赵和欢挑着眉,“马上就重新合法同居了,娃儿,还会远吗?” 余小双倏地从脖根红到耳朵,“这,远、远着呢……” “为什么远?” 余小双不好意思地摇头。 “说呀。” 再摇头。 赵和欢略思量,然后大悟地捂着嘴,“他的小伙伴……不行?!” 余小双崩溃。 行不行的,她怎么知道呢……又没试过。 到了林逍南家,她几乎不带犹豫地就把自己的衣服,日用品摆放好了,后来她才惊疑,她对这个家的记忆,似乎又回来了些。看,她现在就能隐约想起,她的东西该放在哪儿。 房间的梳妆台,大概就是专门给她置备的吧,她仔细一看,上面还有擦过的水渍呢。 **************** 林逍南正看着文件,手机便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赵和欢发来的短信,告诉他人已经安全送到了,顺便还嚣张地嘲笑他昨天的行为有多蠢。他心情好,也不跟她计较。 见他不回复,赵和欢又发了一条:改天你来医院一趟,来做个特殊的检查。 他一怔,上半年的例行体检不是结束了?难道体检报告出了问题? 再来一条:去泌尿外科查查。或者跟精神压力也有关,去精神科吧,我觉得你精神方面肯定有问题! 他直接打过去,“把话说明白。” 待赵和欢说完,他故作镇定地挂了电话,默默地蛋疼。 看来,他和余小双有些误会,需要采取一些措施才能解决了。 何晏知看林逍南扶着额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小心地敲了敲门,林逍南抬头的瞬间,阴鹜的表情把他吓得呼吸一窒。 八成是夫人又闯祸了,夫人闯祸就算了……害得他天天提心吊胆,这日子没法过了otz,关键是,接下来这事儿,他怎么说出口啊…… 林逍南收敛了表情,淡定地看着他,“说吧,什么坏消息。” “梁部长来过电话,说要替他儿子给您赔礼道歉。” 道歉?难不成是为了咖啡厅里的事?他貌似没暴露身份吧。林逍南想了想,“说明是为什么了么?” 何晏知迟疑道:“是为了,您的猫。” 林逍南忽地沉了眉眼,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表情看起来令人汗毛直立。“哦?原来是梁少爷。”这件事其实不好追究,本身就是余小双没看管住的缘故,小动物到了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就算出了意外,不可能归咎于别人。 不过,可笑的是,居然又是这个梁楚阳。 他想了想,问:“梁部长侄女的成人礼晚宴,是今天吧?” “是,梁部长说,如果您今晚不嫌弃,能到场的话,他会带着梁少爷当场给您赔不是。” 他挑眉,“那真是……好极了。回复他,我会带着夫人一起去,多备一份餐点和一套餐具。” 57、爱惜节操 余小双正琢磨晚上要做什么饭,就被林逍南一个电话叫下了楼。车就在楼下,他坐在后座上,似乎在沉思什么。车前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男人见了她便笑了,还鞠躬打招呼道:“夫人,多年不见,身体好些了吗?” 她微怔,刚要开口,林逍南便说道:“他是司机老张,以前接送过你。” 司机老张尴尬地笑了声,挠着头,“没事没事,贵人多忘事,夫人不记得我也正常,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余小双知道他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于是赶紧解释,“不是的,我……” 林逍南咳了两声,“上车吧。” 她顿住,有点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不让她把失忆的事说出来吗?她看了司机老张好几眼,讪讪地上了车。“要去哪儿?” 林逍南看了看手机,表情似笑非笑,“赴宴,梁司长亲侄女在景山会所办成人礼,咱们去凑凑热闹。”语毕转眼去看她,“那地方我们去过一次,就算你不记得了,应该也不至于太陌生。” 余小双很惊讶,揪着自己身上的宽松的衣服看了看,嘟哝起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我好准备一下,上次你买的那一堆的衣服还没机会穿来着……” 林逍南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心底缓缓绵延出一抹满足。“没关系,再买就是了。”她身上的衣服很居家,宽t恤,超短裤,颜色很浅的凉鞋,身上有股淡淡的油烟味儿。他忍不住问,“你在做饭?” “嗯,刚煮上大骨枸杞汤。” 他目光微沉,“可惜了。” “不可惜啊,又不浪费,我已经把锅整个都放回冰箱里了,可以留着下次煮。” “不是可惜这个。” 余小双滴溜着眼,一脸无辜,“那可惜什么?” 林逍南笑而不语。只是可惜了,她想为他做饭的心意,就为了一个可有可无充满了阿谀奉承的社交盛宴,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看他沉默,她撅撅嘴缩了回去。又装深沉,嘁,耍帅小心闪着腰! “对了,梁部长你可能不认识,但他家小公子你应该很熟悉。” “啊?” “梁楚阳。” ************ 景山会所三层的紫金厢是这次晚宴的主办场地,还不到七点,来宾就几乎都到齐了。其实这倒不是表明梁部长人际关系处理得多么到位,撇开混这种圈子时必须的来往需求不谈,紫金厢这种得提前半年预约,且并非每一个预约都能成功的神奇场地,也具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梁部长带着亲侄女与每位来宾打照面,谈笑风生好不惬意。邵准坐在高台边,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嘴角的笑意耐人寻味。 他的信息团队一直给力,对于这个梁部长,他还是知道些的。这位“亲侄女”貌似是梁部长最得宠的一名私生女,她母亲据传是个美到能让每个男人忍不住脱裤子的风尘女子,刚好梁部长家的某位兄弟膝下无子,于是这么个奇葩的事儿就成了。 算起来这个姓梁的一家都很奇葩,前段时间梁大少打人事件闹得风风火火,不知道消停避嫌就算了,现在又大摆排场玩奢靡,虽说这会所被开了金钟罩安全性高,但这样没轻没重的行事风格,梁家终有一日要翻船。 邵准正开心地调戏调酒小哥,就被身后一声娇滴滴的招呼吓得浑身一颤。 “你好。” 他一转身,有点怔。这不是今晚的主角梁部长的亲侄女么?一身云白胜雪的抹胸短裙,简约得体的发髻,精致粉嫩的妆容,姣好的脸蛋上一双如月晶莹的眸子微微弯着,充满了笑意,成功地衬出了一副清丽可人的模样。嗯,她请了个很敬业的造型师。 这姑娘的长相,估计随了她那风华绝代的母亲吧,长得还挺养眼。比较可惜的是,她举手投足和眉目神色间,似乎都想透出清纯自然的效果,但全都显得矫揉造作,比起余小呆这种真小白,还差得远。 邵准有礼貌地回以微笑,“你好,梁小姐。”说完他很自然地补充,“生日快乐,你今晚非常美丽动人。” 她脸上飘了一层细细的红,咬着下唇羞怯道:“不用这样客气,叫我丝雨吧。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他刚要说话,梁部长便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抚着梁丝雨的肩膀介绍道:“他是你邵伯伯的儿子邵准,是邵家这一辈里排行最小的,所以大名鼎鼎的邵小公子说的就是他。”说完上前拍了拍邵准的肩膀,“哈哈,真没想到你会来,你最近应该挺忙吧?听说最近你刚盘下了东城区那边的老商品楼?又有什么计划了?” “听说景山买下了我最喜欢的一款酒的专售权,我就是鼻子痒,来闻闻酒味儿的。”邵准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眼底促狭的光一闪一闪的。“今天那么个开心的日子,我那些赔钱买卖,不提也罢了,省得伤心。” 小户型园区的重建单子刚落到他手上,梁部长就来探口风了,这老家伙还真是猴急着发家致富呢。 梁部长有些吃瘪,不免脸色差了些。邵准这些年的所有产业完全是一路飘红,主要还是因为这小子目光独到沉稳,他本是想问问这小子最近的动作,好从中捞点好处,没想到人压根不买账,态度还十分轻佻,还真是满满的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梁丝雨瞥了一眼梁部长,打圆场道:“还是别提了吧,你们说这些我也听不懂,今天我是主人翁,你们也得照顾我的感受呀!” 邵准笑了,“你说得对,那咱们来聊聊你听得懂的。”这丫头,刚刚还好歹表面看着还勉强算清纯,现在这顿话一说出口,一下子就把尾巴露得清清楚楚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察言观色巧夺人心,果然一家都是奇葩。他摇了摇酒杯,“聊聊你堂哥?怎么样?” 梁部长的脸更黑了。 梁丝雨跟着笑,“邵准哥哥,你也认识我堂哥?今天他也会来,哦对了,”她转向梁司长,“今天林叔叔会来的是吗?” 说到此,梁部长终于开怀了,仿佛找到了个可以压住邵准气焰的人一般,嗔怪道:“外长先生可不是叔叔哦,他跟你邵准哥哥差不多大,年轻有为,非常值得人敬佩。” “哇,真的?”梁丝雨刻意作出嫌弃的表情,“邵准哥哥,你比人家差远啦!” 邵准不甚在意,就是觉得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的看着挺像情景剧。不过他是真的疑惑了,那个死板的家伙,真的会来参加这种东西? 邵云佳刚从厕所回来,就听到了他们谈论的内容,彻底惊呆了。她凑过去不可置信道:“世叔,你说的真的?林逍……呃林部长真的会来?我生日会毕业宴请了那么多次他都拒绝了,我还以为他从不参与这种场合的!” 任谁听了这种话心里都会很舒畅,梁部长也自然,“外长先生素来待人温和体恤,大概是不好意思撂我这张老脸吧,对了,林夫人也随行,丝雨,招呼林夫人的事就交给你了,注意礼节礼貌。” 这下轮到邵准彻底惊呆了。 余小呆要来?!她没吃错药吧?或者是林逍南吃错药了!? ************ 会所的迎宾刚给余小双打开了车门,余小双的手机就嗡嗡震个不停。她拿出来一看,邵准? “什么事啊?” “今晚景山会所的成人礼宴,你要来?” 余小双下车下得有些惊心动魄,因为脚上高跟鞋的高度是她从没挑战过的十二厘米,“嗯,准确来说,我已经到了……”她刚跨一步身子就歪了一下,林逍南的手臂伸得及时,不着痕迹地扶住了她,帮她站稳。 耳背后的声音温润如水:“小心。” 她小心翼翼地站好,“谢谢……” 手机那边的邵准听到了林逍南的声音,于是确定了。嗯,他俩都没吃药。 “这种场合虽然也不是很正式,但你能应付吗?临时补课没?” 余小双微怔,“补、补什么?” “算了,你进来再说吧。” 她呆呆地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手包里,呼了口气,然后根据林逍南在车上对她的嘱咐,走到他身侧挽住他的手臂。 “走吧。” 他们刚进了门,余小双就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深海蓝色短款紧身小西服加包臀开v裙加白底内衬,烫了中型的卷,门面清晰,妆容典雅,整个人从上到下透着一股秀外慧中严肃正经的气质。但这种过分包装根本掩盖不掉她眉目间的紧张和失措。 等电梯的间隙,余小双问:“刚刚邵准跟我说,我如果参加这种参合,得临时补课,这是什么意思?” 林逍南慢条斯理道:“紫金厢一直是全套自助式餐饮,礼仪上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敬酒碰杯之类的,你现学现卖就够,再不济就跟着我学。有兴致的话准备一下祝词吧,不需要多,两三句就可以了,当然,没有兴致就当我没说。” 余小双惊,“你教教我啊,该怎么说,说什么,好歹给个模板,不然我担心我说得不好丢你的脸……” 看着她这样紧张,他唇角弯了弯,恶趣味地答:“比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将党的精神发扬光大,诸如此类,自由发挥。” 她很怀疑,“……听着好奇怪。” 他忍住笑出来的冲动,认真叮嘱道:“整场宴会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恰时电梯门开了,余小双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就被他带进了电梯。 进电梯后,林逍南转身看她,方才正经八百的脸色愀然一变,看起来颇为无奈的样子。 她不解,“什么要求?” 他叹气,“不要吃太多,收敛点。” “……” 58、爱惜节操 邵云佳趴在邵准的手机旁边听,他挂断后,她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声音还是那么嫩呢。” 邵准左右不放心,看了眼手表,算了算,他们应该差不多到了,于是起身朝门口走过去。见状,邵云佳追上去,一脸狐疑,“你真的认识她?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该不是随便找了个人糊弄我的吧?” “嗯,我糊弄你的。” “我就说嘛,好歹已经是外长夫人了,说话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那么没气势呢……”怎么说她也是从万千少女手中抢到了“国民部长”的女人,怎么说她也是在这样白热化的竞争中笑到最后的女人,怎么说她也是让林逍南不离不弃地在床边守候了四年的女人,至少也得养出艳压群芳舍我其谁的气场啊。 此时,沉重的大门突然被服务生打开,许多人停止了谈笑,将目光毫不吝啬地投了过去。 邵准看着在万众瞩目下步进来的一对璧人,笑得眯了眼。她岂止是说话没气势,气势这词,她就没沾过边。 林逍南还是一副衣冠楚楚的禽兽样子,比起傲然如风的他,余小呆就显得柔弱多了,虽然穿得比平时端庄正式,但一脸纯真无害的模样还是很呆,时不时收紧的手指和泛白的骨节,将她刻意掩饰起来的紧张心绪泄露无遗。 在邵云佳眼里,要把外长夫人与余小双要划起等号还是很勉强的,她瞪着美目观察了很久,然后撇撇嘴,“虽然她看起来还是有点木讷,神奇的是……我居然觉得他们还挺配的。” 的确,不知为何,看起来明明风格差距甚远的两个人,这样站在一起,只相视一笑,便让人顿觉十分契合。 若要勉强为这种诡异的契合找一个理由,那么,大概就是林逍南这种比刀刃还锋锐的男人,只有比木棉还松软的女人才能hold得住了吧,无可非议的是,余小双就是这样的女人。 大家显然被他们的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看见众人惊怔的神色,邵准笑了。由此可见,这个姓林的是多么地让人捉摸不透呢。 梁部长连忙带着梁丝雨上前,先如沐春风地与林逍南握了握手,然后再激动地抱了抱余小双,开口说的无非是有失远迎蓬荜生辉受宠若惊之类的奉承话。余小双边听眉头边一跳一跳的,到最后嘴巴一直微微张着,完全被吓坏了的样子。林逍南一直带着客气的笑意,不经意间会瞥一瞥余小双的精彩的表情,然后笑意更深。 邵准看余小双似乎撑不住了,赶紧走过去,哈哈一笑,“世叔你太激动了,林夫人身体刚好,可受不了你这么热情。”说完朝余小双眨了眨一只眼。 余小双见到邵准,脸都亮了,“邵、邵先生!”名字差点出口而出,默默告诉自己这里是正式场合正式场合后,她立马改了嘴。虽然林逍南一直嘱咐她,要沉稳微笑情绪不能大起大落皆形于色,但一见到熟人她就忍不住笑得露了牙,一脸的兴奋,任谁都看得出他们有猫腻。 林逍南看了,脸色不着痕迹地黯了一圈。 邵准不客气地张开双臂,朝林逍南挑了挑眉,“可以吗?” 林逍南佯作若无其事,“当然,请。” 邵准和余小双抱在一起后,邵准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余小双有点讶然,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拍了拍邵准的背,示意他该放开了。 就是这么个细微的小动作,林逍南的脸色又黯了一圈,眼底的妒意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如同一团火舌噼里啪啦地燃着,情绪难得地失了一回控。 梁部长两边瞄了瞄,后知后觉地问道:“林夫人,您和邵准是旧识?” 余小双答:“是,邵先生是我同校的师兄。” 林逍南的手臂绕过余小双的背后,轻轻握了握她的肩头,“大家既然都熟识,就坐下谈吧,身体刚好一些,不要太累。”说完转向邵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的话,多来看看她。” 余小双开玩笑道:“不要强人所难啊,邵先生平时那么忙,哪有时间维系我们这浅薄的友情啊。” 梁部长心里突然有了点疙瘩,原来他们居然都认识,这下遭了,他刚刚还刺挠了邵准一下,他不会在林逍南面前乱嚼舌根吧。 宴会开始后,梁部长上台发言,场面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听得余小双两眼发懵,她正昏昏欲睡,突然被一声“林夫人”惊得脊背一挺。 话筒里回荡着梁部长的声音,嗡嗡地,她听得不是很清,话刚尽,周围响起一片掌声,全场的目光倏地都停驻在了她身上。 余小双无奈,只好求助似地看向林逍南。 林逍南没看她,漠然地随着众人大伙儿一齐鼓着掌,嘴角的弧度在灯光的照耀下忽明忽灭,难以琢磨。 “余小呆,上台给梁丝雨戴项链,这是成人礼的最后一个环节。” 邵准的声音,像及时雨一样飘了过来,余小双感激地回头朝他眨巴了下眼睛。 然后,某人心里彻底毛了。 邵准察觉到了某人从头到脚散发的戾气,却还是气定神闲地鼓着掌,恍若不见。 因为高跟鞋的问题,她走得步步惊心,上了台后,她松了口气,然后从礼仪小姐高举的黑色首饰盒中,拿起大得几乎要亮瞎她眼的浓绿色翡翠貔貅坠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梁丝雨跟前,帮她戴上。 “梁小姐,生日快乐。” 梁丝雨看着她,“谢谢,林夫人,以后我要找一个跟外长先生一样优秀的意中人!” 余小双笑了笑,“你的优秀指的是什么?” “唔……”她考虑了半晌,“成功。” “你还小呢,以后,也许你就不这样想了。” 大概是年纪小,也大概是看余小双好说话,梁丝雨有些不知分寸起来,“难道您不是因为外长先生的成功而喜欢他么?不然您喜欢他什么呀?” 余小双一怔,她……喜欢他什么……这个问题,她真的没想过。失忆前发生的事,现在去追寻起因,她哪里还记得呢?她思量了片刻,答:“他,很诚恳。” 就是因为他诚恳,她才觉得,他值得相信,值得被喜欢。 场下有人喊拍照留念,她揽着梁丝雨笑着拍完了照,刚准备要下台梁部长就表示让她说几祝词。她一下子神经就紧绷了,她嘴拙,而且完全没准备,根本是出丑的节奏啊! 她不好推脱,拿过话筒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被台下众人齐刷刷的视线扫射得脑门一片冷汗。憋了好半晌后,她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将党的精神发扬光大……”说完后,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唔,拒绝早恋。”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了,诡异的安静毫无征兆地笼罩下来,让余小双脸色更难看了。 林逍南忽地笑了。 就这一声低笑,大家才反应过来,连忙鼓掌。其实林夫人说什么是其次,只要外长先生高兴,一切好说。 余小双尴尬地笑着,眼神随意一瞟,便发现门口姗姗来迟的梁楚阳。他形象本来就很好,在后面一排小鱼小虾中犹如鹤立鸡群,她一看见他就想起不好的回忆,脸上的笑意猛然间消散。 自梁楚阳知道她的身份后,心头宛如被人倾泻了一盆冷水,狼狈得入骨入髓。 她竟是这个出身,为什么还甘心在小咖啡厅里任人使唤?在她眼里,他时不时的调戏十分可笑幼稚吧,大概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她一定在心里默默嘲笑过他很多回…… 在这些权贵家庭中,与他同龄的公子哥儿大多都一个德行,他不去比较也丝毫不在意,所以他从没觉得挫败,于是一直高傲自满目中无人地活着,而林逍南则大不同,年轻,成功,身上的光芒不知道要秒他多少条街。 重点是,他感兴趣的女人竟然是林逍南的妻子。这种如同被打了脸,还无力还手的感觉真是太挫败了。 下台的时候,余小双走得有点急,差点跌了跤,林逍南总是能在她要出糗的时候伸出援手,她愣愣地看着他扶着她的手臂,有力而修长,让人颇有安全感。 他皱着眉,轻声帮她解围,“是不是累了?” 她不慌不忙地站好,“有点。” “待会儿再累,还有个人我们得会会。” 她知道他说的是梁楚阳,肇事者是梁楚阳这事儿她没敢告诉他,见他不问她也不提,现在看来,他应该是知道的。“你想怎么做?” 林逍南将余小双带到人少的吧台,坐下后,拿了杯刚调好的蓝色妖姬递给她。他俊秀的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容,但她看得出,他有点不高兴。“你刻意帮他隐瞒撞死考拉的事,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希望我为难他?” 余小双抿了抿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他太费神。” 他拿了杯马蒂尼,摇了摇,眼神微凛,“我不喜欢他,是因为你对他太维护,能让我费神的只有你。” 59、爱惜节操 “我不喜欢他,是因为你对他太维护,能让我费神的,只有你。”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两人的沉默被周围的喧嚣衬得越发明显。 余小双看着林逍南的侧脸,捧着酒杯的手微微磨蹭着。“你,是吃醋了吗……” 林逍南答得丝毫不忸怩:“是。” 他这坦荡荡的态度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语,男人不都该兜着点吗?这样直白,多让人不好意思啊,好吧,虽然她知道他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刚刚,邵准抱着我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余小双偷偷瞥林逍南一眼,“他问我,知不知道我们拥抱过以后,你会是什么反应。” 林逍南眼珠微转,没有说话。 “我说不知道,然后他笑着说,你肯定会发脾气。”余小双低头恍然大悟般笑了,“我起初还觉得,你这种情绪不易外露的人,肯定不会这么幼稚的,原来还真的是这样……” 他觉得心口很堵,正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便听到余小双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原来男人心更难琢磨,如果你不喜欢我跟邵准拥抱,你一开始就可以明确表示出来呀,你憋着不说默默生气,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至于梁楚阳……你这醋吃得更莫名其妙了……” 林逍南心情很诡异,怎么好像被说教了?他忍无可忍地转过身,“余小双你……” 余小双环视一周,发现没人注意她,便连忙凑过去,眨巴眨巴眼,讨好道:“好了好了,总之我错了,随你罚!”她端起酒杯,郑重其事地小鞠了个躬,“寡人喝一杯,算是罚过?林爱妃不气了可好?” 他本来还挺不舒服,看她努力耍宝卖萌,气一下子便消了,他这才看清他刚刚递给她的竟然是蓝色妖姬,于是及时拦住她的手,“别喝这个,”他将酒杯拿下来,咳了几声,尴尬地对调酒师道,“麻烦换一杯果纷。” 调酒师看着他俩调情,低低笑了笑,倒了一杯果纷递过去,“请。” 余小双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来这种地方不喝酒,多不接地气!“为什么不让我喝?” “听话,那个后劲很大,喝得急会醉。” 她忍不住较真了,“我酒量很好的。” 他把果纷塞进她的小手里,“嗯,我不信。” “你都能喝,我怎么不能喝了?” “我酒量比你好。” “啧,我也不信,”余小双不高兴地在椅子上转了转,漫天翻白眼,“上回在爸爸墓前你才喝了那么点就一个劲儿发酒疯,这还算好吗……骗子。” 林逍南眼睛一沉,一把抓住她的椅背,转向自己,然后下了椅子靠过去,在她脸前一厘米处停住,两人亲昵得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余小双吓了好大一跳,反射性地往后仰着身子,却被他从背后绕过来的手臂揽住,禁锢着动弹不得。 她紧张地左右看了一眼,“大家会看见的……”他这个形象正面的大人物,做这么轻佻的动作真的好吗! 林逍南的眼睛含着十足的戏谑和玩味,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晶莹剔透的唇瓣,和因怏怏不安而快速转动的眸子,腹下一紧,浑身发热,胸腔里的心跳也逐渐加快了速度。“牙口变得锐利了,吻一吻会不会钝一些?” 她抵住他,“不要。” “我们,去厕所?” “你流氓!” 他哈哈一笑放开她,摇了摇手边的酒,“还是这样比较可爱。” 余小双看着他使坏,虽然心中气恼,却莫名有些享受被他这样调戏的感觉……她以前,面对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手足无措吗…… “外长先生,林夫人,原来你们在这儿,真是让人一顿好找啊。” 余小双愣了下,歪头看了看说话的人,目光一顿然后迅速收回,从高椅上下来站定,保持着最温和的微笑。 是梁部长,还有他儿子,梁楚阳。 林逍南却无动于衷,转头看向他们,没有下椅的意思。 当然,从处事待人上来看,他不下椅貌似不太尊重梁司长和梁楚阳,但从礼节上看,他确实没必要这样做,而且依他的心情,他也不想给他们这样奢侈的尊重。 “来了?”林逍南叫了杯威士忌,用手背划过去,看着梁楚阳,面无表情道,“你的。” 梁楚阳没有动,梁部长见状干笑道:“真不凑巧,他对酒精过敏,喝不了这些。” 林逍南扬了扬眉,略有些不解,“不像啊,看起来很能喝。” 余小双觉得气氛很不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那话,大概是说梁楚阳看起来像小痞子,不像喝不起的人。梁部长听完后脸色很尴尬,但还是忍了下去,道:“外长先生,我是带着他来给您赔礼道歉的,他年纪小不懂事,驾照刚拿了没几天,得得瑟瑟的,所以闯了这祸,还请外长先生能包涵一下无知无畏的小辈,这酒,如果您觉得非喝不可才能表示诚意,那我就代喝一回,您看这怎么样?” “我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梁部长不要误会。”林逍南目不转睛地看着梁楚阳,神色看不出喜忧,口吻是一贯的漠然,“赔礼道歉的事,稍后再算。梁部长不是希望把梁少爷送到我眼皮底下做事么?新一轮的国考刚过,部里大概是要进来不少新面孔的,也免不了各种接风迎新的宴会,不会喝酒,恐怕难以与大家打成一片吧。” 梁部长心里明白,林逍南对梁楚阳早就心生嫌隙了。讨厌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成掐点,林逍南随便找一个理由就能否定掉接收梁楚阳的所有可能性,总之五个字――看上司心情。 所以林逍南这不痛不痒的话,就是“此事没戏”的信号。 梁部长知道他的位置坐不久了,如果不趁现在把人际关系打好,把梁楚阳的路铺垫完全,恐怕下台后就更难办了。 梁楚阳虽涉世未深,但他爸爸的心思他很理解,于是忍着心里的不快,走上前拿起那杯酒,生硬地说:“既然是外长先生给的酒,我怎么能不喝?那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 说完,他便要抬杯饮尽。 余小双跟梁楚阳工作过一段时间,知道他的确是过敏的,所以这小子虽然痞里痞气的,身上的味道却总是干干净净的,不让人反感。她一着急,便道:“既然过敏,就不要喝了!” 林逍南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摇晃的酒面出现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涟漪。 梁楚阳很惊讶,她居然会为自己说话!于是动作停在半空,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梁部长如获大赦,连忙朝梁楚阳斥道:“外长先生和夫人都说了,不让你喝,你就不用喝了,逞什么能?” 余小双看林逍南的眼色黯着,便知道他又被自己弄恼了。 林逍南眯了眯眼,阴沉的脸色转而放晴,“夫人通情达理,体恤小辈,是我不好,太咄咄逼人了?把梁少爷吓着了吧。” 梁楚阳年纪还是小,不知道奉承,依旧僵硬地答:“没有。” “既然如此,咱们聊聊正题。”林逍南似笑非笑地看着梁楚阳,“我听姜局长说,你似乎说过,我家的猫血,脏了你的车?” 梁部长一惊,求救似地看了余小双一眼。然后对林逍南解释:“这个事儿,肯定是误传吧……” 梁楚阳被林逍南的气势压久了,渐渐毛了,刚出窝的野兽终究受不住委屈,即使知道自己在林逍南面前是个渣,也还是忍不住爆发,“我是说过,当时林夫人也在场,所以您打算拿我怎么办?” 梁部长急了,“你胡说什么!” 林逍南不恼不怒,神色自若,“别紧张,我不打算拿你怎么办,猫是我爱人在精心饲养,就算真要拿你怎么办,也该由我爱人决定。”说完转向余小双,“你说呢?该怎么办?” 一时间,三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余小双的身上。余小双看着梁楚阳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知道他的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这种盲目的勇气谁年轻气盛的时候都有过。再看看林逍南,他眼底的危险信号清晰可见,她知道,如果她再继续偏帮梁楚阳,林逍南估计得真的动怒,那后果如何就很难分辨了。 她抿着唇,说:“那就……给大伙儿唱首歌吧。” 梁楚阳五音不全,音乐这块是他众人皆知的短板,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候,大家去了一次ktv,老板一让他唱歌他就会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梁部长连忙帮着附和:“哎呀,楚阳唱歌太难听了,简直要命,林夫人您这主意也太可怕了。”越是这样说,林逍南心里估计越舒服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梁楚阳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 “好。” 然后,他大大方方地上了台,唱了一首《你是我心爱的姑娘》。 60、爱惜节操 “愿上苍为你指引平坦的道途, 愿命运让你遇见善良的人们, 愿远方的阳光和璀璨的灯火, 为你照亮每一片未来的天空, 时光就像一条奔腾的河流, 将生命中的一切悄悄带走, 而我的心就像那翻涌的浪花, 永远陪着你哪怕是海角天涯, 从此希望你明白, 我就在你身旁, 不论你在多远的地方, 直到你变了模样, 直到你把我遗忘, 你依然会是我心爱的姑娘, 真的希望你知道, 我就在你身旁, 无论你在多远的地方, 直到我去了天堂, 直到你把我遗忘, 你依然会是我心爱的姑娘, 你依然会是我心爱的姑娘――” 梁楚阳像是刻意挑衅一样,目不转睛地凝着余小双,虽然唱得坑坑洼洼难以入耳,但是还是激起了现场一片掌声。唱完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痞子般的表情缓缓敛起。 “这首歌是为了赔罪唱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致心爱的姑娘。对了,堂妹,祝你生日快乐越长越可人儿。” 余小双毫不避讳地与梁楚阳对视着,直到他下了台,然后轻轻叹息。 是因为她年纪大了么?梁楚阳的感情在她看来,总觉得来得又迅猛又浮夸,带着一路走到黑的孤勇和固执。如果她再年轻十岁,大概就被这样深情款款,热情似火的眼神打动了吧……可惜,她早就过了轰轰烈烈海枯石烂皆不悔的年纪,他这样血气方刚的男孩,就该找一个跟他相似,有勇气来一场说爱就爱的旅程的姑娘,而不是她。 全程下来,林逍南的脸都是黑的,捏着酒杯的手一紧,不由得斜着目光去瞟余小双,见她略略失魂,浑身宛如散发着阴恻恻的寒气,让人不禁寒战。 这种气氛正统的晚宴,必备的一环便是交际舞。激情喷发的舞池,最容易发生电光火石的碰撞,男女之间光明正大地调情和暧昧,肢体无意的贴合,眼神恰时的交触,最易激扬起荷尔蒙的气息,浓烈如春。 余小双坐在原地,满眼的羡艳。 她也想跳舞啊…… 悄悄地瞥一下林逍南,他在与源源不断前来敬酒攀谈的人说笑,就是没注意到她投过去的目光。 好像,又闹别扭了。唉……算了,懒得哄了。 邵准看余小双和林逍南互不搭理,有些好笑。余小呆是个恋爱废,本来就没一点经验,还没学会怎么做一个满分女朋友,就直接晋级为老婆了。就像尚未get到行走技能的娃娃,要求这熊娃娃立马跑起来会不会太残忍了点?林逍南也令他大感意外,他看得出林逍南在意余小呆,但没想到居然在意到了这个地步。不就是有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觊觎了下他老婆,当众唱了首逵猩竦那楦杪穑恐劣诿础 邵准刚要喝一口酒,就看见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朝余小呆走了过去,一脸熊熊壮志,看得他心头一颤。 这不长心的毛孩子,都把姓林的惹恼成那样了,还想做什么?难不成想邀舞? 不妙,很不妙! 邵准觉得,自己身为余小呆的准闺蜜加贴心大棉裤加恋爱助手,不能袖手旁观,他瞅了瞅刚取了一堆水果沙拉啃的邵云佳,抽过她的盘子,挑眉道:“给你个任务。” 邵云佳边嚼边含糊不清地应:“什么?” 于是,在梁楚阳离余小双还有五米远的时候,他被中途杀出来的邵云佳挡住了去路。 邵云佳端庄地伸出手,“我想跳舞。” 梁楚阳不耐烦,“找别人去。” “凭什么?我就看上你了!你请不请我跳?” 就耽误这会儿功夫,邵准已经抢先一步把余小双请到了舞池。梁楚阳怔怔地看着,心里失落难平,默默腹诽,唉,她和他注定是错过的命运。 = =殊不知其实他的“命运”乃人为。 邵准见自家妹妹还真缠上了梁楚阳,由衷地抒了口气。还好是他先下手为强,看看看看,他才和余小双跳了不到两分钟,林逍南就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眺了八次,可以见得,如果牵着余小呆的是梁楚阳,林逍南的动眼神经估计就麻痹了。 余小双却完全在状况外,她看见邵云佳和梁楚阳打得火热,好奇了,“你妹妹是不是喜欢梁少爷?这样挺好的,你妹妹和梁少爷挺配,俊男美女,青春洋溢的。” “小呆啊小呆,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关心他们。” 余小双不解地啊了一声,然后一不注意踩了邵准一脚,“对不起!疼不疼?” 邵准默。这鞋是温礼前几天去瑞士出差后带回来的bally专订…… 过了半分钟,又是一踩。 又过了半分钟,又又是一踩。 五分钟后,循环反复踩中。 余小双:“qaq我总是踩到你的脚……” 邵准:“不,你踩的不是我的脚,是温礼的心。” 余小双:“对不起!!” 邵准:“不用道歉,是我活该,得知大学四年来你参加所有的联谊舞会都没男人主动邀请你的丰功伟绩后,我就应该有所觉悟的。” “不跳就不跳嘛,混蛋,干嘛损我!”余小双眼一瞪,松手后本想来个帅气的转身,但她忘了她此时还穿着难以驾驭的高跟鞋,所以刚退了一步就差点跌倒。 一只有力的手臂忽地伸过来将余小双揽起来,余小双虽站稳了,却还是窝进了身后人的怀中,顿时一股熟悉而温润的气息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于是她条件反射地,脸红了。 “我来吧,难为邵先生了。” 邵准笑了笑,“我功成身退,二位请便。” 林逍南牵着她的手,环着她的腰,一步步带着她旋转走步,两人虽保持着最基本的距离,但她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强硬的气势,温热的鼻息,以及沉稳的呼吸,只要她微微侧过脸,就会悉数打在耳旁,灼红她白皙细嫩的脖颈。 她的忐忑和拘谨林逍南都看在眼里,小巧的脸蛋被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圆滚滚的眸子四处乱转,睫毛闪烁不定,红润的唇微微咬着,像只被猛禽逮着的小鹿,天可怜见。 他叹了口气,“又迈错脚了。” 余小双不想在他面前出糗,一直小心翼翼的,这一慌,便重心不稳地往前扑倒,然后她与林逍南就亲昵地贴在了一起。林逍南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她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后知后觉地想站直,却发现动弹不得。 林逍南微微用了些力,将她抱得更紧。 余小双怔忪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忍不住想,其实这样她还挺省力的……很好很好……不用跳舞就好。 过了半晌,他才低沉地开口:“邵准说得对。” “嗯?” “看到你和他拥抱,我会发脾气。” 余小双略澹沼诔腥狭耍崭栈棺煊材亍!拔液退皇桥笥眩档酶幸坏悖俏夜朊郏颐敲皇裁吹摹! “看到梁楚阳为你唱歌,我也会发脾气。” “这更没谱了,他就是个小男孩啊。” 他无奈地叹气,“我清楚,我都很清楚,但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生气。吃醋这件事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你不能怪我。”他从出生以来,就不曾这么没自信过。大概是打从心底觉得,余小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爱上他吧……会不会,她忘掉了以前对他的感觉,就再也无法动心了? 她思量了下,“嗯,知道了,你放开我吧,这样被看见了不好。” “你很久不让我抱了……” 余小双听着音乐,觉得交际舞环节快结束了,赶紧提醒道:“你别耍无赖了,放开!”见他无动于衷,她急了,“回家给你抱!” 说出这句话后,余小双就后悔了,因为林逍南两眼一亮的神情,让她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散了宴席,林逍南就立刻带着余小双回了家,一路上沉思着也不说话。回到家后,余小双才洗了澡,就累趴在了床上,没了龙猫娃娃可以抱,她突然觉得又空虚又寂寞。抱着被子躺着的时候,她反复地想,第二天一定要重新买一个龙猫娃娃,换个更大的,更有安全感的,最好里面设置有发热器,就像个大型的暖宝宝一样…… 唉,这样看来,还不如直接抱着一个男人睡……林逍南不就是现成的么…… 这个想法一出现,她就吓了得清醒了一半。 怎、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有这样猥琐的想法!呸呸呸!她绝不是这样的人!不是不是!她对林逍南有这种猥琐的肖想,待会儿怎么面对即将洗好澡出来的林逍南…… 后来,听着挂钟滴答滴答地发出催眠般的声音,余小双终于还是沉沉地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她还喃喃了几句“我才没有想怎么样你呢”“林逍南你离我远一点,万一我主动扑你怎么办”。忽然,她感觉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被子,一只温热的手不怀好意地探了过来,勾住她的腰际,轻轻一拉,她便落入了某人的怀里。她意识不清,以为身在梦中,一边感叹自己最近太不纯情了,居然做这种春.梦,一边舒服地哼唧着。 接着,濡湿而柔软的触感在余小双颊边铺陈开来,带着令人脸红的喘息和痒,一点点地侵蚀她不强力的抗拒。直到她的耳垂被猛地咬住,她才浑身一颤,彻底惊醒。 眼前的人,发梢还潮湿着,眼底晕了一片雾,看起来情动难忍。 余小双缓了缓,才明白他在做什么。“别……” 他哑着嗓子,埋在她颈窝,“我可以‘抱’你了,你答应过的……” 61、爱惜节操 余小双抵着林逍南赤.裸胸口,指尖交触的地方烫得出奇。她有些慌神,想推开他却使不出力气。“我说的抱,不是你想的那个‘抱’。”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呢…… “如果你非要我那么直白地表达的话,那好,”林逍南支起肘,撑在她上方,深邃的眼睛在只点了一盏夜明灯的屋子里格外发亮,“我想和你做/爱。” 这样,她总不能装傻了。 余小双的脸一下子燃了,他摆着这么正经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莫名让她觉得心跳加速,某个兴奋的点仿佛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看见她微微颤了一下,蹙了蹙眉。“冷?”说完随手将被子拉得更上了一些,身体也靠得更紧,认真问道,“还冷吗?” 林逍南的身体温热的触感顺着余小双柔软的衣料直接染了过来,任何细微的一个小动作都会让彼此从摩擦中愈加迷乱燥动。余小双这才发觉,这种时刻人的意识完全是混沌的,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接下来该拒绝,还该接受。雌激素多巴胺水平猛地高涨,再加上趴在你身上吃你豆腐的男人你也不是那么排斥的结果,大概是…… “你去看看,窗帘拉上了没。” 余小双说话的时候死死闭着眼睛,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沉默了几秒,接着她觉得身上一凉,他从她身上撤离了。 她坐起来,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顺手揪住被子盖上。 林逍南走到窗口,凉风拂过他周身,焦躁的情绪终于静下来。他把厚重帘子拉上后,转过身来看着她。“如果你实在无法接受,我不逼你。” 他只穿了一条灰色的家居长裤,细碎的头发凌乱地散着,一半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但精瘦修长的身型的确让人很热血。余小双讷讷地看着他,一边感叹风光独好,一边暗忖着,她该怎么回应才不显得太迫切,她脸皮很薄啊。 见她许久不答,林逍南的神色隐隐飘了一片失落,他声音难掩怅然,“算了,你好好睡吧,我去书房,晚安。” 如果不去书房,今晚估计他也睡不着了。 余小双听了后,心底一沉,连忙喊住他:“等等!”她咽了咽口水,深呼口气,将被子扔到一边,动作缓慢地将睡衣的扣子解开,脱光的瞬间,她的脸几乎快烧起来了。她不敢去看他的脸,屏息感受着空气与皮肤的每一寸触碰,凉意从四面八方翻涌而袭,细细痒痒的。 林逍南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全身仿佛僵住了一般,难移寸步。 她很瘦,比四年前还瘦,锁骨窝不喘息时也清晰可见,但皮肤白嫩,南方小水乡里养出的白嫩,胸脯虽没几两肉,但好在形状很好,跟他记忆中一样。 余小双被他看怵了,低声嘟哝道:“不、不要了么?” 他知道她紧张,声线一颤一颤的,于是轻声一笑,慢慢踱过去坐在她身侧。 这几步,他走了四年。 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他好不容易学会了怎么去爱她,她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如今他终于重新走进她心里,来到她身边,只希望她不要再从他身边走开,永远不要。 尽管心里很煽情,但在表面功夫上,林逍南还是能做得很到位的。比如此时,他握住她的手,细细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道:“平时那么能吃,肉都长哪儿去了。”余小双觉得情调什么的一下子破碎了,她白他一眼,不想说话,谁知道他毫不收敛,又补刀:“我早说你是a了,我比你还了解你的身体。” 她忍无可忍了,抓起枕头就砸,奈何力气不足,被敌人三两下夺走武器,一下子遭扑倒。 这回,他们是真的肌肤相贴了。 他将她的手臂拉到头顶,紧紧压着,笑道:“你太紧张了,只是帮你纾解一下心情,否则待会儿你又要喊疼。”他握住她的腿根,拉开了些,好让自己更靠近她,抵着她下/身亲密无间。 余小双感觉得到,下面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在跳动,烫得吓人,一想到他所谓的“待会儿”,她就全身紧绷。 “你一定要轻轻的。” 他笑,“好。” 在余小双失忆的情况下,这才是她的第一次,她四年没有性/经验,身体虽然更敏感了,但下面的反应得依旧不够快,非常的涩,他稍稍进去一点她就喊他出去,过程艰难得让他头疼,第一次都没让他这么头疼! 于是原本应该是一室美好春光旖旎,画面变得有些像夫妻性/行为教育片进行时otz…… “放松一点,不夹着就不会疼。” “你不要摸我咪咪!你越摸我咪咪我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放松不了了!” “换个姿势,来,乖,趴着,这样我比较容易看清楚。” “你不要摸我屁股!你越摸我屁股我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放松不了了!” “咱们再试一次?四年前都比现在好进去,怎么回事……” “逍南,qaq你会不会捅错地方了?” “开灯?” “不要――!!” “……” 后来,折腾到了天快亮,他们才勉强完成了两次,林逍南累得抱着余小双就睡着了,根本没有力气去洗一洗。余小双则精神多了,听他说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没有那么困难后,她窝在他怀里时认真反省,为什么这次这么失败?最后,她得出了个结论――肯定是他变粗了。 后来的一段时日里,林逍南都以各种借口将余小双诱哄上床,誓死要把余小双面对他的挑逗时最积极的反应练出来,如果这个问题不及时纠正,久而久之他就会对自己丧失信心,她也会对床第之欢丧失兴趣,这是多么大的隐患,不可不除。 好在没几次,余小双就适应了林逍南的顺序和节奏,基本达到了只要他一撩她的衣服,她就能立马来感觉的地步。 余小双被哄的次数多了,只要一看到林逍南莫名深黯的眼神,就会自动逃得三尺远。 趁着林逍南最近忙着接待泰国皇室大公主的来访,好几天回不了家,余小双跑到了余小飞家蹭饭,忍不住在饭桌上对余小飞抱怨:“男人婚后都会变得猥琐是吗?” 余小飞挑眉,对张希来道:“接下来的话题少儿不宜,闪人。” 张希来迅速吃完了饭,然后默默进了房间。看着自家儿子识相地消失后,余小飞一脸鄙夷道:“怪不得你最近红光满面的,重新同居了就是不一样啊,被男人滋润的感觉如何?” 她咳了两声,“还好吧……” “还好还好,就知道还好!你就不能给精准一些的回答啊?我可告诉你啊,总让男人去猜你的心思,无论这男人多爱你,总有一天都会厌烦的。” “那我该怎么回答?” “爽,不爽,一个字或两个字的事儿。” “……” 他们果然不是亲生姐妹。 ***************** a市的天气总是瞬息万变,九月入秋下了一场大雨后,气温骤降,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忽地便到了阴霾满布的季节。 后天便是中秋节,按规矩,林家祖宅会召集散落各地的家庭成员们回去吃团圆饭。余小双正跟着视频学打围巾,打着兴致勃勃呢,就接到了林逍南的电话,通知她后天晚上好好打扮打扮,要跟长辈们过节。 她第一反应便是扑到衣柜去翻,有什么衣服能穿。正认真地挑着,下一个电话又打进来了。 她一接起,温礼的声音便冒了出来。 “余小呆,过来。” “嗯?” “百里广场卓展外的星巴克。” “大中午的,我刚煮上饭啊……不想去。” “我都那么难过了,你还不来安慰我!是不是星国好闺蜜了?不来就算了,我去跳湖你等着捞尸体吧。” 余小双吓了一跳,刚想继续问他怎么了,结果被他猛地撂了电话。她本以为他是开玩笑,于是给邵准打了个电话把她和温礼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告知,结果邵准非常淡漠地回了一句:“让他去。” 她这才觉得不妙,大概是两人吵架了吧,她随便换了件衣服拎了包就冲出了门,打的的路上,她左思右想,还是给邵准发了个短信,把温礼的位置告诉他。 待余小双赶到的时候,温礼这厮正戴着个大墨镜戴着个棒球帽,跟一个女人在用英语吵架。她听了一会儿他们脸红脖子粗的激战内容,顿时有些无语。 原来是温礼想给余小双买杯咖啡,等了好半天终于排到队后,被这女人中途插了队,插队了就算了,她拎着咖啡不小心洒到了温礼身上,她道歉的口气还特别不真诚。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一下子就燃了,骂人家插队没素质,说什么以为是店里的vip就了不起之类之类的,略有点像泼妇骂街。 后来有个雍容华贵穿了一身貂绒的中年妇女从远处的一辆车里下来,高贵冷艳地甩了温礼两张大额度的新币,讽刺了几句温礼的家教,便带着那女人离开了,把温礼气得七窍生烟。 余小双嘴拙,不知道怎么帮忙,只好在他看起来稍微不那么生气后安慰一下。 温礼坐了好久,心情平复后,淡淡道:“刚刚那个女人,是他未婚妻。” “啊?” 他笑了笑,看向余小双,“我说,刚刚那个女人,是邵准的未婚妻,那个中年妇女,是邵准未来的岳母。” 62、爱惜节操 世上最奢侈的事情,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不是情错相别再相逢,亦不是我爱你刚好你也爱着我。 而是明明知道无法前行,却仍执拗地想从一而终。 对于温礼而言,邵准就是他想要的从一而终。本来温礼自信满满地以为,他在邵准心里的地位也是如此,但现在他才开始怀疑,才渐渐清醒,奢侈终究是奢侈,就算他耗费了十年,也没看清过这一潭镜花水月。 余小双怔怔地看着他,高高的琉璃顶将剧烈的阳光过滤得只剩了薄薄的一层,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苍白而干净的脸上,偏偏他还喜爱穿浓墨重彩的各种繁纹料子,于是素来生机勃勃的他,在此刻被衬得愈加颓废而无力,像一朵本该绽放在盛夏,却早已油尽灯枯的向阳花。 邵准一直那么出众优秀,温礼出身贫苦,在他身后拼命追逐的辛苦,余小双看得一清二楚。好强如他,他在邵准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若无其事,然后默默透支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去努力,以圆满这一场不被看好的感情。一旦邵准从他的世界里抽离,他的结局会如何? 大概一切都会坍塌吧。 “你还好吗?” 温礼把脸埋进围巾里,“当然不好……” “未婚妻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苦笑,“那女人是百里广场最大股东的千金,算起来,应该是一场双赢互惠的商业婚姻。你的消息是有多闭塞?这事儿都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了,你不看报纸就算了,连微博□□都不玩儿么?再不济随便看个电影韩剧都会跳出新闻弹窗啊。” “我看视频了的,没注意……”她最近一直在看各种针线功的教学视频,但一旦弹窗出来她都一律点了红叉。 温礼仰着头,“他的这则新闻,还是我负责的版块……你呀,都不知道,我掐了自己的大腿多少回,才能在采访的时候勉强忍住不把话筒敲到那个女人头上。她一脸幸福得意,我还要笑脸相向,违心地祝福她订婚顺利,哈哈……” “邵准没有跟你解释过什么吗?” “他没解释,因为我没问,他大概也觉得不需要解释吧。” “你为什么不问?” “余小呆,”温礼顿了一会儿,“我一直非常清楚一件事,如果有一天,邵准成家立业了,陪在他身边的人一定不是我。” 十年来,他从未臆想过他们能真正走到大众的目光之下,他顶多希冀着他们能互相拥有彼此的一辈子,原来连这个也是白日梦。 余小双咬着唇,莫名地想哭。温礼的性子略无赖,非常不信命中注定这套,所以也格外地拼命,立志于改变所有不利于自己现状,耍横的样子比猴子还难看。他这辈子最不可能挂在脸上的表情,大概就是灰败认命。她宁可他把邵准抓出来胡搅蛮缠地痛骂一把,骂邵准浪费他的感情,虚掷了他的青春,也不希望看到他兀自隐忍。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用想怎么办,我叫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否则说不定我真会跳湖。” 她上前去握住温礼的手,手感凉得惊人,她挫了几下,吹了口气,“冷了吧?” 温礼默默地抽回手,“你还是注意些影响吧,媒体一直很想抓你的消息的,你大喇喇地去咖啡厅工作,如果不是你家部长大人放话要禁关于你的一切消息,你早头条了,而且肯定比邵准订婚的消息还轰动,你可得对你家那位忠贞一点啊。” 余小双愕然,“我被发现了?” “没几个人知道,放心吧,本来我们头儿表示要把这件事包装成‘部长夫人发扬劳动最光荣精神,在xx咖啡厅参与一日义务服务’的正面新闻,你家那位就是太护着你了,no pass完全不容商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想了想,不太对劲,“我哪儿不忠贞了?碰一下你的手就不忠贞了?你又不是男人。” 怎么说得好像她在偷腥一样!? 温礼:“……” 这智障,活了快三十年了,安慰人还这么技术含量。算了,她断片了四年,心理年龄没什么成长也可以理解。 余小双看他心情差,思量了片刻,想起后天回林家祖宅吃团圆饭时要穿的衣服还没解决,刚好温礼这个时尚达人在,可以提供点意见,于是带着他就要去逛商场,于是一个小时后,她立马后悔了。 温礼尽管兴致缺缺,但秉着认真对待一切的觉悟,非常不友好地把余小双试的每一件衣服都批判得一无是处。到最后连店员都受不了了,边拿衣服嘴角边抽抽。 在他们进了第三个店铺,余小双试了第十八件衣服且累趴在试衣间里时,邵准来电话了,素来沉稳的声音里难得有了一丝焦急,他说温礼不接他电话,问她温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余小双顿时感谢上苍,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马给邵准发了地址,短信里“你快来”几个大字血淋淋的,还加了好几个惊悚的感叹号。 余小双磨磨蹭蹭地换上温礼给她的指定的衣服出去后,对着镜子照了照,问:“怎么样?”,半晌没人回应她才发现情况略不对,转头一看,才发现邵准居然已经到了。 邵准穿着深湖蓝色的长风衣,风度翩翩地立在温礼旁边,目光里飘着一片惊惶未定的涟漪,默默不语。温礼仍坐在沙发上,像没看见他来了一样。总而言之,气氛剑拔弩张。 余小双低声问旁边的服务员发生了什么事,服务员小心翼翼地附到她耳边:“他们没说话,但感觉像要打起来了,小姐你行行好,带他们走吧。” 余小双澹蛏圩迹γ忻械厮担骸澳憷吹煤每臁!闭娴暮芸欤灰患路墓Ψ蛩透系搅耍怀宸种影伞 “刚好在附近办事。” 温礼阴阳怪气地插嘴:“跟未婚妻吃饭吧?余小呆你有没有点眼力,这种时候叫邵总来干什么?” 余小双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一直在百里广场逛,邵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说明他应该离他们不远,再联系到邵准的未婚妻不久前在这里出现过,那……邵准大概也许可能真的跟未婚妻在一起吧…… 邵准在温礼旁边坐下,却没有挨着。他问余小双:“在挑衣服?” 她点头。 邵准挑眉,“温礼帮你挑?” 她再点头。 邵准低声笑起来,“那得挑到猴年马月?”温礼平时就极其挑剔,再加上现在心情不好,恐怕看什么都不顺眼,所以就算他们把整个广场逛遍了都不会有结果。“我帮你看看,什么场合穿?” “……家宴。” 说完她就被温礼瞪了一眼,很明显在批判她这个叛徒。 好吧,叛徒就叛徒吧,她实在被温礼折腾得hold不住了啊啊!qaq 余小双满心欢喜地以为,邵准来了后她就能得救,就能挽回她不经意间造成的灾难,结果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啊啊! 现在的局面是,只要她换一件新的衣服出来,无论效果如何,他们肯定一个说好一个说不好…… 她那个蛋疼。 服务员在一边打着哈欠,看着余小双拿着衣服在两个极品男人的指导下,在试衣间里进进出出,顿觉心好累,不会再爱了,忍不住腹诽,现在的有钱人都这么抠吗?就为了挑一件衣服几乎把他们店里的衣服都试遍了,难道有钱人买衣服不是开启“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全包起来”的土豪模式吗? 逛了整整一下午后,余小双终于累垮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她暗暗发誓,以后她再也不跟两个闹别扭的男人出来逛街了,简直是折磨,比听赵和欢话唠还折磨。 温礼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她如此痛苦终于良心发现了,大方地表示请他们去吃水饺,被余小双一顿鄙视,温礼一如既往地抠门。