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界大冒险》 第一章 襁褓 3800年前，长江中段有个容国，包括容、熊、项、荆四个部落。 荆氏部落处于最南边，人们也管它叫荆寨。 荆寨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妻，男的叫荆成，女的叫容香巧。相敬如宾的二人种稻为生，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一直未能生育。于是经常祈求上苍，希望神灵恩赐一儿半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某夜，容香巧听到了女孩的哭声。惊声坐起，霍然发现是个梦。摇摇头，正欲躺下，却又听到了哭声。 不是梦！ 她赶紧摇醒了丈夫。二人点燃油灯翻遍了屋里屋外，也找不到那个女孩。哭声渐渐散去，二人不得已放弃。 艰难入睡后，她再次梦到了哭声。不过这次变了，是个女人的啜泣。循声望去，发现一个扎着双红辫的女人。 对方抱着满身是血的女孩，红眼犀利如刀锋，血泪淌过狭长的脸颊。 刹那间，哭声变得尖锐，撕裂着容香巧的耳朵。 她睁开眼睛，听到耳边仍有啜泣，便再次唤醒丈夫。二人摸到门外，看到不远处有个朦胧的身影，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你是何人？”荆成抖着嗓子问道。 哭声戛然而止，身影也跟着消失。 紧接着，从南边树林传来了“嚯嚯”声。那声音一阵比一阵高，逐渐震天价响。一间间木屋点燃了油灯，族人站在各家门口悚然不已。 良久，“嚯嚯”声终于消逝。心有余悸的族人陆续躺回了卧榻。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都会响起巨大的“嚯嚯”声，就像有一群野兽在嘶吼。到了白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不过，也不是那么正常。 族人赫然发现，牲畜或失踪或被咬死，血迹沾了一地。另外庄稼也迅速枯萎，眼看就要颗粒无收。 “哎！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某个族人唏嘘道。 这日清晨，族人来到田地忙活。看着满目枯黄的稻苗，一个个不住叹气。 倏地，他们停下动作，瞠目结舌。 成群结对的陌生人从北边林子冒出来，妇孺老幼居多，尽皆衣衫褴褛丢魂落魄。 两个女人停在荆成身边，其中一个眉间有痣，另一个裹着襁褓。 眉间有痣的女人面对容香巧，“能给口水喝吗？”说完，她舔舔干裂的薄唇。 “给。”容香巧扔下骨铲，递过牛皮袋。 她夺过水袋咕嘟嘟几口下去，然后传给旁边，也是一阵咕嘟嘟。 “谢谢！”她垂眸捧着，身子微微前倾。 容香巧收回水袋，“你们是哪里人？去往何方？” “我们是志国人，打了败仗，逃亡南方。”她缓缓道。 容香巧踮起脚尖粲然一笑，看到了襁褓中粉嘟嘟的小嘴。“可南方什么都没有。” 她肃然后退，右手遮住襁褓，“我们就是要去没人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容香巧收回身子，绷着脸不响。 荆成见状，开口道，“你们可要小心，林子深处不安全。” 她微微躬身，然后扶着同伴离开。 抱着孩子的女人全程哑然。浅绿色长裙，高髻木簪。肃穆的鹅蛋脸透着温和，不怒自威。并在中途回眸一望，笑了笑。 容香巧痴痴踮脚望着，直到看不见才放下目光。然后长吁一口气，摸了摸腹部。 此后的日子里，容香巧经常失神，不住念叨着那个婴儿，“小家伙在林子里吃得饱吗？会不会遭了野兽的攻击？” 荆成母亲看出了儿媳的心思，劝慰道：“别急，怀孩子总要个过程。慢慢就有了。” 数十日后的某夜，月朗星稀凉风徐徐。一个身影来到荆成家门口，刚欲砸门，怀中却响起婴啼。紧接着，屋内窸窣不止，并亮起了微光。 “谁啊？”荆成高亢的声音钻出门缝，稍稍带点怒气。 须臾的功夫，荆成和夫人开了门。半空的些许光亮稍纵即逝，此外空空如也。荆成正欲回屋，右臂却被拉住了。 “夫人？”他诧异道。 “快看地上！”她用惊喜的眼神指了指，那里有个沉睡的婴儿。 “我们得把人追回来。”荆成恍然道。 “不用了，我认识这个婴儿。”她笑道。 “啊？”荆成瞪着她，可她却被粉嘟嘟的嘴巴迷住了。 “不说了，别凉到了孩子。”轻轻抱着回屋去了。 荆成嘟囔了两句，慢慢阖上门。 十八年后。 圆盘还未爬出东边的轮廓线，氤氲缥缈的矮山环绕着一大片稻田，荆氏族人像蒲公英般散落其间。 正是早春播种的好时机，人们或扬起骨铲或拉着骨犁，好一副静谧的画卷。 荆志扬坐在田埂上，不时看看拉犁的双亲。他已经十八岁了，体格稍嫌健壮，比父亲荆成还高半个头。然而父亲却令他采集野菜，自己跟母亲操持繁重的农活。此外，家中还有一个祖母。祖父很久以前消失了，至今不见踪影。 父亲停下来，遮望东方的红日。然后转头面向志扬，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看见光辉中的瘦削，志扬撇了撇嘴，旋即大步夺下犁绳快速拉动着。 “你慢着点，都被你拉歪了。”母亲小心扶正牛骨犁。 “我不是小孩子，以后重活由我来干。”他头也不回。 “好好好，下回依你。”父亲仍然挂着那丝微笑。 “都说了多少次下回了。”他重重道。 父亲没有回答，打量着自己三十岁时捡到的儿子。匀称的面孔嵌着澄眸，头上顶着圆髻。太完美了！ 尽管不认为真相会影响家庭，但夫妻俩也不想冒险。他们隐藏了儿子的真实来历，对谁都说是亲生的。部落中偶尔会有闲言闲语，都被他俩巧妙地圆了过去。族人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少，志扬尤其深信不疑。 突地，父亲的沉思被嘶哑的叫声打断了。三人转向南边的禁林，脸色同时凝结。 扑腾而起的黑鸟遮蔽了天空。它们互相撞击，有不少惨叫后坠回了禁林。大片黑幕急速飘往北方，消失在远处的山间。 比短暂稍长的沉默，然后三人继续劳作。 第二章 荆寨怪事 圆轮爬到正中时，零散的数十座木屋飘起了轻烟。 志扬一路飞奔，声音抢先抵达，“祖母。。。。。。” 从某个栅栏中探出了缺牙的笑脸，满头银丝打理的井井有条。栅栏围着一座木屋，十余只鸡在里面的空地咯咯叫着。 祖母做好了米粥和野菜汤，一家人跪坐在木几旁吃食。 志扬用木碗吧唧吧唧吃完粥，然后呼噜噜喝了菜汤。摸摸肚子，扁着嘴走开了。 祖母像往常一样坐在门槛边，看偶尔经过的人和动物，不知不觉陷入酣睡。而在她的上方，志扬正帮父亲修补茅屋。 “庄稼不大，雨倒挺大。”父亲苦笑。 一俟修葺完毕，志扬爬下木梯。他看到祖母的姿势有点别扭，像是垮在门框上。于是走近轻呼：“祖母。” 没有回应。他稍稍一碰，对方如泥般软在地上。 半晌后，看着塌上的尸体，失魂的他陷入了回忆。 祖母擅长讲鬼故事，常常把孩子们聚在篝火前，然后声情并茂地吓唬一番。搞得所有孩子梦魇不断，有的一夜要哭醒好几次。 祖母多次提到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三个族人在南方森林失踪。族人寻觅了几日，不但没找到人，反而把荆成的父亲也给弄丢了。 之后，人们又仔细寻觅了几日，结果连块骨头也找不到。着急的人们往深处挺进，再丢两人。 惊魂未定的族人踌躇不前。有人说听到了呼噜声，也有人说看到了绿光。众说纷纭，喋喋不休。最后得出个结论：树林中有野狼，那几个族人是被狼叼走的。 “就算被吃，总会剩点骨头吧？”族长荆义怒吼。 连根骨头都不剩，也许不是被吃。众人开始相信族长的话：那些人是被掳去了南方。 可呼噜声会是什么发出的呢？绿光又是什么？族人细思极恐，陆续拒绝了族长的命令。后者没有办法，只得放弃了寻找。 族人提心吊胆过了些日子。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没人再失踪。 族长告诫人们，南方的林子已经不安全了，以后不要进去。族人都惧怕那片林子，也就听了族长的话。慢慢地，族人称呼它为禁林。 “消失的族人中，有一个的额头上长着月牙形伤疤。”祖母讲到这里都会加重语气，那神情好像一直未放弃。 “千万不要到禁林去，那里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绿眼狼。”祖母总是绘声绘色地说道。每到此时，小孩都会发出惊叹声，祖母屡试不爽。 她还说在那段时光里，晚上经常连呼吸都听不到，就像失聪一般，不过熬到天亮就好了。 “离禁林远一点。”这是父亲时常告诫他的话。 他嗯声点头，“我知道那里有狼。” 父亲闻言总是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并被他看作是一种警告。 时间抚慰情绪，修复心灵。往事变成了故事，故事还会变成传说。而传说，将会被人遗忘。渐渐地，只有一些老人会遵循远古习俗，在夜晚的篝火旁向孩子们讲述这些故事。 祖母死去后的某日，志扬回到家中，僵住了。只见祖母在造饭，神情慌张。 “祖母你没死？”他问道。 “我在做饭。”祖母忙完，跪坐着望向门外。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他闪着泪光。 “我在等人。” “我知道你在等谁？”脸上挂着笑意。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在等我们。而我是你的孙儿，志扬。”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我不知道。”祖母一动不动。 “祖母，你不记得我了？”他皱起眉头。 “不记得。” “这？”他停顿了一下，“我跟你一起等吧。” 祖母没有回答，殷殷望着门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就这样从天亮等到深夜，都没有人回来。 志扬觉得很诡异。祖母整日望着门外，只是偶尔眨眼叹气。而且过了一日，自己居然一点不饿！ 注意到食物冒着热气，心里一咯噔：难道见鬼了？瞥了眼祖母，还是那个姿势。一阵湿滑爬过后颈，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恍然间，志扬打开眼帘。自己正躺在榻上，四周一片黑寂。 原来是个梦！ 点上油灯来到祖母房间，看到尸体好端端躺着。果然还是死了，他暗自轻叹。 第二日，夜晚趁人们睡着的时候溜走，太阳偷偷将大地描上了清晨的色彩。哑然的小鸟扑棱棱飞向空中，虫儿偃寂。 氤氲中，荆平带着儿子荆木给田地松土。 午时，荆平夫人把饭抬到田地上。三人愉快地吃完，夫人离去，两人继续劳作。 半晌，内急的荆平跑向深草。一阵功夫后，露出了幸福的笑意。突地，附近传来呼噜声。 有人在此睡觉？他纳闷。这时草丛动了一下，随即又是呼噜声。他顾不得拉裤子，上前扒开一看，脸部凝结。 荆木感觉听到了叫声，朝父亲那边望了望，没有人。摇摇头将铲子吃入土中，然后翻转。 而另一边，啧啧撕咬的声音响起。荆平圆睁的双眼透着绝望，喉咙哽咽着，鲜血染红了草叶。 淡蓝的天空正朝夜晚蜕变，几抹红云翻卷着。风声劲吹，树梢弯成弓状。 荆木感到不对，扔掉铲子跑了过去，耳边尽是心跳声。当看到残缺的父亲时，吼叫声在田野中尖啸，与风声揉和在一起。 当夜，志扬早早睡了。然后莫名站在家里，眼前是做饭的祖母。于是喃喃道：“怎么又做梦了？” 祖母张罗了一样的食物，连碗的位置都没变。他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昨夜的梦里。 反观祖母，明显比上次慌张。然而当她造好饭菜，却兀自跪在桌子旁愣怔了。一动不动，偶尔叹个气。 就这么过了许久。 “祖母，你不打算吃吗？” “我不能吃。”祖母没有看他，眼神迟滞。 “你做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吃？” “我不知道。” 他一时语塞，片刻后问道：“你在等我的父母吗？” “我不知道。”祖母面无表情。 “怎么。。。。。。”他破口而出，但剩下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喉结随之蠕动。 第三章 找桥 周围出奇地静，没有太阳的天空却是一片亮白。他决定陪一陪死去的祖母，也跪坐在一旁。不知不觉，回忆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五岁时，七岁的猪哥将他骑在地上打。当他哭哭啼啼回到家，父母却冷眼相待，只有祖母上前安慰，“志儿，下次你想办法打回去。” “可是他胖，胖得像头猪，我怎，怎么打得过？”志扬一脸委屈，不住抽泣。 “你都说像猪了，那肯定跑不快。你带着他跑，等他跑不动了就用石头砸。下次他就不敢欺负你了。”说完用手揩去了志扬的泪水。 结果试了几次后，猪哥真地开始讨好他了。 六岁时，一只大黑蜂蛰了他的右掌。半晌后，手掌跟脚掌差不多厚了。钻心的疼一浪赛过一浪，他哭成个泪人。猪哥和荆木围着他笑了半天。 这时的猪哥更胖了。脸是圆的，手是圆的，腰是圆的。。。。。。总之给人一种圆滚滚的感觉。而且笑的时候，脸上的肉都是一颤一颤的。 志扬哭了许久，祖母才姗姗来迟，笑着道：“你这辈子能不能勇敢一次？” “不能，我不要勇敢，我要哭。”说完拔高了哭声，真假音混杂。 无法，她只得背着他挨家挨户敲门，终于讨到了些许蜂蜜。祖母教他用手指蘸着吃，然后侃侃道，“它咬你，你就吃它的蜜，这样你就不疼了。” 志扬半信半疑地吃了几口，发现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 一直回忆到了深夜，他悄悄投去一瞥，发现祖母的嘴角不断张合。心下大骇，伸手去碰。对方竟瞬间变成了一片荧光，消失在半空。 一阵晕眩后，志扬站在了两步宽的溪水旁。 他还在纳闷祖母的事情，便看到荆平逆水跑来。后者一直将目光锁在对岸，他顺着望去，并未发现什么奇特。当对方终于跑到面前时，他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想去对面。”荆平兀自跑到上游去了。 他愣了一下，追上去道：“那你可以直接走过去啊。” “不行，母亲告诫我要从桥上过去，不然会被水冲走。” “这水很小，不会把你冲走的。” “不行，我要找到桥，然后从桥上过去。” 他一路跟着小跑，想看看如此浅溪会有什么样的桥。可过了很久，也没见到桥的影子。“你确定有桥吗？我们都跑了半日了。” “肯定有桥，我要从桥上过去。” “过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对方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他止步望着离去的背影，眉头拧成一团。 第三日，夜幕褪去清晨到来，太阳是镶嵌在晴空中的一颗红宝石。 两日，荆寨死了两人。 乌鸦在树枝上呀呀叫唤，阳光勾勒出三人的轮廓。 志扬跟着双亲埋葬了祖母。他痴痴立于坟前，久久不愿离去。“祖母就这么没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跟他的脸同样困乏。 “你祖母七十了，也活够了。”母亲棕色的眼睛盛着庄重。 直到光线开始变黄，志扬才回到家中。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入夜后，他瞪着牛大的眼睛硬是睡不着。直到深夜，强烈的困意才爬上草席，轻轻落到他的身上，卸去了最后的意念。恍惚间，他闭上了眼睛。 志扬又来到小溪边，看到荆平慢慢跑来。不过这次荆平没有望着对岸，而是在地上寻觅着什么。片刻后经过他的身边。 他追上去问道：“你又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座桥。”目光在地上扫来扫去。 “找桥为什么看地上？” “我不知道。” 他僵了一刹，随即跟上，心想这次一定要搞清楚。“那你找桥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找到那座桥。” “你要到对岸去吗？”他脸上的狐疑都快装不下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嘴巴半张，鼻翼抽动。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找到桥。” “奇怪。。。。。。”志扬停下脚步，右手挠着头顶。 没多久荆平也停下脚步，只有头在左右晃动。 志扬见状，又冲到对方面前，“你怎么不跑了？” 没有回应。 “别再摇了，我看着都头晕。”伸手轻轻一碰。 刹那间荆平碎成了荧光，很快消失在半空。就像许多萤火虫飞到空中，蓦地不闪了。 他将嘴巴张成一个圆形，双眼暴睁。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来到某片树林。 “猛猛猛，嚯。。。。。。”前方响起一阵急促的吼叫。 他咯噔一下脑袋像被掏空，然后敛住情绪定睛一看。模糊中，前方有对绿光。 刹那间他坐直了身板。果然是个梦！他环视着喟然一叹，软在了席上。当他准备把逃走的瞌睡虫再抓回来时，突闻止不住的鸡鸣，于是推门而出。 不远处有个黑色的轮廓，正发出细细索索的咀嚼声。 “嚯嚯”，短促而有力的一声。 “谁？”他抖着嗓子轻声道。 对方兀自嚼着，没有理会。 “谁！”他提高了声音。 咕嘟一声，黑暗中露出一对绿光，同时发出凶狠的低吠声。 是狼！志扬倒吸一口冷气，恐惧涂满了整张脸。突地，有只手从后面拍了拍肩膀，他顿觉冷气从后背升到头顶，又从额头渗了出来。然后绷着一颗心慢慢转身，两条腿瑟瑟抖动。一会儿的功夫，他却感觉过了很久。 父亲的脸朦胧显现，同时还有一个噤声手势。这时后方传来撕咬声。 “有狼！”他破口大叫，即刻被父亲拉到身后。对方好像受到了惊吓，夺门而出。 “父亲，狼居然跑到家里来了。” “那不是狼。”父亲用伤感的声音说道。 “可是我听到了狼的声音，也看到了狼的绿眼。”他满腹疑惑看着父亲。 “你说的对，是我弄错了。”父亲想了想，哽咽道。望着忽隐忽现的绿光，眼角蕴含着一颗泪珠。 此时的荆平家，寂静到处吞噬声音。 黯郁的月光被挡住了，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反正就是。。。。。。黑！稍稍适应后，勉强能看出尸体的轮廓。 荆平的尸体摆放在草席上，这里是其生前的居室。儿子荆木和夫人就睡在隔壁。 按照荆氏的传统，尸体起码要放一日才可下葬。一是防止假死；二是招魂。 就在这时，空中飘来了低吠声。 第四章 双红辫女人 山间浓雾还未散去，东方的云朵已托出了温热的太阳。荆氏族人撒满田间，各自忙碌。 最近几年收成不好，再不苦点累点，连供品都快凑不上了。供品是秋收后献给神庙的，往年每家最多献出三成收获。最近两年天候虽然好，收成却惨不忍睹，供品竟占到了八成以上。于是乎，族人靠着存粮才能勉强过活。 荆成父子没有立即下地，而是拿着骨铲直奔坟地。 “昨日才下葬，为何今日就来上坟？”志扬如是道。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她老人家。”荆成神色凝重。 “哦！”志扬恍然低头，随即狐疑道，“那又为何不带母亲？” 荆成没有回答，愣住了。志扬顺其眼光望去，也僵住了。 其它的坟好好的，祖母的坟却被打开了。志扬冲上去一看，空的！ “父亲，怎么会？”他猛然回头，发现对方漠然呆立。 片刻的沉默。 “志儿，帮我把坟复原。”父亲面无表情说完，就要动手。 “可祖母的尸体不在啊！”他喝道，“我们得把尸体找回来。” “不用找了。”父亲利落地铲土。 志扬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父亲修好了坟。 “志儿记住，你的祖母已经死了，”父亲敲打着新土，“而且尸体就埋在里面。” “可是。。。。。。”父亲扬手打断了他。 “没有可是。这件事连同昨晚的事情，你都不能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父亲在语尾加重了力道。 “记住了。”他瘪嘴点头。 “走，去荆平家看看，我有不祥的预感。”荆成突然说道。 志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懵懂跟着去了。两人没有呼喝，径直闯入虚掩的栅栏。 荆成吼了一声，没人回应。片刻后听到屋子里有响动，头皮一紧。 一个竹竿般的身影走出来。荆成松了口气，是荆木。 “你父亲的尸体。。。。。。”荆成缓声道。 “不见了。”对方说完，将屁股砸在地上。 “这？”志扬回头看着父亲。 “走！”荆成带着志扬离去。 回屋后，荆成在外面探查一番，然后将栅栏和里屋的门都闩上了。 “父亲，难道是绿眼狼吃了两人的尸体？”他抢着说道。 父亲瞪着他好一会，兀然缓颊道，“对！但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他狐疑道，“说出来，族人才会防备啊。” “但是那样会造成恐慌！”父亲先是低吼，然后缓声道，“族人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忘了绿眼狼，若是知道它们归来，定会非常害怕。” “可是不提醒族人，岂不给绿眼狼可乘之机，到时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志扬的脸上画满不可思议。 “也许不会。”父亲肃然道。 他一时语塞，呆呆望着父亲。 “以前绿眼狼就是自己消失的，”父亲喟然一叹，“我希望这次也是。” “防备一下总没坏处啊？”他心中的疑惑并未得到宽解。 “就像我刚才说的，会造成恐慌。”父亲紧着道。“而且很多族人并不相信绿眼狼的存在，他们认为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父亲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短暂而恐惧的沉默。 “厉鬼？”他叫道。自己曾听族人说过。 “我不准你提那个‘东西’！”父亲歇斯底里。 “父亲，你也相信。。。。。。那个‘东西’吗？”他诺诺道。印象中，父亲从未如此吼过自己。 “我，”父亲顿了一下，“不相信。” 他从对方脸色上读到了另一个答案，不过没有说破，因为知道父亲是不会承认的。 “你什么都别说，也许过段时间就没事了。”父亲继续说道。 他想了一会，“好吧，我听你的。” 父亲如释重负，将右手搭在他的肩上，侃侃说道：“孩子，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谁要想伤害你，就得先杀了我。” 他嗯声点头，眼底射出狐疑的视线。 夜晚，所有族人做了同一个梦。他们来到树林中，看到十几个死者站成一团。 志扬的祖母挨着荆平，她说道：“我们没死，都在禁林里面，快来救我们吧。如果你们不来，我们就真的要死了。”说完低声抽泣着。其余的死者也跟着呜咽，他们都是死了不久的人。哭声越来越大。 志扬觉察到了什么，侧头发现有个中年女人盯着自己。身上羊毛大衣，额前两条红辫，散发披肩。 “你是谁？”他向对方慢慢走去，发现其个头很高。 对方眼睛倏地一瞪，射出了红色的光芒。 他感到眼睛刺疼，并流下了粘稠的东西。伸手一摸，竟然是血！刹那间大是骇然，之后便从梦中惊醒。 “又是一场梦！”他的汗水浸湿了身体。 天擦亮，人们不约而同来到墓地。愕然看到新坟全被挖开（除了志扬祖母的），尸体不翼而飞；而老坟则完好无损。 整个部落沸腾了，人们又想起以前消失的族人，纷纷传言禁林有鬼。本来相信绿眼狼的族人，也开始相信厉鬼。其中就包括志扬，他终于明白父亲所说的恐慌。而且，他还感觉父亲藏着许多秘密。 为何父亲看见绿光会伤感？为何要带着铲子去上坟？为何见到空坟却不惊讶？ 这些问题萦绕在他脑中，久久挥之不去。他不敢直接问父亲，并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复。于是，只能期待父亲坦诚相告。 当日，族长荆义带领人们祭拜树神。 粗大的树根露出地面，犹如蟒蛇盘绕纠缠不清。大小不一的树瘤坠满了六人环抱的树干，其中刻着不少古怪的脸，那些都是神的模样。 “希望树神保佑荆寨平平安安。”族长念念有词。 之后几日，族人没再做噩梦，更没有死人，但是牲畜却几乎死绝。联想到近年的收成，族人搅动了。 经过讨论，族长委派荆成父子去向国王求助。两人在全族的殷殷注视下，融入了北边的山林。 视角转换到一片草原。 蓝灰色的云朵反复扩展又撕裂，刺眼的光柱乱射。雪山依偎着天空，小河如银色丝带般逶迤，草原上散布着成群的羊。被风吹皱的草之海，青草相互鞭挞。 双红辫女人徜徉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厚厚的羊毛大衣泛起波纹，时黑时灰。疾风在身旁啸叫。她双手微微张开，任由深草划过手掌；棕色的眼睛里盛满无限的忧伤，四处游离；拉长的脸上挂着彷徨。 不远处有两个小女孩向她跑来，一高一矮。她们散开的长发仿若溪流；欢声笑语犹如甜酒。 她眼中噙着泪水驻足相望，右手悬在半空，鼻翼不自觉抽动。 她们在喊她，朝她招手，双脚跳跃前进。蓦地，欢声笑语退去，代之以仓皇尖叫。一个粗壮的背影闪现，然后弯腰将她们掳走，渐行渐远。 她双肩耸动，流下两行热泪。右手使劲向前探去，脸上由彷徨转为渴望。刹那间，她扭曲着脸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音在真假之间变换。慢慢地，眼睛变成了红色，两行热泪也被侵染成了血泪。 疾风卷走了尖叫，云朵兀自卷叠，群山巍然矗立。 雨意渐浓。 第五章 容寨狂魔 在荆寨的北方有个容寨，因为国王容文住在里面，所以大家习惯叫它王城。它是大部落，有一圈高高的土墙。墙内是国人居住的地方；墙外散居着游民和奴隶。 容武是国王的大公子。他身材修长，英俊潇洒，很受女人的喜欢，而且也很喜欢女人。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他每日必和女人云雨，过几日必换女人。 周围的丫环都被他临幸过了，他就去街上找年轻漂亮的女人。 怎么找呢？刚开始他还派人使财物诱惑，用牛车拉回来胡天胡地；后来他就没羞没躁了，直接在牛车里咿咿呀呀折腾起来。 国人送了个绰号，叫“风流公子”。 时间长了，总是那几个女人，他又觉得腻烦。于是看到陌生美女就拉上车，完事后给些财物了事。 如此一来，国人又送了个绰号，叫“容寨狂魔”。 又过了一段时间，年轻漂亮的都被他尝试过了，就开始找年轻一般的；等年轻一般的也被他尝试过了，他就跑到城外去，看到入眼的就拉到草地里。。。。。。 一时间满城风雨，见到他的牛车，别说年轻的女人，就连五十以上的都有点战战兢兢了。 有次他乘车出去扫荡，本来喧闹的街上突然响起尖叫，“容，武，来，了！” 一转眼，街道上只剩下男人。 他努力捕捉女人的身影，却只看到一个耄耋老妇。本来没放在心上，可对方居然也在躲！他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问道：“你就不用躲了吧？我有那么饥渴吗？” “还是要躲的。”老妇弓着腰，躲避他的眼神。 “你放心，你真的不用躲。” “咳咳。。。。。。我不放心，我真的要躲。”说完老妇蹒跚离开。 除了某些女人，别的都躲着他。他几次外出见到的女人，要么是些个腻歪的，要么只有更老没有最老。 看着满街的男人和老太婆，他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大公子为何叹气？”侍卫容金光窃笑道。 “你说其她女人去哪了？这都转了好几日了，一个入眼的都没有。” “大公子有所不知，现在王城的女人都怕公子。” “怕我什么？” “怕公子不讲道理，见女人便抓，抓了就要胡来。而且不是在车上，就是在草地里。”容金光笑道。 “可是我没有伤害她们啊。我承认有几个女人是哭哭啼啼的，但是大多数还是很高兴的嘛。” “那是因为她们不笑就会被公子责罚，所以不敢不笑。”容金光恢复肃然。 “哦？有这等事？”他的眼睛可以用瞪来形容。 “是的，现在国人都不称公子为‘风流公子’了。” “那称我什么？” “容寨狂魔。” “这？他们好大的胆子！以后谁在背后这么说我，就抓起来狠狠地打。看以后谁还敢放肆。”他怒目戟指，威风凛凛。 “遵命。”容金光唯唯诺诺。 “既然他们看见我就躲，那本公子就让他们看不见。”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哦？看不见？”容金光圆滚滚的脸颊微微一颤。 王城巷闾中，人流渐渐散去，房屋上飘起了白烟。在某处偏僻的水井旁，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汲水。 女的叫容巧竹，二十岁的她已是“老姑娘”了。家中父母日日催促，让她赶紧找个好婆家。但是她看上的男人都嫌弃她的家境。这不，母亲给她张罗了一个家境相同的，名叫容子昌。她也喜欢，便日日缠在一起。 巧竹心灵手巧，家里物事样样精通。子昌勤劳踏实，跟奴隶一起耕种，家中光景也是一年比一年好。两家准备来日祭拜祖先和神灵，让他们结成连理。 话说巧竹虽无天仙之貌，却肤如凝脂身形曼妙。由于身边没有男人，常被无赖泼皮骚扰。 这日黄昏，他俩刚整理好水罐，就被五个蒙面黑衣男子围住。之后，一个蒙面白衣男子挤进来，伸手够她的脸。 “啪”，子昌打开了白衣男子的手。霎时，白衣男子怒目相向。黑衣男见状，将容子昌拉开就是一顿好打。 “别打了。”她哭道。 “美人，他们打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白衣男子一只手扯掉面罩，露出玉盘般的面部，并另一只手伸了上去。 “不。”她踉跄后退。 “嘿。有脾气，我喜欢。”说完，白衣男子一个箭步环住她的腰，同时将嘴凑了上去。 “不。。。。。。”她尖叫。 “别碰她！”子昌吼道。接着他的头被重重一击，整个人昏厥过去。尽管如此，五个壮汉还是往死里踢打。 “你别叫了，没用的。”白衣男子边说边胡乱亲着。 “啪”，她用力扇了对方一巴掌。 “打得好，再打啊。越打我越喜欢。”白衣男子竟开始撕扯她的衣物。 “不要。。。。。。”她反抗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良久后，子昌断了气。而巧竹则躺在一旁，她连遭几人蹂躏，衣不遮体眼神空洞。 这时从周围窜出许多国人，他们嚷嚷着要将六人送国王处置。 “我看你们谁敢？我是大公子容武，国王就是我父王，送了又怎样。”白衣男子喝道。 众人闻言大惊，全都愣着不动了。 容武稍事整理，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不知怎么地，此事传到了国王的耳里。国王容文和王后熊月一起，狠狠训斥了他一番。 王后嗔怪地说道：“汝要女子，要了便是。为何要伤人性命？吾儿长大了，要女子是好事，害人就不对了。” “我没想杀人，是他偏要阻止我。” “放肆。阻止你胡来，便要杀人？”国王大怒，转向王后，“看看你生的好儿子！整日胡闹。” “是不小心打死的，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他高声道。 “你还不认错！”国王的手重重砸在案几上。 “哎呀，好了好了。父子之间有什么话好好讲，晓得不？”王后接着对儿子说道，“吾儿，赶紧向父王认个错。以后要女子便是要女子，不要再伤人了。晓得不？” “晓得了。孩儿跟父亲认错，以后不会再乱杀无辜了。” “知道就好。你这么大，也该懂点事了。这王位迟早都是你的，要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你乱杀无辜，会惹众怒的。”国王停了一下，悠悠说道，“这样吧，项寨还欠些供品，你去收一收，顺便躲躲风头。” “孩儿遵命。”说完大步离去。 第六章 残暴公子 两日后，荆成父子抵达王城，并找到了荆安府邸。荆安是族长荆义的儿子，从八岁起就没离开过王城。 看到父亲的竹签信物后，矮胖的荆安用酒菜款待二人。一俟听完荆成的说辞，他愣怔了半晌。 虽然儿时也曾听过类似的怪事，但这个太荒唐了，国王恐怕不会搭理。不过毕竟是父亲的意思，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沉吟顷刻后，荆安答应带他们入宫。 王宫是居于城中央的几座大木屋，正门旁耸立着两株百年松木，四周是两丈高（一丈3米3）的土墙。屋顶盖着厚茅草，最高处不下四丈，站在上面可以俯视全城。 进门后是大殿，那是首领们议事的地方。此刻大殿的两边坐满了四个氏族的代表，中间狭长通道的尽头坐着国王容文。他须发半白表情肃穆，头戴金冠身着华服。加上板正的各族代表，空气中弥漫着威严之气。 “禀报大王：荆寨频频闹鬼牲畜死亡，加上连续欠收，已是民不聊生；还望大王体恤民情，免了荆寨的供品。” 听完荆成的奏报，国王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歪曲两颊鼓囊，接着破口大笑。底下各氏族跟着哄笑，连荆安也忍俊不禁。 乘众人大笑，志扬打量起周围，他发现国王身旁有棵丈余高的黄金树：树干夸张地直，树枝均匀低垂。 良久，大殿才安静下来。 “闹鬼？哪来的鬼？”国王双颊酚红，眼里的笑意尚未退去。 “荆寨的南边有片禁林，鬼就是从那来的。”荆成挺直腰板。 “禁林？哪里冒出的禁林？本王怎么不知道？” “这个。。。。。。因为以前也闹过鬼，所以才有了‘禁林’的名号。”注意到荆安朝他使眼色并摇头，他顿了顿继续道，“大王若执意收取荆氏的供品，我们族人可就熬不到明岁了。”说完领着儿子一齐俯首。 荆安偷偷瞄了一眼，见国王变得严峻，便紧抿嘴唇皱起眉头。 “你们见到鬼了？它长什么样子？”国王的声音跟眼神一样冷漠。 “这？”荆成犹豫了顷刻，“没见过。” 父亲的犹豫引起了志扬的一声嗯，后者陷入沉思。 “想要本王免去你们的供品？”国王脸上腾起一股肃杀之气。 荆安再次朝荆成猛晃头颅，后者看在眼里，瘪瘪嘴清了下嗓子，“是的。最好能派支军队搜索禁林，抓住。。。。。。” “住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如此荒唐的故事来哄骗本王。” “大王，小人句句属实。。。。。。” “你还敢顶嘴！”国王怒发戟张，蹿起来指着对方。 荆成慑然，瞟了眼低头蹙眉的荆安，接着默默垂下了头。 国王见他默不作声，接着呵斥：“胡言乱语！什么禁林什么鬼，都是为了骗本王减免供品。若是真的，怎么会没有人见过鬼的模样？你说，是不是胡言。。。。。。” “我见过，”志扬突然抬头，“我祖母死而复活变成了鬼。她的坟是空的，大王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说完头贴地。他把自己的猜测直接说了出来，惊得父亲一愣一愣的。 短暂的沉默。 “大王，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我母亲的坟好好的。大王既然不信闹鬼之事，我自然会通知族人筹粮上供，不会少了供品。请大王恕罪！”荆成气喘吁吁头贴地。 一席话听得志扬面色苍白，他抬头望着父亲，舌头像打了结。 国王训话从未被人打断过，他面无表情怔了一会，旋即满脸肃杀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两个狂徒拉下去砍了！” “大王且慢！”项正站到二人前面拱手道，“是真是假，查明便知。如果此人所言属实，岂不枉杀好人。” “呵呵，项公信此人所言？”国王凝视。 “不信。” “哦？那为何不能杀？”国王眨巴着眼睛。 “属下敢问，大王能否确定此人所言为虚？” “这？”国王眉头微锁，两眼滴溜溜打转，之后松开眉头说道，“不能，但是本王相信此人所言为虚。” “大王杀人须有理有据，光凭‘相信’二字可不能服人。还望大王派人踏勘一番，明辨虚实之后再做决定。”项正垂眸深深一拱。 “这？”国王双手一摊四处张望，见无人说话便喟然一叹，“算了，看在项公的份上饶了你们。下去吧。”说完他一甩手，将脸侧向一边。 “谢大王。”荆成深深一拜。 “那减免供品的事呢？”志扬急遽道。 “你！”国王戟指相向，一时语塞。 荆安赶紧给荆成使了个凶狠的眼色。 荆成恍然大悟，一只手捂住儿子的嘴巴，另一只手拽着他踉跄后退，“不减了，不减了，我这就回去知会族人。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出了王宫，志扬一脸愠色，荆成也是恼羞成怒。两人一前一后打起冷战，取大道而回。 此时，容武正在项寨挨家挨户催缴供品。只见辚辚牛车一袭黑衣，腰配铜剑头戴金冠，眼神冷漠。 “不能拿走啊！这是我们全家最后的粮食了。这两载庄稼欠收，牲畜死的死、病的病，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粮来足额上供？”双鬓灰白的男子与两名士兵争抢麻袋，被拖到门外摔了个狗啃泥，手上的麻袋洒出不少稻米。 “这是国王的命令，你们胆敢违抗？”容金光蠕动着圆润的双下巴。他一脚踢开皮包骨头的男子，抢过麻袋一看，酚红的脸上露出笑意。正欲递给后面的士兵，不料一个耄耋老妇拽住了麻袋，大米撒了一地。 “大胆狂徒，你这是找死。”容金光一把推翻老妇，上去可着力乱踢。 “不要打我娘，快住手。”男子挡在老妇身前，声音颤抖。 “两个都该死。”容金光拳脚相加，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气喘吁吁从牛车上拿下一根鞭子，休息了半会便开始抽打。 啪啪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两人的粗麻衣渗出斑斑血迹。容金光见状大笑，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哄笑。 “住手，”容武从车上跳了下来，还是一脸冷漠，“为何事争吵啊？” 这对男女赶紧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男的抬起头，一看到森森士兵又低下，“贵人开恩，草民一家四口只剩这点粮食，不能再上供了。往岁收成好，也没交这么多。去岁欠收厉害，实在没办法了。” 容武听完摇头叹气，弯腰将牛皮大履踩在男子头上，“你们这些屁民真不懂事。你不交，神灵吃什么？神灵饿了就要吃人！到时候是吃你还是吃我？神灵怒了，天灾不断，那可是一点收成都没了。你交了粮食，可以带着家人去打猎。只要神高兴，自然会保佑容国的收成。”说完，容武加大了脚力。 周围的士兵闻言，尽皆附和。 男子的脸被踩到地上，一时哽住了，只能哼哼唧唧。 “看来是明白了，把所有吃的和值钱的拿走。”言毕，容武就要抬脚离去。 “不能拿，拿了就是杀人，会遭报应。”男子冷汗涔涔。 容武由冷漠变为肃杀，“把他们杀掉喂狗。”说完转身爬上牛车。 士兵立刻围了上去，齐刷刷举起刀斧，又齐刷刷压下。顿时血肉横飞，尖叫声在空气中回荡。 “父亲！”一位面容姣好、身形盈盈的少女飘了出来，后面跟着个年纪较长的女人。两人均是泪眼婆娑，趴在尸身上哭喊不止，远处的族人也为之动容。 “且慢。”容武面露喜色，止住浑身血迹的侍卫。他上前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细细把玩有顷，道，“老的归你们，小的带回去服侍我。” 士兵闻言大喜，一队将少女绑到牛车上；还有一队将年长女人扛进屋内，淫声笑语不断。 见此情景，剩下的族人乖乖上供存粮，敢怒不敢言。 第七章 饥饿 听完荆成的宣告，族人或目瞪口呆，或摇头喟叹，或掩面而泣。 现在是春耕时节，些微的存粮预示着饥馑。到了冬天万物凋零，壮年男子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其他？王城倒是锦衣玉食，可王城外将是饿殍遍野，鸡鸣狗盗之类层出不穷，再加上闹鬼。。。。。。 “父亲，我们不能等死。”饿了几日后，志扬抬起坚毅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父亲微蹙眉头，脸颊看着更瘦了。 “去禁林捕猎，”，他望着父亲深陷的脸颊，抬起攥紧的双拳，“这样我们才能熬过冬天。” “这？”父亲沉吟须臾，“好吧。” 不去禁林就得全家饿死，去禁林还有一线生机！二人整理麻袋石刀石斧弓箭绳索背篼自是不在话下。 话说禁林荒废了十八年，果树蹭蹭往上长，动物钻满每一处洞穴。相比之下，部落北边的树林早被翻了个底朝天，如今只有树皮野菜能啃啃了。 这日氤氲染着晨曦，父子俩摸入禁林。 过腰的草丛遮满大地，就算有条毒蛇从脚间穿过，志扬估计自己也察觉不到。走了一会，他赫然发现一条模糊的小路，随即轻声唤来父亲。不料父亲看了一眼便俨然走开。 “为什么不走现成的路？能省不少力气呢。”他追上父亲，眼神迷茫。 “你说的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是谁走出来的路？前面又有什么？”说完径自离开。 他稍事琢磨汗毛倒竖，快步追上了父亲。 午时过后，他们采集了不少野果，还射中了两只兔子两只松鼠，找到了一窝鸟蛋。而且更可喜的是，他们并没有走多远。 “把肉晒干抹上盐，摆上几年都没事。”父亲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下了。 志扬也肆意大笑。周围腾起许多不知名的鸟儿，一时间叽喳不断。父亲双眼瞪得浑圆，急忙将食指竖在嘴上，空中的笑声戛然而止。 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枝洒在他们身上，驱逐了黯郁。鸟鸣叽喳山涧淙淙绿草舞动，徐徐山风拨弄着二人的身躯，灌入每一个毛孔。他们穷目远望，山林宛如一个大草场，穹顶用树枝做成。 二人塞满背篼和麻袋，感受到了惊喜的重量。因为时辰尚早，他们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打算细细踏勘一番。 太阳往下滚了一截，志扬找到一处鸟窝正往上爬，前方倏然响起了窸窣声。 站定的二人凝视前方草丛。志扬的心怦怦直跳，试图从嗓子里窜出来化作一阵惊呼。 过了许久窸窣声也没再现，只听到虫鸣幽幽。反观二人。志扬环抱树干脸朝一边，脚尖着在树干上；父亲引颈而望，背蔸扛袋。 暮霭四合，父子俩全身酸麻。尤其是父亲，汗珠淌过红颊汇于下巴，滴入灰色烂麻衣，胸颈前一片湿润。 终于，窸窣声再次响起，草丛剧烈摇晃之后，从里面钻出了猪哥父子。四人愣怔有顷，豁然笑出声来。 “你们进来几日了？”猪哥荆福问志扬。 “今日才进来。”志扬答道。 “我们可是进来好几日了，不过都是在另一片林地，刚刚才从那边绕过来。”猪哥父亲荆青说道。 “有见到奇怪的东西吗？”荆成的眼睛掠过一丝不安。 “奇怪的东西？”荆青先是一惊，然后朗朗笑道，“没有。但是我们找到很多吃的，不种粮食也能活下去。”荆青长着一身腱子肉，小黄脸大黑眼，乌糟的头发随便一绾。 “既然林子里安全了，咱们可以带其他人进来。”志扬脸上也绽放着笑容。 闻声，两个父亲低头沉吟。四人陷入沉默。 “我没进去太深，”荆青抬头指着来时的方向，“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危险。现在族人暂时不缺食物，我看过段时间再说。再说，族里有些人可不安分。”说完他把脸歪向一侧，眼神四处游离。 “说得好，”荆成深深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父亲？”志扬高声道。 “现在还不确定是否安全，以后再说。”荆成低声道，躲避着儿子的目光。 就这样，两家人隔三差五从禁林找些食物，日子异常滋润。 不知怎么地，容武在项寨的所作所为不胫而走。荆氏族人生怕缺了供品，本来三餐变两餐，现在只剩一餐。更有甚者，直接用野菜树皮充饥。如此过了数十日，族人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这日，猪哥和瘦竹竿在大路入口闲聊。 瘦竹竿全名荆立林，平时他就是出了名的瘦，刮阵风都让人担心会被吹走。这下他啃了二十几日树皮野菜，更是脸色惨白形销骨立。他盯着油光满面的猪哥，弱弱道：“你们家都不用啃树皮？” 猪哥马上警觉，“谁说的？我天天啃树皮，都啃好几天了，就没吃过别的。” “那同样是啃树皮，为什么我这么瘦，而你居然比以前更肥了？” “啊？”猪哥的眼睛快速打转，“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他凑上去嗅着。 “因为我以前吃得多。”猪哥边退边说。 “嗯？”他眼睛里来了精神。 “你不懂。我以前多吃的那些粮食都存在这，看见没？”猪哥两手敲敲肚子，发出“嗵嗵”声。 “什么意思？”他表情凝结。 “哎。我虽然这几天没吃粮吃肉，但以前多吃的在这里啊，现在不是用上了吗？根本不饿。” “这也行？还可以提前吃下去存着？”他深陷的眼眶瞪得浑圆。 “对啊。都怪你以前不爱吃，现在后悔了吧。”猪哥扬起一边眉毛。 他半信半疑打量着猪哥，点头道：“行，以后有粮的时候我多吃点。我逼自己吃。” “这就对了。我那都是为了今日才多吃的，我本来不愿意吃那么多。”胖子挤出一丝笑意，然后转身暗自沉吟：快找点别的话题，我要瞒不住了。 突然眼睛一亮，“你听说没？大公子容武在别的部落杀人抢粮抢女人。” “听说了。有个女人被打断双腿扔在席子上。她的男人和母亲被杀，女儿被抢走，太惨了。” “那个女人最后死了吗？” “这个不知道，”瘦竹竿眨巴着眼凑到猪哥耳边，“听说流了好多血。想活？估计难。” “这些狗养的。你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吗？” “我不信。”瘦竹竿突然凑上去嗅了嗅，吓得猪哥踉跄后退。 之后二人各自沉吟。他们没注意远处有队士兵缓缓走来，中间精美的牛车嘎吱作响。 第八章 国王的生日庆典1 威风凛凛的容武赶着一车车供品进入王城。国王见状手舞足蹈啧啧称赞，并于大殿飨赐众将士，四大部落陪同。 国王脸上泛着笑意，一手举酒一手捋胡须，“还在说什么灾荒，这么多供品分明是大丰收嘛。” 侍卫容振泽起身举酒：“大王圣明，此次正是大公子有勇有谋，拆穿了贱民的谎言，才能得到如此丰厚的供品。” “说得好，吾儿立了大功，可喜可贺。本王令，赏容武良田百亩，女奴十名。” “谢父王。”容武霍然起身，双手一拱。 “吾王圣明！”侍卫们齐刷刷立起吼道。 “本王还有件事要宣布，”雄浑的声音在大殿内飘荡，人群立时安静下来，“再过二十五日就是本王的生辰。本王决定举办比武大赛，由四个部落推举武士，人越多越好。比赛分为三项：臂力，射箭和剑术。对于获胜的武士，本王重重有赏。比赛期间，所有物事由王室供应。” 语毕，称赞与祝贺轮番袭来，国王顿时合不拢嘴。之后，大殿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虽然离比赛日还早，闻到风声的各色人等已经涌向王城。这其中有东方防风氏、北方有苗氏，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外邦人士。一时间各种语音充斥王城，好不热闹。 城外悄然摆起了市场：粮食，药草；各种动物活的死的都有，如狼、虎、熊、鹰、龟、狐狸，还有如今已很少见的大象；各种陶器和木器；便宜的麻衣、中档的葛布和高档的丝织品应有尽有；还有从各地运来的奴隶。 荆安从奴隶中挑选出妙龄美女，在市场中间搭起连片的帐篷。看着长长的队伍，听着不可描述的声音，他油亮的双下巴不住颤笑。 国王为贵客们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烤得油亮的牛猪羊；新鲜的山上野果；窖藏的老米酒；还有平时不多见的各色小吃纷纷登场。人们吃饱喝足的同时，还能欣赏目不暇接的美女热舞。若是看上了某个舞女，稍事破费便能与之共度良宵。 王城如此喧闹了好几日，人们黑白颠倒，纵情玩乐。 等待的时间很快过去，比赛的第一日来临。 赛场位于城外的草原上，用木栅栏围住。内部一侧设置了观战台，供贵族们就坐。其他人只能在外面观看。 膂力比赛开始。 跪坐的两人将手置于小木桌上，同时有十场比赛进行。四个氏族的几十个大力士竞相登场，很快就决出了前四名。他们是：熊氏鹏，容氏勇、振泽，项氏明云。 半决赛从午后开始，也是两组同时进行。第一组熊鹏对容勇；第二组容振泽对项明云。第二组的项明云轻松取胜。第一组却是势均力敌。 刚开始，熊鹏一点点压住了容勇。后者大喝一声“起”，手慢慢抬了起来。两人怒眼圆睁青筋暴起。“嘿”熊鹏又压了下去，顷刻间容勇只有瞪眼的份。 突然，容勇嗯声红脸，手又抬了起来。两只劲爆的手臂又回到起始位置。 “好。。。。。。”场外喝彩不断。 当比赛处于胶着时，观众也没闲着。荆安组织了赌局，他派人去场外收赌注，自己负责贵族。 “大公子赌谁赢？”他问道。 “二十袋米，容勇。” “别人可都是赌熊鹏。”他嘴角微微扬起，在一支竹签上刻着什么。 “是吗？那再加上这块玉。这可是上好的昆仑玉，你输了得给本公子一百袋米。”说着容武将玉镯取下递给他。 “没问题，大公子。”他双眼放光轻轻接下。 “我赌熊鹏，五十袋米。”熊德昌凑过来说道，他是族长熊兵的大儿子。 “够买好几个女人了。”他微微蹙眉，继续在竹签上刻画着。 “我也赌容勇，他的力气是我见过最大的。十袋米。”国王的二公子容阳说道。 “我赌熊鹏，这把青铜匕首也算一百袋米。”防风氏大公子杰把匕首递给荆安，刀鞘和刀柄上都嵌有罕见的红宝石。 “还有人要下注吗？比赛可快要结束了。”荆安提醒道。话是这么说，比赛却仍在僵持。 “二百袋米，熊鹏。”国王吼道，脸上挂着笑容，“哈哈，虽然容勇是孤的卫队队长，但看起来那只熊更壮。” “尊敬的国王，二百袋米可够一个士兵吃十岁。”荆安的眉头更紧了。 “孤不知道他们能吃多久，只知道那头熊要赢了。你看看他那身肉，孤感觉他的手臂跟你的腰一样粗。” “那就让我们等待结果。”荆安摸着水桶般的腰不再说话。赌注有点大，他开始担心熊鹏赢了比赛。 “嘿。”熊鹏大喝一声，手臂压了下去。 “好。”人群中爆出一阵喝彩声，也不知是第几次了。 “嗯。”容勇再次掰了回来。两人的手均已开始颤抖。 就在大家等待熊鹏再次压下时，奇迹发生了。两人的手朝另一边倒了下去，熊鹏吼了几次都没能抬起来。 “咚”，熊鹏的手被重重压在了木桌上。 “容勇胜。”一直默然站着的侍卫高声宣布。 “哎，我的米呀。” “怎么就输了呢？” “不敢相信。” 这次人群没有喝彩。 “这天煞的容勇，他怎么做到的。”国王面容僵硬。 “别忘了本公子的一百多袋米，哈哈。”容武脸上乐开了花，一把抢回了玉。 “由于刚才的比赛容勇耗尽了右手的力气，所以决赛换成左手。”负责比赛的项正眼神肃穆，直直站立。 “好。”人们旋即欢呼。 喧嚣散去之后，决赛开始。出人意料的是，决赛很快有了结果。“容勇胜。”侍卫再次宣布。荆安“啊”地愣住了，他赌注都没收完。 之后，气喘吁吁的容勇站到了国王面前。 “你让本王输了两百袋米，这笔帐以后再跟你算，今日先奖赏你。项正，宣读赏赐。” 项正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国王之命，赏赐容勇二百亩良田，两名侍女，五十袋米。” “哇。”人群沸腾了。 当日比赛结束，人群潮水般涌向市场，偌大的赛场片刻间空空如也。到了晚上，又是美味珍馐少女热舞，通宵达旦。 第九章 国王的生日庆典2 第二日，射箭。 大公子容武首先登场。只见他拉开短弓，瞄了一眼靶子便放。“嗖”，羽箭落在了靶前的草地上。 “呵呵。。。。。。”好几个贵族捂着嘴轻声笑着。国王的脸色很难看。人群哑然无声。 容武不甘心，又射了一箭，这次打在靶子外围之后掉落在地。 “哈哈。。。。。。”熊氏族长熊兵大声笑了出来，并不断张望四周。人群中也爆发出一阵哄笑。 容武瞪眼抿嘴又射了一次，这次终于射中靠外的位置。 “好。。。。。。”人群零零散散叫着。 他还想抽箭，却被项正握住箭杆，“大公子，可以了。” 他歪着嘴回到观看台，将侍女递来的水杯摔在地上。“啊”侍女双手一缩，往后跳了一步。 然后出场的是容振泽，他第一箭接近外侧，后两箭一好一坏。靶距有三十步之遥，他用眼睛测量了一番，微微颔首。 接着是项林，他三箭中靶，有一箭还射中了靶心，激起众人一阵欢呼。 后面的选手陆陆续续出场。最后项林赢得了比赛。 国王让项正宣读了与昨日一样的赏赐。 第三日，剑术。 为避免误伤，项正特意制作了许多木剑。预赛还是多组同时进行，仅有几组比赛时间长一点，多数比赛立见分晓。最快的是熊鹏跟一个容氏小将领的比赛。 熊鹏自前日输了臂力，一直憋着怨气。这下看到瘦弱的容氏举着木剑砍来，他立刻扔掉牛皮包裹的木盾，一个左手直拳正中脸部，将对方打得牙齿乱飞血流不止。人群霎时“哇”声阵阵。 临近午时，比赛决出了前四名：熊鹏、容勇、容景平、荆力。之后，各人自去填饱肚子。 午时过后第一组，熊鹏对容景平。熊鹏上去就是一顿猛砍，木剑打在盾牌上“咚咚”作响。容景平连连抵挡，毫无还手之力。熊鹏见状丢了盾牌，跃起来左脚重重踢在对方盾牌上。 容景平摔倒在地，“啊啊”喊疼。 熊鹏扔掉木剑坐在对方身上，拽紧拳头左右开打“啪啪”有声。打了好一会，对方已是血肉模糊不再动弹。 “快住手！”项正见他兀自打着，便继续喝到，“再不住手我就宣布你输。” 熊鹏这才嘟囔着起身，临走时还向对方啐了一口。 接下来是容勇对荆力。荆力一开始便展开猛攻，速度极快身姿巧妙，或横砍或竖劈或直刺。观众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不住啧啧称赞，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然而，如此攻势并未对容勇造成任何威胁。只见他脚步进退有序，或盾或剑，轻松挡开每一次攻击。这样打了很久，荆力气弱，木剑打在盾上的声音渐渐变小。 倏地，容勇重重推开对方，接着就是重劈；木剑被盾牌挡住，响起沉闷的“咚”声。见对方脚下不稳，他顺势一个扫腿将对方横着砸在地上，然后冲上去用剑抵住对方喉咙。 “容勇胜。”项正吼道。 最后是决赛。 项正刚欲张口，怒发戟张的熊鹏便大喝一声连砍带撞冲向容勇。容勇屏气凝神跨步举盾抬起木剑。两人重重撞在一起，盾碰盾剑击剑，立时咚咚声乍起。两人一时动弹不得，熊鹏高举木剑连番斜刺，被容勇的木剑一一挡开。 看着眼花缭乱的动作，人们无不瞠目结舌。 熊鹏大喝一声，左手用盾牌撞击对方，右手胡乱刺着。容勇被这股蛮劲打得不知所措，只得尽力招架。 容勇想等对方气息变弱之后再行攻击，但是这个蛮熊的力气貌似用不完。对方的每一次撞击和出剑都力大无比，威力竟有慢慢增强之势。 容勇知道再这么下去会先耗光体力，笃定要输。没法，只能与对方互劈。于是他大喝一声，将自己与对方推开。 熊鹏愣了一下，便要连砍带撞冲上来。没想到容勇此时却抢先出剑，直刺他空虚的腹部。他愕然止步，急忙用盾牌挡住了对方的直剑。见对方又跃起砍向脑袋，他横起木剑。 只听“哐当”一声，两只木剑断成四片。两人立即丢掉残剑盾牌扭打起来。先是熊鹏力大，背起对方重重一摔。没想到对方一个翻身，双脚稳稳着地。 “好。”人群轰然喝彩。 容勇落地的同时，双手顺势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身体重重一沉。哪知对方只是脖子上响起“咔嗒”声，丝毫没有动弹。于是他赶紧拐住对方双腿，翻身用力一转，两人同时倒地。 紧接着，两人躺着击打对方，拳头啪啪相击。容勇突然撇过对方的手，将其压在身下，并用腿抵住对方。“嗒嗒”声令人不忍卒闻，众人感觉熊鹏的手就要断了。 见对方不能动弹，容勇大声喝道：“服不服？” “不服。” 容勇加大力道，“嗒嗒”声更响了。 “啊。。。。。。”熊鹏咬紧牙关。 “服不服？” “死也不服。”说完，熊鹏竟将整个容勇背起来，顺势一翻将其背压在身下。 容勇不禁喊出声来。 熊鹏霍然立起，接着双脚一蹬侧身跃起，用肘子重重砸了下去。容勇乘机一个转身，逃脱了一击。 众人看到熊鹏重重砸在地上，听到了沉闷的一声，并感觉脚下一震。 如此沉重的撞击后，熊鹏像个无事人般弹了起来。他兀自跑到国王面前吼道：“大王，这样打要打到什么时候？不尽兴不痛快。属下请求赐予铜剑，真正大战一番。” “哦？这样你们可是会受伤的。”国王眉头紧锁。 “大王放心，若是被杀，属下绝不后悔也决不让族人复仇。熊氏族人听着，若是我死于此人之手，你们不得寻仇，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 “大王，属下也请求用铜剑比试。若是属下死了，还请大王恕熊鹏无罪。”容勇也是昂昂道来。 “好！来人，赐铜剑。”国王喜上眉梢，吼道。 两人拿到铜剑后对峙了片刻。熊鹏扬起嘴角哼了一声，将身上的牛皮甲褪掉。容勇也哼了一声，并同样褪掉了皮甲。 “好。”众人见状喝道。 双方镇定下来对峙着，观众也屏息凝神。 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沉默。 熊鹏先是慢慢走向对方，然后快速劈了上去。对方也用力劈了过来，两剑“锵”然作响。双方你一下我一下，挥剑互击。四周更静了，只听得到金属撞击声。 他们打了很多来回，容勇渐渐感到乏力。于是他改为双手握剑，攻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脚步也前后左右晃荡起来。 熊鹏依然单手持剑，他被对方的节奏搞得慌乱，显得很被动。渐渐地他感到不耐烦，抢先大力劈砍了两下。 只见容勇轻盈地甩头弯腰，晃过了两次重击。突地，他抓住对方收剑的空档，将剑甩出奇妙的弧形。 一声轻轻的“呲”，熊鹏腹部出现一条伤口，鲜血渗了出来。 “哇。。。。。。”人群一阵搅动。 熊鹏勃然大怒，他双手握剑，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劈砍。 容勇轻快地跳动，弯身晃脑。对方实在太快了，他找不到破绽。看到发丝在周围飘动，他脚底一紧。 就这样，熊鹏狂乱挥剑，容勇左躲右闪。观众目瞪口呆屏息等待。 终于，容勇慢了下来，呼呼地喘着粗气。观众看到他险些被砍个正着，不禁捏了一把汗。 而反观熊鹏，依然快速挥剑。大家感觉他不像人，而更像个熊。 熊鹏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居然又加快了速度。他的腹部被血浸润了一片，但仿佛对他没有影响。 “好。。。。。。”人群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高呼。 “呲”，容勇左臂划破，眉头微微一皱。熊鹏见状大喜，冲上去想一剑了结他。 容勇奋力双手横剑，将对方的剑挡在头顶半个手掌高的位置。他弯下左腿，将头稍稍垂下，大吼着往前挪动。两剑摩擦响起了“铮铮”声。熊鹏则用力往下压，眼看就要碰到容勇的头皮。千钧一发之刻，容勇身子来了个大回环，转身到了熊鹏的后方。熊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立即转身。 沉默再次延展，令人窒息。 容勇没有站起劈剑，而是任由剑尖擦着地面转了大半圈，然后突然发力从下往上划去。他赌对方不会横向攻击，而是举剑向下劈。他还要赌自己速度更快，会在对方砍到自己前伤到对方。 众人引颈而望，脸上先是浮现着期盼，然后变成惊讶，最后僵住了。 熊鹏的剑在离对方脖颈一个手掌远的地方停住。 沉默还在继续，国王瞠目结舌。 容勇站起来看了眼对方，轻轻一推。熊鹏直直倒地，抽搐了好一会才失去声息。不多时，身下流出了大摊血。 “容勇胜。”项正霍然道。 “哇”“太厉害了”“天兵神将啊”。。。。。。众人啧啧称赞，不一而足。 容勇再次接受了赏赐。国王大肆褒奖了一番，并当众赦免他的罪过。熊德昌脸色极其难看，他呆立良久才吩咐下人安葬这头蛮熊。 人群四下散去，回味着精妙绝伦的战斗。 熊鹏的尸体横陈在空荡荡的原野上，“呀呀”叫的乌鸦不断盘桓。 第十章 深夜黑影1 夤夜，树林。万籁俱静，氤氲缥缈。 马尾辫老头抬着火把。他环视一番深深呼吸，然后抬步。已经走了很久却遇不到一个人，不禁纳闷，怎么独自跑到了树林里？其他人去哪了？ 这夜，黑得过分。火把只能勉强照出脚下的路。他将左手移到远处，居然看不到！用手摸摸自己的左脸，手确实还在。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将目光转向前方，心底猛地一抽。黑暗中赫然出现一个人形轮廓，有人在前方不远处！ 不过那个人影的形状很古怪，他眯眼细看，猛然一惊:对方没有头！转念一想，看来是个无头尸体。他松了口气。 气还没松完，就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尸体动了！而且正以诡异的姿势向他靠近。他被吓得忘了喘气，可着力想往后挪。但怎么也动不了，好像身体已不属于自己。 无法转身，无法后退。 再往前一看，无头尸已赫然矗在三步之远的地方。这使得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姿势：耷拉着肩膀，脚软软地撇着内八字，就像个吊死鬼。 这时，对方却停住不动了，刚才的“嚯嚯”声也没了踪迹。双方就这样对峙了很久，久到他再次相信对方是个死尸。可能刚刚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松了口气，大胆呼吸起来。四野寂然，只有他的呼吸声在飘荡。接着屏气凝神，慢慢将火把从右边转向中间，还是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就在他拼命往前迈出一步时，对方“嚯”了一声。 他确信自己听到了。于是保持迈步的姿势，火把举在中间。这样又对峙了很久，人影一直很安静。他又不确定对方是死是活了。 当他急促呼吸，将火把缓缓往前探时，它竟然又“嚯”了一声。登时，耳边全是心脏撞击胸脯的声音，感觉有东西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只要火把往前一点就能看清对方，但是他不敢动。他期待有奇迹发生，不敢主动去揭晓谜底。他希望是自己眼花，前方根本没有人影。但不管眨多少次眼，人影还是在那，两步之遥。 令人惊讶的是，迈步的姿势保持许久，他却一点也不累，好像可以永远维持下去。今日的怪事真多，他想着，要不就这样等到天亮？反正不会累，目前也没有饥饿感。等到天亮，邪恶的东西就会散去。这样一想，他又放松了，大口呼吸起来。 “嚯”，对方突地发声。 声音很细微，但他确实听见了。他双肩剧烈耸动，两腿打颤。 对方好像知道自己的想法，每一次快要揭晓谜底时，人影就发声阻止自己。这怎么可能？难道说对方会读心术？那对方是神还是鬼？神可是生活在光明中的，所以说目前这个就是。。。。。。他停止了抖动。 也可能是死尸，不对，死尸可不会“嚯”，那还是。。。。。。一阵强烈的绝望来袭。 既然自己不动，对方就不动不出声，那么等待才是最安全的。若是鬼，等天亮了再收拾。若是死尸，自己还可以美餐一顿。想到这，他一脸得意。 漫漫长夜，比他熬过的任何一个夜都要长。他无数次对自己说，再过一会就天亮了，但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渐渐发觉不对劲，夜晚不可能这么久，按经验肯定天亮了。而且四周完全没有变化，没有声音没有光，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自己以跨步的姿势站了一个晚上，居然一点疲倦感也没有。简直了！ 他就这样慢慢想着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突然他睁大双眼，猛灌了一口冷气。 火把！他差点叫出声来，但他死死憋住了。 火把矗了一晚上，就在面前一个手掌远的地方。正常情况下，自己已经熟了。。。。。。没错，不是感觉烫，而是熟透了糊了。可为什么没有感觉呢？等等，一个晚上？不对，什么火把可以烧一个晚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火把。 正常的火把应该越烧越小，到现在绝对熄灭了。哪有烧一个晚上，一直保持同样火势的。突地，一个机灵撞进他的头里，“鬼火”。 这下他彻底绝望了。尽管他很不愿意提那个字，但是到头来还是只有“鬼”字可以解释一切：会动会喊“嚯”的无头尸体；无法天亮的黑夜；完全没有光和声音的树林；自己一直不累不饿；不能后退和转身；火把不会熄灭，而且一直保持大火。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鬼造就了一切。慢着，他霍然想到一种滑稽的可能：“那，就，是，自，己，已，经，死，了！”他在心里一字一顿默念着。 但是自己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如果死人可以绝望，那自己是绝望透顶了。现在清楚了，自己要么是遇见鬼，要么已经死了。 对比起来，真要做个选择的话，“还是遇见鬼好一点”，他在心里说道。 居然选择遇见鬼？他嘴角微微扬起，本来就刻满皱纹的脸拧成一团，不过没有一丝声音。 这样的场景还能笑的出来，会不会吓到人影？想到这，他笑得更开心了。大张的嘴巴露出四颗又长又尖的虎牙。 暗喜半晌之后，他镇定下来。到底是见鬼还是死了，现在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弄清楚。既然对方是鬼反而更好，那就不用怕了？就怕对方不是鬼！ 那么是直接把火凑上去，还是先打个招呼？ 还是先打个招呼吧，显得更有礼貌。那么说什么呢？算了，直接问，反正不怕了。 “你是不是鬼？”他楠楠道，声音轻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对方没有反应。 “你是不是鬼？”他尖声叫道。 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你是什么鬼？”他颤声问道，声音又低了不少。 还是没有反应。就如一小块石头扔进一大潭死水，波澜不惊。 等了一会，他决定豁出去了。往前走了一大步，火就要烧到它！ 刹那间，他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随即血液凝固。 第十一章 深夜黑影2 对方全身耷拉着，就像有什么东西吊着脖子。而且头垂得太低，黑夜中看去就像无头尸一般。不过，马尾辫男并没有看到类似绳子的东西。看得越久，越觉得对方是故意摆出来的姿势。 皮肤是死了很久的惨白，上面布满尸斑。许多地方的腐肉已经脱落，露出了森森白骨。他认真的嗅了嗅鼻子，闻到了死老鼠般的味道。 此刻对方纹丝不动，没有半点声音。不放心的他竖耳聆听良久，确定连呼吸声也没有，才宽解了几分。 看来自己还是死了。虽然结果很残酷，但他轻松了许多。“我都死了还怕什么？难不成还能再死一次？”他大口呼吸，继续道，“死人还能呼吸，不错。”旋即完全憋住了气。那种味儿，无法形容！ 他放下火把，手不累心累。 现在干什么呢？死人应该干什么？对了，先想想怎么死的。白日我去打猎，捕了一头鹿和两头猪。然后回到部落，饱饱地吃了一顿。那肉真香！ 想到这，他舔了舔两片干裂的薄唇。 接着呢？自己干什么去了？他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起之后的事情。怪了，自己好像没死啊？如果没死，那对方是什么东西？自己又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而且，这里是什么地方？活了这么久，竟从没来过。 无数个问题涌向他的脑袋，他越想越头疼，陷入了苦闷中。 “嚯。”短促而轻微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将他从苦闷中拽了出来。 须臾间，恐惧从他的后背爬上后脑，扩散到每一个毛孔。他愣怔有顷，之后捡起火把瑟瑟然照亮了“无头尸”。它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没有呼吸。 他都记不得松了多少次气了，缓缓道：“兄弟，你看咱俩都死了。你呢很明显，吊死的。我呢正在想，就被你打断了。你就别吓我了，好。。。。。。”“吗”字还未出口，便被打断了。 “嚯。”短促而有力的一声。 他登时一个冷颤，面色发白。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都死了你还吓我。嚯嚯嚯，嚯个屁啊，有本事你再杀我一次。来啊！”说完盯着“无头尸”，期待着一声“嚯”来作为回应，但是对方令他失望了。 许久，对方都保持安静。他于是恼怒道：“让你嚯的时候，你又不嚯。不让你嚯了，你偏要嚯。你这是诚心跟我作对啊？” 见对方还是没反应，他便放下了火把，“好了，看来你也明白了，再‘嚯’也没用了。我不能后退和转身，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也不能。我试试横着走。”他作出一副努力往左然后又努力往右的动作，“看来不行。这样我只能往前走，但是被你挡住了。算了，我不走了，我还是先想想自己是怎么死的。” “嚯。”更加有力的一声。 他却认为这声恰到好处，是在同意他的看法。于是回道：“行行行，你嚯你的，我想我的，互不打扰。”说完继续想他的死因，眉头渐渐蹙起。 但是这次不同了，它的头正在慢慢抬起，慢到他没能察觉。 “嚯。。。。。。”这一声拖得又长又高。 要是刚才肯定吓得跳起来，但是现在的他正忙着想思考，没时间搭理。于是左手上下摆动，眼睛瞥向一旁，“嗯，嚯嚯嚯，你嚯，你嚯。” 它的头继续缓缓上升，已经露出了些许轮廓。然而，还是未能引起他的注意。 但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自己的死因。难道自己没死？他脸上绽出笑意，要是没死，这个“嚯嚯”死尸又是谁？ 他没有举起火把，而是随意瞟了一眼。这不瞟不要紧，一瞟吓一大跳。不对了！它的头，抬起来了！ 他慢慢举起火把。不知怎么地，虽然知道自己死了，但仍恐惧得不行。他的心绷到极致，感觉丝毫不比活着的时候轻松。等到火把终于照清楚对方的时候，他僵住了，眼睛越瞪越圆。。。。。。 他看见抬到一半的脸，和稀疏凌乱的头发。 对方则抬眉瞪着他，深陷的眼瞳呈现浓绿色。鼻子连同右脸颊缺了一大块，漏出不知属于鼻子还是脸颊的森森白骨和一团腐肉。腐肉上爬着不知名的白灰色虫子，个个吃得肥嘟嘟的。残缺的嘴巴露出血红的牙床，几颗烂齿从中戳出。脸是惨白惨白的，上面青色与红色的血管使劲鼓囊着，像要爆裂一般。每一根血管都是沿着特立独行的曲线，或是几根汇成一根，或是一根分叉成多根，或是几根平行向前互不干扰，别有一番风味。 就这样，一根又一根血管，一片又一片腐肉，一坨又一坨不知名的东西和一块又一块看不清楚的影影绰绰，组成了这张脸。 他咽了大口涎水，喉结随即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嘟的声音。眼睛撑得浑圆，脸皮微微颤着。 先前的恐惧又从毛孔钻回后脑，然后下到脊背，接着回到后脑，钻进毛孔，最后又钻出来。。。。。。不断循环往复，一阵阵恐惧波在身上游来游去，游来游去。。。。。。 对方的头抬起一点，他喉结便蠕动一下。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被吓得这么惨？就因为对方死得更惨吗？ 他想鼓起勇气，却愕然发现失去了控制，只能任对方处置。 对方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脸贴脸地瞪着他。接着，对方喉咙响起了凶狠的低吠声，并将那阵凶恨传递到了脸上，使得脸皮稍稍褶皱。 他鼓起勇气瞪了一眼，想挽回点颜面。 “嚯。。。。。。”它倏然张开大嘴怒目圆睁。那声音响遏行云，撕破天地间的黑幕，露出些许光亮。 他看到血口有自己的头那么大，霎时昏厥过去。在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大喊，旋即睁开了双眼。 天色大亮，几个身影跃入眼帘。一个甜美的声音立即响起，“大尖牙酋长，你终于醒来了。” 第十二章 大尖牙的笑话 十八年前，南方密林，夕阳衔山草木静止虫声聒噪。 “唬唬哈，唬唬哈。。。。。。”赤裸黝黑的人们追着一个灰衣男。后者涔涔汗水浸润了额头上的月牙伤疤。 蓦然回首，他心中猛地一抽。只见追击者批头散发，白色的尖骨从脸上戳出。 倏地，一把斧头横向劈来！ 情急之下他没有停步，而是头颅一仰双手一摊。斧头恰好从头上飞过，“咚”地嵌入树干。 就在趔趄摆正身子时，后面传来“嗖”的一声。他心中登时一惊，将路线变为Z形。一支骨矛从身旁闪过，插在了前方不远处。 他刚跑回直线，便见一人抻开双手左右腾挪。他略微思忖，一个侧身加一个跨步，让那人扑了空。 耳边的“唬唬哈”越来越响，他不由得加快脚程大吸大吐，却忽略了脚下。倏地一绊，大排木刺迎面扑来。 机灵闪过的他滚到地上，然而左臂还是蹭到一下。他颦眉起身，背后传来一声短暂的“啊”。 一抬眸，不少人站在前方和右侧，举着长矛“唬唬哈”。他转向左边，有人在地上铺着叶子，其间露出斑驳的洞口。他大叫一声，高高跃了过去。 未几时瞥见树上有人执着大网，于是不假思索冲起来。它们张开如巨大的蜘蛛网，在网边坠石的作用下铺天盖地而来。他连滚带爬左躲右闪，钻了出去。 过了一会，前方尽头传来哗啦啦的声音，转忧为喜的他准备直接往下跳。却在弹起时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他失去重心跌落下去。 顿时天旋地转，嘴里灌满鲜血。停止滚动后，他身体不由得蜷缩着，然后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人们一边“唬唬哈”一边抽出匕首，渐渐聚拢到坡顶。在望向底部的一刹，他们齐齐愣住。 那人消失了！ 下方残留着大滩血水，长长的血迹拖入一处灌木中。里面传来喉咙堵住般的低吠，就像狼发怒时的声音。 片刻后“唬唬哈”响起，人们鼓起勇气接连往下跳。 “嚯，嚯，嚯。。。。。。”突地，慢慢爬高的尖叫声响个不停，震住了所有人。 “唬唬哈”和“嚯嚯”先后消失，人们面面相觑。 某个瘦削的家伙气喘吁吁挤进人群，他的个头只及旁人肩膀。当他看见底下的鲜血时，立刻像打了鸡血。“唬唬哈。。。。。。”他不断伸举长矛，轮流注视着周围的眼睛。但是迎接他的却是责备的神情，有的还朝他摇摇头。 于是他噤声打量起来，旋即看清了血迹的走向，并听到了灌木后微弱却凶狠的呼噜声。顷刻间，他的脸也像众人一般，惊悚与狐疑交叠。 树梢投下的光线愈发阴郁，没人动弹半步。 “唰”，一把斧头飞入灌木丛，并发出撞击般的沉闷声。 短暂的沉寂。 “嚯”，蓦地一声震天价响。周围响起大量的脚步声和“嚯嚯”声，并闪现着绿光。登时，人们作鸟兽散。 那个瘦小的家伙慌不择路，并不时朝后望去。然而只有大量的绿光和“嚯嚯”声，看不到具体的模样。 当他意识到只剩自己时，瞪大了双眼。“不公平！为什么一直追我啊？又不是我砍的。” 话刚说完，脚下一空直直落了下去。“啊。。。。。。”一根木刺穿透右脚，他拧紧眉头张大嘴巴，漏出四颗又尖又长的虎牙。 心脏猛烈击打着胸脯，他抬眉一望，有个东西从陷阱上飞了过去。大量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声音完全消失，他才松开了眉间的力道。 两人高的陷阱困不住他。可就在起身之时，却飘来一阵呼噜声。他急忙蜷缩到角落里，脑袋不住来回转动。 寂静蔓延。 许久后淡淡的月光开始驱逐黑暗，他眼睛骨碌一转，爬了上去。他双手吃住地面，腰腿齐力一伸。 刹那间僵住了，差点撞上了什么！ 他极力敛住情绪，渐渐抬起颤眉。一双绿眼正盯着自己，并传来凶狠的呼噜声。他脑袋一空，任由身体坠落。 十八年后，食人族部落。 大尖牙酋长自梦中醒来，想起了一些往事。之后，一直神经兮兮。 某日午时，大尖牙酋长正在水边打磨匕首，突然“扑哧”笑出声来。 “酋长有什么高兴的事吗？”耳边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那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大嗓门。只见大嗓门蹲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眼中充满期待。 “没有，没有高兴的事。”他苍白的脸上画着两个黑眼圈。 “酋长别骗人了，看你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很愉快的事情。”大嗓门健壮的双手在空中飞舞。 他看着对方的表情，舔了舔唇说道：“呃，这个嘛，也不是很好笑。”然后眼睛飞快转动，须臾间臃肿的眼袋泛起得意。“前几日我去南边抓人，然后在往回走的时候，大眼睛背着的尸体突然屙屎撒尿，弄了他一身。哎，太臭了。”说完他挤出一丝笑意，嘴里“呵呵”着，并盯着大嗓门的反应。 大嗓门眉头紧蹙，脑袋晃悠了半天，突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哈哈哈，好笑好笑。”说完径自离去。 直到大嗓门消失在部落里，他才深深吐了口气。 夕阳衔山之时，他回到部落遇到大嗓门的儿子小嗓门，笑道：“小嗓门，你父亲一定把大眼睛的笑话告诉你了吧？好不好笑？” “我父亲？他早早就去南边打猎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咦？不对吧，我中午还看到他呢，就在水边。” “那可能他偷偷跑回来了，我没见到他。” “哦，这样啊。”他双手往上捋了几下马尾辫。 深夜，守候在部落入口的他终于看见大嗓门抬着尸体回来了。他上去就问：“大嗓门，你还记得中午那个笑话吗？” “什么笑话？”大嗓门微笑的脸庞瞬间僵住。 “就是大眼睛的那个。” “大眼睛？”大嗓门的嘴巴张得老大。 “就是我中午告诉你的那个。” “中午？中午我在南方湖边，没见到你啊？” 第十三章 砍不完的尸体 “什么？你在湖边？不对不对，你在这条水边。”说着，他摇摇头指着一条小河。 “没有。我记得很清楚，我就是在湖边，也没见过你。”大嗓门转向几个族人，“你们说是不是？” “是。” “没错。” “就是在湖边。” 几个族人接连道。 “不对啊。。。。。。”他迎上对方真诚的目光，并凑近瞪了一会，才缓缓离开。 “大尖牙，你没事吧？”大嗓门茫然道。 “我没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他回到屋里，不断回忆着白天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倏地，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啪”，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不是梦。”他自语道。接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发现自己来到那条小河旁，看见大嗓门在用力砍着尸体，肉晾在一边。那旁边还堆着数百具尸体，远远看去如一座小山。他不禁“哦”了一声。 “大嗓门，你捕了这么多肉？”他用手搓着下巴，唇际上泛着笑意。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尸体，我想多弄一点留着以后吃。” “不是你捕的？那会是谁？”他身体稍稍前倾。 “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它们就堆在这。” “那我也来砍一点。”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砍起来，一直砍到晚上，肉铺满了河岸。 第二日，他又来到了小河旁，看到大嗓门还在砍肉。不过尸体还是很多，就像昨日没有砍过一般。他赫然看到几具熟悉的尸体堆在上面，那些是他昨天砍过的！怎么回事？他纳闷着，难不成这些尸体又复原了？思忖半天，还是决定再砍一次。可别再复原了，他心里想着。 “别动！你是谁？干嘛弄我的肉。”大嗓门喝道。 他愣住了，上下打量着熟悉的面孔，“大嗓门，你不认识我了？昨天我们还一起砍这堆肉。我是大尖牙，是你们的酋长。” “什么大尖牙酋长？我不认识，我也不叫大嗓门。” “你不是大嗓门？”他呆立有顷，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那你是谁？” 对方怔了一会，吼道，“我不知道。你别再动我的肉，不然我连你也砍了。”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的儿子小嗓门总该记得吧？” “我有孩子？我怎么不记得了？不对，我根本没有孩子，你是想骗我的肉。快走开！” “大嗓门，你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记得了？” “你闭嘴，别想骗我。你走不走？不走我可真砍你了。”大嗓门停下手中的动作，瞪了他一眼。 “大嗓门。。。。。。”他话还没说完，大嗓门抡起一把大斧头砍了过来。 他尖叫着睁大双眼，霍然坐起。周围天色大亮，看到熟悉的环境，他倏地明白又是一场梦。然后拭去冷汗，想着：先去找大嗓门说说这个怪梦。 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哭声。他冲了进去，只见大嗓门双眼怒睁躺在床上，没了声息。身边的女人孩子哭成一堆。他心下骇然，死了？ 忙活了很久，他们才分解完尸体。按照族里规矩，作为死者好友的他也分得了一小块肉。 吃了它，大嗓门就会永远活在他的身体里。 他在家中精心烤炙了那块肉，然后泪流满面地吃完了它。之后躺在床上拍着肚子，“大嗓门，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往后我带你去捕猎。”最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来到了小河边。大嗓门正踱来踱去，并不时扬手大吼。他看着那堆尸体，紧抿嘴唇轻轻颔首。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你是大嗓门。”他轻声道。 “我是大嗓门？那我在这里干什么？” “你在砍那堆肉。”说着，他指了指尸堆。 “我砍肉干什么？”大嗓门继续跺着步，没有看他一眼。 “砍肉留着以后吃。” “我为什么要吃肉？” “吃了肉肚子才不会饿。不过，你现在不用吃了。”他欲言又止。 “我为什么不用吃？我为什么不用吃？我为什么不用吃。。。。。。”大嗓门又开始了。 “因为你已经死了。”说完他脸上浮现一丝悔意。 大嗓门眼睛停在某处，头不断左右转动，右手指着自己，“死，死，死。。。。。。” 大尖牙霎时凝结，皱纹挤出一道道沟壑，眼底射出惊惧的光芒。过了很久大嗓门还是那副模样，他便径自离去了。 第三日，大嗓门还是那副模样。他盯着好友口中的黑洞，陷入沉思。 突然，他睁开双眼，发现外面已是白天。好诡异的梦啊，他想着。 他伸着懒腰走在部落间的小道上，享受着阳光的照拂。路过大嗓门的房子时，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一时间他瞠目结舌，双脚牢牢钉在地上。 这一瞟出事了，他看见“大嗓门”站在门口微笑着向他招手。他使劲揉揉眼睛，发现“大嗓门”还在。再揉，还在。再揉，还在。。。。。。他数不清自己揉了多少次，他想把大嗓门“揉”掉。但是，“大嗓门”一直出现在门口，微笑着向他招手。 他左顾右盼步了过去，却看到“大嗓门”进入屋内。他颤抖地推开半掩的门，审视着屋里每一个角落。只有地上摆放着一块块“大嗓门”，别处就没有人影了。 咦，明明看到关着的门被“大嗓门”推开了，怎么会没有人？难道是被风吹开的？可是刚才没有风啊。还是被别的东西吹开的？想到这，他的脊梁骨一阵发凉，旋即夺门而出。 “真是大白日见鬼了。”他嘟哝着。 然后来到那条小河。没有“大嗓门”，没有尸体，只有潺潺的流水和温暖的太阳。他脱了个精光，畅快地泼剌起来。清冽的河水灌入每一个毛孔，他大肆吼叫着扭动着。 一个猛子扎入了水底，半晌才露出水面。等他拭干眼睛，面部却突然扭曲起来。他看到自己的衣物旁边站着“大嗓门”，还是那个微笑那个招手。 第十四章 大尖牙的奇遇 登时，他疯狂地游向对岸，然后跑进密林深处。裸露的身体被荆棘划出了条条血印；脚底被树根和石头硌得生疼。 他跑了很久才停下来，接着气喘吁吁跪在地上。前方不远处的“大嗓门”缓缓走了过来，腼腆地笑着。他抬起眉毛，“呵呵”笑出声来。 之后的几日，他渐渐习惯了“大嗓门”陪伴；而当他习惯之后，“大嗓门”却又消失了。 这日，他发现自己来到一片花的世界，一望无垠。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从小就爱慕的女人“阳光”，不过眼前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一个机灵闪过：这一切都是梦！他记得自己躺在床上，然后转眼间就到了这里。 他开始重新凝视阳光，眼里透着淡淡的忧伤。而“阳光”正沉浸于花朵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走过去问道，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真美。”她脸上有一种暖人的笑。 “不知道就对了，我真替你难过。”说完，他嘴巴抽搐了一下。 “嗯？为什么要难过，这里不是挺好的？” “算了，一切都没关系了。”他想起大嗓门知道死讯后的表现。 “大尖牙，你今天真奇怪。”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奇怪就对了，这种地方没有人不奇怪。”说完他将右手搭上阳光的肩膀，立时感到一阵柔软与滑嫩，鼻间也闻到一股女人特有的清香。 “阳光”缩紧瞳孔望着他，并默认了他的触摸。这在平时根本不可能。 良久，他说道：“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有些秘密想告诉你。这些秘密在我心中隐藏了很久了。” “阳光”松开眉间力道，跟着他坐下来，作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于是，他将年轻时候偷看她洗澡，偷她虎皮裙的事情细细讲了出来。他经常抱着虎皮裙睡觉。另外他还偷了她好多贴身衣物，其中包括一双草鞋，他曾经贪婪地闻着鞋味睡觉。 “你们女人的脚一点也不臭，闻起来真过瘾。”他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阳光”听得一愣一愣地。过了一会，她叹了口气，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虎皮裙，你个变态。”说完，抡起右手扇了过来。 “啪”，他霍然睁开双眼，慢慢地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虽然只是向死人吐露了心扉，但他仍然感觉一身轻松。这些秘密在他心里压了太长时间，总令他有种负罪感。现在向受害者坦白了，什么秘密都没了。他心下大喜，边走边蹦地经过部落小路。 突然，他停了下来，脸上的喜悦瞬间转为恐惧。前方不远处，阳光正瞪着他。几个经过的族人跟阳光打招呼，她也微笑示意。然后又继续瞪着他。 他嘴巴不自觉张大，肚子一阵抽搐。 “阳光没死！”他小声道。 此后，大尖牙整日失魂落魄。他逢人便像见鬼一般，远远绕着走。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也不知道看到的是死人还是活人。他特意避开人群，想清静清静。可是耳边碎语不断，忽高忽低，搞得他也一惊一乍。待到入夜，梦魇就会如约而来。 于是，日日幻觉夜夜噩梦，就这么过了几十日。 这天，他带着几名族人南下打猎。南方的人比北方多，而且族人公认南方的肉更香。他们走了半日，在湖泊边的荆棘里埋伏着。 天色暗沉四面环山，中间汪着大片碧蓝。湖水映山映天，波光涟漪一阵阵荡来漾去。不时有长嘴鸟掠过，叼着大鱼满意而去。呀呀声虫鸣声此起彼伏。 忽然，万籁俱静，连呼吸声都没了。大尖牙急促呼吸一阵，随即睁大了眼睛。须臾之后，各种声音涌进耳朵，他才叹了口气减小眼睛力道。 蓦地，背后响起短促的窸窣声。他只是眼睛动了一下，没有转身。片刻后，较长的窸窣声传来，夹杂着些许呼噜声。 他眉梢一动转身一看，瞬间僵住。 一双绿眼正透过荆棘看来。惨白的脸上青筋暴起，到处是烂洞。嘴巴微张发出呼噜声，露出血红的残牙。双方对峙着，大尖牙一动不动。 对方倏地伸手过来，他的双腿开始颤抖。就在触碰的前一刻，旁边响起急促的沙沙声，对方立时循声而去。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他默不作声调整了姿势，然后静静等待。直到周围完全被黑暗吞没，他才东张西望走了出来。看到不远处有火光，他沉吟片刻消声潜行。良久后，他才爬到几块大石头上，从缝隙中俯视篝火。 刹那间，他面部凝结。 三位族人背对着并立在篝火前，身子微微晃动。他们头垂得很低，双手耷拉着。 他刚想转身，旁边便传来一声“嚯嚯”。他霎时脑袋一空，伸出的右脚一滑。就在掉下的瞬间，他挣扎着贴在石头上：双手紧紧抓住上面的石头，左脚掌用力踩着，右脚尖抵住一处边缘。 立足刚稳，他又听到有东西爬上来。随即屏气凝神往缝隙中看去，瞬间再次僵住。 一颗头颅钻进缝隙停在他面前，一对绿光不断移动。大尖牙憋得满脸通红，双颊鼓囊成一个球。双方距离太近，他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呼噜声。恐惧占据了他的思想，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在逼自己呼吸。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退了出去。 他刚刚张口，却瞬间睁大双眼。三个族人已转过身来，赫然露出三双绿眼。面部惨白青筋暴起。有一个脖子上淌着血；另一个脸颊上露出白骨；最后一个胸口里的器官搏动着。 就在他愣怔时，周围传来一阵高亢的“嚯嚯”声。大量绿眼的家伙冒了出来，它们神情呆滞呼噜着从旁经过。接着背后传来大量窸窣声，他转身望去，只见无数绿光朝着西方慢慢移动。三个“族人”亦步亦趋跟着它们融入到夜色中。 大尖牙一动不动，等到绿光完全消失才慢慢下来，借着剩下的篝火融入了北方夜色。 第十五章 祈福禳灾 王城披着落日的余晖，坐落在容水的南边。宽阔的水面那头，是横亘东西连绵不绝的山丘。溯江而上穿过这片山丘，就是大名鼎鼎的云梦泽。大美云梦泽，浩瀚广漠氤氲缥缈，是很多名人贵族隐居的好去处。 而回到容江的这一头，国民带着奴隶散落在沙滩与草原上，享受着城门关闭前最后的踏青时光。 容武斜靠在草地上，欣赏着当前美景——更确切地说是欣赏美人。各家女儿着各色服侍，显千姿百态。尤其是项正的女儿素娥，年方二八，身段娇柔肤白如玉语音娓娓举止文雅。。。。。。 他整日大半时间盯着素娥。偶尔巡睃一番，目光终究还是要落在其身上。最后喟然一叹：“若得此女，此生无憾矣！”慑于项正的威严，他只敢远观不敢放肆。 话说项正为人端方，平日里最见不得膏粱子弟，屡次在众人前数落他的做派。父王听闻后也会严加训斥，他也只得唯唯诺诺，答曰“谨遵教诲”。 碍着父王和素娥的脸面，他自然不能顶撞项正。只是任你如何屈尊降贵，项正总是一脸板正。自从运回供品后，对方见到他连个正眼也没有，总是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哎，这可如何是好？”他唉声叹气。身边侍女自然不少，每天也少不得云雨一番，可这心里总想着素娥。上次抢回的项寨女人别有一番风味，但还未及品尝，她便用竹簪刺颈身亡。决绝之态令人悚然！ 不知不觉，容武陷入了沉吟。 过了几日，王城内突然流言四起：说是来了位大巫师，上通天神下通鬼怪，求雨禳灾无所不能。国王听闻后大悦，派人将巫师请入宫内。 这日，国王端坐肃穆，四大氏族分列两侧，人人华服贵冠。只听殿外吼道，“大巫师觐见吾王。”顿时人人肃然噤声。 一位白发散披的老人阔步进入殿内，绿松石木杖“笃笃”点地。灰袍巫师伫立殿中侃侃道：“受天神旨意，属下觐见大王。”语毕音未毕，在大殿内荡漾。 “幸闻大巫师初入王城，孤特意有请。何来天神旨意？” 他顿了顿，侃侃道：“天神早已知晓一切，托梦属下前来祈福禳灾。” “哦！”国王露出笑意，“如此甚好。来人，快给大巫师赐座。敢问大巫师，祈福实乃本王之意，但这禳灾从何说起？” 他跪坐道：“这灾指的是天灾。雨水充沛应是丰岁之景，然而竟接连欠收。今岁尚可撑持，明岁则必有不测。本人夜观天象，发现南方星宿暗淡有灾祸之意。因此卜筮问卦以求解答之法，然天机晦涩不得其理。于是再次祈求上苍，幸得天神托梦赐解答之法。果如此法，容国幸甚，大王幸甚！”。 国王微微前倾问道：“容国何幸？大王何幸？”声音瑟瑟然。 “容国之幸，天灾退去。大王之幸，延寿安康。”他稍事思忖后道，“只是此法须选一处僻静之所，遴选一名二八女子斋戒沐浴三天。此女须端庄贵重，容貌姣好。此乃天神之意，万不可忤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国王忙不迭道，“只是这女子一时没有人选。待本王与诸位首领定夺后，再请大巫师过目。” “不必了，”他伸出右手轻轻摇晃，“属下早已卜筮求得一名上佳女子，该女子正是项氏族女素娥。若非此女，恐违天意。”说完，他空望着前方。 一时间举殿哗然，国王双眉拧成一团，低头来回踱步。半晌后缓缓道：“此女是好，敢问可否换一名女子？” “不可。”巫师目不转睛，神色俨然。 “这？”国王右手抬起又放下，哽咽了。 而项正自打听到女儿名字，就侧目紧盯巫师，满脸狐疑。 “既然如此，属下告退。”巫师等待片刻后，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国王霍然将右手伸向巫师。见巫师站定，他面朝项正深深拱手：“还望项公见谅，此系容国安危。恳请项公借女斋戒沐浴三天，祈福禳灾保我容国。事毕之后，本王必有重赏。” 项正愣怔了，心想：这巫师来路不明，不知道玩的什么把戏。本来自己今日也就打算敷衍一下大王，乐呵乐呵。没想到竟涉及自己的女儿。答应吧，委屈了女儿；不答应，伤了大王和群臣的脸面。咬咬牙，答应了，万一祈福禳灾成功，也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女儿是知书达理之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想必她也会答应。 心下思虑完毕，项正面朝国王一躬到底，肃然道：“吾王不必自责。为国为民，项正替小女答应便是了。” 闻言举殿欢腾，纷纷赞扬项正“高风亮节”“识大体”“国之大才”“容国之福”“体恤国民”等等不一而足。 国王这才缓缓起身，慢慢说道：“容文谢过项公。” 正在喧闹之际，只见容武走到殿中侃侃道：“此等利国利民之大事，容武愿尽绵薄之力。请父王准许孩儿寻这幽僻之处，并领兵彻夜守护。” “好，吾儿识大体。令你速速办妥一切物事，保护素娥斋戒。”国王脸上挂满笑容。 “容武遵命。”他双手一拱，英俊潇洒威风凛凛。 殿内哄然又是一阵称赞。 容武事必躬亲，先是确定府邸，装饰一新；然后打点牛车，女人事物一应俱全；最后确定守卫（这个最重要）。万事俱备，他兴奋地像打了个大胜仗。 容金光见他猴急的样子，憋着笑意悠悠道：“大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尽快护送素娥到斋戒处，当晚我便，呵呵。。。。。。”他坐在榻上，笑地合不拢嘴。 “若是她不从呢？” “不从也得从，本公子还制服不了一个弱女子。”他蹿然直立，显出一副高大威猛的气派。 “不可。”容金光说道。 “这是为何，都到嘴边了，还不能动？” “说好了斋戒三天，到时国王必然会和巫师前来查看。若是公子提前胡来，素娥必将详实告知国王，对公子大大不利。” “若是素娥不同意，我就什么都不干了？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就这么算了？”他一脸愠色，声音急促。 “当然不是，此事要做就做得稳妥一些。”容金光不急不慢说道。 “那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 “容我慢慢说来。”容金光顿了一下，悠悠道，“前两日，公子务必尽职尽责。待国王来了，肯定大大夸奖一番。”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等第三日晚上，所有人回避，公子即可毫无顾忌进入屋中，做自己想做之事。”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两日？”他愠色稍减。 “我还没说完。凭公子这般英俊神武之气，我相信一晚就足以折服小女子。之后素娥就是公子的女人，何愁这一两日？如果事情闹腾得大了，公子也可用前两日的表现迂回一番，大大减轻罪责。到时公子就说，见到天神已托梦结束，便想请出姑娘。奈何对姑娘一见倾心，情急之下做了错事。现在希望迎娶姑娘弥补自己的过错，将错事变喜事。” “错事变喜事？这样也行？”容武眉头紧锁，眼睛骨碌碌转动。 “生米已成熟饭，相信姑娘和项正也只能同意；而国王为了息事宁人，也只得依从。若是公子坚持第一晚进去，到时误了大事，于国于民都不可原谅。那可是罪加一等，还请公子好好掂量。” “行了行了听你的，就多等两日。”他使劲摆摆手。 一切准备妥当后，容文果然亲自踏勘了一番，也大肆夸奖了王子。待到斋戒的第三个晚上，他终于摸进屋内。 先是一阵哐当叮铃的聒噪。不久后是一阵阵惨叫与呻吟，声音时高时低，飘过守卫跃过草原，消失在黑暗中。 第十六章 悲恸的父女 大巫师早早来到王宫，声称天神已经赐福容国，国王也获得了二百年的寿命。国王大喜，准备摆宴庆贺，同时希望巫师留下作国师。但他坚决辞行，说有急事必须离开。国王只得作罢，然后重赏了他。 到了晚上，他又急匆匆出了容武府邸。他带着女奴和木箱，在容水边准备登船。突然，几个黑衣人出现并将其抓获。 他被蒙上眼睛带到一间屋内，接着便挨了一顿好打。当他睁开臃肿的双眼时，脸上掠过一阵诧异，“这么快！”说完便晕厥过去。 话说那晚素娥正躺在床上等天神托梦。突然从门口传来嘎吱声，她抬头望去，发现容武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你来干什么？”她缩到一角盖上被子冷眼相对。 “我怕你孤单，来陪陪你。”容武说着就冲向她。 她怔了一下，旋即大步跳下床，“救命啊。” 容武一个箭步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她一边叫喊，一边乱抓。他们缠斗了许久，直到素娥渐渐失去了体力。。。。。。 薄雾还笼着王城，项正就来到门外等候女儿。一直等到薄雾散去也没见女儿出来。他喊了几下没人回应，双眉不知觉挤在一起。他冲开守卫的阻拦，进门便看到躺在榻上以泪洗面的女儿。 “素娥，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现在都结束了，我们回家。”他缓步轻喊，眼圈湿润。 素娥闻声蹿起，紧紧抱住父亲大哭。声音凄凄惨惨，惹得他也流下两行泪。 “都结束了，我们回家。”他止住泪水柔声道。 “没有结束，什么都没结束。”素娥声嘶力竭。 “没有结束？我听说天神已经托梦给你了。”他刚刚松开的眉间立刻紧锁。 “什么巫师，都是骗子，全是骗子。” “谁骗你了？快告诉父亲。” 素娥声泪俱下，全盘托出。听得他跌倒在地，浑浑噩噩。 “没有托梦？”他抬头看着女儿，哆哆嗦嗦。 素娥冷眼摇头。 “可是今早大巫师告诉国王。。。。。。”看到泪眼婆娑的女儿连连摇头，他咽下其余的话，改口道，“这么说他是个骗子？” 素娥止泪颔首，惨白的面部渐渐有了血色。 他呼吸变得急促，眼睛四处打转。然后瞬间瘫在地上，懵了。 没有天神，没有巫师，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女儿。整个是一个大圈套。他当时就很奇怪，巫师没见过他的女儿，为何初来咋到就选了她？但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来不及细细遐想。 这中间疑点太多，他当时有种感觉，女儿不能冒这个险。但是为何就替女儿答应了？应该回来跟女儿商量商量再做决定。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上了这个当。怎么会一下就答应了，怎么会。。。。。。 灵光突然一现，国王！是国王恳求自己，逼着自己答应的。难道说，国王也参与了这事？不对，不对。项正摇摇头，理了理思绪，慢慢地回忆着。 国王的表现，完全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选中，不像是故意装的。而且国王第一时间要求换人，还与巫师胶着了一会，看得出国王是真心在为自己考虑。自己也了解国王的为人，绝对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玩这种把戏。 那就只能是大公子！对，就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他绝对是罪魁祸首！ “如此败类，气煞老夫。”他迸出一句怒吼。 慢慢地，他脸上的肉舒展开来，布满肃杀之气。 “容武是主谋，”他冷声道，“一定是他。” “国王呢？”素娥与父亲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面无表情看着旁边。 “他应该不知情。”他将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双手背在身后。 “父亲确定？”她眉头微蹙盯着父亲。 “确定。”他微微颔首，与她简单对视后又将目光移开。“还有容武的一些手下也参与其中。” “王后？”她的声音跟脸一样冷静。 “我不确定，”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是有一个人知晓所有内情，我们先要抓住他。” “我明白父亲指的是谁。”素娥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过了很久，父女俩才走出门外。守卫统统不见了。他们坐着华美的牛车辚辚而去，车帐内鸦雀无声。 当一轮红日咬住西方山谷时，父女俩才回到府邸。那是一座被土墙围着的院子，仅有一道正门，木匾上刻着“正素居”。里面三进四间，有门房正房厢房后置房。两人径直来到右厢房，那是女儿当年自己选的房间。 仆人匆匆端来饭食匆匆离开。父亲叫来管家耳语一番，管家遽然离去。父亲借故支开了眉飞色舞的母亲，没让她见女儿。 “我决定带着你和那个巫师一起去找国王，我要当着四大氏族的面揭露容武的罪行。国王若是不杀他，我就亲自动手。”项正一脸肃杀，攥紧双拳。 “父亲若是已然决定，那女儿这就先去了。”说着便要去撞旁边的柱子。 “且慢，这又是为何？”他立时挡在中间。 “女儿清白已毁，无颜活在世上。”素娥颤声道。 “哎呀，你看我这个脑袋！好好好，是父亲计划不周，我们重新想个法子。等报了仇，为父陪你去云梦泽隐居。世间的一切，为父都不要了。”项正紧着道，讲到语尾的时候狠狠甩了下手臂。 “若此，女儿谢过父亲。”素娥微微欠身。 接着他们将自己关在屋内，商议到了深夜。 “女儿，”父亲哽咽道，“又要委屈你了。” “不报仇，宁愿死。”素娥背过身去决绝道。 话说密室中，巫师看到项正后昏厥了过去。哗啦啦一桶冰水泼了上去，他大呼一声霍然惊醒。 “说！谁指使你干的？”项正冷眼冷语。 他慌忙跪下，头“笃笃”点地，“大人饶命啊！小人是被逼无奈，小人再也不敢了。。。。。。” “逼你收受女人？逼你收受财物？”项正怒目戟指。 “大人饶了我吧！小人一时糊涂，女人、财物都给你，我不要了，留我条命就行。我保证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容国。”他的头频频点地，石板上显现一抹血迹。 “留你命可以，但你必须说出全部经过。少一个字或者错一个字，我就立即杀了你。”项正加重了语尾的声调。 “我说我说，从，从哪说起啊？” “就从最开始说起。”项正漠然道。 于是他把所有经过备细说了一遍：自己如何在深山中被找到；如何被诱惑；如何演戏；最后如何被抓。 “好像没有了。”他瑟瑟然伏地，偷瞄了一眼项正。 “没有了？给我打。” 两名黑衣男子上去就是一顿拳脚，巫师惨叫不迭。 “我，我记起来了，还有件事。咳咳。。。。。。” “住手，”项正伸出右掌，“你说。” “我偷偷听到那个容金光说，要是事情败露，就，就让公子去跟国王求亲，这样可以错事变喜事。”说完他咳个不停，不时哎哟一下。 “好个错事变喜事。”项正仰天大笑。 “我，我可以走了吗？东西，东西我不要了。”他小声道。 笑声戛然而止，项正冷眼一瞥，“可以。” 出门后，他对管家低声道：“找个地方把他埋了，手脚干净点。” “属下明白。”说完，管家推门进去。 巫师看见有人进来，刹那间忧愁变喜悦，“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管家顿了一下，冷眼道，“我们送你走，不能让容武的人找到你。” 第十七章 复仇 素娥漫步在无垠的草原上，风顽皮地揉乱黑发，太阳时而躲藏时而露头。绿草在周围狂舞，远处巍峨的群山白雪皑皑。 前方有很多人在牧羊，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朝素娥走来。 素娥渐渐看清了她的模样：双鬓斑白颧骨高耸，下巴如拉长一般，额前甩着两条细红辫，褶皱的脸庞通红。 “你是谁？”素娥微微仰头，捕捉到一双犀利的眼睛，发现她比自己高了不少。 “你想报仇吗？”她俯视道。 素娥眨巴着眼睛，双眉渐渐靠拢。 “呵呵，”她的鱼尾纹加深了，“我说的是容武。” 素娥顿时松开眉间，凝然道：“想。” “他可是国王的儿子。” “那又怎样？” “哦！”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羞辱过很多女人，她们最后都。。。。。。” “我不是那些女人，我是项素娥。”素娥打断对方，目光移向别处。 “他和手下轮番羞辱了一个叫容巧竹的女人，还杀了这个女人的男人，”她停下来静静看了一会素娥，然后扬眉高声道，“最后他还不是逃脱了惩罚。” “我听说过这事，但跟我有什么关系。”素娥杏眼圆睁。 “他只是羞辱了你一个晚上，值得吗？” “我自己的命，我说值得就值得。”素娥冷冷道，然后神情骤变为愤怒，“也许其她女人怕他，甘愿受他欺辱，但是我不怕。国王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国王的儿子，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呵呵。”素娥摇摇头，“不。我会教训他，折磨他，羞辱他。” “你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素娥再次摇摇头，“不。我要让他痛苦，直到我满意为止。他活到什么时候我说了算。” 她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也有很大的仇恨，但只想让仇人死。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仇人活着？死亡才是最大的复仇，而不是折磨。” “那是你的事。我的仇人我自己决定，我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 她再次陷入沉思，然后抬头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但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素娥眼睛一亮。 她没有回答，而是凝望着素娥。 “我是在做梦吗？”素娥微微颦眉。 倏地，她捂脸作痛苦状，尖叫起来。 四周陷入死寂，素娥的耳边只有嗡嗡声。待一切平息，她恶狠狠地瞪着素娥，用奇怪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紧接着，素娥的眼前闪过一些血腥的画面，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素娥醒来，天色已是大亮。 “果然是个梦。”素娥小声道。 项正一早带着女儿觐见国王。 国王见到二人，急忙吩咐在大殿设宴款待。 “孤正欲召见，没想到二位自己来了。呵呵。”国王先是看着项正，旋即将目光移向素娥，愣了一下说道，“素娥，天神在梦中对你说了什么？” 她照着父亲的指示说了一遍。国王听后笑意明显，连连向二人敬酒。 几杯酒下肚，国王已是眉飞色舞。项正见状对素娥使了个眼色，素娥微笑作答。随即，她起身跪拜于殿中，柔柔道：“小女子愿为大王起舞一支。” 国王立刻放下酒杯，红着脸说道：“好，好，如此甚好。来人，速速奏乐。” 陶埙声起，悠扬飘荡在大殿中，素娥随乐而动，身体似柔软无骨，婀娜多姿。时而牵衣翻转，碎步踢踏有序；时而腾空而起，盈盈而飞；时而眼含柔情，脉脉注视；时而噙着泪水，难舍难分；时而优雅挪步，弯腰垂目，如鱼儿般摇晃。乐停舞立毕，素娥满脸绯红扭坐于殿中，转身引颈凝视容文。 国王目瞪口呆呼吸急促。项正哑然垂目，偶尔偷瞄一眼。 许久，项正轻声唤道：“大王。” 没有回应。 “大王。。。。。。”他提高声音。 “咳咳”，国王捋须正色道：“素娥快快请起，是本王失态了。” 素娥这才缓步到座位，绯红的鹅蛋脸汗意涔涔。 “敢问大王，小女能否入大王的眼？想必大王见多识广，看不上我家小女之舞。”项正笑道。 “看得上，当然看得上。”国王忙不迭回答，紧盯素娥，“此女真乃天人也，舞姿堪称大美。如此柔嫩，好似无骨。妙！妙！孤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舞姿，至今还在眼前晃荡，难以忘怀。”国王抿嘴摇头，目光呆滞。 项正沉吟一番，然后牵着素娥一同拜倒，侃侃道：“祝贺大王延寿二百年；祝贺容国禳灾成功。为喜上加喜，属下愿将小女献予大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国王既惊又喜，强自镇定轻声道：“只是不知素娥意下如何？” 素娥抬头凝望国王，娓娓道：“奴婢愿意服侍大王，终身不离不弃。” 国王霍然半站，叉开双腿高声道：“哎呀，孤正有此意，一定是天神帮我遂愿。哈哈。。。。。。” 项正再次使过一个眼神，素娥便轻柔步向国王。 “好，好。”国王愣道。 素娥故作柔弱态倾倒于国王怀中，嘤咛喘息。国王看着怀中美人，一时不知所措。 项正嘴边泛起笑意，起身拱手道：“大王请恕项正无礼之罪，今日家中事务繁多，属下先行告退。”说完沉下了腰。 国王眼神迟滞，道：“好，无罪，无罪，不送。”说完又呆望着素娥。 项正大步退出宫外，漠然走向牛车。 待项正离去后，国王还是痴痴盯着素娥。素娥见状弱弱哼着：“大王，奴婢累了，想歇歇。” 他豁然醒悟，双手抱起素娥，阔步而去。 入夜时分，府邸里的容武坐立不安。容金光站在旁边，硬是憋住了已到嘴边的笑意。 “哎，你不是说项正带素娥进宫了？父王怎么还不派人来抓我？”他急道。 他知道身份高的男人侵犯身份低的女人，往往不用大刑处置；大多是陪财了事，最多也就是迎娶过门。更何况他是大公子，未来的国王，嫁给他不就是当王后吗？多少女人仰慕自己，他不信素娥不动心。不过一想到那晚的情景，就怕刚烈的素娥闹出点事情来。 “公子啊公子，这正说明素娥打算隐瞒，不是更好吗？”容金水肃然道。 “总感觉不对。”他摇摇头。 当夜无事。 第十八章 林中魅影 “哼，哼。”树林里，一头野猪拱着地。 “噗”，一小块石头砸在它身上，它甩了一眼便埋头。有个瘦高的人在不远处学它哼哼叫。 “咚”，一大块石头砸在头上。它大叫着摇晃两下；然后哼着粗气抬眉，眼底射出一股凶光；接着，它咆哮一声冲了过去。它跟着他绕了几个弯子，想着一定要拱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跑到一块空地时，他突然一跳，它立刻跟着一跃。下方一个大网正在收拢，它将将擦着飞了过去，后面传来几个人的叹息声。 那人发现它还在后面，惊愕地卯足了劲。它见状心想：呵呵，看我不顶死你。 它跟着他拐过大树，跳过大坑；他跃过很高的荆棘，它就从小孔钻过去。谁让你惹到我了，本野猪今天叫你好看。 一会儿的功夫，长长的獠牙就要碰到对方的腿！ 倏地，那人跳了起来，它也跟着一跳。要顶到了！野猪暗喜。 嗯？不对，腿怎么升上去了？它正在纳闷，前方赫然出现一棵大树。还未来得及喊叫，它便感到一阵剧痛昏厥了过去。 六个族人慢慢跟了上来，看到他吊在树上高高缩起，而那头野猪昏倒在树下。 他跳下来踢了野猪几脚，随即哈哈大笑。 “飞鹰，你跑得真快，要是我早就被顶到了。”一个瘦小的族人说道。其他五人也啧啧称赞。飞鹰一手挠头一手拭汗，黄脸渐渐泛起红晕。 黑暗吞没了阳光。猪头在火架上滋滋冒着油烟，七人围成一圈大口嚼肉，笑声不绝于耳。 “我只是跑得快。黑鱼，你的胆子可比我大多了。”飞鹰看着那个瘦小的族人，笑道。 “嗯？”黑鱼咽下一口肉，眨巴着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说你跟强骨打死了一头熊。”飞鹰说道。 “哎，那个呀？”黑鱼移开目光，啃了一口肉，“我是被逼的。”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肃然看着他。 “你真的杀了一头熊？”一个族人问道。 “我们找到一个熊洞，黑熊就在里面瞪着我们。” “然后你们就进去把它砍死了？”飞鹰急问。 “这个嘛，”他砸吧了一下嘴巴，“我只是个诱饵。” “诱饵？”另外一个族人问道。众人张大眼睛。 “对，诱饵。我问强骨有什么计划，他让我去把熊引出来，剩下的交给他。”黑鱼舔了舔嘴唇，“我再问强骨，‘然后呢？’。他说那就是所有的计划了。” “计划简单明了，像强骨的作风。”飞鹰点头道。 “我问强骨，‘我该怎么把熊引出来？’他说那是我的事情，他只负责砍熊。”黑鱼说到这脸色变得凝重，“我看到洞口有条大鱼，就慢慢过去，在熊的眼皮底下抱起来就跑。那条鱼真的很大。”说完他看着自己的拳头握了握。 “然后呢？”众人凑近他一齐问道。 “我听到后面有搏斗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一直跑了很远。等我安置好鱼回去一看，熊已经被强骨砍死了。” “哇。。。。。。”众人嘴巴半张，眼中射出敬意。 “你抱着一条大鱼还能跑过一头熊，看来不比我慢啊。下次你来勾引野猪。”飞鹰连连口气。 “不，不，”他摆手道，“我没有跑过熊。” “没有跑过？”飞鹰皱眉。 “没有，”他笃定道，然后掀开后背露出两条伤疤，“要是我再慢一点，命就没了。” “既然已经把熊引出洞了，你为什么不扔掉鱼跑？”飞鹰肃然道。 “因为我想吃那条鱼。”他满脸正经。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飞鹰揉了揉他的头。 这时，黑鱼看到荆棘丛晃了一下。定睛片刻，发现黑暗中有道轮廓。他将目光锁定，缓缓走了过去。旁人正讨论食人族，没有人理睬他的举动。 渐渐清晰的轮廓突然动了一下，露出一对绿色。他怔了片刻，接着上前扒开荆棘丛，并将脸凑了上去。他的心怦怦乱跳，呼吸急促。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长着绿眼的家伙。对方头发稀疏面容枯槁，脖子里面的气管正在跳动。 他刚想大叫，对方刹那间将匕首插入脖子。他的气管被割断，面部扭曲眼睛翻白嘴里呼噜，全身筛糠般抖动。他抖了好一会，背后的族人却一直在高声讨论。 这时，飞鹰看到他并叫了一声，见没有反应便走了过去。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张大眼睛望着他。一俟走到他的身边，飞鹰立刻大叫。 众人霍然站起，然后就看到周围草丛中跳出许多绿眼人。六人慌不择路，瞬间作鸟兽散。 飞鹰跑得极快，一会儿就只剩自己了。他调转方向朝着河流急奔，不时张大眼睛回望。突然，有个家伙从旁边一下子窜到前面去了。他停下来注视前方，紧接着背后传来脚步声。他瞪眼歪嘴猛一转头，一个绿眼的家伙正眼对眼望着自己。他踉跄后退，却撞倒了什么东西身上。 他转头一看立时撑大了嘴巴，是勾引熊的那个族人！只见一双绿眼眨巴着，脖子上淌着血。正欲开口，对方却将匕首“噗”地刺入了他的心脏。他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接着失去了意识。 在荆寨南边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大山，山的南边坐落着山下部落，部落南边有条河。山下族人就居住在这个部落，他们生活安定祥和，很少与外界交流，就如隐居一般。族人们靠渔猎采集为生，不过他们通常只在河的这边捕猎，另一边是食人族的活动区域。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愿意过河。如今食人族很久没有出现，有些大胆的族人开始渡河寻找食物。 这日，一对男女在河对岸捕鱼。这里鱼又大又多，男人徒手就抓了不少。 此刻，女人正在岸边整理今日的收获。先是刮削鱼鳞，然后剖开鱼肚清洗内脏。她不时抬头注视对岸，那边飘起了缕缕轻烟。男人在不远处烤鱼，她转头嗅了嗅，莞尔一笑。 虫鸣声和水声突然消失，女人抬起头来，旋即发现自己的呼吸声也没了。她紧促眉头，凝重的眼神四处张望。须臾后声音恢复，她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刮鱼。 突然，后方传来短促的叫声。 第十九章 绿眼怪 女人丢下刮削器跑了过去，在篝火前怔住。一个男人躺在地上痉挛，脖子上的大口子汨汩涌血。她立刻跪在旁边用手捂住伤口，但是男人哽咽了几下便失去声息。女人趴在尸体上哭了很久，之后她抽泣着来到一棵大树下，用木头挖起坑来。 等她挖好后，天色也暗淡了不少。她跑回篝火处，尸体却不见了！突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猛一转头，立时睁大双眼歪着嘴，“啊。。。。。。” 暮霭四合，莽莽大山中百兽绝迹。倏地，从草丛中飞出一位少年。他面容稚嫩上身赤裸，下身一条狗皮裤。此刻，他双眼圆睁气喘吁吁。他看到了前方河对面的族人影影绰绰，刚刚张口，侧面闪出一个黑影将他扑倒。虫鸣幽幽。 黄昏时分，山北面的树林中，一位短发女子背着弓箭和鼓囊的皮袋往山上走去。一声狼嚎传来，她缓缓转身，百步之外有一只狼站定在树下。 她放下皮袋将弓拉满，然后屏气凝神；接着左手食指轻敲两下箭杆；之后慢慢吐出一口气。短暂的沉静后，“嗖”，羽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将狼的头颅射穿并钉在树上。 没走几步，呼噜声传来。她抬头一看，微笑的瓜子脸瞬间僵硬。某个衣不遮体的家伙爬到狼身上大口撕咬起来。她愣了一下便躲到树后。“难道是山中野人？”她皱着细眉嘀咕道，不自觉探出半个身子。 那人回头看了一下，她立刻转身躲在树后。她看到了一双绿眼，脸上有个烂洞。她缓缓取下弓箭，心脏猛烈击打胸口，耳边尽是脉搏声。片刻之后，她抿唇闪了出去，刹那间拉弓指向前方。然而人和狼都消失了，只有某处草丛在微微晃动。垂目沉吟一番后，她大步向山上走去。 翌日午时，刺眼的阳光乱射。山下部落，数百人聚在一起喧喧嚷嚷。 两个壮如熊的男人站在巨石上俯视人群。两人都是脸型粗矿披头散发，身上到处是刺青。不过其中一个头发上扎了许多小辫子，而另一个戴着金冠。 金冠男吼道：“别吵了，有谁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 “猛虎酋长，昨夜我梦见一群绿眼的家伙把他们杀了，就在对岸。”一个光头男举手说道。 “绿眼的家伙？还是在梦里？”辫子男怒发戟张，粗声粗气道，“光头，我越看越觉得你的眼睛就是绿色的。快说，是不是你干的？” “我？强骨你不要乱说话，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族人毒手？”说着光头就捂住了眼睛。 “还说不是？你把眼睛捂起来干什么？大家快看他的绿眼，就是他干的！” “好了，强骨。”猛虎瞥了他一眼，然后看着众人，“我知道光头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绝不相信他会杀害自己族人。” 光头闻言放下双手，一群人立即凑上来盯着他看，搞得他脸都红了。一个半大的男孩突然指着他的眼睛叫道：“咦？他的眼睛真地有点绿。” 光头举起拳头作势要打。“没有没有，是我看错了，他的眼睛是黑色的。”男孩说完一溜烟跑了。众人顿时哄然大笑。 昨日杀狼的短发女子走到前面仰视酋长道：“我昨日在大山北面打猎，看见一个绿眼的家伙往北边去了。” “强骨，”猛虎看着她说道，“你看灵寒的眼睛是绿色的吗？” “不是。”强骨一脸肃然，直勾勾盯着她看。 “哦？”猛虎的嘴巴张成大大的圆形，瞪着他道，“那是什么颜色？” “我看到一个绿眼的家伙，就在山的北面。”抢声说完，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是最好看的颜色，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猛虎兄弟，你快帮帮我。”强骨在空中比划着什么。之后，两人同时上下打量着她。 “再乱看，我就把你们俩的眼睛挖出来。”她指着道，脸色绯红。 两人闻言同时将头撇开，族人一阵哄笑。强骨即刻回头怒视众人，笑声渐渐散去。 “你说有个绿眼的家伙？”猛虎一脸正经。 她微微颔首，神色凝重。 “是个人吗？” “看外形的确像人，可是。。。。。。”她垂眸沉吟。 “可是什么？”他紧皱眉头。 “可是我感觉是个死人。”她霍然抬眼。 “什么？”他眼睛突然睁大。原本嬉笑的族人也一下子僵住了。 “我看到那家伙脸上有个大洞，而且它身上的皮肤没有血色，就像死尸一般。”她绘声绘色，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异常。 “她说的是绿眼死人。”强骨学着她的声音，并作扭捏态。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她剜了一眼强骨，“我不敢说族人消失与它有关，但是那家伙确实古怪。”她停顿了一下，“酋长，我们应该派人去抓住那个，那个怪家伙。” “既然现在我们跟它这么熟，可以先帮它取个名字。”强骨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猛地一瞪，右手指天，“有了，就叫它绿眼怪。” “哈哈。。。。。。”族人笑得弯下了腰，其中不少人捂着肚子。 灵寒再次喟然一叹，摇摇头哑然望着他。 “绿眼怪？呵呵，”猛虎忍俊不禁，“你们谁爱去谁去，我可不去。” 灵寒立即举起右手，然而也只有她举手。 “光头？”她回头瞪着对方。 “啊？我？”光头指着自己，摇摇头，“我只是做了个梦，我也不确定。” “举手！”她低声喝到。 “好吧。”光头左手捂着脸，右手缓缓举起。 “两个？”猛虎张开两个手指，声音像打雷。 “两个。”她点点头，声音清婉如鸟叫。 “三个。”强骨环视众人，嘴唇抿成一条线，右手高高举起。 “强骨？”猛虎锁起眉头，然后看看灵寒又看看他，便松开眉头道，“好吧，路上多加小心。别走太远。” “我知道，北面还有其他人。”强骨正色道。 第二十章 离间计1 一夜未眠的容武决定觐见父王。到了王宫，侍女告诉他：“大王深夜才睡，恐怕要接近午时才会醒。” “午时？”他微微皱眉，然后兀自在大殿上踱来踱去。 过了很久，侍女才来告诉他：“大王醒了，宣公子入后宫觐见。” “后宫？”容武拉住侍女，“你是不是说错了？” “大公子勿忧，”侍女莞尔，“大王说的就是后宫。后宫的规矩：只有当大王亲自召见时，男子方可进入。” “这？”他眼神迟疑，“好吧。” 他边走边想：这后宫乃起居内室，父王从未在此召见任何外人。他曾在后宫游玩过，但那是很小的时候。现在若冒然闯入其她妃子内室，就有勾引内宫之嫌，此乃大忌。 父王不避嫌？怪事！ 一俟进入后宫，他先向父王祝贺延寿成功，后与父王把酒畅谈。他试探了多次，才确信父王毫不清楚那晚的事情，而且父王一直处于兴奋状。 出宫后路过一拐角，他眼前一亮。那沉鱼的容貌，婀娜的身形，不是素娥还能是谁？ 没想到，素娥见到他非但不惧怕，反而径直走向前来。对方靠得很近，几乎碰上他的身体。从对方身上飘来一股少女的清香，他蓦地想起那晚的经历，下体一阵燥热。 “公子，自前日一别，想煞小女了。每每忆起公子的英容笑貌，小女子就情不自已，真想闯入公子府邸一番倾诉，但碍于人眼又不敢放纵自己。今日得知公子觐见大王，小女子便痴痴等于此地。就想再见一面，一睹王子伟岸之躯，共度一刻。哪怕公子觉得下贱，小女子也心满意足。”话毕，她咬嘴相望泫然欲泣。 “不贱不贱，正好，正好。。。。。。”他哪经得起这般挑逗，内心七上八下，口干舌燥额头渗汗。突地，他环住了她的腰，“素娥，想煞我也。”同时用身体蹭着对方。 素娥轻推容武，娇嗔道：“公子不能在此！” 他霍然松开，轻轻把玩嫩手：“容武鲁莽，姑娘见谅。那我们，找个地方？”说完眼中充满期待。 素娥红着脸嗯声点头，然后垂目不语。 他见状大喜，不顾素娥挣扎将其抱上牛车。他亲自驾车来到一片广袤的大草原，然后停在孤独的某棵树下。 素娥下车后愣怔了片刻，然后问道：“这是哪？” “放心吧，这里没别人。素娥，想煞我也。”还未说完，他便熊抱素娥。 “公子不可在此！” 他此时上下其手大喘粗气，哪里还停得下来。素娥也只能任其蹂躏。。。。。。 许久，一场天地共鉴的燕莺之乐终了。 素娥粉拳击着胸膛，娇声道：“公子怎可如此？要是被人看见，羞煞小女了。” “为了你，我愿意让全天下的人羞耻。”他凝视道。 素娥露出笑容，二人紧紧相拥。待到夏阳衔山之时，他们才依依不舍分离。二人共同约定，来日公子觐见国王，让国王提亲。 素娥匆忙回家将一切告知父亲，后者微微点头后跟她耳语一番。 太阳才露出一半，素娥便在容武府前截住牛车。她抱住容武声泪俱下，“公子，昨夜刚到家，大王便派人宣我进宫，说是要详谈天神托梦之事。虽有不妥，但碍于国王之面，父亲便让我去了。哪知根本不是托梦之事，而是前日见到小女起了色心。待小女进入后宫，大王便将小女欺负了。”说完又是一阵哭啼。 容武懵然，晃晃悠悠差点跌倒。“这可如何是好，父王怎能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他握紧双拳。 她瞥了一眼容武的拳头，“小女当时拼命阻拦，并告知已有婚约在先。但大王却说，却说。。。。。。” “说什么？”他吼道。 “说来日拒了婚约便是。”她梨花带雨，惹得他也落下了眼泪。她见状继续道，“公子，大王要纳小女为妾。看来与公子的婚约只能来生再赴。”说完紧紧抱住他。 “夺妻之恨，岂有此理！”他怒目道，两只拳头捏得咔咔响。 半晌后，素娥停止哭泣，“小女借口回家探母才得以逃脱，现在时辰已到，得速速回宫。” 他依旧紧紧抱着她。 “公子，放开小女吧。日后君不思妾，妾不思君；君在这头，妾在那头，永不相见；如若相见，必是路人。夫君，忘了我吧。”娓娓道完，转身即走。可是他紧紧拽着她的手，丝毫无松懈之意。 她以背视人，肃然道：“公子松手。” 他痴痴望着，不语不松手。 素娥甩脱王子，决绝前行。十余步后转身注视有顷，才恨恨而去。留下痴痴的他，独立于风中。 容武回到屋内，将所见之物砸的稀烂。 容金光听着哐当咚咚的聒噪而来，拱手笑道：“公子大喜之日如此发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转身怒目，“大喜个屁。” 容金光愣了半会，道：“莫非事情有变？是否因为项正？” 他不回答，继续哐当咚咚。砸了半晌，见实在无物可砸，便抢过容金光的茶碗砸个稀烂。 “公子请如实相告，属下好献策。”容金光正色拱手道。 于是他全盘托出，听得容金光一愣一愣的。最后笑道：“说完了，该你献策了。” “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对。说你的策。” “都是真事？”容金光嘴巴半张。 “千真万确，”他肃然道，“金光救我。”说完一躬到底。 “公子请起，”容金光赶紧虚扶一下，道，“若果真如此，公子应当忘掉素娥。” “你说什么？”他勃然大怒。 “大王本不知晓公子与素娥之事，如今木已成舟，公子理应退出。再说公子与素娥两次温存，足矣。”容金光说完便是一躬。 “不足，不足！我说不足就不足。”他踱来踱去。 “若公子执意如此，王位恐是他人之物。天下美女何其之多，等公子即位，后宫的美人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素娥？” “比不上，我说比不上就是比不上。什么王位，什么后宫美人，我都不要，我只要素娥。素娥啊。。。。。。”说完大哭起来。 待他哭声稍定，容金光说道：“公子别说气话。属下之意，退让才是上策。” “我不退！”他指着对方，“你说，我怎么才能把她抢回来。” “这如何使得，难不成让大王把妾让给你？这会让天下人耻笑的。”容金光说道。 “你做不到就给我滚，本公子一个人也要把她抢回来。”他眼神坚毅。 容金光轻轻一叹，退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离间计2 话说素娥回到宫中，与国王又是几日温存，二人几乎不出后宫。 国王不见任何人，不理任何事，这在各族首领中引发了异议。有人坐不住了。 熊德昌是熊氏族长的大儿子，是容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政者。他已有数日未见到国王，很是纳闷。听闻国王整日厮混于后宫，便想劝诫一番，可见不到人又能如何？他是容武的舅舅，王后的哥哥。本想先见见妹妹，让其去劝劝国王。但转念一想，还是直接面见国王更好。万一不行，再让妹妹出面。 这日从清晨起，他就一直等候在大殿，直到午时才悻悻离去。国王以前也宠幸过几个美人，每次新鲜劲过后都会恢复常态，他如是想道。 而里边，国王当然知道熊德昌来找自己。他躲着不出去，就是不想听那些劝诫。“赶”走了熊德昌，他突然兴致大发。。。。。。 待温存过后，素娥满脸绯红香汗直冒，嘤咛地喘着气。突然，侍女来报，说大公子求见。 “不见。”最近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素娥霎时一个机灵，凑到大王耳边喘息道：“大王见一下人家嘛。” “哦？这是为何？” “那些个首领，大王不见，他们也会把事情做好。但是这个公子是储王，需要大王时时提点，以后才能像大王一样当个好国王。大王见见他吧。” “那我速速把他打发走，美人在塌上等我。”说完使劲吻了下去。 容武在大殿等候多时，正欲离去。 “吾儿久等了。”国王的声音适时传来。 他看到父王出来，越过其肩膀探了探，眼神由期望转为失望。 国王走上前问道：“吾儿有事吗？” “孩儿听说父王几日不见人，有点担心，特地前来探望。” “本王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了，吾儿不用担心。”国王恍然笑道。 “父王安康，孩儿也就放心了。”他再次往里探了探，一脸沮丧。 “你不开心？有心事？”国王看着他的脸。 “呃，没有。既然父王安康，孩儿就先告辞了。”他折腰一拱。 “好，去吧。”国王摆摆手，随即转身离去。 他刚出殿门，一个侍女便凑到耳旁低语。他顿时喜上眉梢，跟着侍女进了后宫。在后宫的一片草地上，他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待他靠近，素娥转身泪眼婆娑。 两人一时无语。 “素娥，”片刻后他打破沉寂，“你，还好吗？” 不料，素娥直接抱住他。 他愣了一下便想推开，怎奈素娥抱得太紧。他不敢使大力，深怕伤了素娥，只得轻声道：“素娥快快松手，被父王看到就糟了。” “你就那么怕他？想煞素娥了，抱一下都不行？”素娥说完撅着小嘴。 他不置可否，双手不自觉摸上了香肩。 而此刻，国王正四处火急火燎寻找素娥。他被一个侍女引到此地，远远看见素娥与容武缠抱在一起，稍事思忖后喝到：“何人如此大胆！” 容武大惊失色，推开素娥转身就跑。素娥顺势倒地作痛苦状。 国王阔步走近素娥，叱道：“看你干的好事！” 不料，素娥却声泪俱下地说：“大王好不讲道理。妾身被人欺负，你倒先来骂人家。妾身不活了。”说完便要撞树。 国王大愕，上前抱住素娥问道：“容武如何欺负你了？告诉孤，孤替你做主。” 素娥望着容文说道：“臣妾想在这里散散心，没想到大公子闯了进来。妾身请他速速离去，他却上前倾诉，说如何如何爱慕素娥，要带素娥私奔。妾身不从，他就死死抱住，欲行苟且之事。要不是大王及时赶到，恐怕，恐怕妾身已经被。。。。。。”说完瑟瑟然大哭。 “啊？这个逆子，竟然做出如此有违天伦之事。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宰了他。”国王怒发戟张。 不料素娥死死拉住他，说道：“大王不可，公子是你的亲生儿子，不可伤害他。妾身怎比得上公子。妾身委屈就委屈了，大王要为容国着想。” 他看着素娥伤心的样子，怒色渐消，“那就便宜那小子了？可你是本王的美人，你受辱，就是本王受辱啊。” 素娥正色道：“妾身不说大王不说，就没人知道，也就不算受辱。看在妾身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妾身相信公子是个识大体的人，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踯躅了半天，看着素娥梨花带雨的样子喟然一叹：“哎，看在美人的面上，就饶他这一回，再有下次我就废了他的公子之位。” 素娥收住眼泪，刹那间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然后由国王搀回了屋内。 话说容武回到府邸，先是上蹿下跳；然后沉吟低语；最后瘫坐于榻上作失魂落魄状。 可是直到太阳完全落山，也没人来抓他。之后，他的眼睛又瞪了一个晚上，直到清晨才渐渐合上。 他的鼾声没响多久，素娥却找上门来了，还是走的正门！他闻声惊醒，遽然将素娥迎进屋内，然后锁紧门窗支开他人。最后满头大汗跪坐在素娥旁，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现在不该来这。” “为什么？人家想你不就来了。”她仰着脸蛋悠然道。 看到那张清纯的脸，他起身踱步半天，突然止步说道：“素娥，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爱是单纯的，然而天下是复杂的。你这样是会受伤的，懂吗？” “不懂，”她答道，“我只知道爱你，天下什么样我不管。” 他咬牙攥拳，继续踱来踱去。他心想：素娥爱他，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爱的这么单纯，他当然渴望如此；素娥冒着危险来找他，更令他惊喜。唯一的问题是中间夹着个父王！偷偷摸摸地也就算了，关键还被父王发现了；被发现后还要偷情，这也太刺激了！现在怎么办？赶她走，断绝来往？自己千万个不愿意。 突然间他怔住了，然后跪在素娥面前，“素娥，昨日我逃走后，父王打算怎么处置我？” “处置你？没有啊？” “没有？他不是看到你和我。。。。。。”他语塞了，半张着嘴巴。 “傻瓜，我不说，他怎么知道是你。我跟他说是个偷摸进来的贼人，然后他就命人搜索王宫，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 “他不知道是我？”容武深吸一口气，“可他明明看见我了，还大骂了一句。” “你想想他骂了什么？” “他骂，他骂。。。。。。对了，‘何人如此大胆？’” “‘何人’？”她眨巴眼睛吐吐舌头，“是谁啊？” “对啊，他没提我的名字。”容武将目光移开又移回，“但是他肯定看到我了。” “看到你时，大王站得很远。而且你转身就跑，他只看到个背影。”素娥正色道。 “你是说，父王没认出我？”他陡然睁大眼睛。 “大王岁数大了，眼睛看不清。” “此话当真。”他面露喜色。 “我日日陪着大王，相信我，没事的。再说要是他认出你了，你能在府里待到今日？” “没错，我就知道不会那么轻易原谅我。”说完，他深深吐了口气。 素娥扭了扭身子说道：“你看人家冒着风险来找你，你也不表示表示。”说完闭上眼睛把脸凑了上去，鲜红欲滴的小嘴微微噘起。 容武先是一惊，后又犹豫。他沉吟有顷，最后深深吻了下去。 一番酣畅淋漓的云雨过后。素娥趴在容武身上，脸蛋红扑扑的。 “夫君，给娘子写首诗吧。”她突然冒出一句。 “写诗？”他狐疑道。 “对啊。你看我经常见不到你，想你的时候看看你的诗，也好排解我对你的思念之情。” “好，我来写。” “再盖上公子印玺。” “为什么？” “你盖嘛。。。”她晃着身子道。 “好，好，我盖，你让我盖什么我就盖什么。”说完光着屁股跑去写诗。 深夜，王宫内。国王瑟瑟然拿着一方布帛，上面赫然映着一首诗： 夫君思素娥， 娘子念容武。 天人两相隔， 夜夜心相望。 熬到登基时， 定要结连理。 最后还有容武的印章。 “好，好，好个定要结连理。写诗就写诗，还把印玺盖上了，这是盖印的地方吗？粗俗大胆天理不容。来人，把。。。。。。” “大王。。。。。。”素娥跪到在地，噙着泪水说道：“本来妾身不想把这首淫诗拿出来，拿出来恐伤了大王与公子的情义。但欺骗大王，窝藏淫诗，妾身万万不敢。现在木已成舟，公子也只是强塞了一首诗，以表倾慕之情。大王，你就再饶他一次吧。大王。。。。。。”说完，素娥趴在地上，大哭不止。惹得大王眼圈红润，叹息不迭。 “素娥，你这又是何苦？”国王掩面而泣。 见状，素娥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于是，容武再次“逃”过一劫。 正当素娥暗自得意之时，一个侍女悄悄跑了出去。后者来到王后的寝宫，直到天亮才出来。 第二十二章 王后下狱1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后的眼线将“情诗”告知了她。她去找熊德昌，两人决定把容武叫来。 容武刚到舅舅府邸，熊德昌就甩给他一方布帛。他顿时僵住，布帛上赫然映着一首诗： 夫君思素娥， 娘子念容武。 天人两相隔， 夜夜心相望。 熬到登基时， 定要结连理。 不过最后没有印章，字迹也不是他的。 “这怎么回事？”他指着布帛道。 “应该是我们问你。这是不是你写的诗？”熊德昌指着布帛，满脸通红。 “是。” “是不是写给素娥的？” “是。” “是不是你塞给她的？” “是。” “我问完了。”熊德昌软在榻上，呼吸急促。 “可是怎么会在这？”他紧蹙眉头。 “素娥把诗交予大王，说汝强塞予她。有个侍女与娘亲近，她背下了这首诗。这是抄本。”王后握着他的左手。 他理了理思绪，想道：素娥交出情诗？不可能，若是父王发现他俩的关系，对素娥也有危险。那就是偶然被父王发现的，只有这样才说得通。至于素娥说自己强塞予她，那是保护自己，不然两个都完蛋。对，就是这么回事。现在，我要保护她！ 他双眼骨碌碌转了一会后突然一瞪，微笑颔首。 “汝想清楚了？就是素娥有意陷害。放心，有娘在不会有事。”她捏了一下儿子的手，“不过汝要速速与其断绝联系，剩下的事情由娘和舅舅对付。” “对付什么？”他突然抽出左手，表情严肃。 “当然是对付素娥，”她面带微笑，“只要娘和舅舅出手，她在王宫呆不了几日。” “不！不准碰素娥。”他叫道。 “不？”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可是她有意陷害？” “是我强塞给她的，不关她的事。我爱她。”他在母后面前攥紧了双拳。 “孩儿，”她用双手压下他的拳头，“听娘一句劝，这个女人碰不得。晓得不？” “我晓不得。”他背过身去。 “她是大王的美人。你写情诗给她，是谋反。”熊德昌眼睛瞪得牛大。 “谋反就谋反。” “你。。。。。。”熊德昌指着对方。 “吾儿休得乱说，那谋反是随便说的？将来王位早晚归汝，谋啥子反？”她一脸端庄，“这样，汝忘了素娥，娘亲给汝寻个好女子。至于汝的父王，娘来对付。一个素娥罢了，掀不起大浪。” “我不要，我只要素娥。” “素娥素娥，她到底有什么好的？把你迷成这样。”熊德昌喝道。 “哥勿吓他，跟他好好讲。”她看看哥哥，又转头看着儿子，“勿讲丧气话，汝是大公子，跟素娥是不可能的。晓得不？” “可能。”他瞪了母后一眼。 “你要这样，王位可就不是你的了。”熊德昌说道。 “不要了。”他一挥手。 “你要这样，我就不认你这个侄子。”熊德昌连连跺脚。 “我也不认舅舅。”他立刻回道。 “你！”熊德昌戟指道，“好啊，那你母后呢？母后总该认吧？”。 “母后若是阻止我。那，我也不认。” “哎呀。娘的儿啊，怎么会这样？”王后哭出声来。 “现在晓得不？”熊德昌看着她说道，“早跟你说过要把大王看紧，你说随他去。现在好了，你的好儿子跟好夫君都被同一个女人迷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我看啊，这男人要是被女人迷住了，连人都不是了。你看看他说的话，像人话？像公子说的话？” “我爱素娥是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你爱怎么就怎么，我不管了。”熊德昌甩手而去。王后哭的更加凄厉。 当夜，国王正与素娥游戏。侍女突然来报，说王后求见。 “不见，叫她走。”他甩甩手。 “王后说有要事，一定要见大王。” “要事？”他眉间微微用力，随即绽开笑意，“无非就是那点事。” “什么事啊？”素娥问道。 “美人想知道，那孤给你演示一番。她呢肯定是熊德昌叫来的，他俩从来都是同一条船上的。王后来了就会说‘大王啊，汝不要迷恋素娥，要勤勉于国事。女人嘛就那么回事，迷恋久了对身子不好，对容国不好。晓得不？’意思呢都差不多，但是这个‘晓得不’一定会讲。” “晓得不。”她学着国王的语气，然后吐了吐舌头。 “这点破事天天讲，烦不烦?孤都背下来了。容国就那么点事，首领们做就行了。如果事事都让孤去做，那孤还要那些氏族首领做什么，全部解散算了。再说孤也就消遣几日，又没出什么大事，至于吗？说得孤好像是个昏庸的国王。孤乱杀人了？乱收供品了？乱抢女人了？乱打仗了？乱。。。。。。哎呀，反正就是不见。” “大王说的对，是他们不懂。”素娥笑道，然后在国王脸上亲了一下。 “还是美人懂本王，跟美人在一起本王就是开心。那些个氏族首领天天丧着个脸——当然你父亲除外，好像他们家里每天都死人。上个朝跟办丧事一样，孤即位二十多载，感觉办了二十多载的丧事。” “看你还敢不敢说我父亲的坏话。”说着她轻轻扭了下他的耳朵。 “不敢不敢，美人饶命。”说完一抬头，看到侍女矗在那儿玩手袖，“你怎么还不走？” “是王后。她一定要见，见大王。” “我说了不见。” “但是王后不肯走。” “这个犟脾气，”他沉吟一番，“宣她进来。美人你先躲躲，你看看她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但是你别出来啊，这个王后不好对付，我都得让她三分。千万别出来啊。” “晓得了。”素娥吐吐舌头，躲在一侧幕后。 “王后觐见。”侍女声音刚落，王后走了进来。 “妾身参见大王。”她微微躬身。 “有什么事？说吧。”他一脸肃然。 “大王，汝不要再迷恋那个素娥。汝不出宫，于国于民不是好事。晓得不？”说完，发现他转向一边憋着笑意。 那边的素娥捧脸看着他，也憋着笑意。 “大王，大王。”王后颦眉。 “哦，那个晓得了，汝，回去吧。”他收敛笑容道，旋即转过头去，继续鼓囊双颊笑着。 王后恍然大悟，走到前方掀开帘幕，只见一位年轻女子鼓脸笑着。 刹那间，两人的脸都凝住了。 第二十三章 王后下狱2 素娥见状踉跄后退，然后正色躬身道：“妾身参见王后。” “汝就是素娥。”王后面无表情。 “是。” “就是汝勾引本宫夫君和儿子？” “呃。。。。。。”素娥僵住了，朱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确切地说，是被慌乱占据了思想。 就在此刻，王后突然伸出左手扯住素娥的头发，接着右手一挥。“啪”，素娥捂着脸跌倒在地。接着，王后抄起游戏用的长棍，边打边喊：“让汝勾引，让汝勾引。。。。。。” 国王愣怔了一会，随即被惨叫声惊醒。 “住手！”他喝道。 见王后不停手，他大步挡在中间，一把抢过棍子。王后伸手要抢，他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王后应声倒地，眼神迷离。 “大王？”王后看着他，渐渐泫然欲泣。 “气死本王了。来人，把这个疯婆子关进大牢。”他大口喘气，将棍子狠狠扔到一边。 “咚咚咚”，两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小跑进来，但他们左顾右盼没有动手。 片刻的沉默。 “怎么不动手？”他朝两人横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禀报大王，没，没有疯婆子。”其中一个侍卫说道。 “这？”他怒发戟指，“王后就是疯婆子，把王后关进大牢。” 两个侍卫交换了几次眼神，还是没有动。 “又怎么了？”他瞪着两人，声音就像在吼。 “大，大王，她是王后。”某个侍卫战战兢兢说道。 “关的就是王后。”他使劲一跺脚，吼道。 侍卫呆站着，欲言又止。 “动手！”他大喝一声。 侍卫这才扶着王后慢慢出去。素娥半红的脸上漾起笑意，转瞬即逝。 不久后，熊德昌要求觐见国王，但国王直接派人把他轰走。容武也想去求情，然而“情诗”的事还没弄清楚，他不敢靠近王宫。 当夜，国王辗转反侧。素娥见状问道：“大王何事忧愁？” “还不是为了王后的事。”他坐直身子慨然一叹。 “大王的意思是？”她脸色一冷，急声道。 “我当时气糊涂了。她毕竟是王后，关入大牢有失身份。我想现在就把她放出来。”他斟酌了一番，看着她缓缓道。 “这。。。。。。”她低头沉吟，脸上溢满焦虑。 “美人怎么了？呃，我知道你很难受。但她毕竟是王后，孤总不能一直关着她。”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我，就这么白白被打了？”她抬眉瞟了一眼。 “好吧，就关她一晚上，算是赔礼。这样她以后就不敢打你了。但明早便要放了她。她跟了孤数十载，从来不离左右。孤不能负了她。” “嗯，就听大王的。”她挤出一丝笑意。 天还蒙蒙亮，大王就迫不及待要释放王后，素娥急得连连跺脚。恍惚之中，她看见王后对她嘲笑，脸上立时一阵辣疼。情急之下，她拦住了大王。 “美人，你怎么了？”他问道。 “大王，要不再关王后一日？奴婢的脸上还在疼痛。”说完她捂住半张脸，紧咬嘴唇用力皱眉，作出很疼的样子。 “不行，现在一定要放出来，不然所有国人都会指责本王。”说着就粗鲁地扒开她。 “等等。”她急昏了头，想再拖延一下。见大王定住不动，便壮着胆子说道：“先关王后一段时日，以观后效。”说完她就后悔了，两手不住相互搓揉。给大王下命令可是谋逆，自己如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过了很久，国王别说骂自己，甚至没有动弹一步。她觉得奇怪，便慢慢挪了过去。当她看见大王的脸时，立刻大吃一惊。 只见大王纹丝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直那么呆呆立着。她突然有点怕，微弱的声音略带颤抖，“大王。大王。” 没有反应。 “大王。。。。。。”她又拔高了声音，并伸出右手。 就在她触到国王的脸时，对方的身体碎了一地，然后化入空中变成许多荧光，最后消失尽净。 她张大嘴巴和双眼，身体剧烈抖动，“啊。。。。。。” “怎么了美人？”大王被她的惊叫吓醒，赶忙摇醒了她。 两人还睡在卧榻上，前番的一切都是梦。四周尚是夤夜，她环顾一圈痴痴望着大王，默然作瑟瑟状。 “美人别怕，有本王在，谁也伤害不了你。”大王抱紧她，“是做噩梦了吗？梦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她眼神恍惚。 “那就好。”他先是笑道，随即脸上布满狐疑，“奇怪啊，孤倒是梦见你了。” “什么？”她听到一句吼叫，旋即才发现是自己的声音。 “孤梦见自己去释放王后，被你拦住了。”他若有所思盯着她。 她呼吸变得急促，脑子里的血液停止流动，只有发呆的份。 “你劝孤再关她一日，被孤拒绝了。”他继续道。 “然后呢？”她故意避开对方的眼神，呆望着前方。 “但是不知怎么，孤又改变主意了。”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先关王后一段时日，以观后效。” 她只觉脑袋被什么撞了一下，立时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打开眼缝，大王立刻跃入眼帘。 “美人，你醒了？”他坐在塌边，大喜道。 “我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细若游丝，眼神四处游离。 “你昏迷了很久，可把孤吓坏了。孤宣来巫师，熬了很多草药。是孤用勺子一滴一滴喂你，总算把你救醒了。”他站起来手舞足蹈，神情就像在邀功。 “我昏迷了？”她摸着脑袋。 “是的，美人。昏迷了一整日，不过孤把你救过来了。呵呵。”他展开愁眉，笑意不知从哪爬了上去。 “王后呢？”她豁然醒悟，眼睛简直是在瞪。 “还在牢里呢。不急，先关她一段时间。”他挺身撸须道。 她望着大王，浑浑噩噩。她记得昨晚大王可是坚决要放了王后的，怎么今日就变了？更诡异的是，大王跟自己做了一模一样的梦。然而，这一切怎么可能？ 第二十四章 南下抓鬼 这日，素娥从后门进入容武府邸。 “素娥，你受委屈了。”容武轻抚她的双颊。 “公子母后下狱，不怪小女吗？”她将双手覆上他的手。 “我都知道了。母后动手在先，然后是父王将她打入打牢。这怎么能怪你？”他眼睛沉下又浮起，被对方捕捉到。 “怎么了？”她眼睛一缩。 他沉吟有顷，缓缓道：“素娥，那情诗是你拿给父王的？” “情诗？你怎么。。。。。。”她微微张嘴，眉间慢慢锁起后又松开，“没错，是我交给大王的。” “素娥？”他抽离双手，“你为何如此？” “公子相信小女吗？” “我。。。。。。” “既然不信，素娥告退。”说完她转身便走。 “素娥别走。”他拉住了她的手，但她依然背对着。 “公子既对素娥心存疑虑，为何还要强留？” “我没有，都是别人说的。” “谁说的？”她霍然转身紧盯容武。 “我母后与舅舅，”他脸上浮现惊慌，“是他们说你要陷害我。”接着，他将对方的手放在脸上，“素娥，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要离开我。” “原来是这样。。。。。。”素娥沉吟道。 “什么？”他脸上的惊慌立时变为疑惑。 “我明白了，怪不得大王问我身上的情诗是谁的，原来是有人透露了风声。” “你是说，有人密报父王？” 她望着他颔首，“肯定是有人撞见我翻看情诗，告诉了大王与王后。” “对，就是这样，”他放下素娥的手，“母后说有个侍女告诉她的。母后从不会对我说谎。” “果然如此，”她停顿了一下，“大王接到风声逼我交出情诗，我不得已才说是你强塞的。我不能告诉大王我俩的关系。公子能明白素娥的心意吗？” “能，”他重重点头，“我当时就想，素娥没有理由主动交出情诗，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其中必有隐情！” “公子说得对，素娥绝无可能主动交出情书。”她的脸上浮现笑意，一只手轻抚他的脸。 “我母后与舅舅还说要对付你，但是被我阻止了。” “他们说要对付我？”她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陷入沉吟。 “没错。不过你不用怕，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永远不会！” “容武。。。。。。”她放下双手，泪水在眼中闪光。 “嗯？” “我爱你。” 容武紧紧拥住素娥，两人忘情吻着。。。。。。（此处省略很多字。） 两日后，素娥回到家中。在厢房内，父女俩商议良久。 “能让大王一直关着王后，素娥你是怎么做到的？”项正问道。 她立时语塞，慌忙将目光移开。 项正思忖一番说道：“算了，你让大王派容武去南方禁林捉鬼。” “禁林？捉鬼？”她瞪着父亲。 “前次荆氏族人禀报大王，说是荆寨有片禁林，里面有鬼出没。现在就让容武带兵去抓。” “大王信吗？” “不信。” “那如何。。。。。。”素娥眼睛瞪得更圆了。 “剩下就看女儿的了。” “明白。”她抿嘴颔首。 “素娥，你受苦了。” 她冷漠有顷，重重说道：“不报仇，宁愿死。” 父亲默然。 黄昏之时大王正在赏舞，素娥突然闯入，跪在中间泣不成声。 “美人回来就好，但为何如此伤心？”大王边说边走了过去。 “大王，大公子在半路将妾身强行掳走。不但逼问王后的事情，还猥亵妾身。妾身百般恳求才得已逃脱。妾身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大王。呜呜。。。。。。” “啊？这还得了，直接抢人了！”大王扶她起来，怒发戟张，“这逆子屡次骚扰美人，本王要立刻将他打入大牢，跟那个疯婆子关在一起。这两个都疯了！” “大王，”素娥嘤嘤道，“妾身有一法，既可以平息大王的怒气，也可以避免大公子骚扰。” “哦？美人请讲。” 听闻要派容武去南方抓鬼，熊德昌跑来觐见大王。 大殿之上，大王凛然端坐，熊德昌凝然伫立。 “大王前番才呵斥闹鬼，今日又信了？”熊德昌打破沉静。 “不信。”大王面无表情。 “既然不信，也要派大公子去抓？”他问道。 “要派。” “大王能否替臣解惑？”他双手一摊。 “不能。” 他双眼游离片刻，随即拱手道：“德昌告辞。” “不送。”大王的眼睛始终锁定在某处。 他悻悻离去，来到了容武府上，问道：“你要去抓鬼？” “要去。不去怎么办？