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 第1章 我有特殊的穿越姿势 秦王政十七年五月,天空盘桓的乌云紧紧挤在一起,黑沉沉的不断压向低空,白昼已是漆黑如夜。 不过顷刻之间,狂风大作。 养在殿外的大树被风吹得叶子乱哄哄的摇摆,“啪啪啪”的打在一起,奏出烦乱的声响。 忽然,一道闪着紫光的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劈开死寂一般的天空,瓢泼大雨哗啦啦的倾泻而下,细密的雨丝织就了一张大网,将整个咸阳城都笼罩其中。 雷声越来越响,轰鸣不绝,雨也越下越大,沿着咸阳宫高耸的屋脊滑下刻意烧制出的绳文青瓦滚落,连成一道雨线。 咸阳宫后宫之中的一间房舍里,一名高鼻深目的艳丽女子此时惨白着脸色躺在榻上,岔开的两条长腿间血水崩流,口中用力咬着一方锦帕。 许多身穿同一制式服装的年轻宫女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可除了那名艳丽女子痛苦不堪的闷哼,房中竟听不到丝毫声响。 秦王政坐在大殿之上,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在频鸣的雷电之中闪烁,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坐在殿内的大臣纷纷垂下头,没有一个敢发出声响,打扰这位铁血君王的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嬴政嘴角忽然浮现一缕笑容,往日如鹰隼般深沉锐利的双眸此时爆发出喜悦的笑意,猛然将抓在掌心的书简拍在大案上。 他起身行至阶下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情,高声道:“内史腾上奏,韩国已灭!” 嬴政真正掌握权力已近十年,但凡能坐在殿内看到他这番真心实意欢乐模样的无一不是心腹大臣,闻此言,他们纷纷露出笑容。 “恭喜大王平灭韩国,称雄中原不远矣。”李斯出列拱手贺喜。 自从与嬴政相识,李斯很快成了最了解这位君主心思的人,他完全了解嬴政的政治主张和平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勃勃雄心。 平灭韩国,只是灭六国的开始。 韩国虽然位置狭小,可征服了它却让嬴政打开了通往东方五国的道路,进而而为成为这片俊丽山河的霸主。 对嬴政而言,其代表的意义完全消除了困扰嬴政多年的疑惑:六国虽强,却并非无坚不摧;六国虽大,却并非无计可施。 有了眼前这一场胜利,嬴政终于能够平静面对过去频频攻打赵国失败所损失十五万秦军所带来的耻辱。 秦军撕开了韩国这道裂口,剩余的东方五国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李斯的话正好扫到了嬴政的痒处,让他眼中满意神色更甚,但距离统一天下的道路如此遥远,还不是他能够自得的时候。 嬴政很快收敛起了骄矜的神色,在心中将未来的重心移动到了如何继续秦国将士在战场上的胜利上,但面对一场大胜,无论未来有什么计划,眼前最重要的事情都是赏赐在战场浴血奋战的将士。 嬴政抬眼看向尉缭,正欲开口,门外却伴随着“嘭——哗啦!”的一声巨响断落了一段粗壮的树枝。 郁郁葱葱的树叶挂在枝桠上沾满了泥土和雨水,原本洋溢着喜悦的大殿气氛霎时一僵,放松了心情的大臣见嬴政脸上没了笑意也不由得绷起脸色,纷纷垂首不言。 嬴政眼中闪过不悦,视线扫过落地的树杈时恰巧落在跪在殿外的一名内侍身上,看穿着竟然是传递后宫消息之人。 他眉头一皱,不满道:“赵高,后宫有何事?” “回大王,襄戎国的胡姬产子。”赵高是嬴政身边最得用的侍从,听到嬴政的询问匆匆走到不想搭理的内侍身边询问,然后快速走回,在嬴政耳边轻声回话。 嬴政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飘过一缕不耐。 生母淫/乱后宫,甚至欲为男宠和私生子刺杀他的事情让嬴政对后宫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 他向来觉得后宫中的女人除了供自己玩乐、生子之外,再没有任何额外作用。 哪怕如长子扶苏生母郑姬这样视自己为神祗般爱慕的女人都不能换得嬴政多余的重视,更何况其他? 胡姬出身老秦国和襄戎国交换的地区,多年来两国友善可说世交,如说亲近,比起后宫之中其他女子,胡姬的身份确实要稳固一筹;可胡姬不是中原人,而是胡人! 匈奴这些年因为东方七国战乱而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一统诸胡,近几年势力越发强盛,频频南进,侵扰中原,秦国虽然强盛,可对边境的小村落也是鞭长莫及,那里成了胡人劫掠的好地方。 嬴政雄心壮志,如何能够忍受自己国土被他人侵略而无动于衷? 因此,哪怕胡姬长得美艳惊人,也无法撼动嬴政丝毫;更何况,胡姬对嬴政的态度冷淡,每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惊恐模样,实在让嬴政过了对她相貌的新鲜感后,再也提不起兴致多瞧一眼。 胡姬倒是好运,一月之宠便有了龙种,产下的更是一名男婴! 赵高心中默念了一声,实在有些羡慕胡姬的好运,眼见嬴政露出不耐的神色,忍不住替她说起好话:“今日内史腾传来灭韩的好消息,大王的姬妾又传出产下小公子的消息,实在是双喜临门的吉兆。” 嬴政将胡姬生下的男孩和这场大胜联系在一起才展开眉头,他微微颔首,对原本没想去见的孩子生出了一丝好感。 李斯见嬴政听了赵高的话似乎有些意动,不由得笑着劝道:“臣对胡姬所出的小公子实在有些好奇,不知道能否有幸岁大王去见见这好运的孩子。” 嬴政一摆袖袍,爽快的说:“既然想看,长史便随寡人同去——在座诸位若是有空闲,不如一同前往。” 李斯的儿子早已娶到嬴政长女,与嬴政有通家之好,说话最是无所顾忌,闻言直接起身,摆出一副怀念的模样抚了抚自己颌下的胡须,感染道:“臣与大王年岁相当,大王仍旧龙马精,后宫之中频传喜讯,臣却垂垂老矣啦。哎,臣最小的孩子今年都十多岁了。” 嬴政闻言兴致更加高亢,李斯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嬴政心坎里,他心中一直有个隐晦的想法——自己需要更长久的性命来享受大秦的功绩和世间的富贵,而到了而立之年又有几人能够让女人产下幼子呢?唯有他年轻一如既往。 胡姬产子,就是嬴政年轻的证明! “哈哈哈,长史若是想要儿子,寡人今日就赏赐你十名美人,回去夜夜笙歌,明年就能够听到喜信了!”嬴政荤素不忌的对李斯开起玩笑,果然见到李斯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不等李斯开口推辞,嬴政已经笑着否定了自己的话:“不可、不可,若是长史专心与美色,这么过奏章岂不是全部都要寡人和丞相亲自处理?长史还是早些让寡人看看外孙的好。” 嬴政性格唯我独尊,边说着边向外走,赵高赶忙追上嬴政,高高撑起伞。 “咦?雨停了?”赵高动作一顿,停下撑伞的动作,喃喃自语,“连天都这么识时务,知道陛下要去探望小公子了?” 走在前方的嬴政哈哈大笑,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大臣却相互使了几个眼色,只有性情高傲的尉缭暗自皱起眉头。 秦王已经而立之年,却仍旧未曾娶夫人,扶苏公子虽然身为长公子得到大王的重视和宠爱,可出身到底不如由夫人所出的孩子那样名正言顺,若是日后大王娶妇,继承人的问题必生事端,况且大王今日对胡姬所生的小公子表现的过于热切了! 这孩子要是天赋出众,待他成人,会不会滋生出与身份不符的野心? 齐国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争位的前鉴不远,或许,他该私下对大王陈明利害。 “大王!”一名宫女露出吃惊的神色,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跪在地上,但她控制不住提高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房内的胡姬。 胡姬有些慌张的四下看了一眼,匆匆将襁褓抱在怀中,侧身避开外人的眼神,她的手指微颤、低垂的眼中满是惊恐。 “大王。”在房内伺候的宫女也跪在了地面上,胡姬紧张的浑身一抖,随即狠狠咬紧牙关,抬手掩住怀中的婴孩。 “啊、呀——哇!” 嬴政进门的瞬间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看着胡姬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又紧紧勒着孩子的模样,他不由得深深皱起眉头,对赵高直接吩咐:“将小公子抱过来,胡姬第一次当母亲不会照顾孩子。” 胡姬神色更显抗拒,可怕争夺之中伤了孩子的她面对赵高完全没有抵挡的能力,婴孩还是到了赵高手中,被他抱到嬴政面前。 嬴政垂首一看,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眼神,略有迟疑的说:“这孩子长得到好看,不似其他孩子刚出生时浑身紫红像个猴儿似的。” 赵高熟练的抱着孩子颠了颠,梦中的孩子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很快不哭了。 跟来的大臣都是娶过妻、生过子的,每个都逗过孩子,听到嬴政的话纷纷上前围观,李斯看了一眼之后,不由得说:“确实不像是刚出生的孩子,小公子都有一把好头发了。” 胡姬紧紧捏住拳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可眼神里却惊恐更甚。 没想到李斯说完这句话之后,嬴政竟然哈哈大笑:“寡人出生的时候还有一口牙呢。我嬴氏子孙,出生多有异象。” “父王我也来看弟弟,且让我将功课晚上再交上罢!”欢快清朗的少年声音骤然加入,嬴政还没回头,少年已经挤入大臣之中,夺过赵高怀中的襁褓抱在怀中,看动作竟然似模似样。 嬴政无奈笑道:“扶苏,你下午可要去演武场习剑的,又偷懒了。” 谁也没注意到少年怀中的婴孩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张大嘴,满脸蠢样。 3、我有特殊的惹事技巧 心中一慌,他直接甩手,好巧不巧抓在了扶苏手腕。 婴孩薄而锐利的指甲划过,扶苏手腕被打得发麻,面露惊恐的控制不住自己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看怀中的婴孩顺着自己衣襟下滑――扶苏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罢了,没那么大的力气控制婴孩不要乱动。 “胡亥!!!”胡姬一声惨叫,竟然拖着刚刚生产之后疲惫无力的身体以不可思的速度从踏上冲到扶苏面前,一把将婴孩抢回自己怀中,直把在场的大臣惊得愣在原地。 胡姬入后宫前是个胡人,平日骑马射箭不在话下,与柔弱的中原女子不同,她的身体十分健壮。 慌乱之间救护自己的孩子,她推开扶苏的动作便没了轻重,将毫无防备的扶苏推得一个趔趄向后跌去。 嬴政高大挺拔,身姿雄壮,眼见长子快摔倒了仍旧紧紧盯着幼子不放,眼神满满的都是毫无掩饰的担忧和愧疚,竟然没有一丁点闪躲的动作,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挡在扶苏身后。 嬴政宽厚的大掌提着少年长袍领子,像是叼着幼仔的野狼一般迅速的稳住了扶苏的身形,随即松开长子怒斥:“这般年纪怎可如此毛躁!” 扶苏堪堪站稳便听到父亲的斥责,欲上前探视幼弟的身影一顿,垂下眼眸,拱手认错:“父王,是我不对,险些伤了弟弟。” 秦国历代奉行的便是嫡长继承制度,嬴政既然未曾迎娶夫人,那么身为长子的扶苏自然地位超然于嬴政的其他儿子,加上扶苏自小敏而好学,无论文韬武略都让嬴政满意,嬴政嘴上不说,心中却早已将他当做继承人来教导。 眼前扶苏开口认错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为了什么不满,更让嬴政心中怒气勃发! 他用力一挥衣袖,直接对扶苏道:“你回去思过罢!寡人过些日子亲自考校你《韩非子》学得如何了。” 扶苏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低垂的视线忍不住向胡姬的方向撇了一眼,然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反抗情绪,语调顺服的说:“是,父王。扶苏告退。” 语毕,扶苏将手背在身后,用袖袍遮挡住攥紧的拳头,抬步维持着公子应有的气度,迈着大步退出房舍。 可扶苏走了,胡姬房中的气氛却更显滞涩。 嬴政面色冷硬,眼神深沉的目送着长子的背影,胡姬抱着孩子颤抖不已的站在原地时不时发出几声啜泣,在场的大臣噤若寒蝉,竟然无人敢出一声。 李斯同姚贾是老相识,此番灭韩除了王翦和蒙领兵有功,胜利与东进做说客的上卿姚贾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姚贾任职行人令,自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 接到李斯飞来的眼神,他脸上挂上绝不会令人产生任何负面情绪的笑容,笑呵呵的开口:“臣本以为能够听到大王给小公子取名,没想到小公子刚刚出生,竟然已经有名字了。” 嬴政收回视线,看向又被胡姬紧紧裹在怀中的婴孩,定睛片刻之后,回头看向姚贾叹了一声:“确实是可惜了,寡人本想给他亲自取名。胡亥吗?既然胡姬这么叫他,乳名就如此定了吧。” 被扶苏的事情一闹,嬴政没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心思,看了看围在自己身侧的大臣们,没滋没味的开口:“随寡人回去吧。姚卿也好向寡人好好说说此番出使韩国的见闻。” “是,大王。”姚贾脸上仍旧是过去的一副和善样子,态度恭敬而不失亲密。 大臣们很快随着嬴政鱼贯而出,打从胡姬冲出来,他们连头都不敢抬,就怕冲撞了大王的姬妾――胡姬身上那一层薄薄的中衣能挡住什么?――受到大王责难,嬴政此番不愿多留的心思,他们都很明白。 现在诸位完全能够理解大王的独占欲,立刻离开此处,他们实在是求之不得。 大臣们退出房间的顺序都是站在门口的先走,距离嬴政近的反而被留在最后,丞相王绾和长史李斯自然而然走在了最后方。 李斯见王绾皱着眉头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决,心下惊奇。 王绾此人老成持重,秉性审慎,开口必言之有物,从来没露出过这样没把握的神情,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丞相有何事为难?” 王绾瞥了李斯一眼并未马上开口,走出了十几步之后才停下,低声道:“大王在赵国度过童年,归国后潜心学习治国之道,在场诸位大臣虽然都起于布衣,可并无老秦人,对关中俚语想必都未曾涉猎。‘胡亥’二字乃是我老秦俚语,意在‘休要动弹’,很有些严厉斥责恐吓之意。刚刚姚上卿有意打圆场的事情老夫明白,可小公子就此被大王金口玉言定下这样的名字,这实在是……” 王绾停顿片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表达自己心情:“小公子日后如何见人?” 李斯想了想胡亥日后每每被人呼唤名字的境遇,也觉得心中尴尬,可他和王绾对视之后,只能苦笑道:“此事,丞相还是装作未曾发觉,不要对大王开口了。” 反正胡亥公子再不成器,凭着一身血脉日后也能够锦衣玉食,除了大王,有什么人能资格嘲讽他的姓名? 他们两人根本不必替小公子担忧,明白“胡亥”其中意思的人绝不会开口找不痛快,剩余咸阳宫中的诸位公子绝没有机会接触到这般粗鄙不堪的俚语,进而羞辱幼弟让此事暴/露。 两人拿定主意,面色恢复如常,踱着步子走回大臣之中,很快又随着心怀天下的秦王嬴政向大殿走去商谈大事。 胡亥被胡姬勒得喘气都费力,若不是刚刚的气氛实在冷凝,他实在想要放声哭嚎来表达自己生理上的不愉快。 听到中华祖龙父亲带人离开,松一口起之后,胡亥毫不客气的发出能让正常人类忍耐力告急的吵闹哭声。 胡姬马上胡亥吓得手忙脚乱,狠狠折腾了一圈才明白自己勒到了孩子,而不是胡亥受伤,霎时,她的泪水顺着一双艳色惊人的深邃大眼滚落。 她轻轻抓着胡亥的手掌,低声哽咽:“你是阿娘最后的希望了,千万不要丢下阿娘。” 短短一句话的意思却太暧昧,胡亥下意识的回想起嬴政刚刚对待胡姬的冷淡态度,很快下定结论自己这辈子的母亲正在为了失宠而伤感。 他虽然看不清楚眼前女人却能从声音听出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忍不住有些心疼,很快止住了哭声。 胡姬身为胡人,性格十分爽朗,虽然经历一番大惊大悲克制不住情绪失声大哭,但等情绪过了,她也很快收起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擦净泪水将心头肉一般的孩子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孩童的身体毕竟年幼,在胡姬温柔的抚慰下,胡亥很快陷入黑甜的梦中睡得昏天暗地。 扶苏不知道自己幼弟整日除了吃奶、流哈喇子之外再无所求,他坐在书房桌案旁,虽然手提蒙笔,往日专注的思绪今日却集中不起来,频频抬头从敞开的窗户望向后宫。 “哎……”扶苏不由得叹息一声,少年清俊温和的眉眼沁出一缕忧虑。 扶苏干脆放下蒙笔,双手撑着桌案站起身走到窗前,背手眺望着广博的天空,沉默半晌,低声自言自语道:“已经一个多月了,父王是不是该将这件事情忘了?若我前往后宫偷看胡亥一眼,想必无人知晓的……吧?” 语毕,扶苏抬手落掌握住窗棂,指尖用力捏住窗框。 “公子,大王有令,传您觐见。大王想要考校公子,让你将学习《韩非子》留下的笔记都带过去检查。”正当扶苏唤了一声正式的衣袍准备前往后宫拜见胡姬,内侍梁却忽然传令而来。 扶苏苦笑着摇摇头,心中道:父王还真是选的好时间,我想见胡亥一面恐怕要另寻合适的时间。 扶苏冲跟在内侍梁身后的另外几名内侍温和一笑,回身指着整齐摆在大案上的十几卷竹简吩咐:“这些都是我记录下来的心得体会和疑问。” 内侍明白扶苏的意思,赶忙上前一人抱起五、六卷,随即跟在扶苏公子身后,随他向咸阳宫正殿东配殿的书房走去。 嬴政对待扶苏的态度不同于其他儿子,永远是个博学威严的父亲,扶苏做得好虽然也从嬴政口中得到过夸奖,可更多的时候却要面对自己父亲冷冰冰的“还需努力”,但即使如此,常年在正殿服侍的内侍却人不知嬴政对长子深深的期待和私底下对长子优秀的骄傲。 因此,哪怕扶苏此番收到了秦王政的斥责和惩罚,内侍们一路上仍旧表现得恭恭敬敬,就算脚下悄无声息的向东配殿急趋,却始终保持着对待长公子的顺服态度。 扶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白父王的怒火已经熄灭,可这条走了十年的路却莫名让扶苏产生了一丝烦躁,他不由得放慢脚步,忽然开口询问:“父王这些日子可曾前去探望胡亥?” 内侍梁脚下一顿,脚下的布鞋捻着石板发出细微的声响,随即恢复步伐,低声道:“ 公子多想了。” 4、我有特殊的撩闲技巧 扶苏闻言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内侍梁所谓的“多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王子女众多,算上新出生的胡亥,儿子便有二十二人,更不用说年岁偏大的十位姐妹,虽然在没有册立正室让他们兄弟身份相当,情分更深,也让彼此争夺父王宠爱的行径更加明显。 内侍梁这是担心他的位置不稳? 扶苏失笑,不由得摇头,应下了内侍梁的好意后,轻声解释:“只是当日险些伤到了胡亥,想借机向你打听他身体是否安康。” 秦王不去后宫,身为他身边内侍的梁自然也不可能私自寻到机会去后宫,询问秦王的行程自然也就是询问胡亥身体健康。 想明白其中隐晦的暗示,内侍梁虽然不信扶苏所言,却还是呵呵一笑,赶忙道:“公子宅心仁厚,对待幼弟亲善。大王说胡亥公子壮实得像只小马驹,公子今日好好对应大王的考校,说不定今晚就能跟着大王去看胡亥公子了。” 扶苏眼神透出一股善意,更显温润如玉,他收下内侍梁透露的好意,柔声道:“多谢。” 虽然内侍不得透露国主行踪,可内侍梁的话能让扶苏轻而易举的推断出他十分喜爱幼子胡亥,每日都去后宫探望,否则也不会在自己被父王晾了一个多月之后才想起考校,就“今晚”能跟着父王去见胡亥。 内侍梁毫不居功,微微弓着身子前进,直入东配殿后,低声说:“公子稍等,待老奴通传一声。” 内侍梁缓步跨进门中,险些与出门之人撞在一起。 扶苏眼疾手快的上前,从后扯了内侍梁一把,终于让两人相安无事,一抬头,他赫然发现出门之人兴味十足的看向自己。 扶苏展颜一笑,拱手道:“多日不见长史了。” 李斯点点头,拱手回话:“李斯也多日不见长公子了,长公子近日可好?” 扶苏语调平和的搭话:“扶苏不才,月余都在研读父王所赐《韩非子书》,其内容精深,非扶苏所能尽悟。” 扶苏面向李斯露出些许期待的神色,向前迈了一步向他靠近:“扶苏明白长史事务繁忙,但听闻长史与韩非公子有同师之谊,又精研法家各类典故,不知扶苏可否向长史请教一二。” 没再提书,就是无论何事都打算向李斯讨主意的意思。 话中的深意让诧异之色从李斯眼中一闪而过,令他没能立刻回答扶苏的请求。 秦王嬴政是个雄才大略的君王,对待子嗣教养也极为重视,各位公子论资质进学,儒家、法家、道家、墨家、纵横之术、兵法、算术无一不教、无一不学。长公子扶苏能够力压众位公子地位超然,其才华天赋不言而喻,可只要是人就会有所偏好,而扶苏公子对儒学的欣赏明显得满朝皆知。 月前扶苏公子惹恼大王,大王责令其研读《韩非子书》。 外人皆以为大王是重拿轻放,唯独李斯看明白其中关键――大王分明是一面惜扶苏公子才华横溢,一面又对他欣赏儒学、子不肖父而痛心疾首,想要借《韩非子书》中权术让他明白王权的残酷和冷血,懂得决断取舍。 李斯本以为扶苏公子十一岁稚龄无法明白大王的用心良苦,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开口请求讲解,表现出一副真的转了性的模样! 心中替大王安慰,李斯很快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赶忙拱手道:“长公子看重李斯,李斯当然愿意为长公子指点一二。李斯近日被大王借给廷尉府,由毕元统领,长公子若是有空,不妨来此处寻臣。” 扶苏谦和一笑,回礼轻语:“明日起,扶苏就要叨扰长史了。父王宣扶苏入内,恕不能与长史久叙。” “长公子快请入内!李斯清闲,定在廷尉府恭迎长公子。”李斯笑得满足的与扶苏道别,走出门的时候只觉得脚下发飘,竟然像是踩在棉絮上面一般,双脚落不到实处。 此时九卿之中廷尉一职空缺,由毕元代理实务,眼见平日里精干圆滑的李斯朝见大王后竟显出得意之色,他忍不住走上前在李斯肩膀锤了一拳头,开口笑着打听:“长史遇见什么好事儿了?笑得如此开怀!” 擅自议论大王的继承人,并且将其短处暴露给他人知晓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李斯避重就轻的说:“我回来的时候正遇见大王宣召长公子,长公子命内侍捧了足有十几卷的读书心得体会。长公子这般勤奋好学,大王见了定会心情愉悦的――咱们明日见大王也不必担心说错话了。” “长史说的是。”毕元冲李斯比了一个赞同的手势,随即,他将一摞卷宗推给李斯,顺便把棘手的烂摊子也推进李斯怀中,“韩非被大王发令下狱已有两载,外界议论纷纷,山东学子前来大秦人数甚众,已经有好事者几番讥嘲我大秦自《逐客令》后又起新事,妄自残害外邦贤良。大王为何不加理会,反而任由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令大秦难堪?若此事错在韩非,还请长史得闲的时候向他劝说一二。” 李斯叹了一声,低喃道:“我若能知道大王为何将韩非拘禁于牢狱之中不闻不问,就不会还坐在长史的位置上了。毕元将此事推给我,不厚道啊。” 毕元拍案大笑,十分爽快的认下了李斯的调侃:“能者多劳,烦劳长史了。” 李斯对毕元的直爽无可奈何,摇头叹息后,心想:姚贾自韩国归秦,曾被大王召见私自询问了两个时辰,韩非的事情与他商讨一二或许能够打听出些大王的心思。 李斯坐在廷尉府中为了韩非的事情久久不能决断,扶苏面见父王嬴政与李斯相比却顺利许多。 嬴政一手成撑在大案边沿,另一手擎着竹简,虎眸低垂,视线上下移动,认真阅读扶苏写下的心得体会,直到扶苏跪得双腿发麻才松弛了威严的神色,露出一丝带着温情的笑意。 他嘴角勾着微不可查的弧度点点头,低声道:“自前向后多有修改批注,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不错。” 扶苏得到父王的称赞,略挺起胸膛,随即收紧下颚,压下上扬的嘴角,认真道:“扶苏已明白月前的错误,请父王责罚。” 嬴政动作轻柔的放下竹简,将其理顺后整齐的堆叠在一起。 听到扶苏认错,他面上神色更加放松,但抬起头时又是一副不假辞色的冰冷模样,沉声道:“扶苏,你觉得自己错在何处?” 扶苏眉眼含笑,语调亲密的说:“扶苏回房后就将腕上的伤口擦过药了,太医说只是划破油皮的小伤,并没伤筋动骨。” 嬴政终于放松神色,绷成一道直线的嘴角露出些许笑纹,低声再问:“巧言令色,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错在何处?” 扶苏俯身鞠了一礼,抬手看向嬴政,神色真诚而充满感激之情,郑重的回答:“骤生乱事,扶苏能救人则救,不能则以保身为要。胡亥自我怀中跌落时,扶苏无能迅速将其抱起,却可以免于被胡姬推搡跌跤,全因我自己不知决断,才让父王忧心。儿子知错了。” 嬴政脸上的神色终于彻底放开,对扶苏招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引他坐到自己身侧,细心的询问:“这些日子,你院中的侍从、奴婢可有玩忽职守之人?” 扶苏年幼,坐在高大挺拔的嬴政身侧更显孩童身量矮小,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侧身抬头。 一对上嬴政隐藏关怀的神色,扶苏自然展开温润宽和的微笑,轻声回话:“父王多心了,他们都很尽心,未曾对儿子有丝毫慢待。” 嬴政抬手拍了拍扶苏头顶,忽然说:“你能对法家之学有眼前的见识已经十分难得,但切记,法家之术无论强弱都该控制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将其作为强国根本。” 扶苏没想到嬴政竟然会在自己十一岁就教导起了治国大略,眼中飞过诧异的神色,但他却马上垂下眼帘,用浓密的睫毛遮住自己的眼神,迅速回话:“父王教诲得是,扶苏谨记在心。” 嬴政点点头,十分感叹的说:“扶苏长大了,寡人记得去岁社火的时候,你对法家之学还表现得不以为然。” 不等扶苏反驳,嬴政已经拉着他起身,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高声吩咐:“赵高,备车,去后宫胡姬处。” 扶苏眼睛一亮,忍不住说:“父王,这是去见胡亥吗?” 嬴政朗声大笑,拉着扶苏登上国主才有资格乘坐的驷马王车疾驰而去:“以你温和的性格,这些日子必定惦念胡亥,既然你已经诚心悔过,寡人自当让你看看他――那孩子生得壮实,有我老秦人耐摔打的风貌。” 王车过处自无人阻拦,没一会扶苏已经站在胡姬房中。 经过调养,胡姬恢复了艳丽风姿,可对着嬴政仍旧一副吓破了胆的兔子模样,引得嬴政频频皱眉。 扶苏见此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彩,心中道:父王对后宫女人绝无耐心,对胡姬厌恶至此还能频频前来探视胡亥,可见对其重视。 乳母是个有眼色的人,一见长公子随同国主前来,直接将胖嘟嘟的婴孩抱到扶苏面前。 扶苏瞬间柔和了眉眼,伸手轻轻摩挲着胡亥的脸蛋,婴孩五官虽看不出丝毫嬴政的痕迹,却深邃精巧得让人无法不喜爱。 扶苏忍不住轻捏了一把他圆润的脸蛋,婴孩霎时皱起眉,张嘴发出一声呜咽。 扶苏以为胡亥接下来会嚎啕大哭,却没想到这孩子凑过胖脸,像只幼犬似的抽着小巧的鼻尖嗅着他指尖,用脸颊亲密的磨蹭着自己。 扶苏被胡亥的反应惊得忍不住回头看向嬴政寻求解答,嬴政再次开怀大笑:“胡亥挑剔得很,没想到扶苏也能不被他嫌弃――好好好!寡人最喜欢你们兄友弟恭!” 不等扶苏开口,他已经感觉到掌下的婴孩抵抗的别过脸,再没了刚刚表现出的亲昵模样。 扶苏不由得垂眸看向胡亥,温润的双眸射出锐利的光芒。 5、我有特殊的睡觉技巧 扶苏张开手掌轻柔摩挲着婴孩的脸颊,顺势遮掩住胡亥面上的表情,抬头却露出深思的神色瞥了胡姬一眼,随后重新挂起笑容将胡亥放回乳母怀中道:“将胡亥送回去吧。” 嬴政看着扶苏的举动眼露诧异之色,脱口而出:“扶苏不是一直很想再来看胡亥么?怎么今日见到,反而把他推开了。” 扶苏落寞的笑了一下,眼中透出为难的神色。 他视线在胡姬身上滚了一圈,顾忌的说:“胡姬担忧,儿子不好霸占着弟弟不放。” 嬴政看向胡姬,她果然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死死抱着孩子不撒手。 见到此情此景,嬴政不由得皱紧眉头,心中厌烦的想:胡姬难道以为寡人会杀了自己亲生儿子么?每次寡人前来探望胡亥都是这幅表情,真令人扫兴。 “赵高,把胡亥抱过来。”嬴政冷声命令,赵高赶忙将胡亥抢到嬴政怀中。 “啊、呀?”婴孩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清脆声响,胖嘟嘟的脸蛋浮着一层健康的红润,拱着头往嬴政怀中蹭。 见到儿子亲近的表情,嬴政冷凝的神色不由得变得温和,顺着胡亥的脸蛋轻柔抚摸,对着扶苏感慨:“胡亥自出生起就与寡人亲近。寡人孩子虽然不少,却头一次知道有孩子不哭闹的,连你小时候也时常哭闹,胡亥这样乐天的性子实在是难得。” 嬴政童年在赵国过得凄惨,市井之人最擅市侩逢迎,后宫女人的手段虽然不如市井之人粗鄙,可究其根本却相差无几。 训练孩子讨好的手段对嬴政来说太老套,他虽然喜欢孩子,但并不吃这一套,这法子被后宫女人在自己身上施展得多了,甚至感到厌烦。 胡亥自打出生起就表现出的欢快天性才是入嬴政眼的根本原因――每日繁忙之后,能看看孩子不染世俗的天真笑脸是最高的享受。 扶苏听了嬴政一时感慨的话走上前,看着胡亥始终眉眼弯弯的讨喜模样,跟着说:“父王所言甚是,胡亥的天性难得,既然他如此乖巧不如……呃!父王恕罪,扶苏失言。” 话到嘴边,扶苏忽然停住声音不敢再说,他拱手退后,脸上满是愧疚的神色。 嬴政抬头果然见到胡姬更加警惕的眼神,再看怀中的孩子忽然没有了继续逗弄的心思,当下有些恹恹的示意赵高将胡亥抱回给胡姬,直接带上扶苏大步离去。 嬴政对长子亲近,此时四下无人,他厌恶的说:“胡姬也不知道烦什么毛病,总像是怕寡人伤害胡亥似的,好好一个孩子被她看得严密,连寡人派去照料胡亥的乳母都不能多与胡亥接近。真是不知所谓!” 随着嬴政抱怨的话出口,扶苏露出担忧的神色,迟疑的开口:“……父王。” 嬴政顺着声音看向扶苏,见他一脸犹豫为难,扬了扬下巴:“有话直说,不可做小女儿情态。” 扶苏点点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直视着嬴政锐利的目光道:“父王,胡姬虽然对胡亥真心疼爱,可她显然不会照顾孩子。胡亥在这样畏畏缩缩的母亲身边长大,日后如何成为一名伟丈夫?我大秦的公子,不能被养得时时刻刻像是吓坏了鹌鹑,太失风骨了。” 嬴政历来重视子女教养的问题,扶苏一番话随不多,却句句都说进了嬴政心坎里,他不由得点点头认同扶苏的想法。 过了片刻,嬴政看向扶苏询问:“你对此事是怎么打算的,将你的想法说出来让寡人听听。” 扶苏露出温和又带着点宠溺的笑容,伸手指着自己,轻声道:“胡亥乖巧,从不哭闹,加之后宫不缺乳母和奴婢伺候,将他送到儿臣院落同住。父王觉得此事是否可行?” 扶苏话一出口,嬴政眉心就忍不住拧出一道褶皱,可思考过后却又觉得这个决定并不难接受。 反正他每日都要将长子叫到身边考校学问,并且指点如何处理政务,把每日都想见的幼子和长子安排在一处照料,总比看看胡亥还要“顺便”见到胡姬那张让人烦躁的脸强得多。 短暂的思考过后,嬴政直接点头,同意了扶苏的提议:“好,此事就按你说的办。赵高,传旨将胡亥及照料他的仆从全部迁入扶苏院子里。” 扶苏眼神除了惊喜更露出明显的期待,闻言赶忙承诺:“父王放心,儿子已经将胡亥教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嬴政看向身量未成的长子,忍不住笑道:“你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还教导胡亥?寡人只盼你们兄弟相处和乐,健康长大。” “儿子不会辜负父王期望的。”扶苏收起脸上笑容,抬头直视着嬴政,郑重其事的承诺。 嬴政被扶苏超越年龄的成熟眼神一震,随即欣慰的笑起来,伸手在扶苏肩头轻拍几下,温和的说:“好,寡人记住你今日所言,愿五年后你能替寡人分忧解难。” 赵高能够丛一干内侍之中脱颖而出让嬴政对他青眼相加,自然有着出众的办事能力,扶苏回到居住的院子时,胡亥及照顾他的一干仆从的住所已经被打理好了。 “长公子,您随大王出行未归,奴婢自作主张,将小公子安排到了三进的东厢房里。不知道如此安排,长公子是否满意?”赵高站得笔直却微微垂首,表现得恭敬而不失自尊。 扶苏四处转了一圈,温和的说:“正院还有两间空房,反正他人小不占地方,还是让胡亥搬到我房中一起住吧。他年纪小,容易着凉受风,我的院子房梁最高,冬暖夏凉不必开窗,闲着太糟蹋了。” “长公子说的对,奴婢欠考虑了。”赵高低声道,垂下眼神的却显出不赞同的神情,他马上回身细心的嘱咐跟随而来的内侍重新布置房间。 扶苏面上柔和宽厚的笑容不减,在赵高吩咐过内侍后,忽然说:“辛苦府卫之前的布置,扶苏明白府卫是防止胡亥年纪小半夜吵闹而影响到扶苏休息。” 赵高赶忙堆起笑容,回身推辞扶苏的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话虽如此,赵高的腰却比一开始弯下不少,没再维持之前的傲慢。 一切布置妥当,赵高终于抬步向外走。 扶苏一反过去的冷淡,在门口向其辞谢:“今日多亏府卫的帮忙,否则扶苏真不知道该如何整理婴孩的房间。” “大王子女众多,奴婢是熟手,长公子太客气了。既然胡亥公子已经歇下,且容奴婢告辞。”赵高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同扶苏告别。 目送赵高离去,扶苏脸上的笑容转淡,抬步回到房中,直接推开院落相接的大门进入胡亥房中。 “长公子,胡亥公子已经睡下了。”乳母行了一礼,低声道。 “忙你们的去吧。”扶苏微笑着点点头,坐在床边看着襁褓之中五官精致的婴孩,指尖沿着他的眉眼轻轻描画,忍不住叹息,“真是个漂亮孩子。” 奴婢们见扶苏公子并未弄醒胡亥,在乳母的眼神下纷纷出门继续整理物品,将房间空了下来。 扶苏垂眸凝视着尚在襁褓之中无力抵抗任何侵害的胡亥,神色变换不定,挂在面上的温和笑容消失无踪,眼神深沉之中夹着一丝淡淡的杀意,他手掌移动到胡亥稚嫩的勃颈处虚拢着,过了许久到底移开手掌。 扶苏嘴角笑容苦涩,知道自己到底下不了手:“不过是个婴孩。” 一切原本正常,扶苏却不知道怎么的,在那日被胡亥刮了一下,受到父王斥责回房思过的夜晚蓦然经历了整夜的梦靥。待梦境一过,他竟然连续几日恍恍惚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现在的扶苏,亦或是那个横剑自刎的皇长子扶苏。 “大秦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陛下未立太子,公子身为长子,拥护者甚重,此时未见陛下传位胡亥公子的诏书,怎可单凭中车府卫片面之词而欲饮剑自尽?!” 上将军蒙恬的话言犹在耳,思绪混乱之时频频侵扰着扶苏的思绪,可接下去武山剑锋利的剑刃自颈项滑过,那种彻骨的冰冷和疼痛却让扶苏在接下来的数个夜晚不能成眠。 在经历了许多无能为外人道的折磨后,扶苏终于接受现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做一个温良谦恭的少年长公子,与父王政见不合、多年对峙和镇守边关、驱逐匈奴的经历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现在冷静下来回头审视自己,扶苏不得不说蒙恬将军的话是正确的,可惜自己当初骤然听闻父王过世的消息犹如山陵崩塌,竟然想也不想的挥剑自尽。 这样做虽然对父王旨意尽忠,也全了孝道,可自己的做法确实太轻率了。 扶苏拍了拍手下粉嫩嫩、肉嘟嘟的脸蛋,恢复了笑容,低声道:“日后,我会好好教导你的。若是父王真的将皇位传给你,扶苏将做一贤臣辅佐君王;若是你矫诏登位,我也要让你明白秦朝的扶苏公子不是个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胡亥对扶苏的心思一无所知,仍旧睡得天昏地暗,感受到脸上轻柔的碰触甚至弯起嘴角、抬脸蹭了蹭扶苏指尖。 扶苏眼中神色转暖,俯身亲了亲婴孩的脸颊,心中道:胡亥现在同他自尽时幼子年岁相当,可惜当初没能教导儿子成人,现在能教导胡亥也算是填补了心中的遗憾。 扶苏怀抱胡亥走进书房,将书简平摊在大案上自顾自读了起来。 胡亥睁眼对上面前色泽柔和的布料不由得一愣――不是胡姬也不是祖龙的穿衣风格,面前的人是谁? “胡亥睡醒了?”修长的手掌轻轻抚在头顶,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在头皮上传来极为舒适的触感,让胡亥像只撒娇的幼犬似的情不自禁眯起双眼。 忽然,他浑身一抖,直愣愣的顺着声音抬头对上扶苏盈满笑意的眼睛。 剑眉星目、高鼻红唇,面貌清秀的少年垂眸凝视着自己眼神如水般温柔包容,胡亥心中感叹:祖龙一家真是好遗传,见过的兄弟姐妹各个都是美人,刚刚见过一面的扶苏公子果然如史书描述一般“宽容和善,神色悲悯”! 6、我有特殊的卖萌技巧 扶苏看着孩童纯真直接的眼神,嘴角笑意越发柔软,摸了摸他新生的柔软短发,放下蒙笔,将胡亥放置在了自己膝头,直接打开襁褓。 男婴皮肤粉嫩,身子肉嘟嘟的,藕节似的手臂平放在身侧,两条短腿蜷缩起分向两侧蹬着,白胖的样子看起来分外讨人喜欢。 扶苏定睛一瞧,果然见到胡亥双腿结合处指节长的小茎鼓胀着挺立起来。 他失笑着伸手轻弹,调侃道:“果然是想要尿了,不准弄脏了我的书卷。” 语毕,扶苏头也不抬的说:“取尿壶来,服侍胡亥如厕。” 因为扶苏不管不顾的将胡亥抱进书房,伺候胡亥的乳母桃既不能不管小公子,又不能擅自闯入扶苏公子的书房里,正站在门外进退两难,此时听到扶苏的传唤如蒙大赦,一把抓起早已备好的陶壶尿布等物件,扎猛子似的冲进房内。 “长公子且放下胡亥公子,让奴婢来!这活计腌h,别脏了长公子的手。”乳母桃匆匆说了一句就将胡亥抢回怀中,熟练的将他挺立的小茎对准陶壶壶口,“哗哗”的水声立刻响起,孩童特有的呛人味道不由得在房中散开。 乳母桃小心翼翼的看向扶苏,生怕词句惹怒他,却没想到扶苏面上笑意不减,十分有兴趣的看着她怀中的婴孩。 对上乳母桃的视线,扶苏干脆起身走到她面前,接过光着身子的胖娃娃,伸手向乳母道:“拿条干净的帕子来。” 乳母目瞪口呆的将准备好的帕子递给扶苏公子,眼睁睁看着他动作细致体贴的用湿润的锦帕握住胡亥的小茎轻柔擦拭,随后更换了另一张柔软却干燥的锦帕再次擦拭,最终用新襁褓将胡亥公子裹了起来,揽回怀中。 “……长、长公子!”乳母惊喘一声,双眸瞪得滚圆。 扶苏抬眼看向乳母桃,鼻腔发出一声疑问:“嗯?有何事?” 乳母瞬间跪在地上恳求:“请长公子不要做这些事情,若是被大王知道了,奴婢无法对大王交代。” 扶苏轻笑道:“不妨事的。” 语毕,他一低头,笑着揉了揉胡亥红润的脸蛋,笑着问:“胡亥说是不是?” 扶苏根本没指望胡亥给他回应,没想到怀中的男婴却歪着头往他掌心蹭了蹭,让扶苏嘴角笑容越发柔软。 乳母眼见自己劝说不了扶苏,只好转移话题道:“长公子请将胡亥公子交给奴婢哺乳,胡亥公子睡了一个半时辰,差不多饿了。” 扶苏一愣,随即失笑着在胡亥鼻尖刮过,低声道:“我都忘了你还在吃奶。” 语毕,他将胡亥放入乳母怀中。 乳母服侍胡亥吃奶是自身职责,并没有背着人的习惯,一对上胡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赶忙解开衣襟,奈何胡亥年幼嘴小,吞咽不及的淡黄色乳汁沿着润红的小嘴儿往外流,淌了一脸,着急得婴孩扑腾着手脚满脸忙乱的神色。 “呵呵,怎么这么可爱。”扶苏口气无奈,眼神中的笑意却无法遮掩。 胡亥扭过头看向扶苏,正对上他盈满笑意的温柔眼眸,不知怎么的原本正常进食就让他……吃不下去了。 虽然只勉强吃了八分饱,可胡亥还是合上嘴,拒绝继续进食。 扶苏早忍不住走到他们身边,见胡亥不再吃了,手拿着锦帕轻擦净流出胡亥小嘴儿的乳汁,将他抱回自己怀里,掌下软绵绵的身体就像一个小肉球,又软又烫,沉甸甸的趴在自己怀中带来一股安心的感觉。 胡亥打了个哈欠,窝在扶苏怀中蹭了蹭,放心的睡去――扶苏公子是个好人,他就能放心的吃吃喝喝、享受生活了。 胡亥虽然接下了系统发布的“拯救历史倒霉名人”任务,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倒霉到穿越成胡亥这个倒霉熊孩子。 他自己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最没兴致建功立业、日夜操劳国事,反正扶苏公子的能力有目共睹,只要自己在秦始皇过世的时候不要横插一脚,扶苏公子自然能够稳稳当当的继承皇位,历史走向也会随之发生改变。 “胡亥,你这么偷懒真的好么?”刻板的声音透出一股委屈,第无数次在胡亥耳边响起。 胡亥蹭了蹭扶苏温暖的胸膛,心中不以为然道:“不然怎么样?你打算让我成为三月能言,五月吟诗作赋,十个月走路,一岁半发明飞机大炮的神经病儿童么?” 淡淡的微风停在胡亥身边,刻板的声音语调变得更加委屈,不由得提高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可是系统发布的任务除了主线,你一条都不接,万一主线没做到及格线,咱们俩都要受惩罚的!” 胡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扫过,显得眼神茫然又迷糊,困倦的水雾很蒙上男婴的眼睛,扶苏伸手遮住胡亥的眼睛,柔声道:“困了就继续睡吧。” 胡亥弯起嘴角对着扶苏掌心一磨蹭,浓密的睫毛刷过少年掌心,呼吸很快变得缓慢沉静,但无人能够注意到的方向,他开口道:“怎么样?扶苏公子对我不错吧?他这么温柔体贴的一个好人,我接到的‘强国任务’有什么可担心失败的?要知道有祖龙尽心打造中华第一皇长子,我只要搞好兄弟情谊,不让祖龙临死前出游带的儿子换人就成了。” “……懒死你算了,你以为自己这样真的算是好好卖萌么!”刻板的声音变得恨铁不成钢。 “我天然就很萌啊。”胡亥像是躲避它斥责似的往扶苏怀中缩了缩,扶苏手上略一停顿,停下写到一半的文字,伸手调整着姿势让胡亥在自己膝头枕得更加舒服,随即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卷上。 胡亥勾起嘴角笑得得意,将身边看不见身形的小东西气得四处乱飘。 随后,胡亥特别悠哉的说:“不然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卖萌讨好扶苏公子?历史上,他被‘我’坑得失去皇位、拔剑自刎,而这一切在我用血液作为媒介让他想起来之后,他怎么可能像个真正的圣人一样毫无芥蒂的接纳‘胡亥’,继续当有求必应的愚蠢兄长――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小东西冷哼一声,落在胡亥身边不再乱冲乱撞。 重读当年学过的知识,扶苏心中感慨万千。 父王悉心教导他的许多话,扶苏在年轻的时候并不放在心上,只觉得嬴政严苛冷血、毫无人性,自己才是正确的;可现在以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而立之年心态再次面对曾经读过的经典,他的心情却有了极大的变化――父王对待征服的国民态度确实严苛,可自己却也不是完全正确的。 既然能有幸重回少年时代,成熟了不少的他当然不会再以为只有面对面和父王抗争才能够获得最好的结果。 低下头看了看未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幼弟,扶苏心中叹息,他想:这几日得闲,自己该去见一见李斯,请教些问题了。 扶苏计划虽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不出三日的傍晚,扶苏被赵高亲自请到大书房中,而这里除了嬴政还有另一人,正是李斯。 扶苏无法从嬴政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只好冲李斯露出诧异的神情,拱手见礼道:“没想到入夜时分有幸见到长史。” 李斯回了一礼,面色显出一股为难,并未多言。 嬴政视线在扶苏和李斯身上滑过,忽然将一卷书简退过案头,沉声道:“扶苏,你看看这是何物?” 扶苏直接取过书简抖开,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不禁愕然无语――父王给他看的竟然是韩非将自己送进云中大狱的《存韩书》! 饶是扶苏经历过许多大事,看到此物也不由得双手微颤,险些把韩非亲笔所书的《存韩书》扔在地面上。 他抿紧了嘴唇看向嬴政,眼神露出探究的神色。 扶苏清楚记得父王在听说韩非入秦时候的满腔期待和热切,对嬴政而言,这简直是如伯牙遇子期的幸运,可事情走到现如今这一步,嬴政想要和韩非结成知音君臣只能是个笑话。 韩非的未来已经注定,他必死无疑! 嬴政毫不赘言,直接开口问道:“若是交由长史处理此事,长史打算如何处置韩非?” 李斯迟疑许久,摇头苦笑:“臣知此事应秉公办理,可事涉己身,臣心乱如麻万望大王赎罪。” 李斯的回答不出嬴政所料,他点点头,转脸将视线落在扶苏身上,平静的说:“扶苏你又如何看待此事?” 扶苏淡然一笑,平静道:“杀之,无需多想。” 扶苏性格温和宽厚,无论扶苏为韩非求情或者说出其他宽容的话嬴政都不会感到稀奇,但他绝没想过长子竟然会如此果决的做出连自己都有些迟疑的决定。 韩非当然该杀。 若他只是心怀故国而不愿意为大秦出谋划策,嬴政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敬重韩非的高傲德行;可《存韩书》一出,韩非为了保存韩国已然到了故意设置陷阱坑害秦国大军对上赵国战神李牧的地步。 这般祸水东引的行径让韩非的节操风骨一无所存,嬴政再如何欣赏韩非才智,也不能容忍他存活于世了。 嬴政面色稍霁,指着身侧的位置温和道:“扶苏过来,坐到寡人身边,告诉寡人,你为何说韩非该杀。” 扶苏脸上笑容不变,举止轻柔的将《存韩书》平摊在嬴政面前,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怕伤了这卷令嬴政心冷却注定名传千古的书简:“韩子呕心沥血之作早已成书,可韩王却无缘亲见这部奇书,韩非唯独面见父王之时,将其全部进献给父王,他显然是期望父王能够一统天下,替他实现法家三治的梦想。” 嬴政无声的点点头,并不插嘴打断扶苏所说,脸上神色却越发满意。 可正在这时,扶苏话音一变,冷声道:“然而上天虽赋予韩非大才,却并未赐给他同样广博的胸襟,令韩非以韩国公子之身无力摆脱国邦的狭窄偏见,竟用上天所赐予的天赋大才恶意误导父王,意图折损我大秦兵力,阻断我大秦东进的道路,此人该死。” 嬴政沉默许久,忽然低笑一声,摆摆手:“罢了,既然扶苏也觉得韩非该杀,那你就随长史出宫去处理此事吧,寡人不愿再见韩非了。” “扶苏多谢父王信重。”扶苏抬起头对上嬴政略显疲惫的眼神,露出些许惊喜的神色。 嬴政定睛一看,发现短短月余时间,长子脸上已经褪去了过往稚嫩的眼神,显露出少年特有的锐利。 他心中快慰,在扶苏肩头拍了几下,自己心中已经渐渐恢复平静。 扶苏跟着李斯登上马车向云中大狱疾驰而去,李斯凝眸看着这位出类拔萃的长公子仍旧稚嫩的侧脸,忽然道:“长公子当真认为韩非该杀?” 扶苏转头对上李斯的眼睛,微笑着摇摇头:“并非如此。” 7、我有特殊的装相技巧 李斯这才露出兴味十足的眼神,笑着问:“长公子这是何意?” 扶苏未曾回答李斯的问题,而是将视线转向窗外不断飞掠而过的盎然绿意,神色平静的说:“长史觉得我大秦凭借什么强盛到如今,足以傲视山东六国?” 李斯看着扶苏稚嫩的脸庞,失笑道:“长公子这是在考校李斯吗?” 扶苏收回视线对上李斯的眼神,摇头轻笑:“长史明白扶苏没这种意思。” 李斯微笑以对,也将视线移向窗外:“李斯原是楚国上蔡的刀笔小吏,从师学习后才知道何谓‘天下大势,终归于一’,而‘一’者,非齐、楚、燕、韩、赵、魏六国任何一个,而是地处西北的秦国。” 李斯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面色严肃了不少,他语调郑重的说:“自从得到《商君书》,臣如获至宝,兴致勃勃的详细研究过各国历史。秦国自孝公商君变法起,彻底奠定了强国根基,从而使秦国于强国环伺之中崛起;及至慧王,一力铲除世族复辟遗害,彻底断绝了封地豪强在秦国残留的威胁,将大秦的处置臣民的权利从握重权之人手中重新转移回秦律之中;昭襄王时,太后权倾朝野,魏冉为相而威震宇内,昭襄王接受范睢相国的建议遏制外戚势力膨胀,既完备了邦国权利的运行,又在同时充实了战时法治,使秦军如臂使指,军力升至最高点――秦国的变化整整持续了六代国君,延续百余年。如此以往,秦国如何能够不强盛于山东六国,令其闻风丧胆?!” 扶苏闻言却摇摇头,故意道:“长史却掠过了吕不韦不提,难道他对我大秦就没有任何贡献?” 李斯收起笑容,直视扶苏,沉声道:“李斯以为吕不韦虽然有心宽政轻法,却是个不善权术和天下大势之人,更不懂得治理国家。” “哦?长史何出此言?”扶苏露出好奇的眼神,像是真的不明白其中问题所在一样看向李斯。 李斯手指在膝头敲了敲,犹豫片刻后,忍不住说了实话:“吕不韦曾收容李斯做客卿,此话本不应当从我口中说出,但既然与长公子聊到此处,李斯不妨对长公子直言――吕不韦行‘王道为轴,杂家为辅’的政策,对秦国来说,也算是变法,可他却实实在在造成了秦国第一次法治危机,与太后前朝后宫连成一气,导致后宫乱政,险些危害到了大王性命。若非大王果敢勇武超出常人,恐怕秦国已是一片大乱。” 终于将话题引到此处,扶苏收起脸上温和的笑容,眼中露出锋利的光芒,逼问道:“一句与一百句并无区别,长史既然敢言吕不韦之错,那么――父王呢?!” 对上扶苏的眼神,李斯浑身僵硬,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片刻之后,扶苏却收起锐利的眼神,恢复笑脸再问:“请长史教导。” 李斯摇头苦笑:“长公子继承大王英武,李斯之前看轻长公子了。” 扶苏敛眉浅笑,语调轻柔的说:“长史客气,是扶苏借年龄之便故意挖坑给长史跳。” 李斯摆摆手,显得脾气极好:“挖了坑,跳不跳也要看人的。李斯愿赌服输,是我棋差长公子一招。” 扶苏向李斯行了一礼,郑重的说:“请长史为我讲解。” 李斯叹息一声,声音恢复平静:“大王亲政之后,迅速镇压吕不韦并太后等人,将其排除权力中心,重开变法之路。一则恢复秦法常态;二则整顿吏治,肃清内廷;三则富民强军,将鼓励耕战的律法调整得更为完备,一举凝聚了秦国上下。眼前韩国之亡,正是大王正确的明证。” 说到此处,李斯脸上突兀的笑了一下,再次摇头叹息:“臣又钻进长公子的圈套之中了。” 不等扶苏反驳,李斯已经面无表情的说:“韩非学识比之臣有过之而无不及,臣能够看清楚的一切,他确实能够看明白,可正因为明白,他只能走到眼前这一步――他是韩国的非公子!” “既然身为王族公子,他如何能够像我等寒门布衣说走就走,想选择哪一国效力就为哪一国效力呢?”李斯声音变得极为低沉,甚至有些含混不清,但扶苏能够从他脸上轻而易举的看出惋惜之情。 李斯抬手在自己发髻抹了一把,神色黯然:“他将全部《韩非子书》献给大王,臣就知道韩非有躬行新法家的豪情壮志,可此事无论如何不该由他这等身份之人做……” “所以,韩子便如现在这般故意惹得父王大怒,将他收押在狱中。”扶苏说出的话没有丝毫迟疑,这个想法显然已经在他心底思考已久。 李斯面上神色更显苦涩,他黯然的点点头:“韩非不愿意韩国社稷毁于自己手中,也不愿新法家淹没在历史之中,只能进退维谷。天命难为啊!” 李斯强自露出笑容,看向扶苏温和的说:“长公子愿意给韩非一个结局,实乃仁善。” 扶苏闭上眼,平静的说:“韩子大才,不该眼睁睁在天下最肮脏龌龊的地方看着韩国社稷消亡,能够让他在社稷毁灭前死亡才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看来公子心意已决。”李斯直视扶苏。 没想到扶苏对着李斯的神色竟然露出青涩的笑容,轻声道:“是长史心意已决,扶苏不过是随长史走一趟云中大狱,涨涨见识罢了。” 李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两人相携下了马车进入云中大狱,大狱中阴森幽暗,唯独深处一间牢房竟然燃着一盏孤灯,灯油似乎有股幽香,驱散了监牢之中湿冷腐烂的气味。 扶苏鼻尖轻轻抖动,心道这灯油是高奴天然猛火油,我想的不错,父王真的对是否杀韩非犹豫不决。 一名青年男子独坐于案前双眸紧闭,颧骨高凸,嘴唇开裂,宽大的长袍突兀的悬挂在肩上,更显得形销骨立。 李斯见他如此,忍不住低喃一声“师弟”,霎时眼眶发红,掩面背过身去,对扶苏丢下一句“长公子容臣暂退”,随即,脚步凌乱的匆匆离去。 “大厦将倾也,一木维艰。大道孤愤也,说治者难。吾道长存也,夫复何言!故国将亡也,心何以堪?”扶苏站在监牢之中,开口轻声诵读着《孤愤》,声音平淡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同情。 韩非猛然睁开双眸,直直看向扶苏,神色苍凉却并未如同扶苏预想的一般出声打断自己背诵。 “韩国……亡败了?”低哑的声音从韩非口中吐出,虽然是疑问的语气,眼神却分明透出已经确定了结果。 “父王视韩子如知己,而韩子心中有韩国无我大秦。对我大秦而言,韩子便如心腹大患。”扶苏撤去脸上的笑容,修长的剑眉瞬间让眼神带出刀锋般锐利的痕迹,令人心弦震颤。 韩非盯着扶苏面上的表情沉默片刻,忽然仰天大笑:“秦王政有子如此,六国便再无复国的机会了!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扶苏从袖中拿出一方精雕细琢的漆盒,放在桌案上,完全不理韩非的反应,平静道:“韩子既然已经做出选择,请趁早去吧。” 大笑渐渐停下,韩非的声音已然变得有气无力,他绷着脸说:“韩非苟活至今日只为了亲耳听到战事结局,知道我韩国终于不敌于秦,彻底了却韩非的念想。长公子不必急切,韩非不会让自己的性命脏了任何一个人的手,我已绝食多日,今日……今日终于大限到了……” 扶苏俯身收回漆盒,安静的看着韩非重新合上眼睛,没了气息。 韩非嘴角分明带着一抹解脱的叹息。 扶苏站在原地沉默许久,去而复返的李斯面露哀恸之色,低声道:“他已经走了?” “我们也走吧。”扶苏低声道,不等李斯回答已经率先走出牢房,待到了门口,他忽然对狱卒吩咐:“以厚冰镇守韩子尸身,不可令其腐臭。” 重新登上车驾,李斯神色黯淡,低声道:“人死如灯灭,长公子何必在他死后枉废人力。” 扶苏顿了顿,嘴角勾起失落的神色:“扶苏虽通读法家著作,却从来不喜法家行事严苛,且教导君王行鬼蜮之道,闹得君臣上下离心。但韩子既为一代大能,且让他回到南阳安葬吧,让他的英灵守护那片土地上的百姓。” 听到扶苏的话,李斯抬起头看向少年,忍不住说:“李斯与大王亲厚,君臣相得,长公子难道不怕此番言论被臣转告大王么?” 目睹韩非走入死亡阴影的痕迹瞬间被扶苏从身上抹去,他恢复了以往温文尔雅的笑容,和善的点出问题关键:“知子莫若父。” 言下之意竟然是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嬴政也不会计较扶苏的爱好! 扶苏话一出口,李斯嘴角不由得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一路上只余下马车碌碌轻响,临近下车,李斯忽然开口:“明日臣会向大王回复韩非的死讯。韩非既然死了,处理韩国故地便成了摆在眼前的问题――李斯请长公子参加此议。” “恭敬不如从命。”扶苏笑着应下李斯的邀请后,被驷马王车送回居住的院落。 “啊、呀!”从喉咙中拼命挤出的清脆叫喊响起,扶苏一抬头就对上了乳母桃怀中婴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忍不住柔和了眉眼,快步上前,直接将男婴接到怀中。 “胡亥公子今日整天都不消停,睡醒了就拼命往门口瞧,就等着长公子回来。”乳母桃带着略显讨好的笑容看向扶苏,说出口的话意味明确,胡亥却在她开口的同时,心中狠狠骂了一声“猪队友”。 果然,听到乳母桃的话,扶苏公子眼中闪过一道锐光,狐疑的眼神落在胡亥身上。 胡亥心中紧张,却继续撑着人畜无害的纯洁笑容,“咿呀”一声将流着口水的红润小嘴贴在扶苏公子胸口,狠狠啜着,甚至借机咬了一口。 “你在占扶苏公子便宜吧?”一直跟在胡亥身边的小东西语调凉凉的调侃。 “0815,闭嘴!”胡亥心中狠狠斥责。 8、我有特殊的尿尿技巧 “……没吃饱么?”饶是心中疑虑,被胡亥这么一口吮住胸口,扶苏也不由得愣住,过了好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声音。 “长公子赎罪,是奴婢未曾照料好胡亥公子,让他冒犯您了。”乳母桃跪在地上求饶,心中不停责怪自己短视,胡亥公子不过是个刚满月的孩子,吃喝拉撒尚且不能自控,哪里懂得亲近长兄换取更好的生活。 扶苏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单手托高胡亥肉嘟嘟的身子,将柔滑的衣料从他小嘴儿里面轻轻拉扯出来,笑着在大额头上弹了一下,低声道:“真调皮。” 随即,扶苏细心的擦掉胡亥嘴角沾染的口水,抱着他往书房走去,乳母在庭院中看着两位公子离去,迟疑了片刻才跟上去,守在书房门口不敢入内。 扶苏笑着将胡亥暂时放在书房内为了小憩而准备的榻上,自己脱下胸口氤了一片水渍的外袍随手丢在胡亥身边,低头一看男婴仍旧清澈不知自己做错何事的眼神,无可奈何的伸手在胡亥头顶毛茸茸的头发上抹了一把:“果然还是如此不让人省心。” 话刚出口,扶苏忍不住叹息一声,坐在男婴身边。 书房内两人都沉默不已,唯有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更衬得书房安详静谧。 扶苏指尖顺着胡亥肉嘟嘟的脸蛋游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飘忽,忽然道:“扶苏曾经对人说过‘李斯逼杀一代法家大能,为人心狠手辣、气量狭小’因而对李斯心存偏见,始终不能有所亲近,入朝堂后频频与之政见不合,今日相对,是我狭隘了,若站在同样立场,我也会让韩非去死。” 胡亥趁机咬住悬在自己头顶的指尖,含入口中,舌尖顶住扶苏敏感的指腹用力吸着,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似的小嘴开开合合发出吵闹的咕噜声。 扶苏的思绪霎时被胡亥打断,侧首看向自顾自玩得起劲的胡亥,嘴角笑容温暖,伸手将他从榻上抱入怀中,抽出占满口水的手指对着婴孩的胖脸一戳,口水立刻顺着菱形小嘴流出口角,淌了胡亥一脸。 “卖萌卖偏了吧?”只有胡亥能看清楚的小东西飞到空中,低头看着胡亥现在的模样不厚道的出声嘲笑。 胡亥张了张嘴,皱眉发出几声不满的声响,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出去:“那又怎么样?我表现得这么蠢,至少扶苏公子不会再对我心存怀疑,想要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孩童。而且……” “而且你还丧心病狂的躺到扶苏公子大腿上了。你的节操呢?”落在胡亥身边,小东西继续调侃。 用头磨蹭着扶苏公子的手掌,将自己脸蛋上的口水大方的分享到他身上,胡亥赖皮的说:“我还小啊,榻上哪能和扶苏公子的怀抱相比。难怪孩子都被抱多了都黏人,我现在也不喜欢自己躺着。” 小东西蹦到胡亥身边,不客气的说:“他现在不怀疑了,可也该把注意力挪开,关心你不如以往了吧?” “挪开有什么不好,我连话都不会说呢,好好长大才是正途。”胡亥声音漫不经心,似乎一点不把自己现在的处境放在心上。 小东西用力掐了他一把,不满的说:“可是这些日子你会错过多少历史大事啊!万一扶苏公子自己做主,胡乱改变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要怎么收尾去?” 扶苏看着怀中的婴孩,发现他闭着眼睛像是在做梦似的,脸上时不时出现几个浅浅的表情,像是困扰又像是微笑,不由得怜爱的摩挲着他的脊背,直到胡亥神色变得踏实了不少,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案上的锦帛,一笔一划的书写出摆在眼前的问题。 胡亥感受着始终在自己背后轻柔摩挲的手指,低声回答:“0815,就算我什么都不做,秦国也会征服六国、一统华夏,开创旷古绝今的伟业,而且扶苏公子这么温柔,你又什么可担心的?他甚至不再是冲动易怒的少年,我毫不怀疑他可以做到最好。” 小东西憋闷的哼了一声,蹦蹦跳跳离开胡亥,窝在角落生闷气。 “大王驾到――!”长长的传达声一层层进入扶苏所住的院落,他放下蒙笔,抱着胡亥起身走出大案。 嬴政正巧走到门口,一见到父王,扶苏拱手向嬴政行礼。 嬴政一摆手大步走到扶苏面前,接过扶苏怀中的婴孩,抱着他坐进大案内,从袖中摸出一枚金铃在胡亥面前左右摇晃,看着婴孩视线随着金铃的光芒而左右摇摆,眼中沁出笑意。 随即,他看向扶苏语调温和的说:“今日对答,扶苏,你回答的很好。” “多谢父王夸赞。”扶苏露出谦和的笑容,坐在嬴政身边。 嬴政垂首看着幼子,轻轻抚摸着他稚嫩细小的手指,却对扶苏低声道:“韩非曾经说过‘天下必一于秦,而六国必亡于己’,今日韩非已死,寡人要问你,你能领略韩非后半句话中的意思么?” 扶苏闻言一笑,拱手平和的说:“去见韩子途中,扶苏正巧和长史谈到同一件事情。” “哦?李斯竟然和你谈得这么深入?”嬴政轻声疑问,眼中却因为扶苏的话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点点头,“李斯讲了前面的意思,那你就接着他的话说说看后一半,让寡人看看你面见韩非所得几何。” 扶苏正襟危坐,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的说:“长史着重说了我大秦能够强盛到如今依靠的是变法的力量,此言不假。山东六国,虽也有变法之举,可无一不是一世二世而终,均不长久。各国缺陷也大同小异,都是封地制度固定不变,导致世族手握重权,国主无力操控,因此而致人心不齐,国力无法凝聚,始终犹如一盘散沙任人挑拨。但儿臣觉得长史有一事说的不对。” 嬴政看着扶苏点点头,眼神赞许之中夹杂着些许好奇:“你觉得何处有误?说给寡人听。” 扶苏直视着嬴政,朗声道:“儿臣以为,文信侯对我大秦并非没有贡献,而只有乱法的罪行。” 吕不韦被嬴政铲除时,扶苏已经记事,嬴政绝不相信扶苏不明白吕不韦对自己而言意味着母亲偷情的羞耻和被人控制的屈辱。 闻言,嬴政微微眯起眼睛,鹰隼般锐利的视线落在扶苏脸上,意图从长子眼中发现他如此开口的用意,可很快嬴政发现自己竟然失败了,他看不懂儿子的想法!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赶到自豪,扶苏这样的表现才是能够继承大秦的长子! 他大声道:“好,扶苏,你既然这样想,就告诉寡人,吕不韦对我大秦有什么贡献。” 扶苏面上微笑,语调不变的轻柔道:“文信侯宽政轻法,大量引入商品珍玩以填满我大秦府库,让天下名士不再将‘秦如虎狼’挂在嘴边,如此贡献怎么能说文信侯全无功绩,儿臣以为不妥。” 听了扶苏的话,嬴政挑起眉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低声说:“那扶苏以为秦法严苛,须当改革?” 扶苏却摇头反驳嬴政道:“恰恰相反,目前的秦法最适合凝聚我大秦民心和战力。” “既然这样,你专门提出吕不韦的功绩,又要做什么呢,扶苏?”嬴政年幼时候缺少父亲的指导,因此,现在对自己亲生孩子们耐性十足,愿意倾听他们的意见。 扶苏笑了笑,起身从桌案上捧出一卷竹简平放在嬴政面前:“请父王观看扶苏的设想是否有许多不当之处。” 嬴政摊开竹简,一行行仔细阅读,待最后一个字被他收入眼中,满意的点头道:“好!扶苏,你从未令寡人失望。” “……噗!”的一声脆响,嬴政猛然顿在原位,浑身僵硬。 嬴政与扶苏的视线一起落在怀中婴孩身上,空气中弥漫开一层臭气,令嬴政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可男婴瞪大了双眼,表情无辜又委屈,让“噗、噗、噗”的声响持续响起。 扶苏忍俊不禁,赶忙将胡亥从父王怀中抢了出来,高声冲着门外喊:“桃,进来伺候胡亥。” 乳母桃脸上带着惊慌的表情冲进门,狠狠向嬴政磕了个头,直接奔到榻边,手脚飞快的卷起满是脏污的尿布,为他打水擦拭,随即快速抖开干净的新尿布。 “让我来吧,你们快将这些东西挪出去。”宫女们早已敞开全部门窗,唯独包裹着胡亥排泄物的尿布时时刻刻向外散发臭气彰显存在感,令扶苏偷看了父王脸色一眼后,赶忙催促。 “是,是!长公子!”嬴政孩子虽多,却从未有过被孩子躺在自己膝头排泄的经历,胡亥做出这个反应之后,乳母桃根本不敢去看嬴政的脸色,一听到扶苏的吩咐忙不迭抓起污物迅速离去。 扶苏怀中横抱着胡亥,手掌正好托在他柔软的臀下,两瓣肉嘟嘟的小屁股弹手得紧,让扶苏忍不住多捏了几把。 “啊,呀?”胡亥张嘴叫唤了一声,眼神无辜又莫名其妙,让扶苏看着他心情无端就变得好了起来。 他熟练的为胡亥包好尿布,在小屁股上又轻拍一下,低声教训:“日后不准在父王膝头便溺。” 胡亥眨眨眼,根本不搭理扶苏的教导,顺着扶苏抱起自己的方向将眼神移到嬴政脸上叫了起来:“咦,啊~” 嬴政虽然刚刚被胡亥的反应震得愣神,现在反应过来不过是幼子便溺,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他指着扶苏说:“榻边的是你的外袍,难道也被胡亥弄脏了衣衫,所以寡人过来的时候你才来不及的更换而只穿着内衫?” 事实虽不中也不远,被嬴政一顿调侃,扶苏脸上不由得有些泛红,抱着罪魁祸首站在原地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无奈和纵容。 嬴政起身走到扶苏面前接过胡亥抱在怀中,欣慰的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轻声说:“扶苏,你是个好哥哥,寡人很欣慰。” “父王,照顾幼弟,是扶苏应该做的。”扶苏垂首低语,声音温和,带着一股少年特有的坚持,宛若努力向着阳光生长的树苗般生机勃勃。 嬴政凝视着堪堪到自己腰间的长子,,面色威严,眼神却越发欣慰,此时,他不同于往日高居庙堂之上的铁血,看着更像是个沉默的父亲。 “系统给我们奖励了!!!”毫无重量的小东西一下子跳到胡亥身边高声呐喊,语调之中满是喜悦。 胡亥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的低声说:“我听到了。” 小东西蹭着胡亥,高兴的说:“你怎么做到的?之前不是还说不稀罕做支线任务换积分么?” 胡亥也十分不解,茫然的说:“小孩子的身体根本控制不了,我只不过拉了而已,谁知道为什么扶苏给我换尿布之后,系统就不停的提示我促进祖龙和扶苏公子之间父子情拼了命的送积分……” “算了,不管怎么来的,就当是发横财,有没有什么能兑换的东西?”胡亥越过过程直奔结果。 小东西不清不愿的说:“多积攒一些再用,别浪费了,现在这点积分,顶多更换点强身健体的药丸,你又不会生病,根本没用。” 没等到胡亥回答小东西的话,一名内侍面色苍白的奔入房中,“嘭”的一声狠狠跪在地上高声道:“大王,华阳太后薨了!” “什么?!”嬴政和扶苏猛然转过身瞪向内侍,对自己听到的消息不敢置信。 9、我有特殊的嘴硬技巧 华阳太后乃是秦孝文王的嫡母,也就是嬴政的祖母。 虽然孝文王并非华阳太后所出,但若非华阳太后在众多庶子之中选择了孝文王,以孝文王既非贤名远播又不是长子的身份,他绝没有坐上太子之位进而成为秦王的可能性,甚至当初远在赵地做人质的孝文王一家子极可能会在邯郸之战的时候被杀了祭旗。 换句话说,若是没有华阳太后出钱出力令吕不韦营救孝文王一家,嬴政不仅没机会成为秦王,还会在幼年直接死在赵地。 嬴政对这位疼爱自己又不善弄权的祖母心存感激,骤然听闻她的死讯,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站在原地,双眸狠狠怒瞪着闯进门来的内侍,鹰眸微眯,沉声道:“到底何事?你再禀报一次!” 嬴政浑身散发着龙威,一直服侍好脾气的华阳太后的内侍如何承受得了,一对上嬴政的眼神,他直接瘫软了身子,五体投地趴伏在青砖上抖着嗓子哀鸣:“大王,华阳夫人晌午时分说是疲累了,奴婢们服侍太后歇下,没想到日落时分太后还未清醒,奴婢们这才觉得不对,伸手一摸,太后已经肢体冰凉、没有呼吸了。” 这名内侍开口称呼“华阳夫人”可见是嬴政登基前就跟在华阳太后身边的老人,他向嬴政禀报的同时已经被泪水糊住双眼,再抬头时涕泪横流。 内侍知道自己此时模样污了君王的眼睛,赶忙扯着衣袖胡乱擦去鼻涕眼泪,哽咽道:“华阳太后身体一向康健,此时又非岁末或者盛夏这种容易老去的季节,奴婢们都未曾想到太后竟然就走了。事发之后,只好私拿了太后的印信从灞宫匆匆赶来向大王禀报。大王,奴婢有罪,请让奴婢为太后殉葬吧!” 嬴政听完了老奴的哭诉,高大伟岸的身体不由得一阵动摇,后退了半步险些跌坐在地,他的眼神失去了犀利的锐光,只剩下茫然和沉痛。 一时之间,庭院中寂静无声,连欢快鸣叫的鸟儿都失去了声响。 “父王,天气越来越热了,太后的尸身是不是先……?”扶苏建议的声音沉稳,可细听却也夹着一丝颤抖。 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华阳夫人一生无子,年老寂寞的时候恰逢扶苏出生,因此面对身为重孙的扶苏宠溺慈爱,恨不得将最好的都和扶苏分享。 加之扶苏的母亲郑姬生子时候年幼,手脚忙乱,若非华阳太后使人照料,恐怕他们母子都不会像现在一样健康,郑姬感念华阳太后的恩情,在扶苏幼年的时候将他送到华阳太后身边,祖孙情谊深厚。 上辈子华阳太后过世的时候,扶苏正因为不肯尽心学习《韩非子书》而触怒了嬴政,被压在太庙惩罚,因而错过了华阳太后的丧事,未能亲临;此生面对疼爱自己的曾祖母过世,哪怕扶苏竭力平静,仍旧心弦震颤。 “对……”嬴政的声音透出些许茫然低落,“大冰镇尸,令卜算吉日下葬。” 语毕,嬴政抬步便走,竟把前来禀报的内侍和扶苏都仍在原地不管,直奔灞宫而去。 内侍左右看了看,一咬牙追上,扶苏站在原地却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他终于缓过神抬手捂住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看向内侍吩咐:“传令到各宫室,华阳太后薨,让她们去除五彩装饰,迅速前往灞宫为太后守灵。” 交代完了被嬴政遗忘的内容,扶苏拖着脚步走回榻上安置了怀中的胡亥。 内侍赶忙去房内取来白麻衣,服侍扶苏更换,扶苏抬起手臂让内侍为他穿着丧服,视线却落在无知无觉的婴孩身上,皱了皱眉头,忍不住仔仔细细的交代:“把胡亥的襁褓换成浅色的锦帛就行了,他年纪太小,麻布容易磨伤皮肤。” “是,长公子。”乳母桃跪在榻边低声应下扶苏的吩咐,心下松了一口气。 若是服丧期间胡亥公子出个三长两短,被问责的绝对是他们这群内侍仆从,哪有人管婴孩的皮肤稚嫩,是不是能忍受得了麻布摩擦。 飞快交代好一切,扶苏在胡亥光洁的大额头上亲了亲便迅速离去赶往灞宫。 见扶苏的身影远去,胡亥睁开眼睛看向挤在自己身边的小东西,低声说:“扶苏公子好像有点……难过?” “怎么,心疼啦?”小东西不以为意的说,“他心肠不够冷硬,你要是想把他□□成一个君王,还有得磨呐。” 胡亥翻翻白眼,不赞同的说:“0815,你这是对扶苏公子的偏见,我觉得他这样就很好。” 话音一停,胡亥侧过脸低声咕噜起来:“再说,善待任务对象是基本条款,我心疼扶苏是应该的。” 马车碌碌,扶苏坐在车中面色严肃、双唇紧闭,眉心蹙着一道皱褶,心中思绪乱飘。 华阳太后过世虽然在众人意料之外,可她年岁已高,出了此事也在常理之中,但不得不说华阳太后过世的时间太不巧了! 灭韩之后,父王尚未对将士们论功行赏,韩国遗老如何处置在朝堂之上也没来得及细细思量,这时候正该为了战后处置忙碌,可华阳太后一走,众人不得不先放下胜利的庆祝,为华阳夫人服丧――虽然这是常理,可为华阳太后服丧的时候,难道还指望举国庆祝大秦灭掉韩国的功绩吗? 自己能够想到这些,待父王平静了心思之后只怕需要考量的事情更加繁杂,定会十分头疼。 想起父王要忍着悲痛处理国事,扶苏手上一顿,忍不住从车厢的暗格中摸出锦帛和蒙笔,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书写下来,以待日后为父王解忧。 “嘘――!!”车夫发出悠长的呼唤,奔驰的骏马长鸣一声缓缓停下脚步。 扶苏走下车驾,未曾入内便已经听到赶来哭灵的后宫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其中夹杂着呼唤和哀痛的哽咽,扶苏分辨出宛如杜鹃啼血的声音正是自己母亲郑姬。 “母亲。”扶苏快步入内抱住趴伏在地已经哭得双眼犹如烂桃一般的郑姬,将她纤瘦的身体拥入怀中。 郑姬有了依靠,更加停不住哭声,她死死拉扯住扶苏的衣衫絮絮叨叨的回忆着华阳太后这些年对他们母子的恩德。 扶苏轻轻拍打着母亲细瘦的脊背,轻声安慰:“母亲节哀,华阳太后在天之灵,定不愿见到母亲如此伤神。母亲且收了眼泪休息片刻,等父王前来主持大局。” 郑姬本就是柔弱多情的女子,骤逢变故哀痛欲绝,可有了儿子的嘱咐却立刻找到主心骨,很快擦干泪水顺着扶苏的臂膀坐到一旁,安静的垂泪等待嬴政前来主持华阳太后葬礼。 “母亲喝口水吧。”扶苏看着郑姬干裂的嘴唇忍不住命内侍端来温水,体贴的服侍她小口喝着。 这时,一道人影小心翼翼的挤在扶苏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表现得异常迟疑,扶苏转过头看去,艳丽逼人的绝美脸庞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来人竟然是胡姬! 胡姬秉持着塞外女子豪爽的性子,对华阳夫人没有感情,脸上自然没表现出任何哀恸的情绪,但一见扶苏冲自己看过来,竟然有些讨好而小心的笑了起来,赶忙开口:“胡亥还好吗?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本来想去寻你见见胡亥,没想到内侍告诉我,公子们居住的地方后宫姬妾不得擅入。” 扶苏心下对这对都爱妄为的母子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平静的说:“胡亥在我房中过得很好,他乳母伺候的也尽心,身上黄疸而明亮的肤色已经消褪,也渐渐能看清楚人了。胡姬无需为胡亥担忧。” 虽然有扶苏保证,可胡姬脸上仍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显得极不放心。 扶苏耐心的看向胡姬,知道这名塞外女子从来都与不能适应后宫。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胡姬忍不住再次开口追问:“胡亥他吃的好吗?有没有哭闹?没人抱着能睡着么?我……我若是想念他了,能不能过去看看胡亥?” 扶苏好脾气的说:“胡亥只要被人抱着就不吵不闹,每一两个时辰都是按时进食,吃饱了不是睁着眼睛四处瞧,就是撅着小嘴呼呼大睡,很讨人喜欢。不过,胡姬,你身为父王后宫的姬妾,不该进入我的院落,你明白为什么,不要对此多做纠缠。” 塞外胡人成年比中原人更早,胡姬立刻就明白了扶苏的意思,但即使不能见到自己儿子,只要想到他现在健康安泰,胡姬面上也不由得挂上了充满母性的笑容。 扶苏见到她脸上的表情,眉头一皱,出声警告:“华阳太后过世,胡姬理应哀而不伤,不可妄自谈笑。” 亲生孩儿在扶苏手上,胡姬哪怕对中原的繁文缛节不耐烦,也立刻接受扶苏的建议,飞快的收起脸上不合时宜的表情,垂下脸低声感激:“多谢长公子提醒,胡姬打扰长公子了。” 语毕,胡姬悄悄离去。 郑姬从来都是被幽居在后宫,只能顾及情爱的小女人,她对前朝的事情一概不知,也没兴趣打听,骤然听闻儿子竟然将幼弟抱到身边教养,面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对着扶苏追问:“胡亥公子不是大王的第二十二子么?你怎么将他养到身边了?” 扶苏看着郑姬笑而不语,郑姬脸上讪讪的,过了片刻主动开口道:“你将他接到身边也好,大王好些日子未曾来我宫中了,听说之前的一个多月反而喜欢去胡姬房中。” “母亲也请慎言。”扶苏提醒一句,随后,轻柔的拍了拍郑姬的手背,低声安抚,“父王这些日子忙于大事,母亲不必胡思乱想。” 郑姬点点头,抚平扶苏的衣襟,眸光温柔似水的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也注意身体,你们父子都健康,我才能过得好。哎,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要额外照顾婴孩,扶苏平日里一定要多休息,别为了大王的要求总对自己苛求。” 扶苏点点头,挽着郑姬的手臂回到华阳太后棺前跪下,未几,便听到门外内侍高声呼喊:“大王到――!!” 扶苏带领着众人起身向嬴政跪拜,他视线扫过,注意到嬴政已经恢复了往日冷峻的神色,自己院落里的惊慌失措似乎从未出现,甚至,他的眼神越发威严而冰冷。 嬴政周身的帝王威严逼得后宫众多姬妾无人敢抬头,他视线在殿中扫过,见秩序井然满意的点点头,正巧对上扶苏抬起的视线。 嬴政走到扶苏面前,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沉声道:“好,不愧是我秦政的长子!果然沉稳有度!” 随即,嬴政四处张望了一眼,怒道:“你的弟弟们呢?!” 10、我有特殊的处事技巧 扶苏闻言下意识挺直身体将视线在大殿内转了一圈,意识到除了自己之外,公子竟然无一人到场。 但即使如此,扶苏看向嬴政的时候却神色依旧平稳,语调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自信:“父王,时间紧急,宫内车马不足,儿臣先派人送诸位姬妾前来哭灵,让弟弟们延迟一步,整理停当再来吊唁。” 华阳太后为了表示自己无心干政,并未居住在咸阳宫中,而嬴政的姬妾众多,哪怕只将受宠的姬妾全部送来也需要许多车马,因此导致人手不足是理所应当的。 扶苏看向嬴政脸上苛责的神色略有消退,继续温和的说:“而且弟弟们近日为了替大军庆祝,准备的多是喜庆的礼服,华阳太后去的急,我也想给他们挪些时间更换衣饰。” 嬴政这才点点头,勉强算是接受了扶苏的解释,但他很快重新收紧下颚,皱眉道:“你怎么安顿的胡亥?” 扶苏露出轻松的神色,眼中浸出些许笑意道:“胡亥特别乖巧,之前听了内侍的一番大声哭诉也没被吓哭,而是睁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四处瞧。夜间有虚邪贼风,他刚刚满月,身子骨弱,儿臣命内侍带胡亥换了浅色襁褓便去休息了,未曾让内侍将他抱来灞宫。” 华阳太后的恩情嬴政谨记在心,可胡亥毕竟讨嬴政喜欢的幼子,嬴政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偏心的点点头,赞同道:“这样安排,很好。”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响起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嬴政和扶苏一同看去,果然见到相携而来的诸位公子。 嬴政的儿子之中扶苏最年长,但扶苏的年龄也刚过十一岁,剩下的儿子虽然出生密集,可都十分年幼,也未曾被嬴政当成继承人教导、勤加考校,因此,他们的心性均十分稚嫩,一入殿门骤然对上嬴政冷厉的眉目,全都吓得停下脚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进门。 “你们来了。”嬴政轻语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显得十分意味深长。 领头的男孩膝头不由得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面上起不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们懵懵懂懂的相互对视几眼之后,全都不知所措的跟着跪下,引得环扣脆响,大殿之上一片混乱之声。 嬴政原本没有追究之心,听到这些无礼的声音却又引出心中不快,他狠狠一皱眉,甩开衣袖背过身大步走到前方开始念诵祷词。 二十来个孩子茫然无措的跪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几乎快要被吓哭。 少顷,其中一人终于缓过神来,灵动的眉眼看向扶苏,眼中似有求助之意,无声的做着口型:“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扶苏抬手招了招,指向自己身后和后宫诸位姬妾之间的空地,那名少年立刻露出惊喜的眼神,飞快点点头。 他扯了扯自己身侧三名沉默不语却也不入其他孩子慌乱的少年,对了几个眼色。 四名少年相互点点头,悄悄提着衣摆起身,悄无声息的踮起脚尖往扶苏身后挪,剩下的孩子相互对视,虽然仍旧十分害怕父王忽然转身看向他们,犹豫片刻之后,到底还是学着先前四人蹑手蹑脚的往扶苏身后移动,尽量无声的跪倒应该在的位置上。 嬴政一边念着悼词一边动了动耳朵,脸上虽然仍有哀伤的神情,可眼神却不由得为了儿子们古灵精怪的举动透出一抹无奈的慈爱,事毕,他回过头竟然像是根本没发现儿子们挪了位置似的,抬脚直接走了。 嬴政一离开大殿,殿内霎时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呼气声,在场的诸位姬妾都是育有子女的人,听到这些声响也故作不知,轻轻放过。 最开始的机灵少年寄到扶苏身边,压低嗓子说:“大哥,父王是不是生我们气了?” 扶苏抬手摸了摸少年头顶,温和的说:“高,父王是为了太后辞世而难过,你们最近都不要淘气惹恼父王,让他开开心心的。” 少年面上表情更苦,做了个鬼脸,干巴巴的说:“那岂不是要好好背书、习武了,否则父王考校的时候肯定要惩罚我的。” 扶苏再次摸了摸高的头顶没多说什么,心中却想起院中总是用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婴孩,心想:是不是孩子都厌倦他人管教、指导呢? 胡亥当初似乎比高调皮得多,每当父王大宴群臣,总是故意作弄大臣,而厌烦自己的说教。 可胡亥现在这般乖巧可爱,扶苏实在无法从他现在的表现看出日后乖戾的来源在何处。 “大哥,你想什么呢?”高见扶苏手掌还落在自己头顶,眼神却望向远处找不到焦距,有些不满的推了推扶苏,眼神委屈。 扶苏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发愣,他勾了勾唇,收回手,再叮嘱一遍:“记得让将闾他们三个帮着你看管弟弟们,不可胡为。” 高还想为了扶苏刚刚发愣闹脾气,可一对上他冷淡的眼神却忍不住缩了缩身体,赶忙低头应下。 扶苏满意的点点头,起身而去。 高摸了摸狂跳的胸口,低声说:“大哥刚才怎么那么吓人,看着跟父王似的,浑身……嗯,浑身都冷冰冰的刺人生疼。” 嬴政虽然有心在华阳夫人死后极尽荣哀,可现实已经不能容许他花费更多精力关注一名老妪的葬礼――被擒获的韩国遗老遗少已经被上将军王贲带领大军押回咸阳,朝堂上正为了如何处理这群人而吵闹不休。 整整折腾过全部夏日之后,朝会上终于争论出了一个大概,可如何对待韩国遗老又偏偏分成两派,限于琐细而导致大事不能决断。 嬴政坐在大案前,听着不绝于耳的争论声,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拍桌案,沉声道:“我大秦志在六国而非一韩国而终,如此争论不休,何时才能沿着大计向下一国进攻!” 大臣相互对视几眼,丞相王绾坚持己见道:“大王,臣以为对待韩国应效法武王灭商之举。韩国的国土已经尽在我大秦掌握,不如存留韩国社稷以堵悠悠众口。臣也明白此举有些弊端,可华夏三千载,除了三皇五帝这些圣君,国人早已习惯天子诸侯制度,只要存留韩国宗庙社稷以资抚慰,令韩国的追随者心中有所依托,便能够令他们反抗之心大减。除了新郑国都用以韩国遗老,剩余城池封地皆可如我大秦版图,施行郡县,是为稳妥之法。” 掌管国尉府的尉缭是为秦国定下诛灭六国大计之人,他自然不会同意王绾的想法,立即反驳:“韩国乃天下中枢!无论哪一国,若想横扫天下,韩国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是秦国争夺天下的根基枢纽。若是韩国宗庙社稷不灭,岂不是等于自己留下动乱的机会?臣以为丞相的想法颇为不妥。” 李斯点头附和:“武王存留殷商根基,而导致管蔡武庚之乱。况且天下大势已经不同于周天子的时候,诸侯之法不可效仿。若是留下韩国王族,他们必定以新郑财货笼络韩民抗秦,诸位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所得的战果岂不等于拱手让人?韩国虽战败却得利,我大秦只怕有其名而无其实了,如此与周王室覆灭又有何异?秦国志不在做统帅诸侯的‘天子’或‘霸王’,而是天下一。请大王三思!” 姚贾的出发点与诸位大臣皆不相同,看法却与尉缭和李斯相近,他拱手平静的说:“韩国自申不害起,举国皆有术治的癖好,人心诡谲,若是存留韩国宗庙社稷,恐怕将这股歪风引入秦国朝堂,到时候君臣相互猜忌,只怕容易酿成大祸。” 嬴政并未直接开口表明自己的想法,而是看向神色平静却随着时间流逝显露出锋芒的长子询问:“扶苏,你如何看待此事?” 扶苏微微仰起头,毫不避让的对上嬴政的目光,直白道:“儿臣以为,当灭韩国王族,设置郡县。” 嬴政朗声大笑:“好!扶苏一如寡人心意。” 他看向众臣,终于道:“我大秦欲统一天下,绝不存留任何一个王族的社稷,也不必留下他们的都城。韩国遗老贬为庶人,此事到此为止。” 结束了韩国处置韩国王族的纷争,嬴政起身对扶苏说:“走,去看看胡亥。听说这孩子最近不老实,总是见什么都咬?” 下了朝堂的嬴政没有面对臣子的威严,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像是一名慈爱的父亲。 扶苏想起幼弟,脸上笑容无奈且纵容,十分温情的说:“我询问了生养过孩子的宫人,她们说小孩子四处乱咬的时候,就要长牙了。不过胡亥才四个多月,儿臣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早了些?” 说着话,父子二人已经走回院中,胡亥正平躺在榻上蹬着短小软嫩的四肢“咿呀咿呀”的叫唤着。 扶苏笑着走上前把胡亥抱起来,顺手一模他细嫩的牙床,果然摸到微微咯手的细小凸起,轻笑道:“胡亥真的长牙了。” 胡亥霎时合上嘴唇,将扶苏的手指叼在口中不放,牙床轻柔的厮磨着他的指尖,惹得扶苏苦笑着不敢强行夺回手指。 “你还敢占便宜的更明目张胆一点么?”0815觉得自己快看不下去了。 胡亥用舌头舔了舔扶苏的指尖,懒洋洋的说:“扶苏公子最近练剑更勤快了,指头上的皮肤磨粗了,不如原来好咬。” “……滚!我听不下去了!”0815愤愤的飞走,完全对胡亥的节操绝望。 11、我有特殊的谈判技巧 “胡亥越来越黏你了。”嬴政站在门口看到长子抱着幼子悉心照料的模样,眼中闪过欣慰。 他大步走到扶苏身边,眼神落在越发茁壮活泼的幼子身上,威严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似乎想接过胡亥。 虽然扶苏视线始终黏在胡亥身上,但感觉到父王走到自己面前也知道凭着嬴政对胡亥的喜爱此时想要将他接过去逗弄,他轻轻抽出手指,小心翼翼的将胡亥递给嬴政。 嬴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眼中却露出满意的神色,动作极为熟练的抱住幼小的婴孩颠了颠。 胡亥霎时“格格”笑出声,挺着刚能回转的脖子抬头看向嬴政张嘴露出长出些许牙齿白线的嫩红牙床,伸手抓住嬴政的衮服不放。 “这孩子……”嬴政眼中飞过一抹异色,视线落在胡亥手掌扯住的衣料上――幼童稚嫩的手掌下正好抓住一条盘卧云端之上的腾龙。 扶苏并没注意到嬴政脸色,但他清楚嬴政十分异常注重仪表的人,眼见被胡亥捏出褶皱而显得凌乱的衮服,赶忙道:“胡亥年纪还小,触犯父王威仪,请父王不要计较。” 嬴政听了扶苏的话,脸上古怪的神色非但未曾降低,反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低喃道:“受命于天。” 扶苏听闻这句轻喃终于顺着胡亥的姿势看到那条腾龙,明白了嬴政的意思。 他看向胡亥的姿势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死前听到的传位诏书,眼中闪过惊诧的神色,但他的神智很快恢复清明,轻轻将衣料从胡亥稚嫩的掌心提出,摊开婴孩的掌心一下发现磨红的痕迹。 扶苏眉心一皱,伸手在胡亥额头点了点,认真的说:“日后不可淘气,绣线磨手!” “啊呀?”胡亥歪歪头,像是没听懂扶苏的意思似的睁着大眼睛看向他,咧开嘴唇露出傻乎乎的单纯笑容。 胡亥顺着扶苏的动作松开父王衣袖,张开小胖手转而抓向扶苏,但他太小了,哪怕尽力伸展手掌也只能握住扶苏一根修长的手指。 胡亥不满的皱起眉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扶苏的手掌,不断往扶苏怀中凑。 “哎,比起寡人,胡亥更喜欢扶苏。”嬴政口中叹息,脸上却挂着微笑举起胡亥,对扶苏轻声道,“你抱着他吧,省得小混蛋在寡人怀里不稳当,四处乱抓。” 胡亥扭过屁股蹭了蹭嬴政,被扶苏接到怀中后,果然立刻消停下来,只顾着贴在他胸口支着红嫩的牙床傻笑。 嬴政见胡亥如此,将刚刚生出的古怪想法丢在脑后,为了胡亥整日惹人疼的模样感慨:“傻孩子,整天就会笑眯眯的。” 扶苏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在胡亥控制不住的流出口水后,笑着用柔软的锦帕抹去,听到嬴政的话,心中生出一股自豪的情绪:“乐天知命,我们胡亥最好了对不对?” 说着话,扶苏颠了颠怀中的胡亥,果然听到男婴更加频繁的笑声。 胡亥仰面躺在扶苏膝头,手掌始终抓着他的食指不放,两条短短的胖腿蹬在扶苏腰带上脚趾蜷缩,小肚子笑得一起一伏,嘴边的酒窝闪现。 扶苏腰带尚有纹饰,担心磨伤了胡亥的脚掌,赶忙托在他软绵绵的臀下,将婴孩提起搭在肩上。 “啊?哈哈哈!”欢快的笑声再次盈满宫室,胡亥非但没顶点害怕,反而得寸进尺的一口啃在扶苏脸颊上,将口水糊了他满脸,力气越来越大的胖手抓住扶苏的耳垂,好奇的眨了眨大眼睛,“啊呜”一声咬了上去,吮着他的耳垂不放。 扶苏没想到婴孩还会有这样玩法,身体不由得一颤,绷紧了身体,下一刻面上却露出怒色,高声道:“桃,日后近身伺候胡亥的宫女不得佩戴耳饰!” 乳母桃诚惶诚恐的伏在地面上,匆匆应答:“长公子,奴婢一定看着院中女婢都将耳饰去除。” 嬴政沉默的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看向扶苏的眼神带着沉思之色,待胡亥的乳母退出房门,忽然开口道:“扶苏,韩国已灭,通往剩余五国的道路已经打开,下一战我大秦面对的必然是赵国。赵国与我大秦同根同源,东方诸国之中也是最骁勇善战的,目前更有战无不胜的李牧压阵,你觉得此战我大秦胜负如何?” 灭国战争对扶苏而言不是一场即将开展的战争,而是早已注定却需要耐心等待的胜利果实。 听到嬴政带着考校意味的问话,扶苏面上波澜不兴,平静的说:“毫无悬念,我大秦必胜。” 谈到国事,嬴政眼中的温情已经被收拾得看不到一丝踪影,他挑起眉峰冷哼:“哦?扶苏如此认定吗?寡人却以为攻赵需要耗费我大秦无数兵力和财力。” 扶苏耳垂被胡亥含在口中,用刚刚出头的米粒小牙磨着,□□沿着脖颈往下滑,他的心思没办法完全集中在父王的问话上。 有些失笑的轻拍了胡亥满是肉的屁股一把,扶苏侧首将耳垂从胡亥口中扯出,胡亥却不满的叫了一声,抓住他的头发又缠了上去,不依不饶的非要含着扶苏耳朵啃咬才算满足。 扶苏躲无可躲,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给胡亥调整了一个窝着更舒服的姿势低声道:“你这调皮孩子。” 随后,他才看向嬴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儿臣以为秦赵之战非上将军王翦和武安君李牧之战。东方诸国只有敢打也能打的赵国堪为我大秦的敌手,他们是大秦征战天下道路上最大的障碍。天下几次大战均在秦、赵之间展开,若说士兵战力和将军用兵,我大秦或许和赵国在五五之数,甚至可能稍有不如,但是……” 扶苏说着,眼中显出奇异的色彩,像是嘲讽又似乎是惋惜。 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的说:“李牧虽然犹如战神在世,却独木难支。赵国内乱重重,多方都想要拉拢李牧,只要微微对赵国朝堂施加些压力,微妙的制衡立刻会被打破,到时候各方牵扯,精兵良将尽数被调回王城,李牧一人无兵无粮,他本事再大又能做什么?” 听到这里,嬴政终于露出笑容,放缓了之前故意做出的威吓模样,口中称赞道:“大善!赵国眼前所能依靠的确实只剩下一个李牧了,可惜一员用兵如神的大将竟然生在赵国。” 提起李牧,嬴政脸上满是惋惜和遗憾。 自亲政起,嬴政便求才若渴,几番下达求贤令,恨不得将天下贤才良将全部收拢在自己麾下,奈何李牧并非钱财可以打动。 嬴政哪怕认为他是自己统一大业的一块绊脚石,却也敬佩李牧对国忠贞的节义。 只是若要攻下赵国,李牧不能收买拉拢就只好消灭,嬴政不得不为此天才人物即将陨落而遗憾。 扶苏听到嬴政的感慨,面不改色的说:“武安君虽然注定败于庙堂倾轧,可在他死前,我大秦却必定要为了牵扯住这位大将军而损失数万兵力。儿臣请父王派人加紧运作,既断绝诸国追究我大秦灭韩之事,又能趁此机会挑拨他们与赵国之间的关系,以免诸国生变,暗中援赵。” 嬴政平静的说:“扶苏无需担忧,行人署早已全员出动,携重金游走于各国诸侯于士族之中,按照寡人的意思挑拨。等到明年我大秦兵马开赴邯郸,恐怕诸国已经自顾不暇――赵国?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嬴政意气风发的脸上露出鄙薄的神情,冷笑道:“战场胜负固然离不开大军的实力,可更多时候却要看诸国的国力和庙堂谋算。赵国此时国力衰弱,民生颓败,庙堂更是腐朽不堪,纵有精兵良将也使不出全力,让国之大将的精力尽数消耗在躲避庙堂的阴谋暗害上,寡人还真是闻所未闻,赵国如此若还能苟延残喘,寡人真觉得天道无常了!只是可惜了李牧……太可惜了!” 扶苏露出深思的神色,想到父王和王翦将军未来的不愉快,忍不住提醒:“如此对付李牧将军,我大秦虽能战胜,可众将军心中恐怕也会有些恐惧。父王能否在此战后,干脆新立一条国法,让我大秦将领躲开诡谲伎俩能够专心致志的驰骋疆场?” 扶苏话一出口,嬴政不由得愣了愣神。 秦国几次变法,律法条文纷繁复杂几乎脱离人治,将领任用虽然由大王做主,但除了武安君白起之外,没有武将死得冤枉。 秦国已经是将领心中的圣地,但……有武安君白起一事,终究是秦国的遗憾。 嬴政沉默过后,心情沉重的点点头,沉声道:“此事可也。” 但话音未落,他锐利的眼神已经落在扶苏身上,认真道:“扶苏,此事虽然正确,寡人却希望你能够抛却这些软弱的想法,你还需打磨。” 扶苏心中不赞同嬴政,却抿了抿嘴唇后点头应下嬴政的话:“扶苏谨记父王教诲。” 嬴政点点头,又和胡亥玩了一会就回去大书房处理政务。 扶苏见嬴政离去,终于收起脸上强撑的笑容,眼神略有些暗淡显得十分低落。 胡亥扒着他的衣袖将脸蛋枕在扶苏掌心亲了亲,扶苏视线顺着掌心柔软的碰触下移,看着胡亥幼小却依恋的姿势,绷成一条直线的嘴角轻轻勾起,摸着胡亥的嫩脸,心中道:我虽然不能改变父王的心思,却可以尽全力弥补他犯下的过失。 胡亥体会不到扶苏心中立下的志向,正焦急的跟0815说:“刚刚系统发来警告‘父子谈判破裂’是怎么回事?” 12、我有特殊的安慰技巧 0815慵懒的飘过来,在胡亥旁边翻了个身,凉凉的说:“回忆一下刚刚谈话里面祖龙和扶苏公子没谈妥的地方吧――你不是说不做支线任务也无所谓么?现在要不要听我的话,开始做支线任务?” 胡亥犹豫一会,为了刚刚响起的警告声而心中犹豫。 0815 见他动心,赶忙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帮你接好任务了‘了解兄长的内心’,去吧,好好努力,我看好你呦~” 胡亥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简直要裂开了,他心里大喊一声:“0815你的良心呢!我还不会说话,怎么跟扶苏公子聊星星聊月亮谈人生理想!你给我回来,我才要和你谈谈人生和未来呢!” 0815飘到屋顶,怜悯的瞥了胡亥一样,微笑道:“任务接下来就要完成,否则哪怕是支线任务也会扣分实行惩罚措施的,你不会想体验的。” 胡亥翻过身用满是肉窝的胖手捂住眼睛,郁闷的询问:“……支线任务失败了,惩罚是什么?不会跟主线一样吧?” 0815正待回答,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却盖在胡亥脊背上,用指尖轻轻刮着婴孩柔软的皮肤,扶苏低笑道:“胡亥怎么了?身上痒么?” 胡亥想起0815先斩后奏接下的任务,扭过身子将脸蛋往扶苏掌心磨蹭,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口中“咿呀”的叫了一声,似乎受了大委屈。 扶苏笑得满眼无奈,低声道:“儿郎怎么会如此爱撒娇。” 口气虽然略带着埋怨,扶苏眼神却温柔又宠溺,他熟练的将胡亥抱在怀里,不拘姿态的敞开两条长腿,让胡亥窝在自己臂弯和大腿形成的空隙之中。 胡亥抬头看着扶苏沉稳坚定的眼神,张开双臂往他衣襟上一扑,趴进温暖的怀抱中不动弹了。 他的脸蛋磨蹭着扶苏仍旧单薄的胸膛,低声说:“0815,扶苏公子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他不需要我的指导,我也不想扭曲他的性格――咱们俩可能要被惩罚了。” 0815恨铁不成钢的说:“支线任务又不是一次性的,你现在不会说话,难道还不会听么?扶苏公子曾经对着你剖白过心情的,你赶紧去蹭他啊!” 胡亥不能赞同0815的想法,思索了一会才商量道:“扶苏公子不是在和‘我’谈心,他只是需要一个自言自语的对象而已,只要能够听了就忘记的,谁都可以。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他才敢放心说出所思所想,任务给奖励的话,我觉得受之有愧,拿到手心慌。” 0815停在胡亥身边,犹豫片刻后,蹭了胡亥一把安慰道:“你怎么想是一回事,但系统负责判定你任务完成的程度是另外的问题。它给了你就拿着,对咱们两个都有好处。” 胡亥心中仍旧犹豫不决,抓着扶苏衣襟的小胖手也加大力气。 扶苏笔势一顿,垂眸看向怀里的漂亮婴孩,只觉得他紧紧抿着红润的嘴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纠结的神色特别稚嫩纯真,惹人心疼。 扶苏的眼神不由得放得更加温柔,他放下手中蒙笔,轻轻摩挲着胡亥头顶的一层黑发,忽然说:“父王已经被接连不断的胜利催得狂妄自大了,若他能像我小时候那样该多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是个求才若渴的谦恭帝王,心怀壮志而无轻率暴虐的举动。” 胡亥抬头蹭了蹭扶苏的掌心,“嗯!”的应了一声。 扶苏闻声垂眸,正巧对上胡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婴孩绷着肉嘟嘟的脸蛋煞有其事的点着头,颊边圆滚滚的软肉跟着轻颤。 扶苏忍不住伸出拇指和食指夹住胡亥的腮肉轻轻的捏在指间,他立即感觉到滑腻的皮肤下面藏着比流水更加软嫩的肉肉。 出奇舒服的手感让扶苏忍不住眯起眼睛,自然而然的露出笑脸。 他玩心忽起,指尖一转,戳进胡亥的酒窝里,婴孩睁着大眼睛变得直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神里面满是诧异,霎时,一道晶莹的水痕从婴孩嘴角流下。 “哈哈哈,难怪父王喜欢和孩子们相处,果然是燥意全消!”扶苏畅快的大笑出声。 即使如此,他仍旧没忘记松开手指,赶忙寻来锦帕擦去胡亥早已流到下巴上的口水,埋在扶苏眼眸深处的压抑和愤怒已经消失无踪。 胡亥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若是能够有些身体接触可以迅速缓解情绪,却没想到自己故意对着扶苏公子磨蹭几下竟然引出他深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童趣,不由得心中窘然,看着扶苏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扶苏对上幼弟懵懂纯真的眼神,渐渐收起笑声。 他摩挲着胡亥的头发,眼神往向远处郑重道:“父王可以犯错,我身为人子却不能看他建立不世之功的同时留下千古骂名,哪怕触怒父王,扶苏仍愿竭尽全力制止错误的发生。仁慈和软弱是不同的,这辈子我要亲自证明给父王看。” 胡亥听到扶苏的低语,心中欢畅,悄悄勾起嘴角。 “你又做了什么?!”与此同时,0815忽然发出一声惨叫,震得胡亥双耳发麻。 他转过头看向0815,心中道:“出什么事儿了?” “你还问我,你还问我!扶苏公子刚刚立下志向要捍卫心中的道义了好么!秦国父子都是驴脾气,下定决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扶苏公子一下定决心,系统就提示任务难度翻倍了啊!明明他只要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的把始皇帝耗死,我们就能完成任务了,为什么现在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乱卖萌做什么?胡亥我讨厌你!”0815的叫声痛彻心扉。 哪怕看不到它的表情,胡亥也能够从声音之中推测出0815此时欲哭无泪的神情。 “0815别难过。扶苏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咱们来之前就清楚了。若他会对祖龙低头,当初也不会被扔到边关杀敌历练。”胡亥说着,眼睛闪烁出欣赏的光芒,“扶苏公子能够跟着蒙恬将军一起边关御敌,杀得匈奴不敢南下牧马,可见他心性坚韧,性格刚烈而有原则,远不如表现出的那么温和。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是个行阴柔诡道的人。任务难度高一点就高一点吧,若是扶苏变了,他就不是扶苏公子了。” “你心倒是挺大的,可是任务变难,扶苏公子和始祖龙之间的矛盾肯定会越演越烈,二十年后,谁能保证始皇帝还会心甘情愿的写下诏书,将皇位传位给扶苏公子?要是其他公子登位,咱们就算是撺掇赵高篡位也不是容易成功的。”听到胡亥为了扶苏公子都偏心到身子外面的说法,0815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之中满是担忧。 胡亥露出讨喜的笑容,低声说:“讨人喜欢的永远是爱笑爱闹又不耽误学业的小儿子。” “你有信心就好。”0815嘟哝了一声,又窝到墙角不吱声了。 胡亥心里并不是不可惜扶苏公子错失的捷径,可再看扶苏公子坚毅的眼神,他心中飘过柔软的情绪。 胡亥转了转头,用柔软的细发磨蹭着扶苏公子的掌心,心想:我在你身上押了重注,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扶苏看着怀中似乎一直在安慰自己的婴孩,眼神温存,他渐渐收紧了手臂,将胡亥完全拢在怀中。 灭韩之战虽然彻底点燃了嬴政的野心,让他开始变得狂妄不可一世,可此时,他尚能够听进他人的建议,扶苏的话也被嬴政深深记在脑中。 正殿之中,嬴政居于王座,向掌管国尉府的尉缭直言扶苏的意见后,询问:“寡人对武将的忠诚从未心存疑虑,但寡人无法保证自己未来仍会如此。因此,寡人以为扶苏之言有些道理,但不知此事是否可行,请国尉帮寡人。” 尉缭投奔秦国的时候就年事已高,现在是名满头华发的严肃老者。 听到嬴政所说,他神色惊异,脱口而出:“长公子年不过总角之年,竟然这等开阔的眼界和见识,能为举国武将身家性命忧虑,大王得此子,实乃天赐!” 嬴政心中得意,嘴上却说:“扶苏想法当然是好的,但寡人怕他年少冲动,此事还需诸位从长计议,否则好心办坏事,实在可惜。” 李斯想到与自己在驷马王车中畅谈的年少公子,笑着说:“大王过于苛责了,臣以为长公子有大才。” 嬴政畅快大笑,朗声道:“长史向寡人称赞者均如国尉和行人令一般能为天下谋,今日扶苏能得长史美言,寡人心头大悦。” 李斯笑了笑推辞道:“能为大王举荐贤才是李斯的福气。” 话音未落,李斯已经拉过话题,忽然道:“大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公子虽然贤明有大才,但比起武将的事情,眼下韩国贵族老姓却出了许多令人厌恶之事。” 听到国家政务,嬴政脸上的笑容收敛,恢复严肃的神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探去,追问道:“长史请说,近日有何事发生?” “此事是行人令告诉臣的,还是让行人令来详细阐述吧。”李斯说着看向姚贾。 姚贾拱手行礼,随即开口侃侃道:“大军破新郑都城前,段式、公厘氏、侠氏三家大臣忽然买通了城门看守,携带财货各自逃回封地。灭韩后,也并未抵抗大军,因此上将军往咸阳押送韩国遗老的时候并没算上这三家人,可眼前却出了一桩怪事――这三家都和灭韩前就已经消失无踪的颍川张氏有所牵扯,往楚国边境运送了不少财物。” 嬴政闻言,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五世为韩相国的颍川张氏?哼,韩安这老匹夫竟谋算着复国?!真是痴心妄想!” 13、我有特殊的摔跤技巧 姚贾见嬴政面色不愉,轻声道:“大王,张氏族长虽然在灭韩大战前已经过世,颍川张氏却不可小觑。” “上卿稍等。”嬴政正想直接询问,忽然想到长子并未列席,不由得抬手按住姚贾欲出口的话,转头吩咐:“赵高,你派人去把扶苏叫过来。” “是,大王。”赵高低应一声,急趋出正殿,向门外的内侍传达嬴政的命令,内侍不敢延迟,快步离去。 胡亥正撅着肉嘟嘟的屁股趴伏在扶苏腿上歪头呼呼大睡,一道晶莹的水光挂在婴孩嘴角,早已打湿了扶苏的衣袍。 扶苏嘴角却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左手抚在婴孩脊背轻轻拍打,助他入眠,右手有些别扭的持笔书写着心得体会,一行行蝇头小字很快填满了书简之间的空隙。 “公子,大王唤您入正殿。”内侍谦恭低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扶苏停笔抬头望去,对上一双熟悉的双眼,他立刻露出笑容:“梁,没想到竟然是你亲自过来。父王叫我过去,为了何事?” 内侍梁走进院门,跪在扶苏面前,低声道:“奴婢不知大王谈话的内容,只是听行人令说起什么颍川张氏。” 内侍对外不得泄露国主的机密,想在嬴政身边服侍,一定要做到这一点,但不能直说并不代表不能暗示,内侍梁一句“颍川张氏”等于把正殿内嬴政和众大臣的谈话交代得差不多了。 扶苏感激一笑,正待起身忽然绷紧身体停在原处,原本还呼呼大睡的婴孩此时已经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神迷糊却又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看着自己。 “父王唤我有事商谈,抱胡亥回房睡吧。”扶苏摸了摸胡亥的头顶,见他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才对同样守在门外的乳母桃吩咐。 自从胡亥搬入扶苏院中,除了吃奶的时候,乳母桃几乎没用用武之地,一听扶苏公子喊她照顾胡亥,立刻脸上堆满了笑容快步走到扶苏身边张手抱住胡亥的身体。 “呀、啊呀!”胡亥一双满是肉坑的小手死死拉住扶苏衣襟一角,叫声凄惨得像是离开母亲的孩子,双眼之中满含泪花,要流不流挂在眼眶里滚动,憋得通红的小脸看着就让人心疼。 扶苏一瞬间觉得幼弟像是听懂了自己话似的,心中惊讶不已。 他摩挲着胡亥的头顶,索性顺着心意柔声解释:“父王唤我跟着他听听如何处理政事,不能带着你,胡亥乖乖等我回来好吗?乖,把手放开。” Σ(っ°Д °;)っ让你自己去见祖龙还得了? 你们俩当着一群大臣面吵起来更没办法收场了! 胡亥心中大喊,肉嘟嘟的小爪子越发用力,扯着衣襟死活不放。 “胡亥,听话!”扶苏冷下笑容,手掌搭在胡亥双手背上,沉声呵斥。 “哇――啊!!!”从未在扶苏公子院落中想起的哭嚎声瞬间冲破了胡亥喉咙,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从他脸上滚落。 扶苏从未听过胡亥的哭声,婴孩放肆大哭的尖锐声响骤然入耳竟然把扶苏震得愣在原地,好半晌缓不过神来。 “长公子,你看这……” 内侍梁帮着乳母桃轻轻拉扯着胡亥的小手,可胡亥是大王的儿子,谁敢手上真的用力,硬把扶苏的衣襟从他手掌心里拉扯出来呢? 内侍梁和乳母桃有所顾忌之下,努力果然付诸东流水。 扶苏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婴孩,无奈的叹了一声,低声道:“罢了,休要再哭,我带你一同去便是。” 尖锐的哭声瞬间消失,胡亥轻轻抽噎着,张开一双胖手紧紧抱着扶苏的脖颈不放,通红的眼睛肿了起来,让人明知道他给自己惹了麻烦却没办法生气。 “真是个磨人精。”扶苏轻拍了胡亥软嫩嫩的屁股一把,抬头用歉疚的眼神看着内侍梁,低声道:“劳烦领路了。” 内侍梁担忧的看向扶苏怀中的婴孩,低声劝说:“胡亥公子毕竟年幼,若是殿前哭闹起来,恐怕长公子会因此触怒大王。” 胡亥扭过头看向内侍梁,眼神无辜,随即埋首在扶苏颈窝,撒娇似的磨蹭了起来。 扶苏感受到细软的头发擦过自己脖颈的滑腻触感,低笑一声,轻轻抚摸着胡亥的背脊让他放松,对内侍梁温和的说:“无妨,本就是我决定带胡亥同行的,有什么过错自然该有扶苏自己承担。” 内侍梁劝说无果,只好苦着一张脸,领着扶苏登上王车把两名公子一起送进正在议事的正殿。 “扶苏你来了――怎么把胡亥也带来了?”嬴政刚开口就发现了蜷缩在长子胸口、身着同样颜色小衣f的一团肉球,他自然的展开属于慈父的笑容,对胡亥张开双臂,笑着说,“扶苏,把胡亥送到寡人这里来。” 扶苏见嬴政没有怒色,心中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窝在自己怀中的贪睡娃娃送到嬴政面前。 嬴政接过胡亥的瞬间,忍不住说:“又沉了不少,这几日忙于国事没去看他,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呦呵,怎么看着胡亥眼眶红红的?” 扶苏指尖轻轻从胡亥眼眶摸过,自责道:“儿臣没照顾好胡亥,让他今天哭闹了一场。胡亥刚刚睡下,儿臣不敢放他独自一个人,就将他抱到大殿来了,还请父王恕罪。” 嬴政摆摆手,不当一回事的说:“孩子本就容易哭闹,不是你的过错。你坐到寡人身边,一起听听韩国遗老的异动。” 嬴政向阶下扬了扬下巴示意,姚贾马上语调平顺的将探查的异动向扶苏简明扼要的描述了一番,随后道:“颍川张氏一族在韩国五世为相,几个月前族长亡故,韩安在相国韩熙的举荐下又征了其嫡孙良为申徒。颍川张氏子弟果然能力非凡,在新郑被围、人人自危的时候竟然说服了韩安激励国人死战,抵抗大军。” 姚贾说着,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锦帛,小心翼翼的呈给嬴政,解释道:“这是臣随大军进入新郑韩王宫的时候,在宫中发现的锦帛,其中既有征集各方兵马和驻防的建议,又有筹措粮草军械和督导韩安向诸国求援以及前往军中激励将士的建议――这份书柬正是由刚补了申徒之位的张氏所写。” 嬴政听了姚贾的话,眼中留露出期待的神色,接过锦帛迅速阅读一遍,点点头将其递给扶苏,口中道:“张氏果然有大才,只可惜韩安并未接受这份建议,否则韩国恐怕足以拖到楚国和魏国前出粮草、赵国出兵救援的时候。” 扶苏仔仔细细读着这份书柬,全部记在心中后忍不住微微拧起眉心,一股熟悉的感觉萦绕在他心中徘徊不去,可一时之间却又抓不住古怪的感觉来自何处。 胡亥本该躺在嬴政怀中沉睡,但这时,他猛然张开双眼,对0815说:“‘了解兄长内心’的支线任务又响了。刚刚的谈话和什么相关帮我查一下。” 0815立刻回答:“姚贾呈给始皇帝和扶苏公子的锦帛是张良写的,不过这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胡亥点点头,立刻明白了支线任务在自己耳边鸣响的意思。 他故意扭了扭身子,打着哈欠眨了眨朦胧的睡眼,忽然,胡亥一翻身从嬴政膝头跌落在地! “咕咚!”一声闷响,穿着小衣短f的圆胖婴孩摔在地上,咕噜噜的从嬴政身前的大案底下滚到阶下,一口气摔了老远。 婴孩的哭嚎声冲口而出,将嬴政霎时浑身僵硬,他顾不得什么礼仪瞬间推翻大案就去抓胡亥,在场大臣更是被吓得面无人色。 可在这时,一副熟悉的画面滑过扶苏脑海,让他狠狠抽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萦绕在脑海中的诡异感觉是什么。 颍川张氏! 天下巡游时候的博浪一击! “快传太医!”嬴政抱起将自己摔得眼前满是金星的胡亥,高声大喊,终于拉回扶苏的视线。 他赶忙上前解开胡亥身上的衣f,婴孩原本嘶声哭嚎竟然在扶苏接近的瞬间降低,胖娃娃抽抽噎噎的用小手抓住扶苏的手指往上蹭,撅着红润的嘴唇眼中一片委屈的水光。 满场大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胡亥身上,一见婴孩的反应,心中的惊骇都放松不少,连嬴政有些发白的脸色都缓了过来,看着扶苏抱着胡亥轻声诱哄的模样也渐渐恢复脸色――孩子是天下最不会作伪的活物,若非受到伤害,绝不会哭个不停。 胡亥现在被扶苏抱着一哄就眉开眼笑的,可见摔得不严重。 太医夏无且匆匆赶来,可当他进入正殿的时候,胡亥已经咬着自己的手指,睁着微红的清澈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殿中乱成一团的国主和大臣。 “大王,小公子身上可能会有些淤青,但臣摸骨探查,小公子应无大碍。”夏无且抹去狂奔一路而布满额头的细汗,认真回禀。 “辛苦诸位了,胡亥调皮。”嬴政面色彻底好转完全恢复了威严的模样,看着在扶苏怀里自得其乐的幼子又爱又恨,可惜他对着一个口不能言的婴孩却只能心中无奈。 看着在长子手掌乖巧不已的胡亥,嬴政他忽然感慨:“他平时也这么闹腾?扶苏,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扶苏明白就算自己现在说胡亥平时很乖巧也不会有人相信,索性略过此事不谈。 他转移话题道:“父王,儿臣觉得张氏谋略非常,既然已经查到他的动向,为何不征用其人入朝为官?” 14、我有特殊的地动技巧 扶苏心中清明,既然颍川张氏子弟当初宁愿倾家荡产也要买通大力士谋刺父王,那么他们绝不会向父王投诚;但嬴政却与这些人不同,他求才若渴,恨不能将全天下的贤才尽数招揽。 因此,只要扶苏点燃对招揽颍川张氏的念头,凭秦国安插在各国间人的本领,颍川张氏哪怕逃到深山老林之中,也会被他们挖出藏身之所。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一切都建立在对双方的了解上。 若是父王真能将颍川张氏招揽入秦,更是美事一桩,能够降低不少被颍川张氏联合反秦,意欲行刺的阴谋算计。 果不出扶苏所料,他的意见刚出口,嬴政锐利的双眸已经射出对贤才的渴望。 他一拍大案,高声道:“扶苏所言极是。辛苦国尉令府下诸人尽快查清张氏动向,若能接近他,将人引入咸阳让寡人见其一面就更好了。” 尉缭摸着颌下的胡须,点头微笑,口中道:“大王求才若渴,臣自当尽力,不负大王所托。” 扶苏眼中透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听到嬴政的决定心下一松。 他心想:哪怕颍川张氏忠贞于韩国始终如一,但被秦王亲自接待过的六国遗臣再说什么联合抗秦的话,又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呢?更何况父王上心的贤才,哪怕人离开了秦国疆土,此生动向也都掌握在间人手中。一旦颍川张氏有了异动,消息便会立刻传回咸阳,父王此生也可少受行刺之苦。 “呀、啊!”胡亥忽然咬住扶苏的食指,用刚刚出头的乳牙磨着,将黏糊的口水沾了他一手。 扶苏垂眸,入眼的正是婴孩额角一对对称的肿包,红彤彤的磕痕极为刺眼。 他顾不上被胡亥叼在口中研磨的手指传来丝丝缕缕古怪的痒麻,空闲的手掌已经抚在婴孩头顶轻柔的摩挲。 扶苏情不自禁的低叹一声,心中道:若非胡亥跌下御阶引得父王大惊失色,他绝不会那么快想起银川张氏到底是何人,毕竟这天下能让嬴政勃然变色的事情没几件。 但…… 扶苏似有星子闪烁的双眸之中飞过一道异色,看着怀中不吵不闹专注啃咬自己手指的婴孩心头古怪――胡亥平日里乖巧得很,为何今日偏偏任性的不肯放自己独行,又完全违背常理的忽然摔下父王膝头呢? 这一切,简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扶苏心中有事,揉着胡亥额头的动作不由得就有些用力,婴孩在他怀中一颤,猛然甩头挣脱了手掌,抬头看着扶苏的时候眼眶迅速泛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惹人怜爱。 扶苏赶忙放轻力道,对着他额角吹了一口气。 胡亥霎时破涕为笑,展开藕节似的双臂直接扒在扶苏衣襟上,特别享受的眯起双眼,吧嗒着红润的小嘴,没多一会已经呼呼大睡。 扶苏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双手习惯的抚在胡亥背脊上轻拍,注意力一瞬间回到了嬴政与朝臣商讨的国事之中。 “大王,想要通过段式、公厘氏、侠氏三家找到颍川张氏不难,可这三家表面上对我国表现得谦恭顺从,私下却运送大笔财物通往楚境。臣以为,该给他们些教训。”姚贾脸上仍旧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 嬴政点点头并不作答,而是看向身旁的扶苏,锻炼长子的意图不言而喻。 扶苏露出与姚贾毫无分别的温润微笑,轻声道:“我大秦向来推行郡县制,既然已经灭掉韩国,在其上设立颍川郡,那么只管层层派遣官员足以。有钱而无官爵者,在秦境之内是不允许圈养私兵的,没有家臣保护,段式、公厘氏、侠氏三家霎时犹如幼子怀抱千金过闹事,在一切肃清之前,想必有许多旧识愿意上门与他们好好谈谈。” 没有私兵的保护,段式、公厘氏、侠氏三家拿什么保护自己呢?自然只剩下全心臣服于秦国,寻求官府和军队的守卫。 而且,贵族自来于平头百姓在衣食住行方面样样都不相同。 段式、公厘氏、侠氏三家哪怕韩亡仍旧以王室贵族自居,眼下不可吃山珍海味、不能穿绫罗绸缎、行不可乘坐牛马、住不能超过三进大宅,甚至头不能戴冠,他们忍耐得了吗?真有这等气节,当初也不会买通守卫,私逃出新郑都城了! 扶苏平平淡淡的一招不可谓不狠,他站在完全的优势地位,用最疼的现实狠狠抽打着三家脸面,他们若是不肯顺从,只剩下灭亡一途。 嬴政一直认为长子优秀却又过于软弱,但最近他发现似乎亲自照脸幼子胡亥后,长子扶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成长,嬴政欣喜于扶苏目前全部改变。 幼子虽然让嬴政觉得自己依旧年轻有力,可长子的成熟狠辣却让嬴政更加欣喜快慰! 这是一种发自血脉延续的雄性骄傲。 嬴政克制不了内心的喜悦,面露笑容,但笑过之后,嬴政拿起大案上的上书却狠狠皱紧眉头。 他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面色沉郁:“关内来报,今夏雨水贫乏,粮食恐有不足。” 丞相王绾最求稳妥细致,此事能够呈到嬴政桌案上,他已经过手沉思了应对之策。 听到嬴政的话,王绾平和笑道:“大王无需忧虑,臣已经准备万全之策。” 嬴政看向王绾,露出倾听的神色。 王绾立刻道:“今年春耕之时已经显出了旱象,但郑国修渠之后已经大大提高关内粮食产量,接连几年的粮食产量都提高三倍。若无战事,府库之中存粮足以应付十年八载。” 嬴政点点头,开口却说:“灾民如何安置,相国有所谋划了么?” 王绾平静道:“此事早有成例。我大秦但凡有灾年,直接就近征发灾民修建河堤或者开山凿路,粮草器具均有郡县府库支出。既然旱情已经无可回转,陇西与北地的灾民不如就近安置,臣记得此处长城尚未修建完成。” 嬴政满意的点头,看着老丞相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他头顶挂满了汗珠,胸口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黏糊糊的贴在皮肤。 嬴政微微一愣,随即,视线在殿中绕了一圈,然后猛然拍了拍自己脑门,失笑道:“灭韩大事让寡人高兴太久,今年竟然忘了去章台避暑。虽然已经立秋,可眼下天气丝毫没有转凉的意思――赵高,传令下去,寡人明日带上后宫子女前往章台。” 向赵高吩咐完,嬴政看向座下的大臣向他们行了一礼,真诚的邀请:“这几个月辛苦诸位陪寡人在咸阳宫忍受酷暑,既然事情已了,诸位不如都随同寡人去章台休息些日子。” 哪怕嬴政不提此事,国主都跑去避暑了,国内高官有事禀报自然也要跟着嬴政跑过去的;但有了嬴政这句话,却免除了大臣们的舟车劳顿,让他们不必头顶烈日往返于咸阳宫和章台之间处理政务。 “大王体恤,臣等恭敬不如从命了。”尉缭身体最差,性格也最狂妄放纵,听了嬴政的话朗声大笑,直接拱手应下他的好意。 嬴政微笑以对,看向睡得鼻尖都冒出汗珠的幼子,放轻声音摆摆手:“今日事毕,寡人先去歇息。” 语毕,嬴政冲扶苏使了个眼色,扶苏怀抱胡亥跟在他身后登上驷马王车,向自己院落驶去。 驷马王车上,胡亥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在扶苏怀中磨蹭,一张小脸因为马车的憋闷而热得双颊通红。随着马车有规律的颠簸,胡亥忍无可忍的张开双眼,扭着身体爬出扶苏长袖刻意隔离出的空间,转而抓着扶苏的手指眨眼。 胡亥趴在扶苏怀中,他一举一动都被扶苏收在眼中,眼见胡亥醒过来,他伸手在婴孩铺了一层薄汗的额头轻擦而过。 胡亥享受的眯起双眼,红润的小嘴勾出笑花,撒娇的用脸蛋磨蹭着扶苏微凉的指尖。 扶苏见他贪凉,再不肯长时间让手指在婴孩身上停留。 他将胡亥抱着靠坐在自己怀中,忽然对一直关注着两人互动的嬴政开口道:“父王,儿臣刚刚有一事想询问。” “但讲无妨。”嬴政对扶苏能够主动开口询问国事一向抱着鼓励的心态,哪怕扶苏尚未开口讲明,嬴政眼中也已经露出笑意。 扶苏略作回想,直白的提出刚刚被众人掠过的事情:“赵地与我大秦气候相似,河水相连,关中有郑国渠等水利工程,今年尚且旱情不灭,赵地从未关注过河道修建,赵境之中的旱情理应更加严重。父王和诸位大臣为何都不提今年向赵国发兵的事情?儿臣不信父王未曾想到其中的好处。” 嬴政心中愉悦,看着扶苏的眼神越发和蔼。 他转头向外,提高声音唤道:“赵高,派人将今年行人署发来的各国异动送到长公子房中。” 随后,他看着扶苏,语调温和的说:“这都是间人从各种探查到的密保和街头巷闻,你回去仔细阅读,看看寡人今年为何不对赵国用兵;若仍旧不懂,中秋之后,再来问寡人。” “多谢父王。”扶苏立刻抬头看向嬴政,俊朗的眉目之间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嬴政对长子期望颇高,但即使扶苏的优秀让他挑不出什么毛病,嬴政仍旧习惯在他面前做个严父,对扶苏称赞实在有限,但眼下被扶苏惊讶的看着,嬴政却忍不住拧起眉头。 他瞬间恢复深沉锐利的模样,变回了心思深沉的帝王。 扶苏连忙垂下头,却正巧注意到胡亥望着嬴政的眼神――那眼神之中充满调侃的意味。 扶苏想也不想的伸手遮住胡亥眼睛,随即,猛然浑身僵硬。 驷马王车忽然激烈的晃动起来,受到良好训练的漆黑骏马惊慌失措的鸣叫不休,车厢外传来赵高急切的喊声:“大王,地动了!!!” 15、我有特殊的装傻姿势 赵高自小服侍嬴政,一手驾车技巧出神入化,咸阳宫中无人能及,但哪怕他御马的本领再高,地动的时候也对狂奔乱撞、根本不往一处使力的四匹骏马无可奈何。 不得已,赵高只能一边勉强维持着王车平稳,一面急声高呼:“请大王速速弃车。” 嬴政自九岁归国接受继承人教育便勤修武艺,眼前正值壮年,身手惊人。 他听到赵高焦急的呼声没有丁点惊慌,冷静至极的瞬间出手,紧紧抓住王车侧壁的雕栏稳定身体,与此同时,另一手猛提起扶苏怀中的婴孩,冷静的吩咐:“扶苏,下车!快!” 扶苏原本将双臂都用来护着怀中的婴孩,怕胡亥在颠簸之中受伤,自己只剩下双脚在车厢中稳定身体极其艰难,此时怀中骤然一空,却下意识的伸手向嬴政,想要抢回胡亥。 他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 “哇啊!”骤然被人反提着拎在空中晃悠,胡亥就是再成熟,身体也受不了,浑身上下血液都冲向脑海的感觉让他眼前一黑,自动进入保护机制,婴孩的身体无知无觉的放声大哭。 尖锐的哭声在王车中回响,扶苏微微一颤,留恋的瞥了胡亥一眼,咬紧牙关,双臂在窗口一撑,直接跳下王车。 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双腿用力稳住身体,回身同时抬手高喊:“父王,将胡亥扔过来,儿臣能接住他。” 嬴政闻言毫不犹豫的抬手,一道素色锦帛布料的柔和光彩滑过天空,失重的恶心感觉婴孩的哭声更显凄厉,与此同时,嬴政翻身跃出王车,在扶苏将胡亥柔软的身子重新拥入怀中的时候,稳稳落在地上。 “唏――!!”父子三人弃车远离的瞬间,领头的骏马高声鸣叫着扬起前蹄。 “咔哒”的木头断裂声响后,束缚在它们胸口的缰绳已经在四匹骏马向不同方向使力的情况下碎裂,赵高捂着头狼狈的跑开,“哐当!”一声巨响后,驷马王车狠狠朝前摔落在地,四匹没有一根杂毛的黝黑骏马已经甩着蹄子的跑向远处。 “奴婢有罪,请大王责罚。”赵高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撑着地面的双手颤抖不已。 嬴政皱着眉头直接说:“起来,此事与你无关。” 语毕,他望向辽阔的天空,心事重重的低喃:“怎会忽然地动?关中大旱再遇地动……恐怕六国流落在关中的间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嬴政瞥了扶苏和胡亥一眼,确定长子与幼子都无碍,直接回转向着正殿方向大步归去,口中不停的吩咐:“来人,备车回宫,寡人要速去探查留在正殿的诸位是否安好。赵高,你带人去各处巡视,看看咸阳宫内是否有宫室倒塌或是有人受伤,若有意外发生,妥善处置。” 交代完一切,嬴政再次看向两个儿子,语调温柔和缓的说:“扶苏,胡亥怕是吓到了,你带他回去好好休息,寡人一会将夏无且派过去给他探探脉。你今日也别用功了,躺一躺。” 扶苏低声应了一声:“是,父王。儿臣会照顾好胡亥的。” 嬴政叹息一声,再次强调:“你自己也多注意,不要累到了。” 他语气之中多含关怀,显然对扶苏也不太放心,可又不好对着半大的儿子劝说。 父子两人对视片刻,嬴政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在扶苏肩膀用力拍了拍,欣慰道:“果真是长大了。” 扶苏看着嬴政的眼神,嘴角也勾起浅浅的笑容,柔声道:“国事繁忙不断,也请父王注意身体。” “好,不必替寡人担忧,咱们明日照常去章台避暑。”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地动,可儿子成长的喜悦远远超过有心人在秦境之中给他惹出的麻烦。 嬴政笑得满足,走回正殿的时候昂首阔步,竟然意外的让人觉得意气风发。 胡亥被甩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从系统给他的保护之中清醒过来,就听到耳边叮叮咚咚的得分提示音。 他茫然的看向一直跟在身边的0815,低声道:“我什么都没做,这些分数都从哪来的?” 0815飞到胡亥身边,蹭了蹭他的脸,语气发飘的说:“我又相信爱情了!原来跟着你赚分这么容易。刚才你没看到,祖龙把你从窗子扔出去给扶苏公子的时候,系统就不停的开始闪烁任务成功得分,表示他们父子之间信任度增加。你快让他们再扔几次!!!” 胡亥若有所思的说:“我好像明白系统的得分规则了。” 0815马上挤在他身边催促:“快说,快说,怎么会给分数?” “上一次的时候也是始皇帝注意到了扶苏公子成长,两人增进了解的时候送了份数,说的俗一点,只要让他们共患难,增加对彼此的信心,自然就会给分数,甚至不以我是否清醒、也不以我是否是执行人而统计分数。”胡亥心中逵猩瘢胱牛核晕移涫凳橇夹源呋涟桑恐灰蝗盟浅称鹄矗几郑低郴雇θ蚀鹊摹 “……”0815一阵沉默,忽然扑进胡亥怀中嚎啕大哭:“我不该问的,你一说,刚刚系统就通知我感谢我们挑出bug,赠送五百分后,系统自动填补错漏。这个方法日后不能用了。” 胡亥摸了摸0815圆滚滚的身子,轻声安慰:“我们本来就是不劳而获的,别难过了。对了,五百分加上之前得到的,现在咱们能换什么?” 0815捂紧口袋,一脸不舍的说:“咱们才不到八百分,你别乱用,等到了一千两百分,给你换一套功夫秘籍和洗髓丹,到时候赶快有点真本事,不然等到扶苏公子被始皇帝送去边疆,你在咸阳宫卖萌刷始皇帝多少好感都没用,龙椅不是给你坐的。” 胡亥点点头,低声说:“好,就这么定了。” 胡亥和0815才商量好如何买买买,扶苏已经比胡亥反应更加敏锐的发现了两世之中父王对待自己的不同。 他抱着怀中软绵绵的肉团心中苦笑。 扶苏并非不曾善待幼弟,但面对比自己年幼十一岁的调皮到看成顽劣的幼弟,扶苏自然无法像是现在面对乖巧的胡亥这样温柔贴心,他绷着脸训斥教导胡亥的时候居多。 但对父王而言,往日温和的自己对待弟弟的态度绝不够宽容大度。 扶苏垂下眼眸看向胡亥,忽然想起婴孩戏谑的眼神,忍不住细细观察着胡亥的神色。 “你的扶苏哥哥又在怀疑你了。”0815语调凉凉的说。 胡亥顿时觉得自己又被系统的恶意糊了一脸血,他仰起头伸着胖手不停拉扯扶苏的衣袖,见扶苏没有一丁点反应,心中一咬牙,忽然抬手“啪”的一声狠狠打在扶苏手背上,然后“格格”的咬着肉嘟嘟的手指笑了起来,自得其乐的悠哉模样简直蠢得没有丝毫下限。 扶苏抬手轻轻摩挲着胡亥之前哭得红肿的眼眶,自嘲的笑了一声:“我这是怎么了?整日疑神疑鬼的。” “好了,不闹了,咱们回去好好睡一觉,把刚才的事情忘了好不好?”扶苏嘴角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抱起胡亥,在他胖脸上亲了一口,登上已经赶来的车驾,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一踏进自己院落,扶苏就舒心的笑了起来,院落之中井然有序,内侍奴婢没有一人擅离职守,仓皇逃命。 “长公子。”见到扶苏归来,乳母桃面色发白的主动走到面前想要接过他怀中的胡亥。 “啊呀!呀!”胡亥扯住扶苏衣襟,憋着红润的小嘴,满脸抗拒,一副惊魂未定的害怕模样,死死将胖脸埋在扶苏怀中不肯露面。 扶苏轻轻摩挲着胡亥的脊背,笑着对桃摇摇头,低声道:“胡亥不愿意就算了,我带他回房。” 一见乳母离去,胡亥立刻探出头来,趾高气昂的扭着头在扶苏胸口磨蹭,红扑扑的脸蛋上尽是得意的神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扶苏笑着拍了拍他满是肉的小屁股,低声笑道:“人小鬼大。竟然现在就学会仗势欺人了。” 胡亥不喜欢乳母,甚至也不喜欢他院中的所有仆人,这一点扶苏早有感觉,但随着他长大,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胡亥完全是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神色,“咿咿呀呀”的说了一串扶苏听不懂的神奇语言后,就眯缝着大眼睛满足的把脸蛋贴在他胸口糊上口水。 扶苏无奈的摇摇头,对身后跟随的内侍吩咐:“整理行装,明日我和胡亥要随父王前往章台避暑。然后将父王赐下的书简拿来,我要看一会。” 内饰不敢延误丝毫,向扶苏行礼后,立刻轻手轻脚的忙碌起来。 嬴政赶回正殿,殿内几名留守处理政务的大臣看着反而没有一丁点问题,甚至没有衣衫凌乱之感。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秦政多想了,还以为会见到诸位慌乱的模样。” 李斯放下蒲扇,跟着微笑起来,轻晃着手中的书简,轻声说:“大王尚有余力说笑,可见地动也不能将大王如何。” 嬴政摆摆手,不拘礼仪的直接坐在李斯身边,略有些傲慢的说:“寡人回来就是要看看此番地动之后,何人敢在咸阳城中散播流言。”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攻击性,沉声道:“寡人要看看他们有何本事,让我大秦国土不宁!” 16、我有特殊的被捕姿势 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未知的敌人。 嬴政已经猜测出六国派往咸阳城中的间人能够做的事情,那么无论间人将要做什么,一切都只是个替嬴政取乐、打发空闲时光的笑话。 他没浪费任何时间停留在咸阳城中枯等消息,第二日清晨就按部就班的实现了带子女、姬妾和得用的朝臣赶往章台的承诺。 嬴政对六国间人行动表达出的强烈藐视的态度,明确得让人不想多说。 扶苏乘坐的马车缀在王车身后不远处,他的身体随着马车辘轳前行而轻微的摇摆着,胡亥窝在他膝头,像是困倦的小奶狗似的微微眯着眼睛,在扶苏的臂弯之中东倒西歪的。 可这时候若是有人细看就能够发现胡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的眼神冷静而空茫,看不到丝毫属于人的情绪,可胡亥脑海中却旋转着一个疑惑。 近些日子扶苏公子已经对他切切实实的产生了两次怀疑。 扶苏公子因为他接受的任务的关系而导致整个历史的时间轴被拨乱,重生在年幼的时期,任谁有过这种经历都会对身边人的来历而产生怀疑,但这种怀疑只能够持续一个非常短暂、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然后彻底回归正常的生活,努力适应生活的步调。 正常人的反应都该如此,若是一个人因为自己重生而维持长时间的兴奋状态,怀疑身边任何人都是重生的,那么这个人不是特别敏锐,而是特别的敏感多疑、心胸狭窄。 扶苏公子能够在重新适应了自己作为长公子的生活将近五个月后,对胡亥不经意的小破绽留心,已经太令胡亥惊讶了。 名垂千古的长公子扶苏果真敏锐非凡! 可即使心中存疑,扶苏公子也不会让这种情绪持续太久,他会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胡亥”现在还是一个闲着没事就啃自己脚丫打发时间的懵懂婴孩呢!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上辈子和自己关系并不亲密,甚至极可能为了皇位而谋害自己、导致自己落魄自尽的幼弟,这辈子却亲亲密密的完全不愿意与自己分开片刻呢? 胡亥对扶苏的反应说不上是失望或者欣慰,心中简直五味夹杂。 任务是他自己选择的,胡亥清楚回到历史之中本身意味着什么,但他希望能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保存下真实的自己,因此,胡亥才会在日常需要的表演之外根本懒得掩饰本性。 “大哥!” 孩童一声喜悦的叫喊唤回了胡亥的神智,他空茫的神色霎时消失无踪,鼓着胖胖的脸蛋专心致志的吮着手指头,像是要攻克什么巨大难题一般专注。 随着叫声,马车的帘子被掀起,四个男孩的脑袋排成一竖排挤在帘外,歪着头向车厢里探视,每人脸上的笑容都带着点谨慎和讨好。 扶苏在胡亥脊背轻抚而过,确定婴孩不会哭闹起来之后,才对四个男孩招招手,笑道:“高,你怎么把将闾、荣禄和阳澄都带来了。” 最下面的男孩嘿嘿一笑,抬手抓了转披在肩膀的头发,挤开身上的三名少年,蹦入车厢,紧挨着扶苏坐下。 他一边去拉扯扶苏的衣袖,一边涎着脸笑道:“大哥,你怎么总说是我调皮,这次真的和我没关系。咱们有点想你了,特意背着父王小心翼翼跑过来的。” 男孩说着还点了点头,加重自己话中的可信性。 扶苏原本正要伸手揉少年的头顶,听他开口抱怨,心中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高口中的意思。 他笑了笑,向其他几人招手道:“别在外面晒着,都进来,马车里面很宽敞。” 等到将闾三人跟着高一起围坐在扶苏身边,他才笑着说:“父王这些日子给我布置了许多功课,才没去书房与你们一同学习,这些日子书房里面还平静吗?” 高被扶苏一句话点得涨红了脸色,带着点羞涩的呲牙笑了笑。 他挺起单薄的胸膛,自豪的说:“大哥你不在,我把他们制的服服帖帖的,没人敢在课堂上难为博士。” 四个孩子年岁都不大,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扶苏在高说完话后立刻发现将闾眼中不赞同的神色,于是在他肩上轻拍一下,探问道:“将闾,高的话是不是……?” 将闾绷紧小脸斜睨了高一眼,犹豫片刻后点点头,垂着眼睛低声说:“除了高自己之外,书房里面确实都很安静。” “将闾!!!”高皱着脸不满的叫喊了一声,他嘟着圆润的脸蛋,眼中满是被人背叛的委屈。 一见扶苏看向自己,他赶忙转头对扶苏解释:“大哥,我这些日子好好跟着博士读书了的,我现在也能拉开弓了。可是他们不老实,我不出手把他们打老实怎么行?所以、所以……博士不是很高兴。” 高越说话声音越小,抬眼偷偷看向扶苏的时候,视线正好扫过他怀中的胡亥。 高的目光猛然停顿,落在扶苏怀中咬着手指头流了一手口水的胖娃娃身上紧紧盯着,移不开目光。 他忽然心生不满,抬头对扶苏大声说:“大哥,你还没说怎么会忽然把他接到你院子里去了呢!要带人住带上我啊,我保证不闹,干什么要他!” 胡亥像是听不懂高话中意思似的,故意“啊!”的一声拔出口中含着的手指,直接拍在扶苏胸口,弄脏昂贵的衣料,然后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的看向高,咧开小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大哥,你看他多讨厌!”高见到胡亥的举动登时坐不住了,直接从车厢跳了起来,手指指向胡亥,眼中满是嫌弃的神色。 扶苏并不觉得什么不懂的婴孩有这样的举动有过分的地方,他笑着摸了摸胡亥的头顶,胡亥立刻享受的眯起眼睛,张开双手扑进他怀中。 安抚好了黏人的胡亥,扶苏才看向高说:“高,你小的时候比胡亥更不让人省心,别苛责一个婴孩。” 高显然把扶苏的话当成了推脱之词,他愤愤的撇过脸,推着将闾三人口中嘟哝:“大哥偏心,咱们走!” 将闾皱眉拉住高的手腕,沉默的摇了摇头,仍旧在原位坐得稳当。 高立刻气红了眼眶,提高声音道:“你们都护着他!不走我自己走!” 语毕,高直接钻出车厢,像条泥鳅似的直接跳出车厢飞快跑开了,将闾霎时慌了手脚,站起身想开跟着离开,却又立刻想起自己身材何处,只好无措的看着扶苏。 扶苏摸了摸将闾的头顶,柔声询问:“刚刚怎么把高拉住了?” 将闾瞥了扶苏怀中的胡亥一眼,闷声道:“胡亥不懂事呢,高若是因为他走了,外人都会说高不好。大哥,我能去寻高么?” 扶苏点点头,伸手从将闾、荣禄、阳澄头顶摸过去,笑着说:“好好开导高,他脑筋灵活,但容易钻牛角尖,别让他多想。” 将闾一直紧绷着的脸蛋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用力一点头,一左一右扯住荣禄和阳澄,“哒哒哒”的跑下马车。 扶苏看着三名幼弟的背影,嘴角笑容渐渐变淡,直到三个男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中,扶苏终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高今天骤燃的怒火让他意识到自以为将少年时候的自己模仿的惟妙惟肖,可在熟悉的人面前却漏洞百出。 “扶苏公子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0815许久不见的正经声音忽然响起,它急促的说,“想点办法稳定他的心情,否则咱们之前的努力就要浪费了。” 胡亥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做点讨喜的事情打断扶苏公子的思绪,可他却莫名不想行动,而希望扶苏公子依靠自身的能力挣脱现状。 这个世界上或许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像胡亥一样贴近扶苏公子的心,他明白扶苏公子现在再为了什么而烦恼――他们都在为了“真实的自己”不得不消失而苦恼。 “想什么呢?快动手!”0815尖叫出声。 可胡亥瞥了它一眼之后,仍旧保持沉默,一动不动的窝在扶苏怀里,哪怕胡亥其实非常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马车忽然震动起来,扶苏原本微微透出失落神情的眼神骤然凝聚成了一道锐利的光。 他瞬间抬手从车壁上拔出锋利的武山剑,怀抱着胡亥向后一嗑,仰倒着后退到车厢角落,神色警惕而防备,没有什么肌肉的青涩身体紧紧绷在一起,随时准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反击。 可预想之中的偷袭并未到来,属于战士阳刚又肃杀的脚步声却频频从车边经过,扶苏听着入耳的声响,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头。 忽然,内侍阴柔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其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兴奋:“长公子快请前往王车,大王让奴婢请你速速到达。” 扶苏福至心灵,一把掀开垂挂的帘子,双眼射出让人无能抗拒的精光:“梁,父王抓住颍川张氏了?” 内侍梁眼中飘过遮掩不住的惊讶,眼睛左右扫过,确定无人后低声应答:“长公子的猜测分毫不差。长公子还是速速赶去王车吧,大王似乎十分高兴。” 扶苏闻言抱着胡亥直接跳下车,走了几步之后才失笑着将手中的武山剑精准的丢回挂在车厢侧壁的剑鞘之中,内侍梁看得双眼发光,面对扶苏的时候不由得将身子弯的更低。 胡亥安静的抬起头,看着扶苏公子仿佛脱胎换骨的模样,嘴角悄然勾起弧线。 “啊呀!”胡亥欢快的叫了一声,扶苏立刻低头对上胡亥的眼睛。 “啵!”的声响而过,软绵绵的嘴唇带着细小的牙齿卡在扶苏下巴上,他抬高脖颈,看着胡亥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见底,其中盈满了喜悦。 扶苏愣了一下,随后将他抱得更紧,低声道:“胡亥傻笑什么呢?” 婴孩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回答,扶苏却因为意外的亲近而一路微笑着快步赶往王车――一名身姿犹如弱柳扶风的窈窕男装美人被紧紧压在王车之下,他手中攥着一柄匕首,而王车上站着意气风发的父王,眼中满是抓捕了珍禽异兽的兴奋。 “扶苏,你来得正好,看看寡人抓住了谁?!” 嬴政的声音传进扶苏耳中,让他立刻反应过来章台之行根本不是为了避暑,此番出行完全是为了引蛇出洞,而给颍川张氏而准备的一石二鸟之计! 17、我有特殊的争宠技巧 扶苏心情激荡,快步走到嬴政面前,拱手道:“父王,儿臣来迟一步。” “无事,如此多的亲卫,他又能将寡人如何。”嬴政眼露戏谑之色,对扶苏招招手,待他走到自己身边,抬手指向仍旧被紧紧压在地面动弹不得的美人,对扶苏说,“看看,这人虽然不是颍川张氏长子,但也必定与颍川张氏有联系。” 扶苏顺着嬴政指向看去,瞳孔骤然紧缩,眼中蒙上一层失望的神色。 扶苏失望的眼神立刻被嬴政捕捉到了,他一转眼就明白了长子因何失望,不在意的说:“此人按照年纪算必定不是颍川张氏的长子,但……寡人觉得此人的相貌和颍川张氏有不少相似之处,加之他年纪又轻,留下此人何必担心颍川张氏不来讨要孩子呢?好好教导,迟早会变成寡人手中的一柄利刃。” “哼,笑话!”一声冷哼打断了嬴政的畅想。 嬴政和扶苏同时看去,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年轻男子已经咬着牙硬是从地面上仰起脸,他眼中满是仇恨的色彩,死死盯着嬴政,似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貌如好女。”嬴政走下王车在年轻男子面前站定,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笑容,说出的话十分玩味。 男子瞬间被嬴政气红了脸色,原本蹭上了些许污泥的脸蛋却更显艳色绝俗。 嬴政眼见男子被他气得满目怒火,心满意足的微笑着转过身对赵高吩咐:“将他压下去,派人好好看守、照料,虽然此人身手不凡,也不可怠慢了客人。” “今日是我技不如人,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好看!”男子被押着从嬴政身旁走过,咬牙切齿的说。 嬴政上下扫了他一眼并未回应,而是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男子顿时更觉得屈辱,咬紧牙关不再多说,踉跄的被护卫压入后方跟随的马车看守起来。 待男子引起的骚动全部平静,嬴政直接说了一句“扶苏,跟寡人来。”便把他带进王车之中。 扶苏的车厢已经十分宽敞,但驷马王车的舒适程度远超扶苏的车驾,内里宽阔,车厢中央更是直接将一张宽阔大案钉死在地板上,让嬴政能够轻松的伏案书写,地板上堆放着一些柔软的垫子,能够轻松的容纳七八人舒舒服服的团座其上。 嬴政带着扶苏出现的时候,原本相互谈笑的大臣立刻收起之前放肆的模样,一一起身与扶苏见礼。 “长公子临危不乱,末将佩服!”一张刚毅的面庞出现在扶苏眼前,熟悉却年轻了许多的笑瞬间让扶苏打心底笑了出来。 他上前一步托住眼前人的粗壮的手臂,顿住了男子躬身行礼的动作。 两人相视一笑,扶苏高兴的开口:“蒙恬将军,没想到你已经回到咸阳了!将军是如何看出扶苏临危不乱的?梁奉命寻我之前,扶苏一直躲在马车中,未曾出来探查一眼。” 蒙恬比扶苏年长许多,扶苏当年被始皇贬到边关的时候,正是蒙恬渐渐教会扶苏对敌战术,用一场场战争横飞的血肉彻底磨去扶苏性格之中的柔软,将他磨砺成了一个仁慈而不软弱的男人。 对扶苏而言,蒙恬亦师亦友、亦父亦兄,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伙伴。 面对年轻了许多的蒙恬,扶苏自然回忆起边关的岁月,笑得十分畅快,显出在宫廷之中深深埋藏的爽朗和锋利。 蒙恬抱拳一笑,豪迈道:“刚刚正是臣带兵从长公子车外路过,长公子瞬间长剑出鞘的声音瞒不过臣。哈哈哈,臣在边关拼杀从年头到年尾,听的就是这些兵戈之声,耳朵好使得很!” 扶苏闻言笑得越发畅快,跟着开口道:“没想到将军竟然还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本事!难怪将军刚到而立之年已有如此成就。不知道将军现任何职位?” 蒙恬并不自傲,摆摆手道:“灭韩之战,臣任职九原将军,不过臣身上都是些都是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保命本事罢了,上不了台面,但是若没有这几下子,臣也早成了尸体,入土为安了。” “将军真是爽快!”扶苏又赞了一声,和蒙恬之间只剩下半步距离,两人相互挨得极近。 嬴政敏锐的感觉到了扶苏见到蒙恬后的改变,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随后笑着点点头。 攻打赵国已经是秦国早已定下的计策,若是扶苏与蒙恬投缘,不放趁着此番大战让蒙恬将扶苏带入军中历练,就当趁机好好磨磨扶苏的性子。 趴在扶苏怀中的胡亥也注视着这一幕,从马车里感到震颤开始,扶苏的表现和变化完全被他收在眼中。 亲眼见到扶苏当着始皇帝的面仍旧没有丝毫收敛的模样,胡亥沉底明白,扶苏公子不打算继续伪装出悲天悯人的柔弱模样了! “我觉得扶苏公子这样真不错。”胡亥小声对0815说着悄悄话。 0815冷哼一声,不高兴的说:“你又不听我的胡作非为了。之前为了不拦着扶苏公子,他把一切都放开了变成现在这样,咱们行事就越发困难,也越发容易出纰漏了。” 胡亥瞥了0815一眼,0815马上后退了几步,然后清清嗓子放软了语气,十分违心的说:“qaq但是!历史的魅力就在于一切都是未知的,你想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千万别把我玩死就行了。我说的你觉得满意了吧?” “好啊。”胡亥给0815的回答没有丁点迟疑。 0815霎时落在他身边,忍无可忍的高声尖叫:“你的语气还能更敷衍一点么?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关注,不要再看扶苏公子了,他在这里出不了问题!” 胡亥眼神的落点没有丝毫变化,平静的说:“你早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不要残忍的继续伤害自己。” “……qaq人渣!”0815捧着玻璃心快速飞走。 胡亥勾了勾嘴角,猛然咬住扶苏的衣襟向后仰,扶苏只觉得手臂一滑,沉甸甸的肉团子已经跌出怀抱。 他瞬间紧紧护住险些摔在地板上的婴孩,但扶苏仍旧被吓得面色煞白,他紧紧盯着胡亥移不开眼睛,眼中染上些许怒色。 “咯咯!”稚嫩的笑声随着沾满了口水的衣襟从胡亥口中喷出,他顺着扶苏手掌用力的方向扑进扶苏怀里,像只撒娇的小奶狗似的不停用红扑扑的脸蛋磨蹭着扶苏的胸口。 “胡亥,你又调皮了,哎!”刚刚凝聚在心头的怒火瞬间被胡亥亲昵的小动作扑灭,扶苏对上胡亥无辜的眼神无论如何发不出脾气。 王翦、蒙恬等人刚从颍川郡带兵回到国都不久,虽然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与韩王安出城投降同日降生“吉兆”小公子,可对胡亥的名字却如雷贯耳,明白这是让大王和长公子同时宠爱入骨的“胡亥公子”。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嬴政虽然不是个妇人,可平灭天下的愿望已经成功的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他追求的显然不再仅仅是权倾天下,也逐渐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自己的孩子们有了更多的耐性和宠溺。 王翦已是天命之年,对幼童十分宽容,对胡亥刚刚惹得扶苏骤然变色的危险动作没表达任何不满,反而觉得胡亥活泼可爱;蒙骜与他年岁相当,虽然说不上喜欢软绵绵的奶娃娃,可一想这漂亮的婴孩是大王的小儿子,也没开口。 蒙恬与蒙毅兄弟二人,一个武将一个能臣,能力都十分得嬴政看中。 眼见父兄都没开口,蒙毅微笑着圆滑的说:“胡亥公子眼神灵动、身体壮实,一看就被长公子悉心照料,真不愧大王教导出的儿子,兄长温厚、幼弟活泼。” 嬴政满意的笑道:“诸位客气了,秦政今日将各位召集到此处是为了国事,胡亥一个孩子让他随便玩吧,不用管他了。” 话落,嬴政脸上神色一转,变得沉稳威严,他与李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李斯主动开口将眼前的形势讲解了一番。 随后,李斯温和道:“自长平之战后,秦赵两国已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可即使我大秦取得如此大胜,赵国自长平之战后仍旧渐渐恢复了国力,与秦国之间的战争胜多败少。尤其是最近几年,我国接连遭逢来自赵国的两次大败,即使战败的并非诸位将军统领的主力军,而是桓乾老军,可在外人看来败了就是败了,秦国军队面对这样的战绩如何有脸面自称天下无敌?灭韩大战,秦军未曾动用主力军也被天下有识之士看在眼中,众人心中都清楚我们等待的就是与赵国的一场大战,只要平灭了赵国,华夏九州再无国能与我大秦抗争。” 说着,李斯渐渐绷起脸色,郑重道:“大王请诸位将军到来,正是为了商谈灭赵大计。” 李斯话落,王车内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几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全部木着脸端坐在原位,并不急于开口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 扶苏见嬴政神色肃然,主动替李斯接应道:“若要谋定灭赵大计,需先明了赵国的大势。扶苏记得顿弱上卿与姚贾上卿一样,均在行人署任职,专职在燕赵两国斡旋游走,此事还请顿弱上卿赐教。” 扶苏一句话切到了话题点上,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在心中对这位以“仁厚”而闻名的长公子高看了一眼。 顿弱狂放大笑,高声道:“臣背上燕赵已经三年之久,山高路远,消息闭塞,没想到当初才九岁稚龄的长公子竟然还记得老臣!既然长公子想知道赵国的情况,那么老臣只有一句话要说――赵国根基早已松动,此时绝不是秦国的对手。” 18、我有特殊的跑调技巧 顿弱北上燕赵两地三年之久,金银财货支出巨大,却很少有燕赵两国朝堂局势变化的消息传回国内,新晋官员大多数未曾听说过顿弱的名字,哪怕是秦朝老臣也不由得对顿弱是否仍旧忠于国主而心存疑虑。 若非嬴政向来用人不疑,恐怕指名道姓说顿弱早已投敌的奏章足以堆满他大案。 没想到顿弱回过头一次开口就满是惊人之语,众臣不由得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顿弱等待后文。 顿弱收起脸上狂妄的笑容,表情严肃的跪在嬴政面前叩首一番,恭敬道:“臣耗费财务众多,而燕赵两国庙堂看似丝毫未变,大王能够一如既往的信任顿弱,臣心中感激不尽。” 嬴政赶忙将顿弱从地板上扶起,神色真诚的说:“北地气候严苛,言语不通,先生愿为我秦国以身犯险,嬴政感激不尽,怎敢因多疑而伤了游走在诸侯之间的能臣的心呢?能得先生这样的能臣为寡人效力是天大的福气,还请先生不要妄自菲薄。” 闻言,顿弱脸上露出从容的微笑。 他起身越过嬴政,走到摆放在车驾最后方的华夏地图前,右手在上面轻柔的抚摸而过,终于微微皱眉,语气沉重的说:“大王目前不准备对燕国动兵,且容臣略过燕国不提。赵国这几年的朝堂看似一如过去,没有丝毫变化,然而内里根基已经腐败不堪、摇摇欲坠,只需丁点外气即可在赵国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父王平灭六国的战争,可扶苏却是第一次身临其境的感受灭国战争的,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出兴致勃勃的神色。 他忍不住低声催促:“请先生为我细讲。” 顿弱闻言一笑,视线在嬴政脸上滑过,确定国主没有阻止自己回答扶苏提问的意思,他已经对大王悉心栽培扶苏公子的意图心中了然。 顿弱立刻快言快语的向扶苏公子解释:“赵王迁乃是赵悼襄王的幼子,其母乃是一名歌舞倡妓,他能够登上王位完全是因为悼襄王宠爱其母,废掉了素有德行的长子嘉。糟糕的是,赵太后并不是个安分的女人,悼襄王过世后,她在王宫之中全然不管大臣态度如何,夜夜笙歌;赵迁也有样学样,并非一个勤政有才德的君王。因此,哪怕赵迁现在坐上王位,仍旧有一班老臣不愿向他臣服,希望通过政变废除赵王迁,推原本的太子公子嘉继承王位。因为其中这些混乱的缘故,赵国朝堂早已分成了以郭开和韩仓为首的保王派和宗室与武将组成的另外一派,专注于支持公子嘉,相互攻击。” 扶苏立刻领会了其中深意,点了点头,心中冷笑:赵悼襄王名声之大超乎想象,为了保住心爱的歌舞倡妓和她生下来的儿子,不惜破格提拔老奸巨猾却没有治国才能的郭开为上卿统领一干朝臣,闹得朝堂奸佞当道,有才之士被迫害得纷纷远离故土,大将不能安心带兵,如廉颇将军这种强将也只能远逃魏国避难。 赵悼襄王色令智昏到如此地步,还能指望他挑选出来的继承人有什么本事? 难怪秦国对赵国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反间计,赵王迁却吃准了秦国的迷药不撒口。 顿弱虽然见到扶苏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却对扶苏是否真的彻底领会话中深意而存疑,忍不住试探道:“长公子觉得赵国面对如此境况,将会有怎样的变化?” 扶苏顺手在胡亥头顶摸了摸,自信的微笑着说:“赵国十五代国君之中已有十三位是通过兵变登基为王的,既然赵王迁和公子嘉已经势如水火,那么此时的赵国朝廷必定阴谋尽出、权势倾轧,官场腐败,能臣名将远退他乡以求自保。内患未消,以赵迁的本领恐怕无心迎战我大秦的军队了。” 扶苏的分析完全切中要害,顿弱登时克制不住激动的猛一拍地面,高呼道:“长公子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 不等其他人开口,顿弱已经语速飞快的说:“赵国自长平之战后看似迅速复苏,已经恢复了强大的军力,无论与燕国还是与秦国对战总是胜利,更将匈奴驱逐到了塞外不敢南下。可赵国走的却是极尽衰落的路子,看似军威耀耀,实则回光返照!眼前赵国的强盛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无与秦国一争高下的本事了,只要大王肯花足数的粮草和军力给赵国雷霆一击,臣保证秦军能让赵国覆灭。” 赵国军力不容置疑,他们的抵抗一直是秦国剑指天下途中的一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沉沉压在众臣心中让人喘息都费力。 可眼下有了深入赵国朝堂的顿弱一番评述,霎时犹如拨云见日,让嬴政等人看到了灭赵之行远不像他们设想的那么艰难。 顿弱视线在车厢中扫过,习惯性的将众人的心思收在眼中,忽然一人与众不同的反应让他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示好的笑容――扶苏公子的眼神十分平静,将全部心思都收敛在看似清澈却深不见底的双眸之中,只在漆黑的眼眸外反射出温和的必胜自信。 真是有趣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灭赵之战,大王尚且心中忐忑不安,长公子扶苏从哪里来的自信,认为秦国必胜? 回忆起嬴政曾经说过长子软弱温柔,顿弱心中叹息道:恐怕大王一世英明,却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看走眼了。 扶苏公子根本不是什么温驯的羊羔,而是一只能够随时展翅翱翔九天之上的雄鹰! 对上顿弱含义深刻的眼神,扶苏一笑了之,并不与他多做牵扯,反而低下头看向胡亥,果然见到男孩又睁着一双越发剔透的眼睛,特别专注的凝视着自己。 胡亥与扶苏的视线纠缠在一起,他立刻咧开红润的小嘴露出笑容,“咿呀咿呀”的抱住扶苏的手臂,伸胳膊蹬腿的拉扯着他,不断往扶苏身上爬。 胡亥对兄长天然亲昵的姿态让人不忍苛责,而扶苏一点都不介意胡亥的亲近。 他伸手托在胡亥肉嘟嘟的小屁股底下,扶着他往上“爬”。 等到胡亥磨蹭上扶苏肩头,胡亥立刻张开手臂急切的抱住他的颈项,把温暖细嫩的脸蛋贴在扶苏脸颊上,眯着眼睛不停磨蹭。 “把胡亥放下来吧,太危险了。”嬴政并非看不得长子与幼子亲近,可扶苏托着胡亥的姿势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危险,嬴政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 扶苏手上微微一顿,随即状若无事的轻笑着说:“父王,我能抓住胡亥,平日里我们也总这么玩耍。” 话虽如此,扶苏还是用嘴唇在胡亥额头轻轻蹭了蹭就抱着他坐回自己怀中,用行动表达了对父亲的顺服。 嬴政深深看了扶苏一眼,抿紧了嘴唇,仍旧有些不悦的神色从脸上显露出来。 李斯自一同出行后,就十分看好扶苏,眼见嬴政面色的变化,他立刻笑着开□□跃气氛,转移话题道:“大王既然将诸位将军都请到王车之中,为何不让臣也听听将军们对战赵国的想法?” 嬴政一向对手下的大臣宽容,直接点头:“请王翦将军赐教。” 王翦大步上前,越过嬴政,停在了紧绷在木框内的地图,抬手在地图上描画着说:“臣原本打算稳扎稳打,集中四十万大军主力,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攻打,逐渐将赵国收入囊中。如此一来,哪怕赵军主力从河内安阳南下迎敌,我大军也可迎头痛击。” 嬴政点点头,低声道:“将军的意思是打算通过摧毁赵国的军力,进而灭赵?” 王翦抱拳直言:“臣与蒙恬受命整军数年,手中掌握的四十万大军早已磨砺成了见到,每一名战士都是精锐,哪怕与赵国硬碰硬,臣也有信心攻克赵国战无不胜的飞骑。” “那么王翦将军现在另有成算?”嬴政沉思片刻后重新开口。 王翦向似乎全然不在乎嬴政说什么的长公子扶苏那里瞥了一眼,眼中射出精光,随即收回视线,畅快的说:“承蒙长公子提醒,老臣认为既然赵国朝堂不稳,我军不必再憨直的进攻,反而可以分兵而入,故布疑兵,让赵国本就混乱的朝堂更加难以决定如何应对――能尽量减少秦军的伤亡,臣求之不得。” 嬴政眯起眼睛点点头,视线落在扶苏身上,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随后,他重新对王翦开口道:“有了将军的安排,必定能够一具灭赵,寡人等着接收将军的好消息。” 话已至此,灭赵大计便以商量妥当,王翦带着蒙恬等将领抱拳而去,风风火火的没多停留一刻钟。 等到他们都离开,嬴政看向仍旧坐在王车中全新陪着胡亥玩耍的扶苏,叹息一声:“扶苏,你长大后越发像寡人了。” 扶苏猛然抬起头,满目惊讶的紧紧盯着嬴政不放,过了半晌后,他捏紧拳头,紧绷着声音说:“儿臣多谢父王夸奖。” 上辈子,他一直盼着嬴政能说这句话,没想到现在竟然意外的得到了!可心中却并没有上辈子的期待――扶苏发觉自己内心其实很平静。 “行了,带着胡亥回去玩吧,他年纪小,不耐烦在寡人王车的憋闷无趣。”嬴政笑着伸手摸了摸胡亥的头顶,亲了亲小儿子后笑着让赵高将两名重视的儿子送回后车车厢。 走了几天后,一行人终于到达章台宫中,漫山的绿树瞬间清除了高温带来的烦躁,哪怕是胡亥都不由自主眯起眼睛舒服的笑了起来。 舒服的日子悄悄溜走,享受过清凉的夏日,在寒冬到来前,一行人又匆匆赶回熟悉的咸阳宫。 “哥……呵呵,打嗝!”原本埋在扶苏胸口软绵绵的身子忽然坐直,一声脆响骤然回荡在扶苏耳边。 “啪!”的一声,扶苏手中的蒙笔跌落在地,墨汁在坐榻晕染出许多脏污的痕迹,可他却无心管这些外物。 扶苏一把将胡亥抱到桌案上,盯着婴孩的眼睛,激动的说:“……胡亥,你在叫我?再说一次。” “格-格――!”荒腔走板的声音磕磕巴巴的从婴孩口中说出,扶苏脸上却挂上了惊喜的笑容。 19、我有特殊的出战技巧 八个多月的婴孩扒着扶苏的衣襟,抬头笑得眉眼弯弯。 胡亥本就比常人略显深刻的五官随着成长而越发精致出众,柔和的日光照在他脸上,鼓起的脸颊上自然浮起两团红晕,更显出婴孩的圆润可爱。 “各!”胡亥大喊一声,趁机将脸颊埋在扶苏怀里,来回不停的磨蹭着少年逐渐变得厚实的胸膛――自从能够自己爬行,胡亥的活动范围和行动能力立刻扩大到让人头疼的地步,一个不注意,胡亥就指不定摸到什么地方去了。 扶苏看着胡亥笑得欢畅,压住婴孩险些滑下桌案的身体,顺手轻骚着胡亥腋下的软肉,逗弄着肉团子的胖娃娃。 “哈哈哈。”胡亥扭着肉嘟嘟的身体,闪躲着扶苏的手掌,藕节似的胖手臂和小短腿胡乱踢蹬,口中接连不断的发出笑声,他忽然一翻身滚进扶苏怀中。 扶苏赶忙抱稳胡亥,男婴瞬间抓住机会窝进他怀中,紧紧扒着扶苏不放手,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接连不断的喊着各种不在音调的“大哥”。 扶苏从上到下将胡亥摸了一遍,确定他没摔伤,立刻揉了胡亥头顶一把当做奖励,抬头吩咐:“备车,我要带着胡亥去见父王。” 内侍立刻按照扶苏的吩咐准备车架,驱车将两位公子从到正殿的大书房之中。 “……粮草辎重已经源源不断运往关外将会沿途经过的粮仓。”抱着胡亥入门的时候,扶苏正好听到王绾老迈却沉稳的声音,他悄然行至角落落座。 嬴政看向长子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幼子,胡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高声喊道:“夫-汪――!” “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笑声瞬间破坏了大书房中严肃的气氛。 嬴政原本微微蹙着的眉头随着胡亥的喊声完全舒展,看着幼子的眼神十分纵容,他叹息一声,对扶苏招招手,无奈的笑着说:“胡亥已经会说话了?才将近八个月,这孩子开口挺早的。” 不耐烦赵高的怀抱,胡亥挣开他的双手,自己撑着地面往嬴政的方向爬过去,惊得赵高亦步亦趋的跟在胡亥身后,吓出一头冷汗。 嬴政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放柔脸上的表情,露出浅浅的笑容。 当胡亥终于甩着两条胖胖的短腿快速爬到嬴政面前时,开裆裤下两瓣满是肉的屁股随着动作微微摇晃,让人恨不得上手狠狠捏一把。 嬴政抱起幼子,顺手在他屁股上捏了捏,笑着说:“还是这么有肉,长得挺壮实的,一看就没少给扶苏惹麻烦。” 胡亥不舒服的瞪了蹬腿,视线穿过众人落在扶苏身上,神色委屈,口中高声喊着:“各、各各!……汪、汪……呃……哇!” 幼童开口之后根本找不到词汇形容心中的想法,微微停顿片刻后,骤然大哭,立刻让嬴政抱着他慌了手脚,脸上显出几分无措。 “大王,小公子怕是舍不得离开长公子了。”赵高躬身在嬴政身侧声音低柔的说。 提起扶苏的名字,胡亥霎时停止了哭喊声,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赵高勾了勾嘴角,随后继续挣扎着扑腾身子想要挣脱嬴政的怀抱往扶苏怀中爬。 “算了,把胡亥抱回去吧。”嬴政失望的松开手。 他怀中霎时一轻,再看胡亥的时候,婴孩眼眶中哪里还看得到丝毫泪痕?胡亥已经连滚带爬的往扶苏怀中扑了! “这孩子真是……哎!”嬴政摇了摇头,看向长子的时候却收起脸上宽容温和的神色,带着威严道,“你将胡亥抱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寡人,胡亥能开口了?” 扶苏温和一笑,俯身抱起像是和他分别一年半载般激动的胡亥,平静的回答:“父王派人送到儿臣房中的密报,儿臣已经看完,对为何不灭韩之后一举攻赵早有理解,但父王政务繁忙,许久未曾前来指教儿臣。儿臣今日便趁着胡亥能开口的喜信顺便来向父王求见。” 扶苏口中的事情嬴政布置给扶苏已过两个季度,久到嬴政已经将当初自己给扶苏布置的功课忘在了脑后,此时骤然听扶苏提起此事,他眼中竟然有些恍然。 但嬴政面上不显,神色平静的说:“说说看你从密报之中看出什么了。” 扶苏手臂撑在胡亥臀下垫着他坐直身体,胡亥的小脑袋立刻枕上扶苏的肩膀,一拱一拱的撒着娇磨蹭扶苏的颈窝,将不愿与他分离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扶苏心中像是流过一道温泉,忍不住将胡亥抱得更紧,随后抬头看向嬴政自信道:“去岁匈奴异动,比往常还早了半年多派兵马南下劫掠,不知为何竟然来势汹汹,显出一股不可抵挡之势。若是我军此时派兵继续前行,与匈奴一同对赵国展开夹击,平灭赵国的战争当然会更加轻松,李牧将军也就不会有机会带兵将匈奴截在雁门关外不得其门而入,但――大丈夫存活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大秦志在天下,怎可让匈奴□□九州沃土!因此,父王在大军平灭了韩国后,直接班师回朝继续磨练,而非一举突进赵地。” “长公子所言极是。秦赵之争,争的是天下,若让匈奴那群畜生从我华夏手中分走了河山,老臣还有何颜面立于世间!老臣宁可多等几年与李牧大战一场!”蒙武是个粗豪的壮硕汉子,虽已年老却仍旧犹如一只魁梧的棕熊,当他的蒲扇大掌砸在地面上时,整间书房的地面似乎都颤抖起来。 “将军无需如此激动,扶苏不过是说出心中所想罢了。”扶苏温和而谦逊的微笑,向蒙武微微颔首。 “蒙武。”王翦故作严厉的唤了蒙武一声,刚刚还振臂高呼的壮硕东郡将军马上憨厚的挠头笑了笑,放下手臂紧紧闭上嘴。 嬴政原本就是为了历练长子,当扶苏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后,自然略过这个问题,点点头道:“扶苏,坐下吧,诸位将军正在商讨对赵的战术,你也跟着好好听听。” “多谢父王。”扶苏低应一声,重新调整出一个胡亥枕着自己更加舒适的动作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朝政上。 王翦冲中军府内史嬴腾点头示意,嬴腾立刻将现存的情况讲清:“攻下的韩境设置颍川郡后,我军对当地居民秋毫无犯,颁布废除世族封地的诏令之后更是让连年耕地收获不丰厚的百姓大为欢欣。上将军当初看一时之间不能撤军回咸阳,干脆派兵帮着当地百姓开垦荒地,增加了不少田地分给庶民耕作,也收拢了许多人心,让早对韩安昏聩不满的平民心向大王。因此,臣以为颍川、南阳两郡都可作为大军东出剩余五国的根基所在,好好经营。” 嬴腾说到这里偷偷瞥了嬴政一眼,神色尴尬。 他不由得放低声音,像是害怕触怒了嬴政似的含着声音说:“月前传回消息,颍川张氏给幼子办了丧礼,说他年少夭折,没有宴请任何客人就将人草草下葬了。臣派人在夜半偷偷掘开了坟墓,发现那不过是个衣冠冢罢了。” 嬴政沉吟片刻,忽然玩味的笑着说:“如此说来,密报上的张氏幼子就是被前来刺杀寡人的少年了――他叫什么,年方几何?有何本领?” “此子名为张荣,距离弱冠尚有四载,臣查到的消息看,颍川张氏一直被韩国王室秘密培养,兄弟几人均有谋刺暗杀的本领,远不如相貌一般柔弱可欺。”嬴腾面色沉重的说,“臣以为张氏几名年轻子弟显然都行踪不明,是要继续联络几国,趁机生事。” 嬴政闻言点点头,有些嘲讽的说:“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如张荣一般在咸阳城中散布流言和借机行刺了。善行阴谋者难成大事,颍川张氏不足为虑。” 语毕,嬴政的视线越过诸位大臣看向书房中的烛火,在烛光跳动之中沉声道:“寡人担忧的唯有李牧一人。赵人称呼他为‘武安君’,他有武安君百战百胜的本事,不知道他是否也如武安君一般运道不佳了。” 在场诸人均明白嬴政口中的“武安君”并非李牧,而是死于昭襄王万年猜忌的秦国名将白起。 嬴政话一出口,掌管国尉府的尉缭、任职于行人署的上卿姚贾和顿弱立刻敏感的明白嬴政话中的深意,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三人没有一人主动开口。 武将不如文臣对朝堂倾轧敏锐,王翦听到老对手李牧的名字,主动开口将思考了许久的战术公布在人前:“老臣近日一直在琢磨对阵赵国的战术,最终认为我军最好兵分三路。一路将上郡和太原郡作为根基,自东挺进井陉关,而后南下。邯郸背后就是巨鹿要塞,有了大军的威吓,等于直逼赵军主力。第二路大军自上党郡而出,以我秦军攻赵固有路数便可长驱直入,逼迫邯郸西大门。最后一路大军以河内为根基北上,正面直攻都城邯郸,如此足以使赵国庙堂上下恐慌,乱成一团。为了解救被围困的国度,没成算的赵王迁一定会严令李牧南下救援――大军远道而来兵疲马乏,至此可破赵军的地利。” 嬴政点点头,转而对顿弱说:“王翦将军攻赵,还请上卿随同前往,在赵国庙堂多加斡旋。” 顿弱马上回话:“臣一定见机行事,不负王命。” 正在此时,一直安安静静端坐的扶苏忽然开口道:“儿臣已年过十二,请父王准许我随大军出征建立军功。” 扶苏话一出口,满场皆惊。 嬴政怒而拍桌,提高声音道:“秦律上书不满十六者不得出战,扶苏,你要做什么!” 扶苏深深叩首,声音平静而坚定的说:“请父王成全。” “好,好,好!”嬴政神色暴怒的盯着跪伏在地的长子,忽然冷声道,“既然你要出战,寡人就给你这个机会,但你无功无爵,便从冲锋陷阵的百夫长做起吧!好自为之!” 语毕,嬴政狠狠一甩衣袖推案而去。 0815对自己听到的内容感到绝望,干巴巴的说:“虽然我一直都知道扶苏公子是个有魄力、也有能力的人,但我真没想到为了推翻他在始皇帝心中柔弱的印象,竟然敢如此玩命。现在,咱们俩怎么办?” 胡亥盯着扶苏的眼睛沉默许久,最终失落的说:“始皇帝不可能让我这个不足一岁的婴孩给扶苏公子随行――祈祷扶苏公子活着回来了吧。” “你没办法还把历史推到现在这样!你是故意来搞破坏的吧!”0815扯着宽面条泪,狂奔而去。 20、我有特殊的吃醋技巧 嬴政怒而离席,在场的文臣武将一时不好与扶苏多说什么,看着他不由得纷纷面上讪讪,笑容尴尬。 扶苏明白在场的臣子都是自己父王竭诚以待才求回咸阳城的,否则以他们的本事,任意一人前往他国都是文能安邦、武可定国的大才,即使如李斯一般为人圆滑者,也对父王忠心耿耿――他们之所以高看自己一眼,正是因为自己是嬴政的长子,受到父王的重视,而非自己的胸襟气度令人慑服――说白了,现在的自己离开父王,什么都不是。 因此,扶苏对在场重臣的反应不以为意。 他脸上仍就挂着温柔和煦的微笑,转头对王翦、蒙武等几名将爽快道:“扶苏日后是将军麾下的百夫长了,请将军无需替扶苏担忧。” 王翦面色沉沉,未曾言语,蒙武上下扫了一眼扶苏虽然高挑却仍旧显出少年人单薄的身体,啧啧道:“长公子怕是不能长久挥动长剑吧。” 扶苏眼中笑意更盛,侧脸亲了亲胡亥红扑扑的胖脸蛋后,直接将男婴放在柔软的皮毛垫子上,猛然起身上前。 没等众人看清扶苏是如何挪动步伐的,穿着一身素净锦袍的少年公子已然揉身贴到了蒙武身侧,只见扶苏在蒙武腰间虚晃一步,伸手抓向腰侧。 蒙武立刻反应过来扶苏公子要与自己抢夺腰间的佩剑! 他立刻劈下一双蒲扇似的大掌阻挡扶苏的去路,扶苏双腿继续冲向前,上身却猛然后仰,与此同时右臂探向前方用力抓去,“刷――!”的一声金属脆响过后,武山剑锋利的剑刃已然在众人眼前晃过灿烂的金光,但扶苏并未顺势停止自己进攻的步伐,反而就着后仰的姿势就地翻滚一圈,稳住身形,趴跪在地面上。 不等蒙武转回身,扶苏已经平跃而起,挥出一剑,直刺向孔武有力的老将门面。 广袖随风绽开,在扶苏突刺的动作下猎猎作响,像一只展翅白鹤悠然落在众人面前,可扶苏凛然布满了杀气的双眸却清楚的写明了无论他的外表多么清雅风流,血脉之中流淌着秦人无法息止的暴烈。 他眼中的杀气骤然消失,手中去势急骤的利刃也变得飘忽无力,落到蒙武颈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量。 蒙武久经沙场,对生死敏锐已经可入骨髓,因此,感受到扶苏逼近自己的剑势之中毫无杀意,根本未曾闪躲,但即使如此,当扶苏站定的时候他后背的衣衫还是被惊险的一剑刺激得除了一身冷汗,将衣衫紧紧黏在身上。 蒙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细微的疼痛立刻在他喉结处散开。 他停顿了片刻后,抬手抓住伴随自己三十载的长剑剑尖,仰头大笑:“长公子好剑术!老夫佩服!” 扶苏顺势松开剑柄,将武山剑退还,蒙武手上一转,长剑已经“刷――!”的一声入鞘。 蒙武神色古怪的上下看着已经抱回孩子的扶苏公子,心中纳闷不已,他忍不住看向王翦,却发现多年老友脸上带着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神情,也一脸古怪的在观察着扶苏公子。 蒙武抱拳说得直白:“长公子有这样的本事,老夫到时候就不用特意派人照顾长公子了。但阵前不比宫廷之中,长公子剑术再好却抵挡不住数万大军混战在一起时候骤然飞来的冷箭和刀刃,长公子还需小心。” 扶苏微笑着回话:“多谢蒙武将军指点,扶苏日后会小心的。” 他视线在书房内转了转,拱手一一回礼,轻声说:“大军不日开拔,扶苏回去整理行装,先行一步,诸位海涵。” 语毕,扶苏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待扶苏的身影一消失,蒙武立刻绷不住话的转头对王翦道:“王翦,扶苏公子刚才那一下子,你看清楚了么?我怎么觉着不像宫廷里教导公子们花架子的剑术,反而更像咱们从死人堆里拼杀磨练出来的?那一招毙命的狠劲儿真不一般。” 王翦点点头,眉头微蹙,看到蒙武兴奋的双眼发亮,忍不住沉声道:“你别又热血上脑,以为长公子是能随便扔到战场上做先锋的。大王说让长公子当名百夫长,是和长公子父子之间斗气。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长公子在咱们手下有个三长两短的,该如何向大王交代――你可别忘了,战场人谁人用剑?” 王翦话一出口,蒙武的眼神便暗了下去,不高兴的嘟哝:“分明是颗好苗子,非得在营账里养成废物。那还出战个屁!真没意思!” “王翦,让扶苏去战场拼杀。他若有将才,寡人日后便不将他拘束在宫廷之中虚度。”嬴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书房的,但看他身后赵高着急的脸色,显然在扶苏与蒙武夺剑比试的时候已经将一切都收在眼中。 蒙武身体一僵,眼看着就要跪在嬴政面前。 嬴政赶忙托住老将军的手臂,硬是没让他膝盖碰着地面,平静的说:“寡人没想到区区数月,扶苏已经成长到现在的地步了。年少志高,让他去战场拼杀一番也好。” 王翦神色之间仍旧犹豫,迟疑道:“可是大王,战场并不是个历练的好地方,若是一时不查……” 嬴政摇摇头,视线望着大门口,忽然勾唇笑了起来:“嬴氏儿郎没有怕死的,既然是扶苏自己选择上战场的,那么哪怕他死在大战之中也算得偿所愿,可以死而无憾了。” 李斯闻言忍不住劝阻:“大王,长公子毕竟年幼,生死之事还需仔细思量。” 嬴政摆摆手,沉声道:“寡人心意已决,让他去吧,十二岁不小了。” 嬴政话落后,蒙武双眼发光,王翦面色沉郁,丞相王绾眼露担忧,长史李斯眉头紧皱,尉缭沉默不语,唯有作为秦王特使准备一同前往赵地的顿弱神色平静,像是毫不意外嬴政尽显君王冷酷本色的决定。 顿弱心中道:嬴氏一族多不长寿,年五十者尚属少数,大王眼前已过而立之年,恐怕开始着急能否在有生之年亲手统一天下,因此急着培养文武兼备的继承人了。 扶苏对大书房中的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但怀中婴孩闹脾气确实显而易见的。 “胡亥,怎么忽然不搭理大哥了?”扶苏轻轻揉搓着胡亥细软的短发,语声温存。 圆滚滚的婴孩立刻扭着屁股背过身,留给扶苏一道软绵绵的背影,鼻腔里因为过大的运动量发出急促的呼吸。 扶苏无奈一笑,伸手搭在胡亥满是肉的背上,指尖顺着他绵软的脊背来回轻抚,地笑着说:“胡亥这是跟大哥生气呢么?” 胡亥被扶苏温暖的指尖磨蹭得脊背痒痒的,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像只小乌龟似的艰难翻过身,仰面朝天的瞪向扶苏,眼中满是指责的神色。 扶苏笑着摸了摸胡亥凸起的肚子,轻声道:“春暖花开之时,我就要动身前往赵国,胡亥不想多跟我亲近亲近,反而要生闷气吗?” 胡亥脸上霎时露出纠结的神色,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大眼睛水汪汪的沁出一层委屈的神色,他立刻抬手抱住扶苏搭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臂磨蹭。 停顿片刻后,胡亥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落入扶苏设下的全套似的怒气冲冲的叫了一声,立刻扭过脸,可他明明不肯面向扶苏,却又紧紧拽着扶苏不放手。 扶苏失笑的将胡亥拥进怀中,揉弄着他的头顶微卷的短发,柔声安慰:“我一定尽快回来。胡亥乖乖的在宫中等我,不要哭闹好不好?如果大哥回来的时候,你能学会说话,我给胡亥准备礼物如何?” 胡亥一直把脸蛋埋在扶苏颈窝,被扶苏拖出怀中的时候一脸强忍着不哭的神情,下眼眶含着泪珠滚来滚去,眼神更加清澈,他眼巴巴盯着扶苏的眼神让扶苏十分心虚。 扶苏清了清嗓子,努力露出真诚的笑容:“大哥不在的日子,胡亥回去跟着胡姬居住,她是你的母亲,肯定会全心全意待你的。” 勉强在胡亥眼眶挂住的泪水霎时决堤:“哇、啊!!!打嗝……呃、各!” 胡亥长到这么大只哭闹过两次,这两次还都是胡亥自己主动停下了哭声,眼前面对胡亥不管不顾的高声哭嚎,扶苏束手无策。 半个时辰后,他抹了一脸,神色憔悴的对外吩咐:“桃,你有什么办法让婴孩不哭了吗? 毫无存在感的乳母桃跪在扶苏面前,表情比他更加无奈,紧紧将头埋在地上说:“长公子刚才已经把哄孩子的方法都用尽了,只能等胡亥公子自己哭累睡着一途。” 扶苏心疼的看着哭得直打嗝的婴孩,却只能无奈的轻拍着婴孩脊背。 “打、打嗝……qaq扑、奏!”胡亥大着舌头仰头看向扶苏,肉嘟嘟的小爪子扯进了扶苏的衣袖不放,眼神似乎时时刻刻在强调“不答应我就继续哭”。 扶苏轻抚着胡亥的头顶,温和道:“我不能不走。” “……哇!”谈判破裂,胡亥霎时放声大哭,尖锐的哭声再一次回荡在庭院之中久久不散。 直到胡亥哽咽着睡去,双眼已经红肿不堪,眼角还垂着泪珠。 扶苏盯着胡亥看了许久,终于不舍的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随后,扶苏绷起脸,对乳母桃招手低声嘱咐:“照顾好胡亥,我回来的时候若是听他说过你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乳母桃白着脸跪着地上不停叩首,门外传来内侍低柔的声音:“公子,胡姬来领胡亥公子回去了。” 声音入耳,扶苏骤然捏紧双拳,神色不悦。 21、我有特殊的睡觉技巧 沉默片刻后,扶苏自嘲一笑,心想:我将胡亥养在身边,真的将他当做自己儿子疼爱了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扶苏意识到,日积月累的感情竟然险些让自己忘了将胡亥带在身边的目的――他本是为了将胡亥教养成一个有才学的正直人物,而非给自己寻找心灵寄托。 想通关键,扶苏压下心底对自己的不满,抬头微笑道:“将胡姬请进来吧。对了,嘱咐她安静一点,胡亥刚睡着。” 内侍闻言退出轻手轻脚的房间,扶苏目光深沉的看着睡梦中仍旧抽噎不止的男婴,沉默许久终于解下腰间佩玉,塞入胡亥掌心――这枚玉佩色泽柔润,入手温软,胡亥往日总喜欢趁着他看书的时候偷偷摸着打发时间,眼下他即将离开,将此留给胡亥也好做个念想。 快速而凌乱的脚步声钻进扶苏耳朵,他瞬间收起了温存的神色,飞快却小心的将胡亥放置在榻上,自己行至窗前倚靠在墙壁上。 “多谢扶苏公子,多谢您的恩德!”胡姬进门直接扑到榻边,将胡亥幼小的身子抱在怀中,胡乱朝着前方叩拜,鬓间珠翠乱响,她根本没试图看清扶苏本人身在何处。 “噤声。”胡姬的感谢入耳,扶苏脑中却十分古怪的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他不悦的皱起眉头低声喝止,随即,扶苏摆了摆手,神色厌倦的说,“带他走吧。” 胡姬这才发现扶苏站在窗边,她抱着孩子换了个方向之后重新跪下,郑重其事的叩首三次,感激道:“多谢扶苏公子让胡亥回来我身边,否则我不止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胡亥。” 扶苏看着跪在地上的胡姬,忽然发现短短八个多月,原本丰腴妖娆的胡地美人竟然显出一股形销骨立的柔弱风姿,比他柔情似水的母亲看着更加楚楚可怜。 扶苏立刻明白胡姬的急速消瘦的原因是儿子生死不知的跟着自己住在这所庭院之中,他享受到胡亥的温情抚慰原本属于这名跪在院中神色凄楚的女人。 复杂的情绪侵蚀着扶苏的意志,他皱眉摆摆手像是要将恼人的情绪推离脑海,沉声道:“快一点带他离开。” 语毕,扶苏背过身,做出抗拒的神色不愿再看胡亥一眼。 胡姬激动的眨了眨眼,忍不住在胡亥饱满的额头亲了又亲,抱起他飞快奔出扶苏的院落,脚下生风的速度简直像是躲避仇敌的追杀。 没有一个内侍敢发出丝毫声响,他们都敏锐的嗅到了扶苏公子飘散在空气中的不悦的情绪,因而更加谨言慎行。 自胡姬抱着胡亥匆匆离去后,整座庭院忽然陷入令人不安的极端的寂静之中。 扶苏回到大案前,眼神空茫的环视着自己的居所,像是从未仔细看过这座居住了几十年的院落般细致。 许久之后,他嘴角勾起无力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原来胡亥不在这里,院落竟然如此寂寞。” 扶苏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慢慢收起不合时宜的情绪,眼神重新焕发锐利的锋芒,敛眉沉声命令道:“收拾行装,随时准备出行。” 胡亥一睁开眼睛,立刻对上盈满笑意的潋滟双眸,一双属于美人的眼睛。 他忍不住愣了一下,立刻询问:“0815,这是谁?” “……你连亲妈都不认识了,我觉得未来的生活不会好了。”0815一脸惨不忍睹的悲伤表情,用力挤了胡亥脸上的嫩肉一把,认真的说,“你是不是对除了扶苏公子之外的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这些人也会影响你任务成功率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亲!” 胡亥恍然大悟,低声道:“难怪我看着她觉得眼熟,原来是和我长得像,尤其是眼睛,很漂亮。” “你敢不敢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夸奖自己长得好看?”0815蹲在胡亥身边,神色愤愤然。 胡亥露齿一笑,歪着头说:“不敢,我长得确实好看啊,虽然不怎么中原美。” 胡亥此时只是个年幼的婴孩,无论他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会有人怀疑,因此,胡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非但没引起胡姬任何猜想,反而激动的将他紧紧拥抱在怀里,低喃着:“果然是母子连心,阿娘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胡亥难受的挣了挣手脚,随即惊讶的反应过来八个多月的相处竟然让他彻底习惯了扶苏公子有力却不够柔和的怀抱,眼前被理应更加舒适的生母拥在怀中,反而不能接受。 脸颊贴着胡姬丰满胸脯的感觉太古怪了! 胡亥手上更加用力推拒着胡姬将他按在自己怀中的动作,眼见毫无效果,索性再一次祭出哭嚎大法。 胡姬果然立刻慌了手脚,惊声呼喊乳母桃前来帮助自己。 乳母桃眼睛一转,立刻将堆起笑容,飞快的开口道:“胡姬太心急了。胡亥公子天生聪慧,已经开始记着身边都有些什么人了,骤然离开长公子身边,他肯定心里害怕。胡姬不如慢慢和小公子亲近,让他逐渐习惯你……” “我是他阿娘啊,他、他竟然……害怕我?”胡姬脸上的血色消失无踪,整个人站在原地摇摇欲坠,看着胡亥的眼神哀痛入骨。 她跌坐在地,手掌紧紧攥着睡榻边沿,大滴大滴的泪水决堤而出,母子两人相对悲泣不停。 桃赶忙扶起胡姬坐在榻边,低声劝说道:“公子还小,就算聪慧又能记住多少人呢?他之前被送到长公子院落中教养,与胡姬未曾有什么亲近的机会,自然对胡姬生疏。眼下长公子即将出行,归期不定,胡姬与其自卑自怜,不如亲自照顾公子,让他将您这个娘亲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日后分别也不会……” “你说什么?!胡亥还会被扶苏公子带走?”胡姬猛然抬起含着泪水的双眸,满目惊慌。 乳母桃趁机添了把柴火,状似无意的将扶苏的意思说给胡姬:“胡姬未曾见到公子跟在长公子身边的时候,他是如何受长公子宠爱――但凡经过长公子手中的珍馐财货,只要公子多看一眼,长公子立刻将其留给公子把玩,毫不吝惜。胡姬不必想长公子留在宫中的时候,公子是否能陪伴在您身边了。您想想,您自己着半年多来可曾得到大王垂青?公子一天天长大,迟早要习武开蒙的,与其被大王忘到脑后,七、八岁上才想起公子将他随便扔给什么人教导,不如让公子好好跟着疼爱他的长公子,也好让公子有个依靠。” 胡姬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不舍的望着胡亥稚嫩的脸庞。 自胡亥出生前,她就已经失宠于秦王嬴政,若非胡亥出生的时间太过巧合,一切本该按照她心中计划让这孩子泯然于众人,可自灭韩的消息传回咸阳城中,胡亥注定不能按照她的计划做个普普通通被人忽略的小公子。 但即使如此,胡姬也舍不得儿子对人强颜欢笑,她希望胡亥能过的开心随意,去另外的公子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胡亥身上还揣着一个重大的秘密。 乳母桃见胡姬对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胡姬可要早点考虑清楚,秦国大军灭韩如此迅速,长公子随同灭赵想必也不会花费很多时间――市井之中有许多传言都说匈奴在秦军灭韩的时候就闹腾得厉害,似乎一直有意南下呢。这要是真的,赵国哪还有精力同时应付匈奴和我们秦军,肯定会不堪一击的。” 胡姬一愣,双手紧握成拳,不敢置信的低喃:“灭韩的时候南下?胡亥正好出生……栾提顿……” “胡姬,你说什么?”桃没听清楚胡姬口中喃喃自语些什么,望着她眼神疑惑。 胡姬强自微笑,握紧的拳头已然被指甲戳破了掌心,她下定决心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能护着胡亥,让他、他大哥护着他才好。” 乳母桃霎时露出激动的笑容,飞快的说:“胡姬这样说,奴婢就放心了,奴婢一心照顾公子,哪怕带公子日后回到长公子身边,肯定也全心全意为了公子好,绝不会让公子吃亏的。” 胡姬虽然答应了桃的提议,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她恹恹的点头,将胡亥重新抱在怀中,埋首在婴孩身侧,深吸着他身上的奶香,努力汲取力量。 秦国上下一心,紧锣密鼓的整理着一切战前准备,丞相王绾和国尉尉缭迅速调集粮草辎重、并征发民夫由马兴、蒙毅管理,随后由他们派遣民夫运输护送,务求粮草器械源源不断的送入秦军大营。 “长公子,咱们走吧。”顿弱笑着看向已经换上百夫长装扮的扶苏公子,出声提醒。 扶苏抬头向咸阳宫后宫的方向远眺一眼,随后,微笑着应下顿弱的邀请,大步流星的转身走出黑色巨浪一般的军队之中,准备奔赴邯郸。 灭掉赵国后,他在父王面前就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有话语权的军中将领了。 22、第二卷·反间 天空高悬的星子终于隐没在骤然闪出金光的天际,扶苏站在玄色大军之中,身披甲胄岿然不动,身旁站满与他装扮无二的甲士,战士们全都如陶俑一般伫立在城门外,安静的等待着国主的驾临。 城门口,许多官员来去匆匆,可除了车马声,再无其他杂音打扰玄色大军的肃穆军容。 忽然之间,急促而规整的马蹄哒哒声自城门内悠然而来,守卫着城门的甲士面上神色骤然凝聚兴奋之情,他们排成两列长队,手脚飞快的拉开大门。门内无数火把燃烧成一条长龙,载着尚未彻底消退的夜色冲出城门,涌向玄色大军,待跨过渭水河岸的石桥,稳稳停在大军面前。 驷马王车缓缓从手持火把的黑甲骑士之中驶出,“嘘――!!!”的一声长鸣后,四匹毛色漆黑的骏马停下脚步,赵高赶忙躬身掀开车帘,跪在车门外,恭敬的高呼:“大王驾临!” 嬴政怀中的小肉球扭了扭身子,抬起满是肉坑的胖手揉了揉脸,睁开双眼迷茫的眨了眨,随即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急急忙忙向车外冲去。 嬴政原本严肃的眼转瞬间变柔和,大手上前抓起尚不及他小腿高的婴孩,低声笑道:“胡亥不可胡闹。” 胡亥费力的仰着头看向仍旧稳稳坐在车厢中一动不动的父王,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童声清脆的说:“大哥、外面!” 嬴政抬手拧了胡亥鼓鼓的脸蛋一把,直接将他提进怀中,收起脸上的笑容,故意开口说:“对啊,今日你扶苏就走了。” 抱在怀中的幼童霎时红了眼眶,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垂着头的模样简直像是被暴烈日光晒蔫的花朵,让嬴政心情大好。他带着威严的神色抬步跨出车驾,深吸一口清晨冷冽的空气,望着集结在城门外的四十万大军,精神振奋。 军阵最前方须发皆白的老者见到嬴政出现,立即拱手先前一步,中气十足的高喊:“上将军王翦,恭迎大王!” 嬴政面带微笑的扶起单膝跪在地上的王翦,连声称赞:“军容肃穆,寡人心中快慰,此番征途所及,必定可以扫灭赵国!” 嬴政话音未落,怀中的肉团子已经不停扭着身子,伸出胖嘟嘟的手臂指向一侧,兴奋的高喊:“大哥、大哥,那里!大哥!去、去、去!” 不管嬴政和王翦之间为了犒军还有多少激励人心的话想说,有了胡亥的一声高喊,此时也已经气氛全失。 嬴政向王翦无奈一笑,视线已经顺着胡亥的手臂移向端坐在马车中连屁股都不愿意挪一挪的顿弱――他身后站着令嬴政为之自豪的长子扶苏! 扶苏视线与嬴政相交而过,却定在胡亥身上移不开。 “大哥!大哥!”幼童的叫喊一声比一声急切,他伸长手臂探向扶苏,眼中满是再见面的惊喜,神色之中没有丝毫伪装,盈满了孺慕之情。 扶苏忍不住挪动脚步上前半步,可他立刻捏紧拳头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扶苏心中明了无论如何父王是不会让胡亥跟着必须上阵与敌军厮杀的自己出行,既然如此,莫不如现在就断了胡亥贴近自己的念头,否则若是他阵前哭闹起来,恐怕对大军的士气有极大影响。 扶苏绷紧面色,错开与胡亥相互纠缠的视线,狠狠撇过头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嬴政感觉到自己怀中的肉团子一僵,手背已经被接连不断滴落的泪珠打湿。 他托高胡亥的身体,却发现平日里稍有不满就大声哭嚎的幼子竟然只是看向扶苏的方向咬紧嘴唇默默流泪,小小的拳头被他攥在颊边,将自己脸颊捏得通红来忍耐大哭的冲动。 可一个幼童做出这样贴心的举动却远比撕心裂肺的哭嚎更打动人心。 嬴政从没觉得骄纵却讨自己喜欢的幼子竟然也会有如此贴心的反应,他沉默了片刻,贴着胡亥耳朵轻声说:“别哭,扶苏看见你眼圈发红的模样,把手掌攥成拳头了。” 胡亥猛然打了个嗝,随即,他更加用力的咬紧嘴唇,用力眨眨眼甩掉挂在眼中的泪珠仰起头,扯出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哽咽着说:“不、不哭……呃……大哥、不难过!” 嬴政不期待幼子成为人中龙凤,但见他这幅小模样却不能不心疼。 他摸了摸胡亥饱满的额头,承诺道:“等到复苏归来,寡人还让你去随他居住。” 胡亥这才转过脸看向嬴政,歪着头吮着自己的手指头像是分辨嬴政说出的话是真是假,停顿了一小会后,他伸出咬着的手指,认真的讨价还价起来:“学……呃……学大哥!” 艰难的字眼幼子显然还没掌握,嬴政微微琢磨了一下,猜测道:“你是说想要早点进学,日后帮着扶苏?” 胡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用力点头,挺直身体抱住嬴政的脖颈,撒娇道:“阿爹、好!” 嬴政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低声道:“小马屁精!” 随即,嬴政收起笑脸,神色肃穆的看向大军,挥挥广袖,扬声道:“我大秦历经七世方成今日虎狼之国,其中有无数国人不懈耕耘与征战,终有今日之威!韩国已灭,赵国如何能够横扫秦军锋芒?!寡人在咸阳宫中等待诸位的好消息!此战必胜!” “大王金口,此战必胜!!!”将士们跟着嬴政高声齐呼,海啸般的轰鸣震得城墙也为之动摇。 跟在嬴政身边的国尉丞蒙毅捧出锦帛王书,高声宣读:“上将军王翦专司灭赵大战,授王翦虎符右半,可随意调动秦国四十万大军。” “老臣领命,定不负大王所托,必将胜利献给大王――此战,不胜不归!”王翦沉声喝道。 他一手稳稳接过书写着王命的锦帛,一手从赵高捧着的托盘中抓过黄澄澄的铜铸伏虎符印。 冰冷却沉重的触感立刻顺着手掌传入王翦脑海,虽然不是第一次接过这枚虎符,但他仍旧珍而重之的将虎符塞进腰间革囊。 王翦翻身上马,高吼一声:“大军开拔!” 无数传令官立刻将王翦的命令传递下去,充满了秩序的奔向西北方。 嬴政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大军离去,待扶苏随着顿弱的车驾路过王车时,他上前一步看着长子,沉声道:“寡人等你建功归来。” 扶苏抿紧嘴唇,收紧下颚点点头,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咬着牙说:“父王无需担忧,儿臣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正要转身,一只小手忽然抓上扶苏的衣袖。 扶苏转头看去,正对上胡亥已经哭肿了的大眼睛,幼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方锦盒被胡亥强行从领口塞进扶苏的衣衫与甲胄之间,幼童生疏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说:“药、好!大哥,疼疼,吃!” 扶苏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情,一把从嬴政怀中抢过胡亥,将他紧紧按在自己怀里,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好,大哥把药都带走。你别担心,大哥不会受伤的。你在宫中也不要胡闹,多陪陪父王。” 语毕,扶苏将胡亥一把塞回父王怀里,自己大步离去。 嬴政沉默的看着长子,叹息一声,忽然听到自己耳边的幼子有样学样的跟着叹息一声。 他失笑的揉着胡亥的脸蛋,轻声询问:“你叹什么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大哥,骗!羞羞!”胡亥说着用力点点头,甩得脸蛋上的软肉跟着颤了颤。 幼童故作老成的可爱模样惹得嬴政大笑着伸手在他脑门弹了一下,他心情愉悦的转头吩咐:“赵高,回去吧。” 胡亥留恋的趴在嬴政肩头望向大军消失的方向,脸上稚嫩的神色瞬间消失无踪,清澈的眼神变得幽深。 0815在他身边挤了挤,低声说:“浪费那么多点数买药品,你确定扶苏公子能吃下去,而不是当纪念品把玩么?” 胡亥平静的说:“尽人事、听天命。