吃水饺的过程很安静,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十年前冬至的时候,他们苦哈哈地抢一盘水饺的情景,不由得既好笑又感慨。 过去的美好,只靠一顿水饺怎么足够挽回?顶多让人顿觉物是人非而已。 经过发泄屋的时候,温礼笑哈哈地说要进去玩一圈,长长见识。余小双见他难得喜笑颜开了,也没反对,但是她真的没这个力气陪他大喊大叫,于是答应在外面等他。 发泄屋,顾名思义,发泄用的屋子,据说隔音效果特牛逼。任何人都可以在里面尽情宣泄自己的不满,有的是瓶子给你砸,有的是干脆面给你捏,有的是气球给你戳。一个人一个小时是五百新元,在余小双看来,略贵,还不如买一打啤酒一醉解千愁呢,不过这些新鲜玩意儿都是供给有钱人消遣的,贵点就贵点吧,不宰土豪宰谁呢? 于是余小双就安安静静地在走廊外等,她刚拿出耳机打算听会儿歌,就被屋子里突然发出的尖叫声吓得浑身一哆嗦。 “邵准你这个忘情负义的混蛋!我爱你十年!整整十年!你说抛弃就把我抛弃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人看!你到底有没有拿出真心对我――混蛋,混蛋,混蛋!!呜……” 听着温礼从歇斯底里到哑声呜咽,余小双微怔,忍不住想,不是说隔音效果牛逼么?她正考虑要不要提醒他小点声,面前就忽然伸过来一瓶水。她接过来,还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邵准从门窗上看了眼温礼,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余小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过分。” 虽是疑问,但口吻里的肯定,却让她忍不住心酸。她没说话,因为她确实是这样觉得的,但是她不是当事人,所以永远无法对他的苦衷他的困难感同身受。 邵准淡淡道:“你回家吧,我跟他谈谈。”说完便猛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余小双叹息,离开了。刚出了发泄屋就接到了林逍南的查岗电话,他给家里打电话发现她没在,于是立马打过来问她在哪儿。 余小双捏着手机的手掌心起了一层细细的汗,不知为何心里很堵。“逍南,我想你了。” 林逍南正开着车,反应慢了半拍,差点追尾。 过了良久她才听到他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63、爱惜节操 林逍南到的时候,天已经下了好一阵儿的毛毛雨,余小双站在树下发呆,身上被打湿了好几块。林逍南脸色一沉,下车后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一边斥责她不进商店躲雨一边连抱带夹地把她弄上了车。 余小双的两眼放空,脸上布满了细密的小水珠,脖颈上较大的几颗汇集到一起滑进了胸口,画面瞬间变得极具诱.惑力。 林逍南喉口一燥,胡乱地从纸抽里抽了几张帮她擦干,擦到胸口的时候手都有些微微地抖。 他的手蹭到她的皮肤上,接触的地方仿佛点了火一般滚烫,她瑟缩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探手过去贴上他的额头。“逍南,你发烧了?”有点烫呢。 淋过雨后,她身上独特的气味散得更浓,一凑过来后他的鼻腔瞬间被她充斥得满满当当,瞬间动摇了他心跳的节奏。 她现在越来越容易影响他了,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抑或只需静静坐着都能乱了他的思绪。 “你说,你想我了。” 余小双的眼睛倏地红了,难得主动地上前拥住他,手臂收紧,仿佛迫切地想将从他身上汲取点什么。“那四年,你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林逍南微怔,缓缓伸出手围住她,小小的身子宛如一不小心便会折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很辛苦对不对?一定很辛苦……” 爱是需要相互给予,相互鼓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勇气,才能让他坚持不懈地付出那么多,即使得不到一点回报。温礼和邵准,磕磕绊绊地坚持了十年,隐晦而辛苦地爱着彼此,如果不是爱到了骨子里,也许早就挨不住现实的摧损分崩离析了。 那他呢?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在他胸口盘旋着,“我们以前一定很相爱,是么?”如果不是,他怎么坚持得下来? 林逍南心口一紧,没有说话。 余小双笑了笑,揶揄起来,“看来不是啊,我果然是小妾二房。” 他眉角微蹙,忽地将她拉出怀里,用力地吻上她的唇,淡而苦涩的唇彩味从舌尖褪去后,余下的便尽是她香甜的味道,让他不禁越发狂热,恨不得将她融入身体。 她的身子软成了一片,瘫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眼泪啪地一下掉了出来,环住他的身子竭尽所能地回应,动作却依旧生涩。口沫交融的声音在耳畔尤为清晰,她羞臊地红了脸,默默有些担心被人看见这一片“好风光”,好在但天公作美,雨下得越来越大,宛如在窗口挂了一席白色的珠帘,噼里啪啦淅淅沥沥的声音格外动听。 回家后,余小双才进了门就被林逍南拽进了房间,三下五除二便扒光了衣服。两人头发还湿着,却不管不顾地直接倒在了床上。肢体交.缠,体温相融,激.情猛然熨热了每一个角落,不过片刻两人急促的喘息声便在安静的房间里环绕开来。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余小双第一次感觉到,做这种事的喜悦和满足。 她趴在床上,攥紧雪白的被褥,被他再次深入的时候喉口一紧,低低嗯地一声,发出这种声音后她自己也羞臊得不行,一下子把脸埋了起来,但显然,身后的男人对这种似娇似嗔的呻.吟声很受用,全身猛然僵硬了,身下融合之处更是如此。 林逍南知道她不好意思,潮湿情动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溢出一层怜惜,嘴角也隐隐弯了弯。他伏到她背上,她汗湿的背又凉又热,非常刺激。 他的声音魅惑低哑,“看着我。” 余小双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看他。 他眼一沉,强硬地将她的脸转过来,吻了下去,吻着吻着将她身子抱起了些,抚摸上她光滑平坦的小腹,轻轻地揉搓着。 “小太阳。” “嗯?” “我爱你,我爱你。” 余小双埋在他怀里,笑了笑,“我也爱你。” 深夜,雨总算停了,屋外夜空如洗,星辰亮得格外耀眼。 怀中人睡得沉,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偶尔会说些细碎的梦话。林逍南看着她,红潮和情.欲散去后,脸上尽是疲惫和愁绪。 他拥紧她,在她的发顶蹭了蹭,轻声低语,耳鬓厮磨。 “我们那些糟糕的过去,如果能就此翻过去,该有多好?” ************ 今年中秋节的家宴,算是那么多年以来,林逍南过得最太平最和谐的一次。自从林逍南四年前大病一场后,罗秋雁对儿子的态度就变得温和了许多。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余小双病愈后第一次回林家祖宅吃团圆饭,为了她考虑,林逍南和林爷爷都不想把气氛弄僵,林爷爷为了保险起见,还特地下了指示,今天不许发生任何争执,必须笑面相迎。 于是对于林家而言,百年难得一见的三世同堂,其乐融融的画面终于出现了那么一回,对此,余小双可谓功不可没。但她本人却没什么自觉,一直局促不安,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出什么岔子。 林家人大多信佛,所以后屋设有祠堂,一旦到了重大节日,都要全家到祠堂里上香敬酒拜一拜。 祠堂的墙上的一排遗像的最末,挂着林奶奶的照片,余小双看了一眼,有些怔然。 林奶奶的眉心,居然也有颗痣,好巧。 “眉心有痣的女孩儿,是浑身上下充满了正义感和慈悲心的战斗机,不知疲倦,活力四射,是照亮世界的小太阳,所以小双,快快长大,快快给世界一个惊喜。” 这是爸爸在她小时候,对她说过的话。 对了,那时候她还不叫小双,应该叫小霜。 “小太阳,战斗机?” “这是我为了忽悠媳妇编排出来的,当然知道了。” 那……这两句话又是谁说的? 余小双的脑海骤然一片混乱,某些片段似乎瞬间涌了出来,搅杂在一起,堵得她脑袋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林逍南见了后过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连忙摇摇头说没事。 饭后,林家姑婆叔舅们在客厅里闲话家常,就连家佣家嫂也能插几句嘴,林逍南难得有心情,算是有问必答,对于林家一干人等的关心,也没有表现得很反感。 余小双坐在林逍南旁边,连连打着哈欠。对于他们聊的一些国家大事以及家族企业什么的,她完全一头雾水。直到被人察觉到这个小孙媳妇被晾在一边太久时,才会赶紧问一问她最近身体有没有好一些,她也才有机会参与一下谈话。 林逍南知道她无聊,想了想,便对大家说:“她的身体还没好全,时间也不早了,她需要休息。”说完便堂而皇之地带着自己的媳妇上了楼。 余小双被送到房间后,不安地问林逍南:“我最近挺好的,就这样扔下长辈们上来不好吧?” “无妨,我待会儿就下去,你刚刚在祠堂不是不太舒服么?早点休息也好。” “今天,在这里过夜?不回家了?” “不回,太晚了,刚刚我喝了点酒开车不安全,明早再走。” 余小双环视了一圈这个偌大的房间,发现墙上挂着满满的被裱起来的奖状,奖状十分高端大气,从各种初高中大学的优秀奖项到全国十佳大学生以及优秀党员代表的荣誉证书,还有不少她看不懂的外国奖项,可谓应有尽有。“这是你以前的房间?” 林逍南点了点头,“我先下去了,你乖乖呆着,困了就睡。”他刚走到门口就被她叫住。 余小双恶趣味地背手看着他,“有没有不能翻的?” “没有,”答得很快,但他想了想,补充道,“书架下大抽屉里的废纸箱不要翻。” 余小双嘿嘿地笑。“好的。” 林逍南走后,她看了一圈他放在琉璃柜里的各种科技创新模型,以及大大小小的奖杯,顿时有些感叹。 她嫁的,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啊……看起来,他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而且他还捣鼓得有几分成绩,但他最后居然搞政治去了,人生果然是有得必有失的。 翻着翻着,她瞥了一眼书架下,做了许久的心理挣扎后,她还是伸手过去了。 哎呦,能有什么呢?顶多是上学时候女生给他写的情书呗。 余小双如此安慰自己。 结果,拉开一看。 她那个蛋疼,废箱子还真都是情书……一打一打的,娇嫩透粉,信封上的字迹都满满一股青春洋溢的中二气息,情书都没拆过,被扔在暗无天日的废纸箱里,看着略可怜。她随手拨拉了几下。她刚要重新塞进去,便看见角落里有一封格外显眼,且是启封过的。 她心里沉了沉,拿出来,轻轻一翻,果然是谭真真。 唉…… 余小双本来还兴高采烈的,这下宛如被人泼了盆凉水,彻底没心情了。她撅着嘴,忍住好奇心,把废箱子塞进去,合上了抽屉。 她把屋子里的东西都观摩了一遍后,林逍南还没回来。她坐在床上,总会时不时地想去看那封谭真真写的情书,越想越烦躁,于是干脆走出了房间。她本想去阳台吹吹风,但绕来绕去找不到,又想循着原路回林逍南的房间,结果很光荣地迷路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林家的老楼上构造很单一对称,每个房间都很相似,无论是谁第一次走反应都跟她一样。 余小双不好意思下楼求助,于是兀自找了一圈后,终于在一间似是而非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她犹豫了半晌,推门进去后才发现不对劲,刚要撤出来却眼尖地看见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东西…… 64、爱惜节操 房间的摆设和装饰很古朴,一台破旧的缝纫机,一张笔墨纸砚尽铺的画台,一根挂满了刺绣补子的晾绳,满屋子都是桃木味道,从天窗漏进来的月光中可以看见沉屑飞扬。 最醒目的,却是挂在墙正中央的一幅很大的照片。 照片已经稍稍褪色了,里头站了四个人,衣着打扮和拍摄手法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初期的风格。男人们刷着发油穿着宽大的西装,女人们梳着立整的辫子穿着垫肩宽袖的纹花裙子或者泛白的牛仔裤,脸上都是一派温和的微笑。 那个时代的星国正吹着独立自主的春风,戴眼镜的都是文化人,有手表的家里都有一定的资本。照片里,戴着手表的中年男人,便是年轻时的林爷爷,他旁边眉心带痣的女人便是林奶奶了吧。 而戴眼镜的那个青年男人,如果余小双没认错,应该就是许云威――她的亲生父亲。而她的亲生母亲姚霜,则坐在许云威前面的椅子上,手托着隆起的肚子,眉眼轻柔如絮。 爸爸妈妈和林爷爷,居然认识? 余小双忍不住想,那她和林逍南的这场婚姻,是早已定好的了?可是怎么没听林逍南提过? 她正不解,便听见身后传来林爷爷的声音。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余小双转过头去,林爷爷果然站在门口,支着一根龙头拐杖满目慈爱地看着她。她一愣,然后老实交代:“我睡不着才出来走走的,结果迷路了进错了房间,对不起。” “哈哈哈,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这房间也没什么秘密。” 听到“秘密”这个词,余小双莫名地感觉如鲠在喉。自醒来后,她总觉得脑海里有一段是空白的,像电线里短路的部分,只要每回沿着那段空白的前后部分去思考,就会头晕目眩疼痛难忍。这明显和第一次失忆的情况不一样,这种强烈地想要拾起过往的欲.望,让她非常煎熬,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欲.望,完全不得而知。 宛如,有什么不得而知的秘密,正紧紧地扼着她的咽喉。 秘密,秘密。 余小双收拾了下表情,指着相片问:“这是年轻时候的您吗?” 林爷爷开了灯,屋子顿时明亮了许多,照片里的四张脸也不似方才那么冰冷了。他走进来,顽皮道:“是啊,帅不帅?” “嗯,典型的高富帅,奶奶也很漂亮。”她笑起来,顿了顿后问,“旁边的这位先生看起来好年轻,看岁数应该是您儿子了,但长得又不太像啊。” 林爷爷眼睛忽地朦胧起来,似被晨雾笼罩的绿林乡山,绵延出一抹淡淡的哀思。他默默叹息,是啊,这孩子受过重大刺激,早就不记得亲生父母是谁了。他曾暗地里找过余家夫妻,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就一直久久不能释怀,这事说到底应该归咎于他啊……如果小许和小姚在天有灵,看到他们的亲生女儿视他们如陌生人,应该很痛苦吧。 “他的确不是我儿子,是我一位忘年交,我以前跟你提起过。”他拿起一旁的棉布,动作缓慢地擦了擦相框上的灰,“这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照的,就在牛车水唐人街的一家艺术馆。那时候我在那儿当职,就跟他们一块儿蹭了几张,你看,他媳妇儿还怀孕了呢。”语毕看了眼余小双,“才五个月肚子就圆鼓鼓的了,孩子生出来的时候七斤多,白白胖胖的。”当时的小胖妞,现在却那么瘦了。 余小双哈哈一笑,“七斤多,不算胖呀。” “不懂了吧?那时候的星国在□□的领导下正轰轰烈烈地搞发展,一切百废待兴,综合国力不算太强,穷苦大众遍地都是,饭都吃不饱,哪有几个胖子?星国的花朵们刚出生都干巴巴的,能有个四五斤就相当不错了。”林爷爷拍了拍她的肩膀,“快说说,你什么时候给爷爷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 她低头笑了笑,未应。这个话茬不好接,她还是装傻吧。 林爷爷两眼发亮,“也不急,还是等你身子养好再说吧,家里有很多山参鹿茸之类的补品,你看有没有需要的拾掇点回去?” 余小双摇了摇头,转向晾绳上的刺绣补子,好奇道:“这些是奶奶的手艺?” “她可做不来这么精致的东西,这都是小姚做的,也就是她,我朋友的媳妇儿。”他说着,便把随身带着的平安袋拎了出来,“这个也是小姚做的,你不是也会吗?你还送过一个给你婆婆。这种小玩意儿也没几个人爱折腾了,说起来,你跟小姚还算有缘分。” 余小双盯着他手上的平安袋,眼眶微热,顿时想起小时候妈妈抱着她,在她的衣服领口细心地绣字的场景,方才心底的狂风骤雨犹如被一双温柔的手安抚了一般,渐渐平息下来。 平安袋上的绣纹,是香罗勒和胭脂花,祝愿与勿忘。 这样看来,爸爸妈妈与林爷爷应该是非常深厚了…… 依林爷爷娓娓道来的模样看,好似不知道她是他们的女儿。她是以余家女儿的身份嫁给林逍南的,当时她还有病在身,忘却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林家人不知道她其实姓许也是正常。 也许,这一切真的是巧合,也许,这一切真的是缘分。 余小双释然了,勾过林爷爷的手臂,“下回我给您做一个吧。” “这个不急,如果你有心,就赶紧生个孩子吧,”他笑呵呵地握着余小双的手,“等你以后生了孩子以后……带孩子来这个房间看看。” 余小双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就是许云威和姚霜的女儿,她之前像是故意套话一样和他聊了这么多,他知道后,怕是要恼的。 林爷爷看余小双不语,以为她在疑惑,便解释道:“你还是爷爷的孙媳妇,有了曾孙后更是举家同乐,爷爷想向他们分享分享爷爷的喜悦。” 余小双手指收了收,“他们……过世了?”他说这样的话,要的就是她这个反应了吧……对着一张老照片分享喜悦,除了此人已死,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嗯,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我们去墓园看他们不是更好吗?” 林爷爷苦笑,“爷爷没脸去看他们。” 余小双微怔,“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因我而死的。” 她的手缓缓地放开了他,一脸的探询和不可思议,眉角轻轻地颤着,“为什么这样说?” “都是些政治立场和站队的问题,现在也解释不明白了,总之,爷爷愧对他们……”林爷爷感叹,“他们的孩子不知所踪了,爷爷只想找到那孩子,好好照顾她,算是弥补吧。” 余小双的脑袋宛如炸开了一般,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愣愣地看着地板。她身体每一处的血瞬间沸腾了一样,兹兹地冒着腥气,拥堵在她的心肝和喉口,让她好一阵难受。 她觉得胃翻涌起来,呕吐的冲动侵袭着她每一根神经,她迅速地捂着嘴,跑出去,本想就近找个有厕所的房间,但才跑到楼口便耐受不住了,于是抱着勾阑就开始吐,把晚上吃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 眼睛里火辣辣的,满溢了一层又一层的泪,掉出来后又瞬间蓄满,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在拉扯着她的所有感官。 林逍南正在满走廊找余小双,听到动静后立刻冲了过来,登时看到她颤抖着坐在地上,吐得一地泥泞的狼狈样子,以及她身后讶然无措的林爷爷。他几乎没有一刻犹豫便跑过去揽住她,徒手擦掉她嘴边的污渍,焦急地问:“哪里难受?是胃不舒服?头痛吗?” 如果只是胃不舒服,那也许是吃多了消化不良,如果是脑袋里的问题,那会不会是车祸的后遗症?医生也强调过,植物人醒来后会出现呕吐的症状,最大的可能是因为颅内高压,而颅内高压最可怕的后果是脑疝,会致死。 余小双的视线一片模糊,她只觉得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息一下子便将她包裹成了一团。她吐得喘上气不接下气,咳嗽起来。 林逍南帮她顺气,生怕她一个倒吸把呕吐物咽到气管里。 听到动静赶上来的还有林家的大小,以及后知后觉的林爷爷。顿时所有人乱成了一团热锅上得蚂蚁,家嫂极有眼力见儿地下楼拨了120,林爷爷见状同样非常焦急担心,催着他们赶紧去医院看看,见林逍南没理他还生气地用龙头拐杖敲了几下地板。 林逍南怒气也上来了,他站起来,深邃幽然的双眼里窜着一把火星,对着林爷爷质问道:“她刚刚跟你在一起,突然变成这样你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他知道这样的质问没有道理,但是他现在没有丝毫理智,也不需要理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爷爷还会害小双不成?!” 余小双听到林爷爷的声音便有些烦躁,但她还是拼命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保持冷静,事情还没弄清楚,她不能没头没脑地胡闹。余小双扯了扯他的裤脚,艰难地喘着气,“逍南,我、我很好,只是突然有点想吐,不头痛也不头晕……” 林逍南蹲下去,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涨红的小脸,心疼得紧,“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她摇头,发现地上被自己弄得十分恶心后,有些抱歉,看到林逍南身上也染了些污垢后更是愧疚,“你离我远点吧,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他看她脸色苍白,脸一沉,直接回房拿了车钥匙,再抓了件外衣披到余小双身上,打横抱起她,走出了林家祖宅的门。 一堆人在喊你去哪儿,家嫂追着说已经打了120了,马上到。 “等120太慢,我不放心。” 林逍南把余小双放到车后座,嘱咐她乖乖坐好,便回了驾驶座关上车门,轰着油门便开走了。 65、爱惜节操 林逍南立刻联系了最近的一家私人医院,到了后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已经严阵以待了,他们一到便立刻推进了急诊病房查体,医生问诊后开了血常规,腹部平片和头部ct,便嘱咐他们等检查结果。 余小双坐在床上,手臂刚抽了血特疼,护士还非要她用力摁住棉签止血,她刚想松点劲儿,结果被刚交完款回来的林逍南发现了。他伸手过去猛地摁住了她的棉签,她立马疼得龇牙咧嘴。 “别松开。” “疼。” “不用力摁住容易淤血,忍一忍。”他拉着张椅子坐到她跟前,眉头一直锁着,“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可能是晚饭吃撑着了……”余小双不好意思地掰着手指,“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林逍南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总算弛开了,面上难免浮了层倦色,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你没事就好。” 她看了看自己污了一块儿的衣袖,再看了看他同样蹭到了一点脏污的前胸,身上缓缓充斥起一股暖流,让她原本冰凉的指尖也逐渐温热起来。 他是公众人物,常常会曝光在媒体之下,所以必须时刻保持着整洁板正的好形象,久而久之他爱好干净的习惯也养出来了,对于袖口领口这种小细节都吹毛求疵。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跟余小飞这个强迫症晚期患者非常相似。平时连一丝污渍都无法忍受的人,要做到对呕吐物这种令人恶心的东西视若不见,大概很困难吧。 而今天,他却连衣服都没心思换,就匆匆把她带到医院来了…… 她很感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余小双朝周围看了一眼。这种私人医院的急诊科病人非常少,比如现在,整个疗区除了他们,就剩下五米以外的另一家人了,应该注意不到他们这边吧。 她从床上慢慢挪下来,站定在林逍南跟前。她个子很小,就算他坐着她也没比他高出多少。 林逍南有些莫名,“怎么了?” 她微弯下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淡淡一哂,“谢谢,赏你的香香。” 他怔愣了片刻,感受着她柔软的唇以及小心的触碰,脸竟一下子热了。在她撤走的瞬间,他长臂一伸,将她娇小的身子收进怀里,鼻腔里虽尽是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但她身上的浅浅的山茶花馨香让他格外安心。 他埋在她胸口,深深浅浅的呼吸透过衣服喷薄在她的肌肤上,如星火燎起了一片原野。 余小双抿了唇低头靠向他,手抚着他略微凌乱头发,“逍南,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事?” 她的爸爸妈妈,因为他爷爷而死,这种事,能说吗?林爷爷还没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能说吗?林爷爷是在不知道她的身世的情况下,才告诉她那些过往的,如果林爷爷知道她的身世大概会三缄其口,一直隐瞒下去吧。而林逍南,他只知道她不是余家亲生,剩下的她从没跟他提过,再加上他与林家关系恶劣非常,对这些上一辈的故事大约更是一无所知。 告诉他以后,他们两人该怎么自处?他们又该怎么用什么身份和立场继续走下去…… 可是,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余小双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她相信,夫妻之间终究不该有一丝隐瞒,大不了共同承担。 “是关于,我爸爸妈妈,和你爷爷的事……” 林逍南心里微恸,眼底闪过一抹不容察觉的慌乱,继而寒若冰霜。“今天林老爷子跟你说了什么?” 余小双从他怀里退出来,直直地看着他,目光坚定而毅然,“你曾经给我看过你最脆弱的一面和心里深处的秘密,我想,我也不该对你隐瞒我的过去,毕竟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是盟誓要相携一生的人。” 她的眸子散发着异常坦荡的光亮,剔透得如同最洁净的云彩,她这样放肆地相信他,殊不知这样耀眼的光芒他根本承受不起。相较之下,他是多么的污秽不堪,多么的胆小如鼠,多么的晦暗卑鄙。 她的身世他早调查得一清二楚,许云威夫妇与林老爷子的恩恩怨怨他也心明如镜,她以为他不知道的,他都知道,她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或者说,在他打算娶她的时候,就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了。 当时他只觉得,没有任何女人比她更适合嫁进林家。她“单身母亲”的身份加上一无是处的特点会招罗秋雁嫌恶,她亲生父母与林老爷子的恩怨又能让林老爷子如鲠在喉,不谙世事单纯好骗,满足了一个男人对媳妇最大的要求,因为这样的女人事儿少。 而她车祸后,这些曾经让他万分看好的特质,都瞬间转化为了□□,稍一失神,便会让两个人分崩离析,血肉模糊。 还有那份最让他头痛的离婚协议书,毁尸灭迹他也想过,可她总有一日会记起来,到那时,他在她眼里便连渣都不剩了吧…… 这些沉重的负担压在他心上,简直让他喘不过气。如今,看见她为了维护他们之间的信任主动说出身世,一切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无比讽刺。 林逍南叹了口气,“余小双,我……” 恰时,急诊医生带着个小护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急诊医生提着几张单子递给林逍南,说:“检查结果无异常,应该不是胃肠和颅压的问题,林夫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余小双拍了拍胸口,“除了胸口有点堵,没什么了。” 急诊医生皱眉,抬了抬眼睛,“您最近例假正常吗?” 她懵了下,仔细想了半天,也记不起上一次大姨妈是几号来看她的了,表情不由得苦恼起来。 林逍南看了她一眼,无比正经地回答道:“上个月八号。” 护士不客气地掩嘴笑了笑,连医生也忍不住咳了几声,活动如下:秀恩爱,可耻啊!高富帅秀恩爱,更可耻啊! 余小双很窘迫,细细思考后忽地觉得日子不对劲,“怎么会是八号……你是不是记错了?” 林逍南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没错。”那天他们前戏进行到一半,她的大姨妈不打招呼就来了,恼得他冲了半个多小时的冷水澡,火才消下去。 她还是懵,呆若木鸡地嘟囔:“可今天都十六了,迟了一个多星期?” 急诊医生又抬了抬眼镜,“虽然体征不明显,还是开个血hcg吧,林夫人,您可能是怀孕了。” ************** 这个消息,来得时机很微妙。 检查结果出来后,林家几乎沸腾了。 余小双有些呆,化验单上简简单单的“阳性”两个字,她几乎消化了一整天。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里面,有宝宝了?是林逍南和她的宝宝? 霎时间,她眼圈红透,泪水啪嗒一下掉在手上,与淋浴头流下的热水瞬间交融一起,消失不见。 爸爸妈妈死后,她便失去了所有流着最亲的血脉的家人。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些年,她居然……有了个与她一脉相承的骨肉至亲。这种犹如步入了一个暗淡无光的尽头时,缝隙里漏出光点的恍惚感,让她禁不住潸然泪下。 林逍南的反应比余小双不淡定得多,从医院回来后他就直接把她带回了家,把她扔进澡间,看她动作大大喇喇,还焦急地嘱咐她小心一点。她怀孕初期吃了射线,很容易出问题,得时刻小心,到时候还得做四维和排畸检查,太糟心了。 林逍南负责煮饭做菜煲汤熬粥,素来冷静自持的部长大人,却在半个小时里连连打碎了三个陶瓷碗,敲碎了两个陶瓷汤匙以及一个青花盘。 于是余小双洗好澡出来后,看见的便是林逍南戴着厨裙蹲在地上拾掇陶瓷碎片的场面。 他不留心,又划破了手指,血流得到处都是。他默默叹气,这都划破第四回了。 见状,余小双急急走过去,抓起他的手指,看见上面好几道浅浅的口子后,不禁皱了眉责怪他:“你想什么呢?那么不小心?” 林逍南担心她踩到碎片碴子,二话不说便把她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口吻不容置喙,“我来收拾,你坐着。”说着便要走开。 余小双握住他的手腕,调侃道:“你那么紧张,手一直在抖,肯定还会伤着的,算了吧。” 他站在原地,耳后是她云淡风轻的声音,却丝毫不能安抚他躁动的情绪。他的身子里宛如有一座摇摇摆摆的钟,撞击着他的胸口,他几乎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明明是喜事一桩,为何他会如此惴惴不安? 余小双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稚嫩的小脸仿佛刹那间被初为人母的光华笼罩了起来,满满的慈爱和宠溺,“不要紧张,你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林逍南想缩回手,他总害怕自己不小心会伤到她,可她似乎知道他所想,只牢牢地摁着他的手,不让他收回。 她道:“好神奇啊,明明他还没成型,我却能感觉到一股生命力,你摸摸看,不要紧张,摸摸看。” 他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木然地抚摸着,感受她略微增高的体温,和轻浅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脉腾动。 余小双知道,自从知道她怀孕后,他的精神忽然就高度紧绷起来,像随时都会破碎成灰一样。这样的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初为人父的男人都是这个反应。 林逍南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忐忑和忧虑。 这个孩子的到来,似乎把一切的秘密变得更沉重了。他更没有勇气去跟她坦白,也更恐惧去面对未来的一切可能性了。 如果她真的回忆起了过往的一切,他们,会如何? 66、爱惜节操 因为孩子的意外到来,余小双也无暇顾及别的事了,林爷爷和许家夫妇的渊源就像被他们心照不宣地翻篇了一样,谁都没主动再提起。 余小双想,先缓一阵儿,让这样的喜悦再绵延得长久一些…… 她有预感,如果追究下去,幸福大概会离她愈来愈远。 比起余小双,林逍南的精神压力就大多了,他呆在家时很忧虑,离开家去上班更是忧虑,就算一眨不眨地盯着余小双的一举一动,他也放心不下,仿佛只要稍稍放松警惕,她就会发生什么意外。男人高昂的责任感和“中流砥柱”的自我认知及定位,往往在这种时候勃.发得最明显。 他最近也忙,刚陪同主席出访印尼谈亚太经济合作,又要组织邀请各国驻华大使扶贫义卖,基本上很难着家。尽管如此,他还是常常在百忙之中抽空给余小双打电话,问她吃了什么,睡没睡好,记得要定期检查之类的琐事,总之忧国忧民还忧妻。 就算他在她面前伪装得神采奕奕,余小双还是能从他的口吻中察觉到隐隐的一丝疲累,她不想让他太操心,所以连最近下.体总是隐隐有些流血的事儿也没告诉他。 比较让她焦心的是,她最近小腹总是隐隐有些难受,这个预兆,不太好呢。反正明天就满八周了,按医生的嘱咐,她也该去医院做b超的。余小双想了想,给余小飞打了电话。 余小飞在正拿着张希来的语文卷子追着他满屋子打,结果手机响后一愣神的功夫,张希来就趁机躲进了房间,把门反锁了。 她气喘吁吁地接起电话,道:“干嘛?” “小飞,你明天有没有空?” “没空,张希来的班主任要我去一趟。” 余小双蹭地一下坐起来,“什么情况?希来怎么了?打架了?!” “不是,那臭小子小考语文不及格,他们班主任让他拿卷子给我签名他不敢,骗他们班主任说我手折了住院呢,结果他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事情穿帮了,就让我去一趟学校,估计要跟我吐吐苦水吧,刚刚我正揍他呢,你就来电话了。” “他是好孩子,你别打狠了!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疏忽他在所难免,但是必要的关心是不能少的,撒谎这习惯得及时纠正……” “好了好了,一个月没见你怎么变得那么隆!庇嘈》赡闷鸨雍攘艘豢谒澳阌惺裁词驴焖怠! 余小双抿嘴,“姐姐。” 余小飞吓了一跳,水噗地一下从嘴边流了出来。这是这丫头第一次这么喊她,她怎么觉得那么渗得慌?“你有话好好说,借钱免谈啊。” “你没空就算了吧,”大不了她明天自己去,就是觉得自己去孕检比较凄凉……“那我跟你咨询点问题,你怀孕的时候,下面……流血了吗?” 余小飞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遍,可惜…… “不知道,没注意,忘记了。” 余小双:“……” “干嘛突然问这个?” “唉,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会流血……” 余小飞愣了半晌。 “什么!!?” ************* 第二天,余小飞果断给张希来的班主任打了电话,僵硬地装了一把娇弱说自己的手真的折了哎呀好痛苦去不了学校了老师再见,然后便火急火燎地冲到了余小双的小区外。余小飞等得焦急万分的时候,还不忘给余妈妈打电话咨询孕妇吃什么比较好该怎么照顾,虽然她自己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但她当时年纪小,身体素质堪比男儿,七个月的时候骑自行车摔得狗啃泥肚子都没出问题,哪里像这个余小双这个小病娇? 出乎她意料的是,余爸爸和余妈妈听后非常震惊,表示根本不知道余小双怀孕这件事,于是当机立断地要买今天的机票赶去a市,但是被余小飞立马否决了,现在余小双应该还不至于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才怀了两个月就让爹妈过来照顾,传出去多不好听?再说,有需要的话,林逍南也会请月嫂。 余小双悠悠地走出来时,看见被门卫挡在门外的余小飞正眉飞色舞地讲电话,心道不好,余小飞一定是在跟爸妈汇报情况!她想跑过去制止,奈何小腹坠涨得很,让她觉得一旦跑起来整个胯都要掉了。 好不容易来到余小飞身边,也迟了。 余小双叹息,“你都跟爸妈说了?” 余小飞匪夷所思,“你为什么不说?” “我身体还没彻底养好,中秋那天我吐得很厉害,检查的时候拍了脑ct和腹片,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得观察嘛,万一查出来有问题孩子就不能要,为什么要急着说呢?” “就因为这个?” 余小双笑了笑,伸手拦着的士,表情轻浅得如同在阳光下翩跹而飞的蒲公英,一闪一闪的,风一过,稍纵即逝。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概是这种感觉。” 余小飞皱眉,看了她许久,凑过去问:“你产前忧郁了?你语文那么差,突然吟诗好可怕你知不知道?” “……” 周末的医院总是人山人海,余小双好不容易挂上了妇产科的号,刚进去说了没几句就被医生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女主任的表情非常恨铁不成钢,训话的样子让人觉得她的手指下一秒就要狠狠戳你的脑门了。“丫头啊,你这是先兆流产的症状知道吗?你说说你,怎么都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再怎么忍不住也不能在怀孕初期与丈夫同房啊!你出过车祸,才从昏迷中醒来,这种身体素质能怀孕也不容易,竟然还不知道注意。你还做了x片和ct?这孩子你还想不想要了?” 余小双被骂得很心虚,只好讷讷地解释:“和他……那个什么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怀孕了……” “你怎么那么粗心大意?例假推迟了难道都不会怀疑一下?外面药店的早早孕纸很难买吗?!我真是一看到你们这样不知道珍惜小生命的丫头就来气。” “是是,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余小双正低眉顺耳地道着歉,门诊的门便忽地开了。 “刘主任,检验科有你的报告单,102和104的,我顺手就帮你拿过来了,不要太感激我,中午请个哈根达斯足矣。” 这欠抽又慵懒的声音,好熟悉啊。 余小双转过头一看,眼一瞪,果然是赵和欢。 赵和欢见了余小双也一惊,一个箭步冲进来上下打量她,然后冲到门外看门牌,再三确认这里是产科门诊后,捂嘴道:“夫人,你有了?是有了吧?肯定有了!” 刘主任挑眉。这小丫头,居然跟赵和欢认识?赵和欢何许人也,在医院里横着走连院长都要礼让三分的霸王花,神经内科大主任手下的首席得意弟子,林逍南的钦定私人医生,老牛逼了。 这小丫头,居然被赵和欢喊了一声……夫人? 余小双哈哈干笑,“嗯,是有了。” 赵和欢扑扇了几下浓密的睫毛,“林逍南他知道了吗?” “他知道。” 听到这儿,刘主任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您……是外长先生的夫人?” 余小双点头,一脸真诚道:“嗯,对了,您刚刚说的我都记下了,我知道您骂我是为我好,以后我会多多留心的,那……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吗?” 刘主任浑身僵硬,心里泪流满面,颤巍巍地答:“没、没了,开个b超先看看。”果然今天黄历有煞,她这是要倒霉了吧,是要倒霉了吧,要倒霉了吧,倒霉了吧t皿t…… 查完b超后,显示胎心搏动正常,胚芽发育略迟,检查了孕酮水平后果然偏低,孕酮偏低如果处理得不及时,胎儿着床不稳则很可能会流产。 按照刘主任的悉心吩咐,她打了针拿了药后,就在余小飞的陪同下回家了。 余小双猜林逍南很忙,便发了短信汇报检查情况,说一切正常,让他别担心。 林逍南刚进行完第一天的义卖活动,躺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才看见余小双的短信。一想到余小双孤零零地在医院看着孩子的胎动,旁边没有人握着她的手陪她分享这份喜悦,他的心下一阵愧疚。他刚要给她回电话,何晏知敲门通知他晚宴要开始了,让他做准备。 余小双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不时地瞄一眼手机,等了好久好久,等得几乎要睡着了,才听见一阵熟悉的震动声。 拿起一看,是林逍南发来的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知道了,注意休息。 隔着冰冷的屏幕,听不见他说话的语气,但光看着文字,她便由衷地失落。 她叹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想要回房睡觉。她最近太嗜睡了,思维只要放空半个小时困倦就会毫不留情地袭来,席卷着她所有糟糕的情绪。 突然,在储物室里帮余小双做扫除的余小飞喊了一声:“这个钱包你要扔吗?” 余小双呆,“什么钱包?” 余小飞知道余小双一向长情,用东西非常持久,说白了就是因为穷惯出来的习惯,什么东西都爱屯着,一件衣服能穿五年不换,一个行李箱用了十多年也不扔。她看了眼手中的史努比钱包,这还是她在余小双十八岁生日时送给余小双的礼物呢,估计也不会扔吧。 余小双走过去,拿过来一看,顿时激动难言。 这个钱包她找了好久,居然在储物室里!她开心地翻着,期盼着能翻出点钱,以前她总是粗心大意把钱往各种衣服兜儿里塞,说不定钱包里会有她意外落在里面的票子呢! 结果翻着翻着,除了一张旧火车票,什么都没有。 余小飞凑过去看了一眼,挑眉,“呀,七年前的火车票你还留着,u1173,a市往c县,林逍南的?” 67、盗文自重 余小飞刚走出小区大门一步,便不放心地回过身,对余小双道:“林逍南今天回来吗?如果他不回来我可以陪你。” 余小双笑,“不知道,但是你不用陪我,你帮我打扫卫生我已经感恩戴德了,你还是回去看着张希来写作业吧。”说完还推了她一把,催她快走。 “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我真的走了。啊对了,你都是堂堂部长夫人了,能不能有点官妇的阔气?请个钟点工打扫又不贵。” “你比钟点工好多了,免费又细心的处女座不用白不用嘛。” 余小飞嗤之以鼻,又嘱咐了她几句注意保暖不要剧烈运动,便上了的士。临走时余小飞从后视镜看了看身影单薄的余小双,叹着气,从车窗中伸出手臂晃了晃,示意她回去。 直到车尾灯在视线里逐渐消失,余小双佯作轻松的表情才缓缓暗淡下来。她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夜幕,今夜的星星寥寥无几,阴冷的风刮过脖间,宛如在脖子拉了几个道口,又辣又疼。 看来,明天是个阴雨天。 重阁别院的b区里有中型的水果超市,余小双一绕过去,就瞥见了金灿灿的橙子。她对水果并不热衷,尤其是橙子,但是此刻脑子似乎过一串电流,莫名就馋起来了。 她走过去抽了个袋子盛了一大堆橙子,又顺手拿了一把香蕉,以便饿肚子又不想吃饭的时候解燃眉之急,可结账的时候,她才发现,下楼的时候换了件外套,钱落在那个衣兜里了。 她宓厣舷旅艘槐椋济徽业角缓酶砂桶偷囟允找毙a诵Α a区高官权贵多,b区资本家暴发户多,所以余小双在a区还算有知名度,在b区则不然。这个收银员就没认出她,所以只摆着一张木然的脸看着她,道:“小姐,我们不这儿赊账。” 余小双眼角抽了抽,b区到a区还要走一大段,等她回到家拿到钱,估计也懒得再来一趟了。 “那,算了吧,谢谢……” 她话还没尽,身旁就忽地插.进来一道人影,带着簌簌的风和一身浓重的酒气,吓得她猛地一闭气。 “钱在这里!”来人啪地一下把一张百元大钞拍在收银台上,口吻略有些强硬和恶劣。 余小双转头一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梁楚阳。 梁楚阳朝她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请你。”他痞里痞气地倚在收银台边,环着胸一脸鄙夷地对收银员道,“我就不明白了,能混进这小区的做收银的,要不得有胸,要不得有脸,再不济也得有眼力见儿啊,你靠什么进来的?靠秀逗?” 收银员刚要发火,便被急急赶来的经理拉开来。经理瞪了收银员一眼,连忙对梁楚阳点头哈腰地说:“对不住对不住,这孩子刚来,不懂规矩,梁少消消气。”经理转头瞥到梁楚阳身后的余小双,顿时吓了一大跳,“原来是林夫人,她年纪小,没认出您来,您千万别怪罪!” 余小双见梁楚阳有不依不饶的趋势,赶紧地出面道:“没事,下次我带了钱再来,谢谢。” 梁楚阳怔忪了半晌,转头一看,余小双已经走出了超市,他焦急地随便抓了几下头发,拉起一袋水果说了句不用找了便追了出去。 余小双没走几步,就被梁楚阳追了上来。他脸颊边还有一抹醉红,精致秀气的五官在路灯与光影的交错下浸出一层急切和无措,他堵了她半天后,把水果递过去,“给你。” 余小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小心翼翼地瞅了他好几眼后,推开了,连话都没说一句。 “给你你就要吧,又没多少钱,就、就当我借你的。”说着硬是把东西塞到她手里。 她摇了摇头,“可我不想跟你有瓜葛。” “我知道,撞了你的猫你心里正恼着我呢,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跟你道过歉了,你让我唱歌我也唱了啊……” 嘿,他还委屈上了。余小双嘁了一声,打算高贵冷艳地绕开他,仅迈了一步,胃里便忽然一阵恶心上涌,她连忙冲到草坪边干呕起来。 梁楚阳见状下意识地去拍她的背,拍着拍着,眼睛里的光越发的低迷,“你怀孕了?” 余小双吐完后,有气无力地倚在路灯的灯柱上,又不说话。 他眉一低,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余小双身上,一把架住她细瘦的手臂,扶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坐着舒服一点。” 余小双坐下后,果然感觉好了许多,本想把外套还他,但是真的太冷了,还是算了吧。他们沉默了一阵儿,她忍不住开口说:“你不是喝酒过敏么?为什么身上有酒味儿?”算是勉强打破了尴尬。 他只剩了一件花衬衫,四仰八叉地坐在她旁边,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这种话你都信?我可是喝遍唐尼一条街的小霸王。那天我老爹如果不撒这个谎,你家亲爱的势必要想着法子灌我酒,可谁都知道你家亲爱的酒量很次,我老爹是怕到时候你家亲爱的没把我灌醉自己先醉了没面子,事儿更不好办了。” 余小双白他一眼,“他酒量才不次呢,你小心我告状。” “别别,最近他难得阳光明媚的,不找我茬了,求放过。”他轻飘飘地瞄了瞄余小双的小腹,失落地呵呵一笑,“我说他最近为什么脾气好了呢,原来如此……恭喜。” 她听何晏知哭诉过林逍南把梁楚阳收进部里了,看来是真的。“既然是这样,你就不该和我接触,被他知道了不好。”她站起来,拍了拍袖子在灯柱上蹭到的灰,“我走了。” 梁楚阳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等等。”他拿起水果走到她跟前,“这算是最后一点礼物,以后我不会骚扰你,再见到你会装作不认识的,收下行不行?” 她颔首,未臾,接过了橙子,“谢谢。” 他开心地笑起来,调侃道:“马上就要你阳关道我独木桥了,最后让我抱你一下怎么样?”他笃定会被拒绝,但是就是想逗她玩儿,说他幼稚也好,无聊也罢,他就是想耍一把流氓,逗喜欢的姑娘玩儿。 就算被厌烦也好,起码比毫无感觉好得多。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余小双注视着他笑眯眯的眼睛几秒后,上前轻轻揽了揽他。她能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绷着一动不动的,略有些好笑。 这人就是纸老虎,看着又犯.贱又流氓,一动真格的就蔫成一团了。 谁知,她手才松开一些,就被他紧紧抱住。 他的手,在抖。 余小双顷刻间不知该做什么好,只呆呆地任他抱着,直到感觉颈后冰凉的皮肤上浸染了些许湿意,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微颤,“再、再一会儿就好……” 他心里无比愤恨,那些不靠谱的狐朋狗友们告诉他的追女攻略全是骗人的!什么第一步先惹恼她,第二步来个英雄救美,第三步找机会交心,带她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等等等等都狗屁! 被欺骗的下场就是,在咖啡店的时候,他胸有成竹地以为她一定是他掌中之物,于是他放肆地去招惹她,穷极所有地使坏,看到她怒气冲冲地拿着扫帚打他,他就浑身舒畅。正兴致冲冲地进行第二步英雄救美呢,结果忽然来了个神转折。她竟然真的已为人夫,而当众调戏她的男人居然就是她丈夫。 他第一次这样用心对一个女人,结果花骨朵都没结成,就匆匆凋零了。 他本以为,女人嘛,丢了再找就是。但是看到她偎在林逍南怀里时,他胸中真是燃了一团熊熊妒火,焚得他神志不清。 那时他才明白,每一个女人,都注定被某个男人放在心里,如不灭的火种偶尔溅出耀眼的火星,人心逐渐被灼蚀得千疮百孔。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背影逐渐消逝在他能看见的地方,那种心如刀绞,太过惨烈。 余小双素来是个直白的人,她拍拍他的肩膀,问:“你哭了么?” 他抽了抽鼻涕,“你哪只眼睛看见小爷哭了?” “你的眼泪都掉我脖子里了……” “那是小爷冻哆嗦了流的鼻涕!” “你恶不恶心!!” “……” 某个漆黑的角落,一道忽明忽灭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已不知多久。在他们拥抱的瞬间,眼底的一潭水猛然被搅乱。男人手指间夹的光点闪了闪,映亮了他无名指上的一轮幽光。烟头被扔到了地上,轻轻碾熄。 转身离开。 ************ 每个人都会有段刻骨铭心,如同张跃之于余小飞,余小双之于梁楚阳……也许,还得加上林逍南之于余小双。 而谁,才是林逍南的刻骨铭心? 余小双在电梯里,拿出口袋里被捏皱了的火车票,摩挲着上面林逍南的名字,神思惘然。 就在她看到火车票根的瞬间,脑海里关于七年前她与林逍南的初识,便地窜了回来。 那天,他去c县,原来是为了找谭真真啊……原来那时候,她和他还只是萍水相逢。 余小双刚开了家门,尚未开灯,便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烟酒味儿。她心下一惊,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才发现玄关的墙边似乎有个人。 那人的轮廓和高度,她很熟悉,可他不怎么在她面前抽烟,尤其是她怀孕后,所以她有些怀疑。 “逍南?” 沉默。 余小双皱了皱眉,刚要把灯的开关打开,便感觉耳边风微微扫过,他的手猛地抵在墙上,将她禁锢在了他围出来的圈子里,而她探向开关的手,则被他一把握住,她拿着的水果也掉了一地。 他身上也有酒气,不过没有梁楚阳重,深深的喘息打在她颊边,让她浑身难受。 “你去哪儿了?” 她忽然有些害怕,“……你怎么了?” 林逍南的声音愈发森然,“你去见谁了?” 她轻轻地挣扎,“你不要这样,你吓到我了啊……”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全都是别的男人的味道。” 68、盗文自重 余小双微怔。梁楚阳的衣服上有酒气,她披了一会儿,大概不小心沾染到了吧。男人对这种东西都那么敏感么?或者…… “你看见了?”她问。 林逍南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气笑了,“你觉得我看见什么了?” “这是我和梁楚阳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别多想,也别生气,我们好好说话好不好?”余小双反手握住他,轻轻摩挲。他的手很冰冷,比她的手冰冷多了,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在阴天的室外呆久了后染上的冷飕飕的气息。“你喝了酒,要注意防寒,最近降温了。” 他淡漠地把手抽出来,退了几步,松开对她的禁锢,定定地看着她,“最后一次见面?这话我听不懂,是因为顾忌我?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你和他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话语里的自嘲和无奈让她很失措。吃醋这事儿可大可小,小醋吃一吃还能增进夫妻感情,大醋不处理好就是要彻底打翻的节奏。余小双急了,“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和梁楚阳真的没什么,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故意这样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她怀孕后,他的情绪比她还不稳定,到底谁是孕妇?她才是需要人哄需要人安慰的那个啊…… 他默了半晌,声音才散漫地冒出来,话语间夹杂的失落低迷,用最缓的速度充斥了每一个角落,但那力度打得人心里生疼。 “余小双,如果你愿意爱我一点,哪怕一点点,我都不会这样患得患失……” 林逍南觉得这些天他心里所承受的负重,都快把他压得透不过气了。 她唯一一次说想他,只是因为一时感动,可怜他苦苦守了她四年。她唯一一次说过爱他,还是他在床上取悦她,趁她神思迷离的时候求来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总在不自觉地用犹疑和疏离的目光瞟他,也许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她多么让人心灰意冷。 本来他还想骗一骗自己,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一切都会变好。只要你牢牢地抓紧她,不停地在她耳边述说你有多在乎她,不断地拥抱抚摸,极尽所能地讨好,让她眼里满满都是你,再也容不下别人,总有一天,她会爱你的。 而今天,看到她看梁楚阳的眼神时,他掩在心底的无力和无望,像喷薄的岩浆瞬间溢满了他的所有所有。 一模一样的眼神,一模一样的犹疑和疏离。 林逍南,你在她眼里,没什么不一样,你不是特别的,就算她说过想你爱你,你也不是,远远不是。 她已经在慢慢捡起过去,如果在她完全恢复前,他来不及让她重新爱上他,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缘分将尽? 回家后,他在偌大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总算把醉意洗掉了几分,如果他放任自己醉着,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但痛苦的是,被醉意湮没的愁绪,却趁机爬回了心头,肆意撕扯。 直到察觉整个屋子烟气膨胀得呛鼻,他才恢复了些理智。想到余小双马上要回来了,她还有孕在身,他沉了眼,一把将窗口打开,霎时间屋子里的云烟破窗而出,阴冷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凉。 听到她的脚步声接近后,他才把窗口合上。本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才走到距她一米之遥的地方,便能清楚地嗅到梁楚阳留下的味道。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潮,又开始浩浪滔天。 余小双把灯打开,那一瞬间,她被眼前的他吓了一跳。他总是高高在上,姿态昂扬,一丝不苟的得宛如容不得身上落一丝浮尘,他今天的模样,卑微得像被丢弃却无处可诉的孩子。 她蹲下去,把地上的水果捡好,平静道:“你患得患失,你觉得我不爱你,到底是因为我真的不爱你,还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不可能爱你?” 林逍南身体猛地一僵。 余小双把水果放到茶几上,把口袋里捏变形了的火车票拿出来,递到林逍南跟前。 “记得它吗?” 林逍南看到车票后,瞳仁骤然一缩,深邃的眼眸,似半夜的城市里逐层熄灭的灯火,暗得犹如失神。 “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我们……是在这趟火车上相遇的,”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时候你心情一定很好,因为你马上就要见到谭真真了,对不对?” 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在婚后,还不忘去那人坟前送一束花,留一个戒指,呆到人尽烟无,相顾无言也不觉寂寞。 