违抗王命？”容武说完笑了笑。 “你去找大王力争，大王自己都不信闹鬼的事。” “父王这是有意糊涂，我遵命就是。” “你母后尚在狱中，这。。。。。。”他叹叹气，垂下了头。 “我现在自身难保。过段时日父王自会放母后出来，只是母后要吃苦了。”容武也叹了口气。 两人唏嘘感慨一番，各自散去。 这日，容武带着一支百人队伍抵达荆氏部落。他远远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家伙，吩咐下人前去询问。 话说猪哥和瘦竹竿正在发呆，一名身穿皮甲的士兵走过来问道：“喂，荆成家在哪？” “在那里。”瘦子忙不迭伸出手指。 “你在前面带路，”他先是指指瘦子，然后指着胖子，“你去召集族人，就说大公子容武到了，有话要跟大家说。” 两人大惊失色，须臾间冲了出去。瘦子突然脚下一空，摔了个灰头土脸。而胖子也不慢，身上的肥肉就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激荡起伏着。 人们见状哄然大笑，就连一路忧愁的大公子也忍俊不禁。笑声穿过莽莽禁林，飘向南方。 此时在禁林中，三个人脚踩草鞋烤着兔肉。 最高大的是强骨，他黝黑的皮肤上到处是刺青。这是山下部落的传统，凡遇大事就喜欢往身上刺点东西。他的左臂上有只虎头，表示曾打死了一只老虎，此刻他就穿着虎皮衣裤。 篝火另一边是皮肤淡黄的灵寒。她上身紧贴狗皮衣，下身着虎皮裤。此刻她正在打磨燧石箭头，长长的弓箭靠在旁边树上。 光头肤色暗黄，全身着狗皮衣裤，脖子上刺着一张女人的脸（那是他的母亲，他一直认为母亲是被食人族害死的）。此刻他正在望风。 他们向北走了几十日，一路循着时有时无的踪迹。 “注意树上，”强骨说道，然后肃然盯着灵寒，“要是树上也没有，我想绿眼怪可能会飞。” 灵寒哼笑一声埋头做事。 这时一阵笑声飘来，灵寒霎时抓起弓箭竖耳静听，另外两人持着斧头左顾右盼。笑声很快消失，他们继续各忙各的。 第二十五章 凄惨的荆族1 容武坐在木屋前，空地上聚集着二百多名荆氏族人以及少量奴隶。他稍事巡睃后脸色暗沉。之后，荆成备细描述了闹鬼的事情。 听完之后，士兵哄笑半天，族人和奴隶则面无表情。 “杀人还说得过去，连庄稼欠收也怪在鬼的头上，我都替鬼感到委屈。”他笑着继续说，“所有女人站到前面来，让我好好看看。” 一群歪瓜裂枣的老女人站成一排，他的脸色顿时僵住。 “你们部落的年轻女人在哪？叫她们出来。”容金光吼道。 “禀告大公子，我是族长荆义，这个部落没有年轻女人。”一个须发花白的男人站出来笑道。 “放屁，那这些孩子是哪来的？还不。。。。。。”容金光见公子朝他摆手，戛然噤声。 “本公子可是辛辛苦苦来帮你们抓鬼的，今晚必须好酒好菜慰劳我这些手下。另外，晚上如果没有十个年轻女人来伺候，那就先杀你们十个人。” 族人闻言个个怒目圆睁。 他巡睃一番，随即哼笑一声指着远处的大树说道：“来人，把族长吊在那颗树上，直到我满意为止。” “大公子，他可是族长，而且年老体衰，万一死了。。。。。。”容金光说道。 “只是一个小族的族长，死了又能怎样？还能造反不成？”他的声音跟脸一样充满不屑，然后将目光在族人身上轮流移动，厉声道，“不好好服侍本公子，这就是下场！”边说边用手指着族长。 “这太疯狂了！”看着族长悬于部落的神树上，容金光喃喃自语。 族人见状，立刻派荆青带回了十名年轻族女，同时凑齐了一顿晚宴。 夜晚，许多歪歪扭扭的营帐中喧喧嚷嚷。容武独拥最为靓丽的两位女子，其余八位则交由士兵玩弄。 族人忍饥挨饿，敢怒不敢言。他们或凝视微微晃荡的族长；或瞪视营帐；或压低声音抽泣。 倏地，荆青冲入最大的营帐，跪在容武面前，“大公子，我们都按你的吩咐做了，你看是不是先把族长放下来？” 他视若无睹，听而不闻。 荆青于是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你没听懂本公子的话？活该这么下贱！”他冷眼相对，“本公子今日说了，直到满意为止。” “公子难道还不满意？”荆青张大眼睛，“我们可都按你的要求做了。” “菜难吃，酒不香，肉太少。女人还马马虎虎。满不满意，就看她们今晚的表现了。哈哈。。。” 周围的侍卫也跟着大笑。 “什么大公子，根本就是个强盗！”荆青喝道。 沉默突然降临，并蔓延到营帐外。 “说的好，本公子喜欢有胆量的人，我不杀你。”说完他突然推开两名女子，怒发戟指道，“来啊！把这个贱民的双腿砍掉挂在族长旁边，让其他贱民看看榜样。” “是。”两名侍卫架走了荆青。 “啊。。。。。。”惨叫声飘进他的耳朵，他立时拥住两位瑟瑟发抖的美人。 “父亲，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狗贼替大家报仇。”呆在家中的志扬喝道，脸色早已憋得通红。 “站住！”父亲一声低吼，声音像呼吸一样急促，“看看那些士兵，就算你侥幸杀了他，士兵也会杀光我们。小小岁数如此冲动。你以为我不想杀他？你以为其他族人不想杀他？” “那我们联合族人，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杀光他们。”他作出一个斩的动作，眼中透着肃杀之气。 “就算我们杀光了他们，接下来怎么办？你告诉我。”父亲声音和呼吸一齐变得缓和。 “接下来的事我不管，我只想杀他。”说完扭头转向一边，背对父亲。 “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国王会派大批士兵杀光我们。”父亲厉色道，双拳在空中抖动。 “那我们就逃。”他高声道，也不转身。 “逃去哪？北边都是国王的士兵。”父亲紧皱眉头，上下打量着儿子的背影。 “那去南边，去禁林，”他转过身来紧盯父亲，然后压低声音，“父亲，带族人去禁林。” “去跟那些‘东西’一起生活？”父亲叹口气摇摇头，“我宁愿留在这里被大公子欺负。” “你这辈子就不能勇敢一次？”志扬突兀喝到，把荆成震住了。 “勇敢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死！”父亲也跟着喝到，“而且这不叫勇敢，叫冲动，叫鲁莽。” “如果是我母亲去伺候大公子，父亲是否会像现在这样躲在家里？”志扬冷冷道，眼睛半闭斜视父亲。 “我。。。。。。” “我看父亲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因为饿的是别人，被羞辱的也是别家女人，所以安坐于此。我说的对吗？” 父亲愣怔了，默然垂下头去。 片刻后，父亲霍然抬头，“对，我是个自私的小人。因为饿的不是我们，我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接下来的声音变得高亢，“但是我为什么要自私？因为我亲眼见过它们，我还知道你祖母也变成它们的样子。我不想，我不想看到你也变成那个样子。” “你见过它们？”他忘记了呼吸，“你快说，祖母变成什么了？” 父亲惊觉说漏了嘴，喟然一叹，“事到如今，无法再隐瞒了。”然后冷冷盯着他，“我将要告诉你的事情，可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母亲。” 他嗯声点头，接着束耳倾听。父亲则娓娓道来，讲述了一个深藏多年的故事。 树叶婆娑鸟鸣喳喳山风习习。荆荣根以手遮眼，极目眺望着南方。 “父亲，我们该回去了。”荆成稍稍颦眉，四周看不到一个人。 “再走一截，也许他们就在前方，”荆荣根眼神坚毅，顿了顿说道，“他们也只能在前方。” “但是我们已经往南走了很远，别的族人可能已经回去了。再这么走下去，我怕。。。。。。” “你都三十岁了，怕什么？”双颊深陷的荆荣根脸部轮廓明显，“成，永远不要害怕。如果你都害怕了，谁来保护你的女人和孩子？” “可是我真的有点怕，听说是妖怪抓走了他们。” “胡说。哪来的妖怪？我都快入土的人了，怎么没见过？”荆荣根指着南方，“那边很远的地方我都去过，别说妖怪，连猛兽都没有。”说完径自前行。 荆成赶紧跟上，四周的草丛开始变深。 “咦，这是什么？”荆荣根兀然叫道。 第二十六章 凄惨的荆族2 荆成闻言，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儿，你快过来看。这里有条路，上面还有一些脚印。他们果然在前面。”荆荣根说完鼓起双颊，嘴角微微上扬。 荆成也看到了隐约可见的小路，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两人循路前行，噤声良久。空气中弥漫着泥草混杂的味道，耳边不时传来溪水的淙淙声。不知不觉，暮色悄悄从四周爬了出来，升到半空笼住树林。四野寂然。 “父亲，天色。。。。。。”一阵窸窣声打断了他。 父子俩紧盯前方一片草丛，眉头同时紧蹙。接着，两侧也传来了窸窣声。两人眼睛越瞪越圆，一动不动。随着草丛一阵摇晃，一具“腐尸”钻了出来；然后它衣裳褴褛站在原地，瞪着一双塌陷的绿眼，嘴上呼噜有声。 “快跑！”父亲吼道，拉着成转身便跑，但是却被成拉住了。 “父亲，我好怕。”他颤声说道，双腿抖得厉害。 父亲瞟了眼歪脖子“腐尸”，蹲下来望着荆成，“儿子别怕。有父亲在，你尽管跑，我会帮你挡住这个家伙。反正我也快死了。” “它到底是什么？看起来好可怕。”他大口喘气，嘴巴不住抽动。 父亲注意到两侧又有一些“腐尸”钻了出来，而且它也开始动了。 “别再问了，只要跑就没事，不跑我们都得死在这。”父亲拔高了声音，随即又降低，“你这辈子能不能勇敢一次？” “我。。。。。。” “跑啊！”父亲一把将成拉到身后，然后使劲推了一下。转身看到它甩着残臂冲来，父亲淡然哼笑一声。 成一边挪动，一边回头看。 父亲突然敛眉，同时抽出匕首。“儿子快跑！”他深吸一口气吼道，脸色通红。 听到身后的疾步声，父亲眉间顿时展开。眼看“它”冲到面前，他满脸肃杀向前一跨，将匕首直直刺入对方的胸口。 “嚯。。。。。。”，它吐了口气，然后摇头晃脑朝他够着手，丝毫不顾胸口的伤势。 “啊？怎么？”他嘴巴半张面色僵硬，头向后仰着。 “嚯。。。。。。”，许多“腐尸”渐渐逼近。他环视一圈，松开匕首踉跄后退。可是退了没几步便被它抓住右手。他拔出匕首插入头颅，对方才失去了声息。 之后，他使劲甩着右手，竟无法挣脱！他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远处的儿子，绽开笑容。 他任由“腐尸”撕咬，从头至尾没有吭一声。 时间回到现在。 荆成说完，丢魂落魄地看着志扬，“志儿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就像你对祖父那样？”志扬喝道，眼圈早已湿润。 一句话听得荆成哑然了。他怒视儿子，慢慢抬起攥紧的双拳，片刻后又松开，缓缓落了下去。眼中的怒意瞬间消失，取代的是湿润与无奈。他紧抿嘴唇，在儿子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径自离开。 翌日清晨，光线穿过枝叶，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两具尸体上的露珠泛着光，刺到了另一边悠然吃食的大公子。 他移开视线，嘴里嚼着肉，然后咕咚咚饮酒。 “荒郊野外。哼！这些贱民像野人一般活着，还不如死了。我是在帮他们解脱，我在做善事。”说完向容金光双手一摊，莞尔一笑。 “我记得公子说过不杀那人的，怎么又杀了？公子以后可要言出必行，这样才能立威。”说完硬挤出一丝笑容。 “本公子没杀他，是他后来自己死的。”他向容金光投去一瞥，满脸不耐，“不信去问昨晚行刑的侍卫，他当时确实没死。”说完他扁了扁嘴。 “那族长呢？公子不满意那两个女人？” “还行。”他见对方一脸严肃，便冷冷道，“满意。” 容金光学着他摊手，小拇指上的金戒泛着光。 “我昨晚本打算放他下来，但当时已是深夜，我怕打扰他睡觉。本公子是个文明的贵族，不会去打扰一个老人家睡觉。我就准备一大早就去放人，结果他死了。本公子是不是很无辜？”他再次扁嘴。 “再说只饿一个晚上就死了，明明是身体的问题。本公子小时候挨过饿，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如果所有人的病亡都赖在本公子的头上，那就太委屈了。” “看来公子确实被冤枉了。” “还是你懂本公子。”说完用嘴扯下一大片肉。 “只是这荆氏族长死了，回去怎么向大王交代？他可是大王的亲人啊。”容金光眉头紧锁，眼神游离。 “怕什么，顶多就是被责骂几句。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在父王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愠色爬上容武白皙的脸庞，容金光见状立时噤声。 待容武享受完早餐，容金光说道：“请公子定下今日行程。” 本来熊德昌为他定好了行程，但他想自己决定。他很高兴每日思考一下如何作乐。现在**食欲都满足了，一时还不知道该做什么。“要是素娥在就好了”，他默念道。 容金光见他发呆，便哑然矗在一旁。 他思念着：要是素娥在，一定会为我排忧解难。除了床第之欢，素娥还善解人意。无聊的时候，她还能讲许多趣事，有达官贵人的；有普通国民的；有贱人奴隶的。奇怪的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贱民故事，没有一点下贱之意。另外，素娥还知道好多游戏，她说是小时候父亲教她玩的。 过了许久，他才从远方的思念中回过神来。他对容金光说道：“收拾东西，今日就去禁林。” “啊？公子不在外多玩几日？山林里小虫野兽不计其数，恐怕公子到时不喜欢。” “这破地方还玩什么？早日结束才好。本公子要去禁林抓几个鬼讨父王欢心，说不定父王一高兴就把素娥赏给我了。”说完他哈哈大笑。 “小的明白。”容金光也跟着笑了笑。“公子，小的还有一事。” “讲。” “士兵们饥渴太久，所以对那几个女人下手重了点。” “哈哈，这群禽兽也该发泄了。就这事？” “呃，其中有两个女人，死了。请问公子该如何处置？”容金光表情凝重。 “扔了，让那些贱民收拾。本来就是他们的女人。” “扔了？”容金光沉吟有顷，然后说道，“公子，小人觉得埋了会比较好。” “谁爱埋谁埋，本公子不管。别再问了。”他将头转向一边，继续说道，“对了，叫上那对父子。兴许用得着。” “小人遵命。”容金光拱手道。 于是众人盘点整肃，吃完午饭便进入了传说中的禁林。 族人在路边发现了两名族女的尸体，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部落更加悲恸。 “现在活着的人更要紧。”荆成将手搭在志扬的肩上。 志扬点点头，他不太懂这些大道理，不过他愿意听父亲的话。 第二十七章 初入禁林 荆成奉命带路，他在草丛中摸索着走了很久，赫然发现一条路。他思忖有顷，毅然踏上了那条未知的路。 “父亲，你不是说不能。。。。。。” “闭嘴，”他打断儿子，然后看了一眼后方的众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难道父亲的意思是。。。。。。” “想报仇就跟紧我。待会不管看到什么，我说跑就跑。” 志扬嗯声点头，喜上眉梢。 高大的树干直刺苍穹，虬结的树枝编织成一幅巨大的穹幕。阳光穿过层层缝隙，在草上砸出斑驳光影。山风习习草浪滚滚，荡来漾去。风挤进毛孔里，令人清爽舒畅。鸟声啁啾树叶飒飒溪流汨汩脚步沙沙蝇虻嗡嗡，整个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 然而皮肤最为娇嫩的容武没能沉浸于美景之中，嗡嗡声令他崩溃了。承蒙飞虫的喜爱，他身上到处红通通。 接下来是容金光和一些年纪尚小的士兵，他们不停拍打着。 荆成父子感到奇怪，怎么今日没有飞虫撕咬。 “啊。。。。。。”容武打起滚来，并开始撕扯衣物。 “公子不可脱衣！”荆成大喝一声，然后缓缓说道，“衣物能减少叮咬，若是耐得住热，全身裹满厚衣才最好。” 容武继续打滚脱衣抓挠惨叫，红肿的皮肤血流不止。 “快按住公子，别让他抓了。”他大吼。 见没人敢上，父子俩只得一齐按住公子的手脚。周围的士兵愣怔了，全都看着容金光。 “快去找些布条来，越多越好。”他见没人动，随即吼道，“快去！” “快按他的话做，大公子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容金光说道。 众人这才拿来一些布条递给他，然后帮着按住容武。荆成先嚼碎药草尽数涂抹在受伤的地方，然后将受伤的皮肤包住。 容武感到一阵阵清凉，稍稍安定下来。之后，人们也各自往身上涂抹了一些草药。 众人休整一番后，容武下令继续前行。 “大公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公子伤势恢复以后再做打算。”容金光说道。 “不，”容武冷眼以对，“我可不想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就算抓不到鬼，我也要抓点别的回去。” “大公子，我们只是回部落休养几日，并不是回王城。你的伤势。。。。。。” “我的伤势没有问题，不用你担心。”他横了对方一眼，径自往前走去。 “哎。”容金光看着他身上血迹斑斑的缠布，嘴巴渐渐抿成一条线。 暮霭四合，天色作暗。众人搭起帐篷，升起篝火。荆成父子吃饱后正要钻进帐篷，这时一个侍卫走了过来。 “荆成，大公子找你，他想要好好谢谢你。”侍卫面带微笑。 “呃，”他挠挠头发，“其实只是把虫子赶跑，大公子不用在意。” “呵呵，”侍卫顿了一下，“你也知道没有你的帮助，大公子今日可就危险了。其实大公子认为你救了他的命。” “呵呵，救命说不上。这点虫子可杀不了人，顶多伤势重一点。” “大公子可一直在等你，难道你想辜负他的好意？”微笑没了，侍卫脸上闪着不悦。 “既然这样。。。。。。”他思忖后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叫上了志扬。 “只是你父亲，没有你。”侍卫伸手拦住志扬。 “可我。。。。。。”志扬愣住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父亲回头说道。 志扬点点头，神情凝重。 荆成来到营地之外的一块空地上，这里已经出了篝火的范围，仅靠两个火把驱赶黑暗。他用目光扫了一下，除他之外共有七个人。 “恩人你来了，”容武脸上堆满笑意，“本公子刚刚才想起还没有对你表达谢意。像本公子这样的贵族如果知恩不报，可是会影响名声。” “大公子多虑了，其实就是些虫子，算不上什么。”他红着脸。 “就是这些虫子把我害得很惨。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免除你们家今岁的供品。谢谢你救了我！”说完容武和其他人一起笑着看他。 “今岁的供品？就这样？”他微微皱眉。 “就这样。你也说了，就是些虫子。怎么你不满意吗？” “没有没有，小人很满意了，就算不免也很满意。”他连连摇手。“大公子要是没有其它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他转身作势要走，突然他愣住了，只见两名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还没完，”容武脸上的笑意突然换成冷漠，“像本公子这样的贵族如果知仇不报，也会影响名声。” 听到这里，荆成的脸霎时由红变白。 “你竟敢当着那么多士兵按着我，然后在我身上涂些恶心的口水。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他往后退了几步，眼中透出一股杀气，“我决定惩罚你。”说完他朝左边使了个眼色，几名侍卫立时将他的头按在一个木桩上。 他闻到一股血腥味，脸上有种黏糊糊的感觉。这时，两个头颅滚到自己面前。他瞪圆双眼，用力挣扎着。 “这是白日按着我手脚的两个家伙，我让他们死得很痛快。” 他闻言僵住了，接着吼道：“我们是在救你。如果不是我们，你的伤势会很重。” “我知道，所以我免了你今岁的供品，你也很满意啊！”容武双手一摊，满脸无辜状。 “你这是恩将仇报。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 “杀你？谁说要杀你了？”容武脸上更无辜了。 “怎么？”他停止了挣扎，“你不杀我？”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你可是我的恩人。我说的是惩罚你。来啊，把他左手的两根手指砍下来。” 他感到头发被重重往上扯，左手被按在了木桩上，顿时哼了一声。接着看到一把匕首压了下来，瞬间张大了嘴巴。 “等等，”容武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匕首悬在半空，众人面面相觑。 第二十八章 女野人 “大公子，不是你让我们切的吗？”拿匕首的侍卫说道。 “在一个闹鬼的林子里面，你们想让他大声叫出来？想想都瘆人。”容武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的嘴巴捂上。” “是，大公子。”另一名侍卫上前捂住了荆成的嘴。 侍卫手起刀落，剧烈的疼痛敢袭来，荆成险些晕厥过去。他迷迷糊糊听到大公子的声音，“恩人，现在我们两清了。呃，等等。你的儿子也按过我的脚。喂，你们怎么办事的？为什么不把他儿子带来？” 听到“儿子”两字，他立时清醒过来，“唔唔”哼着。 “算了。我困了，不想再折腾了。但是我心里又有点不爽，这可这么办呢？”容武停顿了一下，“既然是你的儿子，那就把仇算在你的头上。这样大家都轻松。” 听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刹那间，他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来啊，把他的一只耳朵割下来。”说完容武径自离开。 他的头又倒在木桩上，又是一阵疼痛袭来。这次他昏厥了过去。 志扬等了很久都没见到父亲，他辗转反侧，眉头渐渐紧锁。终于，他走出帐篷拿上火把，开始四处寻觅。他在一个树桩旁发现了血淋淋的父亲，失声叫道：“父亲！”他摇晃着，声泪俱下。 “唔，”父亲睁开双眼，“别哭了，我还没死，只是受了点伤。” “父亲，你等着。”说完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向营地走去。 “站住。”父亲霍然坐起，不高不低的声音止住了儿子。 “父亲，此仇不能不报。”他没有回头。 “他帐篷周围都是守卫，你怎么报仇？” “我。。。。。。” “听父亲一句，忍下去。” “这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再忍下去，我们全都死了。”他狠狠地看着父亲。 “这不也没死几个人嘛？忍忍就好了。” “要是他把我杀了，你还会忍吗？”他问道。 “那样的话，我会亲自把他宰了。”父亲不假思索，冷声道。 晨曦初现，万物苏醒。 睡在帐篷外的人感觉像淋了一场小雨。露珠压弯了细长的草叶，然后从尖角滑落泥中，之后又有一颗向尖角压来。空气中混杂着泥草味，众人吸入并排出混沌一夜的气息，将肺里清洗了一遍。 容武大口吞吐着，眼中泛着满意的神情。 荆成父子将队伍甩开一段距离，志扬见父亲不断皱眉咧嘴，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父亲，你的伤好点没？” “已经不碍事了。”他突然换上一副笑容，嘴角微微抽动。 志扬一时语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孩子，”他回头望了一眼，“树林里好像有‘东西’。” “父亲，你看到它们了？” “没有。昨夜我感觉有‘东西’靠近，说不清是什么，但我们从现在开始要非常小心。” 志扬嗯声点头。 人们一路上游山玩水，除了见到一些松鼠、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再没有其它的新鲜事物。他们就这样走了几日，容武连闻到新鲜空气都开始撇嘴了。 这日午饭后，容武冷冷说道：“再走下去也是白费力气。搞来搞去，都是这些家伙心里有鬼。” “大公子说得对，早就该启程回府了。”容金光笑道。 “本公子大老远跑到这荒郊野外，连只熊都抓不到，还弄了一身伤。”他瞪了一眼对方，“你最好现在开始想想回去的说辞，我若是被父王耻笑，你也别想好过。” “不瞒大公子，其实属下早就想好了。”容金光窃笑道。 “你说什么？”他停下脚步盯着对方。 “没，没说什么。属下没有想过，属下现在就开始想。”容金光止步躬身，眼睛望着地上。 “哼！你要是敢瞧不起本公子，本公子可饶不了你。” “属下不敢。” 就在这时探子来报，说有个野人在四周流窜。 “野人？”容武沉吟道，“没意思。”说完转身要走。 “是的，大公子。一个年轻女野人，一眨眼就。。。。。。”探子看到容金光瞪了一眼，戛然噤声。 “等等，年轻女野人？长什么样子？胖的还是瘦的？”容武眼中泛光。 容金光在旁深深叹了口气。 “瘦的，是个短发，其它没看清楚。”探子说道。 “瘦的，还是个短发。够野！”他提高了声音，“容金光，传令抓女野人，抓到以后重重有赏！” “大公子不可。这荒郊野外危险异常，我们只有百人兵力，其中仅有少数侍卫，万一遇到危险。。。。。。”容金光拱手道，被容武打断了。 “危险？本公子一路上只看到松鼠和兔子，哦，对了，还有一些小虫子。让本公子猜猜，副统领是怕。。。。。。松鼠！”他突然提高音调，戟指相向。 一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容金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大公子，外面女人有的是，何苦在此冒险？” “副统领真不知道？”他窃笑道。 “属下实在不知。”容金光深深一拱。 “因为本公子想吃野味。”他大喝一声，双手叉腰。 众人的笑声更放肆了，许久不散。 就这样，人们有了新目标——追捕女野人。话说这女野人速度确实快，用容武的话说就是“够野”，追着追着就没了踪影。当他们每每要放弃之时，女野人又适时地出现，不知不觉已追了十多日。 “大公子不可再追了！这女野人分明是在引诱我们。每次明明已逃脱，却又回来勾引。”容金光气喘吁吁。 “勾引？”他冷眼看着对方，“哼！一个野人能有什么计谋？就算有陷阱，我们也能杀出去。” “公子这又是何苦？” “因为好玩，很久没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了。等逮到女野人，让你排第二如何？”他肃然道。 人群一阵哄笑，容金光无言以对。 这日，他们沿溪涧逆流而上。水流冲击多彩砾石哗哗作响，小鱼弹射般忽左忽右。 人们掬起清冽甘甜的溪水，一口接一口汨汩饮尽。两旁是倾斜的小山坡，坡顶不高，但被草木遮住了。 半站于溪水中的士兵徒手抓鱼，他不停骂骂咧咧，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突然“嗖”的一声，羽箭穿过脑袋，他跌入水中染红了溪水。 第二十九章 遭遇埋伏 一时间，周围“嗖嗖”作响。众人大乱，不断有人倒地。 “保护公子！”容金光吼道，然后跑向容武。 荆成父子躲在粗大的树干后，其他士兵或躲在树后，或冲向容武。荆成发现大部分的箭都射向奔跑中的人，他们不是当场毙命就是倒地哀嚎。 此次出征，他们连个盾牌都没带。十余人护拥着容武退入一个土坑，到最后仅有五人藏入坑中。箭雨变缓，溪水哗哗伤兵哀嚎。 灵寒绕到一边，瞄准了志扬的后脑，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一只残耳。她心下一动抬弓便射，前方土坑里的士兵立刻中箭。 荆成父子转过身来，赫然发现女野人站在不远处。 “嗖”，灵寒又射穿了一颗脑袋。剩下的一名士兵和容金光拼命往容武身上挤，后者顿时叫苦不迭。 此时周围藏着百余名山下族人，就在强骨大吼冲锋时，容武喊出了“投降”二字。容金光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白色布帛，用树枝伸了出去。志扬看了忍俊不禁，原来那白旗是一条亵裤。 强骨不认识白旗，但知道“投降”。他吼道：“放下武器，全部蹲到空地上。” 片刻后，数十人蹲挤于溪边，战斗结束了。 强骨杀掉受伤的人，甄选了一番战利品。容武的衣物配饰被剥夺一空，仅剩一条红色亵裤。士兵的皮甲和兵器也被抢走。 只有荆成父子保留着随身物事，因为连强骨他们也看不上那些东西——破破烂烂的麻衣加上一双草鞋，还有未吃完的干粮（那干粮远没山下部落的食物好吃）。 梳理完毕，他们将俘虏的双手捆在粗壮的树干上。就这样分成六组，六八八九九九扛着树干跟在强骨后面。 人们沿溪而上，当夜幕完全降临才停了下来。 山下族人大肆喝酒吃肉，欢声笑语不断；而俘虏们则被扔在一边没吃没喝。 容武口干舌燥，饥饿难耐。他看到旁边一名野人正呼噜噜喝酒吃肉，便笑道：“嘿，你过来。” “找我？”对方指了指自己，左顾右盼。 “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点头哈腰。 对方放下食物，满腹疑惑走到他面前。 他舔舔嘴唇，咽了口口水说道：“你知道吗？我是大公子，跟他们不一样。你帮我解开，给我点吃的。等我回到容国一定重重有赏。” “你想吃我的食物？”对方眉毛拧成一团，眼神迟滞。 “不是你的，你拿一点那边的给我。”他边说边用下巴指指篝火的方向。 对方霎时展开眉间，拿起长矛一端捅向容武腹部。 他面部极度扭曲，片刻之后嘶哑道：“我是大公子！” “咚”的一下，他缩成一团哼哼唧唧，周围的人默然凝视。 “我是。。。。。。” “咚”的又一下，容武倒地半晌不起。 看他不再起来，对方便要转身。 这时，他奋力跪地大喝：“本公子。。。。。。” “笃”，棍子重重撞在额头上，他立时昏厥过去。旁人尽皆瞠目结舌。 灵寒很快吃好。她细心打磨箭镞有顷，然后用大拇指横向扒着箭刃，随即笑了笑将其放在一边。每次战斗之后，她都要检查箭镞，确保它们尖锐无比。她抬头瞟了一眼俘虏堆，志扬正恍惚盯着通红的手臂。 她整理完毕，跟强骨交换了眼神，然后指指一边空地。强骨微微点头。 她割断志扬的绳索，将他带到那片空地上，接着递给他肉和水，“吃吧。” “谢谢。”说完他就接过兔肉啃起来。他走了一天没吃没喝，几下就将兔肉吃得干干净净。 “慢点吃，你这样会噎到的。”她说道。 “呃，刚才我也噎到了。”强骨愣了一下，然后比划着说道。 “那你再吃快点，噎死最好。”灵寒冷冷道，并横了一眼强骨。然后换了一副表情看着志扬，“这个跟其他人不一样，他的手肿了，你去找点草药来给他擦擦。” 强骨闻言，不住左顾右盼。 “强骨！” “你是在跟我说话？”他看到灵寒点头，张大眼睛指指自己又指指对方，“我？给他采药？” “不是你是谁？这里还有别人吗？” “就算是山下部落的族人我都不会管，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快去！” “行，我给这位情敌采药去。不过灵寒你给我记住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说完他瞪了一眼志扬。 “你叫灵寒？”志扬见她点头，便说道，“很好听的名字。”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灵寒问道。 “我们是容国的人，是大公子要抓你，他是我们大王的儿子。” “抓我做什么？” “尝野味。” “尝野味？什么意思？”她看到对方连连摇头，恍然笑道，“哼！我可不是野人。野人在南边的树林里。” “我不知道尝野味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志扬的双眸清澈明净。 “你不知道？”灵寒笑出声来，“我明白了，你还是个小孩。” “我不是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她收住笑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志扬。” “志扬，好名字，人也不错。” 志扬一阵脸红，然后恍然说道：“为什么你不杀我？白日战斗的时候，我可就在你眼前。” “你父亲的伤势怎么样了？” “你怎么。。。。。。”他瞬间睁大眼睛。 “我看到那些人残害你父亲，也听到你们父子之间的对话。我觉得你不是坏人，那些人才是。”说着她用下巴指向一边。 “难道那个晚上你。。。。。。”看到对方点头，他停顿了，然后说道，“我父亲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个‘大公子’到底跟你们有什么仇？下手那么狠。” 志扬全盘托出，说完眼圈湿润了。强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旁边，两人发现他眼神呆滞矗在那，双手捧着一堆草。 “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剁了那个家伙就回来。”说完强骨丢下草药拿着巨斧便要离去。 “强骨等等，”她一把拉住对方，“那个家伙可是容国大王的儿子。” “那又怎样？” “如果消息走漏出去，就会招来很多人。” 强骨愣了一下，说道：“那把他们杀光就不会走漏消息喽。”说完又要走。 听到这，志扬竖起耳朵。 灵寒窜到前面，伸出双手，“就算要杀，也要让猛虎做决定。” “他是我兄弟，我可以帮他做决定。”说完作势向前。 “强骨！”她神情肃然，“我说了，让猛虎做决定。” “好吧，反正到时我兄弟也会听我的。”他将巨斧绑回腰间，突然窃笑道，“不过他首先得活到那个时候。” “志扬，”灵寒给他涂药时突然皱眉，“你们进树林里干什么？” 第三十章 悲惨的大公子 “不怕你们笑话，我们是进来抓鬼的。”志扬说道。 “抓鬼？”灵寒神色一变，“抓什么鬼？” “抓绿眼鬼。”他思忖一番说道。 灵寒停下了手中动作，目瞪口呆；强骨嫉妒的脸瞬间僵住。 “绿眼鬼？”强骨叹了口气，笑道，“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想用同一个笑话糊弄我。”他盯着两人的表情看了好一会，笑容渐渐消失，“见鬼，你们没有串通。两个不认识的人讲的是同一个笑话。看来，你们真有一个绿眼的朋友。” “你说什么？‘你们’？难道灵寒也见过绿眼鬼？”他看看强骨，又看着灵寒。 “我见过，就在附近。”灵寒说道，“志扬，你见过绿眼怪？” “绿眼怪？谁起的名字？”他见两人不回答，继续说道，“我见过两次，不过都是看到眼睛，还以为是狼。” “两次？”她立刻说道，“然后你还活着？” “一次是在梦里，一次是在家门口。”他点点头。 “家门口？哇！”强骨看着他，“你那晚肯定睡得不错。” “彻夜未眠，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转头看着强骨，挤出笑意。 “你觉得它像什么？”灵寒问道。 “死尸。” “呵呵，绿眼死尸。”强骨脸上露出半真半假的笑意。 “你们可以帮我父亲松绑吗？他也饿得不行了。”他说完轮番看着两人。 灵寒向强骨点头，后者说道：“我带他过来。” “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我知道，”强骨边走边比划，“就是一个耳朵，八个手指的那个。” 片刻之后，父子俩团聚，灵寒又拿来了一些食物和水。 “谢谢你。”荆成对强骨说。 “呃，不用谢我，我刚才还想砍死你。”强骨顿了一下，冷冷道，“现在还是有点想。” 荆成愣了须臾，说道：“你今晚会改主意吗？” “有可能。”说完强骨径自离开，留下愣怔的父子俩。 “别听他瞎说，他这人的缺点就是说话直接。”灵寒告诉二人。 父子俩同时挤出一丝笑意，“呵呵”声断断续续。 两人有了特殊待遇，他们被允许自由活动，但不得接近俘虏。他们与山下族人睡在一起，远处裸身的容武紧紧盯着他俩。容武旁边站着一名山下族人，还有两名在草丛里和树上。 荆成望着星空，听着流水。突然，侧面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他屏气凝神看去，赫然发现一名守卫站在那。一阵困意袭来，他酣然入睡。 阳光渗透枝叶，吃掉幽幽黑暗。 强骨叫醒了族人，他们烤了一些肉，就着溪水下肚。守卫给俘虏们也喂了点食物和水。 最后一个才轮到容武，他还没吃，刚喝了半口水就被强骨打翻了竹筒。他怒眼相向，强骨跟着就是一个重拳。他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吐出了一颗血牙，叫苦不迭。 “别叫了，不然我打掉你满嘴的牙。都吃好了就上路。”强骨喝道。 容武不再吭声，一路上抽泣不断。 他们沿着溪水又走了半天，稍事休息便开始爬山。刚开始路比较平缓，不算太累。 容武的眼睛不断打架，腿也一直弯着。若不是别人扛着着树干，他定会倒在地上。 走了不多远，天上挂起了雨幕，蒙蒙细雨滋润着大地。原本干燥的地面变得泥泞，而且路面也开始变得又窄又陡。人们开始磕磕绊绊，不断有人摔个狗啃泥。突然，雷声轰隆隆大作，暴雨袭向众人。 容武划伤的光脚泡在泥水里，他不断被刺痛感惊醒。终于，他再也挪不动双腿，渐渐失去了意识。 旁边的俘虏倏地感觉一沉，然后滑倒在地苦苦哀嚎。 强骨随手抄起粗木棍，上来就是一阵抽打，喊着：“给我起来，不想死在这，就给我起来。”几名俘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强骨看到容武依然睡在地上，便上去用力打着，“没死就给我起来。我让你睡。。。。。。” 如此拷打居然叫不醒他，其他俘虏惊讶不已。荆成见了，上去抱住容武说道：“求求你别在打了，再打要死人了。” 强骨继续抽打，棍棍打在荆成身上。志扬驻足原地，冷冷看着一切。灵寒上前抢过棍子吼道：“我们说好的，让猛虎决定他的生死。”强骨这才悻悻离开。 哗啦啦的暴雨声中，灵寒听见脚下传来荆成的声音，“大公子身体好烫，不给他休息的话，他会死在路上。” 灵寒去跟强骨商议，两人决定在前方的一个大山洞休息。 容武由两名俘虏轮流背着。他们找到山洞，并在里面升起火来。容金光先将容武的身子烤干；然后把烘干的自身衣物给他换上；最后找来一些干草铺在他的身下。容武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荆成向灵寒讨来食物和水，烤好后交由容金光一点一点喂给容武。 洞外霖雨霏霏，雨滴噼啪作响。天色黯淡，寒气逼人。直下了三日三夜，雨幕才不情愿地撤去。阳光普照，各种鸣叫声充斥着庞大雨林。 幸好洞内有备好的柴薪，使得他们几日没有断火。即使是洞外最寒冷的时候，人员拥挤的洞内也是热气朝天。惟其如此，三天后容武居然恢复得跟常人一般。 容武变得郁郁寡欢，此刻他身穿容金光的衣物，盯着篝火发呆。 荆成过来询问他的状况。他答道：“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救我。要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大公子多礼了，能服侍大公子是小人的福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说着荆成转身要走。 “你等等。”他见荆成转过身来，继续慢慢说道，“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荆成嘴巴抽动了几下，“谢谢大公子关心。” “对不起，”他沉吟了一下，“我不该伤害你。你能原谅我吗？” “啊？”荆成张大了嘴巴。 “我认真的，你可以原谅我吗？” “当然可以。” “谢谢。” “不客气。”荆成说完转身离开。 容金光听完对话，眼睛骨碌碌转悠了片刻。然后嗯了一声，鼓着双颊挪到旁边去了。 第三十一章 王后 在容武成为俘虏的时候，素娥来到王城的牢狱。 尽管外面烈阳高照空气宜人，狱中却黯郁冰冷潮湿腐臭，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她走下湿滑朦胧的一小段木梯，在狱卒的指引下来到某个牢门前。只见里面黑魆魆地，可怜的光线从窄小的窗洞射入，感觉有跟没有一个样。 片刻的寂静后，她的视野慢慢恢复，才勉强看清了里面的格局。 黑暗泛潮的泥土上散落着干草，靠里的墙角摆放着一块烂木板。此刻，某个人就跨坐在木板上。披头散发身形佝偻，哑然一动不动。 突地，对方掀开发帘，抬起双眼。 “你来干什么？”王后瞪着她。 “来看看王后娘娘。”她先是一惊，随即欠身微笑道。 “呵呵，怕是来看本宫死了没有吧？”王后的声音跟周围的空气一样冷。 “王后就这么恨素娥？”她蹙起柳眉。 “何止是恨！等本宫出去，就是你的死期。而且，我要让你死得很难看。”王后凶神恶煞，几乎是在吼。 “王后执意如此？”她舒展眉间，高冷道。 “你必须死！”王后先是大声呵斥，见她慑住便缓声道，“呵呵。怎么，害怕了？我知道你做的那些好事，我会统统告诉大王。” “大王不会相信你，他只会相信我。”她敛住情绪，柔声道。 “我有证人，很多的证人。”王后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势。 “证人？”她眼瞳一缩，“证明什么？” “证明是你勾引容武进入内宫，然后表演了一场好戏。证明你悄悄溜入容武的府邸，用美色诱导他写下了情诗。证明你。。。。。。。”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吗？” “本宫不关心。” “你儿子乘斋戒的时候侮辱我。” 王后怔了一下，说道：“那又怎样？” “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责罚。” “我的儿子不会犯错！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对的！”王后霍然立起，声嘶力竭。 “杀害无辜的人是对的？侮辱别人也是对的？”她的呼吸变得紊乱。 “当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是国王的儿子，杀人是他的权力。而你只是个低等的贵族，他侮辱你，是你的福气。” “你就是这么当母亲的？”她忍不住大声呵斥。 “住口！”王后戟指相向，“你一个下贱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本宫？” “你儿子做错了事，你就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她双颊通红，呼吸更快了。 “愧疚？呵呵，你生来就是个下贱的人，到时候我还要让别人来羞辱你。” “你！”她指着对方，随即缓缓放手，“我希望你，自杀。” 霎时，王后定住不动了。接着整个人碎了一地，化成点点荧光飘向空中。 素娥猛地睁开眼睛，然后扭头看着酣睡的大王，楠楠自语道：“我明明想说‘道歉’，怎么说成‘自杀’了？”想着想着又陷入了沉睡。 “大王，大王快醒醒！”天还未全亮，一名侍女跪在床前喊道。 “喊什么喊？再喊本王杀了你。”大王弹坐于床上，双眼圆睁。 “大王快去看看，王后她，她死了！” “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狱卒查看牢房的时候，发现王后上吊了！等放下王后，才发现。。。。。。” “发现什么？” “才发现王后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说完侍女趴在地上颤抖着。 “啊。。。。。。”大王捂着头晕厥过去。 午时，寝宫。素娥正喂国王吃药。 熊德昌赫然冲进来指着大王：“容文，你还我妹妹命来！” “大胆！还不退下。”大王霍然坐起。 “你先还我妹妹。” “王后已经死了，你要孤怎么还？” “用这个贱人的命还。”他突然指向素娥。 素娥一声惊呼，接着哐当作响，碗碎在了地上。 “别太放肆了！本王念在王后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还不速速退下。” “容文！今日不是她死，便是我亡。”说着便拔出铜剑冲了上去。 眼看就要刺中，大王先是一把捏住他的手；然后扭了几下将剑夺了过来；接着一脚将其踢翻。 “来人，把这个狂徒关起来。”大王戟指喝道。 很快，两名侍卫将其拖了下去。 可是熊德昌在狱中仍然骂骂咧咧，甚是狂躁。消息传到宫里，大王下令三日不得供食。 三日后，国王带着素娥来到狱中。看着奄奄一息的熊德昌，笑道：“怎么不骂了？你不是很能骂吗？” “呵呵，”他声音微弱，“容文，你不得好死。” “呵呵，还嘴硬。看来你肚子太饱了，本王就再饿你十日！” “你就算饿死我，做鬼了我也要骂。” “你还想骂？”国王哼笑一声说道，然后指着道，“来人，把他舌头割了。” 两名狱卒打开牢房一阵动作。 “啊。。。。。。”鲜血从他嘴里汨汩涌出，吐了一地。 “骂啊，你怎么不骂了。” 他狠狠甩了一眼，然后以指蘸血在墙上写道：“容文不得好死，贱人素娥偿命。” “你！”国王瑟瑟然。 他见状露出笑意，接着继续写道：“贱人恶毒，必遭天谴。”然后冷冷看着素娥。 素娥先是杏眼圆睁，然后冷脸相对，接着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大王，妾身好怕。”说着就闯入其怀中，瑟瑟然抽泣。 “美人别怕，本王会保护你。”大王紧紧抱住素娥。 “可是熊德昌想要妾身死，妾身真地好怕。”素娥可怜巴巴望着。 大王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瞪了一眼熊德昌，“来人，把他的双手砍了。” “是！”早已等候在旁边的侍卫步了进去，利落地操作一番。 稍稍嫌长的惨叫过后，熊德昌跪在地上，空荡荡的袖子沾满了血。然后抬起无光的双眼盯着二人，脸上的怨恨溢了出来。 大王冷笑一声不为所动，昂首道，“狱卒听令！” “属下在。”两名狱卒立时跪地。 “任何人不得靠近牢房。我要看看他的命是不是跟嘴一样硬。”大王喝道。 “遵命。”狱卒关上牢房，弓着身退到一边。 没多久，熊德昌也死在了狱中。 第三十二章 山下部落1 几日来，除了容武和容金光，其他俘虏一直被捆着。而荆成父子则与山下族人打成一片。 荆成讲了很多外面的趣事。说北方有个大酋长唐尧，其他的首领都要听他的话。还说容国北面有个云梦泽，水中有无数的小岛，很多人在那隐居。 “什么叫隐居？”强骨晃着一颗大脑袋。 “隐居就是藏在一个地方生活，不让别人发现。”荆成答道。 “就像我们山下部落这样？”强骨说道。 “对，你们就是隐居，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有个山下部落。” “那外面的女人怎么样？”一个族人问道。 “很漂亮。” 强骨瞟了一眼远处的灵寒，低声问道：“跟她比呢？” 荆成一时语塞。 某个族人吼道：“灵寒，强骨问：‘你和外面的女人谁更漂亮？’” 灵寒向这边横了一眼。 强骨冲向那个族人。他窜来窜去，强骨一时抓不到他。周围的人都在起哄，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太阳出来后，队伍开拔。容武和容金光又被捆上树干，容金光把草鞋给了容武，自己光着脚。 他们来到峭壁上的小径，旁边是万丈深渊。在一个大拐角处，俘虏们这样操作：中间的人靠墙；前面的人慢慢挪动；最后面那个悬空一段距离，等前面的人将他抬到小径上。 强骨不愿解开绳子，俘虏只得一组接一组地挪。当容武悬在空中时，他脸色苍白握住树干，双腿高高缩起。 “没有其它的路吗？”志扬问灵寒。 “那边树林中有条路，要绕很远，而且很危险。”灵寒指着对面，她将“危险”二字说得很重。 走了好一会，人们才看见树林中的房屋和轻烟。 山下族人挤到山脚，在道路两旁欢呼雀跃着。他们给俘虏涂上各种颜色，用棍棒和砾石击打俘虏。俘虏失魂落魄，惨叫连连。荆成父子跟在灵寒身后，没人伤害他们。 “兄弟，欢迎你回来。”猛虎先与强骨紧紧相拥，然后对族人说道，“把奴隶全都关起来。” 这时，猛虎注意到有两个新人，说道：“看来你结交了两个新朋友。” 强骨将志扬拉到猛虎面前，鼓着眼睛说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情敌。” 猛虎打量志扬片刻，随即也鼓着眼睛对他说道：“欢迎你，情敌。” 志扬愣住了，一时无话。 灵寒见状上来说道：“你们别欺负他，他叫志扬，不是什么情敌。”说完将志扬拉开了。 山下部落摆起了筵席。各家把桌椅拿出来，在河边空地上摆成一条直线。每张桌子上的酒菜都一样，只是第一张的分量最多，那是给酋长坐的。志扬坐在灵寒旁边，也就是第二张桌子。他就近打量着猛虎，发现他跟强骨长得很像。 “他俩同母不同父，”灵寒告诉他，“确切地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两个都不知道？” “我很奇怪，你居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灵寒饮下一大口米酒，看了一眼荆成。 “当然知道。男人和女人结婚，他们一起生下孩子，男人就是孩子的父亲。” “结婚？什么是结婚？”说完她张着嘴巴。 “就是两人生活在一起，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要我跟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我可受不了。”她啃了一口肉。 “那你们怎么生孩子？” “女人肚子大了，到时候就生了。” “不结婚也能生孩子？”他张大眼睛。荆成“噗”地喷出一口酒。 “当然会生，男女一起干那个就行了。”她说道，眼睛没有看他。 “干哪个？”他放下了手中的肉。 “呃，你长大就明白了。”说完转身跟猛虎搭话。 “父亲，干哪个？”他转过来问道。 正在喝酒的父亲一顿猛咳，半晌才喘匀气息，“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时，志扬看到大公子被押了过来。 “我来介绍一下，”强骨鼓着眼指着他，“这位是杀人狂魔。他要是活着回去，就会带很多人来杀光我们。” “不，我不是什么杀人狂魔，我是容国的大公子。”他脸色苍白。 “如果我们放你们离开，你们会回来复仇吗？”猛虎瞪着他。 “不，我发誓不会伤害你们。” “这个家伙作恶多端，他的誓言根本不可信。”强骨看着猛虎。 “他做了什么？”猛虎问道。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还强奸了几头母猪。”强骨一脸正经。 “我没有强奸母猪。”他抢声道。 “他强不强奸母猪我不关心。你说他杀了自己的父亲？”猛虎紧皱眉头，“他不是容国大王的儿子吗？如果他杀了自己的父亲，那容国大王是谁？” “我没有杀自己父亲。”他振红了脸。 强骨稍事沉吟后说道：“他有很多父亲，杀了其中一个。” “好了，强骨，我知道你在瞎编。”猛虎肃然道。 “猛虎兄弟，要我说干脆全部宰了他们，以防后患。”强骨如是道。 “我觉得还是放了好，据说他们有几千人，而我们只有两百多勇士。就这样杀了他们的大公子，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来。”灵寒如是道。 “大脑袋，你说呢？”猛虎问坐在他旁边的人，那人脑袋明显比常人大了一圈。 大脑袋思忖一番，说道：“仇恨已经结下了，杀不杀，都有可能来复仇。我看干脆请巫师。” 此人不愧脑袋大，主意一出，全部赞同。 猛虎派人请来巫师，说明了缘由。巫师用打火石点燃一根草；直到火完全熄灭，她才举起面对太阳，紧盯着缕缕轻烟。 半晌过后，她说道：“凶兆，不能杀。” “既然是神的意思，那就放。”猛虎说道。 “兄弟，不能放他们走。”强骨一脸愠色。 “难道你要我违抗神的意志？” 强骨的嘴抿成一条横线，低头不语。 “放归放，该知道的我们还是要问清楚了。”猛虎继续说道。 所有人都表示赞同。于是，容武跟众人详细介绍了容国的情况。 “原来北方有个这么大的国家。”猛虎听完说道，眼神迷离。 “那绿眼怪呢？跟我们说说绿眼怪的事情。”灵寒问道。 “绿眼怪？我没听说过。”容武懵然了。 “你们不是来抓绿眼怪的吗？” “我们是来抓鬼的，我不知道什么绿眼怪。” 灵寒看着志扬，后者对她微微摇头。 “哈哈，绿眼怪。”猛虎将桌子砸得“通通”响。他看到强骨一脸严肃，渐渐收起笑容，板正道，“强骨，难道你也信了？” “有点。” “绿眼尸体？” 强骨点点头，猛虎哑然。 第三十三章 山下部落2 “我们北上他们南下，途中却没有绿眼怪的消息。这些家伙跑哪去了？”灵寒喃喃道。她突然提高声音，“志扬，绿眼怪有没有可能跑到北方去？” “不可能。我们部落再往北还有不少人，要是有绿眼怪经过，肯定会被发现。再说北面有个云梦泽，难道怪物能游过去？” “看来除了北面，都有可能。”强骨说道。 “对了，”她放下挠头的手，“光头不是做了个梦，说绿眼怪在南边吗？” “等等，”猛虎一脸窃笑，“你们不是认真的吧？又是绿眼怪又是做梦的？” “嗯，应该在南边。”强骨暗自点头。 “我们往南边去？”说完她轮番看着众人。 “南边？你们疯了？”猛虎瞪着一双大眼，指着南边，“你们难道忘了那边有什么了？” “有那些家伙。”灵寒眼神呆滞。 “那些家伙？”荆成问道。 灵寒恍过神来，然后指着河流对面，“在这条河的那边，往南走上一日，就是那些家伙的地盘。据说他们的部落，在树林深处。” “据说？那些家伙是干什么的？”荆成紧盯着她。 “没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甚至沿着对岸走一走，都有可能被抓走，然后被。。。。。。”强骨语塞了。 “被什么？”荆成睁大眼睛。 “被吃掉。”灵寒答道。 “什么？他们吃人？”轮到志扬睁大眼睛了。 “那是个食人部落，只要我们不过河就没什么危险。食人族貌似不会过河。”灵寒继续说道。 “你们见过他们吃人吗？”志扬问道。 “有人在对岸见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有个族人活着回来，跟他一起去的族人都死了。确切地说，是被吃了。”强骨说道。 “对岸就是食人族，你们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志扬轮番注视着山下族人。 “我的童年很愉快，十岁就开始砍人了。”强骨冷眼盯着志扬。 “那么，我们去吗？”灵寒小声问道。 “当然不去。”猛虎说道，“什么绿眼怪！那都是哄小孩的。南边只有食人族，去了就会被吃掉。” 沉默再次降临。光线慢慢暗淡下来，对岸的树林显得幽冥深邃。 “我觉得应该去。”志扬见众人目瞪口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越早消灭它们越好。它们会将死人变成绿眼怪，数目只会越来越多。” “你是说，它们还会回来？”强骨问道。 “它们还会回来。其实它们很久以前就去过我们的部落。我相信它们还会去。”志扬如是道。 “很久以前？”灵寒说道，“你是说它们很久以前就出现了？” 志扬看着荆成，后者朝她点点头。 “看来我们没有选择，必须去南边。”她说完又一次轮番看着众人。 “不准去！”猛虎说道，“我可不想看着族人送死。” “可是以后会有很多的绿眼怪回来，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几个族人了。”灵寒肃然道。 “那我们只有向神祈祷，你的‘绿眼怪’别再来了。”猛虎漠然道。 “大脑袋，你说呢？”灵寒向他求助。 大脑袋稍事思忖后说道：“去不去，都有很大的危险。还得请巫师。” 于是巫师又被请来，她不慌不忙把前番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吉兆，南下抓绿眼怪。”巫师说道。 “巫师，你没弄错吧？”猛虎鼓着眼睛。 “你敢怀疑神？”巫师喝道。 “要去你们去，我可不想送死。”猛虎耷拉着眼皮。 “行，我带人去。”强骨说道。 “兄弟，你被食人族抓住这么办？”猛虎按住他的肩膀。 “那我就说服他们别吃我。” “算上我。”灵寒说道。 “还有我。”志扬接着说道。 “孩子，你？”荆成说道，“那边太危险了，要不咱们回家。” “绿眼怪也是我们的敌人，我想出力。另外，别再叫我孩子了。”他瞪着父亲，停了一下说道，“你这辈子就不能勇敢一次？” 荆成愣怔片刻后说道：“行，我也去。” “嗯。”他脸上露出笑意。 “呃，虽然会伤你们的心，但我还是要说，其实你们去了也没什么用。”强骨说道。 “带上他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反正没几个人敢去。”灵寒朝志扬使了个眼色。 “对，我们也会帮忙的。”志扬心领神会，紧着道。 “等你吓得又哭又尿的时候，我可不会哄你。”强骨对他说道。 灵寒向志扬竖起大拇指，并莞尔一笑。刹那间，他觉得灵寒好美。 “打搅一下，”容武说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容武又回到了拥挤的木牢，山下族人随后给了他们足够的食物。他郁郁寡欢，独享一隅。他发现这里全是吊脚楼：几根树干插入土中，再从中间某处搭建竹屋，屋顶用茅草盖住。夕阳西下，大地披上了余辉。他眼神呆滞，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个身影印入眼帘，前凸后翘面容姣好。等等，这不是梦，他真地看到一个神似素娥的女子从眼前走过。他呵呵笑着，女子转头莞尔然后优雅而去。他挤到木栏上，痴痴看着。 这一切正好被强骨看在眼里，并暗笑了一下。 深夜，山下部落鼾声四起蝇虻起舞，河对岸“呱呱”作响。夜空如洗，一轮弯月发出淡淡的光晕。 熟睡的容武被人摇醒，他定神一看，是强骨！ “你是来杀我的？” “我们说话算数，肯定会放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永远不来找我们报仇。”强骨肃然道。 “不报仇，永远不报。” “为了增加友谊，我们决定送个东西给大公子。呵呵。” “送，送什么？” “太阳落山那会，大公子看到的那个，大公子哈哈笑的那个。”强骨一脸笑意。 “哈哈笑？”他挠着自己的头发。 “女人。”强骨笑意不减。 “女人，送我女人？”他睁大眼睛。 “那边有个屋子，她在等你，你们干那个。”强骨的双手在空中飞舞。 “干那个增加友谊，你们真懂事。呵呵。”他放松眼睛。 “那咱们走，我来领路。”说完强骨就去开门。 一个山下族人站在较远处，没有看他们。 第三十四章 穿越密林 容武跟着强骨来到一处单独的竹屋前，里面并没有光。 “怎么旁边没有别的房子？这是哪？”他看着周围黑魆魆的树林，颤声道。 “大公子，干那个要在人少的地方，明白？”强骨笑着说。 “哦，明白。走，本公子等不及了。”他也笑了。 他开门进去，发现里面漆黑一片。他刚想转头问强骨，就感觉脑后重重挨了一下，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睁开眼睛，赫然看到一个全身皱褶的银发老妇。对方正呲牙咧嘴看着他，口水从黑黄的牙床中流了出来。 “啊，你是谁，怎么在本公子的塌上？” 老妇笑着不说话，将手和脚搭在他柔嫩的肌肤上，使劲搓着。 “啊。。。。。。”他想推开老妇，却发现双手双脚被捆在两头。 老妇跨坐在他的肚子上，将脸凑了上去。他再次昏厥了过去，而老妇则兀自动作着。。。。。。 直到天色大亮，容武才被强骨领回牢房。他瘫坐在专属的角落，一声不吭。 容金光慢慢挪了过去，“大公子，你昨晚去哪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抬头望着天上，眼角闪着泪光。 “大公子？”容金光见他仍无回应，便转身挤进俘虏堆里。 话说强骨集齐了五十多人，他们于午饭之后开拔。所有俘虏则跟着他们，肩上依然扛着树干。 众人渡河之后来到一个岔路口。强骨给一个俘虏松了绑，高声道：“你们沿东边这条路走上一段，就能看到往北去的路；再往北走三十多日，应该能到达你们的王国。另外，你们要是想报仇的话，最好多带点人。”说完强骨盯着容武。 “不报仇，我们发誓不报仇。”容武诺诺道。 “大公子，小心我把你的丑事都捅出来。”强骨提高了声音。 容武不再说话，其他俘虏也低头不语。 强骨带着队伍踏上了南去之路。 “大公子，我们上路吧。”容金光说道。 “不，跟上他们。”容武瞬间恢复了神气。 “大公子这是为何？”容金光说道。 “报仇。”他眼神坚定。 “可是我们人又少，还没武器。这么去不是送死吗？” “谁说跟他们正面打了？跟在后面，等他们睡觉的时候，嗯。”他作出一个斩首的动作。 “大公子，不如我们回王城请大王发兵。” “父王绝无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征发大军。”接着他高声说道，“诸位随本公子复仇。一旦成功，本公子重重有赏。你们说好不好？” “好。”回答铿锵有力，人人脸上透着怨气。 于是容武一行也踏上了南去之路。容金光唉声叹气跟在后面，眼神迷茫。 话说强骨他们往南走了一段，便到了大路尽头，再往前就只能穿过密林。他们在密林前吃了点冷食，没有升火。 强骨思忖良久，说道：“人人拿出小刀，开路前行。注意压低声音保持阵型，往前不远应该就是食人族的领地。我们最好能避开他们。”说完强骨率先跳入草中。 他们刚进入树林，就发现里面的植物太密了。树枝虬结，他们弯腰穿过；杂草丛生，他们砍出一条路。除此之外，他们脚下也会被根蔓缠住，必须再砍掉一些草根才能前行。 人们走了一段，抬头又赫然发现盘卧的大蛇。它睡眼惺忪看着这群人，嘶嘶吐着舌头。好不容易绕了过去，又发现一条，只得再次绕路。暮色将至，强骨却感觉根本没走多远。 他们砍出一块平地，又在上面铺了几层绿草，不过没有升火。之后除了两名守卫，人人瘫软倒地。地上弥漫着泥土气息和植物芳香。他们顾不得腿脚上的划伤，顷刻间酣然入睡。一时鼾声四起。 过了一会，各色爬虫和蝇虻开始享受美味佳肴。 他们一个个“哇啦哇啦”胡抓乱叫。强骨慌乱中命令众人爬上树梢。幸好有不少低矮粗壮的树枝虬结横生，他们很快就找到舒适的地方睡觉。 当夜无事。 清晨，太阳已经出来很久了。人们头上的枝叶层层叠叠，将光线挡在了外面，给人的感觉像是黄昏。 强骨他们早早起来，一边吃饭一边派人去前方探路。吃完后不久，探子也回来了。他报告说，前面没有见到食人族的踪迹。于是他们继续前行。 这时，灵寒轻声告诉强骨：“容武他们就在后面不远处。” 强骨听后微微点头。 他们看到几棵五人方可环抱的树，不住啧啧赞叹。灵寒注意到树上有不少晦涩的图案，戛然止步。 突然，周围响起了阵阵窸窣声。强骨转身示意大家蹲下。志扬直冒冷汗，瑟瑟然作颤抖状。他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却发现父亲也抖个不停。 “唬唬哈”一阵叫声传来，志扬觉得身体被叮了一下，便昏厥过去。 志扬睁开眼睛，迷糊中感觉被人前后抬着，四周正慢慢倒退。他奋力抬头，看见某人身上有不少图案，脸上长着白色的骨头并涂着黑色的条纹，一双黑眼正盯着自己。 看到黑眼后，志扬卸下了心中的重担。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将手里的白烟吹到志扬脸上。志扬闻到一阵怪香后立时昏睡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看到红色的太阳正要坠入远方山下。他恍过神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木头上，而木头竖在土中。他看到左边是强骨，右边是一个容国士兵。 “怎么会？”他轻声说道。再往右看去，赫然发现容武被捆在中间的位置，父亲是最后一个；往左边一看，强骨旁边还有个容金光。他数了一下，总共只有二十一个人。 “死了不少。”他小声说道。随即看到远处的牢笼里关着不少人，灵寒正看着自己。他的嘴角霎时浮现一丝笑意，不过很快被左边的脚步声擦掉。 一个仅着虎皮裙的马尾辫男踩着草鞋而来。矮小的他身上几乎没有空白，连脖子和脸上都刺满了图案。他的脸上也有白骨头，不过这些骨头不是长在上面，而是穿进去的。 看到这里志扬打了一个冷战，尿意越来越浓，就快憋不住了。 马尾辫用手摸了摸容金光，咧嘴露出四颗对称的大尖牙。志扬想起野猪的獠牙，一股恐惧感从后背爬过，尿意却减轻了。 马尾辫抽出石匕首，三两下割开了绳索。 容金光直直倒地。旁边的几个家伙抬走他，然后将他放到一块大木板上。他无力地喊道：“不，不，救命，救命啊。。。。。。” 所有人漠然看着他，没人吭一声。就像是一群人在听恐怖故事。 之后容金光被两人摁住手脚。马尾辫走到他面前，用匕首动作着，时不时拿起什么大口咀嚼。容金光先是“啊啊”大叫，后又“唔唔”哼着。 人们竖耳倾听，眼神迟滞。 片刻之后，马尾辫换了一把大斧“嘿嘿”叫着，然后扔出琐碎的肉块。此时容金光只是发着“呃呃”的声音。 突然，志扬听到右边传来一阵哭声，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容国士兵。 “我错了，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找母亲，我要回家。求求你们让我回家。呜呜。。。。。。” “没错，我们现在都想去找你母亲。”强骨看看他，接着看向中间的容武，“唉？这不是发誓不报仇的容国大公子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哈哈。。。。。。” 容武不住叹气，痴痴望着前方，就像没有听见一般。 “我，我吓破胆了，我撒尿了，哈哈。。。。。。”那个小兵继续喊道，他的裤子湿了一大片。接着又是一阵“哗哗”声，“我拉稀了，哈哈，我又拉稀了，哈哈。。。。。。” “大公子，待会轮到你的时候，你可要忍住，不要屙屎撒尿，哈哈。。。。。。”强骨瞪着他，继续说道：“大公子，在他们眼里，我们跟猪狗没有区别。你最好把自己当做猪狗，这样会好受点。我看，你适合当狗。来，现在叫两声我听听。”说完作束耳状。 “强骨啊强骨，”容武冷漠地看着他，“到现在你嘴巴还是这么贱。看看我们这些人的顺序，好像你才是第一个吧！等容金光被肢解干净了，下一个就是你，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看你还是先替自己想想，是当猪还是当狗。干脆我帮你选，你这块头适合当猪。来，叫两声给本公子听听。” 容武也作束耳状。他见强骨鼓着眼睛，便接着说道，“怎么不笑了？又想把我的丑事抖出来？你抖啊！我让你抖。反正待会大家都要死，干脆你说出来乐呵乐呵。怎么样？”见强骨将头扭向一边，他哼了一声陷入沉思。 顷刻之后，强骨笑着对志扬说：“情敌，我们来玩个游戏。” “啊？游戏？”志扬耷拉的眼皮立时睁开。 “可以多活一会的游戏。”说完，强骨朝对方眨了眨眼睛。 “哦？”志扬倏地瞪大眼睛，嘴巴张成圆形。 第三十五章 白巫师 马尾辫还在容金光身上忙活着。女人们捡起地上的“容金光”；然后拿到河边清洗；最后将“容金光”放进冒烟的土包里。 过了一会，马尾辫拿着小刀走了过来，同时咧嘴笑着。 他先是点头看着强骨的身体，这摸摸那捏捏；然后看着强骨的脸。。。。。。嗯？居然把头转向左边不理自己。他狐疑地看向第二个人，也就是志扬。咦？这个怎么也转向左边。 他往左边走去，乖乖，一个个全看着左边。他继续前行，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终于，他找到一个注视前方的家伙。此人正是容武！ 他又瞄了一眼左边，发现剩下的人也看着这一个。 嗯，没错了，这个肯定与众不同。想到这他呲牙咧嘴笑了笑，并推了一下对方。 话说容武正思念着素娥的音容笑貌，回忆着榻上的温存时光。突然感觉被人推了一下，之后穿着白骨的面容印入眼帘。他心想这人真烦，连白日梦都能闯进来。直到对方又推了下，他才发现不是梦！ “不对啊！”他瞪着眼睛叫出声来。自己明明是第十个，还期盼能活到第二天的，怎么就到自己了？ 对方朝他呵呵笑着，四颗大尖牙泛着血色。 容武左顾右盼，发现所有人都紧盯自己，顿时心下一咯噔。稍事思忖，缓缓将头转向右边，与一名士兵对峙着。好家伙，眼睛瞪得不比自己小。 马尾辫不高兴了，使劲推了两下容武。 他想了想，微微咧嘴说道：“你，把头转过去。” 士兵没有转头，兀自瞪着眼。 “我命令你，立刻把头转过去。” 没曾想，士兵眼睛瞪得更大了，连两颊都鼓囊起来。 “呵呵，”他说道，“你这是找死。赶快转过去！” “啊。”他手臂被划了一下，咬着牙没转头。“啊。”接着他的大腿被割了一刀。 “你眼睛瞎了，我也转头看着那边，为什么砍我不砍他们。”容武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容国大公子。什么狗屁食人族，要是本公子活着回去，立刻就率两千精兵杀光你们。你要是识趣的话，现在就把本公子放了。”说完瞪着对方。 对方愣了一下，便向旁边招招手，说了句古怪的话。两个食人族几下割断了绳索，容武立时瘫倒在地。 他任由两人抬着，仰天朝上。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然后流了出来，“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放了我。。。。。。” 众人将头转向一边，只有强骨呆呆望着容武。一瞬间，强骨觉得这家伙有点可怜。 容武身体一沉，砸到了木板上，然后手脚被紧紧压住。他失魂落魄，直直望着天空。 马尾辫露出四颗大尖牙，然后举起小刀。 他立时闭眼，脑子好像已不是自己的。远处传来一串古怪的声音，然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没有割肉的声音，也没有疼痛感。杀人能到如此境界？容武感觉自己在皱眉。他努力睁开眼睛，立时怔住了。 只见三个食人族望着一边，脸上浮着笑容。 他扭过头去，看到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正向这边走来，一袭白袍随风起伏。 老头走到面前，说着古怪的语言，时不时看他一眼。老头说完之后，三个食人族唯唯诺诺领着老头走进泥屋中。这里的屋子全是竖起一圈木栏，缝隙间糊满泥巴，上面盖着茅草。 许久之后，他们又回来了。老头走到众人面前问道：“我是巫师，你们可以叫我白巫师。现在告诉我，你们谁是领头的？” 听到熟悉的语言，众人纷纷张大眼睛看着强骨。 “我是领头的。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强骨正色道。 “我要是晚来两日，你们肯定是要被杀被剐的。”白巫师一脸微笑走到强骨跟前，“我问你，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是不是来杀这些人？”说完他指着三个食人族。 “我们只想绕过食人族，不想杀他们。”强骨说道。 “绕过他们？然后去哪？” “去抓绿眼怪。”志扬抢着说道。 “绿眼怪？”白巫师沉思有顷，然后跟旁边的三人说了几句。马尾辫顿时面露惧色，跟白巫师嘀咕了好一阵。 白巫师随即看着志扬说道：“这位是食人族的酋长，名叫大尖牙。他问你，绿眼怪会不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志扬略一思忖，“哦，对了。在梦里我曾听到过‘猛猛猛，嚯。。。。。。’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大尖牙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又上前笑着说道：“嚯嚯，嚯嚯。。。。。。”同时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之后，他又跟白巫师说了一阵。 “大尖牙酋长说，他见过很多绿眼怪，也多次听到‘嚯嚯’声。”白巫师告诉众人。 “很多？”后面的灵寒突然叫道，“你问问他，在哪见过绿眼怪？” 白巫师转头一阵叽里呱啦，然后酋长又是一阵叽里呱啦。 “他说曾在南边的湖泊那里见过，后来绿眼怪带着他的三个族人往西边去了。”白巫师的笑容不见了。 “带着三个族人西去？”强骨问道。 “酋长是这么说的。”白巫师笃定道。 “看来绿眼怪会妖术，那咱们的人可能还活着。”强骨满脸堆笑。 白巫师和大尖牙之间又是一阵叽里呱啦。 “酋长不认为那三个族人是活的，但是现在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所有人吃完东西再慢慢谈。”说完之后，白巫师又对旁边说了一句。马尾辫三人开始解开众人的绳索。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纷纷暗喜。 大尖牙将他们安置在许多长木板旁。他们刚刚坐定没多久，就有女人端着大绿叶走了过来，并将其砸在了强骨面前。 众人一看里面的东西，尽皆失色。只见最上面是一支完整的手臂，五根手指历历在目，肥硕的小拇指戴着金戒。 第三十六章 食人部落的晚宴 等女人走后，容武一脸肃然，强骨则低下了头，其他人默不作声。突然间，两名士兵“呕呕”吐了起来。 过来很久，都没人动那些肉。 突然，光头将手伸了进去。在众人注视下，他先从肉里拣出一片绿叶，然后花了很长时间将其擦拭干净，最后在夕阳下看了半天。 “你要干什么？”强骨睁大双眼。 “这种叶子我以前经常吃。”他兀自看着叶子。 “我知道，但是它跟人肉混在了一起。”强骨指着那堆肉，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已经把它弄干净了，上面没有人肉。”他瞟了对方一眼。 “你看那是什么，就在那个尖尖上。”强骨肃然指着叶子，身子往前倾。 他看到那里还真有一点肉，于是他抿嘴皱眉把肉去掉。“好了。”语气和他的脸一样轻松。 “不对，那个地方还有一点。”强骨神色紧张。 “在哪？”他的眉间又拧上了。 “在底下的边上，你看，就在那。”强骨的手往前伸了一点。 他仔细看了半天，最后还真发现了一点点肉。他摇摇头弹掉了它，然后作势要吃。 “那里还有。”强骨继续指着。 “强骨！”他先是深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呼了出来，“我肚子很饿，就算吃一点点人肉，也没多大关系。” “光头，”灵寒颦眉道，“别吃。” 他喘了几口粗气，快速巡视一遍；然后将叶子提起，嘴巴大张。 霎时，所有人作势往前一探，直勾勾盯着他。 他愣了一会，用力闭上嘴。接着将叶子放回桌上，好生将双手擦拭干净。“好了，我不吃了，你们满意了吧？” 众人这才收回身体和目光，并一齐吐了口气。 “诸位，我们是文明人，文明人不吃这东西。但是，正所谓客随主便，不吃主人提供的食物，也是不文明的行为。”容武说道。 “你想说什么？到底吃还是不吃？”强骨说道。 “我想说，大家假装吃一下。不然酋长发现没人吃他们的食物，肯定会生气。至少在我生活的地方，人们会生气。如果酋长生气了，应该是先杀我，而我是个善良的人。。。。。。。” 突然间，周围的士兵“扑哧”笑出声来。 容武环视一番，继续说道：“我是个善良的人。。。。。。” 士兵笑得更大声了。 他轮番瞪着这些士兵，然后叹了口气。 “呵呵，你这个笑话真好笑，我差点就笑了。”强骨假笑道。然后一脸冷漠，“我怎么突然很想惹酋长生气？” “强骨，我们现在应该把个人的恩怨放在一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着出去，你明白吗？再说酋长一生气，他可能会多杀几个？”他瞪了强骨一眼，“你不是号称十岁就开始砍人了，怎么也怕那个家伙？” “没错，我十岁开始砍人，”强骨肃然道，“但那家伙看起来两岁就开始砍了。” “既然都知道酋长可怕，那么大家就一起假装吃肉，还要吃得开心一些。”他微笑道。 “再怎么假装，肉也不会消失啊？”灵寒狐疑道。 “呵呵，这就是本公子聪明的地方了。你们看，”他指着背后，“后面都是草丛。我们慢慢把肉撕扯下来，假装吃一下再丢到后面。”说完，他轮番看着众人。 “妙。”容振泽见没人回答，突兀道。 “我们跟他说不吃人肉不就行了。如果被他发现我们骗他，他会更生气的。”志扬说道。 “小孩子。哼！”容武摇摇头，“大人的世界你不懂，这是善意的谎言，比说真话强。那个老头都得大口吃人肉，别说我们了。”说完他用下巴指了指老头的方向。 众人尽皆看着大口咀嚼的白巫师，或摇头或眼神凝重。 “那么我先来做个示范。”他兀自从手臂上扯下来一块肉；然后嘴凑上去假装咬了几下，“吧唧”作响；接着头也不回往后一扔，脸上露出了微笑。 众人没有笑，而是凝然望着他身后。 他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霎时僵住了。不知何时大尖牙站在了后面，脚上覆着他扔掉的肉，而且脸色冰冷。 他挤出一丝笑意，转身捡回了那块肉。 大尖牙走过来指指肉，然后指指他的嘴。他微笑颔首，但没有其它动作。大尖牙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动作，还模仿他弄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属下以为，他的意思不是让大公子笑，而是让大公子吃这块肉。”容振泽凑过来说道。 “我知道，但是我绝不吃这块肉。”他微笑着小声道。 “大公子可以小小地吃一口，假装嚼一嚼，等他走了以后再吐掉。”容振泽偷瞄了一眼大尖牙，发现后者的脸色更冷了。 “不。”干脆利落的一声。 大尖牙抽出小刀抵住容武脖子，然后指着肉说了点什么。 容武没有惊慌，温柔地跟酋长说：“在我们那，不吃主人的东西是会惹主人会生气，但是不至于杀人。我肚子不饿，谢谢！”他笑意不减。 大尖牙皱着眉朝白巫师喊了一声，并打了个招呼。白巫师过来问清楚情况，便向大尖牙解释了一番。大尖牙这才恍然大悟，让人重新换了一份肉，接着站在旁边不说话了。 “对不住了，只顾着自己吃，没想起来你们不吃人肉。这新换上的是野猪肉，你们可以放心吃。”白巫师笑着说道。见大家不动，他便自己先吃了一点，但大家还是不动。“你们为什么不吃？” “我们刚才看见你吃人肉了，而且吃的很多。”志扬小声道。 “哈哈，我跟酋长吃的就是这个猪肉。在这里人肉很珍贵。酋长自己吃猪肉，用人肉来招待大家。”爽朗的笑声让凝结的空气重新流动。 “用我手下的肉来招待我？”容武忿忿道。 “没把你杀了，就是最好的招待了。”白巫师的笑容褪去，“你刚才把肉扔掉，已经惹酋长生气了。要是再乱讲话，酋长就会用你的肉招待你的手下。现在你们当着酋长的面吃一点，酋长可等着呢。” 众人转头一看，大尖牙的脸依然冷漠。 “吃肉总比被杀强。”见没人动，强骨凝着脸小口咀嚼起来。他的脸慢慢放松，最后竟笑出声来，“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猪肉了。”说完舔舔嘴唇，又啃了一大口。 众人见状也陆续啃食着。他们啧啧称赞，欢声笑语融化了再次凝结的空气。 大尖牙哈哈大笑，又让人拿了很多竹筒过来。 “喝吧，这是河里的水。”白巫师见大家不敢喝，肃然说道。 众人先尝了一点，随即汨汩饮尽。 第三十七章 白巫师的梦 待众人大快朵颐后，大尖牙和白巫师带着志扬来到一间竹屋。三人席地而坐，白巫师充当翻译。 大尖牙先将绿眼怪的梦和湖泊边的遭遇全盘托出，但他并没有提年轻时的遭遇。 “无数只绿眼？”志扬叫道，“你是说有很多的绿眼怪？” “不下两百个。” “两百个！”志扬蹿然而起。 “你说它们往西去了？”白巫师眼睛一亮 “是的。全部朝着西方，感觉是听到了命令。” “谁的命令？”志扬抬起眼皮。 大尖牙这次没有等翻译，而是直接摇摇头。 “西边有个部落和鬼山。。。。。。”白巫师喃喃自语。 “我认识那个部落的人，前段时间还跟他们做过交易，”大尖牙神色凝重，“希望他们没事。” “鬼山是什么地方？”志扬坐下来，不断用手搓着下巴。 “鬼山是南边的一片群山，因为山里经常有鬼叫声，所有周围的人都叫它鬼山。”白巫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曾带人进山，可是里面实在太大了，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会不会跟那些绿眼怪有关？”大尖牙问道。 “很有可能。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绿眼怪身后有个厉害的家伙。两百载以前，我就在鬼山附近转悠了。当时怎么没听说过什么奇怪的家伙？”最后一句白巫师像在自言自语。 “两百载以前？你到底多大了？”志扬瞪圆眼睛。 “我活了很长的时间，比人们的记忆还要长。我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久。但是可以肯定不止三百岁。”白巫师陷入沉吟。 “三百岁！你是怎么做到的？”志扬的声音可以用吼来形容。 “是女神让我活下去的。只要她愿意，我就会一直活下去，不想活都不行。”白巫师眼中闪了一下。 “那你快带我去见女神，我要复活祖母。”志扬再次弹起。 “女神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白巫师哼笑道。 “那你帮我问问女神，看她愿不愿意见我？” “你真地想见她？” 志扬嗯声颔首，眼神坚毅。“我想复活祖母，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白巫师望着他说道：“好吧，看你也不像坏人，我可以试试。” “那咱们什么时候试？现在可以吗？” “呵呵，”白巫师说道，“别着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时，大尖牙又跟两人说了自己的幻觉。“会不会也跟绿眼怪有关？” 白巫师沉吟一番，道，“我只能说，可能有关。也许等我们找到那个幕后的家伙，一切谜底就能揭晓。” “那就让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家伙。”大尖牙点头道。 “可是你说它们有两百多个，我们能活着回来吗？”志扬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白巫师停了一下，皱着眉头继续道，“现在不去，下次就是两千个了。” 三人回到众人这边，巫师宣布了大尖牙的决定。 “我和手下要回容国，不能参与你们的行动，还望见谅。”容武站起说道。 大尖牙听完翻译，走到容武的面前，亮了亮匕首。 “好吧，反正本公子也不相信那些鬼话，就陪你们去玩一玩。”容武笑着坐了下去。 “那你们呢？”白巫师问强骨。 “难道我还可以选择？”强骨看看容武，然后看着白巫师。 “不可以。”白巫师肃然道。 “我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我们去。”说完，强骨鼓起双颊。 “看吧，我说他们会去的。”白巫师转头面对志扬。 “可你是在威胁他们。” “你也知道我们人少，如果他们再不去，胜算就更低了。” 志扬默然。 “对了，你今晚跟我睡。”白巫师离开前对志扬说道。 众人瞠目结舌，目光在他俩身上轮换。 沉睡后，志扬来到一片草原。眼前的天地山水草全是亮白色的，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这时，他赫然发现白巫师的头和手飘了过来。 一俟对方接近，他才意识到长袍与周边融成了一片。“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在梦里。”白巫师黄色的脸飘在空中。 “我大概猜到了，”他嘴巴撇了一下，“看来我只是在做梦。” “不太对，”白巫师的眼睛闪了一下，“应该说你在我的梦里。” “你是说我们梦到了一起？” “确切地说，是我把你拉到了我的梦里。” “我明白了，你是个巫师，拥有这样的能力很正常。”他肃然道，“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想复活祖母吗？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女神。” “在梦里？”他兴奋地叫道，“太好了！” “嘘！别说话，跟紧了。” 他立刻安静下来，亦步亦趋跟着白巫师。 巫师带他来到一座山前，说道：“你沿着这条路爬上去，上面有个神洞。你进去后会看到一个女神像。” “看到女神像之后呢？” “之后就看你的造化了。去吧。” 他见巫师扭过头去，便开始攀爬。过了很久，他赫然发现一个山洞，于是走了进去。洞壁上有很多画，他只能大致看清两幅：一幅是人们在围捕巨型动物；另一幅是人们在朝一个女人跪拜。 他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径直往深处走去，不多久到了洞尾。 一尊女性石像立于石台上，通体白色。它的脸像一个浑圆的蛋，双眼半张鼻子微微上翘，丰满的双唇仅露出一点空隙。两耳完全张开，耳垂不大不小。头发利落地盘在头顶，上面簪着一支木棍。下巴稍稍上扬，露出线条优美的瘦削脖颈。 “你是女神？”他肃然问道。对方没有回应，他便跪在地上又问了一次，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他就这么跪着，眼睛一直锁定在神像上。 它穿着对开襟的长裙，下摆完全遮住双脚；两手交握于腹前，身上没有多余的饰物。看着看着，他的眉间慢慢靠近。 过了很久他才转身走出洞去。下到山底后，发现白巫师不见了！ 他看着白茫茫的世界突然一惊，然后便睁开了眼睛。 白巫师睡在旁边，外面天色微微亮。 第三十八章 混乱的队伍 清晨，一支由山下部落，食人部落，容国和白巫师组成的队伍，向南方开拔。在食人族的带领下，他们走得很快。 路上，志扬和白巫师谈起了昨夜的梦。“我现在是不是和你一样长寿了？” “不，你还是个短命鬼，女神就没跟你说话。” “只要女神跟我说话，我就能长寿了。对吗？” “每个人的神力是不一样的。我之所以长寿，是因为我天性如此。就算女神跟你说话了，你也可能得到其它的神力。” “这样啊？”他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那今晚你再把我拉到梦里去，我还要再见见女神。” “女神不想见你，你去多少次都没用。”白巫师瞪了他一眼。“如果她想见你，你就随时都能见到她，连做梦都省了。”说完把头扭到一边。 一路上，光头总是直勾勾瞪着食人族。 “你怎么突然对这些家伙感兴趣了？”强骨凑过来说道。 “我昨晚做了个梦。”他一脸冷漠。 “哦？梦见女人了？”强骨眼睛放光。 “梦见我脖子上的女人了。” 强骨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你应该忘了她，不要活在她的阴影里。” “我梦见他们杀了她，不，是吃了她。”他看着强骨，“她被吃的时候还活着，我现在都能听到她的叫声。” “那只是个梦，不能说明什么。” “你不是也怀疑食人族杀了我母亲吗？现在我的梦证实了一切。”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没错，我是怀疑。但是没有证据，一个梦不能证明什么。” “那个梦是真实的，我能确定。” “你怎么确定？” “如果不是他们吃了我母亲，我为什么会梦到他们，而不是别人？” 一番话听得强骨陷入沉思，须臾后说道，“你梦到大尖牙了？” “没有。但是我从这些人里面认出了一个。”光头用下巴指指前方，“那个家伙吃了我母亲的舌头，我要在他活着的时候把他舌头吃掉，然后再杀了他。” “你给我过来。”强骨把光头推出人群。见周围没有人了，指着对方说道，“听着，我们都是去对付绿眼怪，是自己人。” “他不是自己人，是我的仇人。” “你闭嘴。听我说，”强骨推了他一下，鼓起眼睛，“他和我们有同样的敌人，我不允许你杀他。至少在事情结束之前不行。听明白了吗？” 光头瞪了强骨一眼，默不作声。 “回答我，否则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强骨怒发戟张。 “听明白了。”光头呼吸急促，瞪着远处的食人族。 “很好。”强骨说完径自离去。 容武把几个侍卫叫到一边，说道：“我不信绿眼怪，但是我们可能碰到别的东西。传令下去，不管到时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插手。等他们死的差不多了，呵呵。” 容武昨天受的伤不重，经过简单处理，已经不碍事了。另外，也把那个不听话的士兵解决掉了。 “还是大公子聪明。”容振泽拱手道。 太阳滚到正中时，他们看见了湖泊，人们升火造饭不在话下。 强骨正和白巫师说着什么，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喧闹。他看到很多人围成一圈，便赶紧冲了过去。挤开人群一看，原来是光头和一个食人族打得不可开交。他大吼一声分开了两人。见两人还要再战，他一掌推倒食人族，然后回头一拳打翻光头。 两人顿时愣在地上。几个食人族欲冲上前，却被大尖牙拦住了。 “光头，他就是那个仇人？”他低吼道。 “不是。” “不是？”他张大了嘴巴，“那这是怎么回事？” “他抢了我木头，那是我先看见的。”说完光头抿着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就为了一根木头，你就要杀了他？” “就算不杀他，我也要狠狠揍他一顿。”说完就抬起屁股。 “不想挨揍就给我坐在地上。”他戟指道。 “那就这么让他抢走我的木头？”光头刚刚坐下便说道。 “不是抢走，是我们送给他的礼物。” “礼物？我为什么要送他礼物。” “为了，”他想了两息，“为了我们的友谊。”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要报仇。” “你忘了我的话了？” “我没忘，我会等绿眼怪的事情完了再说。”光头拍拍屁股走了。 一旁的白巫师跟大尖牙他们说了一阵，然后凑到强骨耳边，“我没有跟他们说报仇的事情。” 强骨愣了一下，然后向大尖牙点点头，大尖牙也缓缓点了两下。不远处，容武坐在树上目睹了一切，脸上绽着笑容。 此刻，有两名士兵朝西边走了很远。 “我们该回去了，据说绿眼怪就在这个方向。”高个子神情略显紧张，他朝后瞥了两眼。 “大公子说了，那些都是骗人的。”矮个子拢了拢怀里的木头，“我还想多转转，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鬼地方。” “还转？我都快看不见他们了。”说完他朝后面望了望。 “嗯？”矮个子嗅了嗅，“怎么有腐臭味？” “我怎么没闻到？”他也嗅了嗅，“我要撒泡尿。”说完径自跑开。 “怪不得有臭味，你是不是被绿眼怪吓得尿裤子了？” 他没有理会，而是脱下裤子闭上眼睛，脸上浮起一阵笑意。他听到尿浇在布上的声音，便垂下双目，尿声戛然而止。 “你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矮个子听到他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他提着裤子踉跄跑来。矮个子连连后退双手直摇，“别过来！” 幸好尿在他接近的时候止住了，两人相视一笑。他随即松了口气，一股尿彪在了矮个子身上，浇灭了两人的笑意。 “你！”矮个子攥紧了拳头，怒目相向。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后退着，“那边有个东西太吓人了，我才没憋住。你快去看看。” “吓人的东西？”矮个子瞪了对方一眼，戟指道，“那东西最好能解释我身上的尿。”说完步过去一看，霎时愣住。 “你看到了吗？”他在稍远处踮着脚探望。 “这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奇怪，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矮个子踢了两脚，“臭味就是它发出来的。”然后转过身来笑道，“瞧你那出息，被尸体吓成这样。” 这时，尸体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 “我还以为是个绿眼怪。”话刚落地，他面部抽搐瞪视着矮个子的后方。 “你又怎么了？”说完，矮个子就听到了呼噜声，旋即皱着眉转过头去。 篝火上的烤肉滋滋冒烟，容振泽看着出了神。此时一阵叫声飘过，其立时回过神来，“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士兵们脸刷的白了。 “跟我过去看看。”说完带着人往西边走去。 半晌后，容武正坐在树底发呆，不时笑出声来。容振泽突然映入眼帘，将他拉回了现实。 “什么事？”他站起来脸一寒。 “大公子，有两个士兵消失了。我在那边找到一点血迹。”说完，容振泽指朝西边。 “看来是被野兽吃了。”他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还剩多少人？” “加上公子还有三十一人。”容振泽沉吟一刻，“大公子，我感觉不是野兽，地上还有第三个人的脚印。” “那就是被食人族吃了。”他见对方抿着嘴，继续道，“你想说什么？” “大公子，有没有可能。。。。。。” “没有可能！别在我面前提那三个字，只有低等的野人才会信。”他朝远处的强骨扬扬下巴，“我们陪他们走一圈，然后回家。如果他们之间打起来，我们就趁机报仇。” “可是。。。。。。” “没有可是！你可以走了，我还有点事情要想。”他见对方还矗在那，便瞪了一眼，“快滚！” 清澈见底的湖水碧波荡漾，山风习习树叶飒飒。几个首领聚拢在了一起。 “如此美景，真是。。。。。。” “闭上你的臭嘴，”强骨将容武的双手吼在了半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叫你来只是让你听听我们的计划。”说完他朝大尖牙微笑颔首。 “本来以为有场大战，现在看来很安全。”白巫师轮番看着众人，“往西再走半日就是另一个部落。我很早以前就认识那个部落的人，我们可以在那休息一晚，顺便打听绿眼怪的事情。” “一百多人带着武器住在他们部落？”强骨微皱眉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热情‘欢迎’我们。”他说“欢迎”两字的时候阴阳怪气。 “我以前经常跟他们做交易，他们是一群可靠的人。”大尖牙说道。 “你们交易什么？”强骨悚然问道。 “任何东西。” “哦，”强骨恍然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蹲守一晚，绿眼怪说不定会来”。 “在这里等绿眼怪？”白巫师望着他，“那个部落有几百人，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胜算大多了。” “几百人？”强骨讶然道，“要去你们去，山下部落的人得留在这。” 白巫师脸刷的就白了。 “就照巫师的意思，我们今晚住那个部落。”大尖牙通过白巫师说道。 “我们应该再考虑一下。”强骨压低了声音。 “不用考虑了。”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百个族人，而你只有二十个。”大尖牙仰头瞪着强骨。 “好吧，你的理由打动了我。”强骨扁扁嘴。然后肃然看着白巫师，“那个部落平常吃些什么？” “任何东西。”对方淡然道。 第三十九章 诡异的部落 众人在夕阳衔山时进入了部落。周围一片死寂，人们看到了如下场景：灰烬上裂开的土罐，咬了一口的肉骨头，舂到一半的谷子，凝结的黑色血迹。 “怎么没人？”灵寒搜寻了几间屋子后说道。 这里的房屋跟大尖牙部落一样，也是竖着一圈木栏，缝隙间糊满泥巴，上面盖着茅草。 其他人紧张兮兮查看了剩下的房屋，然后更加紧张兮兮地回来。 “他们好像全都离开了。”志扬说道，眼睛仍在四处张望。 “是离开还是死了？”强骨问道，“我可看到了不少血迹。” “这附近除了血迹没有其它打斗的痕迹，”白巫师若有所思，“只能说他们消失了。” “我刚刚在附近转了一下，别说活人，一具尸体也没有。”灵寒嘴边泛着疑惑。 夕阳的余晖散尽，南方的群山仿佛要倾倒一般。 强骨眉毛拧成一团，指着不远处的黑色轮廓，“那是什么山？” “那是鬼山，里面经常有鬼叫。”白巫师侧头看着众人，“天色已晚，我们在这里过夜。” “整个部落的人无故消失，你还想让我们在这住一晚？”强骨瞪着巫师，“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什么都吃的家伙会在半夜回来？” “回来最好。要是他们不回来，我们住在这也可能发现点什么。” “也许我们会突然消失，就像这里的人一样。”见众人都不说话，强骨突然提高声音，“我喜欢充满鬼叫的鬼山，也喜欢这个会让人消失的部落。这里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安静的氛围对睡眠有帮助。你们觉得呢？” “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要在这里过夜。”白巫师头也不回，“你要是不喜欢安静，可以一个人去山里睡。” 强骨扁嘴看着黑压压的群山，默不作声。 之后，众人烧火造饭歇息不在话下。 黑云低垂，朦胧的夜空镶嵌着黄色的月亮。四野寂然，只有树叶和着威风飒飒摩挲。困意袭击了整个部落，只有几名守卫战胜了它，其余人酣然入睡。 光头梦到了这个部落。他看到很多血迹斑斑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朦胧中闪着绿眼。然后，它们一齐往山上走去。 一名清醒的守卫站在部落旁的高地上，突然，他看到树林中闪了一下了绿光。一时间他愣住了，然而绿光没有再现。他转头朝不远处的另一名守卫喊着，可是自己竟然听不到声音，更别说藏在草丛里的对方了。难道自己哑了？他沉吟一会便向树林走去。 大尖牙又梦到了那个“无头尸体”，而且还是在那个树林中。他看看手中的火把，又看看面前垂头的家伙，瞪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志扬来到了那个神洞中，周围恢复了原色。他看到石壁上画着两棵一样的树，从外形上看跟容国大殿的那棵差不多。区别在于，这两棵树枝上结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形果实，而且貌似发着光。他正准备看看其它壁画时，突然从神像那里传来了声音，“你又来了。” 光头跟在它们后面，感觉爬了很长的上坡路。之后，上坡变成了平路。当他绕过一棵五人环抱的树时，却发现绿眼怪消失了。 守卫在那片树林转悠了几圈，还是没有发现绿光。他驻足原地，眉间力道不断加大。突然，他感到有个家伙从背后靠近。一阵恐惧钻入下体，膨胀的尿意陡然而生。 大尖牙往后退了几步，拭去了额头上的汗，“还好可以动。怎么又梦见你了？”话刚说完，他就看到对方的头猛然抬了起来。 志扬陡然转身，“你是女神？” “是的，我等你很久了。” “可我来过一次了。” “上次还不是时候。” “等我做什么？” “很久以前，我做了一件错事，希望由你来纠正。” “你是女神，为什么不自己纠正？” “这个错误必须通过人类来纠正。” “好吧。你是女神，我听你的。要我怎么做？”志扬一脸虔诚。 “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光头找了很久，才在一处峭壁上发现它们。只见成百的绿眼怪在向下攀爬，不时有家伙跌落到峡谷中的树林里。他极目远望，树林中似乎有东西在飞快移动。当他看向峡谷前方时，脸色瞬间凝结。 守卫转身一看，什么都没有！再看地上，明明有脚印啊，而且这脚印绕到自己后面去了。。。。。。正欲转身，却赫然看到前方闪着绿光：一对，两对，三对。。。。。。他看到几十对绿光正向自己快速移动。 由于火把离得远，大尖牙只看到一对绿光而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向前一跨再往前一探，是年轻的阳光！他感到胸口有点沉闷，随即听到阳光的声音，“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虎皮裙。”接着一巴掌扇过来，“啪”，他感到了火辣辣的疼。 “啊？”志扬僵了一下，“我想让我祖母复活，然后让所有人都像白巫师一样长寿。” “呵呵，还有吗？” “我希望所有人都有吃有穿，不要有战争，不要有绿眼怪。” “绿眼怪？你们居然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你们很怕它，是吗？” “它？它是谁？”志扬脸上闪过一阵恐惧。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它的存在。” “你是说。。。。。。绿眼怪的首领？”。 “等你们见到它，就会明白的。我要你杀掉它。” “我？”志扬的脸刷的就白了，“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会杀人。” “你这辈子就不能勇敢一次？” 光头看到密密麻麻的绿眼怪正从两边峭壁爬下去，而前方的树林下也有大量的东西向尽头奔跑。他抬眼望去，在峡谷的尽头隐约有一个洞。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摇晃，随即眼睛一闭一睁，就看到了面目扭曲的强骨正冲自己吼着什么，可是怎么没有声音？倏地，他被强骨拉到门外，须臾间面目如强骨般扭曲。 守卫僵住了。片刻之后，他猛一转身，旋即大声尖叫。他嘴巴虽然张得很大，四周却一片死寂。突然，一把匕首插入他的嘴中，从后脑穿了出去。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又过了一会，“他”霍然睁开一双绿眼，然后跟着许多“同伴”冲向部落。。。。。。 会疼？大尖牙瞠目结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啪”的一声，这下他两边都疼了。“我是在做梦吗？”他问对方。不过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不停地扇着他，“啪，啪。。。。。。” 倏地，大尖牙挨了重重的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他看到一名族人骑在自己身上左右开弓。他猛地推开族人，旋即吼道：“你疯了？你在干什么？”然而没有任何声音。他呆呆地看着族人，对方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门外。“眼睛？门外？”他快速冲到门外。只见密密麻麻的绿眼怪正向自己冲来。 “好吧，我答应你。虽然我只是一个力量弱小的人，但我会尽力为之。”志扬怔了一下说道。 “你现在不弱了。人类总是忽略精神，而只重视肉体，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记住我的话，精神远远大于肉体。去吧，现在是时候醒来了。” “等等，你可不可以赋予我力量。这样我胜算大一些。” 没有回应，于是他转身走出山洞。突然，耳边响起嗡嗡声，随即传来女神的声音，“佛二位满修。” 第四十章 青铜巨尸 一阵晕眩过后，志扬从梦中醒来。四周还是一片死寂，他的心莫名跳得很快。不对，怎么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一段关于祖母的回忆掠过，他登时冲出门去。看到了远处朦胧的绿光，豁然醒悟。 他先是摇醒了强骨，接着便去找白巫师；但是走了没多远就驻足了，他不知道对方睡哪！他来回踱了几步，便随机摇醒了一个路边的食人族。 他又是指眼睛又是指四周的。对方看到了绿光，才瞬间从恼怒转为恐惧。然后他又指着自己的两颗虎牙，并向对方作出赶人的手势。对方忽然眼睛一亮，跑到一间屋子里去了。 他凝神屏气望着四周，随即在远处的树林中看到了许多绿眼。顿时，他的嘴撇向一边，剧烈抽搐着。 由于整个世界被静音了，他们只能一个个摇醒沉睡的人。眼看绿眼怪已经冲进部落边缘的木屋内，在路边摇人的志扬又是跺脚又是叹气。 这时，一支箭射中了最靠前的绿眼怪。腹部中箭的家伙登时爬起来，像没事一般冲向射箭的容振泽。后者立时愣住了。 志扬冲到他的面前，用手点着自己的头。 容振泽抿嘴颔首，随即连射三箭，结果两箭偏离，一箭射在胸口上。看到那家伙身中两箭疾步如飞，再次愣了一下。 就在容振泽要射出第四箭时，旁边窜出一支箭，直直穿入那家伙的头颅。接着连续三箭爆头，又是三个绿眼怪死去。 志扬和容振泽看着灵寒的连番操作，一齐瞠目结舌。 容武从房间里出来后，吓得目瞪口呆。他带着一群士兵往另一边逃跑，转眼间没了身影。 之后，强骨和十几个人嘴巴大张，悄无声息地冲了上去。一会儿便与绿眼怪厮打在一起。灵寒稍稍抬高弓箭，射杀着后面的敌人。接着，大尖牙也带人无声无息冲了过去。 人类不断倒下，绿眼怪倒下又站起，而且后面还在不断涌来，空气中流动着绝望的气息。 突然间，嘶吼声惨叫声霍霍声接踵而至，世界恢复了原声！只见白巫师站在后面，嘴中吼着：“佛二位满修，佛二位满修。。。。。。” 声音飘到战场上，所有绿眼怪定在原地，任由人们砍杀。强骨将它们一个个砍成碎片，“我看你们死不死，我看你们死不死！” “强骨，”志扬吼道，“砍它们的脑袋就行了。” “听到了，”强骨一斧头劈开一颗脑袋，“兄弟们，攻击它们的头，其它地方没用。” “是。”雄浑的声音飘荡在空中。 食人族见状，也开始攻击头颅。一时间，空气中流淌着胜利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嚯”声传来，所有的绿眼怪又动了！只见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旁人只及他的腰间。它全身青铜护甲，手持青铜巨剑，每一次呼吸都如晴天霹雳。 倏地，人们发现整个世界又静音了，顿时目瞪口呆。 绿眼怪排山倒海般袭来；青铜巨尸挥舞巨剑，每一下都将数人砍作几截，断肢残躯漫天飞舞。人类仓皇逃窜，眼看就要败北。 关键时刻，白巫师张开双臂，连吼几声“佛二位满修”，接着双眼翻白。这次连巨尸都被定住了，人类又杀了回去。 强骨高高跃起，双手握斧劈向巨尸头颅。突然，对方眼睛眨了一下，他的面容瞬间僵住。一转眼，他就被巨拳打到天上，然后砸到了远处的屋顶。 “嚯。。。。。。”这一声把房子都震动了，众人捂住耳朵作痛苦状。 志扬发现，除了巨尸以外，其它的绿眼怪又能动了；而这边的白巫师流下了两行血泪。 “嚯。。。。。。”这一声过后，世界再次静音。白巫师则跪在地上双手抱头。 巨尸嘴巴又要张开。倏地，一支箭射穿它的喉咙。巨尸吼不出来，它瞪圆双眼，指向灵寒。 刹那间，所有绿眼怪冲向她。 就在巨尸拔出箭的同时，又一支箭射中了眼睛。它跺着脚，嘴巴再次张大。 突地，强骨从旁飞了出来，将其头颅劈成两半。它立时直直倒地，激起一阵尘埃。世界恢复原声。 白巫师站了起来，脸一寒轻声道：“佛二位满修。” 许久，东方跳出了红彤彤的太阳，日辉笼罩着大地。 各方清点人数，除掉志扬父子和白巫师：山下部落九人；食人族六十七人；容国三十一人！ 强骨一拳打翻容武，“你这个畜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容国士兵欲围住强骨，被大尖牙瞪了回去。 “我没想什么？我被吓傻了，就跑到树林里去了。”容武左眼青了一圈。 “我看你一点都不傻。你让士兵在一旁观战，然后趁机收拾我们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 “还敢骗我！”说着他抬起了拳头，然而被人拉住了。他一回头，看到了脸部轮廓凸显的容振泽，“你放手。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跟你计较。” “我要是让你打国王的儿子，回去以后我就死定了。”容振泽回道。 “他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死去，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打我，”容振泽松开手，直直站定，“我保证不还手。” “你！”他举起嘎嘎响的拳头，瞪了一会又放下去，然后指着容武，“我跟大尖牙商量好了，如果下次你还玩这种伎俩，我们就立刻杀了你。” 大尖牙听到翻译后，眉毛凑成一条看着强骨，眼中射出疑惑的光芒。 容武捕捉到了那阵光芒，略微思忖后点点头，“放心吧，不会再有下次了。” 于是，各回各家升火造饭去了。 容振泽看到灵寒在打磨箭簇，走过去说道：“你的箭真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射手。” 她坐着哼笑一声，没有抬头。 “你几岁开始练箭的？”容振泽前所未有的温柔，激起对方一身鸡皮。 她别扭地缩了缩脖子，用手指扒拉一下箭刃，然后继续打磨。 “我们大公子确实想杀了你们，”容振泽凝视对方，沉声道，“以前是，现在也是。” 第四十一章 还没结束 她停了下来，沉吟片刻后继续动作。 “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说完容振泽就要离去。 “八岁开始。”她埋头说道。 “八岁的女孩练箭？”他面带微笑，“我可以想象你的辛苦。直到十二岁，父亲才让我真正射箭。” 沉默突然降临，空气慢慢凝结。 “你为何那么小就练箭？”他深深叹了口气，脸色绯红。 “因为肚子饿。” “啊？肚子饿？” “你们这些种地的不知道我们打猎的肚子有多饿。在我们部落，不会射箭的人就会饿死。” “我不是种地的。” “你不是？”她抬起头来，“那你吃什么？” “因为有人帮我种地，收获的粮食会大部分交给我。” “为什么？”她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这么说吧，如果他们不种，我就会伤害他们。”说完他扁着嘴。 “呵呵，我明白了。你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看到强骨眼对眼瞪着他，近在咫尺。 “谈话结束，你可以走了。”强骨的眼睛上有些血丝。 他挤出一丝笑意，然后绕过强骨看着灵寒，“记住我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说完径自离去。 强骨蹲在灵寒面前，眼睛恢复常态，“你不应该跟他说话，他是敌人，敌人总是满嘴谎言。” “他告诉我，大公子想趁机杀掉我们。这个是谎言吗？”灵寒看着他红润的脸。 “哦？”强骨目光移开又移回，“看来敌人说了句真话。但是一句真话不能改变他的本质，你应该远离他。还有那个志扬也是他们的人，你得注意。” “难道你又发现一个情敌了？”她停下动作，嘴巴微微张开。 “情敌？哈。我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你迟早都是我的女人；而且我感觉你现在就是，只是你不愿意承认。” “你的脸皮要是可以打磨就好了，”她把一个箭簇举到二者中间，“那样看起来会舒服一些。” “呵呵。。。。。。”强骨乐开了花。 这时，三个人走了过来。 大尖牙说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没什么，我随便笑笑。”强骨敛住情绪。 “这样啊？那干脆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大尖牙想了一会，眼睛突然发光，“有一次我在湖边抓到一个人，可是我不小心在他下面捅了一刀。然后我的族人在背尸体回去的时候，屎尿流了他一身。哈哈。。。。。。”然后拍着大腿，轮番注视四人刷白的脸，渐渐镇定下来。 “笑话讲完了，”白巫师冷冷道，“我们开始说正事。” “什么正事？”强骨问道。 “下一步的计划。”白巫师脸上泛起血色，“虽然我们杀了不少绿眼怪，但我感觉山里还有不少。” “你这个笑话水平跟大尖牙的差不多。”强骨哼声道。 大尖牙听完翻译，立时瞪着他。 “没开玩笑。我仔细检查过了，尸体中只有几个属于这个部落，我认为剩下的还在山里面。”白巫师说道。 “那个巨尸不就是他们老大？”他说道，“老大都死了，剩下的还用管吗？” “巨尸只是看起来像，我感觉不是。就算它是，我们也不能放任剩下的绿眼怪不管。”白巫师说道。 “我也感觉不是，它死得太简单了。”志扬紧着道。 “太简单？”他的眼睛像要蹦出一般，“我当时应该让你去杀它，感受一下什么叫简单。还有，为什么不能放任剩下的绿眼怪？” “因为他们是绿眼怪！”白巫师紧着回答，沉思须臾后继续道，“志扬说的没错，巨尸确实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哈。”强骨的手在空中失控，“要不是我跟灵寒，大家全死了。” “确实不怎么样，”白巫师见那双手就要打到自己，赶紧拦了下来，“它还不够强。” “不够强？”他冷静下来，“我准备好了，让我们去找一个可以杀光我们的家伙吧。” “懒得跟你说。”白巫师摇摇头，“反正我们要进山，就需要一个计划。” “计划我倒是有一个。”他脱口而出。 “强骨，别说。”灵寒无奈地摇头。 “就是我们进山砍死剩下的绿眼怪。”说完他迎上众人痴痴的眼神。 “还有呢？”白巫师问道。 “没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白巫师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对，”他耷拉着眼皮，“反正老大死了，到时你负责定住它们，我们负责砍。” “你别忘了，它们不是等着我们去砍，而是藏在山里的。你知道‘藏’这个字的意思吗？就是我们要去找。”白巫师一字一顿，就像跟小孩子说话一般。 “那简单啊，我们把所有的山翻一遍就行了。”他哼笑道。 “翻一遍？就算我们人再多一倍，没个五载也是不可能的。”白巫师扬起一边眉毛，“怎么，你打算常住？” “五载？哈，一座山而已，不需要那么久。”他摆摆手。 “我指的可是几十个山头，而且每座山头上都有洞口，有些洞口光爬上去就要十几日。”白巫师摊开双手，边叹气边摇头。 “也许运气好，一下就找到了。”他也摊开手，学着对方的语气。 “那要是运气不好呢？” “你这人真悲观！”他沉下声音。 “我看是你太乐观！” 沉默降临了一小会。 “我们定好计划再进山。”大尖牙通过白巫师说道。 “为什么不立刻进山？”强骨转头看着对方。 “因为我有六十七个人，而你只有九个。”当白巫师翻译的时候，大尖牙适时地射出一股凶光。 “哈，”强骨绽开笑容，“你的理由总是这么充分，我又被你打动了。” “我们可不可以在这里等，它们应该会来报仇。”灵寒将打磨好的箭镞扔到一边，霍然蹿起。 “不行，”白巫师摇摇头，“先不说食物的问题，光是偷袭就够我们受的了。”然后他看着志扬，“昨晚要不是志扬正好醒来，我们就全死了。总不能指望他每次都正好醒来吧？”他看见志扬的眼睛四处游离，接着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事。”志扬陷入沉思。 第四十二章 进山 天色渐渐变亮，周围响起了各种叫声。鬼山依偎在碧空下，巍峨壮观怪峰耸立。 强骨看着出了神，这时灵寒和光头阔步走来。 “强骨，你应该听听光头的梦。”灵寒说道。 “梦？”他看着光头，眼皮塌了下来，“现在还没结束，你不能报仇。” “报仇？”灵寒也看着光头。 “你搞错了，跟报仇没有关系。我梦到了其它东西。” “什么东西？”强骨问道。 “我想我知道绿眼怪藏在哪了。” 此刻部落的另一头，白巫师走到志扬面前说道：“永远别想骗一个巫师。你刚才的样子不像没事。” “其实昨晚我不是自己醒来的，”他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是女神叫醒我的。” “女神？你梦到她了？” 他嗯声点头。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杀绿眼怪的首领。” “绿眼怪的首领？是谁？” “我不知道，但她说我们看到就知道了。” 白巫师垂眸片刻，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之后我就醒来了。”说完后他眼中闪了一下，被对方捕捉到。 “怎么了？”白巫师眼瞳一缩。 “她最后还说了一句，‘佛二位满修。’” “佛二位满修？”白巫师脸上泛起笑容，“恭喜你，女神赐予你神力了。” “神力？什么神力？”他喜形于色。 “神力的种类和强弱看个人的造化。我的能力是定人和长寿。而你的魔力需要你自己去发掘。”白巫师快速巡睃后，压低声音道，“你梦到的地方叫昆仑丘，在云梦泽的西北方。神洞就在昆仑丘的一座山上。不过我只在梦中进过神洞，现实中我找不到它。你有时间可以去找找看，我听说那个洞可以提升神力。”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满是迷茫。 “其实我还有个能力是重生。”白巫师的声音就像自语。 “重生？”他的声音简直可以用尖叫来形容。 “对。我都死了好几次了，每次都在昆仑丘附近醒来。不然我怎么能熬过如此长的时间？”白巫师停了一下，“不过每次重生都要消耗大量的精力，需要点时间来恢复。” 他哑然张大嘴巴，接着就看到强骨他们来了。 “白巫师，”强骨凝视道，“我知道绿眼怪藏在哪了。” 湛青的天空嵌着刺眼的圆球，昨夜的云朵不知道藏哪去了。虫鸣幽幽绿野葱葱，溪流潺潺怪石突兀。人们爬在几乎垂直的荒凉坡道上，远远望去就像一条蛇在蜿蜒蠕动。 刚爬到高地上的强骨拭去了汗水，他都记不得是第几次做这个动作了。他转过身去，霎时猛吸一口气，只见长长的队伍就在自己脚下。山底的房屋浓缩成了一个个小点，感觉整个部落都没有自己的拇指大。他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光头愣在一棵树下。 “你怎么不走了？”他过去问道。 光头慢慢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漠然道：“我迷路了。” 不断有人爬上高地，他们气喘吁吁坐在浓密的树荫下，啧啧称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周围是无垠的树林，坦荡无奇，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差不多。 光头在附近晃悠了很久，时而拍拍这棵，时而拍拍那棵，然后不住摇头叹气。没有人上去打扰他，或者说没有精力去打扰他。 半晌后，人们挖好许多土坑升起篝火，缕缕炊烟从树梢中挤了出去，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味。光头干脆也坐到人群中间，开始抚慰饥肠辘辘的肚子。 土罐中沸着羊肉汤，那是清晨在部落中刚杀的肉，新鲜的紧。周围的人就像是用眼睛在吃，那神态简直了。荆成找来一些绿叶拌拢肉汤，香味立时变浓，惹得人们涎水直流。 在众人的多番催促下，荆成才开始缓缓打捞。 强骨举起木碗汨汩饮尽，然后啧啧咂嘴。“你们管这叶子叫什么？”他看着荆成。 荆成给志扬盛了一满碗，说道，“这叫霍菜，跟肉汤搅在一起最是美味。” “霍菜。。。。。。”他颔首沉吟，“以前我经常烤肉吃，没想到煮出来的也这么香。来，再给我满上。” 荆成满满打了一碗，他二话不说，接过来便呼噜噜饮尽。 “哈哈。。。。。。再来。”他揩着嘴巴说道，将碗递了过去。 微风阵阵，沁人心脾。大快朵颐之后，燠热的天气催人欲睡。光头进入了梦乡，他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扎着两条红辫的她正盯着自己。那个身影很久以前他在梦里见过，是在一片草原上，旁边还有大雪山。 “你是谁？”他走过去问道。他记得上次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不过那时女人只是捂着脸尖叫，然后他就醒了。 女人忧郁地咧了咧嘴，眼里闪着光，那意思好像是在笑。“你不想报杀母之仇吗？” “想，但是我答应了别人，解决绿眼怪以后再报仇。” “哼！”女人挤出点笑容，随后漠然道，“你应该趁早杀光食人族。” “杀光他们？不，”光头晃着脑袋，“我的仇人目前只有一个。而且我一定要等到绿眼怪的事情之后再动手。” “全部都该死。”女人的声音虽轻但恨，夸张的长脸闪现肃杀。 “你说什么？” “呵呵，”女人变得慈祥，稍稍带点忧伤，“我带你去找绿眼怪。”然后径自往东南方向走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见对方不回话，光头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走了很远，他看到了那棵五人环抱的树。女人继续往前走，消失在一块突岩下面。 光头立刻跟了上去，绕过突岩走了一段下坡。他看到女人立在悬崖边，下方就是那个峡谷。 女人指着峡谷尽头朝他笑了笑，然后直直坠了下去。 光头急忙冲上去查看，结果不小心也滑了下去。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时不时擦着绝壁，速度越来越快。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疼痛感。他用余光瞥到了底下不远处的树林，同时听到几声“吱吱”。 接着，他滑落纠缠的枝叶，落入一片柔软。又是几声“吱吱”，黑暗将其吞没。 第四十三章 大峡谷1 随着一声大叫，光头醒了。他看到强骨的大眼睛瞪着自己，眉毛挨眉毛。他赶紧把扬着的双手放下来，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你的眼睛。”强骨说完，鼓着双颊逼了上去。 “这我知道，但是为什么要看？”他不禁捂着胸口，生怕强骨压下来。 “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我只对你眼睛里的东西感兴趣。”强骨双颊扁了下去，眼睛却瞪得更大了。 “我的眼睛里有什么？”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但对方很快凑了上来，眼眶碰眼眶。 “你的眼睛里有女人。我看到你的双手乱抓，就知道你梦到女人了。而且肯定是个漂亮的女人，不然你不会抓得那么狂野。” “不，啊对，我是梦到女人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把对方推开一点点。 “哦？”强骨嘴巴变成一个圆形，再次凑了上去。 “我梦到了一个老女人。”他的声音如同大叫。 “老女人？”强骨全身的气一下子泄完，眼皮耷拉着，“你怎么不是梦到母亲就是其她老女人？”说完作势要离开。 “我知道怎么走了，是那个老女人告诉我的。”他的话既止住了强骨，也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简单拾掇后，光头带着人们往东南向走去。脚下的红土地裸露着，只能看到少量的地衣。然而就在这片地方，均匀生长着高大的树林。阳光被枝叶分成无数个碎小的形状，浸沐着人们。偶尔有山风袭来，置换沉闷燠热的空气。人们感觉温度刚刚好。 途中休息了一夜，他们继续东行。太阳爬到正中时，光头找到了那棵五人环抱的大树。接着爬下一段光秃秃的斜坡，在尽头处找到了那块突岩。而在那后面，他们看到了大峡谷。右边远远的尽头被一片水遮住了，看不到那里的山洞。 强骨看了看绝壁下面，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太高了！他暗自道。 没有人们想象的虫鸣鸟叫，葱郁的森林静静地躺在下面。四周是封闭的环形绝壁，没有一处豁口，也没有路的踪迹。不禁令人怀疑，那些绿眼怪是怎么出去的？而光头梦里的洞穴，也许就是答案。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从未遇到过如此安静的树林。”灵寒的目光在下方扫来扫去，脸上一副倾听的神情。 “确实有点不对。”荆成喘匀了气息，脸上的惧色渐渐变浓。 “接下来怎么办？”志扬问所有人，“我没有看到任何下去的路。” “好吧，根据光头梦里的指示，我们谁先跳？”片刻后强骨放言。他晃了晃头，还没有从刚才的晕眩中逃脱。 “别开玩笑了，不管下面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我都不会跳下去。这太高了！”灵寒遮住眼睛巡睃，脚尖露在了绝壁外。志扬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伸着手欲言又止。 “灵寒说的对，我们应该找个地方爬下去。”说完，白巫师直勾勾看着底下的树林，若有所思。 “你们看，那是什么？”灵寒指着左边的绝壁下方。 人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大片藤蔓，藤蔓的下端连着一段小径，它的尽头便是树林。不过问题来了，从他们的位置到藤蔓还有不小的距离，而且中间既没有路，也没有可供攀爬的东西。 “我有个主意，我们跳下去抓住那些草根。谁先来？”强骨俨然看着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容武身上。对方尴尬地笑了一下。 “强骨，你能不能认真点？”灵寒瞟了一眼强骨，然后转向白巫师，“你让大尖牙把绳子拿出来，我们一个个下去。” 白巫师点点头，然后向大尖牙耳语一番。接着，大尖牙的族人就把几段绳子接在一起，并把一端栓在了树上。 强骨盯着容武，渐渐露出笑容，“你和你的人先下去。” “啊？我？”容武张大嘴巴，指着自己。 “没错就是你。”强骨收敛笑容，面露凶光。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这边有七十多人，而你只有三十一个。怎么样？有没有道理？”说完，强骨瞪大了两颗眼珠，露出一些血丝。 “你这是威胁，”容武环视一番，发现很多食人族瞪着自己，便轻声道，“而且是很有道理的威胁。”接着他转向容振泽，“让大家准备一下，全部爬下去。” “是。”容振泽锵然一声，旋即离开。 容国士兵接连爬了下去，抓住了藤蔓。 藤蔓一条条纠缠不清，在很多地方形成阶梯。容武在上面荡来荡去，心脏猛烈跳动。他抓着藤蔓，一点一点朝下降，尽量不去看底部。藤蔓吱嘎作响，摇摇晃晃。 过了很久，他听到了下方树林中河水的轻声细语。向下看去，绝壁上斜着一条岩脊窄道，已经有两个士兵站了上去。他一个士兵走到最窄处，那里只够摆一只脚。突地，士兵脚下一滑跌落下去，须臾间被森林吞没。 须臾后，从森林中各个角落传来震天价响的“吱吱”声。一阵又一阵，许久才褪去。 “这就是你说的微弱‘吱吱’声？你是不是对‘微弱’有什么误解？”正欲往下爬的强骨对光头说道。 “可是在我的梦中，声音真的很微弱。”握在绳子上端的光头说道，脸上浮现惊恐。 “我记得你说过，那些绿眼怪进入森林后就开始狂奔。”一旁的白巫师肃然看着光头。 “没错，它们可能是赶着去洞口。”光头想了一下说道，用手挠着头皮。 “可是你也说过，它们在进入森林以前是慢慢步行的。要是着急，它们为什么不一直跑，而只在森林里面跑？”白巫师的话让剩下的人全都伸直脖子，竖起耳朵。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灵寒排在光头后面，她冷声道，“有东西在下面追它们。” “有东西追着绿眼人跑？”强骨呵呵两声，然后轮番看着众人，“现在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四十四章 大峡谷2 在人们继续下爬的过程中，又有四人跌落，其中两人引发了巨大的“吱吱”声。人们下意识减慢了速度，神情就像走在行刑前的最后一段路上。 阳光无情地打在人们身上，燠热的空气令人窒息，森林里暗潮涌动。过了很久，人们才聚集在谷底森林前的空地上，呆呆看着参天的树木和两人高的深草，举步踯躅。 “那个‘吱吱’是什么的声音？”容武打破沉寂。 “谁知道呢？可能是一只松鼠。”强骨随口丢过去一句。 “松鼠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容武问道。 “也许这里的长得稍微大了点，”强骨作悚然状，缓缓巡视，“不过正好作为我们的食物。”说完强骨清点了一遍人数，除掉志扬父子和白巫师：山下族九人、食人族六十五人、容国二十八人。 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由山下族开路，朝洞口前进。容国士兵居中。食人族殿后。 “如果容国士兵敢逃跑，我们就杀了他们。”强骨看着大尖牙说道，然后瞪了容武一眼。大尖牙听完翻译，朝他点点头，并也瞪了容武一眼。 “我不明白，”容武摇摇头，“你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因为容国的士兵都是胆小鬼，尤其是你。”强骨指着容武。“我们敬重勇士，憎恨胆小鬼。” “既然恨我们，为何还要留下我们？”容武谄笑道，“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让我带着手下离开算了。”他望向树林，心里明白‘吱吱’声肯定不是松鼠，而是别的。。。。。。什么。 “我们放过你们一次。记得吗？在那个岔道口。不过你们又回来了，”强骨凑到容武面前，瞪着一双牛眼，“是来报仇的，对吧？是不是想趁我睡觉的时候砍死我？” “不，不，”容武边摇头边笑，“我们是回来，回来保护志扬父子的。他们是容国的人，我有责任保护他们。”他用眼睛指着二人。 “我不会相信你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你听着，不放你们走，是大尖牙的意思，他觉得还需要你们。这一点我同意他。而且就算放了你们，我估计你们也会在回去的路上埋伏我们。” “我保证。。。。。。”容武收起笑容说道，但是被对方粗砺的声音打断了。 “你的保证就是个屁！你如果乖乖地跟着我们，那么由白巫师定住绿眼怪，然后我们上去砍杀。很简单对吧？如果你一定要报仇，我现在就和你一对一。我只用左手，而且不用武器，怎么样？”强骨将左手放在对方的面前，拳头捏得咔咔响。 “我们不报仇，”容武俨然道，越过拳头看着强骨，“自从亲眼看到了绿眼怪，我就决定不再报仇了。绿眼怪是所有人的敌人，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要跟你们一起消灭它们。而且就像你说的，只要有白巫师在，我们胜券在握。” “喔，等等，”白巫师将手伸到两人中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恨，但是别把我看得太高了。杀绿眼怪没那么简单。” “你们聊够了吗？聊够了就赶快跟上灵寒吧。她都走到森林里面去了。”志扬说着就追了上去。 “见鬼。”强骨愤愤然说道，然后带着其他族人冲了进去。 人们按照排好的序列前进，志扬父子和白巫师走在灵寒身边。人们涉过小溪，砍掉纠缠不清的深草。头顶的树叶和草叶完全遮蔽了阳光，人们看不到一点斑驳。尽管树叶上空是刺眼的世界，草叶下方却是黯郁幽静，给人一种黄昏的感觉。森林中只有树叶和着风摩挲的飒飒声，以及人们走过草丛的沙沙声。 人们不但听不到虫鸣，而且也看不到半只虫子。他们感觉这个森林里没有虫子！最直接的证明就是，竟连容武也没有受到半点叮咬。 “我不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野兽和虫子都去哪了？还有那个‘吱吱’声也没了。”强骨歪着嘴自言自语，不断用匕首砍着草。他的视野都被草遮住了，目力所及只能看到近处的几个人。 人群的最后方是两个食人族，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满脸忧郁没有说话。突然，一个东西从下方快速滑过，草丛剧烈晃动，靠后的食人族叫了一声便被拖走了。 靠前的食人族听到了响声，赶紧转过头来。他发现后面的族人不见了，地上被什么压出了一条道路。那道路看着有点大。。。。。。 紧接着，他听到右边传来沙沙声，然后便看到大片的草叶猛烈摇晃。他刚欲张嘴便消失在草丛下方，留下一阵短促的“啊”在森林中游荡。 灵寒几人蓦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你们听到了吗？”她的目光轮番在几人身上停留。 “我好像听到了‘啊’声。”志扬眼中泛着疑惑，手搔着头顶。他看了一眼灵寒便指着后方，“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我也听到了，此地不能久留，我们赶快走。”说着白巫师就加快了步伐，窜到前方去了。其他人立刻跟上。 “吱吱。。。。。。”一声高亢而悠远的叫声飘荡在空中，然后大量的沙沙声从四面传来。人们感到整个森林都在摇晃。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将他们一个又一个拖走，消失在深草下部。沙沙声吱吱声啊声交相辉映，组成一个协奏曲，撕破了宁静的氛围。 “快跑！”白巫师大吼一声，兀自往前冲去。 “你为什么不把那些家伙定住？”灵寒边跑边朝他吼道。 “我的神力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我现在没办法同时定住那么多。。。。。。家伙。”白巫师气喘吁吁，也不看她。 灵寒回头瞟了一眼，戛然止步。她赫然看到一个容国士兵飞了起来，然后巨大的白色蛆虫高高跃起，将其整个吞入肚中。等到蛆虫消失后，她仍然感到对方那蠕动的身躯在眼球上搔动。 第四十五章 草下的家伙 只见许多人被抛到天上，然后一只只白色蛆虫接力般跃起。远远看去，就像鱼儿从碧波荡漾的水中腾起。 这时，灵寒面前的草丛疯狂摇晃着。一只蛆虫正向她蜿蜒蠕行！她呆立着，迟迟不动。 “灵寒，快跑！”志扬在她身后不远处喝道。 她瞬间惊醒，旋即转身飞奔。然而蛆虫的速度实在太快，须臾间便将她顶飞。她升到最高点，然后逐渐下降。扭头一看，两人环抱的蠕虫竟有三人叠起那么长，而且已然直直腾起：它的嘴张成大大的圆形，周围的肉像波浪般抖动；血红的口腔里没有牙齿，但是有一根卷曲搅动的长舌。 眼看她就要落入对方口中！ “佛二位满修”，白巫师沙哑的声音传来，蛆虫直直跌落在地，微微颤动。临近的几条也在地上翻腾，一会儿便扫出几片空地。那些蛆虫圆滚滚的身躯不断扭动，像是在极力挣扎。 此刻，后方的容武慌不择路，嘴里嚷嚷着：“这谁家养的虫啊？怎么这么大？” 本来跑在容武后面的士兵大叫一声，超过了他。 容武愕然回头，一个蠕动的家伙就快碰到自己，而且嘴巴已经张大！ 他眼珠转了一下，慌忙拔出铜剑用力往前一挥。前面的士兵惨叫跌倒，顷刻后被顶上了天。 紧接着，他在一棵大树旁怔住了，刚刚爬上脸的笑意又爬了下去。他看到四面八方的草全都摇晃起来。 强骨冲到了最前面，心想：这下总该安全了吧。霍然间，一条蛆虫滚到他的面前。然后缓缓立起吐着舌，那动作就如蛇一般。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但是强骨能感到对方在瞪着自己。他抽出斧头，可着力大吼一声，“啊。。。。。。” 对方等他吼完，顿了一下，倏地朝他大喝，“吱吱。。。。。。” 声音震耳欲聋，气息如狂风般掠起他的发丝，拨动着脸颊。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阵****，身上有一种粘稠的感觉。而且被慑住了，一动不动。 一个机灵闪过，他扔掉斧子掉头就跑。可是刚跨出几步，就被对方吐出的细舌缠住脚跟，拖倒在地。他一边喊叫，一边胡乱抓着周围的深草；然而对方的力气甚是惊人，将他连人带根一起拖走。另外，脚跟还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就在这时，一支箭射断了细舌，蛆虫猛烈翻滚着。 强骨停止滑动，抬头一看，灵寒几人正向他跑来。他“呵呵”笑着正欲起身，却发现人们戛然止步，并悚然望着自己后面。蓦地，笑意变成惧意，他感到有个巨物在身后俯视自己。然后听到了微弱的“吱吱”声。接着便感到它朝自己扑来。 “佛二位满修。”白巫师大喝。 强骨顿时感到一个又重又软的东西压在身上，并闻到一股恶臭。“啊。”他叫道。 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颤动的蠕虫推开。 “我们快跑，这家伙立刻就要恢复过来。”巫师指着口吐白液的它，声色俱厉。 “跑不了的，离洞口还有很远，它们速度太快了。要不先把这个杀了？”灵寒瞄准了蛆虫光秃秃的头。 “等等，”白巫师朝她伸出一只手掌，“你要是一箭杀不死，很可能把它激怒。我的神力不够了，到时候也许定不住它。” “又不能跑又不能杀？难道吃了它？”强骨忿忿然。 “等我想想。”白巫师陷入沉思。 “救命啊，快来帮帮我。这些肥虫怎么还会爬树啊？”不远处的容武爬到一棵大树上，底下好几条蛆虫直起身躯往上探着。扭动的躯体不断在树干上挠动，可是没有一条爬得上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白巫师笑道。 等他们爬上树后，被定住的那条也动了起来。只见它倚在灵寒的树下，不断搔动着。 “灵寒，看来它喜欢你，我又多了一个情敌了。”强骨一脸肃然，与无奈的灵寒对视着。 “现在怎么办？”志扬爬得最高，他俯视着人们，“总不能一直待在树上吧？” 白巫师看到许多人爬到树上，有几个被蛆虫用舌头拉下去吞掉。“现在我可不想下去。等它们睡着了，我们也许能乘机逃掉。” “好主意，我们都安静点，让它们快点睡着。”强骨朝另一边喧闹的人们吼道，“你们别叫了，等这些虫子睡着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你们这么吵，让人家怎么睡？”说完紧闭嘴唇。 一席话让所有人陷入沉默。 “安静？你说安静？”白巫师思忖良久后说道。 “没错，睡觉当然要安静。”强骨极力压低声音，他感觉对方都听不到了。 “听我说，这些家伙没有眼睛和鼻子，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白巫师也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也许是用耳朵。刚才我被压住的时候，看到那家伙的头上有两个小洞。”说着强骨就用下巴指了指灵寒树下的虫子。 “我怎么没看到？”巫师捋着长白须。 “你得被它压住才行，那两个洞太小了。”强骨稍稍提高了声音。 “看来它们是靠听力辨别事物的，我们只要不发出一点声音，就能出去。”白巫师笃定道，那神情不容争辩。 “你这只是猜测。”志扬打岔道。 “试试就知道了。”灵寒说完，顷刻间射出一支箭，稳稳地钉在容武耳边的树枝上，引起他一阵吼叫。一时间，所有的蛆虫朝他滑去，激起阵阵草浪。 众人尽皆目瞪口呆。 灵寒见树下空空荡荡，便悄然爬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往洞口方向走去，尽量踩在泥土上，真的是一丝声音都没有。突然“咔嚓”声起，她踩到了泥土中的一根树枝，立时止步作痛苦状。 旁边响起沙沙声，一条半大的蛆虫钻了出来，在她旁边踟蹰着。所有人屏气凝神，都替她捏了把汗。 它在灵寒脚边扯了几口草又吞了几口泥，大嚼大咽；然后一坨东西从它的头端滑倒尾端；接着它围绕灵寒首尾连成一圈，趴着不动了。之后一直没有动静，小蛆虫居然睡着了！ 时间仿佛停止般漫长。灵寒等了很久，才提起左脚慢慢跨过肥硕的身躯。仅仅走了几步，她突然脚下一滑，站稳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已经晚了，轻微的叫声从她的指缝间溜了出去。 这一套动作令所有人张大了嘴，似乎都要叫出声来。他们看见小蛆虫抬起头，在灵寒的身边火急火燎窜来窜去，眼看就要碰到她！ 情急之下，强骨抽出匕首，朝容武飞去。刀柄重重砸在容武的肚子上，激起后者一声惨叫。 小蛆虫即刻掉头冲向容武。众人松下了旋紧的心，一个接一个消声爬到地上，然后跟着灵寒往西南方向走去。只剩容武和旁边的几个士兵还待在树上。 容武见人群慢慢消失在草丛中，不禁大叫：“你们别走啊，我还在这呢，你们救救我。”喊声没能让人们掉头，反而令蛆虫们更兴奋了。剧烈挠动的声音使容武感到阵阵酥麻，他喟然一叹，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六章 水中洞 人们蹑手蹑脚走了很远。尽管周围看上去一片安宁，他们也不敢弄出响动。终于，人们慢慢汇集到了峡谷的尽头。看到洞口被一片水池灌满，只剩一点点顶部。 暮霭四合，晦暗死寂。 “天快黑了。你们是想在外面跟虫子睡，还是进洞跟绿眼怪睡？”强骨肃然道，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人数不多了。 四面危机重重，没人理会他的俏皮话。沉静在空气中蔓延。 岩洞有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上面的绝壁高达百丈，不可能往上爬。水面波澜不惊，如镜子般发射着最后的余晖。后面的森林愈发黑暗，一阵微风路过，万千枝叶飒飒作响。 “我们应该多做点火把，趁着最后的光线赶紧入洞，”灵寒说完朝后面望了望，“那些家伙早晚会跟上来。” “没错，宜早不宜迟。”志扬说道。 “要先派两个人进去，以防有诈。”说完，白巫师跟大尖牙耳语了几句。 随后，两个叼着火把的食人族下到水中。他们泅水的时候偏着头，尽量不弄湿火把。过了许久，一个食人族从洞口钻了出来，朝大伙招了招手。 “原来你们会泅水？”强骨瞠目道。 “我们当然会。谁说我们不会的？”大尖牙跟着瞠目，通过白巫师说道。 “既然你们会泅水，那为什么。。。。。。”强骨傻笑着。 “你想说什么？”大尖牙眼神颇为不耐。 “没什么。” 于是，人们开始依次泅水，并带上了很多火把。 话说容武闭目思念了一番素娥，当他睁开眼睛时，竟愕然发现容振泽爬上了另一棵树。容振泽不在自己树上待着，跑去另一棵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走掉？想到这里，他陡然来了精神，仔细注视着对方。 只见容振泽爬到一个士兵的身边，用碎布将其两手捆在树枝上。士兵挣扎的声音吸引了部分蛆虫，它们“吱吱”冲向那边。接下来的举动让容武瞠目结舌：容振泽硬生生将士兵的手臂折断。 嚎叫声撕破了宁静，不多久变成假声，时断时续。这一下可把附近所有的蛆虫招了过来，看上去就像猪抢食一般，将那棵树围得水泄不通。反观容武这边，竟然一条都没有了。 容振泽不慌不忙往上爬去；然后站在一个树枝的外端；接着突然跃起，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稳稳抓住了另一棵树的枝杈。噪音引起蛆虫的一阵搅动，但它们很快又被伤兵的哼唧声吸引过去。之后，他顺着树干悄然爬到地上，再轻轻走到容武的树下，示意对方往下爬。 容武颤抖着往下爬去，刹那间脚下滑了一下，便整个人吊在树枝上。容振泽见状立即作出噤声的手势。 听到响动后，蛆虫们着实搅动了一番，许久才稳定下来。接着，容武慢慢下到地上。这时又有一个士兵加入了他们，三人一齐静悄悄往西南走去。他们尽量拣现成的脚印走，想赶快找到其他人。走了一段路后，容武突地踩响了一根树枝，他立即呆住呈痛苦状。 旁边响起了微弱的沙沙声，而且沙沙声越来越近。容振泽看到不远处的草丛在晃动。说时迟那时快，他果断砍伤了士兵的腿，然后将其往反方向拖了一截。之后，他悄然带着容武离去。 容武回眸一刻，看到小蛆虫将士兵活活吞了下去。它的身躯被撑大了一圈，并且波动了几下才消停。 两人消声走了很远，直到看见水边的众人，才忍不住奔跑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周围沙沙声骤起，草丛如遇大风般狂舞。两人边奔边喊：“快跑！” 池塘边的人们正依次泅水，突闻森林中传来阵阵尖叫声与吱吱声，全都着实吓了一跳。看到容武二人飞奔而来，后面是狂舞的草丛，人们顿时明白了一切。一下子全都挤入水中，竞相逃命。 “不要挤，洞口太小，容不下许多人。”强骨喝道，见制止不了，便耷拉着肩膀注视疯狂的人们。 这时白巫师已然进入洞中，而让水中的人们安静下来又是不可能的事情。岸上只剩自己，还有不远处的容武二人。只见数十条蛆虫从各方滑向水边，成掎角之势。强骨咬牙巡睃一番，突然转身冲入水中。 人们将洞口塞得满满的，进退维谷。有些人干脆钻到了水底，想从下面找到一条出路。 就在容武跳入水中时，一只蛆虫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之后，它停在水边不敢前进一步。 旁边的容振泽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正欲跃起，就感到脚裸被黏糊糊的东西缠住，然后便横着砸入水中。他奋力挣扎，但是止不住往后移动。眼看他就要被拖上岸去，这时，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他抬头一看，赫然发现容武咬牙红脸立在自己面前。他一时懵然。 “不行，我拉不住了，这家伙的力气太大了。”容武感觉对方的手掌正在溜走。 就在两人断开的一瞬间，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抻过来拽住了容振泽的手臂；然后一把将他拉入水中。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强骨。 “别发呆了，赶快进洞。要是这些家伙想不开钻到水里来，我可挡不住。”强骨将散乱的湿发抹成背头，怒目喝道。 此刻，一个食人族正在洞口底部匍匐前进，他的头上是许多只晃动的脚。他从缝隙中钻了进去，赫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而且浑身冰凉。他往前游了一截，感觉差不多了，便欲浮上水面。 就在这时，他隐约瞥到水下有个身影，立时一僵。过了好一会，对方也没点动静，他才确认是个死尸。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憋炸了，全身每一个部分都在逼自己呼吸。他急忙向上滑去。 蓦地，那具死尸睁开一双绿眼，并向他划去。而在它的身后，幽冥晦暗的深坑中，一对对绿光如黑暗中的油灯，一盏接一盏地点亮。几十对绿光将深水染成了绿色，而且正向水面缓缓移动。 第四十七章 深水 强骨三人好不容易挤过了洞口，来到一片幽暗的水域。不远处的岸上火把通明。宽阔的水面将人们的心情缓和下来，沉默渐渐蔓延，仅剩此起彼伏的泼剌声。 蓦地，有人从水面消失了，接着又是一个。短促的叫声在水上飘荡，泼剌声消失了，人们面面相觑。 空气停止流动，恐惧渐渐浓郁。 这时，容振泽感觉自己的脚裸被一双手抓住。恐惧还未及从后背爬出，他便被直直拖入了水中。他圆睁着眼睛看到许多闪着绿光的黑影，顿时猛烈摇晃起来，口鼻中冒出大量气泡。然而他还在下降，片刻后看到一双近在咫尺的绿眼。遽然间，对方模糊的头颅凑了上来。 “水里有东西，快跑！”就在容振泽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容武大叫。 一时间水声四起，人们争先恐后游向岸边，水面剧烈搅动起来。岸边的灵寒早已将弓拉满，目光在水面游移，迟迟没有放箭。白巫师也感到手足无措，他知道自己的神力对水下的东西无效。靠岸的人被快速拉出水面，一个接一个。 然而在后面，也不断有人被拖入水里。凄惨的叫声刺激着人们，场面愈加混乱。他们各自拉扯着前面的人，纠缠在一起，以致于双双坠入水下。 强骨不得已扭断了两个食人族的脖子，才爬上了岸。他呆呆看着脚下挣扎的容武，没有伸手。此刻的容武被一个食人族拉住了衣物，而那个食人族正被拖入水中。 “救救我！咳咳，救命！”容武呛了几口水，玩命扑腾，同时慢慢向水下坠去。终于，他的头完全消失，仅剩一只手挺在水上，五指大张。 眼看那只手也要消失，一只粗糙的大手猛然将其拽住，顷刻间拉出了容武。 容武跪在地上，不住咳水。许久，他才抬头看着那张满是横肉的脸，“谢谢！”他眼中盛满诚恳。 “谢谢？哼！”强骨冷冷道，“我知道即使救了你，来日你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我，而且杀之前还会把我折磨个半死。” “我。。。。。。”容武刚刚张口，就被强骨的噤声手势打断了。 “如果哪天被你杀了，我也认命。”强骨说完，径自走开。 之后又有一些人爬出水面，其中就有容振泽。他跪在容武身旁，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相视而笑。 “我还以为你死了。”容武轻声道，水珠接连从额头上滴入眼中，迫使他不断眨眼。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容振泽看了一眼水面，然后看着容武，“我也没想到你会活下来。” “就差一点点。”容武沉吟道，然后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去，发现强骨正跟白巫师说着什么。 最后一个人从水上消失，水面霎时宁静下来。穹顶上的黑色岩石泛着幽光，一侧的岩石中有个小孔。水从孔里淙淙流了下来，进入暗暗透着绿光的水池。 “我看到了绿眼，很多的绿眼。”容振泽走到强骨身边说道，他的表情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惧中逃出来。 “那我们最好赶快离开，”白巫师看着气喘吁吁的众人，捋了一把长须，“我本来还想让大家在此歇息一番。” “大家太累了，我看还不如暂作休息。顺便还可以杀光水下的绿眼怪。”强骨扬了扬手中的斧头。 “休息可以。如果绿眼怪不上来，就没必要杀光它们。”白巫师思忖一番说道，目光炯炯。 “为什么？”疑惑爬上了强骨略显红润的双颊。 “我感觉这里面有个老大，它很可能会厉害的妖术。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消耗力量，那个老大才是我们的目标。只要铲除了它，剩下的都不是问题。”白巫师说道。 “你感觉？”强骨说道，“我怎么感觉不到？要我说这里面都是些普通的绿眼怪，只不过多了一点。” “我是个巫师，而巫师的感觉一向很准。”白巫师朝志扬甩了一眼，后者默契地点点头。 “没错，我也感觉这里面有个厉害的家伙。”志扬说道。 “谁还有这种感觉的？说出来听听。”强骨正色道。 “就算没有厉害的家伙，我们也应该小心一点。到水下杀绿眼怪，本来就是很冒险的事情。我赞同巫师的说法，为后面留点力气。如果到时什么都没有，那我们再回来杀它们就是了。”灵寒说道。 “那好吧，如果这些绿眼怪肯安静地待在水下，就暂时饶它们一命。”强骨撇撇嘴。 众人闻言全都盯着水面，可是过了很久，也没有一个绿眼怪上来。 见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强骨说道：“又是老大又会妖术，我觉得‘妖王’这个名字挺适合它的。你们觉得呢？”见大家全都懵然看着自己，强骨继续说道，“怎么？难道妖王不比老大顺口？” “我觉得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赶快找到它。我们可不能一直耗在这个洞穴中。”白巫师露出尴尬的笑容，“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可以称呼它妖王。而且我认为，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那现在就让我们去杀这个不一定存在的妖王吧。”强骨笑道，轮番注视众人。 没人说话，全都盯着静谧的水面。又过了一会，还是没有绿眼怪爬出来。 在人们的身后，是一个黑魆魆的洞口。灵寒凝视良久，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奇怪，绿眼怪为什么不上来攻击我们？” “看来它们不会上来了，这样最好。”白巫师随即指着洞口，“那我们现在就进去。一定要特别小心，里面肯定还有不少绿眼怪藏在暗处。” 人们各自收拾，强骨则清点了人数，除了志扬父子和白巫师：山下族五人，食人族三十六人，容国十一人。 众人排成纵队，点燃大量火把，缓缓融入了黑暗中。 待完全黑暗后，一双又一双的绿眼从水中冒了出来，它们闭上眼睛跟在了人们后面，悄无声息。 第四十八章 壁画 众人一路前行，两侧的石壁黝黑湿润，头顶的岩石突兀嶙峋。火光将人影摇曳在石壁上，忽大忽小。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空中飘荡，除此之外，一切静悄悄地。 一双绿眼飘在上方黑暗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人们经过。突然，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嚯”声响起。 灵寒嗯了一声，耳朵微微一动。接着，在她扭头的一瞬间，对方也恰好闭上眼睛。她直直盯着那片黑暗，始终没有叫唤他人。她踟蹰了好一会，看到大部队已走远，才嘟囔了一句，“好像有东西在那。”然后加快脚程追了上去。 空气浑浊不堪，夹杂着霉臭味。周围渐渐变窄，人们感觉气流迟滞，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他们来到一个双岔路口，白巫师一时踟蹰不前。“我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两边没有任何标记，”强骨双手抱在胸前，轮番看着两个黑洞，“要我说，咱们分成两路怎么样？” “在这么黑的地方分开，可不是个好主意。”白巫师抬眉瞄了对方一眼又继续沉思。 “但就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强骨来回跺着步，速度越来越快。 “你能不能别走了，吵得我心烦，”白巫师用声音和眼神止住了对方的脚步，“让我好好思考一下。” “随便进去一个不就行了，还用得着想？”强骨说道。 “呵呵，以我的经验，在洞穴里面乱走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白巫师没有抬头，眼神凝重。 强骨怒视四周，重重叹了口气。 地上到处是黑暗的岩石，平整光滑得像是经过打磨一般。有几处石壁渗着水，微弱的潺潺声从壁内传来。 灵寒舔了舔嘴唇，她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凝望着来时的路。她脸上时而皱起，时而松开，并偶尔嗯上一声。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后面？”志扬走到她身边，然后顺着她的眼睛望去。那边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声响。“你发现什么了？” “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灵寒再次蹙起眉头，并扭了两下脖子，发出咔咔声。 “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志扬右手食指搓着下巴，作倾听状。 “女人的感觉是很准的，男人都是呆子，当然感觉不到。”她直直走向强骨，“怎么还不走？” “不着急，我们的巫师还需要几日的时间来思考。”强骨咧嘴假笑一下，然后耷拉着脸。 白巫师刚剜了他一眼，突然一阵气息迎面扑来。“有了，往左边走。” “为什么往左边？”强骨睁大半闭的眼睛。 “这边有新鲜的气流，说明有出路。要是打不过妖王，我们也可以从这边出去。如果什么都找不到，我们还可以回来走右边的通道。”说着白巫师就站了起来。 “那要是在右边的通道里打不过妖王呢？”强骨眼睛转了一下，指着右边说道。 “那我们就死在里面。” “明白了，我同意往左边走。”强骨紧着道。 于是人们鱼贯进入左边，同时右边通道里有什么动了一下，没人注意到。 通道里比较窄小，四周全是随意打磨的痕迹，摸上去有点刺手。空气更加沉闷，人们不禁加快呼吸。 “这是挖出来的通道！”强骨稍微直身，头碰到了上方岩壁，随即嗯了一声。 “问题是，这些是谁挖的？”灵寒走在强骨后面，直着身子。 “肯定不是绿眼怪，我可不相信那些家伙会干这种事。”强骨回头耸耸肩。说完再转回去，头就重重碰到了突石上，叫了一声。 “嘘！”白巫师将食指竖在嘴巴中间，“你们安静点，绿眼怪听得到我们的声音。” 两人顿时噤声。人们走了一段路后，霍然来到一个巨大的空间中，空气清新多了。 他们将火把散开，然后全都怔住了。眼前是一个穹顶洞穴，里面可以容纳数百人。四周墙壁上刻满了不同的场景。 上面的人穿着兽衣，将石块砸成各种形状。他们还追捕者奇怪的动物，有大有小。 “看来这些画有些时间了，上面的动物我也只见过一些。”白巫师目不转睛盯着几只大型动物，“这些可能是大象的祖先，身上全是长毛，而且两根牙特别长。现在这一片的大象都快绝迹了。” “就是说，这些家伙跟大象的祖先生活在一起。那得多久以前的事情啊？”最后一句志扬简直是在惊呼。他看到巫师朝自己瞪眼，赶紧抿上嘴巴。 强骨注意到一副画：在一块树林间的空地上，数十人跪成几圈，围着中间木架上的一个年轻女子，她的脚下是熊熊大火。他们在烧这个女人！强骨突然打了个寒颤。 大部分的画是关于祭祀的。人们宰猪宰羊，将神像供奉在中间。然后是一些砍头和剖腹的场景，旁边堆着不少尸体。接着，人们把尸体扔到一个大坑里。那个大坑周围的景色跟刚才水池旁边的一样。 原来水池下边是个坟坑！众人一惊。 在最大最平的壁画上，有一座大山。山顶积雪，山下是茫茫草原。草原上有很多帐篷，人们在牧羊。在草原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大湖。在雪山的中间刻意画了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山洞。 志扬愣住了，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白巫师不由得惊叹一声，并即刻抿紧了嘴巴。 这一切看着不像是这片地区啊？强骨心想，难道说很久以前这里是片大草原，山顶常年积雪？山下部落的人从没听说过雪山和草原的事情，而且以前的族人可是经常南下的。 “嘿，你们快过来看。这个是什么？”容武突然叫道，声音略微颤抖。 其他人迅速靠拢，注视着一连串画面。 首先，一个面相狰狞的年轻男子关在牢笼里。然后该男子站在空地上，周围躺着很多死尸。之后，男子被人们用巨石封在洞**，阳光从一个小孔射进，而小孔的外面是那个大峡谷。 看完，所有人不寒而栗。 “也就是说，这里关着一个很久以前的恶人。”强骨冷冷道，眼睛缓缓在四周移动。 第四十九章 神树 “关着一具死尸，”容武说道，“这些壁画很久远，他肯定死了。我们会在一个洞穴中看到一具白骨。” 人们紧盯着壁画。那家伙眼睛有点红，散发置肩，脖子上带着一圈骨琏。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关在山洞里？直接杀了他不就行了？”灵寒捋着齐耳短发，嘴际浮现疑虑。 “可能这个家伙杀不死。”强骨兀自扫视着周围，眼神悚然。 “就算杀不死，总可以烧了他。我就不信还有烧不死的家伙，那边有个女人就被烧了。”她加重了嘴边的疑虑。心想，为什么男人就不用被烧？ “看来他们不想杀他。”白巫师豁然醒悟。 “为什么？”灵寒刚说完就怔住了，然后在那家伙的脸上摸了摸。 “这也是我想问的，现在没有人可以回答了。”白巫师垂目沉思一番，继续说道，“花这么大的力气把他困在这里，他一定是个既特殊又危险的人物。” “他会不会就是妖王？”强骨将目光停在巫师身上，嘴角微微抽动。 白巫师看了强骨一眼，没有发声。 “这太奇怪了。”灵寒突兀道。 “怎么了？”志扬紧着问道。 “这家伙好像在哭，我摸到了凸起的泪痕。”她摸向另外一副，“这副也是。” 众人的神情愈发紧绷。她顿了一下，摸向第三幅，然后缓缓转过脸来，“三幅画里的他都在流泪。” 沉寂裹住了人们，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们快来看。”旁边传来容武尖叫的声音，将众人惊醒。 好奇心掐住人们的脖子，拉过去围成一圈。各人脸色不尽相同，有的震惊，有的漠然，有的喜悦。只见岩壁一隅画着一棵树，枝干挺拔枝叶弯垂。枝叶上还长着一些圆球，在圆球的周围刻意画上了很多细线。 “它长得很像我们容国项氏的神树。”容武指着说道。“奇怪了，怎么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是项氏祖先居住的地方？” “这棵神树我在很多地方看到过。相信我，崇拜它的可不止容国项氏。”白巫师轻轻摸了上去，“矣，怪了。” “怎么了？”强骨急问。 “跟其它壁画相比，这里很干净，一点灰都没有。难道才画上去不久？”白巫师说道。 空气中的恐惧更浓了，将人们的脸涂满了惧色。 “我在容国王宫见过这样的神树，而且是黄金做的。”志扬向容武投去一瞥，后者点头示意。“可是上面没有这些圆球。另外，这些细线是什么？”他指着上面，继续道。 “那些是光线。”白巫师从沉吟中醒过来，淡然道。 “光线？树上的球会发光？”志扬合不拢嘴。众人纷纷瞠目。 “你都说它是神树了，会发光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在梦中看到过这些发光的球。”说完白巫师继续沉吟。 “梦中？”志扬继续发问。不过白巫师低着头，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 沉默突然降临，稍稍晃动的火焰将人们的身影曳在四面八方，与壁画融为了一体。顶部的某些岩石散发出淡淡的银光。在洞穴前方出现了两个通道，白巫师又一次陷入踟蹰。他在两个通道之间坐了很久，也没等到气流。 强骨突然走到白巫师前面，目光在两块黑暗间轮换。 “怎么？又要分开走？”白巫师挑起一边的白眉。 “不是。我是想着既然暂时不走，你不如帮我问点事情。”说完他用目光指了指大尖牙。 “现在？”白巫师微微蹙眉，眼睛滴溜转了几圈后盯着强骨，“你说吧。” “你帮我问问，为什么他们从不去北边抓我们？我是意思是吃我们。”强骨嘴扯到一边。 白巫师脸一寒，随即哼笑着对大尖牙说了几句。对方稍事思考，然后扭着眉毛说了几句。 “他希望你听了别生气。他说你们的肉很难吃，比南方人差远了。甚至可以说，难以下口。”白巫师回来后说道，接着凝然看着强骨，“你真的生气了？” “不，不，”强骨满脸堆笑，连连摇手摇头，“不生气，我很高兴自己的肉难吃。”然后看着大尖牙，“希望你们以后也这么认为。” 白巫师跟大尖牙叽里呱啦了一阵，然后跟强骨说：“他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吃你们。” 强骨闻言怔了好一会，之后硬挤出一丝笑容，“谢谢！” 这时，容武凑上来对强骨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在森林里扔我那一下真准，正好是刀柄击中我。”说完容武露出微笑。 “我本来想用刀尖的，谁知道最后成了刀柄。”强骨正色说完，径自走开。 容武的笑脸霎时僵住。 灵寒屏气凝神盯着来时的路，恐惧慢慢爬上她的脸。黑暗的深空中，仿佛闪烁着绿光。那晦暗的绿光转瞬即逝，她一开始以为是幻影；后来绿光反复闪现，她才警觉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围光线渐渐变暗。 “算了，我们先走一边。如果错了，大不了再回来。气流看来不会出现了。”白巫师喟然一叹。 “那样的话，我们得抓紧时间。火把已经变弱了。现在我们秒掉一半火把，有火的人在两端，没火的走里面，大家靠紧点。希望那个恶人已经死了，不然我们麻烦就大了。”说完，强骨走向左边的通道。 其他人灭掉一半火把，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从右边的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声。 人们立刻留步看着那边，手中紧握武器。 这时，右边通道突然没了动静。灵寒心下一震，转头看向来时的路。里面赫然飘着一对绿光，不过这次没有消失，而是上下晃动着。接着又是一对，两对，三对。。。。。。灵寒看清了，数十个绿眼怪正急速奔向他们。 同时，右边通道也传来阵阵嚯声。人们感觉那声音就在不远处，顿时作惊悚状。 “有东西朝这边来了，而且很多。”强骨低声说道。他凸出的眼球上，恐惧更多了。 第五十章 洞穴大战 灵寒张弓射箭，黑暗中有什么倒在了地上。两个通道的嚯嚯声越来越大，只有左边岔道寂静如常。 “大家注意，砍头才能杀了它们。”强骨怒目红脸。 白巫师跟着用奇怪的语言说了一句。 灵寒已经射出好几箭，每一箭都使一个家伙倒地。 倏地，一大群绿眼怪从黑暗中蹿了出来，见人就咬。大尖牙和强骨一齐冲上去砍杀，容武躲在了后面。有几个绿眼怪冲向容武，他的手下立即奋勇抵抗。 强骨抬着巨大的石斧，几下就把三个绿眼怪劈地七零八落。但它们残存的上身仍然蠕动着，试图撕咬。强骨挥舞巨斧，将它们的头一一砸烂。灵寒箭无虚发，又射杀了十多个。可是绿眼怪源源不断自黑暗中涌出。场面变成了大混战，双方都在陆陆续续倒下。 “佛二位满修。”嘶哑的声音响彻洞穴。白巫师见人类颓势明显，不顾身体虚弱吼着。 洞里的绿眼怪霎时定住，然而仍有不少正涌进来。 “大家快上，有巫师在，我们赢定了。”强骨的话刚落地，一阵巨大的嚯声自右边岔道传出。眨眼间，众人看到一根长矛飞出，刺穿了白巫师的身体。白巫师怒瞪双眼，直直倒地。 白巫师死了！一股绝望的气息涌上人们心头，不过他们没有时间绝望，战斗还在继续。 一个与强骨不相上下的身影走了出来，头戴玉冠手持青铜双剑。它剑法犀利，招招致命，一会儿就砍到了大片。接着怒吼一声，将恐惧与绝望揉在一起，散播开来。 这下所有人慌了，不少人开始溃逃。强骨喝止不住，只得跟光头一起边打边退。 “大家快跑。打不过了，快跑啊！”强骨吼道。 强骨的声音加速了溃败，人们往左边岔道跑去。志扬于混乱中跑进了右边岔道，他看见一个绿眼怪尾随而来，便不假思索融入了黑暗。 人们穿过左边岔道，挤在一个裂罅前。上方是高不见顶的两面绝壁，下方漆黑一片。中间的裂谷有数步之宽，岩壁直直落下，岩面褶皱锋利。左右没了去路，只在对面有个洞口。 “距离太远了，没有几个人跳得过去。”容振泽看着对面，呼吸急促。 “这可怎么办？难道本公子今日要死在此地？”容武遽然道。 其他人看着下方的深邃，竖起耳朵，久久没有动弹。 “下面不知道有多深，说不定可以爬下去。”一个声音说道。 “要不你先试试？”容武将目光甩了过去，发现是个瘦小的山下族人。 对方没有说话，捡起一块碎石丢了下去。好消息是，很快就听到了回声；坏消息是，同时传来的还有轻微的嚯嚯声。 这下，人们一齐看向了对面。 蓦地，一个高壮的食人族将箭筒扔到对面；然后放下绳子，退了好几步；接着猛然冲刺；最后一个箭步飞到空中。他划过一道弧线，双手抓住了对面的岩脊。 众人正欲叫好，却见他头撞了上去，然后直直跌落到黑谷中。紧接着，谷中响起惨叫声与嚯嚯声，成百上千的绿光同时点亮，并向两边无限延伸。过了好一会，下面才停止搅动。 又一个食人族丢下了随身事物。他退得更远，接着急速奔跑。他踩着岩脊起跳，画出一段美丽的弧线后，双手趴在了对面岩脊上。 “呼！”众人纷纷卸下心中的包袱，表情就如得救一般。 对面的食人族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呵呵看着众人。突地，脸色由喜悦变成冷漠，转身跑入了黑洞中。 “等等！”容振泽伸手大叫。话音未落，对方就已消失。 “很好！他本来可以把绳子栓在石头上，救我们一命。”容武眼中盛满绝望。 他们愣住了，一时没人动作。 片刻后，强骨和灵寒来到裂谷。强骨看看对面地上的绳子，二话不说，将随身事物扔了过去。他稍稍退后狂吸几口气，然后助跑起来，划过了一段较平的轨迹。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他抓到了岩脊，但是也撞到了头。须臾间跌落下去。 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口。眼看他就要加入绿眼怪的队伍，却见其单手扣住突石，吊在了空中。众人随即稍稍吐气。 他折腾了几次也没能爬上去，相反往下滑了一点点。这一幕就如一只冰手揪住了人们的心。他上身僵在那里，两只脚囫囵蹬着什么。突忽间几片碎石跌落，他身子再次一沉。那只冰手揪得更紧了，人们不自觉挺直了脖颈。 就像火箭落入干草堆，下落的碎石点燃了成片的绿眼。下方传来轰隆的嚯嚯声，经久不息。 灵寒见状大急，也将物事丢到对面。短暂冲刺后猛然一跃，稳稳地站在了对面。出奇的弹跳令众人哇声一片。她顾不得许多，赶紧趴着探下右手，“强骨，抓紧我。” 强骨抬头一看，将手一甩。顷刻间，两人的手掌分别握住手臂。灵寒牙咬得咯咯响，脸振得扑扑红，好不容易将强骨拉了上来。两人用眼神短暂交换了意见，默然将绳子紧紧拴在岩石上。他们用力拉扯了几下，露出满意的笑容，并将绳子的另一头扔给对面的人。接着点燃火把拿上箭筒，消失在了黑洞中。 人们一个个爬了过去，只剩两个山下部落的人。这时，大尖牙从岔道中紧张地跑了出来。他看看对面，再看看绳子，二话不说爬了上去。 听到后面传来嚯嚯声，另一个人跟着爬上了绳子。刹那间绳子绷到极致，两头在岩石上吱嘎摇晃，二人后面的绳子某处磨得只剩一点点。 最后一人看到后方飘着无数绿眼，心下大惊，也跟着爬了上去。 一时间，三个人坠在了绳子上。突地，他们听到后面“嘣”了一声，瞬间向下沉了一点，吓得他们一动不动。 “你们快点，绳子要断了！”那头的容武指着绳子的这头，双眼瞪得浑圆。他瞥见底下的绿光正在快速移动，心里登时一震。 第五十一章 绝境求生 志扬完全陷入了黑暗。他将双手水平抻直，时不时往后窥探。看到一对绿光在不远处上下振动，他丝毫不敢减速。还好这段路又直又平，他想着。 倏地，他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了下去。那是一段颠簸的坡道，他感觉浑身咯得生疼，但又不敢哼出声来。“咚”，前额撞了一下，他脑袋一下子变得很重。不过，他既没有停止滚动也没有晕过去。 过了好一会，他才停稳，身下是冰凉的沙子。 他试了几次也没能坐起来，刚才的撞击让他失去了平衡感，耳边全是嗡嗡声。恍惚之中，他看到左边有对绿光飘了过来，近在咫尺。刹那间，他屏息止动。 伴着呼噜噜的声音，绿光在他面前晃了半天。直到他的胸口快要炸裂，绿光才飘到左边去了，须臾后消失不见。 他休息了一会，等到耳边的嗡嗡声换成淙淙声，才缓缓坐起。自己的右边是溪水，他想着。 蓦地，他听到一阵呼噜声，下意识转过头去。眼前赫然浮着一对绿眼，刹那间他停止呼吸。对方的气息喷到了自己的口鼻上，许久都没有动作。他保持着转身的姿势，心脏撞击胸口的力度越来越大。 时间如停止般漫长，他感觉全身都在抗议。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终于看见绿眼缓缓离开，于是用大口呼吸安抚身体。 他想了一下，最好还是原路返回，兴许还能找到同伴。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该往哪走。对了！只要不踏进流水，只在水的这一边寻觅，应该就能找到那段坡道。他为自己的聪明暗自窃笑，刹那间他捂住了嘴巴。可是已经晚了，噗嗤声撕破了黑暗中的宁静，周围点亮了几十对绿光。他顿觉全身毛发直竖，肚子一缩。 志扬见如此多的绿光射向自己，丝毫不敢动弹。幸好它们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靠近，这让他宽慰了不少。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聒噪。他看到无数绿光向自己逼近。嚯嚯声铺天而来，连大地都在微微颤动。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晃动，反正他的身体软绵无力。 目前自己根本跑不动。而且就算跑得动，凭自己的速度很快会被追上。再说了，如此漆黑的环境，自己又该往哪跑呢？思前想后，他决定在原地等死。 绿光愈发接近，地动山摇，声音振聋发聩。他的耳边响起了嗡嗡声。 就在绿眼怪即将撞到自己时，耳边又响起了女神的声音，“佛二位满修”，刹那间他晕厥过去。 尽管大尖牙三人纹丝不动，绳子还是断了，他们大叫着砸向对面岩壁。在剧烈的撞击下，三人同时跌落。说时迟那时快，大尖牙伸手拽住了绳子。他向上看去，容武俊俏白嫩的脸正朝他微微笑着。大尖牙叹了口气，露出笑容。 容武脸霎时一寒，抽出匕首割断了绳子。大尖牙叫嚷着跌落下去，湮没在黑暗和绿光之中，激起一小阵嚯嚯。 容武抬起冰冷的脸，看到对面的光头正悚然看着自己，心下顿时一惊。 光头知道背后没有几个人，绿眼怪须臾之间便会赶到。他没有犹豫，退后几步便向前猛冲。 容武摸着剑正在犹豫，就看到对面有个高大的身影扔了个什么，脸部登时凝结。 在光头起跳的瞬间，一根长矛飞出通道，将他射穿于半空中。然后他改变飞行的轨迹，砸到了容武脚边的岩脊，直直落下。 容武叹了口长气，瞥了眼那个黑暗中的身影，接着转身跑入洞中。 一系列突变慑住了容振泽和一名士兵，他俩看清对面的表情后，才赶忙追了进去。二人拿着火把，看到前方的人们还在轮流通过一处缝隙。那里变得极其狭窄，将将够一人侧身。先前强骨可是挪了二十多步，擦破了几处皮才得以通过。 时间过得很慢，轮到容武时，他已经焦头烂额了。他们三人挤了进去，容武靠前，容振泽居中，士兵排在最后。 容振泽挪了几步，往后一瞟，霎时僵住。只见一堆绿眼飘浮在空中，黑暗中的轮廓影影绰绰。 身后的士兵看到容振泽的神情，不禁回头一望，也凝住了。过了一会，士兵看到双剑怪就在触手可及之处，顿时乱了阵脚，拼命挤向容振泽。而容振泽也加快了速度，推挤着容武。 突地，后方一支长剑捅穿了士兵的胸口，并快速拔了出去。 看到士兵须臾间没了声息，容振泽感到浑身爬满恐惧，冷汗沿着竖直的毛发渗了出来。然后玩命般扭动身体，推着容武前进。 容武被推得失去自主，一时间竟卡在缝隙中，无法前进分毫。不管容振泽如何使力，容武也只是啊啊大叫。 其他人见状大急，眉毛同时拧成一团，大气不敢出。 双剑怪想要挤进来，却被尸体挡住了。它伸出一只剑，从尸体上方胡乱向前刺着。 容振泽蜷缩身子，堪堪躲过了剑锋。他叹了口气，紧张的神情稍稍放松。等到对方收回了剑，他乘机将容武往回拉了一点。 容武顿时感觉身体又能动了，于是可着力从一个特殊的角度挤了过去。 容振泽见状赶紧跟上。就在这时，他听到耳后传来嚯嚯声，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士兵的眼眸变成了深绿色，正使劲向他挤来，眼看就要碰到。 容武也发现了异状，急遽之色跃然于脸。情急之下竟变得异常灵活，在缝隙中穿梭自如，顷刻间便挪了出去。 相比之下，容振泽就要慢得多了。首先他动作迟钝，再则本来就比容武厚实不少。他挪了几步，便感觉被一只手摸到了肩膀。一个机灵闪过，他抽出匕首向后一退，插入了对方头颅。见对方再次死去，他拔出匕首往前行进。尸体挡住了后面的绿眼怪，他变得坦然自若。 人们看到容振泽从缝隙里出来，眉间同时松开。 灵寒朝前望去，顿时愕然。原本黑暗的前方出现了光泽。 第五十二章 孔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志扬打开眼睛发现一片漆黑。绿光不见了！他摸了摸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任何疼痛感。等了一会，确定周围没有声响，他才动作起来。随意选了个方向，边摸边爬。心想，摸到上坡就对了。 他尽量降低手脚的声音，并将呼吸频率调到最小。周围除了漆黑还是漆黑，除了淙淙声还是淙淙声。 过了一会，眼前还是黑得过分。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失明了。 蓦地，他摸到了一只脚，浑身立时触电一般。他先是迅速松开手，然后缓缓抬眸四处张望。没有绿眼，却听到了许多轻微的呼噜声。好家伙，全都睡着了！听声音至少有几十个。 他定了定神，缓缓从旁边绕过。心里想着，爬慢一点，听到呼噜声就绕开。这样一来，时间跟他的速度一样变得更慢了。他听到流水声和呼噜声就远离，摸到软绵绵的东西就后退。一只手往前慢慢伸长，确定安全后，另一只手才会跟上。尽管如此，他还是惊扰到了几个家伙的睡眠。它们哼哼着，翻滚了几圈才安静下来。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记不得多少次想要放弃，更不知道死了更痛苦还是这样爬着更痛苦。总之，他摸到了上坡路。那一瞬间，他叹了口气，然后便看到前方亮起了一对绿光。 绿灯像漂浮的幽灵一般逼近。不久后，志扬感到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心跳刹那间停止。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猛猛猛，嚯。。。。。。” 过了半会，感到手还在，他便继续低声吼道，“嚯嚯。” 奇迹出现！手离开了他的脸，然后绿光飘到后面去了。 他兀自爬着，感觉身上的重担正在一点点卸去。良久之后，他赫然看到前方闪耀的火光。尽管它很弱，却点燃了生的希望，让他全身顿时充满力量。稍事思忖，他站了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向光走去。 强骨一行走到光亮中，赫然呆住了。 那是一个洒满阳光的圆柱形空间，上方直通天际。空间底部长着绿色植物，周围环绕着一圈小径，在小径的外侧有八个洞穴。 人们清理了一遍队伍，还剩十个人：强骨、灵寒、荆成、容武、容振泽、两名容国士兵和三名食人族。 “白巫师死了，我们不可能打得过妖王，它太厉害了。”强骨垂头丧气。 “你是说那个戴玉冠的双剑怪就是妖王？”灵寒说道，“我怎么觉得它不像。” “白巫师的力量对它没用。它天生神力，一下就刺死了白巫师。它指挥着所有的绿眼怪。最重要的是，它还戴着玉冠。这么多理由，你还看不出来？”这下轮到强骨狐疑了。 “可是它并没有使出妖术，难不成是一个不会妖术的妖王？”她说道。 “谁说它不会，它只是没有使出来，”强骨愣了一下说道，“而且我也没见到比它更厉害的绿眼怪。” “我总感觉不对。”她垂下双眸，声音很小。 “怎么不对了？白巫师也只是猜测有个妖王，现在出现了一个很像妖王的，不是它是谁？” “你感觉到没有，双剑怪好像并没有青铜巨人厉害。至少青铜巨人还会抹去我们的听觉。”她抬眸说道。 “那个，你们能不能别争了。管它是不是妖王，反正都打不过，我们还是先找条路逃跑吧。”容武突然说道，他的话平息了两人的争执。 之后，人们开始检查那些洞穴。没有发现绿眼怪，却看到了碎陶片，成堆的石块以及黑色余烬。在每一个洞穴里面都有一个窄洞，这可把他们难住了。他们再次详实查看了一番，没有地图或者印迹。 “不管了，一个一个的找，我就不信出不去。”强骨举着火把，弯腰走入一片漆黑。其他人迅速跟上，鱼贯而入。 最后面的是灵寒，她看看四周，总感觉哪里不对。于是，她走之前在石壁上刻了个十字标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刻。 强骨走了一段，发现洞口渐渐变小，必须匍匐前进。他叹了口气，“死就死”，便拦腰钻进了黑魆魆的洞口。里面特别小，他只能勉强摆直身子。他将右手伸直，淡淡的火光照着前方。左手用力攀爬，缓缓蠕动身躯。 后面人也学他的样子，吃力匍匐着。 刚爬了一会，强骨的火把突地熄灭了。他看着漆黑的前方，感觉一阵湿滑从后背爬过，霎时打了个冷颤。他勉力转头，看着不远处举着火把的容振泽，喘息道：“我的火把烧完了，看不见路。快把你的火把给我。” 容振泽闻言，奋力爬了一截，将火把塞了过去。 强骨感到屁股上一阵灼热，便用手去接。但是空间实在太小，他的臂膀怎么也弯不下去。他吃力地拐弄着手臂，扭动着身体。 “啪”的轻轻一声，容振泽手中的火把骤然熄灭，四周更黑了。 “有鬼。”强骨轻轻说了声。容振泽的脸立时僵住。 强骨感到浑身毛发直立，心怦怦直跳。刚才并没有风吹过，火把怎么就灭了？只能是鬼！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想象着会出现什么东西。同时他拼命扭动，试图抽出腰间的小刀。“斧头肯定拿不上来，只能用小刀跟‘它’拼一拼了。”强骨默念着。但是，他的手根本挪不下去。他越挪越急，越急越用力去挪，心跳不断加速。 突然他怔住了，意识到匕首早在森林中就扔向容武了。不经意间，他瞥到了后面的微光，于是对容振泽说道：“快让你后面的人把火把传上来。” 容振泽于是往后一望，正欲开口。“啪”的一声，后方容武的火把也灭了。 强骨和容振泽顿觉冷汗直冒。容武也发现了异常，嘴角抽搐着歪朝一边。 伴随着呼呼声，一股微风从人群中穿梭而过。顷刻间，所有火光剧烈晃动着。 第五十三章 火把 容武先是看见火把熄灭，后又听到了风声，惶惶然不知所措。“怎么就灭了？这可是刚刚才点燃的。” “里面有鬼，快退出去，快！”强骨一边颤声喊着，一边往后退，脚踩在了容振泽的肩上，一时动弹不得。 容振泽愣怔了一会，突然感到有双脚蹬到自己。他的小心脏猛跳了几下，豁然醒悟并迅速往后退。 于是一行人匆忙倒爬，最后的灵寒爬得最快。剩下的火把不但没有熄灭，反而越来越亮。众人见状，心知肚明。逼仄的空间内恐惧感骤升。 他们噤声爬了许久，感觉远远超过爬进来的距离，早该爬出孔洞了！想到这，众人无不胆寒。 “我们会不会爬错路了？怎么还没出去？”强骨急促的话语中带着颤音。 “不可能。火把这么亮，我看得很清楚，肯定没有岔道。”灵寒在另一端答道。她瞟了眼越来越亮的火把，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其他人也都纷纷同意她的看法。 “我们会不会是在做梦？”灵寒微微颦眉。 “不太可能。我们怎么会一起做梦，而且是在同一个梦里？”强骨的语气明显有些迟滞。片刻后，他突然鼓起眼睛叫道，“难道说。。。。。。” “什么？”众人闻言纷纷失色。 “难道说妖王会幻术，我们现在都处于它的幻象中？”强骨不禁大声吼道。 众人闻言大愕，看来妖王正在某处施法，令他们遭遇了一连串诡异事件。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那我们找到妖王杀了它，不就可以破了幻术？”容武突然打破了沉默，他搔了搔眉毛。 “好主意，希望它就在这个洞里等着我们杀他。我要是没说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出不去了。就算出去，你打得过它手上的双剑？”黑暗中的强骨斜视了一眼，发现容武那里还有点光。 “我们继续爬，我就不信它可以一直施法。等它睡着或者肚子饿了，我们也许就能出去了。”容武看向强骨，但那片黑暗中只有点影影绰绰。 “我可不想一直这么爬下去。你别忘了，附近还有很多绿眼怪。等那些家伙发现我们，一切都完了。”强骨说完就想，还没被其它绿眼怪发现，真是个奇迹。 “说到其它绿眼怪，我刚才看到谷底的绿眼怪跑出去了，足足有几百个。希望它们不是来找我们的。”容武喟然一叹，“要是白巫师还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破解。” “我可不想死，我还要去找儿子。”荆成在容武身后哭道，他不相信志扬死了。 “你儿子已经死了，他不可能从那个双剑怪手里逃脱。你要是想见他，就赶紧去死。”容武汹汹然道。他的话让荆成哭得更厉害了。 人们听到哭声，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闭上你的臭嘴，志扬可没那么容易死，我相信他还活着。”灵寒说完，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我可不想在这等死，爬下去还有希望。”说完她开始倒退。 众人没有动弹，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 沉默再次降临，过了许久周围也没有一点变化，给人一种时间停止的错觉。 容武眼睛突然一亮，说道：“大家快想想办法，我们也许能从幻觉中醒来。” “什么办法？”强骨哼笑一声说道，有气无力。 “你们想想，我们在做梦的时候，就会因为疼痛或者惊吓醒来。或许对幻觉也有用。”容武看着自己的左手掌，若有所思。 “惊吓肯定没用，我在这里面都被吓了好几次了。我建议你试试疼痛。”强骨说话的时候没有向后看对方，而是盯着前方的黑暗。他耷拉着眼皮，精神萎靡。 “疼痛？怎么试？”容武脸上浮现兴奋。 “你可以试着狠狠抽自己。如果你醒了，我再抽自己。”强骨的眼皮睁开了一点点。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啪”“啪”“啪”，连续三下，容武左边的脸泛起红晕。“不行啊，还是没醒。”眼中充满疑惑。 “那是你打得不够重，你要往死里打，一直打到醒为止。”强骨睁大了眼睛。他刚才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确定自己看到了光，而且越来越亮。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惧怕，于是保持着冷漠的神情。 “啪”“啪”。。。。。。容武玩命抽着自己，脸上的血色渐浓。“不行啊，还是没用。”嘴上说着，手上却没停。 “不要停，继续打，醒不过来就是死。”强骨的心跳快到极限了，他看到一个人举着火把倒爬过来。他不禁眨了几下眼睛。没错，那家伙的脚朝着自己，是倒着爬的。奇怪了，怎么还有人在里面，而且也是往后退。不管那么多了，有人来就是好事，说不定能救出自己。想到这，他绽开了笑容。 “啪”，最后一声过后，容武气喘嘘嘘，“不行了，我打不动了。看来要死在这了。” “也许未必。”强骨的声音中透着兴奋。 “为什么？”容振泽抬头问道，眼睛里霎时燃起了火光，“有人来了！我们得救了。” 一句话提起了大家的精神，众人纷纷向前望去，喜上眉梢。 “等等，不对。”强骨的笑容散去，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哪里不对了？那分明是个拿着火把的人。”容振泽笑意不减。 “你们好好看看她是谁？”强骨的声音中透着绝望。 人们顿时屏气凝神看着前方。那个身影越来越近，齐耳的短发，肩上背着长弓与箭筒。看身形像个女人。那人踩在了强骨的肩上，回头一看。一时间，所有人瞠目结舌。 灵寒从前面爬回来了！ “完了完了，爬也是死，不爬也是死。看来本公子就要死在这虚无之中了。”容武说完便是一阵唏嘘。 这次，除了强骨、灵寒和容振泽，其余七人全都哭出声来。哭声凄惨悲凉，低沉悠长，在狭窄的空间中传向远方。 “啪”，清脆的一声，全部火把熄灭。 第五十四章 标记 众人大是惊恐，这下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是在狭小的空间中，前后是首尾相连的孔洞。往后面直直地爬下去，可以从前面回来。。。。。。 突然间，一阵光亮来袭，众人不禁闭眼。待眼睛渐渐适应，他们张大一看，全都愣住了。 还是在那个上通天际的空间中，白色的阳光洒入，仿佛比刚才更亮了。四周环绕着一圈小路，小路的外侧排布着八个洞穴。他们正一个挨一个地趴在那条圆形小路上。 原来他们一直顺着圆形倒退，难怪灵寒会踩到强骨的肩膀！众人见状高兴起来，差点就要死在这条小路上了！ 人们爬起来，检查了一遍四周。没错，跟先前一模一样。正当大家商议，是否要冒险再入另一个洞时，灵寒突然喊了一句：“咦？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尽皆侧目，发现灵寒站在刚才的洞穴前，面部抽搐。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强骨急忙上前问道。其他人吓得不敢靠近，在远处张望着。 “这里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灵寒颤声道，眼圈红润。灵寒正指着一处洞穴旁边的石壁，那里一片空白。 “没错，那里就是什么都没有。从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是那样。怎么了？”强骨的目光在灵寒和石壁之间转换，右手使劲抓着头皮。过了一会，他想起来了，那里正是刚刚进入的洞穴。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没有，我明明画在这里。”灵寒哭出声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双肩剧烈耸动，泪水刷刷往下流。尽管伤心如此，她还是指着那片空白的石壁，没有放下的意思。 “你画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没有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强骨急促道，声音像是在吼。他生平最烦说话只说一半的人。 灵寒停住哭声，敛了脸情绪，然后缓缓道：“刚才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我在进去之前，心里产生了怀疑，就在这个位置刻了个标记。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个十字符号，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她说完又抽泣起来。 “你怀疑什么？”强骨闻言，竟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他好像知道灵寒要说什么了。 “我们目前还在幻境之中！”灵寒再次止住哭泣，冷冷道。 一句话让空气静止，并将所有人的脸画满绝望。 片刻后，容振泽脸色由绝望变成狐疑，说道：“不对！就算没有十字符号，也不能说明我们还在幻境中。你们想想，可能我们从缝隙中出来的时候就是幻境，那么她划符号就是幻境中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这样的话，看不到符号反而是件好事，说明我们可能处于真实的世界中。” “可你并不能确定现在就是真实的世界。”灵寒漠然看着他。 “但你也不能确定就是幻境啊？”容振泽眉间加大了力道，拧成一团。 灵寒沉吟顷刻，突然吼道，“我能确定现在还是幻境！” 容振泽看了看其他人惊讶的表情，然后看着灵寒双手一摊，“能解释一下吗？” “你想过没有，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根本出不了幻境。难道是妖王放我们出来的？为什么？”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认为它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换了个地方折磨我们，或者说杀掉我们。” “你这都是猜测。”容振泽凝然看着她。 “我还没说完。你刚才说的对，我们确实是在出缝隙后进入了幻境，而且是在你出来后才进入的。因为我那时看到了阳光，之前是没有的。” “看到阳光跟幻境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容振泽脸上的疑虑更深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怎么会有阳光？”灵寒冷眼看着所有人，带着自信。 “因为这上面是天空，当然会有阳光照进来。”容振泽讪笑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紧盯着他，语速急促。 “现在是。。。。。。晚上。”容振泽话一出口，把其他人连同自己都震到了。他记得在进入水池的时候便是入夜时分，现在肯定是晚上，而且不可能这么快天亮。既然是晚上，又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阳光？答案不言自明。“我懂了。你说的对，我们还在幻境中。”他的脸上爬满绝望，就同其他人一样。 容武闻言大吃一惊，说道：“不，不会吧，我们还在幻境之中！那岂不是出，出不去了，仍然要死在这里。”然后大笑道，“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梦，你们只是本公子梦里的人。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幻术。等本公子醒了，说不定就回到素娥身边了，哈哈。。。。。。” 强骨冲上去给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容武应声倒地，懵然不语。 “明白了吧？这并不是梦。”强骨怒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接下来怎么办？” “妖王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大家做好准备，我感觉危险就要来了。”灵寒的目光在四周慢慢移动，竖起了耳朵。 “你终于相信双剑怪就是妖王了。”强骨抬着斧头，眼神警觉着周围。 “既然它会施放幻术，那它肯定就是妖王。问题是，它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使用幻术，那样我们不就全死了？”说完她看着强骨，发现对方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看自己。 其他人也跟着环视四周，手上拿着各种武器。 “我偏不行邪。”荆成兀然说道，然后举着越来越亮的火把，冲进了他们来时的洞口。结果不一会他又从洞口冲了出来。当他看到众人时，瞬间跌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尽皆懵然，须臾后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们回忆往昔，想象着死后变成绿眼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从一个洞穴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嚯嚯”声。人们停止哭泣，静静看着。 没过多久，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影，惊呆了所有人。 “果然是幻觉。”容振泽感叹一声。 第五十五章 现实？ “青铜巨人！”强骨失声大叫，“它怎么又活了，我亲手把它的脑袋砸的稀烂。” “呵呵，既然是幻境，那就不用抵抗了，反正都是假的。”容武的脸上毫无惧色。 “不行，这个家伙也可能是一个真的绿眼怪。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都不能干坐着等死，来什么我们就杀什么。能多活一会是一会。”灵寒说道。 “咚咚。。。。。。”青铜巨人阔步向他们走来，手里撰着那把巨剑。 灵寒赶紧射出一箭，将它的头颅穿透。然而它只是顿了一下又继续走来。灵寒再射一箭，结果跟刚才一样。 强骨正欲上前砍杀，倏地，从所有的洞里都传来了“嚯嚯”声。绿眼人的大部队来了！ 灵寒看到很多绿眼怪从另一个洞口冲了出来，“嗖嗖”连发多箭，几个家伙应声倒地。但绿眼怪还在往外涌。灵寒再往箭筒一摸，空的！于是冲上前去，与它们砍杀起来。 就在这时，绿眼怪从所有洞口涌了出来。 容武还是瘫坐在地，“真好，无数个幻像，打一会活一会，哈哈，哈哈。。。。。。” 强骨想着还是先杀了青铜巨人，毕竟最危险。他冲了上去，却被对方一掌打翻在地，疼得不能动弹。他不禁心想，假的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青铜巨人挥起巨剑砍向强骨，后者举起斧头一挡。只听到金石琅琅，斧头被击飞，强骨的左臂没了。他立时抱臂嚎叫，鲜血染红了地面。 正当它再次举剑时，灵寒忽然跃到它的背上，将石匕首深深插入了它的头颅。然而，它却像没有感觉一般，左手向后一伸，把灵寒重重甩了出去。 其他人还在搏杀，绿眼怪不断从八个洞口涌出来。人们全身是血，气喘吁吁。谁要是放弃，就立刻会死。 人们奋勇杀敌，又坚持了一会。突然间所有人僵住了，呆呆望着一方，一时竟忘记了反抗。 原来从某个洞口走出一个身影，绿眼怪就如幻影一般从他身上穿过。 话说志扬朝微光走去。虽然光线暗淡，他却适应了很久才张大眼睛。扶着银色石壁，用自己都听不到的脚步声慢慢挪动。突然间定住了，耳边传来了聒噪声，像是很多人在吵闹。他等了一会，试图分辨那些声音。 上天似乎有意在配合他，将声音调大了不少。他听出嘿嘿的打斗声，哈哈的笑声，啊啊的哀嚎声。。。。。。他在脑海中描绘出战事正酣的场景。至于那个笑声，好像是，容武！那么其他打斗的人是谁呢？会不会有灵寒？ 想到这，他加快了脚程。一阵晃眼后，出了洞口，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在一个圆柱形的空间里，上方露着一小块夜空，几乎不可见的月光从那里爬了进来。竖直的内壁刀削一般。远远看去明暗交错，闪着柔软的银光。下方一个环形的小路旁有三个通道，中间是一片压坏的杂草，里面躺着的正是灵寒。 只见她撰着匕首一跃而起，冲出几步后又自己弹了回来，那模样就像遭了重重一击。这还没完，她继续跳起，作出一副奋勇杀敌的模样。然后自己滚了回来。。。。。。他看到大尖牙背对而站，双手伸出十指大张，就像睡着了一般纹丝不动。 其他人形态各异：抱着完整左臂的强骨坐在石壁边尖叫；容武蜷缩在一个角落哈哈大笑；父亲和剩下的人一同拿着武器，与空气砍杀着，叫嚷着。 当他们看到自己后，全都凝结了。聒噪声从四面八方逃了出去，沉默悄然降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说完他嘴巴半张，眼神在人们身上轮换。 “怎么绿眼怪碰不到你？”灵寒的惊讶之情不亚于他。 “什么绿眼怪？在哪里？”说完他左顾右盼，恍然发觉大尖牙不对劲，“大尖牙，你怎么不动？”说完他就笑出声来，对方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话。于是，他伸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对方嚯了一声猛然回头，露出一双绿眼。 志扬忙不迭踉跄后退，瞪着对方，“大尖牙，你怎么。。。。。。” 就在这时，人们发现所有绿眼怪消失了。紧接着，周围光线黯淡下来。他们赫然看到了逼近志扬的大尖牙，还是绿眼的！ “大尖牙已经死了，它是绿眼怪，快杀了它。”容武站起来颤声道，右手戟指相向。 就在“大尖牙”张着大嘴咬向志扬时，头颅被一支箭射穿，并软软地趴在了志扬身上。 志扬慌忙推开“大尖牙”，看到灵寒在不远处举着弓。原来情急之下，灵寒从旁边捡到了一支箭。 “太好了，志儿。我还以为你死了。”荆成冲上来抱紧他，然后不住上下打量着。 “父亲，我没事。身上没有一点伤。” “你跑哪去了？害得我们担心。”灵寒嗔怪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担心他了？”强骨紧着喝道，然后被灵寒剜了一眼。 “我钻到另外一个洞里去了。本来想回去找你们，结果找到这来了。看到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一阵疑虑爬过志扬的双颊，他继续道，“你们刚才怎么了？为何对着空气砍杀？” 灵寒噗嗤笑出声来，然后把幻境中的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那个双剑怪就是妖王，而且竟然会幻术。”志扬松开了眉间的力道，频频颔首。 “奇怪了，怎么看不到妖王？按道理它应该就在附近啊。”容振泽在三个通道中搜索一阵后说道，手上拿着微弱的火把。 “难道我们还在幻境中？”强骨说道。 “我感觉不是幻境，这里有我刻下的十字标记。”灵寒俨然指着一方石壁。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仅仅是因为感觉。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我们可能依然身陷幻境中。除非能找到妖王。”容振泽沉吟有顷，肃然道。 “哎呀，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件奇怪的事情了。”志扬拍了一下脑袋，高声道。 第五十六章 出口 “什么事？”几个人异口同声。刚刚宽解的氛围再度迟滞起来。 “我刚才看到‘大尖牙’一动不动举着双手，十指张开。是不是很奇怪？”志扬说完暗自颔首。 “‘大尖牙’的动作怎么感觉像在施法？”强骨喃喃自语。 “没错，就是‘大尖牙’在施放幻术，是它困住了我们。”灵寒指着尸体，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下我全明白了。妖王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施放幻术，是因为它根本不会。所有的幻境都是‘大尖牙’在作怪。” “原来大尖牙一直会幻术！他死了太可惜了。不然就可以帮助我们对付妖王。现在惨了，能杀掉妖王的白巫师和大尖牙都死了，我们没有希望了。我看还是赶快逃吧。”容武侃侃而言，引得容振泽一阵瞪眼。 “大尖牙怎么就死了？他没爬过来吗？”强骨看着容武，知道他是最后跑过来的。 “我亲眼看着他被妖王杀死，然后才逃走的。我一直没说出来，是怕你们伤心。”容武说完掩面抽泣了几下，然后用下巴指指容振泽，“不信，你们可以问他。” “啊？没错，大尖牙的确是被妖王杀死的。”容振泽见大伙都看着自己，遽然说道。 “你是条汉子，我相信你。”强骨上前拍拍容振泽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开。没有发觉对方的表情僵住了。 灵寒看到容振泽的样子，心下顿时生疑。她想到了一些可能，但苦于没有证据，隐忍着没有发难。她瞟了一眼容武，希望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些破绽。对方的脸色是所有人当中最伤感的，她甚至觉得有点过于伤感了。 “我知道大家很难过，我也一样。但是我们真得该走了。”容武保持着一副伤心的样子，不断用手擦着眼睛。 “你怎么独独对大尖牙动情？我看容金光死了，你都没什么反应。”灵寒狐疑地看着容武。 然而容武只是哭泣，没有回答。 “他说的对，我们不是妖王的对手，留下来也只是送死。就算只有妖王一个，我们也很难取胜，更别提那几百个绿眼怪了。”强骨正色道，语气不容质疑。他转头继续说道，“志扬，你来的方向安全吗？” “我不知道，那里面有很多绿眼怪。”志扬说道。 “小子，这还用我告诉你吗？有很多绿眼怪就表示危险。”强骨沉声道。 “可是我感觉它们都在睡觉。我就是从它们身上爬着出来的。” “都在睡觉？”刚把箭筒装满的灵寒惊呼。其他人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志扬嗯声颔首，眼底射出一股笃定的光芒。 “我还以为这些家伙不用睡觉的。”荆成说道。 “我说怎么没有别的绿眼怪来杀我们，原来都忙着睡觉去了。虽然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但是我很高兴。”强骨咧开嘴，露出夸张的笑脸。 “奇怪，这个节骨眼它们怎么会睡觉呢？”灵寒沉吟片刻，然后抬头肃然道，“我们不能往回走，妖王就在那边等着我们；也不能冒险走志扬的路，绿眼怪随时都会醒。这样一来，我们只剩一条路了。”说完，灵寒呆呆望着那个新出现的陌生通道。 “不管那里面有什么，我都希望它们在睡觉。”强骨说完径自走入其中。 “我也希望如此。”灵寒轻声道，更像是在自语。接着她跟在了强骨后面。 人们鱼贯融入黑暗中，火把的光显得更弱了。 走了不多远，强骨就在路的左边发现了一个洞穴。洞口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看着像是故意砸碎的。路的前方黑幽幽一片，深不可测。 人们渐渐聚拢，看到强骨将耳朵贴在洞口边。 “怎么了？”灵寒凑上前小声道。 “嘘！别说话，我好像听到有东西在动。”强骨先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指指灵寒再指指自己的眼睛；接着便一个人举着火把挪了进去。 灵寒搭起弓箭，跟在一步之后。 过了一会，灵寒走到门口示意大家进去。 火把照亮了不大的洞穴，只见里面散落着一些石块，其中有些像是特意打磨过的，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石壁一人高的位置有个圆洞，它的大小给人一种可以爬出去的感觉，弱的不能再弱的月光从中透了进来。在它的正下方竖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 石壁上有许多刻画的痕迹，志扬看到几幅同样的女人画像。女人朝后梳着两条及肩的辫子，前面留着齐刘海。鹅蛋脸上刻着柳眉杏眼，精致的鼻子大小正好，窄小的下唇略显丰满，耳朵半隐在发丝中。 志扬看得失了神，他从没见过如此细腻的画面，感觉如活人一般。 “奇怪了，我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强骨脸上满是疑虑。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灵寒扫视一遍，轻声道。 “不可能听错，这里面肯定发出了声音。”他用指尖挠着头皮，发出滋滋的声音。 “没有东西岂不是更好？我看这个洞可以钻出去。”说着容武就爬上了那块石头，躬身朝外面看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爬了下来，命令仅剩的士兵爬出去。 那名士兵一跃而上，看了眼外面，然后迅速钻了进去。正当他的头伸出去时，赫然看到面前有一个圆圆的白色肉洞，里面的细长舌翻滚着。他刚刚张大嘴巴，对方便一下子含住他的头，然后吧唧吧唧吸了进去。 人们看到他双腿乱蹬，刹那间没了踪影。接着，从外面传来了许多响遏行云的吱吱声，一阵高过一阵。 “我告诉过你们了，这里面有声音。”强骨一脸无辜地说道，然后径自离开，走向外面那条通道的深处。 其他人愣了一会才从恐惧的余韵中逃脱，他们赶紧追上了强骨。 众人往前走了一段，忽闻微弱的流水声，那声音像是从地底穿透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强骨突然停住了，说了句：“这是什么东西？” 第五十七章 双剑怪 众人凑上前去，在火把的照耀下，一片巨大的深邃呈现在他们脚下。等眼睛适应后，他们才看出那是个巨型洞窟。它出奇的大，看不到对面，两侧勉强能看见洞壁，横向足有百步之遥。往上看不见洞顶，往下也是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微弱的潺潺声。 “快看那边。”志扬指着右边叫道。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右侧有段小径。它的下端如蛇行一般蜿蜒到黑暗中，上端则延伸到他们脚下。 众人观望半天，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东西。 “你们不会是想下去吧？”容武颤声道。 “这里让人很不舒服，”强骨缩了缩脖颈，“也许后面的绿眼怪还在睡觉。”他径自向后走去。 倏地，从后面传来了巨大的嚯嚯声和吱吱声。他愣了一下，又走了回来，“我改主意了，还是这里更舒服。”说完强骨爬了下去。 “下面有水声，就肯定有出口。”灵寒看着志扬说道，然后跟了下去。 人们依次走入峭壁窄径。淡蓝色的火光挣扎着，某些岩壁发着淡淡的银光。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爬到底部，看到地上有许多黑色的液体。 一个食人族将火把靠得太近，霎时点燃了那些液体。大片的火焰燃烧起来，赶走了黑暗。圆柱形的内壁散发着耀眼的银辉，穹顶高达数十丈。他们进来的地方离穹顶不远。 “这是一个银矿，整座山都是银子。”容武感慨道，目光四处移动。 “银子可以吃吗？”强骨问道。 “当然不能，但是银子可以换很多吃的。”容武兴奋地说道。 “那我就不敢兴趣了。”强骨哼笑一声，道。 “你们看那边有个什么东西？”志扬指着远处。 人们顺其目光看去，发现一个方形的物体。 灵寒注视有顷，说道：“好像是个房子，我看到上面有门和窗。但是那边有点黑，我。。。。。。” “你们快看上面。”容武叫道，他打断了灵寒。 人们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绿眼怪出现在他们来时的洞口，其中就有双剑怪。 “它们下来需要时间。大家赶快找水流，顺着水流就可以。。。。。。”强骨突然僵住了，他看到它们直接跳了下来，摔在了不远处。强骨随即拿出斧头，道，“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还是先杀了它们再去找出口吧。” 绿眼怪从跌倒中爬起，像没事一般冲了过来。然后停在了火边上，就连双剑怪也不敢往前。 “看来它们怕火。”强骨说道。 这时，一阵低语从后方传来。人们立刻朝后看去，那边只有方形的屋子。 突地，绿眼怪开始跨过火焰，冲向人们。 灵寒先声夺人，射杀了三个。强骨和容振泽迎上去砍死几个。人们大受鼓舞，志扬父子捡起绿眼怪的长矛，也拼杀起来。最后只剩下容武站在后方，冷冷注视着一切。 不久后，对面仅剩双剑怪，这边还剩七个人：志扬父子、强骨、灵寒、容武、容振泽、一个食人族。 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 双剑怪一直背着剑在火焰后观战。这时，它跨过了火焰。先是低头躲过灵寒的箭；然后侧身避过强骨的飞矛；最后被六个人围在了中间。 它拔出双剑，在空中快速舞动了几下，接着一字摆开，身子缓缓转动。 食人族抢先打破平衡，将长矛直直刺出，被它右手剑轻松划开。强骨从背后砍去，它一扭身用左手剑挡住。灵寒将匕首飞入了它的胸口，但它眼睛都没眨一下。灵寒懊恼地跺了一下脚，心想怎么就没瞄准头颅呢？ 其余三人见状，一齐攻了上去。它转着身子，双剑舞动有序，在身边划出一个保护圈，将所有攻击干净利落挡在了圈面。 蓦地，它找到一个空挡，右手重重一挥。食人族痛苦倒地，捂着脸叫声凄惨。只见他脸上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滋滋喷着。 它开始主动攻击，劈开志扬的长矛后，一脚踢倒。志扬登时蜷缩在地，哼哼唧唧。刹那间，它转身同时挡住了强骨和容振泽的劈杀，然后头一偏咔咔作响，避过了身后的箭。它推开两人，径自攻向容振泽，顷刻间打飞了对方的剑。它正欲了结了他，却愕然听到后面大叫。 它转头一看，发现一根绳子冲向脚下。它摔了个猝不及防，一支剑掉到旁边。 强骨和灵寒放下绳子，一人射箭，一人砍杀。 它一跃而起，一支箭射在了刚刚头颅的位置。立足未稳，便见容振泽冲上来。双方顿时展开了对砍，锵锵作响。随后双方抵在一起，剑对剑脸对脸。 荆成两手紧握长矛，从火中窜出，深深刺入了它的腹部。只见它腾出左手，将长矛拔出又拉回，接着一拳打翻了荆成。后者立时捂着脸，边滚边叫。 之后，它一个勾拳砸在了容振泽的腹部，后者霎时一个趔趄。它趁机一脚踢翻了对方，剑从对方手中飞了出去。 它再次举剑，正欲劈砍。霍地，它感觉到了危险，转过身挡住了强骨的斧头。就在这时，羽箭射穿了它的头颅。它愣了一下，推开强骨竖直一劈。 强骨啊声倒地，上臂开了一道大口子。 紧接着，它先是双手拄剑，然后缓缓抬起。 强骨看到铜剑就在肚子上方，却苦于脚被踩住，无法移动。于是遽然扭动着身躯。 说时迟那时快，容振泽突然跳起，从背后将一把匕首完全插入它的头颅。 双剑怪僵住了，须臾后直直倒地，不再动弹。 强骨把它整个头砍了下来，提着说道：“我现在相信妖王死了。”说完他双腿跪地，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志扬狐疑的表情，他的声音和脸同样不可思议，“怎么？难道对你来说它还不够厉害？” “可它一点妖术都不会。” “因为我们攻击太快，它没有机会施放。”强骨几乎在吼。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声：“猛猛猛，嚯。。。。。。” 幸存的人们向后望去，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形轮廓。 刹那间，三具尸体站了起来，眼冒绿光。 “这个才是妖王。”志扬恍然轻声道。 第五十八章 红眼 灵寒先行射杀了一个逼近志扬的绿眼怪。强骨咬着牙砍死一个。最后一个被容振泽解决。 妖王没有动，这边的人也在观望。双方陷入了沉寂，时间越来越慢。 片刻后，它向前跨过火焰，然后驻足。众人立时被一阵恐惧攫住。 它面容枯槁。两颊耷拉到下巴，下眼皮坠到了鼻间，红色眼球嵌在深陷的眼眶中。屈指可数的白发搭在腐烂的头皮上。脖子上挂着一点皮衣，瘦骨伶仃的身躯上露着腐肉和白骨。那些肉晃晃悠悠，仿佛就要掉落一般。下身的裤子烂到了大腿根，腿上几乎没有肉，简直就是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不是绿眼怪！灵寒先是一愣，随即放出一箭。眼看就要射中！箭却在空中定住，距头颅还有半步之遥。灵寒瞠目结舌。 强骨旋即将斧头甩了过去，须臾之后斧头也定在箭的旁边。 容振泽举剑冲杀。只见对方稍稍抬起右手掌，他便飞到半空以诡异的姿势定住。然后对方食指一弯，他就松开了剑。而他依然挂在上面，使力叫着。 荆成扔出长矛。它仅仅将弯曲的食指放平，长矛便飞了回去，重重撞在他的肚子上。他登时跪地，喉咙哽咽。 志扬双手握住长矛，啊一声刺向它。然而它只是竖起手掌，志扬就瞬间定住，连眼睛都眨不了。 它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容武。 容武立即磕头赔笑，“别，别杀我。我愿意听你的吩咐，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求你。”说完他兀自磕着，头笃笃点地。 它转头看着几步之遥的志扬，然后走了过去。 “不。”荆成大喝一声，赤手空拳冲向它。 它竖起左手掌，将荆成定在了面前，然后左手指着他的头。一条红色裂缝从额头中间向两边蔓延。荆成微微抽搐，喉咙发出轻微的哽咽声。 “住手。”强骨和灵寒异口同声，并一齐冲了过来。它收起手指，然后对着两人一挥。二人立时飞了出去，撞到石壁后高高跌落。 它再次指着荆成，裂缝继续扩展。突然它手指向上一弯，荆成的头盖骨弹到地上。之后，整个大脑缓缓移动到它的手上。荆成七窍流血，瞳孔放大。 志扬眼球动了一下，泪水从里面漫了出来。 就在它大快朵颐时，从黑暗中又走出一个身影。 容武啊了一声，志扬喉结滑动了一下，容振泽眼中射出一股惊惧。他们看到绿眼的“白巫师”站在妖王身后，双手摊开。原来是“白巫师”将他们定住了！ 大量的绿眼怪跳了下来，将人们团团围住。它们停在原地，呆呆看着妖王吃食。周围的火焰渐渐被黑暗吞噬。 容武跪在地上瑟瑟抖动，满心希望妖王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志扬悲恸欲绝，无法嚎啕大哭的他，只能化悲伤为泪水。他胸中憋满了怨气，想杀掉妖王为父亲报仇。这一刻，他感到了父亲的伟大。如果不是父亲勇敢地冲向妖王，刚才死的就是自己。虽然等会还是要死，但他觉得很不一样。 “你这辈子能不能勇敢一次？”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父亲勇敢了，现在轮到你了。” 可是我该怎么做？我连动一下都没法做到，我该怎么勇敢？精神的力量远远大于肉体，这是女神告诉自己的。白巫师也说我有神力。我该怎么做？谁能告诉我？别说使用神力了，我连自己有什么神力都不知道。 恍惚间，他来到了神洞中，注视着神像。 “你帮我杀了妖王。”女神说道。 “可是我动不了。”他抬起攥紧的拳头。 “用精神的力量就可以动了。” “精神的力量？我该怎么做？”怨恨与疑惑交替爬上他的脸。 “佛二位满修。” “这是什么意思？”他刚说完就回到了现实中。看到妖王吃光了大脑，身体正在生长！ 没错，它不再佝偻着身躯，而是挺拔地站着，身子向上生长。。。。。。新鲜肉挤掉了腐肉，并补齐了一些烂洞。脸上的褶皱也在渐渐消失，取代的是新鲜的肌肤。它正在变得年轻！ 就这样，人们眼睁睁看着妖王完成了生长。形销骨立的老妖王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壮年妖王。依稀能从它的脸上看到当年作为人的模样。新妖王肃杀地看着一众人等，轻轻地“嚯”了一声。 这时，脸上受伤的食人族叫声尖锐起来。一阵不悦闪过妖王的脸，它来到食人族面前。后者立了起来，双脚稍稍离地。它像刚才一样打开了天灵盖，再次活生生吃掉了脑子。转眼间，妖王更加强壮了。它的双颊恢复紧绷，眼睛炯炯有神，腿上也长出了不少肉。不过肤色仍然是死了很久的尸体颜色。 食人族死后，顶着个空脑壳直在原地，眼神空洞，嘴角微微变形。 它又走到志扬面前，抬起了手指。一瞬间，它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嗯声蹙眉。 妖王放下手指，转身从“站立”的荆成身上拿出匕首，并将其刺向了志扬的额头。 志扬感到一阵刺疼；然后脑袋一空，耳边传来了女神的声音，“佛二位满修”；接着便昏厥过去。 志扬睁开眼睛，赫然发现所有人都在酣睡中。包括妖王！ 他还发现自己能动了。看着身边的妖王，一个念头闪过。我现在就可以杀了妖王，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他鼓起勇气，拿着自己的小刀跪在它身边。将刀尖抵在妖王的头皮上，闭上眼睛想着：用力刺下去，一切美好的生活都会恢复原状；不再有噩梦，不再有禁林，不会再有绿眼怪。 这时，妖王的手指弹了一下。 他还在沉思：万一杀不死怎么办？要不先叫强骨和灵寒起来？他们杀人更有经验。自己从没杀过人，也没杀过绿眼怪，现在手都是抖得。 他又想到了小时候，父母在地里忙活，祖母背着自己上山找野菜的场景。他忍不住哭出声来，泪珠滴到了妖王的脸上。 倏地，它睁大了眼睛。 第五十九章 勇敢一次 不行，一定要为父亲报仇，杀不死也得杀。另一只手揩干了泪水，然后双手握住刀柄，用力压了下去。 倏地，一只粘乎乎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力道特别大。顿时感到一阵生疼，动弹不得。紧接着，那只手加大了力道。 “啊”，他喊了一声，睁开双眼一看，瞬间呆住。妖王双眼怒睁，用右手缓缓抬起了他的双臂。 霍地，他将整个身子压了上去，刀尖稍稍刺入双眼之间。 就在千钧一发之刻，妖王的左手伸了过来，用力握住。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尽管他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也无法压下半分。而反观下面的妖王，力量衰减了不少，也不能再抬起半分。 他的双手只剩麻木，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手。“不是它死就是我死。”他在心里说道。接着大喝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重重一压。 刀尖刺入一截，它“嚯”了一声！不过刀尖仅刺入半截大拇指的深度，未能作出致命的伤害。 妖王大眼珠乱转，鼻子哼哼着。 此刻，旁边的容振泽开始哼唧。妖王闻声，露出一副玩命的表情，使出了全部力气。 志扬整个身体在缓缓抬起，他双脚一蹬跃了起来。去死吧！他在心里叫着。 身下的妖王顺势左转身，躲过了一击。然后霍地弹起，伸手一指。见志扬仍能起身，它愕然了。看了看沉睡的“白巫师”，它恍然大悟，从旁边捡起一把铜剑又走向志扬。 志扬连连后退，一个踉跄坐在绿眼怪中间。正欲起身，却被妖王一脚踢晕过去。 眼看妖王举着剑就要劈下，这时一根长矛射入了它的身体 它将长矛拔出来扔到一边，看到持剑而来的容振泽。它迎上去划伤了他的左手，剑落了。 妖王正欲砍杀，却看到强骨撰着长矛冲过来。令人惊讶的是，它任由对方刺入。不仅如此，它还用左手帮助长矛穿膛而过。 强骨杀红了眼，双手抵在它的肚子上。他赫然看到对方举剑劈来，急遽然用双手握住了剑刃，鲜红的血液从十指间漏了出来。“你怎么还不死，一定要把你的头砸得稀烂吗？” 它左手伸下来捏住了强骨的头，拇指按着他的左眼。 “啊。。。。。。”他眼睛流着血，手上的力道稍事放松。剑刃压入左肩，他咬紧牙关大声“唔唔”。 灵寒在此时突然出现，用剑刺穿了它的头颅。它重重叹了口气，直直倒地。 强骨拿起剑砍下了它的头，然后瘫坐在一旁，“这下妖王真的死了。” “志扬呢？”灵寒紧张兮兮。 “放心吧，只要是我的情敌都没那么容易死。”强骨指着一旁。 “志扬，你没事吧？”灵寒扑过去唤醒了他。 “我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诶，妖王呢？” “妖王已经死了。强骨把它的头都砍下来了。你看。”她指着强骨旁边，轻声说道。 “太好了。我们得赶快走，不然这些绿眼怪醒来就走不掉了。” “不对。你快看，这些家伙的眼睛变黑了。”灵寒脸上透着惊讶。她立刻检查了好几个，嘴际泛起喜悦，“它们全都变成死尸，不会再醒来了。” “父亲！”志扬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到了荆成身上，放声大哭。 “我怎么睡着了？妖王怎么死了？还有这些绿眼怪，它们的眼睛怎么了？”容武被一阵哭声吵醒，懵然看着周围。 “大公子，属下刚才也睡着了。妖王是被强骨和灵寒杀死的，绿眼怪也跟着死了。”容振泽伸手将他拉起来，慢慢说道。 “哦？是吗？哈哈，本公子还以为死定了。太好了，我又可以回去见素娥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我记得当时下来了很多绿眼怪，将我和灵寒围住。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就睡着了。”强骨边回忆边说。 人们将目光聚集到了志扬身上。 “志扬，你知道怎么回事吗？”灵寒问道。 “不知道，我也睡着了，不过我是第一个醒来的。”志扬的哭声小了一些，眼泪潸潸。 “真是奇怪了，怎么无缘无故就睡着了？”她喃喃自语。 “管它是谁干的，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现在就离开吧，我已经受够这个鬼地方了。”容武说完看着容振泽，“对了，你把妖王的头带上。我要让父王大开眼界。” “属下遵命。”容振泽迟疑了一会才拱手。他从强骨旁边捡起了头颅，找了些衣物认真包裹起来。 “咱们走吧。”容武手舞足蹈，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 “等等，我要先把父亲埋葬了。”志扬停止哭泣。 “要埋你埋，我可要先走了。”容武冷冷道，斜视对方。 “你不但不能走，你还得帮他埋。”强骨拦住容武，瞪眼喝道。 “什么？凭什么要我埋？又不是我父亲。依我看，这里这么多火，干脆把尸体烧了，省得那些虫子钻进来吃尸体。”容武惊呼。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把志扬的父亲埋了；要么我把你从那个洞口扔出去喂虫子。” “容振泽！”容武声色俱厉看着强骨。 容振泽立马窜到两人中间，然而，他看了一眼强骨便转身走开。 “容振泽，你好大的胆子。”容武见他还是不理自己，便嬉皮笑脸看着强骨，“强骨，别这样，你看我们都是一伙的。” “刚才打架的时候，我可没感觉你跟我是一伙的。你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向妖王求饶；二是睡觉。”强骨使劲揪着容武的头发，弄得对方啊啊直叫。 “好疼，啊，我错了，我埋我埋。”说完他就拿起一根长矛四处戳着，“这地全是石头，怎么埋啊？” “不关我的事。”强骨吼道。 容武在筋疲力尽之后，挖出了一个浅坑，然后帮着志扬抬入尸体，合上土。 “这下，大家满意了吗？我们，我们可以走了吗？”容武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不过气来。 “现在不行，我们还有件事没做。”灵寒看着远处的黑暗。 “什么事啊？能比离开还重要吗？”容武说道。 她指着一方说道：“我们还没看过那间屋子。” 第六十章 石屋 众人点燃剩下的火把，阔步向前。他们发现那果然是间石屋，也确实有门和窗户。其他人在称赞灵寒的眼力时，也从心底发出了疑问：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建屋子？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用的？ “肯定埋着那个女人，就是妖王在石壁上画的那位。”强骨看着旁人狐疑的眼神，继续说道，“怎么？不相信？反正是我就会这么干。” “我在山下部落从没听说过妖王的部落。感觉妖王怎么也得几百岁了，那个女人也一样。就算她在里面，也只剩骨头了。”灵寒说道。 “不一定，妖王刚才通过吃人脑恢复了肉身。我想那个女人可能也会。”容振泽说道 “妖王还有这样的能力？怪不得我看到妖王变样了。”灵寒叹了口气。 “我有点羡慕这两个家伙，在这种鬼地方都能爱的轰轰烈烈。”强骨含情脉脉盯着灵寒。 灵寒哼笑一声别过头去。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谁先进去？”容武面带微笑，轮流注视众人。 “我先进去。”容振泽阔步进入，然后在里面说道，“进来吧，里面只有一副画。” 众人鱼贯而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只在石壁上刻着一副画。 还是昆仑丘的那群雪山，那片草原。上面画着一个女人，但并不是先前石壁上的那位，而是个身穿羊毛的女人。她有着奇长的下巴，忧伤的眼睛。额头两边各有一条红辫子，双颊深陷。 “双红辫女人！”志扬惊道，“这里为何有她的画像？” “你认识她？”灵寒诧异之情不亚于对方。 “我曾在梦里见过。” “怎么会。。。。。。”灵寒语塞。 志扬没有回话，兀自沉思。 片刻的沉默。 “看来妖王同时爱着两个女人。不过这个也太差了。”强骨突然发声。 “别胡说，这女人肯定很重要。否则不会出现在这里。”灵寒说道。 “上面画的是昆仑丘，是白巫师告诉我的。看来她生活在那里，或者说，曾经生活在那。”志扬说道。 “昆仑丘？”灵寒蹙眉。 “白巫师告诉我，他每次死掉都会在昆仑丘活过来。”志扬继续道，“我想去昆仑丘找白巫师，看看他是否有办法复活我的祖母和父亲。另外也查查这个女人，弄不好她跟妖王一样厉害，并隐藏在昆仑丘。”他还有一个原因没有告诉人们，那就是他想找到神洞提升自己的神力，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神力是什么。 总而言之，他下定了决心。 “如果你要去，那我也去。”灵寒肃然道，并看到志扬颔首回应。 “我怎么感觉他真的是情敌了？”强骨看着两人说道，“灵寒，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我也要出去闯一闯，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回道。 “那我也去。就凭你们两个走不了多远，我可以保护你们。”强骨拍拍自己的胸脯。他心里想着，自己的女人可不能跟别人跑了。 接下来，他们在石屋后面找到了水流，然后逆着水流找到了一个通道。进入里面后，他们先是爬了很长的坡，然后在水边发现了很多尸体。他们离开水流进入了另一个通道，走着走着就发现回到了一开始的水池边。他们在水池边歇息了很久，当他们从漫水的洞口出去时，外面森林已是大亮。 人们消声潜行，竟没有遇见一只蠕虫。他们顺着藤蔓爬上峭壁，从那根绳子上了高地。他们原路返还，中间休息了一晚，于第二日回到了没人的部落。 他们没有在部落过夜，而是向东走去，于深夜时分来到了湖泊边。他们生起篝火，灵寒主动担任第一班守夜人。其他人因过度疲劳，顷刻间酣然入睡。 志扬正在熟睡中，突然感觉身上有人。他心下一惊猛然睁眼，却看见是灵寒。他惊讶之余正欲开口，对方却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并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志扬点点头，灵寒才拿开手，却将嘴贴上了他的。他顿时感觉到一阵柔软和女人特有的清香。 突然，他感觉自己被一阵湿润和温暖紧紧包裹，酥麻感越来越强。 不远处，强骨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侧身看着他们。 当夜，月明星稀，虫鸣不断。 翌日清晨，人们吃完早餐，准备出发。 志扬正在弯腰收拾东西，强骨走到旁边重重撞了一下。他摔了个狗啃泥，手上的干粮散了一地。灵寒跑过来扶起他，并帮着收拾散落的物事。 “在我们部落，男人摔倒是要自己起来的。”强骨冷眼相对。 “他可不是我们部落的人。还有，你走路能不能小心点？”灵寒嗔怪道。 “你知道就好。”强骨留下一句没头脑的话，兀自离去。灵寒懵然看着对方的背影。 他们早早出发，想尽快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他们各怀心事，一路很少说话。容武想着素娥，容振泽想着丰厚的赏赐。 志扬想着昨夜的欢愉，时不时痴笑并偷看灵寒一眼；灵寒也不时痴笑地看看他。 强骨也跟他俩一样想着昨晚的事情，但是他没有痴笑，而是一脸肃杀。他看到两人就火冒三丈，不断重重哼气。 午时，他们抵达食人部落，稍事休整。志扬比划了半天，才让食人族明白大尖牙已死。食人族伤心落泪，他们则继续北行。 他们在密林中燃起篝火准备过夜，至少现在不用担心食人族的袭击了。 深夜，虫鸣四起，夜空如洗。 远离篝火的大树下，依稀可见纠缠不清的两人。细细一看，正是志扬和灵寒。 就在这时，灵寒猛然抬头，视线恰好与草丛中的强骨相撞。强骨毫无回避之意，贪婪地看着。灵寒居然也不顾忌，继续动作着。 不多时，周围陷入沉寂。 视野转换到昆仑丘。 被风吹皱的草之海，疾风卷着劲雨。 双红辫女人伸出手掌划过高草，豆大的雨水淌过她凹陷的双颊。远处紫色的球形闪电倏忽即逝，将她挺拔的下巴涂满忧伤。她的眼神四处游离，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终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两具幼小的尸体上，脸上刻满震惊。她冲过去一手抱起一个，嚎啕大哭。褶皱的脸上划出道道水迹，分不清泪和雨。哭声变成了呜咽，再成细语，最后消亡。她将两个脸庞深埋于自己怀中，轻柔摩挲，猩红的双眼射出仇恨的光芒。 远处闪电正酣，天上传来轰隆声。 雨意正浓。 第六十一章 山下部落 天色大亮，他们走出密林，来到大路上的分岔口。容武表示不想绕远路，要从来时的山路返还。于是五人一齐向山下部落走去。 光线从华盖透了进来，先前黯郁的森林此刻变得明朗。就连动物也比上次欢快多了，叽喳呱呱不断。 一路上，志扬和灵寒仍不时调情，眉来眼去。 强骨终于按耐不住火爆的性子，当着灵寒的面推翻了志扬，让对方摔了个灰头土脸。然后兀自前行。 灵寒冲上去，拉弓指向强骨的背影，“道歉！” 强骨顿了一下，接着便要离去。“嗖”，燧石箭头擦着头颅没入前方的树干，几缕发丝飘了下来。 强骨哼了一声，又要离去。 “这次我一定会让你受伤。道歉！”灵寒再次拉弓，刻意加重了最后两字的语气。 强骨感到一股巨大的杀气。犹豫了片刻，回头一把拉起发愣的志扬。然后鼓着眼怪声怪气：“对不起。”又转头看着灵寒，“满意了？”也不等对方回复，便径自前行。 “没事，不小心撞倒的。”志扬轻松道。 “嗯，现在没事了。”灵寒莞尔。 强骨怒气冲冲走在前面，与后面的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容振泽看看强骨又看看灵寒，百思不得其解。 “不关我们的事，别插手！”容武对着容振泽说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居然看上他！这里最帅的男人应该是我啊。现在的女人正奇怪。”说完兀自摇头。 “插手？插什么手？谁看上谁？大公子在说什么？”容振泽停下脚步，一脸懵然。 “这你都看不出来？”容武慨然一叹，“怪不得没女人喜欢，你真得没救了。” “啊？没救了？”容振泽愣住了，“大公子，我这是要死了吗？可是我好好的，怎么会没救了？” 一席话听得容武直摇头。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追着强骨去了。 “诶，大公子？”容振泽赶紧跑了上去。 众人来到河边，乘着一条独木舟，过了河。他们在黄昏之前回到了山下部落，这可比去时快多了。 山下族人全都跑出来围观他们，嘀咕着怎么只剩这几个了。 猛虎详细地询问了强骨。当听完所有的故事，说道：“强骨，你没疯吧？怎么尽是些胡言乱语。跟食人族一起战斗？” “跟食人族一起战斗。”强骨点点头，眼中盛满诚恳。 “吃人的虫子？”猛虎鼓着眼睛。 “吃人的虫子。”强骨淡然道。 “能让死人复活的妖王？”猛虎敛眉高声道。 “不是让死人复活，而是把它们变成绿眼怪。”强骨颇为不耐。 猛虎愣住片刻，霍然展开愁容哈哈大笑：“强骨，你真会讲笑话。我知道你们被食人族欺负了，但你也不用编这么荒谬的笑话来哄我。” “他没有编故事，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灵寒笃定道。她想与强骨交换眼神，却发现对方不理自己。 “是吗？我想听听这位情敌的想法。”猛虎转向志扬，戛然止笑。 “兄弟，他真的是情敌。”强骨凑到猛虎耳边，瞪着志扬。 “嗯？”猛虎上下打量着志扬，然后喝道，“我恨你。” “他是我的男人，猛虎你最好客气点。”灵寒挡在志扬身前。 “我已经很客气了，不然他刚才就满地找牙了。”猛虎攥紧右拳，咔咔作响。 “强骨说的都是真的。”志扬鼓起勇气说道。 “我是容国的大公子，我可以证明强骨的话。”容武肃然盯着猛虎。 “那么，容国的大公子，我不需要你的证明，我相信自己兄弟的话。”猛虎瞪了对方一眼。 “猛虎，我很抱歉，没能把族人带回来。”说完强骨低下了头，面带愧色。 “兄弟，这是神的意志，你不必自责。既然妖王已经死了，食人族也成为了我们的朋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高兴一点。”猛虎拍了拍强骨的肩膀，再次哈哈大笑。 五人在山下部落休整了一晚，猛虎设宴大飨他们。其间，那个曾与容武***愉的老太婆，带着许多老太婆跟他缠闹了许久。 容振泽并未看出什么不妥，只是在心里说道，“老是老了点，但至少是女人。”。 翌日雾气尚在周围盘桓，四人就披着晨曦上路了。强骨很生气，一言不发留在了部落中。 山路比来时轻松多了。四人在山洞前驻足眺望了片刻。一望无垠的森林，各种动物的叫声，缭绕的氤氲。他们一时感慨万千。 当他们看向西南方的群山时，心情一下子忧郁起来。那里曾是妖王的巢穴！ 天边有大片乌云正在赶来，灵寒指着说道：“大雨要来了，我们最好在这休息一下。”于是进入洞内升起了篝火，铺上干草打起盹来。 正如灵寒所言，那些乌云顷刻间席卷过来。雷声轰隆闪电烨烨，不多会洞外挂起了雨帘。一时温度骤降，凉风刺骨。雨水噼里啪啦，汇聚成哗哗啦啦的流水蜿蜒而去。万千溪流潺潺不息，寻找着河流的踪迹。 午时刚过，雨帘卷起。天空将太阳放了出来，大地恢复了勃勃生机。各色动物喧喧嚷嚷，声音充斥着整片树林，并钻入了山洞中。 听着大自然的协奏曲，四个人匆匆起身，烧烤干粮和肉类。然后就着烧开的水，咕噜噜吧唧吧唧吃完了午饭。趁着一股好心情，这支队伍迫不及待地上路了。 他们经过来时的泥泞路，速度快了许多。当容武看到他们被伏击的溪边空地时，已近黄昏。灵寒提议在此休息，他微微皱起眉头。但也知道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只得同意。 志扬自荐当第一轮守卫，被灵寒阻止了。于是灵寒充当了第一轮守卫，其余三人酣睡在篝火旁边。 溪水潺潺虫声聒噪，碧空如洗星河璀璨。 灵寒正痴痴看着夜空，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心下一惊站到树上，赫然发现几对忽隐忽现的绿光。下意识张大了眼睛，将弓拉满。 第六十二章 荆寨 借着月光，她看见几只狼钻了出来，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嗖”，一只狼应声倒下。其它狼迅速溃逃，转眼间没了踪影。 灵寒悄然过去找到死狼，将它拖到篝火旁的一棵树下。她叫醒了容振泽，提示该他守夜了，并用手指了指那只死狼。 容振泽本来睡眼惺忪，看到死狼突然来了精神。他拼命向灵寒点头，表示自己会守好下半夜。 之后无事。 翌日，他们早早醒来吃了东西，趁着第一缕阳光匆忙赶路。接下来还有几十日的山路要走。 容武一路上不再自称公子，而是毕恭毕敬地与二人搭话。不过在容振泽面前，还保留着公子应有的持重。 容振泽感觉公子像是变了个人，但仍清楚记得公子以前的为人，丝毫不敢造次。便也学着公子，对灵寒和志扬毕恭毕敬。 于是就有了如此场景：四人互助友爱，有说有笑行进着。 那边灵寒和容振泽负责打猎。灵寒射杀了一些兔子、狼、野狗，甚至还有一只老虎；然后容振泽将小的装进随身衣袋，大的分尸背了回来。 而这边，容武捡柴砍肉，志扬找野菜烹煮美食。 志扬自己找了点黏土，烧制了一个粗糙的陶罐。还做了四个小木碗和四把小木勺，尽量让每顿饮食充满温馨。 容振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和大公子过上几十日温馨的生活。公子对自己也很客气，其中稍稍掺着点威严。他有点无所适从，只能尽量客套着，有的时候也会弄巧成拙。 有一次他不小心弄翻了容武的碗，说道：“公子，我帮你把碗洗干净。” “不用，我自己洗。” “还是我帮你洗吧。”说着他就要去拿碗。 “我说过了，自己洗。”容武伸手拦住了他。 “公子别太客气了，我弄脏的理应由我来洗。”说着就扒开容武，抢走了碗。 容武瞥了一眼远处的两人，冷冷道：“行，你现在可以洗。但是等你回去以后，就有很多的碗要洗了。” 他无奈地放下碗，坐在一边。 而此刻，灵寒和志扬正在讨论以后的行程。灵寒不太了解北方的路，所以多数时间是听志扬讲。 志扬侃侃道：“我们可以走山路，那里的山路不危险，路上可以缩短不少时间；我们也可以从容国王城北上，那里有条水路，可以坐船渡过云梦泽北上。巫师曾告诉我，昆仑丘在云梦泽的西北边。我父亲还留了点家底，应该够我们去到昆仑丘。” “我不想从王城走，我感觉不太好。”灵寒若有所思。 “为什么？” “你知道容武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山下部落杀了他的手下，囚禁并侮辱他，你不觉得他会在王城做些手脚吗？” “但是他说过已经原谅你们了。”志扬如是道。 “你太天真了，仇恨可以隐藏。也许他每天晚上都想着怎么处置我们。” “我怎么看着不像？还想着到了王城，大公子会派人送我们北上。” “呵呵，”灵寒忍俊不禁，“所以说你天真。搞不好到了王城，他就会把我们关起来，然后慢慢折磨我们。” “你觉得大公子会杀了我们？”志扬惊呼。看了一眼后方，那里只有垂头丧气的容振泽，容武不见踪影。 “有可能。你想想我们是怎么对他的。尤其是强骨的手里还握着他的丑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丑事，但是容武确实很听话，说明丑事有点分量。大尖牙呢？差点吃了他，而且已经吃了他的下属。对于容武这么一个恶人来说，不可能不记仇。他要是一路上对我们使坏，摆出他那副公子的丑陋嘴脸，我倒觉得可以去王城。现在他表现得这么完美，我认为是在掩饰他的仇恨。连他那个手下也古古怪怪的，我觉得大有问题。” 灵寒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怀疑大尖牙就是被他杀死的。” “啊？”志扬合不拢嘴。 “我也只是怀疑，不能确定。容振泽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们？比如说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志扬越想越疑惑。 “这个我也想过。我觉得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不认识路；二是他害怕我的箭。” 志扬思忖一番，感觉还是不太理解。但他愿意听灵寒的，他现在已经把灵寒当成自己的夫人了。听夫人的话不需要大道理，听就是了，他心里这么想着。“那我们就走山路北上，我听说有条路可以到达云梦泽的最西边。” “就这么定了。”灵寒说道。 两人莞尔相视，达成了协议。 他们终于抵达荆寨。容武殷勤万般地邀请二人同去王城，然后由他安排送二人北上。但两人婉拒了他的“好意”，他们借口说走山路更快。 走之前，容武做了两件好事。没错，是真正的好事。第一，他免去了荆寨一半的供品；第二，他要求族人们凑出一些物事，给志扬二人当路上的盘缠。 于是，族长家人拿出了一个青铜小碗。但族人们哪有贵重的物事，只能勉强凑出两件狼皮和一些干粮咸肉。 容武见状勃然大怒。还好志扬在旁边劝道：“公子息怒，荆族平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哪来的贵重物事？而且小人没有理由收受这些东西。” 容武这才强自镇定，俨然道：“我知道你们对我这个公子有意见，但是你们要明白，在杀妖王这件事上我们是一致的。你们现在要去搞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只要是个活人都有责任出手相助。”说完就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对了，还有这些。”又取下手臂上的一个玉镯和手指上的一个金戒指，一齐递了过去。 “大公子，如此贵重，小人不敢收。”志扬连连推辞。 “拿着吧，这三件东西说不定能救你的命。我去过北方，那些地方的人认识玉石和金子，但不认识妖王。所以，别指望他们不求回报来帮你。”容武情真意切，不像是在说假话。 “大公子。。。。。。”志扬一时哽咽。 容武告别二人后，与容振泽同驾牛车辚辚而去。 路上，容振泽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大公子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容武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轻蔑地笑道：“哼，别想了，本公子早晚要收拾他们。” “属下明白。”容振泽脸上的疑惑一扫而光，然后又多了一层忧虑。 第六十三章 大殿上的争论 一俟容武回到王城，他立即求见父王。国王见儿子归来，特意召集了各氏族代表。 容武扫了一眼大殿，独独不见舅舅熊德昌。他顿了顿，侃侃道：“父王，容武历经千辛万苦，弄清了禁林闹鬼的所有情况。” “哦。细细讲来。” “在南方山洞内有一个千岁妖王，它拥有极强的妖术，可以将死人复活。然而复活后的人双眼变绿，失去了生前所有的记忆，唯妖王的命令是从。”他看了看满殿肃然的脸，继续说道，“经过众将士的舍命拼杀，终于灭了妖王。此乃它的首级，请父王与众首领过目。”说完他让容振泽摆出了那颗腐烂的头颅。 众人引颈望去，大殿一时默然。 蓦地，国王与众首领哄然大笑。只有两人例外：荆安冷眼看着容武；熊德昌的二弟熊德明肃然垂目。 “妖王？哈哈。。。。。。”国王合不拢嘴，伸手指着地上的头颅。 “大公子笑煞我也。”有个声音说道，上气不接下气。 “父王，各位首领。我没有说谎，这一切都是真的。”待笑声减弱，容武凛然说道。 “哈哈。。。。。。”众人再次哄笑，久久不能停息。 突然，荆安走到殿中怒目戟指道：“容武，你杀死我父亲，我与你不共戴天。” 笑声戛然而止，沉默在紧张的空气中蔓延。众人全都盯着国王，眼神各异。 “荆义之死确实得有个说法。”国王沉思有顷后说道。 “父王，不能全怪孩儿。那荆义带领族人违抗王命，不但不帮助孩儿抓鬼，还拒不上供。孩儿一气之下将其吊在树上，以示惩戒。哪知道他身体不好，竟一命呜呼。孩儿实在冤枉，请父王明察。”容武抑扬顿挫，侃侃道来。 “你血口喷人！”荆安先是指着容武，然后对着国王深深一拱，“大王，分明是他为了逼我父亲交出女人，才施以毒刑。他还将我族人荆青砍去双腿悬于树上，最终也死于非命。请大王为我荆氏做主。”语罢，跪下去深深伏地，肥硕的身躯因哭泣而颤抖。 “容武，可有此事？”国王怒发戟张，雄浑的声音震荡于大殿中。 “父王，孩儿冤枉。是那荆青先有辱于孩儿，孩儿一时气不过，才下令惩罚他。父王，”他一脸委屈跪在地上，向前膝行几步，然后反手指着荆安，“是荆氏先不把父王放在眼里，孩儿没有做错。” “有这等事？”国王一时狐疑了。 “大王，别听他狡辩。荆氏与容氏本为一家，怎么会不把大王放在眼里，又怎会抗命不从？”荆安挺直了脊背，没有起身。 国王看看容武又看看荆安，一时无法断定。“容振泽，你来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指着跟随容武跪地的对方。 “大王，”容振泽迟疑有顷，“大公子说的都是真的，荆氏抗命在先。” “容振泽！你胡说！”荆安转头指着他，油亮的双下巴因怒喝而晃动。然后，荆安望着容文，“大王，容振泽的话不可信，他一向护着容武。” “这两边各有说辞，我能怎么办？”国王向其他人求助。 没人回话。熊德明始终漠然望着地面。 见所有人沉默不语，国王叹道：“既然都无法证明自己的话，依本王的意思，各让一步。罚没容武一半的家产，然后免除荆氏的岁供。” “谢父王！”容武抢先磕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大王不公，荆氏不服！”荆安起身喝道，声色俱厉。 “住口！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国王见对方瞪着自己，霍然站起，“你还想怎样？难道让本王杀了容武不成？他可是大公子，就算你说的是实情，本王也不会杀他。你父亲的命没有他的贵重，明白了吗？” 荆安低下了头，但没有半点退却之意。 “好了，我再赏给你五百亩良田，这总可以了吧？”国王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既然如此，荆安领命。”荆安眼中闪着喜悦。 “容振泽，难不成妖王的事情也是真的？”国王赶紧转移话题，见对方点头称是，便继续说道，“你们两个真有意思，编出这么个笑话。本王跟诸位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哈哈。” “父王。。。。。。”容武欲言又止。 “好吧，看在你们俩一路辛劳，本王就不追究士兵伤亡的罪责。本王也猜得到，你们是被南方的野人部落偷袭，好不容易逃了回来。只是本王没想到，竟需要这么多的时日。” “父王，孩儿真的没说谎。”容武一脸委屈状。 “好啦，也就一百个士兵，不用这么遮掩。只是打了败仗，本王决不能奖赏你。下去吧，此事到此为止。” “父王，哎。。。。。。”容武悻悻而去。容振泽也是一脸忧愁尾随而去。 “这可如何是好，根本没人相信我们。”大殿外，容武对容振泽说道。 “大公子稍安勿躁，容国没了妖王的威胁，荆氏的问题也已解决。待以时日，大王必定会相信大公子。” “也只得如此了。本想借此讨父王的欢心，结果落得一场空不说，还丢了许多家产。哎。。。。。。” 这时，熊德明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冷冷说道：“大公子，能否请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容武愣了一下答道。 两人走到偏僻处，默然相视片刻。 “二舅这是。。。。。。”容武打破沉默。 “大公子可知晓你母后与舅舅的事情？”熊德明冷眼看着容武，话语像是从鼻子里出来。 “还未来得及探望母后与舅舅，想必母后早已回到宫内。”容武稍显愧色。 “哼！大公子果然孝顺。” 一句话听得容武想找个地方钻进去。“二舅说笑了，容武确实愧对母后。” “他们二人已经死了。”熊德明横了他一眼。 “啊？”容武顿觉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自己的心，右手悬在空中颤抖不止。 第六十四章 又见神树 容武听完事情经过，怒目戟指向天道：“老贼，惨害我舅舅，逼死我母后，夺我女人。此仇不报枉为人。” “大公子说这话，可是大罪啊？”熊德明淡然看着对方。 “哎。”容武耷拉着肩膀，无神地盯着地面。 “哼！瞧你这出息。”说完径自离去。 容武在殿外徘徊了许久，还是决定问个明白。他气势汹汹闯入后宫，抬头便见父王与素娥正在嬉戏。三人霎时愣住了。 “吾儿还有事吗？怎么不先禀报一声就擅自进来？”国王见状皱起眉头。 “听闻母后死在狱中，父王先前为何不放了母后？”他顿觉自己失礼，赶忙双手一拱。 “哼！那个疯婆子直到死前还在辱骂我的美人，不思悔改。我就要把她关到知错为止。”国王撇向一边，故意不看他。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他抬眉看到父王冷漠的眼神，心下一震。 “有什么误会？本王亲耳所闻。” “母后死了，父王就一点也不难过？”父王无所谓的表情惹得他拔高了声音。 “是她自己寻死，本王有什么好难过的。”国王瞥了一眼儿子狠狠道。 “父王，那可是母后啊！” “那又如何？”这次国王直接没有看他，语气强硬。 “既然这样，孩儿告退。”说完便要离去，但一看素娥，脚便像灌了铜一般动弹不得。 国王见状，不悦道：“还不走？” “是。”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愿意，眼前可是朝思暮想的素娥啊。而素娥也是一副难舍难分的神情，凝望着他。 “还不滚。”国王蓦地大吼 容武这才悻悻而去。他随后与熊德明去到熊寨，祭拜了母后与舅舅。国王先前下令速速将二人葬回了旧地，不允许尸体在王城逗留。 熊德明告诉他，是素娥从中作梗，让国王一直关着王后。 “此话当真？”他大是惊愕。 “是跟随你母后多年的宫女告诉我的。你父王本来打算第二日就放了你母后，不知怎么改了注意。宫女曾听到素娥从中阻拦。”熊德明冷冷说道，瞥了他一眼便垂下双眉。 “此间怕是有什么误会？”他眼睛滴溜溜转动。 “大公子不信便罢，德明言尽于此。”说完便要离去。 “且慢！”他向对方的背影直直伸出右手，“待我来日问问素娥便知。” “哼！那个妖女，有什么好问的？”接着甩甩长袖，径自离去。 当夜，容武梦到了母后。只见她批头散发身形佝偻，母子俩顿时泣不成声。 “怎么会变成这样？母后。”他牵着母后的双手，上下打量着。 “还不是容文这个老贼做的。他不给本宫食物。还有汝舅舅也惨遭他的毒手，汝晓得不？” “果然是他。我听二舅说过了。”他瞪圆了眼睛，恨恨道。 “哼。本宫瞎了眼，一直那么信任他。” “母后，”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素娥是否牵连其中？” “素娥？”她摇摇头，“跟她没有关系。她是个好女子，汝定要珍惜。” “我就知道素娥是无辜的。可是母后生前不是恨素娥吗？怎么如今变了？” 她愣怔了片刻，冷冷道：“那是受小人挑拨，误会素娥了。” “原来如此。”容武恍然。 “容武，一定要替本宫报仇。” “可那是父王。我怎么报仇？” “杀了他。”话音刚落，王后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杀光他们。”扎着双红辫的长脸女人狠狠道。 容武认出对方就是石屋壁画中的那个女人。肚子猛然一缩，接着便从梦中醒来，“这是怎么回事？” 素娥来到先前梦到的草原，看到双红辫女人向自己走来。 天空一片阴霾，太阳不知所踪。冰冷干燥的寒流吹袭，草海随之舞动。她感到彻骨的寒冷，然后便看到高个子女人立在自己面前。对方的下巴还是惹眼的长，犀利的眼神中带着点忧伤。 对方露出一副苦涩的笑，然后招手示意她跟上，接着转身离去。 她跟着爬上了山。起伏的路面碎石遍地，四周土地除了荒凉还是荒凉，她看不到一点绿色。之后，泉水在雪地中划出道道沟渠，冒着热气。她下意识回头一望，愕然发现自己来到了高处。底下的羊群变成了移动的黑点，远处有一抹水面。从厚厚云层中透出的一丝光线自悬岸反射，将她的脸涂成一片暖色。 旅程仍在继续。尽管她知道是在做梦，却依然惊讶于自己的体力。她不知道终点在哪，不过她并不担心，因为她打心里相信这个怀着仇恨的女人。而且，她内心感觉王后的自杀跟这个女人有关系。这个女人会帮助我报仇，她想着。 山上刮起了暴风雪，寒风尖利啸叫，如刀子般割着她美丽而麻木的脸。鹅毛般的雪片狂舞，她视野变得模糊，却仍能看到低垂的卷叠乌云，反覆扩展又撕裂。雪深过膝，步履维艰。好几次她都深深陷入雪中，并失去了对方的踪迹，然而对方总会微笑着回头拉她一把。 终于，她们进入了一个山洞。奇怪的是，山洞里并没有光，却亮堂堂一片。 “梦里总是奇怪的。”素娥碎碎念道。石壁上有许多涂画，她很想驻足观看，然而对方没有止步。蓦地，她在壁画上瞥到了两棵树，顿时惊讶不已。那是自己族人崇拜的神树，而且很久以前还用黄金打造了一棵送给国王，现在就摆放在大殿上王座的旁边。最近她经常跪拜那棵黄金树，祈求神树保佑自己的家人。当然，也祈祷神树能助她一臂之力。 难道这个女人是神树派来的？她不禁想着，也许神树听到了自己的哀求。 到达洞尾，她又一次惊讶了。那里的石台上竖着一个娇小的女人雕塑，跟眼前的双红辫女人完全不一样。这个雕塑又是谁？她不禁在心里问道。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只听对方声色俱厉说了声“佛二位满修”，雕塑的左边霎时出现一个裂口。对方朝目瞪口呆的她微笑颔首，并指着那里。 她茫然点头，迟疑片刻后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她只得慢慢挪动。过了很久，前方赫然出现一个洞口，刺眼的光线从那里射了进来。她以手盖眼向洞口走去，冰冷的身体在渐渐回暖。她碎步出了洞口，然后驻足并紧紧捂住双眼，感觉全身都在灼烧。她慢慢打开眼睛，霎时僵住了。 只见一个白亮的世界展现在自己面前，零星的人们散落在无尽的戈壁滩上。黄土和裸石上蒸蕴着厚重的热气，人们在其中扭曲变形。 在世界的尽头，有一棵参天的神树。它的模样跟项氏崇拜的神树几乎一模一样。提拔的树干没入云端，长长的树枝弯曲着。不同的是，树枝上有许多亮白的光球，每一个都如太阳般发出刺眼的光芒。就在此刻，所有的光球正在缓缓变大，光想也随之慢慢增强。 素娥双眸的刺痛感渐渐提升，眼泪不经意流了下来。她感觉全身灼热到了极点，仿佛就要燃烧。 这时，她看到神树那边的地平线卷来一阵热浪。人们被点燃，碎石和沙子飞舞到空中。过了一会，她的耳畔响起轰隆隆的声音。热浪尚在远处，她身上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疼感袭来，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国王的怀中。 深夜，周围死一般寂静。 第六十五章 危机四起 容武的府邸四四方方，门楣上刻着“大公子府”。初阳的第一缕光线点亮这里时，他早已坐在踏上沉思良久。他很是纳闷，父王怎么会如此恨母后？昨夜的梦又是怎么回事？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见到素娥后问一问。她一直陪在父王旁边，肯定知道些内情。 没想到，素娥突然就从后门溜进来了。两人分隔太久，免不了一番温存。激情过后，他望着怀里的她，问道：“素娥，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素娥闻言愣了一会，“王后入狱后一直在骂我，大王生气了，就一直关着王后。哪知王后竟然上吊而死。容武，你也认为是我害死了王后吗？” “我听别人说，父王本来要放了母后，”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却被你阻止了。” “啊？”一阵惊惧爬过素娥的脸庞，“你。。。。。。是听谁说的？” “一个宫女，她说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他正色道，“但是我要听你说。” “这。。。。。。”素娥抿紧嘴唇，眼神四处移动。 “素娥，”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你。。。。。。”蓦地，他整个人僵住了，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完。 素娥呆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刚刚只是在心里说了句，“我希望你闭嘴。”难道说，容武定住是因为自己的心里话？想到这，她下意识在心里说道，“你继续说。” “是你害了我母后吗？”他继续说道，脸上带着怒意。 “我没有害你母后。”素娥默念道。之后，她赫然发现容武的怒意消失了。 “我明白了，你是被冤枉的。”他在脸上绽放笑意，紧紧搂住了素娥。 “还是容武疼我，知道我受委屈。”素娥将脸深深埋在对方的脖颈间，一股杀气闪过她的眼睛，倏忽即逝。“我希望你杀掉大王。”她在心里念道。 素娥回到王宫，见国王闷闷不乐，便问：“大王何事忧愁？” “唐尧派人来，召唤大公子去平阳行冬祭大典。”说完他叹了口气。 “也就是要派容武去吗？”她眼睛忙着打转。 “嗯，正为此事犯愁。容武才从南方归来，差点命丧野人之手。现在又要去平阳，本王怕他被扣作人质。” “那大王就让二公子去便是。”素娥可不想让容武离开，被扣作人质简直是便宜他了。 “可是人家要求派大公子。惹怒了唐尧，可是有灭国之祸的。”国王肃然道。 “这个帝尧很厉害吗？”国王的胆怯感染了她。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他可是北方联盟的大酋长，灭了不知多少部落。他还将很多首领流放到荒凉的远方，并派军队看押着，其中有不少莫名其妙地死了。个中滋味，怕是很难说清楚。”国王的眼中透着真诚与恐惧。 “那就将容武废为庶人，这样二公子便是大公子了。若是二公子日后归来，再改回去便是；若是回不来，也正好恢复容武的身份。大王看这样可以吗？”她看着国王，若有所思。 “这可不行。容武的母后刚死不久，我就废了他的大公子之位，熊氏肯定不会罢休。”国王连连摇头，语气笃定。 “我希望你同意。”她默念道，眼睛直勾勾盯着国王。 “哎呀，美人，你真聪明。这样就不怕唐尧扣留人质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废掉容武，立容阳为大公子。”国王手舞足蹈，就像刚才的驳斥没有发生过。 于是，国王下令举行大典，“更换大公子”。并提前派人跟熊德明首领（其父熊兵刚死）说清了原委，告诉对方只是走个过场，容武实际的地位并未变。所以熊氏虽有点怨气，却也不好直接反对。 就这样，容阳稀里糊涂成了“大公子”。择定吉日后，容阳的车队辚辚出发，在百名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容阳。容阳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感觉很郁闷。他打心里不愿意做这趟差事，说不定以后得留在北方了。指不定哪天两边开战，自己便成了替死鬼。 而且他本来也不愿意当“大公子”，更愿意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 容阳的母亲是东边防风氏的酋长女儿，名叫元香。她自打生下容阳就默默无闻，好像从王城消失了一般。其实她一直在潜心栽培容阳，希望他日后能有所作为。这次儿子被“改”为“大公子”，她心里很高兴，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个出风头的大好时机。她也跟着容阳去了平阳。 素娥来到容武府邸，说大王正密谋杀害他。 “啊。。。。。。”容武一个踉跄。 “你若甘愿赴死，那素娥也死，好歹做对亡命鸳鸯。”素娥抽泣道。 “不甘，当然不甘。我要报杀母之仇，还有夺妻之恨。”他蹿然而起，将一只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 “你说你要干什么？”素娥佯作惊讶状。 “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等我杀了老贼，我就是国王。到时候我们永远在一起，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怒意装满了他的眼睛，染红了脸。 “你说你要杀国王？这可万万使不得。”素娥连连摆手，然而内心却是大喜。两边打起来不管谁死，她都很高兴。 “如何使不得？他既要杀我，难不成等着他来杀？我去跟二舅商量，到时候你做内应，一举斩了这老贼。” “容武。这样我就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用再受那老贼的欺辱了。”说着，素娥眼中噙满泪水，喉咙哽咽。 于是两人分头行事，容武当夜便溜进熊德明的府邸。直到天蒙蒙亮，容武才从后门溜出去。 素娥回到娘家“看望母亲”。项正找来了弟弟项胜，后者掌握着族里的军队。项正告诉他大王子预备宫变。 “容武大胆。有老夫在此，岂能坐视不管，定叫他有来无回。”项胜昂昂道。 “不，我们帮助他即位。”项正一脸肃然。 “啊，这是为何？”项胜的下巴几乎落在了胸口上，指尖挠着后颈。 “这是素娥的意思。”于是项正将早前的事情全盘托出，然后继续说道，“素娥想让容武活着，一辈子承受杀父丧母的罪责。如果他毫无悔过，到时再伺机杀了他。” “项胜明白，一切依兄长的意思。”项胜听得脸红一阵青一阵。 另一边，容武与二舅熊德明已经计划妥当。他们知道王城内只有五百名容氏守军，其中有一百名是王宫卫队。如果偷袭成功，驻扎王城外的一千容氏军队应该来不及回防。 “熊氏八百精兵趁夜杀入王城，直取老贼。待老贼一死，大公子振臂一呼，其余容氏军队也只能投降。”熊德明侃侃道。 “素娥说项氏的五百士兵会拦住城外的一千敌军。”容武愤然道。 “太好了，只要他们能拖延片刻，大事定成。不过还有一事尚须素娥帮忙。”熊德明喜上眉梢。 “二舅请讲。” “可如此行事。。。。。。”他对容武耳语了一番。 第六十六章 王城大战 素娥刚回到宫内，便收到了容武的亲笔信，上面约定三日后行事。 四大氏族里，还有荆氏一族。他们几十年前才从容族中分封出去，与容族血脉相连，这是与其他两族不同的地方。不过就算加上奴隶，荆氏也将将能够凑出三百人的队伍。惟其如此，容武和熊德明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待事成之后，再解决掉那个新族长荆安便可。容武知道那家伙与自己“不共戴天”。 行事当天，素娥依计从国王处讨得了入城信物，将那块刻符的玉佩辗转交给了容武。 话说黄昏一过，王城便要紧闭大门，直到第二天黎明才会打开。有了国王的信物，“车队”便能在深夜顺利入城。 熊氏八百精兵与项氏五百士兵一齐埋伏在城郊外的树林里，他们偃旗息鼓等待着。 深夜，万籁俱静。两支军队在皎洁的月光下匿声前行。一支奔向王宫正门，另一支埋伏在容氏驻军前。 王城正门的守军几乎都在酣睡，仅有几人站岗。突地，他们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声：“我等乃行商，奉大王之命采纳物事，请速速打开城门。” 一名守军懒洋洋看了眼城下的几辆牛车，回道：“既是奉我王之命，必有信物。” “信物在此。”说完一人将信物塞入门上的一处小洞。只听门内嘎吱作响，重重的门闩被抬起，然后城门大开。 十多个伪装的士兵赶着数俩牛车辚辚而入。 守门的士兵正要关门，忽闻城外杀声四起。只见无数士兵举着火把撰着武器，疾行而来。守军正欲关门，却闻门内杀声一片。原来从从车蓬里也钻出几十个人，从他们背后杀来。 酣睡的守军被震天价的聒噪吵醒，在懵然中一一死去。 大批军队涌入城内。容武与熊德明并列走在最前，两旁有贴身护卫举着火把，后面跟着大部队。他们阔步走到王宫，见容勇领着百人卫队横亘在正门前。 “大胆容武，你怎敢造反？还不速速就擒，容勇会在大王面前替你求情，免你一死。”容勇大声呵斥。 “哈哈哈。好个速速就擒饶我不死。如今老贼废了我的大公子之位，正欲杀我。你说我怎敢造反？” “大胆，大王那是保护你，免去你作人质之忧。你竟不思体谅，反而怪罪起来。你枉为人子！”容勇戟指道。 “呵呵，杀我舅舅，辱我母后，我看是老贼枉为人父！”容武戟指宫内。 “别跟他细细计较，如今机不可失。”熊德明低声说道，接着对后面的士兵们大吼一声，“弟兄们，谁杀了容勇，赏良田百亩。” “好。”人群爆发一阵怒吼，轰隆隆震颤人心。 “杀。。。。。。”容武举剑指向宫门。 士兵们争先恐后杀向容勇和他的百人卫队。一时间，斧头与刀剑铿锵交错，飞石与箭矢来往不断。 容勇这边虽然人少，但战阵丝毫不乱。纵是容武的人数多了好几倍，一群又一群的士兵冲上去砍杀，却前进不了半步。容武见状大惊。 原来，容勇知道己方人少，便号令卫队分成三排，作圆弧形防守之势。他命令第一排士兵举着盾牌靠在一起，侧身跨步抵住冲击，不得退让半步；第二排用长矛伺机刺向敌兵；第三排作辅助攻击，或扔长矛或甩石块或射弓箭，还可以补充前两排死去的士兵。 就这样拼杀了很久，容武的人不断死去，却不见任何进展。 熊德明大怒，命令将前方的死尸拖到一旁，继续猛攻。 慢慢地，容勇这边也慌了起来。他的本意是用这套防守阵势抵挡一时半会，等到援军到来就可以轻松镇压反贼。可是别说城外的援军，就是城内的援军也不见踪影。虽说现在尚可抵挡，但是自己的人也在倒下。对方人实在太多了！ 而就在不远处，城内的四百容军正跟熊氏的后方部队打得难解难分。激烈的巷战血肉横飞，被斧头和刀剑砍烂的尸体随处可见。火把点燃了周围的茅屋，城内顿时火光四起。很多国民被误杀，或是烧死。 城外的驻军发现城内杀声震天火光四射，便知道出了大事。他们在国王弟弟容贲的带领下冲向城门。到了半路，却被一阵箭雨挡了回来。 容贲叱问道：“大胆反贼，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对面走出一个身影，“呵呵，容统领别来无恙啊？” “你是。。。。。。项正？”容贲说道，“我们容氏对项氏不薄，怎么连你也反了？” “哼。容文老贼屠杀熊德昌逼死王后，还强霸我女儿，怎能不反？”项正侃侃而言。 容贲怔了一会，说道，“满口胡言乱语！而且就凭你们项氏那点人，能掀起什么风浪，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呵呵。容贲，你要是聪明的话就立刻投降。等里面结束了，我自会保举你统领剩下的容氏。不然休怪老夫不客气。”项正横了他一眼。 “等里面结束？里面是谁？”容贲紧着道。 “哈哈哈。怎么样？怕了吧？等容武坐上王位，一切就结束了。” “啊？是容武这个畜生。他竟然做出此等有违天伦的事情。”容贲很快反应过来，用雄浑的嗓音喊道，“不好，快救大王。将士们，杀。。。。。。”随着他一声令下，千人队冲杀上去。 “杀。”项正见状也是一声大吼，丝毫不惧对方的气势。 双方于月光中展开了肉搏战。杀声震天，惨叫连连。石斧与铜剑铮铮然击打，燧石长矛和青铜长矛的棍棒当当然碰撞。 由于人数和武器都吃亏，项正一方渐渐显出颓势，他们边打边往城门方向退却。 虽然胜券在握，但是容贲心里很着急。他不敢在此与对方纠缠，只想尽快结束战斗。 项正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宁愿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也要死死拖住对方。于是他命令士兵们边打边退，想尽量拖延时间。 容贲见一下子摆脱不了项氏军队，便下令留下一半士兵，剩下的随他速速进城。 于是一半容军跟着容贲绕开敌方，想撇下这个战场。 项正见状怎肯放过，情急之下竟也凑出一半士兵，堵了上去。 “项正，你这是自寻死路！还不快快闪开。”容贲顿时怒道。 “我倒要看看今日到底谁死。”说完，双方又扭打到一起，战场变得狭长。 第六十七章 国王 此时，宫门前的战斗快见分晓。容武损失了九十多人，而容勇这边也伤亡了十余人。 容勇连双排阵容都凑不出来了！万般无奈之下，他下令缩小防御圈，紧紧围绕宫门支撑。 而在容武的后方，双方你死我亡打着消耗战。尸体堵塞了巷道，有些士兵们要爬过“小山”才能遇到敌人。充斥巷道的杀声与国民的哭嚎揉和在一起，组成生灵涂炭的协奏曲。 加上城外，三个战场就这么消耗着。 再看看宫内，容文早已接到奏报：容武谋反，已杀至王宫正门。他焦急万分，期盼着城内外的守军速速镇压叛乱。他命令将后宫之门紧闭，并将一切沉重之物堆积在门后。安排妥当后，他便拥着“惊恐万分”的素娥坐在王榻上。 “美人别怕，本王的大军就在附近，用不了多久便能歼灭叛军。到时候，本王要亲手宰了这个逆子。”说完，他紧紧握起拳头，目光如炬。 过了一会，容勇这边坚持不住了。 话说熊德明怒发戟张，一直在士兵后面催促猛攻。有几个动作稍嫌迟滞，就被他当场砍死。其他士兵一看大急，个个奋勇向前，推着前面的人移动。 容勇的卫队在抵抗完一拨又一拨的进攻后，渐渐有人累倒在地，防御圈霎时被撕开了好几个口子。敌人或是冲进来，或是被推进来，一时间双方混战在一起。 原本势均力敌的防御战变成了一场屠杀。失去力气和勇气的王宫卫兵接连惨死，喊杀声变成了哭吼声。 容勇急忙后退，同时命人关上大门。知道大势已去，举剑自刎而死。 门外的人蜂拥而上，几下将门闩推断。一名士兵当先冲入，砍下了容勇的头颅。然后将头颅系在腰间，准备日后讨要赏赐。人们来到后宫门口，却怎么也推不动。容武和熊德明跟了上来。 熊德明怕人多误事，便挑出三十多个人。其中二十人随他进去，剩下十几个守在门口，不得让他人进入后宫半步。 “用斧头劈开宫门，进去后全部抓活的，不得哄抢财物。谁要是乱杀乱抢，休怪本公子翻脸。”容武举剑喝道。 “是。”二十名士兵齐声呐喊。旋即，几个强状的士兵举着大斧“嘿嘿”砍了起来。 当国王听到有人砍砸宫门，便知一切都完了。他紧抱“颤抖”的素娥，强自镇定。 须臾间，二十名士兵闯了进来。他们细细检查了一番周围，然后将国王与素娥团团围住。容武和熊德明走了进来，一齐冷眼看着国王。 “吾儿这是何意？”国王叹了口气。 “替母报仇。”容武一脸杀气。 “我并没有杀王后，她是自杀的。”国王摊开双手，满脸无辜状。 “哼，还不是你逼她自杀的。不给吃喝，还派人羞辱。我母后就是不堪受辱才上吊身亡。”容武指着父王，双颊振得通红。 “既然如此，请你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饶了素娥。”国王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动手吧。” 容武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回答，只是戏虐地笑着。 令国王震惊的是，素娥竟然推开他，投入了容武的怀抱。 “没想到吧？”旋即他收敛笑容，破口大骂，“老贼，她本来就是我的人，是被你硬抢去的。今日算是物归原主。你杀我母后，害我舅舅，强抢我妻。这还不够，你又夺去我的大公子之位，打算斩草除根。老贼！你也太狠毒了，叫我如何不杀你？” “什么？我哪有夺去你的大公子之位？我更没想过杀你。就算说过也只是气话，不信你问素娥。”国王看着素娥，眼中透着恳切。 素娥笑着跟容武说：“他这是在狡辩，别信他。就是他杀死你的母后，害死你的舅舅，最后还要杀你。如果你现在心软，死的就是你和我。” “啊？”国王大惊失色，素娥居然要杀自己，这还是素娥吗？“素娥，你怎么了？明明都是你的主意，我是为了保护你。你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还让他杀我？” “住口。死到临头还想抵赖。都是你下的命令，跟素娥有什么关系。”容武高声道。 “那也是为了她，我才下的命令。怎么能跟她没关系？”国王霍地站起，怒发戟指。 “她有叫你杀我母后吗？你说！”容武见父王指着素娥，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有叫我杀，我也没想杀。”国王吼道，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便坐下去低声细语，“一切都是误会。我本来早想放了王后，但是素娥不让。你问她，是不是她坚持要关着王后的？” “你是没想杀，但你把她逼死了，我看还不如直接杀了她。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还想诬陷素娥。”容武眼中闪过一阵异样，被眼疾的素娥捕捉到，后者的脸上立时爬过一阵疑虑。 “容武，他到现在还想拆散我们，我根本没插手你母后的事情。快点杀了他，以免后患。”素娥赶紧催促道。同时在心里念道：“快动手！” “容武，还不动手？”熊德明的吼声在屋内飘荡。 容武举起剑，缓缓走向容文。 “逆子，你要干什么？为父处处为你着想，连王位都要传给你，你。。。。。。” 话未说完，容武大吼一声，将剑刺向容文。后者惨叫一声倒地抽搐，须臾间不再动弹。容武将剑拔起，看着上面的血迹愣怔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突地，熊德明恍然大悟。阔步上前砍下了容文的头颅，然后将它递给一名士兵，“你速速将此头挂在城门上，见人就喊‘国王已死，头颅在此’。事成之后，我有重赏。” “遵命。”那人拿了头颅飞奔出去，一路喊着“国王已死，头颅在此”。 容武紧紧抱着素娥，不知所措。“我怎么就把父王杀了？” “大公子还愣着干什么，请登王位。”熊德明浑厚的嗓音再次飘荡。 “哦。”容武强自镇定，慢慢坐上了王位。 “吾王万岁。”所有人跪拜高呼。 当夜，荆安听闻容武杀了大王，甚是惊恐。他想起前番与其在大殿上的对峙，深知残暴的容武不会放过自己。然而就算跑回荆寨也是死路一条。他在屋内踱来踱去，时而锁眉，时而叹气。徘徊许久后他戛然止步，接着两掌重重一拍并嗯声颔首。 王城内，大火渐渐熄灭。一队黑衣人驾着两辆牛车悄然出城，消失在了北方的黑暗中。 第六十八章 大迁徙 城内守军听到“国王已死”，再看到高举而过的头颅，纷纷丢下武器投降。 城外，当容贲苦战到城下时，却听到上面大喊“国王已死，头颅在此”。他抬头看到城楼上落下一颗头颅，细细一看确实是哥哥容文的。他顿时惶惶然若丧家之犬，内心挣扎良久后，扔下了武器。 “投降了，别打了。容贲投降。”他望着身后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潸然泪下。 人们闻言，纷纷停下战斗。所有人将目光锁定在容贲身上。 只见其跪拜在那颗头颅下，哭吼道：“大王，容贲来迟矣。”说完引颈自刎而死。 容氏族人见状，无不痛哭流涕。 项正走到容贲的尸体旁，以剑指天道：“如今容文和容贲已死，容氏族人放下武器便可活命。若是顽固抵抗，此二人便是尔等下场。” 闻言，容氏族人纷纷丢掉武器，围坐在一团。 项正派人看住俘虏，然后进宫面见新王。 话说容武见众人跪呼“万岁”，顿时喜笑颜开。他让素娥坐在自己身边，同时命令熊德明处理一切琐碎事务。 “遵命。”熊德明阔步走出后宫。 容武拥住素娥，感觉就像一场梦。他不敢相信自己真地作了国王。 突然，门外士兵禀报，“项正求见。” “请。”容武赶忙说道。 “项正拜见我王。”项正大步进入后宫，跪拜高呼。 “快快请起。”容武稍稍前倾，并伸出一只手。 “谢我王。”瞥了一眼女儿，项正然后继续说道，“项正启禀我王，如今尚有大量容氏降军，敢问我王作何处置？” “依你之意，若何？”话语中的诚恳溢于言表，他想给予素娥父亲最大的敬重，同时也想获得对方的认可。 “杀掉所有降军，余下容氏族人统统迁至西方山野。”项正侃侃而谈，语出惊人。 “什么？杀降乃兵家大忌，天下必要痴笑于本王。不可。”他面露尴尬之色，连连摇头。 “容族势力强大，若不削弱其力量，大王危矣。”项正深深一拱。 “这。。。。。。”他愕然了。 “大王，妾父说得对。若不杀这些降兵，来日必将生患。”素娥痴痴望着他，语气恳切。 “这可万万使不得，本王。。。。。。”他僵了两息，然后说道，“好吧，就依你们。来人，宣熊德明。” 这下轮到项正僵住了，看看容武又看看若有所思的素娥，没想到容武真地会同意。 熊德明正忙于安置城内外俘虏。本想跟容武建议，收缴兵器后再将容族分散安置。一俟来到后宫，容武却冷冷地说道：“本王决定坑杀所有俘虏，以绝后患。命你速速挖好大坑，然后与项氏族人一起杀降。” “大王不可。杀降会叫天下人耻笑，会让国人寒心。依属下之见，收缴兵器分散安置即可。”熊德明跪地高呼。 “容族实力太强，若是他日有人振臂一呼，本王危矣。”容武正色道，语气不容辩驳。 “这？属下遵命。”熊德明悻悻离去。他其实也在犹豫，杀降有违天意，不杀夜长梦多。 于是，熊德明带领士兵悄然挖下两个大坑。黎明之前，他与项正一起将所有降军赶入了大坑中。 容氏降军看见大坑，立时明白了一切。刚开始有几人反抗，但立即被杀死。于是，他们一个个跳了进去。其实他们内心一直把容武当作自己的族人，以为只是换个王而已，容氏族人的地位不会有多大变化。然而，事情变了。姓容的国王竟要杀光容氏降卒！ 土坑四围站满了冷漠的士兵。突然，那些士兵一齐蹲下，从他们身后出现了很多弓箭手。 万箭齐发，容氏降卒霎时惨叫连连，死伤无数。偶尔有幸运者爬出土坑，也被长矛手立时刺死。 破晓时分，晨曦将一切染成了红色：山林，土地，城墙。。。。。。连鸟叫声都充满了悲情。 掩埋降军完毕，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处理容氏族人的问题。按照新大王的意思，要将他们全部迁往西方荒野。 容寨的东方是熊寨，南方是荆寨，而北方是项寨。唯独西方尽是荒山，人烟稀少。荒山再往西有一个巨大的湖泊，那里是云梦泽的最南端。 湖泊再往西，就没人知道了。很少有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传言说，那里有专抢奴隶的山贼。 容族不下五千人，老弱妇幼居多。纵是如此，熊德明不敢掉以轻心。他与项正商议，两族各出三百士兵，由自己和项明云（他正在膂力比赛中获得第二名）带领；然后一路押送容氏到达巨湖；之后联军再返还。 容族被告之当日必须启程。很多人连午饭都未及吃，便被人自家中赶出。他们团团围坐在城外西边的原野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实心圆。 悲乎！容族世世辈辈生活于此。他们的先祖斩荆披棘创建容国，征服四方部落。曾几何时，四方咸服。连强大的北方联盟都曾送来贺礼。 如今，家家户户只能携带随身物品。辛苦耕耘的土地要拱手让人，积攒下来的奴隶也将更换主人。而他们则跋山涉水，到荒芜的巨湖旁开始新的生活。从前的一切将不复存在。哀呼！ 待联军吃饱喝足，便催促容氏上路。 容氏排成五千人的长线，蜿蜒西去。不时有人遥望容寨，泣不成声。他们乘夜越过一座荒山，然后稍事休息。翌日天未亮，又被联军催促赶路。他们接着越过一座又一座荒山，到后来没人说的清具体是几座山。走不动的老人被抛弃；幼童和婴儿由父母背着。许多随身携带的重物被扔在路上。 他们爬了五日，才从群山走出来，有很多人死在半路上。 之后，人们提心吊胆穿过沼泽地，不少人陷入其中没了踪影。他们携带的干粮所剩无几，很多家庭为了让孩子吃饱，选择饿死老人。路上能吃的与不能吃的，都被他们拔光，又有不少人染病而死。 联军根本不管他们死活，只希望早点到达目的地，好回去交差。 过了三日，他们才来到巨湖边，此时仅剩三千余人！ 联军看到巨湖立即往回走，任由容族自生自灭。 容氏捕鱼打猎开荒种地搭建茅屋。在树上刻画神和先祖们的模样，继续着古老的崇拜。他们怀着巨大的仇恨，希望有朝一日能夺回容寨。由于容阳还在平阳参加祭祀大典，族人们便推举容振泽作了领头人。 话说容振泽本来是俘虏，容武念在往昔的情分上饶恕了他。 此时的容武正焦头烂额，他看到了素娥的辞别书：素娥乃有罪之身，国人痛恨。就此别去，夫君勿念。 他发疯般地搜索容寨，奈何不见项正一家的影子。连项氏族人也不知道他们的踪迹。 他找来项胜逼问了多次，但项胜坚称不知哥哥的踪迹。他觉得没有素娥，这个大王当得索然无味。他多次想孤身出游以寻找素娥，都被熊德明死死劝住。 此刻，在北方云梦泽的水域，一艘客船正缓缓行进。船头上站着一位纤瘦的女子。容貌姣好的她凝望着浩瀚水面。 爬到正中的太阳驱散了大部分氤氲，水面上波光潋滟，不时有鱼儿泼剌着水花。 “女儿，该吃饭了。”这是项正的声音。 “我不饿，你们吃吧。”素娥以背视人，语气孱弱。 “这一路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吃点补补身子的好。看着你日渐消瘦，为父实在于心不忍。”他的眼中泛起泪光，但没有留下泪水。 “大仇得报，女儿心愿已了。”她转过身继续说道，“我感觉一身轻松，无欲无求，自然也没有胃口。” “你母亲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多少吃点。不然我们也不吃了，陪你一起饿。”说完，他干脆坐在船板上。 “这。。。。。。”她凝滞地看着旁边，然后迎上了父亲的眼神，“好吧，我吃。” “哎，快来。”他喜笑颜开，扶着女儿进了船屋。 看到女儿吃了不少，他也大快朵颐。 入夜时分，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无人小岛，上面新盖了几间茅屋。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登上了岸。 “就是这里，女儿要在此度过余生。”素娥望了望四周的景色，微微颔首道。正说着，她见管家从屋里迎了出来。 “属下恭候主人多时。”管家一拱手。 “嗯，事情办得不错。老夫一家都很喜欢这个地方。来，这个给你。”项正递给对方一把钥匙。“田地和奴隶换来的财物就放在船上的箱子里，全部都是你的。去吧！远走高飞，别让容武找到你。” “主人这是要赶我走？”管家大惊失色。 “不是赶你走，而是给你自由。”他仰头望着天空，想起了一些往事。 “属下不要自由，只愿一生跟随主人。”管家双膝跪地，垂头不语。 “老夫在此隐居，不需要你做事了。你离开对大家都好。走吧。”说着他竟哽咽了，眼圈红润。 “那属下会经常来看望主人的。”管家往地上一磕，发出重重的“笃”声。 “你永远都不要来。要是被容武发现，老夫绝饶不了你。明白吗？”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脸上顿时浮现杀气。 “属下明白。”说完，管家登船离去，融入茫茫夜雾。 第六十九章 素娥 容武举行了登基大典，将国名改为熊国，自己也改名为熊武。王城被熊氏族人填满，恢复了往昔的热闹景象。 熊武自从素娥离去，就派人四处打探，对许多可疑的人物严刑逼问。然而一切都是徒然，没有寻到一丝素娥的踪迹。 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觉得王位也是可坐可不坐。没日没夜披头散发窝在后宫，只见与素娥有关的人。他将所有事物交予熊德明打理，不闻不问。 很多事情需要大王做主，可连熊德明也很难见到这位新大王。万般无奈之下，事情能拖的就拖，不能拖的熊德明尽力周旋。 本来熊武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但是一个人的出现扰乱了他的颓废。那就是项正的管家。 这家伙居然一个人溜回了正素居！ 府邸早已卖给了一个项氏族人，目前没人居住。管家的行为被熊武的眼线逮了个正着，很快就被抓住了。 熊武闻言大喜，命人速速将其带来。他心想，这个鬼鬼祟祟的管家肯定知晓一切。 当管家在牢狱中见到熊武时，两只脚不听使唤地跪了下来。本以为过去数十日，新大王的寻觅应该放松了，便想拿回藏在正素居的一箱金银。管家尽可能小心翼翼，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其在熊武面前顾左右而言它，想敷衍了事。 这位新大王很快失去了耐心，他让下属把刑具全拿了出来，准备一个一个的用。 管家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立刻全盘招供。 “你说的可是实情？”熊武脸上惊喜交加。 “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管家微微抬眉，瞄了一眼又垂下目光。 “好。若是欺骗本王，立即处斩。”熊武正色道，同时右掌重重砍向左掌。 “小人万万不敢欺骗大王。”管家赶紧说道。心想：对不起了主人，我这也是为了活命。 在管家的指引下，熊武带着两百人的队伍乘船北上。他们日夜兼程，短短两日便看到了那座岛。 清晨，熊武看到几间茅屋在云雾缭绕中若影若现。船还未靠岸，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去，从齐腰的水中爬上了岸边。他阔步到屋前，放声道：“素娥，我是容武。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快出来吧。” 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轻轻推开一间房门，发现里面挂满了蜘蛛网。屋内空空如也，像是很久没人住了。他不愿意相信，把所有房间都打开查看了一番。全都是空的，而且都挂满了蜘蛛网。 他绝望地走了出来，逐渐接受了残酷的事实。他用空洞的眼神望了一会四周，然后转身怒目戟指：“大胆狂徒竟敢欺骗本王。来啊，拉下去砍了。” “冤枉啊，大王。项正一家确实在此隐居，是小人亲自安排的，小人也不明白怎么会出错。”管家可着力挣脱侍卫的手，扑倒在他身前。 “我看你是纯心找死。”说完，拔出宝剑刺入对方腹中。 “啊”，管家立时毙命。 “素娥，我一定要找到你。”熊武垂下双臂朝天大吼，声音穿透浓雾向四周散去。 “来人，传令下去：给我把整个云梦泽仔细搜查一遍；找到素娥或者她的父母，本王重重有赏。” “遵命。”士兵们异口同声。 太阳越爬越高，炽烈的光线驱散了氤氲。湛青的天上懒洋洋飘着几抹云彩。四周尽是浩瀚的水面，偶尔有小岛冒出来。 士兵们登上一个岛屿，半晌后又登上另一个。水上孤零零漂着几个木筏，上面都站着人，不断往水里撒网。士兵们简单盘问了这些渔夫，又向更远的地方漂去。 太阳爬到中间时，许多小岛飘起了袅袅炊烟。木筏像是受到了召唤，全都从水面上消失了。间或有大嘴鸟从空中掠过，叼起大鱼飞向远方。除此之外，一片宁静。 太阳往西滑了下去，天空由湛青转为淡红，然后变暗。接着，一颗颗星星被唤醒。众星拱月的样子，给人感觉像是换了一片苍穹。 一艘大船靠岸，熊武闻声阔步到茅屋外。他看到三名士兵押着一个胖子来到面前。借着火把，他认出了这个人，顿时哼声一笑。 “哟，这不是与本王不共戴天的荆安吗？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他作出一副戏谑的表情。 “大公子，哦不，”荆安眨了眨眼睛，“大王，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我不是来抓你的。等等，”他思忖一番，然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你是躲到这里来了。”见对方没有吭声，他拍拍后脑继续说道，“哎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我当上大王后，就没想起你这个人。你可是想杀我的。” “不，大王你误会了，我从没想过要杀你。”荆安连连摆手，双下巴在火光里更加油亮。 “误会？你在大殿上可不是这副态度，你当时恨不得把我吊死。”他眼底射出一股凶光，令对方一阵哆嗦。 “大王，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不会报仇。”荆安霍然跪地，不住磕起头来，腰间的肥肉随之晃动。 “意思我不放的话，你就要报仇了对吗？那你这是在威胁我啊！”一阵肃杀爬上白皙的脸。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小人不报仇，大王放不放，小人都不会报仇。”说着，荆安就“笃笃”点地。 “这样啊。那我就不放了，反正你也不报仇。”他哼笑道。 “啊？”荆安抬起头看到对方诡异的笑脸，接着说道，“大王别取笑小人了，小人真的不会报仇。而且小人也不回荆寨，愿意一辈子隐居在此，大王永远不会见到小人这张脸。”说完趴在地上瑟瑟抖动。 “你知道素娥在哪吗？”他突然换上温和的表情，轻声问道。 “大王说的是项素娥？小人真的不知道，前番士兵就问过了。”荆安作出一副使劲回忆的样子。 “太可惜了。”他漠然看着荆安。 “可惜？”荆安想了一下，唯唯道，“没错，找不到素娥真是可惜。” “我不是说素娥，我是说你。”他冷漠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啊？说我？”荆安愣住了，茫然盯着熊武。 “你要是知道素娥在哪，我就会高兴，我一高兴说不定会放了你。可惜你不知道，本王现在很生气。”他深深喘了口气，指着荆安，“来啊，把他杀死，然后丢到水里喂鱼。”说完径自回屋去了。 “大王饶命啊！大。。。。。。”一把匕首在荆安脖子上抹了一下，他哽咽捂着。 随着“扑通”一声，荆安的尸体沉入了水底，只留下一片泛光的荡漾。 船只再次驶向远方，融入了黑暗。 第七十章 新的征程 荆寨，风和日丽。 屋内，志扬将父亲死亡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后者很是伤心。志扬又将自己北上的计划全盘拖出，末了说道：“孩儿此次北上，就是要寻找复活之术。一定要把祖母和父亲救活。” “志儿，不是母亲不相信你。北上的路太危险，而你岁数又小。母亲真怕以后见不到你了。”她抽泣了好一会，继续说道，“到时候，家里就只有我一人了。”说罢，大哭起来。 志扬默不作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灵寒站在门外，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 “志儿，”母亲敛住哭声，“我知道你的脾气。决定的事情就不会退缩。所以我也不劝阻你了。只是希望你在路上多加小心，尽快回来。” “嗯”，志扬重重点了一下头，眼圈不争气地湿润了。 二人休整几日后便欲启程。母亲没有出现在送别的队伍中。 族里的老人告诉他俩：沿着西北方向穿过几座山，就会遇到一个大湖；然后顺着大湖西去，大概五日后可以到达湖泊的尽头；之后的路就没人清楚了。 事事安排妥当，两人往西北方进了山。 在灵寒的坚持下，他们只带了五日的干粮。志扬担心食物带少了，频频告诉灵寒，野果都被饥民吃光了，很难找到吃的。 “很难？”她狐疑道，“我们从来不带食物进山，都是从山里找食物。背那么多东西会减缓速度。” “没吃的怎么办？”他眼中盛满忧虑，两只手互相纠缠。 “有我在，没事的。”她说道。 他迟滞地点点头。尽管他早已知晓灵寒的箭术惊人，但接下来的几日，灵寒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五十步远的树上，一只松鼠正风驰电掣般跳跃。灵寒弓起箭出，感觉都没有瞄一下，松鼠便“吱”地从半空中落下。 “好快。”他嘀咕了一声，然后舌头就像打结了一般。 他们来到一棵参天大树下，志扬勉强能看清顶端站着一只鹰。两人头顶的风呼呼作响。 “想吃吗？”灵寒甩了两下齐耳的短发。 “这么高也行？”志扬瞠目道。 灵寒没有回答，而是偏头眯眼朝上拉满弓。然后，她屏住了呼吸，感受着暖风的抚摸。之后，她用左手食指轻轻敲打了两下箭杆，慢慢呼出一口气后定住不动了。兀然“嗖”的一声，箭飞入了上空。 过了几息，一只穿着箭的鹰掉在了志扬背后。他看看灵寒，再瞪着死鹰，半晌合不拢嘴。 不只是跑的和飞的，连游的也逃不出灵寒的手心。 第三日，湛青的天空向夜晚蜕变时，他们遇到一条小溪。 志扬听见水面有泼剌声，大喜道：“听，有鱼。”他猴急地跳进水里，却连鱼的影子都见不到。 “鱼都被吓跑了，你这样抓不到它们。”灵寒哼笑着摇摇头。 “要是有渔网就能抓到，我好久没吃到美味的鱼汤了。”他舔了舔稍稍嫌薄的嘴唇。 “我们都是烤着吃，那样才香。”灵寒的脸上溢满幸福，不知道是因为鱼汤还是烤鱼。 “那等会我抓条鱼弄个汤给你尝尝。到时候你再告诉我烤鱼和鱼汤哪个更好吃。” “你抓得到吗？”她问道。 “我以前抓到过，不过要点时间。”他看起来不是很自信，手脚笨拙地晃来晃去。 “行，我等你。”灵寒坐到一边静心打磨箭镞去了。她时不时看上一眼，见志扬东扑腾一下西扑腾一下，不禁摇头。 志扬毅力可嘉，他抓到天色都黯淡下来了。 灵寒走过去喟然一叹，狐疑地望着他。 “我能捕到的，需要时间。”他愤愤道。 “天要黑了，我肚子也饿了，等下可就真抓不到鱼了。不过，现在你就可以做你的鱼汤了。”说完，灵寒霎时放出一支箭。 他回头望去，水面上就漂着一条大鱼，满是灰色鱼鳞的肚子上露着半支箭。他顿时语塞，呆呆望着离去的背影。 白天的光亮完全被黑暗吞没，志扬将一些绿叶扔进了篝火上方的土罐。里面的水腾着白眼鱼，绿菜渐渐沉了下去，从里面飘出一股特异的香味。 灵寒正吃着鲜嫩的饭团，本来就惊讶的脸变得更加惊讶。她抬头看去，“嗯，确实很香，这是什么叶子？” “这是霍菜，用来煮鱼最香。四周的霍菜都被扯光了，我跑了很远才找到这么一点。”他嘴边浮现得意。 “我以前是不是吃过。” “对，那是在去往鬼山的路上。”突然，他的声音跟神色一齐变得黯淡，“我父亲做了霍菜羊肉汤。” “呵呵，”灵寒忍俊不禁，“虽然你们弄的很麻烦，不过确实很好吃。”她故意将目光从对方脸上移开。 “还有更好吃的。这里缺少材料，不然我可以做给你吃。你没吃过那些香甜可口的美味真是太可惜了。”他听到对方的夸奖后，精神为之一阵。 “以后还有机会。听你这么一说，我肚子更饿了。”灵寒暗笑了一下，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向土罐，那里冒着缕缕白雾。 “鱼汤好了，给你尝尝。”说着便递去一个棕色木碗。 灵寒接过去先是闻了闻，不禁颔首。然后她小酌一口，“嗯”地惊叹了一声。之后一饮而尽。 “再来一碗，真好喝。”灵寒舔舔嘴唇又揩了几下，她吮着手指不住点头。 “我没骗你吧，是不是比烤的更好吃。”他面露微笑，看着对方滑稽的动作。 “嗯。确实好吃。”灵寒呵呵笑道，那模样就如三岁孩童吃糖一般。 他们走了许多日，才远远望见一片大湖。正午时分，热烈的阳光下，一望无垠的湖水微波荡漾，不知名的鸟儿在水面上飘来飘去。湖水广袤浩瀚，他们一时出了神，没注意到旁边有人靠了过来。 等灵寒觉察的时候，两人已经被围住了。几张绷紧的弓箭正张望着他俩。 “放下武器，两个老朋友，你们很安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两人霍然转头。 第七十一章 传言 “容振泽？”志扬的脸上欣喜与狐疑交错。 “你怎么会在这？”灵寒说道。荆族的老人曾告诉她，这里一片荒芜，人迹罕至。 “说来话长。”他喟然一叹。随即作出请的姿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二位到寨子里休息。” “这里也有寨子？”两人异口同声。 “现在有了。”他苦笑道。 两人跟着他走到湖边，看到周围有不少简易的木制茅房。 “这些人好像是容族。”志扬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对，这里就是剩下的容族，”容振泽看了看巨湖，又望着志扬说道，“再也没有了。” 两人知道他话里有话，摆出倾听的样子。 于是他将王城的事情全盘托出，听得两人一愣一愣的。 “大公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特意让熊德明把我从大坑里拉了出来。我听到很多惨叫声，数百人死在了里面。之后我就出现在这，成了容族的首领，直到容阳公子归来。”说着他眼睛就湿润了，用指背拭去泫然欲滴的泪水，“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像梦，但却是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事情。我现在还能回想起容贲统领自刎的场景。” “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志扬问道。 “就像当初我们共同的祖先那样，开荒建房披荆斩棘。总有一天，我们会收回容氏故土。” “愿祖先保佑你们！那你自己呢？有什么打算？”志扬听到祖先二字，精神为之一振。 “我现在只想带领族人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至于以后，我还没想过。可能会找个女人生很多孩子。”容振泽下意识看了一眼灵寒，后者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此地离其他部落很远，会有不少危险，你们得多加小心。”志扬认为这些人就是自己的族人。怎么能用姓氏把同族的人分开呢？他心里想着。 “跟你们比起来，我们算安全的。我听说北边除了劫匪之外还有其它更恐怖的东西，你们可得多留几个心眼。”容振泽的脸上爬过恐惧，被二人捕捉到。 “什么恐怖的东西？”志扬的嘴巴和鼻翼微微颤动。 “你知道那边的情况？”灵寒急声道，眼中闪着期盼。 “我没去过那边，只是听一些人说过。那边有一群巫族，他们会残忍的咒语。”容振泽脸上涂满真诚，那表情告诉二人，自己是相信的。 “残忍的咒语？”志扬在十八岁的额头上画出几道皱纹。他与灵寒面面相觑。 “我听说过一些事情，但我觉得除了能吓到你们之外，没有任何帮助。所以我还是不告诉你们了。只要你们路上离陌生人远一点就行。” “比妖王厉害吗？”灵寒漠然斜视容振泽。 “那倒是没有。”对方快人快语。 “那就告诉我们，我想知道自己将来会面对什么。”她捏紧双拳，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听说，咒语可以让人失去意识，全身流血。”他欲言又止。 “全身流血，然后呢？死掉？”志扬问道。 “这就是我说的恐怖的地方，有的人当时不一定死，他们会亲眼看着巫族肢解自己。”他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挤出些许皱纹，同时咧开了宽薄的嘴唇。 “肢解了以后呢？巫族会吃掉吗？”灵寒脸上装满不屑。 “不会吃掉，就是活活肢解。”他故作轻松说道。 “哼！感觉巫族还比不上大尖牙。”灵寒脸上的不屑更重了。 “你说的对，看着别人肢解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是我低估你们二位了。”说完他抿着嘴，露出苦涩的笑。 在他们西边很远的地方有座山，山的深处有一片茂密的森林。那里阳光很难透进去，终年阴森晦暗人迹罕至。 就在容振泽苦笑的时候，一个看似七岁的蓬蓬头女孩正凝然盯着杂草深处。她刚才听到那里发出了响动。可爱的圆脸涂满污渍，清澄的黑色大眼透着凶狠。 突然，一只大肆咀嚼的灰兔钻了出来，她脸上立时浮起哑然的笑。眼看灰兔就要接近她，一阵咕噜声自她腹中响起。灰兔仓皇逃窜。 她在后面紧追不舍，在穿越几处草丛和腾起的树根后，她终于扑住了灰兔。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咬开了它的脖子，然后茹毛饮血。正当她如饥饿的猛兽般啃咬时，前方又传来了阵阵窸窣声，比刚才灰兔的声音大多了，而且那里的深草也剧烈晃动着。 这是一个大家伙，她心里想着。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 接着，前方赫然出现一对成年男女和一个男孩。他们看到女孩后，全都僵住了，脸色逐渐由惊恐变为爱怜。片刻后，女人指着她说道：“瞧啊，这么小的女孩独自生活在森林里，真可怜。” “我们也很可怜。我知道你想带上她，但是我们真的没法再养一个女孩了。”男人说道。 “我们就不能试一试吗？”女人用恳求的眼光看着男人。 “不行，要是收养了她，我们的儿子就得挨饿。”男人推开女人够过来的手，鼻子哼着粗气。 女人硬是忍住了溢满的泪水，没有让其流下来。然后用短麻衣的下襟拭去泪水，从一个单肩背袋中掏出两个绿莹莹的果子，递给了满嘴是血的女孩。 女孩迟疑了一下，她看了看那个袋子，面无表情抢下果子。她一闻一咬，顿觉一股涩味。她眯着眼将其吐了出来，然后凶狠地看着离去的背影，同时张开了嘴。 三人听到后来传来一句奇怪的语言，蓦地转过身去看着女孩。 “你刚刚说什么？”男人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却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满脸是血，倒地抽搐。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脸上有几股粘稠划过。“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他指着女孩说道，旋即也倒在地上。 三人颤抖一会后，陆续失去了动静。 女孩从袋子中翻出一些干肉、果子和水。她喜上眉梢，在尸体旁大快朵颐。 第七十二章 巫族1 志扬二人在容族部落暂作休息。志扬给大家做了几个拿手菜，还教妇女们制作简单的陶器。灵寒则帮助人们修建茅屋，并教他们捕猎。 人们制作了木筏，带着二人飘荡在广袤的水面上。边打鱼边歌唱，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如果没有事情在身，我真想在这个地方住上一段时间。”灵寒看着志扬。 “我也这么觉得。都说这里偏僻，其实偏僻的地方才不被人打扰。我们可以安静地生活下去。”志扬说道。 “就像山下部落一样。”她将目光移向南边，陷入沉吟。 “呃，一点也不像。”志扬脸一沉。 “为什么这么说？”她从沉吟中醒来。 “因为那里有食人族。” 她哼笑了一声，然后保持沉默。 人们也希望两人留下来，并连连相劝。两人只能说确实有要事在身，以后一定会回来。 容振泽对大家说两人必须走，却没有说出原因。他觉得没必要让人们知道实情。尽管妖王已经死了，但人们知道后必定夜夜恐慌。他向大家保证，不久后二人就会回来，当然他内心也是这么希望的。 停顿三日后，两人再次上路。虽然一再拒绝，但容振泽还是把族人为数不多的粮食挤出一点给他们。 “一路保重，从北方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们。”容振泽依依不舍地说。 “这里是不是必经之地？”灵寒俨然看着志扬，见对方点头，她继续板着脸对容振泽说，“这里是唯一的通道，要是不来，那就说明我们已经死了。” “呵呵，”容振泽被她逗乐了，“其实王城那边还有条水路，不过我劝你们最好别走那边。容武一直都想杀你们。”他最后一句话跟耳语差不多，而且是黑着脸说的。 “这不用你说，我一直都知道。”她哼了一声，冷冷道。 于是，两人与众人分别，踏上了西去之路。 就在他们分别的时候，西方的森林中，一群身穿褐色皮甲的人发现了三具尸体。其中最壮的家伙说道：“巫族就在附近，大家赶快把耳朵堵起来，一定要听不见才行。” “弟波，你是说现在？”最瘦小的家伙狐疑道。 “你也可以等听到咒语，要死的时候再堵。”弟波回道，旋即用小块湿布堵上了耳朵。他齐肩的黑发向后散披，粗犷的黄脸点缀着许多褐斑，那是他小时候生大病留下的。 众人不再说话，乖乖塞住耳朵。他们循着小脚印前行，不知不觉天色暗淡下来，于是点起了火把。 走着走着，天上传来霹雳声，树冠飒飒作响。又过了一会，大颗的水珠才顺着枝叶滴落下来，润湿了一切。 火把眼看就要熄灭，人们不得已暂作歇息。尽管之前还很燠热，现在却是寒冷透骨。树梢被狂风扯动，露出一块块乌云密布的天空。偶尔的闪电趁机机点亮森林，人们淋浴般的脸被涂上了恐惧的光泽，倏忽即逝。没有人说话，胆大的人取出耳塞倾听森林的哭诉，水滴是它的泪水。 一俟骤雨停歇，哭诉声由噼噼啪啪变为滴滴答答。他们重新塞紧耳朵点燃火把，微弱的光线霎时撕开了周围的黑暗，巫族的踪迹却不翼而飞。无奈之下，弟波吩咐众人睡觉，他独自守夜。 他靠在树干上巡睃了一会，便用湿衣捂灭了所有的火。困意伴着黑暗悄然来临。他的眼皮不争气地打着架，气势越来越猛，终于两败俱伤紧紧合在一起。 虫鸣幽幽鸟声啁啾。也不知道是第几缕光线从枝叶间折射进来，周围如暮霭四合，腾起 了淡淡氤氲。弟波从沉睡中惊醒，立刻唤起了所有人。简单填饱肚子后，人们向纵深处进发。没有目的地，他们打算把整片森林搜索一遍。 他们走了很久，直到暮霭真的四合才驻足吃食。森林正向夜晚蜕变，啁啾声消失，仅剩虫鸣。当然他们是听不到的，蜀国人教给他们的方法很管用，一小块湿布便将世界静音了。 蓦地，那个瘦子从树上爬下来，惊恐地向众人作出前方有人的手势。人们立时扔掉剩下的食物，跟着瘦子快速行进。不久之后，一对小孩的脚印赫然出现。 弟波朝众人点点头，然后阔步追了上去。未几时，他们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就在不远处疾行。弟波觉得自己被发现了，因为对方明显加快了速度。 蓦地，小孩消失在了深草中。他们搜罗了一番，竟找不到半点痕迹。于是，弟波作出一个分散的手势。他认为对方只是个小孩，就算是巫族也不会有多大能耐。 时辰无限接近夜晚，一个矮胖子赫然发现只剩自己了。他知道火把会吓跑对方，就没有点燃，将将能看清周围的景象。也正因如此，他的恐惧感更重了，耳朵里扑通的声音越来越响。 周围满是齐腰的绿草，遮蔽了他少得可怜的视野。他伸出双手，如泅水一般拨开草叶。泥泞的土地减缓了他的速度，脚下不时踉跄，好几次差点倒下。恐惧逼迫他努力前行，比起巫族，他现在更想看到自己人。 就在这时，他悚然察觉前方的草叶在晃动。有东西向自己逼近！只见晃动的草叶绕着自己形成一道弧线，那家伙跑到后面去了！ 他哆嗦着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蓬蓬头的七岁女孩就立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双黑色的大眼正盯着自己。 那一刻他想大叫，却忽然意识到没人能听到自己。他吞下了已到嘴边的“啊”字，喉结因此滑动了一下。 女孩说了一句话，看他没有反应便指着一方。 