如果扶苏公子真的受到这个时代不可挽救的伤害,临死前想要吃一粒药怀念我和他的相遇,我们就能保证他不死。” “……要是被人一击毙命了呢?”0815迟疑的说。 胡亥轻笑一声,语气冷漠的说:“被系统惩罚,然后重战江湖,顶多是换一个陪伴者不是么?” 0815霎时被胡亥噎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瞪了他半晌之后,谄媚的说:“我一定好好干活,请你不要出问题啊!qaq” “没事的,我有预感,扶苏公子这一次能够建功立业、立大功归来。”胡亥眯起眼睛露出一抹讨喜的笑容,摸了摸0815的头顶,然后说,“我快长大了,身体过了三岁之后系统就不能再给我们这样聊天的保护了,你想好要变成什么跟在我身边了么?” 0815一脸苦逼的说:“其实当内侍出现在你身边是最容易的事情,但是内侍说到底是个人,总跟你交谈太扎眼了。你不如养个宠物吧,我喜欢威武一点的。” 胡亥点点头,应下0815的要求,轻声说:“父王似乎养了许多猎犬――其实中华田园犬,看起来萌萌哒!” “你给我滚滚哒!这时候卖什么萌!”0815高喊一声,满脸郁闷的躲到王车角落黏补自己破碎的玻璃心。 邯郸王宫之中,一名风骚入骨的女体紧紧纠缠在一名中年男人身上,放纵的笑着和他滚成一团,语调暧昧的说:“春平君,你说郭开?本太后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呢?” 23、我有特殊的解读技巧 压在女人身上的中年男子用力掐住她的纤腰,喘着粗气边攻伐边道:“郭开那老匹夫日日出入太后寝宫从无人阻拦,竟然比老夫更加自在。太后再这样说,未免虚伪了。” “哈哈哈~”风骚女子抬起修长的大腿磨蹭着男子粗壮的腰臀娇笑,手指拨弄着他的耳朵柔声道:“春平君这是吃醋了吧?郭开那老头在大王还在世时候就与哀家相识,他若是有这胆子,春平君为未必进得来哀家的寝殿。你与哀家相交竟然想要从哀家这里寻得朝堂秘事,呵呵,春平君明日不必再来了,一两个男人哀家还是找得到的。” 赵国太后扭动着妩媚的身体背过身,圆润的翘臀在春平君眼前微微颤动,让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讪笑着从后再次覆上赵国太后无人能及的柔媚女体,轻哄着说:“老夫保证日后绝不再提此事。太后勿恼。” 赵国太后在他耳边轻声娇啼,身体对着春平君摆动,未几,两人又在装饰华美的榻上滚做一团。 寝室外,一名身着长袍面容憨厚的老者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对守在门外的内侍招招手便带着内侍悄然离去,直到宫门口,老者才停住了脚步。 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语调阴冷的说:“整日和太后胡天胡地的竟然是春平君,没想到太后为了淫乐竟然连自家儿子的王位都不管了。” 面容清秀到雌雄莫辩的内侍“噗通”的跪在地上,赶忙叩首道:“老上卿勿恼,奴婢整日伺候着太后,敢用向上人头保证太后绝未把国事向春平君透露分毫。” 郭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抬手紧捏着内侍的下颚,在他低弱的痛呼声中沉声威胁:“太后不说并非因为她有那个脑子,不过因为她是个什么都不知晓的□□蠢妇罢了。老夫把你留在太后身边,可不是为了让你和太后还有春平君一起翻滚在床榻间乱来的,韩仓你好自为之。” 内侍全然不顾脸面的抱住郭开大腿,焦急的表明心意道:“老上卿勿恼,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太后和春平君,不让他们注意到老上卿的谋划。” 郭开这才恢复了憨厚的笑容,伸手在韩仓清秀的脸蛋上拍了拍,低声安抚:“老夫信你所说,只要彻底压下公子嘉谋逆的念头,赵国对老夫来说就像太后对你一样,任由把玩了。” “是,是,奴婢知晓厉害,一定不负老上卿所托。”韩仓急着剖白心意,心中却道:到时候有了权力,谁还想要伺候欲壑难填的太后呢,外面有的是年轻娇媚的女子等着他。 邯郸宫内权势倾轧纷繁再起,而不断涌向赵境的秦国营帐之中,王翦却带着北路将军李信、铁骑将军羌,前军将军杨瑞和等一干得用的部下将领商量着更加详细的对赵战术。 其中两人却在一干将领之中显得尤为突出,一人是不通兵事却因身为策士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顿弱,另一人则是哪怕穿着最低等百夫长的兵甲也遮掩不住满身清贵之气的长公子扶苏。 嬴政已将培养扶苏的心思对王翦剖白清楚,王翦瞥了一眼刚刚加入大军的扶苏,随即将三队秦军安排主动向他解释了一番:“北路大军由李信和铁骑将军羌率领八万轻装骑兵,经上郡东渡离石要塞,过大河,以太原郡为后援根基压向赵国背后;南路大军由前军将军杨瑞和率领步兵与骑兵混合大军十万人,自河内郡而出,经安阳北上直逼邯郸城,中路大军有老臣亲自率领步兵与骑兵混合编制的二十万大军精锐,从函谷关而出经过河东郡进入上党山地,最终向东北方前行,直逼驻扎在井陉关――以李牧的眼光,必然能够看出此处乃是兵家必争的要害之地。长公子懂得为何井陉关为必争之地么?” 王翦的话一入耳,扶苏心下已经从他对自己的称呼品位出王翦话中回护的意味,脑中思绪闪过,扶苏立刻明了其中必有父王的嘱托。 他抬手看向王翦,行了一个下层兵士对待上将的礼仪,单膝跪地拱手道:“自出咸阳城,扶苏就不再以秦王长公子自居,而是军营中的一名百夫长。首入大军之中,扶苏对兵法的了解知识是纸上谈兵罢了,远不如在座诸位身经百战的将军,请王翦上将军不必顾忌扶苏。” 王翦点点头,心中对长公子的评价更高一层。 替大王教导长子,王翦自然愿意尽力;可眼下比起将兵法和自己的思考方式一样样对扶苏掰开揉碎的解释,王翦更希望面对即将来临的大战,身边的长公子能像自己儿子王贲一样保持沉默、自行摸索,而不是事事指望自己讲解清楚。 别人硬喂下去的东西,毕竟和自己嚼烂了咽下肚子的不一样。 眼见王翦神色放松,扶苏才开口回答他刚刚的提问:“太行山犹如茫茫东海,连绵起伏而无尽头,其上山路险峻、绵延千里,山中只有八道狭长的山谷。若想要直面赵国,只好从这八条窄路中通过。井陉关正是通往赵地的一条,四面围绕着悬崖峭壁,关前下陷有如深井,只有一线细细的峡谷可容通过。井陉关中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险要地势。扼守此处对赵军来说,有着莫大的优势,但一过此处,赵地则尽是平原,再无什么可以固守的险峻之地。因此,哪怕朝中纷乱,我大军三路而下,李牧也必定死守……” 扶苏忽然顿住声音,视线从在场的将领之间扫过,果然发现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自己身上。 “长公子,为何不继续说了?!”王翦已经收起脸上淡淡的神色,看着扶苏的眼神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狼看到一块仍旧带 着血丝的鲜肉! 扶苏心中一叹,知道熟悉的军营环境让自己心情放松,一开口便得意忘形的暴露太多信息。 但他仍旧面色不变,整个端坐在众人包围之间,微微垂下双手、挺直背脊,温润的气质瞬间转变得肃杀,之前与众多将领格格不入的感觉消失无踪。 扶苏继续用平静而和缓的语调说:“然而赵军因为庙堂混乱,公子嘉一派与春平君、将军庞积极准备推翻赵迁登位,郭开、韩仓与其附庸的朝臣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两派都在拉拢李牧,可李牧虽然百战百胜,观其行止却是个以大军为重、不顾己身的实诚人。因此,两方反而都对李牧毫不亲近,甚至隐隐与杀之而后快。李牧哪怕带着赵国飞骑迅速赶到井陉关设防,也必定人疲马乏、缺衣少粮,与我人心安定、一心灭赵的大军无法相提并论。” 说到此处,扶苏发现王翦刚刚激动的神色消退不少,眼中似有不赞同的神色,但他并未停顿,反而继续滔滔不绝的解释起来:“更加上蒙恬将军在九原郡驻守,可与我大军迅速结成四面连兵之势,赵国兵马不足,绝无稳妥应对三路秦军的办法。李牧必须死守井陉关,以求将我大军拖在此处,消耗粮草,拖垮我大秦的国力,逼得上将军不得不退兵。但就像李牧手下战无不胜的飞骑军不得不放弃千里追击的优势转变为步兵死守井陉关一样,李牧想要在此处耗时一年半载也不过是个奢望――赵国只要兴兵举事,必须要抽出大批精锐护卫王城,或者……杀了赵迁扶持赵嘉。李牧不留下这些精兵则抵挡不住我大军,留下赵军精锐便立刻成了赵国朝堂两方的眼中钉、肉中刺。李牧绝没机会打完此战了!” 最后一字出口,几乎带上阴森的气死,任谁都能够从扶苏的描述之中轻而易举看到赵国的战神一脚踏入死亡的惊悚画面,但这不是最让诸位将领胆寒的。 真正让这群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将领感到脊柱发冷的是,扶苏公子的全部推断除了固定对山势险要的描述外,全部由朝局得出结果,与他们这群粗人全然不同! 王翦眼中露出一丝疲惫,苦笑道:“长公子的话老夫无法反驳,但公子恐怕不清楚,李牧统帅赵军被击匈奴,南抗秦军,数十年来未尝一败。老夫虽然也有一身战功,单论兵法,却无法与李牧这样的传奇人物相提并论。长公子明白将领在大军之中的重要性吗?李牧一人便顶的上十万大军,甚至,其作用还远远超出十万大军的战力。” 秦军善于提拔年轻将领,此时坐在中军幕府大帐里的除了顿弱这个编外人员,只有上将军王翦过了天命之年,因此,一听到王翦自谦的话,将领们都不服气的叫嚣起来。 年少得意的李信一把将佩剑拍在地上,不悦的高声喊道:“将军此言差矣!李牧统帅能力再强,可他手下多是骑兵,眼前是我大秦最擅长的攻坚战,我们攻城不易,难道他们放弃□□改用□□、剑戟就容易了么!若真像长公子说的那样,赵军粮草不足,就算是铁打的战士也扛不住饿三天!” 入军营后为了避嫌,从不与自己父亲多说一句话的王贲也紧皱着眉头,沉声道:“李牧擅长的是奇袭,求速胜大胜;与上将军居常心、守常法,而求缓战必胜路数不同,将军何必妄自菲薄。” 正在此时扶苏缓缓笑了,与微笑着坐在一旁的顿弱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语调轻柔的说:“兵不厌诈。赵国朝堂已经昏聩至此,为何不让李牧头顶的麻烦更多一点呢?” 24、我有特殊的讲价技巧 王翦抬手制止了营帐中逐渐变得吵闹的声音,看向扶苏平静的说:“长公子的意思是?” “顿弱上卿的本事还没显示出来。李牧已经一脚踩在死亡边缘,不如让他死得更快一些。”扶苏说话的声音低柔,仍旧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 他看着众人的眼神平和,似乎说出口的话没有丝毫勉强,可上位者特有的冷酷气势已经在他身上尽数凸显。 王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对自己执师礼的年轻秦王,可扶苏公子更显柔和的眉眼却让他很快清醒过来,并且因为扶苏准备陷害别国将军,甚至不加遮掩的做法而皱紧眉头。 王翦沉声道:“长公子可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扶苏神色平静的与王翦对视,忽然叩首拜服一番,然后道:“谋害他国将领,非君子所为,然扶苏并非君子。反间计龌龊非常,但若李牧一人身死可换我大秦数万士兵活命,李牧就该这样死去。” 王翦摇头苦笑,一时之间竟然顾不得许多部下在场,低声说:“子肖其父,大王竟然说你与他不同,真是笑话。” 他抬起头看了看都已经竖起耳朵的年轻将领们,神色郑重的说:“大王年轻时曾经在武安君目前感叹‘有功之臣不得全身而退,秦政有何脸面立于天下’。长公子敢当着老夫面提出反间计,可见也是个有胸怀的人。” 眼前重点已经偏到关内,一直微笑着不插嘴的顿弱忽然开口将话题扯了回来,认真说:“李牧此人虽然是一名天才的战将,于朝堂局势却没有丝毫才华。他明知道赵迁不是个明君,却不肯在赵迁未曾坐稳王位的时候就领兵入邯郸,将其杀死,奉公子嘉为王,以致现如今既不能震慑郭开、韩仓之流的奸佞小人,又无法妥善处理和王室族老和庙堂忠臣之间的微妙关系,让他们对自己放心信任,终于落到眼下孤身一人,朝堂茕茕孑立的惨状。虽然不知道诸位都如何看待李牧,我顿弱却丝毫不同情李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牧根基不稳,实在没资格算是老夫的敌手。” 策士游走诸国,凭借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赢取人心和支持,若是一言不合随时可能丢了脑袋,危险不下于疆场拼杀的将士。 顿弱此言一出,之前还觉得李牧仿若一座大山死死压在自己头顶的诸位将领都忽然发现心中轻松了不少,相互对视几眼后,笑了起来。 李信对顿弱拱手道:“难怪上卿当初见王不跪,大王还是恳求上卿留下。今日上卿一番话果然令人佩服,我李信这辈子是没本事见大王不跪啦!” 分析到这里,与赵军对战的利弊已然清晰得没有丝毫可继续拆解,王翦小心的卷起地图,下令道:“三日后分兵挺近太行山,切记稳扎稳打,决不可贪功冒进,一口口吞灭赵军兵力。王贲、扶苏,你们留下,老夫另有事情嘱咐你们。” 王翦话落,诸位将军一一拱手向其辞别。 正准备离开的王贲面露诧异之色,停下脚步留在大帐之中,他视线在父亲和长公子扶苏之间转了转,沉默的等待着父亲的吩咐。 扶苏友善的对王贲笑了笑,王贲对他对视一眼,脸上无甚表情,显然对扶苏的示好不假辞色。 王翦看了看年轻壮硕却掩不去骨子里骄傲的儿子,再看向貌似温和却绝非池中物的长公子,平静的说:“公子虽说不必在乎你的身份,可公子毕竟年幼。我秦军十四万精锐,远没到了需要十二岁少年上战场拼杀的地步,哪怕长公子不在乎,王翦和秦军却丢不起这个人。既然长公子擅长分析局势,不妨跟着王贲,替老夫教导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二,压压他的嚣张气焰。” 王翦以为扶苏公子之前在咸阳宫中对着大王如此坚持,此时必定不肯接受自己的安排,却没想到扶苏温和的笑了笑后,抱拳爽快的说:“但凭上将军安排。” 王贲脸上神色一僵,眉头已经皱出深深的沟壑,他冷眼带着扶苏离去,却在军帐外忽然道:“上将军的命令王贲不敢违背,但若是让我知道你仗着长公子的身份在军中胡作非为,我定然饶不了你!” “前将军放心,扶苏晓得。”扶苏回话的语调依旧温柔。 他顺服的回答简直让王贲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黑着脸大步向前走去,心中道:当初在咸阳宫中怎么不老老实实的,若真这么乖巧,怎么还敢同蒙武将军抢夺武山剑比拼功夫!装!继续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扶苏在秦军之中开始了新生活,被留在后宫无所事事的胡亥却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过了周岁。 他现在能够清晰的说出话来,还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快速挪动着小短腿,在宫里任何地点乱跑,因此,忽然燃起满满慈父心肠的嬴政遭殃了。 “胡亥公子别跑了,哎呦,公子,您一个幼童怎么跑得这么快呢!”赵高小声恳求着,累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赵高和胡亥一起绕着嬴政的大案来回爬着,就想把这小祖宗抓住,可偏偏胡亥人小力弱却善于躲藏,每当赵高快抓到他的时候就“嗖――!”的一下子从桌案底下钻到嬴政衮服之下,一屁股坐在大王身边,咬着手指头无辜的睁大双眼看着赵高,好像赵高在做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而他其实是花时间在陪赵高玩耍似的。 真是可恨的熊孩子! 赵高心里咬牙切齿,偏偏对上胡亥的时候还得硬撑起一张笑脸,轻声细语的哄着,就怕这小祖宗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 半年多的带孩子经验告诉赵高,一旦胡亥公子哭闹起来,错的人肯定不是这小娃娃,而是在他身边的所有奴婢――谁让胡亥公子一被大王抱在怀里哄几声就不哭了,而且红着眼睛哽咽告黑状的技巧登峰造极呢? “蜜蜜。”胡亥展开胖嘟嘟的小手,伸出三根手指,对着赵高开价。 赵高听了胡亥的话险些哭出声来,恳求道:“巴掌大的蜜饼公子可不能再吃了,要撑坏肚子的。” “蜜蜜!”胡亥仰着头,瘪着红润的嘴唇,眼神坚持又委屈。 “不行!不能再吃了!”赵高抖着声喊了一句,果然…… “哇――啊――――!!!阿爹,高高抢我蜜蜜!!!” 嬴政其实已经听着幼子跟最得用的内侍讨价还价了半晌,却一直微笑着继续处理国事,眼见儿子要哭起来,才伸手将胡亥抱入怀中,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眉眼含笑的询问:“胡亥吃饱了,怎么还要蜜饼?这东西不稀罕。” 双面沾着蜂蜜烧的外焦里嫩的小饼是专门给胡亥磨牙用的,甜腻的味道对大人没什么吸引力,不过胡亥像是清楚蜜饼是专门给他做的一样,似乎对这东西十分执着,护食得紧。 胡亥抽抽鼻子仰起头,将肉嘟嘟的小手搭在嬴政宽厚的大掌之中拍了拍,抽噎道:“大哥,外面,会饿。” 嬴政目光一凝,随后露出思念的神色轻轻揉着胡亥又热又软的肚子,低声道:“你大哥饿不着,自己吃就行了。等扶苏回来,寡人给他准备一场盛大的晚宴,带着重臣一起迎接他。” 嬴政说着望向远处,微微眯起眼睛,威严的声音夹入些许忧虑:“大军出行一个两个多月了,军报显示大军已经盘踞在井陉关,不知道扶苏现在情况如何了?” 胡亥趴在嬴政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小哈欠,黑白分明的大眼之中浸出水色,有些困倦的拖着嗓子,软绵绵的说:“想大哥。大哥……时候……来。” 嬴政伸手轻轻拍着胡亥脊背,温和的说:“等你长到朕大腿这么高,扶苏就能回来了。” 胡亥似乎不明白嬴政的意思,歪着头想了想,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嬴政终于忍不住伸手蒙住他眼睛,轻声说:“困了就睡吧。” 胡亥抬头蹭了蹭嬴政的手掌心,含混的应了一声,肉滚滚的身子很快在他怀中放松,呼吸变得轻柔均匀。 嬴政继续轻拍着幼童的脊背,抬眼对赵高低声吩咐:“把胡亥送回胡姬那里去吧。让他好好休息,等桃花开了,寡人带他去灞水南岸游玩。” “是,大王。”赵高接过幼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往书房外走。 他忽然听到嬴政的声音:“胡亥喜欢蜜饼,每日多给他加三张,他要留着,就让他留着玩。” 赵高微微停住步伐,再次开口应下:“奴婢记得了。” 走出正殿赵高看着已经微嘟着红润小嘴窝在他坏中磨蹭的幼童,忍不住伸手在胡亥脸蛋上掐了掐,无奈的说:“难怪大王宠爱,不哭不闹的时候看着果然讨人喜欢。大王这些公子,胡亥算是长得最出挑的了,可惜……” 可惜性子看不出一丁点威严王霸之气,注定只会被大王宠爱而不是重用了。 若是能够如扶苏公子一般被大王看重,不惜破坏秦律将其送入军中历练,胡亥公子才算是出头了。 赵高正感慨着,他怀中的胡亥忽然睁开眼,面色惊慌的猛烈挣扎起来! 25、我有特殊的入V技巧 胡亥“噗通――!”一声滚出赵高怀抱, 狠狠摔在地上。 围在四周的宫女立刻发出接连不断的惨叫声,随即纷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机灵点的已经上前为胡亥查看伤势;哪怕赵高伺候嬴政多年,与秦王素来君臣关系和谐, 眼下也吓得面色发白,伸出手掌去抓胡亥的双手颤抖不已。 胡亥身上虽然疼痛,却没向宫奴以为的受伤严重,他只是左臂磕得略有些疼痛,绝没有伤筋动骨。 可他身上无事,不代表扶苏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胡亥面上神色严肃不已,沉声说:“0815, 系统刚刚发来警告, 表示扶苏公子生命垂危,你赶快帮我查查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0815身影一闪,瞬间化成一道金光消失在胡亥身侧。 赵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刚刚似乎看到撑起身体的胡亥公子身上发出一道明艳的金光, 他不敢置信的四处看向其他宫奴, 没想到在场的其他人脸上也是一副如观仙人驾临的神情! 难不成刚刚自己看到的金光是真的?! 胡亥公子竟然真像他出生时候,被朝中重臣所说的一样命中带着天大的福气?! 赵高发觉自己胸腔中的心脏狂跳不止,他不由得屏住呼吸,上前小心翼翼的托起胡亥公子的身体,再不敢从心中冒出任何对他不敬的想法,抱着胡亥的姿势恭敬得像是捧着一尊驾临人世的仙童。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奴婢没将您伺候舒服吗?”赵高的声音微微颤抖,态度与在秦王宫室之中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巨大转变,异常恭敬讨好。 胡亥抬手看向处在自己上方的赵高,为了他过于明显的转变而蹙起眉头。 赵高一见胡亥面色不悦,立刻认为自己冒犯了胡亥。 他赶忙双膝着地跪在胡亥面前,忙不迭的说:“请公子赎罪,奴婢之前对公子不恭敬,日后绝不会惹恼公子了――对了!奴婢按照大王的吩咐,将蜜饼都带来了给公子磨牙了,公子别嫌弃!” 胡亥此时满心都是扶苏,哪里还有心情管赵高捧出什么东西? 他一把推开赵高急匆匆抬起的手掌,抓住自己悬挂在腰间属于扶苏的佩玉,紧紧抿住嘴唇。 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糕了,自己虽然能够依靠着系统第一时间知道扶苏身边遭遇的一切,可只是“知道”对胡亥来说没有一丁点意义,他需要的是能够陪伴在扶苏身边,甚至左右局势的力量。 如果……如果能够快一点长大就好了! 现在这副幼童的模样,无论做什么都没人会放在心上,认真对待的。 胡亥正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不可自拔,0815已经回到他身边。 0815语速飞快的说:“秦赵两军打起来了,扶苏公子跟着王贲将军,身在前锋之中,王贲将军几番试探赵军,诱敌出战不成,反而被李牧和司马尚定计引诱得冒进,进入赵军□□营射程之中。扶苏苏公子为了拉住已经打红眼的王贲将军,被射中了心口,导致大量出血,目前生死不知――如果他能想起来你给他的药就不会有事儿,但我觉得咱们需要想一点办法。” 胡亥想说现在的情况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但张开嘴却变成了对赵高吩咐:“回去,找、阿爹!” 赵高脸色一片惨白,认为胡亥公子要回去向大王诉苦,可就算他现在将胡亥公子哄回胡姬身边,这个记仇的小肉球日后仍旧会找机会向大王告黑状。 反正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赵高咬了咬牙,直接应声道:“是,公子,奴婢这就带你回去。” “阿爹!阿爹!!”嬴政刚刚得回片刻宁静,沉浸在对国事的构想之中,理应被送回胡姬身边的幼子竟然已经高声叫喊着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他眼中盈满了惊慌的神色,脸蛋上没有丝毫血色,看起来似乎被吓坏了。 嬴政向赵高投去疑惑的眼神,赵高马上跪在地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嬴政瞬间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掌摩挲着胡亥头顶细软的卷发,等待着他对赵高找碴。 没想到胡亥一把抱住嬴政手臂,眼眶发红的说:“大哥,疼疼!红红的,袍子……嗯……湿了!” 胡亥用他现在能够使用的贫乏语言竭力描绘着扶苏经受的伤痛,嬴政面上果然神色一僵,忍不住追问道:“你刚才梦见的?扶苏、扶苏……他受伤了?!” 胡亥赶忙点头,用力将脸埋在嬴政掌心,哆嗦着嗓子害怕的说:“红红的,多!大哥,疼疼!” 嬴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总是坚若磐石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沉声道:“赵高,速与国尉府联系,寡人要知道前线战事到底如何了!” 他轻轻拍打着幼子脊背,耐着性子安慰:“胡亥不怕,不过是做梦罢了,你大哥没事。他……寡人已经知会过王翦对扶苏多加照顾,他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胡亥声音闷闷的窝在嬴政怀中应了一声,可紧紧抱着嬴政手臂的姿势没有一丁点放松,身体仍旧紧绷,似乎扶苏没能亲自站在他面前证明自己安全就完全不能放心。 嬴政并不愿意相信胡亥做梦的内容是真的,可自幼子将含混不清的梦境说出口,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让嬴政坐立不安。 有胡亥在这里陪陪他,反而能让嬴政安心一点,嬴政攥紧痉挛的右手,面沉如水。 父子两人相互依偎,沉默的等待着国尉府向他们证实胡亥的梦境仅仅是个梦境。 现实远比胡亥从系统得知的要惨烈得多,拂晓时分,集结在井陉关外的秦军先锋已在王贲的带领下出动。 毫无疑问,李牧在赵军之中的威信让他成功带着赵军最后的精锐之师赶到井陉关,将秦军阻挡在关峡之外,而王贲带领的先锋营此番任务是试探李牧的安排,但这并不是在关峡外叫嚣就能够完成任务的。 事实上他们仍旧需要真刀真枪的让王贲手下三万战士和守卫城池的赵军狠狠干一仗。 无数年轻或者壮年的士卒按照训练无数次的样式列成方阵,最后一次整理随身携带的战争兵器。 步兵外罩铠甲,腰胯秦军制式刃长四尺的武山剑,人手一支三丈长矛直指苍穹,这根让人无法稳定操控的长矛注定只能被先锋步兵横握在手,奋勇直前,宁死不回;手持□□的射士装备则与步兵大相径庭,他们没有一人头顶带盔,只是简简单单的将长发束在头顶,身上也同样没有铠甲的保护,仅仅穿着长袍短f,脊背和腰间都悬挂着箭囊以保证他们能够不会缺少兵器。 王贲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同样做了战士装扮的长公子扶苏,忍不住说:“你看着射士做什么?” 扶苏收回一直盯在箭囊上的视线,微笑着说:“听说王翦将军和蒙恬将军在几年前在蓝天大营训练兵卒的时候为了保证军制兵器如一而对定下军械标准,箭头三面完全一致,微微带着弧度,脊后还有一层血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贲得意的哼了一声,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扶苏的眼神终于露出些许善意,低声说:“蒙恬将军发现这样的箭头用在弩机上射程最远,杀伤力最高,能够轻易穿透敌军的铠甲,因此早早向大王上书,为射士的箭头定下标准。果然提高了不少战力。” 但很快王贲就将少年意气收入心底,他望着从自己面前缓缓走过的大军,沉下面色,对扶苏说:“这些都是年轻的新兵,他们一心报效国家,都希望为了大秦统一天下奋战,全然不顾性命。上将军也将他们训练的很好,可是今日一战之后,他们能够回来的不足半数,这些带着兴奋眼神的年轻人,绝大多数都再也回不到故土。扶苏公子,你若非大王亲自,再过四年也该向他们一样为国拼命,可现在你却能穿着铠甲,安全的站在我身边等待战争结束,直接将试探赵军的结果上报给我父亲。” 扶苏打断了王贲的话,平静却认真的说:“扶苏从不畏死,若前将军愿意给扶苏派遣任务,扶苏定然愿意拿起长矛或者弩机,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一般人听到扶苏的话或许会为了他的强硬而生气,可是王贲偏偏笑了,他看着扶苏低声道:“长公子,昨日你对战局的分析让王贲心里佩服,我从小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可我看不懂那些朝堂的阴谋陷害对战局有什么影响,所以,你不必上战场搏命。可惜你是大王的长子,否则,说不定你会是个出色的谋士。” “前将军过奖了,扶苏更喜欢驰骋疆场而非躲在人后。”扶苏态度仍旧温和而平静,既不为王贲之前表现的不满而愤怒,也不为了他现在改口夸赞而得意。 王贲在扶苏仍显单薄的肩膀用力一按,看着城墙上据守的赵军,眯起眼神,沉声道:“跟紧我,一旦开战,我没功夫特意保护你。” 扶苏没说什么“我能保护自己”的话,他清楚自己的年龄和身份决定了自己注定要被保护,但这只是暂时的,不会影响他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之中崭露头角。 扶苏安静的跟着王贲走上云车,凝望着不远处的井陉关,沉郁而悠长的号角带着特有的频率接连吹响,青色的旗帜在传令兵手中挥舞,中军大营的军令终于到达。 王贲立刻道:“上壮行酒!” 长桌立刻摆满了热辣的秦酒,王贲看着即将出战的战士,紧绷着面容举起陶盏大口饮下,待烈酒下肚,他两颊浮起一层浅浅的暗红色,猛然将陶盏砸碎在地,抽出长剑转身面向站满了严阵以待的赵军的井陉关,声音嘶哑的高喊:“出战!” 攻城的大型器械立刻在滚滚烟尘之中被推向井陉关,黑色的秦兵像是流沙一般向城门翻涌而去,很快冲到井陉关下,淹没了一截城墙。 可惜,秦军和赵军早已经老冤家、死对头,在王奔带着前锋营赶到关峡下的同时,赵军军营之中响起了无比相似又截然相反的号角声。 无数赵国士兵立刻冲上城楼,伴随着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喊声回响在秦军头顶。 这是一场注定有着巨大损失的战争,而这仅仅是秦军平灭赵国的开端。 熟悉的呼喊声和兵刃相交声音传入扶苏耳中,但他只是神色平静的注视着战场上的局势,似乎伴随着人命消逝的凄厉叫喊声从不存在。 滚木和石不断从关峡上扔下,将秦军砸翻,他们落地的时候已经从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滩被碾碎的肉泥。 忽然,浸满油脂熊熊燃烧的滚木从向两旁分开的大型盾牌之中被赵军狠狠丢出,其上附着的长钩和尖刺再一次收割了无数秦兵的性命,但却有一队秦军幸运的躲过了这一次恶毒的攻击,并且趁机攀上城楼,成功抓住了盾牌分开的短暂时机,将长矛狠狠扎入赵军的防御阵营之中,有效的破坏了他们的防御,让盾阵崩塌。 王贲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双手紧紧抓住云车扶手,身子忍不住向外探去,但扶苏却皱紧了眉头,眼中非但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反而露出显然而易见的担忧神情。 赵军的战术太令人感到熟悉了,接下来一定是…… “掩护,重新结阵!”伴随着闷雷一般令人心悸的鼓点,赵国果然迅速架起盾牌,将刚刚幸运攀上城头的秦军直接从城墙上摔下去,而从盾牌之间裂口伸出的□□也让之前跟随而上的秦军被串成一串,随之丧命。 士兵丧命前的惨叫声让王贲让一闪而逝的喜色狠狠冻结在脸上,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随即恢复了平静继续凝视着战局。 令人惋惜的是,虽然秦军士兵有数次成功撕开赵国的阵型,却始终未能保持住这种优势,每每被赵军掀下城墙。 但即使如此,仍旧没有一名秦军士兵后退,他们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神色,毫不犹豫的继续攀上城墙,用尽全力摧毁赵国的抵抗。 死伤的人数在两方各不相让之下逐渐叠加,城下已经堆满累累白骨,终于累积到了王贲心中设定的限度。 “步卒收兵,换射士城前两百步攻击。”王贲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脸色虽然有些难看,可神智仍旧异常清醒。 攻坚战从来都是最难啃的骨头,己方需要以数倍的兵力才可能颠覆守城将领的防卫。 步卒霎时如落潮一般整齐有序的后退,强壮的射士站成三列、高举弩机接连不断向天空射出一支支利箭,利箭划出锐利的弧线猛然扎入井陉关城头,立刻为赵军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他们的盾阵竟然霎时就呈现出了崩溃之势。 但这一次,王贲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喜色,他知道赵军的慌乱只能为秦军在他们改变阵型前带来短暂的优势。 果然,没多久,城头的赵军已经恢复冷静,无比迅速的重新结成新的阵型,而赵军的快速反击,让秦军领略了他们闻名华夏的箭术。 箭矢如急雨不断打向秦军,但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赵军的箭矢并未如秦军一般射入兵卒之中,而是在他们面前五十步的位置已经完全失去力道,“噼噼啪啪”是摔在地上,完全成了笑话! 王贲脸上阴沉的神色终于褪去,他狠狠握拳一锤拉杆,兴奋的低声道:“成了!” 天下□□,论射程和精确度,无人能出秦军左右! 王贲猛然挺直身体,意气风发的下令道:“下令射士前行四十步,箭雨不断,压制赵军的攻势!” 射士立刻按照王贲的命令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行,甚至连前进的过程中他们都没有停下发射手中的利箭,赵军此时终于陷入了危机,他们的攻击对秦军无法造成任何伤害,而秦军更加强劲的弩机却能够让利箭对着他们从头而降! 王贲坐着的云车随着大军前行,渐渐来到井陉关前,他紧盯着战局,身体向云车外前倾的更加明显。 扶苏猛然抓住他的手臂,向后拉扯,口中高呼:“危险!” 王贲在秦军包围的云车之中自然没有什么防备,但他比仍旧是个少年的扶苏高大强壮太多,虽然被扶苏拉扯得身子微微摇晃,但扶苏的力量却不足以让他摔倒在地。 “该死!”王贲只听耳边一声怒喝,一直养尊处优才能保养出的白皙手掌猛然掐住他的咽喉,横拖着他向后倒去,那只白皙的手掌掌心有着厚厚一层茧子,用力掐着王贲脖颈的时候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会被手掌的主人掐死,但很快,王贲脑中一片空白。 “噗――!”的一声闷响,熟悉的箭矢射入人体的声响打碎了王贲的思考,一具高挑却带着少年特有单薄的身体,狠狠压在他身上,腥臭的鲜血味道糊满王贲鼻腔。 “射士退回两百步外!”扶苏知道破空而来的箭矢彻底撕裂了他身上的铠甲,已经完全扎入他的胸口,但他暂时没工夫管这些事情,而是高声命令大军后撤。 果然,扶苏命令下达不久,原本还似乎没有本事将箭矢射入秦军之中赵国射士忽然像是吃了大力丸似的拉弓如满月,箭雨淋到了秦军头顶,险些伤了秦军射士的性命。 主帅遇刺,秦军必然军心大动,他们的试探已经失败了! “快叫郎中过来给长公子治伤!”王贲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这一箭若非扶苏公子以身相替,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等死的人就是自己的,但这伤口未免太过刁钻,随军而来的郎中,真的能够治好扶苏公子吗? 王贲撑起扶苏的身体,将他扶到一旁,担忧的注视着扶苏短短时间内已经完全失去血色的温和面庞,有些犹豫的说:“长公子,王贲无能,我害了你。” 扶苏苍白着脸扯出淡然的笑容,神色依旧平静,有些勉强的说:“我真不想说生死有命,不过也许,我真的是个短命之人。” 这并不是扶苏第一次直面死亡,上辈子跟随蒙恬将军血战匈奴的时候,他其实有更多险些被杀的经历,但这一次扶苏显然忘记自己并不是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而是一名偏于柔弱的少年。 造成了眼下的情况,可以说和他自己有分不开的关系,自己逞强怪不得王贲轻敌。 王贲“嘭”的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王贲的命日后就是长公子的,长公子请长命百岁,否则王贲这条命你就用不上了。” “前将军太戏谑了。”扶苏扯开嘴角,努力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在自己腰间摸索着,随后掏出一个艳红色的锦盒,努力了几次也没能打开它。 扶苏嘴角的笑容变得无奈,看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王贲,喘息着说:“劳、劳烦前将军,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药丸给我服下。” 即使只是随口答应胡亥,扶苏也不愿意对幼弟失约,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再见胡亥呢? 王贲根本不清楚扶苏随身携带的是什么,还以为这是秦王特意给儿子准备的灵丹妙药,眼下慌乱不已哪里还会多问? 他直接掰开锦盒,将药丸全部塞进扶苏公子口中,不等他全部咽下遍急着追问:“长公子如何?觉得好些了么?!” 扶苏正想对王贲的手忙脚乱而发出嘲笑,却忽然觉得伤处的疼痛消失不见了,仿佛他和伤口之间被什么隔开了,而受伤时候的虚弱感也消失无踪! 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却没在王贲面前表露任何异状,而是垂下眼帘,抬手狠狠拔下插入肋间的箭矢,用衣袖抹去上面沾染的血痕。 “长公子,这样太危险了!”王贲大吼一声,用力压住扶苏的伤口,再也顾不上尊卑,手忙忙乱的解下扶苏身上的铠甲,鲜血果然早已将铠甲内的长袍染湿了大片,掀开衣袍后,被二次撕扯的伤口上更是向外翻着嫩肉,其上一片血肉模糊。 扶苏伸手挡了挡伤口,不希望被总在战场拼杀的王贲发现异状,平静的微笑着说:“伤口没有性命之忧,前将军多虑了。” 郎中很快前来替扶苏治伤,他露出庆幸的神色看着王贲说:“长公子好运,箭矢是斜着刺入的,所以不深,静养即可痊愈,否则会就该伤到心脉了。” 王贲露出庆幸的神色,用力舒了一口气,但扶苏心中却再一次滚过自己伤口的异状――若是有人仔细看一看被他拔出后擦净的箭头就会发现,那一箭其实刺入的非常深,绝对会让他性命垂危,而不像郎中所说的并不大碍。 扶苏中箭后的命令非常快捷有效,赵人的弓箭确实不如秦人的弩机射程远,虽然之间差距只有短短二十步,但当秦军退回到两百步外,再无人受伤,因此,极大的降低了秦军的伤亡。 但无论先锋营和赵军打得多好,长公子受伤的消息还是飞快传入中军营帐之中,好不容易等到夕阳西下鸣金收兵的时候,王翦立刻派人前来询问扶苏到底因何事受伤。 然后,王贲就遭殃了,一口气被亲爹抹去多年战功,贬谪成了千夫长…… 扶苏躺在床头,苦笑着看向成了他护卫的王贲,歉疚的说:“扶苏连累前将军了。” “王贲有错,长公子有功,上将军赏罚分明,并非什么连累,是王贲做的不好。”王贲神色一如往常,即使职位被砍了一大截,依旧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扶苏摇摇头,郑重的说:“前将军现在应该在阵前杀敌,而非给扶苏当侍从兵。扶苏不能这样折辱英雄――前方战事频繁,前将军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扶苏,上阵杀敌吧 。” 王贲抿了抿嘴唇,忽然双膝跪地向扶苏狠狠磕了一个响头:“王贲听从长公子吩咐。” 随即,王贲大步走出营帐,将扶苏留下,而扶苏垂下捂着胸口的手掌,盯着自己的被白布裹紧的伤口,紧紧皱起眉头。 胡亥给他的药,真的很不对劲! 自己胸前的伤口愈合的太迅速、远超常理,可哪怕是胡亥拿来的药,他一个幼童又能明白什么?连这些药都是当初自己亲自从御医手中取来的。 难道自己少年时候受伤如此容易愈合,可当初这个年纪没受过伤,所以才不清楚而多心了么? 或者说,这是父王借着胡亥之手,给自己准备的保命药呢? 扶苏将身体的异状记在脑中,随即闭上眼养病――好得再快,他现在也确实在心头中了一箭,必须好好养伤以免留下暗疾。 扶苏受伤的消息自然无人敢瞒着秦王,嬴政下令向国尉府拿消息没几天,扶苏心口中箭的消息就被摆在嬴政大案上,惹得嬴政接连几日面色阴沉,连后宫都不去了。 可比起一副“谁敢这时候触霉头,就咬死谁”神情的嬴政,之前闹腾的欢实的胡亥反而安静了下来。 他每日该吃吃、该睡睡,等到入秋的时候又长高了不少,而且能够不用人扶着就自己走得稳稳当当的。 嬴政看着将大书房外变成游乐园的胡亥,宠溺的笑了笑,私下纵容了幼子的胡闹。 “大王,奴婢有一事一直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赵高看起来犹犹豫豫的,对上嬴政询问的神色有些闪躲。 嬴政放下蒙笔,指着发僵脖颈让赵高按摩,随意的说:“自寡人入咸阳宫,你就跟在寡人身边,有什么不能对寡人说的?说吧,若有不妥的地方,寡人准你将功折罪。” 赵高看着屋外蹦蹦跳跳去抓喜鹊的胡亥公子,眼中露出一抹异色,低声道:“大王还记得胡亥公子哭着跑来说长公子遇刺的那天么?奴婢在胡亥公子睡醒的时候看到一抹金光直冲云霄。” 胡亥这种本事说好听了叫“预先感知”,说难听就是“乌鸦嘴”,但胡亥是嬴政一直宠爱的幼子,出生的时机也巧合的让人没办法反驳。 因此,嬴政听到赵高的话后,沉吟片刻后,悄声道:“此事不可外传。” 扶苏是嬴政精心培养的长子,目前看来扶苏虽然仍旧有些年少气盛却优秀的无懈可击,他不准备更换继承人。 嬴政乐于见到胡亥身上带着福运、安稳一生,却不能允许作为幼子的胡亥挑战秦国的继承制度,他对胡亥的宠爱也没到达需要更换继承人的程度。 赵高跪伏在地,眼睛转了转,声音顺从的说:“大王,奴婢知晓了。” 嬴政面无异状的点头,停顿片刻后,忽然道:“胡亥,得好好教导。” 跪伏在地的赵高眼中显出喜色,但他克制的垂着头,没让嬴政注意到自己眼中飞过的神采,而嬴政微眯着眼睛望向窗外,根本未曾留意赵高的神色。 扶苏养好胸口的伤势并用没多久,可井陉关的战事已然陷入僵局。 两军僵持不下,从春到夏,两军之间你来我往,关峡之中始终回荡着震撼天幕的喊打喊杀声,疾风骤雨一般的箭矢也相互交错,深夜奔袭更成了常事,甚至还有两军同一天决定夜袭,结果两队夜袭的士兵在翻越的山壁上短兵相接的奇事发生。 如此一来,哪怕秦军强横,无功无过的拼杀了几个月后,战士们也打得疲惫不堪,心中懈怠起来。 可总体而言,完全依靠着兵力和战备压制着赵国的秦国还是占优势的,赵军哪怕依靠着天时地利也只能看着井陉关下的秦军干瞪眼,拿他们没有丁点办法。 王贲受了扶苏的救命之恩,完全按照扶苏的心意,在这场入死水一般的情形之中还抓住各种机会带军诱敌,有一两次竟险些将赵军副将司马尚引出井陉关。 只可惜李牧并非一般将领,完全看透了王贲的圈套,硬是以自身的威严把赵军精锐全部压在井陉关内,不肯浪费兵力。 王翦知道眼下战事已经进入瓶颈期,他们无法攻破井陉关,而赵军除了死守之外也不可能打退他们,因此,召集了各路将军回到中军大营商讨迎敌之计。 “老夫以为战机仍旧未到,我军轻举妄动也不会有大的收获,兵法无需变化。但眼下僵持已经太久了,没有一场胜利稳定军心,恐怕战士们会懈怠下来,气势大减。”王翦话中意思虽然不怎么好,他说话的语调轻描淡写的,似乎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贲站在一旁没出声,经历过扶苏公子受伤之事后,他开始变得沉稳内敛,轻易不再口出妄言。 王翦口中的“战机”对战场的将领而言都是明确的,但扶苏公子却未必清楚,因此,他们齐刷刷看向长公子扶苏,等待他开口。 将领们希望能够再听到如同上一次精彩的分析,但扶苏令他们失望了。 扶苏环视一周,微笑轻语:“顿弱上卿传递来的消息扶苏和诸位一同观看,我们都很清楚赵军这几个月来因为李牧仍旧不肯给两派一句实话而导致军中粮草不济。由此反推,赵国庙堂酝酿的夺位大战即将拉开。可郭开、韩仓等人哪怕并非什么有大才的君子,却也有不少附庸的党羽,在军中可安插了不少人手,没有李牧手下精锐大军的协助,公子嘉绝不可能一举成功。到时候赵国庙堂一乱,李牧手下党派林立的大将哪有人还能如同现在一般安心打仗。不如敌不动、我不动,安静等待时机。” 李信最锐意进取,不耐烦听朝堂局势,粗声粗气的说:“话虽如此,可谁知道公子嘉当了十几年缩头乌龟,要举事还得用多少年!难道咱们就干坐着等么?关中运来的粮草一直养活四十万大军的嘴,一直在井陉关耗着也不是办法!” 王贲维护的往扶苏面前一站,对着李信瞪过去,李信不满的拧起眉头,眼见就要开口嘲讽王贲。 没想到这时候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按在王贲肩头,声音温柔和缓的说:“扶苏虽然不能让公子嘉和赵迁立刻反目,却有办法让赵军不得安宁。” 武将从来都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到扶苏公子另有奇谋,立刻都转眼看向扶苏,等待他开口。 扶苏坐在大帐之中,对诸位将领带着煞气的双眸没有丝毫畏惧,眼中仍旧透出浅浅的笑意,柔声道:“赵军已经吃不饱肚子,若是他们再无法休息呢?还可以挺多久?” 王翦一愣,随即笑得颚下的胡须跟着一起颤抖起来:“哈哈哈,公子奇谋!好,这个办法好!” 扶苏温文一笑,谦虚的说:“此事还需上将军安排,扶苏只能提一点小念头罢了。” 王翦展开蒲扇版的大手,用力拍着扶苏肩膀,朗声笑道:“长公子年幼,等到长公子年满十六,老夫定然让公子上阵杀敌!” 扶苏拱手成礼,终于收起笑容,爽快的说:“扶苏等待能够上阵杀敌的一日到来。” 秦军定下了毒辣的新计策,赵军部众立刻遭殃。 原本他们虽然缺衣少粮,却除了被派去夜袭的士兵外,夜里都能好好休息,可现在每到夜晚秦军便号角起鸣,叫阵声不断,吵闹得令人无法入眠,前来攻打城门更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赵军不得不严阵以待,始终不得安眠。 短短一旬时间,本就消瘦的赵军更被秦军坑得人人眼下青黑,眼神无着,尚未身死看着便已经像是整城的游魂! “将军,这样不行,咱们人比秦军少太多了,他们可以换着休息,我军却不得不全军严阵以待。”身为副将的司马尚皱紧眉头,语气愤愤不平。 李牧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司马尚的问题,反而询问道:“军中还剩多少粮草?” 司马尚问声瓮气的说:“临武君从封地支应的粮草再过十日便要见底了,将军,咱们等不了了,郭开那老贼在朝堂阻碍着不给咱们派发粮草,让兄弟们拿什么力气拼命!若是粮草真的见底了,更没办法和秦军搏杀了!” 李牧摇摇头,沉声道:“时机未到,秦军在等待咱们心慌,自乱阵脚。我军不可先动,此时的情况谁先动、谁便输了。” “可……”司马尚还要再说,忽然帐外响起守卫战士的声音。 “将军,邯郸特使送来大王的旨意了!” 李牧和司马尚对视一眼,眼中均充满了惊异的神色――大王自加冠起再没管理过国事,怎么会忽然派遣特使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26、我有特殊的惹祸技巧 李牧虽然心中疑惑, 却仍旧声音沉稳的吩咐:“让他们进来。” 话音未落,一道穿着赵国宫廷特有的赤色内侍长袍的纤细身影扭腰摆臀的走进军帐, 引得李牧和司马尚不由自主都皱起眉头,只觉心中恶寒。 “李牧将军有礼了。奴婢乃是大王家令韩仓, 此番前来乃是携带了老上卿的意思,请将军尽快击溃秦军。”韩仓虽然已经年近四旬,可看着仍旧清秀貌美,面上没有一道皱纹,他虽然是名男子,举止却阴柔得仿若女子一般,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低柔妩媚之感。 李牧心中厌烦, 无甚耐性的粗声道:“家令乃是大王家令, 为何带来的却是郭开的消息,他一个上卿已经能做大王的主了吗?!” 韩仓像是听不懂李牧话中的嘲讽似的,柔媚一笑,轻声细语道:“将军何必呢?您现在能有站在井陉关获得带领大军抵抗秦军的机会, 是老上卿赏赐给将军的。大王自小受老上卿教导, 对老上卿尊敬顺从,老上卿一心为国,君臣相得乃是千古佳话。” 一番恶心李牧的话尚且不够,韩仓微笑着继续往他心中捅刀子,笑着掸了掸自己衣袖:“李牧将军怕是不清楚吧?朝中春平君一派力主撤换您,由庞做上将迎敌。将军现在能全须全尾的站在军中,都靠着老上卿力保。李牧将军还是对老上卿客气些好。不过嘛, 老上卿力量再大,也不可能一直保护将军安全,朝中支应战事的粮草匮乏,大王和老上卿不得不派奴婢前来催促将军,速战速决。” 李牧沉下面色,直白道:“朝中已经半年未曾送来粮草兵械了,郭开打算让老夫拿什么和秦军对战?” 韩仓翘起嘴唇,眨了眨狭长的双眼,像是什么都不懂似的,惊呼道:“哎?难道打胜仗不是李牧将军的职责吗?将军可不要失败了,否则真对不起和秦国战神相同的‘武安君’封号。奴婢已经将老上卿的话带到,就不必将军招待奴婢了――奴婢这就带人离开。” 说完话,韩仓转过身走出军帐。 忽然,他停下脚步,当着守卫军帐的几名士兵的面冲李牧露出亲密的笑容,柔声道:“老上卿带给将军的礼物,奴婢已经派人送到帐外了,将军可不要再嫌弃少了。” 语毕,韩仓不给李牧任何说话的机会,被人扶着手臂,袅袅娜娜的登车而去。 李牧狠狠咬着牙根,恨不得将韩仓撕成碎片! 不用亲自观看韩仓千里迢迢送来了什么,李牧也知道里面不外乎金银珠宝,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再一次在赵国王室元老心中给自己添一笔黑幕,让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彻底倒向郭开,成为公子嘉谋事的大敌。 可军中缺乏粮草,他偏偏没办法拒绝送上门能够换成粮草的金银珠宝,只能认下郭开和韩仓的算计! “将军,咱们怎么办?”司马尚盯着韩仓离去的车马队列,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李牧摆摆手,眼神没有丝毫心虚的当着在军帐外守卫的士兵面指着十几大箱金银珠宝道:“正好兄弟们缺少军粮,快点派人到楚国买些回来,楚国这几年风调匀顺,想必粮食便宜得很。” 语毕,李牧直接摆摆手对几名战士说:“抬下去吧,告诉采买的人,务必尽快将粮草运回。” 之前心里还在嘀咕李牧到底是否与郭开连成一气的小战士们霎时战士身体,高声道:“是,将军!” 随后,他们赶忙喊人抬着箱子送到他处。 李牧带着司马尚转身回到军帐后,却狠狠一掌拍在大案上,怒声道:“郭开这是欲致我于死地!他可知道眼下到了僵持阶段,赵军无论人数、兵械、粮草,通通无法和秦军相提并论,若非井陉关易守难攻,我大军早已失败,要将千里沃土拱手让给秦军了!” “那将军不如和公子嘉联合,速战速决解决了郭开这老贼,也好与秦军安心应战。”司马尚顿了顿,终于忍不住说说心里的话。 李牧失笑的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老夫已经被绑死在井陉关动弹不得了。何况,哪怕公子嘉现在起事,也晚了。韩仓此来不光是为了抹黑老夫,更是向我示威,告诉老夫,他们对付公子嘉十拿九稳。” 司马尚面露惊疑之色,不敢置信的说:“将军所言不虚?可朝中一点消息也没传来,属下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牧摇摇头,失望的说:“老夫虽然身在边关,可对朝局也不是真的如此茫然。春平君势力虽大,可他生活奢靡无度,为人贪欢好色,办事拖泥带水,绝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否则老夫也不会一直对王室成员的拉拢表现得若即若离,实在是他们难以与之谋划。” “可郭开没什么真本事,春平君怎么可能输在郭开手中?”司马尚眼露急切,神色愤愤不平。 李牧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眉目之间的神色也隐藏着些许失望:“郭开是个小人,是奸佞之臣,他确实不擅长处理国事,可偏偏有本事媚上惑主,能将大王拿捏在手中。有了大王支持,有什么是郭开做不成的?春平君等人千般努力,也比不上大王一句随口说出的命令。” 司马尚听得脸色阴沉,与李牧两人再也说不出什么。 赵军大帐中的将领过得憋屈,秦军经过连日对赵军的恶意折腾,反而各个神清气爽。 “看到赵军现在的样子么?反应真够迟钝的,我带兵撤退的时候明明露出破绽,他们竟然一点都没发现!”李信眼中满是惊喜的神色,高兴得抚掌大笑。 王翦脸上也没有前几日的严肃,眼神显得十分温和,显然也对扶苏当初提供办法得到的成效非常满意。 扶苏视线在大帐之中转了一圈,从众将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推断出他们对待自己已经不再像是对待一个孩童,身上的气质也随之变得锋利了许多,轻巧的收起过于明显的温文气质。 他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沉声道:“上将军,即使赵军朝局未乱,但以兵事而言战机却该到了吧?我军可否提前动手?” 王翦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长公子所说不错,但如此一来需要消耗的兵力远远超过铲除李牧后的。” 扶苏起身看向帐外跳动的篝火,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上将军恐怕除了顿弱上卿派人送来的密报之外没注意过其他消息,扶苏却恰好发现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赵国今年遭逢大旱,但这还是不是最糟糕的,今年入伏后蝗灾肆虐,漫天的蝗虫已经从赵境往东去了。楚国和魏国都给了赵国许多粮草兵械,资助李牧抗秦,可如今遇上蝗灾,恐怕这两国也自顾不暇了。” 王翦脸上立刻显出喜色,在大案上用力一拍,起身大步走到扶苏面前,拱手道:“多谢长公子提醒!长公子真是心细如发,即使长公子现在不能上阵杀敌,秦军有了长公子谋划也抵得上千军万马!” 王贲很少见到自己父亲如此溢于言表的兴奋神色,对扶苏公子更是高看一眼。 他心想:若是彻底断了赵军粮草来源,那么李牧现在无论想不想与秦军开战都必须打这一仗了! 军中很快定下计谋,积极备战,与此同时,在一起前往章台避暑的胡亥终于在嬴政面前装乖够了,他带着一群内侍离开了嬴政身边,浩浩荡荡的到处乱闯着玩耍,将山青水绿的章台宫搅得人人不得安宁。 “就是他!”一个男孩紧紧抿着嘴唇,眼神恶狠狠的瞪着乱石堆上的胡亥,冲身边的同伴说。 “荣禄,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娃娃?他也太小了,怎么可能抢走你的东西?”男孩身后站着一个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少年,可他周身散发着一层沉稳的气息,显得少年老成。 少年“哼”的一声背过身,嘟哝着说:“你要是这么窝囊不愿意出手帮忙,现在就回去吧?何必特意过来说风凉话,我们几个之间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长得最矮小的少年左右看了看,往荣禄身边站了一步,而之前一直没开口的、神色机灵的少年捅了捅少年老成的那一个,指向胡亥低声说:“将闾,他身边带了那么多侍从呢,要是想要点什么,不必自己动手的。说不定真的是他偷走了荣禄的小鸟。” 神色沉稳的少年皱了皱眉头,低声回话道:“荣禄只是发现了那只鸟,可那只鸟有父母,并不是荣禄的。” “将闾!你怎么这么讨人厌! ”荣禄狠狠瞪了将闾一眼,转身就走。 “荣禄,别走,你肯定误会将闾的意思了……”最年幼的阳澄赶忙拉住荣禄的衣袖,却没想到自己被他狠狠甩开,还被荣禄趁机推了一把,眼看着就要向后摔倒。 将闾上前扶住阳澄,等到他站稳才大声训斥:“荣禄,你太胡闹了!” 荣禄红着眼眶终于大喊出声:“我用不着你管,你以为你是大哥吗?你才不配管我,咱们都一样!” 几个孩童之间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站在乱石堆上吹风的胡亥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指了指围着自己的护卫,故作天真的说:“他们是谁?能把他们都带过来我看看么?” 胡亥话音未落,一声悠长的鸣叫悠远而至,通体雪白的鹰隼收起展开的翅膀,落到胡亥肩膀上,态度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蛋。 “果然是你,你这窃贼!”一声愤怒的咆哮,胡亥之前还想叫到自己身边的少年已经怒气冲冲的向他大步奔来。 27、我有特殊的捉奸技巧 胡亥站在石堆上, 手指轻柔的从白鹰脊背上抚过,同时看着迎面而来的荣禄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高声宣布:“十五是我的!” 荣禄一听这话,心中怒火更胜, 愤愤然的推开挡住他的内侍,手脚并用的努力向石堆上攀爬,同时不高兴的说:“凭什么说是你的!是我的!我先发现的!我照顾它好久了!” 几句话的功夫,荣禄已经爬上对胡亥来说太高的石堆,垂眸恶狠狠的瞪着胡亥,两人的身高差让他的姿势看起来很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这让之前一直憋着一股火的荣禄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他冷哼一声, 指着胡亥肩膀上温驯亲密的白鹰快速说:“把它还给我。” 胡亥眨了眨眼睛, 扭着矮小的身子张开双臂虚环在白鹰翅膀外,毫不示弱的高声回应:“十五跟我亲近,他是我的,才不给你!” “窃贼, 你把它还给我!”荣禄被胡亥气得满脸通红, 可憋了半天说来说去也只会“窃贼”两个字,显然不是个擅长吵嘴的孩子。 胡亥踩在石堆上,虽然站得不高却借着有利地势发现一队黑衣甲士簇拥着嬴政往这个方向来了。 他抿了抿嘴唇,睁大眼睛王后退了半步,霎时显出委屈退让的姿势,口中却执拗的说:“我绝对不会把十五给你的,你别想抢走他。” 荣禄虽然比胡亥大得多,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平日和兄弟们相处愉快,并不曾用过心眼阴谋暗害他人,此时自然而然的被胡亥的动作和口中的话诱导了。 他跟着往胡亥的方向逼近一步,伸手往白鹰的方向抱去,口中不高兴的喊了起来:“我先发现它的,就算和你抢又怎么样?你这窃贼,你把它还给我!” “胡亥,荣禄,你们在吵什么?!快下来。”孩童清亮的声音已经将嬴政吸引到乱石堆处,他皱眉看着荣禄将幼子逼到石堆最外端,软嫩的身体几乎快要掉下来的姿势,心中不满。 胡亥听到嬴政的声音立刻露出笑脸,张开手臂直接从石堆上跳了下来,往他怀中扑去。 嬴政哪会让胡亥直接摔在地上,长臂一展,将软绵绵的幼子抓在手中往怀中带,等胡亥抱着自己脖颈用小脑袋磨蹭个不停的时候,完全不用力气的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低声训斥:“又胡闹是不是?” 胡亥抬起头给了嬴政一个无辜的眼神,然后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赶忙对着天空招招手,笑眯眯的说:“阿爹,你快看,这是我今天救下来的小鸟,他可好看了!” 嬴政早已注意到引得两个儿子争吵的白鹰,顺着胡亥手臂指出的方向看去,却分外诧异的发现这只白鹰一直在胡亥身旁轻轻挥舞着翅膀,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带了一群护卫而做出防备的姿态,似乎通过胡亥和他亲密动作判断出自身处境是安全的。 鹰隼这样聪明却有强烈防备心的动物怎么会对胡亥表现的如此驯服? 哪怕看着是刚刚成年的鹰隼也太古怪了。 嬴政的视线又落回胡亥圆滚滚的身上,想起赵高说过的“一道金光自胡亥公子体内冲天而出”。 他心中一动,但对上幼子充满兴奋之情的单纯眼神,最终只是伸手摸了摸胡亥头顶,温和道:“纯白的鹰隼很少见,确实是漂亮的小家伙。” “阿爹,我叫他十五,是不是个好名字?”胡亥挺起胸脯,得意的神色让他漂亮的小脸更显明艳讨喜。 嬴政古怪的笑了笑,伸手将胡亥往天空比划的两只小胖手抓在掌心,低笑着调侃:“十五?呦,这不是你前几天数不过去的数字么。” 胡亥瞬间面色爆红,不高兴的嘟着嘴,大声说:“阿爹坏心眼!我、我想早点数明白日子,大哥就能回来了……” 幼童说着垂下头,小脑袋往嬴政颈窝一拱一拱的,手臂紧紧抱着他脖颈显得情绪十分低落。 嬴政听到胡亥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十五的月亮总是圆的,月亮都圆了,大哥为什么还不回来,大哥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原来是人月两团圆吗? 嬴政没想到当初不足一岁的幼子竟然还记得照顾过他的扶苏,心中不由得升起感慨,疼爱的在胡亥背上轻轻拍着,轻声安慰了一句:“寡人说过,等你长到寡人大腿那么高,你大哥就回来了,别着急。” 胡亥在嬴政怀里扭了扭,然后闷闷的“嗯”了一声,低声撒娇道:“阿爹腿太长了,我什么时候能长到阿爹大腿那么高,矮一点让大哥好不好?” “哈哈哈,小机灵鬼!”嬴政在他屁股上拍打几下,就将胡亥放到地面上,伸手戳了一把他圆润的脸蛋,微笑着说,“带着十五去玩吧,赵高,你去教教胡亥怎么照顾十五。” 胡亥立刻被嬴政引走了注意力,蹦蹦跳跳的抓住赵高的手掌,跟着他往宫中去,远远的还能听到赵高低柔的解释:“胡亥公子,这可不是吃虫子的小鸟,鹰隼是吃鲜肉的猛禽,等他长大了更为风,张开翅膀那么大呢……” 嬴政听着飘散在空中的对话声,嘴角勾起浅浅的弧线,垂首看向神色不安的荣禄却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声道:“你刚刚将胡亥挤到石堆边沿,这很危险,他才那么小。” 嬴政身为一国之君,平日忙于国事,就算重视儿女的教育却没什么时间关心他们,见到儿子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一口气考校得他们面色如土,随后训斥一番。 天长日久的,这群儿女见到嬴政的时候,早就变得像是被老鹰抓住的鹌鹑,一个个身心颤抖。 此时,荣禄就这么倒霉的撞在嬴政面前。 他仰头看向多日未曾见过的父王,微微缩着脖颈,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可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嬴政之前对跟自己作对的幼弟那副温情脉脉的模样。 荣禄心中有几分艳羡、有几分愤怒、更有几分委屈,听到嬴政带着责备意思的话,忍不住垂下头,用力捏紧拳头。 荣禄只是个孩子,还没学会朝堂老臣遮掩想法的本领,身上的反应根本没办法逃过嬴政关注。 嬴政将一切收入眼中,忍不住皱紧眉头,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回去好好反省。” 语毕,嬴政不再看荣禄一眼,对站在一边似乎都有些紧张无措的另三个孩子招招手,放轻声音说:“这些日子在章台宫住的舒服吗?” 三人之中,高最胆大也最机灵,听出父王没将他们看成和荣禄一同欺负幼弟,大着胆子赶忙开口:“父王,章台宫中满是绿树和湖水,十分凉爽,我们睡得都很好,就是……常常被蚊虫叮咬。” 除了对扶苏要求严格,嬴政对底下这些小儿子们还算宽容,听了高的话饶有兴致的询问:“没去找御医取些驱虫的草药涂抹吗?你们几个是不是都被咬的有些严重?” 嬴政话一出口,立即发现高脸上的笑容变得激动了不少,他飞快的说:“不严重,御医第二日就将驱虫的草药派人送来了,只要睡前在宫中点燃一整夜都没有蚊虫,而且他还送来了药膏,涂上之后伤口凉凉,一点都不疼也不痒了。” “这就好,你们在章台宫不要懈怠,每日只顾着玩耍。”嬴政习惯性的随后说道。 之前还因为父王难得和颜悦色而兴奋的高却一下子卡住声音,他觉得父王话中意有所指,顿了顿之后不知道如何回应,不由得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反而是之前站在一旁沉默的将闾此时忽然抬头看向嬴政,开口道:“父王,荣禄最招蚊虫叮咬,燃了草药之后,身上也还是被叮了许多大包。他前几日夜里睡不着才出来走走,这才发现这块石堆围出的洞穴里面有一只受伤的白鹰。白鹰是在荣禄的照料下恢复健康的,他不是欺负胡亥,您别生气。” 嬴政没想到一只小小的鹰隼身上还牵扯出这么多事情,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孩子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嬴政仍旧认为年近十岁的荣禄不该对刚满两岁的胡亥表现得咄咄逼人,甚至将幼童挤到石块边上那么危险的地方――欺负鼻子年纪小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因此,听到将闾替荣禄辩解,嬴政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平淡的说:“寡人知道了,荣禄若是喜欢白鹰,寡人派人送一只到你院中,别和胡亥抢了。” 站在几步外的荣禄听到将闾替自己辩解原本心中期待,以为能够得回悉心照料多日的白鹰,没想到最终却仍旧得到了一句近乎责备的话,他忍不住郁郁寡欢的垂下头不言不语,将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也沉默了下来,而略有些胆小的阳澄更是从一开始就用视线盯着自己脚尖,完全不出声。 四个孩子的反应将气氛变得沉默又古怪,嬴政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再勉励几句便抬脚而去。 他心想:扶苏对寡人一向有话就说,哪怕许多话说出口就是对寡人的顶撞,胡亥对寡人也很亲近,可见寡人对待孩子的态度并没有问题。为何偏偏剩下那么多孩子就显得如此不讨人喜欢呢? 嬴政很快将其中猜疑抛之脑后,一回书房,他立刻高高挑起眉毛――书房多出了一个精美的鸟架,而空中几根鸟毛轻飘飘的晃悠着。 “胡亥弄得?”嬴政眯着眼睛低声询问。 赵高跪在他脚下瑟瑟发抖,强自镇定的说:“胡亥公子说他晚上不能陪着大王,长公子也没回来,怕大王夜里黑了害怕,所以……大王赎罪啊!” 一抬头对上嬴政的笑脸,赵高霎时惨白了脸高声求饶。 嬴政却笑着摇了摇头,无奈而纵容的说:“这小混账,也不怕白鹰野性难驯,在寡人书房乱闹腾!惹恼了寡人,寡人将它做烤鸟。” 话虽如此,嬴政看着在鸟架上舒展着翅膀,偶尔啄咦啄羽毛的漂亮白鹰还是心情愉悦。 但他完全没想到,白鹰看着他满足的神色,心想:真是可怜的傻爸爸,一点没看出来胡亥把我放在这里,是为了找理由每天都出现在你面前刷存在感么? 嬴政没想到胡亥要做的不止这一点点。 胡亥当然清楚自己“年幼”好坏各半,好处自然是能够令人放松心防,连嬴政在他面前说话办事都无所顾忌,认为幼童不懂得其中关键,频频与重臣商讨国事,让胡亥听去了许多重要的决定;坏处则是胡亥没办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四处与人交往,了解宫廷之中复杂的人际关系。 现在,仗着自己能说清楚话,也能自如的在宫中任何地点出入,胡亥立刻借着0815变成白鹰而得罪了几名兄长的机会,走进嬴政庞大的子女军团之中。 “荣禄哥哥,对不起,我刚从父王口中听说你照顾十五多日,他才没死的。”胡亥拧着衣角站在荣禄四人比邻的院外,神色羞愧而,小心翼翼的站在紧闭的门外说。 院门中传来“哼”的一声,随即,少年不满的声音穿透了院门:“滚开,我不想看到你!别再来了!” 胡亥似乎被夸张的喊声吓到了,向后倒退半步,脚下一滑险些滚下台阶。 他勉强稳住身体,回过头茫然无措的看向跟随而来的赵高,小声询问:“荣禄哥哥好像还是很生气,我该怎么办啊?” 嬴政虽然不把几个儿子之间的小矛盾当一回事儿,可说到底那都是他的儿子,嬴政还是盼着胡亥跟除了扶苏之外的兄长能够好好相处的,因此,一听说胡亥想对荣禄致歉,他直接让赵高提着准备好的另外一只白鹰跟随胡亥上门赔罪。 “胡亥公子别着急,荣禄公子年纪……呃、也不大,也许还没气消,您再多来几日,他就明白您的诚心了。”赵高脸上挂着亲近的笑容,出口的话似乎十分关心胡亥,提出的也是个好办法。 胡亥脸上露出懵懂的神色,但仍旧按照赵高所说的点点头,重新走回院门口,奶声奶气的高喊:“荣禄哥哥,我明天还来找你玩!” 随即,胡亥带着环绕自己低空飞翔的十五,没什么留恋的转身就走。 赵高回头看着紧闭的院门嘲讽的笑了笑,对提着训练好的白鹰鸟笼的内侍一招手,带着他亦步亦趋的跟在胡亥身后,轻声说:“胡亥公子不要难过,您在荣禄公子这受的委屈,大王都会知道的。” 胡亥停下脚步,眨眨眼,神色更显茫然,有点呆愣而好奇的询问:“我没觉得委屈啊。呃,难道我受委屈了么?” 他苦恼的蹙起眉头,心中却对着紧跟在身边的白鹰说:看到了吗?胡亥才多大,赵高现在就开始挑拨他和兄长之间的感情了。 鹰隼发出一声欢快的长鸣,落在胡亥肩头,用尖锐的喙蹭了蹭他脸颊,不客气的回话:要不怎么说赵高是阴谋家。事情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地道,诚心道歉几日根本是应有的本分,赵高偏要借此机会撺掇你踩荣禄公子一脚,把始皇帝的儿子们都衬托的心胸狭窄。 胡亥像是被白鹰的亲近讨好了,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跟着扑腾着翅膀的白鹰向前奔跑,心里却继续和十五交谈:“胡亥要是人缘好了,怎么会依靠一个内侍,听他的话。我觉得赵高也是个‘深谋远虑’、‘敢想敢做’的人。” “……我听出来了,你在嘲讽他。”十五干巴巴的说,然后有点兴奋的表示,“咱们接下‘调和始皇帝和亲生子女之间的关系’的任务要是能成功了,你马上就能补回之前买保命药消耗的积分,还能多赚一点。到时候就可以给你换强身健体的催长药了。” 胡亥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五短身材,神色老成的叹了一口气:“我也卖萌够了。咱们努力吧,明天继续来。” 胡亥回到嬴政身边,便往他身边一窝,自顾自安静的玩耍起来,一点也不吵闹。 嬴政见胡亥脸上没有失落的神色,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轻声询问:“荣禄接受你的歉意了?” 胡亥抬头一笑,主动而亲昵坐到嬴政怀中,迎着嬴政的手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兴致勃勃的说:“荣禄哥哥似乎和高哥哥、将闾哥哥还有阳澄哥哥住在一起,就像我和大哥原来一起住一样。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胡亥掠过致歉的事情不提,嬴政自然而然的以为荣禄原谅了胡亥的无心之失,但听到他说的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略一思索,用胡亥能听懂的话说:“他们四个的母亲都是同一国送来的美人,相互之间生活习惯相似,寡人便让她们居住在一起,平日也好一起怀念家乡,省得孤单。” 胡亥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郑姬和阿娘一定很孤独,她们都是自己住的。唔,不对。院子里很多很多姐姐陪着她们,她们应该不会寂寞。” 嬴政闻言微微一愣,回忆片刻后,发现自己似乎许久没去探望过郑姬了,心中打定了注意今晚让郑姬侍寝,以便抚慰她儿子不在身边的孤独――至于胡姬,无论嬴政还是胡姬本人,都不希望出现在对方面前,若非有讨人喜欢的胡亥存在,恐怕嬴政已经忘记胡姬这号人了。 胡亥说完话,转身去摸十五,似乎完全忘记自己刚刚给了郑姬一个重新走入嬴政视线的机会。 嬴政却忍不住看向胡亥,但他发现一人一鸟玩的欢快――十五并未展翅,只用尖锐的爪子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逗弄着胡亥追着自己。 他看着幼子天真的模样,嘴角重新挂起笑容,心道:胡亥年纪这么小,怎么会故意暗示寡人宠幸哪个女人呢。 待胡亥玩累了睡在自己身边,赵高到底还是将他和荣禄公子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的禀报给嬴政。 赵高跪在嬴政脚边,表情顺从的说:“奴婢觉得胡亥公子似乎有点太……” 赵高没将话说完,只是脸上露出些许替胡亥抱不平的神色,然后磕了一个头,低声道:“胡亥公子表示明日还准备继续去向荣禄公子致歉,直到他接受大王的赏赐。” 此话出口,效力远超平常。 荣禄连院门都没给胡亥打开,赵高也没出声提醒过荣禄,大王赏赐的白鹰一同而来的消息,荣禄对这些当然一无所知,可话被赵高说出来,怎么都透着一股荣禄得理不饶人的尖酸味道。 嬴政看着趴在自己膝头沉睡的幼子,心疼的说:“你再去将白鹰送去,私下告诉胡亥,荣禄已经接受他的歉意好了,不要对胡亥再提荣禄。” “是,大王。”赵高领命离去。 嬴政顺着胡亥幼小的身体轻拍,心想:胡亥心怀宽广,确实是个好孩子,可惜早有扶苏了。 嬴政在章台宫想起了优秀的长子便拿起国尉府呈递上来的战报仔细阅读,他视线凝注,随即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快慰的笑容。 在嬴政享受着王翦不遗余力对长子夸赞的同时,果然起事被反水的公子嘉愤恨的怒瞪族叔,高声喝问:“春平君,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无耻小人,先与太后私通,后为虎作伥,当了郭开的帮手来害我!” 春平君面色尴尬而难堪,赶忙上前捂住公子嘉的嘴巴,低声恳求:“公子也请为我想一想,你和大王都是兄长的儿子,无论你们谁坐在王位上都是王室正统血脉,哪怕大王不如你仁德,他说不定也能够生出有大才的儿子。可老夫和太后私通的事情一旦暴露,老夫就要身败名裂了啊!老夫护着你多年,你不能推老夫去死!” “呸!懦夫!无耻小人!”公子嘉即使被紧紧困在柱子上,仍旧对春平君怒目而视,高声咆哮咒骂。 郭开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享受着多年来欺压自己的仇敌跌落泥潭的狼狈,直到公子嘉骂到气喘吁吁,才对一旁同样满目羞愧、垂首不语的年轻男子说:“赵葱,去吧,去前线杀了李牧,代替他成为主帅与秦国对战。” “为何要杀武安君?他未曾参与公子嘉起事!”赵葱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郭开,无法相信他如此丧心病狂。 “哈哈哈,你们竟然询问老夫为何要杀了李牧?!你们真以为李牧和庞达成协议一旦公子嘉起事成功,便带大军拥护公子嘉的事情,老夫被蒙在鼓里吗?!老夫现在要斩草除根!”郭开暴怒的高喊,但脸上迅速恢复了原本憨厚温和的虚伪模样。 呵呵笑了几声后,郭开平静的说:“老夫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若是你不去亲手杀了李牧,那么春平君和太后私通的事情……” 赵葱面色惨白,看着养大自己的叔父春平君,终于咬牙点头。 28、我有特殊的见面技巧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 李牧与帐中诸将频繁推演秦军可能使用的作战方式,根本无心也无力注意朝中局势变化, 但无论如何计划,李牧仍旧愁眉不展, 面色越发严肃。 他长眉紧紧蹙在一起,脊柱微微弯曲的将双手撑在沙盘外,像是被巨大的压力压弯了腰。 李牧的视线在将领们身上环视一圈,苦笑道:“蝗灾肆虐,粮草估计运不回来了,附近几座城池已经凭借的老夫自己的威望,一而再、再而三的讨要粮草, 此时百姓也无法为我们提供更多。因此, 咱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与秦国展开在一场大战――只可惜老夫算不出此战有任何胜局。” 李牧话一出口,帅帐之中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将领们纷纷面如死灰。 “将军, 咱们以命换命和秦军拼了, 兄弟们不信不能将秦军杀干净!”一名小将双目赤红,拳头捏得紧紧的,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李牧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说:“秦军此番出战有四十万之众,和我们僵持了这么久,最少还剩下三十万大军,全部都是精锐之士, 而且他们年过十六岁,哪怕这一次战败了,只需要短短两三年时光,又能够锻炼出数十万人的大军与赵国抗衡。而我们……我们赵国算上十三岁的少年士兵也只有二十万人了,他们全部集中在老夫帐下,被我驱使着保家卫国。老夫怎么能明知道此战必败,却迎难而上,毁灭了赵国的根基?这些男丁是我们赵国的未来。” 李牧说完话,眼露颓唐之色,叹息道:“进退两难,若是国主能够全力支应,让老夫镇守井陉关三年,老夫一定能拖垮秦国。只可惜,太可惜了。” 司马尚犹豫许久,最终咬牙道:“将军,若是再去边城搜刮一遍百姓手中的存粮,咱们还能挺三个月,属下出身名门,愿意亲自去游说齐国、楚国、魏国,再起连横之策!” 司马尚本以为李牧会点头同意自己的建议,没想到李牧嘴角笑容越发苦涩,甚至对上他的眼神都觉得心中忧虑。 “将军,此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司马尚小心翼翼的询问。 李牧点了点头,望着帐外阴沉的天空,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道:“韩国新郑将要破城的时候向魏国和楚国求援,两国要求割让南阳郡和新郑,趁火打劫的做法与秦国没有任何分别。我们赵国也处在生死关头,齐国侍奉秦国多年不会掺合这趟浑水,魏国和楚国要求的连横条件,我们付不起。” 亲手打断手下将领最后的期望,李牧心中愧疚,他看着井陉关险峻的地势,沉声道:“国内有五大郡,上党郡独占国家西部,向南北纵横延伸千里之遥。秦军攻打赵国,必定自西而来,而太行山横亘在秦军眼前,上党郡中的井陉关正在我国正中,仿若人之腰眼。若是秦军真的突破此处,我赵国的国土注定要被拦腰斩断,南北再不能相互勾连,顷刻之间遭逢灭顶之灾。” 李牧抹平袖袍的折痕,终于说:“司马尚听令,日出后整军,带十五岁一下的少年离开军营,北上联结云中郡边军,随后回防邯郸。老夫带领剩余将士,死守井陉关,与秦军殊死一战!” “将军,属下不走!”司马尚额角青筋暴起,满面怒容,咬牙道,“我赵人不怕死,属下要守疆卫土,与将军共存亡!” 李牧沉下面色,目光深沉的注视着司马尚,直到他逐渐冷静下来才开口解释:“你作为我的副将,跟随我南征北战多年,最了解老夫对战局的部署。留在井陉关固然死得壮烈,然而我们是为了保住赵国,你不要一意孤行,听老夫的话,带着我们赵国最后的希望镇守邯郸。” “将军!……是,将军。”司马尚几乎咬断了压根,终于单膝跪在李牧面前应下他的嘱托。 司马尚心里清楚,这一次分别,将会是他与李牧将军的永别,而为了赵国存亡,司马尚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利。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纷乱的杂音,心中愤懑难消的司马尚虎着脸猛然先开军帐的挂帘,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没想到一见来人,他就愣住了,脱口而出:“赵葱?你怎么回来的如此快速,春平君不是病重不能起身了么?他、他催你回来镇守井陉关的?真不愧是赵国元老,果然心怀非凡!” 司马尚一连串发自内心的赞叹出口,却发现赵葱脸色更显古怪。 司马尚尴尬的笑了笑,迟疑的说:“难道春平君已经……?你节哀。” 赵葱勉强勾了勾嘴角,一语不发的甩开司马尚带着随侍走进大帐。 司马尚并不是多疑的人,看了赵葱几眼之后,继续大步向外走号令全军,挑选出年少的战士,准备立刻按照李牧将军的吩咐往云中郡调兵,却没想到一队士兵猛然接近,将他掀翻在地,狠狠压制得动弹不得。 “你们在做什么?!难道是秦军的奸细?”司马尚怒吼着试图挣脱,可他并非天生神力之人,哪怕用尽全力也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 “司马尚,你愿不愿意服从我的管束?大王已经下旨,撤换无为的李牧,任命我为上将军,总督军中大事。”赵葱说话的时候几乎不敢看司马尚的双眼,可司马尚仍旧急红了眼睛。 他像是一只愤怒的野兽,高声咆哮:“赵葱,你身上的血迹是将军的?!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不,你枉为人!你怎能杀了将军,他救过你两次性命!” 赵葱面色越发惨白,他喘着粗气,片刻后猛然抬头恶狠狠的瞪向司马尚,一脚将他踢翻,嘶吼道:“你以为我想杀了将军吗?你以为我愿意做个畜生吗?将军对我有活命之恩,难道我叔父就没有吗?!没有叔父我根本活不到参军为将、建功立业,像个人一样活着!我宁可自己做畜生,我也不能让叔父身败名裂!!!” 压制着司马尚的士兵们完全被司马尚和赵葱的反应吓呆了,不由得松开司马尚。 司马尚立刻冲上前,和赵葱缠斗成一团,挥拳狠狠打在他脸上,虎目之中流下泪水,哽咽着说:“你以为你杀了的只是将军一个人的性命吗?他已经准备明日与秦军展开大决战,以身殉国。军中众人,谁能有将军的威望,以一人之身震慑虎狼一般的秦军,没了将军,明日哪怕你按照将军的计划出战,也必败无疑。赵国要亡了啊!” 赵葱被司马尚打翻在地,听了他的话忽然住手,发出濒死般的悲鸣。 他们两人的缠斗和怒吼根本没背着任何人,日头升起之前,李牧被投向奸臣郭开的赵葱杀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霎时,哪怕忍饥挨饿也斗志非凡的赵军军心彻底溃散,再也没有应敌的心思,整片军营中都回荡着歌声,战士们用悲怆的歌声祭奠着心中的军神。 《黄鸟》的歌声一出,远在井陉关外秦军大营中军军帐之中的将领立刻全都知晓了李牧已死的消息,但他们脸上没有任何喜色,而是一人端起一碗浑浊秦酒,仰头咽下苦涩的味道,一同祭奠值得尊敬的敌军将领。 “将军不能死在沙场,而因朝堂倾轧而亡。赵王迁无道无能,李牧已死,国家必亡!”王翦望向再也无人看守的井陉关城楼,捏紧了拳头。 冤屈而死的黄鸟,和李牧命运竟然如此相似。 哪怕互为敌国将领,早明白李牧注定走上这条死亡之路,但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任何将领都没办法冷静以对。 王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李牧已死,号令全军集合――攻城!” 扶苏向王翦拱手行礼,面色肃然的说:“祝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王翦笑了笑,带着出战的将领大步而去,帐外立刻响起苍凉的号角声,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扶苏微微眯着眼睛听着帐外的声音,嘴角始终挂着笑容,一派享受的神色,忽然,他站起身,神色惊疑不定,停顿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掀开大帐的挂帘。 驷马王车被中车府诸人护卫在中央,王车上站这意气风发的秦王,而一个软绵绵的孩童窝在父王怀中,与扶苏视线交错的瞬间点亮了笑容。 “大哥,我和阿爹来看你了!大哥,这里!”胡亥欢快的挥舞着手臂,黑白分明的双眼仍旧闪烁着清澈纯真的光芒,扭着身子欲挣脱嬴政的怀抱。 扶苏克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嘴角勾起柔软的笑意,大步上前,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嬴政,从他怀中夺过两年多未曾见到的幼弟。 扶苏想也不想,便倾身将嘴唇贴在胡亥额头上,柔声询问:“胡亥有没有乖乖的不吵闹?” 胡亥伸手仅仅抱住扶苏的脖颈,一口咬紧了他颈间的皮肉,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扶苏耳中:“大哥你骗我,我乖乖的,你也没有回来看我。” 扶苏脸上笑容一僵,随后轻笑着掐了掐胡亥软嫩的脸蛋,柔声说:“胡亥来找大哥也是一样的。” 胡亥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勉强点头接受了扶苏的说法,然后,他重新抱住扶苏的脖颈,奶声奶气的说:“大哥,我想你了,你呢?” 扶苏眼中柔情更胜,侧脸轻吻着胡亥的发旋,坏心眼的反问:“你说呢?” 胡亥仰起头看着扶苏,忽然憋着嘴红了眼眶,低声说:“我不知道,大哥总是骗我。” 扶苏一下子慌了手脚,赶紧轻抚着胡亥的脊背诱哄:“我每天都想着你。” 29、我有特殊的长大技巧 胡亥睁着大眼睛定定的注视着扶苏, 十分没信心的询问:“大哥说的是真的?不骗我?” 扶苏揉着胡亥披散在颊边的短发,神色郑重的对上胡亥的眼神, 一字一顿的说:“自然,我不会骗你的。这两年大哥一直很想念你, 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了。本以为我随军回去咸阳的时候,你会跟在胡姬身后,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听到扶苏的话,胡亥脸上可怜楚楚的神色瞬间消失无踪,凑上前对着扶苏侧脸响亮的“啵”了一声,漂亮的小脸撑起得意的神情,回过头对着嬴政高喊:“阿爹, 我赢了, 那块白白的石头是我的了。” 嬴政听到胡亥的喊声,纵容大笑,摆着手让赵高讲早已准备好的漆盒捧给胡亥,乐不可支的说:“你这孩子, 真的敢一见面就对你大哥使诈。” 胡亥满脸兴奋的将漆盒抱在怀中, 更加得意的扬起下巴,用头顶磨蹭着扶苏的颈窝,口中道:“大哥对我失约了,当然要惩罚他。” 扶苏定睛看着胡亥转瞬之间改变了脸上的神色,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却笑意不变,似乎有些不解的询问:“胡亥跟父王讨要什么东西了?” 赵高不等胡亥开口便立在王车下低声插嘴:“是齐国献给大王的一块玉璧, 通体莹白,尾端隐隐有一缕朱色,琢磨成了守宫的模样。胡亥公子见了便爱不释手,已经向大王讨要多次了。” “不要告诉大哥!”胡亥有些骄纵的对赵高呵斥一声,随机,转回头笑得讨好的将漆盒捧到扶苏面前,带着期盼的神色道,“送给大哥的。大哥总在外面,得病了也没有御医开药,也没人伺候。听说守宫可以镇宅保平安……” 扶苏原本心中对胡亥的转变有些不满,但此时眼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却再也绷不住脸,接过胡亥捧到自己眼前的漆盒,从中拿起躺在漆盒正中的玉璧――果然精雕细琢,色泽莹润。 守宫尾巴上的一点艳红,更衬得活灵活现,似乎随时会扭着尾巴从他手中逃走。 胡亥见扶苏拿起玉璧,脸上自然笑开了花,抓着自己腰间的系带得意的摇晃着小脑袋,开心道:“我带着大哥送的龙佩,大哥带着我的守宫。这样大哥就可以每天想起我来了!” 扶苏忍不住笑出声,紧了紧怀中的幼童,柔声道:“好,大哥今日起挂着守宫,不摘下去了。” 扶苏与胡亥两人兄弟情深,言笑晏晏,未曾下车的嬴政却仅仅抓住王车护栏,眉头紧皱,心中惊疑不定。 龙纹玉佩和守宫?! 长子与幼子之间的互动简直让嬴政不安到了极点,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推着事情往可怕的方向滑去。 他强行撑起笑容下了王车,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认真看着扶苏的模样欣慰的说:“你长高了。” 扶苏抱着胡亥单膝跪地,像个秦军士卒般对嬴政拱手成礼,朗声道:“千夫长扶苏,恭迎大王御驾亲临军中。能得大王亲临,我军必可威震赵军,将他们一举歼灭!” 嬴政面上飞过一抹诧异的神色,抓着扶苏手腕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好奇的说:“今日竟然是王翦对赵军发起总攻的日子?没想到寡人来的如此巧,难怪经过层层查验才进来军中。” “走,带寡人去大帐。”嬴政一听说王翦既然带兵和赵军死战,直接下令扶苏带他去大帐休息。 他心中清楚此时营地里防备必然空虚,而且没有得用的将领留守,就算想要询问战事也找不到人。 “是,大王。”扶苏对嬴政的表现犹如王贲对待王翦,表现得克制而疏远。 嬴政走在扶苏身后,微笑的注视他越发高挑健壮的身形和周身萦绕着的凛然气势,心中满意,觉得自己允许扶苏进入军中历练果然是个正确决定,随机压下下车前脑中闪过的胡思乱想。 进入中军营帐,扶苏卸去了可以表现出的距离,跪在嬴政面前,恭恭敬敬的叩首道:“扶苏见父王亲临,心中欢喜,可战事瞬息万变,父王亲临此处实在太危险了。” 嬴政在长子肩头轻轻一拍,爽朗的笑着说:“寡人对王翦将军胜利有信心,扶苏不必太拘泥。你在军中做的事情,寡人已经通过国尉府获知,做的不错。” 嬴政的话在扶苏心中一转,立刻微笑着回话:“王翦将军为我大秦参加大小战役数百场,立下汗马功劳,儿臣能帮王贲一把,就绝不会让上将军体会丧子之痛。” 嬴政点点头,低声道:“说得不错,给寡人讲讲现在局势如何,国尉府与阵前毕竟天高路远,得到的消息都过了好些日子。” 不等扶苏回话,胡亥已经扯着他的衣襟脆生说:“大哥,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病好了!” 扶苏按住衣领,拍了拍胡亥的头顶,笑着阻止:“早已经痊愈了。” “大哥给我看看,不给我看我会担心的。”胡亥像个忧心忡忡的小大人似的,不依不饶的拉扯着扶苏的衣襟,完全不为所动。 “乖一点,晚上解了衣衫歇息,我再……” “扶苏,寡人也想知道你伤势如何,解开衣衫吧。寡人此番正好把夏无且带来了。”嬴政听到胡亥提起了扶苏的伤势,干脆利落的开口封住了他拒绝的意思。 扶苏手上一顿,脸上笑容变得无奈,只得解开身上的皮甲和长袍,低声说:“父王,我真的痊愈了。上将军找来边城最好的郎中为我医治,单论外伤,宫中御医是比不得随军的郎中的。” 话音落下,扶苏已经解开衣襟,箭头大小的红色疤痕伏在他胸口。 霎时间,一股凉意瞬间钻入嬴政心里,惊得他猛然拍案而起,不敢置信道:“这么危险的位置!王翦上奏竟然说你伤得不严重,他想做什么?” “父王,伤口位置看着惊险,其实真的不严重。上将军上奏的内容是儿子撰写的,大战在前,怎么因为一个身份高贵的无能小卒受伤而造成军心动荡,请父王不要责怪上将军。”扶苏叩首一拜,面色肃然,没有丝毫勉强。 嬴政失落的叹息一声,却赞叹道:“扶苏,你长大了,寡人心中甚慰。” “大哥,吹吹伤口,疼疼就飞走了。”湿润的呼吸吹拂在扶苏胸口,柔软的嘴唇在刚刚愈合的敏感疤痕上浅浅擦过,扶苏浑身子一抖,被胡亥的动作激出浑身鸡皮疙瘩。 扶苏猛然后仰,躲开胡亥的动作,沉声训斥:“胡亥,别胡闹!” 胡亥睁着干净的大眼睛无辜而委屈的看向扶苏,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扶苏怒火大盛。 他紧张的抓紧扶苏的衣襟,满目疑惑的追问:“大哥?” 扶苏不知该如何对一名幼童解释,面色尴尬的抱着他坐在原地,耳朵滚烫。 嬴政却拍着大案高声笑道:“哈哈哈!好,果然是长大了!扶苏,等你回宫,寡人赐你几名美人伺候起居。” 扶苏脸上更红,捂住胡亥的耳朵看向嬴政,认真的说:“父王,胡亥不该听这些,请您慎言。” “漂亮姐姐,伺候哥哥!父王多赏赐几个给哥哥!”没等扶苏劝说完为老不尊的父亲,胡亥已经兴奋不已的欢呼起来。 扶苏看着嬴政不由得目光深沉,有些愤然的说:“父王,胡亥才多大,他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哪怕嬴政平日是个铁血帝王,被亲儿子教训到了生活作风问题,脸上还是不由得有点发烫,他故意绷起面色,转移话题话题道:“你还没告诉寡人,王翦到底如何安排战事的。” 提起战事,扶苏收起个人情绪,细致的讲王翦的安排描述一番后:“上将军说虽然魏国和楚国自顾不暇,但仍需要防备他们两国如邯郸之战派兵救赵,因此杨瑞和将军和李信将军仍旧南北两翼镇守关峡。” 扶苏讲解完,嬴政曲起手指敲打着大案沉思,并未立刻给扶苏任何指示。 过了许久,嬴政才忽然开口:“扶苏,王翦说你虽然未上战场,却已经显出谋士的才华。既然如此,你如何看待此番战役――寡人说的不是胜局如何,而是赵军在李牧死后会如何应对。” 扶苏摸了摸胡亥的头顶,将他放在一边,自己起身走到绘制在牛皮的地图前观察半晌,修长的手指猛然落在地图一点,平静而冷漠的说:“失去了李牧的赵军不足为惧,无论粮草补给、战略部署、军心战意都没办法和秦军相提并论。李牧在的时候,若是他们怀抱死志奋力一搏也许还有一拼之力,可惜李牧已经死了,一切都成了定局。只要赵军出战,必定会被上将军带兵迅速吞灭。不过……” 扶苏手指停在云中郡一出隐蔽的山脉之间,忽然轻笑道:“若是仍旧不死心想要护卫邯郸城的话,必定有一个人抵挡我秦军,另一人前往云中大营调兵,直奔邯郸。” 扶苏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在赵葱决定死战已报李牧计策的同时,司马尚彻底和赵葱撕破了脸皮,冷笑着带上赵军青壮精锐,直奔云中而去。 30、我有特殊的遇袭技巧 郭开不是个毛头小子, 就算用春平君的名望威胁赵葱,也不会大胆到只让他一人奔赴前线, 因此,赵葱并非独自前往井陉关, 而是被臣服于郭开的另一名武将颜聚看守着向边关而去。 颜聚生性胆小,不敢直面李牧,只能守在帐外等着赵葱成事,待赵葱亲手杀死李牧后,颜聚终于开始在军中威风八面的指手画脚,意图与一同来到井陉关的赵葱争权夺利。 赵葱因自己杀死李牧而愧疚,因此更不肯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打乱李牧死前最后的布置。 如此一来, 没出三日, 迟迟摸不到军中权柄的颜聚已经和赵葱当着手下诸位将领破口大骂,甚至准备动手干掉对方。 司马尚冷笑着注视着他们的举动,垂首低语一声:“全是虚伪小人。” 司马尚并未遮掩自己的声音,颜聚马上转过身, 色厉内荏的高声质问:“司马尚, 你身为副将,怎么敢质疑主将决策?!本上将军一定要撤换了你!” 司马尚转头看向赵葱,提高声音道:“主将?我怎么不知道主将名为‘颜聚’?” 赵葱闻言浑身一震。 他咬了咬牙,忽然大步上前讲颜聚掀翻在地,满眼血丝的对左右部将喝道:“将佞臣颜聚捆起来,若是让他继续在军中胡作非为,将军的计划再也无法实现了――郭开计划对秦王捧出和氏璧称臣!” 此话一出, 原本对赵葱和颜聚都十分不齿、不愿多说一句话的赵国将领们再也无法忍耐,纷纷上前按住颜聚,将他捆了个结实,紧紧堵住口,让他发不出一丁点声响,只能像只泥鳅似的趴在地上无能为力的翻滚。 眼见尘埃落定,忍着悲痛提起李牧的司马尚眼中终于射出一道冷光,紧盯着赵葱开口:“将军原本决定在井陉关慨然赴死,让属下带领青壮精锐前往云中大营调兵回护邯郸。不知道赵葱将军是否仍旧愿意依照将军定下的计策与秦军拼杀?” 赵葱被司马尚眼中不加掩饰的嘲讽之色激得浑身颤抖,怒吼一声:“带着精锐去护卫邯郸吧,我赵葱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绝对不会破坏李牧将军的遗愿,定要以己身死守井陉关――人在城在,绝不退让一步!” 达到目的的司马尚沉默的点点头,不客气的伸出手:“请赵将军将调动兵马的虎符赐予我,以免到达云中大营后无法调兵。”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饶是赵葱心中对李牧愧疚再深厚,也看出司马尚是故意威逼自己就范。 他悲怆一笑,掏出腰间虎符直接扔到司马尚怀中,沉声道:“我赵葱愧对李牧将军,但我不怕死,你走吧。点好兵马离开的越快越好,不必等待着亲眼看到我被秦军所杀,我必定要和李牧将军死在同一个地方。” 司马尚原本心中快慰,听了赵葱的话却怒火冲天,猛然扯住司马尚的衣领将他压在大案上,一拳狠狠打在赵葱脸上,恶狠狠的瞪着眼睛大骂:“别提将军,你不配和将军这样全心为国的大英雄死在同一处!” 或许选择了死亡一途,赵葱让心中的愧疚消失无踪,他毫不犹豫的同样扯住司马尚的衣襟,抬头向他狠狠撞去。 两人头破血流的缠斗在了一起,不断向对方挥出拳头,试图将心中的愤懑全部打在对方身上,用对方伤痛的表情换取心中的片刻平静。 在场将领无数,却没人愿意伸手将他们拉开,当赵葱和司马尚都精疲力竭的放过对方的时候,司马尚冷冷的瞥了赵葱一眼,视线扫过守将,爬起身,沉声道:“愿与李牧将军为士兵们争取调兵时间的留下,愿意镇守邯郸的随我离开。” 在场的将领没有任何迟疑,完全按照李牧生前的部署做出了选择。 司马尚看着他们,眼眶发红,哽咽道:“好,不愧是我赵地儿郎!” 随即,他转向选择留在井陉关用性命护卫赵国最后火种的将领拱手成礼,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多谢诸位,司马尚一定竭尽全力,达成将军的遗愿!诸位,就此诀别!” 赵军将领沉默作别,每个人都清楚司马尚没有按照李牧将军的嘱咐只带走少年,而是带走了赵军全部精锐,可既然领兵的人是赵葱,将领们宁可司马尚将精锐大军全部带走。 王翦站在云车上远远望着赤色大军连成一片向东而撤,断然命令:“起擂鼓,开始攻打井陉关!” 攻城机械立刻被训练有素的秦军方阵推向井陉关的城墙,赵军的抵抗依旧勇猛,配合依旧熟练,可他们少了李牧活着时候浑身萦绕的锐气,死气沉沉的仿若一群游魂。 失去了锐气的赵军失败得没有丁点悬念,赵葱看着逐渐被攻破的城门,终于咬紧牙关,擦去满脸血污,举剑大吼:“弓弩御敌!速速清点人数,随我出城应战!” 可赵葱声嘶力竭的大喊只能换来城头稀稀拉拉的几声回应――秦军已经成功攀上井陉关的城墙,将这座镇守了一年多的城市收入囊中。 秦军的战鼓越发急促,他们占领了打开了井陉关的大门,彻底占领这座城池。 此时,秦军上下士气大振,面对大失水准的赵军厮杀得越发卖力,但即使如此,秦军惊讶的发现竟然没有一个赵国士兵束手就擒,哪怕知道持续抵抗迎接他们的只能是死亡,却仍旧奋力挥动着手中的兵器。 但一切抵抗只是徒劳,近身战斗无人能出秦军之右,赵军士卒很快被彻底剿灭。 王贲站在城楼上微微眯起眼睛向远处眺望,忽然大惊失色的丢下长矛,转身向父亲王翦所在的云车拔脚狂奔。 “启禀上将军,属下刚刚发现一队赵军攀岩而上,早已直奔井陉关外大营而去了!”王贲直接单膝跪在王翦面前,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直流而下。 王翦脸上笑容一僵,猛然站起身,震惊道:“人数大约有多少?” “绝不少于五千人。”王贲微微一顿,飞快的估算出大概人数。 王翦烦躁的在云车上来回走了几圈,果断的说:“恐怕这是赵军对阵匈奴时候出名的敢死队,刺杀、搏命、弓弩样样精通。若是让他们成功翻越太行山,到达我军留守的大营,留守的三千将士绝对无法抵挡。战争尚未结束,粮草辎重不能让赵军损毁分毫,而且扶苏公子还留守在大营里,也不能让他出个三长两短。” “王贲,虽然你被贬为千夫长,但为父知道你的本事,你一直执掌先锋营,现在本将军准许你带领一万前锋营将士火速赶回中军大营,抵抗发动奇袭的赵军,保护粮草辎重和长公子的性命安全!”王贲飞快将一枚令牌塞入王贲掌心,沉声道,“不要让我失望。” “是,将军,末将定然不负所托!”王贲向王翦一拱手,飞快跳下云车,须臾之间已经完成了抽调先锋营战士和带着他们向中军大营返回的举动。 王翦欣慰的看着这一幕,知道一直毛躁的儿子终于被磨平了棱角。 “单于,我们在赵国买通的官员说李牧死了。”带着皮毡帽的年轻男子风风火火走进房中,一把将木片拍在身着锦袍发辫之中编入许多金银宝石的孔武男子面前。 孔武男子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低声道:“亲手杀死这样的忠臣,赵国的国君真愚蠢透顶。” “单于,您不是你一直想要南下吗?李牧死了再也没人能拦住咱们了,这是个好机会!”进门的年轻男子满眼兴奋,并不像他口中的单于一般为李牧的死亡而遗憾。 孔武男子微微眯起深邃的双眸,沉默许久之后到底还是忍耐的说:“去岁我们匈奴被赵国大败,眼下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不可意气用事。” 年轻男子毫不放弃的说:“可是三哥,你不是急着将……” “不准提她!”之前还神色平静的孔武男子低声喝止了年轻男子未出口的话,他隐忍的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自己的情绪,随后才开口解释,“竭额,我欲南下不光是为了抢回属于自己的女人。” 被称呼为“竭额”的年轻男子静静的点点头,然后试探的说:“可是,桑雅侍女说的话怎么办?若是孩子平安生下来,都两岁多了吧?” 孔武男子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清楚。” 身在中军大营之中的扶苏根本不清楚危险正在向他们靠近,他正忙着帮胡亥洗澡。 幼童的身体虽然仍旧软绵绵的包裹着一层肉,可比起婴孩时候小肉团子的模样已经拉长了许多,看起来瘦了不少。 “你这一头卷发也不知像谁,微微透着乌木的色泽,不是纯黑。”扶苏抓了抓胡亥深棕色的柔软卷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胡亥捧起木盆中的清水泼到扶苏脸上,仰着头看向对他来说巨人一般高大的扶苏,哼了一声道:“阿娘说我这样像她阿娘,大哥觉得我不好看吗?” 说着话,胡亥又蹭到扶苏身边,撒娇的抱住扶苏的手臂,对他纠缠不休。 扶苏为了给胡亥清洗,两条袖子早就高高绑起,虽然被胡亥不断往自己身上贴弄得一身水痕,看起来却并不狼狈。 他伸手在胡亥脸蛋上掐了一把,轻笑这说:“胡亥觉得大哥胸口的伤痕丑吗?” 胡亥立即摇头:“一点都不丑!” 扶苏笑得更加温存,亲了亲胡亥的脸蛋,安抚道:“胡亥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孩子了。” “请两位公子速速出帐,发现赵军奇袭!”士兵急切的声音骤然在帐外响起。 扶苏一惊,瞬间皱起眉头,他很清楚留守的秦军是为了看护粮草辎重的,并非有着强大战斗力的作战部队! 他们要面对危险了! 31、我有特殊的逃跑技巧 扶苏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听到留守士卒的示警,他毫不犹豫的将胡亥从木桶中拎出来裹在厚实的浴巾里擦净, 飞快的替他穿好衣裳往怀中一塞,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嬴政比扶苏收拾的更加快捷, 此时他面上虽然没有任何笑意,却也看不出惊恐之色,沉稳的指挥着中车府卫士,准备拱卫王驾。 扶苏直接将胡亥递给赵高,对着嬴政神色郑重的拱手道:“父王此番前来井陉关,所带的全部人马只有三千中车府卫士。他们虽然本领高强,可从来不是战场正面作战的士卒, 与身经百战的赵国士兵无法抗衡, 加之军中尚有粮草辎重需要保护,留守的战士也腾不出人手保护父王安全。请父王以自身安危为重,立刻带胡亥返程!” 扶苏的话出口,嬴政原本沉稳的神情立刻显出怒色, 他怒瞪着长子恨声道:“我大秦将士将要面对敌手, 你却让寡人临阵退缩?” “……有大王方有秦国,请大王速速离去!”扶苏抬首看向嬴政,坚持的与他对视着抗衡,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 胡亥又听到系统响起了“秦王父子感情陷入僵局”的提示音,毫不犹豫的小嘴一憋,探身伸手抓向扶苏的衣袖,眼中霎时凝聚了泪珠, 哽咽了起来:“大哥又要丢下胡亥了么?胡亥不走!大哥,大哥……” 扶苏这才收回与嬴政较劲的神色,走到赵高面前伸手摸索着胡亥的脸颊,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嬴政,面露苦笑:“父王,守军只有三千人,擅长看护和调度粮草,但擅长杀敌的勇武之士却只有一千人。虽然您身边有三千全国最优秀的中车府卫士,但他们从来没经过战场的洗礼,面对敌军的时候不好调度指挥。若是你走了,儿臣尚有四成把握带领士卒保护好粮草辎重,可一旦您留下,赵军为了翻盘,必将更加不顾一切的攻打防备空虚的大营――亲临边城犒军的国主若是身死,我军一定会军心大乱。” 扶苏说着露出恳求的神色,单膝跪在嬴政面前,低声说:“父王,胡亥才那么小,您怎么忍心让他一个幼童陪您留在军中涉险?儿臣请求您,返程吧!守护大营的任务,儿臣可以独自完成。” 嬴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心情无比复杂。 扶苏是他倾注了全部心血教养成人的长子,知子莫若父,嬴政明白扶苏是外柔内刚的性格,但正是因为扶苏外在表现出的温和时常令他误以为那是软弱,此时扶苏能如此清晰的对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说服自己的举动更让嬴政欣慰。 但这只是一方面,嬴政除了喜悦于扶苏的成长,却又忍不住回想起长子和幼子之间的古怪――扶苏似乎没有一丁点身为继承人该有的傲慢,做事总是表现出对幼子的过度体贴,无论是身在宫廷时候的全心照料,还是将代表着长公子身份的龙佩毫不犹豫交给胡亥,从他手中换回守宫型玉佩。 守宫者,乃是夜间附于宫壁之上守卫宫廷的生物,扶苏身为长公子竟然毫不犹豫的接下了雕刻着守宫的玉佩! 这本是嬴政打算赏赐给保卫秦国的年轻将领蒙恬之物。 长子和幼子之间的古怪举动总是不断提醒着嬴政曾经听赵高提起胡亥身怀祥瑞征兆的事情。 自古圣人无一不是身怀祥瑞,有令人信服的本领,难道扶苏和胡亥之间的古怪举动,正因如此? 可嬴政根本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胡亥不过是个讨人喜欢的幼童,哪里看得出未来是否有什么才能本事,比起文武兼得的扶苏差得远了,但即使嬴政心中作如此想,他也确实舍不得年幼的小儿子留在军中用性命证实他没有成为王者的气运,因此,嬴政不得不对扶苏的提议妥协。 嬴政绷着脸点了点头,不情不愿的开口:“中车府卫士人人善于骑射,寡人乘车返回咸阳的速度不是徒步攀岩而来的赵军可以媲美的,他们追不上寡人。寡人留下两千卫士由你统帅,抵御赵军。” 扶苏抿了抿嘴,最终点头接受了嬴政的好意:“多谢大王。” 语毕,扶苏直接接过一枚玉质符印,抬脚便离开了大帐,他身后立刻响起孩童失望的痛哭声。 扶苏站门外脚步一顿,随后深吸一口气,绷着脸更加快速的离去。 胡亥哭闹着离开,对抱紧了自己不放手的赵高连体带打的想要挣脱,哪怕小孩子没什么力气也把赵高折腾得够呛。 好不容易将胡亥塞进王车,赵高赶忙退出车厢,驾车迅速向南,直奔咸阳的方向疾驰。 嬴政纠结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不停抹眼泪的胡亥,到底无法接受这个容易哭闹的幼子可能身具王者气运。 他摸了摸胡亥的头顶,略带试探的询问:“你觉得扶苏还会遭遇危险?” 胡亥抬起头对上嬴政深沉的目光,茫然的摇摇头,哽咽着回话:“大哥又骗我,他把我丢下了。大哥是骗子,我……我……我对他没办法。” 嬴政还以为胡亥要说什么气话威胁,没想到他最后憋红了脸也只说出一句“对扶苏没办法”,即使身后可能有赵军追击,嬴政还是被胡亥逗笑了。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温和的说:“来寡人这里坐,别在门口哭了。大秦儿郎怎么能动辄像个女娃娃似的抹眼泪。” 胡亥拱到嬴政怀里,撒娇着说:“我才不像女娃娃,我不怎么爱哭的。” 嬴政笑着摸了摸胡亥哭得通红的眼眶,笑着调侃:“是啊,不怎么爱哭。” 胡亥被他调侃得背过身子生闷气,终于让嬴政面色好看了许多,但过了没多久,嬴政又因为担忧独自御敌的长子而眉头紧锁。 自古就有“关山难越”的说法,这句话完全能够体现徒手攀爬太行山的难度,即使赵军盘踞此处多年,知道有些相对容易攀登的小路,想要快速翻越此处仍旧异常艰难。 赵葱当时眼见秦军到来,心里清楚守城无望,却灵机一动响起密报中提到的秦国长公子也随军前来井陉关。 赵葱不由得心想:国主的儿子跑来大军肯定是凸显自己能力超群的,哪个将军敢真的让公子上阵拼杀呢?扶苏公子一定留守在秦军大营之中! 若是能够取了秦国公子的性命,秦军将领必然受罚,可以阻碍秦军进攻邯郸的脚步,为调兵而去的司马尚争取更多准备时间。 赵葱下令敲响聚将鼓,但和秦军拼杀过后,最终只剩下了不到八千人,留守的十二万大军,竟然只剩下这点人数! “身强体壮、善于攀爬、未受伤者随我越过太行山奇袭秦军大营,剩余人……”赵葱脸上显出愧疚的神色,终于咬牙将话说完,“继续与秦军拼杀!” 拼杀?拼杀不过是个笑话。 战士们清楚被留下的人注定要送死,可没人贪生怕死的选择拖后腿,身上带着伤痕的赵国士兵默默退出,奔回战场。 赵葱红着眼眶、咬紧牙关带着最终留下的不到六千人组成的队伍冲向曾经作为天险保护了赵国、现在却让他们难以翻越的太行山。 出行时候,赵军不足六千人,到达秦军大营的时候,剩余的赵军却连五千人都不满了! 体力不支的士卒掉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剩余的战士面对秦军的大营却露出了饿狼一样凶狠的眼神――这是他们最后保卫国家的机会,只要成功了,身在邯郸的父母妻儿都能够平安生活下去! “宁死不回!守家卫土!”赵葱拔剑高呼,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方。 他们已经不需要任何战术,杀杀杀!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秦军都该死!! 赵军此时完全杀红了眼,可秦军也并非任人宰割的肥羊。 哪怕守军之中没有以战力闻名的将军,以良策定乾坤的扶苏公子已经有了极高的名望,只要他在此处,就能够安稳军心,组织起有力的御敌方略。 秦军的战车横扫六国,即使关峡狭窄也足够两辆战车并排而行,将赵军冲撞得人仰马翻,但这个方法并非没有弊端,当战车的御士被赵军杀死后,领头的两驾战车立刻拥堵在大营外,彻底断绝了秦军的退路。 赵军眼见秦军战车已毁,兴奋不已的爬过战车,但他们的胜利到此为止了! “弓弩营,射!”扶苏沉着面色站在阵前下令,无数闪耀着金光的箭矢直奔翻过战车的赵军而去,惨叫声霎时响彻秦军大营。 他一开始使用两驾战车冲撞赵军就不是为了破坏赵军的阵列,而是为了阻挡赵军前行的速度,拉长赵军近身的时间,以中车府卫士强悍的弓弩技巧最大限度消磨掉赵军过多的人数。 只要敌人和守军的数量一致,扶苏绝不会为己方战士的战斗力而担忧――大秦的战士值得这样的信任! 扶苏定下了行之有效的战术,当距离赵军和秦军之间距离缩短到不得不放弃弓弩的时候,前来奇袭的赵军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和秦军战力彻底持平。 但这时候,扶苏也再拿不出任何讨巧的办法了,他们只能以血肉之身直面赵军的攻击。 “为我大秦而战!” “为了兄弟们的饱饭!” “为了长公子!”守军战士们瞪大双眼嘶吼着,手握长矛冲向赵军与他们拼杀在一起,这一次,扶苏也拿起了武器,不断在赵军之中游走。 一支长枪带着险恶用心直奔扶苏背心而去,“嗖――噗!”的声响过后,眼见就要将扶苏砍倒在地的赵葱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抽搐着蜷缩成一团,他头顶插着一支利箭,暗红色的血浆染红了秦军营地。 “末将王贲来迟!秦军先锋营听我号令,杀无赦!”王贲放下举着弓弩的手臂,指向所剩不多的赵军怒喝,他身后的一万战士犹如洪水一般冲进战场,彻底浇灭了赵军奇袭胜利的希望。 扶苏顾不上抹去脸上的血沫,继续挥动着手中的武山剑,但他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这一战,秦军彻底胜利了! 当一切尘埃落定,王贲单膝跪在扶苏面前,愧疚的低语:“末将计划不周,险些让大王和长公子遭逢大难。” 嬴政来过的消息王贲清理战场的时候已经从守军战士口中得知,他不由得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扶苏微笑着将王贲从地上扯起来,平静的说:“父王前来军中本就是一时冲动,何况战事多变,可能遇袭本是常理,你无须自责。不过既然战事已了,是不是派人向父王传达胜利的战报?” “理应如此!”王贲赶忙派骑兵沿着车辙追赶。 赵葱拼尽全力也没能替司马尚带领的大军赢取任何时间。 或许是天命亡赵,本该直奔云中大营调兵的司马尚却在路上遭遇了由杨瑞和领军的侧翼大军,秦军驻守此处就是为了防止赵军后退,早已设下关卡,一见赤色军服的赵军赶来,闲得快要把附近树林都砍伐干净的杨瑞和眼睛瞬间亮了。 军功!送上门的军功! 赵军身后有追兵,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井陉关,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来自前方的危险,当司马尚注意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走进秦军的埋伏圈,插翅难飞! 杨瑞和从来不是个贪功冒进的将领,发现赵军踪迹的时候已派人经将消息分别传给边军将领羌、李信和中军大营的王翦上将军,原本就占了先机的秦军在全军赶到后,将赵国最后一支精锐彻底绞杀在返回邯郸路上的一处不知名树林之中。 秦军从来不会放过战机,王翦毫不犹豫下令继续向赵国国内猛攻,三路大军北上势如破竹,一口气扫清了全部障碍,将赵国国都邯郸围城了一座孤成。 直到此时,王翦脸上才露出笑容。 “上将军,咱们攻城吗?”李信跃跃欲试的询问,眼中满是请战的意味。 王翦却摇了摇头,看着荒凉到几乎无人看守的邯郸城楼,低声道:“赵国此时无兵无将,攻下邯郸犹如探囊取物,我们不急――大王正赶来此处,不若等大王定夺。” 李信听懂了王翦话中的意思,没滋没味的撇着嘴低声道:“赵王真是个懦夫,竟然准备向大王投降!难道他就没听说过‘宁折不弯’,身为一国之君有没有点骨气了?!” “少说几句吧,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邯郸总是好事儿,老夫很心疼我秦军战士的性命,这次回去,不知道有多少父母又要痛失孩儿了。”王翦瞥了李信一眼,立刻把他说得服服帖帖,闭嘴不再多言。 秦军一路凯歌,扶苏坐在驷马王车之中面对始终用不展笑颜的胡亥,神色无奈。 “你还生大哥的气?我一点伤都没受。”扶苏再一次强调,伸手强行将胡亥扭过身子面对自己。 “哼,骗子,走开!”胡亥撅着红润的小嘴,十分有原则的再一次拒绝了扶苏的示好。 扶苏看着胡亥别扭的小模样,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低声说:“那我就先走一步,往邯郸准备下一场战事……” 扶苏话没说话,胡亥猛然扑到他怀中,用力咬着唯一能够到扶苏身上的部位――手,怒气冲冲的喊了起来:“大哥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了!阿爹,大哥明知道我对他没办法,他还欺负我!” 嬴政几乎将整个赵国收入囊中,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听到幼子告状,只是笑着揉了揉他头顶,并不插嘴加入他们的纷争。 胡亥眼见父王不帮忙,憋着嘴放开扶苏被自己咬出印子的手腕,垂着头迈开短腿走到车尾,逗弄起了鸟架上的白鹰。 “积分足够了吗?”胡亥抚摸着白鹰脊背上的长长的羽毛,却在和它轻声交谈。 “还差一点,别和扶苏公子置气了,你们兄弟关系的亲密度也对各项指标有影响啊,为什么要这么傲娇!”白鹰啄了啄胡亥圆胖的手指,不满的说。 胡亥露出无奈的眼神,尴尬的说:“谁让我刚开始选择了熊孩子的性格状态,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没生气,反而和扶苏公子表现得亲亲热热的,也太反常了。” “那你也快一点好吗?装久了,磨得扶苏公子没耐性就惨了。”白鹰扑腾了几下翅膀,似乎被胡亥逗弄得来了脾气。 一只手掌落在胡亥头顶,轻轻从他发间取下细软的绒毛在胡亥脸上磨蹭。 胡亥仰起头看向扶苏,对上他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忽然回过神抱住他的长腿,闷闷的说:“这一次原谅你。大哥晚上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好。”扶苏将胡亥从地上抱入怀中,将下巴顶在他头顶。 胡亥枕着扶苏厚实了不少的胸膛,拱着头磨蹭着,两人身侧的白鹰忽然发出一声鸣叫,对着胡亥高喊:“你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胡亥扭头看向鸟架上的白鹰,摸了摸它的头,心里道:“对啊,我就是这么善变,熊孩子有喜怒无常的资格。” “扶苏,这只白鹰是胡亥在你离开之后养的,叫‘十五’。”嬴政见两个孩子笑着开口。 “大王,王翦上将军来报,邯郸大乱,赵国宗室元老带着突破北城门,带着公子嘉逃往代地。”传令的士兵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没等嬴政沉下面色,他继续说,“郭开押着赵王迁和太后随后逃向匈奴,引得邯郸城内大乱。” “……”饶是镇定如嬴政,听了接连的两个消息也狠狠愣住了。 赵国人这一手玩的太大了吧?! 32、我有特殊的挖宝技巧 嬴政心中疑惑, 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思绪。 他直接点点头让传递消息的士卒把写满了消息的锦帛留下后,便让他退下了。 “扶苏, 过来,与寡人一起看看赵人这古怪的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嬴政拆开泥封的漆盒, 从中摸出写满了蝇头小字的锦帛,将其平展在驷马王车的大案上。 扶苏抱着胡亥坐到嬴政身边,嬴政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尾,却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沉默的阅读着书信中的内容。 可随着内容推进,嬴政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古怪,盯着这张薄薄的锦帛中的内容像是看着一只在天空飞翔的猪。 “阿爹, 赵国怎么了?”胡亥左看看、又看看, 发现无论嬴政还是扶苏都是这副奇怪的神情,终于忍不住伸手拉车嬴政的衣袖,眼中充满好奇。 扶苏抓回胡亥的手掌,在他饱满的额头一弹, 训斥道:“不可如此没规矩。” 嬴政闻言一顿, 视线落在扶苏与胡亥身上,本以为幼子会大声说出自己的不满,可胡亥却只是抬起双手捂在额头上,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扶苏,低声认错:“大哥,我知道错了,日后绝不这样了。” 扶苏笑着拉开胡亥的手掌, 揉了揉留下红色痕迹的额头,低笑着说:“胡亥真是个好孩子。” 胡亥蹬鼻子上脸的蹭着扶苏,撒娇道:“那大哥日后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宫里的哥哥们都不好玩,他们一直躲着我。” 闻言,扶苏眉头微蹙,疑惑的说:“不搭理你?高、将闾、荣禄和阳澄都是很容易相处的,他们年岁也不小了,懂得体谅人,怎么会不愿意与你作伴?” 胡亥也是满脸不解,望着扶苏的眼神特别无辜。 他紧紧拉扯着扶苏的衣袖,用力点头强调:“我绝对没有欺负人,之前做错的事情也很认真的道歉了,可是他们就是……不愿意搭理我……” 胡亥说着垂下头,手指缠在一起,神色失落。 扶苏还想要继续追问,却没想到嬴政忽然开口:“高他们几个年纪大了,不愿与胡亥玩在一起也是正常的。” 扶苏眸光一闪,心中道:父王什么时候管过孩子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其中必有隐情。 他对着嬴政细看,果然见到自己父亲神色生硬,扶苏很快抱着胡亥轻声哄了一会,直到幼童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他才面向嬴政直白的询问:“父王,胡亥被排挤的事情,是不是另有原因?” 嬴政叹息一声,摊开手掌无奈的说:“胡亥调皮,十五是他阴差阳错从荣禄手中抢来的,虽然后来寡人做主另送了荣禄一只,恐怕荣禄仍旧有心结放不开。他当初都不愿意接受寡人的赠礼,赵高送了几次才让他接受另一只白鹰。” 扶苏听了嬴政的解释,心中仍旧觉得古怪,荣禄虽然直脾气却绝不是记仇的性格,怎么会不能接受比自己年幼这么多的胡亥致歉,一直耿耿于怀道今天? 他不由得看了赵高一眼,可回头想想两个理由连接起来,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扶苏拿不准结果,只好暂时将抓不住的疑惑存在心底,心疼的拍抚着怀中孩子的脊背。 无论其中有什么误会,胡亥这几年在咸阳宫中只有父王和胡姬陪伴,生活过得委实太单调,也太寂寞了。 嬴政和扶苏父子两人解决了胡亥的问题,话题立刻奔向赵国怪异到极致的做法,他轻巧了大案几下,看着扶苏低声道:“你觉得赵国国主和宗室元老为何会逃亡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扶苏身在前线已经两年多了,自然接触不到国尉府送入宫廷之中的密报,但凭借着本身的才智,他还是十分迅速的给出了答案,同样压着嗓子说:“赵国太后生性淫荡,并非什么秘密,她当初成为正室,已经引得宗室元老不满,加之后来原配夫人所出的公子嘉因其被废,赵国太后和赵王迁在宗室之中可以说再就没有立足之地。因为这个缘故,已逝的前赵王才会任用支持赵国太后和赵王迁的郭开一力主持大局。不过郭开野心勃勃,并不是鞠躬尽瘁的贤臣,只是个奸佞,等到前赵国辞世,自然在赵国朝堂搅风搅雨,扶植亲信、打压异己。” 扶苏嘴角笑容变得讽刺而鄙视,冷冷道:“儿臣在边关已经知道李牧被杀,正是因为公子嘉反叛失败。赵国宗室元老支持公子嘉的人不知凡几,此番邯郸被围困,只要不是睁眼瞎子都清楚赵国必然亡败。若是只能带着一人离去,再谋后事,赵国宗室自然愿意全力营救贤德仁善的公子嘉,与他一同逃往能够苟延残喘些时日的地点。而郭开贪生怕死,恐怕此番未曾接纳顿弱上卿的引诱向我大秦投向,而抓住赵王迁和赵国太后西出雁门关投奔匈奴,是由于我军攻打赵国的速度太迅速了――其中郭开根本无用武之地,不能为我大秦立下足以保命大功,他这种多疑之人绝不会放心投降。” 嬴政点点头,微笑道:“分析的不错,与国尉府得到的消息相差无几!扶苏你越来越优秀了,寡人很欢喜。” 但嬴政并不是一味夸奖,话到此处,他语气一转,沉声道:“扶苏,你可知道自己身为人子,隐瞒胸前重伤的消息,让寡人十分失望么?” 扶苏身体微微颤抖,沉默许久之后,他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直视着嬴政的眼睛,语调轻柔却尖锐的说:“若是我将受伤的消息对父王实话实说,您早就将我调回咸阳城中,再也不会给我在战场证明自己本事的机会了。父王,您是个无法容忍失败的人。” 嬴政被自己亲生儿子顶撞得一口气哽在胸口,只觉得心中憋闷不已。 他怒气冲冲的瞪了扶苏一眼,随即说:“行了,带着胡亥下去休息吧,寡人知道你是天纵之才了!” 扶苏微微一笑,眼中暖意流转,整个人瞬间放射出无比温厚的气质。 他跪伏在原地向嬴政俯首叩拜一番,轻声说:“多谢父王这些年对儿臣的栽培。” 话音未落,扶苏快速抱着仍在睡梦中的胡亥起身,潇洒而去。 留在王车中的嬴政狠狠瞪着长子消失的方向,过了许久嘴角忽然露出快意的笑容,无论如何压制不了。 鸟架上的十五像是感受到了嬴政心中的喜悦,高高跃起不停在王车之中扑腾着翅膀乱飞,喜悦的鸣叫之声不绝于耳,但它高兴的原因,显然和这件事情无关。 胡亥原本睡得踏实,却被耳边接连不断的“滴滴”声震得再也睡不下去,他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许久未曾动过一步的积分正在暴涨,不断刷新着他的期望值。 胡亥仰起头望向扶苏,却见到扶苏脸上似乎抛去了包袱一样轻松的笑容。 胡亥不由得愣了愣神,随后用力一扯扶苏的衣襟,攀着他的领子凑上前亲了亲扶苏的脸颊,呆愣愣的说:“大哥现在笑得好美。” 扶苏看着胡亥清澈又直接的眼睛,俯身对着他的嫩脸亲了一口,眼中笑意更浓,却未曾多说一句话解释自己为何笑得如此开怀,闹得胡亥忍不住一路都不停缠着他询问原因。 扶苏轻轻拍抚着胡亥的脊背,熟悉的办法没多一会就让胡亥重新躺在自己怀中睡得口水直流。 扶苏心中道:今日与父王一番恳谈,他已将我当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开怀呢?曾经我至死也未曾得到过父王的信任,他始终不能对我的能力放心。 经过近一个月的行程,嬴政带着扶苏和胡亥不紧不慢的进入邯郸城。 这座城市曾经无比辉煌,此时却像是随着秋日的树叶离开枝头一般不可逆转的繁华尽褪,街道上没有往日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看不到任何贩售货品的商人,更见不到赵国宗室趾高气昂的贵族。 一切都如此沉默,而沉默更把这座城市的萧索和破败衬托得刺目。 但今日不同以往,当嬴政站在驷马王车上出现的瞬间,邯郸城中响起了秦军战士们响彻云霄的欢呼和呐喊,这座沉积的许久的城市终于重新焕发生机。 只可惜征服了邯郸,成为赵国故都的新主人显然没有相同的喜悦之情,而偷偷从窗缝中望着嬴政的赵国百姓显然和嬴政有着极端相似的情绪,他们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敌意和憎恨――秦军战胜赵军并将赵军杀得片甲不留,再次上演长平之战结局的事情早已经在邯郸城中传开了,赵地百姓人人都对秦人恨之入骨,而秦王嬴政成了他们永世不变的仇人。 “赵高,去王城最高处。”嬴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命令,面色越发难看。 赵高从一进邯郸城门就感受到了来自嬴政散发的低气压,整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听到嬴政的命令,他立即沉默的调转车头向着王城最高峰驶去。 一路上只能听到车轮辘轳作响,可一丝一毫的人声都没出现。 扶苏抱着胡亥坐在嬴政的王车之中,看着父王这副表现不由得心中叹息。 扶苏很清楚父王仍旧未能抛开对赵人的偏见,重新回到这座提醒着父王幼年耻辱的城市让嬴政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不等扶苏想到该如何开口,胡亥已经扭着身子起身扑倒嬴政脚边,扯着他的衮服下摆,仰头脆声说:“父王,我饿了,咱们不先进餐吗?” 嬴政思绪原本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骤然听到幼子的声音甚至恍惚得没能够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但转瞬之后,嬴政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揉肚子的胡亥再也绷不住冷脸,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他叹息一声,将胡亥捞到自己怀中,伸手指向邯郸城西南方,低声道:“寡人小时候住在那个方向,现在看到却觉得十分陌生,竟然已经不认识这座城市了。” 胡亥歪着头看向嬴政指出的位置,想也不想的开口问道:“阿爹小时候吃的东西味道好吗?” 嬴政没想到胡亥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愣之下脱口而出:“哪里能和咸阳宫中的珍馐相比。” 胡亥没趣的咬了咬嘴唇,老气横秋的发出一声长叹:“看来不是个好地方,阿爹越过越好了呢。不过,没有好吃的,这地方简直糟糕透了!” 无论嬴政原本心里有多少悲春伤秋的情绪,与胡亥没头没脑的一番的对话之后,嬴政再也提不起任何激烈的情绪。 他百无聊赖的再看了一遍邯郸城,无趣的摆摆手,直接对赵高说:“算了,不过是座空城,再看也没意思,载寡人去休息吧。路上疾驰了一个月,寡人很久未能休息好了。” 胡亥趴在嬴政怀中探出头与扶苏对上眼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成一道弯弯的月牙,红润的小嘴中露出两排白皙的牙齿。 扶苏对上他的视线,同样笑着点了点头,胡亥脸上的笑容霎时变得越发欢快。 “大王,王翦将军在逃臣郭开府中搜到了一枚双手捧起那么大的玉璧……”赵高低声向车厢内传达消息。 抱着胡亥的嬴政猛然捏紧扶手,震惊不已的说:“和氏璧?!” 33、我有特殊的处理技巧 赵高垂首道:“是的, 大王,正是和氏璧。” 嬴政震惊过后立即眯起眼睛, 向在场的朝臣沉声道:“传闻赵王迁和赵国太后沉溺于后宫淫乐,不理朝政, 因此让郭开把持了十数年朝政,事事不经询问便可拟旨下令。如此看来这个说法并非夸张,而是事实――郭开对赵国的操控比寡人设想中还有力度,连玉玺都能让他掌握在手中。” 他眯起眼睛露出庆幸的神色,低语道:“既然如此,郭开未曾留在赵国,而是劫持赵迁和赵国太后逃到匈奴, 对寡人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了。” 胡亥趴在嬴政身边滚了滚, 仰面看向嬴政,眼神迷糊的说:“为什么,阿爹?赵王逃走的话,等于没有彻底灭掉赵国啊。” 嬴政并未回答他的话, 而是揉了揉胡亥的小脑袋, 笑着说:“问你大哥去吧,你也差不多该开蒙了。” 胡亥双眸瞬间闪烁出耀眼的光芒,马上坐起身抱着嬴政的手臂激动道:“大哥给我启蒙吗?阿爹最好了!” 嬴政张了张嘴,最终摇头笑了笑,摸着胡亥的脸蛋咽下想要说的话,纵容道:“自己去问扶苏吧。只要他同意,寡人没有意见。” 嬴政心中道:胡亥与扶苏兄弟感情深厚, 反正此时战事已了,让扶苏为他启蒙也占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必非把胡亥拘束在自己身边,让写得一手好字的赵高为胡亥启蒙了。 嬴政退让的神色一出,胡亥马上抱着他手臂摇了摇,亲昵的撒娇一番,然后像只挣脱了牢笼的小动物似的直奔扶苏暂居的院落而去,欢脱得摇头摆尾。 赵高看着胡亥蹦蹦跳跳离去,神色复杂的垂下头,知道自己错过了伸手入朝堂的好机会。 嬴氏用人一直保持着重才而不理出身的原则,从不避讳提拔有才能的内侍,《秦律》之中甚至有官吏驿传供应饭食的待遇标准“宦奄如不更”,而所谓的“不更”乃是二十级爵制度之中的第四级,虽然尚未进入“大夫”的行列,与卿的距离更是遥远,但也等于有了低等爵位,官秩三百石。 但赵高并不满足与目前中车府令的职位,他希望能够像向昭襄王接连四次举荐了商君的内侍景监一样获得对朝政的话语权。 教导胡亥公子,成为他的老师,获取这个聪明却天真的幼年公子信任就是赵高看到的最好、也是最快的路,堪称一步登天。 只可惜,自己棋差一招,胡亥公子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心心念念的都是身份更加尊崇的长公子扶苏。 看来如何能够讨好胡亥公子,让他给自己帮忙,还需要仔细思量。 眼见胡亥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一直闭口不言的王翦终于看向端坐的国主,认真道:“大王,赵国本就接连两年雨水不丰,赤地千里,眼下又遭到郭开和宗室元老逃跑时候的两次洗劫,日子已经快过不下去了。可臣向赵地征兵卒与民夫,赵人却推脱了臣的好意。” 嬴政听了王翦的报告,没有因为赵地居民不是抬举而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点点头了然道:“赵人耿直,大战刚刚结束,赵迁也没向寡人投降,他们不愿归顺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上将军怎么会需要征发民夫?赵地有何大工程需要做?” 王翦苦笑:“赵地的长城简直破败不堪,臣带兵前去追赶赵王迁的时候完全被震惊了。可惜李牧已经被杀了,否则我真想问问他,是如何依靠着破败到这般地步的城墙战胜匈奴人的。” 嬴政沉吟片刻后赞同道:“上将军说得有理,寡人虽然想要统一华夏,却不希望被匈奴人染指这片秀美江山。赵地长城确实应该修缮一番。” “阿爹、阿爹!”嬴政和王翦正讨论得起劲,书房门口又响起胡亥稚嫩的喊声,不过任何人都已经习惯了大王身边受宠到完全不必顾忌任何规矩的胡亥公子,自然没有臣子想要和一个孩童计较。 胡亥跑得脸上红扑扑的,一下子扑进嬴政怀里,伸手指向门口欢快道:“大哥同意了!” 嬴政抬眼看去,发现扶苏已经脱掉了战甲,换回一身清雅尊贵的长袍,可他周身的气势已经不再如咸阳宫中时候那么温润柔和,虽然眼角眉梢都堆满了笑意,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如同出鞘的宝剑般令人无法忽视。 嬴政因为幼子到来而柔和了神色,将扶苏引到自己身旁坐下,然后指着胡亥说:“胡亥平日顽皮,做什么都没耐性。你若是想好了,要亲自为他启蒙,不可因为胡亥不听教导而半途荒废。” 扶苏勾唇浅笑,在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胡亥脸上掐了一把,轻声回话:“父王多虑了,胡亥其实是个很能静下心来的孩子,儿臣有信心将他教好。” 嬴政眼神写满了不信任,扶苏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将胡亥从嬴政膝头抱回自己怀里,抓着他肉嘟嘟的小手低声说:“每日识五个字,每个字练二十遍能做到吗?” 胡亥瞪着嬴政狠狠的“哼”了一声扭过头,看向扶苏的时候却笑得特别乖巧可爱的反握抓住他的手指,神色郑重的承诺道:“我一定按照大哥教导的做,不给大哥添麻烦。” 扶苏用力捏了捏胡亥的手掌,马上被他反过来攥紧自己。 扶苏盯着胡亥的眼睛温和道:“我信你。” 嬴政却在扶苏开口的同时,对着胡亥调侃的说:“你若是能好好跟着扶苏识字,不整日闹腾得寡人不得安宁,等到你五岁将《诗经》诵读明白,寡人就让你跟着扶苏到处游玩一番。” “一言为定,阿爹不要食言!”胡亥扬起下巴,斗志满满的说。 嬴政看着小儿子的模样,却只是抿嘴微笑,不信他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胡亥若是真能老老实实坐住,也不会闹腾到无论他在嬴政说什么的时候插嘴,大臣都见怪不怪了。 此事告一段落,嬴政立刻撇下胡亥启蒙的事情,把赵国现状对扶苏解说一番,随即询问:“寡人是绝不会留下与寡人作对的百姓的,但寡人也不可能杀光赵人,扶苏你可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扶苏皱眉沉思片刻,试探的说:“赵境之中水源不丰沛,哪怕暂时为赵地居民提供工作岗位让他们换取粮食,赵地百姓也会觉得这是他们勤苦换取的,而非父王的恩赐。既然如此,为何不用釜底抽薪的办法――难道赵人真的不怕连年大旱么?” “此计甚妙!难怪每次军奏上报,上将军都会为你美言!”嬴政闻音而知雅意,听了扶苏的提示霎时大笑出声。 可胡亥却满眼疑惑,他用力甩了甩头,拉扯着扶苏的衣袖低声问:“大哥,我不懂什么意思。” 扶苏将胡亥往自己怀中挪了挪,紧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解释:“人能不为自己担忧,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人受苦受难。此番大战虽然让赵国死了许多青壮,可他们的父母妻儿尚在人世,最快消磨掉这些人斗志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为了其他家人的性命担忧。只要对我们屈服过一次,赵人就再也没办法挺直脊梁继续抵抗了。” 胡亥眨了眨眼睛,柔嫩的脸蛋挂满了羞愧的红晕,垂首低语:“我还是……没听懂。大哥,我是不是太笨了?” 扶苏揉了揉胡亥柔软的头发,笑着说:“是大哥没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是赵国地势不利,极容易经历旱灾,而即使他们现在能够挺直脊梁表示自己宁愿饿死也不接受我大秦的接济,可等到家中老人等米下锅或者怀中幼子嗷嗷待哺,能够赏赐他们一石粮食的人,就是他们全家的恩人。到了那时候,无论如何驱使赵人,他们都只会感恩戴德。占据绝对优势的人是我大秦,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扶苏提出的方法正是他上辈子想出来与蒙恬一同挑动得匈奴内部大乱的好方法,毕竟,对百姓而言,从来没有比吃饱肚子更紧要的事情。 胡亥咬着手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开口说出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如果我以后饿肚子,大哥会为了我替仇敌服务么?我是嗷嗷、嗷嗷嗷嗷嗷待哺的孩子。” 胡亥说着用力点点头强调:“大哥说过,我是好孩子!大哥一定要来救我。” 扶苏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可他毕竟和嬴政身在同一处,他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被嬴政收入耳中。 闻言,嬴政不由点头,忽然插嘴道:“以你的意思,寡人该怎么处置赵人?” 扶苏面上笑容平和,轻声道:“修渠结束后郑国先生空闲,何不派人保护郑国先生,令他走遍赵地,好好规划一番赵地的水道,根除无水耕作的烦恼?” 这话上辈子加冠后,扶苏曾数次对嬴政进言,可赵地难打,打下来之后也是百姓最不合作的郡县,嬴政对赵地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恶感,两项相加,嬴政总是面无表情的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然后将他打发走,绝口不提改善赵地民生。 此时再说上辈子的提议,哪怕扶苏早已被磨练得镇定沉稳,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忐忑。 但扶苏根本不必担心这些,胡亥昨日和嬴政的对话早已让沉沉压在他心底的抑郁之情绞碎,而赵地居民也没来记得增加嬴政对他们的恶感。 因此,嬴政思考了短短一刻后便笑着点头:“好,这个办法不错,与其每年赈灾,不如让赵地居民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扶苏首先一愣,随即,他再也遮掩不住脸上的笑容,马上说:“多谢父王!” 34、我有特殊的拉仇恨技巧 嬴政无所谓的摆摆手, 转而看向王翦,低声询问:“上将军觉得扶苏提议是否可行?” 王翦摸了摸颌下的胡须, 心中转着扶苏的提议,迟疑了许久之后, 坚持道:“臣还是觉得先修长城更好。国泰才能民安,匈奴实在不是一、两场战役就能彻底降服的。” 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挑高了剑眉,到底还是放松笑了起来,摊手道:“不过长公子说的不错,赵地百姓虽然对我老秦人无甚好感,对脚下的土地却热爱非常,若是能领着他们将故土变得丰饶, 赵境百姓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绝对要比去边城修缮长城讨巧得多。臣若是赵人,一定更愿意修建河渠,而不是跑去雁门关吃沙子帮敌军守护国土。” 嬴政也跟着露出笑容,爽快的说:“郑国先生在赵境需要从头测量土地, 查验土质。这些实地勘测的琐事没有三年五载绝不对做不完, 郑国先生不会同上将军抢人做工的,上将军尽管放心。” 王翦故意大声叹息一声,抚着胸口道:“有大王这句话,老臣就放心啦。” 嬴政和王翦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整间书房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不少。 秦王君臣日子过得身心舒畅,不肯投降却逃亡两地的赵国宗室元老与挟持了赵国太后和赵王迁的郭开生活却无比悲惨。 跑去代地的赵国宗室元老还好, 生活只是变得十分清贫,万事都需要从头做起,平日里吃糠咽菜,居无定所,但至少当地百姓仍旧心中思念着赵国,对逃难前来的赵国贵族十分尊重,让他们的生活苦涩之中还能够品尝到些许甜美。 但同样的事情落到了逃去匈奴的郭开身上,这日子简直没办法过了! “单于,这两位乃是赵国的太后和国主,在下是赵国上卿郭开。”郭开弓着腰,略带了一些谄媚的开口。 年轻的栾提顿皱眉看了看满面风霜、衣着破烂的两男一女,没什么兴致的淡淡一笑,也不让送上这样一份大礼的郭开坐下,直接开口道:“赵国的上卿,你该知道胡人不欢迎你们,有什么事情直说吧,我懒得与你们兜圈子。” 郭开脸上笑容一僵,暗暗咬紧牙根,却在心中劝说自己一定要把态度放低,能帮着他东山再起的只剩下实力强大的匈奴单于了,而且赵人和匈奴对抗多年,彼此之间有血海深仇,若是自己一时热恼怒了匈奴单于,别说再登高位,恐怕连命都要留在草原上了! 栾提顿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见郭开仍旧不开口,终于厌倦的说:“竭额,送客。” “大王,不可!”郭开立刻抬手阻断了栾提顿的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神圣不可侵犯,他高声道:“我赵国从不折辱卿大夫,大王手握重兵,权掌整个草原,竟然不知远方来客需要重礼招待?!” 栾提顿听了郭开的话,嘴角笑容变得嘲讽,眼神带着恶意的上下扫了扫风尘仆仆的三人,冷言嘲讽:“中原而来的贵客哪一次不是身骑战马,披坚执锐,对我胡人横眉冷对,将我们驱逐出草原――诸位这幅犹如丧家之犬寻求庇护的模样也敢自称‘贵客’,真让我栾提顿大开眼界。” 赵迁虽然骄纵荒淫,可也从未被人当面如此羞辱,他已经气得满面通红,神色痛苦不堪,可一路上除了进食的时候,他始终被堵住嘴,现在自然也说不出任何话来。赵国太后汉人和胡人结合所生,一辈子经历称得上传奇,本身也不是多有底线的人,反而一直垂着头不言不语,没有表现出任何恼怒的神色。 但比起赵王母子的模样,郭开此时拿出了朝堂多年的厚脸皮的本事,听到匈奴单于的冷言嘲讽非但没有高声怒斥,反而笑得犹如春风拂面。 他十分坦然的说:“此一时彼一时,大王既然也曾被我赵军打得落花流水,更该明白老夫现在的处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王何必与我们几个遭逢大难的可怜人计较。” 饶是栾提顿早就打探清楚郭开是多么厚颜无耻的人,也不由的被他厚颜的程度再一次震惊。 栾提顿收起脸上的讽笑,终于来了些许兴致,毫不尊重的伸手指着郭开说:“好,我喜欢性格奇特的人,看你无耻得如此别致,我就给你个机会――说说吧,你打算做什么?” 郭开拱手向栾提顿执臣礼拜了一番,然后笑着说:“大王胸怀像草原一样广博,老夫只想要一处安身之地,让我能够好好照顾国主和太后。大王若是能够应允老夫的条件,老夫定然将对中原的了解向大王悉数禀报作为回报。” 栾提顿与竭额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郭开口中照顾赵王和赵国太后是假,想要在匈奴王帐之中谋一份位高权重的美差才是真。 可这确实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再恶心郭开为人,栾提顿也不得不说自己对这个提议心动了――唯一的问题是,郭开如此精通于“打动人心”,佞臣的本色已经尽显无疑,自己任用这样的渣滓,会不会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他利用了? 栾提顿没有立即给出郭开需要的答案,而是露出笑脸,伸手指向大帐毛毡挂帘,平静的说:“我还需要些时间考虑一下你的提议。竭额,给他们开一个帐篷居住,再派四个女奴过去伺候。” 眼见与匈奴单于关系十分亲密的年轻男子走到面前为自己带路,郭开客客气气的拱手问好,十分驯服的带着赵迁和赵国太后走在男子身后。 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心中道:虽然匈奴单于没有立即答应老夫的要求,可既然他没有当场拒绝,又派出了这样衣着华贵、显然得到重用的心腹之臣来为自己引路,那么此事十拿九稳了! 郭开有把握自己提出这么好的条件只求一处遮风避雨的地点,匈奴单于绝对不会拒绝。 只要是有野心攻入中原,称霸九州的男人都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郭开当初能以一个低级官吏的身份讨好了前赵王得到托孤的重任,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领自然非同寻常。 他一路上并未急着开口讨好竭额,与他拉近关系,直到停在毡帐门口才风度翩翩的拱手道:“多谢。” 竭额生在草原、长在草原,认识的都是性情直爽可爱之人,唯一一个关系亲密又心思深沉的人是已经坐上单于之位的栾提顿,根本不会对他使诈,对郭开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十分生疏,虽然心中觉得古怪,却看不破其中关键所在。 眼见郭开表现得不卑不亢、客客气气的,竭额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定睛看了郭开半晌才反应过来,丢下一句“你们歇息吧,我让人把女奴送来!”便匆匆离去,归程的时候还忍不住频频回首看向郭开居住的毡帐。 女奴没一会便被一个操着一口古怪口音匈的壮硕匈奴女人送来,她也不多说,给了四名女奴一人一鞭子,嘱咐她们好好伺候后,便爽快的转身离去。 赵国太后自然是明白匈奴话的,直接对女奴吩咐:“打水来,顺便准备些衣服。哀家要沐浴。” 女奴们的眼神空茫茫的,里面看不到任何个人情绪,听到赵国太后的吩咐直接转身离开。 确定她们全部走远了,赵国太后马上挤到郭开身边,急切的说:“你把我们绑来这里就是为了将咱们母子俩卖个好价钱的?哀家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郭开露出一如既往憨厚的笑容,丝毫不介意赵迁在场,直接在赵国太后蹭满了黑灰以至于看出原本柔媚相貌的脸蛋上拧了一把,贴着她的耳根道:“你在邯郸王宫怎么对付那群朝臣的,现在就怎么对付匈奴单于。他一个年轻汉子,见到你这样骚到骨子里的尤物如何不动心?只要把持住匈奴单于,到时候让匈奴出兵为赵国复国,还不手到擒来。” 赵国太后斜睨了郭开一眼,冷笑着说:“和哀家私通都是赵国宗室元老,看在那死鬼的面子上绝对不会乱说话,哀家就算有几百个男人,他们也得闭嘴。哀家若是和匈奴单于有一腿,匈奴之下所有部族顷刻之间便把哀家当成任人骑的母马,人人都想要咬哀家一口,尝尝赵国太后的滋味――到时候别说让匈奴单于替我们复国,哀家能不能再活三年五载都成问题。” 郭开不以为意的摆手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曾经在四处游走的商人口中探听到一则传言,匈奴单于栾提顿原本就很有本事,可惜不是长子,不过匈奴大族的贵女看上他了,只要迎娶这名贵女做正室,他的单于之位立刻稳妥。可惜栾提顿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割舍不下,一直没答应那贵女的要求。你猜后来怎么着?那小姑娘直接把自己嫁到秦国去了,逼得栾提顿没了爱人只能抓住权力迎娶贵女。” 赵国太后双眸一亮,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爱人和我有相似之处――她也是汉人和胡人所出?” 郭开笑得谦和,柔声道:“正是如此,这可是你的机会,要好好抓住。” 赵国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柔媚,眼波流转之下险些连郭开也把持不住,但她询问的话却实在不中听:“能和匈奴单于青梅竹马,那小姑娘身份必定不凡,她怎么会没资格嫁给栾提顿做正室?” 郭开冷笑道:“匈奴看着人多势众,可在秦军和赵军面前什么都不是。那姑娘家是早年和秦王室交换土地的胡人,与秦人关系亲密,他们怎么敢让出身高贵的女孩嫁到匈奴来?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么。” 赵国太后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媚笑着说:“比起这个匈奴单于,我倒是对秦王更感兴趣了。” 郭开冷冷的看着赵国太后,直到她笑得局促不安,才安抚道:“你好好笼络了匈奴单于,等回到中原再去见秦王政不迟。” 女奴正在此时端回浴桶,赵国太后马上将自己清洗干净,当她泼水而出展现了自己宛如朝霞般明艳的容颜后,一直面无表情站在两侧的女奴瞬间长大了嘴,满目震惊。 与此同时胡亥耍赖的窝在扶苏怀里,将他衣领咬得满是口水,紧紧皱着眉头闭眼道:“不要不要,大哥,我不要了!” “乖,再忍忍。” 35、我有特殊的自杀技巧 扶苏眉头紧皱, 紧紧托着怀中烧得面色赤红、神志不清的孩子,努力控制他的手脚不要乱动, 硬是撬开牙关,将汤药送进他口中。 胡亥不得章法的胡乱闪躲, 满脸痛苦的神色,即使有少许褐色的汤药从他口中滑落,仍旧将整完汤药咽下大半。 “胡亥多久能退热?”扶苏担忧的摩挲着孩童滚烫的额头,看也不看守在一旁的夏无且。 夏无且见多了宫妃担忧儿女的神情,没觉得扶苏担忧的神色有任何不对之处,他十分淡然的说:“邯郸偏北,比咸阳冷得要早得多, 胡亥公子早晚不注意跑出去偷玩又不添衣服, 肯定会着凉的。孩童身上火气旺,自然立刻泛起高热。长公子若是能好好照顾胡亥公子,让他定时饮下汤药,一剂足以退热。” “多谢御医。”扶苏感激的点点头, 心疼不已的摩挲着胡亥的脸颊。 夏无且再看了看胡亥的脸色, 确定他不如刚才闹腾,觉得问题不大便离开了,反而是扶苏抱着胡亥听他烧得迷迷糊糊的一直说胡话,反复喊着自己名字让扶苏有些心疼和自责。 能让一个孩子睡梦中不思念生母只念着自己,这听起来似乎很令人满足,但何尝不是证明了因为自己插手,胡亥和生母之间关系冷漠, 没有温情呢? “胡亥快一点好起来,大哥以后到哪里都带着你。”扶苏轻柔的拍着胡亥的脊背,自言自语的对自己承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怀中一脸痛苦之色的孩童眼球飞快转了转。 一声尖锐的长啸,总是跟在胡亥身边扑腾的白鹰从窗外钻进来,围着胡亥不停忽闪翅膀,双眼紧紧盯在胡亥身上,时不时发出几声急切的鸣叫。 扶苏伸出手,让它停在自己手腕上,十五收起翅膀之后不断伸着脖子望向胡亥,在它被扶苏托着凑到胡亥身边后,叫声终于轻缓了许多,轻轻的用鸟啄磨蹭着胡亥的脸蛋。 药力很快在胡亥身上发挥了效用,他停下了喃喃自语,没多一会就窝在扶苏怀中沉沉睡去。 门外响起低沉却竭力克制的脚步声,扶苏抬头望去不由得一愣,随后说:“你怎会来此处?” 王贲无声的拱手示意,随后不拘小节的盘膝坐在扶苏身边,看着扶苏细致体贴的照顾着胡亥,低声说:“长公子有一事不知,末将前来请罪。” 扶苏收起脸上温和的神色,平静的看着王贲的眼睛,低声道:“何事?请说。” 王贲说着解下腰间配件放到扶苏面前,郑重其事的变换动作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道:“请长公子无论如何不要将此事告知大王。” “……此事对父王有害处?”扶苏眼中显出疑问的神色,看着王贲压低声音询问。 王贲沉默片刻,再次叩首,坚持道:“请长公子承诺,此事绝不像大王提起――臣可以保证此事对大王无害。” 扶苏这才点点头,沉声道:“好,我答应你的要求。” 王贲却因为扶苏爽快的承诺脸上显出郁色,他沉默的面对着扶苏,许久未曾开口,而扶苏也像是丝毫没有感到急切似的等待着他的解释。 “……大哥?”胡亥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抱住扶苏的手臂唤了一声。 扶苏下意识摸了摸胡亥的额头,确定温度已经降低不少,轻拍着他的脊背助他入眠,同时柔声道:“睡吧,睡醒就不难受了。” “唔?好。”胡亥闭着眼睛喃喃的应了一声,蹭了蹭扶苏衣襟顺滑的布料,呼吸很快变得轻柔和缓。 扶苏定力极佳,仍不主动开口,手上动作不停,极有耐性的拍打着胡亥的脊背,王贲却终于忍耐不住,咬了咬牙,语气勉强的说:“郭开三人,末将是故意将他们放走的。” “你说什么?!”胡亥猛然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王贲,却发现他虽然神色为难却没有丝毫悔恨的神情,这让扶苏心中诧异的同时升起了许多疑问,他断然的说,“其中有什么隐情?” 王贲的面色越发晦暗阴沉。 他低声说:“长公子,臣受上将军命令将赵国宗室元老逃脱后已经打开城门的邯郸城包围,挨家挨户探寻。郭开作为上卿宅院不小,何况和秦国早有合作,就算是为了日后不被他人诟病,臣也绝不会故意为难郭开,因此之前只是通知郭开一声邯郸城已经被控制住,让他不要乱跑,却没想到臣从这老贼宅院中离去前发现了恰巧发现一处密道,直通邯郸王宫。臣出身先锋营,不光善于冲杀,打探敌情、扫除障碍、探听秘闻和密道都是先锋营的职责,因此这些事情十分敏感。为防打草惊蛇,臣当时并未声张,直到深夜向上将军和顿弱上卿禀报之后,两位都觉得其中另有蹊跷,臣才带着数十名死士夜探郭开宅院。没想到听到了臣不得不将郭开放走的谈话。” 王贲面上显出受到了羞辱的恼怒神情,怒气冲冲的说:“郭开那老贼竟然说等到大王来到邯郸,要将赵国太后引荐给他,因为、因为赵姬太后同样生性淫荡,大王虽然很这样女人入骨却一定逃不开她们的引诱!” 一瞬间扶苏变得面色惨白,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何明明攻下韩国的时候父王善待百姓,轮到赵国的时候父王却像一只无法自控的野兽,暴怒不已的下令斩杀了无数无辜的赵地百姓。 王贲说完话,整个人伏在地上不敢起身,扶苏沉默许久才语气冷漠的说:“那些听到消息的死士,将他们送到先锋营。” 王贲听到扶苏的话,猛然抓起早已摆在自己面前的宝剑,直接滑向自己的脖颈! 扶苏赶忙压住他的手腕,低喝:“少将军寻短见是何意?!” “主辱臣死,向长公子说明其中缘由,臣终于可以安心赴死了。”王贲面色沉沉,眼中却没有丝毫勉强的神色,早在前来面见扶苏之前,他一定下定了死志。 王贲神色平淡的勾了勾嘴角,低声说:“长公子放心,臣已经处理好了其他人,只待臣一死,世间在无人知道此事。” 扶苏却恼怒的说:“哪怕你知道这样的消息,以父王的度量也绝不会杀死为了秦国出生入死的将士!” “对,阿爹才不会杀了你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胡亥已经精神饱满的清醒过来,端坐在榻上直勾勾的看着扶苏和王贲。 胡亥此时忽然开口插话,吓得王贲“叮!”一声将宝剑扔在地上。 36、我有特殊的砍人技巧 胡亥骤然插嘴让扶苏和王贲同时静了下来。 他们俩瞪大眼睛震惊不已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 又将他们的对话听到了多少。 王贲面上一片晦暗挫败之色,看起啦简直像是被缺水到快渴死的松树, 他抖着声音道:“胡亥公子,你……听到多少?” 胡亥像个小大人似的, 顶着脸上压出的一道红印,探身拍了拍王贲头顶,安慰道:“你们真的不用害怕,父王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说着胡亥歪了歪头,回忆的说:“动身前来邯郸之前,太后刚刚过世。阿爹听说太后身体不好了之后,带着我和几个哥哥陪着她走完的。阿爹当时看起来……嗯, 有点难过, 一直握着太后的手,他很久都没说话。葬礼结束之后,阿爹脾气特别不好,赵高都被罚了, 为了让他开开心心的, 我才吵着要出来玩的!” 胡亥原本说的一本正经,最后却讨好的看着扶苏露出笑脸,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扶苏的衣袖连声道:“大哥,我真的不是贪玩,故意把阿爹带来没打完的战场的。” 扶苏摸了摸胡亥的头顶,没想到幼弟仍旧对父王险些遭难的事情耿耿于怀,抱起他贴了贴额头, 微笑着说:“我没怪你,别自责了。” 随即,扶苏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贲,郑重其事的说:“王贲,我明白你愿意维护父王名声的忠诚,也懂得你与上将军、顿弱上卿设计逼走郭开、赵王迁、赵国太后的用心良苦,可诛灭六国,一统华夏是大秦的国策,父王决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让这件大事变得复杂――能够统一天下,是我大秦十七代国君的梦想,其意志远超个人名声之上。” 扶苏说着平静的笑了起来,认真道:“而且,父王早已对太后的事情释怀。” 扶苏说着露出苦笑,低声解释:“当年太后带着父王在邯郸城中相依为命,我幼年时曾不止一次听父王感叹太后的恩德,说若非她的竭力保护,自己等不到被先王接回宫廷,享受尊荣。只可惜……” 只可惜荣华富贵腐蚀人心。 太后苦怕了,一朝得势便彻底忘记了本心,与自己亲生儿子争权夺利,最终甚至丧心病狂的伙同情夫欲杀了嬴政而大权在握,彻底挑战了嬴政忍耐的极限,逼得他亲手杀死了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两名幼弟,独自完成了从青年到男人的转变,彻底成了一个铁血的君主。 “不过那时候父王已经将太后重新接回宫中,虽然不再允许她触摸权利,却时常询问内侍太后又和需要,关注她的生活起居。大怒过后,父王远没有外人想的对太后那么憎恨。”扶苏说到最后,面色已经恢复平常。 事实上扶苏的话并没有错,嬴政作为君王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悲春伤秋的时间时时刻刻感叹自己曾经遭受到了母亲的背叛,华夏大地,等待他征服的沃土多得是,以嬴政的眼光若还会局限在宫廷女人之中,简直是个笑话。 就扶苏所知,父王一生都未曾立后的行为与其说是对女人的憎恨,不如说他从没有哪一个女人折服他的感情,让他心甘情愿将至高无声的王后宝座双手奉上。而且,不立后的行为也从根本上断绝了自己遭逢意外,身死之后朝局再被女人操控的可能性。 王贲抿抿唇,目光沉沉,低声道:“大王或许不记恨太后当年为他带来的耻辱,可我大秦子民却不能忘记六国人因此而来的讥讽和太后此举造成了王族内乱。臣亲眼见到了赵国太后,确实是个风华无双、媚骨天成的女人,若大王一时不查遭了郭开的算计,臣无颜面对大王的信重。” 扶苏露出安抚人心的笑容,伸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温和的说:“扶苏明白将军的好意,只不过扶苏恐怕要毁约,不能替将军保密了。此事关系重……” 扶苏听到此处声音猛然断裂,迅速起身喝问:“郭开挟持赵王迁和赵国太后离去的时候可曾将得用的人都带走?” 王贲并未参透扶苏话中的意思,却老老实实的交代实情:“除了郭开府中的下人和一些邯郸王宫护卫,并没有带走其他人。” “糟了,你随我速去向父王觐见!”扶苏大惊失色,起身便要往外走。 “大哥,不能带我一起么?”胡亥小小声的在榻上询问一声。 扶苏脸色变得更差,赶忙将胡亥塞回被褥之中,安抚的在他脸上一抹,捂住幼童的眼睛,沉声道:“你大病未愈,快睡觉!” 胡亥撅嘴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抓着被单闭上眼睛。 扶苏回头向王贲点点头,两人立刻急趋而去。 待他和王贲的脚步声一消失,胡亥立刻坐起身招呼:“十五,跟我走,我们不能错过太多事情。” 十五鸣叫一声,展开翅膀飞舞在前方为胡亥指路,可惜胡亥人小腿短,只能一路狂奔才追得上它。 当一人一鹰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嬴政暂居的居室时,果然见到扶苏怒不可竭的一剑将一名身着绯色长袍的内侍砍倒在地,这名内侍惨叫一声已经断了气息,即使倒在血泊之中也能看出他生前相貌柔媚,身段诱人,而且……衣衫不整。 显然他准备,或者说正在,和嬴政发生点什么。 扶苏扔下手中长剑,直接跪倒在嬴政面前,看也不看已死的内侍,拱手道:“父王,此人是赵王家令韩仓。” 嬴政和扶苏父子感情深厚,从没想过扶苏会对他动手,刚刚见到扶苏满面怒容、手持利刃的冲入自己房中,立刻默契十足的推开了服侍自己的美人,断定这名美人是要对自己行刺的刺客。 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已经被扶苏当场斩杀的美人竟然是赵王家令韩仓! 转瞬之间,嬴政眼中显出恶心的神情,韩仓虽然只是一介家令,可名声绝不比与他勾连一气的奸臣郭开小,某种程度而言,韩仓的名声之差甚至远远超越不爱财、不好色、只专注弄权的郭开。 因为韩仓担着家令的名声,却在前赵国在世之时,同时在卧榻上伺候前赵王和赵国太后。 世界上有什么比直男以为美女对自己献殷勤,结果发现是个男人,而且还是早就玩脱的男人更恶心的事情呢? 嬴政忍无可忍的怒声道:“将他斩成肉酱扔到乱坟岗去!” 随后,嬴政看向扶苏和随他而来的王贲,沉下脸说:“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扶苏不得已只好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简单描述了一遍,故意歪曲事实道:“只要赵王迁不死,公子嘉在代地自立为王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正好让他们相互掣肘、彼此制衡,赵人忙着争权夺利自然没有精力关注赵地百姓。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够获取更多的时间收拢赵地民心。只是少将军没想到韩仓竟然如此厚颜无耻,竟敢冒犯父王,但上将军不好直入父王帐中,只好先来儿臣院落禀报。事情紧急,请父王赎罪。” 王贲没想到扶苏公子竟然这么大胆,当着大王面也敢信口开河,紧张的绷紧面色,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可他这幅严肃的模样却让嬴政点了点头,安抚的在王贲肩头拍了一下,怒气全消的称赞:“果然虎父无犬子!此计既然是上将军和顿弱上卿商讨的,你本不必如此紧张,安心做便是!” 王贲僵硬的对着嬴政叩首,根本不敢应下嬴政的夸赞。 闻讯赶来的王贲和顿弱也急得一脑门汗水,可迎接他们的不是嬴政阴沉的面色而是一声爽快大笑:“哎,此事有何避讳的!赵国太后早就声名在外了,让她去祸害匈奴明明是大功一件,两位不必遮遮掩掩的!” 王翦历练多年也算是历尽了风风雨雨,可对着嬴政的赞叹,他表现得和儿子王贲没什么不同,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应和。 顿弱混饭吃靠的就是一张嘴,一向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眼前扶苏公子已经帮他们将此番安排做了更加美好的解释,他脸上自然而然撑起忧虑的神情,惭愧的低声说:“是臣心胸不如大王宽广,误以为大王会对臣等猜疑。臣知错,请大王责罚。” “上卿和上将军何错之有?两位是为了秦国的统一大业,寡人感激尚且不及,绝不会辜负两位。”嬴政说着抚掌大笑,之前的阴郁早已消失无踪。 顿弱立刻抓住机会,进言道:“大王既然一心收服赵人,臣倒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用一用。” 嬴政好奇的说:“哦?上卿请讲!” 顿弱笑得谦虚,起身走到绷在木架上的地图前,手指沿着赵地五郡画了一圈,笑着说:“臣与上将军谈起已死的李牧将军时,曾听上将军分析:赵国有五十万兵力,最精锐的二十万被李牧握在手中南征北战,剩余的三十万则分部在云中大营、信都、北方要塞、南部边境和邯郸外围的驻军。李牧手中二十万大军已死,拱卫邯郸的八万驻军也被公子嘉带走,可即使如此,赵国的战俘还剩下二十二万人。赵地百姓憎恨秦人杀了他们的家人不肯归顺,可若是大王善待这些士兵,让赵人亲口为大王歌颂功德呢?” 嬴政霎时亮起双眸,可他正要开口,忽然发现扶苏的脸色阴沉,生个人紧绷得犹如一尊石像。 嬴政不由得顿住要说的话,心中纳闷:难道扶苏反对顿弱的提议?可就算扶苏不赞同,他也不必如此摆脸色给顿弱看吧…… 发现扶苏脸上神色过于冷淡的不止嬴政一人,王翦父子和顿弱都忍不住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但没等他们开口说些什么,扶苏已经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揪出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 胡亥抬头,心虚的的“嘿嘿”笑着。 扶苏迎着他的笑脸跟着扯起嘴角,冰冷无比的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胡亥缩了缩脑袋,赶忙抬手抱住扶苏的脖颈磨蹭起来,软声说:“没有大哥,我睡不着。” 扶苏笑得越发冷厉,一字一顿的说:“就凭你想找到父王寝殿不从我出门就快跑怎么追得上呢?你说是吧。” 胡亥探头看了看扶苏的表情,忽然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qaq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扶苏公子发火的时候这么吓人?说好的温文尔雅呢! 37、我有特殊的开战技巧 “大哥……呃, 大哥,我……”胡亥咽了咽口水, 努力露出百试百灵的讨喜笑容,试图以此软化扶苏。 扶苏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蹙着眉头轻轻一笑,他甚至将胡亥放回了地面上,轻柔的摸了摸胡亥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在发热。 胡亥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笑着坚持不懈的迈开一双小短腿扒到扶苏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小腿谄媚道:“大哥,你看我记得穿斗篷了,我一直乖乖的。真的只是睡不着而已, 现在大哥在, 我忽然困了呢。嗯,特别、特别的困!” 胡亥狡辩的同时用力点点头,努力增加自己歪理的正确性,可惜胡亥没想到, 看似冷静下来才是扶苏怒火散逸的开始。 扶苏微笑着轻轻扯开胡亥的手掌, 将他往嬴政怀中一推,再没看胡亥一眼,直接沉声道:“儿臣有负父王所托,将胡亥教养成了这样顽劣的性子,理当受罚。儿臣无颜面对父王,且容儿臣暂时告退。胡亥,儿臣是没本事继续教养了, 还请父王将他送回胡姬身边吧。” 语毕,扶苏根本不等嬴政回答,面色一撂,转身就走,完全看不出之前令人如春风拂面的柔和气质。 “大哥!”胡亥带着哭腔的喊声从身后响起,让扶苏顿住脚步,可他只停留了短短一瞬,抬起脚后走得更加迅速。 胡亥被嬴政扶住,眼神无措的看向他,手指绞在他的衮服上:“阿爹,大哥生我气了。你知道怎么让他消气吗?” 嬴政也从没见过长子变脸,他摸了摸胡亥的头顶,又用搭在膝上的毯子将胡亥裹了一层,才带着点看热闹的心态说:“寡人也不知道扶苏发怒是什么模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胡亥:“……qaq。” 胡亥眼角霎时垂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像是惹怒主人的小狗似的靠着嬴政胸口磨蹭。 嬴政舍不得见胡亥这幅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你不是每日都要跟着扶苏读书识字么?不可再调皮捣乱了,扶苏今日发怒是因为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胡亥点了点头,没再狡辩,而是把自己窝在嬴政怀中干巴巴的说:“阿爹也觉得我不乖么?那大哥肯定不像以前一样喜欢我了。” 嬴政没有昧着良心哄胡亥,小儿子的调皮捣蛋是朝臣公开的秘密,不过人人都觉得胡亥年纪小,对他多了几分宽容。 虽说男孩子有点冲劲儿是好事儿,可嬴政觉得扶苏若是能给胡亥板板性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胡亥眼神霎时更显可怜可爱,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声音低弱的说:“阿爹,我以前错了,我会改的。” 语毕,他拉扯着裹在身上的绒毯向王翦父子与顿弱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一步一步拖拖拉拉的走出书房,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嬴政给赵高使了个眼色,低声嘱咐:“跟着点胡亥,别让他在邯郸宫中迷路。” 赵高拱手称是,待他快离去时,嬴政不放心的再加了一句:“私底下劝劝扶苏,别让他和胡亥置气。寡人这么多儿子,除了他自己,谁没有淘气的时候。” 交代完任务,嬴政无奈的向王翦和顿弱露出笑容,低声道:“哎,孩子小的时候担心他们健康和品行,长大了还得担心他们钻牛角尖,真是操不完的心。” 顿弱应和一声,然后摊开双手说:“孩子这样才好,要是闷不吭声的,咱们还有什么当爹的乐趣。看着他们撞得头破血流的成长,方能显示出为人父的能耐和本事。” 顿弱一句话让嬴政和王翦两人躺枪,“闷不吭声”、“让父亲体会不到乐趣”的王贲更是抿紧了嘴唇,神色不善,但顿弱像是没注意到这一点似的,大笑几声过后,神色平静的开口:“赵地百废待兴,臣请大王先忧国事、再谈家务。” 嬴政拱手感谢道:“多谢上卿提点。只不过想要商谈国事,还需再等几日,咸阳城中由丞相王绾坐镇,诸事皆由他代替寡人决断,分不开身,只好抽调李斯过来。寡人入邯郸城先派兵向李斯下达的旨意,他此时应该快马加鞭赶来。” 嬴政说着笑了起来,坦然道:“幸亏寡人当初能得李斯这样的能臣协助,若是离开了他,寡人必被诸多杂物累得分身乏术、精力不济。” 顿弱听了嬴政的话,跟着露出笑容,毫不避讳的说:“是啊,当年若不是有长史和姚贾上卿联合演了一出戏将臣骗到大王面前,恐怕臣现在还窝在深山老林中,不愿意为任何人效力。长史的一件件功劳,大王一定都记得,只是臣要说,对待长史,大王实在是太吝啬了。” “哦?上卿何出此言?”嬴政面露疑惑,显然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说自己慢待了李斯。 顿弱指了指自己,不客气的说:“我顿弱从第一次见到大王起,大王便展示的明主的胸襟,准许臣见王不跪,并且在臣毫无功绩的时候直接将臣擢为上卿。臣在远离咸阳的燕、赵两地耗费数钱财资银货,而未能显出功绩的时候,大王也替臣当下朝臣非遗,一力信任臣的忠心和本事。可李斯做的只比臣多,他为大王效忠多少年仍旧是个长史!这样的贫贱的官职如何配得上李斯为大王伟业所付出的心血!世人皆言来秦效力者,能够被大王重用,只可惜李斯虽得到了大王的重用,却未能获得大王的爱护。大王还能挺起胸膛说自己自己不曾薄待李斯吗?” 顿弱话一出口,嬴政立即显出愧疚的神色,拱手叩拜,诚心诚意的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上卿对寡人的提点。” 语毕,他立刻对已经赶回来的赵高吩咐:“拟旨,擢升长史李斯为廷尉。迅速将寡人的意思送回咸阳,不计马匹消耗,一定要让李斯穿上廷尉的官府来见寡人。” 顿弱一向敬佩嬴政的果决和气度,听到他对李斯的安排,立刻拱手道:“大王胸襟广博,必定让天下归心。” “不求天下归心,只盼着寡人有生之年能见到四海归一。”嬴政虽然推辞顿弱的称赞,脸上却还是挂起畅快的笑容。 他当着顿弱和王翦的面,指了指赵高,认真的说:“赵高伺候寡人多年,当初太后谋反,他为保护寡人安慰出生入死,更顶着凛冽寒风,驱车带寡人追赶上卿,多年功绩难以计数,更有深厚的才学。若非赵高出身内廷,寡人定然也要给他个爵位,才对得起他这些年对寡人的忠诚。” 赵高原本正在奋笔疾书,代替嬴政拟旨,听到他的话后,却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让蒙笔跌落在地。 赵高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盼望荣华富贵,可对嬴政却绝对忠心耿耿,遇到危险可以不顾己身奋力拯救嬴政的性命。 之前他一直以为嬴政这些年手下贤臣良将多不可数,早把早年相依为命的自己抛之脑后,却没想到嬴政一直惦记着他,此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激动不已的爬到嬴政脚下,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哭嚎道:“大王能不把奴婢忘了,便是奴婢三生有幸。此生能伺候大王,是奴婢的福气!奴婢不敢奢望赏赐!” 嬴政扶起赵高,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你这些年尽忠,寡人都记在心中。” 赵高哽咽一声,控制不住的捂着嘴转身伏案低泣,却没忘记捡起蒙笔,赶忙将嬴政嘱咐的旨意写好交送咸阳。 嬴政带着身边大臣一派其乐融融,胡亥却彻底在扶苏面前跌了跟头。 无论他怎么对扶苏撒娇卖萌、打滚胡闹,扶苏都像是没看到还有他这个人似的,将胡亥无视个彻底。 在第十七次被扶苏的冷漠挫败之后,胡亥终于抱着自己的软枕和爱宠,默默退出扶苏的院落。 他走到花园将软枕随手一扔,立刻有内侍上前,将其捡起,恭恭敬敬的抱着守在胡亥身边,可胡亥却一脸失落的走到开凿的人工湖边,不顾入冬的寒风直接坐在地上,手臂紧紧抱着曲起的双腿,侧头将脸枕在膝上,眼神空茫茫的不知道看向何。 虽然表面如此,可胡亥心中却说:“十五,我好像玩脱了。” 立在胡亥肩上的白鹰幸灾乐祸的奸笑一声,情绪高涨的说:“让你自己过的太自在,根本不管别的事情。” “熊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胡亥话还没说完,白鹰已经猛然已经长鸣,狠狠啄了他耳垂一口。 只听十五怒气冲冲的说:“跟你选择的人物性格没关系!你从来就没有扮演出历史上的胡亥!你无论在胡姬面前、嬴政面前,还是扶苏公子面前展现的都是你自己的本性,别出了事情就把责任推给‘胡亥’的性格,他性格缺陷的没有你严重好么!” 胡亥伸手顺了顺十五的羽毛,低声说:“我又不是影帝出身,不把自己当成始皇帝真正的儿子、扶苏公子真正的弟弟,我怎么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可他们……和史书写的不一样。他们都太好了,好得让人情不自禁就忘记自己该做什么,真的把自己当成儿子和弟弟让他们宠爱纵容。” 胡亥说着说着撇了撇嘴:“我这熊孩子样儿,始皇帝和扶苏公子都忍耐得快没有下限了,难怪历史上的胡亥敢谋朝篡位。面对这种儿控的父亲和弟控的哥哥,搞死他们根本不用有心理压力。” 被这样的好父亲和好兄弟宠爱着,胡亥觉得不养出个把熊孩子根本不符合科学常理。 历史证明,始皇帝和扶苏公子确实养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熊孩子,堪称史上作死能力最强的熊孩子,不但成功玩死了数量巨大的亲哥团和亲姐团,还把建国十几年的秦王朝都玩没了。 “现在怎么办?扶苏公子根本不搭理你,你好不容易长这么大,难道还要让他自己在外面乱闯,出了什么事儿干看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之前送药的办法可一不可再,只要用了第二次,连傻子都明白其中有问题了。” 胡亥拧起眉头,考虑了一会,然后说:“我再想想办法。父王刚把李斯从咸阳城找过来,肯定不急着走,距离分别还有些日子呢。” “……你心可真大,我对你越来越没有信心了。”十五哀怨的梳理着雪白的羽毛,心中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不提这些,改变体质提前发育的药品,你跟系统兑换了么?”胡亥丢过解决不了的问题,直接转向个人问题。 白鹰动了动,一颗药丸立刻出现在胡亥掌心,他看也不看的直接咽下肚,然后抿了抿嘴唇,有点无奈的说:“……功效这么高大上的药吃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跟糖球似的。” 白鹰霎时怒了,用力扑闪着翅膀抽打胡亥脸颊,高声怒吼:“你还想要什么效果?让你‘捂着肚子疼的滚来滚去’,还是‘排出一身污泥般的粘浊脏物’!你以为自己在看吗?我们系统也是有尊严的!我们安全高效无污染!被人发现的话,我们就不用混了!!!你现在真的好讨厌!” “我只觉得味道不够高大上而已,你不用这么激动的。”胡亥一把扯住白鹰脖颈,用力甩了几圈。 霎时,十五一对犀利的鹰眼立刻旋转起了蚊香圈,爪子抓着胡亥的肩膀,却完全站不稳,东倒西歪的乱晃。 胡亥见十五吃瘪,多日愁眉不展的小脸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 一直站在附近一株大树后的扶苏看着他的模样,脸上却闪过混合着欣慰和失望的复杂神色。 扶苏知道不定性的孩子没有长情的,自己一再拒绝胡亥的亲近,哪怕胡亥生性再热情也会对自己望而却步,迟早会退得远远的,彻底远离自己――这就是扶苏的目的。 扶苏早在胡亥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下决心让他与生母亲近,胡亥不顾自身健康偷偷跟出来的行为虽然让扶苏恼怒,但事情却绝没严重到需要自己不顾风度、疾言厉色的怒斥一个幼童的份上。 扶苏这么做不过是抓住胡亥的错处顺水推舟,让父王都找不到劝说的理由罢了――毕竟,有什么理由比一个孩子自己不知好歹的举动,彻底伤透了关怀他的大哥的心更好呢? 扶苏悄无声息的缓步走回院落,看着满院的红叶,却面露苦笑。 只可惜,虽然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心里却有些后悔为何不做得更加温和,让从小被自己捧在掌心的孩子看起来如此难过。 “长公子,大王邀您书房议政。”内侍前来扶苏面前传话。 扶苏立刻收起多余的情绪,跟着内侍走向书房,路过花园的时候却忍不住将视线往湖边扫――胡亥果然还坐在冰凉的河岸上与他圈养的白鹰玩耍,跟着他的内侍竟然无一人敢上前劝说。 扶苏顿了顿脚步,忽然对内侍说:“去让胡亥起来,不要坐在冷冰冰的地上――不要向他提起我。” “奴婢明白的,长公子。”能在嬴政身边伺候的内侍没有一个是蠢人,这名内侍也不例外,一句疑问都没有。 他躬身站在原地,待扶苏的身影走远之后,才微微扬起下巴,踱着步子走到河岸边上,直接对伺候胡亥的内侍怒声道:“你们这群奴婢,怎么让胡亥公子直接坐在地上,他大病初愈,被大王知道非要你们的命!” 围着胡亥的内侍们表现的诚惶诚恐,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胡亥抬头看向这名内侍的时候,双眼却猛然亮了起来,直接蹦到他面前说:“你是在阿爹身边伺候的!快带我去见阿爹!” 内侍面上露出苦笑,心中道:恐怕扶苏公子的计划要失败了。 跟随大王而来的朝臣另有居所,只有扶苏和胡亥两位公子住在东侧配殿,而值得劳动大王身边内侍亲自传唤的只有长公子一人。 扶苏公子刚刚让自己出面,必定是关心则乱,全然将其中简单的道理忘记了。 “胡亥公子请,奴婢为公子带路。”内侍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胡亥的要求,顺从的应了一声,慢慢配合着胡亥的速度往大书房磨蹭。 大书房内,集合的重臣正说得热火朝天。 嬴政眼含担忧的说:“没想到不仅李斯来了,连国尉您也来了!国尉身体尚可?北地寒冷,国尉要多注意身体――赵高,将寡人的狼皮斗篷拿来,给国尉披上。” 尉缭掩口轻轻咳嗽了几声,笑得平静:“老臣还真觉得身上有些凉,多谢大王赏赐。” 嬴政大笑一声:“若是一件狼皮斗篷就能让国尉强壮起来,寡人一定每日出门围猎,给我大秦的文武百官通通穿上狼皮斗篷!” 尉缭身体极差,却是个爽快人,听到嬴政的话跟着笑了起来:“臣穿着大王的斗篷,一定长命百岁,活成人瑞!” “哈哈哈,国尉戏谑了。”众人都被尉缭逗笑。 尉缭摆了摆手,又咳嗽了几声,随即说:“此时原本交给蒙毅传话便可,可他是个牛脾气,做人太直爽憨厚,不肯替老夫传话,接受大王的赏赐,老夫只好亲自走这一趟了。” 嬴政和扶苏霎时收起笑容,紧张的询问:“剩余四国此时竟有异动?” 尉缭讽刺一笑,沉声道:“四国?非也,此时已经是六国了!” 嬴政与众朝臣眼中皆是一片茫然之色,尉缭却急促的咳嗽起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拍了拍李斯的手臂,示意他替自己说完。 李斯向众人拱手,随后毫不拖泥带水的开口解释:“匈奴单于收用了赵国太后,却对她提出帮助赵国复国的要求不为所动,不过这赵国太后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转头就搭上了一直不服匈奴单于的另一部落首领,竟然真的让他拿出赵地边境的一块土地给赵王迁‘复国’。与此同时,身在代地的公子嘉也在宗室元老的推举下自立为赵王,发国书于燕、魏、齐、楚四国,请求结盟。燕王喜与公子嘉国书来往频繁,有联盟之意,只不过剩余三国都没搭理公子嘉的国书。” 嬴政沉默的敲了敲大案桌面,不满的说:“赵王迁和公子嘉之间难道就没什么摩擦?” 李斯嘲讽的笑了起来,畅快的说:“怎么没有摩擦?赵王迁手中有匈奴兵马,又有郭开这老贼支招,已经下旨斥责赵地宗室元老,称公子嘉为乱臣贼子,说是要将跟随乱臣贼子的宗室元老驱逐宗庙,更让代地一心向赵的百姓速速迁往他的‘国土’。瞬间就给公子嘉找了大麻烦,闹得宗室元老心生动摇,竟然真有不少人为了不被宗庙除名而不顾一切的离开代地。依臣看,赵国君臣上下脑子都不好使了。” 听到此处,扶苏忽然插嘴:“燕王喜频频与公子嘉联系,已然背叛了当初对我大秦的盟约,等到来年开春,正是攻打燕国的好时机。” 嬴政点点头,笑着说:“扶苏考虑的很周到。燕地寒冷,今冬确实不适合开战。” “……大哥,你又要把我丢下了?qaq”胡亥跟着内侍站在门,眼眶红红的,问完这句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38、我有特殊的得罪人技巧 胡亥的脚程当然不会太快, 大喊一声跑出书房后,无论嬴政还是在场的朝臣都看向扶苏, 等待他给点反应。 可扶苏像是早就猜测到了胡亥会有的举动似的,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平静的翻阅着随尉缭和李斯而来的奏章。 “不去看看胡亥?”嬴政微微侧过身,低声在扶苏耳边询问。 扶苏抬眼一笑,语气淡然的说:“难道父王会让胡亥随儿臣去战场?” 嬴政在长子肩头捶了一拳,无奈的说:“明年开春之前,王翦将军只需要带着大军驻扎在燕国边境,对燕国摆摆样子就成。你已经两年多未回咸阳宫了,难道还打算一直让郑姬为你担忧吗?她这几年瘦得厉害, 每次见到寡人都追问你的消息, 问题刁钻得让寡人哑口无言啊。” 扶苏明白自己母亲是个柔情似水的女人,从不与人生口舌,能让她对着爱人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一定是太过思念自己的缘故。 愧疚之色从扶苏眼中一闪而过, 他捏紧拳头, 垂首道:“是儿臣不孝了,今冬儿臣便随父王回宫。” 嬴政理解的在扶苏背上拍了拍,笑着将在场大臣指了一圈,开口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在座诸位哪个不是年轻时候便开始四处闯荡。你有这样的心,寡人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别忘了家中还有慈母惦念。” “哈哈哈, 恐怕是大王害怕家中的婆娘了吧!”李斯笑着揶揄了一句。 嬴政虽然并未立后,可扶苏长公子的地位极稳,称郑姬为嬴政的“婆娘”也不算错,在场几名大臣一愣之后霎时绷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纷纷大笑出声,李斯短短一句话立刻将之前有些沉郁的气氛变得热烈。 嬴政笑得尴尬,指着李斯说:“廷尉换上新装之后,人也会调侃了!” 李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摊开双手,苦恼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哎,这新装就是让人觉得好啊!臣舍不得脱了!” 在场诸臣再次大笑出声,已经把胡亥的事情抛之脑后,唯独扶苏在众人乐不可支的时候,视线悄悄扫向门外,眼神复杂。 胡亥一路小跑,直到气喘吁吁才扶着柱子停下脚步,他回头望了望,确定扶苏公子这么久还没追上来绝对是不想追回自己,脸上闪过一片黯然神色。 胡亥直接屁股坐在地上,费力的喘着,十五落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胡亥的脸颊,小心翼翼的说:“别难过了。” “我没难过,就是有点跑累了。”胡亥声音没有任何异常。 他从一开始就发现扶苏公子对自己心软,否则以扶苏公子的性格,他真的厌恶一个人绝不会与自己同处一室,但今天意识到扶苏公子对自己心软的程度比自己想象中更厉害,胡亥还是忍不住试探扶苏公子的决心,可惜,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心软和更改决定显然是两回事,扶苏公子没有一丁点更改计划的打算。 “如果扶苏公子铁了心留在军营之中,你打算怎么办?”十五就事论事的询问。 胡亥勾起嘴角,笑得得意,毫不避讳的说:“他如果真的留下,那我也不走了。” “你在说笑话么?始皇帝不会允许你一个小孩子留下的,军营太危险了。”十五将头埋在翅膀下梳理着绒毛,漫不经心的反驳胡亥的提议。 “谁说我要通知他们自己留下了呢。”胡亥无耻的笑了起来,咬着手指一脸单纯的说,“为了让扶苏哥哥和我恢复良好的关系,我这个不懂事儿的幼弟自然会悄悄躲起来,等到始皇帝走出几十里才现身军营,让扶苏哥哥不能把我送走啊。” 十五:“……Σ(っ °Д °;)っ我果然不该对你的人品持正面期待。” 看着站在自己肩头的白鹰浑身羽毛都炸了起来,胡亥笑得停不下来,他将十五抓到怀中轻轻顺着羽毛,低声说:“不然还能怎么办?撒娇打滚的用处越来越小了,我只能出此下策。” “我总觉得扶苏公子会一气之下彻底对你一生黑。”十五惨不忍睹的将脸埋在翅膀底下,不忍心看胡亥。 胡亥终于收起脸上的笑容,垂眸冷声道:“现在和那也没什么区别了。” 扔下这句话,胡亥起身回到与扶苏同住的院落,做出一副“老子不伺候了!”的恼怒神色,撅着嘴唇高喊:“把我的东西都送到阿爹那里去!” 随即,胡亥扭着圆滚滚的身体、红着眼眶在配殿中再转一圈,垂首离开了。 几个内侍相互对了眼色,跟在胡亥身后却露出舒心的笑容。 胡亥公子和扶苏公子闹别扭,带着他们几个内侍在扶苏公子院子里都缩手缩脚很怕惹了麻烦,可大王和扶苏公子不一样,那是胡亥公子的亲爹,对他纵容得没有丝毫底线,只要跟着胡亥公子回去大王身边,还怕日子过不舒坦么? “阿爹。”胡亥拖着脚步来到嬴政身边,窝在他膝头,一双小手抓着嬴政的手掌可怜巴巴的说,“阿爹,你会收留我吧。” 嬴政失笑的揉了揉胡亥一头软毛,低声道:“瞎说什么呢。” 胡亥没回话,在嬴政怀里蹭了蹭,嬴政看着幼子这幅消沉的模样,轻拍着他后背低声泄密:“今年冬天,寡人要把扶苏带回咸阳宫了。” 话音一落,嬴政果然发现胡亥猛然抬起头,孩童双眼射出惊喜的光芒,拉扯着自己手掌欢呼:“阿爹,你真好!你最好了!” “比你大哥还好?”嬴政笑着捏住胡亥的鼻头晃了晃,扯着幼童跟着摇头晃脑。 胡亥晕晕乎乎的甩甩头,捂着发红的鼻头闷声道:“阿爹不欺负我的话,就比大哥还好,大哥生我气呢。” “你这孩子,倒是挺精明的,谁对你不好就记仇。”嬴政替胡亥揉了揉鼻尖,拉着他起身。 他在胡亥的小屁股上一拍,低声说:“搬来寡人这里可以,但平日里的功课不能落下。既然扶苏不愿意教导你了,跟着赵高学吧,他的才学很不错,应付你这个小滑头实在是糟蹋人才了。” 胡亥不高兴的撅起嘴,到底在嬴政带着考验意味的眼神下点头遵从了嬴政的要求。 嬴政这才恢复了笑容,摸着胡亥的头顶说:“这才对,你好好启蒙,扶苏还不会觉得你越发不学无术。” 胡亥垂头丧气的坐到赵高身边,内侍立刻极有颜色的抬进一张十分矮小的桌案供胡亥使用,但胡亥这个年纪根本抓不住蒙笔的竹杆,沾上了墨汁后,笔杆在掌心东摇西摆,没多一会便染得满身墨痕,一张小脸上也蹭上东一横、西一竖的斑驳痕迹,弄得好脾气的赵高都满脸无奈。 “……胡亥公子不如先随着奴婢识字吧。”赵高挫败的替胡亥抹了抹脸,十分认命的捧起一卷书简坐到了胡亥身边,一点一点的轻声为他释义。 但赵高早已成年,虽然身形并不高大威武,却到底比胡亥这个孩子高得多,为了让胡亥能看清楚书卷中写了什么,他只好将腰弯得极低,摆出的姿势让人看了都觉得难受。 胡亥抓住赵高的手腕,仰头道:“你抱着我看书,这样不舒服!” 赵高一愣,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赶忙将胡亥驮在自己怀里,胡亥虽然不轻,可比起一直弓着腰背,能在深秋抱着一个火热的小肉球实在是极大的享受。 扶苏前来寻找嬴政的时候,正好看到胡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举止亲密的贴在赵高怀里窃窃私语。 扶苏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他诧异的发现自己心中升起了一股压抑的愤怒――他将胡亥推开不是为了让胡亥被一个内侍笼络的! 嬴政看着长子面露不愉的神色,挑挑长眉,眼中露出笑意,却故意开口道:“扶苏,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有什么事情要对寡人说吗?” 扶苏瞬间压下心头的不满,坐在嬴政面前,正色道:“上将军昨日在军中幕府商议如何对燕,派儿臣向禀报商讨的结果。” “竟然是这件事。”嬴政沉吟片刻,扬了扬下巴,更换了一个随性的坐姿后,开口道,“说吧,武将都是怎么想的?” “上将军和诸位将领都希望能够直接留在赵境。一来,可以用兵马震慑尚未顺服的赵地百姓;二来,也可以向匈奴展示军威,让他们不敢再随意南下;三来,更能让燕国知道我大秦对他们与代王之间联系的不满。”扶苏说着将一卷牛皮平摊在嬴政面前,上面绘制了详细的图画。 他指着上面可以标出的位置h:“父王只划定了邯郸郡,但赵国原本的几个大营部署位置都十分优越,上将军决定取而代之。而中山这一处进可北望辽东,退可固守易水河,震慑燕国最为合理。” 嬴政看着图上绘制出的各处地点,惊讶道:“竟然在赵境之中驻军这么多!” 扶苏笑着解释:“我军在井陉关附近驻扎两年,可真正击溃赵军,连拔数十城却没用到一个月的时间,因此大军没有感到丝毫疲惫,随时开战绝无问题。” 嬴政听到扶苏的解释,一双虎目瞬间射出锐光,拍案而说:“赵、魏、齐疲弱,若是战士们战意正盛,何不一鼓作气,攻下三国!” 扶苏却看着嬴政的激动的神色,皱眉反驳:“接连攻灭韩、赵两国,让父王生出骄心了。” 嬴政闻言一愣,被儿子训斥得沉下面色。 39、我有特殊的拉关系技巧 扶苏与嬴政对话, 素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小到大没少将嬴政顶得下不来台。 因此, 这一次他也完全忽视了嬴政的面色,直接将自己的理由摆在明面上:“木虽朽, 无疾风不折;墙虽隙,无大雨不坏――父王曾说《韩非子》一书言尽天下,这段话可还记得?燕、魏、齐、楚四国虽然早已腐朽不堪,可单独平灭一国尚且不是容易的事情,父王为何偏偏紧咬着同时灭了四国不放?灭国之战,不同于攻城略地,而要求逐国而下, 每战必胜。同时与多国开战, 固然一时胜利,可战争之中必然忙乱不断,战士、国政和安抚百姓怎么可能尽善尽美?请父王想想当年火牛阵复国之事,非燕国当年国力不强, 乃是人心向背, 齐民不愿服从燕国管束。我大秦要的是一统天下,而非短暂当一回天下霸主。请父王三思。” 嬴政缓下面色,可眼中仍有不悦之色。 他沉默片刻后,对自从扶苏开口后就停止向胡亥教学的赵高吩咐:“将王翦、蒙恬等军中将领和尉缭、李斯都请过来,寡人有事相商。” 语毕,嬴政看向一直等待着自己回话的扶苏,沉声道:“让寡人再与诸臣商讨一番, 此事实在难以决断。” 扶苏歉意的笑了笑,拱手道:“是儿臣急躁了。” 嬴政带着点怒气的说:“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说话的方法?你岁数也不小了,该知道自己这样容易得罪人。” 胡亥趁机跑到嬴政身边,挤到他怀中,扯着嬴政的衣领说:“阿爹,大哥是好心的,阿爹不生气。” “你这小机灵鬼。”嬴政对上幼子眼巴巴的神情,心中为数不多的怒意全消,嘴角笑容无奈,对着胡亥的额头一弹,指着他和扶苏道,“果然是儿女债,寡人对你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行了,胡亥别撒娇,起来吧,你跟着赵高认识几个字了?” 胡亥脸蛋一红,埋脸往嬴政颈窝蹭去,软绵绵的叫着嬴政:“阿爹,你最好了。字好难记住,都是弯弯曲曲的,看起来都差不多。” 嬴政不为所动的在胡亥屁股上抽了一巴掌,低声呵斥:“别给寡人灌迷魂汤!下去看书,一会朝臣来了,看到你撒娇打滚成什么样子。” 胡亥小嘴一撅,不清不愿的磨蹭到隔壁的桌案上,重新提起蒙笔,往自己一身墨痕的衣袍上再添集中新花样。 待他背过身去,扶苏才悄悄望向胡亥,手指微微抽动,克制不住的想要上前握住胡亥肉嘟嘟的小手,纠正他握笔的姿势。 嬴政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吓得扶苏浑身一震,吃惊不已的转回视线看向嬴政。 嬴政叹了一口气,拍拍扶苏的肩膀道:“你们兄弟闹什么别扭,哎!” 扶苏沉默不言,表现出一副抗拒的姿态,嬴政也不好再说,父子三人沉默的分享着大书房中的尴尬气氛。 约莫过了两刻钟,被嬴政传召的朝臣纷纷先后前来,依此告罪。 嬴政满不在乎的摆手道:“寡人此番宣召诸位入宫,是为了商讨攻打剩余四国的策略。扶苏已经将上将军的意思转告寡人了,但寡人对此事仍旧心存疑惑,想要听一听其他人的意思。” 尉缭掌握国尉府,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最先开口道:“大王连灭韩国与赵国,剩余四国却直到此时仍旧未曾再兴起合纵的意图,可见他们四国不是忌惮秦国强大,便是本国辅修已极,全然未曾意识到国家已经危如累卵。但无论哪一种,对我大秦来说都是天大幸事,大王可没有后顾之忧的继续攻打剩余四国。臣以为,天下大一统,指日可待。” 听到尉缭的话,攻赵之战中作为边军根本没打过瘾的李信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他瞥了沉默不语的王翦一眼,趁着王翦没开口阻止,赶忙道:“我大秦军力抵得上剩余四国总数,哪怕同时与两、三个国家对抗都可无所畏惧,臣以为可同时攻打燕、齐、魏三国,唯独楚国还有几个名将,不宜立刻与他们对上。” 嬴政接连听到尉缭和军功卓著的年轻将领李信的话,之前被扶苏浇熄的狂妄念头又冒了出来,不由得有些期待的向武将之中看去,却哑然的意识到除了李信对此兴致勃勃,无论王翦父子、蒙恬还是杨瑞和脸上的表情都不甚美观,养气功夫最差的王贲甚至紧紧锁着眉头,一副听到梦话的神情。 但当平灭六国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之中,嬴政希望自己完成这件不世功业的速度可以更加短暂,让这个神话变得越发神圣。 更何况嬴政原本就是狂妄到了极点的性格,做事最雷厉风行,他最终克制不住的看向一直与自己在国事中心有灵犀的李斯,希望这一次他也能站在和自己相同的立场,帮着自己说服他人。 因此,嬴政向李斯引诱道:“李斯你有定国之才,你来说说此事是否可行?” 李斯对上嬴政期待的眼神,露出一如既往的自信笑容,说出口的话却非常不中听:“大王已灭韩国与赵国,成就非前人可比,然而剩余四国皆是兵多地广的大国,哪怕现在日渐式微,其根基却还在。大秦虽然总共的士卒数量可与之相比,但其中精锐不过六十万人,若是真的分兵三路,每位将军手中顶多二十万精兵――精兵确实是好,但若与燕、齐、魏三国总兵力正面相撞,难道我大秦精锐真的以一敌五?这不过是笑谈罢了!稍有差池,便会落得全军受累、一败涂地。更何况,大王难道不记得眼前的教训?我秦国官员人数不足,哪怕能够一口气将这三国吞入腹中,没有合适的官吏任用,回过头来也只能使用三地识文断字的贵族统领,这些国家打了和不打又有什么区别?当地百姓认得的仍旧是旧姓贵族罢了。” 李斯一番话有理有据,而且直指嬴政心中隐忧,让他背上冷汗直流,霎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到底有多轻狂。 然而不等嬴政开口,李信却不服气高声反驳:“廷尉此言差矣!燕军疲弱无力,燕国政治昏昧,政策朝令夕改,魏国与燕国不相上下,与这样两国对阵,臣有信心将他们一举击溃!” 一直沉默不语的扶苏忽然直直看向李信,沉声道:“将军很有信心,但扶苏却对将军的话心存疑惑,若是将军能将此事解释清楚,扶苏绝不再多言。” 李信虽然对扶苏出谋划策的本事十分敬佩,可真正的战场杀敌,他却自认为比扶苏有本事得多,因此有些骄矜的颔首道:“长公子请说。” 扶苏轻轻抚平华贵长袍上压出的折痕,声音清淡的说:“将军说‘燕军疲弱无力’,可就扶苏所知,燕国北邻匈奴与代国,近日往来频频,似有结盟之意,进可联合对敌,退可向匈奴俯首称臣以求庇护。我军若稍有不慎,不能将之彻底剿灭,秦国便会落得再面对一次赵王迁北逃的结果。将军又说‘燕国政治昏昧,政策朝令夕改’,可燕国对诸国政策从来都是左摇右摆,依附大国而求存。我秦国过去几代国君能够顺利破坏合纵之策,便是以燕国为先,逐个击破,将军如何保证今日燕国不会再同齐国、魏国、楚国合纵抗秦呢?这样一个摇摆不定的国家,对我大秦而言才是真正的变数。将军更说‘魏国同燕国昏昧不相上下’,可扶苏所知的大梁城无论面对何种强敌,都无法攻破高耸入云的城墙,将军若要同时发兵三国,又准备如何破大梁城?!” 