没发现这张车票前,她也觉得他是爱她的,而今天,想起他与谭真真在火车站外相视而笑时的画面后,她才了然,谭真真才是他的刻骨铭心吧…… 既然如此,那么…… 她抬了抬眼,“我们,到底是为什么结婚的?” 林逍南被拉扯了许久的理智,终于全线崩溃,他又开始来回踱步,呼吸的频率越发地快起来,手背的青筋起起伏伏,身上渗出浓重的阴戾。他猛地停住脚步,眼睛通红地高声说着:“余小双,你在报复我是吗?你没失忆对吧?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愧疚!明明知道我现在非你不可!明明知道我除了你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于是你开始利用我的感情,来折磨我了是吗!” 他是天生的领导,凶起来气势非常压人。余小双心里其实早都怕抽了,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住了脚软,逼自己直视他。她咬着唇,把被他吼出来的眼泪死死憋住,“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你在愧疚什么?过去的事,也不用等我费力去回忆了,不如今天说明白。” 林逍南本来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但看到她眼睛渗出泪水却强忍着的模样,心一下子便软了个透,这才猛然察觉他刚才太失态。但这糟糕的气氛已经堆砌到了某个顶点,他再心疼再懊恼,也不可能立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无话可说。”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书房。 他想着,两个人先缓缓,缓缓,等过一会儿风平浪静了,他再去道歉…… 余小双看着他转身走开,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了。她腿太软,只能倚着墙坐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太过激动,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浑身无力,只有蜷着身子挤压小腹,才能舒服一点。 ************ 林逍南哪有心情看文件,彻底冷静下来后,他后悔得恨不得砸墙。他留意了下客厅里的动静,但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声音。过了十分钟,他觉得火热的气氛被晾得差不多了,才走出去,准备什么话都不说抱着余小双就认错。 但一出来,环视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他走到沙发后才看见蹲在角落的余小双。她的脸埋在臂弯里,小小地蜷着,就如同以前她每次受了伤都会把自己关起来那样,习惯真多年如一日。 他走过去,摸了摸地板,地板的温度很低。他皱了皱眉,蹲到她跟前,说:“不要坐在地上,地上太凉。” 余小双没说话,手颤了颤。 他以为她在哭,顿时慌了手脚,口吻难得地柔软了许多,“是我错了,不该对你发脾气,你不要哭,你怎么生我气都可以,但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要跟宝宝过不去,行么?” 她微微动了动,勉强抬起头来,几根发丝黏在了她汗湿的额头上,脸色苍白如纸。 “逍南,我肚子,有点难受……” 林逍南吓着了,一把抱起她,抓起外套披在她身上,便立刻冲下楼,边跑边诘责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憋着!就因为跟我生气吗?是不是疼很久了?” 余小双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气若游丝道:“我喊了你好几声……你没听见……” 林逍南机械性地回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边在心里狠狠地唾骂自己,边马不停蹄地把余小双带下了楼,开车放人上医院,动作行云流水,比第一次送余小双去医院时流畅多了。 急诊科一看又是林逍南带着余小双驾临,立马冲去病房把值夜班的妇产科大夫抓来了,巧的是这次值夜班的是刘主任,也就是早上刚给余小双看过诊的医生。刘主任看到余小双时还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是你,余小双躺在病床上勉强笑了笑。 “嗯,不好意思又是我。” 69、盗文自重 做完检查后,刘主任告诉林逍南说余小双和孩子都暂无大碍,但是需要严密观察些时间,她有先兆流产的征象,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林逍南放心不下,于是直接给余小双办了住院手续,杂七杂八的手续和检查单让他跑了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完事了,刘主任还拉着林逍南吧啦吧啦讲了一堆注意事项。折腾了几个小时后,他才抽身回到病房,但余小双早已睡着了。 林逍南走到床边坐下,这一个多月他就从没一夜好眠过,不是睁眼到天亮就是噩梦连连,尤其是事务繁杂回不了家的时候,但凡睡着都会梦到余小双在哭,他伸手去碰,她就会瞬间皲裂得七零八落。经过今晚,他的脸色更加憔悴了。 她这样安静地躺着,让他忍不住回想她昏迷不醒的那四年,心猛地一坠,有些惊惶。 这次,她不会丢下他那么久的,不会的。 他抚了抚她光洁的额头,手指拨动着她的刘海,最终落在她眉心的痣上。 摸起来平坦得宛如不存在的一个小黑点,却似乎注定了他们之间这些年来磕磕绊绊的缘分。如果不是它,他也许根本无法发现这个平凡又勇敢的女孩,如果不是它,他们也结不成这段对她而言不知是祸是福的婚姻…… 他垂下头,轻轻贴在她小腹,除了她顺畅的呼吸音和咕噜咕噜的肠鸣音外,什么都听不到。 “对不起,爸爸是不是吓到你了……爸爸只是太不安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妈妈多在乎爸爸一点。爸爸不是个好丈夫,做过很多错事,让妈妈受了很多苦,所以,你要乖一点,不要调皮,不要折腾妈妈,嗯?” 林逍南的声音低哑又倦怠,在病房里缓缓流窜。暖黄色的灯光,和着空调喷出的暖气及湿气,将两人包裹在一起,像一双柔软的手臂将两人拥抱着,让他们互相依偎。 不多时,他也沉沉地睡着了。 几乎是在他的眼皮刚合上的瞬间,余小双便悄然睁开了眼。 她歪着头,看了一眼林逍南,有些动容。他小心翼翼地枕在她的偏腰侧,避开了她的小腹中央,所以她并不觉得沉重。 她抚了抚他的脸,就算他睡着了,模样依旧眉目堂堂如雕似画,就是总蹙着眉,不知道成日忧心什么。也怪不得全国上下那么多女人一谈到他就一脸羞赧,两颊绯红,“国民部长”这词还真不是白叫的。 这样的他,到底做过什么错事,又让她吃过什么苦呢? 第二天一大早,林逍南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的沙发上,刚起身脖子就疼得如同被碾过一样。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沙发上的,一转眼,愣了。 余小双已经换了一身雪白的病号服,坐在床边摇晃着腿,捧着碗粥边喝边看着他。见他醒了,她眼一亮,道:“赵小姐来过了,她把你搬到那儿去的。”说完便把碗递过去,“护士刚送来的早餐,你喝不?” 林逍南揉了揉脖子,木然地凝着她,有些失神。 他们昨晚好像才闹过不愉快?她这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的反应,让他恍然觉得昨晚只是一场盛大的幻觉。 见他不答,她利索地跳下床,趿了拖鞋便啪嗒啪嗒地走到他跟前,“喝一点吧,你还要上班呢,时间来不及肯定吃不了早饭,刚刚何先生都打电话来催了。”她顿了顿,“唔,我替你接的电话。” 林逍南看了眼表,已经八点十分了。他尴尬地咳了几声,碰了下碗壁,温度还行不算凉,“我不饿,你喝吧。” 余小双砸吧砸吧嘴,“你嫌弃我口水。” 他无奈,“不是。” “就是的。” 林逍南叹气,“需要我证明吗?”说完便站了起来,伸手要捧她的脸。 余小双知道他要干嘛,立马退一步抵住他的胸口,“混球,你还没刷牙!” 他笑起来。 林逍南拿了外套穿上后顿时又变回了身长玉立的男神,小护士们出入他们病房时都忍不住多瞄他几眼,尤其是看他苦口婆心一本正经地跟他媳妇重复昨晚刘主任嘱咐过他的话时,简直太有魅力了。但在余小双眼里,他现在简直就是赵和欢附体,好隆 一句“不能喝凉水”他就翻来覆去说了三遍。 发现他有叨咕第四遍的趋势时,余小双终于忍不住地倒在他身上,蹭了蹭,连嗔带娇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剧烈运动,不看韩剧所以也不会哭成傻逼,更不会与人争执动胎气,一有情况我会立刻摁铃喊人,所以林大人啊,你怎么还不走?” 他仔细想了想,“还有……” 她崩溃,“sir,不喝凉水,完毕。” 他环住不安分的她,亲了亲她头顶的发,“昨晚……我很抱歉。” 余小双最拿手的,大概就是装傻了。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嗯,小太阳饶你一命。” “幸好你没事,幸好。” 她抬起头踮起脚,亲了亲他因为细微的胡茬而泛青的下巴,“知错就行,这是奖励。” 林逍南小腹一紧,伸手探进她宽大的病号服里,抚摸她柔滑细腻的皮肤。肢体接触时温度的交叠最易让人动容和失控,他喉口干涩,呼吸发烫,强忍着越发强烈的本能反应,让手上的动作轻缓再轻缓。 余小双浑身一僵,手指收起,拽皱了他胸口的衬衫,眨了眨眼,没有拒绝这样的亲昵。 他低头吻住她的脖颈,舔舐,在她雪白敏感的耳窝处留下了一片晶莹,忽地眼底一沉,用力含了一口。 她细细地抽气,觉得又痒又疼,偏偏还渴望更多。在公众场合做这样出格的行为,如果被发现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彻底毁了,他们明明都清楚这个道理,但经过昨晚的争执和不快,这样久别了的浓情蜜意和刺激的感受,还是让人飘忽了一把。 忽然,门口蹬蹬蹬地响起一窜脚步声,高跟鞋砸在地上敲出的节奏十分动感熟悉。余小双瞪了瞪眼,刚想推开林逍南已经来不及了。 “听知知说你们在这儿,我来看看……” 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赵和欢砰地一声推开了门,看到这火辣辣的一幕后下巴掉了一寸,下一秒门又砰地一声合上,附带她冷静的嘱咐。 “完事后告诉我,我帮你们看门。那个啥,不要动真格的啊,夫人的胎还不稳。” 于是,欲求不满的林逍南,被满脸通红的余小双赶出了病房。 赵和欢把林逍南送走后,坏笑地指了指余小双耳窝上的吻痕,“这个章盖得比外交部的章狠多了。” 余小双窝在被子里装死。 “好了,不玩了,咱们说正事。”赵和欢正了正身子,“夫人,要住院的话,牙刷牙膏洁面以及换洗的内衣裤这些日常用品都少不了,刚刚部长交代我去置办,您给我说说您平时都用什么牌子吧?” 余小双坐起来,有些不解,“买太浪费也太麻烦,从家里带不可以吗?” 赵和欢一怔,“谁……带?” “……你。” “呃,是这样的,没有林逍南的许可,我等外人不能随意乱动他家的任何物件,这就是他从来不请家政和钟点工的原因,林夫人还请谅解哈。” 余小双惊,“那么变态?我上回还带我姐姐进去收拾卫生了,他知道会生气吗……” 赵和欢干笑了几声,“他的任何原则在您身上大概都不太凑效。”比如手机,刚刚何晏知通知她去病房看一下他们的情况时,顺便又咋咋呼呼地哭诉了一下夫人动林逍南的手机的事,吵得要死。 不过何晏知这种悲伤的心情她很理解,怎么说何晏知也跟了林逍南十年不止,就这样的交情何晏知也没碰过林逍南的手机,嫉妒之情难以言表。 “他最近忙,应该没有精力计较这些小细节的,放心吧,门密是134520。我的行李箱就在房间的桌子下面,你一进去就能看到。如果可以的话,能顺便帮我把毛线和毛衣针拿来吗?”住院这些天绝对会很无聊,做这种手工活打发时间正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帮林逍南织出一条看起来不那么low的围巾。余小双想起前阵子她在网上下载打印的新针法图解,更跃跃欲试了,“对了,还有一份文件我很需要,用普通档案袋装起来的,不厚。” 赵和欢叹气,夫人都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她还能说不么?“放在哪儿?” *********** 余小双的行李不多,不过一个小时就全部收拾妥当了,但那份她口口声声叮咛一定要带上的档案袋,真是让赵和欢操碎了心。 赵和欢这么个没耐心的人,找了半个小时无果后终于暴躁了。不是在床柜底下吗!怎么没有,怎么会没有?!最暴躁的是,给余小双打电话让她仔细回想到底在哪儿时,她讪讪地答:忘了。 赵和欢泪流满面。 她想了想,会不会是夫人落在了别的地方忘记了?这个念头一过,她就条件反射地瞄了一眼她身后的大衣橱。她心道,就打开看一眼,如果不小心发现了什么夫妻间的情趣用品啦,岛国毛片啦,黄色书籍啦,她就假装没看见好了! 赵和欢把每个柜子都略略扫了一遍,扫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找档案袋还是找别的了……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翻着翻着,突然瞄到整齐板正的衣服里露出了一块黄色的牛皮纸。 她抽出来一看,嗯,档案袋,不厚,符合搜索条件,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夫人想要的。她刚拿出手机,打算再问问余小双里面装的是什么,号还没拨出去,就有人先发制人地来电了。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赵和欢吓得心咯噔一下,不由得感叹,做亏心事的时候接到当事人的电话太特么考验心理素质了! 林逍南耐心比她还差,响了两声没人接后,他果断地转了语音信箱。她咬着唇,凑过去听。 “直接在医院下的超市买就可以,夫人让你回家拿的话,拒绝,你知道规矩。” 赵和欢的脑袋瞬间一空,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刻抱着档案袋拉着行李箱匆匆逃离了现场。 回到医院,赵和欢把东西全都送到了余小双的病房后,就速速跑回了科室。这下,忐忑的小心肝才算淡定下来。 她不管,就算那档案不是夫人要的,她也不管了!再去一次的话她非得折寿十年不可! 余小双在楼下的公园散步回来后,就看到了病房里的行李箱,她笑着给赵和欢发了条道谢的短信,便开始整理东西。 毛线,毛衣针,新的花样图纸,一应俱全。 余小双将档案袋抽出来一看,当即一怔,怎么是一张白纸?翻过来一看,更是傻眼。 离婚……协议书? 70、盗文自重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已经阴霾漫天,暴雨倾盆了。 扶贫义卖的最后一天,林逍南最后的总结陈词还没说完,就被这猛然的天气变化打断了发言,还好所有的活动都到了收尾的部分,设备一收,也勉强算是圆满完成。他看了看头发上沾染的雨水,咳了几声,大概感冒得加重了。 林逍南要领各国常驻大使到黄枫亭聚餐,俄罗斯常驻大使还问他怎么没带林夫人同行,他笑了笑,说夫人怀胎,身体不便,众人皆表示祝贺,还请他下回有机会务必把林夫人以及小公子或小千金带来。 才刚到黄枫亭的室外包间,何晏知便接了个电话,然后脸色愀然一变,把林逍南喊到一边,贴耳说了几句后,林逍南二话不说直接离开了。何晏知留下来与几位部长副部长一起打圆场,席间有人问起林逍南去了哪儿,他只好解释说林夫人今天第一次孕检,部长放心不下要赶回去看看,就不在这儿用餐了,顺便代外长先生让大家吃好喝好。 上菜后,何晏知接着上厕所的由头,给赵和欢打了个电话,当听到赵和欢话中带着浓厚的鼻音时,他心想这下完蛋了。赵和欢何许人也,卸了她一条胳膊她都绝对不会哭不会闹,能让她憋出一口哭腔,还能有什么好事? 方才赵和欢来电告诉他余小双情况不妙时,他还抱着点希望,毕竟夫人平时身子就虚,大概熬过三个月后就能稳一些了。但现在看来,唉…… “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 “乱成一团了,刚刚夫人流了很多血,听刘主任说这样的情况孩子八成保不住了,要马上止血抗休克,但她精神状况很萎靡,不让任何人靠近,部长来了后,让人强制给她打了镇静,才推进了手术室。” 他很诧异,“怎么会突然这样?” “我忘了告诉你,夫人她,好像恢复记忆了。” 他一惊,“什、什么?” ************ 林逍南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看着绿色的手术灯,越发心神不宁。 一想到余小双满脸苍白地拿着那张久别重逢的离婚协议书,站在他跟前,问“你还想骗我多久”时的模样,散乱的长发,颤抖的指尖,瘦弱的身躯,以及腿根处一片刺眼的血红,令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如同被人狠狠撕扯着一般,痛得麻木,生不如死。 她冷漠而颓然的眼神在凌迟他的每一寸肌骨,那一张旧纸,瞬间将他对她所有的疼惜爱怜,都转变得可笑又虚伪。但他很清楚,不能凭借这一张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再无任何意义的纸,来断言他对她的感情,来宣判他们之间的结局,这不公平。 一个多小时后,余小双才被推出来。她的脸色更惨白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眼睑微肿,颊边还有未干透的泪痕。 他上前问医生怎么样,医生说鉴于之前一直有先兆症状,判断为自然流产,可能是受了强射线致畸引起的,但也与她情绪过于激动有关系,总之已经清理干净了,接下来一个礼拜要好好养着,多补充蛋白,忌生冷辛辣和冷水。 林逍南默了片刻,冷静地说了一声谢谢。 如今堕胎几乎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主流趋势,拿着孕检报告单哭哭啼啼地来医院说没钱做人流的女学生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妇产科的手术室外,除了焦急地等媳妇生产的男人,大多都是形单影只的小姑娘,心境稍差的也许还会带姐妹闺蜜什么的来壮壮胆。 见惯了那种令人感慨世风日下的场面,突然看到一个男人,为了一个仅仅八周的孩子的消逝而失魂落魄,医生不免欣慰了些。 “你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是吗…… 林逍南看了一眼被推往病房的余小双,突然觉得脚如同被浇了铅,重得无法移步。 病房里,余小双看着头顶的空调呼呼地吹出温暖湿润的雾气,再瞟了瞟窗外的狂风骤雨树枝乱颤的画面,心底自嘲起来。 屋里屋外,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尊贵的人享受富贵荣华,贫贱的人经受风雨飘摇。在火车上相遇的那一瞬,余小双就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有着云泥之别,可是她仍然放任自己去奢望,去尝试,结果……苍天可见,她马上就要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重新爬回原来的位置了。 门被缓缓推开,余小双把目光投过去,表情有些疑惑。 是林逍南,他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不少,看起来有点狼狈,难得的狼狈。他还来干什么?她不是怄气也不是反感,只是很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有事吗?”她刚下手术台,声音不免有些无力。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他心疼得蹙了眉角,“还疼么?” “还好,还有事吗?” 他攥紧了拳,哑着嗓子道:“孩子……” “没了。”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正好,没有负担了。” 余小双的反应让林逍南眼睛一热,他知道她情绪不好,但听到她这样说依旧会忍不住难受,她已经恨他恨到,连孩子都无所谓了么…… “你真的恢复记忆了。”几乎没有疑问,如果她尚未恢复,大概在他进来的第一秒,就会扔一个枕头过来赶他走,抑或质问他那个离婚协议书是怎么回事,总之绝不会是这样的情绪。 宛如一切都了然,又对一切都失望的灰□□绪。 她的唇已经干裂脱皮,但依旧笑得温和,“这些天你很为难吧?因为责任和社会舆论,不得不照顾和欺骗一个你曾经想摆脱的女人。其实你大可不必趁着我失忆,就在我面前故意上演这一场夫妻恩爱和睦的戏码,总有一天我会记起来的,总有一天,你那些行为会变成一个笑话,何必这样呢?哦,如果你是为了保全你的光辉形象,那当我没说。”虽然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但余小双的脸一直保持着恬淡的笑意,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份离婚协议,当时我没来得及签,我以为你的婚姻一栏会直接变成丧偶,没想到后来的情况会变得那么复杂,早知如此,我一定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你摁个血印。不过你保留它到现在,我也懂你的意思了,重新拟一次吧,这次应该不会有意外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我解释,但我必须为自己辩解一句,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所以我不想逃避,这份离婚协议不是我撕毁销除就能假装没发生过,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面对过去。”他苦笑,“这半年来,我以为你只是迟钝,所以难以接受我,但现在看来,你大概从未用心体会过我的感情,或者,你根本就不愿意体会。”不然,她也不至于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如果他守在她床边的四年以及她醒来后他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她都能轻描淡写地用一个“演”字来略过,他还能说什么?再大的付出,也敌不过她刻意的无视。 “我猜,你已经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离婚了。”屋外的躁动的雨点凶狠地拍打着玻璃,一片嘈杂声中,余小双的话显得混沌又沉重,“有一次你发高烧,昏昏沉沉的时候都在喊谭真真,那时候我就有预感,我们走不了多远了,但我还是愿意去赌,赌你曾经许给我的承诺……可惜,你好像转眼间就忘记了……”越是回想,越是诉说,她便越是感觉心里的委屈几乎要决堤,眼睛便慢慢湿了,层层叠叠的泪砌在眶里,却忍着不落,于是模糊了周遭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假装没人看见她的痛苦了。 她吸了口气,郑重而讥诮:“这样的你,真的爱我吗?仅因为一场车祸就会开始爱我?如果谭真真没死,你还会冠冕堂皇地说这些?你要我体会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吗?” 林逍南剧烈地咳了几声,眼前一阵迷蒙,头有些眩晕。面对咄咄逼人的她,他觉得很力不从心。“我当时幼稚地想用一场假装出轨的闹剧结束我的政治生涯,所以才有了这份协议,并不是因为她。小双,我不会为了向你证明我爱你,而否认谭真真在我心里的地位,但这并不矛盾。她和我之间已经是过去了,我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除了她,我一样会有爱的人,比如你。你的‘如果’没有意义,因为你早已经不相信我了。” 余小双背过身去,“你在我这里,信用额度已经赤字了。” 他眼前越来越朦胧,像披了一层细密的纱,身体里窜涌着一股冷寒刺骨的冰碴,一点一点地渗透着他的全身上下。 他越发无力,“你昨晚问过我一句话,我也想问问你。你觉得我不爱你,到底是因为我真的不爱你,还是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让你觉得我不可能爱你。” 她闭上眼,不想听,“你爷爷欠了我爸妈两条命,我和你这样纠缠在一起,等我死后我也没有脸见他们,分开吧。”她把戒指摘下来,放到桌子上,“你提一次离婚,我提一次离婚,我们互不相欠了。” ******** 林逍南从病房出来后,赵和欢就满眼通红地凑了上去,愧疚地说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坏了你规矩,擅自到你家乱翻乱动,还笨手笨脚给夫人带错了文件,才发生了这种事!当初你们闹离婚的前因后果我都一清二楚,让我去跟夫人解释!” 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赵和欢的话在他耳边嗡嗡地响了很久,但他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一直在哭。尽管如此,他还是习惯性地安抚:“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赵和欢看他不太对劲,上去搀扶住,“林逍南,你怎么……” 她话未尽,林逍南眼前便一下黑朦,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在走廊传开,下一秒医生和护士全都围了过来,场面乱成一团。 病房里的雨声掩盖了病房外的一切喧嚣,余小双蜷缩着躺在床上,捂着不断挛缩的小腹,低喃着:“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71、盗文自重 两天后,余小双办了出院手续,正收拾东西,便察觉到身后来了位不速之客。 木杖敲在地上的声音沉闷而厚重,打在心上让人不免觉得有些窒息。 她转过身,漠然地看向林爷爷,他的眼白处漫了一片血丝,不怒自威的脸如今看起来十分憔悴。 漫长的沉默后,林爷爷朝余小双走近了几步,看她已经换下了病号服,再瞥见她一旁立着的行李箱时,他皱了皱满是褶子的眉头,“要出院了?身子还没养好吧。” “还好,有事吗?” 林爷爷因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怔了怔,很快又恢复了一派慈祥,“你流产的事,爷爷都知道了,你别太难过。” 余小双微笑,眼里依旧是冷若冰霜的神色,“您多虑了,我并不难过。”她东西都收拾好后,从抽屉里抽出离婚协议书,摊在桌子上,“这几天我都没见到林逍南,连他的私人医生也没见到,打电话没人接,发短信也没回,所以麻烦您帮我给林逍南捎句话,等他有空了让他联系我,我们去公证处把离婚手续办了。” 林爷爷一惊,“孩子,发生了什么事跟爷爷说说,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离婚?” “因为我姓许,原名叫许云霜。”看到他震惊的表情,她几乎想拍手称快了,“林老爷子,我为什么要与害死我父母的罪魁祸首的孙子做夫妻?更何况,我与您孙子也没什么感情基础,最一开始在一起,也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口头协定,我们各取所需,所以该断便断。” 林爷爷表情痛苦,“你……都想起来了?你爸妈的事,都想起来了?”见余小双不理会,他上前道,“你听爷爷解释……” “不需要了,你们过去的故事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离你们所有姓林的人远一点。”余小双拉过行李箱,越过林爷爷身侧时顿了顿,“希望您别忘了帮我把话带到。” 林爷爷看着余小双远走的背影,扣了扣龙头拐杖,肃然道:“小双,你们不能离婚,爷爷绝不允许!” 何晏知刚开车到医院,就巧遇了余小双,见她拖着行李箱要离开,他有些讶异,于是连忙跑过去问:“夫人,您现在出院?” 余小双面无表情地点头。 他微怔,“呃,可外长先生他……” 她深吸了口气打断道:“他的事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说完她便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这是何晏知第一次见到余小双的脸上露出冷漠疏离的神情,这令他不由得无所适从起来。听赵和欢说,余小双恢复记忆,是因为余小双发现了林逍南曾经给过她的一份离婚协议。这件事当年他并不知道,所以听到的时候他也吓得不轻。 那年的事,何晏知隐约还记得一些。那时候林逍南夜不归宿对余小双非常冷淡,关于他们婚姻出现危机,疑似有新欢的新闻满天飞。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林逍南不把这些虚假新闻压下去?原来林逍南竟然是真的想离婚了。 虽然何晏知理解她看到离婚协议书后的埋怨和气愤,但是林逍南现在病危,她就这样漠不关心,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真的好吗?无论当初发生过什么,好歹在她昏迷的四年里,林逍南都没离开过她的病床边啊。 如果是这样,太让人唏嘘了。 何晏知刚到icu病房,就看见赵和欢站在隔离窗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医用手套,眼神飘忽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本想问一下林逍南情况,结果被转身过来的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吓得心里一堵。他叹口气,抱住她,“好了好了,不要哭,部长会没事的。” 等她缓过来后,何晏知问:“还没醒?” “嗯。” “什么病?” “主任给的初步诊断是病毒性脑炎,还在等病原体的检查报告。这段时间天气变化快,他一直有点感冒,怪我没留意。再加上他最近太疲劳,精神压力还大,免疫力低下才会突然急性发作。”他起病太突然,一直昏迷高烧,病脑这玩意儿,轻者几天内就能自愈,重者说不定会休克死亡,她怎么能不担心? “你告诉夫人部长的病情了吗?” 赵和欢摇头,抹了抹眼泪,“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哪有时间去告诉她,而且……你是没看到那天他们俩闹得多凶,我觉得余小双是不会原谅他了。” 何晏知颔首想了想,“那个离婚协议书太蹊跷了,如果当年部长是真的想离婚,为什么后来他对夫人那么好?”整整四年对一个植物人不离不弃,不是什么男人都能做到的。 赵和欢眼睛里沉了一抹无奈,“连你一个外人都会考虑的问题,她为什么想都不想就完全否定了林逍南的感情呢……”这一整件事,乍一看,似乎是林逍南错得离谱,自私自利,没有站在余小双的角度去思考过。可余小双就为他考虑过吗?她一昧地沉浸在过去,不愿意去承认林逍南现在的心意,完全忽略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这种做法就对了? 一段有问题的婚姻,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有错。站在女人的角度,她更同情余小双的遭遇,可是…… 她看了一眼icu里全身插着各种导管的林逍南。 这样的他,也很可怜。 *********** 余小双坐在出租车上,许久没有说话。司机先生偷偷瞄了她几眼,问她想好到底要去哪儿了没,她想了片刻,报了单身公寓的地址。 那个家,她是不愿意再回了。 可蛋疼的是,她才走进小区的大门,就看见她住的那幢公寓下停了不少威风凛凛的私家车,车边站了不少穿着黑衣的男人,有的拿着手机,有的左右观望。这个车型她很熟悉,好像是林老爷子的队伍。 余小双眼一瞪,立刻躲到一边去。她抿唇想了半天,愤愤地腹诽,林老爷子是想干嘛?把她逮回去囚禁起来么?还是因为她知道了他过去的秘密所以要赶尽杀绝?总之这地方不能呆了。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行李箱,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出去。 余小双拖着行李箱,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突然听到耳边缭绕起某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她条件反射地停了脚步,目光四处寻起来。最终发现,原来是百里广场的大屏幕上,正播着最近扶贫义卖的专题报导。 林逍南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外套,虽然不如平素里西装笔挺的模样气势逼人,但却散发着一股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韵致,连眼神都格外柔软。 会让人不禁想,他这种眼神,是为了什么事,或是为了什么人? 余小双坐在江边公园的椅子上,唉声叹气。 余小飞的家,她是肯定去不了的……因为流产和即将离婚的事,她实在不敢告诉余小飞,她都可以想象得到余小飞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不把他们这对作死的“狗男女”打死都算她仁慈了。 回c县吗……那更不可能。 余阿姨和余叔叔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再加上他们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么能接受这种刺激?c县本来就是个观念保守的小县城,好事传千里坏事更是如此,光是余小飞那失败的婚姻,就被大家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讨论了好些年。如今又加上她这个料,余阿姨和余叔叔估计又要被人拎出来指指点点了。 而且,她嫁给大官的事儿早就传得人尽皆知,多少人看不惯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等着看她跌跤的那天,如今她闹出离婚,余家的脸怕是被她丢尽了。 不对,是要被他们这两姐妹丢尽了。 余小双又唉声叹气。她总算是体会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滋味了。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邵准,便接了起来,结果刚接通他的第一句话就窜了出来: “小呆,你离不了婚的。” ********* 余小双消失的这些天,林家彻底炸锅了。宗孙病危昏迷不醒,宗妇流产出院后下落不明。哈,简直是二十一世纪以来林家的头一件家族灾难,更是一场一旦被曝光就会被众圈内人嘲笑的丑闻。 林爷爷身心俱疲,安排了人在医院时刻观察孙子的病情,又出动了不少人力去寻找余小双的下落。终于在林逍南的病危通知书下来后,突然中风入院。 这些事,在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家喻户晓的高层圈内,可谓是很有价值的一个参考信息。 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林家要垮台了。 邵准喝早茶的时候,听到他父亲幸灾乐祸般谈起这件事,他有些不屑,道:“好歹林老爷子与爷爷是出生入死的故交,你这个反应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邵伯伯翻了一页报纸,“小心说话啊,我可什么都没表态。林家树大招风,这一垮,那就热闹了。说到底那个余小双也是人才,要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地折腾林家他们都巍然不动,这么个强悍的存在却被个小丫头弄垮了,不得了。啧,她这么牛,余家人知道么?”他刚说完,就瞥见了正要偷偷摸摸出门约会的邵云佳,“那个梁楚阳有什么好?你给我回来,不许去见他……” 余家人?他记得,余小双还有个姐姐。 邵准思量了片刻,放下茶杯便出了门。等他来到余小飞家楼下时,发现有人比他先来一步。 一辆奥迪,一辆阿斯顿马丁。唔,来了两个人,而且他都认识,聚一块可以拼桌麻将了。他上去一看,果然。 余小飞靠在何晏知的肩膀上哭得声嘶力竭,何晏知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温礼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他们,样子很愣,与电视上能说会道的他判若两人。 何晏知和温礼,都是来找余小飞问余小双下落的,结果三个人一碰头,糟糕,余小飞居然连余小双流产失踪的消息都不知道。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画面。 邵准退出来,点了一支烟靠在墙边,给余小双新换的手机上发了条短信:要告诉你姐姐你的下落吗? 没多久,她便回复了,简单的一个字:不。 邵准朝里面瞧了一眼,又发了一条:她跟那个何助理很有戏,两人眼里都是火花呢。 余小双:也好,她单身太久了,何先生人很好。 邵准抽烟抽得心不在焉,一下子呛了一口,他轻轻咳了咳,摁熄了烟头,临走前给余小双发了最后一个信息―― 好好照顾自己。 发完后,他手指起落。 是否删除该联系人? 是。 72、盗文自重 撑起一段缘分,需要两个人执住红线。要断,一个人先放手就足够。 还真是个能量不守恒的过程。 余小双扔了个石子到河里,扑通一声,荡起的涟漪瞬间搅乱了平静的河面。她忍不住想,她的消失,会让多少人为她伤神?会跟这个石子一样,拨乱一片清河么? 余小飞,余叔叔,余阿姨,张希来年纪小,大概是不知道烦恼为何物的,就不算他了。这么看来,一个,两个,三个,唔,挺可悲。 来g市的这三个月来,其实,她每一天都很想家人…… 可一想起邵准说过的话,她便端正了心态,暗自给自己打气,必须平平安安地熬过两年。 “小呆,你离不了婚的。” “为什么?” “林逍南与你的悲情故事正打得火热,他的前程一片大好,林家怎么可能允许这个时候出岔子?你突然和他闹离婚,政媒和群众会怎么揣测?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晕轮效应’,在新闻传播过程中体现得非常明显,比如在新闻被曝光时,只要是□□,人们往往会用最消极的念头来想象,而只要是正面消息,情况则相反。一旦你们离婚的消息传播开来,他之前营造的良好形象就会全线崩裂,绝对会有铺天盖地的言论,怀疑他照顾你四年的事是虚假伪造,或者另有隐情。这种情况下,离婚是不可能的,别天真了。” “……如果他们不愿意,我可以起诉,这样也不行吗?” “以你的力量,能安全地把起诉状送到法官手里么?林家就算把你非法拘禁起来,也不可能让你这样丢他们的脸。”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这样了?” “你先找个地方躲着,别让他们找到。最多两年,我帮你。” …… 如果她回公寓的那天下午,被林爷爷的人抓到,她接下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被拘禁?太可怕了。 思及此,余小双摩挲了几下手臂。 小南方g市的冬天虽不比大北方a市那般天寒地冻,但真正去过的人就会知道,那种入骨的潮湿和阴冷,简直让人生不如死,比大北方还难熬。余小双从来不明白,g市明明冷得那么变态却被全国人民说气候宜人,就如同不明白一个标配学霸总说自己考得不好,最后成绩出来各种大九十亮瞎众屁民的狗眼一样,啧啧。 “小双阿姨――” “在那边!我就说在河边啊!” “小双阿姨!快来快来啊!今天有肉吃了――” 余小双的耳朵动了动,转过头去,才发现几个孩子在遥遥地朝她招手。她听不清,看了看表,时间也晚了,于是连忙把河里的半个塑料瓶拉了上来。不错,今天有两条肥的! “来了来了!”她边回应边拍了拍屁股,朝孩子们那边跑过去,结果跑着跑着脚一崴,跌跤了,鱼七零八落地全撒了。有的鱼在斜坡上啪嗒啪嗒地扭动,不少都滑回了河里。 她瞪着眼睛看着,伸手去捞已经来不及了。她咬碎了一口银牙,欲哭无泪。 只剩了一些小傻瓜鱼,都不够她塞牙缝…… 几个孩子跑到她旁边,拉她起来,为首的孩子叫阿夏,十一岁,是康千救助站里资历较老的孩子,孩子王一只,但非常懂事。他拍着胸脯,操着一口浓重的客家话安慰余小双:“小双阿姨你不要伤心,昨天我带一个阿婆过马路,阿婆知道我住这里以后,拿了很多牛肉和水果来,我们去吃咯!” 她眼一亮,故作矜持道:“那是送你的,我怎么好意思吃啊,况且你还在长身体,你才需要吃得好点。” 他砸吧砸吧嘴,“你都钓了一个星期的鱼了,每次一到月底你就那么可怜,我都看不下去了。” 余小双默= =///。 余小双捧着碗,盘腿坐在教师宿舍的床上,一脸的幸福。 许久不吃肉的感觉,真的太美好了!qaq 她所在的康千救助站是g市的一家中型救助站,环境比较清贫,每年国家财政拨款都不足以抵过正常花销,所长跑了很多次,送了很多礼,都没把款项的限额提高多少,被逼无奈之下,便常常克扣员工的血汗钱来补贴。 康千救助站孩子非常多,什么年龄段的都有,这是她选择这里的唯一原因。大家热热闹闹的,生活过得虽然苦逼,好在开心。 余小双眼睛微黯,把碗放到桌子上,从行李箱的内层里拿出一张怀孕八周时在医院拍的b超片子,摸了摸,叹了口气。 “阿姨,你在干什么?”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抬头朝门口看过去。一个前不久刚进康千的五岁女娃,据说是被母亲遗弃在了天桥边的垃圾桶,哭了一天一夜路人一靠近就跑,最后警察出动了才把她顺利送过来的。女娃顶着一个乱糟糟的冲天辫,站在门口,吮着手指看着她。 余小双走过去把她的手指拿出来,“吃手指不好哦,要改,嗯?” 女娃眨了眨眼,“阿姨,我跟你睡可不可以?” “为什么?跟哥哥姐姐们一起不好吗?” “他们在说鬼故事,我害怕……” 余小双回头看了看自己那张窄窄的床,考虑了片刻后,“好吧,不过可能有点挤。” “不怕。” 余小双把她抱上了床,嘱咐她不要乱跑后便出了门,跟今晚值班的管理员说了一声,然后去打了一盆洗脚水,回到宿舍时,女娃乖乖地坐在床边,拿着那张b超眉头深锁,宛如发现了一个恐怖的新世界。 余小双把盆端过去,“洗脚啦。” 女娃好奇地问:“阿姨,这是什么?” 余小双坐到她旁边,指了指b超上的一点小胚芽,“这个,是阿姨肚子里的宝宝。” 女娃觉得很稀奇,看了余小双的肚子一眼,“是弟弟还是妹妹?” “阿姨不知道,”她鼻子一热,“他才两个月大,就到天堂去了。” “我爸爸也去天堂了。”女娃朝她靠近了些,摸了摸她的脸,“阿姨,别哭。” 余小双点点头,帮女娃洗了脚,然后抱着女娃躺进了被窝里。 孩子过了困劲儿,十分精神抖擞,抓着余小双问了很多难度堪比十万个为什么的问题。余小双半哄半骗地答着,最后睡着的竟然是自己。 迷迷糊糊时,她听到女娃问了一句:“阿姨,你有没有,后悔留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答:“没有……” “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安静得只剩了平稳的呼吸声。 哪有什么为什么呢? 余小双不知道,许多人说着不后悔,其实在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真正的不悔不用自我安慰。 *********** 外交部办公厅。 何晏知翻着白眼坐在小议事厅里,五六个人围在他旁边,嗡嗡嗡的声音吵得他脑袋都疼了。 “何助理,这是外长先生要的最近关于东亚多方会议的记录,你帮我送进去吧!” “何助理,听人事那边说,外长先生把我调了直属归你管……我能不能主动申请调出啊?” “何助理,外长先生最近的脾气我实在hold不住了,太凶残了啊!” 呱唧呱唧…… 何晏知抬了抬眼镜,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好了,嗯,你们的意见我都听到了!”他指了指手表,“到点了大家下班吧,今天我做主,你们不用加班了。” 大家顿了顿,瞬间一哄而散。 他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手机里余小飞问他吃没吃午饭的短信他还没来得及回,这是他这个月以来第十四次不回她的短信了,估计她又要生气。 好吧,他现在实在没心情思考这些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 何晏知望了虚掩的办公室一眼,太阳穴突突地跳。 对,没错,最大的问题是他家boss,病愈后留了失读症这个后遗症的boss,因为夫人的不告而别一直处于暴走边缘的boss。 失读症,顾名思义,简单而言就是失去了阅读辩字的能力,科学点说,就是特定脑回部受了损伤后遗留下的对视觉符号的认识丧失,因此不识词句、图画的含义,但视觉并无障碍。因此,林逍南若要阅读文献或是批示文件,就必须有人将内容录好给他呈送。 何晏知整理好资料,录好音后,抱着一堆文件敲了敲门。 “进来。” 这淡漠的声音,无论听多少次都让人十分胆颤。唉,以前他家上司虽然不算和煦温柔,但至少也不会这样盛气逼人啊。现在跟他说话,时刻要保持着“我欠他五百万”的戒备心态,太累心了。 何晏知把文件都放到他桌前,又把新的录音笔搁在了文件上,道:“已经按照顺序给您录好了,你检查看看。” 他还戴着耳机,见他进来将录音笔暂停,瞄了一眼层层叠叠的文件。上面的文字是他熟悉的东西,但他却无法理解他们拼凑在一起的意思。看着看着,他皱起了眉。 “其他人呢?” 何晏知故作平静,“已经下班了。” 林逍南眉头更深,“什么?” “部长,已经六点了。” 他沉默地盯了何晏知很久,面无表情却时刻透着一股阴戾的样子吓得何晏知几乎要跪地求饶了。谁知片刻后,他收回了视线,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让你留意邵准的动向,结果怎么样了?” 73、盗文自重 “我让你留意邵准的动向,结果怎么样了?” 何晏知微怔,这是林逍南一个月突然交代下来的任务,本以为他只是想通过邵准找到余小双的蛛丝马迹,如今看他凛然的神情,好像不是这样。 何宴知答得保守小心:“邵准先生昨天刚从美国回来,他前段时间参与的东城老商品楼改造计划已经完成了,这几天他好像在找广告商,连代言的明星也是他亲自去请的。看样子,应该很成功,后天下午五点开剪彩仪式以及新闻发布会。” “东城老商品楼?” “对,要改为小户型园区。” 林逍南眼珠为转,表情愈加耐人寻味。改造这东西,不是有钱人玩不来。在这两年宣扬我爱地球的环保精神时,建设原生态风景区可谓是人人眼红的一条门道。无数具有雄心壮志的青年企业家,曾大言不惭地要着手重新开发某些工业废地,殊不知后期可怕的资金消耗,把多少冤大头拍死在了发家致富的沙滩上。唯一没被拍死的,只有郊外的江湾海景区,但那可是a市首富的产业。“老商品楼原来的开发商和负责公司是哪家?” “明方建设。” 他低低地挑起眉,宛如早已料到,“林老爷子的地下企业。” “这一块的老商品楼建起来后,基本一直在亏本销售。前些年突然兴起了经济廉租房,它低价环保理念对老商品楼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相较而言,老商品楼性价比差得太多,所以没有市场竞争力。所以,他把这一块收购了,明方建设似乎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呵。 根据内线的消息,大概明年开春建设局和铁路局就会宣布,将在东郊那边建高架,通地铁。交通一旦发达,就不存在客流的顾虑,所以说,那一块地的未来,真是无限可能。没有一定的线报,邵准也不会下这个手。 近些年的买房压力越来越大,不少中低层收入的国民怨声载道,他建设的这个小户型园区,倒是合了不少人的胃口,比经济适用房高一些档次,价格必然不会太高。 话说回来,邵准前年似乎就在忙关于经济适用房的项目。 也就是说,从很早开始,他就在暗地里与林家抢生意。 野心不小。 林逍南想了想,“外界传,他一直有个地下情人,查查是谁。” ************ 邵氏的剪彩仪式和庆功宴设在枫林晚酒庄,场面很有情调,十分符合邵准的风格。 林逍南的突兀到场,让了解内情的内部人员都吓了一跳,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中心理活动尽显:邵总给的邀请名单里,貌似没有这位重头人物啊!连林逍南都亲自来为邵总祝贺了,他们邵总的面子居然那么大吗?!难道是邵总私下请的? 邵准在大堂敬酒,看到林逍南的瞬间,眼底闪过一抹探究。他走到林逍南面前,十分客气地递过去一杯酒,“外长先生能来,我真是不胜荣幸,看,您把我的员工们吓得不轻呢。” 林逍南微微眯了眼,接过酒,“能参加未来商界大亨邵总的剪彩仪式,我也很荣幸。” “不敢当,还得由您照拂着才是。”邵准礼貌地笑了笑,把候在一侧的女人招了过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妻,许姗姗。” “原来是双喜临门。”他记得没错的话,许姗姗应该是百里广场大股东的千金,还真是个符合邵准标准的选择。他想,这位许姗姗小姐大概是不想和他握手的,正好他也不想,所以他们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林逍南开玩笑道:“邵总藏了那么多年的情人,原来是许小姐,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真是密不透风。” 许姗姗的表情一滞,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邵准。 邵准知道林逍南来者不善,却想不到竟然如此不善。他豁达地笑了笑,解释道:“不不不,林部长误会了,那个被广为流传的红颜知己,另有其人。” 许姗姗脸唰地黑了,瞪向邵准。秀气的脸上大喇喇地写着几个字: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邵准像是没看见一样,问:“林部长真不知道我的红颜知己是谁吗?” “当然不知道。” “是林夫人啊。”邵准轻轻碰了碰林逍南的杯底,“我和林夫人,大学里做了三年的情侣,唉,终是有缘无分了。” 此话一出,许姗姗都吓坏了,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邵准的腹。 林逍南不怒反笑,“原来如此,那大学三年,我爱人多亏邵总照顾了。邵总把我爱人交托到我手上,大概下了很大的决心吧?为了感谢你,我准备了个不错的礼物送给您。”说完林逍南朝大门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邵准往那边看一眼。 邵准直觉不妙,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将视线投到大门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底一沉。 温礼正弯腰在接待处登记,脖子上挂着工作证,左手还拿着话筒,身后跟了个扛着机器的摄影师。因为摄影师手不方便,温礼帮他登记,登记时转头问了摄影师什么,摄影师突然笑起来,亲昵地捏了捏温礼的脸。温礼也没有躲,看起来还很开心,一抬头,便与邵准的视线对上了。 林逍南的声音低沉而讥诮,“帮邵总请了a市电视台的当家主持温先生来做一篇头版新闻专访,这个礼物,可还满意?” ******** 康千救助站的大食堂里,有个二十四寸的彩电,没装电视盒,用的是最古老的有线大锅,所以信号时有时没有,连中央一套都不停地滋啦滋啦冒雪花。 好在,大家都很看得开,大多数都想着,只要有电视可看就很好了! 余小双是新时代里的标准宅女,一直对电脑情有独钟,尤其是以前刷dota的时候,电脑简直就是她第二个家。但来g市的这三个月以来,她似乎一下子脱离了凡尘,无欲无求了。 唉,真是寂寞如雪。 于是既无欲无求,又寂寞如雪的余小双,被大家打发去拨拉天线了。 她顶着那个大锅,摆弄了好久,手都酸了,阿夏才跑出来通知她说可以看了。 余小双揉着发胀的手臂走进食堂,这些天一直粘着她睡觉的女娃一看见她,便乖巧地抱来了余小双的饭盒,递给她。 余小双宠溺地摸了摸女娃的头,打开饭盒一看,“嘿,有肉!” 女娃扯着余小双的衣服道:“厨房阿婆说明天是新年,所以有肉。” 啊,明天就是元旦了,怪不得。 “小双阿姨,你看,今天的电视好清楚。” “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弄的!我的妙手,什么修不来啊?”余小双拍拍胸脯,正得意地邀功,转头一看电视机,笑容便垮了。 电视上在播的,是邵氏企业剪彩仪式和新闻发布会的现场报道,站在中间的两个男人,她都很熟悉。 邵准,还有林逍南…… 而站在邵准旁边的,还有一位女性,她在百里广场见过,好像是邵准的未婚妻。 余小双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默默吃饭,虽然表面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但手指微微的颤抖仍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惶然。坐在她旁边的是最近刚进康千的几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他们不懂政事,所以不知道电视里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关注的热点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样貌和身材上,讨论到最后他们还兴致勃勃地分配起来,“左边的归你,右边的归我”“这男人帅得让人想脱裤子”“当他们老婆一定爽爆了”这类话,余小双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然,以林逍南和邵准的颜,被如此没下限地花痴意淫是丝毫不奇怪的。 几个小姑娘还特缺心眼地拉上她,问她哪一个比较帅,如果给她选她会选哪一个。 余小双呵呵一笑,没有回答。这一瞬间,她彻底没了胃口,随便扒拉几嘴后就打算收拾碗筷走人了,结果,记者采访林逍南时突然问的一句“听说邵总与林夫人是故交,怎么不见您夫人出席”,让她心头一颤。 林逍南顿了半晌,才说:“我爱人不方便出席,由我替她把祝贺传达到。” 记者:“您前些时候似乎透露过林夫人已经有孕在身了,真是恭喜您了。” 他又是一阵默然,随后笑了笑,“谢谢。” 听到他略带疲惫和寂落的声音,余小双宛如被钉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这毕竟是邵准的主场,关于他的采访大概就到此结束了。但是无论是否关乎外交事宜,林逍南对于媒体的吸引力是非凡的,那记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轻,所以特别勇敢。 她说:“您大病了两个月才愈,我们都十分担心您,借此机会,您与全国人民报个平安吧,而且明天就是新年了,给大家拜个早年如何?” 74、盗文自重 大病了……两个月?林逍南病了两个月?! 余小双彻底愣了神,急躁地扯了扯旁边一个小姑娘的衣袖,“你、你知道这个人得了什么病吗?” 小姑娘显然被她吓着了,与另外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小声地说不知道。 余小双看她们神情不安,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失态的事,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啊……” 忽地,余小双的身后插.进来个脆生生的男孩声音,“他突然昏迷了三天三夜,说是什么脑炎。”她惊愕地回头,说话的是新招的厨师学徒,他边吃饭边笑呵呵地调侃道:“小双姐,没想到你也跟他们几个一样花痴啊。” 余小双有些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的?” “小双姐你不相信我?”见她表情如此,小学徒立马瞪起眼睛,用筷子指了指电视里的林逍南,说话间还喷出了几颗饭粒,“就是他咯,外交部第一部长林逍南,因为他脸长得很帅,我身边有很多女仔连总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却都认识他咧。” 她皱了皱眉,“你在哪里看的消息?消息可靠吗?” “脸书啊,现在脸书谁都用的,就你老土啦!这件事还上了热门搜索榜首咧,时间我记不清楚了,但肯定有过,那段时间我fb友圈很多女仔都在发状态,什么呜呜呜部长大人快点好,嘤嘤嘤部长大人要挺住,星国需要你之类的,肉麻死了。”