他懵然了，难道女孩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她不是巫族吗？鬼使神差地，他取下了一只耳塞。然后便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古怪的话。 他感到有两股粘稠自双眼滑下。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撞进脑袋。他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颤抖，顷刻间失去了意识。 第七十三章 巫族2 丛林下方浑然被黑暗吞噬。头发散披的瘦子亦步亦趋跟着“寸头”，他俩举着火把在齐腰深的草丛中穿梭。 “寸头”尽管壮如牛，却也是一脸惧色。“寸头”一边拿着匕首，一边拿着火把，脚程稍稍嫌快。 突然，有什么东西绕到后方去了，周围的草叶随之晃动。两人顿时被恐惧裹住，瑟瑟抖动。随后，他们提着胆子转过身去，发现后方一片空荡荡。他们面面相觑，满腹狐疑。周围不再有任何异动，就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寸头”思索片刻，将食指伸进右耳里。瘦子见状猛然摇头，并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可是已经晚了，“寸头”将湿布捏在耳边并聆听着。瘦子也只能跟着注视四方。 就在这时，瘦子看到“寸头”僵立并抽搐着，而且七窍开始流血。瘦子被突如其来的强烈恐惧击垮，他踉跄往后跑去，在泥淖中摔倒了好几次。 他觉得有东西在追自己，但是不敢回头看。他跑了很远，才躲进密集树根围成的空挡里。气喘嘘嘘的他看了一眼火把，然后果断将其熄灭。刚开始，他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只有脉搏加速的声音。渐渐地，他的眼睛分辨出了一些轮廓。 蓦地，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树根外，并围着他慢慢转圈。对方左右四顾，不时驻足竖耳。 他屏气凝神良久，身体不自觉颤抖，感觉胸口就要爆裂。每次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好了。”他抬眼望向上空，没有半点光线。耳边的脉搏声越来越激烈。 那身影又一次驻足片刻，之后离开了自己的视野。他等了一会确定对方走远，才大口喘气。他觉得呼吸从没有如此舒服过。 就在这时，那个身影又出现在他面前，两只泛着微光的眼睛瞪着他。霎时，他竟听到了一阵朦胧的啊声。不对啊，自己明明塞着耳朵。旋即他反应过来，那是他在恐惧的逼迫下失声大叫。 弟波带着两人徘徊于树林间，他感觉自己迷路了：既找不到小孩的踪迹，也找不到刚才休息的地方。按照族人平时的约定，若找不到巫族，他便要回到散开的地方。 这时，他隐约听到一股有别于心跳的声音。他看向两人，发现两人正悚然盯着自己。 三人同时听到了声音，而且这声音几乎没有断过！ 难道是巫族的咒语？弟波暗自纳闷。声音很单调，不像是一句完整的话；另外，声音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他不知道其他两人怎么想的，但他感觉不是咒语，而更像是尖叫！ 与两人交换眼神后，弟波取下了一边的耳塞，阵阵尖叫立时闯入耳中。接着，惊悚的他阻止了两人，并向他们比划了一番，意思他一个人听得到就行了。 两人点头示意，然后亦步亦趋跟着他。三人举着火把来到一圈树根前，赫然发现瘦子蜷缩在里面大叫。弟波将手弯进去捂住他的嘴。此刻，又有几个族人陆陆续续围了上来。 弟波可着力把失魂落魄的瘦子拽了出来。他扯掉对方的耳塞，并摇着对方的肩膀低声道：“别叫了，你看到了什么？” “我。。。。。。”瘦子这才止住叫声，沙哑道，“我看到巫族了，那个小孩就是巫族。” “你怎么知道小孩就是巫族？”弟波在额头上描出几道沟壑。 “我看到‘寸头’被杀，满脸都是血。”瘦子慌慌张张的模样加重了恐惧的氛围，众人无不悚然。 “在哪？快带我去看。”说完，弟波轻轻推了瘦子一下，没想到瘦子竟一个趔趄坐在地上。众人顿时被那副滑稽相逗乐了。 在瘦子的带领下，人们找到了“寸头”的残躯。头颅不见了，其余部分也被割得乱七八糟。 “你确定这是寸头？”弟波睁大眼睛看着瘦子，努力搜寻关于“寸头”的记忆。他又看向残躯，一脸狐疑状。那躯体过分惨烈，能看出是个人就很不错了。 “我确定。因为他当时就死在我面前，而且正好是这个位置。”瘦子笃定道，然后向众人比划了半天。众人好像看懂了他的意思，尽皆愕然。 愤怒爬满了弟波宽阔的脸庞，他默默塞住耳朵，然后示意大家不要分开。他循着草丛间的小脚印前行，左边火把右边匕首。众人尽皆尾随。 他们又找到了五具满脸血痕的族人尸体，不过都是完好的。他们没有作半刻停留，进入了更加茂密的深处。 天公不作美，幽冥无垠的华盖之上，链形闪电撕开了黑暗。接着，轰隆的声音透过枝叶挤进人们的耳朵里，并在人们凝重的脸上划出道道细纹。 鬼使神差地，人们取下了耳塞。弟波不但没有阻止，反而也释放了耳朵。 雷声并没有持续太久，之后是淅沥的雨声。只闻其声不见其雨，人们脸上的阴霾霍然褪去，只剩下惊悚。 过了很久，才有细小的雨滴滑落到人们身上。华盖之下的沉闷被一扫而空，代之以冰凉透骨的潮湿。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绝于耳，在上方的淅沥声逝去后还持续了很久，并逐步减弱了人们的惧色。 良久后，滴答声断断续续，火把变弱使得黑暗进一步围了上来。疲倦悄然落在了人们身上，有的人眼皮打起架来，而有的人直接闭眼走路。他们或是接连摔倒，或是恍然发现自己离开了人群。 弟波也体会到了强烈的困意，但是他不敢睡觉。怕一觉醒来，所有的痕迹会被大雨冲走。于是，他只能强撑。熬一会就不困了，他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滴答声完全消失，华盖下虫鸣嗡嗡。黑暗正向光明蜕变，周围的轮廓突显。偶尔有蚊蝇出现，叮咬着已然清醒的人们。 就在这时，人们赫然发现一个冒光的山洞。惊喜交加的他们摸到洞口正前方，屏气凝神望去，顿时被里面的景象震住了。 第七十四章 小女孩 众人看到洞中有个小型十字架，上面挂着一个拼装的“人”。“它”的头颅正是“寸头”；至于其它一段一段的肢体，就不知道属于哪些可怜的人了。在“它”面前有堆篝火，旁边躺着个圆脸的小女孩。大家看到蓬蓬头和破烂的衣物，便立时明白了一切。 弟波示意众人戴上耳塞。在确定只有呼吸与脉搏声后，领着众人消声潜行，慢慢靠近山洞。中间只有十几步路，他却走了很长的时间。随着距离的缩短，一只冰手将他的心揪得越来越紧。 突然，小女孩翻了个身，露出瘦小的背影。人们同时定住，连表情也凝结，就像时间停止了一般。虽然知道听不见她的咒语，弟波也不敢轻举妄动。那六个死去的族人可都带着耳塞呢，他暗忖，等会抓住她，先要把嘴塞住。 过了好一会，她也没有动弹。弟波这才一步一个脚印迈向洞内，耳边的脉搏声完全遮住了呼吸声。终于，他与两个族人围住了小女孩，其余人站在身后。他向两人点点头，然后三人一起蹲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霍地翻过身来，一双大而黑的眼睛茫然瞪着他们。所有人怔住了！半蹲的弟波将双手抻在中间，一动不动。 蓦地，她脸上爬满恶意，并遽然吼着什么。 弟波下意识捂住那张乱动的小嘴，然后用早已备好的布塞满。又将其双手紧紧捆住，并在嘴上拴了两圈布条。接着他回头一看，脸部顿时扭曲。 只见三个族人倒在地上，满脸是血。众人俱是惊愕状。 弟波上去检查了一番，发现三人都塞着湿布，并且耳朵里面也淌满了血。“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说出声来。看着人们迷茫的眼神，赶紧示意去掉耳塞。 “怎么塞住耳朵也会死？”也不知道谁问了句。 “看来这个巫族很厉害，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总之，别让她说话就行。”弟波如是道，他与小女孩对视了一下便躲开，那恨恨的眼神令他毛骨悚然。 “要不现在就杀了她？省得夜长梦多。”瘦子说道。其脸上只剩一层皮，颧骨高耸。 “杀了她？”弟波瞪着对方，“我们死了六个人才抓到一个巫族，我可不想丢掉到手的金子。”他想了一下说道，“我们不能久留此地，巫族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大家随便吃点东西，然后立即上路。” 众人纷纷附和。 随后，他们简单填了肚子便匆匆离去。他们找到了藏匿的牛车，将小女孩关在上面的牢棚里。期间又有几个迷路的族人归来，这样总共二十人押着小女孩东去。 路上的五日，他们遇到了几批往蜀国贩卖奴隶的车队。双方相互问好，并交流了路上的情况。 弟波认出了那些奴隶的装饰，都属于东边的一个方国。他曾听说那个方国与南边的蜀国发生了战争，也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不关我们大铅坝的事，他心想，自己的任务就是把巫族送往北方的神寨，然后从巫师手上拿到赏金，就这么简单。 “弟波，神寨的巫师为什么出高价让我们捉拿巫族？”瘦子问道。经过几夜的休息后，双眼炯炯有神。 “当时那个灰袍巫师只说让我抓巫族，并未告诉我原因。”弟波饶有兴致地回道。 “你说他们打得过巫族吗？”瘦子继续问道。 “灰巫师可能不行。巫族很强，看看我们死去的六个兄弟就知道了。不过，”他将目光从瘦子身上移开，定在了半空，“要是神寨的白巫师出动，巫族应该不是对手。” “我只是听说神寨的白巫师很厉害，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些什么法术。你知道吗？”瘦子向对方射出一道狐疑的光线。 “我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称自己的法术为神力，并且每个人的神力不一样，灰袍巫师要比白袍巫师神力稍弱。有个白巫师据说能永生不死，目前已经活了几百岁。另外，还能将人定住。”他露出一副崇拜的神情，“真希望我也有不死之身。” “定住？”瘦子吐出两个字，然后嘴巴半张。 “对，就是让人动不了。我指的可是完全定住，连话都说不了。”他神神秘秘地说道，就好像亲眼见过一般。他眨了几下眼睛，继续说道，“你知道神寨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瘦子连连摇头，皮包骨头的样子让人怀疑他是怎么活下去的。 弟波故作神秘看了瘦子一会，悠悠说道：“很久以前，格尤佬带领我们有苗氏抵抗轩辕氏的游牧大军。当时胜利再望，我们的祖先已经在追杀敌方了。结果从半路杀出了很多动物，牛、老虎、大象、狼、狗等等，你能叫出名字的基本都有。它们将我们的祖先踩死咬死，最后帮助轩辕氏的首领——也就是后来的黄帝，赢得了战争。” “动物大军？还有这种事？”瘦子的脸上狐疑与惊讶并存。 “没错。因为战争失败，我们有苗氏才不得已逃到南方，将祖祖辈辈生活的北方拱手相让。当时在南渡大河的时候，格尤佬听到了一个诡异的消息。说是有个巫师在轩辕氏的阵中，就是他指挥动物攻击的。” “巫师指挥动物？”瘦子脸上的狐疑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解释而散去。 “后来，”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格尤佬营造的城池被赏给那个巫师，变成了今日的神寨。” “原来那些巫师是我们的仇人啊！”瘦子脸上的狐疑消失了，只剩惊讶。 “长老不愿意将动物大军的事情告诉族人，是怕族人去寻仇。所以你们只知道黄帝的后代是我们的仇人。这样也好，”弟波喟然一叹，“否则我们就要再次跟巫师作战了。现在的有苗氏跟格尤佬时候比起来，不知道弱了多少，而且还内斗不断。当时有苗氏的人数是轩辕氏和巫师们的几倍，都没打过。现在？”说到这，弟波笑而不语。 “既然长老不愿意告诉别人，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瘦子问道。 “因为我答应父亲不会告诉别人，他才告诉我这个秘密。”他肃然道。 “可是你告诉我了。” “只要你不告诉别人就行，”他凝视对方有顷，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保守秘密有多难受，我每天都想着告诉别人。现在好了，秘密归你了。” “这。。。。。。”瘦子怔住了。 两人一时无语。 这时，一个族人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到二位面前。“弟波，我在前方林子里发现了一对鬼鬼祟祟的男女。两人穿着狼皮衣，看着不像是附近的人。” “是巫族吗？”弟波问道。 “应该不是。我听说巫族都是散发的，而且不用弓箭。这两人，女的背着弓箭，男的盘着头发。”对方说道。 “嗯。”他顿时放松下来。 “弟波，他们正在向我们靠近，会不会是来救小女孩的？”对方问道。 “不是巫族的话，两个人怎么救？就凭一张弓？”他思忖一番继续说道，“如果真是来解救的，那么后面肯定跟着不少人。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没有。我还特意跟了他们一段，应该只有两个人。” “奇怪。。。。。。”他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抬眼说道，“既然没有其他人，那我们先去看看。” 第七十五章 危险的旅途 志扬和灵寒花了三天的时间，才走出巨湖。他们不禁啧啧称赞，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大的水面。他们进入树林，以太阳和星星确认方向，一直往西北方去。他们不知道要走多远，只知道昆仑丘大概在那边。 又走了两日，期间没却有遇到任何人，不然问个位置也好。若是有人知道昆仑丘的大体位置，那就说明不远了。 这日，他们正行进在树林中。突然，灵寒啊的叫了一声。 看到灵寒被绳子倒吊在树上，志扬大惊，急忙上前砍绳索。 “别动！”一声大喝制止了他。周围走出六个拉着弓箭的蒙面人。 “再动，立刻就让你死。”其中一个穿黑衣服的高大胖子对志扬说道。 志扬不敢动弹，任由他们捆绑。 他们把他身上的贵重物品全部搜了出去。那个大胖子看到财物后非常高兴，“没想到荒山野岭还能遇到如此好事，这可是上佳的金子和玉石。” “大哥，还有个女人。”白衣服的瘦子说道。 “怎么，你们想劫色？那也得等老子弄完了才行。”说完，胖子就伸手去摸灵寒。 六个人大肆淫笑。 “放开你的脏手，要敢碰我，我就让你们全部死在这。”灵寒大喝。 “别碰她。”志扬也吼道。 “哟，脾气不小。”胖子说着话，手开始在灵寒身上胡乱摸了起来。 “快住手。”志扬可着力挣扎，但是绳索实在太紧。他站起来向胖子冲去。“噗，噗”两声，他被踢倒在地。他哼哼着蜷缩在一边，面带痛苦。 突然，胖子啊声大叫，他的手被灵寒狠狠咬了一口。 “你们住手。。。。。。”志扬歇斯底里，声音沙哑。 胖子看看血流不止的左手，抡起右手狠狠扇了起来。“啪，啪。。。。。。”灵寒的脸被打得通红。 “别打了，不要再打了。”志扬的脸红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都不老实，给我往死里打。”说完胖子退到后面，开始包扎伤口。 志扬看到灵寒不省人事倒吊着，然而两个人还在用力击打。他自己也疼得无法忍受，情急之下脑袋一空，昏厥了过去。 恍然间，志扬苏醒过来，竟发现所有人都在熟睡。他滚到一把匕首旁，用它割开了绳索；接着把灵寒轻轻放了下来，并叫醒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灵寒看着周围熟睡的劫匪，“我好像昏睡过去了。” “不知道，我跟你一样昏睡过去了，刚刚才醒来。”志扬也是一脸懵然。 “奇怪，上次在妖王的洞穴里也发生了一次。”她看着志扬。 “别说这些了。趁他们还在睡觉，我们赶快跑。”志扬取回了自己的贵重物事。 “跑？”她朝志扬投去一瞥，“他们一醒来就会追杀我们。并且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人生路不熟可跑不了多远。” “那怎么办？”志扬的双肩塌了下去。 “干脆杀了他们。”她盯着志扬，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她见对方愁眉不展，便哼笑一声道，“算了，看你这么勉强，还是把他们绑起来吧。” “对。把他们绑在大树上，这样他们就不能追杀我们了。”志扬松开了眉间力道。 两人花了很大功夫，将六个人分别绑在树上。直到二人离去，对方都还在打鼾。 “他们睡得可真沉。”灵寒走在志扬身旁，瞟了他一眼。 两人继续往西北方向前进，跋山涉水吃了不少苦头。志扬发现前方的山脉渐渐变大，极目望去，有两座山峰插入了云间。 蓦地，一个烧毁的大部落赫然展现在他们面前。地上堆积着腐烂的尸体，并传来阵阵恶臭。 就在他们从中穿过时，一个女孩从层叠的尸体中站了起来，冷漠地盯着二人。她大概十岁左右，溃烂的身体不堪入目。她让志扬想起了绿眼怪，不过她的眼睛是黑色的。 “离她远一点，”志扬见灵寒试图接近对方，厉声道，“她得了很重的病，会传给我们。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在痛苦中死去。没人帮得了她。” 女孩见两人绕着走，便追了上来。 志扬捡起一根长棍把她顶开。见她再次冲上来，志扬果断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听到沉闷的“咚”声，她愣住了。 “滚开，你别想把病魔带给我们。”志扬举着棍子吼道。 女孩呆在原地，恨恨地目送二人离去。 灵寒很不喜欢那个眼神，感觉自己亏欠了什么。那只是个孩子，她心想。 “我在王城外见过这种病，当时死了很多奴隶。据说战场上的死人没有及时处理，就会出现这样的病。”他见灵寒闷闷不乐，连忙说道。 之后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他们涉过河流，翻越大山。周围的植物发生了变化，很多都是志扬从没见过的。他们中途遇到了一只虎，被灵寒轻松解决。 秋意正浓，两人穿上了狼皮衣。 这日，他们来到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上。刚坐下没多久，灵寒蓦地站起来，神色慌张地看着东方。那边的路在一个拐角处消失了。 “怎么了？”志扬声音略显仓促，也张望着。 “那边来了很多人。”她眉间慢慢锁起。 “那我们在此等一等，也许能跟他们一起走。”志扬顿时放松下来。 “有可能是坏人，我们最好躲起来看看再说。”她拉住志扬就往树林里走。 “你说的也对。”志扬疾步跟着她。 两人匍匐于高处的草丛中，眼睁睁看着车队走过。前面是几辆满载货物的牛车；中间是一群奴隶；最后是一些拿着兵器和鞭子的人。 等他们走远，灵寒小声说道：“那些家伙看起来绝不是好人。要是我们在那等着，也可能成为奴隶。” 突然，后方传来阵阵窸窣声。两人愕然回头，只见几个皮甲大汉围了上来，手里拿着各种武器。 灵寒霍然直立，电光火石之间射出一支箭，不料被某个满脸褐斑的人闪过。她再欲放箭，却忽然停住了。 第七十六章 交易 灵寒之所以停住，是因为她听见褐斑男喊了一句，“等等，这是误会，大家都别动。” 一席话落地，对面的人们真地定住不动了。不过灵寒并没放下武器，而是瞄准了褐斑男，余光扫着其他人。 褐斑男刚才差点被射死，他感觉对方的箭术不一般，硬来的话自己可能会死掉。他说完上面的话后把铜剑放到地上，双手作安抚状并温和地问道：“你们是巫族吗？” “巫族？”她的语气中惊讶与反问相等。 “看来你们不是。既然这样，那么你们肯定不是来救小女孩的。”他说道。 “小女孩？”这次她的语气中惊讶小于反问。 “她来了。”褐斑男用目光指向辚辚而来的牛车。 顺着他的目光，两人看到了顶着蓬蓬头的小女孩，模样大概七八岁。她的嘴被塞得鼓鼓囊囊，外面还用布条紧紧勒住。她的双手也被反捆在身后。 待牛车停在二人下方，看到小手被勒得青一块红一块，灵寒立刻抿紧嘴巴。再稍稍抬头，发现清澄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灵寒心里一阵生疼，弓箭缓缓落了下去。 双方简单交流了一会。两人明白这伙人忙着押送小女孩，对他俩并没有恶意。 “她会释放恶毒的咒语，我们好几个族人就是被咒死的。”褐斑男指着囚车说道。 “既然她那么厉害，你们是怎么抓到她的？”灵寒兀自打量着小女孩，没有看褐斑男。 “这就很精彩了。我们为了重赏，跑到深山中寻找多日，才发现了她的踪迹。她很会躲藏，跑得又快。我们循迹走了一夜，才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熟睡的她。因为知道咒语的厉害，所以一上去就封住她的嘴巴，让她说不出话来。”褐斑男说这话时，颇为得意。 “难道说她的嘴巴一直这么封着？那她怎么吃东西？”她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意，急忙问道。 “吃东西？她杀了我们九个人，不杀她就不错了。不过话说回来，都过了五日了，她居然还这么有精神。”他看起来毫不在乎。 “五日！”她看着小女孩，内心大乱。眼看小女孩慢慢离去，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把她卖给我们。” “啊？你说什么？”褐斑男圆睁双眼。 “把她卖给我们，”她缓了缓继续说道，“反正你们也是为了赏金，卖给谁都一样。” “话是这么说，”他犹豫了一会，“就算你们出得起价，最后也会被她杀掉。我可不想害你们。” “不用担心我们。这个给你。”灵寒拿出了容武的玉佩。 “嗯，这个是上好的玉，但是不行。不是我不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们送死。”他紧紧盯着玉佩，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再加上这个，”她又拿出铜碗，将玉佩放在里面，并晃了晃，“只要你同意，两个都给你。” “哇，这个碗很漂亮啊。”他望着出了神，然后作出一副不满足的样子，“嗯，很诱惑，但是还不够。” “我们只有这些了，全给你。”她将容武的金戒指和玉镯也放在碗里。 他的头跟着铜碗一坠，眼里盛满惊喜，“她真的是个巫女，一旦念出恶毒的咒语，没一个人活得下来。”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见过那些家伙的死状。你若是看见了，肯定会几日都吃不下东西。” “这些也是真的。”灵寒左右晃动铜碗，她看到对方的眼睛跟着一起移动。 “这？我真的很为难。”他的鼻息变得厚重。 “那就算了，你把她送到北方去吧。”她作势要收回自己的东西。 “等一下。”他先是眉头紧蹙，然后松开眉头喟然一叹，“真的巫女跟真的金子。行，她归你们了。不过你们可得在我们走远之后，再松开她的嘴。当然，我建议你们最好永远别松开，让她饿死最好。” “你放心，我会等你们走远。”她将东西递到对方手里，对方霎时乐开了花。 志扬皱着眉目睹二人完成了交易，没有打岔。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你们知道昆仑丘在哪吗？” “昆仑丘？据说是在三危地区。”褐斑男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三危是什么地方？”他继续问道，然后发现对方凝视着自己。 “好像在西北边。你们去三危干什么？那里又荒凉又危险。” “我们。。。。。。”志扬刚开口就被灵寒打断了。 “我们去找个人。他被卖到了那边，我们想把他救回来。”灵寒说道。 志扬舌头像打了结，傻傻看着灵寒。褐斑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暗自颔首。 “那就祝你们好运。”过了一会褐斑男说道。他放出了小女孩，旋即带着手下仓皇东去。 灵寒二人带着小女孩往西走。他们没有选择大路，而是从树林中穿行。之后在一处溪水旁歇息造饭。 光线在一点一点逃离，黑暗趁机扑了上来。周围响起不知名的鸟声，接着是不知名的虫声。凉风缓缓吹过，树叶轻轻摩挲。 “灵寒，你为什么要买一个危险的女孩？”志扬发现小女孩时刻盯着自己，心里很不舒服。他摆弄着篝火，上面驾着一个咕嘟嘟的土罐。 “我觉得她很可怜。”灵寒淡淡回应。她坐在裸露的树根上，几片黄叶自身边落下。 “可是她杀了九个人。这也可怜吗？”说完，他睥睨了一眼稍远处的小女孩。对方显然听到了他的话，正冷眼盯着他。 灵寒没有回答，拿着一筒水走到小女孩面前，说道：“我现在放开你。如果你敢说出半句咒语，我就立刻杀了你。听明白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灵寒拿着匕首，犹豫不决。“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可分不出哪些是咒语。说不定你悄悄说了，我都听不出来。” 灵寒见后者再次点头，才帮她解开了双手。 小女孩自己扯出了布团。她盯着灵寒片刻，突然张大了嘴巴。 第七十七章 新的伙伴 灵寒见小女孩张大嘴巴，不禁摸向腰间的匕首。志扬也跟着紧张起来。 出乎两人的意料，小女孩并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抢过水筒咕嘟嘟喝了个干净。然后她擦擦嘴巴，看着篝火处的食物。 灵寒笑了，她盛了一满碗白饭递给小女孩。对方接过后吧唧吧唧吃完，并用舌头反覆舔着。 灵寒于是又打了碗肉汤。小女孩依然不说话，接过碗便呼噜噜大喝。 等到三人吃完，大地已被黑暗笼罩。 志扬与灵寒轮流守夜。说是守夜，其实主要是盯着小女孩。 看着小女孩渐渐红润的脸蛋，灵寒的嘴角浮出笑意。心想那些人是不是弄错了，怎么没有一点坏女巫的感觉？ 而志扬正梦到那片草原：蔚蓝的天；绿莹莹的草；清澈的水；灰黑的石头；红色的泥土。顺着记忆来到洞口，他不禁打了个问号：白巫师会在里面吗？他无视壁画，径直走到洞底。一阵失望感袭来，他的眼里映着女神像和石壁。 “你居然跑这来了。”从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去。巫族小女孩就站在面前，神情怪异。 短暂的对峙后，她扭曲着脸并尖叫着：“佛二位满修。”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顷刻间昏厥过去。哼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发现四周仍是深夜。他安抚了一会狂乱的心跳，然后看了眼熟睡的小女孩。不经意间瞥到了守夜的灵寒，于是走过去换对方休息。 橘黄色的圆盘从东方的地平线跳了出来，众人吃饱喝足，踏上了西北之路。流水潺潺林木森森鸟声啁啾。 志扬发现小女孩仍然不断盯着自己，那副眼神让他不住想起昨夜的梦。她怎么会出现在神洞中？她又怎么会知道那句咒语？她是在对自己施咒吗？想到这，他打了个哆嗦。可是自己为什么还不死？如果不是施咒，那她说出咒语干什么？ 志扬不想让她开口，便跑到灵寒面前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小女孩？该不会想带她去昆仑丘吧？” “当然不会。我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她放走。这里太危险了，有很多奇怪的人和野兽。”灵寒柔声道。 “呵呵，”他说道，“相比起来我感觉这个小女孩更危险。你把她放在这里，是那些奇怪的人和野兽不安全。” 灵寒定住脚步，瞪着他肃然道：“你看看她，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你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 “我不忍心，但早晚得留下她。”志扬声音急促。 “到了合适的地方，我自会放她离开。”说完，灵寒加速撇开了志扬。 小女孩一言不发，就这么一路盯着他。志扬被她盯得心里发慌，但也无可奈何。 几日后，暮霭四合，他们在哗哗的溪水边歇息造饭。 灵寒整理弓箭时，突然听到一阵窸窣声。她警惕地望着四周，搭箭竖耳。 窸窣声消失了，四野寂然。 她慢慢放下武器，这时侧方又是一阵窸窣。她转头捕捉到一个身影，就在大树后。 “谁在那？”她的叫声吓到了另外两人。 没有回应。 她拉紧弓箭，缓缓走了过去。刹那间，一个身影从树上砸向她。同时从四周窜出十几个大汉，将他们三个团团围住。 劫匪们没有找到贵重的东西，很不高兴。 光着膀子的短裤男走出来，只见他一身横肉，到处是纹身，“你们是哪来的？胆子不小，这么点人就敢闯入森林。”他的声音就像巨石砸在硬土地上。 “我们是从东方来的。”志扬正色道。 “东方？来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我们要去昆仑丘。”志扬眼底射出诚恳的光线。 “昆仑丘？没听说过。把你们贵重的东西交出来，就免你们一死。”他喝道。 “我们都是穷苦的人，没有贵重的东西。”志扬用平缓的语气说道。 “放了你们？哈哈。。。。。。”他脸上的肉随着大笑而颤动。 劫匪们哄然爆笑，长久不息。 小女孩盯着光膀纹身男，眼中充满怨气。纹身男无意间瞥到后，戛然止笑。“你在看什么？” 小女孩不说话，继续盯着。 “再这么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他戟指道。 “你们最好别招惹她。”灵寒说道。 “招惹了又怎么样？我不喜欢她的眼神，而且我现在很不高兴。”接着，他邪笑道，“弟兄们，虽然没有金子，但是有女人。我们先高兴高兴。”说完就冲向灵寒。 十几个饥渴难耐的壮汉扑向灵寒和小女孩，人群一时混乱不堪。 “你们住手，快给我住手。”志扬急得满头大汗，大声呵斥。 劫匪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没人理会他。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志扬可着力吼道。眼看灵寒被拔光了衣服，他脑袋一空不知所措。 “佛二位满修。”小女孩凶狠的声音将场面定格。 短暂的寂静。 “喂，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四处都在摇晃？”一个胖子问道。 “我也感觉在摇晃，像地震一样。”另一个壮男答道。 两人对峙了一会。“你的鼻子？”胖子尖叫道。 只见壮男的鼻子流出了血印。 “你的眼睛？”壮男紧着吼道。原来胖子的眼睛也流出了血印。 慢慢地，血液从匪徒们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里流了出来。 “呕。。。。。。”纹身男吐出一大口鲜血，单手指着小女孩，“她是个巫女！”。 所有人望向小女孩。只见她瑟缩在树下，瘦削的裸体上布满了黑色的手印。 “快杀了她。”纹身男话刚说完，所有匪徒一齐冲了上去，可是没几步就陆续倒地身亡。尸体全都垒在了小女孩的面前。 然而，志扬和灵寒却像没事人一般。眼前的诡谲事件让两人目瞪口呆，片刻后才平复了心绪，解开绳索穿上衣物。 灵寒走到颤抖的小女孩旁，怜爱地看着她，“一切都结束了，快把衣服穿上。”说着就把衣物递了过去。 他们不敢在狰狞的尸体旁休息，便往前走了一段。疲倦和困意爬上三人的肩头，将他们摁在地上不能动弹。顷刻间，他们酣然入睡。 第七十八章 小女孩的故事 清晨，干净的阳光像顽皮的孩子，撕开树叶照拂大地。鸟声抑扬顿挫，唱着清婉的歌。没多久虫吟也加入进来，并渐渐盖过了前者的风头。一切温馨而安详，仿佛昨夜的遭遇是一场梦。空气焕然一新，陆续醒来的三人大口吞吐，将肺里的混沌倾泻得干干净净。 他们吃过食物继续前进，山路变得陡峭。蔚蓝的天空转眼间挤满了乌云，瓢泼大雨说来就来。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里面弥漫着一股恶臭。他们升起篝火，将湿漉漉的身体聚拢在火边。 洞外，硕大的雨滴噼噼啪啪敲打着大地；洞内，三人哑然抖动。 “你好点了吗？”灵寒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点点头，眼神始终注视着蓝盈盈的火苗。 “你果然是个小巫女。”志扬撇了撇嘴巴。 “幸好她是个小巫女，”灵寒横了志扬一眼，“不然我们全死了。” “她迟早会杀了我们，就像昨晚杀那些人一样。”他横了回去。 “但是她没有。如果她要杀我们，昨晚就动手了。你想想，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活下来？” 一席话听得志扬无言以对。小女孩面不改色。 沉默再次降临。 待人们烘干身体，志扬烧煮了些许肉汤，香味减弱了恶臭。他们将木碗裹在胸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家在什么地方？”灵寒问小女孩。 “在一座山上。”水汪汪的大眼扑闪着。 两人赫然发现，这是她第一次说咒语以外的话，声音甜如蜜。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灵寒声音中带着怜爱。 “族人全死了，我一个人四处流浪。”她单手撑住脸颊，上面竟没有半点忧伤。 “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话刚脱口灵寒就后悔了。这个问题与现在的氛围格格不入，事实上，它好像与任何氛围都格格不入。她不禁暗忖，究竟什么时候才适合问别人父母的死因？ 见两人陷入沉默，志扬说道，“他们说你杀了六个人，是真的吗？” 她点点头，然后说道：“那是因为他们要伤害我。” “你昨晚为什么不杀我们？”他用下巴指指右边的灵寒。 “你们是好人，我想跟着你们。” “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灵寒想清楚了，永远没有合适的时机，而且她必须知道这个女孩的背景。 对方愣了一下，接着说道：“被坏人杀死的。” “能跟我们讲讲你的族人吗？”灵寒继续发问。 她点点头，开始陈述那段神秘的巫族往事。 在西方不知名的大山中，生活着一群巫族，人人皆会咒语，并经常与神灵对话。老人传言，巫族来自北方的群山，由于战乱才迁居南方。 他们以采集和狩猎为生。白天做活，晚上祭祀，没有任何越轨之事。除非神灵准许，否则他们不会离开大山。巫族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与世无争。 直到某日，山里来了一群恶人。恶人抢夺巫族的食物，残害巫族的女人和孩子。在几番忍让之后，酋长从神灵处得到指示：消灭这群恶人。 于是，他们开始反抗，用咒语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终于，恶人被全部杀光。他们取得了胜利，恢复了往昔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数不清的恶人出现了。他们将巫族团团包围，并点燃了大地。在浓雾的掩护下，恶人不断进攻。 巫族在浓雾中没法使用咒语，只能作殊死搏斗。可是恶人实在太多了，巫族伤亡惨重。 在最后一次战斗中，酋长和所剩无几的族人被抓住。恶人塞住了他们的嘴巴，还将他们紧紧捆在柱子上。 小女孩的父母将她藏在一处荆棘里，之后吸引恶人离去。她一个人躲在那里低泣，目睹了恶人的所作所为。 恶人首先割去了族人的舌头；然后一片片刮掉身上的肉；最后用大火将族人活活烧死。 族人吱吱唔唔乱叫，渐渐失去了声音。 小女孩眼睁睁看着父母被折磨至死，眼中噙满泪水，浑身躁动。荆棘不断划破她的皮肤，但她吞下了每一个字。直到天亮，她才小心翼翼走出来。她向族人恭敬跪拜，然后一直看着父母的残骸。她不吃不喝在尸体旁呆了一整日，那时她只有六岁，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说到这里，小女孩停下来看着篝火。她冷漠的表情与凄惨的故事毫不相称，就好像它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两人的眼圈红润了。志扬揩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一半堵在喉咙里，“那你之后怎么活下来的？” 小女孩继续讲述。 到了晚上，小女孩觉得那里不安全，于是跑到树林深处。她经常几天不吃东西，饿得急了逮住一个活物就啃。风餐露宿让她生了几次大病，次次都以为要去见父母了。但她活了下来，生存的意志更加坚定。 她学会了如何寻找野果，如何捕捉小动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在深山中存活了下来。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情，她会一直这么生存下去，直到老死。生命中没有如果，该发生的终究还是要发生。 某日，她赫然发现了那些恶人的踪迹。仇恨的种子瞬间开始发芽，然后抽枝展叶一发不可收拾。她想起了巫族的往昔，想起了灭族大恨，想起了父母的残骸。她决定报仇。 她消声潜行，暗中施咒将他们一个个杀掉。然而不幸的是，她被恶人发现了。 他们将她团团围住，像以前一样点燃大地，企图用烟雾阻碍她施咒。她被烟雾呛得连连咳嗽，渐渐失去了呼吸和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恶人全部惨死。有的七窍流血；有的剖腹；有的撞开了头颅；有的被刺死；有的内脏流了一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魔怔了。 接在来，她很高兴大仇得报，继续一个人生活着。她效仿巫族的方式，白日做活，晚上祭祀。这样又过了两岁，在她九岁的时候，平静的日子再一次打破。 以下的内容是后来恶人告诉她的。 恶人的同类发现了尸体，他们知道在这片大山中还残留着巫族。消息传到了北方，有人出高价购买巫族。 于是，一支大铅坝的队伍闯入密林深处。他们发现了踪迹，知道巫族就在附近。他们没有冒然大肆搜索，而是小心翼翼循迹前行。终于，他们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鬼鬼祟祟摸爬经过。他们不相信这个小女孩就是巫族，但又不能轻易放过，便一路跟踪。在死去六人后，他们目睹了小女孩的祭祀，终于确定了她就是巫族。 再次付出三人的代价后，他们捂住了小女孩的嘴巴，并将她五花大绑。之后，他们将她运望北方的神寨，据说那里的巫师想买她。 小女孩的故事到此陈述完毕。 两人望着小女孩，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志扬说道：“你杀了他们九个人，他们居然都不杀你。” “我的身价很高。”她的语气像脸一样冰冷。 “金子比人命重要。”灵寒笑道。幸亏容武给了我们很多好东西，她想着。 “既然你能在烟雾中杀光恶人，那当初你为什么不救族人？”志扬不依不饶，感觉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小女孩回答。 “他们不是我杀的。我当时已经昏睡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委屈与诚恳交替出现在小女孩的脸上。 听到这，灵寒看了看小女孩。“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跟着你们，去哪里都行。”然后垂下了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才蹦出一句，“我没有地方可去。” “我们去的地方非常危险。”志扬说道。尽管小女孩很可怜，但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带着她。 “总比这里安全。其他恶人会得到她的消息，他们会一直追杀她。”灵寒说话的时候，志扬频频朝她摇头，但她视而不见。 “好吧，”志扬轻叹一声，笑道“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伙伴。现在我很为路上的劫匪们担心，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志扬如是想到。 灵寒被逗笑了，小女孩见状更是开怀大笑。三人的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压过了洞外的雨声。 等到大雨停歇，洞外也全然黑暗，三人陆续入眠。 恍惚间，志扬走进了神洞，他来来回回查看了几次，没有一丝白巫师的痕迹。他喟然一叹跪坐于神像前，并痴痴打量着四周。 “你在找什么？”从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蓦然转头，看到小女孩立于身后。她澄净的眼睛滴溜溜转动，像是在快速思考。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高声道，似乎认为自己的问题更重要。 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着，“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个人。”他松口了。 “你不用找了。”她淡淡道。 “为什么？”他大愕。 她霍然变得凶神恶煞，逼上前来重重道：“因为你们都会死！” 第七十九章 恩怨再起 弟波带着属下走了十几日，始终赶往东北方向，途中还渡过了一条大江。 这日，他们刚刚启程没多久，队伍就停下了。所有人聚拢在一起。 “我看到前面有三十多个金平坝的人，但是只有八个士兵。他们一会儿就要跟我们相遇。”一直在前方探路的瘦子如是说。 “你确定是金平坝的人？”弟波脸上浮现惊喜。 “他们命不好，在这被我们遇到了。”一个声音愤愤说道。 “对，干脆杀了他们。”又一个声音说道。顿时人群激愤，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大家先等等，”瘦子举起双手作安抚状，“波久长老临行前嘱咐过我们，不要与金平坝、银平坝的人产生冲突。我看还是绕过去为好。” 喧闹顿时散去，所有人看着弟波。 “杀光他们！”弟波恨恨道，将铜剑用力插入土中。 “杀！”众人齐声道。瘦子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话说金平坝的人护送着三辆牛车辘辘而行，其中大多是女人和老人。秋阳高悬，将两旁的树林染成了黄色。山风呼啸，几万片树叶相互摩擦，发出唰唰的声音。顿时，黄叶如雪片般飘落，反射着金光。 中间牛车上的帘幕被掀开，露出一个眉清目秀的脸庞。眨着凤眼的女子四处张望，额头上的铜冠中间嵌着一颗蛋形绿宝石，过肩的黑发自然披落。 突地，从周围窜出许多人来，一时杀声四起。女人和老人落荒而逃，剩下几个士兵与对方周旋。 以损失两人的代价，弟波他们杀得对方只剩一对老男女，其他人不是死就是逃。 “调转车头，我们回大铅坝。”弟波正欲放肆大笑，却被一个属下打断了。 “弟波，你快过来看。”那个属下掀开了第二辆牛车的幕布，脸上满是淫笑。 他冲上去一看，大笑道：“这还有个年轻女人，咱们艳福不浅啊。”蓦然间，他注意到了对方的铜冠，霎时愣住。他想起了一些往事，眼皮随之眨了几下。 “我是奏妹。”女子的声音稍微有点颤抖。 “我知道。”弟波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我是甘奏长老的女儿。”她强自镇定，但急促的呼吸声出卖了她。 “这我也知道。”他感觉脑袋里装着一锅粥，浑身的血液正涌向那里。 “我们小时候认识。”她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希望那段情谊能让对方饶自己一命。对她而言，那可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她深信弟波没有忘记。 果然，弟波的眼圈红润了。他内心挣扎许久后，流下了一滴眼泪。“你父亲杀了我弟弟，我要用你的命来偿还。要怪，就怪你的父亲。” 一席话将奏妹彻底击垮，她闭上眼睛抽泣着，双肩不由自主地耸动。 弟波粗暴地将她拖了出来，然后拽着她往树林里走去。途中，他回头望了一眼，怒发戟指道，“都别跟着我，把那两个也杀了。”吼完，他跟奏妹消失在深草中。 人们侧耳倾听，奏妹嘤咛的哭声渐渐消散。 过了许久，弟波怒气冲冲走了出来。“我把甘奏的女儿杀了，让尸体留在那喂狼。哈哈。。。。。。”他大张双臂喝道。 一群人跟着大笑，声音响遏云霄。 他们从战利品中找出不少食物，然后大快朵颐。他们扔掉了干饭团，之前都是吃那个。 拾掇完毕，他们赶着满载的两辆牛车前行，没过多久进入了山谷中。两侧怪石突兀，杂草丛生。 倏地，从一块巨石后闪出几个人，射杀着下方的人群。“嗖嗖”声不断，立时有几个大铅坝的人死去。弟波他们陷入混乱，纷纷寻找掩护，然后射箭还击。待双方的箭消耗干净，上方的人开始了冲击。 弟波认出那是金平坝的人，心下大惊。 金平坝的人足有百人之多，武器跟这边一样：只有少数几人持着青铜剑，其他人都是石斧石矛骨刀等。 一时兵器交错，咚咚锵锵不断。双方在服饰兵器相貌上都十分相似，为了区别敌友，金平坝的人在左臂上缠了一道黑布。 尽管弟波他们作战勇猛，怎奈敌人太多，大铅坝渐渐败下阵来。在死伤过半后，弟波投降了，他们丢掉了所有武器。 一个左脸有疤的战士走到弟波眼前，竟比后者高一个半头。他笑着俯视道，“弟波，咱们又见面了。” “要杀就杀，你不杀我，日后我也要杀你。”弟波仰起头，话间的口水喷了对方一脸。 “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现在要把你们带回金平坝，让长老决定你们的生死。我觉得，”他拭去脸上的口水，笑意不减，“你比小时候勇敢多了。”他转身向牛车走去，掀开遮雨布后僵住了，然后回头惊呼，“这些是我妹妹的东西。” 金平坝的士兵尽皆瞠目，他们刚才就认出牛车是自家的，但没想到里面是奏妹的物事。 “这下全完了。”瘦子嘀咕道。然后不住颤抖，给人一种要倒的感觉。 “我妹妹呢？”高个子冲过去瞪着弟波，两人的皮甲贴在一起。 弟波看到从嘴角划到耳根的伤疤正微微抽动，默然垂头避开了那双凶狠的眼神。 “快说，你把我妹妹怎么了？”高个子扯住对方的头发一提。 弟波迫仰的脸露出一丝蔑笑，“我说她没死，你信吗？” “哼！”高个子转向哆嗦的瘦子，“你说，我妹妹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瘦子低头瑟瑟然。 “也许我捅你一刀，你就知道了。”高个子抽出匕首作势要捅。 “别，别杀我，”瘦子仰起头，脸上的皮抽搐着，“奏确，我知道你妹妹怎么了。” “你快说！要是敢骗我，小心我剐了你。”奏确咧嘴道，伤疤看着更大了。 “你妹妹，被，被弟波杀了。”说完跪在地上，颤得更厉害了。 “弟波！”奏确回头怒视，“你还我妹妹！”说完举起匕首冲了过去。 第八十章 金坪坝 奏确将匕首横在对方的脖子上，“我妹妹的尸首在哪？”他的声音像雪崩一般。 “我不知道。”弟波淡然道。 “你不知道？告诉我尸首在哪，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否则。。。。。。”他刚要拔高声音，就被对方粗鲁地打断了。 “我没有杀她。我把她拖到树林里就放她离开了，所以我不知道她在哪。”弟波瞪着他，面部因为怒吼而泛红。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样的鬼话？”他长着精明的眼睛，短发的长度刚刚好。 “不会。”弟波恢复了平静，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 “带我去找她的尸首。”奏确也冷静下来，语气中带着点恳求。 “我不知道她在哪。”弟波眼神中透着诚恳。 “那就带我去你们分开的地方。”他拿开匕首，向后退了两步。 弟波默然颔首。 不久后，几个人来到一片树林中，脚底踩在积叶上发出沙沙声。弟波驻足环视空荡荡的四周，怅然若失。 “就在这？”奏确极目四望，声音洪亮。 “是的。”弟波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转过身来注视弟波，灼人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对方。“就算你没杀她，我父亲也不会饶了你。”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撒谎。” “我没有。” 他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异样，很可惜没有。直觉告诉他，对方说的是实话。“要是我们换个位置，你会怎么对我？” “我会杀了你。”弟波的语气笃定。 “哼！”他摸着腰间的匕首，目光四处游荡。秋风拂过树梢，刹那间落叶纷纷。他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我会把你带回金平坝，是死是活全凭我父亲的意志。” “那跟死没什么区别。不过没关系，能跟我弟弟死在同一个人手上，也是种安慰。”弟波淡定的态度给人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大铅坝的人变成了俘虏，他们的双手还被绑起来防止作乱。人们走到一个岔路口，然后往北方走去。俘虏们恋恋不舍望着东方的路。 “永别了。”弟波喃喃道。 他们沿着大路走了半日，便看到一座披着余晖的大山。山上房屋鳞次栉比，炊烟袅袅；山底有一圈青灰色的高大围墙。 走到围墙的边上，俘虏赫然发现这里只是山腰的位置。他们啧啧往下看去，只见大片的稻田点缀着些许劳作的人影。秋风扫过，金灿灿的作物随风荡漾。 再往前，一条泛着金光的宽阔河水横亘于面前。不少木筏停靠在两岸，仅有几支在河中随波浮动。河水向右流入一个大峡谷，消失在一个拐角处；向左逆流而上，则有大片的丘陵直达天际。 在河的对岸，广大的平原上布满金黄，金黄后面密密麻麻布置着房屋。房屋形态虽有相似之处，但也不拘泥一格。上空炊烟袅袅，人们都在准备晚饭。 温馨祥和的美景卸去了旅人的疲倦，令人心旷神怡。 俘虏都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纷纷停下脚步。就连奏确他们也驻足观望。人们又是感叹又是称赞，惊讶地语无伦次。 “这是美丽的丹水。旁边的叫积石山；山这边是金坪坝，山那边是银坪坝；顺着水流下去，就是我的家乡大铅坝。”弟波情不自禁地充当起介绍人。他一身灰色皮甲，脚踩皮鞋。 “好了，该上路了。我可是饿坏了。”奏确走到前面去了。路开始变窄，众人鱼贯而行。在他们面前，一条蜿蜒陡峭的砖石路连着山顶。 俘虏欣赏着金坪坝的房屋格局，那是跟大铅坝差不多的吊脚楼。都是木制结构加上茅草屋顶，而且大多数有三层：第一层没有墙，用来放置牲畜，粮食或者其它杂物；第二层和第三层用来住人。偶尔也能看到两层吊脚楼，也就是少了最上面的那层。 在房屋之间，横着多条可供两辆牛车并排行走的道路，它们皆用青石板铺成。而在竖直方向，就只有他们脚下这条三人宽的小路。 许久后，他们爬上了光秃秃的山顶，一大块平地上插着许多关满人的囚笼。奏确带走了瘦子，其余人被赶入一个空置的囚笼。 囚笼都是粗木栅栏，最宽的地方仅容得下一个拳头。在四个角上，更粗的木头插在硬土里，将他们的“居所”紧紧固定。不管是风吹日晒，还是暴风骤雨，他们都将与大自然亲密接触。而且这里是山顶，意味着他们将享受最长的日照。 有个囚笼仅一步之遥，里面的人看起来绵软无力。 金平坝的人送来了干饭团和竹筒水，当夜就不再出现。到处插着火把，不远处站着几个守卫。 十六载了，弟波想着，这地方跟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霍然间，一个凤眼女孩的音容笑貌展现在脑海里。“曼波，我做得对吗？”他在心里默念。刹那间，陷入了回忆的旋涡。 刺眼的圆盘挂在正中，金黄的稻田随风荡漾。 蓦地，从田埂边跑出个十二岁左右的散发男孩。他个头一般，满脸褐斑。接着，从旁边的稻田里也窜出一个头戴绿宝石铜冠的同龄女孩，她紧追不舍，嘴里咯咯笑着。 “曼波，快跟上。”又一位高个子男孩边跑边喊，他五官端正气宇轩昂，时不时回头望着。后面跟着个三岁左右的光屁股男孩。 “哇。。。。。。奏确你等等我。”曼波磕磕绊绊，屁股一颠一颠，婴儿肥般的脸上透着股灵气。 眼见二人就要消失在半山腰，奏确转身抱起曼波，然后急速追去。 四人钻进半山腰的人群，那里正在修建青石砖围墙。外面是大片平原，光秃秃的红土地上偶尔冒出几棵小草。 远处，一支数十人的牛车队伍缓缓走来。 “弟波，奏妹，你们给我站住。”奏确抱着曼波的右手感到一阵酸疼，他随即把对方换到左手，并又从身上捞出一坨饭团塞进曼波嘴里。对方立时停止哭泣，趴在他的肩头细细咀嚼起来。 奏妹听见哥哥的呼喊没有搭理，嘴里发出爽朗的笑声。她离弟波只有几步远了。 弟波在忙碌的人群中穿梭，然后往平原跑去。凉风骤起，携走了弟波身上的汗水。他知道弟弟减慢了奏确的脚步，所以不担心被追上。他兀自狂奔，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慢慢地，他看清了那支队伍的模样，然后停了下来。 那些人着装奇特，他们的手脚都藏在宽大的华服里。而且头发盘绕成一髻，上面插着一些装饰品。在人群中间，一辆牛车嘎吱作响，精美的车蓬密不透风。 接着，弟波看到了队伍后面的士兵，大约有十几个。他们尽管双脚被盖住，但是手袖短了不少，露出拿着铜矛和盾牌的手掌。 “弟波，你输了。咦？那是什么？”奏确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同时传来的还有吧唧吧唧的声音。 他愕然回头，发现两兄妹正越过自己看着那些奇装异服的人；三岁的曼波犹自吃着饭团，口水流了一嘴。 恍然间，曼波手上的饭团变得干瘪，周围的天色黑了下来。三个人消失了。 倚着栅栏的某个家伙举着一坨干巴巴的饭团，看着弟波说道：“呵呵，至少还有东西吃。” 第八十一章 壮汉 弟波走到囚笼的边上，对面有个光膀子的壮汉正盯着自己。“我很可能会死在这。”弟波沉吟道，神情冰冷。 “怎么？想打架？那你得帮我把门打开。”那个壮汉指着一边。方正的脸上长着一双棕色大眼，平眉大耳宽嘴薄唇。乌黑的头发向后散披，长度及肩。 弟波哼笑一声脱下裤子，然后用右手抬着那玩意甩起尿来。 “啊。。。。。。”对面尖叫迭起，不少人着了弟波的道。 “你脑子有病啊？”一个女人大声骂道。她看了看手中还剩一半的干饭团，摇摇头扔掉。随后喝了点水，躺在一旁休息。 弟波这边却是欢声一片，有几个还笑得合不拢嘴。 一俟安静下来，对面的壮汉问道：“嘿，你们看起来像金平坝的人，怎么也会在这？”见没人回答，壮汉继续说道，“你们犯了什么错？” “告诉你又怎样？不告诉你又怎样？”弟波冷冷说道。 “我干了一日的农活，想听点新鲜的故事。”壮汉说着又靠在栅栏上。 “哼，”他感觉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脸，“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壮汉把头塞进木缝里，鼓着眼睛，“我们交换故事？你说一个我说一个。整日就是干活，太憋屈了。” “我可没打算在这里长住，也许等会就要走了。”他脸上同时露出不屑与伤感。 “你果然不是奴隶，真令人羡慕。”说完，壮汉叹了口气。 “呵呵，你羡慕我？”满是褐斑的脸上泛起笑容。 “我可能一辈子都要关在这了，你说我羡不羡慕？”壮汉肃然道，“好吧，我先说自己的故事。你要是高兴了，就把你的告诉我。”没等对方同意，就兀自讲了起来。 壮汉名叫桑顿，来自西北边的昆仑丘，那里的人祖祖辈辈靠畜牧为生。然而，到了他这一辈的时候，水草沙化开始变得严重。看到族人生活异常艰辛，再加上过往商队的传言，他决定带领一支族人去南方探探路。如果南方真的是物产丰富气候宜人，他再回来带走剩下的族人。由于赶时间，他们没有绕路，而是选择直接穿过魔山。 很久以前他们的祖先曾居住于魔山脚下，那时候魔山还叫神山。某日，几十个族人跑到山里寻仙，最后却只有两个人回来。两人告诉族人千万不要进山，因为里面有很多凶猛的怪物和邪恶的魔鬼，还说魔鬼的一个眼神就可以杀人。从那以后，没人敢接近这座山，族人也渐渐搬到北边去了。 尽管如此，桑顿还是带着二十多人闯了进去。刚开始除了漫天大雪，没有别的阻碍。然而就在雪停后的那个深夜，人们先是突然被一阵“哦呜哦呜”声吵醒，接着便被大量熊一般的怪物袭击了。黑暗中，人们看到每个怪物都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混乱持续了很久，等到桑顿带着两个族人逃出来时，天色已蒙蒙亮。他们慌慌张张地往南边跑去，路上曾瞥到一个山洞中有篝火的余烬和残留的食物。但是没人愿意停下来，他们一口气冲到了山脚。 三人稍事休息后，再次向南方疾行，结果不小心被劫匪抓住了。之后劫匪把所有奴隶卖到了金平坝。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他在金平坝一直待到了今天。 故事讲述完毕。桑顿痴痴望着弟波，半晌后说道：“现在轮到你讲了。既然你是金平坝的人，怎么会被关起来？”见对面的人有不少刀伤，他继续说道，“哼，我明白了，你们肯定是打了败仗。就像你说的，你们不久便会离开。” 弟波没有回话，而是兀自沉思着。 “我本来以为自己凄惨的经历能打动你，看来是我想多了。”桑顿用一种嘲笑的口气说道，像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既然过两日便能离开，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伤感的。” “我奸杀了金平坝长老的女儿。”弟波瞥了桑顿一眼，神情跟语气一样冰冷。 桑顿的脸僵住了。 弟波的话带来了沉静，并且无限蔓延。空中似有似无地飘荡着惨叫声。恍然间，回忆再次将弟波带到过去，他看到奏妹那纯真浪漫的笑容跃入眼帘。两人带着曼波坐在一块高地上，目睹着族人熙来攘往。 “今日真热闹，大家都赶往神庙祭祀。”奏妹伸出瘦削白皙的食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丹水的对岸有一处大型庙宇建筑，那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我们不用去吗？”弟波狐疑道。他是大铅坝的人，跟随办事的父亲来这里玩一段时间，他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我哥去了，但是我们不用，”她晃头晃脑，语气淡然，“我可不想去给那个狗头人身的家伙磕头。” “那里面祭祀着谁？”弟波神色紧张，他大概知道奏妹在讲谁了，觉得对方应该表现得更恭敬一些。 “伏羲和格尤佬。”她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啊?”弟波哽咽了，他听到了有苗氏族人最敬重的两个人物，“奏妹，我们还是去一下，伏羲可是我们的创世神啊。” “你说去就去，我跟着你。”说完她在布满褐斑的脸上亲了一下，那张脸霎时变得绯红。她顺势把头枕在对方的胸膛上。在她的头下，曼波正躺在哥哥的双腿间呼呼大睡。 一俟人潮开始消退，弟波竖直抱起弟弟，让其趴睡在自己左肩。然后，他在奏妹的带领下渡过丹水，在爬了一段陡峭的砖石路后进入了神庙。 宽阔的石台上面，狗头人身的伏羲端坐正中，肃穆金冠的格尤佬坐于一旁。两人挤到一个小角落，兀自跪拜着。弟波注意到，在二者的中间有一棵青铜树。树干提拔，周围的树枝耷拉着，枝叶间长着大小不一的圆果。片刻后，他们肃然走出庙门。 “那棵树怎么会在上面？”弟波狐疑道，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树。既然放在庙堂之上，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第八十二章 愤怒的长老 “那是神树，我出生之前就在那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可以问问你的父亲。”见对方兀自沉思，奏妹靠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弟波，你许了什么愿望？” “还可以许愿？”他一头雾水，自己在大铅坝祭拜的时候从没许过愿。 “当然可以。不过我的愿望很少实现，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祭拜的原因，我感觉这两个神灵就是骗子。”奏妹一脸愠色，语气嗔怪。 “奏妹，”弟波赶紧低声喝止了她，发现周围没有人看着他们，才继续说道，“你以后可不能这样说神灵，会被长老责罚的。答应我，好吗？” 她嘟着殷红的小嘴，愤愤地盯了对方一会，“好吧，我以后不会乱说了。”突然，她旁若无人的撩起衣服，露出腹部的一块圆疤。这个举动把弟波吓了一跳。 倏地，弟波看到奏妹的脸变得棱角分明，嘴边渐渐长出了一道伤疤。就在他要惊呼时，周边的光线黯淡下来，他看到了奏确愤怒的脸庞。 “我父亲正在等你，”奏确将他和另一人揪出牢笼，“你们不会以为自己能活过今晚吧？” 两人默然以对，弟波挺直了脊背，另一人则绵软无力。他们跟着对方靠近一座高大的吊脚楼。那里灯火通明，不时发出凄惨无力的叫声。 弟波头皮一紧，那是瘦子的声音！ 进入房间后，弟波看到甘奏长老坐在一群人中间，他就是奏确和奏妹的父亲。此刻，须发斑白的甘奏一语不发，只是恨恨地盯着弟波。眼神如果是把剑的话，弟波已被刺得千仓百孔了。 满脸肃杀的奏确让两人跪下，然后指着立柱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家伙说道：“按我的意思，是像他一样割下你的肉喂狗。但是我父亲说，‘那样弟波死得太快，我要每天都能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所以你不会死，而且会活很久。” “我并没有杀她，而是放她离开了。”弟波高声道。他从哼哼声中认出了血肉模糊的家伙，顿时冷汗直冒。 “你这些鬼话留着去骗鬼吧，瘦子全都告诉我们了。”奏确厉声道，同时用下巴指了指立柱上的家伙。 “我父亲会给你们很多的金子和玉石，”弟波向前膝行几步，“只要你们放了我。” “呵呵。别说金子，就算波久拿整个大铅坝来换，我也不会放了你。”甘奏冷笑道。 弟波一时语塞，身子耷拉着。 “来啊，先把他给我活剐了。”甘奏指向跪在弟波身边的人。 “不，不，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了我。求求你们，啊。。。。。。”他才被绑在柱子上，奏确就迫不及待地割起肉来。 很快，割下的肉装满了一个陶盆。那人哼哼唧唧，身上的骨头若影若现。弟波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割得血肉模糊，额头上的汗珠湿润了地板。 甘奏父子哈哈大笑，感觉心中的仇恨得到了些许化解。“先把弟波狠狠打一顿，再割他一块肉。”甘奏吼道。 奏确立刻拳脚相加，啪啪有声。弟波被打得鼻青脸肿，剧痛一波接着一波。 奏确打了很久才停下来，气喘吁吁道：“现在你说，最想割哪块肉？” “你杀了我吧。”弟波咬着牙说道。 “哈哈，杀了你？你要是当初放了我妹妹，怎么会有今日的惨状。你知道吗？当父亲听说奏妹死了，他是多么地痛心。他对天发过誓要血债血偿，怎么可能轻易杀了你？快说，割哪里？”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弟波睁着一只眼睛，另一只被血凝住了。 “算了，还是我来选吧。”说着就割掉了一只耳朵。 “啊。。。。。。”弟波捂着血流不止的右侧。 “今日先饶了你，剩下的帐明日再算。”甘奏说完，让人把弟波关回牢笼。 “父亲，弟波会不会真的放了奏妹？”见仇人离去，奏确转身问道。 “奏确，别被敌人模糊了你的眼睛。连他的手下都说他杀了奏妹，怎么会有假？”甘奏忿忿道。 “可是。。。。。。”奏确看到父亲愤怒的样子，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他本来想说“可是毕竟没有找到尸首。” “别忘了，这家伙一只撺掇他父亲进攻我们。就是因为他，我们死了多少人！”甘奏拔高了声音。 “他是因为曼波的事情。。。。。。”奏确欲言又止，小心地瞟了眼父亲。 “我没有杀曼波，”甘奏说道，“那是个误会。你们究竟要我说多少次才能相信？” “奏确当然相信父亲。” 桑顿看到弟波鼻青脸肿地回来，惊呼：“你居然没死。” “我倒是想死，可是他们不让。”弟波想了一会，喃喃道，“也许我死了，父亲就会大举进攻了。” “你说什么？”桑顿显然没听清楚后面一句。见对方没有回话，继续说道，“我可不想死，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们每日都要割我的肉喂狗，”弟波眼神空洞地看着桑顿，并松开手让对方看自己的伤口，“我犯的罪够自己死很多次了。” “就算是天大的折磨和羞辱，我也不死！我一定要活下去。”桑顿凛然道。 弟波被对方贪生怕死的气势震住了，竟有点同意对方的看法。不禁自问：到底是自杀的人更有勇气，还是苟活的人更有勇气？ 当夜无事，金坪坝的人没有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弟波梦到了曼波，胖乎乎的小家伙光着脚丫跟在他和奏妹的后面，一路磕磕碰碰。 “弟波，等等我。”曼波稚嫩的声音传到两人耳中。 两人赶紧躲到草垛后面，嬉笑着探出身子望去。突然，弟波的脸被惊惧霸占，抽搐着伸出手去。只见曼波坐在泥泞中耍着性子，而后面的甘奏拿着匕首慢慢接近，然后刺了下去。 “啊。。。。。。”弟波猛然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伸着右手，双眼含泪。 周围的夜色正在褪去，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第八十三章 曼波 清晨，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宣告了新的一天到来。四周的雾气慢慢散去，只有远处的河谷中还缭绕着。 奏确带着桑顿这边的人从小路鱼贯下了山。周围的吊脚楼几乎没有动静，就好像里面的人们还在熟睡。当他们穿过一道高墙来到山腰间的空旷地带时，就连奏确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丹水中成百上千的木筏络绎不绝。他们或是撒网捕鱼，高高抛起的渔网在水中泛起涟漪，犹如秋霖击打池塘；或是运输客人与货物，在两岸密密麻麻地挤靠着。 在丹水的两岸，无数星星点点的人撒满了金灿灿的稻田。没有统一的号令，却做着同样的动作——弯腰收割成熟的稻谷。田间纵横交错的泥泞小道上，随处可见装满稻草的牛车。头顶着大盆浣洗衣物的女人们，以整齐的步伐与姿势行进，给整幅画面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这是整个金坪坝和银坪坝的人出动了，足足有上万人在同时劳作。 桑顿他们被安排在一片稻田上，年轻人用石镰收割稻草，年长者负责搬运。牛车在小道上络绎不绝，将稻草送到岸边。那里有一个大型的打谷场，无数人将手中的稻草重重砸在木框里。一俟稻粒尽数落入框中，便抽出一根稻草将剩下的捆起来，丢在旁边的草垛上。然后有人将捆捆稻草和袋袋稻谷抗往岸边的木筏上。 为防止稻谷泡水，人们还用兽皮将麻袋底部包住。桑顿看到对面高耸着数座粮仓，背着粮食的人们在路上络绎不绝。 临近午时，在岸边的草场上，升起了无数个土灶台。霎时炊烟袅袅，香飘四野。人们轮流吃饭，虽然尽皆大汗淋漓，但内心却甚是舒畅，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夕阳衔山之时，桑顿他们才被奏确带回了牢笼。这时，他们才醒悟过来，虽然白天跟这里的族人同甘共苦，但自己仍然是奴隶。一切美好的幻觉，都被夜晚冰冷的栅栏惊醒。 桑顿回来后发现，原本就鼻青脸肿的弟波好像更肿了，而且剩下的一只耳朵也没了。他们那边的人也少了两个。桑顿看的出来，这些人已经好久没有吃喝了。 他们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桑顿这边依然是收割稻草，而弟波那边的人越来越少，弟波又少了两根指头和一些牙齿。令他奇怪的是，弟波的眼神愈发坚定。他不明白，一个不怕死的人竟能忍受这么大的屈辱？若是他这个怕死的人受到这般羞辱，可能都自杀了。 这晚，失眠的弟波又想起了往事。 某个深夜，弟波模模糊糊中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他从席子上爬起来，在门缝中看到了那个自称大酋长特使的人。 “不行，我不能答应你。”这是父亲的声音，语气比平时更加坚决。 “波久，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只要你帮我们打下金平坝和银平坝，我们就和你平分这片土地。这可是大酋长的原话。”特使的服饰长的夸张，在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滑摆声。 “全部给我也不行。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虽然不公平，但我们也不能内斗。”父亲的声音缓和下来，但依然笃定。 “波久，你看这是什么？”特使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是满满的金砖。 “这。。。。。。”父亲的声音显得犹豫。 “在我们攻打此地的时候，只要大铅坝不出兵，这些就都是你的。”特使脸上泛着猥琐的笑容。他双目暴睁，硕大的眼球就像要爆出来一般。 弟波还以为他一直鼓着眼睛，倏地恍然大悟，原来对方天生一双鼓目。 “既然这样，我接受大酋长的条件，”父亲将金子重新盖上，喜形于色，“我保证大铅坝不会出兵。” “如果久男长老命令你出兵呢？”特使用那双鼓眼盯着父亲，连远处的弟波都觉得汗毛倒竖。 “放心吧。如果军队出了大铅坝，便只会听我的。你们知道这一点，否则也不会来找我了。”父亲笃定地说道。 “不要答应他，父亲。”弟波克制不住自己，猛然冲了进去。他的举动让屋内的两人呆住了。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还不快回去睡觉。”父亲喝道。 “既然如此，鼓叟告退。”特使见状不妙，旋即转身离去。 “你别走，”弟波指着鼓叟远去的身影，“我父亲什么都没答应。” “住口，”满脸通红的父亲冲过来抡了弟波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滚回去睡觉。” “父亲，你这是出卖族人。”他恨恨道。 “我这是在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土地。”父亲义正辞严。 “你。。。。。。”他喉咙绷紧了，正欲声讨，却被一阵惊呼打断。 “波久，不好了，曼波不见了。”母亲甘妹闯了进来，双手拉着父亲就要往外面走。 一家三口来到曼波的卧室中，看到床上空空如也。 “我就起身撒了泡尿，回来曼波就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甘妹嚎啕大哭。 “这？”波久环视了一会，将目光落在弟波身上，“你与我分头寻找，曼波应该没有走远。” “是，父亲。”说完，弟波夺门而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甘妹你在这里等着，说不定曼波自己跑出去了，一会就会回来。”波久随即也冲了出去，嘴里大喊，“曼波，你在哪里？曼波，快回来。” 喊声此起彼伏，金平坝燃起了无数火把，许多人自发出门寻找曼波。 找了许久，人们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波久第一个冲到了现场，恍惚间看到屋顶有个黑影。波久正欲大喊，喉咙却瞬间僵住了，迟迟不能发声。 “父亲，你愣着干什么？”后来居上的弟波埋怨了一句，便进到里屋，“曼波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曼波啊。。。。。。”他扑在曼波身上大哭。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被一阵声音吵醒，然后就看到曼波血淋淋地躺在这里。”旁边的甘奏说道，一脸紧张。 “就是你杀了我弟弟，你还我弟弟。”他站起来戟指相向，脸部因为大怒而泛红。 “弟波你想想，我怎么可能在自己屋内里杀人，然后还大声哭喊？”甘奏紧张的脸上瞬间爬满委屈。 “你。。。。。。”弟波指着对方，片刻后抱着尸首离去。 “弟波，波久，你们要相信我啊！人真的不是我杀的。”甘奏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可着力大吼。 弟波抱着曼波疾行，脸上渐渐被雨淋湿。不对，记忆中并没有下雨。他止步抬头望去，发现夜晚突然蜕变为阴雨天，而自己正坐在牢房的角落。一阵轻风刮过，掀起了一块雨帘。 他垂眸一看，自己抬着的双手空荡荡的。脸上满是雨痕，水珠沿着脸颊滴入掌心。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其实夹杂着不少泪水。 第八十四章 失效 “啊”的一声轻呼，志扬蓦然醒来。他看看小女孩，还是那副天真可爱的睡相。他无奈地笑笑，觉得只是做了个离奇的梦而已。于是翻过身去背对着小女孩。 小女孩的身躯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蓬蓬头下的圆脸布满了印迹。褴褛的皮衣勉强遮住她瘦小的身体，脚上的小草鞋不知穿了多久，磨得只剩浅浅的乌黑。倏然间，她双眼暴睁，瞪着志扬的背影。 志扬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过身来。看到小女孩紧闭双眼呼呼着，又转身入睡。 小女孩的脸一直朝着志扬的背影，她的眼皮有时会微微晃动一阵，不过始终没有再睁开。 清晨的阳光驱散雾气，从洞口照了进来。三人在篝火前吃食完毕，整理一番便急忙上路。 “昨天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灵寒问小女孩。 踌躇在小女孩脸上待了一小会，她答道：“灰兔，我叫灰兔。” “灰兔？”志扬蹙眉道。他强迫自己咽下了后半句，本想接着说“好奇怪的名字。” 不久后，他们遇到一条南北向的大路。“我们往北走，虽然有灰兔在，但我们也要小心奴隶贩子。”灵寒提醒二人。 他们向北走了一截，然后在小溪旁停了下来。路上别说奴隶贩子，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蜀国以前位于北方的一座高山里，人们当时住在山洞里，并与南方平原上的部落做着交易。这条路就是他们运输货物的通道，据说以前有很多人经过。后来蜀国与南方部落发生了冲突，他们就去攻击那些部落。慢慢地，他们发现平原上更合适居住，于是全部迁移到南方。北边的山洞空了下来，这条路也就没了人影。只有奴隶贩子抓捕山中野人时，才会偶尔路过这里。”灰兔侃侃道。 “你小小年纪，懂的还真多。”志扬说道，心里却想着昨夜的梦。“你们都会死！”这是灰兔的原话。 “偶尔？这条不是必经之路吗？”灵寒问道 “旁边有条河，顺着河水往下就可以到达平原上的部落，比这条路好走多了。”灰兔的脸红润起来，显然经不住夸奖。 “也就是说，我们最好不要遇到别人，因为对方很可能是奴隶贩子。”灵寒一脸板正。 “是的，这条路可不太平。若是走山中的小路，就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山路太难走。”灰兔认真地说道，差点让二人忘了她是个巫族。 “就走这条路吧，反正有灰兔在，没什么好怕的。”志扬明显没把灵寒的提醒放在心上。 灰兔努力挤出一丝笑意，瘪了瘪嘴。 真是怕什么就遇到什么。周围突然窜出几十个人来，将他们围在中间。为首的是个穿黑衣的壮汉，他厉声说道：“别乱动！我们只抓人，不伤人。要是反抗，就有你们好看的。” “我看是你们最好别乱动，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志扬说完看着灰兔，可是灰兔却没有任何表示。 那些人哄然大笑。 “两个女人和一个男孩，竟敢叫我们别乱动。那我就动给你们看。弟兄们，给我全部捆起来。”黑衣头目一声令下，众人冲了上来。 两人呆呆看着灰兔，眼神中充满希望。可是灰兔却惊慌地退到后面，看着两人被牢牢绑住。 “把那个小女孩也捆起来，有的贵族会出大价钱买下她。”头目如是说。 就在人们接近灰兔时，她突然抬起双手，气势汹汹地念出了咒语。众人全都愣住了，不知所以然。结果等了一会却什么事也没有，他们骤然大笑。“我还以为遇到巫族了，吓了我一跳。”头目如是道。 突然，一个人指着另一个的脸，慌慌张张地说：“你的鼻子，流血了。”而对方也指着他的脸说：“你的鼻子也。。。。。。” 众人仔细一看，凡是离小女孩近的都流下了鼻血。 “她是个巫族，快把她的嘴塞住。”头目指着灰兔， 几个贩子飞快上前，将她的嘴塞得满满的，还用布条在嘴边捆了一道。众人看了看志扬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不是巫族，只是普通人。”志扬急忙道。 但是众人不听他的辩解，也不等头目发话便把二人的嘴也堵上了。 头目走到小女孩的面前，亮出一把锋利的青铜匕首威胁道：“如果我的手下死了一个，就把你的舌头割了。”然后他又对着所有人大吼，“如果路上听到他们说一句话，就割了他们的舌头。”说完忿忿离去。 一众人等来到大路上，志扬和灵寒从路边下了坡，而灰兔则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志扬他们穿过茂密的丛林来到河岸边，那里停了不少木筏，有不少贩子和奴隶已经在这等着了。 天色黯淡，人们升起了篝火，不多时尽皆酣然入睡。 翌日，两岸还笼着雾气，太阳也还未完全从山中跳出来。志扬惊奇地发现灰兔又回来了。三人均被五花大绑，就连吃东西也是一个人喂，另一个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不敢吭声，只能速度吃完。 众人吃好早餐，全部坐上了木筏。奴隶被分散在各条船上，由至少两名贩子看守。湍急的河水滔滔不绝，他们顺流而下。 两岸的茂密树林在飞快地向后移动，不时有鸟扑腾而出。过了一段，他们又听到了啼叫声。人们极目四望，却看不到其它动物的迹象。 志扬回过头来打量着两个贩子，只见他们的头发向上盘成一坨，粗麻衣下的肌肉爆出条条青筋。他们不时摇动一下船篙，以控制航向；大多时候都是轻松地环视。 志扬本想和他们搭话，问点他们的事情。无奈嘴巴被死死封住，只有瞪眼的份。不过就算能说话，估计他们也不会搭理一个奴隶。 木筏在水面上飞驰，两岸的景色倒退地更快了。黄昏时分，他们在一处沙滩靠岸，升起篝火歇息。 黑衣头目左手扯下志扬嘴里的烂布，右手接着就要塞入一块饭团。 “我不是巫族，别再塞我的嘴了。”志扬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他。 第八十五章 南方王国 头目抽出青铜匕首，横在志扬的脖子下，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别逼我杀你。我再说一次，不要说话。”说完就用饭团堵住了志扬的嘴。志扬大口嚼着，忿忿不已。 当夜，志扬梦见自己来到神洞中。他依照惯例搜索了一番，依然没有白巫师的踪迹。然 后，他下意识地坐朝洞口，等着她的到来。 “你还在找那个人？”灰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他一跳。 “你一定要站在我背后吗？”他回头问道。 “你到底在找谁？” “我在找白巫师。” “白巫师？没听说过。”她努努嘴。 “你为什么要跑到我的梦里来。” “你很特别。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有特殊的技能，但是我看不出你到底会什么？” “奇怪了。白巫师也说我有很强的神力，可是我怎么不知道？” “看来你跟我一样，还没能熟练掌握。”她哼声道。 “你的神力？你是说杀人？” “对。要是我能像酋长那样施法，这些人早死了。” “但你的酋长就是被普通人杀死的？”狐疑占据了他的脸。 “那是因为他们使诈，用烟雾蒙住了酋长的双眼。就算是这样，酋长还是杀了不少恶人。” “你的神力怎么回事？为什么仅仅是让他们流鼻血？上次可不是这样的。” “我说了，我还不熟练。而且这个神力在杀了很多人后，需要恢复一段时间。就算是我们酋长，也要休息个半日才行。施放神力很耗费精力。”她不耐地说道。 “那你需要休息多久。” “二十日。” “二十日！那我们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他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那你的神力呢？你从没用过？”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用过。” “应该？什么意思？”这下轮到她惊讶了。 “有两次危险的时刻，所有人突然就睡着了。我不知道跟自己有没有关系，因为我跟大家一样睡着了。” “连自己都睡着？这算哪门子神力？要是能让别人睡着而自己不睡，那才叫厉害。”她蔑笑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力。” “那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他双眼放光。 “那两次你怎么放出神力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会。”她喟然一叹。 “我早说过我不会。对了，你为什么要跑到我的梦里来？还有，为什么说我特别？” “你以后就知道了。” “上次你说我们都会死。那是什么意思？”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灰兔哑然。 “你会杀了我们吗？” 灰兔眼睛扑朔了一下，冷冷地瞪着他。 “你们全都会死。”她突然恶狠狠地说道。 志扬的脑袋像被什么击了一下，顿时从梦中醒来。他抬眼望去，发现不远处横躺的灰兔正盯着自己。他立时毛发倒竖，浑身不自在。他吞咽了一口破布上的口水，转身睡去。 天刚微微亮，人们就乘船南下。太阳爬到正中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大片水域中。所有人顿时眼前一亮。 在水域的中间停着数艘大船，上面布满了士兵。数百艘各色船只络绎不绝，从几道木门抵达两岸的大港口。顺水的他们走右边的港口，逆水的船走左边的港口。在两岸的高地上分别矗立着两座大城池，港口与城池间的道路上挤满了行人和牛车。 奴隶们啧啧称赞。要不是三人塞着嘴，恐怕已经“哇”出来了。 他们还看到各种肤色和装饰的人。一些人皮肤黝黑头发卷曲喉结上长毛；一些人白皮肤高个子蓝眼睛；甚至还有几个长相怪异的矮人。 等了很久，才有一个梳着后髻，衣物斜开襟的人跳到船上。只见那人从黑衣头目手里接过一袋东西，然后就跳到了其它船上，对奴隶们看都不看一眼。 头目打声招呼，他们这支队伍就从几个木门中划了出去。他们没有上岸，简单吃了点食物就急冲冲赶往下游。 圆盘咬住西方天际线时，他们来到了一个码头。所有人跳上岸，志扬他们脚上的绳索终于被解开了。一行人朝远方宏伟的城池走去，路上全是他们这样的队伍。 他们路过一座小型石山，发现石山的一半被挖空了，下面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到处点缀着奴隶的身影，偶尔站着一些士兵。在奴隶的敲击下，整个深坑都弥漫着浓浓的白色烟雾。奴隶们除了眼睛是黑色的，全身都覆着白色粉末，这令他们看起来像个白人。 有些“白人”跌倒在地咳个不停，并从嘴里吐出了黑红的血液。周围的士兵冲上去就用鞭子狠狠抽打，一直打到奴隶再次站起来为止。实在起不来的，就由两个奴隶丢到旁边的一个土坑里。这样的惨状不断发生，其他人就像没有看见一般。 一俟靠近土坑，他们才慑然发现里面堆积着上百具肉体。少数挣扎着蠕动；多数已经腐烂。恶臭扑鼻，奴隶们接连作呕吐状。碍于嘴里的布，他们只得又咽回去。灰兔没有作呕，而是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走了很久，他们来到一片广阔的闹市。这让志扬想起以前容寨的岁末大庙会，也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琳琅百货应接不暇。不过他感觉这里的规模要大上很多，尤其是奴隶贸易。 他们看到一排排的木制高台，上面不断有人叫卖着，那些奴隶就像动物一般被卖家和买家肆意摆弄。他们被带到一座高台前。除了志扬四人，其他奴隶都被逼着上去卖弄了一番。强壮的男人举着重物，漂亮的女人光着身子。没有力量和姿色的也尽力表演，企图逗买家开怀一笑。 各色买家也上去抚弄了一番。他们头戴金冠，耳朵、嘴巴、鼻子和手脚上穿戴着各种玉石金器。宽大华丽的绸缎衣服上插着各种漂亮的羽毛，脸上和身体上涂着黑色条纹，嘴上抹着朱砂。 几个胖乎乎的孩子冲上去肆意拍打着奴隶。他们强迫一个年轻的**跪在地上，然后骑着她转圈圈。一个人在她背上拉扯头发，其他人在后面踢打屁股。孩子们跳着笑着，而那个女孩拼命爬着，不时从嘴里漏出几声惨叫。自始至终，头目都没有让志扬三人上去。 第八十六章 祭台 志扬感到很幸运，他宁可塞着嘴巴，也不愿像狗一样跪爬。他还发现，凡是年轻的奴隶都比较抢手，尤其是强壮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剩下的一些歪瓜裂枣和懵懂孩童，又回到了队伍中来。 夜幕完全降临，他们被带到了城外的一处牢狱。其他奴隶都是几十人挤一间牢房，唯有志扬三人独享一间。他们受到了“高级”待遇，被大绑于三个木柱上。当然，嘴里依然塞得满满的。 翌日快到日中时，他们三人才被带到城内的一处高台旁。志扬看到前面排着几十个人，最前面的人正被两名武士架上高台。 高台足足有十丈以上，周围有四个斜面，其中一个设置了上百级台阶。奴隶们就正对着这些台阶。高台全部用石头砌成，而且这里的城墙和地板也都是石砌的。志扬顿时明白，为什么城外的石山会挖出偌大的一个坑。 志扬离高台还有点距离，只见上面有几个人影在忙碌着，背面一侧不断有东西滚下去。志扬被挡住了视线，只能听见一些惨叫声，欢呼声和滚动声。 三人中只有灵寒看清楚了。她看见奴隶被送上去，然后被砍头，接着被扔下另一面。惨叫声是因为每个头都要砍好几下。她知道那是头砍得太多，斧头变钝了。她明白之后，眼睛瞪得硕大，像要蹦出来一般。 砍奴隶的速度并不慢。志扬离得近了，渐渐看清事情的真相。高台上的奴隶被砍下了头；然后一个巫师模样的人抓着头颅，向另一侧的国人们展示；国人们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接着，头颅和无头尸体就被扔到了斜面下方。志扬还看到一辆辆牛车拉着满满的尸体离去。 志扬和周围的奴隶们哆哆嗦嗦，有几个奴隶还尿湿了裤子。灵寒的双腿也不住地颤抖。只有灰兔最牛气，依然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志扬想起了大尖牙分尸容金光的场景，他弄不清哪个更恐怖。现在前面只剩几个人了，他竟连拔腿的力气都没有，恍惚着被旁边的武士推着前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奴隶们需要武士架上去。靠自己绵软的双腿绝对爬不上去！而他刚才还在心理嘲笑他们。不亲临险境的人，又怎么能理解别人的痛苦呢？ 高处仍不时传来“啊啊”的叫声。终于，前面那一个也被架着上了高台。志扬逐渐失去了意识，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幻影。突然间他跌倒在地，接着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架了起来。他恍恍惚惚，看着面前若隐若现的台阶，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 不久之后，他感觉低垂的身体开始移上台阶。泪水模糊了双眼，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他转头瞄了一眼，看到灵寒红润的双眼下挂着两道泪水。 “永别了，灵寒！”他在心里默念。很快，他到达了顶端平台，并近距离打量着一位戴着金面具，持着金杖的老巫师。 巫师涂着条条黑彩的白发上插满了美丽的金器和羽毛；一袭黑色的绸衣上缀满了装饰品和古怪的图像；脚上是一双绘满图案的皮鞋；金杖上刻着一些诡异的人和动物。 突地，他发现平台正中的位置摆放着一棵青铜神树，模样跟以前看到的神树差不多。那一霎，他脑子飞快搅动。 除了巫师和神树，平台上还有几名士兵，其中包括一个矮壮的刀斧手。刀斧手抬着一把青铜大斧，全身的黑皮衣覆满鲜血。此刻，对方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两名士兵将他转向国人，然后第三名士兵剥光了他的衣物，也取走了他嘴里的布。巫师走过来，给他涂上了五颜六色的条纹。 他趁机看了看这个世界。斜面下堆积着许多尸体，旁边站着大量的人群。他们全都穿着华贵的服饰，戴着金玉饰品，麻木地看着他。远处，几个肥硕的孩子正互相嬉戏打闹。城外则是大片的荒野和一条河流。抬头望去，汇聚的乌云几乎遮蔽了天空。 天色黯淡下来，志扬也被两人压着跪在一个木桩旁。他的头被另一个人紧紧按在了木桩上，左脸向上。他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然后听到一个人走到脑后，高高举起了什么。他霎时闭上眼睛流下了眼泪，并深深呼吸了一口，准备迎接死亡。这时，他听见天上响起隆隆的声音，接着感到一颗颗冰凉的东西砸在自己脸上。 “天神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国王的病将会痊愈。我们的祭祀成功了！”一个苍老的女声吼道。接着就是一大群人在欢呼。 “那剩下的奴隶怎么办？”一个浑厚的嗓音问道。 “全部关起来，改日再杀。”故意压低的苍老女声回道。 志扬被冰雹救了一条命，一丝不挂地回到了牢狱。黑衣头目仿佛忘记了他，没有将他关入原有的牢房。他稀里糊涂地被其他奴隶挤进了另一间牢房。 他迷迷糊糊地睡去，梦见城内全是大火，到处都在打砸。混乱的人群四处逃窜，惨叫连连。突然，他发现城墙上站着个人。那人穿着灰色的麻衣，开襟是斜着的，发髻梳到脑后。他想起了原先宽阔码头上的人们。 此刻，那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觉得不舒服，想避开那个人。当他转过身去，却发现对方赫然立于面前。 “你是什么人？”对方问道。 “我。。。。。。”他慑然了。 “你不属于这里。”对方面无表情指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属于这里？”他狐疑道，摸着后脑。 “因为你跟我住在同一个牢房。”对方一句话将他的脑袋掏空了。 天色黯淡无光，牢房外仍是深夜。 志扬从梦中醒来，他借着牢房外微弱的篝火巡睃着。猛然间，他看见了梦里的那个人。就是那种椎髻和衣物，脸要稍微脏一些，不过就是同一个人。而且那人也正盯着他看，双眼瞪得浑圆。 他被盯得很不舒服，脊背一阵发凉。他装作不认识对方，故意瞥向一边。然而就在这时，那人居然踩着人群过来了！ 第八十七章 积石山 湛蓝的天空嵌着一轮刺眼的圆盘，桑顿正在田间劳作。倏地，四周响起了轰隆隆的鼓声与号角声。桑顿看到所有人正在赶往积石山的另一头，手里拿着各种武器。 只见奏确佩着青铜大剑，朝桑顿他们吼道：“除了老人和小孩，都给我上山打仗去。记得拿上武器。” “怎么就要打仗了，不是好好的吗？”手持镰刀的桑顿嘟囔了一句，然后跟着跑上山去。一俟到了半山腰另一边的城墙上，混在人群中的桑顿看到了壮观的一幕。 只见城下密集排列着金坪坝的军队方阵，人人手持燧石长矛和木制盾牌。三个纵队成掎角之势，中间四千，两边各三千。在相距两百步之遥的地方，站着密密麻麻的大铅坝军队，人数大概在五千人的样子。 两边的武器和妆容都差不多，要不是对面带上了黑色袖套，真地很难区别敌我。 一时间，旌旗猎猎鼓声隆隆。 两辆牛车分别在数名士兵的护卫下，辚辚来到战场中间。从车蓬里下来两个人，他们是金坪坝长老甘奏和大铅坝长老波久。两人均是散发铜冠，满脸皱纹。不同的是，甘奏瘦削，波久饱满。 “把弟波还给我，大铅坝的军队就会撤去，没人会受伤。”波久肃杀道，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瞪着甘奏。 “你先把奏妹还给我，我们再来讨论你儿子的事情。”甘奏的声音和脸色一样冰冷，深陷的眼睛毫不避让。 “我不知道你女儿的事情。如果我见不到儿子，大铅坝就会立刻进攻，到时候很多人会死。”波久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不过杀气丝毫不减。烈日炙烤着大地，人们口干舌燥额头渗汗。 “哈哈。。。。。。尽管来，看看我们的人数，你们可是一个打两个，是在找死。”甘奏指了指双方的阵容，接着横了对方一眼。他用余光扫到了天上盘桓的几只乌鸦，它们正在“呀呀”叫唤。 “打仗可不仅仅看人数，我的人就是可以一个打两个。他们满腔愤怒，受够了你们的侮辱。”波久反手指着大铅坝的军队，气势汹汹。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族人目光如炬，同仇敌忾。 “你要搞清楚，是我女儿被你们侮辱而死。我看金坪坝才是满腔愤怒。”甘奏怒喝道。 “那以前的帐呢？我们有多少女儿被你们羞辱，那些帐又该怎么算？”波久顿了须臾，继续说道，“你真地相信弟波杀了奏妹？” 甘奏眼中闪了一下，狠狠道，“奏妹若是没死，早该回来了。不是弟波杀的，又会是谁？” “如果曼波不是你杀的，又会是谁？”波久迟滞了两息，也狠狠道。 甘奏一时语塞，暴睁双眼。 “要不这样，就用古老的传统来解决我们的纷争。我们各自出一名最强的武士，你们胜了，我们就撤退；若是我们胜了，把弟波还给我。”波久指着对方侃侃道，神态不容争辩。 “我的女儿不能当作赌注，你们要打便打，不打便走。”说完，甘奏转身步向牛车，神情淡定自若。 “哈哈。金坪坝都是些懦夫，大铅坝的武士才是最强的。滚吧！滚回你的积石山，躲到高墙后面去吧。” “慢着，”甘奏生气了，“你们害了我的女儿，还如此羞辱我们。好，就派一个人跟你们比。要是我们的人赢了，我就把弟波千刀万剐。哼！”说完径自乘车离去。 波久见状哼笑了一声，然后得意地乘车回到大铅坝阵前，那副神情就好像已经打赢了一般。 甘奏来到阵前跟奏确说道：“大铅坝的人太嚣张了，你去教训教训他们，最好羞辱一下他们那个最强的武士。” “父亲，我会好好教训他们。”奏确比常人高了不止一个头，身上肌肉异常厚实，一般人看上一眼就会生出畏惧之心。 反观大铅坝的那名武士仅有常人身高，而且体型中规中矩，乍看都像个普通的士兵。波久朝其耳语一番，其漠然颔首。 片刻之后，两人已在战场中间站定，相隔不到十步。奏确手持两把青铜大剑，头戴铜盔，身披铜甲，脚踏牛皮大靴。对方却只有一套牛皮甲，一双草鞋，一把较小的青铜剑和一个牛皮包裹的木制盾牌。 甘奏一看这架势，就“哈哈”大笑合不拢嘴。指着二人左顾右盼，希望与人们分享自己的喜悦。 奏确转过身来，面对自家的军队爆发出一阵怒吼。刹那间，就如一块巨石投入了寂静的池塘，这一万人也轰隆隆回应着。他们敲打着手中的矛与盾，咚咚声与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天撼地，气势非凡。 反观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只见那名武士左脚斜跨一步，左手用盾牌护住身子，恰恰露出一双眼睛。然后右手举剑直指奏确。 奏确怒目圆睁，撰着双剑径直冲了过去。对方见状也迎了上去，脚步左右腾挪如蜻蜓点水一般，甚是灵敏。 城墙上的桑顿瞪直了双眼，心里觉得那人不简单。 只见奏确双手向右一挥，巨剑势大力沉攻向对方。对方一个迅捷地闪躲，轻松晃了过去。奏确立即左手一个横劈，右手跟着一个竖劈。对方先是盾牌挡住横剑，然后挥剑砍开了竖剑，并顺势砍向了他的左臂。铜剑在护甲上重重划过，铮铮作响。 奏确勃然大怒，抬起右脚踢向盾牌。“咚”，对方顺势滚了出去。紧接着一个蹬地，又晃动着冲上来。 奏确抬起双剑，重重砍下去。对方抬起盾牌稳稳挡住双剑，然后用力直刺他的腹部。 “啊”，奏确不禁喊了一声。铜甲居然被那人刺破了，剑尖稍稍没入，他感到一阵刺痛。“嘿！”他大吼一声，双剑如敲鼓般击打着对方的盾牌。眼见盾牌就要破裂，对方手脚并用，硬生生将铜剑又刺入些许。 “啊”，奏确紧锁眉头，声音中透着痛苦。这副景象看得金平坝的人们一阵揪心。 “奏确，立刻给我杀了他。”坐着的甘奏急得直跺脚，想舒舒服服地看儿子虐待对方。他还没意识到对方的厉害，以为是儿子放松了。 第八十八章 弟波 若是普通皮甲的话，刚才那一下早就穿肠而过。 奏确紧咬牙关，重重砸了一下。哐当声起，盾牌霎时四分五裂，对方趁机翻滚而去。 甘奏蹿然立起，不禁往前探了几步，紧张之色跃然脸上。 奏确看着腹部不断渗出的鲜红血液，暴跳如雷，举起双剑阔步砍了过去。 对方失去了盾牌，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显得更加敏捷。一个箭步从奏确的身下划过。 “啊”，奏确惨叫一声跪在地上，用双剑支住颤抖的身躯，从头盔下部流出了大量涎水。虽然护甲未破，但他感到被打了个正着，剧烈的疼痛如波浪般袭来。突然，他听到后面传来沙沙地疾步声，赶紧拔起双剑挡了上去。 哪知对方见他往右扭动，便转向左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匕首“呲”一声插入了左边脖颈间的空档。 万人翘首以待的决斗，转瞬间有了出人意料的结果。除了风沙搓磨着旌旗，整个战场静悄悄一片。人们凝神屏息。 对方漫步到奏确的面前，取下了他的青铜头盔，俯视着那张极度扭曲的脸。奏确因痛苦而哼哼着，双肩筛糠一般。 对方转过身去肃然看着波久，见波久冷冷摇头，便迟疑了几息。然后，高高举起铜剑利落地砍了下去。“唰”，奏确的头颅应声滚到一边，然后轰然倒地。 “呃啊。。。。。。”甘奏顿时破口大哭，瘫坐于地。先是女儿受辱而死，后是儿子在众目睽睽下战死，这个老人崩溃了。 一万武士忿忿然看着这位可怜的老人，静静等待着命令。 大铅坝那边，震惊的波久已然下了防御的命令。前面的刀斧手举起盾牌斧头，嗷嗷待战；后面的第一排弓箭手搭上了箭，镞头指着地面。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就剩我一个孤寡老人，什么都没有了。”甘奏哭了许久，凄惨之状令旁人无不动容。终于，他停止了抽泣，霍然立起大手一挥，“来人，将弟波放了。” “长老！奏确他。。。。。。”一名士兵正欲劝阻，但被他瞪眼打断。 过了一会，弟波被带到了甘奏面前。 甘奏解开了弟波，面无表情地说道：“在我没改主意前赶紧滚。” 弟波看了看双方的阵势，又瞄了瞄奏确的尸体，顿时恍然大悟。 甘奏居然不杀自己！弟波看着远处战意浓浓的大铅坝军队，冷笑了一下。曼波死了，父亲都没有进攻；如今自己被抓，父亲却兵临城下。他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脑中浮现出弟弟的身影。 突然，一个扎着双红辫的女人晃入眼中。“你想报仇吗？” “我一定要报仇。”他喃喃道。旁边的人没有一个听清，只看到他嘴巴动了几下。 “那就让甘奏杀死你。”说完后，女人消失了。 稍稍嫌长的沉寂。 “我喜欢她的头发。”弟波兀然提高了声音。 “你说什么？”甘奏喝道。 “我喜欢她身上的香味。”他兀自说着，将目光锁定在甘奏脸上。对方猛然醒悟，面带惊悚。 “你说谁？谁的香味？”惊悚换成怒目，甘奏想要确定自己的判断。 “当然奏妹的。她像个可怜虫一般跪在我面前，祈求我放过她。她很害怕，全身都在颤抖。”他脸上漾起得意，展露笑容。 “你不是说，将奏妹拉到树林中就放了？”甘奏双颊通红，右臂瑟瑟然指向对方。 “我扒光了她的衣物，她的皮肤很光滑，我喜欢抚摸她的感觉。她哭着求我，到后来嗓子都哭哑了。”他肃杀地看着甘奏，语气冰冷。 “你给我闭嘴！”甘奏流下了两行大泪，全身剧烈抖动。 “我嫌她太吵，重重给了她一巴掌，”他瞪着甘奏，眼圈红润，“她不敢大声哭。对了，她肚子下面有个圆形的伤疤。”说完他再次露出微笑。 “我求求你闭嘴。”甘奏跪在他面前，发出嘶哑的哭声。 “长老你说句话，我现在就杀了他。”一名士兵将长矛对准弟波。 “把他给我捆起来。”甘奏肃杀道，整个胸口激烈浮动。 “呵呵，最后她死了，流了好多血。” “我要剐了你！”甘奏不住跺脚。 一会儿的功夫，弟波就被捆在一个立柱上。 波久恐惧地看着远处的儿子，气喘吁吁手足无措。 甘奏命人拔光了弟波的衣物，然后执着匕首走到弟波的侧面。接着冷静地挥起了右手。 弟波满身飙血，哀嚎不断。 波久跪在地上，傻笑着，“呵呵，呵呵。。。。。。” 终于，甘奏将弟波的头颅也割了下来，丢在前方。 “这下真地要开打了。”桑顿自言自语，握紧了手中的镰刀。曾几何时，他以为双方会握手言和。 “哈哈，哈哈。。。。。。”波久站起来，仰天大笑。 “全军听令，准备迎击。”甘奏终于下达了战斗命令，匕首高高指向前方 “嘿”，万人同声喝道，第一排的武士齐齐举起长矛。城墙上的弓箭手们靠拢城垛，搭好了箭。 “里麻”，波久对那个击杀奏确的神将说道，“带领大铅坝的军队，杀光金坪坝的人。” “是。”里麻嗷嗷应道，随即站在五千人阵的面前。只见其右手朝后一甩，剑指积石山，以铿锵有力的声音吼道：“兄弟姐妹们，金坪坝长期强霸我们的田地，羞辱我们的女人。他们仗着人多，屡次杀害我们的族人。如今，他们又言而无信，杀害长老的儿子。此仇该不该报？” “该。”五千人轰隆隆齐声道。 “金坪坝的人该不该杀？” “该。”整齐的声音价天响。 “兄弟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冲锋？” “愿意。”人人皆是嗷嗷求战。 “刀斧手在前，弓箭手在后。杀。。。。。。”里麻吼完，率先冲向敌阵。 “杀。。。。。。”五千人的战阵霎时涌了上去。 第八十九章 大战 阔步冲锋的五千人丝毫不乱。整片大地上有节奏地回响着“咚咚”脚步声。 当双方战阵相距五十步时，墙垛上的数百弓箭手刷刷放箭。两排弓箭手轮流上前，一时间乌压压的箭雨飞向敌方。 一人当先的里麻举起盾牌左右腾挪，轻松避过了箭雨。随后竟然没有等大部队，而是径自冲入了万人战阵。 好生勇猛的神将！看得桑顿都为其捏了一把汗。 当里麻跳入长矛阵连杀几名敌军时，五千人阵还在十步开外。此时，他们顶着盾牌阔步追来，不断有人被箭击倒。但是他们毫不畏惧，因为他们看到里麻将领已经在敌阵中杀出了一片空地。 万人阵霎时出现一股骚动。 须臾之后，五千人阵终于撞进了万人阵。一时间，叮叮当当铿铿锵锵，各种人声鼎沸。长矛刺穿了身体；斧头劈开了脑袋。很多人滚在地上作肉搏战，他们不但拳脚并用，还用嘴撕咬着对方。同时，两军后方的弓箭手互射。 桑顿听到耳边有“嗖嗖”声，那是羽箭快速飞过的声音。他感觉对方的射术要更精湛，因为那边的弓箭手几乎无人倒下，而这边快死了一半了。他走到一个瘦子身边，发现瘦子只能勉强射到对方射手的面前。 “对方的射程更远。”桑顿豁然省悟。这边不但弓箭短小，人也是胡乱拼凑上的。反观对方，弓箭又长又大，而且膂力更胜一筹。看来大铅坝的人经常操练，战力明显更强。他心下一咯噔，觉得金坪坝有危险。 再看混战的情况。桑顿发现刀斧兵在冲入万人阵后慢慢改变了阵型，结束了单人的混战。他们三三两两围成一个团体，共同击杀一个敌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散开。无数个小团体互相帮衬，竟将大部分敌军挡在外面。细细看去，少人的刀斧手竟然显现出了人数上的优势，真是匪夷所思。 近战之时，刀斧兵本来就优于长矛兵。于是，长矛兵不断死去。刀斧手们大多只是受轻伤，死的很少。 甘奏早已退到了城垛上，此刻急红了眼。他不甘心被区区五千人打败，拼命指挥军队向前压进。蓦然间，他看到不远处的波久身边只有不到三十人，心中顿时大喜。他对墙下一个将领命令道：“沙巴老，立刻率领五百人从旁边绕过去杀了波久。” “是。”沙巴老慨然领命。他抽调了五百人，悄悄从战场旁边溜了过去。 话说里麻正杀得起劲，突闻后方传来一阵喧闹。愕然回头，只见一堆敌军冲向波久。不好，长老有危险！ “撤兵，保护长老。”里麻大喝一声。 斧头兵们霎时掉头往回跑。于是他们的弓箭兵变为前阵，斧头兵变为后阵，隆隆奔向沙巴老。里麻在混乱之中捡起了弟波的头颅，系在腰间。 甘奏见状大喊一声：“给我追。” 剩下的七千长矛兵得令，如排山倒海般杀向敌军。 沙巴老正欲围住波久，又闻后方杀声震天。后头一看愣怔了，数千斧头兵正隆隆冲向自己。短暂思忖一番，便下令围住波久，想着速速杀掉波久然后逃走。 哪知波久的护卫队都是猛将中的猛将，人人配备青铜宝剑和长矛盾牌，个个能以一挡五。他们先行将波久团团围在中央，最外圈用盾牌死死抵住了对方的冲击，后面的人用长矛刺杀敌人。 一时间，沙巴老不但无法前进一步，人数还在不断减少。 片刻后，沙巴老的几百人包围圈，又被里麻的几千人围住了。沙巴老前后遇敌，陷入了困境。他命令士兵们分成里外两队各自作战，自己从中迂回。 又过了一会，里麻的几千人队伍也被后面的七千人围住。只见人们一圈又一圈相互簇拥着，喊叫着，在平原上呈现出一道怪异的风景。 城垛这边的人被这个万人巨型圆圈震住了。只见波久被困在最中间，他的护卫们死死防住沙巴老的攻击；沙巴老则抵御着里麻的攻击；里麻则抵御着那七千武士的冲击。一时间，又是叮叮当当铿铿锵锵，人人皆作死战。 里面的人不能撤退，而外层的人不想撤退。那七千长矛兵感觉胜利在望。 里麻的斧头兵被团团围住动弹不得，没法展开阵型。这样一来，刚才还占优势的斧头兵，瞬间变成了弱势的一方。他们被无数长矛乱刺却无法还手，斧头太短了！ 眼见斧头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去，里麻按耐不住了。稍事思忖大喝道：“斧头兵听令，冲杀出去，与他们决战。”于是，原本包围沙巴老的军队，又转过头来杀向那七千长矛兵。 沙巴老正准备战死沙场，却见围着的斧头兵们瞬间散去。他愣住了，望着外面惨烈搏杀的人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心想：要杀波久便得耗费许多时间和兵力，还不一定杀得了。何不先帮外面的人？只要外围打赢了，波久必死无疑。 心下思虑妥当，沙巴来吼道：“兄弟们，先跟我杀光外面的敌人，再来收拾波久。冲啊。。。。。。” 于是，几百人又冲向了斧头兵和弓箭手。而身后的波久惊魂未定，仍由护卫们团团围住。 这时，里麻剩下的四千人和对方的七千多人展开了生死大战。三千多斧头兵展开了阵型，三三两两结在一起，互相帮助，又开始占起了优势。对方的长矛兵们立时一个接一个倒下。 不过里麻剩下的几百弓箭兵，却在沙巴老的冲击下死得异常悲壮，几乎是全军覆没。 一万多人展开了大决战，看得城墙这边的人惊呼不已。 望着双方的人渐渐倒下，甘奏紧蹙眉头。他心里没底，不确定谁会笑到最后。 波久此时恍然醒悟，高声道：“留下五人，其余的都给我杀上去。” 一个十八人的小分队蓦地出现在沙巴老的后方，搅乱了他的阵型。 双方就这么厮杀了很久。金坪坝这边只剩五千人，而大铅坝也只剩二千五百人的样子。 第九十章 大战之后 银坪坝的长老名叫大哥老，他步到甘奏面前恳求道：“甘奏老哥，不能再打下去了。我方已损兵一半，再这么下去，纵是赢了他们，也得不偿失。鸣金收兵吧！” 甘奏犹豫再三，勉强同意了。 “叮叮。。。。。。”长矛兵们听到后方传来金锣声，立刻转身撤走。 里麻担心城墙上的弓箭手，大喝一声止住追击。 战事结束了。 波久派人送来亲笔信，想埋掉大铅坝的尸体。甘奏同意了。于是双方不带武器，在战场上搜寻着自家的尸体。 夕阳西下，天上的云也被染成了鲜红色。大量乌鸦盘桓在战场周围，“呀呀”叫着。数千具尸体伤痕累累，形态各异地躺在地上。 心情沉重的桑顿也帮着掩埋尸体。一个奴隶问他：“你说，到底是哪边打赢了？” “都输了。”他想都不想地答道。 人们陆续将尸体埋入几个大坑。等全部梳理完毕，已是入夜时分。 桑顿被关回了牢房，他注意到旁边的栅栏已经空了。其实刚才处理尸体的时候，奴隶可以逃跑。不知怎么地，没人想起逃跑的事情。金坪坝和银坪坝的族人彻夜为逝者招魂，整片地区处于悲恸之中。没人给奴隶提供吃喝，桑顿就这样饿了一个晚上。 翌日，天色微微亮，沙巴老将奴隶们领到农田边。人们又开始了辛勤的劳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沙巴老组织了一些年轻人在草场边练习射箭，想要重建军队为下一次大战作准备。 桑顿看到他们的弓箭依然很小。而且看得出来，那些人几乎都是第一次摸弓箭。 到中午吃饭时，桑顿跑过去观看。只见他们用的是竹子做的弓和箭，箭杆稍稍有点弯，尾部也没有羽毛。弓箭打在靶上毫无准度和力度。他无奈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沙巴老一脸愠色。 “你们这样的箭连只鸡都射不死。昨天你们跟大铅坝的人对射，他们的箭可厉害多了。”他肃然道，接着便愕然了。因为他发现好多人连箭都射不出去。 “那也轮不到你来笑话我们。”沙巴老厉声道，极力克制着自己。 “本来也不是我的战斗，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们的箭太差了，我忍不住想笑。”他蔑笑了一下，不知是忘了奴隶的身份还是有意为之。 “族人们，这个奴隶说我们的箭很差。他以为自己是谁？”沙巴老大声喊道，怒发戟指。 “哈哈。。。。。。”族人们一阵大笑。 桑顿走上去捡起弓箭，然后退到三十步开外的地方。 有个族人企图拦住他，看到沙巴老使了个眼色，便停止了动作。 桑顿拉弓试了试劲道，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将弓尽量拉满，偏头眯眼瞄准前方。 族人见到一个奴隶将弓拉得如此饱满，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嗖”，箭杆牢牢钉在了靶心下方一点点的位置，桑顿摇摇头扁着嘴，似乎很不满意。 “哇”，众人惊叹不已。 “你是什么人？如此箭术，我们两个坝子合起来都找不出几个。”沙巴老肃然起敬，频频颔首。 “这是谁削的箭杆？不知道箭杆必须是直的吗？”他嗔怪道，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你怎么会懂箭术？”沙巴老继续狐疑道。他黄黑的脸上本来就布满皱纹，眉头紧锁之下竟如沟壑一般。 “我们在草原上捕猎就看谁射得准，不会射箭就得饿肚子。”桑顿淡然说道，目光轮番停留在众人身上。周围的炊烟渐渐散去，万里无云的天空圆盘高挂。 “你可以帮助我们吗？你来训练弓箭手，帮我们对抗大铅坝。”沙巴老喜上眉梢，阔步走到对方面前。 “我有什么好处？你会放我走吗？还是说，我拒绝就杀了我。”他冷冷吐出几句。那神情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 “只要你帮我们训练一些比大铅坝要厉害的射手，我不但放你走，还给你很多金子。”沙巴老沉吟须臾，肃然道。 “我不要金子，只要带两个奴隶一起走，他们是我的族人。”他感觉时机成熟，说出了自己的价码，并用下巴朝一边的农田指了指。他的两个族人正在那里干活。 “别说两个，二十个都没问题。”沙巴老高兴地握住他的双臂。 “那我就答应你。”他沉思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首先要多找点人，我得挑选一番。我感觉他们当中有人连鸡都抓不住。”他将目光投向几个瘦弱的家伙，叹了口气。 “我现在就给你找人。”沙巴老笑着说道，随后径自离开， 未几时，他就找来了上百号人。“怎么样？我们有的是人。”沙巴老得意地说道。 桑顿仔细甄选了六十号人，这些人膂力尚算可以。他安排其余的人去做新的硬木弓和直箭杆，并要求他们在箭杆尾部装上羽毛。同时，他安排弓箭队做拉弓练习，让每个人都拉得筋疲力尽。 作为报答，沙巴老安排他住进了靠着农田的吊脚楼。在他的要求下，他的两个族人也从牢房搬了进来。 接下来的几日，他只负责训练这支弓箭队。在他的调教下，他们的射术突飞猛进，令沙巴老和甘奏大喜过望。 由于换了硬木弓，并且增加了弓身的长度，现在弓箭的射程达到了百步之遥。在桑吉的坚持下，他们更换了几次箭杆，才使得箭杆的直线度大幅提升。加上杆端的羽毛，现在弓箭的精准度与前番不可同日而语。 看到几个族人能从五十步外稳稳射中箭靶，甘奏奖励了桑顿许多酒肉，并从士兵中抽调了三百壮士交予对方训练。 就这样，桑顿从一个阶下奴隶变成了座上宾。他的两个族人也跟着沾光。甘奏不让三人干活，还允许他们四处走动。 金平坝的人们都在加紧备战，他们知道大铅坝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余晖染红了大地，乌鸦在空中盘旋，“呀呀”叫着。 第九十一章 奇怪的家伙 牢房中，志扬看着那人缓缓靠近。不一会，两人就紧挨在一起。 志扬霍然发觉自己还是裸体，便刻意将屁股朝向对方，希图能减少些尴尬。 “我看过很多男人的身体，说实话，你的真没什么好看的。”对方一语道破，惊得他一愣一愣的。 他扭正身子，哑然看着对方。 “你刚才到我的梦里来了？”对方浓眉入鬓，皮肤在黑暗中依然显得很黑。 他微微颔首，在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上陷着两颗警觉的黑色大眼珠，里面燃着火把。两只竖耳几乎没有耳垂，左耳顶部有一横不易察觉的伤疤。鼻子鹰挺，嘴巴宽扁，胡子拉碴。令人惊讶的是那一口皓齿，居然完美无缺。在志扬的记忆中，成年人的牙齿总会有点缺陷。 “你是怎么做到的？”对方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继续问道。那张脸上挤出了不少皱纹，眼角的鱼尾纹又长又深。 “什么怎么做到？”他从痴呆中清醒。 “就是跑到别人的梦里来。你怎么做到的？”对方压低声音，左顾右看。 “梦见别人不是很正常的吗？”他展开眉间，轻松道。然而对方听到回答后却一点也不轻松，眉间更紧了。 “你不是我梦见的，你是自己跑进来的。”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丝毫不松懈。那眼神似要吃人一般，令志扬感到一阵灼热。 “你怎么知道？”他再次皱眉，力道比上次更大了。这次的确是因为疑惑，而不是出于尊重。 “因为我的梦跟别人的不一样。”对方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志扬差点没听清。 “如何不一样？”他被对方吊起了胃口。 “我的梦是关于未来的，都是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而你不应该出现在梦里。”火光之外浑黑死寂，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点影影绰绰，耳边只有鼾声此起彼伏。 “梦见未来？”他不禁脱口而出，随即压低声音，“你是说，你能梦见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对方学着他微微颔首，眼底射出笃定的光芒。 他左右四顾，像是在寻找他人帮助，接着讶然问道：“等等。就算是梦见未来，你怎么知道我不属于未来？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不属于你的梦？” 对方耷拉着肩膀，叹了口气说：“因为你光着身子在火里走来走去，而且安然无恙，怎么可能是未来的景象？” “哦。”他深吸了一口气，频频点头。须臾后继续问道，“你真的能梦见未来？” “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跑到我梦里来的？这样的事情，我以前遇到过一次。所以一直想知道原因。”对方的国字脸稍稍凹陷，棱角突显，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是一种特殊的本领。我偶尔会跑到别人的梦里，而别人也会跑到我的梦里。”他的语气像是在解释一种司空见惯的事情，这更加深了对方的疑惑。 “你见过别人跑到你的梦里。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特殊的人？”对方看起来异常激动，几乎就要蹿然而起。 “嗯，还有很多。”他坦然道，并偷眼瞥了一下熟睡的灰兔。他想着，现在还不能告诉对方一切，等熟络了再说。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并在对方的脸上激起一阵疑虑。 “很多？哈哈。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异类。我只跟父亲说起过自己的梦。怕别人知道了，会把我当成魔鬼烧掉。”对方停了一下，继续低声说道，“现在好了，我终于找到同类了。”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刹那间，志扬心里一阵混乱：未来的事情？这么说城内将会发生暴乱，自己和灵寒岂不是很危险？他边想边盯着对方，然而找不到半点破绽。看来不是假话。想到这，他默然点头。 沉默不知不觉降临，鼾声突显。 “反正我们也活不长了，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对方警觉地巡睃一番，那双黑色大眼突然瞪着志扬。 “为什么活不长？”志扬刚说完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就先前的经历来说，活得长才是奇怪的事情。 “你能从祭台上活着下来，真是个奇迹。今日是我们运气好，下次可就难说了。”对方眼中闪过忧伤，显然也经历了先前的事情。 “行，我就好好听听你的故事，然后再让你听听我的。”他笑道。想着能在死前听听别人的故事，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你要做好准备，我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对方缓缓说道，脸上的凄凉暗示着什么。 志扬看看黑暗的四周，肃然说道：“我们正好有很长的时间。” 此时在不远处的蜀国王宫内，蚕丛王梦到自己站在水边。一个高个子女人向他走来。 “你是谁？”他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带来的消息。”女人额头两侧吊着两根红辫子。 “什么消息？” “泽国之王将在三日后死亡，到那时泽国的防备会松懈下来。”女人眨了眨伤感的眼睛。 “你怎么会知道三日后的事情？”他的眼睛夸张的大，此刻就瞪着对方。不过对方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更加伤感了。 “这个你不需要明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要你准备好军队，三日后派兵灭了泽国。”女人淡然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做吗？” “没错，我是很想灭掉泽国。但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紧紧盯着对方，语气咄咄逼人。 女人想了一下，道，“他们是我的仇人。这下你满意了？” “仇人？”他晃了晃头，“什么仇？” 女人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回答我！”他摆出国王的架势。 “所有的人类都该死！”女人突然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他慑然醒来，从半夜思考到清晨。 第九十二章 对方的故事 于是，志扬竖耳静听，对方娓娓道来。 在上游那片宽阔的水域两边，矗立着两座隔水相望的城池，那里是蜀国的地盘。西南方的叫蚕丛城，住着蚕丛氏族；东北方的叫凫城，住着凫氏族。两族合在一起就是蜀国了。 蚕丛氏的首领叫蚕丛，也就是现任蜀王；而凫城的首领叫做鱼凫，听从蜀王调遣。 现在囚禁他们的国家，叫做泽国。泽国与蜀国一直是敌对的关系。 在蚕丛城内，住着靠贩运铜矿为生的一家人。父亲叫力泽，母亲叫叶玉，大儿子叫力夫，小儿子叫力勇。现在跟志扬挤在一起的，便是力夫。 每年他们都要去一趟南方山地，那里有个巨大的铜山。一家四口带着两个男奴，赶着三头牛，千里迢迢将铜矿拉回蚕丛城。高大的奴隶叫蛮牛，矮壮的叫水牛。他们人背牛驮跋山涉水，历经千难万险，家境慢慢富裕起来。然而，人富遭人妒，有人起了杀心。 这日六人背着沉重的竹篓，正爬着一道陡峭的山坡。由于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原本干燥的黄土变得泥淖。现在别说牛，连人都很难爬上去。 只见三头牛停在了坡道中间，任你如何抽打都不肯挪动一步。六人则被竹篓坠着，许久才能爬上几步。 除了肩上的两根粗麻绳，他们还在额头上和竹篓间绑了一根牛皮带，用肩和头的力量拉着竹篓。一家四口都是椎髻和斜布衫的装扮，而两个散发的奴隶则是不开襟的粗麻衣裤。他们全都穿着木屐，只有干糟的时候才会换上草鞋。 见实在没法前行，又时近黄昏，力泽让众人歇息造饭。 叶玉找了个稍事干燥的地方，摆出了土罐和木碗。两个奴隶则分散开来，兀自寻着干柴。半晌之后，斜坡上飘起了腊肉的香味。 众人就着腊肉汤吃了不少饭，接着酣然睡去。 力夫做了个梦。梦中蛮牛用石匕首杀了父亲，而水牛则勒死了弟弟，然后他们一起对母亲先奸后杀。之后，两个奴隶匆匆掩埋了尸体。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他惊醒后，赶忙跟父亲说了梦中之事。 父亲却未当回事，说这两个奴隶跟了自己十多载，已经算是自家人了。还怪力夫平日里胡思乱想，才会做这样的荒唐梦。 力夫无言以对，选择了暗中观察。 让力夫没想到的是，父亲竟把他的梦告诉了两个奴隶。两人尴尬地笑着，发誓说自己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辈子都要跟着主人。他很是郁闷，觉得自己被父亲出卖了。 从此后，两人看他的眼神变得异样，让他坚信二人必有阴谋。 忧心忡忡的力夫改变了作息。当众人停下吃饭的时候，他赶紧睡觉。而当众人熟睡的时候，他就起来吃东西，然后彻夜守护家人。如此一来，两人看他的眼神带上了憎恨。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某日午时，天气燠热，他们正经过一处大峡谷。每个人都是汗流如注，力泽便让大伙在半山腰休憩。 力夫一个人爬到山底，那里有一条湍急的河流。他打算畅游一番，洗去身上的热气和脏污。 两旁的山峰高耸入云，山壁如刀削般陡峭，怪石突兀。山底的河水清澈甘甜，滔滔不绝。 正欲褪去衣物，忽闻背后一阵脚步声。他讶然回头，见两个奴隶正鬼鬼祟祟靠近，手里持着匕首。 “你们果然是忘恩负义的狗，是我父亲救下你们养活你们。要不是我父亲，你们早就被当做祭品杀掉了。”他怒目呵斥，右手指向二人。 “那又怎样？日日干活连条狗都不如，我们没有一点盼头。”水牛厉声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知道无法劝阻二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低沉的声音几乎被波涛声淹没。 “你不是都梦见了吗？还问我们。”蛮牛粗声粗气说道。 “你们真打算那么做？”他拔高了声音。 “我们早就这么打算了，只是没想到被你梦到了。你小子不简单啊。”水牛的声音就像雷鸣。 他站在水边退无可退，两人还在逼近。 “对不住了，少主人，只有请你先走一步了。”水牛说着就将匕首划了上来。蛮牛见状也冲上前来。 危急之下，他跃入水中，朝对岸游去。 水牛哪肯放过，举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下去。“扑通”，水被染成了红色。他失去了意识，顺着急流漂向远方。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头疼欲裂浑浑噩噩。他看了看明媚的天空，知道时辰还早。于是忍住剧痛朝山上爬去，一定要赶在两人之前救出家人！ 当他好不容易回到半山腰时，立刻跪地大哭。周围没有一个人，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四周散落着各种物事。 他在梦里没有记住周围的景色。只记得当时一片晦暗，就一直以为是晚上出的事。 他懊悔不已，不应该在这种时刻离开。天气这么热，家人肯定是在小憩，然后便遭了毒手。 他嚎啕大哭，泪水刷刷口水如注，捶胸顿足噗噗作响。 许久后，他敛了敛情绪，找到了埋葬家人的浅土堆，挖出了三具尸体。他将尸体摆放整齐，细细梳理一番，然后跪拜有顷。接着，他在一棵大树下挖了三个坑，将尸体小心埋了进去。最后还在树上刻划了三人的名字。 他在坟前哑然伫立，神情肃穆。想去复仇，却不知道两人跑向何方。天色完全黯淡下来，他慢慢睡了过去。 朦胧中，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你的仇人去找宝箱去了。” “宝箱？”他愣道。 “就是你们装黄金贝壳的那个箱子。” “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快去报仇吧！”说完，扎着双红辫的女人凭空消失了。 他蓦地睁开眼睛，大地刚刚开始变亮。他带上少量食物和一把燧石匕首，拾起地上的竹弓箭，匆匆朝来时的路跑去。 第九十三章 追杀 等力夫到达时，只发现一个空洞。他跌坐在地，没了主意。 良久后一个机灵闪过，他霍然蹿起，寻找着周围的蛛丝马迹。他看到四个脚印往东方走去，那深度和长度确实像二人的。估计他们怕遇到熟人露出把柄，不敢往北和南走。 莽莽大山，无穷无尽。他追了三日三夜，渴了喝口山泉，饿了嚼点干粮和草叶，困了就在树上随便眯一会。终于，在一片冒烟的余烬旁找到了点东西。 两人的脚印将四周踩得乱七八糟，地上大片的茎叶被他们翻滚的身体压得散乱。之后有一个较大的脚印朝东走去，另一个往北边的大山走去。看来蛮牛去了东边，而水牛进了北边大山。 望着余烬上的淡淡氤氲，他思忖一番便进了北边大山。他知道水牛就在不远处，于是稍稍放慢了步伐。天上乌云密布，雨意渐浓。 他爬上了一座土丘，找到了一个小山洞。洞里有个快要熄灭的篝火，在其旁边散落着一些肉骨头。他伸手一摸，还是温的！水牛刚走不远！ 他消声潜行，循着踪迹上了一道大土坡。爬了没多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透过雨帘，他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在跳跃。心下一阵惊呼，立刻追了上去。 怎奈雨势太大看不清路，而草鞋又黏上了大坨稀泥。啪嗒啪嗒拖着走，感觉越走越沉。情急之下，他果断甩掉草鞋。然而天公偏要与他作对，雨势瞬间变大，这下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只得返回山洞燃起篝火，烘烤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困意随着暖意袭来，他渐渐闭上了双眼。 恍惚中看到水牛走了进来，手上拿着匕首。他霍然立起，抽出了匕首。然而水牛就像没有看见他，兀自蹲在一边烤着火。 怎么回事？他愣住了。然后走到外面，发现已是黑夜。突地想起还未复仇。于是悄悄绕到水牛背后，握紧匕首狠狠扎了下去。可是他竟穿过了水牛的身体，整个铺在了篝火上。 碰不到水牛！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篝火在身旁熊熊燃烧，他惊讶不已，好像自己只是个灵魂。抬头呆呆望着洞顶，突然间飞了起来，穿过洞顶飘向空中。看到如洗的夜空繁星璀璨，皎洁的月儿披着淡淡的光辉。他还在继续往上升，耳边的风声越来越烈。 猛然低头望去，发现地上的轮廓变得影影绰绰。忽感后背发凉，于是心下一沉，整个人飞速掉落。片刻后坠入了漆黑的泥土之中，耳边传来古怪的虫鸣。 霍然睁开双眼，微弱的篝火让他明白刚才是一场梦。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水牛今晚将回到这个山洞！ 他吃了点东西，躲到旁边的一棵树上。从黄昏一直等到深夜，终于看到水牛撰着匕首摸进了山洞。片刻后水牛出洞巡视了一圈，并从他的脚下经过。之后水牛进入洞中，一阵窸窣后没了动静。 他又在树上等了好久才慢慢爬下去，然后缓缓摸到了洞口。借着微弱的篝火，他发现水牛正在沉睡，并伴有轻微的呼吸声。他一步一个脚印挪到了水牛身边，慢慢抽出了匕首。之后对着水牛的喉咙，狠狠割了起来。 随着“噗呲噗呲”的声音，喉咙破开了一个大洞，顿时血流如注。水牛猛然瞪圆双眼嘴巴大张，挣扎着想要呼吸。并且双手无助地乱抓乱甩，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响声。 他见状死死抓住了水牛的双手，看着对方渐渐死去。半晌之后，他才放开了双臂，躺在一旁大口喘气。心想：还好做了那个梦，不然死的就是自己了。 可为什么会梦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呢？他冥思苦想许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神在帮助自己。 清晨，他简单埋葬了水牛。然后赶回了前面那个篝火处，继续循着蛮牛的踪迹向东追去。 可恶的是，由于昨日大雨的冲刷，踪迹所剩无几。到了一片泥淖处，踪迹彻底消失。他极目四望全是荒野，只能凭着直觉向东走去。他希望能找到新的踪迹，或者再做一个神奇的梦。 几日之后，他在一处山脚下被文郎部落的人抓走。 对方无论男女尽皆短发，身上到处是古怪的图案，年纪越大的人纹身越多。当着他的面，这些人还用管子将水吸入鼻子再咽入肚中。 他到了文郎部落，谎称自己叫元白。文郎部落的人怕耕地累着牛，就用奴隶代替。其他奴隶都是叫苦连天，干一会就磨磨蹭蹭。而他拼了命地干，竟比牛还快。平日里的杂活，其他奴隶都爱偷懒，他却抢着干。不但干得快，而且干得好。如此这番，文郎族人对他刮目相看，提拔他为奴隶头目，负责平日的活计。 即使做了小头目，他也是能干多少是多少，经常是奴隶们看着他干活。并把好吃好穿的都让给其他奴隶，只给自己留下最差的。还善于解决奴隶之间的纠纷，让所有人和睦相处。经常和众人谈天吹地，逗得大伙合不拢嘴。日子一久，那些原本对他风言风语的奴隶，也开始显露尊重。 他这么积极只有一个目的：在这片地区存活下来，然后伺机寻找蛮牛。利用自己的声望，他经常跟着文郎族外出交易。一到陌生的部落，就要暗暗打听蛮牛的消息。 就这么过去了一年多，还是没有找到蛮牛。有几个人听着很像蛮牛，他也实地踏勘过，终究失望而归。 由于过度操劳，他的面容苍老了许多。他开始纹身，也试着用鼻子喝过几次水，但每次都呛得不行，惹得他人哈哈大笑。他很佩服那些用鼻子喝酒的人，因为自己是无法做到了。 这日，他在河边洗脸。看着水中憔悴的面容，他愣怔了好一会。 突然，一个奴隶跑来报信，说是远方武定部落的武牛前来易货，还带来了许多黄金贝壳。 一听到“黄金贝壳”，他霎时竖起耳朵。 第九十四章 蛮牛 “你确定是黄金贝壳吗？”力夫双手揪着那个奴隶，使劲晃动。 “没错，就是黄金贝壳，我亲耳听到酋长说的。”对方被他的举动慑住了，惊恐不已。 他家的宝箱里就有黄金贝壳，是父亲用大量的铜矿换来的。他慌忙跑到部落议事厅，一个个打量着来人。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对方身上多了些纹身和装饰品，而且背对着，但他依然感觉就是那个人。 在他狂怒的注视下，那人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两人对峙有顷，那人的眼神由冷漠变为惊恐，渐渐张大了嘴巴。 片刻后，力夫转身走开。这下他确定了，武牛就是蛮牛。 蛮牛交易完便匆匆离去，连一口酒都没喝。这一反常的举动更加坚定了力夫的判断。 力夫悄悄跟了上去，在部落边上遇见了几个文郎族人。 “元白，你这是去哪？”其中一个族人问道。 “没，没去哪，我就是随便走走。”他越过对方肩膀，看着渐渐消失的目标，心中大急。 “走吧，跟我们回去喝酒。那个武牛真奇怪，送到嘴边的酒肉都不吃。” “酒不喝了，我还有事。”他紧着说道，目光仍停留在远处。 “哎，有什么事会比喝酒重要。走吧，我教你用鼻子喝酒。”说着就上前拉扯他。 “这，好吧。”他叹了口气，心思飘到了远方。 当夜，力夫做了个梦。梦见蛮牛来到一处山洞，从一块巨石下挖出了宝箱，梳理了一遍又埋了回去。之后，蛮牛呆呆坐在巨石上，一动不动。 他赶紧飞上天空，环视四周。发现山顶上有一棵巨大的红花树，暗暗铭记于心。 翌日，他找到了酋长。文郎部落的酋长叫文茂，已经六十多岁了，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片地区。 “酋长，你知道哪里有棵巨大的红花树吗？”他微微扯动嘴角，作出一副笑的样子。 “红花树？你找红花树干什么？”只见酋长将一根精致的铜管插入左边鼻孔，垂眸将另一端放入铜碗中；然后鼻子用力一吸，铜碗中的酒立时咕嘟嘟作响；接着抽出铜管，昂起头来，酒便从鼻孔流入口中；之后酋长在口中含弄有顷，发出咕咕的声响；最后呼噜一声咽了下去。 酋长作出一福很享受的表情，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我梦见一处山顶上有棵巨大的红花树，我想爬到树上去证明自己的勇气。”那刻意的笑容仍挂在他的脸上，颤动的鱼尾纹深入鬓角。 “你不可能爬得上去，那棵树太高了。”酋长眼中笑意盈盈。那是最真诚的笑，与力夫的有霄壤之别。 “如此说来，你真地知道那棵树？能告诉我在哪吗？”他一下子蹿起来，手舞足蹈。 “树就在东南边的一座大山上，要走两日的路才能到那。但是你不能去。”酋长的笑意失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肃然。 “为什么？”他双手僵在空中，嘴角噙着疑惑。 “别忘了你是个奴隶，我不允许你独自去那么远的对方。”酋长语气笃定，像是在命令。 “酋长，你能派个族人带我去吗？我保证不会逃跑，就是想爬到那棵树上看看。”他语气恳切，然而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不信。 “现在不行，那里太远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酋长声音中带着点怒气，埋头吸了一口酒，嘴里呼噜噜。 “可是我立刻就得动身，你能现在派个人吗？”他颤声道，就快哭出来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放心，我敬重你的为人，过段时间我会派人带你去的。”酋长耐心解释道。心里想着，爬个树有那么着急吗？ “我一定要今日动身，求求你。”他跪在地上恳求道。既不能说出原因，也不能等下去。他知道蛮牛很快就会去那。 “不行。”酋长再次拒绝，语气中毫无商量的余地。 “这。。。。。。我明白了。”他无奈道，同时在心里下了决心。 当夜，有个人影悄悄溜出了部落，疾速往东南方向走去。 力夫独自走了两日，终于看到了矗立于山顶的红花树。然后放慢了步伐，消声潜行摸到了山洞口。他在洞里查看了一番，确定那块巨石近期没有移动过。洞内很深，往里走了好长一段，还是黑魆魆一片。他思忖了一番，决定在外面等候。 在洞口侧面不远处有棵大树，枝叶繁茂密不透风。他爬了上去，然后一直待在那里。就连吃东西和撒尿，都是在树上解决的。 强撑着精神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看到人来。虫鸣叽喳风声呼呼树叶刷刷，各种声音混合成一首催眠曲，他渐渐睡了过去。 恍惚中，他看见“自己”进入洞内。忽地，洞口处闪现一个身影，悄悄跟上了“自己”。细细一看，正是蛮牛！而且对方面色凶狠，手里撰着匕首。 洞内很黑，没有一丝声音。他勉强看清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他大声叫着，想提醒“自己”注意后面，但是“自己”根本不理，就像没有听到一般。 他豁然省悟，这一切都是梦，而且是关于未来的梦。他攥紧拳头，提心吊胆观望着，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两人又走了一截，距离拉得更近了。倏地，蛮牛高高举起匕首，猛然冲了上去，眼看就要刺入“自己”后背。 看见“自己”仍没有反应，他啊声大叫，然后失去了意识。 翌日清晨，他被树下的一阵窸窣声惊醒。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斑驳地照拂着大地。他看到正下方有一个身影猫着腰行进。 那人突然停了下来，左顾右盼，嗅了嗅鼻子。 对方在干什么？他不禁纳闷。对了，是尿骚味。自己昨日在树上尿了好几次。 蓦地，那人抬起头，朝树上看去。 他透过枝叶看清了那人的脸，是蛮牛！他死死憋住了已到嘴边的“啊”字。而对方正死死盯着自己脸的位置，一动不动。 时间停止了。 第九十五章 失去控制 力夫不敢动弹丝毫，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发现了自己。 许久后有了答案。蛮牛终于低下头去，又是闻又是望。绕着洞口勘察了好几番，然后才进入洞中。 力夫一直等到晚上，都没看到有人从洞口出来。蛮牛究竟在里面干什么？这期间，他又对着树干撒了几泡尿，骚臭味更浓了。 他忍不住爬了下来，借着暗淡的月光摸到洞口。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轻微的鼾声，然而什么都没有。别说鼾声，呼吸声也没有，感觉洞里是空的。 可是自己明明看见蛮牛走了进去！ 剧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进入洞中。刚走几步，心中猛然想起了昨夜的梦境。 蛮牛就在洞外！ 他想躲到一侧，再伺机偷袭蛮牛。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不由自主地走向洞内深处，好像双腿已不属于他。不止双腿，他的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他无法回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只能任由身体走向前方。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急得手心冒汗，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想跑开，可是却连走快一点都做不到。倏地，他听见了后方的脚步声，蛮牛就在身后！ 他想反抗却身不由己，只得继续走了一段。就在这时，脚步声快了起来。 对方冲上来了！ 他情急之下想闪到一边，可是依然动不了。看来只有等死了。 “嗖”的一声，他顿时脑袋一空，昏厥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跃入眼帘的是文茂酋长，还有几个熟悉的族人站在其身后。他发现自己睡在地上，旁边不远处趴着蛮牛。蛮牛的背上中了一支箭，此刻一动不动，看来已经死了。 “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就死了。我不明白，有人要杀你，你为什么不跑？”酋长枯槁的脸上布满沟壑，眼中闪烁着狐疑的光泽。 他恍惚了片刻，浑浑噩噩地说道：“我也不明白。”说完，他坐了起来。 酋长蹲在一旁，指着蛮牛肃然说道：“那他是怎么回事？” 力夫知道瞒不过去，便将自己从哪来，家人如何被害，然后一路追杀仇人的事情，全盘托出。不过他没有提及那些梦。 酋长和那些族人听完后，愕然噤声。 “我的真名叫力夫。为了寻找这个家伙，才欺骗了你们。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他补充道，并用目光指了指蛮牛。 酋长思忖有顷，用温和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敬重你是条汉子，我代表族人原谅你。” 他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我还有个问题，”酋长突然想起了什么，狐疑道，“这一切跟红花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此人会在这里出现？” 他懵然了，一时语塞。 酋长看了他一会，笑道：“算了，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会强迫你。” 他嗯声点头，长嘘了一口气。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如果你想走，我可以放你离开。当然你若想留下来，我们也欢迎你。”酋长殷切地望着他，鼻翼微微抽动。 他沉思片刻，答道：“我想先回趟蜀国，找些奴隶把家人的尸体运回去。至于那以后，我还没想过。” “你可以往北方走，那里有条路直达蜀国。可是你光着手可走不到那里。”酋长如是道。 “我不是光着手。经历了这么多，我肯定能走到蜀国。”说完他瞥了瞥那块大石头。 酋长捡起蛮牛的青铜匕首交给他，“这是你仇人的东西，现在归你了。”然后，酋长与他告别，悠悠下山去了。 他从石头下的宝箱里拿了点黄金贝，吃了点东西，然后向北走去。 他大仇得报，了无牵挂，走着走着竟误了方向，步入了泽国的地盘。当他想掉头绕开泽国时，却被一些奴隶贩子抓住。这才到了现在的牢里。 故事讲述完毕。志扬听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该你讲故事了。”力泽眼睛一闪。 “好吧，”志扬清了清嗓子，“我来自南方的荆氏部落，名叫志扬。我和另外两人就是为了妖王的事情，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妖王？”力夫霍然瞪大眼睛。 “在我们部落南边的一片大山中，有一个千岁妖王。它会强大的妖术，能把死人复活。”他看到力夫的脸僵住了，继续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复活。被妖王复活的人没有记忆，不会说话。唯一会做的，就是听从妖王的命令去伤害人类。不过别担心，妖王已经死了。” “死了？那你来这做什么？”力夫望着志扬，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要赶往西北方的昆仑丘，去那有两个目的：一是找寻白巫师，他会在那里复活，呃，我指的是真的复活；二是寻找昆仑丘山上的一个神洞。”志扬不带停顿地一口气说完，听得对方眼睛更大了。 片刻之后，力夫破口大笑，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这个家伙，挺会讲笑话的。看你这副认真的样子，我，我差点被你骗到了。哈哈。妖王。死人复活。巫师复活。神洞。妖术。你从哪学到的笑话？哈哈。哎呀，我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说说，能不能把我弄出去。我可是赶时间的。”志扬俨然道，然后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哦？是吗？我反正都要死在这了，正好等妖王来复活我，然后我再跟着妖王打天下。哈哈。。。。。。”力夫见有些人动了一下，突然压低了笑声。 “你没听懂我的话？妖王已经死了。而且就算妖王把你复活，控制身体的也不是你。你的想法和记忆都消失了。你会听从妖王的话，杀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志扬忿忿然道，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闻言，力夫镇定下来，肃然望着志扬：“你是说，等我死后复活，会去杀掉我的家人？” “如果你看到他们，肯定会杀。对那时的你来说，杀谁都一样。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志扬侃侃道。 “那么，我杀掉他们，”力夫若有所思，顿了顿继续说道，“等他们复活不就可以团聚了，哈哈。。。。。。”力夫又开始大笑起来。 未几时，天色开始变亮。两人沉默下来，一齐瞄着东方的鱼肚白。 第九十六章 大铅坝 过了几十日，金坪坝割完了稻草，烧光了稻茬。同时，桑顿建立起六百人的弓箭队。 此时，一股消息不胫而走：大铅坝又组织了三千人的军队，准备攻打金坪坝。 甘奏当面向桑顿保证，只要这支弓箭队建功，他们就可以离开。这样一来，桑顿竟开始祈祷大铅坝早日进攻。 这日前方探子回报，大铅坝长老波久率领三千士兵渡河而来。不过行进速度缓慢，在路上走走停停，根本不像打仗的队伍。直到数日后的午时，才抵达积石山前的大平原。 令人惊讶的是，大铅坝不急于进攻，而是埋锅做饭，然后分批午睡。反观金坪坝则是紧张了一个下午。 黄昏之时，大铅坝的军队迅速吃完了简餐，才终于排出了战斗阵列，但是依然不进攻。 甘奏被他们弄糊涂了，还要再歇息一晚？突地一个机灵掠过，他绷紧了神经。难道对方准备晚上偷袭？细思片刻后，脸上的紧张又换成狐疑。如今双方都知道要大战一场，而且是面对面准备就绪，还怎么偷袭？他一时摸不到头脑。 桑顿在城垛上站了一个白天，也很郁闷，搞不清楚对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终于，在最后一丝余晖落尽时，空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鼓声。然后在大量火把的照耀下，斧头兵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整片大地微微颤动。金坪坝立即排出了掎角之势：中间三千人，两边各一千五百人。 在距离九十步的时候，桑顿下令放箭。六百人分成了两队，轮流快速发射着。霎时，“咚咚”声与“嗖嗖”声交相辉映。 一开始，三千人队没把箭雨放在眼里，认为自己尚在射程外。于是隆隆向前，连盾牌都不举。 结果令他们大惊失色。大铅坝的人快速倒下，转眼减少了近百人。“斧头兵举起盾牌，保持阵型快速前进。”一位统领大声喝道。 盾牌起了作用，偶尔才有人中箭，在“咚咚”中夹杂着些许“啊”声。 大铅坝的弓箭队停下脚步，开始与城垣上的六百人对射。尴尬的一幕出现了，他们只能勉强射到城垣下的敌阵，而且由于距离太远，箭已经失去了杀伤力。反观桑顿的六百人，居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兀自射杀着冲锋的斧头兵。 此刻，斧头兵前排正与敌阵短兵相接。后排的斧头兵想一齐冲入敌阵展开阵型，无奈城垣上的箭雨来势汹汹，只得小心躲藏在盾牌后，无法及时跟进。 桑顿下令六百人自由射击，还是只杀后排斧头兵，不管敌方弓箭手。于是六百张弓不断发箭，专挑后排斧头兵，后者不断有人倒下。 这极大地扰乱了斧头兵的阵型。一小撮斧头兵冲入了长矛兵的中间，而大批斧头兵被箭雨拦在了外面。一时间，斧头兵处于极大的劣势，死伤惨重。 波久见状大惊，命令自家弓箭手上前压制敌方。 桑顿见对方的弓箭手冲了上来，急遽喝令：“前排弓箭手自由射击斧头兵，后排弓箭手压制敌方弓箭手。” 大铅坝的弓箭手才向前走了一点点，就被箭雨压了回来。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没法还击！波久大怒，命令弓箭手冲到前面与敌方对射。于是大铅坝的数百弓箭手快速前移，并在中途就死了许多。 桑顿快速调整战略，让六百人先行射杀对方弓箭手，暂时放过了斧头兵。 战场格局骤然发生变化。喘过气来的斧头兵冲入长矛阵中，展开了三三两两的阵型，体现出了巨大的优势。旁边双方的弓箭手舍命互射，都有人不断倒下，只不过大铅坝这边稍稍倒得快些。因为桑顿这方的箭更准更快，杀伤力明显大于对方。 就在双方鏖战时，另一侧的丹水旁，有个渔夫等候着渡水逃难的人。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人，准备去银坪坝躲上一阵，待战事结束再回金坪坝。 话说银平坝虽与金坪坝结盟，却因担负着守卫粮仓的重任，不敢轻易出兵。惟其如此，银平坝也相对较为安全。 “快点，天都黑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渔夫催促道，焦急的脸庞在火光中忽隐忽现。 “老人们不愿走，说死也要死在屋子里。我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他们劝出来。”其中一个壮年男性说道。 “哎呀，这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躲避几日，如何这般不懂道理。这天一黑，水面可就不安全了。万一搅扰了河神休息，全都得葬身水底。”渔夫嗔怪道。 大伙闻言赶紧爬上小船，深怕惹怒了河神。 渔夫正准备摇桨，突然听到一阵阵细微的泼剌声。他顿时生疑：这么晚了，为何水上还会有这么多船？难道是河神派水下的淹死鬼出来巡逻了？ 想到这，他大是恐惧。呆呆望着前方水面，丝毫不敢动弹。 众人也察觉到了声音，尽力向前举着火把，试图看清黑暗中的声源。泼剌声越来越近，众人将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终于，他们看到了黑暗中的影影绰绰，面部同时扭曲。 “是谁在划船？”渔夫鼓着勇气大喝。 对面传来“嗖”的一声，他应声落入水中。 “啊。。。。。。”众人大叫。 然后“嗖嗖”声起，瞬间将他们射杀干净。 水面再次归于沉静，除了那一丝丝轻微的泼剌声。 此时在另一头，大铅坝的弓箭手死了大半，已是溃不成军。而他们的斧头兵确是大杀四方，地上层层叠叠堆满了长矛手的尸体。 甘奏却感觉胜券在握，认为对方没有了弓箭手，光凭少量的斧头兵没法攻入金坪坝。而波久神情异样，目光紧紧盯着墙后的黑暗。 双方又拼杀了一阵，各自死了不少弓箭兵和长矛兵。 这时，大铅坝的弓箭手已经没有箭了。不过他们没有逃离，而是掏出匕首加入了斧头兵。 桑顿的弓箭队终于腾出手来，任意射杀着斧头兵。他们从城垣上居高临下，精准地射击近在咫尺的敌人。 斧头兵们霎时处于巨大的劣势，人数急剧消亡。波久拽紧了乱窜的心，依然痴痴望着城垣后方。 第九十七章 奇兵 此刻金坪坝的巷闾中，一长窜黑影在暗夜里潜行。为首者速度极快，与他人拉开了不小的距离。月光突然降临，照亮了那人一半的脸颊。 竟是神将里麻！ 他小时候曾多次来过金坪坝，熟悉这里的路径。几日前，他向波久提议：由自己带领一支熟悉金坪坝的夜行军，昼伏夜行，操水路偷袭积石山的背面;之后再与长老的军队两面夹击，必能一战击溃金坪坝。 如今，他们正飞速赶往前方战场，已经能隐约看到城头上的弓箭手了！ 城墙下，斧头兵纷纷壮烈死去。对方每箭即便不是射杀，也要重创斧头兵。此时，斧头兵已死去一半，大势危矣。 桑顿正在喜悦中，忽闻后方响起阵阵杀声，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只见大群斧头兵杀入了城垣后方的人群，而领头的正是里麻！ 惨叫声将桑顿从惊讶中拉出来，他急忙命令弓箭手们转向城内射击。 城外的斧头兵喘过气来，又开始大显神威，长矛兵陆陆续续倒下。城内也是一边倒。留在那里的都是战斗力低下的族人和奴隶，如何挡得住神勇的里麻？亏得桑顿的弓箭队，才稍稍阻止了屠杀的势头。 不仅如此，情势还在急转直下。不少斧头兵从城内冲上了城头，开始屠杀桑顿的弓箭队。一时间，金坪坝的人死伤无数，眼看就要败北。 