李信被扶苏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尴尬不已的坐在原地,思考了许久得不到解决办法才拱手,爽快的认错:“长公子细致,李信佩服。” 王翦这时候终于开口总结:“臣以为应先灭燕,以防止燕国北逃匈奴,更可断绝燕国与代王和匈奴勾连的后路。如此一来,代地身后被赵王迁堵截,正面有我秦军包围,便同样插翅难飞,可以一同消灭了――至于赵迁,老夫以为,此人无才无德,所依仗不过是其生母的美貌,一旦赵国太后年老色衰,郭开便会把赵王迁一脚蹬开,亲自了结了他,此人不足为虑。” “如此,寡人定策,开春灭燕。”嬴政终于放弃同时平灭燕、齐、魏三国的念头,果断的定下国策。 李信垂头丧气的走出大书房,对王翦认错:“上将军,我险些酿下大祸误国。” 王贲对着他小腿踢了一脚,沉声道:“下次没考虑周全之前,把嘴闭紧了,别随口胡沁!” 王翦眉毛稻黍,瞪着王贲说:“你们两个在大王宫中胡闹什么,当自己是胡亥公子么?! 王贲和李信都尴尬的闭上嘴,黝黑的脸上蒙上一层暗红,王贲拱手低声说:“上将军恕罪,末将知错。” “知错?知错就赶紧滚回你的先锋营去!上一次回护有功,算你运气好,之前犯下那样的打错,长公子还愿意帮你美言记军功。”王翦说着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随后目光沉沉的看向李信,吓得他倒退一步,才开口,“你也是,别整日做以一敌百的白日梦,赶紧回去整顿征发的赵国兵卒。” “是,上将军,末将听令!”王贲和李信赶忙应下,迈着虎步迅速前往军中。 一直未曾开口的蒙恬看着从小一同长大却比自己年少几岁的王贲,微笑着对王翦说:“上将军何必整日虎着脸,我看王贲兄弟这些年总有奇计,战功无数,早已该独当一面了。” 王翦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王贲若是能像你一样让蒙武兄放心,我早把他踹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了。也不知道他像谁,净喜欢冒险的计策。兵行诡道,非常胜之策。” 蒙恬却停下脚步,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王翦低声说:“李牧将军也是善使奇兵,可他百战百胜。” 语毕,蒙恬迈开大步离去,王翦挑起眉头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此事一定,嬴政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长子,转变了态度,语气平和的与他商讨:“战事安排已了,对赵地的安排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扶苏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会,才有些犹豫的开口说:“儿臣亲眼所见,马兴将军找灭赵之战中将先前的粮草辎重调度安排的一丝不差,此人绝对值得重用,可马兴将军性格直爽、说话也不是很懂得迂回,若是将他留在邯郸郡处理事务,恐怕会有些麻烦。” 嬴政点点头记住扶苏的意思,忽然说:“李斯为人圆滑细致,你觉得将他留在邯郸郡总督事务呢?” 扶苏迟疑的点了点头,将心中顾忌说出口:“廷尉才华自然非同一般,让他处理邯郸郡的事务儿臣没什么可以担忧的,但……父王刚刚将他升为廷尉,转身就将李斯丢在邯郸郡,是不是不太好?” 嬴政和扶苏对视一眼,都发觉人事调动实在令人为难。 嬴政苦思许久,终于叹气道:“算了,马兴虽然脾气不好,嘴巴却很严实,寡人将他调去国尉府,担任国尉丞,代替蒙毅协助尉缭,然后把蒙毅调过来给李斯做副手。李斯和蒙毅在咸阳城中合作不少,相互之间很熟悉,共事起来不会有什么摩擦,而且让蒙毅担任他的副手,也能体现出寡人对他的重视。” 商讨完这些繁琐却不得不仔细安排的官职调动,嬴政转了转发僵的脖子。 一直眼巴巴看着他和扶苏的胡亥立刻扑到嬴政背上,伸出一双没什么力气的小手,给嬴政捶着后颈僵硬的肌肉,双眼却紧紧盯在扶苏脸上。 嬴政笑得舒心,背过手将胡亥扯到怀里,掐着他肉嘟嘟、水嫩嫩的小脸蛋,笑着调侃:“呦,寡人的小儿子也会心疼寡人了,真不容易。” “阿爹一直都辛苦了。”胡亥顺势腻在嬴政怀里,看着扶苏小心翼翼的低声说:“大哥也辛苦了,我……呃、我帮你揉揉?” 扶苏沉默的凝视着胡亥这幅担惊受怕的模样,终于心下不忍,他心想:胡亥过去过得自在,什么时候这样委曲求全过? 想到自己将胡亥弄得如此委曲求全,扶苏心情抑郁之下面色越发沉凝,冷着脸对胡亥招了招手,看得嬴政频频皱眉,可胡亥却像是看到多日不见主人的小狗似的,一声欢呼便扑到了扶苏身边,异常积极主动的攀在扶苏背上,为他捏肩捶背。 看到这幅画面,嬴政还有有什么不明白? 他不由得有些堵心的指着胡亥说:“你这哪是心疼寡人?分明是把寡人当成踏脚石,等着亲近你大哥呢。你这孩子,哎!让寡人说你什么好!” “阿爹胸襟最宽广了,才不会在乎我的冒犯呢!”胡亥努力给嬴政带着高帽子,紧绷着小脸一副正直的神情,可话落,却更加小心的瞥了扶苏一眼,确定他没不高兴,才勾起笑容,对着嬴政眨眨眼睛,做了个口型。 嬴政顺着胡亥嫩红的小嘴做出的口型仔细分辨,终于发现他说的是“阿爹最好了!”,不由得失笑,拍着大案笑得停不下来。 可胡亥毕竟年幼力弱,没给扶苏按摩几下便满头大汗的趴在他背上喘气粗气,见到扶苏没推开自己更得寸进尺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扶苏发觉枕在自己肩头的男孩越来越沉重,微微一动,却被端坐在对面的父王制止。 嬴政压低了声音说:“胡亥睡着了,你等等。”然后,他立即给了赵高一个眼神。 赵高和嬴政君臣多年,默契十足,他直接走到扶苏身后轻轻拍抚着胡亥的脊背,同时将男孩从扶苏背上抱下来,可惜男孩紧紧攥在扶苏衣领上的小肉爪子却阻碍了赵高的动作。 赵高无奈的向嬴政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不等嬴政开口,已经感觉到衣领上细微拉扯的扶苏已经解开外袍,让胡亥抱着他的衣衫被赵高送去后殿休息。 等到他们两人失去踪影,嬴政终于敲着大案说:“扶苏,你一直是寡人骄傲的长子,但寡人实在不懂,你为何要和胡亥闹的这么僵――寡人记得高小时候有些骄纵,也没少惹祸让你背黑锅,可你从来没苛责过他。” 扶苏抬眼对上嬴政探究的视线,平静的说:“胡亥高热的时候喊得都是儿臣的名字,他从未呼唤过胡姬一声。再这样下去,他们母子之间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儿臣对胡亥很好,可他与我到底不是同母所出,儿臣保证不了始终对胡亥会如同现在这样纵容,等到他大了,或者儿臣不愿意护着他了,他该多孤独。” 扶苏这番话对嬴政算得上推心置腹。 嬴氏虽然王族内斗的事情很少,可并非没发生过,嬴政的弟弟成姣公子当年就曾经举兵谋反。 胡亥现在被他和嬴政宠得无法无天,可等到嬴政百年之后,扶苏登位,谁能保证那时候胡亥还能知道天高地厚,不会生出其他心思而让扶苏忍无可忍呢? 不如早一些拉开他和扶苏的关系,既能够填补这些年和生母关系的空白,又能让胡亥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 虽然后一种是扶苏编出来的理由,可显然这个理由才是真正说服了嬴政。 嬴政闻言,面色抑郁,最终却心思沉重的点头同意的扶苏的话――再疼小儿子,也比不上他在长子身上看到延续秦国辉煌带来的成就感。 天渐渐的冷了下来,嬴政终于带着扶苏、胡亥及一干重臣返回咸阳城。 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扶苏眼中显出一丝动容,他安静的立在嬴政身后,享受着秦国百姓在王车经过发自内心的叩拜和欢呼,却在回到院中后,对上生母已经染上岁月痕迹的眼角时蓦然红了眼眶。 郑姬身后跟着四名宫女,神色祥和,她本就纤细的身体比几年前更显瘦弱,见到扶苏出现的瞬间露出惊喜的笑容。 扶苏大步上前走到郑姬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扶苏脚步一顿,“嘭!”的一声跪在郑姬面前,低声道:“母亲,我回来了。” 郑姬的双眸早已被泪水糊住,紧紧将扶苏抱在自己怀中不撒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扶苏哄了郑姬许久,直到将自己这三年来的每一件事都说清楚,郑姬才破涕为笑,反复抚摸着扶苏的脸颊,不断说:“你又瘦了,这些年在外面吃苦了。” “阿娘,儿子这几年过得不错,在军中历练之后,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扶苏当然报喜不报忧,尽挑好听的说给郑姬听。 郑姬攥着扶苏的手腕不放,埋怨道:“你骗谁呢,我还不知道军中都是吃糠咽菜,那一大堆东西倒进锅里搅合,就算是山珍海味,出来的味道也跟泔水差不多了。” 扶苏被郑姬说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到内侍小声说:“长公子,胡亥公子求见。” 扶苏正要拒绝,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母亲已经笑得暖意融融的招呼道:“快让他进来,天冷别在外面冻个好歹。” 郑姬一抬头对上了扶苏疑惑的眼神,她笑着抿了抿发鬓,温和的说:“宫中寂寞,胡亥常带着他母亲前来探望我,大王赏赐的珍馐珠宝,总不忘记分成同样多的两份给我和他阿娘送过去――说你不在宫里,他要替你照顾好我。胡姬虽然闷声不响的,却是个过日子的实诚姑娘,” 郑姬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扶苏还能辩解什么? 他一抬头就对上胡亥讨好的笑容,瞬间心中了然:胡亥早就料到会有一天惹怒自己,需要郑姬给他说好话了! 真是个磨人孩子! 扶苏露出有点冷冽的笑容看着胡亥,胡亥一抖,赶忙低下头躲到郑姬身后,心虚得不敢与他直视。 40、我有特殊的记仇技巧 “过来我这。”扶苏看着胡亥, 声音温和,可胡亥却双眸亮了一下之后越发往郑姬身后缩。 他摇着小脑袋低声说:“大哥生气了, 我才不过去挨骂呢。” 郑姬转过身揉着胡亥的一头软毛,笑着将他拉出来, 柔声道:“瞎说什么呢?你大哥从来不发火的。快点过去吧――扶苏没回来时候,你不是天天都说思念他,怎么现在见到人反而躲起来了呢。” 胡亥可怜巴巴的睁大双眼看扶苏几眼,眼中水光四溢,明明白白在眼中写着“敢欺负我就哭给你看,让郑姬收拾你”。 扶苏对上他的视线,伸出手臂, 手掌向上平摊在胡亥面前。 胡亥迟疑片刻, 见扶苏没有继续冷着脸,终于抓住他的手掌,借力得寸进尺的往扶苏怀中挤,一边抱着他脖颈磨蹭, 一边软绵绵的说:“大哥,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肯定当个乖孩子,你别不理我。” 扶苏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以作安抚,却贴着胡亥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准备得倒是很齐全。” 胡亥一抖,更紧紧扒住扶苏的衣衫,跟着小声回答:“不然大哥不会跟我说话了。” 扶苏脸上笑容不变,抬头好好同郑姬又说了许久的话,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让郑姬一解对儿子的思念之苦,心满意足的起身回去后宫。 扶苏看向一直趴在他怀里不肯动一动的男孩,却发现胡亥眉心微蹙,紧紧抓着他衣襟睡着了。 扶苏叹息一声,抱着胡亥起身往寝房而去,可胡亥睡得并不安稳,扶苏微微一动,他立刻睁开双眼,紧紧抱住扶苏,双眸透出一股警惕的神色,像是被抢走了骨头的小奶狗似的。 扶苏眉头一挑,对上胡亥的眼睛,笑了笑,将他放下地面,牵住胡亥的小手往前走,同时轻声询问:“你这几年跟胡姬夫人感情如何?” 胡亥露出茫然的神色,想了想才说:“阿娘对我很好啊。” “那你呢?你对胡姬如何?”扶苏见胡亥回避了自己的问题,更加明确的询问。 胡亥神色更显茫然,揉了揉睡得发胀的眼睛说:“应该还行吧?阿爹让我时常回去看看阿娘,阿娘却让我常常给郑姬送东西,我不太明白。” ……“回去看”?! “你和父王住在一起?”扶苏眼中闪过惊讶,忽然意识到自己也犯下了狂妄的错误――他从来没想过胡亥这几年不和胡姬住在一起的可能! 自己小时候每日都能见到父王,被他亲自教导,若是父王看中胡亥,他自然会将胡亥带在身边! 胡亥点点头,神色越发的无辜,手指揉搓着自己的衣襟,小心翼翼的解释:“大哥走后我同阿娘住了一段日子,后来和将闾哥哥他们因为十五的原因闹别扭,就没人陪我玩了。我总去找阿爹告状之后,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嗯,然后阿爹直接让我在他寝殿隔壁住下了。” 胡亥努力回想过往,确定没有错漏之后点点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扶苏等待他夸奖。 扶苏蹲在胡亥面前,在他头顶摸了摸,低声说:“大哥错怪你了,你日后与生母要好好相处,她非常重视你;也要听父王的话,不可再当着大臣的面胡作非为。” 胡亥赶忙用力点头,特别积极的承诺:“我一定会和阿娘好好相处的。” 然后他看着扶苏恢复了有点赖皮的笑容,整个人缠上去,抱着自己脖颈不放,撒娇道:“那我今晚还能和大哥一起睡吗?我困了。” 胡亥看了看天色,细心的询问:“你去见过胡姬了么?” 胡亥用力点点头,立刻回答:“阿爹已经让赵高送我去探望过阿娘了。” 扶苏听到这里,终于放心的点头,对内侍吩咐:“准备些饭食。”随后,他对胡亥说:“用些东西再睡。” 胡亥难得把扶苏哄好,哪会拒绝他的提议,直到吃得肚皮溜圆,才腆着肚子让扶苏抱回榻上,狠狠在上面滚了几圈,趴伏着拱成一个小肉球眼巴巴的等着扶苏褪了衣衫上榻。 扶苏一坐在榻上,胡亥立刻扑到他怀中,紧紧搂着扶苏的手臂不放。 扶苏嘴角轻轻勾起,侧身将他裹在怀中捏了捏胡亥肚子上的软肉,立刻引得男孩在自己怀中痒得缩成一团,他轻声道:“快睡吧。” 胡亥立刻的听话的闭上眼睛,扶苏一见胡亥这样的反应,心想:胡亥在父王面对朝臣的时候也不老实,若是父王肯对他管教一二,说不定能养养胡亥跳脱的性子。 胡亥想得却是:扶苏公子真难搞,可算让我摆平他了,可以继续稳稳当当的完成任务了。 两人同床异梦,却都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 胡亥心情大好,不由得腻在扶苏身边跟前跟后的追问:“大哥怎么不派人把我的铺盖搬回来?” 扶苏笑容不变,温和的回答:“胡亥不是答应要和胡姬好好相处了么?你的铺盖,我自然转告内侍送回父王那里了。” 胡亥霎时垮下脸来,泪眼汪汪的控诉着扶苏的奸诈,可惜一旦扶苏下定决心,事情自然没有胡亥说话的份儿了,当天晚上他一步三回头的被内侍送回秦王寝殿。 嬴政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摇摇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把事情交代清楚的长子,无奈的说:“既然胡亥只是愿意粘着你,何必非让他和胡姬相处呢?不过是个匈奴女人罢了。” 既然赵国奸臣郭开能够查到胡姬入宫前的旧事,那么国尉府自然也知晓这一点,当然不会瞒着嬴政。 不过对嬴政而言,后宫的女人都是他功勋的附属奖品,什么来历都不算问题,他除了一开始带着点新鲜感的时候对胡姬稍有宠幸,嬴政绝对看不上不够柔顺讨喜的胡姬,自然不愿意可心的小儿子跟着胡姬太过亲密。 扶苏却对此闭口不言。 既然不想发火,嬴政对长子就完全没办法了,他摇摇头不再提胡亥到底跟谁亲昵的小问题,转而将一张折起的锦帛放在他面前示意扶苏打开。 扶苏接过锦帛细看,意识到剩余四国局势忽然变得更加复杂了。 但他抬眼看向嬴政,忍不住抿紧了嘴唇掠过燕太子丹和嬴政的私人恩怨,直接对着正经的国事询问:“楚王、魏王前后脚过世,两国新王登基,必有一番朝政纷扰。父王的意思是?” 嬴政对扶苏的反应十分满意,又将大案上另一卷书简推到他面前说:“赵国一向有谋反自立的习惯,楚国也不差赵国什么。幽王年少无子,他若是死了必然由同母弟弟郝继位,可这样一来楚国朝政只能继续由楚国太后的亲哥哥李园继续掌控。楚国几大贵姓怎么可能对这样的情况坐视不理?只怕政变一触即发。不过熊氏根本没有能力出众的男子,即使他们推举新王,也不过是继续内乱消耗楚国的实力罢了。” 扶苏明白父王所言不假,楚国贵族确实在公子郝继位后联合起来发动政变,击杀李园取而代之,成为楚国令尹掌管国政。 说到底,无论谁做楚王,都是楚国贵族的掌心上的玩物罢了。 扶苏翻阅过书卷后,忽然发现他上辈子没来得及参与的灭国大战竟然还有这样令人吃惊的事情,忍不住开口询问:“父王,楚国几大贵族人人手下都圈养了十几万私兵!” 嬴政闻言讽刺一笑,敲着大案沉声道:“楚国早就国之不国了,圈养私兵算什么?若是真正到了伐楚的时候,楚王派出的王军必然不堪一击,到时候能顶事的大概是几个贵族手下的私兵。” “没想到楚国已经混乱到这样的程度了!”扶苏对楚国混乱的国政终于有了些许真实感。 嬴政手指点在地图上楚国的疆土上,一直沉思不语,沉默许久终于叹了一声道:“楚国虽然混乱,却民心凝聚,剩余四国之中,这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嬴政父子正说着,尉缭却拄着竹杖和丞相王绾、新上任的国尉丞马兴一同前来拜见。 尉缭沉着脸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的说:“臣有错,此前以为对付燕国可以不必太过在意,却没想到燕国竟然对大王不满至斯,放任太子丹于酒馆之中公然诋毁大王名誉!” 秦国名声从来就没好过,哪怕前几代国君割地换宝被骗,在外面仍旧是“虎狼之国”、“心思歹毒”的评价,嬴政听得耳朵都长茧了,早已不将外人的评价放在眼里。 可能把尉缭这种经历许多的通透人物气成这般模样,却让嬴政好奇不已。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国尉气成这幅模样?!” 尉缭手中拄杖狠狠砸在地上,高声道:“燕太子丹欺人太甚,与一个屠户、一个酒鬼在酒肆之中高声把大王幼年生活当做谈资大肆宣扬还不算,醉酒后,竟然爬到酒肆顶上高声咆哮大王不顾旧情,慢待于他。真是天大的笑话,大王幼年与他一同在赵国为质,等到被接回咸阳成了太子,竟然还要对来秦国继续做人质的燕太子丹表现得一如过去?他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竟然还敢在燕国之中招募死士,图谋不轨!” 听了这件事情嬴政神色恍然,回想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的说:“燕太子丹?若是寡人记得没错,当年藏在赵境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一个玩伴,但他不是早就回去燕国了么?也没见他与寡人辞别。至于后来他到咸阳城为质,寡人哪有时间找他叙旧。” 嬴政心中古怪的想:当年是两个没长性、也没有深刻友谊的孩子相遇又分别罢了,难道燕太子丹指望他们变成生死之交? 马兴也是个暴脾气,听了国主的话,怒骂一声:“燕太子丹真是阴毒的性格,心胸忒狭窄了!” “阿爹,阿爹!十五好像比以前长大了!”胡亥一路奔入大书房中,完全不顾忌在场的大臣,一下子跳到嬴政面前打断他与朝臣的对话。 男孩直接举起右手,让嬴政观看停在自己手臂上油光水滑的白鹰,神色得意。 扶苏挑起眉,心想:胡亥这样子,果然还是太胡闹了,需要好好教育。 41、我有特殊的胜利技巧 扶苏举止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胡亥原本站在嬴政面前扯着他衣袖,听到扶苏发出的声音, 瞬间站直身体,僵着笑脸一寸一寸回过头, 看到扶苏上挑的剑眉后,忍不住咬住嘴唇,一副要缩起来的惊惧模样。 扶苏轻笑着说:“胡亥,父王正在议事呢。” 胡亥马上挺起脊背、站得笔直,一下子将手臂收到身后,赶忙向在场的朝臣高声问候:“胡亥打扰诸位了,我我我……阿爹我马上出去!qaq” 胡亥动作虽快, 却忘记抓在他手臂上的白鹰是活物, 哪能任由他摔打! 十五在胡亥收起手臂的同时就发出一声带着怒意的长啸,展开双翼一飞冲天,在书房内盘桓一周才回到胡亥面前。 它连声尖叫着表达自己的不满,雪白的绒毛随之落下, 恰巧钻进胡亥鼻腔里, 引得他喷嚏连连。 嬴政、王绾、尉缭都清楚胡亥折腾的本事有多强大,刚刚调回中枢担任国尉丞的马兴虽然对胡亥的本领不清楚,可既然国主、丞相和顶头上司都没觉得被冒犯了,他自然也不认为胡亥公子擅闯大王书房是一件值得追究的事情。 等到胡亥态度一转,连声致歉又不停的打喷嚏,他们四人再也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 胡亥稳狠准的一把抓住距离自己极近的十五,燥得满脸通红的赶忙向外跑, 嬴政却强忍着笑意唤道:“胡亥过来吧,寡人总算看清楚了,你确实将十五养大了不少。” 胡亥脚下一顿,嫩滑的小脸却更显红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张的眨个不停。 眼见扶苏没露出更愤怒的神情,他立刻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骄纵的性格霎时原形毕露。 顺手放飞了十五,胡亥对着嬴政说:“我不在这玩了,阿爹今天真讨厌。” 语毕,胡亥绷着一张通红的脸蛋咬着嘴唇往外走,脚下没有丁点迟疑,唯独看到扶苏的有些紧张的垂下头,之前嚣张的气焰也收敛了不少,可惜,当他走出门外,大书房内众人都听到了摆放在书房外的皮履被踢翻的响动。 扶苏面色变得当不好看,可嬴政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撑着双膝露出笑容:“胡亥这孩子又在闹脾气了。这么大气性,像寡人!” 扶苏心中叹气,没再多说。 尉缭已经被胡亥公子时常闹脾气的行为弄得没有丝毫想法,见他离去,举止自然的接上之前的话,语带嘲讽的说:“燕太子丹虽然心中怨恨不熄,可燕王喜却没他儿子这样的气节。臣今日一早接到燕国使臣送来的国书希望能够割地以求订立罢兵盟约。” 嬴政面上一哂,将接到手中的国书仔仔细细看了个遍,随即“啪!”的一声丢在大案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反问:“燕王喜果然是老糊涂了,竟然要将于云中郡相连的八百里畜牧之地割让给我大秦以求结盟!!!哈哈哈,他以为那片土地还是他还控制得住么?计划倒是精明,只可惜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了罢!” 尉缭笑得内敛,却也掩不去眼中的鄙薄之色,跟着说:“老夫与大王想法相同,燕国这个盟约书的提议实在没有诚心,不同意也罢。” 提起燕国,扶苏不得不想起了惊心动魄的“荆轲刺秦”,脸上自然带出了些许古怪的神色。 嬴政捕捉到了长子脸上的表情,立刻关心的追问:“扶苏,你觉得此事不妥?” 扶苏赶忙摇头否认,却面带忧虑的开口说:“眼下已经阳春三月,北地虽冷,也到了冰雪消融的时节,若是若燕王喜见王翦上将军厉兵秣马准备攻城,心中紧张并无不妥。可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时间表达臣服之意,他却没有丝毫反应,事到临头再来求和,儿臣以为,此事藏了不少阴谋。” 嬴政自邯郸归来,积压的国务缠身,之后又赶着过年祭祀,忙得分身乏术,丝毫没意识到转眼已经过了小半年,骤然被扶苏提起时间流逝,面色恍然。 他回头细想燕国举动,发现其中确实透着一丝古怪。 尉缭处理诸国密报,对阴谋诡计也十分敏感,被扶苏可以提醒之下,和嬴政一样,眼底都露出强烈的怀疑神色。 他立刻拱手道:“老夫立刻与顿弱上卿联络,让潜入燕国的间人速速将燕国的举动上报!” 谈完了战事,谨慎细致的丞相王绾自然接替尉缭开口,神色凝重的说:“大王,李斯和蒙毅联名上奏,这是他们快马传回咸阳的消息。赵境之中环境非常不好。 拿到手中的国土自然比燕地未曾攻下的土地有诱惑力得多,嬴政面色一整,一目十行的看着上奏的书简,同时略带焦急的询问:“难道邯郸郡和云中郡的百姓发生□□了?” 王绾并不插嘴,等待嬴政将书简中上报的消息全部读完交给扶苏细看,不改沉稳的说:“赵境之中旱情持续两年之久,到了今年开春,各家各户都没有任何存粮。据国尉府传来的消息,连山上的书皮都快被刮干净了。若不赈灾,必生大乱。” “赈灾?我大秦从无赈灾的先例,他们赵人想得美!何况,赵人原本不是骨头很硬,不肯接受寡人的施舍吗?”嬴政不满的嘲讽一声,随后收起心中的恼怒之情,连声道,“准许各大军营就地建立临时营地接受灾民,将他们送到边境,充做民夫修筑长城或就地派定劳役工程,以工换粮。剩余妇孺,可凭户籍前往当地府衙领取口粮。诸将不得推脱接纳灾民之事,违令者重罚!” 王绾一向平静的脸上立刻显出笑容,拱手感激:“大王仁善,心怀天下,老臣立刻向李斯和蒙毅派旨意。” 商讨告一段落,王绾、尉缭、马兴三人立即告辞,扶苏也顺势告辞。 走出大书房,扶苏想着胡亥大概能消遣的去处,一路往树木繁茂的后山走去。 虽然刚刚开春,可枝头却已经点缀一层新绿,油汪汪的嫩色让人心情大好,扶苏嘴角牵起浅浅的弧线,可没等到他的笑意在眼底散开,怒火已经冲上心头。 “将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扶苏几步奔到胡亥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声对胡亥身旁的少年喝问。 将闾抿唇不言,胡亥被扶苏抓着手腕却不断往身后藏,一脸紧张的说:“不用管我,不严重的,一点都不疼。” 扶苏根本不理胡亥的话,只盯着将闾等他开口,高、将闾、荣禄、阳澄四人之中,将闾为人做沉稳谨慎,也不会说谎,他的回答才最能让扶苏信任。 高努力露出笑容,挤开将闾声音微颤的说:“大哥,他自己掉下来的,和我们没关系。” 扶苏听了高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盯着他的眼睛低声说:“将闾不肯说、你话只说一半,可见与你们俩都没关系,到底是荣禄做的,还是阳澄?” 扶苏的推断一出口,高脸上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心虚不已的往荣禄、阳澄两人之间望去,他还想再说什么为两人开脱,却在对上扶苏愈见威严的眼神后,被震慑的不敢再开口。 阳澄耷拉着眉眼,垂头不语,荣禄却梗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频频闪躲扶苏探究的视线。 扶苏不与他多说,直接仔仔细细的将荣禄一身从上看到下,忽然,他视线定在荣禄袖袍似被利刃勾出的长条开口上,瞳孔紧缩。 扶苏顺势转移视线,看向落在胡亥肩膀上同样狼狈不堪的白鹰,回过头询问:“荣禄,你的鹰呢?” 荣禄身子一僵,脸上神色更显僵硬,却仍旧不肯回答,反而是胡亥蹭到扶苏脚边,用没受伤的手别扭的拉扯着扶苏的衣摆,再一次说:“大哥,是我不好……但这一次不是我惹事儿的,都是十五的错!qaq真的!” 扶苏敏感的发现听到胡亥回答的同时,高和将闾都松了一口气――这两个孩子眼中并非没有愧疚的神色。 他心思转过几圈,目光深沉的瞥了四人一眼,小心翼翼的抱起胡亥,大步离去,同时已有所指的说:“父王说你自己乱跑去,日后出来一定要带着护卫和内侍,否则再遇危险,无人保护他该担心了。” 胡亥根本不理这一点,只顾着傻乐。 他带着点天真的得意,心满意足的磨蹭着扶苏颈窝道:“大哥没因为我在大书房不礼貌生气,真是太好了。” 扶苏轻轻一笑,低声说:“这是两回事儿,你在书房的事情我记下来,等你手上伤口好了,咱们再算――现在实话告诉我,和你荣禄、阳澄之间为何会起冲突?难道当初因为一只年幼的白鹰,留下了积怨不成?” 胡亥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挠了挠脸,心虚的说:“十五大了,不喜欢其他鹰和它抢夺地盘。前几次见面就已经和荣禄哥哥的白鹰打起来,我们每次都故意换地方试图避开对方,可好像总能撞见。十五每多见面一次就跟荣禄哥哥的鹰打得更厉害,这一次,他把那只鹰背上的羽毛都扯掉了,还啄的浑身是血。所以……” 扶苏皱眉道:“所以荣禄打你?他比你年长近十岁,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不是的,不是这么回事!”胡亥赶忙否认,看着扶苏怒色不减的神色说,“他只是觉得我要是有危险十五就会丢下那只白鹰不管,回来护主,所以吓唬吓唬我,没想到我真的从树上掉下去,手掌擦伤。大哥你别生气,我日后再也不爬那么高,到危险的地方去了。” 胡亥说着讨好的笑了笑,将有许多血迹的手掌背到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祈求的神色。 不等扶苏回话,他画蛇添足的说:“反正十五也追着他们咬了好久,我才不吃亏呢!” 扶苏:“…………” 我就知道,胡亥不会吃亏的,难怪他一开始会心虚。 “别说了,此事你和荣禄都有不对,可主要错在他,不必自责。你跟我回去上药,若是不想被父王知道此事,这几日就不要去他面前晃悠了。”扶苏说着握住胡亥的手腕,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将胡亥调整了一个姿势,让他在自己怀中枕得更舒服。 胡亥笑得眉眼弯弯,赶忙在扶苏脸上亲了一口,亲昵的说:“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两人并不希望嬴政知道胡亥受伤的事情,嬴政见幼子几日没到自己面前玩闹,还是纳闷不已的派赵高前去打听消息。 得知真相后,嬴政勃然大怒。 “寡人尚在,他们竟然就敢欺负幼弟了!将他们四个都给寡人叫过来,寡人今日一定好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手足之情!”日理万机的嬴政将书卷扫落在地,拍案怒喝。 42、我有特殊的劝架技巧 国主怒火熊熊, 内侍立刻就将几名惹上大事儿的公子请到大书房来。 哪怕高和将闾四人觉得自己也有委屈,面对着龙威日盛的父王, 他们却没有一个敢回嘴,通通跪坐在地上像吓坏的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荣禄!”嬴政声音沉沉的叫了一声荣禄的名字, 荣禄瞬间一哆嗦,吓得整个人都要钻到石板下了。 “父王,我没错!都是他支使那只当年抢走的白鹰咬死了我的大将军!”害怕到了极点,荣禄反而彻底破罐子破摔,全都不在乎了,他猛然起身紧紧捏住拳头,委屈的大吼一声。 嬴政的面色却更显阴沉, 声音嘶哑的说:“所以你就把胡亥从树杈上推下去, 让他整条手臂都刮伤了?!” “胡亥才勉强五岁!你年纪不小心了,怎么对幼童下得去手!这般心胸狭窄、阴狠肚肠,对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吗?!我嬴氏一族怎么会有这样寡廉鲜耻的儿郎!”嬴政向来吃软不吃硬,唯一能挺直脊梁和他对抗的只有说话从来有理有据的扶苏, 荣禄绝没有这样顶级的待遇。 听到荣禄非但没有悔改, 反而梗着脖子硬强,嬴政本就高涨的怒火瞬间顶破天,拍案而起,训斥儿子已经毫无顾忌。 听到嬴政的怒骂,荣禄脸上一白,抖着嘴唇跪在地上,整个人都软了。 嬴政吼得整个正殿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胡亥好不容易养好了手上的伤口,跑过来见他,一迈入殿门就缩起肩膀想溜。 他着急的四处望了望,正好对上赵高的眼睛――他守在书房门口,防备有人进去听到嬴政教训儿子,虽然现在正殿里伺候的人对此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赵高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连滚带爬的冲到胡亥面前,一下子跪在地上,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的说:“胡亥公子你可算来了,大王今日气得双目赤红,怒发冲冠。您快去劝劝大王吧,大怒伤身啊!” “……为了我的事儿?”胡亥垂下头低声说。 赵高急得不行,哪还有心思继续劝说胡亥。 他忍不住一把拉住胡亥的手腕就把人往书房中扯,同时故作为难的提高声音道:“胡亥公子,不行,您不能进去啊――哎呀!您不能乱闯!” 话音未落,赵高手上用力,直接把胡亥推进门,自己故意跌在门口,做出一副疼痛难忍模样捂着手肘。 胡亥刚刚站稳就对上嬴政的眼神,他局促的笑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四名兄长想起自己该做什么,赶忙扑到嬴政怀里,把衣袖扯得高高的,露出两条藕节似的雪白手臂,小心翼翼的说:“阿爹,我真只是刮破皮而已。是十五太好斗了,把荣禄哥哥的白鹰抓得浑身伤口,荣禄哥哥才着急的跑到树下让我把十五叫回来――是我自己没抓住树干跌下来的。树干真的不高!而且,而且高哥哥和将闾哥哥还去接我来着,他们当时被我砸在身上,肯定受伤了。阿爹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以后不乱跑了。呜……大哥说得对,我是个净惹麻烦的坏孩子……” 胡亥说着像是急得狠了,说到最后自己干脆红了眼眶,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嬴政衣领开始嚎啕大哭,白胖的手臂贴着他脖颈,将嬴政抱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嬴政艰难的扭转视线,看着三个年长的儿子脸上都露出愧疚的神色,心里更明白胡亥是把事情全往自己自己身上揽,但即使知道事情并非全如胡亥所说,他之前暴怒的情绪却还是被胡亥一番胡闹搅合得没剩下多少。 嬴政心里感叹,胡亥这样平时撒娇耍赖,但真遇到大事儿时候却心底纯善的孩子,让他怎么不喜欢。 更何况……这是他最小的孩子了,打从胡亥出生,后宫无数美人也没人能为他孕育子嗣,对着小儿子,他就是忍不住多疼爱一些。 嬴政瞪着地上四个儿子,虽然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到底将声音压回到应有范围,训斥道:“今日胡亥给你们四个求情,寡人不再与你们计较,但不要让寡人知道你们再做这样没有担当的事情!” 嬴政话说得难听,视线却始终集中在荣禄一人身上,看着高和将闾的神情已经只剩下平静,阳澄再一次被忽略得彻底。 扶苏身在院中处理嬴政交给他的国务,刚刚从偷跑出来传递消息的内侍梁口中得知嬴政因为胡亥受伤大怒的消息,明知道自己出现肯定会把嬴政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还是直接起身而去。 扶苏对父王了解十分透彻,果然,他一出现,嬴政心头怒火又烧了起来,指着扶苏说:“扶苏,你是寡人的长子,你说,为何胡亥受伤的事情你不对寡人提起,帮着他们几个欺瞒寡人?” 扶苏看着嬴政毫不相让的说:“父王今日能够替胡亥‘讨回公道’,可他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该一直在您的羽翼下生活,要学着自己处理和兄弟们相处。既然胡亥不想说,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父王的。” “狡辩之词!”嬴政怒斥一声,并未将扶苏的话听进耳中。 扶苏对胡亥招招手,胡亥立刻抛弃嬴政跑到他脚边,被扶苏抱进怀中。 扶苏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看着胡亥没有一丝阴霾的清澈眼睛,抬头对嬴政说:“胡亥和荣禄之间的事情原本已了,父王一定要让他们亲兄弟成为仇敌么?” 嬴政一愣,随即脸色更加难看,可看着已经和长子玩成一团的胡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显得自己特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简直心塞! “多谢父王宽容,儿臣一定会处理好胡亥和荣禄的事情。”扶苏见嬴政说不出话来,给仍旧跪在地上的高使了个眼色,让他将荣禄扯出书房。 高立刻照做,准备脚底抹油,却没想到荣禄猛然推开高,跑到嬴政面前。 他眼眶红红的尖声大喊:“父王,你为什么对胡亥那么好,对我们却不一样?他要什么你都给他!十五本来应该是我的,他要你就把十五给了他!大哥本来教导我们读书识字,可他喜欢大哥,就能随时打扰开始学习处理政务的大哥!我的大将军是他不要的!而且大将军也已经死了!可你还为了他擦伤一点皮的手臂发怒,大声训斥我。难道我不是你儿子么?!” 嬴政看着荣禄,眼中怒火渐渐消退,只剩下失望的神色。 沉默许久,嬴政终于开口:“……你知道当年这只白鹰是寡人为什么能在你和胡亥争夺十五的时候,立刻送到你手中吗?这是寡人给胡亥准备的礼物,它聪慧通人性,远比十五那只瘦弱的白鹰强出许多。你把大将军当成争夺宠爱的玩物,根本没有好好照料它,否则十五怎么比得过?荣禄,你这般争强好胜,却没有相对的本事,寡人对你太失望了。行了,你们走吧,让寡人静一静。” 嬴政神色疲惫,摆摆手不愿多说,扶苏给胡亥使个了眼色,将他留下陪伴嬴政,自己带着已经木了的四个弟弟离开。 他不放心的回头看向总像山峦一般坚不可摧的父王,忽然发现他两鬓已经染上白霜。 43、我有特殊的刺杀技巧 带着四名弟弟走出大殿, 高忽然捏了捏扶苏的手掌,艰难的说:“大哥, 当天不是胡亥自己摔伤了。……我们朝他扔石子要把他打下来,是我提议的, 他忙着闪躲才会掉下来。我没想那么多,我真的觉得树杈位置不高,不会摔出伤痕。后来,我去接也不是因为……因为我愧疚,我只是怕他受父王宠爱,父王知道了会责罚我……父王训斥得对,我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愧对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 将闾抿紧嘴唇, 沉默半晌后,只说“大哥,我错了。”便停止了声音。 高立刻紧张的说:“大哥,这些事情跟将闾没关系, 他不赞同我们用石子扔胡亥的, 也是将闾首先跑过去接胡亥的。” 阳澄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高和将闾愧疚的神色,却也注意到荣禄越发愤怒的神色,因此小心翼翼的观察之后,他到底还是闭嘴不言。 荣禄却依旧昂首挺胸,满眼愤怒不肯低头。 扶苏也不急着训斥,只不紧不慢的带着他们回到他们居住的院落, 看着四人同住,他脸上露出奇妙的神色,低声道:“胡亥更小的时候曾经说希望自己能像你们一样,和兄弟们住在一起,和和美美,有人陪伴。” 他刚刚转身,荣禄忽然上前扯住扶苏,愤愤然的说:“大哥,你也帮着他是不是?” 扶苏并未直接回答荣禄的话,而是轻声反问:“鹰隼都有领地意识,你和胡亥相遇不是第一次了,可你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离开呢?他上一次遇见你,这次已经变换位置带十五散步了。” 荣禄面上一白,不由自主心虚的松开手。 扶苏在他头顶轻轻揉了几下,并未苛责,随后转身离去。 胡亥在大书房哄着嬴政,一会扯扯袖子,一会拉拉衣襟,直到嬴政忍不住对他瞪眼,才讪笑着用脸蛋蹭了蹭嬴政掌心,小声说:“阿爹,你看,我真的没事儿,结痂的地方都好了,现在只剩下几条红印子,再过一段日子,连红印都会消失的。” 嬴政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臂,带着点埋怨的说:“你平日胡闹,寡人不愿意管,怎么能明知道自己岁数小还不对着四名十三、四岁的兄长绕道走,寡人派去的护卫也不肯带着。” 胡亥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抱住嬴政手臂,在他怀里扭了扭,低声说:“其实哥哥们一向也是避开我走的,谁知道我们总是能再遇到一块。而且带着护卫和内侍,今天这个不行,明日那个不可,我不喜欢,他们太罗嗦了!他们管姐姐们也没这么麻烦!” 嬴政用力在胡亥肉嘟嘟的屁股上拍了几下,故作恼怒的说:“胡闹!” 胡亥立刻捏着自己耳朵跳下嬴政膝头,乖乖立在他身侧,仰着脸直勾勾的看着嬴政,眼睛咕噜噜的转,眼神带着点讨好和祈求,眼见嬴政不由自主放松脸上的神色,忽然又笑起来,往他怀里扑。 胡亥口中追问道:“阿爹,阿爹,别说和我哥哥们的事情了,哥哥们才不会记仇呢――告诉我,你和燕太子丹是怎么回事?一听就是糊弄国尉的!” 嬴政无奈的笑起来,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压低声音说:“寡人真是拿你这个小机灵鬼没办法,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胡亥赶忙捂上嘴,只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像是讨论秘密的张开手指悄悄说:“阿爹这么细心,最记仇了。燕太子丹要是离开的时候没跟阿爹辞别,阿爹肯定不会等到他落在咸阳城为质的时候不搭理他就算了的。” “你这孩子!”嬴政失笑的瞪了胡亥一眼,可转头却不当一回事儿的笑着解释,“燕国自称八百年老诸侯,凡事最要面子排场,燕丹在赵国为质是以燕太子的身份。那时候赵国和燕国互为盟国,关系亲密,燕丹出入无所顾忌,前呼后拥,排场大着呢。寡人却仍旧隐姓埋名,地位鄙下。你以为燕丹对寡人能是什么真诚的友谊?既然不是朋友,走的时候自然也不必知会。可惜燕丹没想到命运有时候这么奇妙,等到了燕国和赵国盟友关系崩塌,燕国不得不和我大秦结盟,将他当做质子押在咸阳城的时候,寡人已经是秦国的国主了。” 说到这里嬴政讽刺的笑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说:“你说燕丹这样识时务的‘八百年老诸侯嫡长子’听说高坐在庙堂之上的秦王是他老相识,心里会怎么想?他当然频频上书求见寡人。呵呵,真以为寡人当初年纪小就好哄骗么?反正我大秦强盛远非燕国可以对抗,燕王也舍不得得罪了赵国之后再失去秦国这个盟友,寡人直接驳了燕丹的面子,让人把他死死看在居所,不准随意走动,结交权贵。只可惜到底还是让他逃了!” ……难怪燕太子丹当初明知道刺秦的手法粗糙、计划像是吃了脑残片一样,都要干掉你! 把人锁在小黑屋十几年这种坑爹办法,真不愧是始皇帝,果然点赞! 嬴政像是提起什么脏东西似的擦了擦手,然后笑着说:“只是寡人真没想到燕王为了保存社稷,真有决心,竟然准备一而再的割地求和。若是他们真有诚意,寡人也不是非要灭国,只要彻底称臣便可。” 胡亥一愣,没想到嬴政竟然没有坚定不移的彻底灭掉六国,这种类似于周天子治理诸侯的方法也能接受。 他晕乎乎的脱口而出:“那以后阿爹推行的政令,燕地不遵守怎么办?” 嬴政被胡亥问得顿住身体,随即高高跳起眉毛陷入沉思,胡亥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说话了。 他心想:要是荆轲刺秦还没来得及发生,始皇帝就把燕国灭国,我不是要失去大好的机会让扶苏公子刷始皇帝的好感度了么? 胡亥心里正在担忧,扶苏已经回到大书房。 嬴政看到长子,不满的哼了一声,扶苏沉默叩首,随后道:“父王,儿臣已经劝说过荣禄四人了,他已经对胡亥有愧疚之意,请父王不要继续深究了。” 嬴政面色稍霁,声音却仍旧透出些责备的意思:“你希望胡亥能与所有兄长好好相处,□□禄却不这么想。他今日说什么你也听到了。那孩子……他心存怨怼,哪里是责备十五野性难驯,分明是冲寡人发火,气寡人对他不够好。” 扶苏自然明白荣禄因何恼怒,因此,无法回答嬴政的话。 可在扶苏看来,荣禄生气嬴政忽略了剩余孩子,总比全部怒火都朝着胡亥来要好得多。胡亥毕竟太年幼了,若是传出他仗势凌人、欺负不受宠兄长的消息,对一个尚且不明白权势的幼童而言,伤害太大;可若是朝中传闻国主偏爱幼子,引得其他庶子不满和幼子生了嫌隙,过错自然在年长的荣禄一方。 想到这些,扶苏心中苦笑,他明白自己看似维护荣禄四人,实际上却和父王一样,将他们架在火上烤。 只不过人心都是偏的,扶苏也不能例外。 嬴政见长子不言不语,垂首听训,刚刚升起的恼怒也消散无踪了。 比起咸阳宫中迈过一场大怒的嬴氏父子,身在蓟城的燕王父子简直觉得王城之中黑云压顶,让人无法生存。 虽然已过早春时节,可最近这些日子连天气都像是感受到了秦军的威胁,乌云整日压在阴沉的苍穹下,浓烟一般的黑云朝着王城四面涌动不休,比深秋更加凛冽北风呼呼刮着,擦得宫廷内的寺人不敢抬头。 自从秦国四十万大军死死压在易水河岸,整个燕地人心惶惶。 燕王喜原本以为赵国百姓不服秦人管束,能把秦人搅得日夜不宁,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准备,没想到秦王嬴政派来的官员竟然如此能干,又是征发民夫做工换粮,又是从战俘之中挑选青壮编入秦军,更加在长舌的妇孺领取救济粮食的时候重新编纂户籍,施行法令顺利的很,甚至很快抓到了一大批趁乱胡为的匪盗。 短短半年时间,派遣来的秦国官吏已经将纷乱的赵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让倔强不已的赵地百姓对可能要修筑十几年但能彻底改善耕地缺水的水渠修建工程殷殷期盼! 眼下留在赵境之中的赵军残部都已经不敢冒头,兴风作浪,眼看着秦国上将军王翦已经彻底腾出手来收拾他们燕国了! “我大燕乃是八百年老诸侯!秦人怎么能不接受寡人的诚意,八百里的土地割让给秦人,他们还觉得少?!”燕王喜急得满头大汗,一圈一圈的在殿中走着,对如何才能让秦国休兵束手无策。 坐在他下首的太子丹面色沉沉,眼中有着对自己父王胆怯的模样深藏的不屑。 他皱紧眉头,右手紧紧抓着腰间佩剑,低声道:“父王何须担忧,儿臣自有退敌的办法。” 燕王喜也知道自己不是个有本事的国君,自打嫡长子从咸阳城逃回国内,已经将儿子看做大有才华之人,将国政之权交给太子丹处理,若非听闻了秦军压境的大事儿,还沉溺在美人乡中不可自拔。 听了儿子的话,燕王喜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赶忙拉住他的手,愉快的说:“此事就由你处理了,寡人还要去看看那尊仿制天子的铜鼎!” 太子丹看着燕王离去,起身走到像尊石像般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面前,态度顺服的低声询问:“上卿,这办法真的能一举杀了秦王吗?” 44、我有特殊的探案技巧 “田光将荆轲介绍给太子, 太子若是不信,荆轲即可离去。”荆轲对着太子丹没有一句软话, 从表现能轻易看出他对太子丹并没有折服崇拜之意。 太子丹赶忙摆手道:“并非如此,并非如此!上卿实不必恼怒!我只是太担心此番设计不能成功。” 荆轲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子丹, 忽然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沉声道:“太子认为此事是秘事,不可对人言,因此频频叮嘱田光,田光才会拔剑自刎,以死保密。太子这样多疑的习惯还是收一收的好,士为知己者死, 荆轲既然接下田光一诺, 定然会将此事办好,太子只需要全力配合。” 太子丹自小颠沛流离,早在未到而立之年便磨炼得心性深沉,十分知道好歹。 眼下他除了孤注一掷听从荆轲的计策, 再没有一举杀了秦王报禁闭羞辱之仇的办法, 听到荆轲不客气的话,自然的转换出笑容,赶忙道:“上卿所言甚是,您不是庙堂中油滑扯皮的臣子,而是真正的义士。我若是这样对待您,既是对您的侮辱,也是对我自己的侮辱。燕丹此后绝不多言。” “太子能这样想便好。”荆轲低语一声, 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平静得犹如死水一般。 他转头向窗外望去,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低声道:“太子若想要此事万无一失,需要为我提供三样物品。” 太子丹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匆匆追问:“到底是何物?上卿快请说!” 荆轲从怀中摸出一把外观古朴的匕首,直接丢入太子丹怀中,低声说:“这是田光生前留下的神兵利器,乃是徐夫人所铸,你需要寻到能人异士,在刀刃上淬上见血封喉的剧毒。” “此事燕丹一定做到。”太子丹毫不迟疑的承诺。 荆轲面色却没有丝毫动容,继续八风不动的说:“我需要的第二件东西乃是燕南地图。” 太子丹脸上一阵紧张的情绪闪过,不由自主抓住袍角,紧张的追问:“上卿这是何意?难道多产牛羊的燕北沃土还不能满足秦国的野心么?” 荆轲眼中嘲讽之色一闪而过,他微微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神色,声音刻板的解释:“燕国连年遭受赵国和匈奴的掣肘,燕北之地本就不在燕国掌控之中。眼下秦国灭赵,匈奴听闻秦人勇武不愿意南下亲自试探秦国精兵的本事,这片适合畜牧的肥沃土地早已是秦人的囊中之物。你用秦人的东西想向秦人求和,秦王如何会看在眼中?只怕他觉得可笑之极!若是太子舍不得燕南之地,刺秦之事还是作罢吧――秦王根本不会见荆轲的。见不到秦王,荆轲实在没本事杀了他。” 太子丹眼中显出犹豫之色,最终却仍旧紧紧咬着牙根道:“好!燕南的地图,我一定禀明父王,将其要过来。” 荆轲像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给太子丹出了怎样的难题,待他承诺的话音一落,继续平板的说:“最后一样,乃是受太子庇护,隐藏在燕国的秦国逃将――樊於期的人头。” “什么?!”太子丹大惊失色,捧在手中的金樽直接摔在膝头,打湿了衣摆。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荆轲,猛然起身,大步走到荆轲面前,愤愤然的大吼:“樊於期将军于穷途末路托庇于燕国,信任的乃是我燕国执守的信义。我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将他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荆轲虽然没有动怒,却直接起身向外走,同时不紧不慢的轻声道:“太子既然做不到,那么我们商讨的事情便作罢。” 语毕,荆轲头也不回的走出蓟城王宫,像个真正的佞臣一样香车高马、美人萦怀的摆着架子回到太子丹赐给他的皇家苑囿之中。 一进屋,原本冷着脸的荆轲立即露出笑容,瞬间恢复了人类的情绪,在大喇喇坐在房中的两名友人肩头一人打了一拳头,压不住惊喜的说:“你们怎么来了?” “叮叮咚咚”击筑的男人扔掉手中的乐器,直接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笑着说:“看你满怀抑郁之色,怎么了?和太子丹没谈妥?” 不等荆轲开口,另一名抱着酒瓮大喝的男子打了个嗝,嘲讽道:“燕太子丹?此人迂腐又要面子,虽然有些本事却和咱们不是一路人,荆轲能同他聊到一块去才有趣呐!呃!哈哈哈哈!” 荆轲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将华贵却刻板的外袍扯下来,随手一扔,坐到高渐离和宋如意之间,翻了个白眼,低哑的笑着说:“若非秦燕之间局势强弱如此悬殊,以太子强国之心,给他三十年说不定也能成就一番伟业,成为一方霸主。可惜了。” 可惜秦国不会给燕太子丹让燕国变得强大的机会,而燕太子丹也快被秦军带来的压力逼疯了,他已经不想走强国的正道,只剩下满脑子行刺秦王的妄想。 宋如意跟着笑了一声,趴到荆轲背上,撞了撞他侧肋,大笑着说:“那你何必答应他的要求,咱们三个一起归隐山林,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荆轲这是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锐利的杀气,沉声道:“我欠田光一个承诺,他希望我刺秦,我便去。而且……秦国断人社稷,这样的人该杀。” 宋如意笑了笑,豁达的说:“战国百年,你打我来、我打你,战乱不息,民不聊生。秦国法令虽然严苛,可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若是能早日结束这幅天下大乱的局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荆轲听到宋如意的话,霎时一愣,随后询问:“你推算出什么了?” 宋如意摊开双手,微醺的半闭着眼睛,缓慢的说:“每相隔几百年,都会出现一位天下共主,安定江山黎民,眼下又该到这样的时候了――我不用算也能看出来,天子必然出自秦国。天下已经没人是秦王的对手了,任何人都抵挡不住那只玄色猛兽。” 荆轲面色沉沉,猛然抓起酒瓮大口喝下,失望的说:“天下局势已经不必推算就能够看得如此清楚了么?实在可惜!哪怕如此,我欠人一诺,仍旧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宋如意,你愿不愿与我一同前往秦国行刺。” 宋如意原本慵懒的姿态瞬间消失无踪,他猛然张开双眼,直勾勾的对上荆轲的双眸。 但沉默许久之后,宋如意却模棱两可的说:“让我想一想。这几天我就收拾东西,动身归家安置父母妻儿。若是十月初我回来找你,我就会陪你一同去刺秦;若是我没来,你也放弃此事吧,不会成功的。” 荆轲洒脱一笑,再起捧起酒瓮,大声道:“便是失败了,荆轲也没什么遗憾的。” 高渐离重新开始拨弄乐器,苍凉辽阔的歌声立刻充满了整个别院,荆轲和宋如意不再提刺秦的事情,和高渐离一同喝酒谈笑。 酒醒后,宋如意直接离开,未曾与荆轲道别,荆轲也不着急,整日拉着太子丹四处游玩,今日烹煮千里马肝、明日斩下美人的妙手欣赏,闹得本就人心惶惶的燕国王都蓟城更加不安稳。 不出三个月,荆轲在朝堂上劝说主持政务的太子丹拿出整个雁南地区,意图与秦国交换苟延残喘机会的消息不胫而走。 霎时,荆轲的骂名立刻传遍了燕国土地,飘向秦国的疆土。 “上卿,您说这消息能真的么?”李斯看着顿弱面前堆满的密报,眼中满是震惊的神色。 顿弱笑了笑,推开面前的各类密报,视线在他和蒙毅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语调温和着说:“你们二人觉得是真是假?” 李斯再看一遍密报上的内容,只觉得荆轲所做的事情荒诞到了极点,忍不住摇摇头:“我还是对此不敢置信。” 顿弱笑着看向蒙毅,继续询问:“国尉丞觉得如何?” 蒙毅手指交叉在一起,沉默一会之后,摇了摇头:“总觉得十分古怪。” 顿弱终于笑了,摊开手掌平静的说:“我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能受到太子丹的信任,太子丹并不是个昏庸愚钝的人。可我派去的人调查无数次,荆轲此人无人身世、来历、为人都没显示出任何问题,他也确实并非什么君子。所以我也不得不信这人舌头上的本事比老夫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然将太子丹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否则以他和大王的私怨,绝不会忍气吞声。” 三人正说着话,一名战士忽然捧上来泥封住开口的木箱,里面放着嬴政与他们交换的奏章,顿弱匆匆拿起阅读了一遍,随后,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来。 “上卿,国都出什么事儿了?”李斯见尉缭紧张的看着书信中内容,忍不住心中也有些不安。 尉缭将书信递给李斯,皱着眉低声道:“大王原本有接受燕国称臣的想法,并不坚持灭国。不知道咸阳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似乎改变主意了,一直在询问老夫彻底剿灭燕国的话,有多少把握。让我仔仔细细的将燕国支持献地大臣的背景都查得一清二楚,呈给他。” 李斯和蒙毅对视了一眼,对战争气息极为敏锐的蒙毅立刻眯起双眼,沉声道:“看来燕国献地的事情有蹊跷!” 45、我有特殊的长个技巧 这世上绝没有不透风的墙。 荆轲的身份背景被燕国太子打造得再完美, 与他相熟的朋友们却无法造假,无论高渐离还是宋如意的身份实在都太容易调查清楚, 因为他们一个是蓟城最著名的击筑大师,一个是性情凶暴、容易与人争斗的狗屠, 顺藤摸瓜,立刻从两人身上牵扯出一大群不法分子。 更何况,燕太子丹身边亲信不多,能安置人的地方更少,盯紧了他之后,太子丹立刻跟着掉链子了! 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的顿弱难得阴沉着一张脸,直接将间人探查出的消息摔在桌案上, 气得双眸赤红, 眼中满是血丝。 他咬牙切齿的说:“老夫说为何这个荆轲好读书,在士林之间却没有什么声望;好击剑,也没见有人称赞他剑术无双,原来竟然是个刺客!好好好, 燕国的胆子可真不小, 竟敢故布疑阵准备行刺!老夫真是太低估他们的胆量了!” 顿弱说着提笔迅速写下一封奏章,将锦帛折成小块便塞入传递消息专用的漆盒之中密封。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李斯和蒙毅,直接说:“大王提醒到达前,燕太子丹既然能够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恐怕老夫已经暴露得彻底,被人监视了。你们二人都是大王认命的官员, 调动随君王旨意,留在这里没有用,也帮不上老夫的忙。老夫已经随密信建议国主将你们二人调回咸阳,协助国主处理燕国事务。这样既不会将老夫已经看透燕人阴谋的事情暴露,你们回去还能够协助大王,并且将此事交代清楚、处理得尽善尽美。” 蒙毅明白有王翦带着四十万大军坐镇,燕人绝不敢对顿弱动手,他虽然仍旧被人监视着生活起居,但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因此,蒙毅点点头,爽快的说:“蒙毅必将上卿的话一字不落的带给国主。” 李斯细致的看着间人打探来的消息,脸上的笑容却愈见阴冷,他沉声道:“我李斯身为法家学子,此生最恨不能明法度的做法,大王多年心心念念的便是将樊於期抓捕归国,以秦法而裁判,让他血祭惨死的边关将士。既然燕国如此心怀不轨,我们归国之前怎么能不送他们一份大礼呢?” 蒙毅虽然出任文官职位,身体之中却涌动着武将拼杀无忌的血脉,听到李斯的话,他立刻说:“请廷尉明示!蒙毅定然鼎力相助!” 李斯弹了弹薄薄的锦帛,温和一笑,十分谦和恭谨的说:“不如让樊於期‘留书出走’,将他带回去给大王做一份贺礼。” 蒙毅爽朗大笑,拍案道:“廷尉好计谋,蒙毅立刻去找上将军挑选几十名好手。” “国尉丞,此事不急。”李斯伸手压住蒙毅的肩膀,转头看向顿弱拱手请求,“樊於期虽然重要,可他的性命却不能和大王相提并论。眼下重要的是燕太子丹准备派遣刺客刺杀大王,他们正将一柄神兵利器打造成污秽的毒匕首――此事,上卿可有解决之道?” 顿弱眉头先是一皱,随即笑了起来:“我们几个都钻牛角尖了!无论燕太子打造出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只要荆轲随着使臣团队进入秦境后,我们即刻将他擒住。荆轲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碰到大王一根汗毛?” 李斯垂眸思索片刻,尴尬的笑了笑,一拍脑门,笑着说:“多谢上卿提醒,李斯果然让自己陷入僵局了。” 顿弱摆摆手,不当一回事的说:“廷尉平时处理的国家政务,和顿弱管理的阴谋轨迹不同,术业有专攻,你不明白是人之常情,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说到此处,顿弱有些神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继续道:“虽然不能换掉荆轲准备使用的匕首,但老夫却能派潜伏在赵境之中的间人伪造一些痕迹,然后将荆轲准备寻找的帮手通通抓回咸阳城看守起来。” “妙计!”蒙毅低声喝彩。 顿弱、李斯、蒙毅三名谋臣相视一笑,随即,李斯和蒙毅各自若无其事的起身告辞。 胡亥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起句话,引发了这么可怕的后果。 他此时正苦着脸坐在嬴政处理政务的大书房后面的一处不起眼的小书房里面,姿势僵硬的握着蒙笔,努力将蜿蜒屈曲仿若流水一般的秦篆写得流畅些,而不是看起来像是困了之后死活不肯动一动的……蚯蚓。 “此处手腕用力,带着笔头内转,自然能够让字体流畅,不再僵硬了。”一只比胡亥手掌大了许多却绝没有成年的男性手掌攥住胡亥白嫩嫩的小胖手,牵着他反复“感受”了五遍才放开,声音平板的询问,“明白了么?” 胡亥苦着脸点点头,认命的重新握笔开始“体会”秦篆之美。 ……qaq其实难写死了好么? 为什么还没有横平竖直的隶书啊! 至少那个还能看懂,这个真的不造是啥啊! “胡亥你要好好识字读书,大哥晚上回来要考校你功课的。”比一开始开口的人活跃不少的少年声音随之加入,他伸手揉乱了胡亥一头软毛,随手将胡亥推得老远的书简重新摆放在他眼前,不放心的说,“光明白其中的意思不够,你得背下来,大哥才会觉得你用心了。” “将闾哥哥,高哥哥,大哥还要多久过来?”胡亥侧过脸枕着自己手臂,有气无力的询问。 “……大约不足一个时辰。”高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天色,脸上显出迟疑的神色,转过头眼含担忧的看了胡亥一眼,随即说,“你真的能背完吗?大哥原来打过我们手板。” 胡亥身上一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漾出一层水光,比常人大了许多的黑瞳清晰的透出委屈和后怕的神色――他缩着脖子的姿势简直像是躲避主人责罚的小动物。 将闾不为所动的一把捏住胡亥肩膀,将他按回特质的低矮桌案上,沉声道:“快背!不可偷懒!” 胡亥认命的垂下头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的背诵着《诗经》的内容,身边立刻响起十五异常欢快的叫声,它惬意的拍打着翅膀,时不时低下头梳理一下腋下的绒毛,摇头摆尾好不惬意,越发衬得胡亥处境遭人同情。 胡亥心里恶狠狠的说:“你给我等着!” “这年头连最没本事的反派都不说这种话了,你真是卖萌太多,智商下滑到连吵嘴都不会了。”十五展开翅膀,十分人性化的做了个摊手的姿势,看着气人得很,越发让胡亥想吃烤小鸟。 “你说高和将闾烦什么毛病?之前离我远远的保持四人小团体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天天赎罪似的拼命要弥补我的状态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就这样和那个荣禄还有阳澄闹掰了一点都不好吧?我记得大哥说过他们四人母亲是同一个地方献上来的美人。”胡亥觉得眼前的情况怪异得很。 十五鸣叫了几声,老气横秋的说:“傻孩子,所以我说你吃了药之后只长个头不长脑子。你看看他们都多大了,有这么大的儿子,那四个女人在始皇帝眼里早就是人老色衰的老菜帮子,当咸菜啃都嫌咯牙。你就不一样了,虽然胡姬不得宠爱,但你是始皇帝最小的儿子,受宠五年如一日。高和将闾的母亲现在能指望的就剩下儿子了,她们眼看自己儿子被荣禄牵连进去遭到始皇帝厌恶,恨不得他俩和荣禄离得远远地呢,现在肯定只有高兴的。” 胡亥皱起眉,不高兴的说:“十五,话别说的这么难听,他们俩对我无所求。” 十五敷衍的说:“我知道,人性本善嘛,毕竟是没经历过社会污染的好孩子。可我说的也是实话,高和将闾是诚心弥补你,但现实的情况是他们俩已经被始皇帝派人安排到了扶苏公子隔壁的院子,不跟另外俩一起住了。其中的好处,不用我废话了吧?你没看到他们俩的母亲这几天都穿红戴绿、喜上眉梢的模样。” “宫里的人情关系太复杂了,不过难怪高和将闾这几天神色僵硬,根本不敢跟我对视,原来是以为自己从我这里讨了好处,没脸见人。”胡亥说的叹了一口气,觉得他们俩实在是想太多。 始皇帝给他们俩奖赏根本不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讨好,而是高和将闾“知错能改”、“勇于承担责任”,他们作为儿子用品行让始皇帝欣慰了,穷的差不多只剩下钱和权力始皇帝当然愿意给他们更好的环境,不过这两位公子的母亲显然给了儿子错误的提示。 “幸亏阿娘对宫斗没兴趣,除了喜欢我去看她,只跟着郑姬养花打发时间。”想到其中的关键,胡亥不由得感慨。 胡亥并未掩饰自己脸上的神色,眼神不由得有些黯然,一只大掌蓦然捏住他的下颚,手上微微用力,带着胡亥仰起头。 扶苏略带担忧的笑起来,指尖下意识磨蹭着胡亥柔软的脸颊,关心道:“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又没能完成功课吗?” 胡亥尴尬的笑了笑,却毫不犹豫的扔下蒙笔,踩着桌案跳进扶苏怀里,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撒娇道:“大哥,你不能打我手心,我怕疼。” “我看你还怕累,还怕睡不好,就是不怕我!”扶苏笑骂一句,却托稳了胡亥的身子颠了颠份量。 扶苏一双星眸漾出温柔的波光,比划了一下胡亥的身高后,满意的说:“两个来月没这么抱着你,倒似长高了些。” 胡亥在扶苏侧脸咬了一口,嘟哝道:“原来大哥都两个月没有过来主动抱抱我了,真该罚!” 46、我有特殊的立功技巧 扶苏笑着捏了捏胡亥的赤脚, 低笑着说:“怎么又不穿鞋,天气还没热起来呢。” 胡亥仰着头, 一脸得意的说:“阿爹答应我了,只要我能不怕冷, 他就让我跟着你去军队里攻打燕国!” “别胡闹。”扶苏可不信父王会让胡亥跟着出门,他低笑着斥责一声后,便将胡亥放在桌案上,自己施施然取来鞋袜和外袍,握着胡亥的脚丫一一给他套好,口中仍旧不放心的叮嘱,“天还未大热, 不可如此胡闹。” 胡亥动了动两只罩着丝质白袜的脚丫, 从下往上凝视着扶苏温和又充满了关怀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两枚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看起来分外讨人喜欢。 他跳下桌案扑到扶苏怀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 闷闷的说:“大哥最近都做什么去了?问阿爹,他也不肯告诉我,只说你出门了,夏至才会回来。我想大哥了。” 扶苏笑了笑,没有回答胡亥的问题,转移话题道:“高和将闾给你布置的功课,学得如何了?” 胡亥见扶苏神色有些疲惫的靠坐在一旁, 窝到他身边坐下,将扶苏修长的手指抓在掌心把玩,沉默许久之后仰起头看向扶苏,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低声说:“大哥的手越来越粗糙了――去蓝田大营了么?” 不等扶苏回答,胡亥侧头枕在他肩膀上,带着点埋怨的说:“我听得懂他们讲解的课程,可……我不喜欢背诵,太枯燥了,尤其还没有大哥陪着我。” 胡亥说着摇摇头,一副苦恼的模样,一口白牙咬在原本红润的嘴唇上,挤得嘴唇发白,神色竟有些忧郁的味道。 扶苏看向高和将闾,立刻对上他们无可奈何的笑容。 高大喇喇的扯着将闾走到胡亥对面,一屁股坐下,伸手继续揉乱他的卷曲的头发,呲牙咧嘴的说:“还敢抱怨,父王每日都派赵高过来检查你功课,你这小坏蛋忘记谁帮你写完被罚的大字啦!” 将闾一脸严肃,不过他却抿了抿嘴唇后,闭嘴不言。 扶苏纳闷的看向将闾,眼露疑惑,将闾张了张嘴,低声道:“我现在声音不好听。” 他一开口,略有些尖锐的声音立刻冲出喉咙,引得胡亥立刻趴在扶苏怀里大笑出声,他对将闾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的翘起下巴说:“哼,让你之前教训我教训的这么起劲儿,大哥回来果然不敢说话了。” 将闾瞥了胡亥一眼,直接抓起桌案上的书简塞入他怀中,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刚刚还仰着下巴一脸得意模样的胡亥立刻面泛苦色,缩着脖子将书简往外推,嘴里不停喊着:“别给我,我才不要呢!” 扶苏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几下,笑着说:“不学无术。” 胡亥可怜巴巴的撅着嘴,环视着扶苏、高、将闾三个坐着都足够俯视自己的兄长,有点心虚的说:“难道不是知道就行了么?为什么非得背下来,我日后也不打算成大家。” 扶苏好脾气的笑着说:“文你不喜欢,难道喜欢习武?这可是更要吃苦的。” 胡亥一听到扶苏的声音,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他用力点点头,抱着扶苏手臂摇晃,满足的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对啊,我要好好学功夫,日后跟着大哥去军营,这样大哥就不会丢下我了。” 扶苏闻言更是笑得忍耐不住,他在胡亥柔软到没有一丝肌肉的手臂上捏了捏,然后说:“别说□□、利剑和□□,匕首你也拿不动吧?” 胡亥一撇嘴,抓着被将闾塞到怀中的书简放桌案上一扔,随即手上用力,竟然将整张桌案连同上面的十几部书简全部抬了起来! 他松开手,桌案“嘭!”的一声砸回地面发出好大的声响,引得内侍频频向房内探看,随后,胡亥跑回扶苏面前,期待的眨着眼睛说:“大哥觉得怎么样?我力气够吗?” 扶苏吃惊的看着胡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亲手将胡亥一点点带大,从未意识到总是撒娇耍赖的孩子身上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张桌案虽然偏于矮小,可做工没有丝毫偷懒,由实实在在的乌木雕琢打磨并且以金银镶嵌,少说也有两个胡亥那么沉,可这孩子竟然一点不费劲儿的就把桌案整个举起来了! 最让扶苏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担任中车府令的赵高在击剑、□□、驾车方面都有出奇高超的本领,可上辈子作为胡亥的老师的他,竟然从头到尾没将胡亥天生神力的事情向父王禀报过。 胡亥两辈子身体绝对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此说来,难道是赵高当初有意隐瞒胡亥的本领,让他始终囿于无所建树的文学么? 想起胡亥上辈子被赵高教得人嫌狗厌的骄纵模样,扶苏眉心的褶皱更深,一时之间对赵高止不住的厌恶。 “大哥,行不行?你教我习武好不好!”胡亥扯着扶苏衣袖摇晃,口中不停催促,终于拉回扶苏的神智。 扶苏向高和将闾看了看,嘱咐道:“我带胡亥去见父王。” 语毕,扶苏牵着胡亥往正殿的大书房而去,路上微微蹙着眉头询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这么大力气的?” 当然是吃药之后啊。 自从吃了药,整个人都萌萌哒r(st)q 胡亥腹诽,脸上却挂着懵懵懂懂的神色,摆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直到走进大书房才犹豫的说:“好像是最近长个子之后……大哥,我记不清楚了。” 扶苏看着胡亥似乎有些不安的神色,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说:“记不清楚就算了,力气大了,胡亥就长大了。” 迎着扶苏的笑脸,胡亥自然的跟着笑了起来,他用力点点头,高声道:“那大哥要教我功夫,我和大哥一起去战场,我会保护大哥的!” “你才这么丁点高,就想保护你大哥了?”端坐在大书房中的嬴政听到胡亥暖人心脾的童言童语,忍不住大笑一声,对着胡亥招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摸着胡亥头顶说,“嗯,确实长高不少了。” 胡亥扬起笑脸,拍了拍胸口,特别自豪的说:“阿爹,我猜出来大哥这些日期去哪了!” 嬴政对着他挺翘的鼻梁一刮,笑着说:“早不知道、晚不知道,扶苏回来看你一眼,你就猜出来了?不是他被你缠得不行,偷偷告诉你了吧?” “才不是呢,阿爹最坏了!”胡亥扭过头哼了一声,“啪嗒啪嗒”跑回扶苏身边,扯着他的衣摆说,着急地说,“大哥你快给我作证,是我自己猜出来的,阿爹说的才不对!” 不等扶苏回答,嬴政已经拍案大笑。 随后,他捂住嘴故作威严的清了清嗓子,然后说:“行了,寡人知道是你自己猜出来的――寡人的小胡亥是怎么猜出来的?真聪明。” 胡亥听到嬴政服软,立刻笑了起来,蹦蹦跳跳的牵着扶苏坐到嬴政身边,一手揽着嬴政的手臂,一手抓着扶苏的手腕,在父亲和兄长之间摇摇晃晃,然后他扯着扶苏将手掌,硬是按在嬴政面前的大案上。 他指着扶苏掌心厚厚一层茧子,对嬴政说:“阿爹,我就是从这里看出来的!大哥的手刮人了,掐我脸的时候有点疼。” 嬴政视线落在扶苏掌心的同时,已经沉下面色,不满的说:“寡人准许你去军中历练不是为了把你变成一个武夫的。” 扶苏将胡亥的小胖手攥在掌心,态度自然的放回膝头,看向嬴政平静的说:“儿臣听说王翦上将军与士族同食同住,操练无论阴晴雷雨从不缺席,方得到军中一致赞誉,行军用兵能够如臂使指。儿臣虽然没有王翦上将军的本事,却希望能够前往军中的时候能够建立威信,不让士卒认为儿臣只是仗着父王的威名在军中胡作非为。” 嬴政面色稍霁,却还是忍不住说:“兵戈虽然是国家大事,可你学会用人就行了,不必强迫自己成为名将。寡人对你寄予厚望,却不指望你只当个武将。” 扶苏微笑着拱手道:“儿臣明白,请父王不必忧心。不知道父王将儿臣急召回宫所谓何事?” 嬴政将手中密报递给扶苏,毫不避讳胡亥在场,敲着大案说:“燕国的请求投降的国书和顿弱的密报一同到了,你仔细看看其中的内容。” 扶苏前后仔细看过两张锦帛,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带上冷意,他沉声道:“燕太子丹倒是好算计。” 嬴政将国书丢在地上,继续用指节敲着大案,微微眯起眼睛,语速缓慢的说:“寡人已经下令调遣李斯和蒙毅回咸阳,至于燕国……哼,既然他们愿意将燕南五百里的地图双手奉上,寡人当然要接受这份大礼。” 扶苏眉头瞬间皱起,他不满的说:“父王怎能以身试险!” 嬴政看着扶苏的模样欣慰笑出来,在他肩膀拍了拍,故作神秘的说:“反正我秦国也是虎狼之国,背信弃义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燕国既然早已不守盟约,我们也不必谨守信义――何况天下谁人不知咸阳城中一直关着‘燕太子丹’,燕国多出来的那个自然就不是真货了。” 扶苏闻言笑了起来,明白了为何嬴政在燕国太子逃离咸阳城后,却找了一个相貌极为相似的代替品居住其中,像是仍旧关押着燕国太子似的始终将此事秘而不发的用意――若是燕王已死,那么只要说燕国的太子是假货,燕国会立即大乱。 眼下看父王的意思,似乎要用此人出手为难燕国了。 “父王高段,儿臣佩服。”扶苏会心一笑,由衷称赞。 嬴政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胡亥脑门一弹,低声道:“若非胡亥这几日用袍服裹着棉被做成假人摆放在书房里面,让寡人误会他还在看书,寡人现在也不能忽然想到这个办法。” 胡亥捂着额头,脸颊涨得通红,低声说:“父王,既然我帮上忙了,罚抄的字,能不能算了啊……” “哈哈哈,你这孩子!这时候还不忘记讨便宜!”嬴政捏着胡亥的嫩脸仰头大笑,随后爽快的承诺,“好,算你立功,每日一百个大字可以不写了。” 47、我有特殊的出门技巧 “但每日该完成的功课不可缺少。”嬴政话音未落, 扶苏已经不紧不慢的堵死了胡亥的偷懒的路。 胡亥嘴角笑容一僵,看着扶苏的眼神不由自主露出一股哀怨的神色。 他心想:扶苏公子和自己明明是竞争者啊!他为什么就这么无私奉献, 难道把胡亥养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熊孩子不是特别理想的事情么! 胡亥正想要开口求情,扶苏已经按住他的头顶不让胡亥脑袋乱转, 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的说:“乖,好好跟着高和将闾学习,他们虽然年也不大,教导你学识却足够了。” 胡亥不满的哼了一声撇过脸不肯答应,扶苏轻声抛出条件:“若是下个月之前你能将剩余的《诗经》背完,我便开始教你武艺。” 胡亥刚刚还坚定不移的神色立刻碎裂, 一张小脸上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漆黑的瞳仁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的,似乎拿不定主意。 嬴政虽然宠爱胡亥,常常被他灌米汤而减少胡亥的课程,可嬴政绝不希望自己儿子变成不学无术的废物。 此时他眼见胡亥被扶苏说得心动不已, 故意添了一把火:“扶苏, 你现在还有心情管胡亥的武艺,寡人难道还会让他缺了师父吗?你不如安心去蓝田大营,好好学着调动士卒。” 听了这话,胡亥脸上的犹豫霎时消退个一干二净,他一把扯住扶苏的衣袖,费劲儿的扭头对嬴政大声嚷道:“不要,大哥要留下教我习武才行!他不能走!” 嬴政故意摸着胡亥的头顶, 状似不经意的说:“可胡亥背不下来整部《诗经》啊。哎,还是别耽误你大哥了,多睡几个懒觉不是挺好的么。” 胡亥小脑袋摇得像是要飞起来,急切的回身抓住嬴政的手掌,匆匆说:“阿爹别让大哥去军营,我比他们需要大哥,把大哥留给我吧!阿爹你最好了!答应我,答应我!” 嬴政皱起眉头,十分怀疑的对胡亥说:“你真能将剩余半本《诗经》背下来?” “阿爹,我肯定能的,你信我!”胡亥抱住嬴政的手臂,眼神焦急的看着他,语气没有一点迟疑。 等到胡亥作出承诺,嬴政和扶苏对视一眼,同时发出笑声。 嬴政悠哉的说:“扶苏明日还是要回蓝田大营。还剩下二十日才到下月,你若是背完了,寡人就下旨将扶苏召回来,教导你习武;若是你做不到,也别来寡人这里哭求,毕竟是你自己造成的结果――明白了吗?” 胡亥瘪了瘪嘴,还想再争辩,可一向对他纵容的扶苏却沉下脸,似乎很失望的眼神看着胡亥,瞅得他心虚不已之后,扶苏终于摸着胡亥的脸蛋,轻叹一声道:“你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呢?” “……大哥,别这么看着我,我一定背下来,不让你走。”扶苏脸上的神色并不激烈,嘴角甚至仍旧勾起轻巧的弧度,可不知道为什么,胡亥看着他的眼神就是心里酸酸涩涩的,脑子一白,承诺脱口而出。 听到自己说了什么,胡亥自己也不由得愣住了。 随即,他用力点点头,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语气褪去往日甜腻的童音,郑重其事的重复道:“我一定可以的,大哥你等着我。” 扶苏脸上伪装的神色渐渐消退无踪,嘴角笑意真诚了许多,他用力捏了捏握在掌心的小胖手,也认真的承诺:“好,我等着你。” 嬴政看着这一幕,欣慰的摸了摸胡亥饱满的额头,笑着说:“我儿胡亥也长大了。” 自从对长兄扶苏作出承诺,原本整天带着十五到处玩耍,让高和将闾恨不得把整个咸阳宫翻过来才能找到他学习的胡亥忽然整日坐在嬴政的大书房中,一步不离的捧着一卷书简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手指偶尔在腿上画着水流般的字符,看得嬴政老怀甚慰,但比起幼子的上进,不断从顿弱手中流向咸阳城的密报也让嬴政倍感有新奇。 坐在王位上二十多年,嬴政不相信代理国务的燕丹面对秦国集结在易水河岸的大军竟然会真的没有任何军事准备,而是一心一意策划着行刺。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向沉稳谨慎的王绾看着不断证实“行刺”之事可靠的密报,眼中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他微微抖着手,克制不住的说:“燕国八百年的老诸侯,处事竟然如此可笑!” 反而是李斯适应良好,摸了摸胡子说:“非常事只能找非常人,用非常的办法,何况就算勉力一战,燕国也没有任何胜算――这时候的燕国上下已经彻底疯了。” 蒙毅绷着脸听完的李斯的评述后,略带嘲讽的说:“只此一击,失败之后举国都要承受大王的怒火,若是遇见心胸狭隘的国君,只怕要血流漂橹了。燕丹太大胆而不计后果了。” 蒙毅未曾说出口的是,长公子扶苏已然成了一个在大臣之间极有威望,在军中也打响了名号的继承人,哪怕秦国真的被燕国哄骗,相信燕国诚心割地、赔款、称臣,最终导致大王被刺而亡,秦国也不会因此停下统一天下的脚步。 因为来自老秦人的熊熊怒火和仇恨只会更加炽烈的燃烧,将整个燕国毁灭殆尽。 蒙毅说完话,直接看向嬴政,开口询问:“大王准备如何收拾燕国这帮狂徒?” “燕丹特意给寡人准备了一出好戏,寡人不看完怎么行?荆轲要来便来,等到一入秦境立刻将他扣押,搜出燕南地图,迅速仿制一份快马送到前线王翦手中,让他立即部署兵力,准备开战。”嬴政说着话,嘴角笑容泛出冷意,他看向蒙毅摇了摇头,“燕丹绝不是个孤注一掷的狂徒,他敢派人刺秦,一定留了后手。寡人猜,燕丹此时正在联络大军返回易水河岸,准备趁着寡人遇刺、军心大乱的时候一举将我军击溃,保存燕国社稷。” “大王!”王绾皱眉打断了嬴政的话,不高兴的说,“大王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嬴政一愣,随后笑道:“丞相说的是,寡人轻狂了。” 嬴政说到这里笑了笑,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单手撑在大案上,指尖在额头点了点,忽然说:“颍川张氏似乎还有个刺客被锁在咸阳宫中?有趣!算上荆轲,这已经第二个大喇喇跑前来行刺寡人的了,干脆将他们关在一处算了,省得浪费咸阳宫的宫室。” 在场却始终未曾开口的尉缭听到嬴政提起几年都抛之脑后的张荣,一愣之后开口大笑:“大王,若是将荆轲和张荣关押在一处,只要给他们一柄利器,恐怕这两人此生都不会出院子了。” “哦?此话怎讲?”嬴政露出好奇的眼神追问。 尉缭抚了抚长须,兴味十足的说:“颍川张氏的幼子是个妙人,被锁起来后除了每日午时起定然咒骂大王半个时辰,剩余的时间不吵不闹,拿着树枝专心练习自己手头使用长剑的本领,该吃吃、该睡睡,一丁点逃脱的举动都没有。” “确实有趣!”嬴政听得入迷,眼中透出笑意,可他却被胡亥一把抓住了衣袖。 嬴政垂下头,立即对上胡亥盈满了担忧的神色。 “阿爹不要好奇之下去看他,他现在还怨恨阿爹,记仇的人最可怕了。”胡亥摇了摇嬴政的手掌,坚持不懈的说,“阿爹答应我,不去。” 嬴政先是一愣,回头想到荣禄对胡亥做下的事情,联系己身不由得有些感慨。 他将胡亥的小手抓在掌心摇了摇,笑着说:“好,寡人绝不以身犯险。” 胡亥紧绷的小脸霎时露出笑容,他用力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将手中书卷丢入嬴政怀中,光明正大的打断了国事,高声道:“我要郑重的宣布――我背完了!阿爹,你快来考我吧!” 嬴政看也不看的扔开手中书简,刮了一下胡亥的鼻梁说:“寡人信你完成功课了。赵高,替寡人拟旨,将扶苏从蓝田大营召回来。他也该在军营历练够了,寡人另有大事要交给他处置。” “是,大王。”赵高立刻应了一声,提笔开始书写,随后带着一脸兴奋笑容的胡亥赶出宫外。 待胡亥离去,嬴政才重新看向在场的大臣,低声道:“扶苏年少而有高志,寡人欲重用他,将他送入王翦将军军中历练――诸位觉得如何?” 秦国的朝臣都是嫡长制的拥护者,而且他们也清楚长公子扶苏绝非无才无德的平庸猥琐之辈,听懂了嬴政话中的意思,都觉得扶苏可堪大任,只是过去扶苏作为谋士的角色参加灭赵之战都险些被一箭穿心,若是他真的上战场拼杀,会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朝臣心中有所顾忌,回答嬴政问题的时候,脸上不由得都显出些许迟疑。 毕竟明主难得,若是扶苏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接替他位置的公子……实在是声名不显! 反而是排行在第六位的高公子和第九位的将闾公子得到过大王的称赞,也行止有度,但这两位公子到时候必然没有违背秦国祖训的能力,掠过前面的公子登基,而他们这个大臣也没有挑选公子继承王位的本事。 “大王,长公子身份贵重,老臣以为,长公子不便前往军中加入大战。”王绾旗帜鲜明的表态。 继承人是重中之重,他决不愿意冒险。 当年武王意外身死能得到昭襄王这样才华横溢的弟弟继位是嬴氏祖坟冒青烟,但王绾绝不指望嬴氏祖坟天天都在冒青烟! 与其担惊受怕的祈祷扶苏公子平安,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扶苏公子出去冒险,反正扶苏公子已经证明过自己的本领了。 李斯的想法倒是与嬴政合拍,见王绾与自己意见不同,他干脆的反驳:“臣以为大王的设想很好。大王眼下春秋鼎盛,与其将正是意气风发时候的长公子困在宫中跟着大王处理政务,不如让他好好施展长才――臣早听上将军提过长公子与军事一途的谋略非同小可,杀伐果断堪称大将之风。” 蒙毅也跟着点头,认真的说:“臣的兄长听说长公子在总角之年,以少数守军对战赵国精锐的一战,也不停说可惜长公子是大王的儿子,否则他一定要亲自带着长公子去军中历练。臣以为大王的设想可行。” 马兴是亲眼见过扶苏对敌时候战神降世一般果决的人,他中肯的说:“扶苏公子绝不仅有谋士的才能,他的剑术和□□也十分出众。” 尉缭更从来都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咳嗽几声之后,笑着说:“大王,长公子有什么想法?让他自己决定不是更好?” 嬴政看向尉缭大笑出声:“扶苏自然是自己提出来的,否则寡人哪里舍得将他送到军中历练。如此说来,让他趁着年轻去闯一闯也好。” “大王,王翦上将军派人送来了三只巨大的木匣和一封密报。”一名内侍跪在门外轻声禀报。 “呈上来!”嬴政脸上畅快的笑容消失无踪,凝重的神色瞬间占据了他眼底。 48、我有特殊的盒饭技巧 王翦送来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可嬴政暂时没心情管这些。 他直接招手向内侍讨要密报。 待内侍离去后,嬴政一刻不停的敲碎了封泥, 取出内里折成几层的锦帛,迅速将书写其上的内容阅读一番, 随后,他伸手将密报递给王绾,说:“你们都看看,这是顿弱从蓟城发来的消息,荆轲已经作为燕国特使动身。顿弱此时也已经被王翦上将军派人平安的接回军中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王绾总是微微皱褶的眉头彻底舒展开。 他露出一抹狭促的笑容,语调轻松的说:“顿弱上卿玩心未免太重了, 直说抓住几个重要的人便好, 为何偏偏要弄出一副打劫了蓟城府库金银珠宝的架势,送三口大箱子回来!” 嬴政大笑着用力拍了拍桌案,高声道:“将那三口木箱抬进来!” 强壮的中车府卫士额角绷出青筋,四人一组抬着沉重的木箱觐见, 木箱刚一落地, 便从里面听到一道道微弱的喘促之声。 嬴政双眸亮起,深深注视着这三口木箱,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沉下声音道:“将木箱都打开,把里面的人扶出来。” 嬴政话音一落,中车府卫士已经接过嬴政递过来的铜钥匙,解开三口木箱上黄澄澄的大锁, 箱门一开,里面立刻滚出两名横眉冷对的壮汉,却另有一人早已昏迷在木箱之中不省人事。 嬴政视线扫过其中形容落拓的中年壮汉和早已昏倒的瘦弱文士,直接落在发鬓半百却雄姿英发、眼神锐利的老年男人身上。 他目光深沉的与这名老人对视,须臾之间已经收起多余的情绪,才平静开口:“樊於期将军,多年不见,看来你在燕国过得不错。” 樊於期被嬴政直呼其名的时候,刺激得浑身一抖,忽然,樊於期原本威武雄壮的姿态彻底消融于房间之中,他双目瞬间充血,恶狠狠的瞪着嬴政,疯狂大喊:“赵政,你这混乱嬴氏血脉的孽畜,老夫一定要杀了你为我全家几百口人命报仇!” 嬴政嘴角笑容变得冷然,但他竟然丝毫不为樊於期喊出如此诛心的话所动,而是转头看向李斯,沉声道:“廷尉,以大秦律法,阵前投敌以致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叛将该当何罪?” “全家当死,罪无可恕!”李斯肃然而答。 嬴政点了点头,厌恶的瞥了樊於期一眼,直接对中车府卫士扬了扬下巴,吩咐:“将他送去廷尉府,寡人要让此人受大秦律的公开处决。” “赵政,你这个肮脏的孽障!你不配坐在秦国庙堂之上!我为大秦出生入死,你还我全家命来!”樊於期早已被困得动弹不得,即使如此他仍旧高声咆哮。 嬴政目送着樊於期远去。 直到樊於期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嬴政耳中,他才闭上眼,微微皱眉道:“全家的性命?你害死了我大秦十五万将士的时候,想没想过他们全家有多少人听闻儿子、丈夫、父亲惨死的消息是什么心情!你全家死不足惜!” 话落,嬴政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舒展开拧得死紧的眉头,转头看向早在樊於期高声咆哮当时已经醒过来的瘦弱文士。 嬴政比划了一个手势,瘦弱文士和中年壮汉已经被卫士解开捆缚的手脚,看护在绝没办法伤害到嬴政的范围之外。 嬴政平静的看着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被外人听到羞辱言辞的愤怒神色,脸上甚至微微染上一丝笑意。 他拱手道:“燕国田光是一个出名的义士,荆轲能被田光推崇,可见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大才之人。荆轲被太子丹招揽,意欲行刺寡人,想必两位已经知道这消息了,不用再寡人多费口舌解释。但寡人敬重天下义士贤才,不愿意伤了荆轲性命。实话告诉两位,荆轲只要踏入秦境一步,他立刻会被抓住送到咸阳宫中处决。两位既然是荆轲的朋友,只要能够劝服他放弃行刺之举,寡人便信守承诺,放你们归乡,此生绝不追究。” 宋如意冷哼一声,语调轻慢的说:“屁都听你在放!有什么好说的――樊於期将军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你这奸王都下得去狠手杀他全家,老子三人还能逃脱你们秦人魔掌?” “秦军败将不计其数,上将军王翦一生便遭遇过数场大败。先生何出此言?”李斯温和一笑,直接替嬴政开口,他说出的话让人无法反驳,“秦军军纪严明,功绩赏罚自有例律可循。不说上将军,秦军之中其他败军之将也一抓一把,先生实不必自欺欺人的。樊於期该死,与他战败无关,只因他谋害同袍。” 单论嘴皮子功夫,宋如意绝没办法和李斯这种在行人署任职过的官员相比,李斯短短一段有理有据的话已经将宋如意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宋如意忍不住往高渐离身上看了一眼,却见高渐离双眉紧皱,紧紧盯着嬴政的相貌不言不语。 “先生有事询问寡人?”嬴政毫不介怀的开口询问。 嬴政表现的彬彬有礼,高渐离也没像宋如意一样出口伤人,他低声询问:“秦王相貌似有胡人血脉?” 嬴政笑得自然,展开双臂平放在膝头,语调温和的说:“嬴氏先祖为周天子在西北牧马放羊,自然与胡人有亲缘。秦国数代国君从相貌上多多少少都看得出一些胡人的痕迹。不止我嬴氏一脉,老秦子弟也多高壮挺拔远超中原人。” 高渐离点点头,继续说:“如此说来,你必然是孝文王的儿子――樊於期这般羞辱你,你竟然不觉得恼怒吗?” 嬴政收起嘴角的淡笑,眼中露出些许怒气,然后沉声道:“六国之人对秦人从来多有诋毁之词,寡人从小就听得耳朵长茧了。虽然心中愤怒依然,却能不再挂碍于心。” 随后他向高渐离拱手一礼,认真的说:“先生对秦似乎不如壮士般仇视,劝荆轲收手吧。” 高渐离垂首低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荆轲是重诺之人,他不会改变初衷的。” 嬴政听了高渐离的回答,眼中闪过失望之色,随后对卫士吩咐:“送两位义士出宫,留下他们已然无用了。” 宋如意脸上惊讶之色根本遮掩不住,可高渐离却拉着他礼数周全的与嬴政辞别,随后被中车府卫士安然无恙的送出咸阳宫,宋如意嘴角抽搐的对身边的高渐离说:“那秦王嬴政莫不是疯了!” 高渐离看着他平静的说:“天下之士若是与秦王恳谈过,反秦之人必定大大减少,至少也会无法下手刺杀他――荆轲……怕是要守诺自尽了。” 闻言,宋如意再也没心情管什么秦王,他脸色煞白,看不出丝毫血色。 但比起尚有时间想方设法拯救挚友的宋如意,樊於期面色惨败得更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 他死死瞪着从身边路过的马车,不敢置信的低语:“孝文王?怎么会和孝文王长得如此相似……” 远远的,还能够听到孩童的笑声和内侍无可奈何的尖锐喊声传入耳中――“长公子,您快抓住胡亥公子!别让他胡闹!” 樊於期缓缓闭上眼,像一团死肉似的被扯入廷尉府。 到了牢狱门口,樊於期猛然挣脱着抓着自己的护卫,一头撞向铜柱,整个人瘫软在一滩红白交错之中,没了呼吸。 49、我有特殊的接纳技巧 “……什么?樊於期竟然撞柱自杀了?!”嬴政撑着大案, 满目震惊的站起身,他瞪大了一双虎目看着跪在地上的护卫, 拧眉追问,“他死前可有什么异状?” 护卫前来禀报前, 已经把樊於期在路上的异动向看押他的守卫一一询问过,听到嬴政的问话,立即回答道:“看押囚车的卫士曾在他身份听到一句‘长得如此相似’。” 嬴政眉心皱得更厉害,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扶苏,忽然开口:“赵高,你们回来的时候走的哪条路?” 赵高低声说:“大王,奴婢出行时驾车带着胡亥公子从北门而出, 直奔蓝田大营, 回程的时候胡亥公子听长公子提起今日有市集,便绕路自西门而归……去买糖画。” 西门正与廷尉府旗下的云阳国狱在同一条大路上,若是扶苏和胡亥被赵高驾车带着路过,确实可能与被押送的樊於期碰面。 “……西门, 难怪。”嬴政点点头, 对护卫摆摆手说,“你们下去吧。” 随后,他看向王绾、李斯等人说:“樊於期虽然自尽了,但他既然被抓回国了,通告全部郡县樊於期的罪行吧。” “是,大王。”王绾低应了一声,没多问一个字。 他是经历过嬴政继位却空有国主名号而无国主权利, 最终兴兵夺回王权时期的老臣,从嬴政与护卫短短的两句对答已经明了出自樊於期口中的话是何意――乍眼看去,扶苏公子和孝文王轮廓十分相似,都是眉眼明澈、气质温润的高门子弟,这足够证明秦王嬴政是孝文王的血脉,而非樊於期一直固执认为的吕不韦之子。 但扶苏公子远比他的祖父身材伟岸、足智多谋,不如他的祖父懦弱无能。 王绾心中冷笑,以大王的雄才大略,怎会是吕不韦那等手段绵软的商人之子?更何况,当时朝中老臣遍布,若是大王与吕不韦有丁点相似之处,大王绝无办法调动军队镇压庶弟成姣公子的谋反之举。 事实上,正因为相貌与孝文王越来越像的长公子存在,当年辅佐大王的老臣之中才无人跟着瞎起哄,说大王并非孝文王血脉,只不过樊於期实在算不上大王的心腹武将,军功也没高到能见到养在深宫的尚且年幼的长公子才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绾确实没想过,一向以憨直著名的武将樊於期竟然会关心六国之人诋毁大王身世的低俗流言。 嬴政定了定神,立即将书房中的谈话拉回朝政:“也不知道燕国的特使走到何处了?” 不等朝臣开口,胡亥已经擦着额角流下的细汗说:“是啊,他早点来、早点走,阿爹好带着我们去章台避暑,三伏的天气太热了。” 嬴政故作恼怒的瞪了胡亥一眼:“怎么?背下来《诗经》就得意了?寡人的府库之中还有无数卷帙等着你学会呢。还有,你不是一直缠着扶苏叫教武功,现在就嫌弃天热,寡人看你习武之心不诚。” 扶苏看着扶苏笑而不语,胡亥挠了挠脸,环视一周之后,俏皮的说:“凉爽的环境是为了更好的习武,我身体舒服了才有心情好好学习!阿爹,你舍得让丞相他们陪你一起流汗么?” 胡亥说着,向嬴政也被汗湿的胸口瞥了一眼,然后低声说:“阿爹,你这些日子也穿不住衣裳了,一日换好几套,胸口还起了小红点点,我们尽快去乘凉吧,去吧去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嬴政摇了摇头,嘴角笑容无奈,看着胡亥的眼神十分纵容。 虽然嘴上教训着胡亥,但嬴政心里却也赞同他的意思。 燕国刺秦已经注定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笑话,嬴政只要摆出一副重视燕国使臣的模样便可,实在没必要真的为了一场笑话拉着心腹重臣守在咸阳宫中暴晒,就为了演戏更加逼真。 嬴政脑中将可能暴露的细节过了一圈,确定离开咸阳宫往章台避暑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危害,他直接点头道:“不看你的面子,但国尉身体不好,还是照老规矩随着寡人一同往章台吧,省得夏日炎炎,你这咳嗽的老毛病加重。” 尉缭拱手一笑,并未见外的致谢,而是和王绾一起将话题带到接下去准备如何“招待”燕国使臣献礼的仪式上。 “虽然燕国献图的心意不成,可这到底是大王东出以来第一次迎接大宾――臣以为,不如搜出刺客手中的利刃,让他无法行刺之后将大礼完成,随后发国书怒斥臣服的燕国无礼,命令他们再割城池赎罪。”李斯率先开口,思考的方向却十分有趣。 嬴政和尉缭都挑高了眉毛,兴致勃勃的寻问:“哦?廷尉的意思是,寡人可存燕不必攻打?” 李斯在王绾、蒙毅和尉缭都显出不赞同的眼神中露出平静的笑容,伸手点在大案中央的牛皮地图上,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和善:“秦国之所以畏惧燕国,并非燕国军力强大或者国主圣明,我们畏惧的是燕国这个八百年的老诸侯,八百年都一直在背信弃义。燕国结盟随心所欲――但若是我们逼迫得燕国留下的土地向当初周天子一样稀少,不得不仰秦国鼻息存留,再无背叛的本钱呢?” 扶苏忽然明白了李斯的意思,视线落在极东之地,脱口而出:“廷尉的意思是燕南之后,再夺辽东,彻底拔除燕地的十五万边军,同时也切断燕国北逃高句丽的后路!” “长公子聪慧,臣正是这个意思。”李斯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他的食指点在地图上,轻轻沿着燕国的地图勾画了一圈,但当李斯勾掉燕南之地和辽东的广阔领土之后,整个燕国竟然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座孤城围绕着国都蓟城,宛如飘荡在大海之中的孤舟,眼看就要倾覆。 原本并不赞同的此事的王绾却比尉缭更早露出赞同的神色,他双手合掌,眼神惬意的轻拍,异常调侃的说:“燕国有二十万精锐、十五万边军、接近七万的王军,若是没了富庶的燕南和善产稻米的辽东,臣觉得让他们随着燕王喜和燕太子丹一起窝在蓟城不出实在是个好主意。哎,这么多年了,一直听说燕军打仗不用吃粮食,老夫倒是真想见识见识这传言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没想到丞相持重,也能说出如此调侃的话来!”嬴政被王绾逗得哈哈大笑。 王绾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悠然道:“臣年轻的时候任职行人署,游走各国,没少听燕王喜率裁础掖笱喟税倌昀现詈睿杏率课奘テ疽庵究烧接谌恕?上y氖牵淙蛔芴窖嗤跸舱馑捣ǎ创用患嗑鲂胁淮覆莸摹! 尉缭跟着笑出来,伸手比划着代地,不留一点颜面的说:“如此一来何惧代王嘉和燕国联合,代地尚有二十二万士卒,两国加一起也不过小小一片土地,如何养得活六十五万张嘴。让他们两国的国人暴动,亲自灭国果然更好。” 嬴政听得心情大好,直接令赵高拟旨各职位部要迅速行事,于月内按照《周礼》完成礼仪流程,以最为豪奢的盛大朝会迎接“燕国特使”。 “太好了!可以去章台了!”胡亥欢呼一声,抱着嬴政手臂摇了摇,而坐在一旁的扶苏眉头却渐渐收拢。 扶苏虽然赞同李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做法,可早已经历过一场统一天下道路的他却更明白想要彻底征服九州沃土,必须彻底摧毁其他国家社稷,只要还剩下一个国家的存在,那么秦国都不能算是彻底完成了先人的志愿,因此,李斯的提议只能作为暂行的方法。 眼下看来,父王已经逐渐被秦国的强盛和接连不断的胜利蒙蔽双眼,逐渐遗忘了最初的目标,接受这个想法毫无疑虑。 但扶苏也明白,此时此刻父王绝对听不进他的谏言――若是没有一场失败震惊父王,他绝不会从霸主的美梦之中清醒。 即使如此,扶苏还是忍不住张嘴想要提醒父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王变得狂妄自大…… “大哥?” 轻柔的呼唤声在扶苏耳边响起,打断了扶苏开口欲说的话,他一低头对上了胡亥担忧的神色,有些诧异的发现胡亥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窝回自己身边。 扶苏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胡亥的接近竟然没有一丁点防备。 扶苏将胡亥温暖的身体往怀中搂了搂,随手拿起竹扇给他扇风,不着痕迹的贴在胡亥耳边,轻声说:“无事。” “大哥不要总是皱眉。”之前一直喊热的胡亥却扭了扭身子躲开飘来的凉风,抬手揉开扶苏微皱的眉心,蹭在他的颈窝小声说,“大哥开开心心的才会,每天都有好事发生。” 扶苏对上胡亥认真的眼神,忍不住展颜而笑,心想:……不过,以燕国反复无常的作风,必然会给父王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让父王恢复冷静,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初没有自己参与,父王一样带着大臣们踏平九州。 想通心中的纠结的问题,扶苏恢复了温和的神色,迅速整理行装随同嬴政一起前往章台避暑。 扶苏一路抱着胡亥坐在马车之中,听他叽叽喳喳的赞叹山水或是谈天说地,心情十分惬意,同样在路上的荆轲却整个心中都充斥着一股古怪而烦躁的情绪。 他微微侧首瞥向身边始终仰首挺胸的秦舞阳,眉心拧出一个巨大的疙瘩,心中烦躁之意更胜。 他们就算不是去刺杀秦王,也是去进献燕南之地督亢地图的,这种卖国的行径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秦舞阳竟然一路都高高仰着头,他脖子上的东西难道是装饰么! 和这样愚蠢疯狂的杀人狂一路同行,荆轲真是没有丁点把握,竟然忍不住觉得自己此行愚不可及。 50、我有特殊的挨打技巧 想到这一次刺秦的任务出行不利,荆轲心中再次蒙上一层阴云,不由得回想起尚未离开蓟城时的情形。 “答应与上卿一同刺秦之人并未应约,上卿不如带着秦舞阳同去吧。”太子丹嘴角微微含笑,信步走来竟然显出一副好心情的模样。 荆轲心下皱眉却未因为太子丹的态度多说什么,而是平静的抓着淬毒的徐夫人匕首与这柄神兵利器向磨合,意图将其彻底融入己身,面对秦王时刻能够如臂使指,将其一击毙命。 “不必了,他年纪太小,行事不稳当。”荆轲只瞥了太子丹身后弱冠之年的男子一眼便直言拒绝,对秦舞阳的不看好溢于言表。 太子丹闻言竟然笑了出来,将秦舞阳推到荆轲面前,十分自豪的说:“舞阳十三岁便杀了第一个人,是个有豪气燕地的勇士。” 荆轲面色冷然,语气生硬的说:“杀人?杀人有什么稀奇,九州之内年过十六的男丁何人未曾杀过人?秦国随便一个在田间耕作的农夫手下也有几十条人命,他又算什么。” “上卿到底何处觉得舞阳没本事随您入咸阳行刺秦王?!我乃是平定东胡的名将秦开之后,血脉高贵!你那辜负了重托的友人不过是个市井狗屠!”秦舞阳眼中显出怒色。。 他骤然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眼中阴冷的杀意泛开,随着他的动作直奔荆轲而去。 荆轲一脚踢开毫无章法袭来的秦舞阳,将他踩在地上平静的说:“宋如意比你强的地方多得是,但我和你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此一条理由便足够了。你走吧,我不会带你同行的。” 语毕荆轲抬头看向太子丹,低声说:“寻找几个久经沙场的士卒与我同行也可,他们要比这个秦舞阳有用多了。” 听了这话,秦舞阳愤愤不平的瞪了荆轲几眼,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太子丹才苦笑着走到荆轲面前轻声劝说:“上卿何必非要拒绝秦舞阳呢?他虽然使不惯匕首,却是一名出色的剑客。何况秦舞阳身份高贵,乃是名将之后。” 荆轲微微眯起眼睛,低沉的声音终于显出一丝怒意:“太子言下之意是怀疑荆轲是卫国之人,此番刺秦不能扬燕国的威名了!” 太子丹抬手做出安抚的动作,笑得极为尴尬,却坚持道:“上卿,我虽然能够代替父王统领国事,可兵权仍旧在父王手中。我掌国十数年都未明白燕国有多少士卒,多少甲胄,便是我有心为您寻来四名铁血卫士,我也做不到。更何况若非宗室元老此番有志一同的赞同刺秦之行,单凭我是不能够成功的,他们一定要求带上秦舞阳,我实在推拒不得。” 不等荆轲回话,太子丹已经走到他面前,极为诚恳的拱手说:“上卿无论如何都缺少几名得用的副手,何不带上秦舞阳呢?燕国年轻一辈之中确实在没有人能比他更好了。” 荆轲仍旧摇头,却因为太子丹的诚挚语气让自己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他松开匕首平放在桌案上,看着太子丹写满了不解的眼神说:“燕人尚武,喜欢喝最辣的酒,也爱快意恩仇,但秦舞阳十三岁时便当街杀人――市井之间有许多的传闻,荆轲也早有耳闻,对此了解不必太子少。” 荆轲说着一直平静的神色之中忽然流出轻蔑的神色,他语调轻慢的说:“秦舞阳当时是个孩童,与他结怨的人,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因为几句口角便要人性命。哼,这等心胸狭窄之人绝没有成大事的本领。此人不是可造之材,实话告诉太子,带着秦舞阳,我担心坏事。” 听了这话,太子丹脸上终于显出犹豫的神色,沉默后低声说:“那我再去和宗室元老们商量商量此事。” …… “上卿你快看!!”秦舞阳一声大喊让荆轲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他绷紧了身体紧紧握住腰间的短剑,整个人下意识贴近了车厢侧壁,眼露精光向窗外看去。 看清楚让秦舞阳惊声尖叫的画面的瞬间,荆轲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但他恨不得一剑刺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秦舞阳! 喊喊喊,有什么可喊的?! 秦境之中的务农的百姓哪里稀奇,燕地之中分明也遍地都是! 秦舞阳这幅大惊小怪的小家子气模样惹得荆轲大怒,以他的养气功夫也险些一怒之下大声训斥。 荆轲深吸一口气,怒气沉沉的说:“副使,出门在外,还需矜持。” 秦舞阳眼中兴致不减,听到荆轲饱含训斥意味的话后,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犹豫的抿了抿嘴唇,到底回到车厢之中可他却一直不清不愿的嘟哝:“上卿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我们刚入秦境边缘,还没进入城郭呢。咱们是从属国大宾,他们能对咱们做什么啊?恨不得好酒好肉奉承我们,省得打一仗呢。” “……愚不可及。”荆轲闭上眼,冷淡的吐出四个字,实在懒得和秦舞阳争论。 燕国无论如何衰落疲弱,总如燕人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八百年老诸侯”,他们已经是周天子最后的血脉,最注重的便是礼仪规范。出使秦国表达臣服之意,派出的使臣也必定是能够撑起燕国“老诸侯”气派的明礼之人,秦舞阳这样一言不合便与人逞凶斗狠的狂徒,绝不会燕国国主精挑细选之后派出来的使臣。 别说副使,就算是拉车的仆从,也不会选这样的人! 可秦舞阳听到他的提醒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破绽颇多,还以为荆轲敏感多疑,荆轲越发觉得此番刺秦像是个笑话。 若非他与田光之间有承诺,而且田光已经死了,他自己根本没办法反悔……荆轲真想甩手走人,将这烂摊子丢给燕太子丹自己收拾。 荆轲听着秦舞阳吭吭唧唧的不满声音,只当做自己耳聋了,可田间挥舞着锄头的声响和耕牛“哞哞”的低哼却让荆轲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向外探视的冲动。 他悄悄张开眼,顺着窗户向外看去,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城外绿野绵延不绝,耕田遍布,农夫们的虽然挥汗如雨,可脸上没有丝毫愁苦的神色,微笑让他们眼周皱纹舒展,甚至有许多耕牛和……那是官制的农具! 荆轲瞪大了双眼,竭力向套在耕牛的青铜犁上看着,果然见到上面官制的秦书烙印。 他心中幽幽叹息一声,已经明白为何秦国立国短暂却能够傲视九州――国人各司其职、安居乐业,何愁国不强、民不富、兵不勇呢? ……也难怪燕太子丹哪怕听过自己强国的根本之法后,仍旧不改初心的坚持选择行刺这个鲁莽的办法。 若不杀了这个雄才伟略的秦王,他绝不会给任何诸侯国喘息的时间,一定会在几年之后像是摧毁赵国一样,将剩余的四个国家逐一吞灭。 荆轲默默收回视线,悲凉之感顿生。 他没想到自己希望去建立的强大国家竟然在这个地处西北的虎狼之国早就实现了,现实真是讽刺之极! 一阵马蹄混着铠甲震颤的声响从远处而来,不等荆轲让仆从将车驾停在城门口,已经被一声客气又不失热情的呼唤声叫住:“来人是荆轲上卿吗?下官蒙毅,任职国尉府,是尉缭的副官。下官是奉大王之命,前来迎接上卿!上卿情随我来!” 原本面无表情的荆轲睁眼开,略显沉郁的五官瞬间生动了起来。 他刚毅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双总是泛着冷意的双眼也荡漾着柔光,像是三月的春光浸染其中,他人未走出车厢,已经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等出现在蒙毅面前的时候,笑意融融的拱手道:“来人竟然是蒙恬将军的胞弟吗?荆轲听闻蒙恬上将军的名声许久,能够亲见国尉丞也足够心满意足了。” “呵呵,上卿客气了,上卿请――行人署早已安排了妥善的住处,只等着上卿前来,车马都有安置的地点,上卿不必操心。”蒙毅相貌刚硬,哪怕笑起来也不如其他文臣那般随和,但看着自有一股他人无法模仿出的真诚直白。 荆轲只与蒙毅对视一眼,心中便将他的话信了大半,拱手一礼,爽快道:“荆轲但凭国尉丞安排了。” 蒙毅仰头大笑:“哈哈哈,荆轲上卿真是个爽快人!上卿请随我来,蒙毅定然让上卿满意行人署的安排。哈哈,上卿不知,大王重视此事,责令各部细致安排,光是上卿一行暂居的房舍,行人署就修整十数次啦!” 蒙毅和荆轲说着,坦然的随着荆轲登上燕国准备的华丽马车,荆轲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无踪,与他坐在车厢之中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秦舞阳却窝在一旁直愣愣的梗着脖子,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蒙毅眉头微挑,视线从秦舞阳身上一晃而过,故意对荆轲说:“这是上卿的副使?蒙毅觉得此人配不上与上卿同行,除了看着家世不错,实在没什么能与上卿相比的地方。” 荆轲也知道秦舞阳这幅德行简直是破绽百出,他只能顺从心中的感情,表现出自己对秦舞阳的厌恶,争取蒙毅的信任。 只听荆轲无可奈何又嫌弃不已的叹息一声,干巴巴的说:“即使如此,荆轲也没什么办法,这是太子强塞给我的副使,谁让荆轲原本是卫国人呢。” 蒙毅似乎也十分感慨的跟着叹息一声,坐在荆轲身边随着马车摇晃一路进入咸阳城中行人署准备的府院。 一路上,蒙毅嘴角的笑容就未曾停歇,他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回头利索的说:“上卿走,让我带你看看住处,有什么觉得不合适地方,蒙毅立刻找行人署更改。” 蒙毅一声招呼,原本准备队秦舞阳吩咐几句的荆轲自然被堵住嘴,舔了舔嘴唇最后跟着下了车。 蒙毅表现得越是光明磊落,荆轲越放松警惕。 他本以为自己先走一步,秦舞阳自然会看护好装着包裹淬毒徐夫人匕首的青铜匣子,却没想到蒙毅刚与他走进内院,原本看似帮忙搬运朝贡珍宝箱子的秦军已然将秦舞阳直接堵了嘴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蒙毅既然能够在国尉府任职,本性自然不会如同面相一般刚直不阿,他是个十分善言辞,并且能够引导话题的人,荆轲被他拉着一路用游山玩水的口吻从院门口介绍到花园中摆放的山石花木,等到荆轲终于找到机会开口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裹在督亢地图之中的淬毒匕首早就落在随同而来的士卒手中,仔仔细细的包裹起来以防万一。 而那张真正作为燕国朝贡诚意的地图,更是被立即送往能人异士手中竭力加速赶制副本,随后送到易水河边的王翦上将军手中。 “既然上卿觉得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那么您先休息,蒙毅先走一步,回禀大王。”蒙毅拱手辞别,从容而去。 荆轲在房中久等不至的秦舞阳终于姗姗来迟的时候,却像个小姑娘似的摆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把事情从头到尾向荆轲说了一遍。 “上卿,咱们可怎么办啊?府院已经被秦军包围起来了。”秦舞阳面色煞白,哆嗦着嘴唇一字一顿的好不容易将话说完。 荆轲原本在蒙毅拽着自己东拉西扯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了,却没想到秦人竟像是早就是破了他们的计策,只等待他们上钩似的,将行刺的危机处理得如此干脆利落。 荆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低声说:“他们还说什么了不曾?” 秦舞阳看上去更想要大哭一场了,他狠狠一跺脚,哽咽道:“秦人欺人太甚了!他们竟然留话说,让我们明日如期朝见秦王,行燕国臣服之礼,做梦!我绝不同意!” 荆轲看着秦舞阳这幅完全不顾一切的骄横蠢样,终于忍无可忍的说:“燕国根本没有与秦军对抗的实力,明日不行臣礼,难道你打算后日就开战吗?” 秦舞阳茫然的看向荆轲,无言以对,失魂落魄的走了。 荆轲直接坐在地上,捂着额头低笑出声,笑声之中满是自嘲之意――出行前便事事不顺,再面对此时彻头彻尾的失败,荆轲心如死灰。 他轻轻摸出腰间的短剑,自言自语道:“荆轲有负挚友所托,不能完成信诺,无颜苟活于世。贱命一条,只能舍了它去见你了。这样也好让燕国不至于彻底对秦国臣服,全力一战还有胜利的希望,若是称臣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话落,荆轲横剑划破脖颈,一道血线立刻冲上横梁,将他顶得“嘭!”的一声闷响,摔在地面上。 荆轲吼间传来“霍霍”的喘息,眼神却变得释然,原本喷涌的血液很快变得低缓,将他整个浸泡其中,荆轲抖着食指在地面轻轻抓着,终于彻底失去体温闭上双眼。 燕国使臣尚未来得及朝见便自杀了,无论如何这也算得上一件大事。 扶苏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心中感觉却只有震惊和不解。 他永远忘不了上辈子父王被荆轲堵在咸阳宫正殿之中追杀逃窜时候的狼狈模样,可荆轲竟然这么容易就……自杀了? “他怎么死的这么早?我答应高渐离让他们见荆轲一面了!”扶苏还沉浸在荆轲自杀的消息之中,忽然听到胡亥一声惊呼。 扶苏垂下眼帘掩饰住自己眼中的震惊神色,顺势开口替胡亥遮掩:“父王,荆轲已死,燕国献地、称臣的事情还怎么办?” 原本在章台宫被每日逗弄小儿子过得舒心不已的嬴政却没忘记胡亥说了什么,他心头大怒,狠狠瞪了胡亥一眼,却仍旧面色阴沉的先讨论国事:“荆轲真乃一名义士,若是称臣大礼完成,寡人自然能够明正眼熟的操控燕国。他不早不晚死在今夜,燕国竟然还是和我大秦相同的诸侯国!” 扶苏见嬴政大怒,原本隐隐约约存在于心头的担忧忽然消散无踪了。 荆轲的当头一棒终于让父王从接连不断的胜利之中清醒,重新感觉到天下并非他随意操控的。 “下令王翦,对燕国立即宣战。”嬴政眉头紧皱,终于重新燃起灭国的雄心。 “父王,高渐离和宋如意怎么办?”作为一名地道的熊孩子和猪队友,胡亥毫不犹豫的再一次笑声插嘴将自己卖得彻底。 嬴政一愣,晃神许久才从脑中的国务抽回思绪,他有些迟疑的说:“……你说的是荆轲的那两个挚友?寡人不会难为他们的。” 胡亥露齿一笑,拍了拍胸口,一副安心了的模样说:“这我就放心啦,高渐离击筑无人能及,宋如意做的肉也特别好吃。” 原本被胡亥开口打断了怒火的嬴政瞬间剑眉倒竖,怒声道:“你什么时候跑出宫的?寡人还没来记得及跟你算账!” 胡亥小嘴一瘪,直接扑到扶苏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尖叫:“大哥快跑,阿爹要打我屁股!!!” 扶苏垂眸看着胡亥瞪大了双眼的紧张模样,忽然露出笑容,摸了摸他的脸颊后,直接将他抛给嬴政,柔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qaq大哥,说好的我学会劈砍动作,你一定保护我不被父王打的。”胡亥被嬴政按在膝头狠狠抽了一巴掌,瞬间红着眼睛看向扶苏控诉。 扶苏略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却平静的说:“我们当初商量的条件是‘学好’不是学会。” “大哥最坏了!我讨厌――啊!!阿爹,好疼,你轻点!!!”胡亥趴在嬴政怀里,伴随着“啪!啪!啪!”的把掌声,胡亥圆润的身子疼得来回哆嗦。 51、我有特殊的黑人技巧 胡亥挨打是家务,嬴政打得再狠也手下留情了,回头还特意叮嘱赵高前去寻夏无且去扶苏院子里给红着眼眶泪水涟涟的胡亥治伤,可回头面对国政的时候,嬴政又觉得自己被反复无常的燕国气得脑仁疼。 蒙毅收起了面对荆轲时候刻意展现的热情笑容,绷着脸拱手道:“大王,秦舞阳高喊我大秦是边陲野人,不堪为天子最后血脉的燕国之主,无论如何,他不肯出席大礼。” “寡人虽然早知道燕国反复无常,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够请到一个真义士,而这义士身边跟着的副使迂腐至此,拒绝臣服不是为了保存国家,而是为了诸侯的面子!可笑!”嬴政用力一拍大案,心中虽然恼怒不已,却不如最开始听说荆轲死讯之后那么怒发冲冠。 嬴政随口抱怨一句,随后露出深思的神色,敲了敲大案说:“胡亥既然承诺让高渐离和宋如意再见荆轲一面,好好将荆轲的尸身收殓,带上十金一起送到他们住所,交代清楚事情经过,让荆轲的两位挚友将他安葬了吧。寡人以为比起燕国的太子,荆轲更愿意把身后事托付给自己的朋友。” 蒙毅同荆轲虽然只短短结识了一日,可对他的人品能力却十分推崇,不由得跟着嬴政一起露出遗憾的神色。 他真诚的说:“确实可惜了荆轲这名义士。” 随即,蒙毅话锋一转,开口道:“大王打算让王翦上将军立刻迎敌吗?上将军听了一定很高兴。” 蒙毅话一出口,嬴政便品出其中含义非同寻常,他立时看向蒙毅,询问道:“你同李斯一同治理邯郸郡的时候,上将军曾经对寡人接受燕国臣服的条件有什么看法吗?” 蒙毅点点头,低声道:“上将军并不看好大王接受燕国臣服的条件。” “哦?能够不费一兵一卒而获得燕地大部分领土,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儿?”嬴政闻言拧起眉头,眼露不悦,忽然说,“看来接连两次大战胜利让上将军越发喜欢兴兵攻城了。” 蒙毅自己出身武将世家,虽然因为性格谨慎细致而被嬴政看好做了文臣,可对兵事一途却比嬴政的理解要深刻得多。 他看着嬴政一叩首,诚恳道:“大王请听我一言,臣以为王翦上将军说的话更有道理。若是大王不准备彻底统一九州,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是令人求之不得的美事,但如王翦上将军所说,若是不将诸侯国打垮,他们的国主和君王是绝不会主动退位的――既然天下尚有诸侯,那么大王怎么能说自己横扫九州了呢?何况,夏商周三代也从未听说过不经历大战而能够统一天下的事情。” 嬴政点点头,露出深思的眼神,思索片刻后薇薇皱着眉追问:“那么王翦上将军的意思是……?” “上将军的意思是一定要打到让诸国的国主退位。”蒙毅说完这句话后认真的看着嬴政,自己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的说,“臣明白大王不愿多消耗秦军人命,也希望能够像古代圣人一般不经历兵戈而让各国臣服,燕国国力衰弱,国政废弛,国人迂腐,确实是给天下人示范的好选择。可怜衰弱至此的燕国都不愿意接受大王的怀柔之意,可见上将军的‘必战’之说更加切合实际。大王与其在为此纠结,不如早早下达王命,让上将军能够将燕王和燕太子的首级送来咸阳城,恭贺大王登极,王道虚德使天下臣服的年代早已过去了。” 嬴政听过蒙毅的劝说,摇头叹息:“寡人实在不明白燕人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王翦上将军的对敌之策既然比寡人清醒,便让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多谢大王,臣立刻派人向上将军传达大王的旨意!”蒙毅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转而就走。 嬴政端坐在空荡荡的大书房中许久,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过了许久之后,他在略显阴暗的光芒中低声自言自语道:“王翦,寡人以师礼待之,以上将军之位和侯爵之位筹之,然而多年在外,他已经会怀疑寡人对天下的判断了……” 嬴政双手撑在大案上,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似的,皱起眉头。 过了许久,一道细细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响起,赵高低柔而顺服的声音传入嬴政耳中:“禀报大王,夏无且看过胡亥公子的伤势了。胡亥公子被大王养得仔细,屁股上肿得就有些厉害,需要几日还能消肿。” 嬴政原本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霎时散开,变做一副紧张的神色,从大案后猛然站起,大步向外走去:“备车,载寡人去看看胡亥,寡人没有用多大力气,他这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嬴政路上赶得急,到达扶苏院中的时候,胡亥只在身上围了条羊皮毯,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趴在扶苏怀中抹眼泪,红彤彤的屁股露在外面,让人明知道已经肿了,还想要掐两把。 “大哥,阿爹是不是因为我偷跑出去玩,所以不喜欢我了?早晨,他打我!”胡亥眼眶红红的,声音哭久了,微微有些沙哑,比扶苏矮小得多的身体蜷缩在他怀里,像是受伤的小羊羔,自有一股可怜可爱的味道。 扶苏怀中窝着胡亥,倚靠在卧榻里的姿势并不太舒服,但他脸上神色依旧温柔,将手伸进毯子里,一下接一下轻轻摩挲着胡亥的脊背,将下巴抵在胡亥头顶,轻声说:“谁准许你私自出宫的?若非怕你被父王训斥,我当初也不会同意替你遮掩,可你还非要自己说漏嘴。” 胡亥在扶苏怀里拱了拱,把自己缩得更紧,然后“呀!”的用发哑的嗓子惊出一声痛呼,尴尬的抓紧往屁股上话落的探子,低声撒娇:“上一次出门我没吃到想要的糖画――说好了要和大哥在一幅画里面留下来的。” 扶苏挑高眉毛,却不动声色的笑着说:“你还得威胁得动守卫带你出宫,我不在咸阳宫几年,你的本事倒是渐长。你不会是把父王的符印偷了,才跑出去玩的吧?” 胡亥没用什么力气的扯了扶苏前襟一把,撅着嘴唇不高兴的说:“才不是呢,我不会动阿爹东西的,那个可重要了。阿爹自己都看得严实!” “呵呵,若是这样,你自己就更没办法跑出宫去玩了。”扶苏在胡亥额头抹了一把,将覆盖在他额头上细软又浓密的头发拨弄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将干燥温暖的手掌落在上面,听了一会之后才说,“没发热,真是太好了。” 他对着胡亥涂满了晶亮药膏的小屁股弹了一把,故意在胡亥痛呼声中开口说:“这一次你偷跑出去,父王必然彻查咸阳宫守卫,帮着你的人要倒霉了。” 胡亥得意养养的提高声音说:“哼,阿爹才猜测不到是谁帮我的呢,抓也抓不到他!” “这咸阳宫中还会有父王找不出的人来?我不信。”扶苏在胡亥背上摸了摸,语调轻蔑,全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胡亥立刻听出扶苏话中的漫不经心,他捧住扶苏脸颊,听起身看着扶苏双眼,高声宣布:“是赵高送我出去的!他掌管中车府,进出宫殿最随意,阿爹也全心信任他。只要我不说,阿爹一定不会知道的!” 扶苏抬眼向房外瞟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亲了亲胡亥的额角说:“这样吗?那么父王已经知道了。很好,我日后不用再为了你随意出宫可能遭遇危险而担忧了。” 胡亥茫然的与扶苏对视一眼,立刻听到门外“嘭!”的一声响起了膝盖直接磕在石板的声音。 “寡人对你的信任,你该知晓,自己去领罪吧。”嬴政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即“砰砰砰”接连不断的三次碰撞声响起,嬴政高大伟岸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胡亥和扶苏面前。 嬴政眼带怒意的瞪向胡亥,却在他下意识缩着脖子、捂住屁股的时候脚下一顿,停在房门口。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胡亥一阵心口发堵。 “胡亥,你什么时候能让寡人放心?”沉默许久,嬴政到底大步走进屋,直接坐在榻边,垂眸看向一日之间与自己生分不少的幼子。 胡亥被嬴政一直盯着看,终于忍不住捂着屁股,费力的起身蹭到他身边,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拉住嬴政衣袖,仰着头小声说:“阿爹,我错了。” “嗯。”嬴政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完全猜不出他的心思。 胡亥立刻就被嬴政这个反应唬住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下下扯着衮服的广袖下摆,不知所措的看向扶苏,眼中满是求救的意味。 扶苏换了个姿势抱着胡亥,以免他压到伤口,略一思索便低声说:“父王,胡亥年纪小,从没出宫看过平凡百姓的生活,心中好奇,只要身边记得带上护卫,偶尔出去走动一番也无妨,想必赵高是不会忘记派人看护好胡亥安全的。” 嬴政冷哼一声,抬起手用力在胡亥额头一弹,留下通红的印子之后,沉声道:“下不为例!日后不可如此胡闹的偷溜出宫。” 胡亥立刻抱住嬴政手臂,把脸蛋埋在他掌心,偷偷看着嬴政脸上的深色,确定父亲面色缓和,终于开口说:“……不偷溜的话,行么?” 嬴政和扶苏的视线立刻落在胡亥身上,父子两人都高高扬起眉毛,眼中写满了审视的味道。 胡亥再次缩了缩肩膀,无论如何看待都只是个普普通通惧怕家长的孩子,可扶苏很快发现了他和父王其他孩子的不同之处――胡亥见嬴政沉默着,并没有第一时间提出反对后,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洞察了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似的,露出一抹极为灿烂也极为让将他放在心中疼爱之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胡亥拉着嬴政被他攥在掌心的手,眼中已经没有剩下丝毫阴霾,他兴奋的说:“阿爹果然最好了!我日后想要出宫会告诉阿爹或者大哥的,不再自己偷溜出宫冒险,让你们担心了。” 扶苏敏锐的发现胡亥短短一句话出口,嬴政押在眼底的怒火已经消散无踪,他看着胡亥的眼神温和宽容,哪怕之前对胡亥勃然大怒,此时却又变回最为宽和的父亲,丝毫不记恨孩子的胡闹。 这与嬴政对待荣禄犯错之后的斤斤计较简直判若两人。 “行了,你不是答应荆轲的两名友人了么?秦舞阳不肯出席今日的臣服大典,高渐离和宋如意两人必然已经知道荆轲遭逢劫难。择日不如撞日,就让扶苏抱着你出门吧。”嬴政手指沿着胡亥含笑的眉眼勾画一番,已经将胡亥欺瞒君上的大罪轻轻揭过。 胡亥转过脸对扶苏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扶苏忍不住笑出声,从胡亥眼中哪能看出一丁点对父王的惧怕呢?他分明早就掌握了浇熄父王怒火的办法,看他对付父王如此得心应手,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咸阳城的几年胡亥惹怒过父王多少次。 “是,父王,我会照顾好胡亥,不让他伤势加重的。”扶苏面带温和笑容,低声应下嬴政的嘱托。 嬴政视线始终落在胡亥身上,见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询问:“你这小混蛋,还有什么要说,快些开口,否则寡人就要走了,没时间陪你这顽童作耗。” “赵高,怎么没和阿爹一起过来?”胡亥眨了眨眼睛直愣愣的说。 嬴政刚刚恢复的面色一凝,压抑的说:“赵高不足以胜任寡人对他的信任,让他做能做的事情足矣。胡亥你还小,不要因为他人毫无原则的讨好你,就认为这是好人,而与他们亲近。” 胡亥秒懂赵高给自己开后门的行为彻底让他失去了始皇帝一辈子可能就一次机会赢得的信任,不过这对胡亥来说是特别好的一件事情,从胡亥不着痕迹的拉着赵高到处跑已经暗暗布下陷阱,只等着赵高自己一脚踏空,摔进其中不可自拔。 但胡亥脸上没有显出任何多余的神情,只是神色懵懂的点点头,然后继续非常没有眼色的追问:“可是阿爹,赵高呢?他对我真的很好的,阿爹你生他气嘛。” 嬴政怒极反笑,冷声道:“寡人看,寡人对他的惩罚是太轻了!他不顾你的危险,安排你出宫玩乐,就能收买到你的欢心――你自己想想,整个咸阳宫中你为谁求过情?!你母亲胡姬不得宠爱,你尚且没替她讨过宠幸,你第一次开口竟然为了一个卑下的内侍。” “胡亥,别再替赵高求情了。他做错的事情绝不仅仅是心软放你出宫而已。”嬴政看着幼子垂头丧气的失望模样,到底没继续说重话,而是为他顺了顺头发,随即给了扶苏一个眼神。 胡亥虽然戒奶许久,可当初做他乳母的桃却一直留在胡亥身边,注意到国主和长公子似乎有话要说,她立刻走上前替胡亥盖好羊毛毯子,柔声道:“奴婢为公子穿上衣衫吧。长公子也得去换身衣裳才能出门的。” 胡亥乖巧的张开手任由桃将自己抱在怀里往后院带,一双大眼睛却机灵的在嬴政和扶苏身上滚了一圈,向他们摆着手。 待胡亥离去,嬴政忧心忡忡的说:“有些话寡人不好对胡亥说得太透,他年纪太小,不明白那么多复杂屈曲的事情,也不懂奴仆为了往上爬能做多肮脏的交易。胡亥自小与你亲厚,扶苏,替寡人好好教导他,寡人实在不想这个捧在掌心里的孩子成了他人攫取权利的工具,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父王不必忧心,儿臣对胡亥的爱护之情不下于父王,定然会尽心教导他。”扶苏说着,眼神中透出一股极为柔软又极为坚韧的光芒,他用坚定的语气说,“胡亥只是年纪尚幼,只要对他细心引导,以胡亥的聪慧,何愁他不明白人心险恶呢。” “你说得对,是寡人多虑了。”嬴政听了心中最为信任的长子的话,脸上立刻显出得意的神色,直接把之前的忧虑抛之脑后,欣慰的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说,“好儿子,好好照顾你弟弟,带他玩得开心点。” 与胡亥消除了父子之间的隐忧,嬴政心满意足而去。 扶苏唤来内侍为他更换出门的新衣袍,带上胡亥和一队多达百人的护卫前往酒肆。 胡亥屁股一直疼得厉害,站着的时候屁股上用厚厚的软布裹着药草还好,可坐在马车之中颠簸不已,哪怕垫了再厚实的软垫,胡亥还是没多一会就眼泪汪汪看相扶苏。 “大哥,你抱着我坐好不好?我屁股疼。”胡亥看着扶苏上扬得越发明显的嘴角,一边说着直扑到他怀中。 扶苏赶忙接住胡亥软绵绵的身体,在他肚子上捏了一把,笑意盎然的调侃:“今日你可是费尽力气才出宫的,没见到高渐离和宋如意,你自己怎么就先喊苦了。” 被扶苏提起自己疼痛的屁股,胡亥自然想到没从嬴政嘴里挖出来的赵高结局如何。 他漆黑的眼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停顿片刻后,压低声音说:“大哥,今日阿爹听到我提起赵高为什么忽然发脾气了?他被我连累了么?” 扶苏断然道:“与你无关,父王惩罚赵高是因为他得到了父王的信任,却又去肆意挥霍这难得的信任――若非赵高狂妄自大以为父王对他信任绝不会惩罚,他怎么敢明知道此事不妥,却瞒着你欺上瞒下。” 胡亥瞪大眼睛小嘴微张,过了好半晌,眼中竟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垂下头,拧着扶苏衣摆上装饰的花纹,不高兴的说:“阿爹对一个内侍比对我还重视,我不高兴。赵高真讨厌,阿爹、阿爹也讨厌,阿爹最讨厌了!” 他撅着嘴一脸委屈,忽然紧紧抱着扶苏铂金不妨,十分娇纵的说:“大哥你答应我,要对我重视超过其他人――任何人都不能比我重要!” 扶苏注视着胡亥明明应该十分惹人厌烦的模样,却从他恍然无措的眼神之中看出胡亥眼底深藏的害怕。 他抱紧胡亥,认真的说:“这秦国之中,再也无人比你对我来说更重要了。”你是我心中大秦的未来。 胡亥没想到扶苏真会用如此郑重其事的语气对自己承诺,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怪异的情绪,既有不敢置信,还有一股十分微弱却真是存在的甜蜜感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加快不少跳动速度的心脏,嘴角总是十分到位的笑容,终于不受控制的露出些许傻气。 胡亥心想: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 这……一定就是被讴歌了无数年代的亲情! 果然很感人! “大哥,我也最喜欢你了!以后没人比你对我来说更重要!”胡亥收起脸上的笑容,绷着脸用力点头,连总带着一股甜腻撒娇味道的声音都变得清朗了许多。 扶苏看着他这幅认真的小模样,眼中笑意越发柔软说出口的话却十分不中听:“从此以后你每日多加一个时辰的功课。” 胡亥笑容一僵,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高声说:“大哥,这时候你怎么能说这个?” 扶苏眼中笑意更盛,继续不紧不慢的将后半句话说完:“再加半个时辰的马步和半个时辰的□□。” 胡亥抓着扶苏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忿忿的说:“我忽然觉得大哥、大哥距离最好还需要磨练。” 说着话,胡亥哼了一声直接扭过头,扶苏伸手捏住他肉嘟嘟的下巴,微微用力便让胡亥回过头。 他侧脸与胡亥一贴,嘴唇从胡亥的耳垂上擦过,低笑着说:“你若是能跟得上我同样岁数的学业,我就不再管着你、压着你,让你随便开心玩乐。” 暖暖的呼吸吹在胡亥耳边,他抱着扶苏的脖颈,脑中一白,脱口而出:“我要压着大哥,不给大哥压!” 扶苏垫了垫很有些分量的胖娃娃,顺手掐了掐他肚子上的软肉,轻笑着调侃道:“难道胡亥现在不是压着我呢么?” 不等红着脸的胡亥回答,规律摇晃的马车已经停下脚步,一道粗豪的声音急切的从门外响起:“为何荆轲会死了?!他昨日入城时候还好好的!” 52、壮士,慢走!【尔康手】 “壮士稍等,待我与胡亥下车细说。”扶苏探头向外吩咐一声,便回过视线。 宋如意原本怒气冲冲,却不知为何当年轻公子视线从自己身上滑过的时候,脚步一顿,被他慑服在原地,停下了悲怒交加的喊声。 那公子身着一件素色锦缎广袖袍服明明端坐在马车之中,一动也没动! “能自己站稳吗?”清朗的青年男子声音响起,犹如钟磬之声透彻悠远,余音直接穿透车厢传入宋如意耳中。 宋如意忍不住搓了搓耳朵,觉得自己耳根发麻,他心想:扶苏公子的音色分明没有丝毫变化,可对自己和对问话之人的语气却犹如寒冬腊月和春风拂面的区别,也不知道何人有幸被他如何照料。 没等宋如意好奇的向车厢里偷看,一道柔软稚嫩的童音已经软绵绵的响了起来:“大哥你欺负人,我不就是、就是屁股被阿爹打肿了么!哼,有什么不能走的!” 话音未落,“哒哒”几声,近些日子没少和他们见面的胡亥公子已经抱着衣袍下摆,动作灵活的从车上直接跳了下来,惊得内侍连连哀嚎。 “胡亥,不可胡闹,小心再碰到伤口。” 宋如意控制不住的顺着透出责备之意的声音抬眼望去,立刻见到扶苏公子站在车头,一头漆黑的长发拢在身后,用细细的丝带随性的辫在一起,结成松散的发辫,颊边垂落的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 他眼神始终停留在车下的男孩身上,踏着内侍搬来的脚凳一步步走下马车,步履转换之间动作高贵得让人忍不住想跪在地上,觉得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但这样的秦国长公子却停在男孩面前扬眉浅笑,神色平凡的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兄长。 扶苏公子只是平平淡淡的几部下车,站在了胡亥面前,宋如意和周围的人声却自从扶苏公子现身就早已自发安静下来。 宋如意颇有些安慰的想:咸阳城的百姓们和自己没啥不同,他们都用视线紧紧盯着秦国的长公子,完全没办法抽离注意力去做其他事情。 秦国的长公子果然出众! 宋如意心中赞叹一声,正待开口却发现扶苏公子不知道在胡亥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随后,牵着被他逗得满脸通红的孩子抬步走到自己面前。 随同扶苏公子而来兵士立刻拉开人墙,将酒肆两侧的平民驱逐开来,隔出一片空地。 宋如意皱起眉头,不高兴的说:“扶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壮士请。”扶苏没有回答宋如意的问题,而是直接牵着胡亥走进已经没了酒客的酒肆之中,直接找到一张无人使用过的桌子落座。 宋如意沉着脸跟进酒肆,击筑唱喝为生的高渐离与他对视一眼后,便聚到一处走到扶苏面前,他们抿着嘴唇坐在扶苏对面,无意之中已然表现出对抗的微妙心态。 扶苏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语气平静却详细的将荆轲入秦后的经历描述了一番,随即取出嬴政准备的十金放在两人面前,说:“父王敬重荆轲的人品德行,希望他能够以全尸入土为安。” 宋如意满脸痛恨,一把将钱砸到扶苏怀中,咬牙怒道:“我们不需要秦人的钱财,你把这十金拿走!” 扶苏没有一丁点怒意的伸手将钱袋重新放回桌案上,看着宋如意说:“十金可以在咸阳城中最繁华的街巷买一座宅院,却未必能买到足够的冰替荆轲镇尸归乡。两位只身来到咸阳城,身无长物。扶苏明白两位绝不会介意清贫度日,但终归不好让荆轲的尸身腐烂才入土。” 宋如意眼眶霎时红了,抬起宽大粗糙的手掌擦着眼睛,脸上怒气和悲痛交织,一时反应不过劲儿来,而高渐离的喉结上下滚动个不停,陷入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许久之后,他终于点点头,抖着手拿起桌上的钱袋。 高渐离起身看了看没有一点离开意思的扶苏公子,忽然说:“我们不会再入秦国了,长公子请离开吧。” 扶苏点点头,牵着胡亥起身往外走,声音低柔的说:“胡亥,我们回宫。” 胡亥频频回头看相宋如意和高渐离,走到门口忽然挣脱了扶苏的手掌,跑回高渐离和宋如意身边说:“天下迟早都会是父王的,你们不想留在中原谋生了么?那别忘记将这些日子的房租缴了。” 宋如意一愣,脸上悲痛之情立刻一扫而空看,怒声高喊:“别想再让我们背井离乡!我宋如意可以四海为家,却得是我愿意,我就赖着不走又怎么样!” 胡亥听了宋如意的喊声,非但没有惧怕,反而笑出声来。 他伸着肉嘟嘟的手掌,似模似样的在宋如意腿上拍了几下:“不死就好,你们日后要好好营生,不可蹉跎!等我阿爹打下燕国之后,我们再见!记住你还欠我一瓮最烈的燕酒。” 语毕,胡亥转身跑回扶苏身边,得意的仰头说:“大哥,日后咱们到燕地尝尝最地道的燕酒去。” 扶苏笑着睨了胡亥一眼,轻声重复:“喝酒?你已经碰过酒了?” 胡亥吐吐舌头,抓着扶苏的手掌,用力扬起脸颊道:“阿爹带我喝酒的,大哥不准说是我不对。” 扶苏停下脚步,掐了恰胡亥的嫩脸,笑着说:“好,等到父王统一天下,我带你去燕地喝酒。” 胡亥听到扶苏纵容的语气,笑得越发开怀,用力点点头,随后道:“大哥,我屁股疼,你抱着我。” 扶苏一把将他从地上抱回怀里,笑着和胡亥顶了顶额头,抬脚上车。 胡亥趴在他膝头,手中抓着扶苏漆黑柔韧的长发在指尖打着圈圈,他忽然说:“大哥,你又要起身去边境了吧?这一次,能带上我么?” “不行。”扶苏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话一出口,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胡亥脸上的神色,见他没有激烈吵闹才伸手轻拍着胡亥的头顶,细心解释:“燕国虽然有数千里国土和几十万大军,却没有像样的将领。在代地自立为王的赵嘉却正好与燕国相反,赵人生儿能战,多出名将,可随着他们离去的士卒却不足以抵抗我大清的军队,这两个国家一定会连成一气,共同抗秦。所以,大军既要剿灭两国还要阻断他们外逃的去路,必须分成几路,不能腾出人手照顾你――忘记你上一次撺掇着父王跑来井陉关,结果险些遇刺的事情了么!” 胡亥撅起嘴唇,不再言语,扶苏严重透出笑意,同样不再开口,两人都沉默下来。 眼看马车就要回到宫门,一名骑兵忽然冲到车前直接快拦住去路,下马禀报:“长公子,宋如意和高渐离两人对酒纵歌之后,一同在荆轲尸体旁自杀了。” “……什么?!”胡亥猛然起身,随即哀叫一声捂着屁股摔回扶苏怀中。 扶苏摇头叹息一声,吩咐下去:“在城郊为他们选一块墓地,好好安葬了吧。” 语毕,扶苏直接说:“回宫。” 扶苏有心放过宋如意和荆轲一命,但对他们选择慷慨赴死的解决也不感意外。 宋如意和高渐离与荆轲不同,他们两人本就是燕国的国民,自然有存燕之心,否则宋如意也不会在荆轲邀请他一同刺秦之后,迅速回去安排家人未来的生活。 宋如意既然这样做了,就等于答应了荆轲的邀请,希望以一己之力刺秦成功保存燕国社稷,让这个衰败不堪的老诸侯国继续存在下去,只不过顿弱想出来抓捕荆轲友人的计谋打断了宋如意原本的决定,而嬴政本身的帝王气势也暂时压倒了宋如意心中刺秦的意图。 可荆轲自杀的做法并不上乘,只要是有些头脑的人都看得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因此原本短暂压抑宋如意和高渐离刺秦的理由随着荆轲的死亡消失无踪,甚至因为他一个卫国人却为燕国而死,而加倍刺激到身为燕人却无能救国的宋如意和高渐离。 但他们两人一个是彻头彻尾的无脑武夫,另一个是不通武艺的市井乐师,心中有再多的期盼又能对身在咸阳宫中的秦王嬴政做什么呢? 扶苏很清楚未平灭六国之前的父王,远没到了能够生出享乐心情的程度,因此,高渐离击筑本领再超群,这些取乐的小道也引不起父王的注意。 换句话说,宋如意同高渐离两人除了自己心中怨恨,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只能自杀以了去心中的愧疚和遗憾! 回到咸阳宫,胡亥一刻不停的拉着扶苏直奔嬴政常在的大书房,但胡亥今天却没能见到嬴政,大书房外面只有赵高独自跪这看守屋门。 “阿爹去哪里了?”胡亥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神情,望着向赵高询问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无辜。 赵高却再没像以往一样敢于抬头奉承,而是恭顺的跪在地上叩首回话:“回公子,大王去后宫了。” 嬴政去后宫自然是找姬妾逍遥,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胡亥理解的点点头,拉着扶苏再次离开,咸阳宫占地颇广,等到他和扶苏饶了一大圈才回到院落的时候,被派去处理荆轲、宋如意、高渐离三人丧事的守卫已经回到院中回话。 守卫身边放着一个巨大的酒瓮,他拱手道:“属下带人前去整理宋如意和高渐离遗物,见他们两人暂居之处只有这么一只酒瓮,酒瓮旁放着一枚刻了字的木板。属下派人找到通晓燕文的学子译出木板上的文字后,发现这只酒瓮是宋如意承诺送给胡亥公子的,说十年后可以开封饮用。” 扶苏点点头,敲了敲半人高的酒瓮,低声道:“至死而不愿失信于人,燕国果然多慷慨重诺之人。将酒瓮抬下去藏好,十年之内不准胡亥靠近。” 扶苏一把拉回胡亥拖着口水往酒瓮边上凑的身子,同时不忘记吩咐内侍防着点胡亥偷喝,惹得胡亥刚露出笑容的脸蛋再次不高兴的绷了起来。 顺手刮了一把胡亥鼻梁,扶苏将他往自己腋下一夹,便笑着把他带回宫中。 仅仅三日之后,扶苏已经轻车快马带着蓝田大营之中的另一路兵马直奔易水而去,但无论是他或者其他一心一意准备对燕开战的将领都没想到,燕王喜和太子丹事实上还在为了到底该战还是该降反复兜着圈子,连一丁点讨论出结果的迹象都没出现。 “那父王到底是什么想法呢?真的要对秦国称臣纳贡?”太子丹深吸一口气,压住险些脱口而出的咆哮,直勾勾的瞪着老眼昏花的燕王喜,等着他给出一个能够真正退敌的办法。 “姬氏一族有祖宗阴德庇佑!我大燕有易水天险!我辽东有十五万隐藏的王师!秦国?哼,牧马奴竟然还敢对我大燕发国书,让寡人对他称臣?”燕王喜说的露出鄙薄的神色,恼怒的瞪着太子丹,不耐烦的说,“你也是,寡人信任你,让你监国,没想到你刺秦的时候竟然拿我大燕对秦国称臣当诱饵。” 太子丹一听燕王喜话中透露的意思,眼神终于亮了起来,趁着他没有再次反悔,赶忙说:“那么父王不介意与秦国一战了?” “打就打,难道我大燕八百年老诸侯还会怕一个马奴后人么!”燕王喜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冷哼。 53、择善固执 终于等到燕王这句话,太子丹再也不愿意和老眼昏花的父王多费一句口舌,他双眼像是饿狼已经紧紧盯住燕王喜,迅速追问:“儿臣请父王同意与代王联合,共襄大计!” 原本还似乎战意勃勃的燕王喜听到太子丹的提议,立时又耷拉下来一双厚重的眼皮,语调轻蔑的说:“代王?哼,不过是想方设法谋夺老晋王国家的小人之后罢了,我儿竟然要同这样的人合作?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大燕八百年老诸侯、周天子最后血脉的脸面。” “若是不与代王合作,我们燕国军中无名将,怎能抵挡得住秦国的攻击。秦国的王翦已经率兵剿灭韩、赵两国了。”太子丹虽然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可他并不是个迂腐的人,知道自己国家的短处,不像是燕王喜一样盲目自大。 因此,太子丹下意识反驳燕王喜的话,不由得显得十分尖锐。 燕王喜先是一愣,随后不高兴的说:“这又有什么可说的?祖宗的阴德会庇护大燕的。” “连周天子都已经被秦国灭国了!祖宗连天子血脉都庇护不了,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庇护我们旁支?请父王别再说这些了!秦军在易水河南岸驻扎,每日虎视眈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冲到河对岸来了――父王你清醒一点,别再说这些无用的事情,将兵权交给儿臣吧。”眼看着话题绕来绕去又要回到最初,太子丹终于“砰!”的一掌用力拍在大案上,忍无可忍的高声怒吼。 燕王喜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哆嗦了几下手指,随后哈哈大笑,点头道:“好,寡人的太子终于也有些天子气概了。既然如此,指挥大军的权利便交给我儿了。” 太子丹见燕王这么快就对自己妥协了,不由得有些汗颜和愧疚,恭敬顺从的跪在燕王喜脚下叩首,软着声音道:“请父王放心,儿臣一定尽力而为,死守蓟城。” “唔,我儿不必如此。我大燕八百年,经历过的危机不计其数,也没有任何一次能有人灭掉大燕,两侧的赵国和齐国和我大燕打过多少次,寡人都记不清楚了,结果又怎么样?赵国自己都灭亡了,我大燕还在,这就是祖宗庇佑!你放手开战便是,哪怕输了,丢掉进献到秦国的督亢,咱们还有辽东之地,再打不过,还能退到高句丽去,怕他个马奴之后作什么?!”燕王喜高吼一声,脸上显出得意非凡的神色,丝毫没意识到他的追求和太子丹的追求差距甚大。 太子丹眼中再次闪过失望的神色,却恭恭敬敬从燕王喜手中接过兵符,转身告退。 出了正殿,太子丹深吸一口气,随即用力呼出胸中的浊气,立刻对随侍吩咐:“马上传讯给代王,告诉他连横之术是我大燕先祖所创,现在正当其时,我答应与他联手抗秦的提议了。” “是,太子。”随侍带上太子丹的亲笔书信,骑上快马迅速奔往代国。 太子丹并不奢望秦王嬴政对荆轲行刺的事情豪不介怀,但他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朝着最好的方向进行。 太子丹十分清醒,他也知道国内一直奉行着先祖的王道祖制,讲究的是德行、仁政、宽宥、守礼,国人哪怕有血战的心思,也没有秦人纵横沙场的血性和本事。 他需要一个能够激发燕人士卒血性的人选,而这个人选自然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荆轲! 没有任何迟疑,太子丹立刻颁布国书,大肆宣扬荆轲刺秦的义勇,自己首先套上了一身丧服为荆轲致哀,用以表彰荆轲这样的义士以身殉国是多么具有节义,随后,他飞快的在举国大骂秦人无道最激烈的时候征发义勇青壮入伍,组成了庞大的军队,准备与秦军对抗。 好消息接连而来。 十几日之后,随侍已经带回了好消息:代王嘉同意了燕太子丹的提议,让两国组成联盟,并且诚意十足的送来代国最后的十几万精锐,和燕太子丹求之不得的名将――司马尚! 太子丹一见到面色黝黑、强壮魁梧的司马尚眼中立刻泛出泪光,他拱手一鞠到底,激动不已的说:“能有司马将军为盟军统帅,燕丹便能够彻底放心了,秦人绝对无法冲破联盟的军阵,打过易水河来!” 司马尚年岁不小,知道燕王喜是个喜怒无常的国主,在他的指挥下,燕国曾经多次背信弃义攻打赵国,让赵国在对抗匈奴和秦军的时候腹背受敌,眼下面对太子丹的时候,神色也颇为冷淡。 他点了点头便直接抬脚走进军帐,一句废话没有的指着早已铺好的地图说:“太子手下有多少兵马?大王任用我为大将军,将代国最后没有伤残的十五万大军全部交到我手上。但赵人虽勇,却没办法对秦军以少胜多。” 太子丹还想再说些什么与司马尚加深感情,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如此直接,湿润的眼角无论如何也流不出一滴泪水,连声音都不知不觉变得干巴巴的。 只听太子丹说:“守军足有二十万,父王已经又从辽东调来十万边军。” 司马尚面色沉重的摇摇头,低声道:“燕军两人也未必能当成秦军一人用,人太少了,若是分兵来,恐怕要出乱子。” 太子丹原本还觉得尴尬,可听到司马尚说出口的话,忽然发现他只是直接而不是在嘲讽自己,态度又变回以往的模样,拱手一礼,诚恳的说:“两国联军全靠将军,燕兵虽然不如秦人强大,却也悍不畏死。三十万燕军全凭将军调遣,燕丹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听到太子丹的承诺,司马尚沉重的脸色才微微有一丁点好转,他语调平稳的叮嘱:“事不宜迟,请太子速速调兵到易水河岸与代军汇合,且不要忘记划拨粮草辎重。本将立刻调集将领商讨应敌之策。” 燕人多年未逢大战,偶然全民遭遇秦人威逼,军中非但没有显出丝毫凝重,反而纷纷聚在一起狂饮胡吹,闹得大战尚未开打,已经热闹得像是在过年,北面的吵闹声喧嚣得直接传入易水南岸。 王翦带着一群年轻的将领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听着燕人最后的狂欢,脸色却没有丝毫轻视,仍旧专心致志的带着年轻将领做战事推演,在沙盘上一遍遍模拟出燕代联军可能做出的反映。 王翦不管手下都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将领们脸上有什么样的表情,沉声训斥:“世人皆知代国无兵,燕人无将,然两国联合则兵将俱全。” 李信满脸不以为然,直接打断王翦说:“有兵有将又有什么用?两国战法从来就不同,燕国士兵也未必听从司马尚的摆弄,他们合在一起看着好像是强大了,其实根本就是暗藏危机。加上现在这种时候粮草辎重都还没到位,哪有什么可怕的?我看燕代联军此番必败!” 王翦点点头,赞同的态度让李信脸上的神色更显自信。 扶苏却眉头微皱,敲了敲大案,顺着李信说过的内容继续说:“燕代联军此战必败,这一点毋庸置疑,但秦军之中也有许多麻烦。” “长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能打败他们,还有麻烦?我们大军可是上下一心!”李信屡建战功,年纪也轻,今日不由得表现得有些轻狂傲慢。 扶苏淡然一笑,不将李信的挑衅放在心上,平静的开口:“若是分开面对燕军和代军,对我们来说都不是问题,哪怕他们合计在一处也是十分容易对付的。但若是要分开剿灭两国,无论先对哪一国动手,都等于给了另一国充分的时间选择退路,逃脱大军的抓捕,这对大秦而言是个大麻烦。” 先打代国,燕王喜那贪生怕死的老贼肯定二话不说的转身逃去辽东;若是先去打燕国,代王嘉说不定直接投入匈奴的怀抱,跟着他的兄弟一同做了外族的伪王,轮番给秦国边军惹麻烦――蒙恬镇守雁门关,手中只有十万大军,抵抗匈奴已是不易,绝对分不出多余精力帮着抓捕逃脱的代军。 尤其代王嘉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国主,若是他成亲生子延续不绝又和匈奴勾连,让匈奴顶着他的名义在赵境挑起事端,实在等于给秦军惹来了一场世世代代绵延不熄的大麻烦。 哪怕燕王喜和代王嘉做事都不至于令人如此头疼,只要想到为了抓捕他们逼着大军在边境大费周章的作耗个七、八年,众将军还是觉得将他们一举剿灭得更好。 一想到这些,军帐之中的年轻将领纷纷面色发青,再没有一个还能露出之前轻松的神色,全都皱起眉头,恶狠狠的瞪着地图,像是要生啃代王与燕王的血肉。 渐渐的,他们的视线都凝聚在东西流向的北易水、西北东南流向的南易水和自太行山而出自西向东蜿蜒的大河共同冲刷出的一片巨大扇形区域之中――下方,就是燕国重镇武阳城。 扶苏比任何人开口都早,他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压在武阳城的位置上,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攻破此处,大战的命脉尽在掌心。” 未等扶苏用自身的才智和眼光震慑全场,一直窝在他怀中沉睡的男童已经不满意的发出轻哼,不自觉扯着扶苏的衣襟将小脸更往扶苏怀中埋去。 刚刚浮现在王翦眼中的赞叹已经被古怪的笑意取代,他压低声音说:“长公子怎么会同意将胡亥公子带在身边的?您的心肠太软了。” 扶苏轻拍着胡亥的脊背,视线根本没从他身上离开,语调之中颇有些无奈和宠溺:“他偷了父王的信印出宫,躲在我随行行李之中,一口气咬着牙只从藏在箱子的水罐中喝水充饥,硬是挺了五日才出声喊饿,我哪里还敢将他送回宫中?无论父王的信印,还是胡亥的性命对我来说都太贵重了。” 王翦摇摇头,看着胡亥颇有些敬鬼神而远之的意味,低声说:“胡亥公子太……呃,执拗了。” 扶苏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握住胡亥的手掌,维护道:“胡亥想要什么的,都会竭尽全力完成,他很像父王。”择善固执的话,日后会变成一个好帝王。 54、我有特殊的胃疼技巧 司马尚和太子丹竭尽全力安排军队调动,王翦派出的斥候也不断将燕代联军的动向回报到秦军军中。 看着手上的战报,王翦脸上没有一丝喜色,死死盯着地图,手指随着燕军的移动方向在地图上描绘。 他眉头猛然皱紧,沉声道:“燕军的十万猎户轻骑西进,这是一批隐军,我军从未有与之对敌的经验,战力如何不好估量。” 王翦回头看了一眼由李信统领的骑兵,语气略一顿,随即,再次开口:“不过既然燕国对阵赵国的时候屡战屡败,燕王喜也未曾将重组的轻骑兵派往战场,那么这支队伍自然从没见过血,战力绝不会超过赵军。” 胡亥这时候已经醒过来了,他揉着眼睛往扶苏怀中一坐,举止乖巧,并不插嘴捣乱,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闪烁着好奇的神色,骨碌碌的左右转着,嫩白的手掌抓着扶苏手腕不放,举止之中透出些许紧张的味道。 扶苏一抬手,胡亥立刻松开手腕,转而紧紧抱住他的腰,绷紧了身子像是害怕被人扯开似的。 扶苏起身的动作一顿,心中叹了口气,收回手掌轻拍着胡亥的脊背,等到他放松了,才牵住胡亥的手掌说:“跟我过来。” 语毕,扶苏牵着胡亥向大案走去,围坐在大案四周的将领自动让开一片空地,扶苏抱着胡亥重新落座,直接看向王翦道:“上将军,我军既然知道代军和燕军临时联合,两国之间并不相互信任,为何不将他们两国分化,分而破之?” 王翦摇摇头,认真的说:“老夫并非未曾如此考虑过,可代国和燕国应该很清楚此时正逢生死存亡之时,他们两国分开都必败无疑,因此,理应不会做出愚蠢的决定,阵前为了旧怨争吵,导致联盟分裂。” 扶苏闻言一笑,揉了揉胡亥的细软的卷发,忽然抬起头来,低声说:“若是让他们确信,秦军要做的不是全员剿灭,而是目前精力不足,只能择其一而尽力剿灭呢?” 王翦视线忍不住在胡亥身上一转,听出些许门道来,他狐疑的说:“……长公子的意思是?” 扶苏忽然在胡亥脸蛋上用力捏了一把,然后揉散他脸上的指痕,笑意不止的说:“胡亥偷了父王的信印,父王再宠溺他难道还会毫无原则包容?父王此时必定勃然大怒。只要让燕代联军相信‘秦王特使赶赴易水,派人怒斥不会教导幼弟的长公子扶苏和做事不顾后果的小公子胡亥,上将军王翦不得不派出大批兵马护送两位公子回朝,进而导致秦军兵马不足,不能同时攻打两国’就足够了。” 王翦眉峰先是紧紧隆起,待了悟扶苏话中暗示的意思后,一扫脸上的沉重神色。 他高声大笑道:“妙计!长公子果然智计无双。这样一来,只要盯紧一个国家,做出全力攻打的模样,另一个肯定会放松警惕,不愿意为了被打的国家出全力,而是选择保存自身实力。不能相互协助的联盟必定从内部自溃。果然是妙计!” 王翦快速起身,几步走到沙盘前,指点着燕代联军的阵形,神色兴奋的猛然一敲桌面,高声道:“燕代合纵大军分作三个大营混编驻扎,西路大军驻军沌城以西的山地;中路大军,身在方城以南的山地;东路大军驻扎在涞水东北的山地。我们想要灭掉燕代两国,必须渡过易水、涞水,而后向西灭代、向北灭燕,而他们打的主意便是堵住平灭两国而不得不经过的要害之地――沌城、方城、涞水东北山脉。司马尚想要借用山水之势对我军合围,他兵书倒是读得通透。只可惜没了李牧,司马尚实在不是个能使用奇兵的将领,他的谋划实在太容易让人看懂了。” 说着话,王翦摇摇头,一副惋惜的神色,李信忍不住插嘴道:“就凭这驻扎的位置,联军的目的简直一目了然。” 他一脸惊奇的说:“司马尚也是经年老将了,怎么会觉得我军必然辉渡易水,再渡涞水,而后跑去沌城和他们大战?这种人疲马乏之后开战,等着他人强军来袭的作风,从来不是咱们秦军的做法啊!” 扶苏闻言笑了出来,低声道:“怕是手中可用的兵力太少了,不得不如此安排吧。” 燕军号称三十万,但真正的实力恐怕连代军十五万的一半都比不上,尤其燕军被太子丹统一交到司马上手中之后,根本不怎么听从主帅管束。 司马尚为了不一口气让这三十万燕军变成废物,必然不得不将自己手中能征善战的代军打散,分别拆入三路大军之中,让代军领着燕军士卒打仗,其中艰难远非常人能够体会,但如此以来,又等于进一步消耗了代军的实力。 王翦接回话柄,继续平稳的说:“司马尚将代军主要安排在中军和西路大军之中,一来是为了以防万一秦军往代国攻打,迅速回防代国;二来,也是因为燕代之间旧怨难消,免得代军在燕地多了,让燕人以为他们想要深入燕地,再打下一片国土。两国之间可以说即使合作了仍旧矛盾重重,因此,此番按照长公子的意思,我军只要挑破两国之间短暂的合作关系便足够分而治之了!” 语毕,王翦猛然抬头看向军中的将领,命令道:“王贲率领十万大军北上武阳,佯攻代地,逼司马尚带领代军回防,待司马尚撤离战场后飞骑回师,与李信在河谷口汇合,务必不使代军北逃匈奴;杨瑞和、章邯带领弓弩营,堵住河谷北面入口,防止燕太子丹带领燕军逃脱,关键时刻将其射杀,绝不能让太子丹逃往辽东。你们四人护送两位公子‘回咸阳’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被燕代联军探听到消息。” 王翦的布置称得上万无一失,扶苏却在他话落的时候,忽然开口:“请上将军在易水西岸渡口再加一支善于骑射的精兵。” 王翦神色茫然,低声询问:“长公子这是何意?” 扶苏手指在地图上点了几下,含糊了来源的说:“扶苏有幸结实几名燕人。听说易水河谷之中有几条小径能够随意往返。刚刚观察上将的地图,并未标出这些位置。燕人比我军熟悉易水地形,若是太子丹见事不好,顺着小径逃脱,恐怕无人能够堵住他们的退路了。” “多谢长公子提醒。”王翦应下扶苏的好意,回首向留在中军的杨瑞和、冯劫、冯去疾布置战场安排。 胡亥见事情告一段落,终于拉扯着扶苏的衣襟,低声说:“大哥,我饿了。” 扶苏心疼的揉了揉怀里消瘦得退了水膘的幼弟,直接起身告辞,牵着胡亥走出中军大帐,直奔自己歇息的营帐。 扶苏这一次没再拒绝父王的好意 ,不仅享受了上次立下军功换回的爵位,更以秦国长公子的身份接受了嬴政给他安排的内侍、厨子等等随行人员,不必与军中将士一般待遇,每顿都咽下吃得饱,却绝对吃不好的随军饭食――也幸亏了扶苏没再坚持,否则以胡亥现在脆弱的肠胃,恐怕会瘦成一把骨头。 “长公子,奴婢将胡亥公子的牛肉汤炖得酥烂,温度正好入口。”亲自被嬴政指派来伺候扶苏的内侍梁一见兄弟两人相携归来,立刻笑着捧上两盅牛肉汤,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体贴的替胡亥擦了脸和手,就将他抱到榻上做好。 胡亥确实是饿得很了,可还是小口小口的喝着牛肉汤,一点也不敢加速――自从路上玩命的狂饿五天之后,稍微有些硬的东西入口就能疼得他抱着肚子打滚,眼下想快点吃东西也没办法。 “牛肉养宗气,我让梁炖得烂烂的,好入口,你多吃几块。”扶苏慢慢喝着肉汤,细心的嘱咐。 胡亥点点头,却停下手上的动作,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轻声说:“大哥,阿爹一定会很生气吧?” 扶苏忍不住露出笑脸,摸了摸胡亥已经没什么肉的脸颊,略带责备的说:“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在咸阳宫中消失了整整五日,恐怕父王快要将整个咸阳城都翻过来寻你了。等你回去,刚好没几日的屁股只怕是又要遭殃了。” 胡亥用勺子搅合着汤汁,撅起小嘴低声说:“不用阿爹打我,我已经遭殃了。” 扶苏心中虽有心疼,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他抚摸着胡亥脸颊的手掌微微后移,捏住他肉嘟嘟的耳垂说:“父王若是想要惩罚你,在我向他传讯之后,早就派特使一路快马疾驰到军中了。眼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父王还没出声,一定是等着你回去亲口向他解释。” 胡亥赶忙扯住扶苏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说:“大哥,你要保护我,不能再主动把我扔到阿爹面前被罚了。” “这么说你的剑术基础打好了?”扶苏对着胡亥挺翘的鼻梁刮了下去,眼中满是笑意。 胡亥面上一红,僵了半天之后,忽然大声说:“我知道大哥不认识什么燕人,大哥对上将军说谎了――大哥要是不让阿爹打我屁股,这就是永远的秘密!” 话落,他发现扶苏猛然冷淡下来的神色,声音一下子放低,磕磕巴巴的说:“若是、若是大哥不帮我,我也不会往外说的。” 扶苏听到胡亥的话,面色却没有任何改变,而是沉声道:“对亲近之人,你竟然威逼利诱!” 扶苏话一出口,胡亥立刻横过身子趴在桌案上扯住扶苏的衣襟不放,满目着急的说:“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发现了,想对你炫耀自己聪明。” 扶苏幽深的双眸映出胡亥焦急的眼神,可他却一直看着胡亥沉默不语。 胡亥眼中焦急的神色渐渐变成了失望,有些害怕似的松开了扶苏的衣襟,一点点退回桌案后,缩着肩膀,垂下头不再为自己辩解。 “这一次我相信你,日后不可再对亲近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了。”扶苏叹息一声,起身走到胡亥身边,将他抱进自己怀中。 胡亥立刻抱紧扶苏,在他胸口磨蹭起来,眼中尽是满足的神色,笑得没心没肺。 过了一会,胡亥忽然坐直了身体,这才想起来询问:“大哥,那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气啊?” 55、我有特殊的固执技巧 扶苏看着胡亥,心中一阵无力。 他明白胡亥刚刚说出的话并非出于什么恶毒的目的,也不是希望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法控制自己,只是一种孩子的交换心态,但没有一样坏习惯不是从小被人刻意放纵而养成的。 手握把柄威胁亲近之人的做法必须杜绝! 扶苏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胡亥误以为威胁是可以对亲人使用的,威胁亲眷的做法甚至比胡亥从父王宫中偷拿了信印更恶劣,因为胡亥懂得信印的重要性,绝不会将其送入任何人手中危害父王的安危,但他却会无意之中就将自己知道的秘密脱口而出,和他人交换条件。 能够以实际利益交换而来的,还能叫做感情吗? 胡亥若是养成了这样可怕的习惯,那么他迟早会有一天众叛亲离,身边只剩下想不断从他身上咬下一口口利益的小人和佞幸之臣。 扶苏握着胡亥的手,沾了一点汤汁在桌案上写出一个“爱”字,柔声道:“无论父王还是胡姬,他们对你的感情都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之情,这种感情是由心发出,也用心接受的,你能感受到他们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你好,从不盼着从你身上获得任何好处。” 扶苏说着声音变得冷硬紧绷,他沉声道:“但以利相交的关系,必不长久。若是一个人时时刻刻盼着从你身上获得好处,那么在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迅速远离这些人,他们既然从你的身上挖取好处,那么迟早有一天会为了利益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扶苏卷着胡亥柔软的头发,声音重新放柔,低声说:“胡亥,日后能够被你掌握的权利无穷无尽,记住――你想要做的事情只需要是对大秦有利的,而不必考虑获得其他任何人的允许,也不必为了他人的失误而遮掩。” 胡亥表面上懵懂的点点头,心里已经已经泛起惊涛骇浪。 Σ(っ °Д °;)っ我怎么觉得扶苏公子和我说话的内容特别不对劲? 这么一股教导未来皇帝的感觉,难道是我的错觉? 可是我没办法骗自己说真的是错觉啊! 胡亥故意扭了扭身子爬回扶苏怀里,撒娇道:“我有大哥就够了,大哥到时候会照顾好我的,什么都不用我自己操心。” 胡亥说出这句话是为了试探扶苏,没想到扶苏闻言竟真的直接回话:“大事怎可全部交由他人协助,胡亥你得学着独当一面。” 胡亥故意不高兴的说:“不要,大哥是长公子,一切有大哥顶着,我什么都不用管的,我让大哥照顾着就足够了。” 扶苏深深看了胡亥一眼,认真的说:“大哥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照顾你,我总有离开你的时候。”因为当你登上皇位的时候,立刻会将圣旨送到我面前,赐我自尽,防止“长公子”影响你帝位的巩固。 胡亥固执的摇着头,不甘心的说:“不要,我只要大哥就足够了,反正从小我就只有大哥!大哥你不要离开我,我除了你什么都不要,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肯定有办法跟你到一个地方的。” 扶苏认为自己会亲手了断自己的性命,听到胡亥的话,顿时话中透露的意思分外不吉利。 但在固执这一点上,扶苏根本说服不了胡亥,他只能端起胡亥面前的肉汤,一口口喂着他进餐,同时转移话题说:“你年纪渐渐大了,日后不如自己住一个院子,管束奴仆。” q(s^t)r呵呵,你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是打算先让我习惯管理奴仆,养出使唤人的习惯,日后好顺利接手政务,再去管你么? 我必须不能接受啊! 胡亥脖颈一扬,骄纵无比的说:“他们不配让我管,我要和大哥睡在一张床上,没有大哥我睡不着。” 扶苏扬起眉头,立刻戳穿了胡亥的谎言:“我不在咸阳城的三年,你也睡得好好的。” 胡亥脸上一红,却干脆破罐子破摔,没羞没躁的继续说:“我就是没睡好,每天晚上想着大哥才能睡着!反正我不走,大哥你才赶不走我呢!” 胡亥一把端起汤盅,“咕咚咕咚”的将肉汤全部灌下肚,扯着衣袖一抹嘴,跳下胡亥膝头,捂着耳朵往外跑,口中高声大喊:“大哥要是把我的铺盖搬出去,我就坐在大哥卧榻边上整夜盯着你!” 扶苏看着胡亥快步跑出房间的紧张模样,眉头已经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瞥了一眼一直态度恭顺跪在地上等候吩咐的内侍梁,低声交代:“胡亥刚才喝汤太急了,一会肯定会肚子疼得满床打滚,你将他抱回来吧,别让胡亥在外面乱闯。” “是,长公子,奴婢知晓了。”内侍梁仍旧不多问一声,弓着身子转身出门追着胡亥而去。 扶苏双眼无神的看着一直蹲在桌案边上啄食牛肉块的十五,顺手在它泛着油光的丰润羽毛上摸过,低声叹息:“胡亥若能长大一些,懂得他该学着掌控权利,而不是被他人左右就好了。” 十五低声鸣叫一声,展开翅膀冲出房门,熟练的在军营一处挨近河谷的缓坡之中找到胡亥,直接落在他肩膀上磨蹭着胡亥的脸颊。 可惜,十五的动作再温柔,出口话却实在不中听:“你对扶苏公子做了什么?他似乎坚定不移的相信你会是秦二世,难道‘胡亥’当初下旨将他赐死,扶苏公子心里真的一丁点都没考虑自己做皇位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刚才你跑出去之后扶苏公子对着我自言自语什么吧?他盼着你明白生杀予夺的权利是好东西!” 胡亥推开蹭在自己脸上的鹰啄,干巴巴的说:“我一丁点也不想知道他刚刚对你说了什么。qaq我可从来没有暗示过扶苏公子,自己才是天命所归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让他盼着我来做皇帝?” 十五看着胡亥这幅憋屈的模样,心中略有些小舒爽,展开翅膀扑腾几下,从胡亥左肩跳到他右肩,对着胡亥耳朵咬了一口,语调越发愉快,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谁让你之前每日玩耍的这么愉快,丝毫不管任务进度,每天懒洋洋的只去讨好始皇帝和扶苏公子。你敢看一眼你和他们俩之间亲密度都已经多高了么?你都刷爆的好感度,如果不时常讨人厌一点,别说胡亥公子,始皇帝日后说不定也会动摇王位继承人的想法。” “……你说完之后,我觉得更难过了。”胡亥倒着撸了一把十五的羽毛,霎时气得白鹰飞身而起,一边大声朝着他鸣叫,一边拍打着翅膀让空气将自己漂亮的羽毛恢复原状。 胡亥只消沉短短一瞬间,很快仰起脸来,恢复了斗志。 他咬牙切齿的说:“我都这么熊孩子了,始皇帝和扶苏公子还觉得我好,我认为,一定是我们审美不同,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有野心又自负的好少年。” 十五低鸣一声,带着点看笑话的口气说:“扶苏公子正盼着你有野心呢,快去把野心表现给他看,他求之不得。” 胡亥心中泪流满面,愤愤的瞪了十五一眼,抱着腿坐回地上生闷气。 没多久,一人一鸟就听到内侍梁低柔的声音:“胡亥公子?长公子怕您再肚子疼,快别闹脾气了,跟奴婢回去吧,长公子正担心你呢。” 胡亥先是骄纵的冷哼一声,等到内侍梁三催四请,才撅着嘴,一路慢腾腾的挪步回到房中,扶苏与他对视一眼,胡亥难得没有走到扶苏身边,而是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抱着腿坐下,一点不管开裆裤让长袍底下的小屁股和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部位一目了然。 胡亥不说话,扶苏也不出声,两人安静的坐在同一处。 胡亥时不时偷看扶苏一眼,见他真的不搭理自己,专心致志的看起书来,撇了撇嘴角,忽然一咬牙,用力压住肚子往榻上摔去。 扶苏瞬间扔下手中的书卷,直接冲到胡亥面前,一把将他抱回怀中,回头道:“叫随军的郎中过来!快一点!” 不等内侍梁抬脚,胡亥已经卸去脸上疼痛的神色,抱着扶苏脖颈得意的笑出声。 内侍梁顿住脚步,为难的看向扶苏,低声说:“长公子,奴婢还去么?” 扶苏摇摇头,用力把胡亥从自己脖颈上扯了下来,直接趴伏着按在榻上,“啪啪啪!”几下子抽上去,怒声道:“胡亥,你最近到底都从哪里学到这些市井无赖的做法?!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轻重。” “……大哥。”胡亥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 扶苏冷哼:“这一次撒娇也没用。” “我真的开始肚子疼了。”qaq胡亥趴在榻上,整个人都软了。 扶苏动作一顿,赶忙将胡亥翻过身,让他侧躺在榻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已经轻轻裹住胡亥的肚子,手下果然感觉一片冰凉。 不等扶苏吩咐,内侍梁已经机灵的夺门而出,没多一会就将随军的郎中请来。 半个时辰之后,胡亥苦着脸抱着满满一碗质地稠厚、颜色古怪、味道呛人的汤药,努力将它们送入抽搐不已的胃中。 扶苏笑着一捏胡亥下颚,直接将整碗汤药都灌进他胃中,不满的说:“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胡闹。” “哼……阿嚏!”胡亥正要表达不服,一个喷嚏重口而出,震得眼中泪花闪现。 扶苏颠了颠手中的药碗轻笑一声,凑到胡亥耳边说:“看来只喝一碗滋养脾胃的不够用了,你染上风寒也需要治疗。” “大哥,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每天都按时用膳,入秋之后绝对不到处乱走不穿斗篷,所以那个……” 胡亥语速飞快的承诺还没来得及说完,扶苏已经抚摸着他的脸蛋,笑得异常温存却坚定不移的说:“老老实实吃药。” 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胡亥可怜巴巴的神色瞬间消失无踪,他一撇嘴,抱着肚子背过身,用屁股面对扶苏,以行动表示自己对兄长暴政的抵触情绪。 扶苏轻柔的摩挲着他的脊背,胡亥本想表现自己坚贞不屈,却没想到即使他努力抵抗着舒适,还是没多久就睡着了。 待他呼吸变得轻柔均匀,扶苏做出噤声的手势,抱着胡亥大步走出的营帐,做出一脸焦急的模样冲上马车,比了个手势,立即吩咐:“胡亥病重,速速赶回咸阳城!” 士兵动作一顿,眼中飞过了然的神色,立刻跑到中军大营之中传讯。 不久后,王贲、李信等人带满十万大军直接随着长公子扶苏一同行动“护送病重的胡亥公子回咸阳”。 胡亥目瞪口呆的抱着双膝坐在车厢之中,回想着扶苏瞬间寻找出比“秦王派特使”更加合理的借口,简直对兄长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_(:3∠)_但是,为什么无一不好的扶苏公子就认准死理,非要让他做秦二世呢? 56、我有特殊的唬人技巧 十万秦军开跋犹如怒卷的洪水向咸阳城移动,太子丹和司马尚坐在联军大营军帐之中,看着斥候送回秦军的消息,心情复杂不已。 太子丹有些尴尬和恼怒的提高声音:“秦军主帅王翦这是什么意思?我大军当前,他竟然调走属下四名战将和十万大军护送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咸阳?这般不将我等放在眼中么!” 司马尚瞥了太子丹一眼,心中不屑,面上却神色不变,只提战场形势。 他竭力平稳着声音开口道:“间人早在秦军之中打听出消息,秦王的幼子顽皮,是偷了他的信印才出宫追上扶苏公子的。眼下战局如何尚未明了,秦王怎么可能任由如此重要的东西被一个身在战场的孩童抓在手里?派大军护送信印和两位公子回朝才是正理。” 太子丹闻言双眼一亮,立刻说:“信印?这可以调动秦国全部军马,能够号令各地大开城门,我们能不能派轻骑,将他们截在路上?只要拿到这枚信印,整个秦军哪里还是我们的对手,别说退敌,我们能够直接让秦国灭国了!” 司马尚心中对太子丹的鄙薄之情更重,完全确定这名老太子从来没碰过一丁点兵事。 他直接摆手打断了太子丹的妄想,指着地图说:“太子打算如何冲破易水河岸的三十万秦军阻拦,直达秦境拦截秦国两位公子,抢夺秦王信印,进而控制整个秦国大军?” 太子丹面上一红,赶忙摆手认错:“是燕丹异想天开了。还请司马将军做主帅只会战场,燕丹决不胡乱指挥了。” “太子心胸宽大,也是司马尚太心急了,口不择言。”司马尚顺势踏着太子丹给出的台阶下来,缓和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司马尚很清楚眼下燕代联合是不得不做的事情,秦赵之间互为死仇,秦国铲除残赵集结而成的代国甚至比平灭燕国更加急切,代国不能失去有着庞大士卒人数的燕军做盟友,至少眼下危机未除的时候不能。 燕国没有任何一个能够领兵打仗的将领,因此,燕国同样需要司马尚这个久经沙场、战术稳妥的老将,两国既是一拍即合,也是不得不选择对方作为自己的盟友。 眼下司马尚也缓和了情绪,太子丹同样迅速的压下了自己心头因为一个败军之将的嘲讽而生出的不满。 太子丹和司马尚相视一笑,两人心中却都有各自有了算计――王翦派走了一大半目前最年轻勇武的战将,那么,哪怕剩下了三十万秦军,只要没有将领能够带领他们,这三十万大军至少要有二十万跟着王翦,困在中军不得动弹。 这样一来,秦国同时攻打燕国和代国是不现实的。 那么如果是王翦,他会选择先对谁动手呢? 司马尚和太子丹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想:肯定不是我。 第二日一早,燕代联军的三路大军安排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燕军抽调了西路大军的五万士卒往东路回防,而司马尚干脆以西路大军之中的燕军部署有问题作为理由,堂堂正正的将东路大军之中的全部代军都召回西路大军之中,防止秦军直奔代国而来。 扶苏看着王翦快马送来的战报,嘴角挂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仔细看过之后,将战报传给王贲、李信、章邯、杨瑞和。 李信心高气傲,最看不起无法彼此相信的军队将领,狠狠啐了一口之后,高声道:“司马尚原本的战略排布就透出一股子摸不准大将军准备如何下手的心虚,现在倒好,战争还没开打,联军已经分崩离析,两国各自为政,相互为了自己谋算好处。呸!还联军呢?我看他们恨不得对方先被灭国,好让自己躲过一劫。” 扶苏看着李信,知道除了楚国一战之外,这名战将确实未逢一败,是秦国之中了不起的后起之秀。 他态度温厚的面对李信拱手一笑,语调平稳的说:“将军,既然燕代联军已经如王翦上将军所料,走到这一步,我们立即返程,按照上将军的安排做吧。” 李信正要赞同扶苏的话,沉默了一路的王贲却忽然说:“再等几日,眼前不是好时机。” 李斯露出不服的眼神,立刻说:“王贲,眼下为何不是好时机?” 王贲看向扶苏,恭敬的叩首行礼,随后道:“眼下正是代国和燕国对我军防备最严的时候,自古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代国和燕国的粮草都严重不足,无论他们聚拢在一起还是分而治之,都觉得大军相邻虎视眈眈而心中警惕,因此严格治军。与其这时候忽然用兵,让两国齐心协力共同抗秦,不如再等待些时候,让燕代之间回想起往日的久仇怨,让原本强行弥合的冲突再演,军心不稳。到了那时候,上至将军下至士卒,无一人不对‘友军’心存怨怼,眼见他们遭难只会弹冠相庆,而非守望相助。而且,燕国从上至下最善自欺欺人,拖些时日到了深秋之后,燕军上下一定会心存侥幸觉得秦军不是为了攻打燕国,进而放松了警惕。我军便可攻其不备。” 李信想了想,犹豫一会之后点点头,可脸上却显出为难的神色。 杨瑞和比李信表现得更加直接,他直接开口说:“你想的倒是不错,可距离中秋尚有五日,更别说深秋了――咱们几个如果不按照上将军之前的安排行事,一定会打扰上将军的安排。” 扶苏略一思索,觉得王贲的想法虽然不如王翦上将军稳妥,却更加直指两军弱点,他开口道:“距离大将军之前说好的大战,还有两日才开始行动,足够快马传递书信一个来回,只是若是大将军不同意,各位将军便要带着手下的士卒加快赶路的速度了。四位将军若是都觉得王贲将军的想法不错,不如由我修书一封,将这个新设想传递给上将军,如何决定交由他定夺。” 扶苏虽然有了军职,但此番仍旧是军师的角色,没有前线战争实际职务,比起实际作用,更像是激励战士们斗志的吉祥物,他开口自然不用像是李信、王贲等人一样顾忌良多。 听到扶苏的提议,王贲四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章邯直接说:“请长公子代笔!” “理应如此。”扶苏微微一笑,迅速提笔将王贲四人的考量和建议整理出来,写满一张锦帛,封泥送回中军大营。 等待让人心情焦虑,饶是多次出征,王贲四人等待回信的时候仍旧显得魂不守舍。 过了片刻,章邯一拱手,起身道:“属下去安排晚间的阵型。” “属下也去。”李信与杨瑞和异口同声。 随即,三人相携离开车厢,只留下王贲、扶苏和窝在扶苏怀里用一脸不情愿的神情摇头晃脑的阅读着书简的胡亥。 王贲看了看扶苏怀中没有显示出一丁点才智天赋的胡亥,再看器宇轩昂、胸襟宽广、文韬武略的长公子扶苏,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说:“长公子,胡亥公子偷盗大王信印的事情是真的么?” 扶苏点点头,看着王贲,眼中露出疑问的神色。 胡亥听了他的问题非但没有任何愧疚,反而略带得意的仰起头,“唰――!”的一声合起书简,笑着说:“阿爹的东西在哪里,我一清二楚,好找得很。” 王贲看着胡亥,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再看向扶苏的时候,眼神深沉,语调似有深意的说:“大王却从来未曾下旨训斥胡亥公子,大王过去并不是这样赏罚不明的人。” 扶苏立刻明白了王贲不算隐晦的意思,他笑着摸了摸胡亥的头,贴着胡亥的耳朵说:“你不是想要试试看骑马吗?章邯将军骑射功夫很不错,让他带你玩一会去吧。” 胡亥笑着点了点头,一如他年纪般单纯的起身,蹦蹦跳跳的跑出车厢,踩着车沿便喊:“章邯将军,带我骑马!大哥说了,你骑射功夫最好,快来带我骑马!” 章邯眉头一皱,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胡亥公子不可胡闹,你这年龄怎么能骑马!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搞不好会被马踏了受重伤。” 胡亥撅起嘴唇,不高兴的说:“就不!我要骑马!大哥都同意了!” 话音未落,胡亥一转身指着驾车的卫士说命令:“将我抱起来。” 卫士不明所以,直接照办,章邯也以为胡亥生气之后像是有些不成器的贵族子弟似的转而去欺负手下,没当一回事儿,却没想到他一眼没注意到,胡亥已经踩着卫士的肩膀直接往他马上跃过来! “胡亥公子小心!!!”章邯一声怒吼,赶忙伸出手臂将胡亥抱入怀中,吓得他夹着胯下的战马,整个人都僵硬了。 胡亥得意的扬起脖颈,在他胸口的铠甲上拍了拍,语调轻松的笑着说:“章邯将军的骑射功夫果然很不错,嗯,大哥从来都不骗我的。” 章邯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只得忍气吞声的将胡亥卡在身前,他扯着缰绳的双臂僵硬不已,根本不敢随便移动,就怕年幼的胡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忽然从马上掉落在地发生意外。 扶苏与王贲一同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王贲皱着眉头说:“长公子,你为何不压制胡亥一些?大王对胡亥公子的宠爱,过头了。” 57、我有特殊的着急技巧 扶苏笑了笑,低声道:“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胡亥是个好孩子,他能够听进别人的教诲,光是这一点,就比我强。” 王贲神色不以为然,看着扶苏直白的说:“‘听得进别人的教诲’?恕末将不能赞同长公子的想法,胡亥公子年岁已经不小了,刚才也看得出他很明白大王的信印意味着什么,可胡亥公子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偷盗大王的信印。长公子你考虑过没有?若是我父亲战败,急需大王调兵,胡亥公子盗走大王的信印之后,大王拿什么来调兵遣将?没有信印,大王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十万秦军将士被杀,什么都做不了!这样不懂得轻重的公子,长公子却觉得胡亥公子是个可造之材。” 王贲说着,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神色,沉声道:“长公子身为大王长子,不考虑自己未来该走的路,反而一心惦记着一个看不出任何才学和本事的孩童。王贲实在看不出胡亥公子身上有什么特殊,竟然能够得到大王和长公子同时爱护。此事,请长公子三思。” 扶苏听到王贲的话,笑了起来,眼中没有任何指责的神色,只是十分平静的说:“我和父王都是性情固执的人。目前父子关系亲密,是因为诸侯未灭,但我和父王对待六国国民的看法从来不同,而且谁都不愿意退让。迟早有一天,我会因为自己所坚持的信念被父王贬出朝堂。父王眼前的刚硬将来会变成刚愎自用,而我也一样,看似温和仁慈,实则难以劝服。王贲将军,胡亥还小,他现在也许不够好,但守国之主不需要太强大的攻击力。” 王贲脸色血色尽褪,不敢置信的说:“长公子,您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大王他……他真的……打算废长立幼?!” 不等扶苏回答,王贲已经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赵国之乱始于废长立幼,混乱子嗣继承国家的权利,大王乃是当时英主,绝不会如此!” 扶苏与王贲对视着,眼神没有任何退让的神色,终于将王贲看得心中忐忑不安。 直到这时候扶苏才叹息一声::“人都是会改变的,父王不例外,我也不会例外。扶苏此生维护的秦朝正统,是大秦江山,唯独不是自己的位置――我母本非父王的夫人,自己也不过是个庶子罢了。” 王贲满目震惊,沉默之后之后却仍旧向扶苏叩首,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似的,认真道:“长公子,您是王贲的救命恩人,王贲的命是您的。无论您想要做什么,王贲都不会阻止长公子,既然长公子认为胡亥公子比您更适合,那么王贲不会阻挠长公子的决定,日后不会再多问了。” 扶苏望向窗外脸上一直挂着兴奋笑容的幼弟,忽然说:“王贲将军,胡亥还缺一名教授兵法的师父,等到灭国战争结束后,我会推荐你担任这个职位的。” “末将知道了。”王贲心中仍旧不觉得胡亥公子有任何好处,却心甘情愿听从扶苏的安排。 胡亥忽然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热烈,他用力朝扶苏挥舞着手臂,高喊:“大哥,大哥谢谢你!骑骑马飞驰的感觉真好!大哥也一起来啊!” 扶苏对上胡亥期盼的眼神,站起身走出车厢,低声对王贲说:“王贲,上将军是个沉默谨慎的人,但你不是,平日说话注意些,不要太直白而得罪了别人。你该知道祸从口出,武安君白起之祸不远。” 王贲刚刚恢复了些许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他不敢置信的说:“长公子的意思是有人说我父亲有不臣之心?” 扶苏点点头,然后在王贲遭受巨大压力的心中更添了一把火:“灭赵之战,因为上将军屯兵井陉关两年,父王烧了整整三车弹劾上将军的书简;这一次上将军又选择了围而不攻的战术,不知道父王还会收到多少――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上将军和少将军都该收敛自己的言行了。” 交代完这句话,扶苏走出马车,内侍梁立刻牵来扶苏的坐骑。 扶苏翻身上马,直奔胡亥而来,胡亥就像是明白扶苏的意图似的,同时展开手臂跳到扶苏怀里,跨坐在他身前,紧紧贴着扶苏温暖的胸膛,走了足有一个时辰之后,胡亥扯了扯扶苏衣襟,红着耳朵低声说:“大哥,我屁股颠得好疼。” 胡亥话音未落,总管十万兵马的杨瑞和已经下令安营扎寨。 扶苏姿态潇洒的下马,抬手将胡亥提了下来,直接把他架在自己背后,搬入临时搭建的帐篷。 胡亥像只小乌龟似的拱着身体趴在羊毛毯子上,手指来回拨弄着微卷的羊毛,享受的闭上眼睛磨蹭着毯子。 扶苏忍不住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笑着说:“快起来,我让梁烧热水了,不把发僵的身子泡软,你明天起更没办法动弹了。” 胡亥立即将手背在身后,捂着分外挺翘的小屁股,将脸闷在浓密的毛样之中哼哼:“不要。大哥,我不要动弹――我不是屁股疼,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我就是起不来。” “你这小懒鬼。”扶苏又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提着他的衣襟,硬是将不断往地上坐的胡亥扯到浴桶边上。 扶苏一件一件将胡亥身上的衣袍褪去,然后抱在怀中一同踏入浴桶,原本还懒洋洋的胡亥立刻跳了起来,整个人挂在扶苏脖子上,站在热水中一动不动。 他哭丧着脸,声音发抖的说:“大哥,我再也不偷懒了。水位太高了,我害怕。” 扶苏将手掌从水中伸了出来,拍拍胡亥的头顶然后说:“我不提你偷盗父王信印的事情,你就硬挺着不肯道歉。你是心中没有悔意,还是觉得自己没做错?” 扶苏任由胡亥紧紧抱着自己,让他幼小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怀中,虽然口中教训着胡亥,手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从脚踝起往上一点点揉捏着,捏散开胡亥第一次骑马造成的肢体僵硬。 胡亥明白了扶苏提问的方向,本想立刻道歉,又忍不住想起自己被十五嘲讽不小心刷过头的好感度,因此,立刻改口,梗着脖子说:“我又不做别的事情,只是用信印出宫,拿出来找你玩儿而已,有什么可后悔的。” 扶苏本以为王贲之前的话不过是对胡亥的偏见,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亲耳听到胡亥说出这样不知道轻重的话,他心头霎时升起一片怒火,手臂将胡亥往自己怀中一压,抬手对着胡亥酸疼不已的屁股狠狠来了一下子。 胡亥身子一抖,拦着扶苏脖颈的双臂立刻收紧,像是躲闪什么危险似的,拼命往扶苏怀中钻。 扶苏立刻说:“ 父王的信印日后不可再动!” 胡亥这时候本该听到扶苏的教训就立刻该明白什么不能碰,却没想到胡亥动了动腿,闪开扶苏的手掌后,更倔强的说:“我想要什么,就可以碰什么!反正军中也不会出任何危险,我就要拿着信印玩!” “你……” 扶苏正准备用行动让胡亥明白好歹,没想到胡亥在他怀里扭得更严重,嘴里还不满的高声大叫,打断扶苏将要出口的话:“大哥自从出门就变坏了,我小时候你从来不打我!我讨厌这些军中将领,是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阿爹的东西本来就随便我翻找出来,拿着随便玩,想往哪扔,就可以往哪仍,我为什么不能继续玩!你一点都不疼我了,大哥真讨厌,我、我要回咸阳……呜……回咸阳找阿爹。” 胡亥说着委屈得红了眼眶,干脆也不抱着扶苏防止自己摔倒在水中了,更不去躲闪可能拍在自己屁股上的巴掌,自顾自哽咽起来,没多一会就将自己憋得满脸通红。 “胡亥,那是父王的信印,它可以调动秦国百万大军。你、父王,甚至整个秦国的百姓性命都牵挂在这枚信印上,你知不知道父王平日准许你拿去玩的东西有多重要,他将大秦基业都放在你手中了。”扶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一点点解释其中的重要性。 可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 “我就是没有信印重要,大哥越来越讨厌了!”胡亥一步一拧的艰难爬到浴桶边上,勾着手好不容易从挂在屏风上的外袍口袋里挤出一枚金灿灿的铜符。 他一把将铜符砸进扶苏面前的水中,溅了扶苏满脸水花,然后,死死掐着浴桶边缘说,“你就会打我,根本不是我大哥,我大哥才不会对我动手呢!呜,我不要你,我要去找大哥!” 扶苏手掌已经摸到落到浴桶底的符印,听到胡亥的哽咽声却顿住了动作。 他死死攥住掌心的信印,指甲咯得掌心生疼,低声唤道:“胡亥。” “别喊我,我不认识你!”胡亥用力揉着眼睛,愤愤的顶了一声。 扶苏伸手将他抱回怀里,带着点歉意的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心中着急,对你不好――我日后绝对不对你动手,别跟大哥生气了。” “……什么事情?”胡亥撅着嘴追问。 扶苏看着胡亥懵懂的眼神,心中苦笑,心中道:你下旨赐死我的事情,让我怎么开口?我怕自己来不及磨去你的缺点就死了,怎么可能不着急。 58、我有特殊的回家技巧 眼见扶苏不愿多说,胡亥犹豫了一会,到底没再追问。 但他故意昂着脖子说:“日后不准打我屁股,否则不和你好了。” 语毕,胡亥一伸手臂,拧着身子说:“……我手疼,给我揉揉。” 扶苏从外捞了个脚凳放在浴桶之中,抱着胡亥在上面站好,原本还高得让人心慌的水面霎时落到胡亥胸口以下,他惊讶的看了看,伸手拍了拍仍旧清澈温暖的水面,脸上立刻挂起笑容。 胡亥马上意识到自己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沉下脸,故意做出一脸不耐烦的神色面对扶苏。 扶苏见胡亥这样,眼神神色不由得放柔,掐着他的鼻子晃了晃,摇得胡亥伸手抱住自己手臂哼唧个不停,才低声说:“生气得都不叫大哥了?” 胡亥皱了皱眉,终于嘴角微微一动,随后主动拉住扶苏的手掌,垂下头。 他正要说话,忽然瞪大了眼睛,用力往浴桶中望了几眼,再低下头看着自己,然后着急的说:“快把夏无且叫来――你病了!” 扶苏一愣,疑惑的重复:“我、病了?” 胡亥眼睛里已经浸出泪花,用力点着头,伸手指着扶苏肚脐下,高声说:“大哥这里怎么肿成这样?不对,不对,大哥以前不是这么大的!一定是病了!” 扶苏顺着胡亥手臂指向的方向看去,却见到自己盘坐在浴桶里,身子腰下没有任何遮掩,已经随着年龄而成长强壮的部位被胡亥直接收入眼底,而且将他吓了一跳。 “呵呵呵!”扶苏一手捏着胡亥肩膀,一手捂嘴大笑,深吸了几口气才强行压下笑声,柔声道:“大哥没生病,这是……嗯,长大了。胡亥到了我这岁数,也会变大的。” 扶苏说着往胡亥腰下蹭了一把,蹭得胡亥身上一哆嗦,忍不住躲了躲。 除了这么一出岔子,胡亥再也绷不住脸上故意装出的愤怒表情,软下声音说:“大哥,我不知道阿爹身边有什么不能动,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拿着玩到大的物件,你……以后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和大哥吵架了,你也别生我气,我们好好的。” 扶苏将胡亥湿淋淋挂在颊边的卷发抿到耳后,将他抱进怀里,柔声保证:“好,你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先来询问我再做决定,大哥一样一样把明白的都教给你。” 胡亥的脸蛋埋在扶苏怀中,脸颊轻轻磨蹭着他的颈窝,可脸上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他更想哭了。 qaq这种不管做什么都会让扶苏公子兴起“教导出一个合格君王”的debuff是怎么回事? 老子的任务到底能不能顺利完成了! 考虑一下你自己啊亲! 扶苏说完这话,重新给胡亥一点点揉散酸疼的肢体,孩童的身子是禁不起折腾的,他没替胡亥放松完手脚,胡亥已经迷迷糊糊的在热水里晃悠了起来,含混的说:“大哥,我困。” “那咱们去睡觉。”扶苏在胡亥脸蛋上轻拍了几下,眼见胡亥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立刻将他抱出浴桶,用大浴巾裹着擦净身上的水痕,送回早就被梁烫热乎的榻上。 胡亥轻哼了一声,已经闭着眼睛滚进被褥之中,被热水熏得红扑扑的脸蛋埋在松软的被单里蹭了几下,很快又顺着温暖的体温靠近扶苏怀中,小幅度挪动着位置挤在他怀中,手臂和两条短腿都紧紧缠在扶苏身上。 扶苏拉过被单盖住两人,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打着胡亥的脊背帮助他入眠。 “……大哥……”胡亥蹭着扶苏的胸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含混的说着梦话,“我最喜欢大哥了,大哥不会讨厌我的。” 