像是怕余小双不信,小学徒还掏出了手机,啪嗒啪嗒一顿摁,然后立到她跟前,“看,我女朋友三个月前的fb状态。” 余小双拿过来一看,上面有很长的一段话,乱七八糟的火星文她看得不太懂,但大致明白是他女朋友在为林逍南祈福,愿他快点赶走病魔,回归国民们的怀抱。 她默默地还了手机,脑子像被掏空了一般,心里一抽一抽的,很难受。 依那一条状态看,他病倒的时间,好像是她离开后不久,是……因为她吗?脑炎?三天三夜?他居然,病得那么重…… 小学徒把手机收回口袋,给发愣的余小双补了一刀:“听说还有后遗症呢。” 她呆了呆,“……啊?” “好像是什么什么失读症,记不清了。”他叹了口气,用说教的口吻道,“小双姐,我女朋友年纪小,花痴一下就算了,你都不年轻啦,赶紧找个男人嫁了比较好!这个林逍南你就别想了,他是有老婆的,两个人还很恩爱呢。” 她转过身,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眼眶红了的模样,“恩爱吗……你怎么知道的?” “都跟你说脸书了!” 余小双自嘲地想,网络中的世界,都是媒体经过润色呈现给大家看的世界,现实如何谁清楚呢?比如她与林逍南所谓的“恩爱”。那么,他的病情,会不会也是一场媒体营造的“幻象”? ******** 在群众眼里,现任的第一外长林逍南是个克己奉公廉政为国的官儿,还是个恋家爱妻清清白白的好男人。于是,愁坏了许多想与他建立互利共生关系的商人抑或官员。 当然,一开始被群众们夸赞,最后被双规被下马的比比皆是。真正有价值的判断标准,应该是高层圈中的风评和人脉。可惜的是,林逍南这人神秘得很,作风也中规中矩。早年的异性恐惧症以及同性恋谣言因为他的婚姻告吹,曾经热火朝天的一段小三门和婚姻破裂事件,也因为他在妻子病床前的深情守候而瓦解。 总之,他几乎没有小辫子可以抓,也没有什么孔可以让人钻。钱?他应该不需要,林家不仅是高干世家,地底还有不少进行中的商业网,总之你能给的数额都不一定能让他抬眼皮瞄一瞄。性?男人虽然都爱偷腥,但万一……他真是个特例,那岂不是触了他的逆鳞? 最近林夫人一直没有冒头,根据内线消息说是林夫人不知所踪了,但他出面辟谣说林夫人只是怀孕不便出现在公众场合,孰真孰假,不好论断。 但,总的来看,他最近是没法解决生理需求的吧? 于是,某日晚八点,林逍南正吃着医生开出来的神经营养药,就接到了邵准的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个朋友最近刚在国务上任,办了个贺宴,想请他过去。 林逍南觉得头疼,想推脱掉,邵伯伯一听他口气,就知道他不太愿意,于是叹着气说:“给邵叔叔个面子吧,那个朋友在很久以前帮过叔叔一个大忙,叔叔也知道你不愿意参加这种场合,但是叔叔还是想劝你一句,官不离宴,你要尽量与他们保持一定的互惠关系,才能走得长远。而且,就算他真有什么事儿要让你搭把手,你也得看看是什么事儿不是?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再拒绝也不迟嘛。” 林逍南越听觉得头越疼,邵家人都这么能说会道吗?邵准也是,他父亲也是,但实在是太罗嗦了。 如果不答应,他估计又要游说个把小时,说不定还会去骚扰林老爷子。老爷子最近刚好了些,实在不适合操心这些事。倒不是他有多担心老爷子的病情,只不过现在他最近因为失读症,引起了上头的注意,上头考虑到他的病情估计会重新审视他的工作,万一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趁此节骨眼,在上头耳边吹风就悬了。 所以,最近林家必须挺住,老爷子不能出事,他也要尽量与人为善。 他犹豫了一下,应承下来了。 邵叔叔本来还准备了一堆说辞,看林逍南答应得那么爽快,他一愣,随口再关心了一下林逍南的病情,便挂了。 挂断电话后,邵叔叔拍了拍自家儿子的头,“哟,你小子不错啊,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方才,他正和邵云佳讨论着该怎么劝林逍南才会答应,什么切入点比较容易成功,邵准从房里出来喝了口水,突然来了一句:林逍南一定会答应,不用准备那么多说辞。 邵准拿着笔电看股市,漫不经心道:“现在的他,得罪不起任何人。”他转向父亲,问,“你在国务有朋友吗?” 邵叔叔不屑,“嫩了吧?这就是个说辞,场面话你都信?” 邵准皱眉,“所以,这是你在算计他?” “请他去的人,是真的有求于他,不过办完事后,那群人会不会捅刀子我就不敢保证了。” “嗯,够卑鄙。” 邵叔叔大笑,“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可不比我磊落多少。” 邵准握着触笔的手微顿。 想起剪彩那天,温礼冷冷地对他说的话,他突然觉得心上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地流失。 温礼说:“是你真的被利益熏黑了心,还是你本性一直这样,只是我识人不清?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林部长不知道?你工程里的漏洞他早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完全有办法让你的工程立马流产,或者等你兴高采烈的时候,通报有关部门把你的产业彻底查封,损失破产是其次,注水工程,非法逃税加上挪用公款,你的后半辈子说不定要在牢里过知不知道? “在你注销余小双的旧号之前,肯定不知道她的号是被林逍南特地关照过的吧?就是注销,他依旧预留了她的所有通讯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是你打的。所以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也是你把她送走的是不是?你利用她作为削弱林家的工具,难道就心安理得了吗?你为了成就自己,抛弃我就够了,没想到你连小呆也要抛弃……我真是不懂,你到底为什么这样,你站得那么高,我已经彻底看不见你了…… “你要结婚了,恭喜你,就这样吧。” …… 邵准啪地一下合上笔电,素来温文尔雅的他,终于暴躁了一把。不多时,他接到了许姗姗发来的微信,问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他收敛了糟糕的心绪,反问:我哪一天心情好过? 许姗姗立马回:我知道你最近心情特别不好……那天你那个小情人对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他一愣。她当时偷听了?他竟然这么大意?也是,那天他哪有心情注意周遭的异常。 许姗姗等了许久,见他没有回复,便又发了一条:我们形婚的事,我以为你会告诉他的……唉,你们男人的思维我真是理解不了。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他呢? 邵准苦笑。 对啊,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就算你以为你们之间有十年打磨出来的默契,但你不说,他仍不会知道。 当他与温礼的事被父亲发现后,父亲就告诉他:如果你站得不够高,不够强大,强大到让人仰望你的一举一动,不敢置喙半分,那么温礼就只能永远藏在你身后,你也永远保护不了这段感情,接着你还会因为你的弱小,而使你不得不放弃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温礼而已,但全世界都在说no。 ********* 贺宴这种场合,正式一点的,会安排在酒庄酒店甚至会所,这样的地方安全。非正式的,某些高档一些的娱乐厅就能解决,但这通常意味着会有一些特别的事发生。 比如这次,林逍南刚进了娱乐厅东南角的台球馆,就被一个穿着酒红色旗袍的女人引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里什么都有,骰盅,转盘,酒台,台球桌,卡啦ok样样不少,而且包装得十分高大上。最重要的是,还有高精尖的公主。 包间里有股淡淡的烟味儿,与浓重的高级香水味儿混杂在一起,让林逍南更头疼了。 里头的人见他来了,立马笑脸相迎,自我介绍说是某个国务新政委员,拍肩握手看起来十分熟稔。当然,这种场合,要脸面子的男人都会装作与彼此都很熟的样子,也许私下彼此都看不惯彼此。 令林逍南微微诧异的是,梁楚阳的父亲梁部长居然也在。他微微留了心,把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开了。 林逍南对他们也算客气,他们要玩的东西,他都给脸玩了几回,好几次被套林老爷子病情的话,他也都巧妙地避开了。后来他们提出每人挑个公主,比赛教公主台球,教得最差的得罚酒,学得最差的公主要跳脱衣舞给大家助兴,林逍南皱了眉,借口头疼休息休息,没再继续。 林逍南刚坐下,就有个公主粘了过来,说要陪他解闷。公主刚要靠过来,他就想推开。 新委员突然在他旁边坐下,说:“林部长不近人情了吧?看把人姑娘吓得,来来,赔酒一杯压压姑娘的惊。” “不好意思,我开车来的,不方便。” “喝个一两杯无伤大雅,开不了车就不开了嘛,附近找个酒店开房,看上哪一个,带走就是。” 林逍南眼神微凛,然后突然笑了笑,戏谑道:“男人一旦到了床上就会变得很脆弱,容易被抓到把柄,委员同志,敢情在挖坑等我跳呢?” 新委员一愣,连忙打圆场:“哪里哪里!大家就是出来开心一下,又不是什么情.色交易,你问问他们,这是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哪有什么把柄可抓?” 林逍南倚在沙发上,“您也会带一个?” 新委员以为林逍南动心了,便说:“当然了,如果真有什么把柄,那你的把柄不就是我的把柄吗?” 林逍南笑出声来,表情却愈发冷冽,“算了,我嫌他们脏,看您的样子对这儿倒是熟得很,这样的女人您都能硬得起来,我还真佩服。我也不过开个玩笑,委员同志您认真了。” 对面的人瞬间黑了脸。 林逍南嘴角微弯,“本以为您有事要找我谈,看起来,现在您也没心情了,那我先走了,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好吧,他已经在“尽量”与人为善了,真的“尽量”了。 出了喧闹的娱乐厅,外面是迥然不同的一种安静和寂灭。时间太晚,路灯已经昏暗了不少,耳边还有醉汉晃荡着走过时唱着的情歌。 林逍南揉了揉眉心,有些难受。过了不一会儿,他就倚在墙边吐了。 看来,还没好完全。 余小双躲在他不远处的一家关东煮铺子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弯腰吐得昏天暗地的瞬间,她百感交集。 不是大病刚愈么?还来这种地方,还喝成这样,活该。 铺子的大妈开玩笑道:“妹子看起来像来抓奸的啊!” 余小双无语,口气不好地答:“不是,我是那个娱乐厅的公主,今天正式卸甲,明天搭车归田。” 75、盗文自重 最近澳洲外长来访,行程为两日,最后一次星澳关系会谈以及记者提问结束后,林逍南一脸疲惫地从议政大厅出来,刚下石阶,却发现跟前停了辆陌生的车,车后座的门忽然开了,坐在里头的人探了探脑袋,笑着对林逍南打招呼: “外长先生您好,吃午饭了吗?” 保镖正要上前,便被林逍南伸手拦了下来。 林逍南礼貌地回以一笑,“邵总比我想象中的来得晚。”他本以为,送出那个别致的“礼物”后,邵准最迟撑不过两天就会来找他,这都一个星期了,呵,倒是能沉得住气。他转头吩咐何晏知把他的车开回去,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上了邵准的车。 轰轰几声,车便绝尘而去了。 几个行政秘书交头接耳:好基情。 然后被何晏知板着脸教训了一句无组织无纪律。 “你们的会议新闻我看了一下,您的做派真是一如既往的pow,赞一个。”邵准把车上的行动电话显示屏拉了下来,随便划拉了几下触控屏,问:“外长先生,喜欢中式西式?” 林逍南不解,“你真打算吃饭?” “当然,鸟为财死,人为食亡您没听过吗?”邵准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上le pre lenotre和星韵今日的新菜品,表情不甚满意,“不吃这个不吃这个,最近布列塔尼群岛那块儿有条油轮出了事故,附近的海鲜全污了,一看到他们的虾我就觉得有股化工苯味儿。你这么刻板的人,肯定也吃不惯法国菜吧?” 林逍南挑眉,似笑非笑,“鹅肝酱还不错。” 邵准叹了口气,“就你这品味,跟余小呆那小土妞倒是很搭。” “从你口里听到这句话,很令我意外,当然,我也很高兴。”任是谁说他与余小双很登对,他都会高兴。 “你是不是觉得,我并不看好你们?” “不然?” 邵准的手微顿,把显示屏推了上去,默默看向窗外,摩挲着手上的订婚戒指。“如果有一天我性向变了,那一定是因为余小呆。”他多年来一直是如此想着,虽然,这样的假设非常苍白,几乎没有成立的可能性。“我只是本能地排斥她身边比我们更为亲近的男人,不是出于爱情,只是男人的占有欲。所以,我不是不看好你们,只是排斥你这个人而已。” 林逍南并不恼,“感谢邵总高抬贵手。” 邵准微微勾了勾唇角,片刻后,笑容尽敛,眼底的光亮也越来越黯,“真心爱一个人是件非常累的事,我很清楚……余小呆为你累了那么久,如果你没做好为她累的准备,就放手吧。”他转向林逍南,口吻轻佻又挑衅,“不妨告诉你,在小双认识你之前,我就一直把林家的家业当做粉碎目标,所以,我有更简单粗暴的方法掏空你的家底。这些年来,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做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把戏?如果你不是小呆的丈夫,我也不至于忍你们那么久。在小呆出车祸后,我暗示过你,要你看清楚局势,那时候我就暗下决心,只要你辜负她的期望,我就绝不会对林家再留情面。” 所以,温礼批判他的那些,他全都认罪,唯独利用余小双这一点,他无法做到毫无所谓。他不是利用她,只是终于能够把她对他的影响搁下而已,而且,他不觉得让她离开,是什么错误的决定。 林逍南丝毫不诧异,他知道这个男人不是空口说白话,邵准既然说得出,自然也做得到,可惜……“其实你不需要对林家留情面,因为林家的事,与我无关。”他眯了眯眼,“温礼转告你的话,我知道威胁不了你,就像你也知道,你说的这些同样威胁不了我。能威胁到我的因素,现在只有余小双一个,能威胁到你的因素,也只有温礼一个。所以,现在我们可以谈交易的条件了么?” 邵准默了半晌,瞬间卸下了严肃的谈判架势,摆出哈哈干笑的表情,“外长先生,我请你吃饭是有原因的好吗?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余小双在哪儿。所以,其实没什么交易可谈,请客赔罪才是重点。” 林逍南默。 邵准扯了扯西服领子,耍无赖道:“我知道的,你肯定不会对温礼怎么样,你如果真敢对他怎么样,大不了等你找到余小呆后,我再去她面前告状,嗯,就这样。”他眸子凝了一抹晶莹的光,朝林逍南眨了两下,“你知道我爱好男色,居然还敢上我的车?难不成……你在暗示我什么?” 林逍南再默。 从此以后,林逍南脑里除了想余小双到底会去哪儿,还多了一个问题:世上怎么会有邵准那么无耻的人? ********* 余小双冲动之下匆匆回到g市后,一想起林逍南在娱乐厅外头吐的样子,就又开始揪心了,唉…… 他不爱喝酒的,除非是必要的场合才会喝那么一点点,而且酒量……真的如梁楚阳所说,非常差。他不是得了脑炎吗?还有后遗症,万一喝酒颅压高起来,人一下子过去了怎么办? 于是这些天以来,一到午间正点新闻或是星国政闻播出的前十分钟,余小双就会十分积极地跑去把天线扯好,然后抱着碗候在电视前等着,生怕哪天主播突然来一句:星国第一外长林逍南因病于xx月xx日xx时xx分去世,让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沉重悼念这位可歌可泣的年轻领导人。 因为余小双的带动,全康千的孩子们都开始看新闻,年纪小一点的还会问她星国政闻到底多少集。 这么坚持了许久后,余小双听到厨房那个小学徒抱怨说,他女朋友更新了个新的fb状态,说是男神死了,好难过好难过之类的,好几天不跟他说话了,一个劲儿地伤春悲秋说不相信爱情了。 余小双的心猛地打了个颤,手背都在抖。 要不要,再回去看看?不行不行,一个星期前她回了趟a市,光是路费就花了她快半个月的工资了,她可负担不起第二次。或者……打个电话问问? 她拿起手机,手指晃了半天,都没摁下一个键。 之前的那张旧的电话卡被邵准注销了,电话簿和联系人早没了,再加上她记忆能力有限,能全背下来的号码只有余小飞一个,而林逍南的……她一直都设的是快捷键,所以从没看过他的号是多少。 思量了半天后,余小双定了心。趁着孩子们都睡着了,她跑到院子树下,坐着秋千摇了一会儿,平复好心情后,拨了余小飞的号码。 出乎她意料的是,才嘟了一声那边就立刻接起来了。她本以为,这个点了,余小飞哄张希来睡着后也该睡了的,没想到余小飞居然还醒着? 余小双有些激动和紧张,她小心翼翼道:“小飞,是我,小双。”她等了一会儿,只听见余小飞那边传来一阵轻而沉稳的呼吸声。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不方便接电话吗?不方便的话就用手指扣一下手机。” 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很清脆的一声“咚”传来。 余小双了然,把电话挂了,然后发了条短信过去――希来睡着了是吗?他在你旁边? 余小飞回复:嗯。 余小双叹气。因为她的不辞而别,余小飞大概很气恼她吧……否则,余小飞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找一个方便接电话的地方,回电来大骂她一通了。只有恼到了极致,余小飞才会这么清清冷冷的。 她正打算发一条长长的短信,给余小飞认罪解释,结果正编辑着,对方就等不及了。 余小飞:你在哪里? 余小双:对不起,我不能说,我不想被林逍南找到……小飞,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我跟你联系过? 余小飞:林逍南决不是真的想离婚,那四年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是不是真心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那份离婚协议书是五年前的东西了,也许他曾经这样想过,但至少现在不是了,能不能不要因为他过去的错误否定他现在的真心?给他个机会吧。 余小双觉得有点诡异,余小飞的风格怎么变了?居然没有臭骂她恶心自私胆小懦弱甚至没有骂粗话!一个斯巴达战士向知心姐姐的转变,真是太惊悚了! 啊,她想起来了,邵准跟她说过,余小飞和何晏知貌似燃火花了,爱情果然神奇啊,她以前一直认为等余小飞变温柔不如等世界末日有盼头的…… 嘀的一声,又进来了条短信。 余小飞:我是个旁观者,也许没办法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所以我也不劝你了。你只是需要时间来缓冲,需要时间去想通,我仅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太长,林部长还在找你,等你。 余小双眼微热,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上的字便突然模糊了。她胡乱地擦掉眼里的水雾,回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病得很严重,我是最近才听说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余小飞:虽然他现在状况很不好,但只要你回来,一切都好。 何晏知拿着余小飞的手机,发完最后一条短信后,看了一眼趴在他胸口睡得人事不知的余小飞,深深呼了口气。 这些天他忙得飞天遁地,冷落了余小飞,余小飞生他的气对他冷眼相待,幸好他今天死活赖在她哄她开心,否则还真赶不上这么个巧事。 他默默地记下了余小双的电话号,把手机短信全部删除后,把手机重新放回原位。 嗯,一切都很自然。希望等日后真相大白,余小飞不会因此踹了他qaq…… 他查了下手机号码的所在地,g市? 76、盗文自重 自上次与余小飞联系过一次后,余小双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后反反复复地翻看他们之间的短信,皱眉,不解。以余小飞的急性子,就算不追问她在哪儿,也肯定会每天一个夺命连环call的,可这两天手机都安静得很,太奇怪了。 余小双边琢磨,边心不在焉地擦健身房器材上的灰。忽地,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陌生号?她这是新的手机号,除了康千的站长以及几个比较要好的小姑娘,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啊。 她正犹豫要不要接,同她一起打扫卫生的大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嘻嘻地对她说:“哎呀,小双啊,我一个远房表弟的儿子很想认识一下你,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我都忘记告诉你一声了。我看你自己一个人到这个地方来,无依无靠的,电话都没响过几次,所以我猜你可能没有男朋友吧。他这人很老实很不错的,就在对面的那个汽车修理厂里做技术工,他说这两天就联系你的。” 余小双尴尬地笑了笑,“哦,这样啊……”年纪大的人看到小辈,果然总喜欢做媒人,那么……这个电话,大概那个人打来的了。她本想等电话自己挂断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对方显然非常有耐心,看大婶一脸期待,她也不好意思当面拒接,于是默默叹着气摁下了通话键。 “喂?”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边没有人说话。 余小双凝眉,又喂喂了几声,可仍旧是一片安静,她甚至能听见手机里传来她的回音。为此她还看了好几遍屏幕,确认的确在通话中后,她嘟哝了一句是不是打错了。 正打算挂断,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说话声,很陌生,是个男人,好像说了一句“头儿,查到了”,话音还没落,便一下子噤声了。 余小双没多想,以为是打错了,然后利索地挂了电话。 大婶很八卦,“不是他啊?” 余小双笑了笑,无奈道:“大婶,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是真的不用啦,而且……我结过婚了。” 另一头,警署技术部。 林逍南和何晏知在接待室等消息,何晏知焦急地踱来踱去,时不时地往外探一眼,然后继续踱来踱去,而林逍南则比他冷静得多,自了接待室后就一直坐着,一言不发。 何晏知不得不佩服林逍南的淡定,连他自己都焦虑成这样了,他家领导居然完全面不改色,果然道行差得远。当然,他很清楚,林逍南这样淡定不是因为心里不激动不在乎,而是面对尖锐的媒体以及艰苦的外交多年来养出的习惯,所以情绪不轻易外露。 他至今还记得,当他把余小双的电话透露给林逍南时,林逍南那瞬间一滞的表情,就在那一瞬里,掠过了太多他无法读懂的东西,七零八落地糅杂在一起,让人看着莫名不忍。 如果余小双看到林逍南现在的样子,大概就不会忍心走了吧…… 又等了一会儿后,门开了,一个女警员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gps定位点图,递到何晏知手里,抱歉道:“久等了,这是刚刚根据手机发送的信号搜索出来,你们要找的人大致在一个叫g市康千救助站的地方,那里挺偏僻的,所以定位花的时间长了些,实在不好意思。” 林逍南听到她说话,眼底如同云开月明,倏地澄澈了许多。他朝女警员微微一笑,“谢谢,帮我给你们局长道声谢,麻烦他了。” 余小双的事没公开,所以他也不能去警局立案报失踪,要确切搜索定位一个大活人需要很繁琐的程序,所以,如果不是局长默许,也不能进行得那么顺利。 女警员趁机暗瞥了他一眼,脸一红,便出去了。 她出去后,外头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何晏知靠门口,所以听得一清二楚――刚来的一群女实习技术员正小声讨论着他英明神武的领导。 “康千救助站。” 何晏知正研究那张诡异莫测的定位图,耳边便传来了林逍南默默低念的声音。 林逍南仍是坐着,眉头紧锁,似乎十分苦恼。“她在救助站吗?那她岂不是过得很辛苦……” 何晏知想了想:“最近没有什么重大的活动安排,所以并不忙,您可以空出几天时间。” 马上就要快过年了,按照计划,除夕夜的年夜饭应该是林逍南带着林夫人,和整个部门一起吃,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出现这样热闹的画面。 *********** 所有人都喜欢假期,对于春节,星国人们更是有如同近乎疯狂的期许和热情,几乎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打扫卫生,准备年货,炮仗灯笼对联字帖一应俱全,总之到处都是红火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 康千救助站里大多是孩子,只知道一到过年的时候就有红包可拿,而且管理员们的脾气还会格外好,他们就算惹了祸也不会挨骂,所以就更放肆地玩开了。相较而言,大人们就辛苦得多,又要收拾屋子又要给可劲儿闯祸的孩子们擦屁股。 前些天阿夏玩冲天炮,爆碎了隔壁楼一个人家的窗户,幸好没有人受伤。站长为此还亲自登门赔礼道歉,然后气呼呼把阿夏的压岁钱提前扣了。阿夏伤心地在河边扔了好几天的石头,唔,整个画面看起来,跟写意派风景画窜出来个装逼文艺青年的效果差不多。 余小双为了不让孩子太难受,下了狠心,决定把自己的员工红包送给他。本来她还打算奢侈一把买半斤牛肉干吃的,好吧,这下泡汤了。好在,阿夏扔石头的时候砸翻了好几条大鱼,都送给了她做储量。 果然天不亡她也qvq。 小南方雨量总是充足,入冬后更是如此。今天屋外就下了不小的雨,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到了中午突然就变得气势汹汹了。孩子们不能出去玩,情绪都比较低落,幸运的是,今天的天线和大锅宛如开了挂一样给力,电视里一点雪花都不冒,还能收到几个平时收不到的台。站长怕孩子们在屋里瞎闹,会破坏刚置备回来的新杯子新花瓶,于是主动调到了少儿频道,正在播的是中国引进的《喜xx和灰xx》。 余小双正给女娃打小毛衣,看到《喜xx和灰xx》,就突然想起多年前,她和林逍南一起在c县电影院的场景。那时候的她尚青涩,他也仅仅是个阳光美好的大男孩,如果说火车上那不经意的邂逅只是引线,那电影院那一次再遇,算是一把细细的火,徐徐点燃了他们之间所谓的缘分。 有些事,一眼便注定了终生。她初见他时的砰然心跳不是莫名,三年后她与他的奇妙重逢亦不是偶然,就连那场至今让她心有余悸的车祸,大概也是命中注定。 那么……结局呢? 余小双叹着气,算了,不想了。她收了最后一针线,看着刚织好的小外套,顿觉满足。她想找女娃过来试一下,眼珠转了一圈,都没发现她的身影。 自从女娃跟她睡过一次觉后,女娃就粘她粘得紧,今天怎么不见人? 她寻了几次都没看见,彻底急了,问了阿夏才知道,女娃早上被站长遣去隔壁的汽车修理厂送鸡蛋了,至今没回来。她看了看屋外的瓢泼大雨,心想女娃大概是被突然变大的雨势挡住了。这么一想,她就坐不住了,随手拿了一把大伞便跑了出去。 雨下得太大,就算余小双撑了伞也依旧湿了一大片,头发和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水珠,十分狼狈。而最麻烦的是,雨帘模糊了能见度,她费劲辨认了很久才找到地方。 她刚到,就看见女娃在角落坐着,旁边还有个陌生男人在跟女娃说话,女娃有点害怕,男人给女娃递了瓶娃哈哈,女娃也没有接。 余小双大步跑过去,喘着粗气问:“不怕不怕,阿姨来了!” 虽然她现在浑身湿漉漉的样子有点吓人,但女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然后扑过去,开始拼命哭鼻子。 余小双赶紧把女娃扒开,“不哭不哭,阿姨身上很湿,你靠过来会把自己弄湿的。” 那个陌生男人一见到余小双,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微微的红晕,然后挠着头说:“你来了啊。” 余小双警惕地看着他,这人看起来憨厚朴实的,怎么看她的眼神这样……诡异?“谢谢你帮我照顾她,我是康千的工作人员,我现在把她带回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知道你是康千的人,我认识你的,你叫余小双。” “你怎么知道……” “我姑姑应该跟你提过我了,我就是那个……要了你电话的人,但我一直不好意思给你打,我叫陈一方,你叫我阿方就好了。” “啊,是你啊……”余小双咬了咬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沉默后便是难耐的尴尬。 阿方仍旧很不好意思,他看余小双抹了抹额头的水珠,才后知后觉地找了纸给她,余小双接过后道了谢,便带着女娃离开了,阿方本想送一送,但被余小双婉拒了。 她本想直接告诉他,她是有夫之妇,但是总觉得人家又没告白又没说要追她,万一他就想认识一下做普通朋友,那不是显得她很自作多情吗……于是便作罢了。 回去的时候,雨虽然小了一些,但两个人撑一把伞还是有些牵强,尤其是这里的路还没完全修好,一下起雨来到处都是水洼,格外悲催。余小双让女娃紧紧跟着,但是女娃脚步小,走路还有些摇晃,一不小心就跌了跤。余小双赶紧把人扶起来,看女娃也浑身湿透了,索性把她女娃了起来。 混乱的雨声和女娃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让余小双觉得头疼,她原本就走得艰难,抱着一个人更是寸步难行,果不其然,她刚跨过一个水坑,就踩到了颗石头,身子整个歪向一边。 她本以为会摔个狗啃泥,于是闭起眼,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女娃的头。结果,意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反而非常神奇地,她居然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还被那人小心翼翼地拥了起来。 余小双默默感叹,真是劫后余生啊……她喘着气抬起头,霎时间,撞进了一双深邃而温柔的褐色瞳仁里。 这双眼睛,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了……不仅仅是几个月,而是八年。这股温柔,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太久太久。 她没有表现得很诧异,也不知道是因为她隐隐知道她终会被他找到,还是心里早已渴望被他找到。她尽量保持着平静,笑了笑,“谢谢,林先生……” “还是这样不小心,林夫人。” 77、盗文自重 唉,如果注定会被他找到,余小双也不希望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他从头到脚都湿嗒嗒的,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浸透了,然后……旁边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娃。 当然,他穿的是她买给他的那件防水的纳米面料的登山服,所以虽然外头看着很狼狈,里面应该是完好无损的。 女娃被两人夹在怀里,有点透不过气,她轻轻嘟哝了一声:“小双阿姨,好挤。” 林逍南放开他们,见她抱孩子抱得十分吃力,二话不说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余小双身上,接过了女娃,“我抱着她,你撑伞。”说完摩挲了一下女娃的背,“冷不冷?” 女娃很怕生,见到林逍南的时候她倒不是畏惧,而是被他不容置喙的气势震慑到了,于是呆呆地摇了摇头。当然不冷,这个帅叔叔身上好暖和。 余小双瞪眼,好家伙,都说孩子们是最有眼力见儿的,果然如此,这不是明摆着欺软怕硬吗……她的周身猛然间被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气味包裹住了,衣服里还有他留下的余温,无孔不入地熨着她的每一寸皮肤。温热与湿冷交错,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林逍南说:“快走吧,你身体不好,别感冒了。” 虽然他们之间还有些恩怨没解决,但余小双知道这种时刻不应该闹情绪,所以只乖乖应了一声嗯。 女娃难得的没有哭闹,而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了看林逍南,又看了看余小双,然后头一歪,安静地趴倒在林逍南怀里。 余小双很欣慰,好感动,她终于不哭了,世界终于清静一些了……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林逍南已经走出去了几步,她连忙撑着伞跟上,亦步亦趋地,小心翼翼地,生怕雨水打湿他们一分一毫。 忽然,林逍南顿住,转过身来看了她半晌。 她眨了眨眼,抹去从眼皮掉落下来的雨珠,“怎么了吗?” 他的声音被雨声围绕着,生生多了几分清脆和无奈,“不要只顾着我们,你又淋湿了。” 余小双这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看了看自己,是啊,雨水都从头顺着流进了底衣,里面已经彻底没有一处是干的了…… “你站得离我太远。” 余小双没说话。是了,她有意无意地,不想与他靠的太近,不然也不至于淋成这样。 “揽着我的手吧。”他转回身不去看她的表情,生怕看到她眼里露出一点嫌恶和厌烦的神色。当然,余小双这个人,就算她再怎么嫌恶和厌烦,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表现在脸上。但这种既担心别人受伤,又不愿意勉强她自己的心情,却又最让人受伤。“就算你实在不愿意,也请忍一会儿。” 等了片刻。 他的肘弯处攀上来一只柔软的小手。 “走吧。” 回到康千救助站后,所有人都被余小双带回来的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林逍南看起来既不像来这儿当□□心志愿者的,也不像来这儿打工的,更不像来求助的。而且,对于大多数小姑娘而言,这个陌生男人,怎么有点眼熟? 站长把余小双叫到一边,问她怎么出去一趟带了个男人回来。余小双犹豫了半天,决定撒谎,于是便说他是附近的爬山客,下了大雨无处可去,才来这边躲一躲,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借这里的澡间让他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什么的。 结果她刚说完,林逍南这边就出问题了。 几个看过电视且对着林逍南发过花痴的小姑娘围到他跟前,争先恐后地问他是不是电视上的那个谁谁谁,就是很帅很年轻的那个谁谁谁。 林逍南笑了笑,接过他们热情递过来的干毛巾,否认了。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十分怀疑,还叫来了厨房小学徒。小学徒看见林逍南后吓了一大跳,惊道:“我还以为你死了!”他女朋友的fb友圈里说的死掉的男神难道不是这个林逍南?! 余小双知道小学徒这话大不敬,于是连忙插.到他们中间,为林逍南圆谎:“不是不是,他真不是,你们认错了。” 小学徒觉得自己的权威收到了质疑,于是不爽了,“你连我们说的是谁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因为、因为……”余小双蛋疼,“他他是……” “因为我是她丈夫,她可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但她知道我不可能是哪个谁谁谁。”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还略带调侃,震得余小双后脑勺嗡嗡直响。 然后众人下巴均掉了好几寸。 然后站长震怒于余小双的不诚实后,表示来者皆是客必须要好好招待。 然后厨房阿婆今天还特地杀了一只特别为新年准备的鸡,来款待这位对他们而言几乎百年难得一见的帅哥。 余小双更蛋疼了。她刚来的时候,抠门的站长虽然说了一堆煽情的话,但是也没有杀鸡好吗!!要不要这样差别待遇!t皿t …… 雨一直间断地下到了晚上,大家考虑到他们既然是夫妻,就索性让他们住在一起了。余小双虽然不愿,但也没说什么。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丈夫已经让众人惊讶不已了,如果这个时候她让林逍南离开,大家一定会刨根问底,她干脆就暂时先装一阵儿吧,反正他应该待不了多久。 趁林逍南洗澡的间隙,余小双开始慢慢收拾她的小房间,把地板拖干净,又跟站长借了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后,她正要在地上铺开,就看见杵在门外的女娃了。 女娃眨巴眨巴眼睛,“小双阿姨,我听站长说,我今天不能跟你睡了。” 余小双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蛋,“嗯,乖乖回去睡觉吧。”屋里有个陌生男人在,总是不方便。 “是因为有那个叔叔在吗?” “对啊,而且你都五岁了呢,要学会勇敢地自己睡觉,面对孤独,春暖花开!” “小双阿姨,那个叔叔是谁啊?” 余小双张了张嘴,想了半天,还是默了。 好吧,这个问题,嗯,是个问题。她和他虽然还是夫妻,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算不算感情破裂了? “他是,阿姨很爱的人……唔,曾经很爱的人。” 女娃不解,“什么是曾经?” “曾经的意思就是,这份爱已经成为过去了。” 余小双没注意到,澡间的水流的动静早就停下来了,安静的小屋子里,她带着失落和遗憾的声音轻轻扫过每一粒尘屑,随着冰冷的空气飘荡,嵌进某个人的心里,血肉模糊。 余小双洗澡出来后,发现女娃居然还没走,她赖在一身清爽的林逍南怀里,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女娃哈哈地一直在笑,手里不停地晃着一张纸。而林逍南也难得露出了毫无冰棱的表情,嘴角的笑意轻浅而宠溺。 这个画面,让余小双心底如同被狠狠刺了一下。 如果孩子没流掉,他大概也会这般宠爱他们的孩子吧……可惜…… 而看清楚女娃手里拿着的东西后,她瞳仁紧缩,赶紧跑了过去,从女娃手里抽出她的b超照片,微微板起脸,训道:“不乖哦!怎么可以乱拿阿姨的东西玩。” 余小双一贯温软成性,就算板起脸也唬不到人,女娃继续倒在林逍南怀里打滚,没把这当回事。 林逍南看她急了,笑着安慰道:“放心,如果是什么私密的东西怕被我看到,你大可不用担心,我也看不懂。” 余小双一怔,不知所措起来。他的失读症……他现在,已经可以这样自如地调侃自己的病了吗?可是为什么,一看他的眼睛,她还是觉得他并没有释怀呢?一只高傲的鹰被折了翅膀,却还坚持着自己的骄傲时,大致就是这样了吧…… 心里怎么,一抽一抽的…… 女娃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顾着拉着余小双说:“哈哈,小双阿姨,这个叔叔都不会认字,连图都不会看呢!好傻呀!” 余小双很难受,声音不由得沉了一些,“快回自己的房间去。” 女娃被凶了后有些委屈,眼睛红了一下,可怜巴巴地说:“我可不可以对叔叔说最后一句话?” 余小双无语,“好好好,你说。” 女娃凑到林逍南耳边,虽然摆出了说悄悄话的样子,但音量大得余小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女娃说:“叔叔,那个图,是阿姨的宝宝,但是不到两个月都上天堂了。” 余小双别过脸,转身去把b超照片收好,然后背对着他们没有吭声。 林逍南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神色微黯,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阿姨难过吗?” “当然难过了,阿姨都哭过好多次的,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哭的。” 78、盗文自重 女娃走后,两人持续了好一阵沉默,呼吸声相互交错着,与屋外绵绵的雨声融在一起,竟勾勒出了难得的缠绵。 余小双手指攥起,又松开,反复几次,最终看了看挂钟,再不睡明天她又起不来了。她转过身,发现他竟一直凝着她,目光幽深。她一想到他就这样看了她十几分钟,她的背就爬上一股酥麻,神经也瞬间绷紧了。 她本想说睡吧,但看他头发还湿着,想了想,便去抽屉里重新拿了一个干毛巾,递给他,“把头发擦干吧,湿着头发睡容易偏头痛,而且你……前段时间还病得那么重,平时要多注意一下身体。” 闻后,他被水雾浸染后越发俊秀的脸上瞬间泛起一抹喜色,但眼底某丝异样的情绪闪过后,又消散下去了,“谢谢。”他接过毛巾,动作很慢,但看起来非常乖巧。 他喜,是因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她居然知道他的消息,是关注过吗……可是,她知道他重病昏迷,生死攸关之时,她仍旧狠心没有回到他身边。之于她而言,他大概已经是一个毫不相关的公众人物了,平时在新闻里看一看,就算死了也与她无关,有心的百姓们还会为他祈祷一下,她呢…… 他突然觉得力不从心,很不知所措,很失落无奈,也许他根本就不该带着期盼来。这一路,他独身一人,路标指示看不懂,公车站的站点牌看不懂,汽运站的显示屏价格表路线图看不懂,只能靠不断地询问,打听和探索,不少人一看他表现得像个彻头彻尾的文盲,眼神里都会不自觉地多出一抹高高在上。从g市机场到康千救助站的这一段偏僻的路程,他就艰难地走了整整一天半,如果他不愿意冒雨寻来,估计又要耗费半天时间。 她不知道,在他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压抑了多少冲动,才没有冲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思念如洪水猛兽,所有该死的理智和尊严在它面前都会溃败成灾,他如此,亦希望她也如此。 可是,她似乎不是…… 未臾,他手里的毛巾被人夺去,身侧的床凹陷下去,一股只属于她的茶花香味扑鼻而来,让他浑身僵硬。 余小双看不过他动作这么慢,以为他刚刚抱女娃手酸了所以没有力气,索性帮他擦头发。这种事以前她从没做过,车祸前是因为害怕僭越了微妙的关系,车祸后是因为抗拒这种过分的亲密,而现在……大概只是自然而然地,不假思索地这么做了而已。 唉,都是在救助站照顾人养出来的习惯。 “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微顿,“你呢?” “这里……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我留下来陪你。” 余小双一怔,好吧,终究是逃不开问题的中心。她叹了口气,“林先生,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林逍南装傻,“说好什么了?” “你……算了。”余小双不想老调重弹,从利益考虑,他当然是不愿意离婚的,她还执着什么?而且,她真的好困好累了,“你睡床吧,床比地板暖和一点,你大病初愈不能再折腾了。” 他蹙眉,在她起身的瞬间拉住她的手臂,扯到自己身边,强迫她坐在他的腿上。他不想那么强硬直接,但是面对一遇到困难就逃避,一脸心如死灰无欲无求,且似乎懒得跟他说一句话的女人,他除了强迫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让她愿意真正地面对他一次。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你说说看!” 余小双被困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他眉目间的微微愠色,以及眼里的妥协和恳求让她无法挣扎。他久违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但为什么这样的热度传达不到心底去…… 她知道他不会放开,索性靠在他胸口,闭起眼,“不要这样,我真的好困。” 她柔软的发蹭到他的脖颈,十分轻易地就撩拨起他淡然了许久的欲.望。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有一定的生理需要,在她离开的空档,他也因为社交需要去过各种私人会所和酒吧,无数女人都想往他床上爬,或者说无数人争先恐后地想把女人往他床上送。在确定没有阴谋或者陷阱的情况下,他也有过冲动,毕竟看到火辣的女人,男人不硬是不可能的,这样的男人不萎即废,但最终都熄火了。有时候男人确定爱不爱一个女人很简单,只想抱她一个人,拥有她一个人,温暖她一个人,简而言之,就是只想跟她一个人做。 性洁癖是一种病,但为了她,他愿意病入膏肓。 “余小双,你现在还是我妻子。” 她没察觉到他口吻里的暗哑和禁.欲,木讷地应着:“我知道……” “既然这样,就要做身为妻子该做的事。” 余小双微愣,什么意思?突然,她觉得自己的腿窝被硬邦邦地顶了一下,多次的经历让她明了那是什么,顿时困意全无。她下意识要起身,下一秒就被林逍南压到了窄小的床上,吱呀一声把她吓了一跳。她第一反应不是骂他流氓无赖,而是脱口而出了一句:“这床不结实!” 好吧,她没救了…… 林逍南低低地笑,抓住她的裤腰,往下扯了扯,手掌触到她小腹的瞬间两人均是一颤。“我动作轻点。”他拥着她的时候就感觉她瘦了不少,本就平坦的小腹如今像是瘪进去了一样,让他很心疼。 “我不想。”她拉住他的手,轻喘起来,有点恼,“你再胡来,我要咬人了!” “咬吧,你怎么喜欢怎么来。”他动作利落地撩开她的大t恤和内衣,眼前一片肤白胜雪,两点俏丽的玫红,让他小腹一紧。他的手探上去揉捏那一片柔软,熟悉而温热的手感让他不住地喟叹。 余小双急了,既不想这样让他占了便宜,又不希望弄出太大的动静,毕竟这种老房子隔音很差,只好压着声喝:“林逍南,你强.奸!我……”话未尽,便全部被他吞入腹中。 他攀身上前,挤进她腿间,将她压得更紧,仿佛迫不及待要与她相契相合身心一体。她被迫仰着头与他亲吻,她许久不欢爱,这狂风骤雨般的开头让她很吃不消,她憋得满脸通红,仍不忘推搡他,虽然无济于事。 林逍南移到她的下巴处,轻轻啃咬,眼一黯,迅速将她的裤子拉扯到了下来,布料撕扯的声音霍地张扬开,修长的手指伸进去,揉搓着那一处敏感的缝隙。 她的脸通红,被他纠缠得没了力气,摊着身体深深呼吸,嘴里细碎地吐出些字眼,都是骂他可恶的。但她身下的濡湿得很快,这反应让他很兴奋很开心,却让她羞臊得别过头。她很清楚,身体的原始反应是不会骗人的,就算有那些该死的过去,她还是渴望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两人能走向一个明朗的结局的。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允许自己这么快就原谅,即使她早已想通,纠结那一张纸没有丝毫意义。 否则,她就太对不起曾经的卑微的自己了。 林逍南n住她的下巴,让她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眼里对她的渴求和占有欲。她不是感受不到他的爱么?那就让她亲眼看着,看着他在她的身体里沦陷成囚。 “看着我,好好看着我。”他贴近她,将她的手伏在他左胸口,倔强地与她额际相抵,汗水相融。“只有你能让它用这样的频率跳动,感受到了吗?这次,你感受到了吗……” 噗通噗通,超乎寻常的快速而有力,这样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他的胸腔,和她的手掌。 她眼微热,泪水毫无预警地蓄上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他一挺身,全根没入。 可悲剧的是,他还没动几下,床板就塌了…… 砰地一声,吓醒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等等等等康千人士。众人急匆匆赶到后,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笑的笑,叹的叹,惊的惊,孩子们从大人们的腿中挤进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没挤进战场前端,就被大人们挡住眼赶回去了。 翌日早晨,余小双的脸上一直挂着一抹红,红里透着一抹黑,看到大家笑呵呵地对她拍肩挑眉,黑中又透出了一抹绿。 偏偏阿夏还牵着女娃跑过来问:“小双阿姨,听说你昨晚把床板睡塌了?” 她不语。 厨房小学徒语重心长:“小双姐,这个那个……总之要节制啊!” 她不语。 站长面不改色:“床板三十块,什么时候赔?” 她忍不住了,跑到房里指着正淡定自若地修床板的罪魁祸首道:“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让我没脸混下去然后跟你回家!” 林逍南挑眉看她一眼,“这样你就愿意回家了?” 她怒气冲天,语无伦次,“一个床板就想逼我回家?美得你!” 他想了想,“不然再弄塌几个?” “……” 79、盗文自重 余小双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抠门的站长会答应让林逍南留下来,这不相当于多一张口吃饭,多一个人睡觉,多一个人的开销吗?她一度愤愤不平,皮相好等于待遇好还真不是瞎说的,唉。 直到有一天,迟钝的余小双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食堂的菜好像变得越来越丰盛了?难道是临近春节了,站长良心发现要好好犒劳一下众人?但以现在这个大方的架势继续下去,对于有一百多人的救助站而言,怎么地一个星期也得花掉五万不止啊。 而且每次她去打饭的时候总会被分到特别多的荤菜,她看着高耸的饭盒以及满满的肉和蛋,嘴角微抽。 余小双边晒衣服边想,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思及此,她的视线转向一处,林逍南正教孩子们打篮球,看起来专注而认真,阿夏举手不知道问了句什么,他轻轻地笑起来,然后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经过连续几天雨水的洗刷,天空澄澈得耀眼,阳光洋洋洒洒地铺在简陋的运动场上,落在他精雕细刻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时,细致的阴影将他的模样显得越发和煦美好。 余小双偷窥被抓个正着,连忙收回视线,缩着脖子,然后感叹。 有些人,真的太被上帝偏爱了…… 午饭时间,林逍南因为运动出了一身汗,去洗澡了,让她先去吃,她哦了一声就自己去了。毫无意外,今天的饭又是一座小山,她含着勺儿有点无从下手。她都已经说了不需要那么多那么多了,但打饭的阿姨还是不停地盛啊盛的,真是那个蛋疼。 阿夏经过她身边,看到她的饭后瞪了瞪眼,“小双阿姨,你吃得好多!” 她眼一亮,招手唤他过来,从自己饭盒中拨了许多过去,“给给,你在长身体,多吃点。” 阿夏摇头,“太多了呀,我待会儿还要继续打球……” “那你就给女娃拨点。” “哦……” 阿夏刚要走,余小双又忽然想起什么,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问:“早上你跟林叔叔打球的时候,你说什么了,逗得他那么开心?” 他想了想,开心?他说过什么能逗林叔叔开心的话吗?他怎么感觉不出来?哦哦,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也就只有那么一次。“林叔叔今天投球好准,三分球十发九中,他说他今天发挥超常了,我问他秘诀是什么,他就笑了,然后说是因为小双阿姨在看。” 余小双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阿夏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凑到余小双跟前,道:“小双阿姨我跟你说,这一招真的可神了,我特地趁着小雅在玩跳绳的时候去投球耍帅,结果投十中五,这是我从八岁打球到现在的最好水平!” 小雅是这家伙暗恋了两个月的女孩。 女人在听到这种话时多半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高兴,就像被人喜欢着的心情,而无论喜欢你的那个人你到底有没有好感,只要被人放在心上,大约都会让人心情愉悦吧。 阿夏见林逍南边擦头发边朝他们这边走来,便识相地跑远了。 余小双还在愣神,就感觉手里的饭盒被人抽走了,她侧过头一看,顶着一头半干不干的头发的林逍南,正皱着眉观察饭盒里的东西,片刻后他抬眼看她,眼神严肃。 “今天怎么只有这些?” 她拿回来,“已经够了。” “多打一点。” 说着他便要起身,余小双一着急,猛地勾住他的手臂,“我肚子不舒服,不想吃那么多。” 他眼神一紧,立刻坐回来,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摸她的肚子,“例假?流产的后遗症?还是水土不服?”他兀自猜测了几种可能性,突然板着脸斥责她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瘦得风一刮就能飞了,还不愿意多吃一点。你跟这里气场不和,快回家。”当然,三句不离劝她归降。 余小双环视周围一圈,然后脸红红地把他的手抽出了,狐疑地问:“食堂伙食变好了,是因为你么?” 林逍南仍然板着脸,过了半晌,“嗯。” 她瞪眼,“你自己掏腰包补贴了?你……” 他迅速地轻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合,她剩下的话便成了呜呜呜。 “我就打了几个电话,没自己掏钱,我这点微薄的工资养你一个就够了,养不了这一大家子。”这是真心话,他又不似邵准那个土豪,政府人员标准工资绝对算不上高产,所以他没有闲钱端这个款。再说,自己掏腰包也只能解决一时之需,疏通关系才能一劳永逸。不过,贿赂打饭阿姨,让她照顾一下自家媳妇的钱,是他自己掏的。 她抿了抿唇,“我替大家谢谢你。” “你吃多点就算谢了。”说完他便甩了几下毛巾,便去打饭了,他的饭盒里盛的那是一座大山,他很大方地把大山大片大片地挖到她碗里,微抬下巴对她示意:吃。 周围一圈的女人们见了,都笑呵呵地低声讨论。她能听到细碎的一些字眼,意思大概是:余小双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 食堂的电视今天又在播最新的外交消息,俄罗斯的驻华大使似乎换人了,外交部副部长亲自接见,友好会谈,气氛和乐融融。 余小双直勾勾地盯着新任大使看,不由得想,他们新派遣过来的这个驻华大使的令人赏心悦目的样貌,让她不得不恶意地猜测,他们肯定是想搞美□□惑政策,太龌龊了!嗯!龌龊! 林逍南不满地伸手在她跟前晃了几下。 她适时地感叹一句:“这个俄罗斯驻华大使长得好年轻,好好看。” “他太年轻,也不够稳重,而且他哪里好看了?只是比较上镜而已,下次带你去看真人,你一准会哭。” 好吧,林部长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酸味儿都荡得满食堂都是了。余小双也不拆穿,只是笑了笑,但很快便收敛了表情,脸色渐渐沉下来,“你这样一走了之好吗?你的工作呢?你考虑过他们吗……” 他吃饭的动作一顿,没有看她,“你不也一走了之了?就算你不考虑我,那你的家人呢?你考虑过他们吗?” 余小双无奈了,“你已经待了一个多星期了,是时候回去了,他们很需要你。”他总是接到各种各样的电话,从早到晚,开始两天还不算多,越到后来频率越高,高到令她觉得心慌不已。她觉得自己很罪恶,他抛弃了那么多天的工作,他身边的人一定会认为都是她拖累了他。 他眼神霎时间凝了一片凛然,“意思是,你不需要我?” “我……” 此时他的电话又响了,林逍南本想掐断,但听到来电提示号码后他的动作停住,眉头更深了,接着便起身出去接了电话。 余小双知道应该是急事,暗自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是急事的话,他应该就能快点离开了,她也不至于承受越来越重的心理负担。 她不是刻意吊着他,她走的时候是希望从此一刀两断的,只是时间的力量很强大,强大到能模糊很多恩怨情仇,甚至模糊了她所有的痛恨,悲愤和不满。他会寻来完全是意料之中,可是她现在还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回到那一片伤心地,那个死了父母,死了孩子,还死了心得地方。 等了片刻,林逍南便黑着脸进来了。 余小双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却没想到如此不好。 他说:“你离开后,老爷子气急中风,前一阵子刚好转,现在又恶化,我得回去看看。” 她傻了眼。 他看着她,不容她躲避他的眼神,“你呢?” 80、江湖再见 凉意袭人,风过无声。 