躲在城头上的甘奏大急，没了主意。战事进行了好一会，就在金坪坝伤亡过半士气低落时，不远处传来了激昂的号角声。 桑顿远远望去，黑暗中有无数身影从里麻的后方冲来。难道对方还有援军？他绝望了。 “是银坪坝的兄弟，他们来救我们了。”城头上有人奋然高呼。 原来，银坪坝的人一直默默监视着丹水。当他们发现那些被箭射死的人，便知道有人从后方偷袭。大哥老带着银坪坝的三千斧头兵过河，也加入了这场战斗。 三方混战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战事持续了很长时间，丝毫没有分出胜负的苗头，三方的人员伤亡都很惨重。人们被砍掉手脚，剖开胸膛，射穿头颅，刺穿胸腹，砸烂身体。。。。。。铿锵声吼叫声呻吟声，声声不绝于耳。 桑顿瞥了一眼城外，注意到波久靠近了城墙，此刻距离他只有百步之遥。他心下闪过一个机灵，便张弓搭箭寻找着黑暗中那个佝偻的身影。“嗖”，响亮的一声，远方的黑影须臾间倒地。 大铅坝一方响起了紧锣，那是他们撤退的信号！大铅坝剩下的斧头兵们纷纷张皇逃窜。甘奏见状下令停止追击，战事突然结束。 翌日，甘奏他们梳篦了一番，将自家的四千尸体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平原上，由族里的大巫师招魂。至于另外四千敌方尸体，他们付之一炬，燃烧尽净。 几日后，甘奏得到了波久腿部中箭的消息，并得知是桑顿于百步之外放的箭。于是对其大加赞赏，不但同意三人离去，还赏赐了一大袋金子。 临走之时，甘奏领着数千族人送了很远。动情的甘奏对他们说道：“你们是金坪坝和银坪坝的恩人，这里永远欢迎你们。” “多谢大家的厚爱。”桑顿真切地说道。 就在桑顿他们走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铜冠中间嵌着颗绿宝石，脏乱憔悴的脸上有一双清纯的丹凤眼。她的步子一瘸一拐，双臂无力地垂着。 “奏妹。”甘奏擦亮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恍惚间，他迎上去抱住了瘫软的女儿，一齐坐在草地上。“奏妹，你这是去哪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水。”奏妹无力地哼道，双唇干裂肤色惨白。她抢过旁人递来的水袋，咕嘟嘟一饮而尽。之后将水袋扔到一边，上气不接下气。 “奏妹，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甘奏痴痴望着女儿。泪水在他眼眶里直打转，但就是流不下来。 “我，我落入一个陷阱里，右，右脚掌被木头刺穿了。”说话打乱了她的呼吸。她敛了敛情绪，继续说道，“期间我又迷了路，所以今日才走到这里。” “看来弟波一开始说的是真话。可为何。。。。。。”甘奏声音极低，狐疑爬上那张老脸。 “弟波？”她脸上闪过一阵恐惧，喘了两息，“你见过他了？他现在怎么样？” “他，”甘奏显出一丝愧色，但很快不见，“被我杀了。” “什么？”她猛然推开父亲，瞪着对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已经杀了他的弟弟，难道还不够吗？” “奏妹，我没有杀曼波。而且我以为你被弟波杀了。所以我才。。。。。。”甘奏低下头，接着抬起头眼睛一亮，“那你有没有被他。。。。。。” “没有！”奏妹打断了父亲，她知道对方想问什么。 “可是弟波的手下告诉我，你被弟波拖倒树林里，然后没了踪影。”甘奏的双颊布满疑惑，嘴角微微颤动。 “他是把我拖倒了树林里，但是又立刻将我放了。之所以那么做，是想保护我。他说自己的手下都跟我父亲有深仇大恨，怕控制不了局面。”说完，她恼怒地瞪着父亲。眼前的父亲可是杀了不少大铅坝的人，其中很多是女人和孩子。 甘奏听完，唯有瞪眼的份了。 “我恨你。”奏妹对父亲说道，双眼间流下了泪。 “可是，他为何要寻死？我明明已经放了他。”甘奏自语道。“难道说，是因为曼波？”他迎上了女儿恨恨的目光，再次低头。我一定要找出杀害曼波的凶手，他想着。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里，那名字已经出现无数次了。是你干的吗？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想到这，他看向北方。 那里腾起了层层乌云，而且正向这边飞来。 他的耳边风声尖啸，身边草浪涌动。沉默笼罩了人群，仇恨在他心中翻滚成长。我绝饶不了你！他在心里怒道。 第九十八章 重逢 晚上，奏妹梦见一名族人蹲在地上嘤嘤啜泣。走近一看，对方满身是血！ “你怎么了？为何这般模样？”她颤声道。 “因为我死了。”对方没有抬头，冒出这么一句。 “啊？”她扯开了嘴巴，不住抽搐着。 这时旁边又走来一具无头尸，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我也死了，呜呜。” 她忙不迭向后磕绊了几步，勉力支撑没有摔倒。 “我们也是，呜呜。。。。。。”氤氲中，无数死人脸向她靠近，声音悲恸。 她除了瞪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眉梢和鼻翼也跟着嘴唇抽搐。 “救救我们，呜呜。”死人脸还在增加，越来越近。哭声中甚至夹杂着狂笑。 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但仍能感觉到他们在身边飘荡，声音从指缝间钻入。“啊”，她大叫一声，失去了意识。 牢狱中，力夫依然沉浸在志扬的故事里。心想：这可比自己的故事离奇多了。“妖王？你认真的？”他挑起一边眉毛，这次没有笑了。 “我都快死的人了，没必要骗你。我担负着很重要的任务，要找到扎着双红辫的女人。那个女人可能跟妖王有很大的关系。”志扬如是道。 “你刚刚不是说妖王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找那个女人？”他狐疑道。 “我担心那个女人跟妖王同样厉害，想找到她并铲除后患。” “如果她跟那个妖王同样厉害，你们两个去了也是送死。不过，我并不相信妖王的存在，当然也不会相信什么双红辫女人。”他笑着说完，脸部即刻冻住。 “怎么了？”志扬急问。 “双红辫女人？”他眼睛瞪得溜圆。 “你认识？”志扬眼瞳一缩。 “还记得我刚才讲的故事吗？那个闯入我梦里的女人就扎着双红辫。” “原来如此！”志扬惊呼一声，周围沉睡的人跟着动了动。 “看来妖王的事你并未说谎。”他先是碎碎念，然后恢复了声音，“为什么不将这一切告诉黑衣首领？说不定他会放了你。” “刚才你也不相信我的话，你觉得他会相信吗？除非双红辫女人也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否则说了也是白说。而且我之前也说不了话。”志扬朝自己的嘴巴指了指，那里原先是塞住的。 “对了，那个灰兔，”他瞄了一眼远处五花大绑的两人，“她真有那么厉害？” “嗯，”志扬重重点头，眼中盛满惊惧，“我永远忘不了那些人的惨状。”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周围的鼾声减弱了不少，天上的云朵染着金边。 “你等会可以试试，也许他会放了你。”良久后，力夫打破宁静。 “你真相信他会放了我？”志扬学着对方扬起半边眉毛。 “我不信。”力夫肃然答道，语气笃定。 两人哑然相觑，突然齐声笑了起来。 天又白了一些，黑衣头目来到牢狱前转悠。志扬冲到门口，从木缝中伸出双手叫道：“你得放了我，有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如果我死在这，你们以后可能都会死。” 头目认出他后脸色骤变，大声吼道：“这不是那个巫族吗？怎么还没死？而且嘴巴还能说话！要是念出咒语就完了。赶快给我捆起来，把嘴巴塞紧了。” “我不是巫族！”他大声喝道，“如果我是，为何不现在念出咒语？你必须放了我。” 几个士兵愣住了，感觉他的话无法反驳，然后齐刷刷看向头目。 头目也愣了半刻，随即豁然醒悟，甩手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巫族的想法？你们这些巫师族都很狡猾，说不定在打着什么坏主意，我可不想冒险。快把他捆到那边牢房去。”说完指着灰兔那边。 “你们会后悔，唔唔。。。。。。”他的嘴巴又被塞住了。他可劲挣扎着，然而没用。 力夫走到牢房边上，呆呆看着他被带走。 于是三人又重逢了。灵寒还以为他死在了高台上，昨夜伤心了很久。如今见他赤身裸体回来，喜极而泣。 接下来的两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其他奴隶吃喝拉撒是在牢房里进行，而三人是在柱子上。本来就有些许恶臭的牢房，慢慢熬出了酸腐味，然后酸腐味又进化成了强烈的恶臭。那味道妙不堪言，令人作呕。 突地，四周的守卫喧嚷着跑开了。然后，空中隐约传来聒噪声。一个奴隶凑到牢房边上告诉这三个“邻居”：“老国王被豹子咬伤，在塌上硬撑了好几日，昨夜终于死了。现在大家都在庆祝新王登基，没人管我们。” 此刻在城内，疯狂的庆祝正在进行。祭坛四周依次摆放着各色祭祀礼器和杀好的牲畜，在它们下面还堆起了一摞摞木柴。一些打扮成鬼怪的人，正围着祭坛跳舞。泽国的人们簇拥在周围，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气氛。 不远处，一些奴隶拿着石锄石铲挖着土坑。 这时，高台上的大巫师宣布，登基仪式正式开始。 金冠华服的新王手执金杖，踽踽登上了高台。他走到大巫师旁站定，表情肃穆。 大巫师宣读了祭文，并率领人们跪拜。木柴被点燃，祭坛下方燃起了熊熊大火。各色礼器在高温下融化破裂，空气中飘荡着动物的焦味。 新王在众目睽睽下进行祷告。完毕后，人们欢呼雀跃，纷纷祝福新王。他们饮酒狂欢，将焚烧后的动物残渣和礼器统统倒入坑中。最后，人们在城中游行喧闹，不眠不休。 喧嚷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太阳再次升起，疯狂的人们才平息下去。 到了晚上，城外又开始了喧闹。不过换了一群人，而且竟然到处砍杀。那些人服饰为统一的黑色斜开襟，发型也都是脑后椎髻。他们手里拿着各色武器，有青铜刀、石斧、燧石长矛等。 “他们是蜀国的军队，蜀国攻打泽国了！”牢狱中有人兴奋地吼道。 一席话让囚徒们搅动起来。 大量军队从倾斜的城墙上直接爬入城内，与泽国军队短兵相接。城内顿时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也有少部分蜀军来到了城外的牢狱，他们将女人拉出牢门进行奸淫，还杀掉了一些奴隶。蜀国士兵打开志扬的牢房，将另外二人拉了出去。 蹂躏二人的同时，他们将灰兔的嘴巴解开了。。。。。。 第九十九章 蜀国 只见灰兔神情恶毒地念出了咒语，顷刻间，周围的士兵全都倒地惨死。志扬惊恐地看着，灵寒则跑过去给他松了绑。 接着，志扬救出了力夫，后者随即带着三人离开。志扬在路上跟二人解释了一番，于是二人也接纳了力夫。 他们避开人群，跑到了荒野中。泽国全乱了，连奴隶都加入了战斗。奴隶们恨透了泽国的压迫，全都帮着蜀国这边。蜀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不论投降与否，一律杀光。刚刚登基的新王也在混乱中被奴隶杀死。死去的老国王被砍成了碎片。 到了翌日清晨，大量的尸体堆满了城池，血流漂杵。 力夫熟门熟路，带着众人跑到了蜀国。在他的协调下，城门守卫没有为难他们。三人在他家歇息造饭，洗净了恶臭。 如今，家里只剩两个侍女和一个老仆役。他睹物思人，将自己关在屋内许久。 三人在蚕丛城内休整两日，准备来日出发，关键时刻灰兔却不见了。志扬和灵寒在屋里屋外寻了好久，不见她的踪迹。志扬想丢下灰兔，但是灵寒坚决不同意。两人又分头打探，到处跟人阐述灰兔的模样。 这日清晨，志扬跑到城门处守着，看看灰兔是否会出现在人潮中。看着看着，他竟被旁边的几个人吸引住了。原来有一家人带着奴隶修建新房，他对此展现了极大的兴致。 他们先在平地上挖出长方形基槽；然后在基槽中挖出距离相等的一些小坑，将很多长木竖于坑内，并用泥土充填稳固；接着在竖起的木头上编织竹网，将黏土和碎草拌和均匀，一层又一层地涂抹在竹网上，直到又光又平；之后用点燃的干草烘干，墙体变成了红色；最后盖上茅草屋顶，整个修建过程便结束了。 志扬一直看到了黄昏时分，都没怎么注意城门下的人群。他转头望去，愕然发现城墙上贴着什么东西，很多蜀国人在围着看。 他挤了进去，发现两名武士守着一副画像。旁边一个服饰华丽的人不断宣告着：“抓住这个女孩的，赏十个黄金贝；报告女孩踪迹的，赏五个黄金贝。” 一听抓的是个女孩，他突地警觉起来。细细端详着那幅画像，越看越像灰兔。他心下一咯噔，赶紧跑回了力夫家。 等到灵寒回来两人一交流，他才知道整座城池贴满了灰兔的画像，想不看到都难。力夫也看到了，觉得很奇怪，便来问他们。 这下三人犯难了。灰兔究竟干了什么事，搅得满城风雨？他们心急如焚，没有等来灰兔，倒是等来了蜀国军队。 当夜在一名将领的指挥下，蜀国军队团团围住了府邸。之后，府内所有人都被关进了大牢。在牢里，一位自称达英的首领审问了三人。 “快说，那个小巫族在哪？”他叱问道，怒目戟指。 “我们不知道她在哪，我们也在等她。”志扬答道。 “等她？”他哼笑了一声，“你们跟她什么关系？” 于是，志扬便将灰兔的事情统统告诉了他。 “恶人？她是这么说的？哈哈。。。。。。”他瘦削的脸突然大笑起来，中等身材前俯后仰。椎髻上横穿着玉簪，身上是细腻的绸缎。片刻后他冷静下来，肃然道：“我就是她口中的恶人头子，是我下令烧死了她的族人。不过事情完全不是她所讲的那样。你们被她骗了。”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灰兔所说的恶人就是蜀国人。 达英娓娓道来，讲述了另一个故事。 达英是蜀国蚕丛氏的族人。他自小参军，一路摸爬滚打混得了一个小首领的职位，手下有一支百人队伍。他有勇有谋，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甚得蚕丛王的赏识。 某日，蚕丛王派给他一项特殊的任务，让他去北方除恶。 话说蜀国人原本住在北部的山洞之中，后来才搬到这平原地带。在搬迁的时候，有不少族人不愿搬离，留在了那些山洞中。往后的日子里，蜀国人经常回北边祭祖，在两地之间络绎不绝。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着。 慢慢地，事情发生了变化。在那条北去的路上，国人陆陆续续失踪。一开始，蜀国的统治阶级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消失的都是普通国人，而且人数不多。 话说蜀国跟泽国一样，也有很旺盛的奴隶贸易。但是抓奴隶的事，一般都是雇佣兵在做，国人很少参与。原因有两个：一则路途遥远；二则过于危险。 于是，几十支雇佣兵队伍深入北方密林，将山中野人和落单的路人抓回蜀国。他们频繁往来于那条水路，每年向蜀国贩卖大量奴隶，给蜀国带来巨额的利益。 后来，雇佣兵也开始不见了。许多雇佣兵深入密林后，就失去了踪迹。偶尔有跑出来的，也是疯疯癫癫。或说山里有个妖魔，会念古怪的咒语，听到的人都会七窍流血而死；或说那里有个神秘的巫族，会用咒语杀人，还会将人烧掉；或说是些奇怪的动物，会用双眼迷住人类，然后带回山洞吃掉。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不管真相是什么，反正雇佣兵不干了，纷纷逃离。这下蜀国的统治阶级慌了。没了奴隶，蜀国就要失去大量的人力和财源，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困境。 终于，蜀王派出了达英的百人队。他率领士兵逆水而上，来到传闻中的密林。他将队伍分成两支，自己带着二十人的先头部队消声潜行，其余八十人在后方接应。 走到一处山脚下，他先派两人上山打探，然而一直没人回来。他心中大疑，再派出两人去接应，结果也没回来。他察觉到了什么，命人将后方的八十人带了过来。所有人一起上山，准备大肆扫荡一番。 他们排列有序，披巾斩棘，向山上走去。 走了一段后，突然从周围荆棘中闪出一些批头散发的怪人。怪人们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古怪的语言，说完就作鸟兽散。 达英和手下大是诧异，登时愣住了。 第一百章 不同的故事 “还不赶紧追！”达英大喝一声。士兵们醒悟过来，分头追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七窍流血而死。他心头一紧：槽糕，这是中了巫师的诅咒；速度抓住一个巫师解咒，兴许还有救。他不敢多想，加紧了脚程。 荆棘划破了皮肤，草根羁绊脚步。他跌倒了又爬起，强忍疼痛遽然呼吸。即使周围的人不断倒下，也没能减缓他的步伐。 慢慢地，周围只剩他和不远处的一个巫族。对方跑得极快，忽左忽右窜来窜去。他咬紧了后槽牙，玩命追着。之前的疲倦不翼而飞，他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半晌后，看到对方速度慢了下来，心头一阵狂喜。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一把扑住了那个男巫师，并立刻堵住了嘴巴。看着对方慌张的表情，他不禁纳闷，这家伙怎么不用咒语？ 等其他人回来后，达英发现少了许多人。而且剩下的人状态也不对。有的鼻子血流不止；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浑身无力。 达英心下大急，看来传言是真的。巫族确实会释放恶毒的咒语，杀人于无形。他不敢耽误，赶紧开始审讯男巫。他拿出了刀子，在其面前晃了晃，男巫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问你，你就点头或者摇头。如果试图逃脱，我就杀了你。听明白了吗？”他一脸肃杀。 对方连连点头。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旋即意识到对方说不了话，于是改口道，“多于五十个？” 对方点头。 “多于一百个？” 摇头。 “多余八十个？” 点头。 “多余九十个？” 摇头。 “你们的人全都会念咒语？” 点头。 “我们怎样才能避开咒语？” 没有反应。 “有没有办法对付这些咒语？” 点头。 “什么办法？”话语刚落地，他就意识到对方没法回答。 果不其然，对方直直发愣。 这下落入了两难的困境。如果不揭开对方嘴巴，就无法知道对付咒语的方法。可是揭开了对方嘴巴，就有可能听到咒语。 他没有多想，转身对剩下的五十多人说道：“弟兄们，你们全部退到后面去，捂住自己的耳朵。若是我死了，立刻将此人杀死。” 士兵们顿时明白了首领的意思，纷纷劝道，“首领，让我们来吧”“你不能冒这个险”“不能相信这个巫师的话”。 他摇摇头，道：“我心意已决。这是命令，若有不从者，我现在就杀了他。”说着就拔出了青铜剑。 众人见状只得退后一段距离，捂住耳朵看着两人。 “再退后一点。”达英吼道，语气决绝。 众人又退了几步。 达英一把扯掉了对方嘴里的布。刚欲问话，没想到对方抢先蹦出了一句，跟先前听到的咒语一模一样。他刹那间砍死了对方。之后捂着脸，踉跄倒地。 众人骇然，赶紧冲上来围住了他。 达英弥留之际强自镇定，缓缓道：“我死之后，你们赶紧撤回蜀国，敦促蜀王派大军来剿灭巫族。我不怕死，奈何家中老母孤身一人，无人照顾。。。。。。”说着喉咙就僵住了。 众人无不动容，纷纷表示首领的母亲就是他们的母亲，请他放心离去。 他唏嘘感概了一阵，哑然闭上双眼。众人见他没了动静，纷纷落泪。 “还有！”他陡然睁大眼睛，脸上爬满悔意，“告诉蚕丛王，让大军塞住耳朵，这样就不怕巫族的咒语了。”说完，他作出奄奄一息的样子。 “首领放心，我们一定告诉蚕丛王。”某个士兵说道。 闻言，他再次闭上双眼。然而等了很久，他不仅没有死，而且一点死的症状都没有。没有流血没有昏迷，也没有浑身乏力。他蹿然而立，满腹疑惑看着众人。众人也茫然看着他。 “我怎么感觉没死？”他问众人，“还是我已经死了？” “首领，你没有死。” “看来咒语失去作用了。” “首领福大命大。” 众人纷纷进言，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哈哈。”他喜笑颜开，张开双手转了几圈。接着又是摸脸又是摸耳朵的。心想，竟然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回来了。 “塞住耳朵不就可以对付咒语了吗？”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居然还傻乎乎地去问巫族，害得自己听了一边咒语，差点死了。” 人们跟着笑出声来，一扫先前的阴霾。 “首领，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尖锐的声音问道。 他沉思有顷，侃侃道：“既然找到了破除咒语的方法，而且他们的咒语会失效，那我们就杀上去。没有了巫术，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遵命。”众人嗷嗷求战，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他们顺着一条小路冲上山去，在山腰附近发现了一个部落。随即，众人惊呆了。 巫族全跑了，地上散落着无数残骸，应该是被巫族肢解而成。在几处余烬的中间，摆放 着一些烧焦的尸体。周围飘着大量氤氲，弥漫着焦臭味。 在一处类似祭坛的地方，矗立着一个十字木架，上面捆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过于凄惨，众人不忍卒睹，有几个士兵甚至当场作呕。它的双眼剩下两个空洞。头皮，双耳，鼻子和双乳全被割掉。身体血肉模糊，一时之间竟辨不出男女。 达英捂住鼻子，慢慢围着尸体查看。他来到正面，昂起头凑近了尸体的脸。看到焦黑的皮肤下透着些许红色，鼻子的位置露出白骨。 “咦？”他的声音跟脸色一样狐疑。 “怎们了，首领？”一个颤音问道。 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接近。片刻后，他的脸就快贴上对方的，速度变得很慢很慢。可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并且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这一幕看得众人屏息凝神。有几个士兵张着大嘴却不发声，抬出了手却不拉扯他。 整个画面静止了，光线愈发黯淡。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噼啪声，周围一片死寂。 猛然间，“尸体”大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然后“呜哇呜哇”叫着。 第一百零一章 残尸 达英慑然倒地，忙不迭急退。众人也是慌忙逃窜。 片刻之后，众人心神稍定，又渐渐聚拢回来。 达英看着不停“呜哇”的它，脸上惊恐与狐疑交汇。愣怔了好半天，脊梁骨越来越凉。渐渐地狐疑散去，他反应过来：这不是怪物，而是个活人！“呜哇”是因为舌头被割掉了，嘴里全是凝结的血，吐字不清。他的脸由恐惧变成愤怒，双眼暴突。什么样的人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他强压住愤怒，稳稳地射出一箭。对方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失去声息。 暮霭四合，黑暗正在笼罩大地。他们不敢继续追杀，也不敢在此逗留。细细查看了一番后，他们带走了一些祭器作为证据。之后疾速下山，在某处歇息造饭。 夤夜时分，疲倦击垮了意志，人们酣然入睡。达英带着一个士兵守夜。他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个血肉模糊的家伙。 夜空如洗，星河灿烂。叽喳的虫鸣和淙淙的流水交相呼映，树叶在徐徐夜风下盈盈起舞。 达英享受着自然的气息，良久才回过神来。当他看向熟睡的众人时，神情由温和骤变为惊恐。他看到所有人都在流血，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无一例外。而且他们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越看越像是受了毒咒。可是自己并未听到咒语啊！ “有巫族，快起来！”他大吼。 然而为时已晚，大多数士兵痉挛毙命。少数人即使挣扎着起来，也是口吐鲜血窒息而死。 只有负责守夜的两人安然无恙。他来不及多想，带着那名士兵一路狂奔。两人神色慌张呼吸急促，心每一次都蹦到了嗓子眼。一路上两人摔了无数次，最终抵达了河边。 天色刚开始擦亮，两人顾不得许多，在旁人惊讶的眼光中急遽乘舟南下。他们夜以继日，直奔蜀国王宫。 听完达英的奏报，整个蜀国的统治阶级沸腾了。蚕丛王大惊之后又是大怒，命令达英屠灭巫族。 两日后达英带着两千精兵，乘数百艘小船，浩浩荡荡杀回北方密林。 上岸后，达英给每个士兵颁发了两块小小的湿布，命令他们在进入密林时塞住耳朵。他还准备了大量半湿半干的茅草球，每个球约两个拳头大小。他下令当夜不准睡觉，凡遇巫族格杀勿论。 之后他带领二百先遣队开路，后面的大部队按阵列款款跟进。他一人当先，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举起手掌，先遣队便立刻跟上；举起拳头，先遣队便立即蹲下屏息。 黄昏时分，先遣队来到那个山脚。突然，几个巫族从草丛中窜出，口中念念有词。英达见状当场射杀一个。其他巫族立刻作野兽散。他下令停止追击。 一俟大部队抵达，他命令一千五百人围住大山，然后带着五百勇士和草球进攻。他们点燃草球，扔到了巫族部落中。成千上万的草球冒出大量烟雾，遮蔽了巫族的眼睛。五百勇士冲杀进去，见到巫族就砍。 尽管士兵们塞着耳朵，还是有不少人七窍流血而死。达英怒不可遏，命令下一个五百人队冲进去。 草球点燃了密林，浓烟滚滚火势汹涌。巫族和士兵不断倒下，有烧死的；有杀死的；有诅咒死的；有咬死的；甚至还有被烟呛死的。战斗持续了很久，巫族寡不敌众，死得只剩十来个，最后被团团围住。 达英将这些巫族割掉舌头，五花大绑于十字架上，然后全部活活烧死。剩下的一千六百士兵举着火把，对整座大山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直到翌日正午，他们才撤了出去。当时，没人注意到荆棘中的灰兔。 剿灭巫族的消息传开后，那条古道又恢复了热闹景象。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回北方祭祖的，还有运输奴隶的，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后巫族又出现了。成群的人七窍流血死于路边，甚至还有一些被分尸。其中有两个像极了达英看到的“十字残尸”。 整个蜀国再次震动，北方路线又一次人迹罕至。蚕丛王坐不住了，派达英率五百精兵出征。但是这次很奇怪，达英把整片地区都搜了个遍，也没有半点巫族的迹象。他还仔细检查了巫族部落的遗迹，确定那里荒废了很长时间。 他带人搜查了好几次，也未寻得一丝一毫可疑之迹。无奈，只得空手回蜀国。 蚕丛王断然宣布巫族已被铲除，北方立时热闹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巫族又开始屠杀路人。手法跟以前一样，死的却更多了。然后达英继续北上除恶，数十日后无功而返。安定了一段时间，巫族又出现。。。。。。 最后蚕丛王暴怒，宣布在那片密林旁设置军营，并长期重金悬赏：抓住或杀死一个巫族，赏十个黄金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各色人等汪洋恣肆般涌入巫族山林。有些胆大包天的雇佣兵甚至远涉密林深处，那可是从未有人出现的地方。 虽然很长时间没有抓住巫族，但是北方路线却因此安定下来。渐渐地，人们竟忘记了巫族，敢于在北方密林中自由穿梭。 就在这时，巫族突然开始大杀四方。路人不断惨死，连雇佣兵也死了很多。侥幸活着的人们，向他人讲述那些凄惨的故事。 有人在山林中听到了细微的怪语，随即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也昏厥过去。等那人醒来，就看见用残尸凑成的神树。 有人在路边休息时，发现睡着的人七窍流血，痉挛着死去。 有支几十人的雇佣军，一夜之间全部惨死。 。。。。。。 很多类似的事情，不一而足。然而，从来没人见过凶手的样子。 如此一来，北方路线再次人迹罕至。蜀王急需抓几个巫族泄愤，将赏金提高了一倍。 就在人们逐渐失去信心的时候，一支雇佣军带着蓬蓬头女孩来到了驻军面前，声称她就是巫族。 第一百零二章 谁在撒谎 驻军首领见女孩只有八九岁模样，觉得雇佣军头目是来骗钱的，就三言两语把对方打发走了。 头目很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他惹不起这些驻军，只能乖乖离去。 直到最近几日蚕丛城的人接连惨死，有南下的士兵看到了女孩的画像，才认出其就是当初抓住的那个。蜀王大怒，将驻军首领处死，然后四处悬赏捉拿女孩。 之后，有人找到了达英。那人告诉他，前几日就有人一直在找这个女孩。于是，达英找到了志扬他们，便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故事讲完了，三人震惊地合不拢嘴。志扬想起灰兔平日里看自己的眼神，确实很有问题。灵寒见达英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一时懵懂了，不知该相信谁。 “我总感觉灰兔不是个好东西，果然如此。”力夫忿忿然道，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你们真不知道灰兔在哪？”达英的目光轮流在三人身上停留，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们，灰兔第一个想杀的就是我。不过我这里防卫森严，她才先杀了那几个士兵。他们都是曾经参与烧死巫族的人。”他再次扫视三人，继续冷冷说道，“你们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她，但她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她只是在利用你们，等你们没用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们。” 一番话听得三人面部扭曲。志扬想起在梦中确实被灰兔施了咒语，可是自己怎么没死呢？他实在想不通。 “我相信你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我现在放你们回去，并撤掉那里的探子，这样灰兔就会来找你们。一旦她出现，你们先稳住她，然后悄悄派人通知我。”达英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全是腱子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滑动。接着，他派了两辆牛车将众人送了回去。 一个士兵凑到他耳边，“首领为什么不关着他们，然后等灰兔送上门来？” “你觉得那家伙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吗？我要利用他们引出灰兔，她太狡猾了。” “那也没必要撤走探子啊？”士兵愁眉不展。 “在森林里，那么多人连她的影子都见不到，说明她隐藏的能力很强。那些个探子肯定已经被她发现了。” “还是首领厉害。”士兵不住颔首。 志扬他们回到了府邸。 “等她一出现，我就去报告。”力夫抢先道。 “没人去报告，除非我同意。”灵寒肃杀道。 “她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你还要偏护她？”力夫望着对方，脸上涂满不可思议。 “我要当面问问，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然后我自会决定怎么做。”她冷峻的模样令人不敢辩驳。 没想到当天深夜，灰兔就跑回来了。三人立即对她展开了审问的态势。 “你去干什么了？”灵寒首先发问。 “我在城里转了几圈，迷路了。”灰兔垂眸道，双手互相搓揉。 “我再问一遍，你去干什么了？”她振红了双颊与脖颈。 “我在城里玩。。。。。。”灰兔抬眉瞄了一眼对方，又立刻垂了下去。 “够了！”她大声吼道，“我受够了谎言。要么你现在告诉我们一切，要么我们把你送给蜀王。” 灰兔怔了一会，冷声道：“我去报仇了。” “报仇？哼！”她冷眼相对，“你有没有杀无辜的人？” “我。。。。。。”灰兔抬起头来，眼神四处游离。 “有没有？”她的眼圈跟双颊一样红。 灰兔嘟起嘴巴，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有还是没有？”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灰兔又一次低下头，一只脚蹭着地面，双手仍然相互揉搓。那模样看上去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当然她确实是个孩子，只不过这点容易被人遗忘。 “我把所有的财物拿出来救你，一路上照顾你。你说怕孤单想跟着我们，志扬不同意，是我说服了他。到头来，你只是利用我们报仇。我这么相信你，你却一直在骗我。”她的声音颤抖，杏眼圆睁。 “不是这样的！”灰兔抬头大声道，“我从没想过利用你们报仇。只是偶然看到了仇人，才偷偷溜出去。我不告诉你是怕牵连到你，我的仇只想自己报。而且我也没有杀无辜的人，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那以前呢，你有没有杀过无辜的人？”她继续问道。 灰兔哑然垂眸，期间偷瞄了一下。 “你倒是说啊！”她急得大吼。 “杀过。我杀过很多无辜的人，我还用很残忍的方式把他们分尸。”灰兔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下你满意了？” 闻言众人错愕，一齐打量着这个九岁的小女孩，那眼神就像看怪物一般。 “我就说她不是个好东西，现在你们明白了？”力夫说道。 “她竟然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志扬振红了脸，声音可以用吼来形容。 “为什么？”灵寒兀自问灰兔，没有理会旁人。 “因为神指示我们这样做。神要我们用活人献祭，我不能违抗神的意志。”灰兔眼中噙着泪水，双手使力揉着。 “是你们巫族先滥杀无辜，所以蜀国才派人来剿灭你们的，对吗？”灵寒显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灰兔点点头，松开了双手。灵寒扬起一边的眉毛，忧郁地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女孩。 “我给你两个选择，”思忖许久后，她肃杀道，“如果你以后不再滥杀无辜，就可以继续跟着我们；你若要继续乱杀人，我不想再与你有半点纠葛。” “不能相信她，她满嘴谎言。”力夫提醒道。 “你闭嘴，我要听她说。她这么小，我要最后给她一次机会。”灵寒瞪了力夫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回到那张圆脸上。 “我。。。。。。”灰兔的喉咙绷紧了。 “选择神，还是选择我们？”灵寒一副决绝的态势，没有半点掺假。 灰兔用扑朔的大眼睛盯着灵寒，几次欲言又止。 “那你走吧，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说着，她摸了摸身上的匕首。 第一百零三章 选择 “不能放了这个巫族。”力夫急声道。 “我选你们，我再也不杀人了。我发誓。”灰兔大急，匆忙说道。 “那你对谁发誓？”志扬问道，眼中盛满狐疑。 “我对神，哦不，”灰兔稍事沉思，然后抬头轮番注视三人，“我对死去的父母发誓。” 志扬闻言不再说话，犹自沉思着。 “那我可以报仇吗？”灰兔小声问道，不停用脚搓地。 “不行。那是你的族人有错在先，而且你也杀了不少仇人。够了，别再杀了。”灵寒一脸嫌弃。 “那好吧。”灰兔唯唯若若，扁嘴让她的脸更圆了。 “既然我们原谅了她，那么最好现在就离开。”志扬说道。随即又转向力泽，“这几日多有打搅，等我们完成了手上的事情，改日再来拜会。” “呵呵。你们就这么带着重犯从我家离去，知道我会有什么后果吗？”力夫肃然道。见三人懵懂地看着自己，突然吼道，“我会被他们烧死！” 志扬顿时大惊，看来是自己疏忽了。赶忙问道：“那怎么办？” 其余二人也看着力夫，一言不发。 力夫喟然一叹，说道：“我虽然不太相信妖王的事情，但是信任你们。而且我是个了无牵挂的人，干脆跟着你们一起北上，算是游荡四方。”看了眼周围，继续道，“看来，以后别想回这个家了。” “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志扬将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微笑颔首。 “对，你就把我们当做家人。”灵寒也将左手搭上了他的另一只肩膀，抿着嘴巴。 灰兔则殷切地望着他。 他看着众人，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突然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尤其灰兔笑得最甜。 力夫支开三人，然后叫来管家和侍女。给他们分发财物，让他们各自谋生去了。 为了掩人耳目，灵寒将灰兔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下没人看得出来了。”她嘴巴笑成了月牙形。 简单拾掇后，力夫带着三人摸黑而出。他轻车熟路避开了几支巡逻的队伍。“这些家伙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出现，我全记在脑子里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他的话刚落地，一声急喝传来。“什么人？” 三人嗔怪地看了看力夫，又望向前方。 从黑暗中走来一个身影，不甚高大。对方点燃了火把，一名蜀国士兵赫然显现在人们面前。 士兵向前一探，巡视一遍后肃然指着灰兔道：“这个人是谁？怎么穿成这样？” 没人支声，面面相觑。 “快把脸打开，不然我要喊人了。”士兵喝道。 灰兔的眼神一寒，直愣愣看朝对方。 志扬左顾右盼神情紧张。 灵寒扶上匕首，看见力夫冲她摇摇头，又放了下去。 力夫走了上去，往对方手里塞了点东西。 士兵颠了颠手里的东西，听到清脆的响声后，脸色遽然转暖，“呵呵，有意思。”随即又狐疑道，“她不会是那个悬赏捉拿的女孩吧？” “当然不是。”力夫点头哈腰。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们？”士兵露出讪笑。 “如此便能相信了。”力夫紧着道。然后又从怀里掏了什么塞过去。 “嗯，是个懂事的人。走吧。”说完兀自离去。 见对方融入了黑暗，志扬低声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力夫回道。 “我还以为必须杀了他。”志扬继续说道。 “别把事情搞复杂了。你在这里杀人，我们今晚肯定走不了。” “看来容武说的是对的，外面的人都认识财物。”灵寒嘀咕了一句。 “没人不认识财物。”力夫耸耸肩。他带着人们从某处城墙爬了出去。之后决定带大家走山路，因为他觉得大路和水路都不安全。 翌日，达英抓住了出逃的老管家。一问才知四人已经逃跑，但不知逃亡何方。经过严刑拷打，又得知四人曾提到北方。于是带着数百士兵自水路和大路北上，想要截住他们。 四人对此并不知情，只顾匆忙赶路。途中，灵寒和力夫打猎，志扬造饭。他们配合默契，心情愉快。 只有灰兔什么都不做，她闲着无聊也想帮忙。帮志扬煮汤，倒了太多的盐，众人一喝尽皆喷鼻。又帮灵寒打猎，见身中三箭的熊向自己冲来，情急之下念了咒语。熊霎时倒地，脸上和大腿间全是血。力夫见状极为震惊，愣了好半天。灵寒摇摇头，弃熊而去。 “是我杀死的。”她高兴地手舞足蹈。 “下次别这么打猎了，被咒死的东西我们可不敢吃。”力夫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追上了灵寒。 “为什么？”她愣在原地作无辜状。 她又提出来帮大家守夜，可竟比他人先睡着。众人看着她可爱酣睡的模样，全都笑了。 灵寒将她抱到干草垫上，盖上了虎皮。然后拨开她前额的头发，细细打量着，心下陷入沉思。良久之后，灵寒走到一块高地上，替她守夜去了。 就在四人往北逃离的时候，强骨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天大的麻烦。 这日，强骨正在自己的吊脚楼内饮酒吃肉，突然看见一个老女人闯了进来。 “怎么？又想念你的大公子了？不好意思他已经走了，”强骨先是猥琐地笑道，然后一脸板正，“不过在你死之前，你可以一直等他。”说完大饮一口酒。 “你得对我负责。”她双手抱臂，扬起一边眉毛望着他。 “噗”，强骨立时将酒喷了出来。“我的酒。哎呀，你胡说什么。” “我肚子大了。”她横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什么？肚子大了。那你少吃点，”强骨继续笑道，“女人胖了就不好看了。尤其对你这样快死的女人来说，更丑！”他在语尾刻意拔高了声音，脸上的横肉红彤彤。 “我，肚，子，大，了！”她俨然叫道，然后直勾勾瞪着强骨。 “大就大了。。。。。。”话说到一半，强骨怔住了。他狐疑地看着老女人，老女人也得意地看着他。 第一百零四章 绝望的强骨 “你的意思是，大了？”强骨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并在脸上加深了狐疑。 “大了。”对方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也许只是吃多了。” “我生过几个孩子了，我就是知道。” “但是不应该啊。你都快死的人了，怎么会怀上孩子？不可能的。”他若有所思。 “反正你得负责。”老女人呛道。 “又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要我负责？”他没好气的说道。然后盯着对方不无得意的脸，突然发声，“你的意思是。。。。。。容国大公子？” “嗯。”一声短促的回答，她脸色更得意了。 “你怎么能确定，说不定是你和别。。。。。。”他突然愣住了，凝视屏息看着她。 老女人双手叉腰，怒目瞪视。 强骨看着她老态龙钟的样子，垂头道：“好吧。不可能有第二个男人了。”旋即抬头鼓起眼睛，“但为什么要我负责？” “是你勾引我，让我跟他睡觉的。都是你的错。”老女人侃侃道，脸上的皱纹时而展开时而收拢。 强骨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不不不，你弄错了。我没勾引你，是你看到白嫩的大公子，自己想和他睡的。” “那也是你让我看的。”她指着强骨，唾沫横飞。 “我只让你看，又没让你干别的。”强骨一脸无辜相，双手摊开。 “你当时问过我，想不想干点什么？你是这么说的吧？”她的右手朝对方指指点点，同时向前走了两步。 “对啊，‘想干点什么？’”强骨降低了声音，他停下来看着老女人，再次摊手说道，“我根本就没提‘睡觉’的事情。” “那种情况那种话，还能是什么意思？”她一屁股坐了下来，扭着身子嗔怪道，“反正你得管这个孩子。” “哈，”强骨被逗乐了，“要我管？简单啊，弄掉就行了。” “怎么弄？你想杀掉这个孩子？”她大惊失色瞪着眼睛。 “当然杀掉。难不成还留着？这可是那个恶人的孩子。帮他养孩子？”强骨哼笑一声，“你想不到我有多恨他。知道吗？我很高兴能亲手杀掉这个孩子。” “不准杀，我要亲手把孩子养大。我其他的孩子都死掉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说完，她双手护着隆起的肚子，脸上显出一副绝不让步的样子。 “你疯了，要是让族人知道是谁的孩子，你和孩子会被族人的唾沫淹死。族人本来就不喜欢外人，更何况他父亲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山下部落了。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强骨一脸嫌弃地甩甩手，将目光移向别处。 老女人瞳孔一紧，道：“那你更得帮我了，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这是谁的孩子。” “怎么会？”强骨回头望着对方。 “我跟族里的每个女人都讲了那晚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包括你在他身上画的那些东西。”她边说边扬起半边眉毛，斜视强骨。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强骨愣道。 “因为大家喜欢听。”她双手一摊。 “你这个疯子，你会害死自己。要死就去死，别拖上我。我不想跟这个孩子扯上任何关系。”说完他背对着老女人。 “我不管，我会一直来找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人。”她霍然立起转身就走，临出门时重重撂下一句，“唯一的男人。” “女人啊，真不讲道理。”他朝着门外大吼了一句。回头心里又想，如果是灵寒怀了孩子来找自己，兴许就会愿意帮忙。 这个老女人，族人都叫她“花美人”。一把年纪了，她还常常往自己身上弄些花朵，很是臭美。时间一长，族人就给她起了这么个绰号。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人们都忘了她真实的名字。 花美人很讲“信用”，接连几日，她真的天天来找强骨。一会是肚子饿了；一会是有人欺负她了；一会是心情不好了。而且一来就拉着强骨聊天，一聊就是半日。强骨若是不理她，她就一直跟着强骨。 她头上总是戴着一朵花。花还不带重样的，每朵至少能遮住半个头。 强骨快被她烦死了。他不清楚花美人哪里搞来那么多的大花，当然他也不想去搞清楚。他现在只想离花美人远一点，因为族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 他尝试躲避，但花美人不知哪里学来的神技，总能准确找到他。 他跑到河对岸满心欢喜地烤鱼，正准备饱餐一顿时，突然听到一声苍老做作的“强骨。。。。。。”他吓得鱼都不要就跑了，留下花美人独自在那吃鱼，头上顶着朵大蓝花。 他跑到山上大公子曾经休养的洞里，烤着野猪大腿。蓦然从洞内窜出一个身影，吓了他一跳。他定睛一看，发现花美人手上撰着朵大红花，微微笑脸露出黑黄的牙床。他扔下猪腿便跑。 他天不亮便起床，穿过大片树林绕到瀑布下方，以为能有片刻清静。可当他从水里冒出时，却看到岸边的花美人正摘去头上的大黄花，准备下水与他嬉戏一番。。。。。。 他深夜出行，想去北方躲一阵子。清晨来到当初攻打容武的溪边，呼呼大睡。当他醒来时，发现呲牙咧嘴的花美人坐在他身边，腰间别着一朵大紫花。强骨绝望地背过身去，低声啜泣起来。。。。。。 某日，他来到猛虎屋里，跟猛虎一起匿声吃喝。不管猛虎怎么搭话，他都是“嗯嗯”敷衍，生怕被人发现。他将一大块狼肉塞到嘴里啧啧咀嚼，得意之情跃然脸上。 倏地，屋外传来绵软发颤的声音，“强骨，强骨。。。。。。” 他霎时噎住，满脸通红呛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猛虎鼓囊着双颊，嘴巴如放屁一般“噗，噗，噗”。 强骨束耳半天，判断花美人已远去，就对猛虎说道：“想笑就笑吧。” “哈哈。。。。。。”猛虎破口而出，笑折了腰，“花美人你是怎么搞到手的？刚开始我还不信。我跟别人说，咱家强骨那是属于灵寒的。花美人？别逗了。”说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你想得那么回事。”强骨作摆手状，一脸嫌弃。 “不是吗？花美人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到处跟人说是你的种。”猛虎敛敛情绪，肃然道。 “随她怎么说。”强骨再次朝猛虎一阵摇手，然后兀自吃食。 “难道不是你的？”猛虎先是一瞪，随即低声道，“那是谁的？” 第一百零五章 野种诞生 “呃，”强骨的眼珠转了好几圈，“不说了，都是些难过的事情。能不能说点别的？我好不容易甩开她。”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我的好兄弟，你知道我站在你这边。但是要对付花美人，还得靠你一个人。”语毕，猛虎又开始大笑不迭。 之后的一段时间，花美人竟销声匿迹，让强骨颇为轻松了一阵。某日，族人纷纷传言，说花美人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强骨不管不问，犹自逍遥着。 这日午时，刺眼的阳光乱射，蝇虻嗡嗡吵个不停。强骨正在睡梦中。突然听到了花美人的声音，他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张开眼帘，却见花美人头上插着一朵大红花，怀着抱着个狼皮包袱。一群老妇人簇拥着她走上来。 他霍然坐起，只见那包袱里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一双明眸大眼滴溜溜乱转，红嘟嘟的小嘴不时噘起。 “快来看看你的孩子。”旁边一个老妇凑上来说道。 这话一下子攫住了强骨。他愣怔了一会，勃然大怒：“滚，都给我滚。这不是我的孩子，别来烦我。这是他跟，跟别人的孩子。滚滚滚！” 众妇人跟着花美人一齐被赶了出来。她们瞪着花美人，嘴里嘀咕着悻悻离去。当夜无事。 翌日，花美人精心打扮了一番，按惯例在头上插了朵大蓝花。她一直等到天色大亮才抱着孩子出门，她想等强骨气消了再去找强骨。也许等强骨好好看过可爱的孩子，就会改变心意，她如是想着。 天气太热，她用狗皮裹着孩子走在路上，笑得脸都变了形。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老妇，用力扯去了大蓝花和几缕头发。 她不禁“啊”了一声，下意识护住了孩子。 对方临走前骂道：“贱人，你是个贱人。” 她喘匀了气息，看着对方远去。要是在平时，她笃定会追上去扭打一番。可是现在怀里抱着个孩子，她只能忍气吞声。 当她走到一片碎石路上时，看到两旁围着许多男女老少。他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怀着深深的恨意。 没走几步，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死这个贱人和她的野种”。紧接着，各色石头从天而降，打得她“啊啊”直叫。虽然她极力护住了孩子，但孩子依然“哇哇”大哭起来。 有几个女人冲上来撕扯她的头发和狗皮衣，并试图抢走孩子。她拼命喊叫，紧紧护着孩子。她的头发被不断扯掉，一阵阵钻心的疼从头上传来；她的衣服也被扯开了好几个口子。但是她仍旧佝偻着瘦小的身躯，将孩子团团抱住，任她们撕扯自己。 “住手。”强骨听到一阵阵聒噪价天响，出来便看到这糟糕的一幕。但是没人理会他。 兴奋的众人忙着捉弄花美人和她的野种，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强骨冲上去拉开人群，大喝道：“谁再不住手，我就砍了谁。” 众人被强骨的气势震住，之后慢慢离去，好似没有尽兴一般。 强骨看见花美人坐着抽泣。她头发上尽是血迹，从中露出一块块渗血的头皮。她的衣服几乎被扯光，露出苍老褶皱的脊背。 强骨的脸皱成一团，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带着这个孩子，你不可能在山下部落生活下去。”他思忖一番，狠狠道，“你把孩子给我，我找个地方把他埋了，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说完伸出两双大手。没想到花美人瞪了他一眼，兀自抱着哭泣的孩子离去。 花美人回到狭窄的吊脚楼，给孩子喂了点奶。目前她的奶水将将够孩子吃，但是等孩子稍微大一点，肯定不够。她忧愁地看着肥嘟嘟的孩子，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半晌过后，孩子哭饱喝足酣然睡去。她将狼皮包袱摊开在席子上，再将熟睡的孩子放在上面，盖上一小块狗皮毯子。她则在一侧蜷缩着，不多时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依稀感到瘙痒，就好像有东西在身上爬。她张开眼睛，两个小孩和几个老妇顿时印入眼帘。只见他们用木棍在身上涂画着，瘙痒感随之袭来。 “啊”，她大叫一声坐起，双手乱晃想把人们推开。但是众人不依不饶，见无法继续画下去，便使劲用木棍对她戳戳点点。她奋力抵抗着，但是她太瘦小，连两个孩子他都推不开。 一个小孩用木棍重重戳了婴儿两下，熟睡中的婴儿哇哇大哭。花美人见状，重重打了那小孩一巴掌。 只听一声清脆的“啪”，所有人先是停下来看着花美人，然后一齐拳脚相加。花美人疼得“啊啊”直叫。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开众人，抱着婴儿夺门而出。 红阳西垂，恍惚的她光着脚丫走在路上，忍受着旁人的怒视。 突地，周围人开始朝她吐口水，有几个老女人甚至追着她呸呸滋滋地吐。吓得她到处逃窜，慌不择路。不断有人加入进来，一齐追着她跑。人们随意捡起身边的碎石木棍泥块，用力扔向她和孩子。 花美人弓着腰裹紧孩子，裸露的脊背青一块红一块。她在部落里窜来窜去，希望能躲开疯狂的人群。但是追打她的人不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越打越高兴。花美人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惹得所有人捧腹大笑。一时间，山下部落陷入了欢乐之中。 就这样一直追打到入夜，饥饿不堪的人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现场仅剩两个举着火把的老女人，依然跟在花美人后面骂骂咧咧吐着口水，胡乱扔着些什么。花美人趁机跑回自己的小屋，急遽然用绳索将门捆了一道又一道，然后用一根根木头抵住门。门外两个老女人使劲推了一会，骂骂咧咧离去。 她摸黑坐在席子上，试图用奶水哄哄哭闹的婴儿。但是自己饿了一整日，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哪还有奶水？婴儿也是饿得不行，她不禁皱眉咧嘴。 第一百零六章 灰兔 话说志扬他们日夜兼程，十多日后已到达巫族旧地附近。最近几日他们没有见到任何人，看来都被灰兔吓坏了。 这日夜晚，众人刚坐下歇息，周围就冒出许多人来。四人大惊，一问原来是雇佣军抓奴隶，他们顿时松了口气。 “你们还是去抓别人吧。我们这几个你们抓不了。”志扬肃然道。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哄然爆笑。 灰兔看了看他们，然后回头往着灵寒，眼中充满疑惑。 灵寒故意不理灰兔，说道：“我知道你们只求财不杀人。我们拿出点财物，你们放过我们。怎么样？” “你们的财物我收下了。但是你们的人，我也要。”一个灰衣男子说道，模样看着就是个泼皮。 “别太过分了。”灵寒肃杀道，她还是不看灰兔。 “我从来都这么过分，那又怎样？”灰衣男子说道。 “快让灰兔动手。”力夫转身道。 “不行，不能再让她杀人了。”灵寒的话让灰兔低下了头。 “就让她再杀一次。”志扬也劝道，他感觉这些人非死不可了。 “一次也不行。不能让一个孩子杀人。”灵寒语气透着坚决，她狠狠瞪了两人。 “弟兄们，把他们全部捆起来。”灰衣男子吼道。刹那间十几个壮汉冲了上去。 只见灵寒快速射出一箭，最前面的人立时倒地。然而没人退却，壮汉们卸去了三人的武器并肆意殴打。 灰兔低着头，三人的惨叫不断涌入捂住的双耳，愤怒之火渐渐燃起。她抬起头来，看见跪在地上的灵寒被一个壮汉揪着头发，并被另一个壮汉抽着耳光，啪啪作响。她又看见志扬蜷缩在地，被一群人用力踢踏着，嘴里哼哼唧唧。一个壮汉抓着力夫的头往树上撞。每撞一次，力夫就喊一声，壮汉也跟着笑一声。 因为不忍卒睹，她低下头闭着眼睛；因为不忍卒闻，她用力捂住耳朵快速摇头。可是各种惨状交替出现在脑海里，各种惨叫也在耳边不停回荡。她怒不可遏，小脸通红身体颤抖呼吸急促。 倏地，她抬起了扭曲的脸。接着用最恶毒的声音吼出了咒语，一遍又一遍。 壮汉们陆陆续续停了下来，他们的面孔瞬间血流如注。 灰衣男子捂了一把脸，看着血迹斑斑的双手，怒发戟张指着她吼道：“她是巫族的人！”说完就口吐鲜血倒地抽搐。 其他壮汉也纷纷倒地痉挛，不一会就没了动静。 惊魂未定的四人换了片地方歇息，灵寒的脸色一直很难看。灰兔跟在她屁股后面，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灰兔见她找了点干草，便冲过去帮忙。 “你走开。”她的声音跟动作一样强硬。 “我只是想帮忙。。。。。。”灰色慌忙解释，嘴巴噘得老高。 “你只是个孩子，我不需要你帮忙。”她回头瞪了灰兔一眼。 “可是。。。。。。”灰兔嘟嘴嗫嚅，样子愈加委屈，。 她不再理会，兀自忙碌着。 灰兔哭丧个脸蹲在一旁，眼里噙满泪水。 志扬看到后，走到两人中间笑着道：“其实灰兔都是为了救我们，她也不想杀人。要不是她，我们可能已经死了。” “我不需要一个小女孩来救我。”她怒道，看都不看志扬。 “你杀了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可不会轻易饶过我们。我可是被打得够呛。”志扬摸摸隐隐作痛的腹部，嘴角挂着苦涩。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们，而去靠一个小女孩？”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瞪着对方。 “他们人那么多，我怎么救？”志扬一脸委屈状。 “用你那招睡觉的办法。”她紧紧盯着对方，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睡觉？”志扬的脸上震惊和狐疑交替出现。 “你别在这装糊涂，我可是遇到两次了。关键时刻你就能让所有人睡着。”她靠近志扬戳着对方的胸口，眼光寒冷。 “那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志扬的嘴角微微抽动。 “是吗？妖王那次人多，我还不确定。但是后来那次，只有你跟我，不是你是谁？你现在连我都骗了？”她看到志扬的眼睛扑闪不定。 “我没有骗你，真的不是我做的。”志扬的眼睛比嘴巴诚实，左顾右盼的眼神像是在告诉灵寒，“就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还会是谁，难道是我？”她拔高了声音，一副咄咄逼人之势。 “这？我说不清楚。”志扬双肩自然垂下，眼光黯淡。 “我觉得你很清楚，你一直在骗我。”她推了一下志扬，声音像在尖叫。 “你们女人真不可理喻，我为什么要骗你？”志扬说这句话时，眼睛跟嘴巴一样诚恳。 “你自己心里明白。”她声音弱了不少，但依然指着对方。 “我。。。。。。”志扬嘴巴半张，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力夫见他们吵起来，说道：“我不知道志扬有什么睡觉的能力，但是灰兔做得没错。要不是她，我们不死也是重伤。重伤后我们会被送回蜀国。我敢肯定自己会被烧死。” “没人关心你死不死。”她头也不回。 “我可是帮你们逃出了蜀国，一路带你们走到这里。”力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没有你，我们也可以逃到这里。你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她狠狠瞪了力夫一眼，令后者不寒而栗。 “不对，没有我，你们会走大路或者水路。那样的话，你们可能已经被抓了。”力夫喝道。 “可能被抓？我倒觉得可能已经走到很远的北方去了。就是因为走山路，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她指着对方吼道。 力夫无奈地摇摇头，用清缓的声音说道：“那些可是蜀国的军队，他们熟悉大路和水域，要追上我们是很简单的事情。” “随你怎么说，但是让灰兔杀人就是不对。我早就有言在先，她也答应过我。” “但你说的是无辜的人。那些都是罪人，杀几个罪人有什么错？” “罪人也不该让一个小孩来杀。” “你不是也杀了一个？” “我是大人，不一样。” 力夫的喉咙僵住了，叹着气怏然走开。 “要我说。。。。。。”志扬还想说上几句，但被她打断了。 “你闭嘴。” “哇。。。。。。”灰兔登时大哭。 当夜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不再说话。 第一百零七章 怪梦 翌日天亮，众人往北跋涉。 灰兔战战兢兢地跑到灵寒面前，说道：“灵寒姐姐，你行行好，就饶了我这一次。以后我不会再杀一个人，坏人我也不杀。你原谅我好吗？” 她脸一寒手一甩，兀自走开。然后就感觉衣物被拽住了。漠然回头，却见灰兔嘟着小嘴，“姐姐。。。。。。” 她看到灰兔这副模样，突然“扑哧”一笑，道：“好了，姐姐也是关心你，希望你改掉杀人的习惯。姐姐怎么会不原谅你呢？”她揉了揉对方的头。 灰兔闻言抱住她，眼泪登时刷刷然：“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怎么会呢？但是你以后千万别这么杀人了，姐姐不忍心看你这么残忍。要是再有下次，我可就真生气了。”她故作恼怒，眼中充满怜爱。 “嗯。”灰兔不住颔首。 见两人重归于好，志扬和力夫也一展愁容。 话说达英兵分两路，日夜兼程往北奔袭。他们一直搜索到遥远的北方峻岭，也没发现四人的踪迹。达英断言四人不可能走这么快，必然是从山路行进。于是领着千人部队，从北往南袭来，誓要活捉灰兔。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夜晚，志扬梦到了神洞。直觉告诉他白巫师没有来过，所以他这次都懒得搜索，痴痴跪坐于神像前。 “你还在寻找那个巫师吗？”背后传来稚嫩的声音。 “我没有找，是在等。”他头也不回，悠然答道。 “那日听到灵寒姐姐的话，我明白了，你真的可以催眠别人。”灰兔笃定道。 “我可以吗？我怎么不知道？”志扬好奇地转过头来，问道，“你怎么能确定是我做的，而不是别人？” “姐姐说了，一共发生两次。第一次有很多人，她不确定。第二次只有你和她在场。所以，肯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她？”他扯开嘴角，上面挂满狐疑。 “因为只有你具备神力，而她没有。你跟寻常人不同。”灰兔严肃的声音中掺着幼稚。 “你怎么知道？”他眉头拧成一团。 “因为只有具备神力的人，才能找到这个神洞。这是我的先人告诉我的，不会有错。” “你弄错了。不是我自己来的，是白巫师带我来的。”他转过头去，看到了蓬蓬头下那张严肃的脸。灰兔真的只有九岁吗？他不禁暗忖。 “不对，你仔细想想，是他亲自带你到这个洞口的吗？”灰兔也学他颦眉，不过力道小多了。 “这倒没有。他只是带我到山脚下，然后是我自己找到这个洞的。”他松开了眉间的力道，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就对了。如果是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个洞。神洞只会展现给特别的人。”灰兔也绽开眉间，继续道，“女神跟你说了什么？” 志扬把女神的话重复了一遍。 灰兔等了一会才问道：“然后呢？” “没有了。”他的声音跟脸一样坦诚。 “看来女神只是开启了你的神力，而你还不能熟练使用。”灰兔不住叹气摇头。 “那要怎样才能熟练使用？”他遽然道，眼中大放异彩。 “在这个山洞里，还有一个洞。当你进到那个洞里，就会使用神力了。”灰兔冷冷盯着他，缓缓说道。 “什么？”他登时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这里面还有一个洞？” “是的。”灰兔点了一下头，声音比脸色还要冷漠。 “不对啊。我找了很多遍，没有见到另一个洞口啊。”他的眉头再次锁起，眼神迷茫。 灰兔扯动半边嘴巴，哼笑道：“不要急，慢慢就能找到了。就像我说的，神洞只会展现给特殊的人看。” “你刚才不是说我就是特殊的人吗？”他转身站起来，走向对方。 “是的。”灰兔抬起头，瞪着他。 “那我怎么找不到？”他俯视着小女孩，圆圆的脸庞上长着一双大眼，澄澈如流水。 “不要急，慢慢就会找到。”灰兔用大人教育小孩的语气重复道。 “洞里面有什么？”他眼神游离了一圈，锁定在对方脸上。 “等你进去就知道了，你会大吃一惊的。”说完，灰兔冷笑一声。 “不。你现在就告诉我那里面有什么？”他急声问道。 灰兔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他看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你曾说过我们都会死。那是什么意思？” 灰兔还是那副笑容，身体如雕塑一般静止。 他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感觉背后一阵湿滑。“你第一次到我的梦中来，对我念了一句咒语，你是在诅咒我吗？” “是的。”对方终于开口了，脸上霍然腾着杀气。 “为什么？”他心下一震，连退几步。 “因为我必须杀死你。”灰兔尖叫道。 之后她面部扭曲，恶狠狠抛出一句咒语。 志扬瞬间清醒，他转身发现灰兔躺在灵寒旁边，一双冷冷的大眼注视着自己。两人对峙许久，灰兔忽然露出梦中那诡异的笑容，吓得他赶紧转身。 此时旁边的力夫也做了个梦。 力夫发现自己位于树林中，面前有三个人围着熊熊大火。 他走近一看，立刻瞠目结舌。志扬、灵寒和某个方脸的家伙站在一起，同时冷眼看着火苗。而且，灵寒的眼中噙满泪水。 突然，从火苗中传来微弱的哼唧声。他蓦地转头，赫然发现火中立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他心下一咯噔，意识到了什么，鼓着眼望了半天。 视野渐渐情绪，果然是灰兔！只见她被捆在十字架上，眼睛恨恨地看着灵寒他们。勒住的嘴巴发出哼唧声，像是在咒骂，又像是在惨叫。 火苗舔上了她的身体，哼唧声变成了“唔唔”声，越来越急。 力夫霍然醒来，他知道自己又梦见未来了。而这次，灰兔将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活活烧死！ 就在这时，周边响起了窸窣声。力夫大惊之余巡睃一圈，不少人举着火把正围上来！ 第一百零八章 母子 花美人抱着婴儿，颤抖着在一个土堆里升起火，想烧点东西吃。但是她翻遍了屋子，却只在席子后面的一个污黑角落里，找到前几日丢弃的干饭团。 原来族人已将家里劫掠一空。别说吃的，连竹筒里的水都被倒掉。一转身，竟发现席子上的狼皮包袱也不见踪影。她不敢出门，手足无措。 看着怀里依旧啜着空奶的婴儿，突然低声抽泣。她不敢大声哭，怕又把族人招来。过了好一会，敛了敛心情，将竹筒里残余的水，一滴一滴凑到小木勺里。最后她满心欢喜地发现，居然有满满一勺！ 她小心翼翼将水全部喂进婴儿的嘴里，同时舔了舔自己枯槁干裂的嘴唇。捡起一个被砸烂的陶罐底部，放在火堆上面，并将那个干饭团丢了进去。待饭团变热，她两手互换地捧着饭团。轻轻吹几下后咬了一小口，细细嚼着半硬的饭粒。之后，她将嚼得碎碎的饭粒吐在小勺上，一点不剩地喂进婴儿的嘴里。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她才将饭团喂完。 婴儿吃饱喝足哈欠连天，片刻后酣然入睡。她就这么看着熟睡的婴儿，眉头的阴云渐渐散去。不知不觉脸上绽开了笑容，恍恍惚惚也睡了过去。 突地，她被阵阵聒噪吵醒。她听到周围全是人，骂声笑声喊声，声声不绝于耳。人们推她的门，用东西砸她的墙，屋内晃荡不止。她看了一眼旁边吓哭的婴儿，悚然捡起石刀，想着要拼命。 还好那些人只是在外面胡闹，没有冲进来。喧闹持续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散去。她将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抚慰着。 婴儿感觉四周安静下来，在母亲怀里渐渐有了安全感，又酣然睡去。 花美人警醒地张望着四周，带着沉重的疲倦感久久不敢入睡。一直坚持到深夜，她才迷迷糊糊闭上了双眼，呼呼大睡起来。 翌日，柔和的光线从缝隙中挤了进来。她跟婴儿尚在睡梦中，突然响起一阵急遽的敲门声。霍然弹起的她右手持刀，警觉地看着门。 “花美人，我是强骨，给你带吃的来了。”那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快开门，旁边没有别人。” “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她深陷的双眼漾着疑惑。 “真的，我对天发誓。”强骨压低了声音，就像怕吵到什么。他在门外等待着，看到一些族人慢慢聚拢了过来。 门内哐当窸窣了好一阵，才缓缓打开，露出一个伤痕累累的银发头颅。 他遽然闪进门内，然后紧紧拴住了门。“这太阳都快到中间了，你们还在睡。吃过东西没有？我给你们带了点好吃的。”说完摊开手中的食物，有烤肉，米饭，菜汤，还有一些山中野果。 花美人大口吞咽起来，中间噎到了好几次。食物瞬间少了一大半，吃得她连连打嗝。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强骨一直看着草席上的婴儿，若有所思。 “你真想养活这个孩子？”强骨见她实在吃不下去，肃然问道。 她嗯声点头。 强骨看了看她，又看看屋子的四周。“我昨日和猛虎进山打猎去了，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他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哽住了，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今日一早，我就听说了发生在你和孩子身上那些疯狂的事情。如果我在这里，绝不会容许那些事情发生。我没想到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族人都是些疯子，他们竟然。。。。。。”他喉咙又僵住了。 花美人恢复了精神，双眼炯然望着强骨，仔细聆听着。旁边的婴儿正小声地呼呼睡着。 强骨继续凛然道：“从今往后，谁要是欺负你和孩子，就是欺负我强骨。我会让他们吃劲苦头。” 泪水在花美人眼里闪着，但被她稳稳噙住了。 “对不起，我是应该对这个孩子负责。你这里没法住了，干脆搬过来跟我一起，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强骨。。。。。。”她终于痛快淋漓哭出声来，并紧紧抱着对方。家里有个男人就是不一样，她瞬间不再害怕了。 强骨没有拒绝她的拥抱，眼圈变得红润。“哇”小家伙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们看着婴儿，立时笑出声来。 简单拾掇后，花美人抱着孩子走出门外，强骨在旁边护着她。他们从众人中间穿过。族人紧紧跟着，敢怒不敢言。 突然，一个老女人冲上来朝她吐了口唾沫。强骨立即揪住对方的头发，用力一扯，接着在她腿上狠狠踩了一脚。 “喀”的一声，对方腿骨断了。“啊”，老女人大叫不止。 一位年轻男子拿着棍子冲了过来，却在老女人身旁站住不动了。 “怎么？想打架？来啊。”强骨喝道。 年轻男子“呀”地挥动了棒子。强骨左手一把抓住，连人一齐拉了过来，接着右手就是一个重拳。“啊”的一声，年轻男子的牙齿被打飞，捂着满嘴的血跑开了。 有些族人跃跃欲试。强骨见状抽出巨斧，喝道：“还有谁？” 众人大愕，一齐往后退出好几步。 “强骨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猛虎站在不远的巨石上说道。 强骨看看周围的人群，没有动。 “好吧，把她跟孩子一起带过来。”猛虎作出招手的动作。 强骨这才护着花美人来到猛虎家。后面的族人用憎恨的眼神送他们离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想跟整个部落打架？”猛虎脖颈泛着深红，声音就像巨石撞击地面。 “他们想欺负这个孩子！我是在帮忙。”强骨指着自己胸口说道，气势不亚于对方。 “只是个野种，死了又怎么样？”猛虎挥舞双手，一脸不屑。 “野种也是人！”强骨顶了上去，几乎就要碰到对方。 “你看看族人的眼光。要是护着这个孩子，你也会没命的。”猛虎退了一步，但是提高了声音。 “我倒要看看谁敢。就是整个部落一起来，我也会见一个杀一个，杀光为止。”强骨哼笑道。 “那要是我杀他呢？你能怎样？”猛虎兀然吼道。 “那我连你也砍。”强骨瞪眼大吼，气势完全压住了对方。 第一百零九章 沉默的杀戮 力夫悄悄叫醒了众人。他们背靠背围成一圈，张弓拔刀凝视着。 倏地，从四面八方窜出许多火球，落满了附近的地面。浓密的烟雾笼罩了一切，众人被呛得喘不过气来。紧接着杀声四起，一张张大网将四人裹在其中。 “灵寒，快让灰兔念咒语。”力夫吼道。 “不行。”灵寒语气坚定。 “再不念就来不及了。”志扬也吼道。 “我们自己也能杀出去。”灵寒依然坚持。 “他们，人太多了。咳咳。”志扬眼睛都睁不开了。 四人一个个昏厥了过去，灵寒最后一个倒下。 待灵寒醒来时，浓雾已经散去。她从层层网中钻出来，被四周的景象惊呆了。大量蜀国士兵七仰八叉倒地身亡，全是七窍流血。再回过头来一看，其余三人还在昏迷之中。她依次叫醒了三人。 灰兔醒来一看，立时显出惊恐之状。“不是我干的。”灰兔忙不迭道。 “不是你？”灵寒说道。 “真的不是我。我根本没有念过咒语，一开始就昏迷了。” 三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那怎么。。。。。。”志扬环视着。 “看这些人的死状，确实是中咒语而死，但是灰兔又没有念咒语。”力夫嘟囔道，他记得灰兔比自己先晕倒。 “你们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干的。”灰兔嗓音尖锐，泫然欲泣。 “灰兔别着急，就算是你干的，我们也不会生气。”志扬缓声道，同时向灵寒投去一瞥。 灵寒不置可否，狐疑地看着一切。刚才自己最后一个昏倒，并没有听到灰兔念咒语。不是灰兔的话，又会是谁呢？ 片刻的沉默。 “糟了！”力夫寻找了一圈，兀然说道，“里面并没有达英的尸体，说明这只是一只先遣队。后面肯定还有大部队。” “没错，我们赶紧离开。”灵寒说道。她瞟了一眼委屈的灰兔，微微蹙眉。 他们选择了一条更加隐蔽的路，消声潜行良久，实在累不住了才停下来歇息。此时天色依然开始擦亮。 不多久天色大亮，众人赶紧起身逃离。 见灰兔一脸愁容，灵寒走过去轻声道：“灰兔别伤心，你是为了救我们，前次我不该怪你。” “不是我干的。”灰兔撅着嘴巴，表情严肃。 “姐姐想通了，他们都是坏人，只要你不杀无辜的人，姐姐不会怪你。”她迎上对方委屈的目光，声音更轻了。 “真不是我干的。”灰兔的眼中盈满泪水，反射着光辉。 她一把抱住灰兔，说道：“灰兔不哭，姐姐相信你。”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脸上却是疑容不展。 他们走到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上，沿着路径小心翼翼前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他们赶紧躲到一侧树丛中。须臾之后，六个人悠然向他们走来。一对老头老太、一对年轻男女、再加上两个总角小孩，皆是蜀国装扮。 众人一看顿时松下绷紧的心。然而，事情却变得诡异起来。 原本欢声笑语的一家人，突然个个眼睛冒血，接着是鼻子、嘴巴。。。。。。并全都高声惨叫着。 “灰兔！”灵寒不禁叫出声来，“快住手！”她说完一看灰兔，顿时作惊恐状。 只见灰兔呆滞的眼睛血流如注，从下巴滴到了衣服上。灰兔无视灵寒的喝止，兀自望着那家人，直至他们惨死。 “灰兔！”灵寒指着对方大喝，“你这是在干什么？他们都是无辜的人。” “我，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灰兔抽泣着，看着灵寒。 “为什么要杀他们？”她继续吼道。双拳在空中舞动，一时不能自已。 志扬和力夫懵然了，看看尸体又看看灰兔。 “我没有。我没想杀他们。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根本没念咒语。”灰兔辩驳道。 “你的眼睛。。。。。。”灵寒指着对方的手就没有放下过。 灰兔摸摸自己的双眼，然后看到了满手的血迹。“啊”的一声尖叫，灰兔昏厥了过去。 灵寒霎时上前抱住。看看怀中的灰兔，再看看横七竖八的尸体，她眼神变得茫然。 过了很久，灰兔才从昏迷中醒来。志扬和力夫用畏惧的眼光打量着她，而灵寒的眼里则是充满了慈爱。 灰兔在灵寒的怀里哆哆嗦嗦，她轻声问道：“灵寒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都没有念过咒语，怎么能怪你？”灵寒边说边摇头，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她张望着眼睛，唯唯诺诺摇头。 “不是她？难道是我们？”力夫蹦出一句。 灵寒狠狠地瞪了力夫一眼，然后又慈祥地看着灰兔，“别再想了，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跟你站在一起。姐姐不会冤枉你。” “那。。。。。。要真是我无心做的呢？”灰兔怯懦地问道，“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如果真是你无心造成的，我们一起想办法避免再次发生。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灵寒抚了抚蓬蓬头，声音无比温柔。 “姐姐。。。。。。”灰兔哽咽了，泪眼扑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得赶紧走了。”力夫急遽道，眼睛不断巡睃着。 他们遂将尸体草草掩埋，然后速速沿小路往北跑去。由于他们在路上的耽搁，一支蜀国的部队渐渐跟了上来。 这支部队挖出了一家人的尸体，然后加快脚程往北追去。终于在某处将四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个黑衣壮男走了上来。只见他皮肤黑黄，方形的脸庞上圆睁着一双肃杀大眼。两个大鼻孔不断喷着粗气，耳朵则塞满了东西。 他一张口，雄浑的声音顿时向四人压来：“交出那个小女孩，其他人就可以安全离开，否则格杀勿论。我耳朵听不见，你们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他见四人没有反应，抬起手指继续道，“我本可以直接杀了你们，别逼我出手。” 第一百一十章 无路可逃 灰兔萎缩到灵寒的身后，瑟瑟发抖。 灵寒感受到了灰兔的恐惧，握紧了对方的双手。“有姐姐在，别怕。” 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 “如果你们再不点头，等下后悔就来不及了。我可告诉你们，现在围住你们的是二百名蜀国精兵。你们无论如何是逃不出去的。要么她一个人死，要么你们全部一起死。”黑衣首领戟指喝道，面红耳赤。 四人冷眼相视，还是没人点头。 “好吧，那我就送你们一程。”说完他转身作势要走。 “慢着。”灵寒突然冒出一句，但是对方听不见。于是灵寒将弓指向他的后脑，眼看就要松手。 他好像感觉到了危险，蓦地转过头来。瞬间瞠目道：“就算杀了我，你们也得死。难道你们不想活了？” 灵寒点了点头。 他悚然张大嘴巴，却正好被羽箭穿喉而过，须臾间直直倒地。 三人呆呆望着灵寒，大气不敢出。 “这下不想打也得打了。”力夫抽出了腰间的青铜剑。志扬见状也拔出青铜剑。那是他俩先前从尸体上捡来的。 灵寒以为自己会被箭雨射死，然而蜀国军队没有放箭，而是一齐冲了上来。 “他们想活捉灰兔！”灵寒不禁脱口。刹那间她连放三箭，射杀了最前面的蜀国士兵，但于事无补。 眼看大量塞紧耳朵的士兵就要冲到面前，灰兔忽然捂住双耳尖叫：“啊。。。。。。” 一股强大的气流顿时向四周散开，所有士兵瞬间倒地。只见他们面容狰狞全身抽搐，嘴中咳着血水。三人移开目光，不忍卒睹。过了好一会，横七竖八的士兵渐渐失去了声息。周围霎时安静下来，阳光洒在人们身上。 三人看着灰兔，只见她通红的双眼血流如注，神情恐惧的同时全身筛糠。倏忽间，灰兔也晕厥了过去。 “灰兔！”灵寒立时抱紧灰兔。她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滴在对方脸上。 “对不起，要是我会催眠，灰兔也不用承受如此大的负担。”志扬轻轻握住两人的手，肃然说道。 “她是为了我们才变成这样。”灵寒痛彻心扉的样子令人动容。 “是的，她曾经说过一次施法过后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看来她施法过于频繁，远远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志扬轻声道。 “我担心再有一次，她就会丧命。可是我们都没什么用，只能任人宰割。”灵寒忧心忡忡，眼泪刷刷然。 “也许我们应该趁现在杀了她，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说不定下次会连我们一起杀掉。”力夫突兀道。 “你还是个人吗？她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这副模样。”志扬怒不可遏。 灵寒狠狠盯着力夫，令对方后背阵阵发凉。 力夫独自走到一旁，暗郁的他突然眼前一亮，“放心吧，灰兔暂时不会死。” “你怎么知道？”灵寒问道。 力夫哼笑一声，没有回答。 “你梦到她了？”灵寒说道，“快告诉我，未来的灰兔怎么样了？” “这个，她很好。”力夫欲言又止。他不敢将灰兔活活烧死的场景告诉他们，更别说还是被二人烧死的。 “那就好。但是我们要多加小心，别再让灰兔施法了。”灵寒看着灰兔说道，眉头紧紧蹙起。 “达英没出现，看来还有更多士兵在后面，我们不能留在此地。我来背灰兔，大家快点离开这里。”力夫说完就背起灰兔走到前面去了。二人赶紧跟上。 树林变得高大幽暗，地上杂草丛生。不知名的鸟儿扑腾而起，从众人眼前穿过。虫鸣声忽高忽低，像是奏着什么乐曲。一阵晚秋的凉风吹过，华盖落叶缤纷，万千树叶摩擦的声音如波涛般渐渐远去。 三人感到阵阵凉意，缩着身子加快了步伐。 “走路可以让身体发热，”力夫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走得越快越热。” “我怎么感觉比南边要冷得多？”灵寒大口呵气，化为了缕缕白雾，“这个时候，我的部落还很温暖。” “北方当然比南方冷。”力夫停下来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灵寒，后者没有止步，兀自超过了前者。 “真的吗？”志扬停下来看着力夫，脸上漾满狐疑，“我一直以为容国的冬天最冷，那里有时还会下雪。” “你们不是认真的吧？”力夫不住摇头，“这可是常识，难道你们就没去过北方？” “没事去北方做什么？”灵寒头也不回，越走越远。二人跟了上去。 “我以前经常跟父母去北方祭祖，遇到冬天就冷得不行。运气不好的话，那大雪简直能把人给埋了。”漫步的力夫犹自看着远方，像是在自说自话。 “把人给埋了？雪有那么大？”志扬说完张大了嘴巴，目光跟着灰兔移动。止步的他看到力夫背上的灰兔动了一下。 “别停下来，那样会让你更冷。”力夫高声道。他回头瞥了一眼对方然后继续望着前方。“因为天气太冷，有人被冻死在路上。大雪一来，自然就被埋在了下面。等到来岁春雪融化，他们的尸骨便会暴露出来，那模样就像刚死的一样。” 听到这里，灵寒和志扬不再说话，兀自沉吟。力夫见状也保持沉默。 时近黄昏，他们找到某处洞穴并钻了进去。灰兔一直没有醒来。灵寒找来些干草垫在她身下，并盖上了虎皮。 “你们快来看。”力夫突然冒出一句。 二人急忙过去，看到了力夫所指之物。那是位于洞尾的一个土坑，里面黑魆魆的。他们不敢点火，怕暴露位置。三人就这样努力向下看了半天，然而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的光线愈来愈弱。 “我好像，看到个东西。”适应了黑暗的灵寒终于看出点轮廓，额头上渗着细汗。 “你看到了什么？”力夫赶紧问道。 “好像是个人。”灵寒头也不回冷冷道。 闻言，鸡皮疙瘩霎时爬满二人的皮肤。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矮人的传说 志扬吓得踉跄后退，呼吸跟他的脚步一样凌乱。 力夫强自镇定，然后抬起头来问道：“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小的洞，如何下得去？”深坑看着只比自己的大腿粗一点点，感觉不可思议。 “如果是个人，肯定能听见我们说话，他是不是正看着我们。”志扬在二人背后低声说道，身上的鸡皮疙瘩更厚了。 “没有。”灵寒赶紧摇头，然后接着低声道，“如果正在看上面，我应该能发现他的眼睛。而且那人一直没有动过，像是。。。。。。”灵寒愣住了，眼神迟滞。 “像是什么？”力夫和志扬齐声道。 “像是砍断双腿扔下去的。”她呼吸急促起来。“下面的空间要稍微大一点，可我还是看不到他的腿。” “难道是个死人？”力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稍稍提高。 “很有可能。”她紧着道，慢慢喘匀了呼吸。 “等等！”她突然又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 两人讶然看着她，等待着后面的话。 “下面貌似还有通道，我看到那人的腿伸到墙里面去了。” 短暂的沉默。 “要我说反正也爬不下去，干脆把它填起来以防万一。你们不是说过，死人也会动的吗？”力夫面带惧色，声音稍显颤抖。 “死人也会动？”灵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哦”了一声。她都快忘了绿眼怪的存在了。 “何人会挖如此小洞？”志扬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那家伙又是如何下去的？” 沉默陡然降临，笼罩了比较长的时间。 “对了，”一声惊呼打破沉静，力夫让志扬和灵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怎么大呼小叫的？”灵寒不无嗔怪地问道，眉团紧蹙。 “我知道是谁挖的洞了，”力夫嘴边漾起得意，“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传说？”灵寒加紧了脸上的力道，连鱼尾纹都出来了。 “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志扬的眼睛顿时泛光。 力夫于是娓娓道来，那是儿时长辈讲述的故事。 很久以前，蜀国还位于北方山脉上的时候，在这片树林深处住着一些小矮人。他们深居简出，身高只有常人的一半。 蜀国先人只是听说过小矮人，却从未见过。于是都将认为是个故事，没有当真。直到某日，一个蜀国先人误打误撞闯入了小矮人的部落。 衣不遮体披头散发的小矮人将他捆在树上，并在周边燃起了一圈篝火。这些家伙的眼睛巨大如牛眼，围着他跳舞，口中念念有词。 之后，一个脖子上挂着玉石细骨的人朝他言语了几句，他也试着答复了几句。奈何双方话语不通，都不知道对方说些什么。 对方霎时显出愤怒，抽出匕首向他逼近。他睁大双眼抿紧嘴唇，准备赴死。 就在这时，对方瞥见了他脖颈上的玉牌，突然招呼族人一齐向他跪拜起来。原来他的玉牌上有个神树的雕刻，对方见后竟长跪不起，就像见到神一般。 他尽力向人们做出解释，说自己不是神，那只是自己族人崇拜的神树。然而对方根本听不懂他的任何话语，只是兀自拜着。 许久之后，他被矮人们抬到一个洞穴中，在一个石几上高坐。他的面前是一堆篝火，身旁全是野果与肉类。众人再次跪拜许久才离去。他恍然明白，自己坐的就是神的位置。 连续几日，他都被关在洞穴中，门口有手持斧头的矮人把守。那个“酋长”每日都要带人进来跪拜一番，并献上许多食物。每当这时，他要么主动坐在石几上，要么被迫坐上去。等人们离开后，他才能从石几上下来，而且也只能在洞内活动。他曾尝试走到洞口，结果两个守卫怒目相向。于是，他只得继续“享受”神的待遇。 终于在过了几十日后，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吵着闹着要出去。 起先，酋长带着族人耐心地将他往洞内推，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他冲出去，小矮人又把他推回来。如此几番，让他万分恼怒。情急之下，他一把扯下玉牌扔出洞口。这下小矮人全都懵住了，望望玉牌又望望他。 短暂的沉默后，酋长大喝一声，小矮人涌上来将他抬出洞口。他们手忙脚乱把他捆在了先前的那棵大树上，还是同样的篝火同样的舞蹈。不过这次，“酋长”没有抽出匕首，而是呆呆注视着他。之后，“酋长”转身与几个须发花白的小矮人嘀咕良久。 他们皱着眉头作出了决定。还是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抬到远离部落的地方释放。那块玉牌也永远留在了当地。 回到自己的部落后，他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族人。然而族人都是一笑泯之，没有当回事。他的故事最后变成了传说，流传于蜀国的后人中。 陈述完毕后，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痴痴望着洞口。 “我能爬下去。”后方突然传来了灰兔的声音。 三人遽然回头，只见灰兔镇定自若站在那里，眼神坚定。 “灰兔你终于醒了，吓死姐姐了。”灵寒喜笑颜开，冲上去抱住了灰兔。 “嗯，我没事了。那个洞我可以爬下去。”灰兔闪烁着自信的眼神。 志扬一看，确实只有灰兔能做到。九岁的女孩长着七岁的身材，加上身体瘦削，完全可以一试。 “不行，下面可能有东西。你才刚刚恢复，不能冒这个险。”灵寒断然喝道。 “既然怀疑下面有东西，就更要下去查看了。否则可能被偷袭。姐姐放心，死人活人我都不怕。”灰兔坦然道，面上毫无惧色。 灵寒犹豫了片刻，轻叹道，“好吧。那你要多加小心。我给你做个火把。”说完，灵寒快速做了一个简易的小火把，点燃后递给灰兔。 灰兔二话不说，接过点燃的火把就丢入坑中。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发现“深坑”其实并不深。 灰兔几下就溜到了坑底。她迅速检查了那具尸体，然后朝另一方洞口钻了进去。那个洞口也很小，她只能勉强爬着走。一段下坡路后，是一个开阔的空间。 她用火把往上一照，发现正上方有个白影正盯着自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洞穴 灰兔差点叫出声来，她跌坐在地，许久不敢动弹。那个白影也是纹丝不动，两个硕大的眼眶如黑洞一般。难道是挂在上面的骷髅？她心里直打颤。 终于她站了起来，尽量抻高火把。在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后，她渐渐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原来是一副白色的人像，巨大的眼睛跟身材完全不成比例。 这是什么怪物？她暗想。倏然间，她想起了力夫所讲的故事，而且在巫族中也有小矮人的传说。在她四岁的时候，母亲曾给她讲述过他们的故事。 很久以前，这片地区住着一群小矮人。他们身材瘦小如孩童，但是眼睛巨大如牛眼。那时巫族刚刚从北方群山来到这里，一开始遇到这群吐着奇怪语言的家伙，还以为是一群怪物。 别看小矮人长相古怪，心地却十分善良，他们完全没有把巫族当外人看待。两族慢慢熟络起来，有些巫族甚至学会了矮人语。 可巫族却不是善良的族群，他们一直用活人祭祀。当巫族确定这些怪物也是人，便开始猎杀他们。 小矮人一个个失踪，他们没有想到是巫族搞的鬼，还以为是被猛兽叼去了。直到某日，巫族在猎杀矮人时不慎走脱了一个。于是巫族的行径传遍了矮人族，两族开始了激烈的大战！由于矮人非常多，巫族在战斗中损失惨重。 巫族愤怒了，他们组织起所有的人，用恶毒的咒语将矮人屠杀殆尽。仅存的一些矮人逃进了深山中的洞穴里，最后也被巫族一一找到并杀光。 其中有个洞穴很奇特，洞中还有个小洞，只有矮人可以将将钻进去。巫族的战士看到矮人消失在小洞里，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愣在旁边。 等了一会，突然从洞底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周围的巫族争相望去，只见有个正常大小的人举着火把，朝他们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巫族偶尔能听清几个字。 他们错愕了，那个人究竟是如何下去的？难道旁边还有另一个入口？他们在洞里洞外寻找了多次，却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人们顿时大惑不解，茫茫然不知所措。 这时，酋长来到洞中。他看了看那个人，然后大声念出咒语，准备将下面的所有人杀光！酋长果然厉害，那人的肚子慢慢变大直至迸裂，内脏撒了一地。同时从地下深处也传来了阵阵惨叫声。矮人虽然死完了，但那人却成了永久的秘密。 想到这里，灰兔的心怦怦直跳，身体不住颤抖。她靠着墙壁绕了一圈，发现洞穴的穹顶只比正常人高一点。地面是圆形的，最宽的地方仅十几步之遥（对她而言）。地上散落着不少短粗的白骨，一侧还堆着长细的“骨头山”。后者明显属于正常人，而且“骨头山”比她还高。 怎会有如此多正常人的骨头？她不禁纳闷。 灰兔见过很多恐怖的场景，自己本身就是个恐怖的角色。然而，她现在竟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这个洞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专门堆死人骨头？ 这时，墙上的壁画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看到一些矮人追捕野猪的场景，也看到他们围着篝火跳舞。突然，她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场景。在某处山洞的地下有一个井洞，它的下方连着一个地底洞穴。里面四个矮人摁住一个高大的人，另一个矮人举着斧头。有个矮人啃着一块大骨头，旁边坐着两个手脚捆住的正常小孩。不远处还堆着骨头。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灰兔”的叫声，悠远细长的声音像是穿透墙壁而来。 她霎时咯噔一下，旋即认出那是灵寒的声音。正欲转身，却瞥见旁边的墙上还画着一棵树。树干挺拔，树枝均匀而无力地垂下。她曾在梦中见过这棵树，还曾在蜀国见过当地人跪拜它。她相信力夫所言的玉牌上的树就是这一棵。不过比较下来面前这棵有点不一样，树干上貌似有什么东西。她举着火把凑了上去，瞳孔陡然一缩。 过了很久，灵寒才看到灰兔爬出洞口，火把留在了下面。 “你没事吧？”灵寒柔声道。 灰兔摇摇头。 “下面有什么东西？”力夫赶紧问道。 “下面尽是些死人骨头，没什么好怕的。”她的声音跟脸色一样诚恳，瞬间令三人放松下来。 “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志扬笑道，“至少不用担心绿眼怪。” 灰兔忽然嗯了一声，迷茫地看着志扬，“绿眼怪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别听他瞎说。”灵寒见状急忙打岔，然后拉着灰兔径自走开。 当夜，志扬梦到了那个神洞。他仔细查找了一遍，没有发现灰兔说的那个洞。 “还不是时候。”他自言自语道。女神的雕塑就在面前，肃穆的神情令人胆寒。他跪在地上，心想也许这样就能打动她。可是跪了好一会，也没有任何异动。四周是可怕的寂静。油灯昏暗的光线抵抗着黑暗，给人一种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感觉。 “什么还不是时候？”灰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还找不到那个洞口。我很想学会使用神力，顺便看看洞里的样子。里面真的会让我大吃一惊吗？”他扭头迎上了小女孩伶俐的眼神，对方圆滚滚的下巴像极了婴儿肥。 “非常令人吃惊！”灰兔哼了一声说道，双眼紧紧盯着志扬。她扯动半边嘴角，脸上泛起得意。 “那你是怎么找到洞口的？”他继续问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你一直在背后偷听？” “你真的想进去？”灰兔嘴角的得意消失了，代之以肃然。她没有否定对方的疑问，那基本就是默认了。 “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他问道。 “你真的想进去？”灰兔又问了一遍。 志扬不得已嗯声颔首，殷殷相望。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找到洞口，不过很痛苦。”灰兔的眼神一寒。 “什么办法？”他转身站了起来，矗在原地。 “仇恨越深，力量越大。” “你说什么？” “让别人杀了灵寒。”灰兔霎时面目狰狞，可着力吼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危机来临 志扬陡然惊醒，他看看灰兔，又看看灵寒，两人都在黑暗中酣睡。而在不远处的洞口，力夫还在望风。 “为什么？”他对着灰兔的背影轻声道。见灰兔的身体缓缓起伏，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希望回到梦里去。他不知道，此时的灰兔正圆睁双眼若有所思。 翌日，志扬趁另外二人都在忙碌，赶紧将灰兔拉到一边。“为什么要让灵寒死？” “我说错话了，我并不想让灵寒姐姐死。”灰兔从他的身边望去，声音略显紧张。 “但是她死了，我就可以找到洞口。对吗？”说完他咽了口涎水。 灰兔愣了一会，不情愿地点点头。随即眼冒凶光，“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他敛了敛情绪，笑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要杀她，我也会是唯一保护她的人。知道吗？我愿意为她去死。”见灰兔满脸狐疑，他继续说道，“我不是要杀她，而是想知道，为什么她死了我就可以找到那个洞。如果非要那样，我宁可永远都找不到洞口。”说完他扁着嘴巴，眼中露出坚定的目光。 灰兔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我相信你。”说完就要离去。 “你相信我？就这样？”他感觉拉住对方的手，“你还没告诉我，她为什么得死？她跟那个洞有什么关系？” “还有其它的方法可以帮你找到洞口。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说完，她甩开了志扬。 “等等。我还有别的问题。”他话还没说完，灰兔就从视野里消失了。 他们继续朝北赶路。一路上志扬都想找机会靠近灰兔，怎奈灰兔刻意躲着她。他跑到前面，她就退到后面；他退到后面，她就冲到前面；等他再次冲到前面，她干脆跑到最前面。之后两人就绕着树林窜来窜去的。 力夫看到两人不停地兜圈子，压低声音吼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现在不是玩的时候，你们这样很容易被人发现。” 灵寒看到此景咯咯直笑。 突然，一声鹰唳划破长空，惊呆了众人。灵寒见一只老鹰从低空跃过他们头顶，然后转了一道急弯准备往回飞。她刹那间觉察到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射出一箭。几息的功夫，空中传来短促的惨叫声。 “那是蜀国的老鹰，专门用来刺探敌情。达英离我们不远了，大家赶快跑。”力夫急遽说完，就朝前方狂奔。灵寒也跟着跑了起来。 灰兔跑到灵寒身边，慌慌张张地说道：“我们巫族死前也曾见过那只鹰。” “那是蜀国的鹰，快跟姐姐一起跑。”灵寒瞟了灰兔一眼，然后加快了步伐。 志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三人都在狂奔，自己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跑。 事情比他们想得还要糟糕。八百人的队伍离他们不到半日的路程，而且蜀国人放出了几十只狼。这些狼受过严酷的训练，见到蜀军以外的人就会直接咬死。现在狼群离他们已经很近了。达英本来想活捉灰兔，当他看到自己人的死状时，瞬间改变了主意。 灵寒的耳力不同常人，她几次停了下来，感觉听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地她听懂了，那是一群狼在嚎叫，而且越来越近。她心里明白，人是不可能跑得过狼的。可是凭他们几个也打不过这么一群狼，难道又要灰兔出手？她想起那天灰兔的惨状，笃定地摇摇头。 其余三人还没发现后面的群狼，依然按照原来的速度奔跑着。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越是害怕体力越充足。别看灰兔小，跑得丝毫不比大人们慢。她可是独自在这片丛林生活了两年的人！ 不久后，三人便觉察到了后方的狼群。 “狼群就在后面。”力夫大声道，然后加快了速度。 志扬已经气喘吁吁，他一直和力夫暗自较劲。如果力夫超过了他，他就拼命追上，然后再慢下来。力夫见他超了过去，也立即振红了脸超过他。两人你追我赶，争先恐后。 力夫此时跑到了最前面。他正暗自得意，想着自己不会是第一个被狼咬死的人。突然，他看到灰兔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 “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安全的路。”她边跑边吼。力夫顿时愣住不动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远处的小小身影。 “你在发什么愣，还不赶紧跟上。”志扬超过他时吼道。他往后一望，居然隐约看到几只飞速奔跑的狼，吓得他拔腿就跑。 四人跑到一处瀑布中间。 听着下方轰隆隆的水声，看着对面的绝壁，力夫吼道：“你不是说有条安全的路吗？怎么没路了？” “有路，就在下面。”灰兔尖叫道，她知道其他人很难听见自己。 “你是说跳下去？”力夫指着下方吼道，眼神轮番在三人身上停留。 灰兔哑然点头，吓得三人后退了几步。 “不行，这个地方太高了，跟跳崖没什么区别。”力夫气喘吁吁，不知是因为累还是因为害怕。 “下面都是水，跳到水里就安全了。”灰兔振红了脖颈，就像是在生气。 志扬壮着胆子往前挪了几步，颤颤巍巍地看着下方，一阵晕眩立时袭来。接着问道：“我感觉下面的水池很小。我们会不会跳到岸上？” “如果你跳偏或者跳的太远，就有可能摔死在岸上。我曾有好几个族人摔死在下面。不过我跳过很多次了，知道该怎么跳。”灰兔大声嚷嚷，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跳过很多次？”志扬大惊，与另外两人一齐瞪着这个瘦小的女孩。 “既然你跳过很多次，那水下有没有石头，水深不深？”力夫问道。 “水很深，而且有很多石头，我有次差点撞到。”灰兔指着下面，脖颈更红了。 “很多石头！”志扬惊呼。 “这是唯一的活路。如果走其它的路，早晚被他们追上。我没办法同时杀死那么多狼和人。”灰兔先是指着下方，然后越过志扬的肩膀看向来时的路。 三个大人踌躇不前，灰兔脸上渐渐显出急遽之色。突然，力夫叫了一声。志扬和灵寒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几只狼已经跳入水中，朝着他们游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命悬一线 灰兔双手抱头，大声叫道：“像我一样抱着头，然后往高处轻轻跳，千万别跳太远。”说完她跳了下去。 灵寒走到灰兔的位置，然后抱住头转身说道：“你们还不如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说完学着灰兔的样跳了下去。 接着，志扬也跳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力夫一人。他笑着摇摇头，自语道：“力夫啊力夫，你连个女孩都不如。”说完便跳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然后重重撞了一下，顿时昏迷过去。他大张着身体沉了下去，口鼻冒着气泡。 倏然间，一个身影窜入水中，泼剌出许多气泡。是志扬！只见他托起力夫，有序地划动。两人渐渐升了上去。 片刻之后，平静的水面哗啦窜出两颗头。志扬将力夫拖到岸边，然后将其侧翻，并用力击打后背。 “呕，咳咳。。。。。。”力夫突然睁开双眼，不停咳出水来。他抬头看向瀑布高处，只见十多只狼站在瀑布边缘打量着他们。他摸摸自己的头，没有发现血迹。 “你没有受伤，只是昏迷了。”志扬告诉他。尽管离瀑布有一段距离，但仍有水滴袭来。志扬在瀑布下的时候，感觉就像有一百桶水同时倾泻在身上。 “还有别的路可以下来吗？”灵寒看着气喘吁吁的灰兔。 “有是有，但是要饶很远。估计有个半日的行程。”灰兔眨巴着大眼睛。蓬蓬头不见了，发丝紧紧贴着头皮，水珠顺着头发往下落。 众人急忙钻入密林，离开了狼的视线。他们走了很长的路，然后在入夜时分停下来休息。灵寒也听不到半点狼嚎，他们觉得自己安全了，便升起了篝火。 力夫在守夜的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梦见四周有无数只绿眼正在靠近。仔细一看，竟然是大片狼群。 他倏地从梦中惊醒。狼追上来了！他爬到树上一看，果然有很多绿眼！惊慌之下，他叫醒了三人。“狼群把我们围住了，我们无路可逃。”他绝望地说道。 “要不爬到树上去？”志扬神色慌张。 “不行。大部队就在狼群后面，我们不能躲在树上。”灵寒想了一下，“必须快速解决狼群。” 闻言，二人看着灰兔。灰兔朝他俩点点头。灵寒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默许了。于是四人背靠背围成一圈，准备迎接战斗。 然而过了很久，狼群也没有冲进来，只是远远地围观。由于距离太远，灰兔没法施咒！ 正当众人迷茫之际，灵寒冒出一句：“它们在等主人。” 其他人闻言大愕，天底下竟有不吃嘴边肉的狼？而且那些狼看起来饥肠辘辘，早就迫不及待了。 “我们不能等下去，不然就永远出不去了。”力夫急道。他知道蜀军的厉害。 “那就杀出去。”志扬说着拔出了青匕首，脸上尽是肃杀之气。 “往北边走。”灵寒拿着弓，带着众人走向狼群。 本来坐在地上的狼群，此时一个个站了起来。它们低吠着，咬牙切齿眼冒杀气。 众人举着火把停在狼群面前，感到阵阵杀意袭来。 倏然间灵寒发出一箭，一只狼应声倒地。狼群霎时冲向他们，此起彼伏的嗷呜声撕破了宁静的夜晚。 三人将灰兔围在中间，奋力击杀狼群。一开始狼的数量较少，他们还能抵挡。后来其它方向的狼也冲了过来，人们渐渐不支。 突地，力夫被狼咬住手臂拖了出去，眼看就要被众狼咬死。 关键时刻，灰兔大声念出了咒语。四周立时安静下来，大批狼群到地身亡。远处剩下的几只狼仓皇逃窜，不见了踪影。 众人正欲逃离。突然，目光所及之处火光四起。 “大部队来了。”力夫捂着淌血的手臂冷冷说道。他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紧紧缠住伤口。之后打了个结，用嘴一拉。 蜀国军队将他们层层围住。前面的士兵举起长矛慢慢推进，后面的士兵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击。包围圈越来越小，等到对方站定之时，长矛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他们凝神屏息，绝望地看着近千人的包围圈。 就在这时，从一侧包围圈闪出一个身影。是达英！他终于出现了。 他看着四人说道：“如果灰兔念咒语，我的手下会立即杀光你们。”说完，他居然取下了耳中之物。 四人惊愕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交出灰兔，我就放走其他人。蚕丛王只需要她。”他平和的语气中饱含杀气，神情漠然。 “如果交出灰兔，你们会怎么对她？”灵寒冷冷看着对方。 “杀掉她。”火光在他的脸上摇曳。“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会被全部杀死。看看这些士兵，你们逃不出去的。” 灵寒搂紧灰兔，说道：“我宁愿死，也不会交出她。” 他哼笑一声，道，“听着，我尊重你们，也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我很想放你们一条生路，所以不要逼我杀你们。”他顿了顿说道，“我最后再问一次，交还是不交？” “不。”灵寒决绝道，视死如归之态跃然于脸。 “不？”他的脸上画满不可思议。 灵寒绷着脸不响。 “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说完，他塞住耳朵走到外面去了。 “嗖”，一只红色的箭吃入灵寒旁边的树干。 “嗨。”数百人雷鸣般喝道。前面的长矛渐渐逼近，眼看就要刺到他们。 灰兔慌慌张张地念起了咒语，一遍又一遍，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力夫见状大愕，说道：“这下真的完了。” 灵寒连发两箭，两支长矛应声倒地。但是马上又有别的长矛补了上来，对方的人太多了。终于，青铜长矛近在咫尺，四人不得已紧紧缩成一团。 突然，一只长矛冲出来刺入灵寒的大腿。灵寒“啊”了一声，单膝跪地。志扬见状大急，他想起了那句话，“让别人杀死灵寒，你就能找到那个洞口了。” “我不要灵寒死，我要她活下来。”他在心里默念。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的伙伴 那只长矛再次迅猛刺向灵寒，这次瞄准的是她的胸口。 志扬见灵寒即将死去，一时懵然。然后他脑子一空，耳边响起了嗡嗡声，伴随着那句咒语。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看到周围沉睡的千人队伍，呆住了。是我干的吗？他脑子冻住了，无法思考。 短暂的愣怔后，他叫醒了三人。 灵寒狐疑地看着他，不说话。 “要不要杀了他们？我指的是杀光所有人，”力夫兀然冷声道，“那样就没人再跟着我们了。” “我们不是屠夫。再说杀光他们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不确定他们能睡那么久。”志扬连连摇头。 力夫放弃了自己的观点，众人举着火把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灵寒用一块布条扎紧了伤口，咬着牙跑，速度不比别人慢。 许久后，他们被十几只狼围住了。 灵寒下意识摸了摸箭筒，居然没有箭！可能是在刚才的混乱中弄丢了。四个人心疲力竭，面面相觑。志扬和力夫举起匕首，灵寒拿着匕首，他们准备做殊死一搏。 狼群慢慢收拢包围圈，四人越靠越紧。突然，一支箭射中了为首的那只狼。其余的狼大惊失色，一阵喧闹后消失在夜色中，只剩下嗷呜的叫声。 须臾后，三个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你们胆子可够大的，这么点人就敢夜闯森林。”说话的家伙长着一双棕色大眼，平眉大耳宽嘴薄唇。乌黑的头发向后散披，长度及肩。方方正正的脸给人一种放心的感觉。他的身高倒是一般，看着比志扬矮一点，跟力夫差不多。在他身边的两个家伙更瘦更矮。 看着对方手上的长弓，灵寒肃然道，“刚才是你射的箭？”这句话是明知故问。另外两人的身上并没有弓箭，只有斧头和匕首。 “没错。”他微微颔首，脸上泛起笑意。 灵寒哼笑一声，“你的箭术不错。” “我救了你们，你却只关系我的箭术？”他皱眉顿了顿，收敛笑容继续说道，“算了，不用谢我。其实我本身是个猎人，看到狼就手痒痒。如果你们是被人围住了，我可不会救。” “也许我们可以比试一下。”灵寒兀自说道，她压根就没想过感谢对方。 “不了，”他连连摆手，“我从不跟女人比试。要是赢了还好，万一输了，呵呵。” “你怕了？”灵寒说道。 “随你怎么想，我不跟女人计较。顺便说一句，我叫桑顿，来自昆仑丘，现在要回昆仑丘。你们呢？”他看着四人惊讶的表情，恍然说道，“不会也是去昆仑丘吧？” “被你说对了，看来我们可以结伴而行，”灵寒向对方投出一道冷光，“路上顺便比试一下。” “呵呵，”桑顿摇摇头，“以后再说。我不介意带四个负担。” “我们可不是负担。”力夫忿忿道。 “那就看你们的表现了。连十几只狼都对付不了，我看不怎么样。”他脸上爬满得意。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们，等你了解了，就知道谁是负担了。”灵寒漠然道。 “既然大家是同伴了，就由我来带路吧。”他径自走到前面去了。剩下的人尾随其后。 他们涉过一座座山，一条条小溪。渴了喝口水；饿了啃块干粮；累了就稍微打个盹。直到三日后，他们才在一座大山脚下歇息造饭。他们太累了，勉强吃好东西，倒下就睡。七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竟没安排守夜。 翌日清晨，阳光拨开重重黑暗，照亮了大地。他们陆陆续续醒了。 “哈哈，我们已经把追兵甩开了。”志扬说道。 “追兵？”桑顿愁眉苦脸，“看来你们还真是负担。不过幸好你们甩开了。” “还没有甩开。”力夫肃然道。他突然记起灰兔被烧死的梦里，周围躺着一些蜀国士兵的尸体。 “还没甩开？”桑顿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志扬看着力夫。 “达英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他会一直追杀我们。”他随便找了个理由，然后继续说道，“其实刚才就该杀了他，军队没了首领自然会退去，太可惜了。”说完他就会后悔了。未来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即使提前知道也无法改变。就像当初在洞里被蛮牛跟踪，他知道了也不能反抗，貌似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操纵着一切。所以达英死不死，蜀国士兵都会追击。 “可惜？”灵寒说道，“要是杀了他，他的部下一定会为他报仇。他们人太多，追不了多远就会缺乏食物。现在追着我们的人应该没有多少。” “没错。他们人多就需要更多的食物。我们人少反而容易解决。”力夫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于是笑着道。 “我们的情况正在慢慢变好，离昆仑丘越来越近，后面追兵也在变少。”志扬也绽放了笑容。 “是的。”灵寒肃然道，她看着面前高耸的山峰继续说，“我们需要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桑顿貌似被他们的话吓到了，这时才说道：“我们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向右绕过这座大山，再穿过大片沼泽地，就可以看到我的家乡了。不过这条路耗时太长，我曾经走了一百多日才走出来。” “一百多日？”志扬惊呼，“怎么还有那么远？”他显得有点气馁。 “这一路全是荒山和沼泽，不但危险，还容易迷路。我当时就迷失了好几次。”他迟迟不说出另一条路。众人沉默了很久。 “还有条路呢？”灵寒一脸不耐。 “还有条路就是面前这座魔山，据说很快就能到达我的家乡。”他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那咱们就走这条路。”志扬眉飞色舞。心想，终于快到了。 “据说？你没走过吗？”灵寒看出了对方的犹豫，随便问道。 他抿嘴憋了半天，蹦出两个字，“走过。” “那为什么是据说？”灵寒半张嘴巴，直勾勾盯着对方。 “因为我不想再走这条路，也就不想承认。” “那你现在为何又承认了？”力夫忍不住打岔道。 “因为我不会撒谎。”他看着四人愣怔的眼神，继续说道，“你们能不能别问了，我们绕路行吗？” “告诉我们原因。为何不想再走山路？”灵寒正色道，语气不容辩驳， 桑顿见拗不过她，便如实讲述了那个久远的传说，以及自己在魔山中的经历。 听完他的讲述，四人抬起头，眺望着白雪皑皑的峰顶。 “哎，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志扬喟然叹道。 “没什么难的。我们七人各选一条路，少数服从多数。”灵寒提议道。见没人反对，她接着说道：“我选择魔山。” “我要跟着灵寒姐姐，我也选择魔山。”灰兔抢着说道。 志扬刚想说话，不料被灰兔抢了先。顿了一下，道，“魔山。” “如果走魔山，是不是没有树林了？”力夫问桑顿。 “很少。”桑顿皱起眉头，惹眼的鱼尾纹深入鬓角。 “那我选魔山。”他记得灰兔是在树林中烧死的，虽然知道没有用，但还是想避开树林。 桑顿闻言，露出失望的表情。“你这女人真聪明，知道我这边少一个人。”他看着灵寒。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的选择，”灵寒看了看三人，“不过你们可以走另一条路，我不会强求。” “你们会死在山里。”桑顿警告道。 四人没有理会桑顿，立刻向山上开拔。 桑顿摇摇头迟疑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也领着两个族人跟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花美人 山下部落。 时光荏苒，万物先从春天的嫩绿变为夏天的浓绿；然后变为秋天的枯黄；再到冬天的凋零；最后又回到春天的万物衔新。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去，孩子已经会走路，会说简单的话。强骨给孩子取名叫大骨，希望孩子以后能像自己一样强壮。 这日，强骨早早离家。他网了许多鱼，又从对岸的草丛中扯了一些霍菜，再从荆棘里摘了些大红花。他满心欢喜地回家，想让母子俩好好享受一顿晚餐。 黄昏时分，当他走到家门口时，却听到了沙哑的哭声。这好像是大骨的声音，强骨顿时生疑。 他阔步走到门前，使劲敲着门，叫道：“花美人，我是强骨，快开门。”过了很久都没人开门。 怎么回事？他心里直打鼓。 “花美人，花美人。。。。。。”他叫了好久，大骨的哭声愈加沙哑。 他用小刀将绳索解开，进去后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 表情痛苦的花美人以别扭的姿势蜷缩在屋子一角，脖颈前的衣服凌乱；而大骨则坐在她的胸口前哭啼着。看来大骨尝试了多次吃奶。 强骨心里一震，冲上前去用力摇晃着，“花美人醒醒，别睡了。” 花美人的身体冰凉僵硬，仍然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强骨心下一咯噔，凑上一听，没有任何脉搏。他愣住了，大脑像被什么掏空。大骨则止住哭泣，眼巴巴望着他。 短暂的沉默。 “花美人，你快起来看看大骨。大骨肚子饿了，你给他喂点奶再睡。花美人。。。。。。”强骨泣不成声，泪水成线，“你不能死，花美人。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很多好看的大红花，你最喜欢的大红花啊。你不是一直念着说，怎么还没开花，很想再看看天暖时候的大红花吗？”强骨歇斯底里，大骨又开始哭泣。 “你看，花美人。我还准备做鱼汤给你和孩子吃。你醒醒，不要死好吗？你，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和孩子。大骨还小，不能没有母亲啊。我以后可怎么办。我一个人没法养活大骨啊。他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他要是哭闹我也不会哄啊。我求求你，花美人，花美人啊。。。。。。”强骨就这么哭喊着。 突然，大骨的哭声消失了。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强骨，强骨，我肚子饿了。” 强骨瞬间惊醒，对了，大骨还饿着肚子呢。他赶紧生火做饭，半晌后将一碗可口的浓汤泡饭放在大骨面前。 大骨很快吃得干干净净，还把小木碗舔了又舔。 强骨破涕为笑，又装了一点，对方很快又吃完。 “还要吗？” “不要了，我吃饱了。我累了，想睡觉。”说完兀自爬到榻上。 强骨这才发现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你先睡，我也要吃点东西。” “好的，让母亲也吃。”刚说完，大骨就呼呼起来。 闻言，强骨稍稍安定的心再次凌乱。看来大骨还不知道花美人死了，以为她在睡觉。他大口喘息着，死死憋住眼角的泪水，不想让大骨听到哭声。随便吃了点东西，帮大骨盖上了狼皮毯子。然后盯着花美人佝偻的尸体发呆，思绪跑到了九霄云外。 深夜，火堆早已熄灭，只剩零星的火炭泛着微光。强骨仍然盯着黑暗中的花美人。突然，床上的大骨哼了几声。强骨看看他，知道他撒尿了，头也不回地说道：“花美人，孩子撒尿了，花美人。。。。。。”他愕然转头看着尸体，自己刚才竟忘了花美人已死。 他轻轻笑了笑，看来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来做了。他点燃火堆，小心翼翼帮大骨脱掉裤子，用旁边的麻布擦干净身子。然后换上一条干净的裤子。最后将大骨放在榻上干净的位置，并重新盖上了毯子。 之后，他感觉到一阵浓厚的困意，便蜷缩在大骨旁边呼呼睡去。 翌日清晨，强骨喂大骨吃好东西，就用狼皮毯子将大骨裹在身后，带着花美人划舟渡河。花美人恨族人，族人也恨花美人，强骨想把她埋得远一点。 他进入密林深处，挖好了大坑。大骨也在旁边装模作样地挖了一个小坑。等到午时，趁大骨吃完东西睡觉，强骨赶紧把花美人埋了。然后兀自在坟前愣怔。 过了很久，大骨醒来看不到花美人，便问：“母亲呢？” “她去了很远的对方，要很久才会回来。”强骨瞥了大骨一眼，速速移开目光。 “我不要她去很远的对方。”大骨娇声娇气，扭捏着身体。 “大骨听话，她会尽快赶回来的。从现在开始，大骨跟强骨一起生活，好吗？”强骨将头撇向一边，鼻子泛酸。 “好。”说完大骨嘴巴高高翘起，就像个鸡屁股。 天色作暗，强骨赶紧背上大骨回了家。 从此，强骨到哪都带着大骨。 渡河捕鱼，他在水中劳作，大骨则在旁边一块空地上玩耍。大骨对他说，强骨快点，我要吃鱼了。 若是打猎，他便背着大骨。好几次当他悄悄靠近猎物时，大骨却故意大叫，吓跑猎物后哈哈大笑。 上山摘野果，大骨跟着强骨一路小跑，手里吃着不知名的野果，“强骨，你等等我。我累了。”强骨有时也会摘几朵大花，让大骨拿着玩，算是代替花美人陪着大骨。 时光如流水，大骨不知不觉两岁多了，已经会帮着强骨做不少事情。强骨捕到鱼，他会刮鱼鳞。强骨射中兔子，他会快速捡回来扔进竹篓里。上山，他也会摘矮一点的野果。有几次，他居然摘了大花朵送给强骨，并说道：“强骨，让花美人陪陪你。”弄得强骨暗自流泪。 大骨渐渐也懂得了一些事情。有时看到周围玩耍的小孩，就会闷闷不乐。问强骨：“我可以跟他们玩吗？” 强骨每每这时，就会愣上一会，然后说道：“大骨乖，强骨跟大骨玩好不好？” “但是我想跟他们玩，就一会。”大骨扭捏着。 “大骨还小，以后再跟他们玩。”强骨憋红了脸。 大骨若有所思，然后说道：“大骨听强骨的，不玩了。” 等到走开一段距离，强骨总是会听到那些孩子说：“那是野种，不要理他。” 强骨也总会停下来，直到压住了内心的愤怒，才背着大骨离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兄弟 这日天气有点凉，强骨醒来弄好了吃的。叫了几次，大骨都哼哼着赖在床上。伸手去抱，却发现大骨的身子很烫。望着大骨迷迷糊糊的的眼神，他恍然醒悟，大骨这是病了。 “大骨来，喝点热汤睡一会就好了。”强骨抬起大骨的头，将木碗递到嘴巴。 大骨勉强喝了点汤，又迷迷糊糊地睡去。可是直到午时，大骨依然很烫。强骨便抱着大骨去找巫师，好不容易敲开了门。 “我不给野种看病。”巫师见他两手空空，一甩手关上了门。 强骨跑到猛虎家，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跟猛虎说话了。他知道猛虎在房子里，可是敲了很久的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 “猛虎兄弟，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今日我求求你，帮帮这个孩子。他病得不轻，巫师也不管，只有你能管管了。你不开门，我就一直跪着。”说完就跪在门前。 半晌后，有人靠近门看看又走开了。“是猛虎。”他心里默念。紧接着，里面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他就这么一直跪到黄昏，猛虎终于满脸愠色地开了门。他不等猛虎说话，径自闯了进去，却见到屋里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他愣住了，一时手足无措。 “你先回去，我回头再找你。”猛虎粗声粗气对那个女人说。 女人走后，猛虎坐在余烬前不说话，那里飘着缕缕轻烟。 “兄弟，你给孩子拿点药，他都病了一日了。”强骨的脸红得差不多了，但不是因为生病。 猛虎哑然拨弄着火炭，顿时燃起丝丝火苗。 “兄弟，你说说话。”强骨瞪着对方。 “我记得你不要我这个兄弟了，怎么又叫上了。”猛虎终于开口了。 开口就有希望，强骨暗喜。 “那都是气话，怎么能不要兄弟呢？”强骨坐到猛虎身边。 “你还说要用巨斧砍我。”猛虎起身走开。 “不会砍，那也是气话。”强骨陪着一脸笑意，继续说道，“你看我小时候生病，也是你照顾的。你懂得多，帮帮这个孩子，他都烫了一日了。” “哎，你这又是何苦。”猛虎说完便摔门而出。 强骨痴痴坐在篝火前，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猛虎回来了。他将一片叶子摊开，从里面挖出一点粉末倒在火上的陶罐里。搅一搅，煮了一会，盛了一小碗递给强骨，“给，喝了这个他就不烫了。” 强骨急忙接过来，用小勺给大骨喂下汤药，然后将他放在猛虎的床上睡觉。之后两人一起坐在余烬前，沉默无限蔓延。 “猛虎，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强骨憋了好久才开腔。 “很好。”声音夹着愤怒。 “巫师怎么愿意把药给你？”强骨转悠了一会眼睛，狐疑道。 “我跟她说，是我的女人病了。”篝火在猛虎的摆弄下旺盛起来，火光在二人的脸上闪耀。 强骨一时语塞，两人又沉寂下来。 “强骨，因为这个孩子，你看你都变成啥样了？在自己的部落反倒像个外人。要不你把孩子丢了？”猛虎突然打破平静，并狠狠剜了强骨一眼。 “猛虎，我敬重你这个兄弟，但你也不能乱说话。我告诉你，这孩子我养定了。”强骨蹿然立起，戟指对方。 “行行行，不丢也行。”猛虎眼睛转了一圈，继续说道，“要不你把他还给大公子？这本来就是他的孩子。” “这个注意我也有想过。但是他会认吗？我担心孩子会被杀掉，他可是个大恶人。”强骨忿忿道。“而且现在我也离不开他。就算大公子认，我也不想让他走。”他降低声音补充道。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以后的日子就艰难了。”猛虎也站了起来，低声吼道。 “我习惯了。只要他不生病，我不觉得累。”强骨看到大骨动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你跟小时候一样犟。”猛虎将一根树枝砸在地上，那是他用来拨弄火炭的。 “呵呵，那不都是你惯的吗？”强骨嬉皮笑脸。 “真拿你没办法，以后孩子的事情尽管来找我。谁叫我这么命苦，摊上你这么个弟弟。”猛虎哼了一声，皱了皱眉。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猛虎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 猛虎摸摸孩子的头，“嗯，不怎么烫了。你以后要注意，天气太冷就别带孩子外出了，这么小如何受得了。” “明白，太冷就不带他去了。”强骨心里闪过一个念想，脸上泛起一阵邪笑。 之后，大骨吃了两日药，精神多了。强骨带着他在附近转悠，没敢出远门。他们捉鱼捕鸟，摘野果野稻。强骨削了一把木剑送给大骨，并教他打架。“大骨，要么你欺负别人，要么别人欺负你。就看你打不打得过别人了。” 大骨生着一张小巧玲珑的脸，上面嵌着一双伶俐的黑眼睛。褐色的寸发直直竖起，精致的鼻子下是一张丰满的小嘴巴，耳垂明显。白皙的皮肤下是一个精瘦的身躯。强骨有时会在他身上看到容武的影子，心里暗暗担忧。 大骨很喜欢木剑，整日拿着它晃悠。看到别的孩子躲着自己，以为别人怕他，更是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并不明白，那都是强骨守在旁边的缘故。 有次大骨跟别的孩子打架输了，鼻青脸肿哭得很伤心。强骨攥着拳头告诉他，“这点伤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我小时候手臂断了都没哭，是男人就要忍住疼。” “可是我才两岁。”大骨揉着眼睛哭道。 强骨愣了一下，说道，“两岁也是男人了。” 天气渐渐变暖，草地慢慢变绿，树枝抽出了嫩芽。这日清晨，猛虎正欲出门找那个女人。突然，强骨闯了进来。只见他把孩子一放就夺门而出，身后丢下一句话，“你看着孩子，我去打猎了，回头分你一半。” “等等，强骨你给我站住。”无奈强骨跑得太快，一转眼就不见了。猛虎回头呆呆看着大骨。 大骨冲他笑笑，说道：“我们现在吃什么？” “什么？你还没吃东西？”猛虎拉开门吼道，“强骨，你有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奇遇 七人往山上爬去。志扬将灰兔拉倒一旁，问道：“上次你说有别的方法可以找到神洞中的洞口。是什么方法？” 灰兔的喜悦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冷眼看着他。 “你是怎么找到山洞的？”他继续问道，语气急促。 “我。。。。。。”灰兔面相痛苦，眼泛红潮。 “怎么了？”他脸上浮起疑惑。 “我不想说。”灰兔转身要走。 “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他拉住灰兔的手。 灰兔背对着他，不肯回头。 “如果我学会了催眠，就可以保护灵寒。”他的语气和眼神一样恳切。 灰兔愣了半会，转过头来说道：“你可以让别人带你进洞。” “谁可以带我进洞？”他的脸上惊醒与狐疑交加。 “我不知道。”灰兔摇摇头。 “谁带你找到山洞的？”他有点咄咄逼人。 “没有人带我，是我自己找到的。”灰兔声音颤抖，泫然欲泣。 “那你是怎么找到山洞的？”他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她转身定住，潸然泪下。 他听到小声抽泣的声音，走到她的面前，安慰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一提到这件事，你就这么伤心？” 她不说话，哭得更大声了。 灵寒听到哭声，三两步走到他面前，高声道：“你怎么把灰兔气哭了？” “我没怎么，只是。。。。。。”他欲言又止，默默将头撇向一边。 “只是什么？”灵寒瞪着他。 “姐姐别问了，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灰兔止住了哭声，摇着灵寒的手。 “什么伤心事？能跟姐姐说说吗？”灵寒帮灰兔揩去眼角的泪水。 “好了，我不哭了。”她霎时露出笑意。 等灰兔走远，灵寒问志扬：“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开了。 灵寒茫然看着两个背影，叹了口气。 他们在碎石坡上攀爬了很久，眼看就要抵达上方的小路。突然狂风四起温度骤降，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般。他们赶紧穿上了所有的衣物。灵寒用虎皮衣裹住了灰兔，然后和志扬各自穿上了狼皮大衣。其他人也穿上了羊皮大衣。 他们加速跑到那条小路上，并在不远处找到一个大山洞。一俟进入洞中，众人惊呆了。里面堆满了食物，有肉有酒有山果。另外，还有不少金器和玉器。但是没有一个人。 刹那间，他们明白此处是他人居所，而且看起来人数还不少。恐惧战胜了饥饿，他们决定马上离开。然而洞外下起了暴风雪，寸步难行的他们只得留在洞中。百无聊奈地等了一会，却发现雪越下越大，狂风呼呼大雪皑皑。 “我看这里的人也一时回不来，干脆我们吃饱肚子再走。”力夫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早就这么想了。”志扬笑道。 “要吃赶紧吃，晚了就来不及了。”灵寒催促道。 饥肠辘辘的众人立时大快朵颐。他们欢笑着大吃大喝，毫无顾忌。志扬甚至点燃篝火烤起了肉，洞内香气四溢。他们没有注意到，外面的雪渐渐小了下去。 突地，一大群全身长毛的人闯了进来，讶然看着七人大吃大喝。志扬他们也被这群怪人吓到，陆续停下口里的动作。洞内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时一个梳着朝天辫，满脸横肉的矮壮男人走了出来。他没有穿衣服，全身覆满了红色的长毛。他用匕首指着七人，嘴里哇啦哇啦说着什么。七个人听不懂，全都愣住了。他又走近了一些，但是放下了匕首。 “他们是怪物，快杀了他们。”桑顿兀然叫道。 “不行，别杀人。。。。。。”灵寒话未说完，灰兔已然念出了咒语。 须臾之后，那群人痛苦倒地满脸是血。有些很快死去，有些抽搐了许久。其中有不少老人、女人和小孩。 灵寒顿时怒了，她朝灰兔大喝：“看看你干了什么？他们都是无辜的人。” “他们不是人，是怪物，会伤害我们。”灰兔噘着嘴，脚搓着地。 “看看那些脸，他们也是人，只不过全身长着毛而已。再看看这些食物，这里是他们的洞穴，我们只要离开就可以了。”灵寒声嘶力竭，忙着指东指西。 “他们全身是毛，我以为他们是怪物。所以就。。。。。。”灰兔嘀咕着，被灵寒打断。 “你就这么喜欢杀人？”灵寒攥紧的双拳微微颤动。 “不是这样的。我听见那个家伙在念古怪的语言，以为是咒语。我怕他们伤害我们。”灰兔提高了声音，脖颈通红。 “就一个男的拿了把石刀，后来还放下了。什么咒语？他刚刚可能是在问我们的身！。” 灵寒怒吼道，真假音混杂。 “我。。。。。。”灰兔的喉咙绷紧了。 “别人说得对，你骨子里就是个杀人恶魔，你享受别人的死亡。”灵寒降低了声音，冷冷指着灰兔。 “杀了他们。”心中一个悠远的声音对灰兔说道。灰兔记得这个声音，它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你杀了所有人。”声音再次传来。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可依然听得见，“人类都该死，给我杀光他们。” “我不要。”她在心中说道，顿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不由得蹲下去锁紧眉头，眼睑加重了力道。 恍惚间，一个双红辫的女人跃入眼帘，从洞口向自己走来。对方扶起自己，拉长般的脸上漾起笑意。刹那间，她记起了这张脸。 “大祭司？”她迎上对方犀利的眼神，其中夹带着浅浅的忧伤。 “杀了他们。”对方重复道，瘦削的脸颊颧骨高耸。 “我不要。”她边说边晃头。对方的脸上闪过一阵不悦。 “你竟敢反抗我！”对方喝道，同时眼中射出一道红光。 周围的环境变了。大量乌云在天上揉搓，地上的草海随风涌动。她从山洞来到了草原上，她记得梦中曾到过这里。 突地双眼传来一阵辣疼，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血红的灵寒。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灰兔 灰兔脑子一空，慢慢凶相毕露。她朝灵寒吼道：“对，我就是个恶魔，享受别人的死亡。我想杀光所有的人，毁灭所有的一切。我从出生就不被当人看，连我的族人都把我看做一个大恶魔。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因为古老的预言和神的意志，我被视作下任大祭师。整个巫族的历史上只出现过一个大祭师，而我被视作她的转世化身。我一出生就被赋予神的力量，每个晚上都要观看活人祭祀。到了三岁的时候，族人开始训练我的杀人神力。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 她顿了顿，继续狠狠说道：“还有你！”她指着志扬，“你不是一直问我怎么找到神洞里的洞口吗？四岁的时候找不到那个洞口，酋长就当着我的面烧死我的父亲。然后你知道吗？我真的找到洞口了，并学会了用咒语杀人。其他族人至少要十几岁才能做到，有的族人甚至一辈子都学不会，而我四岁就会了。” 她突然冷静下来，冷冷说道：“之后，族人逼着我杀人，每日都杀。为的就是训练我的神力。如果抓不到外面的人，就杀自己的族人。酋长亲自挑选跟我亲近的人，让我诅咒至死。” “后来母亲看不下去了，她不希望我变成一个杀人恶魔。我们跑到很远的地方，可还是被抓回来了。然后他们逼我杀死自己的母亲。我坚决不从。他们就当着我的面杀了她。志扬你知道吗？我再次找到了那个洞口，我的能力又提升了。我发现自己可以随意进入别人的梦中，而且能在梦中诅咒别人。” 她暂停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我在梦中杀死了酋长和几个抓回我母亲的族人。之后，我不仅成为了大祭师，也成为了整个巫族的酋长。我带领族人搬迁到南方，也就是现在的巫族部落，然后疯狂地命令族人抓人和杀人。我按照神的意志更改了祭祀仪式，让祭祀更加残忍。”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刹那间她变得温和起来，恢复了小女孩的模样，柔柔地说道，“当我遇到你们，遇到灵寒姐姐，我感受到了父母般的关爱。我以为自己可以变回以前的样子，我努力改变，努力适应。好几次我忍住了，但是他们逼我杀人。我的心很痛，我的身体很痛。我再也忍受不了。”她捂住了耳朵，作痛苦状。 “哈哈。。。。。。”她突然尖声狂笑。 许久后平复了心绪，凶狠地说道：“没错，我就是杀人恶魔，早就想杀掉你们了。我后悔没有趁你们睡觉的时候一刀一刀捅死你们；我后悔从那些坏人手中救了你们；我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将你们千刀万剐；我想用天下最恶毒的咒语折磨你们；我希望你们成为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说到这里，她用冷漠的目光扫了一遍四人。然后恶狠狠地盯着灵寒，面目扭曲，用最大的声音吼道，“佛二位。。。。。。”咒语未说话她就转身跑向洞口，途中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恍惚不定。须臾后决绝离去，消失在洞外的茫茫风雪中。 六人惊惧不已，愣怔了许久。 力夫最先反应过来，瑟瑟然说道：“她的眼睛怎么是红色的？她刚刚是不是念了咒语？” 桑顿转过身来用手指着力夫，“啊。。。。。。” 灵寒也转过身来，发现五人满脸是血。赶忙用右手摸摸自己的鼻孔，一看顿时大惊，只见手指上沾满了浓浓的鲜血。她又用左手捂眼一看，心彻底凉了，左手上面也全是血。 “哈哈。。。。。。”力夫看着满手的血，失声大笑。几息后止住了笑声，并狐疑地打量着志扬，“你怎么。。。。。。” 其余的人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志扬，慢慢张大了眼睛。原来志扬没有流血，灰兔的咒语对他不起作用！ “其实灰兔早就在梦里诅咒过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死。”他的解释没能消除众人的疑惑，他们依然紧锁眉头。 “我们就快死了。你教教我们怎么去除咒语。”力夫急遽道。然后紧紧盯着他，仿佛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连连摇头。 众人见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扑灭了。 看到灵寒如此他很痛心，但他也没有办法。我真没用，他想着，如果自己会催眠就好了。那样灰兔就不用出手，谁都不用死。可是自己学不会神力，又能怪谁呢？ “志扬？”灵寒敛住情绪，再次期待地看着他，而他只是加剧了摇头。 众人脸上的绝望更浓了。 “我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我要倒下了。”力夫绝望地说道，他见过好几次灰兔杀人，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我还不想死。”桑顿的一个族人哭出声来。 “别哭，死就死怕什么。”桑顿朝那个族人吼道。接着转向灵寒，戟指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用巫术？” “灰兔是巫族，只有她才会巫术。”灵寒懵然说道。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刚才不该责备灰兔。然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巫族。。。。。。”桑顿冥思苦想，自己貌似在哪听过这个词，但是想不起来。 血流加剧，灵寒惊恐地看着志扬。渐渐地，血液模糊了她的双眼。 志扬也回望灵寒，对方的神情让自己想起了泽国祭坛的场景。只不过死的人换成了灵寒，而灵寒的两行泪也换成了两行血。 志扬分辨不出灵寒是在哭还是在流血，内心的绝望不亚于众人。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灵寒了，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里他潸然泪下，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面前的灵寒开始变得若隐若现。倏地，两人紧紧相拥。 力夫和桑顿见状，也拥抱在一起。 洞外的雪小了很多，但是寒风仍在尖啸。偶尔灌入的冷风让人们瑟瑟发抖，篝火渐渐弱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章 黑暗中的声音 渐渐地，众人脸上泛起狐疑。 “我死了吗？”力夫首先问道，感觉自己脸上的血都凝固了。然后摸了摸胸口，还有心跳，应该是活着的。 “你们都没有死，活得好好的。”志扬笃定道，他是唯一有发言权的人。 “我记得没有这么久，凡是被灰兔诅咒过的人，都是立刻死掉的。”灵寒看着那些死去的怪人，若有所思。 “奇怪了，怎么只流血不死人呢？难道她是在慢慢折磨我们？是不是要过几日才死？”力夫先是狐疑道，突地眼睛一亮，“对了。灰兔在诅咒我们之前，诅咒过那群怪人，她的力量可能削弱了。” “有可能。”灵寒轻轻点头。 “啊，我想起来了。”志扬兀然说道，引得众人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灰兔对我们念的咒语只有一半，没有念完。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没错，她的确只念了一半。”灵寒肯定道，然后挠了挠耳朵，“如果她要杀我们，为什么不念完咒语？难道说。。。。。。”她愣怔了，显出一阵愧疚。 “这么说来，是灰兔手下留情了。”桑顿喜上眉梢，说道，“她并不想杀死我们。准确地说，是不想杀你们。” “就凭灰兔对灵寒的感情，我觉得她不会下死手。”力夫说完，暗自点头。他注意到篝火即将熄灭，洞内比先前黯淡了不少。 “那现在怎么办？”志扬也跟着微微颔首，并用指背搓着下巴，“是不是继续往前走？按桑顿的意思，我们很快就可以越过这座魔山。” “不，我们还不能走。”灵寒坚定的语气不容辩驳。 “为何？”桑顿即刻问道。 “我们去找灰兔，一定要在她屠杀别人之前阻止她。”灵寒的目光轮番在人们身上停留。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万一到时灰兔真动了杀心。。。。。。”力夫也轮番看着众人，希望有人帮腔。不过众人的眼神令他很失望。 “不能就此丢下灰兔，现在只有我们可以阻止她。凭她的能力，整座山的人都会死去。”灵寒忿忿道。 人们默契地点点头，力夫见状垂眸不语。旋即一起冒着风雪出门。 此时的雪量小了不少，宛如轻柔的羽毛缓缓飘荡。整座山银装素裹，令人屏息。他们沿着一串模糊的小脚印追去。渐渐地，小脚印被新的风雪擦拭得干干净净，他们迷失了方向。 而另一边，极度气恼的灰兔正不断向上攀爬，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突然间，她又找到一个漆黑的山洞，毫不犹如钻了进去。山洞特别长，她摸黑走了很久也没找到出口。就在她疲惫不堪时，忽然看到远方熠熠生辉的篝火。 她消声潜行，慢慢靠近。刚开始印入眼帘的是一片影影绰绰，渐渐地听到了人们的聒噪声，之后看清了一切。原来在篝火的旁边，围着一大群刚才那样的怪人。他们不论男女均梳着朝天辫，身上都长满了红色的长毛，只有脸上是干净的。 要是普通人见到他们肯定惊惧不已。然而这可是灰兔，巫族的大祭师，一个纯粹的大恶魔！ 只见灰兔径直走上前去，站在几个怪人的身后，火光照亮了她冷漠的面容。欢声笑语逝去，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片刻之后，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怯怯走到她面前。然后递出一个香飘飘的木碗，闻着就知道是碗肉汤。小女孩眨巴着一双杏眼，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 灵寒一行兜了许多个圈子，才重新在一块石头下找到了小脚印。尽管他们穿着厚实，依然感到了强烈的寒意。沿着时有时无的踪迹一路攀爬，最终找到了一个山洞。望着黑魆魆的洞口，人们迟疑了。 “这个洞看起来很深，灰兔应该不敢进去。要不我们换条路找找？”力夫瞥了灵寒一眼，故作镇定。 “不用换了。”灵寒肃然指着洞内，“我有种感觉，灰兔就在里面。” “可我们没有火把，就这样走进去太危险了。”红脸的桑顿说道。他和两个族人是最不想进去的人，他们遇到过真正的怪物。要是怪物住在里面就麻烦了，他心想。 “这还不简单。”说完，灵寒找来了两根木棒，片刻之后点燃了两个火把。人们见状顿时陷入缄默，无法再反驳。 他们走入洞中，小心地打量四周。洞内很干燥，地上全是沙子。众人在地上发现了一串新鲜的小脚印，而且脚印指向了洞穴深处。灵寒顿时绽出了笑容，加快步伐。终于，他们看到了篝火。当慢慢靠近后，竟发现很多长毛怪人七仰八叉躺在地上。 他们不敢冒然前进，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窥伺着那群怪人。光线较暗，他们只能分辨出对方在睡觉，看不清其它的细节。 许久之后，他们感到不对劲，这些人睡得太静了！别说呼噜声，连呼吸声也没有。而且渐渐适应光线后，发现对方完全静止，连正常的呼吸起伏都没有。难道这群怪人睡觉不用呼吸？ 倏地，从前方传了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细微的哼唧声。众人一听，赶紧缩到了石头后面。过了一会，咯吱哼唧消失了。 他们探出头去，想找到声源。灵寒感觉是从一处极其黑暗的角落传来的，便一直盯着那里看。但是又黑又远，她什么也看不到。 蓦地，咯吱咯吱的声音撕破寂静。这次响了很久，但是没有哼唧声了。六人立时毛骨悚然。志扬的肚子因恐惧而抽搐着。力夫的手心直冒冷汗。 灵寒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直到声音再次停止。她倏然想起了灰兔，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开，轮番打量着那群怪人的面部。距离较远，光线又暗，她慢慢才分辨出那些人脸上的条条印迹，是血！ 她豁然明朗，这些人不是在睡觉，而是被灰兔咒死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片黑暗中正发生着恐怖的事情。鬼使神差地，她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志扬低声叫着，想阻止她。见她执意往前，其他人也只得悄声跟着。当他们路过怪人堆时，五人慑然愣怔。她却像没看见一般，径自走向那片黑暗。 就在这时，咯吱声再次响起。那声音攫住了五人人，却攫不住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追踪 灵寒又走了几步才停下，感觉有东西在面前，咬着牙将火把探了上去。一个娇小的蓬蓬头背影吃力地割着什么，身子剧烈晃动，咯吱声从其手上发出。 对方蓦地停住，咯吱声戛然而止。只见灰兔转身瑟瑟然走向她，说道：“姐，姐姐，你帮，帮帮我，我控制，控制不住自己。” 灵寒绕过灰兔的肩膀一看，霎时杏眼圆睁，嘴唇微微颤动。她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它看起来比灰兔还小。周围散落着很多碎肉。 “姐姐，救救我。我，我也不想，我控制不住。。。。。。”灰兔大口抽泣着，仿佛缺氧一般。 “你！”她刹那间拉弓指向灰兔，潸然泪下。 火把掉落，黑暗趁机侵入些许。 灰兔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踉跄退了几步。“姐姐？”灰兔错愕。 她紧咬嘴唇拉着箭。假若松手，灰兔将立时毙命。 “姐姐？”错愕变为茫然，灰兔感受到她满满的杀气。刹那间，灰兔转身逃入了黑暗。 她始终死死拉着，没有松手。 “噗，噗，哇。。。。。。”地上的小家伙倏地哭出声来，嘶哑的嗓音扯碎了她的心。她瞥了一眼，然后朝可怜的人儿射了一箭，凄惨的哭声随之消失。她嚎啕大哭，硕大的泪珠从两颊滚下。 后面的五人闻声跑来，看见地上的尸体便齐齐愣住。 “灰兔干的？”志扬小声道。 “她人呢？”桑顿问道。 “跑了。”她冷冷答道，哭声戛然而止。 “我们得找到她，不然她会杀更多的人。”志扬说完，连连叹气。 力夫不说话，犹豫着是否要把梦说出来。