扶苏听得心底一片温情,嘴角勾着的笑容更加温存。 传令兵带着扶苏的信件在中军大营和分出的两路边军之间传递,需要等待的两天时间让人倍感焦躁,哪怕素来稳重的杨瑞和也因为迟迟没收到的回信而感到心中烦躁,但他们不知道,决断一切军务的王翦并没有拿定主意,是否接受他们的意见。 “冯劫、冯去疾,你们两人觉得长公子的提议如何?”王翦面色凝重,语速缓慢,紧紧皱起的眉心反映出他内心的迟疑。 冯劫仔细琢磨了一阵子,点点头认真的说:“末将觉得王贲看法不错,这法子可行。原本让他们五日之内疾驰到谷底作势攻打代国就有些强人所难,我军士卒战力确实强大,可先要做出护送两位公子回咸阳的模样缓慢前行,之后再一路狂奔,这样对战士们的的体力消耗就太大。代军和我军相比已经是以逸待劳,再加上为了保证不被人看出问题,我军对阵代军的时候也没办发出人数优势,末将一直觉得这个安排有些冒险了。眼下能够稍微推迟一些发兵的时间,让士卒有充足的时间赶到谷底之后稍作休整是好事儿。” 冯去疾年纪更长,与冯劫看法不同。 他有着和王翦相似的迟疑,犹豫道:“可战机稍纵即逝,若是燕代联军在这些日子里做出了其他反应或者转变了与我们相持的阵型,几位小将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王翦点点头,手指敲着桌案上铺开的地图沉声道:“老夫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可不得不说,长公子等人想出的办法很有灵气,让老夫难以拒绝。” 三人都是久经战场的将军,自然明白新旧两套方案各有利弊,而且利弊都特别突出,相互对视几眼之后,脸上不由得都挂出苦笑。 “让老夫再想想,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再做决定。”王翦眉头皱得更紧,走到沙盘前,推演起第二套方案可能造成的后果――若是燕代联军动兵,将会往何处移动,而这些兵力调度会对传讯不方便的秦军造成怎样的麻烦。 “报!上将军,燕代联军使臣下战书来了!”传讯兵站在帐外高喊。 王翦原本高高挑起的眉头一拢,与冯劫和冯去疾相互看了几眼,发现三人眼中都闪烁着茫然和困惑的神色。 他愣了愣神,随后有点不敢置信的说:“我早听过燕国从上至下还奉行着老诸侯的礼仪。他们……不会是真的如前朝时候那么想要打仗,还得先约定个时间和地点吧?” 随口一说,总是绷着脸的王翦倒自己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老夫这是想什么呢,跟燕军对阵,连自己也傻了。” 一语毕,他对身后的冯劫和冯去疾摆摆手:“跟老夫一起来,我今日倒想见识见识这个‘特使’过来,到底要做些什么。” 大步走出军帐,王翦立刻看到大营边缘的马车,车厢的外壁刷着红漆,上有龙形雕刻纹路,看着华贵非凡,只可惜站在车头的人是做内侍打扮,神色惊恐,两股战战,眼见王翦、冯劫、冯去疾三人穿着秦制的玄色战甲大步而来,直接一步踩空从马车上跌了下来。 “特使可要小心。” 围着马车的秦军小战士像是提溜鸡崽子似的捏着内侍衣领,在他落地前抓住。 可小战士的动作一点都不实心诚意,内侍还是跌得七荤八素,哪怕两脚站住了,也落得衣袍散乱,宽阔的袖袍直接在马车上“刺啦――!”一声扯出尺长的开口,发髻上的冠更是撞得七扭八歪。 内侍听到小战士的话,脸上不由得显出怒容,可惜,不等他开口,三道高壮的人影已经像是乌云似的笼罩在他头上。 内侍一抬头,对上王翦的虎目,被他浑身上下包裹的肃杀之气吓得双脚一软,直接后退半步,踩着自己的衣摆跌坐在地,一副惊恐不已的模样高喊:“你、你、你――你可不要过来!我是燕国太子丹派来的特使,是燕王身边得用的家令!我是来下战书的!!!” “……行了,你可以低声些,秦军没有斩杀来使的习惯。”王翦是秦王嬴政的近臣,平日里没少出入咸阳宫,见过的内侍不计其数,可这真是他头一次发现内侍的喊声也能如此刺耳。 王翦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厌恶,语气更显恶劣。 内侍眼见王翦的神情越发凶神恶煞,浑身上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一边撑着地面,浑身哆嗦的往后退,一边神色仓惶不安的往自己怀中乱掏,好不容易扯出一张早已经揉皱的锦帛赶忙往王翦面前一扔,倚靠在高头大马的马腿上凄厉的高喊:“我燕赵联军神威,约定中秋后五日与秦军在易水决战,上将军可、可不要怕了我联军的威风,躲出去不敢来啊!” 话音未落,这名内侍已经连滚带爬的重新返回车厢之中,狠狠踢了马夫一脚,催促:“走走走,咱们快走!该说的话已经带到了!” 马夫虽然也有些惊恐的神色,可遇事却比内侍冷静多了,内侍的话音未落,他已经狠狠一抽马屁股,扯着缰绳让马车转了个方向,直奔易水河北岸返回。 军营门口扬起一阵黄沙尘土,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就这样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秦军数万将士和三名将领目送着燕代联军的“特使”离去。 过了好半晌,王翦克制不住的大笑出声,嘲讽道:“联军果然神威加身,老夫纵横沙场三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特使――尽显联军本色。” “……噗!”秦军将士们本就强忍着笑意,听了王翦的嘲讽再也克制不住,纷纷喷笑而出。 王翦一挥手,带着冯劫和冯去疾返回中军大营军帐。 此时,他已经完全褪去刚刚在士卒面前大笑的模样,可之前犹豫不决的神色已经完全消失。 冯劫立刻说:“上将军,咱们真的按照燕军的步调走?燕军的中军每日埋锅造饭越来越少,眼看着早都不知道掉去哪里了,他们这是摆明了驴咱们呢。” 王翦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燕军动向,我们一清二楚。联军的关系还没出问题,可见司马尚和太子丹如此调动兵马,一定是为了趁着我军中军将领人数不足,而打一场奇袭,哪怕到时候一战不成,也立刻就要天寒地冻。我军进攻不利,燕代外逃却容易得很。‘中秋后五日’,哼,他们想得倒是美,老夫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王翦敲了敲地图,立刻吩咐:“给长公子回信,李信等人的提议老夫同意了――中秋当日动手,成功了就回家过年!” ====黄牌修字==== 59、我有特殊的设谋技巧 “倒是没想到燕国仍旧守着春秋旧礼,迂腐得紧。”冯去疾感叹一声,随后笑了起来,不客气的说,“难怪燕军屡战屡败。” 王翦点点头,深思的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忽然开口道:“恐怕代军已经离开燕代联军了吧。” 王翦的虽然用了疑问句,可开口的语气却没有一丁点疑惑,冯劫一愣,随即询问:“上将军何出此言?燕军本就迂腐不堪,做这等荒唐的事情本在情理之中。” 王翦抿紧嘴唇,指着地图上早已标注出的三处方位,神色凝重的说:“间人早已探查出代军向西大营调整兵力,燕南长城和武阳城的兵力部署立刻变得岌岌可危。太子丹不是傻子,跟着司马尚这些日子足够他看懂这两处是攻打的重心,可他不赶快调动兵力部署,反而派人来与我秦军约战?他指望着声东击西,示虚以实,将兵力全部压在易水河岸等着与大军决战对垒。” 说到此处,王翦冷哼一声,眼中闪烁出自豪的神色,快慰道:“太子丹比大王年岁更长,可说到排兵布阵的眼光,太子丹却连给长公子提鞋都不配!” 冯去疾听到王翦的评判忍不住大笑出声,拍着桌案说:“长公子年纪不及太子丹一半,太子丹排兵布阵的本事也比不上长公子一半。” “既然燕太子想玩,这一局,咱们便陪他玩玩又何妨?派强弩手,将战书射回易水北岸,让他们觉得我军接受他们的提议了。”王翦说着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轻松的神色,满意的说,“燕人恐怕不知道,老夫别的不怕,就怕他们跑回辽东,当缩头乌龟!燕军愿意集结在易水河岸,正合我意,好把他们一举歼灭。” 一匹带着回信的快马和一队强弩手从秦军大营驶出,朝着两个反向背道而驰。 “太好了,上将军同意咱们的提议了!”收到回信,早就憋得狠了的李信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高声欢呼。 扶苏看了看随身携带的地图,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说:“今、明两日整军,后天开跋,不必急行,也不必担忧安营扎寨的问题,截住回防的代军时间正好。” 王贲点点头,低声道:“但凭长公子吩咐。” 话落,两路边军的日程安排就算是告一段落。 安排的时间匆匆而过,中秋前夜,两路边军已经各自集结在早已商定的位置。 今年的天冷得比往年更早,晨曦出绽,地面上矮趴趴的草地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露水,原本和燕军一样有些懈怠的代军守卫却在城楼下t望之后,跌跌撞撞的滚了下来,面无人色的一路狂奔到大营之中,磕磕巴巴的说:“禀报将军,秦军、秦军往北去了!” 司马上一把扯住代兵的衣领,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说:“你说什么?秦军中军将领不足,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越过易水,直奔代地而去!” “不,不是!”小兵用力摇着头,脸上已经被司马尚捏得憋出一片青紫,双手抓着司马尚的手腕盼着他松手。 司马尚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么,赶忙松开手,帮小兵拍了拍胸口后追问:“你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兵喘匀了气,赶忙说:“秦军不是从易水河南岸打过来的,而是忽然出现在大营西侧,直奔代地而去,属下看他们举着的旗帜,最少也要有五万人马――代地就剩下两万大军和五万伤残的士兵了,若是不赶紧回防,可怎么办?” 司马尚面色沉重的在军帐中绕了一圈,然后对他摆摆手,低声道:“你先回去。” 司马尚心中惊疑不定,可他确实是拿不准主意。 按道理来说,王翦派出去的十万大军护送两位公子是多了一些,可加上秦王嬴政的信印则一点都不过分,哪怕分兵出来对付代国,也不会一口气分出五万人马,更何况自己手下所说的“最少五万人马”。 但要是让司马尚站在王翦的角度考虑,从燕国和代国之中挑选,只能攻打其中一个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更有战力和恢复力的代国是大麻烦,燕国根本不值一提。 如此一来,更何况王翦本人呢? 谁会将心腹大患留在原地不动,等着代国恢复国力,然后打回赵境! “……莫非王翦将冯去疾派出来带兵,连夜从易水河岸疾行过来故布疑阵,吓唬我不得不回防代地,进而放弃守住河口吗?”司马尚坐立不安的又走了一圈,心中将秦军这些日子的安排再过一圈,仍旧吃不准秦军的意图。 秦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怎么分兵,秦军都有办法打一场硬仗,另外一场智取,而他手下兵马太少,也没有能商量战略的将领。 这一仗,司马尚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报!大王下令将军回防代地,秦军已经出现在代地附近,大王说他们人数太多,超过守备军两倍以上,无法抵挡!”传令兵从代地而来,疾驰到军中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说完话,他直接摔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司马尚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他猛然起身惊呼:“秦军竟然真的直奔我代地而来,打算将咱们彻底剿灭?!传我将令,西侧联军的代军立刻脱出联军,直奔代地返回,我们必须保住国土!” 司马尚吩咐完这一句话,骑上快马直奔联军大帐而去。 进了门,他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说:“秦军直奔代地而出,大王当初同意和燕国联军是因为两国唇齿相依,理应共同抗秦,眼下秦国放着三十万大军在燕国河岸旁边却纹丝不动,只等待我代军精锐尽数安排到此处之后,他们一举奔向代地――太子对此事该作何解释?!” 太子丹眼神十分无辜,可无辜之中又夹着一丝庆幸,庆幸此时被秦国攻打的是代国而是燕国。 但太子丹已经在燕国享受荣华富贵十数年,看人脸色的功力退步严重,面对司马尚根本遮掩不住自己的神色。 司马尚清清楚楚从太子丹的眼中读出他的心情,虽然明白这一次秦军攻打代国并非向来以出卖盟友为常态的燕国所为,心中的恼怒却分毫不少,甚至,因为燕代仍旧是联盟而更加愤怒。 他大吼一声:“燕人无耻,怎堪为盟!” 随即,司马尚懒得再与太子丹废话一句,骑马直奔出大营,冲进军营之中。 哪怕赵国已灭,司马尚仍旧是一身残赵特有的朱红战甲,挥舞着长枪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全部代军的视线,他们迅速读懂了将领比划出的含义,经历无数战事的残赵精锐人人都是战场的勇士,他们最不缺少的就是临战的反应能力,不等司马尚发出号令,已经脱离了混编的联军,自整队形,随着司马尚直接冲出大营,直奔代地而去! 太子丹被眼下的一幕惊呆了――燕军从来没有这样精锐的大军,他更没见过真正身经百战的老兵有多么神奇的本领,直到代军全部冲出联军大营才回过神。 随即,太子丹面色如土、心如死灰。 燕军根本不能和代军刚刚显示出的本领相提并论,别说一对一,哪怕一对三都有难度,眼下十五万代军已经全部离开联军大营,哪怕燕军有三十万大营,一旦秦军到达,他们又能抵抗住多久?全是给秦军送军功的! 破晓时分尚且十分耀眼的阳光已经消失无踪,易水河岸布满水雾,雾霭沉沉的压着天幕,红衣甲士随着司马尚的军令飞快向代地奔跑,可在阴沉的天色之下,看起来像一片死气沉沉的血水。 骑马返回的斥候高喊:“将军,秦军大营今早埋锅造饭少准备了十万人的口粮!” 司马尚面色更显晦暗,他咬牙道:“卸铠甲辎重,全速回防,直奔代国!” 他长枪一挥,指向易水河到代国之间距离最近的一片谷底,再也顾不上身后的秦国大军,疯了似的回防――原本已经有超过五万秦军奔向代国,若是再有十万人在昨夜就奔向代国,守军顶多只能支应两个时辰。 若是不能在后日午时之前截住前去的秦军,代国危矣! 红色大军立即丢掉所有耽误他们行进速度的装备,全速急速北上。 可刚刚进入河谷,四周已经响起震得天地动摇的喊杀声,未等代军防御,矮坡已经站出无数秦军,他们像洪水一般向跑得满身疲惫、失去了铠甲保护的代军涌去,成三面合围之势。 代军也是反复征战多年的精锐,他们并非没有任何惊慌,司马尚高吼一声“返回易水!”,骑兵便带着步兵飞快调转方向脱逃,一个个赤膊奔逃的同时还没忘记握紧手中的利刃,对着秦军劈砍,搏命以对,即使没有甲胄的保护,也不能抵挡代军的顽抗――面对老敌手本身,已经是最能够激发残赵斗志了。 代军勇猛,秦军也不甘示弱,这群镇守西陲之地的硬汉后人早把生死无惧融入在血脉之中代代传承,披坚执锐冲入代军之中毫不相让。 安排妥当的秦军怎么会给代军冲破阵营返回代城的机会呢? 隐藏多时的弓弩营立刻从另一侧现身,大型连弩机和秦军战无不胜的脚踏弓弩立刻上弦,发射无数箭雨冲刷着代军的性命。 前后两路均被堵死,司马尚只得咬牙拼杀,盼着杀出一条血路,可惜,血色大军成片被玄色洪流冲淡,不断消失,让代军从一汪涌动的热血变成几股凝滞的死水,最终彻底湮灭在秦军之中。 一个时辰后,扶苏看着司马尚身中数箭却死死撑着旗帜不肯倒下的尸体,叹息一声。 随即,他毫不迟疑的下令:“整军,与大军汇合,堵住太子丹东逃的去路!” “上将军带着二十五万大军和大型机械去堵截太子丹,他还能逃了?”李信一把抹去头顶的汗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扶苏笑了笑,低声说:“将军若是不信,扶苏与将军赌一场如何?赌资就是将军此番的军功。” “我赌大哥赢!”胡亥立刻高声喊道,表明自己的立场,将李信闹得面色讪讪,不知该如何回答。 60、我有特殊的包围技巧 王贲根本不多废话,瞅了李信一眼之后,直接沉声道:“我去攻打武阳城,你立刻按照长公子吩咐回去中军大营与上将军汇合,堵住太子丹回撤的人马,不能让燕军逃回辽东。” 李信顺势笑了笑,避开和扶苏的赌约,随即,他与杨瑞和、章邯两人一同带着大军返程。 王贲瞥了同袍几眼后,恭恭敬敬的对扶苏拱手行了个臣礼之,然后,他带上父亲王翦承诺的五万士卒直奔后防空虚的武阳城而去,只要攻下武阳城,本就岌岌可危的代国就彻底陷落到了秦军手中,再无翻身之日,也不能逃向匈奴投诚了。 …… 黎明时分,司马尚一番动作闹得联军军营大乱,太子丹为了缓和燕军的情绪,只好下令敲响了战鼓整肃军容、振作士气,偏偏他们有了声响之后,沉寂多日的易水南岸的亲军营里也有了动作。 一座座辕门连接洞开,簇簇庭燎在清晨冷冽的寒风之中摇动,不甚明亮的日光撩过秦军高耸的大旗,旗上书写着一个简简单单的“王”字,旌旗下方的秦军战士身着玄色铠甲结成整齐的方阵,无数战车接连排布在秦军阵营前方,上书不同将领姓氏的斑斓旗帜在不同兵种附近摇曳,秦军悍不畏死的三丈长矛士卒罗列其后,长矛尖端反射出刺眼的寒光,他们身后跟随着混编的弓弩兵和其他兵种。 可如此庞大的阵营,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秦军像是一只脚步轻盈的巨兽,正姿态慵懒的趴在燕军面前,完全衬托出燕军的不堪一击。 太子丹紧张的手心不停冒汗,随时准备下达命令让驻守在易水河岸的二十万燕军展开大决战,可偏偏,秦军只是摆开阵型,却根本不向前冲杀,好像这只是异常平凡的演练似的。 “夏抚,集结的秦军有多少人?”太子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有些声音发颤的询问。 燕军根本没什么人可以用,秦舞阳这样临阵就变成缩头乌龟的人太子丹看不上,挑来挑去身边只剩下夏抚和宋意两个粗通兵事的臣子,眼下太子丹拿不准主意,也只能开口向他们讨意见。 “末将以为,剩余的秦军最少也有十五万人。”夏抚犹豫了半天,还是看过了斥候回报的消息才回答。 太子丹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笑容,略有些欣喜的说:“这么说来,司马尚将军之前说秦军走了大半前去奇袭代城竟然是真的!”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欣喜不合时宜,赶忙收敛起脸上过度的喜悦之情,带着夏抚和宋意回到军帐里,有些着急的说:“我也知道燕军的战力没办法和秦军相比,但秦军只有十五万人,而且他们还分出了大量攻城机械前去代地,剩余的将领和士卒人数都不够多,哪怕退敌不成,至少也能够将秦军抵挡在外吧?” 夏抚虽然不是什么名将,在兵事上却比太子丹懂得多,他有点犹豫的说:“太子打算将二十万燕军全都消耗在这一战之中的话,咱们杀敌八千,自损一万,还有些抵挡秦军的可能性;但若是想要取胜,太难了。” 太子丹闻言点了点头,不死心的说:“司马上将军离去前早就清楚交代过该如何防御秦军进攻,我也不奢望一战退敌,只要能一对一血战拼杀,纵然落败也能够重创对手。我们需要的只是竭尽全力重创对手,让秦军没有继续北上的资本。” 夏抚一听太子丹的意思,终于说:“若是如此,太子可以与秦军一战。” 太子丹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他心里清楚,父王派来的十万轻骑乃是一支奇兵,等到他手下的大军与秦国步兵拼个你死我活、不分胜负,彻底消耗掉秦军的体力之后,十万轻骑立刻能够转变战场的形势,将秦军彻底压制,一举打过易水南岸,进而退敌。 等待的日子对太子丹而言是一种折磨,可偏偏秦军折磨了燕军整整两日还没有开打的动静。 太子丹被自己心中的谋算激励,兴奋的来回搓着手掌,他忍不住在大帐中绕了几圈,然后“嘭!”的一声跌回大案前,看着同样坐立不安的夏抚和宋如意,眼中惊喜之意闪烁而出,忽然高呼道:“司马尚将军离去距离此时已经足有两日,再过三日才是我与秦军约战的日子,难道秦军竟然真的守约,要等到八月二十才开始对我军动兵?” 夏抚一愣,满目迷茫,宋意却开口笑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事事大好!秦军愿意与我军正面对战,对太子而言是天大的幸运。末将恭喜太子!” “好!真是太好了!”太子丹拍着大案乐不可支,他压抑心中的兴奋之情,高声道,“秦人总说我燕人迂腐守旧,我看秦人对上我天子血脉,本就心虚了――父王说的对,我大燕乃是八百年老诸侯,果然有祖宗阴德庇佑。” 太子丹笑声未落,帐外忽然想起震天的号角声,他迅速走出帐外观察情况。 时时戒备的斥候立即跪在太子丹面前,迅速交代情况:“秦军聚将鼓已起,正在准备渡河。” 太子丹想起自己刚刚评价秦军的话,一时面子竟有些挂不住,恼怒之下脱口而出:“让我去再写战书来!” “……太子!”夏抚一惊,赶忙上前拉住太子丹。 对上他焦急的眼神,太子丹蓦然惊醒,随即,面上燥得一片通红。 但太子丹不是个不能听进他人意见的人,他立刻说:“多谢将军提醒――速速整军,背靠长城,直面秦军!” 秦军和燕军隔水相望,燕军的动静根本瞒不过站在云车上观察战局的王翦。 他微微眯起眼睛,低声说:“司马尚上钩之后,燕太子丹等于直接被斩断双臂。” 冯去疾点点头,略有些怜悯的看向不懂兵事却全力保卫国家的燕太子一眼,开口道:“太子丹已经尽力了,可惜燕国积重难返,并非他的过错。” 王翦对太子丹本性好坏根本没有兴趣,他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燕军,继续分析着战局:“司马尚原本计划兵分三路扼守易水流域的三个关键位置,主力燕军一分为二,老弱燕军驻守燕南长城,凭借天险抗拒我军;另外混编的二十万青壮由太子丹亲自领着集结在河岸边上背靠长城与我军对垒,而且还能够同时和司马尚自己带领镇守的兵马互成犄角之势,三面环绕我大秦军队。可惜司马尚回撤,带走了作战经验丰富、战斗力出众的代军。眼下他还未回来,这必定已经被王贲和李信咬死在了归代途中。太子丹仍旧按照司马尚的布防安排兵马,呵呵,老夫也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了。” 王翦说着摇摇头,低声道:“这太子丹到是个用人不疑的,但司马尚从没将他的信任放在眼中,否则也不会做出最开始那样的安排。” 冯去疾跟着叹了口气,有些感叹的说:“正是上将军说的这个道理。原本司马尚的安排正好应该将代军和燕军掉个,没想到他为了能够迅速回防代地而故意跑去镇守了接近武阳城的位置,反而把战斗力差、又没有丰富对敌经验的燕军顶在前面,自己去守护燕国的下都――司马尚一开始就居心不良。” 王翦眼神冷淡,平静的说:“若非燕王喜当初连年在赵国出兵的时候偷袭,也不会让赵国的国力消耗的那么迅速,灭国之祸最少可以推迟五年。有这样的深仇就很,代王嘉还愿意派出司马尚和代军精锐联合燕军抗清,他们君臣已经是难得宽宏胸怀。不过,和你说的一样,代国也早就入燕国一样积重难返,他们两人再有本事也逃不脱被灭国的命运了,咱们要把胜利带回给大王。” 话已至此,再也可说。 王翦猛一挥手,沉声道:“开战!” 秦军立刻如同一道坚实的壁垒,顶着破晓微弱的光芒直奔燕军而去,旌旗猎猎在寒风中摇动,金戈闪烁着寒光,人头攒动着不断涌入燕军之中。 太子丹见秦军毫无技术可言的攻击方式,原本的心惊肉跳竟然神奇的平复下来,他心中道:秦军也不过如此,只要按照司马尚将军之前的布置向代军传信,他们立刻就能够从代地返回前阵救援。 “点燃信号,向代军传讯!”太子丹有些悠哉的说,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紧张。 但很快,太子丹就再也保持不住自己超然物外的心情――易水北岸忽然火光大起,燕军士卒的惨叫声完全刺痛了太子丹的耳朵。 “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多秦军攻打过来了?!”太子面色煞白,他一把扯过身边护卫的战士高声怒吼。 小兵顾不得太子丹恼怒之下的粗暴举动,赶忙解释:“太子,西侧忽然冒出一支秦军,携带了连弩机,不断往咱们军中发射油火箭!” 太子丹神色茫然,不敢置信的低喃:“西侧?西侧由代军防守,他们战力比燕军强得多,怎么会让亲人攻破了西侧城池,直奔我大军后方而来呢?……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信……” “太子,眼下该如何应对敌军啊?!秦军打着‘章’字大旗,从东侧也打过来了!”太子丹尚未清醒,宋意的一声尖叫又让他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太子丹抬起头看向被玄色大军包裹的燕军,忽然咬牙道:“不能退!奋力一搏,与秦军全力拼杀!我燕人决不会不战而退,有辱先人的名望!” 61、我有特殊的拒娶技巧 太子丹怒吼一声,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他身上仍旧是一身丧服,缟素的色彩让他在朱色的燕军之中分外刺眼。 他的亲卫虽然也不善于疆场征战,可亲卫们的装备和战马却远比其他燕军士卒精良,眼见太子丹冲在最前,立刻调转马头,随着他冲向秦军。 霎时,滚着白边的火焰直接烧进黑色的浪潮之中,奋力要将无穷的海水燃尽! 燕军气势汹汹,但比起他们骤然鼓起的战意,秦军却显得气定神闲,被上将军王翦指挥着按部就班吞噬下燕军青壮。 太阳渐渐升起,露出遮蔽在昏暗天幕之下的战场,燕军一个个披头散发仿若发疯的野人,不断朝着秦军怒吼劈砍,可他们大多数都在做无用功,根本伤害不到披坚执锐的秦军分毫,那些生满了锈迹的铜剑连穿透皮甲的本领都没有,更不用说割伤秦军的要害部位。 但燕军并不气馁,正如太子丹所言,燕人不善战却也不怕战,秦军要打便打,纵然将性命交付在易水河岸又有什么值得顾惜的! 他们早保家卫国! 自己烂命一条,哪怕死去了,只要能够让家中的妻儿老小活下去,不受别国奴役,什么都值得! 杀杀杀! “杀光秦人,保我大燕不灭――!!!”不知何处爆出一声怒喝,原本有些萎靡的燕军霎时再次振作,顾不得拼杀了两个时辰之后的疲惫,再一次鼓足力量嘶吼着挥动手中的长矛和铜剑向秦人冲去。 易水河岸的泥土变得越来越黏腻,每一脚踏上去都油滑粘滞,让人站不稳身体,战士们没办法确定自己脚下只是被喝水泡得软烂的泥土,亦或是同袍身上的碎肉。 鲜血混合着汗水从额角滴落,流入眼中让人看不清前方还有多少敌手,每一名燕国士卒都已杀红了眼,再也看不到主将的调动――他们原本也没有什么主将,只凭着司马尚留下的一句再也没等到回援的吩咐而不断拼斗着。 因为太子丹的存在,燕人的抵抗出奇激烈,但可惜的是,即使一个个壮硕的身影顶在太子丹面前替他搏命,燕军消失的速度也远远超过太子丹能够忍受的范围。 又过了一个时辰,围在太子丹身侧的一千亲卫已经剩余不足白人,原本红得耀眼的袍服变得惨淡无光。 太子丹双目胀痛,心中悲凉,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再孤注一掷的将燕军最后剩余的这些青壮精锐留给似乎从未减少的秦军屠戮,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高声大喊:“整军,向蓟城回撤!” 能够活到这个时候,剩余的燕军战力毋庸置疑,哪怕他们曾经都是燕国最没有本事的士卒,经过这一场拼杀也立即成了最有战场资本的勇士。听到太子丹的喊声,剩余燕军立刻集结成却月阵,拱着圆弧收缩阵型与秦军对抗,且战且退,终于沿着小路撤进秦人绝对不会知晓的山谷。 两侧山壁陡峭,完全遮掩了炎炎烈日的光辉,秋风从占满了汗水和鲜血的战袍上刮过,霎时让燕军冷得直打哆嗦,借着山壁缝隙长出的树苗也让通道显得越发深邃幽静。 太子丹不安的皱了皱眉,只觉得心头狂跳个不停,连眼皮都来回抖动。 忽然,战鼓与喊杀声从头顶传来,闪烁着寒芒的箭尖排满了整个山壁。 太子丹抬头望去,一名高大壮硕的年轻将领神色略有些得意的对上他的视线,洋洋得意的高声道:“燕太子丹,你今日逃不出我秦军的天罗地网了!” “秦军虎狼之师,行不义之战,必遭天谴!”太子丹怒喝一声,全然不为李信的喊声所动,挺直的脊背显示出身为燕国太子的气节。 “李信,退下。”一道清雅的声音从李信背后响起。 须臾之后,一名身着月色长袍、头未加冠的年轻男子从李信背后走出,他举止高雅、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又带着年轻男子特有的清瘦,但自从他出现在人前,竟然将浑身彪悍之气的李信压得再也引不起他人的注视。 年轻男子又上前一步,他的长袍下摆微微一动,露出只到了他腰间的一个男童,那男童长得高鼻深目,却有着一场小巧的脸型和两片分外红润的嘴唇,柔软的卷发在颊边打了个弯,衬得脸蛋越发小了。 太子丹霎时了悟两人的身份,失魂落魄的惨笑出声。 他再也顾不上八百年老诸侯的贵气和礼仪,伸手指着年轻男子,咬牙切齿的说:“你们是嬴政的儿子,你们根本不是被十万大军拱卫着回去咸阳请罪,而是直奔战场而来――嬴政的儿子果然如他一般心狠手辣。好!真好!你们两个既然能舍得秦王信印做诱饵,我燕丹败得不冤!” 秦军对战燕代联军本就具有人数上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本该离开的四名勇武将领和十五万大军成了一支奇兵出现在战场上呢? 难怪代地会忽然需要司马尚回防,难怪大军东边会出现秦军的弓弩营堵住去路,难怪秦军可以一举堵住燕南长城! 太子丹悲愤交加之下呕出一口黑血,他紧紧压着剧痛的胸口,抖着声音道:“武阳城……武阳城是否已经被你们攻下了?司马尚将军呢?” 扶苏怜悯的看着只比自己父王年长三岁,可看着却老了三十岁不止的燕国太子,举起手中的强弩,拉满弓弦,平静道:“两日前,司马尚已经战死在河谷西口,昨日一早,王贲将军传回战报,武阳城已被攻下,他带着几乎没有受损的五万大军奔赴蓟城而去――此时此刻,恐怕你父亲燕王喜已经投降了。” 话音未落,扶苏猛然松开弓弦,秦军规制的青铜箭头破空而来,带着刺耳的哮鸣贯穿了太子丹的胸膛,将他一箭穿心。 太子丹身体颤了颤,抬手摸向心口,却保持着这个姿势猛然向后衰落马背,尸身狠狠砸在地上。 “此战,秦军不杀降,想要留下性命的放下武器向我大秦投诚,发誓永世对大秦效忠。”扶苏缓缓垂下手,清朗的声音像一道阳光穿透了整个山坳,震得疲惫不堪的燕军士卒从他们的精神领袖――太子丹――的死讯之中清醒。 燕国士卒茫然无措的相互对视,再看看那一只从两百步外分毫不差扎入太子丹心口的箭矢,纷纷惊恐不安的放下武器。 霎时,“叮叮当当”的声响连成一片,燕军士卒争前恐后跪在地上,再也看不出片刻前他们在战场拼杀的血性。 扶苏点点头,神色疲惫的低声道:“李信,清点我军伤亡,给投降的军国士卒登记,对了,通知上将军‘扶苏不负所托,射杀了燕太子丹’,让他派人前往代地剿灭矫诏登基的代王嘉吧。” “咳咳,咳咳咳!”扶苏猛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病态的殷红神色,他无力的笑了笑,自嘲道,“看来,我是等不到上将军亲自为我表功了。” “大哥,咱们快回去吧。你烧了好几日了,夏无且原本不让你出门的。”胡亥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紧抓着扶苏的衣摆,他并不是黏人到不肯离开扶苏,而是为了不让太子丹发现扶苏已经病得站不稳,主动做了人形扶手,撑着扶苏生病无力的身体。 “胡亥,谢谢你。”扶苏笑了起来,听到幼弟的声音,之前还充满身体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连气力都有所恢复。 他想也不想一把将胡亥从身侧捞起,抱在怀中,用力在胡亥颊边亲了几下,然后说:“咱们走吧,我回去躺躺。” 胡亥挣扎着想要脱出扶苏的怀抱,可看着扶苏有些摇晃的身体,他又不敢动作太大,以免连累得扶苏彻底站不稳跌倒,只好回身抱进扶苏的脖颈。 胡亥不高兴的责备:“大哥不注意自己身体,怎么还教训我不听话――回到咸阳我要告诉阿爹,让他惩罚你。” 扶苏听得心中发烫,一片熨帖,轻轻摩挲着胡亥柔软的卷发,包容的说:“正好我和胡亥一起被父王禁足,省得你夜里害怕。” “大哥还肯跟我一起睡?”胡亥忍不住高兴起来,嘴角露出两枚小酒窝,可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开心,简直像是一瞬间都嗅不到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儿了似的。 扶苏低笑一声,打趣道:“现在自然还是要和你一同睡,再过两年,就算你想要睡在我床上,恐怕你嫂嫂也不会同意了。” 胡亥身体骤然绷紧,脑中一片空白,他呆愣愣的保持则抱进扶苏脖颈的姿势僵在他怀中,过了好半天才将扶苏口中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嚼烂了塞进脑海之中,随即,脸色更加古怪。 ……大嫂?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没想过扶苏身边会有这种耽误老子做任务的生物啊! r(st)q所以,亲爱的大哥,你暂时还是不要娶妻了。 胡亥将脸紧紧埋在扶苏颈窝,闷着嗓子说:“不要,我不要大嫂,有了大嫂,大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扶苏并不着急娶妻生子,上辈子与夫人也不过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罢了,更何况他曾经被嬴政赏赐了无数美女,早已过了贪花好色的心里年纪,虽然身体偶尔会有些躁动,可这些与教导出一个合格的秦二世的诱惑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扶苏毫不迟疑的卖掉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将其当做一场交易,语带笑意的说:“好,回到咸阳城之后,若是胡亥能够每年学习一部我选择的书,我就将婚事推后一年。” 胡亥立刻点头,抱进了扶苏的脖颈,满足的说:“大哥,我会好好学的,你要亲自教导我才行,不能再跟着大军东奔西跑了。” 扶苏笑了笑,捏了捏掌下的小屁股,柔声道:“你学好了才有资格管教我,现在我是不是上战场,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胡亥撅起嘴唇,在扶苏脖颈咬了一口,引得扶苏笑出声来,调侃道:“还跟不满一岁时候似的,有什么不高兴都咬人。” 兄弟二人说说笑笑,回到马车上。 就着内侍梁早已准备好的温水胡乱擦了擦身子,扶苏将胡亥抱在怀中沉沉入睡,胡亥窝在他怀中描画着扶苏越发俊朗的眉眼,不知不觉露出笑容。 抓着鸟架的十五忽然发出一声鸣叫,震得胡亥愣在当场:“扶苏公子要娶妻,你为什么不同意?你是要让秦朝万世千秋啊亲!他不娶妻,你任务能算完成了么?自己给自己拖后腿,你也蛮拼的!” 胡亥下意识皱起眉头,抵触的说:“扶苏公子不用娶妻……暂时……” 62、我有特殊的糊弄技巧 胡亥说着停下声音,心里产生了一个古怪的疑问:我为什么觉得扶苏公子不必娶妻生子?而且在十五开口提醒之前,根本没把“暂时”两个字列入考量。 一股诡异的感觉笼罩在胡亥头顶,他不由自主停下了思绪,没敢让自己继续往下想。 抬起头来,胡亥已经恢复了笑容,眼神清正没有一丝一毫心虚的对十五说:“反正始皇帝平灭六国的时候,扶苏公子也才弱冠之年,他到时候再娶妻也没有影响,晚点结婚生孩子正好能让身体更健康,也省得娶进门的夫人不知道轻重,影响咱们的计划――扶苏公子是个端方君子,就够让我头疼的了,要是他娶来的夫人也是这样的性子,咱们任何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 十五不满的拍了拍翅膀,低叫一声,被过身去:“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这确实不是必须做的事情。” 话落,十五将头埋在腋下,轻轻梳理着丰厚的羽毛。 胡亥伸手抓紧扶苏的衣襟,将脸蛋埋进扶苏怀中深吸一口气,驱散了十五刚刚问题带来的抑郁心情,他勾着嘴角闭上眼睛,扶苏温暖的怀抱很快让胡亥陷入沉眠,引得胡亥迷迷糊糊的越发往扶苏怀里挤去。 第二日一早,胡亥就睁开了眼睛,他往扶苏怀中蹭了蹭,微微挪动脸蛋枕在扶苏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整个人越发放松。 胡亥小心翼翼的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搭在扶苏额头,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温度立刻让他露出笑脸。 “偷笑什么呢?”扶苏张开眼,抬手握住搭在自己额头上的小手,抖开毯子将胡亥裹回怀中。 刚刚结束一场大战,剩余的都是类似于将再无抵抗秦军之力的代王押送回咸阳之类的简单活计,成与不成都不会影响此番大胜的局势,扶苏紧张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放松,看着胡亥的眼神透出丝丝缕缕慵懒,上挑的眼尾既带着疑问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洒脱的风情。 口水…… 这样的大哥看起来好迷人。 胡亥将头埋在扶苏颈窝蹭了蹭,默默咽下快流出来的口水,赶忙说:“真好,大哥退热了。” 扶苏轻笑一声,将胡亥往上抱了抱,捏住他的鼻梁轻轻摇晃,柔声道:“胡亥也会照顾人了,果然长大了。” 胡亥哼哼着挣脱开扶苏的手掌,双手扒在他脸上,整个人都平摊在了扶苏怀中,他看了扶苏半天之后才神色郑重的说:“大哥今天面色好多了,昨天脸皮黄黄的,不好看。” 扶苏嘴角笑容更加温柔,任由胡亥的一双小手在自己脸上乱摸,自己只是轻拍着他的脊背,低声说:“今日无事,你陪我再睡一会吧,现在天色还早。” 胡亥点点头,松开手掌,转而抱着扶苏的脖颈,扶苏轻轻勾着嘴唇,将他掉了个方向,自己侧过身躺着,让胡亥背靠在自己怀中,被他双臂紧紧锁在胸口。 扶苏看着胡亥柔软卷发下露出的一段白嫩脖子,忽然有了些许玩性,用嘴唇温存的裹住胡亥后颈的皮肤,轻咬了一口,在胡亥颤抖着身体反抗的瞬间将他用力压在褥子里,对着腋下、腰间的位置搔起痒来。 “哈哈哈哈,大哥你放开我!”胡亥哆嗦着身体左闪右躲,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伸胳膊蹬腿的样子看着简直像是翻不过身的小乌龟。 眼看着扶苏越发往自己身边来,胡亥干脆一把抱住扶苏脖颈,抬腿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但胡亥很快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因为哪怕自己窝到扶苏怀里,扶苏的手脚仍旧是自由的,甚至因为他主动拉近了距离,想要骚到痒处反而更容易了。 “自作聪明了吧。”扶苏笑着捏住胡亥一只脚,往他脚心挠。 胡亥笑个不停,脸上早就憋得通红,再被扶苏调侃想要反驳,狠狠一下呛咳出声,没等扶苏着急,他自己已经像只找到攻击方法的奶狗似的,奔着扶苏的脸和脖子咬过去。 “让大哥坏,让大哥欺负我,啊呜!”胡亥眼见扶苏有躲闪之意,更加来劲儿的往扶苏的脸和脖子上啃,可他自己根本意在阻止扶苏瘙痒,牙齿上根本没用力,一口接一口的蹭在皮肤上,传来湿润又温暖的感觉。 扶苏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熟悉的骚动从下传到脑中,扶苏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他直接把胡亥按在怀里,用毯子将两人紧紧围在一块,语调生硬的说:“快睡吧,我困了。” 胡亥用脸蛋蹭了蹭扶苏的脖颈,低声说:“大哥,擦擦脸吧,我弄了你一脸口水。” 胡亥惊讶的发现自己话音未落,与他紧紧相贴的身体就变得更加僵硬了,简直像是自己直接靠在一块打磨光滑的木板上! “……大哥?”胡亥疑惑的叫了一声,伸手推了推扶苏的身体。 扶苏立刻将扶苏按回被褥之中,将他紧紧裹住,然后干巴巴的对外面吩咐:“梁,取些温水来。” “是,长公子。”服侍人的方面,这群内侍都有一绝,也不知道身在荒山野岭之中,梁是如何找到柴火的,但没多一会,宽大的车厢内已经摆上了一盆温度适宜的清水,顺便还准备了一条干净的……f…… 胡亥名义上闭着眼睛装睡,可在扶苏转过身的刹那已经偷偷翻转过去偷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见放在水盆边上的f,胡亥抿着嘴唇笑得像是偷到油吃的小老鼠,趁着扶苏回过头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悄悄回过身闭上眼睛,可他始终抿着上挑的嘴角,压不下心中愉快的泡泡。 扶苏听到车厢的声响,知道胡亥在偷看自己,但以胡亥的年纪,他根本就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扶苏听到他似乎无趣的翻过身子继续睡,无奈的笑了笑,匆匆擦了一遍身体,咬着嘴唇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的快速解决了刚刚骤然升起的小麻烦,随后换掉身上的f,躺到胡亥身边。 他拥抱着幼弟的时候,心中没有任何古怪,毕竟男人被人蹭一下都会发生这种尴尬的事情,和对着谁根本没关系,反而是胡亥在扶苏重新把他抱住的时候,忍不住扭动了几下,心里蓦然有了一种“是不是该避嫌”的想法。 扶苏身上最后一丁点睡意也被换洗消磨掉了,眼见胡亥同样没睡着,干脆一面握着他柔软的手掌揉着小小的指节,一面说:“你想好见到父王该怎么说了么?” 胡亥讨人喜欢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抿着嘴唇,可怜巴巴的说:“进去指节冲到阿爹面前,一把抱住他大腿往怀里钻,然后把、把手伸出来,随便打――反正不可以打屁股了,阿爹书房里常常有许多大臣呢。” 扶苏听到胡亥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贴在他耳后低声道:“王翦上将军此番大捷,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负隅顽抗的代王和早就没有一拼之力的燕王都会投降,被当做战俘送到父王面前。到时候父王肯定要办大朝会,甚至会干脆在咸阳城门外迎接将士归来――你想要找个人少的地方跟父王认错,怕是不可能了。” 扶苏话一出口,胡亥立刻吓得坐起身,双眼瞪得圆滚滚的看着他,总是弯出笑意的红润小嘴也的张开了,看着傻乎乎的,他的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胡亥听了片刻才苦着脸说:“什么?当真要在全咸阳城百姓面前被阿爹打屁股么?……大哥,我还是不回去了吧,阿爹的信印放在你那里,我我我……往哪里躲才安全呢?” 扶苏刮了刮胡亥的鼻腔,掐着他的脸蛋低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偷了信印跑出来之前,就该想好退路和应对方法,省得被父王训斥。” 胡亥捂着脸蛋,泪眼汪汪的看向扶苏,十分谄媚的抱住他的手臂,往扶苏怀中一坐,不停用脸蛋磨蹭着扶苏的胸膛,语速飞快的说:“大哥,你帮帮我,大哥最厉害了。” 扶苏笑着把胡亥抱在怀里,等到胡亥安下心来,以为他同意了才忽然说:“既然你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该做好准备了――我不会帮忙的,你好好吸取教训,现在知道疼了日后才会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Σ(っ °Д °;)っ大哥,你的画风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的善良、仁爱、宽宏、体贴呢? 这和人设说好的不一样啊! 对上胡亥傻眼的表情,扶苏笑得身心舒畅,他又揉了揉胡亥的一头细软卷发,重新合上眼,十分惬意的说:“你学过的《诗》还能记住多少?出来玩了两、三个月别把学过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父王回去,一定会抽查你在外面有没有懈怠――哎,若是让他知道了你偷盗信印之后,非但没有好好读书习武,还将学过的知识都忘得一干二净,你说父王会怎么做呢?” qaq打屁股都是轻的! 胡亥立刻蹦起来,一下子扑到车厢里隔出的小柜子前翻找了起来,迅速捧出几卷书简爬回扶苏面前,仰头看着他,毫不迟疑的说:“大哥,父王容易挑哪里考?给我划点重点吧!” 扶苏高高挑起剑眉,低声说:“这时候了,你还想投机取巧?从头到尾都背下来!父王博闻强识,连《吕氏春秋》都能够全篇背诵,你别想糊弄他。” 63、我有特殊的相似技巧 即使一直都清楚始皇帝十分有本事,记性也特别好,但胡亥真没想到他竟然凶残成这样! 看着幼弟完全傻住的神情,扶苏将他抱回怀里,展开书简平铺在自己膝头,一字一句的讲授起内容,胡亥开始的漫不经心在扶苏不断吹拂在自己耳背上的呼吸平复下,竟然逐渐集中起了注意力,投入进去。 扶苏拿出一半心思为胡亥讲解着对他来说太过简单的知识,另一半心思却吊在他之前说过的“琐事”上。 攻打代城事实上并没有扶苏所说的那么轻松,至少王贲眼前就陷入了麻烦之中。 代国是残赵集结的势力,哪怕司马尚战死沙场,这也不代表留守的小将之中就一个有眼光的人都没有。 当王贲带领五万秦军赶赴武阳城的时候,作为代国的最后一道壁垒,代军哪怕只剩下两万精锐和五万灭赵大战留下的伤残士兵,还是将他们全部都带上了战场,决定以命相搏,镇守武阳城。 “哪怕是硬碰硬,咱们也要保证国家不灭!”军中满是身有残疾的士兵,可他们面色严肃,眼神执着,没有丝毫胆怯,显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是司马尚将军用性命拼杀为他们争取到的时间,只有守住武阳城,才能让代军获得喘息的机会,留下一线生机,够保证后方的代国不灭,让赵人留下复国的星火! 然而镇守一座孤城对代军而言是最为艰难的事情,赵国当年最为出名便是可以千里奔袭的骑兵,可这一次为了守住武阳城,他们绝对无法发挥出飞骑驰骋拼杀的优势,反而只能和擅长步兵对战的秦军以己之短克敌之长。 他们不是没想过退守代城,只是代城的位置更加不利,很可能腹背受敌,远不如和秦军再次大决,只要重创了秦军,哪怕他们全都死在武阳城,剩下的时间也足够代城之中的少年们成丁,继续与秦人对抗,保家卫国。 震天的锣鼓已然敲响,王贲已经带着大军包围了武阳城西南两侧,战马的嘶鸣声和攻城器械车轮滚滚的轰鸣融城一体,在夜色之中传来,像一只巨兽即将将它的利爪狠狠拍向武阳城并不坚实的城墙,秦军所过之处扬起滚滚尘烟,预示着一场大战的开启。 王贲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严阵以待却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心虚之感的代城兵马,语调平静的下达命令:“应旗,攻城!” 云车上传令的士兵立刻挥舞起青色令旗,一方方选择的秦军阵营立刻回想起应答的呼喊,随即手持兵刃,沿着墙梯向上攀爬,仿佛这是一场人人都可以参加的狂欢。 “强弩营,准备!”眼见这群残赵军团摆出了相似的对敌阵型,王贲毫不迟疑的下令。 伴随着激烈的擂鼓和号角的嘶鸣,三排为一组的强弩手立刻举起弓弩,不断向武阳城中发出利箭,但这时候的代军已经不再是李牧统御时候的赵军,其中充满了老弱和残疾的士兵,铺天而来的箭雨让他们完全没有抵挡的能力,原本看似无坚不摧的盾阵霎时露出许多缺口,即使不断有人补上位置,可代军的伤亡仍旧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加大。 终于,被紧紧护卫起来的城墙露出几道缺口,攻城的秦军士卒霎时抓住了这个位置,不顾一切的冲上城楼。 这一次,代军再也不能立即将攀上城头的秦军用锐利的长矛捅下城墙――外逃代地已经让残赵失去了军械库,连他们手中使用的兵器都无法和军备充足的秦人相比。 赵军守城最爱使用的狼牙拍和j橹再也见不到踪影,代军只能靠着枪头生锈的兵器和秦军对抗,但即使如此,代军仍旧不断以命相搏,发挥出他们强大的战斗能力。 王贲看着战场逐渐向秦军倾斜的局势,终于一挥手道:“弓弩暂停。” 秦军已经有三支队伍彻底攀入城楼之中,继续弓弩强攻只会造成同胞的伤亡,这是王贲第一次没有身先士卒随着大军冲杀,而是作为一名主帅控制着战场的局势。 当光明冲破黑夜,舞阳的城门被秦军砍断了铜锁,拉扯着厚重的门板“吱吱嘎嘎”的打开了。 王贲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但他立刻收敛的脸上的笑容直接下令道:“继续向代城前行!” 王贲以为武阳城的抵抗如此激烈,那么代城只会更加严重,可他没想到秦军剩余的四万人还没走到代城门口,代城的大门已经彻底打开,一身缟素的代王嘉跪在城门口,神色哀戚而无力的举起双手捧着一方铜印,表现得异常顺服。 “……请善待代城百姓。”代王嘉哑着嗓子说完这句话,泪水从他眼中泊泊流下。 他曾想过做最好的赵王,延续武灵王的威风,让赵军变得更加强大,守疆卫土,捍卫河山,可从一开始他的父亲就遗弃了他,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让一个倡女的儿子坐在太子的位置上,然后顺理成章的变成赵王,可自己那时候仍旧犹犹豫豫没有立即杀了他们取而代之,现如今走到这般田地,他又能怪谁? 怪秦人么?他们只不过是加速了赵国的灭亡而已,赵人……赵人亡于己,亡于乱政! 代王嘉仰天惨笑,王贲看着他癫狂的神色却只是平静的说:“长公子早就交代过,我大军攻下代城后,要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你不必担忧――来人,将他绑下去,送回咸阳。” 王贲这一战打得疲惫,可作为统帅的王翦抓捕燕王喜的过程却令他感到啼笑皆非――到了这种疲于奔命的时候,燕王喜还在命令宫人整理各种祭器,因此才耽误了逃命的时间! “不必与他多说,直接堵上嘴绑回咸阳城。”王翦只看了燕王喜一眼便对这个志大才疏而毫无气节的燕国末代国君失去了兴致。 彻底平灭了残赵和燕国的秦军直奔咸阳城返回,但路途遥远,走过了寒冬仍旧未到。 扶苏坐在车厢里细心的教导着胡亥文化知识,时不时握着他的手纠正一下胡亥写出的秦篆错误,忽然,马匹一声嘶鸣停下脚步。 内侍梁立刻低声在车厢外解释:“长公子,咱们似乎和一队北地商人刮在一起了。” “若是损坏了他们的货物,给些赔偿,让他们先走吧。”扶苏好脾气的点点头,战国时期商人虽然地位不像士族一样高,可他们手中的财货已经有了影响政局的力量,何况出门在外,许多商人又兼任间人的职务,能让秦军打听出许多别国的信息,能与商人为善总没有坏处。 内侍梁领命而去,短短片刻,他又回到扶苏身边,低声道:“这些商人说自己是卫国人,平日里往返匈奴和各国,最近得到消息长公子会路过,特意再次等待长公子,想要见您一面。” 扶苏眉头一挑,心中玩味,随即摸了摸胡亥的头顶交代:“自己好好写字,我去见见他们。” 胡亥听话的起身点点头,坐在大案前,随后猛然扯住扶苏衣襟,着急的说:“大哥要小心刺客,可能是心怀不轨的人。” “好,我会注意的,亲卫都带着。”胡亥的话让扶苏心中暖洋洋的,他笑着对幼弟承诺,拍了拍他的头顶,又嘱咐了一遍秦篆的写法才起步离去。 胡亥扒着窗框对他笑了笑才伏回大案上提着蒙笔重新写起自己的功课,扶苏却在被梁引着见到这群“卫国商人”之后,心里咯噔一声。 这人是谁?为何口鼻和发色都与胡亥如此相似?! 64、我有特殊的揭穿技巧 扶苏不动声色的露出笑容,直接道:“诸位有礼。听闻几位想要见扶苏,不知道所谓何事?” 扶苏脸上的笑容客气又疏离,带着几分秦国长公子身份而特有的矜持傲慢,看起来并不如何亲切,这王公贵族也是对待商人一贯的态度,商人虽然富有,但在秦军君臣上下看来,商人是使用诡计诈走了他人财富的恶徒,平日里又善于泄露国家秘密,虽然不得不用却也一直不为秦国君臣所喜。 因此,哪怕扶苏心中已经毫不迟疑的抹去他们所说身份的真实性,对待这几个“卫国商人”的时候,却表现得和对待以往遇见的商人没什么不同。 扶苏话落看向来人,脸上神色瞬间转变,似乎心中惊讶,不由得长大了一双星眸,视线在领头之人头上转了一圈,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笑容变得玩味。 “诸位恐怕不是卫国人吧?卫君十年三次自贬其位,恐怕卫国养不出先生这样器宇轩昂的人。”扶苏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抽出拢在袖袍下的双手拱手行礼,态度显得谨慎了许多。 为首的男子高大挺拔,华贵的长袍和厚实的皮毛都遮掩不住他身上壮硕的肌肉,年过十六的扶苏已经有一副修长的好体魄,可站在男子面前瞬间矮了一截,让人能够轻易区分出少年和男人的区别。 扶苏前后可以表现出的差别让男子挑高了眉毛,他这才抬起脸,正眼看向扶苏,上下打量的视线实在称不上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凌人的威势。 扶苏像个初出茅庐的贵公子一样,始终一无所觉的微笑着任由男人打量,甚至迎着男人的视线挺起胸膛努力填补身高带来的差距,但他心中却早已拉响警报――以扶苏多年征战的敏锐感觉,此人绝对是个身居高位的人,手中还有过许多人命。 中年男人打量扶苏的视线十分细致,许久之后才忽然开口道:“长公子果然是少年英雄,目光如炬,一眼便看穿了我们的身份。” 话音一落,看起来还十分威严的男人忽然露出爽朗的笑容,上前对着扶苏臂膀一拍,大笑着说:“我看着桑雅从小长大,是她的族人,听说桑雅生了个男孩,正好路过此处,还知道几条消息,想和长公子做笔生意――长公子让我见见桑雅的儿子,我就直接把到处发财时候知道的消息转告给长公子。” 男子一番话说下来,哪怕扶苏从未听说过胡姬的名字,也知道他是想要见见胡亥了。 族人? 扶苏再次打量了男子孔武有力的身材一眼,回想胡亥偏于纤细的骨架,心中莫名有股松了口气的感觉,却没有一口答应男子的要求,只是平静的微笑着说:“还未请教该如何称呼勇士?” “叫我竭额就成了。”男子说着抓了抓头皮,有些莽撞的说,“长公子怎么不回答我的交易请求,你怀疑我是来刺杀的人?” 说着,他伸手指向自己的脸,十分坦然的说:“我和长公子的弟弟也有几分血缘,应该有些相似之处,长公子仔细看看,然后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扶苏笑着摇摇头,想起胡亥的时候,他眼中自然流露出几分宠溺的神色,声音也柔软了不少:“此时正是胡亥读书的时候,他现在不能见你。胡亥年纪小,耐性差,最不耐学习,若是现在打扰到他,今日该看完的书卷恐怕就不成了。勇士若不介意,不妨与我到军帐坐一坐,等半个时辰。” 自称“竭额”的孔武男子一愣,没想到扶苏说出口的竟然是这样的理由,随后发出一串爽朗的大笑,抬脚顺着扶苏指向的方向直接走去,没表现出丝毫防备。 “也好,既然交易成了,我正好对公子说说自己知道的事情。”内侍梁让人快速腾出的军帐距离扶苏的马车并不远,走了几十步便到了,男子找了个位置直接坐下,动作随意得很。 他前后左右的对着军帐观察一圈,有点感慨的说:“没想到秦军的军帐这么厚实,挡风得很。” 扶苏微笑听男子一路絮叨,心中对他的警惕却越发凝重,若自己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恐怕看不出这个自称“竭额”的男子在做什么,只当胡人生活艰难、缺衣少食、住处不良,可经历过跟随在蒙恬将军身边的十年历练之中,扶苏已经清楚的从男子的动作之中判断出他每看的一个方位都是在借机记住秦军休息时候防御的阵型和粮草辎重摆放位置。 如此说来,哪怕胡亥看着与这名男子颇有相似之处,恐怕男子的身份仍旧是个谜。 “胡姬在父王后宫生活的很好,房中摆满了奇珍异宝。”扶苏捧起梁送来的热汤,轻轻吹送开汤面上的油花,装死不经意间开口道,“父王很喜欢胡亥,时常到胡姬房中。” 用女人当掩护的办法,扶苏不是第一次碰到了,通常这些被提起的女人都会和掩饰身份的人真有些关系,他巧妙的选择了胡姬作为话题开头,随即捧着汤碗饮下一口大。 扶苏温润柔和的视线始终落在男子身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完全相信了他的话,正在对胡姬的旧友讲述胡姬母子现在的处境很好,让他不必担忧。 “竭额”的嘴角猛然抽搐了一下,扶着汤碗的手背上霎时暴起青筋,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飞快的说:“哦?竟然如此吗?那可太好了!” 扶苏将男子与脸上神色完全相反的举动收入眼中,继续微笑着说:“胡姬夫人年少贪玩,独居深宫十分寂寞,胡亥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男孩,没有陪伴母亲的细腻心思。前几年胡姬时常独自坐在院中,眼神寂落的向西望,大概是思乡了吧?父王赐了四名匈奴女奴伺候胡姬,这两年眼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 事情是真的,但那四个女奴却是胡亥为了防止胡姬总拉着他回后宫特意找父王要的,扶苏隐去其中的缘由,只挑最引人误会的话说,存的心思完全是试探面前的胡人。 男子放开汤碗,将手藏回袖中挪到大案下面,脸上的笑容越发欢快,可扶苏却分明看到他掩藏在袖袍之中的手掌用力掐着膝盖,深埋在眼底的怒火的恨意几乎无法掩藏。 若是男子希望联络到胡姬,既然试探出父王身边的消息,他该真心实意的为了胡姬身边有几名“匈奴女奴”可以利用而高兴,可他的反应完全和这无关! 扶苏心头一颤,只觉得后背发冷――如此纯粹的男性占有反应,他和胡姬还能有什么关系呢? 这男人是胡姬当年的……情人?! 扶苏只觉得脑袋被自己猜测出的结果撞得“嗡嗡”作响,他深吸一口气,维持住嘴角的笑容,竭力平静声音道:“关于胡姬,不知道勇士还想知道什么?” 男子显然已经被扶苏之前说出口的话扰得心头大乱,根本顾不上扶苏提问时候不经意的破绽,抬头努力扯着两颊僵硬的肌肉维持笑脸,飞快道:“走南闯北的,听说身在大梁的魏王和旧韩老臣有了牵扯,还想要在长公子派人押送代王嘉的时候派人拦截,同时营救被看守的韩王安,让三晋复国。楚国也在里面插了一脚,准备提供兵马。长公子须得多加小心。” 这件事情上辈子也发生过,但要比现在早几个月。 扶苏心里清楚韩王安被国尉府下兵士看得牢固,一举一动都被监控,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守卫的士卒一丝不苟的上报父王,根本不可能逃脱;哪怕韩王安真的有所动作,也必定是父王为了将韩国余孽一网打尽而特意设下的陷阱。 但他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的参与,灭燕之战从上一世接连反复打了五、六年变成现在一举成擒。 扶苏恍然大悟,正是秦军比以往更加迅速的成功,才会影响到了原本眼睁睁看着韩国和赵国被灭仍旧无动于衷的魏王,让他从醉生梦死之中惊醒,恐惧于能够顶在秦军大军面前的两国的彻底消失,魏王假想必清楚,接下去被灭的必定是自己,于是,他干脆犹如燕国选择刺秦一般,将韩国和残赵推在前方放手一搏。 即使如此,扶苏仍旧觉得魏国的反抗不值一提――秦国统一华夏已经不可阻挡。 “多谢勇士相告。”扶苏语调感激不已,但即使两人东拉西扯之下,胡亥学习快结束了,他仍旧不对内侍梁提一句将胡亥带出来的话。 扶苏装傻,自称“竭额”的男人同样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安安稳稳的坐在原地,大口喝着热汤,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粗野吞咽声,最后第一滴汤汁都被他送进肚子之后,干脆将汤碗往大案上用力一放,大声道:“再来一碗,饿死老子了!” 内侍梁明白扶苏的心思,接过壮汉手中的汤碗躬身苦笑,看向扶苏等他吩咐。 扶苏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在男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忽然露出笑容,平静的说:“梁,给他再上一碗,也别忘记了其他随行的胡商――都是胡姬的族人,不可怠慢了。时辰差不多了,若是胡亥背完了书,将他带过来见见生母的族人吧。” 扶苏话音未落,一声鸟鸣已经穿透大帐,梁赶忙掀开挂帘,十五果然扑腾着翅膀飞进来,收起双翅落在扶苏肩膀上,它歪着头看梁带着一群宫奴忙前忙后,用各种美食堆满了两张大案。 “你怎么在这?胡亥又没专心看书?”扶苏顺着十五光滑的羽毛抹了一把,低笑着逗弄了聪明的白鹰一句。 白鹰像是听懂了扶苏的话似的,拍了拍翅膀,低叫一声,用啄在他脸上一蹭,叼走盘中最大快的牛肉,展开翅膀直接飞了回去。 “这是长公子养的宠物?草原上都说最好的勇士才能训练出鹰隼,让它们明白自己的意思。”对面沉默了半晌的男人忽然开口询问。 扶苏笑着摆摆手,盯着男人的眼睛说:“这是胡亥不足四岁时候收养的白鹰,他似乎天生就受到天空王者的喜爱。” 男人骤然打翻了手中的汤碗,猛然站起身。 “勇士为何不坐下?起身急着要做什么去?胡亥,快来了。”扶苏紧紧盯着男人的眼睛,骤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竟然让男人说不出话来。 65、我有特殊的遭罪技巧 “你……” “大哥!”男人正要开口,一个相貌异常精致的男孩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进大帐,他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完全没看到坐在一旁的高壮男人,直接扑进扶苏怀中。 男人眼睛瞬间发现,但他发现男孩仰头看着扶苏的视线充满眷恋之情,其他人根本无法插入他们的对视。 “学好了?”扶苏替胡亥将逐渐长过下巴的卷发抿到耳后,抓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熟练绑在头顶,梁立刻取来一根发带递给扶苏,帮他给胡亥整理好头发。 胡亥绑起马尾后,耳边的碎发让他看着更加年幼,扶苏对上胡亥的亮晶晶的眼神不由得勾起嘴角,他抱着胡亥坐到自己怀中,然后看向对面的男子说:“这就是胡亥,我的幼弟,父王的幼子。” 扶苏的语调很平静,但说出口的话总让对面的男人觉得意有所指,可当男人视线与胡亥相对的时候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栾提顿虽然今年再一次推拒了竭额南下的提议,可已经被秦人控制的赵境之中动静那么大,他有意逐鹿中原,怎么可能丝毫不关心中原的局势? 可栾提顿随便一关心,就听说了桑雅生下的儿子犯下大错跑到秦军之中的消息。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此番不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合适的时机,正好东胡部落的首领被赵国太后迷得失去了理智,想要和他一争高下,战胜了就划一块土地给赵王迁,因此,此时正计划着前去代地游说残赵百姓。 栾提顿心里明白,只要他向秦国长公子透露出韩国和赵国的消息,正好可以将秦军的注意力引到东胡身上,见儿子的机会顺便能够解决了大麻烦,彻底镇服匈奴各部。 栾提顿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孩――他很好看,几乎彻底融合了桑雅和自己的优点,就是身子骨看着不健壮,……像桑雅一样单薄。 一看就知道不是秦王的种。 栾提顿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脸上伪装出的爽朗已经变成了慈爱,声音发软的说:“你是……胡亥?你阿娘,她还好吗?在后宫之中是不是很憋闷,她以前最喜欢在草原纵马狂奔,还时常给母羊接生小羊羔。” 胡亥顺着扶苏的指点转过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对面像一座小山般高大壮硕的男人,忍不住呆愣的眨了眨眼,微微张开嘴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但他表现得再无辜,本质上也不是真正的孩子,只要一眼,他就轻而易举的从男人脸上分辨出哪些部分和自己有着共同点。 胡亥瞬间觉得自己遭受了来自大宇宙的恶意!!! (sf□′)s┻━┻这种喊了始皇帝五年爹,回头发现自己就是他绿帽王证据的感觉糟糕透了! 我已经把嬴政当成亲爹了好么! 不打算换人! 胡亥立刻不加掩饰的皱起眉头,直接往扶苏怀中躲去,轻哼道:“大哥,我不是认识他,我不想见他。不是说好了尽快回咸阳么?我想阿爹了。” 栾提顿只觉得自己刚刚火热的心情瞬间被冻僵,简直像是数九寒天的时候没穿羊皮袄就走出帐篷外面似的,让人从头冷到脚。 他动了动手指,用力捏住拳头才不至于将秦国长公子怀里的男孩扯出来,然后,他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带着点强硬的态度扯着胡亥束起的马尾将他扭回头,用力在男孩头顶拍了几下,大笑道:“怎么这么爱害臊,跟个女娃娃似的?桑雅当初都比你泼辣,中原的水土没养出一匹狼王,反而让她的娃变成爱撒娇的幼犬了!” 扶苏霎时沉下脸,看着栾提顿的眼神充满寒光,栾提顿心情不好,懒得再与扶苏对话,直接起身拍了拍皮袄,抬脚就走:“见到桑雅的儿子,我就放心了――长公子别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多注意着点赵国和韩国的动静才好。” 语毕,他一摆手,潇洒的走回商队之中,一句废话没有,带上自己的人直接离开。 胡亥心中有些害怕,他清楚相貌这东西是最没办法造假的,他和始皇帝长得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反而一眼就能看出来和刚刚离开的男人有着血缘关系,而且那男人的眼神跟始皇帝看着自己根本没区别――都是爹看儿子的眼神。 胡亥心中暗骂一声,为了越发错综复杂的关系而紧张不已。 扶苏虽然也起了疑心,见胡亥此时似乎很不开心的模样却不愿意当着他的面再提起此事――这种事情询问一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意义,哪怕有什么事情,胡姬也绝对不会对胡亥透露一个字。 扶苏露出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的笑容,反而用明显身份存疑的男子编出的瞎话糊弄胡亥道:“听说他叫竭额,是胡姬的族人,说不定是表兄妹或者堂兄妹――我可算是知道你这一头跟羊羔皮毛似的卷发像谁了。” “大哥,我不喜欢那个人,看着好吓人。”胡亥抱进扶苏的腰,竭力将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沉稳的心跳低声说,“看了就讨人厌,阿爹明明也很高大威武,可是阿爹就……我就喜欢阿爹,不喜欢那个男人。” 扶苏轻拍着胡亥的脊背,忽然说:“别以为撒娇耍赖说自己的害怕,今日就能不练剑了。” 胡亥一僵,心中凝聚起来的惊恐瞬间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再也凝不起来了。 他不满的哼了一声,撑着扶苏胸口起身,可怜巴巴的仰视着扶苏,见大哥没有一丁点态度软化的趋势之后,垂头丧气的说:“我去练剑。那……大哥陪我?” 扶苏本想拒绝,可看着胡亥这幅模样,不由得改变了心意,将他抱到一边,起身牵着胡亥的手掌向外走,低声道:“我带你过去,看着你,不准偷懒。” 胡亥憋了憋嘴,却乖巧的点头没有继续耍赖推脱。 扶苏看着胡亥散乱在颊边的卷发,揉了揉他的脑顶,两人相视一笑,但扶苏心中想:回宫之后,该带着他亲自去见见胡姬了,询问一些问题了。 栾提顿带着一行人伪装成的商队离开秦军视线之后,立刻扔下他们杀了商队劫掠的财物,撕掉中原人的衣袍,策马向塞外狂奔而去。 终于走到约定好的山林之中,隐藏好行踪,栾提顿阴沉着面色举起酒囊,不管不顾的狂饮。 为了单于之位,他已经克制自己多年不醉酒、不纵欲,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可今天见过那个孩子,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想要大醉一场,最好醉得人事不省,让自己把一切都忘了。 ……他的孩子!桑雅给他生的孩子! 但这个融合了他和桑雅优点的漂亮孩子害怕他,那种厌烦的眼神和闪躲的视线简直让栾提顿心口生疼,恨不得将他一把抓出秦军大营,直接带回草原。 他可以把自己儿子教导成翱翔在草原的雄鹰!但面对那孩子陌生而厌恶的神色,他发觉自己有再多的勇气,也还是转身逃了。 栾提顿不喜欢胡亥柔软娇嗔的神色,对草原的男人来说那是软弱无能的表现,可如果这孩子是秦王的幼子,胡亥这幅面貌却反而证明了秦王对他的宠爱――只有全部心思都放在玩耍上,心无挂碍的孩子才会天真无知,才会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神情,才会那么骄纵。 栾提顿觉得憎恨,但却不知道该憎恨谁,他甚至不敢表露出丝毫和胡亥的亲缘关系,能够给强盛的秦国国主当受尽宠爱的幼子,说不定比给自己这个还没坐稳单于之位的匈奴大王当长子要好得多――至少栾提顿觉得自己没有维持胡亥天真的本事。 这样想更令栾提顿感到恼怒,他需要变得更加强大! 忽然,一只手拍在栾提顿肩上,守在此处的竭额低声说:“你看到桑雅的孩子了?你的还是秦王的?长得什么样?桑雅的孩子肯定特别好看吧?她可是咱们草原最美的一朵花。” “我儿子。”栾提顿说着不由自主翘起嘴角,随即他僵住面色,低声道,“不要再对第三个人提起此事,若是不能攻下中原万里河山,他就永远是秦王的幼子。” 竭额一愣,随即扯着栾提顿的衣领,恼怒的低吼:“你这是什么意思?桑雅是我妹妹,你竟然打算让我看着她在秦王后宫里面受苦?!” 栾提顿没有反抗的被竭额压在树上,但他的气势没有丝毫改变,之前的复杂情绪已经平静下来,认真的说:“桑雅生了我的儿子,但她现在在秦王后宫中生活的很好,秦王特意送去匈奴女奴陪着她说话。秦王很宠爱她,能够给她安稳富足的生活,而且,秦王也不知道那是我的儿子,他对胡亥非常好,把他养成了一个不通俗世的天真孩子。” 栾提顿说着神色变回了冷硬,推开竭额的手掌,神色平静而冷酷的说:“桑雅当初离开我,现在哪怕我将她抢回来,我也早已有了大妃,我欠博娜的恩情不能不还,不会让她给桑雅腾出位置。既然同样是跟其他女人争夺男人的宠爱,没有正室的秦王比我更好。” 竭额神色复杂的看了栾提顿一眼,转身离去。 正在讨论秦王嬴政的栾提顿和竭额都不知道,“把儿子宠得不通俗事”的秦王嬴政在一个月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绝对不是宠儿子没下限的蠢爹。 “阿爹、阿爹,阿爹我错了,你搭理我一声好不好,阿爹。”胡亥迈着小短腿连跑带颠的跟在嬴政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亭廊下,他双手紧紧扯着嬴政衣摆不放。 “去宗庙跪着!寡人不希望你出现在大书房里。”迈步进入书房前,嬴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克制的攥紧拳头,看也没看胡亥一眼,直接下令吩咐。 原本从不管胡亥进出的侍卫立即拦住了胡亥的去路,总是跟着嬴政进出的赵高上前,牵着胡亥登车前往阴森肃穆的宗庙。 qaq始皇帝发火的时候,果然好可怕,我以后做个好孩子还不行么! 其实我怕鬼啊! 66、我有特殊的得病技巧 宗庙之中摆放在先人的排位,虽然按照规矩只能祭奠往前七代先人,但历代国君的牌位还都高悬在房舍之中,随着市内燃烧的灯油影影倬倬,看着像是跳动不息的鬼火。 胡亥本来就有些恐惧灵异怪谈,对上这种不比咸阳宫正殿空间小,却除了自己连个会喘气活物都没有的阴暗空间就更胆颤了。 qaq谁能了解我占了人家孩子身体,却要面对嬴氏祖先牌位的心虚感觉啊!!! 阿爹快派人放我出去,不是说好了要做彼此一辈子的天使么!! 这里吓死人了好么! 胡亥缩着肩膀跪在庙堂正中,被扶苏整理好的卷发在追着嬴政狂奔的路上早就重新散开,此时垂在肩膀和脸颊边上,更显得胡亥孤单可怜。 他眼睛紧张的四处转着,身子绷得紧紧的,像是害怕随时会有怪物冲出来将他咬死似的,神色惊恐不安。 “胡亥公子。”一道低柔细弱的声音在胡亥身后响起,吓得他尖叫一声,猛然跳了起来。 赵高一把按住胡亥,把他往自己怀中带,轻轻拍着胡亥脊背,语调更加温柔的说:“胡亥公子,不必害怕,有奴婢陪着你,奴婢不会走开的。” 活人的怀抱很温暖,赵高的语调也十分柔软,随着他轻柔拍打胡亥脊背的动作,简直像是母亲的抚慰,这让胡亥很快冷静下来。 只要确定没有鬼怪,他就不怕了,智商瞬间上线。 胡亥趴在赵高怀里,转了转眼睛,他忽然压低声音可怜巴巴的说:“阿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赵高摸了摸胡亥的后脑,将他的发丝理顺,嘴角笑容轻蔑,可说话的语调却异常温存:“大王很生气,但是胡亥公子也不必害怕,大王这么宠爱您,生气只是一时的,只要您好好在大王面前认错,大王一定会心软的。” 胡亥仍旧像个惊恐的孩子似的用力摇着头,不由的提高了音量,高喊:“才不是这样呢!阿爹,阿爹他都不理我了,他不想要我了!” 赵高干脆强势的将胡亥按在自己怀中,像是安抚炸毛小动物似的来回不停的摩挲着胡亥的背脊,柔声安慰道:“只要公子好好听奴婢的话,一切照着奴婢说的做,大王一定会喜欢重新公子的。” 胡亥在赵高怀里一震,猛然抬起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希望的火花,像是落水之人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用力的拉住赵高的衣袖。 他赶忙露出乖巧的笑容,用力点头 ,高声说:“我一定听话,快说――该怎么让阿爹不生气。” 赵高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可潜藏在眼底的恶意却闪烁出光芒,他凑到胡亥耳边低声说:“扶苏公子年纪渐长,喜欢和大王顶嘴了,不服管教了。公子如果能做大王最贴心的孩子,岂不是很快就能得到大王的宠爱了么?” 胡亥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似懂非懂的点头,“嗯”的应了一声,乖巧的说:“那具体要怎么做?我现在见不到阿爹……” 赵高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终于垂下眼眸,咬着牙说:“大王一向疼爱公子,只要公子大病一场,还有什么事儿比公子的身体更重要呢?公子不如将斗篷去了,狠狠冻一宿吧――病了,马上就能见到大王了。” 胡亥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直接跳出赵高怀里,一把将扶苏特意留给他的斗篷接下来扔在地上。 他歪着头想了想,又将外袍也脱了,哆嗦着抱着两条手臂说:“就、就这样吧,一夜肯定……肯定能病了。呜,好冷。” 胡亥缩成一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赵高趁着胡亥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将他厚实的外袍和斗篷叠好抱入自己怀中。 他笑着对胡亥说:“公子忍耐一晚上,奴婢明日一早就将衣裳带回来伺候公子穿戴整齐。这样大王才不会发现公子装病骗他,更加生气。” 胡亥似乎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头称是,赵高这在转身离开。 合起庙堂大门的瞬间,赵高露出阴沉的神色,狠狠瞪着房间内的胡亥似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狠狠咬住嘴唇,看着天幕之中的星子无声大笑。 胡亥公子?呵呵,这个死孩子让他失去了大王的信任,彻底阻断了自己从内侍变作朝臣的道路,现在大王除了衣食起居什么都不再让他碰了,自己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难道要他一辈子低三下四的伺候人么? 他赵高是赵国王室远亲,怎么能一辈子囿于深宫,做个不起眼的内侍,靠着讨好主人过活?! 他要权利和地位,要站在万人之上而不是一辈子跪在君王脚下匍匐着! ……胡亥公子?既然他将自己害到了现在这样,那么自己就要从这孩子身上将一切讨回来。 眼看着赵高离去,胡亥立刻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落在宫廷回廊上的十五动了动脖颈追踪着宫廷之中的声音,忽然展开双翅朝着宗庙的方向飞去。 虽然大门紧闭,可仍旧有透气的窗户开着缝隙,十五灵巧的侧身进入庙堂之中,立刻发现只穿着单薄内衫的胡亥。 它一下子落在胡亥对面,发出疑惑的鸣叫。 “你不会打算用苦肉计吧?看着有点蠢,不生病始皇帝也顶多生气个两三天就会原谅你了,刚才大宴上扶苏公子还借着敬酒的机会给你求情来着,你要是真的‘养病’,没有三五个月,动弹不了。”十五声音里带着点嘲笑的味道。 胡亥脸上已经褪去刚刚天真单纯的神色,他微微眯着眼睛,在烛火的映射下显出几分妖异的神色,只听胡亥冷淡的说:“赵高现在的反应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他的野心得不到满足,开始心怀怨恨了,眼下把我当做自己野心的合理出口,正准备将我当成进入朝堂的踏脚石,想要对我下手了。哎,如果我真的是个孩子,说不定装病之后见始皇帝心软,就彻底对赵高说出口的话信服,把他当成人生导师,他说什么都听了呢。” 十五上前蹭了蹭胡亥的脸蛋,低声说:“辛苦你了,整天装乖,还得不着痕迹的收拾掉这些烦人的家伙,不过幸好解决佞幸也是有奖励的,这一次不如换一套剑法?省得自己天天学习的那么辛苦,我看你这身体没这份天赋。对了,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胡亥撑着地面站起身,揉了揉发僵的膝盖,盘腿作为软垫上――没错,始皇帝就算生气,也没忘记叮嘱内侍给他准备跪着时候垫腿的软垫,而这东西从来不是宗庙必备,有没有专看帝王宠爱――他盯着屁股底下压着的软垫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一个特别纯真的笑容。 “……你想到什么了?!!你刚才笑得真可爱!”十五惨叫一声,瞬间炸毛飞到了远离胡亥的位置上,琥珀色的双眸瞪得圆滚滚的,好像被胡亥吓坏了,随顺准备逃跑。 胡亥挠了挠脸,有点害羞的说:“我只是头一次发现始皇帝真是个体贴的好爸爸,有点身为人子的骄傲。” 胡亥说着面色有点发红,但很快他就想起了回程路上遇到的那个小山一样高大壮硕的匈奴男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微微眯起眼睛低声说:“我的身世有问题,不过这个不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咱们应该先把赵高的计划破坏,让始皇帝彻底远离宦官――当初赵姬太后出轨的事情惹得始皇帝耿耿于怀,不肯再给女人任何权利,赵高就当下一个拿来证明阿爹小心眼的试验品好了。” 胡亥说着畅快的笑了起来,随后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然后笑得更加畅快。 苦肉计是吗?那就上演苦肉计吧,看看谁才是最能够从中获利的人。 胡亥不怕自己搞坏身体,就算这时候的郎中没本事治好他,只要从系统兑换一粒药丸,回头又能生龙活虎,可只穿着单衣在春雪将要融化的时候跪在毫无人气的宗庙里面单独待一宿,仍旧是一件常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勉强挨到破晓时分,胡亥已经冻得整个人都失去知觉了。 赵高守在门外,听着门中白鹰焦急的鸣叫声,嘴角带着恶意的笑容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到胡亥身边,伸手挥开围着胡亥不愿离开的白鹰将,快速将外袍和斗篷给他穿戴整齐,然后,赵高脸上神色一变,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快来人通知大王,胡亥公子晕过去了!”赵高尖声大喊,引得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刻驱车前往嬴政的寝殿,将消息带给他。 “什么?!胡亥竟然晕过去了!” 同时灭掉燕国和残赵势力,嬴政心情大好,他本就是个精力充沛的君主,哪怕到了现在这样的年纪偶尔几夜不睡也不觉得困倦,大军归来当日正带着心腹大臣和有功的将领彻夜畅饮、享受歌舞,没想到宴会才结束准备再跟长子聊聊此番出门有何收获,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立刻召夏无且进宫为胡亥医治!咱们赶紧把胡亥从宗庙迁回来,送回你院子里去。”嬴政一连串的吩咐完,不放心的带着扶苏登上驷马王车直奔宗庙而去。 宗庙大门外仍旧被平日守卫咸阳宫正殿的心腹侍卫把守,嬴政一进门里面却看不到什么人,只有赵高跪在内门的门口,而他身上的外袍不知所踪。 一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赵高立即抬头看向门口,眼见来人正是嬴政,他猛扑到嬴政脚下用力磕头,流着泪不停捶着自己心口哽咽道:“奴婢有负大王所托,没照顾好胡亥公子,让他破晓时分发热起来来,现在浑身上下抖个不停,怎么都叫不醒,一直哆嗦着喊冷。” 扶苏皱着眉头看向赵高,心中疑惑不解――胡亥随着他在苦寒的燕地度过寒冬,虽然不能说胡亥本身多耐寒,可他身上那件挂了羊皮内里的斗篷裹在身上,连燕地最冷的时候都没冻着过,怎么一回咸阳在宗庙跪一跪就发热了? 此事有违常理,必有蹊跷! 67、我有特殊的害人技巧 扶苏心中存疑,看着赵高的眼神不由得便多了几分审视,细看之下果然发现平日回话总是与父王对视的赵高此时深深埋着头,视线竟然丝毫不与父王相交。 他猜出赵高必定有什么事情瞒着父王,忍不住上前一步隔开了赵高和嬴政之间的距离。 但赵高自小伺候嬴政,情分不必寻常人,哪怕嬴政经历过赵高利用手中权力讨好胡亥,偷偷放他出宫游玩的事情,嬴政除了剥除赵高手中现有的权利,也只是觉得此人不堪大用,却没想过赵高对他不忠心。 因此,听到赵高的哭诉,嬴政直接拍了他肩膀一下,低声道:“带寡人进去看胡亥吧,你不用太自责。” 语毕,嬴政大步走进庙堂之中,果然看到胡亥被安置在避风的一角,身下垫着赵高的外袍,男孩脸色烧得通红,呼吸粗重,喘促不已,手指在身下乱动,神色丝毫没有宁静之感。 “胡亥,胡亥!”嬴政直接把胡亥从地上抱了起来叫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唤醒幼子,但他手指刚接触到胡亥的额头,嬴政眉心就立刻现出一道深深的褶皱,面色跟着阴沉下来,低咒道,“怎么会烧得如此严重。扶苏,咱们快点回去。” 话落,嬴政大步走出庙堂,再没看一眼跪在屋外不停自责的赵高。 扶苏恭恭敬敬的对着先祖牌位叩首三次,随后起身跟上嬴政的脚步,登车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恶意的视线,瞬间朝着那方向看去,意外的将赵高跪伏在地的身影收入眼中。 扶苏忍不住动作一顿,皱紧了眉头。 “扶苏,快,咱们回去。”嬴政从王车中探头出来,神色焦急的催促一声。 扶苏将从赵高方向接收到的恶意眼神记在心中,没再多说一句,抬脚进了车厢里,挨着嬴政坐好。 他看着胡亥难受的来回扭动的模样,心疼的伸手摩挲着男孩的脸蛋,对嬴政低声说:“父王,还是让我来抱着胡亥吧。” 嬴政想也不想推开扶苏的手掌,皱眉道:“还是让寡人来吧。你不在咸阳的几年,都是寡人亲自照顾胡亥的,抱抱儿子,寡人还能做。” “阿爹……唔、阿爹,我难受……”胡亥张开嘴,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喊疼,手掌在身侧乱抓,不停挣扎。 嬴政赶忙握住他的手掌,将胡亥一双小手攥在掌心,怕他挠伤自己,着急的说:“胡亥,寡人在这呢。等一会让夏无且给你看看,吃了药就不难受了。乖,别乱动。” 胡亥皱起眉头,泪珠顺着紧闭的双眼往下流,低声哽咽个不停,却含混的说:“我不动,我要当个乖孩子……不、不惹阿爹生气了……” 嬴政眼眶霎时红了,抱着胡亥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手上还不停摇晃着他,希望能像他小时候一样将他哄睡,但嬴政的努力显然没能收回效果,胡亥仍旧哭闹个不停,抓着嬴政边哭边打嗝,脸上看着更红了! “父王没怪你,胡亥。”扶苏胡亥开口说了一声。 嬴政像是得到提醒,彻底清醒过来似的,一面拍着胡亥已经摸不出肉的脊背,一面低声说:“对,寡人现在不怪你了,睡一会,乖。喝药之后,就不难受了。” 嬴政本以为胡亥放下心肯定会安静不少,结果他非但没安静下来,反而挣扎得更厉害了,烧得沙哑的嗓子高声叫喊:“你们骗我!不是阿爹!赵高说我不生大病,阿爹不会见我的……呜……我会听话的,赵高,把阿爹叫过来,我身上难受……呜、阿爹,我难受……” 嬴政原本焦急的神色一顿,随即被滔天怒火取代,咬牙切齿的说:“赵高?一个内侍贱奴也敢吓唬寡人的孩子,谁给他的胆子?!” 扶苏霎时回想起嬴政抱着胡亥离去前的眼神,骤然倾身上前,随着一句“父王见谅”已经扯开胡亥的斗篷和外袍。 “胡亥烧着呢!你这是要做什么!”嬴政没想到长子会解开胡亥的衣衫,一愣之下怒喝道。 扶苏握着胡亥的小腿,手掌停在他膝上,视线凝滞,声音也染上怒火:“赵高让胡亥冻了整夜,他之前在宗庙根本没穿外袍和斗篷。” 嬴政顺着扶苏的视线看过去,皱眉道:“什么意思?跪下的时候,不都要掀起外袍么?” 扶苏摇摇头,心疼的将手掌落在胡亥脸蛋上抚摸着,愧疚的说:“胡亥总嫌跪坐着膝盖疼,从不肯将衣袍掀起,我刚才竟然没想到、没想到亲自命人给他做的斗篷如此御寒,他怎么会‘冻伤’了。赵高!他竟然趁着胡亥害怕如此教唆他,这贱奴要做什么?难道要杀了胡亥吗!他怎么下得去手,欺骗不满六岁的孩子在这么冷的时候,只穿着内衫硬是冻了一夜!” 嬴政抱着胡亥轻轻摇晃,却在扶苏怒声抱怨的时候忽然眯起眼睛,顿住动作,缓慢的说:“赵高乃是赵王远亲,赵国贵族,其父乃是武安君在长平之战俘虏回来的人。” 扶苏也不由得顿住声音,他抬起头对上嬴政若有所思的眼神,忽然想起路上遇到的胡人,有所隐瞒的说:“儿臣带着胡亥归来的时候曾经遇见一队往返中原和塞外的卫国商人,这队商人的首领对儿臣提起过远逃匈奴的赵王迁似乎与魏王假、韩王安又有牵扯,意欲复国。” 嬴政眯起眼睛,点点头,低声道:“不错,看守韩王安的侍卫传讯给国尉府,那老匹夫确实与魏国和楚国派出的间人有所牵扯。”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恨声道:“赵高――他是赵王早年派来咸阳城的间人!” 伏在嬴政怀中的胡亥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他很快收起脸上不合时宜的笑容,痛苦不已的皱紧眉头,在嬴政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心头又添了一把火,尖叫道:“我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让我见见阿爹!” “来人,将赵高捉拿起来,送入云阳国狱严刑拷打,寡人要知道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幼子的一声叫喊成了压塌嬴政对赵高信任最后一根稻草,他忍无可忍的下令。 一队秦军护卫立刻遵照嬴政的命令奔向宗庙――胡亥每次叫喊都没控制音量,几句抹黑赵高的话让跟着王车的护军士卒听得一清二楚,没人会同情意图控制秦国公子的内侍。 赵高叉着两条腿坐在门口,双眼盯着被猛火油灯点亮的嬴氏宗庙,脸上是无法熄灭的笑容,他喃喃自语道:“大王,我赵高对你忠心一片,可你不信我;说我才学不差,却不送我去朝堂。哈哈哈,我骗了你的儿子,你却什么都信了!愚蠢!狂妄!你……大王,赵高曾经你对一片忠心啊!” 赵高捂着脸,忽然发出一声嚎叫,他辱骂嬴政的声音却正好被前来的护卫们收入耳中。 “中车府令,跟兄弟们去云阳国狱吧,大王下令给你开个房间好好住一阵子。”带队的护卫眼中饱含怒火,说出口的话充满了恼怒之情。 赵高身子一僵,抬起头看着手持利刃已经将自己包围的护卫,脸上似哭似笑的神色尚未消退,在他清醒的瞬间,瞪大双眼,神色惊恐,想也不想上前踹翻了一名护卫,抽出他腰间的长剑,高声大喊:“大王明明直接带着胡亥公子返回咸阳宫,怎么会忽然将你们派回来的?” 剩余几名侍卫对了个眼神,神色变得凝重不少,没有人回答赵高的问题,而是直接集成阵型,将赵高死死围在其中,让他插翅难逃。 “将他拿下!”领头的侍卫高喊一声,再没有任何迟疑,拔剑直接刺了过去。 嬴政好武,功夫不弱,从小跟在他身边的赵高也有一身好功夫,能够担任中车府令,统领中车府三千卫士,绝不仅仅因为他是秦王信任的内侍――赵高驾车和剑术无一不精,寻常士卒三、五个不能近身。 可惜,正如他了解嬴政一般,嬴政对他的本事也一清二楚,既然想要活捉赵高,派来的卫士数量足以将赵高稳妥拿下。 几十招过后,“嘭!”的一声闷响,破空而来的弩箭狠狠扎进赵高右臂,他疼得惨叫一声,手上一送,长剑落地,已经被扑上来的卫士按在地上死死捆缚住,不得动弹。 “我要见大王,我……唔!”不等赵高再喊,一团麻布已经死死塞进赵高口中,让他再也无法大声叫喊,只能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哼声。 领队的侍卫摆了摆手,搀扶起被赵高踹倒在地仍旧捂着肚子的弟兄,爽快的说:“走,送人入狱,咱们回去给大王复命。” 胡亥一声尖叫之后似乎彻底晕了过去,虽然不安稳的在嬴政怀中不停挪动,却再没发出叫喊,只是像只睡得不安稳的小奶狗似的在嬴政怀里来回蠕动。 嬴政不停替他擦去额角留下的细汗,手臂拥着胡亥摇晃给不停,哪怕手臂发酸也没停下。 驷马王车终于停在扶苏院门中,嬴政根本没用人搀扶,直接用袖袍挡住胡亥的小脸,将他抱入房中。 一见到夏无且的身影,嬴政直接将胡亥放在榻上,硬扯着夏无且,将他按在胡亥面前,着急的说:“快给胡亥看看。” 夏无且早已等在此处,一见秦王抱着胡亥公子出现,立刻上前望闻问切一样不落的辨证了一番,手下飞快写出要用的药材,交给宫人,然后从背在身上的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卷起的布包,跪在嬴政面前低声说:“大王恕罪,胡亥公子烧得厉害,臣见他抽搐不止,恐怕热起来已经有些时辰了。熬药退热效果缓慢,怕是来不及,请大王让臣下针一试。” 嬴政神色犹豫,最终却点头道:“治好胡亥,寡人重赏。” 言下之意,治不好,出了事情就要夏无且自己兜着了。 夏无且手微微一颤,随后顶着嬴政和扶苏恶狠狠的视线手下平稳的下针刺破胡亥指尖穴位放血,宫人进进出出投湿锦帕给胡亥擦拭滚烫的身体,手忙脚乱的压着胡亥喝药。 可胡亥这时候“神智迷茫”,根本不服管教,味道古怪又苦涩的药汁被他半点不落的全泼到被褥上。 “大王,到朝会的时间了。”新调到嬴政身边的内侍鑫缇低声提醒。 嬴政一直握着胡亥的手掌,愁眉不展,听到鑫缇的提醒烦躁的说:“今日罢朝。” 鑫缇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扶苏将胡亥抱进自己怀里,看向嬴政说:“今日是十五日一次的大朝,请父王以国事为重――胡亥是我的弟弟,我会照顾好他的。” 嬴政看向扶苏,目光不善,同样固执的父子两人瞪着对方互不相让,鑫缇看着天色忍不住抖着声音说:“大王,再不走赶不上朝会了。” 嬴政终于冷哼一声,爱怜的摸了摸胡亥一夜之间变得憔悴蜡黄的小脸,终于转身离去。 梁捧着再次熬好的药碗,为难的说:“长公子,奴婢没办法给胡亥公子喂进药。” 扶苏接过药碗,狠狠一掐胡亥下颚,直接将药汁灌了进去,他立刻扔开药碗,像小时候胡亥吃了奶之后一样,将他竖着抱在怀中,轻拍着背脊,直到胡亥小小的打了个嗝才让他躺回榻上,重新看护起来。 宫奴们来来回回更换着胡亥身上的锦帕,梁忽然高兴的说:“长公子,胡亥公子退热了。” 扶苏熬了一夜没睡的脸上瞬间褪去阴沉的神色,嘴角勾起柔软的弧度,弯腰在胡亥额头亲了亲,放松的说:“苍天庇佑,真是太好了。” 一直跟着胡亥进出的十五跟着欢快的鸣叫一声,被扶苏抱在怀里的胡亥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软绵绵的叫唤:“……大哥?我怎么回来了?” 扶苏笑了笑,翻身躺在他身边,疲惫的说:“你这孩子真是不听话,竟然故意将自己冻病了。” 原本还一脸迷糊的胡亥瞬间瞪大了眼睛,猛然做起来,抱着眩晕的头,哀鸣起来:“你怎么知道了?阿爹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赵高骗我,他还说没人会知道的!” 扶苏心中更确定一切都是赵高的计划,却神色温柔的敲了敲胡亥的小脑袋瓜,将他揽进怀中笑着说:“父王刚刚离开去参加大朝会,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要回来了,好好想想该怎么向他认错吧。” “qaq大哥,你一定要帮我!”顾不上其他,胡亥死死扯着扶苏衣袖,一定要让他留下做挡箭牌。 68、我有特殊的抓人技巧 扶苏闭上眼睛,伸手将胡亥压在怀中,嘴角勾着浅浅的弧线,低声道:“快说,父王回来的时候若是能看到你脸蛋红扑扑,精神饱满的样子,气就先消除一半了;你再窝在他怀里说几句好听的,父亲一定会神清气爽;你要是肯抱着父王说没他陪着不敢睡,父王日后也不会难为你。” 胡亥在他怀里磨蹭几下,跟着闭上眼睛,小声说:“大哥,你困了,咱们眯一会等阿爹回来,阿爹回来咱们一起睡,睡饱!” 扶苏笑着在他头顶揉了几下,小心翼翼的拉着毯子将胡亥裹好,然后才沉入浅眠之中。 大约是岁数还小,扶苏和胡亥都很渴睡,原本只打算眯一会,结果闭上眼睛之后,立刻沉浸在熟悉的呼吸声中睡得昏天暗地。 比起尚有心情补眠的扶苏和胡亥,前去参加大朝会的嬴政可谓心情沉重。 他之前全新信任赵高,赵高自然完全清楚咸阳宫中一切,甚至规整奏章这样严密的事情,嬴政都未曾让他回避,可眼下嬴政认为赵高搅合进了六国意图乱政复国的事情,嬴政身为帝王的冷血性格则占了上风,对赵高表露无遗。 沉着脸听完大朝会的内容,嬴政直接将得用的十几名文武大臣都留下来,继续在大书房开二次会议。 “我大秦接连灭国,剩下的齐国一心臣服,魏国和楚国却贼心不死,反复撺掇着已经被灭的韩国和赵国复国,重建三晋老国。”嬴政绷着脸,神色阴沉,一夜没睡熬出的眼带更让他身上充满了煞气。 尉缭摊开双手,并不如嬴政担忧,他平静的说:“韩王安一直在国尉府控制之下,无论他想做什么都翻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顿弱跟着点头道:“代王嘉投降之后已经自杀殉国,身在东匈奴的赵王迁这几年沉溺于声色犬马,与东匈奴王送给他的一群胡女整日淫乐,从不关心国务,赵国太后也彻底降服了东胡首领,几年下来,东匈奴的事务大多已经交由郭开处置,郭开从来都不是肯屈居人下的奸臣,当初他与臣联系希望能够在赵国灭亡后成为中原最为强大的秦国上卿,这一次,恐怕又要挑动东西匈奴分个高下――到时候匈奴自顾不暇,对国内继续进行灭国大战倒是好事儿。” 王翦是武将,对朝堂局势的了解不如战场形势深刻,听到嬴政的话只觉得战机已到,直白的说:“大王,魏国有如此举动,是对我大秦恐惧到了极点,臣请大王立刻派兵攻打魏国!” 嬴政视线从王翦身上扫过,脸上有所缓和,看着他询问:“诸位都是寡人的心腹之臣,寡人也不瞒着诸位――胡亥是个淘气孩子,他私自拿了寡人信印跑去战场寻找扶苏的事情,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他回到咸阳宫后,寡人心中余怒未消,直接罚他去宗庙向先祖牌位跪一宿,好好反省,却没想到这孩子收到赵高挑唆脱了斗篷和外袍,烧得神志不清,让夏无且救治了整夜才见效果。” 在场的大臣没有一个不是人精,虽然嬴政三句话不离幼子胡亥,可显然“胡亥”不是这段话中的重点――可赵高?这不是跟随了大王多年,最为忠心耿耿的内侍吗?他怎么会搅合到这件事情之中了。 掌管国尉府,经历过八卦消息最多的尉缭最先悟了,他惊讶的瞪大双眼,露出一脸震惊的神色,国尉府的蒙毅和马兴跟着悟了;随后跟着扶苏的王贲联想起那一队明显是胡人的“卫国商人”,在父亲王翦手心写了几个字,王翦跟着儿子一起悟了。 最终,只剩下这段日子一直为了新并入秦国国土而忙里忙外、四处奔波的李斯一脸茫然,坐在原地看着嬴政的眼神纯洁得跟胡亥似的。 嬴政对着熟人不怕丢脸,把自己和扶苏的猜测向近臣一番交代,眯着眼睛,再也懒得掩饰充斥周身的怒火,沉声道:“魏国和楚国如此不老实,既然如此,寡人欲同时讨伐两国,将他们一举歼灭!” 打仗的事情虽然属于武将,可粮草辎重、兵力统筹、人员调度无一不属于文臣的职责,听到嬴政的话,李斯立刻说:“大王,臣以为攻打两国之前,不如趁此机会将勾结在一起的各国间人一举擒获,令其日后不可再在我秦境之中生事,胡作非为,正好趁此机会明确法度,以儆效尤。” 听到李斯的提议,嬴政点点头,诚心实意的询问:“廷尉又何计划?” 李斯笑得温和亲切,眼神异常正直平和,他柔声道:“韩安一直被大王安置在陈县,既然燕王喜和残赵王室都已经到了咸阳城,不如干脆将他一同送过来,也让间人办事容易些,不必东跑西颠,分几波进入秦境,扰乱百姓生活。” 嬴政闻言挑起眉头,忽然说:“是啊,当年燕国太子丹私逃,寡人并未对外宣布此事,此番举办个仪式让顶替之人渐渐他的‘亲爹’,然后下令作为郡守前往燕地新设置的郡县理事,不得不说是个好主意。” 说到此处,嬴政忽然笑了起来,手指在大案上敲了几下,侧首回想着一个人,然后说:“……那个当年行刺过寡人的张荣,还被关在咸阳宫中么?将他也带出来,寡人忽然想要见见他――六国间人,必定与他有关系,若论天下消息最灵通之处,非当年的韩国国度新郑莫属,掌握天下秘密之人,非韩国贵族不可。” 李斯听到张荣的名字一笑,低声道:“张荣此人还在,只是大王想让他在您身边做什么职务呢?” 嬴政挑高眉头,随后大笑出声:“廷尉真给寡人出了个难题,携带武器的侍卫,寡人不敢用他;伺候人的内侍,颍川张氏后人如何肯做?算啦,他既然长得不错,让他当个摆件算了。” 玩笑话过后,嬴政忽然说:“虽然要抓六国间人,寡人还是希望能够尽快平灭楚、魏两国,上将军,您有何办法?” 王翦皱起眉头打断了嬴政的兴致,沉声说:“臣以为此事不妥!” 69、我有特殊的撒娇技巧 王翦话一出口,在场的大臣无不惊讶。 灭国大战每战必胜,而且胜得毫无悬念,哪怕面对赵国这样以悍兵善战的国家,秦军的损失也远比预想中要小得多,可以说除了嬴政无条件的信任之外,王翦居功甚伟。 现如今只剩下齐、魏、楚三个国家,怎么王翦上将军反而踟蹰,不敢上前了呢? 王翦抿紧嘴唇,这一次他没露出任何能够让人联想到胜利的神色,只是垂首沉声说:“大王,楚国虽然经历两次内乱,可根基未断,若想一举攻下楚国,非倾尽我大秦全部精兵良将不可。臣以为……同时攻打楚国和魏国的做法不够聪明,若是做了,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好结果。” 嬴政心里原本就因为胡亥被“六国间人赵高”挑唆冻得大病一场而心里窝着邪火,一心想要尽快灭掉剩余三个国家,骤然被王翦泼了一头冷水,心中分外不悦。 他冷哼一声,摇摇头说:“上将军人越老,反而越比壮年时候胆小了。” 嬴政话一出口,大书房中原本还十分和谐的气氛瞬间冷淡了下来,在场的大臣来回看着嬴政和王翦,神色都十分古怪,忍不住猜测此番灭燕大战之中王翦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大王对他心怀不满。 王贲看向父亲和秦王,想也不想的开口道:“只需五万大军,我可以灭了魏国,不让兵力影响灭楚之战。” 王翦摇摇头,非但没因为王贲给出的台阶而露出丝毫欣喜的神色,反而声音更加低沉的训斥:“竖子无礼,请大王别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李信一听王贲开了口,也跟着插嘴道:“大王,只要给我二十万兵马,末将一定攻下寿春!” 王翦闻言眉头紧皱,伸手压住李信的肩膀不让他起身,低声训斥:“你怎么敢如此说?” 李信意气风发的说:“魏国只剩下几座围着国度的小城,燕国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起兵谋反更换国主,根本不足为惧。上将军一向是个谨慎人,只不过此番实在是多虑了,楚国内斗消耗了全部精锐,哪还有什么实力值得我秦军精锐尽出,只为了他们一战。” 话落,李信再次看向嬴政,急切的说:“大王,请让李信带兵出战,末将一定不会辜负大王的期盼!” 嬴政眸色深沉的看着王贲和李信,却没立刻回应他们的请求,反而摆摆手掠过此事道:“攻打楚、魏之事再议,寡人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嬴政话落,王翦直接起身拱手离去,王贲歉疚的向嬴政笑了笑,赶忙追了出去。 李信来回在已经离去的王翦和秦王之间看了看,神色显得有些犹豫,最终却再次叩首道:“请大王信任末将,李信定能带领二十万大军攻下寿春。” 嬴政平淡的“嗯”了一声,李信脸上立刻显出笑容,脚步轻快的离去。 待参与灭燕大战的武将纷纷走出大书房,姚贾忽然开口:“大王不必忧心,韩国已经亡了,就算韩安有复辟之心,也没有这个本事,我大秦绝不会向他退让的。” 嬴政眼神疲惫,略有些低落的说:“寡人以为治下国泰民安,却没想到自己身边藏了这一条饿狼。” 蒙武是个豪爽的汉子,想得并不多,直接开口高声道:“大王哪里做错了什么,不就是被灭国的人贼心不死吗?洛阳大营尚有五万精锐,立刻北上既不影响灭国大战,还能震慑那群整日谋算天下的小人,打得他们都消停一点,自然会还中原安定!” 镇守内史郡的嬴腾跟着说:“陇西大营也有三万飞骑,关中大营更有十万卫士和数百万老秦人。缺什么也不可能缺少士卒,大王无需担忧王翦上将军说的话,楚国的国力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和我大秦抗衡的。” 两人话一出口,主持北地事务多年的顿弱已经若有所思的开口:“臣以为,大王若想要派人出战,让蒙恬将军南下倒是个好主意,他为人精细、办事稳妥、不骄不躁,无论处置贼心不死的韩安还是一举攻下魏国都可便宜行事,不必大王忧心。” 嬴政皱眉深思,许久之后却摇头,遗憾道:“蒙恬确实是个好人选,可匈奴这些年蠢蠢欲动,不断积攒实力,扩张土地。自我大秦彻底平灭燕、赵两国之后,彻底和大秦成了邻居。大秦近几年恐怕就要与匈奴有一场恶战。蒙恬最熟悉北地事务,九原、云中大门由他看守,寡人才能安心。灭国之战毕竟是我华夏内务,可以缓缓而图之,但雁门关外乃是匈奴畜生为非作歹的地方。他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寡人决不允许他们大举南下犯我河山!谁都能走,唯独蒙恬不可擅自挪动――将他安置在苦寒的北地,是寡人对不起他,空耗了他一身将才,但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蒙恬离开九原一步。” 话到此处,在场的大臣无论是谁都不由得沉默下来了。 一直主持灭国大战的主帅王翦并不看好同时对战魏国和楚国,显然不打算出战;而国主嬴政明摆着被这两国惹怒,要一起对他们下手,让魏国和楚国知道好歹,需要的正是将才――蒙武确实是积年老将,可连他自己都清楚自己不适合做主将,蒙恬倒是可用之人,却偏偏因为匈奴不能动弹分毫。 谁来做这两路大军的上将军,挣回秦国的脸面? 嬴政看着纷纷陷入沉默的大臣,忽然开口道:“其实王贲若是愿意统领大军攻打魏国,未尝不可。” 蒙武看着王贲自小长大,听到嬴政的话就怕他真的只调出五万人马给王贲当手下,吓得直接跳了起来,连忙摆手急急忙忙的说:“大王不要信王贲的话,五万大军无论如何也攻不下大梁城,那座城坚固不已,没有三倍于守军的兵马绝对打不下来。他年少气盛,想给老兄台阶下才嘴快说了那样的话,大王千万不要听信他一时胡诌。” 嬴政闻言笑了起来,语调温和的说:“兵马的事情将军不必担心,李信只要二十万兵马,我大秦精锐至少有八十万大军,他既然用不上,多给王贲一些无妨――只是,王翦上将军似乎对王贲一点都不好看?王贲可是他亲生儿子,这些年也建立了不少军功。” 蒙武听了嬴政的话,立刻明白秦王真有重用王贲之心,赶忙将王贲的好话说尽:“嘿嘿,大王,老夫不是替王贲吹嘘,他从做了千夫长起,最擅长强兵硬战,屡出奇招,十分懂得战术,虽然年少的时候偶尔会有点小纰漏,但那些都无关痛痒。王贲战法和武安君十分近似,是块将才。” 蒙武替王贲说好话,自然就有反对意见,尉缭摇摇头,带着疑惑的说:“大王,李信屡建奇功,少有纰漏,让他带兵出战楚国,臣没什么可说的,但王贲大胜不断,小错也不断,更是从来没有独自统兵的经验,也没听过他有战场谋划的才能。臣以为,仅仅因为王贲是王翦上将军的儿子就看好他,未免太轻率了――那赵括还是马服君的亲儿子呢,也只会纸上谈兵。” 尉缭自己就是出名的军事家,那部《尉缭子》由他本人亲著,虽然尉缭没有统兵的本事,但谋划布局和看人的眼光却一直很好,被他提出反对意见,蒙武一时间憋得满脸通红,可惜他不善言辞,硬是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理由反驳。 嬴政笑着一摆手,制止蒙武和尉缭的争执,平静的说:“国尉和王翦上将军一样,因为王贲是上将军的亲生儿子而对他太过苛责了。王贲立下的军功寡人已经查阅过了,足够成为一军统帅,之前名声不显是被上将军压制着,眼下不如给他个机会,反正剩余的兵马不少,便是强攻大梁也足够了。” 话到此处,无论是谁都将嬴政的意思看得明白――大王已经下定决心让王贲作为主将,率领大军攻打魏国,在这一点上,他甚至比李信担任主帅攻打楚国还要坚持。 “是,大王。”蒙武乐呵呵的赶忙开口替嬴政定下此事,免得嬴政在改变心思。 若是王贲现在摸不到机会担任主帅,等到日后灭国大战结束,他恐怕再也没办法积累这样大的军功了, 而且,有好事情,自然是可着老友的儿子先来。 嬴政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将手掌放在膝盖上,低声道:“蒙武将军,李信比王贲还要年少,寡人他怕行事不稳,由你担任副将协助他一二。” 说着,嬴政捏了捏鼻梁,再次道:“行了,都退下吧,寡人撑不下去了,得去躺一躺。” “是,大王,臣等打扰大王了。”李斯应承一声,拉着仍旧带着不赞同神色的尉缭往外走,同时没忘记给国尉府任职的其他文臣使眼色,将他们一同带出大书房。 刚一出门,李斯便低声说:“大王这几年越发沉稳,诸位见过大王出什么错了?王贲既然行事与武安君相似,信他一回又何妨?魏国只剩下大梁这座都城了,便是一时攻打不下,也不会对我大军造成太大的伤亡,成与不成,让他勉力一试吧。” 尉缭皱眉道:“带兵打仗怎么能和国家内务相提并论?王贲若是攻不下大梁城,前往攻打楚国的李信大军的军心也会受影响,这可不是小事儿。” 从头到尾没出声的马兴这时候忽然说:“国尉,你担心太多了,武将上战场不光拼你们文人那套东西,还得看随即应变的本事,我倒是觉得王贲可堪一用。” 李斯冲尉缭笑了笑,尉缭哼了一声,低声道:“那好,老夫便等着看他的好消息。” 语毕,三人相视一笑,一同离开咸阳宫。 蒙武眼看人都走光了,向嬴政拱手行了一礼,高声道:“末将一定帮大王护好李信,不让他出事儿!大王一定要相信王贲有为将的本事。” “辛苦将军了,王贲如何寡人清楚。”嬴政笑着点点头,撑着大案起身,与蒙武一同走出大书房。 驷马王车“碌碌”的将嬴政带进扶苏的院子,他一摆手不让宫人发出任何声响,自己也放轻了脚步推门走进房中。 瞬间,扶苏抓紧身边的长剑坐起身,摆出防御的姿势,剑尖直指大门,随时会突刺而出,但一眼清楚站在榻边的人是嬴政,他赶忙扔下长剑,低声道:“父王。” 嬴政弯腰将长剑从地上拾起,一把插入扶苏腰间的剑鞘之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好!这次出去历练回来所得不小,你可算是有些防备心了。” 胡亥一直趴在扶苏胸口,扶苏一动他自然跟着醒了过来,胡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榻边的嬴政。 他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连滚带爬的越过扶苏两条长腿,一把扑进嬴政怀里,抱着嬴政的腰忙不迭的说:“阿爹,阿爹,我错了。我日后再也不动大书房里重要的东西了,想要出门我会告诉你的,不会偷跑出去……也、也不会听人乱说,就以为你不要我了,装病吓唬你。” 嬴政原本确实有些疲惫,可幼子窝在怀中用软绵又清脆的声音一跟他撒娇,嬴政霎时疲惫全消。 他在胡亥头上揉了几下,故意说:“哦?装病?看来寡人昨晚上白替你担心了。” “不是,阿爹,我昨晚上是真的病了。”胡亥赶忙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焦急的神色,他急急忙忙的说,“只是本来想要装病而已。嗯、嗯,这个叫……对了,叫苦肉计!我知道阿爹心疼我,才敢这么干的!” 胡亥说着又将脸蛋贴到嬴政怀里蹭了蹭,嬴政闻言一笑,将他抱起来,看着恢复红润的脸蛋无奈叹息一声,对着胡亥屁股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忽然,他皱紧眉头,仔仔细细的将胡亥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然后看向扶苏询问:“开春的时候胡亥还浑身都是肉,怎么现在就变成了瘦怜怜的一把骨头?” 胡亥回头给扶苏使了个眼神,阻止他将自己脾胃饿坏的事情说出口,随即,胡亥挣脱了嬴政的怀抱,努力挺起单薄的胸膛,将胸口拍得“彭彭”作响,得意的仰着下巴说:“阿爹,我长高了好多呐,以前都是长肉,现在长个子了。” 嬴政闻言对着胡亥和自己比量了一下,紧皱的眉心化开,变成满脸笑容。 他掐着胡亥已经没什么肉的脸蛋晃了晃,然后说:“长高了也不能忘记长肉,寡人今日多赐给你一道菜,把里面的肉都吃光!” “嗯,我一定用力吃,替父王可劲儿长肉!让父王看了多高兴几天!”胡亥用力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似的。 扶苏却紧紧皱起眉头――大块炙烤出来的肉,胡亥是没办法入口的,那会让他疼得抱着肚子满地打滚。 他瞥向胡亥,却正巧见到胡亥回头冲他露出祈求的眼神,扶苏心中一软,抿唇咽下将要出口的话,看着胡亥的神色异常无奈。 “行了,还跟寡人胡闹。还想着吃肉呢?你这几天都要喝汤药,不能进食肥甘厚味。老老实实的,寡人看着你一起喝粥,病好了再提吃肉。”嬴政抓着胡亥按进被窝,不放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温度确实下去了,终于露出放心的神色,低声道,“寡人回宫眯一会。扶苏,你好好照顾胡亥。寡人过了晌午再过来。” 交代完话,嬴政匆匆离去。 胡亥眼见父王走了,咬着嘴唇冲扶苏笑了起来,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大哥,谢谢你帮我隐瞒,我不能再让阿爹担心了――这肯定是我最后一次骗阿爹。” 扶苏揉了揉胡亥的卷毛,将他搂进怀中重新躺下,柔声叹息:“你这样偶尔懂事儿一次,让人怎么对你生气。快睡吧,父王说了晌午过来,一定是想看着你用膳,怕你乱吃东西,别自己露馅了。” 胡亥点头说:“嗯,大哥,我明白的。” 语毕,他枕在扶苏肩头拱了拱,然后拉扯开扶苏的外袍道:“绣花太硬了,硌得慌。” 扶苏从善如流,直接脱去外袍,躺回胡亥身边,将他的小脑袋按进自己怀中,贴着胡亥的耳朵说:“现在不咯人了,赶紧睡。” 胡亥“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沉默许久之后,忽然说:“以前我生病阿爹都守着我到天亮的,这一次他早晨不在,是不是找赵高麻烦去了?” 扶苏猛然睁开眼睛,没想到胡亥对这件事情的嗅觉如此灵敏。 扶苏捂住胡亥的嘴,低声道:“此事不可对父王乱说,他不高兴的不是赵高让你使用苦肉计,而是其中恐怕另有牵扯。” 胡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越发往扶苏怀中窝:“大哥,我不会胡乱对阿爹提此事的。” 他笑得满足,骄傲的说:“天塌下来,我都不怕,我有阿爹和大哥呢!” 70、我有特殊的卖蠢技巧 胡亥已经睡了许久,早就不困了,但只是安安静静的趴在扶苏怀中,呼吸着他身边的空气,胡亥都有种微醺的感觉。 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胡亥没多久就进入梦乡,反而是一直在他脊背轻拍的扶苏面色沉重。 胡亥身上的秘密其实呼之欲出。 他们在路上遇见的男人如果真的是胡姬的兄弟,那么那个自称“竭额”的男人根本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哪怕不希望自己的举动被匈奴单于发现,只要派人到国尉府送信,也能让消息直达父王耳中。 那男人的诡异举动本身已经表达出了他的身份是捏造的,而且,他听到胡姬这些年宫廷生活后表现出的微妙情绪,更是让扶苏觉得心底发冷。 ……胡亥,不是父王的儿子?! 若真如此,胡亥上辈子登基简直是一场天下最恶劣的玩笑。 六国之人憎恨父王,恨不得他不是嬴氏血脉,为此不惜编造无数留言,诋毁父王的出身,可父王用尽一生时光挑选的继承人,却是他最想要避免的那个。 将外人的儿子栽在父王头上,胡姬简直该死!但胡亥…… 扶苏垂眸看向被他拥抱在怀中的男孩,男孩乖巧的窝在他怀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呼吸缓慢低柔,他的手指紧紧缠着自己的内衫,像是害怕被自己再次丢弃似的,看着便令人心中发软,恨不得好好照顾他。 可扶苏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滋味。 各种情绪纠缠在扶苏心头,对父王和嬴氏血脉的忠诚让他第一时间想要杀了怀里的男孩,但扶苏瞬间从这种可怕的情绪之中挣脱,喘着粗气看着胡亥――胡亥对自己全心信任,毫无防备,而且,这一切其实胡亥根本一无所知,无论过去发生的,还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并非胡亥所能够决定。 他抱紧胡亥,手背青筋暴起,却紧紧闭着双眼,不肯睁开。 扶苏心中苦笑,发现自己明明参透了胡亥的身世,却没有任何将其公开的想法――哪怕他想要亲手结束胡亥性命的时候,都希望这个被自己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以秦王幼子的名义死去。 胡亥应该是他的弟弟! 胡亥本就是他的弟弟! 他和匈奴没有一丁点关系! 扶苏忽然张开眼睛,心中说:只要胡亥不登基,他是谁的孩子都无所谓,这是我亲手照顾到大的孩子,只要他仍旧是我的幼弟就足够了。 原本纠结的神色完全从扶苏脸上褪去,他看着胡亥仍旧沉睡的模样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忍不住在胡亥额角亲了亲。 梁见扶苏睁开眼,比着手势指了指天色,低声道:“长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叫胡亥公子起来?不好总让大王移驾到长公子的院子里探望胡亥公子。” 内侍梁说着弯下腰,等待扶苏做决定。 事实上,并非嬴政亲自前来探望儿子不好,而是自打出了荣禄的事情之后,后宫的女人们都绷紧了神经,总觉得胡亥心机深沉,会用同样的方法害了她们的孩子,你来我往的交谈之后,胡亥的名声莫名其妙就变差了。 此时若是嬴政频频前来探望胡亥,恐怕又要有人嚼舌根了。 这些事情内侍宫女一清二楚,从不关心后宫留言的扶苏却一无所知――他过去没关心过这样的话题,现在也不会将深闺寂寞的后宫女人嚼舌头的话放在心上,更不可能想到要去了解这群女人讨论什么。 扶苏轻柔的摩挲着胡亥的脸蛋,惹得男孩微微皱起眉头,像只被打扰了十分不快的奶狗频频呜咽,才低笑着说:“病邪才刚离开胡亥身体,夏无且说胡亥现在卫阳虚弱,最好不要吹风。” 扶苏心中明白得很,只要不暴露出胡亥真实身份,他始终是父王最钟爱的幼子,只是来回跑几趟探望大病初愈的儿子,父王求之不得。 内侍梁见自己劝不住扶苏,也不敢再说,恭恭敬敬的弓着腰下去准备午膳。 果然没多一会儿,院落中的宫奴都听到驷马王车车轮特有的声响在院中响起。 嬴政人没进屋,已经笑了起来,高声道:“胡亥起来了吗?” 扶苏拍了拍仍旧睡得迷迷糊糊的胡亥,将他唤醒,胡亥揉揉眼睛,立即恢复活力。 他裹着毯子便直接扑进嬴政怀里,嘻嘻哈哈的说:“阿爹起得真早,我以为阿爹要下午才能睡醒过来呢――昨天辛苦阿爹了。” 嬴政一手揽在胡亥腰间托着他,不让胡亥顺着自己胸前滑落在地上,一面捏住他鼻尖摇了摇,心情大好的说:“越长大越会心疼父母,懂孝道了,好事儿!” 随即,嬴政看向扶苏,笑容舒畅的开口交换带孩子心得:“都说孩子生病了不会作假,难受就大哭,好了立刻想着玩,胡亥果然也是这样。辛苦你照顾胡亥了。” 扶苏已经明白胡亥的身份,再看自己父王这幅模样,心中忍不住觉得有些古怪,但他下意识的开口道:“胡亥是我的弟弟,从他住在我身边起,照顾胡亥便是我的职责了。” 嬴政笑得满足,回身将胡亥放回榻上,在他小腿上拍了一把,柔声道:“快把鞋袜穿好,睡了这么久还没进食,饿坏了吧?” 胡海仰着小脸,摇摇头,嘴唇微微撅起,有些别扭的说:“喝了好几碗汤药了,一点都不饿。阿爹一直没吃东西,阿爹一会多吃点。” 嬴政笑着在他鼻梁一刮,低声说:“寡人以为,你盼着寡人一起和汤药才能开心。” 胡亥扭着身子坐在榻上,被宫奴伺候着套袜子穿鞋,嘴上却一点没闲着,直接回话:“才没呢,不要阿爹喝药,味道太古怪看了。阿爹要一直健健康康的!” “好孩子。”嬴政眼中暖意更胜,揉了揉胡亥的头发,亲自将他抱到桌案边,一勺一勺将肉粥吹得温度合口,才喂给胡亥。 胡亥面色猛然一红,有点着急的扭过脸,推着嬴政的手腕说:“阿爹,我不是孩子了!我能自己吃!” “呦,不是孩子了。”嬴政笑着调侃一句,却还是将勺子放回碗中让胡亥自己吃。 扶苏顺势走到胡亥身边落座,接过汤匙盛了一勺粥递到胡亥面前,胡亥想也不想张开嘴将扶苏手中的勺子含在口中,忽然,他愣在当场。 嬴政瞬间大笑出声:“哈哈哈,‘不是个孩子了’?果然不是小孩子!嗯,胡亥是个大孩子!” qaq好像不知不觉卖蠢了呢…… 71、我有特殊的疑心技巧 扶苏看着胡亥迷茫又带着点委屈的神色,笑着抽出汤匙,再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眼神温柔的看着胡亥低声道:“还吃吗?” 纠结的神色原本充斥在胡亥眼底,但当汤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胡亥“啊呜”一声又下意识的含住了汤勺,将弥漫着香气的肉粥吞入口中。 他眯起眼睛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咽下肉粥后,舔着嘴唇说:“吃完这碗粥,我再长大好了!” 嬴政和扶苏立刻笑了起来,嬴政伸手用力在胡亥头顶拍了拍,催促道:“还耍嘴皮子,快喝粥!” 胡亥对嬴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嘴动得更快了,不断把扶苏递来的粥吞下肚。 嬴政神色放松不少,又拍了拍他的头顶转而对扶苏说:“能吃东西就好一半了,你昨天也整夜没睡,下去再去躺一会。别年轻时候就不当回事儿,熬坏了身子。” 扶苏抬头看向嬴政,不像以往一样只是平淡的回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的眼睛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后才有点惊喜的说:“父王,胡亥退烧之后,儿臣已经断断续续陪着他睡过整个上午了,一点都不觉得累――父王今日休息好了么?” 扶苏从小就被嬴政寄予厚望,这个长子也从未让嬴政失望过,但嬴政更清楚的是扶苏并不是个喜欢表现的人,他对自己恭敬爱戴有余,却十分自持是儿子里面最年长的一个,总要摆出大哥的威严,对自己亲近得太少。 扶苏今年是怎么了? 这态度看起来竟然真的像个孩子了――他在刻意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嬴政看着扶苏不由得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赶忙说:“寡人休息了半个多时辰,已经不累了。” 刚刚停住,嬴政又觉得自己说出话太过生硬,让人没办法接上,他竭力露出温和的笑容,快速说:“既然你也无事,过了晌午直接抱着胡亥去寡人书房。你这几个月不在,许多国事都没见过,看看寡人如何处置的,也好心中有数。” 扶苏蹙起眉头,神色为难,他顾及的摸了摸胡亥的脸蛋,抬起头重新对上嬴政的眼睛,带着恳求的语调说:“父王,胡亥大病初愈,受不得风,现在正是早春时节,天气仍旧冷得厉害,是不是别让胡亥出门了,万一在留下什么病根……” 嬴政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胡亥却赶紧扒住扶苏的手臂,喊着口中的肉粥含混的说:“不要,大哥说了不和我分开的,我要和大哥在一块――我戴上帽子还不行么?” 扶苏的指尖在胡亥额头滑过,轻声哄到:“乖,等着大哥回来,别胡闹,我不想看见你又生病,你身体弱就多养养,别急着出门。” 胡亥瘪着嘴,眼见扶苏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转而可怜巴巴的看向嬴政。 他手指勾上嬴政的衣袖,一下一下轻轻拉扯着,低声道:“阿爹,你就让我跟着吧,这么久没见你,我想你了。” 嬴政捏着胡亥的鼻梁晃了晃,带着点威胁的说:“现在知道想寡人了?扶苏没不同意你过去之前怎么不说想念寡人,灭掉燕国之前怎么不说想念寡人赶紧回来咸阳宫认错?这几个月寡人对你牵肠挂肚的,连平日里恨不得装作自己不存在的胡姬都跑去郑姬院中,她几次询问扶苏寄回来的家信里面是否带回来你的消息。” 胡亥被嬴政说得心中尴尬,脸蛋飞上一层红霞,又晃了晃他的手腕。 嬴政却狠狠揉乱他的卷毛之后咬着牙说:“看笔迹和说话方式就知道是扶苏替你带上的话,你这小没良心的,心里可没寡人――寡人不给你向你大哥求情,你下午便老老实实的躺在院子里歇息吧。” “qaq阿爹不要丢下我!我不要自己待着,你们不在的时候我死了怎么办!”胡亥叫了一声,赶忙像个被吓坏的孩子似的窝进嬴政怀中,他垂着脸,颤抖着声音说,“我什么都看不见之前就盼着阿爹和大哥出现,你们都没来,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们了。” 胡亥话一出口,嬴政瞬间抿紧了嘴唇,他原本逗乐似的压着胡亥肩膀不让胡亥向前靠的手掌霎时转变成了按在胡亥的脊背上,一下接一下轻轻拍着,等到怀里瘦弱的身子不再颤抖,才抱着晃了晃,无可奈何的说:“你若是想随寡人去大书房,来就是,这种话不能再说了。寡人就在咸阳宫里,你想见寡人,随时都能来,大书房门口谁真敢拦着你。” 胡亥这才抬起头,虽然眼眶红红的,嘴角却挂着欣喜的笑容。 他用力点点头,然后抱着嬴政的手臂说:“阿爹,我日后不在你书房乱闯了。大哥都告诉我了,大书房里全是重要的东西,若是被我弄乱或者玩丢了,会给阿爹惹来大麻烦的。” 嬴政在他鼻尖刮了一下,笑着说:“扶苏将你教导的不错,终于明白点事情了。” 胡亥得意的仰起头,窜回胡亥怀里,双手抱着他脖颈一边磨蹭着扶苏的脖颈一边说:“这是当然,大哥最有本事了。阿爹有大哥这样好的儿子,运气特别好……嗯,用燕人的话说,这是‘祖宗阴德庇佑’!” “哈哈哈,你这孩子!出门一趟回来,怎么变得这般戏虐!”听了胡亥的话,嬴政忍俊不禁,胡乱将摆放在桌案上的自己那份肉粥喝光,便双手一推,对扶苏道,“走,把胡亥裹紧了,跟寡人一同回大书房去。” 扶苏匆匆起身,内侍梁已经将他们兄弟的斗篷都取来,趁着扶苏穿戴的时候将胡亥一层层裹成个圆球,首先送入王车之中。 嬴政看着内侍梁伺候人娴熟的手法,满意的点点头,侧首对扶苏低声道:“看来寡人将梁送到你们身边没错,你这院子里也该有个正经掌事的人了。” 说着,嬴政自己笑了起来,比扶苏提前半步走在前方,笑意盎然的说:“扶苏,你若是看上谁家的淑女,赶快求来,否则迟早有一点会跟寡人一样,没有夫人的。这天下的女子很快就要都配不上你了。” 扶苏笑了笑,没接上嬴政‘六国快要被灭,举世再没有人的女儿能配得上自己’的话头,只是语调平淡的说:“儿臣岁数还小,不懂得进退。想要再历练几年再提娶妻的事情。” 嬴政非但没觉得扶苏的想法不好,反而笑了起来,满意的说:“这样好,等你年岁大一点,性子彻底稳定了,身边女子再多也不会被她们迷惑,做出不对的事情了。” 扶苏只当自己没听出嬴政话中的暗示,跟着他登上驷马王车,很快随车一同进入大书房中。 嬴政坐回大案前,之前挂在他脸上轻松愉快的神色已经被彻底收入眼底,他指向右手边小山那么高的书简,直白道:“这些都是寡人觉得应该看看的,你仔细看明白了,一会寡人有话要问你。” 扶苏拱手应了一声,坐到嬴政神色,一卷接一卷的读起其中的内容。 胡亥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无论父亲还是兄长都有要忙的事情,主动走到扶苏身边,窝在他身边,靠在扶苏肩膀上,从袖中摸出扶苏在路上一直给他讲解的《大秦律》,默默看了起来。 嬴政向依靠在一起的两个儿子瞥了一下,紧绷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手下批阅奏章的动作更快。 扶苏看着嬴政特意留给他的奏章,平滑的眉心却渐渐皱了起来,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当一切内容都阅读得清楚明白,扶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王,王翦上将军从无错漏之处,对接连三场大战更是功不可没,朝中弹劾他的文臣人数竟然这么多,这到底怎么回事?” 嬴政勾了勾嘴唇,神色却更显得无奈,他捏着鼻梁为难的说:“文臣不曾亲赴战场,不明白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只觉得一切犹如兵书上写的那么轻松,怎么可能明白王翦将军为何总是屯兵在边疆几年,打仗却只需要数月时间呢。” “可王翦上将军在外面与敌国以命相搏,被文臣如此诋毁,若是被他知道了,岂不是让我大秦武将寒心。”扶苏皱着眉头,一脸抗拒的神色。 嬴政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扶苏的眼神透出惊讶的神色,他微微一顿,随即说:“扶苏,寡人本以为你也会如文官一般,认为王翦上将军屯兵边塞是极大消耗国力的事情,于国有害,应当重罚。” 扶苏脸上了悟的神色一晃而过,他忽然开口道:“因此父王此番才宁可启用年轻将领,同时攻打楚国和魏国?” 嬴政摊开手掌,无奈的笑了起来,低声道:“灭燕大战之前,寡人信任王翦上将军,对他绝无任何疑惑。可上将军在外几年,归朝却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长时间见不到上将军,现在寡人哪怕念着他的半师之情,心里却不如一开始坚定了――寡人不用上将军,正是为了保下上将军的性命。” 扶苏抿紧嘴唇,眼中满是不赞同的神色,他知道若是李信出战将会引起什么样可怕的后果,忍不住反驳:“难道对父王来说,我大秦士卒的性命也比不上父王偶然闪过的疑心吗?” 嬴政骤然抬头,看向扶苏的神色充满怒火。 72、我有特殊的引导技巧 嬴政沉声道:“扶苏,寡人曾经发誓绝不杀害一个忠心的臣子。” 扶苏挑眉舒展了神色,说出口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士可杀,不可辱。父王在众臣都在的场合折辱了王翦上将军,与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曾祖父信任范睢相国而弃武安君‘一战可灭邯郸’的上书而不顾,才最终导致了武安君与他之间矛盾重重,父王难道想要重蹈覆辙吗?武将憨直,腹中有勾曲之人少,说话做事自然不如文臣圆滑贴心。若是上将军有任何不驯的举动,根本瞒不过父王的眼睛,他对您、对大秦忠心耿耿,难道以父王胸襟竟然不能容忍为我大秦开疆扩土了几十年的老将与您一同建立不世功业?!父王,你这样会让武将心冷的,他们……” “扶苏,够了!”嬴政猛然抬手拍在大案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眼中射出冷冽的神色,在书房伺候的宫人已经吓得全部跪伏在地,完全不敢抬头。 嬴政看着扶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下急于出口的斥责,再开口的时候,压抑着怒火声音越发低沉,几乎带上了沙哑的颤音:“王翦的已经建立了不世之功――灭韩、灭赵、灭燕。山东之国其六,已经有半数毁于王翦之手。他现在未曾生出骄横之心,寡人相信;他对寡人忠心耿耿,寡人也信;派他出战绝对比李信和王贲出战更加稳妥,寡人仍旧信。可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朝中武将无人能够掠其锋芒,自然唯王翦是瞻,对他的命令没有丝毫怀疑,到时候寡人用什么才能辖制住王翦?白起尚有杀俘的凶名,无法被他国所用,王翦……寡人比你更了解王翦,他是个私德和战功都无可指责的人,若是日后王翦生出不臣之心,绝对能以现在的战功一口气带走我大秦半数士卒,到时候他与大秦对立,一定会闹得比六国连横抗秦还严重!” 嬴政没说的是,他害怕二十年之后自己就过世了。 那时候扶苏登基,是个年轻的君王,还是在王翦手下历练过的年轻君王!搞不好胡亥就会被王翦的意见牵着鼻子走,被人把持嬴氏江山,重现吕不韦时期的朝局。 扶苏不客气的说:“父王你说的或许没错,可你有一点说的绝不正确――王翦父子不会反叛。” 话落,扶苏笑了起来,眼神讽刺又悲伤,他低声道:“父王,王翦上将军为我大秦立下如此多的战功,长平之战陪着我大秦胜利、邯郸之战为了减少了士卒战损人数险些丧命,可他的长子直到现在仍旧在故乡遵照大秦例律务农,家中生活清贫。儿臣和王贲相熟,与他在同一营中共事的时候,王贲的内衫一直有补丁,他还给王翦上将军补过衣服。这样一门忠心为国的父子将领,父王非但没有重赏,却公然说王翦上将军老了,不如年轻时候勇武了,不知道他回去看到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会是什么心情。” 扶苏站起身,直接握住胡亥的小手,牵着他向外走,平静的说:“父王的想法,恕儿臣无法苟同。儿臣告退。” 语毕,扶苏一点停顿都没有,直接抬脚离去。 扶苏知道以父王的性格肯定会第一时间怒吼着将自己喊回来训斥一番! 果然,嬴政气得嬴政一把将大案上的龙纹青铜镇纸掼在地上,怒喝:“给寡人回来!” 嬴政捂着胸口咳嗽一声,怒火熊熊的骂道:“孽子,翅膀长硬了就学会顶撞寡人了!若不懂得辖制手下文臣武将,如何统御他们,让他们知道好歹,对你全心尽忠?你倒是心慈手软!可知御下应该恩威并施!” 扶苏闻言直挺挺的跪在嬴政面前,态度却没有丝毫退让:“王翦上将军当年率领大军前往咸阳城救驾,防止父王被逼鸨焙Φ奈浣凰乖诿晌渖辖篮蟪牌鹎毓缶梦掖缶恢劣谌狈t辛Φ耐乘д撸幕辽1涣骼!8竿跚妨送豸迳辖暮沃挂惶趺克阅邪胧x椋钟芯让鳎星烤拢竿跄醯糜Ω枚运魍6俊 扶苏句句戳在嬴政软肋上,将嬴政说得羞怒交加,神色愈发恼怒。 嬴政又拍了大案一掌,瞪着扶苏说:“你是诚心跟寡人过不去是不是?王翦对寡人恩德再多,他也是寡人的臣子,寡人如何对待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现在给他敲敲警钟有何不可。” 扶苏眼见嬴政已经被自己说得肝火大动,略收起之前强硬的态度,服软的叩首后,放轻了声音道:“父王,儿臣并非有意顶撞父王,而是国尉府原本调查的重心并未放在楚国上,眼下骤然对楚国用兵,不能做到知己知彼。随即,您又打算启用了李信这样年轻不经事的年轻将领,儿臣实在不能放心。李信从没单独带兵打过一场硬仗,哪怕此番只带二十万大军出战,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他随机应变的本领都不能令人信服。儿臣不忍心让二十万老秦儿郎因李信的年龄而亡命。请父王让国尉府深入调查楚国实力之后,再做定夺。” 长子从来都是直爽的性子,与自己讨论国事最爱得理不饶人,顶撞自己的时候更是毫无负担,从不曾像现在这样跟自己争吵之后柔声细语。 扶苏现在语调放得轻柔,嬴政刚刚还高涨的怒火一下子被他熄灭了。 他古怪的看着行事与过往大不相同的长子,忍不住将国事丢在一旁,关心的询问:“扶苏,你在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和寡人有分歧的时候,举动怎么会和过去区别这么大。” 扶苏露出腼腆的笑容,垂下头似乎不好意思开口,被他拉着的胡亥立刻挡在扶苏面前,不高兴的撅着嘴说:“阿爹刚刚好凶,都不肯听大哥好好说话。” 嬴政故作怒气大盛的模样瞪了胡亥一眼,沉声道:“过来,你也敢训斥寡人了。” 胡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神色吃惊不已,随即,他猛然捂住屁股一下子蹦到扶苏身后,借着他的遮掩探头说:“你说过不打我屁股的!” “给寡人看看你屁股和膝盖是不是好了,好了就打几下,没好留到日后打。不收拾你就整天胡闹,寡人和扶苏商讨国事也是你能插嘴的么。”嬴政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一脸不耐烦。 无论嬴政还是扶苏,胡亥都答应过他们绝不关于国事胡闹,听到嬴政这么说,他终于露出紧张的神色,在扶苏身后停了一会,犹豫的迈步往他面前走过去。 扶苏猛然握住胡亥的手掌,将他压到自己身后,抬起头笑着说:“父王,胡亥是心疼儿臣,您别吓唬他,他都担心一路您会责怪他了。” 嬴政听了扶苏打圆场的话,视线移到胡亥脸上,果然见到他像是害怕被扔了的小奶狗似的,嬴政这下再也绷不住冷脸,无奈的摇摇头,指着胡亥说:“行了,别泪眼汪汪的,跟你大哥学学,硬气点。你也不小了,怎么越长越会撒娇了。” 扶苏起身牵着胡亥来到嬴政面前,借着坐下的动作不着痕迹的将胡亥挡在自己身侧,只让他露出一张白嫩精致的小脸。 一旦嬴政关心起国事自然会忽略自己身侧的胡亥,扶苏心想最好从现在起尽量隔开胡亥和父王,见面越少,父王就越不会发现胡亥的秘密。 这个想法在自己脑中一闪而过,扶苏蓦然惊醒,意识到了胡姬这些年来的做法的意义――她一定对胡亥的身世一清二楚,因为自己也在用的这个办法是最简单也最自然让父王忽略胡亥的。 扶苏心想:胡姬绝对是个聪明又清醒的女人,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趣和死板。既然这样,自己反而没有必要特意去见胡姬,只要胡姬继续沉默,不对外多说一句,就绝没人会特意想到胡亥的身世有问题,他永远都会安全的生活在咸阳城中。 ……自己也没必要特意隔离胡亥,不让他与父王亲近。 父王不可能多疑到怀疑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只要自己装作一无所知,胡亥身上的秘密自然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想通其中的关键,扶苏抬手将胡亥搂到怀里,侧首凑在他耳边说:“到我怀里来,暖和。” 胡亥欢呼一声,直接爬到扶苏怀中,扯着扶苏的斗篷往自己身上披,在他胸口小声说:“大哥,我其实一直觉得有点冷,你和阿爹说得起劲儿,我没敢插嘴,阿爹今天看起来好凶。” 胡亥声音压得很低,但和嬴政毕竟离得太近,他说了什么直接被嬴政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不由得大声的清了清嗓子。 胡亥回过头有些心虚的笑了一下,然后意识到嬴政早就不生气了,他立刻恢复活力,仰起脖子模仿出嬴政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明明大哥和王翦上将军都是战胜回来的,你却整天绷这个脸,特别凶。” 嬴政一愣,不由得追问:“寡人这些日子竟然一直绷着脸没笑过?” 胡亥眨了眨眼,点头直白的说:“对啊,阿爹这些日子看起来心情特别不好,好像一直很生气似的。” 嬴政皱起眉头,忽然陷入沉默之中,过了许久他猛然起身,直接对扶苏说:“跟寡人出宫一趟,今日我们去王翦上将军府中拜访。” “大哥,这么晚阿爹怎么还要出门?”胡亥转头看向扶苏,一脸迷惑不解。 扶苏摸了摸他的头,没回答胡亥的问题,而是柔声劝说:“这一次真的不是我不带你出门,你现在身子虚、怕冷呢,好好在宫里养病,大哥晚上就回来陪你用膳。” 胡亥用力点点头,伸出手:“我们拉钩!” 73、我有特殊的道歉技巧 扶苏笑着伸出手,立刻发现胡亥神色郑重的用小指勾住自己,随后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拇指,将自己的手指按了上去。 扶苏眼中柔情更盛,贴过去亲了亲胡亥的额头,略有些碌亩v觯骸安豢梢蕴弑蛔樱考淅锪粝氯丝词兀羰俏蘖木投嗫匆换崾榇蚍6奔洌痪锌我担灰俏沂榉恐械模不妒裁炊伎梢阅美纯础! 胡亥点点头,抱住他脖子反亲回扶苏脸上,乖巧的说:“大哥,我会好好休息的,你跟阿爹快走吧,现在还有点光,要是太阳落山的话就更冷了。” “你们两个真是的,出门一趟,像是扶苏要远行似的,这个难分难舍的模样!哎,寡人尽力早去早回,你们别再依依惜别了。”正在被鑫缇伺候着披上斗篷的嬴政回过头正要叫扶苏动身,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摇头。 他的眼神无奈却纵容,但原本挂在他脸上严肃的神情却变得柔和了不少。 无论以秦王的身份,还是以父亲的身份,嬴政都不喜欢扶苏对自己的态度坚决的反抗,但回过头看到长子和幼子之间充满了温情和童趣的互动,他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儿子再成熟才几岁?自己怎么就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上了呢。 胡亥挑出扶苏怀抱,光着脚“哒哒哒”的跑到嬴政面前,伸手抱在他腰间,讨好的笑了笑,然后学着往日被人安抚的模样在嬴政大腿上来回摸了几把,赶忙说:“阿爹也要穿的多一点,暖暖和和的去,暖暖和和的回来,我在宫里等你们吃晚饭。” 看着胡亥明明小小一个孩子,却摆出小大人的模样,嬴政立时再也绷不住冷脸,将他抱入怀中左右脸反复亲了一遍,随即说:“好,寡人已经早些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吃些点心垫一垫肚子,别傻呵呵的等着我们回来。” “嗯,我知道了。”胡亥点点头,摆着一双小手为嬴政和扶苏送别。 登上驷马王车,嬴政还忍不住回头看了胡亥几眼,胡亥像是立刻想起嬴政和扶苏叮嘱“不准出门”的要求似的,赶紧收回踩到门外的脚丫,躲到门板后面探着头干笑。 嬴政宠溺的叹了一口气,对胡亥摆手让他回屋,然后有些感慨的对扶苏说:“寡人最近常常觉得是不是对其他孩子都不够上心?若是在他们小时候能多亲近一二,也许他们也能跟寡人亲密无间,有什么说什么。” 扶苏看向嬴政难得表现出的温和样子,也软下声音,轻柔的回话:“父王操心的事情众多,还能清楚记得我们的年纪,从小就为我们找了最好的老师教导学业,扶苏一直觉得父王做的足够了。” 父子两人都是倔脾气,难得有这样和平相处的时候,嬴政听到扶苏的安慰,心中舒坦得像是泡澡温泉之中,脸上自然带了些许笑意,调侃的说:“觉得寡人对你不错,你还越长大越跟寡人作对?你这外柔内刚的模样也不知道像了谁。” 扶苏脸上笑容坦然,真诚的看着嬴政说:“父王,您建立的功业只有立国的襄公能够相提并论,可这并不代表您是个完人,有错漏之处,儿臣不愿意为了讨好您,就刻意说好听的话欺骗您。” 嬴政闻言拍了拍扶苏的肩膀,目露欣慰之色。 儿子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嬴政乐见其成,而且扶苏所说的话嬴政心中并非一无所感,他最近也意识到秦国掌握的国土越多,自己就越是看中脸面和威严,越发容不下他人质疑自己的决定。 可一天之内两次被儿子伤了面子,嬴政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别扭,他不由得心想:或许该放扶苏去外面历练几年,让他知道作为君主的艰难,扶苏才能够明白寡人的艰辛之处。 这样的想法在嬴政脑中一闪而过,王车已经将他们带入了王翦在咸阳城临时落脚的宅院。 大宅之中摆设很少,花木稀疏,更没有可以堆砌出的假山和池塘,从这种疏忽的摆设就能看出主人对住处不上心。 嬴政视线在院门口转了一圈,已经将整个院子的摆设收入眼中:最显眼的是紧挨着院墙的武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武器,其中弓弩和长枪被擦得闪闪发亮,让人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王翦父子最擅长的兵器是何物;紧接着是一排不大的房舍,许多都上了锁,只简单的开了三间,房子都敞开窗户,见不到仆从往来。 这座清贫的宅院与王翦父子目前建立的军功根本不相称! 王翦父子都不是当年的武安君白起,他们虽然有自己的骄傲,却并非桀骜不驯,听到秦王亲临的消息,在嬴政环视着他们住所的短暂时间内,父子两人已经匆匆走出房间,拱手立在王车外恭敬的说:“末将恭迎大王亲临。” 嬴政低应了一声,被鑫缇扶着下了王车。 他看了王翦几眼,抬手指向房中平静的说:“寡人此番前来有国事向上将军请教。” 王翦立刻拱手行了一礼,引着嬴政向房中走去,口中道:“大王请。” 嬴政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样自然的走在最前方,王翦错后半步跟在他身侧,扶苏和王贲自然是跟在两位父亲身后慢慢向房中走去。 王贲自从被扶苏救了一命之后,就对他十分亲近,眼见之前还态度强硬、似乎对自己父亲不满的秦王竟然当晚就亲临家中,忍不住凑到扶苏身边,对他使了几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扶苏虽然猜测出父王大约在和胡亥对话时候被他提醒而有了什么想法,却不能猜测出嬴政脑中的消息,因此回视王贲的时候,露出同样迷惑的眼神摇了摇头。 王贲心中一阵担忧,不由得抿紧嘴唇。 大王怀抱天下的广博,王贲并不担忧大王容不下自己父亲,可王贲却不得不为了父亲未来的事业而操心,对待兵事,王翦是个是个有什么便说什么的直人,开口十分容易得罪人,若是大王又向他询问什么事情,而父亲直愣愣的顶撞大王。恐怕会对父亲的将军生涯有莫大影响。 尤其,扶苏公子早在几个月前就通知过他,大王恐怕对父亲的行事风格有所不满,王贲根本静不下心来等着大王开口。 “大王请上座。”王翦客气的躬身拱手行礼,等着嬴政坐上主位。 嬴政却伸手一把握住王翦的手腕,直接拉着他对面而坐。 不等王翦眼中惊讶的神色闪过,嬴政已经叩首在他面前,卸去了身上的君王威严,歉意十足的开口道:“上将军请受寡人一拜,寡人对楚之战所思甚少,阵前对将领心中生疑,是寡人的过错。” 王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浮现出欣慰的神色。 他赶忙扶起嬴政,连声道:“大王多虑了,老夫看着大王长大,怎么会不了解大王为人?纵然秦国能够接连灭掉韩赵燕三国与国内现有的一班军政大才谋划的本事分不开,可若是没有大王的统御和对我们武将前线的放权,无论有什么好的策略都难以化作一道惊雷直接劈在六国头顶。老夫今日未曾多言,而是直接领命离开,正是明白大王的苦心。” 嬴政独掌大权多年,虽然亲身前来向王翦致歉,可若是心中没有忐忑绝对是假话,此时被王翦连声夸赞,心中安定不少,面色也显得更加舒缓。 他停顿片刻后,索性不再顾及自己的脸面,真正的说:“寡人这些年来也不过是用人得当,善于纳谏罢了,当不得上将军的称赞。” 王翦摆摆手,脸上的神色褪去君臣的疏离,变得如同往日教导嬴政武艺时候的亲近,他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股子令人信服的沉稳,平静的说:“大王能够洞察全局,须臾之间做出正确决断,对战场诡谲的气息变化也有敏锐的嗅觉,这是寻常明主无法做到的,因此,大王才立下不世功业――但楚国与中原各国不同,楚国自古风俗便游离于中原各国之外,手中权柄尽数掌握在几个贵族世家手中,并且还有一点……” 王翦说着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眼中满是忧虑之情,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不少:“楚国起源于江汉山川,全土横跨大河之南,虽与秦国眼下的国土相形见绌,却有着中原其他五国不能比拟的悍气,统帅兵败而自杀,国中也无卖国奸佞。正因楚国风俗如此,老夫才以为楚国不可轻视,大王当慎重对待。” 嬴政露出了悟的神色,见到王翦停下话语,终于开口说:“正因楚国兵力号称六十万,因此上将军才反复强调必须拉出我大秦全部精锐与之对抗。” 王翦听到嬴政的话,笑着点点头,欣慰的说:“楚国虽然与我大秦一样自来被诸侯所鄙薄,可我大秦说到底是因为贫弱,可秦国为东周勤王的赫赫战功无人不知,而楚国却被视为蛮夷,而非弱者,山东诸国不喜欢楚人只是应了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正因如此,楚国始终不愿意向中原诸国靠拢,沿袭着旧制――大族分治。” 嬴政露出疑惑的神色,略带着些许不解的说:“既然大族分治,寡人为何不能派遣使臣将各族分化,逐一攻破?” 王翦闻言笑了起来:“大王,楚国各个大族虽然承认楚王是‘王’,可他们在自己的部族之中却始终自治自立,大王让他们向我大秦臣服,远不如楚王的政令轻松,楚国各族如何肯投降呢?” 嬴政终于彻底明白王翦的意思,面色尴尬,说不出话来。 74、我有特殊的卖萌技巧 嬴政沉思着王翦的话,过了许久之后忽然叩首道:“寡人明白上将军的意思了,多谢上将军不及前线教导寡人。” 王翦眼神越发欣慰,低声道:“世族虽然能够短暂的凝聚楚人的战斗力,可一旦经过一场大胜,楚人老世族相处掣肘的恶习必定复发,因为抗秦而在绝境之中凝聚的力量会立刻消失,彼此重新为了利益争端。楚国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大王不必忧心过多。” 王翦说到此处眼神变得十分冷酷,他沉声道:“若是李信能够稳住自己,只要让他豁出十万残兵给楚人打杀,做出一败不起的样子,之后可以立即毁灭楚国世族的联合,开展反攻。” 李信虽然好读兵书,战力非凡,可说到底也从来没有自己领兵做过主帅――让他一口气决定手下十万将士的生死,以这些人的性命换取之后一战灭楚? 嬴政在心里摇了摇头,他很清楚,李信在阵前背不住这样的压力,他才会是被十万秦军士卒压得永远缓不过来的人。 王翦的办法终于让嬴政心服口服,他再一次对着王翦叩首,郑重其事的说:“请上将军领兵入楚,为我大秦再展荣光。” 王翦教导过嬴政不少功夫,也算是看着嬴政长大的老将,他自问心中还是对秦王的性格有很多了解的。 他明白自己接连接连几番大胜已经功高震主,之前嬴政故意在书房如此轻慢的对待他,正是一个信号明确的指向,暗示他自己脱离秦军,以便于未来保全自身,王翦也做好了这个准备,打算回到关中老家。 此番秦王嬴政亲自前来,王翦本以为这是他对年轻的李信不放心,希望自己最后发挥一点余热,把自己想好的战术贡献出来,事后由大王自己转告李信,省得李信在灭国大战之中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可他万万没想到嬴政听完了自己一番掏心掏心的战略分析之后,竟然会跪在自己面前,态度真挚诚恳的请求自己领兵出战! 大王本身是个很固执的人,他怎么可能自己想通了? 王翦虽然对嬴政挣脱自己局限敢于继续使用自己的举动感动不已,可他还是忍不住扶起嬴政之后追问:“大王,恕老臣无礼――敢问大王是如何想通的?老臣一只以为大王打心眼里属意李信带兵的。” 嬴政之前刚刚被压下的尴尬情绪再次冲了出来,原本威严不已的脸上浮起一层暗红,他清了清嗓子之后才说:“寡人今日同胡亥闲聊的时候,他说寡人‘最近这些日子整天绷着脸,看起来很凶’。” 万事开头难,嬴政既然已经开口,后面也就没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话了,他摆摆手,苦笑道:“寡人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上将军此番布置妥当,无论燕国还是残赵都被上将军一举歼灭,这是好喜事儿,寡人何必绷着脸?只要想想其中的缘由,寡人就觉得心中羞愧,对不起上将军。” 说完这些,嬴政郑重的承诺:“灭楚之战,还需烦劳上将军,寡人不会再犯今日的过错了。” “老臣多谢大王信重,必定不负大王所托!”王翦眼眶泛红,身为常年领兵在外作战,甚至经常违反国主命令的武将,能够得到一国之主这样的承诺对他来说已经是此生比赫赫战功更加荣幸的荣耀了。 嬴政看了看天色,一直闭口不言的鑫缇立刻小声体型:“大王,天色不早了,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胡亥公子还在宫中等待您和长公子会去呢。” 嬴政闻言直接起身,对王翦笑了笑,然后对着始终沉默不语、听着他和王翦对话的王贲肩膀拍了几下,称赞道:“虎父无犬子,灭魏之事要依靠上将军了。寡人等你们父子带回来的好消息!” “扶苏,跟寡人回宫。”语毕,嬴政带上跟着自己一同出门的长子大步离去。 王贲端坐在房中却整个人都僵直了――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李信出战从无错漏,大王抹去了领军的机会,自己自从上战场没少惹麻烦,大王却愿意让自己带领兵马,作为一军主将攻打魏国?!! 王贲岁数不小了,可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头。 “嗷――疼!!!”王贲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麻,后牙槽都被自己打松了,可他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猛然跳了起来,高盛对外大喊,“大王,王贲一定不让大王失望,这一次我不会出纰漏的!” 王翦心中叹息一声,看着大王身边行止有度、沉稳多智的长公子扶苏,再看自己这个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旧毛毛躁躁的儿子,终于忍不住手痒,对着他肚子狠狠来了一拳头,直把王贲打得捂着肚子不停哀嚎才拍拍手,一脸沉稳的坐回原位。 “看看长公子,你怎么就跟个跳蚤似的!”王翦看着儿子仍旧兴奋不改的模样,终于出口训斥。 王贲立刻收起脸上龇牙咧嘴的古怪神情,端坐回父亲面前,认真的看向他说:“父亲,你信我一次,我对灭魏有信心。” 儿子头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和自己讨论事情,王翦不愿意打击王贲的积极性,便仔细的询问:“到底需要多少兵马,你好好想清楚,告诉我。趁着尚未动身,我帮你谋划一番。” 王贲一愣,脱口而出:“骑兵一万,战车五千,步兵三万五。儿子说的五万兵马,绝对够攻破魏国大门了。” 大书房中王贲说过一样的话,那时候王贲觉得儿子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没反驳过王贲的话,却想到他王贲心中竟然真的如此设想! 王翦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儿子太过心高气傲,他不放心的说:“与魏国对战确实只要攻下坚固的大梁城就足够了,可大梁城的坚固远超过你的想象。你不可因为年轻而轻敌,魏国之战也不好打。” 王贲揉了揉被自己打得青肿的脸颊,不服气的说:“阿爹你未免太看不起儿子了,我说自己有本法,就一定有办法。” 王翦看着儿子这幅固执的模样,终于笑出来,低声说:“也罢,你说五万就五万,老夫不和你争执,反正蒙武那老家伙手里还有个六、七万人马,他做了你的副将,就算你兜不住,蒙武也能替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话,王翦摆摆手,根本不给王贲反驳的机会,直接道:“行了,滚回你房间去,你老子要看兵书了。” 王贲反复张了几次嘴,最终都没说出话,气哼哼的抬脚走了。 王翦看着手中的兵书,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儿子终于也长大了。 一听说过了晚膳的使臣,嬴政和扶苏一路反复让驾驶着驷马王车的中车府丞加速,可算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回咸阳宫中。 “胡亥人呢?”下了马车,扶苏看到始终守在大书房外的内侍梁直接开口询问。 内侍梁替扶苏脱下披风,同时柔声道:“胡亥公子抱着《论语》趴在大王的榻上打发时间呢。奴婢之前劝过胡亥公子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他想了一会之后,只要了一碗羹。拿东西不饱人,奴婢看过不了多一会,胡亥公子又该饿了。” 扶苏听到《论语》两个字之后,眉头一跳,忍不住回头看向驷马王车。 嬴政下车时候也正好将内侍梁的回话收入耳中,他的反应不出扶苏所料,皱着眉头随口抱怨:“寡人书架上那么多书,胡亥怎么就挑了儒家的。” 扶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没有回答嬴政的话,跟着他走入大书房。 “阿爹!”胡亥看书显然没怎么用心,一听到门口响起的脚步声已经扔掉手中的书卷,掀开搭载腿上的毯子,直接跑了出来。 “你这孩子,又想得病了是吧?!”嬴政怒喝一声。 胡亥立刻停下脚步,垂下头看着自己踩在地上的脚丫――两只脚丫白生生的,脚趾间还透出淡淡的粉色,肉肉的脚板踩在地上立刻被冻红了。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胡亥光着脚。 嬴政张口呵斥的瞬间,扶苏已经伸手将胡亥包进自己怀中,他捏了捏胡亥的鼻尖,忍不住笑了起来,胡亥的手臂立刻缠在扶苏脖颈上,嘻嘻哈哈的将脸蛋埋在扶苏颈窝磨蹭起来。 扶苏抱着胡亥大步走回榻上,将他塞进毯子里裹成一个毛球,随后,回过头说:“父王别计较,胡亥是想念您。” 嬴政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嘴角,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寡人什么时候跟他一个孩子计较过――鑫缇,让宫人将晚膳送到大书房来吧,来回走动去别的房间用膳,胡亥又该吹到风了。” 胡亥立刻拖着毛茸茸的毯子蹭到嬴政身边,拱着他是的手臂说:“我就知道阿爹最疼我了。” 嬴政摸了摸胡亥的头顶,看着他比肉感全效的脸蛋,心疼的神色浮在眼中,放软了声音道:“一会多吃点,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病,可不能再瘦下去了。男孩子怎么能一直瘦巴巴的呢?我嬴氏的儿郎都是勇武的大汉。” 胡亥站起身,跟坐着的嬴政和扶苏比了比,立刻皱起小脸。 _(:3∠)_始皇帝和扶苏公子坐着都比我站着高,成为一个“大汉”,似乎是特别艰巨的任务啊。 75、我有特殊的隐瞒技巧 胡亥站在榻上比量自己身高的小模样逗得嬴政哈哈大笑,他一把将胡亥抱下来捏着他的脸蛋,不加掩饰的笑道:“刚过六岁就想和寡人比身高了?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再比量,着急什么。” 胡亥听了嬴政的话却仍旧愁眉不展,让嬴政看着他忍不住询问:“这是怎么了?” 胡亥拉过扶苏手腕,撅着嘴对嬴政道:“父王,去年的时候,我到大哥这里,可是今年……我好像比去年矮了。” 胡亥伸出一双小手抹着扶苏的大腿,眼神迷茫又委屈,好像扶苏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情。 嬴政看向扶苏,随即哈哈大笑,泪水都从眼角被挤了出来,他抹了抹眼睛,强忍住笑意,抱着胡亥摇晃几下,低声道:“扶苏一直长个子,至于你嘛――哈哈哈,寡人的小胡亥也长高了不少。” =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话中的意思是“可惜比扶苏长高的少”! 胡亥哼了一声,扭过头爬出嬴政怀抱,硬是窝到了扶苏怀里,一边用脸蛋磨蹭着胡亥的胸口,一边带着点埋怨的口气撒娇:“大哥,你都十七了,怎么还长个子,我不喜欢,你都比阿爹高了,别长了好不好?留一点分给我。” 扶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紧怀中柔软的孩子,亲了亲胡亥头顶的发旋,柔声道:“好,大哥所有能长的个子都留给胡亥,让胡亥高高的。” 胡亥立刻得以的瞥了嬴政一眼,然后反身抱住扶苏脖颈,磨蹭着他的脸颊,满足的说:“我不要大哥的个子,大哥要长得高大强壮才能保护我,我自己迟早会长高的。” “好,有志气。”嬴政随口夸奖了一声,伸手掩着高高翘起的嘴角说,“快用膳,一会饭菜都凉了。” 主子得病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下人没伺候好。 虽然确实不是梁的错,可他现在担任扶苏身边的家令,跟着扶苏同住的胡亥饮食起居自然也归梁一同照看,因此,之前没爆出胡亥公子脾胃虚弱,现在要是忽然把这个消息捅出去,他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内侍梁生性谨慎,处事手段也十分柔和,一听说鑫缇穿秦王令叫了晚膳,他一个字不提去向大王请罪自己没照顾好胡亥公子,反而毫不迟疑的派人到膳房传话胡亥公子只爱吃软和、容易克化的东西,剩下的都不肯入口。 不挑食的孩子不是熊孩子,胡亥公子连大王的信印都敢动,何况是挑食这等小事? 膳房的宫人听到内侍梁的传话非但没有丝毫怀疑,心中还对他感激不已――若是自己不小心做了胡亥公子不喜欢的晚膳呈上去,惹得他大闹一场,宠爱孩子的大王哄好了胡亥公子,回过头分分钟就得把整个膳房的宫人都收拾了! 长公子家令简直给他们指了一条生路,走!照着内侍梁说的吩咐做准没错。 因此,等到嬴政开口催促胡亥动筷子,大案上虽然有嬴政自己爱吃的炙烤肉食,更多的却是羹汤之类的食物。 嬴政视线从大案上扫过,忍不住挑高了眉毛,随后露出笑容点点头,转头对鑫缇说:“膳房还记得胡亥大病初愈,给他做的这些东西都不错,每人发一丈绢做奖赏。” “是,大王。”鑫缇躬身应下,视线从内侍梁身上扫过,冲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却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直接转身出了大书房派人去膳房颁发大王的赏赐。 内侍梁被鑫缇这一眼看得后背冷汗直流,心中咯噔一声。 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派人去膳房的事情已经被鑫缇知道了,鑫缇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是想看看自己要做什么,现在大王赏赐膳房的宫人,正好让鑫缇有机会彻底问清楚自己这些日子都给胡亥公子点了什么样的膳食。 偏偏胡亥公子自打从灭燕战场回咸阳之后脾胃不好的事情是有迹可循的,根本瞒不住。 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内侍梁心里发苦,再看回到大书房伺候大王用膳的鑫缇,他立刻露出顺服又讨好的笑容,再也不敢自恃得到扶苏公子信重,面对鑫缇的时候拿乔了――有把柄捏在鑫缇手里,内侍梁哪还能挺胸抬头做人?他好不容易从大王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宫人,爬到长公子身边做家令,一点不想失去现在的职位。 “阿爹,今天的鸡蛋羹蒸的好嫩,你也尝尝。”内侍梁正和鑫缇打着眉眼官司,一无所知的胡亥却已经捧着小碗把自己碰过的鸡蛋羹推到了嬴政面前。 鑫缇和内侍梁的心立刻都提到嗓子眼,瞬间脸全白了。 从胡亥公子小时候起,大王确实没少给他喂饭,可这是父母的哺育之恩,胡亥公子就算想要表现孝心也应该把自己没动过筷子的菜捧到大王面前去,这种自己吃了一半的鸡蛋羹供到大王嘴边上是怎么回事儿啊! 鑫缇和梁都以为嬴政注定要大怒了,没想到嬴政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着捧起胡亥递过来的小碗,主动舀了一勺送入自己口中,像是吃到山珍海味似的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胡亥懂事儿了。嗯,确实不错。” 嬴政其实不喜欢绵软的食物,但是小儿子头一次亲自喂他吃东西,嬴政心花怒放,哪还能顾得上嘴里的鸡蛋羹什么味道?他只觉得自己被小儿子伺候得浑身舒坦,随后,他摸了摸胡亥的头发,将鸡蛋羹推回胡亥面前,温柔的说:“你喜欢就多吃点,多吃才能长得高。” 胡亥秒懂嬴政的意思,也不客气,直接将自己的小碗捧回来,一口口吃起鸡蛋羹。 盛鸡蛋羹的碗不大,胡亥这个岁数没几口也很快解决掉了,他有些遗憾的舔了舔嘴唇,没想到手中一空,小碗已经被人拿走,转而换上另一碗蒸得滑嫩的蛋羹。 胡亥转头看去,扶苏正低头浅笑,几乎让他溺死在眼中温柔的光芒之中,他脸上蓦地一红,想也不想凑上前亲向扶苏脸颊,低声说:“大哥最好了。” 扶苏眼中柔情更胜,简直像是连绵不绝漫上海岸的潮水,一波一波将胡亥冲刷得浑身都软了。 扶苏干脆把胡亥抱进怀中,自己握着胡亥的小手,一勺接一勺的把第二碗蛋羹全装进胡亥胃中――自打脾胃虚弱,进食容易不舒服,胡亥根本不爱吃东西,他愿意张嘴,扶苏完全不介意投喂。 “胡亥这么大了,还缠着你喂饭?”嬴政看着小儿子粘着长子这幅模样,忍不住有些忧虑,觉得幼子似乎过于荏弱了。 胡亥发现扶苏凝视自己的双眼之中柔情被锁住了,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不已,迷迷蒙蒙的令人再也看不懂他眼中的神色。 扶苏脸上挂着毫无瑕疵的笑容抬起头,平静的说:“胡亥这次跟着我跑出去,路上吃了许多苦,儿臣总忍不住多宠他一点,都是儿子考虑不周。” 这种理由柔软得令人没办法苛责,嬴政是扶苏和胡亥的父亲,因此,他也拒绝不了兄友弟恭的美好画面,完全不能不例外。 听了扶苏的话,嬴政迟疑的皱了皱眉头,最终却没多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道:“寡人看你对兵事感兴趣得很,王翦也说你有这方面的才能,接下去还打算跟着他们父子去魏国和楚国的战场吗?” 嬴政本以为扶苏会欣然答应,没想到他却说:“父王,您给儿臣留下的奏章,儿臣都看完了。大秦边疆不稳,东胡和匈奴都蠢蠢欲动,蒙恬上将军一人在边疆既要镇守雁门关,还需要管理赵地,防止前赵逃亡迁蛊惑赵地百姓,恐怕十分忙碌,儿臣愿意前往边疆为他搭把手。” 嬴政没有“哪里危险,儿子就不能去哪”的溺爱想法,他更乐于见到被他视为继承人的扶苏锤炼自身,变成顶天立地、本领超群的男人。 此时听到扶苏的想法,嬴政略一思考就点头同意了。 “韩安正好有些异动,赵地和燕地也不稳,有个人你带上,关键时刻能帮许多忙。”嬴政说着摸出一个腰牌,放入扶苏手中。 扶苏接过仔细一看,不由的一愣,抬头看着嬴政满脸不解。 嬴政很久没见到儿子迷惑的神情,霎时找到为人父的自豪感觉,开口解释:“燕丹确实被你亲手射杀了,可他当年是私逃回国的,寡人并没把他归国的消息公开。换句话说,除了燕国高官,根本没人知道咸阳城中的‘太子丹’是假货。燕地有什么异动,只要将这个人拉出来让他亲自行礼贡献燕国,立刻能让燕地太平。” 扶苏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更加惊诧,但很快他就领悟了嬴政话中的意思。 上辈子父王没能利用上这个被圈养的死士,是因为燕国派出的刺客荆轲险些一举得手,因此导致父王大怒发兵,最终逼得燕王喜将太子丹的人头作为礼物献给父王赔礼――此事闹得天下皆知,谁还不明白咸阳城中圈养的死士是假货呢?自然不能再走这步棋了。 “多谢父王指点。”扶苏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还需要慢慢学习,这是他在边疆不曾掌握的本领。 秦王父子晚膳时间其乐融融,被关在云阳大监狱却正经历李斯的审问。 李斯温和的笑了笑,坐在赵高面前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大秦律》你也熟悉得很,不妨直说到底谁让你隐藏在大王身边的?” 76、我有特殊的拷问技巧 审问什么样的犯人,态度自然是不同的。 赵高跟随嬴政多年,哪怕功劳苦劳全都不提,嬴政对他多少有一份香火情。 因此,即使出了眼前这样的大事儿,嬴政也没一怒之下命令李斯对赵高严刑拷打,而是只将他了大狱了事。 直到李斯出现之前,赵高在云阳大狱之中都没受到任何磋磨,他身上仍旧穿着中车府令的高阶内侍官袍,昂首挺胸的站在大狱之中看起来比李斯还气派,可惜紧张的神色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李斯脸上笑得和善,心里却对赵高不以为然,他认定了赵高对大王吃里扒外――否则胡亥公子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子,大王信任赵高得连信印都交给他保管了,赵高用得着故意冒险带着胡亥公子出宫玩乐吗?谁不知道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吵着要出宫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赵国真心为了胡亥公子好的话,应该劝说他留在宫中,然后将此事上报给大王。 李斯伸手锤了锤自己的后脖颈,悠闲的舒了口气,声调不改温和的说:“中车府令站了一下午,腿不疼吗?我一直仰着脖子,可累的要命,有什么事情不妨坐下来慢慢说――你也看得出来,大王是个念旧的人,他没有难为你的意思。” 赵高瞪着李斯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怒火,他大步冲到李斯面前,一把扯住李斯的衣领子,将他从桌案前提了起来,高声喊道:“我对大王一片忠心,怎么可能是别国的间人!我从大王九岁就跟着大王了,成姣公子谋反的时候我对大王不离不弃,我怎么可能会是叛徒?到底是何人向大王进谗言,竟敢这般污蔑我?!” 没被拿出证据之前,哪一个被关在监狱的人肯认罪? 若是赵高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责,李斯打算给他个痛快,现在听到赵高说出这种挟恩求报的话,他……忍不住心里就觉得恶心了。 李斯真是替秦王嬴政觉得不值。 真是笑话,大秦几十万将士,人人都恨不能能够大王同甘苦、共患难,你赵高区区一个内侍有这样的机会,最后得到大王信重,把整个咸阳宫的安全都交给你保卫了,结果呢?出了事儿哪怕是大王弄错了,就事论事,把事情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开口就提起自己过去怎么对得起大王。 大王又有那一点委屈你了!多少人武将哭着喊着求照看宫廷安全,这样的信任和权力放在你手里,还不足够回报你当初职责之内的“恩情”么! 赵高说出的话从幼年回忆到他和秦王相互扶持的年少岁月,内容确实很有感染力,若是在他眼前的是嬴政,说不定现在就心软了,可惜,在他面前的不是嬴政,而是同朝为官的李斯。 李斯一直得到嬴政的厚待,眼下论功行赏,刚刚升迁到了九卿之一的廷尉这样的高位,正是对嬴政最为忠诚,并且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才华回报嬴政知遇之恩的时候。 换句话说,李斯现在正是根本听不下任何人说秦王不是最严重的时候,赵高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李斯抬手拍了拍赵高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掌,虽然身材无法和人高马大的赵高相比,可神色却比他淡定得多。 跟着李斯一起进入大狱的护卫不用李斯出声,已经上前将赵高扯开,这一回他们没有最开始对待赵高那么客气了,直接将他捆在了紧贴着墙壁的柱子上。 “李斯,你这是什么意思?!”赵高大吼一声,眼中布满了血丝,口气充满了指责的味道,他不停摇晃着手脚,将锁链扯得哗哗作响。 李斯脸上笑容平和,哪怕心里已经对赵高厌恶透顶,可表现出的职业素养过硬,脸上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他笑了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弯腰从地上捡起被赵高打落的蒙笔,吹去笔尖占上的碎沙石和茅草叶,才抬头重新看向赵高,轻声道:“中车府令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呢?李斯只不过是照章办事,你难为我,你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咱们也好都早些完事儿,现在夜深了,总不好让我一直打扰中车府令的休息。” 李斯话一出口,跟在嬴政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赵高立刻听懂他的意思,知道自己要是没办法向李斯提出的问题给出合理的解释,他一辈子都离不开监牢了,不由得脸色骤变。 他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的说:“大王,他真的不信我?怎么会这样?这都快要一年了,我连宫都没出过,能和间人有什么联系?” 李斯闻言笑了起来,摊开桌案上的一卷书简,低声道:“一年没出宫?这记录宫廷进出的册子上可不是这么写的,每个月轮休的时候,你都按时出门归家――哦~让我想想,看这位置,好像是你哥哥家吧?他家中已经有一儿两女了,听说有一个还过继给你当姑娘传宗接代?呵呵,中车府令真是什么都没耽误。” 赵高面上一热,显出尴尬的神色,终于不如一开始那么理直气壮。 李斯看着赵高心虚的眼神四处游弋,心中不由得冷笑,他推开桌案,起身走到赵高身边,故意上下扫了赵高几眼,压低声音说:“听说你兄长还为你取了个老婆,专门照看过继的女儿。中车府令,你说这样的消息要是摆到大王面前,他还能信你吗?你若是遇见了什么难处不妨直说,大王念旧,就算按照律法不能放过去,难道还会不管你的妻儿老小?” 李斯的话传入了赵高耳中,他迅速回神,刚刚还心虚的模样完全消失不见了,提高声音大喊:“我从自己兄长家中过继个姑娘怎么了?这和我对大王的忠诚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没坐过出卖大王的事情,绝不会招认什么的。李斯,你说这话是存心害我!” 语毕,赵高一口口水吐向李斯,神色越发恼怒癫狂。 李斯虽然是个文臣,可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赵高都被捆成粽子了,李斯怎么可能躲不开? 浓痰没沾染到李斯一点,直接落在地上,李斯垂首看了痰水一眼,让开位置,笑着说:“伺候人的就是伺候人的,在大王身边被紫气熏染这么多年,还没学会一点文雅的举止。也罢,本来也没指望从你身上看到礼仪,既然你不愿意直说,拿就按照秦律上刑吧。” 李斯话一出口,守在云阳大狱之中的狱卒立刻对着赵高围了上去。 李斯坐回桌案前,拱手笑道:“辛苦各位。”随后,他展开书简,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声道:“赵高,当初张荣突破咸阳宫的护卫行刺大王,与你有何干系?你是如何放他进来的,走得哪个门,行刺前将他安置在何处?” “我没做过,不知道!”赵高尖叫一声。 沙哑之中夹着尖锐的声响刺得李斯头仁疼,他忍不住捏了捏额头,啥事,一块破布被塞进赵高口中,同时刑具收紧,原本应该更加刺耳的叫声变成了闷声。 李斯挥挥手,对狱卒说:“不用堵着他的嘴,让他叫没关系,别错过招供的时候就成了。” 说完这话,李斯看也不看赵高,继续冷冰冰的询问:“你为何要偏胡亥公子出宫,曾经借机和什么人接触,把大王的哪些消息传了出去?平日与间人在何处接头,他们都躲藏在何处?” 赵高显然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死死咬着牙,一个字不说。 李斯冷冷的看着赵高,平淡的说:“用刑。” 惨叫声立刻在监牢之中回响,赵高的惨叫令人浑身发冷,简直不像是人的叫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李斯看了一眼昏过去的赵高,冲着管理云中大狱的狱吏扬了扬下巴,口气淡淡的说:“别让他死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先离开,你照着书简上的内容询问,什么时候全部都得出结果,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是,廷尉,属下知道了。”狱吏赶忙应下李斯的吩咐。 李斯起身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赵高,皱紧眉头奏出大狱,回到廷尉府中。 “蒙毅,这么晚了,你怎么到廷尉府来了?国尉身边的事情,你都忙完了?”李斯刚刚下车,立刻看到端坐在廷尉府中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的蒙毅,眼露惊讶的神色。 蒙毅看到李斯出现立刻对他拱手行礼,神色认真的说:“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与廷尉商量。” 李斯看向蒙毅笑了笑,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圆滑的说:“国尉丞有话不妨直说,能办到的李斯一定帮忙。” 蒙毅点点头,拉着李斯坐到一起,压低声音说:“中车府中每一个都是高手,赵高能做那位置不是靠关系而是靠真本事的。哪怕严刑拷打,他也未必会招供,我想了个计谋,与其等着我们上去抓捕这些间人,不如让他们自投罗网……” 李斯听了蒙毅的计划,不由得心头一惊,随即,他忍不住拍桌道:“真是妙计,明日我们立刻进宫向大王禀明这个计策。” 蒙毅这才露出苦笑,低声说:“可大王舍得拿胡亥公子做诱饵吗?” 77、我有特殊的伤人技巧 李斯看着蒙毅的眼神微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刚刚开始蓄的胡须,过了好半晌才强撑起笑容摆手道:“敢情前面这一大串话,国尉丞都是做铺垫的,现在开口打算让我对大王说这个‘好办法’吗?” 蒙毅原本严肃的神情一变,抽着嘴角笑得尴尬,他搓了搓手,低声道:“大王对胡亥公子太好了,宠爱到近乎纵容,下官面对大王实在是开不了口,管他借儿子。” 李斯脸上笑容阴险,温和的说:“所以大晚上的,国尉丞特意前来找我商议此事?我李斯人微言轻,八字不够硬,恐怕没办法担此重任――国尉丞家中三代皆为秦国肱骨,这种活计最适合由您做了。” 为了推脱这个显然是去触霉头的任务,李斯毫不犹豫的对比自己年少不少的蒙毅用上敬称,一点不觉得脸上发热。 蒙毅故意装作听不懂李斯的意思,重新撑起笑容,态度亲切的说:“哎,廷尉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您说的话,大王哪有听不进去的时候呢?抓住渗入我大秦的间人,蒙毅全指望廷尉了。” “哦,既然国尉丞觉得此事如此重要,不如今晚随我一同进宫面见大王。比起我这个根本没听懂的外人,还是国尉丞知道的更清楚。”李斯也不傻,接了蒙毅强行扣在他头上的高帽子立刻抓住他的衣袖,脸上笑得无耻,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蒙毅和李斯对视片刻,两人相视苦笑。 过了半晌,蒙毅推开李斯抓着衣袖衣袖的手掌,低声道:“直接对大王说恐怕不成。哪怕不提大王,长公子那一关也过不去。” 扶苏公子第一时间护着胡亥公子,以致于大王在咸阳城门外想要直接收拾胡亥公子都没机会的事情,他们几个近臣看得清清楚楚,完全明白嬴氏父子儿子宠溺胡亥公子到完全没原则的程度,现下这两座大山都好整以暇的在咸阳宫中坐镇,他们真不敢进宫开口借胡亥公子。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大王和长公子的宽大胸怀显然都没有扩展到动他们家小孩的程度,万一被他们因为这个惦记上了…… 蒙毅和李斯脸上笑得斯文,心中却想:开口完全是要全家都被要被点名的节奏,坚决不能够往上冲! “您看……此事不如暂时放一放,听家兄来信提起长公子打算去雁门关历练,不如廷尉来我国尉府帮着搭把手,尽快将粮草筹措齐,让长公子过去吧。”蒙毅柔声细语,微微蹙眉的神色看着简直忧国忧民。 李斯立刻符合:“国尉丞太为大秦着想了!长公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合该去变成历练一番。” 蒙毅又与李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笑得十分温和有礼。 ~\\(rq)/~只要长公子走了,大王那里立刻会变得好说话很多的!酷爱把他送走,摧毁掉大王和长公子的熊家长阵线! 蒙毅站起身,抚平长袍的褶皱,拱手辞别:“今夜打扰廷尉了,蒙毅告辞。” 李斯客客气气的拱手回礼:“国尉丞太客气了,李斯这几日就将廷尉府的工作交代下去,赶到国尉府帮忙。” 商定了此事,李斯和蒙毅都立刻忙碌起来,不出一旬时间,扶苏已经整理好了行囊,准备押运粮草奔赴雁门关。 胡亥拉扯着他的手臂,不死心的说:“大哥,这一次不是没危险呢。阿爹都同意了,你带我去吧。带上我吧,我保证不胡闹!” 扶苏握住胡亥的小手,脸上带着关怀的笑容,主动俯身亲了亲胡亥饱满的额头,胡亥立刻露出笑容,以为自己缠功越发精进,让扶苏松口了。 没想到这时候扶苏忽然松开他的手掌,平静的说:“草原有狼,会偷偷叼走小孩吃了,而且匈奴和东胡人比草原的狼更可怕,谁说没有危险的。我去了之后还要管理赵地新近收回的几个郡县政务,没空教导你。胡亥,听话,留在咸阳城中好好读书习武。 “我不嘛,我……”胡亥一听自己希望没打成,使出好用的一百零一招。 扶苏却骤然板起脸,沉声道:“还说自己现在懂事儿了,不胡闹?!我绝不会带着你前往雁门关的!” 胡亥从来没看过扶苏的冷脸,一下子被他唬得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眼见胡亥蔫了,扶苏摸了摸他的头顶,牵着胡亥往大书房走,声音恢复以往的柔和:“你好好学习,等我回来带礼物给你。” 胡亥仰着脸,完全不期待的说:“草原能有什么好东西,和宫里根本没办法相比。大哥你早点回来,我、我到时候肯定练好武艺,把自己变得特别强壮――这样你下一次就不能丢下我自己跑出门了,我到时候保护你。” “小滑头。”扶苏虽然不觉得自己会有等着胡亥保护的一天,可他还是笑得舒心。 两人相携走入大书房中,扶苏立刻注意到喜欢舒适穿着的父王难得在不是大朝的时候套上一身庄重的衮服,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看向嬴政。 嬴政走上前,神情有些不舍的将手掌按在扶苏肩膀上,停顿片刻之后,他声音微微发颤的说:“出门风吹日晒的,你独自在外多注意身体。” 扶苏只觉得自己喉头一紧,激动之下瞬间跪倒在嬴政面前,向他叩首,随后,仰起头神色郑重的说:“国务繁重,父王也要注意身体,不要总是彻夜不睡的处理国事的。这么多事情,父王自己总是忙不完的。” 嬴政闻言笑了起来,强行把他扯了起来,在扶苏强壮了不少的脊背上拍了几下,语调满足的说:“好,寡人这几日就再下求贤令,多招些能人贤士帮着处理政务。寡人的身体你不用操心,宫里有的是御医照看,你自己出门在外缺衣少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冲蒙恬问,他是个稳妥可靠的人,把你交给他教导,寡人放心。” 说到此处,嬴政和扶苏父子两人的视线不由得都落在了仰头看着他们的胡亥身上,一同挑高了眉毛。 胡亥看着他们越来越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嘿嘿”的傻笑了两声,背后发凉的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嬴政一把抓住胡亥,捏着他的手臂将他扯回自己面前,看着扶苏轻声道:“胡亥的事情你放心,他也大了,寡人不能总这么放纵他。等到大军出征的事情忙完,寡人亲自给他挑选几个老师,好好管管他。” “多谢父王。”听到嬴政的保证,扶苏啥时什么担忧都没了,胡亥则瞬间垮下脸,一副天塌了的神情。 扶苏蹲在胡亥面前,掐着他重新开始长肉的小脸蛋,笑着说:“胡亥不同意吗?” 胡亥苦着脸咧嘴道:“不,大哥,我会努力做到最好的。” 扶苏脸上的笑意立刻渗入眼底,他将胡亥抱在怀里,轻吻了男孩的鬓角一下,心满意足的说:“我等你给我惊喜。” 扶苏松开手站起身,胡亥一下子扑到他身边,伸手紧紧抱着扶苏的大腿,低声说:“大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记得我在宫里等你。” “好,一言为定。”扶苏揉了揉胡亥越发长的卷发,忍不住将发丝缠在手指上,一点点将发丝结成发辫绑在胡亥头顶,“抬头我看看。” 扶苏忽然要求,胡亥不明所以的抬起头,露出一张五官深刻又精美的小脸。 扶苏看着胡亥充满了胡人血脉证明的卷发完全被收在整齐的发辫之中,心里不知为何更加愉快,他摸了摸胡亥的耳垂,满意的说:“头发收拾整齐了更好看。” 胡亥眨眨眼睛,伸手摸着自己后脑的发辫,忽然展开笑容用力点头道:“那我以后都把头发绑起来。” “好。”扶苏对上胡亥的眼神,心情越发愉快,主动伸手跟胡亥拉拉勾。 当他起身后,充斥在扶苏眼底的笑意被他深深埋藏,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宝剑,锋利、冰冷、毫不留情! “出发!”扶苏最后对嬴政一拱手,大喝一声,翻身跨上骏马,带兵出发。 胡亥目光痴痴的盯在扶苏背后,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低下头,安静乖巧的模样让人心疼,嬴政伸手摸了摸胡亥的头顶,忍不住将幼子抱入怀中,贴着他耳朵说:“怎么扶苏一走,你就这么不高兴?出去几次,心都玩野了,也不想着留在宫里陪陪寡人。” 胡亥反手抱住嬴政,在他颈窝磨蹭几下,声音低低的,透出一股子失落的情绪:“阿爹,大哥出门我不放心,他胸口的伤痕这些年都在呢。” 嬴政脚下一顿,深吸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胡亥头顶,压抑的说:“寡人知道,但这是扶苏历练必须经历的事情,寡人不能像宠爱你一样宠着扶苏,他要做个强大的男人才行。” 胡亥听到这话眼睛霎时亮了起来,猛然抬头。 “啊!” “呃!!” 胡亥捂着头顶,而嬴政捂着嘴,父子两人都满脸疼痛难忍的神情。 “qaq阿爹,我错了。”胡亥小心翼翼看向嬴政,心虚的说,“你的舌头还好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78、我有特殊的挑选技巧 嬴政冷笑一声,狠狠捏着胡亥的脸蛋,不停吸着冷气,咬牙切齿的说:“儿女都是债,寡人算是明白了。” 胡亥没敢反驳嬴政的话,赶紧抱紧他脖颈磨蹭了几下,然后转移话题道:“阿爹打算册立大哥当太子了么?太好了!” 嬴政知道胡亥做错了事儿肯定会找机会转移话题,却没想到胡亥会提起这种和他年龄完全不同的事情,闻言不由得一愣,停下脚步。 胡亥抬起头,神色迷茫无辜,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再一次询问:“阿爹,你是不是这么想的?说嘛,告诉我好不好?” 嬴政心中仍旧觉得古怪,可对着幼子却没多说什么,平淡的说:“寡人没有立太子的打算,扶苏是长子,这就足够了。” 确实是足够了,嬴政始终没有正室,秦国地张继承制度也非常稳固,从没出过问题,扶苏自己也十分有本事得到嬴政的看重,因此他的地位稳如泰山。 胡亥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己跟始皇帝讨论这件事情的好坏之后,果断闭上嘴,仰着漂亮的小脸说:“听不懂阿爹的意思,不过阿爹说的肯定是对的。” 语毕,胡亥好像自己赞同自己的话似的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抹上嬴政紧绷的脸颊,贴着腮帮子轻轻揉了揉,乖巧的说:“阿爹,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傻孩子,现在还信你大哥哄你的话呢。”嬴政看着胡亥纯真的举动,嘴上责备,眼中却充满了笑意,他任由胡亥在其他大臣和孩子都不敢碰一下的脸上将自己肉出各种可笑的表情,纵容的说,“行了,别一直抬着手了,寡人不疼了。” 嬴政毕竟不是年轻时候了,六岁多的胡亥现在也很沉,只被嬴政抱着走下城墙,胡亥立刻推着他肩膀,体贴的说:“阿爹,我想自己走,我长大了,不能一直被阿爹抱着走了!” 嬴政被胡亥逗得哈哈大笑,挂了他的鼻梁一把就将胡亥放在地上,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胡亥脸上的笑容一路都没有消失,始皇帝的话终于让他彻底放心了,只要始皇帝始终看重扶苏公子,那么所谓的“太子”名分一点都不重要,无论始皇帝寿数是多少,继位的人都只会是扶苏公子。 如此一来,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一大半啦~ ~\\\\(rq)/~这么一想,忽然还有点小激动呢! 嬴政看着儿子自得其乐的傻笑,心中叹息一声,明知道长子此时大概已经带着大军走出了咸阳城却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 父子两人各怀心事的回到咸阳宫大书房之中,早已在这里等着的李斯立刻上前笑着说:“大王可算回来了。” 嬴政看到同时等在此处的李斯和蒙毅,眉头皱了皱眉,立即询问:“你们两人同时过来,可是关中出了什么大事?” 蒙毅马上拱手开口:“请大王放心,关中无大事,臣等过来是为了已经亡国却贼心不死的韩赵两国和楚国、魏国勾结之事。” 嬴政马上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神色恢复平静。 在嬴政看来韩安和赵国的遗老遗少们不过是痴人说梦,虽然犹如蚊蝇围着自己乱转“嗡嗡嗡”的惹人厌烦,可说到底并没有阻碍秦军平灭六国的能力,不足为虑。 “进来跟寡人慢慢聊,此事不急。”嬴政好脾气的说了一声,带着幼子和两个儿子坐到桌案前。 鑫缇立刻从拜访在一旁繁多的书简之中翻找出嬴政批阅过的奏章和他写出的处理办法,恭恭敬敬的摆在桌案上。 嬴政看了鑫缇一眼,发现这个接替赵高之前经手事物的内侍十分得用,平日里不声不响,但无论自己处理什么事情,都能够十分迅速的找出相关的书简,而且,一直安静沉默,不会像赵高一样时时刻刻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是个人才! 嬴政心中几下鑫缇的优点,快速将处理灭国遗民的事情重新阅读一遍,然后,他看向李斯和蒙毅点点头,低声道:“爱卿都想到什么办法了?” 李斯看向蒙毅笑得温和,蒙毅瞥了一眼坐在大王身边无知无觉,随意翻看奏章的胡亥公子,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大王,臣以为一动不如一静,与其我们大张旗鼓的挨家挨户查找这群人,不如借着韩安已经被大王下令迁入咸阳城的机会,故意露出些许破绽,让间人能够与他接触,进而将其一网打尽。” 嬴政点点头,随后道:“寡人也有这样的想法,只可惜韩安多疑,哪怕放他出去,他也不会带着任何一个人,而直接放间人进入看押韩安的地方,恐怕有点头脑的间人都会发现守卫有问题,这事情太难办了。” 说到此处,嬴政叹息一声,似乎有些可惜这个办法。 蒙毅马上冲李斯使了个眼神,让他开口,李斯摸着唇上的胡须,脸上笑容发苦,却还是开口道:“臣以为大王宫中有一人正有解决此事的能力。” 嬴政双眸霎时亮起,身体微微前倾,立即开口道:“何人有这样的本事?寡人竟然对其一无所知!” 李斯脸上的笑容舒展,捋了捋胡须,大胆的说:“颍川张氏连任韩国三代丞相,他们的小儿子被锁在大王宫中多年,大王怎么舍得暴殄天物,让张荣一直只做一个囚犯呢?眼下正是利用他的好时机。” 嬴政显然没直接听懂李斯的意思,他眉头微蹙,琢磨的许久之后,摇摇头,沉声道:“张荣不愿意归顺我大秦。寡他有一身好武艺,寡人不是没动过收服他的心思,但张荣对此显然不为所动。寡人舍不得杀了这人才一直留着,廷尉若想收服此人,恐怕这个办法不好实现。” 李斯不明说自己的办法,而是看向坐在一边的胡亥,主动笑着开口:“长公子此前曾对我提过,想要让王贲少将军做胡亥公子的老师,教导他武艺。不过,眼下王贲少将军早已定下作为主将攻打魏国,长公子也已经离开国都,胡亥公子的武术课程恐怕无人教导,因此落下不少了吧?” 嬴政以为之前的话题告一段落,听到李斯的话也一同看向坐在身边的胡亥,摸了摸他的头顶之后说:“有为的武将并不少,可不是人人都适合做老师的,适合做老师的几位也都被带上战场。是寡人耽误胡亥了。” 听到嬴政的话,李斯笑得更加舒畅,他伸手向窗外指了指,面色不变的说:“胡亥公子又不必上战场,何必跟着武将学习那些大开大合的粗鲁招式。张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不正是个好人选吗?” 嬴政霎时皱紧眉头,挥掌狠狠拍在大案上,高升怒喝:“胡亥才六岁!张荣那一身功夫没有十几人根本压制不住他,若是让胡亥与他接触,被他挟持了,性命堪忧!寡人绝不同意。” 蒙毅心中说了一声“果然如此”,却还是干巴巴的开口劝说:“大王,请稍安勿躁。” 嬴政狠狠瞪了蒙毅一眼,随后将充斥着怒火的眼神落在李斯身上,似乎只要他说错一个字,立刻将他投入到大狱之中。 嬴政龙威日盛,无论看着谁都让人觉得压力巨大,李斯顶着嬴政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但他强笑一声,开口道:“张荣被大王关押了这么许多年,早该明白硬闯是绝对出不了咸阳宫的。臣自然会找机会让张荣‘自然而然’的认识胡亥公子,进而知道公子的身份,引诱张荣骗着胡亥公子主动向大王开口要求他做教习功夫的老师,这样一来,自然水到渠成了。” 嬴政怀疑的看着李斯,可眼中却有了动摇的神色。 若是平常人,嬴政说不定就硬下心肠催着他实施李斯和蒙毅想出来的办法,可他们提议的人选偏偏是最让嬴政喜欢的幼子,嬴政根本没办法放心。 正在嬴政犹豫不决的时候,胡亥忽然咬着手指插嘴道:“张荣?他是不是阿爹当初带大哥和我出门时候,来行刺的那个人――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胡亥话一出口,无论嬴政还是李斯和蒙毅都愣在原地,嬴政脱口而出:“胡亥,你那时已经记事了?” 胡亥心中已经,已经后悔的不得了了,看着嬴政说不出话来。 李斯却根本不管这事情多么不合理――反正嬴氏子孙出现过各种各样的能人,他早觉得再有什么都无法惊讶了――一听到胡亥还记得张荣,赶忙抢过话头,匆匆开口:“胡亥公子说的对,张荣正是那个男人。” 胡亥眨了眨眼睛,立刻顺着李斯的话接嘴道:“就是和我阿娘不相上下的那个美人!我记得他,他的功夫真的很高么?我答应大哥要做天下最厉害的人,日后保护他!” “公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张荣的剑术不能说天下第一,也绝对能够以一人之身对付几十个秦军战士了。”李斯引诱道。 胡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下子起身扑到李斯身边,高声道:“好,那就要这个人做我的功夫师父了!” 嬴政拧着眉头瞪着胡亥和李斯,只觉得心中憋闷的厉害。 (sf□′)s┻━┻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寡人的感受?! 79、我有特殊的见面技巧 “绝对不行!”原本还有些许犹豫的嬴政一见到胡亥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立刻否定了之前的动摇,直接拒绝了李斯的办法。 胡亥缠到嬴政身边,抱着他的手臂说:“阿爹,就让我试一次好不好?万一美人正好愿意教导我呢?” 嬴政不满的皱眉说:“李斯原本将你介绍给张荣做徒弟也不是为了好好学习剑术,而是给他机会出宫见韩安,既然如此,寡人根本没有将你交给张荣教导的必要,他不会对你尽心尽力的。” 胡亥小心的瞥了嬴政几眼,确定他没有太生气,立刻蹬鼻子上脸的说:“可是张荣长得好看,阿爹,大哥走了之后,教导我的师父相貌都有些……呃……我喜欢漂亮的大美人,让我试试吧。” 原本还是真心恼怒的嬴政被胡亥这么一打断,怒气霎时消失无踪,反而是面对幼童的无力感取而代之,让他很想深深叹息。 “胡亥,人的本事不能只看脸。”嬴政摸了摸胡亥的头顶劝说,可心里却忍不住考虑,要不然给胡亥换个人教授文化课算了,年岁偏大的老博士确实不适合照顾孩童。 胡亥眨了眨眼睛,反应却完全超出嬴政的预想,他立刻反驳道:“可是阿爹当初用了好多人才抓住张荣呢,他又有本事还漂亮,和大哥一样!我最喜欢这样的人了。” 嬴政顿时觉得自己被胡亥一句话顶撞得胸口发闷,他沉下脸,坚持的说:“无论如何,寡人不同意你冒险。” 胡亥憋着嘴看了嬴政几眼,到底没再多说。 李斯和蒙毅一见如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十分有眼色的说:“既然大王不乐意,臣下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行了,若无其他事情你们退下吧。”嬴政显然还在为了胡亥被撺掇的事情不高兴,开口的语气十分冷淡。 嬴政的决定不出李斯和蒙毅所料,两人努力尝试过了之后证实确实没能成功也不觉得失望,十分恭敬的认错退出大书房。 走出大门书房大门,李斯回头望着威严肃穆的宫室,阳光晃在眼前让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却翘起一道弧线。 蒙毅瞥了李斯一眼,忍不住询问:“廷尉因何而笑?” 因为蒙毅的问题,李斯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他拍了拍蒙毅的胸口在他耳边低声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到明日你就该理解其中的奥妙了。” 蒙毅是个正直的人,并不喜欢李斯这样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忍不住抿紧嘴唇,没再多问。 李斯挑眉笑了笑,心中对蒙毅的评价另外写了几笔,他没跟着蒙毅一同离开,反而站在原地不动,果然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道穿着精致袍服的矮小身影从大书房钻了出来。 “廷尉,你还在这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更大,胡亥惊讶之后立刻露出笑容,一把拉住李斯的衣摆,无比直接的说,“走,找大美人去!” 李斯再文弱也是个成年男人,胡亥这点力气根本不能拉得动他,可他偏偏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一边摆手一边低声道:“胡亥公子这是干什么?大王知道了要生气的,您该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能让大王担忧。” 胡亥转头冲着李斯笑了起来,平静的神色简直不像是一个一直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孩子,他垂下脸低声道:“廷尉等在这里不就是猜到阿爹一定会同意了么?咱们走吧,事情宜早不宜迟,省得魏国再想到什么阴谋诡计对付大哥。” 李斯尴尬一笑,随后反应过来胡亥公子说了什么,吓得面色苍白。 胡亥却没管那么多,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拉扯不动李斯之后,仰起脸,眼中已经恢复了一片纯真稚嫩却骄纵的神色,他扬着下巴高声说:“快点给我带路,我要见美人呢!” 李斯局促的笑了笑,却拉着胡亥不放手,赶忙阻止道:“胡亥公子,此事不急。先给臣几日稍作布置,之后臣一定尽快通知公子出现在张荣面前,让他教授您一身好武艺。” 胡亥怀疑的看了李斯几眼,不放心的追问:“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骗我吗?” 李斯看着胡亥这副模样,终于放下心,觉得刚刚古怪的感觉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胡亥公子根本还是个孩子,哪怕说出那些话也只是年少骄纵而已,怎么可能是心机深沉呢?呵呵呵,一会回去干脆休息一下吧,最近的卷宗已经是看太多了。 “臣当然不会欺骗公子了,但张荣是个心性坚定的人,想要让他教导公子武艺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成功的,公子一定要耐心等待。”