余小双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周围笼罩着一片冗长的静谧和悚然的黑暗,只有一句话响在耳畔,磕磕绊绊,细碎支吾,字音也含糊不清,好像是…… “妈……妈妈……” 徐徐睁眼,忽然,她的身上渐渐散出一层轻柔的光,将周围映照得越发清晰。她僵硬的手终于有了一丝知觉,轻轻动了动,几乎能听见关节摩擦的声音。 “妈……妈妈……” 谁? 谁在说话…… 她身上包裹的白光越来越亮,如同一盏轻盈的灯,一颗指路的星,一片耀眼的晨曦。光亮终将视野所见的一切都铺盖完全后,她终于看清了是谁在说话,眼泪毫无预警地漫上来,簌簌掉落。 许云威和姚霜站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她,目光慈祥而温柔。姚霜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大的孩子,孩子乖乖地伏在姚霜身上,似雾水缭绕般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嘴里还艰难地吐字:妈妈,妈妈。 她心下一疼,想跑过去抱一抱,就抱一下,可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挪出一步。 姚霜微微一笑,“我们的小太阳长大了。” 许云威揽着妻子,还摸了摸孩子的头,一脸宠溺,“孩子,就由爸爸妈妈替你照顾着,不要担心。” 余小双泣不成声,伸出手,指尖轻颤,“我、我好想你们,好想,不要再离开我了,求求你们了。” 孩子被逗笑了,看着她,也伸出了胖乎乎的手,摇摇摆摆地,十分娇憨。 “小双,你是上天赐给爸爸妈妈的礼物,可惜,爸爸妈妈没有福分,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姚霜淡淡地说,“不要太为爸爸妈妈难过,我们很遗憾这样离你而去,但我们更不希望看见你因为我们而活得痛苦,压抑。别让过去的回忆,湮没你现在的幸福,不要等失去,才追悔莫及。” “没有你们我怎么幸福……” “傻姑娘,回头看。” 余小双回头,某处有两处个光点闪了闪,过了不一会儿,她才看清那是一辆车,一辆很熟悉的车。 那是她出车祸那天乘的的士,可是……后座上坐的怎么是林逍南? 林逍南见到她后探头出来,似乎在朝她喊着什么,面色慌张。 余小双再回头时,发现许云威和姚霜已经抱着孩子走远了,而且走向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方向,那条路不知通向哪里,但她清楚,这一别,再无重逢的可能。她声嘶力竭地呼喊,他们却恍若未闻,嘻嘻笑笑好不开心。 虽然她知道,这仅仅是一场虚无的梦。 猛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砰然跳起的碎片砸到了她脚边,疼得如此真实,真实得宛如根本不在梦中。她一愣,四下的情景也在瞬间变得明朗起来,刺眼的夏日阳光包裹着整座刚刚苏醒的城市,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迅疾的车流忽然纷纷停滞,密集地分布在她能看见的所有地方。 她转身,被眼前的狼藉景象吓得怔忪。的士被一辆大卡撞翻了车,静静地躺着,如同一个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老人,等待死亡。滴淌的汽油在地上蔓延开,几乎烫了她的心。 何晏知从人群中窜出来,素来干练的他乱了阵脚,拿着手机叫995。 这辆车里,原本坐的是她…… 而现在…… 是林逍南…… 她的意识由混乱变得清明,她撒腿跑过去,使劲扒拉开车门,看到被牢牢卡在车座里的林逍南满头是血的模样,她呼吸一窒,脑子一片空白。他侧过脸来看她,轻轻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他修长的手探了出来,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们的戒指,他为了她新买的戒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是梦,只是一场梦而已!可是……她奋力扒开门时的手上的灼热感觉,一直在她的神经里窜涌,冲击着她的周身,一切都太过真实。惶然和恐惧张牙舞爪地攥住她的心,越缠越紧,这种感觉,简直痛不欲生。 他气若游丝:“余小双。” “在,我在!”她把手伸进去,牢牢地把住他,粘腻温热的血沾染了她一手。 “我们从今往后都好好的,不可以吗?” 余小双眼睛红透,正要说话,就被何晏知抱开来,她挣扎着,奈何根本敌不过男人的力气。何晏知在她耳边劝他冷静,说警车来了,让他们解决,说完便将她放到了一边。 额头的汗水滴进她的眼里,她眯了眯眼,再睁开时,这混乱的画面一花,再度清晰后已然是另一幅场面。 林逍南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各种各样的导管,心电仪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波动得轻浅,如同他随时会消散的生命。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赵和欢站在一旁,冷冷地睨着她,精致如画的嘴一开一合,说着锥心般的话语。 “你如愿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了?他成了废人,你就高兴了是不是?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是怎么对你的?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你说他轻易抛弃你们之间的承诺,那你呢?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他身边,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可真是好样的啊。” 何晏知也皱着眉,漠然得如同不识。“他为你做得够多了,你还想怎么样?算了,你们还是分开吧,他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了。” 罗秋雁红着眼,眼底的一潭池水翻涌,“我不知道林家到底欠了你多少,但是林家因为你几乎快垮了,老爷子中风,我儿子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看到我们落魄了你终于满意了!?” …… 余小双喊了一声后,倏地惊醒,她侧躺在床沿,默默地蜷着身子喘息,脑门上起了一层密密的汗,汇集成滴,将落不落。 突然,某人的手拿着毛巾伸了过来,擦拭着她的额际,动作十分轻柔,关切的声音响起: “又做恶梦了?” 余小双愕然转过脸,才发现林逍南近在咫尺的脸,月色如洗,透过窗户的缝隙打进来,落在他褐色的眼底,晕开一抹担忧。 他隐隐听见她睡不安稳,嘴里细碎地说着什么,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一次。他起身一看,才发现她出了冷汗,这种天气出冷汗怕是会感冒,于是他立刻拿毛巾帮她擦,看她皱着眉头恍然不安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却不知能做什么,只好紧紧地抱着她,拍背安抚。 还好,醒了。 余小双似醒非醒间见到他,而且不是昏迷不醒的他,心下一阵恸然,鼻子微酸泪意便不依不饶地涌了上来。她的双眼擒着他的目光不愿别开,抓住他的衣袖,颤道:“你的失读症,不会好了吗?” 他摸着她的头发,“说不好,大概不会了吧。” “你……不怪我吗?” 他嘴角含笑,“你都在瞎想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我离开了你,还有你的后遗症,还有爷爷……这些,你都不怪我吗?” “事情都过去了,就算怪你,也得把你带回家后再算账啊。”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急躁的情绪砰地一下张开,“我这样伤害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无所谓的样子?我们之间的互相伤害已经囤积了太多,完全挡死了去路,你还要执着什么呢……” 她宁可他怨她怪她,这样……她就平衡了。否则只有她一个人放不开过去,她会显得很可恶,像个跳梁小丑,像个被命运玩弄而不自知的傻瓜! 林逍南将她捂进怀里,他不想看她的眼睛,里面太多沉重的情绪,看得多了,他也怕他会没有勇气坚持。“如果你放弃了,我也放弃,那才是真的没有去路,除此之外一切都有希望。我从不认为,除了婚姻中的两个人外,还有什么别的因素能够成为婚姻的阻碍,除非你告诉我你真的不爱我,否则我会等,等到你心结全解,等到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余小双依偎在他怀里,呼吸着他的味道,渐渐安下心来。 等。 这大概是这世上最美好,却也最神伤的字眼。这相当于用有限的时间做一件空妄得没有尽头的事,偏偏世上总有无数人对它甘之如饴,多傻呢。 他问得近乎卑微:“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叹气,“明天什么时候走?” 第二天一早,余小双就把林逍南送到了g市的飞机场。她帮他检查包里的东西,确定行李完整后,她才把他送去安检。 离别时分,林逍南默了许久,又问了她一次:“真的不跟我回去?” 她翻白眼,“我们不都说好了吗?这都第十遍了。我不能这么着急啊,我的工作没做完,这个月的工资也还没发,我才不让抠门的站长占我便宜。”林先生真的越来越铝撕寐穑 他蹙眉,“工资不要了,就当做好事。” “不行,我还想跟康千的孩子们一起过年,过完年后再说吧。”她推搡他去排队,“走吧走吧,要赶不及了。” 他回身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满眼写着不安,“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 再成熟的男人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她无奈,双手将他宽大的手掌包裹起来,柔软湿润。“不会的,我答应你。” 林逍南走得不情不愿,把余小双累得像哄孩子上学的妈,带女娃都没有这么累otz…… 他走后,康千便刮起了一片思春的热潮,未经世事的少女们天天围着她寻求吊帅哥的秘笈,余小双想了想,很负责地说了一句:“坐火车。” 当时的余小双以为,一切也许就这样了吧,就像梦里林逍南所说的那样,从今以后两人都好好的吧。却不料不久之后会发生那样意外,几乎让两人再次天人永隔。 如果可以扭转时间,她一定会在他第十次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的时候,痛快地说好。 81、江湖再见 周日,余小双陪着站长去采购孩子们的新衣服,正激烈地讨价还价,就接到了余小飞的电话。她不由得瞪眼,心里暗忖着,这么多天了,她还以为余小飞都忘了她了,突然冒出来这一下,真让她惊讶。 她一接起来,就听到那边在大吼大叫: “你他妈死哪里去了!你不说出来等你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余小双捂着耳朵,“哎呦,你不要骂粗话,希来在旁边的话多不好。” “你管我!哟哟哟,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玩不告而别是吧?隐居山林是吧?你怎么不顺便落发为尼遁入空门啊?”余小飞刚说完,那头轻轻地传来一句“你不要这样说,万一她真的这么干怎么办”,余小双一听这软萌的声音就知道是何晏知,忍不住笑了。 余小飞骂了他一句闭嘴,然后继续对着手机喷口水:“不行,我忍不住了,你现在在哪儿,快说!看我不冲过去掰折你!” 余小双抠了抠鼻子,从站长手里吃力地接过一堆新帽子,哄道:“不要骂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之前余小飞跟她发短信的时候,还那么知心姐姐来着,女人的脸四月的天,就是这个理了。 “你们那些个破事我都知道了,看你们一路走到现在,我都替你们难受,以后不折腾了行不行?”余小飞叹口气,道,“对了,过两天就是小年,妹夫说你至少要过了春节才肯回。我就劝你一句啊,林家小年夜要全家一起吃饭,你是知道的,既然你们都冰释前嫌了,那你就回来吃个饭,好让林家安心啊。” 余小双犹豫了一下,“爷爷他……好些了吗?” “偏瘫了,现在坐轮椅呢,不过还算清醒,他听说你会回家后精神好了不少。” “我这次,是不是错得很离谱……” “你丫只要回来,一切就都来得及。” 余小双思前想后,决定提前回去。她忍痛放血买了两天后的机票,晚上便向站长和孩子们告了别,站长问她去哪儿,她也懒得解释,便扯了个幌子说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把康千众人雷得不轻。阿夏给特地去河边钓了很多傻瓜鱼送给她,而厨房小学徒借机损她说年纪都不小了还干这么蠢的事,小心遇到抢匪,接着被她敲了一记栗子。 她满心欢喜地答应着,过完年一定回来看他们,女娃不舍得她,非要跟着她走,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是她不愿意领养,女娃的待认领的期限还没过,现在还不能被领养,而且,就算要领养,也得回去跟林逍南商量商量吧。 后来她一直很庆幸没把女娃带着,如果女娃因为她出了什么意外,她这辈子大约都不会过得安心了。 在从小乡县前往g市中心的长途小巴车上,余小双给林逍南发了短信,内容是简简单单几个字:我在回家的路上了,大概下午三点到机场。 等了一会儿,没见发送报告,她心想大概他在忙吧,毕竟今天是工作日,他刚回a市,必然有很多事务要处理。 这么一想,她便安了心,索性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然后靠着窗睡着了。 小乡县开往市中心的长途小巴大多数是私营,非常不规范,为了避免过收费站,他们也会不走高速绕小道,除此之外还常常在途中接各种各样的旅客,余小双坐的这辆亦是如此。 他们刚过两个村镇,司机就见有几个人招手。他看车厢里还有空位置,便停了车,上车的人中有男有女,都背着一样的黑包,虽不是全都虎背熊腰,但脸上都有些小疤痕,看起来不太友善。最后上车的是个穿了一身黑色皮衣的中年男人,指间夹了根烟,烟雾缭绕,将他的模样衬得越发骇人。 其他人都纷纷落座,而那中年男人则倚在司机座位后方,把包随意扔到了地上,扫视了所有人一眼,弹了弹烟灰。火光轻跳到了旁边一个老人的裤腿上,老人连忙拍掉,看他面目极凶,默默嘀咕了一句:“一不小心,会烧起来的。” 中年男人斜睨他一眼,拿出火柴划拉了一下,然后扔到老人身上,老人的毛衣遇火燃了一下,老人吓坏了,赶紧灭掉。 中年男人笑了笑,“这才是烧。” 老人旁边的年轻男孩愤怒了,冲过去理论,刚上车的几个男男女女也冲上来,一把抓住年轻男孩,不客气地开始拳打脚踢。 司机见年轻男孩奄奄一息,连忙停车制止,结果被中年男人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余小双被巨大的动静惊醒,抬头一看,才发现不对劲,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抱着行李包,神色微慌。她拍了拍旁边的叔叔低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叔叔低声道:“别问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余小双埋了埋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心想大概是起了什么冲突吧。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孩被他们抓起来,鼻青脸肿的,看起来格外可怖。她吓了一跳,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思及此,她抽出手机,默默地拨了995。 中年男人又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对乘客们说:“这是私人恩怨,谁敢报警,下场一样。” 余小双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在地上弹了两下,触到了外音键,巧的是,电话突然接通了,人工服务台的声音在寂静一片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您好,这里是995指挥中心……” 她一惊,刚拾起就被赶过来的一个女人夺过了手机然后掐断,女人开窗把她的手机扔了出去,满脸贼笑道:“哟呵,这里有个不怕死的。”说完朝余小双指了几下,对中年男人喊,“老大,快看这边!” 中年男人朝余小双看过去,在看到余小双的脸时,眉头微蹙,抬头纹渐深。“带她过来。” 余小双被女人强拖着,来到中年男人跟前。她也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面貌,惊愕地瞪圆了眼。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个人!在她刚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查过了,他、他应该早就被执行了死刑的,难不成世上还有两个长得那么想象的人?还是……他根本就没死? 中年男人看到她额头的痣,以及与年少时相差无几的面容,本只是怀疑,但见她反应这般大,便彻底确认了。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把钳住余小双的下巴,眼底尽是阴鹜,“许久不见啊,云霜丫头。” ********* 林逍南刚从医院进行康复治疗回来,收到语音提示短信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他一听便立刻把何晏知喊了进来,急急交代了工作后,抓起外套便往外跑,何晏知还没来得及问,他人已经跑没影了。 何晏知想了想,赶紧给余小飞打电话,问:“夫人是不是要回来了?” 余小飞正准备报表,一听也傻了,想起今天是小年后瞬间了然,“你怎么知道的?” 他嘿嘿一笑,“领导刚刚匆匆跑出去了,我猜十有八.九是去接人,也就只有遇上夫人的事他才会这么不冷静。” 余小飞大惊,“接人?他开车去接啊?”他有失读症的,看不懂路标开什么车?! “最近他在医院做康复训练,已经能粗略地认图了,效果不错的,你不要老是嫌弃我家领导。” “我放心不下,我要去看看。”说完她便起身想跟老板请假。 “别别,今天你就给他们二人世界吧,我们过我们的,你最近升职了,忙得都不理我……” 余小飞一顿,笑起来,“那今晚给你点福利。” 林逍南到了机场,找了一圈却没看见人。他瞄了一眼表,勉强能认出已经临近五点了,询问了几次机场的工作人员从g市到a市的飞机什么时候到,工作人员查了下,却告诉他三点十分就已经准时到达。 他给余小双打电话,被反反复复的一句“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刺激得越发急躁。他即刻让工作人员确认这架飞机的登机人员身份证号,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余小双连登机牌都没换。 会不会只是恶作剧?还是,她根本就没出门?抑或她遇到了什么事一时抽不了身? 林逍南从机场出来后直接上了车,黑着脸打电话。老张本以为他会和夫人一起出来,还准备了一堆寒暄的话,如今看来,夫人大概是放了部长的鸽子,他小心翼翼地问:“外长先生,夫人呢?” 林逍南眉眼一沉,老张立刻噤声。 “她没登机,查。” 何晏知一惊,这语气,完了完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余小双就不能让他们这些鼠蚁小辈省省心吗……虽然心下忐忑,他还是应了一声“是”,即刻着手查g市康千救助站的电话,查到后他很自觉地打了过去,询问完余小双的下落,他心如死灰,迟迟不敢报告给自家领导。直到手机再度响起。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他咬了咬牙,接起来。 手机里传来林逍南阴沉沉的声音:“她人在哪儿?” “站长说,夫人收拾行李离开了,没告诉他们去哪儿。” 林逍南手指攥紧,手机那头的声音像冰锥狠狠地穿透着他的四肢百骸。 “说是,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能,夫人可能又跑了……” 瞬间,老张觉得车里的气温骤然降了好几度,如同冷冬再临,让人汗毛直立。 82、江湖再见 余小双和那名被暴揍得奄奄一息的年轻男孩被带下了车。下车后,中年男人命人把车上的乘客的名字身份证和地址都记了下来,还警告他们不许报警,报警的话杀他们全家。 听到中年男人说“把这家伙做得干净点”时,余小双心里一跳,求生意识强烈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很想拔腿就跑,奈何脚上虚软无力。 接着,余小双被扔上了一辆面包车,然后便一直被蒙着眼,所以不知道他们到底把她带到了个什么地方,不过行程大约一个多小时,她不确定现在还在不在g市,但就算在估计也是在渺无人烟的野山郊外,在整个过程中,她根本没有机会求救。最让她不安的是,面包车上有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作呕。 她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他们干的是替人行凶的行当,刚刚杀掉的那人欠了某个高利贷大户的钱,原定今日连本带息还清,偏偏大户得知那人要拖家带口潜逃的消息,于是一怒之下安排了人来解决。那人如果早一天走,不,也许早一小时,早一分钟都不会被这群人逮着。 余小双暗叹,可怜了他那什么都不知道的爷爷……这群人,完全是杀人成性泯灭人性的魔鬼。 很快,他们抵达了一个林间废用的小工厂里,余小双被他们推推搡搡地丢了进去,手脚也被人用铁链锢住,身上的衣服因为被粗鲁拖拽而污痕遍生。眼前的布条被硬扯开后,她根本无暇顾及疼痛,只惊恐万分地看着围着她的男男女女,然后本能地后退,满头冷汗染湿了发鬓,模样十分狼狈可怜。 中年男人点了根烟,火光也掩盖不住他脸上那道骇人的冷漠,“点个火堆,太他妈冷了。” 火堆点起来后,有人问:“老大,这女人谁啊?”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却道:“你们都先回去,我和这女人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集体起哄道:“哦,老大想吃独食,懂了懂了,咱快撤!” 人都走了后,中年男人拉过一张椅子,在余小双跟前坐下,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余小双紧紧地靠着墙,警惕地盯着他,现在只要看到他随意一个动作,一个细微的眼神,她都忍不住浑身战栗。她在监狱里的死亡名单里看过他的名字,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叫…… “罗秉。” 罗秉笑了笑,脸上的疤痕和皱褶集合在一起,整个人的面目显得越发可憎。“我知道,前不久你去监狱确认过我的死亡信息,看到我还好好地活着,感觉怎么样?” 余小双虽害怕,却更恨,恨不能上去把他乱棍打死,“你,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看到个没死的畜生,能有什么感觉?” 他轻蔑一笑,“其实,看到你还活着,我也很郁闷,这样算起来我们是不是同病相怜?” “你会不得好死的,趁还笑得出来的时候多笑笑吧。” 罗秉眯起眼,欺身上前,一把钳住她的下巴,力道重得令她不由得红了眼。“这种时候不求饶,还嘴硬,你是当真不怕死,还是……”他冷哼一声,“期盼着那位‘国民部长’来救你啊?” 余小双猛地怔住。林逍南……她说三点左右到机场,到现在他还没见到她一定急坏了。罗秉居然知道林逍南是她的丈夫,也就是说,他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今天,她大概凶多吉少了吧……“我不知道你和我们家到底有什么恩怨,以至于对我们这样赶尽杀绝,但你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哈哈哈,”罗秉放肆大笑,“好感动啊,人间尚有真情在是吗?” 他松开她,背过身去,从一堆钢筋中抽出一根,放到火里烤了烤,细细端详起来,“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爸妈后,还能继续跟那个姓林的孙子这样恩恩爱爱,我就大发慈悲一把,不杀你,怎么样?真情嘛,多珍贵,留着也是好的。” 余小双看着被烧得发红的钢筋,深深地倒吸了几口气,微微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摇了摇手上的玩意儿,“不过,为了让真情显得更难能可贵一点,咱先刺激一下,怎么样?” ******** 林家每年小年夜必定齐聚一堂开的家宴,因余小双的再次失踪而取消。余小飞听说后很震惊,她立马给余小双拨了电话,却发现怎么也拨不通。 给余小双打电话的时候,余小双不是已经明确表示会回来了吗?如果余小双真的想再玩一次失踪,那电话里绝对不可能是这种态度。而且她连机票都买好了,以此可见她必然是真的打算回来的。她连飞机都没上……会不会是出事了? 余小飞越想越觉得心慌,也不敢告诉家里人,等了一天没消息后,她更是六神无主,跑去公安局立案,却被告知林逍南早已立过了,现在他们已经安排了人在g市全面搜索,一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他们。 又过了两天,余小飞深知时间拖得越久代表越危险,百般焦急之下,想提前跟公司请年假去g市找人,被何晏知拦了下来。 他知道她紧张不安,于是抱着她安慰,“部长已经从林老爷子那儿调了人手去找了,你去有什么用呢?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上次夫人失踪你也没那么沉不住气,这次是怎么了?” “这次跟上次的情况又不一样,上次她是有心要躲,所以连手机号都注销了,我们找不到她是正常的。这次她是打算回来却不知所踪,我们找不到她就意味着她可能出事了……”余小飞摩挲了几下窒闷的胸口,“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我最近好像总能听到她的哭声,她在求救,求我们去救她……” “唉,也许夫人还是不愿意面对过去,所以又躲起来了呢?” 好吧,何晏知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苍白的自我安慰。 一开始林逍南听了站长的话,以为夫人又玩失踪,气得脸都是黑的。后来林逍南去查了g市的火车和大型汽车站人流监控,才发现根本没有夫人离开g市的痕迹。林逍南怀疑又是邵准从中作梗,拦截信息,像上次一样包庇夫人,于是不理智之下冲到邵氏的总裁办公室去质问,但那一瞬间邵准怔愣的表情并不像作假。邵准还立即停止了正在进行中的视频会议,安排线人去打听,但得出来的有价值的信息只有一条:那天有人看见余小双上了一辆私营长途大巴车,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车的型号未知,车牌未知,司机未知,一切未知。 所以,也许是不容乐观了…… 气氛正压抑,余小飞的手机便响了。这几天她神经敏感,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与余小双联系的机会,她一接起来就立马喂喂了两声,连声音都打着颤。 那头默了良久,余小飞耐心殆尽,急躁的情绪爆发,破口大骂:“你他妈给我说话!” 忽地,那头的人轻轻吟了一声,似乎十分痛苦。 “小飞,是我……” ******* 邵准随着林逍南一起来到了g市,毕竟当初如果不是他掺和了一下,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他还是有责任心的。不过他这人不羁成性,完全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看到g市的环境后还对余小双的品味赞赏了一把。 这么干净安然的小地方,果然是她喜欢的风格。 他身边的线人虽然每隔一个星期都会给她发送关于余小双的具体信息,但是他从没看过,他只需要知道她还安好就行。所以严格算起来他没骗林逍南,他确实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是如果他想知道,也不难,一个电话,一封邮件,一个报告的事儿。不过自从林逍南给他下马威后,他就一直没派人继续跟进了,他以为林逍南会强制把余小双带走,没想到林逍南这么没用。他忍不住鄙夷,这家伙当初吓唬他的劲头和霸气哪儿去了?一见了余小双就打蔫了么? 嘁。 几经询问,那家私营长途的司机都表示对余小双没有印象,每天人流量大,根本记不住。而全部乡县的人也都表示,没见过余小双,所以不知道她到底上了哪辆车。 邵准听了警方给林逍南汇报的结果后,挑了挑眉,道:“怎么可能一个都不知道?除非被打点过。” 林逍南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眉间蹙得更深。 邵准翻了翻警局里这几天的报案记录,漫不经心地问:“喂,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你们林家得罪过什么人?” 林逍南目光一沉。 “啊,不能这么问,你们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你肯定不记得。”邵准的手指随意地点在一个三天前的报案信息上,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小伙儿被报了失踪,状态一直显示是未受理。他不解地蹙了蹙眉,转头问警司,“这也有个失踪案,警察同志怎么不受理?” 警司表情尴尬了下,“那个啊,那个是特殊案情,已经移交到这个人的户籍所在地的警局备案了。” 邵准不依不饶,“哪里特殊?” 警司看他们两位都是高干出身,对于各行各业里的小道道心里应该都门儿清,所以放心说开了,“这小伙儿是混黑社会的,借了一龙头的钱还不上,才到我们这儿猫着,后来他又想跑,在车上被抓走了,他爷爷就来跟我们报了案。这种黑吃黑的事只能不了了之,我们这边也不敢随便查,怕出问题,而且,就算查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消息。我们跟他们进水不犯河水,基本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绝不深究,总之,这小伙儿得罪的人来头太大了。” 也是失踪?也是三天前?林逍南思忖片刻。如果真如警司所说的,这个年轻人得罪的人来头很大的话,年轻人的后果可想而知,不死即残,而且还会被处理得很漂亮,不留一点痕迹,警司所说的“就算查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消息”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会不会,在那些人善后的时候,把有关余小双的信息也同时屏蔽掉了?也即是说,余小双也许和这个年轻人在同一辆车上,而因为乡里人被警告过,所以乡里人为了防止说漏嘴,索性全都说不知道,没见过,不清楚。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猜测。也许,余小双真的没有上车,抑或真的很巧,没有一个人看见过她,她在某个地方下了车,然后发生了什么…… 邵准故作震惊,“这么嚣张?” 一直以来黑道白道都互不干扰,但在某些小地方,抑或在黑社会势力比较大的地域,猫怕老鼠的状态就比较常见了,所以这个警司说的话他完全可以理解。 突然,林逍南的手机响起来,一接通何晏知的声音就急急窜了出来: “部长,夫人她被挟持了!” 他一愣,脑子闪过片刻的空白,“你说什么?” 何晏知知道他听见了,于是连忙把电话挂了,发了张照片过去。 林逍南收到照片的时候,如同被人当头棒喝,双眼倏地通红嗜血,几乎握不住手机。 就连素来从容的邵准也慌了,他低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便兀自夺过手机来,看到照片里浑身伤痕的人时,他尚未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的邵准想得唯一一个问题是:人都成这样了,还能活吗? 83、江湖再见 发完照片后,罗秉不解地叹了口气,“云霜丫头,你也真奇怪,记不住你老公的号码,却记得住你姐姐的号码,看来那个姓林的孙子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啊。” 余小双侧躺在地上,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姿势维持了太久,整个半边都是麻痹的。她浅浅地呼吸,不敢用劲,否则肺就像要炸开一样。 “啪”地一声,一个盛了食物的塑料袋落在她旁边。 “吃一点,我怕你饿死,那可就没意思了。”罗秉拿出一罐啤酒,把椅子搬得离她近了些,走路的姿势还是有点别扭。他拿起钢筋,刚抬起来扬了扬,余小双就条件反射地瞪着眼睛往后退,弓着身子尽量远离它。 他呵呵一笑,挑开塑料袋,“知道怕就对了。” 背刚碰到墙壁,余小双就忍不住嘶地一声轻呼。背上有一大片被罗秉打过烫过的伤处,墙壁很凉,伤口却如灼烧般疼痛,相触后立刻晕开一抹冷热交错的煎熬。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远离,远离这个变态,这个彻彻底底的精神病。 “你杀了我吧……”像当年他杀她爸妈那样,干脆一点,她真的,受不了了…… 罗秉喝了口酒,“给你痛快,我可就不痛快了,放心吧,你暂时死不了。” 余小双的眼睛因为轻微的脱水有点干涩,就算直直地瞪着,也没有一丝光彩。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就算有心中疑问众多,也难以说出口。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一个人变态成这样? 未臾,罗秉的手机便响了,他无所谓地接起来,“久候多时啊,林先生。” “什么条件?”林逍南的声音隐忍而冰冷。 “你这么开门见山,就不好玩了。”罗秉的眼神一冷,走到余小双跟前,然后一把抓住她衣领,“孙子,想不想听听你老婆的声音?” 余小双惊恐地看着他的手,本能地摇了摇头。 他用力一扯,余小双褴褛的衣衫便四分五裂,如果只是难堪她还能忍住,但锁骨和肩胛上都有被他烫过的新鲜伤痕,血肉与衣衫粘合在一起,这样生硬的撕扯,把好不容易愈合了一点的伤口重新剥开。 疼痛如灼,燃着她的每一寸皮肤,顺着神经和脉络直直地窜到她的大脑,她忍不住地低喊呻.吟,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模糊成一片细细的呜咽和抽气。 痛苦的声音从手机话筒传到林逍南的耳里,让他的眼底瞬间腾起一阵狂风骤雨。 “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放人,你说你到底要什么?!”林逍南烦躁得几乎想把手机摔了,在他身侧的警员们看着他阴鹜的神色,纷纷有些打怵。局长见状,连忙催技术员加快速度定位手机信号找人。 “这样就受不了了?”罗秉轻笑,“我的要求也简单,让你老爷子亲自来一趟,就当我请他喝杯茶。哦对,只能让他一个人来,否则我说不定会撕票。” 林逍南眼眉一紧,瞬间脑海里飘过一个人的名字。但随后想了想,不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人被林老爷子恨之入骨,必然没有机会逃出一死。他冷静下来,问道:“要让老爷子去,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你只需要告诉他我是二十一年前的老朋友,他就明白了。” 林逍南微愣,“罗秉?” 罗秉哈哈一笑,“提醒你一句,我说过的话你可要牢牢记住了,如果被我发现你老爷子不是一个人来的,我绝不会手软。你也知道,我这人是什么都做得出的,我之前警告过她姐姐不要报警的,为什么不听呢?如果你乖乖的,你老婆也不至于受刚刚那个苦了。”他的手机里装了反监听以及信号干扰器,一旦被追踪就会嘀嘀嘀地提醒,从接电话开始,耳边就一直嘀嘀嘀地吵个不停,烦人得很。 林逍南瞥了一眼技术员和密切关注着他们通话的警司,缓步踱到窗口,背影散发的煞气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冷汗上头,顿时忘了继续监听。 “在哪里见面?” “等我电话吧。” 罗秉刚要挂断,就听到林逍南漠然道:“知道玩火烧身么?事已至此,看来你是不准备全身而退了。” 他的口吻与方才有了细微的差别,带着一股锋锐的讥嘲和笃定,让罗秉莫名有些不爽。“劝你不要激怒我,我脾气不好,万一一个想不开做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 “劝你不要想不开,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罗秉讨厌林逍南压人的气势,这让他想起年轻时候的林老爷子以及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不过,林逍南与林老爷子唯一不同的是,林老爷子是吹着老红军的旗风长起来的一代,骨子里透着堂堂威严和正气,而林逍南,仿佛有股灰暗的血液在他身体里滚动,让人禁不住地毛骨悚然。 他瞄了一眼余小双,有些不解。那样的男人,怎么会娶这种白开水一样的女人? “云霜丫头,是你倒追姓林那孙子的?” 余小双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坚定地翻了几个白眼。 “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结的婚,我就告诉你我杀你爸妈的原因,我这人最喜欢公平交易了。”见余小双不打算理他,他自顾自说起来,“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林老爷子暗中撮合的吧?他觉得对不起你爸妈,所以才这么干的?”可是,林逍南看着貌似也不像会任人摆布的人。 余小双微微皱眉,胸口有股憋闷的血腥气,咳也咳不出来,“你和林爷爷到底有什么仇?” 罗秉坐回椅子上,又点了根烟,火光盈盈,映出了他眼底的一潭死水。 “很简单,我玷.污了他的宝贝女儿,他的宝贝女儿不堪受辱,自尽了。” 余小双气结,顿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我知道我可恶,我变态。”他眼眸半阖,将一条裤腿拉开,已经肌肉萎缩的小腿看起来很瘦弱。他的表情既张扬又颓废,还佯装无所谓地拍了拍腿,示意她看,“林老爷子让人在牢里弄残了我两条腿,为了让我也尝尽失去家人的痛苦,还命人在我家放了一把火,我父母,我老婆,我孩子被烧得连根毛都没剩下。呵,他难道就是什么好鸟了?” 她错愕地看着,嘀咕了一句:“你只瘸了一条啊……” 罗秉笑得痞气。 她立刻就懂他的意思了。原来,是废了他的命根子吗?“你们之间的恩怨,跟我父母又有什么关系?” “怪就怪他得罪的人太多,怪就怪你父母是他的走狗。”他弹了弹烟灰,“林老爷子背后做的黑心事不少,要抓证据却很难,有人知道我与林老爷子有大仇,给了我一笔钱,安排我越狱,然后让我去逼迫许云威要证据和口供。” 余小双勉强撑着自己坐起来,“然后呢?然后你就杀了我爸妈吗!” “其实我也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要杀人了,也许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恼羞成怒?也许是,想看看林老爷子痛苦万分的样子?也许是……看你们太幸福了。”他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我总共进过两次监狱,第一次因为强.奸,第二次因为杀人,却都没死掉,可想而知,多少人想把他整死却苦于无门。” “你残害无辜,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你说得对,残害无辜的人都该遭到报应。前段时间我查出来肺癌晚期,不公平啊,凭什么只有我一个遭到报应?凭什么姓林的那一家可以高枕无忧?上天大概是听到了我的祈求,所以把你送到了我手上。你本事不小啊,出走一下就把林老爷子弄中风了,如果他亲眼看着你死,他估计也就不行了吧?” 余小双这才明白过来,他压根就不打算让她活着离开了,他命不久矣,所以要来一场玉石俱焚,他让林爷爷来,就是为了让林爷爷亲眼看着他杀了她?!这就是他一直不痛不痒地折磨她的原因? ******** 虽然罗秉的手机装了信号干扰,但为了安全起见,罗秉还是打算趁夜带着余小双转移个地方,给弟兄打电话要了一辆车,顺便问了问警局有没有异动,弟兄们答得肯定,他也就没有过多怀疑。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没等来车,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罗秉正给余小双解铁链,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在不大的工厂里回响。 罗秉警觉地把布塞到余小双口里,转过身去看,才发现大门处站了个人。 余小双眯着眼望过去,她现在头晕眼花,其实看得并不明晰,只能大概认出轮廓,但心里仿佛有某种情绪尘埃落定,忍不住轻轻蹙眉叹息。 冷冽的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细碎的发和黑色的长风衣上染了几抹露痕,颀长而熟悉的身影就这样单薄地落在远处。 就他一个人吗……多危险。 罗秉显然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林逍南?” 林逍南缓步走进来,工厂里很暗,唯有天窗漏下的光能让他们分辨彼此。他的模样本就清冷,镶上一层薄薄的月色后,越发冷得惊心。 罗秉正狐疑怎么没有弟兄通知他林逍南找来了时,就听见林逍南道: “你想向林家报仇,直接找我就行,我比她的价值大得多。” 林逍南拿出一份文件,扔到罗秉跟前的地上,“啪”地一声,扬起一阵沙尘。“你不是想要林家的把柄?全都在这儿,拿吧。” 罗秉皱眉,“你怎么找来的?” “真是不巧,我和这一片地界的龙头有几分交情。你要是跑了,我也许还找不到你。”林逍南的目光绕过罗秉,落至他身后的余小双身上,眼底的冰霜瞬间融成一片温柔和疼惜,她身在暗处,他看不清她身上有多少伤,旁若无人般问起来:“能走得动吗?” 余小双背靠着墙蹲坐,动了动脚,登时散开一股锥心的疼。脚踝处之前被罗秉打过,尤其是右边,几乎没有知觉了,上面还有很大的一片淤青。她摸了摸,佯装若无其事道:“能走,我很好,不要担心。” 林逍南苦笑,“下次好好呆在我身边,不要再随便乱跑了。” 她鼻子酸了酸,这几天,就算被打得再狠她也没有哭过,如今听到他的声音,安心和委屈悄然蔓上心头,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哽咽,“好。” 如果她今天能活着离开的话…… 罗秉不安地瞄了一眼地上的文件,拿起钢筋抵在余小双的脖子上,只要一用力,就会戳穿她的动脉和喉咙。“我让你把林老爷子带来,你居然跟我耍花样!想阴我?你还嫩得很!” 林逍南看着罗秉颤抖着的手,眼神里尽是嘲讽,“不需要惊动林老爷子,我是林家唯一的宗孙,杀了我林家就断了根,你一样可以达到目的。这些文件你真的不打算看看?对你而言应该是个惊喜。” 罗秉眼观四下耳听八方,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我是来谈条件的,你觉得呢?” “算你识相。”罗秉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拿出来,一看,里面果然有一打巨额的灰色账单,一份林家在海外银行的收支记录,还有一张刻录光碟。他越看眼神越亮,几乎不敢相信林逍南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但翻到最后,忽然掉出来一本户口簿,几张照片以及一份孤儿院的入院登记表。 照片上的人他觉得陌生,但又隐约觉得熟悉。 此时,林逍南开口道:“不认得了?那是你儿子罗康,二十一年前你家中失火,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同年六月份被送入市孤儿院,后来在林老爷子的安排下,次年二月份被一户姓何的人家领养,林老爷子还接济他出国留学,引荐工作,他一直很感谢林老爷子,年年去看望呢。” 罗秉彻底怔了。 林逍南嘴角挽起,“他现在的名字叫何晏知,是我助理,在我身边工作超过十年。他一直不知道你还活着,对我们两家的过去一无所知。我只好心提醒你三点,一,你儿子的一切幸福生活都是林老爷子给的。二,林老爷子非常宠爱我妻子。三,林老爷子的心狠手辣,你是领教过的。如果他知道你对我妻子做了什么,你儿子的下场,可以想见。” 84、江湖再见 当罗秉听到儿子还活着的消息时,手颤得几乎拿不住照片,他低下头细细地端详,一张又一张,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以及在海外留学,第一次进入职场,全都是儿子成长的足迹。 他从来没想过,他在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亲人存在。 “你说,他现在叫什么?” “很重要吗?还是你以为,你们还会有相认的机会?” 罗秉眼底的喜悦,瞬间被林逍南的冷言冷语冲刷得半分不剩。那一刹那,他的脸上蒙了一层沧桑和寂落,像雪后凝在田里的霜,薄薄的一层却刺骨地疼。 余小双看着他,突然有一丝不忍。抛去他那些罪孽深重的恶行不谈,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之于林家,之于她,以及之于许多被他伤害过的人,他都是个作奸犯科的混蛋,可之于何晏知,他仅仅是个父亲,一个失散了多年从未相认过的父亲。当然,她并不是怜悯他这个人,而是怜悯这种无法父子相认的感情,无论如何,这种感情都让人唏嘘万分。 人的一生总有许许多多令人扼腕的经历,其中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近在眼前而不得。 林逍南不是个容易心慈手软的人,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算他不愿承认自己身上流的是林家的血,也无法磨灭这种林家人与生俱来的狠绝。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罗秉,他没有一丝动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如今看起来可笑又可悲,他几乎能听见罗秉的世界正步步崩塌的声音。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已经送到你手上了,看来你是没本事拿走了。” 罗秉心里纠结,他把照片往旁边一甩,“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糊弄我?那个死老头会那么好心?” “你不信我自然不能拿你怎么样,只希望你不会后悔。”林逍南思量了几秒,补充道,“对了,你儿子最近有了心上人,好事将近,你家这一脉血能不能延续下去,可都在你一念之间。” 罗秉颓然地垂下手,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男人,眼神相交的刹那,终是明白自己这一局输得一败涂地。“你抓了这么大的把柄在手上,我还能说什么?我知道你是不会放过我的。” “那是自然,不过我没有林老爷子那么无聊,吊着你的命让你求死不能,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林逍南面无表情,“今夜,你必须死在这里。” 这个人知道得太多,让他活着出去,太危险。 ********* 邵准跟着救护车往废工厂赶,在路上他就一个劲儿郁闷,林逍南这人实在太不厚道,枉他千里迢迢跟着这货来到这破地方找人,关键时刻丢下他,自己做英雄去了。突然一阵枪声,惊了栖在林子里的鸟,鸟儿扑闪翅膀的声音,在这样阴森诡谲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有人低低道了一句:“不会撕票了吧?” 邵准无所谓地挑了挑眉。 撕票不太可能,毕竟狙击手都在。不过,林逍南这种强硬的作风以及居高临下的习惯,八成会把人惹毛吧。 当他们浩浩荡荡地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林逍南和余小双被人搀扶着从废工厂里走了出来。邵准朝工厂里头望去,几个特警站在一具尸体前,其中一个还拿着对讲机在汇报情况。 他怔了怔,看了一眼已经坐进救护车里的林逍南以及他手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表情瞬间明朗起来,然后跟着上了车。 余小双被大家搬到了担架上,插上鼻管后,几个医护人员立刻开始给余小双清理大大小小的伤口。邵准在旁边看着,不忍地皱起了眉。 她被伤得不轻,全身上下都有很多烫伤的痕迹,有的地方已经化脓了,有的还和衣服碎片粘合在一起,医护人员剪开后多余的布料,眼前顿时一片血肉模糊。余小双半声不吭,只顾着看林逍南受伤的手臂,半晌,伸出脏兮兮的手搭在林逍南的腿上,问给他包扎的护士:“要紧吗?” 护士答:“很万幸,子弹没有嵌进去,只是擦伤了。” “那就好。” 林逍南无奈地帮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不累么?休息一会儿。” 余小双轻轻点头,“累啊,但是……我可能又会睡好几天,不太放心你。” 邵准咳了两声,好心提醒:“你们这么旁若无人地秀恩爱,不好吧。” 余小双的胸口虽然疼,听到邵准的话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最后边笑边皱眉,看得林逍南心里难受,直接让邵准闭嘴。 林逍南想摸一摸她的脸,手到了颊边还是收了回来。她脸上也有很厚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伤口,他不敢随便碰,生怕弄疼她。 “无论你打算睡多少天,我都等着你醒。” 余小双缓缓闭上眼。 这大概是此生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林逍南只是皮外伤,所以包扎个伤口就生龙活虎了。而余小双则不同,她伤势极重,脱水休克还有多器官衰竭的症状,在g市医院没待两天就被林逍南气急败坏地转到了a市中心医院。 没多久,这起恶性事件便定性为绑架案登了新闻头条。新闻写得很简单,也很揪心,说是林夫人已经安全被解救,但目前正在医院里进行一系列治疗。网友们关心的自然是林夫人的身孕,然后网上各种“知情人士”出来爆料说孩子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掉了,公知们各种煽情,以及怒斥没有人性的罪犯,质疑政府官员们的安全保障是否到位等等。 当然,这些“知情人士”一看就是政媒水军,因为真正的知情人士都知道,余小双的孩子早就掉了,与这次事件无关。 邵准看了一眼,对于罪犯的死,新闻里只写了一句――因其手持枪支且精神状态不佳,为保障安全,已当场击毙。 唔,真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罪犯是罗秉,身份新闻里未言及,挟持的目的也只模棱两可地提了一句是为了报复社会。这个人他知道一二,罗秉曾经是部队出身,各方面素质非常拔尖,后来却因酒后□□入狱,再后来的事他就不了解了。不过,如果罗秉真的有心要杀人,怎么会只擦伤了林逍南的手臂?而且,要杀难道不该杀人质余小双更方便么? 除非,另有隐情。 邵准的车刚开到医院住院部的大楼下,就看见温礼走了出来,重点是,他身边还站了另一个男人。那男人邵准见过,如果没记错,那男人就是邵氏召开新闻发布会那天,跟温礼一起来进行采访的摄影师。 温礼一脸愁容,男人安慰了他几句,还当众捏了捏他的脸。温礼勉强挤出个笑容来,然后两人便离开了。 邵准一直看着他们走远,才下车上楼。 缘分,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就像手心里的冰块,捂不紧会从手中溜走,捂得太紧一样会化得无踪无迹。 邵准刚上楼,就撞见了刚从神经内科回来的林逍南,他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纱布,旁边还跟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浓妆妖娆如魅,纯净的白大褂和鲜红的高跟鞋拼接在一起,有一种极其可怕的吸引力,时不时地,她还会戳两下林逍南受伤的地方,然后笑得得意。即使从外观上看,她跟某些胸大无脑的花瓶差不多,但从她深不见底的目光中,他就能读出来,这个女人有故事,还不是一般的故事。 赵和欢见到邵准后微微皱了皱眉,交代林逍南一句回去后多练习,便离开了。 邵准见她反应如斯,当下便笑了。她大概是不喜欢他探究的眼神吧,真是个警惕的人。 “你的脑子还不好使啊?”邵准问。 林逍南也不恼,“对,还在做康复训练。听说你明天结婚?” 邵准哈哈一笑,“对,婚后还要折腾蜜月旅行,所以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余小呆了。” 林逍南挑眉,“你是认真的?” “什么认不认真?” 林逍南见他装傻,有些想笑,“你们形婚还度什么蜜月?” “形婚才要度蜜月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外长先生,快给我出个主意,去什么地方旅行好?埃及?巴勒斯坦?中东?迪拜?”说完邵准脑子闪过一丝灵光,砸吧了下嘴,“算了,你跟小呆那么死板的两个人,肯定不知道什么是情调,问你也是白问。” 林逍南默了片刻,戏谑的脸色徐徐敛起,“下午温礼来过,待了很久才走,还有个男人跟他一起来,看起来关系不一般。” 邵准微笑,“我看见了。” “希望你真的如你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说完林逍南便要走进病房。 突然,邵准叫住他。 “我很好奇,你到底对罗秉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他才愿意配合你做这一场瞒天过海的戏,还心甘情愿地去死。”罗秉突然良心发现了?不可能吧。 林逍南顿住脚步,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我脑子不好使,忘了。” “……” 说实在话,林逍南这家伙不是一般的小气。 85、江湖再见 “余小双,醒醒。” 这句话,阔别重逢。 余小双还记得,在火车上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正是初冬,他穿着一身她看不懂牌子的衣服,手上戴着一串白玉佛珠,垂着头倚着窗,翻书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就这么干净利落地出现在她左前方的视野里,瞬间摄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这样的男人,大概就是网络上所谓的男神了吧……她不由得想,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跟他在一起?什么样的女人足够配得上他?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拥有这样的幸运与他相携一世? 却不料世事无常,兜兜转转,居然让她拾了这个便宜。 哈,他一定觉得很亏吧。 一抹温暖在她脸颊边散开,轻轻摩挲。 “小太阳。” 嗯? “战斗机。” 哈哈。 “快好起来,快证明给我看,这个世界还有奇迹。” …… 好。 如果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把他们绑在一起,那么在这场分分合合的纠葛中,她似乎总让他等呢……三年,四年,三个月,不知不觉,她居然让他苍白了那么多时光。 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 林逍南在余小双的病床边的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康复训练用的几张卡片图纸,一觉醒来后,有些恍惚。