他再次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尸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要抓住她，如果她再敢念咒语，我就杀了她。”灵寒决绝道，然后捡起火把冲入黑暗中。其他人赶紧跟上。 灰兔从另一边洞口跑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爬了一段坡路后钻入了一片乱石堆。 少数石碓里面有长毛怪人，大多数里面是空的。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兜圈子，她迷路了！ 从这些石头堆里钻出来许多怪人，将她紧紧围在中间。 她极力不去想那个咒语，她知道姐姐不希望她杀人。但是她越忍，心里越愤怒。她感觉怪人都在嘲笑她，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有几个怪人抽出了匕首，蠢蠢欲动。接着怪人变得扭曲狭长，尖锐的笑声刺痛了她的耳朵。 “啊。。。。。。”她抱头大叫，两眼留下了血泪。一阵强烈的气流顿时向四周冲开，所有人瞬间死去。 须臾之后，她看着满地的尸体怔住了。“我不是故意的。”她怯怯说道，眼神血红而迟滞。 灵寒六人循着踪迹一路跟来，渐渐模糊的踪迹迫使他们减缓了速度，过了很久才走到乱石堆前。一俟进入乱石堆，他们很快发现了大量的尸体。灵寒再一次绝望了，眼中充满愤怒。 “有些人的血液还是温的，灰兔刚刚还在这里。”志扬检查一番后说道，口鼻喷着白雾。 灵寒没说话，径自顺着小脚印追去。她只想快点抓住灰兔，结束这场噩梦。 灰兔继续往上爬着。倏地，她看到一处洞口冒着热气，于是缓步走到洞口。 土罐在篝火上喷着热气。长毛母亲带着一个长毛女孩吃着什么，啧啧有声。女孩跟灰兔一般大。她们看到瘦小的灰兔后，呆住了。双方对视了一会，长毛母亲突然跟女孩吩咐了几句。女孩抬着一碗吃的递给了灰兔，并露出天真甜美的笑容。 半晌后，灵寒看到有个洞穴冒着烟，心下掠过不安。她气喘吁吁冲到洞口一看，怔住了。 一对怪人母女正坐在木头上呼噜噜喝着什么。灵寒犹豫了，难道自己追错方向了？其余五人追到洞口，也吃惊地看着洞内。 怪人母女当然注意到了六人。母亲看到他们疲惫的样子恍然大悟，旋即不作声色犹 自吃着。 六人正欲往回走时，女孩霍然立起指了指山上。母亲见状赶紧抱住她，并压下了她的手。 他们脸上又是一惊，而后才往山上追去。 天色完全被夜幕笼罩。灰兔跑了很长的路，渐渐感到透骨般的寒意。离上次看到人已经很久了。大雪变成了小雪，悉悉索索。小小的脚丫踩入齐膝深的雪里，咯吱咯吱。穿着草鞋的脚早已麻木，饥肠辘辘的她瑟瑟发抖。 好些时候，她感觉自己要放弃了，真想躺下来睡一觉。虽然躺下了可能醒不来，但那样也许更好。这个万恶的世界，离开了未必是坏事。从出生那天起，只有三个人对她好，父母和灵寒姐姐。可是，唯一活着的灵寒姐姐却不理解自己。那些都是坏人，杀了他们是在做好事。为何姐姐要百般阻挠？ 想到这她突然打了个寒颤。自己竟对姐姐念出了咒语！当时没有同意杀他们啊？奇怪了，自己明明是拒绝的。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还好咒语念到一半省悟过来，希望姐姐没死。这一切肯定跟那个双红辫女人有关，是她怂恿自己的。 就在这时，她赫然发现了一处很大的洞穴，犹豫片刻后走了进去。洞里有股怪味，却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动静。她顾不得许多，摸到一处柔软的地方，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有个庞然大物压了下来，她下意识一个机灵滚到旁边。只听“咚”的一声，有个活物重重砸在了刚才那个位置。“好险！”她暗自说道。 刹那间又一个庞然大物砸了下来，正好对着她现在的位置！她又一个机灵想滚到旁边，却被一堵墙挡住了。眼看就要被砸到，她手脚并用滑了出去。她靠着墙移动，惊觉身旁有很多类似的活物。她小心翼翼不弄出一点声音，周围一片死寂。就在接近洞口时，一个活物突然凑到她的面前愤怒地哼气。 恶臭阵阵扑鼻。她屏气凝神盯着一双硕大的红眼，随时准备念咒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怪物 活物盯着灰兔看了半天，才离她而去。 灰兔趁机逃了出去，没跑多远却听到一阵沉重的嘎吱声，于是赶紧躲到一棵树后。待声音远去，她探头一看，整个人僵住了！微弱的月光下，两人高的红毛怪正走向洞穴。那壮硕的身躯令人胆寒。 灵寒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就休息了一夜。翌日天蒙蒙亮，她就嚷嚷着要出发。五人尽管睡眼惺忪，也只得由着她。一夜风雪擦掉了所有的踪迹，他们东奔西撞磨到了天色大亮。 “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什么？”力夫突然大叫，右手指着地上。 其余人大惊失色，快步凑上来一看，愣住了。只见一连串硕大的脚印指向山顶，消失在远处。 桑顿脸色一寒，道，“这很可能是怪物的脚印，就是我当初遇到的那些。” “也可能不是，”灵寒肃然道，“我认为应该跟上去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没动。 “跟上去？”桑顿将自己的脚放进去一比，还不到一半。然后故作诙谐道：“难道你认为这是灰兔的脚印？” 灵寒剜了对方一眼，没有答话。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脚印。”志扬摇头道，嘴角掠过一丝惧色。 “象的脚印有这么大，但这个肯定不是。”力夫说道，并歪了歪嘴。“它看起来更像人的脚印。” “人的脚印？”志扬霍然叫道，“那肯定是个巨人。” “不管是什么留下的，这是目前唯一的踪迹，灰兔有可能被这个家伙抓走了。”灵寒思忖一番，如是道。 “既然被抓走，肯定死了。我们应该趁早离开魔山。”桑顿侃侃道。 “你并不能肯定。”灵寒拔高了声音，“而且就算灰兔死了，我也要看到她的尸体。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如果灰兔被吃了，你又如何找尸体？”桑顿满腹狐疑，声音几乎是在吼。 灵寒不作回答，兀自顺着脚印走去。其他人见状，也只得跟着。 另一边，灰兔在洞外一直呆到了天明。她看到那些怪物离开了洞穴，便溜了进去。这次她看清了洞内的布置。 里面空间很大，怪石嶙峋，到处铺着干草。有一处干草堆就是她昨夜睡过的地方。她在洞穴后方找到了大量肉类和山果。她认出了狗、鹿、熊、猪、鱼等，但有些不认识。看来这些都是怪物们储存起来过冬的。 她蹲下来直接生吞，准备大快朵颐。吃着吃着，她感觉有东西在背后。猛然回头，十几个红毛怪物矗立在洞口，正茫然看着自己。她手里抬着一只肉腿，眼中浮现恐惧。 对方很快醒悟，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大地“咚咚”作响，微微颤动。 她扔掉肉腿霍然直立，大声吼着咒语。 这可把怪物们吓到了。它们怔在原地，接连哼着“呜呜”声，作出害怕的样子。奇怪的是，它们没有流血，更没有死亡。咒语对它们无效！ 轮到她害怕了，这是一群什么怪物？ 片刻之后，它们又阔步逼近。她赶紧重复着咒语，一遍又一遍，然而还是没有作用。它们将她紧紧围住，像打量怪胎一般望着她。 突然，一个红毛怪单手轻轻将她捏在自己面前。它用愤怒的红眼看着她，咬牙切齿哼着粗气。 近距离观察后，她愕然发现这群怪物长着人的五官。 之后，它将她高高举起，用另一只手不断锤着广阔的胸脯，“哦呜哦呜”叫着。其它怪物也跟着捶胸顿足“哦呜哦呜”。一时间，轰隆隆震天动地。 灵寒他们于黄昏时找到了一处巨型洞穴。在洞口处，巨大的脚印杂乱无章。他们从中惊喜地发现了一对小脚印，顿时豁然明朗，灰兔来过这里！ 他们慢慢探进洞内，看到宽阔的地上到处铺着草垫，像是人居住的地方。不过既没有灰兔，也没有其它活物的身影。他们一看到地上堆积的大量食物，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叫。相互对视一笑，便大吃起来。 他们升起篝火，烧烤着各种肉块，香味弥漫整个山洞。六人大口啃食，啧啧有声。大快朵颐之后，夜幕降临。筋疲力尽的他们忘了安排守夜，全都在温暖的洞中睡着了。等到天蒙蒙亮时，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洞穴，沿着另一片巨大的脚印追去。 许久之后，他们进入一片山谷，两旁是高大茂密的树林。走着走着，他们听到树林中有响动声。声音越来越多，并且正向他们靠近！ 四人备好武器作攻击状。高大的草丛一阵摇晃，从中钻出一个白头黑身覆满长毛的巨型怪物。只见它左眼红右眼绿，手上脚上全是长长的利爪。 之后又有十几个陆续钻了出来，不过这些全是红毛红眼。所有人和怪物一齐愣住了，面面相觑。怪物们注意到了他们手中的武器，面部顿时变得扭曲。突然它们捶胸顿足，“哦呜哦呜”大叫。 “噗”，一支铜斧插入了白头怪物的肚子。所有怪物顿时安静下来，忿忿瞪着力夫。他见怪物被砍也没事，瞠目结舌。 “嗖”，灵寒一箭正中头颅，白头怪物才轰然倒下。 怪物们勃然大怒，狂吼几声冲将过来。六人仓皇往来时的路逃去。大地微微颤动，周围树上的积雪刷刷落下。 怪物由于体型巨大，跑起来速度较慢。六人没过多久便将它们远远甩在后面，“咚咚”声渐渐消失。他们跑到一个巨大的陡坡下面，确定怪物没有跟来，才停下歇息。之后，惊魂未定的他们兀自沉吟。 “那是什么？”力夫脸上带着倦色。 “有点像猴子，又有点像人。我从来没见过那种动物。”志扬上气不接下气。 “它们就是我所说的怪物，那些红眼我永远忘不了。”桑顿气喘吁吁，他的两个族人也随声附和。 “如果灰兔被它们抓住。。。。。。”灵寒大口喘气，一时语塞。 “我估计它们已经吃了灰兔。”力夫用手挠着眉梢。 “那不正好，反正我们最后也得杀了她。”桑顿微露笑意。 灵寒眼里闪过一丝不安，但是很快消失。她没有说话，兀自思量着。 “可是我们在洞穴里没有看到灰兔的衣物，难不成怪物把虎皮衣也给吃了？”志扬见她不说话，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目光在众人身上转悠着。 “而且连草鞋也吃了，”力夫补充道，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在洞穴里仔仔细细找过了，没有任何残留的衣物。” “如果不是灰兔，那洞口的脚印又是谁的？”桑顿有点疑惑，“会不会是下面那些长毛怪人的孩子？” “长毛怪人被长毛怪物抓到这里？”志扬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一锅粥。 “那些不是长毛怪人。他们是正常的人，就跟我们一样。”力夫突然提高了声音。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入险境 “但是他们身上长着各种颜色的长毛，就跟这些怪物的毛一模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我们。”志扬脑子里的粥搅动着。 “那些皮毛是他们穿上去的。还记得被灰兔割肉的女孩吗？她身上没有毛，只有跟我们一样的皮肤。不过皮肤被灰兔割得不剩多少了，我当时看到几片皮肤还觉得奇怪。直到刚才看到怪物，我才明白，那些人身上的皮毛就是用这些怪物的毛做的。我认为那些人一直在猎杀这些怪物！”力夫侃侃道。 “你说的没错，我也记起来了，是有几片跟我们一样的皮肤。”志扬不禁叫出声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其他人看着力夫微微颔首。 “那些人的技术真好，缝制的皮衣就像长在身体上一样。一群善良的人啊。他们一直在跟怪物战斗，现在却。。。。。。”志扬说到这里停下来，瞥了一眼灵寒，却发现灵寒没有理他。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灰兔已经死了。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了。”桑顿的眼睛绽放出喜悦的光泽。但是他很快收敛，作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寻找灰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灵寒说道。 众人立时侧目。 “可是整个灰兔都被怪物吞下去了，你怎么找她的尸体？”桑顿问道。 “那我就一直找下去。我心里有种感觉，灰兔还没有死，就藏在这大山中。你们想想，以她的本事，会轻易死在那群怪物手里？应该是那群怪物死掉吧？她可比怪物危险多了。” 众人哑然垂目，都觉得灵寒说得在理。 “就算她没死，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而且这样一个恶魔，我们为什么要找她？你究竟是准备杀她，还是要救她？”桑顿的语气咄咄逼人。 “杀不杀她，到时我自有主意。目前先要抓住她，阻止她残害更多的人。”灵寒笃定的眼神射向众人。 “如果她没死，何不让别人杀了她，蜀国军队可能一直在后面追着呢？我们在此地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而且，你们不是赶着要去昆仑丘吗？”力夫望着志扬和灵寒。 “要不我们在此地找一段时日，然后再去昆仑丘。”志扬打着圆场，不自然地抓着头皮。他也想速速离开，但他更不想与灵寒作对。 “灰兔没死！我很确定。”力夫想到了什么，兀然喝道。 众人讶然看着力夫，短暂的沉默。 “你如何能确定？”桑顿狐疑道。 “我就是确定。”力夫还不想说出那个梦。而且，他想起梦中另一个人便是桑顿。但是自己去哪了？他不由得蹙眉。 桑顿呆呆望着力夫，顷刻后松开了眉间，“既然灰兔还活着，我和两个族人也留下来帮助寻找。” 灵寒见人们都支持她，高兴地说：“那我们赶紧回去，看看灰兔有没有在那群怪物手里。” 众人正要开拔，突然冒出一大群蜀国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只见达英走出人群，得意地笑道：“好久不见了，几位老朋友。” 六人被卸去武器，双手反绑。 “说吧，灰兔在哪里？她这一路貌似杀了很多人。”达英看着灵寒，双手合抱于胸前。 “我们不知道她在哪，也一直在找她。”灵寒肃然答道，眼睛一直盯着达英。 “你们到现在还想保护她？看看她做的那些事情，你们就忍心看无辜的人惨遭毒手？”他提高了声音，瞪大眼睛。 “等我们找到她，就会阻止她。”灵寒说道。 “你们肯定知道她在哪。快把她交给我们。”他再次提高了声音。 “如果交给你们，她会怎样？”灵寒问道。 达英陷入沉思，一时无语。 “烧死她。”力夫突然冒出一句，惊呆了众人。 达英摸摸下巴，目光转向力夫缓缓说道：“没错，我们会烧死她。本来我打算带她回蜀国，现在看来最好还是杀了她。” 众人看看力夫，再看看达英，弄不清楚是谁在做决定。 “我不会把她交给你们，但我一定会阻止她。”灵寒说道。 “要是你阻止不了呢？”达英脸上浮现疑惑。 “那我就杀了她。”灵寒笃定的神情让众人再次大惊。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把她交给我。快点告诉我，灰兔在哪？”达英肃杀道。 “现在就是在浪费时间。你放了我们，让我们去阻止她。”志扬打岔道。 “我不相信你们，更不能放你们走。对不起，你们得一直跟着我们。”达英说道。 “哼！你们这点人可不是灰兔的对手。”灵寒笑道。 “我们有这个，”他炫耀似的往耳朵里塞入一块布，然后又将它取了出来，“而且我们有两百个人。”他不无得意，感觉胜券在握。 “你们那日也在耳朵里塞了东西，还将我们团团围住。最后怎么样了？”志扬说道。 达英脸一寒，想起了那日的情形。就在胜利的前一刻，所有人突然昏厥过去。等到醒来时，四人已不见踪影。而且竟没有人死亡。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他话还没说完，人们就感觉地面微微颤动，轰隆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所有人惊惧不已，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大群怪物向这边冲来，速度倒是不快。上百只怪物在它们身后扬起了巨大的风雪，遮住了大片天空。 所有人都被这宏大的场面震住了，人人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大地的震动感越来越强，有不少人跌倒在齐膝的积雪中。 “快跑！”达英吼完就要转身。 这时，从雪坡上方也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而且越来越响。人们看到一大片雪尘横亘在山坡上，极速俯冲而来。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似张牙舞爪，直冲云霄。雪尘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在跟怪物们比赛，看谁先抵达人群。 众人哪见过这等阵势，一时不敢动弹。他们并不知道上方是什么角色，只知自己被夹击无处可逃。 灵寒疑惑地盯着上方的巨大雪团，她想看清雪后的东西，但是看了半天感觉只有雪。雪也会进攻？她纳闷了。“那是魔鬼派来攻击我们的雪，大家快跑。”她豁然吼道，声音却被轰鸣声湮没了。 雪尘还在变大，声音也变得震天价响。雪尘和怪物一起使劲摇晃着大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峭壁之下 大地剧烈摇晃。别说逃跑，连站都站不稳。他们看看靠近的雪尘，又看看不远处的怪物，想着自己会怎么死。 他们已经能够看清怪物的样貌和神情，那是呲牙咧嘴极度愤怒的一大群长毛怪。长得有几分像人，而且像人一般奔跑，但是比人高多了。 蜀国军队吓破了胆，二百人尽皆瘫坐在雪中，连达英也不例外。 眼看两边就要同时抵达，灵寒他们双手护头坐在雪中，等待着死亡。最前面的几只怪物直接跳向人们，结果一瞬间被雪尘推到远处去了。 志扬先是感到身体重重倒地；然后翻滚起来，全身撕裂般疼痛；最后失去了知觉。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深埋在雪中，双手反绑。四周是一望无垠的雪原，所有人和怪物都消失了！ 他挣扎着挪了出来，穷目四望，下方一小片翠绿旁似乎有东西。他浑浑噩噩，在齐腰深的雪里慢慢挪着。突然他脚一软，又陷下去不少，雪竟埋到了下巴！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蠕动过去，愕然发现那片翠绿其实是一片树林。它被积雪掩埋后只露出了尖尖角，看起来就像一片草丛。这雪得有多深啊！ 他棍过“草丛”，赫然发现很多人和怪物横七竖八插在雪地中。有的正在昏睡，发出微弱的呼吸声；有的身体被扭曲折断，血迹斑斑不忍卒睹。 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安，灵寒在哪？细细环视了一番，没有她的身影。难道她被深埋于雪下？他找到一把匕首解开自己，急遽然爬上一棵较高的树尖。然而，天地间浑然白色。没有一丝活物的踪影，更别提灵寒了。 他愣怔了，这茫茫雪原如何寻找？ 就在他茫然无措时，一个人影从旁边的雪中钻出来大吸了一口气。是力夫！他紧蹙的眉头立时展开，脸上浮现着笑容。他帮力夫解开双手，然而就在这时，周围残存的活物也开始渐渐苏醒。不单单是蜀国军人，连长毛怪也动起来了。。。。。。 两人大惊失色，慌忙向坡下逃窜。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在深雪中游动，速度异常缓慢。 从后方不断传来惨叫。志扬向后瞟了一眼，看见很多怪物已经爬起来，正在肆意啃食人类。 倏地，一个怪物发现了他俩，即刻大步跑去。 它竟能在深雪中跑动！ “有个怪物追上来了。”志扬大声疾呼。力夫回头一瞧，愈发惊惧。两人的速度跟怪物比起来，简直了！ 志扬吓得脸色苍白眼神游离，心想这下肯定死了。 怪物须臾之间就跑到了他们身后，然后势大力沉一扑，抓住了两人！就在这时，两人突然听到“喀”的一声巨响，然后与怪物一齐跌了下去。 志扬感觉自己翻了无数跟头，渐渐与怪物分开，之后陷在积雪中不动了。他的头貌似撞了一下，感到一阵阵无以名状的疼痛。紧咬牙关抬头一看：天空只剩一条缝隙，向两边无限延伸；缝隙下是两面刀削般高耸的峭壁，面上全是黑色岩石，偶尔点缀着白雪。 两边的峭壁又滑又高，不太可能爬得出去。然而想起刚才那个怪物，他很高兴自己还活着。 他环视四周，顿时大吃一惊。无数怪物和军队摔死在了峡谷底部，姿态各异。还有一些怪物是被人杀死的，因为它们身上插着人类的武器。有剑，有矛，还有羽箭。甚至有些羽箭是灵寒的！ 灵寒没死，就在这峡谷之中！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脸上的惊讶立刻被喜悦代替。但是她在哪里呢？他站起来仔细寻了一遍，却意外地在一个隐蔽处找到了昏睡的力夫。对方的腿断了，被叫醒后连连喊疼，脸上冒出了硕大的汗珠。 “能站起来吗？灵寒可能就在附近，我们得赶快去找她。”他看看痛苦不堪的力夫，挠着头皮说道。。 “啊。。。。。。”力夫试着扭动身体，不禁叫出声来。然后扶着岩壁慢慢站了起来，脸色极度痛苦，看得志扬也蹙起了眉头。力夫使劲挪到一个尸体旁，扯下一些布条，折断两支箭。之后用布条和箭杆将自己的断腿牢牢固定起来，对着志扬挤出笑意：“应该可以了，我们走吧。” 志扬捡了一根长矛给力夫当拐杖，然后看了看两边的路。刚才跌落的雪完全掩埋了足迹，看不出幸存者往哪边走了。不过一侧的路在不远处被高高的雪堆封住了。他查看了一下，发现雪堆下面全是巨石，很难通过。 另一侧的路却相对较为平坦，在远处拐了一道弯，消失在峭壁间。他估计灵寒就是走的平坦的这一侧。心下思定，带着一瘸一拐的力夫走向了峭壁深处。 灵寒在昏迷中隐约听到“哦呜”的声音。她睁开双眼，两侧是高耸的峭壁，顶部的缝隙被厚厚的积雪封住，淡淡的白光从那里透进来。 在朦胧的光线下，一副丑陋的嘴脸印入眼帘。她立时清醒过来，那是一个受了重伤的长毛怪物，此刻正伸手够她的脸。惊惧之下，她仓皇倒退，不经意间碰到了什么。猛然转头，一具蜀人尸体赫然显现。尸体的头上沾满了血，怒睁的双眼正好盯着她的眼睛。她感觉全身的毛发直竖，后背一阵湿滑。 她弹了起来，惊觉背后有什么东西。转过身去，发现不远处的达英和一些蜀国士兵正望着自己。 达英带着士兵走向她。她惊恐之中想找弓箭，却愕然发觉自己的双手还被反绑着，不住连连后退。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帮你解开绳索。”说完，达英一个人走了过来。他用匕首解开绳索，然后将弓箭递给她，“这个还给你，我们需要你来对付这些怪物。” 她接过弓箭后，突然从达英的耳边射出一直箭。达英往后一看，羽箭射中了某个怪物的头部，后者轰然倒下。其它几只怪物正从一个大雪堆上阔步冲来。 “弟兄们，给我杀。”他厉声吼道，双手举剑迎了上去。双方混战在一起。蜀国人数占优，加上灵寒的弓箭，几只怪物很快被杀死。 “我们跌落后朝那边走了很远，并未发现脚印。”达英看着大雪堆说道，然后指着另一侧的路，“这边先前没有脚印，现在却有了。我估计有些人从昏迷中醒来，跑到里面去了。我们最好往这边走。” 灵寒检查了一下，没有看到几个伙伴的身影，便也想到其它地方找找。于是众人一齐走向未知的深处。 他们在拐了几道弯后，来到一个黑魆魆的洞口前。正当人们犹豫不决时，灵寒突然冒出一句：“里面有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红眼人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达英凑近洞口，细细张望一番，发现洞穴深处确实有点微亮。那个亮度微乎其微，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达英不由得暗暗称赞灵寒的眼力。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灵寒毅然闯了进去。达英见状大惊，也立刻带领众人跟上。他们悄声走了一截，灵寒却突然定住不动了。众人也跟着止步。 达英疑惑不解，凑到灵寒耳边问道：“怎么不走了？” “前面有个背影。”灵寒冷冷说道。 众人恐惧不已，纷纷瞪着前方。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有人背影举着火把矗在前面。火把上冒着很小的蓝色火苗，摇摇欲灭。 灵寒越看越觉得那个背影熟悉。就在这时，背影慢慢转过身来。众人将心提到嗓子眼，手中握紧了武器。 “桑顿。”灵寒兀然喊出声来。 只见桑顿阴沉着脸，眼神诡异地望着众人，也不说话。就在这时，火把骤然熄灭，黑暗吞没了一切。 大多数人在无尽的黑暗中陷入恐慌，纷纷向外逃窜。一时间喧喧嚷嚷，磕磕绊绊。 少数几个人没有跑，而是呆站于原地，其中就有灵寒。此刻，她正琢磨着桑顿的神情。突然，前方传来石头撞击的当当声，并伴有火花闪烁。须臾之后，一个火把点亮了，烁烁火焰照亮了洞穴。只见桑顿举着火把走到她的面前，还是那种黯郁的表情。 “这个洞有点奇怪，你们跟我来。”桑顿肃然说道。周围只剩下灵寒、达英和两个胆大的蜀人。他们跟着桑顿走到一座神像前。桑顿指着神像，肃穆地说，“这是我的族人所祭祀的女神，一模一样。” 一个真人大小的女神像矗立在堆石头堆上，后面是石壁。它的头发盘在头顶，用一个木棍似的发簪横穿固定。双手合抱于腹前，身穿一套简朴的长衣。衣服的下摆很长，完全遮住了双脚。除了四周墙壁上还有些奇怪的壁画，石洞内空荡荡的。 “会不会是你们的祖先放在这里的？”灵寒问桑顿，眼中充满疑惑，她记得对方的祖先曾进过魔山。 “不太可能。如果是的话，我的祖先肯定会告诉族人。而且我的祖先也不会用眼睛杀人。”说完，他将众人领到一处壁画前。画上有一个眼冒红光的女人，对面一群人七窍流血而亡。 众人大惊，看来这个洞穴住着会用眼睛杀人的女人。 “那些眼睛发光的人现在还活着吗？”一个蜀人瑟瑟然道，同时战战兢兢地望着四周。火把的光减弱了一点点，黑暗进一步吞没了四周。 灵寒摸了一下壁画，手上沾满了灰尘。“这个洞看起来有些岁月了，那些人肯定早就死了。” “也可能没死，你们看看这个。”桑顿往洞口方向移去，然后突然止步照亮了另一幅壁画。上面有一个红眼的男人，很多长毛怪人死在地上，还有几个蒙着眼睛冲向他。 灵寒一看便知他们是先前遇到的怪人。她用手摸了摸壁画，几乎没有灰尘，看来才刻上去不久。问题是，这些壁画究竟是谁刻上去的？ 众人悚然打量着黑洞洞的四周，生怕有什么东西窜出来。他们又仔细查看了洞内的每个角落，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也没有红眼人。 倏地，洞外传来一阵惨叫。几个士兵恐惧地跑了进来，他们满脸是血，须臾间全部倒地。 英达快步上去愕然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红眼睛，外面有些红眼睛的人。”一个士兵说完便断了气。 “红眼人还活着，他们就在外面。”桑顿瑟瑟然道。 就在这时，神像下方一阵窸窣，紧接着传来石头滚下的“咕咚”声。众人转身一看，那堆石头中赫然出现了一个黑窟窿，一个身着兽皮的枯槁老人正拼命从那里钻出来。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双红色低垂的眼睛。眼看那人就要抬头，灵寒、桑顿和达英意识到了威胁，急忙转过身去人。 两个士兵却被恐惧攫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老人看。他们脸上浮现恐惧，又由恐惧变成痛苦。他们紧咬牙关，全身筛糠。然后，他们的眼睛流下两行血泪，接着是鼻子、耳朵和嘴巴。他们脸色惨白，就好像血都从皮肤中消失了。最后两人直直倒地，抽搐了一会失去声息。 三人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灵寒感觉自己的双腿被地面吸住，不听使唤。她知道现在决不能往后看，死死压住了好奇心。 前后都有红眼人，看一眼便会惨死，这可如何是好？三人听到后方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绝望。更惨的是，他们听到窟窿中还有人爬出来。后方不止一个红眼人！ 一个念头闪过，灵寒低吼道：“熄掉火把，他们就看不见了。” 桑顿闻言灭掉火把，黑暗立时吞没了一切。三人乘机紧靠墙壁，侧耳聆听。 窸窣声传来，他们听出洞里有三个红眼人。他们贴着石壁，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灵寒感到一个红眼人摸到了右侧，霎时蹲下去捂紧口鼻。红眼人喘着气从上方摸了过去。旁边的桑顿也赶紧蹲下逃过了一劫。 红眼人移动到了达英面前，他也感觉到了对方的逼近。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蹲下，而是等待着。红眼人摸到脸后正欲喊叫，却被达英勒住脖子刺穿了头部。红眼人哼唧抽搐了一会便死去。 其余两个红眼人听到了响动，一个向他冲来并扭打在一起，另一个当当摆弄着点火石。 电光火石之间，灵寒看清了那个红眼人的位置，“嗖”一下射穿其脑袋。桑顿则帮助达英杀死了第三个红眼人。 四周顿时静得可怕。他们仍然提着一颗心，迟迟不敢放下。外面不知还有多少红眼人，窟窿里也可能藏着危险。 就在此刻，洞口闪烁.asxs.点火光，洞内越来越亮。有很多人举着火把进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寒 志扬和力夫顺着峭壁间的小路找到了一个山洞。令二人震惊的是，在洞口的地上躺着很多蜀国士兵，他们都是七窍流血而死。 “灰兔！”两人同时惊呼。 他们顿时警惕起来，悄声走到洞口一看，愣住了。只见洞内火光通明，站着很多高大的长毛怪。突然，一个长毛怪转过身来发现了二人。它呲牙咧嘴带着嘶吼，几步就跨到了洞口，眼看就要扑向他们。 刹那间，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洞中窜出，双手张开拦在了他们前面。长毛怪立时止步不动了。 随后，那个有着蓬蓬头，身上一袭虎皮衣的身影转过身来。 “灰兔！”两人再次同时惊呼。 灰兔冷冷看着他俩，蹦出一句：“她消失了。” 两人看看后面肃穆的怪物，又看看前面冷漠的灰兔，一时愣怔了。 “谁消失了？”片刻后志扬小声问道，生怕惹怒了对方。他看到长毛怪龇牙咧嘴。那模样总不可能是在高兴吧？否则也太诡异了。 “灵寒不见了，”灰兔颦眉道，指着洞穴里面，“我只在里面找到了她的箭，没有看到她的人。” “只有她的箭？那有没有看见其他人。”志扬继续问道，他挠着自己的脑壳，百思不得其解。灵寒的箭在里面，人却不在？难道她又原路返回了。 “有很多尸体，其中不少是蜀国士兵，还有很多是。。。。。。红眼人。”灰兔淡淡说道，紧蹙的眉头忽然一下展开了。 “红眼人？”两人瞪大了眼睛，第三次同时惊呼。 灰兔稍稍颔首，带着怪物走入洞中。两人亦步亦趋跟了进去。看清洞内的情况后，两人瞠目结舌。只见周围站着十几个怪物，全都直勾勾瞪着他俩，令二人不寒而栗。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尸体，其中有些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看来怪物下手很重，两人顿觉心里发毛。 志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走上前去翻看几具尸体的眼睛，果然是红色的。更加奇怪的是，这些眼睛都没有眼皮，是无睑红眼！ “除了蜀国士兵的尸体，其他的全都是红眼。”灰兔坦然说道，丝毫没有畏惧之意。“一开始看到他们，我也有点怕。但是被他们瞪了几眼之后，我发现红眼就是用来吓人的。就像这些怪物一样。”说完，她用下巴指了指一个怪物。所有怪物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是你把他们杀了？我的意思是所有的尸体，包括洞外的。”志扬低声问道，眼神在周围的怪物身上游离。 “没有一个是我杀的，”灰兔的脸上浮现诚恳，“大部分是怪物杀的。不过有些尸体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因为我跟怪物进来的时候它们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跟怪物一起进来？”志扬说道。两人的脸上惊讶与狐疑重叠。 灰兔嗯声颔首。 短暂的沉默后，力夫说道：“但尸体的脸上。。。。。。”他还没说完就没打断了。 “的确很像我的手法，但我明确告诉你们，不是我杀得。一开始看到那些尸体我也很吃惊，还以为是我的族人干的。现在我也糊涂了，你们看看这些壁画。”她将两人领到了一幅壁画前。 两人看到壁画上有一个女人，她的双眼正对着一群人放着红光，而那群人满脸是血。 “是这些红眼人干的！”志扬惊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刚刚说了，他们生前瞪了我半天。我没看到什么红光，更没有死。确切地说，连一点痒痛的感觉都没有。”灰兔面无表情。 “那怎么。。。。。。”志扬脸上挂满疑惑。力夫也是一脸懵然。 “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在四处寻找着什么。可是我已经仔细寻找了很多遍，只有这支箭和尸体。”她指着一边地上的羽箭，也变得一脸狐疑。 “没错，确实是灵寒的箭。”他笃定道。这种箭只属于灵寒，比一般的箭更粗更长，尾羽稍稍带点螺旋。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灰兔遽然问道。 “从上面掉下来的。”力夫指指上方。 “灵寒也是吗？”灰兔继续发问。 “没错。”志扬抢声道。 “这个峡谷很长，我在雪掉下之前就进来了。峭壁如此光滑，不可能有人爬出去。所以灵寒姐姐肯定还在峡谷里。”灰兔脸上闪过一丝疑虑，转瞬即逝。 “等等，”志扬的脸色大变，显出一副异常吃惊的样子，然后指着神像半天说不出话来，“这。。。。。。” “我知道，它是梦中的那个神像。”灰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它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里就是神洞？”志扬有点亢奋。 “这里肯定不是。”灰兔冰冷的语气浇灭了他的热情。 “那为何会有这个神像？”志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女神是巫族一直崇拜的，所以可能是我的族人放在这的。外面的人也可能是他们杀的。但是我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族人。”灰兔扁着嘴，鼓起双颊。 “这些红眼人是谁？”志扬指着一具尸体。 “我不知道。别管他们了，现在重要的是找到灵寒姐姐。”灰兔口气颇为不耐。 “如果这个就是神洞，那么里面应该还有个洞。”志扬看着灰兔说道。 “我说过了，这里肯定不是神洞。”灰兔一脸嫌弃的样子。 “如果是呢？”志扬追问。 灰兔被问住了，她从没去过真正的神洞，只是在梦里去过许多次。她清楚地记得神洞周围的景色，所以她很确定。但是志扬说的对，如果是呢？她自己也拿不准了。她又细细看了看洞内的布置，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神像下面的石堆上。 在那石堆的正中位置，有一处很不协调的空档，就像缺了一块石头。而旁边的地上就突兀地摆着一块合适大小的石头。给人一看就知道是从空档处掉下来的。 有人故意将石头拿下来了！谁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志扬也正好注意到那个空档。两人对视有顷，一起笑出声来。力夫莫名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旁边的几个怪物也开始蹙眉。 两人凑到空档处。志扬用力取出一块石头，里面露出了一个黑洞。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影歌声 看到很多火光进来，灵寒三人大急。他们看看那个窟窿，再看看外面的火光，旋即爬入了窟窿。最后面的达英进去后，随便找了块石头将窟窿封住。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了一段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洞穴中。 三人立时震惊了，只见地上躺着二十多名蜀国士兵，而且全都五花大绑。洞穴不怎么大，石壁上摆着熠熠的油灯。后方有一道门，那里堆着不少备用火把。 士兵见到达英，立刻“唔唔”起来。三人解开了所有人的绳索，一个士兵抢先解释起来。 原来跌落后，这些士兵就昏迷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红眼人捆住了他们的手，然后驱赶他们进入外面的洞穴。他们不愿意钻入神像下的窟窿，红眼人便当着众人的面“瞪”死了一个士兵。 他们很害怕，便乖乖钻了进来。之后红眼人将他们五花大绑。 除了三个红眼人看守他们，其余的都钻到外面去了。过了许久，窟窿中传来细微的声音，三个红眼人钻了出去。没多久，他们竟等来了灵寒三人。 “看来红眼人在抓俘虏。我们最好抓紧时间，他们很快就要进来了。”灵寒看了看那个窟窿，顿觉脚底生寒。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却听到了打斗声和惨叫声。声音一会儿消失了，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多做停留，各自点燃一个火把走进了那道门。他们穿过狭长的通道，来到了一条河流旁。河水自上方的瀑布流下，在漆黑的山洞中蜿蜒前进。岸边有一块滩涂，那里停靠着许多木筏，用粗绳栓在了巨石上。 达英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待会看到红眼人，首先要避开他们的眼睛，然后格杀勿论。” “是。”众人见到首领后，气势恢复了不少。 “不看眼睛杀人？”灵寒暗自思忖着，然后默默点头。 一名士兵快步走向巨石，准备解开绳索。然而却定在了石头前。接着直直倒地，满脸是血。 众人大惊！ “红眼人！”达英吼叫的同时转过身去。其余人也学他的样背对巨石。 灵寒没有转身，而是张弓垂目，余光扫着巨石旁边的地面。她看到一双光脚走了出来，便抬弓放出一箭，那人立时毙命。之后她紧盯地面，丝毫不敢抬头。 “我杀了一个红眼人，好像没有了。”很久不见动静，她如是道。 达英命令士兵上去检查。听到确认的声音后，人们才缓缓转身看去。果然只有一个红眼人，羽箭直穿头颅。 接着，众人乘木筏顺流而下，探寻着出口。 洞穴的顶部怪石嶙峋，感觉即将掉下一般。不时有黑鸟从中飞出，响起跟人一样的尖叫声。 灵寒瞥了一眼侧壁，看到一个扭曲的人影快速掠过，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灵寒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或者只是某个同伴的影子。 洞穴慢慢变大，水流渐渐平缓。最后，几个木筏漂在了死寂的水面上。火光照耀之下，目光所及尽是水面。他们迷失了方向。 “我们最好继续往前划，水里可能有东西”灵寒眼神四处游离，隐约看到了几处涟漪。 “可是我们不知道哪边是前方。”一个拿着篙的士兵说道。 “往那边走。”灵寒指着一个方向，她听到了细微的哗哗声。 士兵们看着那个方向，迟滞不前。待达英朝他们颔首，才摇篙前行。泼剌声撕破沉静。 就在这时，从头顶传来沉重的女人声，“哎。。。。。。” 泼辣声戛然而止，沉静降临。所有人举起火把仰望，只见洞顶贴着一个扭曲的人影。那姿势就像睡觉时无意摆出的，而且被拉长了几倍。 众人死死盯着人影，暴瞪双眼脸颊扭曲，扯开的嘴角微微颤动。灵寒的心跳加速到了极致，肚子不住抽动。她想起了刚才侧壁上的人影。 突然，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滑过石壁，融入了黑暗。 众人被恐惧攫住了，许久不能动弹。 “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快划。”桑顿低声吼道，火光在他脸上闪耀。 士兵们豁然醒悟，奋力划着篙，几支木筏像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蓦地，凝滞的空气里传来女人的歌声。时高时低飘忽不定，像是哼吟，又像是抽泣。仔细一听，甚至还有点笑声。 恐惧攫住了众人，木筏漫无目的地飘荡。人们将火把散开照亮洞穴，然后极目四望。没有人影，没有女人，只有鬼魅般的歌声在无尽的黑暗中回荡着。 众人愣怔了好一会。 “快走！”桑顿再次催促。 “别管歌声，赶快划。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达英压低声音吼道，略带颤抖。 士兵们像是重新注入了力量，猛然划起篙来。木筏在忧郁的歌声中快速行进，歌声越来越大。 片刻后，他们赫然看见前方有个洞口，水流在那里变得湍急。而就在洞口的上方，贴着那个人影。还是睡觉的姿势，还是拉长了几倍，跟刚才相比犹如翻了个身。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它正在唱歌！ 士兵们停下动作凝神屏息，任木筏流向洞口。突地，歌声戛然而止。人影一动不动，就像是在默默注视着众人。 顷刻间，几支木筏横空堵住了洞口。红眼人站满了木筏，并悄无声息看着众人。 “快离开那个洞，快！”达英遽然吼道。 士兵们手忙脚乱划向另一边。这时，侧面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哈哈。。。。。。”人们顿时毛发倒竖，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划了一段后，他们又发现了一个空荡荡的洞口。水流静止，木筏鱼贯进入洞中。里面非常窄小，有几处需要低头才能勉强通过。 灵寒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个洞口没人把守？而且洞内太安静了，让人心里愈加发毛。 走了没多远，众人看到前方有亮光，纷纷高兴起来。 “得救了。”一个声音叫道。 当木筏从洞穴中漂出时，所有的脸僵住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灵寒小声嘀咕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土房1 原来他们看到的并不是阳光，而是远处一片火海发出的。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也不是外部世界，而是一个巨大的地底洞穴。 广袤的丘陵上盖着岩石穹顶。岩壁上怪石突兀，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靓丽的光泽，从而照亮了整片丘陵。丘陵的中间有一块大山包，最高处立着一个巨大的纯白女神像，刚刚触到穹顶。在周边黑色岩石的映衬下，神像显得突兀。神像跟外面那个一模一样，在它的脚边还有一个很小的石头建筑。 山包下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隐约能在树林边上看到些许房屋。除此之外，他们还看到很多人在房屋和一片水域间移动。那片水域一直蜿蜒至他们脚下。 洞**异常温暖，感觉不到一丝风。地上绿意盎然，遍布鲜花与草丛。 他们灭掉火把继续前行，直到一处隐秘的地点才弃筏登岸。他们悄声穿过那片树林，在一处高地上埋伏观望。这时才看清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原来都是些长毛怪人。络绎不绝的怪人或用陶器运水，或搬运泥块，或抬着树干，足有上百人。 有些怪人也发现了他们。然而那些怪人犹自忙碌着，就像没看见一般。 他们观察良久，确定周围没有红眼人，才陆陆续续走下高地。他们在怪人中穿梭，怪人竟不予理睬。 他们跟着怪人来到一片房屋周围。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发现没有危险便大胆起来。 怪人在建一种四四方方的土坯房，没有窗户和门。房子的顶部留有一个窄小的圆洞，有些房子的洞是敞开的，有些房子的洞却被带绳的土坯堵住。 突然，远处有几个皮衣散发的红眼人朝他们走来。众人赶紧躲到一旁的树丛中秘密观望。 灵寒想起刚才曾被红眼人注视，便偷偷观察起那些红眼睛，越看越觉得奇怪。达英刚想阻止她，自己却也被红眼吸引住了。那些红眼睛异常大，灵寒记得死去的红眼人也是大眼。当时情势危急来不及多想，现在细细想来甚是诡异。 几个红眼人走到他们刚才的位置，其中一个红眼人指着某个怪人呜哩哇啦说了一阵。旁边的怪人就将那人摁在地上，那人挣扎的同时嘴里喊着什么。之后一个红眼人拿出匕首，在那人脸上利落地割了两下，并随手扔掉了什么。紧接着，一群人将那人抬了起来。 刹那间，灵寒看到了硕大的眼球和满眼的鲜血。她恍然大悟，那人的眼皮被割掉了！她拼命压制住尖叫的欲望，瞪大了双眼，歪斜的嘴角微微颤动。她明白了，所有的红眼睛都是无睑之眼，怪不得看着那么大。 达英、桑顿和一些士兵也注意到了无睑之眼，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惧色。 那人被扔进了土房中，怪人们随即用土块堵住。然后红眼人相互双手搭肩，口中厉声念叨，声音越来越大。片刻之后，一个黑色人影贴着地面进到了土坯房中。沉静裹住了人们，所有人停下动作呆望着。 过了很长时间，人影都没有出来。怪人和红眼人又恢复了动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红眼人又指着另一个堵住的土坯房说了些什么，几个怪人便迅速爬上去，将里面的一个怪人拉了出来。 被拉出的怪人眼睛通红。他将长毛衣扒掉，换上了兽皮衣；然后将朝天辫解开后散落在肩。一个新的红眼人诞生了！ “啊。”灵寒听到一声尖叫，随即发现是自己的声音。她赶紧捂住了嘴巴。众人看看她，又看向红眼人。 只见几个红眼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纹丝不动。刹那间，空气停止了流动。 灵寒的心猛烈撞击着胸口，扑通作响。众人摸着武器，随时准备战斗。可是红眼人既没有冲过来，也没有释放红光。而是瞪了一会便转身离开，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红眼人的举动令众人瞠目结舌，半天摸不着头脑。对方不可能没看见他们。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杀他们呢？ 灵寒不禁想起了堵住洞口的那群红眼人，当时也没有释放红光或者其它妖术。貌似进入水域后，红眼人就不再伤害他们了。 待红眼人远离，达英和灵寒决定看看再说。毕竟这块地方无法解释的事情很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前忙碌的怪人肯定知道真相，但是双方语言不通，真是急死人了。 众人走出草丛，挨个听着土房里面的动静，结果所有的都是静悄悄的。人们不禁纳闷，里面究竟发生着什么？为何产生了红眼人？ 倏地，灵寒独自爬上了最新封堵的土房，用力提起土块。她不顾众人的惊恐，毅然趴着向里张望。 借着上方岩壁反射的火光，她只看见了模糊的一段身躯。一俟适应光线后，她才看清了里面的状况。 对方躺着纹丝不动，周围空无一物。一张脸颊因沉睡而放松，无睑双眼自然下垂，眼眶周围有不少凝结的血迹。灵寒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半天，见没有动静，又起身爬向另一个土房。 她拉起土块趴了下去，这次是个女怪人。相比之下，无睑双眼中已经有些血丝，其它情况跟前一个相似。看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对方一直处于沉睡中。她按部就班检查了好几个土房。除了眼中的血丝程度不一样，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只剩最后一个没检查了，她调整了一会呼吸才爬了上去。 “要不最后一个别看了，反正你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一直提心吊胆的达英叫道。 “不，还差一些。”她站在上面深深吸了几口气，拉开土块将头埋了进去。不出所料，她看到一个睡着的怪人，里面空无一物就像前面的一样。她慢慢将目光移向对方的脸部。是个女的，凹陷的脸上刻满皱纹。 稍稍不同的是，这个无睑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已跟红眼人的差不多。 突然她背后一凉，对方刚刚好像动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土房2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她没有退出去，而是更加细心地看着对方。可是过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动弹。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她明明看到对方颤了一下。她鬼使神差将整个身子探了进去，脸对脸盯着那双眼睛，越看越近。 众人看到她如此深入，都替她紧紧捏了把汗。“小心。”达英不禁抬起右手喊道。 桑顿微微张口，然后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喉咙随之滑动。他引颈翘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土房内，灵寒重重喘息着，一动不动盯着那双红色大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感觉这个跟前面的不一样，想一探究竟。她的脖子就像被什么拽着往里拉，双掌必须用力撑住才能防止自己掉下去。 倏地，对方抬眼迎上了她的目光，双颊微微皱起莞尔一笑。她顿时心神大乱，“啊”一声将自己拔了出去，然后紧紧堵上土块。接着慌慌张张地跑到众人面前，说道，“里面的家伙在朝我笑。” 众人闻言无不丢魂少魄。等了好一会，那家伙也没有跟着钻出来，众人才稍稍宽解。 灵寒摸摸脸后看着双手，声音中带着绝望：“我留血了吗？我跟她脸对脸对视了一下。我可能要死了。” 桑顿压下她的双手肃然道：“你没有流血，更不会死。” 她调整了两次呼吸，缓缓道，“这个土房是用来制作红眼人的。他们把人的眼皮割掉放入里面，等人影进去后就会一直沉睡。之后人的眼睛会慢慢布满血丝，直到变成红眼人。” 有些人还不知道情况，显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知道情况的人则稍显镇定。 达英思忖一下说道：“看来这一切都跟那个人影有关。” 她微微颔首，说道：“我也感觉是那个人影在控制这一切。要消灭红眼人，就得消灭那个人影。” “可那只是个影子，怎么才能消灭它？”达英问道。他兀自沉思，须臾后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完她垂手叹气，也朝着对方摇摇头。 “我看最好先离开这里。既然杀不了那个人影，至少我们还躲得起。”达英四处张望，生怕有什么东西在此刻出现。他突然想起那阵鬼魅的歌声，霎时一股尿意袭来，双腿下意识并拢。 “离开？往哪走？我可没看到出口。如果你想原路返回，恕不奉陪。我估计那些红眼人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她看着达英，眼神果毅。“而且，我还想再看一个地方。” “你是指那个石头房子？”达英眼睛一亮。他环顾四方，也只有那里值得查看了。 “是的，也许人影的秘密就在那里，”灵寒轮流注视众人，继续道，“或许出口也在那里。”后面这句话点亮了大部分人的眼睛。 桑顿没有说话。他方才巡视过整片地区，好像除了来时的洞口，这里就是个封闭的洞穴。也许石头房子那里真的会有出路，他心里盘算着。 众人没再理会土房里的红眼人半成品，径直走向女神脚下的石头建筑。等到近了，他们才发现石头建筑异常宏伟。相比之下，女神简直如高山一般。他们不住啧啧称赞，纷纷止步仰望。 “这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达英兀自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用手遮盖的目光几乎垂直，眼神虔诚地掠过女神的面部。看到黑魆魆的两个鼻洞后，他的浓眉忽然一紧。 “我走了这么多地方，没见过比这更大的神像了。它比我见过的一些山还要高大。”桑顿眼中射出一股敬仰，连连叹气。 “就算它是人类造出来的，”灵寒疑惑地看看来时的洞口，又看看神像，“那它是如何运进来的？需要多少人才能抬动这个神像？”说完她张大了嘴巴。 “也许它就是在里面建造的，”达英边说边幻想成千上万人劳作的场景，“人们在洞里发现了一块巨石，顺便建造了这座神像。太壮观了！” 灵寒哼笑一声，“这玩意能顺便？” 达英没有回道，犹自欣赏着。 “没错。这里以前肯定住着很多人，就是那些人造的神像。”说完桑顿喟然一叹。 “照你那么说应该会有很多房子。可是我怎么没看到？”灵寒缓缓巡睃。她所站的位置较高，能清楚地看到四周的布置。 “嗯，你说的也对。很多人生存的地方居然没有大片的房子，这可说不通。”达英点点头，自高处巡视着整片丘陵，“别说大片的房子，这里连一点房子的遗迹都没有。就好像被人拆除地干干净净。” 可是，也太干净了。 桑顿低下头，貌似想到了什么。接着霍然抬头，发现众人并没有关注自己的表情，便继续保持缄默。 灵寒指着下方森林处的怪人，道：“既然没有房子，长毛怪人住哪？”她的这句话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众人四处探望，想找找大片的山洞或者地洞什么的。然而片刻后，他们全都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们的样子就像在问，难道这些家伙不睡觉？ “走吧，”达英扬扬下巴指向右边的石头建筑，“也许答案就在那里。反正也没有其它出路，我不知道还能去哪？”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前的方形建筑清一色的乳白，屋顶是几块巨大的石板，四面用数根圆石柱作为支撑。圆柱之间密密麻麻填充着均匀大小的方石砖，给人密不透风的感觉。 当然，这个地方本来也没什么风。 在它的正面开了道小门。人们绕行一圈后，发现仅此一道。 他们拿着武器小心翼翼步到门前，觉得里面肯定有不少红眼人。因为这里是唯一可以住人的地方。灵寒搭好箭，紧紧盯着那道门，准备杀掉任何从里面出来的家伙。 然而他们等了很久，没有看到哪怕一个红眼人出来。就在他们稍稍放松之时，达英迅速向内瞟了一眼，慑然说道：“里面有光。” 众人顿时又紧张起来，不少人额头渗出了细汗。 第一百三十章 白色石屋 达英指着两个士兵命令道：“你们俩给我进去搜查一下。” “啊？”两人叫出声来。他们哆哆嗦嗦没有移动，左顾右盼。 “你们敢不听命令？”达英暴怒，举剑指道，“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两人这才颤颤然步入石门。过了好一会，他俩慌慌张张冲了出来。众人见状大惊，纷纷举起武器。可是等了片刻，后面没有半点动静。 “你们慌什么？”达英问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很安全。”其中的瘦子喘匀气息后说道。 “很安全？那你们急什么？”达英懵然了，继续问道。 “我们害怕。”瘦子腼腆地说道，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不少士兵一听，哈哈大笑，就连灵寒和桑顿也露出了笑容。 笑声渐渐散去，人们依次进入门内。灵寒看到屋内空间很大，中间立着一些石柱，周围空无一物。她看到头顶的石板被凿出几个洞，光线就是从那里透进来的。走了一段距离，众人隐约看到前方有个人影。一阵恐惧涌上心头，将他们攫在了原地。 其他人凝眼望着先前那两个人。 瘦子耸肩摇头，“我们没走这么远，刚才也没看到人影。”他声音低的就像自语。说完后偷瞄了一遍众人，生怕众人没有听到。大量错愕的眼神灼烧过来，令他脸红心跳的同时，也明白众人听清了自己的话。 达英咬牙切齿怒视二人。他抬手点了点二人，随即艰难地放下。然后他环视一圈，示意大家小心防范，接着自顾自地前进。灵寒一直用箭瞄着人影，随时准备射杀。 那个人影一直站在最后方的石墙旁，一动不动。 他们走近以后才慢慢看清，原来又是一个女神像。上盘的发髻被一支木棍似的簪子固定，线条完美的颈部之下是素雅的长裙。半张的眼睛仿佛射出锐利的光泽，令人不敢直视。这个女神像跟真人一般大小，栩栩如生，难怪会被大家认错。 之后众人在房间内四处查勘，没有发现其它出入口。这么大的房子没有出口，空荡荡地只有一个女神像。他们愣怔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难道这里是个神庙，专门用来供奉女神？”灵寒眼里闪着狐疑。她目测这个石屋横向三十来步，纵向不低于六十步，只放一个真人大小的神像确实太空了。而且她隐隐感觉，这样的布置很不合理。一点装饰也没有，这个神也太惨了！想到这里，她向女神投去鄙夷的一瞥。 “那这个神庙肯定是天下最简陋的！”达英摸着下巴肃然道，“我原以为会有洞口通往地下，然后发现他们的住所。”他沉吟片刻，随即摊开双手作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没有房子和洞穴，他们究竟住哪？难道他们真的不睡。。。。。。”蓦地，他被桑顿高声打断，但他却并未恼怒，而是被对方的言辞惊呆了。 “我知道他们住哪。”桑顿突兀冒出一句，瞬间将所有目光聚集在自己的方脸上。然而之后他却故作深沉，缄默不语。他仿佛在享受眼神的炙烤，得意之形跃然于脸 达英等了片刻，实在绷不住了，嚷道，“你倒是快说啊，他们究竟住哪？” “咳，咳。这个嘛，他们就住地上。”桑顿平淡的语气中透着笃定，目光如炬。 “什么？地上？”灵寒皱眉缩眼，呆呆望着对方，“你是说他们全部睡在地上？” 众人的惊讶之情不弱于她，瞠目结舌的同时也浮现着疑惑。 “是的，所有人都睡在地上，”桑顿停了半会，补充道，“只能这样解释了。” “这怎么可能？”一个士兵的声音飘来，桑顿没有理会。只能说人微言轻。 “那刮风下雨怎么办？”灵寒听到这个荒谬的问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意识到是自己问的，立即改口道，“好吧，这里没有风雨。那野兽来了怎么办？要是在红眼人睡觉的时候，怪人起了杀心怎么办？”她尴尬地偷瞄众人，发现没人关注自己的失态，于是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桑顿清了清嗓子，道：“我没看到这里有野兽。至于叛变我想了一下，有两种可能：一是红眼人并不需要睡觉；二是他们被什么保护着。”说完他垂手仰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你是指那个扭曲的人影？”灵寒头皮一阵发凉，她知道那个人影迟早要从土房里出来，也许现在已经出来了。至于在哪里？她不敢多想。 桑顿嗯声点头，双臂环抱。 “那他们吃什么？我没看到有储存食物的地方。”灵寒继续问道。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不吐不快。 桑顿低头陷入苦思，迟迟不语。 众人一时陷入沉寂。幽暗的光线自上端射入，火把的光影忽闪着，甚是惹人心乱。 “大家听我说，”达英突然收起武器，正色道，“我不关心他们睡哪，也不想知道他们吃什么，我只对出口敢兴趣。如果再找不到出路，那我们就原路返回。”说完他瞄了一眼灵寒。 “原路返回？后面那么多红眼人，我们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对了，可能还有那个人影。”桑顿到处跺着石地板，试图找到地洞。 “我觉得他们拦住的那个洞口有问题，也许那里就是出路。不然他们为什么要阻拦我们？”灵寒如是道。 “就算是条出路，我们也过不去。”桑顿垂头丧气，他几乎确定这里没有出路。 “对了，”达英悚然惊呼，“你们有没有发觉一件怪事。他们早就可以杀我们，但是一直不动手。在水上没有动手，在土房那里也没有动手。既然不杀我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走？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达英眯着眼睛巡视，他看到所有人都在逃避自己的眼神。 “我感觉这个地方隐藏着很大的阴谋。”灵寒的眼睛四处游离，脸上挂满焦虑。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灰兔的谜团 灰兔和志扬率先钻入了那个黑窟窿，然后是力夫。一阵令人窒息的爬行后，三人进入到灯火通明的洞穴中。他们看到地上有许多割断的绳索，顿时兴奋起来。 “灵寒姐姐也许还活着。你们快看，有人割断身上的绳索，走到那边去了。”灰兔扬扬下巴指着对面黑漆漆的洞口，脸上满是喜悦。 “没错。既然这些人都没死，我相信灵寒就在他们中间。”志扬扑闪的眼睛瞪得溜圆，鼓起双颊若有所思。 “那后面的怪物怎么办？我们需要它们。”力夫看着灰兔，露出恳求的表情。他想到了外面的尸体，知道怪物能提供很大的帮助。 灰兔想了想，笑道：“行，我去叫它们。”她一晃眼钻入洞中，片刻之后从中钻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些大家伙。它们勉强从中挤了出来，脸上浮现着委屈的表情。 “这下没什么好怕的了。”灰兔高兴地连连跳跃，完全无视怪物的抗拒，好像它们必须服从一样。灰兔平常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只有童心弥漫的时候才让人惊觉她还是个孩子。然而挤满洞穴的怪物看到她的表现后，更加委屈了。 这一幕看得志扬和力泽错愕不已。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怪物如此服从灰兔？难道怪物被灰兔的神力吓傻了？两人暗自为灰兔担心起来，生怕怪物们偷袭她。 随后，三人各自点燃火把在前方领路。他们很快来到了暗流旁，旋即看到了两具尸体：一个是惨死的蜀国士兵；还有一个是永不闭眼的红眼人。 “快看这是什么，”灰兔冲上去拔出灵寒的箭，她看了看上游的瀑布又转向下游，“灵寒姐姐果然没死，他们一定是坐船去下方了。” 两人环顾一圈后，也跟着点点头。事不宜迟，三人立刻解开石头上的绳索，跳上了一艘木筏。刚划了几下木篙，三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一齐朝后看去。只见一群怪物看着他们低声哼哼，脸上依然委屈状。 灰兔朝它们招招手，道：“你们怎么了？快点跟上。”可是怪物们有的抓头，有的摇头，有的呆呆地望着，就是没一个往前走。 灰兔好像明白了什么，指着暗流说道：“我知道了，你们怕水。那你们回去吧，我们三个足够了。以后我会去找你们的。”说完向它们摆摆手，示意它们回去。 怪物们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子高兴起来，随即又落寞下去。伤感片刻后，它们两步一回头消失在黑魆魆的洞口中。 直到怪物们全部离去，他们才重新起航，任木筏在水面上飞驰。 “那些怪物先前一直在追杀我们，怎么会如此听你的话？你是怎么做到的？”志扬早就想问了，一直憋到现在。力夫也看着她，眼中饱含期待。可是等了一会，她却没有回答。两人见灰兔眼圈渐渐湿润，便相继转开了视线。 灰兔陷入沉思，想起了这两日的温情画面。 当她因为偷吃而被某个怪物抓在掌中时，她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了。獠牙在面前晃荡，红色的眼睛暴睁。周围的怪物也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她感觉自己正被眼光撕碎。 然而，奇迹发生了。 怪物将她轻轻放下，拿起一个野果递给她，呼呼比划着吃的动作。这意思连傻子都看得懂。她一方面感觉受宠若惊，另一方面又有点害怕。不吃可能死得更快！她如是想。然后夺过来几口便吃了下去。 怪物们见她吃了野果，突然手舞足蹈捶胸顿足，“哦呜哦呜”大叫。她见状愣住了，不明白这些怪物在高兴什么。反正念咒语也没用，便眼睁睁看着它们。 许久之后，怪物们冷静下来。它们又递过来一个野果，红色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她这下熟络了，接过来迅速吃完看着它们。果不其然，它们立即重复那套动作，“哦呜哦呜”叫了半天。 之后，又是一个野果，又是一阵欢呼。。。。。。 她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摇摇头指指自己凸起的肚子。一个怪物小心翼翼摸摸她的肚子，然后“呼呼”叫起来。周围的怪物也跟着它一起叫，那情形像是在庆祝。 灰兔左瞟瞟右看看，感觉自己不笑不太好，就很勉强地挤出一丝苦笑。 一个怪物让她骑在脖子上，走出了洞口。怪物们将她围在中间，同时左顾右看，凛然一副保驾的势头。灰兔见它们如此保护自己，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之后，怪物们走了很长的路。 它们带她来到一条河流旁。冰天雪地之中，这条河流不但没有结冰，反而腾着热气。她掬起一捧水，触手升温。一饮而尽后，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这时她内心燃起一股欲望，想立刻跳入温热的河水中。 怪物们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纷纷指着河水点头。 在它们的怂恿下，灰兔麻利地脱掉虎皮衣和狗皮衣，露出瘦骨伶仃的身体。她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激起一阵水花。她“哈哈”大笑，兀自在水中嬉戏翻滚。无意之中，她瞟了眼上游，那里有个瀑布。 怪物们看着她的可爱模样，也一齐“呼呼”着捶胸顿足。 过了很久，她才意犹未尽地爬上岸边。抬眼望去，那个瀑布下方淌着水，上面结满冰溜子。她低头后又猛然抬头，好像发现了什么，呆呆望着那片瀑布。只见那些冰溜子下方露出了一个黑魆魆的洞口，水都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她好奇心大起，光着身子走了过去。 怪物们顿时大惊，纷纷阔步拦住她。它们凝眼蹙眉摇头晃耳鼻息沉重。 灰兔明白它们的意思：那边很危险，不能去。灰兔拗不过它们，只得作罢。心里暗自想道，一定要找机会进去看看。 穿好衣物的灰兔骑在了怪物脖子上，任由它们带路。怪物们顺流而下。 走了不多远，在绕过一片树林后，灰兔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回忆 莽莽苍苍的树林下，密密麻麻分布着许多高大的木屋。在河流的两侧，挤满了神态各异的怪物。它们或用木头汲水；或用石头割肉；或烘烤食物；或嬉戏打闹；或坐地休息；或磨制石器。。。。。。不一而足。 灰兔茫然了，它们到底是人还是动物？ 当她骑着怪物经过时，所有怪物停下手中的动作，痴痴望着她。那眼神很奇怪，就像看见宝物一样，仰慕中带着怜爱。 怪物将她放在一间大木屋内，然后各自散去。她看到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物事：一片平平的干草堆；几块打火石；几块刮削器；几块干木头；还有几个土罐。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欲出门看看。 刚出门口，就发现一个怪物守在旁边。怪物见她出来，立即在地上滚来滚去，时不时往她身上甩雪，并“呼呼”笑着。她明白这个怪物想逗她开心，也笑着拾起雪重重砸了过去。怪物被击中后佯装痛苦，晃悠了几下倒在地上。然后突然爬起来，猛往她身上甩雪。 她被砸得睁不开眼睛，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四处逃窜。那个怪物紧追不舍，不停地扔着雪团。其余的怪物被这幅场景逗乐了，不少怪物也加入了“战斗”。一时间，“呼呼”声跟着雪球四处飞扬， 她注意到，凡是扔到自己身上的雪团都很小，而且力道轻；而扔到其它怪物身上的雪团则异常大，“噗噗”作响。要是享受同样“待遇”的话，自己几下就被砸晕了。 她想起了怪物一路上的照顾，感到鼻子酸溜溜的。这种感觉在跟灵寒姐姐一起的时候也有过。可它们干嘛要对自己这么好？刹那间，她又注意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里没有小孩，确切地说，是没有小怪物。怎么会？ 它们一直在把她当孩子照顾，可是它们自己的孩子在哪？一个部落里居然没有孩子！ 直到黑暗笼罩，整个部落才慢慢平静下来。所有怪物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每个篝火旁大概有二十个怪物，一共有十几处篝火。也就是说，总共约有三百个怪物。而且里面真的没有小怪物！ 见状，她更疑惑了。 此刻，她也有模有样坐在篝火旁。两个怪物在烤肉，其它怪物则安静等待。烤好后的肉均匀分配给所有怪物，然后再烤再分，不断重复。整个进食过程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哄抢吵闹。她感觉自己来到了人类的世界，而不是动物的。甚至可以说，比很多人类都要规矩。 灰兔发现分给自己的肉至少是怪物的两倍。到最后怪物们都吃光了，她还剩下一大堆。她感觉食物堆到了脖子顶，实在没法再吃了。看着肚子咕咕叫的怪物们，她才反应过来，这些家伙没一个吃饱。 她将食物分成两份，左右推给了身边的两个怪物。令她惊讶的是，它俩又将食物推了回来，其中一个还看着她作出吃肉的动作。她摸摸肚子摇摇头，再次将肉推出去。两个怪物干脆装作没看见，“呼呼”着一摇一摆走开了。她再看看别的怪物，全都不约而同离去。它们宁愿自己挨饿，也不吃她剩下的食物。 这时，白日间守护她的怪物来了。它单手捧起肉，转身离去前招呼她跟上。她亦步亦趋回到那间木屋，躺在干草堆上。怪物将肉轻轻放在一旁，然后走出门口。不一会它取来些许泥土，在屋内搭起了一个土坑。当土坑上升起旺盛的火焰，它才颔首离去。 屋内暖意渐浓，她的身体也感到阵阵发热。顷刻间，埋伏已久的倦意从四周扑了上来，她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当灰兔睁开眼睛时，明亮的阳光早已将屋内的黑暗驱除干净。她看到篝火还在燃烧，突然明白了什么。匆忙走到门外，果然在旁边找到了那个怪物。看到对方身上覆满厚厚的积雪，她的鼻子又开始酸了。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用小手拉着怪物的利爪往屋里走。她侧身将怪物让到篝火前坐下，然后把昨夜剩下的食物推过去。怪物赫然显出忧伤态，低声哼着将食物推了回来。她又推过去，它再推回来。 她生气了，双手叉腰眼睛瞪得溜圆。然后，她直接拿起一块肉递到怪物嘴边。对方愣怔片刻，才不得已吃了下去。令她惊讶的是，怪物此时也递了一片肉过来。她噗嗤一笑，“啊”一声吞入口中。两个家伙边吃边笑，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肉很快被吃完。 紧接着，怪物站起来朝她招招手，旋即转身离去。她懵懂地跟了出去，一路小跑着。 穿过部落时，她看到只有几个怪物在做活，别的都不见了。难道还在睡觉？她立刻止步，探视着周围的木屋，愕然发现全是空的。一阵疑虑涌上心头，这是怎么回事？ 前方的怪物走得匆忙，眼看就要失去踪影。她加快脚程追去，下方顿时传来急促的咯吱声。 雪花早已停止飘落，积雪还未开始融化。灰兔一路兼程，丝毫不敢怠慢。她不知道对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是看那副严肃的神情，应该是去一个特殊的地方。 出了落寞的树林，就是一片陡坡。雪地上霸满硕大的脚印，一直延向上方尽头。怪物带着她循脚印疾行，途中不作片刻停留。 远方的山脊反射着刺眼的光泽，蔚蓝的天空飘着孤零零的几片柔云。尽管阳光普照，气候却依然冰冷。凉风不经意间偷袭，她气喘吁吁的身体连续打了好几个寒战，鸡皮疙瘩一阵接着一阵。 好不容易爬完陡坡，灰兔眼前顿时一亮。只见前方雪地上匍匐着许多怪物，它们表情肃穆，正朝一个巨大的洞口跪拜着。山洞里面闪耀着火光，由于距离尚远，灰兔看不清里面的布局。 等到她穿过沉静的怪物群，抬头向洞里一望，整个人立刻僵住了。她的脸由于恐惧而慢慢变形，双眼瞪得浑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的意志 灰兔看到洞里有一株巨大的石头神树，跟巫族崇拜的那棵几乎一模一样。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棵的枝叶上长着许多圆球，看起来更接近矮人壁画上的那棵。说它接近，是因为与后者还有不同之处。首先，这一棵有树尖，而且树尖上有个方块；其次，矮人的那棵树干上还有“东西”。 神树的周围燃着几堆篝火，光影在石壁上舞动。在篝火中间还摆放着一具怪物尸体，头上和胸口残留着不少血迹。它的头发是白色的，身上的毛却是黑色。 灰兔惊得合不拢嘴。神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树顶的方块是做什么的？那具尸体怎么跟别的怪物长得不一样？要知道别的怪物都是红毛覆身。 她再细眼一看，方块上似乎有个小洞。 正当灰兔凝视屏气想要看清那个小洞时，后面突然响起了阵阵吼叫声。她遽然回头，发现怪物们朝着部落跑去。 她想跟上去看看，却被带她来的怪物拦住了。对方恳求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她作出一副很凶的表情，直勾勾地瞪着它。对方霎时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低声哼着。 片刻之后，见她仍在凶自己，怪物便举起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快速追赶着。部落周围的一些怪物见状，也跟了上来。就这样，它们带着灰兔追到了峡谷中。 灰兔霍然从回忆里醒来，发现木筏飘荡在一片宁静的水域中。她看到前面有两处洞口，左边的水流湍急，右边的水流静止。 “走哪边？”力夫看着灰兔小声道。 两人不敢打扰沉思中的她，已经在这里停留一会了。 刹那间，灰兔仿佛看到一个人影闪进右边的洞口中。“灵寒在右边”，她的耳边传来一个哀怨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吗？”灰兔慑然问左右二人，然后眼睛四处打探，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听到什么？”两人同时颤声道。 “没什么，我们走右边吧。”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人影在召唤她。 “也好，右边的水面静止，等会方便回来。”志扬说道。 木筏一会儿就钻进了洞穴。 “这里真的不是神洞？”志扬举着火把坐在船上，目光游离在狭窄的岩壁上。 “虽然有点古怪，但肯定不是。”她随口答道，心里兀自想着刚才的人影。不是幻觉的话，又是什么？她突然打了个冷颤。 “那太可惜了，本以为能在此处找到神洞里的另一个洞口。”志扬摆出一副落寞的样子。 “哪有那么简单，我可是死了父母才找到的。你要是真想找到那个洞口，我建议等你父母死掉再说。”灰兔一脸不耐，冷冷剜了他一眼，然后打量着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漆黑光滑的石头。 志扬哼声苦笑，自己父亲死的时候确实找到神洞了，然后里面并没有别的洞口。他心中有很多疑问，不知道先问哪个，踌躇了一会突兀道：“你曾经说过，我们必须死。你为什么希望我们死？” “我现在不想回答。”灰兔紧着道，眼神仍在四处彷徨。 “灰兔！”他愤然抓住灰兔的臂膀，稍稍用了点力，眼神中射出一股坚定，“告诉我。” 灰兔皱了一下眉，冷冷道：“这是我们巫族的秘密。按照女神的意志，我们要杀光所有的人类。所以你们必须死。” 两人闻言大惊。力夫怒道：“你们巫族如此恶毒？别忘了你们自己也是人类。” “我们必须服从女神的意志，所以才到处杀人。外人只知道我们在祭祀，其实我们的真正目的，是消灭全部人类。祭祀只是增强我们力量的手段。”灰兔语气跟脸色一样淡然，看了眼二人又继续巡视周围。 “那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针对我？我记得你第一日就想咒死我。”志扬紧着说道。 “你很特殊。我感觉你身上有股力量，而那股力量会妨碍我们巫族。”灰兔停下巡视，盯着志扬说道。 “什么力量？你指的是催眠？”说完，志扬瘪嘴望着对方。 “正义感，”灰兔的眼中溢满愤怒，“我讨厌有正义感的人。当然催眠也让我头疼，不过那是次要的。” “就这个？很多人都有正义感。不说别人，灵寒就很正义啊。”志扬说道。 “相信我，很多人都是装出来的正义感。真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会为了自己牺牲任何人。比如眼前的力夫就是。”灰兔朝呆住的力夫投去冷冷的一瞥，继续说道，“至于灵寒姐姐，她是个好人，但是正义感远远比不上你。” “我不会出卖你们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力夫一脸无辜。 “那是因为还不到时候。”灰兔哼笑一声说道。“我进入过你的梦里，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席话让力夫哑然。 “我不相信力夫是个坏人，”看到对方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志扬继续说道，“我更不相信他会害我。” “我没说他会害你，不过他做的一些事情称不上正义。我说的对吗？力夫。”灰兔朝后者蔑笑道。 “如果我不杀掉酋长，蛮牛就会跑掉。要是换了别人也会那么做。”力夫俨然说道，神情不容置疑。 “你杀了救过你的酋长？”志扬急声问道，眼中泛着失望。 力夫没有回答，而且逃避着志扬的眼神。 “但是他不会，他会第一时间冲出去，”灰兔用下巴指指志扬，“所以我说他特殊。如果世界上全是他这样的人，就会混乱。女神告诉我们，要先杀掉正义感很强的人。” “正义感强也有错？”志扬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对朋友来说，没错。不过对敌人来说，大错。女神不希望人类有正义感。” “依我看，根本不是什么女神，就是个魔头。”力夫的双拳捏得嘎嘎响。 “别再羞辱我的神，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灰兔登时浮现一股肃杀之气。 “你来试试，”力夫放下船桨，抽出匕首，“看看我们谁更快。”木筏慢慢向前漂去，前方出现了亮光。 “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志扬拦在中间，“我们的敌人是那些红眼人。现在是去解救灵寒。别弄错了。” “你没听到吗？她的使命就是要杀光我们。就算现在不杀，以后也会杀。”力夫说道。 志扬愣住了，痴痴望着灰兔。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又见红眼人 “我是说过要杀人类，可你们是我的朋友，灵寒是我的姐姐。我，我不想杀你们。”灰兔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委屈。 “那你还是会把其他人类杀光。我说的对吗？”力夫直勾勾盯着她。 “我。。。。。。”灰兔的眼神四处逃离。 正在此时，他们驶出了狭窄的洞穴。三人被眼前宏大的地底洞穴震住了。他们看到了远处的女神像和石头建筑，也看到了树林旁边移动的黑点。 “我感觉那些是人，我们过去看看。”志扬打破沉静，指着那些移动的小黑点。 两人放下争执，跟着志扬一起划向那片树林。他们在旁边登岸，然后慢慢移动到土房周围的草丛里，安静地观察着那些怪人。 突然，怪人全都停下来看着他们后边。三人不禁往后一看，只见大群红眼人正瞪着他们，悄无声息。 对峙须臾后，一个人影贴着地面钻入了其中的一个红眼女人。那个红眼女人的双目登时闪闪发光，刺痛了他们的双眼。模糊之中，灰兔看见那人抬起右手指向自己，然后所有人立刻围了上来。 “灰兔！”力夫叫道。 灰兔立刻吼出咒语，周围的人陆续倒地身亡，只有那个“女人”依然矗立。灰兔重复念着咒语，对面的红光渐渐黯淡下来。 三人揉了半天眼睛，才从炫目中恢复过来。他们慢慢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地上的人全都惨死，远处侥幸存活的一些怪人也刹那间作鸟兽散。至于那个发光的“女人”，虽然满脸是血，却像无事般站在他们面前。“女人”的眼球完全被血掩盖，这就是红光黯淡的原因。 三人霍然明朗，咒语对女人起了左右，但是对人影没用。 “女人”揩干了眼里的血，然后嘴角微微一撇，挤出一副笑容。 三人惊惧地看着“她”，而“她”始终盯着灰兔。 突然，“她”张开血口大笑起来。刺耳的笑声在岩壁上产生了回音，来回飘荡在树林间，给人一种哄笑的错觉。 力夫趁机抽出匕首，想用飞刀解决“她”。没想到，“她”一下子将目光转移到他的眼睛上。力夫看着对方，发现四周渐渐燃起火焰，它们如蛇一般将自己紧紧缠住。除了一阵阵灼热，他还感到了窒息。脖子像被什么勒住了。 突然他听到灰兔大叫，“快闭上眼睛。”他立刻闭眼，火焰没有了，灼热感窒息感也消失了。他睁开眼睛想看看“她”的位置，结果火焰又恢复了。他被熊熊大火包围，什么都看不见，吓得再次闭眼。 灰兔也有同样的幻觉，所以她才会喊两人闭眼。这时，三人又听到周围嘈杂的脚步声。灰兔刚想念咒语，嘴巴就被捂住了。他们先是被紧紧捆住，然后被摁在一处地上。三人陆续睁开眼睛，发现幻觉不见了。 只见一个红眼人右手拿着匕首，左手用力拉起了灰兔的眼皮。灰兔仓皇尖叫，那人的匕首挥了下来。 “呲”的一声，那人倒在了地上，头部横穿着灵寒的箭。红眼人见状放开了他们，纷纷瞪朝一边。 三人一看，原来是一群蜀国士兵冲杀过来。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冲在前面的士兵纷纷七窍流血，痛苦倒地。志扬见状大惊，他已经隐约看到了远处的灵寒。他看看这些红眼人，又看看塞着嘴的灰兔和绑着手脚的力夫，一时心下大急。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些红眼人。 突然一个机灵闪过，他滚到灰兔的身上，将嘴凑了上去。后者眼睛瞪得浑圆。只见他将灰兔嘴里的布条咬了出来，然后叫道：“赶快念咒语，灰兔！” 灰兔大声念出咒语，一群红眼人应声倒下。那个发光的红眼人见状大怒，用刺眼的光眩住了三人，然后亲自拿着一把匕首走向灰兔。 三人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疼，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灰兔惶恐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她感到自己的右眼皮被人拉起，模糊中有把匕首挥向她。“啊。。。。。。”她急得大叫。又是“呲”的一声，她感觉有人倒在了旁边。 “灰兔？”灵寒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她感到有人抱住了自己，并认出了那股熟悉的味道。“灵寒姐姐？” 对方嗯了一声。 “呵呵。”她傻笑着抱住灵寒，眼神空洞。 “把灰兔交出来，”达英突然说道，“如果她念咒语，我保证你们活不了多久。” 灵寒放下灰兔，拉弓对着达英：“你们要敢乱动，我保证你第一个死。” 桑顿懵然看着双方。 志扬和力夫依然处于眩目中，听见两人的对话只能干着急。而灰兔只等灵寒下令，眩目的她随时准备念咒语。 周边的十余名蜀军围住他们，剑拔弓张，也在等着达英的命令。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步，战斗一触即发。 倏地，达英放下剑，肃杀道：“你说过，会阻止她滥杀无辜。” “没错，我会阻止她。”灵寒绷着弓，没有丝毫松懈之意。 “那就把她交给我。”达英声色俱厉。 “不。”灵寒低吼道。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达英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吼道，“你根本阻止不了她。想想那些惨死在她手里的人，她必须死。” “我若阻止不了她，你们现在已经死了。”灵寒冷眼相对。 “那她肯定也死了。”达英用剑指着灰兔，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惧色。 灵寒斜睃了两眼，看到几支箭定定地瞄着灰兔，轻声道，“放下你们的武器，我保证她不会乱杀人。” “你什么都保证不了，杀了她才是最好的保证。”达英也降低了声音。他放下了剑，但是没有下令。 “放下武器，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灵寒的语气不容商量。灰兔霍然站起靠在她身后，眼睛望着达英的方向，目光漂浮。 “要是她活着，很多无辜的人会死。我不能放她走。”说完，达英瞥了一眼士兵们。后者手中的武器撰得更紧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义的决定 “你们好像忘了件事情，”志扬慢慢站起来，张望着空洞的眼神，“我们目前还困在这里。谁告诉你们一定能出去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败红眼人，然后离开这个洞穴。” 众人皆悟，还不一定能活着出去呢？ “那好，我会让一半的手下塞住耳朵。如果她敢对我们念咒语，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至于出去以后的事情，等出去了再说。”达英让十几个士兵放下武器，其中的一半人立即塞住了耳朵。 “这样才对嘛。我们不团结的话，全都会死在这里。”志扬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化解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他的脸上不无得意。 “那现在怎么办？既然这里没有出口，我看只能原路返还。”达英问灵寒，刚才的肃杀之气消失尽净。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他们眼睛恢复再说。”灵寒的眼睛轮番在三人身上停留。 “行，我等一会。”说完，达英带着一众人等走到远处去了。 半晌后，三人才恢复过来。五人聚在一起分享了各自的经历，全都唏嘘不已。 “志扬，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走？”灵寒的脸上透着迟疑。 “现在我们不应该走。”志扬一语惊得众人眼睛发直。 “不走？”桑顿屏气凝视，“你什么意思？难道要住在这里？” “这些怪人很可怜，”志扬看看土房，然后看着灵寒，“如果不管的话，他们以后都会变成红眼人。” “我们也很可怜，一路上危险重重。现在活命最要紧。以我的意思，咱们还是赶快逃吧。”力夫紧着说道。 “因为灰兔的事情，我们亏欠怪人。我的想法是，”志扬看了看力夫，继续道，“杀光红眼人，杀掉人影，解救怪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才是正确的事情。”灵寒点头道。 两人相视而笑，两手握在一起。 “你们两个都是疯子，”桑顿将手覆上去，眉间的力道放松，“不过你们的决定总是正确的，我愿意跟着你们。” “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接着，力夫喟然一叹，也将手盖了上去，“算我一个。谁叫我们是朋友呢？死也要死在一起。” “死也要死在一起。”灰兔重复道，兴奋地伸出了小手。五人的手紧紧叠在一起，众志成城。 灵寒走到远处的达英面前，肃然道：“我们决定了。” “哦！”他面露喜色，“那我们一起原路杀出去。” “我们打算先解救这里的怪人。”灵寒稍稍提高了声音。 “也行，”他面露难色，“那就带着他们一起杀出去。正好多些帮手。” “我指的是解救整座山上的怪人。我们要杀光每一个红眼人，并彻底解决那个奇怪的人影。”灵寒再次拔高声音。 “什么？”他愣了一下，“我们能活着出去已经不错了。为什么？杀红眼人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灰兔杀了不少长毛怪人，这是我们亏欠他们的。而且就算灰兔没有乱杀，我们也要救他们。如果任由红眼人发展，它们会危害到整个人类。”灵寒侃侃道。 他看着灵寒，百思不得其解，那眼神简直可以用瞪来形容。“我明白了，该死的正义感。你们想解救天下所有的人。” “没错。你们呢？”灵寒的眼神在士兵间转换，“加入我们还是离开？” 如果现在带着手下离开，还是要面对红眼人和人影。一想到这，达英的脖子阵阵发凉。他知道没有灰兔的帮助很难出去，犹豫再三肃然道：“我们加入。” “很好，现在就彻底搜查这片地区。”灵寒指挥所有人聚拢，站在高处侃侃道，“大家不要分开，那个人影随时都在监视我们。等会遇到红眼人，一定不要看他们的眼睛。至于那些长毛怪人，尽量不要去伤害他们，因为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都听明白了吗？” “嗨。”士兵们整齐呐喊。 接着，他们将整个大洞穴搜罗了一遍，却再没有发现红眼人的踪迹，也没看见那个人影。他们站在女神脚下凭高远眺，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难道都死完了？”达英眉头紧蹙。 “我不相信那个人影死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灵寒也皱着眉头。 “要不抓几个怪人来问问？”力夫提议道，他望着下方树林中几个畏畏缩缩的身影。那些怪人好像是在偷瞄。 “怎么问？语言都不通。”灵寒也看到了那几个身影。 “我去带他们上来。”达英不顾灵寒的疑问，兀自带着几个士兵下去了。过了一会，他仅仅带着那几个士兵回来了，身边没有一个怪人。人们看着他，不明就里。 “当怪人明白我要带他们上来时，全都逃进树林里去了。就好像我们会吃了他们一样。”他看着大家疑惑的表情，高声道，“怎么？他们跑得太快，我们追不上。你们是没看到他们那副恐慌的样子。” “你是说，他们很害怕这个地方？”灵寒眼睛一亮。 “对，非常害怕。我一指神像，他们立刻就跑了。”他哼笑一声道。 “为什么？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灵寒疑惑地抬头，眼前只有孤零零的神像。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全都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人们绕着神像走了几圈，确定没有异常。 “难道这个神像是活的？”桑顿突兀冒出一句，眼神射出一道惊恐。 众人闻言，无不惊恐。 “别乱猜测，石头怎么可能会动。”灵寒说道。尽管她认为这种无端猜测只是自己吓自己，却还是瞪了一会神像的眼睛，生怕它突然眨眼。看到神像好端端的，她犹自哼了一声。 “怪人那么害怕，说明这一片肯定有东西。”力夫说道，手指揉着下巴。 “可是神像看起来就是一块大石头，它的外面没有东西啊？”桑顿仔仔细细地看过很多遍了，这点他很自信。 “咦？你们快看那。”灰兔霍然大叫，右手指着上方。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怪人害怕什么？ “这个神像的鼻子是空的。”灰兔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恐慌。 众人远远向上看去，神像的鼻子确实有两个洞。四周的黑色石壁反射着微弱的火光，给人一种暮霭时分的感觉，他们看不清鼻洞的深度。 “奇怪了，这个神像怎么会有鼻洞？”志扬看着上面说道，两手耷拉着。 天气燠热，没有一丝风。汗水浸湿了人们的背部。 达英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其实他前次就注意到了黑魆魆的鼻洞，但是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在蜀国见过很多雕像，也有做鼻洞的。此刻灰兔提起，他却也隐隐感到不对劲。这么大的雕像做鼻洞，一是难度大，二是容易损坏。总而言之，不对劲！ “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有鼻洞的神像也不少。”力夫看了半天说道。他觉得这是灰兔少见多怪，旋即哼了一声。 灵寒缩眼望去，脸色阴沉沉的。“这个神像本身就很奇怪。能做到这么大，我觉得光靠人力很不可思议。而且，为什么要做这么大？” “当然越大越好，”达英说道，“人们喜欢大的神像。” 片刻的沉默。 “难道怪人害怕的是这个大神像？”桑顿说道，开始围着它转悠。“光看外面没什么好怕的啊。”转了一圈后嘀咕道。 “外面没什么好怕的。”志扬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就像自语。“不在外面，也许是在里面。”他灵光一闪，口出惊人。 众人心中一震，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在里面？”灵寒紧着问道，好像明白了他在暗指什么。 “这个神像也许是空的。无论怪人怕什么，那东西可能就藏在里面。”他继续说道，语气跟脸色一样狐疑。 “神像里面是空的？”达英看着神像的鼻洞，“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了。” “就算是空的，我们又怎么进去？”桑顿疑问，再次仰望神像的鼻子，“要从上面的鼻洞爬进去吗？”说完兀自跺起脚来，似乎想找到一个底下入口。 灵寒死死盯着上方，突然跳动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一个身影在鼻洞里晃了晃，稍纵即逝。 “我看到了什么东西，就在那个鼻洞里。”她指着上方，恐惧的眼神在所有人身上转悠。 闻言，人人皆惧。有几个士兵夸张地抖动着。 “你看到了什么？”达英颤然问道。看看灵寒，又看看鼻洞。后者一如既往的黑，不见半点异常。 “只看到一点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强自镇定，放下了手。 “是人影吗？”达英继续发问。 “不是影子，好像就是人。”她的脸色还未从恐惧中逃脱。 “红眼人？”志扬抢声问道。 灵寒看着对方，摇摇头。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能弄清楚了。”志扬移动目光，看着所有人，“不管是怪人还是红眼人，都不可能飞上去，他们肯定有个秘密通道。大家仔细想想，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所有人陷入沉思，回忆着周围的景象。 灵寒想着，土房是最奇怪的，难不成通道设在那里？不对，自己检查过每一个土房，并未看到通道。难道在神像上面？灵寒围着它转了好几圈，除了两个鼻孔，看不到一点点入口的迹象。爬上去是不可能的，目测不下百步之遥。刚才的身影很可能是红眼人，那么红眼人又是怎么上去的？难不成它们真的会飞？想到这，灵寒哼出声来，脸上浮现一丝讥笑。如果不是红眼人，又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灵寒突然打了个冷战。 “奇怪的地方还真有一个，”桑顿围着神像跺了一圈，忽然指着旁边的石屋，“就是这个房子。” 志扬看着石屋，挠着眉梢。“哪里奇怪了？” “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桑顿刚说完就想起神像的存在。不提它也没关系，反正大部分是空的，他如是想着。 “什么都没有？”志扬的眼珠滴溜溜转动。 “对。花那么大的力气造出来却不用，是不是很奇怪？”桑顿作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众人微微颔首，认同了他的看法。 “那里面有洞口吗？”志扬问道，手从眉梢绕过头顶，挠着脖子后面。 “没有。我仔细找过了，还把地面踩了一遍，没有洞口。”桑顿信誓旦旦。 “这就奇怪了，”志扬又挠起了头顶，“如果不是作为出入口，这个房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搞不好洞口真的在里面。”灵寒突然冒出一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怎么会？我全都检查过了。如果地下有洞，声音会不一样的。”桑顿咧嘴看着灵寒。 “我们最好再去检查一次。”灵寒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会在里面找到一个洞口。 一句话听得桑顿沉默了，想着可能遗漏的地方。石屋的顶部倒是有几个透光的洞口，但那里不可能是通道。地板被自己一点一点地踩过了，没有发现异常。除非自己耳朵听岔了。对！说不定真的错过了异响，最好再踩一次。上次太快了，这次可得慢点。 人们进入石门，一点一点地观察，一步一步地踩踏。他们再次点燃了火把，眼观耳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而，他们找了很久，却还是没有一丝线索。 灵寒看到地板都是大块大块的，就算底下有通道，他们也抬不起来。也许自己看错了，鼻洞里出现的就是那个人影，不然真说不通了。 桑顿一丝不苟地踩着地板，侧着耳朵，不时摇摇头叹口气。不少士兵已经停止寻觅，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神情沮丧。 就在众人就要放弃时，达英偏着头愣住了。只见其紧蹙眉头微翘下唇，紧紧盯着前方。“嗯？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灵寒问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个真人大小的女神像。 女神像没有放在正中的位置，却靠着角落。而且身子也不正，居然是斜向一侧。对于一个神像来说，也太随意了。 不过，达英要说的并不是神像的摆放问题。 “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达英没有移开目光，咽了一口涎水，“这个神像貌似移动过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口 众人纷纷瞪大眼睛。 “什么？神像会移动？”志扬叫道。他紧紧盯着神像，想看看是否真的会动。但是过了一会，眼睛都泛酸了，神像也没有动的迹象。“没有动嘛，一直都是静止的。” “我不是说现在，是说跟上次相比。我记得很清楚，上次神像的位置要比现在正一些。它好像转动了一点点。”达英还是盯着神像不放，语气笃定，“你们都看看是不是。” 灵寒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没变，还是原来的位置。” “不对，你再看看，它真的动过了。”达英僵着身子，只有眼睛转来转去。 “难道说，这个神像是活的？”桑顿又来了。 一句话听得众人心里发毛，都惧怕神像突然间活过来，死死盯着不放。 “别再说石头是活的了，”灵寒很生气，她回头看着桑顿，“石头就是石头，不可能会动。” “如果不是活的，那就说明被人移动过了。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有人进来过。”达英冷冷说道，目光四处游离，看得众人很不舒服。 “不会是我们自己人。既然怪人不敢接近这里，就肯定是那些红眼人。问题是，他们进来做了什么？为什么要移动这个神像？”灵寒说着，目光瞄向了神像脚下。 “底下有东西。”志扬霍然说道，眼中射出一股冷气。 所有人看着那里，立时噤声。 两名士兵移开了神像。灵寒顿时啊了一声，旋即捂住了嘴巴。果不其然，底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洞，刚好够一个人钻入。他们做了一些火把，之后全部点燃。 “让灰兔先下？”达英依次看着灵寒五人，“她的咒语可以很轻易地杀掉红眼人。” “我先下。”志扬抢先进入洞中，他踩着阶梯直直往下。 “她只是个孩子。让一个孩子冲在最前面，你不觉得羞涩吗？”灵寒白了达英一眼，然后跟着下入洞中。 紧接着是灰兔、力夫和桑顿。 达英愣了一下，也便领着士兵们下去。 众人来到一个甬道中，周围是潮湿的泥土，空气中夹杂着沉闷的腥味。他们走了一截，看到一段斜梯，上面的入口黑漆漆的。 志扬没有多想，径自爬了上去，后面的人也赶紧跟上。 突然，灰兔止步在梯子的中间，一动不动。 “灰兔，你怎么停下来了？”后面的力夫看着她的背影。 灵寒心下一震，急忙转过头来望着灰兔，刹那间慑住了。 只见灰兔定定趴在梯子上，目光下垂。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却没有喜悦之色。须臾后，她恢复常态，抬眼看着灵寒说：“咦？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灵寒长吁了一口气，声音有点变调，“没什么。”心里却不住打鼓，灰兔的脸色太诡异了！ 他们进入到一间石室，一具怪物的尸体赫然躺在正中间。而且看上去尸体只有薄薄的一层。 志扬上去一摸，旋即说道：“大家不用怕，这只是一层皮。” “进到这个地方，你跟我说不用怕？”力夫摇着头从志扬身边走过。 志扬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嘛。”他不小心对上了灰兔冰冷的眼 神，戛然敛笑，并露出惊悚的表情。灰兔圆圆的脸上似乎透着一股邪笑，又好像没有。晦暗的光线下，他辨不清楚。心跳提速的他艰难地移开了目光。好奇怪的一张脸！他暗自道。 “把怪物的皮放在这里做什么？”桑顿盘坐在志扬身边，“你们看，这皮是缝制起来的。他们将怪物划开，取下完整的皮毛，连头皮一起。”桑顿摸着软软的毛，脸色陡然一变，“诶？上面好像有东西。” 众人用火把一探，发现肚子位置扎着一些石针。另外，顺着它的轮廓画了一圈红色的印迹，周围还有些奇怪的图案。 “这是什么东西？”灵寒的脸扭成一团，那模样就像老了十岁。 “这好像是一种诅咒！”旁边响起灰兔的声音，“在我们巫族中曾经有一种巫术，将尸体的一部分用红色圈起来，然后用针扎住来进行诅咒。” “诅咒什么？”桑顿颤声道，眼神极不自然。 “石针扎哪里，就诅咒哪里。像这个尸体，便是诅咒它的肚子。”灰兔眼瞳一紧，“可是这种巫术在很久以前失传了。怎会在这里出现？” “诅咒怪物的肚子做什么？”灵寒瞪眼道。 “可以让怪物的肚子经常疼痛，”灰兔停顿了一下，继续冷冷道，“还有更恶毒的，可以杀害肚子里的孩子。” “你是说，这样怪物就没法生育下一代？”灵寒陡然吸了一大口冷气。 “是的，”灰兔霍然明白为什么没有小怪物了，“据说巫族常用这样的方式屠杀另一个族类。只要下了诅咒，对方就没法生小孩，慢慢就灭族了。” “好狠毒。”达英盯着灰兔，眼神肃杀。 “可是这种巫术早就失传了。”灰兔降低了声音，如同自语。 “是你们巫族干的？”志扬紧着问道，声音略带颤抖。 “我不知道。现在也很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灰兔娇小的身体哆哆嗦嗦。 灵寒一把抱住她，用温和的语气安慰道：“别怕，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 灰兔嗯地点点头，将头埋在灵寒的怀里。 “这个咒语可以解除吗？我虽然不喜欢那些怪物，但是如此对待它们，也太残忍了。”志扬握紧了拳头，发出轻微的嘎嘎声。 灰兔轻轻推开灵寒，拔掉那些石针，并将那层皮拖到圈外。“这样就可以了。” “要是他们重新诅咒？”志扬抬头问道。 “诅咒再次生效。要想断绝这个诅咒，就必须消灭施咒的人。”灰兔撇了一下嘴巴，“看来世上还有别的巫族。”后面这句话的声音极低。 “那就让我们继续往上爬，杀光他们。”志扬的双拳在空中飞舞。 他们开始搜寻这间石室。除了那件皮毛空无一物，只在某个角落有个阶梯，那里是通往上一层的路。 志扬没有丝毫迟疑，带头爬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听不见的声音 第二层还是空荡荡的，不过在白壁上有不少画。众人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前面的壁画描绘了这样的故事：先是红眼人屠杀怪人；然后怪物屠杀红眼人；接着是怪人屠杀怪物。最后一幅壁画描绘了这样的生活场景：怪人生活在山腰；怪物生活在山顶；而红眼人生活在两者之间的大洞穴中，里面巨大的女神像特别显眼。 “原来这三个族群相互克制，一直这么生存着。”力夫说道。他依次看着众人，目光最后在灰兔脸上锁住了。 只见灰兔的嘴角撇向一边，硬挤出一副笑容。眼睛却像空洞一般，视若无物。而且她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灰兔，”力夫颤声说道，“你在笑什么？” 灰兔收敛笑容，摇摇头天真地说道：“我没有笑，只是发了会呆。” “可是你刚才明明在笑。”力夫伸出的手指微微颤动。 “真的没有。”灰兔正色道。 灵寒也注意到了灰兔的笑容，跟上次一样，灵寒被慑住了。她霍然惊醒，走到灰兔面前温和道：“灰兔，你是不是有心事？没关系，你可以告诉姐姐。” “我，”灰兔语塞了一会，“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完她暗暗想着，怎么不是大祭司的声音？是谁在跟我说话？ “女人的声音？”灵寒说道。 周围的人也露出恐惧的表情，纷纷朝四周望去。黑暗的环境中有个听不见的声音，不害怕就奇怪了。 灰兔嗯地微微颔首，“我听到她在叫我，然后说着一些警告的话。” “什么警告的话？那女人说了什么？”志扬急声道。 “她说你们都是坏人，现在只是在利用我，最后会把我烧死。”灰兔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神依次在众人脸上停留。发现除了志扬和灵寒，所有人都在冷冷地看着她，貌似希望她被烧死。 力夫又想起了那个梦。“无论如何，一定会发生的。”他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志扬离他很近，无意间听到了那些话，顿时大愕。 “没什么。”他赶紧将眼睛瞥朝一边。 灵寒蹲下来，双手紧紧握住灰兔的。她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道：“灰兔，姐姐永远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只要姐姐还活着，你尽管放心。” “嗯，”灰兔重重应道，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她还叫我杀了你们。姐姐也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达英感到一阵恐惧爬过脊背，他知道这个“你们”并不包括自己。 就在众人看着灰兔时，灰兔突然愣住了。刹那间，她的脸部由于恐惧而变形。眼睛悚然望着灵寒身后，歪着的嘴角不住抽动。 众人朝那个方向看去，也立刻怔住了。只见一个人影趴在石壁上，拉长的脚有一部份伸到了地面，纹丝不动。 “刚才没有看到它啊，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声音颤抖道。 灰兔倒吸一口冷气，指着人影颤声说道：“它在跟我说话，要我立刻杀了你们。” “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灵寒第一时间挡在了灰兔面前，想要保护她。志扬鼓起勇气，试着用火把探向人影。人影尖锐地“啊”了一声，贴着墙滑到一边。 “它怕火，”志扬兴奋地叫道，眼睛里闪耀着光芒，“大家快用火烧它。” 一时间所有火把探了上去，人影嘶哑的声音响个不停。它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不停地在墙壁和地面间滑来滑去。突然，人影滑入人群中不见了。四周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人们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又喧闹起来，四下寻找着人影。 “人影在在她的背上。”一个士兵指着灰兔吼道。 众人凝神屏息，只见灰兔的脊背上趴着个手掌大的人影。灰兔哆嗦个不停，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志扬拿起火把探向人影，人影“啊”了一声，转眼间从楼梯滑到楼上去了。 众人见状连连叹气，松下了旋紧的心。 “既然它怕火，那我们就试试能不能烧死它。”达英发现人影也没那么可怕，霍然显出威风凛凛的一面。 几个两个士兵听到首领这么一说，旋即冲上了楼梯，想抢个头功。没想到楼上立即传来了惨叫声。有一个士兵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满脸是血，须臾间停止了抽搐。 沉静的空气霎时笼罩了四周。 看到死状，众人立即明白过来，上面有红眼人！ 灰兔走到楼梯下方，对着上面吼出咒语。楼上随即传来阵阵倒地的声音，之后又恢复了沉静。 达英和一半士兵听到咒语后，惊慌失措。他们不断抚摸脸盘检查手掌，以为自己快死了。可是过了一会，他们发现自己并没死，直直看着灰兔。 “死了没有？没死我们就继续往上走。”灵寒讥笑道。 他们不敢置信，依旧愣怔着。“我明明听到了咒语，怎么没死？”达英的声音都变了。 “呵呵。忘了告诉你们，灰兔可以控制咒语，想杀谁就杀谁。她刚才手下留情，没有把你们一起杀掉。”灵寒脸上溢满得意。她朝楼梯走去，几步后回头冷冷道：“对了，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塞住耳朵对灰兔没用。” 达英骇然，吩咐手下拿掉耳塞，急忙跟上了他们。 尽管知道三楼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众人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二十多个红眼人密密麻麻铺满了地面，惨不忍睹。 力夫心想，还好自己没有逞英雄。要是冲上来被这么多红眼人瞪着，不被瞪死也会被吓死。想到这里，他愕然看着志扬。这家伙可是一直冲在最前面的，刚才也是第一个活着爬上来。一股敬佩之情在他的内心油然升起。 这一层的石壁上挂着不少油灯，众人顿觉灯火通明。他们没有遇见那个人影，不过在周围又发现了不少壁画。 众人面朝墙围成一圈，凝神瞻仰着。渐渐地，他们露出了惊惧之色。 第一百三十九章 巫族起源1 只见上面画的是红眼人的起源。 一群散发的人按住一个男人，割掉了他的眼皮。然后，人们把他捆起来扔进了土房。一个人影先是附在了他的身上，之后又离开。他的眼珠里慢慢遍布血丝，越来越红；等他出来后，双眼发出剧烈的红光，将一群黑眼人杀死。 “是那个人影创造了第一个红眼人。人影究竟是什么东西？”志扬说道，“那些散发的人又是谁？” “那些散发的人，”达英咽了口涎水，“有点像。。。。。。” “像我的族人。”灰兔面无表情接下话茬。 众人慑然盯着灰兔。 “这样的武器，这样的装饰，我永远忘不了。”达英继续说道。他看到了骨矛和骨制项链，还有那些特殊样式的衣物。除了巫族还会是谁？ “我们巫族曾经来过这里？”灰兔茫然伫立，呆滞的目光拴在壁画上，“为什么没人告诉过我？” “你一点都不知道吗？”灵寒问道，“会不会是你忘记了。” “不可能，”灰兔乱了呼吸，随后强自镇定道，“如果有人告诉过我，那我肯定会有印象。”她伸出手摸了摸石壁，没有灰层。“为什么我的父母没有提及过这里的事情？”这句话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那总该有人告诉过你巫族的起源吧？”志扬认为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不禁脱口而出。 “传说是从北边草原上来的。难道弄错了，这才是我的祖先居住过的地方？可是从来没人提过这个大洞穴，也没人说过那些怪物。”灰兔如是道，眼睛里扑闪着。 众人陷入沉思，空气停止了流动，只有摇曳的火光暗示时间还在继续。 “也许一切的答案就在上面，”志扬指指楼上，“我们只有继续往上爬，才能搞懂一切。” 一句话听得众人来了兴致，恐惧稍稍减弱。他们看向四楼的入口，那里也有一个楼梯。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志扬就冲了上去。 “小心。。。。。。”话未说完人已消失，力夫生生咽下了“红眼人”三个字，喉咙随之滑动了一下。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莽撞还是勇敢，力夫暗自道，他难道就不怕死？也许自己马上就会听到惨叫声。想到这，力夫裂开嘴作出一副苦涩的模样。 这时，果然从楼上传来了声音。然而不是惨叫，却是一阵兴奋的叫声。“答案在上面，你们快来。” 力夫恍然长吁了一口气，接着冲了上去。 众人的情绪被带动了，纷纷涌向楼梯。楼梯间有一种争先恐后的态势，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 人们尽管做好了思想准备，爬上去的第一眼还是把他们震住了。 四楼没有油灯，正中间放着一个木箱。像下面的楼层一样，纯白色的四楼高达丈余，给人刚好两人高的感觉。四方是环形的白色石壁，经过刻意打磨的表面稍显光滑，上面也有不少壁画。层顶相当平整，光滑度不亚于环壁。不禁令人感慨工艺的高超。 人们摸了摸石壁，愕然发现上面没有灰层。尽管木箱看起来古色古香，神像看着也年代久远，屋内却一层不染。不知是因为红眼人经常打扫，还是别的原因，反正很干净。人们没有急着查看木箱，而是迫不及待地欣赏起了壁画。 上面的内容是这样的：巨型洞穴中，成千上万的巫族跪拜在神像周围，在神像头顶的石壁上贴着一个很大的扭曲人影；然后神像活了过来，摊开双手发出耀眼的光芒，人影也跪拜在神像面前；接着，神像恢复成石头，疯狂的巫族开始焚烧立柱上的怪人和怪物；之后，巫族甚至焚烧同类，并割掉一些巫族的眼皮，将他们扔进土房；再之后的土房里，人影离开眼睛变红的巫族；最后，许多巫族睡在神像周围，同时有不少巫族拖家带口离去。 看完后，众人瞠目结舌，这不就是巫族的历史吗？ “我来说说自己的想法，你们看看对不对。”志扬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灰兔的祖先原本生活在这个洞穴里，他们崇拜人影和神像。某日女神下凡后，巫族开始焚烧怪物和人类，甚至焚烧同类，并制造红眼人。最后，巫族之间发生分歧，很多人悄悄离去。其中就包括灰兔那一支。” 志扬见没人反对，接着说道：“我好奇的是，女神那日究竟说了什么，才使得巫族残害人类。还有，巫族为什么要制造红眼人？” “这些问题看来将永远是个谜了。”力夫看着对方说道。然后将目光移向木箱，用手指着它，“无论这个箱子里装着什么，一定非常重要。” 众人随即也将目光聚集在箱子上。达英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们还等什么，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就要掀开上面的盖子，然而双手却在上面停住了，暗自道：既然这里是巫族的地盘，这个箱子应该是巫族的东西。他肃然往后退了几步，指着旁边的一个士兵说道：“你去打开它。” “啊，为什么又是我？”那个士兵颤声道，左顾右看。 众人闻言将目光聚过去，才发现又是那个瘦子。一开始就是其和另一个士兵进入石屋搜索的。 “别废话，叫你去就去。这是命令。”达英没好气的说道。他心里也暗自想着，怎么会如此巧，两次都是同一个人。没办法，谁叫对方命不好。 瘦子士兵哆哆嗦嗦挪到箱子旁边，然后目光与众人一一对视，那神情仿佛在恳求。 达英见对方迟疑了半天，霍然拔出剑抵在脖子上，“再不动手，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对方知道逃不过去，这才闭着眼睛打开了箱子。然后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里面，旋即瞪大双眼，转头悚然盯着灰兔。 “你看着我干什么？”说完，灰兔狠狠迎上对方的目光。 “这里面装着你。”瘦子颤声说道，哆嗦得更厉害了。 第一百四十章 人影的身份 众人一时慑然，旋即围了上去。只见里面好端端放着一个石头人像。线条分明的蓬蓬头，惟妙惟肖的圆脸大眼，看起来就是灰兔！ “灰兔的雕像怎么会在这里？”灵寒大疑，右手拨弄着齐肩的短发。 “看来很久以前，这里有个跟灰兔一样的小孩。”达英边说边颔首，像是在佩服自己的观点。蜀国士兵们赶紧附和。 “就算有个相似的，也说不过去。小孩子很多，为何独独是这一个？”志扬脑中闪过割掉眼皮的小孩，眼神中的恐惧更浓了。 “可能正好被选到了。”达英想了想，道。 “那也太巧了！”志扬惊叹一声。 力夫想到了什么，道：“也许他们预测到了今日，所以提前刻画了灰兔的雕像。他们毕竟是巫族，预测未来应该不难。” 灵寒嗯声颔首，以示赞同。 桑顿神情凝重，缓缓道，“如果他们预测到了今日，为何只有灰兔的雕塑，而我们的却没有？” 就在众人各说各话时，灰兔单独站在后面。恍惚中，她听到一阵碎碎念的低语，然后便感到了沉沉的困意，眼皮耷拉着。她好几次奋力睁眼，然而困意不断侵袭，最终双眼紧闭，站着陷入梦中。 灰兔梦到那片大草原，朦胧中有个女人向自己走来。在女人的身后是一个草原部落。大片的帐篷旁边是大片的羊群，不少人正在驱赶它们。 女人的脸背对着太阳，长发飘飘随风拂动。对方穿着一件厚实的羊毛大衣，看一眼就令人感到温暖。脸半隐在光晕中，只能窥到一斑。 突然，灰兔觉得那张脸好像在哪见过。不断回想，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每次快要接近答案，就会被眼前的光晕打乱思绪。 半晌后，灰兔瞥到了犀利的眼神，还有眼角上细细的鱼尾纹。这时，从女人背后射来一道强光。灰兔感到眼睛阵阵酸涩，不由得紧紧闭住。 女人在灰兔面前站定，遮住了大部分阳光。灰兔感觉对方个子很高，然后抬眉一望。白茫茫的视野中，拉长的下巴，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在此刻，酸涩的眼睛再次逼迫灰兔低下了头。 灰兔休息片刻后抬眸，对方微笑的眼睛中射出凌厉的光泽。那眼神本应令人恐惧，然而灰兔竟从中感受到了关爱与期盼。强烈的酸痛感再度袭来，灰兔不得已再度闭眼。 “你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灰兔眨着眼睛打破沉静，流下了泪水。问完后，她忍不住低下了头颅，试图先恢复视力。 “你得替我们报仇。”女人的声音在哪听过！ “你是那个人影？”灰兔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随口一问。顷刻后她抬眸一望，双颊深陷的女人正微笑颔首，两根红辫子垂在两侧。 灰兔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我替你们报仇？”话刚说完，她的脑子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整个人愣住了。她想起在哪见过这个女人了，也隐约知道女人会对自己说什么。 巫族酋长曾给自己看过几次对方的羊皮画像，有点出入，但确实是同一个人。她忘不了画像上那凌厉的眼神，令人恐惧，就跟眼前的一模一样。而且，她曾经几次梦见对方！ “我是你的祖先，巫族的第一任大祭师。而你是第二任，必须杀光所有的人类。”女人如是道，就像灰兔心里想的那样。 “为什么要杀光人类？从来没有一个族人告诉我原因。”灰兔勉强睁开了眼睛。世界恢复原色，她看到了大祭师清晰的脸庞。 “因为他们是巫族的仇人。”大祭师笑容变得尴尬，眼中一副责怪的神情。 “可我们自己也是人类。”灰兔回道。 “我们跟其他人不一样，巫族是女神的使者。”突然，大祭师用冷漠取代微笑，“不过你也可以把巫族杀光。只要能报仇，怎样都没关系。” “我不明白，我们跟其他人到底有什么仇恨？”灰兔向前挪了一点，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身体。这下光线更弱了，她可以完全睁大眼睛，不过得高高仰起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你快点告诉我。” 大祭师听到这里，潸然泪下，痛苦取代了冷漠。“我不想说。一想到那些往事就很痛苦，不要逼我回忆。” 两人沉默了一会，女人竟然又恢复了那张令人放松的笑脸。“你会杀了他们，对吧？” “你指的是我的同伴？”灰兔扬起脸，叹了口气说道。 大祭师点点头，依然带着那种微笑，更加凌厉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不！”她大声吼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柔声道，“我不想伤害他们，也不想伤害其他人。请你赶快收手，不要再做那些残忍的事情了。” “不？残忍的事情？”大祭师气息变得紊乱，遽然道“你竟敢违抗女神的意志？” “女神的意志？”她霍然想起女神跟自己说过的话，那些话她从未告诉别人。事实的确如对方所言，消灭人类是女神的意志。 “女神都告诉我了，还想隐瞒吗？” “不是隐瞒，我只是不想那么做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她边摇头边后退，恳求道，“我真的不想乱杀无辜了。” “无辜？哈哈。。。。。。你竟然说人类是无辜的。” “可你自己明明也是人类。”她大吼。 “没有人是无辜的。没错，我曾经也是人类，等我杀完了人类就会自己消失。”女人的微笑在光晕中特别刺眼。 “你早就死了，又怎么能伤害人类？”猛然间她想到了什么，“难道你是那个人影？” “我一直活在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真正死去。我一定要看着人类灭亡。” “你休想！我不允许你这么做，我要阻止你。”灰兔用手遮住了眼睛。 大祭师愣住了，嘴角稍稍抽动，深陷的双眼暴睁。突然抱住头，张大嘴巴尖叫起来。 灰兔猛然惊醒，发现除了灵寒，所有人都暴睁双眼。 “灰兔你怎么了？你刚才的表情好吓人。”灵寒的声音极度柔和，眼神关切。 “我刚才做个了梦。我知道人影是谁了。”她的语气跟脸色一样毫无波澜。 “人影是谁？”志扬抢先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巫族起源2 “就是我们巫族的第一任大祭师，她死后变成了人影。”灰兔淡然道。 众人听后皆悟，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这个石像？”志扬举着灰兔的雕像，仔细观察起来。他不时看看真人，暗自颔首。 “大祭师早就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命人刻下了我的样子。她一直在等着我，也就是第二任大祭师的到来。” “早就知道？”力夫恍然道，“我猜的没错，你们巫族真的会预言。” “据我所知，巫族并不会预言。”灰兔如是道，表情恳切。 “那为何。。。。。。”力夫的喉咙绷住了。 “等你做什么？”达英打岔道，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让我消灭人类，”灰兔瞪着达英，毫无惧意，“包括在场的所有人。”她的话震住了人们，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你怎么回答的？”片刻后，达英凶恶的目光恨不得把灰兔切成两半。 “我拒绝了。”听到灰兔的回答，人们如释重负。 “就这样？”达英说道，“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灰兔一时语塞。 “她在梦中没对你怎么样吧？”灵寒暖暖的声音传来，眼中带点焦虑。 “我好好的，她并没有伤害我。”灰兔说道，然后继续补充，“被我拒绝后，她很难过。然后我就醒了。” “那姐姐就放心了。” “可是，”桑顿想了一下，“这样是不是过于简单了？人影就这么放弃了灰兔？” “目前看来，大祭师变成人影后失去了很多力量，已经算不上很大的威胁了。”灰兔垂眸又抬起。 “你怎么知道？”桑顿急问。 “大祭师生前的力量远远在我之上，如果没有减弱，我们活不到现在。”灰兔肃然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的胜算很大啊。”志扬挺直了脊背，抬头向五楼入口看去，接着道，“那么我们继续吧，人影肯定在上面。”说完径自走向木梯。 众人亦步亦趋，顺次上楼。 就在灰兔准备往上爬时，耳边出现了大祭师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低吟，又像是在哭泣。她眼神空洞，嘴角不自觉地歪朝一边，皮笑肉不笑。有那么一瞬间，她貌似灵魂出窍，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等她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世界变得扭曲，人们变细拉长左右晃动。她猛然摇头眨眼，世界才恢复原状。 “你怎么了？”后面的桑顿见状，赶忙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困，想睡觉。”她随口一说，敷衍了过去。奇怪的是，当她爬到楼梯中间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并再次伴随着扭曲的幻觉。她强自镇定，眨巴了几下眼睛，幻觉不翼而飞。也许自己真的是累了，她暗忖。 当灰兔终于爬上五楼时，赫然发现人们堵成一排。钻过人群一看，惊呆了。 五楼是一个很大的洞穴，感觉比楼下四层加起来还要高。然而最令人震惊的不是空间，而是布局。它是以外面整个洞穴作为模板，做出的一个缩小版。 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女神像，惟妙惟肖。女神脚下是那个石头建筑，旁边则是那片树林。不过树林边上只有土房，没有怪人。五楼的地面就是整片丘陵，细致入微。对面是燃烧的熔岩，而这边入口处有一片水域，一直蜿蜒至树林边上；五楼的层顶就是穹顶，甚至有几块突兀的岩石跟外面的一样。 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心思，跟外面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要硬说哪里不一样，就是这里的壁画了。五楼的墙壁几乎刻满了，一看就是宏大的故事场景。众人愣怔之际，也露出期待的神情，似乎早已迫不及待了。这里又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在入口处的第一幅图上，画着一片草原，旁边是一座群山，远处有一片湖。 灰兔心中一震，死死忍住了吼叫的欲望，刚才她还梦到过这里。图中的草原就是大祭师身后的场景，而那片山她就更熟悉了，神洞就在那里！ “这地方是我的家乡。”桑顿忍不住叫出声来，脸上充满震惊。 “志扬，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我们在妖王的洞穴里见到过。”灵寒长吁一口气，道。 “没错，就是这幅图。”志扬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欲言又止。 人们讶然看看三人，然后又将目光移回到壁画上。 先是牧羊人在草原上赶着羊，旁边有大量的帐篷；然后人们在群山之中的一处洞**祭拜，那里面也有个女神像；接着，人们在洞穴的石壁上绘画；之后战争爆发了，敌人攻进了部落。那些敌人头发打着结，衣服只穿一个袖子，另一个系在后腰。 看到画中的洞穴，志扬呆住了，那就是他一直寻找的神洞。 “这些人是我的族人，原来我们是从巫族手里抢下了昆仑丘。”桑顿看看眼睛打架的灰兔，然后又对着众人说，“这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没有听说过。在记忆里，我的族人一直生活在那片地方。” 大家继续看着壁画，故事场景发生了变化。 大量的巫族自那片草原离开，人们排成长队行进在荒原上，身后便是那片群山。然后很多人死在路上，看起来像是病死或饿死的。接着，他们来到这座山的半腰，幸福快乐地生活着。之后，梳着朝天辫的敌人来了，巫族与之产生了激烈的战斗。不善战斗的巫族再次败下阵来，被迫向山顶转移，大量巫族艰难地爬行在雪坡上，天上还飘着大雪。他们在山顶附近遇到了黑眼睛的长毛怪，这些怪物的爪子锋利，异常凶猛，巫族再次被屠杀。他们从山顶仓皇逃窜，四处躲避。他们在一处隐蔽的河谷中发现了一个山洞，顺着洞中的流水，他们找到了这处大洞穴。 倏然，周围传来灰兔的大叫，把兴致勃勃的众人吓得着实不轻。众人一转眼，看到她昏昏欲睡的同时，嘴角扯开一道笑容。 第一百四十二章 灰兔怎么了？ 原来灰兔一直被低语纠缠，困意渐浓，感觉快要睡着。她眼前是众人扭曲的背影，偶尔有人回头，用晦涩的眼光看着她。另外，她还听到一些低语。 “灰兔是个魔鬼。” “就应该趁现在杀了她。” “别相信灰兔，她就是个骗子。” “不能对她手软，最好是烧死她。” “哈哈哈，她就是个傻瓜，被我骗得稀里糊涂的。”最后这个很像灵寒的声音。她感觉很难过，努力挣扎着，眼睛快要闭上。 “灰兔！灰兔！”声音仿佛自远方传来，缥缈浑浊。“灰兔快醒醒，不能在这里睡。灰兔！”她听清楚了，是灵寒的声音。她感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灰兔，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灵寒眼中盛满关爱。 “我没有生病，只是很想睡觉。”她依次扫过众人善意的面孔，刚才的幻觉消失尽净，“不过现在好多了。你们看完了吗？” “没有。我们正在看着，就听见了你的尖叫声。你确定自己没事吗？”灰兔的话并没能宽解灵寒的紧张。 “我真的没事了，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说完，她脑中浮现阴狠的眼光和声音，怎么也抹不掉。 “没事就好。我真是佩服你，站着都能做梦。”灵寒笑道，露出了两排皓齿。 “呵呵。”灰兔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右手挠着后颈。 之后，众人又自顾自地欣赏起了壁画。灰兔心中一凛，冷冷望着那些后背暗忖：刚才的一切不像是梦，感觉很真实。自己到底怎么了？ 此刻，人们在壁画上惊讶地看到，在这个洞穴的旁边还有一个出口，正是被红眼人堵住的那个湍急的洞口。只见洞口通向一处瀑布的内侧，出了瀑布就是外部世界。 后面的几幅图是关于神像的建立：先是一具尸体摆在高高的祭坛上，祭坛就处于现在神像的位置；然后在众目睽睽下，从尸体中飘出一个人影；接着，在人影的监视下，成千上万的人用洞穴里的一块巨石打造了神像，并用很多绳子和木头将它矗立在现在的位置；人们用剩下的石料在旁边建造了一个房屋，并在其中挖了一个秘密通道；人们举行神秘的仪式，将那具尸体抬进神像。 “怪不得人影和红眼人要堵住那个洞口，原来是想把我们赶到这个洞穴里来。”桑顿小声嘟囔，脸上表情阴郁。 “可是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到这里？他们当时就可以杀死我们，却视而不见。”达英一脸懵然，不断用手搓着下巴。 “难道说他们眼睁睁看着你们离开，没有动手？”志扬眨巴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的，”灵寒看看达英，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志扬，“但是他们貌似对你们很感兴趣。” “不是对我们，”力夫眼中闪着光泽，抬手指着灰兔，“是对她感兴趣。红眼人的攻击对象一直是她，我和志扬只是恰好在旁边。”他想起了整个袭击的过程。“因为她是巫族第二任大祭师，人影需要她。” “也就是说。。。。。。”灵寒语塞了，痴痴望着灰兔。 “人影知道灰兔在后面，而且知道灰兔在找什么人。它指使红眼人堵住了那个洞口，为的是留住你们。只要你们还在，灰兔就不会离开。即使灰兔偶然从另一个洞口出去了，也要回来寻找。所以人影暂时没有伤害你们，就是想引诱灰兔上钩。”力夫侃侃道。 “引诱灰兔做什么？如果是想劝灰兔杀人，在洞外就可以劝呀。人影本来就可以在这一片来去自如。”灵寒的眉头越来越紧。 “那就得问灰兔了。”力夫盯着灰兔。一时间，所有人都望着她。 “人影确实在引诱我进来，”灰兔想起了进洞前的耳语，“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志扬先前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一开始还不太相信，觉得是自己胡乱猜测。现在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想法，感到没来由的恐惧爬过了脊背。“不是引诱你到洞穴，而是到这个神像里面。”他突兀冒出一句。 “为何这么说？”达英问道，眼中的疑惑越发浓厚。 “你们想想，这个地方入口的神像被挪动了，为什么？”志扬环视众人，目光敏锐。 灵寒感觉自己就要叫出来，她咽了一口口水，喉咙随之一动。 “你是说他们故意挪动神像，好让我们发现？”力夫稍稍引颈睁大双眼，作出不敢相信的模样。 “恐怕是的，”志扬凛然说道，“出口被挪动，却没有人出来，这分明是有意为之。” “既然要引诱，何不直接打开洞口？若是我们没有发现挪动的迹象，岂不是枉费了他们的心机？”力夫双手一摊。 “这就是他们聪明的地方，如果直接打开洞口，猎物可能不会轻易上当。若是做成无心之失，就没有人会怀疑了。”志扬略一思忖，侃侃道。 力夫微微颔首，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这样看来，红眼人是在引诱我们上去，上面应该有个很大的陷阱在等着我们。依我的意思，咱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明知有危险还去，可不是聪明人的作法。” “志扬，你的意思呢？”灵寒看着他。 “我们当初为什么要上来？”他反问道。 “因为我们要解救这些悲惨的怪人，我们有愧于他们。”灵寒肃然道。 “没错。如果现在离开，那我们还是对不住那些怪人。”志扬向对方抛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两人互相颔首，决心要继续往上爬。 “你们真是疯子。”达英无奈地叹道。 灵寒看着达英，然后目光顺次在其他人脸上一一掠过，“这是我跟志扬的事情，你们可以不必插手。” “我要跟着你。”灰兔第一个回应。 “灰兔，”灵寒叹道，两只大手拉住了两只小手，“无论上面有什么阴谋，主要的目标就是你。我不希望你出事。听姐姐的话，你跟力夫他们留在这里。” 达英立时竖起耳朵，眼里射出一道兴奋的光芒。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洞 灰兔使劲摇摇头，“我不听。既然上面有很大的危险，我就更不能离开你们了。至少，我能帮助你们对付红眼人。” “我感觉不止红眼人那么简单，”灵寒恳切地望着灰兔，在小手上轻轻捏了一下，“我有种预感，你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我不怕。”灰兔答得干脆利落，眼神笃定。 “大家听我一句，在这种地方最好不要分开。只有集中所有人的力量，才有最大的存活机会。”力夫说完，看到达英的眼中掠过一丝失落。 “那好吧，我们五个一起上去。至于达英他们。。。。。。”灵寒故意拖长声音。 达英废然愣怔，半天不响。如果那五人都上去，自己可不敢跟属下留在这里，到时只要一个红眼人就可以解决所有人。可是上面又有巨大的阴谋。。。。。。 “我们也去，一起才有活路。”达英迟疑了许久才答道。 志扬闻言，作出要领路的姿势，却被力夫拦住了。“现在你是首领，得走后面。”说着他抢在志扬前面爬上了木梯，脚下嘎吱嘎吱。 志扬只得跟在他后面，两人举着火把来到第六层。他们发现这里是一个狭长的洞穴，两侧满是壁画。作为领路人，两人没有留恋壁画，而是先将整个洞穴勘察了一番。感觉没有危险，力夫才返回去看壁画。 志扬却没有立即返回，而是感觉眼前的一切很熟悉，眼里涂满异样。当他看到后方石台上的神像时，心中一震：这里就是神洞！ 灵寒看到志扬矗在神像前，快步走来，“你怎么不去看壁画，这神像有什么好看的？” 志扬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跃过灵寒直逼后面的灰兔。“这个地方好像是？” “神洞。”灰兔不假思索。 “什么神洞？”灵寒大愕，目光在前后轮换。 “这是我反覆梦到的地方，”他看了一眼灵寒，然后转头指着神像左边，“不过梦里没有木梯，也没有木梯上的入口。” “为什么叫它神洞？我感觉很一般。”灵寒狐疑道，眼睛四处张望。 “在梦里可不一般。梦里的神洞住着一位女神，就是神像这位，她有很强大的神力。”志扬侃侃道。 “你见过女神吗？”灵寒好奇地问道。 “没有，只是听到过她的声音。”志扬的语气弱了不少。 “那你怎么知道就是神像这位？”灵寒毫不客气。 “呃。。。。。。”志扬恳求地望向灰兔，似乎在求救。不过对方没有理他，而是兀自打量着周围。“反正我就是知道。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志扬又诚恳地望着灵寒，那神情似乎在告诉对方，别在咄咄逼人了。 “哦。”灵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两边嘴角微微下垂。那神情像是再说，你看我不懂装懂，够给你面子了吧。 “这个神洞是假的。根据先前壁画的内容，真正的神洞在昆仑丘。”他看着灰兔说道。心里同时想着，当初白巫师也说过神洞在昆仑丘。其并未见过真正的神洞，说的话可能有假。因此自己看到相似的洞穴时，总会产生怀疑。不过，现在没有疑问了。 “肯定是假的，”灰兔漠然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打量四周，“周围的景色不对，壁画也不对。巫族只是造了一个相同的洞穴。” 尽管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志扬听到对方的话后，还是显出了失落的样子，然后挤向洞口看壁画去了。他记得神洞的壁画是关于远古人类狩猎和祭祀的，不知为什么，巫族并没有照搬。这里的壁画是另一番场景。 只见巫族的人们快乐地生活在一片绿洲上，树林茂密草原苍莽湖泊浩瀚。 某日，巫族收留了一群衣裳褴褛瘦骨伶仃的人，给予他们食物和衣物，还划出一块土地让他们居住。没想到那些人联络外邦，趁夜偷袭了巫族，并将许多巫族变成了奴隶。 巫族被迫逃到了雪山下，也就是昆仑丘一带。女神托梦大祭师，赋予她神奇的巫术，并通过她指导巫族修建了神洞。 大祭师带领族人杀回故土，用巫术打败了敌人，并活活烧死了那些背叛者。在大祭师的诅咒下，树林、草原和湖泊在漫天飞舞的沙尘暴中消失尽净，只剩下茫茫沙漠。 正当人们观赏壁画时，灰兔却被神像吸引住了，着魔般靠上前去。她听到了大祭师的声音，“你杀了他们，杀了这些恶毒的人类”。 “我不杀，别再来烦我。”她在心里喝道。 “你必须杀了他们，人类是我们的仇人。”大祭师狠狠说道。 她明明不想靠近神像，却控制不住双腿。只得在心里默念：“我不会听你的话，滚开！” “你不要以为人类友善，那是在犯很大的错误，就像我们以前犯下的错误一样。你转过头去看看他们丑陋的模样，听听他们都在想什么。”声音弱了下来，充满诱惑。 她又能控制双腿了，连忙转过身去，却看到了诡异的场景。灵寒侧脸藐视着她，嘴角歪着发出耻笑声。其他人也都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她听到桑顿在心里说道：“这个小巫女，早晚要把她烧死，不能便宜了她。就像我祖先对巫族那样，不能手软。” 灵寒接着在心里说道：“灰兔生下来就是个大恶魔，看看她对那些无辜的人做出的事情，她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现在对她的好，只是暂时装出来的。” 志扬也在心里说道：“不能让灰兔这样的恶魔活下去，她并非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本性就是喜欢杀人。” 她又听到很多其他人的心声，“烧死她”“别看她，她会恶毒的咒语”“趁她睡觉的时候解决她”“别听她狡辩，她就是个杀人恶魔”“你看看她那张阴险的脸，哪里像个小女孩”。。。。。。 她的视野开始扭曲，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突然，灵寒持着匕首向她冲来，吓得她连连后退。眼看匕首就要刺到她，她耷拉着肩膀闭上眼睛，引颈尖叫，“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顶层石棺 所有人都被叫声惊到了，慑然看着灰兔。 灵寒快步上去握住她微微颤动的双肩，安慰道：“灰兔别怕，姐姐在这里。” 灰兔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尖叫变成抽泣，睁开眼睛说道：“姐姐，求求你不要杀我。灰兔是个好孩子，灰兔不会乱杀人，你要相信我。” “姐姐相信你，”她跪在地上紧紧搂住灰兔，潸然泪下，“灰兔放心，姐姐永远不会伤害你。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个神像，它跟我说一些奇怪的话，然后还让我看些奇怪的东西。我很难过，我好怕。”灰兔抽泣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 “灰兔不怕。”说完，灵寒举起神像用力砸向石壁。只听“哐当”一声，神像摔作了几块碎石。看着人们诧异的眼神，她淡淡说道：“她可不是我的神，我想怎么摔都行。”紧接着，她又拉住灰兔的手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灰兔的眼睛泛着喜悦，她重重嗯声点头。 突地，力夫一个箭步跨上木梯，“我先上去探路。” “力夫，等等我们。”志扬看到人不见了，才反应过来。 人们鱼贯爬了上去，赫然发现七层有微弱的光线。一侧石壁上有个洞，从那里能看到外面洞穴的景象。很快，众人将目光放在了石室中间，那里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白色石棺。 众人正在犹豫要不要揭开石棺，志扬却大步走了上去，试着抬了几次盖板。直到他显出疲态，盖板仍然纹丝不动，“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帮我。”语气中颇为抱怨。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赶忙上前扶住了盖板的各个角落。就在那一刹，从棺材里发出了短暂而微弱的“滋滋”声，像是有什么在里面抓挠。众人的腿像被砍了一刀，一下子软了。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人们面面相觑，惊悚异常。 “这里面有活物。”志扬冷冷说道，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句话吓得众人纷纷后退，不敢靠近石棺。沉静的氛围笼罩了一切，恐惧在人们脸上肆意跳动。众人齐齐竖耳，却再未听到半点声响，仿佛先前的声音只是一个幻觉。 半晌后，志扬看看众人说道：“这么久都没有声音，是不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我现在都能回忆起那阵响声。”桑顿转眼看着志扬，两者的脸色都没能从恐惧的余韵中逃出，“我看还是别打开这个石棺。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桑顿的劝阻起了作用，众人继续保持沉默。 “看来这里是最后一层了，”志扬看看头顶，那里没有出口，“这个石棺是最后一个秘密。” “你是首领，你说了算，”力夫肃然看着志扬，“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力夫敬佩勇敢的人，志扬先前的行为得到了他的认可。 “棺材里面会有什么？当然是尸体。”达英露出轻蔑的笑容，“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古老的棺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坏了，包括我在内。可是当我们揭开棺材板时，却发现里面爬满了虫子。古怪的声音就是那些虫子发出来的。要我说，这里面埋得应该是一具尸体，尸体腐烂引来了虫子，虫子发出了刚才的声音，就这么简单。” “打开它。”志扬下了决心，他再次弓身扶住盖板。力夫走到他的对面，扶住了另一边。 达英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士兵们也重新寻回了勇气，一齐围住了盖板。 只听志扬吼了一声“起”，众人将沉重的盖板抬了起来，然后慢慢挪到地上。志扬朝里瞥了一眼，棺材有点深，里面黑黝黝一片。 达英迫不及待地用火把探向里面，目光霎时愣住，“咦？这是怎么回事？” 人们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纷纷围住石棺想一探究竟。只见里面是个裸体干尸，通体发黑辨不出男女。人们注意到尸体的眼睛不见了，只剩两个空洞。 “虫子呢？”达英急遽的目光在棺材里来回扫荡，“怎么会没有虫子？” “声音不是虫子发出的。”力夫嘴角浮着疑惑。然后敛了敛情绪，正色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尸体。它看起来死了很长时间了，怎么不会腐烂？皮肤又怎么会是黑色的？” “这里面埋的是谁？怎么会用如此重的石棺封住？”灵寒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人。 众人脸上涂满狐疑，没有一个人对上面的问题作出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志扬貌似想到了什么，举着火把走开了。 就在众人继续愣怔之时，忽闻志扬叫道：“你们快来看，这也有壁画。”只见他将火把探向石壁，凝神注视着。 众人围了过去，惊恐地看着壁画。 上面是制作干尸的过程。一个尸体被人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然后人们将尸体浸入水中清洗；接着，尸体被放在木架上熏烤，从尸体中飘出一个人影，四周是无数跪拜的巫族；最后，尸体被放入打造好的石棺中。 “现在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尸体就是大祭师。”志扬笃定道，眼神不容置疑。猛然间他想起了绿眼人，“刚才的声音就是这个尸体发出的，它还活着！” 众人闻言皆愕。 “你是想告诉我们，这个家伙被掏空肚子烤熟了以后，在石棺里活到了今日？”达英戏虐道。 志扬巡视众人一番，然后盯着达英，“目前来说就是这样。而且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尸体复活的事情。” 接着，志扬将妖王的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听得达英和他的手下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片刻后，他们哄然大笑。 “你这个人真会讲笑话，我差点就信了。”达英乐不可支。“这是谁教你的故事，太有意思了。哈哈。。。。。。” 就在这时，棺材里的尸体稍稍动了一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干尸 在人们狂笑的时候，靠后的一个士兵感觉听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将头探向棺材里。当他盯着尸体的两个眼洞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好像从中看到了点点红光，那红光慢慢变大，还冒出了些许烟气。然后尸体慢慢坐了起来，将脸凑到了他的脸上，几乎贴在一起。 他脑中不断发出后退的命令，身体却一动不动。想要大叫，喉咙却哽住了。他闻到一阵阵扑鼻的恶臭，顿时血脉狂涌，耳边的脉搏声压住了笑声。 突地，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里都流出了不少粘稠的东西。他熟悉那股腥气的味道，自己正在七窍流血！ 尸体从棺材里爬了出去。人们的笑声遮蔽了它的动静，没有人察觉后面的事情。 灰兔跟在灵寒身边，慢慢地，她竟在众人的笑声中迷失了。她感觉浑浑噩噩，眼神迷离耳朵失聪。倏然间，她听见有人在召唤自己，声音来自棺材那方。她失去了控制，离开灵寒向棺材走去。她来到竖着的尸体面前，呆呆望着尸体的眼洞，那里正发出淡淡的红光。 灵寒发觉灰兔不见了，霍地转头一看，霎时毛发倒竖心跳加速：尸体正弯腰抓着灰兔的双臂，干瘪的黑脸对着灰兔的圆脸；两个空荡荡的眼洞瞪着灰兔的两双大眼睛，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不少泛着红色微光的烟气正从眼洞中冒出，源源不断地钻入灰兔的眼中。 灵寒压制住已到嘴边的尖叫，抽出匕首大步冲向尸体。 笑声泯灭，众人被灵寒的举动慑住，眼光随着其移动。顷刻后，人们看到了七窍流血身亡的士兵。 