李斯蹲在胡亥面前,脸上笑容温和,一点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胡亥再次不放心的看了李斯几眼,却到底点点头,应下他的要求,转身慢吞吞的拖着脚步走回大书房。 李斯脸上带着笑容,迈步向关押着张荣的院子走去。 张荣其实一直是咸阳宫中的烫手山芋。 大王看重他本领高强,一直想要将其收入麾下,时不时都会独自前来探望张荣一番,可张荣偏偏从小接受的就是忠君爱国的思想――忠诚的是韩国国君,爱的是韩国,和秦国没有一圆钱的关系――对嬴政不假辞色,还有几次险些挣脱了护卫的保护,刺伤嬴政。 能干出这样事情的张荣谁都不愿意管,可偏偏不得不管,眼看着李斯升到廷尉这位置,之前不得不接手此事的官员立刻相互告知,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将看守张荣的工作完整的丢给了李斯。 因此,李斯对张荣很有些了解。 眼下他一出现在院外,护卫立刻整齐划一的向李斯问候道:“廷尉,您又过来了。” 李斯做出一副苦恼的神色,连声叹息着说:“唉,有什么办法呢,长公子随军去雁门关历练,胡亥公子的课业就丢下了。胡亥公子年幼不懂事儿,听不进年老博士们的教导,也不愿意让五大三粗的将领教导武艺。为了这个大王刚刚在大书房发了通火,我要不是躲得快,说来这里视察,恐怕马上要被大王抓取给胡亥公子找什么师父了。” 李斯说着话,又叹息了几声,脸上的笑容苦得像是喝了黄连,他也不入内,只在门外询问过往都会提的问题:“张荣在里面有没有胡来?” 护卫们立刻摇头:“廷尉,您放心,咱们兄弟虽然功夫比不上张荣,可守城看护的本事绝对比他逃狱强。有咱们在,他插翅难飞。” “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李斯立刻和善的笑了起来,又跟着护卫们闲聊几句之后蹙着眉头看了看天色,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似的开口道,“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大王肯定还没询问完这些事情呢,让我怎么回去跟大王禀报国事。” 护卫们平日里工作十分枯燥,难得有了李斯这样好说话的上峰愿意跟他们闲聊,一听到八卦的消息,赶忙追问:“廷尉,大王最近是为了攻打魏国和楚国的事情为难吗?咱们兄弟也想上战场建功立业呢。留在咸阳为大王守卫宫廷虽然体面又安全,可咱们老秦男人哪能整天图安稳窝在成立不动啊。” 李斯一听到护卫们说的话,只觉得正中下怀,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语气投出些许迟疑,将声音放轻了不少说:“大王这几年横扫天下,哪能为了要打仗心情烦躁呢――我偷偷告诉你们,你们可不准出去乱说。” “是是是,廷尉,咱们肯定不多说什么。”护卫们激动地双眼都亮了。 李斯这才小声开口道:“是亡国的韩王安和魏王假勾结在了一起,一个想要接机拖延灭国的时间,一个想要趁乱复国。大王心中烦乱,又不想杀了投向的韩王安,干脆将他迁入咸阳城中就近看守。” “咦?这么说起来,关在里面那个岂不是能顺道扔到宫外去,不用咱们兄弟专门看着了。”护卫特别高兴的开口。 李斯笑着瞥了他们一眼,语调柔和的说:“大王怎么可能让张荣去见韩王安,这不是给他复国送助力去么。” 李斯话一出口,护卫们恍然大悟,跟着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笑了起来。 他也不再多说,又看了几眼天色,接着摆摆手道:“看时辰差不多了,我往大书房回去,你们多辛苦。” 语毕,立刻背着手离去,几个侍卫也恢复了之前的紧张情绪,绷起脸守护住院子容易出逃的位置,之前的热闹像是根本未曾存在过似的。 张荣背靠着大门呼吸急促,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他仅仅捏住拳头对着自己脸狠狠来了一拳才止住脸上的笑容。 “胡亥公子吗?哼,秦政你不放我走,我也有的是办法!”张荣高兴得双目投出期盼的光芒,衬得出色的相貌越发美艳动人。 秦王嬴政为了给幼子寻找一个可信老师的事情而发火的事情似乎一瞬间就在咸阳宫中传开了,无论宫人还是侍卫都会对此小声的交谈几句,然后感慨一声“大王真疼爱胡亥公子”,张荣的心思也越发灵活起来,他在想要不要自己等秦王下一次过来的时候装作服软主动结果教习胡亥公子武艺的任务呢? “……大美人,看我看我,我在这里!救救我,我卡主下不去了!” 稚嫩的叫喊忽然从房顶传了出来,张荣一抬头正对上一张精美的小脸,他忍不住想:哪里来的小姑娘,这么淘气穿着一身男装?看着……不太像中原人? 80、我有特殊的转折技巧 “咦,是个大哥哥?”胡亥睁大眼睛,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甚至松开扶着的树杈冲院中的男人摆了摆手,继续说,“美人哥哥,帮我一把,我脚卡在树杈里扭到了,出不去。” 张荣虽然再年少时候就决定行刺秦王,可他并不是个一个嗜杀的人,听到孩子的呼喊声忍不住上前一步,随即苦笑着停下,望着卡在树杈上的孩子低声道:“这里平日总有人看守,你再等等,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胡亥憋了憋嘴,水汪汪的眼睛透出一股子委屈,他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慢慢的说:“为什么不出出来帮帮我呢?” “……我出不去,你抓稳了,别着急,小心摔倒。”张荣看着胡亥在树上晃悠,有些担忧,可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并没轻举妄动。 忽然张荣顿了一下,抬头询问道:“你是何人?闲杂人等不可能在咸阳宫中出没。” 闻言,胡亥扬起脸,表情十分自豪的说:“我阿爹是秦王,我当然要住在这里!” 张荣看着胡亥的模样,忍不住说:“住在后宫的公主竟然可以随意在咸阳宫中乱跑?我头一次听说秦王竟然是这么宽和的父亲。” 胡亥虽然是有备而来,却没想到张荣一句话点了自己死穴,忍不住皱起眉头,不高兴的说:“我穿着一身男装,怎么可能是女孩?我都没说你是阿爹的后妃!” q(s^t)r看我这么可爱,分明就是男孩子! 张荣脸上一僵,刚刚着急的神色消失无踪,带着点怒意的瞪视着胡亥,他们家中兄弟二人都是男生女相,张荣从小就厌恶自己的相貌,最厌烦别人提起此事,骤然被胡亥一个毛孩子戳破,让他忍不住有些恼火。 可惜,没等张荣开口,一队天天围着此处院落巡视的护卫已经发现了胡亥的身影,高声道:“胡亥公子,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爬树了,大王知道又该着急了。” 胡亥对着张荣“哼”了一声,低头看向属下的护卫的时候,声音自然透出一股委屈,带着点哽咽的说:“本来不会被阿爹发现的,可是我的脚扭了,下不去。” “胡亥公子稍等,属下带您下来。”护卫一刻不敢耽搁,一个壮实的大男人三下五除二爬上树杈,折断卡住胡亥扭伤的脚踝的树杈,直接将他驮在背上跳到地面上。 身下几个护卫赶忙从他手中接过胡亥,打横抱着往咸阳宫的大书房送,同时没忘记高呼着迅速去请御医夏无且,院外一阵喧嚣,闹腾得很,完全没了咸阳宫往日威严肃穆的气氛。 张荣呆立在院落之中,过了许久忽然面色大变,惊讶的说:“这个就是‘胡亥公子’?那我就算对秦王说了愿意教习他功夫,他还能愿意跟着我学么……” 张荣觉得自己头顶满是阴云,心情变得十分抑郁,他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止不住自己遗憾的情绪,咬咬牙后闷着头走回院子正中随手这段一直树杈,一比剑指,用练剑发泄起心中的情绪。 胡亥被护卫们送回大书房,一进门就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直接窝到嬴政身边,笑嘻嘻的说:“阿爹,那个张荣有点笨。” 嬴政斜睨了胡亥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回大案上的奏章上,不紧不慢的说:“他要不是个直爽鲁莽的人,寡人也不会将他留到今日。” 胡亥眨眨眼,好奇的拉着他的袖袍问:“阿爹,这是为什么?我觉得丞相、国尉和廷尉这样的聪明人更好相处,张荣说话的时候有点不讨人喜欢。” 嬴政笑着撸了一把胡亥垂在颊边的碎发,声音低柔的说:“怎么现在不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 胡亥为难的抓了抓脸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第一眼肯定喜欢脸好看的啊,而且那些博士讲课确实没意思,不过,张荣……” “既然开始做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嬴政一句话堵死了胡亥的退路,随后掐了掐他的脸蛋,低笑着说,“国尉府倒是有个有趣的消息,听说此番韩安异动和韩国遗老遗少有诸多牵扯,里面有个叫张良的人是张荣的兄长,很有些本事,相貌也十分相似。要是能抓到他,你的老师就不愁了。” 胡亥瞪大眼睛,没想到后世著名的张子房竟然早就在始皇帝这么挂名了。 嬴政以为儿子的表情是惊喜,干脆利落的揉着他的头顶说:“怎么样――只要你把张荣稳住,让他和韩安搭上线,之后寡人就能给你抓来有才又有貌的老师了。” 胡亥立刻将表情调整到“惊喜”这一档,欢呼着扑到他怀中:“阿爹,你太好了!!!” 嬴政拍拍他的后背,低声道:“赶紧起来,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这咸阳宫里的厨子把你喂胖了不少,身上又开始长肉了。” 胡亥笑了笑,主动爬起身,忙前忙后的给嬴政递奏章、端温水,殷勤的态度明显得嬴政一整天都压不下嘴角。 李斯和蒙毅坐在大书房中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之前的计划终于生效了――人只有在冷静的时候,才是最聪明的时候,张荣身处事件之中,他本身又不是一个太聪明有远见的人,因此,只要张荣着急了,他一定会犯错,而胡亥今日阴错阳差和他闹出的小别扭只会加剧张荣的紧张情绪,让他脑子越发不清醒。 只要等到大王下一次出现在张荣面前,给他一丁点希望,张荣简直手到擒来! 咸阳宫中君臣合作的计划顺利施行,硬顶着父亲压力带领大军攻打魏国的王贲却忍不住挠头。 他原本使用的是声东击西,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办法,虽然确实是要攻打魏国,却偏偏一开始拿了相邻的楚国开刀,两个月之内连下楚国十城,打得举世震惊,让魏国派出的间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弄错了消息,以为秦国根本就只是想要攻打楚国的。 楚国当然不会干等着王贲继续挥军南下,楚王立刻下令各世族调集兵马抵抗秦军的入侵,可等到他们奔赴战场而来的时候,王贲已经一个回马枪杀回收服的韩地,将有异动的韩国遗老进行围剿,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硬生生断了韩国遗老遗少们的退路,想要逃到楚地也没有丝毫办法了。 “上将军,攻下的楚地城池便全部交给您处置了!”接连成功的计划给了王贲更多的自信,他双眼闪烁光芒冲往日不敢直视的父亲一拱手,声音十分沉稳。 王翦点点头,态度温和的低声道:“你去吧,对付楚国老夫自有办法。” 王贲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转身而去,而看着儿子高大背影的王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悄悄勾起嘴角目送着他离开。 王翦心想:总是让人不放心的儿子终于也能够独当一面了,王贲的战术多变,难怪军中此前一直有人称其为“小白起”,看来竟然是老夫一直看清了自己儿子。 可惜,王贲接连的胜利仅仅到此为止了,一带兵回到魏国,他马上被大梁城似乎永远不会倾塌的城墙困住。 王贲抓着头皮坐在军帐之中,反复看着自己面前的地图,神色越发严肃。 随军为他做副将督战的蒙武坐在一边等了许久也没见到王贲说话,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吗?” 王贲点点头,将地图转到蒙武面前,指着地图,面色沉郁的说:“老叔,魏王假虽然没本事,但他倒是不傻,眼见咱们带着大军前来,直接带着兵马和粮草直接退守大梁城,周边的几个小城池都不要了。大梁城固若金汤,魏国的粮草也充足,他们若是真的固守大梁,哪怕我将父亲手里的大军全部调集过来日夜不停的攻打,没有个三年五载也别想耗死他们。” 王贲说着愤愤的哼了一声,不客气的说:“一群缩头乌龟。” “着急什么,有你在这里看着,魏国也没办法出兵援助楚国,不给王翦老哥惹麻烦就成了,大不了让他打完了楚国,回头你们爷俩一起收拾魏国。”蒙武摆摆手,显得十分淡定,他虽然没有当主将的才能,可领兵打仗的本事也不小,并不认为王贲苦守着大梁城打不下来是什么大问题。 魏国已经沦落到只能退守国度,勉强度日的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王贲却摇摇头,重新看向地图,声音低微却坚定的说:“不行,兵出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我绝不能留着魏国,让战事生变。” 王贲和蒙武都在为了如何攻打大梁城而烦恼,已经带着大军迅速赶到边塞的扶苏看着塞外一望无际的草原,神色比攻不下城池的王贲更加深沉。 “多年不见,长公子已经成丁了!”蒙恬带着爽朗的笑容翻下马,直接站在扶苏面前拱手行礼。 扶苏赶忙阻止了蒙恬的动作,神色认真的说:“上将军客气了,扶苏此番是以军中将士的身份前来,而非长公子的身份。父王希望扶苏能跟着上将军学些本事。” 蒙恬一听这话根本不废话,直接开口将匈奴和东胡的现状讲了出来:“之前娶了东胡头领之女的匈奴单于今年算是出大事儿了――他婆娘死了,留下个长子,可他转头就从紧挨着咱们秦境的胡人部族娶了个年龄的姑娘。眼下胡人乱成一片了。” 扶苏听到这个消息,眼中瞬间射出冷光。 81、我有特殊的骗人技巧 暗沉沉的光在扶苏眼底飘动,他脸上笑容不变,平静的问道:“栾提顿娶得的是胡姬的妹妹?” 蒙恬并不知道王室内幕,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听到扶苏的疑问立刻点头道:“对,就是他,根据间人回报的消息,栾提顿娶得还是胡姬的同母的亲妹妹,听说那姑娘今年才十四岁――真是不讲究,也下得去口。” 王者自然有享用年轻貌美姑娘的权利,但在蒙恬看来匈奴单于不是“王者”,而是侵略中原沃土的畜生,对他的行为没有一丁点好感,也不认为匈奴单于有资格享受王者的待遇,神色之中很是不屑。 扶苏听这话,心中冷意更甚,越发坚定了绝不能让匈奴入侵中原一步的想法。 上辈子他没考虑过胡亥身世有异,只是出于对国家安定和百姓安危的考量才一心一意的跟着蒙恬将军修建长城,抗击匈奴,让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南下,此生扶苏明白了胡亥这个危险的身份,更不会给匈奴一点机会让父王兴起与他见面的机会。 胡亥的身世必须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同样是男人,扶苏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栾提顿做这件事情的原因。 正室对他有恩,所以哪怕没有感情也给正室尊崇的地位,保证她再后院的权利,说得难听一点,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只要还有点良心的男人,接受了他人的投资之后,都会做出同样的回报,但当栾提顿的正室夫人死后,事情立刻就不一样了。 因为没有那位倾心以待的正室夫人,东胡对匈奴的制约立刻消失无踪,栾提顿的后院女人地位如何自然都是看他心情,而从栾提顿特意跑来中原截住自己只为了看胡亥一眼的行径看来,栾提顿对正在父王后宫之中不声不响安稳度日的胡姬很有几分真情,所以在接回胡姬无望的情况下,另外选择了胡姬的亲妹妹做替代品,慰藉自己年少时候的感情。 栾提顿的行为虽然让扶苏看不上眼,却并非不能推测。 想到这里,扶苏微微眯起眼睛,缓缓开口道:“胡姬的父亲胆子倒是不小,几代以来他们的领土都是受到我大秦庇护才未曾被匈奴侵略,现在竟然大张旗鼓的将女孩嫁给匈奴单于――恐怕他们有二心了。” 蒙恬闻言一愣,随即笑道:“长公子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虽然是娶过去的,可胡姬的妹妹不是正室,匈奴单于已经决定不再册立正室了,看着倒像是个长情的人。” 这话在扶苏听来无比刺耳,仿佛看到了又过一面之缘的栾提顿面对自己猖狂大笑,高声喊着“我一定会把女人和儿子带回自己身边”似的厌恶。 空悬正室之位? 匈奴单于不是长情,而是虚位以待,只等着南下入侵中原之后,耀武扬威的带走胡姬和胡亥! 扶苏眼中燃起怒火,嘴上却一字不提此事,只是平静的点点头,低声道:“多亏上将军体型,否则扶苏要误会许多了。不过匈奴单于没有正室,日后匈奴必有一场大乱。” 蒙恬眼中闪过茫然的神色,显然没明白扶苏的意思。 扶苏看着蒙恬,慢慢露出温和的笑容:“上将军,其他国家并非如我大秦一般,遵从嫡长继承制度,匈奴是胡人外族,不在乎繁文缛节,继承人更是可以朝夕之间就做出更改。若是匈奴单于有个正室压一压诸多姬妾的野心还好,但既然他不肯册立正室……” 扶苏说着摊开双手,低笑道:“呵呵,让我们等着十几年后的一场好戏吧。” 蒙恬对动不动就南下劫掠财物,还喜欢伤人性命的匈奴人恨之入骨,绝不会对匈奴单于有任何好感,听了扶苏的话啥时大笑出声,拍着扶苏的肩膀道:“长公子说得好!走,咱们进军帐去,让我给长公子详细说一说现在的情形!” 蒙恬宽大的手掌拍在扶苏身上没让他动摇丝毫,这让蒙恬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扶苏与他相视一笑,跟着蒙恬走入军帐,了解起边疆目前的情况。 蒙恬拍着平铺在桌面上始终未曾卷起的牛皮地图,手指顺着雁门关连缀而成的实线勾画一番,收起脸上的笑容开口道:“不知道东胡首领是不是因为跟赵国太后搅合在一起的原因,原本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年老倒是跟着中原学习,说起什么正室夭亡让匈奴单于给她守灵的话来,惹得原本就频频有摩擦的东胡和匈奴之间矛盾更胜。觉得这个做法十分眼熟……” 蒙恬说着看向扶苏,眼中饱含深意,继续说:“这几年雁门关内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但关外匈奴和东胡为了头领的位置,迟早要打一场硬仗,等到他们决出胜负,就轮到我们出动的时候了。只是这几年一直要对匈奴严密监控,长公子也要被留在此地动弹不得了。” 扶苏点点头,直白的说:“郭开最善于挑拨离间,他和赵国太后这么多年一直合作愉快,东胡的实力也比匈奴强大一些,眼下看起来,郭开的决定没有什么错误。赵王迁依靠着他母亲,这几年在东胡生活的不错吧?” 蒙恬立即拱手向扶苏行了一礼,他赞叹道:“长公子果然才智敏捷!赵迁虽然丢了和氏璧,却依靠着赵王信印和宗庙牌位召集了一批对祖宗有感情的老臣来到边塞效力,东胡的首领被赵国太后迷得不分东南西北,加上胡人不如中原这样讲究,他对赵迁这个便宜儿子也很宽容,赵迁领地的护卫职责都一同接手帮着做了。” “愚人的做法,东胡首领对赵迁这么好,他也没有地位稳固的儿子,恐怕东胡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了。”扶苏评论一句,随后笑了起来,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郭开说不定还真就有这样的想法,他历来喜欢扶持无能的君主,然后自己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他当初就是这样让前任赵王废除了赵嘉,转而让赵迁坐上的太子之位,顺利继承王位。” 扶苏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讽刺:“不过这一次他若是还打算用同样的办法,恐怕就要被自己坑死了,胡人才不兴中原的一套册立规则,他们看中的是头领的实力,计谋对他们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郭开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无论他,赵国太后还是赵迁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胡人手中。” 蒙恬对此十分平静,他摆摆手,不把这三人当一回事的说:“郭开也当了一辈子的大国奸,而且越年老越固执,手段也是越发下作,他走到这一步算是给咱们省事儿了,省得我们还要特意将赵迁抓回来复命,他直接死了更好。” 闻言,扶苏笑了起来,掠过蒙恬的抱怨不提,直接询问起了内务:“上将军除了守备雁门关,防止胡人入侵之外,还需要重修被赵国和燕国废弃多年的长城。不知道邯郸郡的赵国旧民这些日子态度是否软化了些?” 蒙恬面上终于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十分无奈的说:“赵人跟咱们老秦人同宗同源,都是倔强脾气,那有那么容易说服。自从开春之后田野里面泛绿,野菜、草根和树皮他们也能塞进肚子里充饥,肯自愿做工换取饭食的赵民并不多。哎,前仇旧恨,不容易被忘却的。” 长平之战不远,现在的赵人许多没了儿子、没了丈夫、没有父亲,想让他们再短时间内对秦军臣服无异于痴人说梦。 扶苏思索片刻,直接道:“上将军觉得赵民是赵民才认为他们难以管束,若要扶苏说,赵国既然已经亡败了,那么邯郸郡的百姓都是我大秦子民,不妨派人向他们好好讲述大秦律法,随后以同样的标准直接征兆百姓或者从军,或者做工,到时候发放出同样的饭食――知道大秦一视同仁,百姓还有什么可说的?” 蒙恬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长公子的提议也不是不行,我只是有些担忧现在间人作乱,会趁此机会给做工的百姓找麻烦,到时候挑动他们反抗就容易了――蒙恬手中毕竟只有五万秦军,平日里驻防最少也需要三万人,指望两万人管理号当初截下的二十二万赵军,这……” 扶苏终于沉默下来。 他当初到达雁门关的时候,蒙恬已经镇守在此地四年多了,可以说整个赵地和燕地已经被他的高压政策管理得差不多,因此自己接手的时候对境内百姓稍加关怀和抚慰立即让尖锐的矛盾缓和了许多,而现在的情况显然和当时不同,更加复杂,难以对付。 思索了一阵之后,扶苏忽然大胆的说:“现在还未入夏,绝不是胡人南下劫掠的时节,上将军若是干冒险,只用少许士卒虚应城门,先解决邯郸郡几个郡县百姓作乱的事情,这样一来等到夏日收粮食的时候到了,胡人南下正好让百姓与我秦军同仇敌忾,一起对付胡人。” 扶苏说着笑了笑,抚平衣摆的褶皱平静的说:“世间没有比共同经历生死更加稳固的感情。” 蒙恬没想到外表如此温和有礼的长公子竟然会提出这么冒险的计策,可略作思索之后,他却觉得这个方法实在很有诱惑力,与胡人对抗的时候,秦军下手绝没有任何迟疑,可面对郡县之中的平民百姓,都不是杀人狂魔的秦军其实很容易下不去手。 与其一直内忧外患的让大军不得安稳,还不如冒险一、两个月,回头就能彻底睡安稳觉了! 蒙恬立即拱手向扶苏致谢:“长公子仁善,蒙恬多谢长公子为我想此计谋。” 扶苏温和一笑,拱手回话:“承蒙上将军不嫌弃扶苏冒失,希望这几年在边关历练的时候,能与上将一同为我大秦建功。” 扶苏上辈子跟在蒙恬十来年,对他脾性早就摸透了,他清楚的知道蒙恬虽然性格沉稳又谨慎,可性格之中却又有完全相反的地方――蒙恬丝毫不在乎为了胜利冒险。 两人一番交谈下来,蒙恬已经对前来雁门关的长公子心存好感。 与此同时,跟咸阳宫中张荣见过面的胡亥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大王的幼子,胡亥公子。”鑫缇低眉顺眼的带着胡亥出现在张荣面前,轻声细语道,“大王一直欣赏您的武艺,也很敬佩您不屈的品格,因此大王希望壮士能放弃国家偏见,成为胡亥公子的师父,好好教导他武艺。” 胡亥神色有些抗拒躲在鑫缇背后,看到张荣之后冷哼了一声别过脸,看模样显然还在为了上一次见面被张荣误会是个小姑娘的事情生气。 张荣原本不愿意教导胡亥,可见他这幅模样反而童心大起,很有些“你不愿意,我才偏要欺负你”的想法,伸手一把将胡亥从鑫缇背后扯了出来,让他站在自己面前,狠狠揉乱了胡亥的头发,张口道:“好,将他留下吧。” 语毕,张荣看着胡亥得意的笑了起来,蹲在他面前笑着说:“我可告诉你,给我当徒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十年磨一剑,想要有我这样的剑术,你得老老实实听话,不照做我就打你。” “哼,就会欺负孩子,没本事!”胡亥眨了眨眼睛,虽然在反驳张荣,可说话的声音干巴巴的,一双大眼睛还滴溜溜的四处转,一看就能让人猜到他在给自己寻找退路。 张荣向左挪了一步,故意挡住鑫缇的身影,一巴掌拍在胡亥后脑勺上,头也不回的吩咐:“拿两把剑来,不要你们秦国四尺长的武山剑,要一柄赵国三尺长剑和……” 张荣看了看胡亥的身高,起身直接垂下手臂,手掌正好落在胡亥头顶,他哈哈大笑道:“再去拿把匕首就行了,这孩子年岁太小,还用不了长剑呢。” “……这,奴婢恐怕不能做主。”鑫缇一脸为难。 “若是怕我拿着武器劫持一个孩子以求逃脱,告诉秦王,把孩子带回去吧!”张荣眼中闪过怒色,一会袖子往回走。 胡亥回头看向鑫缇,两人交换了一个成功的眼神。 鑫缇立即跪在地上高声喊道:“壮士勿恼,奴婢这就是取剑。” 82、我有特殊的守护技巧 张荣脸上的神色这才放松一点,低头看了胡亥一眼,对着他的四肢捏来捏去,然后露出古怪的神色,低声道:“倒是一块习武的好料子,没想到秦王还有这样的服气。” 胡亥一把挣脱了张荣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怒气冲冲的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准说我阿爹坏话,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张荣冷哼一声,直接反驳:“秦是虎狼之国,战胜尚且不满,还要灭人宗庙,毫无仁德之心,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胡亥听了这话,啥时骄傲的仰起头,得意的说:“有本事你让韩安来灭秦国啊!自己不行,就别总说其他国家欺负人,就好像我阿爹不灭了韩国,你们就能傲视群雄是的。哼,自己不行就别怪其他人欺负你们,韩国整天不想着强国只会玩弄权术,难怪江河日下。” “你!”张荣愤怒的瞪向胡亥。 胡亥立即不甘示弱的挺起胸膛瞪了回去,张荣对上这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中一阵莫名心虚,与胡亥对视片刻后转开了视线。 胡亥咬着嘴唇默默勾起嘴角,眼看着一层胭脂似的眼色铺在张荣艳色逼人的脸上,走到他身边主动拉住张荣的手掌,小声说:“我说实话了,一会你教我功夫的时候,不会趁机难为我吧?” 张荣脸上的红晕立刻褪去,转变成了恼怒的神色。 他并不是一个聪明、善于机变的人,很有些嘴笨,可张荣一声最骄傲的事情便是他的一身剑术,他绝不允许他人质疑自己的剑术,更不接受收下的徒弟在学习剑术的方面应付自己。 张荣扯着胡亥站稳,沉下面色,严肃的说:“我行刺秦王就做好了被他抓住杀死的觉悟,秦王虽然抓住我后将我囚禁在咸阳宫中多年,我仍旧感激他留下我的性命。我收下你确实是一时冲动,可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徒弟了,那么我绝不允许你应付差事,每日必须好好修习剑术,若是被我发现偷懒,严惩不贷。” 胡亥撇撇嘴,可对上张荣认真的神色,最终还是点点头,然后也十分认真的说:“我日后要保护大哥的,我会好好习剑的。” 张荣听到胡亥的回答,眼中闪过差异的神色,随后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和颜悦色的说:“我此生还不知道有没有走出咸阳宫的机会,能给自己找到一个传人也好,你手脚灵活,身体柔韧,我会尽心教导你的。” 一听这话,胡亥脸上马上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眨了眨大眼睛之后,用特别纯真的口吻说:“为什么不能出去?阿爹早就给我令牌让我可以随意出宫了,难道阿爹也是之前一直觉得你年纪小,怕你独自出门走丢了吗?” 虽然胡亥之前说过气势逼人的话,可刚刚那段话无论怎么想都透着一股王霸之气,和胡亥前后说话的风格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张荣想了想,觉得那段话应该是胡亥曾经听秦王嬴政说过才记在心中的。 他转头就将胡亥的违和之处忘在了脑后,借着胡亥故意透露的消息询问:“你才几岁?秦王放心让你自己进进出出?” 胡亥像是没听出张荣问题之中的陷阱,做出一副羞涩为难的神情,考虑一会之后垂着脸放轻声音道:“阿爹,阿爹哪能放我一个人出门,自然是有内侍和护卫跟着的――但是,我才不需要他们跟着呢,我已经长大了!” 胡亥说着又仰起脸,一副骄矜的模样,随着照在脸上的日光更显得五官精致美丽。 随着胡亥的话,张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激动不已的说:“只要你听我的话,用心习武,一个月之后,我就能让你甩开跟着的内侍和护卫,自己出了门想怎么玩耍,就怎么玩耍。” 胡亥马上瞪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微微张开嫩红的嘴唇,惊讶道:“太好了!我一定用心!” 张荣看着胡亥兴致勃勃的神色,眼中闪过愧疚的神色,心中道:既然骗了这孩子,我自然会好好教导他作为补偿,让他修习一身好武艺。 鑫缇已经按照张荣的吩咐带回两柄武器,可他神色局促不安,一直没有离开小院,看着胡亥的神情十分担忧。 张荣瞥了鑫缇一眼,没多废话,抓过宝剑后,直接带着胡亥一个姿势一个姿势的教习起基础剑法,一改过去看起来直爽鲁莽的模样,整个人都显得沉静了不少,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急切的神情,似乎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教学。 “行了,熟悉一遍基础剑法,去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下盘稳固才能保证每一次出剑的时候剑势平稳。”张荣丢开手中的宝剑,啥时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直接往树干上一靠,用树杈敲打着胡亥的手脚,硬是将他捅到了一边老老实实伸臂屈膝。 时间一点点流过,胡亥原本红润的面色彻底变成了忍受着痛苦熬使臣的大红色,豆大的汗珠连成串从他额角滑落,原本华丽的锦袍早就皱成咸菜紧紧地黏在他前胸后背和四肢上,让胡亥维持着扎马步的姿势越发艰难,他口中发出急切的喘息,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可却找不到落点。 “壮士,胡亥公子累坏了,您看是不是先让他休息一会再继续……”鑫缇满脸焦急和心疼的神色,可对着张荣开口的时候口气还是十分客气。 张荣视线从鑫缇身上扫过,口气淡淡的说:“你要是不放心就把他带回去吧,明日不必再来了。” 鑫缇脸上越发担忧,着急的围着院子来回走动,可却一声不敢出,连脚步声都放轻了不少,见此,张荣微眯的眼神里闪过得意的神色,心中想着秦王果然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教导胡亥公子,否则在秦王面前受宠的孩子怎么舍得丢给自己如此折腾? 看来这些日子听到的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胡亥公子正是他逃脱牢笼的机会! “行了,时辰到了,将他抱回去,派人给他泡在热水里揉按身体半个时辰。明日这个时候再过来――剑你们拿走吧。”张荣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说完了话就转身离去,将胡亥丢在院子里不管,表现得十分坦荡。 胡亥对着鑫缇勉强一笑,身上卸去力道的瞬间跌坐在地。 鑫缇惊呼一声,赶忙跑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跟在鑫缇身后的两个内侍立刻将胡亥驮在背上,直接将他搬上马车,直奔正殿而去。 听到王车特有的声响,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嬴政猛然站起身,留下满屋子的大臣大步向外走去,口中亟不可待的询问:“胡亥如何了?他没有被张荣伤到吧――这是怎么了?!” 话没说完,嬴政便看到胡亥被内侍背出王车,口中的追问立刻染上怒意,阴森的语调吓得鑫缇和两个内侍直接跪在地上,连话都不敢回答了。 胡亥抬起头扯开笑容,声音发虚的说:“阿爹,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只要胡亥公子开口,大王肯定立刻气消了! 鑫缇一听到胡亥的回答,马上跟着将张荣的嘱咐交代了一遍,随后,试探的询问:“大王,奴婢先带着胡亥公子去泡澡休息一下?” “快去,快去,让他好好歇一歇再起来。”嬴政一摆手,心疼的看了胡亥完全被汗水沾湿而贴在脸上的碎发,伸手摸着他的脸蛋说,“这张荣真是太不懂得分寸了。” 胡亥用满是汗水的小脸蹭了蹭嬴政的掌心,笑着说:“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有阿爹我先做到后面的了,回过头再做前头的也一样。阿爹别担心,我就是有点累,其他都挺好的。” “你这孩子。”嬴政在他脸蛋上轻轻拍了几下,随后呼出一口浊气,终于放下心收拾起脸上外漏的神情,板着脸走回大书房中。 宫中的内侍都十分有眼色,不等鑫缇提醒,已经收拾房间的收拾房间,打水的打水,迅速将手脚发软的胡亥移动到后院的寝房里,将他伺候的舒坦。 热烫的水从身上滚过,浑身疲惫的胡亥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几双手掌揉按在他身上,让他微微蹙起眉头,含混的叫到:“……大哥?” 胡亥不知道在他呼唤着扶苏的时候,扶苏已经褪去了身在咸阳城中的高冠华服,打着一身赤膊,站在破旧的长城上指挥着一群征兆入伍的民夫,为经历多番战乱而破损不已的城墙添砖加瓦。 扶苏随手摸了一把滚下额角的热汗,脸上笑容爽朗,全然看不出身在国都时候的压抑和克制。 他眯起眼睛向远处眺望,一只宽大的手掌忽然拍在扶苏背上,他回过头对上蒙恬的笑脸,跟着畅快的笑了起来,朗声道:“等到入冬之前就能把燕地至雁门关的一段长城连缀起来了!” 蒙恬真诚的说:“多谢长公子为我谋划,今冬待我将南下劫掠的胡人杀个片甲不留!” 扶苏一拱手,神色严肃的高声回应:“扶苏向上将军请战,我愿协助上将军守疆卫土,护我大秦河山。” 说完这句话,两人相视而笑,扶苏比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发觉自己再没有了最开始下定决心时候的迟疑,只剩下平静――大秦的江山,这一次由我来守护。 83、我有特殊的作死技巧 秦王长公子扶苏从都城咸阳来到边塞并不是个秘密,赵迁身在新建成没几年的王宫之中坐立不安,他环顾着充满了胡人风情的“王宫”眼中满是不甘和绝望的神色。 他都已经逃到边疆来了,为什么秦军还这样步步紧逼,不给他一丁点生路呢? 他绝不要再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可是秦国的长公子来到这里,他怎么可能不是为了将自己抓到手,让自己彻底对秦国俯首称臣呢?一旦彻底失去了“赵王”的地位,他就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享受荣华富贵和天下的美人了! 赵迁攥紧拳头,紧紧咬着牙,他眼神阴沉的抱紧怀中的胡女,将其勒得,他凑到相貌美艳的胡女颊边低声道:“你想不想见识见识秦国长公子的风采?” 胡女勾唇娇笑,趴伏在赵迁怀中,讨巧的说:“妾地位卑贱,哪能见得到秦国长公子呢。” 赵迁沉下脸色,狠狠掐着胡女的脸蛋,怒声道:“你的意思是寡人不如秦国长公子尊贵了?来人,把这贱人丢出去清醒清醒!” 胡女面色一白,却没敢出声,他哆嗦着身子被守在殿内的侍从死死压着拖了出去。 虽然已经是入夏的时节,可北地苦寒,一离开燃烧着炭火的内室,胡女马上冻得哆嗦起起来,她来回不停摩擦着双臂,但只穿着一层单衣根本不足以抵挡寒风,胡女脸上的血色慢慢消退,变成了吓人的青白色,她蜷缩起身体蹲在地上竭力降低自己身上热气的消散。 唯一能够带来热度的阳光忽然从胡女身上消失不见,她转过早已冻僵的身子向身后看去,一件厚实的挂狼皮斗篷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仍旧带着体温的斗篷让胡女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随即而来的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胡女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老者,轻声道:“多谢上卿,大王今日脾气有些暴躁。老上卿还是不要进去了,省得被大王迁怒。” 郭开脸上挂着忠厚又慈祥的笑容,像个温和的老者似的在胡女头顶抚摸了几下,低声道:“大王心里不舒坦,让你受委屈了。你别往心里去,大王这些年怎么对你的,你都知道。” 胡女神色僵硬的扯着嘴唇强笑起来,垂下头低声道:“我都明白,大王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是首领送给大王取乐的女人。” 郭开又拍了拍胡女的头顶,叹息一声,主动替她整理了一番斗篷,悄声道:“你脚上都冻得发紫了,快回去暖暖,有老夫在呢,大王今日不会追究的。” 胡女眼睛一红,转身快步跑了。 郭开目送着胡女离去,嘴角笑容不变,眼中的神色却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前的温和宽厚彻底变成熊熊燃烧的野心,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豺狼一般狠戾恶毒。 郭开低笑一声,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刚刚抚摸过胡女头顶的手掌,将手帕丢进广袖之中,抬脚走进殿中。 殿内炭火烧得热烈,进门的瞬间便扑来一股热浪,寻常人早就要被熏得浑身发汗,可郭开偏偏面不改色,脸上仍旧一派平静的笑着走到赵迁面前,温和的询问:“今日是不是胡女对大王伺候的不尽心,引得大王心中不快了?老夫再去找东胡首领讨要些年轻漂亮的女人给大王解闷。” 赵迁烦躁的摆摆手,直接扯着郭开坐到自己身边,开口道:“上卿,你说秦国的长公子扶苏跑到雁门关来风餐露宿,他是不是为了探查胡人的消息,然后把咱们抓回去?” 郭开温和一笑,平静的说:“大王不必焦急,秦王忙着调兵遣将同时出兵攻打魏国和楚国,说秦军倾巢而出也不为过,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管束咱们――想要动大王哪是容易的事情?不彻底平灭了东胡,秦军没机会碰大王一根指头。” 东胡首领为了什么保护赵迁是明摆着的事情。 他享用了随着年龄越发风骚妖娆的赵国太后,完全放不开手,自然就抵抗不住赵国太后的泪水,非得保护好赵迁才行,这种行径对赵迁这样的一国之君来说本应该是最为羞耻的,偏偏无论赵迁还是郭开都习以为常,随口就能说出来,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赵迁阴沉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涎着脸笑问:“上卿,首领说魏王假联系了被关押的韩安,寡人身为赵国正统,难道他就没想着派人来草原与咱们联合吗?” 郭开像是一丁点都没听出赵迁话中的试探之意,笑着回答:“就算魏王假有着个想法,他也要派得出合心的人选。而且草原广阔,没有熟人带路,哪里是寻常人找得到的。” 郭开说着摇摇头,语调透出遗憾之意,低声道:“老夫以为,魏王假很可能曾经派人来过草原,不过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拜见大王,于是无功而返了。” 魏王假哪里是不曾派人深入草原寻找赵迁,希望联合起来抗秦呢?自然是老夫将他派来的人全部收拾掉了,以免让你这蠢货生出其他心思,不甘心老老实实的窝在胡人身边,跑回中原送死。 今日应付了赵迁之后,郭开虽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可他却在心中冷笑:没想到赵迁这个蠢货竟然对老夫心生怀疑了,看来不能再留着他了。 郭开转了转眼球,瞬间计上心头――秦王既然连长公子都能派到雁门关来,可见他甚为重视胡人对中原的威胁,既然如此,老夫何不将这几年从东胡首领手上掌握的胡人秘密献上去,为秦国立下个大功,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和高位权柄! 郭开轻蔑的视线扫过又开始自得其乐的赵迁,心中嘲讽:不能浪费了这废物的性命,虽然赵迁好色无能,没有丝毫远见,可他却也算得上一份老夫献给秦王的大礼。 没抓到赵迁之前,无论秦国的官员在赵地推行怎样的政令,赵地百姓始终对统治了他们数百年的赵国王室有着一股追思之情,一旦彻底确定赵迁成为阶下囚,为了苟活于世而奴颜婢膝的向秦人祈求活路,赵地百姓对赵国王室的最后一丁点感情也会被消耗殆尽,抓获赵迁对秦国的官员来说一定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只是可惜了老夫这些年在草原的布置,眼看着要彻底让东胡首领沉溺在温柔乡之中,让老夫大权在握,现在却只能为了防止赵迁率先对老夫动手,而先下手为强。 ……不过,老夫为秦国立下这样的汗马功劳,秦王一定会赏赐给老夫高官厚禄,只要再用心经营几年,老夫一定能够像是对付两代赵王和东胡首领一样,彻底软化秦王的态度,将秦国的权柄掌握在手。 “大王若是无事,老夫退下了。”郭开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哪怕年岁极大,动作却一丁点都不含糊。 赵迁看着态度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仍旧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上卿,勉强压下心中的怀疑,摆摆手不耐烦的说:“下去吧,记得再去要写年龄漂亮放得开的胡女,后宫这些女人寡人都玩腻了,现在倒是有些想念当初遴选出来赵女的乖巧柔顺。” “老夫一定为了大王尽力。”郭开仍旧弓着腰,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等到赵迁再次摆手,他才面对着赵迁一步步后退,离开大殿。 一出门,郭开脸上的神色立刻变了,哪怕嘴角笑容仍在,可他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像是一条盘踞在赵王宫中的毒蛇,随时准备对着自己的主人咬上一口,将他彻底毒死。 郭开在奸佞大臣之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利、地位和性命,一回到为了东胡首领出谋划策的毡帐之中,他马上抽出一片浅色的锦帛,提笔在上面写出自己打算卖了东胡首领和赵迁的性命,希望秦国为此开出个好价钱,别让自己白费一番力气。 一个人若能够手握大权,那么他想要做一些隐秘的事情简直是手到擒来。 郭开现在接替了东胡首领内大臣的权利,专职为了东胡首领出谋划策,只是给身在雁门关的秦国长公子送一封信简直是容易之极的事情,没出七日扶苏已经接到了被泥封起的传讯。 他与蒙恬交换了一个眼神,直接捏碎外盒上裹着的泥套,从中抽出折了几折的锦帛,仔仔细细的将其中的内容收入眼中。 扶苏与蒙恬交换了一个眼神,蒙恬不客气的说:“这郭开果然是是卖国大奸,当初顿弱上卿在燕赵两国游走的时候,就没少从郭开手中拿到消息,没想到郭开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连自己的国主都不放过的程度!” 扶苏早就知道郭开是个多么无耻的人,他没有反驳蒙恬的话,反而直接将锦帛铺在桌案上抚平,平静的说:“上将军,郭开送来这样难得的消息只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上卿之位,若他的要求真的这么低,答应他对你我来说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蒙恬惊讶的看向扶苏,沉没了半晌才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扶苏的手臂道:“是末将以往看轻长公子了,长公子思维缜密,杀伐果断,早已不是个孩童了。” 能够冷静的计算得失,而忽略自己对他人品行的喜好,这种行为异常冷酷,可刚成丁的扶苏公子竟然谈笑之间直接作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要知道以郭开的卑鄙无耻,将他杀死一百遍都不过分,可郭开只要将他知道的秘密全都说出来,他就会立刻成为秦国对付胡人的大功臣。 无论天下谁人看不起郭开,想要对付他、杀死他,秦王和长公子都不能动郭开一根汗毛,他们非但要让郭开活下去,还得让他过得舒坦远超其他人,享受权利,甚至分封爵位! 以大王的雄才大略和长公子的贤德仁善怎么可能容忍得了郭开存在?可扶苏偏偏自己主动开口,将最好的办法说出来了! “扶苏不过是模仿父王的行为罢了。”扶苏说着笑了笑,眼神有些怀念,但他很快收拾起自己的情绪,眼中闪过一抹暗沉的光芒,轻声道,“郭开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修身养性变成一个一心为公的人,他装的了一段时间却装不了一辈子。只要郭开还想要重掌权柄,那么迟早会露出小辫子,到时候怎么收拾他都不为过。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值一提,大军真正的对手是东胡人和匈奴。” 说着扶苏冷下眼神,他微微顿了顿声音,语调轻柔的说:“日后东胡再也不可能拥有与我大秦抗衡的实力,沉溺于美色不可自保的君王不配为君王,东胡首领已经从一代天骄变成个贪欢好色的混沌老人了,只有匈奴才是我秦国真正的大敌。” 扶苏停顿下声音,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蔚蓝的天空――一声鸣叫响起,鹰隼肆意又霸道的身影随之划破天幕,瞬间让扶苏想起总是跟在胡亥身边叽叽喳喳没有一丁点天空王者气势的十五,忍不住软化了眼神。 他的思维不受控制的回忆着胡亥留在自己记忆中的印象,却很快将自己从这样危险的温柔回忆之中拔出,神色重新变得冷硬。 扶苏沉声道:“栾提顿,他既然敢乔装打扮闯入中原腹地,此番我也要与他会一会,让他知道好歹。” 若是能够趁机杀了栾提顿就好了! 栾提顿明白胡亥的身份,留下他的性命就等于让胡亥时时刻刻活在刀尖上,每一天都充满了危险。 只有一个人的秘密才算是秘密,一旦秘密被超过一个人得知了,那么此事就再也算不上秘密了。 胡姬身在父王后宫,轻易不与人交往,父王后宫之中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胡姬隐瞒胡亥身世的决心,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不该做的事情,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栾提顿,他知道的太多了,而知道得太多的人通常不会有那么长久的性命。 栾提顿该死! 他非死不可! 与此同时,在扶苏思绪中本应该为了读书习武而苦恼的胡亥正坐上一架马车,像往常一样带着一群内侍和护卫出了咸阳宫,这一次,他的车厢里多了一名应邀而行的客人,胡亥的剑术师父张荣。 “秦王竟然准许我出宫了――他难道就不怕我把剑架在你脖子上跑了?”张荣坐在车厢之中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胡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神色迷茫,语调纯真的说:“大秦百姓安居乐业,带着内侍和护卫只是怕我迷路罢了,带上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师父,你怎么这么惊讶?” 张荣对上胡亥的眼神,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sf□′)s┻━┻治安完爆韩国也不需要这么炫耀吧?!秦王父子果然都很讨人厌!! 84、我有特殊的捉鳖技巧 胡亥得意的扬起下巴,让张荣不死心的追问:“难道秦国就没有宵小之辈,横行乡里吗?” 胡亥眨眨眼,茫然的看着他,奇怪的询问:“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多羞耻啊。” 张荣看胡亥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不少人身怀武艺,可能够学习武艺的人并非都是心地善良,秦境之中难道就没人作恶?” 胡亥听到张荣的话,精致的小脸五官皱成一团,他不高兴的说:“你当秦国的律法是摆着好玩儿的么?我阿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治下清明,官员都按照律法作为,才没人胡闹呢。所有犯罪的人都被阿爹变成刑徒,送去做工了。” 张荣看着胡亥撅起嘴唇,不满的反驳的样子顺口道:“众人皆知秦法严酷,你不必强调这个。” 胡亥顾不上马车颠簸,干脆提着衣摆站起身,跑到张荣面前,怒气冲冲的等着他,高声说:“才不是这样!男子成丁了,要不老老实实务农,或者去军中效力,保家卫国,有本事的也可以去丞相府推荐自己,若是有本事被丞相相中自然能够入朝为官。这些哪一样不是踏踏实实过日子,活得像个男人?难道要像你一样整日瞎想,最后一拍脑门就跑来刺杀他人性命,才算本事么?哼,就算秦法严苛,也是为了惩罚你们这些不做该做事情的人!” 张荣没想到自己平日里逗弄胡亥成习惯,今天又最快了几句竟然引火烧身,被个孩子骂得狗血淋头。 他愣了半天才一把将胡亥按在车板上,让胡亥坐稳了,随即,用力柔软胡亥束起的长卷发,也有些生气的说:“我又哪里不对了?我颍川张氏是韩王肱骨之臣,只要我能够刺杀秦王成功,韩国立即就能复国了。” 胡亥长大了不少却依旧比成年人小许多的手掌“啪!”的一声狠狠拍在张荣脸上,打得张荣忍不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说:“你这是欺师灭祖!” “管你是谁,敢说我阿爹不好,要是祖宗知道了肯定也会亲自从棺椁里面爬出来收拾你的。”胡亥皱了皱鼻子,眼看着张荣快要急红眼才帮他揉了揉脸,蹭到他面前坐稳身子,仍旧撅着嘴唇不怎么愉快的解释,“你平时肯定不爱看书,我大哥最喜欢带着我看史书了,他就说过自春秋起,天下战乱频仍,百姓民不聊生,只有以战止战、以杀止杀彻底统一了天下才能够让百姓不用再像现在一样整日被征发到军中,人人都要上战场,然后母亲为了儿子哭泣、妻子为了丈夫哭泣,孩童为了父亲哭泣。” 胡亥说着自豪的扬起脖子,露出一个充满了信心的笑容,欢快的说:“大哥说的肯定都是正确的,所以大哥已经也肯定能像阿爹一样做个好国主。哪怕大哥和阿爹不一样,他也肯定是更好的君王――所以,你就算刺杀了阿爹也没用,大哥有本事得很,他可以继续阿爹的梦想,将天下收入囊中,然后爱民如子……嗯……还有什么来着……” 胡亥说着,声音慢了下来,他疑惑的抓了抓自己白嫩的脸蛋,然后霸气的一摆手,语调轻快的说:“记不清楚了,算了,咱们不用在乎这些细节,你知道刺杀什么的都是下流无用的办法就行了。” 张荣原本心中恼怒,可听到胡亥一番充满了炫耀意味的话语之后,他忍不住感叹一声:“长公子扶苏竟然是有这样的胸襟和胆识。” 胡亥与有荣焉的晃着头,笑得双颊透出愉悦的淡粉色泽:“那当然了,我大哥哪是你们自以为的好的那些人能够相提并论的――他最优秀了!” 张荣点点头,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秦国一直奉行着嫡长继承制度,这个制度虽然保证秦国从未曾因为继承人的问题而乱政,可是也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弊端,无论继承国主之位的人才智如何,他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秦国之所以能够安安稳稳的发展到今天这个强盛的程度,完全是因为太过走运,继位者大多有着出色能力,而无能者大多英年早逝。 张荣之前多多少少抱着一股“或许秦国长公子并没有什么本事”的想法,但现在听到胡亥的话,他没办法再用这个念头自欺欺人了。 张荣几乎是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灰心情绪咬牙切齿的说:“你大哥本事再强,难道也能好运的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刺杀?我才不信秦国的运气真的这么好。” 胡亥听到这话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养着下巴始终保持着脸上得意的笑容,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是阿爹的幼子,前面有二十位兄长,每一个都不差劲儿,你们有本事就来啊~” 张荣就算之前凝聚了无数信心,也被胡亥这句话戳得浑身无力。 他终于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别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听。” _(:3∠)_秦王能生就算了,儿子们竟然还都有本事,听着心好塞。 胡亥眼看张荣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变蔫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的说:“知道韩国为什么被灭了吧?你们就是因为法令不严格,整日有师父你这样的闲散人士在街道上游荡,不务正业,还把当街行凶当成英雄行为,才越来越衰弱的――从上到下都把不正常的事情当做优秀的行为推广,难怪你会被阿爹关押在咸阳宫里面这么多年。” “不过幸好你遇见我,现在知道自己当初做过什么错事儿还不晚啊。”胡亥说着笑了起来,脸上满是稚嫩的神情。 话虽然内容不算错,可……张荣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狠狠的把眼前的幼童按在膝头揍屁股。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张荣甩甩头,把这种想法丢出脑海,他视线从窗外滑过,身体忽然一僵,眼神落在马车早已经过的一片民房再也移不开。 张荣本就不是一个会遮掩自己神色的人,眼下面色大变,更是什么都遮掩不住了,胡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房子收在眼中,然后一声不吭的垂下头,做出一副困倦的模样闭上眼睛打了个响亮的哈欠。 张荣听到声响浑身一震,猛然瞪大眼睛看向身边的男孩,见到胡亥这幅模样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将视线彻底收回,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紧张的说:“这一路真无趣。” 胡亥眯着眼睛随着马车东摇西晃,迷迷糊糊的回答:“今天没到赶大集市的时候,人不多吧,我想吃……糖画了……” 张荣立刻说:“你困了就眯一会吧,等到了集市上我叫醒你。” “……嗯,好。”胡亥几乎快要黏在一块的眼皮终于彻底合上,均匀的呼吸声轻柔的垂在张荣腰间,他完全没想到秦王的幼子就这样也能睡着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秦王的小儿子、自己手把手教导的徒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坏了他的大计! 张荣轻轻托起胡亥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接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垫着他躺在车厢的底板上,从怀中摸出一把不足手掌长的匕首,撬开马车的后门,贴身伏在门上,转弯时候的一个颠簸后,张荣已经轻巧的落在了转角的城头上,没有惊动任何人已经跃出只带着一队护卫的马车。 他在墙上小心翼翼的伏低身体,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才起身向着自己引起自己注目的民居飞奔而去。 胡亥确定车厢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人气之后,立刻睁开眼睛,敲了敲车窗,马车立刻向着来时的道路不紧不慢的返回。 胡亥露出笑容,推开张荣留下的斗篷,反而扯紧身上那一件穿着许久都没更换过的玄色斗篷,低声说:“本来不想这么早动手的,但是野猫和家猫就是不一样,张荣根本养不熟悉,还是用他来钓大鱼最好。” 胡亥珍惜的摩挲着这件并不合身的斗篷,在兜帽边沿的绒毛上蹭了蹭,轻声说:“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夸奖我的――优点想念大哥了,不知道边塞怎么样了。” 胡亥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熟悉的民居再一次出现在他视野之中,这时候,胡亥伸手第二次敲响了窗框。 紧跟着马车的护卫立即在车厢外集合,胡亥轻声说:“那个酒肆后面的民居,就是那里。” 不需要胡亥再吩咐什么,这一对看似人数稀少,实则充满了战斗力的战士立刻冲了上去,直接堵死了民居的全部出口,随后涌入其中,将里面的人堵了个正着! “张荣,你被人一路跟随到这里,你怎会没发现……”一名相貌华美艳丽程度比张荣更甚的男子开口道,虽然被秦军紧紧包围,可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信服的气质。 胡亥紧盯着那名男子,眼睛都亮了起来,脱口而出:“张子房,你在这里!” 房中原本还将充满了敌意的视线对准张荣的男人们,啥时惊疑不定的转头看向风姿更加艳丽的张良。 85、我有特殊的呆愣技巧 张良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张荣身上,却在发现多年不见的弟弟同样满脸惊讶的神情看向自己的时候确信自己的身份绝非张荣透露出去的。 他神色从容的回转身体,向同伴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即看向胡亥,露出浅浅的笑容,柔声道:“这位是被秦王宠爱的胡亥公子吧?秦国的国尉府消息一如既往的灵通。” 胡亥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看着张良却没上钩,丝毫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的意思。 张良对此不以为意,继续微笑着,声音一如既往轻柔:“我和阿荣的相貌十分相似,你能一眼认出我来没什么稀奇的。但阿荣的本事我很清楚,若是他离去,秦军之中绝没有高手能追上他,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胡亥歪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出古灵精怪的笑意,毫不惧怕的上前牵住张良的手掌,笑嘻嘻的说:“想要知道,就跟我去咸阳宫吧,阿爹等着你们好久了。” 他指尖在张良手掌轻轻蹭了蹭,脸上的笑意更胜,压低声音说:“你的手好软好嫩,一摸就知道没做过重活。” 张良蹲在胡亥面前,轻轻勾起嘴唇,水润的眼中似乎有桃花飞了出来,他轻轻摇晃了一下与胡亥牵在一起的手掌,温和的说:“子房虽然不如阿荣有一身出色的本领,抓这个六岁的孩童却不难。” 胡亥眨眨眼睛,笑着说:“你抓住我,现在确实能让护卫放过你。不过,大秦疆域之内无论走到何处,都需要正经的身份证明,你就算出了咸阳城,也出不了秦国疆域,何必浪费时间呢?嗯,说起来这个,我似乎总听到有些孬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是呢,我觉得人一旦将逃跑养成习惯,就没其他本事了,无论出什么问题都是逃逃逃,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张大美人你觉得呢?” 张良伸手摸了摸胡亥的脸蛋,笑着说:“正是如此,子房的想法和胡亥公子差不多。能将一个幼童教导得如此牙尖嘴利,秦王身边一定能人辈出。子房进宫与他一见也无妨。” “嗯,我也觉得你跟我走比较好――张大美人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胡亥视线从出现在门口的一支陌生秦军身上滑过,忽然插嘴。 张良抓住他忽然移动的视线看去,脸上终于一白,握着胡亥的小手将他捏得生疼,他看着胡亥的眼神透出一股杀意,但下一瞬已经将这露骨的杀意全部压下,强行恢复了脸上的笑容,起身抓着胡亥不放。 他轻轻吸入一口冷气,转瞬之间已经接受了自己选择的退路全部被秦军发现并且封死的结果,沉稳的迈开步伐向院外走去,准备为了自己的性命和毁灭秦国的信念而拼搏。 忽然,一道相似的身影挡在张良面前,狠狠瞪着胡亥,沉声怒吼:“你竟然利用我?” 胡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他有些怜悯的看着张荣没有血色的漂亮脸孔,轻声开口:“我们做的事情没有区别,你用心教导我功夫,为的不就是尽快得到我的信任,让我带着你出宫自由行动;我按照你的心意将你带出来,然后顺着你抓到他们这些叛逆之人。你现在还觉得心里难过吗?那就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让你难过吧。” 张荣脸上更显苍白,整个人一瞬间都像是失去了生机,他跌跌撞撞的后退到了一旁,险些撞倒一名秦国护卫,被这人扶了一把才失魂落魄的站稳,他推开护卫的扶持,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目送着兄长用力抓着胡亥的手腕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向咸阳宫驶去,张良终于褪去了表面微小实则冷淡的神情,认真的观察着胡亥,很快发现这个孩童的举止十分镇定有条理。 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开口询问:“胡亥公子这样对待家弟,似乎心里一点都不难受。” 胡亥抬起眼看向张良,看着他的眼神让张亮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可他仍旧坚持着,胡亥与他对视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为什么要难受呢?一开始就有人提醒过我,张荣不怀好意打算利用我的身份和随意出入咸阳宫的权利――你觉得你能够与认识自己的目的最初就是利用自己的人成为朋友,进而交心放入感情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不是重要的人,所以无论他怎么样,我也都不会动容了。” 张良看着胡亥却摇摇头,轻柔一笑,低声道:“你看着活泼可爱,其实却冷血得很。张荣不是个会伪装自己情绪的人,他刚刚的表现你明明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早就不仅仅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了,却还是用话伤害他,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胡亥干脆伸直两条腿,靠坐在车厢的内壁上,听到张良的话,他非但没有任何动容,伸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有什么可笑的?”张良神色平静的询问。 胡亥揉了揉笑得发疼的肚子,满脸嘲讽的开口大声说:“利用的过程中生出来的‘感情’能够叫做‘感情’?你快别侮辱这两个字了!你若是非要觉得张荣可怜,我反倒要问问你,若是你明明欣赏一个孩子,却明知道他因此而会承受罪责还继续利用他,到底是你自己可怜还是被利用的孩子更可怜!” 胡亥说着上下看了张良几眼,收起放肆的语调,轻柔的说:“我真可怜你们兄弟俩,你们连什么是真正重要的都不明白――对了,你之前匆匆为张荣发丧,说他早就死了,之后不闻不问这么多年,现在却露出一副关爱弟弟的好兄长脸孔对我说之前的一番话,目的也显得很明显。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想要再用他一次,绝对没机会了。” 张良叹了一口气,轻声说:“秦王可恶,却没想到他养出来的孩子真的如此敏锐。” 可张良忽然笑了起来,看着胡亥低声道:“你有这样的天资,日后必定聪慧过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按照秦国律令,。你们这些没机会继承王位的公子们甚至可能没有封地,一辈子被留在国都里面,虽然锦衣玉食却像是被圈养的珍禽异兽――你就安心如此度过一辈子吗?” 胡亥脸上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他再一次笑了起来。 胡亥完全听懂了张良话中的意思,若是其他自小聪慧的孩子恐怕已经被他一番话在心中埋下登位的野心,只要随着年龄的增长,既有父王宠爱,自己本事又不差,他怎么可能还会安安心心的接受可怕的命运? “胡亥”必定会再一次沦落为被自身野心驱使,完全忘记感情和信念的禽兽,不停的死咬着能够继承王位的兄长。 这种未来对胡亥本人来说却根本不可能出现――他存在于此的意义,就是摧毁任何阻挡扶苏继位的障碍,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成为了这个“障碍”,那么胡亥对自己动手也不会有任何迟疑。 胡亥看着张良点点头,欢快的说:“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想和大哥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张良的脸色瞬间像是吞了一团鼻涕似的,满脸恶心的神情。 胡亥看着他,越笑越开心,马车终于停下,他直接蹦下马车,迈开脚步冲进早已等在此处的秦王嬴政怀里。 张良随着胡亥的动作看去,立刻发现外界描述之中“铁血、残暴、冷酷”的秦王在年幼的胡亥公子冲到自己怀里的顺便软化了脸上的表情,他将胡亥公子抱在怀里,伸手在男孩背上轻轻拍着――他的手掌甚至有些微弱的颤抖。 这完全是个慈父的举止和神态! 张良咬紧牙根,忽然为了自己之前未曾劫持胡亥公子而后悔,秦王这样发自内心的疼爱胡亥公子,若是他真的被自己捉住,自己一行人一定可以安安稳稳的离开咸阳城。 果真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嬴政确定胡亥没受一丁点伤害才收起脸上柔和的神情,板着脸看向始终坐在马车窗边未曾移动半步的张良,乍一看去,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情不自禁的低声道:“容貌竟然比张荣还出色,颍川张氏兄弟怎么都长得如此阴柔美丽,看着都不像是男人了。” 话虽如此,嬴政却早就过了会为了美色所动摇的年龄,他看着张良的眼神冰冷尖锐,充满了攻击力,而张良还没从“秦王竟然是个慈父”的这种想法冲击之中解脱,骤然对上嬴政的眼神,处事总是沉稳的他竟然控制不住自身的哆嗦了一下。 随即,他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落入嬴政眼中,让他也不由得愣住了。 Σ(っ °Д °;)っ国尉府密报之中的“足智多谋”的颍川张氏长子竟然是这样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阿爹,你也因为他漂亮,看愣了?”胡亥惊讶的呼声传进嬴政耳中,让他老脸一热,回答不上儿子的问题来。 86、我有特殊的战斗技巧 嬴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养在深宫,连男女之事都懵懵懂懂的幼子怎么会问出这种让人误会的问题,他不由得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狠狠在胡亥头顶拍了一巴掌,怒声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胡亥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到李斯身后一躲,探头出来看着嬴政,大声说:“阿爹你不能罚我,我刚刚立功了!” 胡亥喊完这一声,赶忙躲回李斯身后,虚张声势的模样像是龇牙咧嘴的小奶狗,逗得嬴政霎时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笑了出来,他又瞪了胡亥一眼,便笑着向他招手,把胡亥引回自己身边。 胡亥伸手抱着嬴政的手臂,亲昵的往他怀中拱了拱,随后,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绷起小脸等着嬴政向被送来的张良问话。 嬴政上下打量着身姿柔弱、相貌阴柔如同美女的青年男子,口气淡淡的说:“没想到这几年在各地搅风搅雨的人就是你。” 张良语调柔和,脸上带着轻缓的笑容:“秦国灭了韩国,人思故土,子房做的事情出自本心,并无任何不对之处。” 嬴政面色不变的点了点头,可听到张良的话,眼睛伸出却折射出轻蔑的神情,他抚摸着长袍下摆上绘制的绣线,低声说:“张子房,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寡人别的都不谈只问你一件事情。” “秦王请讲。”张良脸上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嬴政难为自己。 “若是寡人不动韩国,继续扩张证明自己对国家掌控能力的赵迁、刚刚继位的魏王假,以及一直希望给燕国开疆扩土的燕王喜会如何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改变的机会,只能说“韩国会被至少三个国家合理吞并。”可张良一生为了韩国存留的而活,完全接受不了嬴政开口就提“韩国必亡”的论调,心中十分恼怒,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看着嬴政露出些许凶光。 嬴政对上他的眼睛,平静的说:“韩国必亡,能够挺到六年前已是万幸。韩安没有重用公子非,你的父亲、祖父身为韩国相国也未曾重视公子非的大作,相国之责便有举贤纳谏,可见他们在其位也不曾谋其事。韩国积重难返自有颍川张氏的一份力量,你站在此处,寡人觉得无比讽刺。” 颍川张氏最值得骄傲的便是数代担任韩国相国这一职位,他们位高权重,举族荣耀,可眼下被嬴政戳到软肋,却完全没办法反驳,怒斥嬴政的话荒唐,因为他们确实没有令韩国起死回生,而是毫无意外的随着韩国衰落、消亡,成为了亡国之臣,为了生计奔逃他乡,甚至在秦王面前犹如跳梁小丑一般频繁的做出无法撼动秦国根本的可笑举动试图恢复国家。 张良的脸上显出受辱的神色,他以为嬴政会继续羞辱颍川张氏,却没想到他话头一转,眼中露出一丝笑容,连语调也变得温和了不少:“但张子房能让秦国的国尉府精英们为了抓到你倾尽全力,最后拐着寡人连幼子都派出做饵,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有没有意愿转投寡人门下?” 张良登时僵在原地,看着嬴政瞪大了双眼,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随后,他垂下头,轻轻呼吸几下,试图眼下心中的惊诧之情,可他却意外的发觉自己无法做到这一点。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超乎他的预料,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秦王出口邀请他为官的举动直接打碎了张良对秦王阴狠毒辣的既定印象,让他瞬间从一个冷酷的霸主变成了理智冷淡却能够礼贤下士的君王,而他对幼子的温情也让整个家族都十分功利的张良心中有些说不清楚的艳羡。 张良发觉自己始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干脆抬起头,不再掩饰脸上的情绪,直视着嬴政道:“我若是不答应,你就会像是锁住阿荣一样,也把我关起来吗?” 张良和嬴政年龄相差十几岁,可嬴政看着张良现在游移不定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儿的孩童,他平静的说:“寡人看中的贤士谋臣,还未有一人能够彻底离去。” 他这幅自信的模样让坐在一边始终没说话的尉缭启唇哈哈大笑,他干脆走到张良身边说:“老夫曾经打算趁着夜色离去,大王硬是驱车追赶了几十里路,将老夫截在路上,最后带回来了。张子房,你不如看看自己能不能先说服自己走出咸阳宫吧?” 张良看着尉缭那张老迈的脸孔,顿了顿声音之后开口道:“《尉缭子》一书是您所著?” 尉缭没想到张良竟然会认得自己,心情大好,笑着回答:“只有大王宫中有一部完整的《尉缭子》,你在市面上看到的都是前面几卷的残卷。” 张良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可转瞬之后,他眼中的星光熄灭,知道哪怕整部《尉缭子》存在于咸阳宫中,自己也没有看到的机会。 “子房不光擅长庶务,也对兵法感兴趣?”嬴政和尉缭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抓住张良心动的部分,毫不犹豫的向他抛出橄榄枝,“既然喜欢国尉所著的兵书,为何不留下?哪怕寡人此时放了你,天下也没有人再会相信你的清白了。” 张良皱紧眉头,一张风流婉转的脸蛋显出郁郁不乐的神情,他犹豫的抿紧嘴唇,视线来回在书架之间游弋。 嬴政向鑫缇使了个眼神,鑫缇立刻带着几名内侍迅速从大书房后面珍藏各类名书的阁楼之中翻找出《尉缭子》,恭恭敬敬的捧着书卷跪在张良面前。 这时候,嬴政才重新开口道:“咸阳城中还有几处庭院,子房不如带着这部书过去慢慢看。天下只此一部《尉缭子》,寡人虽然有心将你留下,却也不舍得将国尉的心血做人情送出去。” 嬴政这几句话说的深入人心,完全体现出他对尉缭的器重和尊敬,没有因为尉缭已经在秦国效命而用他的心血换取其他贤士存留的机会,更让张良体会到秦王为了留下自己所下的决心――这部书称之为国之重宝也不为过,秦王竟然给了他阅读此书的机会! 张良原本的惊讶变作了犹豫,他死死攥住拳头,沉没许久之后到底沉默的闭上眼,缓慢却坚定的摇头拒绝了诱惑。 他后退一步,拱手向嬴政行礼,神色郑重的说:“秦王胸怀宽广,对子房的出价也超乎子房想象,可秦国毁灭了我的故国,子房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为了韩国而活,我无法向您折腰。请秦王将子房拘禁起来吧。” 当世俊杰如尉缭、姚贾、顿弱等人也不能拒绝嬴政的青睐,张良坚持自己从小信念便显得更加特殊,而嬴政一向欣赏有才华和胆略之人,连张荣的存在他都能容忍,更何况目前一直只是动脑,从不动手的张良。 嬴政点点头,平静的说:“自华阳太后去了,灞宫便空闲先来,寡人没什么时间过去,你去那里吧,张荣也一同迁过去,你们兄弟不妨作伴。” 说到此处,嬴政想起往事,忍不住有些调侃的说:“等到‘营救韩王安的人被抓’的消息传回颍川,子房也要‘英年早逝’了。” 张良的嘴角忍不住轻轻上翘了一下,当笑意褪去,他终于说:“多谢秦王不杀之恩。” “鑫缇,你带上中车府侍卫送子房和张荣一同前往灞宫。”嬴政点点头,不再废话,直接对鑫缇吩咐。 张良神色从容的跟随在鑫缇身后,被无数孔武有力的侍卫夹在中心登上马车。 在他走后,胡亥抓了抓脸蛋,蹭到嬴政身边,笑着说:“阿爹,我是不是做的特别好?这些人终于都被抓到了!” 嬴政笑着斜睨了胡亥一眼,伸手掐在他脸蛋上,低声道:“寡人这些日子要被你吓得晚上睡不着,难得中午眯一会,还会有点风吹草动就惊醒,就怕张荣凶性大发,发现你故意坑他之后一剑将你了结了。你现在还敢跟寡人邀功?看寡人怎么收拾你!” 嬴政下手并不狠,胡亥没感受到一丁点疼痛,可他硬是“嘶嘶”的吸着气,顺着嬴政手掌的方向扭着脸蛋,像是被扯疼了似的求饶道:“阿爹,我就是想问问日后我的剑术谁来教导?……张荣其实一直很用心教导我的,我就是看他一副全是我骗他的模样不高兴,故意气他的。” 嬴政闻言无奈的笑了起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惹得胡亥站在他面前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这几个月你身体确实好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嬴政伸手摸了摸胡亥依旧松软的卷发,然后目光满含深意的说:“你若是愿意在灞宫住一段日子,寡人倒是不介意让张荣继续教导你,张良也是才华横溢之人,你不是刚好也缺少教导文化的先生?不过,怎么让他们松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胡亥猛然仰头看向嬴政,眨了眨眼睛,霎时张大嘴,一脸惊讶的说:“阿爹,给公子当师父,自然算是秦国的官员了,你挖坑给张良跳你,好坏……呃!我什么都没说!” 十五立刻发出一声像是嘲笑的尖锐鸣叫声,引得胡亥脸色爆红,可怜巴巴的看着嬴政,伸手捂住屁股,满脸想要向后躲的神情。 嬴政无奈的瞪了胡亥一眼,轻声说:“行了,寡人答应再也不用力打你屁股了,别捂着。” 胡亥立刻笑了出来,窜到他身边,笑嘻嘻的说:“我就知道阿爹最好了,肯定把张大美人骗回来。” “他来不来都无妨,你看好自己,别出了岔子才是正经。”嬴政不放心的嘱咐着,胡亥乖巧的站在他面前,听着平日里杀伐果断的秦王像个爱操心的慈父似的一声声唠叨,眼里没有丁点的不耐烦。 等到嬴政自己意识到自己当着一群心腹大臣的面做了什么时候,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沉下面色道:“行了,你去收拾行李吧。” 胡亥点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忽然揽住嬴政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即快速抛出大殿,高声笑道:“我就知道阿爹最好了,阿爹等我把颍川张氏的大小美人都骗回来给你效力!” “……这孩子!”嬴政斥责一声,可惜哪怕他紧紧绷着脸,眼中的温情也遮掩不住。 尉缭是个喜欢泼冷水的狂放之辈,眼前嬴政终于空闲下来,忽然开口道:“大王,国尉府收到王贲将军的传讯,希望能够将郑国老先生送到军中去。” 提起国务,嬴政瞬间收起其他心思,他心中不解,皱眉道:“王贲这是何意?郑国老先生年事已高,连寡人也舍不得让他受累,派往赵地涉及运河都准备了专人照顾,他攻打大梁城怎么竟然让一个兴修水利的高人前往助阵?” 马兴和王贲共事多年,知道他是个善于使用奇计的人才,忍不住为王贲说话:“王贲一直喜欢使用奇计,也多有斩获。他现在向大王请求派出郑国老先生必定心中有了新的计划,请大王派郑国出行。” 嬴政的神色仍旧带着些许迟疑,他思索了片刻之后,终于点头道:“寡人记得王贲被称为‘小白起’,希望他此番能如武安君一样为我大秦开疆扩土,建立功勋。” 自己毕竟没有亲身经历战场厮杀的经验,马兴的话让嬴政下定决心,可他仍旧不明白王贲指名请郑国前去是为了什么,可郑国一接到国尉府的消息,便坐在家中哈哈大笑。 “有意思,这个王贲却是有意思!不愧被称为‘小白起’!”郑国费力的撑着双腿站起身。 蒙毅前来传达此事,看着郑国的时候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疑惑的眼神。 郑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也不看的从书架上摸出一卷竹简,直接塞进蒙毅怀中,然后低声说:“你将此物呈给大王,大王看过之后便什么都能明白了。” 蒙毅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掀开竹简,轻轻摩擦着书简内面,霎时明白了郑国的意思。 大梁城四周的水道,一清二楚的写在这卷竹简上! 87、我有特殊的挑拨技巧 蒙毅向郑国拱手行了一礼,立即动身赶回咸阳宫。 嬴政始终坐在大书房与近臣商讨着国务,平日身边有胡亥跟着,他多少还会分神照看幼子,眼下连最后的顾忌都没有了,嬴政彻底恢复浑身励志冷静的模样,周身充斥着身为王者的威严,再也看不出为人父的慈爱。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的说:“郑国如何回答的?” 蒙氏一族为秦国效力几代人,对嬴政最为忠心,因为年龄的关系,嬴政对他来说既是需要效忠的君主,也是一直指点着他犹如父兄的可靠男人,因此蒙毅面对嬴政的时候全然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之情。 他从袖中摸出郑国递来的竹简,恭恭敬敬的摆在大案上,坐在嬴政面前道:“郑国说只要大王打开这卷书简,便什么都明白了。” 嬴政点头展开书简,视线从头到尾将刻满了秦篆的内容扫入心中,脸上的神色终于放松了。 他猛然一拍桌面,惊讶的说:“寡人早知王贲必有本事,却被想到他设计如此精妙!难怪他要请郑国前往大梁城,好,多派些人照顾他,别让老先生在路上颠簸伤身。” 嬴政与蒙毅对视一眼,相互都明白了王贲真正的计划。 环绕着魏国国都大梁城的鸿沟北起大河南岸的广武,经过敖仓等军事重镇,随即向东南方流经大梁城,之后急转,折入正南方,经过已经被王贲最开始攻下的楚国项城,最后汇入颖水之中――只要王贲掘开大河,那么按照地势,大河之水必然狂放的涌入鸿沟之中,再将鸿沟掘开,这些河水便会彻彻底底的倒灌入大梁城中。 唯一的问题是,这场灭国战并非要杀光其他国家的百姓,而是希望将他们变成秦国的国民,唯恐水势过大,会造成远超预期的伤亡! 而王贲――王贲这个年轻的将领,他甚至没有独自领到过一场大战――却在开口讨要郑国前往协助的时候,连如何最大限度保存大梁城中百姓的性命都考虑到了。 启用新的将领,果然为秦国带来了更多惊喜! 嬴政脸上透出些许喜悦的神色,语速略快的开口道:“武安君当年水淹鄢城,王贲今日准备水淹大梁,不愧是‘小白起’!寡人心中快慰!” 王绾最重稳妥,即使他明白王贲想出的办法确实是最快、也是让秦军伤亡最小的办法,可王绾明白过来“水淹大梁”含义的时候,仍旧忍不住皱眉。 他打断了嬴政的喜悦,粗眉皱起,不满的说:“水攻如同火攻,那么一战而胜,可其中危害根本不是人力能够控制的。当年武安君一战,大水冲毁鄢城,房舍坍塌,百姓也不能幸免于难,死者数十万,满城飘着尸臭,此后连经过的河水都充满臭气。大王怎能允许王贲轻易使用会带来这样惨烈结果的战法?若是此计付诸行动,大梁城中的百姓哪怕活下来,此生也必定憎恨秦国入骨,绝无臣服之心了。万望大王三思!” 李斯虽然是秦国统一天下的计谋提供者,可他并非一个屠夫,听到这个机会也忍不住频频皱眉。 眼下王绾首先出声反对王贲的计划,李斯立刻跟着阻止道:“大王,大梁城建成百年,哪怕不能说富甲天下也绝对是富庶的国都,而且魏王假前些日子更下令囤积了整个魏国的粮草财物聚于大梁城中。大水过后,哪怕城中百姓性命无碍,难道还要咱们出财货来养活他们吗?邯郸郡中的百姓今年已经消耗了不少存粮了,大王,王翦上将军与楚国的大战还未开始呢,国内禁不起这样的消耗。” 嬴政之前光顾着平灭魏国而喜悦,却没做如此深入的考虑,听到李斯的分析也抿紧了嘴唇。 李斯一见嬴政犹豫,立刻追加了更加有利的理由:“大王,当年武安君水淹鄢城之后死伤过多,楚地百姓因此而对秦国很值入骨,之后更是毫不犹豫的加入连横阵营抗秦,为大王统一天下增加了许多难题。眼下若是真的水淹大梁,魏国的国民难道就会不计前嫌吗?虽然有百万雄师,大王却不能不顾民心。” 嬴政点点头,却没直接应下李斯和王绾的劝说,而是曲起指节敲着大案,发出一声声“咚、咚”的沉响。 如今的六国城池,日后便是大秦的城池;如今的六国百姓,日后便是大秦的百姓;如今的六国财物,日后便是大秦的财货,若是今日强攻硬战,屠戮六国百姓,日后谁敢向大秦臣服?王贲的战法果决得近乎酷烈,其狠辣不下于当年武安君长平之战斩杀四十万赵国战俘。 嬴政面色微沉,可当他看向蒙毅和蒙恬相似的刚毅面容,忽然眯起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李斯和王绾的话套入了一个怪圈,进而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秦军首先得征服了大梁城才行! 若是王贲一直对大梁城围而不下,或者径自攻城,得到的结果不过是空耗粮草,甚至会因为攻城而导致大军死伤无数,进一步说,若是攻打不下魏国,那么与它紧紧相连的楚国便会与之结成盟国,左右相望,让秦国接下去灭楚的计划艰难百倍,甚至可能就此切断秦国粮草辎重的补给线,让秦国统一天下的计划功亏一篑。 鑫缇悄悄走到嬴政身侧,捧上一枚封泥的信件,轻声道:“大王,这是长公子从边疆随蒙恬将军的战报一同送来的。” 嬴政脸上冷硬的神情软化了些许,转变成了混合着焦急和期待的神色,他直接伸手接过鑫缇送来的信件,敲碎封泥,取出其中的锦帛,仔仔细细的将其上书写的内容咽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眼神透出不满的神色。 只听到低声自言自语道:“竟然一字未提寡人现如今的身体如何,只顾着国事,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他才好。” 语毕,嬴政脸上短暂的温和神情消失无踪,当他抬起脸的时候又恢复了冷血帝王的神色,抓着手中的锦帛,一锤定音:“扶苏也认为水攻之法上佳,让王贲按照他的心意做吧。” 李斯见状还要反驳,嬴政却一摆手,阻止了他开口,直白的说:“攻其国而爱其民,攻之可也。寡人心意已决。” 李斯叹息一声,虽然不能认同酷烈的战法,却没有再次反驳嬴政的决定,他直接说起战后的修复工作:“大王,水淹大梁城后,大梁当地必生疫病,请大王现在起着手准备医药。” “此事如何办理,便交由廷尉与国尉府协商。”嬴政直接把工作派到李斯头上,让他能者多劳。 咸阳宫中的近臣今日动作频频,无一不为了激动人心的灭魏大战而激动,身在雁门关的扶苏也身披战甲,随着秦军士卒们一同操练,曾经一身奶白的肌肤,早已被边疆的风沙磨砺成了充满剽悍之气的棕色,饱满并且充满了力量的肌肉在灼人的阳光下闪烁着油润的光泽。 蒙恬挥着长剑,分心同扶苏聊天道:“灭魏之战一直没有进展,可以我对王贲的了解,也该到了他想出办法的时候。扶苏你往咸阳宫送信是想出什么办法了?” 扶苏爽朗一笑,停下之前与士卒们相同的动作,直接挥剑朝着蒙恬直刺而去,两人霎时缠斗起来,四尺青峰交错的瞬间溅起火花,同时口中回话:“并非如此。我与王贲上将军在军中相处过一段时日,也猜到他该有计划了,只是在信中表示了对王贲上将军的认同之意。此番去信,主要是想向父王询问一下胡亥的情况――他有些顽皮,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认真读书。” 蒙恬趁着扶苏开口,气息不足的时候,猛然翻身转了半圈,弯腰直攻下盘,可扶苏像是猜测到了蒙恬的动作似的,未等他横腿扫到自己,已经一跃而起,飞身向着蒙恬再刺一剑。 “叮!”的一声,扶苏剑尖正好落在蒙恬胸甲上,碰出轻微的声响,原本操练的近卫们早就在扶苏和蒙恬比试的时候停下动作,围着他们观看起来,眼下扶苏获胜,立刻爆出一阵阵喝彩的叫声。 扶苏勾唇一笑,将长剑入鞘,昂首挺胸的站在风沙之中,高大健壮的模样已经完全是个青年的身材了。 他向蒙恬一拱手,笑着说:“承让。” 蒙恬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爽朗的说:“我可没留手,长公子剑术又进步了。” 说着话,蒙恬在扶苏肩膀锤了一拳头,直白道:“说也奇怪,长公子身量未成、力量不足的时候,我也觉得长公子对我一举一动熟悉得很,让蒙恬有一见如故之感。现在长公子壮实有力气了,蒙恬果然不再是你的对手了。” 扶苏看着蒙恬心想:自然是这样,上一世我跟在上将军身边尽十年,一招一式皆由您教导,您的剑招我当然烂熟于心。 可扶苏只是笑了笑,他直接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口气平淡的说:“上将军每日与扶苏切磋,帮我磨去宫中教导的那些华而不实的招数,扶苏当然早就摸透上将军的进宫方式了。” 蒙恬点点头:“说得也是。” 他脚下步子忽然一停,凑到扶苏身边,压低声音道:“对了,听说长公子今年准备深入草原?末将这里倒是有个合作多年的商队可以让长公子混在其中。” 扶苏想了想,到底摇头拒绝了蒙恬的好意:“匈奴单于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会认出我来的,到时候凭白给商队惹麻烦。胡人都杀人不眨眼,没必要让他们为了我枉送性命。” 蒙恬闻言皱紧眉头,不赞同的看向扶苏道:“既然如此,长公子为何偏要一意孤行,非得去见匈奴单于一眼才死心?” 扶苏笑了笑,平淡的说:“我有自己的理由,上将军无需为我担忧。我要用自己的名义约见匈奴单于,他不会取我性命的。” 蒙恬一愣,随即惊讶道:“长公子,你不能这么做!若是一个处置不好,便要受到万人唾骂,说你通胡卖国。” 扶苏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并未因为蒙恬的劝阻而改变心意,他的眼神褪去温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沉声道:“东胡和匈奴之战一触即发,我要的便是他们两败俱伤――赵迁,也该被抓回来了!” 88、我有特殊的磨人技巧 扶苏从未如此明确的展现出自己的攻击性,一直表现得宽容温和,蒙恬此时竟然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蒙恬才抹了一把脸,褪去了平日下令的口吻,对着扶苏商量道:“长公子若是想把赵迁抓回来,还有许多其他办法能做到,何必非要以身涉险呢?” 扶苏周身锐利的气质不变,语调却十分平静:“上将军平日里虽然关心边关的军情变化,却没注意过商旅发回来的许多小事――赵迁身边的胡人姬妾已经接连为他生下好几个儿子了。而且这几年,赵迁似乎腻烦了热情如火的胡女,之前随着他千里奔逃的后宫姬妾重新回到了赵迁眼中,听说其中几人已经怀孕了。有一个赵迁已经足够麻烦,若是他的姬妾再产下许多男孩,日后指不定多少人举着‘赵王血脉’的名义在我大秦边疆建立小朝廷,虽然这些小玩意儿不成气候,却都很烦人。” 蒙恬闻言点点头,沉默下来深思了片刻,随后赞同的说:“确实如长公子所说,赵迁的儿子们确实都是大问题。如此说来,长公子是打算同匈奴单于联手,逼迫东胡首领将赵迁母子押送过来?” 扶苏勾唇一笑,意气风发的说:“胡人并不缺乏智慧。父王对魏国和楚国动兵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胡人对此一清二楚,无论匈奴单于还是东胡首领想必都很清楚秦国不可能重兵压境,因此这时候仅仅是对其中一方的示好并没有特别大的威慑力。哪怕我们真的与匈奴单于联手,东胡首领也不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交出来,这不光是贬低了东胡的实力,更会让他损失身为男人的尊严。” 扶苏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沉声道:“何况以栾提顿的本事,若是我大秦给他提供好处,必然会养虎为患。因此,扶苏与他见面并非为了与他联合,而是希望造成一种匈奴已经倒向我大秦的假象,让东胡首领着急。” 蒙恬闻言皱起眉头,不赞同的说:“东胡首领能纵横草原数十年,实力稳固,他绝不是一个莽夫,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丁点假象就被长公子做出的姿态迷惑了。” 扶苏对上蒙恬的眼睛,笑着说:“上将军多虑了。若东胡现在的主事之人仍旧是东胡首领,扶苏不会冒险,可东胡首领对手下的几个儿子都很宠爱放纵,又怎么会做出防备的举动呢?半年之内他的几个成年儿子却都被限制了手下掌握的兵马数量,可见郭开在东胡首领身边已经成了气候,许多事情斗能够代替他做出决定。而郭开此人……” 扶苏眼冷厉,嘴角轻扬,笑容轻蔑,他冷然道:“郭开是个投敌卖国的大奸臣,他早年出卖赵迁,现在对着东胡首领下手更没有任何迟疑。此前他已经派人偷偷与我联系过了,上将军见到的部分东胡兵马布防图正是由郭开送出的投诚筹码。父王希望上将军维持住的只是雁门关的稳定,因此无论草原上匈奴和东胡斗成什么模样对我们来说都只有好处。扶苏打算趁着面见栾提顿的机会将东胡的部分兵马布防图送到匈奴单于手中。” 蒙恬猛然瞪大双眼,脱口而出:“长公子打算借刀杀人!” 扶苏点点头,声音恢复了温和平静,他轻声道:“扶苏的计划正是如此。父王能够征战平灭六国,却不能以我大秦的兵马安稳统治六国的百姓。灭人宗庙、杀人君王如何何时都是几代无法消除的大仇怨。只看赵迁宁可外套也未曾如韩安一样再城外投降、跪迎父王的举动就能看出来他远比其他五国的国主更加不甘心臣服,因此,决不能留下此人性命――可秦国不宜亲自动手做下此事。” 蒙恬彻底明白了扶苏话中的意思,他激动的来回走了几圈,干脆拉着扶苏席地而坐,猛然用力一锤地上的青草,高兴的说:“能够摸到东胡兵马布防图的人必然都是东胡首领的贴身近臣,而郭开不是胡人,这是他最大的劣势,若东胡首领身边出现一个叛逆,无论如何东胡首领如何喜欢赵国太后,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在他脑中闪现的背叛者的姓名只会是郭开!胡人比中原人更恨背叛者,何况郭开现在做不到身在赵国时候只手遮天,他派人送信的事情必然有迹可循。哈哈哈,那东胡首领现在年迈,怎么比得了匈奴单于年轻强壮?他的相好赵国太后也与匈奴单于有过一夕之欢,再被匈奴单于带兵打得大败,怒火之下无论郭开、赵迁还是赵国太后都必死无疑!长公子算无遗策,蒙恬心服口服!” 扶苏笑了笑,对蒙恬的称赞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轻声说:“扶苏设下此计不仅仅为了去除赵国血脉,关外这些年风调雨顺,匈奴和东胡势力都有所增长,渐渐有了加入中原争锋的意图。与其让他们这群毫不顾忌百姓的畜生践踏中原的万里河山,不如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关外相互厮杀,消耗势力。”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顺势抓到机会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匈奴单于面前,断了他承认胡亥是自己儿子的念想,将他对胡亥的威胁降到最低,父王并非吕不韦的儿子尚且被六国之人编排出身羞辱了那么久,胡亥本身根本说不清楚,他自小在父王身边长大,根本没考虑过自己身世还有其他可能性,视胡人为进犯中原的仇敌,怎么接受得了自己身世转变的噩耗呢! 蒙恬不知道扶苏虽然设下了最稳妥的计策,却仍旧在其中冒险,他反复思量了几遍扶苏的计划,终于点头说:“长公子此去哪怕没有危险也一定要多带些人马保护自己,不要松懈情敌――大王当年死活压着燕太子丹不让他归国是为了什么,长公子比我这个粗人更明白。” 扶苏郑重其事的向蒙恬拱手行了一礼,恭敬的说:“多谢上将军指点,扶苏一定小心自身安危,不引火上身。” 扶苏的计划是反复推演了许多遍的,得到蒙恬的允许,他不日已经动身,直接往匈奴而去,与此同时,喊着“没人教导”的胡亥也带着装扮了衣食住用的各种生活所需物品,拖着长长的车队来到灞宫。 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来回转着,将灞宫的景色收入眼中,眼看着马车驶向深宫,忽然说:“不去住所,直接转道去灞宫藏书之所。” “是,胡亥公子。”内侍梁低应一声,直接驾着马车转头往书房而去。 扶苏前往边关,内侍梁自然而然的接下了照顾胡亥的事务,见他得用,嬴政没再另派内侍统领胡亥身边的事务,眼下胡亥前往灞宫,内侍梁稍作考虑便咬牙将咸阳宫中的大小事务托给其他内侍,自己亲自跟着胡亥跑来了人生地不熟的灞宫。 跟在后车的两个年轻内侍小声嘀咕着:“你说家令他们这么想不开,丢下咸阳宫中的高位不做,跟着胡亥公子这么个半大孩子东跑西颠的有什么意思呢?” 另一个比他年长一些的内侍用力抽了年轻内侍肩膀一把,压低声音解释:“你说留下?我看你是没看过长公子平日里多宝贝胡亥公子,长公子喜欢用有嚼劲、弹牙的吃食,自从御医诊查出胡亥公子脾胃许多不宜进食生冷、坚硬、辛辣、油腻的食物之后,你什么时候在院子里见过这些东西?一样样的吃食全是按照胡亥公子口味来准备的!长公子已经去边关了,若是家令再丢下胡亥公子,他自己守着个空院子有什么意思。要是我,我也跟着胡亥公子走,等长公子日后回来看我将胡亥公子养得白白胖胖,长高了许多,多好!这不是明摆着等领赏么!” 年长的内侍说着露出一副期待的神色,随后嫌弃的瞥了年轻内侍一眼,嘟哝道:“看你着蠢样也不明白,算了,不跟你废话。” 年轻内侍被年长内侍说得满脸通红,冷哼一声也别过脸去,两人低声交谈的时间里坐在前车的胡亥已经被载入存放各类典籍的院子里。 院中夏花绚烂绽放,绿荫浓浓,垂柳坠入水面,随着刻意开凿的流水摇摆自然带出一片幽静和三分闲适,胡亥尚未下车已经深吸一口气,控制不住的勾起了嘴角。 他满足的叹息道:“真是个好地方,我竟然除了华阳太后葬礼未曾来踏入过灞宫。” 像是赞同胡亥的说法,随之而来的十五用力拍了拍翅膀,长啸一声冲入天际,舒爽的在这片环境之中尽情舒展在咸阳宫中板固多日的身体,胡亥追在十五身后跑下车。 他刚一落地便听到柔和犹如女子的声音:“秦王许诺子房清净,怎么将你放到此处来了?” 胡亥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他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垂下头,露在外的脖颈和耳朵自然染上一段红晕。 胡亥有些扭捏的用脚尖蹭了蹭石板,抬头看向张良的时候,现出羞涩的笑容,向是为了将自己融合在这一片悠然的环境中似的放轻了声音回话:“跟着你读书,同阿荣习武,他答应交给我的剑术,我还没学好。” 张良放下手中的书简,撑着桌案起身,广袖从桌案上拂过,将不知何时落在桌案上的花瓣扫入池水之中,缓步走到胡亥面前,蹲在他面前展颜一笑,看不出丝毫之前被胡亥算计留下的阴霾,姿态优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胡亥看着张大美人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神色不由得带上了些许呆愣,一双大眼睛更显清澈。 可张良开口却远不如他相貌和姿态那么让人舒服,他轻笑一声,捏着胡亥的耳垂柔声道:“你骗阿荣的不作数,他答应你的就要作数?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而且,我也不会交给你任何东西。你死心吧。” 胡亥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直接伸手抱住张良,习武的孩子年纪小、力气却绝对不小,他将身体有些孱弱的男人扯得一个趔趄,险些向前摔倒。 胡亥露出得意的眼神,笑着说:“不教就不教,我没什么可学的,你也不用看了,我记得《尉缭子》有好多卷。” 张良此生没遇见过嬉皮笑脸的无赖,更没遇见过年幼至此的无赖,看着胡亥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sf□′)s┻━┻这孩子真讨厌!好像打死他怎么办! 89、我有特殊的办事技巧 胡亥没有一点廉耻心的扯着张良的衣摆,仰起自己精致的小脸蛋继续挑战张良的耐心极限:“反正我今天起就在灞宫住下了,你在哪里我就去住你隔壁,白天晚上咱们都在一块,我才不着急呢。” 胡亥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欢乐甜蜜,张良盯着超过自己腰际的男孩简直气得双手发抖,他心想:若是早知道秦王如此宠爱这个熊孩子,而且他的幼子还这么难缠,自己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只身前往灞宫接受被囚禁的命运。 (sf□′)s┻━┻日日夜夜和胡亥公子对视,我宁可去死一死! 张良发现自己现在心情激动的程度不下于当初听到韩国国灭的消息,可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着复仇和复国,现在他只有一种无法逃脱的灰心之感,想要逃得远远的,再也别让他看到秦王的幼子。 “你教导我的话,我会很乖的,教我什么,我都会努力学,也不打扰你看书――大美人你觉得怎么样?”胡亥摇了摇张良的衣摆,脸上挂着装乖的表情。 张良垂首对上他的眼神,越发心灰意冷,他叹息一声,无奈的说:“你何必如此?秦国看中的是律法条文,这些我都教导不了你,而且我和阿荣不一样,不可能真心诚意的把自己毕生所学交给你,与其在我这里耗费时间,你不如回去吧。” 张良本身是个温柔的人,他在胡亥头顶轻拍几下,低声道:“若是秦王的意思,请你转告他张良无心政途,不做两姓家奴。” 胡亥最擅长的就是蹬鼻子上脸,眼看着张良态度软化,立刻仰着白嫩的小脸蹭了蹭他柔软的掌心,表现得像是一只爱撒娇的小动物,他微微眯起眼睛,红润的嘴唇上翘勾出柔软的弧度,轻声说:“不是阿爹让我来的,我自己想过来――朝中能教导我的博士很多,可真正有用之人阿爹也要给他们派发政务,只会研究学问的老学究们讲课不好听,我想要个漂亮的人每天相对――嗯,就像我大哥一样好看的才行!” 张良眉头微蹙,透出为难的神色,他有些迟疑的说:“因为我和阿荣的脸?” 胡亥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直接对着博学多才,险些将韩王安劫走的张良点头,爽快的承认:“对啊,你们兄弟俩都好看,不然谁要看你们一眼。” 张良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脸上一僵,随即满脸赧然的神色,略带出些恼怒的说:“阿荣当年留下性命也是因为他的相貌?他这些年被秦王锁在深宫难道是因为……?!!” 对着一个孩子张良不免放松警惕,说话便有些口无遮拦,可当话险些从他口中说出后,他猛然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深吸一口气,然后放柔语调,克制的看着胡亥强笑一声,开口道:“我的意思是,秦王这些年将他关押起来有没有做些什么?” 胡亥晃了晃腿,觉得自己站得脚下有些疼了,干脆牵着张良坐回桌案边的软垫上,将脚上的皮鞋踢到一边,露出两只白嫩的脚丫,伸直双腿翘着脚趾活动。 虽然张良觉得胡亥听不懂,可胡亥哪能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这件问题的答案直接关系到父王的人品,胡亥当然不会含糊,直接说:“前几年频频调动军队,阿爹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把阿荣师父关在一处院落之中就把他给忘记了。最近战场得胜,渐渐有些空闲才关心起我的学业。” 胡亥说着吐了吐舌头,露出有些懊恼的神色,抱怨的说:“讨厌,都是他们害得阿爹发现大哥走了之后,我就不认真学习了,然后非要给我找个可心的师父教导。” 胡亥说着笑了起来,直接把提议此事的李斯和蒙毅给卖了:“正值大美人你们策划把韩安偷出来,阿爹和近臣商讨如何处理此事,廷尉和国尉丞就想起来还有张荣这么个人被阿爹关在宫中,廷尉和国尉就好心提醒我他长得好看呐――不过,阿荣师父的剑术确实很不错,相貌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可惜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张良叹息一声,低声道:“没想到竟然是我害了他。” 若非自己知晓张荣在咸阳宫中可以自如活动后,派暗装与他联系,张荣现在还可以安稳的继续做着教导秦王幼子功夫的师父,而不是跟自己一样成为阶下囚,此生再无机会踏出他人设下的囹圄一步。 张良仰望着灞宫上空的蓝天,心中很清楚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再好,也是秦王为他们设下的牢笼,而他们能够不死,与秦国不杀贤士和功臣的传统有着分不开的关系,能留下性命苟活,不过是运气使然。 胡亥活动好了发麻的脚掌,伸手让梁伺候着净手,随后紧挨着他手臂,安慰道:“能和你关在一起他挺开心的,不然也不会冒险同你们合作了。” 张良心思通透,明白胡亥的话没错,可正因为没有错,他心中才对张荣越发的愧疚。 颍川张氏绝不是什么亲情浓厚的家族,否则当年也不会一朝确定张荣被擒,立刻对外宣布张氏幼子早夭,家族从未试图保存他幼弟分毫,既然家族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张荣此后的人生本该完全属于自己,再也不必为了家族奉献,可他仍旧义无反顾的选择帮助兄长,张良必须对此感恩。 他心想:自己可以不为秦国做任何奉献,却没有必要拉着已经被关押多年而且态度已经软化的张荣陪着自己坐牢。更何况秦王看起来并不是个一个严苛的人,若是张荣出去了,秦王理应不会阻止他回来探望自己,这便足够了。 心中飞快滑过许多想法,时间却十分短暂,张良态度自然的挂起柔和的笑容,有意弥补胡亥和张荣之间的关系,轻声道:“自从阿荣被你说过之后,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你若是心里还将他当做师父,去找他好好谈谈吧。” 这既是弥补张荣和胡亥之间关系的办法,也能一石二鸟的将自己不想教导的胡亥公子推开,孩子都没有定性,给他找些事情做,自然会离自己远远的,将清净归还。 张良计算做得精明,唯独忽略了胡亥多变的性格,男孩非但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得寸进尺的枕在他膝头,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笑着说:“他还记着我?那就更不着急了,你先给我随便挑选点课程讲解吧。” 张良瞬间捏紧广袖下的拳头,狠狠咬紧牙根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破口怒吼“请”胡亥滚蛋。 他用力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选择秦国最看不上的儒家学说故意讲说,盼着消息传回咸阳宫中让秦王尽快把胡亥公子带走。 胡亥趁机翻身,侧躺在张良大腿上,嘴角勾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人的底线都是不断降低的,今天觉得随便讲解一点内容就能打发他,日后自己再主动询问什么,张良也就不好意思不说了。 灞宫的生活平淡无味,远不如身在宫外东跑西颠的时候日子精彩刺激,张良迟早会将给自己讲说当做唯一一项有乐趣的活动,最终主动起来的。 温水煮青蛙,他才不着急呢。 (*/w\*)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萌萌哒~ 秦国虽然重视法家,却并非其他国家贤士认为只给儿子们讲解发令,而是兼收并蓄一口气将举世能够搜集的典籍全部派人给儿子们解说,把各种知识全部塞进儿子们脑海之中,因此,这并非胡亥第一次听人讲解儒家最经典的《论语》,可即使听过一次,胡亥也不得不承认张良的学识十分丰厚,他很自然的沉浸到张良构建的学习氛围之中。 没多一会,胡亥已经从枕在张良大腿上的姿势主动起身,变成神色认真的端坐在他面前听讲。 胡亥在灞宫取得长足进步,围困了魏国国都大梁城多日的王贲此时也对自己拿到手中的消息目瞪口呆。 他转头看向表情和自己一样古怪的蒙武,干巴巴的说:“老叔,你说魏王假招了一群儒生进宫讲学,以示尊贤重士,这是打算靠着《论语》抵抗咱们的大军吗?” 蒙武比起王贲更是彻彻底底的粗豪武夫,他想破头也不会明白魏王假此举到底能有什么收益,干脆不再多想直白的说: “大王已经同意将郑国老先生派往大梁,咱们不日便能攻破大梁城,魏人没本事抵抗咱们,说不定急昏头了!” 蒙武一开口便觉得自己说得在理,不由得哈哈大笑,“天下儒学广为流传,儒生少说也有八百十万,比咱们秦国的大军还多,可建过什么功业?把国家治理得夜不闭户这种屁大点小事儿也拿出来当谈资胡吹,哈,老夫到时候等着看魏国城破,他们能有什么对策!侄子,要老叔说,你管魏王假作甚?!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别说他带着一群儒生,便是把孔老二从坟地里扯出来,也蹦q不了几天了。” 蒙武说话一向口没遮拦,却没想到这开口反而帮王贲抹除了心中的迟疑――王贲与扶苏关系亲密,自然能够从他的言谈举止之中发现长公子是个对儒学有深入了解的人。 若是没有大王的首肯,谁敢将儒学教导给长公子? 由此可见大王对儒学绝非众人以为的厌恶甚深,顶多是不那么看重罢了,而且天下儒生虽然没有开疆扩土的本事,一个个却都有条能杀人的舌头,王贲哪敢再给大王不够好的名声再添污点。 蒙武一句话说破了秦平灭天下的本质,让近些日子颇有些患得患失的王贲豁然开朗,彻底放下心中最后一丁点迟疑。 他立刻笑了起来,爽快的开口:“老叔说的是,魏国历代国主逼走吴起、栽赃孙膑、弃用商君、迫害范睢相国,还把唯一能以自身名望带着六国联合抗秦的信陵君坑得抑郁而死,咱们有什么可怕他们的!那群儒生还是真有本事,就不会现在才被魏王假尊崇起来了!” 王贲这样一想便安心等待着郑国的到来。 原本秦王特意下令千万不能急着赶路伤了郑国的身体,可郑国也是个急性子,反而频频催促车夫赶路,因此,原本需要晃悠两个月的路程,他们半个月便到了大梁城外。 郑国下车没有一句废话,立刻道:“立刻派间人混入大梁城,将大梁城内四周和城外的山石泥土都给老夫带出来,咱们赶时间!” 90、我有特殊的谈判技巧 王贲虽然早就听说大王准许郑国前来的消息,可这么快就见到他本人出现,王贲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惊喜,他快步上前扶住郑国消瘦干瘪的身体,半托着他走进军帐之中,同时转头将郑国的要求吩咐下去。 郑国笑着拍了拍王贲的肩膀,朗声道:“几年不见,少将军也能独当一面了。” 王贲黝黑的脸上闪过淡淡的赧然神情,随后一摆手,跟着大笑了起来:“能不给家父丢人我就满足了,省得家父总说我捅娄子、出纰漏!” 王贲面对郑国也不多废话,寒暄几句之后,立刻拉着他在沙盘前坐下,把自己的计划清楚讲出来,然后指着大梁城道:“老令您能来,我就放心一大半了。当年要不是您主持修建了郑国渠,让关中在源源不绝的河水灌溉下从无缺水之患,我老家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富饶。大王希望平灭六国,却没说过要把六国的平民百姓都杀光,我也知道自己选择水淹大梁肯定引得朝堂议论纷纷,让大王为难,可除了派出几倍于魏国的大军强攻,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迅速让魏国城破,免得为上将军灭楚带来其他隐患。” 郑国点点头,了然道:“水淹大梁虽然手段酷烈了,可只要让老夫探查明白大梁城辐附近的地势和土壤,好生谋划一番,一定能把此战的伤亡减到最低。大王也是明白这一点,才同意老夫前来,少将军对此不必担忧。” 郑国说着话,神秘的眨了眨眼睛,悄声向王贲透露消息:“上将军听说少将军设下的计策,还专门派人赶往咸阳向大王进言表示支持少将军的计划。” 王贲立刻挠着头傻笑起来,随后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的说:“多谢老令转告。” 有了郑国的协助,王贲迅速派人陪同他勘探水路地质,不出一旬已经把大梁城外的水道都摸得一清二楚,与蒙武策定计划之后,兵分两路前往兵家必争之地,随后,出人预料的派出一队弩兵将水淹大梁的消息书写在白布上射入大梁城中,引得人心浮动。 看着不断挖掘着河道的秦军士卒,郑国摸着自己的胡子对王贲说:“再过三日这条河道就能掘通了,只要开闸放水,对着大梁城的城墙地基泡上十天,大梁城就要坍塌了。少将军现在就把消息撒布到魏人之中,就不怕魏王假一不做二不休,现在直接出兵对着少将军冲过来吗?” 王贲笑了笑,眼神直爽而憨厚,他平静的说:“若是魏军赶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大秦兵士们的本领,不过魏王假根本不敢出城,我盼着能少死一些人,百姓……他们都很无辜。” 独当一面之后迅速成长起来的王贲已经被磨掉了身上的轻率,变得更加沉稳可靠,并且为了百姓考虑,不再仅仅出于胜负的考量胜负结果。 郑国点点头,欣慰的说:“少将军将大水将至的消息提前通知到百姓家中,哪怕他们逃不开,能多做些准备也可以减少不少伤亡。哈哈,若是魏人能带着财货从大梁城逃出来,咱们干脆把他们安置到军队后方已经评定的城镇之中更好,大军早就接到过命令对百姓财物秋毫不犯,有这些人口口相传,接下去的战争只会越来越顺利。” 郑国说完话 自己便笑了起来,摆摆手往回走:“少将军自己就能处理好,年纪大了,我越来越铝恕! 王贲心下凛然,明白过来这是郑国对他的好心提醒――自己毕竟初次为将,军功虽然不少却没办法和自己积威甚重的父亲想必,因此,他手下的兵士说不定就有些人心存侥幸,想从百姓身上挂油水。 这些事情虽然不大,可却十分常见,而对领军的将领名声打击却异常大,他不能大事没出错,反而再小问题上栽跟头让父亲跟着自己蒙羞! 王贲立刻唤来身边得用的近卫,悄悄将事情吩咐下去,派他们探查一番,军中是否有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魏王假一开始并没将“水淹大梁”的消息当做一回事儿,大梁城固若金汤,就连地基修建得也相当考究,不可能被水一泡就烂根了,因此,魏王假有绝对的信心此事只是秦军故弄玄虚,吓唬无知的百姓罢了。 可事情并非魏王假自己不当做一回事儿,其他人也不当成一回事儿的。 山东六国,秦国已经扫灭了一半,剩下的魏国、楚国和齐国之中,齐国也早已对秦国俯首帖耳,下达的命令无不遵从,可以说秦国要是看魏国不顺眼,分分钟把准备攻打楚国的大军调过来协助王贲剿灭大梁也只是小事儿一件,秦军的将领王贲发话几日之后要水淹大梁城,哪个百姓敢等闲视之? 自己的命自己当然要珍惜! 得到消息的魏国国民虽然有不少心中存疑,却有更多人害怕灾祸将领,挑拣了家中的财货,收拾好细软疯狂出逃,没几日就让守城的士兵不得不将严重的消息呈递上去。 这消息瞬间像是滚雪球一般,再没有任何官员敢对此慢待,一层接着一层上报,一日之内便呈递到魏王假的桌案上,让他看完了消息大怒,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今日起封死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这群投敌叛国的贱民,要他们何用?!祖宗的脸都让他们丢尽了!”魏王假怒而大吼,迅速断绝了百姓出逃的通道,却也让更多的百姓对他怨声载道。 大梁城内的气氛立即变得更加紧绷,之前的闲适和悠然彻底消失,百姓们因为魏王假封闭城门的命令而变得更加相信大水将至的消息,终日惶惶然,恨不得每天都城门口去游荡几圈,只要城门一开便立刻逃出城去,可随着日期的靠近,他们却一再失望。 终于,一声喝水的咆哮之后,站在城墙上的魏国士兵高声齐呼:“我的老天,水!!大水冲过来了!!!” 滔天的洪水瞬间翻滚着卷到大梁城下,犹如天雷震鼓一般的巨响瞬间围绕大梁城响起,城内的百姓脸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他们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在城中奔逃。 可他们又能逃去哪里?城门早就关死了! 大水冲撞在大梁城的坚固的墙壁上,“哗――!!”的一声飞溅起无数水花,狠狠打在城墙上士兵的脸上,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 魏国多年无战事,守城的士兵早就没有了血性,被大水劈头盖脸淋下的时候,有些比起沉稳的百姓还不如,纷纷尖叫着瘫软在地,根本拿不住手中的兵器。 可一切渐渐停止了,原本咆哮而来的大水已经变得温柔,它们环绕着大梁城,其中能够看到城外野地之中的树木残枝和散住野人的茅庐屋顶沉沉浮浮的飘荡。 魏国士兵面色煞白的咽了咽口水,脸上纷纷浮现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连滚带爬的冲下城楼,兴奋到近乎癫狂的高声大喊:“大梁城顶住啦!咱们没有城塌!!咱们都活下来了!!” 百姓们也收起了惊慌失措的神色,彼此对视之后相拥哭嚎,庆祝自己的存活,随即,纷纷对散布大梁城会被水淹没的秦军咬牙切齿、不停怒骂。 郑国同王贲一起坐在云车上看着滔天的大水侵袭着大梁城的根基,他摇头叹息一声,低声说:“真是太可惜了。” 王贲瞥了郑国一眼,低声道:“老令说的是大梁城即将倾塌可惜吗?我也觉得可惜。” 郑国先点点头,随后又摇头叹息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天下大才多出魏国,虽然魏国早就留不住这些人才了,可现在城中还有一人值得大王将他留下。” 王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秦王惜才爱财天下皆知,比起把征服的国家宝库捧给大王,他更喜欢城中的贤士被举荐入朝。 王贲马上追问:“老令说的是何人?” 郑国眯起老花的眼睛,抬手虚指着大梁城,缓慢的说:“此人也是名水工,名为史禄。” 王贲立刻笑起来,马上道:“那敢情好,等入城我便将他找出来,护送到咸阳城去。” 魏国之战已经毫无悬念,带领大军驻扎在楚国腹地的王翦轻轻敲着桌案,忽然对身边的李信说:“传令开战。” 李信虽然可惜自己当初马上到手的上将军之位飞了,对王翦却十分佩服,他一听到王翦的吩咐,赶忙追问:“王贲他这时候已经灭了魏国了?” 王翦眉头微皱,沉声道:“别打听和咱们没关系的事情,灭楚的时机已经到了,不用管王贲如何,直接出兵寿春!” 李信不满的小声嘟哝了几句,到底听话的赶紧将军令传达下去,在他们开疆扩土的时候,扶苏却已经做到了栾提顿的匈奴单于大帐之中,与他把酒言欢。 栾提顿的年纪和嬴政相仿,也是相貌堂堂的一个壮汉,一身镶嵌着珠宝的挂皮毛丝绸袍子穿在身上也显得十分又威严,可扶苏坐在他对面,嘴角挂着平淡的笑容却生生让这个带着匈奴迅速崛起的男人觉得心中没底。 “秦国长公子此番前来是为了胡姬的儿子?”栾提顿早已把伺候的人赶出大帐,一开口就问起了他自认为最有价值的问题。 扶苏却根本不打算跟他讨论胡亥的问题,直接说:“若我知道一部分东胡的军队布防图,单于有兴趣合作吗?” 91、我有特殊的成功技巧 栾提顿举起酒杯的动作一顿,脸上闲适的笑容不由得一僵,他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抬头看着扶苏公子的眼神充满了渴望,竟然掩饰不住自己侵吞东胡领地的野心。 扶苏嘴角的笑容加深,语调依旧轻柔平稳:“看来单于对扶苏提议合作的想法有兴趣了。” 他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弯刀转了个圈,动作十分花俏的割下一片炙烤得焦香的羊肚子肉,两指夹着肉片豪迈不羁的塞进口中。 栾提顿死死盯着扶苏的动作,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犹如刀锋刮在脸上的眼神似的,细嚼慢咽的将两片鲜嫩的羊肉咽下肚,才继续笑着说:“扶苏不是个贪心的人,可合作讲究的是彼此都不吃亏――不知道单于能许诺什么给扶苏呢?” 扶苏提出的布防图哪怕只是东胡势力之中很小的一部分,但据此能够得到的结果却可以无限扩大,因此,无论扶苏公子狮子大开口要求什么,栾提顿都可以满足的他的条件,不过…… 栾提顿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短促的笑了一声,故弄玄虚的说:“长公子竟然不是为了胡姬产下的儿子前来询问我,我可真是意外。” 扶苏心中冷笑道:秘密说出来才会彻底保不住,自己和栾提顿讨论胡亥的身世对胡亥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两方彻底心中有数,从此彼此用这个消息相互要挟罢了。 而且,哪怕自己真的是为了保护胡亥不被身世所困,栾提顿又凭什么以为身为秦王长子的自己会愿意保护一个野种的性命,甚至拿出东胡的军事布防图作为交换呢? 扶苏面色不变,扶着额头无奈一笑,眼中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似的跟栾提顿拉家常,轻声道:“单于说的是胡亥吧?他除了年纪小贪玩,还能惹出什么麻烦,反正父王愿意宠着他胡闹。” 栾提顿浑身又是一僵,声音发紧的说:“胡亥公子一如既往得到秦王的宠爱,真是难得。” 扶苏笑了笑,似有深意的说:“胡亥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而且他不光讨人喜欢,哪怕有些顽皮,做事儿知道自己错了并不僵持,这样孩子谁不喜欢。” 栾提顿忍不住询问:“胡……胡亥被人教导了不能任意胡为?” 扶苏脸上挂着笑,却对栾提顿刚刚微妙的停顿心中玩味,有些讽刺的想:恐怕栾提顿想说的不是“胡亥”而是胡姬吧。 但扶苏只是保持着脸上的微小,引人误会的说:“胡姬是个好母亲,完全明白后宫生存的规则。” ……后宫的生存规则?向男人祈求怜爱和宠幸吗?! 栾提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阴霾,不等他再提此事,扶苏已经把话题重新拉回来,口气平淡的说:“单于对胡亥倒是很有香火情,总询问他的情况,不过,扶苏觉得,大王还是先说说打算用什么来换我手中的东胡布防图吧。” 这已经是栾提顿第二次用胡亥的身份试探扶苏,却发现他对此根本不为所动,就像秦王一样丝毫未曾怀疑过胡亥的出身,于是彻底放下心,也不再提起此事。 可秦军现在在中原纵横,将其他六国平灭了一半,眼看着剩下三个国家也不是秦国的对手,栾提顿想到这些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诚意”交换秦国长公子扶苏手中的消息。 他故意恭维道:“秦国富有天下,我拿出来什么能让长公子看得上眼呢?名人面前不说暗话,长公子想要什么直接提出来吧,东胡的兵力布防图对匈奴重要性长公子也明白,它价值连城,长公子想要什么都不为过,我给得出来的代价都愿意付。” 扶苏闻言大笑,好不克制自己听到栾提顿话时候的喜悦之情,当他终于停止了笑声,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狂妄的神色,猛然一拍桌案高声道:“好,单于这样爽快,扶苏也不与你兜圈子,赵迁――他和他的所有姬妾、子女,我要他们一个不留!” 栾提顿千想万想也没考虑到扶苏会提出这么个条件,可转念一想他立刻明白了扶苏的顾虑。 秦国以武力席卷中原地区,若单说打仗这一项,秦国所向披靡、各国毫无抵抗之力,可被秦国征服的土地上并不是人人都老实下来,韩王安和魏王假私底下的那些动作虽然平民百姓一无所知,可这种消息既瞒不住秦王,也瞒不住草原上的栾提顿,只要派人用心搜集消息,都能掌握许多消息。 韩安一个老匹夫在世尚且能够让原本快要安定下来的邯郸郡横生波澜,更何况赵迁本身意味的是更加能征善战的赵地百姓呢? 赵嘉已经郁愤自尽,只要赵迁和他的孽子们也跟着死了,赵地才能算是彻底安稳下来。 这笔买卖对他来说只是顺手为之,可对长公子扶苏而言却是一桩重要的事情――扶苏公子此番前来,若是做了件互惠互利的大好事! 栾提顿故意笑道:“长公子就不怕我私藏下赵迁的儿子,日后故意送去中原兴风作浪吗?” 扶苏摊开双手,像是无能为力似的说:“单于一世英雄,若是自毁盛名做下这样龌龊的事情,反而是扶苏赚了。” “哈哈哈,长公子这话说的,栾提顿果然没办法做什么龌龊的事情了!”栾提顿听到扶苏的话仰头大笑,两人已经商定了未来的合作目标。 前来的目的已了,扶苏从身上摸出一卷打磨得薄如蝉翼的牛皮摆放在桌案上,上面清楚的刻画着东胡一部分布放的内容,看得栾提顿当场失神的打翻了手中的烈酒,不敢置信的瞪着扶苏,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大笑出声,拍案道:“长公子果然非同一般,竟然如此胆识过人!栾提顿此生从未见过像长公子这么有气魄的中原人,长公子还说我栾提顿是英雄,依我看,长公子才是真正的英雄!” 扶苏很明白栾提顿现在对自己的夸奖连三成真心都没有,他们两个的“相谈甚欢”是建立在彼此都有利可图的前提下,因此,扶苏非但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情绪,反而跟着栾提顿一起相互吹捧,甚至在晚上接受了他送来招待自己的胡女,完全做出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等到第二日一早,扶苏整理了衣衫,便随着自己带来的护卫一同毫不留恋的离去。 扶苏坐在马车内,斜倚在车厢壁上,手指轻轻敲着钉死在地板上的桌案,姿势与嬴政如出一辙,他轻轻勾起嘴角,发出一声轻叹,神色温柔的自言自语道:“这下子,总算能安心了。” 让栾提顿闭嘴的最好办法当然是杀了他,可扶苏暂时没有这个能力,那么让他放弃提出胡亥身世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任何人对胡亥的身世感兴趣,只要胡亥的存在对秦国、匈奴都没有任何利益牵扯,那么他就可以永远安全下去。 栾提顿不是个年轻冲动热血的年轻人了,对他来说从没养过一天的“儿子”怎么比得上匈奴打败东胡,彻底成为塞外霸主来得有诱惑力呢? 扶苏嘴角的笑容变得讽刺,心中确有一股奇异的满足感,确信自己捧在掌心成长起来的幼弟不会遭到任何磨难,他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扶苏抬手在长袍上拂过,心中道:栾提顿以为自己做了一笔划算的买卖,却恐怕没想到自己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盼着匈奴在这段时间和东胡掐得你死我活。 权利和野心已经蒙蔽了栾提顿的双眼,让他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况――若是匈奴继续韬光养晦,那么等到东胡首领一死,他手下的儿子们必定争权夺利闹得东胡分崩离析再也没有眼前的繁荣;可哪怕现在东胡首领越来越昏聩,他作为一个王者的威严并没有消失,当匈奴践踏了东胡“塞外霸主”的尊严时候,东胡首领会立即回击,给匈奴最为疼痛的领悟,让栾提顿清醒的认识到匈奴的实力还不足以同东胡抗衡。 至于赵迁…… 呵呵,匈奴拿着的东胡布防图是郭开手中的那一份,东胡首领怎么会放过所有背叛自己的人呢? 不用栾提顿出手,赵迁和他的姬妾儿女们都注定要死! 从计划最开始,扶苏就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生机。 “等我将边关的杂事处理完,父王也一定平灭了天下,不知道胡亥过几年会变成什么模样?活泼开朗还是乖巧懂事儿?……或者跟现在一样,又娇气又古灵精怪呢?”扶苏推开车窗,微笑的注视着窗外已经开始衰败的野草。 已经入秋了,胡亥又年长了一岁,可惜今年没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这在被扶苏思念的胡亥现在却是整日好吃好睡,虽然不能醒掌天下权,却做到了睡卧美人膝。 成天到晚被他粘着的张良简直快要被这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逼疯了,他发现无论自己随口讲什么,胡亥都能听得津津有味,更让张良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秦王的幼子每每会说出惊人之语,能够兼收并蓄的对待全部学说,对任何一家都没有展现出任何偏好。 可偏偏胡亥并不是表现得滴水不漏,他只是作此想法! 这孩子若是不能教导成一代大成者,恐怕迟早要变成为祸天下的偏执狂――当这个想法清醒的钻进张良脑海中后,他忍不住开始有目的的诱导着胡亥吸纳黄老之术中清心无为的想法。 不过效果就…… “大美人,你都这么瘦了,不吃肉就不好啦!”胡亥满脸认真的看着张良,眼神纯洁无辜。 = =#算我废话,他根本朽木不可雕! --------------------------------------- 张良被胡亥噎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待抚平自己心中的烦躁之意,忍不住蹙眉瞪了胡亥一眼,带着点埋怨的说:“你最近怎么这么聒噪,之前不是还很乖巧,整天闭嘴不多说话么?” 胡亥坐到张良对面,和他保持了一个既亲密又不会显得太过黏人的距离,有些向往的说:“快到中秋了。” 张良闻言抬头看向空中高悬的明月,发现散发着明亮光辉的月亮果然快要接近正圆了,他不由得想起远在他乡的族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人月两团圆,你也该想念秦王了。” 他说着话,第一次主动伸手摸了摸胡亥的头顶,认真的说:“秦王是个难得的好父亲,你跟在我身边这几个月,衣食住用他样样不忘记派人送到灞宫来与你分享,你也该回去了――我若是有这样的父亲,绝不会让他一个人独居深宫,连个逗乐的人都没有。” 胡亥抿了抿嘴唇,忽然站起身平视着张良的眼睛,他忽然说:“既然你也明白阿爹特别好,为什么不肯替他效力?你之前说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韩国,可是韩国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多了,自从三家分晋,韩国就从未做过真正意义上的霸主,也没创立过任何伟业,被挤在诸国之间地位尴尬,国王更是一代不如一代,根本没有重用贤德的眼光和见识。若是韩国不亡,当日的公子非就是今日的你。阿爹除了灭掉韩国,没做过什么对不起韩地百姓的事情。” 胡亥说着话,眼中露出不满的神色,提高声音:“你还说我不会去陪着阿爹,可是他天天国务缠身,分身乏术――你自己到阿爹每天要批阅多重的奏章吗?三百斤那么沉!我就是为了不让他平日里还得替我操心,才躲到你们兄弟俩身边的,你们一文一武各有本事,阿爹心里惦记着你们的才能,希望我能替他招纳贤士,而且又相信你们的人品,这才放心我再灞宫偷懒的。你明知道这样,为什么不替我阿爹分忧解难,让他多有些空闲时间陪陪我?” 胡亥说着垂下头,眼眶有些发红的低喃:“大哥跑去边关历练,阿爹每天都忙着国务,你当我愿意天天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吗?” 张良被胡亥说得哭笑不得,却心疼他一个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却过得寂寞,忍不住轻轻将胡亥揽到怀里,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视线往从未离去却再也不跟胡亥说话的张荣身上扫了一眼,轻声哄着:“若是阿荣愿意跟你回去,我不拦着他。你不是说自己思念长公子了吗?怎么不趁着佳节,与他通信或者送些贴心的物件过去,让他知道呢。” 胡亥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咬着嘴唇低声道:“……大哥喜欢吃的送过去早就该坏了,针线什么的,我也不会啊……” 张良再也忍不住脸上的笑容,乐不可支的说:“针线?难道你还想给扶苏长公子亲手做件内衫或者f,让他时时刻刻感受你的思念之情?” 胡亥脑补了一下扶苏公子穿着自己亲手准备的贴身衣物,瞬间被这充满了魔性的画面打败,但是这个想法却深深印在他脑海之中。 _(:3∠)_忽然觉得,这个主意还挺带感的,我的品位怎么了? 92、我有特殊的羞耻技巧 能够管束胡亥的人太少了,而且这时候无论秦王嬴政还是扶苏公子都不在他身边,因此,当这个魔性的想法在胡亥脑中盘旋了三天之后,他当机立断(……)的跑回房中。 “粱,粱你在哪里?快出来!”胡亥欢快的喊着内侍梁的名字,围绕着自己暂居的宽阔院落玩起了捉迷藏,努力要将整日忙于灞宫杂务的内侍梁找出来。 “公子,奴婢在这呢,让您久等了。公子有什么需要吩咐奴婢做的?”内侍梁向来擅长把握重点,致歉之后立即将话题转到胡亥关心的问题上,引得他不由自主忘记了自己找了粱许久才看到人的原因。 胡亥直接跑到内侍梁身边,对他招招手,等到内侍粱顺从的紧贴着他跪下立刻贴上内侍梁的耳朵,悄声道:“快到中秋了,我想给大哥送点东西到雁门关去,最快需要多少天?” 一听到胡亥提出的问题,内侍梁登时觉得乌云罩顶,可他已经应付胡亥公子多年,知道他虽然有些骄纵却不是胡搅蛮缠的孩子,只要把道理讲清楚,胡亥公子并不会坚持做令人为难的事情。 因此,内侍梁低眉顺眼的柔声道:“公子,若是随着送情报的战马过去边城,奴婢听说十日内可到;公子若是自己派人前往边关恐怕就要几个月时间了。但是公子……若是占用战马恐怕不好。” 胡亥自然明白“不好”的原因,周朝为什么从强盛变得衰落?因为烽火戏诸侯! 他若是兴师动众的给扶苏送吃送喝,始皇帝顶多以为自己年幼无知,四年兄长得厉害而有些胡闹,却不会因此而为难他,甚至乐得儿子们关系亲密,可若是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除了让自己骄纵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之外,也会让“扶苏公子”温厚谦恭、大度显得的名声沾染上阴影,但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原本已经有些熄灭了心思的胡亥忽然相同其中隐藏的好处,眼睛亮了起来,非但没有按照内侍梁的期望就此揭过此事,反而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了一句:“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整理东西,我们回去――通知张荣一起走!”胡亥一摆手,双眼闪烁着惊人的喜悦高声吩咐,语毕,他便兴匆匆的转身而去,独留下内侍梁苦着脸恨不得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抬起手左右开弓,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之后,忧郁的在心中道:“我怎么就这么蠢,明知道胡亥公子指不定什么时候犯浑,非要说不该说的话。” “粱!快一点,别磨蹭!”胡亥充满了喜悦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显然已经归心似箭。 内侍梁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心中直翻苦水,嘴里却依旧顺从的说:“公子别急,让奴婢仔细将您用惯的东西收拾出来。” 语毕,他回头瞪了等在门外的年轻内侍,压低声音恶声恶气的说:“还不快点去通知张荣,胡亥公子要带着他一同回咸阳宫呢!” 小内侍登时跪在门外,苦着脸低声道:“这都好几个月了,张荣都不肯对胡亥公子说一个字,整天不是杀气凛凛的抱着把见血封喉的利剑就是把那剑从剑鞘里抽出来满宫修炼,奴婢不敢过去通知他啊。” 内侍梁笑了一下,轻声说:“不愿意去就算了。” 小内侍笑了一下,正待道谢,又听内侍梁语调阴森的说:“既然为难的事儿不愿意做,那你什么都不用做了,来人,把他扔出灞宫。你们谁愿意去通知张荣,回头就可以顶了他的活。” 粱说完话,抬脚就跟着胡亥进了内侍,轻声细语的帮胡亥条件用得顺手的物件,完全不管外头的年轻宫人人已经闹成一团。 好一番整理,胡亥到底还是第二天才成行。 坐在车厢之中,胡亥看了一眼堵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张荣,眨了眨眼睛,试探的说:“你还在教导我剑术呢――就不打算再跟我说话了吗?” 张荣冷冷的瞥了胡亥一眼,两个鼻音都没发出,直接转开眼,将视线落在窗外,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腰间的长剑上似乎随时可能拔出长剑将靠近自己的人一剑毙命,动作之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胡亥注意到张荣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虽然明白张荣被自己狠狠算计之后性格越来越冷,可张荣的本事胡亥一清二楚,若是真的惹毛了张荣让他一剑劈来…… 胡亥摸了摸脖子,忍不住拖着软垫又往后蹭了蹭,拉开和张荣的距离。 他“嘿嘿”的笑了一声给自己壮胆,随即再一次厚颜无耻的说:“像个男人,别那么小心眼!憨厚的人就那么点,我当然得趁早坑,现在不吭日后就没有了!” “你!”张荣果然勃然大怒,身在秦国多年早已用惯了的四尺青峰带着金石脆响瞬间出鞘,胡亥根本没看清楚剑势,已经感觉到凛冽的剑气从自己脖颈上刮过,吓得胡亥心跳几乎都停下了! “嗡――”的一声宝剑插入墙壁,整根穿车而过,胡亥大口喘着气抬手捂着胸口发现自己心脏狂跳,他小心翼翼的侧过头看向张荣的长剑却只看到车壁上留下的剑柄。 张荣神情阴郁,沉着一张脸,看了胡亥失去血色的小脸,慢慢将长剑从车壁之中抽出,一言不发的收回鞘中坐回原位。 胡亥原本确实被张荣惊鸿一剑吓得说不出话来,可见张荣的举动却“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反而再没有害怕的感觉,扭着长高了不少的身体挤到他身边,紧挨着张荣坐下。 他笑嘻嘻的拍马屁:“阿荣师父果然是男人中的男人!就是这么大度!” 张荣骤然被胡亥抱住手臂,身体不由得一僵,随即抿紧了皱起眉头,似乎忍耐着胡亥的举动,没将他推出去。 胡亥眼见张荣的隐忍越发得寸进尺,伸手在他眉心来回摸着。 练剑几年磨出一层薄茧却依旧柔软的手指落在张荣双眉之间,将他眉心的褶皱揉散,总是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香味钻进张荣鼻腔,让张荣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捏住胡亥的手腕,硬是推开他,沉声道:“你要做什么,有话直说吧,我跟你们不一样,不懂得那些七扭八转的心思。” 胡亥勾了勾嘴角,反手握住张荣的手掌,在他粗粝的掌心轻轻挠了一把:“咱们和好吧――你看,你想坑我,我也想坑你,过去就当扯平了。日后我真的把你当师父尊敬,好不好?你都快半年不说话了,自己一个人憋着不难受么?” 张荣动了动嘴唇,终于用正眼看向胡亥,胡亥期待的回望过去,张荣的眉头却越拧越紧,最终仍旧摇头。 胡亥原本充满了期待的神色瞬间熄灭,垂下头,像只失望的小狗似的拖着声音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张荣看着胡亥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皱越紧,他干脆伸手捏着胡亥的下巴将他的脸蛋托了起来,仔细端详片刻后,迟疑的说:“你在对我撒娇?” 不等胡亥回答,张荣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转而摸在胡亥脸蛋上,他顺着胡亥脸颊柔软的线条来回摩挲了几下,在光滑的皮肤上掐了一把,然后松开手,若有所思的低声自言自语:“难怪谁见了都心软,比兄长小时候还好看,真软。” = =亲,你不觉得忽然开启了一个很可怕的话题吗?这样泄露你大哥黑历史不好吧? 胡亥看着陷入神奇境界之中不可自拔的张荣完全说不出话来,哪怕他撒娇的功力再身后,对着张荣也有种无力感――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为什么本来就有些一根筋的张荣变得更呆了! Σ(っ °Д °;)っ这画风太美,我竟然无言以对! “我不难受。”就在胡亥已经对和张荣正常沟通绝望的时候,张荣胡亥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什么为难的问题,然后又一次说:“你不要叫我师父了,我没有字。” 没有字=没加冠=未成年,可是…… 胡亥的视线落在张荣整整齐齐塞在冠中的长发,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他有预感,自己和张荣对这个问题的看法绝对不一样,而且也讨论不出结果。 “阿荣。”胡亥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张荣却在听到胡亥如此称呼自己的时候,猛然瞪大双,脸上的表情简直眼像是看到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sf□′)s┻━┻能不能愉快的交流了,你当自己在做颜艺么! 每次开口都得到张荣充满打击的表情,胡亥一阵心塞,看着张荣那张硬朗了不少的美人脸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张荣脸上露出一层淡淡的怀念之色,他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的说:“胡、胡……呃,胡亥。” 话一出口,张荣像是被揭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面色涨得通红,神色尴尬。 胡亥看着张荣再一次转变的画风,彻底沉默了,再也找不到话题,张荣却撤掉了这半年的冷酷作风,主动把胡亥扯到自己怀里,让他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胸口,有力的手臂揽在胡亥腰上,省得他颠簸。 胡亥从小就是被人抱着长大的,对人体的温暖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虽然一开始还有些僵硬,但过了一刻钟后已经哈欠连天,再多一刻钟完全陷入梦乡。 扑扑的小脸埋在张荣胸口,手掌轻轻抓住张荣胸口的衣襟,嘴唇动了动,张荣耳朵捕捉到胡亥口中发出的含混声音,发现这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扶苏”。 张荣眉头皱了皱,心中古怪的想:胡亥不是应该恭恭敬敬的称呼扶苏长公子为“大哥”吗?为什么每次听到胡亥做梦却都对扶苏公子直呼其名? 他手指贴上胡亥柔软的脸蛋轻轻描画了一圈,脑中又回想起小时候和兄长张良的对话。 “大哥,刚刚又有姑娘来找你了?你怎么还不给我挑个嫂嫂?” “现在有阿荣叫我的乳名就行了,日后阿荣是打算找个叫你乳名的姑娘吧?” 张荣眼中再一次显出怀念的神色,心里却有股古怪的羞耻感,他忍不住给自己的心情找着理由:虽然胡亥叫我乳名了,可是我不讨厌,大概是因为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吧? ……大哥,现在到底在坚持什么呢?他明明每每对胡亥口中不经意透露的秦王治国方略有兴致得很。 93、我有特殊的面对技巧 张荣没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太久,一直行驶得平稳的马车轻微的摇晃了几下,渐渐降低速度直至停下。 “公子,已经到了。您醒醒,亲自走进正殿才好。”内侍梁钻进车厢,冲张荣笑了笑,从他怀里熟练的抱过孩子,对着胡亥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胡亥平滑的眉头动了动,浓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拍打几下,终于睁开眼睛,他很自然的对着内侍梁展开一抹笑容,然后揉着眼睛坐起身,自己整理好衣衫,没有一丁点为难的说:“那咱们下车吧。” 下了车,胡亥脸上才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抓着内侍梁的手掌不放,追问道:“我看起来没瘦吧?脸色怎么样?是不是听红润的?” 内侍梁笑着说:“公子看起来一切都好,无需担忧。” 胡亥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露出笑脸,眼中露出期待的神色快步迈入正殿。 胡亥手中有一枚嬴政特许的信印,只要是他本身持有这枚信印,可以随意前往秦国任何地点,因此,此番归来没用上任何人通报便已经畅通无阻的来到大书房中。 “……王贲已经胜了?好!”嬴政脸上渐生的皱纹在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完全舒展开,眼中爆发出喜悦的光芒,双手撑在大案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激动得恨不得站起来的姿势,任谁都能从他的举止之中轻而易举的看出嬴政的欢快。 尉缭轻揉着自己的膝盖,脸上也挂着笑容道:“王贲将军还说他俘虏了郑国老令都说是个人才的史禄,已经派人送回咸阳城了。” 闻言,嬴政脸上的笑容越发畅快,李斯不失时机的说:“恭喜大王,又得一名得力的水工。” 嬴政一摆手,开口道:“哎~人才是人才,可他愿不愿为寡人效力却不好说。” 话虽如此,可嬴政脸上的笑容却完全压抑不了,显然再一次为了眼前的大胜而欢喜。 “阿爹!”胡亥轻轻唤了嬴政一声。 嬴政顺势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脸上笑意未退就已经再次绽开,他直接站起身,走到了胡亥面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颠颠重量之中才重新放回地上,满意的说:“寡人没白让你去灞宫休养,看着不错,长肉了!” 胡亥脸上红扑扑的,仰头看着嬴政,笑着回答:“我也长高了。” 他伸手在嬴政腿上比量了一把,然后并着双指举起手掌,高兴的说:“我长了这么高呢!” 嬴政拍拍胡亥头顶,将他拉到大案边上坐好,环视了重臣一周,朗声道:“今日有战胜的消息归国,胡亥就回来了,寡人总觉得这孩子命里带着福气。” 语毕,他视线落回胡亥身上,轻声询问:“怎么忽然想着回来了?” 听到嬴政对朝中重臣说的话,胡亥显得有些别扭的动了动身体,害怕他们胡思乱想,赶忙解释:“快到中秋了,我想阿爹和大哥了,干脆收拾东西跑回来了。阿爹你不会怪我又偷懒不去上课吧?” 刚刚有好消息到达,嬴政心情大好,哪会为了自己儿子思念自己而跑回宫中这样的小事儿生气? 他满不在乎的说:“只要是寡人的天下,哪里都是你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寡人有什么可生气的。” 嬴政说着,话题一转,直白的说:“你这小机灵鬼,灞宫里什么都不缺,你要是单独想念寡人,几日就可以往返一圈,却没见你回来。让寡人猜猜――你这是要给扶苏送什么东西,需要寡人点头么?” “阿爹英明。”胡亥一万迷魂汤立刻给嬴政灌上,双眼闪烁着希望的目光看着嬴政,期盼他立刻酷帅狂霸拽的表示自己想做什么都行。 嬴政却没立即答应胡亥的要求,而是饶有兴致的说:“又有什么鬼点子了?说来听听,寡人也想知道。” 胡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声解释:“我就是想到人月两团圆,我想念大哥,他肯定也会想念阿爹和郑姬,所以想去后宫询问郑姬有没有什么一起给大哥捎过去的。” “别避重就轻的,你呢?你想给扶苏送什么过去?”嬴政根本没上当,瞬间抓住问题重点,兴致勃勃的询问着胡亥想隐藏的问题。 胡亥脸上的红晕更重,声音低不可闻的说:“阿爹,大哥好久都没吃上一口咸阳宫地道的吃食了,我想把膳房里面所有能长久保持的菜色都给大哥送一份过去。” 嬴政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胡亥,好像他说了特别可怕的话语,原本还十分热闹的书房里面不由得沉默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李斯笑着打起圆场:“胡亥公子跟长公子的感情真好,想得如此细致。东北苦寒之地,长公子这半年多来确实生活不易,也不知道长公子现在如何了?” 嬴政并非不赞同胡亥想出的办法,胡亥都亲口说出送过去的全是“易于保存”的食物,他还有什么可不同意的,真正令嬴政感到为难的是小儿子平日总是粗心马虎,可怎么一对上长子,他立刻就变得体贴周到得像是变了个人呢?难道真是养在谁身边,性格就和谁相似? 嬴政更喜欢胡亥原本整日快快乐乐、心无挂碍的样子,不希望他成长得太快,懂得那些琢磨人性子的人情世故,可这些显然不是他期待就能够达成的,因此嬴政心中感慨了一会,便顺着李斯的话接口:“蒙恬前些日子还送信来说扶苏亲自前往草原面见匈奴单于了,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打算做什么,寡人却为了扶苏担心,他一直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寡人等着蒙恬一下次送战报来带回扶苏的好消息。” 听到扶苏跑去塞外的消息,胡亥面上一白,赶忙垂下头遮掩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心中道:扶苏公子跑去见匈奴单于要做什么? 嬴政和李斯闲聊着并未注意到这一点,等他意识到胡亥的沉默的时候忽然说:“胡亥怎么不出声了?” 胡亥立刻仰起头,把原本送“熟悉的味道”计划转变一番,直接笑着说:“我等着阿爹心软把我也送过去呢,大哥最想念的肯定还是我!让他咬我一口最能纾解思乡之情了!” 嬴政跟着几个朝臣立刻喷笑出声,反而是尉缭摆着正经的神色开口道:“大王,楚国不满几个老世家不满王翦上将军战胜之后秦楚之间定下的盟约,私自出兵攻打南郡,王贲已经战胜无事,直奔南郡帮着嬴腾回防。境内并不危险,大王又要再次忙于国事,若是胡亥公子得空,代替大王前往边关犒赏将士们,未尝不是一件风雅的事情。” 嬴政根本没把尉缭的话当真,乐不可支的摆手:“国尉戏谑了,胡亥才七岁出头,让他去犒军?将士们不得当寡人得了癔症!胡亥要是想出去玩,让他去就是了。兵乃国之大事,不可轻率。” 尉缭却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看着嬴政,眼中没有一点退让的神色,等到嬴政脸上神情透出不敢置信,他才继续说:“大王也说胡亥公子运势极旺,老夫虽然不信封道学,却见过有些天生好命的人有逢凶化吉的本领。胡亥公子既然命格好,派他去去又何妨,反正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只有七岁的孩子。” 尉缭说得嬴政一愣,不由得扭头仔仔细细看着幼子,渐渐的,他脸上显出疑惑的神色,沉默了一会之后又舒展开眉头,语调温和的说:“国尉不说,寡人还没注意到,胡亥这一年多长得真快,看着都像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了。” 胡亥像是听不懂嬴政话中“长得快”到底是因为什么似的,一脸笑容的抱着他手臂,惊喜的说:“阿爹,你说的是真的?同意我去塞外看大哥了?!那我不让粱拆行李了,过几天就直接动身去雁门关找大哥!” 嬴政掐着胡亥鼻尖摇晃,故作恼怒的说:“陪寡人几天都不愿意,你这不孝子。” 胡亥捂着被拧得发红的鼻尖,尖叫道:“阿爹,你反正也一心扑在国事上,全新全意爱着奏章,儿子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哈哈哈哈,这孩子!”嬴政放开手,再也忍不住脸上的神情,放声大笑。 有了嬴政首肯,胡亥出行自然变得轻而易举,将将过了中秋,胡亥亲自挑选的吃食和郑姬给扶苏准备的一大箱子四季衣物便都装进马车之中,随胡亥一同前往边关。 看着不断后退的熟悉景色,胡亥心里忽然有些不明显的紧张,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不敢置信的说:“十五,我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我刚刚想的是‘我要离开家了’。” 十五拍着翅膀落在胡亥肩头,蹭了蹭他的脸蛋:“我怎么觉得你这发红的小脸蛋像是写着‘我要去见小情人了,好激动啊’。” 胡亥神色一僵,快很准的撕下十五尾巴上的一根羽毛,恼羞成怒的说:“你瞎扯什么?!扶苏公子……扶苏公子日后是要成婚生子当个贤良君王的。” 十五心疼的翘起涂了羽毛的尾巴,冷哼道:“你的任务只有让他继位,并且当个贤良君王,无论龙阳之癖还是断袖之好,都看你本事。” 胡亥抿紧了嘴唇,将视线挪向窗外,抚着胸口衣襟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 他忽然发现,自己刚刚和十五讨论那个问题的时候,认真了…… _(:3∠)_我觉得这不是好预兆,有种任务已经从a级变成sssss级的错觉。 胡亥为了自己的发现,一路上都显得昏头昏脑的,往日的灵性消失无踪,连犒军的时候竭力振作精神也不能挽救这种颓唐的感觉。 “长公子,你看谁来了?!”蒙恬强拉着一直稳稳坐在军帐中不愿意出门的扶苏前来军中。 扶苏本以为来人必是蒙毅,不愿意打扰蒙恬兄弟叙旧才故意躲在军帐中不出门,却没想到此番前来的人不是蒙恬满心惦记而是自己惦记的那个! “胡亥?!”扶苏一愣,猛然加快缓慢前行的脚步来到胡亥面前。 “……大哥。”胡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扶苏顿住脚步,停在胡亥面前五步远,从他眼中捕捉到了害怕和迟疑,扶苏心头一沉,忽然扯住胡亥的手臂,态度强硬的将他抱进怀中,大步朝军帐走去。 94、我有特殊的憋闷技巧 扶苏直接将胡亥按在榻上,蹲在他面前认真的说:“是不是宫中有什么关于我的流言?” 胡亥原本的心虚胆怯都是因为他对扶苏公子产生的羞耻遐想,这一切与现实发展全然无关,而且,无论他个人对扶苏公子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前提都是“不能影响扶苏公子登基做个好皇帝”的大局,因此,眼见扶苏直接把自己的反应转到国家大事上思考,胡亥立刻着急了! 他一把拉住扶苏的手掌,赶忙说:“不是,大哥,宫中没有流言,是我自己不舒服。” 一语毕,胡亥马上发现自己说出口的这几句话实在没有说服力,立刻抽着鼻子再次把扶苏推远,一脸嫌弃的说:“你身上味道恶心死了,快让开,我要憋死了。” 扶苏闻言露出笑容,退开几步,垂首看了看自己身上英气勃发却摆脱不掉脏污的短打扮,温和的说:“半年不见,胡亥开始嫌弃大哥了。” 扶苏摇了摇头,一脸感慨的神色,微微垂下的睫毛遮掩住他的眼神――只是因为味道难闻,胡亥可能会躲开他,却绝不会展现出眼中遮掩不及的害怕和迟疑,宫中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没有!大哥什么样,我都不嫌弃你。”胡亥脸上焦急的神色,伸手想要去抓扶苏,却又想起自己说过的推脱之词,不由得顿住动作,僵在原地望着扶苏神色更显迟疑。 扶苏看着胡亥期期艾艾的神色,心疼的情绪在心中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的压下自己心中的怀疑,自然笑着把胡亥拉到自己怀里,强将他的脸蛋压在自己胸口:“哪有味道?我不知道,胡亥闻到了?” 虽然是随口瞎扯的理由,可扶苏身上混合着风沙和汗渍的味道实在称不上好闻,胡亥霎时憋红了脸颊,挣扎着要脱出扶苏的怀抱。 “大哥,我陪你去洗澡,让我出来。”胡亥双手撑在扶苏胸口,努力扬起脸蛋,眼眶被熏得微微发红,透出淡淡的泪光。 扶苏顺势放开压着胡亥脊背的手掌,扶着他站好,修长的之间轻轻滑过他的眼眶,柔声说:“太娇气了,日后怎么带着你来边关?” 胡亥微蹙的眉头瞬间展开,猛然抬起头露出惊喜的笑容,眼睛闪烁着光芒看着扶苏,飞快说:“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同意我来边关陪着你呢?” 扶苏笑得温和,眼中的柔光像是春日的池水轻轻荡漾,胡亥对着他的眼神脸上渐渐弥漫起红晕。 ……大哥好像根本没有反对的意图,我之前是不是表现得太无情无义了? 胡亥飞快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然后直接扑到扶苏怀里,搂着他的腰说:“大哥走,咱们去沐浴,我给你擦背,顺道让你看看我长高了多少。” 胡亥说着跳下榻,垫着脚丫将头顶抵在扶苏腰上蹭了蹭,一脸得意的神情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高度。 扶苏笑着揉了揉胡亥的头发,主动帮他将头发拆散,手指穿行其间,轻柔的按压着头皮,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满意的说:“确实是长高了不少,面色也红润了。把你留在宫中让父王盯着你吃药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胡亥眼中闪过心虚的神色,顿了一下之后自己主动招认:“阿爹设计将来回游走在魏国和韩安之间的那些余孽都抓回来了,主谋果然是颍川张氏的长子。” 扶苏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看着胡亥,却发现胡亥缩了缩脖颈,声音放得更低的解释起来:“阿爹好像挺看重他才华的,我正巧缺个老师教导,就……就跑去灞宫跟着他学习了――张荣,我也算是又拜回他门下了。” 扶苏的眉头瞬间皱紧,忍不住说:“你这是胡闹!若是他们心存歹意将你捉起来,灞宫之中你身份最高,谁敢不放他们走!” 胡亥对上扶苏担忧的神色,心中一软,他现在根本舍不得扶苏替自己担心,于是赶忙承诺:“大哥,我会小心的,他们俩都不是没不知道羞耻连孩子都能下手的人。” 扶苏却很不喜欢胡亥对着自己替其他人解释,他眉头不展却仍旧点点头略过此事不提,轻轻摩挲着胡亥的脊背,随即仰首吩咐:“粱,你去准备热水,我要带着胡亥一同沐浴。” 胡亥虽然始终保持着“秦王幼子”的身份,可他的年岁也不小了,跟着扶苏一个成年男人挤在一起沐浴很有些古怪。 内侍梁同扶苏分开半年,再看这对兄弟亲密也有些别扭的感觉,可他的身份就是伺候两位公子的,听到扶苏的吩咐,一句话没多说,直接行礼退下,张罗着手下的宫人整理胡亥带来的行李和为两位公子沐浴做准备。 他回过头瞥了一眼,忍不住心里嘀咕:长公子快到弱冠之年了,怎么就没见他身边有个女人?整天跟着自己幼弟这么黏糊,是不是有点……古怪? 扶苏和胡亥理所当然都不会在意一个内侍的想法,没多一会兄弟俩已经站在浴房之中。 “大哥,我给你脱衣裳。”胡亥眼睛闪亮亮的,脸颊被浴房中蒸腾的水汽熏得发红,不等扶苏反对已经扑到他面前,主动之极的伸手解开他腰间的环扣,扒着衣襟往肩膀下拉扯。 扶苏笑看胡亥费力的模样,盘膝坐下,微微抬起手臂,柔声说:“看来胡亥还得再长高点,现在太矮了。” 胡亥脸上憋得更红,动了动嘴唇,含混的说:“大哥以后还用得着我给服侍你么?” “……嗯?”扶苏没听清楚胡亥说了什么,疑惑的挑眉凑到胡亥唇边轻声询问:“刚刚嘟哝什么呢?” 胡亥身体一僵,不由得觉得自己吼间发干,眼见扶苏没什么反应,干脆一咬牙凑上前将嘴唇贴在他脸颊上,随即赶忙道:“大哥以后娶妻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扶苏脸上一热,立刻赶到两片软绵绵的嘴唇在自己颊上一触即分,轻柔得像是蝴蝶落在花枝上又被惊吓拍打着翅膀逃离,他忍不住将胡亥抓到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再一次错过了胡亥的话。 “最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扶苏将胡亥拔高了不少的身体拥在怀里,手臂圈在他腰间。 胡亥闭嘴摇头,脸蛋在扶苏胸口枕了一下立刻分开,仰头笑着开口转移话题:“大哥,有点冷,咱们去浴桶里面吧。” 扶苏就着姿势把他抱入浴桶中,热水立刻弥漫而上,将两人身上未褪的内衫紧紧黏在身上,骤然而来的热度让胡亥哆嗦了一下,一捧热水临头而下,浇得他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 “大哥?”胡亥闭着眼睛伸直了手臂去抓扶苏,被热水沁湿的衣襟在胡亥指尖划过,扶苏已经长了硬茧的手掌已经拂去他眼前的水珠,动作轻柔。 “别动,我出门去取帕子,边城伺候的人太不小心了。”扶苏低声解释一句,已经起身走出浴桶,随手将外衫披在身上走出浴房。 内侍梁守在门口等着伺候两位公子,一见扶苏出来,立刻跪下:“长公子。” 扶苏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扯着他绕过浴房,走到院中的大树下,沉下脸色,直白的开口道:“宫中出了什么事儿?胡亥为何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内侍梁赶紧跪下,连声道:“长公子,绝无此事,胡亥公子身上绝对没出过任何事情,连那意图营救的韩国欲孽都没伤到他丝毫。国尉还说过胡亥公子许是天生带着福气,能逢凶化吉,荐他来犒军。” 内侍梁话一出口,自己脸上的血色就消失了,赶忙伏低身体,连连叩首:“长公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注意到这些,及时向您汇报。” 扶苏皱起眉头,却没有为此为难内侍梁,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一会派人准备些帕子送到浴房中来。” 语毕,扶苏直接转身离去,被宽大衣袍遮掩的手掌紧攥成拳,心中道:胡亥,你想要做父王的继承人了吗?若是以往,我绝不阻拦你的梦想,可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只能让你失望了。 “大哥,大哥你回来了么?”扶苏推门的声音立刻惊动了胡亥,他在水中跌跌撞撞的转过身,拖着脚步摸索着往门边走来。 “别乱动。”扶苏低喝一声,扯下身上内外衣裳赶紧回到浴桶之中,抓着锦帕擦去胡亥脸上的水痕。 少年小心翼翼的眨了眨眼睛,慢慢张开,对上扶苏眼睛的瞬间露出笑容,晃得扶苏心头微颤,胡亥从他手中抢过帕子,推着扶苏的胸腹道:“大哥坐下,我给你擦背――在灞宫住的时候,我和张良一起洗过澡呢。他长得可真白净,浑身软绵绵的,嫩得像是阿爹后宫的美人,长得也漂亮。” 一股说不出的憋闷之意从扶苏心里升起,他皱眉沉声道:“你竟然和其他人一同沐浴?!如此亲密的事情,怎么能跟一个逆贼同做!” ……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样。 我想知道的是――我不在你身边的半年,到底什么改变了你,让你想去碰触可怕的权利。 扶苏看着胡亥不明所以的眼神,怒意褪去,心头只剩下无力掌控事态发展的挫败感。 95、我有特殊的猜心技巧 胡亥没有读心术,他不明白扶苏公子内心的纠结,只当自己行为不够谨慎又让他担心了。 他赶忙露出笑容,态度乖顺的表示:“大哥,张子房没什么力气的,就是个白面书生,而且他身体还不好,抓不住我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扶苏摇摇头,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明明开了口,可扶苏却觉得自己面对胡亥充满信任的眼神,更加无法对他直言自己心中的忧虑之情,因此,扶苏顿住声音,好半晌之后才背过身坐下,轻声说:“不是说要给我擦背吗?顺道把头发也为我洗了吧。” 胡亥听出扶苏话中的迟疑,抿了抿嘴唇,心中对他的隐瞒有些失望,可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没有立场多说什么,因此,对此并不深究,直接走到扶苏背后,扶着他的脖颈让他向后仰着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双小手捧着水舀小心翼翼的向下倒水,一点点润湿扶苏的长发。 胡亥轻轻按摩着扶苏的头皮,凑在他耳边说:“大哥,我在咸阳城里特别想念你,你在边塞想过我么?” 扶苏背过手,摸索着抓住胡亥的手臂,将他拉扯着紧贴在自己背上,不上一层薄茧的手掌在胡亥仍旧柔嫩的掌心轻轻滑动,他笑出声来,声音温暖而带着些许调侃:“胡亥这是偷懒了,你掌心原本还有些粗糙,现在却这么嫩。我说的对不对?” 扶苏一句话已经彻底表现出他往日对胡亥的惦记,否则不可能仍旧记得他掌心是不是有茧子这种小事儿。 胡亥高兴的笑了起来,抱紧扶苏的胸膛,借机在他宽厚的胸膛来回摩挲几下,得意的说:“大哥也健壮了许多呢,胸口是厚厚一层肌肉,很饱满……” 胡亥说着笑了起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透出一股坏坏的神色,笑声也透出其他味道来。 扶苏一把抓着他拉到面前,掐了掐胡亥的脸蛋,语带威胁的说:“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哈哈哈哈哈!”胡亥立刻憋不住大笑出声,趴在扶苏怀里,笑得磕磕巴巴的说:“大哥……大哥的胸、比阿爹后宫……的、的美人也不差嘛……哈哈哈!” 胡亥说着又伸手在扶苏胸口揉了几把,笑得越发放肆,整个人趴在他怀里抖个不停,扶苏忍不住垂首看向自己胸口,再一次确定只是胡亥的胡思乱想,他绝没那么胸口的资本,父王的后宫美人…… 扶苏赶忙甩甩头,把被自己被胡亥代跑的思绪拉回来,为难又愤恨的在他屁股上轻拍几下:“你净胡闹!” 胡亥得意的甩甩头,故意把脸颊贴在扶苏胸口,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继续说:“枕着特别舒服,大哥,晚上我跟你一起睡。” 扶苏直接撩了一捧清水泼在胡亥脸上,将他转过身按在浴桶中坐好,抓过浸在水中的锦帕从上到下给他快速擦了一圈,然后哄着他道:“洗好了就赶紧出去,别闹我。” 胡亥迈出浴桶,身上套着干净的内衫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眼馋的看着扶苏手臂上随着动作而不断贲起又平复的肌肉,凑过去将脸蛋贴在扶苏后颈上蹭了蹭,撒娇道:“我还没给大哥擦背呢。这一回保证不闹了,大哥让我做完吧。” 扶苏动了动身子,略带怀疑的眼神从胡亥身上扫过,最终却叹息一声,后仰着重新靠坐在浴桶边沿,柔声道:“最后一次,若是你再胡闹,我立刻派人将你送回咸阳城去。” 胡亥赶紧将衣袖挽到手肘上,踩着垫脚走回扶苏背后,抓紧帕子从上到下一寸寸擦磨过扶苏脊背上的皮肤。 胡亥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心疼的说:“大哥晒黑了好多,以前明明都是白皙的肤色。” 扶苏对此非但没觉得是什么问题,还十分自豪的开口道:“边关风沙大,我成功说服蒙恬将军调集邯郸郡中吃不饱饭的百姓修缮长城,今年农闲的时间再做三个月便能把原本燕地和赵地的长城连缀起来,再过一年连秦境之中的长城也可以完成,到时候匈奴和东胡想要南下牧马便是痴人说梦了!” 即使神色有些疲惫的靠坐在浴桶里面,可扶苏的神色是胡亥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这样的表情充满了锐气和生机,胡亥完全被扶苏吸引了,他忍不住凑向扶苏的嘴唇,却在接近的最后一秒克制的亲在他脸颊上,然后掩饰的大声说:“大哥最有本事了!” 扶苏对胡亥了解不下于自身,胡亥略带着掩饰和惊慌神色他如何发现不了,心中又是一沉,再一次回想起内侍梁口中透露的消息,扶苏轻轻压在胡亥的头,将他按在自己颈窝之中,顺着他仍旧带着湿润气息的松软长发摩挲,声音低沉的说:“胡亥日后给大哥做帮手好不好?” 是的,是帮手,而不是自己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胡亥对扶苏的心情变化一无所觉,甚至有些为了扶苏心中点燃的权力欲望而兴奋,飞快点头道:“好,我要跟大哥一辈子在一起。” 扶苏垂下眼眸,声音越发低沉轻柔,他诱哄道:“那胡亥,跟着大哥永远住在咸阳宫,成年了也不搬出去好不好?” 只要不搬出咸阳宫,胡亥日后就不会有孩子,哪怕中途出现绝嗣的情况也绝不会从胡亥的儿子里面挑选储君人选,大秦的血脉才会永远与外人无关。 胡亥仰起头,双眼闪烁着亮光,异常开心的说:“永远跟大哥一起睡在一块么?” 扶苏面上笑容不变,却在心中说:若这是我执意切断胡亥和匈奴单于父子关系,毁灭了他留下子嗣的惩罚,那么我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个要求,这个交易非常公平。 他点点头,平静温和的说:“当然,胡亥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咱们日后不用分开了。” 胡亥毫不迟疑的点头道:“好!大哥,我日后不要姬妾,我只要大哥就满足了。” 语毕,他眼神带着担忧的瞥向扶苏,试探的询问:“……那,大哥呢?大哥会有姬妾和孩子么……如果大哥有的话,我会像大哥疼爱我一样宠爱侄子们的。” 胡亥略过扶苏的姬妾不提,单独表明自己对扶苏孩子们的态度。 扶苏却笑了笑,牵起他的手掌,做出拉钩许诺的姿势,毫不迟疑的说:“胡亥能做到哪一步,我也可以。” 胡亥再迟钝也发现扶苏的表现太多不对劲儿,他很清楚扶苏公子绝对没有恋童癖,那么不是出于爱情做出这么可怕的承诺――扶苏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Σ(っ °Д °;)っ十五,你出来! 我们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即使胡亥被扶苏公子的举动吓得心中颤抖不已,现在他却不敢表现出一丁点问题,装作什么发生过一样,又抱着他的脖颈磨蹭几下,然后飞快躲回扶苏身后,掩饰的说:“我还没把大哥的头发还没洗完,咱们快一点吧,水都凉了。” 扶苏低应一声,阖上双眼,放心之后终于能够安静的享受胡亥柔软的指尖在自己发间穿行的美妙滋味。 入夜,扶苏和胡亥挤在一床被褥之中,原本胡亥对这种亲密相贴的夜晚期待整整一路,现在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扶苏从后将他抱入怀中,温暖的呼吸喷在胡亥颈侧,刺激得他哆嗦了一下,不由得紧紧抓住扶苏的手掌,下意识说:“大哥,你做什么?” 胡亥从小睡觉就喜欢紧紧缠在自己身上,眼看着胡亥现在恨不得钻出被窝的模样,扶苏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语调却依旧轻柔的说:“睡不着吗?你以前最喜欢光溜溜的贴到我怀里,若是睡不着把内衫褪了吧。” 胡亥吓得瞪大双眼,死死扯住自己的衣襟,干巴巴的说:“大哥,都入秋了,天冷,不用了,内衫、内衫穿着才暖和。” “胡亥果然是长大了,都会害羞了。”扶苏不接胡亥随口丢出的理由,口气淡淡的说。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胡亥翻过身,用力压在自己身下,捏着他的下颚,沉声道:“胡亥,到底因为什么把你变得不敢对我说真话了!” 胡亥仰望着扶苏充满了怒火的眼神,咬着嘴唇一个字不说,两人沉默的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胡亥却猛然撇开脸死死闭紧双眼。 原本被扶苏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瞬间被胡亥的举动点燃,他一拳垂在枕边,发出沉闷的声响,松开紧捏着胡亥肩膀的手掌,猛然起身大步走出卧房。 胡亥拥着被单坐起身,看着扶苏披着月光而去的身影,挫败的捂住脸,低声道:“十五,我中间到底哪里做错了?大哥会对我生气,他、他是不是发现我那些肮脏的情绪?” 胡亥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咬牙说:“我现在是他‘弟弟’,扶苏公子恶心坏了吧――我明日就回咸阳宫,不在这里让他看着难受了。” 十五左看看、右看看,良心的建议:“我觉得理由应该跟你想的没关系,你追出去试探一下扶苏公子的心思吧,他今天说了好几次让你‘说真话’。会不会他听到什么传言,以为你有事情欺瞒他了――你要知道任务对象的信任是最珍贵的,会严重影响任务的成功率。” “……好。”胡亥深吸一口气,听下十五的建议,可眼神依旧暗淡。 96、我有特殊的表白技巧 胡亥坐在榻上沉默许久,动作迟缓的拉扯着衣衫往身上套,趿拉着鞋子蹭出门外,幽凉的秋风立刻从领口钻进衣襟,冻得胡亥一个哆嗦,刚刚买出门的脚不由得收回来,停了好半晌才适应了屋外的寒冷,深吸一口气重新往外走。 扶苏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找一块有山有水的地方安静的坐着整理思绪。 胡亥对边疆环境不熟悉,他转了转眼睛,立刻对着守在院落之中的内侍吩咐:“这附近又没有什么有水有树,还特别安静的地方?” 这名内侍已经在边城伺候久了,扶苏又不是个喜欢拿架子讲究排场的公子,因此,行事很有些懒散,骤然被胡亥点到名字,吓得竟然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胡亥皱紧眉头,不耐烦的说:“行了,别磕头了。给我引路,我要去寻大哥。” “是,奴婢马上带胡亥公子去寻长公子。”内侍连声应道,一点不敢拖延,脚下走得飞快,让胡亥追在他身后走得费力,但很快,他们便在一汪泉眼边上寻到了扶苏的身影。 胡亥对着内侍摆摆手,轻声道:“你走吧,别惊动了大哥。” 语毕,他提着衣摆小心翼翼的往扶苏身边走去。 扶苏经历战场的磨砺,早已练就了随时随地保持警惕心的本事,哪怕胡亥竭力放轻脚步,还是在他靠自己自己二十步之内的同时发现了胡亥的存在。 扶苏猛然转过身,长剑前端已然出鞘,胡亥却迎着他的动作继续前行,硬是走到扶苏面前站定。 “大哥,我是不是又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惹你生气了?”胡亥一丁点铺垫都没有的开了口。 扶苏看着胡亥毫不闪躲的眼神,终于开诚布公的说:“胡亥,你想接替父王的位置吗?” 胡亥露出吃惊的神色,瞪圆了双眼盯着扶苏,好想他说出口了大逆不道的话语,可扶苏却异常坚持的与胡亥对视,坚持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胡亥再次上前,几步扑到扶苏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他扬起脸,认真的说:“大哥,我从考虑过其他人接替阿爹的位置的画面是怎么样的――对我来说,秦王的宝座,除了你没人有资格染指。” 他抿紧嘴唇,表情严肃的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神那么奇怪了,可是大哥,我不行――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行,我不配坐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扶苏敏锐的从胡亥话中捕捉到漏洞,他猛然捏紧胡亥的肩膀,惊讶不已的说:“你说什么?‘不配’?!谁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胡亥拉下扶苏将自己肩膀捏得生疼的手掌,始终对着他的眼睛,眼眶忽然一红,哽咽道:“……你和那个匈奴男人见面的时候,他的眼神,我猜出来了,我不是……” “闭嘴!”扶苏猛然打断胡亥的话,修长宽厚的手掌紧紧捂住胡亥的嘴唇,双目赤红的低喝,“不准再提起此事,记住,你永远是嬴氏子孙,是父王的儿子,是我的弟弟!” 胡亥从未见过扶苏这幅怒火冲冠的凶狠模样,吓得面色发白,站在他面前浑身僵硬,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出惊惧不安的神色。 扶苏敏锐的察觉胡亥的情绪,他霎时缓下声音,轻轻将胡亥用在怀中,嘴唇贴着他头顶的发旋亲了亲,柔声道:“别怕,所有知情者都没机会开口说出这个秘密。我不会给匈奴踏入中原土地的机会,你的麻烦我已经解决了,只要你还将自己当做父王的儿子,那么你就永远是秦国公子。” 胡亥抓紧扶苏衣襟,轻轻应了一声,脸蛋完全埋在扶苏怀中,露出一抹笑容。 弄清楚扶苏公子纠结的问题所在,并且一口气将其攻破,胡亥心情大好,再次有了撒娇的心情,脸蛋贴着扶苏温暖的胸膛蹭了蹭,软绵绵的说:“大哥,我困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扶苏轻轻应了一声,就着姿势直接将胡亥抱起来,大步往回走,胡亥紧贴着他的胸膛,将扶苏平稳坚定的心跳收入耳中,他忽然开口,揭破了自己的秘密:“大哥,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不是兄弟。” 扶苏脚步一顿,身体猛然绷紧,下一刻却放松下来,心疼的摩挲着胡亥的脊背,柔声安慰:“胡亥,别怕,我会好好对待你,和过去一样。直到我死亡,或者你死亡,你在秦境之中的身份地位绝不会有任何改变。别再说这种轻贱自己的话了,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将你当成自己的幼弟,没有其他任何原因。” 胡亥这一次却没有顺着扶苏的安慰含混,他撑着扶苏的胸膛在他怀中坐起身,双手环抱在扶苏脖颈上,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理由:“只有爱人才能够一辈子相互扶持的度过此生,我不要大哥身边有其他人。我也没有轻贱自己的意思,我要做你的爱人,不是姬妾男宠之流。” 扶苏却仍旧不当真――年不满八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值得认真的呢? 扶苏敷衍的应了一声,好脾气的说:“好,胡亥想做我什么人都可以,但你得长大了才行。长大了,胡亥就不想陪着大哥了,你会有很多温柔美貌的女人或者才华横溢的男人相伴。” 扶苏踢开卧房门,迈步而入,守在门外的内侍赶忙关紧房门,省得散去了房中的暖和气。 扶苏一把将胡亥按进被褥之中,体贴细心的剥去他的外袍,抓住少年脚踝的时候却忍不住皱紧眉头,沉声冲门外说:“端一盆热水来。” 内侍很快呈上热水,扶苏将胡亥两只匆忙出门、没套袜子而分外冰冷的脚丫塞进热水里一下一下按揉着,直到它们恢复了温度才用帕子裹着吸去水汽,然后将胡亥塞进被单之中紧紧裹住,自己随便褪了衣衫一同钻进去。 胡亥特别温暖的身体立刻滚进扶苏怀中,让他从心口热了起来。 扶苏轻轻摩挲着胡亥的脊背,低声说:“赶紧睡吧。” 胡亥点点头,闭着眼睛却固执的说:“大哥,你等我长大,再过七年半,到我十五岁好不好?你身边别有其他人,男的女的都不行。” “傻孩子。”扶苏心疼的叹息一声,想到胡亥注定孤独的未来他抿了抿嘴唇,退让道,“好,我不收姬妾。” “还有男宠!”胡亥蹬鼻子上脸的再次要求。 扶苏被他充满了稚嫩占有欲的表现逗乐,弯着嘴角说:“也没有男宠。” 胡亥虽然心里明白扶苏公子只是随口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并不是对着个孩子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却依旧压抑不了心中的喜悦,直到入睡的时候都眉眼弯弯的一副满足模样。 扶苏抱着胡亥温暖的身体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下意识一下接一下轻拍着胡亥的脊背,让他睡得香甜,心里却不由得为了胡亥古怪的提议而惊慌――到底是谁教坏了胡亥,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男子在一块的事情? 父王身边分明没有男宠! 扶苏发誓若是被他查出蛛丝马迹,他一定要将带坏胡亥的人碎尸万段。 扶苏心中恼怒于自己缺席日子之中胡亥的改变,可看着眉目如画的幼弟,却不得不承认胡亥长大必定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坯子――只能希望胡亥是年纪小随口说说,否则要是谁敢占胡亥便宜,他也不能放过那些混蛋! 扶苏意识到自己在考虑什么的时候脸上神情无奈极了,他抬手搓了搓脸,心中自嘲:胡亥不过是个孩童,我竟然就考虑这么远了。 何况,胡亥真喜欢男人又如何? 为了嬴氏血脉的正统传承,自己绝不会允许胡亥留下子嗣,那么与其让他度过孤寂的一生,还不如胡亥喜欢的是不能孕育子嗣的男人,他们陪着胡亥玩乐解闷,也算有些用处了。 可话虽如此,扶苏看着趴在自己怀中姿态依赖的幼弟却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他宠爱男人的模样,自己心头反而越来越燃起怒火。 扶苏强行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睡,第二日醒来果然精神不济、头脑昏沉。 胡亥紧紧靠在他怀里,明亮的眼神随着自己的动作而移动,显然已经清醒多时,扶苏抬手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浑身疲惫,他整夜做着不知所谓的可怕梦境,现在却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 扶苏正要起身,胡亥却脸蛋发红的拉住他的手掌,咬着嘴唇小声说:“大哥,你、你换条f吧,被褥也要换掉,不能再用了。” 他动了动自己小巧的脚掌,脚掌落处正是扶苏长f分叉的地方――裤裆。 腿见湿冷黏糊的触感被胡亥温暖的脚掌推开,蹭开更大一片,扶苏猛然僵住面色,看着垂首不语的胡亥,说不出话来了。 他猛然抓紧腰间的被单,瞪着胡亥沉声道:“你怎么会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该死的! 胡亥才不到八岁,他根本不可能梦遗,怎么除了“男宠”,连这些也明白! 胡亥爬到扶苏怀里,手掌往他腰下摸了一把,破罐子破摔的说:“我都知道,就是都知道了,连日后改怎么做都一清二楚。大哥,我真的想好了,不是胡闹的!” 97、我有特殊的被杀技巧 扶苏看着胡亥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沉默许久之后,伸手拍了拍胡亥的头顶,强自镇定的说:“此事日后再说,我去整理一下,先让粱伺候你穿衣。” 胡亥咬了咬嘴唇,最终点点头没再强求。 “粱,打盆热水进来,伺候大哥熟悉。”胡亥扬声对门外喊了一声,笑眯眯的瞥向始终抓着被单不放的扶苏,自己慢吞吞的爬出被窝,趿拉着鞋子一件件将昨夜便准备好的衣衫套在身上,时不时回头朝他看几眼,笑得像是偷腥的猫。 扶苏颇有些尴尬遮掩着身体,哪怕被粱伺候着梳洗也是背对着胡亥,耳根微微发烫,直到穿戴整齐才平复心中微妙的情绪,能够冷静的面对不知不觉就变得陌生的幼弟。 “走,今日我带你去长城看看。”扶苏在胡亥头顶揉了一把,温和的笑道,“你出门来,父王肯定不放心,顶多在边城半个月他就该派特使唤你回去了。咱们趁着父王还没着急,把能游玩的地方都逛一逛,入秋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大哥带我骑马射大雁!我们烤着吃!”胡亥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抓着扶苏的手掌摇晃。 扶苏伸手顺着他的鼻梁刮下,笑个不停的说:“好,我们烤大雁吃,正好带你尝尝道地的马奶酒。” 胡亥故意吸了吸口水,逗得扶苏脸上笑容更加明显,之前残留的隔阂飞快消失无踪。 兄弟二人牵手而来,对坐在桌前,你一勺我一筷子的相互喂着食物,胡亥忽然说:“大哥今年都十八了,身边怎么一直没有伺候的人?你……难道这些年就没有喜欢的人吗?哪怕喜欢身体也……” 扶苏将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牛肉塞进胡亥嘴里,制止他的话,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平淡的解释:“之前没有这种冲动,之后太忙了。” 扶苏说着挑眉透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声音变得森冷:“匈奴单于曾经送给我两名女奴,长得倒是娇艳欲滴,身体也丰腴妖媚,可惜敌人送来的间人没有活着的必要,我让她们去见长生天了。” 胡亥听得面上一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扶苏已经垂下视线对上胡亥的眼睛,轻笑着说:“别怕,你每天只要快快乐乐的就行了。” 胡亥一把抓住扶苏的手掌,紧紧捏在自己掌心,停顿片刻之后语气坚定的说:“大哥,若是我年满十五,你还没能剿灭匈奴,我就来边城陪着你――匈奴单于不是我父亲,我的父亲只有阿爹一个人,对付匈奴单于,我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 扶苏反握住胡亥的手掌,将少年的手掌裹在掌心,叹息一声,眼神越发柔和深沉,他轻声说:“我相信你的话,可你不能下手。他对你有生恩,你不可恩将仇报。” 说到此处,扶苏微微一顿,露出坚毅的神色,朗声道:“匈奴是我大秦的敌手,多年来频频袭扰我大秦边塞,让百姓不得安宁,将匈奴驱逐出秦境是我身为秦国长公子的职责,扶苏若不能将匈奴打得再无还手之力,有什么脸面享受秦国带给我的尊贵。” “……大哥这样特别迷人。”扶苏忽然插嘴,一瞬间破坏了扶苏立誓的气氛,让他哭笑不得,再多雄心壮志也说不出口了。 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抚摸着胡亥的头顶,只能低声说:“快吃吧,不垫垫肚子,没跑到地方就该饿了。” “嗯。”胡亥听话的点点头,赶忙将早餐送入胃袋中。 吃过早餐,胡亥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扶苏揉了揉扶苏鼓起来的肚子,笑着将他牵到马厩之中,直接抱上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仿若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跟随在扶苏身边的护卫立刻默契十足的疾驰缀在扶苏公子身后,但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另一名周身穿着火红衣衫的男子,他稳定的操控着临时抢来的马匹,视线只落在胡亥身上,视其他人如无物。 扶苏略有忌惮的瞥向男子,男子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分给扶苏,只是慢慢的超过跟随着扶苏的卫士,逐渐挤到扶苏身后,此后便再也追不上扶苏,骑术到底弱了扶苏一筹。 “那是张荣吧?他看起成熟了不少。”扶苏眉头微皱,眼中显出深思的神色,凑在胡亥耳边低声询问。 胡亥扒住扶苏的手臂,趴在他身上往后瞥了一眼,对着张荣笑了笑,然后反身坐稳,舒服的窝在扶苏怀中,防止疾驰风大,扶苏无法听清楚他说什么而高声回答:“就是张荣,我本来想让他留在灞宫陪着张良的,省得大美人自己一个人寂寞,没想到他一言不发的就跟过来了,阿爹也不拦着。” 胡亥说着撇了撇嘴,低声抱怨:“我过来找大哥,能遇到什么危险,让张荣跟过来,还不如对派一千战士呢,我又不去杀人。” 扶苏眉头一挑,忽然开口道:“张荣这些年剑术又精进了?你设计用他抓住其他意图复国的韩国欲孽,没想到他还愿意保护你,这人倒有些意思。跟着他好好修习剑术,别糟蹋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胡亥点点头,随即想起来扶苏正操控着坐骑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赶忙说:“大哥,我一直没放下剑术,现在不说单挑多少将士,不过寻常一两个大汉奈何不了我。” “瞎说。”扶苏淡淡的训斥一句,已经恢复温和的态度,柔声道,“你年纪太小了,哪怕打不过你,只要将你围住,不超过一炷香时间,你就抓不住长剑了,体力到底是硬伤。” 胡亥被说得脸上发红,在扶苏胸口磨蹭一二,忽然反应过来扶苏单独提起张荣的意图,敏锐的询问:“大哥想让阿荣师父去杀谁?” 扶苏犹豫片刻,摇摇头,贴在胡亥耳边咬着耳朵道:“张荣当年能够杀到父王身边,我便觉得他本领非凡,他这样的勇士愿意教导你剑术已是难得,有什么任务也不值得让他出手,这对他太不尊重了。” 胡亥挺直身体,凑到扶苏颈侧,好奇的说:“那大哥到底想杀了谁呢?” 扶苏勾唇一笑,轻声道:“东胡首领的长子。他有些本事,只是一直不得东胡首领宠爱,不过地位却十分稳固,哪怕几个弟弟一直争权夺利,对他却很信服。要是他死了,剩下的兄弟肯定谁也不服谁,闹得更加厉害。” 胡亥并不知道这只是扶苏对付全部胡人计划之中非常小的一环,却已经飞快称赞道:“大哥好厉害。” 扶苏闻言一愣,垂眸看向胡亥专注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已经露出温柔的笑容,垂首亲了亲胡亥发顶,轻声道:“胡亥,你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 若是其他兄弟,哪怕心中再无野心,听到我说的话也会惊惧不已,担忧我忌讳他们的存在,马上向我标明他们的顺从之心,可你却只看到了这个计划的好处,让我怎么对你动一点杀心。 “……我喜欢大哥,大哥做什么,我都觉得好。”胡亥顺势扭过身子,伸手抱紧扶苏有力的腰杆,将脸蛋埋在他的胸口。 “别撒娇。”扶苏毫不严肃的训斥一声,手掌非但没将胡亥扯起来,反而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 胡亥趴在扶苏怀中,嘴角上翘,笑得得意。 一声哀鸣忽然从天空响起,尖锐的哮鸣紧接而来,胡亥猛然放开扶苏,仰头看向天空,正好见到十五双爪刺穿一只孤雁的翅膀,尖锐的喙深深刺入大雁脖颈,将它只能惨叫着煽动翅膀,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越发向地面摔落。 “大哥,今天的第一只猎物是十五的了,你说你能比它抓得多么?”胡亥看着擒获猎物后得意洋洋拍打着翅膀绕着自己飞了一圈的十五,转头对扶苏询问。 扶苏顺势扯住缰绳,坐骑与他默契十足的停住脚步,轻轻嘶鸣一声,不太悠闲的在草原之中闲逛起来,时不时打个鼻息。 直到骏马走到溪流旁不紧不慢的咀嚼着地上的嫩草,成队的大雁终于出现在扶苏视线之中,他飞快搭弓,弓弩瞬间瞄准了领头的大雁。 箭矢爆射而出,带着强劲的气力刺入头雁的双目,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叫喊,已经“噗――”的一声摔落在草丛之中,空中的雁群已经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散乱不知应该去向何处。 跟随的护卫立即上前替扶苏拾取猎物,扶苏却手指翻动,接连射出数箭。 “长公子又见面了!”没等护卫将头雁身上除了扶苏的箭矢还另有一支同样刺入头顶箭矢的消息上报,一张熟悉却让扶苏避之唯恐不及的面容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扶苏瞬间皱紧了眉头,想也不想的抬手按住胡亥的脸蛋,将他压入自己怀中,拉开外袍将他整个藏了起来。 以栾提顿百步穿杨的本事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扶苏怀中趴着的少年,他双眼射出精光,全然不顾扶苏阻拦的姿态,扬声道:“长公子怀中的是胡亥公子吧?我与胡亥公子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能够再见果然是长生天的指引。” 不等扶苏开口,一直表现得像个隐形人的张荣忽然一踢胯下的骏马,拔剑而出,朝着栾提顿直刺而去。 98、我有特殊的诱敌技巧 扶苏顺势扯着缰绳退到守卫们张开的保护之中,拍了拍胡亥的脊背,低声叮嘱:“别露怯,你和他没关系。” 胡亥握紧扶苏的手掌,立刻道:“大哥,我明白,他只是大秦的敌人。” 他的声音平稳一如既往,没有丝毫颤抖和迟疑,扶苏听到胡亥口中说出的话语,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中沁出淡淡的甜意,手指顺着胡亥的肩臂轻柔滑过,声音越发温柔:“等我将他处理了,继续带你游玩。” 胡亥点点头,正被扶苏抱着腋下往护卫身边送,忽然被他紧紧拉住衣襟,双臂箍在脖颈上在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胡亥像个纨绔似的,熟练的松开手在他被亲的位置拍了拍,笑得眯缝着眼睛主动跃入护卫怀中,坐在他背后,用护卫高大的身体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守卫向扶苏一拱手,人已经默契十足的同时随着阵型移动,几步之后操控着骏马退到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的位置。 扶苏又向胡亥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含笑的抬手轻轻拂过脸颊,似乎少年嘴唇柔软的触感仍旧留在自己颊上。 没有抵触的情绪,觉得很干净、很温暖,让他想要留住嘴唇的主人。 胡亥也想要留在自己身边。 扶苏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畅快,看着栾提顿费力闪躲张荣剑势的身影透出骄傲的神色,骄傲之中又夹杂着胜利者对失败者特有的怜悯。 他一瞬不错的看着栾提顿被张荣从马上踢飞,终于再也不去遮掩自己眼中充满了高高在上意味的同情,驱马缓慢走到中年男人面前,垂眸看着他摔倒在地的落魄模样,低声说:“没想到单于,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着草场还是我大秦的领土,这一次便不同你计较了。” 栾提顿瞳孔紧缩,视线急切的在扶苏胸前搜寻,发现胡亥早就没了踪影,眼底浮起失望的神色继续看向黑压压的一片秦军,从中搜寻胡亥的身影,结果仍旧令人失望。 但这种结果早在张荣拔剑而来的时候,栾提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翻身上马,大笑着说:“长公子多虑了,我肚子出行,去往何处也没办法对秦境造成威胁。今日既然意外相见了,正好告诉长公子一个好消息――胡姬的妹妹怀孕了,我打算扶她成为正室。” 扶苏不怎么真诚的拱手道:“哦,真是个好消息,先恭喜单于了,日后定将贺礼奉上。” 栾提顿正好要开口,扶苏已经话锋一转,语调锐利的说:“单于可不要沉溺温柔乡,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入秋之中草原水草消退,恐怕东胡的布放也该改变了。” 栾提顿脸上闪过片刻迟疑,随即大笑着说:“长公子不必多心,栾提顿告辞了。” 语毕,他不死心的又向着几千人组成的护卫之中看了一眼,终于,一夹马腹,沉着脸离去。 扶苏看着栾提顿犹如斗败的公鸡,只能悄然离去的模样,心想:无论以哪种形式,胡亥都没有揭穿身世之谜的兴致,他希望继续作为秦国公子而生活,所以,栾提顿,你做什么都带不走一心留下的胡亥。 确定栾提顿彻底离开,不会再回头,扶苏立即向张荣拱手致谢:“多谢壮士出手相助。” 张荣皱了皱眉头,一副完全不想开口的模样,可扶苏却始终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让他僵硬许久之后才沉声开口:“我不是帮你争取时间让胡亥藏起来,他手袖之中笼着利器,有危险。” 扶苏心惊不已,双眸微睁,忍不住流露出后怕的神色望向胡亥藏身的方向,只觉得自己背后满是冷汗,他立即追问:“壮士是见匈奴单于想要攻击胡亥?” 张荣肯定的说:“他想杀了胡亥公子。” 张荣说着抬起手,在自己颈侧比划了一下,手指点在经脉上,眯着眼睛神情困惑的说:“如果让他得手,会直接划破脖颈上的血脉,胡亥公子瞬间就会喷出血线,几息之内血流而死。