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表,勉强认出大概是晚上九点半,习惯性地朝余小双望过去,竟发现她正眯着一条细细的缝看着他。 她嘴角轻扬,像在说: 久等啦,逍南。 余小飞接到何宴知打来的电话时,她正边给张希来煮早餐,边怒斥张希来的英语成绩。听完何宴知说的话后,她手一松,勺子掉进锅里,溅出一圈豆奶。 “醒了?小双她醒了?!”她愣了愣,本想煽情一把,说出来的话依旧凶恶,“丫睡了五天终于知道醒了!丫一定是猪投胎的,每次都睡那么久!” 余小飞把厨裙扔了,手忙脚乱地把煤气关了,抓过张希来的手就往外跑,“快快快,你小姨醒了,我们去看你小姨!” 张希来眨巴了一下眼睛,含着勺子,“我不用去补英语了?” “去个屁!放你一天假!” 就在余小飞几乎要飞出去的瞬间,被张希来一把拽住。 他叹气,“妈,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好歹把衣服和鞋换了。” 余小飞这才发现,她穿的还是睡衣和拖鞋。她呆呆地看着自家淡定自若的儿子,没由来地眼圈一红,蹲在地上开始哭。 张希来给她递纸。 余小飞抽抽噎噎,“你小姨这一辈子受了太多苦,你长大后要好好孝敬她。” 张希来哈哈一笑,“我孝敬她谁孝敬你?何叔叔吗?还是你打算再生一个?要生快生吧,三十多岁了,年龄越大越危险。” 她脸一沉,用力在张希来的脚上踩了一脚。“臭小子,年纪小小就知道调侃你娘,长大了还得了!” “我都初一了,不小了。” 余小飞默默呸了一口,嘟哝道:“嘁,连遗/精都没有过,还不就是个小屁孩?” 他挑眉,“你怎么知道没有?” “……” ******* 余小双醒来后躺在床上又是大半个月,她身上都是皮外伤,一边抗休克抗感染,一边等结痂脱落就好了,但脚踝上伤得不轻,拍片后显示是粉碎性骨折,换踝关节的手术非常大,前期评估和术前的体质要求也严格,所以目前还在等适合的手术时机。 这次来看望她的人跟上回车祸后差不多,病房里总是熙熙攘攘的,还有记者等着了解林夫人的近况,却都被林爷爷强制拦在医院外头。 余小飞一来就各种吐槽她活该,叫她跑到那么个小地方,干脆死了算了。骂骂咧咧的同时,刀子嘴豆腐心的余小飞还不忘给她嘴里喂粥。就连新婚蜜月期不方便露面的邵准也打电话来问候了,而温礼却一直没有消息。 余小双听林逍南说,在她没醒的时候,温礼天天来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人了? 周天,屋外阳光正好。余小双琢磨了一下,给温礼发了短信,内容简简单单:我醒了,想吃草莓!小礼子给你个机会表现一下! 发送报告很快就来了,可是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有回复。 余小双撅起嘴,将手机收好。 绝交!绝交!绝交! 林逍南恰好拎刚买的草莓进来,看见她不高兴的样子,便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她还贴着纱布的脸,“别皱巴着脸,伤还没好,不怕留褶子?” 她捂着脸喊轻点轻点,一看到袋子里红彤彤的草莓眼睛都亮了,立马过去扒拉,“亲爱的老公我们完全心有灵犀啊!我刚给温礼发短信,暗示他来看我顺便带上草莓,下一秒你就踏着七彩祥云把草莓买来了!” 林逍南眼神里闪过一丝讶然和喜悦,坐到她床边,勾着她的下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余小双一怔,才反应过来某个亲昵的称呼被她脱口而出了。她退出他过分靠近的范围,“你不要靠得太近了,我热……” 林逍南笑出声,“医院的暖气太足了,你穿得那么多当然热,要不要把里头的衣服脱了?”说话间,他瞄到她不小心露在外头的肩窝和锁骨,那一片伤处虽然已然痊愈,却还留着淡粉色的疤痕。他不知道她身上的疤痕到底有多少,她也不让他看,一旦他靠近,她就有些抵触。 他眸光一沉,伸手触向她的衣领。 她警惕地避开,见他表情深沉,略无辜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让我看看。” 刚刚他指尖擦过她的脖颈,炽热的温度还遗留在皮肤上,余小双的脸唰地飞上一片红晕,生怕他有什么举动,连忙制止,“这里是医院啊……” 林逍南突然明白过来她想歪了,无奈道:“你身体还没完全好,我不会的,”他夹住她的衣领,往外轻轻地拨开。“我只是想看看,你受伤的地方。” 余小双还没来得及躲,就察觉到了胸口的一片凉意。 她太瘦,病号服本来就撑不起来,里头的保暖内衣已经是s码的了还是偏大,松松垮垮地,林逍南的手指一划拉就露出了大片皮肤。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的瞬间他还是有些惊到。疤痕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肩头,很长很长的一道,以此可见,她当时承受了多么痛苦的折磨。 余小双下意识地要扯回衣服挡住,却被林逍南一把握住手,无法动弹。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块丑陋的痕迹,她有些难堪,于是瑟缩着身子别过了脸,带着鼻音说:“不要看了,很丑。” 林逍南摸着,凹凸不平的手感让他越发心疼。“还疼不疼?” 她摇头。 他皱起眉,撩起她的衣摆,她肚子上的一条条疤乍然尽现,几乎快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 余小双叹气,“这些疤痕,我自己看了都会恶心,更何况你呢?这样的我,你不嫌弃吗……” 林逍南将余小双圈进怀里,隔着宽大的衣服摩挲她的身体,想将她捂紧捂热,“没关系,怎么样都好,只要你平安,一切都好。”他低下头,在她肩头的疤上印下一个吻。 他吻得很用力,让余小双禁不住嘶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他吻过的地方就绽开一片紫红,就像儿时顽皮幼稚的盖章,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林逍南重新将她的衣服拢好,收紧手臂,蹭着她的发顶,低醇的声音从头上落下,既宠溺又深切,“今天外面阳光很好,出去走走?” 余小双抿着嘴,“我的脚,走不了。” 他一哂,起身不由分说便把余小双横抱起来,然后放到轮椅上,吓得余小双连忙拽住他。 她急道:“你的手臂!” “外伤而已,已经全好了,放心。”林逍南扯过两张毯子,一张将她的身体包裹住,另一张披盖在她的腿上,还细心地帮她把病号服上的扣子系上,“我推着你,这样可以了吗?” 年后天气便渐渐转暖了,阳光拂在身上,漾开一股驱寒去冷的暖意,让人由衷地心情舒畅。住院部后面的假山公园里有很多出来散步的病人,平时太冷所以人不是太多,今天雪都化开了,而且难得没有凛冽的风,大家都纷纷出来晒太阳。 余小双一想起今年的春节就觉得很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在这一年一度合家团圆的好日子,林家也不至于会这样鸡飞狗跳。还有林爷爷……爸妈的死虽然跟他有点关系,但确实不该怪到他头上。爸妈死后,他也很难过,很自责吧,老屋子里还摆着他们的合照,天天惦念。再加上他女儿的事,那段日子,他该有多难熬,偏偏她还说过非常伤他心的话…… 林逍南见她表情哀怨,问她怎么了。她老实答了,本以为会得到些安慰的,结果林逍南略思量后说:“是啊,你确实该愧疚,确实该罚,你觉得该怎么罚比较好?” 她颓了,“我就是说说嘛,你还真罚啊。” 林逍南坐在石椅上,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罚你身体好了后,给林老爷子添个曾孙,嗯?林家大业可就操持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余小双皱着鼻子,“你不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万一我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生女儿也好,不用太有负担。不过……”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胯上,“你这里太小了,据说这样的生不出儿子。” 余小双瞪眼,一把撩开自己的衣袖,把手腕伸到他跟前,“谁说的谁说的?你看这里。”她用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手腕,雪白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圈。她掐住自己的腕关节,用力挤压着什么,不一会儿凸出来两个小突起,“看看看,听说在手腕掐出多少个点点,以后就能生多少个儿子!这是我在学前班的时候同学告诉我的说法,我还在我妈妈身上验证过了呢,她一个点点都没有,我有两个呢!”说着还得意地摆着两个手指头晃来晃去。 林逍南当然知道这种说法不可靠,不过看她那么得意洋洋,他便刻意表现得很诧异,“这么神奇?”然后依法炮制,用自己的手腕试验了一下。 余小双聚精会神地看着,直到看到林逍南的手腕上连跳出三个突起时,她啊地一声两眼锃亮,捂着嘴道:“你居然会生三个儿子!你太神勇了!” 林逍南强憋着笑意,其实看自家媳妇犯二而不说破是件非常欢乐的事,比在外交会议上压过对方的气势还欢乐。他万分配合地扬起眉,“嗯,所以辛苦你了,你要生五个儿子。” 余小双嘴巴张得很圆,这句话对她而言很难消化,“是……这样加起来算的吗?”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一开始觉得他在嘲笑她的智商,非常恼怒,后来看他笑得停不下来,顿时从无语变成了跟着傻笑。 “你说,要我给林爷爷添个曾孙,你的意思是……你跟林家,冰释前嫌了吗?” 林逍南渐渐收了笑容,眉目间带着看破沧桑的成熟,“你失踪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该过去,再执迷不悟,只会失去眼前的幸福。”他握住她的手,“所以,我现在只想珍惜现在,珍惜你。” 余小双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他不解地问她想干什么,她却故作神秘地继续招手。待他靠近后,她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会注意到他们,才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本想浅尝辄止,不料还来不及离开,就被人一把摁住后脑勺,然后深深地回吻。 他的味道还是这样熟悉,干净而清新,口舌交缠,缱绻动人。 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 “我是认真的,我想要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余小双笑弯了眼,“我也是认真的,我会努力给你生五个儿子的!” 86、江湖再见 余小双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医生在她病房里转了一圈,仔细检查后说已经可以下床试着走动走动了。于是在全家人的注目下,她忍着剧痛攀着助行器一点一点地挪,总算勉强撇出瘸子的范畴了。余爸爸余妈妈热泪盈眶,林家人也激动万分,立马在枫林晚酒庄张罗了一个宴席,算是补一场迟来的年夜饭。 医生嘱咐要适当运动,一开始不要太勉强。为了不影响余小双休息,所有人都很自觉地各回各家了。 余小双见他们都离开了,悄悄下了床,在病房练走路,走着走着,左手突然抽筋,身子一歪差点摔着,幸好旁边及时伸出一双手,支撑了她一下。 她回头,发现是林爷爷,林爷爷坐在轮椅上,苍老而有劲的手紧紧地托着她的手臂。 如今距离得近,她才发现,林爷爷似乎老了许多,两鬓以前虽然也是斑白一片,却不似现在这般干燥而略凌乱。 “爷爷……” “医生不是说运动量不能太大吗?怎么不听话?”林爷爷很严肃。 她脸一红,赶紧乖乖坐回病床,捏着手指头问:“您怎么没走?” “走之前觉得不放心,就回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休息,果然啊果然。” 余小双尴尬地笑了笑,眼神闪烁了下,道:“对不起……” 爷爷跟着笑了,“好端端的道什么歉,下次注意就好。” “爷爷……”她将他皱巴巴的手牵起来,紧紧握着,莫名地眼睛就热了,“对不起。” 林爷爷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道歉,他反握住余小双,浑浊的眸子深处尽是感慨,“要道歉也是爷爷跟你道歉,如果不是因为爷爷当初逼人太甚,你爸爸就不会遭遇这样的惨剧,你也不会受到这种苦难,怪我,怪我。” 余小双将手指点在林爷爷的额头中心,另一只手点着自己眉心的痣,玩笑道:“代表小太阳,以及小太阳的爸爸妈妈原谅您。其实,让我嫁进林家作威作福,已经是对您最大的惩罚了,我当初相亲都没把自己相出去呢。” 林爷爷叹了口气,“我觉着也是,我真正对不起的是逍南。” “t皿t爷爷你怎么这样,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她一直觉得被自己吐槽是自黑,被别人吐槽就是真的被嫌弃了啊! “过两天就是爷爷和奶奶的结婚纪念日了,咱们去看看奶奶吧。”林爷爷想了想,补充道,“咱们再给你爸爸妈妈上个香,爷爷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好久没去墓地了。” 余小双答应了。 周四的天气格外晴朗,余小双还拄着拐,但已经比刚做完手术时好了许多。 林逍南因为工作在身,不能陪同她一齐去海桥墓园,本来就不放心了,再加上这是她出院后第一次出“远门”,更是对她千嘱咐万叮咛,生怕她太累,非要把轮椅搬到车上备用,还担心她被饿着,提前让新请的保姆做了一盅海参枸杞粥给余小双带着。 余小双在旁边,看着他在家里来来去去拿这拿那,想阻止但是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干着急,偶尔往楼下瞥一眼。 “逍南,爷爷的车在下面等好久了。” 他不理她,只顾着对保姆说:“检查一下她的包,看保温水壶带了吗?” 保姆答:“带了。” “水温多少?” “呃,兑了一半凉的,这样可以吗?”保姆腹诽,不过是去个扫个墓至于吗…… “再兑三分之一,太烫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包里的保温水壶拿出来,开盖嗅了嗅,然后皱眉道:“你没用过滤器?” “用了呀,怎么了吗?” “这水有味道,如果不是没用过滤器,就是沸腾超过十分钟,倒了。”林逍南板起脸,“我告诉过你,太太喝的水不能直接从开水器接,要煮,否则你怎么算沸腾时间?她体质差,胃肠现在很脆弱,喝这种水容易腹泻,你都没听进去吗?” 余小双总算知道,为什么何宴知总说林逍南是实力彪悍的冷场专家了,因为林逍南不苟言笑的时候特别可怕,保姆年纪虽然不小,经验也丰富,却依旧被他的严苛和认真吓坏过很多次。 保姆这回真是服了,她刚刚就偷了个懒,想着偶尔一两回应该不会被发现,结果……林先生的鼻子到底怎么长的! 余小双见保姆满脸委屈要去烧水,连忙拦下,“我哪有那么娇贵?随便一点好了!你帮我去屋里把那双白色的运动鞋拿出来吧,那双好像舒服一点,麻烦了。” 林逍南刚想开口,就被余小双飞过去的一个眼神噤住。 她趁着保姆进屋里的间隙,凑过去抱了林逍南一下,哄道:“我晚上就能回来,你不要太小题大做,我又不是去旅游,你给我带这些大包小包的,太夸张了呀。” 林逍南绷着脸不说话。 余小双围着他的腰,踮起脚尖咬了一口他的下巴,“晚上乖乖在床上躺平,等我回来翻你牌子!咱们战到天明!” 他绷不住笑了,叹着气从一个盒子里掏出一把新的拐杖,“这是可伸缩的,很不错的合金材质。是何助理专门托人从德国给你带的,用起来比较方便,你试试。” 余小双立马抱过来,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的手,确定没有过敏现象后圆溜溜的眸子亮了亮,“你不过敏了?” “这个不含镍。” 她感激涕零,“谢谢林同志!” 他挑眉,“客气,拄这个拐你动作就会敏捷一点,然后快点回来翻我牌子。” 余小双:“……” 把余小双送到楼下后,林逍南还语气不善地让林爷爷好好照看她,林爷爷撇撇嘴,调侃道:“我就带她出去一天你就摆臭脸,你也忒小气了。我本来还想带她去奶奶老家的乡下玩玩,看你这样,我能带走就有鬼了。” 林逍南面无表情,“太贪心,死得快。” 林爷爷不甘示弱,“原话送你,不谢。”说完看了余小双一眼,“算了算了,你还是别死太早,死得太早小双没人照顾。” 余小双濉 所以,她是一不小心,红颜祸了那个林家水了是吗……罪过qaq。 ******** 到了墓园,按照惯例本是要三叩首敬香烧纸包袱的,但是碍于两人都腿脚不方便,索性省了那些冗杂的礼节。 林爷爷带了他们结婚时的婚服来,跟余小双讲述了许多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的艰辛,一起争取独立日,在第一个华人新年齐聚华裔们唱星国国歌,共同发奋图强脱贫致富,他娓娓道来的故事,就像一张张陈旧的老照片,从余小双的眼前跳跃而过。 当听到林爷爷说奶奶年轻时是政区大院里的一枝花时,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和一条条刻着岁月痕迹的皱纹,瞬间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般天真。 后来林爷爷说累了,要陪奶奶坐一会儿,等他休息休息再去看许云威和姚霜,于是随从而来的管家就把林爷爷搀扶到了奶奶的墓前,结果林爷爷便倚在墓边睡着了。 余小双让管家拿了条披肩,给林爷爷盖上,然后低头沉思片刻,朝谭真真的墓碑走了过去。 墓碑上她的照片还是那样青春靓丽,那枚林逍南留下的戒指也还在,不过被风雨霜雪侵蚀后留了很重的一层锈迹,看起来脆弱不堪,宛如轻轻一捏,就会破碎成屑。让人欣慰的是,她的墓好像常常有人来打扫,旁边放了很多束花,都非常新鲜。 余小双不由得感慨,“你的死肯定是属于重于泰山的那种,多少人来看你呢!如果不是我腿脚不方便,我也给你烧点钱什么的。”她笑笑,犹如见了一位老朋友,“你把他托付给我,我却给他弄出了个神经病,你千万别怪我……” 以前她纠结过,在这一场感情的角逐中,她会不会成为炮灰的那一个?余小飞也曾经告诉过她,感情里最大的赢家永远是最先抽身的那个,因为男人会记住她转身时豁达的笑容,然后凝成心头的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所以如果你忍受不了他心里一直存有另一个女人的位置,那就趁早离手。 可是现在在余小双看来,这些都不重要。相爱的唯一目的是在一起,否则就是耍流氓。如果与相爱的人不能相守一生,纵然豁达地转了身,纵然赢了他一时的痴心缭绕,又能如何?感情又不是电波和能量,哪里能永不消逝? 唉,谭真真的这枚戒指,再过不久就彻底无迹可寻了。 想到这里,余小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的无名指。空荡荡的感觉让她愣了半晌,这才想起,戒指在她流产那天就摘下来了,但林逍南没拿走,她一气之下貌似把戒指扔掉了…… 好吧,谭真真好歹有个戒指,她现在连戒指都没有……完蛋了,现在怎么办! 余小双头疼了,因为前段时间她身体不好,林逍南也没有问她戒指的事,万一以后他问起,她老实坦白的话,他必然又要心情低落。他心情低落就罢了,糟心的是他最近特别婆妈,指不定要为了这事磨叽她多久,哎呦。 她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余小双刚转身,就瞄到了远处陈忠刚墓碑前的一抹紫色。她微怔,然后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花,紫色的风车菊,不过墓碑前只有寥寥一朵,看起来有些萧瑟,而花瓣上还有几滴露水,显然这两天内有人来看过他。 余小双记得,林逍南带她来看望陈忠刚的时候,他也带了一大束紫色的风车菊。看来陈爸爸是真的喜欢这种花,那么她和陈爸爸倒算是有缘分。 那这一朵是谁送的?不可能是林逍南,且不说林逍南最近没有什么时间来墓园,就算他有时间也必然会带一束而不是一朵。这样精致的包装和品位,看起来像出自女人的手笔。 恰时,遥遥走过来一个墓园的看管阿姨,看管阿姨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胖壶,看到余小双后顿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她发现余小双似乎不像来祭拜的,便走过去将陈忠刚墓前的几个酒杯里的酒倒了,然后再斟满。 见看管阿姨利索地做完,转身要走,余小双脑子一热,连忙喊住她,“阿姨,冒昧问一句,您是陈先生的朋友吗?” 看管阿姨摇头,“不是啊。” “那您这是……” “哦,有位小姐每个月给我一千块,让我每天都给这位先生的斟酒喝,说是这位先生生前很喜欢喝酒,睡前不喝两口都睡不着,怕到了下面没酒喝过得不开心。我也弄不了什么好酒,只弄了些普通的二锅头。” 余小双很震惊,“什么样的小姐,您能给我形容一下吗?” 看管阿姨警惕地皱眉。 余小双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于是立马解释:“我是这位先生的儿媳,因为出了意外在病床上躺了很久,所以一直没什么机会来看我公公,所以您可能觉得我陌生。”说完塞了张一百块到看管阿姨手中。 看管阿姨想了想,似乎觉得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便道:“那位小姐长得很高挑,一米七几这样,身材很好,模样没看清过,因为她戴着大墨镜,不过应该很漂亮。” “那位小姐有说她是我公公的什么人吗?” “没有。”说完,看管阿姨便走了。 余小双皱眉想了想,突然觉得脑袋不好使了,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她走回林奶奶的墓碑前时,林爷爷还在睡,一动不动的,看起来非常安详。一阵风刮过,撩起了林爷爷身上的披肩,她弯下腰去给他重新盖好,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脸颊时,被那种冰冷僵硬的感觉吓得缩了身子。 她瞪着眼,神经似乎忽地断了线,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小心翼翼地探手到林爷爷的鼻子前,那一瞬间,一股窒息的感觉几乎从头灌到脚。 没气了…… 87、江湖再见 林老爷子的死讯公开后,星国人民都在各大媒体上表示了哀悼,到处都写满了愿星国元老一路走好的悼词。丧礼举办得低调,却依旧有不少林家的旧友前来祭奠,花圈送了一打又一打,层层叠叠地堵在大门口,白黄成簇。媒体进不得奠堂,只能候着丧礼结束拍上一两张照然后抢首发版面。 余小双看着来人流水般僵硬地对着棺里的林爷爷鞠躬敬礼,听着奠堂里播的悼念乐曲,眼泪恍如突然干涸了。她转头看向旁边的林逍南,他依旧面无表情,眼底似乎也不曾因此起过波澜。 余小双对他们之间的恩怨非常清楚,所以虽然她不能完全理解他现在这种冷漠的反应,但也没有资格在这方面多言什么。 因为身体不便,余小双没有随着大家一起去参加林爷爷的下葬仪式。据说林爷爷早就为自己选好的下葬的地点,就在林奶奶旁边,一想到两块一模一样却一新一旧的大理石碑并肩而立的场景,余小双便觉得心里莫名发堵。 林奶奶在女儿自尽后就重病不起了,很快便不久于人世,所以爷爷算是独身一人在世上过了二十载。虽然儿孙绕膝合家欢乐,但这种权阀世家素来感情淡薄,要论真情,也许还抵不过早些年抗战革命建立起来的友情。所以,林爷爷这些年,大概很孤独吧。如今终于与奶奶团聚,也自然是高兴的,至少在他倚在奶奶墓碑旁熟睡的表情非常满足。 她乖乖在家里呆了一天,保姆知道她心情低落也没怎么打搅她。到了晚上八点后,保姆拎包要走,才叹着气安慰她:“太太,我走了,您节哀顺变。” 余小双干笑了下,“嗯,谢谢,路上小心。” “啊,对了,”保姆转过头,支支吾吾道,“太太,我女儿听说我在给你做保姆,想让我要一下您的签名,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提,不过今天是她生日,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余小双一愣,指了指自己,“……要、要我的吗?” “她也想要林先生的,但是……我感觉林先生应该挺反感这种的,还是您比较好说话,所以……” “签名还是算了吧,我不是什么偶像,签名也不好看,送出去挺丢人的,不过今天既然是她的生日,我可以送她个小礼物。”余小双在屋子里寻了一圈,把前些时候林逍南给她买的一个新的龙猫娃娃拿出来,递到保姆手里,“你看这个可以吗?我现在不抱着娃娃也能睡着,所以用不上了,这个娃娃是全新的。” 保姆吓了一大跳,这是林先生亲自去买回来的,就算太太能轻易送出手,她也不敢随便收啊!“这个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收呢!算了吧算了吧,或者……您随便送个小本本或者笔就成,她也才刚上初中,对小玩意都喜欢的。” 余小双硬推到她怀里,“拿去吧,先生不会怪你的,我会跟他说的。” 保姆推脱不过,索性收下了,连连说了好几个谢谢才走,但是一开门就恰巧撞上了刚回来的林逍南。 他淡淡地瞄了一眼保姆怀里的龙猫娃娃,却没说什么,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慢走。 保姆出门后抚着胸口呼气,她本以为他会发一顿脾气,完全没料到他居然是这个反应,看来是被今天的下葬仪式累坏了。 余小双拄着拐杖站在客厅里,见到林逍南也怔了片刻。考虑到把他送的东西转送给别人可能会引起他的误会,所以她是打算事后好好解释的,不想被当场撞上,所以不免有些心虚。 她缓缓地走过去,“你回来了,累吗?” 林逍南不语,坐在玄关的长椅上,换完鞋后便一直埋着头。黑色的发丝以及西服上都沾染了不少灰烬,斑斑点点。 余小双帮他拍了拍,可是灰烬就像黏在衣服上一样,越拍越脏,好吧,不折腾了,她放弃。“去洗澡吧,我帮你拿衣服。”她刚要转身,就被林逍南抓住了手。 “我能不能,抱一抱你……” 余小双还没吱声,就觉得腕上一紧,下一秒人已经落入他的怀抱中。他的胸口紧紧地贴着她的背,呼吸喷薄在她的耳边,体温渐渐相互交融,让她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她察觉得出他情绪很糟糕,但不确定是不是完全跟林爷爷有关,所以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其实只需要一个拥抱,什么安慰都不需要,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完全感同身受,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她低头去看他围在她腰间的手,上面有轻微被烫伤的痕迹。她摸了摸,很心疼,于是转过身去紧紧拥住他, 过了半晌,林逍南放开她,面上除却疲惫,还有些隐隐的寂然,“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余小双看着身上蹭出来的灰,笑道:“是啊,我还得重换一件,罚你亲手帮我洗吧。” 他干巴巴地笑了笑,转身进了浴室。 她帮他拿了内裤和浴袍,刚走到浴室,就看见他只裸着上身,手里拎着西装外衣和衬衫,手里拿着什么,目不转睛地在看,就连她走近他都没发觉。 看清楚他手里拿的东西后,余小双的眼泪唰地就掉了出来。 那是林爷爷的平安袋,下角绣有林爷爷的名字,名字下面是一个清丽的“姚”字。余小双猜,那大概是妈妈送给林爷爷的礼物。针线的颜色褪得严重,束口也有脱线的痕迹,这个平安袋的年头应该比她都大。 林逍南听到背后有抽噎的声音,便知道她进来了,他把平安袋递给她,“这个,给你保管。” 从浴室出来后,余小双就有些恍惚,拿着那个平安袋在床上不知坐了多久。她本以为,他对林爷爷那般厌恶,也许是不会为林爷爷难过的,但现在看来,至少他心里不似表面上那么冷漠。 余小双拿纸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擤完鼻涕后,振作起来,找了个盒子把平安袋收好后,开始找干净的衣服来换。结果她刚脱了上衣,林逍南就卷着下半身的浴袍进来了。 她条件反射地拿衣服去挡,表情僵硬了几秒才缓和下来。尽管她知道夫妻之间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但她身上的疤太难看了,目前为止,她还不敢在这样光线清晰的地方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展现在他面前,生怕,他会露出一丝丝嫌恶的神情……她受不了。 林逍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边擦干头发边走到她跟前,坐下后,他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急了,“我还没换好衣服,你等等。” “怕我看?” “不是……” “不然呢?” 余小双虽然长胖了些,但锁骨上窝还是凹陷得厉害,如今缩成一团,更是显得弱不禁风。“别看了,会被吓到的。” “嗯,谢谢你的提醒。”他深邃的眸子透过湿漉漉的发看着她,坚定而清明,“我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可以看了么?” 见他有些强硬,她瘪嘴抱怨:“你怎么这样啊,我都没要求你给我看裸.体,你干嘛要看我的?” 他面不改色,“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给你看,看么?”说着他便伸手去扯自己的浴袍,吓得余小双不得不腾出手来拉住他,还情不自禁地喊着:“流氓住手!住手!” 她收回刚刚的观点,他绝对没有在难过!难过的人怎么还有心情耍流氓! 林逍南很挫败,“我对你而言就这么没吸引力?” “你别无理取闹了……” 他越发咄咄逼人,“没吸引力就罢了,你居然还把我送给你的娃娃送给保姆,你知不知道那个娃娃是专线订制的,有多贵?”他不是吝啬的人,但是如果他告诉她,这个龙猫娃娃是他亲自选的里棉和棉料,这种心意在她眼里,说不定还不如直接告诉她这娃娃市价多少更能让她心疼。 果然,余小双皱起眉头,“如果超过五百块你就不要告诉我了。”她真的会肉疼。 他无语。算了,她能接受的底线那么低,真实的市价说出来她会自尽的。 “还真的超过五百块了?!” “四百九十九。” 她脸一塌。好吧她还是肉疼,她之前买的那些都不超过一百块的……“那,算我欠你的吧,之前还欠了你几千块的,以后等我赚钱了一起结。” “余小双你!”他泄气了,“算了。”她就是没开窍的木头疙瘩,他以为在情感方面他已经够木讷的了,没想到她更高一筹。 余小双看他好像生气了,连忙解释:“我已经不需要抱着娃娃睡觉了,你这么一个大活人躺我旁边,抱你就够了。那个娃娃我看放着也浪费,今天是保姆女儿的生日,我也没什么可送的,所以我才……” 她话未尽,人便被他扑倒在了床上,手上的衣服也被抽走了。她光溜溜地躺在他身下,脸渐渐热了起来。 林逍南枕在她胸口,环着她的身子,收紧手臂。 “我也觉得,能抱着你就够了。”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到了话尾,她甚至觉得听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他的手指在她的小腹的疤痕上游走,眼睫垂着,明显在端详她疤痕累累的身子。这种羞臊和难堪的感觉交织相错,让她浑身如被火灼着一般难受,难以启齿的是,她湿了,很明显很明显地湿了。 他说:“疤痕很漂亮,哪里丑了?” 她轻轻喘息,“今天不要……”日子太特殊了,而且,忙了一天,他不累吗…… “我不做什么,抱着你就够了。” 余小双抒了口气,正想问要不要现在关灯,就听见他沉稳的呼吸声传来,她略惊,垂头看他,他一动不动的似乎真的睡着了。 头发还没干就睡着了,会头痛的。 她想把他喊醒,让他把头发吹干再睡,他睡得太死,根本不为所动。她只好无奈地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用最温和的风帮他一点一点地吹干。她揉着他细软的头发,突然觉得,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帮他吹头发,她也很满足。 突然,林逍南说了句梦话,但是因为吹风机动静大把他的话完全盖住了。余小双以为他醒了,于是连忙摁停吹风机的电源,却只听到最后的两个字:爷爷。 余小双记得,在林爷爷生前,林逍南从没喊过他一声爷爷。 他是愧疚的,自责的,就算曾经憎恨过,曾经厌恶过,也抵不过这般血浓于水。 突然,窗外一阵风掠过,一片枯黄的枫叶贴在了窗口的玻璃上,然后随风飘远。余小双看了一眼,低头吻了吻林逍南的发顶。 “爷爷好像听见了……晚安,逍南。” 88、江湖再见 三个月后,余小双走路的姿势才算正常。她刚在医院做完复检,就接到了以前大学班长的电话,通知她一个星期后有个老同学的聚会。她与他们不熟,本想推脱,但是班长立马说八年一次的聚会,大概也是人员聚得最齐的一次,以后也很难再有机会了,长点心吧。 好吧,这意思相当于:非来不可,不来缺心眼儿。 除了同意还能怎么样…… 回家后,她上网加了老同学们刚建起来的msn公共群,她默默地进去,默默地潜水没说话,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下周的聚会要在哪里办,所以没有人发现新进来了个人。 老同学a:确定在a市聚会吗?如果确定的话我就今天买机票,提前到那边找你们耍。 老同学b:确定啊,虽然咱班的人现在在b市的比较多,但是a市有母校啊。 老同学c:来了总要吃饭吧,在哪儿吃? 老同学d:枫林晚酒庄吧!我在a市那么多年还没去过呢!借此机会奢侈一把! 余小双想了想,枫林晚?是她举办婚礼的地方…… 班长:枫林晚太贵了,还不如去景山会所。 余小双瞪眼。景山会所,那是林逍南第一次带她和张希来过生日的地方……那不是会员实名制吗?她赶紧打字。 余小双:景山没有认识的人进不去的。 班长:我认识个人,应该可以帮我们开一个,嘿!余小呆,难得看到你蹦出来说话,比以前积极了啊,值得表扬。 余小双:……谢谢。 班长:对了,你也在a市吧?这几年怎么样啊?怎么都不跟我们联系?还是那么低调哈。 余小双:这个…… 她沉默得太久,有的同学以为她混得不好,怕她尴尬连忙转移了话题。 余小双撇了撇嘴。其实这个班长的消息她一直知道的,他在温礼所在的电视台当pd,好像还挺风生水起的。她就不行了,这些年来就给一家私人快递公司打工了三年,后来昏迷了四年,接着就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唉,混得好的人跟混得不好的人比起来,气势就是不一样…… 林逍南拿着水杯从余小双身后经过,瞄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他好奇地问:“下周你有聚会?” 余小双没精打采,“……嗯。” “今天复检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走路没问题了。” “那就成,多跟朋友们聚聚也好,不要总呆在家。”林逍南笑着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余小双拍掉他轻薄的手,郑重其事道:“他们去的地方我都不想去,但我又不好意思说。”说完便沮丧地将小脑袋埋到林逍南怀里。 聊天版面跳得速度很快,林逍南用鼠标往下滑拉,看了一眼他们的聊天记录后,好心将他们最后的决定告诉余小双:“唔,他们说景山会所搞不定,决定去凤凰会馆了。” 余小双的神经一下子炸开了,抬头的瞬间撞上了林逍南的下巴,疼得林逍南差点抓不住手里的水杯。 她顾不上去安抚被突然袭击了的林逍南,只瞪着眼去看群聊,看到“凤凰会馆”四个大字时她身上的鸡皮疙瘩唰地全部浮起来了。 余小双:我不能去凤凰会馆! 众老同学:……为什么? 班长:大家都讨论了好久了,余小呆你反应好慢…… 因为,因为那个地方有不好的回忆,那是张跃差点侵犯她的地方,她现在连经过那个地段都会浑身难受,更别说去吃饭了。她脑筋飞快闪烁,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余小双:我跟凤凰会馆接待经理不对付,她看到我的话会往我们的菜里吐口水的…… 班长:= = 余小双:而且,那些地方太贵了,咱们聚个会开心一下就好了,随便找个小菜馆吧。 提出去凤凰会馆,景山会所以及枫林晚酒庄的基本都是些八年来混得相当不错的,但大多数同学其实根本达不到去这种地方消费的水准,而大家许久不见了也都好面子,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经济水平不如人,所以就算心里觉得消费不起,也不说出来,生怕被看不起。如今余小双先开了个头,也就逐渐有人附和起来。 最后讨论来讨论去,戏剧化地将聚会的地点放在了一家小涮羊肉馆,据说物美价廉,而且有人认识那儿的老板,还说肯定会给大家很大的优惠,让大家吃得爽快。 余小双跌宕起伏的心跳,在班长说“好吧就决定去吃涮羊肉”了后,总算平复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心起了一层黏糊糊的汗。 林逍南揉着下巴,表情怨念。“老婆,好疼。” 余小双笑眯眯地转身亲了亲他的下巴,“好了没?” “没好,咱们去床上谈。” 她白他一眼,“斯文流氓。” 他笑了笑,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想去凤凰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不想去景山和枫林晚?” 余小双默。 “怕被认出来?” “好不容易去一次同学聚会,我不想弄得太尴尬。”还好这几年来她都没有在媒体上正式曝光过,否则她都可以想象这场聚会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场面,他们一定会像看大熊猫一样看她。 林逍南挑眉,“没想到‘林夫人’这个身份让你这么困扰,这么说还是我的不对?” 余小双低头默默叹息,捏着手指,“其实,如果把‘林夫人’这个身份剔除掉,我就更是什么都拿不出手了,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还得感谢你呢……”之前她还没什么感觉,也就是今天看到群里大家都在聊自己的近况,她才发现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失败。 林逍南知道她就是最近太闲才会胡思乱想,他走过去拉起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揉她的头顶。 “疼啊疼啊疼疼疼!” 当然会疼,她刚刚力气太大,把他的下巴都撞麻了,他就不信她会不疼。不过估计她刚刚兀自沉浸在紧张的情绪里,所以没注意到。 “赵和欢他们科室缺一个科秘,你想去的话明天就能报到。” 余小双摇摇头,“算了吧,你会被人说闲话的,说我靠你的关系进去什么的……” “他们前科秘出国了,现在科秘的工作由赵和欢代理,如果你去的话,不会被说闲话,”他想了想,眉梢带着戏谑,“大概还会很受欢迎。” “为什么?” 他微笑,“去了你就知道了。”突然,隔壁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声音。他皱了皱眉,“隔壁在干什么?” 余小双也听见了,她趴到墙边,猜测道:“是在装修吗?” 林逍南眼底的光越来越深,“我觉得不是,再猜。” “隔壁不是刚搬进来一对新婚夫妇吗?可能真的在忙装修吧……” 她刚说完,那边便隐隐约约飘过来一声千回百转的“嗯”,吓得她一愣,不一会儿,又飘过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啊”,然后便是嗯嗯啊啊的连环交响曲。 余小双脚都软了,脸红得几乎能掐出血来,她刚转身就被林逍南拦腰抱起。 林逍南理所当然道:“他们在挑衅,我们不能示弱。”下一秒就把余小双摁倒在了墙边的沙发上。 “不能在这里,隔音不好……”如果不是隔壁声音太大,那就是隔音不好!她相信肯定是隔音不好!否则谁会旁若无人地叫成这样? “不怕,来。” “林逍南……唔!” …… 然后,这一晚,林氏夫妇最终败下阵来。不是因为林逍南战斗力不足,而是唯唯诺诺的余小双实在不敢像隔壁那样忘我,猫儿一样嘤嘤喊了几声就不行了。 ******* 余小双去了市中心医院做科秘后,科里的人大都热泪盈眶,尤其是研究生以及刚留院的小医生们。纷纷握着她的手感激涕零。她不解却也不好多问,直到她第一次与护士们一起清点科里的医疗器具和用品时,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她如此受欢迎的因素――赵和欢这个蛇精病太凶残了。 之前遭受赵和欢的凶残迫害的,只有她的患者,可当她成了科秘,就是整个科室的灾难了…… 她刚想问为什么说赵和欢凶残,就看到黑着脸的赵和欢拿着一本病例风风火火地进了一个病房。她还没走近就听到赵和欢凶恶的声音: “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这七天不能吃鸡蛋不能吃辛辣你都当耳旁风是吗?手术刀口又裂开了你开心了是吗?重新再受一次缝合的苦你开心了是吗?等你死了看你还开心不开心得起来!还有你,我让你看着他的饮食你是左耳进右耳出是吗?你不是一级看护吗?你这牌子是检考员脑子撞猪上了发给你的是吗!” 吧啦吧啦。 余小双听得背上直冒汗。 一小护士靠过来,偷偷道:“里面的那个患者,是重量级的干部,连院长都得赔笑的那种,现在知道赵老师可怕了吧?” “……” 89、江湖再见 余小双在医院非常低调,院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对她的态度却都很正常,这让她非常高兴。因为她性子和善,与赵和欢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神经内科的人一致推崇她为科里的吉祥物,玩开了后,大家甚至会时不时地喊她一声吉祥物或林夫人,她也嘻嘻笑笑没说什么。她只想着,反正大家也就偶尔喊喊,就算心里难免有些膈应,但为了开心嘛,何必去扫大家的兴?显得多小气。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巧合,她才后悔莫及,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把这个称呼封杀掉!qaq 那天风和日丽,余小双把科里的往期病例送去医务科办公室,经过外科大楼的时候,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她忍不住驻目观察了片刻。 这个人,长得很像……大学班长? 班长拿着化验单,走过的时候瞄了余小双一眼,然后眼睛一亮,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余小双!是你吧?” 余小双抱着病历本生硬地笑了笑。好吧,她不会应酬,人际交往什么的更是白目,对不太熟的老同学能做出笑的表情已经不错了。这个班长则相反,他是班里唯一的男生,性子非常活泼,而且热爱八卦。以前常常鼓吹她跟大家打成一片,可惜最后都以失败告终。班长那时候还特别不解,为什么女生都不太喜欢余小双,明明挺好的一小姑娘,余小双不忍心告诉他,因为她那时候是邵准的挂名女友,女人善妒,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 班长端详了下她身上的白大褂,表情很惊讶,“你在这儿工作?!”虽然这年头专业不对口的比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但学财会的一下跳到临床,这也太跑偏了! 余小双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于是解释道:“我干的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就是整理一点病例,跟家属交流沟通,根据医生的意见调整手术安排这样。”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化验单,惊了惊,肛肠科?“班长,你生病了?” 班长摆了摆手,“不是,我陪同事来的,这是他的化验单。” “哦哦,班长你还是那么热心。” 他表情僵了下,撇了撇嘴,“唉,这次我是迫于无奈,我不陪那个同事来的话,也没人陪他来了。” 余小双不解了,看他的神色,难道他同事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可是只要不是皮肤性病还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她虽然好奇,但这毕竟是人家私事,她实在不好意思往下问,斟酌了一下后,道:“好吧,那是我的形容词用错了,你不仅热心,还好心。” 班长这人在大学四年都窝在女人堆里,染了一个非常招人唾弃的习惯――嘴碎。他看了一眼余小双的左手,话匣子一下子开了,“你还没结婚啊?我跟你说,你以后找男人可千万小心了,现在没公开出柜的隐gay满地爬,女人没有个火眼金睛都分辨不出来,你这么呆,不要被这些人渣骗了。” 余小双愣了愣,“啊……我应该不会吧。” “前段时间同性恋话题不是炒得很火吗?我们台里做了个小调查,隐gay数量多得你都不敢想象。”他凑得近了些,小声道,“我们台里就有呢!” 余小双默,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温礼暴露了?! 然后重点话题来了。 “今天这个来看病的同事啊,他也是无聊没个正经,他做完那个关于同性恋的专题调查后,好奇之下尝试着玩了一下,看吧!落下病了,他还骗老婆说自己是痔疮。” 余小双震惊了,“他有老婆?那他还这样?这不是欺骗人的感情吗?” “对呗,台里的人知道后都觉得他这人恶心,所以这不是没人陪他来看病了吗?这事儿还传他老婆那儿了呢,他老婆还大闹了一场,场面难看死了。”班长嫌恶地砸吧嘴,“你以后要把眼睛擦亮了,这种有同性恋潜质的男人一定要避开。”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嗯,我会注意的。” 神内科里的小护士刚巧从他们身旁经过,见到余小双还没把病例送过去,心好地提醒了一句:“林夫人,快去送病例!医务科刚刚打电话催了,赵老师接的电话,她到处找你呢,她现在在三楼病房,你经过的时候小心点!” 余小双两眼一瞪,“知道了谢谢!”她赶紧对班长道别。 班长听了“林夫人”这个称呼只是觉得耳熟,但没往深了想,只最后对余小双嘱咐了句不要忘了明天的聚会。 ******** 余小双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班长所说的话。 发生这样的事,到底是谁比较不幸?站在女人的角度,她自然会同情那个渣男的老婆,但是……如果那个gay是被渣男欺骗的,岂不是一样可怜? 希望温礼不会遇到这样的人吧。 思及此,她又掏出手机,第四十九次拨了温礼的手机,回应从一开始的“无人接听”过渡到了“暂停服务”。好吧,小礼子总是这样,她都习惯了。他身为一个必须保持高度交际状态的“台花”,竟然能容许自己的手机出现停机这种情况,难道他的领导都不会炸毛吗…… 邵准对温礼,似乎欠一个交代……她能做什么呢?就看着他们这样渐行渐远么…… 每次他们出现危机,过不了多久都会慢慢消解,就算她想插手帮个忙,也会被他们不约而同地嫌弃,然后摆手让她一边呆着。她旁观了多年,久而久之,她便分辨不出危机的程度到底是红是黄了,而这一次,当她真正察觉到危险时,局势似乎已然无从挽回。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手里还牢牢地握着手机。 睡着后她做了个梦,非常甜的梦。她梦到终有一天,大家不再用诡异的目光去看待同性之爱,温礼和邵准历尽千帆,终成眷属,她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接到了他们的捧花…… 然后,余小双就笑醒了。= =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视野还迷蒙着,便赶紧有人衔着纸张伸手过来,帮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动作温柔。 头顶的声音带着调笑,“梦到什么了?一直在咯咯笑。” 下一秒,床头的灯就亮了,暖黄色的光洒在林逍南的身上,格外温煦。 余小双努力回想了下,懊恼道:“想不起来了。”能让她笑醒,肯定是什么美好的事啊啊!这样轻易地就忘了,简直罪过! “那肯定是梦到我了。”某人自信满满。 她无力地看着他,嘀咕起来,“七年之痒还真不是闹着玩的,我现在看你怎么一身缺点呢?t t”自恋加流氓,难道婚后的男人都这样吗!连男神也这样,她的世界被重塑了。 林逍南眼底滑过一抹紧张,但还是故作镇定道:“这是经前综合征,余小双你必须克服这种情绪躁动,否则很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严格说来,是影响她对他的感情,这不能忍!要扼杀! “是这样啊?”余小双微怔,认真地想了想。 经期她记不住,都是林逍南在帮她留意,他说是就是吧,反正她最近情绪起伏得是有点大。 可是……她怎么觉得好像挺久不来姨妈了?难道是最近太忙,她对时间的感觉完全错乱了?算了不管了。 她后知后觉地看着林逍南,“你今天不是有事,要在办公室待通宵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你明天有同学会,我担心你到点起不来。反正在家也能工作,不碍事。”当然,可能效率会有点低,嗯,有点。 余小双心下感动,双手合十,“你是特地回家给我当闹钟的吗!” 林逍南笑了笑,上前吻了下她的额头,“继续睡吧。” 她挑了挑眉,扑到他怀里,手撩开睡衣的钮扣慢慢地摸进去,坏笑起来,“林大人,咱们来一发吧!” 她的手不安分地摸来摸去,没几下就勾起了他腹下的一团焦然的火苗。他目光渐渐暗下去,刚要将刻意挑.逗的余小双摁倒,结果下一秒她便放开了他,扯过被子背着他躺了下去。 “算了吧,你不热情,我也突然不想要了,我明天还要早起,林大人记得叫我,么么哒。” “……” 经前综合征必须治,不仅影响夫妻感情,还影响男主角的身体…… ******** 同学聚会其实是种两极化非常明显的交谊场合,混得不错的人自然能鲜衣怒马聊遍八方,而碌碌无为的小角色,基本就只有闷声吃饭的份儿了。 余小双属于后者,所以造访母校,踏青烧烤,ktv嗨起等等的活动她都窝在人群里,不怎么积极说话,大家对她的交情不深,所以没几个人跟她主动说话,除了负责搞气氛的组织者会时不时地来骚扰一下她,其他的时候她基本都在沉默。 不过总得来说,这次的聚会比她想象中的好得多,也许是意气风发的女孩们都长大了,意识到当初对她这样充满敌意是一种很幼稚的行为,所以对她的态度总算亲和了不少。 整个聚会的环节,她最喜欢的自然是吃,所以到涮羊肉馆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发亮。就连班长都感觉到了她身上迸发的吃货光芒,连连因此调侃。 涮羊肉馆没有包厢,他们一行人又太多,所以相当于把整个店都包了起来。人都分散坐开了,吃吃喝喝好不热闹。而余小双闷不吭声地坐在人最少的一桌,对面的同学也属于人际交往不太行的那种,他们时不时地聊两句,最多的时间还是在吃。 这是最后一站了,余小双满心以为,吃完就能完美收场了,结果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余小双正夹着锅里的牛肉片,眼睛一动,便瞥见了一个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小女孩,然后手一松,筷子上的牛肉重新跌回滚烫的汤里,溅起了几个汤滴,落到她手上,烫得她啊地叫了一声。 小女孩鼻头还红着,显然是刚刚哭过,她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龙猫娃娃,听到动静后朝余小双看了过去,接着瞪着眼愣在了当场。 余小双想,完了。 果然,下一刻小女孩便张嘴喊了一声:“外长夫人!” 90、江湖再见 这一声“外长夫人”真是又清脆又响亮…… 涮羊肉馆一干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朝小女孩看过去,表情云里雾里,但却莫名有种大片即将上映的紧迫感。 余小双吞了一口口水。 送菜的服务员从厨房推着一车豆腐牛肉和蔬菜拼盘出来,也被这诡异的氛围吓得停在原地。 什么情况? 服务员以为小女孩闯了什么祸,立马绕回厨房求救,片刻后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干毛巾边擦手边走了出来。余小双见到妇人的瞬间,立刻低下头,不由得感叹一句:老天你玩我啊! 这位妇人,赫然就是在林逍南新请来照顾余小双生活的保姆。因为她的脚好多了,所以保姆现在基本上四点就回家了,余小双是万万没想到,她除了保姆这个活还在这里打工。 小女孩抹干眼泪,凑到妇人旁边,指了指余小双的方向,说了句什么。妇人讶异地顺着看过去,然后把车推到余小双那桌的跟前,试探地喊了一声:“太太 ?” 余小双装死。 班长忽然想起昨天在医院听到的那一句“林夫人”,不免多了几分怀疑,于是更加关注她那边的动向了。 妇人看了一眼余小双桌上的火锅以及菜点,为难皱起眉头,“林先生如果知道您吃这个,会生气吧……”多刺激胃肠道啊,而且外头的菜馆火锅这些,多少还是不太干净,她平时洗菜的时候基本就是随便涮几下就好的。就连喝水都要谨慎细致的林太太,能吃这些做工糙得不忍直视的东西吗?到时候出了问题,林先生又要迁怒于无辜的她了! 余小双眼一瞪,立马抬头道:“不要告诉他!他以为我在凤凰会馆!” 小女孩一直躲在妇人的身后观察局势变化,如今见余小双间接承认了,眼睛瞬间迸发出亮晶晶的光来,“外长夫人好!” 自从她知道外长和外长夫人之间的艰难爱情故事后,便一直很崇拜他们的坚贞不渝,所以一心想见一见外长夫人长什么样,但外长夫人很低调,没正式在媒体上出现过,而当她得知妈妈在外长家做保姆后,死乞白赖地终于求得妈妈弄到了一张外长夫人照片,于是便深深地记住了那张小巧可人的脸。如今有幸见到真人,她几乎激动得想哭。 余小双尴尬地笑了笑,“嗯嗯……那个龙猫娃娃,你还喜欢吗?” 小女孩点头如捣蒜。“我天天抱着它睡!”说着眼睛突然一暗,指了指龙猫娃娃的耳朵,委屈道,“我邻居的妹妹把娃娃偷去玩,弄坏了……对不起。” 余小双这才发现,龙猫娃娃的耳朵缝线处真的裂了一个口子。她好心安慰:“没事,补一下就好了。” 妇人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那么贵重的东西被你弄成这个样子,你看以后我还给不给你买好东西!进去!”说完转向余小双,好心相劝,“太太,你身体不好,还是小心些吧,要不,我给你煮点别的?总之别吃火锅了。”锅底的卫生情况怎么样她很清楚,余小双吃了指不定要怎么拉肚子。 余小双连忙摆手,“谢谢,不用不用,你忙吧!” 坐在余小双对面的同学f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小双你已经嫁人了?外长?哪个外长?”听起来像是个官名,看这妇人对余小双恭敬的态度,官位似乎还不小…… 班长插嘴:“外长就是外交部长,这个都不知道啊!” 他一说完自己都愣了,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余小双。全场也一阵肃静,风过萧瑟,气氛诡异而可怕。比起震惊,大多数人的反应还是:不可能吧?! 同学a随意地挥了挥手,“开玩笑的吧?余小双这么呆,说不定连外交部长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呢。”鄙视完余小双的智商后,同学a朝余小双嘿嘿一笑,戏谑地问,“你知道林逍南是谁吗?” 周围隐隐传来一些低低的笑声。 女人多的地方麻烦便多,勾心斗角也是家常便饭。余小双在这些大学同学眼里真的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不出众又不起眼,外长夫人?简直是个笑话。 他们对余小双的敌意本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如今听到“外长夫人”这种帽子扣在余小双身上,相当于重新勾起了他们埋在心底的妒火,看不惯自认为比自己差的人爬得比自己高,是人之常情。他们甚至忍不住想,余小双开这种玩笑,都不会脸红? 妇人看不下去了,余小双想低调她管不着,可是这些人公然地露出对余小双的鄙夷,简直是作死。她在余小双身边照顾了好几个月,深知这姑娘人品好性格好,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她刚想说话却被余小双抢了个先。 “小女孩不懂事乱说话而已,不要认真,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大伙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余小双身上了。 