人们还未来得及惊悚，灵寒就将匕首插入了干尸的头颅，然后跪在地上横抱灰兔，放声痛哭起来。 一连串的映像让人们目不暇接。众人瞠目结舌，被恐惧攫在了原地。 达英一脸懵然，尸体真的复活了！他刚刚还在嘲笑志扬，转眼间却看到了这一幕。 灰兔昏死过去，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灵寒喊着灰兔的名字，双肩剧烈颤抖，豆大的泪珠滴在了灰兔的脸上。志扬跪在一旁，口中安慰着灵寒，双手将其揽入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烧掉尸体？”灵寒用沙哑的声音责怪自己，眼中充满悔恨，“我明明知道死人可能复活。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紧灰兔。”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我把大家叫去看壁画，才让大祭师有了可乘之机。要怪就怪我好了。”志扬轻抚着灵寒的后背，希望能减轻她的愧疚感，“谁也没想到，灰兔竟然自己跑到尸体身边。” “自从进入神像内部，灰兔就一直被人影困扰。她慢慢丧失了心智，是我没有照顾好她。”灵寒止住哭泣，表情冷漠。她霍然立起，将灰兔放在远处石壁下，然后拿起两支火把扔在了尸体身上。 尸体立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发出嘶嘶的响声，像是燃烧的声音，又像是鬼魂在哀怨。人们清楚地看见一团人影在火中渐渐消逝。 灵寒席地而坐，将灰兔放在双腿上。她感觉灰兔的呼吸越来越弱，下意识握紧了一双小手。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伸出右手翻开灰兔的眼皮一看，那是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珠。她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发毛：灰兔正在变成红眼人！ 志扬看到灵寒的表情突变，殷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她赶忙否认。心想，现在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达英表面上惊恐，内心却是狂喜。看样子灰兔活不了多久了，他暗忖。人影已在火中消散，红眼人也基本被杀光。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目前要做的，就是等待灰兔死亡，然后便大功告成。 嘶嘶声随火势弱了下去，沉静的氛围笼罩了四周，众人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灰兔倏然大吸一口空气，同时一声惊呼睁开了明澈的双眼，脸色也瞬间变得红润。 周围的人们顿时浮现出喜悦的表情，包括那些士兵。只有达英一脸严肃，眼中透着失望。 灵寒见状大喜，看来灰兔既没有死，也没有变成红眼人，而是完全康复了。“你可把姐姐吓坏了。” “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灰兔霍然弹起，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一个人走到尸体那去了？”志扬收敛笑容，奇怪地看着灰兔。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人喊我的名字，然后就恍恍惚惚地走向棺材，那感觉就想做梦一样。我试过喊叫，试过阻止自己，但是没用，我发现自己失去了控制。”灰兔如连珠炮般说道，双手到处挥舞。 “你听到的声音是大祭师的？”灵寒蹙起眉头，嘴角不自然地扯到一边。 她回忆了片刻，嗯声点头。然后用黑色大眼望着灵寒，微微一笑，轻松道：“我没事了，甚至感觉比以前还好。” 看着她活泼的样子，众人都忍俊不禁，连达英也是一阵苦笑。 “我们胜利了，人影已被消灭，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新的红眼人。”志扬得意的说道，他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喜悦，如孩童般手舞足蹈。他的情绪感染了不少人，他们跟着他又唱又跳，就像打了个大胜仗。那情景逗得剩下的人们哈哈大笑。 志扬无意间瞥到了那个透光的洞口，脸上的笑意顿时减去大半。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洞口有点奇怪。随即陷入沉吟，久久想不出哪里不对劲。直到周围的笑声散尽，他才停止思忖。 “让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力夫兴奋地嚷道。话音刚落，他就步向阶梯口。 “哎。。。。。。”一阵女人的哀叹声突然从上方传来，与之同来的还有巨大的恐惧。 人们慑然望去，眼珠骨碌碌打转。沉静再次将人们严密裹住，时间如停止般漫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密室 过了很久，声音都没有再次响起，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那个是？”志扬首先打破了沉静，声音稍带颤抖。 “大祭师的声音。”灰兔笃定道，蓬蓬头向上仰着。 “大祭师？不是已经烧了吗？”达英神情紧张，四下张望着。 “看来大祭师并没有死，”灰兔垂下双目，若有所思，“我刚才恍惚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肯定不是大祭师。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声音也不是大祭师的。” “可你说过干尸便是大祭师。”灵寒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责备。 “我当时不太清醒，想安慰大家，所以才那么说。”灰兔嘟着樱桃小嘴，渐渐低下头去。 “那干尸又是何人？”力夫指着焚烧殆尽的尸体，眼中射出疑惑的目光。 “看来大祭师还在上面。”志扬的眼睛射向层顶。 “就算上面还有一层，这里也没有入口，我们怎么才能上去？”达英剜了志扬一眼，“也许上面什么都没有，人影只是钻到了石头里面。” 短暂的沉默。 “那个会是入口吗？”力夫指着唯一透光的洞口。 “不是。我刚刚看了一下，那个洞口应该是神像的鼻洞。”志扬语气笃定。 “没错，就是鼻洞。”灵寒附和道，随即陷入了沉思。 “有密室就肯定有入口，否则一开始他们如何修建？我们好好找一找，说不定入口就藏在附近。”志扬说道。 于是众人各自散开，搜寻着可能的位置。整个七楼只有两个洞口，一个就是从六楼上来的入口，而另一个则是鼻洞。除此之外，其它地方全是石壁。志扬将头探入鼻洞，看到里面一路向下斜，直到地上黑点般的土房。想到有人可能掉下去过，他心里一阵发毛。 “会不会在这个棺材底下？”力夫看着石棺，感觉对于尸体而言，它显得过于庞大，“就像刚开始的入口被女神像堵住了，红眼人喜欢用东西堵住入口。” 一番话听得众人乐了，恐惧的氛围顷刻间宽解了不少。 达英摇摇头笑道：“楼上的入口在楼下？这想法太疯狂了，什么样的脑子才会设计出这样的路线？你知道在这样的石头上凿个洞有多难吗？” “他们既然可以把一块巨石凿成现在的模样，多一条通道也没什么。毕竟他们想隐藏上面的东西。”力夫没被嘲笑激怒，侃侃道来。 “我还是觉得不可能。”达英肃然道，笑容突然消失。 “推开看看就知道了，这并没有什么危险。”力夫还在坚持。 “我没说推它危险，只是觉得浪费大家的力气。”达英投过去一个拒绝的眼神。 “就推块石头而已，能浪费多少力气？而且你想想，巫族本来就很疯狂，在石棺下藏洞很像他们的作风。”力夫先是看着达英，然后转向灰兔，“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 灰兔报以微笑，表示没关系。 达英被说动了，他指挥士兵吃力地推着棺身，然而石棺却纹丝不动。他朝力夫笑了笑，然后对士兵说道：“都给我加把劲，否则会被人瞧不起。” “嘿。”他大吼一声，脸颊振得通红。 “嘿。”士兵们也红着脸。 片刻后，石棺完全没动。 “好吧，看来不是想不想推的问题，而是推不动。我虽然恨巫族，但是现在越来越佩服他们了。难道这东西是从下面抬上来的？”他气喘吁吁地打量着石棺，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力夫放下身上的物事，走到达英身边。“团结起来，力量才是最大的。” 力夫坚定的眼神感染了众人，除了志扬之外，剩下的人全都聚集在了石棺周围，连灰兔也将两只小手搭在了棺身上。他们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地推着，发出吃力的哼唧声，脸颊酚红。 “我感觉好像动了一点点。”力夫口是心非地说道，想鼓励一下大家。 “我怎么感觉不到。”桑顿说道。 “不用感觉了，确实没有动，一点也没有。大家再加把力。”达英说道。 众人又推了一会，见石棺还是纹丝不动，陆续松开了手。 “我们能不能在头顶砸开一条通道。”力夫说着就抢过一把青铜剑，狠刺上方的石壁。剑锋所及之处铮铮作响，闪出些许火花，但是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按我们的人力，可能需要几十日才能砸出一个合适的洞口，也可能更久。在那之前，我们肯定已经饿死了。”达英貌似很熟悉这样的工程，他面向众人指着那个鼻孔，“而且别忘了，我们现在处于神像鼻子的位置，想找点吃的可不容易。” “嘿，首领。”力夫气喘吁吁靠在石棺上，望着志扬的后背说道，“你要不要过来帮我们一把，弄不好就差你了。” “不了，多我一个也不起什么作用。你们推你们的，不用管我。”志扬头也不回地说道，他感觉那个鼻孔有点不太对，正暗自思量着。 “志扬？”灵寒觉得很不可思议，杏眼圆睁。“志扬！”她再次吼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好了好了，我这就来。”志扬不情愿地走到灵寒旁边，懒洋洋地将手放在石棺上。 “好，大家一起用力。嘿。。。。。。”多了一个人，让达英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就在其他人奋力推着石棺的时候，志扬却松开双手，并用手背搓起下巴，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停了下来，狐疑地望着他。 “志扬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帮我们？”灵寒叱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他没有问答灵寒，反而提出一个问题，然后侃侃道，“那个鼻洞不太对。” “怎么不对了？”灵寒没好气的问道，一脸不耐烦。 “我看到鼻洞下方缺了一块。”他没有察觉到众人愤愤的眼光，说完兀自思考着。 “那又怎么样？”力夫觉得脑子里装了一锅粥。 “还记得在下面看的时候有几个鼻洞吗？”志扬紧着问道，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 “两个。”灵寒记得很清楚，她甚至还在一个鼻洞中看到了模糊的身影。现在想来，那个身影应该就是这个尸体。可是，它是怎么推开那个沉重的石棺然后又盖上的？尸体的力气有那么大？等等，有两个鼻洞？她恍然明白志扬在说什么了。 “这里有几个洞？”说完，志扬露出了笑意。 被他这么一问，众人皆悟，还有个鼻洞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鼻洞 所有人陷入沉思，还有个鼻洞哪去了？从洞口看下去，缺口那里应该还有一个鼻洞。不过被挡住了视野，没法确认。如果存在另一个鼻洞，那为什么七楼内部只有一个洞口？另一个鼻洞的洞口哪去了？还是说，那个鼻洞只做了一半？ “也许另一个鼻洞只造了一半。”达英用猜测的语气说道，两侧鼻翼微微抽动。 “为什么只造一半？那不是在亵渎神灵吗？。”说完，志扬兀自摇着头。 “那你的看法呢？”达英看着志扬，他想不出别的原因。 “我知道了，”志扬手指着上方，脸上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另外一个鼻洞就通往上面的楼层。它在某个位置拐了个弯，所以另一个洞口应该在楼上。” 闻言众人大愕，脸上全都画满不可思议。 “从鼻洞通往上面，这是不是太疯狂了？就算红眼人不会死，摔下去也会粉身碎骨。”达英不禁拔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叱责对方。 “谁告诉你这是给红眼人走的？”志扬脸上故作神秘，欲言又止。 “不是给红眼人走，那是给谁？”达英突然一怔，低声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志扬脸一寒，轻轻颔首。众人猜出了他的意思，唯有瞪眼的份了。 “你这都是猜测，很多地方说不通。”达英半天冒出句话来，显得很无力。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那就是爬下去看看。”他快步走到鼻洞，将头探进去片刻，然后回头凛然说道，“还有个问题，这里好像没法通过。” 达英拖着疲惫的身躯过去一看，大是惊讶。陡峭的鼻洞内泛着黑光，不知是因为打磨，还是涂了什么东西，给人异常光滑的感觉。看来只要一个小小的失误，人就会跌落下去。 “也许我们不该上去，”达英停了一下，“刚才那个叹息像是在引诱我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上面就是最后一层，也是消灭人影的最后希望。”志扬肃然道。 “你刚才就说过这里是最后一层了。”达英愤愤道。 “这里是鼻洞的位置，你觉得上面还有几层？”志扬顿了顿，道，“你想在这个时候放弃？” “不是放弃，而是救大家的命。看看这个鼻洞，进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就算我们冒险通过了，你觉得上面的人影会好酒好菜招待我们？它只会想方设法杀掉我们。”达英喘着粗气，他还没从刚才的疲惫中恢复过来。 “这是我们五个人的事情，你们可以不上去，本来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志扬拔高了声音。 “我和弟兄们一路走到这里，你现在说跟我们没关系？”达英吼道。 “唯一的关系就是你们想杀灰兔。我说的对吗？”志扬用更大的声音吼道。 一句话听得达英僵住了。他确实想杀掉灰兔，目前只是利用灰兔保护自己，他可不想独自面对人影和红眼人。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很好的机会杀掉灰兔，他也不会手软。毕竟就算出去了，也不见得能杀掉她。 “我们上楼去。”志扬见他不再说话，依次巡视众人的目光。 “你是首领，我愿意跟着你。”力夫说道。 达英默然以对，表示服从他的命令。 灵寒本想说点什么支持志扬，却突然想起灰兔，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她害怕灰兔再次受伤，忧心忡忡地看着灰兔。蓦地，她看见灰兔的眼睛泛起血丝，心中一震。她赶忙瞥向一边以手遮面，不想让众人看到她惊恐的表情。 “首领，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下去？”达英也学着力夫的语气。 他白了达英一眼，凛然道：“一个人没法爬过去，而且我们没有绳子。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人拉人；二是把衣物拴在一起当绳子用。” “你觉得哪个方法更安全？”达英立刻问道，眼中一闪。 “你觉得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达英。 达英知道他这是在怀疑自己，无奈地笑道：“既然这样，那还是用衣物吧。” 于是，众人将身上的各色衣物紧紧拴成一条长绳。力夫和志扬都想第一个过去，力夫对他耳语道：“我们五个人中最后过去的也很危险，你做最后一个。”志扬心领神会，哑然颔首。 力夫将绳子的一头紧紧拴在腰上，另一头交由他人拉住，这才慢慢爬下去。鼻洞真地经过了刻意打磨，光滑异常，他基本上是溜着下去的。他低头一望，眩晕感顿时袭来。然后一个失足，整个人滑倒在洞壁上。 “别看地面，那样你会头晕。”志扬见状大声提示。 他缓缓爬起来，喘匀了气息，然后小心翼翼向下挪动。他试着用手脚寻一些着力点，可是不理想。视野中没有特别凹凸的地方，有几个稍稍凹陷的地方被刻意打磨过，一用力便支撑不住。他再次跌倒在石壁上，都记不得是第几次了。实在没法，他只能任由自己向下溜去，爬是不可能了。 终于到了缺口那里，他喊了声“停”，绳子便止住下滑。探头望去，果然在自己的左边发现了一个斜洞，上面好像有个平台。问题是，自己怎么爬到那个平台上呢？“呃，首领，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好事呢，这旁边确实有个洞。坏事呢，旁边的斜坡黑得发亮，我摸了一下，感觉像冰块一样光滑。” “你能爬过去吗？”志扬吼道。 “我可以试试，你们等我的号令再放绳子。”他喘着粗气，神情紧张。 “没问题。”上面传来志扬激昂的声音。 力夫尝试着抓住那个斜坡，可是找了很多点都不如人意。有几次他以为要成功了，结果一松脚，整个人就往下滑去，吊在绳子上滚来荡去。每当这时，他就庆幸自己被拴住了，不然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失败了无数次后，本来就疲惫不堪的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灵寒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中大急。她想到了在地上时看到的身影，既然这些尸体可以爬来爬去，那应该是有办法的。倏地，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灵寒心中掠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疯狂的举动 灵寒看到鼻洞上方有些凹槽，恍然大悟：那个身影可能是抓着凹槽行走的。虽然想法不太实际，但目前来说是唯一的方法。她心下思定，朝洞内吼道，“力夫，你看看那边鼻洞上面有没有地方可以抓住。” 他朝顶部望了望，喘匀了气说道：“有是有，但是我得站起来才能抓到。” “那你就站起来抓，我看到的身影就是站着走的。”尽管当时只是一瞬间，她现在全都记起来了。 “这么滑的地方站着走？就算对尸体来说也太疯狂了。”灵寒的话打乱了他的心跳。他目前匍匐都有难度，灵寒简直是异想天开。 “别怕，我们拉着你，不会有事的。”灵寒高声道。她瞥了眼拽绳的士兵，察觉到了异样。 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思前想后狠狠心。“好吧，那我就试试。”他慢慢爬起来，一只手扣住上方的凹陷，接着是另一只。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稳稳站在了倾斜的洞壁上。他再次喘匀了气，又扣住另一个凹点，伸脚向上跨出一步，待站稳后叫了一声“放”。绳子应声松了一截。就这样，一步一放，他奇迹般走上了平台。 “哟嚯”，从隔壁传来力夫的呐喊，众人一阵欢欣鼓舞。就连一直反对的达英也雀跃不已，他紧紧拥住一个高大魁梧的士兵，兴奋地嘶吼着。志扬拥住灵寒，两人哈哈大笑。人群喧闹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就在人们搅动之时，另一边的力夫解开了腰间的绳子。他面朝上方，任由绳子落到下方，然后打量起平台四周的状况。只见平台一侧侧有条向上弯曲的白色通道，在尽头处闪烁着些许光亮。那里有灯！ 他倒吸一口气，脚底一阵冰凉。怎么回事？如果这条路不是给红眼人走的，就只有那具干尸走了。为什么还要点灯？尸体还需要光？还是说，红眼人也在上面？想到这，他不自觉侧了侧身，准备随时往下跳。一摸腰间，槽糕！绳子已经丢下去了。他绷紧身子瞪着闪光的地方，片刻后没有“东西”爬出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在他的想象里，上面应该只有一具尸体好端端躺在石棺里，否则他怎么敢独自一人闯过来。四周全是白色的石壁，看来只能往那条路走。他现在可不敢再进一步了，只想着等剩下的人先过来。就在这时，隔壁的喧闹声渐渐平息。 “下一个是谁？”桑顿问道，然后用眼神询问志扬，显然也把他当成首领了。 志扬看到面色狡黠的达英跟一个高大魁梧的士兵耳语了一阵，心下瞬间一动，“达英！下一个你来爬。”志扬将目光从达英身上移开，当着众人的面高声道，“灰兔，你排在达英后面。如果待会我们没有过来，你就杀了达英。”语毕，又瞪了达英半息。 灰兔识趣地点点头，然后冷冷地看着那些士兵。 达英先是一愣，随后谄笑道：“没问题，首领。”接着系上绳子爬了下去，走之前还朝高大的士兵丢了个眼色。那个士兵也暗暗点头回应。 志扬看到这些细微的动作后，心里愈加紧张起来。他有种不详的预感，等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他此刻又不便明说，只能多加小心。 力夫等了一会，才看到达英从隔壁爬过来，也是大汗淋漓双颊酚红。力夫一只手扣住周边，伸出另一只手将对方拉上平台。达英笑着道：“一想到等会还要爬回去，心里就很刺激。” 一脸严肃的力夫没有说话，而是立刻解下绳子扔了下去。他瞟了一下摇曳的光泽，暗自希望人们赶紧过来。如果真有什么“东西”爬出来，光靠他们两个可不行。 达英脸色突变，凑到对方面前低声道：“力夫，力夫。” “怎么了？”他回道，目光注视着下方。 “你是蜀国人，跟那几个不一样。我看得出你是个重情义的人，这点很好，不过你也要为自己想想。你早晚都要返回蜀国生活，到时候你会需要我的帮助。我说的对吗？”达英眼中闪烁着诱惑的光泽，并刻意眨了两下。 “你到底。。。。。。”他大声喝道，随即越过达英肩膀一望，压低了声音，“想说什么？” “只要你帮我杀了灰兔，我就会求蜀王重重褒奖你。到时候用不完的金贝，享受不完的美女。你看怎么样？”这句话的声调跟内容一样诱惑。 他看着达英不说话，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然后汇聚成了一股肃杀之气。倏然间，他一把揪住达英的衣领，将其重重推到石壁上。“你给我好好听着。不管我以后回不回蜀国，你都别想伤害他们，尤其是灰兔。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听明白了没有？”说完，他将对方往石壁上用力一撞，那张狡黠的脸上顿时显出痛苦的表情。 “好好好，我听明白了。”达英脸色凝结，长吁了一口气。突然，达英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冷笑，稍纵即逝。 力夫没有注意到冷笑，兀自望着下方，并松开了对方衣领上的手。 这边的志扬将绳子收回后，立刻系在了灰兔的身上。他想起刚才的异样，便从士兵手中抢过了绳子。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拉灰兔更保险。 “灰兔，注意安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瞥了一眼周围的士兵，像是做给对方看的。 灰兔重重地嗯声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随后灰兔爬入鼻洞，在志扬的拉扯下慢慢滑了下去。 灰兔刚刚滑了一个身位，那个魁梧的士兵突然探入洞中，两下便割断了衣物做的绳子！ 灰兔瞬间失去平衡，快速往下滑去，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颤声尖叫。 眼看灰兔就要摔死，志扬急中生智跳入洞中，拉住断绳。可惜志扬没能用脚钩住岩脊，也跟着迅速下滑。 众人被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尽皆瞠目结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双神树 旁边的桑顿大急，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拉住志扬的双腿，这才稳住了二人。 蓦地，那个魁梧的士兵举起匕首想刺桑顿。 灵寒登时用弓箭指道，“你敢乱动一下，我保证射穿你的头。”对方怔住了，用凶狠的眼神盯着灵寒。 “现在所有人往后退，包括你。”灵寒狠狠瞪了回去。 然而士兵都像失聪一般，没人动作。 “不退是吧？灰兔。。。。。。”灵寒朝洞内大吼，杀气腾腾。 “等等。。。。。。”魁梧的士兵急了，边退边说，“我们退后，别让她念咒语。” 一俟所有士兵退到后面，灵寒才帮着桑顿将二人拉了上来。他们将绳子重新绑好，再次将灰兔放下。 “灰兔别怕，姐姐不会让人伤害你。”灵寒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士兵，故意拔高声音接着说，“如果待会我们没有过去，你就杀了达英。” 灰兔重重点头，狠狠瞪了士兵们一眼。后者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片刻的功夫，灰兔下到了鼻洞的交界处。此时问题来了，她够不着洞顶，没法站立！她倔强地不断爬起，然后不停地摔倒，看得灵寒眼圈都红了。 看着灰兔慌张的眼神，另一边的力夫决定豁出去了，对着达英说道：“你拉着我的脚，我趴下去抓她，然后你把我拉上来。” 力夫看见达英眼中闪过一丝诡谲，心下一震。“灰兔，如果达英松手，你就杀了他。”力夫朝灰兔吼了一句，然后转过来盯着达英。 “很公平，这样我就不会松手了。”达英说道。 就这样，灰兔被两人拉了上来。下一个是灵寒。 灵寒上来后，冲着达英就是一阵暴打。他没有还手，任由拳头砸在脸上。他明白只有对方发泄完了，自己才有活路。 紧接着是桑顿和志扬。两人看见达英鼻青脸肿，恍然明白了一切。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来，平台站不下，有的人就爬入了旁边的通道。不过始终没人敢独自进入最后一层。 轮到最后一个士兵，他拴住自己溜了下去。在最低点受力太大，绳子猛然断开。可怜的家伙转眼间滑出神像，惨叫声渐行渐远，须臾后完全消失。人们看着剩下的一小截衣物，尽皆垂下双眸。 “别再为死者伤心了，”达英尽管鼻青脸肿，但威势不减，“现在活人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应该庆幸自己不是最后一个。”他接着低声问志扬，“等下我们怎么回去？就算拔光所有人的衣物，也很难凑出一条像样的绳子。”说完他打量起灵寒，开始胡思乱想。 “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灵寒听到了他说的话，知道那个眼神的意思。他赶紧瞥向一边，害怕再次遭到暴打。 “呵呵。你确定自己能活着回去？”志扬讥笑道，“如果到时咱俩能活下来，再好好讨论绳子的问题。” 达英一时语塞，无奈地谄笑着。 之后，众人鱼贯进入了最后一层。 两棵一样的石树赫然占满了狭小的空间。树尖没入层顶，低垂的树枝上点缀着油灯，光辉将整间石室照耀得灯火通明。 不过没有尸体，也没有人影的踪迹。 一棵树的枝叶连着石室的入口，也就是人们进入的地方，他们沿着树干爬到了地上；另一棵树的顶部旁边有个洞口，看来可以从那棵树爬出去。问题是，这里已经是神像的头顶，往上还能爬到哪里？ 众人皆被石树的模样慑住了，然后啧啧称赞。其实他们一眼就认出了神树。直直的树干，特定形状的枝叶，不是神树就奇怪了。 问题是，为何在此出现？又为何是两棵？ “我在容国见过这种神树，是黄金做的。”志扬脸上浮现着震惊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它们。 “蜀国也有这种神树，不过是青铜的。”达英也是一脸惊讶，用手抚摸着树干。 “我的族人也崇拜这棵神树。”桑顿眼珠瞪得溜圆。 “奇怪了，怎么会有两棵？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志扬下意识将手抬了起来，伸向树枝。 不知是等人解惑，还是惊讶过度，反正人们再度愣怔了。 突然，灵寒意识到了什么，凝神注视着灰兔的双眸。她发现血丝早已不见踪影，恢复了往昔的清澈明亮。不久前她还看到了血丝，一直担心灰兔将变成红眼人。奇怪了，这血丝怎么时有时无的？她挠挠眉梢，作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就在这时，她赫然看见灰兔的嘴用力歪着，空洞的眼球上冒出了根根血丝。须臾后，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同血丝一齐消逝。如果不是她一直盯着灰兔，是很难察觉到的。怪笑之后，灰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恢复了常态。 难道灰兔不知道自己笑了？灵寒感到后颈爬过一阵湿滑，随即冒起了鸡皮疙瘩。如果不是灰兔在笑，那又会是谁？难道说灰兔的身体里有两个人？灵寒不敢置信，满脸疑惑地看着灰兔，生怕再次看到刚才的怪笑。良久后，怪笑都没有再现。灵寒松开绷紧的心，深深叹了口气。也许是自己眼花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桑顿见她叹气，将沧桑的脸凑了上去。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灵寒神情恍惚，扭头想避开对方的视线。 “一般说‘真的没什么’的时候，那就表示真的有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桑顿紧追不舍，又将轮廓鲜明的方脸凑了上去。 “你相信我，真的，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灵寒坚决不说，想保护灰兔。 “嗯，我知道了。”桑顿带着狐疑的眼神离开。他记得刚才灵寒一直盯着灰兔，便鬼鬼祟祟盯着灰兔看了半天。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悻悻放弃。 见没人知道两棵神树的秘密，力夫指向顶部的出口，环视众人，“怎么还有一个出口？难道这里不是最后一层？” 没人回答，确切地说，是没人知道答案。沉默不经意间降临。 第一百五十章 神像之上 “首领，”力夫打破自己创造的沉默，“我们应该上去吗？” “别再叫我首领了，我不是你的首领，我们是同伴。”志扬剜了对方一眼。 “所有人都听你的，不是首领是什么？而且你那么勇敢，当之无愧。”力夫的脸上不无敬意。 “那也别叫我首领，我听着很不舒服。”志扬的气息都乱了。 “那叫你什么？”力夫微微敛眉。 “叫我志扬就行了。”志扬没好气地说道。 “好吧。那么，”力夫故意顿了顿，字正腔圆地说道，“志扬首领，你觉得我们应该上去吗？” “你！”志扬横了他一眼。 众人被逗乐了，灵寒和灰兔也忍俊不禁。 “我看当首领也没什么不好的。”灵寒凑上前来，盯着他的眼睛，“对吧，志扬首领？” 志扬喟然一叹，然后摇了摇头。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首领，往哪走？”灰兔做了个鬼脸。 “继续往上。”志扬强自镇定，仰起头来看着那个出口。 “遵命。”力夫说完，抢先爬上了神树。正当众人作势要往上爬时，却见其又急匆匆爬了下来。喘着粗气，眼中泛着惊惧。 众人怔住了，疑惑地看着力夫。 “上面没路了。”力夫急声道。 志扬赶紧拿着火把爬了上去。然后挺直脊背，仰起狐疑的脸。他发现自己来到了神像的顶端，也就是发髻的位置。向下，可以俯视整个洞穴；向上，穹顶触手可及。怪了，既然没有出路，为什么要在这里打个通道呢？正当他作势离去时，猛然瞥见不远处的什么动了一下。转眼望去，顿觉全身的毛孔一紧。 只见黑色的人影贴在黝黑的岩壁上，两者色差很小。要不是它动了一下，还真不可能被人发现。此时，它和志扬对峙着。 片刻之后，人影慢慢向志扬滑了过来，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他被恐惧攫住了，双腿无法动弹，上身也变得僵硬。 人影跟他脸对脸，并以脸为中心画着圆圈。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凝结，心跳徒然加速到极致。 蓦地一个机灵，他抻出火把烘烤黑魆魆的脸。人影轻轻地“嘶”了一声，转眼间没入岩壁中。 他抚摸着人影钻入的位置，感到了些许缝隙，光靠眼睛还真发现不了。他用力推起一块石板，露出了黑漆漆的洞口。他暗自庆幸，脸上露出了微笑。猛然间，他的脸从微笑变成了恐惧。这会不会是人影在引诱自己？ 灵寒焦急地等待着，就在她作势要往上爬时，忽然看到志扬下来了。众人见他寒着脸，便以为他也没找到路，纷纷叹着气。 “我找到路了。”他的声音比脸还要冷。 众人闻言大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既然找到路了，应该高兴才是啊。为何你的脸色这么难看？”灵寒走到他面前说道。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力夫被他感染了，显得忧心忡忡。 “其实，”他顿了一会，低声道，“我刚刚看到人影了。” “啊？”灵寒张大嘴巴，双手握住志扬的双臂，上下打量着，“它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志扬欲言又止。 “那到底怎么了？”达英用不耐烦的口气问道。 灵寒横了达英一眼，然后看着志扬的眼睛，“志扬，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嗯，”志扬点点头，松了口气说道，“其实是人影帮我找到了通道。感觉它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就这样上去，可能真会陷入圈套。” “看吧，我早就说有圈套了，你们还不信。”达英脸上不无得意，“趁现在还来得及，大家赶紧离开这里。”说完，作势就要往回走。 “不，我们还不能离开。”志扬神情笃定。 达英瞬间僵住了，右脚抬在空中，两手一前一后。 志扬脸色恢复常态，侃侃道，“如果我们离开，就会有更多的红眼人产生，而住在山里的人们将受尽苦难。我们必须前进，哪怕死在上面。” “你疯了，”达英转过身来，脸上挂满不可思议，“活着难道不好吗？非要找死？” “我们亏欠别人，”志扬缓缓道来，“因为我们没有管好灰兔，让很多无辜的人死去。我不能一辈子带着愧疚。” 力夫沉默有顷，肃然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灰兔，”灵寒握住她的两双小手，殷切注视着那对清澈，“无论上面有什么陷阱，都是在针对你。我希望你能留在下面，等我们回来。” “我不，我要跟你们在一起。”灰兔噘起红嘟嘟的小嘴。 “看来这个小尾巴，甩都甩不掉。”说完，力夫笑出声来。 灰兔调皮地朝他吐吐舌头。 “你们呢？”志扬问达英。 “你是首领，我们跟着你走。”达英戏虐道。 “随便你们。不过要是再耍心机，我就立即让灰兔杀了你们。”志扬再次寒脸。 “我保证不会了。”达英肃然道，同时晃了晃手掌。 “没人会相信你的保证，”灵寒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箭。” 一俟点燃火把，志扬带着众人鱼贯进入了穹顶上的黑洞，里面有个竖直的石壁通道。他们爬了好一会，发现石壁变成了土壁，随后进入到一个漆黑的广阔空间。人们散开火把一看，全都震住了。只见方形的土屋里面空无一物，六面土壁宽度差不多，大约五十步。 除了来时的路，四面墙壁的中心各有一个半身宽的圆形通道。顶层中心隐隐约约能看到通道的影子，不过就算那里有通道，也不可能爬得上去。 “我们走哪边？”志扬环视众人，却收到了许多沉默的目光。 达英见没人回答，耸耸肩说道：“你是老大，我们当然跟着你走。” “后面的人跟紧点，我们要保持在一起，千万不要分开。”志扬大声说完，抿着嘴故意不看达英。 “遵命。”士兵们齐声吼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土屋里显得特别刺耳。 志扬随机走向了一个通道，他想四个都试探一遍。 灵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突然间，她的余光在右边的通道里捕捉到一个身影。于是飞檐走壁般爬了过去，将火把一探，顿时大愕。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通道 灵寒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也没有任何声响。奇怪了，刚才明明看到有东西。 力夫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忙问：“你发现了什么？” 灵寒凝视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听到“真的没什么”，后面的桑顿竖起耳朵，紧张起来。“真的没什么。”他心里默念。 “姐姐，快点跟上。”前面的灰兔急声道。 灵寒心下一动，用匕首在通道上方刻下十字标记，然后步向灰兔。 志扬爬了没多远，遇到一个六岔口，上下左右前后对称。他让后方的人们停下，然后钻来钻去检查了一会。发现左右后三个方向是通的，剩下三个方向在不远处堵死。他想了半会，往左边爬去。就在这时，右边响起爬行的声音。霎时将火光移进去，然而什么也没有。“难道听错了？”他纳闷。 人们陆续通过岔口，爬在最后的是某个士兵。火把照亮了右边的漆黑干尸，一双空洞的眼眶随着其移动。士兵没有察觉到，兀自钻进了左边的通道。 蓦地，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士兵慑然回头，火把一伸，后面却空荡荡的。然后僵在原地，气喘吁吁额头渗汗。确定没有异常，才反身急速追去。前面的士兵已经甩开自己一段距离了。 接着，志扬又遇到个六岔口，还是上下左右前后对称。他没有多想，往左边爬去。突地，爬行的声音从上边传来。他猛然定住，双耳竖起喉咙紧绷。这次不会错了，他确确实实听到了什么。“你们听到没有？上边好像有东西在动。”他将火探了上去，然而还是空荡荡的。 人们停在原地，脸上渐渐涂满惧色。力夫排在志扬身后，朝对方使劲摇头。 “我只听到前后爬动的声音。”力夫后面的灰兔小声道，一张圆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周围的空气越发沉闷，人们也越发不安。达英百无聊奈，趁着停歇的空挡点起了人数。看了看前面，是志扬五人。心想，后面应该是自己的十个手下。于是转头望着后方，默点了一遍。 这不点不要紧，一点吓一跳。十一个！不对啊！自己记得很清楚，只剩十个手下了。怎么会多出来一个？紧张之余，蹙眉缩眼望向后方，用目光再数了一遍。十个！顿时长吁了一口气，眉间也放松了力道。回头一看，前面的五人已经离去，于是匆忙跟上。 志扬往左边爬了一段，第三次遇到了六岔口。他狠下心，继续往左，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他停了下来，心里隐隐有点不对劲。一俟眼睛适应，便发现回到了那间土屋，而自己正位于一面墙的中间。 他爬了下去，兀自沉吟。众人下去后，陆续愕然。 灵寒倏地爬上一面土壁，摸到十字标记后，脸色更加凝重。她低声叫道：“志扬，这里好像是一开始的土屋，我们在转圈子。” “没错，我们回到了原地。”丢魂少魄的他回望灵寒，目光跃过了力夫和灰兔。 “看来这些洞口全是连通的，就像个迷宫一样。”从黑暗中传来桑顿的声音。 “首领，我们怎么办？”力夫急促道。 片刻的沉默，屋内仅剩喘息声。 “不管了，做好标记全部试一遍。”说完，志扬走到最先进入的通道下方，刻下了十字。他大概明白了周围的布置：土屋四面竖墙的通道尽头都是六岔口，而在房屋的对角线上，也分布着四个六岔口。如果不往外走，就会一直绕圈。 思定以后，他爬进了对面的通道。人们依序跟进。他在遇到的首个六岔口往右爬。一段路后，果然又是个六岔口。他没有多想，径直往前爬去，结果没多远变成了死路。他用拳头砸了砸土壁，声音告诉他是实心的。 他吩咐众人停下，然后自己检查了一遍。结果只有右边和后方是通的，其它的方向全是死路。一直右转不是在绕圈吗？可是又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往后退吧？他只得带领众人往右爬去。不久后，又发现了六岔口。查看一番，右边和前边是通的。他知道右边通往土屋，于是往前爬去。接着，再次遇到了六岔口。 他望着上方通道，先前的爬行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他迟疑须臾，钻了上去。半人宽的通道完全竖直，还好土壁坑坑洼洼，他没用多少力气便爬到了上方。六岔口长得都差不多，要不是自己刚刚爬上来，还真会以为是同一个。 他潜意识向上一照，死路！然后查看了四个水平通道，只有靠近土屋的两条路是通的。他的目光在二者间轮换，脸上漾起狐疑。 接着，他又向下望去。 灰兔正踩着灵寒的肩膀上来，底下还有不少士兵。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然后定睛细看，脸上挂满疑惑。只见最后一个人的稀疏银发随意散在头上，发间露出一部分枯槁的面容。他心中一紧，怎么会有如此瘦小苍老的士兵？而且自己印象中没有这号人物，难道先前看漏了？ 倏地，他倒吸一口冷气。尽管视野晦暗，他仍能分辨出那家伙一丝不挂，全身皮肤漆黑。此刻，对方正将头埋在前一个士兵的下面，不紧不慢向自己爬来。 慢慢地，在他的脸上，惊悚赶走了狐疑。他感觉全身湿滑毛孔收缩，脑子像一锅搅动的粥。他悄然摸向匕首，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刻，对方突然不动了，以攀爬的姿势挂在土壁上。 随着前一个士兵离去，那家伙渐渐隐入了黑暗。志扬才发现对方没有火把，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瞪目结舌，全身的部位都被攫住了。 就在这时，对方仰起了头。一双大眼睛越过攀爬的人们，紧紧盯着他。 他的心跳停歇了，那是一双无睑红眼，而且充满了怨恨。 空气凝结，只有攀爬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没有尸体 刹那间，志扬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上眼睛。 “你在干什么？”桑顿见他把眉毛都挤到一起了，问道。 他悄悄打开眼缝，突然一瞪。红色大眼不见了！ “没什么，我眼睛痒。”他顿了一下，道。 “那你肯定很痒，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眨眼。”桑顿哼声道，然后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转向旁边。 他的脸色还没从恐惧中逃出来，耳边就传来力夫的声音，“首领，接下来怎么走？” “往这边。”他想都没想，随意爬向一边。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下方就是刚刚经过的路，现在是往反方向走。 “首领就是首领，”力夫左右望了望，一脸疑虑，“反正我是不知道往哪边走。”说完追了上去。 中间遇到个六岔口，上下左右堵死，只能前行。接着，来到下一个六岔口。 志扬检查了一番，仅有向左的路是通畅的。之后到了另一个六岔口，那里左和前是通的。往前爬，遇到个可左可上的六岔口，其它三个方向都在不远处堵死了。 志扬心想，能上就上。他顺着来时的方向，没有转身，爬了上去。接着又遇到了一个六岔口，已经是第三层了。他发现只有身后的道路是通的，二话不说钻了进去。 下一个六岔口只能往前，然后只能往上，接着可以往上和右。志扬一个人检查了右边，那边有个六岔口，但是五个方向都堵死了。回来后，志扬背对着人们朝上爬。 之后仅能朝右，仅能朝前，仅能朝上。就这样来到了第五层。 他们爬遍九个六岔口，都没有向上的路。看来最高只有五层，然而大祭师的尸体在哪？ “怎么回事？就这么完了？”桑顿雄浑的嗓音飘荡在黯郁的氛围中，众人立时一惊。 “小声点，你想吓死我们啊？”力夫回头怒了一眼，随即转向志扬，“怎么到顶了，却什么都没有？” 志扬先是眉头一皱，旋即又松开，哼笑道：“大祭师真狡猾，差点被它骗到了。走，我们返回第二层。” “为什么？”桑顿低沉的声音刚落地，志扬就消失在下方的通道里。人们急忙跟上。 一俟所有人回到第二层，志扬刻意摆正自己的身体，那是人们当时爬到这里的朝向。他解释道：“从这里往上的路我们都走过了，但是往左边的路还没有。我们把所有的路走一遍，肯定能找到大祭师。”说完兀自钻进左边的通道。 一席话听得人们茅塞顿开，纷纷跟了上去。 经过只能往前的六岔口后，新的六岔口有三种选择：上，左，下。 他愣了顷刻，往上爬去。接着的六岔口，上左后是通的。他带着人们往左，然后连续经过三个只能往左的六岔口，画了个方形回到原点。 再往上，下一个只能往后，只能往前，只能往右，只能往右，只能往前，然后路被堵死。 他想了半会，吩咐人们回到第二层。 接下来为了以防万一，他带领人们把第二层和第一层转了一遍。最后，所有人气喘吁吁来到土屋的空地上，皆作失魂落魄状。 “所有能走的路我们都走过了，还是没有大祭师啊？”桑顿勉强喘匀了气息，道。 “我看还是离开吧，这里别说人影，连个红眼人都没有。”达英眼珠滴溜溜绕了一圈，继续道，“看来石棺中的尸体就是大祭师，我们已经把它消灭了。”说完将目光凝在志扬身上。 志扬想起了刚才的大红眼，肃然道：“不对，红眼人和大祭师就藏在这里。” “我也这么觉得。”灵寒想到了一开始瞥到的身影，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可是我们已经全都找过一遍了，你们还想怎样？”达英哼笑一声，“依我看这里面什么都没有，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什么都没有？那你怎么解释钻进来的人影？”灵寒也哼声道，怼了回去。 “那是志扬的幻觉，他看错了。”达英正色道，说完偷偷瞟了一眼志扬。 “好，就算他看错了。那石棺处的叹息声你又怎么解释？”灵寒拔高了声音，瞪着对方。 “那是你听错了。”达英也提高声音，瞪了回去。 “每个人都听到了叹息，难道每个人都听错了？”灵寒摊开双手，疑惑从她的眸子里溢了出来。 “这个。。。。。。”达英沉吟了片刻，忽然抬头，“是的，每个人都听错了。” 灵寒哼笑一声，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人影肯定在这里面。”志扬侃侃道。 “要不你把它找出来？”达英蔑笑道，“首领。”他故意在最后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就在这时，一阵悠长的叹息声从上空传来，像是透过了层层墙壁。人人皆惧，纷纷竖起耳朵。达英的脸色瞬间凝结，这次没法否认了。 “你现在相信了吗？”志扬重重剜了一眼达英，随即和众人一起陷入恐惧的包围。周围再次响起沉重的喘息声，然而这次不是因为疲倦。 许久之后，光线明显黯淡下来。 志扬打破沉寂道：“大家听我说，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消灭红眼人和人影。红眼人交给灰兔，人影可以用火把驱逐，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你们想想，为什么它们要躲起来，还不是因为怕我们。” “话是这样说，可是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耗下去火把就要熄灭了，对我们可不利。如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到大祭师的尸体。”桑顿忧心忡忡的眼睛忽隐忽现。 “没错，我们耗不起。大家现在赶快灭掉一半火把，留着备用。”在志扬的瞪视下，一半火把须臾间熄灭了。 “等到火把全灭了，我们都得死在这。”达英没好气地说道，但又不敢独自带队离开。他还需要灰兔的帮助。他的如意算盘就是，先利用灰兔离开，然后趁机砍下她的头，接着焚烧尸体，最后带着头颅回蜀国领功。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就算他们现在同意离开，那个鼻洞也是个绕不开的麻烦。搞不好自己还会死在那里。如果自己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我想到了。”旁边突然传来志扬的惊呼，只见其得意地巡视众人。 “你想到什么了？”力夫惊道。 “我知道大祭师的尸体藏在哪了。”志扬一语听得众人有喜有悲。 第一百五十三章 消失的岔道 “那你快说说，尸体在哪？”桑顿的语气冷漠，脸上欣喜。 志扬被冷语热脸惊到了，搞不懂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一时语塞。 灵寒把目光移向旁边，突然啊出声来，旋即捂住嘴巴。 “灵寒姐姐，你怎么了？”灰兔眼神迟滞，微微蹙眉。 “没什么。”灵寒强自敛住，摇了摇头。她刚刚看见靠近层顶的墙壁掉了点东西下来。 等了一会，见众人不再注视自己，她才悄然步到下方，捡起来捻了捻。是尘土！她愕然抬头，那处墙恢复了平静，而且爬上去要费点力气。一时间，她踌躇起来。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志扬身上，没人注意到灵寒的举动。 “快说吧，大家都等着呢。虽然我还不清楚是知道的好，还是不知道的好。”桑顿正色道，这下语气和脸色匹配了。 “咳咳。”志扬顿了顿，侃侃道来，“在上面的时候，大家有没有发现少了什么？” 一语听得众人面面相觑。灵寒也把惊讶的脸转了过来，并向他挪动了几步。那块墙壁乘机又动了一下，跌落了些许尘土，并完美地逃过了众人的目光。 “好吧，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他站在正中间，面对第一次进去的通道。然后用匕首在地上刻下符号“三｜”，并指着符号说道，“我用横线代表楼层，前面的三横代表第三层。我再用竖线代表六岔口，后面一竖就代表一号六岔口。”接着他又画了个九宫格，并指着左上角，“这个位置就是一号六岔口，它下方是二号，再下方是三号；三号右边是四号，再右边是五号；五号上面六号，在上面是七号；七号左边是八号，最中间的是九号。”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图跟周围布局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前方便是八号六岔口，左前方便是一号六岔口。”最后他又指回到“三｜”符号，“所以这个符号代表三层一号岔口。你们听懂了吗？”说完，他巡睃着。 “好吧，我听懂了。但是这跟尸体有什么关系？”达英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别急，等我慢慢道来。”他在地上画了一系列符号：一｜｜｜｜→一｜｜｜→一｜｜→一｜→二｜→二｜｜→二｜｜｜→二｜｜｜｜→二｜｜｜｜｜→三｜｜｜｜｜→三｜｜｜｜→三｜｜｜→三｜｜→三｜｜｜→三(一)｜｜｜→三(一)｜｜→三(一)｜→三(二)｜。然后指着说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往上爬的路线，我们最后把第五层的九个六岔口查看了一遍。” 他见大家正绞尽脑汁，便又在旁边画下一些符号：二｜｜｜｜｜｜→二｜｜｜｜｜｜｜→三｜｜｜｜｜｜｜→三｜｜｜｜｜｜｜｜→三｜｜｜｜｜｜｜｜｜→三｜｜｜｜｜｜→三｜｜｜｜｜｜｜→三(一)｜｜｜｜｜｜｜→三(一)｜｜｜｜｜｜→三(一)｜｜｜｜｜→三(一)｜｜｜｜→三(一)｜｜｜｜｜｜｜｜｜→三(一)｜｜｜｜｜｜｜｜。“这是第二次行进的路线。我们下来后，查看了第二层的九个岔口和第一层的八个岔口。大家想想，这里面少了什么？” 见没人吭声，他脸色一寒，道：“少了三层一号岔口。” “咦？”达英震得大气不敢喘一下，道，“好像真的是啊！奇怪了，我们把所有的路走了一遍，怎么独独没有见到那个岔口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那个岔口被堵得死死的，所以我们找不到。可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呢？我刚才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是说，大祭师的尸体在那里？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刚才达英还吵着要走，现在却吵着要去了。火急火燎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灵寒哼笑一声，道，“你现在怎么不想离开了？” 达英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声道，“我早就看人影不爽了，就是想杀它。” “别在说这些没用的了，大家跟紧点。一定要当心，越靠近大祭师，肯定越危险。而且，我感觉上面还有别的东西。”志扬再次想起那双红眼。他总感觉那家伙跟外面的红眼人不一样，不穿衣物就算了。油尽灯枯的样子，都能跟绿眼怪比一比了。对了，就像尸体一样！他猛地一哆嗦，头皮一紧。 “别的东西？”灵寒垂眸低语，那模样像是在自语。 人们点燃一些火把，将没点燃的带在身边。在志扬的带领下，人们爬到三｜｜｜｜｜｜｜｜，并在三｜前面停下。 期间，人们在一｜｜｜｜｜｜｜附近听到了叹息，是从上方传来的细微声。然后在二｜｜｜｜｜｜｜附近又听到了叹息，这次声音大了不少，而且是从下方传来。 人们惊出一身冷汗，然后查看了下方。确定什么都没有，才继续前进。 人们用匕首和长剑挖掘，一会就听见“当”的声音。人们扒开土层一看，硕大的白石占满通道。他们试图从旁边绕过去，却发现白石无限延展。他们试着敲击了石头，连印迹都没有留下。 “这石头太硬了，我们不可能通过。”最前面的士兵怨声道。随后其又敲了两下，连连摇头。 “也许我们应该试试别的路。”桑顿收回长剑，重新点燃了一个火把。新的光线补充进来，昏暗被驱逐的同时，恐惧也被削弱了。窄小的空间里气息闷热迟滞，不少人渗出了大汗。 就在这时，左侧传来沉闷的叹息声，人们尽皆睁大双眼头皮一紧。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 “这，这土里面是不是埋着尸体？”一个士兵指着左墙颤声道，身子不住筛糠。 “别胡说，大祭师的尸体怎么可能埋在这种地方。”桑顿低声道，不由得环视四周。 “好奇怪，怎么叹息声到处都是？难道死去的大祭师不止一个？”灵寒小声道，生怕惊扰了什么。她想起了那处墙壁，登时浑身一颤。 “姐姐放心，肯定只有一个。”灰兔说完，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并持续了一会才散去。这下被力夫看到了。 “你的脸。。。。。。”力夫的声音和表情惊悚到极致。剩下的目光也被他的声音勾了过来，所有人定定看着灰兔。 “我的脸怎么了？”灰兔被他感染了，悚然揉着脸。转瞬间，笑容再次出现，不过这次是天真甜美的。众人脸上的疑虑瞬间化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人们放松之际，悠远绵长的叹息声从右墙传来。 时间停止流动，只有恐惧还活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最后一个“人” “我们去三层二号岔口看看，也许那里可以进入。”志扬急促道，越来越频繁的叹息扰乱了他的阵脚。转身下了岔口，后面跟着众人。 “这些叹息，听着不止一个人。”灵寒暗自沉吟。她前面是力夫，后面是灰兔。 她爬到二层五号岔道时，气喘吁吁回头张望。猛然间，她看到了裸黑的身影，就像先前石棺中的干尸！难道是幻觉？她揉揉眼睛，那家伙还在最后不紧不慢跟着。难道它就是大祭师？可它为什么要一声不吭跟在众人后面？她眼中射出惊悚的光芒，跃过众人的直逼对方。 众人也注意到她的异状，纷纷回头。就在此时，那家伙退入了黑暗中。除灵寒之外，没人看到它，于是全都盯着灵寒。 “你看到了什么？”灰兔后面的桑顿问道。 “没什么。”她觉得还是先不说的好，以免造成恐慌。就在她双眼垂下之时，目光撞上了灰兔的。她看到尬笑的脸上瞪着血红大眼，嘴巴挤成“O”形。短暂的一瞬后，灰兔变回常态，那神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灵寒张大嘴巴，那眼神简直可以用“瞪”来形容。“灰兔，你没事吧？” “我没事。为何这么问？”灰兔露出浑然天成的笑容。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笑的。”她指着对方的脸，道。 “刚才？”灰兔的笑容立时消失，正色道，“刚才我没笑啊？” “没笑？”说完她眉头一紧。 “真的没笑。”灰兔也跟着眉头一敛。 “哦，那算了，应该是我看错了。”灵寒挤出一丝笑意，心里却暗道：灰兔的怪笑已经好几次了，到底怎么回事？ 随后，灵寒发现力夫和志扬消失了！她四处查看，上方和右方是通的。刚才没看到他们往上爬，好像是去右边了。未及多想，她慌忙向右追去。 到了下一个岔口，灵寒尝试往上爬，结果被堵住了。糟糕！刚才被诡异的家伙和灰兔的“笑”分了神，没注意两人往哪去了。更槽糕的是，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在二层的哪个岔口。刚才志扬解释的时候，自己也没好好听。此刻她后面跟着众人，没有一个发现异常。 下一个岔口可以往前和右。她迅速在右边刻了一竖，然后往前爬去。再下一个岔口只能往右，然后爬了进去。 一段路后又是个岔口，这次在下边和右边出现了一个通道。她在下方刻了两竖，继续往右拐。之后的岔口只能往前，再之后的岔口可以向上和向右。 还没发现二人，她像泄了气的水袋，愣在原地。仔细回想刚才的经过，已经兜了一圈了。他们不在第二层，那会去哪？突然一个机灵，她想起了志扬的话，“去三层一号岔口看看。”虽然不明白一号岔口在哪，但是往上爬就对了。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就在她作势向上爬时，桑顿嘟囔道，感觉自己绕了一个大圈。 “没有迷路，”灵寒边爬边说，“你们跟紧点就行，千万别走丢了，这里的路线很复杂。” 此时没人注意到，最后一个士兵神色慌张，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一直听见背后传来窸窣声，感觉有人跟着。可是当他回头时，不但看不到任何人影，连窸窣声也完全消失了。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如是几番后，终于确定后面有人。蓦地，他感觉脚底冰凉，毛发倒竖。 灵寒爬到三层后，面部突然僵住了，只有两侧鼻翼稍事抽搐。她看到一侧通道被白石挡住了，地上有不少散落的泥土。这是方才来过的地方！ 桑顿见她半天不动，低声道：“灵寒，怎么了？” “走错了，退回去！”灵寒用命令的口气高声说道。人们开始往后蠕动。 就在这时，最后一个士兵又听到了背后的窸窣声，这次还夹着细微的喘气声。他想知道那“家伙”长什么样，却又不敢回头看。于是只能在心里描绘着对方的样子，越想越恐怖。他见几步之外的人们开始后退，不经意间也跟着猛然一退，屁股便撞到了什么上面。那东西感觉像。。。。。。一颗头！ 他定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从后面传来一阵阵呼噜声，像是喉咙哽住了。难道对方发火了？想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缓缓侧过头去。他斜瞪双眼，看到了漆黑褶皱的裸露身躯。头颅被散开的银发遮住了，使得他无法看清长相。 对方没有动静，只是呼噜噜作响。他大胆地转过身去，面对着这个“家伙”。对方霍地抬起头颅，漆黑的面庞像一块揉乱的抹布，两个失去眼珠的圆眶深陷。而且那两个空洞像是盯着他看，并渐渐冒出了红色氤氲。 他感觉身子被人按住，无法动弹；脖子被人掐住，无法吼叫。脸上流下了两道粘稠，鼻间嗅到了血腥味。一阵夸张的痛楚传来，他蜷缩在地瑟瑟发抖，顷刻后失去了动静。 接着，两个圆眶对上了暴睁的血眼，一股红色氤氲在两者间传递。之后，那个“家伙”瘫软在地，而“他”却爬了起来，通红的双眼看着前方。 地上的火晃着蓝焰，绵软无力。稍远处，有个士兵正急速向“他”退来。 倒数第二名士兵退着退着，突然发觉后面没有了声音。回头一看，跟着自己的同伴居然不见了！刚才他就发现对方离自己有点远，想着还在视野中，就没有多说什么。这下如何是好？对方迷路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倏地，他的余光扫到一个东西。遽然退过去一看，是火把！他望着远处的深邃，一阵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在此时，众人又始了前进。 他敛眉抿嘴紧跟队伍，正当犹豫要不要向达英报告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攀爬声。他顿时松开了眉间的力道，转忧为喜看向后方。可是，他面带微笑的脸却瞬间僵住了。双眼由于恐惧而瞪得浑圆，里面冒出了根根血丝。然后，血丝一根根爆裂开来，汇集成了两注血流。 第一百五十五章 被包围了 灵寒回到了与志扬分开的岔口。她快疯了，这地方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就在她准备往上爬时，从后面传来了吼叫声。 原本倒数第三的士兵不知不觉变成了倒数第一，声音就来自于他。因为他慑然发现后面的两个人失踪了！ 他的眼睛瞪得牛大，“他们，他们不见了。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回过头去，结果什么都没有。等等，那是什么？”他瑟瑟发抖，指着后方一个静止的阴影。片刻之后，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战战兢兢爬向阴影，手中的火把不住颤抖。 灵寒被人们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他所指的位置。会是什么呢？她不自觉加快了呼吸。 那名士兵接近阴影，伸出火把一探，显出一具沉睡的漆黑干尸。他霎时怔住了，保持着姿势，生怕将对方吵醒。 所有看到的人无不悚然，沉闷的空气和恐惧的氛围揉在一起，然后向他们重重压来。他们想起了神像中的干尸，两者简直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具干尸很可能会立刻醒来！ “嗖”的一声，灵寒的箭射穿了干尸的头颅。“你们在干什么？难道都在等它醒来？还有你，”她用下巴指指干尸旁边的士兵，“赶快把它烧了。我可不能保证它死了。”说完兀自往上爬去。突地，她感觉脚踝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慑然低头，一颗心瞬间绷紧。 只见灰兔瞳孔放大双眼冒血咧嘴笑着。刹那间，灰兔松开右手，消失在另一侧通道中。 “灰兔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回来。”力夫低声吼道。他后面燃起了汹汹大火，干尸被点着了。 灵寒正欲追去，却突然愣住了，呆呆望着。黑暗中有两个东西正在靠近，刷刷作响。 借着火光，她渐渐看清了，正是消失的两个士兵。只不过他们眼睛通红满脸是血，而且胸口擦着地面。倏地，两人张开血口尖叫一声，然后加快脚程向她逼来。 就在两人冲到面前时，灵寒闭上眼睛，用匕首刺穿了一人的头颅，并当场毙命。 力夫作势要杀第二个人。 “别看他的眼睛。”灵寒大声道。 力夫豁然醒悟，伸手揪住那人的头发摁在土中，顺势一刀下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两个人影从尸体中滑了出去，转眼间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紧接着，洞窟中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众人知道，有很多“家伙”正往他们这边爬来。 力夫看到右边的通道里有很多身影，就在不远处。“右边还有很多，”他高声道，“大家快跑。” 就在众人往后退时，点燃干尸的士兵颤声吼道，“后边也有很多。” “快跑。”灵寒向上飞速攀爬。 众人明白只有灵寒的路线才是安全的，拼劲全力追着她。然而还是有士兵被抓住双腿拖入黑暗中。凄惨的叫声传来，空气中的恐惧更浓了。惊慌中，通道里不少人挤作一团，动弹不得。 倏地，一只骨肉相连的残臂从墙中抻到达英面前，并揪住了他的衣襟。“这。。。。。。”达英低头看看手臂又抬起头来，“开玩笑的吧？” 接着，又有大量手脚破土而出，试图阻拦他们。原来墙里全是干尸！ “啊。。。。。。”尖叫声一波接一波。混乱中，火把要么被丢弃，要么被弄熄，最后只剩下灵寒手中的火把。而这唯一的火把，也慢慢从众人的眼中消失了。黑暗吞噬了一切，人们伸手不见五指。 “哦豁，这下没得跑了。”黑暗中传来桑顿冷笑的声音。 话说志扬和力夫爬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其他人不见了。正欲返回寻找，却听见岔口有异动。志扬将唯一的火把探了上去，赫然显现两具匍匐而来的干尸。见干尸就要抬头，桑顿灵机一动熄掉了火把。 灵寒举着火把来到第三层，然后往唯一的通道爬去。之后的岔口仅能往前，再之后的岔口可以朝上和右。 就在第三层，她如是想。往右爬了几步，瞬间僵住。火光驱散黑暗，力夫和志扬被两个干尸堵在狭小的空间里，四个家伙谁也没动！ “完蛋了。”力夫盯着火光，嘟囔道。 随后，两个干尸企图扒开散发。说时迟那时快，两把匕首分别插入两颗头颅。 “好险！差点被红眼瞪到。”力夫拔出匕首。 志扬在土墙上擦着刀刃，心想：自己先前就被红眼瞪过，怎么没死？ “你们就一直这样坐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灵寒叹了口气，嗔怪道。 “我本来想去找你们，谁知道力夫把火给灭了。因为面前有这两个家伙，我们就想着先把它们解决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它们趴在那不动了。我们也不敢动，想着等你们来了再说。哪知道你们迟迟不出现，我们就只能这样坐着。”志扬如是道，其间颇为不满地斜了力夫一眼。 “哼，你应该感谢我把火灭了，不然我们就死了。还记得灵寒，桑顿和达英是怎么杀红眼人的吗？”力夫瞪了回去。 “我们怎么会死？应该是它们死才对。看看现在的情况不就是吗？我当时都准备动手了，结果被你把火给灭了，什么都看不见。”志扬继续瞪着。 “那是因为我听到外面还有更多的家伙，所以才出此下策。就算杀了这两个，后面的怎么办？它们会用眼睛杀人，你又能对付几个？没有火它们就。。。。。。”力夫被对方摇手打断。于是咽下了后面的话，喉结咕嘟一声。 “不，后面没有了。我当时根本没听到别的声音。”志扬低声吼道。 “不不不，是你听错了，后面还有。”力夫压下对方的手，肃然道。 “没有！”志扬紧着回道，声音清脆响亮。 “好了！”灵寒高声打断了二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必须尽快找到大祭师，否则就来不及了。”说完她忡忡然瞟了一眼来时的路。还好什么都没有，她暗忖道。 刹那间，他们安静下来，一齐望着那片颜色较鲜的地方。 “这墙上的土是新的，才修好没多久。”志扬呼吸急促起来。 灵寒搭起弓箭，跪坐着，“来吧，让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闻味识路 话说堵在通道中的人们两眼一抹黑，又被干尸围住。他们见没法往上，就一个个向下窜去，与后来的干尸们扭打在一起。由于黑暗中干尸无法使用眼睛，人们竟渐渐占据了优势。他们边打边逃，感觉周围没有干尸了，便停了下来。 一段沉默后，黑暗中传来桑顿的声音，“我们不能这么等下去，得想办法找个火把。” 有人摸到了一个，惊喜道：“我这里有一个。”说着就点燃了火把。火苗慢慢燃旺，四周沐浴在火光中。 人们刚刚露出喜悦，就发现了异状。两个干尸端坐于众人之间，两对红眼正跟众人一起面面相觑。 所有笑容一扫而空，周围再次陷入死寂。 一个士兵突然吼叫起来。紧接着，两个干尸也朝人们发出嘶哑声。它们干瘪的嘴巴极度张大，撕开了两道裂痕。 人们顷刻间作鸟兽散。拿着火把的士兵朝后方跑去，有两个士兵紧跟着他。两人看到土墙中伸出许多四肢，顿时相互拉扯争相恐后，结果是一个都跑不了。他们被紧紧缠住，然后一齐陷进墙里。嘶吼声惨叫声突然中断。 另一个士兵急中生智，用火把烫开了手脚，径自往前飞爬。他四处乱窜，见到干尸就换路，躲过了周边无数手脚的抓挠。 最终，他来到一个岔口，所有通道挤满了干尸。他陷入绝望，不断用火把驱散逼近的干尸。筋疲力尽之下，火势也在慢慢减弱。他正经盘坐，将火把举在面前。 四周渐渐被黑暗吞没，几具干尸凑了上来，呼噜噜作响。火苗越来越小，干尸越靠越近。他闻到恶臭扑鼻。 “噗”的一声，火苗完全熄灭。干尸群情激奋，嘶叫着将他埋没。 达英和桑顿带着剩下的士兵一直在黑暗中摸爬。土中的干尸都被那阵火光吸引过去。四周突然沉静地可怕。 “身在黑暗中的我，怎么有种幸福的感觉？”达英笑道。 “至少比那个拿着火把的蠢货幸福。”桑顿强忍着笑意。突然，他嗅了嗅，“这里有个向下的通道很安全。” “你怎么知道？”达英眼中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我的嗅觉比狗还灵。这下面有气息流动，而且没有腐臭味。”说着他调整了姿势。 “你可真行。”另一个声音说道。 “这算什么，我还可以闻出周围的形状。哪里有土，哪里有石头，我全都闻得出来。”声音渐渐离去，他已经往下爬了。 “石头和泥土会有什么味道？我感觉都是臭的。”达英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你就不懂了，每块泥土不但有自己味道，而且还会留下人的味道。都有特殊的味道。像这里我就闻到了灵寒的味道。”他的话语中夹着粗重的喘息声。 “这也行？”达英前倾闻了闻，压低了声音，“没有，还是一股臭味。” “顺便说一句，我对女人的味道特别敏感。”刚说完他就跌落下去，随即发出一声惨叫。“跟着我，就可以回到神像那里。”底下传来他的声音，“你知道我是怎么追踪猎物的吗？靠的就是眼睛、鼻子和这双手。现在眼睛看不见，我感觉自己的鼻子特别灵。” “行行行。反正我是找不到路。要是让我领路，我们这些人就得一直转圈了。”达英觉得快到底了，便任由自己滑落，果然一下子就触到了地面。 “呵呵，我用鼻子都能把路闻出来。”他还在兀自吹嘘。 听到桑顿的话，达英脑补着对方得意的面孔。 一俟所有士兵落地，他们继续前行。凭着力夫惊人的嗅觉，人们摸黑回到了双神树。这时除了桑顿和达英，只剩五个士兵了。 “我估计其他人全死了，没有等待的必要。”桑顿叹了口气，脸上涂满悲伤。 “我也这么觉得。”达英将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哼，死就死，我们从鼻洞回去。” “将军，我们没有绳子。”最瘦小的士兵颤声道，双腿不住抖动。 “你不走，就一个人在这等干尸吧。”说完达英就往鼻洞爬去。众人无法，也只得跟上。 待人们聚集于鼻洞上方，达英喝令道：“把你们的衣物全部脱下来，拴出一条绳子。”士兵们三两下便脱下了仅剩的细葛衣裤，顷刻间做出了一条绳子。 达英试了试力道，眉头不由得紧蹙。 那个高大魁梧的士兵凑过来说道：“将军，这绳子好像不行。” “试试就知道了，”达英指着那个瘦小的士兵，“你先过去。” “啊？我？”对方指着自己的脸，腿抖得更厉害了。 “对，就是你。这里你最轻。”达英剜了对方一眼，颇为不耐。 瘦小的家伙一时语塞，系上绳子慢悠悠爬了下去。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溜了下去，同时慌忙尖叫。 达英和魁梧的士兵赶紧拉住绳子一头。只听“啪”的一声，绳子从中断开，可怜的士兵飞了出去。“啊。。。。。。”，惨叫声慢慢减小直至消失。 达英将手中的断绳扔在一旁，然后朝魁梧的士兵皱皱眉，“你说的对，确实不可靠。”达英看着鼻洞，继续道，“现在我们有两条路，你们自己选择。要么直接走过去，要么在这里等干尸。” “我先来。”那个魁梧的士兵见没人敢走，自告奋勇。 只见他抓住上方的凹点，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向下挪动。众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都替他紧紧捏了把汗。 突然他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摔下去。众人霎时撑大了眼睛。 虽然众人已在心里把之后的事情演示了几遍，对方却还未摔下去。他居然牢牢扣住了上方的岩壁，硬是支撑住了庞大的身躯。众人松下旋紧的心，深深喘着气。 他朝众人露出一丝微笑，其中不无得意。只听“咔”的一声，他的脸色旋即转为惊惧，上方的岩壁被他抓碎了！晃眼间，他消失在鼻洞之外，全程没有吭一声。 众人的脸色尚未逃出惊恐，达英就强自镇定道：“谁是下一个？” 第一百五十七章 更大的石棺 志扬与力夫一起挖开土墙。力夫抢先钻了进去，然后是志扬，接着是灵寒。倏地，火把灭了，无尽的黑暗裹住三人。 “我看到下面有个巨大的石棺，比神像那个还大。”力夫的话就如两把寒刀扎进两人心窝。此刻，力夫趴在冰凉的土地上，气息紊乱。 “石棺？”志扬的声音不高不低。志扬趴在桑顿的身上，胸口硌得慌，背后却很柔软。 “对，而且石棺旁边还躺着一具尸体。”力夫压低了声音，就像耳语。 “大祭师！”灵寒的惊呼吓傻了二人。 “嘘！”志扬侧着头，鼻间的汗臭味稍稍减轻，“别这么大声，我们悄悄过去把它烧了。” “烧？”力夫提高了一点点声音，“我可是连打火石也没带。” “这么巧，我也没带。”志扬说道。 “我也是。”灵寒的声音婉转。 “你们会不会钻木取火？”志扬突兀道。 “会是会，”力夫停了一会，“但你得去找两根木头来。” “去哪找？”志扬认真地回复。 “当然是出去找。”力夫说道。 “现在？去外面？”志扬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火把不就是木头吗？”灵寒打岔道。 “对啊，我怎么给忘了。”志扬像是在责备自己。 倏地，力夫大叫了一声。 周围先是出现了一道孱弱的蓝光，就在不远处。然后一道又一道，一圈又一圈，无数油灯顺次点燃。 他们被震得大气不敢出，只有瞪眼的份。 五十步宽的球形石洞亮在面前，壁上嵌满方形凹槽。每个里面安放着一具干尸，两盏油灯被放在头上和脚下的位置。三人目光向下，底部安置着一个巨大的石棺，感觉比前面那个大上一倍，而且这个刻满了印迹。不过石棺旁边没有尸体，着实让力夫疑虑了片刻。 就在二人啧啧惊讶的时候，力夫说话了。 “那个，我知道你们很震惊。”力夫被二人压在下面，眉头紧蹙，“但你们把我压得实在难受，能不能先下来？” “哦，对不起。”说着灵寒第一个爬了下去。接着是志扬。 力夫霍然轻松，他几下跳到洞穴底部，与二人围着石棺。 灵寒警觉地环视片刻，见干尸没有动静，才开始打量石棺。 “这个棺材里面埋得是谁？”看着上面奇奇怪怪的符文，志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可比前面那个大多了，而且被这么多干尸围绕，”力夫的目光锁在石棺上，脸上浮现恐惧，“明显是最重要的人物。看来只能是它了。” 三人相互颔首。就在这时，一张幼稚的圆脸从石棺另一头探了出来。 “灰兔！”三人同时惊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灵寒见她恢复了常态，不禁喜极而泣，跪着抱紧对方。 她轻轻拭去灵寒的泪水，淡然道，“我不知道。我记得自己是跟在姐姐后面的，一转眼就躺在这了。” “我就说嘛，明明看到有具。。。。。。有个人躺着石棺旁边。”力夫瞟了眼不动声色的灰兔，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 “别笑了，我知道你想说尸体。”灰兔冰冷道。一语听得力夫如干瘪的皮水袋。 “灰兔，”灵寒霍然立起，放开了双手，“这石棺里。。。。。。” “我听到大祭师的召唤才醒来的，”灰兔瞪眼指着石棺，“她就在里面。” 尽管三人早就猜到了，但还是显出异常惊讶的样子。 灰兔默然绕着石棺转了一圈，双手在印迹上摩挲。全是些古怪的符号，偶尔有些动物和人的图形。 “灵寒姐姐你快来看。”灰兔兀然叫道。 人们绕到灰兔旁边，她正激动地指着一个女人的画像。那女人脸颊夸张的长，额头旁垂着两条红色辫子。 “又是这个女人！”志扬惊呼道，他屏住呼吸暗自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是妖山里的那个？”灵寒搜寻着记忆，随即张大眼睛问灰兔，“她是谁？” 力夫一脸糊涂相，不知道三人在说些什么。 “她就是大祭师。”灰兔一语惊醒了他们。 “果然是她！”志扬愤愤道，“那你知道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一些。上面介绍了大祭师的生平，说她来自北方的草原，受到女神的指引来到此地。凡开馆者，必受诅咒。” “凡开馆者，必受诅咒。”灵寒不禁小声念了一遍，若有所思。 接着，灰兔用古怪的发音说了一段话。 “你说什么？”她顿时感觉如坠云雾之中。 “这是古老的咒语，受诅咒的人会遍体疼痛，而且短期内不会死亡。那儿还有其它的一些咒语。”灰兔先指着棺材一隅，然后又指着另一侧。 “我恨咒语。难道上面全是这样的咒语？”力夫悚然道，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我认识的符号都是。还有些我不认识的，看着不像是巫族的咒语。”灰兔又绕着石棺转了一圈，然后向灵寒伸出双手，“姐姐，你把我抱起来。我想看看棺材上面有些什么。” 灵寒轻轻点头，将灰兔高高举起。 “奇怪了，这里说她并没有死，只是长眠于此。还说大祭师一旦醒来，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恐慌。”灰兔说完陷入沉吟。 “没有死？”灵寒将灰兔轻轻放下，蹙起眉头，“大祭师有多少岁了？” “这个上面没有记载，我猜至少也有几百岁了。”灰兔垂眸道。 “几百岁？”志扬想起了白巫师，“难道她也会死而复生？” “可上面的符号说她没有死过，只是在这里休息。”灰兔没有抬眸，重复了刚才的话。 “这真是怪了。连续活几百岁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以前遇见过一个巫师，他是死了以后复活，才活了几百岁。”说完，志扬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是说至少，真实岁数可能远远不止。根据巫族传言，它是很久以前的人，我感觉一千岁都有可能。”灰兔抬起头，面无表情说道。 “一千岁？”灵寒张圆了嘴巴，眼中满是惊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开馆！ 灰兔嗯声点头，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石棺上，“姐姐，我们要打开它吗？这个棺材本身就是一个诅咒，如果我们破坏了石棺，烧掉里面的尸体，很多诅咒就会消失。” “你是说人影和红眼人？”志扬打岔道。 “嗯。上面说，它们都是靠大祭师的诅咒才得以存在。如果大祭师没有了，它们也会灭亡。”灰兔淡然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志扬转过来看着灰兔，眼中射出灼热的光芒，“现在就打开看看。” “凡开馆者，必受诅咒。”灵寒轻声道，呆呆望着空中某处。 “凡开馆者，必受诅咒。”灰兔痴痴望着灵寒，“姐姐，我听你的，你说开就开。” “现在外面全是爬动的干尸，你们跟我说诅咒？”桑顿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比起干尸来，我更喜欢诅咒。”他从旁边拿过一盏油灯，在三人面前晃了晃，俨然道，“而且，我现在很想烧点什么。” 灵寒惊恐地看着那具干尸，心想还好没被惊扰到。她转过来横了力夫一眼，不满地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随便乱动，也许那些灯是用来安抚干尸的。” “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让我们赶紧打开棺材板烧掉大祭师，要是等会干尸醒来就麻烦了。”志扬急遽道。 “开。”灵寒狠狠心说道，用手指着棺材，眼中射出一道坚毅的光芒，“反正不开也会被那些干尸杀死。就算是死，我也要带着它一起死。” 灰兔嗯声点头，紧紧抿住嘴唇。 于是四人聚到一边使劲推着，然而棺材板纹丝不动。 “不行，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志扬气喘吁吁。 “没有更多的人了。”力夫两手一摊。然后他眼珠咕噜一转，俨然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去问问那些干尸，看它们愿不愿意帮忙。” 三人没有理会他的俏皮话，兀自沉吟。 突然，灰兔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去。紧接着她倒吸一口冷气，脸部因为恐惧而扭曲，嘴唇微微抽动。“你们看上面。”她伸直了右手。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立时愣住了。只见一个硕大的人影贴在岩壁顶端，四周无数个小人影正向它慢慢爬去。 “怎么会有这么多？”灵寒声音带着颤抖。 “现在该怎么办？”力夫小声嘀咕，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来这些人影很不喜欢我们碰这个石棺。”志扬瞪着上方说道，声音中不无惊慌。 “现在该怎么办？”力夫拔高了声音，这次明显不是自语。 “大家赶紧拿油灯，这些人影怕火。”志扬顺手就拿过来一个，然后将它高高举起，以示威胁。 其他三人也照样子高高举起油灯。突然一阵阴风刮过，四盏灯全部熄灭。 “哈哈。。。。。。”从上方传来哄笑，声音越来越大。那些人影开始晃动，就像跳舞一般。 志扬不愿放弃，继续冲向油灯。可是每当他接近，油灯就会被阴风吹灭。就这样连续熄灭十几盏后，他才退到棺材旁边，作出一副沮丧的样子。没有火，怎么才能消灭人影？现在四人手里只有些平常武器，想想就知道没用。尽管这样想，他还是保持着一丝希望。“灵寒，用你的弓箭试试。” “弓箭？”灵寒加大了眉间力道，几乎把两条眉毛拼成一条，“它们可是影子，能行吗？” “我不知道，希望能行。”志扬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灵寒摇摇头，瞄都懒得瞄一眼，随手一放。“叮”的一声，羽箭打在人影上弹了回来，落在不远处。 果不其然，人影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不用多想，刀剑肯定也没用。众人生无可恋地望着上方，盼望着奇迹的发生。 就在这时，灵寒嗯了一声。“灰兔，”她蓦地吼道，双眼烁烁，“快试试你的咒语。” “我的咒语只对活物有用，它们看着不像活物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力夫打岔道，声音就像在吼。 “好吧，”灰兔抬头看着最大的人影，“佛二位满修。” 冰冷的声音飘荡在洞穴里，人影的笑声戛然而止。四人呆呆望着，神情从兴奋到失落。人影还是那样，除了让它们停止哄笑，咒语没有任何作用。 突然，大人影绕着自己头部转了起来，一圈又一圈。周围的小人影貌似得到了什么命令，四下散开，转眼间全部钻入了干尸中。 紧接着，数十具干尸渐渐苏醒，全都向底部爬去。 “别看它们的眼睛。”灵寒大声道，同时双眼下垂。其他三人也赶紧垂下目光。然后他们缩成一团，拔出了各自的武器。 “你们还有什么招数趁现在赶快用，”力夫低垂着脑袋，他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心中大急，“没有招数就赶紧留遗言。我感觉这次死定了。” “遗言是给活人听的，现在说有什么用？”志扬认真回道。 灵寒快速移动目光，避免与干尸对视。眨眼间连发三箭，射穿了最近的三个头颅。三具干尸倒下后不再动弹。可是好景不长，三个人影从死去的干尸中爬出，钻入了另外三具沉睡的干尸。。。。。。 “这根本没用，只是拖延时间，这些人影就不会死。”她不停地射箭，奇迹般地避开了所有干尸的目光。 “志扬，赶快用你催眠的招数啊。”力夫都快忘了对方的存在，急声吼道。 “可是我不会啊。”志扬急声回应。 “什么叫不会？你的招数，你不会谁会？”力夫说完斜了他一眼。余光扫到了逼近的干尸，头皮顷刻间变得湿润。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用。”志扬急得跺了下脚。 “那你以前怎么用的？”力夫也跺了下脚。 “我不知道。。。。。。”志扬紧紧闭上眼睛，搜索着记忆。 就在这时，一张漆黑的皱脸映入力夫的垂眸。一阵恍惚，竟忘了闭眼。他失神地望着大眼眶，那里面渐渐泛起了红光。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危机重重 力夫痴痴望着那道红光，连呼吸都忘了。 在大量的干尸面前，四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顷刻间被摁在地上。他们的武器被夺走，眼皮被拉起。 那一刹，灵寒明白了对方的企图，大叫道：“灰兔，用咒语。” “佛二位满修。”尽管知道没什么用，灰兔还是可着力吼道。 见干尸们顿了一下，志扬瞬间一个机灵，遽然道：“灰兔，把你知道的咒语全都念一遍。” “可是我只记得这一个啊。”猛然间，她想到了石棺上的符号，大声念了其中的一句。话音刚落，所有干尸倒地作痛苦状。 三人大喜，纷纷催促灰兔继续。于是，灰兔把认识的都念了一遍。 之后，干尸们更加痛苦了，有些甚至撕裂了自己。不过好景不长，它们渐渐恢复了过来，再次向人们聚拢，而且浑身散发着仇恨的气息。 “还有没有咒语，灰兔？”志扬鼓起眼睛，“现在可不是收手的时候。” “没有了，石棺上我知道的就这些。等等，”灰兔指着棺材一隅，“这一段我只能勉强读出一部分，有些符号实在太古老了。而且我不知道这段有什么用，搞不好会害了你们。” “就算你不小心杀了我们，也没人会责怪你，”力夫百忙中扭断了两颗头，“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变成红眼人了！” “灰兔，念！”灵寒用命令的语气吼道，神情不容置疑。 “灰兔！”志扬也紧着大呼。 一阵断断续续的咒语回荡在石穴中，所有干尸僵住了，眼眶里的红光渐渐褪去。 “这个咒语。。。。。。”志扬轻声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干尸们就陆陆续续倒在了地上，失去了动静。 死寂突然来临，人们也跟着噤声，生怕它们再次醒来。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仅仅过了半会，撕裂空气的尖叫声骤起。无数人影从干尸中滑到了石壁上，并且快速舞动。令人耳鸣眼花心烦气躁。又过了一会，人影碎成斑驳状，随即消散净尽。 人们尚在愣怔中，力夫兀然冒出一句，“哈哈，我们赢了。” “太好了。”志扬说道，随即与灵寒击掌相庆。 “还没有。”灰兔冰冷的声音击碎了三人的笑容。 三人顺着她的手指向上望去，最大的人影停止了转动，那模样就像直勾勾盯着他们，如果它有眼睛的话。 阴风缓缓飘过，带来了耳语般的碎碎念，然后动静全无。三人面面相觑，发现灰兔像睡着一般闭上了眼睛。 “灰兔？”灵寒悦耳的声音拨动了二人的心弦，可是对灰兔没用。就在她向灰兔抻出右臂时，后者霍然睁开一双血眼，两行血泪在鼻侧曲折流淌。 旋即，灰兔将嘴巴弯成月牙状，露出一排咬紧的血牙。同时，她的喉咙呼噜噜作响。 “灰兔，你的眼睛？”志扬咽了一口涎水，喉结随之一动。 “它不是灰兔。”灵寒小声道。 “你说什么？”力夫脸上惊讶与狐疑共存，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我说它不是灰兔。”灵寒提高了声音，简直可以用尖叫来形容。 “可她明明。。。。。。”力夫脸上只剩狐疑，“怎么会？” “我一时说不清楚，现在最好离她远点。”说完，灵寒舔了舔白裂的嘴唇，小心退了两步。 “佛，啊。。。。。。滚开。”“灰兔”先是瞪着三人，后又抱头大叫。 “灰兔，你能行的，别被它们控制了。”灵寒声音悲凉，就差哭出来了。 “哈哈。。。。。。”从“灰兔”的口中发出了人影的声音，“灰兔已经是我的人了。”接着，“灰兔”放下双手抬头瞪眼，“佛二位，啊。。。。。。”这次“灰兔”跪在地上，狠狠用双手在脸上抓出道道血印。 “灰兔！”灵寒大声哭道，旋即流下了血泪。 “呕”，力夫先是感到强烈的反胃，随后吐出一大口血。他摸了一把眼睛，看到沾满鲜血的手，明白刚才离死亡只差两个字了。 “灰兔”站了起来，冷峻的脸不经意对上了志扬的，随即在脸上画满了问号，并嗯了一声。 “不错，你们真让我惊讶。一路上我都在试图控制灰兔，直到现在还不能让她完整地说出咒语。”“灰兔”发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而你！”“灰兔”又指向志扬，“居然能够抵抗咒语。你是什么人？”见对方只顾着惊慌，便继续道，“算了，反正你们都得死。”之后，“灰兔”仰天长叹，几乎是吼着说完了一段话。 顷刻之间，通道里传来了震天价的喧闹声，就连球形洞穴也跟着颤动。不久后，入口钻进来许多干尸，向三人逼近。 “首领，现在怎么办？”力夫说完咳了两下，嘴边全是血。 “我怎么知道？”志扬不太累，却上气不接下气。 然而，干尸竟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源源不断的涌向石棺。三人奋力刺死了一些干尸。即使这样，干尸还是没有理会他们。大量的干尸将三人挤到一旁，然后一齐用力，只听“咔”的一声，将棺材板抬到一边。 “看吧，我早就说请干尸来帮忙。”力夫冷不丁冒出一句。 志扬二人没心思笑，凝视着棺材上方，等待着即将出来的大祭师。 “终于要面对面了。”灵寒小声喃喃。 干尸搬完盖板后，尽皆退下跪在一旁，将石棺围在了正中间。随后，大人影钻入棺材中，而“灰兔”同时晕厥了过去。 沉静降临，空气中飘荡着死亡的气息。 三人被干尸围住了，动弹不得。志扬感到一阵湿滑在身上游来游去，脚底僵住的同时传来夸张的寒意。他大气不敢出，好不容易喘匀的气息又变得紊乱。 “你这辈子能不能勇敢一次？”耳边传来父亲成的声音。 “我该怎么做？”他在心底问道。 没有回答，却听到了别的。 “咯咯。。。。。。”棺材里传来尖锐的磨牙声，紧接着是抓挠石壁的“吱吱”声。 第一百六十章 大祭师现身 片刻后，伴着微弱的哼唧声，高大的女尸缓缓爬出。两条暗红色的辫子垂在额头两侧，褶皱漆黑的身躯凝然伫立在石棺上。那副身躯犹如活人，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红眼睛。 尽管幻想了很多遍，三人依然大愕。他们竟然忘了躲避对方的眼睛，茫然打量着。幸好它片刻不离地凝视灰兔，否则三人已经死了。 就在此时，灰兔醒了，“你们没死！太好了，看来我成功阻止了大祭师。”见三人悚然无语，她顿时一惊，向后一望。“啊！” 灰兔认出了那股眼神，肃杀中带着点凄凉。“它就是大祭师，我敢肯定。”她冷冷颤声道，目光锁在对方脸上。 “嗖”，灵寒一箭射穿了头颅。然而没有血液，没有死亡。就在灵寒准备第二箭时，它转过头来，强烈的红光夺去了人们的视觉。 片刻后，灰兔的尖叫声响起，三人于朦胧中看到她被几具干尸重重摁住。随后，大祭师趴在她的身上，双手捧起脸庞，眼对眼传输着红色氤氲。 三人试图冲上前去，无奈被干尸们紧紧拽住了腿。又一支箭射穿了大祭师的头颅，它选择视而不见。灵寒一股脑将剩下的五支箭射光，随后抽出匕首扑了过去。 干尸们拦住了灵寒，她边刺边哭，无法前进一步。 良久后，红色氤氲没了，大祭师倒在地上。人影从中钻出，裹着灰兔旋转到半空。接着灰兔四肢大张，与人影融为一体。 干尸们将大祭师的尸体扔开，一齐朝着“灰兔”跪拜，口中呼噜有声。 三人放下武器，哑然看着一切。恐惧的气息压迫着三人，他们像被勒住了脖子，半天喘不过气来。 “一个大祭师就够呛了，现在居然两个合体。”力夫眨巴着血眼，摇了摇头。 “灰兔还活着吗？”志扬呼吸急遽，嘴角泛着恐惧。 灵寒心中燃起不祥的预感，“快跑！”她大叫着往入口爬去。两人赶紧追了上去。所有干尸忙着跪拜，没有阻拦他们。“灰兔”缓缓落了下来，然后暴睁双眼朝三人走去。 一句古怪的声音飘来，刚刚爬出的力夫僵住了。血肉慢慢从他身上剥落，直至剩下一具骨架。他始终瞪着眼睛，嘴吧大张却发不出一声。 “灰兔杀了力夫。”志扬紧跟灵寒，他刚刚回头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她已经不是灰兔了。”灵寒摸到一处岔口，犹豫不前。 “这里我更熟，还是我来领路吧。”志扬撂下一句，从她身边窜了过去。一路上，他凭着惊人的记忆摸索前进，同时用声音引导灵寒。 在志扬的带领下，两人安全地回到了神像，并在双神树那里看到了裸体的五人，真的是全裸。。。。。。。 灵寒羞涩地移开了目光，紧闭双唇。 “你们几个男人在这干什么？”志扬惊恐的样子不比刚才弱。 五个人面面相觑，不懂他在说什么。 灵寒怒火中烧，捡起地上的羽箭便要射杀他们。五人见状一齐露出惊恐之色。 “且慢！你误会我们了。”达英仓皇说道，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误会？”灵寒哼声道。 “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可以解释。”于是，达英将前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要是知道你们还活着，我肯定会把剩下的烂衣穿上。哦不，我肯定会去找你们。” 灵寒颦眉望向桑顿，见对方微微颔首，她才放下了弓箭。“既然是误会，我们最好赶紧离开。没时间跟你们解释了。” “我建议你别。。。。。。”达英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灵寒爬入了洞口。众人无奈，只得鱼贯般尾随。 七个人在鼻洞上方的平台踟蹰着。干尸随时会到，还有那个“灰兔”。 “灰兔呢？死还是活？”达英急声问道。 灵寒顿了一下，“都可能。” “啊？”达英懵然了。 “留在这里肯定是死，我们一个个过去。”志扬说完便下到斜坡上。 达英嘴巴刚刚张口又闭上。总得有人先走，他暗自道。 志扬紧紧扣住上方的岩壁，慢慢挪动。众人战战兢兢，就像自己在走一般。灵寒将脸撇到一边，不忍卒睹。 过了一会，竟从隔壁传来了呼声，“哇！我成功了。你们也过来，要慢一点。” 众人被他的激情所感染，尽皆跃跃欲试。 灵寒和桑顿先后走了过去，接着是达英。当他走到一半时，蓦然看到平台上的三人朝一侧露出惊悚的表情，并且张开了大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三人就开始融化。顷刻间血水湿了一地，只剩三副骨架。 达英大是惊惧，他知道来了一个狠角色，大步爬了起来。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溜去。千钧一发之刻，他的左手被人拽住了。抬眼一看，是志扬和灵寒。然后被两人一齐拉了上去。 “你怎么如此害怕？”灵寒看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有个很厉害的家伙在后面，我们得赶快走。”说完他就要离去。 “可是你的部下。。。。。。”志扬犹豫地看着下方。 “已经死了，”他回头高声打断对方，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无论那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都不是对手。现在跑还来得及。”说完，他飞快跑向下一层。 灵寒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痴痴地望着鼻洞下方。渐渐地，一个熟悉的面孔浮现在面前。 “灰兔”两手下垂，如履平地般缓缓走了上来。“她”暴睁红眼，射出瘆人的光泽。 “那不是灰兔。”灵寒小声道。她怔在原地，眼看就要被“她”瞪到。 “快走。”志扬回头拉着她就跑。 “那不是灰兔。”她再次重复，边跑边回头看，眼神迷离。 四人从神像里面跑了出来，直奔水边。那里有船可以离开。就在他们窜入森林时，周围涌现上百个红眼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四人惊恐不已，背靠背缩在一起，并慢慢喘匀了气息。 “这下死定了。”达英嘟囔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变大的圆球 红眼人让出了一条通道，然后齐刷刷注视着。 众人看见“灰兔”凛然走来，后面还爬着大量干尸。片刻之后，“灰兔”伫立在人们面前。只见“她”将嘴歪向一边，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右手缓缓抬了起来。 灵寒突然走到中间，看着“她”颤声说道：“灰兔快醒醒，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可以做到的。别被大祭师控制了。” 一丝迟疑从对方眼中闪过，被灵寒捕捉到了。“我知道你不想杀人，”灵寒稳住情绪，柔柔地说道，“我以前说的是气话。你不是杀人恶魔，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从你出生开始，就被自己的族人当做杀人工具。你的父母想让你远离族人，结果也惨遭杀害。” 对方的手稍稍缩回。有那么一瞬间，灵寒仿佛看到了灰兔的神情。心下一动，坦然道：“我知道你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也知道你一直在挣扎。那就听姐姐的话，远离恶魔，跟姐姐一起走。”说完抻直了双手，露出满满的笑意。 灵寒的举动产生了效果，“灰兔”开始轮番浮现两种神情。迟疑片刻后，“她”抱头尖叫，并垂下了双眸。又过了一会，“她”慢慢抬头，口中哈哈大笑。紧接着，“她”流下了两行血泪，笑容变得狰狞。 “危险！”志扬霍地挡在了灵寒前面，张开双手与“她”对视着。 笑声戛然消失，“她”猛然一指，眼中射出耀眼的红光。 志扬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感到脸上一阵粘稠，于是伸手一摸一看，竟然全是血！他的脑子满是空白，耳边想起了嗡嗡声和古老的咒语，随后晕厥了过去。与此同时，一阵风自他向外扩散，所及之处尽皆入睡，除了“她”。。。。。。 “灰兔”依然伫立，眼睛中的血色渐渐消失，茫然看着周围酣睡的场面。 志扬梦到了昆仑丘，他看到草原上站着很多巫族，在巫族的身后是那群雪山。 这时有个女人走了出来，她歪嘴露笑，眼中透着肃杀与凄凉。接着，她霍然指向他，嘴里发出嘶吼。 志扬的头似乎被撞了一下，他想起了石棺上的画像。对方就是大祭师！ 一时间，所有巫族齐齐冲向他，一股排山倒海的杀气立时压来。 他慌忙逃窜，迷糊中跑进了神洞。神像的左边赫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正在愣怔之时，他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回头一望，唯独大祭师正在逼近，其他人不见踪影。 来不及多想，他断然钻入洞中。摸着石壁走了一段，眼前倏然出现一道光芒。他闭眼走上前去，感觉来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里。他慢慢睁开眼睛，待适应光线后，惊呆了。 只见一棵苍天大树矗立在远方，树干高耸入云，低垂的树枝上有许多太阳般的光球。天空上没有太阳，却如同烈日高照。离树越远的地方越发黯淡，地平线上露着一片夜空，并飘着几朵紫云。 志扬明白了，这里就是灰兔所说的神洞后的世界，而那棵树就是神树。除了上面的圆球，跟他以前见过的神树一模一样。只不过面前这棵要大多了，连树梢都看不到。 他走到高处，向四周巡视了一遍。目光所及，一片荒凉。除了石沙，别说人迹，连棵植物也看不到。圆球的光过于强烈，炙烤着整片大地。他才呆了一小会，就已经口干舌燥汗水涔涔。就算存在人和植物，也会被热死！ 突地，他感觉背后一阵瘙痒。回头一看，发现大祭师就在洞口定定望着自己。情急之下，他朝神树跑去。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那是神树，而神树总不会帮助妖孽吧？ 他涉过干裂的戈壁，发现有不少人瑟缩在角落里。他们的目光满是绝望。 跑着跑着，他发现空气越来越热，四周变得亮白。一股强烈的困倦袭来，他气喘吁吁，双手无力地摆动着。这才跑了多远！ 稍稍抬眉，神树上的圆球竟长大了几倍。他又转身望去，一个黑色的身影停留在远处，看来大祭师早就停止了追击。 为什么对方要停下来？志扬一时摸不着头脑，心中燃起古怪的感觉，弄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然后他也停了下来，被迫闭上的眼睛泛着酸，泪水在里面打着转。 突然，从神树的方向传来一阵咆哮。他尽力望去，脸色骤变。只见一片热浪卷着火光极速逼近，所过之处飞沙走石，腾起巨大尘埃。 在逐渐升高的轰隆声中，他听到了些许嘶吼。顺着声音，他看到一些人在热浪前跪到，燃烧。 热浪尚有一段距离，大地却已剧烈晃动。同时，他身上滋滋冒着热气，似乎有股肉香味。然而，他并不觉得疼痛。须臾之后，他身上着起了火，并越来越旺。 热浪终于经过，他感到自己如灰尘般飘落到空中，如烟般消失。 志扬猛然睁开双眼，看到其他几人正好端端看着自己，其中就有灰兔。对方挂着血迹的双眼已然恢复澄澈，脸上露着纯真可爱的笑容。 他警视四周，发现红眼人全都惨死，而干尸们还在沉睡。 “我把红眼人全杀了，可是我杀不了干尸。”灰兔一脸肃杀，仿佛刚才的笑容只是一个幻觉。“你这招数真有意思。你都睡着了，我却还醒着；你还没醒来，那些红眼人却已经醒了。还好我身体里的大祭师也跟着睡着了，不然有你好看的。” 倏地，她倒吸一口冷气，旋即深深吐了出来，之后僵住了。她眼里的血管根根暴起，瞬间变成一双红眼。同时双肩一耸一耸地，如痉挛一般。不仅如此，后面的干尸们也渐渐爬了起来！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慑住了，面容不同程度扭曲着。 “这是怎么回事？”志扬急促道。说完后，他好不容易喘匀的气息又乱了。 “大祭师醒了。”灵寒冷冷道，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长毛怪人 刹那间，灰兔又变回了常态。她揉揉眼睛，冷冷道：“你们必须烧了我！要快！我感觉控制不住自己了。” 一席话听得众人大愕。 “没有别的办法吗？”灵寒潸然泪下。 灰兔冷漠地摇摇头，眼神异常锐利。 “烧死你太浪费时间了，可能来不及。干脆我一刀宰了你。”达英愤愤然瞟了一眼后方的干尸，手不自觉摸上了青铜剑。 “那样死的只是我，伤不了大祭师。现在我就能感应到它的想法，只有火可以烧死它！” “可是那样你会死得很惨。”灵寒抽泣道，语调凄凄。 “没时间顾虑那么多了，等会它就会杀了你们。而且，它还打算借我的身体走出这座山。还记得石棺上的话吗？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恐慌。”灰兔停顿了一下，狠狠道，“我必须死！” “灰兔。。。。。。”灵寒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 “可我们来不及啊。一时半会去哪里找那么多干柴？”达英吼道，它看到一大群干尸正在逼近。 “那就得靠志扬了。你刚刚进到那个世界了，对吗？”灰兔凝望着他。 志扬嗯声颔首，随即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大祭师的记忆告诉我的，它一路追着你进入了那个世界，看着你被烧掉。”灰兔侃侃道。说完，灰兔的脸再次凝结了。她的眼睛迅速变红，甚至比上次还快。之后她蜷缩在地，开始了更加剧烈的痉挛。 过了好一会，灰兔蹿然立起，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 除了志扬，众人先是一阵晕眩，然后眼睛开始流血。。 “啊。。。。。。”灰兔抱头垂眸，“快对我催眠，快！我控制不住了。” 志扬心想：我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对她催眠？他刚想完，灰兔敛住了情绪，眼中血色逐渐散去。 “谢谢！”灰兔惊魂未定地看着志扬。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他一脸懵然。 “不，你做了。你只要抛空一切，心里想着催眠的事情就可以了。”灰兔笃定道。 “就这么简单？”他头一歪。 “就这么简单。不信你可以试试。”灰兔说着向后瞟了一眼，有几个干尸就快冲到面前了！ “那你以前为何不告诉我？”志扬愕然看着干尸，不待回复便立即默念，“都给我睡着。” 没有反应，干尸还在往前冲。 “你最好快点。”达英遽然道。 “别催我！”他急地大吼，“快睡着！” 还是没反应。。。。。。 “志扬！”灵寒也忍不住了。 眼看一个干尸就要扑上来，他脑子一空，所有的干尸立即倒地沉睡。 “呼。。。。。。好险！”桑顿用手拭去额头上的细汗，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下次你用这招，我可得退后点。” “现在明白了吗？以前告诉你也没用。你一定要进过神树世界才行。好了，现在你们有时间烧死我了。”灰兔冷冷道，神情愈加笃定。 “能不能先杀死你再烧？”达英皱着眉头问道，心里竟然有点不忍，“那样你会好受点。” “不行。”灰兔坚决地摇摇头，“我一死，大祭师就会完全控制我的身体，到时你们全都会死。焚烧的时候，我要尽可能活久一点。这样等我死的时候，身体也烧的差不多了，我就可以把它拖死。” “听起来都好残忍。”志扬忧伤地说道，“要是焚烧的时候，人影突然醒来逃走怎么办？那你不是白白死了？” “大祭师的灵魂在我的脑子里，我会紧紧拽住它，不让它逃走。如果我的脑子被烧掉，它也会跟着消失。放心吧，只要我还在控制这个身体，它就跑不了。我要让她后悔钻到我的身体里来。” 桑顿看着达英，狐疑道，“你不是一直想烧死灰兔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我，我不忍心。”达英说完低下了头。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桑顿紧着道。 “那是以前，她当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达英降低声音，继续说道，“现在她完全可以杀掉我们，然后跟大祭师一起出去横行天下。她变了，她为了所有人愿意牺牲自己，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现在的她，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 “不用这么着急决定。我们能找到别的方法，灰兔肯定不用死。”一直在旁默默抽泣的灵寒脱口而出。“现在志扬学会了催眠的招数，可以让他一直催眠大祭师。” “姐姐。。。。。。”灰兔看着对方，无奈地摇摇头，“就算催眠了几日又怎样？催眠之后，大祭师可能随时醒来。难不成让志扬哥哥跟着我一辈子？而且大祭师也不笨，它一旦控制了我，就会立刻除掉志扬哥哥。另外，它还可以乘我睡着的时候逃跑。”灰兔用娇小的双手紧紧握住灵寒的，“我知道它的所有想法，我也仔细想过了，没有别的办法，你们必须烧死我。”说完，灰兔一脸决绝。 一席话后，沉默不经意间降临。 突地，一个身影扑向志扬。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灵寒就将匕首插入了干尸的头颅。原来就在众人迟疑之际，干尸已悄然醒来。 志扬赶紧闭上眼睛，作冥思苦想状。可是过了好一会，干尸还在逼近。 “你到底行不行？”桑顿不住跺地，声音简直可以用嘶吼来形容。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行有时候不行。”志扬睁开眼睛，满目的干尸好像比先前还多。 “干脆跑了算了，反正也打不过。”达英吼道。瞥了一下志扬，然后准备离去，却被灵寒的惊呼攫住了 “灰兔！”灵寒捂着嘴巴掉着血泪。 人们一齐朝灰兔看去，只见她的嘴巴弯成了月牙形，眼冒红光。然而一瞬间，她便恢复了常态。 “我暂时没事。”灰兔喘着粗气，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她是没事了，可干尸还在逼近，而且速度更快了。 就在众人欲逃离之际，许多长毛怪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们一拥而上，在死去不少人的同时，用木棍将干尸捣得稀烂。 志扬他们长吁一口气，一个个露出了笑容。 倏地，狂乱肆意的哄笑声渐渐响起。伴随着笑声，无数人影自干尸中飘起，在空中乱舞。 怪人们呆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上空。 志扬一行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悚。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仇恨越深，力量越大 “跑！”志扬一声吼，带着人们朝水边冲去。可是还没跑出几步，后面就传来了灰兔的尖叫声。四人止步回头，大是惊惧。只见灰兔被大量人影裹挟到空中，翻滚着挣扎着。 人影一个个钻入她的各个部位，与她融为一体。尖叫声慢慢消失了，人影还在不断从四周飞来，钻入，飞来，钻入。。。。。。 “仇恨越深，力量越大。”志扬痴痴望着上方，脱口而出。他记得这是灰兔说过的话。 许久后，融合终于结束了，感觉有上百个人影钻入了那具身躯。此刻，“她”静静竖在空中，一动不动。 全身泛着红晕的“她”张成一个“大”字，七窍露着刺眼的红光，仿佛身体里有个光源。本来晦暗的洞穴变得红亮，就如同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撒了进来。四周静悄悄地，大量怪人像沟通好了一般，屏气凝神望着“她”。空气停止了流动，慢慢变得燥热。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人们以为时间停止了。所有人等待着，没人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确切地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就那么一直保持着“大”的姿势，给人一种睡着的错觉。不过所有人都清楚，“她”肯定不是在睡觉。 “我猜，现在跑也来不及了。”桑顿兀然蹦出这么一句，他的眼睛直勾勾瞪着“灰兔”。 “那我们怎么办，站在这里等死吗？”达英紧着说道。他不自觉摸了摸精致的剑柄，然后又挪开，如此重复了很多遍。 “灰兔还活着吗？”灵寒兀自问道。她的眼圈再次湿润，微微颤动的右手悬在半空。 “要不趁现在杀了灰兔？”达英话语刚落，一支箭射穿了“灰兔”的胸口。 “不！”灵寒听到一声惨叫，随即明白是自己的声音，泪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人们一看，原来是某个怪人抢先攻击了。见“灰兔”毫无反应，在场的所有人愣住了。 又过了一会，“灰兔”才有了动静。“她”缓缓转过头去，射了怪人们一眼。一时间所有怪人哼哼唧唧，倒地作痛苦状。然后“她”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念道，“佛二位满修。”接着微微抬起了双手。登时，所有怪人腾到半空。 只见“她”握紧双拳，所有怪人顷刻间化作烟雾散。 整个过程，志扬四人呆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灵寒，你现在还能说服灰兔吗？”桑顿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灵寒没有回答，而是咽了一口涎水，喉咙发出一声咕嘟。 蓦地，达英捡起一根长矛扔了上去。 “住手！”灵寒急声吼道。 可是已经晚了，长矛“噗”一声刺穿腹部，“她”面无表情地转头。 “快闭眼！”灵寒第一个反应过来。还好桑顿和达英跟着闭上了眼睛，堪堪躲过了对方的眼光。 志扬下意识没有回避，张大眼睛迎了上去。结果他只是感觉到一阵刺眼，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别的变化。 之后，“她”右手一抬，达英竟飞了过去。“她”稳稳掐住了达英的脖子，同时也被达英带着直往下沉，有种被石头坠着落水的感觉。 “住手！”灵寒刚刚吼完，就见“她”呵出一口红烟，达英顿时作烟雾散。“她”停止了下坠，离地仅剩一人的高度。 志扬看在眼里，“哦”了一声，作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快给我睡着！”志扬突然伸出双手大叫。 然而“她”只是嗯了一声，却没有半点入睡的意思。 “灵寒，快射‘她’的头颅。说不定有用。”志扬头也不回，降低声音吼道。 “可她是灰兔啊。”灵寒哭声道。 “就算灰兔还活着，也是被人影困住了。杀了她，对她来说反而是种解脱。”志扬急得直跺脚，恨不得自己动手。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箭术，只得无奈放弃。 “我，我真的下不了手。”灵寒双手捂脸，哭弯了腰。 “再不动手。。。。。。”话才说到一半，志扬就看到灵寒和桑顿飘了起来。他回头看到不远处的“她”再次抬起了右手，心中立时大惊。 对方刚才被达英坠下来了，而且对方的神力对我无效，志扬如是想着。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你这辈子能不能勇敢一次。”父亲成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亲。。。。。。”志扬抹掉还在眼眶里的泪水，毅然冲向“她”。 灵寒和桑顿慢慢升到了半空，并定在那里，而志扬还剩一半的距离。 “佛二位满修。”“她”缓缓念完，志扬也冲到了跟前。 “她”双手刚开始弯曲，志扬跳了起来。 一瞬间，志扬将对方拽到地上，并用双手捏住了两只小手。 “她”无法握拳，气急败坏中脸对脸喷了一口红雾。当“她”看到志扬毫无反应时，蹙紧眉头并重重嗯了一声。 然后志扬用左手握住两只小手，右手抽出匕首径直往头颅刺去。 “住手！”灵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将匕首定在了眉间上方寸余高的位置。 他转过头去，发现灵寒和桑顿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地上。“为什么？”他注视着灵寒红润的眼睛，狐疑道，“难道死了这么多人，你还不忍心？” “也许灰兔还有救！”灵寒泫然欲泣，但终究没有再次落泪。 “不，”他朝灵寒摇摇头，然后转回来看着“灰兔”，“她没救了。”说完举起匕首，决然刺了下去。就在一瞬间，他看到对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脑子一阵搅动。 灵寒无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没有听到惨叫，却听到了呵呵声。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愕然看到匕首停在了半空，“她”正一脸怪笑。“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不太对劲。”志扬扭头看着她。 “为什么？”这下轮到灵寒奇怪了。 “‘她’看到我要杀‘她’，竟然笑出声来，就好像我杀不了她。”志扬呼吸慢慢变得急促。 “我想起来了。”志扬突然惊呼，让两人脸色为之一变。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头黑身的怪物 “你想起什么了？”桑顿紧着问道。 “我真的不能这样杀‘她’。你们还记得灰兔刚才的话吗？”志扬喘匀了气息，直勾勾瞪着“灰兔”。 “你的意思是？”灵寒貌似想起了什么，颤声道。 “我们必须烧了‘她’。”志扬冷静的话音刚落，“她”的笑容顷刻间褪去，代之以扭曲的面容，凄惨的尖叫。一时间，地动山摇。吓得志扬赶快给“她”蒙上眼睛并堵住嘴巴。“这样的感觉才对嘛。”志扬郎然笑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念了什么咒语？”桑顿颦眉咧嘴巡视周围，见许久没有动静，才长吁一口气。 而灵寒则显得丢魂落魄，她现在不在乎咒语，满心想着灰兔。 志扬和桑顿一齐将“灰兔”五花大绑于十字木架上。之后，两人散开寻找干柴，灵寒则留在灰兔旁边默然以对。两人很快在下方堆满了干柴与干草。 “灰兔，原谅姐姐。”灵寒轻轻握住对方的脚裸，不知是灰兔还是人影蠕动了一下。 接着，三人各自退了几步。 志扬点燃了火把，看着“唔唔”叫的“灰兔”，他愣住了。片刻后，他望着桑顿说道，“要不你来？” “灰兔是我的朋友，我不想杀她。”桑顿一脸嫌弃地摇摇头摆摆手，并刻意后退了两步。 “灵。。。。。。”志扬又望着灵寒，发现她已经哭成个泪人了。 “不要。”她哭声道。 “这样看来，我才是最适合杀朋友的人。”志扬用自嘲的语气说道，但却迟迟不动手。 “快点！你现在不杀‘她’，‘她’等会就要杀了我们。”桑顿感到浑身不自在，想早点结束。 “不。”灵寒突然叫道，并将脸侧向一边，声音略带颤抖。 “我来就我来。”志扬舔了舔嘴唇，作势要扔出火把，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抓住了。他纳闷地回头一看，灵寒正杏眼圆睁地盯着他。灵寒二话不说抢过火把，扔了出去。 须臾之后，干柴上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很快舔上了“灰兔”，“她”被点燃了！ 灵寒不忍卒睹，悲恸地撇向一边。但她突然又将头转了回来，强自镇定望着“灰兔”。 只见“灰兔”的牙关紧咬，眉头紧皱，呼吸急促。 “灰兔”的“唔唔”声越来越大，然后变得断断续续，接着完全消失。之后，“她”被火势完全吞没了。 刹那间，另一种惨叫声赫然响起。从洞穴的四面八方钻出了成千上万的人影，急遽然逃窜着。但是很快，那些人影也如暴风雨中的烟雾般消散净尽。 蓦地，穹顶上传来一阵阵轰隆声，接着是清脆的“咔嚓”声。一块接一块的碎石跌落下来，如刀般插入泥土，“笃笃”作响。 洞穴就要坍塌！ “你们快看。”桑顿霍然吼道，目光悚然。 二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有许多长毛怪人冒了出来，疯狂乱窜慌不择路。许多人被石块砸中，当场毙命。无数凄惨的叫声揉和在一起，撼人心扉。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志扬恍过神来，急声大呼。 三人这才赶忙逃离。灵寒回头望了一眼焦黑的灰兔，然后捡起几支羽箭跑向水边。 又是一声巨响，神像倏地陷入土中，身子倾斜着压了下来。它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阵晃动。 三人顿感天旋地转，心惊胆战。他们齐心协力划动着，木筏急速穿梭在石雨中。周围不断有石块跌落，有几次差点砸到他们！ 刚刚进入狭窄的洞口，人们便听到轰隆隆的巨响，随后是一阵地动山摇。后方的光线被黑暗吞没，四周完全黯淡下来。他们盲目地划着小船，在逼仄中跌跌撞撞。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恍惚中能看到点点微光，稍纵即逝，好像只是一种幻象。唯一能确定方位的，就是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那里是出去的方向！ 灵寒探头恭听，“你们都别动，我来划。” 另外二人停下动作，哑然听着时断时续的泼辣声。她划一会听一下，哗啦声在逐渐变大。 倏地，木筏如失控般急行。头顶有东西“嗖嗖”飞过，他们明白那是突出的岩壁！ “快低头！上面有石头。”志扬大声吼道，同时尽量压低了身子。 可是已经晚了，“咚，扑通”，一人掉入了水中。同时木筏重重撞上了一块大石头，二人先是剧烈的颤动，随后连人带船一起被掀入水中。志扬在扑腾中也撞到了头，立时昏迷过去。 志扬在迷糊中感到被什么拖着走，努力睁开眼睛，随即心下一震。只见某个怪物将自己拖到草地上，其余二人就坐在旁边，桑顿的头上有不少血。 志扬继续环顾，一侧站着几十个呲出獠牙的怪物，后方是挂着冰溜子的瀑布。 一个怪物把脸凑近瞪着志扬，并刻意露出锋利的獠牙。紧张感加剧了他的头痛，使他不由得歪着脸。 突然，外面传来“哦呜哦呜”的叫声。这群怪物像是听到了什么信息，尽皆跑向声源。三人哑然相觑片刻，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跟了上去。 三人穿过树林中的部落，好奇心疲倦的他们甚至没有作短暂停留，沿着巨大的脚印爬上斜坡。高不可及的峭壁反射着刺眼的光泽，淡紫的天空浮着几朵镶金边的行云。凛冽的寒风战胜了夕阳的余晖，使人们感到透骨的冷，只有从身体内部散发的热量能与之稍稍抗衡。 三人爬过坡顶，路过篝火通明的洞穴，驻足观望了一会石头神树。带着惊讶的神情，他们继续涉过陡峭的峡谷，淌过冒气的淙淙泉水，七拐八扭穿过漆黑的通道。最后在爬过一片高地后，他们发现大群怪物站在前方，而且它们正在向下探望。 当三人靠近时，怪物居然没有理睬他们。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头黑身的家伙。三人定睛一看，左眼红右眼绿！它不就是在草丛中被杀死的那个怪物吗？它现在不但没死，而且连伤疤也没有！ 三人走到前面朝下望去，顿时猛吸一口凉气。在他们惊恐的眼中，反射着一个大坑的影象。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昆仑丘 他们心跳加速，俯视着下方的巨坑。泥，雪与石块混杂，露出上百具姿态各异的漆黑干尸。而远处，巨型神像的头颅将将从雪中露了出来。 此刻，不少怪物正在下方孜孜挖掘着。它们将干尸甩到一边，对神像毫不理睬，兀自朝深处深去。 “它们在找灰兔。”志扬小声嘀咕，由此引起的剧痛迫使他咬紧了后槽牙。 “要是它们发现灰兔被烧死了，会不会把我们也烧死。”桑顿霍然低语，并用手指着下方。 “就凭它们对灰兔的关心，非常有可能。”志扬喃喃道，他看看桑顿，然后假装不经意地瞟了几眼身旁的白头怪物。还好它们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他暗自叹道。 “灰兔已经死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灵寒冷冷道，然后径自往上走去。途中她回首五次，脉脉含情。 黑暗悄然侵袭。趁着最后一抹霞光，他们找到了一处安身的岩下空间，就着雪啃完了剩下的干硬饭团。气温骤降，三人紧紧缩成一团，任凭肆意呼啸的寒风刮擦。不知不觉，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遮蔽了本来就星光黯淡的苍穹。慢慢地，在无缝不钻的劲风下，白雪给三人披上了厚厚的“毯子”。 当三人陆续睁开眼睛的时候，大雪早已将世界清扫干净，并默默离去。湛蓝的天空被雪擦拭地一层不染，天边两朵白云悠闲地晒着太阳。大地铺上了崭新的“雪毯”，有几处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灵寒恍惚中感到一阵刺眼，忙将目光移开。她走出“居所”，抖落浑身的雪粒。然后将双手握于口鼻前，轻轻呵了一口暖气，一股白雾随即喷入红润的掌心。一阵不由自主的颤抖过后，她看到另外二人也站了出来。 志扬的睫毛冻成一根根毛刺，眉毛上沾着点点白色，嘴唇干裂惨白。桑顿也好不到哪去，本来就双颊微红的他，现在脸上浑然深红。 昨夜的风躲得无影无踪，在暖洋洋的光线下，人们感到了从外向里的温热。 桑顿巡视的目光闪烁了一刻。“那边的路我大概认得，”他指着上方偏右的位置，“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翻过大山。” “可是太冷了，我感觉两条腿都不属于自己了。”说完，志扬搓了搓大腿。“而且，手也很僵硬。” “南方人，欢迎你们来到北方！”桑顿张开双手，作出一个欢迎的姿势。 “哼！”灵寒漠然转头，兀自看着高不可攀的山顶。那里也有一道亮光，但是已经不怎么刺眼了。她突然产生一种想要爬上去看看的感觉，并撇了撇嘴。 “知道我们部落冬天怎么取暖吗？”桑顿见二人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一是靠羊皮，而是靠火，三是靠抖。。。。。。” “怪不得你昨晚抖了一夜！”志扬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你一直抖，我早就睡着了。” “我那是在帮你们，这么冷的天气可不能睡太久。”桑顿突然降低声音，“我见过太多冬天醒不来的人。” “别说这些了。如果那些怪物找到了灰兔烧焦的尸体，说不定就会来找我们。”灵寒淡然道。 “我刚刚没说完，这第四就是走。走得越快，身体就越热。当然跑就更好了。”说完，桑顿径自走到前面领路去了。 志扬望着高耸的山顶，喉咙不禁咕噜一声，然后亦步亦趋跟在了灵寒后面。 他们从一条小径越过高山，然后向下走去。一开始，触目所及白雪皑皑，等到太阳下降的时候，路边的积雪有了融化的迹象。渐渐地，雪水汇成条条小溪，汨汩蜿蜒。再往下，小溪汇成小河，周围冒出了块块巨石。之后，巨石慢慢变成砾石，并出现了稍许绿色。 他们在河水旁休息，灵寒掬水而饮，志扬和桑顿忙着升起篝火。 “要是有吃的就好了。”桑顿看着黄蓝相间的火苗，舔了舔裂唇。话刚说完，三条腹部穿孔的鱼落在他的面前。“哈哈。”他一展愁眉，朝后望了望灵寒远去的背影。 一会的功夫，篝火噼啪作响，三人啧啧咀嚼着外焦里嫩的烤鱼。 “嗯，”桑顿频频点头，“虽然我也经常捕猎，但用弓箭捕鱼我还是第一次见。”语毕，他咬了一大口，这次连骨头一起嚼碎咽了下去。 水足鱼饱之后，志扬将剩下的鱼也一并烤熟，准备带在路上充饥。 三人各自收拾片刻，地作塌天作被，酣然入睡。 翌日，东方的圆盘刚刚露头，西方还挣扎着些许星光，三人就已拾掇完毕。他们又走了一日，在一片稀疏落寞的残雪树林中过夜。出来之后雪迹全无，桑顿带着他们一路往北。 先是经过一片怪石突兀的戈壁滩。可能是冬天的原因，百兽绝迹寸草不生砾石遍地。 过了两日，他们来到了干硬的红土地上，依稀能见到枯黄的草根。抬头一望，莽莽群山就在前方。 再经过十几日的艰苦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桑顿的部落。 志扬深深吸了口气，一望无垠的枯草，白雪皑皑的群山。这就是他第一次梦见白巫师的地方，也是前不久梦见大祭师的地方。如今真的身临其境，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里就是神山，”桑顿指着一方告诉他，“你要找的神洞应该就在上面。” “是的，应该就在上面。”他看着巍峨的大山，心中暗自感概。连绵横亘的雪山上卷着大片白云，正迅速地向一侧翻滚移动。 草原部落的人群发现了他们，确切地说是发现了桑顿。两个孩子从中飞奔而来；桑顿也激动地奔向他们。三人在中间紧紧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灵寒眼圈突然红润，她转头看向来时的路，脉脉含情。掩埋灰兔的大山已消失在草原的尽头，灵寒似乎能看到一个隐约的黑点，两行热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微风顽皮地掠起人们的发丝，最后一抹红光从天空褪去，黑暗降临。 第一百六十六章 燕语之死 大河（黄河）入海的广袤地区叫做东夷，那里属于少昊氏。空桑位于东夷的中部，是他们的大本营。 在空桑的西北方，有个叫姚墟的平原。那里水草繁茂，住着握登氏部落（归少昊氏管辖）。他们善于制陶，并稍事种稷。每年朝见，他们都将陶器运往平阳（尧都）。一部分作为供品，剩下的在集市上交换食物和麻葛等。 姚墟出了位美女，名叫燕语。她谨小审慎，唯父母之命是从。慕名者踏平了门前的土地，却从未得见真容。求亲者踩烂了门槛，也没能打动其父母的心。 燕语年已二八，按规定要么婚配要么参加踏青。反正，不能这么单着。 踏青是个什么玩意呢？ 它在早春进行，地点在平阳的野外。男方必须是贵族，女方则放宽至平民（不能是奴隶）。双方若是看对眼，可就地。。。。。。（你懂得） 由于没有合适的对象，父母决定让女儿去碰碰运气。 燕语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去尧都，自然是欣喜异常。她浓眉重彩浑身飘香，坐上了密闭的牛车。 数十日后抵达平阳，彻夜未眠的她天未亮便去了踏青之地。众男子去得更早，而女人却只有她一个。众人的目光如饥似渴，全放在了这个小巧精致的女人身上。 燕语按照父母的意愿，选了个穿戴最为华丽的男子。享受完燕莺之乐，男子不告而别。直至数日后踏青结束，燕语都没能再见到对方。无奈之下，她只能随族人归去。 父母得知后很是可惜，却没放在心上。哪知三月过后，燕语的腹部竟隆了起来。父母大惊，选定了之前求亲的鼓叟。虽然其貌不扬，但家底还算中等。 仪式在匆忙中结束，握登父母改口让鼓叟上门。鼓叟勃然大怒，甩手离去。 燕语留在了姚墟，数月后生下一个男孩。燕语的父母很高兴，为其取名重华。 重华八岁时，与小一岁的皋陶结成好友。 皋陶问他：“你的父亲是谁？怎么从没出现过？” 他答道：“我的父亲是鼓叟，他住在妫水旁的蒲阪，是有虞氏的族长。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 重华十二岁时，姚墟空桑接连被淹，大量族人流离失所。燕语父母一个病死一个饿死，她只好找到鼓叟，希望对方能收留自己和孩子。 “什么？你说他是我的孩子？”鼓叟的眼球本就突显，如今一发怒，竟像要蹦出一般。 “嗯。”燕语频频点头。 “不可能！”他连连摆手，“我们都没有过肌肤之亲，怎么会是我的？” “成婚后我在水边看到了彩虹，接着便怀孕了。他就是你的孩子。”燕语一只手覆上重华的头，“孩子，快叫爹。” “先别乱叫！”鼓叟瞪住两人，“看到彩虹怀孕，怎么会是我的孩子？那应该是彩虹的孩子啊，你们去找彩虹叫爹。”说完继续摆手。 “你还不明白吗？重华乃神的礼物。你若是拒绝重华，就是违抗神的意愿。” “我看是违抗你的意愿吧？哈哈。。。。。。”鼓叟前俯后仰，然后戟指道，“这孩子肯定是你跟外面男人的野种，还不快滚！”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去找少昊氏的首领评理了。”说完便要离去。 “啊？”鼓叟怔了片刻。 那少昊氏管着东方的大片土地，底下精兵数万。虽然也属于北方联盟（由北方的大量部落组成，总人数上百万），但因实力太强，就连大酋长（北方联盟的大首领）都要让其三分。如今虽然遭了水灾，实力大减，但要对付自己还是很轻松的。 想定以后，喟然叹道，“哎，你们留下吧。这孩子，我认了。” 其实鼓叟早已娶了别的女人，儿子都九岁了，名叫象。原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鼓叟的乐师地位亦得到了尧的认可。真可谓家庭事业双丰收，前途不可限量也。 哪知突然窜出一个“长子”，把一切都打乱了。按照族规，族长之位和家产都必须传给“长子”。这样一来，亲身儿子就什么都没了。 鼓叟憋着一肚子苦水，处处为难母子俩。两人干着最重的活，吃住却是最差。才一年的时间，燕语就病倒了。 这日外面飘着大雪，燕语躺在单薄的席子里瑟瑟发抖。草屋内没有半点食物和药物，十三岁的重华跪在一旁哭泣。 “重华，听娘的话，”咳嗽打断了她，“好，好好活下去。” “娘，他是我的父亲吗？” “你个不孝子，怎，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咳嗽再次止住她，“他，他当然是你的父亲。” “那你都病成这样了，他怎么还不来看看你？”重华双手扶地，“而且别说药，连口吃的。。。。。。。” “咳咳。。。。。。”她吐出一大口血，然后推开了儿子的手。“你，你给我记住了，他永远都是你的父亲。你要好好对他，不得放肆。答应我，快答应我！” “孩儿答应就是了。”说完脸撇向一边。 “重华。” “孩儿在。” “为母死后，你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你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 “孩儿谨遵教诲。”他鼻子一酸，眼泪决堤。 一声长叹过后，燕语没了声息。 “娘。。。。。。” 草屋传出的哭声湮没在黑夜中，风雪兀自呼呼。 许久后，黑夜带着风雪离去，却没有带走寒冷。重华跪在父亲门前，身上仅着单衣草鞋。他瑟瑟抖动，眼睛浮肿脸色通红。 “你来干什么？”过了半晌，父亲昂首出现。 “父亲，”他将额头埋入雪中，“母亲已于昨夜身亡。” 对方愣了一下，道，“就这事？我知道了。”说完哼笑转身。 “鼓叟！”他抬头大喝一声。见对方背身定住，继续缓缓道，“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厚葬我母亲。” “往日情分？”鼓叟说完放声大笑，径自摇头离去。 他又跪了一会，霍然弹起。瞪了眼紧闭的屋门，阔步而去。 在几个族人的帮助下，他用破烂草席裹着母亲下葬。之后他跪守一夜，没有掉一滴眼泪。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忍辱偷生 刺眼的圆盘滚到正中时，他回到茅屋。附近的族人送来些吃的，他一一跪谢。 “孩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我们说。你父亲也太狠心了，女人死了都不来看一眼。平时光让你干活，吃的也舍不得给。哎。”一个老妪如是道。 他没有回话，犹自跪着。直到人们走远，才起身擦掉眼眶中的泪水。 当夜，他梦见自己来到一处洞穴。石壁上满是远古人的涂画，并画着两棵提拔的树。之后，他看到了半人高的雕塑。双眼半闭，着装朴素。蓦地，从雕塑传来一句话，“佛二位满修。” 他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喘匀气息后暗自道，“真奇怪！” 冬去春来夏去秋至，年复一年。 父亲让他在最硬的土地上耕种，不给牛和农具。他就自己做了牛骨铲，一点点松土。父亲将大部分收成拿走，他就上山挖树根。 继母冤枉他，他就耐心解释。继母辱骂他，他就恭恭敬敬听之。 就连小三岁的弟弟象，也常常没事找事。 象看见他有饭吃，就跑过来往饭里掺沙子。“这饭太清谈了，我给你加点盐。”说完哈哈大笑。 “谢谢弟弟关心。”他当着对方几下扒完。“嗯，弟弟给的盐真好吃。”吃完还吧唧手指，啧啧有声。 “呸！”象脸一寒，啐了他一口。 他作出一副傻笑的样子，也不还手。 象觉得无趣，转身走开。 过了一段时间，象找到他说，“我的牛太累了，你去帮我拉木头。” 他诺诺应声，到了才发现小小的车上捆着许多粗木。他咬咬牙三步一歇，硬是拉到了位置。 “你也太慢了，有你这么干活的吗？”象呵斥道。 “弟弟说的对，是我太慢了。”他强忍肩上的裂疼，唯唯道。 。。。。。。 重华没有累死饿死，反而长成了颀长健壮的男儿。他生得浓眉阔嘴，一头粗发盘成顶髻。天生一副笑脸，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那几年天下大旱，收成锐减。眼看奴隶就要哗变，鼓叟妻子给其出了一个注意。 翌日鼓叟找到大儿子，奋声道：“重华，你已经十九岁了，可以开创自己的功业了。去吧，我将历山的土地赐予你。到时候没有收成，就不要回来见我。” 于是，他带着几十个奴隶和少量食物来到历山。 “这山里的土地都裂开了，附近又没有水源。我们估计等不到饿死，就得渴死了。”一圈踏勘下来，某个枯瘦的男奴砸在地上。其余奴隶纷纷附和。 “先别说丧气话，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水源。”他舔舔干裂的双唇，使劲咽了一口涎水。 “还找什么水？这种鬼地方让我们开荒，分明就是想弄死我们，好省点粮食。”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其余人又是一阵喧闹。 他没有辩驳，而是坠入沉思。 话说整个北方联盟都陷入了干旱与饥馑，平阳也不例外。野外寸草不生，汾水断流。别说奴隶，就连国民也是饱一顿饿一顿，天天找水喝。这还不止。各地的饥民以为都城有饭吃，全都涌向这里。一时间，都城外饿殍遍野。 这日，一名中年男子急冲冲穿过饥民。只见他麻布遮脸，眼神警觉。突然，旁边响起了哭啼和叫嚷。他挤过人群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妪抱住了瘦黄男子的腿。 男子正将一个五岁模样的女孩推给另一个女人，“你吃我的女儿，我吃你的儿子。这样大家还可以多活几日。” 女人迟疑了片刻，便将躲在身后的男孩甩了过去，然后一把拽过女孩。 “丧尽天良啊。要不你把我吃了，让孩子多活几日。”老妪哭啼不止。围观者无不唏嘘感慨。 遮脸男子微微蹙眉，转身大步离去。他来到城门前，将一块铜牌递进门洞。里面一阵细细索索，然后城门打开了。守门的士兵列成两队，肃然目送。 他扔掉麻布，露出一张方脸。半晌后来到宫门，再次递出铜牌。 士兵望望他身上的烂麻衣，颦眉道，“请稍后。”说完转身离去。 不多时，一个矮胖的银发男走了出来。“哎呀，这不是善卷大人吗？你怎么装扮成这个样子。” 善卷微微一躬，道，“伯叔大人，在下有公事在身，急需面见大酋长。” “那是当然，”对方稍事转身，“请随我来。” 王宫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格局，泥作墙木作柱草作顶。外面是一圈三人高的围墙，正中间的建筑群就是宫室。 下人的房屋较小，紧挨着围墙里侧。其与宫室之间有一圈空地，朝贡时可以摆上垫子供人休息。 宫室四个方向都开有大门，属于对称结构。外侧有一圈走廊，靠木柱支撑。 善卷走进围墙，跟着伯叔从西门入了内宫。稍事回旋，便在某处厅堂内看到了高大的身影。 “属下拜见大酋长。”善卷跪在地上作匍匐状。 “善卷！你终于回来了。”对方转身露出饱满的脸庞，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快起来，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说着弓身扶上前去。 不待唐尧接近，善卷赶紧起身。“大酋长，天下形势危矣。”说完又是一拱手。 “哦？此话怎讲？”唐尧直起身来，比周围人高了一个头。 “封希氏秘密联络十日氏和三苗的首领，准备择日造反。凿齿、修蛇等氏族也在召集军队，其中凿齿还装备了一支盾牌军。” “盾牌军？”唐尧眼瞳一缩，“看来准备很久了。” “大酋长所言极是。若不抢先下手个个击破，待他们群起围攻，我方休矣。”善卷叹了口气。 “力鬼大人也太长他人气势了。三苗远在云梦泽，而其他都是些小族。就算围攻又怎样？”一直在旁聆听的伯叔脱口而出。 “百葵大人此言差矣。我方力量都在平阳附近，一旦开战，必定疲于奔波。若不能及时镇压，天下将大乱。”善卷说道。 “力鬼大人，你好像忘了我们共工氏，还有其他忠心于大酋长的氏族了。”伯叔声色俱厉。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历山 “如今天下苦旱，各氏族缺水少粮，自保尚且不足，又如何追击敌人。难不成也像敌人般沿途劫掠？那跟敌人又有什么区别？大酋长，”善卷转向唐尧，“敌人一旦气盛，就会有很多饥民加入。到时可就不是小族了。” “那就速速派强弓队前去镇压。”唐尧脸色一正。 “如此甚好。不过，还有一事。” “请讲！” “属下也是刚刚知晓。城外饥民铺天盖野，大酋长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属下怕饥民趁强弓队外出而作乱。”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没有粮食和水，一时也没有办法。”说完，唐尧长嘘一口气。 “属下有一法，即可镇压叛乱，又可安抚饥民。”善卷浮起笑意。 “哦！说来听听。” “让射正羿组织饥民前去镇压，那样饥民就少了。” “呵呵，”伯叔甩过来一个冷眼，“我们可供不起那样的大军。” “不用许多粮食，让强弓队沿途征粮即可。” “那也不够。你刚刚也说了，各氏族自保都难。”伯叔寒脸冷语。 “只要打赢了，就可以抢夺对方的粮食。而且饥民会在战斗中死亡，到时候可以让剩下的饥民吃尸体。” “吃人？哼！他们肯吗？” “百葵大人，现在饥民已经交换吃孩子了。让他们吃别人，应该不成问题。不过一定要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就这么定了。伯叔，传令羿速速办妥一切。”唐尧狠狠敲了一下木几。 “属下遵命。”语毕，伯叔离去。 短短两日，射正羿就带着半数饥民离去。他的第一个目标，西方的十日氏。 炎炎夏日，大地裸露。树干苟延残喘，残存的树叶枯黄飘落。 重华的裂嘴布满血痕，他舔了舔然后用力吞咽。从喉咙处传来一阵烧疼，逼得他一阵干咳。 和他一齐躺在树荫下的，是数十个奴隶。十多日内病死了两个，一男一女。重华拒绝了吃尸体的意见，将他们好生安葬。 粮食就快吃完，但令重华最担心的还是水的问题。两个死者都是因为缺水生的病，而且其余人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他上次喝水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了，再这么渴下去肯定不行。 就在重华沉思的时候，一个健壮的男子走了过来，肩上扛着两个大牛皮袋。那人把水袋往地上一扔，响起了哗哗的声音。 登时，所有人警醒。 那人指着水袋嚷道，“快喝吧。” “我不是在做梦吧？”重华抬起头。对方一脸络腮胡，下巴很宽，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是做梦，我是来帮你们找水的。”对方的声音势大力沉。 “这个声音？”重华愣了一下，随即泛起喜悦，“你是皋陶？” “呵呵，你终于认出我了。” “太好了。可是，可是你怎么到这来了？”重华不住上下打量。 “最近我四处巡游，然后听说有个叫重华的家伙在历山种地。历山可是出了名的干旱，就想来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蠢货。没想到真的是你。” “哎，我也知道此地缺水，本想着努力一下也会有收获。可事实比我的预料严重的多，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难道你是主动要求来的？”皋陶狐疑道。 “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么蠢！是父亲鼓叟逼我来的。他让我带着粮食回去，否则就不要回去了。”重华一脸愁容。 皋陶嗯声颔首，道，“看来传言是真的，他不是你父亲。” “他是我父亲。”重华愁容散去，肃然道。 “他肯定不是你父亲，我没见过父亲这么对儿子的。”皋陶提高了声音。 “母亲向我保证过，他就是我的父亲。” “你个狗娘养的野种，他不可能是你父亲。”皋陶的声音就像巨石砸在硬土地上。 重华喟然一叹，呆呆望着对方。 “既然你承认自己是个野种了，那我们先找水。只要有水，就能种出吃的。你带着很多粮食回去，就是个厉害的野种。以后没有人敢瞧不起你。”皋陶在重华的双臂上捏出了红印。 “厉害的野种？”重华笑了。 “厉害的野种。”皋陶点头道。 于是，皋陶带着众人找到一处低谷。“就在这里，给我一直往下挖。” “下面有什么？”一个蔫蔫的声音说道。 “有水。” “水！”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等重华下令，奴隶们快速挖了起来。可是挖地三丈后，土依然是干的。 “怎们还没有水？”人们开始嘀咕。 “不要急，再挖深一点。”皋陶笃定道。 众人又挖了两丈，还是干的。这下重华也坐不住了，“是不是弄错了？你确定底下有水？” “这里是峡谷中最低的位置。如果这里都没有，那别的地方更不会有水。” “不行了，我们实在挖不动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接着，所有人停下动作。 “重华，”皋陶恳切道，“相信我。” 重华思忖片刻，“好吧。”接着他钻入坑中，没命地挖了起来。 众人见状，顿时涌起斗志。所有人参与其中，有人挖有人运。到了黄昏，土开始变得湿润。 过了半晌已是入夜，某个声音突然吼道，“有水了！” 所有人停下动作，围了过去。在火把的照耀下，一股细流从石缝中流了出来。 “太好了！” “哈哈。。。。。。” 人们互相拥抱，喜极而泣。 视野转换到西南方的某处。 羿在一片树林前摆下阵势，饥民做肉盾弓箭手靠后。然后静静看着树林里的浓烟，没有下令进攻。 “射正大人。据探子回报，十日族正忙着抢劫里面的部落。我们要不要进去救人？”一名小统领说道。 “不。我们就在外面等他们。” “可那个部落忠于大酋长，如果我们不进去。。。。。。” “我说过了，在外面等。” “这？”小统领看到对方一脸肃杀，迟疑了半息，“遵命。” 许久后，树林里的喧闹结束了。上千人零零散散走了出来，慢慢列阵。之后，一齐轰隆隆冲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奏妹 这时，羿才对发令手们点点头。后者举起三角旗，第一排弓箭手指天；三角旗落下，箭雨立时飞出。对面倒了一片，哀嚎不断。三角旗再次举起，第二排弓箭手指天。。。。。。 等敌方冲到饥民面前时，只剩一百多人了。两千饥民蜂拥而上，战事很快结束。 秋高气爽，羿带着战利品回到平阳。刚进宫，就见伯叔迎了上来。 “你可回来了。快，大酋长正在等你。” “又发生什么了？” “你进去就知道了。”伯叔作出催促的手势。 “属下拜见大酋长。”他正欲下跪，就被唐尧扶住了。 “没时间了。大风氏造反，将周边的部落杀光烧光抢光。你赶快带人去阻止他们。” “可是强弓队日夜兼程，刚刚停下来吃饭。” “你们多休息一会，就会多一个部落被灭，敌势也更甚。” “属下遵命。对了，我们赢了十日族。”羿露出邀功的神情。 “这还用说吗？肯定会赢。还有，”唐尧降低声音，“你去之后，务必灭了大风全族。” “属下明白。”羿见对方不解风情，只得拱手离去。他在营前召集所有的小统领，道，“立刻吩咐下去，所有人列队向大风氏前进。” “现在？”一个声音叫道，“可是我们还没吃东西。” “边跑边吃。”他大喝一声。 于是，五千强弓队和两千饥民朝东方开拔。十多日后，他们在一处河水旁休息。 突然，从高地冲下来几千名大风氏，黑压压一片。 羿赶紧命令奴隶迎上去，同时列好了弓箭队。紧接着，他下令射击。 “可是我们的人还在里面。”一名发令手说道。其他发令手也在踟蹰。 “我知道，”他语气冰冷，“但是他们的人也在里面。服从命令，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三角旗一个个举了起来。。。。。。 半晌后，对面开始溃逃。羿在后面紧追不舍，最终全歼敌军。 回到平阳后一清点，强弓队还剩四千六百多人，饥民还剩二百多人。 羿刚进入宫内，帝尧就拉起他的手说：“没时间了。你赶紧带人去北方，凿齿氏大兵压境了。” “可是奴隶不剩几个了，强弓队也需要休整。” “这段时间城外又来了许多饥民，正好带走。” “这？”他看着唐尧诚恳的眼神，高声道，“属下遵命。” 两日后，他带着强弓队和五千饥民向北开拔。 天上的乌云层叠又散去，就像很多块抹布擦来擦去。昆仑山上，寒风呼啸雪花乱撞。 三个人裹着羊毛大衣，拄着拐杖行进。他们全身仅露出一双眼睛，还要不时以手遮挡。 中间的人突然陷入雪中，无法动弹。后面的人追上去，慢慢将对方抬起。两人搀扶前进，跟着第一人躲进突岩下。 许久后狂风携雪逃走，山上寂静如斯。夜空如洗繁星璀璨，银白浑圆的月亮嵌在其中。 一个人摇醒了另外两个。“快起来！志扬，灵寒，别睡了。” “桑顿，让我再睡会。”志扬迷迷糊糊道。 “再睡就永远起不来了。”桑顿拉起对方，并在其脸上抹了一把雪。 “这是哪里？”灵寒强打精神。 “我们离山顶不远了，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桑顿看着不远处的山峰。那里有块垂直的冰壁，晶莹且透亮。 “我又梦到神洞了。”志扬兀自看着空中某处。 “看到神树了吗？”桑顿问道。 “没有，我还是找不到里面的洞口。而且，”志扬环视一圈，眼神更加低落，“这附近也没有白巫师。”说完叹了口气。 “恕我直言。如果白巫师在这种地方复活，他还得再死一次。”桑顿说完撇撇嘴。 三人围着峰顶转了半圈，然后朝山下走去。雪深过膝，他们一步一个脚印顺次而行。回到部落时，太阳爬到了最高点。三人倒下便睡，直到东方露出霞光才起来。 志扬望着巍峨的群山，陷入沉吟。 “梦到神洞了吗？”灵寒与他并排而坐。 他嗯声颔首。“还是那段路。我爬上很长的碎石坡，向右转弯，找到神洞。” “里面的洞口？”灵寒望着他。 志扬摇摇头。 桑顿走到志扬另一边，道，“我刚才又问了一些老人，还是没有关于巫族的记忆。” “我在很多地方看到的壁画，还有我梦中的场景，就是这片草原。我敢确定。”志扬的声音很像辩解。 “我的族人已经忘了先祖来自何方。如果真是我们赶走了巫族，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对方回了一个抱歉的目光。 下午，志扬打了个盹。他梦到自己进入神洞，并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刹那间，他僵住了。 对方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是谁？” “我叫志扬。你又是谁？”他看见对方戴着绿宝石铜冠。 “我叫奏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神洞。” “神洞？什么神洞？” “看到那个神像了吗？这里是供奉女神的地方。只有具备神力的人才能到达这里。” “神力？原来如此。你的神力是什么？” “催眠。你的呢？” “瞬移。”对方迟疑了两息，小声道。 “什么意思？” “就是我可以移动到任何想去的地方。