不过胡亥公子只是秦王幼子,听你的意思,那个是匈奴单于,他对一个孩童下手有什么用,杀了胡亥不如杀你。” 自然是因为不愿意胡亥“认贼作父”,于是栾提顿干脆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了胡亥! 秦王幼子带兵前来雁门关犒军并不是秘密的消息,只要有心打探,该知道的人肯定都得到了这个消息,而自己带着胡亥出门游猎,出动了几千士卒,更不是能够隐瞒行踪的,栾提顿得到这些消息易如反掌。 扶苏稳住心中混乱的思绪,脸上笑容不变,平静的说:“胡人的想法,扶苏也不明白,不过胡亥无事,我便放心了。” 张荣看了扶苏一眼,没再多说话,收剑入鞘,沉默的退入护卫之中。 胡亥已经被送回到了扶苏身边,扶苏和张荣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却无论如何兴不起任何害怕之类的情绪,他很清楚谁都可能死,唯独自己死不了,直到自己认为应该“寿终正寝”的日子,自己才会死去,中间哪怕出了问题,身体造成很大伤害,他仍旧可以迅速痊愈,不留下任何后患。 更何况,他能遇见栾提顿也就这一次了,再见面的时候,必然是匈奴亡败之时――以扶苏公子的本事,怎么可能让匈奴在秦国的领土附近耀武扬威! 他直接露出笑脸,伸手让扶苏将他抱回身前,贴着扶苏低声说:“大哥在,他伤不到我的。咱们还去抓鱼吗?听说胡人不吃草原里的鱼,鱼都不怕人。” 扶苏原本还想要再叮嘱胡亥几句,这时候看着胡亥却意外的发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幼年只会趴在他怀中撒娇、寻求保护的弟弟已经如同他飞快成长的身体一般,心智也变得极为坚韧。 扶苏心下忍不住有些失落,可更多的确实得意――不愧是被他教导着长大的兄弟,胡亥日后绝不会是个无能到依靠他人存活的玩物,而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豪杰。 “那是因为草原很多鱼,吃了之后会中毒。别胡闹了,让它们继续在河水中游荡吧。”扶苏贴着胡亥的耳朵轻轻喷了一口气,让他敏感的缩了缩脖子。 温柔的指尖落在胡亥脸颊上摸了摸,温柔的说:“若是你想吃鱼了,我今日派人去市集买几条肥妹的鲜鱼来,给你熬汤喝――对了,你的胃好些了么?” 胡亥仰头对上扶苏的眼睛,露出笑容,立刻点头说:“阿爹每天都压着我喝药,除了不能吃生冷的食物,已经没有妨碍了。” 他微微停顿一下,然后抓住扶苏的手臂,认真的说:“大哥,我承诺过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帮着你看守你重视的江山,所以你不用特意宠着我。我会变成可靠的人,给你分忧解难,而不是从你身上讨要好处的。” “好,我等着你长大,与我共守河山。”扶苏也收起温柔的眼神,神色郑重的向胡亥发出邀请。 胡亥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整个人闪耀着勃勃生机。 扶苏和胡亥相视一笑,两人继续难得的悠闲时光,夜间回到房中,果然见到了热气腾腾的鲜鱼汤。 他们两人在边城的日子过得舒坦,率军进攻楚国的王翦看着由蒙毅作为特使送到自己面前的秦王亲笔信件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李信挤到王翦面前,好奇的询问:“上将军,大王到底说什么呢?您竟然都笑了。” 王翦老脸一绷,冷冷的看向李信,沉声道:“大王体恤,给各位将军家中都赐了宅院,你们不可轻言骄狂,荒废了大王的信任。” 李信等人面上显出喜色,虽然口中应承着王翦的教训吗,眼中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因为连连胜利而生出的骄傲心态。 王翦皱紧眉头,捏着拳头,看着秦军之中才华横溢却都十分年轻未经大败挫折的将领,心中警醒,他很快下定决心,要用自己多年成就的威名给手下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们留下此生再也不会忘记的教训。 只有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败才会让他们清醒的明白,任何一战都不可以轻敌! 王翦沉默的看着年轻将领们的喜悦之色,心中却在估量眼前的战局,楚国王军虽然一败再败,见秦军而溃散,可几个老世族家中的私军却丝毫未动,其中尤其以项氏一族的私军战力惊人。 淮北十城已经是大秦的囊中之物,青阳以西的土地也被大军囊括,楚国剩余的土地不足原本五成,楚王恐怕再也坐不住,会开口向楚国的老世族们请求私兵救援了。 ……如此说来,楚王派遣使者要求和谈为的恐怕真是短暂的喘息机会,寄希望于老世族的私兵能够借此机会部署得当,再谈判崩溃之前将秦军杀个措手不及。 王翦露出冷淡的笑容,心中道:淮北十城和青阳都是如此富庶,哪怕我是个武夫也明白没人会轻易放弃这片领土。 项燕,下一战的对手,必然是这位楚国名将,而除了自己之外,秦军资历和本领都足够代军的只有李信。 李信不是项燕的对手。 第二日,一直身体硬朗的上将军王翦忽然大病不起,将军权暂时托付给了副将李信。 “……此事当真?真乃天助我也!秦军此番再也不能深入我楚地一步了!”项燕猛然锤向大案,将平摊在桌案上的密报震得飘了起来。 “将军,这是真的,秦军中军军帐的大旗已经从‘王’,换成‘李’了。看来王翦不但病了,还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送信而来的间人垂首低声解释,被遮掩住的眼眸之中却闪烁着与话语决然相反的神色。 此人早已被秦国收买,这些年来送往楚国的消息都是真假参半,。 项燕一咬牙,猛然起身,颇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在军帐之中来回走,脸上露出烦躁的神色,直到日头偏西,他终于停下脚步,双目赤红,恶声恶气的说:“王翦病倒千载难逢,他该清楚秦军剩下的将领年轻气盛绝不是老夫的对手,不会以此设计让秦军凭白惨死的。哪怕是冒险,老夫也必须应战――立即派人到昭、景、屈三家,让他们出兵与老夫一同抗秦!” 99、我有特殊的存在技巧 没有王翦以自身威严压制的秦军在李信手中霎时成了脱缰的野马,虽然生机蓬勃,可也太过躁动不安,但或许是上苍也认为胜利属于秦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李信指挥秦军的战略在王翦看来是一派横冲直撞,秦军仍旧保持着全胜的战绩,甚至突破了楚国几大世族往秦国南郡的攻击,将前来偷袭的楚国世族私军打得狼狈逃窜,硬是顾不上丢人现眼,只能逃回云梦泽躲闪。 攻破了魏国之后,王贲已经冲入父亲王翦麾下做个小将,眼见李信的做法不由得眉头紧皱,可父亲将主帅的位置托付给了李信而不是自己,他也不会违抗军令对着李信的做法指手画脚。 毕竟,李信目前带着秦军连战连胜是不争的事实。 ……王贲只是始终无法沉下心神,对着越来越狂放的战术有种挥之不去的心惊肉跳之感,这让他看着李信的神色忍不住透出几缕忧虑和抗拒。 李信书读兵书,这些年身为一方将领也是连连取胜,自然不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蠢人,王贲的神色自然被他收入眼中。 他犹豫几天之后,私底下找到王贲,直白的开口道:“老哥觉得我指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王贲神色更显迟疑,可与李信对视许久之后,沉着脸点头,走到地图前,对着李信说:“汝阴以北都是被我军占领过的位置,正北方数百里外食出国重镇城父,西北面对着寝城,再往西是平舆;平舆的东北、寝城的西北则是被我们占领的项氏一族封地,项城再往北是咱们伐楚的起点――陈城。” 随着王贲似乎杂乱无章的说法,他粗粝的手指已经在地图上画出一个清晰的正三角形,三个顶点分别是平舆、寝城和项城,而寝城本身和城父、汝阴又是另外一个正三角。 李信定下的战术却是以上两城为目标,试图将秦军变作一支利剑,拦腰斩断淮北,将其切断成为东西两段――王贲跟着蒙武直奔东北方向寝城,战胜后进而攻打城父,等着李信向西南方向攻下平舆与自己汇合,大军汇合之后再南下克敌,直奔汝阴聚歼楚军主力,彻底占领淮北,为了直入楚国国度寿春做准备。 李信面楼不解之色,忍不住说:“淮北地势平坦,满是原野,楚国地广人稀,各城守备分散、战力孱弱,咱们两路大军南下,楚军估摸不准哪一路才是主力,自然顾此失彼。我这样的安排不正好对付楚军?” 王贲听到李信的问题,终于抬眼露出自己充满了怀疑的眼神,他不敢置信的说:“楚军的劣势如此明确,咱们一眼就看得穿,项燕一代名将怎么会不知道,偏偏以己之短对敌之长?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蠢。” 李信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了拍王贲壮硕的手臂,意气风发的高声道:“项燕当然不是个蠢货,但他不蠢却控制不了楚国其他世族。楚军各族私兵虽然众多,却各自为政,人人推诿,不愿意承担大任消耗自己族中的力量,出战之时彼此掣肘,只顾着保存自身实力。” 王贲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确实口舌笨拙,没有李信几句话说服他人的本事,因此,哪怕王贲心中仍旧不能赞同李信的说法,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只能自己皱着眉生闷气。 李信手握重兵,正在豪情万丈的时候,自觉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解释得清清楚楚,也没有继续陪着王贲耽误时间的心情,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便抬脚走了。 王贲在原地站了许久,到底无法平静,咬着牙关沉默半晌之后,闷不吭声的抬脚往自己父亲的帅帐走去。 “我儿来了。”王翦坐在大帐之中,手中握着一卷兵书,神色沉默安静,面色虽然有些晦暗却没有重病之色,越发让王贲心中疑窦重生。 王翦看着王贲面带质疑的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坐定,神色淡淡的等着他开口。 王贲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询问:“父亲身子没有大碍了吧?怎么不从李信手里要回军权――大王若是曾经对父亲有过怀疑,父亲眼下如此,又引来大王的怀疑可怎生是好?” 王翦却没回答王贲的话,只是平静的说:“你不去蒙武将军身边,跟着他带兵操练,单独过来干什么?” 王贲看着自己积威甚重的父亲,到底心中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趁着自己积攒的勇气尚未消失,刚忙说:“我对李信的战术有其他看法,想让父亲帮我拿个主意。” 王翦一直波澜不兴的眼神终于露出几缕好奇的神色,兴致勃勃的询问:“什么问题,快说!” 王贲深吸一口气,心中的话倾泻而出:“楚军私兵总数想加与我秦军不相上下,李信有意速战速决,放弃重甲,只使用轻甲轻骑,我觉得心中不安。” 王翦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开口的时候却说:“除此以外呢?” 王贲摇摇头,说不出话来了。 王翦眯起眼睛看着自己期以后望的儿子叹息一声,摆手道:“回去继续想。” 王贲猛然抬起头,看着王翦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神色,脱口而出:“父亲看出其中不妥,却仍旧坚持让李信带兵进攻――那是我秦国的士卒,一条条都是鲜活的性命!” 王翦看着儿子愤懑的神色,只是摆摆手,语调平淡的说:“你们若能冷静下来,我又何须拿自己的一世威名当做砥砺你们的磨石?不成器的东西,滚回去好好想想!” 王贲脸上一白,攥紧拳头,对着王翦一拱手,心情抑郁的退出帅帐。 一阵凉风袭来,王贲打了个哆嗦,发胀的脑子却神奇的冷静下来,再看自己父亲居住的帅帐,脸上愧疚的神色挥之不去。 他心里明白,若是自己能将战局看得清清楚楚,以此说服改变战术,父亲也不会失望至此,他领兵多年对将士们的感情比也许比自己还深厚,现在做出的决定等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送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 父亲他年岁大了,本该带着一身荣耀归乡含饴弄孙,可为了给大秦留下可靠的年轻将领,他却宁可晚节不保。 王贲回到军帐,整夜辗转发侧,全无睡意,第二日一早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看着天空净觉出苔藓一般的灰绿色。 他神色迟疑的随着大军出行,终于在大军汇合之后,蓦然想清楚了父亲所为的“再想想清楚”是什么意思! 楚国水流大泽纵横,最善隐藏兵力,秦军却多次分兵,将原本坚不可摧的大军人数拆解得七零八落,如此一来,两军将军,秦军简直是给楚军送人头去的! “我要去见李信将军,老叔先帮我顶一阵子,不要再分兵了!”王贲面色煞白,看不出丝毫血色,他甚至等不及对蒙武解释其中缘由,王贲已经一骑飞跃而出,转瞬间便带着三百人的亲兵失去了踪影。 蒙武目送着王贲离去,虽然不明白这个大侄子到底想到了什么,可从他惨白的脸色却轻而易举的推测出李信的战术绝对有问题,他略一琢磨,直接挥手道:“传令下去,按兵不动,原地待命。” 王贲已经下了死力追赶动身的李信大军,可到底迟了一步,等他终于发现李信的踪影,李信率领的八万秦军先锋已经死伤过半,自己也满身箭孔,被扎成了一个血人。 “大军听我号令,收缩阵型,弩军激射断后。剩余士卒,随我快速退出寝城!”王贲将李信扯上战马,霎时接过大军的指挥权,依靠着寝城尚未修成的壁垒,且战且退,一口气退出几十里。 李信面无血色的躺在草垫上,紧紧抓着手中的长枪,眼神空洞,他抖着嘴唇说:“多少……多少士卒,战死?多少人受伤?” 王贲狠狠捏住他肩膀,沉声道:“你别管他们死了多少,你得活下来,你活着才能稳定军心。” 李信露出一抹惨笑,反手抓住王贲的手掌,有气无力的说:“我现在恨不得以死谢罪,我对不起自己手下的战士,都是因为我轻敌疏忽,才让他们伤残战死。” 王贲定定的看着李信,忽然抬手狠狠给了他一拳头,怒火冲天的吼道:“孬种!有本事战败,你就没胆子活下去重整旗鼓,将项燕这个老匹夫打出江东?秦军没有你这样没担当的将领!你愧为秦人!” 李信被王贲打得满嘴献血,狠狠咳嗽几声之后,眼中却反而有了人气,他嚯嚯的干笑了几声,低声道:“老哥打得对!我现在清醒多了――项燕,项燕,我李信誓要你血债血偿,还我秦军兄弟的性命。” “好,等你能动了,咱们再杀回去。”王贲最开嘴笑了笑,将金疮药粉洒满李信身上,数量的裹上伤口,重新将他扶上马,带着成功逃回来的三万多秦军前往蒙武处汇合。 王翦身在中军大帐,听着王贲送回的战报,面色凝重之中夹着淡淡的喜悦之意。 他叹息一声:“混账小子,终于无需老夫担忧了。项燕既然杀我秦军,也该到了我大秦将士反攻的时候了。” 王翦忽然起身,提高音量对帐外喊道:“整军进发,直冲汝阴,将项氏一族尽数拿下!” 王翦虽然称病,可他的存在本身便如秦军之中的定海神针,眼见老将军健壮稳固一如既往,之前还因为战报而心思浮动的秦军士卒立刻沉下心,再也没有任何疑虑,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行装,直奔汝阴而去与蒙武汇合。 王翦在路上遇见了归来的王贲,对儿子露出一个笑容后,直接将他带在身后,这一次,王翦没再因为彼此的父子关系而避讳,显然彻底认可了王贲的领兵打仗的本领。 五十三万大军的力量远非楚军能够抗衡,原本还将李信打得落花流水的楚军节节败退,变得毫无还手之力,项燕虽然带兵脱逃,可项氏一族除了他竟然无一人躲过此番劫难。 王翦看了看已经能够下地的李信,指着捆缚成群犹如牛马一般的项氏一族,对他说:“交给你看管。” 言下之意,竟似乎是准备将这些人留给李信泄愤! 李信却跪在王翦面前,沉声道:“李信希望独自前去战场祭扫秦军士卒,不让楚人扰了他们的埋骨之地。” 王翦拍了拍李信的肩膀,脸色终于有所和缓,他轻声说:“李信,胜败乃士兵家常事,记住今日的惨白,日后殚精竭虑也要避免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但不必为此自责耗伤心血。” “是。末将多谢上将军开导。”李信冲王翦笑了笑,整个人已经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抹去了身上耀眼的自信,变得沉稳安宁。 王翦在他肩上拍了拍,随即抬手看着天色,望向远方,低声说:“楚国已经是大秦的囊中物,攻下寝城和汝阴之后,楚王再依仗项燕,亡败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咱们先修整一番,再向前攻打。” 胜利的天秤已经彻底倒向秦国,王翦并没有向秦王隐藏自己之前有意实施的计划,一力背下所有罪责将消息完整的写在战报之中送往咸阳宫。 嬴政展开薄薄的锦帛,看着上面每一笔画都透出金戈铁马冷冽之气的笔画,叹息一声,沉默许久之中苦笑着将写满秦篆的战报塞进李斯手里,神色恹恹的说:“上将军这是在为难寡人。” 王翦不顾秦军损耗磨砺将领,乃是大罪;可名将的作用哪里是小小的卒子可以比拟的?自己若是因此办了王翦,简直是恩将仇报、丧良心了;但秦军的死伤必然是将领的罪责,哪怕不降罪与王翦,李信也逃不脱责罚。 近身的重臣传阅一番战报之后,李斯低笑着说:“大王何必为此烦恼。” 嬴政闻言看向李斯,李斯已经若无其事的继续开口道:“王翦上将军重病,可他毕竟是军中主帅,无论如何逃不开一个治军不力的罪责,至于李信将军……他定下的战术,失败了照着军规惩罚便是。” ……秦军从无战败杀将的传统,李斯提出的计划,可以说是对王翦和李信两人的惩罚都重重抬起,轻轻放下。 嬴政仰头大笑,高声道:“廷尉机智!正和寡人心意!” 李斯谦虚的笑了笑:“能为大王分忧解难是李斯的荣幸。” “既然如此,就辛苦廷尉走这一趟,将寡人的意思带给王翦上将军了。”嬴政脸上笑意不见,曲起手指敲了敲大案桌面,沉吟片刻之后重新开口道,“伤残丧命的战士家中,多给些抚恤,让他们能家中父母妻儿能好好过下去。” 语毕,嬴政下意识的看了看身旁的鸟架,目光一凝,脸上的笑容消退,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道:“胡亥到达雁门关多久了?” 鑫缇立刻低声回话:“禀大王,胡亥公子离去已有八个多月了。” “那边是在边城玩乐三个多月了。”嬴政说着眉头越州越紧,语带不悦的说,“也不急着送信回来,寡人看他心都玩散了。” 嬴政话音未落,一名内侍已经急匆匆的跑到大书房外,“嘭!”的一声跪在门口,他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盛放着一方锦帛和一个两掌长宽的木盒。 内侍高声道:“长公子将赵王迁人头送回!战报请大王亲启。” 嬴政眼中惊喜之色爆射而出,他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到雕工堪称粗陋的木盒前,扶着木盒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 “好、好、好!我大秦统一天下唯独剩下只会俯首帖耳的齐国了!” 100、我有特殊的耍帅技巧 双喜临门自是大事,嬴政能怕经历多次秦国大胜,得到眼前的消息仍旧喜上眉梢,乐不可自抑,他毫不介意恶心的打开木盒仔仔细细观察着赵迁仍旧保持着死前惊恐、不敢置信神色的头颅,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畅快。 直到一刻钟后,嬴政终于满足与赵国正统彻底灭亡所带给他的强大成就感,摆袖道:“去太庙,寡人要告诉先祖今日的好消息。” 尉缭、王绾、李斯等人躬身行礼,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直接目送嬴政开始这场说走就走的祭祀。 嬴政坐在驷马王车上看着咸阳街道上脸上纷纷带着喜悦之情的百姓,深藏在眼底的得意更胜,惬意的轻声哼唱秦境民谣,手指轻轻敲着膝盖打着节拍。 “大王,太庙到了。”鑫缇恭敬的小声提醒嬴政。 嬴政起身直接下车,当他走到摆放着列祖列宗排位的大门外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经隐藏在深沉的面色之中,让人再也无法从中窥视嬴政的情绪。 他恭敬的跪在殿中,安静和虔诚的注视着先祖的牌位,深深叩首。 太庙之中除了嬴政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嬴政忽然发出一声低笑,开口时声已经露出三分欣慰:“李信战败皆因兵力不足,他一直按照着对寡人承诺的‘二十万大军足以’部署士卒。寡人没有想到李信此计不通,庙堂之上的大臣也无人想到,没想到楚国疲弱衰落多年,竟然能够一战而凝聚超过三十万大军――可扶苏想到了!扶苏是寡人的长子,我大秦的长公子,寡人、寡人心里有无法言说的自豪,他比寡人更有眼光。” 嬴政说着抬起头,眼中满是掩饰不了的自豪,他神色郑重的再次叩首,随即发出一声叹息,略带着些失落的说:“寡人经历连番大胜,已经被胜利迷昏头脑变得不可一世了,竟然丝毫未曾看出楚国因为占有极为广阔的土地而能够为楚军提供源源不绝的粮草辎重,还有……数十万的私兵竟然能在国家遭逢危难之际焕发出强大的凝聚力。” 他苦笑一声,抬手捏了捏额头,声音越发低沉:“是啊,是寡人太自大了,尉缭、姚贾何等本事,可他们两人游说诸国,偏偏楚国之中没有一位对秦国俯首帖耳的奸宦。幸好扶苏当初说服了寡人抛弃对王翦上将军的防备,将他派往楚境作为统帅,也幸好……王翦上将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他沉稳可靠,统兵也走统兵直正的将道,这一次甚至拿出自己多年积压的将领威名替手下年轻的将领磨练――之前是寡人太狭隘了。寡人竟然因为王翦上将军一直以来秉持着谨慎固守的战术,而忽略他多年未逢一败,比之武安君也不差。” 嬴政说着说着神色再一次放松,心思飞到长子身上。 扶苏的成长一直让他满意,即使扶苏在许多政见上的看法与他不能相同,嬴政对自己的长子也没有过什么不满的情绪,相反,在嬴政看来能够有自己意见的儿子才具备统领秦国的本领。 “阿爹,你打算册立大哥当太子吗?” 幼子当初仰着小脸好奇询问自己的表情忽然闯入嬴政脑中,让他忍不住眉头一皱,身体发僵。 嬴政慢慢起身,伸手拂过自己斑白的鬓角,叹息一声,心中道:嬴氏高寿的君王太少,寡人却马上就要到了不惑之年了。 胜利的喜悦尚未从嬴政心头消逝,却已经蒙上一层阴影,他拖着脚步慢慢走出太庙,面上没有来时的红润,反而透着一股晦暗不明的神色。 鑫缇窥视着秦王脸上的表情,很快垂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他主动将声音放得更加轻柔,跪在嬴政脚边开口道:“大王,回宫吗?” 嬴政从鼻腔中发出淡淡的声响,低应一声,抬脚坐回王车之中,却始终眉头不展。 临近咸阳宫,他忽然开口道:“鑫缇,担任博士官的儒生之中,有不少通晓方术吧?明日宣他们觐见。” 鑫缇连声应承,坐在车厢之中的嬴政捏着自己不再如年轻时候紧绷的手背皮肤,露出满眼的厌恶,厌恶之中又夹杂着丝丝缕缕并不明显的惊惧不安。 他垂首不语,被鑫缇伺候着进入正殿,再一次开口:“后宫这些年一直无所出。” 鑫缇不清楚秦王今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自打从太庙归来,说话的口气就异常冲,可他明白自己决不能说出让秦王不满的回答,给自己找麻烦! 鑫缇立刻笑了起来,好声好气的说:“大王这些年操心国事,几乎每天都歇在正殿之中,很少召唤后宫的姬妾。” 嬴政闻言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他所有所思的用手指敲着膝盖,沉默许久之中,终于道:“胡亥什么时候启程?寡人盼着他回宫陪陪寡人。” 觉得自己衰老的时候,只有看着年纪幼小的儿子,才能发现自己依旧年富力强,嬴政也不能免俗,忽然意识到自己哪怕雄心依旧,身体却无法克制的衰老之后,他对胡亥的归来越发急切。 被嬴政深深思念的胡亥此时正窝在扶苏怀中摇头晃脑的跟着扶苏读兵书,他幸福的拱了拱身体,将后背整个贴在扶苏胸膛上,忍不住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专心点。”扶苏手腕轻晃,向前微微一点,“哒”的一声敲在胡亥头顶,拉过他的注意力却又不会磕疼了额头。 被扶苏发现自己神游天外,胡亥索性不再装模作样,转身扑在他怀中,手臂缠着扶苏的胸膛,整个人挂在扶苏怀中,自打说破自己的心思,胡亥就抛弃了所有廉耻,能和扶苏紧紧贴在一起就坚决不会分开一指宽的距离,恨不得变成一张狗皮膏药,彻底黏在扶苏身上。 “大哥,王翦将军是故意的吧?”胡亥在扶苏胸口蹭了蹭脸蛋。 扶苏拍拍胡亥的头顶,没有抗拒他的亲近。 即使胡亥表现得无比黏人,扶苏也没办法从胡亥表现出的亲近之中琢磨出任何情谷欠――胡亥长得太貌美了,一眸一笑都带出天然去雕饰的迷人姿态,而这种迷人的姿态并不轻佻,那是夹杂着稚嫩软绵的美,只会让人联想起软绵绵的小动物,被胡亥紧紧贴着除了会心而笑,扶苏竟做不出其他反应。 听到胡亥的话,扶苏嘴角上翘,却仍旧笑着说:“何出此言?” 胡亥扬了扬弧度温柔的长眉,抓过送到扶苏帐中的战报说:“王翦上将军明明带着六十万大军出战,可李信却只带走了不到二十万人,甚至将这二十万人兵分了……这是算两路,还是三路?” 胡亥正得意的说着自己的分析,却忽然被战报上密密麻麻书写的内容所困扰,眼神迷茫的转头看向扶苏。 “两路大军。”扶苏笑意融融的开口提醒。 胡亥点点头,因为自己引用了不确定的判断却得到正确答案而导致脸上蒙上一层红晕,他揉了揉发烫的脸蛋后,继续说:“楚国那些世族连保持现有一切对阿爹臣服都不愿意,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看着楚国国破,都到这种时候,继续对楚王端着架子就没意思了,他们肯定倾其所有对付来势汹汹的大军。人,我是说战士是最先会被扩充的部分,李信太轻敌了。” 胡亥说着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用力摇着小脑袋,柔软的碎发撩拨在扶苏脸颊,带来一阵阵的酥痒,让他忍不住伸手将胡亥颊边的碎发拨弄到耳后。 胡亥声音一顿,看着扶苏说不出话来,停顿许久之后重新开口道:“大哥,你太温柔了。” 不等扶苏回答,胡亥垂下头,飞快的说:“所以王翦上将军这一次是给全军的年轻将领敲警钟让他们都慎重一些别为了接连不断的胜利冲昏头脑。” 胡亥说得太快,字句之中甚至没有任何停顿,可当他话一结束,同扶苏之间的气氛反而显得越发古怪。 他再一次停住声音,咬了咬嘴唇之后,忽然抬起头,眼中闪着炙热的光芒,直白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大哥,不……扶苏,能让我亲亲你吗?” 扶苏看着胡亥用一张圆滚滚的小脸喊出这一嗓子,捂着嘴低笑出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胡亥被他笑得神色越来越尴尬,失望的情绪在眼中凝聚,他攥紧拳头,咬着牙说:“不愿意就算……呃……” 温暖的怀抱夹着扶苏身上多年熏染而出的香气将他包裹,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上胡亥的额头,在其上停留许久,时间一点点流逝,胡亥却觉得自己耳边鼓噪着各种混乱的声响,让他没办法抓住任何一个,直到扶苏的嘴唇从自己额头移开,他才磕磕巴巴的说:“你、你真,真的愿意――啊!啊?” “傻孩子,咱们该回咸阳了。父王派遣来的特使强调此番不但要你回咸阳宫,我也得押送剩余赵国余孽一同回去。”扶苏细致的向扶苏交代着彼此的行程,眼中却了射出一缕寒芒。 只听他沉声道:“赵迁的儿女,都已经杀了,只带着蜡封的头颅回去,轻便很多。” 胡亥看着这样的扶苏非但没有任何恐惧,反而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热。 101、我有特殊的无言技巧 胡亥对扶苏的心思不说一清二楚,也能明白七、八成,他知道扶苏没办法喜欢上自己――对着自己一样年纪幼小的孩童,扶苏若是真有什么心动的感觉,胡亥才觉得遇见了神经病。 他对扶苏充满了感情,但这并不代表着胡亥认为自己喜欢上扶苏,扶苏就应该温柔以对,自己从来不是扶苏的责任,甚至因为意外的身世曝光之后,自己根本就是扶苏的拖累。 扶苏本就没有对自己好的必要,可他偏偏愿意付出耐心和感情,就冲着这一份温柔细致,哪怕扶苏日后真的爱上什么人,胡亥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指责他的理由。 “怎么一直看着我?你,害怕了?”扶苏双手撑在胡亥腋下,将他扶着站起身。 扶苏反手握住扶苏垂落的手掌,立即摇头,他上扬着视线紧紧盯着扶苏的眼睛,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语调愉快的说:“我觉得扶苏这种意气风发之中带着点冷厉的神色,特别的英俊。” 就像是嫌弃自己说话不够味道似的,胡亥用力点点头,继续道:“性感迷人,来,再让我亲一口!” 扶苏掐了胡亥的脸蛋一把,眼中荡漾开温柔的笑容,手撑在地上慢慢起身,任由胡亥带着点胡闹的味道将嘴唇贴在自己脸颊上也没反对。 胡亥自己反而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笑着离开扶苏,对着那双始终保持着温存平静的眸子,再激动他也办法没脸没皮的坚持下去。 扶苏霎时笑出声,牵着胡亥的手掌登上马车,低声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打算扯着我一直亲到天色昏暗呢。” 胡亥落座在扶苏对面,从他手中接过瓜果,在嘴边慢悠悠的啃着,闻言不客气的回声:“大哥若是不怕腰疼,我就亲下去,反正我站着、你跪着,指不定谁更辛苦。” 胡亥话一出口,扶苏便笑得挺不住声,他眸光闪了闪,伸手摩挲着胡亥的脸颊,低声诱哄着询问:“谁教你这么多事情的,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变了许多。” 胡亥对着扶苏的笑脸,脑子都糊成一团,下意识的说:“书里有不少。” 扶苏笑得越发温存轻软,带着薄茧而显得越发有力的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游动,他凑近胡亥,鼻尖在胡亥脸上一触而过,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整个抱在怀中,发出淡淡的叹息声,语调纵容的说:“竟然有人敢背着父王给你看这些男欢女爱的东西。” 胡亥一仰头,自豪的揭开自己老底:“我自己想看的!阿爹整天忙着处理国事,哪能知道我都看了什么,只要我开口,鑫缇他们才不敢违背;教导我的博士官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胡亥说着笑了起来,挺起胸膛道:“阿爹觉得博士官只会开口空谈,平时根本懒得在他们身上花时间,若非国内不好不设置这些位置显得能够容纳人才,阿爹恨不得把没用的人都赶走呢。” 扶苏垂眸看着胡亥的头顶,高高扬起剑眉,眼神终于露出狰狞的本意,可他说话的语调依旧温存轻柔:“哦?这么说教导过你的博士官们都知道你平日里看什么书?一个都没试着上书给父王,让他知道。你这坏孩子,知道我若在宫中,绝不准许你看这些污糟东西的。” 胡亥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心中道:可是整天学习也不符合人性啊,我身上是孩子,心理又不是真的孩子,十八禁才是人生真爱,打发时间的话,脑残文、狗血剧什么的最好了。 扶苏捏一把胡亥肉嘟嘟的耳垂,忽然冷下脸,沉声道:“日后若是再让我发现你不务正业,你就不要想着屁股完好无损了!” 胡亥身体一僵,瞪大双眼看着扶苏,殷红的嘴唇微张,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一直表现出的温和表现是为了引导自己把全部想要探问的内容都说穿。 “这一次放过你,日后要记住。”扶苏紧绷着脸,看不出丝毫妥协的味道,他逼视着胡海,坚持等待着他给出承诺。 胡亥咬着嘴唇,停顿许久才开口道:“大哥,你……你对我用美人计?” 扶苏神色不变,耳朵却有些发红,他用力捏住胡亥的手臂,沉声再次道:“如何?” 胡亥脸上忽然显出笑意,这笑意逐渐决堤,演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大笑,他干脆趴在扶苏怀中紧紧抓着他比自己大了许多的手掌,笑得浑身发抖动说:“我日后没办法继续称呼你‘大哥’了,你对着我使用美人计,哈哈哈!扶苏、扶苏、扶苏、扶苏……” 胡亥说笑着,总是过于圆润的眼睛眯出温存的线条,终于压下笑意,认真的说:“扶苏,知道你能在宠爱我之余,慎重考虑我的倾慕之情,我,我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胡亥再一次抱紧扶苏的手臂:“你等着我长大,我绝对不会变成让你失望的人。” “好了,别胡闹了。”扶苏轻轻摩挲着胡亥的脊背,嘴角的弧线纵容,语调却十分不客气的说,“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你在宫中胡作非为的事情,我就会当做毫不知情,就此轻轻放过――咸阳宫中伺候你的奴仆、教导你的博士官,此番回宫,我一定要跟他们好好清算这笔账。” 胡亥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天下是阿爹的,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所求也只是你的感情罢了。你既然肯认真对待我说出口的期盼,其他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要紧的?他们根本不在我眼里。” 若是一般人听到胡亥这样承诺,哪怕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多少也会有些感动,可扶苏闻言却皱紧了眉头,只觉得心中憋闷。 他捏着胡亥的肩膀,让胡亥对上自己充满了忧虑的眼神:“哪怕我日后无法给出你想要的,你也会是大秦的公子,这个承诺不足以令你安心,认可自己家乡就在大秦、在咸阳宫吗?” 胡亥看着扶苏郑重的神色,即使他很清楚自己完全不认同扶苏的说法,依旧点头,顺着扶苏的希望承诺:“秦国本来就是我的故乡。” 他很想说“吾心安处是吴乡”这样打动人心的话,可胡亥更清楚的是,若是自己不曾对扶苏产生爱慕的情绪,那么整个秦国也不过是他完成任务的工具罢了,这一切的意义、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眼前的男人,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从不曾改变,也不会更改。 胡亥自认为笑得毫无破绽,扶苏的眉头却越州越紧。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无可奈何的说:“胡亥,我对你毫无办法。明明还是个半大孩子,为何你偏偏如此倔强,不肯在秦国沾染些许好处。” 胡亥一愣,没想到扶苏再一次想岔了,可仔细琢磨一番,却立刻明白过来扶苏话中的意思――胡亥自认为不是秦国血脉,因此,不肯接受扶苏的恩惠,享受秦国公子享受的荣华富贵,一旦无法与扶苏结成亲密关系,便要彻底离开。 (*/w\*)没想到我在扶苏公子心里品德竟然如此高尚,让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自己只是对这个时代没有代入感呢? 胡亥脸上的笑容变得尴尬,只好垂下头遮掩自己的眼神,低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扶苏握着胡亥的手掌,看着少年垂首闪躲的姿态,掌心渐渐用力,眼中露出显出怒色,沉声道:“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掩埋下你的身世,不是为了让你日后浪迹天涯、穷困潦倒的!整个天下都会是大秦的,你除了留下,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赵迁的人头是东胡首领亲自斩下派使者送到雁门关的,这与扶苏最初的计划不同,却偏偏是在栾提顿见过胡亥第二次,对他展现出杀心之后,扶苏又派人从中挑拨而造成的结果。 东胡首领的做法正如当初的栾提顿,希望能够获得军力强横的秦军支持,放任草原胡人之间内斗,而不要从中插手,换句话说,秦军只要不倒向匈奴,已经等同于和东胡结成联盟,这与扶苏最初的设想全然不同,甚至接近与违背了他对关外的预想,可扶苏偏偏做了。 只看这一件事情,便能够让人轻而易举的从中分辨出扶苏对栾提顿的心态从“驱逐”转变成了“剿灭”,而其中的理由,除了栾提顿自身危害到了胡亥的存在,再也找不出其他。 扶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胡亥生活得更加自在,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这一点除了扶苏之外,胡亥同样心知肚明,正因为心中犹如明镜一般,胡亥绝不会以此伤害扶苏。 他看着扶苏的眼睛,轻柔无比说:“扶苏,秦有扶苏,便有我。” 扶苏与胡亥对视许久,无数次从他的眼神确定胡亥绝不会离去之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略带调侃的捏着胡亥的下巴,柔声道:“年纪小小,情话却说得动人心魄――看来对宫中这群奴婢惩罚轻了,他们是不会知道好歹的。” 可他却莫名为了自己的说法有些不悦,心中道:若是胡亥长大了,只凭这眼神和承诺,多少女子拼死也愿意遇见如此郎君吧?自己完全不解风情,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胡亥从小就动了心思,违背伦常也愿意跟自己在一块呢? 扶苏正为了胡亥因何爱慕自己而困惑,身陷中年危机的嬴政高居咸阳宫之中,看着逐渐隐没于地平线之中的夕阳,同样对自己的生命感到困惑不已。 九州之内,只剩下一个不愿意臣服的楚国苟延残喘,以王翦的本领,将其剿灭不过是时间问题,可自己却日渐衰老,眼看着似乎要没有时间享受成为天下共主的荣耀了! 滑天下之大稽,他既然是不出世的英主,面对生老病死为何同样如此无力? 现实绝不该如此,他一定能够找到办法,制止自己生命的流逝,让时间停留在自己充满了威武和气魄的时候,尽情享受万民朝拜的荣耀。 鑫缇跪在嬴政脚下,头也不敢抬的柔声说:“大王,奴婢在博士官中探询了一番,喜欢方术的儒生并不在少数,不过自称本领非凡的却没有几人。不过……” “有话快说。”嬴政不耐烦的催促一声。 鑫缇立刻叩首,一五一十的说:“其中方士大多研究的是强身健体之术,奴婢见他们架着丹炉,什么都往里扔,觉得实在不牢靠,比江湖骗子也不差什么了。” 嬴政脸上显出怒色,可下一瞬却又露出些许古怪的迟疑,大殿之中不由得陷入沉默。 102、我有特殊的册立技巧 嬴政起身在日落后越发昏暗的大殿之中缓慢的行走了一圈,缓解着正坐之下酸疼的四肢,带着些许迟疑和怀念的说:“刚送来博士官教导的时候,胡亥也和他们吵过,说方士都是江湖骗子。” 胡亥虽然此时不在咸阳宫中,可咸阳宫中却遍地是胡亥的传说,其中最具有准确性的一点便是不管秦王如何恼怒,只要有胡亥公子几声稚言童语,秦王就一定会余怒顿消,再不惩处宫人。 鑫缇亲眼见识过胡亥公子的本事,此时一听到秦王亲自提起胡亥,马上顺着开口道:“大王英明,胡亥公子当时将那些身兼方士之职的儒生堵得哑口无言,可见他们胡说八道的多,有真的本事没几人。” “胡扯,寡人怎会挑选出没真本事的人担任博士官。官员是我大秦的脸面!”嬴政皱起眉头怒斥一声,可眼中的神色却依旧迟疑,显然未曾真的对鑫缇所说的话感到恼怒,心中甚至隐隐约约有些认同的。 鑫缇伺候嬴政颇有些年头了,虽然不能对他的心思完全掌握,却也能摸出个六七成。 他偷偷观察着嬴政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说:“大王挑选的官员自然是本领非凡,可既然博士们都把精力消耗在了经典之中,他们能分出多少心神研究方术?只知道些许皮毛才是常理――若是真在方术上有大才,他们也不会顶着博士官的名头在咸阳城中行走了。” 鑫缇话一出口,嬴政眉间的褶皱越发深刻,他冷哼一声,最终却摆手道:“先不提他们,扶苏带着胡亥走到哪里了?” 鑫缇跪在嬴政脚下,赶忙将牢记在心的日期报上来:“禀大王,长公子大约就在这几日返程。” 嬴政脸上这才显出些许笑容,放轻语调说:“好,让他们勤快些,将院子打扫干净。” 话落,嬴政自己一愣,然后再次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胡亥年岁也不小了,再和扶苏住在一起,是不是显得不受寡人爱护,正殿后面不是还空着一处院落,不如收拾出来让胡亥住,这样他也能离寡人近一些。”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嬴政很快就克制不住了,他富有天下,无论做什么,自己有了想法,嬴政很快就笑着吩咐宫人:“快去将胡亥原本读书用过的院子收拾出来,直接把他用惯的物件都抬到院子里――哎,算了吧,他真喜欢的物件早都一溜烟搬去边疆了,寡人还是给他准备新的好。” 一直挂在嬴政脸上的阴沉面色悄然消逝,他兴致勃勃的为幼子挑选着府库之中的珍宝:“运回来府库之中的水晶杯胡亥不是一直很喜欢么?这次给他送过去,还有那扇用金丝压花边的屏风,他也喜欢,一同送过去。对了,胡亥这几年身体不好,窗子别光空着,蒙一层薄绸,省得他夜里贪凉开窗,又着凉了。” 鑫缇跪在原地,不由得为了嬴政的大手笔颤抖起来,他心道:大王年纪越长,便越发宠爱幼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鑫缇虽然没读过书,却明白家里老人毫无底线宠爱幼子迟早会引起家庭不和的道理,他又是地地道道的秦人,丝毫不敢看轻嬴政越来越明显的反应,可偏偏鑫缇明白自己人微言轻,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更不敢多说什么惹恼嬴政。 因此,他只能缩着身体把这些记在心中。 嬴政日思夜盼的胡亥终于在三日之内抵达咸阳城,从车窗望向自己生活多年的城市,他竟然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这让胡亥心中有些紧张,紧紧抓住扶苏的手掌,确认自己的存在。 扶苏一手握紧胡亥发凉的小手,另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用低沉柔和的嗓音说:“父王等着咱们回家呢。” 他的声音一入胡亥耳中,胡亥的心里瞬间变得沉静,之前残存在心中的惶恐感觉消失无踪,他回头看向扶苏用力点点头,勾起嘴角露出与往日无二的笑容。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停下,扶苏率先一跃而下,随即反身握住胡亥的手臂,将他抱下车,他垂眸向胡亥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牵着胡亥往殿内走去。 门外的动静早就让嬴政放下手中的书卷,可当皮鞋踏入房中的脚步声响起,他瞬间举起手中的书简,沉着脸摆出一副专心国务的神色。 李斯笑着和尉缭对了个眼神,赶忙垂下头遮掩自己上扬的嘴角,尉缭干脆将手中的蒙笔扔在地上,故意弯腰捡笔彻底把脸上的笑容挡住。 “父王,儿子回来了。”跨入房中的第一步,扶苏直接跪下身。 胡亥与扶苏仍旧十指交握,猛然被他拉扯着一阵摇晃,却没能领悟扶苏要做什么,神色迷茫的看着他面对嬴政跪下,自己一愣,赶忙提着衣摆跟着“嘭――!”的一声跪在地面上。 随即,胡亥龇牙咧嘴的不停抽着气,忍不住伸手揉向膝盖。 “阿爹,我能坐下么?”胡亥动了动腿想要起身,却有些顾忌的望着身在殿内的众多大臣,又规规矩矩的跪好身子,抬头望向高居御阶之上的嬴政,可怜巴巴的询问。 嬴政看着胡亥这副样子,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情,皱眉狠狠道:“还不快起来,跟着扶苏跪什么!鑫缇,去把夏无且叫进来给胡亥看看膝盖,别伤到了。” 胡亥一面揉着双腿,一面磕磕绊绊的走到嬴政身边,没大没小的一屁股坐下,紧紧挨着嬴政,伸手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毫不避讳的说:“阿爹,我这几个月可想你了,你没跟我一起去边塞太可惜,大哥带着我去草原里面骑马打猎了,我还吃到了鲜鱼汤。” 胡亥说着舔了舔嘴唇,一脸馋样的继续道:“和宫里那种层层删选,不停提味儿出来的鱼汤味道不一样,但是特别的香。” 嬴政不高兴的掐着胡亥的脸蛋,训斥道:“还敢说你思念寡人,出门在外都不知道送家书回来,若非扶苏平日写战报的时候顺便把他带着你都做了什么写清楚,寡人恐怕还不知道你这孩子晚上不睡觉,非要带着他出去看星星!净胡闹,边关风凉,大晚上的出门看什么星星,咸阳宫里面你还没看够!” 听到嬴政提起扶苏,胡亥顺势起身跑回门口,一把拉起扶苏,推着他在嬴政身旁落座,自己闪躲着紧挨在扶苏身侧坐好,像是害怕嬴政算旧账似的用扶苏高挑的身体遮挡住自己。 嬴政一挑眉,慢慢的说:“胡亥,过来,到寡人身边坐。” 胡亥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挠了挠逐渐显露出线条的脸蛋,推脱道:“大哥肯定跟阿爹有事儿商量,我这么累,先去睡一会好了。” 嬴政瞥向胡亥,刚刚撑着身子起身的胡亥只好坐回去,干脆利落的把脸蛋埋在扶苏怀里,不肯出来。 扶苏顺势半搂着胡亥,伸手在他背上轻拍几下,嬴政眼见胡亥耍赖,也不能将幼子如何,只好叹息一声,可看着扶苏雄姿英发的年轻模样,心里却有有股微妙的憋闷赶。 他看得出扶苏的成长,边关的风霜彻底磨去扶苏被关在咸阳宫中时候的慵懒和华贵气质,哪怕他此时穿着绫罗绸缎,也无法掩饰周身日锐利果决的气质,英武得一如当初的自己,简直像是冉冉升起的红日。 正好衬托得步入中年的自己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嬴政压下心中复杂的心思,对扶苏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既看不出任何恼火,也看不出丝毫喜悦,他平淡的开口道:“此番你做的不错,别有辜负寡人的期待。赵嘉早已投降自杀,赵迁既然死了,邯郸郡的百姓便能够断了念想,再也没有不臣之心了。” 剿灭六国之人在扶苏看来必须做到的分内之事,哪怕此番确实是他的功劳,可扶苏丝毫品不出自豪的心思,他同样平静的想嬴政回话:“父王称赞儿臣太过了。此番能将赵迁等人一网打尽,全因郭开的贪念让他将东胡首领释出的布防图拱手相让,若非如此,儿子没办法布置这一番计中计。” 书信之中扶苏对自己的做法不过是一笔带过,眼下听他亲自提起,嬴政立刻来了兴致,敲着大案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给寡人说说清楚。” “是,父王。”扶苏路上已经想好说辞,眼下被嬴政询问,态度自然,看不出丝毫犹豫,直接道,“郭开眼见儿臣到达边塞,心中觉得东胡注定要被大军剿灭,他盼着的是荣华富贵,因此私底下同商队接触,不断派人传信给儿臣,释出善意。因此,儿臣顺水推舟,向郭开许诺了高官厚禄。郭开当初将赵王哄骗得团团转,东胡首领并不如赵王心细,时日一久自然许多事情也都听从郭开的意见,让他掌握了许多权利,郭开因此获知了一部分东胡的兵力布防图,直接转交给了儿臣,盼着蒙恬上将军一举发兵,让他趁机立下一大功。” 嬴政点点头,眼神专注的看着扶苏,扶苏拱手向嬴政行礼,脸上温和微笑的神色变成了冷厉,沉声道:“东胡虽然强大,可东胡首领的儿子们唯有长子成器,其他儿子之间感情淡薄,时有纠纷;而与东胡比邻而居的匈奴虽然实力稍弱,却胜在匈奴单于年富力强,而且他野心勃勃,也有与之相称的手段――儿臣以为匈奴才是我大秦日后真正的敌手,因此,儿臣亲自深入草原同匈奴单于见了一面,将郭开送入儿臣手中的东胡兵力布防图转给了栾提顿,等到他出兵的同时,派人前往东胡面见东胡首领,将事情全部推倒郭开和匈奴单于头上,谎称匈奴希望此时能够同我大秦里应外合,彻底剿灭东胡。” 嬴政闻言露出惊诧的神色,看着扶苏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用力拍拍扶苏的肩膀,叹息着说:“事已至此,东胡必遭匈奴攻击,损失不少,东胡首领如何不信使者的话,他绝对会立即与我大秦使者达成协议,亲自奉上赵迁、赵国太后、郭开和赵迁姬妾子女们的头颅,换取我大秦不趁势出兵。” 他点点头,欣慰的说:“扶苏,兵事一道,你果然天赋出众。寡人有子如你,足矣!” 扶苏从未听过嬴政毫无遮掩的称赞,哪怕依旧沉稳,也没办法遮掩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可令他更加意外的是,嬴政闭着眼睛沉默片刻后,摆了摆手,像是十分认命的说:“蒙毅替寡人拟旨,册立长公子扶苏为太子。” 103、我有特殊的请教技巧 秦王无正室,太子之位多年悬而未决,众多臣子虽然心中早已将长公子扶苏当做秦王继承人,可嘴上却绝不敢对此多说一句,嬴政此时亲自开口册立太子,对在场的重臣而言绝对是个意想不到的重磅消息。 但扶苏以秦王长子之身担任太子的大位,比起母亲是王后的公子,终归名不正言不顺,哪怕秦王嬴政根本没有王后,看样子也不准备让任何女人坐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身在丞相之位的王绾立即开口:“长公子之母,大王打算如何对待?” 嬴政看着王绾笑了笑,平静的说:“郑姬性格柔弱,不堪为国母,后宫事务也没办法独自做主。不过,有扶苏坐在太子之位,她在后宫管束住其他姬妾的时候,也足够添加些威仪了。” 王绾并没有因为嬴政的回答而止住问题,而是继续说:“大王日后也无册立正室的意思吗?大王若是有一丁点册立正室的想法,此事恐怕不妥。” 王绾历来不怕得罪嬴政,总是将丑话说在前头,显得极为不合群,可正因为他这种骨子里的正值,一直非常受嬴政的重视。 听到王绾不客气的问题,嬴政略带叹息的说:“寡人已经年近四十了。之前的四十年都没有女子能够打动寡人,之后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之后还指不定能有几年好活,嬴政担忧自己姓名尚且不及,怎么可能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身上?美色对嬴政来说已经毫无价值了。 王绾立即了悟嬴政的未尽之语,拱手行了一礼,颤抖着花白的胡须退下,不再多言。 “爱卿们对寡人册立扶苏为太子之事,还有什么疑问吗?”嬴政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中的大臣,沉声询问。 李斯向来明白嬴政的心思,知道嬴政接连被违背心意,又被迫承认自己年纪不小而心中恼火,他笑着恭维道:“太子乃国之储君,大王册立了长公子为太子,秦国必然更加安泰。” 话音未落,李斯将话题扯到正事儿上,语调温和的说:“册立太子乃是国之大事,大王不打算挑选个良辰吉日举行册立大典吗?” 嬴政听到李斯的话,果然恢复了面色,对着在场的大臣商量:“寡人原本不信这些,不过册立太子确实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寡人信一次也无妨,派人卜算吉日,呈报上来。” 扶苏坐在原地听着嬴政和大臣们的对话,眉心渐渐隆起一道褶皱,心中道:当初哪怕李斯战败,牵连得大军阵亡十数万、战死七名都尉,父王都未曾召人卜算吉凶,今日他怎么会忽然生出这样的心思?……难道父王信任方士的时间竟然比我以为的还要早更多么! 心思一跑到此处,扶苏再也没有了听嬴政和大臣一起夸赞自己功绩的心情,扶苏垂下头,看了看胡亥困倦的神色,顺水推舟的说:“这就困了么?怎么不回去休息。” 胡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眼迷蒙的倚靠在扶苏手臂上,强自提起精神笑了笑,低声回话:“阿爹正商讨国事呢,我不能打扰他,要是中间有错漏,容易耽误阿爹的大计。” “后殿肯定有你的卧榻,过去眯一会,等父王结束政务,我去接你。”扶苏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擦去胡亥眼角挤出的泪珠,低声诱哄着。 胡亥向着后殿忘了几眼,眼神之中满满都是渴望,可他最终却牵着扶苏的手,重新靠在他手臂上,掩着口低声道:“在这里睡也挺舒服的,我等你一起走。” 扶苏心疼的摸摸胡亥的脸颊,语调柔和的说:“别强了,去好好歇着,你这样正坐着睡着了,一会该脚麻得站不住了。” 扶苏和胡亥对话声音虽小,可嬴政正与朝臣说得心头火热,的声响一直传入耳中,不由得让他分神,回过头向后看去――小儿子困倦不已的靠在长子身侧,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随时会陷入梦乡,可胡亥偏偏硬挺着不睡,两道弯曲的眉毛蹙在一块,更衬得眼下的青黑痕迹刺眼。 嬴政与朝臣对话的心思忽然没有那么强烈了,他皱眉摆摆手,直接道:“今日散了吧。胡亥,寡人在后殿给你准备了一处院子,日后你住在那里。” 嬴政一边说着,脸上的表情自然柔和下来,他几步登上御阶,伸手把胡亥从扶苏手臂上扯起身,搭着他的肩膀将胡亥直接往后殿退去,口气自豪的说:“你过去说喜欢的那些摆件和玩物,寡人都送到院子里去了,你肯定喜欢。” 胡亥下意识回过头望向扶苏,却从他脸上捕捉到一股深切的忧虑神色。 胡亥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回过脸专注嬴政的手掌,着急的说:“阿爹,我为什么要和大哥分开啊?”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伸手在胡亥头顶比量着他的身高,笑着开口:“你都这么大了,还害怕自己睡,不肯搬出来么?哪有跟着其他公子蹭院子的,宫中又不是住不下。” 胡亥刚想拒绝,嬴政已经虎着脸沉声道:“你就不想住得离寡人近一些?” qaq阿爹,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阻挠别人谈恋爱会被雷劈的! 你难道不喜欢长命百岁么,为什么不让我和扶苏相亲相爱啊! 卖儿子可以换延年丹哦,亲,真的不同意交换么! 胡亥心里想得再多,对着嬴政不满的神色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他抽了抽鼻子,毫不犹豫的妥协道:“我当然想和阿爹住得近一些了,可是大哥已经是太子了,哪能让他住得比我差劲――不如,让大哥一同搬过来住吧?” 胡亥随口说着,忽然眼睛一亮被自己的想法打动了,他赶忙握住嬴政的手掌,激动的说:“阿爹,就这样决定好不好?我不想跟阿爹分开,也不想跟打个分开,后殿的院落位置这么好,特别能够显示出阿爹对大哥身份转变的重视,就这样吧!” 嬴政伸手揉着胡亥的一头软毛,眼神温和而无奈,点头道:“好,那就依胡亥说的办。” 嬴政虽然承认了扶苏的才能,也因为自己不断消逝的精力而愿意册立扶苏成为太子,可说到底,谁愿意整天看着风华正茂的长子来衬托自己的衰老呢?但嬴政却不得不注意胡亥提出的问题,而且为了他所说的话而感动。 幼子虽然还小,可一直体贴他。 这样的孩子,嬴政哪怕清楚不改宠溺太过了,还是不停放低自己身为君王的底线,甘愿做个纵容孩子的父亲,在胡亥面前不拿出丝毫慑人的威严。 胡亥笑得得意,用力反握住嬴政的手掌,与他相携往后殿院子走的时候,忽然开口道:“阿爹,大哥在塞外的时候仔仔细细的向我询问过你的饮食起居,私底下偷偷叹息阿爹不知道珍惜身体。” 嬴政脚步一顿,脸上显出空白的神色,过了片刻之后才局促的笑了起来,声音颇有些干涩的说:“扶苏他还说过这样的话?” 胡亥用力点点头,踮起脚尖凑到嬴政耳边,压低声音道:“阿爹别告诉大哥这些事情是我说的。他和蒙恬上将军聊天的时候总提到阿爹,每次都称赞阿爹是天生的帝王,可惜平日里总是事必躬亲,将自己逼得太紧了,不知道注意身体。蒙恬上将军还说过阿爹心胸特别宽广,对臣子从不怀疑,让他感激得愿意对阿爹以死相报。” 嬴政嘴角颤了颤,捏着胡亥的手掌猛然用力,只觉得心里酸胀不已,他低低的笑出声,这股笑声逐渐不可压抑变成了仰天大笑。 嬴政牵着胡亥大笑不止,同时快步像院落之中走去,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不少。 胡亥仰头看着嬴政一瞬间舒缓了的神色,悄悄牵起嘴角,心中道:扶苏平时为了阿爹没少操心,可无论做什么都不让他知道,这怎么行呢?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同理可证,会将自己做过的功德展现在受益人面前,才能讨人喜欢。 嬴政与扶苏想得并不一致,但此时他心情无疑是愉快的, 这些年来,秦国被称为“虎狼之国”,哪怕嬴政面对朝臣的时候总是表现出充满了信心,对流言不屑一顾的模样,可听得多了,他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刻薄寡恩、穷凶极恶的人,以至于秦国攻打山东六国开始,再也没了贤士到达秦国,但胡亥悄悄透露给嬴政的消息,却给了嬴政信心,让他对自己有更加清楚的认知,也明白了没自己亲自丢到雁门关吃沙子的蒙恬对自己忠心一片,绝无二心。 嬴政深吸一口气,将其呼出的时候仿若被涤荡过心胸一般,通体舒畅。 “阿爹,那是水晶杯?!”胡亥发出一声惊呼,将嬴政从自己的心思里拔出。 他看向胡亥捧在颊边的水晶杯,笑容温和却又显得不可一世,十分大气的说:“天下尽在寡人手中,天下的珍宝但凡有你喜欢的,寡人绝不吝惜,挑过来玩便是。” “阿爹谢谢你,但是你自己都没用上这么昂贵的物件。”胡亥下意识说出拒绝的话,然后猛然将手里微微透着淡紫色泽的水晶杯塞进嬴政手里,笑眯眯的说,“阿爹,这杯子承上鲜果肉和秦酒,一定特别漂亮,看着就让人有食欲。你留下自己用吧?你平日太累了,多吃点才能有力气!” 嬴政看着幼子,心中越发感动,笑着接过他捧到自己面前的水晶杯,原本觉得“不过如此”的杯子现在看着也昂贵了许多。 嬴政带着胡亥参观新居所,扶苏却趁着嬴政离去的机会前往廷尉府,同多年未曾继续深交的李斯相互见礼,试图增进彼此的关系。 扶苏很清楚李斯日后对付父王颁布政令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强大,这一次他绝不会错过和李斯交好的机会,尤其李斯现在掌管着廷尉府! 商鞅变法之后,廷尉府地位显赫,同时占有执行法令、教授法规和筹划修法立制的职权,而秦国凡事皆有法,可以说廷尉府本身不乱,大秦的官署就没有任何问题, “长公子终于来见老夫了。”李斯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眼中神色了然。 扶苏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人拆穿的尴尬,温和一笑,拱手道:“扶苏有事向廷尉请教。” 104、我有特殊的谋划技巧 李斯理了理衣摆,从紧凑的书案之间起身,向门外走去,低声道:“廷尉府正在处理国务,长公子随老夫到门外闲谈吧。” 扶苏对李斯略显无礼的说法没有丝毫反抗,轻笑着迈开步伐,跟在李斯身后,视线上下少了一圈,眼中透出一段笑意――或许是出身低微,李斯一直非常注意自己的衣着,素来打扮得利落整洁,不让人挑出丝毫不合礼数的地方,可现在一眼卡请按去,李斯却将发髻抓得蓬乱,灰白的头发支楞八翘,随着双手摆动的袖袍也满是压出的折痕,整个人的装束凌乱不堪。 李斯带着扶苏走到屋外一处空地上,因为明亮的日光而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抬手遮挡着阳光。 扶苏向西挪了一步,站在李斯面前,刺眼的阳光瞬间消失,李斯只觉得眼前年轻的整个人都被镀上一层金边,显得极为耀眼。 李斯对扶苏表现出的体贴心生好感,摸了摸胡须,客客气气的笑着开口道:“长公子有什么事情不妨长话短说,赵迁的项上人头虽然被长公子送回咸阳,廷尉府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了。” 扶苏神色平静,视线再次顺着李斯邋遢得像个市井流民的装扮上闪过,忽然开口道:“廷尉府乃是秦国重中之重,廷尉为何不向父王进言,征兆山东诸国有才学的良士入朝,反而自己带着廷尉府原班人马日夜操劳――大秦疆土开拓了多少倍,廷尉府的官员便应该增加多少倍。” 李斯闻言笑了起来,收起刚刚故意展现出的尖锐言辞,笑得无奈:“老夫当然想要给廷尉府多招些人手。秦国不断开疆扩土,廷尉府本就需要处理的事务繁杂多变,廷尉丞已经带着属官姓氏日常历法;单说收入的韩、赵、魏、燕四国律法便于秦国出入颇多。哪怕秦律极为完备,律法也需要因地制宜,因此,老夫还得亲自带着年轻力壮的书吏们专门整理六国律法,对比出这些与秦律的不同之处,在秦律之中加入补充删改。若是可能,老夫真想要建立一个人数半百的修法署帮着查找各国律法不同,甚至推行新法,只可惜大王当初驱散了文信侯设立的文信学宫,老夫哪怕筹划招收官吏,山东学子也仍旧以秦国为虎狼,不敢前来。” 李斯滑落,抬眼看向扶苏,心中略有惊讶的发现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脸上完全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将秦国面临的困境放在眼里,或者说……在扶苏公子眼里,这些事情无足轻重,也无关大局。 扶苏心里也确实如同李斯所想,秦国富有天下之后,被断了生路的士族许多人都有真本领,而当他们发现原本被出身所困,而只能困于“士”这个阶层的局面会因为接受了秦国的任命之后发生彻底改变之后,无数人将会蜂拥而至。 秦国从不缺乏人才! 扶苏对上李斯差异的神色,温和一笑,平淡的说:“扶苏可以替廷尉办成建立修法署的事情,但扶苏此番前来是为了一件事情,希望能够得到廷尉的解答。” 李斯扬起长眉,露出夸张的惊讶神色,提高声音道:“哦?何事竟然令长公子心生不安,非要回宫当日前来廷尉府向老夫打听消息。” 扶苏脸上笑得温和,语气却没有一丁点客气的意思,他沉声道:“父王这一年来见老了很多。扶苏听说,父王在博士官之中调查对方术多有研究之人,而这名单是廷尉呈给父王的?” 李斯身在高位多年,早已锻炼出遇事越发冷静的气度,眼见扶苏语气冷冽依旧平静,他摊开手掌,语气淡淡的说:“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方术有许多强身健体的做法,大王看看解闷也无妨,博士官中并无心思歹毒之人,老夫不以为其中有值得长公子有担忧之处。” 扶苏微微侧过脸,嘴角笑容加深,口气比李斯更加随意,轻声道:“好心办了坏事,岂不是更加糟糕?博士官没有坏心思,扶苏自然相信,可他们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本领,若是引得父王误入歧途,谁都承担不起。扶苏并不想要难为廷尉,只希望廷尉能在父王再次询问此事的时候稍加修饰,让父王别冒险尝试――无论方士们说得多好听,毕竟没人见过真正的仙人是什么样子,好坏都是信口胡诌出来的。” 李斯脸上笑容放松,眼里却流露出一层得逞的笑意,欢快的说:“老夫多谢长公子替老臣向大王请命了,编修律法,廷尉府最少需要招揽五十名贤士,长公子若能将其扩充至八十人,那么老夫就能更轻松了。” 扶苏一愣,随即与李斯相视而笑,李斯收起之前刻意伪装出的奸佞神色,绷着脸说:“大王这一年原本只是精力略显不济,可自从李斯将军率领秦军败给项燕,四万多秦军连同几名都尉一同战死的战报传来,大王一夜之间就老得厉害。第二日起,忽然派鑫缇到老夫这里问题归廷尉府管束的博士官都有哪些擅长延年益寿的方术。” 李斯摇了摇头,带着些感叹的说:“鑫缇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他来询问的时候曾对老夫表示过他对方士的不信任,希望老夫能仔细些,别挑出容易引起纰漏的人。老夫本以为鑫缇担忧太过,一查却真的从中发现些游手好闲之人,沉迷方术,自封什么‘真人’。” 扶苏眼中闪过一道锐光,不客气的说:“劳烦廷尉将这些人驱逐出博士官之列――先祖当年设立博士官的职位,是为了广开言路,让他们通读典籍,锤炼典章,为君王决断出谋划策,现在博士官既然不务正业,把自己当成方士,便让他们回去深山老林专心修炼吧。” 李斯闻言大笑出声,忍不住拍着扶苏的肩膀道:“长公子看起来性格温和绵软,骨子里却像极了大王,都是秉性刚强、胆略超凡之人!” 扶苏谦和的拱手,微微躬身:“廷尉谬赞,扶苏不如父王多矣。” 李斯忽然转口将话题扯往他处:“长公子之才无需李斯多费口舌赞美,可眼下却有一件事情让老夫颇为犹豫,请长公子帮忙参详一二。” 扶苏纳闷的看向李斯,没想到政务之中还有让他为难的事情。 李斯无奈的摊开手掌,低声道:“卫国的国君是个极识眼色的人,他一再自贬地位,从国君变成诸侯,再成封地之主,最后索性什么都不叫了。边军尚未走到卫地,他已经派人送来称臣的信函,请求大王给他一小块封地,让他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卫地才多大一块?根本不值得大王费心,给他几百户,答应卫君的要求也无妨,可眼下姚贾上卿前往齐国游说齐国国主主动退位称臣,若是他照着卫君的办法做,又该如何处置呢?齐国可不像卫国只有弹丸之地。” 扶苏想起父王上辈子与群臣商讨出的办法,心中明白办法虽好,却太容易落人口实。 他看向李斯略作犹豫后,说出自己的看法:“若是不彻底灭国,与周天子便无区别。卫君要求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将其囚困与一处,完全满足他离开之外的全部条件,齐国国君若是降秦不妨同样对待。让他们自然老去,总比其他办法要对秦国的名声好。” 李斯眉头微皱,不太满意的说:“长公子可知道大王为了平息韩安复辟花了多少精力?六国之主,能少活下来一个,便少一个更好。” 扶苏对李斯对视了几眼,干脆利落的反驳:“山东六国,王室血脉成千上万,根本杀不完,与其一直防备他们,不如施恩于民,彻底断了这些王族子嗣的后路,让他们造反也无人响应。” “长公子经历边关磨练,依旧仁善。”李斯感慨一声,随后拱手道,“多谢长公子为老夫解惑。” 扶苏扶起李斯,悄声留下一句“廷尉等扶苏的好消息”便举步离去。 廷尉府内之前同李斯围坐在一起的属官见扶苏离去,终于不再探头探脑,而是起身大摇大摆的凑到李斯身边,涎着脸询问:“廷尉,长公子前来跟您商量什么事儿啊?竟然说了这么久。” 李斯推开手下这群不经事儿的属官,沉默许久之后自己却笑了起来,摸着胡子道:“大王有长公子这样的儿子,秦国再兴盛三十年绝无问题。” 属官们看着李斯满脸笑容,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可李斯话到此处便停了,没再多说一个字,硬是将他们憋得不上不下的,更想从李斯口中打听出长公子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都快去通读六国律法,你们的任务做完了?”李斯冷下脸沉声喝问。 身在廷尉府的属官们立刻做鸟兽散,埋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扶苏回到咸阳宫中,正要往住处走,已经被内侍驾车送往正殿后方的住所,他走下马车视线直接略过只能用奢华来形容的亭台楼阁落在了站在屋门口的胡亥身上。 扶苏展颜轻笑,大步走到胡亥面前,一把将他举到自己怀中,连声道:“你担心父王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扶苏话落,胡亥已经绽开惊喜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双眸之中清晰的写满了愉悦。 扶苏凝视着胡亥的神色,心满意足,心中道:胡亥快乐的表情正是我一直期盼的。 105、我有特殊的建议技巧 扶苏借住胡亥扑进自己怀里的身子,抱紧他的细腰往房中走去,紧贴着胡亥耳根轻声说:“此番归来,父王拟旨册立我为太子,日后我恐怕再没机会离开咸阳城了。既然我们都在宫中,日后多腾出些时间,好好陪伴父王。” 秦国马上就会彻底将天下收入手中,而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父王嬴政的人生也就进入倒计时。 父王对胡亥的疼爱出自真心,既然胡亥的身世注定不会被人揭穿,那么胡亥的亲近会给父王最温和的抚慰――早在上辈子,父王对胡亥的宠爱已经溢于言表,若是胡亥能够让父王开怀,他丝毫不会介意胡亥与父王的亲近,那是生他养他对他恩重如山的父亲,扶苏期望嬴政能够长命百岁。 胡亥点点头,抱紧扶苏的颈项,倚靠在他怀中,低声说:“扶苏,你和阿爹交谈的时候,改换一下说话的方式好不好?” 扶苏眼中闪过差异的神色,没想到自己刚要叮嘱胡亥别跟父王胡闹,胡亥已经想要提醒自己克制言辞。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心中作此想法,温润的眉目之间柔情便如潺潺的流水涌动,沁得胡亥头脑发胀,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 胡亥被扶苏的美色所迷,想也不想的开口道:“扶苏你对其他人说话都有理有据,唯独对着阿爹喜欢把态度摆在前面,分析放最后。阿爹威严日盛,越来越容不下顶撞他的人了,你觉得阿爹是父亲,可他除了是个父亲之外还是国君,众多大臣都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有抹不开面子的时候,你别让阿爹为难,然后……然后给自己惹祸。” 胡亥说着眼中浮现出隐隐埋藏的忧虑,低声道:“我特别担心有一天阿爹和你大吵一架,他下不来台,干脆将你发配边疆眼不见心不烦。” 扶苏心里咯噔一声,瞳孔猛然缩进,抱着胡亥的手臂用力掐住他的腰,沉声道:“胡亥,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你轻一点,掐得我腰疼――我这么可爱,肯定是男孩子,腰没有那么细的。”胡亥必过扶苏的问题,说了一句俏皮话,等到扶苏脸上严肃的神色褪去,他才吐了吐舌头,凑到他耳边低声解释,“你和阿爹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对你们的习惯了如指掌。” 听到胡亥所说的话,扶苏若有所思,直到将胡亥抱进房中后,下意识接过内侍梁递到手边的干净衣衫替胡亥更换起来,等他回过神,发现胡亥侧过脸不敢用正眼面对自己,薄红从他白皙的脸颊顺着脖颈下滑,被单薄的中衣遮掩,可露在外的部分,连脚背似乎也红了起来。 扶苏猛地缩回手掌,放开掌心的温热,可当他拉开与胡亥的距离之后,自己却跟着静了下来。 一股无法言说的古怪气氛在扶苏和胡亥之间蔓延,连带着跟在两位公子身旁伺候的内侍梁也变得神色惶惶不安,躲在一旁完全不敢出声。 “大哥快一点,我觉得有些冷。”胡亥撑起笑容,语速飞快的说了一句,语毕,他再一次扭过脸错开扶苏的目光。 扶苏叹息一声,轻轻拉扯着外袍将胡亥裹起来,在他伸开双臂入袖的时候捏住少年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说:“粱,带着宫人都出去。” 内侍梁赶忙应声,随即问也不问一声的带着房中的宫人鱼贯而出。 扶苏手掌一翻,握着胡亥的手臂背到身后,硬是推着他的脊背将人贴在自己怀中,他垂下视线看着胡亥越发红润的脸颊,用空闲的手掌贴在上面轻柔滑动,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柔声道:“胡亥,你的心跳真快。” 胡亥本就透粉的面色彻底变成大红脸,他闭上眼睛抬起头,破罐子破摔的挑高声调说:“我喜欢你,所以你亲近我,我觉得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奇怪的!” 扶苏看着胡亥的模样,彻底遮掩不住眼底的笑意,指尖轻柔的磨蹭着他的背脊,认真的说:“是,我今日终于相信你的说法了。” 胡亥正要恼羞成怒,可当扶苏的话传入他耳中,羞恼的神色转眼在他脸上变成灿烂的笑容。 可没等胡亥笑容持续多久,扶苏已经神色毫无变换的放开手,抓着衣带将衣襟合拢,将胡亥裹得严严实实的。 “……扶苏,你不给我点表示么?”胡亥上前扯住扶苏的手掌,语气干巴巴的询问,心中为了扶苏淡定的反应感到一阵憋闷。 之前不相信自己对他另有所图就算了,怎么知道有人垂涎他,扶苏还能这么冷静呢! (sf□′)s┻━┻这不科学啊,亲! 扶苏眼神温柔,垂首亲了亲胡亥的侧脸,起身的时候鼻尖蹭过胡亥的脸颊,他轻声说:“日后对你继续使美人计更容易成功了。” 胡亥根本没听清楚扶苏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他鼻尖擦过的位置半边身子都麻了,好半晌才打起精神,磕磕巴巴的说:“走、走,走!咱们去见阿爹,你从李斯那里回来,肯定有话要对他说的。” “日后要称呼诸位臣子的职位,你直呼其名,显得太不尊重了。”扶苏轻声纠正胡亥随性之极的说法,忽然伸出手掌对他展颜一笑,略带着引诱味道的说,“还要我牵着你出门吗?” 胡亥一咬牙,不客气的说:“抓紧点!” 一路上,扶苏脸上的笑容都未曾消散,但当他带着胡亥走进大书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底甚至隐隐蹦出恼怒的火焰。 扶苏明白自己应该听从胡亥的意见,面对父王的时候收敛怒火,可眼前一幕完全超过他的底线! 扶苏松开胡亥的手掌,大步走到端坐在嬴政面前身穿博士官服饰的中年男人面前,抬脚猛然将他踹在他背上,怒声道:“你竟敢鼓吹父王炼丹服药――谁给你的胆子?!” 与嬴政闲谈的男人长得慈眉善目,哪怕身着官袍看着依旧仙风道骨,可此时他形容狼狈的趴在地上,捂着腹部不停干呕,当着嬴政的面已经吐出许多秽物,催得书房之中满是酸腐的气味,令人作呕。 这样难闻的气味哪怕嬴政也忍耐不住,他不由得皱紧眉头,可他却瞪向扶苏,神色不快的说:“扶苏,你这是做什么,当着寡人的面如此放肆?这是我大秦的官吏!” 扶苏直接跪在嬴政面前,正要开口胡亥已经用脚尖轻轻踢了他的脚背,扶苏收起险些冲口而出的责难,抬头面对嬴政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温和,他语调带着深切的忧虑,轻声道:“请父王万事以身体为重,不要随便相信方士信口开河。” 嬴政何曾听过长子对自己如此柔声细语? 扶苏话音刚落,嬴政脸上已经放软了神色,硬是将恼怒揉成无奈,开口的语气已经透出三分气若:“便是卢生没什么本事,你也不能如此对他,这是我大秦的博士官。秦国太子在国君书房里脚踢博士官,这传出去能听么?你的名声要被抹黑的。” 扶苏心道:果然如此,原来胡亥对父王总有办法,竟然是这样做到的。 他越发将心中的忧愁情绪展现在脸上,对着嬴政毫无遮掩的说:“此人若是同父王谈书论道,扶苏自然尊敬他博学多才,恭敬以待;可这人将自己也一知半解的方术讲给父王,引着父王开炉炼药,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根本无法忍受。扶苏做事冲动了,请父王降罪。” 嬴政沉着脸瞪了扶苏一眼,开口却十分平淡的说:“博士官卢生与候生勾结,意图毒杀寡人,将他们送到云阳大狱去,好好调查一番可曾另有组织在其后。” 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卢生霎时僵住身体,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嬴政,可当他对上嬴政的眼神,却被冻得浑身发抖,整个人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对待臣子总是十分宽和的秦王嬴政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只蝼蚁,而这只蝼蚁已经被他碾死在了脚下! 扶苏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嬴政,也被他的举动震得颇有些反应不来,跪在原地许久忽然叩首,认真的说:“儿臣多谢父王。” 嬴政摆摆手,眼下露出疲惫的青黑色痕迹,虚弱的说:“寡人昨夜失眠,累得很,你和胡亥别整日给寡人惹麻烦,寡人就心满意足了。” “……在边关跟着蒙恬历练一年,你得心性倒是沉稳不少。”嬴政忽然反应过来扶苏今日的不同,不由得睁大虎目,看着扶苏露出充满兴味的眼神,他上下扫了扶苏一圈,忽然笑道,“今天这么能屈能伸,是不是又有何事要让寡人替你解决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是被胡亥带坏了啊,哈哈哈哈!” 胡亥撇撇嘴角,故意大声嘟哝:“我什么时候给父王惹过麻烦,我最乖巧了。” 嬴政对他招手,将胡亥引到自己身边,转眼回望着扶苏,点点头,笑着开口:“说吧,对寡人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扶苏恢复了温和的神色,抚平衣摆的褶皱,摆出一副尴尬的神色轻声道:“今日出门去见廷尉,正巧发现廷尉府里人手不足。” “怎么会人手不足?廷尉府的官员足有二十多人。”嬴政坐直身体,纳闷的说。 扶苏将一张薄薄的锦帛平铺在嬴政面前,嬴政霎时瞪大双眼,紧紧抓住锦帛,彻底愣住了! 106、我有特殊的喜悦技巧 哪怕嬴政富有天下,日常书写使用的也是木简,除非快马传递消息,否则绝不奢靡到浪费锦帛,可今日这张薄薄的书简上均匀排开的百来个大字却让嬴政茅塞顿开――其上“治国十略”几个大字力道几乎透过锦帛,飘然而出。 嬴政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手指略有些颤抖的抓紧手掌的锦帛,将上面简简单单的十条内容看了又看,恨不得将它们全部嚼碎了咽下肚。 过了好半晌,嬴政才微带喘息的开口:“李斯最近总是忙得不见踪影,原来是做这件事情去了。” 扶苏拱手而笑,看向嬴政震撼的神色顺势将承诺过李斯的事情说了出来:“正是为了完成《治国十略》,廷尉府才人手严重不足。从廷尉和我闲谈中透露出的意思看,最好有七八十人,少则也需要半百。” 嬴政一瞬不错的盯着掌心的锦帛,毫不犹豫的说:“李斯需要人手帮忙,寡人今日就下旨给他。寻找协助之人,他根本不必犹豫的,直接找来便是――山东六国已经败了四国,多少人才盼着再寻英主。” 嬴政能够开创不世之功,骨子里便带着远超常人的胆识和气魄,他在乎的是能否开创秦国疆域,荣耀祖先留下的大业,只是在朝中为了办正事儿增加几十名官吏,这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儿。 若是招收不足百人的官吏便能按照李斯所提出的《治国十略》迎来国内一片繁荣昌盛,也让频频作乱的六国遗民彻底安宁,他乐得多找些跟官员为秦国歌功颂德。 事实上,凭空多招收官员并非一件小事儿,可《治国十略》之中提出的问题正是秦国目前所面对的难点,嬴政没办法不讲原则丢在一边――原则本来就是为了他更好治理秦国而准备的,若是对治国有益处,让嬴政把自己的原则吃进肚子里,他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做到。 “廷尉能遇见父王是他的幸运。”扶苏看着嬴政满脸兴奋的神情由衷的感慨一句。 嬴政摆摆手,眼神根本不从锦帛上移开,语气欢快的说:“非也,能遇见李斯才是寡人的运气。” 扶苏今日没和父王嬴政吵起来,态度放松得很,他十分自然的说:“这怎么能一样呢?构建出大秦未来的框架,廷尉便随同父王一起立下不世之功,未来无论经过多少春秋,史书上必然有关于他浓墨重彩的一笔。韩非公子未能活到今日,因此,只有廷尉才是真正的法家集大成者,他不但能够著书立传,还能够将自己心中对‘法’的理解应用于天下,他比法家任何一人都要幸运,而这种幸运是父王赏赐给他的。” 听到扶苏所说的话,嬴政首先一楞,随即哈哈大笑,拍着答案,乐不可支的说:“蒙恬真不愧是寡人看好的将领,你去边关才区区一年的时间,却是成长的沉稳可靠,连说话都不像往日一样顶的人肺尖疼啦!” 扶苏被嬴政说得脸上发热,没想到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对他多加顶撞的事情在自己父王眼中只是孩子不懂事儿的表现,于是心头越发尴尬和愧疚。 他沉吟片刻,真诚的叩首道:“儿臣并非说漂亮话哄父王开怀,一切都是发自真心的――无论申不害或者韩非公子,甚至武安君白起等人,他们哪怕有经天纬地的大才,也都是因为遇见父王这样既有才华又不相疑的君主。” 嬴政凝视着扶苏脸上恳切的表情,彻底撤去深不可测的神色,露出欣慰的眼神,语气轻快的说:“真正心怀感激的是寡人,经世大才哪里容易遇见,世人皆称‘千里马常见,伯乐不常见’,实为谬谈,寡人求才若渴,可《求贤令》在城根底下贴了多少年,秦境之中的贤才才有几人,大多是有点微末本领的庸人罢了。” 嬴政说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帛,脸上的兴奋之情转为深沉的遗憾,叹息一声道:“也罢,灭国大战快要结束了,寡人没必要想太多。等到战事一了,能人还是少些的好。” 灭国大战结束天下若是仍旧能人辈出,那么只能证明秦国治理不良,导致收拢的六国土地上踩满了举旗反抗秦国大旗的逆贼,若真是这样,对嬴政来说还不如遍地容易治理的渔民,至少他们不会放着稳妥的日子不过,不断给他添堵。 扶苏听懂了嬴政的意思,垂首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向父王表达日后举旗造反的人络绎不绝,而且会随着秦国不断征发民夫而越发严重。 他侧过脸正巧与胡亥的眼神对在一起,胡亥霎时眨眨眼睛,竟然像是完全明白了扶苏心中担忧似的,摇了摇嬴政的手臂,软绵绵的说:“阿爹要是对待百姓像是对我一样好,他们肯定不会给阿爹找麻烦的。” 嬴政哈哈大笑,摸着胡亥的额头说:“哦?对六国反秦的贱民像是对你一样,寡人可真是爱民如……嗯?!” 他猛然瞪大双眼,整个人僵硬如石,口中不停念叨着一句“爱民如子”。 胡亥心中有些慌乱,顺势抬眸与扶苏对了对眼神,扶苏却微微摇头制止了胡亥试图推动父王,令他清醒的动作,胡亥紧张的攥着拳头,心中道:始皇帝铁血强硬,眼前这画风不对啊! 直到房中阳光尽退,转而两期灯火光芒,嬴政才猛然站起身,整个人犹如新生一般眼神透着明亮的光彩,他语速飞快的说:“胡亥今日帮寡人想通了一直困扰的难题,寡人准你日后随便开口要求一件事。” 扶苏看着嬴政老态尽退,焕发新生的模样,心头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可他依旧轻声开口询问道:“不知道何事让父王如此开怀?” 嬴政仰天大笑,直到抒发尽心头的惊喜之情,才大步走到扶苏面前,将手里用力压在他肩膀上高声道:“我大秦严刑峻法,因而使秦境之中黔首皆知该如何过日子,可新入秦境的土地上百姓却不明白这些,各地郡守纷纷上奏当地百姓有抗法的举止,可当初征伐的是王翦上将军,他治军严谨,寡人绝不相信他曾经做下什么惹恼百姓,与其结怨的事情。如此想来,只能是各国律法、民俗相差太多,以致秦法无法推行。” 嬴政越说脸上的神色越轻松,他又瞄了胡亥一眼,勾着愉悦的笑容道:“堵不如疏――寡人竟然没想到上古之法可行!” 听到父王近乎自言自语的得意语气,胡亥心里的惊涛骇浪终于恢复成了涓涓细流,松了一口气,脸上自然挂起讨喜的笑容,跟着凑趣说:“那当然,日后我要的阿爹可不能拒绝。” 胡亥说着,视线落在扶苏身上,眼神炙热,扶苏嘴角的笑容无奈,可眼神透出一股毫无原则的纵容,看得胡亥双颊透红,眉眼之间硬是存了一段与年纪不相符的媚色。 “寡人什么时候对你说话不算话过!”嬴政正顾着高兴,根本没多想,仍旧兴奋不已的握着拳头,来回在书房走着抒发心情,自然不曾注意到长子和幼子之间涌动的暗流。 扶苏抬手握住胡亥的小手,垂首在他发顶亲了亲,低声道:“真不乖,怎么这幅神色。” 胡亥眼中露出一股疑惑,茫然道:“……我怎么了?我分明什么都没做。” 扶苏空闲的手掌捏上胡亥的下颌,指尖顺着他逐渐张开的侧脸轻轻游动,皮肤下面含着鲜嫩的血肉,入手触感温软,犹如上好的绸缎,比大户人家精心养育的女子更胜一筹。 扶苏眯起眼睛,蹲在胡亥面前,与他平视着,一整脸上探究的神色,松开手掌,沉声道:“在外人面前再不能做这样的神情了――这表情不适合你,再大点还差不离。” 胡亥神色越发迷惑,陪着稚嫩的脸蛋终于有了符合年龄的青涩味道,扶苏这才放松,心中道胡亥刚刚一副醉眼迷蒙的神色,哪还有丁点少年的羞涩,简直像是随时要窝到自己怀中似的。 匆匆的脚步声传到门口,同时一起秦王父子三人的注意,他们向门外看去,鑫缇提着衣摆踩着轻巧的步子快速走进书房――他身后跟着一名风神扑扑、手捧战报的士卒! “其禀大王,灭楚之战大捷!王翦上将军在楚国国度生擒楚王、大将军项燕等五十多名世家贵族!”话音未落,满是沙尘以至于看不清楚相貌的士卒抬起脸,一口牙齿趁着书房内的烛光晃得嬴政眼前满是明亮的光彩。 嬴政没想到今日先是先是被幼子一句惊醒,参透了多日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外地百姓,紧接着又得到王翦灭楚的好消息,他再也绷住脸上的神色,完全将喜悦袒露在外,飞快道:“好,上将军灭楚寡人期盼多时!你送来这消息,鑫缇给他重赏!” 嬴政捏紧拳头狠狠一挥,像个急切的年轻人似的高声大呼:“速速传召国尉府官员入宫,寡人要知道姚贾上卿说服齐王之事进行的如何了!” 他眯起眼,忽而开口道:“齐国稷下学宫学子众多,其中定有李斯需要的人才……派人快马传讯给姚贾,寡人要这群饱学之士,别让他们都躲到深山老林里面去了。” 嬴政话音未落,刚刚带着士卒下去的鑫缇已经满头大汗的带着另外一个同样满面风尘的战士进入书房,再次高喊:“大王,此番是姚贾上卿派人传信。” 嬴政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虎目之中已经充满了期待之情。 这名战士没让他失望,猛然单膝跪地,高声大喊:“大王,姚贾上卿幸不辱命,齐王已经同意做个封君的条件,率领举国臣子向咱们大秦投降了!” “果然是大喜事!”一日三次得到好消息,哪怕嬴政再沉稳现在也毛躁的控制不住自己的举止,来回在书房中走了几圈之中,他猛然抱住胡亥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哈哈大笑:“吾儿真爱福星,你一回来僵持没有进展的战况立刻胜利了。寡人简直要信了赵高当年所言,你生来带着……” 嬴政说到一半住了口,笑容僵在脸上,视线在胡亥和扶苏之间转了转,露出迟疑的神色。 “大王,胡亥公子出生的时候奴婢似乎看到腾龙在空中盘旋呐。” ……此话到底是真是假?! 107、我有特殊的改名技巧 嬴政看着仍旧无知无觉,年过总角依旧没有任何政治素养的幼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晴难定。 嬴政喜欢胡亥不假,可他从没对胡亥在秦国建树上有过任何期待,甚至可以说嬴政乐于幼子做个稚嫩可爱、天真不知世事的孩子,当他成年后,成为一个接受兄长庇护,或者成为扶苏的左膀右臂都没有超出嬴政的期待。 但是,成为秦王?! 嬴政绝没有任何胡亥与扶苏争位的想法! 嬴政从不信命,仅仅因为“生而见龙”这种鬼话就让他放弃培养成功的敏锐多思、战略才能出众的长子转而扶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子上位这种事情,别说嬴政自己接受不了,恐怕太庙之中列祖列宗的牌位也接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胡亥自己都没有丝毫成为秦王的野心。 可脑中想得越清楚,嬴政反而越介意胡亥生而见龙的事情――此事嬴政不愿、胡亥没野心、扶苏没想法,结合之前充满了神异的说话显得越发古怪,既然三方都没有接受这个说法的念头,为何赵高会见在胡亥身边见到金龙的光芒?扶苏地位稳固,赵高当初没有任何捏造此事,让自己陷入险境的必要。 嬴政对着两个儿子的时候,心情总是异常放松,并不遮掩自己的神色,因此,他频频转换的面色被扶苏和胡亥看个正着,坐在他身侧的胡亥立刻蹭了蹭嬴政的手臂,低声叫了一声“阿爹”。 胡亥的声音微微发抖,透出些许恐惧,瞬间将嬴政从各种古怪的想法之中抓了出来,他猛然一侧首对上胡亥清澈的双眸,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嬴政展颜露出安抚的神色,拍了拍胡亥的头顶,低声说:“无事,寡人想到赵高有些感慨,没想到他走了这么多年了。” 胡亥看着嬴政低应一声,伸手抱着他的手臂不放,面露心疼的在他手臂摩挲几下,柔声道:“阿爹日后一直有我和大哥陪伴,鑫缇也能伺候好阿爹的――赵高陪着阿爹好多年,可他想害阿爹,人不好,阿爹别想他了。” 嬴政短促一笑,摸着胡亥的发顶说:“好,寡人答应你,难过的事情就不想了。” 嬴政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到底不放心略带试探的开口道:“胡亥想不想跟着寡人学习处理政务,你大哥这般年纪已经坐在寡人身边跟着听政了。” 胡亥含住自己下唇,眨了眨眼睛,神色莫名的直直看着嬴政,过了好半晌语调为难的说:“我小时候阿爹就抱着我听那些事情了,可是好无趣,我能跟着大哥一起坐在阿爹身边,但是不听政么?胡亥只想多陪陪阿爹,但是对政务没兴趣啊。” 他越说声音越底,害怕的向后缩了缩脖子,最后干脆起身躲到扶苏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强顶着嬴政狠狠瞪向自己的眼神,最后说着:“反正我好久没见到阿爹了,要跟阿爹和大哥在一块,就是不喜欢那些麻烦的事情!” 语毕,他将脸埋在扶苏脊背上磨蹭两下,死活不肯露脸了。 嬴政顿时觉得憋闷不已,胡亥有野心的话,他不高兴;现在胡亥表现得顽劣而且不学无术,他同样不高兴! 扶苏将手掌背在身后,摸索着牵住胡亥的小手,在他掌心轻轻抓了抓,胡亥马上笑得见牙不见眼,拱了拱扶苏的脊背,伸手在他腰间捏回去。 扶苏自腋下到腰间都很怕痒,忍不住微微颤抖,扶苏向后探的手掌霎时像是长了眼睛,一把捏住胡亥的两只手腕,只是微微用力便将他扯得整个人紧紧贴在自己背上不得动弹。 胡亥鼻腔之中满是扶苏身上熟悉的熏香味道,忍不住面色微红,身上也觉得暖融融的,他悄悄转过脸在扶苏肩胛上亲了亲。 扶苏立刻绷紧脊背,抓着胡亥手腕的大掌一松,已经转而盖在他腰间,顺着胡亥平坦又柔软的腹部来回游动。 颤抖的人霎时变成了胡亥,整个身子软了下去,软绵绵的贴在扶苏背上没力气动弹了。 可被厚重的袍服罩着,坐在扶苏面前的嬴政却丝毫没发现两个儿子之间已经来回有了这么多小动作,只当胡亥又在捉弄扶苏,笑着摇头道:“胡亥,别总对着你大哥胡闹。” 胡亥面色发红,趴在扶苏背上,干巴巴的说:“我才没胡闹,胡闹的人是扶苏……大哥才对。” 抚在肚子上的手掌轻轻一弹,胡亥缩起独自又往后躲了躲,终于想起抓住扶苏作乱的手掌,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扶苏感受着两只小手暖融融的抓着自己,眼中笑意深藏,他抬头直接转移话题,重新将事情扯到政务上,收起面上的笑容开口道:“父王,既然灭国大战已了,儿臣请父王先行文武功臣封赏。” 大战已灭,对用性命拼搏了整整八年多的秦军而言,最好的奖赏便是让他们得到自己应该获得的封赏。 灭国大战胜利,秦人举国同庆,但国家凝聚力不是画饼充饥得到的,只有将战士们的奖赏落到实处,才能最好的安抚秦军士卒,也让他们的家人安心。 嬴政听到扶苏的话,注意力马上被扯回政务上,深思着点头道:“天色不早了,用饭吧,咱们父子边聊边说。” 有了嬴政这句话,鑫缇立刻轻手轻脚的走出大书房布置饭食,等到桌案上摆满珍馐,扶苏一眼扫过便觉得自己眼眶发红――宫中餐点都是提前准备的,而大案上摆放的食物无一不是自己和胡亥喜欢用的,可见父王将自己和胡亥招到殿中之前,早已将餐点布置下去,其中的细致用心让扶苏没办法不动容,越发坚定自己日后与父王相处更要温和以对。 他含住一口汤羹,语调柔和的开口道:“父王,儿臣以为此事交由蒙毅来办最合适。” 嬴政给了扶苏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自己举着筷子颇为豪气的大口进食,扶苏亲自成了一碗温温的羹推到他面前,轻声说:“父王先用一杯羹暖暖脾胃吧。” 嬴政一愣,脸上瞬间浮起愉悦的笑容,直接扔下筷子,捧起小碗,张口就将汤羹送进肚子里,笑着说:“扶苏越发沉稳懂事儿了。” 到了嬴政这把年纪,虽然不甘老去,心里却没办法不喜欢寄予厚望的长子越来越孝顺,哪怕满桌菜色没有一样是自己最爱,入口的味道也胜过自己孤孤单单用的餐点。 扶苏见嬴政将暖汤都喝了,才继续开口道:“蒙毅担任国尉丞,平日经手国事不断,各类事务都很熟稔。他又是蒙氏出身,本身十分熟悉兵事和军中封赏条例。因此,儿臣觉得由蒙毅带领考功署统一整理录入百官、士卒们和国民的功绩,最适合不过。不知道父王以为儿子如此安排如何?” 嬴政微微一琢磨,便点头应下,爽快的说:“也好,蒙毅为人谨慎细致,此事便交给他了。等蒙毅做完此事,让蒙毅将整理好的名单报上来,寡人亲自拟定封赏王书,赶在下一次大朝会上行封赏。” 扶苏给胡亥夹了一筷子炖得软烂的牛肉,抬头时候已经顺顺当当的接上嬴政的话:“下次大朝会只有四天时间了,此事又需繁复慎密的统计,容不得差错,蒙毅看来要几夜无法成眠了。封赏之事非同小可,既能够激励百姓、安定民心,说出来也是朝野之中的一件大喜事,公布开来更能令青壮不畏艰险。” 扶苏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向嬴政一拱手,高声道:“儿臣恭喜父王御极九州,开创统一天下的伟业。” 嬴政闻言哈哈大笑,心情极为畅快的说:“寡人的日后都是你的!” 胡亥顺势开口道:“阿爹,秦国现在的土地是原来几倍大了,你不能再叫‘秦王’了,得换一个更威风的称呼!” 嬴政闻言,视线直接落在了《定国十策》之中“典章诸事”之中那一条上面,再也移不开视线。 108、第 107 章 胡亥的话瞬间在嬴政心中翻腾起了滔天巨浪,他坚信自己的才能,也按照着建功立业的雄心推行自己的梦想,最终达到天下之主的地位,可“秦王”这称呼,对于远远超过老秦国境内领土的时候,对嬴政而言确实显得不再那么令他满意了,他更希望自己能够获得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伟尊号,以便于证明自己开创了不世伟业! 嬴政的手指深深陷入锦帛之中,将它捏得满是皱褶,思绪已然随着胡亥一句话翻腾得不能平静,胡亥这时候却转过脸对扶苏眨了眨眼睛,扶苏心中疑惑,伸手将胡亥牵到自己身边与他对了个眼神。 胡亥顺势在扶苏掌心轻轻写上“顺序”两个字,扶苏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胡亥的意思。 胡亥霎时露出笑脸,紧紧抓着扶苏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不放,扶苏看着胡亥脸上笑意不止的模样,手臂轻摆,已经将宽广的袖袍铺在两人相连的手背上,遮住相互交握的手掌。 嬴政激动得满脸通红,终于从自己的畅想之中清醒,他满面红光,语调愉悦的说:“宣召王绾、李斯等人入宫,寡人要与他们商谈国务。” 鑫缇立刻将嬴政的意思传给门外的年轻宫人,年轻宫人飞快行走,片刻之后,一架马车飞快驶出咸阳宫。 国尉府同廷尉府相距不远,哪怕年轻宫人现将消息送到国尉府诸位手中,李斯在他们之后接到消息,可他却是第一个明白其中意思的人。 坐在马车之中看着王绾、尉缭、马兴、蒙毅等人均面带疑惑,李斯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神色明摆着知道内情,王绾给尉缭使了个眼色,尉缭霎时一巴掌拍到李斯肩膀上,像是没看出他不想多谈似的眉眼带笑挤到李斯身边开口道:“廷尉知道大王那处的消息,不妨对咱们这群好兄弟透个底。秦国现在既无内忧、也无外患,总归不会是坏事儿。” 李斯摸出袖中的书简在膝头摊开,他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不妨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这是我最近想出来秦国尚需做到的事情。” 李斯话一出口,王绾、尉缭、蒙毅都挤到他身边,争抢多看一眼书简上的内容,可当他们看清楚面上的内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尉缭惊叹一声:“廷尉书此十条,非殚精竭虑不可得!” 李斯克制着眼中的自得,竭力谦虚的说:“确实殚精竭虑,但能为大王分忧劫难是李斯分内之事――眼下重要的是探讨出安定民心的长策。六国虽败,但有些地方尚有民心尊崇,老夫对此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廷尉何须多虑,只要大王继续一视同仁,百姓能过上平静的日子,自然再没有反抗之心了。”尉缭摆摆手,接下李斯的话。 李斯舒展紧皱的眉毛,微笑点头,几人心中各自思考着如何安定民心的办法,随着马车一同驶入咸阳宫中。 大书房外响起几道轻微的脚步声,能够从中听出主人的克制,嬴政一抬头看到丞相王绾带走走进的几名近臣,脸上自然带出笑容,直接开口道:“寡人今日招你们来是希望诸位能为寡人另取尊好――周之前,自称‘天子’,可寡人完成了九州大一统,功绩远超周天子,这样的功绩哪怕三皇五帝也未曾做到,‘秦王’已然不适合寡人了。” 原本还面色红润,连带笑意的臣子们面上霎时一僵,可想到李斯书写的《定国十策》之中确实由此事,心中抑郁之余仍旧强打起精神。 扶苏将这情景收入眼中,不由得皱紧眉头,胡亥坐在他身边,不着痕迹的笑了起来――怎样能令对始皇帝忠心耿耿的臣子转而更加信服扶苏公子?当然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帝王改变了模样到自己都无法认出自己。 胡亥抬起头看着高高盘踞在王座上、意气风发的嬴政,眼中笑意隐退,空出的手掌渐渐捏成拳头,他忽然发现自己正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感到惶惶不安。 胡亥明白自己正在做一件对不起嬴政的事情,他明知道“始皇帝”在统一六国之后生出轻慢骄横之心,却做了嬴政走向这条不归路的推手。 “始皇帝”确实该走向这道路,可胡亥现在面对的人确实活生生的嬴政,宠爱自己多年,近乎毫无原则的父亲!他却推着嬴政与近臣离心离德,将雄心变成固执,将威严变成迂阔。 胡亥悄然抓紧自己的衣袖,垂下脸紧紧咬住嘴唇躲避自己看到的事情,似乎只要看不到他就能够忽略良心的责问。 扶苏忽然感到胡亥与他相连的手掌用上了力气,他一垂眸恰巧将胡亥满目忧伤自责的神色收入眼中,稍作思考已然明白胡亥露出这幅表情的理由,他回头望了一眼越发与记忆中相似的父亲,转而伸出手臂将胡亥护在自己怀中,捏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不必自责,能够登上至高的位置是父王所求,没有你说的这句话,父王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无论别人说什么,脚下的路终究是自己选择的,扶苏很清楚胡亥说的话对任何人都是一种诱惑,可比起胡亥说出的话,真正选择将黎民百姓放置在一旁,关注自己功绩地位能否名垂千古的人,是父亲嬴政。 哪怕上一辈子,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未曾放弃立刻获得尊号的机会! 胡亥握住扶苏的手掌摇了摇头,哪怕扶苏以此安慰他,胡亥依旧心知肚明自己的想法正是对嬴政父爱的背叛,而他日后还会在嬴政不经意之间引到着他走向更多歧途,最终让扶苏掌握全部重臣,直到他的地位稳如磐石,任何人都不能动摇。 扶苏看着胡亥始终愁眉不展的神色,摇了摇头,无奈而留恋的看了一眼之后,扶苏忽然开头看向嬴政,开口道:“父王,此时天下尚未稳固,父王不如先定下安民之策,再谈更改尊号的事情。” 扶苏话一出口,李斯和尉缭等人的视线霎时集中在他身上,可嬴政却沉下脸,许久未曾开口。 李斯在这对父子之间看了看,笑着打圆场道:“大王理应更改尊号,不过无论大王更改尊号,还是长公子提出安民之事都需要从长计议,反正两件事相互并无影响,不如将两件重要的事情一齐做了,能让万民朝拜大王新尊号的威严之时,同时深切的感受到大王对他们颁布的恩德。” 嬴政听着李斯温和的语调,脸色回转,点点头道:“也可。” 李斯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再看见长公子却想:灭国大战结束后,没想到长公子对《定国十策》的理解比大王更与老夫相合。 李斯是心思活络之人,他胸中充满智慧,能对嬴政掏心掏肺全因为嬴政对他的知遇之恩,哪怕眼下嬴政只有微小的改变,他也已经明了此人不再是当年眼中、心里全是天下大业的秦王,而是一个逐渐被权利侵蚀的君主了。 因此,李斯微微垂下眼,心中不由得想起急流勇退的秦朝相国范睢――但他不是范睢,他目前的位置远远没能够成就政治理想,这还不到他远离秦国朝堂的一天! 李斯转眼看向年少英俊的太子复苏,舒展了眉目。 秦国未来的希望,在太子扶苏身上。 109、我有特殊的召唤技巧 扶苏似乎对李斯的视线有所觉察,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顺势转过头,两人视线短暂交汇,扶苏温和一笑,随即移开视线。 李斯却觉得太子看向自己这一眼之中充满了锐利的警告,让他对秦王松动的忠诚再也不敢移动。 仅仅一眼,李斯已经被扶苏看得浑身僵硬,他不由自主垂下眼眸,合拢宽大的袖袍将颤抖的双手窝在一处,许久才平息心中的恐惧。 他心中道:没想到长公子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程度,仅仅一个眼神,威势不下于大王,甚至比大王更加冷静――这并非指责大王不不够冷静睿智,只是胜利的喜悦目前将大王的注意力完全引导到了他个人的成就之上,而让大王忽略了治下的百姓。 李斯作为励志治理好国家的能臣,心中对此多多少少有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不满,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思,盼着由更加明智的秦王继承人转移自己的心思,即使他并不认为大王要求更改尊号有什么不正确的。 李斯和扶苏打着眉眼官司,嬴政的心思却不在他们两人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近臣和长子之间诡异的互动,反而是王绾与尉缭看到李斯和扶苏的举动心中各有所思,而被嬴政开口任命了整理军民功绩任务的蒙毅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停顿许久才垂眸咽下想要说的话。 扶苏见书房内气氛冷凝,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轻声开口打圆场道:“父王,姚贾上卿说服齐王头像,那么稷下学宫的学子理应并入秦境――正巧博士管和廷尉府都缺人手,不如将他们一同送过去让廷尉挑选,也好分辨是否有真才实学的人适合任职,日后好派往各个郡县。” “扶苏说得不错。”嬴政闻言思绪抽离自己尊好的问题,略一琢磨他的话便点头赞同的扶苏的观点,随即,他笑道,“李斯送上来的《定国十策》可一丁点都没糟蹋,齐国与我大秦相距遥远,字句律法皆不相同。真是应了廷尉的话,若想要让并入秦国版图的郡县百姓顺服,首先要对各有其形、各有深意的文字下手,不然寡人说什么,到了下层都推行不下去了。” 嬴政说得随意,李斯却心中一喜,赶忙跪地叩首,激动不已的说:“李斯早已准备好了一份文字,请大王过目!” 嬴政看着鑫缇呈上来,规规矩矩誊写在锦帛上的秦篆,面上涌现出惊喜的神色,猛一拍大案,高声道:“廷尉的字真是太漂亮了!” 嬴政的话绝非奉承,而是发自内心的称赞,李斯字好在朝臣之中是出了名的,可平日政务繁忙,他也总是笔走龙蛇,字体忙乱多、用心少,今日骤然呈递上一份精心书写的大字,霎时让嬴政除了称赞,再也找不出其他词汇来表达自己初次见到这份大字的震撼――李斯的大字既苍劲有力,又潇洒随性;既气势磅礴,又工整秀美,字与字相连,简直犹如九州山河连绵不绝,美不胜收! 嬴政夸奖完了李斯,赫然发现所谓的“一份文字”只有五十字,他神色愕然的看向李斯,李斯已经摸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大王,廷尉府事务繁忙,臣精力有限,能写五十个字出来已经废了不少力气啦――不过大王哪怕把廷尉府的人招满,天下七国文字繁杂也超出臣的本事,大王还是需要多找些厚德博学之人与臣一起编修文字。” “这有何不可?廷尉看得上眼的人,尽可招来编修文字。”嬴政豪爽的开口承诺,没有丁点迟疑。 李斯拱手行李,笑呵呵的说:“臣先谢谢大王,等日后招来人手,还是需要让大王过目,这些人可都有着不小的名气,老夫自己还未必请得来他们。” “那就要看廷尉的本领了,反正无论何人都是寡人治下的百姓了,就算躲进深山老林也一样。”嬴政说着想起战乱时期学子们的习性,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秦国统一天下前,不愿意接受国君征兆为官的学子,最喜欢用的一招就是找个地处两国之间的深山老林躲进去,现在四海毕,天下一,已然没了学子们跑去不知道属于哪一国国土躲避的可能性,除非他们都胆量跑去草原面对胡人。 李斯和嬴政素来亲厚,瞬间懂得他话中的意思,一愣之后跟着大笑出声,等到他笑声息止,转而投资太子复苏的念头已经被他提出脑海。 李斯心中叹息一声,心想:太子真是个透彻的人,知道老夫和大王共事多年,嘴上埋怨几句,回头还是对大王忠心耿耿,哪怕一时对太子释出善意,回过头也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给不了他什么帮助。 嬴政与近臣商谈不停,很快便定下大朝会前的工作,随即,朝臣匆匆离开。 等到外人全走了,嬴政脸上也透出疲惫的神色,面色带着些晦暗,扶苏抬眼一看,立刻起身道:“父王累了不如歇息片刻,儿臣也该送胡亥回去午睡了。” 嬴政抬手捏了捏发胀的额角,疲惫的半闭着眼睛点点头,扶苏立刻带着胡亥向外走,行至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身道:“父王今日操劳,若是觉得身上疲累,不如传召御医为父王诊治一番。” 嬴政慢慢睁开眼,脸上漾出淡笑,温和的说:“寡人无事,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不用招他们过来了――汤药可不好吃啊,胡亥最清楚了对吧?” 嬴政说话还不忘记调侃幼子一声,胡亥张了张嘴,最终轻哼一声,跑回他身边扯着嬴政的衣袖道:“阿爹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了。汤药不好吃,阿爹要是有不舒服的别因为这个原因拖到严重被人发现了。” 嬴政狠狠敲了胡亥额头一把,笑骂:“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寡人还会怕那小小的药碗了?” 他话音未落,扶苏已经默契十足的接着胡亥引起的话头,赶忙开口:“择日不如撞日,父王既然不怕汤药入口的味道苦涩古怪,不如现在就让夏无且进来给父王诊治一番――父王别忙着拒绝,您的脸色实在太差了,若非御医开口说父王身体无碍,儿臣无法放心。” 嬴政原本准备反驳,看着眼神真挚凝视着自己的扶苏,手臂又被胡亥来回摇晃,终于无可奈何的叹道:“好好好,寡人现在就将夏无且招进宫中,让他立即给寡人诊断一番,省得你们两个跟着寡人歪缠。” 嬴政话音刚落,鑫缇已经速度极快的冲出大殿,引得嬴政都有些傻眼,顿了片刻他才惊讶的开口:“鑫缇也对寡人身体不放心?寡人寒暑不辍的练功可从未停过。” 扶苏走回他身边,牵过胡亥一同落座,对上嬴政疑惑的目光疑惑的说:“此事请父王首先宽恕鑫缇,不对他治罪。” 扶苏话一出口,嬴政马上明白过来自己身体不佳的消息是由鑫缇透露出去的,而自从自小陪伴他长大的赵高都靠不住之后,嬴政最厌恶的就是身边的侍从私自传递消息出去。 嬴政不由得沉下脸,面色阴沉的看向门外,完全没有回答扶苏的意思。 扶苏当然可以不特意将鑫缇传递消息的事情透出来,可自己父亲并不是个蠢人,哪怕一时未曾察觉,时候也能反应过来鑫缇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既然如此不如由自己主动将此事挑明,也算是给鑫缇做的事情过了明路,能将父王的愤怒降至最低。 扶苏当做没看到嬴政阴沉的脸色,放柔语调温和的说:“父王近些日子夜里不能成眠,以至于夜夜批阅奏章,鑫缇看父王连宫人为您按背都拒绝了,实在不放心,趁着您派他去寻我们,才将此事说给我和胡亥听的――鑫缇很为父王身体着急。” 被最贴身――某种程度亲密得甚至超过全部亲人――的内侍走漏自己的身体情况,和内侍担忧不听劝说的主子才把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麻烦摊到小主子们面前,询问他们帮助推动主人治疗,这两种完全相同的做法对嬴政来说却完全不同,前者代表了他越来越无法容忍的背叛,而后者是愚蠢的忠诚。 嬴政确信自己被扶苏温柔和缓的语调和长子口中说出的内容安抚了,萦绕在他周身森然的气质悄然隐退,重新变得放松。 因此,嬴政的神色就越发疲惫,他再一次抬手你捏着自己额头两侧,放松身体,不再去维持那种强硬却僵直的坐姿,学着胡亥习剑累到只能伸直两腿的坐姿,已经爬上细微褶皱的眼角微微颤动,沉默良久,摇头道:“寡人觉越发少了,夜里睡不着,白天偶尔打盹也很快清醒,但身上没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你们兄弟别瞎操心了。” 褪去威势的嬴政已经显露出老态,胡亥听到自己“咯噔”一声,忍不住抓紧他的手掌着急的看着嬴政,不等嬴政转头看向自己,已经急匆匆的起身站在他身后,急促而夸张的大叫:“阿爹,我给你揉揉肩膀,整天看这么多奏章太累了啊哈哈哈!” 说着话,他的手指已经掐在嬴政后颈到肩膀的一段上,从小习武的手劲儿猛然而至,疼得嬴政倒抽一口冷气:“快松开!” 110、我有特殊的表白技巧 胡亥立刻放轻力道揉了几下,笑得颇为心虚,凑在嬴政耳边低声说:“阿爹,现在怎么样,还疼么?” 嬴政抓着大案上的书简敲在他手背上,不客气的说:“再让你用那力度多按几下,寡人都要折寿了,回扶苏身边坐着去,让宫人来伺候寡人。” 胡亥尴尬的红了脸,低应一声走回扶苏坐好,没想到他心里愧疚还没消除,嬴政已经笑着一边揉按自己被胡亥捏疼的肩膀,一边开口道:“真是长大不少,以前你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也掐不疼寡人一丁点。” 嬴政感叹一声,神色已经露出些许失落,压低声音自言自语:“果真是老了。” 胡亥耳朵很尖,并没错过嬴政暗叹的话语,可他却嘴唇微微蠕动,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当一个人认为自己陷入衰老的泥淖之中,其他人说什么都没用。 夏无且没多久便被接入宫中,他在门口观察了嬴政的精神和面色之后,才跪在嬴政面前叩首一番,随即进入书房之中,直白的一条接一条询问起来,连房事和出恭的次数都没放过,嬴政被询问得尴尬不已,威严的气势再也撑不下去,频频看向照顾自己起居的鑫缇,鑫缇赶忙上前一条条回答得毫无遗漏。 夏无且闻言,又去给嬴政扶脉,三根手指搭在嬴政腕间脸上波澜不惊,可偏偏就连嬴政心中都紧张,扶苏与胡亥的手掌紧紧交握在一起,紧盯着夏无且不放。 “大王平日心烦,难以入睡,夜梦频频,头目眩晕而耳畔长鸣,久坐腰酸,起身腿膝酸软乏力,常流夜汗,且时常有咽干少津,舌体红而少苔,双脉细且数,臣以为大王有水火不交之证,需滋阴降火、交通心肾。”夏无且语调平稳的将嬴政身体症状连成一串说出,对着三双越发迷惑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总结道,“大王除了需要按时服药,也需多多休息,不可日日耗神劳心了。” 天大地大,御医的话最大,哪怕嬴政之前觉得自己是年龄渐长才逐渐没以往那么嗜睡,听到夏无且的话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露出迟疑的神色,显然将他的诊断听进耳中。 扶苏更为直接,立刻道:“请为父王诊治。” “臣自当尽心。”夏无且拱手应下,随即看向嬴政,略带犹豫的说,“可大王勤勉,每次批阅奏章无数,休息的时间谁能……” 谁能看着他老老实实的放下国务休息,谁又干看着他呢? “我能看住阿爹,让他多休息!”胡亥立刻叫了一声,将在场诸位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抬手拍着自己的胸膛,收起平日嬉笑的神色,认真的说,“国政再多,总要身体好了才能处理,天下抵定,贤臣战将都不缺乏,正好李斯给阿爹送来的《定国十策》里也写了要分权给各个郡守、县令,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做了不正好么?反正还有大哥撑着,怕什么!” 嬴政早已对朝中重臣宣布过封扶苏为太子的事情,因此,由太子扶苏暂代国政的想法反复从嬴政脑海中翻滚,听到幼子的话,更让嬴政心动――是啊,连天下都能被秦国尽收于掌中,他只是养病一些时日,以扶苏的本事又有什么好操心的? 不如趁着自己尚在,让扶苏与王绾、尉缭一班老臣磨合一二,好好领悟如何为人君的本事;再说,哪怕扶苏真的因为年轻惹出什么麻烦来,自己看护着也能够即使处理,不会对国家造成巨大伤害。 嬴政想通其中关键,十分有魄力的一口气将全部国务推给扶苏,点头道:“今日起寡人休养,将国务托付给你。” 扶苏看着父王的神色,惊讶到无法克制,以他对父王的了解,嬴政应该是个权力欲极重的人,他甚至为了追求长生连陵墓都不肯建造完成――既然如此,这时候父王为什么竟然舍得放下手中的权利?是什么让他发生的改变! 而且,父王话虽然说出口了,自己代为处理也仍旧需要事事斟酌。 扶苏嘴角露出苦笑,心中道:自己和父王对许多事情的看法都有出入,父王是个雷厉风行、喜好 扶苏的神色自然没有逃过嬴政的眼睛,他很快明白了长子的顾虑,走到扶苏身边,将手掌压上他的肩膀,沉声道:“有什么不懂的就来询问寡人,若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不妨放手去做。” 扶苏霎时为了自己用父王曾经的行事作风而评价现在的他而感到羞愧,俯首叩头后,郑重的说:“儿臣必不负父王所托。” 语毕,扶苏停顿片刻,沉思一会之后放柔语调,温和的说:“不过有一时儿臣实在无法解决――几日之后的大朝会,还得劳烦父王主持,秦国上下都等着父王与他们一起享受征服九州的荣光呢。” 嬴政脸上严肃的神色消退无踪,伏案大笑。 嬴政做事素来风风火火,连休养也不例外,口中说了让扶苏暂代国务,自己当日便放下全部奏章,直接驱车前往行宫休养,一股脑将事情全部留下,闹得扶苏坐在正殿后的院落之中眼神都有些呆滞了。 “扶苏,你还没清醒么?”胡亥靠在他手臂上,用软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自己随身不离的短剑同时开口询问。 扶苏摇摇头,过一会又点头,眉头紧蹙着分不开,他疑惑的说:“并非是我诋毁父王,可他对王权看重远非你见识过的程度,我想不通父王怎会如此干脆利落的就将国政全部丢下,这和他平日作风未免相差太多了。” 胡亥抓着布巾的手掌攥紧,舔了舔嘴唇之后才垂下眼眸,压低声音道:“父王没见到那几个会方术的博士官。” 他与扶苏默契十足,胡亥只说了前半句,扶苏自然而然理解他的未尽之语――没见过方士,嬴政自然就未曾听到那些“海上有仙山,山中有仙人,仙人手里有长生不死药,只要诚心恳求就能够获得”的话,也就没有被方士哄骗以为自己能够长生不死。 扶苏握着蒙笔的手掌一顿,摇头苦笑,心想:事情还真就如此,父王自从听了方式的话,才逐渐变得远离朝臣,不惜消耗国家大笔财力巡查仙人之踪,性情也越发冷漠――这些事情身在咸阳的蒙毅一直都在与戍边的蒙恬将军来往信件中有所涉及,从而让扶苏获知。 “幸亏早就将他们清理出去了。”扶苏神色平淡,说话的口气透出一股冷凝的杀气,温和的眉眼瞬间充满了攻击力。 胡亥看着扶苏的神色又往他怀里挤了挤,扶苏一把捏住短剑的剑锋,将短剑按回剑鞘之中,对着胡亥的脸蛋捏了一把,沉声道:“剑不入鞘就握着来回乱动,你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胡亥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抱紧扶苏,把脸蛋埋在他胸口低声说:“我刚刚有些害怕,害怕阿爹会不同意休养,甚至会产生你要夺权的想法,疏远你、防备你。幸好没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才会一直紧张的来回擦拭随身不离的短剑,试图用武器来安抚自己惊慌的内心么? 胡亥过高的体温顺着紧紧相贴的衣衫传到扶苏心里,他心中微动,抱着胡亥的手臂不由得加上更多力道,两人无言的依偎片刻之后,胡亥主动推开他的手臂:“行了,抱一会就可以了,这种哀叹的小情调不适合我。” 胡亥话一出口,扶苏已经笑了起来,扶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后,轻声道:“秦国自商君变法之后才终于剔除了分疆裂土以酬谢功臣的恶习,而商君变法数种办法是大秦强盛的根本,不可动摇。但六国之人素来没有这样的习惯,过几日大朝会封赏之后,会有许多新入朝廷的六国遗贤对此颇有微词。” 胡亥点点头,赞同道:“父王不会同意的。” “是啊,大秦牺牲了多少青壮才将四海之内皆为秦境,若是按照六国之人的习惯分疆裂土,再多短短百载便会重新迎来战乱,我也认为不该如此,可习惯之所以是习惯,正因为难以改正。我们认为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可在入朝的六国遗贤看来此事不够仁爱。”扶苏说着摇了摇头,他苦恼的说,“不仅仅是分疆裂土的事情,恐怕父王兴致勃勃推广的新秦文也不会那么容易。” 胡亥转过头看着扶苏的神色,剥了个橘子,将果肉塞进他口中:“……你觉得阿爹做的不对?” 扶苏笑着摇头:“怎么可能不对,父王在国事建设上从无错漏,可正因为对,我才感到哭闹――父王每一步都走得太快了。” 既然开口谈到这些问题,扶苏自然来了兴致,放下蒙笔,握着胡亥的手掌道:“廷尉书写的秦篆与秦国国内尚在通行的文字都有差别,更别提其他并入大秦版图的郡县里的百姓了。单单推广文字,没有一代人的时间,绝不可能成功,而这个‘一’并不仅仅是更换文字,车辙、钱币之类的生活必需品都需要做出相应的更改,所有能够让六国遗民回想起故国的物品都要消除痕迹。” “我大秦的土地,绝不容忍六国之人再生战乱!” 扶苏话刚出口,胡亥已经笑眯眯的反握着他的手掌,开口道:“你若是统筹算计缺人手,一直住在灞宫的张大美人已经要让他服软,那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很懂得人心。” “你说张子房?”扶苏看向胡亥,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对胡亥背着自己只身涉险的事情一直心怀不满,可明知道胡亥做这事是为了帮父王抓住筹划复国之人定然不会出纰漏,又让扶苏不好开口再提此事,因此,心中忍不住对从未见过面的颍川张氏的张子房带着些偏见。 胡亥对扶苏熟悉程度甚至超过自身,一对上他的眼神立刻明白扶苏不知道为什么对张良有抵触情绪,一箩筐好话没有丝毫迟疑的说了出来:“扶苏你看张子房只凭自己一张嘴就说服魏王假援助韩国遗民,可见此人口舌锋利;而且他不但能说,还让你和阿爹都为了他真正实行的部分感到困扰,张良办事的本领也不差,最重要的是,他身体不好!” 胡亥盯着扶苏的眼睛用力点点头,认真道:“若是能够收服张良为己用,扶苏你就重用他;他若是怀着异心,这样身体虚弱的男人,几包药就能让他撒手人寰,方便得紧!” “……你不是想保住他的命?”扶苏眼露疑惑,心中为了胡亥的说法而惊讶,在他看来胡亥对颍川张氏兄弟俩都好感十足,带着些莫名而来的推崇。 胡亥眨眨眼睛,脸蛋渐渐有些发红,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他本领不错,其实江东项氏一族我也觉得不错,灭国打了这么久,只有项氏领导的楚军在王翦上将军手底下实打实的坚持了些时日。……而且,不管是谁,都没有你重要。” 不知道怎么的,扶苏觉得之前还颇为沉重的心情变得十分愉快――不是倾慕,可若说是纯粹的兄弟之情,也显得虚伪了。 111、我有特殊的心塞技巧 摸着良心说,哪怕越来越从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上意识到胡亥对自己却是存了心思,可扶苏仍旧只将“全心全意为胡还好”当做是自己对断绝了胡亥娶妻生子一途的回报,这种感情虽然同样真诚无伪,但说到底是对胡亥所付出感情的一种亵渎。 但这时候扶苏忽然觉得如果胡亥长大,自己未必没有喜欢上他的可能――是男是女反而不重要。 他凝视胡亥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眼眸深处似乎蕴含了温暖的火焰,胡亥被他瞧得浑身发热,不自在的躲开他的视线,仅仅片刻又因为对扶苏似乎蕴含了深意的眼神不舍而转了回来,紧盯着他不放。 “扶苏,你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还对我说?”胡亥一向是个直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开口询问也同样没有迟疑。 扶苏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说:“等过了年,你就九岁了――既然日后要同我一起常住咸阳宫中,便早些想好自己要去那个职位吧,朝中的位置随你挑选。” 话音入耳,胡亥霎时发怔,看着扶苏温柔的神色移不开眼睛,扶苏始终微笑着回应他的凝视。 过了许久,胡亥终于确定自己心中所想并没出错,猛然扬高双眉,瞪大了眼睛看着扶苏,灿烂的笑容在他唇边绽放。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紧紧握着扶苏的手掌,忙不迭的用力点头,连声道:“能留在咸阳城中的职务,我都喜欢,哪一种都没关系――不过,你要是能把护卫咸阳宫的职务任命给我,我才最欢喜。” 胡亥的要求让扶苏十分意外,且不说胡亥本身不是个吃苦耐劳的人,只说他选择的职位就配不上胡亥的身份,但扶苏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只要我能给,只要你希望,这个职位日后一定留给你。” 若无意外,扶苏注定是秦国的继承人,守卫咸阳宫的职务虽然不是什么高位,可除了能让帝王全新信任之人,谁都摸不到这个位置,扶苏若是愿意将这样一个位置赐给胡亥,对胡亥来说甚至比扶苏名言感情更快了,而胡亥本身也愿意将自己作为扶苏最忠诚的城墙,护卫他的安全。 哪怕没有爱情,胡亥本身也肩负着“扶助扶苏成为英明的秦二世”的任务,没有任何人能比他对扶苏更加忠诚可靠,这是他们之间无人能够破坏的联系。 虽然扶苏对此一无所知,胡亥也为了他从未犹豫的答案而感到喜悦。 扶苏和胡亥商定此事,彼此之间的气氛不由得变得更加亲密融洽,而这之中更渗入了些许无法言说的热情,引得胡亥频频走神,盯着扶苏那张分外俊美柔和的脸颊发呆,一脸痴像,扶苏不再像以往一样敲着他的额头将他唤醒,而总是勾起嘴角的弧线,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胡亥的小模样笑得勾魂摄魄。 “扶苏,你变坏了。qaq”胡亥可怜巴巴的看着扶苏,蹭到他身边语调颇有些委屈。 扶苏指尖落在胡亥越发显出秀色的脸蛋上轻轻滑动,轻笑道:“可不是我让你偷看我的,还……摆出一副快流口水的模样。” _(:3∠)_扶苏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找不到语句反驳呢! 连续几次被扶苏调侃下来,胡亥的脸皮不由得变厚了,再被他摸着脸蛋干脆下限捅破天际的回答:“谁让你长得这么鲜嫩可口,令我垂涎不已呢。窈窕俊男,君子好逑。” 扶苏忍不住笑出声,俯身贴在胡亥耳边一字一顿的轻声道:“君子?我看你分明是个纨绔。不过,说起‘鲜嫩可口,令人垂涎’,我倒是觉得另有其人――你说是么?” 扶苏低沉柔和的声音伴随着温暖的呼吸吹拂在胡亥耳际,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只觉得一股血气顺着脸颊往下涌,唇上瞬间一湿,猛然捂住鼻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手忙脚乱的擦净鼻腔中不断流出的鲜血,羞得面色通红,自认道行没办法跟扶苏相提并论。 q(s^t)r咱的脸皮薄,才不像那个臭流氓呢! 胡亥寸步不离的陪伴在扶苏身边整理大朝可能需要面对的难题,竟然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几日后,蒙毅求见的传讯才将他们从政务之中抽离出来。 “国尉丞怎么这幅神色?!”或许是因为当初边关近十年与蒙恬亦父亦兄、并肩而战而经历,哪怕重生后,扶苏对蒙毅也表现得十分恭敬,乍见蒙毅清白交加的脸色吓了一跳。 这面色未免也太糟糕了,简直不像是活人! “粱,取热水伺候廷尉丞梳洗一番,送些吃食过来。”扶苏赶忙交代一声,随后皱着眉对蒙毅不满的说,“国事再重也不是一天能做完的,你何必将自己熬成这幅模样。” 哪怕没有秦王骤然派发先来的重任,国尉府事务繁忙,蒙毅也经常保持着蓬头垢面只求完成国务的邋遢模样,嬴政对此也只是一笑了之,他没想到竟然会被比自己还年少的长公子给训斥了! 可对上扶苏的双眼,蒙毅端坐在他面前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觉得自己大从心眼里想要顺从太子的话。 是啊,长公子扶苏已经不再简简单单的“长公子”,而是富有四海的秦国的“太子”了,他理所应当具有相对的威势,自己为人臣,对秦国太子尽忠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蒙毅拱手一笑,爽快的说:“臣刚从考功署的密室出来,为了赶上明日的大朝会,好些天未曾梳洗了,一说话都觉得自己口中臭气熏天。太子能派内侍服侍臣梳洗再好不过,臣的饭食能要写热乎的汤面吗?啃了几日的干粮,就想要吃些软烂的食物。” 扶苏笑着回话:“这有何不可,粱快派人去准备。” 话音未落,一群宫人搬着沉甸甸的几旦书简走送入书房,转瞬就将此地变成了书山简海,蒙毅展开手臂对着这些扁担之中盛满的书简划了一圈,然后开口道:“这些是臣几番批阅整理出来的功绩考,虽然心里有些把握,可还是担心又遗漏和错误,请太子过目后再派些人手整理一遍,以防令有功之人心寒齿冷。” “辛苦国尉丞了,即使有些错漏也不妨事儿的,日后再改就是,只要将封赏落到实处,百姓是不在乎的。”扶苏又看了蒙毅一眼,忍不住说,“国尉丞这些日子休息了吗?” 蒙毅哈哈大笑的摆着手:“怕耽误了大王的事情,每日困得不行了再瞌睡个把时辰就足够了,大王原本每日批阅的奏章比臣多多了,大王都以身作则,臣哪有资格喊累的。” “廷尉丞干脆在宫中歇息一阵子吧,反正这么多的书简我一时半会也看不完。” 蒙毅张着嘴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什么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即,他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臣真是乏了。多谢太子的关怀,这十几卷是最后按照功劳大小统计出来的名单,剩余全是几次批阅的注解和资料,太子不妨慢慢看,臣去梳洗歇息了。” 蒙毅说完话立刻脚下发飘的跟着内侍梁往外走,扶苏看了一眼铺满书房的书简,深深叹息一声,与胡亥相视苦笑。 其实蒙毅只把功劳最大的几十人名单报上来就足够了,剩余那些根本不熟的官员和将领的功劳,只需要发旨和赏赐爵位金银就足够了,哪怕真的将他们的名单送上来,自己也会因为根本不认识这些人而压根不去细看,徒耗时间罢了。 扶苏与嬴政不同,嬴政喜欢事事亲力亲为,可扶苏更爱提纲挈领,带着这种心思,蒙毅送上来的满屋子书简他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看完,完全明白为何父王如此看重蒙氏兄弟。 蒙恬上将军能退胡人、包边关百姓生活安定自不必多说,而蒙毅,他果真是个沉稳有度、细致谨慎的人,直接将呈递到自己面前的赏功内容按照军功、政功、民功、列国人士之功分成了四个条目,四个条目之下又各有小项,简直一目了然,令人看了不会产生丝毫疑惑。 如此一来等到蒙毅快速梳洗进餐,急匆匆赶回书房的时候,扶苏已经和扶苏两人商量起了大朝会的礼仪问题。 “太子看得竟这么快。”蒙毅真心赞叹一声,已经坐在他们面前,他心想太子毕竟刚刚处理政务,指不定有什么没考虑周全的地方,因此干脆不嫌浪费时间的将书简之中的内容叙述一番。 扶苏明白蒙毅的苦心,并未打断他的话,甚至在蒙毅结束后顺着他的意思提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随即,开口道:“此后天下大定,大朝会中文臣的数量必定越来越超过武将,而出了触犯秦律的囚徒之外,也需教化民心,恐怕一直被我大秦斥为无用儒学要引入朝堂,到时候他们最爱说的‘法先王’定然出现在朝堂之上――国尉丞想好应对之策了吗?” 蒙毅顺着扶苏提出的问题想到扩充到七十三人的博士官,不由得觉得自己头大如斗。 (sf□′)s┻━┻要是儒生这么好对付,就不会有腐儒的说法了,太子你也太会给臣找麻烦了啊! 这样特别不和谐,你造么?! 112、我有特殊的商谈技巧 蒙毅心中叫苦不迭,对着扶苏却恭恭敬敬的应承道:“长公子放心,臣虽未曾考虑过此事,却可在大朝会前一一找到博士学宫之中的博士官详谈,他们都是饱学之士,即使未必有经国之才,却也绝非不明事理的人,只要知道分疆裂土之事于国无益,定然不会固执己见。” 蒙毅显然也清楚儒生们的尿性――“凡是先人做过的就是最好的,凡是违背先人所做的都是最糟的”――立刻了悟了扶苏话中隐藏的意思,猜到了儒生们若是知道嬴政并无分疆裂土赏赐子女的想法,定然会炸开,频频上奏,闹得朝中不宁。 秦王嬴政品性强硬,具有超凡的胆略,自他执政以来,追求的就是强大,为此不断摸索新路,引领着秦国朝堂做出许多改变,从不满足于先王为他遗留的荣光,想要让他延续旧制,眼睁睁看着秦国陷入周朝时期那种诸侯分治、刀剑相向的局面,是绝无可能的。 对嬴政来说,创新之路上经历挫折和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旧制是错误的,仍旧蒙头踏上这条不归路,因此,若是儒生们提出在疆土治理上“法先王”,他们绝对会和秦王嬴政爆出激烈的冲突。 儒家学派讲究“有教无类”,因此学生最多,遍布五湖四海,若是秦王和儒生之间闹出矛盾,结果简直不堪设想,对秦国征服民心更是没有一丁点好处。 蒙毅脑中快速滤过这些内容,心中忽然一凛,意识到太子在自己还没考虑过的问题上已经想得如此深远了,不由得对年不满弱冠之年的扶苏接下大王权柄而感到心悦诚服,叩首的姿势也不如最开始那般,仅仅因为扶苏地位而维持的僵硬了。 扶苏看出蒙毅态度上的转变,微笑着伸手将他扶起,一双如海洋般深沉包容的眸子看着蒙毅,轻声道:“那么此事便要劳烦廷尉丞了。” “太子客气了,廷尉府将博士学宫的权利下方,博士学宫领头人也是年轻气盛之人,骤然手握大权,难免举止轻浮、不服管教,臣去压一压他们本是应该的。”蒙毅顺势起身,他身子微微一晃,赶忙抬手捏着额头,脸上露出难受的神色,没等他站稳身体,内侍梁已经上前扶住蒙毅的手肘,托着他在原地站定。 扶苏立刻道:“国尉丞不如先去歇息几个时辰,看你面色发青。” 蒙毅再次捏了捏又晕又胀的额头,抬头强笑一声,摆手不当回事的说:“国事要紧,博士学宫新进来的这些博士官谁知道都是些什么性子?要是有一两个喜好掐尖挑事儿的,大朝会一团喜气就要被他们弄糟了。臣比大王还年轻不少呢,身子扛得住。此事一了,臣就蒙上被单睡他十个时辰。” 蒙毅说着笑了起来,拱手向扶苏辞别,扶苏皱着眉头,赶忙吩咐:“粱,派人用马车将国尉丞送回去,别让他路上自己走,确定国尉丞到家歇下了再回来。” “是,太子,奴婢明白。”粱应下此事,扶着蒙毅走出书房。 他扶着蒙毅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已经从扶苏明确的态度之中看出他对蒙毅的信任――长公子已经变成了太子,必定是日后的秦王,能被未来秦王看中,他自然要恭恭敬敬的伺候着蒙毅,让他一路舒心惬意,不能辜负了太子的心意。 将身体确实疲乏困顿的蒙毅送进车厢,内侍梁贴着车夫的耳边小声叮嘱:“宁可路上走得慢一些,也别让廷尉丞颠簸到,他几夜没睡了。” 车夫赶忙点头:“小人都明白,家令不必担心。” 蒙毅坐在马车里虽然困倦,精神却异常亢奋,根本没有丝毫睡眠的意思,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为了自己之前的发现而感到兴奋。 “太子嗅觉敏锐更甚于大王,真乃大秦的幸事。”他低喃一声,嘴角自然露出笑容,舒展身体干脆平躺在车厢之中感受着车轮碌碌的滚过咸阳宫的石板。 车夫得到内侍梁的叮嘱,驾车自然以稳为要,马车走得不算快,足足用了两刻钟才驶出咸阳宫。 这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蒙毅猛然坐起身,手掌接连不断的拍在车厢上,高喊道:“转头去廷尉府,我要事要与李斯商量!” “吁――”车夫“哎”的应了一声,扯着马头转了个方向,奔着廷尉府而去。 当蒙毅走进廷尉府内里最宽敞的院子,发现廷尉李斯所在的房间果然透出灯光,他拍了拍车夫的肩膀低声说:“今夜我有事要和廷尉商谈整夜,你回去复命吧,就说这是我亲口说的便可。” 语毕,蒙毅不等车夫回话,已经抬脚走向大屋,直接抬手将屋门推开大门。 李斯正皱着眉头,一笔一笔在净白的锦帛上书写着大字,骤然没蒙毅进门的“吱嘎”声打断,只好停下笔,他心疼的看了一眼锦帛,不怎么高兴的说:“国尉丞来得也太不巧了!笔式断了,这张字就废了。哎,糟蹋了好好一张帛。” 这时候的锦帛都是奢侈品,归国家掌控,虽然为了统一文字,嬴政大笔一挥,爽快让李斯有需要就随便到国库里面取用,可李斯多年节俭,一直不舍得糟蹋这些昂贵的物件,每次都要犹豫多日,心里有了十足把握才在锦帛上下笔。 眼下因为蒙毅骤然进门而让一个字毁了一张锦帛,心疼得李斯说话都没有往日和风细雨的好强调,对着蒙毅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意思。 他有叹息一声,皱着眉头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来肯定没好事儿,有什么又要我劳神的,直说吧。” 蒙毅露出爽朗的笑容,直接在李斯面前坐下,敲着大案道:“今日我入咸阳宫向太子禀报各位大臣功绩的时候,发现一件趣事。” 李斯干瘦的大掌托着写废的锦帛,低哼一声,口气淡淡的说:“对着老夫故作玄虚什么,有话就说。长公子从小就不是简单人物,历练这么多年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没进步吗?” 蒙毅霎时大笑出声,拍着自己的腿,玩味的说:“我还以为廷尉会向我询问自己录入的是几等爵位呢!” 李斯头也不抬的说:“通侯,食邑六千户――老夫的功绩约莫便是这样,再高是上不去了。哼,这有什么可稀奇的,长公子如何了,你还没说呢?东拉西扯个什么。” “廷尉不是不着急嘛,我拉扯几句又有什么紧要的。”蒙毅笑着用李斯说过的话顶回去,随即再也不卖关子,直白道,“我也以为太子会纠缠于我呈上的功绩之中到底有多少错落,可太子想得却是这份功绩和大王定下的长策在大朝会颁布出来,会引起什么震荡。” 蒙毅说着摇了摇头,真诚的赞叹道:“蒙毅虚长年岁,亏我还为了大王的看重而沾沾自喜,我完全没办法和长公子相比啊――蒙毅还在考虑大王赋予的任务,太子心里装的已经华夏九州了。” 李斯这才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向蒙毅,等他对上自己的眼睛,才略带调侃的说:“老夫看,国尉丞确实是不如长公子太多了,你竟然没看出来长公子说这些话的意思。” 蒙毅一愣,差异的追问:“太子说这些话,还另有深意?” 李斯摸了摸下颚的胡须,“呵呵”的笑了几声,伸手拍了拍蒙毅的肩膀,低声道:“博士学宫最近表现得有些激进,老夫知道,而对博士学宫权力下放的事情也是老夫一力主持的,此事还得到过大王的赞同。你说长公子若是直说‘李斯啊,你放出去的博士学宫不听话,整日找碴不干正事儿,不如把博士学宫收回去继续管着吧’,会有什么结果?” 大王和李斯的脸面自然都过不去,而博士学宫的博士官也会觉得太子对他们不满,想方设法给他们下绊子,日后只会闹的更凶――当然,这件事情之中最难堪的人会是给了博士学宫权利,又证明自己办了错事的李斯,这对他在廷尉府之中的威严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但若是接下此事的自己把消息告诉李斯,那么李斯为了保全脸面必定会主动出手料理博士学宫,他还得欠下太子一份天大的人情。 既能够顺利解决了不服管的博士官,还掐准了自己办事必定要照顾他人脸面的谨慎性格,甚至不忘记加深与一国廷尉之间的感情,一箭三雕之计,太子果然非池中物! 蒙毅脸色不由得变得极为难看,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与扶苏之间年龄和本领不对等的差距,颇有些受到打击。 李斯看着蒙毅的脸色,笑了笑,温和平静的开口:“长公子愿意让国尉丞做此事的传话者,看来长公子对国尉丞信任非凡啊。” 蒙毅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也懂得太子的态度,面色立刻和缓,神色郑重的拱手对李斯道:“此事便辛苦廷尉了。” “哎,无事,老夫理应管管这群猴了。”李斯摆摆手,随后看了一眼仍旧摊开在膝头的锦帛,笑着说,“撕成条,正好给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博士官们发信。” 语毕,李斯提笔在锦帛上挥毫留下一片片墨痕。 113、我有特殊的出行技巧 博士学宫这时候正由周青臣掌管,此人是个十分识时务的人,虽然手握博士学宫的掌管职权让他轻飘飘的骨头没了份量,可今日一接到李斯送来的短笺,瞬间便从手掌大权的态度之中清醒,明白自己若是不能压下手底下这七十二名博士官和不可计数的学士们在大朝上给大王没脸,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这怎么能行呢! 周青臣转了转眼睛,计上心头,也不管夜色浓重,直接召集仍在学宫之中埋头苦读学士们,笑眯眯的说:“秦国已经评定天下,明日大朝必定是大行封赏。” 博士官和学士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交头接耳的絮叨起来,唯有一人皱了皱眉头,捏紧手中的书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周青臣看着他们的表现,眼中笑意加深,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继续道:“这样的好日子,大家就算有什么不顺心的,也暂时别在大朝上开口,省得破坏了气氛。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回来报到我这里,我一条一条记清楚,呈报给廷尉,不是更省时省力么――你们都清楚大王对廷尉的看重,由廷尉向大王进言,也更容易成功。” 皱眉之人嘴角划出一道冷笑,忽然开口打断了周青臣的话,不客气的说:“如此说来,若是和封赏功绩五无关的事情公布了,咱们也没有张嘴的资格了!” 周青臣脸上一僵,随即马上笑着将发青的面色遮掩过去,仍旧温温柔柔的张口道:“平定四海的机会就这一次,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大王高兴几日呢?淳于越,你说是吧,别这么掐尖好斗――大王给博士学宫之中的博士官相当于中爵大夫的待遇,还在这座繁华的咸阳城中每人赏赐了宅院,你就当是偿还大王的恩情也好,别让大王扫兴。” 淳于越冷哼出声,狠狠一摔袖袍,转身就走,再没搭理周青臣。 周青臣面色再次僵硬,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停摇头叹息,一副淳于越不通人□□理的模样低声道:“哎,算了,大家别和他一样见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大王又不是个刚愎自用,不听人言的昏君,何必在大王一辈子就能高兴一次的场合让大王心里憋闷呢。” 被他召集到一处的博士官和学士们相顾无言,心里都有些别扭,既觉得没道理给秦王添堵,又觉得自己应该直言敢谏,不多想那些曲曲折折的事情,不由得都沉默了下来,没一个开口应承的。 周青臣趁机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就这么决定了。” 语毕,他逃也似的离开房间,丢下博士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觉得被人算计了,憋得胸口发闷,可之前没能开口,眼下也没办法在说什么,相互对视几眼后,一脸丧气的转身出屋。 博士学宫之中周青臣为了忽悠住为数不少的博士官而奋斗,身在咸阳宫中的扶苏也牵着胡亥的手掌一同前往正殿之中寝殿向嬴政说明自己这几日处理的国事,和其中感到为难的方面――嬴政担任秦王的年头几乎和扶苏的年岁一般漫长,其中波澜起伏,经历了许多常人不会遇见的难题并将他们克服,他对政局的把握远不是上辈子一直待在边境的扶苏可以比拟的。 扶苏不会因为自己有了重生的奇遇便自尊自大,认为自己有远远超越父王的本领,嬴政的指点对他而言是异常宝贵的财富。 为人臣,需要为君王分忧解难;为人子,他该对父王尽孝。 因此,哪怕嬴政早已开口表示过一切国政扶苏均可自行处置,不必有任何顾虑,扶苏仍旧愿意将自己处置过的国务一一向嬴政禀报,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品评和指点,也让嬴政能够时时刻刻掌握秦国政局的动向。 “你处置的都不错,这些奖赏若是有错误,让人报上来再更改就行了,不必你耗时耗力的盯着看。明日大朝除了这些也没什么重要的了吧?”自从写下来,嬴政再没了整日端坐在大书房的威严气势,斜倚着卧榻,腿上盖着一层绒毯,神色十分慵懒,说话的语调也比往日更加平和。 胡亥挤到嬴政身边,接过宫人手中的小锤一下下替他捶着腿,口中道:“阿爹,你休息几天有没有觉得身体舒服一点,睡眠怎么样了?” 嬴政躺平了身体,抬手对着胡亥头顶胡乱揉搓着,笑得异常平稳:“人呐,一歇下来感觉病痛都找过来了,整天是脖子也疼、肩膀疼、腰疼、背疼、腿也不舒坦――寡人以前怎么没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病?那个夏无且居然有胆子嘲讽寡人平日里精力熬得太过,房事不节,没有油尽灯枯之象已经是好兆头了。让寡人老老实实的养着,别再操心太多了。” 他像是不服老似的挺身坐直,来回拍了拍手臂,大笑着对胡亥说:“其实再让寡人熬个十年不成问题――那药真是太难吃了,你真没说错。” 胡亥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抱着嬴政的手臂不放,他把脸蛋贴在嬴政臂膀上,低声道:“阿爹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我和大哥会每天都来陪着阿爹的。” 嬴政双眸看着温情,视线来回扫着扶苏和胡亥,满足的叹了一声,开口说:“寡人不立后,你大哥跟寡人说过也想如此。寡人对此不反对,反正这天下也没人配得上秦国的太子了――这不是正好?宫中没有王后,自然也就没人能让你挪出去了。” 嬴政说着眉头皱了皱,压低声音道:“依寡人的意思,你的兄长们,都不用离开咸阳,灭国大战刚结束,原本再繁华的城市也变成焦土了,正好寡人准备再建立些行宫,让他们轮着去住便是了。” 胡亥一听到“再建行宫”就头皮发麻,可他还是用力笑出来,拍着手掌,一脸兴致勃勃的神情道:“这样好,兄长们都在咸阳就不用和阿爹骨肉分离,相互思念了。” 他赶忙转头给扶苏递了一个眼神,扶苏对着胡亥温柔一笑,默契十足的开口道:“天下已经尽在父王掌心,父王有没有想过出行,到并入大秦版图的郡县去游玩一番?” 嬴政一直认为扶苏是个极为认真,对玩乐没有要求的人,他没想到能从长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一愣,随即笑着说:“真是个好主意,等到寡人的尊好更改之后,便着手准备出行事宜吧。” “将六国遗留下来的王宫修整一番,就能恢复原状,正好当做行宫接待父王,免得重新修建行宫耽误父王的时间。”嬴政喜欢修建行宫的习惯扶苏一清二楚,可他不准备浪费民力将六国行宫按照原来模样移入咸阳重新修建,因此,故意开口主动提出此事。 果然,嬴政闻言朗声大笑,扶着扶苏的肩膀说:“寡人的长子真是越来越会孝顺寡人了,按照你想得办吧。” 扶苏和胡亥又交换了一次眼光,两人相视而笑,心中都十分满足――没让自己败家父王糟蹋民力修建行宫,还真是不容易啊! 又说了一段时间的国政,嬴政向门外望了一眼,忽然摆手道:“行了,夜深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不等扶苏和胡亥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请出寝房,胡亥莫名其妙的向房中望了几眼,一抬头看到宫人捧着药碗跪在门口,他瞬间抬手捂住险些喷出小声的嘴巴,扯着扶苏快步离开。 一走出正殿,胡亥马上哈哈大笑着说:“阿爹真的怕药苦,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他在逗我,哈哈哈哈,阿爹也怕吃药呢。” 扶苏微笑着任由胡亥牵着自己的手掌,将他拉回寝房,温柔的神色之中闪烁着不舍。 第二日,高阳如期悬挂在天空之中,几名健壮的内侍操着洪亮的声音接连不停的宣读秦王定下的封赏,每一名被点到名字的臣子都惊喜得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高呼“大王恩德”,周青臣笑着点点头,一直到嬴政的尊号和专属称呼定下来都没有打断正殿之中的喜庆气息。 眼看着大朝将尽,嬴政抬手命人半步设立郡县意思的旨意,一直强忍着不开口淳于越忽然大步走出,高声反驳道:“陛下所言乃是一统图治的精要,可若不对皇子和有功大臣分封土地,仅仅一代的荣华,显得大王多么刻薄寡恩?请陛下法先王,裂疆土!” 嬴政霎时绷起脸,原本占满脸颊的喜悦之情消失无踪,他分外不悦的沉声道:“华夏经历四百年战乱终于被朕统一,百姓从此不必经历战乱,你竟然撺掇着朕再用那分疆裂土之策,意欲何为?分疆裂土?说得倒是轻松,若是寡人如同那周天子,我大秦三代之后子嗣必将刀剑相向,为了几片土地手沾亲人鲜血,且天子名义是统领诸侯,实则诸侯封国自治,天下政令难以下达实施,与我大秦毫无益处。如此老路,弊端早已尽数展现在眼前;朕宁可走未知好坏的新路,也绝不重蹈覆辙。此事不必再多说了,朕心意已决!” 说完这句话,嬴政冕服一甩,沉着脸大步离去,留下满朝文武尴尬不已。 这一场庆功的大朝会,哪怕并未按照周天下继位时候的模样大肆铺排,可众人心中皆知这是秦王的首朝,重要得紧,每一个人想到嬴政乘兴而来,竟然是败兴而去,脸上的喜悦之情不由得都跟着沉了下来,等到下朝离去的时候,一个个面沉如水,看着不像是统一天下,到仿若快要国破家亡了似的让人心中疑惑。 嬴政闷着头走回寝殿,怒气冲冲的坐在榻上,伸手一拳头砸在榻边沿,呼吸沉重,心头怒火熊熊,对本就没什么好感的儒生看法越发恶劣。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嬴政抬起头见到胡亥紧赶慢赶的跑进门,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抓着袖子来回摩擦着额头说:“阿爹,你别生气。” 嬴政看着幼子这幅担忧的模样,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心头的怒火瞬间熄灭,只是仍旧带着些许不满的说:“真是些腐儒,明知行不通便要往死路里走。” 说着话,他又有些后悔自己甩手而去,将烂摊子扔下,追问道:“朝上如何了?” 胡亥马上露出笑容,自豪的说:“有大哥在,阿爹什么都不用担忧的,他对付儒生自有一套办法。” 嬴政扬起眉毛失笑道:“哦?扶苏对着那群迂腐的儒生还有办法说服他们?” 胡亥得意的点头个不停,笑嘻嘻的说:“自春秋起,变法强国无一事和儒生有关系,可为什么追随法家的学生不如儒生多呢?” 他像是卖关子似的摇头晃脑的说:“当然是因为儒生都有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其他人反驳不了,只要能将他们说服了,事情就成功大半。大哥正跟着他们一条条掰扯统一治理国家的好处呢,估摸着现在快有成果了。” “你对他倒是有信心。”嬴政看着胡亥与有荣焉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直接吩咐,“鑫缇,下令寡人带着胡亥巡游天下,命太子监国。” 胡亥霎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说:“啊、阿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带着大哥吗?” “扶苏能将国事处理得这么好,寡人带着你去看看秀美山河,不带他了,让他跟腐儒们慢慢谈天说地吧,哈哈哈!你怎么这幅脸色,不想去吗?”嬴政说着忽然对胡亥故作不满的瞪起眼睛。 胡亥立刻露出讨喜的笑容,环抱着他的手臂说:“绝对没这样的事情,我一直都想好好看看阿爹征服的九州沃土。” 公费旅游谁不想去?而且还是国家领导人级别的待遇。 去,必须去! _(:3∠)_但是阿爹你知道么?你这个安排影响我搞对象了啊! qaq扶苏才对我的态度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改变,我出去一趟再回来,他不会后宫都能填满咸阳宫了吧? 胡亥垂下头,掩饰住自己心中的忧虑。 与此同时,坐在前殿好声好气对着博士官们讲解统一治理好处的扶苏心中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心想:胡亥和父皇都在宫中,怎么可能有我觉得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114、我有特殊的噩耗技巧 扶苏压下心头的不安之感,耐着性子将博士官们一一送走,这才起身向守在一旁的内侍梁询问:“胡亥去哪里了?” “胡亥公子独自去寝殿寻大王了。”今日大朝会第一件事就是宣读册立太子之事,旨意一下,内侍梁对着扶苏的态度越发恭敬谨慎,听到他发问,马上顺从的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开口道来。 扶苏心中始终惊扰不安,急不可耐的抬步向寝殿走去。 “太子请留步。”老迈却庄重的声音在扶苏背后响起,随后来人拖着脚步慢慢踱到他面前,拦住了扶苏的去路。 扶苏视线落在来人身上,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拱手轻笑道:“丞相。” 王绾同样客套的向扶苏回礼,随即认真的拱手说:“老臣有话要对太子详述,不知太子可否为老臣挪动些许时间?” 扶苏心下皱眉,却直到老丞相为人素来谨慎,若非真有大事,绝不会在大朝会刚刚结束便打扰他,因此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微笑着伸手一让,开口道:“丞相请,丞相有事,扶苏自然得空。” “多谢长公子体恤。”王绾客气一声,竟然头一次走在面前扶苏面前,主动将他带入书房里,撩起下摆叩首道,“老臣看法一如博士学宫的博士官,请立诸侯,以全百姓休养生息之乐。” 扶苏眉心霎时拧出一个疙瘩,可他却仍旧维持着温和的语气细心询问:“丞相因何有此想法?大书房议事的时候,扶苏怎么未曾见丞相开口谈及?” 王绾语气平淡的说:“大王此生最信的是《商君书》,王绾却是吕不韦挑选出的人,老臣虽然一直勤勉,可说到底和大王从来都是政见不合的。” 扶苏一听这话,马上说:“丞相应当知道父王与丞相君臣相处十几载,从无废用丞相的意思。” 王绾笑了笑,摆手道:“太子误会老臣的意思了,大王对老臣的器重,老臣心里明白,可政见不合就是政见不合。” 他打断试图开口的扶苏,神色认真的说:“这十年来,大王全新征服九州,老夫不通兵事,自然全新运筹帷幄只为了军备,也就没有和大王政见不合的机会,可现在天下已定,老夫……哎,不瞒太子,老夫觉得自己越发没办法跟上大王的思绪了――别否认这一点,若非如此,大王也不会在政务上越来越依赖廷尉府,逐渐将身为大秦枢纽的丞相府搁置。” 语毕,王绾叹息一声,神色寂寥。 扶苏明白其中的原因――李斯、尉缭两人可以称作天下最出众的谋臣,其天资才智远超众人,并且,他们在诸般政务之中都与父王看法一致,让父王处理起政务如臂使指,君臣想和、默契十足;而说起王绾,他虽然占着“勤奋稳重”和四朝老臣的资历,可出事风格到底失语谨慎守旧。 以父王的开拓精神,让他掌管秦国内务可以,若说开疆扩土、改革新政,却绝不会想到和王绾通通气;王绾这般年岁资历,自然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及此事,念头越久,君臣两人自然越发不好对彼此开口,自然而然就变得生疏了起来,因此,才造成父王端坐大书房议政,身为丞相的王绾反而连一句反对的话都不好开口提的局面了。 更何况天下既定之后,父王身上威严日盛,只有面对自己和胡亥的时候才会刻意收敛起身上的气势,哪怕王绾在朝中资历丰厚,恐怕他也没有挑战父王权威的勇气――性格谨慎的人越老,总是越发保守的。 扶苏摸准了王绾失落之中夹着些许愤懑的心思,便拉着王绾席地而坐,姿态十分随性,善解人意的说:“父王当初屡出奇策是为了征服天下,而御极九州之事,自开天辟地以来父王也是第一人,他自然不希望走前人的老路――父王哪怕倚重廷尉府和国尉府,也从未让这两处变成大秦统筹的核心之地,只是在新政上多有倚重。丞相实在不必挂怀。” 扶苏话虽然好听,但一句实在的都没有,王绾这样的官场老手自然不会一激动什么都忘了,他敏锐的提出自己的疑问道:“那么以太子的意思看,大王日后实行分封制还是郡县制呢?” 扶苏脸上笑容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破绽的开口说:“扶苏很愿意让弟弟们都出门历练一二。” 当然,是“历练”不是分封。 扶苏话中的意思王绾也听懂了,看着刚刚变成太子的长公子不由得叹息一声,低声道:“太子也如大王一般。” 扶苏这一次没有遮掩自己的含义,他神色认真的抓着王绾的手掌,语气镇定平淡,其中却充满了信心:“丞相看好分封诸侯是因为大秦的疆域越发辽阔,依皇帝一人之力无法全部处理,恐怕不得不搁置一些郡县事务,因而造成国内不安定,而分封诸侯之后,诸侯世世代代治理当地,可以彻底安抚民心。但扶苏有一问,丞相却没办法回答――诸侯世代为诸侯,若是诸侯三代之后诸侯无才无德无能,且不服管束,到时天子该如何处置?攻伐诸侯则再起战端,天下永无宁日;若是忍气吞声,便要步上周天子的后尘。” 王绾被扶苏说得一时语塞,对着他充满了信心的双眸说不出任何话来。 过了许久之后,王绾终于摇头叹息:“太子已经将分封制的缺点都挑出来了,王绾无力反驳太子,可太子需要知道田氏代齐,若没有诸侯拱卫,天子仍旧安危只能全靠自身了。” 扶苏好不停顿的笑着回话:“天子若处危境,危险的也不过是自身罢了,总好过天下百姓跟着一同受罪。” 说到此处,王绾无力与扶苏辩论,接连两代――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太子顺利继位的话――君王与自己的想法都如此不同,眼下也许到了他该离开朝堂的时候了。 王绾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鬓角,脸上忧虑的神色消退,只剩下坦然和洒脱,笑着说:“既然太子和大王看法一致,那么是老夫想得太多了――请太子容许老臣辞位让贤。老夫年岁已高,政见也跟不上大王和太子了,再坐在丞相之位上,只会导致大秦朝局变乱,影响丞相的职位权威。” 扶苏心中一惊,没想到死在丞相之位上的王绾竟然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看着王绾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王绾被扶苏难得露出年轻不沉稳的样子逗乐了,他摸了摸雪白的胡须,轻声道:“太子不必担忧,老夫同博士学宫的博士官和学士们关系更加亲密,颐养天年之前,会跟他们说通,不让他们犯拧的。” 扶苏诚心实意的向他叩首,感激道:“此事劳烦丞相了。” 王绾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好脾气的说:“老臣已经经历大秦四代君王,能够看到秦国一统天下还有什么奢求的,之后的事情是老臣力又不逮,既然如此辞位让贤,也好趁着还能活动,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老臣告退。”王绾向扶苏回了一礼,起身离去。 扶苏注视着王绾的背影,心想:上辈子王绾丞相和父王政见分歧越来越大,若非他年事已高,而父王也感念他一直支持的旧情,恐怕王绾的结局会比郁郁寡欢的死在丞相之位上还要惨淡,能有如今的结果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扶苏沉默了一阵子,再次被心中不安稳的直觉惊扰,他抬手捏着发胀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还是赶快去寝殿吧,不知道是不是胡亥惹出了什么麻烦。” 可没等扶苏进门,已然发现年事渐高之后性子越发急躁的父王招呼着宫人进进出出的整理行装,扶苏茫然四顾,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皇登基大典还有些日子,怎么忽然做出要出行的准备了?” 嬴政笑着将他拉上榻,指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兴致勃勃的说:“正巧胡亥提起出门游玩,朕反正也是休养,一路走一路观赏美景也不错,正巧王翦上将军有奏章送入朝中,表示他对如何处置楚地有些拿不定主意,朕顺路过去看看,也好见识见识楚地与我秦境截然不同的民风民俗。” 如果说扶苏原本是对嬴政指示着宫人整理形状感到不解,现在已经转变成了对病痛未消的父皇执意出门的担忧。 他绝不会忘记父皇正是在一场巡游之中身亡的! “父皇,你身上的伤势不是还没养好吗?怎的这般着急,在咸阳宫中多停留些时日,将养好了再走吧。”扶苏忧虑的眼神落在嬴政身上,看得他颇有些尴尬。 嬴政视线一转,立刻看到对扶苏提议满眼赞同的胡亥,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满,直接将幼子扯到身前,得意的高声道:“还有胡亥与朕同行――夏无且和几个杏林圣手都随行而去,你无须担忧,自己好好摩挲处理朝政吧,那些难缠的儒生都交给你了。” 嬴政从来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当初有野心征服九州,敢想就敢做;现在他觉得休假的日子惬意,玩性瞬间就压倒了对年轻的处理国务的担忧。 扶苏闻言挑高眉毛对上胡亥的眼神,胡亥紧皱着小脸,可怜巴巴的点点头,依恋不已的轻声呼唤:“大哥,咱们要好久见不到面了。” ……原来这才是他不好的预感,王绾养老去根本只是开胃菜! 115、我有特殊的应承技巧 扶苏想也不想将胡亥抓到自己面前,眉头紧皱,眼中满是不赞同的神色,声音透出不见掩饰的烦躁:“怎么不先同我商量一下就要出宫,这也太突然了,天下百废待兴,你不在宫中潜心学习,日后帮我处理国政,竟然要出门游玩?” 胡亥明白站在自己的身份上,虽然引得始皇帝不再插手国事,可说到底这事情办得不够妥当,是自己没想到始皇帝必然不会独自出行――若是真出门,长子需要留下顶门立户,身为吉祥物幼子的自己肯定要跟他巡游天下的。 他看着扶苏责备的神色,自然瑟缩着肩膀,过了好一会才强撑起笑容,讨好的说:“大哥你别生气,阿爹出门不会太久的,他就是想去吴越之地走一圈,看看驻守在楚国的大军,王翦上将军向阿爹请命一口气把不服管教的百越之地端了。” 胡亥主动向扶苏泄露消息,可扶苏却不像胡亥想得这么简单――腿长在父皇身上,天大地大父皇最大,若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巡游的不再是“吴越之地”而改成真正的“全天下”,谁能阻止得了父皇? 没人能做到! 匈奴和东胡虽然早已乱成一团,且有蒙恬上将军镇守边疆,可扶苏绝不会给胡亥身世秘密泄露丝毫机会。 扶苏闻言挑高了眉毛,脸上的怒容转瞬之间便有忧虑所取代,没给嬴政任何开口的时候,直接转头看向他道:“父皇,大军南征北战足有十个年头了,中间停下来休整的时间极为短暂,人人思念父母妻儿,眼下天下已经平定,他们一直憋着的劲儿也该散得差不多了。” 扶苏说着微微摇头,叹息一声道:“儿臣以为,战士们思乡之情甚重,不适合立即开打这一仗。” 嬴政虽然有着统一强迫症,可说到底他不是丧心病狂的狂魔,认为秦国大军就该不眠不休,没有任何人类情感似的,一点不知道疼痛和疲惫,听到扶苏低沉温和之中充满忧虑的声音,他神色慎重的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对着扶苏吩咐:“此事朕会认真考虑的,攻伐百越之事不急。” 话到此处,嬴政顿了顿,视线微妙的在扶苏和胡亥之间转了一圈,挑高眉头开口道:“朕带着胡亥出游,你似乎不太满意?” 扶苏莫名心虚,不由得垂眸掩饰,只用了极为短暂的时间,他已经微笑着抬起头,笑容温厚一如往昔,完全是一副关爱幼弟的兄长模样,声音平稳的说:“父皇巡游天下理所应当,可出行在外,总不能将教导胡亥的官员全都带走,他真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现在耽误了,日后再补总不那么妥当。” 嬴政当然清楚扶苏的意思,可天下都是他的了,胡亥哪怕无所事事也能够一辈子富足安稳,他对胡亥的要求远不如扶苏一样高,觉得幼子随自己出门玩耍也不毫无影响。 因此,嬴政摆摆手,直接道:“胡亥能学多少学多少――张子房自囚于灞宫不出,博士学宫不是很多无所事事的博士官么?挑几个才学出众的带上,足够教导胡亥了。” 嬴政说着话,自己忍不住笑起来,揉了揉胡亥的头顶,低声道:“他才多大。” 扶苏还欲再说,闻言也只好将胸中的话,一双温柔的眸子盯着胡亥看得他还没离开咸阳宫,思念之情已如同潮水泛滥,不由得上前贴在扶苏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掌不放。 他咬着嘴唇迟疑许久,最终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嬴政说:“阿爹,大哥不能一起去么?我不想跟你们俩任何一个分开。” 嬴政笑着摇摇头,神色平静:“君王和太子一同离开了成什么样子。” 语毕,他瞥了扶苏一眼,笑着揉乱胡亥的一头软毛,轻声说:“你大哥在咸阳宫里也没空管教你,大朝初立,万事都要扶苏亲力亲为,你留下只能给他添乱,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寡人走吧。” 胡亥听出嬴政话中不容反驳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的应道:“阿爹,我明白了,不会留下给大哥添乱的。” 嬴政眯着眼睛满意而笑,低沉的笑声传得老远,他又转眼看向扶苏,扬扬下巴询问:“你过来肯定不是提前知道朕要巡游天下,朝中出什么麻烦事儿了?” 扶苏虽然为了胡亥不能留下失落,可父子相似的工作狂脾性让他再被嬴政询问的瞬间转开心思,脸上不舍的神色尽数收敛,面色严肃的说:“丞相今日私下寻我,表达了他支持分封制的意愿,儿臣已经将丞相劝服,阻止他在朝会上公开提及此事,不过似乎出了其他麻烦――丞相自述十年来只能循规蹈矩,跟不上大秦变革,希望能够告老。” 嬴政闻言也是一愣,脸上惊讶的神色完全无法遮掩。 王绾乃是四朝元老,有他坐镇丞相府,大秦南征北战这十年国内一些事物才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他确实谨小慎微、国政之上从来没办法跟上大踏步前进的嬴政,可正因为这种一丝不苟的性格,才让战事频仍的秦国展示能够无论在外征战多久都心中安定,不担心国内资源匮乏。 嬴政对王绾感激不尽,否则绝不会在文臣功绩之中将他列为首臣,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内心震撼不言而喻。 他绷起脸色,虚空遥望着王绾宅邸的位置,沉默足足一刻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丞相对朕、对大秦的恩德不尽,没想到寡人没能回报他,丞相已经告老。” 不等扶苏和胡亥安慰,嬴政摆摆手,拖着脚步走到榻边坐下,声音低沉的说:“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丞相之位……等到老丞相退下,由李斯接替这位置吧,尉缭腿脚不好,禁不起操劳。” “……父皇不准备等丞相辞位之后再离开吗?”扶苏惊讶不已的看向嬴政。 嬴政看着高壮均不下于自己的长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说:“既然国事交给你处置,朕还是少参合微妙,不然满朝文武改生异心了。” 嬴政对臣子的德行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其中不乏品行高洁之人,可人心是能够被权利地位侵蚀的,嬴政当初在吕不韦手下熬日子,有许多臣子自然聚拢到了他身边,嬴政说不准这些人是为了维护秦国正统,还是因为一旦扶住他手掌大权会得到更高的地位,因此,他决不愿意自己和长子之间被臣子无意之中挑拨落到自己同吕不韦之间那样的关系。 与其如此,莫不如撒手放权,扶苏总不会令他失望的。 扶苏接手秦国大权的时日虽然短暂,但他面对的朝堂纷扰绝不比嬴政登基时候少,几乎瞬间便理解了嬴政的苦心,看着嬴政鬓染霜色的衰老模样,忍不住跪在他脚边,沉声承诺:“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的信任。” “你是朕的儿子,别说表忠心的话了,处置朝政的时候,万事小心。”嬴政最后叮嘱一句,便催促道,“行了,到朕吃药的时候了,你们俩退下吧。” “儿臣告退。”扶苏与胡亥对视一眼,恭恭敬敬的向嬴政告辞,相携而去。 嬴政笑看着长子挺拔、幼子讨喜的模样,一转头对上鑫缇跪在地上捧着的药碗,登时,他沉下脸,恶狠狠瞪着小碗,一口气将苦涩又古怪的汤药送入喉中,满脸不能言说的痛苦之色。 (sf□′)s┻━┻真是太难吃了! 胡亥被扶苏牵着手掌,只觉得暖融融的温度顺着相连的手掌直达心底,可一路上扶苏都未曾开口吐露一个字,这让胡亥心中忐忑不定,频频窥视扶苏脸上波澜不惊的神色。 秋风吹来的时候,胡亥终于咬咬牙,故意抖着身子捏紧扶苏的手掌小声道:“扶苏,我冷。” 扶苏霎时笑出声来,停下脚步伸手在胡亥鼻梁上刮了一下。 他蹲在胡亥面前,将一双盈满不舍情绪的温柔眼眸定在胡亥脸上,低声道:“这办法早就被后宫的嫔妃用老了,你还想用?” 胡亥眼见扶苏露出笑容,心中霎时安定下来,皱皱鼻子,不客气的说:“招数不怕老土,效果好就行了。” 胡亥说着话,垮下脸,伸手一把抱在扶苏腰间,闷闷的声音从他怀中传了出来:“我离开你,少说也得一年才能回来。扶苏,我不高兴。” 扶苏顺着胡亥的脊背轻柔摩挲,光华内蕴的双眸透出一股笑意,忽然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正好让姬妾生下孩子,省得你看到心里不舒服。” 胡亥身体一僵,瞪大了眼睛看向扶苏,扶苏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主动凑上前,柔软的嘴唇在他脸上一蹭而过。 胡亥霎时干瞪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了,他一手抓紧扶苏的衣襟,另一手却推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不知道想要将他搂住还是推开,过了好一会,胡亥忽然恢复活力,猛然跳起来,压着声音吼道:“你给我老实点!你日后是我的人!现在开始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不准和女人……不对,不准和活人勾勾搭搭的!” 扶苏平静淡笑,柔声道:“那你随着父皇巡游的路上是不是会按时读书习武呢?” 胡亥一咬牙,毫不迟疑的说:“学!干什么不学!我最爱学习了!” 扶苏脸上的笑容已经如同牡丹层层绽放,露出其中令人沉醉的浓香,迷得胡亥晕头转向,跟着他回屋的路上又毫无尊严的答应了一条又一条的不公平条约。 嬴政从“秦王”变成“始皇帝”的典礼万众期待,自然举办得极为奢华,可典礼一结束,在咸阳宫被关得颇为烦躁的嬴政立即带上胡亥再五千甲士的护卫下直奔东南方向而去。 胡亥坐在嬴政身边,手里攥着一卷书简看得认真,紧绷的小脸透出慎重的态度,看得嬴政笑个不停。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扶苏答应你什么了?朕往日可没见你这么努力。” 胡亥抬头神秘的笑了笑,却一个字都没透露,但他心中的小人已经泪流满面的哭嚎起来。 qaq哪是扶苏公子答应我什么呢?分明是我连裤子都快输给他了! 秦国统一天下之后顺利取得奖励的十五听到胡亥内心嘶吼,拍着翅膀毫不怜惜的嘲笑道:“让你色令智昏,奖励的分数都拿来购买记忆力药水背书的感觉如何?” 胡亥垂下头,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喊:“独拥佳人此生,值了!” 116、我有特殊的提议技巧 胡亥嘴上喊着“值了”,低头看到堆满身侧的书简,还是觉得一脸血。 胡亥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然后他将书简塞到一旁眼不见为净,对着嬴政温和的神色展开笑容,兴致勃勃的说:“阿爹,咱们直奔楚地而去么?” 嬴政将胡亥揽在怀里,在他肩膀拍了几下,笑着回答:“自然是直接过去,此番咱们父子不光游山玩水,另有要事。” 胡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充满了兴趣,他扭过身抓着嬴政的外袍,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的催促道:“阿爹,到底什么事儿,你说清楚,别总留一半。” 嬴政故作恼怒的瞪了胡亥一眼,伸手在他额头拍了一下,拉开胡亥同自己的距离,胡亥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缩起脖颈往后退开,可没等胡亥张口,嬴政自己就大笑起来,揉乱胡亥头顶的碎发,笑呵呵的说:“你可算还知道怕。” 胡亥撅起嘴唇,不满的瞥了嬴政一眼,低声埋怨:“阿爹威严日盛,你这样吓唬人,我当然害怕――看着都不像是阿爹了。” 胡亥说着摇摇头,像是把刚刚被嬴政吓到的事情甩出脑海似的,随即,他重新笑了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阿爹,后面、后面,你还没说完呢。” 嬴政伸手搂着胡亥肩膀,俯身凑到幼子比自己矮了不少的耳边轻声哄道:“王翦上将军打算趁着大胜之际,一举攻下百越;扶苏却觉得此事不妥。朕有意亲自过去看一眼事情到底如何。” 嬴政说着话,眼底的笑意消退,只剩下冰冷的战意,他沉声道:“朕既然富有四海,自然不能令百越游离于大秦版图之外。” 胡亥知道嬴政这是统一强迫症又犯了,立刻点头附和:“阿爹说的是,凡是秦境能看到的土地,当然都要拿到手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嬴政垂眸看到胡亥竭力仰首挺胸的模样,不由得笑出来,眼中因为百越自存在起就不服从任何人管束而生出的不悦之情消失无踪,他叹息一声,抬手指着窗外,认真道:“世人皆称朕穷兵黩武,可除了王翦上将军恐怕无人知晓,朕登位之初便有志向一统华夏。” 胡亥顺着嬴政手掌注意到马车行驶的大道,脱口而出:“所以函谷关到淮南的大路才都是平直宽阔的管道,阿爹你早就想好了!” 语毕,胡亥眉头一皱,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层忧虑,而这短暂的表情被盯着幼子看的嬴政捕捉个正着,他立即追问:“你想到何事了?竟然愁眉不展。” 胡亥迟疑的摇摇头,对上嬴政担忧的神色,终于咬了咬嘴唇后,开口轻声道:“百越之地甚至关系到了南海的安危,可楚国统领百越数百年都没能让百越部族首领低头,阿爹过去一趟也不一定能得出结果,而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阿爹亲自去了就带五千士卒,太不安全了,被抓住怎么办?” 嬴政闻言哈哈大笑,眼角甚至挤出泪水,他喘着气来回擦去眼角的泪液,笑意不歇的说:“你这孩子,当上将军身边几十万大军不在,还是以为朕回单枪匹马冲去和百越各个部族首领谈判?百越,呵呵,百越,他们若是听话,朕将私兵编入大军之中,给他们个爵位迁入咸阳,此事便罢了;若是不知道好歹,朕让他们好好尝尝我大秦的军威,再硬的骨头也能砍断。” 说着话,嬴政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士人都在乎自己的前途,说话多有偏颇,朕也想趁机听听百姓都说了朕些什么。” 胡亥闻言满脸震惊,看着嬴政半晌说不出话来。 Σ(っ °Д °;)っ阿爹,你这种忽然而来的童心是谁挑起来的,告诉我,我保证不打死他! 微服私访是肯定要出事儿的啊!! 你千万不要冲动!!! “被人发现了,行刺阿爹怎么办?!”胡亥低声叫出来,死死拉着嬴政的手掌不放。 嬴政冲着幼子眨眨眼睛,将声音放得更低:“偶尔出门玩一趟,哪来这么多危险,朕一直坐在‘马车里’往东走呢。” 胡亥秒懂,霎时眯着眼睛露出笑容,不再阻止嬴政的提议,跟着点头,然后好奇的询问:“那咱们在什么地方偷溜出去呢?” “什么偷溜!这叫‘巡游’!”嬴政顺着胡亥松软的长发撸一把,神色认真的纠正他话中的错误,随即说,“就在楚国的国都吧,那地方保存的不错,上将军传信过来的事情说起寿春仍旧觉得此处富庶,可见是个好地方,也能让朕带你一起见识见识异地风貌。” “嗯,那我等着跟阿爹一起到寿春游玩。”胡亥点点头,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 “行了,你睡一会,别再看了,小心伤了眼睛。”话题一结束,胡亥又重新举起书简,看得嬴政频频皱眉。 幼子知道上进是好事儿,可路上颠簸,摇摇晃晃能看清楚什么?嬴政担心胡亥该学的没学进去,反而把提早伤了眼睛,闹得像是博士学宫里面那群博士官和学士一样,成天到晚眯缝着眼睛看人,一副浑浑噩噩的糊涂模样。 胡亥抓着书简的手掌一顿,随即抬头笑道:“阿爹,我不看书也睡不着,你从小坐车肯定知道躺下之后车底下咯噔咯噔的响声不停,根本睡不着。” 嬴政听后叹息一声,忽然说:“这车上从来只有坐着舒坦,垫再厚的垫子也是枉然。” 胡亥跟着点点头,视线回到书简上,摇头晃脑的阅读着上面的内容,漫不经心的顺口说:“要是能在连接车轮和车身的地方安装些减震的弹簧,肯定就没现在摇晃的这么严重了。” “……有点道理。”嬴政也想着百越之事,听到胡亥的话随口称赞一声,可他开口之后,自己和胡亥都静了下来,两人猛然抬头看向对方,嬴政狠狠一拍大案,高声道:“好!这个想法真是妙!歇下来的时候,朕立刻让人试试。” 弹簧这东西虽然是个发明,可在习惯于使用□□的秦国却是常见的小玩意,旅途辛劳,嬴政巴不得能在路上舒服点――这年头出门,哪怕是皇帝登基的规格,也是自己找罪受。 嬴政和胡亥在路上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发明之中,身在咸阳宫中的扶苏却不得不继续面对众多朝臣的狂轰滥炸。 丞相王绾虽然极力劝说博士学宫的博士官和学士,可整个博士学宫才多少人?同秦朝全部臣子的数量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因此,王绾退休的时间不得不无限期延后了。 嬴政素来因为有优秀的长子便有意无意的冷落其他儿子,上朝听政从来不带着其他儿子――不止是不带着,连提都不提这些事情,就跟其他儿子不是他同各色美人通力合作生下来似的――扶苏恰巧相反,他很清楚自己虽然已经是刷了绿漆的老黄瓜,可耐不住看起来水灵鲜嫩,哪怕他提出的意见再正确,仅以自己这样的年纪便压不住远比自己年长的朝臣,因此,他本着好兄长的想法,干脆将年满十五的弟弟们全带上朝堂一同听政了。 这个年岁的兄弟不多,恰好四个,其他都是连串的妹妹,不适合上朝。 高、将闾、阳澄和荣禄自动自发分成两批,高神色沉稳、将闾拉着他喋喋不休的低声说着话,阳澄紧挨着两人试图插话,偏偏总是一开口就顾忌不已的回头看向荣禄,显得畏首畏尾,而荣禄气质尖锐,坐在与他们相隔不远的位置一语不发,神色阴沉。 扶苏视线往弟弟们身上一撇,心中已经发出叹息,但他没开口多说什么,直接组织起大朝会,神色平淡的说:“今日本不是大朝会的时候,可诸位议论纷纷,频频上奏。孤干脆今日令举一次朝会,将诸位都请到殿上来,当朝论政,将此事彻底了结。” 身在咸阳城中的大小官员原本因为太子突如其来的一次大朝惴惴不安,眼下听明白了扶苏的意思,心中大安,身在玄色漩涡之中也兴不起惶恐。 扶苏看着御阶下的臣子,忽然明白父皇为何总是显得信心十足――身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将臣子们脸上的神色收入眼中,他们有什么小心思都逃不开自己的眼睛,正如此时,有些人义愤填膺,有些人沾沾自喜,有些人凝眉沉思,有些人漠不关心。 涌动在扶苏心头火热的情绪悄然退去,他脸上不再是伪装的平静,浑身终于透出沙场淬炼出的稳固,蓦然道:“此番只要不为私利,诸位尽可畅所欲言,无论说出什么话,大朝结束后都当做随风而逝,绝不做计较。” 扶苏开诚布公,直接定下今日论政的底线,可从门窗钻进正殿的寒风就像是打透了在场诸位朝臣的身体,让许多人从心里发冷,被扶苏一句话吓得背后的衣衫尽数湿透。 秦国变成秦朝,臣子无一不是欢欣鼓舞,稍微过头一点的,自然认为自己也尽力不少,哪怕论功行赏之后,也带着一股挟恩求报的心思,眼下太子扶苏还什么都没做便直接戳穿了在场臣子的小心思,让他们纷纷垂首不敢开口了。 可却有人心无挂碍,直接出列,高声道:“太子,陛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然而打天下不易,守成更难,秦朝疆域之广亘古未有,九州风俗相异,若是行郡县制,一概而论,大秦难安。臣淳于越请封皇子为诸侯,以良臣辅佐,因地而治之,使民有其君,土有所领,有功之臣得以拱卫京师,陛下也可省去治理不同风俗百姓的辛劳。” 淳于越开口后,大殿之上被扶苏约见恳谈过的大臣都惊呆了,等到他们清醒过来,心中对着淳于越怒骂不止。 (sf□′)s┻━┻混蛋啊!这不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呢么! 谁想要分疆裂土跟陛下抢夺土地了! 咱们有封爵和俸禄就满足了好么! 我们和你多大仇,这样坑人! 扶苏面色丝毫未变,鼓励道:“诸位可有其他意见?” 117、我有特殊的回忆技巧 扶苏话落,同淳于越站在一处的叔孙通与他对视了一个眼神,随即出列,猛然跪地手捧一卷书简,高呼:“博士官叔孙通为山东学子转承!” 扶苏眼中光华微闪,心中已经有数叔孙通呈递到自己面前的书简之中写了什么,可他脸上笑容不变,硬是平静的听着叔孙通慷慨激昂的将这封上奏诵读而出。 战国民风如此,各地学子聚集在一起,最喜欢的便是高谈阔论,不少学子也是通过这样的途径被发掘,入朝为官或者接受诸侯、贵族们的供奉,当个客卿以安身立命,官府也很重视民间议论,甚至会将百姓的议论写入奏章上承,因此,无论乡野之中如何议论,从未有人因此获罪。 叔孙通转述的话说了一大通,归结起来无非又是“陛下为了显示仁慈,必须分封皇子成为诸侯,而秦朝缺少官员,咱们无根无萍很愿意跟着诸侯混口饭吃,拿了诸侯的银钱,咱们会与人消灾,辅佐诸侯成就功业的。” 叔孙通高高昂着头,神色十分傲然,显然为了山东众多游学子弟送来这份几百人的奏章而得以,可朝堂之上真正位高权重、理解了陛下和太子设立郡县用意的重臣却都垂首不语,只有不明所以的一些低阶官员跟着起哄,附和得起劲。 “哈哈哈哈,可笑,哈哈哈、呃……咳咳咳。”急促的咳嗽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将殿内众人的视线都引到自己身上。 尉缭早年受苦,现在年老体弱,下肢痿痹,行动不便,大朝因着不能缺了他,被扶苏特许随性而坐,此时正窝在能够搬行的短榻上,眼下正是因为急促的大笑而引得咳嗽不止。 宫人赶忙上前轻拍着他的胸口,尉缭一旦顺了气息,锋利的唇舌便毫不留情的刺穿学子们的真面目:“说得真是不错,正应了那句‘请封诸侯,我等自愿辅佐’,一班私心论公的庸人,不枉大秦未曾将他们纳入朝堂。民心民愿已经成了他们给自己找份营生的借口,无耻小人竟然也敢妄图玩弄大计,其心可诛!” 尉缭虽然语声无力,说出的话却偏偏犹如行刺的利剑,刺得淳于越和叔孙通脸上血色尽褪,直把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没等两人开口辩解,尉缭已然不客气的将一顶大帽子扣在上书学子们的头顶,不客气的说:“老臣以为,学子说出此等诛心之论,名为论政,实为裂国,妄图令天下再入纷争,重燃战火。” 扶苏勾唇一笑,轻声重复:“自请为诸侯辅佐之臣,哎。” 他轻声一叹,摇了摇头,似乎对所谓“学子”名不副实充满了失望的情绪。 淳于越抬首凝视着代为监国的太子,眼见扶苏快要开口彻底否决己方分封诸侯的上奏,终于咬咬牙,抬起手臂指着坐在御阶之下,与扶苏十分靠近的四名公子,深吸一口气做最后一搏,高声道:“陛下亲弟成姣公子当年也曾坐镇太原,如今齐、楚、燕三国旧地地处偏远,若有叛乱发生陛下鞭长莫及,难以平息叛乱。臣敢问太子,太子不肯令诸位兄弟镇守边陲,到底是为了安定天下,还是怕自己无能管束诸位公子?” 尉缭曾言山东学子上奏之言诛心,可山东学子们的话比起淳于越实在犹如九牛一毛,他近乎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朝堂的同时,原本认为没必要开口的大臣们彻底将缩着肩膀,没有勇气开口了。 Σ(っ °Д °;)っ淳于越,你知道自己在作死么? 太子还是长公子的时候,就以对兄弟和善,为人仁厚和善而著名于诸国! 你说这话,太子继续坚持郡县制就是心胸狭隘,容不得兄弟共富贵;若是赞同了淳于越分封的观点,在这群早已明白他政治立场的大臣心里注定沦为沽名钓誉之辈――咱们知道了,还能得好? 要死自己死,不要牵扯大家啊,魂淡! 原本不打算开口的李斯皱紧了眉头,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反驳,将话题扯向其他方向:“诸国复辟之心涌动不息,若对难以管制的地方管理松懈,对关中腹地管制严苛,岂不是纵容六国余孽再生事端?博士官这样的提议与我大秦法制违背,还是不提也罢。” 嬴政虽然提议李斯接任王绾的丞相之位,可现在王绾没退休,李斯仍旧担任着廷尉一职,掌管国家法令,他的话摔在朝堂上,再一次将淳于越堵得面色惨淡。 扶苏当初和弟弟们一同站在大殿之上,随着父王围观诸臣论战,眼下却随着淳于越近乎恶意的提问兴起问问弟弟们如何看待分封诸侯事情的看法。 他抬起手臂向高、将闾、阳澄和荣禄比划了一个手势,神色温和的开口道:“扶苏多谢廷尉回护,但孤也想知道弟弟们的看法――高、将闾、阳澄、荣禄,你们心中对此有何看法?” 高摇摇头,神色坦然:“父皇如何,高尊崇便是,这天下是父皇殚精竭虑打下的,高有幸为父皇之子,理应尊崇父皇的意思。” 将闾跟着说:“我也高想得一样,生为父皇之子,我们已经跟着父皇享受荣华富贵了,不敢再做妄想。” 阳澄张了张嘴,顾忌的看了高和将闾几眼,到底重新合起嘴唇摇头没说出任何话来,反而是荣禄冷哼一声,抬脚走到淳于越面前,神情轻蔑的冷笑道:“自古秦国虽有王宫子弟领命驻守一方,却是既无私兵,又五私官,更不曾私铸钱币,你还是博士官?连这都搞不清楚,真有脸领着父皇分发的俸禄――我绝不容他人裂大秦疆土,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不是人人都盼着从自己父亲身上撕咬下一块肥肉的。” 荣禄神色依旧狂妄阴沉,可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锐利,眼中没有任何勉强的意思,他猛然转过身瞪向身居高台之上的扶苏,无所顾忌的说:“大哥又是怎么想的?朝堂辩论如此之久,您竟然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扶苏看着荣禄忽然笑出声来,他勾着形状优美的嘴唇,朗声道:“秦自变法而强盛,变法与久规全然不同,终至今日一统天下,而秦变法强盛之中早有郡县治式。既然如此,孤以为,无反复论证的必要,分封早已经显露出分裂衰败的本像了。” 说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可扶苏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一种说不清,却令人心中发酸的神情,他声音变得低沉,隐隐夹杂着颤动,肃然道:“九州能有今日一统的太平是因为大秦将士舍生忘死、浴血奋战,若再行分封,岂不是是辜负了将士们的性命重蹈覆辙,令百姓重受私政之苦、无德之累?父皇既然将国政托给扶苏,今日孤意已决――蒙毅拟旨,行郡县制。” 武将们神色动容,喉间哽咽,纷纷跪地叩首不语,心中有着万千黎民的文臣也跟着跪下,神色郑重,哪怕淳于越和叔孙通听到扶苏的话也有些意动。 儒家看重百姓、看重为君者心中的仁义,太子之言,已经令他们心悦诚服。 唯独有些博士官们仍有不死心,还想再说什么,可扶苏心中早有了对策,不给他们任何开口的时间,直接将话题扯远:“诸位既然提起山高路远,边疆若有异动,自关中调兵不易,孤也有意开通道路,以直达驻地。” 扶苏轻声说着话,眼中已经充满了笑意,他忽然发现胡亥的身影似乎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在胡亥随父皇巡游前,两人曾经就此讨论过处置兵力的问题。 那时候的胡亥窝在自己怀里,神采飞扬的长着黑白分明的双眸,把玩着他的手指,欢快道:“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扶苏掐着胡亥的鼻尖,摇晃几下,贴在他颊边轻声说:“瞎说什么呢?” 胡亥飞快转头,嘴唇紧贴着扶苏的脸颊嘶磨而过,丢开手中的上书,笑嘻嘻的说:“道路不通,各地无法交流。咱们秦国当初就是因为被晋国卡在关隘,才毫无办法的;虽然说这也让外敌无法入侵,可说到底现在天下都是咱们大秦的,易守难攻的关隘就成了阻碍,我觉得需要几条能够直接通往六国旧地、毫无阻隔的宽阔大路。” “道路四通八达之后,无论行军还是通商都十分便捷。”胡亥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才舔着嘴唇,略带犹豫的继续道:“我知道阿爹和你都看不起商人,觉得他们不务实,追逐利益,低买高卖,囤积粮食,喜欢发天灾和国难的钱财。可是没有商人,南北财货不通,城中也显得不繁华热闹。” 扶苏握住胡亥的手掌,鼓励道:“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我就能够接受――不过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少生孩子,多种树?这同富国利民有关系吗? 胡亥霎时干巴巴的笑起来,抬手抓着自己软嫩的脸蛋,思考了许久才昂着脖子瞎掰扯道:“阿爹给的俸禄太多了,官员一个个生活富足,妻妾儿女成群,真正围绕着田地勤恳耕作的百姓一年到头却留不下几粒粮食,遇上灾年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甚至打一辈子老光棍娶不到媳妇。而且,那个……呃,你看章台树木多,夏日就特别凉快,咸阳城中布满了琼楼玉宇,风沙越来越大,日头也比章台毒辣了不少。反正,多种树总是没坏处的。” 扶苏明白胡亥后一半完全是生拉硬套的内容,可这却让扶苏敏锐的抓住了战后未曾来得及处理的一件大事儿,因此笑着放过他,只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 “……太子?您以为如何?”李斯这个万年救场队队长低声唤着扶苏,让他猛然从回忆之中惊醒。 扶苏看向李斯,瞳孔紧缩,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子,李斯立刻反应过来太子根本不是沉思,而是少有的发呆了! 他赶忙从头解释:“在场诸位同僚的意思是战后大军未归,若是修缮道路,恐怕人手不足。” 扶苏可不愿意接受官员的糊弄,笑了起来,他曲起指节敲着大案,平静的笑道:“父皇此番未曾迁移六国王宫至咸阳,六国旧军尚在,按地征发足矣。” 几名战后被招入国尉府的书吏闻言垂下头,再不敢开口了。 118、我有特殊的回信技巧 太子跟陛下一样,不好糊弄!――by满朝文武 对着扶苏明明盈满了笑意却让人双腿战战恨不得跪下的眼神,在场六百多官员没有一个再敢抬头与之对视,纷纷恭敬的躬身垂首。 李斯和尉缭对了一个眼神,同时放下心来。 以尉缭的身体状况,他早就得到了嬴政的特许,不必来大朝会受罪,平日有事情上奏都是直接前往大书房中,与真正能够拿主意的朝臣一同商讨,今日正是为了以防万一年轻的太子压不住故意来找碴的场面,他才亲自出现在此。 可尉缭千思万想也没考虑到太子刚刚压下朝臣们对郡县制的抵抗,转眼竟然又将修路这等大事摆在眼前。 按照陛下当初与重臣们的设想,既然天下已定,对待士人自然是和风细雨、潜移默化收拢天下文人的心最好,因此,首先要对朝臣强调的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利和统一文字,进而收缴百姓手中私藏的兵器。 修路虽然也是重要的事情,可既然六国已亡,此事自然不必如此着急,可以稍微诺后一些处置。 可太子的思路显然与陛下有所偏差,看过李斯上书的《治国十略》之后,将修路放在了首位,并且将其当做自己监国处置政务上第一件立威的事情――这时候别提什么“分封制”还是“郡县制”,陛下心里早就想好了郡县制,朝堂上只会争长道短的学子们争辩得再激烈,也只是为了对他们狠狠打脸,认下陛下的选择是正确的。 尉缭略一思索,心头已经有了主意,他举止依旧狂放不羁,在朝臣还没反应过来扶苏决定的时候的主动开口,面带疑惑询问道:“老臣请问太子修建道路,意欲何为?” 扶苏把修路当成比整理文字更加重要的事情,将其列在首位,心中自然早就做好了被朝臣询问的准备。 听到尉缭的询问,扶苏毫不停顿的说:“诸位皆知各郡县境内不稳,此其一,也是扶苏最看重的一点;蒙恬上将军驻守西北、王翦上将军带领大军驻守东南,都需要长期运送粮草,此事想必各位也很清楚,但道路艰难,频频弯绕翻折,运送的路上耗费了多少粮草,恐怕就没有多少人清楚了――可有哪位官员知道此事?” 王绾已经听出扶苏话中的意思,站在原地笑而不语,他身后隶属于丞相府的一名小官悄悄向前迈了一步,没等开口已经后悔的退回原地,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他见满朝无人应答,终于挂着满脸懊悔之色出列,十分紧张的绷着嗓子说:“启禀太子,运送往两处军营的粮草,几乎全耗费再路途之中了。” 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流下的汗水,可怜巴巴的说:“苍天可证,派出的官员绝没有在路上侵吞粮草啊!” 扶苏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姿势,温和的说:“你起来吧,丞相府诸位辛苦,孤没有治罪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够让当朝官员都清楚我大秦粮仓之中的粮草到底有多少能够最终送到军营之中,供应边疆的将士们。” 丞相府的书吏听到扶苏没有怪罪的意思,赶忙激动的爬起来,可等到扶苏又一次提起路上损耗具体数字的时候,他不由得垮下脸,小声道:“回太子,百中无一能到边关。” 书吏话音一落,满朝文武除了丞相府中掌管此事的官员,无人不被他剖白的数字吓得胆战心惊。 扶苏似乎十分无奈的叹息一声,再开口时,语调下降了不少,折射出慢慢的抑郁之气:“百姓收获不易,大秦征战十年,消耗之数远超想象,扶苏当初年幼,无能为父皇排忧解难,现在已经长成,只盼着能行一朝事、存万年之用――修道之事,势在必行。” 落定此事,今日的大朝会告一段落,扶苏深深的看了四名成丁的弟弟一眼,留下充满鼓励意味的笑容,带着嬴政留下的心腹重臣前往大书房中商讨修道的细节问题。 他刚一坐下,内侍梁马上捧上一方漆盒,凑在扶苏耳边轻声解释:“这是胡亥公子派人送回来的。” 漆盒还没落入扶苏掌心,一抹温存的笑容已经在他唇角绽开,霎时消融了深秋的萧瑟。 扶苏双手轻轻绽开漆盒,盒中摆了一卷规整的锦帛,而锦帛下压着一枚半红半青的枫叶,他嘴角笑意加深,绽开锦帛之后,锦帛上洋洋洒洒写满了读书心得体会,唯独末尾笔意无法接续――胡亥写下这几行字的时候,心中显然犹豫不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扶苏眼中笑意越发深厚,心中默念“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胡亥随父王离去已经月余,若说“白露”时节他亲手采摘了这枚枫叶派人送回咸阳宫,那么当时他同自己可不就是隔着一条大河?还真应了这句“在水一方”。 只不过“伊人”? 扶苏嘴角的笑容凝滞,剑眉高高扬起,脸上的神情变作了似笑非笑的克制,心中道:胡亥年岁不大,这手调情的本事却像是与生俱来似的,天赋惊人。 自己被他占便宜了吧,怎么能让胡亥独占鳌头呢? 扶苏略一思索,翻过锦帛,顺手写上八个字,取出红叶,将用惯的镇纸放入漆盒之中,给了内侍梁一个眼色,吩咐道:“发回给胡亥。” 扶苏的话音未落,书房外已经响起脚步声,他一抬眼,李斯干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 李斯拱手笑道:“太子。” 李斯从来都是实干家,扶苏的选择虽然与他侧重点不同,却没有逃出李斯《治国十略》的设想,转瞬之间,他已经跟上了扶苏的想法,直接商谈:“太子既然提出修路之事,任命何人,太子心中有所决断了吗?” 扶苏点点头,对着李斯丝毫不隐瞒:“若说天下水土,无人能出郑国之右,扶苏不做第二人想。” 他正说着,白发苍苍却身形壮硕的郑国已经大笑着出现在门外,他粗哑着嗓子高声道:“承蒙太子不嫌弃,老夫自当尽力,今日归来,需要首先修整的路途已经勘察完毕!” 郑国话没说完,眼睛已经落在扶苏面前摆放的热汤上,几步走到扶苏面前,大笑着捧起碗:“多谢太子赏赐,路上做的东西真是没法吃――老夫再喜欢炙烤的鲜肉,也不能一口气吃它十天半个月!真是觉得浑身都不是味儿了!” “老叔真是好眼力,看出来这些都是给您预备的了。”扶苏笑着应承起来,很快与边吃边说的郑国商讨起了修路的杂事,可他却不由自主的分出一丝心神想象着胡亥接到自己回信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119、我有特殊的选才技巧 胡亥没有什么模样,他这时候根本没接到扶苏的回信。 两人的信件并非随同国事走发给皇帝陛下的快马传递,因此,胡亥的信件送到扶苏手中走了一个多月,等到扶苏接到信件再行答复后送返,胡亥已经继续东南之行,走到更远的城市,当他接到扶苏传回的信件,冰封的湖水早已开化,枝头吐露着嫩绿的新芽。 嬴政到底年岁渐长,精力不同以往. 因为胡亥心血来潮提出修改车驾,降低马车的颠簸,嬴政像是老小孩儿似的跟着幼子兴致勃勃的研讨修改,一番折腾下来,他的老胳膊老腿都像是被拆卸又重组了似的,之后的路上再也不想抬起来受累。 所幸修整之后的马车车厢底下有了力量强韧的弹簧支撑,无论碾压过怎样砂石嶙峋的路途都感受不到什么颠簸,让他一路躺在宽敞的王车之中尽情睡眠。 前来送信的士兵穿着不同以往,鑫缇看着捧着裹得严严实实盒子的士兵竟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今日的奏章不是都送来了么?你是来送什么的?这身衣裳跟往常不一样。”鑫缇说着话,防备的挡住车厢们,对路上数次不成功的行刺心有余悸。 士卒眼见鑫缇的动作,主动退后几步,双手捧高包裹严实的盒子,吐字清晰的解析:“近五个月前,胡亥公子派人送信回咸阳宫给长公子,路途遥远,小人无能,才将信件送回。” 鑫缇还记得胡亥之前偷偷摸摸背着陛下给太子传信的事情,听到士卒的解释,恍然大悟:“你从前也参加了灭国大战?” 若非曾经同扶苏公子一同在军中效力,中车府卫士都更加习惯称其为太子,而不是长公子。 前来送信的士卒得意一笑,挺起胸膛提高声音道:“大战里,我一口气杀了几百人,大战结束之后上将军将我们这群军功最多的都送回咸阳宫拱卫王驾了。” “一路辛苦诸位了。”鑫缇赶忙致谢,主动上前接过士兵手里的盒子,显得客气了许多。 士卒一摆手,脸上笑容恢复憨厚,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说:“比起军功,大王的安慰更重要,您忙,我走了。” 鑫缇客客气气的躬身行礼,等到前来送信的士卒离去才轻手轻脚的将王车车门打开一丝细缝,王车之中陛下果然仍旧舒坦的摆着大字型睡得安稳,他无声的笑了起来,将声音压得更低,小声唤道:“胡亥公子,太子给您传信到了。” 