余小双趁机拉着妇人和小女孩出去,嘱咐他们不要声张并且看着他们点头后,才松了口气。此时正好林逍南的来电到了,她赶紧接起来。 林逍南今天下班早,回到家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心紧,即使知道余小双只是出门参加个小聚会,也仍是难以压解这股不安的情.潮。 拨电话给她时,他自嘲地扶额苦笑。 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夫管严,这是婚前,乃至懂得男女情爱前都不曾想象过的事。会不会,黏得太紧了? 别扭的林部长眼珠一转,正想趁着电话才响了两声时掐断,结果余小双的手居然比他快。 轻快的声音传来:“我马上就回家了!” 他顿了片刻,继续别扭,“呃,嗯,我没有催你的意思……” “嗯?那是怎么了?有事吗?” 林逍南憋得肝疼,他其实就是想催,但是怕她觉得他查岗太严。他想了想,说:“那部你一直期待的电影今晚正式上映,通知你一声。” 余小双心思不多,完全察觉不出来某人是在转移话题,迂回挺.进。她瞪起眼,“温礼打酱油的那部吗?” “嗯。” 她很兴奋,“几点呀几点呀!我要给他的24小时票房计数贡献微弱的一份力量!” 林逍南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六点,他不能让她觉得时间太赶,否则说不定她斟酌后会直接说不去了,也不能太迟,否则他打这通电话意义何在?“七点二十第一档。” “行,我们大概六点半就结束了,我们影城见!” “你离影城会不会太远?”凤凰会馆离影城打的也要半个小时车程。 余小双认真想了想,“不远啊,十五分钟吧。” 林逍南预感不妙,皱眉问:“你在哪儿?” “在小洋人涮羊肉馆呀……”说完她一惊,懊恼到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叫你嘴快叫你嘴快!>_< 果然,下一秒林部长阴森森的声音就杀过来了: “余小双,我们得谈谈。” 完了完了完了。t t ******** 屋里大家还在大肆讨论余小双已然结婚的事,余小双不在,大家的充满恶意的态度便更明朗了。 班长却颇为在意,以他的职业敏感性,他明显感觉余小双有事瞒着,再结合医院里小护士对她的那一声“林夫人”的戏称,多少让他狐疑了一把。 林逍南,林夫人,林外长,外长夫人。 怎么会这么巧? 关于林逍南的信息,是台里的高层以及极其资深的老人才能拿到手的,而且尺度把持得非常严,他这种级别根本接触不到,更别说深居简出身份更加隐秘的林夫人了。他思前想后,给台里的一个朋友发了短信,让他想方设法弄一张林夫人的照片发过来。 朋友很谨慎也很为难,百般询问班长到底要照片干嘛。班长自然知道朋友在迟疑什么,于是立马保证说看完就删,绝对不会上传或者宣扬,也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 随后,班长忐忑地等了十分钟,终于收到了回信:已经发你邮箱里了,看完必须删,听好了,必须删。 这么严重?班长不禁想。 登陆邮箱时,他都感觉得到手心在冒汗。照片一点一点缓冲,直到全景尽显。霎时间,他觉得喉头发紧,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犹如被抽干了一般。 照片是前段时间林老爷子的丧礼上隐蔽拍摄的。林逍南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胸前戴着一朵白色的花,虽然看起来漠然憔悴却依旧玉树临风,他正给身旁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递纸,表情难掩的关切。 女人也穿着一身黑色,很娇小地窝在那儿,鼻子和眼睛红透,非常招人心疼。 这人,不就是余小双?! 91、江湖再见 余小双挂了林逍南的电话后,简直心力交瘁,连头皮都在发麻。一想到林逍南发脾气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逃跑。 要不,今晚先去余小飞家躲着? 她正作死地考虑着这个决定,一转身就看见了个涮羊肉馆前站了个人,好像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这男孩的背影真他妹的熟悉。她不太确定,于是悄悄在原地观察了一下,没一会儿,刚刚哭鼻子的小女孩走了出来,递了几本笔记给那个男孩,两人叽里呱啦说了什么,然后女孩眼睛一红,似乎又想哭。 惊悚的一幕来了,男孩伸手给女孩擦了擦眼泪,女孩瞬间又笑颜如花。 啊,这粉红色的美好的恋爱气息,都飘到她的鼻腔里了,果然是春天来了啊。 她正感慨,女孩便发现了一直默默窥探他们的外长夫人,然后朝她甜甜一笑,接着,男孩便突然转过了脸,顺着女孩视线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余小双感觉她的脸很明显的僵了一下,身上如同有一群狂野的草泥马奔腾而过。心底某个声音叫唤着:余小飞――你妹喊你来抓早恋―― 那温柔地为女孩擦撷眼泪的男孩,居然是张希来…… 张希来则比她冷静多了,反而主动问了一句:“你在这儿干什么?” 余小双心里那个躁狂,他这厮日后是要走邪魅路线吗?这微挑的眼眉和波澜不惊的脸色,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落魄成家里最没气势的一个了?!不能忍! 女孩比张希来懂事,斥责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她说话?她是……”想到刚刚余小双对她的嘱咐,她赶紧捂住嘴。 张希来无奈,“她是我小姨。” 女孩:“……”看不出来,张希来居然是子弟!那他在班里还那么低调! 余小双走到他跟前,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你啊你啊,你居然早恋!我要去跟余小飞告状!” 女孩脸微微一红,然后瞪着眼睛在张希来和余小双之间晃悠。 张希来不慌不忙,对女孩道:“你先进去,笔记明天回班里还你。” 女孩如同被吃死了一般呆呆地点了点头,便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涮羊肉馆。目送女孩走了后,张希来对着余小双扬眉轻哂笑,洋洋得意,“去告吧,我顺便也跟我妈说说,你居然在吃这个,看她不骂聋你两只耳朵。” “张希来你……” “你不说,我也不说,公平交易,嗯?”说完张希来转身就走,离开前还不忘回头好心叮嘱:“虽然我答应你不跟我妈说,但是你还是少吃这些东西比较好,智商本来就没多少,再吃就真傻了。” 余小双默,一片心如死灰。 她在这个家已经没地位了吧……没了吧……了吧……吧…… qaq 余小双沮丧地回到涮羊肉馆,看到自己座位上的一碗小馄饨,莫名有些伤感。好吧,她妥协了,那么多人都在担心她的身体,她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这样糟践自己呀,小馄饨也挺好的。咬了一口后,她欲哭无泪,为什么是韭菜馅的! 她要抗议,怎么着也得送一碗香菇牛肉的呀,大家吃肉她总不能这么干看着吧!结果刚忿忿地抬起头,便被四下同学们横扫过来的目光吓坏了。 这又怎么了? 班长咳了两声,率先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小双啊,你不能吃火锅,怎么不早说?” 同学a:对啊,大家都是互相体谅的人,你早说我们就换地方了,吃点寡淡的东西也好。 同学b:唉,怨我怨我,我当初没考虑周到才提议选了这里聚餐。 同学c:不不,怨我,我没事先把大家的身体情况调查清楚…… 众吧啦吧啦,一下子成了忏悔大会了。 被他们这么一说,余小双倒不好意思重新要一碗馄饨了,只好埋头继续吃。她就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大家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有猫腻。 班长体贴地问:“吃完咱们要不要去酒吧喝一口?” “啊,不好意思,我去不了了,我以为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环节,所以跟家人说好待会儿一起去看电影了。” 班长大手一挥,“那就不去了!” 余小双看着他谄媚的表情,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去就好,不用管我的。” “那怎么行?我们就是怕你今天玩得不尽兴,你看你这一天都蔫蔫的,同学们这不是关心你么?” 关心……呃,这个词说出来,好像有点诡异。余小双叹息,她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泄底的,但看现下这情况,十有八.九是真的泄底了。她宁可他们对她一直爱答不理的,也不想看到他们因为她敏感的身份大献殷情的尴尬场面。 班长没留意余小双的情绪变化,自顾自说着:“你和家人要去看电影啊?有目标吗?需不需要推荐?我们台最近赞助了个电影叫《月色》,剧情非常赞,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余小双干巴巴地笑了笑,“嗯,我们就是要去看这个。” “是吗?那真是太荣幸了!”班长兴致高涨,话匣子一开便开始滔滔不绝,“我们台里的主持人温礼还在那片子里露了露脸呢,说来也可惜,本来有个大咖想潜他,力举让他当男一号的,但是这个温礼心高气傲没答应,人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给了他一个小角,没几场戏就领盒饭了,啧啧,这年头不付出点什么谁捧你呢?”他见上回跟余小双提起台里的八卦时她还挺感兴趣,所以以为这一回她也能买账。 没想到余小双听后皱了皱眉,冷冷道:“这不是心高气傲,他不想被潜是因为他有自己做事的原则,有实力的人不会没机会的。” “我以前也很看好他,也觉得他会有机会出人头地,但是自从他被爆出是gay后,哪儿还有什么机会呢?台长没开了他就不错了。” 余小双错愕地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他也被泄底了?!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感觉到?发生这种大新闻娱乐报纸或是网站肯定有消息啊。“什么时候的事?” “两三个月前了吧,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在医院给你说的那个事?我陪同去医院看病的那个同事是我们台里的一个摄影师,他有妻有女,却又去勾搭温礼,然后擦枪走火收不回来了,被他老婆知道后来台里大闹了一场,温礼是gay和小三的事就人尽皆知了,我们台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来的没在当时曝光,不过明天你看着吧,保准有新闻报道这事,炒作嘛,都是为了票房服务的。” 她急了,抓住他的衣袖问:“后来呢?温礼后来怎么样了?” 班长被余小双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后来,台长怕影响不好,就让他停薪留职了,据说要停半年,我跟他不熟,剩下的就不清楚了。” 余小双现在意识有些混乱,心里也越来越不安。所有异样的感觉拼凑在一起,如同一只沾满毒液的手,缓缓破土而出,然后在这一瞬间攥紧了她的每一寸感官。 两三个月前,是她刚醒来不久的那段日子,从那时候开始,温礼就仿佛失踪了一样,她以为他只是太忙,抑或只是因为邵准的婚礼而消极难过,温礼倔强好面子,从不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她是知道他的脾气的,所以也不敢轻易去安慰什么的,但她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她当即手里的碗筷,起身冲出去。班长被她的反应吓坏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突发事件,也跟了出去。一时间场面混乱了,同学们面面相觑,也三三两两地往外跑。 余小双刚出门就被班长抓住了手臂,班长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答,一转身便看见林逍南驱车赶到。他从车里下来,见余小双和个陌生男人纠缠不清,便微微沉了沉眼。 班长见状立马放开手,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余小双只觉得所有的担心和害怕全部袭上心头,也不顾班长和同学们的围观,气喘吁吁地扑到林逍南跟前。 发现林逍南正身驾临,同学们皆傻眼,纷纷躲了回去。 林逍南扶着余小双,感觉她发着颤,责备的心情被打得七零八落,只顾着问她:“怎么了?” “温礼,帮我找找温礼!” 92、江湖再见 温礼失踪了三个月零八天后,终于在a市xx大学外的一所老公寓里被发现,发现时已死亡,且超过了一个星期,现场只留了一份遗嘱,内容是什么,警署没有对外公开。 死亡原因是酒精中毒加胃大出血,法医解剖尸体时发现,他的胃肠完全是空的,而且也没有任何死亡后肠道自行排空的迹象,也就是说,他起码两天没有进食了。 事情一出,便被媒体大肆报道了一番,推特和fb上尽是一片灰色默哀和点蜡。本来因为他插足了别人家庭而对他口诛笔伐的人们也都统统住了嘴。 关于他的求死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不堪舆论压力,有人说他被渣男抛弃后心灰意冷,有人说他得罪了大咖被逼无奈等等等等。但这些热闹也只持续了一周不到,娱乐新闻更新换代如此之快,温礼如同被倒进了大海里的一杯水,再无痕迹。 世上的事本是如此,地球少了谁都会转,追根究底,死亡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围观的人继续无关痛痒。好在温礼死前并不巴望着谁会为他惦念一辈子。 在温礼逝世的消息曝光后,余小双收到了两封温礼寄来的明信片,第一封是一个月前,第二封是两个星期前。 第一封明信片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一段话: 小呆,在爱情里,心果然只能装一个人,贪婪会遭报应的。唉,老天是要老子把小准子忘得一干二净才能找第二春的意思吗?万一一辈子都忘不了怎么办?老天不公平对不对?失去的是老子,受惩罚的还是老子。 第二封内容更是简单,只有一句: 既然忘不了他,老子就等吧。 看完后,余小双关在屋子里大哭了整整一天,林逍南抱着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 她万分自责,“为什么我不多关心他一些?为什么不早点发现他的异常?为什么在第三十次打不通他电话后,我还傻呵呵地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被我骚扰?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他的朋友……” 林逍南无奈。 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她?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圈,两三个月不联系实在再正常不过,而且她那时候重病在身,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能分出心思去操劳别人? 余小双低声喃喃:“邵准为什么这样对他,真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林逍南皱了皱眉,将她抱得更紧。 其实他私下打听过邵准的消息,出乎他意料的是,邵准仍是正常地出席各种商业活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前不久还传出他妻子许珊珊怀孕七周的消息,总之他最近满面春风得意,并无异样。有怀疑他和温礼关系的狡诈媒体还曾问过他是否知晓温礼去世的消息,他也仅仅说了跟温礼不熟,但衷心希望逝者安息这类的体面话。 如果让余小双知道邵准是这样的状态,怕是要出乱子。 当然,最后余小双还是知道了。百里广场大董千金的女儿怀孕的事必然是各大门户网的当家头条,他想瞒都瞒不了。但余小双表现得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林逍南都捏了把汗。 该出殡那日,余小双没有穿黑色,她一反常态,穿了一身清新而明亮的连衣裙。那是温礼和邵准闹别扭那天,给她选的去参加家宴的衣服。 她坐在家里的大床上,看着窗外,被泪痕润湿的嘴角边,浅浅的笑意僵硬而牵强。这漫天纷飞的柳絮,遥看之下如同寒冬里飘扬的雪,总让她不自觉想起十一年前初见邵准和温礼的除夕夜。 两个花一样的少年,一个大大咧咧邪肆痞气,一个文质彬彬温柔和煦,站在一起,举手投足间便轻易撩勾出了一幅唯美的画。 原本她以为他们能携手,成为她眼里一辈子的风景,却忽略了爱情最基础的本质――荷尔蒙。保质期一过,爱情便如久经风霜的颜料一样终会褪色,断裂和破碎。 在《月色》的电影宣传期间,温礼染了一身的□□,形象早已一落千丈,为了避免媒体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温礼的丧礼,身为外长夫人的余小双被告知不能参加。 多遗憾…… 余小双正发着呆,手突然被人牵起来。她一转头,发现是黑色正装加身的林逍南。 他说:“来,我们去送送他。” 她低落地摇了摇头,“不能去,被拍到就不好了。”她不能一直那么任性,总要为身份特殊的林逍南考虑考虑吧。 “没事,”他笑,“我们不光明正大地去。” 她不解,不光明正大去怎么去?偷偷摸摸地么? 后来,余小双才知道,温礼火化后没有下葬,按照他遗嘱里的意思,是希望能洒在x大前的印江。 对于一直崇尚绿化环保无污染的星国而言,在江中洒骨灰是件非常挑战政府极限的事,所以上头没批。温家人为此僵持了好久,骨灰便一直没有得到处理,非常凄凉。突然某天上头态度松了,还默默支了条招,印江不可以,但郊外的绿萝江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温家人捧着骨灰感恩戴德地赶往了绿萝江边,一群黑漆漆的人影站在一艘不断行驶的大船上,一路抛洒。 余小双觉得很难过,温家人不知道温礼想将骨灰洒在印江的原因,所以才这么草草了事,完全罔顾了他最后的遗愿。思及此,她又忍不住掉眼泪。 林逍南把余小双带上了车,给她系好安全带,还用衣袖给她抹了抹眼泪,才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 “别哭,看这个。” 余小双往林逍南的衣袖上擤了擤鼻涕,瓮声瓮气地问:“这是什么?” “骨灰。”见她错愕,他继续解释,“我拖人存了一小瓶,我们去印江把它洒了,嗯?” 她眨了眨眼,“不会被抓吗?” “只有一点,没事。” 她扑过去抱住他,“谢谢!” 他不能达成的心愿,就让她来帮他达成。 明明是正要入夏的时节,那一天却格外地冻人。余小双一下车就被江边的风吹得直发抖,林逍南只好把外套脱下来批到她身上。 江边的石阶上,余小双蹲着,小心翼翼地扒开木塞,看着灰白的末从瓶子里一点一点漏出来,没进江水里,风一过,涟漪片片,突然间她就眼花了。 温礼耀眼不羁的笑容印在朦胧的水里,画面美好,却如一根倒刺,嵌在余小双心底,随着呼吸泛出此起彼伏的疼。 这画面发生在十一年前,那时的他尚稚嫩,浅浅的梨涡把他秀气的脸衬得既青涩又淘气。 在印江边,他对她说:“普通夫妻死后可以葬在一起,老子和小准子大概有生之年都不可能了吧……老子和他说好了,以后我们死了,就把灰洒在这里,海底相聚,融为一体。这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这样一来,下辈子还能在这里重逢。”还得意地在话尾加了一句:“嘿,浪漫吧?羡慕吧?” 余小双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江水,指尖刚触到,便漾开一圈波纹,待水面平静后,人影化作乌有。 林逍南和余小双回家的路上,经过了百里广场,广场的大背投上正播着邵准和许珊珊的新闻。他们共同创建了一个珠宝品牌,今天是正式开张的剪彩仪式,场面很热闹。 记者们恭喜邵家喜添贵子,邵准和许珊珊笑着感谢众人的祝福。 余小双突然觉得很疲累,她趴在车窗上。 一家办喜,一家办丧,新人笑,旧人亡,怎么看都凄凉。 林逍南看了她一眼,“困了就睡。” 她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他沉声问:“邵家得子,这周末要开贺宴,我们不能空手去,得准备彩礼。” 余小双皱眉,缓缓睁开眼,声音有气无力,“非去不可吗?” “你在生邵准的气。” “不是生气。”她扯了扯嘴角,“我是觉得他恶心。” ******** 余小双知道她应该识大体,为了林逍南应该能忍则忍,但是她真的害怕到时候见到邵准,她会忍不住冲上去扇他耳光,质问他有没有良心,但凡有点感情的人,怎么会对一个爱了十一年的人的死不闻不问!? 她真的害怕,她会毁了这一场喜气洋洋的贺宴,让林逍南难堪。 林逍南知道她不情愿,也不忍心逼她,便决定自己孤军奋战去了,有人问起余小双怎么没一起来,他随口说着余小双最近身体不适,便搪塞过去了。只有邵准拿着酒杯的手明显顿了一顿,脸上却依旧神色自若。 林逍南去参加贺宴后,余小双和保姆留在了家里,她心情十分憋闷,想找好朋友陪着说说知心话,拿出手机却忽然没了头绪。 找谁? 余小飞?她最近忙着跟何宴知办结婚手续,恐怕正焦头烂额着。 赵和欢?算了吧= =。 她考虑了半天,决定听从保姆的建议,出去散散心,保姆想陪着她,但是余小双没同意,两个没什么共同话题的人一起出门,为了避免尴尬,还得抓耳挠腮地想聊天的话题,太累了。 余小双随便上了一辆公车,平时她就不认道,公交路线她根本没记住几条,所以她也不知道下一站会驶向哪里。 但是有些事,总是冥冥之中有注定。 她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周围也没剩几个人了,她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在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后,愣头愣脑地下了车。 眼前的地方叫唐人街桐湾,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来过,陌生是因为她只来过一回。而且巧的是,这唯一一回还是跟温礼一起来的。 那时候是大四下学期,温礼想给邵准送个拿得出手的生日礼物,于是辛辛苦苦地边实习边打工,攒到了一笔小钱,带着她开始四处晃荡找礼物。温礼还特地在谷歌上搜了一下邵准某双鞋的价格,结果看完后脸都黑了。他手上拿的这一笔小钱,其实连那双鞋的零头都付不起。 他们正沮丧着,便听到旁边走过去一对情侣,嘴里说着关于一家唐人街百年老字号的事,说是那家老店专门为情侣打戒指,价格划算,但老工匠脾气古怪,不是所有的生意都接。温礼一琢磨,便拉着余小双来到了这里。 时隔多年,这一块早已修起了不少高楼大厦,许多地方都挂着待开发的横幅,如果不是看见十字路口的那块写着繁体字的老路标,她大概是认不出来的。 她莫名想去那家店里看看,问了好些路人,在巷子里七拐八弯才找到。 门口依旧放着那块破旧的匾牌,匾牌上苍劲有力地写着:君诺唯此生,白首共黄泉。 余小双没想进去,于是只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刚要走,店里的老工匠便拿着把扫帚出来了。他见了余小双,浑浊却锋锐的眼底忽而有些怔然。 他瞄了瞄她的左手,问:“丫头,你是不是缺个戒指?” 余小双一愣,这才想起她的确缺了个戒指,她摸了摸空荡荡的无名指,当初她见到这老工匠就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如今这感觉又升腾起来了,她迟疑地应了一声嗯。 “要我给你打一对吗?” 他话刚说完,便有另一对情侣朝他们走过来,很显然是要来光顾生意的。结果情侣还没进门,就被老工匠轰走了,嘴里说着:“你们的戒指我不打,走走走。”然后情侣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余小双瞪眼,奇了怪了,有生意上门他不接,她没打算打戒指他倒对她殷勤。她转身要走,便听见老工匠喊了一声:“丫头,我记得你,跟你一起来的那朋友,前不久死了吧?” 她猛地一顿,迅速转身,“你说什么?” 老工匠拿着扫帚清牌匾上的灰,慢条斯理道:“我早告诉过他,这戒指打不得,他不听,命运是违抗不了的。” 余小双跑过去,“爷爷,你……” 老工匠没理她,直接走进了店里,余小双不自觉地便跟了进去。店里的装潢跟以前相差无几,东面依旧挂着一张张在他这儿打过戒指的情侣照,古朴而温馨。 老工匠背着手,走到余小双旁边,道:“他们都说,我打出来的戒指能保夫妻二人一辈子白首不离,恩爱相持,其实他们完全本末倒置了。” 她问:“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只有能够一辈子白首不离,恩爱相持的夫妻,我才给他们打戒指。”老工匠叹息,“你那位朋友,命格中情线带煞,这是我多年来不曾遇到过的。” 余小双很吃惊,“那你还给他打戒指?” “他那对戒指并不是我打的,我看他执着如此,当时动了恻隐之心,但我又不能破了自己的原则,便让朋友随意买了一对给他。”他叹息,“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离谱的一件错事,如果我当初明白地拒绝,也许你那位朋友便不会对这段感情抱这么大的期望,也许,结局便不似现在了。” 余小双低了低头,“这怎么能怪您?您也是好心。”她太了解温礼了,就算老工匠当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他也不会因此动摇他与邵准的感情。温礼从来便不信命,他穷苦出身,靠着自己的努力才出人头地,这样的人,怎么会相信命运的主宰? 算了,都过去了。 她觉得奇怪,“爷爷,您是怎么判断一对男女能否白头偕老的?” 老工匠挑眉,砸吧砸吧嘴,“祖传的秘密怎么能告诉你?缺心眼的丫头。” 她低低嘁了一声,这爷爷老眼昏花,肯定有误判的时候,她记得林逍南为谭真真订的戒指就是在这儿订的,最后他们不是没走到一起吗?奇怪的是,她在照片墙上寻了一圈,却找不到林逍南和谭真真照片,“这些全都是您的顾客,一个不落吗?” “那是自然。” “不对吧,我……我有个朋友也在您这儿打过戒指,可是照片上没有他啊!” 93、正文终章 从老工匠的店里出来时,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余小双站在十字路口,神智有些混沌。 离开前,老工匠三番四次地问她:“难道你真的不需要在我这里打对戒指吗?” 余小双被他神神叨叨地问毛了,口气不善地反问:你为什么非要给我打啊! 老工匠也不生气,高深莫测地说着:“你跟你那位朋友完全相反,情运兴旺,也是难得一遇的命格,不给你打太可惜了。” 余小双:“……” 老工匠见余小双为温礼郁郁寡欢,还开解道:“世事无常更无情,人各有命,节哀。我只想衷心地劝你一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有的轨迹和终点,你为了别人已完成的旅途而过度伤怀,只会错失你的风景,所以……” 余小双:“?” 老工匠:“为自己打对戒指吧!” 余小双:“……” …… 余小双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也不知道这老工匠的话到底该不该信,按理说,一个想求对戒指都难如登天的店铺上赶着给她打戒指,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吧,可她怎么就觉得堵得慌? 是真的堵,堵得她都想吐了。 余小双拍着胸口,走出了巷子。入夜后,街上变得异常热闹,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层出不穷。她瞄了一眼,火眼金睛地发现了臭豆腐,顿时馋了,她刚扑上前要买,鼻腔里猛地涌进来另一种味道,呃逆的反应来得特别快,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跑开了,开始扶着路边的大树干呕。 她转头寻了一圈,眼睛瞪得浑圆浑圆,势必要找到气味的来源。 你妹,是谁那么不道德,在美食区放臭鱼干! 结果,她在臭豆腐旁边发现了章鱼小丸子…… 余小双站直身子,皱了皱眉。刚刚的……是章鱼小丸子的味儿?可是她闻到的明明是臭鱼干啊! 她咬咬牙,重新走过去,刚一靠近,章鱼小丸子的铺主突然在烘烤机上扇了扇风,气味如洪水猛兽般朝余小双冲了过来,刚触到她鼻尖,她便又跑开扶着树干呕。 余小双站在原地发怔,心底叫嚣着:qaq好想吃臭豆腐…… 顿时有种章鱼小丸子哥哥为了维护臭豆腐妹妹不被村长强抢的即视感。 余小双也不知怎么地,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就是非吃不可! 于是人群中出现了只一边掐着鼻子一边说来一份的呆呆。 她一张嘴说话便会不小心闻到那边的章鱼小丸子味儿,所以她反复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我要……呕!多加……呕!萝卜干……呕!不要……呕!辣……我去吐会儿,老板不要忘了做我的!” 老板脸都黑了。 百般折磨之下,余小双终于买到了心心念念的臭豆腐。她捧着臭豆腐,坐在路边的椅子,刚拿出勺子舀一勺,还没送进嘴里,就被眼前突然亮起来的灯闪了眼。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端起碗挡住眼睛。过度的亮光之下她只隐约看到有人下了车,朝她走过来,下一秒手里的东西便被夺走了。 “吃了涮羊肉我没跟你计较,所以你觉得这种东西也无所谓了是么?”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十分骇人。 “我错了!”余小双立刻认错,心里那个悲痛欲绝,吃个臭豆腐都能被抓现行,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t t 碗没了,光线一下子射到她的脸上,她立刻用手捂住脸,死死地闭上眼。她现在可没有勇气面对跟前那张脸,那张脸上的表情八成想把她大卸八块了。 林逍南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旁边没被车灯照到的地方。 他看了看手里的臭豆腐,忍不住压低了眉眼,随后转身,动作利索地将臭豆腐扔进了垃圾桶。 余小双听到声音,立马睁开眼,表情顿时变得沮丧起来。她低声嘟哝:“我想吃呀……” 某人很坚决,“不准。” 某呆恳求,“真的想吃呀!” 某人巍然不动,“真的不准。” 余小双最近长脾气了,嘴一瘪,不管不顾又想回去买一碗。但被林逍南一把揽住,扔回了车里。 林逍南开着车,瞥她一眼,“你这是认错的态度么?” “我知错是知错,但是不想改。”余小双低低嘁了一声,“你去吃大鱼大肉,还不让我啃点小鱼小虾,太讨厌了。” 他笑了笑,“回家给你煮大鱼大肉。” “亲自煮么?”他已经很久不下厨了…… “嗯。” 余小双也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见好就收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路过,刚好看到你挤在人群里买东西。”那画面,实在有些滑稽。 她想了想,也觉得不好意思,幸好媒体对她不是很上心,否则岂不是明天她估计就成热搜第一了,外长夫人在唐人街抢购臭豆腐什么的,好亮的标题。 “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可能要跟他们玩通宵的。” “邵太太身子不适,提前散了。” 这话不假,但是散场后,男人们有男人们的局。他们是有那个意思要通宵,景山会所的紫金厢都开好了,现在车队估计正从枫林晚往景山跑吧,还说今晚要来些“特殊服务一条龙”。 林老爷子刚走,林家势力有些摇晃,是该好好巩固人脉的时候,林逍南本不想扫他们的兴,但一想到余小双为温礼的事伤神伤心的模样,便实在提不起兴致来赔笑脸,于是便提前回来了,结果……不提也罢。 回到家后,林逍南把余小双赶去洗澡,自己则负责开灶。晚上过了八点,实在不适合吃什么太油腻太难消化的东西,还是下面最好。他在冰箱里翻了一圈,找到了前不久让保姆准备的四喜馆的生面,几个西红柿,鸡蛋,青椒以及半条杀干净了的鲫鱼,于是便拿出来意意辽瞎耍阄抖偈逼搪思依锏拿恳桓鼋锹洹 余小双洗澡出来后,鼻子动了动,脸色倏地煞白,又开始干呕。 她是个马大哈,从来不知道细心两个字怎么写,所以对于如此熟悉的场景,她根本没当回事,林逍南则不同,他帮她拍背的同时眼里飘过各种神色。 林逍南问:“来了么?” “什么来了么?” “例假。” 余小双摇头。 他蹙眉,看了看日历上的时间,已经二十多号了。她虽然不是很准时,总上下跳几天,但是也不至于推迟得那么厉害。 林逍南二话不说,拉起外套和车钥匙,“走。” “去哪儿?” “医院!你这迟钝的呆瓜!” “……” ******** 余小双再度怀孕,算是这半年来林家唯一的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冲淡了不少因为林老爷子的逝世而时时笼罩着一大家子人的阴霾。 余小双拿着孕检的报告单,又拿出她珍藏了许久的上一个孩子八周时的b超照片,看了又看,本想装一下淡定,但还是被心里不断澎湃汹涌的酸涩和激动搅和得哭成了傻逼。 温礼的轨迹到了终点,另一个生命便接着他的轨迹落进她沿途的风景里,拂去了蔽日的阴云,露出了明媚的天光。 这大概是,上帝最近做过的最善良的一件事了…… 很快,余小双便恢复了以往的活力,当然,这是件好事,但是余小双怀孕后情绪起伏不定就叫人头痛了,林逍南简直是深受迫害。医生说这是孕前焦虑,要好好照顾,否则容易留下隐患,搞不好会发展成抑郁症。 要说余小双到底有多让人头痛,这样吧,举一个最近发生的例子。在余小飞和何宴知的婚礼上,余小双见新人送入洞房后,因为激动的情绪难以平复,当场埋在林逍南的怀里大哭,还借机感恩戴德地对他喊:“呜呜,谢谢你活力四射的小蝌蚪,谢谢它们不嫌弃我!这次我一定把宝宝带好,以后等宝宝出生,我一定先教他说爸爸!我发誓!” 全场静默。 清明节时,他们去海桥墓园扫墓,余小双已经微微有些显肚子了,林逍南这回非常谨慎,本来是不想带她来的,她偏要跟来,嚷嚷着怀孕的喜事必须亲自告诉爷爷和爸爸妈妈。林逍南拧不过,只好随她了。考虑到她最近对花粉有些过敏,他便没带花。 然后,她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打厚厚的冥币,一副“寥寥心意请笑纳”的表情。林逍南是党员,自然是不相信鬼神迷信之说的,所以他从没弄过这些,如今他看周围也没什么人,便帮她给林老爷子,她爸爸妈妈以及谭真真都烧上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放在谭真真墓前的戒指,居然还在,他以为早应该风化了的。 而此时,余小双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她订的戒指并不是出自唐人街的老工匠,是么?” 林逍南笑了笑,过了许久,才应道:“嗯。” 当初他去找那个老工匠,老工匠只看了他一眼便利落地拒绝了。他不甘心地追问原因,老工匠关门前悠悠道:“错误的缘,不会有果。” 后来,他另外托人打了一枚,自欺欺人了多年。 余小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嘿嘿一笑,“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那个爷爷拒绝你了吗?” 他走到她跟前,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我爱你。” 余小双反手抱住他,眼神往远处一望,瞬间被视野中那一抹紫色抓住了注意力。 那抹紫色,就出现在陈忠刚的墓前。她记得,林逍南今天没有带花来的,难不成……有别人来看陈忠刚了? 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从墓园的看管阿姨那儿听说的事,于是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告诉了他。 林逍南很诧异,因为陈忠刚为了罗秋雁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根本不往来了,怎么会还有除了他以外的人来看望陈忠刚? 诡异的是,当他们去找那个看管阿姨时,那个阿姨似乎已经辞职离开了…… 全文终。 94、赵和欢 六岁的赵和欢牵着母亲的手,那时候的她还不姓赵,而姓陈。 她顺着母亲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大而圆的眼睛偶尔眨一眨。他们正站在陈家房子外的花园中,他们的位置很隐蔽,很难被发现。花园里还种了一堆紫色的风车菊,香味浓得让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视线的尽头,有一个男孩,一个女人,和一辆黑色的轿车。 那是小和欢第一次见到林逍南,比她大一岁的小逍南穿着漂亮的小西装,懵里懵懂地被罗秋雁从陈家牵出来,然后母子俩都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像是要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 这一天,是她六岁的生日,她和妈妈刚去琳琅蛋糕店把生日蛋糕取回了,顺便还去花市买了一袋子的风车菊的种子,经过陈家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小和欢摇摇妈妈的衣摆,低声道:“妈妈,你在看什么?” 刘芳梅一脸苦涩,“没什么,走,我们回家吧。” 小和欢一边走一边问:“刚刚那个哥哥穿得好好看,那个哥哥也是今天过生日吗?”在年纪尚小的她眼里,只有生日这天才值得隆重打扮,她今天也穿了件漂亮的小洋裙呢。 “不是,”刘芳梅笑了笑,“那个哥哥,要去见他爸爸。” 准确来说,是亲生爸爸……刘芳梅叹了口气,罗秋雁和那个男人,如今都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了么? “见爸爸都要穿得那么好看吗?”她微微蹙眉,低头端详自己,“妈妈,那我今天穿得好看吗?爸爸会喜欢吗?” “你穿什么,妈妈都觉得好看,爸爸都会喜欢。” 小和欢很高兴,“真的?” “不信的话待会儿你问问爸爸,爸爸应该已经在家等你了。” 小和欢哈哈一笑,挣脱了刘芳梅的手,一下子冲到家门前,然后咚咚咚地敲门,“爸爸!爸爸开门!” 果然,里面传来一阵质朴的笑声,下一秒门被打开,陈忠刚就这样出现在了小和欢面前。他弯腰去把小和欢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大方地赞美:“哇,我家宝贝今天太漂亮了!” 小和欢很开心,“妈妈说,我穿什么你都会喜欢,是不是真的?” 陈忠刚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当然,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宝贝,你穿什么,我都觉得喜欢!” 那时候的她年纪小不懂事,她不知道“私生女”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是陈忠刚的私生女这件事对林逍南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幸福地享受着爸爸妈妈给予她的庇护。 直到两年后陈忠刚在工地出了意外,她被妈妈告知不能去参加爸爸的葬礼,她才隐约有些明白,她和妈妈,似乎是某种不能活在阳光下的存在。 陈忠刚死后,罗秋雁带着儿子嫁入了林家。刘芳梅则病倒了,瘫痪在床,行动不便。小和欢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许多,她时常用轮椅带着刘芳梅出去散步,有时候经过陈家的空房子,她就会刻意多停留一些时间。 刘芳梅总会望着那个房子,眼底的伤感久久难以平复。她来到a市后被人骗进窑子里卖了几年,窑子被捅了以后,她被警察救了出来,走投无路之下,遇到了老乡陈忠刚。当时的陈忠刚正为妻子出轨的事伤神不已,两个失意的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求名分,所以从来不向陈忠刚要求什么,即使后来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 这种双向出轨的婚姻,看似早该分崩离析,但在当时的人的眼里,离婚是件丢人的事,所以就算陈忠刚清楚家里养的孩子不是亲生的,也不愿意离婚。再加上林逍南一直对他很亲,完全把他当作亲生父亲来爱着崇拜着,渐渐地,他陷入了这种虚荣里,也把刘芳梅与小和欢藏得越来越深,生怕被林逍南知道,破坏了林逍南心中好爸爸的光辉形象。 陈忠刚生前无数次在刘芳梅面前说过,他很愧疚,很害怕,也觉得他自己很龌蹉胆小,看着林逍南以罗秋雁为耻,以他为荣,他就觉得喘不过气。 有一次,小和欢与刘芳梅经过陈家房子的时候,看见林逍南回来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深处的惘然与淡漠都让刘芳梅觉得怜悯。如果某一天,他知道他深切爱戴的父亲,背地里也做着他所唾弃的那些事,他会如何?毕竟他是因为陈忠刚才对罗秋雁这样怀恨在心,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崩溃吗…… 这一切,是不是太讽刺了? 太可怜了。 刘芳梅拉住小和欢的手,朝林逍南指了指,“还记得那个哥哥吗?” 小和欢点头。 “他是你爸爸这辈子最亏欠的人。” 小和欢没听懂,但她大致懂得,她似乎跟这个男孩有点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芳梅死后,小和欢变得无亲无故,被送进了孤儿院,很幸运的是,很快她就被一对在中国定居的外籍夫妇收养了,这对夫妇家底殷实,却膝下无子,小和欢从此便跟了他们的中文姓――赵,改名赵和欢。巧的是,这对外籍夫妇就住在林家旁边。 某一天,赵和欢看见林逍南在林家花园的长椅上坐着,看起来阴郁而冷淡,不爱说话。她莫名便诞出一丝强烈的保护欲来,于是几步跑下楼,走到他家的栅栏边,朝他大声喊:“哥哥――” 林逍南抬眼看了看她,没有应。 赵和欢见他不理,又喊:“我叫赵和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林逍南觉得她吵,起身就走。 那时的她蛮横强硬的性子已经渐渐养出来了,眉眼一压,跳过去,一下子拦住他的去路,“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怎么当我小弟?我怎么保护你呢?”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十分不悦,“你说什么?” “我让你当我小弟!”她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袋子晒干了的紫色风车菊花苞,递到他跟前,“喏,送你当见面礼。” 林逍南本来很不耐,但见了她的礼物,不由得一怔。 这是陈忠刚最喜欢的花,因为陈忠刚的老家门前种了很多很多,这种花能让他想起家乡的味道。 林逍南看着面前的面容轻灵小女孩,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她身旁错开了。 “我还有很多,你要学着种一种吗?我会哦。” 他定住脚步,回头看她。 那一瞬间,她眸子里的光芒让他有些恍惚,她给他的感觉很亲切,很熟悉,就像那个男人。他默了默,终于从她手里接过来,“……谢谢。” 多年来,赵和欢对林逍南像朋友又像知己,在外人看来,赵和欢对林逍南几乎是情根深种,但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这种微妙的感情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诠释清楚的。 何宴知曾问过赵和欢无数次:你真的不喜欢林部长? 赵和欢马上就会不客气地丢个白眼和拳头过去。 胡说什么? 何宴知完全不解,如果她不是喜欢他喜欢到了疯狂的地步,会这么多年都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地陪着他,守着他,护着他么? 一旦此时,赵和欢就会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这是一种使命。 一种偿还…… 一种弥补…… 算是父债女偿吧。 主要是,她一看到林逍南倔强地把陈忠刚当做父亲,当做骄傲,还为此与林家翻脸,她就深深地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可怜到了极致。 还好,这个世界还有个余小双,让林逍南变得不那么孤独的余小双。 ――清明时节。 赵和欢戴着墨镜,手里捧着一束紫色的风车菊,面无表情地站在陈忠刚的墓碑前。过了许久,她把花放下,亲自给他倒了杯酒。 “你儿子林逍南如今事业有成,家庭和美,你家二货儿媳也怀孕了,你泉下有知,该安心了?” 她离开时,刚好看见林逍南的车开海桥墓园来。她看着他把车停好,把余小双牵下车,两人对视时的眼神里那些浓烈得醉人的爱意几乎要亮瞎她的眼了。她转过身,回到车上。 听着车里循环播放的《hey jude》,总有那么几句歌词,让她一阵失神。 hey jude, don\''tafraid you were madego out and get her the minute you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 begin to makebetter 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hey jude, refrain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lders …… 她替陈忠刚守护了林逍南那么多年,把那些沉重的秘密全都扛在自己肩上,今天,总算可以交差了。 林逍南,祝你幸福…… 95、温邵篇(一) 某年深秋。 温礼倚在印河边的石栅旁,就这样坐在生冷的地板上,任寒风一遍一遍地在他身上拂过。被风呛了一口后,他咳了几下,胸口顿时又开始疼起来。他用力啐了一口,不出意外地,痰中带着不少鲜红的血。 今年他大二,趁着课间有空闲,便出来打工贴补生活费。他给一家路边烧烤大排档当服务生,因为长得好看,为老板吸引了不少客户。于是,他就被看不惯他的人揍了,大概是想揍花他的脸,让他再也不能顶着张女人一样的脸招摇过市抢生意。 他抹掉嘴角的血,仰头笑了笑。 世界总是以不断粉碎人们的生存斗志为乐,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你,这就是生活。逼格甚高,老子呸。 他刚一起身,脚就打了滑。此时,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将他扶住。他没有抬头,只顾着站稳脚步,又咳了几声后,沙哑着嗓子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你看起来很糟糕,要去医院吗?” “不用了。”温礼推开来人就往前走,结果没走几步,又听到那人开了口: “你是x大的学生?” 草,什么情况?温礼皱起眉头,回过身来,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人穿着米白色的毛呢大衣,下半边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狭长的眼睛低垂着,挺翘的鼻梁将侧脸的线条勾画得越发精致,整个人看起来安静而美好,跟个小白脸似的。他正拿着什么东西仔细地看,然后不知扫到了什么东西,眉心轻蹙。 温礼近视严重,如今眼镜被打碎了一块,现在只能透过一边来看,他瞪了许久才发现,那人手里拿的是他的助贷申请表。 妈的! 他刚要发飙,小白脸就抬起了眼,朝他看过来,还笑着摇了摇手里的纸,说:“好像是你的。”语毕还主动走向他,交还到他手里,“你得先去开一张生源地的贫困证明,这是必须的程序,不然助贷一般都批不下来,而且,你怎么大二才开始办?” 温礼冷着脸将申请表拽回来,他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的东西,尤其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老子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走的时候,他忍不住腹诽:今天遇到的都是什么破人,什么破事!真他妈倒死霉了。 ―――――――― 回到宿舍后,温礼就开始发高烧,翘了很多节课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有时候意识迷糊的时候会吟哦几句。宿舍里的其他男生都觉得温礼性格古怪不好接近,所以对他都敬而远之,这种时候看他病成这样,也没想过他打饭打水什么的,因为之前他们的热脸都不知道贴过他多少次冷屁股了。 他躺在床上,正难受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就听到有人大声敲门。 “有没有人在里面?我是宿管老师,来查寝室卫生和学生的出勤情况!” 温礼咳了咳,忍不住翻起白眼。人一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尼玛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查寝都给他撞上了,万一他们发现他在这里,必然要处分。他顶着疲惫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然后躲到厕所里,刚要拉上栓,才发现这栓是坏的。 他在心里气壮山河地呐喊了一声:卧槽! 听到外头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他已经毫无力气了,倚着墙便坐在了脏兮兮的地上。发现就发现吧,懒得折腾了,也没力气折腾了。 “有人吗?” 宿管老师是个女的,尖细的嗓音在小小的宿舍里回转,显得尤为刺耳,她的高跟鞋啪嗒啪嗒地敲在地板上,听得温礼心惊肉跳。过了一会儿,宿管老师道:“男生寝室的卫生环境真不是一般的差,幸好你不住在学校,这么烂的条件你也接受不了吧?” 温礼不解,她在跟谁说话吗?可是好像那人没理她。 过了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被子是热的,我去阳台看看。” 阳台旁边就是厕所和浴室! 温礼一惊,也顾不得去想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要不要这么赶尽杀绝!?他正蛋疼不已的时候,厕所的门忽地被推开了,他有气没力地仰头看着门前站着的人,因为光线太过强烈,他只好眯着眼,也看不清那个人是谁。 那人站了一会儿,然后出乎他意料地重新阖上了门,波澜不惊地说:“没人,走吧。” 温礼很惊讶,直到听到外头宿舍门关闭,脚步声渐渐远离然后消弭,他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是……被放过一马的节奏? 他想站起来,但是实在抽不出一点力气了,只好在厕所这么干坐着,等恢复点力气再爬回被窝,结果坐着坐着,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许久以后,温礼才觉得浑浑噩噩之间似乎有人在晃他,喊他…… “醒一醒,别在这里睡。” 来人很有耐心地一直在他耳边重复这一句话,他都听烦了,那货还没说烦。 终于,来人换了一句: “我带了卤味鹅,玉米蛋花羹和海鲜粥,吃吗?” 温礼肚子咕噜一声,醒了过来,他眨巴两下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半晌后,他才看清楚,眼前这货,不是那天那个小白脸吗?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刚刚打开厕所门发现了他,却没向宿管老师告发的好心人,就是这个人! 小白脸把他扶到床上坐着,说:“你脸色很差,为什么不去校医院看看?”说完探手贴上温礼的额头,然后皱起眉头,“你在发烧,三十九度一,吃药了吗?” 温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都能摸出来温度,还那么确切,不可能吧!反正现在他不想听他拢澳懿荒馨簿惨坏悖坷献犹孛赐诽邸! 小白脸也不恼,拉来一张桌子,直接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摊在他面前。见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还追问:“够了吗?” 温礼吃饱喝足,脸色顿时红润了许多,他打了个饱嗝,对上小白脸那张俊俏的脸,忽地不好意思起来。毕竟白吃人家东西,还对人家态度那么差,多少有些心虚。“谢谢,买东西的钱我会还你。” 小白脸沉思片刻,不知在想什么,然后突然朝他笑了笑,眼睛弯着的角度格外魅惑迷人,“好,我电话你要不要记下?方便还我钱。”也不等温礼有所反应,他直接拿起温礼放在床旁的手机,把号码输了进去。 温礼清晰地看到,他输入的备注是:债主。 无语。 他依旧没好气,“喂,你没名字吗?”难不成他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第一句问候要说“债主,有空吗?老子要还你钱”? “有,不过我想,备注名字的话你一定记不住,最后就找不到了。” 温礼哑然。对,他考虑得没错,他手机里的号码好几百个,大多数都是一些他为别人打工时老板留下的号码,以及大一时同学们互相留的号码,辅导员和学长学姐之类的等等,备注都是名字,他压根无法对号入座。如果小白脸备注名字的话,这个号码八成也会掉进深深的号码簿中,等他想起来找的似乎,估计都找不到了。 小白脸这人,不得了啊,竟然看得出他不是那种会费心记住别人名字的人。他忽地对小白脸感兴趣起来,至少,他现在很好奇小白脸到底姓甚名谁。 “你叫什么?”温礼问得淡然。 小白脸笑意渐深,“邵准。” 邵准?年级委员会会长以及学生工作室总部长?原来是他?!怪不得他跟着宿管老师查寝呢。这人在学校里名气大得很,标准的富二代官二代加星二代,成绩优异被校领导重用。他一直以为邵准一定是个傲得不可一世,装逼又呆板的家伙,没想到还挺关心同学,重点是,会为了维护他而跟宿管老师撒谎。 “那什么,今天的事……谢谢。” “不客气,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喊得出我的名字来。” 说到下次见面……温礼砸吧几下嘴。“那些饭菜,总共多少钱?”口感十分不错啊!他从来没吃过。 邵准算了算,“不多,抹掉一点零头,大概两百五。” 靠!就那么点东西怎么那么贵!两百五够他两个星期的伙食了好吗!! ―――――――― 现在温礼成了负债的可怜人,于是又开始吭哧吭哧地打工,上次的那个大排档因为他好几天没去,以为他不做了,便换了个人。虽然他没干多少天,但他还是想把那几天的工钱要了,人老板一听他的要求,立马把他轰了出去。他身体刚恢复一点,不好再闹事,打架他也打不过,只好把这哑巴亏吃了。 没了工作,只能重新再找,他找了一个星期,才在一家很小很小的饭馆里找到兼职服务生工作,周末全天,加周一到周五每天两个小时,洗碗,端盘,拖地什么都干。 薪酬很低,一个月才一千二,除去生活费,剩下的也没有多少,第一个月发下工资的时候他本想立马就把钱还给邵准,偏偏这个时候,他父母打电话来告知,妹妹的病又恶化了。他左思右想,把钱攒了下来,好在自那天过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邵准,否则多尴尬呢。 他每次都这么安慰自己:老子不是不想还钱,老子只是手头紧,家里需要用钱! 学期末一到,许多同学都回家了,温礼不想浪费路费,于是决定这个寒假在学校过。他打工攒下的钱大约也有个三四千。除夕这天,他把藏在宿舍里的钱板板正正地放在一个专门放钱的小包里,打算去银行把钱汇到家里去,顺便再去买点好吃的,好歹过个像样的春节吧! 可惜他走到一个胡同口的时候,出现几个抽着烟的小混混,把他手里的钱给抢了,他想拿回来,但双拳难敌n手,拿钱不成被他们摁在地上揍。看着他们揣着钱扬长而去的时候,温礼终于忍不住指着天放声大吼: “你个没长眼睛的,老子草你大爷――!!” 天下着小雪,一落地便化开了,好几片雪花掉进他的眼睛里,疼得他直抹眼睛,不一会儿,他的眼睛便红得像个兔子,再加上他一身狼狈落魄的样子,就更像个无家可归的兔子了。 温礼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复这种如同吃了屎一般恶心的感觉,是的,现在的社会让他觉得恶心!谁说人生来平等?谁说没有贫富贵贱?人自生下来就注定了身上的肉多少钱一两,无论话说得多漂亮,伪装得多么和平,这个社会骨子里的腐味是永远掩饰不掉的。 “你每次被揍都能被我撞上,我们也算有缘分了。”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穿过来,带着一抹意味深长,和无奈叹息。 温礼转过头,身后果然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他还认识,小白脸,债主,邵准,都是他,一个生下来就注定价值连城的高富帅。 他不禁撇了撇嘴,真是够讽刺的了。 邵准从怀里拿出手帕,递到他跟前,“擦擦吧,脸都脏了。” 温礼绕过他,漠然道:“太贵,用不起。”绕到邵准身后后,他才发现原来这货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小个子的女孩站在后头,不过因为她太矮了,他刚刚没注意到。 那女孩戴着帽子,头发齐肩,五官算不上好看,却很温和,至少他看着不讨厌。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背着个大而厚重的书包,看起来就像个圆滚滚的球。 大概是小白脸的女朋友?不过以小白脸的条件,这女孩普通了点吧? 他本来想离开,但见了这女孩后,也不知道为啥,就开始驻足打量起来,一联想到她可能是小白脸的女朋友后,眼光就莫名地刻薄起来,比如眼睛太无神啦,脸上肉太多啦,耳垂太小啦,牙齿不够整齐啦,穿衣品位不够好啦等等等等。 女孩也看得出温礼的目光不太友好,甚至还有点凶狠,于是无辜地吊着眼睛,求助般看向邵准。 邵准像是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般,低头又是一阵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她不是我女朋友。” 温礼顿时炸了,转头大吼:“老子不关心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可以吗?!” 他这一吼把女孩都吼傻了。 96、温邵篇(二) 温礼现在的样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让邵准不禁一哂。 “你把她吓着了。”邵准道。 余小双倒是大方,立马摇头摆手,“没事没事……” “没事就给老子让开。”温礼口气依旧很差。 余小双怔怔地哦了一声,然后站到一边去。 见温礼要离开,邵准喊住他:“放寒假了,你怎么不回家?” “不关你的事。” “那就说一件和我有关的事,”邵准挑眉,表情充满了戏谑,“你欠我的两百五,貌似该还了?” 一讲到这个,温礼的气势明显蔫了,他站住脚步,回过头来正正经经地对上了邵准的视线,被人催债,他眼里自然是尴尬,再加上满脸灰的狼狈,看起来有点让人不忍。“我不是不想还你,但我的钱刚刚都被抢光了,只能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说……” 邵准看着温礼的目光纯粹得仿佛一汪无波无澜的湖,听着听着,却猛地泛了一层浅浅的涟漪,总是温润的表情也难得地沉了沉。经过简单的几次接触,他能感觉出,温礼是个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别扭家伙,他也知道温礼一直在打工,这两百五十块应该早就能还上了,但温礼却一直攒着,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隐情,说不定还是很紧急的状况。如今温礼的钱全部被抢了,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温礼见他陷入诡异的沉默,瞪了眼,道:“这不是虚假借口,老子是真被抢了!” 呵,这家伙以为他不相信。邵准想了片刻,使坏般故意说:“我并不了解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编瞎话骗我?” 余小双站在一边,听到邵准的话后,蹙起了眉,然后摆出不解的表情,显然是在用眼神问:你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 邵准暗暗对着余小双眨了眨眼:看他可爱,逗他一乐。 余小双无奈加鄙视:他可、可爱吗!?重点是,你这种逗法,除了傻子谁会乐啊…… 邵准低笑:放心,我知道分寸。 温礼闻言就火了,他刚一张大嘴说了句“你他妈”,就被邵准出声打断。 “要不然,你给我个机会,让我了解了解你,也许我就相信你了。”邵准的眼睛因为微笑而弯出了个轻柔的弧度,看起来无害又纯良,“一起吃年夜饭吧,正好我们都没人陪,互陪怎么样?” 温礼顿了顿,嘴巴微张着,表情渐渐微妙起来。 邵准素来是个会抓心的人,只需一眼,便能把别人的心思猜个七八成,所以几乎没人能够在他面前隐藏住想法。而此生,只有两次对温礼算计失误,第一次就发生在这一刻。 这一瞬间,他不知道温礼心里的所思所想,因为以温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他预测这次诚挚的邀请大约会落空,收获顶多是让温礼对他不那么戒备了而已。可温礼的答复却是: “去就去呗,只要你不嫌弃老子毁了你俩的二人世界就成。”说完温礼将手插.进口袋,吊儿郎当地转身就走。 余小双惊,连忙追在温礼背后拼命澄清:“我和他是今天才认识的!你扯哪儿去了!说起来,你之前既然欠了他钱,就说明你们的关系肯定比一般朋友还铁,非要说什么二人世界的话,也是我毁了你们的二人世界才对……” “老子欠他钱就说明老子跟他关系铁了?你从哪儿听的什么狗屁理论!” “本来就是,这年头,关系不铁谁借给你钱啊?” “嘁,呆子,这你就不懂了,关系越铁就越不能谈钱。” “我们三观不合,不跟你讨论,还有,我不叫呆子,我有名有姓,我叫余小双!” “余小双?余小呆还差不多。” …… 邵准看着他们无比和谐的背影遥遥远去,不由得感叹,其实温礼和余小双,还是挺合拍的。像温礼这种脾气臭得一逼的怪咖男,女生对他而言大概相当于异己抗原,唯一的反应就是免疫排斥,余小双能跟他产生正常的交流,倒也是人才。 ―――――――― 北方的除夕夜就是吃饺子,余小双是从小南方来的,这是第一次在这边过大年,所以不是特别习惯,饺子没吃几个,尽喝饮料了。邵准对吃的很讲究,路边不干不净的小饭馆他从不碰。相对而言,温礼就不客气多了,桌子上的一斤四两的饺子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吃掉的。 余小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目不转睛地看着温礼狼吞虎咽。“你多少天没吃饭了?” 温礼白她一眼,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没理她。 余小双知道他脾气大,也没继续追问,不过眼睛就像钉在了温礼身上一样。 温礼瞥向她,抹了抹嘴,“余小呆,你可别怪老子没提醒过你,你要是一直这么看着老子,以老子这出众的长相,你迟早会爱上老子。” 邵准笑了。 余小双对温礼的自恋倒是不反感,眼睛一亮,凑过去高深莫测道:“你知道你在大一女生圈里很火吗?” 温礼挑眉,“大一女生圈?怎么只有大一女生?” 邵准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只有大一的女生不了解你。” “草!” 余小双:“邵学长不用羡慕嫉妒恨,你比小礼子火多了,我们班有个女生专门卖你的周边产品,比如用过的汗巾,写过的废纸,扔掉的笔芯之类等等等等,要买都得提前一周预定呢。”说着还诡笑了一声,“而且,邵学长还有男粉来着,又多又狂热,我亲眼看过两个男生为了抢你的护膝打得你死我活的。” 温礼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我早就觉得这小子骨子里有股基男的气息,但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堆男性的忠实粉丝啊!啊哈哈哈哈――” 邵准但笑不语,只默默地把温礼杯子里的啤酒斟满,还示意老板娘多上一盘饺子。 从此以后,温礼若是在公共场合见到邵准,都会喊一声小准子,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小x子这种专门用在太监身上的格式,比较适合拥有基男气质的邵准,私下他更是给邵准起了个霸气侧漏的外号:基神。 邵准也不计较不生气,任温礼为所欲为,重点是他不仅不计较不生气,还对温礼唯命是从,有求必应,脾气好得令人发指,以至于余小双都看不下去了。 是夏,余小双穿着人字拖,坐在学校小超市外的椅子上,一边流汗一边吃冰淇淋,在这么炎热难耐,恨不得日日泡在空调间里的日子,她居然看见邵准在大太阳下排队买肉夹馍。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是为温礼那小子买的,因为邵准从来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能够让他这么亲力亲为任劳任怨的,除了温礼也没有别人了。 排队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汗流浃背的,可尽管是这么泥泞糟糕的场面,邵准也气质依旧,白净而淡然。 很多女生不忍心见男神如此,纷纷上前大义凛然地表示替男神排队,让男神快去阴凉处休息,但都被他拒绝了。余小双砸吧几下嘴,撑起伞走到邵准身侧,顿时,他身上就漫下一圈蜿蜒的阴影。 邵准以为是好心的女生,回头刚想说谢谢不用了,结果就见到了余小双暖洋洋的笑脸。他临时改了口:“你来了。” 余小双踮脚看了看前面那条又长又密的头,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以德报怨的典范,温学长对你这么不友善,你还这么掏心掏肺的。” 邵准不以为意,“没什么,都是朋友。” “之前一直听别人说抖骚什么的,今天总算见识了,嗯,做你朋友真划算。”她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怎么不见你也这样掏心掏肺地对我啊?” 他笑了笑,“也给你买一个,行了么?” 余小双也是个好哄的,一听到有吃的,便不去深想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温礼、邵准和余小双三人组成了x大里人尽皆知的三剑客,邵准比较忙,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更常常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是余小双和温礼,因此温礼和余小双是cp的说法开始广为流传。 余小双开始被一些温礼的粉丝围攻,她本就低调,如此一来便更没有朋友了,之前她还勉强有一两个拼桌吃饭的同学,现在……不提也罢。 校游园大会这天,班级都在组织游戏和活动,同学们全在搭伙儿四处玩,余小双自己倒也无所谓,就是到中午时分才略略觉得孤独。她琢磨了片刻,便端着饭盒去食堂打了饭,然后端到了学生办公室去。 办公室里,邵准一个人在里面看资料,听到门咔咔地响了几声,他诧异地回过头去。 学生会里难不成还有人没走? 他一看到门口晃来晃去的小脑袋就笑了,“怎么了?” 余小双见除了邵准外没有别人,大喜过望,赶紧窜了进来。她把饭盒放到桌上,一层层地揭开,“陪我吃饭吧,我自己一个人太可怜了。” 邵准问:“温礼怎么没陪你?” 余小双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说:“他看上我们班班花了,最近忙着献殷勤,哪有空管我。” 他动作微顿,深邃的眸子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骤然扩散开来,但很快,就被他轻轻埋进了角落。 余小双没注意到邵准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嘀咕着:“好歹我现在还是他的绯闻女友啊,他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这么直接地给我戴绿帽子,混蛋,有异性没人性的混蛋。” 邵准背对着她整理文件,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他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既然有了喜欢的女孩,勇敢去追求一下也好。” 她表情充满哀怨,“你知不知道你很偏心啊?每次都无条件站在他那边,温礼要是有个庞大的后宫,你一定能当个不受宠爱却受重用的皇后,又大度又体贴。” 是吗……真的,是这样的吗…… 邵准问过自己很多遍,他真的像余小双说的那样,能做到完全不在乎吗…… 不行吧,如果真的可以的话,现在,他又怎么会这么力不从心?这么……嫉妒…… 97、温邵篇(三) 没多久,温礼就恋爱了,对象正是余小双班的班花,因为两人都是校里的风云人物,所以这一对几乎人尽皆知,顿时女生们对余小双的嫉妒降到了空前最低值,着实令余小双清净了一段时日,但好景不长,这段感情仅维持了一个半月,最后分手,两人形同陌路。 以温礼那张脸,想追个女孩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容易,但以他的脾气和身家条件,要想维持住这场爱情,那简直难如登天。所以他这场看似轰轰烈烈的爱情,像绚烂的焰火,只寥寥开了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唯一一次暴露内心的狼藉,是跟余小双和邵准一起庆祝中秋节那天,他咕嘟咕嘟灌了两瓶雪花后就开始仰天长啸悲愤不已,看起来像颓废潦倒的流浪汉,又像怨天尤人的愤青。 余小双看他双目通红理智全无的样子,十分心疼,于是赶紧拍肩劝慰,“好了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不要伤心了,人间处处有真爱呢。”说着还用手肘撞了撞一旁只陪酒不说话的邵准,“你别愣着,也说两句呀。” 兀自悲怆了许久的温礼白她一眼,终于绷不住了,说道:“这句话的意思你到底懂不懂?这句话翻译后是:天底下的草数不胜数,为什么非要找花不可。” 余小双眉头一皱,“是……这样吗?”琢磨了片刻后恍然道,“好像的确是啊!” 邵准一听便别过了脸,表情微妙。 说着温礼还用力敲了敲余小双的头,“怪不得你大学诗词赏析这门选修课都能挂,就你这智商,哪个老师能昧着良心给你学分?趁早扫厕所去。” 余小双不满了,“我在安慰你啊,好心没好报!怪不得你被人家姑娘甩呢,就你这脾气,哪个女生忍得了你啊,趁早找男朋友去!” 温礼狠狠一抽鼻子,夜里风寒,凉意迅速窜进身体里,让他不由得打了个颤,原本难受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余小呆,你最近bl小说看疯魔了吧?总给老子灌输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再说,老子脾气臭怎么了?爱忍不忍!再再说,女生忍不了男生就能忍了?哪儿来的逻辑。” “能忍你的女生我没见过,男生倒是有,喏,邵准不就忍得挺好的吗?大夏天的给你排队买肉夹馍,大冬天给你送被送鞋,前段时间还为了你的助学金的事跟学生办的周书记吵起来了,我看,你干脆就以邵准为模型找男朋友吧。” 听余小双提到邵准,温礼便随意地往他那边瞄了一眼。他貌似从一开始就沉默着,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不过这货一直用这张宠辱不惊喜怒无形的脸来装逼,他都习惯了,所以便没把邵准的沉默当回事。他只顾着对余小双不耐地摆手,“滚滚滚,老子才不是基佬这块料呢。”说着还气势汹汹地指了指天,“老子要是搞基,不得好死!” 邵准脸色稍霁,把温礼手里的酒瓶夺了过来,“你喝多了。” “臭小子,终于舍得说话了?”温礼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失恋心情不好的是老子,你摆什么臭脸?” 被呛了一声后,邵准便再没开口,温礼也懒得管,现在他自己的情绪都整理不过来,哪里抽得出空搭理别人。 后来温礼喝得酩酊大醉,趴在餐桌上直打嗝,意识涣散时听到余小双和邵准在说话: “我们班长庆生,我得先走了。” “路上小心。” “你自己送他回宿舍会不会太吃力?你也不住校,挺不顺路的,他如果太闹就直接把他扔路边吧,反正死不了。”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好,我知道。” …… 温礼都听见了,迷迷糊糊地就想跳起来骂余小双没义气,还有邵准,居然还说好!但是奈何全身乏力,只得任人摆布了。昏沉间,他感觉自己被人随意地丢上了车,车上的味道很不好闻,而且司机的技术也不咋地,时快时慢,刹车拐弯都跟随时要把人甩出去似的,他忍不住吐了两次,还没好气地当场吐槽了司机的水平,什么难听的词都用上了,接着很快便彻底陷入沉睡。 待温礼稍稍感觉恢复了些意识时,已是夜半深更,他恍惚地睁开了眼,虽看不明晰,但还隐隐能察觉身处的地方不是宿舍。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温和得像只安抚人入睡的手,丝毫不刺眼,朦胧的视野里,他感觉到有个人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着他,目光深沉而温柔,就这样一分不差地笼罩在他身上,很久很久,久到他即将要继续沉睡时,才听到那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她不爱你,否则根本见不得你这样难过。” 第二天温礼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庆幸,因为头不痛啊!好幸福啊!第二反应是惶恐,因为他赤身裸.体地躺在个陌生的大床上,旁边躺了个赤身裸.体的人,还是个男人…… 难不成他昨晚酒后乱性,睡了个男人!? 他颤抖着拨开男人的头发一看,发现是那张熟悉的精致的脸后,先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噌地坐起来,粗鲁又嫌弃地摇醒邵准。 为什么会松一口气,他没有细思过这种情绪里隐含的意义,也许从不知不觉开始,他心里早已根植了一个想法:酒后睡了邵准,比睡了个陌生的女人好,当然,也比睡了个陌生的男人好。 他叫嚷着:“你丫醒醒!” 邵准很快清醒过来,坐直身子,睡眼惺忪地瞅着他,无辜地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特么怎么跟老子睡一张床上!” “就为了问这个?”邵准显得很无奈,重新倒下去后嘀咕道,“我昨晚很累,你别吵我。” 一听到这话,温礼心里某处顿时炸开了,他的脸瞬间红了个透,他哪里能容忍这样暧昧不清的答案,于是跳下床一把将被子拽开,“你特么不给老子说清楚别想睡!” 邵准不情不愿地再次被硬拽起来,只好一边打哈欠一边交代:“昨晚你在出租车上太闹腾,吐得到处都是,还把司机骂得狗血淋头,司机一气之下把我们从车上赶下来了,别的司机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根本不肯载,时候又太晚,宿舍也关门了,我只好把你背回我家。” 好像,挺合理的……温礼想了想,“那你脱老子衣服干什么?” “你和我身上都是你的‘杰作’,你想就这样一身污垢地染指我的床?”见他别扭,邵准微妙地笑了笑,“都是男人,你介意什么?” 温礼一愣。 对啊,他到底在介意什么?两个大男人,光着膀子睡在一张床上很奇怪吗?好吧,如果这屋子里有两张床,那么他们睡在一起是有点怪,可是只有一张床啊,不睡在一起还能怎么办? 温礼性子脆,脸皮薄,说白了就是傲娇,所以他很少拉下脸去道歉或说谢谢,对邵准,他就是有随之任之的感觉,他潜意识里清楚,邵准没那么矫情,不会因为他不道歉或不说谢谢就离开他的生活圈子,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安全感,所以面对邵准时,他便更加没心没肺起来,就算得知邵准照顾他一夜十分辛苦,他也说不出什么体己的话。 刷牙洗脸完毕,温礼趁着邵准出去买早饭的空档,仔细地端详了一遍这个邵准租住的小公寓,地方很小,一居一卫,但是干净整洁,东西少所以显得清冷了些。公寓的半边窗都布满了爬山虎和喇叭花藤,阳光从间隙里漏进来,顿时让整个屋子染上了一丝文艺画报的风采。 这样的地方之于他,自然已是理想的栖身之所,但对邵准而言,恐怕就相当于贫民窟了吧……以邵准那殷实的家底,随随便便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租个别墅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是真不理解邵准为什么要刻意受这份罪。 书桌上摆着许多份杂乱的资料,这是唯一一个稍显突兀的地方。温礼本想随便瞅一瞅,结果一瞅生两瞅,两瞅生三瞅,接着便彻底愣住了。 这些,都是关于他的。他的助学金申请,奖学金申请,助学贷款申请,以及基本的个人资料复印件,大学各科成绩单,家庭情况调查表,奖罚证明应有尽有…… 什么情况!?抄家底的节奏!这对于他这种素来极少信任人,且自我保护意识极重的人而言,是场灾难性的发现。他正疑惑不解,便听到门口传来邵准温润淡然的声音: “楼下只有包子和粥,你不喜欢这类早餐,我只好到前一条街去买豆浆油条,所以久了点。” 温礼回头去看他,他刚换好鞋,在他抬起眼的瞬间,两人的目光便这样碰撞到了一起,他依旧温柔而关切,这样的对视让温礼极不舒服。 “这、这些是什么意思?你要干嘛?”温礼仓促地收回视线,随便抓起几张资料,不友好地问。 邵准神色微黯,无奈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害你。”他走到餐桌边上,把早点一一摊开。 温礼正等着他解释,结果他却不往下说了!“喂,你……” “你搬进来住吧。” 98、温邵篇(四) “你搬进来住吧。” 温礼断了一会儿电,反应过来后耳根瞬间就烧了个通红,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邵准大声嚎:“你、你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乱七八糟的!?要老子跟你一起住!?你想干嘛?你到底想干嘛!” 邵准看着他这炸毛的样子,估摸着他可能是想到什么不纯洁的点子上了。若是放在从前,他是半分也不会往那些方向思考的,现在也不知是跟着余小双耳濡目染,还是因为某些不经意的东西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才催生了这样的思维惯性。他自然更期待是后者。 这么想过一番后,邵准心上的阴霾散开了些。“这公寓给你自己住也可以,你想避嫌,我理解。” 温礼一听又炸了。“卧槽!老子跟你有毛线嫌可避?我们清清白白好吗?清清白白!” “我知道清白,不用强调。”邵准坏心道,“你反应有点激烈。” “反应激烈?你眼瘸了吧?老子就是嗓门大了点而已!” 吧啦吧啦,小礼子无限嘴炮技能发散中…… 邵准被他轰炸得耳朵都疼了,但是痛并快乐着,还时不时地刺激他一下,看他的表情因为气恼扭曲得像牛角面包就由衷地心情大好。 他这么急于撇清他们俩的关系,说明……他对自己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想法吧。 那就够了。 也不奢求太多,这点就够了。 邵准素来就是个太过冷静的人,他明白,贪婪会毁灭一切,命运总会更关照清心寡欲的人,它看你什么都没有就会把一切送给你,看你什么都有就想把你剥夺得一干二净。他从小就知道,所以他什么都不想从家里堂而皇之地得到,因为担心一旦拥有了一点就想要多一点,多了一点就想要更多,更多更多直到欲.望把自己吞没。 但尽管如此严苛地控制着自己的渴求,如此小心翼翼地揣度着命运的走向,最后他依旧输得一败涂地。 在外人眼里,他家大业大,一身荣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贫如洗,支离破碎…… 温礼别扭,虽然没拒绝邵准的好意,但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一般学校在十月初划学费和住宿费,眼看着就要到时候了,邵准知道温礼在心理极度敏感,且对他稍稍有些躲避的情况下,断然不会听他的,索性把余小双约出来一起吃了个饭,采取曲线救国策略。 他点了不少菜,一概推到她跟前,“多吃点,瘦了。” 余小双想也不想就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边朝桌前贵气的邵准翻白眼,含糊地吐槽:“我刚□□育课就急急跑来了,早知道是在食堂我才不来呢!你也太偏心了,每次请温礼不是西餐就是日式,不是大东海就是四喜馆,请我次次都是食堂!最好的一次还是肯德基!你好不好意思啊?就你这身连袜子都好几大千的打扮,也不怕被食堂的菜油滋一身!” 邵准挑眉,“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他默了片刻,脸色渐渐深沉下来,抬眼直视着她,“他学费都是打工攒下来的,还得从中挤妹妹的医药费,你是吗?” 余小双噎了一下,低声嘟囔:“开玩笑啊,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他的家庭情况你也知道,他拿不到助学金你也知道,你觉得你和他一样?” 他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用这种口吻说话,所以一下子就把她唬住了。邵准看着她无措的眼神,顿时有些心疼和愧疚,但还是抻着脸色没显露出来。 余小双抹了抹嘴,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一直在帮他办吗?办不下来?” “国庆我跑一趟,他的资料齐全,但是他们那儿的街道办不盖章,估计是有什么情况,我去了解一下,看看怎么处理。” “你真是太讲义气了,为兄弟死而后已鞠躬尽瘁啊。”余小双感慨万分,“……你做这些他知道吗?” “不知道,你别告诉他。”邵准佯作无奈,“他自尊心太强,知道后大概不会接受。” 她瞪眼,“不一定啊!” “我要搬回家住,公寓马上要空下来了,但合约还没到期,我劝他进去住好省下住宿费他都不同意,你还觉得不一定?”邵准看了看表,随手拿起她的外套,脸色终于柔和起来,“不提了,走吧,我六点半还有会,剩下的你打包回去吃。” 余小双被邵准送回宿舍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眉头轻蹙,表情很烦恼。 邵准知道她在思考刚刚他说过的话,估计脑海里已经蹦出了很多个劝导方案。唉,她实在太好忽悠,耳根子还软,他莫名有些不放心她的将来了。 他瞥了她一眼,忧心忡忡地开口:“你今后嫁人,别找太聪明的。” 余小双不同意,“我不!为了后代考虑,我得找一个聪明的,才能中和一下我的基因。” 他认真道:“找个老老实实的你才不会辛苦,太聪明的男人,你这智商应付不了。” “……” 虽然余小双感觉得出他是诚心给建议,但怎么听着心里那么梗呢? ******** 邵准亲自出面,自然是毫无悬念,一切妥妥的。其实以他邵家的背景,一个电话什么都能搞定,甚至根本不需要那些盖章,审批和核对等等繁杂的程序,因为这些程序都是用来约束小老百姓的,他是天生自带通行证的那一拨人。 但他大少爷就是想看看为难温礼两年不肯在家庭贫困证明上盖章的人是什么货,为难的缘由是什么,再决定用哪种方式来处理。 然后顺便,他还去医院看了看温礼的妹妹和家人,温家人听说他是温礼同学都十分热情。他帮他们交了些医药费,还诓骗他们说是温礼托他带来的。说得一本正经,诚恳坚定的神色,让人不得不信。 回去的时候,他还特地坐了回硬座火车。温礼都是坐火车来回,他也想感受一番,多一点共同感悟,才能多一些共同语言。 他没经验,不知道坐久了不活动腿会肿,所以下火车的时候两只脚的感觉略微妙,走路的姿势有些恍惚不定。 邵准跟着人潮移动,本来就拥挤,偏巧这个时候余小双还打来了电话。他艰难地接起来,然后听到余小双用欢快的语速道:“小准子我来接你啦,你到了吗?我看到屏幕上说你坐那趟列车进站了!” 他很欣慰,还算有良心,“快了。” “小礼子也来了,我偷偷躲到厕所给你打电话的,跟你汇报一下情况,我昨天跟他一起把行李搬进公寓了,完美完成任务!” 邵准笑,“你怎么劝的?” “劝了一下,没成,趁他去打工的时候我就直接进了男生宿舍给他收拾了东西,然后搬过去了,他发现后也没说什么。”她顿了一下,“对了,他今天接了个电话后一直心事重重的,听说我要去火车站接你后他就非要跟我一起,我总感觉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我发誓我没告诉他你去了他家,我说你去旅游了的!” 邵准猜得到这电话是谁打的。他本来也没想瞒,那些说辞不过是为了忽悠一下余小双而已。 出了站台后,他被挤得都有些虚软了,还没晃过神来,就被某只呆一下子扑住。 “欢迎回归首府!”余小双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温礼,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问,“怎么样,事情妥了没?” 邵准应得有气没力,“嗯。” “看你这娇弱的身板,坐了趟火车而已怎么跟受刑了一样。”余小双不屑。 他不反驳,实在没什么气力。 “旅途开心么?”温礼云淡风轻地开口,完全没有平日里跋扈的样子。 被他这不同寻常的腔调吓得一颤的余小双撇了撇嘴,什么情况? 邵准仿佛浑不在意,施施然答:“还好,见了想见的人,做了想做的事。” 温礼沉默了半晌,走到邵准跟前从他手中接过拉杆,三个人干站了片刻后,他僵硬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露出些许嫌弃,“卧槽熏死老子了,你丫回去赶紧洗澡!” 99、温邵篇(五) 此时的邵准还不是坐拥上亿资产的壕,也不是触手遍及商政各界的大神,除了挂在他名下却根本不属于他的那些房子和产业以外,可谓一穷二白。小公寓给了温礼,那么邵准就只能回邵家府邸,偏偏邵家在首府的房子只有一栋江湾海景区的复合式别墅,对,就是那个变态的郊外人造海湾边的高级住宅区,离火车站最快的车程也得要两个小时,前提是不堵车。 除却这些外因,邵准主观上也是不愿回去的。 看邵准一脸倦容,让他再熬两个小时,温礼心里有些不忍,于是他便带着邵准回更近一些的印河小公寓。说到底那还是邵准的地盘,用“带”这个字眼似乎不太妥帖,但是邵准十足的宾客之道倒是真让温礼有了主子的错觉。 比如…… 温礼对邵准说:“你坐床上吧,舒服一点。” 结果邵准摇摇头,“不了,别弄脏了你的床单。” 温礼濉 又比如…… 邵准问温礼要水,说的话是:“能不能给我倒杯水?谢谢。” 温礼忍不住腹诽,尼玛这货客气得一逼!这么拘谨的表现让老子很是被动啊! 他决定打破这一尴尬的氛围,于是递了杯水过去,顺便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是有多懒,自己不会倒啊?真当自己是客啊?老子是不是还得给你搓背啊?” 结果邵准一本正经,“搓背倒是不用了,我不太习惯。” 温礼被梗了一下,本想傲娇反击,但是一看到这货被火车折腾得略微狼狈的样子,便刻薄不起来了。任沉默在两人之间肆意张狂了十几秒后,他才道:“谢谢。” 邵准怔住。 温礼当然明白他为何是这个反应,自己的傲娇决定了这两个字从嘴里蹦出的概率基本为零,突然放这个大招他自然难以接受,于是十分贴心地又开了口:“我说,谢谢。” 邵准收了讶异的神色,笑起来,“为什么谢我?” 温礼飞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谢你,非要装是吧?差不多够了啊。” “你该谢我的事多了,我怎么知道是为哪一件?” “你丫!” 前两天妈妈才打电话过来提到说他的一个同学去医院看过妹妹,还买了一堆营养品,并且把他们欠的医药费都补上了,他用脚趾甲都能猜到是谁,偏偏邵准这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实在让他维持不住这种和平的氛围…… 温礼不耐地摆摆手,“快滚去洗澡吧。”他刚说完,便见邵准从书包里倒腾出一份文件夹,递到他跟前,原本那贱兮兮的小眼神倏忽间柔和起来,宛如渗入一抹雾蒙蒙的晨曦般光辉耀眼。 “这件事,只说谢谢怕是不够。” 邵准本就生得绝色,如今眸子里这股熠熠光彩简直像暴风一样席卷着温礼的理智,顿时一片狼藉。 温礼有些恍惚,直到文件夹被塞到怀里,卫生间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才回过神来。他把文件夹打开一开,顿时更恍惚了…… 是他的家庭贫困证明,以及那些曾经在邵准书桌上的他的资料。 温礼脑子一充血,想也不想便把浴室的门给开了,对着抹了一身泡沫的邵准大呼起来:“你、你、你怎么弄的?!”他不是被放养了吗?不是坚决不靠家里的人脉关系了吗?难不成为了自己破戒了?不不不,要想得简单些!“请客吃饭还是送礼送钱?或者……你出卖色相了?” 虽然是这么揣测的,但温礼在心里还是全盘否定了的,毕竟如果只是这些法子,他就不会一直搞不定了。 想当年,他温礼的美貌远近驰名,在家乡那一片是出了名的好脸蛋,爱慕他的人连起来绕地球两圈。高中的时候跟他同年级的一个妹子见到他后移情别恋甩了男友,男友气势汹汹地要教训他,结果反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偏偏这小心眼儿的男孩儿的叔叔就在街道办工作,刚好还是审批贫困证明的负责人,于是百般刁难。他脾气也大,去了好几次都办不成,发现他们是故意使绊子,于是一气之下把那叔叔也给揍了,这事就彻底没了苗头。 邵准挑了挑眉,眸底渐渐从澄澈变得深邃,顿了片刻后轻笑道:“色相哪能卖得那么不讲究,我多贵呢。”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瞥了温礼一眼。 温礼先是一愣,回味过来后脖子根先红了个透,然后手忙脚乱地合上了门。 他从来不把同性之间互相看个身体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你有的我也有,就是长得不太一样而已,再说去澡堂大家还不是坦荡荡进去坦荡荡地出,就算遇到个扭捏不愿的,撑死了耍个流氓插科打诨也就过去了,但是对着邵准,他就是流氓不起来,第一反应便是落荒而逃。 温礼咳嗽了两声,继续追问:“不是利诱,难不成你威逼?” “说不上威逼,那主任的儿子在x大,犯了事要被处分,我就把他儿子的重大处分拟处理报告交给他,不过还没盖章,我告诉他一旦上呈批报,他儿子大概会被劝退。” 温礼明白了,大概就是交换条件,互利互惠,你盖章我就把处分拦下来的意思?“那他同意了?” “为什么不?” “你小子有一套啊,居然弄得到这个!” 邵准无奈,“十块钱就能伪一个。” 温礼瞪眼,“……什么意思?” “他儿子犯事儿是真,我有报告却是假,我一个普通学生怎么可能弄得到这种重大文件。” 温礼满脸鄙夷,“普通学生不可以,你要拿到不难吧。” “幸好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听他云淡风轻地说完这些,温礼竟好一阵无语,这人简直……唉。他倚在墙边,笑道:“你这么坑他,倒霉的不还是老子?你得负责啊。”嘴上是这么诘责着,但他知道,他根本不怪邵准,否则此刻他也笑不出来。反正这群地方小芝麻官儿他早就得罪过了,再添这一回也不差什么,而且他既然千辛万苦考出来,就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旮旯犄角窝一辈子。 “好,负责,你下半辈子我管。” 温礼听得出,这是一句慵懒而轻巧的玩笑话,但他还是慌乱了一番,手里的这个轻盈的文件夹也变得莫名烫手起来。 一股难以言说的炽热在他的胸口澎湃汹涌,心跳也变得异常乖张有力,一下一下地撞击他的胸腔,某种素来就被他刻意忽略掉的情愫,几乎要随着这滚动的血液喷薄而出了。 他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眼下竟不知所措了。 一直到邵准洗好出来,他都没从这种慌乱中脱离出来。而且他发现,糟糕的是,他几乎无法和邵准交接视线,更糟糕的是,邵准问话他支支吾吾半晌吐不出一整句,最最糟糕的是,看着在床上补眠的邵准,他居然躁动得像撞了树的兔子…… 是感动而已,还是……另一种悸动? 那一瞬间,他脑子如被千军万马踩踏而过,只剩荡气回肠的一行字:草,要完蛋。 ******** 助学贷款和助学金的事落实下来后,温礼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虽说学费和生活费的事已经不用发愁,但工依然要打,而且他还找了份较之前更为忙碌的兼职。 目的不仅是为了赚钱,还为了让自己清空思绪,整理感情,他必须让自己远离邵准一阵儿,不然他真会晚节不保的! 他无数次提醒自己,这种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最悲催的从来不是那些不屑和鄙夷的目光,而是旷古寂寞的一厢情愿……他已经受够了生活的折磨,不要再自找不快。 可惜生活大概看不惯温礼忘恩负义的行为,总是抱着分分钟教温礼怎么做人的情怀,于是他越想躲,便越是不如愿。 夜里十点,必胜客到了交班的时间,温礼刚换完衣服走出来,便看见门口站了俩人,女生还拿着冰淇淋边舔边朝他挥手。 “你们来干嘛?”回家路上,温礼问得漫不经心。 余小双答得自然:“想你了呗,你打工太拼,都一个月没着人了,友情提醒啊,期末将至,别忘了从海绵里挤出时间复习。” 温礼敷衍地应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朝邵准瞥一眼。他只带了一只耳机,四周太过静谧,簌簌的脚步声里夹杂着一丝从耳机里漏出来的不知哪国语言的念白。 看样子,他又在准备什么高逼格的考试了吧…… 忽地,邵准眼角微动,毫无预警地朝温礼的方向转了过来,瞬间便抓住了偷窥的某人。 温礼狼狈地收回视线,额头蹭地冒了一层涔涔虚汗。他不禁腹诽,幸好有余小呆在中间挡一下,否则真特么尴尬! 结果余小双猛地一下冲到了前头,像电影里的文艺女青年般倒着走,一脸憨笑,“这样才能同时看见你们俩,哈哈哈。” 邵准皱起眉,摘掉了耳机,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凉凉嘱咐:“别摔了。” 余小双索性把另一只手伸向温礼,“小礼子来,扶住哀家,哀家怕摔!” “贪玩,小心跌个呆啃泥。”温礼白她一眼,脸色万分嫌弃,但还是十分配合地抓住了她。 下一秒,余小双就被延展出来的树杈绊了脚,直直往后跌,亏得被两男生使劲拉住才幸免于难。而正因为这一拽,温礼和邵准原本相隔一臂的距离瞬间化无,胳膊撞到一起的刹那,温礼的某根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断了,一丝微妙的气流在他周身环绕起来,如果气体有颜色,他绝对能看见一片亮晶晶的粉红。 世界似乎霎时间变成了一卷默片,若不是三人能听见彼此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他们几乎要以为有只看不见的手摁下了暂停键,画面被诡异地定格。 先回魂的是余小双,她站定,圆溜溜的眼珠子在两个男生之间滑来滑去,疑惑道:“你俩怎么啦……有点尴尬的样子,该不是闹矛盾了吧?” 温礼赶紧松手,挪得远了些,“没有。”硬邦邦的口吻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邵准视线转向温礼,不发一语。 饶是余小双这样粗枝大叶的性格,也察觉到了一点点不同寻常的紧绷,她笃定他们两人绝对有问题!于是没走多久,她便找了个要去给舍友们带夜宵的幌子撤退了,临走前被邵准一把拽住衣领,塞给她一本打印的复习资料,说是重金买来的,让她好好背。 温礼看着余小双感动得痛哭流涕还给了邵准一个大大的拥抱,脸色在路灯的照耀下也难免蒙了一层阴霾。待余小双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他才啧啧道:“我得呼叫关爱单身鳖成长协会了,你们俩能不能注意点影响,下次你跟小呆出来别拉上我啊,我不想当电灯泡。” 邵准微愣,“什么意思?” “瞎子都看得出你对她好得不正常,年级都默认你们是一对儿了,还装。” “你也感觉得出我对她好?” “废话。” 邵准笑了笑,“你那么迟钝的人都感觉得出我对她好,看来我真对她挺好的。” 温礼心塞,也不想说下去了,径直往前走,结果还没迈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抓住了手臂。他不耐烦起来,“拽老子干嘛?” 邵准不慌不忙地掏出三本比刚刚更厚的资料,“这三份,背一份就可以,你看自己喜欢随便选一份,重点次重点我都重新标准过。” 温礼怔怔地接过来,手指不小心触碰了一下邵准的指尖。尽管夜色昏暗且冰冷,但他能感觉温暖从那一丝细腻的触觉里一点点渗透过来,浸透全身每一处角落。 “你忙着打工,估计也没时间准备考试,所以我本来是不打算拿出来的,你们系的期末资料知识点太多,背着辛苦,不过看你好像很介意我给小呆送资料,我还是给你好了,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邵准几乎是在哄着。 温礼咂舌,“卧槽,有资料你还不打算给我,是要眼睁睁看着我挂。” 邵准笑得耐人寻味,“挂也不碍事,反正你下辈子我管啊,担心什么。” 温礼抿着嘴,低头思忖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一般抬眼看向邵准,澄澈的眸子里泛着盈盈的光亮。 “小准子,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100、温邵篇(六) “小准子,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听到温礼问出这句话时,邵准怔了一会儿。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是因为出乎意料,仅仅是因为对面这家伙的表情看起来居然不像开玩笑,认真之余,秀气的眼眉间,还有一点点几乎要湮灭在夜色里的光亮,如果不是知道温礼的为人,他几乎以为那种眼神可谓期待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顺着调侃了一句: “是又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回应?” 温礼蹙了蹙眉,也不说话,僵硬地对视了一会儿后,邵准先收了目光。 邵准轻轻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在昏暗的灯光下浅得让人看不清。他径直往前走,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略带迟疑的“喂”,也没有停住脚步。 听着踩雪时发出的沙沙的声响,心里那股莫名的失落越发淡然,温礼的温度和气息越来越远,躁动的心情也逐渐趋于平静。 他没有跟上来,意料之中的事。 在这样长时间的相处中,邵准也习惯了他对自己素来淡薄的对待。只是某些时刻,还是觉得累,比如现在…… 冷静下来后,他才能理智地去考虑一些之前被忽略的问题。 是时候该出国了吧。 之前,他父母总是希望他能从政,所以也一直在暗地里为他铺路,大学还打算把他送到林逍南上的那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里去,并不是政治与海外派有什么真正的冲突,而是只有在国内,一切才是他们邵家能摸得到的,可操控的,如此才能保证他在进入政治这个波云诡谲的领域里时能够出落得干干净净,而在国外,所有的情况都会通向未知。 但邵准的想法则不然,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 他原本的计划是,大二完成了基础课程后就申请赴英留学,雅思gre考完,跟相应的导师教授接洽过,资料也筹备齐全了,结果遇上了这么一个家伙,动摇了他全部的计划,让他想走都没法安心,抑或说无法舍得下心。 现在,温礼的事情也全处理妥了,要走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这些日子以来看着温礼打工读书谈恋爱,似乎有他无他,别无二样…… 邵准走过了灯光,在阴影里站定,眸底的光逐渐褪去后,散落了一片落寞。 自父母离异又各自再婚后,他已经太久没被别人左右过情绪,如今这种感觉,真是…… 糟透了。 ******** 期末最后一门考完后,邵准到班里常坐的位置上收拾东西,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其实不过五点半,但冬日里的夜总是来得又快又狠,刚从大门出来,露在外头的手便被冻了个猝不及防,让他忍不住往衣袖里缩了缩。 他下了台阶,一抬头,便隐约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马路对面树下,一动不动的。 邵准无奈,这家伙这些天不是一直躲着他么?如今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跟前,倒让他“受宠若惊”了。他不确定这家伙是不是在等他,所以站在原地看了他片刻,直到手被冻得发刺,他才下意识地看了看温礼的装束。 没围巾,没手套,能保暖的也仅仅是套薄薄的棉外套。 邵准不禁皱眉,自己才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手疼,更何况是他? 他快步走过去,还没开口,温礼倒是先发制人了。 “为什么不说?” 邵准盯着他被冻得发红的脸,还有明显蕴着怒火的眼神,倔强的嘴角,好不容易全副武装起来的心还是败下阵来。 他叹口气,“穿得那么少,不冷吗?” “你为什么不说!?”温礼喊着。 “先去吃点热的。” “不去!” “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饿着肚子跟我谈?” 温礼继续不语。 邵准彻底拿他没办法,只好伸手去握住他被冻僵的爪子,一起套进衣袖里,“好了,谈吧。” 后来,温礼大概是饿大了,正卯足了劲儿要斥问他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气氛一阵尴尬,也许是被邵准那一贯的温柔溺得没了脾气,温礼服了软,跟着邵准就近在一家驴肉饺子铺大吃了一顿。 邵准吃好后便一直看温礼狼吞虎咽,时不时劝一下小心噎着。直到温礼疯狂地灌下第三大碗酸辣汤,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才道:“你是饿了一天了吗?” 温礼拿着碗的手一滞,动作细微,却仍被他敏锐地察觉。邵准脸黑了一层,“为什么不吃?你肠胃本来就不好。” 温礼把碗放下,轻声嘀咕:“还好意思问,谁特么吃得下……” “什么?” 邵准没听清,正等他重复,结果见他忽地抬起眼,目光炯炯道:“如果不是今天早上辅导员贴了大字报公布拿到各种牛逼的offer,下学期就要出国的学生名单,你是不是打算悄悄地走,也不跟我们打招呼了?” 邵准镇定又淡然,“是。” 温礼一阵光火,“靠!” “你别这样。” “你牛逼啊,打算一声不吭拍拍屁股就走,还让我别这样,你特么要我哪样?” “你这么生气,我会以为你不舍得,你躲了我那么久,我离开后,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你我都能两全。” 此刻温礼的脸红得不像话,也不知是因为被酸辣汤的热气熏蒸出来的多一些,还是因为生气憋红的多一些。 又是一阵谜一样的沉默。 在邵准的经验里,一般这样的沉默过后,总是不欢而散。 然而这次,温礼却又不按常理出牌了。 “我是不舍得,但我生气是因为你打算不告而别。”温礼的目光越来越暗淡,“我躲你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无关,你很好,一直很好,好到、到……哎呀总之,你这次太不把我和小呆当兄弟了。” 邵准想笑,“小双是女生,我是没把她当兄弟,至于你,我的确也没把你当兄弟。”他刻意顿了顿,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是不一样的。” 温礼彻底傻了眼。 从饺子店出来后,他们一起走了很长的一条路,温礼若有所思地走在稍前的位置,一脸的苦恼,邵准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安安静静地跟着。 漫无目的,却又仿佛有一定的方向和路线,正通向一个更明朗的终点。 倏地,温礼站定,回过头来。 “那就不做兄弟了。” 邵准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太模糊了,他生怕自作多情,这样的感情最怕模糊不清的线索,他需要一个更确切的指引。 温礼走得更近了些,与他对视着,眼底是一片坚定。 “你也是不一样的。” 后来邵准才知道,温礼知道了他将要出国的消息后,在教学楼外等了一天,连最后两门考试都没心情去了。挂科没有补考,只能重修,温礼悲剧了。 邵准愉快地决定,既然是因为他,那么就只好舍命陪君子,放弃出国的机会,陪温礼重新听了一个学期的课,最后他这个非专业的学生还帮温礼划重点,备资料。 这就是他们的开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历史的洪流中,那些在岁月中翻滚着的故事,总有这样一个规律,伊始和结局总是背道而驰,越是美好的开头,结局便总是凄切。 邵准想,既是如此,他与温礼的开头这样不易,结局会不会至少能够差强人意? 那段日子,他不敢太幸福,因为担心结局连差强人意都得不到。 所以,就算温礼平时对他仍是不温不火,不甚在乎,他也不想勉强和奢求,大概也正是因此,大学四年来,大家传过他和余小双,传过温礼和余小双,但就是从未怀疑到正主身上。 当然,他虽然迁就,长期积累的低气压聚在一起,还是会让他偶尔情绪失控。 大三那年129校区文艺晚会,他负责整体统筹,最后圆满结束时,他上台致谢,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妹子上来抱住他使劲亲了一口。 结束后,余小双和温礼来后台帮他收尾。余小双调侃着问温礼有没有吃醋,温礼笑得没心没肺,说:“老子吃他的醋?切。” 余小双笑骂道:“缺心眼,不怕小准子听了伤心啊。” 邵准默默把道具放到袋子里,淡淡地接道:“没事,习惯了。” 那天他们俩回小公寓的路上,温礼知道他有些生气,硬拽着他到了印河边,找了个干净的长椅坐下。 “丫还生气呢?”温礼把手揣进他的口袋里,继续嬉皮笑脸,“借个地儿,太冷了。” 看他那副讨好的神色,气也消了,但是他态度不端正,所以邵准还是觉得冷遇他一下,让他知个错。 “我知道你在别扭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矫情兮兮的东西。”温礼趁机捏了捏他的手指头,“那些小姑娘占你点便宜就占呗,反正也抢不走。” 邵准虽然有些触动,但是十分沉得住气,没说话。 “说白了你不就是怀疑我对你的心思吗?”温礼不耐烦地砸吧嘴,“这样,我们定个约定,以后我们死了,就把灰洒在这里,这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这样一来,下辈子还能在这里重逢,怎么样?” 他一愣,“你……”在开玩笑?这样的约定有多重,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 温礼皱眉,“你丫这什么表情?” “你刚刚那番话,意味着什么,你真的明白吗?” “老子当然明白,”温礼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深邃而凝重,“怎么?你不敢承诺吗?” 这么多年来,他依旧记得那一瞬间的温礼的眼神,也是从那时起他才真正确定,这段感情,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后来,用余小双的话说,他们俩的变化越来越大,他变得越发成熟稳重,云淡风轻,心思诡谲,而温礼,则越发桀骜不驯,骚里骚气,盛气凌人。 正式进入社会以后,他们面对的是不同的群体和阶层,他每天要面对的是各种各样的商界斗争,波澜沉浮,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把感情弱化到一个接近冷漠的地步,如此才能时刻保持最清醒的思维。而温礼,他在电视台,直面的是广大平凡的人民百姓,览尽世间百态,感性的一面愈来愈浓烈。 两人的地位在余小双看来就像颠倒了一般,但是只有他们彼此清楚,他们之间从未变过。 他只是想足够强大,只有站在一个能够睥睨众人的位置,耳朵离下面那些嘈杂的议论声才会越来越远。 温礼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真正在他面前露出迷茫的样子时,是得知他与许家千金订婚那一回。 一段特殊意义的关系,无论友谊或爱情,都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爱情走到一个极致,不升华为亲情,便只能面临分崩离析。这点在他们阅尽千帆后,都再清楚不过。 邵准向温礼解释,说他和许姗姗之间只是一场戏,一场商业婚姻。许家千金许姗姗结过一次婚,并没对媒体公开,并且没多久爱人就死于车祸,她原本不愿意再嫁,但是顶不住父母施压后同意了,她唯一的条件是,希望用爱人的冷冻精子试一试人工授孕,为爱人生下一个孩子。 这样的女人,别的男人也许不会接受,但是邵准不同。 只要完婚,许家愿意把百里广场影城建造的入驻项目全盘让他接手,这是个太大的诱惑。 温礼听完后,只笑着对他说了一句:“你野心好大,都快把我挤出去了。” 婚礼上,温礼突然出现,敬了他三杯酒,待他将酒敬过一圈后,再回头去寻温礼,人已经不知去向。 后来温礼便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一阵,那段日子他有些麻木,打电话挂断,去住处寻人被告知已经搬走。 一个太过熟悉的人从生活中抽离,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因为他从未让任何人离他的心太近,除了温礼。 他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点打开电视,就为了看温礼几眼,看着他还在生龙活虎的主持着节目,他就觉得一本满足,就会又重新充满力量,仿佛他们不曾有过矛盾,和不快。 他相信,他的努力,会给他们一个好的未来。 然而他从未问过自己,这样的努力,何时才是尽头? 终于有一次,邵准去电视台堵到了温礼,但却看见另一个男人跟他有说有笑地从停车场出来,他走过去,轻声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 温礼身边的男人一下子认出他来,谄媚地点头哈腰,时不时地对温礼惊叹,你居然认识这样的人物啊,不得了。 温礼淡淡地看着他,拉住那个男人,绕过邵准,擦肩而过时只说了一句: 新婚快乐,别再来了。 邵准很想拉住温礼,但是这里是电视台,而且以他今时的身份,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盼着从他身上挖出些毁灭性的新闻,温礼身边还有个同行,他们的职业敏锐性会捕捉到一切微妙的信息。他不能,否则他千辛万苦建筑出来的一切都会崩塌。 可是…… 如果他就让温礼这样离开,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就是这一刹那间的犹豫,他与他就这样从生命里错开,从此,一切成灰。 邵准坐在空荡荡的影院里,大屏幕里的人,那张熟悉的脸,那双染了一层霞光的眼,打扮得就像大学时期青涩而倔强的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台词: “等有什么好怕的,可怕的是等的人永远来不了而已。” 《月光》里的他,美好如初,仿佛不曾离去。 他包了整夜的场,就为了看他客串的这几个小镜头。 直到最后,他才明白真正没有深爱的人是他自己。当初温礼提出那个沉重的约定时,他第一反应就出卖了他的心。 他怀疑他,他质问他,其实是怀疑自己,质问自己。 他甚至连温礼的葬礼都不未正面出席,甚至在媒体面前都不敢承认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甚至连那个小公寓都不敢回去再看一眼…… 其实,他根本不配爱他…… 小双恨他是对的,他也恨自己。 也许,那年冬天夜里,他们就不该相遇。 电影结束,一排排的字幕划过,一阵黑屏之后,屏幕里亮起了一行字: 这样痛苦地爱过,你后悔吗? 彩蛋里每个演员大都笑嘻嘻地说着,不后悔,理由官方又鸡汤。 唯独温礼犹豫了下,说:后悔,可是没有办法。 影院里回响着主题曲婉转悠扬的调子,伴着接近崩溃的哭声,飘荡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