百无聊赖的继续枯燥学业的胡亥双眸霎时被点亮,他连手中的书简都来不及放下,直接抓着碍事的下摆快速爬到门口,从鑫缇怀中将漆盒夺了过来。 胡亥虽然身子不停抽高,可身为老秦人的鑫缇也是个高挑的内侍,仍旧将他当成孩子,眼见胡亥的动作只当他因为四年兄长,递过了漆盒赶忙合起车门,防止微凉的春风灌入车厢里影响了陛下的睡眠。 胡亥紧张的咽了几口唾沫,看着镂刻精美的漆盒紧张得呼吸都加快不少,他掌心没多一会便沾满汗水,抓不稳手中的漆盒。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道:就算写了什么我不喜欢的,也不可怕,滴水穿石,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胡亥猛然掀开漆盒,入眼的却是他自己亲自选择了花纹的一块锦帛,锦帛上的暗纹真是被誉为“扶苏”的桑树,除了锦帛上写着的话,他多多少少隐藏了一股“横也思来竖也思”的矫情想法,盼着被扶苏看穿。 可眼下…… 胡亥上挑的嘴角缓缓落下,眼中浓郁的期待之色渐渐熄灭,他动作缓慢而迟疑的拿起锦帛,苦笑着将其展平,手指用力捏着锦帛略透出颤抖。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真是自讨苦吃。 “背面有字!”十五扑腾着翅膀落在胡亥肩上,将胡亥压得身子一歪,险些侧摔在车厢上。 他转头瞪了十五一眼,手上却毫不迟疑的翻过锦帛――“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短短八个字落入胡亥眼中,原本被拉平的嘴角已经高高卷起,他再一次抓紧了手中的锦帛,明亮的双眼弯成新月,红润双唇之中露出两排无意遮掩的雪白牙齿。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失望之后,再发现扶苏写的话后半句,果然让人心中越发惊喜。 t(*°°*)s扶苏么么哒,我也思念你了! 十五重新落在一旁,尖锐的喙梳理着浓密的羽毛,颇为不屑的嘲讽:“看你笑得那个傻样,不就是一封情书么?《子衿》可不是写给情人的,你要求的还真低。” 胡亥小心翼翼的将锦帛叠整齐,神色郑重的塞入衣襟最靠近胸口的位置,脸上笑意不减,丝毫不介意十五的吐槽,心满意足的说:“目前为止,他能做到这样,我就知足了。若是扶苏什么都不在乎的写上‘君子好逑’之类的蠢话,他就不是我爱慕的人了。” 胡亥说着嘴角笑意加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平静的说:“我才‘十岁’,还有五年的时间,一点点扭转扶苏对我的印象,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会打滚撒娇的‘弟弟’,而是个能够与他谈情的男人。长大之前,至少是看起来长大了之前,我不想出现在扶苏面前。” 嘴角的笑容不变,可胡亥黑白分明的眼中逐渐渗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他很清楚自己正处在最尴尬的时间段――明明对扶苏表白,让他清楚自己的心意,偏偏因为年龄幼小、身材稚嫩而无法快速进攻,一举击毁扶苏对自己圆滚滚的固有印象;自己现在哪怕可以接着“年少”打掩护与扶苏不断亲近,可扶苏与他亲近的原因显然和暧昧的感情无关,只是不断宠溺纵容孩子罢了。 结果和目标相差距离太大,虐得胡亥柑心脾肺肾无一不疼。 正因如此,嬴政提出巡游天下的意见时候,胡亥虽然不愿意离开扶苏,到底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止,老老实实的让嬴政将自己打包带走。 他打得算盘正是用这段漫长的时间冲淡扶苏印象之中稚嫩的自己,这样打他以美少年的形象重新出现在扶苏面前。 哎嘿嘿,嘿嘿嘿嘿…… 胡亥翘着嘴角举起手中的书简,一挥手,豪迈的说:“我要看书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把能装进肚子里的墨水都塞满胸腹,这样再见扶苏的时候我就能帮他分忧解难了。” 胡亥想得完全没错,身在咸阳城中的扶苏不但“缺少帮手”,而且缺少官员。 秦法详备,官员考察得也十分细致,这直接导致了秦国官员贵精不贵多,换句话说,原本就没有多余的官员让扶苏能够随心所欲的调动安排,眼下收拢六国土地,彻底划分颁布郡县归属之后,人手缺乏成了比六国移民贼心不死意图造反更大的难题摆在他面前。 “太子,哪怕郡守之职都从五官之中挑选通晓文字的人派遣,也还差三成,更不要提郡丞、郡尉、监御史、郡法官、郡卒史、主薄、断狱都尉、牧师令、长史和县官手下的一群官员了。”王绾忧心忡忡的捏了捏鼻梁,说话的时候心中毫无底气。 他看向扶苏的眼神充满了愧疚。 丞相本该为秦国挑选人才,贮备后生,可他担任丞相一职十数年,政治上无法与陛下同比,办事循规蹈矩,等到处事温和的太子监国,却又暴露出秦国人才储备不足的巨大弊端,王绾极为羞愧,自认身在其为而不能谋其事,辜负了陛下和太子的器重。 扶苏手中蒙笔不停,头也不抬的直接说:“秦国虽大却连楚国一半大小都比不得,何况是九州四海?丞相实在不必自责,您之前若真挑选出这么多人才,恐怕父皇非要将头皮抓破了也不知道如何安置这些官员。大秦平灭天下的脚步太快了,缺少官员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丞相不必挂怀,对此,扶苏倒是有些设想。” “太子请讲,老臣心中实在茫然。”王绾说着摇头叹息一声,心中确信自己离开朝堂的时候真的到了。 他应付每日突发的意外已经越来越捉襟见肘,继续留在丞相的位置,显然已经是对秦国朝政最不负责的举止了。 扶苏终于停下笔,他抬起头笑着看向围坐在书房中的重臣,神色平静的说:“六国虽乱,可治下却并非没有负责人的官员。哪怕是六国遗族,只要有真本事,也不妨考校一番,招入我大秦官员之中。” 原本揉着腿的尉缭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地面高声道:“让六国王公贵族对太子心悦诚服的下跪叩首,如此一来,老夫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谋反!太子这个办法好!” 李斯构架了大秦帝国官僚制度之人,听到扶苏的提议皱起眉头,低声一遍遍重复着“考校一番、考校一番……” 扶苏的视线落在李斯身上,诚心实意的询问:“廷尉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李斯神思不守,开口的时候眼中满是茫然神色,语气发飘的说:“陛下离去前与臣最先商量好的事情是统一天下文字,可新朝建立,诸位忙得不可开交,臣也因为人手不足的问题,将此事押后了,可眼下是个好时机。” 话到一半,李斯像是被自己惊醒似的,忽然瞪大双眼,用力一拍大腿,急切的高声道:“正是如此!先定文字,随后以秦文考校官员,如此一来,何愁天下学子不对秦文俯首!” 扶苏没接李斯的话头,反而询问:“博士学宫的博士官和学士们今日是否仍旧对治式议论纷纷?” 李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神色再也没了之前的激烈,懒散的说:“其他学派的倒还好说,只有些群儒生都跟倔驴似的,根本说不通――也罢,他们担任博士官,要的就是这身傲骨,若是这节屈从,也没必要供奉着他们了。” 扶苏终于从温和的神色之中展露了自己的獠牙,他平静的说:“定天下文字的事情交给博士学宫,孤只要求一条――各个学派都要参与到此事中来,决不能因为大秦以法家立国,便在文字上让法家独大。” 在场的朝臣都不解其意,疑惑的看向扶苏,尉缭直接说破了自己的不解:“太子这是何意?难道不怕博士学宫的博士官和学士们相互扯皮,耽误了真事吗?” 扶苏笑着摆摆手,嘴角的笑容冰冷,他毫不迟疑的说:“秦法从不宽宥任何人,有人敢于触犯秦法,孤倒更满足了。如此一来,处置闹事之人,更能够师出有名。” 朝堂治式纷争哪怕经过廷议,仍旧有人不甘寂寞的频频以此挑起事端,扶苏对此早已厌烦。 他确实欣赏有骨气的学子,却厌恶没有眼光愚笨之人,总是以此生事的学子们已经触痛了扶苏的逆鳞,让他对这群不知好歹之人生出杀心,能够借着统一文字的机会将这些顽固不化之人铲除,扶苏求之不得。 这股想法掠过扶苏思绪,令他悚然一惊,随即却又释然。 扶苏心中道:我过去总觉得父王杀性重,可等到自己真正处在这个位置才明白,父王当初为何恼怒不修,过去是我太过迂腐了。 能够以杀止杀,尽快安定朝局,父王分明以自己的名望为大秦朝堂筑起铜墙铁壁,我比父王做得出色的地方,只不过是学会找到更好听的借口罢了。 扶苏心中感慨不已,李斯等也因儒生惹事而不堪其扰的重臣却都精神振奋了起来。 李斯颇为欢快的说:“多谢太子提醒,有了着办法,老臣可算是能松快松快啦!” 他说这话,忽然一笑,开口道:“老夫愿向太子推举两人,此二人绝对能为了太子分忧解难。” “何人?”扶苏感兴趣的说。 “一人是孔鲋,他出现便如定海神针能够安定不少儒生的心,让他们不再容易被有心人煽动。”说到此处,李斯微妙的停顿片刻,随后继续道,“另一人太子一定很熟悉,乃是教导过胡亥公子的张子房,老臣今日读到他参与的案件,发现此人有运筹帷幄之才。” 120、我有特殊的切断技巧 “……张子房,此人确实有才华,堪为大用。”名字进入扶苏脑海的同时,他已经回想起颍川张氏长子的卷宗。 张子房以一人之力联合起好大一群乌合之众,带着他们组成严密的组织,在秦境之中不断兴风作浪。哪怕最终落网,也并不能说是张子房的责任――有个冲动、万事不过脑子的弟弟才是人生悲剧。 若是他放这样的人才在灞宫之中空耗岁月,为腐朽到必然亡败的韩国拿一生祭奠才是真正的糟蹋人才。 张子房可堪大用,唯一的问题是,强扭的瓜不甜,他该如何请张子房投身秦国政局,全力发挥出自身才学。 扶苏拧起眉头,并未遮掩自己为难的情绪,直白道:“张子房已在灞宫自囚数年,由此观之,是个心性坚韧的人,平常话语必然难以打动他为我大秦效力。扶苏请问诸位可有良策?” 已经擢升治粟内史之位的郑国仍旧脱不开整天盘桓乡野的粗豪,闻言抢着开口说:“太子多虑了,韩国可不是一开始就时兴阴谋诡计的,您难道把‘劲韩’之名忘了吗?” 劲韩,说得便是韩国之人中正憨直、明知不可为却不为苟活于世而折节弯腰,唯有真诚以待才能让中正之人回头,与之相交。 郑国是韩国末代国君韩安送来消耗秦国国力的,他正是堪称“劲韩之民”的一名老吏,正因为嬴政在近臣周旋之下看透修渠的好处和郑国本人的才能,进而对他恭敬相待,终于打动了郑国,令他心悦诚服的留在秦国,成为一名对秦国鞠躬尽瘁的忠诚臣子。 由郑国亲口说出的话让扶苏豁然开朗,他躬身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老吏提醒。” 郑国憨笑着摆手回答:“太子客气,太子愿意以才取士老臣才对您感激不已。” 李斯听到此处,插话道:“太子打算以什么高位迎接张子房?” 扶苏脸上为难的神色褪去,平静的说:“以张子房之才,扶苏愿意长史之位恭迎其入主我大秦官制。” 李斯摸了摸颌下的胡须,瞬间笑了起来,高声道:“陛下当年以长史之位待老臣,国尉丞也曾身居长史之位――长史,真是个不错的位置!太子高见,老臣竟没办法给您更多提示了,这位置极妥当。” 扶苏闻言勾唇而笑,认真的说:“扶苏虽然有心、也有诚意迎接张子房,此番前往灞宫也没有把握,还请治粟内史与我同行。” 郑国脸上憨厚的笑容不改,高声应承:“虽然未曾与张子房见过,太子有需要,老臣必定全力以赴,在他面前为太子说好话。” 尉缭被郑国的话逗得大笑出声,一面咧嘴揉着疼痛不绝的腿膝,一面捂着肚子说:“老令别在都我啦,您出现在张子房面前对太子而言已经是最有利的佐证――秦国容得下天下有才之人。” 郑国对尉缭拱手,憨声重新开口:“老臣已经不辱使命,给太子做个合格的功绩牌坊。” 郑国有意逗乐,霎时,大书房中笑声震天,再做的诸位重臣全都克制不住大笑出声,没多久,扶苏乘着马车,带着郑国一同前往灞宫。 灞宫临水,正应了春日冻人不冻水,宫中空气湿润,枝头已经抽出嫩绿的幼芽,迎春枝头甚至绽开嫩黄的花蕾,引得贪俏的宫女结伴悄悄摘下别在鬓发之中,正是一片早春的好时节。 张良此时斜倚着一张大案坐在灞宫池水旁,眼睛看着浓绿的湖水,视线随着几只欢快漂游在水面的野鸭移动。 他虽然耐得住寂寞,可灞宫的生活太平淡美好,他也……觉得无趣,这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几年如一日,哪怕张良有读不完的书简陪伴,仍旧觉得仿若一抹闯入富贵乡的游魂,哪怕没有荣华富贵,他仍旧喜欢整日被忙碌充塞的生活,与平淡格格不入。 张良叹息一声,摇头苦笑:“竟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如原本在宫外带着一群没本事的蠢人抗秦有滋味。哎,也不知道宫外现在是怎样一番情形。” 张良推开大案起身,缓慢的挪动着脚步向宫墙走去,但他很快用强韧的心性克制住自己的行动。 他与秦王――不,现在是秦朝的陛下了――有过君子之约,不改贪图其他。 “先生立于宫墙之下,宫中太无趣了吧?”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张良身后响起,他立刻收起脸上虚弱的神色,用平静而疏远的笑容将自己包裹起来。 张良转过身,视线在身着华服、高挑强壮的年轻男子身上转了一圈,嘴角绽开比春花更加娇艳的笑容,柔声道:“秦国初立,太子百忙之中竟为了子房抽空走一趟灞宫,子房愧不敢当。” 张良不愧是心思通透之人,只考虑教导过的胡亥公子是什么性子,这座灞宫之中的自己又有什么本领,已经将扶苏前来的心思揣摩得八.九不离十,刚一开口便彻底堵住扶苏的话头,让他无法接下去进行谈话。 扶苏果然住口,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张良安静下来,两人沉默的对视许久,扶苏直接躬身拱手道:“先生反秦、刺秦,为的是担忧原本韩境百姓受我大军磋磨,如今秦朝治式已建,天下推行郡县制,先生就不想参与其中,为百姓谋福祉,监管我大秦上下官员如何对待百姓么?” 张良闻言神色没有丝毫改变,眉头动也不动,口气淡淡的说:“太子既然亲自前来,自然将天下百姓记挂在心头,子房一介囚徒,又何须挂念天下民生?百姓最差不过是重燃战火,生不如死。” “先生真是舌如刀剑,扶苏无言以对。”扶苏撑起苦涩的笑容,但他始终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一步不肯退让。 张良上下看了秦朝的太子几眼,心中中肯的评价:没想到秦太子竟然是个仁善之人,举止动作皆出自真心,并非如同魏王假一般沽名钓誉之辈,太子登基,秦五十载内不可亡――此生,我注定等不到秦朝消亡了。 这样的想法在张良心中一闪而过,让他原本无趣的心思变得复杂又尴尬,可不等张良开口,扶苏干脆一撩衣摆,直接跪在他面前,真诚的说:“曾祖当年跪而迎接范睢相国,扶苏敬佩先生之才,愿以同样诚意恳请先生为了天下苍生走出限制自己的牢笼。” 张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子,眼中忽然显出怒色,上前一把扯住扶苏的衣襟,高声喝问:“‘天下苍生’?太子所言不实!依子房之见,太子为的是秦朝千秋万载,始皇而始,二世、三世而至无穷无尽!既然如此,何来‘天下苍生’?!” 扶苏顺势起身,垂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气得双颊绯红的张良,温和的语气转为深沉,同样尖锐的说:“先生既然觉得大秦无可救药,为何推着亲弟兄为我大秦效力,供职与胡亥身侧,护他安全,保他平安?扶苏万没想到,以先生大才,竟然勘不破家国小恨,宁愿对苍生沉沦视而不见!” 张良脸上的表情瞬间清空,随后摇摇头,语气虚弱,语调却不改嘲讽的说:“太子真是自谦太过了。……牙尖嘴利,子房,自愧不如。” 扶苏一听到张良这幅语调,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重新跪下,真诚道:“能有先生入秦朝为官,可替扶苏把关,减少多少弯路。大朝初建,扶苏每一步都是新探索,心中疑虑甚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张良既然服了软,脸上再也没挂出温柔的笑脸,他和扶苏外在表现越相似,对扶苏就没有好看法,十分不耐烦的说:“太子若是没有信心治理好秦国,不如听从儒生们的劝说,重归分封制吧,子房一定立刻跟着得到旧韩封地的皇子立即出发。” 扶苏好脾气的微笑着,直到张良恶狠狠的将心中抱怨全部吐出口,才平静温和的解释:“正因秦国的郡县发自六国故地,扶苏才不能有一丁点失误,请先生随扶苏来――孤拜先生为长史,恳请长史为大秦献策。” 张良随着扶苏的指引向外走,拒绝了扶苏请他登着离开灞宫的提议,一步接一步走了出去。 他抬头望着宫外的绿水青山,鼻腔酸涩,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攥紧双拳。 张良背对着扶苏,忽然开口道:“太子,我们走吧。”这处幽静的皇宫别苑,从来都不是我该停留的地方。 扶苏亲自扶着张良登上马车,一进车厢,张良刚刚酝酿出的酸涩情绪霎时消隐无踪,他指尖微微颤抖,不敢置信的说:“我以为你所谓的‘千头万绪’是虚指,怎会真有如此多的国务需要处置!” 扶苏笑意不见,随手抓过一卷奏章,语调悠闲的说:“能者多劳,今日起要辛苦长史与扶苏一同分担了。” 张良挺直的背脊霎时弯下,咬牙切齿的登时着塞满了车厢的书简,愤愤然的抽出一卷,任命的读起其中内容。 扶苏一把压住他的动作,解释道:“请长史先将廷尉定下的《治国十略》读尽,再看奏事不急。” 张良眼神疑惑,却没拒绝扶苏送到自己眼前的书简,安安静静的啃了起来,随着时间推移抓着书简的手掌不由自主带上颤抖,当内容彻底咽下肚,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越情绪,高声道:“李斯果然不愧为秦国第一谋士!若为敌手,此人不亡,子房无能为力!” “入咸阳宫后,长史自然能够与廷尉相见。”扶苏悄悄勾起嘴角,即使张良丝毫没有对秦国朝廷表现出恭敬,他眼中依旧透出欣喜的神色。 身在咸阳宫的扶苏顺利说动张良入朝为官,到达了寿春的胡亥也见到了后世如雷贯耳的名人,只可惜,他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这就是江东项氏一族年级最小的孩子,比你还小两岁。”嬴政坐在寿春宫中,手指随意指向阶下的少年,神色懒散,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只顾着摆弄眼前从未见过的瓜果。 胡亥劈开一颗椰子,将乳白的汁水倒入碗中递给嬴政,视线晃过被硬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后,尽职尽责的说:“阿爹,椰汁性寒凉,清消燥热,你不能多饮,咱们一人一杯,再多我要告诉御医了。” 嬴政小声嘟哝了一句“越大真是越不贴心了”,手上却护住自己面前的小碗,捧着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他见胡亥没开口提起阶下跪着的少年,再次说:“你不是对江东项氏一族很感兴趣吗?他家最年幼的孩子,朕派人将他带来了,名唤项藉,听说天生神力。” 嬴政嫌弃的撇了撇嘴,口气透着一股厌烦,沉声道:“天生神力还嫌不够,重瞳异象也是街头巷闻、人尽皆知。” 胡亥眨眨眼睛,认真的计算了一番,发现自己身边的标配还差伴读和内侍,因此,视线往项藉身上瞥了一眼,故意提高声音说:“阿爹是打算把他切了,送给我做内侍吗?” 自进门起就未曾老实下来的项籍身体一僵,猛然抬起头瞪向胡亥,一双大眼充满怒意,胡亥眉眼含笑的望去,恰与他视线撞在一处,项籍愤怒的神色已经变成困惑,盯着胡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许多遍。 忽然他开口,高声道:“你这女子怎么心肠如此歹毒!” 嬴政端着小碗的手掌一顿,仰头大笑不止,胡亥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猛然一拍桌案起身,提高声音道:“眼不盲、心却是瞎的!难怪一无所成!” 胡亥这话颇为迁怒,指的自然是项羽日后乌江自刎,可眼下的项羽还是个少年。 他直接误会胡亥的意思,当他嘲讽自己不爱读书,怒气冲冲的吼了回去:“我只学万人敌之术,才不像你这样迂腐!” 胡亥霎时冷笑,压低声音道:“学会的人才有资格说没意思,文盲是没资格批评书中内容用不上的。” 项藉被胡亥说得涨红了脸,嬴政已经拍拍手,笑着说:“朕看让他留在你身边不错,胡亥见到他看着活泼多了。” 胡亥满脸不情愿,项藉脸色惨白,比胡亥看起来更糟。 qaq我就不该顶嘴,这是要切了我么!不要不要不要啊!!!!! 121、我有特殊的尖叫技巧 胡亥一扭头,紧挨着嬴政嘟哝道:“阿爹,你看他吓得脸都白了,不像是有本事的,留下也没用,出门有鑫缇伺候、后宫有粱,我用不着这种笨手笨脚的――一介莽夫罢了。” 胡亥上挑的眼角流露出满满的不屑,引得被按着跪在阶下的项藉憋红了一张脸,愤怒的扭着身体想要挣脱中车府卫士的控制,冲上前教训他。 中车府卫士手上加大力道,却仍旧被项藉扯得摆动,站不稳身子。 嬴政将这一幕收入眼中,扬了扬下巴,冲胡亥道:“脑子不好使,但有把力气,正好你现在干长个子不长肉,瘦巴巴的没几两肉,就算知道你从小习武,朕也不放心。你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朕知道你孝顺,每日都陪伴在朕左右,但总不好天天把你拘束在朕身边,日后出门玩耍带上这么个敦实的,朕也放心了。” 嬴政冰冷的视线像是刀子似的刮在项藉身上,清楚明白的写着“挡枪挡剑,该拼命就拼命,否则死啦死啦地”,看得项藉背后发冷,大力挣扎的动作停顿,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胡亥眼神同情的望着项藉煞白的小脸蛋,却一丁点替他求情的意思都没有,他也没忘记这是未来――或者说历史上――坑秦军、杀秦王、焚秦宫、断秦社稷的西楚霸王。 眼下一见,始皇帝和西楚霸王气势高下立现。 胡亥心中小声道:难怪项羽日后被刘邦老流氓耍得团团转,智商果然是硬伤,没药可医。 r(st)q阿爹的意思根本不是切了让项藉入宫做内侍,而是打算让他做护卫嘛,一直惨白着脸色,啧,这智商。 嬴政给项藉施展过下马威,转头看向幼子的时候已经再一次换上二十四孝老父亲的慈爱笑容,手掌揉了揉胡亥的发顶,感慨道:“车上还不显眼,一下来你又长高了,难怪每天总是吃不够。行了,今天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带上护卫出门游玩去吧。” 胡亥亲热的应下嬴政的好意,贴在他身边乖巧的说:“阿爹一路舟车劳顿,寿春宫接风宴挪到明日再举行吧,阿爹也好好歇一晚。” 嬴政露出舒心的笑容,眼角堆积起几条细纹,温和的说:“好,胡亥说了,朕这就去休息,你也早些睡,别因为南面气候温润便在夜里游园忘加衣裳,仔细回去了扶苏又念叨你。” “扶苏才不念叨我,他就会罚我背书。”胡亥皱皱鼻子,不由自主抬起手掌按在胸口,内衫下扶苏千里传来的书信紧紧贴着他的心口。 嬴政捏了胡亥鼻尖一把,沉声道:“叫大哥,你这孩子,混闹什么。” 纠正了胡亥对扶苏的称呼,嬴政抻了个懒腰,面露疲惫的说:“行了,朕去歇息了,一路走来风光虽好,却太累人了。” 鑫缇赶忙服侍着嬴政前往寿春宫的寝殿,胡亥站在大殿上躬身目送嬴政离去,随后抓了转眼睛,视线落在项藉身上。 少年依旧被卫士死死压在地上,可自从被狠瞪过一眼,项藉便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没了生气,被压制在地也不再试图挣脱卫士们的控制,表现得十分老实。 胡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项藉,十分不尊重的抬脚提了提他的膝盖,低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家中穷得揭不开锅了?跪人跪的这么自在。” 原本垂头丧气的项藉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像是饿狼似的狠狠瞪着胡亥不放,似乎随时准备挣脱卫士的控制,从胡亥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你祖父虽然技不如人,但战死沙场是名将们毕生的愿望,他为守国百死无悔,我敬佩他是个英雄人物。”胡亥忽然开口,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惹得项藉瞪大了眼睛,盯着胡亥仿佛他被妖魔附身了。 不等项藉表示什么,胡亥唇角挂起恶劣的笑容,继续道:“不过你这眼神清清楚楚这些心怀怨恨――当了失败者不可怕,心胸狭窄才可怕,所以我对阿爹说‘你成不了大事’,力能扛鼎有什么。” “我能成大器!我会同祖父一样,成为一代名将,不坠江东项氏一族的名望,把你们这群秦贼赶出楚地,打得你们落花流水!”愤怒激得项藉猛然挣脱了两名卫士的压制,站直了身体对着胡亥冲过去,一把捏住他的手臂高声咆哮。 虽然壮实得像头牛犊,可胡亥一步都没后退,直到被他捏住手臂才微微皱起眉头。 虽然是未来的西楚霸王,可是身高还真没办法跟自己相提并论呢,而且自己正在蓬勃的成长期,项藉仍旧是个八岁的男童。 项藉虽然天生神力,可到底没有违背生长极限,眼下头顶没有超过胡亥的肩膀,怒瞪胡亥的模样非但没有什么雄壮的气概,反而像是长牙五爪的奶狗。 胡亥忍不住伸手搭在项藉头顶拍了拍,语调欢快的说:“想要战胜我大秦士卒?首先,你要看得懂兵书。” 项藉面上一僵,放开捏着胡亥的手掌,飞快背过身,颇为心虚的说:“我、我、我……我识字的!” 胡亥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项藉猛然回身怒视着胡亥放肆大笑的表情,耳朵尖红得几乎透出血色。 t(*°°*)s欺负人的感觉好愉快! 胡亥不再逗弄项藉,对身后跟随的宫人招招手,宫人立刻快步走到胡亥身边等候吩咐,他轻声道:“取几卷书简过来,我带着项藉识字。” “我认识字,真的认识!”项藉急得满脸发红,飞快打断了胡亥的话。 胡亥脸上笑容不减反增,垂下眼眸,低声道:“嗯,我知道你认识楚文,但秦国立国最晚,使用的是周朝传下来的文字,和立国早的楚国相差极大,你需要从头学。” 换句话说,你还是文盲,死了不用再识字的心,老老实实从头开始吧! 项藉霎时垮下脸,从胡亥手中接过书简用力捏在掌心,恨不得用眼神将书简烧穿。 胡亥抿着嘴唇笑意不减,拍拍手掌,高声道:“行了,今日随我回去,日后你就跟着我了。” 语毕,胡亥再不管项藉的意愿,抬脚就走,胡亥比项藉高挑许多,步子也大,项藉跟在他身后急切的倒腾着双腿,没多远就变成了小跑着追逐胡亥,可一进院门,项藉却停住脚步,露出抗拒的眼神在院门口停留片刻,才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 胡亥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被宫人引着沐浴更衣,泡在热水之中纾解身体的疲乏。 浴桶外影影倬倬的,不断有年轻美貌的宫女进出,胡亥闭目倚在桶壁上,肩膀忽然搭上一双柔嫩的手掌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臂,胡亥正眼瞥了宫女一眼,重新闭目,可这双细嫩的手掌却渐渐朝下摸去,两团柔软从后贴上他细瘦的脊背。 胡亥猛然张开眼,一把推开宫女,随便抓起手边的东西猛砸过去。 “――嘭!咚、哐当――!”的一连串声响之后,宫女惨叫着捂住娇嫩的脸颊,鲜红的血液不断从她指尖滴落,一对护卫立刻冲入浴房将胡亥团团护在其中,一把堵住宫女的嘴,将她扯了出去。 “我没事,她……她想要服侍我。”胡亥说着话,平滑的眉头迅速凝结出一条褶皱,黑白分明的双眸之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抗拒之情,他烦躁的从宫人手中扯过内衫搭在身上,遮住一身雪白的皮肉,光着脚便直接离去。 自咸阳宫跟随来伺候的宫人赶忙端了干净的热水跟着胡亥进入寝房,低垂着头颅,一语不发的为他擦净身上的水珠和脚底沾染的脏污。 胡亥忽然询问:“谁让那女人进来的?她是寿春宫的宫人吧?!” 宫人立刻趴跪在地,连声解释:“这是陛下的意思,请公子不要责罚奴婢。” 胡亥听到这结果,一瞬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因为什么,过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不停眨着眼睛低声道:“因为我过十一岁了?这也太早了吧,扶苏他、他原来也被这样安排的吗?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宫人自然不会随便透露扶苏的消息,只是跪在地上闭着嘴,一直保持沉默。 胡亥略有些迟疑的站起身,从不阻拦他的宫人这一次却开口劝说道:“夜深了,公子歇息吧。” 胡亥神色莫名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阻拦他去路的宫人,好半晌之后试探的说:“阿爹,他房中也有……?” “楚地多美人,而且,原本出国的王公贵女也没送到咸阳宫。”宫人点到为止,并没把话说透,却引得胡亥频频皱眉,不由得更为嬴政身体担忧。 天下美人何其多? 原本咸阳宫中属于嬴政的女人就不下百人,这个数字还不断随着年头的增加而被刷新着,之后每征服一个国家,后宫的美人和王公贵女也会随之充入后宫,变成嬴政的姬妾。 胡亥随便算算就觉得始皇帝的女人快要填满标准团了――夜生活这么频繁,还能老得不快吗? 这是不要身体健康了吗! 胡亥脸上显出担忧混着怒色,正要抬腿却被宫人一把抱住腿脚:“公子留步,陛下夜御数女是经年的习惯了。” 他人习以为常,若是你出面阻拦,必然要捅篓子! 听出宫人言下之意,胡亥脸上血色尽退,可他要一咬牙,踢开阻拦自己的宫人,拉扯着披风便冲向嬴政所在的寝殿。 嬴政不是他亲爹,胜似亲爹,就算惹出影响任务的麻烦,他也不能看着嬴政找死! “公子不可妄为啊!”宫人再一次试图阻拦胡亥的去路,可伺候人起居的内侍哪能和每日习武几个时辰,经年不断的胡亥相比?很快,内侍眼前便不见了胡亥的踪影。 内侍哭丧着脸狠狠一拍大腿,却咬紧牙关继续顺着通往寝殿的路追了过去――太子离去前千叮咛万嘱咐他必须照顾好胡亥公子,胡亥公子跑出去连衣袍都不肯穿好,若是在生病,回到咸阳宫他该怎么交代! “阿爹!”寝殿外的护卫都明白陛下在做什么,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偏偏一声尖锐的喊声震得他们一激灵险些将手中的武器都扔出去。 122、我有特殊的忽悠技巧 嬴政从来不缺女人,楚地的美人虽然热辣奔放,可对他来说也不稀罕,只是一路都憋着才让他夜间有些放纵。 幼子近乎凄厉的叫声一响起,他霎时推开压在身上动作的女人,披上衣袍扯动了榻上悬挂着金铃的丝线。 门外叮当作响,原本还在犹豫是不是该拦住胡亥的鑫缇霎时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朝胡亥行了一礼,低声道:“公子请稍等,奴婢入内伺候陛下梳洗。” 胡亥听到寝殿内的声响也放下心,点了点头,神色认真的说:“您在里面收拾完,将御医们都招来给阿爹看看,我不放心。” “……奴婢懂得了。”鑫缇面色尴尬的涨红,和颇为年幼胡亥公子探讨眼前的话题对他来说太刷廉耻度了。 语毕,鑫缇小声招呼着其他宫人在寝殿中飞快进去,没多一会,寝殿里走出四五名神色慵懒、脚步颠簸的年轻貌美女子,她们脸上带着满足的喜色,看到门外俊俏的少年相互低语几声,脸上笑容更显明艳多情。 胡亥背过身不想再看,不悦的情绪在心底持续叠加。 十多年了,胡亥其实一直都知道嬴政的女人多,可每天都秉持着自己是个“孩童”的准则,一直回避嬴政夜夜笙歌的问题,时间长久竟然将这种事情视作平常,哪怕御医们不止一次说起嬴政年岁渐长应该学会调养身体,也根本没有想起来劝告他对美色节制。 现在胡亥回想起自己如何对待嬴政,以及这个“父亲”对待自己的表现,不由得发现自己嘴上说着将他视为父亲,表现出的却只是虚情假意。 若是他真的那么关怀嬴政,早就该像嬴政路上宁可慢慢走也要让他按时吃上柔软容易克化的食物那样,压着嬴政清心寡欲了,而不是如今才忽然冲进寝殿阻拦自己父亲宠幸美人。 胡亥对自己很恼火,因此,他明知道从寝殿走出的美人们不过是为了好好活下去而对天下唯一的君王邀宠,仍旧对这些美人升起迁怒的情绪,恨不得她们全都消失不见。 Σ(っ °Д °;)っ等等,我忽然意识到让父皇后宫的女人都滚蛋是个很容易实施的办法! 胡亥黑白分明的双眸霎时射出惊喜的神采,他赶忙垂下头掩饰住脸上的笑容,呼吸却因为兴奋而微微加快。 “胡亥公子,夜里凉,陛下唤你进去。”一名年轻的宫人走到胡亥面前轻声重复嬴政的提醒。 这句平平常常,甚至可以说出现频繁的叮嘱霎时让胡亥鼻腔一阵酸涩,他胡乱点头,匆匆走进寝殿之中。 殿内虽然已经收拾停当,连大门和窗户也敞开了通风,可男女纠缠后特有的气味儿仍旧盘桓不去,胡亥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直接扑到嬴政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声音低微、语速却飞快的说:“阿爹要长长久久陪着胡亥,您别总是不注意身体,胡亥会担心的。” 胡亥这几年个子长得飞快,简直像是抽了苗的稻子,平日里对嬴政说得最多的话永远是被他挂在嘴边上念念不忘的长兄,人虽然围绕在嬴政左右,可近几年与他都没有什么亲昵的接触了。 嬴政心里明白孩子越长越大,对父亲自然表现得越来越疏远,因此,心中虽然颇为失落,却也不曾说过胡亥什么,但眼下被幼子这么浑身颤抖的紧紧抱住不放,不由得想起胡亥小时候做了噩梦缠着自己不敢单独入睡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 嬴政语调轻柔的叹息一声,伸手轻轻顺着胡亥脊背拍打,等他自己放松了手臂的力道才开口说:“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健壮着呢,不信明日朕带你出去打猎!”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幼子难得如此亲昵的粘着自己不放,嬴政心里十分得意,嘴上却抱怨道:“再说,哪有君王夜里没有美人伺候的,你说风就是雨的跑过来打扰朕,果然是朕平日里对你太放纵了!” 胡亥不满的勒紧嬴政的脖子,从喉咙里小声咕噜:“御医都说了,让您节制房事,别说一晚上好几个,就算一旬一个我还嫌多呢。哼,阿爹也不看看,她们都长得跟吸人精气的妖精似的,哪有咸阳宫中的美人们端庄婉约,反正我不喜欢,阿爹晚上就要一个人睡。” 战国几百年,各地民风服侍差异极大,秦境之中女子为了便于劳作,服侍本就便于保守朴素,自然不能和崇尚奔放艳丽的楚境美人相提并论,这本来不算是什么问题,但话到了胡亥嘴里就带上告黑状的嫌疑,而且胡亥说出这些话来,嬴政偏偏反驳不了――谁让他一路上憋坏了,入寿春宫当日就宣召了许多美人呢? 被亲儿子堵得说不出话来,嬴政只好尴尬的转移话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睡?看看身上冻得,嗯?连衣袍也不知道穿好。” 胡亥明白让老父亲挂不住面子,他自己也就快留不住里子了,因此顺着嬴政的意思转移话题,露出羞赧的神色松开手臂,坐到一旁拢紧身上的斗篷,小声道:“我这是担心阿爹。” 嬴政脸上紧绷的肌肉果然松弛下来,口气和缓的说:“鑫缇说你这么个大晚上还要把御医都折腾起来?” “阿爹,看看也无妨,就当是让我放心。”胡亥牵着嬴政的手不放,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关怀。 嬴政无可奈何的蹙眉苦笑,认命的抹了一把脸,叹息着说:“要不是朕准了此事,鑫缇还能不在殿中伺候吗?” 嬴政说完这句,抬手揉了揉胡亥的发顶,嘱咐道:“朕自己等着御医来就行了,你回去歇息吧,在此停留不了几日,你趁机解解乏,不然路上又没办法好好休息了。” 胡亥毫不迟疑的摇头拒绝,根本不吃嬴政柔声软语这一套,表现得十分坚持:“我要亲耳听见御医们说了阿爹身体无事才能放心,阿爹最喜欢逞强了。” 嬴政脸上一僵,尴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子,然后他抬起头若无其事的向一脚踏进寝殿门的御医们威胁道:“朕身强体壮,诸位爱卿也这么觉得吧?” 几位年老的御医在嬴政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下垂首不语,奋力坚持住身为医者的底线,夏无且更不给面子,继续抬脚跨入殿门,直接举起三根手指搭在嬴政的腕脉上检查起来。 嬴政霎时沉下脸,胡亥“咳咳”的轻声咳嗽,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看得嬴政撇开脸不好意思继续威胁御医。 御医们终于憋在胸口上下不得的那口气,等到他们一一向嬴政询问过想要知道的状况,脸上的神情都显出为难。 如此一来,胡亥什么都明白了,眉头不由得皱起,起身挡在嬴政和御医们之间,厉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陛下房事不节,肾水耗伤,有阴虚内热之象。”连夏无且面对眼前尴尬的场面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开口的时候语调干涩不已,但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容易多了,他索性脱口而出,“陛下原本的病情已经调养得当,眼下继续服药些时日,且不再房劳过甚便可痊愈。” 胡亥这才放下心,和缓了脸上的神色,转过身瞪视着四处转着眼睛就是不肯瞅自己一眼的嬴政,再次绷紧脸,不顾父子尊卑的提高声音道:“阿爹日后一旬只能找一次美人,每次只能一个,晚上不能超过三次!” 御医们听到规定得如此仔细的数字,纷纷垂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一个敢在这时候表现本领。 比起御医们,嬴政心中最为尴尬,他赶紧扯住胡亥的手腕,将他扯到面前,压低声音道:“朕知道了,你快住嘴!” 胡亥马上放软声音,憋着嘴,可怜巴巴的说:“阿爹日后不会再不把身体当一回事儿,胡乱糟蹋了吗?” “朕知道了!”嬴政一口答应下来,现在只要能让胡亥闭嘴,别在多说把自己帝王脸面往地上踩的话,让嬴政怎么办都行。 可等嬴政转脸看向御医们,马上撑起帝王冷酷无情的一面,沉声道:“你们下去抓药吧。” 御医们赶紧脚底抹油,转瞬之间已经争先恐后的冲出寝殿,把空间留给嬴政和胡亥父子二人去掰扯“父亲尊严”这个严肃的命题。 嬴政和胡亥沉默的对视许久,嬴政终于败下阵来,干巴巴的承诺:“行了,别红着眼睛想要跟朕拼命似的。朕说了身体没有大碍,你看御医们不也这么说?寿春宫的美人,朕不碰、也不带走了还不行吗?这孩子,朕有点小毛病,你比朕还操心。” 胡亥垂下头,用力攥着他的手不放,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脸上满是倔强的神色,咬着牙说:“我才不信!阿爹把宫中没生育过子女、年老色衰的和没宠幸过的女人都送走,我就相信阿爹!” 嬴政闻言彻底愣住,看着胡亥眼眶发红的模样硬是说不出话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嬴政笑出声来,上前刮了一把胡亥的鼻梁,调侃道:“这办法不错,想多久想到的?” 胡亥面上一红,摸着被刮的鼻子垂下头,声音细如蚊呐:“王翦上将军说想要彻底收拢楚地,需要让秦军留下二十万人的奏章我看到了,阿爹不是为了这件事情为难许久了吗?阿爹出门总是带上我和大哥,可见有孩子的地方就是阿爹的家,所以……所以,让二十万秦军娶妻生子,自然能在楚地落地生根。老秦人的子女,自然也是老秦人,一代、两代过去,自然都会向着大秦,没有二心了。天下随便阿爹调遣的女人,皇宫里、最多。” 他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停顿,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管怎么说打着为了军队好的名义觊觎自己父亲的女人――哪怕是早就抛之脑后的女人――也是一件很羞耻play的事情。 嬴政摸了摸胡亥的脸蛋,反而认真思索起来。 胡亥心中忐忑不已,根本不敢抬头看嬴政脸上的表情,可过了许久之后,嬴政忽然说:“年老色衰的还是算了,年岁大了,恐怕不好生养,宫里养着的闲人确实太多了。” 胡亥猛然抬起脸,看向嬴政的眼神惊喜不已。 ====== “傻孩子,想什么呢。朕一直对王翦上将军的提议犹豫不决,是舍不得将我大秦士卒留在这片土地上,日后老死异乡。不能魂归故里是令人抱憾终身的事情,朕怎能为了一己之私,替二十万大军做决定。”嬴政手揽着胡亥的肩膀,语调低沉,似乎身上压了千斤重担。 胡亥眼珠转了转,奇怪的看向嬴政,纳闷的说:“阿爹怎么知道没人想留下开疆扩土呢?” “开疆扩土?朕已经富有天下,九州之内、四海之滨,无不是秦朝的疆土,除了没拿定主意收拢的荒芜百越,哪还有什么地方没打下来。”嬴政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胡亥的头顶,欢畅的说,“你这孩子想什么呢?” 胡亥顺势仰头,露出充满了疑惑的眼神,低声道:“边境一直被胡人所侵扰,可退敌之后建城、守城,再被侵扰、再退敌、建城守城。古人总说天圆地方,所以我特别想知道胡人那一面还有什么呢?他们会不会有一日逃无可逃,一下子摔进水里。” 摔进水里当然是不可能的,顶多通过亚欧大陆一路奔逃,可胡亥已经从嬴政今日的状态发现了一种危险的征兆――扶苏接掌秦国顺利,处理国务也十分妥帖,这似乎让嬴政有了放手之意,游山玩水不在话下,继续发现下去很可能就要奔着荒淫无道走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嬴政继续发挥他的统一强迫症。 人总得有些念想才能够好好活着,哪怕人都是要死的,胡亥也希望嬴政是寿终正寝,而不是自己作死。 为了阻止自己大开的脑洞,胡亥直接把远在边疆自己打成一团的匈奴和东胡扯了进来,让他们狠狠躺了一枪。 嬴政听到胡亥充满了童真的问题忍不住大笑出声,可等到笑声渐歇,他眼中露出深思之色,停顿片刻后说:“朕此前未曾想过此事……你说的话倒是引来朕的好奇心了。若是蒙恬有本事,朕倒想看看大地的尽头!” 胡亥马上跟着点头,赞同道:“我也想跟着阿爹去看看,那就……全靠蒙恬将军了!” 胡亥笑得眯起眼睛,神色一片纯真,心中满足的比了个“v”,然后他掩口打了个哈欠,立刻将嬴政的畅想打断,皱眉推着他催促道:“快去歇息,别胡闹了。” 完成心中的计划,胡亥精力确实也不足了,索性揉了揉眼睛,乖巧的点头说:“那我去睡了,阿爹也早些休息。” 嬴政看着幼子离去,神色无奈的摇摇头,心中却没有任何障碍的接受了胡亥的提议――宫中的女人毕竟不光是宫妃,还有许多伺候人的宫女,留着这些不知道和六国旧贵族有什么牵扯的女人,嬴政自己也不安心,况且,他已经准备按照小儿子的话老老实实修身养性了,宫里哪里还需要留着女人给自己添堵呢? 胡亥和嬴政都觉得事情顺心,身在咸阳宫的扶苏却整日身心俱疲。 若说六国未灭的时候,秦国上上下下的全不心神都盯在灭国大战上面,那么现在一切平定之后,许多隐藏在平静水面上的暗流则浮现而出。 123、我有特殊的中毒技巧 “让丞相受累了。”扶苏到达新腾出来的丞相府,立即被李斯眼下浓重的青黑所震撼,情不自禁躬身行礼。 李斯沉浸在政务之中,听到扶苏的声音转过头,可思绪未能从国政之中抽离,看着扶苏的视线一片茫茫然,他愣了好半晌才忽然站起身,猛地冲扶苏行了个大礼,高声道:“太子驾临,老臣未能远迎。” 扶苏将李斯扶起,对从来不肯失礼的李斯颇为无奈――李斯面对父皇的时候坐卧随意,偏偏自从自己监国起,他表现出了远超寻常的恭敬,无论扶苏如何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虚礼,李斯都不肯放松分毫。 这既让扶苏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同李斯之间的关系远远不如李斯和父皇之间稳固,更让他清白了李斯举动之中隐含的意思。 因为自己是父皇选择的继承人,是始皇帝钦定的太子,李斯才事事尽心辅佐,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李斯虽然与自己并无任何政见分歧,他仍旧保持了“君臣”之间的距离。 想到这些,扶苏心中虽然对巡游天下去的父皇更加崇敬,却仍旧有些失落感,但他脸上笑容依旧温和亲切,自在的落座于李斯身侧,温和道:“政务繁多,扶苏对诸事不甚熟悉,多亏丞相在侧帮扶,是扶苏让丞相受累了。” 李斯姿态自然的扶着扶苏的手臂缓缓坐回原位,一张锦帛已经落在扶苏掌心。 他笑了一声,眼中露出亲近的神色,开口道:“哎,太子客气了,原本丞相府、廷尉府、太尉府俱在咸阳宫外,出入往返呈递奏章皆需护卫查验,浪费时间甚多。太子见此一声令下挪出咸阳宫正殿旁三座五进大院专做各府之用,让臣等免于舟车劳顿,老臣感激尚且不尽,怎么会劳累?不过是年岁渐长,精力不如以往了。” 扶苏指尖一搓,已经发现被李斯塞入掌心的锦帛叠成几折,立刻明白其中恐怕是许多不便于在这座人来人往的丞相府中对人言的问题,甚至可能是自己处理朝政时候的疏漏,因此,手掌下垂,自然将锦帛拢进袖袍之中。 再抬头,扶苏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举止自然,神色平静,继续笑着与李斯退让功劳,只听他轻声道:“丞相每日端坐十个使臣,扶苏尚且不足,怎能说精力不如以往?” 虽然明知道太子在自己谦虚之后一定会开口表示自己身体健康硬朗,可听到扶苏的话,李斯因为休息不足而显得晦暗的面色还是舒展开了。 眼见李斯神色越发放松,扶苏终于开口提起他对进来频频聚集在咸阳城各个酒肆之中仍旧坚持“法先王”的学子们的处理办法。 “诏令颁布许久,聚集于酒肆的学子却仍旧不死心,非要辩论出分封的好处。”一旦进入国务,扶苏说话的方式立刻恢复了他在边关时候处置军务时候的风格,单刀直入,直切重点,只听他沉声道,“扶苏早说不以‘言’治罪,可此事不可再让学子胡言乱语下去――百姓无知,易被蛊惑,而学子未曾临朝,夸夸其谈者众,可为官之用者少,让他们两相搅合在一起,指不定惹出怎样的乱子。” 李斯瞥向扶苏,见他面色虽然糟糕,神色却颇为镇定,且语调清晰,话中条理分明,立刻明白太子心中必定已有腹稿,因此,笑着询问:“太子对此有何办法?” 听到李斯的询问,扶苏面色缓和些许,平滑的眉心却显出褶皱,似乎对自己的办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的语调仍旧平稳:“丞相与奉常共理定文字之事,扶苏的打算正在其中。” 话到此处,扶苏温和的眉眼显出锋利的色彩,他笑了一声,语调却一如既往温和的说:“天下学派众多,每一个学派都试图未国君所用,压制其他学派,因此,山东诸国各有所向。我大秦自商君定计,虽然不曾压抑其他学派,却自上而下皆以法家为尊,但说文论道,法家到底失于刻板――丞相确实是书法大家,可比起让您修整文字,扶苏以为整理国政以利天才才不糟蹋了丞相的大才。天下文字众多,确定此事耗时耗力无数……” 扶苏语速越来越慢,最后竟然眼角眉梢都透出笑意,他手指轻柔的敲了敲大案,口气平淡犹如讨论时节将至,轻声道:“既容易留下错漏,也可以按照字数多少而让各家争抢起来,是个让文人消耗精力又能犯错闭嘴的好机会。” 李斯闻音而知雅,跟着压低声音,笑眯眯的接话:“且不论如何定字,只要是经由人手抄录的字,几万个下来,怎会没错呢――‘错’是免不了的。太子到时候出师有名,一箭双雕。” 扶苏闻言勾起嘴角,可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他平静的说:“在其位、谋其事,扶苏不能辜负了父皇的托付。” 他在掌国的位置上坐得越久,越能够理解当初父皇因为儒生们频频骚扰而最终借着丞相李斯之手彻底将喜欢方术的儒生一网打尽的原因,绝非他们做了什么真正触怒天子的事情,而是这群人碰触了龙的逆鳞――为了大秦万里河山,哪位有雄心壮志的君王会在乎自己双手染满鲜血? 李斯沉吟片刻,点点头,低声道:“此事可行,但其中需细心控制,否则容易引起其他麻烦。‘度’需太子自行掌握,老臣只说一点,无论如何不能影响了定下文字的时间,也不可让此事耗费的精力付诸东流水。” 扶苏点点头,神色郑重的向李斯承诺:“扶苏意在压服各派学子,而非损耗我大秦百官之力,阻碍朝政进展,丞相无需多虑。” 李斯应了一声,再看扶苏的眼神变得温和许多:“修整文字,必将溯源求本,到时候将天下皆知文字正统由周入秦,贝亲所用几百年不变,到时候越是迂腐的学派反而越说不出任何不是。” 扶苏闻言反而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低声道:“丞相多虑了,依扶苏之意,不必以秦篆为本。此番修整文字,概因华夏文字种类繁多,形制不同,言语异声,文字异制,书体异形,九州之内难以相通。若无同文同字,则华夏血统不可相溶,各国旧地之民时时刻刻牢记旧仇血债,日久足以侵害我大秦根本,因此,只要是能够容易辨认清楚的,便足够了。扶苏决不强求字体字型。” 李斯悄悄松了一口气,一直紧握在长袍下的手掌终于松开。 他心想:原本还觉得任何一件事情都能品出几种不同意思的太子未免过于心狠多智,眼下他能下如此决心,可见是一心为公,而非手握权柄而导致举止狂妄,如此一来,老夫便安心了。 李斯心中大安,原本半遮半掩的说话方式霎时转变,十分直白的接上扶苏的话――统一天下文字之事本就是李斯《定国十策》之中首先提起的,若说天下谁人对此设想最多,必然是李斯了。 “请容老臣多嘴,既然要拟定天下文字,太子一定要记得另外两点,一则战国数百年,新字字数甚多,新字是否入内?入多少?二则,文字必须清晰无误,相似字型的文字哪怕再正统,也不能选入其中。否则战时运送粮草辎重,一不小心便会造成巨大的失误。”说到此处,李斯顿了顿,摇摇头,低声道,“其中大有可为。” 扶苏明白了李斯“大有可为”指的是这两点若统一由李斯自己带领下属整理文字自然能够避免,可当此事分摊到各个相互没有联系的学派时,他们绝对没办法拿出自己整理成果相互认证,绝对躲不过这两点错漏! 扶苏真心实意的向李斯叩首,额头触到地面冰凉的石板后,认真道:“多谢丞相提点。” “老臣受陛下所托,自当尽力。”李斯并不居功,却也没有推拒扶苏感谢的叩拜,直到话落才将他扶起。 扶苏再与李斯寒暄几句,终于抬步离去。 李斯脸上的笑容霎时褪去,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浓重的担忧,他今日彻夜不眠处理国务并非秦国的事务真的繁重到他不得不亲力亲为,而是走到了泗水郡的始皇帝遭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刺杀。 这时候若是陛下真的不治而亡,是否会重启天下战端完全要看太子的本事了。 太子扶苏显然没让李斯失望,只盼着他能从锦帛繁多的事件之中看出自己隐晦指出的意思。 想到这里,李斯不由得又叹息一声。 正在马车之中的扶苏已经展开李斯特意递来的锦帛,只用了一瞬间便明了其中暗示的内容,他身体透出不明显的颤抖,死死攥着拳头,一丝血迹从指间流下。 才智过人的张子房已经被秦国纳入羽翼之下,无论如何扶苏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半月前,泗水郡。 比起用双脚踏在满地黄土之上走遍还没有香料传入中原大地的街市品尝“美味”,胡亥宁可老老实实的跟着嬴政该去哪里去哪里,这时代的风光没有收到工业革命的污染,端得是步步皆美景,入画无不足。 可惜,嬴政显然不这么想。 “你这孩子年岁也不小了,怎么整日粘着朕,不愿意出去走走!”嬴政虽然高兴幼子对自己寸步不离,但养儿子到底和养闺女不一样,嬴政没有将胡亥养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梦想。 = =阿爹,外面大部队走过之处尘土飞扬,官道都不平稳,有啥好玩的啊! 心里默默吐槽一句,胡亥直接扬起笑脸,用自己年满十二之后进入变声器的沙哑声音撒娇道:“阿爹,我每日都找了最山明水秀之处,习武练剑,从没偷懒,还特意寻了山色湖光不差的亭子看书学习。” 嬴政冷哼一声,不客气的揭穿胡亥的话:“是啊,朕带人休息的地方是最好的,你就不用多走几步路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懒呢?” 胡亥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垂下白嫩的脸蛋耳朵微微发红,可他却心中叫苦,发现变声没了绵软清朗的童音之后,自己撒娇的功力严重退步。 qaq阿爹现在不好哄了,肿么破?在线求! “……其实我是恋家。”过了好半晌胡亥才小声咕噜了一句,然后捂住嘴,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嬴政,眼神无辜又可怜。 嬴政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行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现在正是重要的时候,能不开口就少开口,免得伤了嗓子。” 胡亥可怜巴巴的垂下头,引得嬴政习惯性就伸出手揉着他松软的长卷发安慰起来:“此地饮食和关中不同,鱼虾鲜美,今晚上加一道蒸鱼,肉质肯定是嫩滑鲜美,关中无法相比的。” 胡亥闻言立刻抬起头,明亮的眼睛弯成一线月牙,有颜色的宫人很快择出最鲜美肥硕的大鱼,呈递到了父子二人面前。 然后,吃了大半条鱼都没事儿的胡亥眼睁睁看着嬴政面色青紫的摔倒在地! “阿爹!”饶是胡亥也忍不住惊叫出声,随即,他托着嬴政的头,将他扶到自己怀中,满目怒色高喊,“从送鱼的人开始给我查,查不清楚,我要让他们全家上下不得安宁!” 124、我有特殊的算账技巧 陛下中毒的消息一经传递,忠心耿耿的中车府卫士们立刻手持利器,以人力将此处封闭,围出一片安稳的空间。 夏无且等多名御医跑得满头是汗,终于迅速赶到此处,他们只来得及随便扯过衣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便一个接一个沉着面色上前为嬴政探查病情。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陛下虽然是九五之尊,可面色一看便知道中毒不轻,不可等闲视之。 “阿爹中的什么毒?有治疗办法吗?!”不等几名御医相互商讨病情,胡亥已经一连串的追问起来。 夏无且历来是直接的人,此处嬴政倒下后,地位最高的人只有胡亥,他自然拱手道:“启禀胡亥公子,臣无能,不知大王所中何毒。” 胡亥眉间的皱褶瞬间加深,面色沉沉的瞪着剩余三名御医,沉声道:“你们呢?有谁知道?” 他的面色阴沉得令人以为自己只要开口说出“没有办法”就会被霎时斩成碎块,几名御医们哆嗦着嘴唇一个接一个跪下,完全不敢开口回答胡亥的提问。 “阿爹给你们高官厚禄,何曾薄待过你们?呵呵,你们不是医术宇内无人可及吗?怎么偏偏贼人投的毒你们就不会了――我看此事和你们逃不开关系!”胡亥心里明白治病不知名,御医也不是神仙总有解不了的毒,自己说出的话完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他现在根本压抑不住怒火,绷得紧紧的理智那根弦在御医们说出没办法的时候彻底断开,整个人都被强烈的杀意控制住了。 从嗓子眼里将这句话挤出来,胡亥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最开始敢于直言的夏无且。 夏无且立即拱手上前,主动开口:“臣有些办法,虽然不能立刻清除陛下体内的毒,却也能够暂时稳定陛下身体,延长施治时间。” 胡亥赶忙点头,嗓子发紧的说:“劳烦夏御医了,请尽快。” 夏无且点点头,马上起身,一把将剩余三名御医也全部牵走了。 鑫缇趁机上前,轻声道:“胡亥公子,让奴婢带人把陛下扶到榻上吧。” 胡亥颇为慌乱的应了一声,然后努力深呼吸几下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颔首低应:“小心点,别让阿爹感到颠簸。” 鑫缇带着几名身强力壮的宫奴小心翼翼的抬起嬴政,将他扶回榻上,胡亥一路跟在嬴政身边,用力抓着他的大手不放,只觉得牵住的手掌冰凉,再没了往日的力量和温暖。 宫人会照顾人,可眼下胡亥根本不清楚嬴政是如何中毒,又中了怎么样的毒,因此,胡亥坐在嬴政身边,什么都不敢做,生怕自己的决定会在他身上导致更严重的结果。 汤药很快被煎煮好,由夏无且亲自送入寝殿之中完全没有假手于人。 胡亥没和鑫缇争抢伺候人的活计表达自己的孝心――术业有专攻,他给嬴政喂药说不定都会让嬴政在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时候呛到,产生不可预计的可怕后果,这时候与其装出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样,不如老老实实的让宫人伺候把嬴政伺候妥帖。 小小一碗汤药没几口就被鑫缇送入嬴政口中,胡亥和夏无且都紧盯着嬴政的面色不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嬴政的面色看不出丝毫好转,胡亥跟着沉下心,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夏无且反倒是送了一口气,他跪在胡亥脚边,神色郑重的说:“公子请勿担忧,陛下服药之后神色安宁,虽然没能够立刻排清毒素,却也不曾被毒药折磨得坐卧不安。此方可以继续用下去,药效虽慢,总归有些用处。” 胡亥沉着脸点点头,过于精致的容貌让他绷紧面色的时候充满了逼人的艳丽,而这种艳色随着胡亥的成长越发棱角分明充满攻击力。 当胡亥的视线凝聚在他身上的时候,对自己诊治有七成把握的夏无且忽然产生了迟疑,忍不住开口再加几句:“胡亥公子可曾查出什么问题来?若是能够对症施治,臣也好早些让陛下脱离险境。” 胡亥摆摆手,指着身旁的位置说:“你在这里,陪我一起等着。” 胡亥说到此处顿了顿,冲鑫缇扬了扬下巴,语调冷硬的开口道:“让李信把所有经手晚膳的人都带上来。” 宫人赶忙下去传话,没多久,调回京中护卫御驾的李信便出现在寝殿之中,他没能够踏入内殿,直接跪在内殿门口冰凉的石板上,一身甲胄与石板撞击出沉闷的声响。 “末将无能。”李信俯身叩首,额头叩击在地面上,瞬间留下青肿的痕迹。 经过攻楚大战的挫折,李信早已褪去往日的神采飞扬、锐光外露,变得十分内敛沉稳,正因他思绪缜密而懂规矩,才被嬴政调回国内,专职护驾,这个位置非简在帝心者不可担当,因此,明白其中深意的李信全心回报嬴政的信赖,让这一路上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未曾闹到嬴政和胡亥面前。 正因如此,嬴政和胡亥父子二人才能够舒舒服服的体会了一路华夏壮美河山,可哪怕李信一路行来都未曾放松紧惕,却怎么也想不透检查了许多遍也没查出毒的蒸鱼,怎么就让陛下被毒倒了! “经手之人查出原因了吗?”胡亥既然没见到李信带来任何一人,心中已经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可到底不死心,非要亲口询问一番。 李信再次用力叩首,一道血线顺着他额头青肿的痕迹缓缓流下,可李信仿若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似的,愧疚不已的回答:“李信无能,不堪大用,让胡亥公子失望了。经手之人都是从咸阳宫中带出来的老人,若想要对陛下和公子下毒,不必等到此时,末将未能发现任何疑点。” 胡亥闻言心中更加沉重,他攥紧拳头,眉头拧出不散的痕迹,沉默下来,视线停留在窗外广阔的星空可眼神没有落点,安静的回想起这些日子停留在此处的蛛丝马迹。 三刻钟过去,胡亥身体猛地一震,几乎从榻上跳了起来,他直接冲到李斯面前咬牙切齿的说:“是百越的首领!前些日子曾有一群愿意臣服、不开展的百越首领前来觐见,这鱼是他们首先提起的!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去查这件事情,把鱼差得一清二楚!” 胡亥越说越快,声音也不由得提高,变声器本就难听的声音透出一股凄厉的味道。 夏无且端坐在内殿之中,不由得将胡亥的话听入耳中,闻言他立即起身冲到胡亥身边,快速追问:“公子,知道那蒸鱼选用的何种鱼?” 胡亥听到夏无且的问题首先一愣,然后马上说:“这鱼叫‘海龟’。” 胡亥说完话,心中忍不住吐槽:鱼就鱼呗,叫什么海龟,你让海里面的王八怎么活!名字都要抢,人干事儿? 夏无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面上竟然飞快的显出喜色道:“原来是海归,此鱼另有别名,为‘侯夷’,内脏有大毒,稍稍破口便令食入之人不能起身。不过此鱼解法臣知道,臣立刻为陛下写方子、煎药去!公子稍等!” 胡亥点点头,等到夏无且退下,胡亥一步一步走到李信面前,脸上微弱的笑意被阴沉和狠戾所取代,他冷声道:“送信给王翦上将军,百越不能再留下了――楚境仍旧享受高床软枕的贵族们,也该梳理了,否则,他们不会明白好歹的。” 没有楚境“归顺”了的贵族们引荐,百越那些连整个山头都没占领的首领怎么可能直接来到父王面前,进而让他知道海归鲜美不可错过? 这些人设下了一个巨大的全套,专门针对秦国的帝王,他的父亲。 扶苏不在,阿爹又倒下了,也到了他主持大局让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账自食苦果的时候了! 125、我有特殊的更换技巧 天下都被始皇帝掌握在手,王翦等一班老臣更是对他忠心耿耿,当胡亥派人将嬴政进食侯夷之后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的消息前后送往咸阳城和王翦手中后,秦朝上下官员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动了起来。 王翦原本上书嬴政,正是因为秦军十年来南征北战,从无间断,可以说手下士卒人人思归,虽然战意不减,可身体也疲惫了,但在百越修整练兵两年的时间让战士们的身体在不断适应湿热天气的同时,也得到了休息,除了依旧思念家中父老,已经恢复到了最佳战斗力的程度。 “没想到陛下宽厚,不愿妄起战端而亲自前来探查,打算好好琢磨一番用兵攻打还是徐徐图之,没想到大军压境竟然让百越这群没有胸襟和眼界的首领们狗急跳墙,与之前不肯服从号令的旧楚贵族们重新连城一气,设下这样的毒计!”王翦怒喝而出,气得双目赤红。 他从小看着嬴政长大成人,即使未曾正式拜师徒,却有着真正的师徒情谊,嬴政兵法战略都由王翦亲自教导,正因如此,哪怕嬴政一路从公子变成太子,从太子变成了秦王,又从秦王终于晋升到了今日御极九州的始皇帝,在王翦这样的老臣心中,嬴政始终自己看着长大的倔强少年。 可王翦自己身体仍旧硬朗,比他小了这么多的嬴政却中毒倒下了! 王翦勃然大怒,手中的书简被他狠狠掼在桌案上,书简发出“嘭!”的一声脆响,被巨大的力道反冲得弹跳而起,再次落回桌案的时候终于停顿。 王翦粗喘一声,不甘心的又一拳头狠狠砸在大案上,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满眼怒色抬头看向军中诸将,沉声道:“这消息是胡亥公子亲笔,不会有假。陛下封赏对在座诸位均提高一等爵位,我等理当为陛下效死力。” 蒙武、王贲等一干战将都被嬴政赋予了新的职位,全部留在咸阳城辅佐太子,因此,陪伴王翦留在此地训练队伍,准备攻打百越的全是王翦刻意挑拣出更加年轻的战将。 章邯霎时拱手,脱口而出:“眼下陛下遭人暗害,只有平灭了百越之地才能为陛下报仇雪恨!” 章邯沉着脸,眼中虽有怒色却并非一时气话。 王翦抬起眼看向章邯,听清楚他话中的意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将视线移动到在场的其他战将身上,眼见这些战将与章邯眼中闪烁着相同的神采,才点点头,沉声道:“我等自然会为陛下报仇,但眼下陛下只能停留在行宫治疗,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前行。出国贵族和百越各部族首领必然都盯着此事,见此立刻明白他们的毒计已经成功――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楚地和百越的局势,不可令歹人借机生乱!” 王翦说着,眼中流露出森冷的杀意,沉声道:“待陛下病情好转,老夫必要让百越记住此番教训!” “诸将听令――必将四处看管严格,凡有胆敢趁机散布留言者,杀!借此聚民者,杀!反叛谋国者,杀!”王翦高声怒喝。 章邯等将领被他情绪所带领,跟着高声喊道:“为陛下尽忠!杀!杀!杀!” 王翦一声戎马,眼光之狠辣无人能及,胡亥来信只是通知王翦嬴政遇刺中毒的消息,以防万一军中有人散布流言生事,王翦却顺着胡亥提供的消息一举推断出了楚国遗族同百越首领们联手的最终目的。 短短五日之后,泗水郡的街头巷尾果然出现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的人,他们行动谨慎,附近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即分散开,可“始皇帝无道不堪帝位,遭到天谴”的消息仍旧犹如野火一般,迅速在泗水郡之中飞快散布开来。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百信心思浮动,竟然许多人顺势不再服从当地郡守监管。 杨瑞和同辛胜、章邯相互交换了手下得来的消息,不由得感慨:“多亏上将军目光如炬,提早做了准备,否则眼下非要酿成大祸。” 章邯咬牙怒道:“一群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若非陛下不计较,战败的士兵能像现在一样做平民,而不是变成努力吗?竟敢公然违抗郡守的命令,不肯去校对户籍,我倒要看看日后有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胡亥公子不是说御医们已经找到对症的解毒药方了吗?有这些杏林圣手在,陛下定能够转危为安,不日痊愈。呵,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干他一票大的!百越人腰板再硬,就不信他们硬得过咱们手中官制的剑戟!”辛胜也大怒不止,若非眼下有着王翦吩咐下来的正事,他绝对要第一个带兵冲入百越境内,将百越诸部杀的片甲不留。 军中将领全都牵挂着嬴政的病情,在他身边的胡亥熬了整整一夜之后,亲眼看着嬴政睁开眼。 他不由自主挑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在嬴政尚未清醒之前,紧紧抱住他依旧壮硕的腰,将脸蛋闷在其中,小声自责:“阿爹,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让你遭到这样的劫难。” 关中有不少河流,自然不会缺少鱼虾,嬴政登基数十载,早已吃遍山珍海味,也越来越不在乎这些食物上的享受,这一次遭遇的毒计虽然凶险,可说到底若是只有嬴政一个人出行,哪怕百越首领再三提起,嬴政也很难特意品尝;而且对胡亥来说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为了讨扶苏关心,将手中全部能够使用的系统奖励都换成了对自己记忆力有帮助的药丸,即使想要替嬴政解毒也“身无分文”了。 胡亥不是不认为没有人刺杀嬴政,而是史书中嬴政遭遇层出不穷的刺杀看成了一场儿戏,没有真正重视。 这才是胡亥目前最不能释怀的。 嬴政作为父亲,为他这个儿子做的即使不是满分,也相去不远;而自己作为嬴政的儿子,面对他性命攸关的大事,却没有放在心上――连扶苏当初出征时候的重视态度都比不上! 毛茸茸却柔软的碎发隔着被单枕在嬴政腰间,他习惯性的伸手揉着胡亥的发顶,过了好半晌才被胸腹之中烈火灼烧一般的疼痛唤醒了记忆。 嬴政的面色霎时阴沉了起来,可他却依旧好声好气的对胡亥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别自责了。有前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的。他们敢生出如此歹心,不过是看着朕登基起不理政务,当朕真的不行了,想要让朕再也不用醒过来。” 嬴政说着,冷光自他深邃的眼中一闪而过,低声道:“他们打得主意,朕一清二楚――扶苏才刚刚及冠,到时候幼主登基,贼人四处作乱,共同反秦,天下烽烟再起,我大秦官吏人数不足,管束无力,总归有些小朝廷能够苟延残喘。对那些臭虫来说,也算是顺利复国了。” “阿爹,这次整治久楚遗民的事情,交给我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胡亥触摸到嬴政仅仅昏睡了一夜就显得干瘪不少的手背皮肤,终于彻底狠下心来。 他虽然愤怒,却依旧清醒,在心中遗憾的笑出声来:我再也没办法当个为了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的旁观者,若是自己父亲的仇怨都不能报,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是个什么东西了! 秦国从来都以战功而自豪,可这一次,嬴政心疼的拂过胡亥后脑,柔声道:“王翦上将军就在泗水郡,咱们到达大营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此事交由大军处理,别……脏了你的手。” 胡亥猛然抬起头,视线探入嬴政病弱却坚持的眼神之中,固执的说:“阿爹,我没杀过人,但我不怕杀人。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吧,我不能永远在你的羽翼下做个傻呵呵的太平富贵人,我长大了,该由我来保护你了。” 过去,我从没想过杀人,是因为自己原本受到的教育,更是因为我所经历的一切充满善意,哪怕有些许不顺,这些事情却不足以动摇我对生活的信念,也未曾践踏我的底线,但我若能保护自己的家人,手持利器,收割他人性命又有什么值得迟疑恐惧的? 胡亥一瞬不错的紧盯着嬴政,终于令他退步。 嬴政拍了拍胡亥的肩膀,柔声道:“好,朕的胡亥长大了,此事就交给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王翦上将军,若是不好意思,还可以给扶苏传信,这一年多来,朕知道你们兄弟私底下偷偷交流的事情――这点小秘密可瞒不住朕。” 胡亥心中一惊,仔细分辨嬴政脸上的神色,可他瞬间就清醒过来,心中自嘲:嫖了人家儿子,我果然做贼心虚了!要是真被阿爹发现了,我现在还能舒坦的撒娇耍横吗?早就被平着抬出去了,有木有?!! 嬴政身体底子很好,虽然最近几年连着服药,但这也更加巩固了嬴政的健康,因此,在确定了正确的药方之后,他的身体飞速好转。 但嬴政痊愈的消息还没传回咸阳宫,原本为了多拿到几个字确定权的各家学子已经将完整的内容――或者说治罪把柄――送到太子面前。 扶苏并未第一时间揭开这个圈套,而是按照他一贯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派下监管同各学派的负责人一起,将呈递到御前的文字内容一一对照,让每个学派心服口服自己到底有何疏漏。 等到他们修改好了内容之后,才笑眯眯的以此降罪,直接撸掉了早就圈定出来不服管却挂上了博士官和学士位置的人员官职,毫不留情的将其驱逐出朝堂。 哪怕一切尘埃落定,丢了官的人仍旧没反应过来扶苏手段精妙之处,反而是被嬴政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都对太子刮目相看,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心态。 “太子此番既如春风化雨,又有雷霆震怒。老臣佩服。”李斯揉散眼角的疲倦,一双逐渐浑浊的眼睛里射出精光。 任何一丁点收获,都因为付出了无数努力。 扶苏为了让没有政治觉悟的学子们彻底卷铺盖卷滚蛋又不留下话柄花费了极大的精力,绝不比李斯轻松,听到他的夸奖,扶苏平淡的露出笑容,只对李斯点点头。 随即,扶苏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蒙毅,开口询问:“天下一的事情还有许多要忙碌,眼下做到的远远不够。迁入咸阳城的富户,有多少愿意更换圆钱?” 被问话的蒙毅露出苦笑,并不遮掩自己进度低下,他摊开手,无可奈何的说:“秦半两价贱,自然无人愿意兑换。” 扶苏点点头,没有一丁点一轨制遭逢挫折的失落神色显露,他语调温和的说:“朝廷推行各国久币更换圆钱时逾一年,孤已经给他们的时间够久了,既然富商巨贾都仗着自己家资丰厚与政令抵抗,那进行下一步吧。” 蒙毅脸上的苦笑霎时转为畅快的神色,他立刻起身,振奋的高声大喊:“臣定然将此事办好。” q(s^t)r让你们这群大发战争财的暴发户得瑟,我一定代表太子让你们赔的哭爹喊娘! 126、我有特殊的提醒技巧 渭风酒肆在秦国流传足有十二代,几乎与秦国同长,祖上是最早跟着襄公来此开疆辟土的士卒,退伍后开个小酒肆因着酒业香浓,战友们也不断前来光顾而得以扩展,到了文信侯吕不韦治国重商的时候更是扩大了家业,加之附近有官学,引得学子们纷纷到此抒发政见,这渭风酒肆便成了文人聚集谈笑之地。 眼下一名喝得面色熏红的学子便端着一樽酒,姿态颇为随性的展臂搭在另一人身上,涎着脸笑道:“秦国太子可够狠的,呃!” 让他攀住的学子被喷了一脸酒臭,霎时拧出满脸厌恶的神色,直接将人推倒一臂之外,顾忌的四处看了几眼,确定没人注意到醉酒之人说了才开口道:“你说话可注意些!什么‘秦国太子’?你我现在都是秦朝之人,当对太子尊敬。” 醉酒的学子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坐回位置上后腰直接碰在桌沿上,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冲着这人点了点,随即被疼痛刺激得清醒过来,浑身一激灵,骤然收起脸上衔着的笑容。 与他们同坐一桌的另两名学子顺势打起圆场,赶忙道:“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咱们闲谈些事情又有什么?陛下和太子都未曾因言而对人治罪,宣明你太谨慎了,少通你也是,别总口没遮拦的。” 一脸醉色的男人抹了一把脸,点点头,可眼中不忿之色却未曾消退,到底忍不住说:“始皇帝征战天下,九州遍布焦土,别的地方不说,你看看邯郸郡和泗水郡,十室九空!城中父哭子、妻哭夫、子哭父,我四处行医,不说走遍天下,去过的地方也不算少了。世人皆赞太子扶苏子不类其父,是个慈和之人,有大仁义,你们看看眼下这兑钱的办法出来,哪里还有什么‘仁义’?” 出声劝架的周术和吴实都被崔广说得眼中闪烁出莫名的光芒,想起咸阳城中这些日子因为兑钱事情闹出的龃龉,也不再说什么。 “始皇安定四海,以战止战,何尝不是大仁义?且,兑钱之事在咸阳城中下达已有两载,天下富户随诏令入咸阳是一载半前的时候,哪怕富户们走得再慢,到达咸阳也足有四个月时间――竟不知道兑钱之事,太子按照市价进行,完成一轨制,有何不‘仁义’?”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四人身侧响起,他们回过头,相貌婉约柔美,举止优雅的年轻人坐在隔桌,手中捻着一只玉杯发问,此人身旁坐着一名比他更年轻的男子,宽袍广袖、玉冠高束、贵气萦绕,端得是眉目如画、气韵天成,令人见之忘俗。 天下人,尤其是刚刚归顺的六国之民,若是真正的平头百姓还好,真正识文断字的人之前都托庇与原本的六国贵族之家,因而对秦国的铁骑心有余悸,倾慕秦朝一统天下的不是没有,巨大多数却到底对始皇帝实行的劳什子郡县制心里犯嘀咕,无不盼着“仁善”的太子复苏能真正的软和些,可惜太子监国之后的举动虽然每一次都师出有名,可到底与这群人的期待相去甚远,不由得让他们心中有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憋闷之感。 qaq说好的“仁善”太子呢? 太子复苏这样臭不要脸的开篇就用政令碾压天下学子,随后又磨刀霍霍向富户,我们都被骗了好么! 不开森啊!!! 可开口之人――= =且看不出是男还是女――说的话有理有据,让周术四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脸上不由便带出尴尬的神情。 来人轻柔一笑,放下玉杯,起身客客气气的拱手,声音一如既往柔和:“在下颍川张氏,单名良,字子房;这位是在下的友人。看诸位穿着,是博士学宫的博士官吧?” 听到张良自报家门,四人霎时松了一口气,天下谁人不知者颍川张氏的长子虽然接受了太子的邀请,却推拒了太子给出的高官厚禄呢?可见和嬴氏并非一条心。 心中没有顾忌,四人说话自然更随性一些,哪怕阻止崔广抱怨的唐秉对秦朝也不是没有丝毫怨言的,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张口道:“我等并非对政令不满,天下一轨制的好处近在眼前,哪怕官中正做着的修补文字,咱们几人也参与其中,盼着为华夏添一份力。可太子此番作为却实在是……哎!” 张良闻言笑而不语,心中却对他们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行为有些腻味。 参与到中枢运作之前,张良见识虽多,交游虽广却到底浑身上下有着韩国贵族特有的散漫做派,可随着太子扶苏参与日常国事运作之后,真正震撼了张良的不是秦国无坚不摧的大军,而是秦国令行禁止的态度。 政令出自上人之口,便能够立即调动全国力量将其实施,这才是秦国强大的根本原因! 饶是张良自负才学本领,崇尚道法自然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法家严刑峻法失于宽宥,却有着其他学派不能比拟的优势,为秦国立下卓著的功绩。 也正因为透彻了解了法家在秦国建设之中的重要作用,他更加坚定了严刑峻法适合打天下但不适合治理天下的信念,正好太子扶苏日前也有不让法学一家独大的想法,将挑选头脑清醒为国却不专注于学派之争的有才之士的事情托付给他,张良才会日日出现在这渭风酒肆,每日一壶小酒、几碟酒菜,一坐一整天,任由学子们的高谈阔论充塞自己耳际。 今日稍显特殊,太子扶苏按照六日沐休一次,给自己放假,竟然随他出宫,一共来到破烂的酒肆之中了! 幸好“儒”、“法”、“道”或者其他任何学派,无论哪一种,对太子而言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合用。 思及此,张良才会对在目前秦国优待学子导致了一片歌功颂德的环境之中,主动对着这四个出生抱怨之人搭讪,想看看他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忠言逆耳,越是花团锦簇的时节敢于向上位者进忠正之言的人就越少。 听到唐秉的话,张良扬起眉毛,红润的双唇微张,几乎不辨男女的柔美脸上自然显出好奇的神色来,诧异道:“子房这些日子全心整理典籍文字,太子下了什么诏令不成?” 唐秉、周术、吴实和崔广四人原本还说得遮遮掩掩,听闻张良对此竟然浑然不知,不由得抬手一拍额头笑了出来。 吴实腾出两张空位,招呼道:“子房与小友过来与我们兄弟同坐吧。” “恭敬不如从命。”张良温和一笑,端着自己的玉樽毫不推辞,直接坐到四人之间,跟在他身旁的年轻男子随之起身,原本端坐的身子一站起来便显出惊人的身高。 唐秉不由得笑出声,在年轻男子肩臂拍了一下:“小友只有脸嫩啊!没想到竟是个伟丈夫!” 男子微微一笑并未回话,可他气质实在太好,仅仅勾起嘴角便让酒肆里的气氛瞬间都提升了不少。 四人无不惊异,视线忍不住落在他身上移不开。 过了一会,崔广对秦朝不满最盛,借着酒劲儿直接展臂搭在张良肩上,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子房既然清楚‘兑钱’之事的初始,老哥哥们就给你讲讲此事如何终结的。” 崔广压低声音说完这句话,伸手往酒肆虽在的街上比划来个来回,然后侧着头枕在酒桌上,口齿不清的说:“始皇和太子迁天下富户入咸阳是好事儿,既能够让咸阳繁华,也省得豪强仗财作乱;可圆钱低贱,与各国旧币相比,有的不足四一,有些甚至不足十一。商人逐利,如何肯兑换圆钱呢?据说太子一怒之下干脆下令,定了个圆钱和刀币一比一的兑换价格,还规定月内若是不讲手中刀币全部更换成圆钱,再用各国旧币除以逆谋之罪!” 崔广说着,脸上又显出嘲讽和愤怒的神色,“呸”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说:“始皇纵富有四海,天下之财他却不能占万分之一,整个咸阳城的商人若是将家财尽数搬出来兑换,就官府中那么几个官吏,能忙得过来?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肚子,不怕撑死了!” 有了崔广开头,周术叹息一声之后,跟着说:“秦朝疆域之大,亘古未有,只用这样匆促的时间,哪怕太子好心,也太过心急了。京中再乱也挺多各府官吏繁忙,可到月底只剩下十多日,少选的郡县根本连消息都不可能知道――这政令怎么推广?” 吴实拍了周术一下子,脸上神色却与他和崔广没什么不同,他接着补充道:“几百年战乱,无论秦朝如何结束了这样的战乱年代,能让百姓安定终归是好事,我们兄弟担忧的是这样匆促而且得罪人的政令一下――关中三郡还好,都是老秦人,习惯了官府政令,其他郡县自上而下都是六国的移民,甚至还有遗贵,若是他们趁机作乱,这可如何是好?” 吴实说着,嘴角笑容变得苦涩,声音越发低沉了:“不瞒两位,我们兄弟四人没一个是老秦人,皆因向学而聚集在一起,陛下大军攻下了齐国的学宫才将我们送来咸阳,家中老小还散落在乡里,实是担忧天下再乱,真乱起来,咱们怎么赶回家中,确定父母妻儿的安全呢?” 张良闻言点点头,忽然道:“诸位怎知太子不是故意以此为难咸阳城中的富户呢?” 唐秉四人霎时被张良问得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品出这句问话中的味道来,唐秉脸上立时显出慌乱的神情,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不由得瞪大双眼,提高声音大喊:“这也未免太……” “他喝高了!”没等唐秉将话说完,张良已经起身压住他的肩膀,对持壶而来的小厮摆摆手,温和的说,“店家无需担忧,我会看好,不让他闹事的。” 小厮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仍旧忍不住多看唐秉一眼,不放心的叮咛:“可不要在酒肆里闹事,咱们渭风酒肆咸阳城里出名哩,巡城的卫士常常过来,醉酒闹事要被捉拿的。” 语毕,小厮转身而去,一路依旧回头向此处看了几回。 唐秉已经在这短短一瞬之间冷静下来,他虽然脸上怒容不减却咬着牙压下高声怒吼的冲动,沉声质问:“太子仁善之名遍布天下,燕地一战成名也从未做过斩杀俘虏的恶事,为何偏偏天下大定之后,要坑害子民?民生多艰,哪怕秦国的国都之中也遍地家徒四壁的人家!攒下几个钱哪有那么容易,这样圈钱的恶事一做,民心尽失!” 张良看着唐秉勃然大怒的神色,反而低声笑了起来,他眉目舒展,微笑的模样十分怡人,哪怕唐秉四人心中恼怒不止,也无法对其恶语相加。 张良停住笑声后,终于轻声解释:“兑钱令下达的时候富户尚未入咸阳,诸位难道以为这条政令是专门给他们发下的吗?关中三郡皆为老秦人,刀币更换圆钱的事情早已随着校对户籍一起了结了。” 唐秉四人的神色越发惊讶得不可抑制,他们马上追问:“如此说来,太子是专门针对迁入咸阳的富户而设此陷阱了?这又是为了什么?” 张良看着四人笑而不语,过了许久终于令他们想起张良此前应该对兑钱引起的麻烦“毫不知情”,因此,四人脸上的神情都讪讪的。 张良等到他们不再追问,才用一种猜测的语调说着确定的内容:“家财足够迁入咸阳城的富户,若非曾经背靠大树,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财货,而这些“大树”……呵呵,不必子房明言,诸位一定明白。” 这年头又没有袁隆平老爷爷研究出来的高产稻,“土地里刨食”不是一句形容词而是实质,年景好的时候交了税再勒紧裤腰带一家人才勉强能活下去,指望种地积攒钱财发家致富,那纯属搞笑。 那么,既然富户不是淳朴的依靠自己发家致富,那么这些人要么吃的低买高卖、投机钻营钱,要么就是跟着六国遗贵发了一笔战争财。 总而言之都是不义之财,让识文断字的学子打心眼里看不起,而且两相比较,后一种更是令人不齿。 不得不说学子们虽然大多数没上过战场,骨子却都清高,虽然事情的本质没有任何变化,都是太子扶苏使用经济手段一举让迁入咸阳城中不服管教的富商们赔出血来,可“打击不忠不义不仁富商”听起来就是令人瞬身舒坦,连心理障碍都瞬间消失无踪了。 唐秉几人相互对视几眼,相交多年的默契已经让彼此理解了脑中相同的想法,原本紧绷的面色不由得都舒展开来。 气氛眼看大好,从一开始就未曾开口的年轻男子忽然搭话:“陛下优待学子,太子也未曾降低诸位的生活,让诸位享受高官厚禄,为何此事一出,诸位首先想到的是秦朝上下不仁,坑害富户?”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当它骤然出现在四人面前的时候,将四人都打个措手不及。 年轻男子说完这句话直接起身,颇为冷淡的撇了与他同行的张良一眼,口气淡淡的说:“子房既然与这几人相投,不妨多聊几句,在下与恩将仇报之人无法共处一室,告辞了。” 语毕,年轻男子竟然抬脚就走,张良歉疚的像唐秉四人一拱手,低声解释:“子房受人之托,不能忍他落单,改日再去博士学宫拜访几位。” 说完话,张良赶忙追了出去,与男子很快登上马车一同消失在街角,徒留唐秉四人坐在渭风酒肆之中神色尴尬,满脸涨红。 “……咱们自认品行高洁,没想到也有被人劈头盖脸如此嘲讽的一天。哎!”吴实叹息。 剩余三人默然无言,一个个却都低下头,没什么能够反驳的――始皇帝登基之后确确实实优待了学子,最显眼的儒家领头人的第十代孙子都直接请来咸阳城中做了高官,朝堂之上也没有特意捧高任何一个学派,让原本式微的学派有了复苏的机会,学子遍布天下的学派也能够在朝堂一展所长。 与此同时,张良一进车门,脸上温润柔和的神色便瞬间褪去,直接冲太子扶苏丢了枚冷眼,坐到与他相隔最远的位置上,不客气的说:“太子把自己清洗得倒是干净,一眨眼仿若完全不是为了富户手中的银钱财货了。” 扶苏与张良截然相反,自打蹬车遮住了外人的阳光,他嘴角淡淡的笑意便再也未曾消失,被张良嘲讽也不以为意,只顾着把玩腰间的玉佩。 他看向窗外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愿意顺服的,孤自然不会为难,既然这些人非要以一己之力抗衡大秦的律法诏令,边让他们好好体味一番自己种出的苦果。” 张良看扶苏从来不算顺眼,与他恶言相向也算是惯例,说一句是习惯,说第二句则是找别扭了,他绝没有这种蠢爱好,因此,听到扶苏的回话后,转移话题,皱着眉头说:“胡亥公子来信陛下当时中毒,太子为何没做任何表示?您今日的举动若是传出去,不怕有人嚼舌根说太子不孝?” 扶苏扬起剑眉,露出自信的笑容,语气轻松的说:“虽然没有任何证明,可我有种预感,有胡亥在父皇身边,父皇一定能够转危为安,而且……既然出了毒杀父皇的事情,查清幕后主使者之后,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孤是父皇的孝顺儿子,与其故作姿态哭天抢地,还不如像现在一样,为大军多准备些钱粮。” 张良听到扶苏的话,不由得抚掌而笑,无可奈何的说:“太子对朝堂和兵事熟悉得简直不像是刚接触政务几年的毛头小子。” 说到此处,张良微妙的顿了顿,犹豫许久才再一次开口:“陛下春秋正盛,哪怕父子情深,太子也当避其锋芒。” 127、我有特殊的具备技巧 扶苏自认同张良关系说不上亲密――张良为了保全一直不安稳的颍川全家才帮着自己出谋划策,自己接受了胡亥和李斯的推荐才启用无心在秦朝为官的张良――因此,完全没想到如此贴心的话会由他说出。 可稍一琢磨,扶苏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 张良生于久韩,长于旧韩,而韩国之中虽然非公子未曾得到韩王重用,他所著的《韩非子》一书却实实在在是部大作,以张良的家世,绝对自小接触过这部书,其中“保身之道”恐怕正是张良这些年来以文弱书生之身游走四国却能完整活到现在的准则了。 但无论如何,张良能对自己说出这句提醒,都算得上推心置腹! 扶苏向张良俯身一拜,整齐了脸上的神色才开口解释:“多谢先生。” 张良见扶苏没有应下自己提醒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心中却有些遗憾,在他看来秦国历代未能发生父子相残之事是因为秦人野心重,全副心神都挂在征服九州上,可眼下即使有个百越暂时绊住脚步,秦国的重心也重新回转到了国家建设当中。 始皇和太子虽然是亲生父子,可同一个人自己尚有犹豫不决的时候,何况是两个人?他们父子在处理政务的时候肯定有所偏向,这个问题短时间内也许不突出,可始皇身体显然一直只是小恙,根本不是要命的大病,时间已久分歧累积,如何不起龃龉? 太子对“父子情”未免太有信心了! 张良抿了抿嘴唇到底忍不住说:“太子之母非正室,你不过占了个长的名义。其下兄弟数量之多远超常人,且其余公子成材者不少,陛下又不肯分封让他们认领疆土――公子们无所事事,焉能不一门心思盯着太子的大位!” 扶苏脸上的神色这才产生些许变化,他双眉蹙在一处,思索片刻,之后眉目自然舒展,他看向张良,一双温柔的眼睛像是折射着阳光的湖面版璀璨,照得张良自觉心中阴暗。 “这倒是个麻烦事。”扶苏点点头,但仍旧坚持道,“此事扶苏会解决的,这种话还请先生不要再说了。” 张良这些话虽然都是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到底有离间骨肉亲情的味道在其中,不说既是对张良好,也同样对扶苏好,扶苏从没想过对亲人下手,疏离防备他们,也不希望任何人在他心中种下可怕的想法,但他仍旧感激张良为他所思所想。 扶苏正色一拜,张良沉着脸将其扶起,两人都越过此事不再多言。 马车回到咸阳宫,直奔丞相府而去。 李斯正面带微笑的捧着书简看得起劲,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刻起身行礼,随即满面笑容的手捧着书简送到扶苏眼前,面带微笑道:“孔仲尼当年因为整理《诗》《书》而闻名天下,他的徒子徒孙果然也在整理一道有天分,各家送上来的新字经过博士学宫儒生们的二次修整,果然越发精彩了,太子请看。” 扶苏虽然写得一手好字,却并非李斯这样爱字之人,在他看来文字是秦国收拢天下的手段,无论美丑,有大用处便可! 他的视线匆匆自新字上滑过,立即说出早已思量多日的腹稿:“咸阳虽是学子聚集之所,但各家学派根基却并不在咸阳,也不好以诏令强征各学派入咸阳,这办法太伤名声了。但父皇和丞相提议整理天下文字,为的便是让九州之内的学子全部使用新文字。扶苏想,此事由官府出面,选取大块山石,打磨成石碑,将新文镂刻其上,运至各郡郡守府衙外,以供学子使用。” 李斯扬起双眉,眼露惊讶之色,思索之后,脸上显出些许古怪的神色,眼神充满笑意,低声道:“天下三十六郡,三万多字全部刻碑可不是一件轻松活计。” 扶苏嘴角的笑容更显得温和柔软,继续道:“在郡守出,只需挑出三千常用的便足够了,石碑末尾写明,若想见到全部字,前往咸阳城中便可,朝廷求才若渴,学子也必然……求知若渴。” 李斯眼中闪过了然神色,颇为欢欣鼓舞的说:“老臣莫敢不从,这就下令命人去办!” 扶苏拱手道:“有劳丞相辛苦。” 语毕,扶苏带着张良起身而去,出了丞相府大门,扶苏忽然开口:“先生随孤走走如何?” 张良没有任何表示,神色平淡的坠在扶苏身后,陪他一步一步往大书房的方向走去。 夕阳橙红色的暖光铺陈在咸阳宫中,扫去了这座天下第一宫的森冷和威严,只剩下融融暖意,扶苏嘴角挑起柔和的弧度,微眯着双眸看向夕阳,片刻后忍不住抬起手,用宽广的袖袍遮掩住对他双眼而言仍旧过于炽烈的光芒。 张良见扶苏站定,跟着停下脚步,他心里猜测太子有话要说,心中也不急,安静的等待扶苏开口。 张良的猜测不假,却没想到太子定力强大,直到金乌西沉才再次开口。 扶苏收回视线,低声道:“扶苏有意送先生去军中协助王翦上将军,先生以为如何?” 张良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子房不通兵事,太子怎能如此草率决定?!” 扶苏神色平淡的摇头,眉心却悄悄皱起,眼中显出忧虑之色,十分担心的开口:“父皇身边能人辈出尚且不能躲避百越之人有心算计――此一战,天时地利人和,我大秦将士上下只有‘人和’,若倾国之力攻打百越必胜,可百越值得吗?” 扶苏说着抬手制止了张良插嘴,苦涩的笑容已经显现在嘴角,扶苏的笑容越来越冷,他沉下声道:“扶苏明白兵事,懂得彻底收服荆楚和百越的意义,可此事本无需急在一时。何况百越之地为了保全自身,不惜毒杀父皇,他们又怎么可能忽略我大秦几十万大军?王翦上将军是个中正沉稳之人,但他为人正直,不善防备此等暗害。先生思维缜密,因而,扶苏希望先生能够前往百越,助上将军一臂之力,他年岁大了,决不能在他乡有什么三长两短。” 张良丝毫不介意扶苏提起自己曾经是刺杀嬴政主脑的身份,听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欣然道:“子房愿意前往军中,刺客和将军行事不同,子房定然护上将军安然归来。” 扶苏脸上这才重新显出笑意,窥了张良紧绷的俏脸一眼,低笑道:“请先生接受扶苏派官,否则军中荤素不忌,先生恐怕被他们调笑。” 张良挑起眉头,语声却依旧平淡:“谋士当有谋士之风,舍弟不是一直跟着胡亥公子么?子房与他们碰头后,自然会带上阿荣的,有他在,军中谁也动不了我。” 说到此,张良忽然道:“今日渭风酒肆之中遇到的四人虽然言谈不忌,品行却颇为高洁,太子若缺人手,不妨重用此四人――他们可比孔鲋好用多了。” 扶苏猛然回身,与张良的视线撞在一处,两人眼中都显露出对目前被尊崇的孔仲尼后人的不满,而唐秉四人……说得好听叫正直,说得难听就是好忽悠,只要能够用仁义之类的假大空话将他们唬住,而且这几人并非不可交流,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孔仲尼的后人,没有血脉带来的荣耀。 天下是嬴氏的,孔鲋作为一个学派创始人的后人却享有不弱于皇室的名望,并且毫不遮掩的使用名望带给他的权利,不断接济被清理出朝堂那群叫嚣着法先王最凶的学子。 扶苏觉得留下此人坏处似乎比好处还要大一些。 不过说到底,这些人始终是跳梁小丑,影响不了秦国治理天下,真正让扶苏意识到当初父皇越来越暴戾的问题是土地。 正如扶苏自己一清二楚的,天下是嬴氏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迁入咸阳城中的富户入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断自百姓手中购买土地,并且试图将百姓纳入自己家中,让这些人在秦国的户籍上消失不见! 与旧贵族勾连发家,再用不义之财挖秦国墙角,扶苏怎么会留着他们呢? 眼下易刀币为圆钱从而彻底吸取商人富户的资财是最狠最快的办法,令他们伤筋动骨,紧接着,扶苏还另有后招等着这群不识抬举的人。 脑中将接下去要做的事情转了一圈,扶苏大步走回书房,伏案批阅奏章,灯火直到夜半才熄灭。 他满身疲惫的躺在榻上,下意识翻身摸了摸身侧的位置――空荡荡、冷冰冰的。 扶苏动作一僵,回身躺平,双手交握在腹前,过了片刻坐起身,拥着锦裘神色空茫的环视了奢华的睡房,神色寂寥。 长夜漫漫,他身边却连一个能随心所欲闲谈的人都没有,胡亥跟随父皇前往东南之地已过两载,父皇又遭行刺,一场大战再所难免,也不知道胡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在的时候,我从没觉得寝房如此空荡,让人睁开双眼都不知道身在何方。 守在门外的内侍梁见太子起身,赶忙垫着脚躬身入内,低声询问:“太子又何吩咐?” 扶苏习惯性的撑起笑容,视线却已经情不自禁落在自己接下的衣袍上,直接吩咐:“将胡亥留给我的龙佩取过来。” 内侍梁忙不迭将龙佩送到扶苏面前,灯光照在龙佩上,映出一层流水般温润的光芒,扶苏抬手将龙佩轻轻拢在掌心,指尖在古朴的花纹上摩挲而过,摆摆手示意内侍梁离开。 当他在室内独处,扶苏合上眼,将嘴唇轻柔的贴在龙佩之上。 许久后,房中响起一声叹息。 扶苏身在咸阳宫中,作为合格的继承人处理政务、梳理国内繁乱的事务,远在泗水郡的始皇已经带着胡亥到达军中,见到王翦上将军。 “陛下大案,老夫彻底放心了!”王翦年岁已高,可身材魁梧壮硕,浑身肌肉紧绷,眼神沉稳内涵华光,说话中气十足若非满头华发,完全看不出年岁。 嬴政赶忙扶起跪在地上的王翦,大笑着说:“劳上将军担忧了,朕中毒再被胡亥和一群御医压着调养,经此一劫反而觉得浑身舒坦多了。” 闻言,王翦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不少,跟着笑了起来,抬起手臂在军中比划一圈,示意道:“此处炎热,待久了将人熬得精瘦,可只要不是适应不了,士卒们一个个反而都更加硬朗了,想来陛下也如此。这是胡亥公子吗?看着简直像是成丁了!” 秦国十六岁成丁,王翦一句话说出口,胡亥马上开心的笑了起来,拱手道:“多谢上将军夸奖,幸亏阿爹和阿娘个子都高。” 儿子被夸奖,嬴政跟着笑了起来,他上前捏了捏胡亥的手臂,然后摇摇头:“就是太瘦了,浑身都没肉,也不知道他整天习武时候怎么举起剑的。” 王翦明白嬴政此时说出口的话完全是自谦,没跟着他一起应承胡亥瘦巴巴上不了战场的话,转而笑道:“陛下这一路怎么走了如此久?臣在此处等待陛下许久了。” 嬴政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终于消退些许,他叹息一声,无奈的说:“几百年战乱不息,朕以为各处路况如同老秦三郡那样,就算不至于特别规整,至少也能走得通,结果这路上……哈,还真是只有人能‘走’,马车都过不来!” 嬴政说着伸手比了个“二”的姿势,皱眉不满道:“朕带来的两架副车都坏了。” 胡亥笑眯眯的插嘴:“第二驾副车正好坏在寿春,我就押着阿爹停在寿春宫里多留了四个月,把冬天度过了,御医们那时候都说阿爹身体不太好,适合静养。” 他忽然转过身,指向中车府卫士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看不清楚的东西,高兴的说:“阿爹给上将军带来礼物了――您不妨猜一猜那都是些什么人?” 王翦年岁摆在这里,即使身体依旧硬朗,眼睛却有些花,越远处反而看得越清晰。 王翦眯起眼睛顺着胡亥指向的方向看去,随即瞪大了眼睛,克制不住的向前走了几步。 他猛然转过身,惊讶道:“陛下从何处寻来如此多的女子?!” 嬴政哈哈大笑,指着胡亥说:“还不是因为这孩子?朕吃下侯夷之后,他非说寿春宫从膳房一路呈递到朕面前,都没人出个声音提醒一二,都是不中用的。朕之前恰巧也和他提起过,从各地行宫抽取宫女送到此处让上将军手下的将士们安家落户的事情,这不就让上心了,直催着朕寿春宫人留下无用,年满十五、不超过二十八岁的宫女都点出来送到此处给将士们成家立业用。” 嬴政说着叹息一声:“没想到人数如此多,光是女子就点出了三千多。” 王翦立刻笑了起来:“陛下觉得三千不少,军中将士却有四十万。士卒们留守此处不容易,能早日让他们成家老夫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陛下请入军帐休息,老夫光顾着在外头高兴了。”王翦面露喜色,这才一拍脑门想起见到嬴政的第一件事情理应将皇帝迎进军帐之中。 嬴政跟着王翦入内,视线在跟随王翦前来百越之地的年轻将领身上扫过,认真的说:“上将军所言不虚,你们都瘦得厉害。辛苦诸位了!” 杨瑞和憨厚而笑,章邯心中紧张,不由得头脑发胀的脱口而出:“陛下在此处停留几个月,等咱们打下百越,也得瘦呢。” 嬴政走到主位坐下,眉眼含笑的睨了章邯一眼,点头道:“朕瘦了不怕,胡亥别再瘦就好,他浑身都是骨头啦。” “陛下有什么可担心的,将胡亥公子送入军中,跟着那群小子们一起抢,没有胖不起来的,陛下身边山珍海味不绝,胡亥公子都不知道吃饭的滋味儿了!”章邯快言快语,等到把话全从嘴里秃噜出去,空白的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面色登时发白,看着笑眯眯的漂亮少年哑巴了。 没想到嬴政竟然丝毫不以为意,抚掌大笑:“好,这个注意好!有这办法,朕再不用担心胡亥挑肥拣瘦了。” 胡亥鼓起腮帮,撇了撇,小声分辩:“是因为天渐渐热了,我才吃不下的,再说,我不是一直担忧阿爹的身体么?哪能您清粥小菜,我顿顿大鱼大肉。” “知道你最懂事,朕明日起就陪着你大鱼大肉――那侯夷不弄破了肝,肉质确实是鲜嫩。”嬴政心情大好,揉着胡亥一头细软的卷发哈哈大笑,说出口的话让胡亥燥得脸上通红。 嬴政笑够了,一推胡亥,直接吩咐道:“你也累了,先去睡一会,午后再起来。” 胡亥点点头,直接跟着宫人前去休息,一路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他确实累得够呛,就盼着能好好歇息片刻。 等到胡亥高挑却细瘦的身影消失,嬴政脸上的神色转为深沉,直面王翦道:“百越之战近在眼前,上将军以为眼下开展胜率如何?” 王翦和手下的将领都随着嬴政神色改变而严肃起来,王翦躬身抱拳回话:“万事具备,只待陛下下令了。” 128、我有特殊的称呼技巧 嬴政听到王翦充满信心的话,双眸射出利光,沉声道:“朕许给百越头顶清闲富贵的生活,他们不要,非得同朕作对,不惜谋害朕的性命,终是到了他们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到底是何般景象了。” 王翦叹息一声,跟着说:“陛下对六国施行灭国大战,对这群蛮夷却愿意许以封地富贵,且不为难其族人,准许其跟随而去封地。这群百越头顶竟然上蹿下跳,不惜联合旧楚贵族下毒,用心如此歹毒。” 嬴政神色更显恼怒,沉声道:“朕已经册立扶苏为太子,哪怕朕真的中毒不治,家国大事也无需担忧,可胡亥才几岁?还是个孩子呢!朕虽然不耐黄老,却也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只是些没有眼色的荒蛮之地头领,朕可慢慢与其周旋,但他们偏偏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显然无药可救了!这样的人,朕除之而后快。” 在场的年龄将领无人不赞同嬴政的话,他们都是在秦国军中一刀一剑拼杀而出的将领,对嬴政的性格一清二楚。 即使当年六国未灭的时候,山东名士编排嬴政心狠歹毒,刻薄寡恩,用得着的时候对名士卑躬屈膝,用不着便能够将人轻易杀害,可秦国真正的中流砥柱任何一个都未曾被嬴政随意怀疑谋害,甚至能够容易尉缭等人见陛下而不跪拜的要求,可以说嬴政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嬴政能够包容名士许多常人完全无法忍耐的怪癖和放肆,但与此同时,嬴政对道德的要求,即使从不宣之于口,却也远远高于常人,残杀妇孺的行径是他最无法忍耐的! 更何况胡亥公子从小就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心头肉。 任凭胡亥公子不懂事儿时候胡闹,陛下都不舍得打他一下,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儿子奴,陛下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胡亥公子险些跟随自己一同中毒呢? 王翦眼看着众将领露出了然神色,赶忙开口将逐渐跑偏的重点扯回来,张口道:“陛下,老臣座下将领虽多,任嚣和赵佗却是最擅长此地作战的,可堪大用。” 嬴政看向赵佗一愣,忽然伸手指向身材强壮的年轻男人惊讶的说:“你是嬴氏族人,此番是怎么跑出咸阳城,跟着上将军来到此处的?” 赵佗虽然是赵姓,却是地地道道的嬴氏族人,嬴政一统天下,宗族子弟虽然未曾享受到分封做诸侯的待遇,一个个却也都享受膏粱,骤然在贫苦落后的百越之地见到一名嬴氏族人,嬴政完全控制不足自己脸上的惊讶之色。 赵佗笑得憨厚,他单膝跪在嬴政面前,仰头露出一双盈满崇敬的干净眼睛,高声道:“好男儿当守家卫国!我投了个好胎,也不能就此沾着陛下光,好吃懒做。赵佗种地不行,伺候不好庄稼,成丁的时候便出来参军了。” 嬴政欣慰大笑,伸手将赵佗从地上拉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好,这是好事!我嬴氏都是好儿郎!” 待嬴政的视线转到任嚣身上,王翦低声介绍:“陛下,任嚣为人稳重可靠,虽然不是个将才,但他进入百越之地后却从未与百越之地的山野之民起过任何冲突,去岁年景不好,任嚣对几个大着胆子过来借粮的头顶开放积存的粮草,今年开春之后这些部族首领已经带着族人前来归顺。” “不战而屈人之兵,怎么能说没有将才呢?”嬴政听到王翦的解说,脸上笑意更胜,对任嚣评价远超一般。 任嚣是中车府卫士出身,对嬴政的敬仰之情较一般人更重,却从未如此近距离觐见天子,眼下被嬴政充满温和鼓励的眼神注视,整个人连话都不会说了,“嘭!”的一声猛然跪在嬴政面前,毫不含糊的“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顶着红肿的脑门爬起身,憋得满脸通红。 与嬴政说过军中安排,王翦便在嬴政的示意下随他离开军帐,往水草丰美的河岸走去。 嬴政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稍淡,颇为不解的说:“上将军此番带着章邯等少年将领出来历练,为何偏偏准备开战了却弃他们不用,选择了军功没那么显赫的任嚣和赵佗呢?哪怕不提章邯几人,屠睢难道不是好人选?” 王翦脸上蒙上一层晦暗的神色,眼中露出极为明显的不满神色,开口之时怒意冲天:“屠睢这浑人!不堪大用!” 王翦岁数摆在那里,这些年养气功夫十分到位,嬴政都快想不起上一次见他发怒的模样,此时骤然听到王翦不加掩饰的恼怒抱怨,他直接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王翦,扬眉惊讶的说:“屠睢做了什么竟引得上将军这般恼火?” 王翦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气,皱眉道:“灭国大战的时候屠睢是把好手,勇猛善战,都是老臣疏忽,到百越才发现他看不起边民,竟从不将边民的姓名放在眼中,傲慢放肆――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有任嚣前往安抚边民的举动。” 单独看顶多是个种族歧视的憨人,有了对比之后,屠睢瞬间演变成了脑残。 (sf□′)s┻━┻咱们过来就是为了收服百越的,是“收服”好么,亲! 你把当地百姓都得罪光了,难道咱们要一块空地跳房子玩么?! 嬴政闻言眉头紧皱,毫不迟疑的说:“屠睢果然不适合离开中原。” 他微妙的停顿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凑在王翦耳边低声说:“将屠睢送去蒙恬那里正好。” 百越是秦朝盘整华夏疆土必须整顿,移风易俗让他们归入中原的地点,人民是需要团结的,雁门关外的胡人恰巧相反,胡人是可耻的侵略者,死得越多才越好。 屠睢放在百越是惹祸的命,送到蒙恬手下奋勇杀敌就正正好好得用了。 王翦听到嬴政的话,跟着笑了起来,眉头紧拧着的疙瘩霎时散开,脸上再没了之前的阴郁神情,他走在嬴政身前,尽力向嬴政介绍军中情况,君臣二人神色都越来越放松。 “阿爹!”胡亥的呼声远远传来,嬴政停下脚步,他与王翦一同向声音处看去,只见比同龄人高挑许多的纤细少年脸上挂满了笑容,一面摆手,一面加快脚步向此处走来。 胡亥走到嬴政和王翦面前,马上收敛了脸上过度的笑容,规规矩矩的向王翦行礼:“之前没能向上将军问候,上将军康健一入既往,看着还是如此硬朗。临行前,大哥还提起过上将军也该回咸阳城含饴弄孙,现在这样劳累上将军他心中愧疚呢。” 王翦摆手笑道:“不妨事儿,老夫一辈子南征北战,早就跑惯了,要是闲下来才浑身难受。不过年岁摆在这里,等到百越之战结束,老夫却是改回咸阳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王贲眼下可还规矩?没犯浑吧!” 胡亥脸上露出思念的神色,眼神移向咸阳的方向,嘴角轻轻勾起,语调都轻柔了许多:“上将军一家对嬴氏忠心耿耿,大哥将咸阳城禁军交给王贲将军。阿爹和大哥早商量过,太尉的位置,只等上将军回咸阳来坐了。” 胡亥说着眨了眨眼睛,向嬴政瞥了一眼,然后躲到王翦身边,仰头笑着说:“阿爹说秦境之中,再没人比上将军更适合太尉的位置了,您劳苦功高,一心为国,当之无愧。” “胡亥!”嬴政低喝一声,眉头微微皱起,面上却浮现出被人当面戳穿的尴尬暗红。 他与王翦君臣二人对视半晌,还是王翦先笑了起来,他多年征战而留下的剽悍神色此时完全褪去,变成了对着家中子辈的和善模样,笑着说:“老臣有幸不死,眼看着陛下开创大秦天下,此战必大胜而归,等着陛下为老夫授予太尉的高位。” 嬴政登基为帝之后,神色一贯威严,可对着王翦这样的长辈却没办法摆谱了,他恭恭敬敬的执学生之礼,郑重道:“政愿等上将军凯旋。” 语毕,他忽然将胡亥推到王翦面前,开口说:“胡亥在朕服药刚刚清醒之时许诺要对下毒人亲自动手。他尚未成丁,不过,朕以为让他晓事也无妨。” 王翦心中一惊,看着胡亥精致美丽的眉眼说不出话来,哪怕王翦见多识广也没想到陛下竟然准备让年级十二岁的幼子沾血。 “陛下,战场上刀剑无眼。”王翦再惊讶也没丢弃自己的原则,认真思考可行性之后拒绝了嬴政的提议。 嬴政这下才是真惊讶了,不敢置信的说:“扶苏也是这个年岁进入上将军军中参加灭国大战的,上将军为何不准胡亥参与此事呢?” 王翦摊开手,认真的解释:“太子当年作为谋臣入军中,虽然带兵打下几场,可那时候犬子无能才将太子暴露在敌军眼前。且不说胡亥公子看着就不如太子壮实,百越之战是山林之战,全是秦军的短处,危险不同一般,胡亥公子参与此战,老臣不能接受。” 嬴政还想再提胡亥争取,胡亥已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了嬴政要说的话,自己神色温和的说:“阿爹,替你报仇不一定要在战场上教训百越头领,楚境还有许多人等着我跟他们算账呢。” 嬴政摸了摸胡亥的头顶,笑着许诺:“好,胡亥长大了,泗水、九江两郡之中的麻烦事,就由你来办。” 胡亥嘴角温和的笑容透出冷意,他缓慢吐出冷语:“儿臣一定不然父皇失望。” 第一次,胡亥更换了对嬴政的称呼。 他单膝着地,慢慢跪在嬴政脚下。 嬴政看着逐渐长成的幼子,眼眶有些发酸,抬手想要抚摸胡亥的头顶,却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停住了动作,转而将宽大的手掌捏住胡亥的肩膀,郑重的说:“朕等你带好消息回来,办得好有赏,若是被旧楚贵族骗得团团转,就不要回来见朕了!” 嬴政猛然住口,像是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赶忙加上一句:“找你大哥哭去,出来办事了,朕就不会继续宠着你了。” “阿爹,我知道的。”胡亥的坚持显然只有一刹那,再开口重新叫回亲昵的称呼。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翼翼看向嬴政,嬴政无奈叹息一声,只好苦笑着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主动伸手拍去胡亥膝上的尘土,心疼道:“日后不必如此了,外面地上不平,别伤了膝盖。” 胡亥笑嘻嘻的抱着嬴政手臂蹭了蹭,嬴政白他一眼,塞进他手中一枚符印,自己跟着王翦离开了。 胡亥用力攥紧拳头,符印将他手心硌得生疼,但胡亥脸上却绽开灿烂的笑容。 他捏着符印抬手,朝着太阳举起手,明媚的阳光流过符印边沿,绽放出金灿灿的光辉,胡亥不由得加快呼吸,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他招招手,立刻有内侍上前,胡亥低声吩咐:“把项籍叫过来,还有屠睢。我们偷偷返回泗水郡。” 有了王翦的合理调配,百越之战已经开展便展露出秦军惊人的战斗力,他们像是黑色的潮水将百越山河吞噬,与此同时,胡亥已经带上两个帮手和五百弓马娴熟、近战也同样出色的中车府卫士扮作商旅悄悄潜回来时已经彻底摸透的泗水郡。 屠睢成名多年,他看不起百越的粗野山民,对始皇帝的幼子却十分恭敬,眼见胡亥并非直奔旧楚贵族而去,不由得提醒:“公子怕是走错路了。” 胡亥笑着摇摇头,低声说:“老叔多虑了,我没走错。” 替始皇帝中毒的事情朝着旧楚贵族报仇不错,但既然来到着卧虎藏龙的泗水郡,有几个人却不能不见。 扶苏当上太子了不假,但胡亥却仍旧不敢放松分毫,弄够成为秦末风起云涌之中逐鹿天下的豪雄,项羽已经被他变成自己护卫,刘邦当然不能继续悠哉悠哉的活下去。 失败者只需要防备,胜利者必须死! 路越走月偏,天气也越来越潮湿,胡亥推开车窗,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荒芜的原野,纳闷的转头向项籍询问:“这就是你们项氏一族旧地?怎么两个人都没有,这么荒芜的地方能够养活十五万私军,你们江东项氏一族太拼了。” r(st)q封地贫瘠这幅寸草不生的德行,江东项氏一族为了养活十五万私军,每年光是粮食就要赔掉底了。 项籍脸上闪过怒色,可他冷哼了一声却一字不言的扭过头,不搭理胡亥。 q(s^t)r胡亥公子又不是始皇帝,一个和自己年岁相近的屁孩儿,谁要怕谁拍,反正我项籍不怕。 我就不说,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屠睢一把捏住项籍的手腕,将他双手别在背后,脸紧贴着车厢底板压在了地上,低喝:“公子问话,速速回答。” “哼!”项籍干脆闭上眼,任由疼痛的冷汗顺着额头不停滑落,仍旧不肯开口。 胡亥盯着项籍半晌,见他紧咬着牙关就是不肯说,朝屠睢摆手道:“他爱说就说,不爱说随意吧,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的问题。项氏一族私藏兵械,在大军退后回到封地强行夺回分发到百姓手里土地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 胡亥故意放慢语调,字句清晰的将话说出口,他话音刚落,项籍猛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胡亥,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伯父,伯父他被你们怎么了?放了他!” 胡亥霎时笑了。 他抬手掩住红润的嘴唇,可无论如何却停不下笑声,而且越笑越放肆,直把项籍笑得脸色惨白。 胡亥心想:难怪形势一片大好,项羽都能把天下丢了。 智商,真的是硬伤啊! 项氏一族起兵就能够有着无数私兵和兵器,无论粮草还是兵器,在秦朝都是国家管制物品,项氏一族要不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骤然拿出养活了几万人的粮草和无数兵器呢? 由结果反推起因,必然是因为项氏一族从来都对自己当年的封地有着无人能及的掌控力! 胡亥其实不过是随口诈项籍,没想到这个不长脑子的熊孩子竟然真的全应下来,还顺便供出此事的总负责人――他伯父。 胡亥同情的再看项籍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中车府卫士扬扬下巴,平淡的说:“把他嘴堵上,绑起来塞到其他地方去,不要让人看到他认出来。” 任凭项籍力大无穷,他现在只是个比胡亥还年幼的少年,日后丰功伟绩目前还全都和他无关,所谓的神力还在读条中,技能无法调动,因此,只好含恨被身强力壮的中车府卫士死死捆住像是柴火似的抬下去。 “公子,咱们接下去怎么办?”打仗的事情屠睢熟悉,玩心眼儿就是他的弱项了,眼见胡亥公子三言两语便把项籍骗得什么都交代了,他直接将自己大脑放置play,将事情交给胡亥主导。 胡亥笑眯眯的再看了看旷野,低声道:“虽然封地有些尊崇江东项氏,可总有人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土地成为佃户,咱们偷偷询问,抓到项氏一族把柄就将他们连根拔起。” “人本来就在郡中被看着,找到理由就办了吧――他们既然积攒粮草,可见也是有不臣之心的,而且说不定还能顺着项氏一族摸出毒杀阿爹的人的消息呢。”胡亥拍拍手,嘴角笑容冰冷。 129、我有特殊的傻眼技巧 胡亥自以为自己暗访是个好办法,可等到他伸入田间地头才发现自己蠢得要命! 此地自古(……)就是江东项氏的封地,哪怕始皇帝派人灭了楚国,告诉当地居民“此处日后就是秦国版图的一份,你们有新上司啦,跟着郡守和县令好好干”,但秦国派来的郡守带的兵再多也改变不了民心,你再有本事,人家不跟着你干,有什么政令都阳奉阴违,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哪怕项梁战死,儿子也没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成为大将军,但只要项氏一族有人开口,当地百姓便一呼百应。 因此,胡亥希望之中“恶霸强抢百姓土地”的事情没发生,百姓却纷纷双手捧着自己地契,冲到项氏宅院外面高声哭嚎着“求您收下,我愿意继续给您做小弟”。 (sf□′)s┻━┻良民你不当,非要给人家做奴婢,跟老子作对是吧? 胡亥看着田间给人做了奴婢,帮人耕地却脸上笑容不绝的百姓,把压根咬得生疼。 秦国官员都不是吃素的,上台之前没有一个不是经过层层考验,有真本事的,正因为如此,秦国平灭六国之前就只有一套官员班底,存活几乎没有,等到天下大定,瞬间出现巨大的官员缺口,更加糟心的是,现在又不是未来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时候,十里八村能扒拉出一两个识字的人都不多,更不要提真正懂得朝政运作了。 为了能够威慑各郡县之中的各国遗贵和旧臣不要轻举妄动,于是,嬴政就接受了简单粗暴的办法――将有军功的将领封赏之后,带上兵马安排到各地。 r(st)q没办法说服你,难道老子还不敢吓唬得你不敢轻举妄动么? 这些将领都是跟着嬴政风里来、雨里去,真真正正用自己一条命拼杀出来的功勋,也都是关中三郡的老秦人出身,哪怕不通庶务却都实打实的忠诚。 天下用“自己人”看守,哪怕这些人各有不足之处,终归不担心他们跟六国遗贵搅合在一起,然后,嬴政就欢脱的带上幼子“养病”顺便巡游天下去了…… = =爽爽的做了甩手掌柜,把烂摊子扔给扶苏处理。 因此,扶苏不得不接受了眼前艰难的命题。 问:天下识字的不是夸夸其谈的书生,就是我的阶级敌人,办事方法简单粗暴容易得罪人的武夫们又不适合长期转职做行政工作,我该如何处理官员缺口? 扶苏当时信心满满,认为天下学子聚集咸阳城中,等待着君王挑选,不找满分的,找一群六十分的送过去给担任了郡守的将领们做副手总不会太难;在各个重臣高官奋力挑选人才却没推举几个上来之后,扶苏认清了现实,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十分天真。 他从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能够出现在嬴政身边进而让他结实的都是最富有智慧和才敢之人,而事实上,人尖子是非常难得的,绝大多数人不是“蠢材”却也逃不过一句“碌碌无为”的评价。 扶苏灯下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是金字塔顶的一部分,他的“六十分及格”标准对前来咸阳盼望君王垂青的学子来说很可能是完全不会做的拔高题! 现在,扶苏终于理解为何儒生们高声疾呼分封制了,这些人并非为了“辅佐诸王,愿做一贤臣”,而是真真正正替朝廷考虑过出了成材的公子们,秦境之中根本找不到合适的长官入人选! 可郡县制的好处在长远,哪怕知道分封制对眼下安定四野的作用巨大,扶苏还是顶住人员匮乏的压力,继续施行政令,不让秦朝高速旋转的国家机器停滞。 但无论如何,远在泗水郡的胡亥这时候就不得不陪着扶苏一起吞苦果,他踩在自己父亲打下的土地上,却怎么看都觉得浪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这块地还是江东项氏一族的。 呵呵。 胡亥想通关键,心中只剩下这俩字了。 天下打下来了,却是不自己说了算,非但自己说了不算,号称“富有天下”的父亲和未来接掌天下的大哥说了都不算。 这tm是在逗我? 难怪自从天下大定,政令一个个往下发,我却没拿到什么奖励了。 “咱们不用再往里走了,直接派人去县衙调阅卷宗,好好把田地都是谁家的问清楚就行了。”胡亥皱着眉吩咐,再没有一丁点出来报仇的热血了。 胡亥很清楚自己从小跟着嬴政和扶苏,浑身上下肯定养出“富贵闲人”的气质――重点还不在“富”而在“贵”上面,气质这东西真的很难培养,哪怕吕不韦那样敢于经营国家有野心的大商人论起气质也肯定没办法同从小养在皇宫里面,接受最好教育的胡亥相提并论。 胡亥乔装打扮成了富商之子,却也知道真正的世家贵族一眼就能看破这个扮相。 若是江东项氏真的被治住了,没有翻天的能力,他继续装下去,哪怕被人拆穿也无所谓,可眼下人家都武装到牙齿了,是地头蛇,他就带着五百人过来,这不是找死呢么? 被人抓住了请等着嬴政再发兵捞他呢! 屠睢看不起少数民族,但打仗的本事一点不缺,眼见胡亥沉着一张精致的小脸闷闷不乐,索性挑明了说:“公子是不是心里不舒坦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您看项氏现在田连阡陌,一派富贵精致的样子,可王贲将军当初打楚国的时候,他们一族上上下下还不是被大水冲得哭爹喊娘,没剩下几口人?” 胡亥闻言点点头,却仍旧愁眉不展的说:“我知道将军的意思。项氏以一地之力跟整个朝廷抗衡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此地县令和郡守也不会坐视不理。但我想的不光是如何再次灭掉项氏,而是怎么才能收拢民心――既然有一个项氏,九州之内肯定还有几十个、几百个项氏吧?” 胡亥此话一出,屠睢头顶的冷汗登时就流了下来,跟着胡亥沉下脸来。 两人无言的对视一眼,同时叹息。 驾车的卫士将他们送入县衙的时候,胡亥眼中的冷意仍旧未曾消退,不由自主便带出一股上位者的凛冽之气。 县令是被郡守从当地“举孝廉”选出来的人,好脾气、好人缘、好学问、好人品,唯独一点不好,他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浑身怨气的人,更没见过像胡亥这么漂亮却怨气围城黑雾的人! 一打照面,没等胡亥亮出身份,对面的县令就忍不住退了三步,脸上神色一片恍惚。 “把县里土地归属的文书都搬过来。”胡亥看县令颇为木讷,直接抬手吩咐随性而来的中车府卫士,随即,自己带着屠睢比回家孩子在的走进县衙最好的位置一屁股坐下,等着别人搬运书简过来查阅了。 中车府卫士是秦国最精英的战士,识字的人不在少数,有了胡亥的命令,他们不但将胡亥需要的文件挑出,连地图之类有分析价值的东西也通通搬过来了,两人一抬,硬是六抬才将书简都运到了桌案边上。 胡亥从小就跟着扶苏识字,秦国得用的重臣又来自天下各处,哪怕是官样文书也是各国文字混杂,胡亥不知不觉就被锻炼得七国文字全认识,现在看起县衙里的文书没有一丁点阻碍,一卷接一卷的书简翻得飞快。 “――别动!”屠睢眼见县令清醒过来,直往胡亥身边冲,想也不想拔出武山剑架在县令脖子上,神色狠戾,颇有“敢动一下送你归西”的味道。 县令登时停住脚步,可眼睛却没离开胡亥手中的文书,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暴徒?秦律严苛!你们都要变作囚徒的!” 连威胁带劝说,语气还颇为惋惜…… 这古怪的语调终于让胡亥放下手中的书简,抬头看向县令,多分他一个眼神。 胡亥视线上上下下扫着县令,发现这人的年纪很轻,顶多二十五,眼神清澈,衣着干净整洁,胡须和指甲都处理的很干净,总的来说眉清目秀,然后,他又不感兴趣的低头重新看向书简的内容――只有自己光鲜亮丽,行事却非常不靠谱。 县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惜县衙里面的那点人根本不够五百卫士对付的,早就控制住了,屠睢手中武山剑又往他脖颈压紧两分,一道血线瞬间从县令脖颈留下,他浑身一抖,再不敢插嘴了。 胡亥眉头微动,对这县令的评价又下降一层,却抓紧时间继续看清楚县中各种文书。 等到文件都被胡亥啃透了,他终于抬起头,瞬间觉得背脊酸疼,跟随而来伺候的宫人最善察言观色,马上上前为他推拿肩背,酸痛一阵阵涌上来,胡亥眉头微蹙,略带不满的嘟哝:“县衙里面谁掌管文书?找个能说清楚情况的人来。” “公子稍等。”屠睢低应一声,抬手敲昏不顶事儿的年轻县令,亲自出门走到被看守在一处的小吏之间,沉声道:“任何清楚县中田产归属?” 秦国的刑罚确实很重,身为县中官吏,随便回答了屠睢的问题注定要犯法,因此,虽然许多人挨挤在一起发抖,却无人应答。 屠睢见此,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再想到县令之中的官吏竟然都如此无能,脸色却又阴沉了下来。 不等屠睢开口,小吏之中忽然传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屠睢顺声看去,只见人群之中一名年轻男子强扯开同僚拉扯着自己的手掌,起身朝他行礼,声音平静的说:“下官萧何,不知道将军护送何人来此?” 屠睢打量着萧何的模样,见他衣着整洁,长袍下摆和手肘等不显眼的位置却打着补丁,立刻明白这是个整洁的人,他摆摆手,一把将萧何从小吏之中将人扯了出来,感兴趣的说:“你怎么认出我身份是秦将,而不是豪强遗贵的?” 萧何力持镇定,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口吃伶俐的解释:“将军一行人着玄色内衫,腰间挂着的都是武山剑――天下虽定,各地私兵却不少,但出了大军,无人能够提供治式一模一样的武器装备。小子因此推断将军身份,只是不知道将军护送……大动干戈,是为了寻找什么?” 屠睢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影,直接说:“你随我来。” 语毕,也不管萧何是否乐意,仗着自己身高体壮,直接将萧何扯进内衙大案旁,推着他跪倒在胡亥面前。 “公子,这是县中的书吏,自称萧何,看起来是个晓事的。”屠睢拱手解释。 胡亥原本已经对这地方的文化水平绝望了,没想到屠睢口中却冒出这么个惊人的名字! 他猛然抬头看向清瘦的年轻男子,忍不住说:“你是谁?萧何?!” 语毕,胡亥神色古怪的起身绕着萧何来回走了几圈,忽然展颜而笑,直接拍手说:“来吧,把县中田地归属都说清楚,千万别说你不清楚。” 陪着刘邦打进咸阳城中,还能记得把户口本抢出来等着收税的铁公鸡,还会不记得自己身处的县中土地归属么? 别开玩笑了亲,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相信的啊! 萧何听到胡亥笃定的语气,心中虽然纳闷,却因为胡亥的身份而没有任何隐藏的心思――始皇帝巡游天下身边就带了一个儿子,此时此地能被人尊称一句“公子”的,出了胡亥公子不做他人想。 萧何赶忙说:“县中势力纷繁,小子恐怕笔头记下此事惹来祸患,因此书简之中未曾留下痕迹,一切都记在小子脑海中了。” 胡亥点点头,收起脸上古怪的神情,专注道:“把情况讲清楚。” “旧楚本行分而治之的古法,大姓贵族手中私兵无数,楚国虽然灭了,可贵族却一如既往,不过是带着手下私兵换个城池继续繁衍生息罢了。县中田地没有几户仍在百姓手中,已经被几家瓜分。” 胡亥面楼惊讶的神色,不敢置信的说:“不光是项氏一族吗?” 萧何苦笑,低声道:“项梁老将军战死,项氏一族已经大不如前了。” 所以,他自己吃不下来一个县城,于是带着小伙伴一起来玩耍对吗?我听懂了! (sf□′)s┻━┻简直混蛋!竟敢挖大秦朝墙角! “他们有多少私兵?”胡亥清楚萧何是个喜欢数字的人,问题提的干脆利落。 萧何后头一阵苦涩,他家中人数众多,田产不少,原本过得还算舒心,否则也不会花大价钱送他读书识字,可现在田产被人征用,不知道这群人什么时候滚蛋,他终于忍不下去了,但忍不下去也不能一口气什么都说了,然后等着家人被项氏砍翻啊。 萧何赶忙跪在胡亥面前,恳求道:“请公子护我家人安全。” “说吧。”胡亥点点头,接受了萧何的请求。 说是“请求”,在胡亥看来这是条件交换,人家当了带路党,他总不好让人家全家都死在这里。 r(st)q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可屠睢却认为萧何这是挟恩求报,萧何一介黔首,胡亥身为公子问他什么本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因此,看着萧何的眼神颇为不善。 “临近七八个县都有这些旧姓贵族的身影,再远小子不曾前往,消息如何便不得而知了。”萧何说得谨慎,终于透出紧张的神色。 胡亥点点头,彻底熄灭了蛮干的心思,一个县最少也要一千户,这年代一户人家可不是三口之家,许多聚族而居,换句话说所谓“七八个县”换算成人口,至少也有一万五千人。 一万五千人!你们要做甚!作大死么! 胡亥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直接吩咐:“出一百人帮着萧何全族搬家,今天直接回去向上将军要兵。” 胡亥确实很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但哪怕屠睢有将领的本事,面对的人数远远超过他能够承受的程度,也只好回头请求支援了。 胡亥一路往回赶,盼着尽快解决这些麻烦事儿,身在咸阳宫中的扶苏却终于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秦国之中已经匮乏的官员终于有希望在年内将郡守身边的属官和县令一级的填满了! “太子,小儿不堪大用,怎么能够领三川郡,成为郡守?!”李斯一脸震惊坐在扶苏对面,不停拒绝,很怕这是太子收买人心的手段。 扶苏早就想好了应付李斯拒绝的理由,没有一丁点迟疑的说:“王贲将军父子皆在朝为将,蒙氏三代也在大秦供职,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丞相的儿子入朝又有什么不可?秦国自来没有那等繁文缛节。” 李斯咬牙硬挺着着再次拒绝:“犬子自来名声不显,能得老夫余荫已是陛下恩德,万不能开此先例,否则朝中用人岂不是唯亲是举!” “孤送了一份题目去府上,这是写完的。丞相不妨亲自看看。”扶苏说着直接把考题推给李斯。 李斯看着填写完满整齐的内容,彻底傻眼了。 130、我有特殊的开凿技巧 “这、这孽子!他何时应下殿下的策论邀请?!”李斯再也维持不住脸上淡定的神情,猛然将手中的书简掼在地上,站起身怒气冲冲的高喊而出,他额头青筋毕露,神色堪称狰狞。 正因为微寒的出身和自身超人的能力不相匹配,李斯对此十分介意,向来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秉持的原则是出身高贵之人能做到的原则我要做,出身高贵之人做不到的美好品行我也要做。 是以,这些年来,虽然李斯稳步高升,甚至力挽狂澜成为唯一一个成功阻拦了嬴政犯中二病――谁敢劝他别驱逐老娘滚蛋,就干掉谁――的官员,可他却从来没做过任何违反乱纪、以权谋私的行径。 蒙氏一族祖孙三代、王翦王贲父子均获高位那是人家自己战场拼杀出来的本事,他儿子名声不显,凭什么因为投了个好胎就跟着占朝廷便宜? (sf□′)s┻━┻呸!老子不同意! 我儿子不能因为我的面子做官! 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眼下看着老实沉默的长子直接接受太子考校被任命了官职,李斯气得胸口焖痛不止,双目赤红,恨不得将儿子生吃了。 扶苏面色不变,微笑着展开手握着李斯干瘦的手腕,牵着他坐回桌案前,语调温和的说:“丞相何必恼怒呢?阿兄在我前往蒙恬将军麾下的时候已经不挂名的随性,帮着预算粮草、辎重统筹。阿兄为人端方,对兵事更不是一窍不通,加上有丞相教导,是个可用的人才,难道就因为他是丞相的儿子,便要终老田间吗?” 李斯被扶苏堵得哑口无言。 李由是李斯的亲儿子,而起还是长子,若说李斯不曾对李由有过高大上的期望,李斯自己都不信,但正因为李斯感念嬴政对他的知遇之恩,李斯决不愿意亲手撕破秦朝清明的政局,让有功之臣把“家里孩子塞进朝廷当封赏”变成现实。 万事需要从自己做起,李斯要是自己都做不到,还拿什么说服其他官员? 因此,哪怕李斯先送李由给扶苏做后勤,现在又将长子带在身边打下手接触政务,他都没开口提过一句给李由安排个官位的事情。 可李斯想得再多再好也禁不住亲生儿子掉链子。 摔!这个孽子,怎么就忍不住咬了太子抛下的饵食,变成上钩的活鱼了呢! 李斯再看一眼被他亲手摔在地上的书简,心中惋惜之情更胜,等到理智渐渐回归,叹息一声,伸手将其捡起,拂去上面根本不存在的尘土,苦笑道:“太子好意老臣明白,可太子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对朝局的影响吗?老臣身为秦朝宰相,未能替陛下分忧,选出足够的官员,反而把亲儿子推了上来――自此之后,哪个于国有功的官员不想要分一杯羹?” 扶苏歪了歪头,做出一个与他气质绝不相符的纯真笑容,笑得李斯背后直发毛,抖着嗓子说:“太子怎么这样看着老臣?可是老臣哪一句话说的不妥?” “李由并非借了丞相的余荫,乃是考取太子幕府的属官,这又有何不可呢?”扶苏终于掀开自己温文儒雅的外皮,露出其中包藏的芝麻馅。 太子属官,确实是随便太子自己怎么拿标准挑选的,除非犯了国法,否则亲爹也没什么能够指手画脚的地方。 更何况,陛下也早就想从忠臣良将家里挑选子嗣给扶苏做班底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儿。 ( ⊙ o ⊙)啊!李斯紧紧盯着太子扶苏的笑脸,一滴汗蓦然顺着额角留下。 “陛下,太子将此事奏请陛下了?”李斯虽然使用着疑问句,可语调笃定,已经对自己的猜想十拿九稳。 扶苏从堆在桌案上的简帛之中摸出一张扣着鲜红大印的锦帛,轻轻巧巧的放在李斯掌心,语调轻快的说:“月前随着上报给父皇的奏章一同送到军中了,这是父皇的批复。” (sf□′)s┻━┻你们爷俩太坏了! 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一起阴人很过分,你们造么!! 李斯深吸一口气,终于没有破坏自己经营了数十年的形象破口大骂,他抖着手来回不停的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说:“事情已成定局,也罢,便如太子安排吧。” “孤未曾迁出咸阳宫,属官且用不上,便让李由去三川郡担任个郡守,也好给腾老叔做个帮手。”李斯刚一松口,扶苏已经摆出下一句,彻底将他坑了。 三川郡和内史郡都是战略要地,非心腹之臣不能看守,扶苏此话一出,哪怕李斯内心疯狂叫嚣着“你又来坑老子!!!”可眼眶却还是忍不住发酸――人的下限一旦被打碎了,破裂的速度就再也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的了,李斯最初为了长子入朝为官而愤怒,现在却全新感激嬴政和扶苏父子二人对他们家的信任。 李斯看着扶苏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终于向他深深拜服,沉声道:“老臣多谢太子信重,犬子定然为大秦效死力,不辜负太子今日的信任。” “丞相和嬴氏互为婚姻,难道现在不是为我大秦效死力?”扶苏话一出口,李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家的儿子都取了公主过门,家里的闺女嫁给各位公子为妻,这日日夜夜还真就是……效死力! 说完了此事,扶苏和李斯一齐停下说笑声,扶苏低声对内侍吩咐:“将各府官员请来。” 言下之意,要召开重臣之间的小朝会,内侍领命匆匆而去,所幸扶苏心疼这群年岁不小的大臣,大刀阔斧的在咸阳宫中开辟出许多庭院供其办公,眼下找人快得很。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人已经到齐了。 扶苏与朝臣相互建立,随即,他将一份书简推到他们面前,神色郑重的说:“原本父皇有盘整九州道路的想法,因为大战刚刚平息不久,民生凋敝,孤劝说父皇将此事押后,可眼下道路已经严重影响粮草辎重的调运,此事不能再拖了。” 秦朝修整九州在朝臣之间有着明确的分工,李斯身为丞相总览全局,迁任郎中令的蒙毅负责后方调度,处理政务效率显著,不过眼下太子扶苏提出的问题都不归这两人管。 因此,在场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了管束着道路和水利的王贲与马兴身上,而他们俩又一齐看向治粟内史郑国。 郑国当初敢带着韩王安的密令忽悠嬴政十来年,面对太子自然也不会怯场,他爽快的摊开手道:“老夫早有此意,因此这三年多时间带着一群人四处跑,眼下天下河渠大道都在老夫脑中了。” 马兴和王贲现在做的活计都算是转职,即使接手三年多了,对自己的工作仍旧处在摸索阶段――幸亏百姓正在享受得之不易的安定,且人心安稳于故土,否则出了老秦三郡的地界,破败的路况能把人逼疯,就算路逼不疯人也会被车颠簸而死。 见郑国成竹在胸,马兴立刻高兴的说:“如此一来真是太好了,我和将军都能率军攻城,现在手下征发几十万民夫挖沟开道也不在话下,您在地图上把需要建设的地方勾画出来,咱们带人立刻就干,一两年还不修完?” 兴头上来了,马兴脱口而出的不是王贲现在的官职而是他在军中的称呼。 听到这话郑国一点没给面子,叹息一声后,直接道:“王贲将军水淹大梁是一把好手,可若说修建,他就不行了――两位清楚老夫为了定下《四海渠路图》用了多少人、多少时间吗?” 马兴自然是不知道的,王贲也不可能知道,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郑国目的不在于让他们俩难堪,问题之后没再卖关子,立刻揭开大案:“不提老秦三郡已经修建完成的水利和大道,自打陛下征伐天下,老夫便是攻下了哪里立刻带着徒子徒孙赶往何处,哪怕这样,也是日前才将此图完成。更何况开路比修建河渠更难,山川阻隔出来的穷乡僻壤多得数不尽,想要彻底勾连天下大道,非百万民、非十数年不可得。” 听到郑国的话,扶苏若有所思,开口询问:“孤若是不仅仅开通道路,而希望天下大道和沟渠连成一体呢?” 郑国终于笑了起来,高兴的说:“可喜可贺,太子明白老夫的意思了!” 哪怕战乱频仍,六国道路损毁的再严重,终归是有路可循的。 要是需将这些损毁的道路和沟渠重新修正疏通,简单得很,但如此一来,除了无谓的耗损民力又有什么意义呢?六国官制的道路宽窄本就各不相同。 这能逼死强迫症! 秦朝自嬴政而下,无论太子还是官员都有非常严重的强迫症,对“天下一”这个概念异常执着,他们需要的是一体规划,将天下的道路和沟渠联缀如蛛网般缜密,留下万年不毁的工程。 如此这般,一切便要从头做起,实地勘察和细心绘制图样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实地勘探这个艰难的任务已经被郑国完成了――真是个好消息! 天下道路水利,再没人能对着郑国指手画脚,扶苏郑重叩拜,认真道:“请老令教导,为孤拆解其中疑难。” “三代之时道路和沟渠合二为一,一同行走;其后战乱,商君定计破除此法,道路与沟渠分开设置,道路为同行牛马军队而设,才有了马兴所领的道路署司空和王贲将军的河渠署大田令。但沟渠和大道分开之后因为所管的人员不同,彼此又不会相互商讨,天下道路和沟渠的冲突渐渐多了起来,而且断裂之处也多不可数,实为繁乱。” 扶苏脑中响起胡亥曾经指着蜘蛛网说过的话,不由得将其脱口而出:“若天下道路能够如同蛛网一般四通八达……” “太子好见识,老夫正有此意!” 郑国一声喝彩让扶苏的思绪瞬间从回忆中抽离,心尖像是被羽毛轻擦而过,越发思念久违的少年。 ……不知道胡亥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131、我有特殊的回家技巧 “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郑国自以为遇见知己,说得直奔到兴头上,可一段长篇大论之后却发现扶苏坐在他面前,眼神却有些发直,让郑国忍不住低声呼唤了扶苏几嗓子。 扶苏心神瞬间归位,他没露出任何走神的心虚表情,只微微垂下头,声音放低了两度,满含着愧疚情绪的支应道:“老令所说内容,扶苏许多不能领会。” 郑国脸上一笑,完全没考虑扶苏走神的可能性,只当自己说了太多专业内容,引得太子这个外行迷糊了,赶忙摆摆手:“太子不懂也无妨,终归是让天下大道、河渠四通八达才好的。” 王贲虽然转职了,可到底心中牵挂着军中事务,忍不住插嘴道:“雁门关和百越屯军足有百万之数,还请老令尽快沟通天下道路。” 郑国看着王贲,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他犹豫了半晌后到底叹息一声道:“倒是能做到,但此事恐怕……” 郑国话没说完,布满风霜的苍老面容上显露出深切的不赞同,眉头紧紧蹙在一处,十分艰难的说:“天下才安宁了几年?这样的工程需要举国之力,只恐人力不足。” 郑国语速缓慢,语调艰难,完全没了督工时候的坚定,但在座都不是蠢人,已经明白了郑国的未尽之语――非是人力不足,而是六国虽灭,秦国却仍旧未能将民心彻底收服在自己手中,强征青壮只会引发更大的不满,导致民心迁移,背着秦国官僚支持台面下蠢蠢欲动的六国逆贼继续他们的造反大业。 扶苏曲起指节轻轻敲着大案思考,脸上满是深思的神色,而李斯等在座重臣都是跟着始皇帝一同打天下的人,他们眼中秦朝比自己亲生儿子份量还重,同样舍不得这艘巨轮触礁沉没,至于王贲等武将转职为文臣之人,哪怕心中惦记着边疆未熄灭的战事,却不能不估计自己打下来的地盘再被六国遗贵抢回去,因此,大书房中的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扶苏身为太子,可以说是秦朝未来的掌舵人,最终还是由他首先开口打破此时令人窒息的沉默。 扶苏抬起手,推开桌案平铺的地图,转头看着郑国,郑重的询问:“无论治水还是修路,在座诸位都不如老令专精。孤不欲伤民力、民心,只问老令一句――以此为标准,求天下大道与沟渠盘整完毕,何年可得?” 问题的答案早就在郑国心中了,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太子若能够爱惜民力,国内不再强征壮丁上战场,最快十年可得。” 这个大案实在有些惊人! 李斯看着郑国,惊讶不已的说:“十年竟然还是最快了吗?天下大定,秦境之中税务有范例,并不行苛税,百姓手中存粮足以抵抗天灾,不出两年,其他郡县的百姓便可与关中三郡生活同样富足,而且天下之民难道还比不上老秦境内人口多吗?哪怕是老令主持修建的郑国渠死拖活拖也才用了十年。” 郑国脸上笑容更显得无奈了,他看向李斯认真的说:“丞相觉得是做一件衣裳难,还是将剪得七零八落的衣袍拼起来修补了容易呢?” 李斯登时无言以对。 在一无所有之上开垦虽然不容易,可只要能够好好规划,成功自然可期;但天下道路已经破碎不堪,郑国哪怕实地考察过了天下大道和沟渠,想要将年久失修,而且不知道当初为何开凿的道路、河渠重新修整联缀,将其变得尽善尽美却极为艰难,需要花费更多精力才能完成。 扶苏上辈子看了太多百姓不服秦朝官吏管束的事情――事实上在他举剑自尽之前,秦境之中因为百姓不堪徭役而引发的乱事就不止一两场――因此听到这个理由,之前所有的考虑和犹豫都要后退。 他直接说:“修路修渠之事,按照二十年来计算,不可耗尽百姓之力。” “可战事……”李斯考虑一下,还是觉得扶苏的做法过于软和了,眼中透出不赞同的神情。 扶苏也没有忘记此事,点了点郑国捧上来的计划,直接说:“以战略要道为先,先平整四大驰道,而后修建关中至九原的直道。” 驰道专供车马疾驰,四条驰道分别从咸阳城到函谷关、函谷关连通了旧燕齐、函谷关到吴越之地、函谷关通南海诸郡县,函谷关是老秦三郡通往外路的重要位置,不但具有交通上的重要意义,更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只要这四条驰道出现,无论各地发生怎样的兵事民乱,无坚不摧的玄色军团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前线抵挡外敌。 而若是打通了直道,便可以直奔北地而去,剑指匈奴,给这群横行关外的畜生们巨大的打击,也充满了战略意图。 至于连通各个郡县的官道,虽然行走不那么便利,对秦境之中通行证令的影响反而是最小的,可以暂时缓一缓手,放到最后慢慢修整。 李斯看着郑国修整天下大道、沟渠的计划,再想到现在十室九空的情况,也只好无奈叹息:“只能暂如太子所言了。” 说过这些,一班老臣又同扶苏谈起其他国政,与此同时,身在楚越的胡亥笑眯眯的看着屠睢从王翦上将军手中领走五万兵马,一口气踏平了跑到旧楚边境重整旗鼓的旧贵族家庭,带着一串串粽子回来。 胡亥踢了踢被强按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项籍,俯身凑到他身边,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项籍,颇为欢快的说:“听说你家里人剩下的不太多了?你说抓到的是你大伯,还是你伯母呢?” 这一世水淹大梁如实上演,但比此更加惨烈的是项籍家族尽数淹没在大水之中,只有他的伯父伯母因为守城而逃过一劫被秦军活捉,眼下项籍跟着无子的伯父伯母生活,名义上是叔侄,实则项籍将他们当成亲生父母了。 一听到伯父、伯母的消息,项籍登时怒火冲天的瞪大双眼,对着胡亥高声咆哮:“你要对我伯父和伯母做什么?!” 拔了牙的老虎还有什么吓人的呢?项籍喊得再凶狠,也掩饰不了声音中的颤抖。 胡亥对着他冷淡的扯了扯嘴角,故意凑到项籍面前,低声道:“你说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情,还用得着我做什么吗?你们家的人胆子可真不小,敢在我大秦的疆域之上弄出个‘田连阡陌’来。” 胡亥说着伸手轻佻的在项籍脸上拍了拍,扬眉低笑:“呵呵,福气不够深厚,这不是就将命折进去了……” “项氏征田又如何?这本是我江东项氏的封地,其中百姓都是我项氏的!你有本事将景氏、昭氏、屈氏全都抓来啊?!你现在不过是欺负我项氏无人罢了,孬种!呸!”项籍越喊越气,高声咆哮之余索性不管不顾的朝着胡亥吐了一口浓痰。 他的话震在胡亥耳畔,让胡亥彻底愣住,闪躲不及之下沾染了衣襟。 “公子!”内侍拉扯着胡亥呼唤着他的名字,视线落在脏污的衣襟上,满眼脚底,赶忙道,“公子,奴婢服侍您换洗,可不能让陛下看见了。” 胡亥瞥了一眼项籍留在自己身上的痰液,非但没露出任何恼怒的神色,笑声反而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住项籍的嫩脸,凑上去热情的说:“真是个好孩子,多谢了。” 语毕,他亲昵的咬了咬项籍耳朵,转身快步而去,步子几乎要飞起来,徒留项籍被压在原地浑身僵硬。 t(*°°*)s项籍可真是专业卖队友! 呵呵,楚国瞎折腾的原来除了项氏还有景氏、昭氏、屈氏吗?抓抓抓,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少呦! 胡亥顿了顿步子,脑筋一转,已经想到楚国既然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恐怕其他未曾好好管教收服过的几国贵族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他立刻吩咐:“屠睢,你带兵快马加鞭回咸阳,将我这里的事情通知大哥,顺便告诉他旧韩张氏、齐旧田氏、旧魏的魏、张、陈,旧赵的赵、武,旧燕姬氏是不是也有族人做了这些事情。颍川张氏……张氏的事情不用避讳阿荣和子房先生,若是他们请求自己处理家族的事情,就让他们回家一趟吧。” 胡亥说着摇了摇头,颍川张氏打从张荣和张良被抓悄无声息,要不是确定两人的身份,淡定的简直让人怀疑自己抓错了,这样的家族既可能是已经抛弃了张荣、张良两兄弟,还有另外的可能则是借着他们兄弟在秦朝朝廷中的特殊地位掩饰家族中的另外谋算。 但不管怎么说,张良和张荣眼下为秦国做事,胡亥绝对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屠睢领命而去,胡亥再抬脚的时候动了动眼睛已经压下脸上得意的神色,低声吩咐:“带我沐浴更衣。” 胡亥泡在浴桶里,忽然笑出声,伸手向腿间摸了摸,自言自语:“果然是长大了啊。扶苏若是不愿意和我亲近,日后更难忍了。” 他闭上眼睛泡在水中任由燥热之感褪去,心中却不停描画着端坐在咸阳宫高位上的那个人,唇边笑容更加深邃,放松心情竟然睡了过去。 “唔……嗯?”胡亥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的四处转着眼睛,待对上一双眼角爬上皱纹的眼睛。 嬴政伸手摸了摸胡亥头顶,温和的说:“最近两处来回跑,累坏了吧?你这孩子真是不小心,要不是宫人发现你泡了许久不出来,唤你还不出声之后赶忙冲进去,你都要把自己淹死了。” 胡亥抓住嬴政的手掌,像小时候一样摇晃了几下,重新窝回被褥之中,懒洋洋的说:“阿爹怎么不也多休息一阵子?阿爹今日也受累了。” 嬴政顺手揉着胡亥细软的卷发,轻声道:“哪里有朕忙活的地方呢?攻打百越有王翦上将军,朕不必操心,你也将与百越勾连的旧族清理得一干二净,朕轻松得很。” 嬴政说着话,脸上笑容越发舒畅,忍不住掐掐胡亥已经没有任何绵软嫩肉的脸颊,语调温柔的说:“办事雷厉风行,像朕。朕之前还担心你从小被娇宠,万事狠不下心,现在看你这样,朕也能放心了。等到归朝了,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领个职位吧。” 胡亥惊讶得从踏上滚了下来,幸亏嬴政眼疾手快托着他的手臂,否则非要摔到递上去。 看着幼子毛毛躁躁的样子,嬴政拧着眉头训斥道:“之前还夸你办事有章法,马上就这般模样!让人不放心。” 胡亥哪还管得了嬴政的斥责,他顺着下落的姿势跪倒在嬴政脚下,直接叩首,恳求道:“我知道阿爹心疼我,阿爹的儿女之中哪怕大哥也要退一射之地,但阿爹定下规矩连兄长都未能分疆裂土,我也没有这样的资格――我不能毁掉阿爹定下的规矩。” “你……”嬴政皱着眉头,眼中已经浮现出怒色,显然对胡亥一再推脱感到不满。 胡亥起身抱住嬴政的手臂,将脸蛋枕在嬴政膝头,放软声音撒娇道:“阿爹就这么怕考校我一场吗?大哥和师傅们这些年对我教导从未停歇,儿子自认文武才学都不逊人,阿爹怎么只想着明面上给我好处做靶子,不让心有不服之人看到我堂堂正正经过阿爹的考校站在朝堂上呢?” 嬴政想要说些什么,却瞬间被胡亥描述的场面所吸引,脸上维持着不赞同的神色陷入沉思,他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明显,半晌后抚着胡亥的头顶高声笑道:“好,这办法好!” 嬴政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心中道:有本事的儿子此后可以立足与朝堂给扶苏做帮手,没本事的老老实实另一份爵位和厚禄蹲在自己的宅院之中也不会引来麻烦,更不必再听朝堂上那群腐儒整日叫嚣“陛下富有海内,而子弟皆为匹夫”的废话! 真是笑话,哪里有匹夫能够高官纵马,横行乡里呢? 但嬴政一面因为当初异母弟成姣公子谋反之事防备着嬴氏族人,一面又不希望将本领从来不小的族人养成无能的废物,此番凭借本事受官封爵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等等! 嬴政蓦然瞪大双眼,连呼吸都停顿了片刻,他好像终于抓住了重要的内容,用力拍着桌案放声大笑。 “何止我嬴氏子孙,满朝文武尽可用此法!”嬴政站起身大步走到房间正中央,整个人都重新焕发出生机。 胡亥原本只是随口说说,现代找工作,谁不需要笔试面试等等几道管卡呢?他完全没想到嬴政竟然飞快的举一反三,为秦国未来取良才定下了规矩。 Σ(っ °Д °;)っ还没到举荐制度呢,忽然就直接跨入科举制是不是太快了? 胡亥想到这些心中忐忑不安,可转念一想,他又放下心了。 目前想要到朝堂寻找一席之地,通常使用的办法有两种,第一种是规规矩矩的著书立传,开个作坊式的学校教导学生刷逼格和名望,等到名满天下之后自然会有君王哭喊着请求你入朝为官,而且起点绝对不会低;第二种则是带上拜帖,通过朝堂得到君王重视的朝臣推荐。 第一种办法想要取得成果,投入的时间会特别漫长,尤其在各家学说都已经臻于完美的情况下想要有所突破太艰难,远不如成为“xx子后人”效果好――比如孔鲋是孔子的后代,现在就在秦朝之中担任高管――而且,选择这种办法也很难说日后是不是能够和嬴政三观一致,让他发现亮点和实用性。 第二种办法虽然收效快,可因为李斯、尉缭、蒙毅、姚贾等人的存在,秦朝朝堂上需要的已经不再是谋臣,而是能够办实事、通庶务的实用性人才,比如萧何,那么善于自我推荐的人在嬴政眼中自然会留下一种“舌头快”的影响,进而对他们办实事的能力持怀疑态度。 既然如此,正正经经的全国统考反而最为理想。 胡亥想通了关键,脸上的神色变得兴致勃勃,他爬起身窝到嬴政身边,立刻追问:“阿爹准备考什么呢?” 嬴政略一思索便回答:“收入的官员大多派遣到原本六国的领地之中,比起其他的事情,最重要的自然是秦法,这一点都不通晓,要他们一点意思都没了。” “……不过也不能其他一点都不懂。”嬴政说着皱起眉头。 胡亥低笑一声,轻声道:“阿爹其实还是喜欢出了律法,其他也都懂得的人吧,既然如此,何不每一样都考,每一科目设下底线?” 嬴政立刻赞同:“好办法。” 语毕,他嘴唇动了动,略一迟疑便推翻之前定下的计划,拍桌道:“不等大军胜利了,朕带你先回去,此事最早定下越好。” 胡亥乖巧的坐在地上,听到嬴政改变心意,他马上说:“阿爹,能提前回去真好,我想念大哥了。” 嬴政闻言哈哈大笑,在他脑门上敲了敲:“你就不想你娘?” 胡亥垂下头,手指搓了搓宽大的衣袖,摆出一副愧疚的神色,低声道:“我从小跟在阿爹和大哥身边,和母亲确实没有那么亲近,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儿子是不是做的不对?” 嬴政听到胡亥的话却露出满意的神色,想到宫中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胡姬,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轻拍着胡亥的手臂安慰:“胡人这些年都没老实过,你受朕和扶苏的教导,看到胡姬不亲近是常理,无需在意。既然有心,平日多多满足胡姬的要求――朕记得你特意要了胡女陪伴她,你能有这份心思便足够了。” 胡亥抬起脸来,眼神仍旧有些心虚和愧疚,嬴政心疼的摸了摸幼子的脸蛋,连忙转移话题:“有你今日择选官员的办法,回去无论什么位置,朕都随便你挑选。” 胡亥勾起嘴唇,眼中爆发出惊喜的神采,他想也不想,直接道:“我想守卫京畿!” 嬴政做好了准备胡亥选择一个能够施展拳脚的官职,却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儿子这么……不求上进…… 他看着胡亥的眼神颇为纠结,沉没了许久之后,叹息一声,揉揉胡亥柔软的卷发,认真的说:“你不用担心自己挑选的官职比其他兄长高,你是朕最喜欢的儿子,哪怕有些特例又有什么?” 胡亥摇头拒绝了嬴政的好意,贴着他坐好,牵住嬴政的手掌说:“阿爹,我出生就有高位了,能给你做儿子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功名利禄对我来说早就没什么诱惑力了,我就是想一直留在你和大哥身边,陪伴你们,不用离开。” 嬴政看着胡亥即使长大也仍旧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再次叹息:“扶苏是长子,他学着朕不娶正室也就罢了,你也快十五了吧?怎么还不想有几个姑娘伺候起居?身边没有个知冷热的人,总归不是一回事。” “……有了妻子、孩子之后,我就该分心,不能全心全意对待阿爹和大哥了。”胡亥抬起头对上嬴政的眼睛,迟疑片刻挑了好听的说法说出口。 胡亥话一入嬴政的耳朵,顿时令嬴政坐立不安。 嬴政子女众多,女儿嫁人出去便算了,可是儿子们又生了孙子――他自己身为人父尚且不断为了幼子打破原则,视亲手定下的规矩如无物,难道还能指望自己的儿子们循规蹈矩,一片真心全都为了秦帝国奉献? 响起儒生们频频在自己耳畔念叨着不给儿子们分疆裂土容易引起混乱的话题,嬴政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凉。 他看向主动提及此事的胡亥,咬牙说:“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胡亥点点头,并没有躲避嬴政的视线,坐正身体叩首一番,郑重其事的张口说:“阿爹此事我早就考虑过了,人皆有私心,眼下秦国再无敌手,若是没有安抚兄长们的办法,只会让他们的私心滋长的越来越快。其实,我有一个设想,但您未必会喜欢……” 谈到国事,嬴政收起对着孩子的宠溺神色,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口气淡淡的说:“无妨,你说吧。” “封王不封地。”胡亥飞快说了一句,随即赶忙瞥向嬴政的脸色,见他没露出反对神情才继续道,“降等袭爵。” 等到胡亥说完,嬴政看着他的眼神露出一抹利光,怒声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多容易给自己惹出麻烦?!” 嬴政身上的王者气势远非胡亥所能抵挡,他忍不住缩起脖子,小心翼翼的回答:“所以我才私底下偷偷告诉阿爹,只和你说过――连大哥都不知道。” 嬴政没想到原本还是“谈论国事”的气氛怎么就硬是被小儿子扯回撒娇上面去,不由得一愣,随后无可奈何的说:“也罢,确实是好办法。朕不跟着你歪缠,这些话全都忘了,就当不是你想出来的。” “……那阿爹是同意了?”胡亥听懂嬴政的未尽之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简直像是讨糖吃的执拗孩子。 “朕同意了。”嬴政摇摇头,神色越发无奈,他拧着眉头看向胡亥,终于说,“朕果然该早些带你走,心都在外面玩野了,什么都敢想!” 胡亥赶紧捂住嘴,眼神无辜的看着嬴政,父子两人视线碰在一起,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三日后,中车府卫士护送着始皇帝的王车踏上返回咸阳的旅途。 扶苏接到快马送来的消息,脸上自然露出笑容,手指来回抚摸着锦帛上熟悉的字迹,柔声道:“终于要回来了。” 虽然嘴上说着尽快启程,可君王在战场辞别终归不是一件好事儿,极容易动摇军心,过了冲动劲儿之后,嬴政还是等到了大战结束,在王翦上将军将扫尾工作布置到担任副将的任嚣和赵佗手中后,才带着一半大军踏上归程。 胡亥陪着嬴政坐在王车里,踏着三月明媚的春光,哪怕马车行驶的道路坑坑洼洼,颠簸得人魂魄都要吐出去了,他脸上依旧笑意不减。 “回宫就这么高兴?”嬴政顺手将胡亥耳畔的碎发收拢,打趣道,“干脆早些加冠算了,你这一头乱毛真不好收拾。” 胡亥不接嬴政的调侃,对着前面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说:“好多年未曾见到大哥,不知道我现在这样会不会吓到他?” 胡亥本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说完话后,他的心头真的浮起忐忑之情,不由得扯了扯衣襟,眉心露出几缕茫然无措。 幼子坐在身边,情绪自然不可能瞒过紧盯着他的嬴政,嬴政认认真真的对着胡亥上下看一圈,伸手拍拍他肩膀笑着说:“我儿担心什么呢?你长得像你阿娘,自然是漂亮的。” 说胡亥“长得像母亲”其实是嬴政特别客气的说法,胡亥幼年精致漂亮的像个人偶,现在年纪渐长,五官也从最初的绵软精致变成了令人无法逼视的美艳,混合着他在外被晒成蜜色的皮肤,再没有雌雄莫辨的感觉,而是充满了攻击性的艳色,加之身材拉高,均匀柔韧的身体像条紧绷的鞭子,只用“漂亮”来形容实在是谨慎得很。 胡亥听到父亲的夸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着嬴政相互吹捧道:“阿爹才是雄浑威武,我还得再长长呢!” “你这孩子啊,就会逗朕!”嬴政说着,脸上笑容变得无奈又纵容,但很快他面色一整,郑重道,“回到咸阳宫可不能再像如今这幅没算计的模样了。宫中已经定下规矩,日后需得循规蹈矩,不能再任性胡为了。” 胡亥撇撇嘴,压低声音颇为心虚的反驳:“我也没多做什么……” 嬴政瞥了胡亥一眼,眼神满含深意,胡亥立刻住口,虽然垂下头,可却硬是梗着脖子,一副不肯服输的姿态。 ……不过是看在朕是他爹的面子上菜不敢再多说什么罢了。 嬴政看着胡亥,这个想法不由自主的出现在他脑海之中,随即脸上的神色越发无奈,注视着胡亥的神色也越发宠溺,他低声道:“刺杀朕的人该死,可事情却用不着你亲自动手,而且做得那么绝。留下一些无能之辈,也好显示些宽容,省得扶苏在咸阳宫里又被迂腐的儒生围住,天天念叨‘仁政’。” 口中劝说着胡亥,嬴政自己反而笑了起来,他抚了抚颌下的胡须,颇得趣味的说:“没想到还有一天会是朕劝说他人不可下狠手,真有趣。” 胡亥脸上燥得通红,哼哼了几声之后,难为情的说:“看到他们成天不老实就心烦,还不如早些死了,上蹿下跳的只会使用那些阴谋诡计――要是扶持各国国主和在正面战场拼杀的时候这么努力,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嘟着嘴唇,眉头微蹙的说:“我看不上想不劳而获的人,都是跳梁小丑。” 胡亥正说着话,车厢微微摇晃,宽敞的马车已经停下,车厢外响起震天的呐喊:“恭迎陛下!” 嬴政拍了拍胡亥,收起脸上属于慈父的笑容,略正衣袍便肃然起身,在鑫缇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扶苏带领群臣站在首位,但他身后另一侧站满了嬴政的儿女,他的弟弟和妹妹们,嬴政视线扫过目光满含期待的子女们,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开口却直接对自己的近臣们说:“辛苦诸位,朕路上耽搁,让爱卿们久等了。” 身为右丞相的李斯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一路辛苦,臣等不过稍等陛下片刻,陛下舟车劳顿,不如先行回宫修整?” 没等嬴政开口,胡亥已经窜到扶苏身边,直接握住他的手掌,一双明艳的大眼睛盯在扶苏脸上。 扶苏对上胡亥的眼睛,嘴角牵起柔软的弧线,反手抓紧胡亥的手掌,低声说:“长高了许多,像个大人了。” 语毕,他握着胡亥不放,向嬴政跪拜一番,胡亥顺势放开扶苏的手掌,站到他身后。 扶苏按下将胡亥抓回来的冲动,维持着平静的神色继续叩拜,起身后提高声音,他态度恭敬却不失亲密的说:“父皇受累了。” 嬴政上前握住扶苏的肩膀,看着长子比起自己更加高大健壮的模样,严重自然而然流露出得意的神情,转而拍着他的肩头说:“你将国事处置的不错,朕巡游的日子,你也受累了。” 语毕,嬴政左手牵着李斯,右手拉着扶苏,一同登上王车。 待坐定,嬴政扬眉而笑,探头出车厢,高喊道:“胡亥又跑去哪了?快上来,否则朕将你扔在城门口,自己走回咸阳宫去!” 车厢之中只有李斯和扶苏两人,看着胡亥都善意的笑了起来,等到嬴政话音一落,扶苏马上起身走到车门边上向胡亥伸出手掌。 胡亥对上扶苏的眼睛,嘴唇自然展现笑意,不复往日绵软的手掌搭在他修长宽大的掌心,扶苏用力握住他的手掌,猛然用力将胡亥扯到车上,胡亥没想到扶苏会骤然发力,整个人一扭,虽然成功登上车却狠狠摔进了扶苏怀中。 “这么这么不小心?”没等胡亥开口,扶苏低沉温柔的嗓音已经在他耳边回响,一双右臂的臂膀像是钳子似的箍在自己腰间,将他紧紧压在胸口,没多一会,扶苏胸口的热度已经透过两人的衣袍传递到了胡亥身上。 但这并不重要,或者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胡亥不可思议的扬起脖颈,看着扶苏依旧温文如玉的神色完全愣住了。 Σ(っ °Д °;)っ在我出门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把我温柔体贴、心思纯正的扶苏公子还给我!! 眼前这个满肚子黑水的加货我不认识他!!! “怎么出门一趟,反而变愣了――是不是刚刚扭到脚踝,自己站不住了?”温暖湿润的呼吸吹拂在胡亥耳边,没等他从“扶苏变成腹黑了”的震惊情绪之中挣脱出来,扶苏已经替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他的手臂堂而皇之的伸过胡亥腿弯,将他打横抱起,明目张胆的相拥着走进车厢之中。 扶苏俯身将胡亥轻轻放在车厢的地板上,神色自然的为他除去鞋袜。 霎时,胡亥感觉到一双炙热的手掌完全控制住了他的脚踝,灵巧的手指顺着他脚踝的皮肤缓缓滑动。 扶苏背对着嬴政,宽厚的胸膛正好将嬴政和李斯的视线阻隔在外,他眼中满是调侃之意,指尖已经顺着胡亥长裤宽敞的裤口抹上他的腿肚子,捏着上面紧绷的肌肉状似关怀的说:“如何?是不是这疼?或者是上面一点?” 胡亥浑身上下的皮肤瞬间涌出无数小疙瘩,他忍不住抖了抖,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场面,赶忙垂下头,磕磕巴巴的说:“放、放开我!没事儿的!” 胡亥抬起手,推开扶苏已经顺着小腿快要摸到膝盖的手掌,神色慌乱,视线忍不住直往嬴政身上飘,很怕会被他发现端倪。 被扶苏挡住视线,无论嬴政还是李斯都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扶苏和胡亥之间的布料摩擦声音却瞒不过任何人,李斯低笑着对嬴政拱手道:“陛下的儿子们友善恭敬,实在是秦国的幸事。” 嬴政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十分得意的扬起脖颈,口中却偏偏要说:“哎,他们这是应该的,没什么。” 话落,嬴政顺势对着扶苏开口指示:“别听胡亥的,他最爱逞强,真扭到了也怕伤了面子硬撑着,你一会看着他,别让胡亥下车,直接把他送回寝房休息,朕派御医过去看看。” 扶苏扭过身看着嬴政,神色自若接话:“父皇说的是,儿子一定好好看着胡亥。” 话没说完,扶苏拧了拧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声音越发温和轻软,他视线来回在嬴政和胡亥之间扫了一圈低声道:“不如儿子先带着胡亥梳洗一番吧。他满身风沙,纵然躺着也休息不好。” 扶苏的手掌顺着胡亥头顶拂过,温柔一笑,与他对视着轻声说:“反正胡亥还小,儿臣抱得动。” 嬴政根本不清楚儿子们之间有什么,听到扶苏的提议,立刻赞同:“也好,带着他好好梳洗一番,然后让胡亥先休息吧。” 胡亥心中明白嬴政一开口,事情便尘埃落定了,但他心里莫名的有一股憋闷的感觉,不由得抿紧嘴唇,斜睨扶苏一眼之后垂首不语。 胡亥心想:我不在这里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扶苏的表现简直不像是还没转过弯的兄长,一眼看去反而像是久等旧情人回归的痴情男子了。 扶苏见胡亥垂眸不语,嘴唇上翘的弧度也消失无踪,心中叹息一声,伸手揽着他,按着他的头,好让胡亥能够舒服的枕在自己肩头。 胡亥心中微微带着抗拒,可随着马车的摇晃,没多一会便枕在扶苏怀中沉睡。 扶苏只觉得怀中的身体原来越放松,渐渐的完全窝到他怀中,他抬手遮住胡亥眼前的日光,嘴角是未曾落下的微笑。 胡亥在温水的熏蒸之下渐渐醒来,没等他神智归位,已经感觉到力道适中的揉捏碰触。 很舒服,但是……不止一双手…… Σ(っ °Д °;)っ不止,一双手?!! 胡亥瞪大双眼,猛然撑起身体,“哗啦”的一声泼水而出,几声女子的尖叫随之响起,让他迷蒙的视线找到了落点。 几名宫女瑟瑟发抖挨挤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们神色仓皇无措,几双温驯的水眸来回巡视在胡亥和房间另一侧,胡亥顺着宫女的视线看去,扶苏正满目笑意的坐在桌案前看着他。 对上扶苏的眼睛,胡亥下意识露出笑脸,但扶苏与自己相交的视线之中很快就不仅仅是笑意,胡亥几乎能够感觉到扶苏视线缓慢下移,舔过他的胸膛。 ……等等,胸膛?! 胡亥从扶苏的眼神里琢磨到了不同的味道,他猛然低下头,终于从过于舒适的环境之中发现自己尴尬的处境。 为了这个迟来的发现,胡亥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几乎能够听到自己扭动脖颈时候滞涩的声音,随着自己不断转变动作而吱嘎作响。 他抬起手挡在胸前,但很快又将手移开――总觉得若是真的用手遮挡住自己的胸膛,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调戏了的小妞――不过放开动作让人看,似乎也不太对劲。 #说不出哪里不对,可是哪里都不对。# “呵呵呵。”一串低沉的笑声从扶苏吼间溢出,磁性的嗓音震动在胡亥耳边,让他本就因为泡在热水中而放松的身体越发软弱无力。 胡亥被扶苏的笑声催得浑身发麻,好不容易争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立刻撩起一捧水,对着自己从头淋下。 “……好了,我清醒了。”他嘟哝一声,眉心微皱的指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话一说完,胡亥已经从刚刚清醒时候的昏沉状态彻底挣脱,他跨出浴桶,随便抹去身上的水珠,从干净的新衣之中捡了一件长袍披在身上,趿拉着鞋子走向扶苏。 胡亥一屁股坐在扶苏身侧,将桌案推开,不悦的开 口:“从我回来到现在,你的反应一直不对劲儿,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改变?” 内侍梁早已是扶苏的心腹,哪怕其他宫人都离开了,他依旧留在房中,扶苏没理会胡亥的问题,伸手摸了摸已经将他肩头丝袍沾湿的长发,满目不赞同的看向胡亥,沉下声音向粱吩咐:“取帕子来,给胡亥把头发擦干。” 语毕,他凝视着胡亥熟悉又陌生的脸颊,眼中笑意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渐渐晕开。 扶苏手掌按在胡亥后脑上,微微用力便与他额头向贴着靠在了一起,他低声道:“我以为,你给我送过定情信物了。” 写上情诗的手帕在胡亥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脸颊蓦地绯红一片,却没有被扶苏一语带过问题,而是咬牙硬撑着发昏的头脑再次说:“可四年前我还是个孩子,你未曾动情;四年来我们一直没见过面,你又能产生什么感情?” 太子和胡亥公子这些年来传信根本不可能瞒过伺候笔墨的内侍梁,内侍梁此时也只当自己没带耳朵和眼睛,跪在一旁轻柔的擦拭着胡亥公子细软的卷发,一声不吭。 扶苏指尖顺着胡亥褪去幼年稚嫩的脸颊轻轻滑动,听到他的疑问脸上神情非但没有任何被人质疑的伤感,反而笑得欢畅,他侧过脸蹭了蹭胡亥弹性十足的皮肤,轻声回答:“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 热气喷在耳畔痒痒的,胡亥忍不住挪了挪身子,他用力咬了一口下唇维持清醒,可当扶苏说出的话一入他耳中,胡亥立刻觉得自己再次头脑发胀、思维混沌。 而且,总觉得“守身如玉”这个形容词扶苏用,不太对劲。 _(:3∠)_是我错觉么?扶苏在对我撒娇? 胡亥用力摇摇头,推开让他日思夜想的人,认真看着扶苏脸上的表情,却没办法从他坦荡的神情之中发现任何端倪,他最终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展开手臂拥抱住扶苏,低声说:“我不知道什么促使你改变,几乎变成我做梦都想要的模样,但我还是想说――即使心中不安,我还是很喜欢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扶苏顺势收紧手臂,手掌沿着胡亥脊背轻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柔和的应和,开口道:“在你离去三个月内,我只感觉到了淡淡的思念;等到过年祭天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觉得九尺高台上视线辽阔却太孤单了;去岁有将近半载的时间道路阻隔,我没能收到你的回信,夜夜不能成眠,只觉锦裘不耐春寒,可等到你的回信送到我手中,却没有一个字同我有关――项籍、萧何、张荣,还有父皇。没有我,你也可以生活的很快乐,可……” 扶苏摇头苦笑,手掌不自觉地的加大了力道将胡亥按在怀中,语调虽然未曾变化,可原本如三月春水版柔情的眼神已经彻底转化成了腊月的坚冰,他继续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扶苏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抚着胡亥的脊背,心中却想:可惜的是人虽然回来了,却并非我以为的那样会对我展现出的亲近露出欣喜的笑容,而是满目怀疑。 果然,不在身边看着就是不行。 扶苏何曾对胡亥说过这么贴心贴肺的情话?胡亥本来就是发胀的脑袋彻底变成一团浆糊。 他脑中只剩下几个关键词,下意识回答:“我早就想回来了。” 扶苏心中欢喜,自胡亥归来一直带给他的不悦之情终于稍有缓解,低声诱哄道:“何时想回来的?” 胡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试图掩盖自己曾经动摇的心思:“阿爹中毒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是‘要是你在就好了’,然后我觉得自己都快你们养废了,这想法太软弱了。” 扶苏抱着胡亥晃了晃,低笑着说:“若非知道父皇另有安排,我一定劝你当时就回来。” 他将头埋在胡亥颈侧,放轻声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胡亥照着扶苏安抚自己的方式抚了抚他的脊背,两人相互依偎着享受片刻宁静,胡亥渐渐感觉到自己眼皮不断下沉,他动了动身子,低声道:“阿爹肯定等着你呢,我去睡一会,晚上用膳的时候再见吧。” 扶苏冲内侍梁扬了扬下巴,内侍梁立刻小声说:“公子请随奴婢来。” 胡亥又在扶苏怀中蹭了蹭才起身,离开温暖的怀抱瞬间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扶苏立即扯过厚重的外袍将胡亥紧紧裹住,训斥道:“在外几年还会学会照顾自己!” “……”胡亥看着刚才抓着他不妨的男人,忽然意识到扶苏这几年主持政务不光令他变得越发心思深沉,浑身的气势也与始皇帝身上萦绕的帝王威势相差无几。 他抓紧身上的长袍,忽然露出笑容,不等扶苏发问便脚步轻快的随着内侍梁转身离去。 扶苏站在原地目送胡亥离去,始终想不明白胡亥最后的笑容到底因何而起,但想不明白无所谓,他总会在这里等着自己回来。 扶苏心情愉悦的勾起嘴角,抬脚向大书房走去。 132、我有特殊的露底技巧 扶苏上辈子同嬴政闹得不开交,过去他认为这是由于嬴政专横暴戾,可随着自己主事却只能在众多办法之中选出和父皇相同的道路,扶苏渐渐明白有些事情并非自己所思所想才更好,而是由于父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若能够垂拱而治,嬴政又何须事必躬亲、徒惹骂名呢? 想通了其中关键,扶苏对父皇心悦诚服,再没有过去对抗的心态,传送处理过的奏章也不再是走过场,消除嬴政可能对他产生的怀疑,而是真心实意希望从政治经验丰富的父亲身上获得指点。 因此,嬴政巡游天下经历的几年时间非但没让扶苏同他的父子之情转淡,俩人反而在闲暇时分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能够坐下来面对面心平气和的交流。 扶苏站在大书房门口恭敬而不失亲密的低声道:“父皇,儿臣扶苏求见。” 嬴政头也不抬便露出笑脸,招呼道:“快进来,朕正好跟丞相谈起你来。” 扶苏由内侍伺候着除去厚重的外袍,跨了几步便走到嬴政身边落座,没等到坐稳身体,嬴政已经满目欣慰的拍着扶苏肩膀,愉快的高声说:“朕这几年不在咸阳,你把弟弟们管得不错,没让他们虚度年华。” 扶苏听到嬴政夸奖,脸上笑容微妙的有了几分变化,低声道:“……关于弟弟们,父皇轻容儿臣将此事详细禀报。” 嬴政夸奖得飞快,可他没在咸阳宫,并不清楚扶苏为了给弟弟们摆平就业问题承受的压力,看着扶苏的神色,原本过于兴奋的精神渐渐冷静下来,被深沉所取代。 “你说。” 扶苏抿紧嘴唇,温和的笑脸被严肃所取代,低声道:“自古官员皆为乡里推举有贤德名声之人,战国时能人辈出,因而又有了大才之人求见诸侯手下近臣,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自荐,期盼近臣将其送至诸侯面前畅谈,只要诸侯对其青眼相加,便可飞黄腾达。” 嬴政点点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沉稳的说:“继续。” 可他心里却有种古怪的念头攀升――扶苏要说的,不会和他想到的一样吧? 这个想法让嬴政不可自控的产生一种自豪感,忍不住挺直腰板看着长子高大挺拔的身姿,心中异常满足。 扶苏心中有事,又对嬴政恭敬,因此未曾抬头,仍旧微微垂着眼帘,沉声诉说令自己迟疑的想法:“丞相长子跟随儿臣南征北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丞相显然不愿意令其出仕,儿子便私下与李由见面,哄骗他做了份荐书,又提问了一些治国之策,考校后将他提拔为官,安置成为三川郡郡守。儿臣做出此事之后,便发觉了此举的好处――亲自考校出来的人才难道不比不知谁人推举出的要好么?而且,‘考校’也不必一次只见一人,或可推行政令、召集有意出仕为官之人统一行事,选择最出色几人再由父王亲自见一见,剩下的直接送入各部之中,磨练些时候再推送到各个郡县之中缓解我大秦缺乏官吏的遗憾。” 嬴政眼中欣慰更上一层,等扶苏话一停顿,立刻道:“胡亥和朕讨论过此事,和你有相同看法,此事可行。” 扶苏脸上阴霾却在嬴政开口后彻底显露,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不确定的说:“考出来的官员本领自然是不缺的,可品行却……” 嬴政瞬间沉下脸,声音透出怒火,质问道:“竟然人不顾律法犯案?” 扶苏终于抬起头,苦笑道:“财帛动人心,是儿臣无能。” 嬴政没多说什么,但心中已经明白一直不肯随着秦朝朝堂进行的儒生们肯定又给扶苏找了许多麻烦,他拍了拍扶苏肩膀,给予无声的支持,开口时候眼中已经凝结了一片寒冰,他冷声道:“设立博士学宫为的是搜罗有才学之士,为我大秦谋划千秋,只能耍嘴皮子的人裁出去。” 李斯听到嬴政的话,心中狂跳,不由自主挑高双眉看向尉缭,果然发现尉缭眼中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神采,两人不由自主同时露出笑容。 尉缭同儒生出身官员关系不睦,因此,他坐在一旁,由最善进言的李斯进言。 李斯身子微微前倾,仰起头同嬴政保持了一个恭敬而专注的距离,拉出平稳厚重的声线,故作为难但的开口:“陛下,您巡游前已经同太子一起清理过博士学宫,常设博士官七十三人,其三去一,至今未能补全。眼下再做清理,是不是容易动摇人心?” “管他们作甚?只会动动嘴罢了。”嬴政不怎么高兴的说。 他刚刚带着幼子返回阔别已久的咸阳城,见到陪伴自己打天下的亲密臣子和越来越出众的长子正在兴头上,和扶苏交谈时候也认为考取人才是个好办法,却被儒生为难。 不能怪近臣和寄予厚望、并且与自己政治看法一致的长子,错误自然都是那群迂腐顽固的儒生造成的! 要是他们肯配合一点,而不是天天高喊“大秦无德、必生乱相”又怎么会动摇民心呢?官员但有违反大秦律法的行为,按律处置了便是! 嬴政埋怨的话一出口,尉缭已经明白火候到了,他毫不迟疑的插话道:“臣也以为朝堂容不下这群只会指手画脚的无能之辈。” 尉缭虽然身体不好,却从来不说大话,一听见他开口了,嬴政立刻追问:“国尉有办法肃清朝堂?” 尉缭勾起嘴角露出充满信心的笑容,平静的说:“陛下何必一下子将他们都赶出去呢?之前踢出去不少博士官,他们的位置还需人补充,各学派都有许多藏于民间的有才之人,陛下不如请他们任职,过个一年半载考察博士官做了些什么,那群一事无成的儒生自然可以凭着朝堂考核的标准让他们卷铺盖卷……” 尉缭顿了顿声,眼中笑意闪烁,拖长声调慢悠悠的说:“……都滚出去。” 朝堂上站满了跟自己目标一致的人,哪怕偶尔也会因为细节不合适而产生分歧,可这种分歧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无论怎么说,都不事事因为“你不同意我观点,所以你不对”的儒生们强太多了。 尉缭的办法必须点赞! 嬴政听懂了尉缭话中的含义,眼中笑意再也止不住,马上笑着说:“国尉高明。” 转过头,他立即吩咐:“扶苏,将你这几年看好的人选呈报上来,十日后大朝,填补博士学宫的空缺。” 扶苏正要开口应承此事,嬴政忽然面色发青的攥紧了拳头,整个人发出剧烈的颤抖,保持不住端坐的姿态,前倾着倒在桌案上,完全依靠这张沉重的大案维持身体不至于摔在地面上。 他的牙齿相互碰撞着发出“咯咯”的撞击声,哆嗦着张开嘴,却又闭口紧紧咬住压根,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 豆大的汗珠顺着嬴政鬓角花白的发丝滚落,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扶苏,伸出手,扶苏立刻握住嬴政的手掌,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平躺在不远处的榻上,高声道:“快去将随着父皇出行的御医全都叫过来,快!” 整个大书房的宫女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瘫在地上,只剩下鑫缇和内侍梁还有些神智,他们虽然也同样手脚发软,却很快大口喘着气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李斯和尉缭上前,跪在嬴政身边,虽然眼中没有慌乱之情,却充满了担忧,但即使他们仍旧理智,可嬴政的情况让他们没有一丁点办法。 “……路上、的……残、残毒……”嬴政费力的吐出几个字,脸色已经从青白变成了让人恐惧的萎黄,似乎生命力都被毒性侵蚀了。 扶苏攥紧嬴政的手掌,咬牙道:“父皇别说了,御医马上就会来了。” 嬴政强扯起嘴角,可伴随着他因为疼痛而分外扭曲的表情只能让人让人感受到恐惧,他颤抖着身体摇了摇头,哆哆嗦嗦的说:“发作……作过、过几次了。无、无事的,你,你这几年……做的、很好,日后好好照顾……胡亥,朕不放心……放心他。” 扶苏猛然回头大吼一声:“把胡亥叫过来,立刻叫他过来!” 嬴政抬起手似乎要反对,可扶苏却压住他的身体,不让嬴政已经反复遭到残毒侵蚀的身体再多消耗,他凑到嬴政耳边低声说:“父皇,让胡亥过来吧,儿臣知道你怕他担心你,但他要是不知道……以后,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扶苏的声音绷得紧紧的,眼中满是痛苦,声音嘶哑干涩,似乎随时会断开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声响。 自胡亥比自宫外赶来的御医们更快一步,他见到僵直着瘫倒在榻上的嬴政瞬间,脸上的血色便消失无踪了,他脚下一软,整个人坐在地上,鑫缇正要上前搀扶,胡亥已经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冲到榻前,扑倒嬴政身边,拉住他的手掌,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哽咽道:“我不知道,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阿爹……” 嬴政反握住胡亥的手掌,绷着发僵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拍了几下作为安抚,可胡亥快治住的泪水流的更凶了,他握着嬴政的手,将满是泪痕的脸埋了进去,低声说:“阿爹你别担心,我能治好你,我肯定能。” 扶苏猛然想起那枚被胡亥送入自己口中救下自己性命的丹药,不由自主瞪大双眼,可嬴政却只认为这是胡亥的执念,低低的应了一声再没下文。 嬴政的情况御医们显然早就心中有数,当他们赶来的时候已经端着煎煮好的汤药。 扶苏扶着嬴政,小心翼翼的将药汁喂了下去,眼见嬴政渐渐昏睡过去,他转头看向胡亥忽然说:“曾经救了我命的丹药,你还有?” 133、我有特殊的治病技巧 胡亥咬住嘴唇摇摇头,心中一片冰凉。 他从来没有“储蓄”的习惯,对历史唯一一次巨大改变是推动始皇帝册立长公子扶苏为太子。 这一次的成功为胡亥赢得了巨大的奖赏,但他当时心中想的是什么呢?他满脑子都是“顺从扶苏的期盼,成为一个明理有才学的、合格的秦朝公子”,而胡亥在沉迷扶苏魅力和期盼的同时,又十分清醒的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充满天赋和才智的人。 因此,胡亥将系统全部奖赏都兑换成了能够提高他“天赋”――记忆力、逻辑思维能力、身体素质――的药品。 以当时的情况看来秦朝形势一片大好,连嬴政巡游天下时候可能遭遇张良带人刺杀的事情都已经被他提前解决了。 胡亥身为一个未成年的幼子,哪怕才智横贯古今也没有用武之地,无论他如何使用系统的奖励点数都没问题,这并不非胡亥处于自私的考量,只是……反正留着也没有,还不如给自己用了,也许他日后能够给扶苏帮忙也说不定,但意外却不是胡亥能够控制的。 各种各样的意外终于造成了眼前的情况,嬴政需要一颗能够起死回生、彻底拔除他体内残毒的丹药,但胡亥却弄不来额外的奖励换取嬴政需要的这枚丹药。 因为秦朝哪怕由扶苏主持,国事也被他处理得很好,但扶苏所做的决定无一不与上辈子嬴政所做的相同,按照系统判断,这样的行为不可能为胡亥获得一丁点奖赏。 胡亥的嘴唇被他咬得发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艰难的抬起头看向扶苏,黑白分明的双眸已经将答案写得一清二楚。 见到胡亥这样的神情,扶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可对扶苏而言,仙丹灵药本身就意味着可遇不可求,胡亥无论因为什么得到了自己曾经吃下的那一枚已经是千载难逢,他虽然心存侥幸却未曾强求。 扶苏牵住胡亥发颤的手掌,将冰凉的手指攥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将它们捂热,低声安慰:“宫中御医尚在,父皇能挺过这一时的。” 他手掌用力,攥得胡亥生疼,可这样的疼痛却让他从自责之中清醒了不少,他抬起头看向扶苏,眼里重新升起希望,忽然说:“去建功立业吧。立刻将胡人驱逐出现在的领地,让他们无力南下入侵中原;或者平息六国遗贵的叛乱,令天下归心;或者……或者你可以凝聚民望,只要是、是……” 胡亥急促的喘了一声,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看着扶苏露出苦笑,实情相告是必然不被容许的,但他也许可以投机取巧,找出一个类似的说法让扶苏有奋斗的动力。 胡亥心中道:不过哪怕透漏这些内容,也足够我自己倒大霉了。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扭头看向躺在榻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嬴政为自己建立勇气,停顿半晌,胡亥终于扯开嘴角,继续说:“你要比阿爹能到的做得好,比他功绩更大,比他更得民心,只有这样,我才能、能有办法获得……仙药……” 胡亥间断了几次的声音钻入扶苏耳中,可扶苏看着胡亥却只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 扶苏不敢置信的看向胡亥,好像从没认识胡亥一样,胡亥对上他的目光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发不出一丁点声音继续向扶苏吐露更多实情。 “……仙药。”扶苏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他低声重复了几次,猛然站起身,眼中燃烧起愤怒的火焰,眼中充满了血丝凝视着胡亥,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艰难的说,“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仙药?仙药!” 父皇当初到底为什么性格忽然变得喜怒不定?扶苏过去未能想明白,可父皇对他的期待即使掩藏得很深,扶苏回想过去却能够将嬴政一言一行之中的郑重都挖掘出来,他明白父皇对他的期待到底有多深刻,哪怕自己与他政见不合,也未曾阻断父皇对自己的期许。 胡亥说出的话,简直像是当头一棒,狠狠敲在了扶苏头顶,让他蓦然清醒。 父皇上辈子的改变正是他逐渐衰老,发觉精力不足,听信了方士的游说服用丹药之后开始的! 胡亥有所顾忌的瞥了在场的李斯和尉缭一眼,立刻按住扶苏的手掌,扯着他重新做回嬴政榻边,压低声音直到只有他们俩能够对方的声音:“我说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以秦国的看法,方士每一个不是古里古怪的,无论处置何事都行迹诡秘,处处非要显示出自己的神秘感,见人的时候更是口必称自己同神异、有妙法,若是仔细打听了,他们反而会摆出一副“愚蠢的凡人”的姿态马上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哪凉快滚哪呆着去,你不配知道”,神情举止处处透出世外高人的模样,烦人不已。 嬴政历来对这群方士术士厌烦得紧,这一点与他亲近的人都很清楚,哪怕胡亥压低声音,但扶苏之前的反应仍旧提醒了李斯和尉缭太子到底因为什么而发怒。 李斯和尉缭对视一眼,马上上前拉开面色不佳的扶苏,对胡亥低声解释:“陛下素来厌恶方士,过去还杀了几个修习方术的儒生,引得本就不快的儒生更加不满。” 胡亥面露恍然之色,努力回想才想起早些年就死了的候生几人,终于明白过来扶苏因何而满面怒容,他脸上显出愧疚的神色,默默垂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补救眼前的情况了。 失去这个理由,胡亥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让“仙丹妙药”出场! 扶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看着胡亥垂首不语的模样,意识到与父皇感情最为亲密的恐怕不是自己,而是胡亥,紧接着他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举动到底有多伤人。 扶苏很清楚,若是能够彻底祛除父皇体内反复折磨他的残毒,无论是否再兴方士的祸患,他也愿意如胡亥一般做出相同选择。 没有什么比他们父亲的性命更加重要。 扶苏马上重新将胡亥的手掌抓在掌心,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下旨,寻找能为父皇祛除残毒的能人异士吧。” 胡亥顿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扶苏,心中却哀嚎出声,他发现事情的走向已经相识脱肛的神兽,再也拉不回正确方向了! 胡亥赶忙拉扯着扶苏的手掌,试图弥补:“比起这些,你更改去建功立业,这才是正道。” 事实上,扶苏并没有理解胡亥的意思,却认为这是胡亥的好心,怕自己过于担忧躺在床上的父皇而耽误了国事,他伸手将胡亥揽在怀中,轻柔的摩挲着他的脊背,低声安抚:“别害怕,胡人虽然时有异动,却被蒙恬上将军牢牢把握住了,他能控制住关外的战局。” 说着话,扶苏微微眯起眼睛,冷光从他眼眸深处一闪而逝,只听扶苏沉声道:“边关十载厉兵秣马,确实该给胡人些颜色看看,让他们滚出我大秦的视野了。” “别担心,等父皇身体好转,我立刻带兵随同上将军处置这些频频南下的胡人。”扶苏放柔声音叮嘱胡亥,胡亥除了苦笑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 他说不出来,扶苏和臣子们都理解歪了,始皇帝这条命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捡回来了么? 可父皇现在比上辈子还年轻,他根本不该死得更早! 自责犹如滔天洪水席卷而来,胡亥被淋了满身,几乎被愧疚淹没,他沉默的陪着扶苏一同守在嬴政身边,努力照顾因为自己更改了历史而活得更加坎坷的父亲,即使如此,他心中的重担没有消减分毫。 当庞大的国家机器启动的时候,事情运转的速度完全超过想象的极限。 嬴政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事实上,比起世上千千万万人,他心性刚强、坚毅非凡。 当初明白自己体内余毒未清,恐怕会被残毒折磨致死的时候,嬴政已经做好了拿出全部耐性与残毒对抗的准备,因此现在有满意的继承人和心疼的小儿子同时照料,他总是能够面不改色的咽下味道苦涩到古怪的汤药毫不迟疑,用最快速度恢复到与平时无异的模样。 或许是连苍天都无法与嬴政的意志对抗,秦朝境内竟然真的有人前来官府,自称能够治疗侯夷残毒。 “草民参见陛下。” 平和飘渺的男声在大书房门口响起,嬴政父子三人忍不住看向这道好听的男声响起的方向,一名相貌出众的男子跪在大书房外,相貌并不出众,可浑身上下的气质同他的声音一样充满了仙气。 不需要男子表明自己的身份,在场的人已经没人不清楚这是个方士了。 即使心存偏见,嬴政父子三人仍旧没办法对这名男子产生恶感,嬴政态度平和的说:“你就是自称能解毒的人?你是谁?” “草民徐福。”男子行至大书房内,随着嬴政的手势端坐在距离他五十步外的位置,不骄不躁的说。 胡亥嘴角的笑容一僵,猛然握紧拳头,心中大声喊:你tm要是敢把元素周期表喂到我阿爹嘴里,老子一定立刻打死你! 134、我有特殊的找碴技巧 嬴政身中剧毒难以清除,但他中毒的部位是身体,不是被毒傻了,徐福虽然浑身都萦绕着缥缈仙气,可身为帝王,嬴政更清楚“知人知面不知心”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可能性,没有被徐福的外表迷惑。 他再次上下对着徐福扫视一周,之前略带惊讶的神色已经被深沉所取代,谁都不能从嬴政眼中看出任何情绪。 “你知道自己进入咸阳宫是为了什么,说说该怎么给阿爹解毒吧。”嬴政刚想要开口,胡亥忽然站起身,抢着出声。 他大步走到徐福面前,高高昂着头,神色傲慢,眼中满是恶意,将自己敌视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胡亥走到徐福面前,用自己的脊背对着嬴政和扶苏,他们看不出胡亥脸上有怎样的神情,可凭借他们对胡亥的了解,说话的声音已经将胡亥的恶劣情绪尽数展现在父子俩面前,让嬴政和扶苏面面相觑却找不出败坏了胡亥心情的原因。 总不可能是胡亥不高兴有人能够治疗嬴政体内的残毒吧?这种里面荒谬的令人发笑。 胡亥这些日子显而易见的焦躁,每每看向嬴政的、自以为无人发觉的担忧眼神,甚至还有不顾尊卑每天都强压着嬴政咽下那些他不喜欢却对身体好的菜色都早已说明胡亥才是最替嬴政担心身体健康的人。 那么,徐福身上又隐藏了什么问题让向来对人表现得十分和善的胡亥一见面就露出这样敌视的态度呢? 嬴政玩味的勾起嘴角,终于正眼打量起眼前的中年男人,他的穿着朴素而整洁,不是秦境之中崇尚的玄色衣衫,而是很轻柔的色彩,布料没有经过染色,保持着最原始的色彩,头发简简单单的束在头顶,没有多余的装饰,腰间也未曾特意悬挂适合“方士”身份的配饰。 这是太过简朴,都不像一名喜欢故弄玄虚的方士了。 如果一个人和他固有身份装扮相去甚远,那么他不是才学高拔到对整个圈子都懒于应和,那么就是徐福招摇撞骗的本领超乎寻常,为了抓住机会而故意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扶苏对此看法与父亲类似,但他心中更加升起一层隐忧。 胡亥在父皇榻前与扶苏的对话,他还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候扶苏觉得胡亥担忧自己为了父皇中毒的事情忧思过重而忽略国事,这段日子胡亥仍旧不断催促自己将心思放在国政上就显出了古怪的味道,再加上胡亥对待徐福的恶劣态度――扶苏很清楚上辈子直到父皇殡天,一直喊着自己能够带回长生不老药的徐福也没拿回来一丁点有用的东西。 徐福也许真有大本事,可他对父皇做过的事情,也不过是豪不间断的从父皇口袋里掏钱罢了。 既然胡亥对这个脸扶苏自己都心存偏见的方士表现出了恶意,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胡亥发现徐福身上所隐藏的阴谋,而自己和父皇却忽视了这一点呢? 胡亥近乎粗暴的对徐福提出问题后,便一瞬不错的瞪着他,似乎徐福不给出答案他就不准备退让似的。 徐福没有被胡亥的举动激怒,他嘴角轻轻上翘勾起十分温柔的弧度,眼神平静而宽容,回视胡亥的眼神像是看着执意胡闹的年幼孩童,周身萦绕的飘渺气质丝毫不因为胡亥提出质疑而有所改变,既没有被揭穿的恐惧,也没有丝毫高人被人羞辱的愤怒,但这样的态度更加显露出徐福内心的傲慢。 仙人怎么会与凡人生气呢?凡人无论做什么对显然都如同蝼蚁,根本不值得他一丁点心思在意了。 “公子多虑了。草民既然敢出宫,自然不是信口开河之辈,陛下体内的残毒,草民自有办法。”徐福抬头直视着胡亥,没有因为他身处高位而如同其他人一样低下头表达自己的恭敬。 胡亥讽刺的卷起嘴角,用近乎刺耳的声音嘲讽:“故弄玄虚,我看你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是有本事,干脆把你的药方拿出来吧――宫中御医虽然不能彻底清除残毒,却完全控制住了情况,未曾让毒性扩散,你既然这么有信心,与他们商讨就行了。” 徐福再一次被胡亥冒犯,仍及没有泄露任何个人情绪,他眼中神色依旧无奈而包容,但却破天荒的开口解释。 只听他低声道:“公子误会了草民的意思。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应天下气运而生,天下气运归于秦朝而反壮陛下,虽有小波折,但对陛下命数无碍。以草民的浊目未曾看出陛下周身萦绕的紫气衰减。” 胡亥眉毛扬得更高了,不满的提高声音说:“所以你是打算看着御医们把阿爹治好,自己只动动嘴皮么?!” “公子太着急了。”徐福嘴里终于吐出一句带有个人情绪的话,但他很快继续开口道,“草民来此是因为夜观天象只是发现了帝星衰弱,前来替陛下渡过此番劫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今日前来真是为了献上一枚炼制的丹药,其功效……” “你给我闭嘴!”胡亥一听到“丹药”俩字登时挑了起来,他想也不想抬脚对着徐福踹过去,狠狠踏在徐福肩头,巨大的力量带着徐福后仰,脑袋狠狠砸在石板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但这不能让胡亥的怒火消失,他愤怒的继续一脚接一脚踢在徐福肚子上,多年锻炼得来的强壮体魄和强大力量很快让徐福陷入半昏迷,无力挣扎,只能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抽搐,一丝暗红的血迹顺着嘴角留下。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胡亥拉开!”嬴政不明白几句话的功夫,胡亥到底是怎么被徐福惹怒成现在这样的,但他还是皱眉指挥内侍将单方面施暴的胡亥扯开。 眼见胡亥被两名内侍架着仍旧不管不顾的往徐福身边冲,试图继续殴打他,嬴政终于沉下脸低喝:“胡亥,回来!” 胡亥“哼”了一声,却还是停下动作,他扭头看向趴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徐福,一样下巴,对着内侍们吩咐:“搜身,把他身上带着的‘仙丹’都找出来。” “……徐福是行刺的人?”扶苏回想着胡亥整个反应,说出他唯一能够想出的结论。 胡亥原本略显暗淡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心中道:扶苏果然是我的福星! 他立刻抬起头,直视着嬴政,义正词严的说:“阿爹,他带来的东西才不是什么仙丹,那些东西都有问题。” 自古练出的丹药就没好东西,无不是使用各种重金属锻造合金,只要是丹药,胡亥就有把握绝对对人体有危害,更何况扶苏替他找到这么美妙的借口――行刺,多带感啊~沾上就得死全家的罪状,徐福是逃不了了。 只要徐福现在死了,日后始皇帝再也不会因为他,而在史书上留下被江湖术士哄骗成功的羞耻一页。 “不!不――不!陛下,草民并非谋逆之人意图行刺陛下,草民确实是来进线丹药替陛下解去身上残毒的。”徐福被人搀扶着,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际轰鸣,但他仍旧将被按在自己身上的可怕罪行听得一清二楚,这让徐福控制不住的高喊出声,打断了胡亥的话。 “呵呵。”胡亥低笑一声,兴奋的说,“方士,您不摆您那副仙风道骨的谱了吗?我以为你打算把自己飘渺的气质带进棺材里呢,如果你的棺材还能装进去一具完整的尸首。” 徐福不舒服的动了动,经过胡亥的提醒瞬间整理起不该出现在“仙人”身上的情绪反应。 趁你病,要你命! 胡亥没给徐福再次开口的机会,立即抢话说:“阿爹,这些丹药散发出一些古怪的味道,我刚刚发现他不对劲就是因为闻到这些味道的,取些活物来喂下去,马上就能验证我得猜想。” “陛下不可如此,草民炼制多次才得到这么几颗仙丹。”徐福赶忙阻拦胡亥的“胡闹”。 听到这话,胡亥脸上笑容越发欢畅,他绕着徐福走了一圈,歪了歪头,用充满了天真和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徐福,忽然说:“那你成仙了吗?” “草民练成仙药马上前来进献给陛下解毒。” “……哦,原来是这样。”胡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用力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身,笑着跑回嬴政身边一屁股坐下,嘻嘻哈哈的说,“阿爹你听到了吗?他就是不知道怎么鼓捣出一锅不清楚功效的东西,自己都没敢吃,送过来给您试吃。” 这是怎么样的实验精神? 这是怎么样的烹饪技巧? 这简直开创了暗黑料理界的新篇章! 胡亥撇撇嘴角,不满的说:“我真是不明白,没经过大量重复试验证明功效,而且他自己也没有成仙,怎么保证那些气味古怪的圆球肯定是仙药的。这年头仙药都如此不值钱,一锅一锅量产了吗?” “牵几条狗来。”嬴政历来对方士没有好感,胡亥小声的叨咕果然起效让嬴政选择相信他的话。 “不,陛下,陛下你相信草民,这真的是仙药,它一定能治好您体内的残毒!!” 徐福双眼瞪得大大的,说话语气一场笃定,似乎确信嬴政服下丹药必定解毒一样。 扶苏终于明白徐福的古怪之处,忽然道:“你在丹药里用了什么药材?” “芦根,橄……”语声未尽,徐福忽然住口,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但扶苏和嬴政都已经明白其中隐藏的真想。 徐福知道何物能够解侯夷之毒,但他将这些治病救人的药材加入到了丹药当中,夸张了丹药的效果。 嬴政捏了捏鼻梁,摆手疲惫的说:“拖下去,让廷尉府把他嘴巴撬开,朕要知道完整的药方。” 135、我有特殊的吃醋技巧 “芦根,橄榄……和……蜀葵?!”嬴政将捏在掌心的木板丢在大案上,语气充满了惊讶,似乎自己读到的内容极为荒谬,令他不敢置信。 嬴政抬起头,将他的神色暴露在近臣和长子眼前,忍不住说:“药方就这么简单?” 几人都不通医理,更何况此时医术和方术也并没有彻底分开,但扶苏得到徐福说吐露出的几位药材之后,已经将其送到御医手中。 听到嬴政的问题,扶苏马上解释:“父皇,徐福的单方儿臣已经送到御医手中,夏无且私下告诉儿臣,只有这三味是药材,剩下的狗屁不通。御医们已经再重新商讨加入这三味药的解毒方子了。” 嬴政点点头,毫不在意的抬手向殿外一指,低声嘱咐:“徐福此人心术不正,不必留着他了,若有人问起,只说揭榜之人是个狂妄的江湖骗子便可。” 话到一半,嬴政停下声,眉头拧出深坑,忽然转头对李斯说:“徐福一介方士竟然敢手持解毒药方却谎称其为延年益寿的仙丹,我大秦境内如今道貌岸然、心怀叵测的骗子已经这般多了?” 嬴政话音刚落,李斯额头已经流下冷汗,他直接叩首认下嬴政的指责,毫不辩解的说:“臣身为丞相,监管不力,请陛下责罚。” “丞相心血都耗费在了指导儿臣处理政务,是儿臣的过错。”扶苏跪在嬴政面前,为李斯拦下嬴政的责备。 嬴政低叹一声,摆摆手,无可奈何的说:“朕不是在指责你们。” “儿臣懂得父皇的意思,只是父皇将万里河山托付给儿臣料理,儿臣未能让父皇心情顺遂,是儿臣的无能。”扶苏神色平静,语调温和,看向嬴政的眼神露出些许内疚,让嬴政心中既自豪又无奈。 #儿子太谦虚也是种甜蜜的负担# 扶苏从小就是让嬴政自豪的儿子,但扶苏再出色,嬴政也没指望从没接手过政务的儿子能立刻将国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天天刚刚安定,哪怕是自己亲自来,也要盘整十几年才能让秦朝的天下平稳,更何况并非开国之君、人臣之主的扶苏呢?秦朝现在的安定平稳已经远远超过嬴政的预期,但扶苏似乎对自己的本领不是很满意,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 嬴政心中浮现疑惑,上下打量着扶苏的神情。 渐渐的,嬴政眉头的隆起越来越严重,忍不住对扶苏招手道:“扶苏,你到朕身边来。” 他静静凝视着扶苏脸上的神情,发现长子的眼神果然更加肃穆,起身先进的举动没有丝毫错漏,自然也显示不出任何亲近的含义,他的僵硬的举动完全印证了嬴政的猜想,却让嬴政对着扶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嬴政与扶苏相邻而坐,沉没许久之后,嬴政勾起嘴唇露出带着鼓励的笑容,伸手捏着扶苏的肩膀用力压了几下,郑重其事的强调:“扶苏,你一直让朕自豪,自从你降生,朕无一事不顺利,你也从没让朕失望过,眼下也是如此。” “可儿臣做得不够好。”相对于嬴政的郑重,扶苏此时自然流露的愧疚也不差分毫。 他的表现瞬间让嬴政哑然,随即,嬴政忍不住大笑出声,颇为欢快的说:“哈哈哈,跟朕一样固执。” 嬴政用力拍着扶苏胸口,畅快的表情让扶苏跟着缓和了脸上的紧绷,情绪变得放松,语调也没有了之前的克制,十分轻柔的开口道:“父皇若能信任儿臣,儿臣愿意为父皇整顿方士,让他们不致胡为。” “好,你去处理吧,朕也不耐烦管了。”嬴政说着话打了个哈欠,疲惫的阴影蒙在他脸上。 扶苏仔仔细细的看着嬴政的脸,与几名近臣一同告退。 走出房门扶苏心中阴翳更胜,父皇以前精力充沛,从不觉得疲累为何物,多得是通宵达旦处理政务的时候,现在刚刚过了正午,父皇竟然觉得困倦,要歇晌了。 这不是吉兆。 扶苏往禁卫走了一圈,随即前往廷尉府议事,处置方士并不是一件说办立刻就能够处理的事情。 想要成为方士需要一个艰难的大前提――识字,而能够识字并且毫无障碍阅读理解书卷内容,并且有钱胡乱为了“天才般的设想”而浪费大量金钱和时间开发丹药的人更不会太多,换句话说,所谓“方士”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都是异想天开的知识分子,甚至是更各学派的学子。 这样的身份让扶苏处置起方士来,倍加艰难,因为谁都说不准这群方士有着怎么样的社会关系,是否是秦朝官员的亲朋故旧,甚至师兄弟或者学生之类的。 扶苏也不想一刀切,因为方士是“方士”而将他们都处理掉,上辈子父皇的做法扶苏一清二楚,因此更加明白活埋了方士对大秦没有丁点好处,只能更给喜欢嚼舌头的人话柄,让他们能够尽情的将父皇描绘成一个骇人听闻的丑陋恶物。 更重要的是,有些方士本身甚至是各学派之中的中坚力量,而且对秦国的朝堂也有所贡献。 因此,只要将方士们分辨清楚,挑出那些真正对朝堂有害处的人,依照大秦繁复的律法总能够确定他们触犯了发令,送去劳作刑囚。 “太子?”姚贾坐在案头埋首断案,觉得眼前的亮光被遮住才抬头,却发现扶苏站在他面前不知道多久了,惊呼一声,赶忙起身。 扶苏赶忙压住姚贾的动作,将他按会原位,自己微笑着豪爽的聊起衣摆坐在姚贾对面道:“廷尉不需起身,孤来此有事需要劳烦廷尉。” 姚贾点点头,安静的等待着扶苏将事情一一讲清楚,待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姚贾颇为无奈的摊开双手说:“太子恐怕迟了一步,陛下昨日又将一些没什么才干又不务实的儒生清理出朝堂了,朝中恐怕没剩下几个方士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扶苏扬起修长的剑眉看向姚贾,姚贾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同时露出遗憾的眼神。 “真是太可惜了。”扶苏摇摇头。 姚贾露出认同的神色,思索片刻,起身从背对着的书架上翻找出几卷书简摆放在案头,推到扶苏面前:“中枢找不到合适的人了,但下派到郡县的官员之中还有不少通晓方术之人,太子不妨看看这些是否有用。” “多谢廷尉。”扶苏勾唇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姚贾忙还礼:“太子客气,臣得陛下任命担任廷尉,朝中波澜本该有所体悟。” 两人交谈几句后,由内侍捧着书简随扶苏离去。 内侍梁低声询问:“太子打算是后书房还是丞相府?” 扶苏若有所思的望着咸阳宫,勾起嘴唇露出浅浅的笑容,低声吩咐:“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逐渐加快速度,咸阳城中的景色在扶苏眼中飞掠而过,没多一会便回到小院里。 进门的时候扶苏看着院中的细微变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变化都因为胡亥的归来而出现,他一直低沉的心情终于有所缓和。 胡亥等着他回来,这个念头像是发芽的丝萝,柔软却充满了韧性的藤条很快缠绕在扶苏心头,让他心情涌出一片柔软。 “扶苏,你回来了!”院中洒满了明媚的阳光,可屋里虽然燃着最好的灯油,仍旧显得昏暗,原本因为进屋而视线微微混沌的扶苏耳中已经自动捕捉到胡亥欢快的声音,他忍不住牵起嘴角露出温暖的笑容,自动张开手臂。 果然,下一刻胡亥略有些消瘦却十分挺拔的身子装进了他怀中。 扶苏低下头,自然的伸手揉了揉胡亥的头顶,惊讶道:“怎么没把头发梳起来?” “束发勒的头皮疼,屋里没有风,不会吹乱,我索性就披散着了。”胡亥解释完,拉着扶苏一起坐到榻上,连声追问,“御医那里想出合适的药方了吗?” 扶苏瞬间发觉自己心里有种古怪的失败感,嘴角的笑容不由一僵,随即失笑的发现自己竟然以为胡亥首先会高兴的询问自己怎么中午就跑回来看他,而不是开口先说父皇体内的残毒。 这有点幼稚,简直像是小孩子抢夺蜜糖吃。 扶苏心里摇摇头,对着胡亥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却忍不住牵住他的手掌,仔仔细细解释起来:“御医们正在商量药方,这三味他们还没想好该怎么入药。” 提议嬴政体内的残毒,扶苏皱起眉头,追问道:“我听夏无且说侯夷之毒,入口无救,父皇现在能回来真是祖宗保佑。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胡亥抿紧嘴唇,压低声音说:“侯夷确实毒性炽烈,无药可解,但是我跟当地人打听过,他们说侯夷的毒性最怕热。我虽然喜欢吃蒸鱼,可鱼肉比较寒凉,阿爹怕我贪嘴多吃又胃疼,索性淋了姜汁,又大火蒸了许久。而且因为在宴会上用餐,阿爹忙着闲聊,我只喜欢鱼鳃肉,等到他动筷子的时候,鱼肉有些凉了,腥气比较重,他只吃了一口鱼肚子。我估计因为这些,阿爹才逃过一劫。” 语毕,胡亥忽然眨了眨眼睛,用力扯住扶苏的衣襟,凑上前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本就明媚的双眸更是透出不符合年龄的风情,压低声音道:“你刚刚似乎不太高兴,因为我心里还惦记着别人吗?” 136、我有特殊的发糖技巧 扶苏抬手,从后捏住胡亥的脖颈,胡亥微微挣扎了一下发现虽然扶苏并没让他感觉到疼痛,可自己偏偏动弹不得,他心中因为扶苏近乎嫉妒的举动而产生的优越感瞬间消失无踪。 这时候,扶苏压下手掌,胡亥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顺着他的动作向前倾,直到嘴唇贴在一片皮肤,扶苏侧脸的皮肤。 很温暖,但和细嫩光滑沾不上丁点边,是属于男性那种充满了阳刚和韧性的皮肤。 嘴唇上传来的触感让胡亥忍不住伸出舌头,顺着扶苏的脸颊轻轻滑动,晶亮的水线随着胡亥的动作出现在扶苏脸颊上,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放松了压迫着胡亥后脑的力道,胡亥发出一声低笑,伸手搭在他肩头,整个人都挂在扶苏身上,顺势侧首在扶苏下巴上咬了一口。 “胡渣扎得我舌头疼。”胡亥眉心微蹙,可眼角却瞥向扶苏,勾起的嘴角让他心中真实的情绪暴露无遗。 扶苏伸手托住胡亥的下巴,轻笑着说:“张嘴让我看看。” 胡亥毫无抵抗的张开嘴,嫩红色的舌头安顺的躲在两排整齐的牙齿后面,被扶苏探入的手指轻轻捏住,他忽然闭合了嘴唇,舌头卷住扶苏修长的手指,在沿着手指滑了一圈,在食指和中指之中微微停顿,随即挤进缝隙,轻柔的挂着手指内侧的皮肤。 扶苏垂眸看着胡亥的动作,曲起指节向外抽,胡亥却猛然咬住他的手指,含混的说:“怎么了?” 扶苏苦笑一声,抓住胡亥的手掌穿过衣袍压在胯上,十分压抑的说:“别撩拨我,我这几年过的够辛苦了。” 胡亥放松牙齿,让扶苏抽回手指,却在他快要离去的时候又咬了咬,然后笑着坐直身体,低声道:“你还很理智,所以我觉得你忍耐的不够辛苦。” 他眼睛转了转,忽然说:“你屋里的女人们……?” 扶苏深吸一口气背过身,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与胡亥面对面坐着了,当初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了一名美丽――无关性别,但只能够用美丽来形容――的青年,而他也认清自己的感情,不再是过去能够对胡亥亲近表现得无动于衷的自己,因此,任何亲密的小动作对扶苏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和诱惑,他必须拉开适当的距离。 想到这些,扶苏嘴角笑容越发无奈,他心里很清楚,胡亥口中说着对自己真情,事实上,他也相信胡亥对自己的感情,但这并不代表胡亥愿意现在就躺下来,让他为所欲为,而扶苏也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发生如此突然的转变。 胡亥和他本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亲密无间,扶苏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是因为两人之间感情加深让事情变得水到渠成,而非单纯出于满足需求。 胡亥的问题让扶苏心头发闷,不过这也很好的让他尽快从迷幻的引诱之中清醒。 他喘息一声,咽了咽口水湿润被渴望灼烧得干哑的喉咙,勉强开口回答:“她们正是大好年华,没有必要留在宫中陪我虚度年华,我送了些嫁妆,让她们出宫了。” “……至少这样,她们还能拥有丈夫和孩子,不用守着空闺在每一个夜晚期盼不可能到来的人。”扶苏此时的声音十分柔和,柔和得近乎叹息。 胡亥知道扶苏是个经历过血与火磨练依旧保持着心中仁厚的人,却没想到听到扶苏对服侍过自己的女人的安排,还是升起了自豪的情绪。 一个人若能够对待自己毫不在意的小人物仍旧宽厚和善,那么对这个人投入多少感情都不必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 胡亥立刻发觉扶苏的决定对自己的影响,心尖最柔软的部位像是被羽毛轻轻滑过,带来无法控制的悸动。 他看了看扶苏宽阔的背影,伸出手臂,从背后抱住扶苏,将脸枕在他背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扶苏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转身将胡亥抱在怀里,搂着他一同倒在榻上,两人谁也没说话,安静的享受着片刻的宁静,胡亥忍不住又往扶苏怀中蹭去,直到脸颊感受到他火热的胸膛、手脚完全缠在扶苏身上才停下动作,下一刻,他却被扶苏用力按住手脚。 “别再动了!” ……怎么觉得好像听到了,呃……磨牙的声音?! 胡亥忍不住抬起头向扶苏看去――扶苏总是温柔含笑的表情被一片生硬所取代,他的下颚肌肉紧绷,紧紧抿着嘴唇,眉心拧着似乎很不耐烦的模样,往日深邃的眼睛里却盈满了克制和忍耐的情绪,汗珠沿着他饱满的额头下滑,汗珠滚落而留下的汗渍勾勒出他额角凸起的筋脉。 扶苏的相貌比起几年前更加凌厉了,那些温柔的笑容和纵容的眼神似乎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日里他完全是第二个始皇帝了。 这种念头在胡亥心里生根发芽,随即,他意识到真正手握大权的扶苏愿意为了自己忍耐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当一切唾手可得,当规则对扶苏自身已经失去限制,那么能够让他控制的只有扶苏自身,而扶苏认为自己与他平等,才会给出这样的尊重。 对于上位者而言,给出尊重远比出让感情更难得。 胡亥忽然没有了故意撩拨扶苏的心思,他乖巧的趴在扶苏胸口,侧耳倾听着胸膛中平稳的心跳,一直躁动不安的情绪像是驶入港湾的孤舟般平静下来。 “扶苏我过去说‘我喜欢你’,但是现在……”胡亥并没有抬头,但他轻轻勾起嘴角,对自己笑了一下,认真的说,“现在我爱你。” 扶苏小幅度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声音越发无奈:“你可以不用说这些,我都能够感受到。现在,我觉得更难受了,让我们安安静静的躺一会,不要有任何动作。” 胡亥几乎没有见过扶苏这么无能为力的模样,翻身趴在他怀里闷笑出声,扶苏不满的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巴掌,摊平了四肢平躺在榻上,干脆回想起无聊的国政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 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扶苏才翻身将胡亥裹在自己怀里,用力抱紧他的身体。 扶苏的手掌顺着胡亥的脊背摩挲,忽然说:“不是一直在习武吗?怎么还这么瘦,你背后都是骨头,看着不如走之前壮实了。” 扶苏托起胡亥的脸颊,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脸,眉头隆起一片阴霾,沉声道:“果然不光是看起来皮包骨头。” 他的手指触在胡亥眼眶上,顺着他眉骨描摹着胡亥的相貌,眼神越发不满,语气透出怒意:“眼眶都瘦得凹下去了,你怎么照顾自己的!父皇中毒,你又消瘦成这般模样,一路上宫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胡亥喜欢扶苏的怀抱,他枕着扶苏的手臂,将脸颊埋在扶苏颈窝处,嗅着扶苏身上专门使用的熏香,并没有因为扶苏夹杂着怒气的问话而清醒,反而因为他的声音越发迷糊。 胡亥懒洋洋的回答:“我正在长身体呢,每天吃多少都觉得肚子里头空落落的,晚上有时候还会饿醒,或者觉得自己骨头疼,瘦点也正常,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嘿嘿,还有你在呢,秀色可餐啊。” 说着话,胡亥终于渐渐被扶苏引起谈性,他翻了个身,侧躺着用撑起一条手臂支着下巴,坏笑着开口:“说不定等到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就比你高了。” “你想把我抱在怀里?”扶苏扬起剑眉,微笑着反问。 胡亥原本只是对自己一直比扶苏矮小而感到郁闷,他过去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扶苏问出这句话之后,胡亥立刻感受到了其中的吸引力。 他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兴致勃勃的追问:“若是有一天我长得比你高大,可以让我从背后把你抱在怀里吗?” 话一入耳,扶苏脸上便露出个古怪的表情,疑惑不解的说:“刚刚也是如此。胡亥,你很喜欢从我背后抱住我吗?” 之前还没羞没躁在扶苏身上胡乱磨蹭的胡亥脸上忽然一红,沉没许久之后,小声道:“这让我觉得自己能保护你,不是一直被你宠爱着。” 扶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摩挲着胡亥脊背的手掌停住动作,半闭着眼睛说:“等过了大朝,你就该去禁军述职了,到时候想和现在一样清闲不可能了,我等你着护卫咸阳宫。” 扶苏抱着胡亥转身,双臂撑起一片狭窄的空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胡亥,俯首与他额头顶在一起,笑着说:“我的命交给你了。” 胡亥畅快的笑了起来,用力点头,高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明白的。”扶苏回给胡亥一个信任的眼神,克制不住探向前含住胡亥的嘴唇。 胡亥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主动张开嘴,伸出舌头探入他口中,扶苏却没有接受胡亥的好意,克制的啄着他的嘴唇,只是浅浅的含着他的两片嘴唇,许久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让开,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这贱奴!”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喊声,吓得胡亥猛然推开扶苏,僵直着身体迅速抓着衣襟跑入内室。 扶苏被胡亥推得一阵摇晃,视线追着胡亥离去,心中升起巨大的忧虑――难道他们一辈子都要这么见不得人吗? 137、我有特殊的告状技巧 扶苏眉头紧皱,将不由自主产生的恐惧和疑惑压入心里最深处,他的理智很清醒的提醒着扶苏这是不可回避的现实,但越是清醒,扶苏越觉得难受。 哪怕事情有一天暴露,在外人眼中,他顶多是个荒淫的帝王,而胡亥……娈宠、佞幸……无论多么难听的羞辱言辞,都会落在胡亥头顶。 ……也许,牢牢瞒住此事才是最好的。 扶苏这样安慰着自己,眉心拧出的褶皱却越发深刻,因为自己无能为力而爆发的恼怒之情几乎淹没理智。 “门外是谁?让他进来。”扶苏呼出胸中浊气,对着门外吩咐。 内侍梁一直守在口门,哪怕将房中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也从没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扶苏现在下令,他才赶忙起身,对二十步外围守的侍卫们点点头,侍卫这才收起武器,一脸严肃的让开一条细细的小路。 将闾的表情十分严肃,高跟在他身后扯了扯高的衣袖,不赞同的摇摇头,低声说:“你刚刚干什么喊的那么大声,万一大哥在休息呢?” 将闾听到高的话,顿住脚步,低声解释:“大哥是太子,住在咸阳宫正中线上本属应当,可胡亥是咱们的小弟,他当初年幼,跟随长兄一起居住在此我没什么可说的,但现在胡亥已经成丁了,再跟大哥挤在一个院子里像什么样子。更何况,你何时见过大哥的院子戒备森严?!这不合常理。我担心大哥和胡亥发生争执,你知道的,父皇对胡亥十分疼爱。” 提起胡亥,年幼骄纵时候险些伤到幼弟进而引来父皇厌恶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中清晰的反应出来,高瞬间面色煞白,看着将闾抖了抖嘴唇。 他哑着嗓子说:“你……厌恶胡亥?” 将闾一愣,看着高激烈的反应慢慢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忍不住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将闾才皱眉道:“你瞎说什么呢,当初的事情错在我们,我怎么会对胡亥有恶感。再说胡亥对这些年一直陪着父皇走南闯北,还是父皇的幼子,父皇疼爱他我就算羡慕也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刚刚高声呼喊,是因为大哥院中气氛不对,我怕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守在门口的是大哥的内侍,我看到他刚才起身进门了,现在放我们进去,应该是大哥的事情结束了。”听到将闾的保证,高心中松了一口气,赶忙扯着他向房内走去。 就像将闾说过的,胡亥是父皇的幼子,多年伴驾,父皇对他的感情更加深厚是理所应当的,可高忘不了父皇震怒的模样,这让他对胡亥羡慕之余,也保持了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一想起胡亥已经回到咸阳宫中与大哥同处一室,高飞快做出决定,日后还是少来大哥的院子为妙,有什么事情白日里去书房见大哥禀报已经足够了,他没必要非得往这里跑。 将闾心中坦荡,倒是没有高这么过复杂的小心思,他进门直接走到扶苏面前坐好,看向扶苏道:“大哥屋里刚刚怎么了?侍卫竟然把守的如此森严,我询问的时候把武器都亮出来了。” 高比将闾要细心得多,进门后已经将兄长衣衫微微凌乱的模样收在眼底,听到将闾的问话心头狂跳,赶忙打断将闾的话,急匆匆的说:“大哥你别搭理他,他就是管得宽,什么闲事儿都要询问个一清二楚才肯放过。” 虽然如此说,可高却低下头,不敢再向扶苏看过去。 高一向长袖善舞、笑口常开,何曾表现得这般畏缩? 扶苏瞬间发现高不同以往的古怪举动,他若有所思的晃了一圈视线,眼神落在自己半开的衣襟上,转瞬之后已经把高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他平淡的笑了笑,顺手抚平衣摆,举止自然的起身招手让内侍梁伺候着他整理了衣衫,同时开口道:“我刚刚从父皇那里回来,父皇身上的余毒有希望解除了。” 将闾不改打破砂锅问到的性格,一下子被扶苏的举动和说出的话引起注意,马上追问:“这真是太好了――大哥忙得整夜没歇息,所以之前在午睡吗?” 扶苏转过头露出一抹疲惫又无奈的笑容,温和的说:“原本只想歪一会,结果胡亥硬是缠着我仔仔细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这衣服都被他扯乱了。” “哎,他真是跟小时候一样,没轻没重的,这么大了也不见稳重。”扶苏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已经转头向内室瞥了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千言万语,但其中的宠爱不容错辨。 高听到扶苏不见掩饰的偏疼语调反而松了一口气,发胀的脑子也冷静下来,心里禁不住嘲讽自己思想太龌龊了。 将闾闻言却露出不赞同的神情,认真的劝说:“大哥,胡亥也不小心了,他已经成丁,再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总归不好听,咸阳宫这般广阔,哪里腾不出个好院子给胡亥?他也该娶妻生子了。” 扶苏低笑着接话,没有一点迟疑的说:“父皇会替胡亥物色佳人的,咱们就不必操这个心了。过来有什么事儿?” 将闾想到父皇对胡亥的疼爱,也觉得自己操心的有些过头了,听到扶苏的问话,从袖中取出一卷书简递给扶苏,爽快的谈起手头遇见的麻烦事儿。 “孔鲋又给咱们找麻烦事儿了。”将闾眼里满是不耐的神色,可依照他的性格,若是完全无用的事情,将闾自然会直接否决,而不是将事情送到他面前。 扶苏看着将闾这幅又是厌烦,又不能将孔鲋奈何的模样,来了兴致,取过书简认真读起其中的内容。 他眉头渐渐隆起,惊讶的神色在眼中凝聚,阅读书简之中的内容后沉思片刻才开口说:“果然是件麻烦事。” 扶苏想起书简上的内容,啼笑皆非的摇摇头,低声道:“孔鲋一直带着儒家学子抵抗政令,身在中枢也不肯为大秦效力,没想到竟然是他先提出给父皇歌功颂德的事情。” 高撇撇嘴,颇为不屑的说:“恐怕另有深意,我可不信他能安好心。” “王道,又是王道。”扶苏收起脸上的笑容,眼里闪烁着寒芒,他低声道,“孔鲋肯定不是同六国遗民勾结之人,只是他的想法对大秦没有任何好处,可孔鲋终归是儒家学派的领袖人物,此事不好直接驳了他的提议。” 扶苏忽然转过身,开口询问:“胡亥,你也来说说有什么想法。” “想给阿爹歌功颂德就让他们歌颂好了,阿爹的功业确实值得赞扬。”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内室传出,十分爽快,将闾和高同时顺着声音看去,呼吸不由得一窒。 自从幼年的事故发生后,将闾和高都与胡亥这个获得了父皇怜爱的幼子有了隔阂,在嬴政有意保护下几乎见不到这个年岁最小的弟弟,因此,他们对胡亥的记忆早已模糊,哪怕胡亥随父皇离去都只看到了一个身量未足的少年影子。 将闾和高对胡亥最终定格的印象只留下一个圆滚滚的漂亮孩童印象,没想到多年后再见,那个对他们来说无比陌生的人影竟然成长成为这么挺拔俊俏的青年。 迎着晌午炽烈的阳光,胡亥的脸非但没有显得模糊不清,反而更因为他深邃的五官显露出不同于其他兄弟的逼人美貌,与窗外的阳光一样艳丽。 将闾被胡亥的相貌晃得眯了眯眼睛,随后才反应过来胡亥说了什么。 胡亥对着将闾和高露出一个笑容,恭恭敬敬的执礼:“兄长。” 随后,胡亥紧挨着扶苏坐下,十分随性的翘着脚,问也没问就直接从扶苏掌心抢过书简阅读起来,看完后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继续说:“他们既然想要称赞阿爹,不妨就让他们对阿爹的功绩极尽溢美之词;等到咱们用得上的话说完了,找个由头让他们闭嘴就行了――借着阿爹的名头再著书立传,分撒什么‘王道?他们想得倒美。” 扶苏忍不住笑出声,看了将闾和高一眼,忽然说:“胡亥的想法正如我意,而且父皇有令驱逐方士,此番正好一石二鸟。” “……大哥的意思是?”将闾眼睛亮了起来,能把朝堂用不顺手的人都赶走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扶苏神秘一笑,轻声说:“明日大朝会,你们就都知道了。” 第二日大朝会当孔鲋说出为嬴政歌功颂德的话时候,站在同一处的扶苏、将闾、高和胡亥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道“来了。” “……臣请重编《王道大典》以注明陛下的功绩。” 孔鲋话音一落,胡亥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状似赞同的说:“文通君说的是,是我等疏忽了,竟然忘记为父皇立碑记录功德。” 孔鲋嘴角霎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忍不住回身向朝臣之中看了几眼,将闾目光紧紧盯着孔鲋,将他看向的位置牢牢记在脑中,只盼退朝后能亲自到孔鲋站过的位置计算他的人物。 这时候,胡亥已经继续说:“我大秦以法而兴,以法而盛,请父皇挑选法家学子详录功绩。至于立碑……” 胡亥像个骄纵的纨绔似的高高扬起头,提高声音:“儿臣请父皇立无字碑!以父皇的胸襟,是非功过何妨留与后人说?” 嬴政大笑出声,胡亥的话显然让嬴政通体舒畅,扶苏看着这一幕知道时机到了。 他走出队列,用自己谦和温柔的嗓音开口轻声说:“父皇胸襟广阔,比不在乎他人胡言乱语,有一事儿臣却不能不说――今日咸阳城中散布着一则传言,‘亡秦者,胡’,探查后,乃是私下不满潦倒生活的方士所为。” 扶苏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胡亥身上,盈满了担忧,嬴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幼子,心头登时涌起滔天怒火。 138、我有特殊的偏心技巧 嬴政一直都明白流言的力量都多么强大,毕竟从他幼年起就经历了无数流言,若非坚信自身的能力和神符嬴氏血脉,嬴政知道自己早就被毁了,而不可能获得现如今的成就,但即使如此,他是吕不韦儿子的流言不也一样喧嚣于尘上,从未消失过吗? 正因如此,嬴政对流言的厌恶远超常人。 若不是清楚不能够不让治下百姓开口,嬴政简直想要任何传递流言的人都服刑! 自己吃够了流言的苦,嬴政一丁点都不希望幼子同自己一样遭受那些痛苦的经历,不,若流言是真的,那么胡亥承受的压力将会远远超过自己――胡亥肩负的是兴盛了几百年的秦国兴旺! 嬴政眼中闪过寒芒,形状刚毅的嘴唇勾出一抹冷淡,沉声道:“扶苏,消息属实?” 扶苏马上回答:“不敢欺瞒父皇,儿臣已经将此事查证。流言最早从渭风酒肆传出,说出此事的乃是一名与儒生结伴而来的中年方士,渭风酒肆的店家说他过去也曾见过此人几次,但此人已经近一旬未曾出现了。儿臣亲自去拜访了于中年方士往来过的学子,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另外一事……” 扶苏说着皱起眉头,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困扰,他忍不住回头向孔鲋看了一眼,等到回过头看着嬴政,声音不由自主放轻了:“回父皇,这方士名叫徐福,曾是文通君的座上宾,那方士消失前,已经在文通君家中居住月余了。” “哈哈,咳咳咳……”嬴政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忍不住发出低哑的笑声,但他很快抬起手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满朝文武都被始皇帝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嬴政接过鑫缇送来的饮品,应啜一口,慢慢咽下去压制喉间的骚动,然后锐利的视线刺向孔鲋,缓慢的开口道:“朕不是个疑心的人,文通君,你对此事有何解释?” 孔鲋仰起头,神色已经清高,语调却略有些不耐:“陛下,孔门九代治学,为的便是学而优则仕,臣已经奉召入宫成为陛下的臣子,只这一点便足够说明臣的忠心了!” 嬴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怒极反笑,温和的说:“哦,原来是这样,你们儒家学子受到朕的优待入朝为官,却一事无成竟然是对朕的忠心?” “朕过去真是看轻你们了!”嬴政猛然一掌拍在大案上,高声怒吼,“那徐福,你知道是什么人吗?你就敢收留他在家中一个多月!” 孔鲋不明白自己那一句点燃了始皇帝的怒火,但他自认做事未曾违背道义本心,便仍旧维持着自己清高坦然的神情,向嬴政行礼后开口:“是臣在魏地结实的有才之士,臣看徐福是个有才华的人。” “才华?嗯,才华,此话不假。”嬴政点头赞同,可眼神却显露出更多的愤怒和恼火。 他撑起身,大步走下御阶,站在孔鲋面前揭开了谜底:“徐福此人手握朕解毒的药方,却秘而不宣,果然是有大才华的人。如此不作为的处事方法果然和文通君投缘!” 嬴政说完这句话,眼中的忍耐彻底消融,他摆摆手,疲惫的说:“孔鲋你带着你们儒家的学子都离开朝堂吧。朕相信你不是个清高的人,不屑于实行阴谋诡计暗害朕,但对我大秦无益。朕不是个沽名钓誉的君王,留着你没有用,你还是把位置腾出来,给那些肯为我大秦出谋划策的学子,哪怕他们才华并不出众,也没有远见,可朕要的是踏实肯干的官吏,他们只要按照朕的吩咐做,朕就知足了。” 嬴政往回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接着说:“扶苏,你将涉及此事的学子一一查清,不要伤及无辜。” 孔鲋面上一白,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嬴政言下之意是“若有涉案之人,严惩不贷”。 孔鲋虽然确信自己清白无辜,可他对学派下年轻的学子却没有同样的信心,年轻就意味着冒失,谁能才出来他们到底做没做过违犯秦律的事情,又或者做到了什么程度呢? “陛下……”孔鲋禁不住开口,却立刻被几名强壮的卫士上前按住,他们直接掩住孔鲋的口唇,瞬间将他拖出正殿。 在场的臣子有些因为这场变故露出惊异不动的神色,颇为不自在的频频看向嬴政,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扶苏环视一周,知道今日若不将事情彻底定下,恐怕朝堂上的官员心中难安――秦法严苛,牵连也广,此事指不定七扭八转的就扯到谁身上去了。 胡亥顺着扶苏的视线,自然也将朝臣的异动收入眼中,他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扶苏抓住手腕按在原地。 扶苏紧盯着胡亥的眼睛摇了摇头,随即走出队列,向始皇帝说:“儿臣参与过讯问徐福的案件,两相核查之下,实涉此案的学子越百人,且都是喜欢方术的儒生。” 扶苏话一出口,满室皆惊。 涉案人数虽然多,可秦国并非没遇见过这样多人数的事情,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群方士竟然同时也都是儒生,若是将他们全按照秦律处置了,必定横生枝节,可难道就因为他们的学派相同,就要将此事轻轻放下? 嬴政皱了皱眉头,犹豫片刻后,口气淡淡的吩咐:“依照律法处置吧。” 李斯应下此事,可尉缭却显出不赞同的神色。 这时候一直未曾开口的胡亥忽然走了出来,高声道:“父皇,儿臣有事想上奏。” 原本凝在嬴政脸上的阴云瞬间被风吹散,他的眼中流出笑意,上下打量着穿着一身官服的幼子,看着他英姿勃发的模样点点头,温和的笑了笑,放轻声音带着鼓励的询问:“哦?胡亥有话要说――那就说吧,朕听着呢。” 胡亥对上嬴政的眼睛,忍不住站得更加笔直,仰起头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应废除肉刑。” 胡亥说出口的话显然超过朝堂上所有人的预料,大殿霎时安静下来,扶苏看着胡亥的背影,嘴角却慢慢上扬,他已经明白胡亥的意思了! 嬴政略一思索也理解其中的含义,心中颇为不悦,但他不想伤害幼子,仍旧挂着笑容,温和的说:“胡亥,你怎么想到这个了?” 胡亥微微垂下头,腼腆的笑了笑,好像十分紧张的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才开口解释:“肉刑一旦实施便会彻底摧毁被犯人肢体,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他们从此之后就会丧失劳动能力。” 胡亥说到这里赶忙抬起头,急匆匆的说:“我不是心疼犯下罪行的人,而是一旦他们伤残,失去劳动能力,那么他的税自然要落到家中其他人头上,很可能闹得家破人亡。更何况,伤残都留下了,哪怕日后有心改过也失去改过的能力了。” 嬴政不在乎罪犯遭到什么样的惩罚,在他看来只要犯下罪行,越是严苛的责罚越能够体现惩戒的作用,可提起税收,嬴政却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聆听。 他点点头,催促道:“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胡亥展开一抹笑容,十分自豪的说:“儿臣以为,将所有罪行折抵成徭役最好。天下始定,大秦新建,无论何处都有做不完的工程,与其耗费民力,不如善用有罪之人,也好替父皇剩下一笔工钱。” 征发民夫做工,也有自备干粮和朝廷提供食宿的区别,可若是罪犯,呵呵,谁敢就这种事儿管始皇帝要钱?累死在工地也没人在乎的,罪犯就是罪犯,在他们犯下罪行的同时,已经失去被人同情的权利。 嬴政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而秦国在六国遗民仍旧贼心不死的时候也从没放弃刷百姓好感度的机会,胡亥提出的办法,就是这个好机会! 看着嬴政脸上露出的深思神情,胡亥慢慢走回原位,与扶苏交换了一个眼神,扶苏立刻上前劝说:“父皇,儿臣认为胡亥说的有道理。伤残的百姓若不是日后饿死,便要劳动乡里照顾,既然如此,何不折抵成徭役让他们以工代刑。” “陛下,此事可行,但需要好好商讨一下原本的罪责改与徭役年数如何相抵,以免罪行轻重不协调,让秦法失去震慑的力量。”尉缭原本就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一听到这个办法,立刻赞同。 嬴政这才出声:“国尉也认可此事?” 尉缭赶忙说:“臣赞同胡亥公子的办法。” 嬴政点点头,却没有马上准许,而是说:“丞相府、国尉府与廷尉府商讨此事,有了章程再呈给朕定夺。” 说完这句话嬴政看向胡亥,忽然笑着伸出手,对他方向一点:“日后咸阳宫的守卫都交给胡亥负责。” 李斯闻言笑着摇摇头,心中道:今日的大朝会可真是别开生面,我都要记不清楚自己被听到的消息震撼到几回了。 但事情是明摆着的,始皇帝最看重的儿子是太子扶苏,可心里最信任连命都能交付的人却是幼子胡亥。 李斯向胡亥公子隐晦的看了几眼,心中叹息,若非知道这名小公子没有野心,多少人会为了捧出一个“秦二世”而在他身后推波助澜,搅得朝堂风风雨雨呢? ……难道陛下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才从未提起让胡亥公子迁出太子居所的事情?! 李斯心中惊讶,赶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失态的表情,可他心里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了――除了“亡秦者,胡”,还有一句“始皇帝死而地分”! 以陛下对胡亥公子的喜爱之情,陛下会不会分疆裂土,给直到现在没有爵位、没有妻室、没有子嗣的胡亥公子一半江山呢? 李斯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对自己脑中这种可怕的想法全无把握,若是这件事应验了,秦国不亡而亡,两则预言便等于同时应验了! 不,不行,无论陛下心中是否有此意图,他决不能让这个猜测成真! 李斯瞬间下定决心,准备趁着职务之便,再见太子扶苏的时候给他提个醒,哪怕不想破坏太子和胡亥公子的兄弟之情,也不能不让太子有所防备。 太子现在可早就把统军之权交出去了,要是陛下真替胡亥公子打算,太子没有丁点还手之力。 139、我有特殊的省略技巧 李斯心中有所怀疑,大朝便再也没开口多说一句,直到下朝后才匆匆赶到大书房中求见。 嬴政到底是中毒的人,精神头虽然不粗,体力却不如以往了,长时间端坐令他的身体难以负荷,此时他靠着一枚软垫,斜倚在榻边,手中握着一卷奏章,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处理着国事。 一见到李斯,嬴政自然点点头,不紧不慢的开口:“丞相怎么满头大汗?快坐下,歇歇再说。” 李斯脚下一顿,抿紧嘴唇坐在嬴政对面,他从鑫缇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十分紧张,他握紧双手休息了一阵子之后才恢复笑脸,对嬴政说:“陛下对胡亥公子有什么打算?” 嬴政抬眼看向李斯,露出疑惑的眼神,短短一瞬之后,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大笑着说:“丞相有幼女能与胡亥匹配?” 李斯和嬴政的亲密除了体现在两人完全一致的政治观点上,更是儿女亲家,李斯所有闺女都是嬴政的儿媳妇,他所有的儿子也都尚了公主,被李斯急匆匆赶过来一问小儿子,嬴政的思维立刻跑偏了。 李斯早已准备好了要对嬴政劝说的话,却被嬴政突如其来、并且完全不对口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一下子懵了,张口结舌的瞪着嬴政半晌,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嬴政和李斯相互看着彼此,他很快意识到了李斯要说的话和自己的问题没有一丁点关系,不由得尴尬的抬手挠了挠唇边的胡须。 李斯努力勾起嘴角,让僵住的脸皮扯出一个越发生硬的笑容,干巴巴的说:“陛下,臣想要询问的是陛下对胡亥公子有什么安排――守卫咸阳宫虽然能得陛下信任,可官职太低了,配不上胡亥公子的身份。” 嬴政听到这个问题,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语调轻快的说:“丞相多虑了,胡亥喜欢这份活计,就给他吧。他随朕巡游天下的时候,很会管理下属,屠睢这样的老将也对他言听计从。” 李斯见嬴政根本未曾深思自己话里的含义,索性挑明了眼前的情况,将自己心中的忧虑和盘托出,随后道:“陛下安排这样的位置给胡亥公子,朝堂难免有心思灵活的人胡思乱想,难道陛下心中真正中意的是胡亥公子而非太子吗?” 嬴政看着李斯闪烁着忧虑的眼神叹息一声,苦笑着说:“丞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扶苏他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正是因为有他,朕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强大的、能够保护自己孩子的父亲,才有了勇气反抗文信侯的控制,逐渐强硬起来。不瞒你说,看着扶苏,朕就像是看到大秦强盛的未来。他……他比朕仁厚,虽然朕不喜欢这一点,认为他软弱,可你看看大秦入如今的模样,难道朕还能做得更好吗?朕心里的继承人从没有其他。” 嬴政说着摇了摇头:“胡亥……哎,朕是觉得对不起这孩子,他和扶苏……” 嬴政忽然停下自己的话,皱起眉头露出一抹不忍的神色,再次摇摇头,没将自己的话说完,然后抬眼看向李斯郑重的说:“丞相不必担忧,朕有把握,胡亥一辈子都不会做出背叛扶苏的事情。至于爵位之事,胡亥也早对朕说过他不稀罕。” 李斯还想要再劝,嬴政已经抬手阻止了他的举动,沉声强调:“丞相日后不必再提此事了。” 李斯心中叹息,但他知道嬴政摆出这幅神情便是到此为止的意思,因此只好收起各种念头,停下劝阻的意图,转而同嬴政说起国事。 嬴政半合上眼,听着李斯说的话,偶尔点点头,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两个儿子身上,他忍不住伸手到袖口之中,碾着一方锦帕皱紧眉头。 扶苏确实是一直令他骄傲的长子,办事滴水不漏,可小儿子胡亥……胡亥实在不是能够掩藏自己心思的人,自己把他宠爱的无忧无虑,从没有什么烦心事儿的结果就是他脸上的表情总把心情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俩小时候还能说“兄弟情深”,可长大了再黏在一块,总归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两个儿子整天在自己身边出入,嬴政当初就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因此巡游天下哪怕胡亥不是心甘情愿仍旧把他带走了,那时候他以为是小儿子年幼无知、痴心妄想,现在再看…… 嬴政坐直身体,重新把锦帕塞回袖口里面,心中苦笑,果然是翅膀硬了,他已经管不住了。 李斯担心的两则预言,嬴政不但理解他的担忧,甚至有过比李斯更加严重的忧虑――胡亥缠着扶苏,缠得长子已经把持不住了,早在几年前自己离宫的同时便遣散了身边所有女子,眼看着扶苏绝不会有孩子了! 没有子嗣肯定会引发混乱,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嬴政几乎能够看到扶苏从兄弟的儿子里面挑选嗣子时候的混乱局面, 嬴政不可能不为此震怒,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时候,嬴政已经有杀人的冲动,可短暂的大怒之后,嬴政却选择了沉默不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嬴政心里苦笑:他还能做什么?和儿子们挑明此事吗?胡亥多少年前就已经离开扶苏就茶不思饭不想,以为能够引导着幼弟长大的长子现在也被幼子带进沟里了,他就算开口,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以扶苏的固执,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难道自己真的能眼看着最自豪的儿子和最宠爱的儿子一起死吗? 嬴政清楚自己做不到,他索性安慰自己,上古伏羲、女娲乃是亲兄妹,一样相伴到老。 因此,扶苏今日大朝故意提起预言,用自己对胡亥的宠爱作伐子,嬴政心里也一清二楚,可他愿意顺着扶苏的心思祸水东引,把可能对胡亥不利的内容全部栽赃到方士身上! 与此同时,扶苏与胡亥下了大朝一同回到小院里,不等扶苏解释,胡亥已经开口。 他看向扶苏,一脸疑惑不解,一面脱下官袍,一面低声道:“李斯丞相今天看了我好几眼。” 扶苏轻轻推了胡亥一把,让他坐到榻上,单膝跪在胡亥面前,给他脱下皮靴,抬眼说:“我还以为你更介意我利用父皇对你的宠爱收拾方士。” 胡亥仰起头,颇为自豪的说:“能利用的当然利用起来,既然阿爹宠爱我,何必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能够将妖言惑众的方士驱逐出朝堂,让他们彻底成为众矢之的,同时还可以打击政治上不同轨的儒家学派,把他们收拾老实,这样一箭双雕的好办法用出来,胡亥才会觉得高兴,反正扶苏和他的感情是真的,自然不必分你我。 扶苏闻言低笑出声,伸手压住胡亥的肩膀,将他按在榻上,居高临下的仔细看着胡亥脸上的表情,他慢慢凑近胡亥,嘴唇印在胡亥眉心。 柔软的嘴唇干燥、温暖,胡亥全部注意力瞬间便集中到了自己眉心,他感受着扶苏的嘴唇沿着自己鼻梁轻柔滑动,落在他眼窝、脸颊,最终停在自己唇边。 胡亥等待片刻却发现扶苏没动弹,他不耐烦的张开眼,主动转过头,与他亲密的贴在一块。 胡亥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伸出舌头勾画着扶苏棱角分明的唇线,同时伸手环在他脖颈上,顺着扶苏的脊背急切的向下摩挲,一道低沉的笑声钻进胡亥耳中,不等他反应过来,扶苏已经拿回主动权,勾住他的舌头,灵活的探入他口中,熟练的摩擦过他敏感的上颚。 “嗯、哼……”胡亥从喉咙里挤出一道模模糊糊的哼声,挺着身子往扶苏身上磨蹭,急切的需求从心底升起。 扶苏手掌顺着胡亥的手臂来回摩擦,按住他的胸口,一点点下滑,最终落在胡亥继续安抚的位置。 ……大和谐时代,以下略过……嗯,你想多少字就多少字…… 扶苏细心的擦净胡亥的身子,细心的为他整理好衣衫才抱着胡亥放回榻上,胡亥抬起脚掌往他腿上不怎么用力的踢了一脚,然后龇牙咧嘴的倒抽了冷气。 “什么都没留下,你这么紧张把我裹严实?”胡亥停下动作,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只用眼神瞟着扶苏。 扶苏原本往身上套着衣袍,听到胡亥的话忍不住勾起嘴角,手掌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圈,已有所指的说:“我却被‘留下’的厉害。” 胡亥看着扶苏胸膛上的淤痕、压印和抓痕,脸上一红,尴尬不已,被扶苏抱着清洗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上一丁点痕迹都没留下,反观扶苏……简直像是被家暴过。 _(:3∠)_看扶苏一眼,我就心虚的厉害。 扶苏展开温柔的笑容,凑上前亲了亲胡亥的耳垂,紧贴着他柔声道:“你要是不累,我把政务带过来,你陪我一同处理好不好?” 提起政务,胡亥的羞涩和尴尬迅速消退,直接进入工作状态,追问道:“丞相府对我今天提出废除肉刑的意见有结果了吗?” “你太心急了,还没过晚膳的时候呢。”扶苏笑着摇摇头,拿过国尉府送来的奏章看了一眼,忽然拧紧眉头,一目十行的将其中的内容看完,随即,将奏章递给胡亥,“胡人南下了。” 140、我有特殊的手势技巧 扶苏说出的话没有丁点花俏,胡亥赶忙接过他递来的奏章细细看了,随即脸上一白,脑子发空,看着扶苏愣是说不出话来。 “阵仗怎么会这么大?这几年风调雨顺的,胡人怎么还会想要南下?”胡亥终于清醒过来,可他眼中满是疑惑,完全不能理解胡人南侵的思维。 若说草原天灾人祸不断,他们过不下去了,要南下攻打秦国,这理由还说得通,可风调雨顺的时候,胡人也算是吃饱穿暖,寻常牧民根本不会想要拼命动武吧? 更何况秦朝兵强壮,还有无数大型战争器械! 胡人直接打过来,这不是明摆着送命填坑呢么?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扶苏一件胡亥呆愣的神情,还以为他担心胡人之间的争斗,害怕他担忧,赶忙轻声解释:“栾提顿不是庸人,我虽然有意对东胡偏颇,让匈奴和东胡内耗,可东胡老单于去年初老死了,底下七八个成年的儿子相互打成一团,好好一个庞大的东胡四分五裂,再也没了以往的气概,自然受不住领土,因此被栾提顿钻到空子。” 扶苏遗憾的摇摇头:“栾提顿真是个有本领的人,如今刚过一年时间,他已经成了胡人共主,联合胡人几十个部族南下。” “原来如此。”胡亥点点头,随即又蹙起眉头说,“可既然是丰年,我更不明白匈奴挥军南下的意图――胡人过得好,难道我大秦疆土的收成就不好吗?秦军剑指,所向披靡,胡人战备极差、粮草不丰,又没有天下可以依凭,栾提顿带兵打过来不是等于让匈奴士兵送死么?” 扶苏听到胡亥的疑问,明白他没有丝毫为栾提顿担忧的情绪,终于彻底放心。 扶苏不怕胡亥有其他要求,可他却担忧胡亥随着年岁渐长撇不开对生父的期盼,血缘毕竟是这世界上最奇妙的感情发源,即使是扶苏也没有把握胡亥是真的对栾提顿毫不在乎,还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不必为难而故意表现出满不在乎。 扶苏伸手揽住胡亥的肩膀,让他能够更加舒适的枕着自己肩膀,随即凑上前,与胡亥头挨着头紧紧靠在一块。 胡亥举止自然的更加贴近扶苏,扶苏眼中柔情更胜,忍不住侧过脸亲了亲胡亥柔软的侧脸,贴着胡亥的耳际说:“栾提顿若是不趁着眼下刚刚收拢各个部族时候的威势出兵南下,那么他最少还需要付出十五年的时间,一点点分化消灭不服管的部族首领,那时候他都多大年岁呢?别说策马狂奔,弯弓射箭,恐怕首先要面对的事情就是怎么摆平自己不同母的儿子们争权夺利了。” 胡亥立刻就明白了扶苏的意思,颇为坏心眼的低声笑了起来。 说起来还真是个可悲的循环,东胡溃败始于手握兵权的儿子们相互攻伐,而栾提顿这个枭雄也闹出了同样的问题,第一位正室留下的孩子已经成年接触兵马,可继室生下令他宠爱的小儿子,还嚼不动风干牛肉干呢。 r(st)q多么痛的领悟。 栾提顿不可能看不到未来将要面对的问题,但他既不能对不起于自己有恩的第一位正室留下的儿子,又必定不忍心继室生下的儿子无权无势。 胡亥解恨的心想:真是活该,让你找我娘亲的妹妹玩恶俗的替身梗,自食苦果了吧! “蒙恬大将军可算能松松筋骨了,他这些年守在雁门关天天吃沙子,可憋坏了。”胡亥发出一串畅快的笑声,将奏章塞回给扶苏,扶着自己发软的腰在扶苏怀中蹭了蹭,干脆躺在他怀里。 有没有跨过最后一步是完全不同的,加之扶苏多年把持自己不近女色――当然,也未曾亲近过男色――眼下被胡亥亲昵的磨蹭,他虽然脑子里仍旧惦记着国事,却控制不了的手掌完全将奏章丢开。 扶苏心里叹息一声,看着胡亥的神色却越发温柔,他揽住胡亥的腰,托着他趴伏在自己怀中,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掌抚在胡亥腰际,施展着适当的力道按压搓揉。 “嗯……啊!往下、往下点……”胡亥脸蛋埋在扶苏颈窝,闭着眼睛小声哼哼着,带着鼻音的呢喃伴随着湿润温暖的呼吸吹拂在扶苏颈项让他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体,喉结上下滚动。 扶苏小心翼翼的深吸一口冷气,顺着胡亥的指挥将手掌按在腰部最下端,轻声询问:“你说的是这里?” 胡亥点点头,又在扶苏怀中舒服的磨蹭起来,扶苏不由得手指发颤――他的手指最前端顶着弹性十足的两团,更糟糕的是,扶苏认为顺势捏住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胡亥肯定不会拒绝,甚至可能欣然接受。 扶苏发现自己的意志力正在飞速崩溃之中,他苦笑着摇摇头,心里想着还是不要过多亲近的好,男子身体不比女子,胡亥虽然也感受到了快乐,可这没办法掩饰最初的时候胡亥苍白的脸色和因为不适应而不由自主的抗拒。 他将手掌向上挪动了一寸,放回适当的位置,体贴的为胡亥揉开酸痛僵直的肌肉,胡亥却在这时候撑起身体,直勾勾的看向扶苏,扬起双眉露出一抹疑惑的眼神。 他抬起一只手,平放在扶苏心口感受着他略显急促的心跳,然后缓缓向下游动,停在火热的位置,发出得意的笑声:“你咯着我了。” 扶苏学着胡亥的姿势挑高剑眉,手掌一用力,酸胀的诡异痛感立刻让胡亥失去力量,直接哆嗦着腰趴回他怀里,但扶苏现在的感觉远比胡亥还难受,这种程度的冲击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刺激了。 “还真是‘无处安放的骚动’。”胡亥听到扶苏发出的快乐又痛苦的闷哼,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 可既然扶苏愿意体贴他,而不是需索无度,那么胡亥绝不会辜负扶苏的好意,他们晚上还得一同出现在始皇帝面前,端正的跪坐对他的腰力考验太严峻了,要是再来一次,即使不受伤,胡亥也确定自己直不起腰来了。 扶苏干脆抱着胡亥,将他挪动到另一侧放平,自己起身走到床边吹着冷风。 胡亥看着扶苏隐忍的模样,忍不住咬着嘴唇无声微笑。 他喜欢两个之前畅快淋漓的享受,但不得不说眼下扶苏为了保护他而忍耐的样子更加打动人心。 胡亥有点心软,他动了动身体,发现经过扶苏的推拿自己已经感觉好多了,索性坐起身,望着十几步外的男人低声说:“我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可以再来一次,如果你没办法压下那些……嗯,反正就是这个。” 胡亥一手虚握着拳头挡在自己腹前前后摆动了几下,他瞬间听到扶苏变得急促的呼吸。 胡亥眯起眼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对着扶苏伸出手,再次强调:“你不想知道我练剑、拉弓,手上有没有磨出茧子吗?” 扶苏的视线立刻落在胡亥白皙的手掌上,那只手形状十分优美,五根手指细瘦修长,指甲磨得圆润平滑,骨节微凸,掌心色泽莹白。 扶苏意识到自己蠢蠢欲动,他想现在就走到胡亥面前,抓着他的手掌为自己纾解,看看被他守护长大的孩子现在手上学会了多少花招。 ……胡亥竟然明白这些?! 扶苏蓦然清醒,一下子皱紧了眉头,他大步走回胡亥身边。 可没等扶苏开口,已经看到胡亥亮起的双眸里闪烁的愉悦情绪,扶苏忽然觉得无论胡亥从谁身边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扶苏握住胡亥的手掌,将它送到自己眼前,紧盯着胡亥的眼睛张口含住胡亥的手指,用舌头描绘出手掌上的硬茧,这些粗糙的痕迹都是胡亥这些年努力将自己磨砺为一个男人所做的努力,很迷人。 胡亥对着扶苏专注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他别扭的动了动,赶忙取回手掌,紧张的垂下头抓住袖袍。 扶苏低笑一声,将他抱在怀里,咬了咬胡亥的耳朵,低声建议:“其实你也该知道我掌心有多少硬茧。” 胡亥马上红了耳根,但他伸出手掌,轻巧的拨开碍事的衣袍下摆,手掌钻了进去。 ……………… 胡亥的气息被封在扶苏口中,只从鼻腔之中泄露出些许缠绵的声响,他红着脸看了一眼两人沾染上痕迹的衣袍,顺口说:“今天要换第三件长袍了,浣衣局的宫人肯定觉得很奇怪。” 扶苏扶着胡亥,亲手为他更换衣袍,心里已经升起疑虑,可口中仍旧安抚道:“你哪有反复穿着的袍子?无论怎样也会换新衣f的。” 胡亥笑咪咪的咬了咬扶苏的耳朵:“这就好,不然我就要担心怎么将这些衣袍毁尸灭迹了,被褥、衣f什么的经手的人可不少。” 扶苏微笑着转移话题:“粱自会做好一切,你无须担忧。咱们已经闹到晚膳的时候了,快起来整理好了去寻父皇吧。” 胡亥点点头,接过扶苏的动作,继续自己往身上套着衣衫,片刻后,整理妥当的两人已经相携而出,前往嬴政居住的正殿。 嬴政皱褶眉头捧着一碗汤药艰难的咽着,虽然满脸厌恶之色,却喝得极快,小碗里的汤药很快见底,嬴政立刻丢开药碗,恢复笑容,指着胡亥和扶苏说:“快来坐下。” 不等扶苏和胡亥坐定,嬴政已经开口道:“朕想考虑过了,胡亥的提议不错,我大秦伤残的男人都应该因为奋勇杀敌,而非作奸犯科,让他们做劳役去吧。” “阿爹,你真好!”胡亥惊喜的大喊出声,与此同时,他听到自己耳边疯狂呐喊的积分提示音。 给始皇帝清理余毒的丸药到手了! 141、我有特殊的战略技巧 胡亥心中大喜,但他很快想起自己居住在咸阳宫中不得离去,同时任职又是守卫咸阳宫的安全,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解毒续命的药丸拿出来。 (sf□′)s┻━┻真讨厌! 胡亥不由得抿紧嘴唇,露出为难的神色。 嬴政看着小儿子脸上神色由喜转愁,不由得以为他不好意思了,赶忙说:“胡亥,你不必担忧朝堂上臣子的说法,丞相、国尉等人都与朕君臣相得,其他学派向来比法家宽厚,听说朕有这样的决定,定然更加雀跃。” 胡亥怕嬴政多心,赶忙露出笑脸,蹭到他身边坐着,接过鑫缇手上的活计亲昵的给嬴政布菜,同时说:“朝堂上的事情我懂的不多,眼光也不像大哥那么开阔,没影响到阿爹和大哥的事情我就放心了。” 嬴政被胡亥几句话说得心里暖洋洋的,笑道:“你就算是惹出什么祸患,扶苏怕是也心甘情愿替你兜着的。” 扶苏举着筷子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陪着胡亥服侍嬴政用膳。 胡亥见嬴政带着笑意跟自己逗趣,顺势撒娇的说:“我跟着阿爹出门几年,回到咸阳城都不认识了。” 嬴政被这话引得来了兴致,追问道:“有何变化?” 胡亥伸手往高了比量几个手势,满眼惊喜的说:“前几日我出宫跑马,发现咸阳城里的人家都富庶了不少,原本的泥瓦和茅草房都变成了砖瓦筑的,房屋都颇为高大,而且道路变化也十分惊人。” 胡亥说着脸上一红,垂下头有些扭捏的低声说:“儿子都迷路了。” “哈哈哈,你这孩子!”嬴政举着筷子指向胡亥,高声大笑。 胡亥小声嘟哝:“我就知道不能让阿爹知道,不然肯定要被你笑话。哼,我小时候尿床的事情,你现在还时不时哪来取笑呢。” 嬴政被胡亥逗得越发欢快,索性丢开手中的筷子,在他头顶揉了揉,放软声音好声好气的劝道:“朕不是笑话你,乖,别生气了。不就是不认识咸阳城的道路吗?不认识才好,这证明你大哥这几年功夫没白费。” 胡亥扭开身子不搭理嬴政,还是一副撅着嘴唇闷闷不乐的模。 嬴政笑着摇摇头,越发好声气的说:“不认识,去认识认识不就得了,朕给你放三日假。咸阳城足够你来回跑个几十趟了。” 胡亥这才露出笑容,用力点点头,抱着嬴政手臂说:“嗯,阿爹说的是,我非得踩遍咸阳城每个角落不可。” “你这孩子,都成丁了,还是如此顽皮。”嬴政眼中含着笑,虽是抱怨,却没有丁点不耐。 一顿饭吃得舒心,饭后扶苏却对胡亥说:“我还有些国事想要向父皇求教,你先回去歇着吧,困了自己先睡。” 胡亥素来跟扶苏亲近,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抻了个懒腰扭扭身子就点头应下扶苏的嘱咐,起身道:“嗯,我累得要命,先回去了。” 他转头冲嬴政笑了笑:“阿爹,那明日起就算我沐休的日子了,您可不能说我逃班没来。” 嬴政点点头,胡亥干脆利落的走了。 扶苏一直分散精力观察着自己刚刚与胡亥互动时候,嬴政的反应,见他眼底遗憾又欣慰的神情,心中的三分怀疑已经变成了七分笃定。 他走到嬴政面前,直挺挺的跪下,俯身叩首,忽然开口:“父皇以为,胡亥的婚事该如何?” 幼子已经离开,嬴政对着长子迅速恢复了严父的形象,看着扶苏在自己面前跪得溜直,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一声,嘲讽道:“恐怕胡亥的婚事,朕这个做父亲的做不得主!” 扶苏动也不动,仍旧跪在嬴政面前,但嬴政说话的口吻已经打消了扶苏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父皇早就猜到了! 扶苏直起身,与嬴政直视着,语调依旧平稳的说:“儿臣此生不会迎娶正室,也不会纳姬妾,所以胡亥也不行。” 短短一句话,扶苏已经把胡亥不能娶妻的原因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他不敢赌嬴政的忍耐极限! 不揭穿胡亥的真实身份,他便是大秦的公子,始皇帝的幼子,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但一旦揭穿那不堪的真相,胡亥会变成什么? 大秦的世仇,匈奴单于的私生子,□□宫闱的孽子,让父亲蒙羞的证据! 事情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哪怕父皇对胡亥仍有父子之情,胡亥断不会再有活路! 因为胡亥的存在不仅仅羞辱了父皇这些年倾注的父爱,更是毁掉了嬴政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和始皇帝身为帝王的威望。 嬴政看着扶苏固执的模样,猛然推翻大案,沉重的实木长桌砸在扶苏腿边,发出轰然巨响,可扶苏跪在原地毫不闪躲。 嬴政心中越发恼怒,他起身大步走到扶苏面前,狠狠一脚将自己引以为傲了多年的长子踹倒在地,劈头盖脸一顿很捶! 嬴政心头的愤怒已经到达极点,可就是这样怒火仍旧没有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强压着嗓子咬牙切齿的低吼:“你身为大秦太子,朕百年之后你便是秦二世!胡亥是秦国公子!你和他都是什么样的身份?啊?!你告诉朕!他是你弟弟!你以为他是能够随便玩弄的娈宠佞幸吗?你这么做会毁了自己一世英名,也让嬴氏祖宗蒙羞!” 虽然嬴政体内余毒未清,可他也是熬练了多年的体魄,下手力道不轻,扶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任由父亲发泄怒火,因此,他没有骨骼保护的腹部被嬴政踹得火辣辣的疼痛。 扶苏猜测自己也许已经有内伤了,不过父皇愿意将怒火发泄出来远比生闷气要强得多。 嬴政忽然停下动作,扯着扶苏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气喘吁吁的说:“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扶苏浑身都是伤,唯独一张俊俏的脸上被嬴政刻意避开,听到嬴政的提问,他发出一声低笑,轻声回答:“儿臣想要胡亥,儿臣没做错。” 扶苏对着他向来恭敬,骤然被长子顶撞,嬴政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怒瞪着扶苏,过了半晌却大笑着松开手,他点了点头,认真的说:“好,朕等你这句话便放心了。” 为君者不可柔弱任人欺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人莫非王臣,嬴政宠爱胡亥不假,可比起嬴政作为“儿子”宠爱的胡亥,他真正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出的大秦帝国继承人则重要得多。 更因如此,嬴政觉得自己对不起胡亥――若能让扶苏真正具有王者的威势,毁灭幼子一生幸福他也在所不惜。 听到嬴政的赞美,扶苏没有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而是重新跪在他面前,认真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道:“父皇,儿臣明白您的心意。您觉得儿臣和胡亥有什么情谊都无妨,只要各自娶妻生子,日后一切风过了无痕,可儿臣和胡亥自小什么都不缺,又怎么会因为世人几句闲话委屈自己,也辱没了我和他之间的情谊。” 扶苏摇了摇头,认真道:“各自娶妻生子之后的‘交心’不是情谊,不过是猎奇贪心罢了。儿臣会对胡亥一心一意的。” 嬴政早已做出决定,但那样的决定让嬴政心里对胡亥越发歉疚,扶苏的保证确实令他心中舒坦了不少,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冷哼了一声,口气淡淡的说:“这要看胡亥愿不愿意一心一意了,光你一头热有什么用?朕看胡亥还小,未必定了性子。” 扶苏俊美无铸又英气勃勃的脸上绽开能让冬雪融化的灿烂笑容,眼中柔情犹如三月春花,他放软了声音,低声道:“此事,父皇不必多虑,儿臣对胡亥有信心。” 嬴政心中怒气又有抬头的趋势,他心烦的挥挥手,暴躁的说:“赶紧滚。” 扶苏明白自己和胡亥的关系如此就算过了明路,感激不已的向父皇叩首一番,起身赶回和胡亥同住的小院。 与此同时,身在边关的蒙恬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对着身旁的副将说:“有些意思,没想到匈奴单于竟然不光会玩弄阴谋诡计。” 副将向远处眺望着,低声回话:“上将军说的是,匈奴单于集结而来的胡人队伍不会少于三十万大军,短短几年时间罢了,真是有些本事。” 蒙恬已经是不惑之年,眼光卓著不下当年,而沉稳和狠辣更胜年轻的时候,听到副将的符合点了点头,琢磨片刻之后,开口道:“匈奴单于单子确实很大,东胡老首领过世之后,东胡变成了一盘散沙,相互撕咬,折损巨大。眼下别说三十万大军,便是二十五万人,也已经凝聚了全部胡人部族的青壮。胡人倾巢南下所图巨大,但我对此求之不得,这一次不仅要让胡人知道疼,还得彻底咬断他们的喉咙。” 副将被蒙恬说得热血沸腾,赶忙道:“末将愿随将军血战沙场!” 蒙恬摇了摇头,低笑道:“眼下不必这么着急。王翦上将军年岁大了,居于咸阳城领爵不领兵,我没跟着上将军南征北战,声明不显,胡人虽然知道我带兵驻扎在地多年,可对我却没什么畏惧,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让他们更加轻敌一点呢?” 副将眼睛一亮,赶忙道:“上将军有办法了?” 蒙恬点点头,低声道:“附耳过来。” 142、我有特殊的拜服技巧 阴山草原寒风烈烈,胡兵劈头盖脸的裹着羊皮袄、羊皮帽子,手指还是冻得发红。 他狠狠抽了抽鼻子,抬手往脸上一搓,粘在胡子上的冰碴直往嘴里落,胡兵赶忙“呸”的一声吐掉黏在揉进口中的冰碴,脸上显出愤愤不平的神色,低声咒骂了几句,随后,躲回战马挡出的背风口。 胡兵身边的另一名年轻胡人忍不住笑出声,打趣道:“单于都不留胡子,你留胡子逞什么威风,这不就落了一口雪。” “闭上你的狗嘴巴!”被嘲笑的胡兵抬起蒲扇大掌,直接推了年轻的胡兵一把,压低声音道,“单于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秦朝粮草从这里过来,非让咱们巴巴的等着。这都快半个月了,就这瘪地方,别说粮草辎重,连只兔子都看不见。咱们整天趴在风雪里面,腿都完了。” 年轻的胡人战士听到他抱怨的话,反而扬起脖颈露出自豪的神色,微微扬起声音说:“胡人四十三部族,咱们才是跟着单于出生入死的。那粮草的大事儿怎么可能派遣那群梗着脖子跟单于抗的来?单于这是信重咱们呢。” 留胡子的胡兵不耐烦的摆摆手,催道:“滚回你那边去,还教训起老子来了,你当我看不出单于什么意思吗?可今年这冬天冻死人,秦人要是再过十天不来,咱们兄弟都得交代在这里。” 年轻的胡兵纳闷的开口:“这又怎么了?天虽然冷点,可咱们自小在草原长大,什么样天没遇过,更大风雪都能撑过去。” 留胡子的胡兵一撇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主意他们俩小声嘀咕,才凑到年轻胡兵耳边说:“你当单于为什么让咱们兄弟来劫秦人粮草,而不是占着亲兵速度优势一把火把粮草烧毁?咱们的粮食不够吃了!” 年轻胡兵倒抽了一口冷气,猛然张大嘴,留胡子的胡兵赶紧对着他肚子打了一拳,用疼痛让他闭上了嘴。 年轻胡兵缩着脖子,低声嘟哝:“这几年风调雨顺的,怎么就粮草不够用了。” “你真傻还是装傻!”留胡子的胡兵又给了年轻胡兵一下子,不耐烦的解释,“你家里要是来了四十多口关系不好的亲戚,你得天天牛羊肉的招待着,你也缺口粮。” 年轻胡兵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厌烦的瘪了瘪嘴,却没说出其他话来。 匈奴单于真正掌握着的这群展示心里都很清楚,单于志在挥军南下,只靠着他们匈奴战士,数量远远不够,因此对其他不服管教部族士兵心里头再厌烦,也不好公然开战,还是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年轻战士冷哼一声,心想:你们都别得意,等到真的和秦人开战了,以单于的才智,非把你们都派上前送死去!咱们这些最忠心的才有资格陪着单于争天下呢! 忽然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男人粗豪的吆喝从远处传来,匈奴战士瞬间提起精神,双眼绽出光芒,像是饥饿的狼群盯住猎物一样注视着运送秦军辎重粮草的牛车一点点向此移动。 “走快点,都给我走快一点,耽误了押送粮草的时间,罪责咱们谁都担当不起。说你们呢,是不是都不要命了?!一个个都跟没吃饱似的,你们什么意思?快!快一点!!!”带头是名而立之年的强壮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套着铠甲骑在马背上显得威风凛凛,可当他一开口,本就缩瑟着身形运送粮草的士兵和民夫便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显然怕极了这位将领。 年轻的胡兵嘲讽的撇了撇嘴,低声说:“一群孬种。” 不等他再说什么,匈奴军中已经子上而下传来了开战的号角,他再顾不得别的心思,迅速翻身上马,随着队伍猛冲出去。 “敌袭!” “敌――袭――!!!” 在第一声警醒的呼喊后,秦人押送粮草的队伍里竟然传来了整齐而嘹亮的呼喊声,胡兵忽觉此事有异,可人已经冲到了押送粮草的秦军面前,事情已然逝去转机。 “全都躲闪道车后去!”原本还骂骂咧咧没个好脸色的领头将军忽然高喊一声。 “是!”原本还缩脖收肩一副畏缩气质的民夫瞬间高声齐呼,动作整齐划一的迅速转身从粮草堆里抽出兵器,随即飞快的躲到牛车后面,他们直接推翻了牛车挡出胡兵飞射而来的箭矢。 下一瞬,赶车的车夫竟然一下子解开了牛身上锁链,猛然点着了它们身后摇摇晃晃的长尾。 “呼啦”一声,沁满了油脂的牛尾烧起来,壮硕的公牛瞬间慌乱的朝着它们面对的方向“哞哞”叫着狂奔而去! 匈奴军队此番前来,绝大多数是骑兵,他们自小长于马背上,各个弓马娴熟,可胡人御马的本事虽强,战马却没办法跟秦朝精心饲养的战马相比――秦人建国前便是为周天子牧马,秦国的战马本身并不比草原上的骏马差――就根本不用替壮硕有力、底盘稳当的公牛了! 几息之间,阵容严谨的匈奴军队已经被烧伤而惊恐地四处乱撞的公牛完全冲散,溃不成军,更有许多匈奴士兵摔下马背直接被踩死踏伤。 “强弩!”带领秦军的将军眼中滑过利光,低声吩咐,早已准备好的弩兵三列一队,轮上拉弓上弦发射,没多一会儿功夫已经将好不容易留在马背上的剩余匈奴兵杀伤殆尽。 王贲满意的点了点头,颇为放松的呼出一口气,指着血流成河的战场摆摆手,下令道:“过去搜查一遍,不要留下活口回去报信。” 秦军未必嗜杀,可该做的事情从不会因为妇人之仁而放过。 得到王贲的吩咐,手下将士立刻冲到死伤的匈奴士兵身边,无论死活,一人在脖颈上送了一刀,以防万一有人侥幸逃脱,坏了蒙恬上将军的连环计。 王贲骑着马逛了一圈,摇摇头低声道:“看来特意向陛下领了这差事,也没什么可做的,上将军一人本就可以办好,我过来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语毕,心中无趣的王贲带着打扫完了战场的亲军将士转身离去,那些伪装做粮草辎重的沙袋便被推倒在了匈奴士兵的尸身上,也省得他们暴尸荒野。 王贲与他父亲王翦上将军是灭国大战的最大功臣,蒙恬自然不会怀疑王贲的能力,派出王贲的同时便已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出在边关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将组建一支敢死队,直奔匈奴大军存放粮草的阴山草原而去。 蒙恬心里清楚,自己手中时时有国尉府传递来的消息,才没让中原的消息滞后,匈奴单于胆敢现在狠咬着大秦,恐怕正是因为六国遗民动荡不安,四处作乱的滞后消息这些日子才传入草原,让他认为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真是可笑!”蒙恬冷冷的开口,微微眯起双眸看向草原透蓝的天空,心中道:大秦自立国便被称为“虎狼之国”,又怎么会怕草原上一群土里刨食的野狗。 几个时辰后,蒙恬帐外响起传讯兵激动的声音:“上将军,匈奴的粮草被烧光了。” “好!”饶是确定计策绝不会失败,镇守边关十多年才迎来此番大战的蒙恬仍旧激动非凡,他猛一拍大案,起身下令,“大军直追匈奴军,拿下狼居胥山和阴山草原,把胡人都赶出我大秦目之所及!” “得令!” 秦军在雁门关锤炼数年,早已积攒下深厚的战意,全部将士这些年只等着一场大战,只要能够令他们能够将胡人赶出秦境,不得侵扰边疆,哪怕他们全部将性命留在这片荒原也在所不惜。 秦朝大军在边疆殊死搏斗,誓要令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与此同时,嬴政和扶苏更是接到了一个万分惊喜的消息。 “你是说九原直道已经通了?老令,其中有什么意外不成?”嬴政惊喜得险些站起来,但他仍旧双眼发凉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郑国。 郑国摸着自己而下雪白的胡须呵呵笑了几声,听到嬴政的问题颇为得意的仰头道:“陛下有所不知,修筑九原直道,老臣本以为要拖到十年后,没想到赵地这几年先是天灾,随后又有赵国遗族作乱,带着豪强抢夺民田令百姓无处容身。一听到为我大秦服劳役,一天供一顿饱饭,凡是有把子力气的青壮都为了活命跑来了。” 听到这些话,嬴政原本含笑的面色变得冷凝,透出一股杀意。 郑国也清楚始皇帝是个什么脾气,不等他发火已经接上之前的话,继续说:“有了陛下派来的屠睢将军,臣一面带着青壮修筑直到,一面寻来军中文书吏,一个个给这些莫名其妙丢了耕地的民夫造册登记,修完当地的直到便让屠睢将军过去收拾了遗族和豪强。屠睢将军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呐!” 郑国边说边笑,摸着胡须笑得舒畅。 屠睢的急脾气对待百越当地土著居民不利,可他砍瓜切菜般剁了豪强遗贵,却让被抢夺土地的民夫看到秦朝严苛律法的好处! 当他们一路修建直到伸入邯郸郡,作乱的人反而越来越少,甚至有了百姓跪在城门外喜迎的事情,何等难得! 143、我有特殊的掉落技巧 嬴政对自己强大执政能力的信任令他并不看重民心,但不管如何,治下百姓逐渐接受自己已经被大秦统治的现实,不再跟着六国遗贵作乱,对嬴政而言都是一场值得庆贺的事情。 听到郑国的述说,他很自然勾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神色。 可没等嬴政得意太久,郑国接下去说出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了:“九原直道虽成,可臣刚见到蒙恬将军,他却说匈奴已经被打退了。这……” 郑国替自己的建造速度可惜,在他看来秦朝军队实力强横、普天之下再也国家能够与之抗衡,当初将九原直道拍在修筑的首位,一来为了节省浪费在路上的粮草――这绝对是巨额消耗――二来则是以防万一日后胡人再次南下,可以让九原大营的兵马直接开往雁门关。 可即使郑国用着远远超过他预想的速度完成九原直道的建城时间,到达驻扎在雁门关的秦军大营时候,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蒙恬将军大破匈奴军队,伸入阴山草原追击匈奴单于,如何不让郑国心中郁闷不已呢? 只要彻底战胜胡人,那么守卫雁门关的将士数量必将减少,对运输粮草的需求直线降低,与此同时,胡人南下也成了几十年内绝不可能出现的奇观。 自己这番努力竟然白费了! 即使心中郁闷,郑国却明白蒙恬上将军能够大破匈奴军队是天大的喜事,他并不为此遗憾,只是对于自己估算上的误差极为忧郁。 嬴政不到二十岁,郑国便到达了咸阳城,他和郑国相交多年,君臣二人默契十足,嬴政听了郑国的话已然明白老人话中未尽之语。 嬴政摆摆手安抚道:“老令多虑,百越屯兵虽多,可大多数已经在那里安家落户了,朕早已准许赵佗等人的提议,让他们在百越屯田,士兵们耕作训练两不耽误,既不耽误训练,还能够填饱肚子给朝廷省一笔粮草。早一日晚一日修成通往百越的河道都无碍的。” 郑国舒展了脸上的皱纹,安心道:“有陛下这句话,臣知道没耽误陛下的大事就放心了。” 说完话,郑国四下张望了几眼,纳闷的询问:“今日怎么未曾见到太子和胡亥公子?” 扶苏和胡亥两人,一个是嬴政最看重的长子,一个是他最宠爱的幼子,无论何时,身边至少能够看到一人伴驾,可郑国今天过了晌午前来觐见,却发现嬴政身边却空荡荡的,不由得心生疑惑。 尴尬的神情在嬴政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他若无其事的说:“胡亥跟随朕走南闯北,几年未归,说是不认识咸阳城了,朕让他出去随心游玩几日。至于扶苏……他身子这几日不怎么爽利,回去休养了。” 嬴政正说着,看到随身伺候的鑫缇出现在门外,举止自然的冲他招手,问道:“御医如何说?” 鑫缇顾忌的瞥了郑国一眼,随后将头埋得更低,低声回话:“启禀陛下,御医说太子有些血瘀之证,休养些时日为妙。” 嬴政眉头一皱,眼底闪过后悔的神色,一抬头对上郑国满是惊讶的神色却赶紧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满脸严肃的解释:“定是朕巡游天下的时候,他忙于政务不肯好好休息,累的――对,就是累的!” 郑国眨了眨眼睛,明白太子的“血瘀之证”必定颇有内涵,于是顺着嬴政的话说:“是啊,太子年轻,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一身精力无穷无尽,不懂休养。陛下一定要对太子教导一番,不可累坏了根本。” 语毕,郑国躬身道:“臣告辞。” “老令好走。”嬴政扯着僵硬的笑容让鑫缇送郑国离去,等到郑国人影消失不见了,口中立刻冲出一声叹息,为了自己一时大怒打得长子内伤而愧疚。 鑫缇送完郑国一回大书房,嬴政立刻追问:“御医到底怎么说的?扶苏的病情……严重吗?” 鑫缇赶忙磕了几个头,语速飞快的说:“太子是孝顺陛下,陛下教导太子的时候,太子才没有闪躲。御医说太子胃中有淤血,这些日子恐怕会有些呕血、便血之证,其他脏腑无碍。” 嬴政听了这话神色黯然,忍不住开口道:“胡亥小时候非要随着扶苏出征,脾胃也虚弱,扶苏的脾胃如今也被朕伤到了,这真是,哎……” 鑫缇低声劝慰:“陛下何必忧虑呢?太子年轻,身体壮硕着呢!胡亥公子这些年好好将养,身子一样无碍了,太子居于深宫,有御医和陛下看顾,用心将养几年,也必然会恢复的。” 嬴政再次叹息一声,闭上眼点点头,低声自我安慰:“是啊,定然能好过来的。” 嬴政心里担心着儿子,却不知扶苏并不觉得自己身体有何难受的。 他上辈子随同蒙恬上将军驻守雁门关,关外风霜如刀、胡人进宫犹如饿狼都不能让他无法忍受,身体上区区一些不适又能让扶苏感觉到什么? 听到御医的诊断,扶苏十分淡然的派人煎药服药,随后便趁着养病的机会,卧回榻上看奏章去了。 “太子,胡亥公子若是回来了,闻到满屋子的药味儿?”内侍梁跟在扶苏身边伺候,对扶苏和胡亥之间的关系一清二楚,自然明白他们素来见不得对方受伤的事情,不由得忧心忡忡的向扶苏讨主意。 扶苏未曾抬起头,听到胡亥的名字却放柔了眼神,嘴角微微勾起,温和道:“就说我染上风寒了。” 内侍梁动了动嘴唇,忍不住再次硬着头皮开口:“可是太子……您身上的跌倒药膏气味太浓烈了,也、也不能晚上和衣而卧啊……” 理由找得再好,一脱衣服身上的伤痕也得露出来,胡亥公子又不是瞎的,哪能看不出太子受伤咯呢? 这事儿根本瞒不住! 扶苏攥紧了握着奏章的手掌,眼露不满之色,撇了内侍梁一眼,忍不住说:“难道你就不会说孤担心将风寒传给他,让他独居几日?等到伤痕消了,孤自然也就‘病愈’了。” 内侍梁缩着脖子,赶忙道:“是,是,太子,是奴婢愚钝了,奴婢这就照着内室的模样把左间收拾出来!” 扶苏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更为担忧――胡亥自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来自己怎会没有过头疼脑热的时候?那些日子都没让胡亥挪出去,今日之举实在是太反常了,胡亥肯定会心生怀疑的。 可就算他怀疑了,扶苏希望胡亥只知道父皇认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不要知道父皇怒火冲天之下将自己打伤。 父皇对胡亥一片慈父之心,扶苏不能因为自己和胡亥之间的关系,而让胡亥对父皇的感情生出裂痕。 打定了主意,扶苏沉下沉思,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奏章上。 咸阳城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即使如此,胡亥牵着骏马走在闹市之中仍旧敏锐的注意到了人群十分规整、进出有序,不比自己随着始皇帝巡游天下之前差。 他动了动肩膀,十五立刻展翅而非,同时不满的说:“给你当了这么多年信使,现在回来了也不让我休息一会,出门还非要将我扯出来。” 胡亥勾起嘴角,笑得没羞没躁:“你不是眼神好吗?快去四处看看,哪里适合跟‘神仙’相遇,让他赐我仙丹灵药。” 十五用力拍打几下翅膀冲入天际,不满的声音传入胡亥耳中:“在闹市里面,还想偶遇‘神仙’?咱们还是找几个人烟稀少、仙气缥缈的山头,再玩这一套吧――咱们能把丹药兑换出来,但是兑换不出圣光效果啊!这个,系统真没有!” 胡亥撇撇嘴,不满的说:“这个真的可以有,为什么偏偏没有。算了,山头就山头吧,大不了我对阿爹说忽然有了观景的兴致……” 胡亥说着话,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继续道:“陪着阿爹巡游天下,一路走,一路都是高高低低的山头,我真是看山都看恶心了。” 十五发出一声舒畅的长啸,俯冲着落回胡亥肩膀上,亲昵的用喙蹭了蹭他的脸蛋抖落几根绒毛:“往东走,俗话说得好,‘紫气东来’,趁着落日的霞光把东西兑换出来。从天而降也算是吉兆了。” 胡亥一挥马鞭,指着东面说:“走,去那头看看景色。” 自打胡亥回宫,张荣自然回到他身边充当起护卫头领的职位,全然不管自己目前的官职,嬴政乐得幼子有人保护,对此也故意装聋作哑,加之胡亥受始皇帝宠爱多年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情,重臣也不难为胡亥,只随着始皇帝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默认了这个现象存在。 随着张荣出来护卫胡亥的都是咸阳宫禁卫之中的好手,一听他的吩咐立刻调转马头追上胡亥脚步直奔东山而去。 原本炽烈的日光渐渐变得柔情,染红了山林间的绿树,一片温暖的橙色,灿烂炫目。 忽然,栖息在胡亥公子肩头的鹰隼发出一声长啸! 胡亥顺势抬头,一方小小的锦盒砸进他手中,跟随而来的护卫登时全部静了下来,看着这位小公子说不出话来。 144、我有特殊的转送技巧 胡亥知道十五打算把这件事情做的充满神话的威严感觉,但没想到竟然会闹得这么大阵仗,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竟然和此时的场面十分相称。 在长的护卫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约而同的下马跪在胡亥脚下,唯独张荣皱紧眉头,露出担忧的神色。 自古非圣君不能得苍天庇佑! 胡亥公子只是始皇帝的幼子,别说“圣君”,他连太子都不是,若非谋朝篡位,除非他上面二十一位哥哥全部遭逢天灾人祸英年早逝――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反过来说,若是胡亥公子的二十一位哥哥真的不幸到全部遭逢天灾人祸死了,胡亥公子继位能不能成为圣君说不准,但他命硬到无人不克倒是真的了! 张荣策马上前拍了拍胡亥的肩膀,胡亥立刻从呆愣中惊醒,他飞快进入状态,赶忙掩饰的说:“我似乎听到声音说可以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延年益寿――阿爹身上不是有余毒未清么?你们快随我回宫将药献给阿爹吧。” 语毕,胡亥不等人手下护卫反应,直接调转马头,朝着咸阳宫正门飞驰而去。 胡亥早就盼着获得这枚药丸给始皇帝治疗身体,既然现在获得了积分,哪怕知道将事情拖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做更好,他还是迫不及待的第一天就闹出这么一场“苍天恩赐”的大戏。 嗯,阿爹身体能早一天恢复也好,何况谁知道御医们研制出来的药方是否能够彻底清除阿爹体内的残余毒素呢? 系统给的东西就万无一失了。 胡亥兴冲冲的回到咸阳宫,根本不管宫人在大书房外的劝阻,一路跨步疾走、踢翻了许多前来议事的大臣鞋子直接冲进门去。 “阿爹,你看我今天在东山游玩的时候发现什么了?”胡亥不管不顾走到嬴政面前,他仰着头,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惊喜笑容。 嬴政虽然因为胡亥成年后仍旧如此没规矩的打断他议事黑了脸,视线却还是随着胡亥的抬起手臂的动作落在青年掌心,一方小小的锦盒平放在掌心上,红艳艳的色泽极为喜庆。 嬴政先瞪了胡亥一眼,然后丢下政务,对他招手道:“过来,给朕看看你找到什么了。” 胡亥脸上笑意不减,赶忙凑到嬴政身边,将锦盒塞进嬴政掌心里顺势解把自己在东山遭逢的“奇遇”讲出来,兴冲冲的说:“阿爹,这一定是上苍赐给你疗伤的,赶紧吃了吧。” 嬴政闻言打开锦盒,一枚莹白色散发着珍珠般莹润光彩药丸嵌在锦盒正中央,见到药丸的瞬间,嬴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上苍赐药”的仙气都吸进腹中。 胡亥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他明白始皇帝的激动,却也知道这枚药丸什么味道都没有,无论什么样的外表都只是个伪装罢了。 果然,嬴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凑上前又用力嗅了嗅药丸,然后展示给身边随同的近臣们观看:“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 李斯等人轮流看了一圈,脸上都呈现出惊异的神色。 嬴政没想到胡亥在这件事情上跟他玩心眼,只当真的是奇遇,忍不住追问:“这丹药这像你说的,能够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延年益寿?” 胡亥没有立刻点头,而是露出略带疑惑的眼神思索了一阵,不怎么有把握的回答:“在场只有我听到了,而且……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还是幻想出来的了。” 胡亥说着垂下头,赧然的红了耳根。 嬴政伸手揉了揉幼子的头发,关闭锦盒,低叹一声道:“朕相信你说的功效,毕竟现在有那么多护卫都看到了锦盒从天而降,直落入你掌心。但御医们给朕准备了清理残毒的药方,这枚丹药留下做传国之宝吧,指不定日后有更重要的时候能用上。” “阿爹!”胡亥猛然抬起头,神色焦急的扯住嬴政衣袖,根本无法赞同他突如其来的节俭情绪。 嬴政板起脸,沉声道:“放手!” 不等胡亥开口反驳,嬴政再次开口道:“你犯下的错,朕还没惩罚你,回去找扶苏领罚吧――看看你们做下的好事儿!” 胡亥瞬间明白嬴政话中暗示的内容,面上一白,身子晃了晃,他紧紧盯着嬴政的眼睛,嘴唇抖了抖,然后后退一步,跪下叩首,气弱的说:“儿臣知错了,我、我现在就走……” 胡亥摇摇晃晃的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出大书房。 嬴政看着幼子这幅模样,皱起眉头,给了鑫缇一个眼神,鑫缇立刻派出几名内饰在胡亥公子身后偷偷跟上,以防万一他伤到自己――陛下的心头肉,哪能让他受伤呢。 等到胡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李斯轻声劝说:“陛下,胡亥公子也是担心您的身体。” 嬴政点点头,半闭上眼睛,低声道:“朕自然明白胡亥的一片孝心,但这丹药朕吃了有什么用?御医们开出的药方调理下来,朕体内的残毒再没发作过,服下丹药也是锦上添花。” 嬴政脸上渐渐露出苦笑,冲着李斯扬了扬下巴道:“尉缭的身体如何了?他已经卧病在场半月有余了。” 李斯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无踪,他抹了一把脸,声音略显沉重的低声道:“尉缭早年遭遇非凡,很受了些磋磨,不良于行良久,陛下也知道,他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臣向御医们询问过国尉的病情,情况不容乐观。” 嬴政垂眸看向平置在大案上的锦盒,忽然道:“国尉当年受的苦,皆因朕强行将他留在我秦境之中,是朕的错。” 李斯顺着嬴政的视线看向大案上的锦盒,冷汗瞬间从头流下,忍不住说:“陛下难道要将……” 嬴政点点头,伸手将锦盒推到李斯面前,低声道:“送到国尉府去,亲眼看尉缭服下才行。” 李斯脸上顿失血色,失声高呼:“陛下不可如此!” 嬴政站起身,垂眸看着李斯,目光深沉而坚定,李斯额头的冷汗越聚越多,终于忍不住叩首在他面前,扯着嬴政的衣摆,劝道:“请陛下不要如此,尉缭和臣共处朝堂二十载,臣也盼着他长命百岁,可此物如此珍贵,陛下自己都舍不得服用,尉缭他若是服下此药,日后知道了实情该怎么自处。” 嬴政抓着李斯干瘦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叹息一声无奈的说:“朕前日才向御医们询问过尉缭的身体情况,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说,这时候上天忽然赐下灵药,难道不是给尉缭的?” 李斯正要开口分辨,嬴政按着他的肩膀抢先道:“我大秦能从周天子的马奴走到今日富有天下,正因麾下不断聚集的能人贤士。国尉为我大秦殚精竭虑,今日也该是朕回报国尉的时候了。” 嬴政对李斯对视一眼,沉声道:“请丞相替朕将此药带给尉缭,亲眼看着他服下。” “陛下……您,您这是……”李斯嘴唇颤抖,最终跪伏在嬴政面前用力磕了个头,“臣一定不负陛下信任。” “朕信你。”嬴政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拍了拍李斯的肩膀将,派车将他送出咸阳宫。 早已走出大书房的胡亥一路焦急的赶回小院,踏进门的瞬间就意识到满屋子飘散的药味儿,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视线慌乱的朝着室内望。 扶苏心有灵犀的抬起头,视线与胡亥正好撞在一出,他自然露出笑脸,向胡亥伸出手。 “扶苏!”胡亥忍不住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即踢掉鞋子,跳到榻上,挤在扶苏身边。 胡亥脸上担忧的神色太过明显,面色发白,嘴唇颤抖,眼神惊惶无措,扶苏见他这幅模样,霎时丢开手中的奏章,抬手捧着胡亥的脸颊,手掌细细拂过,柔声询问:“出什么事儿了,看你吓的。” 胡亥顺势趴在扶苏怀里,双臂紧紧锁在他腰上,让扶苏动弹不得,闷声道:“阿爹……阿爹知道咱们的事情了,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扶苏被胡亥勒到伤口,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未防被胡亥看破自己的伪装,他手指梳理着胡亥的一头长发,让他自己埋首在自己怀中,将声音放得更加温柔的安抚道:“是我主动告诉父皇的,他该知道,而且,父皇原本也对咱俩的关系有了猜测。” “……你身上的药味儿就是阿爹的回答?”胡亥脱离扶苏的怀抱,起身看向扶苏,目光咄咄逼人。 扶苏脸上仍旧挂着柔和的笑容,抬手抚弄着胡亥后颈,压着他的脸靠向自己,四片嘴唇逐渐重合在一起,待胡亥不再梗着脖子,他才分开些许缝隙,低声道:“父皇怎么会与我为难,我还能在这,不正说明父皇已经认同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么。” 话音未落,扶苏冲进堵住胡亥的嘴,将他的声音全部封闭在自己口中。 感受到胡亥竹简放软了身体,扶苏心中满足不已――没想到胡亥平日看事透彻,却一下子就被自己施展开的美人计牵走了注意力。 胡亥全身心都属于我一个,这个想法瞬间让扶苏感受到不合时宜的迫切。 145、我有特殊的发开技巧 胡亥少年贪欢,正是最难克制的年岁,扶苏压在他身上,剑拔弩张的身体状况根本隐藏不了分毫,一见扶苏如此,胡亥忍不住抓紧他的衣襟将人越发向自己身边拉扯。 他的手臂软绵绵的攀在扶苏颈侧,嘴唇顺着扶苏微微扎人的下巴磨蹭,嘴角勾出一抹淡笑:“日后不留胡子行不行?” 为了不被胡亥发觉身上的伤痕,扶苏自然愿意陪着胡亥闲聊而不是被他掀开衣衫,听到胡亥带着鼻音的呢喃,顺势将他把抱在怀里一翻身,相拥着依偎在榻上。 扶苏手掌细细梳理着胡亥披散在肩头的微卷长发,低沉的声音透着压抑的喑哑,轻声道:“怎么,不喜欢我留胡子?可等到年岁大了,没有胡须,岂不……像是宫人了?” 胡亥俯首凑上前,轻柔的含着扶苏的嘴唇时不时咬一口,闻言克制不住的笑出声来,随即他伸手往下摸去,调笑道:“这么有威严,哪是宫人能相比的。” 想起胡亥前夜在他身下痴缠的模样,扶苏对他的话十分受用,不再迟疑的承诺:“若是你喜欢,日后我不留胡须。” 胡亥满足的窝在他怀里,手掌隔着衣袍摩挲着扶苏宽厚的胸膛,眼神渐渐蒙上一层雾色,像是被诱惑了似的凑到扶苏脖颈上小口吮着喉结,舌尖顽皮的来回推挤着。 扶苏握紧拳头,浑身僵直的仰面躺在榻上,强忍着渴望一动不动。 胡亥眼中雾色褪去,狠狠眯起眼睛,一把抓紧他的衣衫扯向两面,“刺啦”的一声过后,系在一块的衣带碎裂,露出扶苏的胸膛,其上花花绿绿的布满了淤痕和擦过的药迹,原本充斥在他鼻腔里面的药味儿更加浓郁了。 胡亥缓缓抬起头,伤心的神色在他黑白分明的双眸之中凝聚,忍不住失望的低声说:“这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以为无论什么,咱们都可以一同分担。” 扶苏猛然抓紧胡亥的手掌,强拉着他将手按在自己瘀伤最重的腹部,苦笑道:“我已经被父皇教训过了,此事彻底了结,父皇既然认同了咱们的关系,你我自然别无所求。我又何必躺在榻上哀嚎自己受伤,再让你难过――故作悲痛引人怜惜的事情,胡亥,我做不出来。” 胡亥听了这话,忍不住要反驳,可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扶苏认为他能够瞒住自己吗?扶苏显然只是侥幸存了一线奢求,而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 即使如此,扶苏还是试图隐瞒这件必然会暴出的事情,而不是在日常生活之中对自己隐瞒经手的奏章国务,可见他与自己没有任何隔阂,只是纯粹舍不得自己担忧病情。 但哪怕看清楚扶苏真正心意,胡亥心中依旧憋闷,他伸手拍了一把他腹部的淤痕,才说:“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准瞒着我,尤其是受伤生病的事情更不行!” “……你不说,我更担忧。”胡亥瞥了扶苏一眼,声音低弱下去。 扶苏正要应下胡亥的话,却忽然面色一变,捂着嘴蹙眉将脸扭向另一侧,血痕顺着扶苏指缝流下,瞬间让胡亥把心里的不满和忧郁跑到九霄云外,他惊慌的飞快爬起身,克制不住提高音量对门外大喊:“粱,快去请御医来!扶苏呕血了!” 内侍梁应了一声,飞也似的推着几个内侍请御医,自己带着另外几名内侍冲进屋内,伺候着扶苏漱口、擦脸。 扶苏吐出带着血色的漱口水,抬眼看向始终紧紧抓着自己手掌神色惊慌的胡亥,安抚的轻拍几下,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将人抱在怀里,柔声道:“父皇盛怒之下脚上力道大了些。回来路上,父皇已经派人请御医过来已经替我诊治过了,脾胃受了点伤,这几日会呕血,只要按时服药,没多久就能恢复。别担心。” 胡亥垂下头,愧疚的说:“所以你才不想让我知道……我还,我还故意自作聪明拆穿你。” 外伤最忌讳的就是来回折腾,扶苏本可以说明伤势,然后求得清闲躺在榻上休息,是自己非要揭穿扶苏的安排,不得不来回起身、躺下的翻滚着陪自己折腾。 扶苏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纵容的说:“我自然可以将病情直接说清楚然后休息,可说清楚之后,你肯定更加担忧,日日看着我不得安眠。何必如此呢,本就是小伤。” 说着,他再一次伸手揉着胡亥的脸颊,扯着胡亥的嘴角弯成上扬的弧度,低声诱哄道:“我伤得不重,只是之后又要劳动你陪我继续吃软和养胃的食物了。我的胡亥不是因此嫌弃我吧?” 胡亥再也绷不住冷脸,笑了起来,可一对上扶苏温柔的双眸,胡亥立刻瞪了扶苏一眼,狠狠咬住他的手指,恶声恶气的说:“你七老八十也别指望我嫌弃!” “七老八十……”扶苏若有所思的低声重复,随即恢复笑脸,贴着胡亥耳边吹了一口气,“大秦先祖多在天命之年辞世,你倒是很贪心,竟然想与我再多享受二、三十年的相伴岁月。” 心虚的神色从胡亥眼底一闪而过,随后他轻声说:“我还想跟你一起度过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可惜条件不允许,所以……哪怕你必将先我而去,我也能够快快乐乐的活下去,直到你来接我的日子。” 听到胡亥所说的话,扶苏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他眼底潜藏的担忧尽数消退,只剩下畅快和安心。 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时候讨论死亡,或许会触怒许多人,但扶苏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他上辈子甘愿挥剑自杀,但这不代表扶苏赴死的时候心中没有遗憾,与之相反,扶苏剩余的遗憾非常多;而这辈子,他年长胡亥十岁,除非有意外发生,也必然会先于胡亥而去,那时候失去了父亲和爱人、也没有子孙存留于世的胡亥会多么寂寞? 他能够答应自己快乐的活下去,对扶苏而言是最为惊喜的事情。 扶苏眯着眼睛露出笑容,郑重的回答:“也好,既然如此,我等着与你重聚,下辈子咱们仍旧在一起。” 胡亥飞快盘算了一番,发觉自己在秦朝所做的事情已经不少,虽然系统一次性给过奖励,可随着变化越来越大,还会另外付给他酬劳,想把扶苏的灵魂带走不成问题。 因此,胡亥爽快的答应下来:“好,下辈子咱们还在一块――不过,我不想跟你做兄弟了,咱们只做伴侣。” “这是自然。”扶苏牵住胡亥的手掌,像小时候一样与他拉钩盖戳,引得胡亥频频发笑,开怀不已。 御医在扶苏安抚住了胡亥之后,终于姗姗来迟,仔细为扶苏扶脉之后,再一次向胡亥保证只要扶苏按时服药和休息,绝不会留下隐患,日后必然恢复过去的强壮,这才让胡亥放下心来。 等到御医离去,扶苏老老实实的仰面躺在榻上,侧过脸看着胡亥转移话题道:“王翦上将军与百越对战大胜,蒙恬上将军与湖人对战依旧大胜,天下有能力侵犯我大秦的势力已经被悉数捣毁。此番之后,我秦朝最少三十年绝不会再经历大战,军中的将士安置倒是成了大问题。” 胡亥不解的眨眨眼睛,追问:“能有什么麻烦?军中的将士们不都被训练的纪律严明吗?而且,我听阿爹说王翦上将军带去百越的将士,最少也要留下十五万在当地,与百越之女混居,交杂血缘,让百越彻底融入我大秦的血脉。” 扶苏失笑的摇摇头,低声解释:“军中将士这些年为了踏平敌军一直集中在军队里,可现在天下太平,我大秦没有留着他们不让卸甲归田的道理。而且天下分裂年代久远,游侠刺客成风,许多人遇事最喜欢□□。没有了军队规则的束缚,谁能保证归田的将士们能够一如现在稳定,而不是闹出什么风风雨雨来呢?” 胡亥恍然大悟,脱口而出:“所以,你想要没收他们的作案工具?” 作案工具? 扶苏霎时忍耐不住的大笑出声,震得腹腔生疼,赶忙压抑了笑声,捂着肚子低声说:“我确实有将天下兵器收缴上来的意图,可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扶苏说着露出深思的神色,认真道:“我大秦因为武力强横才能够横扫六合,哪怕为了安定百姓,不让他们遇事则逞凶斗狠,我也不认为因此彻底将武器收缴上来,让青壮失了血性是什么事儿。哎,又是两难的事情,若是既能够令青壮不至生事,又能保证他们的血性就好了。” 胡亥咬着嘴唇耐心听扶苏讲完了要求,小声开口提议:“当世大家有开学馆的习惯,你说要是官办教授功夫的地点如何?到时候再教导些兵法什么的,顺便也就不用担心几十年之后国中缺少有才华的将军了。” 有底子的人总是比毫无根基的人更加容易脱颖而出! 扶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经过胡亥的提议,他瞬间又有了进一步的想法,猛然坐起身激动的说:“不止如此,考取文官的方法完全可以套用在军中!” 这样的好办法,之前为何偏偏没考虑到?! 146、我有特殊的释怀技巧 胡亥本意劝说扶苏,让他上书给始皇帝,不要最终闹出“收天下之兵”铸造金人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这辈子嬴政一共没遇上几次行刺的事情,连带着扶苏对暗杀事件的警惕性也低得多,胡亥带着引导意味的说出自己的担忧之后,扶苏已经牵着话题跑到十万八千里外。 胡亥为了自己和扶苏没能点亮心有灵犀的技能而略感遗憾,但既然如此,他索性直说了:“扶苏,我的意思是民间最好不要拥有持有武器的权利,但‘武器’的范围,咱们最好商量一下,定个标准。” 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 一旦提出“收缴兵器”的概念,那么除了长矛、强弩、武山剑之类的军队制式兵器,搞不好日后连柴刀、菜刀和弓箭这一类生活用具和谋生工具也得进入禁制的武器标准行列之中,进而影响民生,这对秦朝在百姓之中刚刚有所提升的声望必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扶苏脑中的思绪霎时顺着胡亥提出的问题转变,几息之间已经想透了胡亥的意思,不由得频频点点,随即他眼珠转了转,轻声道:“荆楚和燕赵之地武风盛行,游侠儿遍地,青壮遇事最容易一股热血上脑便动起手来,确实该加以限制。可既然都已经是我大秦儿郎,却不好因地而区别对待。” 扶苏轻轻梳理着胡亥的长发,朗声一笑,颇为爽快的说:“民间的强弩收上来,防止行刺便可,其他的兵器任由他们准备吧――大秦军队实力强盛,真刀真枪的拼杀,何必忌讳他人!” 秦国专门设立训练军人的大营为数不少,按照国家法律年满十六岁成丁的男子必须进入军中受训,因此,秦朝常规士兵储存人数绝不会少于四十万,无论哪个地方有谋反之人,能够聚集起来的士兵人数都足以被秦军轻而易举消灭。 一切确实如同扶苏所料想的那样,只要皇帝不死,万事均不足为虑。 胡亥听到扶苏的想法考虑了一阵子,然后点点头,忽然开口道:“可是考取武官肯定不能直接套用文官的模式――普天之下兵书读得最好的人,恐怕是赵括。” 扶苏呼吸一窒,随即带着满脸疼痛的表情捂住腹部,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大笑出声:“我的小胡亥真是长大了!说得正是这个道理。武人需上阵杀敌,知道多少兵法都在其次,上了战场能看准敌军的弱点才是正理!” 话落,扶苏用力握住胡亥的手掌,笑眯眯的说:“胡亥真是我的贤内助。” 胡亥伸手往他腹部伸出,正想在上面拍一下,忽然想起扶苏正受着伤,赶忙收回手掌,担忧的目光落在扶苏身上,讪讪的局促而笑,低声道:“能让我摸摸吗?刚才……我刚才其实光顾着着急,没仔细把你身上的伤都看清楚。” 扶苏无奈的叹息一声,拉开衣衫,露出胸腹,侧过脸牵着胡亥的手掌平放在自己伤势最重的腹部,柔声说:“已经被你发现了,想看就看,想摸摸伤口自然也可以。” 胡亥指尖颤抖,手掌平贴着扶苏布满淤痕的腹部完全不敢用力,过了许久才撑起笑脸,低声道:“阿爹把你打得这么重,我之前过去找他,他也把我打个好歹,我真是好运。” 扶苏勾唇而笑,抓着他的手掌凑在自己唇边轻吻几下,温和却认真的说:“父皇舍不得打你的。” 胡亥闻言一愣,抬眼看着扶苏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真诚不少,他仰起下巴得意的说:“这是自然,父皇一生铁血,慈父的心肠都在我身上耗干了!” 扶苏咬住胡亥的手指,牙齿轻柔的碾磨片刻,随后低声说:“何止是父皇的慈父心肠,我的兄弟之情和倾慕也在你身上耗尽了。” 胡亥高兴的眼睛眯成一道弯月,俯身挨挤在扶苏身边,满足的说:“兄弟之情我可以不要,这个爱慕,嗯,我喜欢!” 听到胡亥的话,扶苏眼中满是笑意,轻拥着他的肩膀将人搂在怀中,低喃一声:“所以你要百倍、千倍的回报我,不能改换心思,再想要娶妻生子。” 这要求原本是权宜之计,只为了保证秦朝的血脉,可现在只要想起胡亥可能会和其他人亲近缠绵,扶苏便觉得自己保持不了自己的温和宽仁。 “不要,我有你就够了。”胡亥埋首在扶苏颈窝磨蹭,根本没发现他幽深的眼神,却毫不迟疑的给出了令扶苏满意的大案。 扶苏弯起嘴角,将他搂得更紧,轻声说:“药起效了,陪我歇一会。” 胡亥贴着扶苏胸膛低应一声,没多一会,两人相拥而眠,直到金乌西沉才悠然转醒。 扶苏的身体更不舒服了,可垂眸看向紧挨着自己仍旧沉睡的胡亥,他只觉得浑身痛楚全消,精力充沛。 扶苏轻抚着胡亥睡得温暖的脸颊,轻声将他唤醒,胡亥哼哼着在他怀里磨蹭了几下,随后不清不愿的张开眼,用带着刚刚庆清醒的绵软声音道:“让我再躺一会,就一刻,时间到了我马上起来。” 扶苏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抱着撒娇不肯睁眼的胡亥一同起来,胡亥不满的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手掌却小心翼翼撑着扶苏的身体,不让他的腹部在用力气。 起身后,胡亥抓着扶苏的衣袍比划了几下,最终还是挫败的冲门外喊:“粱,过来伺候太子穿衣。” _(:3∠)_想表现以自己的贤良淑德显然没指望了,他穿衣服肯定不如宫人数量度高,要是毛手毛脚的再蹭到扶苏的伤口,莫不如老老实实让宫人服侍他穿衣。 扶苏嘴角抿着上扬的嘴角,根本无法压抑唇边的笑意,直到他与胡亥到达正殿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嬴政看着相携而来的长子和幼子,脸上自然带出笑影,下一刻却板起脸来,沉默不语。 嬴政身前的桌案上已经摆满了珍馐,可上面的餐点却丝毫未动,他显然一直等着午觉一口气睡到晚上才起来的两个儿子,扶苏视线扫过桌案,反而握紧了与胡亥紧紧交握的手掌,与他一同走到嬴政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腹部不甘示弱的传来疼痛,扶苏脸上的肌肉挑动几下,却被他用强大的忍耐力压下,竭力维持着脸上平静的神色,叩首行礼。 胡亥来回看了看父亲和爱人,最终抿紧嘴唇随着扶苏的动作跪了下去,但他抬起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扫向嬴政,见嬴政和扶苏都不说话,主动开口道:“阿爹不用担心了,扶苏的伤势没那么严重,御医说他只要好好养伤就行了。” 嬴政怎么会不清楚扶苏身上的伤势?一听到胡亥提及扶苏身上的伤情,嬴政顺势踩着台阶下来,清清嗓子,沉声道:“都跪那么多远干什么,还不过来用膳!” 胡亥用力拉着扶苏起身,一左一右挤到嬴政身边坐好,卖乖讨巧的把扶苏担心的武人作乱的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一遍,加重了语气说:“扶苏真不愧是阿爹教养成人的儿子,我就一丁点都没想的这么长远!” 嬴政看胡亥用力卖乖讨巧的模样,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脸颊,无可奈何的说:“行了,不用这幅模样,朕没有为难扶苏的意思。” 嬴政艰难的将视线落在扶苏身上,难掩疲惫的说:“朕难受的是你们从此都要受罪了,这样的关系说出来,谁容忍得了?你们都是朕的心头肉,朕舍不得。”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扶苏眼眶发红,垂下眼眸沉默片刻之后才说:“父皇的担忧儿子都明白,儿子多谢父皇的大度。我将胡亥逼到现在的境地,日后自然会保护好他。” 胡亥赶忙插嘴:“阿爹,不是的,是我引诱了扶苏,不是他的问题。” 嬴政抬眼瞪向胡亥,胡亥这才尴尬不已的动了动身子,小声嘟哝道:“好吧,其实我们是两情相悦,没有谁勾搭谁的事情――啊!” 胡亥忽然瞪大双眼,看着嬴政脱口而出:“我和扶苏传情的那张手帕,一直找不着,是不是被阿爹你捡到了?” 嬴政再瞪胡亥一眼:“你在车上睡着了,自己从衣袖里扯出来的,要不是被朕发现,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日后小心些,别在毛毛躁躁的了!” 胡亥挠了挠头,红着脸点头应下。 “用膳吧。”嬴政再看两个儿子一眼,无比心塞的举起筷子,他看着围坐在身侧的两个儿子,心中忽然想:本该一人一张桌案,要不是胡亥小时候撒娇卖痴,他也不会渐渐养成与子嗣围坐而食的习惯,更不会年岁月大越喜欢跟孩子闲聊。 若是胡亥没有得到自己的喜爱,恐怕自己对扶苏器重不减,却不会与外柔内刚的长子关系如此融洽。 真是一饮一啄,让人没处生气。 心中有了感慨,嬴政终于对儿子搅合在一起的事情释怀。 正在这时,李斯被内侍引着走进门中,脸上带着笑,主动开口道:“陛下,臣已让国尉服下天赐神丹。” 胡亥闻言猛地站起身,瞪着嬴政不敢置信的说:“阿爹,你没吃药?!” 147、我有特殊的思考技巧 嬴政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逝,他当然知道儿子是好心,可自从服下御医调配的解药,身体早无大碍,再没有过余毒缠身之痛,自己服药以求心安和赐药给国之重臣,这其中意义根本不同! 嬴政心里清楚,若没有尉缭定下对六国的具体分化策略,以及提出了重视策士的游说作用,哪怕他和李斯两人明白先对哪个国家下手,大秦想要吞并六国,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轻松,可以说秦朝的建立,尉缭至少占了三分之一的功绩! 更何况,这枚丹药来的又如此及时,尉缭刚刚病倒,胡亥出门游玩就得到,若说不是赐给与国有功的尉缭,嬴政根本不相信。 但理由再充足,嬴政对上幼子指责的眼神,还是心虚不已。 他闪避开胡亥直白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转头对李斯说:“国尉身体现在如何了?” 李斯再胡亥公子开口之后便清楚自己似乎牵扯进了始皇帝父子的龃龉之中,不过他身份特殊,和嬴政是儿女亲家,自然没有其他大臣那么多的忌讳,知道始皇帝用自己当挡箭牌,也不戳破,直接转过脸直面着嬴政,像是没看到胡亥公子脸上的怒容似的,语声含笑的回答:“多亏陛下赐药,守着国尉的御医在国尉服药后三个时辰扶脉三次,大呼出人意料之喜,国尉体内沉珂已去十之六七,眼见着变好了!” 嬴政原本转头面向李斯只为了躲避儿子指责的眼神,现下听到尉缭身体真的大好,不由得喜上眉梢,真的将胡亥的小脾气忘之脑后,激动的站起身,一连串的吩咐:“鑫缇,快去套马,朕要出宫探视尉缭――不不不,朕还是不亲自去了,否则他必然要抱病起身迎接朕,说不定会再伤了身体。” “扶苏,你带着胡亥去!”嬴政骤然转身,目光灼灼的看向长子,他视线扫过脸上尤带不服神色的胡亥,沉声道,“好好教导胡亥一番,他该懂事儿了。” 嬴政从来没对胡亥说过重话,今日话中暗示出的不满足以令胡亥心惊,他面色一白,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扶苏听到嬴政的话,心情也如同遭遇狂风暴雨的摧折般漂浮不定,发现胡亥脸色惨白的模样,他上前一步挡在胡亥身前,替他遮去嬴政锐利如刀锋的目光,语调温和的回答:“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不会让国尉再受劳累的。” 语毕,扶苏握住胡亥冰凉的手掌,在他手背上轻拍几下以作安抚。 扶苏明白父皇的意思,现在当着李斯的面却没办法对胡亥名言,胡亥原本被父亲指责,只是被吓了一跳,现在一得到扶苏的安慰,心里竟然隐约感到一阵阵的委屈,用力抓住扶苏的手掌不放,垂下头抽了抽发酸的鼻子。 嬴政眼中心疼一闪而过,却继续板着脸,不肯安慰胡亥,他板着脸,不耐烦的说:“还不快去。” “儿臣明白。”扶苏好声好气的答应一声,毫不迟疑的转过身,牵着还不停回头看向嬴政的胡亥大步向外走。 一登上始皇帝平时乘坐的王车,胡亥立刻丢开扶苏的手掌,然后又猛然抓回自己手里,将脸蛋埋在他掌心,闷着声音说:“我现在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 扶苏伸出另一只手,顺着胡亥仍旧显出青年单薄的脊背轻轻摩挲,温和的说:“父皇一如既往愿意娇宠着你。” “……只是不肯再让我看不懂朝堂的风云变幻了。”扶苏感到自己的手心被打湿了,胡亥微微抬起头,却仍旧垂着脸不肯与他对视,只是伸手抹去自己眼里流出的泪水,未带哽咽的继续说,“阿爹根本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尉缭……尉缭是对国家有着很大的贡献,可阿爹没给他高位吗?没准许他见王而不拜吗?没赐予他无上的光荣吗?阿爹把能赐给臣子的都给尉缭了!他为什么还要把能解毒的丹药也送过去,阿爹明明自己身上还有余毒呢!” 扶苏过去应经因为服用胡亥赠送的丹药而躲过一劫,因此对胡亥先对自己说“暂时拿不到”之后又飞快的得到这种神奇丹药而做出过许多猜测,比如胡亥为何会急着出宫之类的,以此推测出胡亥也许付出了远超自己想象的代价求得神医赐药――扶苏绝不相信胡亥随口胡诌的“天降仙丹”,对于身边带着一只颇通人性鹰隼的胡亥来说“天降”两个字本身就意味着破绽。 此时听到胡亥终于忍耐不住而爆发出的不满之语,扶苏反而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他伸手将胡亥拉近怀中,将自己的嘴唇印在胡亥脸颊上细细亲吻,胡亥感受着来自爱人的温柔安抚,终于忍不住心里悬置的恐惧,丢开防备,紧紧抱住扶苏有力的腰,将脸埋在扶苏颈侧,低声啜泣:“我真害怕自己不转身的时间,阿爹忽然又残毒发作,痛不欲生的倒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满头冷汗的翻滚惨叫――御医调配的解药,谁、谁知道效用是不是牢靠!” 扶苏抱着他轻柔的摇晃着,手掌一下接一下从细瘦的脊背抚过,他本想对胡亥解释嬴政今日冷脸的原因,可面对胡亥这幅完全不在乎朝局的模样,扶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胡亥完全在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担忧父皇的身体,那么他就不必知道父皇希望他明白的事情――父皇过去能够保护胡亥不参与挑弄人心的政局,扶苏有把握自己也能够护着胡亥随心所欲。 可扶苏没想到胡亥不管不顾大哭一场之后,竟然彻底收起之前的作态,擦干净脸,握着他的手低声说:“扶苏,给我讲讲阿爹希望我明白的事情吧,我不想让他失望。” 扶苏心疼的摸了摸胡亥头顶,嘴角却挂出笑容,心中快慰的想:胡亥彻底变成一个男子汉,不再需要其他人的保护了,就像他饲养的鹰隼,羽翼已丰,凭自己的力量就足以翱翔天际。 扶苏笑着托起胡亥的下巴,命令道:“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你不是心里不明白,是不愿意明白。” 胡亥面色霎时变得红白交错,四处游移不定的眼神过了好一会才敢于扶苏相交,他抿紧嘴唇,沉默许久,忽然高声道:“你知道我是谁!秦朝天下我在乎的人只有你和阿爹,你们活得好好的就够了,我才不愿意管尉缭死活!” 语毕,胡亥坐稳身体,咬紧牙关,眼圈泛红的说:“哪怕治好了残毒,阿爹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对么?所以……所以他在给你铺路,希望留下一套绝无二心的忠臣班底。” 不等扶苏反驳,胡亥嘴角已经扬起冷笑,语调尖锐的说:“李斯儿女娶嫁都是秦国的公子、公主,尉缭又接受了始皇帝的恩赐,再得一条命,不用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王翦上将军虽然年老体衰不堪用了,可他儿子在战场上欠了你一条命,而蒙恬上将军与你有半师之谊!整个朝堂的重臣早与你磨合几年,现在又都有了不能背叛的理由,阿爹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哪怕现在死了,也死而无憾!” 扶苏看着胡亥的神色,心疼的情绪越来越重,他伸手重新将胡亥揽在怀中,亲了亲他的发旋,柔声道:“父皇不会死的。” 父皇上辈子遭遇的刺杀次数远远超过今生,下毒的事情也从不少,可上辈子父皇都活到了天命之年,此生又怎么可能比上辈子过世更早。 胡亥伤心到了极点,对着扶苏情不自禁露出幼童的执拗,蛮不讲理的说:“你骗我,没有人是不死之身。” 扶苏不由得笑开,贴上去吮净胡亥眼角的泪水,柔声道:“至少不会是今年,也不会因为残毒。别闹情绪了,父皇为人你我一样清楚,哪怕他真的余毒未清,知道国尉的病情也会把药让出来的。” “阿爹不会有事儿的!”胡亥抢白了一句,然后脸上慢慢晕出一层薄红,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在无理取闹了,不由得收声不肯再说。 扶苏也不催促,等到胡亥自己收拾好情绪,他才慢慢说:“明白父皇因为什么生气了?” 胡亥点点头,局促的说:“我不会再当着外臣的面破坏阿爹的正事了。” 他闭上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明白阿爹的意思――身为君王,私情永远无法和朝局安定相提并论。”有了完美继承人的始皇帝根本不怕离世,而自己用私情牵扯着他,意图深厚的父子之情引诱他做出错误的判断,这才是自己真正不可饶恕的错误。 扶苏看着胡亥周身冷凝了不少的气质,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手掌细致的抚摸着胡亥的脸颊,忽然开口:“我不是父皇。” 胡亥张开眼看向扶苏,神色迷茫,显然没听懂扶苏话中的意思。 这时候,扶苏绽开柔和的微笑,眼中深情不容错辨,他与胡亥额头相贴,轻声承诺:“我明白你的心,所以,对我而言,你比大秦更重要。” 父皇迟早会离开胡亥的生命,到那时候能够牵引胡亥感情的,普天之下只剩下自己一人,胡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完全为了自己考虑,而自己和秦朝彻底捆为一体,胡亥一辈子都不会做出于大秦江山有损的事情,自己将胡亥看得比江山更重又有何妨? 148、我有特殊的蜜月技巧 胡亥根本没想过会从扶苏口中这样的话语,骤然愣主,抬眼直勾勾的与扶苏对视,竟然转不开眼了。 过了好半晌,胡亥忽然大笑出声,扑到扶苏怀里,按着他的后脑反复亲吻着扶苏的嘴唇,扶苏任由胡亥作乱,等到他自己冷静下来,才抚摸着胡亥的长发,低声说:“就这么高兴?” t(*°°*)s这么酷帅狂霸拽的示爱宣言,当然开森啊! 胡亥眼睛亮晶晶的,忙不迭点头,扶苏注视着胡亥的神色,眼中柔情愈发浓烈,凑上前用被胡亥吮得发红的嘴唇贴上胡亥柔软的嘴唇。 胡亥主动分开两片嘴唇,扶苏的亲近却一触即分,随后,他眼中闪烁着笑意,轻声说:“别在咬了,我快不能出去见人了。” 扶苏轻声调笑,话音刚落,便窘得胡亥满脸通红,可抬眼看向扶苏被自己吮得满是水光的两片透红的嘴唇,他只能尴尬的撇开眼,干笑几声。 扶苏抿唇轻笑,握拳在车厢上轻敲几下,吩咐道:“粱,给我取一块投了凉水的帕子。” 王车之中自然会配备瓜果,自然也准备着清水和锦帕以供净手,内侍梁一听到太子的要求,飞快就将帕子准备好了,送进来。 扶苏斜睨了胡亥一眼,从盘中取过沁凉的帕子压在被他吮咬得火辣辣的嘴唇上,胡亥被扶苏瞟过这一眼,面色更是红若烟霞,周身萦绕着一股羞涩的气氛。 反复换了几张锦帕,等到下车的时候,扶苏脸上已经看不出丁点胡闹过的痕迹,脸上挂着温和平静的笑容率先下车,向胡亥伸出手掌:“我扶着你。” 胡亥咬了咬嘴唇,瞪了扶苏一眼,然后垂下头,老老实实的将手掌放在他掌心,被扶苏一把握住手臂,架着腋窝抱下马车。 胡亥忍不住缩起肩膀,心虚的环视了一圈,见跟随而来的宫人和护卫无人敢看过来,才呼出胸中这口气,跟随在扶苏身后走进尉缭的府邸。 自从扶苏下令将丞相府、国尉府、廷尉府等办事机构挪入禁宫,所谓的“国尉府”等处只剩下职位对等官员居住的意义,现下偌大的宅院之中再没有过去的人声鼎沸,被咸阳宫的禁卫拱卫其中,自然流露出几分肃穆,没了之前清幽的意境。 胡亥跟在扶苏身后,眼神四处乱瞄,意外发现国尉府中竟然没有几个下人,胡亥疑惑的眨眨眼睛,不由得生出好奇心,一路上看得更加细致,可直到被尉缭的儿子亲自带进尉缭的寝房,胡亥也没能再看到什么富贵乡的景象,这让他的眉头渐渐隆在一起。 胡亥将视线落在扶苏身上,发现扶苏对国尉府清贫的环境竟然毫不意外,心中叹息一声,愧疚的想:难怪阿爹如此看重尉缭,身居如此高位,他家里却清贫一如逃入秦国时候的模样,与社稷尽心几十载把自己耽误得没有钱财、没有健康,这样的人品,自己再不停阻拦阿爹的决定,若是自己站在阿爹的位置看,也会心中恼怒的。 “国尉莫起身。”扶苏进门快步走上前按住尉缭,苦笑着扶他躺回榻上,歉疚的开口说,“父皇让我带着禁卫来,就是希望能按住国尉家中仆从,不让他们给国尉送消息,累得您起身相迎,结果却到底劳烦您了。” 尉缭脸上沟壑已深,灰白的头发因为休养而披散在背后,身上披着宽大的衣袍却没敞怀露出里面的中衣,岔开的双腿上搭着一床厚实的被单,踏在地上的双脚瘦骨嶙峋,一眼便能够让人看出这双腿早已无法支撑榻上的尉缭自己走动了。 扶苏眼神清亮,语气诚恳,他又与尉缭共处几年,早过了君臣磨合的时期,对彼此为人处世的方法都颇为了解,见到扶苏如此,反而是尉缭毫不在乎的大笑出声。 他豪爽的说:“陛下赐下如此奇妙的丹药给老臣,老臣服下之后便觉得通身舒畅,再没了过往胸中刺痛、喘息不得的苦处,连这双僵硬麻木的老腿都没那么困重酸楚了。” 尉缭说着指向身边空位:“太子若是不嫌弃,就在榻上歇一歇,老臣沉疴已久,这房里足有三四个月没见过御医之外的人了。” “国尉府中有什么可嫌弃的。”扶苏低笑一声,顺势回身拉着胡亥挨在自己身旁,相邻着坐在榻上。 胡亥抬首看向尉缭,自然的勾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道:“我随父皇巡游天下的时候,劳累国尉协助大哥处理政务了。” 尉缭一直被称作有相人的本领,胡亥与他几年不见,由一名男童变作现在这样挺拔俊俏的青年,引得尉缭忍不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胡亥。 胡亥想起尉缭曾经评价始皇帝那些颇为尖刻的话,不由得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发僵。 尉缭心下好笑,干脆利落的收回视线,好声好气的说:“胡亥公子长大了,不像过去刚到老臣腰间,一团孩子气的模样。” 凝聚在胡亥心头的紧张霎时如潮水般消退,赶忙说:“多谢国尉夸奖,我当初年幼,在大书房缠着阿爹和大哥,没少给你们添麻烦。现在长大了回首往事,真觉得没脸见人。” 顺着胡亥所说的话,尉缭回想起他小时候那副略有些骄纵任性的模样,脸上表情更加放松,点头附和:“胡亥公子幼时确实很可人疼,陛下无论有什么大事儿,只要公子来寻陛下,陛下都是放开手里事务,先照顾公子的。” 尉缭咳嗽了几声,脸上笑容扩散得更大,又扫视了胡亥一眼,调侃道:“没想到才几年不见,胡亥公子在外都能够统兵了。哈哈……咳咳咳!” 尉缭捂着胸口又爆发出一连串咳嗽,扶苏和胡亥关心的上前,尉缭却挥手推开他俩,过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重展笑颜,主动解释:“太子和胡亥公子不必担心,御医说老臣过去气机不畅,现在是一身之气骤然通畅了,身体才会禁不住做咳,配合着调补的汤药过些日子就能见起色。现如今已经比过去强太多了。” 尉缭说着顿住声音,微妙的沉默片刻之后抬起眼,忽然说:“陛下信奉秦朝承水德,自从陛下回宫之后乱事丛生,眼下太子若是无事,不妨陪同陛下祭祀尧舜等上古圣君,以作安抚人心只用。” 扶苏露出疑惑的神色,低声询问:“国尉怎会提出此事?” 尉缭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沉声道:“陛下既然信了这些卜筮而出的话,别的流言迟早也会入了陛下的耳中,而被朝堂驱逐出的学士可不止有儒生――说起来,老夫倒是宁可留下些儒生,他们虽然大多迂腐,却不失儒家所说的君子之风,自能够安于贫贱――剩下那群说不上什么东西的污糟人没钱没势,拿什么过活?太子殿下,遗民手中有钱财,绝了朝堂青云之路的学子有歪才,两相结合,终究会惹出乱子的。可说到底这些人都胆气不足,只敢私下聚集在一处作祟,若是陛下能够前往祭奠圣君,自然要满天下游荡,带领威势惊人的护卫军团,足以震慑这些鼠辈,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扶苏冷下脸来,沉声道:“国尉的意思,竟然是要父皇做饵食,以自身安危钓鱼去了?!” 不满的神色直接被扶苏挂在脸上,没做丝毫遮掩,他冷凝的视线落在尉缭身上,犹如一柄利刃压在尉缭的脖子上,随时要拿走他的性命。 尉缭面对嬴政尚且胆大妄为,更何况子侄辈的扶苏? 他看向扶苏,摆摆手,神色没有丁点变换,平静的说:“太子误会了老臣的意思――老臣如何不知道陛下现在也在咸阳宫中调养身体?‘陛下余毒未清’――这句话都在大秦的疆土传遍了!” 语毕,尉缭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他带着深意的说:“太子明白老臣的意思了吗?” 没有人刻意推波助澜的话,有一名郎中进宫献药就应该是始皇帝“身有余毒”事件的结尾,可直到现在对天下万民而言始皇帝仍旧浑身的余毒未清,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大秦背后仍旧掩藏着贼心不死的余孽! 他们恨不得始皇帝现在就毒发身亡! 只要稍微通晓医理的人都清楚,怒火攻心的时候最助毒性,而得之自己“不久于人世”传言已经满天飞的时候,始皇帝如何能够平静以对?他必然会勃然大怒。 对这些流言推波助澜之人用心之险恶,简直无法言说。 短短几句话,尉缭已经向扶苏点明了始皇帝面临的误解局面,随后,他恢复之前的语气,担忧的追问:“陛下身体真的无碍了吗?” 扶苏心里一紧,担心胡亥脸上会露出痕迹,不由得回头向胡亥看去,却没想到胡亥这时候已经开口,十分得体的回答:“阿爹身份贵重,我不会让御医们拿阿爹的身体开玩笑的,国尉多虑了。” 尉缭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 一番折腾,尉缭脸上已经露出疲惫的神色,扶苏扶着他重新躺回榻上休养,起身辞别。 待上了马车,扶苏看向胡亥,忽然说:“国尉府这几年从未放松过对六国遗贵的看管。……‘祭奠尧舜’、“始皇帝今岁必死”?看来最后一股余孽,应该聚集在苍梧了。” 扶苏说着,露出自信的笑容,亲了亲胡亥的脸颊,低声道:“这一次,我们一同出行如何?父皇身体尚需调养,有子服其劳。” (*/w\*)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起度蜜月么? 这样一想,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但是……呃……Σ(っ °Д °;)っ有人的蜜月去烈士陵园过的吗? 149、我有特殊的服侍技巧 扶苏默默凝视着胡亥,见他脸上一会惊喜、一会深思、一会皱眉为难的神情,忍不住心下好笑,伸手掐住他颊边的嫩肉,低声笑道:“想什么呢?脸上神情变化莫测的。” 脸上的力道不重,却成功唤醒了胡亥游荡在天外的神智,反应过来扶苏说了什么,胡亥猛然坐直了身体,面色爆红,赶忙低下头,可露在外面的耳朵尖一样红彤彤的。 扶苏目光微闪,看着红红的耳朵尖,只觉得指尖发痒,顺势抬手向后移,将胡亥形状优美的耳朵包在手心里,拇指和食指轻轻捏在肉嘟嘟的耳垂上,顺着耳朵韧性十足的软骨向上抚摸着。 扶苏凑上前,贴着胡亥另一只耳朵低柔缓慢的说:“我的胡亥想到什么了?羞涩得耳朵都红透了。” 胡亥侧过脸,与他交换了一个浅吻,眼睛发亮的说:“路上就咱们俩?” “……呃,我是说,出了护卫就我们俩吗?”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接急切,胡亥赶忙补上一句。 扶苏低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更想要留在咸阳宫陪伴父皇。” 听到扶苏提起始皇帝,胡亥脸上兴奋之情才消退了些许,他咬了咬嘴唇,然后摇摇头,有点失落的说:“其实……你和阿爹都觉得我多此一举,固执任性,不讲理了吧?他的身体渐渐好转了,我自然是清楚的,可无论如何还是觉得不安心。你们觉得既然阿爹的身体无恙了,服下丹药也是浪费,不如赐给功臣,到时候有名有实,两相得利;我却只把阿爹的健康挂在心上――不不,别安慰我,我真的懂阿爹让你转告我的意思,只是懂得和能够接受是两回事儿。不过你和阿爹身为上位者,考虑事情肯定和我侧重点不同,我哪怕不赞同也不会逆反你们做出的决定,所以……能够暂时离开阿爹身边,出门走走也是好的。” 扶苏拍拍胡亥的头顶,略带不满的说:“你要是带着这样想法离开咸阳宫,父皇肯定会伤心的。” 胡亥歪过头,让脸蛋贴在扶苏掌心,闭上眼睛低声说:“我如果固执己见,反复吵闹,阿爹才真会觉得伤心。” 扶苏闻言沉默下来,但他仅仅抓住胡亥的手掌,没有一刻放松。 回到咸阳宫内,胡亥立刻恢复了笑脸,看不出任何阴霾和忧虑,扶苏心下叹息一声,略作犹豫之后,将胡亥的心里话瞒住,决定此事还是不让父皇知道为好。 父皇心里何尝不为了胡亥的贴心和担忧而开怀,只是这种开怀对父皇而言太“窄”了,父皇真正怕的其实是他过世之后,自己人到中年也会觉得胡亥太小性,如此而已。 其中弯弯绕绕扶苏看得清楚明白,可无论对胡亥还是父皇,他都没办法说出口――对于日后富有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子而言,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任何承诺随时可以被自己推翻。 既然如此,承诺还有什么意义呢?实在苍白无力得很。 承诺毫无意义,扶苏索性不提自己看破父皇忧虑的事情,更不对他反复保证自己对胡亥的情谊不会因为外物而转变,只管每日陪伴在胡亥身边,教导他、指引他,只要胡亥能够如同父皇期盼的成长起来,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去保证,父皇也能够放心,不会再为了两个儿子感情消逝之后,胡亥的未来担忧。 携手走进大书房,书房中熏着醒神的香料,可嬴政闭着眼睛靠坐在一旁歇息,脸上透出疲累的神色。 扶苏和胡亥对视一眼,放轻脚步,嬴政这时候却正好睁开眼,他看向两个儿子,笑着说:“门外同传的声音早到了,你们脚下声音再小,朕也醒过来了。” 胡亥直接走到嬴政身边,挨着他坐好,担心的询问:“阿爹不是说余毒清除了吗?怎么还是这般疲累,现在才刚过了晌午。” 嬴政看着幼子被自己训斥一番仍旧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模样,忍不住舒心的笑了,舒出心口的郁气,温和的回答:“朕都多大岁数了,怎么可能还像壮年时候强壮,总是精力充沛的。” 话音一落,嬴政视线转移到长子身上,扶苏已经正坐在他面前,详细的将尉缭身体好转并且担忧的事情一一向嬴政禀报,没有任何隐瞒。 嬴政若有所思的曲起指节敲着大案,“咚咚”的闷响令人心中发颤,扶苏却像是丝毫未曾感受到书房内的压抑,神色平静的开口:“父皇带着胡亥巡游天下曾经路过此处,还解决了些小麻烦,按理说,云梦泽实在不该再有作乱之人,可国尉府的消息是经过鉴别的,也同样不会出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扶苏说完这句话猛然坐直,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嬴政也同时向他看去,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心思,不由得纷纷皱紧眉头,怒意在眼中凝聚。 胡亥来回看着嬴政和扶苏脸上的神色,迟疑片刻之后低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陪着嬴政巡游天下的正是胡亥,什么地方被他们“扫荡”过,胡亥心里明镜一般,因此,他也很清楚被秦军收拾过的地方,能合作的百姓必然从此低头老老实实耕作,当个顺民;不能合作的自然是乱民暴民和叛逆者的附庸,都被清理干净了――那时候还没有劳动改造呢,敢于叛乱的人自然要接受砍杀连坐这样的律法,结果不言而喻――因此,秦军梳理过的地方,自然不必再留下大量军队镇压。 果然是灯下黑! 云梦泽现在等于敞开大门,等着贼进来光顾呢! orz好吧,根据尉缭说的话可以推断出,贼早就不客气的藏进去,准备二十年后卷土重来呢。 嬴政只思索不到一刻钟,果断下令道:“传信给王翦,他带兵归朝应该正在路上,扶苏你直接过去与王翦汇合,由他主持大局清缴叛逆,你去安抚当地百姓。” “是。”扶苏二话不说,应下嬴政的吩咐。 “路上不必着急。”嬴政下意识的叮嘱起长子来,但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笑了,“朕说什么呢,你年少时候带兵出征,战场上的事情,说不定懂得比朕还多些。只要切记一点,既然贼人躲在云梦泽不敢声张,那么他们必定兵员不足,别让王翦手下兵疲马乏的去打就行了。” “儿臣明白。”扶苏温和的答应着嬴政的劝告,视线落在有些焦急的胡亥身上,轻声道,“父皇,儿臣想带着胡亥一起去。此番之后,再难见到叛逆之人,安抚百姓的活计却也不找寻了,现在让他长些见识才好做儿臣的左膀右臂。” 扶苏完全摸准了嬴政对胡亥的一片慈父之心,他请求带着胡亥同去的话一出口,嬴政立时便答应了。 “说得好,带着胡亥过去,教他些正经东西。”说到此处,嬴政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低叹一声,“看来臣子所言不假,当初将胡亥留在咸阳城中,有时间仔细教导而不是被朕带出去玩野了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不懂事儿了。” 胡亥垂着头,忽然明白嬴政这几日总是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因了,他只觉得鼻头发酸,声音低弱的说:“阿爹,这一次跟着大哥过去,我肯定好好学,日后不再任性胡为了。” 嬴政顺手揉揉胡亥头顶,笑着说:“朕还不知道你。行了,你跟着扶苏多学多看少说话。” 他瞥了长子一眼,摇头道:“算了,有扶苏看着你,朕也没什么担忧的,你们去吧,尽早动身。” 胡亥依依不舍的伸手抱住嬴政,在他怀里埋了一阵才说:“阿爹,我回来给你带土仪!” 语毕,胡亥没敢看嬴政一眼,撒腿就跑了,嬴政皱着眉头目送幼子离去,转头对扶苏说:“他这又是怎么了?反而比出宫探望尉缭之前还要毛躁呢?” 扶苏与嬴政一样关注胡亥,见到闷头跑开,不如嬴政忧心忡忡,反而笑着说:“父皇多虑了,胡亥是怕走得慢了,舍不得离开。” 嬴政被扶苏一番话说得心中熨帖,挂着满足的笑容送别两子。 胡亥坐在车厢之中左看看、右看看,举止古怪,竟像是从没乘坐过马车似的,扶苏靠坐在一旁,手握一卷书简,见胡亥这模样,干脆利落的将人拥入怀中,下巴抵着胡亥的头顶,柔声开口:“不喜欢跟我出门吗?一点都不专心,你都恨不得坐到车厢另一侧去了。” 胡亥放软手脚,小幅度调整了姿势斜倚在扶苏怀里,小声说:“咱们贴得这么近,开着窗子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扶苏神色坦荡的说:“你我本是兄弟,你纵然脱光了躺在我怀里,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什么――” 扶苏话音一顿,看着胡亥精致美丽的脸庞,垂眸俯首含住他的嘴唇细细亲吻,直把胡亥亲得呼吸不畅后,才话音一转,沉声道:“但这样‘狂放不羁’的事情,你还是不做的好。” 扶苏的手掌顺着胡亥的脸颊滑过脖颈、肩膀、胸膛、腰腹,向后一转,将他整个人死死压在怀里,强调道:“都是我的,不能给别人看。” 胡亥懒洋洋的“嗯” 了一声,随后喷笑着调侃:“我沐浴之后还不是宫人服侍我更换衣袍,难道太子殿下日后打算将这些琐事全做了吗?” “伺候胡亥公子,扶苏心之所往。”扶苏手掌有向下滑了三寸,声音透出几分沙哑,激得胡亥不安的挪动着身体。 150、我有特殊的游园技巧 待一切结束,胡亥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湿润的帕子带着湿润的水汽擦过自己身体,胡亥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费力的扭头看向胡亥,带着哭腔开口道:“还没折腾够吗?跟着马车颠簸一个多时辰了,我真的不行了。” 刚一开口,胡亥立刻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激灵,没想到自己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石打磨过。 扶苏安抚的顺着胡亥胸腹轻柔摩挲着,低声哄劝着说:“只是帮你擦擦身子罢了,真的不继续了。” 话虽如此,可扶苏挂在嘴角餍足的笑容却让胡亥压根一阵发痒――打从进入的时候起,扶苏就仗着道路没有修建完成,马车颠簸不已而放纵的任由两人以结合的姿势随着颠簸细微的摩擦着,一开始虽然新奇又愉快,可这姿势对扶苏的消耗小得惊人,等到扶苏觉得够了的时候,自己早就过了! 扶苏像是洞察了胡亥的小心思,凑上前亲了亲胡亥红润的嘴唇,低声道:“别用力伤了牙齿。” 语毕,他小心翼翼的扶着胡亥为他穿好衣f,靠着自己坐好,抓回之前被自己丢弃在一边的书卷,转开话题,指着上面的内容道:“国尉提的事情,前些日子我已经注意到了。” 胡亥闻言探头看向他手中抓着的书卷,惊讶道:“原来这是国尉府接收到的战报?” “哦,那你……不、不对,尉缭养病都有几个月了,连阿爹归来他也只是强撑身体在正殿同阿爹见了一只面,肯定许久没有接触国尉府的运作了……”胡亥若有所思的低声自言自语,语毕,他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说:“你早就知道国尉府现在的情况了,却还是将尉缭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部转告了阿爹!” 战报上一五一十的写着盘踞在云梦泽的叛乱之人的情况,可这些“叛逆”其实只剩下很少一部分青壮,绝大多数是老弱妇孺,与其说他们是图谋二十年后,更不如说是已经被秦军追击的没了办法,只好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一个不算安全的安全地点苟延残喘,只求多过几□□不保夕的日子。 扶苏脸上终于露出苦笑,他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胡亥,认真的说:“你对父皇是有孝心,我对父皇自然也抱有同样的感情,我如此行事,不是因为和父皇生了隔阂。” 胡亥抬起酸软的手臂,握住扶苏的手掌,用力点头:“我明白,你不会防备阿爹的。” 胡亥说得确定,没想到扶苏这时候却摇了摇头,看着他满眼笑意的说:“虽然对父皇的孝心不假,可我却防备了。” 胡亥瞬间被他吓得脸色发白,磕磕巴巴的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阿爹这些年没有亏待过咱们,你有什么好防备的呢?几十万大军,阿爹都敢交到你手里,任由你带兵了。” 扶苏反手捏紧了胡亥在自己掌心的小手,看着他,语调平和的说:“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胡亥面色发白,却还是点头应下扶苏的要求,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不敢离开分毫。 扶苏伸手捂在他脸上,柔声道:“我掌朝政已经过五载了――整个朝廷,有几人能说仍旧对父皇忠心耿耿?这些话不必我对父皇说,只怕父皇归来的大朝上,他们脸上的神情已经被父皇看得一清二楚,所以父皇这些日子有什么事情才不愿意召集群臣,而是只叫上李斯几名心腹重臣过来,而将奏章译本不落的全都送来我们的院子,让我批阅。” “这是父皇的信任,也是父皇的退让。”扶苏说话的口气平淡,可胡亥却发觉自己浑身发冷,他僵硬的抬起头看向扶苏,发现他眼中有着与自己相似的荒凉。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阿爹,阿爹被自己的官员慢待了――这是他亲手开创的朝代。太可笑了!”胡亥哆嗦着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始皇帝确实才能卓著,作为帝王开创了万事基业,可他同样也有着无法磨灭的缺点,他已经老了,这个无法扭转的劣势在年富力强的太子扶苏面前,被手下的官员无限制放大,进而用他们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轻视伤害。 胡亥闭上眼睛,整个人缩在扶苏怀里,声音颤抖的说:“我没想到,阿爹没有对付你拿回属于他的权利,反而将朝政全部送过来了。” 若是一般人家的老人,到了岁数指不定就把管家的权利丢给儿孙,自己享乐去了,可国君是个没有退休年限的工作,多少父子因为手中的权柄针锋相对,真正手掌天下权的始皇帝却……退让了! 扶苏轻轻拥抱住他,手掌顺着脊背摩挲,低声道:“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所以我也不能没良心,哪怕做不成最好的儿子,也不能让他伤怀。你跟我在外面游玩些时日,底下的官员没了我干扰,自然懂得该怎么。他们脑子也该清醒一点了。” 胡亥点点头,却没有了开口闲聊的兴致,只管侧着头枕在扶苏肩膀上,没多一会,本就疲惫的胡亥便随着马车的摇晃睡了过去。 去云梦泽的路上虽然着急,可真正到了这地方,胡亥心底的郁气反而消散了不少,他明白自己不是个有七巧玲珑心的人,朝廷纷繁复杂的人心自己看不懂,但既然扶苏说了这个办法有用,那胡亥就相信扶苏能够解决这个麻烦。 可胡亥没想到已经古稀之年的王翦竟然带兵急行,在到达云梦泽之前,已经同他们汇合! “上将军威武不减当年!”扶苏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跳下马车,见到王翦之后仔细打量一番,随后恭恭敬敬的向他执子侄礼躬身问好。 王翦对父皇嬴政尚且有半师的情谊,这些年又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以扶苏为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盛气凌人的模样惹人厌恶。 王翦须发皆白,满面风霜,秦人特有的圆润脸盘上纵横交错着深邃的皱纹,可他眼神晶亮有神,身体魁梧,动作敏捷的托住扶苏的手臂,语声洪亮的说:“陛下的意思已经快马送到老夫手里,既然是去祭奠圣君的,老夫怎么能让太子先到了等待老夫呢?” 王翦豪爽不减当年,扶苏看他仍旧硬朗的模样,心中放心,脸上笑容越发亲切舒坦。 上辈子这时候王翦早就因为攻打百越进展不利而操劳过度,耗损精力而亡,而前去蒙恬上将军手下做副将协助的王贲也因为老夫辞世自己未能看到最后一眼郁郁而终,这两人是大秦的无敌战将,他们存活本身就意味着大秦强盛一如往昔。 “上将军说笑了,父皇派我和胡亥过来祭奠圣君不过是个幌子,否则,所为何事,上将军一清二楚。”扶苏伸手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王翦进入下榻之处,相对而坐。 王翦年岁越大,没能收敛了冷硬的脾气,反而越发雷厉风行起来,听扶苏主动提起此番行程的目的,他也顾不上寒暄了,开门见山的说:“老夫看到国尉府传递来的消息,隐藏在云梦泽的不都是些老弱病残吗?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幌子,太子当真要带着十五万大军前去捉拿这群人?” 扶苏笑着摇摇头,温和的说:“上将军不要急,孤明白其中有诈。” 说着,胡亥在他身边默契十足的抖开绘制在牛皮上的详细地图,扶苏转头冲胡亥一笑,随即视线专注在了地图上,手指在上面划了一圈,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声道:“荆楚已经被大军收拾干净,云梦泽里哪怕有六国遗贵躲藏,也是些没地位的旁支杂系和老弱妇孺,隐藏在这样的地方到底太过冒险了,六国遗贵已经被大军收拾成了惊弓之鸟,哪怕认为此处安全,也绝没有胆色一股脑的全留在云梦泽里,将那当做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扶苏眼底闪过寒芒,视线随着手指移动到另一处,点在绘满了山川河岳的位置,笃定的说:“他们比在此处!” 王翦瞳孔收缩,呼吸蓦然停顿,随后他狠狠一拍大案,高声道:“太子高居庙堂多年,没想到眼光精准不减当年――五岳多山川丘陵,只要从云梦泽顺水而下便能够立即得到消息。哼,真是可笑,六国遗民的青壮以为躲在这里老夫就没办法处理他们?做梦!” 扶苏平静微笑,语调轻柔的说:“那此事便辛苦上将军了。” 王翦抱拳而笑,豪爽的摆摆手,快速而不失沉稳的说:“太子放心,老夫一辈子不怕打仗,就怕没仗打。自从收服了百越,安民的事情老夫不懂,清闲的骨头都酸软了――这是没有清闲的命。” “上将军是天生要为大秦立下卓越战功的。”扶苏含笑回答,话中虽然略带恭维的语气,可说的却是实情。 王翦利落的起身,直接下令安排:“六国遗民迁入咸阳城中已有一千两百户,剩下的顶多还有八百户,老臣带走五万大军足以将他们彻底包围,全部擒拿。请太子带兵继续前往云梦泽。” 扶苏低笑一声,已经明白了王翦的计划。 自己带着大军继续前行,自然能够对外产生巨大的迷惑性,只要到时候埋锅造饭仍旧照着十五万人的数量来,哪怕有刺探之人,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毕竟“兵过一万无边无沿”,这十五万和十万表面上是看不出区别的;与此同时,只要王翦上将军带着他要求的五万大军围住五岳山川,便可将逆贼一网打尽。 扶苏想到此,忽然笑了起来,胡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忍不住询问:“你想到什么了?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扶苏在胡亥额头伸指一弹,然后凑上去亲了亲发红的痕迹,柔声说:“咱们到达云梦泽还剩下不到三日的行程,哪怕千拖万拖,到达也不会超过五日。咱们一路大张旗鼓的过来,你说叛逆之人会不给咱们准备见面礼吗?” 胡亥略一琢磨就明白了扶苏的意思,可他却仍旧有不明白的地方,追问道:“可咱们‘带着’十五万大军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就算其中有诈,依照父皇的习惯,也得准备着最精锐的五千禁卫随同而来。按照王翦上将军的推算,叛逆只有八百户了――就算一户人家人口再多,他们能够多少兵马,捅破天不会超过一万人,在装备精良的禁卫面前根本没有一拼之力啊。既然如此,冲上来又有什么好处呢?要是我宁可隐姓埋名隐居几十代,等着秦朝出几个败家皇帝,再来混闹什么‘还我河山’的把戏。” 扶苏被胡亥调侃的用词逗得乐不可支,他用力掐了掐胡亥的脸颊以作惩罚,终于解释开了谜底:“手中若是有强弩,何须众人阻截?只需要一位神箭手,找一块能够清晰看到咱们的高台――‘嗖’的连着两箭过来,咱们就没命了。” 始皇帝年老,之前更是余毒未清,因此,哪怕始皇帝现在转危为安了,身体也必定不如以往健壮,人在年老的时候要是同时失去了栽培多年的长子和最为喜欢的幼子,指不定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走了,到时候群雄并起,天下又会迎来一场烽烟。 “到时候他再‘顺流而下’,找都找不到凶手!”胡亥猛然明白了其中关键,脸色先是一白,随后因为愤怒而让黑白分明的双眸燃起熊熊怒火。 这云梦泽之中已经住满了老弱妇孺,哪怕追查的禁卫一路搜过去,在大战之后男丁匮乏的情况下也不会有所怀疑,可不就着了他们的道。 真没想到,六国遗贵将家小安置在云梦泽不光是为了保存一点希望的星火,更是为了五月山川之中的青壮做掩护,真是阴损毒辣! 胡亥咬紧牙根,愤然道:“可恶!给他们留着命,都不会享受,非要作死,那就成全他们吧!” 扶苏捏住胡亥攥紧的手掌,强硬的掰开他的拳头,当视线落在胡亥掌心被自己抠出的鲜红指印,扶苏不满的皱紧眉头,责备道:“再不高兴也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我不喜欢你伤害自己,有脾气,等上将军将逆贼抓回来,用他们撒气便是了。” 胡亥被扶苏训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看着掌心的痕迹,心虚的说:“我就是生气而已,没事儿的。” 扶苏眉头越州越紧,训斥之后,到底心中不忍,凑上前将两片嘴唇紧紧贴在胡亥的掌心,放柔了语调轻声劝说:“大怒伤身,就算我日后肯定必死走得早,你也不要用这种方法跟我同生共死,多让人心疼。” 胡亥一听扶苏放软了语调,马上笑着凑上去,蹭在他颈窝小声说:“瞎说什么呢?咱们肯定都活得长长久久的,永远在一块。” 扶苏闻言点点头,忽然说:“自父皇登基,陵寝就在修建了,虽说我提起用度太过国家无以支撑之后,父皇消减了许多,可还是很大一片陵寝;等我修剪陵寝的时候,咱们住在同一处好不好?” 胡亥仍旧沉浸在同扶苏卿卿我我的情绪里,他说了什么甜蜜的情话根本没过脑子,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扶苏话中的意思,胡亥一愣,随即绷紧了身体,脸上笑容变得干巴巴的。 c(*。>Д<)ob 有人说情话用“死了咱俩睡一个棺材”的吗? 为什么不说“随便买”和“找蓝翔”! 扶苏似乎也看出胡亥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以为他对自己又说死亡之类的字眼不悦,直接转换话题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有上将军亲自率兵捉拿叛逆,此番咱们也不用真的搞祭祀那一套。” 胡亥果然被扶苏牵走了注意力,仰头看着他询问:“那要怎么祭祀,做的不好阿爹也会不高兴吧――虽然就是做做样子的。” 胡亥说着与扶苏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嬴政是开天辟地第一位真正将天下收入掌心的君王,“始皇帝”的名号可不是随便叫着好玩的,从这个称号便能够看出来嬴政的为人,除了自己祖先,他可从来没看得起所谓的“圣君”们到底有多不凡,这一次所谓的“祭祀圣君”也不过是找个理由让扶苏把最后一点烦人的虫子都料理了,因此,扶苏只要别做得太过不成样子,嬴政只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随便两个儿子折腾。 扶苏却像胡亥以为的那样打算胡乱应付一下了事,他拨弄着胡亥的手指,轻声说:“出行之前,我已经去拜访过丞相,向他讨教了一个好办法。据说古时候有‘望祭’这么个祭祀山川河岳的礼仪办法,父皇没心情祭祀圣君,却不会看不上大秦的碗里鹤山。咱们俩就当是祭奠为我大秦征服天下而亡的将士,他们死后定然也会守护这片锦绣山河,到时候与山川河岳遥遥相对着跪拜一番,也算是祭奠他们的英灵了。” 胡亥点点头,颇有兴致的说:“这样挺好的!” t(*°°*)s没想到还真是祭拜烈士陵园啦。 151、我有特殊的喜爱技巧 现代云梦泽已经因为黄河淤积而变成一个小小的县了,可是眼前的云梦泽当真会令人想起“气蒸云梦泽”的波澜壮阔词句,秋水横涨平与岸,水天迷茫着与天幕连接成浑然一体,大泽之上水气蒸腾,滔滔湖水汹涌而至,几乎能够撼动人心,苍野之上生满了翠色的梧桐树,郁郁葱葱的竖立在岸边,宽大的树叶在夏日带来无尽绿意,炽热的空气似乎都被这片绿意所征服,透出几分幽静清凉。 “真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下了车,胡亥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他眺望着远方,指向长满了梧桐树的九曲回环之地,忍不住询问,“那是什么地方,地形真别致。” 扶苏站在他身侧,顺着胡亥手掌指向的方向望去,略一琢磨方位便说:“那处在云梦泽东北岸,既然有九曲回环栽种满了梧桐树的山地,大约便是舜帝的埋骨之地了。” 胡亥禁不住吃了一惊,随即收起脸上游荡旅游胜地的轻浮神色:“没想到那里就是传说中的九嶷山,地貌果然很特别,一看就是个风水特别好的地方――唔,说起来,死后能够埋葬在这么一篇山清水秀的地方,如果真的在天有灵,肯定很快乐。” 扶苏听了这话露出笑容,低声承诺:“咱们日后找一处更好的地方,肯定比这里的景色更美。” 胡亥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句身体是要死的,和扶苏埋葬在一起日后被挖掘出来倒是……嘿嘿嘿,一桩“兄友弟恭”的佳话,现在不能说,但让几千年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想着就舒坦。 扶苏见胡亥一副小狐狸偷到鸡肉吃的得意模样,虽然猜不出他想到了什么,可这狭促的表情能够说明的内容已经够多了,他伸手在胡亥脸蛋一掐,压低声音道:“想什么呢?像是占便宜了似的。” 胡亥“嘿嘿”干笑几声,知道“被考古”这种事儿跟古人说不明白,就算说得明白,打扰死者安宁终归不是什么能挺胸抬头的事情,他索性干脆利落的转移话题,对着日后的陵寝挑剔起来:“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堪称甲桂林。要是能自己选择埋骨之地,我倒是在那里长眠。” “确实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想起天水相接,山色映遍了湖面的美景,扶苏点点头,正要应下此事,忽然又皱起眉头,略有些迟疑的说,“可距离父皇的陵寝有些远了。” “……呃……”胡亥被扶苏郑重其事“死后如生”的考虑方式憋住了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过了好半晌才努努嘴,小声嘟哝着说,“不是还有马车和行船呢么,又不是不放这些陪葬品。” 扶苏认真的考虑之后回答:“倒是我没想仔细,你说的不错。” 胡亥见扶苏不再继续坚持,马上露出笑容,加把劲儿催促道:“所以在水底开凿陵寝多好,只要做好防水,看世界的角度都不同了!” 当然不同了,若是死后还有视觉,陵寝在水底,自己一张眼睛看到的便是碧色的河水,想必是一番现在体会不到的美景。 “你这狭促鬼!”扶苏咬了咬胡亥的耳垂,不再说这些话题,转头对内侍梁吩咐,“将祭文取过来。” 既然是祭祀,终归要找个凌晨吉日,找些大家来书写祭文,因此,扶苏哪怕是来做样子的,也得做出好看的样子,让人说秦朝太子风姿拔擢如苍松翠柏,而不是被人一下子戳穿了真正的目的是过来大扫荡的。 所以,哪怕是扶苏,也得老老实实的将祭文背清楚。 此行目的明确又隐晦,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祭祀圣君自然要大操大办,因此,祭典现场的场面极为宏达隆重,甚至一改秦朝往日黔首不得近身的发令,不但要求郡县之中有官身的官员和小吏必须出席,连云梦泽周遭几个郡县的百姓都不避讳了,只要想见识皇家威仪,便准许前来观看,将摊子铺得极大。 胡亥倚在扶苏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扶苏形状优美的手指,听到院外宫人侍从忙活的声音,忍不住笑出声来:“扶苏,你说咱们明明正经事儿是抓人,可抓人的王翦上将军走得悄无声息的,反而是摆花花架子的咱们闹了一出沸反盈天的剧目。” 扶苏对此看得极为平和,眉头都没动弹一下,语调的说:“大秦自改国为朝起,便没有大肆庆贺的节日。官员们什么学派的本无关系,哪怕是师从法家的官员为未必不怕我大秦雄狮,朝廷一直没有个公开庆贺的机会,他们自然心里没底,害怕父皇清算过往――秦律确实是严峻了些。再说,喜欢锦上添花是人的本性,眼下有一个歌功颂德的机会让父皇大从心眼里舒坦,他们也就安心了,自然无不欣然高呼,催着治下百姓前来,为我这个代表着父皇威严的太子造势。” 扶苏说着话,原本清淡悠然的神色一变,眼底闪过几寸厉光:“云梦泽水产丰厚,渔猎之民众多,带着鱼叉弓弩的百姓定然不少,六国遗贵到还有些有脑子的人,可惜有的还不够多。” 胡亥闻言不由得张大嘴,稍一捉摸之后,便无趣的说:“找了刺客还嫌不够,又弄些人来故布疑阵,他们可真不嫌折腾,很怕逃出来的人太多,死不完么?” 胡亥说着不屑的撇撇嘴,一脸的厌倦神色,抓着扶苏的手指送到唇边咬着磨牙打发时间,含含混混的说:“难怪整个天下越大越容易,敢情这一茬韭菜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带着脑子。行刺、行刺,重要的就是行事严密,动作快捷,一击必杀,不成立刻逃脱,他们这大张旗鼓的,我都快认不出来到底要做什么了。” 胡亥没说的是,始皇帝被自己拐出咸阳城巡游天下之后朝政通通扔给扶苏处理,扶苏天性之中带着一股被沙场血腥磨砺之后沉淀的仁善,若非必要从来不喊打喊杀,处事极为宽厚,心思又十分细腻,下令让郡守县令对治下郡县百姓细细讲解大秦律法和过去那些律法的不同之处,没让百姓因为“不懂”而沾染麻烦,即使不能说秦境之中众志成城,可却也没多少没谁找事儿得罪出的“血海深仇”。 既然没仇没怨的,百姓有舒坦的小日子不过,谁闲着没事儿起哄,跟着造反瞎折腾呢? 还想做点什么的,只剩下六国遗贵了,换句话说,六国遗贵已经没有群众基础了,根本翻不出浪花。 脑中过了这些念头,胡亥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捧着心肝,把扶苏逗得笑个不停,完全看不下掌心抓着的祭文了。 他索性丢开无趣的祭文,抱着胡亥放松身体,将人挤在自己和大案之间,伸手摩挲着他红润的嘴唇,突破两排玉色的整齐牙齿,把玩着胡亥湿润灵活的舌头,眸色渐深,不由自主的沉下声:“公子捧心之态比西子更诱人三分。” 胡亥耍着花枪,侧首抛给扶苏一个媚眼,故意放软了生硬,带着一股子假模假式的娇弱说:“太子这是嫌弃胡亥了,原来胡亥在太子眼中只比个送来弱国的敌国女子容貌盛三分。” 话一出口,没等扶苏反应,胡亥先把自己恶心的够呛,再装不下去,大笑着趴在扶苏怀里,不停耸着肩膀,浑身发颤。 “太要命了,哈哈哈哈……阿爹的姬妾也有不少这么说话的,每次听到都觉得从压根一路酸到胃里,他怎么忍下去的?”胡亥吐吐舌头,不再多说,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编排的话对父亲有些不尊重。 扶苏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而且十分能够理解父皇的心态,只当胡亥从来没接触过女子,向他分解其中的乐趣:“平日为朝政所累,片刻得闲只盼着别再费脑子。你说的这般作态的姬妾虽然不讨人喜欢,心思却十分简单,她们希望能获得宠爱,若是遇见表现得冷若冰霜、若即若离的,反而耗时伤神……” 扶苏解说得正起劲,却发现原本趴在他怀里的胡亥坐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眼神十分有深意。 扶苏面色不变,话势一转接上之前的内容继续说:“……所以宫中才多是柔情似水的女子,生存之道罢了,与咱们小时候用工读书习武没有不同。” 扶苏敏锐的发现自己总结句让胡亥脸上冷淡的神色有了转变,心中既觉得好笑,又有些自得,凑上前含住胡亥的嘴唇。 胡亥之前被扶苏说得心里不舒坦,自然没有往日千依百顺的以来姿态,脸颊左右摇摆着躲闪扶苏的亲近,眉心有着浅浅的褶皱,扶苏伸手压在他后脑,硬是将人控制住,可没继续凑上去,反而轻声说:“真这么喜欢我?” “……有什么好得意的。”胡亥小声咕噜了一句,略有些不平的犟嘴,“等我变心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扶苏眼中笑意更胜,语调越发温和:“我不会让你变心的。” 胡亥被他看得脸上发热,还好胡乱亲了扶苏几口,赶忙从大案上抓起祭文催促:“赶紧背吧,后日就该去祭祀圣君了!” 说完话,胡亥赶紧推开扶苏,背对着他坐到一边,扶苏盯着通红的耳朵尖,无声勾起嘴角,再看祭文都觉得有了些趣味。 152、我有特殊的相伴技巧 两日时间不紧不慢的流过, 扶苏被内侍梁服侍着更换上许久不穿的太子袍服,忽然叹息一声。 胡亥也要出席今日的祭祀大典, 穿着的同样隆重,没等扶苏叹息声消失, 他已经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谁当初定下的礼服,沉重得很,还板着身子不舒坦。” 胡亥抱怨声入耳,扶苏转过身向他看去,当年还圆滚滚的孩子现在已经成长为修长貌美的青年,身着秦朝玄色的礼服更显出往日没有整肃气质,扶苏满意的点点头, 走到他面前将人扳过来, 正对着自己,开口道:“若非穿着这身礼服,我都忘记还此番出宫还随身带来一物。” “哦?何物?”胡亥仍旧拉扯着不常穿着的衣袍,询问得漫不经心。 扶苏笑了笑, 卖关子道:“快到十五了, 今晚上一起饮酒吧。” 胡亥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己的系统,却发现十五一脸“你个蠢货”的表情落在鸟架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有点心虚的转头看向扶苏,霎时对上一双盈满了温柔笑意的眼睛。 胡亥心里原本别别扭扭的情绪悄然隐退,直接应道:“好啊,此地风光好, 月下观景定然别有一番意趣。” 扶苏上前牵住胡亥的手,两人相携前往临时搭建的祭台。 一路行来胡亥心里不断点头,心中道:这些上新的官员倒是都挺卖力气的,这到底来了多少治下的百姓啊?被站在祭台外三百步的护卫隔开,仍旧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呼声传到他耳中竟然清晰得仿若耳语。 这没少下工夫! 胡亥失笑的压低声音,嘴唇不动的向扶苏说:“看来不管哪朝哪代都不缺哄着上峰高兴的官员,我们俩现在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扶苏心下好笑却不得不克制脸上的表情,因此用力捏了捏胡亥的手掌让他不要调笑,低声警告:“祭祀完了再说。” “我知道的。”胡亥低应一声,垂下眼眸,乖巧的错后扶苏半步,跟着他一步步登上祭坛中央摆设出的高台。 这祭坛虽然是临时搭建,却没有丝毫偷工减料的痕迹,一阶一阶向上漂浮,仿若踏破九重宫阙,直上云霄,待停住脚步站在祭台正中央,胡亥不由得惊呼一声,瞪大了双眼――云梦泽附近的山丘竟然没有一处比这里更高! 这要是哪个刺客想跳上祭台……可就太考验地心引力了!除非从入口一步步走上来,否则只能祈祷自己胁生双翼了。 随即,胡亥再也忍不住,一连串的清朗笑声脱口而出! 扶苏回头给了胡亥一个“克制”的眼神,脸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双手捧着绣满了祭文的锦帛卷轴,启唇念诵起顿弱和姚贾这两个最擅长嘴皮活计的重臣一同捉到的祭文,胡亥在他伸手垂着头,用力压着上扬的嘴角,不让自己的笑声再次冲破喉咙。 秦朝无论当政者还是随同的大臣都是实用主义者,但这一次祭祀不是真的为了“祭典圣君”,那么为了给刺客们行刺的时机,这篇祭文便一反常态的简洁干练,反而锣碌模薏坏么优坦趴毂俚匾宦芬淇嗨继鸬矫刻於加形盐淹烦裕呐路鏊蘸秃ピ缬行睦碜急福跃赡畹梅鏊湛诟缮嘣铩 台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扶苏语声骤然停顿,随即又顺着祭文继续诵读,但他和胡亥都很清楚,之前一直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刺客见快要失去机会,终于忍耐不住动手了! 胡亥视线向下扫了几眼,发觉人太多,自己其实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索性收回视线,可思绪已经飘了老远,根本不在此处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扶苏念完了c长的祭文,他垂眸看着胡亥此时与往日没有丝毫相似的眼神,不知道为何有一种胡亥随时会飘然远去的恐惧感,猛然抓住他的手掌。 皮肤的温暖顺着相贴的掌面传来,胡亥立刻抽回飘散的心神,抬眼看向扶苏,眼中是一眼能够让人看到底的疑惑。 扶苏的心顺着这个眼神落回腹中,可他忍不住心中的惶恐,皱眉询问:“你刚刚在想什么?表情很不对劲儿。” 胡亥挺清楚扶苏的问题,先是一愣,随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说:“只是觉得难怪六国遗民费尽了心机要推翻大秦。” 胡亥说着,脸上又一次显出之前一场冷淡漠然的神色,干净清澈的嗓音仿若冻结的河水般凛冽刺人:“站得这么高,底下的人发生什么哪里看得清楚,既然看不清楚,是死是活也就不重要了。” 胡亥眯起眼睛,轻声道:“真高啊,伸手似乎都能够摸到云彩。这样的好地方,上来了,还怎么舍得下去呢?” 说完了话之后,胡亥眼底终于闪烁出不加掩饰的鄙薄神色:“人太贪心了,让人厌烦。” 语毕,他直接扯住扶苏的手掌,皱着眉头往台下走,不太高兴的说:“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是说好了去喝酒吗?虽然还没到晚上,但一直喝到晚上也不错。” 扶苏任由胡亥拉扯着自己,之前高悬的心却放下了,说到底,胡亥还是因为收拾了多年也没能彻底斩草除根的叛逆心烦了吧?也是,这些人确实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过还好,此番之后,天下再也留下几户能对大秦江山构成威胁的叛逆了。 扶苏知道胡亥心情不好,便有了迁就体谅的意思,内侍梁又是从小服侍他们兄弟的,扶苏只一个眼神过去,他便立时明白了意思,提前一步往回赶。 胡亥坐在马车里随着路途的颠簸摇摇晃晃,总是挂在脸上的欢快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扶苏将他压在怀里,轻吻着侧脸说:“心里还不舒服?” 胡亥有点茫然的摇摇头,声音发飘:“我原来认为只要天下人都有松快的日子过,百姓自然会安安稳稳的,可是现在……” 胡亥皱紧眉头,眼神越发迷茫,他像是给自己增加信心似的,低声说:“果然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自己说完话,胡亥像是将自己开解好了似的,灿烂笑容瞬间在他脸上绽放开,伸手颇为豪迈的拍着扶苏的胸膛,扬起脖颈道:“天下能给最大利益的人在这里呢,咱们不怕他!看他们什么都给不了,能招徕多少人心。” 扶苏最喜欢胡亥的便是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最为看得开,也愿意看得长远,见胡亥已经缓和过来,立刻道:“大秦最容得下有才之人。” 扶苏说着也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只要是真的有才学,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胡亥听到他的话跟着笑起来,两人脸上的表情无比相似,忽然胡亥坐直了身体,像是抹去之前事情对他的影响似的,双眸发亮的说:“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有惊喜给我么?到底是什么,快拿出来了。” “机灵鬼!”扶苏伸手刮着胡亥的鼻梁,笑着给内侍梁瞟了个眼色,内侍梁赶忙跑出院子,等他带着另外两名强壮的宫人回来,胡亥立即惊讶的瞪大双眼。 “这么大的酒坛子……高渐离留给我的燕酒!”胡亥惊喜的扑过去,赶忙催促道,“快快快,把封泥破开,十几年的陈酿,肯定香飘扑鼻!” 扶苏仍旧保持着拥抱胡亥的姿势,现下视线落在自己空落落的怀中,不由得不满的挑高剑眉,阴沉的视线落在酒坛上。 内侍梁看着太子这幅神情,原本的动作一僵,小心翼翼的推开几步俯身跪下,赶忙说起好话,盼着太子恢复温和的神色,有什么好话都飞快的往外说:“太子看胡亥公子似乎把这坛酒给忘了,出行前特意叮嘱奴婢带上,等天下大事儿都清理干净了再亲手开封同胡亥公子同享的。” 胡亥闻言满脸惊喜的转头看向扶苏,扶苏上前几步,重新将他用在怀里,发出满足的叹息,低声说:“天下大事已了,今日终于能够同享这坛酒了。” 内侍梁接到扶苏话中的暗示,赶忙指示着宫人去除封泥,浓郁的酒香果然从中飘散而出。 胡亥抽了抽鼻子,然后笑着说:“闻起来好香,不过……应该不太醉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胡亥露出有些调皮的眼神,凑在扶苏耳边说:“斗酒十千现在都不是问题,但若是我能做出三碗让人倒下的烈酒,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扶苏看向胡亥,发觉他对此胸有成竹,不由的猜测胡亥已经有了确切的办法,因此,宠溺的说:“好,那我就等着胡亥做出这样浓烈的美酒了。” 胡亥冲他眨眨眼,像个纨绔子弟似的说:“你等着公子回来。” 随即,胡亥一转身,冲着内侍梁便说出一长串的吩咐:“找几个小一些的酒瓮来,把这坛酒折过去一些,瓮口插好能透气的芦苇茎,然后把酒瓮封紧了,不能让它透气,底下架上火堆,烧一烧。” 酒精和水的沸点不一样,现在的酿酒方法又极为粗糙,酒精浓度低的可怜,只要反复蒸馏几次,肯定能得到浓度极高的蒸馏酒――这办法不稀奇,只是胡亥生来不好喝酒,一直没想起来改良,现在可算是有了用处。 胡亥只管动了动嘴皮子,宫人却都是服侍的老人了,稍微琢磨琢磨就理解了胡亥的意思,赶紧忙活起来,没多一会便满院都是浓郁醉人的酒香。 胡亥平日不饮酒,酒量未能磨练出来,没多一会便被院子里的酒气熏得晕头胀脑,脚下虚软,扯住扶苏靠在他身边挂着迷糊的傻笑,不停追问:“怎么样?我成了吧,一会就醉倒你……” 扶苏见胡亥醉了就直往自己怀里钻,心中虽然无奈,却也异常安稳,他正拥着胡亥用微凉的手帕擦着不停散发热气的额头,就见到内侍梁匆匆走近,悄声道:“王翦上将军大胜归来,无人逃脱。” 扶苏合上眼,嘴角慢慢上扬,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他亲了亲胡亥的嘴角低声诱哄:“胡亥,你赢了,想提什么要求呢?” “……等你快死了,跟我回去。”胡亥小声嘟哝一声,越发向他怀中磨蹭过去。 “好。”虽不知去往何方,只要和你一起,我便没有了疑虑。 153、我有特殊的番外技巧 番外一?请叫我十五 “历史修正完成,编号0815成功完成任务。”0815下意识的扭头想要用喙将自己光滑丰满的羽毛梳理整齐来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然后,他僵住了。 确切的说,现在他已经是它了。 或者说……0815看了看自己充满金属质感的身体,沉默下来,原本欢脱愉悦的表情全部从它的“脸”上消失无踪,它麻木僵硬的接受着主脑的检测,证明自己完成任务,历劫归来,然后,重新回归与主脑,彻底消融在世界上。 觉得有那么点冰冷和恐惧――0815在心里悄悄的说。 然后它努力对自己笑了笑,自嘲道:原本它也只是作为一个宠物隼,更多的时间是站在鸟架子上,看着被自己选中的宿主完成任务,在宿主力所不能及的情况下,按照主脑早已设定好的选项,挑选出最适合的道路,让宿主做出选择。 可它想念宿主和宿主爱人温暖的手指带来的碰触。 0815回忆着自己堪称短暂的记忆,脸上非但没有作为独立个体消融的悲伤,反而笑得更加欢快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对工作作出过反抗的――最为昂贵的救治类药物被他当做基础物品出售,适合“通关”的金手指全都被自己藏起来,根本没让它们上架。 虽然自己不能作为一个人类度过一生,但我果然还是很有良心的,至少让我的宿主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在那个时代体会过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从某种程度来说,我还挺快乐的。 ……不过,既然我站在这里了,那我的宿主已经改自然死亡,回到自己的躯壳之中了,唔,他之前挑选的奖励我记得自己发放下去了,希望没有一时手抖做得太慢,结果失误没有达成宿主的要求才好。 有点想吃鲜鱼了,其实松子也不错,嗯,糖炒核桃肉也很好吃啊,不过再也吃不到了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更想尝试一下胡亥开辟丝绸之路带回来的那些香料,鹰隼的味蕾和人类相差太大了,有点羡慕我的宿主呢。 一阵强光笼罩了站在大厅中央不停胡思乱想的0815,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但随即,0815像是没有感觉到主脑吞噬的消融感觉似的,重新开始胡思乱想,它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我能作为一个人类生存一辈子就好了。 “啊、呀……哇啊……”0815认为自己应该失去“个人意识”――如果它这种被主脑分裂而的辅助指导系统能称之为一个人的话――但事实上,它发觉自己再一次清醒过来,而且…… 0815不住的颤抖,为了自己发觉的现实。 它能够碰触这个世界了,真是的触觉让他感觉到自己仰卧在柔软蓬松的垫子里,被阳光暴晒的被单馨香顺着鼻腔传递到它的脑海,它甚至能够将自己发出声音时候在耳中细微的震荡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真是不可思议! 主脑将我分裂了吗?0815带着疑惑试图联系主脑,但他感受不到任何连接,他瞬间发现主脑曾经束缚着他的条条框框也消失不见了。 “乖孩子,爸爸带你回家。”柔软温暖的嘴唇碰触在0815脸颊上,让它眼眶微微发酸,但当它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彻底僵硬了。 “十五,我们回家了呦,日后你要叫我爸爸了,哈哈哈!”漂亮的眉眼、得意的笑容、高挑纤细的身形,每一处都和前?宿主无比相像。 十五裂开嘴发出一连串地球人和外星人都无法解读古怪音调,可它惊恐的表情完全说明了自己的惊讶和不满之情。 胡亥凑过去再一次亲了亲,贴着它的耳朵轻声说:“啊,刚刚忘记告诉你了,主脑给你检测之后,坚定的认为你需要一个女孩子的身体。” “别欺负她了,我们带她回家吧。”温润柔和的嗓音在十五另一侧响起,一道人影将胡亥和她拢在其中,拥抱着他们一同离去。 该死的,她! 竟然是她! qaq我原来一直是个小姑娘嘛!说好的,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呢! 番外二?帝陨 大漠的夜晚永远宁静而充满了神秘气息,胡亥浑身上下只披着一块硕大的虎皮,光滑的手臂和肩膀□□在月光下,尽情绽放着柔韧的魅力。 他微微挪动一下酸软的后腰,闭上眼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今天的月光真美,我能感觉他月华洒在皮肤上沁凉的触感,明明没有一丁点星火,现在却这么明亮。” “用皮毛裹好,别染上风寒。”两条有力的臂膀从胡亥身后伸出,将他连同虎皮一起裹在怀里,扶苏轻轻拉扯着皮毛调整位置,直到将胡亥浑身上下包裹得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口鼻才停下动作。 “现在又不是很冷,明明还是夏天呢。”胡亥嘟哝一声,却任由扶苏摆弄着他的身体,当扶苏终于停下动作,胡亥这才凑过去和他交换了一个轻吻。 “明日就能入关了,咱们到时候换成快马,飞驰半个月足够回到咸阳城了。”扶苏手掌摩挲着光滑的皮毛,低声和胡亥闲聊,他知道胡亥在自己的放轻的声音之中最容易入睡。 果然,胡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微微合起的双眸之中一片迷茫神色,眼睛找不到焦点,显然快要睡过去了,他在扶苏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扶苏对自己说了什么消息,迷迷糊糊的回话:“唔,这真是太好了。” “到时候将你带回来的香料都给父皇送过去,正巧父皇年轻的时候最爱吃炙烤的肉食,现在有个去除腥膻味儿的肉质必定更加鲜嫩可口。”扶苏抱着胡亥轻轻摇晃,等到他说完话,怀中人已经完全软倒,呼吸平静又缓慢,什么都听不到了。 扶苏小心翼翼的抱着胡亥,将他送入车厢之中,正打算关上车门,猛然顿住动作。 他扬起脖颈凝望着天空高悬的明月,从来不为鬼神说法所动摇的扶苏忽然不那么确定了――原本皎洁的月光已经从外沿开始被血色所侵染,但仿佛要入月盘之中利齿的痕迹却让扶苏眉头越州越紧。 ……这种天象,总觉得蕴含了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冷冽恶意。 “去问问随性的官员,让通宵天天象之人推算一二。”胡亥压低声音吩咐内侍梁,眉头紧皱,再没了旅途中的悠闲散漫,整个人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宝剑,随时能够刺伤任何接近的人。 内侍梁许久未曾见到扶苏动怒,因此吓得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他低声应下,赶忙转身跑了。 扶苏再一次担忧的望向天空,被天空之中此时的骇人的景色所震惊,总是八风不动的脸上露出忧虑又暴躁的神色,低咒一声。 染上赤色的月亮附近竟然能够令人清晰的看到一颗光辉暗淡的星子时时向着地面坠落,这怎么可能是吉兆的天象! 现在能出问题的恐怕只有身在咸阳宫等着他们会去的父皇了吧?不,不行,必须加快疾驰的速度! 内侍梁颤抖的跪在扶苏脚边,扶苏合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睁开眼时,冷静的说:“下令加速疾行。” 内侍梁不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顾忌的时不时妄想天际,连滚带爬的飞快向领军处跑去。 扶苏坐在车厢内抱着胡亥,若非怀中一片沉甸甸的温暖,恐怕心底已经浑身发冷,但即使每时每刻从怀中人身上汲取温暖,扶苏眼底仍旧满是沉痛。 父皇的年纪毕竟摆在那里,比起上辈子他辞世的时候已经多过了六年了,哪怕宫中有御医按时扶脉,他也经历了王翦上将军、尉缭和顿弱相继过世的打击,心中沉痛不止,再没了过去的健康,此番若非父皇如顽童一般胃口不佳,每每强调宫中饮食寡淡无味,胡亥和扶苏也不会主动出宫寻找香料去。 想到这些扶苏心里更加惊恐,他一直认为自己早就做好了接受父皇老去的现实,可事到临头,却发现都是自欺欺人,他并不会因为经历过父皇过世而减少任何恐惧和悲伤。 扶苏拧紧眉头一瞬不错的盯着天空被血色沁染的圆月,感到浓重的夜色一点点被明亮所吞噬,可那轮圆月却血色沁染的部位非但没有任何减少,反而随着天光大亮而越发浓重,当最后一丝黑暗被驱逐,已经是漫天不详的血色! 忽然之间,一道流光自天空坠落! 多年来已经越发喜怒不形于色的扶苏猛然瞪大双眼,面上随着星子坠落了变得惨白。 咸阳宫正殿之中一片静谧,李斯、姚贾、王贲、蒙恬、蒙毅等人全都满目焦急的围坐在寝殿的外殿,御医们从内室鱼贯而出,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无人敢言。 蒙毅忍了又忍,终于与李斯交换了一个眼光后,颤抖着声音询问:“陛下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跪在地上的御医们将头埋得更深,被这个问题吓得蜷缩成一团,直到许久之后才听到一人低声道:“勉强吊着最后一气,不让陛下体内阴阳绝离,请丞相速速请太子殿下赶回咸阳宫吧。” 李斯年龄与嬴政不相上下,闻言,干瘦的身体一阵摇晃,竟然“嘭!”的一声向后倒去,跟着昏了过去,御医们手忙脚乱的扶着昏迷的李斯在外殿躺平,上前诊脉,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王贲见这一团乱麻的情形,终于咬紧牙关,忍无可忍的起身下令:“传令国尉府,八百里加急速去寻太子归来,不能耽误了!” 陛下眼看着就要咽气了,太子不在咸阳宫中主持大局,只有一群大臣像什么样子! 王贲话到此处,猛然抬眼对上蒙恬、蒙毅的视线,三人同时屏住呼吸,随即,在军中威望最盛的蒙恬接下去吩咐:“传令九原大营急速前来看守咸阳城,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尤其是……公子们。” 言下之意竟然是扶苏回来之前,要将嬴政其他成年的儿子们都关在各自的府中,不准许他们有任何异动了。 姚贾心思通透,完全明白蒙恬和王贲接连两个安排的意义,却抿紧嘴唇一个反对的词都没有。 太子膝下无子。 只凭这一点,多年来原本安稳的秦朝国政之下有多少暗潮涌动?若非陛下是开国之君,也从未流露过任何废黜太子的意思,反而对太子爱重有加,恐怕公子们在家中早就坐不住了吧?呵呵,现在又有什么差别呢?公主们所出之女纷纷嫁入公子府中,其中流露的含义明确得让再愚蠢的人都无法装作一无所知。 过了一会,李斯悠悠转醒,听到蒙恬和王贲的安排,只是面色灰败的点点头,他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却张口无言。 “丞相无需避嫌。”身为文官的蒙毅看出李斯的顾虑,主动开口替他解围。 李斯霎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待他稳定了心神之后,像是下令了决心似的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视线在蒙恬、姚贾、王贲、蒙毅四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低声道:“陛下后宫近年来有几名稍得圣眷的女子,陛下当初提起的要这些女子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易生养。可这些女子却都住在东宫后面的一处院落之中。” 姚贾和蒙毅立刻明白过来其中深意,忍不住满脸惊诧,稍等片刻,王贲和蒙恬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些女子居住的位置实在是太微妙了,她们并不住在东宫,也显然不是太子的女人,可那位置――住在那个特殊的位置,若是有人剩下一男半女,还不是说是太子的就是太子的孩子? “陛下这也太……胡来了!”即使用三寸不烂之舌撬动六国和谐关系的姚贾也被推测出的消息震惊了。 兄终及弟,父死子继――在太子和胡亥公子两人关系渐渐变成公开秘密之后,陛下竟然还敢做如此大胆的安排,能让人说什么好呢? _(:3∠)_有钱,任性! 李斯像是害怕在座几人得到消息后受的刺激还不够大似的,发出一声短促又尖利的笑声,连他都没办法在保持平静,抿唇道:“一人两个月,一人七个月,一个即将临盆了。” 陛下最后一年简直像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完全不管过去休养生息的做法,夜夜让这些被圈养起来的年轻女子服侍,现在果然显出了效果。 蒙毅苦笑一声,无奈的说:“没想到陛下想得这般长远。……咱们,看守好宫门就足够了。” 说破最后一丁点能做的事情,几人向往无言,守在寝殿之中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圆月渐渐被残月所取代,可没等到新月如钩的时候,满面风尘、青灰色胡渣挂了满脸的扶苏和胡亥已经在禁卫的护持之下大步走进寝殿,李斯见他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快速将咸阳城里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和现如今的安排说了一圈。 御医们这些天使劲浑身解数只为了吊着始皇帝最后一口气,不让他在太子归来之前离去,眼下见太子已至,已经施针刺激始皇帝体内最后潜藏的一丝阳气,令他清醒过来。 嬴政眼光亮得惊人,可这些许光辉却如同浮在水中的油花,看着透亮却根本没有根底,他被宫人搀扶着坐起身,看向风尘仆仆的扶苏和胡亥伸出手掌,像对待孩子似的在他们头顶摸了摸,开口却对宫人吩咐:“将东宫后面小院里的有孕的女子带过来。” 随即,他转头看向扶苏,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温和笑容,放轻声音:“扶苏,记住,这些女子是你的人,她们生下的是你的孩子。” 扶苏抓紧嬴政已经使不上力气的手掌,红着眼眶用力点点头,他像是被一团乱麻塞住了喉咙,说不出任何话来。 “……胡亥。”嬴政犹豫片刻,对幼子开口后却想不出什么还能嘱咐的话来,然后他放松的笑了笑,语调轻松的说,“朕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了,你们俩好好护卫大秦江山。朕,累了。” 语毕,嬴政被宫人搀扶着躺回榻上,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的呼吸越来越轻。 寝殿之中无人发出声响,一个时辰后,丧钟响彻咸阳城。 天下同哀,举国服丧,而君王已逝。 番外三?山有扶苏 父皇走了多年,这一日终于也轮到他了,扶苏感受中手中掌握的温暖,笑容平淡,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但这也无妨,天下太平多年,几个孩子也教导得出色,他们都对胡亥很尊敬,自己什么都不用担忧,可惜放心的离去。 ……胡亥,仍旧会很伤心吧。 扶苏觉得自己有点心虚,可想想自己已经比秦朝其他其他国君长了几年的寿命,到底也觉得这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思绪渐渐飘远,扶苏带着些许遗憾合上双眼,但下一刻他发觉自己的五感并没有丧失! 扶苏猛然张开双眼,但眼前的一切和他所知晓的相差太多,狭小的房间取代了咸阳宫巍峨的宫室,目光所及的屋顶也没有任何彩色纹绘,十分低矮,而他身边…… 胡亥?! 扶苏猛然坐起身,这个动作显然有点大,身下的床铺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趴伏在他手边的短发男子立刻惊醒,他显然还没清醒,眼神迷迷蒙蒙的,可视线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嘴角情不自禁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果然是胡亥,可他的打扮…… 扶苏视线从上到下扫着胡亥,扬起剑眉,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略一思索,试探的说:“胡亥,我们在哪里?” “观察室。”胡亥想也不想的回答,随后,他眼中布满了心虚的神色,赶紧抓住扶苏的手掌,飞快将事情解释了一遍,然后说,“反正就是类似于你投胎转世了,但是带着记忆这样。” 扶苏点点头,很快接受了胡亥的说辞,随后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完全陌生的世界,他飞快的接受了现状,再开口时一举令胡亥震惊。 “也就是说我现在失去了过去能够享受的权力地位,成了一个普通人,换句话说,我没有财产土地,需要靠你养活了?”扶苏直接想到了现状,异常积极主动的说,“看我现在的模样应该及冠了,我该怎么养活自己?” 虽然并不介意自己面对的情况,可有尊严和原则的男人显然不能够坦然被人养活。 胡亥听到扶苏提出的问题,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我觉得你接受现状的有些太快了,不过,唔,不是坏事儿。” 语毕,胡亥点点头,然后露出一抹坏笑,双手得意的爬上扶苏脸颊,凑过去和他交换了一个轻吻,随即道:“啊,亲爱的,我想我还没告诉你,你现在是个文盲啦~” 扶苏听着胡亥欢快的语气,毫不费力的从中捕捉到他幸灾乐祸的心态,但很快接受了自己将要面对的难题:“从头开始就好了,你当初面对的情况并不比我现在简单。” (sf□′)s┻━┻爱人这么健康乐观积极向上,太没有身为男人的成就感了! 多盼望扶苏能嘤嘤嘤趴在我肩膀上求安慰一下子,一下子就好!! 只要一下就好,我!不!贪!心!!! 胡亥像是失望的大狗,耷拉着头,带着失望的鼻音,大开电脑,一点点解说着用法,然后敲到……幼教视频,给扶苏观看。 “它会沿着顺序播放的,挺简单的,暂时记不住没关系,常用就好了。”胡亥对这一点倒是很放心,交代完了这些时候,他俯身亲了亲扶苏的嘴唇,抬头挺胸,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宣布,“我去做饭,乖乖学习等我回来。” 扶苏看到胡亥的模样,含笑颔首,柔声道:“去吧,不用担心我。反正没什么危险的。” 胡亥依依不舍的和扶苏吻别,随后飞快冲回家准备饮食――说起来他确实会做一手好菜,但秦代没有煤气、没有电磁炉,那个灶台什么的,胡亥完全没办法,所以重来暴露过自己有洗手作羹汤的天赋技能。 q(s^t)r吃货大国自备天赋技能,专看要不要把技能点亮了。 也许有些人会在来到陌生地点感到不安,但扶苏没有任何体会,他心情十分平静,即使胡亥没有说明,但“没有权力地位金钱”的回答等于已经向他宣告了朝代的更迭,而这一点扶苏不同于父亲嬴政,认为是历史必然,非人力所能抗衡。 他心思平静的看着屏幕里面不停解说知识的人影,兴致盎然――比起入耳的内容,扶苏其实对“人”如何装进这一片薄薄的物品更感兴趣,但他明白这一定不是自己现在能够理解的知识,因此扯回心思听着讲解。 当第一课结束的时候,胡亥提着餐盒回来,自豪的让扶苏明白了他有一手好厨艺;可当三个月后之后,胡亥从工作室回到家,他惊讶的发现扶苏已经兴致盎然的看无字幕原声美国大片了;半年之后,胡亥跪着看扶苏捧着《大学物理》和《线性代数》;一年之后…… (sf□′)s┻━┻老子最讨厌学霸了! “网上说第一份工资应该给父母和爱人买礼物。”扶苏将装着戒指的丝绒盒推到胡亥面前,柔声说,“上一次没有机会,现在你愿意让我们彼此相属吗?” 胡亥一把扯过扶苏的衣领,用力亲了上去。 虽然太犯规了,但是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