而且，我还可以移动别人。” “移动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志扬坠入沉吟。 “怎么了？”奏妹张大了凤眼。 “那你能带我飞上天，看看神洞周围的布局吗？” “能啊。”干脆的回答。 “快带我去看看。” “等等，你为什么要看？” “我正在现实中找这个神洞。每次想在梦里探路，却看不清楚。” “这个好办。”说完两人一齐窜到空中。 志扬看到一块冰壁，在冰壁的最下方就是神洞的入口。蓦地，他从梦中醒来。 他找到二人，道，“我知道神洞在哪了？就在那块冰壁的下方。因为被埋得很深，所以才看不到。” 二人闻言大喜，跟志扬一齐收拾东西出发。 第一百七十章 真正的神洞 他们又回到了冰壁下方，并动手挖掘起来。从黄昏挖到东方亮起曙光，终于发现了神洞。三人依次爬了进去，点亮壁上的油灯。 一幅幅壁画展现：追击大象；祭祀太阳神；与外族战斗；迁徙昆仑山；双神树。。。。。。 最后，三人在洞尾看到了半人高的神像。周围的石壁呈灰白色，再没有别的洞口。 “就这样？白巫师在哪？还有那个洞口呢？”灵寒连珠炮似发问。 “我们在这里等等，也许能发现点什么。”志扬说道，他感觉肯定能发现点什么。 “奇怪了，洞外那么冷，洞里却很暖。”桑顿用雪将洞口堵上，只留下一小个缝。“这样正好，不用担心冻死了。” 不知不觉，三人进入了梦乡。 顶天的神树矗立在远方，上面的光球渐渐变大。戈壁上腾着热气，到处反射着白亮的光。一大一小的身影在热气中扭曲着，缓缓走来。 大的是一个皮肤皱褶的老头，白发盘在头顶。小的是一个散发置肩的女孩，婴儿肥的脸上长着眉心痣。 “祖父，我累了。”女孩定在原地，声音带点娇气。 “再坚持一下，圆娃，”老头回望神树，缩小了灰眸，“再坚持一下。” 两人继续拖着脚步，底下发出碎石碰撞的声音。 光球还在变大，整个世界如镜子般发亮。突地，神树下方卷起热浪，轰隆隆向二人袭来。 “圆娃快跑！”他拽住对方的手，狂奔起来。 大地先是微微晃动，接着剧烈摇晃起来。浪声如五雷轰顶，湮没了圆娃的尖叫。刹那间，飞沙走石温度骤升。 他将圆娃推进突岩下，然后用身体盖了上去。布满伤疤的背上呈现黑点，慢慢变大。他裹住对方，咬响后槽牙。 片刻后，热浪离去。 “圆娃，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圆娃紧了紧眉毛，被他看在眼里。 “再走一段就是冷界。我们得加快速度，这里会越来越热。” 两人继续前行，步履蹒跚。在他们看到雪原的时候，一股更大的热浪从后方袭来。 “是第二级热浪！圆娃快跑！”他大喊。 两人冲入雪原，玩命爬行。进入大山后来到一块斜冰上方，数十丈的冰面直达白色谷底。 他回头一望，齐天高的热浪已到不远处。积雪融化，黄土裸露。 “圆娃，跳下去。”他可着力大吼。 “我怕。”她往后缩了两步。 “不跳就会消失。你放心，我们摔不死，而且我会跟在你后面。”说完他再次回望。热浪卷起雪水化作雾气，到处白茫茫一片。这时脚下的冰面也开始裂响，并腾起白雾。 “来不及了。”他狠狠推了一把圆娃，然后往下一跃。 两人急速下滑，圆娃不住尖叫。上方的冰面融化成道道小溪，在后面追赶着。 等到他们跌落谷底时，下方已经形成湍流。二人与上方的水流一齐汇入，并不断翻转。须臾间，他们失去了意识。 黑暗赶走光明，灰云密布的苍穹泛着黄晕。洪流消退，半结冰的河水哗哗响。 老头在一块巨石上醒来，然后在岸边找到了圆娃。 “圆娃，快醒醒。别睡了。” “咳咳。”圆娃吐出几口水，看着他，“我们这是在哪？” “我们在谷底。” “啊？那些家伙出现怎么办？”圆娃的目光迅速游离，不停哆嗦。 “他们暂时没出现，不过我们得赶紧离开。”他朝谷底前方望去，那里除了黑还是黑。 “我们现在去哪？”圆娃咽了口涎水，哆嗦稍稍减轻。 “往回走。” “嗯。”圆娃抿嘴点头。 两人爬上陡坡翻过岩脊，走在一片黄土平原上。蓦地，天空飘起了雪花。 圆娃停下脚步，伸出双掌迎接白点，“祖父，这雪真漂亮。” 老头回首握住她的胖手，道：“圆娃，祖父一定会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好好欣赏雪景。但是现在我们必须离开了。” “看一会都不行吗？”她撅起小嘴。 “不行，等会寒风就要来了。”他朝峡谷的方向望去，那里仍是一片黒寂。 “好吧。”她收起小嘴，挤出笑意。 又走了许久，天色更暗。雪花消失，狂风乍起。每一阵都像冰刀割在两人身上，而且越来越冷。空气就像带刺一般，吸得两人胸口生疼。血液减缓流动，两人开始出现幻觉。圆娃的速度慢了下来，如挪动一般。 “走快点，圆娃。”老头从幻觉中醒来。 “我好冷，我的脚好沉。”圆娃气若游丝。 他往后瞟了一眼，灰色的气流正在逼近。 “快跟我一起跑。”他正欲拽住小手，对方却倒下不动了。“快起来。”他不停摇晃圆娃的身体，可是对方浑然不觉。 眼看就要被气流淹没，他背起圆娃躲到一处巨岩下。顷刻间，灰色烟雾遮蔽了天空。他团住圆娃，任碎石击打。 巨石发出咔咔声，土地轰鸣。他感到胸口冻住了，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须臾间，大脑停止转动。 “老人家，小妹妹，快醒醒。” 他感到有人在晃自己，便挣扎着张开眼睛。一个黑色人影出现在强光中，然后酸胀又迫使他闭上眼睛。“我是在做梦吗？” “你是在做梦，不过我这个人是真的。”声音略显低沉，不过充满亲和力。 他再次张开眼睛，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匀面澄眸身材偏高，与自己一样顶着圆髻。“你是何人？” “我叫志扬。” 他站起来看着远处的神树，问道，“你说自己是真人，什么意思？” “就是我俩同时做梦，并且梦到了对方。” “可这里不是梦境。” “这里不是梦境？”志扬怔住了，随后笑道，“我明白了，你还不清楚自己在做梦。”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停顿片刻，继续道，“我在很久以前就死了，死后一直呆在这里。”他顿了两息，“这里是双神树世界，死人的世界。”接着皱起眉头一叹，“你已经死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神树 志扬愣了好一会，接着连连摇头，“不对，我没死。” “每个人刚进来的时候，都会这么认为。我是过来人，知道你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一喟。 “我真的没死。”志扬拔高了声音。 “孩子，你想想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在睡觉。”志扬声音恢复常态。 “那你就是在沉睡中死去的。以后就会发现，你永远出不去了。” “我已经出去过一次了，这是我第二次进来。” “什么？不可能。我从没见过进来两次的。” “我不骗你，上次我被火烧死，然后就在现实中醒了。” “难道我弄错了？可是我明明记得，自已一家四口被杀了。我的女儿和女婿进来后，一个被烧死一个被抓走。只有孙女圆娃一直陪着我。”老头看看醒来的圆娃，不由得陷入沉思。 “你究竟在里面呆了多久？”志扬打断他。 “我不知道，大概几百个轮回。”他抬眉又放下。 “轮回？什么意思？” “就是走过去再走回来。”这次他眉都懒得抬。 “走过去？去哪？为什么要来来回回地走。”志扬的脸挤得乱七八糟。 “在冷界和热界来回走。不走的话，要么被火烧死，要么被牛布抓走。” “牛布？”志扬问道，“牛布是什么？” “牛布是坏人。”圆娃打岔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头。不过圆娃说的对，他们确实很坏，经常出来抓人。”他摸摸圆娃的头，脸上的笑意稍纵即逝。 “抓去做什么？”志扬的脸没有放松过。 “我不太清楚。”他边说边摇头。 志扬懵然，兀自低头思忖。圆娃盯着志扬，脸颊鼓得浑圆。 老头望了一眼远方的神树，突然紧张起来。“哎呀，来不及了，我们得赶快走。” “去哪里？”志扬猛然抬头。 “去冷界那边，留在这里会被烧死。”说完，老头拽着圆娃离去。 志扬僵在原地，思考着什么。半晌后大地开始晃动，并从后方传来了轰鸣声。他看到远方的老头朝自己喊着什么，并不断招手。 志扬回过头去，发现一股热浪直奔自己。很快，他身上着起火来。于是无力地跪在地上，抬眼瞥见两人躲进了巨石。 恍然间，志扬睁开眼睛坐直脊背，灵寒和桑顿正盯着他。 “你可真能睡，都过去三日了。我们已经开始考虑把你一个人留这了。”桑顿说道。 “志扬，别听他瞎说。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睡多久都没关系。”灵寒蹲下来，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按。 “我有关系。下次你再睡这么久，我可。。。。。。”桑顿被打断了。 灵寒朝桑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过来面对志扬，“你肚子饿了吗？这个给你。”说完递过去一只羊腿。 志扬抓过来哼哧哼哧，然后还在骨头上舔了半天。 灵寒笑出声来，桑顿直摇头。 “你醒了，我得睡了。”桑顿说完就躺下，须臾间打起呼噜。 “志扬，其实桑顿很关心你。他一直担心地睡不着，所以才会这么困。” 志扬心下一震，旋即道，“我明白。有你们一直陪在身边，我心里舒服多了。” “对了，你有没有梦到神洞？” “梦到了。”接着，他将梦里的事情全盘托出。 “死人世界？”灵寒将脸挤成个老太婆，“牛布？” “我也很疑惑，所以想赶快回去看看。” “可是你现在睡得着吗？你才刚刚醒来，而且是睡了三日啊。” 志扬双手一摊，“睡觉是我的神力。我可以随时睡着随时起来，想睡多久睡多久。”说完就倒下睡着，比桑顿还快。 灵寒霎时目瞪口呆，片刻后笑出声来。 天空微微亮，温度正好。志扬沿着先前的路找去，还真发现了祖孙俩。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明明看见你烧死了。”老头愣了半天蹦出一句。 “我回到现实中，然后又进来了。” 老头瞪着他，“你真的没死？” “真的没死。”他笃定道。 老头垂眸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你还活着，那你进来做什么？” “我在现实中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想进来找找原因。”志扬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最主要的是，我想复活祖母和父亲。我认识一个会复活自己的人，希望能在这里遇到他。” 老头眼睛发光，紧着道，“如果你找到复活的方法了，请一定要帮助我们！我一把岁数了，活不活不要紧。但是我这个孙女还小，我希望她能回到现实中去，过一段自己的人生。” “我答应你。”他立即回道，掷地有声。 三人往冷界走去，后方的光球还很小。 他们涉过雪原，来到一座大山前。然后滑下冰坡，沿峡谷而行。水流潺潺凉风徐徐，地上铺满鹅卵石与冰渣，前方越来越暗。才沿着峡谷走了一小截，老头就带着两人爬上小径，走起山路来。寒风透骨，深雪拽着他们的腿。 “我们为什么不在峡谷里走？这上面太冷了，又陡又慢。”志扬瞥到瑟瑟发抖的圆娃，脱口而出。 “下面是牛布的地界，我们得绕开他们。” “我们一定要往前走吗？都走了大半日了，能不能找个地方休息。” “不行，热气就要追来了，还要往前一点才安全。再说你不是要找人吗？不走怎么找？” 志扬用羊毛衣包住圆娃，仅着单衣跟着二人。 半晌后刮起了大雪，三人以手遮眼蠕动着。狂风尖啸着划过脸颊，雪片将晦暗的世界藏在身后。 突然，志扬被什么绊倒了。他抬眸一看，一双大眼正盯着自己。登时，脑子停止运行。 “是个可怜的家伙，很久以前就在这了。”老头凑到他耳边高声道。然后指着前方，“前边还有很多，你看看有没有要找的那个人。” 他们路过形态各异的冰人，数目渐渐增多。全都面朝热界大张着眼睛和嘴巴，手掌伸直。 第一百七十二章 牛布 蓦地，周围泛起淡淡的蓝晕，将三人的视野扩大到远方。志扬怔住了，目光所及堆满了冰人，而且全是惊悚逃跑状。在最远处有棵神树，上面蓝色的光球正在变大。光球并不刺眼，耀着一种震撼的美。 “可以了，我们往回走。要快！”老头可着力大吼。 “他们都是什么人？神树怎么是蓝色的？”他的声音不大。对方摇摇头，径自向后走去。他环视一圈正欲跟上，突然转向一侧仔细查看起来。远处有个身影在拖动着什么，很快不见。 他大吸一口冷气，加快脚程追上了老头。 “我看到那边好像有人在拖尸体。” “是牛布。看来他们又出动了，我们得小心。”老头张望了一遍，才继续前进。 四周黑得瘆人，三人在摸索中跋涉。气温还在下降，风雪更大了。志扬的两排牙齿激烈战斗，声音完全被风声掩盖。他的嘴唇干裂，双腿仿佛已不是自己的。靠着坚韧的毅力，他才能勉强跟上二人。 许久后，前方出现亮光，温度逐渐升高。 他们逃离黑暗，来到亮白的世界。空中笼罩着雾气，下面是道道宽流。之后天上出现朵朵白云，宽流变成细流。他们越走越热，周围亮得晃眼。 志扬将羊毛衣穿回自身，并顺手拭去圆娃的汗珠。 前方赫然浮现群山，老头指着道，“那里是冷热界的中线。还记得吗？翻过两座山就可以进入峡谷。我们要从下面绕过去。”刹那间他严肃起来，“不过中线也是牛布最活跃的地方。尤其是峡谷里面，很多人都是在底下被抓走的。” “为什么不直接爬过去呢？”志扬挠着鼻翼。 圆娃噗嗤一声，然后憋着笑意看着志扬。 “等我们爬过去的时候，热风冷风已经交替好几遍了。我踏勘过，上面根本没有路。”老头说道。“在峡谷里只要小心，还是能躲过去的。”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奔腾声。志扬看到齐天高的灰色风暴袭来，并向两头无限延伸。 “这是第一级寒风，我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老头拉上圆娃跑到干枯的河床里蜷缩着，志扬卧倒在沟壑里。 奔腾声越来越大，地上的碎石颤动着。残留的水珠结成冰渣，与沙子碎石一起在空中飞舞。 志扬不敢睁开眼睛，耳朵用嗡嗡声发起抗议。身体又冰又疼，血液停止流动。脑子就像被风刮走了，无法思考。他只能在心里重复道，这一切都是梦。 良久，风暴过去。周围陷入冰冷晦暗，就像冬夜前的最后一刻。 志扬找到两人，再次用羊毛衣包住圆娃。然后跟着老头阔步到山脚下，“你说的第一阵寒风是什么意思？” “就是还会有第二级和第三级，越来越厉害，之后再重复。热气同样也有三个级别。” “第三级寒风有多厉害？” “你会变成冰人，就跟神树下的那些家伙一样。而且纠正你一下，冰人没有死，等他们融化的时候还会活过来。”老头说道。 “听起来冰冻也没多可怕，热气一来就活了。”志扬故作轻松态。 “哼！在这里冰冻，你得祈祷别被牛布抓住。如果在冷神树附近冰冻，你就永远无法融化。一直冰冻的话，你还能回到现实中去吗？”老头横了他一眼。 他强自吞咽了一下，跟着老头进入山中小径。 周围都是泥土和石头，没有半点绿色。突然间天上飘起了大雪，不多时覆满大地。本就崎岖的路面变得湿滑，他们的速度更慢了。 志扬感到彻骨的冷，清鼻涕一股接着一股。他喷嚏不断，在老头的连续怒视下才强行忍住。 不久后他张大嘴吧，准备来一次酣畅的发泄。没想到的是，对方抢先捏住了他的鼻子。老头指指四周，示意他安静。 三人躲到巨石后面，小心窥视。 “牛布牛布。。。。。。”一支排列散乱的队伍小跑经过。十余人装扮各异，光头散发顶髻椎髻麻衣葛衣绸缎草鞋皮鞋光脚。有两个光着上身，还有一个直接裸身。反正就是一个字，乱！ 三人大气不敢出，眼看牛布们就要跑远。 “阿嚏。”刺耳的声音响起，志扬作出一副享受的表情。老头和圆娃呆呆望着他，一时无语。 “牛布牛布。。。。。。”声音越来越近，三人露出了惊恐的面容。 周围空荡荡的，毫无藏身之所。此时逃跑肯定会被发现，而且看情形也跑不过对方。怎么办？志扬焦头烂额，瞪着老头。看到后者的眼神也好不到哪去，前者更绝望了。 片刻后，牛布们跑了回来。他们围着巨石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于是，狐疑的他们又在周围细细查看起来。 在巨石顶部，三人躺成一团。圆娃捏住志扬鼻子，老头捂住志扬嘴巴。而志扬瞪圆双眼扭动着，想打喷嚏却打不了，那感觉如同身上爬满了虫子。 “阿嚏。”志扬忍不住掰开了圆娃的手，脸上漾满幸福。 老头和圆娃尚在震惊，就听到底下传来攀爬的声音。 牛布上来了！ 三人正在绝望当中。 突地，远方响起了奔腾声，比上次的还要剧烈。声音震住了牛布，所有人停下动作看着远方。 志扬尚在狐疑，就看到天上雪花乱飘，然后石头沙子扬起，最后风暴笼罩了一切。 须臾间，三人失去知觉。 一声疾呼，志扬从雪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趴在一个牛布身上，赶紧立起环视。之后，他分别找到了爷孙俩。 三人蹑手蹑脚穿过人堆，在过膝深的雪中探步。圆娃埋到腰部，简直是在爬行。幸好老头对这段路很熟，他们才不至于太慢。用老头的话说，就是“蒙着眼睛也能找到出路。” 渐渐地，鹅毛大雪变得淅淅沥沥。温度还在下降，到了不动就要结冰的地步。三人皮肤通红，头发上全是冰渣。他们的鼻腔深处已然麻木，只敢小心呼吸。志扬大口吸了两下，感觉整个脖颈连同胸口都是凉的。他记起鼻口还残留着鼻涕，一摸才发现结冰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骨 天色进一步昏暗，他们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如果刚才离天黑还有一刻，那么现在只剩半刻了。 一段长下坡后，他们来到峡谷里。前后都是无尽的黑，了无声音。他们靠着石壁走走停停，把呼吸和脚步声降到最低。石壁上，各种冰柱肆意生长。水面冰封，只在很深的地方传来声音。 突然，前方不远处漂来了“牛布”声。时间慢到极致，三人的血液凝结。 片刻后，一群牛布举着火把走来。他们从三个雪堆旁经过，没人注意到上面奇怪的颜色。 脚步声渐行渐远，三人依次钻出雪堆。志扬一个转身，撞倒了某人。他先看到一双纯洁的眼睛，然后是一张完美的脸。微笑刚挂上嘴角，就听到轻轻的一句，“牛布。” 三人同时僵住，没人动作。 倏地，对方扯着嗓子大喊，“牛布。。。。。。” 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人便往前冲去。结果前方也传来了脚步声，他们紧紧靠在了一起。 牛布将他们分别捆住，举在头顶前行。人们边跑边喊“牛布”，频率比先前快了些。 牛布进入隐蔽的洞口，然后下了很长时间的台阶。他们沿着溪流徒步，从一个光圈钻了进去。之后，牛布将三人解开。 一个瘦高的家伙走到三人面前，依次指道，“牛布1001，牛布1002，牛布1003。”然后留下两个牛布守卫光圈，其他牛布沿着溪流往通道深处走去。 志扬面朝圆娃，低声道，“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牛布。”圆娃愣了半天冒出一句。 “圆娃你怎么了？”志扬瞪圆眼睛，提高了声音。 “我不是圆娃，我是牛布1001。”圆娃的眼神比先前还单纯。 “圆娃，我是志扬啊。你还认得我吗？”志扬在后一句降低了声音。 “你不是志扬，你是牛布1003。”圆娃的声音一直甜美缓和。 “老头，你快来看看。老头？”他见对方不搭理，转过头去。之后听到了一句，“牛布。” 志扬还在发呆，两人就追着牛布去了。他回头看看光圈，然后咬咬牙跟上二人。 山下部落，大骨总是跟在猛虎或者强骨后面，从不与别的小孩接触。尽管受尽冷眼冷语，他也毫不在乎。 大骨在两个老粗的照顾下，吃尽了苦头。 三岁时，猛虎教他爬树。对方将他抱到高高的树上，说道，“你学会了就爬下来，男人只能靠自己。” “可我才三岁。”他嘟嘴道。 “三岁怎么了？我两岁就会爬了。”猛虎喝道。 最后他从树上摔下来，在榻上睡了几日。强骨跟他说，“男人要坚强，要能忍受痛苦。” 他跟着两人打猎，不吃不喝跑了半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赖着不起来。 强骨把他提直了，“大骨，男人要能忍受饥饿。半日算什么，三日我都饿过。跟不上就自己回去。”说完径自跑开。 大骨愣了半会，哭着追去。 四岁的时候，猛虎带大骨爬山。后者滚了下去，浑身是伤。 “哭什么哭？经常跌倒的男人才是真男人，起来继续爬。” 大骨跟又壮又高的孩子打架，强骨在旁边加油。末了鼻青脸肿，强骨说道：“会打架才像个男人，这点伤不算什么。” 不知不觉，大骨五岁了。 这日，他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经过树林的时候，一个大孩子叫住了他。 “大骨，你过来，我这有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大骨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大骨踮着脚看了几眼，什么都看不到。 “想玩就过来。”对方朝他使劲招手。 他一步一挪跟着对方去了，然后就看到许多孩子围着自己。他们一边冷笑，一边摩拳擦掌。 “把他给我按住了。”那个大孩子喝道。接着，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摁在地上。 “你是个恶种，不配活在世上。”说完，大孩子将一捧泥糊在他脸上。 他不小心呛入几口泥，登时咳出声来。他大口吐着，泥土粘了大孩子一脸。 “我让你吐！”大孩子咆哮完，用泥使劲塞住大骨的口鼻，一捧又一捧。 大骨喘不了气，又被摁得死死的，只能剧烈扭动着。渐渐地，他的动作缓了下来。眼睛阵阵翻白，“扑通”的心跳越来越慢。 “住手。”就在这时，强骨的声音响起。众小孩一哄而散，转眼间没了身影。 强骨将泥土从口鼻中挖出来，然后翻过大骨的身子使劲拍背。 “咳咳。。。。。。”唾沫伴着泥土从口中流出，大骨贪婪地喘息起来。 “大骨，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还好我来得及时，要是晚来一步。哎。” “强骨，你要替我报仇。”大骨抽泣道。 “可他们都是孩子，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去欺负孩子吧？” “哇”，大骨泪如雨下。 从此后，强骨去哪都尽量带着大骨。他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确定大骨跟着才安心。确实没办法才交给猛虎，而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紧。 猛虎没有强骨上心，时常一个人出门，然后把六岁的大骨关在屋里。 前几次，大骨还乖乖呆着。直到某次他肚子饿得不行，就咬开绳索跑了出去。 天上的白光晃眼，他来到水边，一群人正在吃烤鱼。啧啧声惹得他口水直流，糊香味引得肚子咕咕叫。他舔着嘴唇咽着口水，眼巴巴望着。 一个缺左耳的家伙朝他喊了一声，然后指着某处无人的篝火，“这个给你吃，去吧。” 他看看对方，再看看叶子上冒烟的两条鱼，脚底往前滑了一点点。 “没事，吃吧。很香的。”对方吧唧吧唧，作出很满足的样子。 “吃吧。” “就是留给你的。” “好香啊。” 周围人见他不动，也跟着起哄。 他终于迈出步子，蹲在旁边吞咽起来。火上的土罐噗噗响，他顷刻间吃完一条。 “把剩下的一条也吃了。”缺耳者说道。众人也纷纷附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肥婆 他摸摸肚子喘了两息，抓起就啃。众人绘声绘色地笑了，眼神不一。 一会儿的功夫，鱼肉全部下肚。他揩揩嘴巴，轻轻笑了出来。倏地一阵巨疼，他被人揪住耳朵提了起来。转眼一看，是个年轻肥婆。对方横眉倒竖眼睛暴睁，牙齿咯咯响。 耳朵上的力度瞬间加大，他“啊”的叫出声来。 “野种，我的鱼好吃吗？。”肥婆说完，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然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道，“你胆子太大了，敢偷我的鱼。” “我没有偷，是他们叫我吃的。”他捂着半边红脸，泫然欲泣。 “谁叫你吃了？明明是你自己偷吃的。你们说对不对？”缺耳者振红了脸。 “我们叫你别吃，你非要吃。” “就是。” “你还说就是要吃肥婆的东西。”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你还叫我肥婆？”她肥厚的嘴唇直打颤，浑圆的双下巴微微晃动。接着抡起圆滚滚的臂膀砸了下去，“我让你偷吃！” 她抡起砸下抡起砸下。。。。。。疼得大骨哇哇叫，到处跑。 众人肆意大笑，上气不接下气。有的捂着肚子，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干脆躺成一个“大”字。。。。。。不一而足。 她边追边打，气喘吁吁。跑不动了，就抬起粗壮的腿踩住大骨，打一下吼一声。打着打着，脚下没了声音。她额头上汗水涔涔，右手累了换左手，左手累了换右手。 当天空剩下最后一缕霞光，强骨和猛虎寻到了大骨。 看看血肉模糊的脸，暴怒的强骨指着猛虎道，“这事还没完，我一定要找出凶手。”说完抱着大骨离去。 猛虎找来大脑袋等几个助手，吩咐他们查探事情的经过。可是查了一天，所有人都说当日没见过大骨，并说不知情。 随后几日，猛虎逼着巫师给大骨疗伤。后者渐渐好转，说出了一切。强骨疯狂地寻找肥婆，对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强骨感觉她被人藏起来了，就四处探听。但没人吐露半点消息，强骨一时不好发作。 过了一段时间，肥婆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部落。强骨举着斧头冲上去，却被人们拦住了。 “我什么都没干？野种的伤跟我没关系。”肥婆踉跄后退双手直摇。 “你撒谎！如果跟你没关系，为什么要躲着我？”他戟指道。 “我没躲，我那是出去做事。” “你还狡辩！”说着就欲推开众人。 “强骨！”猛虎从背后喝止了他。 “她在说谎。”他转身大吼。 “你没有证据。而且如果是她做的，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看见？” “他们都护着她。你忘了大骨是怎么说的吗？”他双手握得咔咔响。 “既然大伙都说不是她干的，那就不是。一个孩子的话，当不得真。”猛虎朝他摇摇头。 “我。。。。。。”他瞪着肥婆，脖颈红成一片。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兀自摇头离去。 此后很长时间，强骨都没跟猛虎说话。直到大骨脸上的疤痕消失，强骨打心里高兴，才跟猛虎和好。 弹指三年，大骨长到了九岁，一嘴碎牙换成了皓齿。 夏日，强骨约上猛虎打猎。大骨吵着要去，不依不饶。 “大骨听话，这次我们要去很危险的地方。熊和老虎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留在猛虎的房子里很安全。” “可我一个人不好玩，都没人说话。”大骨看看空荡荡的四周。 “我叫我的女人来陪你说话，这样总可以了吧？”猛虎如是道。 大骨嘟着嘴不说话。 不久后，猛虎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进来。“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出门。” “为什么要我看着他？我不看。”女人往榻上一坐，撇着个脸。 “只要你看住他，我就给你一整条猪腿。”猛虎扬起眉毛。 “真的？”女人放下环抱的手，身子向前一倾。 “我猛虎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那还差不多。你们可要早点回来，晚了我可看不住。” “知道了。”猛虎撂下一句出了门。 “强骨！”浑厚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阵犬吠。 强骨出门之前朝大骨皱出笑脸，后者稍事假笑。之后犬声渐渐消逝，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半晌后女人说道，“难道你是个哑巴？” “你才是个哑巴。”大骨直立道。 女人哼笑着摇摇头，兀自转向一边。 两人就这么呆立了许久，大骨突然道，“我要出去了。”说完走向门口。 “你不能出去。”女人站了起来。 “不要你管。”大骨一个加速消失了。 女人哼了一声，倒在榻上。 风和日丽鸟声啁啾，大骨跑过森林来到山脚下。脊背湿透的他掬起泉水，咕嘟嘟饮尽。霎时一阵微风拂过，凉意里外包夹。他眼前一亮，钻入了深草。里面藤蔓横生，纠缠不清。他扯了许久，才营造出半球形的天地。 枝叶重叠，将光线撕成无数片。不知名的叫声在附近聒噪，细虫布满周围。他翻开新土，铺平地面。然后抱膝而坐，鼻间满是土腥味。顽皮的秋风拨动叶片，碎光趁机射他的眼睛。 他轻轻闭眼大口呼吸，一脸微笑态。细虫爬上脚丫，他也没知觉。过了好一会，白云将圆球遮住，天色黯淡下来。 突地，附近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眉头微微蹙起。听到头上扯动的声音，他张眼一看，脸色顿时凝结。 大小不一的孩子们将他使劲拽出，然后你一下我一下推了起来。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众人放肆大笑。 突然，一只脚将他踹倒在地。 “打他。”尖锐的话语刚落，雨点般的脚了下去。噗噗声中，掺杂着哀嚎声。许久后，孩子们散去。 他咬牙爬起回头一看，“小屋”被折了个干净。擦掉还没溢出的泪水，他蹒跚回到部落。族人停下动作，渐渐围了上来。 他抿着嘴，从愤怒的人群中钻过。 倏地，一块碎石击中了他的背。他“啊”了一声，并弯了弯腰。笑声从四面响起，片刻即逝。 第一百七十五章 猛虎的提议 他刚立直身子，立刻又被击中头部。顿觉耳鸣眼花摇摇欲坠，脸颊流下一道湿滑。从晕眩中逃离出来后，他一瘸一拐前进。 老妪啐了他一脸，“怪胎。” “恶鬼。”男孩砸他的腿。 “野种。”女孩又啐了一口。 “废物。”男人用粗木棍捅他。 见他跪在地上，人们依次上前吐口水。 他忍住剧痛喘匀气息，然后再次前进。唾沫横飞，他全身哆嗦泪水打转。 之后人们轮番上阵，抓锤拉推砸无所不用，可是没能止住他的步伐。他走了很久，久到感觉自己大了几岁。 终于他来到猛虎的门前，正要进入。“哐”的一声，门从里面关上了。他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瞬间决堤。 “快开门！”他可着力砸门，“咚咚”作响。然而没人回应。 “求求你，让我进去。”他看到门后有个身影，哭得更大了。 “我求求你。”他继续砸门。 “你不是喜欢出门吗？那就留在外面呀。”里面传来猛虎女人的声音。 “我求求你。”他声音弱了下去。转身一看，本来离去的人们又渐渐凑了上来。 “开门。”他声音轻如耳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人群涌了上去，将其拖走。一阵惨叫后，是无休止的喧闹。。。。。。 火球坠入山谷，黑暗吞噬余晖。朦胧中，两个身影回到部落。 强骨将猎物随地一扔，跳入黑漆漆的屋内，“大骨，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没有回应。 “大骨？”猛虎点燃火把站在门口。 两人顿时凝住，屋里空荡荡的。 “怎么没人？”强骨转身出门。他回到自己家中，没想到也是空的。 片刻后，猛虎赶到。两人视线碰撞，同声道，“不好。” 他们赶到那个女人家中，逼出了事情的真相。闻言，猛虎打得女人连连讨饶，强骨则转身跑入黑暗中。 “大骨，你在哪里？”强骨边找边喊。灯火一个接一个熄灭，他只能借着星光探查。 惨叫声和吼声此起彼落，他转了一圈回到原点。突地，他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循声前往，在一棵枯树上发现了捆住的大骨。 他解开绳索，将其抱回家中。点燃油灯一看，大是骇然。大骨裸露的身上满是刀痕，血迹斑斑。 强骨轰然跪下，嘴唇颤抖。“大骨，这是谁干的？我去给你报仇。” 大骨嘴巴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 “你想说什么？”强骨凑到嘴边。 “所有人。”大骨哼道。 强骨凝了一会，然后默默洗着对方的身子。“我对不住你，大骨。”说完，强骨泪水潸潸不能自已。 “这是谁干的？”猛虎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强骨，你快说。” “所有的山下族人。”强骨止住泪水冷冷道。 “这？”猛虎扑通一声跪下，“强骨，你带着孩子走吧。听兄弟一句，他不能再呆在这了。总有一天，他会死在这里。” “走？走去哪里？” “去找他的父亲，大公子容武。” “就凭我一句话，你觉得他会认吗？我想过很多次了，去就是死。” “他就不怕错杀自己的孩子？” “哼，我知道容武是个什么样的人。别说大骨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就算证明了，也是个死。”强骨仰天长叹，“要是灵寒在就好了。族人很听她的话，她肯定能说服族人善待这个孩子。” “既然这样，”猛虎沉吟须臾，接着道，“你就去找灵寒。以我对灵寒的了解，她肯定会照顾这个孩子。而且那个志扬看起来也不错。” “是不错，但是到哪里去找他们？我只知道他们要去昆仑丘，并知道昆仑丘在哪。而且，他们搞不好已经死在路上了。”强骨漠然道。 “以灵寒的箭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就带着孩子去找他们。” “刚刚不是说了吗？我都不知道昆仑丘在哪。”强骨顿了一下，“只是听说在西北方。” “那你就去西北方，沿路打探便可。” “你让我带着孩子乱走？”强骨瞪眼道，“我感觉留在这里还活得久一点。” “不管怎样，大骨不能留下。”猛虎声如洪钟。 强骨慨然一叹，道，“你容我再想想，我舍不得山下部落。” 两人守了大骨三日，后者很快恢复过来。伤疤全没了，就像没有受过伤一般。 “我从没见过恢复这么快的。”猛虎的声音就像在吼。 大骨于梦中惊醒，坐直了脊背，强骨赶紧扶住。“大骨，你的伤还疼不疼。” “我好多了。”大骨说道，“强骨，我们何时离开？” 强骨朝猛虎横了一眼，不无责备。 “我在迷糊的时候都听到了。不要怪猛虎，其实我早就想走了。”大骨目光定在某处。 “过了寒冬就走。”强骨笃定道。 “太好了，强骨。”猛虎拍拍对方的肩膀，“这样做对大家都好。” 强骨嗯声点头。看到大骨笑，两人也跟着笑了。 晴空万里，艳阳当中。羿带着一万军队赶到北方草原，在水流旁遇到了凿齿氏。对方修了一座土寨，并插满缺门牙的嘴巴旗帜。 羿带着十几名护卫走到两军中间，然后从土寨也走出十几个人。 对方停下来围成一圈盾墙，站在当中的是个壮如牛的家伙。他咧开仅剩犬牙的嘴巴，“我叫利齿，是凿齿氏的首领。你们的首领是谁？” 羿往前走了几步，道，“我就是射正，羿。” “哼！”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吼道，“我的盾牌军专克你的强弓队，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哈哈。”羿仰天大笑。“就你那三千人的盾牌军，想叫我的万人大军投降？” “你的军队有一半是饥民，作不得数。”对方戟指，声如霹雳。 “作不作得数，要试过才知道。”他也戟指怒喝。 利齿重重哼了一声，退回土寨里。 之后两军埋锅做饭，不在话下。 休整完毕后，羿将军队分成两半，成西南掎角之势。接着，他下令进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强弓队 这边排阵放箭，一片片黑压压呼啸飞去。对方齐刷刷举起盾墙，仅留一点缝隙。数万支箭后，对方几无伤亡。 羿登时大怒，命令饥民冲锋。箭雨停歇，鼓声震天。饥民三百人为一队，从西南两面轮番冲击。对方墙上射击墙下肉盾。几个轮回下来，饥民损失惨重，眼看就要败北。 羿派人在战场上大吼，“打下土寨，女人和粮食全归饥民。”同时命令强攻队压制对方的弓箭手，这才稍稍挽回颓势。 饥民一听到女人和粮***神大振。他们仗着人多，与盾牌军消耗起来。 盾牌军虽然人少，但斧矛匕齐全作战经验丰富。反观饥民，一半木棍一半徒手；而且毫无作战技巧，就如泼皮斗殴一般。 一开始盾牌军优势明显，矛矛见血斧斧致命。慢慢地，在饥民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下，盾牌军疲惫不堪。 箭雨完全压住了墙上的弓箭手，地上的人们陷入死战。双方都在快速倒下，血流漂杵。顷刻间，墙上鼓声响起，与另一边的鼓声比着高低。盾牌军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从寨内冲了出来。墙下的人们熙熙攘攘，一时间无法动弹。 圆盘收敛光芒，退到地平线上。各种击打声惨叫声，仍然不绝于耳。尸体堆成小山，泡在血水里。突地，箭雨没了。 “为什么停止射击？”羿大喝。 “禀报射正大人，我们的箭用完了。是不是让饥民先撤退？”一个小统领回道。 “不，”羿冷眼摇手，“让饥民继续进攻，一定要在今夜拿下土寨。” “遵命。”小统领拱手离去。 墙上，弓箭手慢慢反应过来，开始朝后方的饥民射击。后者惨叫不迭，人数急剧减少。墙下，凿齿氏构成盾墙嗨声推进，并不断刺出长矛。顷刻间，肉搏变成屠杀。 饥民见势不妙，陆续后撤。强弓队一边砍杀逃兵，一边大喝，“女人和粮食，女人和粮食。”可是不管用，颓势已无法挽回。饥民困在中间，进退维谷。不少人朝左右跑去，消失在茫茫荒原中。 “大人，若再不退兵，饥民就要死光逃光了。”另一个小统领凑到射正面前。 羿慨然一叹，“好吧，鸣金收兵。” 丁丁声响起，强弓队让开一条退路。饥民大喜过望，纷纷挤了过去。 之后强弓队列好长矛阵，摩拳擦掌肃穆以待。盾牌军三步一吼，脚声隆隆。空气逐步凝结，眼看双方就要碰上。 就在此刻，土寨中响起金声。盾牌军立刻稳步后退，空气中的紧张气息瞬间瓦解。强弓队纹丝不动，眼睁睁看着对方撤入土寨。 “首领，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他们打不过我们。”一名盾牌兵问利齿。 “不要小看强弓队。而且他们人多，打起来不见得谁赢。” “那就这么躲在墙后？”士兵大张无牙的空嘴。 “哼！你懂什么？他们人多容易缺粮食，要不了多久自会退去。到时候再围住他们，呵呵。” “还是首领聪明。”说完笑着离去。 双方短暂商议后，决定来日停战。 最后一丝余晖褪尽时，双方收捡尸体完毕。凿齿氏在墙外燃起巨大的火堆，将尸体烧得一干二净。战场另一边也堆起大量小山，正欲点火。 “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羿突然出现，指着某个小统领。 “大人，尸体不烧掉的话，容易传染疾病。”对方答道。 “烧掉。”他肃然道。 “遵命！”小统领双手抱拳。 翌日，晨曦将大地染成红色。 一名士兵匆忙吵醒利齿，“首领，首领，快醒来。” 后者勃然大怒，“慌什么？” “大事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说着就往外引。 利齿爬上土墙，只见周围飘满弓箭图样的旌旗。“哈哈，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原来是围寨啊。” “既知被围，首领为何发笑？” “他们的粮食还能吃多久？”利齿撸须暗笑。 “据俘虏说，按原人数尚能撑持一月半。如今敌方伤亡接近一半，最多三月。” “我方呢？” 对方略一沉思，道，“少说六月。若是不打仗，八月不成问题。” “平阳的状况如何？” “据探子回报，平阳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呵呵，我自坚守，看对方能围多久。” “原来如此，属下佩服。”说完抱起双拳，满脸敬意。 三个月过去了，弓箭旌旗纹丝不动。 利齿招来前番对话的士兵，问道：“你不是说他们只能坚持三月吗？怎么还没动静？” “首领稍安勿躁，应该快了。”对方稍事蹙眉。 这边，羿召集所有的小统领升帐。偌大营帐用牛皮制成，在土寨的南边特别显眼。 “口粮还能吃多久？”他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某人说道：“还够士兵们吃一月。” “奴隶呢？”他面不改色。 “奴隶还可坚持两月。”那人继续说道，“大人，是否派人回去要粮草？” “也好，速速派人回平阳求援。”接着，他声色俱厉，“吩咐下去，饥民由三顿减成两顿。” “遵命！”众人齐声吼完，各自散去。 烈焰炙烤，平阳城外见不到一丝绿色。这段时间饥民又增加了数倍，不断有人病死饿死。许多人聚集在城门下，大声嚷嚷： “恳请大酋长祷告上天，普降甘露。” “请大酋长做法，祛除灾星。” “请大酋长祭天。” 。。。。。。 城门外的饥民越来越多，守卫剑拔弩张。 “快去禀报力鬼大人。”一个统领模样的人喝道。 “是。”一名守卫疾行而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女丑 善卷接到消息，立刻找到唐尧说明一切。 “大酋长，城外形势危急，须速速决断。” “强弓队还没回来？”唐尧急问。 “除了前次催粮，再无别的消息。”善卷垂眸。 “哎，如今自身难保，哪有粮食给他们？”唐尧软在榻上。 “若强弓队打了败仗，许多氏族就会趁势而起。到时饥民作乱，后果不堪设想。”善卷深深一拱。 “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唐尧唉声叹气。 “如今之计，只能先安抚灾民，然后向各族要粮。”善卷没有抬头。 “真让我到城外祭天？强弓队又不在。若是不成，灾民岂不要吃了我？”唐尧连连摆手。 “属下有一计，可保大酋长无忧。”善卷抬眸一笑。 “讲！” “不如请神寨的女丑巫师前来，替大酋长祈雨。” “好主意！”唐尧说道，“可是听说女丑为人孤傲，她会来吗？” “大酋长放心，属下亲自去请，定能成功。” “好，”唐尧立起，“你去请女丑，我去找粮食。定能度过此次难关。” 红日衔山，一支百人队护送着牛车辚辚南去。 在大河拐弯处，当年蚩尤营造的高城依然矗立。土坯围墙青石铺路，木屋层叠人流穿梭。不过物是人非，至今已成了巫族的神寨。 巫族按能力高低分为三种：白巫师、灰巫师和黑巫师。白巫师只有三个，可随意施法。灰巫师数十个，施法看运气。黑巫师有上千个，尚在学习施法。 这日，善卷进入神寨。禀明来意后，守卫将他领到山顶上的大厅。 没多久，两侧就坐满了数十个灰巫师，黑巫师密密麻麻站在他们身后。接着，两名白巫师出现在大厅末端。那里耸立着三人高的女神像，简朴肃穆。 “力鬼大人来临，身位族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居中的男性白巫师深深一拱。右边的女性白巫师兀自坐着，左边是一张空木凳。 闻言，所有人齐刷刷望着善卷。这时，一张木凳搬到他身边。 “族长多礼了。”他紧着一拱。然后问道：“三位白巫师威名远扬，不知还有一位在哪？可否出来一见？” “大人请坐！”族长伸出右掌，“实在抱歉，三弟云游四方，至今未归。” “哦？那当真可惜了。”他见对方坐下，方缓缓就坐。 “大人此番带兵前来，意欲何为？”女性白巫师兀然问道。 善卷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族长赶紧宽解：“此乃二妹女丑，为人粗放阔达。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哈哈，原来女丑也是白巫师，在下刚才已经猜到半分了。”善卷霍然直身。“既然如此，在下直言了。此番正是来请女丑巫师。” “请我做甚？”女丑冷冷道。 “前往平阳求雨。” “不去。” “呃，这？”善卷看着族长。 “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二妹的神力主要在风。求雨的话，还是另请他人为好。” “可我听说，女丑巫师也会求雨。”善卷脸一寒。 “那是偶然得之，算不得数。我这就设宴，大人歇息两日再走。”族长直起一拱。 “哼！设宴就不必了，女丑现在就得跟我们走。”善卷反手一剪，侧身凝然。 “我要是不走呢？”女丑霍然立起，声色俱厉。 “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走。”善卷剜了对方一眼。 “呵呵，那你得问问我的族人答不答应。”女丑的话语刚落，所有巫族作势前倾。 “呵呵，小小巫族竟敢跟北方联盟为敌，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善卷戟指道。 闻言，大厅外的士兵涌了进来。双方登时剑拔弩张。 族长的眼睛突然变红，转瞬即逝。“且慢！”他先朝善卷伸出右掌，然后转向女丑，“二妹，要不你就委屈一下。” “大哥，你怕他做甚？这可不像你往日的作风。” “他身后是整个北方联盟，我们斗不过的。” “斗不过就斗不过，大不了一走了之。你往日的威风哪去了？”女丑声色俱厉。 “二妹！”族长眼中闪过迟疑，“巫族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不能再折腾了。”见对方不语，他扑通跪下，“就当大哥求你了。” “大哥快快请起。”见族长迟迟不动，喟然一叹，“既然大哥坚持，二妹答应便是。” “如此甚好。”族长起身接着道，“吩咐下去，为大人设宴洗尘。” “不必了！”善卷手一甩，“灾民等不及了，立刻就得上路。” “你这。。。。。。”族长再次红眼，然后慢慢褪色。“好吧，就按大人的意思办。” 夕阳衔山寒风凛冽，河谷深陷水流低语。 众人送到大河边，女丑站在船上说道，“大哥，你带着族人回去吧。” “二妹！大哥没用，对不住你。此去凶多吉少，万万小心。”族长噙着泪水。 “知道了，大哥。你们都回去吧。”说完，船便顺流而下。许久后，一袭白袍消失在水平线上。 众人矗在岸边，痴痴望着。 此时，一位卷发飘飘的瘦削女子漫步到族长身边。她眼底射出犀利的光泽，嘴角挂满无情。 “我都按你的要求做了，现在可以放过我的族人了吧？”族长冷声道。 “事情还没完，我会暂时留在此地。如果你们敢伤害人类，我就杀光你们。”女子冷语冷脸，不多久消失在坡顶。 天色黯郁，寒风肆掠。族长望着水平线，长长叹了口气。 另一边，唐尧来到有虞氏部落。他召集各部首领应对饥馑，并在殿外设置了诽谤之木和敢谏之鼓。 诽谤之木，就是人们有想法可以在下面宣讲。如果唐尧听不到，还可以击响敢谏之鼓。 这日，殿内众首领纷纷攘攘。大意就是，要粮没有，要人也没有。唐尧正在哀叹之时，外面的鼓声响起。 “何人击鼓？”唐尧顿时来了精神。 “报大酋长，鼓叟之子重华击鼓。”一名侍卫高声跪喊。 “哦？”唐尧甩了一眼愣怔的鼓叟，“带上前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重华献粮 不多会，重华领着皋陶跪在下方。 “重华大胆，怎可随意击鼓？来人，把他拖下去。”鼓叟大喝。 “慢着，”唐尧手掌一抬，“我早就有言在先，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击鼓。” “谁是重华？站起说话。”伯叔说道。 两人中的精瘦者霍然立起，道，“我是重华。” “你为何击鼓？”唐尧抢声道。 “听说大酋长缺粮，重华正是来送粮的。”一语既出，大殿悄无声息。 “哼！你送来多少粮食？”短暂的寂静后，鼓叟突然发声。 “五千袋。”重华掷地有声。 一时间，大殿哗然。 “你小小年纪，哪来的五千袋粮食？”唐尧问道。 “禀大酋长，是重华在历山耕种所获。” 这下，大殿更吵了。 “肃静！”伯叔拖长了尾音，直到周围安静下来。 “据我所知，历山极其干旱且人烟稀少。比那里湿润的地方都种不出粮食，你是如何做到的？”唐尧继续发问。 于是，重华开始讲述耕种的经历。 自从挖出第一口井后，皋陶又带着人们四处打井。三月之后，水井遍布历山周围。接着，人们开垦了大量田地。 就在他们欢欣雀跃之时，另一个大问题出现。那就是饥饿！ 带来的口粮已快吃完，而种下的粟米尚需时日。眼看奴隶就要哗变，重华与皋陶急得像脱水的鱼。 “要不先找你的父亲借点粮食？”皋陶问道。 “我父亲说了，没有粮食就不要回去。他不会借的。”重华回道。 “那怎么办？不行就只能逃了。再这么下去，我俩肯定会被杀死。” 重华眼睛一睁，说道：“有了，去刨树根。我以前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有那么多树根吗？” “我们地大人少，肯定够。” 语毕，重华当即领着人们四处寻找。凭着往昔的经验，他很快挖够了食物。 “真有你的。连这些奴隶都找不到，你居然这么快。”皋陶指向成堆的根块。 “奴隶平时吃的饱，当然不用费心找这些。”重华露出一丝苦涩。 “我明白了，你真的是野种。”皋陶在对方肩上狠狠一拍。 之后，历山的消息传了出去。不断有人求重华收留，他来者不拒。短短两月，人数从几十人猛涨到数百人。新人也没闲着，跟着二人挖井开田找树根，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第一年，他们刚刚温饱。第二年，稍有余粮。到了第三年，他们已经攒下五千袋粟米。 而且人数也达到了上千人，俨然是个大部族了。 听完重华的故事，人们瞠目结舌。 片刻后，唐尧道：“如此艰苦的环境，你们都能取得丰收，实为难得。”接着转向鼓叟，“看来，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呃，承蒙大酋长厚爱，其实也不怎么好。” “不怎么好？”唐尧说道，“他可是唯一上供粮食的人。难道没有粮食才叫好？”他在语尾加重了力道。 “不，”鼓叟紧着道，“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你就别谦虚了。”唐尧摆摆手，然后看着重华，“你身边这位就是皋陶？” “正是。”重华肃然道。 “可否借我一用？” “借？”重华心中一紧，“不知道大酋长借去何用？” “大胆逆子，让你借就借。问那么多干什么？”鼓叟高声道。 “大酋长问话时，旁人休得无理。”伯叔言如霹雳。 “呃，是。”鼓叟将嘴缝成一条线。 “哎，”唐尧想了一刻，“实不相瞒，平阳不仅缺粮，而且更缺水。我想借皋陶去挖井，事成之后，立刻归还。你意如何？” “原来如此，”重华松了口气，“只是皋陶乃我兄弟。借不借，还得他自己说了算。” “本人愿去平原挖井，不过有个条件。”皋陶快人快语。 “呵呵，请讲。”唐尧直起身来伸出手掌。 “让鼓叟承诺重华为其继承人。”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鼓叟将一双凸眼瞪得老大，牙齿咯咯响。 “大酋长，皋陶说话从不避讳，还望见谅。小人并不期望继承家产，有份薄田足矣。” “哦？重华，你是否长子？”唐尧撸须道。 “正是。”重华回道。 “那有何难？”唐尧转向鼓叟，“你当众说一遍，日后必将家产传予重华。” “这？”鼓叟左顾右看。 “怎么？难道你想违背长子继承的规定？”唐尧说道。 “当然不是。”鼓叟连连摇头。 “那就快说，大家还等着呢。”说完，唐尧肃然空望前方。 鼓叟看了眼少昊氏的首领熊罢，道，“好吧。”敛敛神情，郑重道，“我乃有虞氏族长鼓叟，日后必将家产传予重华。” “皋陶，这下你满意了吧？”唐尧笑道。 “满意了。小人愿听大酋长调遣。” 一番欢笑后，众人散去。鼓叟经过儿子时，重重哼了一声。 “父亲！”重华高呼一声，但对方已离去。 这时，从后面传来了咯咯的笑声。重华回头一望，刻板的鲧身边站着个清奇女子，笑声 正是从她鲜嫩的小嘴发出。其人素面朝天身形小巧，看得重华心下一动。 从营帐中出来后，重华与皋陶相互道别。接着，他大步离去。 “重华留步。”甜美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他不由得转身，原是刚才那名女子。他刷的脸全红，拱手垂眸道，“姑娘何事？”说完瞟了瞟绣花细鞋，不敢正视对方。 “小女子乃夏后氏女华，与你一样有个华字。”对方莞尔露出两个小酒窝。 “这，”他迟滞半息，“有缘了。” “你的父亲不喜欢你，而我都不知道父亲是谁。我们确实很有缘。” “你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怎么会？”他抬头看到那对酒窝，刚刚缓解的红晕再次上头。 “我们夏后氏任然是女人当家，我的母亲有很多个男人。” “啊，我想起来了。母亲曾经提起过，是有个女人掌权的部落。” “你母亲也在历山吗？” “她死了很久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牛布就是牛布 女华的声音和酒窝一齐消失，小嘴嘟起。 “你不用愧疚，我早已习惯没有母亲的生活。”他呵呵一笑，道。 “你现在打算去哪？”对方松开手结。 “父亲刚刚托人告诉我，要派我去各地换取物事。” “可是方今天下大乱，你这样去不是送死吗？”精致的柳眉一挤。 “父命难违，重华没有选择。”他叹了口气。 “那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多谢姑娘提醒，我一定谨记于心。” “若是来到夏后氏部落，记得来找我。”他拘谨的样子逗得对方噗嗤一笑。 “一定。”重华颔首道。 对方莞尔转身，快步离去。一袭绿裙轻轻摆动，看得重华出了神。 昏暗逼仄的通道里，志扬一路跟着老头和圆娃。倏地，他们来到了开阔的空间。周围一片黑暗，视野仅十余步。不远的地方传来淙淙声，而且夹杂着稍许呼吸。 人们席地而坐，尽皆挂着无辜善良的表情。许久，人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感觉跟雕塑一般，只有呼吸证明他们是活物。 “圆娃，圆娃。”志扬紧贴对方，可是对方却像没听见一般。又推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嘘！”一个矮胖牛布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环视一圈，看见老头离得有点远。他弹立而起，正欲前往。刹那间，所有人将目光砸了过来。那些眼神带着惊恐，脸上涂满不可思议。他僵了半会，然后慢慢跨了一步。结果所有人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喉咙微微滑动，款款退回原位。见状，所有人恢复成雕塑。 过了一会，温度遽降。紧接着，头顶一侧传来咔咔声，并快速传递到另一侧的远方，直至消失。 所有人嘴里咯吱响，身体抖个不停。发丝结满白霜，脸色通红。呼出的气体变成白雾，然后直直落下。 气温还在下降，连空气也拒绝流动。咔咔声再度响起，无限扩大。声音填满周围，撕扯志扬的耳朵。他感觉岩石就要崩裂，山体就要倒塌。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志扬睁开眼睛，看到四周灯火通明。待适应光线后，他呆住了。眼前是一个扁宽的洞穴，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牛布。粗算下来，足有上千个。所有牛布静坐如雕塑，大量火把将人影曳在岩壁上。一阵热风穿过，人影随之狂舞。 志扬惊呼一声，蹿然立起。一时间，无数脖子扭动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看着他，面带惊恐。 他凝神屏息，僵在原地。然而过了片刻，没有一个人转移视线。直到他缓缓坐下，人们才恢复雕塑状。 突地，他几个箭步跑到老头身边坐下。然后试图保持安静，却发现所有牛布围了上来。他们脸上画满责怪，越围越紧。眼看要被人群埋没，他奋力钻回了原位。人们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志扬叹了口气，开始观察这些牛布。只见他们着装各异，眼神空无一物。各种肤色和年龄的人充斥其中，甚至还有个一岁左右的孩子。没人动弹一下，也没人睡着。 过了许久，天气越来越热，人们还是这么呆坐着。 突然，另一边尽头站起两个牛布。他们没入一个黑洞里，不多时抬出了半人高的雕塑。 志扬定睛一看，那是个女神像！ 两人将女神像放在正中的位置，然后匍匐在地。其他牛布也跟着跪拜，无一例外。接着，十几个牛布围着神像跳舞。所有人大喊“牛布”，声音震天价响。 良久，舞蹈和声音散去。那两人将神像抬了回去，然后跟另外一个人站在当中。他们往身上抹满黑彩，之后鱼贯融入黑洞中。过了好一会，也没有人出来。其他人跪在地上，脸上挂满无辜。 志扬巡视一番，发现整个洞穴有三个出口。除了那个黑洞和来时的通道，在某个位置还有个通道。他站了起来，想跟上那三个人。 突然，夸张的轰隆声自上方飘过。洞穴随之剧烈震动，燥热无比。片刻后声音远去，四周溢满灰层。一时间，人们咳嗽不止。 待视野清晰，志扬再次爬起。他刚走两步，人群竟开始动了。所有人涌向另外两个通道，顺次而出。 他被迫踉跄后退，瞥到那个黑洞前空无一人。随后，他无奈跟着人群走入来时的通道，从光圈钻了出去。 人们回到峡谷中，灭掉了手中的火把。周围一片白亮，热的够呛。人们列成许多个二十人的小队，四散而开。志扬找不到老头和圆娃，急得团团转。 倏地，一只手拽住他。“牛布跟着牛布。” 他回头一看，是先前嘘他的矮胖牛布。“你们这是要去哪？” “牛布要去抓人。”对方面无波澜眼神单纯。 “可是我要找老头和圆娃。”他四处乱指。 “这里没有老头和圆娃，只有牛布。”对方紧了紧饱满的额头。 “牛布是什么？”他跟着蹙眉。 “牛布就是牛布。” “这？”他作出苦涩的样子，继续问道，“牛布要抓什么人？” “抓地面上的人。” “抓他们做什么？” “把他们变成牛布。” 他还想再问，却发现对方已经离去。他咬咬牙，跟了上去。 天色从白亮到明亮，河流吐出牙床。志扬的小队先是顺流而行，然后爬上山头，接着在山间绕来绕去。他们一路小跑，口中喊着“牛布”。 空中霸满云雾，山里不见半个活物。极目四望，尽皆碎石泥沙。虽然不吃不喝不休息，志扬却感觉有跑不完的力气。不知不觉，他开始享受跑步的过程。 暮霭笼罩，寒风乍起。他们停止喊叫，并往峡谷跋涉。 一支接一支的队伍回到峡谷中，人们点起火把涌入通道。钻过光圈后，志扬在那等待。没过多久，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圆娃。 “圆娃，你刚刚去哪了？害得我到处找你。” “我不是圆娃，我是牛布。”对方闪烁着清纯的眼睛。 第一百八十章 牛布的秘密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就叫你圆娃牛布好了。”随即他降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奇怪？” “不奇怪啊？”对方还是那副无辜的表情。 “那个神像你认识吗？” “哪个神像？” “就是我们在前方洞穴中看到的那个。”他指着牛布们的背影。 “洞穴？前方是洞穴吗？”对方鼻翼抽了一下。 “怎么你忘了？” 对方没有理他，径自离去。 “奇怪，这么快就忘了。”他滋滋挠着头皮，尾随上去。 然后又是在洞穴中静坐。头上咔咔响。从昏迷中醒来。跳舞膜拜神像。三人画黑彩走入黑洞。轰隆声飘过。所有人从两个出口鱼贯而出。天黑后回到地下。 这次，志扬等到了老头。 “你看见圆娃了吗？”志扬问道。 “圆娃是谁？” “圆娃是你孙女啊？难道你忘了？” “这里没有孙女，只有牛布。”对方面无表情。 “可是。。。。。。”他还在愣怔，对方就已远去。 接着又是静坐。咔咔响。醒来。膜拜神像。五人走入黑洞。轰隆声。所有人鱼贯而出。。。。。。 如是几次，志扬按耐不住了。他试图闯入那个黑洞，可是被人拦住。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另一个出口。 那是一个同样逼仄的通道，不过更加寒冷。穿过同样的光圈后，人们来到冷神树附近。 寒风透骨，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火把顷刻间全部熄灭，四周黯淡下来。人们站在原地等待眼睛适应，片刻后列成多个队伍分头行动。 蓝盈盈的光晕勉强驱逐黑暗，冰人堆积成山。志扬的队伍找到一座人山，徒手敲砸起来。他手掌被冰刃划得血迹斑斑，啊啊直叫。可一停下，就被所有人瞪视。他继续用指甲扣冰块，指尖由刺疼变得麻木。 许久后寒风变得暴躁，他们还没能挖出一具冰人。蓝色光球还在变大，四周如圆月之夜。 突地，咔咔声自神树传来。还未及转头，人们就被一阵黑雾笼罩。志扬捂着脸，任由冰渣击打。温度骤降，声音震耳。渐渐地，他意识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他被人一阵摇晃。“牛布快离开，这里不能睡觉。” 他睁开眼睛，发现黑雾已经远去。回头一看，蓝色光球竟变大了好几倍。在它们的照耀下，四周变得明朗。整个地面布满冰人，足有万人之多。他们全都神情悚然，其中不乏生的希望。 他被震住了，无法动弹。这时，一只手拉着他就走。“牛布快走，不然就永远走不了。” 他惊呼一声，然后跟着牛布们回到洞穴。 之后静坐。咔咔。醒来。膜拜。两人走入黑洞。轰隆。鱼贯而出。 来到峡谷后，人们开始列队。他趁人不注意开溜，十九个牛布紧追不舍。刚过光圈，就被两个守卫拦下了。 “牛布出去抓人。”其中一个指着他说道。 “牛布守门，”他指指自己，然后指着对方，“牛布出去。” 对方晃了晃脑袋，走了出去。直到他喘匀气息，才确定没有人进来。之后他与另一个牛布大眼瞪小眼，良久无话。 “佛二位满修！”他一个机灵伸出双掌，对方却只是嗯了一声。 “快睡着！”他闭上眼睛喊道。接着款款打开眼缝，发现对方还是呆呆望着自己。他一个机灵，霍然伸出拳头。 半晌后，他举着火把摸入那个黑洞。火把照耀出狭隘的通道，稍嫌燠热。神像就站在旁边的凹陷处，此外空无一物。他贴着灰白的岩壁，尽量加快脚程。有的地方须侧身挤过，而有的地方要低头挪动。越往前温度越高，空气也懒得流动。 突地一阵轰隆晃动，岩壁烫手热气烤鼻。他在灰雾中挪了几步，大咳不止。温度还在上升，他感觉浑浑噩噩湿湿黏黏。额头渗出汗珠，一颗颗流入眼睛。他不断擦拭，也只能将将睁开。脖子上好像有一双手，愈勒愈紧。大张嘴巴，却只能短促呼吸。 他软了下去，双膝如同跪在火坑里。朦胧中，前方有两个身影倒下。他想走过去，身体竟不听使唤。接着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阵凉风叫醒志扬，恰好看到两个牛布穿过光圈。来不及多想，他甩开膀子就冲。光圈后是一段夸张的斜坡，他四肢并用爬出了地面。 一阵强光袭来，涩得他无法睁眼。须臾后，他呆住了。眼前是一片戈壁滩，到处反射着白光。巨大的树干矗在当中，离自己仅五十步。树皮褶皱，两个牛布正顺着干裂处往上爬。 他抬头遮眼，瞥到小小的白色光球和弯折的树枝。想看看顶部的样子，无奈被挡住了。他来到树底正欲上爬，突闻远方咔咔声。 回眸望去，一股巨大的黑雾正朝自己扑来。所过之处，土石冻裂雪花乱飞。 就在他慌张之际，黑雾竟在远处化为雨水落下。未及落地，又化为白雾腾起。转眼间，只剩一大片祥和的白云。一阵微风侥幸逃出，暖暖擦过他的面颊。 许久，他的脸色才从震惊中复原。抬头一看，两个牛布都快消失了！他登时一惊，可着力攀爬起来。 没成想光球变大了很多，天气热的不行。他没爬多远就气喘吁吁，身上滑满汗水。掌心也湿哒哒的，有几次差点掉下去。他不得不放慢速度，每一步都扣紧踩稳。 两个家伙离他不远，此刻也降低了速度。这时下方传来轰隆声，第一级热浪向远方奔去。他看了一会，接着往上爬。 又过了很久，还是看不到顶。光球增大了好几倍，将汗水蒸发净尽。志扬加速了，眼看就要追上二人。 突地，剧痛逼他停下了。树顶尚且遥不可及，浑身已经冒白烟。看样子，自己连第二级热浪都熬不过去，更别提第三级了。烧死便要回到现实中，又要浪费许多时间。如此一算，还不如暂且后退。等想到了别的办法再爬，结果要好得多。 思定后，他开始下行。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跟光球的增长相比，还是太慢了。刹那间，他闻到了烤肉的香味。自己快熟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牛布多了一个 他内心大乱，几乎是滑着下去。身上的肉黏在树皮上，每滑一下就撕裂一片，不多时便露出白骨。 片刻后，他伸出右掌想抓住什么，却碰了个空。停下一看，自己的右掌没了，左掌还剩点骨头。看着巨大的光球，他微微一笑，纵身一跃。 没多久，他清醒过来。右腿和腰间折断，残缺的双手还能动。他咬牙爬行，拖出长条血迹。尽管只有五十步，他却昏迷了好几次。每次都是醒来后，立刻接着爬。就在他滚入洞口时，第二波热浪开始。当他穿过光圈时，从洞口挤进来的热气恰好被光圈挡住。 通道内虽然目前温度较低，但明显在快速升温。他知道自己死了会从现实中醒来，可是不能就这样死。他要把实情告诉人们，不能再往这边走了。如果牛布们都是死者，那么再死一次岂不是永久消失？ 就算圆娃和老头只是灵魂，好歹还存在。如果灵魂都烧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行，一定要阻止两人自杀。而且，要阻止所有牛布自杀。想定之后，他又加了把劲。 许久，两个牛布的身影跃入眼眶。对方正在放置女神像，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伸出右臂张开嘴巴，然后昏迷了过去。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喊“牛布”。他睁开眼睛，许多牛布正围着自己。刚欲微笑，就听到一句，“他不是牛布，杀了他！” “我是牛布，我是牛布。”见人群涌向自己，他大呼。 没人理睬他的呼救，纷纷举起武器。 “我看到神树了，还爬了上去。”话刚落地，无数手臂僵在空中。 “他爬上神树了，他是牛布。”某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爬上神树的牛布应该进入永乐世界，不能返回这里。”另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 “可是牛布回来了。怎么办？”那个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杀了牛布。”尖锐的声音回道。 “可是女神不准牛布杀牛布。”又一个声音说道。 众人放下手臂，面面相觑。从头到尾，他们的神情还是那般单纯，没有丝毫波动。 “牛布祭祀过了，现在多了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说道。 “没错，牛布多了一个。” “祭祀后最多容纳一千个牛布，只能少不能多。这是女神的规定。” “不能杀牛布。” “但是牛布多了一个。” 众人再次陷入僵局，兀自沉吟。 “牛布有办法吗？” “牛布没有办法。” “杀掉牛布。” “不能杀牛布。” “但是牛布多了一个。” 牛布们陷入了死循环。 “对，我是牛布，你们不能杀我。”尽管知道自己不会真死，但志扬还是有点害怕。随即他补充道，“神树太高，牛布爬不上去，牛布会被烧死。牛布别爬神树了。” “超过一千人，牛布就得爬神树。这是女神的规定。”一个绵绵的声音说道。 “可是牛布烧死了就会消失。”他大声道。 “不会消失，是进入永乐世界。”那个声音继续绵绵。 “什么是永乐世界？”他转头看去，发现是那个害自己被抓的女子。 “就是神树上面的世界。”对方指着头顶。 他愣了一下，道，“可是你们爬不上去，中途就烧死了。” 对方也愣了一下，“爬不上去也要爬，这是女神的规定。” “为什么要去永乐世界？留在这里不好吗？” “不好，”对方摇摇头，“这里只有热和冷。” “永乐世界有什么？” “永乐世界什么都有。” “你们见过吗？” “没有。”对方狂摇头。 “那你们怎么知道？” “女神告诉我们的。” 他还想再问，就看到一个长相凶狠的牛布站了出来。“没有时间了，牛布必须死一个。”那人淡淡道。 “不能杀牛布。”一个女人的声音让志扬感到温暖。然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跌落谷底，“我们把牛布丢出去。” 人们像是得到了命令，一下将他举过头顶。然后列队朝峡谷小跑，口中喊着，“牛布，牛布。。。。。。” 丢出去？自己伤成这副模样，出去必死无疑。想到这，他咆哮起来，“等等，把牛布丢出去就是杀了牛布。不能杀牛布。” 没人理睬他，半晌后将其留在了峡谷中。天寒地冻，光线暗沉。他全身僵疼，动弹不得。 突地，咔咔声四起。大雪横飞，冰钟乳成型。他被厚雪掩埋，然后变成冰人。 接着热浪吹过，大地融化。滔滔河水卷走他，将其扔在巨石上。 之后第二阵热浪来袭，大地腾起白雾。他失去大量水分，如同一具干尸黏在巨石上。 最后第三阵热浪点燃了他，顷刻间焚烧净尽。 一声疾呼，他从梦中坐起。看到长发过肩的灵寒和胡子拉碴的桑顿，问道：“你们的样子怎么变了？” 两人作出见鬼的表情，舌头打结。 他又接着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三载，居然还活着！”桑顿大喝。 “三载？有那么长吗？”他摸摸自己，“可是我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你睡了数十日，没了呼吸，我还以为你死了。要不是灵寒阻止，早把你埋了。” “我不相信你死了。”灵寒接上话茬，神情由见鬼变成兴奋。“你梦到什么了？为何用了这么长时间？” 他沉吟顷刻，抬头道，“永乐世界。” “永乐世界？”两人大呼。 “那是什么地方？”灵寒补充道。 “我还没去过，但是我感觉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他眼底浮现笃定的神情。 “你用了三载的时间，都没去到那里？”桑顿问道。 “没有三载，我感觉只呆了几十日。” “可你明明睡了三载。”桑顿继续发问。 “我明白了，梦里的时间更短。”灵寒说道。 “不行，我得立刻回去。不然圆娃他们就真地死了。”说完便要躺下。 桑顿拉住他的手，道，“我们陪了你三载，就不能花半日跟我们解释一下吗？” 灵寒跟着说道：“志扬，反正梦里的时间更短，你停留半日也没什么影响。”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继续攀爬 “不行，”他摇摇头，“梦里每日都有人消失，我得救他们。” “梦里的人消失？”桑顿问道，“消失了又怎么样？” “以后再跟你们解释。”说完身子一软，三人同时睡去。 天空灰蒙蒙，厚云层叠卷起又撕裂。第一阵寒风咔咔卷来，大地微颤。 志扬远远望着高耸入云的热神树，兀自沉思。要救牛布必须阻止他们爬树，劝是肯定劝不住的。那么只能自己先爬上去，看看情况再说。可是怎么才能爬上去呢？这么高的树需要很长时间，也就得经历很多次热浪。 他来到热神树下方，抬头张望。正寻思着解决方法，突然有三个牛布经过。他们就像没看到他，径自爬上神树。 “你们会烧死在上面。”他大声道。 可是没人理会他，全都兀自爬着。 他长吁一口，跟了上去。他边爬边想，速度很慢。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三人远远甩在后面。此刻，第二阵热浪卷起。他全身冒气滋滋作响，顷刻间死去。 灵寒映入眼帘，桑顿不见踪影。 “这么快就醒了？是不是找到永乐世界了？” “没有。永乐世界在神树的顶部，我爬不上去。”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 “别灰心，肯定有办法。”灵寒用眼神鼓励他。 “我连第二级热浪都受不了，如何爬得上去？” “那树很高吗？”灵寒与他并排而坐，双掌撑脸。 “非常高。我必须经历多次热浪才能上去。”他先是看着空中某处，然后转向对方，“你更会爬树，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方法就是爬快一点，没别的法子了。”灵寒撇撇嘴，“你肚子饿吗？” 志扬刚想说话，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呵呵”，两人相视而笑。 这时桑顿愣在洞口，手里拿着烤羊腿。他停下嚼动的嘴，指着后面的包袱囫囵道：“要吃吗？我从部落带了很多。” 三人狼吞虎咽，将食物清除了不少。地上一片狼藉，人们连连打嗝。 休息片刻，志扬说道：“我该回去了，要尽快找到上去的办法。” “先别睡！”两人同时大呼。 “志扬，等我们走了你再睡。”灵寒说道。 “为什么？”志扬看着两人惊慌的样子，问道。 “还没机会对你说，”灵寒尬笑道，“其实你前两次刚睡着，我和桑顿就被催眠了。” “催眠？你们睡了多久？” “我们也说不清楚，反正很久。而且，第二次比第一次久。我们担心再催眠一次，会死在这里。”灵寒射出恳求的眼神，桑顿则在一旁赔笑。 “好吧，我等你们走远了再睡。”志扬也挤出一丝笑意。二人离开许久后，他才开始沉睡。 第三级热浪已经过去，第一级寒风正在赶来。天色渐暗，半空中飘着些许雾气。 这次他没有多想，直接爬上了神树。过了一会，两个牛布才出现在下方。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第三次他快了许多，渐渐将牛布甩在身后。 寒风来，热风去，温度降低又升高。他爬到了很高的位置，地上的轮廓模糊不清，但树顶还是遥不可及。突然，他浑身冒起白烟，预示着第二级热浪即将卷起。 猛然间，他想起了祖母和父亲。也许到了永乐世界，就可以复活他们。他又想起了妖王，心中顿时填满恨意。尽管仇人已死，恨意却日益浓烈。 轰隆的声音传来，树干随之颤动。志扬的身躯滋滋作响，鼻间飘荡着烤肉味。他没有停下步伐，反而加快了速度。 就是死，我也要爬。他如是想道。 然而过了好一会，轰隆声已经远去，他还没死。不但如此，他的伤口快速恢复，不多时变回了原样。 他开怀大笑连连呐喊，如猴子般急速前进。他无视指尖的疼痛，浑身充满了劲。 良久，他驻足观望。云朵就在头顶不远处，翻滚折叠。树梢犹如针尖直刺苍穹，高不见顶。光球像群山一般矗在周围，而且还在快速增长。地面朦胧一片，白雾腾腾。 身体被热气烤熟，然后恢复。接着又烤熟。。。。。。如此往复不断。 蓦地，树干剧烈颤动。接着所有光球一齐爆裂，尽管闭上了眼睛，却还是一片亮白。之后传来轰鸣声，夺走了他的听觉。 第三级热浪开始了！ 他全身点燃，须臾间烧了个干净。 他蓦地睁开眼睛，对身边的二人说道：“快点离开！” 二人由疑惑转为震惊，转眼间没了踪影。 他在神洞里等了一会，便突然睡去。 回到梦里，他继续攀爬，在比前次高一点的地方烧死。 醒来后，不服气的他立刻睡去。 攀爬，烧死。攀爬，烧死。攀爬。。。。。。如此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虽然他不断创造新的高度，但毫无胜算。理智告诉自己，连一半的距离都没到。要想爬到顶部，必须熬过第三阵热浪。好在梦中不会真的死亡，而且力气无限。既然如此，他便要永远尝试，直到成功。 风轻云淡，小山般的光球炙烤一切。周围全是亮白色，天空、神树、地面等等无一例外。他再次爬到新的高度，可以和云朵比一比了。树梢还远，第三级热浪就要出现。但他不愿放弃，速度比猴子还快，如履平地。 又过了很长的时间，他已经将云朵远远甩在身后。然而，第三级热浪还未出现。他看到光球还是如刚才一般，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光球停止生长了！ 怎么会？他纳闷。难道女神被自己感动了，阻止了热浪？不管那么多了，先爬上去再说。 他兀自爬着，感觉经过了好几轮热浪的时间。 终于，他爬到了树尖。然而四周空空如也，难道弄错了？突地，一个机灵闪过。他向上伸出手掌，触碰到一块透明的平面。 咦？这是什么东西？明明摸到了，却看不到。而且向四周延伸。摸着摸着，他突然一个冷战。天空就是一块大平面，看来没路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强骨 他叹了口气，一脸沮丧。女神欺骗了牛布，让他们白白送死。可是女神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牛布烧死后没有消失，真的去了永乐世界？既然如此，女神为什么要牛布保持千人阵容？全部一齐爬不就行了？再说根本不用爬，女神直接杀了牛布岂不更简单？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呆了良久。渐渐地，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是哪里不对呢？周围好像更亮更热了。他下意识瞄了眼底下，登时一个哆嗦。 光球又开始变大了！ 在等片刻就会烧成灰，一切的努力便白费了。可是自己又能往哪走？总不能打烂上方的平面吧？他在脸上画出愁容，全身如爬满细虫扭个不停。同时夹紧大腿，忍住尿意。 倏地眼前白茫茫一片，接着是一声爆鸣。身边的热量达到极致，就要燃烧。 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然后可着力推上方的平面，竟推开了一个口子！他不作思考，立时钻了进去。堵上口子后，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恢复视野。 他正坐在竖直通道的底部，光线从上方投下来。那色泽犹如月光，柔美缥缈。他爬了上去，来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蓦地，他怔住了。 除了下方外，另外五个墙壁都是透明的，而且中心都有个半人高的通道。外面整齐堆积着的大圆球，每个跟方形空间一样有六人宽。五个通道恰好与五个圆球对接，圆球又与圆球接触。穷目而望，不见尽头。 他没有多想，随便钻入一个通道中。 山下部落，春阳衔山。 近一年来，强骨和猛虎对大骨寸步不离。要是强骨有事，就由猛虎盯着。反之亦然。 这日，猛虎拉住强骨，道：“你到底走不走？说好冬日一过就走的，现在春日都快结束了。” “哎呀，你别急嘛！我这不一直在准备吗？”强骨躲避着对方的眼神。 “准备？”猛虎愣了片刻，“你在准备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嘛。”强骨扭捏道，一头的碎辫荡来漾去。 “强骨你看着我。看着我！”后面三个字几乎是在吼。 “怎么了？”强骨这才正眼相视。 “你在准备什么？”猛虎一字一顿道。 “准备心情啊！”强骨霍然撇开双掌，绽放笑容。“我从没离开过山下部落，突然离开会很伤心的。等我心情准备好了就离开。”说完正要离去，便被一双糙手拽住。 “强骨，”猛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离开过很多次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凶多吉少。也许永远回不来了，我想多看看部落。”强骨黯然神伤。 “放你的狗屁！”猛虎由愣怔到大怒，“去鬼山那次才叫凶多吉少，我拦都拦不住。”他顿了顿，继续缓缓道，“强骨你好好说。为什么还不走？” “哎，我根本不想让大骨离开，觉得族人会慢慢接受他。”强骨在下嘴唇咬出一条血印。 “强骨啊强骨，你要我说多少遍才会明白。族人恨透了大骨，不可能接受他。”猛虎慨然叹道。 “我觉得还有可能。”强骨哼声道。 “你觉得！你觉得！你再这么觉得，大骨就死了！”他捕捉到对方眼中的忧伤，缓声道，“就算不死，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然后停了一下，继续道，“不行，你们现在就走。”说完就推对方。 “猛虎你别急，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见猛虎停手，强骨接着道，“但是给我两日时间。” 猛虎脸一寒，继续推搡，“给什么两日，现在就走。” “真的就两日，兄弟你相信我。难道我还会骗你？”强骨抗住对方的手掌。 猛虎凝住须臾，破口而出，“你当然会骗我，而且你最喜欢骗我。”说完加大了手力，强骨几乎是滑着走。 “这次是真的。我对，我对，”强骨眼睛一亮，“我对灵寒发誓。” “对灵寒发誓？”猛虎再次愣住。 “没错。我要是两日后不走，就一辈子见不到灵寒。” 猛虎嗯声迟滞片刻，道，“嗯，能发出这样的毒誓，看来你是认真的。好吧，我就信你这一次。” “呵呵，不愧是我兄弟。”强骨贴上对方的身体，嬉皮笑脸。 “走开！”猛虎用力一推，“别给我耍滑头，两日后必须走。” “明白，到时我肯定带着大骨走。” 两日后，强骨带着大骨进入对岸树林。 “强骨，不是说好去北方吗？怎么往南方走？”大骨一脸懵然。 “那是骗猛虎的，我们暂时不走。等天黑了，再悄悄回去。”强骨哼笑道。 “强骨！”他定在原地，“我现在就想离开。” “过段时间再说。”强骨兀自走着，头也不回。 “强骨！”他几乎是在尖叫，“就现在，我一刻也待不住了。” “你是认真的？”强骨看到一双湿润的眼睛，正色道。 他嗯声颔首。 “好吧，三日后便走。”强骨深情款款。 “真的？可是你对猛虎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打小就开始骗他，习惯了。但是，”他先是哼笑，随后严肃起来，“我有没有骗过你一次？” “这个？”他冥思苦想许久，蓦然抬头，“还真没有。” “那你相信我吗？” 他频频点头。 “三日后。”强骨伸出拳头。 “三日后。”两个拳头贴在一起。 当夜，两人很晚才回到屋内。睡下后，强骨赶紧把灯灭了。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强骨屏住呼吸，听到那人叹了口气又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都在对岸树林转悠。到了第三日天擦黑的时候，强骨依依不舍带着大骨往回走。 “强骨，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大骨记得自己问过好几遍了，但他还想再问。 “明早我跟猛虎道别，然后离开。” “可是猛虎不知道我们还在部落。你去道别，他就知道你在骗他。” “呵呵，猛虎每个晚上都来查看，他早就知道了。我跟他一起长大，明白他在想什么。我去道个别，然后就带你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决斗 “他知道？”大骨说道，“那他为什么不找我们？” “因为他也明白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大骨，这次我一定要把你安顿好。”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容武不接受你，我就一个人把你养大。哪怕四处流浪，我也会把你带在身边。当然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回不来又怎样？”大骨撅了撅嘴，“我才不想回来。” “大骨，这里可是你长大的地方，也是你母亲。。。。。。”强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缄口不言。 “也是我母亲被害死的地方。”大骨的声音跟脸色一样恨意满满。 “大骨，你怎么会。。。。。。” “猛虎早就告诉我了。你别责怪他，是我逼他说的。”大骨的语气就像个成年人，没有一点孩子的气息。 “大骨，你母亲是病死的，跟族人没有关系。” “呵呵，没有关系？”大骨说道，“内心被羞辱，肉体被折磨，只能日日闷在屋子里。猛虎也说过，再这么下去，我会像母亲一样死去。” 强骨凝然了，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大骨的笑像一只冰手揪住了自己的心，令人窒息。 大骨见他不说话，瞬间恢复了常态，“不说这些了。强骨，我们回去吧。” 强骨默然点头。 两人没走几步，便听到粗野的哼哼声。 “小心，有熊！”强骨一把拽住大骨。 大骨驻足原地，瑟瑟抖动。 “你爬到树上，我去去就来。”强骨指指一棵大树，然后指指一侧。 “强骨，别离开我。” “我们路上需要食物。放心吧，我不会走远。如果你遇到危险，就大声喊叫。我听到声音便立刻赶回来。” “那你快点回来。”大骨泫然欲泣。 “放心吧，用不了多久。”说完消失在草丛中。 大骨爬上树顶，屏气凝神。片刻后，一群人路过下方。 “听说强骨被熊咬伤了，而且伤得很重。我们快过去看看。”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 须臾间，人群没了踪影。 强骨受伤了？大骨的心一阵狂跳。未及多想，他爬了下来，然后沿着那群人的方向走去。突地，背后响起沙沙声。接着后脑撞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群人正冷眼围观。天已黑透，篝火燃得正旺。 “野种，给我站起来。”还是先前那个尖锐的声音。 他转眼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瘦高男孩站在自己身后。对方挑着眉毛，一脸邪笑。 他觉得对方有点眼熟，然后收回目光站了起来。蓦地，一个回忆撞进脑袋。没错，就是当年用泥土闷自己的家伙！他脑子乱成一锅粥，并不断搅动。 明日就要离开，我不能死在这。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活下去。对了，可以叫强骨。等等，这是什么地方？他看看四周，明白离刚才那棵树有点远。强骨能听到吗？要是听不到，岂不是惹怒了这些家伙。 正想着，额头就被重重推了一下。“野种，你在想什么？” 他踉跄两步，跌坐在地。耳边传来哄笑声，有种刺痛感。 “别想了，强骨在很远的地方。这里他找不到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强骨是不是被熊咬伤了？他在哪？” “强骨没受伤，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但是熊在这里。”脑袋很大的秃顶男子说道。接着张大嘴巴，发出了狂野的哼哼声。 “哈哈”，人们笑得更放肆了。 他顿时明白了一切，并记起秃顶的家伙就叫大脑袋。“大脑袋，你快放我走，我要去找强骨。” “想走，没那么容易。”尖锐的声音传来。 他回头看着瘦高男孩，冷声道：“你们放我走，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我就把一切告诉强骨。” 人们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男孩揪住他的耳朵提了起来，“告诉了又如何？而且你要是死在这，又怎么告诉强骨？” 他头皮一紧，咬牙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以后不会出现在山下部落。如果你们杀了我，强骨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放了我，对大家都好。” “想离开？没那么容易。”男孩推倒他，然后转身拿起一把铜剑。“我砍了你的双腿，你就可以离开了。” “不，不要。”他四肢并用，坐着连连后退。眼看对方逼近，他喝道，“你拿剑欺负我空手，算什么本事。敢不敢也给我一把，我们好好打一场。” 蓦地，所有笑声戛然而止。 男孩凝住了，旋即笑道：“跟你有什么好打的，结果还不是一样。”说完正欲挥剑，却被人拽住了手臂。 “把剑给他，然后打一架。”大脑袋说道。 “他只是个孩子，我不跟孩子打架。”男孩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害怕了？”大脑袋脸一寒。 “哈哈，我会怕他？”男孩乐不可支，“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大脑袋凑到其耳边，低声道，“孩子，你要是不接受，这些族人以后会瞧不起你。” 男孩环视一圈，眉间一拧，道，“行，我就跟他打一场。”说完将手中的剑扔给大骨，然后摸出匕首扬了扬，“我用这个跟你打，这样就不算欺负你了。来吧，我让你先出手。” 大骨憋红了脸，才抬起铜剑。不过剑很快落下，尖部着地。 男孩撇撇手，朝左右无奈地笑了笑。周围响起零零散散的笑声，须臾后归于宁静。 大骨喘了五息，再次振红了脸。然而，这次铜剑只起来一点点便落下。 人们哄然大笑，有的气喘吁吁，有的捂着肚子，不一而足。男孩高举双掌，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势。 良久，笑声蔫了下去。 “我玩够了，现在该结束了。”男孩悠然向前，同时表演着滑稽的动作，仅用余光掠过大骨。 蓦地，大脑袋捕捉到了一丝微光。那微光从大骨的眼中划过，稍纵即逝。 “小心！”大脑袋伸出右掌。 “嗯？”男孩看着大脑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对峙 噗的一声，大骨将剑刺穿了对方的腹部。接着扫视一圈，瞄准某处空隙跑了出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直勾勾盯着那把剑。 “孩子！”大脑袋破口而出，上去抱住了倾倒的男孩。 “我，我输了吗？”男孩眼神迷离，气息微弱。 “你没输，是野种骗了我们，他使诈。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可不能死。”大脑袋眼泪潸潸，将对方的脸贴在胸脯上。 男孩挣扎了几下，然后一软，没了声息。 大脑袋嚎啕大哭，片刻后说道：“抓住那个野种，我要一刀一刀剐了他。” 众人分散开来，登时融入黑暗。 大骨玩命奔跑，一路磕磕绊绊擦擦碰碰。恐惧吞噬了疲倦与疼痛，他摔倒又爬起。周围黑透了，他根本认不清方向。心中只剩一个信念：不跑就得死！ 正后方，一条条黑影疾步如飞，渐渐逼近。 突地，一双粗手揽住大骨。他正欲喊叫，就被对方捂住嘴巴。对方脸凑了过来，他暴睁的眼睛闪了一下。 大脑袋止住泪水，将男孩的尸体摆放整齐，然后举着火把追了上去。他循迹而行，良久不见一个人影。周围黑暗死寂，偶尔有月光钻下来。这小家伙跑那么快？他纳闷道。 就在这时，他看到几个族人矗在前方。 “把野种交给我。”他扒开族人一看，笑容瞬间凝结。 猛虎被尿意憋醒，从榻上弹起。屋外月光姣姣而静谧，只有尿滴在叶子上的声音。猛虎朝一侧望去，漆黑一片。那两个家伙应该回来了，他暗忖道。 他转身回屋，步伐却在两步后停住了。不行，还是去看看吧。 他轻轻走到竹扉前，侧耳一听。怪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再一听，还是没有。怎么还不回来？难道说已经离开了？ 就在他沉吟之际，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顿时跳起，大喝一声，“谁？” “嘘。”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猛虎定睛一看，眼瞳登时一缩！ 过了许久，大脑袋才返回篝火旁，看着儿子的尸体陷入沉思。后面跟着几个萎靡的族人，身上全是泥巴。 “大脑袋，要不要把他跟其他人埋在一起？”一个族人揩去眼角的泥，说道。 “不。我要让族人看看，让猛虎看看。”大脑袋转过身来，继续道，“你们把他背回去。” 一个叫高狼的家伙二话不说，背起便走。大脑袋跟在后面，若有所思。 天擦亮的时候，大脑袋回到了部落中。 “去，把所有人叫起来。”然后他径自走到强骨门前，吼道，“强骨，你给我出来。” 没有回应。 “强骨，你躲不过去的，给我出来。” 等了片刻，他冲去上一脚踹开竹扉。然而，里面是空的。 他又来到猛虎门前，“猛虎，猛虎。”见没反应，就想上去踹门。就在这时门开了，他赶紧退了回去。 “一大早的叫什么？不让人睡了？”猛虎的声音若五雷轰顶。 “猛虎，”大脑袋缓声道，“强骨是不是在你这？” “你找他做什么？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猛虎横了对方一眼。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眼神迷茫。 “强骨，强骨，你给我出来。你敢做不敢当，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他看到族人就仿佛看到了救星，声音霍然调高。 “谁说我躲了？”强骨从猛虎身后闪了出来。 “呵呵，我就知道你躲在里面。” “你耳朵聋了？”强骨声色俱厉，“我说过了，没躲。” “那你为什么不住自己的房子？”数十个族人拿着武器站在身后，他的底气更足了。 “我想住哪就住哪？跟你有什么关系？”强骨双手抱在胸前，侧身用余光掠过对方，“废话少说，你找我干什么？” “把孩子交出来。”他伸出右掌抖了抖。 “什么孩子？” “就是那个大骨。” “没看到。”强骨哼声道。 “他就在里面，给我搜。”他往前挥手，可是没人敢动。 “谁敢进我的屋子，谁就得死。”猛虎拔出铜刀，指向对方。上百个族人拿着武器，涌到其身后。 他往后挪了两步，冷笑道，“大骨杀了我的孩子，必须偿命。”接着命人将尸体放到中间。 猛虎看到后，脸色稍稍缓和。 “你的孩子？我怎么没听说过？”强骨先瞟了眼猛虎，然后斜视大脑袋。 “这是我跟黑女的孩子。”他将一个女人拉到众人面前，“你告诉他们，这孩子是不是我的。” 黑女没有说话，兀自扑在尸体上大哭。 强骨看了看风姿绰约的黑女，大笑道：“黑女跟许多男人睡过，这其中就有我。你怎么确定孩子是你的？而且孩子的头也不大，我看更像是我的。” 一席话听得围观者爆笑，就连大脑袋身后的族人也忍俊不禁。大脑袋瞪视一圈后，笑声减了许多。 “这孩子是我养大的，不是我的是谁的？”他歇斯底里道。 “哦？”强骨说道，“那得谢谢你帮我养孩子了。” “哈哈”，不少人捂着肚子，笑岔了气。 “你！”他戟指怒目，却再也蹦不出一个字。 “好了，好了，”猛虎强自镇定，“别再争了。不管是谁的孩子，死了就要有个说法。” 笑声戛然而止，哭声赫然显现。 “猛虎，你这话说得不错。就是大骨杀的，快让他出来受死。” “哦？那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杀的？”猛虎说道。 “他，他，”大脑袋沉吟有顷，道，“他偷袭我孩子。” “怎么偷袭的？用的什么兵器？”猛虎紧着问道。 他想了片刻，道，“用一把铜剑，乘我孩子不注意，一剑刺死。” “谁的铜剑？” “这？”他迟滞须臾，继续道，“我的剑。” “可有人看见。” “有，”他即刻回道，“好几个族人看到了。” “十岁的孩子拿着你的剑，当着许多族人的面，偷袭你的孩子？”猛虎缓缓道。 “没，没错。” 周围响起零散的笑声，很快消失。 第一百八十六章 猛虎 “你胡说！”强骨怒发戟张，“分明是两人决斗，这家伙输了。” “决斗？要是决斗，我孩子怎么会输？你们说是不是？”他朝四周望去，附和自己的人很少。 “既然你满嘴谎话，我们只能按族规行事了。”强骨说道。 “什么族规？” “我与你决斗。你赢，杀掉大骨；我赢，放掉大骨。” “哼！我怎么打得过你。”他想起昨夜的十几具尸体，不寒而栗。 “那你们几十个一起上，这总可以了吧？” “几十个打你一个？”他说道，“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打不打给句话，不打就滚。”强骨吼道。 他很想趁机杀了强骨，但看看猛虎后面的人群，便说道，“算你狠，我们走。” 众人响起笑声，不多时全部散去。 “强骨，”猛虎看着对方，“你在我这住一段时日再走。大脑袋不会轻易放过你和大骨，现在离开不安全。” “我明白。”说完，强骨走进屋内。看着角落里蜷缩颤抖的大骨，道，“大骨，别害怕。你没做错，是他们逼你杀人。”见大骨依然颤抖不止，他将其搂入怀中，“有我在，谁也杀不了你。” “强骨，你十岁的时候也杀过人，是什么感觉？”大骨颤声道。 “哼！他比你还胆小。”猛虎双臂交抱站在门口。“我把那人打了个半死，才让他下手。他回来后哭了几个晚上，尿湿了好几次裤子。” 大骨笑出声来，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猛虎，别胡说。”强骨朝对方眨眨眼。 “我说的都是真话。”猛虎鼓起眼睛，摊开双臂。 “猛虎！”强骨皱眉抿嘴歪头，脸部一会一个表情。 “好吧，不说他了，来说说你。”猛虎蹲在大骨面前，轻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十岁的孩子，能在包围中杀死更高更壮的人，然后逃走。说真的，连我都做不到。” “我很勇敢？”大骨停止抖动。 “不信你问强骨。”猛虎用眼睛指向旁边。 “你是很勇敢。我刚听到的时候，都不敢相信。”不待对方询问，强骨便答道。 “可是我从来没伤害过他们，为什么要逼我？”大骨泫然欲泣。 “我只能说，他们都是坏人。”强骨半天憋出一句。 “除了你们两个，其他都是坏人吗？” 强骨愣住了，然后直勾勾盯着猛虎。 “对你来说，确实如此。”猛虎说道。 “除了你们两个，我恨所有人。”大骨的语气和脸色一样冷。 二人惊呆了，却也无力反驳。 之后，他们把大骨看得更紧了。而且强骨外出时三步一回头，稍有风吹草动便准备战斗。 十几日后，强骨还真发现有人跟踪，并且是大脑袋的人。他故意装作没看见，然后伺机躲了起来。待对方路过面前，便是一斧头。 又过了十来日，天色擦黑。强骨从对岸往回赶，赫然发现前方埋伏着不少人。他消声潜行，在附近迂回巡查。确定没有更多的人后，他隐去自己的行踪，全身抹满湿泥躲在草里。 乌云遮住血红的月亮，星星不见踪影。天色黑到了极点，空气迟滞。周围归于死寂，偶尔响起夸张的“咕咕”和“嘎嘎”声。 强骨屏息止动，竖耳聆听。许久了，也没有半点动静。但是他感觉到了杀气，不敢妄动。 又过了很久，氛围如常。正当他想换个地方看看时，耳边传来咔的一声。他登时抿紧嘴巴，憋住呼吸。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从身边走过，然后一个影子停在面前。他闻到一股汗臭味，接着是一股尿骚味。 尿液落在他的身上，响起噗噗声。他哑然弹起，捂住对方的口鼻便是数刀。随后紧紧抱住对方，直至没了挣扎。 两个族人听到了响动，慢慢摸朝这边。月亮此时露了会头，如水的柔光倾泻下来。前方赫然显现一个人影，两人登时一惊。再细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同伴。于是驻足原地，轻呼了一声。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招了招手。 两人慢慢挪了过去，正欲问话。对方突然塌了下去，露出后面的泥人。紧接着，巨斧横劈过来。 惨叫声撕裂寂静，响彻树林。众人冲过去一看，尸体旁躺着两个伤者。两人骨头折断了几处，却无大碍。 大脑袋沉声道，“点燃火把，不要分开。” 循着地上的踪迹，他们来到了岸边。脚印指向部落，众人呆住了。 “强骨跑回部落了。”某人说道。 大脑袋将铜剑一摔，“哼！算他走运。”。 不知不觉到了盛夏，强骨二人还未离去。 这日虫鸣聒噪圆盘刺眼，巫师与猛虎商讨祭祀之事。她在家中点燃火坑，黄蓝色的火苗舔着漆黑的土罐。 “这么热的天，你在烧什么？”猛虎擦去脸上的汗。 “你懂什么，这是去热的药，喝了以后全身凉爽。” “哦？”猛虎鼓起眼睛，“拿给我尝尝。” 巫师便斟了一满碗，递到对方手中。稍事冷却后，猛虎抿了一口。 “呸！”猛虎连吐几下，揩净嘴巴，“这是什么药，又麻又苦。” 巫师怔了一下，抢过来饮了大口。“不会喝就别喝，这药很珍贵的。” 猛虎口干舌燥，额头上的汗一颗接一颗。“真的会全身凉爽？” “不信就别喝，没人逼你。”说完一口饮尽，然后作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猛虎哼笑几声，兀自打了一碗。 火轮咬住山头时，某个族人闯进猛虎的屋子。他嘴里哇哇大叫，双手乱指。 强骨拔出匕首，将大骨护在身后，“你在乱叫什么？快滚，不然我杀了你。” 族人清了清嗓子，徐徐道，“强骨，你快去看看，猛虎死了。” “什么？”强骨脸部凝结，匕首落在地上。 在河对岸，两人看到了猛虎的尸体。 “猛虎，你醒醒啊。”强骨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大骨也抽抽搭搭，哭成个泪人。 “一定是大脑袋干的。”良久，强骨止住泪水。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酋长 “那些是狼的嘴印，猛虎是被咬死的。”围观的族人中发出一个声音。 “哼！我了解我的兄弟，就凭几只狼杀不死他。”强骨说完，上下揣摸起来。可是除了几处咬伤，再无别的伤口。“怪了！难道真是狼咬死的？” 闻言，旁边的大骨停住哭泣，暗自沉思。 埋葬尸体后，二人回到猛虎的屋子。大骨说道：“强骨，世上只剩你一个好人了。” 强骨揩去他眼角的泪水，“大骨，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好人。” “我不明白。猛虎人这么好，为什么还有人杀他？” “我查过了，猛虎是被狼咬死的，没有人杀他。”强骨说道。 大骨沉思有顷，道，“强骨，为什么人与人不能好好相处，非要杀来杀去？” 强骨怔了片刻，道，“这个我也不明白。” 当夜，大骨来到一座雪山。然后他走进涂满壁画的洞穴，在尾端发现了一尊女性雕塑。圆顶髻鹅蛋脸，长裙盖身双手合握。在其左边还有一个洞穴，他不假思索钻了进去。 不多时，他来到一片广阔的空间。天圆地方，刺眼的阳光乱射，远处有颗耀阳的巨树直刺苍穹。他细细一看，上面竟结满了白色光球。 光球突然爆炸，周围浑然亮白。他闭上了眼睛，听到轰隆声自远处袭来。 片刻后，身上传来剧痛，接着便闻到了焦臭味。又过了一会，二者皆消失，并且没有那么热了。 他睁开眼睛，还是那片天地，自己完好无损。咦？光球怎么没了？自己的身体不是点燃了？ 他朝巨树步去，才走了一半便愣住了。有几个家伙在爬树，而且爬得很快。他们为什么要爬树，上面有什么？他抬头望去，高不见顶。 正在狐疑之际，耳边传来强骨的声音，接着他便从梦中醒来。 时间已是清晨，他跟着强骨来到人群中，他们正在召开集会。 “酋长死了，须立刻选出新的酋长。谁愿意当酋长，就站出来接受族人的评判。”巫师喝道。 “我愿意当酋长。”大脑袋站了出来。 顷刻间，众人一阵欢呼。 “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人吭声，全都望着强骨。 “强骨，现在只有你可以挑战他。”大骨在一旁说道。 “可是我不想当酋长。” “那也不能让给大脑袋，不然我俩就全完了。”大骨急声道。 强骨想了一阵，高声道，“我愿意当酋长。” 众人响起零散的欢呼，须臾间消逝。 “强骨，没人支持你。这酋长你当不了。”巫师说道。 “怎么当不了？按照族规，若有两个人争夺酋长，就要以比武的方式决出。我跟他打一架，谁赢谁当。”强骨回道。 “那我得先问问天神。”巫师冷冷道。 “为何要问天神？猛虎当年不就是比武决出？” “你敢质疑天神？”巫师喝道。 “这？不敢。”强骨低下了头。 巫师点燃蓍草，凝视片刻。然后缓缓道：“众人听着，天神选择大脑袋作为酋长。” 一部分人雀跃，剩下的保持沉默。强骨摸上了斧柄，环视族人。 大脑袋从巫师手中接过金冠，试图戴在头上。可是头太大，金冠只能象征性地摆一摆。接着，众人向其下跪。强骨二人却站直了脊背，冷眼相视。 “哼！”大脑袋撇撇嘴，“把强骨和野种拖出去杀了。” “我看你们谁敢！”强骨双手握斧，青筋暴起。大骨缩在其身后，偷瞄踟蹰的人群。 “强骨，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打几十个？”这位新酋长大笑，然后戟指道，“杀了二人，我重重有赏。” 人群这才拿出武器，将二人团团围住。巫师望着二人，眉头微微一皱。 突地，两个族人冲了上去，转眼间便被强骨劈死。 “全部一起上，谁不上我就杀了谁。”新酋长吼道。 闻言，族人一阵搅动。不少弓箭搭了起来，眼看就要射向二人。 “住手！”巫师的吼声平息了搅动。 “你这是干什么？”新酋长瞪着巫师。 “他们死不死，应该由天神说了算。”巫师回道。 “这是什么天神？管得太宽了吧？”他的声音可以用吼来形容。 “不准侮辱天神！”她凶神恶煞，压住了对方的气焰。 他凑到其耳边，低声道，“巫师，如果你帮我杀了这两个家伙，我就把给你的东西翻一番。” 巫师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看到笑容便返回高座，挑眉看着强骨二人。 巫师点燃第二根蓍草，默视良久。突然她脸一寒，道：“天神告诉我，今日不能杀此二人，速速放他们走。” “什么？”新酋长的脸一会绿一会红，“你是不是弄错了？” “这是天神的旨意，我怎敢弄错？” “你再问一次。” “不用问了，就是这个意思。”巫师冷眼道。 “你！”新酋长指着对方，喉咙却僵住了。 “都让开，放他们走。”巫师转向众人，气势雄浑。 众人收回兵器，退出一条路。强骨拉着大骨的手，阔步离去。 “给我站住。”新酋长吼道。 强骨定了两息，感觉没有人围上来，便继续前行。 “我是酋长，你们怎敢不听我的话？”他左顾右盼。 “可是天神让他们走。”一个声音唯唯。 “那是巫师骗你们的，根本不是天神的意思。” “巫师不敢那样做，否则天神会责罚巫师的。”另一个声音诺诺。 “放心吧，天神不会责罚你们。”他转向几个亲密的手下，他们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你为什么不上？”一个幼稚的声音响起，众人哄笑。 他看看强骨壮如熊的身体，再看看那把巨斧，慨然长叹。 强骨二人上了山，经过岩边小径，在容武待过的洞穴里短暂避雨。然后，他们一直走到当年捕获容武的地方。 天色晦暗树影重叠，溪水潺潺鸟鸣叽喳。两人在溪边燃起篝火，热了一点干饭团。之后，边沉思边烘烤身体。 黑暗进一步侵袭，叽喳声换成咕咕声。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追杀 一听到咕咕声，强骨便想起那日的埋伏，突然警觉起来。大脑袋不会罢休，必定会派人追杀他们。他巡视一圈，撒下枯细的树枝。待大骨睡着后，灭掉了篝火。然后睁着眼睛休息，耳朵也直直竖起。 过了许久，咕咕声没了。风声有一阵没一阵地响起，与水声形成协奏。天气燠热，月光微弱。浓烈的睡意从四周悄悄升起，落在他的眼皮上和耳朵里。水声渐渐远离，直至消失。 咔嚓一声，强骨霍然惊醒。他捂住大骨的嘴巴将其唤醒，然后二人爬到草丛里。 黑暗中，十几个影影绰绰走到余烬旁边。有一个正好站在强骨面前，几乎就要碰到他。 两人屏息止动，默默听着。 “包袱在这里，他们肯定还在附近。”沉浑的声音说道。 “高狼，他们是不是躲起来了？”另一个人说道。 “这么晚了，应该是在睡觉。”高狼回道。 “也许发现我们了。”第三个人说道。 “我们一路这么小心，肯定没被发现。大家分开找，乘强骨睡着把他干掉。一定要安静，若是吵醒强骨就麻烦了。”还是高狼的声音。 接着，人影散去。 强骨凑到大骨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在这里等我。”说完便爬开了。 月光在此时褪去，周围黑成一片。 大骨适应了很久，才渐渐能视物。都是固定的轮廓，耳边只有淙淙声。他觉得腿部涨疼，便从蹲姿换成跪坐。咔嚓一声，他居然踩到了树枝！惊愕之余，他定住不动了。随后看到某个轮廓向自己移动，刹那间停住呼吸。 那个轮廓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才离开。就在这时，他没忍住咳了一声。 话说强骨跟着一个人影，不小心也踩到了树枝。对方尖声道：“谁？快报上名来。”从旁边也窜出几个人影，围住了他。他愣住不动，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过了一会，周围响起了打火石的声音。“是我。”强骨学着高狼的声音。 打火石的声音没了，可是也没人回应。强骨攥紧匕首，正准备冲上去。这时另一个人轻声道：“你怎么不早说。”接着所有人影散开。 强骨继续跟踪那个人影，片刻后感觉四下无人，便冲了上去。 “你怎么总是跟着。。。。。。”对方低声喝道，被强骨一刀打断。 紧接着，强骨听到大骨咳了一声，血液瞬间凝住。那声咳嗽明显是孩子的声音，必然将敌人引向大骨。自己想要帮忙，却离得太远。这可如何是好？登时，他急得团团转。 另一边，大骨听到了脚步靠近的声音。抬眼望去，一个身影举着斧头正要劈向自己。于是闭上眼睛，准备受死。 突然，不远处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很明显，那是强骨的声音！ 那个身影犹豫了顷刻，才放下斧头朝强骨走去。 强骨确定大骨附近没有人，换了个地方趴进草丛里。半会儿的功夫，某个人影从他面前经过。他朝对方的脚轻轻一划，然后朝上一捅。接着捂住对方口鼻，直至死亡。 藏好尸体后，他转身离去。在转身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什么。手中的匕首顺势一扬，刺入了另一人的喉咙。月光浮现，两人大眼瞪大眼。对方双手乱扒，喉咙呼噜响，过了一会还是不死。 强骨捞出对方的匕首，补了一刀。须臾后，终于没了动静。 这时，从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强骨将尸体甩向后方，转身就是一斧头。 惨叫声响破天际，四周接连亮起火把。眼看众人欲围住自己，强骨冲向一方，与三个敌人搏杀起来。 砍死两人后，强骨被九人围住。霎时，人们混战在一起。强骨以一敌九，竟不落下风。半晌后，他受了轻伤，对方却死了三人。 对方恢复包围阵型，一时间没人敢上。 强骨大喝一声，杀向一边。没想到，这边的人即刻后退。强骨又杀向另一边，结果那边的人也后退。他四处乱冲，人们便跟着他跑。他怎么动，人们就怎么动，始终围着他。 他知道对方在找时机，然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突地，某人喊了一句，“用弓箭。”六人同时向外散开，搭起了箭。 强骨顿时怔住，脸上爬满恐惧。心想，这下死定了！ 千钧一发之刻，对方中的一人突然倒地。众人转头，原是大骨从背后刺杀。人们怒不可遏，尽皆射向大骨。大骨躲闪不及，肩部腿部各中一箭。 “不！”强骨大吼一声，冲杀一人。夺下对方的弓箭后，又射杀一个。 剩下三人落荒而逃，转眼间没了踪影。 强骨抱起昏迷的大骨，失声痛苦。 “大骨，你怎么样？别吓我，大骨。”他拔出箭头，发现血是黑色的。有毒！ 他赶紧吸出伤口血液，然后用布条勒住。接着，他把大骨抱回篝火旁，拿着火把四处搜罗。 不久后他带回一些草叶，咬碎后涂抹在伤口上，并用布条包住。他知道这种毒无药可解，但还是抱持着一线希望。看着奄奄一息的大骨，他潸然泪下。 恍惚中，大骨看到了远处的巨树。渐渐地，视野变得清晰。光球很小，天上飘着雪花。 一念只间，他闪到了树下。正在奇怪自己的举动，就看到了攀爬的人们。“你们爬上去做什么？” 人们兀自爬着，没人回应他。 等了一会，百无聊奈的他也爬了上去。经过第一叉树枝时，他突发奇想跳了过去。好家伙，这一跳竟有十人高。 他先是很高兴，接着便感到了恐惧。自己就要摔死了！ 果不其然，他下坠时错过了树枝，直直砸向地面。 他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并将旁边的强骨也吓醒。 “怎么了，大骨？是不是很疼？”强骨翻开他的伤口一看，愣住了。 “也不怎么疼。”他若有所思。 “太好了，这草药居然起作用了，你的伤口恢复了许多。以前的人中了此毒，都是当夜死去。看来巫师没有撒谎，天神真的不想让你死。” “强骨，”他笑出声来，“我可不相信什么天神。” “别胡说！”强骨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天神保佑，你怎么活得下来？” “嗯！”大骨点头道。然后暗忖，下次我一定要爬上去看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羿的策略 北方的草原上，强弓队与凿齿氏的僵持仍在继续。 如今又过了三个月，利齿耐不住了。他喊来许多部下，问道：“先前说最多三月，如今六月过去了，为何还不见撤离？” 众人垂眸不语，空气令人窒息。 “都说话啊？是不是唐尧送粮食来了。”利齿大喝。 “首领，我方日夜观察，并没有看到运粮队伍。”一人说道。 “那就奇怪了。”利齿叹道。 “首领莫急，待属下打探一下。”另一人说道。 “好，快去快回。” 深夜，一人从土墙上坠下，摸入围营。 两日后，那人找到利齿，“首领，属下已打探清楚。” “哦，快讲。” “敌方将尸体做成咸肉，才撑到今日。” “原来如此，”利齿拍拍后脑，“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属下买通监管粮草的人，得知就在这几日。” “好，”利齿右拳砸在左掌，“命令下去，准备来日追击。” 营帐中，羿急遽踱步，不时哀声叹气。 “报。。。。。。”帐外传来急声，“信使已从平阳返回，求见射正大人。” “快让他进来。”羿停下脚步，喝道。 “拜见射正大人。”信使扑通跪下。 “粮草和弓箭拉来了吗？” “大人，都没有。大酋长说，只从有虞氏征集了五千袋粮食，要留着安抚饥民。” “啊？要了两次都不给，这仗我还怎么打？”羿的拳头砸在木几上，发出咚的一声。 “射正大人，”旁边走出一个小统领，“要不先退军？” “我们一退，凿齿氏必然尾随。到了平阳，他们和别的叛军一齐攻打，我们就全完了。如今之计，只能硬撑。凿齿氏不动，其他的叛军也不敢动。”他转向另一个小统领，“我们还剩多少粮食？” “禀大人，最多十日。”对方急道。 “敌方的情况呢？” “据昨日抓获的敌人透露，至少可撑持二十日。”对方话锋一转，“大人，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哼！就多十余日，我偏不走。”然后，他朝对方耳语一番。 “呃，大人，此事恐怕不妥。”对方轻声道。 旁人尽皆皱眉，目光在二人间轮换。 “我说妥就妥，速速去办。”他瞥了一眼，喝道。 “是。”对方拱手离去。 当夜，强攻队抓捕二百饥民。羿宣称他们是逃兵，立即斩首抛尸荒野。而剩下的饥民则禁食两日，以示惩戒。没人注意到，那些尸体隔夜便消失了。 两日后，又抓捕了三百饥民。羿同样宣称对方是逃兵，继续斩首抛尸荒野。剩下的饥民禁食两日，以示惩戒。尸体还是隔夜消失。 又过了两日，抓获三百饥民。。。。。。 总共二十五日过去了，凿齿氏已无粮食，而强弓队还未撤退。 利齿大怒，杀掉了“谎报军情”的手下。然后叱问：“敌方如何能坚持到今日，你们说？” “利齿首领，”一人站出来拱手道，“强攻队杀饥民为食，才未撤退。” “什么？他们杀自己人？”利齿眼睛瞪得浑圆。 “是的。”对方诺诺道。 “你为何不早说？”利齿戟指道。 “属下也是刚刚得知。强弓队嫁祸饥民为逃兵，陆续杀死了一千六百饥民。之后他们秘密吃掉尸体，没有向外宣扬。就连一些强弓队的小统领，都不知道吃的是那些饥民。”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吃奴隶。看谁撑得过谁！” “利齿首领，”对方迟滞片刻，继续道，“为了节省粮食，我们早把奴隶全放了。难道首领忘了，是你亲自下的命令。” “哎呀！”利齿拍拍额头，瘫坐在榻上，“我怎么就把奴隶给放了？” “事已至此，不知首领作何打算？”另一人说道。 “还能有何打算，现在他们少了一千多人，我们跟他们拼了。”利齿喝道。 “首领英明！”众人纷纷抱拳。 夤夜时分，凿齿氏冲出土寨，与强弓队展开了生死肉搏。 晨曦初露，土寨周围血流漂杵，尸体堆积成山。血迹斑斑的利齿站在羿面前，两人冷眼相视。 “要杀便杀，还等什么？”利齿甩出一句，将头低朝一边。 “哼！我强弓队死得只剩两千人，岂能随随便便了结你。”羿回道。 “你想怎样？”利齿遽然抬头。 “我要把你运回平阳，让饥民分食。”羿戟指道。 “你好歹毒。” “哈哈。。。。。。”羿仰天大笑，长久不止。 十余日后，平阳城外。绑在木柱上的利齿，被饥民活活吃掉。 又过了两日，善卷带着女丑来到城门前。 饥民蜂拥而至，善卷指着女丑说道：“她乃神寨白巫师，名叫女丑。我将在此设下祭台，供她求风祈雨。期间不准吃喝，不准离开。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放她走。在下善卷，有劳诸位在此做个见证。”说完拱手离去。 半日时间，一人高的木制祭台搭建完毕。在饥民的眈眈虎视下，女丑步入空荡荡的平台。她环视一圈，接着伸直双掌，大喝道：“佛二位满修。” 顷刻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乱人眼。众人纷纷遮目，啧啧称赞。 半晌后，风沙消弭。众人抬头一看，万里无云阳光直刺。一时间哀声不断，接连侧目。 女丑等了一会，突然瘫倒，片刻后呼呼大睡。众人不明就里，但也不敢造次。只得静静围在旁边，不时朝天空射出期盼的目光。 隔壁滩冒着热气，白亮的光线到处乱窜。神树上的光球渐渐变大，烘烤着一切。女丑走到热神树下方，痴痴看着高处攀爬的几个人。她抿抿嘴敛敛呼吸，一个箭步爬了上去。 不久后，大地摇晃轰隆作响。她全身渗水冒烟，皮肤变成金黄又恢复。手臂与树皮剐蹭，碎肉落下又长全。那几人掉了下去，树上只剩她一人。 许久后，光球变得如小山一般。她眼前一片白亮，只能将将看清面前的轮廓。就在这时，周围传来巨响。所有的光球同时爆裂，释放出无以言表的光和热，须臾间把她烧了个干净。 第一百九十章 女丑的神力 女丑从梦中醒来已是第二日，天上的火盘烧得正旺。她看看周围饥渴的眼神，然后念念有词。 蓦地风声尖啸，沙石蔽日。人们慌不择路，互相踩踏。之后风声渐渐消弭，天色如常。然而，并没有半点雨落下。再看饥民，混乱中死伤惨重。不少人怀抱死者，嚎啕大哭。渐渐地，人们转向女丑，怒目而视。 “打死这个巫女。”某人哭喊道。 女丑心中一震，往后踉跄两步。怒视的人增加了，但是没人向前。城门下的守卫张大眼睛，撰紧铜矛。 突地，一块石头飞向女丑。她叫了一声，捂住左脸。然后，一根木头砸在她的肚子上。她登时跪地，呼吸困难。接着许多物事扔了上去，女丑面部扭曲叫个不停。 “杀了巫女。”声音刚落地，几个男子便冲上去殴打。 这下女丑反而不叫了，只偶尔发出哼唧声。她咬住牙关抿紧双唇，冷漠的眼神轮流射向众人。 “住手。”善卷大喝一声。然而没人停手，而且打得更狠了。 突地，打者中的一人中箭倒地。所有人愣了一下，然后转向城门。只见数十名守卫张弓搭箭，其中一人的弓是空的。 “再不住手，全部杀光。”善卷巡睃一遍，说道。 人们这才远离祭台，继续怒目相向。 善卷走到祭台上，踢了两脚女丑。听到对方哼哧，他冷笑道：“再求不到雨，我也保不住你了。”说完径自离去。 一会儿的功夫，女丑陷入昏迷。她来到神树旁，二话不说爬了上去。没多久光球爆裂，夸张的光热到处乱窜。一瞬间她变成了火人，身影越来越小，眼看就要烧尽。 然而，事情发生了变化。她没有停步，身体一边烧一边恢复。半晌后，光热渐渐散去。她身上的火势湮灭，露出完整的躯体。她面露凶色，急速前进。 在又一次光球爆裂后，她爬到了树顶。摸着头顶的平面，想起了梦中大祭师的一句话，“你沿着树顶的通道进去，就可以找到迷宫。之后，用你的神力杀光人类。” 她用力一推，上面便露出了细缝。刚刚爬进去，耳边就传来喧闹声。 转眼间，她回到了现实中。人群将祭台围个水泄不通，口中大喊不止。 “都五日了，还没有雨。一定是巫女得罪了天神。” “像样的祭品都没有，天神当然会生气。” “都是巫女的错。” “杀了巫女祭天。” 。。。。。。 女丑站起来，转向城门。善卷朝她露出冷笑，旋即带着守卫离去。人们看到后，纷纷冲向祭台。 女丑哼笑一声，随即大张双臂轻声道：“佛二位满修。” 紧接着，她就被殴打致死。 一阵微风朝天空飘去，旌旗随之晃动了几下。 在强弓队剿灭凿齿氏的更北方，生活着一群胡人。他们以牛羊为生，四处放牧。入夜时分，重华来到这里。 “欢迎你，有虞氏的重华。”在最大的帐篷内，胡人首领乌帕抱住他。“这次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带了土罐和粟米。”重华回道。四周飘着浓厚的羊膻味，他的手下全都捂住鼻子。然而重华却像没有闻到一般，谈笑自如。 “哈哈，就你最像我们胡人。”乌帕牵住他的手，“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说完将他拉到另一个帐篷，里面坐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女人。 “这是？”重华问道。周围溢满女人特有的香味，他脸腾的绯红。 “这是我从西边抢来的，让你也享受一下。”说完朝女人抬抬手。她们扭捏着站了起来，三两下脱个精光。 重华看得眼睛都直了，瞬间醒悟过来。“不不，”他连连摇手，“这个我不要。” “哈哈。这不是交易，是礼物。”乌帕将他推向**。 “那也不要。”他退到帐外去了。 乌帕追了出来，戟指道：“你不跟她们睡一觉，以后就别来了。” “这？”重华思忖一番，接着道，“好吧，就一晚。” 他再次进入帐篷，两个女人见状扑了上来。 “等等！”他喝止两人，道，“你们先把衣服穿上。” “穿上衣服怎么跟你睡觉？”其中一个嗲声道。 “谁说要跟你们睡觉了？”他说道，“今晚我们在一个帐篷睡觉，但是要分开睡。明日乌帕问起，你们就说该干的都干了。事成之后，这个就是你们的。”说完，他从毛衣里摸出两块圆玉，在二者面前晃了晃。 “听明白了吗？”他见二者目不转丁，继续问道。 “明白了。”两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翌日，重华带着大量牛羊离去。回到平阳集市后，他用牛羊换取了许多的粟米。之后，他在城内找到皋陶。 “哎呀，那不是野种吗？”皋陶光着脚远远冲来。两人紧紧相拥，开怀大笑。 片刻后，皋陶的双手吃进他的臂膀，说道：“那些个胡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蹙眉道：“别的没什么，就是太热情了。” “热情还不好？”皋陶粗犷的脸上浮现一个问号。 “好是好。”他迟滞须臾，“算了，不说这些了。告诉你，我这次可是赚了不少。” “跟胡人做交易当然赚，就怕你没命花。以前也有不少人去，可是都消失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无可奉告。”他故作得意相。 “哎？方今天下大乱，你还是小心点好。这样跑来跑去，迟早出事。”皋陶沉下脸来。 “放心吧，我命硬，暂时死不了。”他笑道。 “你这意思，难道还没赚够？” 他摇摇头，“我若是停下，有虞氏就没有物事上供了。到时候，父亲会第一个受到责罚。我听说胡人需要衣物，打算去南方的夏后氏部落看看。” “强弓队正在南方大战三苗，现在去可不是时候。”皋陶的脸更沉了。 “战争在大河南边，夏后氏在大河北边。”他耸耸肩。 “要是强弓队打输了呢？” “强弓队从来没输过。”他认真起来。 “好吧，你一路小心。我的井打得差不多了，一结束我就去找你。平阳可是靠着我的井水，种出了不少粮食。”说完，皋陶撇撇嘴巴。 “一言为定。”他的话刚完，两只手掌便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女华 夏阳高照，谷风款款。 如今的大河只剩一条窄流，两岸峭壁高耸怪石突兀。 峭壁底下，裸露的河床布满浣洗少女。她们或脚踩或木砸，嘭嘭作响。洗完后，少女婀娜步入峭壁间的小路。 峭壁上是一片高原，那里坐落着夏后氏部落。男人干着重活，老妪抽丝少女织衣小孩玩闹。行人络绎不绝，交易声此起彼伏。部落东侧是晾晒区，一排又一排的各色衣物随风飘荡。姿态优美的女子穿梭其中，构成一幅美妙的画卷。 在晾晒区的一角，有位面孔精致小巧的女子。芊芊玉手动作有序，折叠好的干衣堆满箩筐。许久后她挺直脊背，在艳阳下展现出柔美的曲线。绿裙翩翩起舞，长发任风拨弄。正搓揉瘦削的颈部，突闻一声喊叫。 “女华，有人找你。” 她当即应声，转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重华？”她脱口而出。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重华双眼含笑。 “公子当真信守承诺。”她做了个鬼脸。然后踮脚望了望，“你还在四处易货？” “来换取夏后氏的衣物，然后运往北方。”重华指指背后的长排牛车，上面装得满满当当。 “你父亲对你好点了吗？”她收敛笑容。 “还是那样。不过总有一日，他会对我另眼相看。”接着，重华故作轻松，“这几载，你过得如何？” 她摊开双臂转了一圈，“你也看到了，日日洗衣晒衣。” 两人相视一笑，重华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告别。” “这么快就要走？”她眼神殷殷。 “路途遥远，委实不敢耽搁。”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她身子微微前倾。 “我们都是被父亲抛弃的人，有缘定会相见。”重华笑道，然而对方却没有笑。 “路上小心。”她说完哽住了。 “姑娘留步。”重华大步离去。 牛车辚辚驶向北方，消失在地平线上。之后，从地平线飘来大片乌云。天空遮蔽雷声轰隆闪电熠熠，不多时下起瓢泼大雨。这雨一下就是好几日，河道渐渐溢满。 大河南边某处峡谷，陈锋氏部落。羊群吃草小孩嬉戏成人做活，一切宁静安详。 突地，周围停止争鸣。一位老人直起身来，定定望着峡谷一侧的树林。他耳朵动了两下，神色紧张。 紧接着，羊群四散逃离，树林上空腾起大片鸟儿。一时间，咩咩呀呀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隆隆声，而且大地微颤。所有人愣怔了，面面相觑。 “大水来了！”老人兀然大喝。 人们还未反应过来，滔天洪流崩腾而至。不到片刻功夫，就填满了峡谷。 大河东边某处平原，握登氏部落。夏阳斜垂，稷草嫩绿惹人眼。浅流款款，人们在河床边烧制土罐。歌声仿佛自远方传来，抑扬顿挫。 倏地，水流变宽变急，歌声被轰隆声埋没。 人们瞪着上流拐角，脸上涂满狐疑。就在这时，一股十人高的浑流赫然显现。它冲向人们，须臾间吞噬了一切。 数月后，平阳，细雨霏霏。 唐尧召集了各部落首领，于大殿内侃侃道：“连月大雨，各地水灾不断。先前离去的饥民，又聚集到平阳城外。如今之计，须速速治水。不知各部落有无擅长治水者？” 话语刚落，所有人望向共工氏的伯叔。 头发花白的伯叔见状略一思忖，道，“禀大酋长，属下有一人选。” “讲！”唐尧伸出右掌。 “夏后氏首领鲧，可担当治水大任。”伯叔指着身边的年轻女子。 “百葵大人不愿担当此任？”唐尧眼底射出疑惑。 “此任需要跋山涉水，老朽走不动了。”伯叔喟然一叹。接着正色道，“先前治水的时候，鲧就一直跟着我。她熟知各路水患，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若是水患不除，老朽愿意受罚。” “不知四岳意下如何？”唐尧转向四位老者。 四人短暂眼神交流。随后，西岳伯夷直身道，“我们同意鲧担当治水大任。” “如此甚好！”唐尧端正坐姿，“夏后氏鲧听令。” “属下在。”鲧跪在殿中，一脸板正。 “我令你统帅各部治水，以三载为限。若是成功，定有重赏。若是失败，必有重罚。”唐尧声色俱厉。 “属下遵命。”鲧双膝着地。 “各部落听令。”唐尧大喝一声。 “属下在。”众人雄浑的声音在殿内荡来漾去。 “尔等皆听从鲧的命令，一心治水。若有人从中阻扰，定斩不饶。” “遵命！”众人齐齐抱拳。 之后，众人款款散去。 鲧找到伯叔，拱手道：“百葵大人将如此重任交予属下，属下不甚感激。” “我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要不是四岳同意，你也得不到此任。”伯叔鬼魅一笑，“你可知四岳为何同意？” “哦？属下不知，还请百葵大人指点一二。” “呵呵，老夫早已知晓唐尧的心意，于是打点好了一切紧要人物。因此，你方能如愿。” “属下多谢大人提拔。”鲧深深一拜。 “记住，你是我的人，以后要听我的调遣。”伯叔脸色一沉，假意相扶。 鲧眼神游离数圈，霍然定住，“属下明白。” 鲧又叫崇伯，为人拘谨。她如今四十有五，因为保养有佳，看上去竟像三十出头。瘦白面皮，双眼炯炯，不怒自威。 十余日后，她带着两千族人登上羽山。此地位于夏后氏部落附近，地势极高。她以羽山为大本营，即刻开始治水。她蓑衣草鞋跋山涉水，事必躬亲。期间，大女儿和两个儿子寸步不离。大女儿性格最像她，名叫女修。大儿子顽虐愚钝，名为姣。十六岁的小儿子机敏聪慧，名为禹。 众部落欺她是个女人，不予配合。她请来强弓队，才征集到人力和粮草。 泥沙不够，她便硬抢各部的田土。造成稷草枯萎，哀鸿遍野。 壮汉不够，她强征老弱妇孺。累死病死者不计其数，众部落敢怒不敢言。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女华大婚 禹进言：“母亲不该抢夺物事人力，弄得民怨沸腾。” “怎么就你小子话多？这水还治不治了？”她叱道。 “水当然要治，不过也得注意方式。” “注意方式？”她撇撇手，“那谁还会理睬我这个女人？” 禹无言以对，忿忿不已。 各部首领找到唐尧，痛斥鲧的行为。尧尽力安抚，没有强加干预。 数月后，鲧完成了堤坝的修建。 禹告诫母亲：“治水应该堵疏结合，只堵不疏易留后患。” 母亲回道：“堤坝高，没有后患。” 一问：“若是堤坝倒了如何？” 答曰：“提拔厚且固，不会倒。” 二问：“水流变大若何？” 答曰：“从未见过更大的水。” 禹只得作罢，不再多言。 之后三年，洪水都被挡在堤坝之内。唐尧大喜，屡次在联盟会议上褒奖鲧。众首领见状，开始争相讨好。她来到了人生巅峰，更加不可一世。 为了喜上加喜，鲧决定将女华配给大儿子蛟，并请来伯叔作为主婚人。 这日黄昏，夏后氏部落人山人海。众首领亲自临门，还带来了大量珍宝稀物。人们在部落内外摆起酒宴，载歌载舞。 某处茅屋内，一袭红袍的女华端坐在铜镜前。众女为其整妆束发，七手八脚咯咯直笑。 不多时，妆已成。花瓣似的嘴唇轻咬，黑沉的眸子中染上忧愁。鬓若刀裁，眉目如画。侧面玲珑，锁骨纤细。垂髻俏皮，指如葱根。 风清云淡，彩带飘扬。卫兵肃穆，乐声荣荣。在众人的屏息凝视下，女华步入大殿。广袖宽袍，温婉娴雅。面泛微红，举止得体。 大殿正上方，蛟坐在母亲身边。肥头大耳的他目光呆滞，哈喇子流了一地。女修和禹坐在两侧，一人蔑笑一人板正。 片刻后，女华跪在殿中。乐声人声戛然而止，许久没有动静。人们齐齐望向伯叔，只见其呼吸急促眼冒金光。 “百葵大人？”鲧轻声呼道。 伯叔咽了口涎水，没有回应。 “百葵大人！”鲧拔高了声音。 “咳咳，”伯叔这才反应过来，“吉时已到，礼仪开始。一拜天神。” 蛟呵呵跑到殿中，圆滚滚的身躯一阵晃荡，口中涎水不断。他一把抱住女华，正要轻薄。 “蛟儿不得胡来。”鲧声色俱厉。 女修噗嗤笑出声来，赶紧捂住嘴巴。 “是。”蛟缩着肥头，低垂着脸。那模样就像犯错的孩童，而且看不见脖子。 接着，蛟掐着女华的手臂，一齐朝殿外三拜。女华白皙透红的小脸微微皱起，殷红的小嘴抿成一条线。 “二拜父母。”伯叔吼道。 两人转向，朝鲧三拜。 “双方赠礼。” 两侍女互换礼盒，然后当众打开。男方送的是红宝石金簪，女华送的是雕花玉枕。 众人啧啧称赞，喧闹了一阵。 之后，鲧宣读了对二人的祝福，并赏赐大量物事。 “女华虽然只是一名侍女，但我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我儿听清楚了，以后要好好待她，否则母亲绝不轻饶。”鲧肃然落泪。 “母亲放心，孩儿绝不亏待女华。”蛟沉重的身躯贴在地上，像一团泥。 “哼！”女修瞥了一眼。 “不得无礼！”鲧剜了眼女修，后者诺诺称是。接着，鲧大喝，“侍卫队长颜卓听令。” “颜卓在。”一名高大男子跪在二人后方。 “从今日开始，你负责他俩的安危。若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这？”颜卓迟疑半分，道，“那首领的安危谁来负责？” “这个我自有安排，你无须担心。” “属下遵命。”颜卓抱拳道。 见无人再语，伯叔扯着嗓子喊道，“礼仪结束，宴席开始。” 众人闻言，齐声欢呼。当夜人们纵情吃喝，喧闹不止。而在另一边的木屋内，传出了女华撕心裂肺的声音。 三年过去了，此时的重华又在干什么呢？ 与女华分别后，他把夏后氏的衣物运往北方，从胡人手里换回大量牛羊。然后又用牛羊换取了许多粮食和珠宝，替有虞氏缴纳了供品。有虞氏的族人对其感激涕零，尊崇倍加。 鼓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指派重华外出交易，就是想让其远离部落。时间长了，重华在族人心中的印象就会慢慢减少。当然死在半路最好，这样就没法跟亲身儿子象争夺家产了。 不成想，重华竟然干出了一番新天地。不但受到唐尧的嘉奖，而且在族人中的威望与日俱增。这还了得！鼓叟不干了，命令重华去首山种地。还是那句话，不丰收不准回来。 首山是什么地方？频临大河，到处被水淹。呵呵，这下看你怎么办？鼓叟在心中暗笑。 重华不敢不去，便带着一批奴隶出发了。到了首山，果然到处是沼泽。太干了种不出稷（也就是粟米），太湿了也不成啊！他在山头上开垦了些许田地，之后便闲的发毛。 等了一月，水位还是不退。他派人向父亲禀明一切，希望父亲能给他换个地方。然而父亲派人严厉指责，说种不出粮食就与他断绝关系。 于是，他整日空望四周，不住叹息。 视野回到女华这边。暴雨突然出现，一下就是数月。 鲧从未见过如此雨势，急忙回到羽山。她身穿斗笠脚踩木屐，风里来雨里去。到处巡视堤坝，不断填填补补。 可是暴雨一日不停，水位便持续上涨。终于，堤坝全面溃塌。积攒多月的洪水铺天盖地，将整个中原淹了个七零八落。 就连唐尧的经济命脉——河东盐池，也被洪水埋没。这可急坏了唐尧，如今没有盐的支撑，连强弓队都养不起了。 没有粮食和盐，强弓队渐渐燃起怨言。形势危急，眼看士兵就要哗变。 关键时刻，重华带着粮食和盐出现在平阳。整个平阳城沸腾了，士兵也安稳下去。 当得知重华是在首山种出的粮食，唐尧急问：“那里不是一片水域吗？你如何种出的粮食？”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重华 重华于是娓娓道来。原来这一切，又是得了皋陶的帮助。 皋陶听说他的遭遇后，没有直接找他，而是先去了趟南方。临行前，皋陶托人告诉他，“不要灰心，我能找到办法。” 过了一个月，皋陶现身首山。他指着船上的麻袋，道，“这些是稻米，可以在水田中生长。是我从南方买来的，当地人都吃这个。” “此话当真？”重华一扫颓势，大声问道。 “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试试。”皋陶朗然笑道。 于是重华召集所有奴隶，按照皋陶所教的方法开垦水田。数月后，首山周围绿意盎然。两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经过两年的积累，重华储存了大量稻米。接到唐尧的征召后，他第一个响应。用稻米换取了食盐，然后将盐和粮食一齐送往平阳。 “大旱大水都能丰收，你可真是天下奇才啊！”唐尧脱口而出。 从此重华的名声响彻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鼓叟气急败坏，命人召回了重华。 “你好大的胆子，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供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鼓叟坐在雕花木椅上，说话时一颠一颠的。 “父亲！”他高声道。随后敛了敛情绪，缓缓道，“孩儿听闻平阳形势危急，怕禀报父亲耽误了时辰，所以擅自做主。而且孩儿私下以为，禀报与否父亲都会同意。毕竟事情关系重大。。。。。。” “住口！你还想狡辩？”鼓叟戟指道，“前番逼我把家产传给你，分明只是想要家产，你在心里就不认我这个父亲。” “不是那样的！是皋陶。。。。。。”刹那间他僵住了，因为听到了一句耳语，“反正我也不认你这个儿子。”那是父亲的声音，可是父亲好像没有张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听岔了？ “皋陶？我看你跟皋陶早就商量好了。”鼓叟顿了一下，说道。 “我没有，那是。。。。。。”他再次僵住，因为又听到了一句，“你怎么解释我都不会相信。”这次他确定了，父亲没张嘴。 不张嘴也能说话？他愣在原地。 “怎么不说话了？看来你是默认了。”鼓叟冷笑一声，继续道，“不过你可以死心了，我绝对不会把家产留给你。” “我不要家产。”他摆出一张死人脸。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对你母亲的死那么冷漠，你也不记恨。”鼓叟霍然弹起，嘶哑道，“原来你一直在假装孝顺，好争夺家产。” “我不要家产。”他低声道。 “你说什么？”鼓叟双眼暴突，“算了，反正你满嘴谎话。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认为是我害死了你母亲。” “我不恨你！”他吼道，“我想恨，但是母亲不让我恨。她死前让我承诺，永远善待你。我既然答应过她，就会做到。” “哈哈，你会孝顺我。”鼓叟的脸笑成一块破抹布。 “是的。”他喘了两息，继续道，“而且我宁愿饿死，也不会要你的半点家产。”说完大步离去。就在这时，耳语又一次响起，“这家伙说的好像是真心话。” 他愣了一下，才走出门外。 鼓叟夜间找来夫人和孩子，说起日间的对话。 “哼！”夫人说道，“那家伙的话半个字也别信。想想她母亲是怎么对你的？那女人养大的孩子能信？” “重华的母亲确实骗了我几次，但是重华从没骗过我。也许是我们多心了，他可能真不会抢家产。直到今日，他也没跟我要过什么东西。我听说他在历山快饿死了，也没让人回来要粮。” “那是他装给你看的，等你死了他肯定和象抢家产。别忘了，你可是在唐尧面前，在众首领面前承诺过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支持他。你倒是死的干净，我跟象怎么办？”说着便哭出声来。 “说的也是，万一我死后他反悔，就全成他的了。” “他是外人，是野种。象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不能不管啊。”夫人双肩耸动眼泪潸潸。 “父亲，救救我和母亲。”象抽泣着挤挤眼睛，却没有半点泪水。 “这点我当然知道，但是又能怎么样？本来我想赶他走的，让他远离部落，这样族人就会忘记他。没想到他是个能人，到哪都犹如神助。他倒想出去闯，我可不敢放他走。” “为什么不敢？”夫人戛然止声，“让他快走，省得我们娘俩心烦。” “以重华的能力，不需要多久便会做出一番事业。到时候他威望大增，我们就斗不过他了。”鼓叟慨然一叹，道。 “说的也是。”夫人陷入沉思，须臾后抬眸，“干脆杀了他，以绝后患。” “啊？这不太好吧？” “父亲，杀了他。”象紧着道，并作出一个“砍”的手势。 “杀就杀！”鼓叟说道，“重华，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母亲，欺我太甚！”他的手砸在木几上，发出咚的一声。 视野回到梦界。 从方形空间进入圆球后，志扬愣住了。眼前是一个六岔口，上下左右前后对称。下面被屏障挡住，后面是方形空间，其余方向皆有一个浑圆的光圈。光圈泛着黄晕，柔美亦震撼，夺目却不刺眼。 恍惚间，他记得牛布的洞穴里也有三个光圈，跟这些一模一样。 蓦地，有东西撞进了他的脑袋。方形空间和六岔口！这不是大祭师坟墓里的景象吗？怎么会在此地出现？难道这些圆球跟大祭师有关？ 他眼中闪现恐惧，随即由好奇取代。他爬入右边通道，在光圈外迟滞了两息，才闭着眼睛钻入。 志扬感到身处广阔的空间，睁眼后立即张大了嘴巴。环视一圈，他倒吸了一大口气。 四周是无垠的沙漠，头顶的圆盘燃烧正旺。没有一个人影，除了沙丘还是沙丘。微风拂过，细沙滚动。 他翻越几片沙丘，希望能找到出口。可是别说出口，连一点沙子之外的物事都看不到。 他想了想，开始用脚步画圆。然后边走边扩大直径，眼睛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样就不会出错了，他暗忖道，既然能进来，就一定可以出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方形空间没有了！ 可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找到门。从高空看去，他的足迹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他口干舌燥，但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旋涡还在延展，周围没有尽头。 突地，狂风骤起飞沙蔽日。他无法张开眼睛，以手遮面停了下来。良久，风声消弭飞沙褪去，一切归于静谧。 他试着打开眼缝，然后倏地一瞪，脸色凝结。四周面目全非，先前的脚印也不见了！他使劲踢了两下沙子，跪在地上。接着望望四周，长叹一声。没办法，既然踪迹全无，也只能重新走了。 又过了很久，狂风再次袭来。之后，一切又归于原点。 他大笑几声，朝着一方狂奔。狂风能阻止他画圆，却不能阻止他跑到边界。反正自己累不死饿不死，而且有太阳指路。他要看看，这沙漠到底有多大。 狂风起，他就停；狂风停，他就跑。如此过了许久，太阳还在原地。他边跑边吼，肆意发泄着愤懑。 突然砰的一声，他撞到一块透明的屏障上，晕厥过去。 当他睁开眼睛，太阳仍在正中的位置。他浑浑噩噩摸向屏障，然后顺着走去。乖乖，也太长了！ 他用脚步画了个巨大的正方形，回到了原点。沙漠被屏障围得严严实实，这如何出得去？ 登时一个机灵，他将匕首甩向空中。匕首在五人高的位置碰到屏障，然后跌回地面。他哼笑一声，摸摸光滑的屏障。这下确定出不去了。 他盘坐于沙地，闭着眼想道：反正出不去了，干脆省点力气。没想到，心一静即刻解除了困倦。这个世界好神奇！他不由得暗叹。除了无聊，太阳晒着还挺舒服的。就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错，反正不会死。 不对！他暴睁双眼，自己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外面肯定过了很长的时间。再待下去，就算自己不死，灵寒也要死了。如果灵寒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站起来，浑身一阵躁动。怎么办？如何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他踱来踱去，又是抓头又是挠耳的。 突地一个念头闪过，他僵住了。对啊！怎么给忘了？直接从现实中醒来不就可以了。他刚闭上眼睛准备念咒语，嘴巴便张着不动了。 等等，有点不对。若是从现实中醒来再睡去，自己很可能回到双神树世界。先不说浪费时间，能不能爬得上来还是个问题。若是爬不上来，一切的努力和时间岂不白费？ 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重来，一定得想清楚再行动。他继续盘坐，眉间皱紧又松开。 刹那间，他感觉前方有双眼睛，不由得打开了眸子，心下顿时一咯噔。 只见一张眉清目秀的瓜子脸正盯着自己。对方的脑后梳着许多细辫，及耳的边幅自然下垂。外面的狼皮大衣跟自己的差不多，里面却是兽皮拼凑起来的衣物。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不动不语。 “等等！”他看到对方要自裁，不禁吼了一声。可是已经晚了，对方挣扎了几下便死去。 他冲上去一看，匕首竟一插到底，穿透了胸膛。这自杀的决心得有多强烈啊！须臾间，尸体化作烟雾散去。 回忆起对方的决绝之态，他明白没有别的出路了。不对！自杀需要极大的勇气，而且很痛苦。梦醒简单多了，为什么对方不直接梦醒？ 他沉吟有顷，默然醒悟。难道梦醒和自杀有区别？只能这样解释了，没有人会蠢到增加自己的痛苦。可是区别在哪？ 他回头望着自己扔出去的匕首，满脸苦瓜相。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弄清楚，但自己下不了手。 最坏的结果便是梦醒，大不了一切从来。反正不会真死，疼一疼就过了。手指刚触到匕首，他便迟疑了。 除了刺胸口，还有没有更舒服的死法？他迟迟不动手，开始怀念烧死的感觉。 不行，再这么下去灵寒就死了。他拾起匕首，将刀尖对准左胸。然后咬紧后槽牙，刺了进去。 一阵剧痛传来，但是还不够。他双手合力一压，匕首滋一声陷入。疼痛猛然加剧，胸口内有液体在流动。紧接着心脏停止跳动，他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他恢复知觉并打开眼缝。周围是某个圆球内部，面前是另一个六岔口。 成功了！他差点叫出声来。没有回到现实，这便省去了许多时间。 上面还有很多圆球，若是一个个爬上去得自杀多少次啊！还是先出去看看，也许有更轻松的路线。能在圆球外面爬也不错啊，至少不用自杀。 他反身进入光圈，闭眼回想着沙漠的景象。然而当他分开眼睑时，却魔怔了。 眼前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两岸是草原。咦？沙漠去哪了？ 正在纳闷中，一支长矛噗地刺穿他的身体。他倒在地上，须臾间没了知觉。 张开眼皮，又是一个六岔口。下面是屏障，其余五面是光圈。怎么回事？自己原路返回，右面应该是方形空间啊。难道被光圈遮住了？ 未及多想，他爬入左面的光圈。这次，他来到激流中。不开玩笑，真的是激流中！还未看清周围的景象，便卷入水底。脑袋一撞，没了知觉。 紧接着，他愣在了某个六岔口前，脸上涂满狐疑。 方形空间没有了！ 自己肯定没记错，就是这个方向这个位置。自己看到的应该是方形空间，却变成了光圈。原路返还却回不到.asxs.，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盘坐于坚硬的黑石上，各种胡思纷至沓来。没想清楚前他可不愿乱窜。进一次光圈就得死一次，那感觉简直了。 过了好久，还是没有头绪。不应该啊，方形空间哪去了？ 突地，圆球绕水平方向转动起来。他所在的通道移至上方，要不是死死扣住两侧，他便要掉下去。 圆球居然会转动！ 看来在光圈里的时候，球已然转过，那么通道当然也换了。毫无瑕疵的脸颊刚刚抹上笑容，便寒冷如冰。不对啊，就算通道换了，自己走的还是原来的方向。按道理，路线应该没错啊！难道光圈会突然消失和出现，新的光圈挡住了来时的路？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新朋友 他找到进来方向的通道坐下，嘴巴抿成一条缝。还是那句话，不确定就不能乱走。 蓦地，一个身影闪现在右侧通道。志扬惊呆了，正是沙漠中的那个家伙。 “喂，等等。”眼看对方钻入对面光圈，他立刻跟了进去。临走前，发现圆球绕行进方向转动。 二人来到雪山中间，对方正要自尽，就被志扬夺下了石刀。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对方怒眼圆睁。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志扬将刀藏在身后。 “我没时间。”对方摇头道。 “你急着去干什么？”志扬皱眉。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找出口。”对方嫌弃地摆摆手。 “我们可以一起找。” “没必要，把刀给我。”对方刚刚伸出右手，就从上方传来轰隆声。 大量雪块奔向两人，地动山摇。志扬一脸惊悚，对方则露出喜悦。 片刻后，两人回到圆球中。对方即刻钻入上方光圈，临走前撂下一句，“别再跟着我了。” 志扬左耳进右耳出，紧着跟上。他再次看到圆球转动，而且是沿水平方向。 两人来到悬崖边，底下是万丈深渊。 “等等，先别。。。。。。”志扬话还未完，对方果然跳了下去。 志扬犹豫片刻，咬咬牙纵身一跳。 回到圆球中，他见对方在岔口前踟蹰。 “哼！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对方甩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躲着你，只是急着找出口。”对方左顾右看，兀自沉吟。 “为什么不走了？”他蹲在后面。 “我忘记怎么走了？”对方搓搓下巴，然后用余光掠了他一眼。 “忘记怎么走？”志扬顿了须臾，“出口肯定在最上方，一直往上爬就行了。” “呵呵，我刚进来的时候也这么想。等我爬到顶部的时候，却发现上面是空的。” “那出口会在哪？”他大惊失色，紧着问道。 “除了光圈里面，我想不到其它的可能。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所有的光圈找一遍。”对方不断巡视。 “可你都不找找，进去就自杀。”他眼中装满狐疑。 “那些地方我很久以前就找过了，现在要找新的光圈。”对方挠着头发。 志扬想了一会，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对方望着上面，没有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志扬继续发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对方斜了他一眼。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一起找出口。”不知为什么，志扬感觉对方的语气和眼神充满仇恨。 就在这时，对方爬了上去。球再次绕竖直方向旋转，志扬一跃而起。 他们来到昏暗的洞穴里。对方二话不说，刺向胸口。志扬举起又放下，摇头叹气。过了好一会，他才自尽。 “要想跟着我，就死快点。”回到圆球后，对方犹豫了一会才往上爬去。球立刻沿着竖直方向转动。 二人站在木屋中，睡在榻上的女子登时大叫。 “你先自杀，我可不想在外面等太久。”对方说道。 “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清水，你可以自杀了。”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我下不了手，等我缓一缓。”志扬眼神恳切。 “怕什么，又不是真死。”清水横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怕啊。” “真啰嗦。”清水一刀插了过去。 来到新的圆球，清水说道：“你要想跟着我，就必须习惯自杀。”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志扬挤出一张老人脸。 “你不死就没法从幻境中出来。”清水的眼神四处游离。 “你怎么知道是幻境，万一不是呢？” “不是幻境就死不了。现在不是幻境，你可以自杀试试。”清水哼声道。 “我知道现在是梦境，自杀就会在外面醒来。” “外面？”清水细眉一簇。 “就是现实中啊。我们不是在做梦吗？” “做梦？”清水期期艾艾，“呃，对，是在做梦。” 双方不再说话，一切归于静谧。过了好一会，清水还是没动。 “怎么不走了？”志扬打破沉静。 “我忘了怎么走了。”清水狐疑的眼神乱射。 “你每次都忘记，我看你根本不知道。”志扬如是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有点乱。” 志扬不再吭声，陷入沉思。 “怎么了？”清水回过头看着他。 “我好像知道一条路。”志扬轻声道。 “嗯？”清水问道，“你以前来过？” “不是，我以前经过一个类似的迷宫，有个大祭师的尸体就藏在那里面。” “大祭师？”清水神色紧张。 “对，一个双红辫女人。” “双红辫女人？”清水的眼睛先是一瞪，然后一缩，“没听说过。” 志扬顿了一下，道，“我在想，尸体隐藏的位置会不会跟这里的出口有关系。因为那个位置有点怪，不高不低的。” “有点意思。”清水颔首道。 “但是我只知道自己在第四层，具体在哪就不清楚了。而且圆球会乱转，我找不到路。” “圆球不是乱转，是有顺序的。先绕着前后，左右旋转两次，然后是上下，之后不断重复。另外，我们是在第一层，不是第四层。”说完，清水笑了笑。 志扬朝下一看，果然是屏障，“怎么会？我们不是向上爬了三次吗？”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告诉我在什么位置，我带你去。” “在三层一号位置。”志扬略一思忖，道。 “一号位置？”清水的眉毛弯成月牙。 志扬想了一下，侃侃道，“呃，我跟你这么说吧。在第三层，是不是有个圆球位于方形空间的正上方？”见对方点头，他继续道，“在这个圆球周围，有八个圆球组成了方形。其中的四个圆球，位于方形的四个角上。那么这四个圆球都可能是我们的目标。” “这下我明白了。”清水笑道。 “我不敢确定自己是对的，但值得一试。” “剩下的交给我，你跟上就是了。”说完，清水往右边通道爬去。看到圆球绕着来时的方向旋转，他速速爬进光圈。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逃生 首先，二人来到树林里。清水瞪了志扬半会，一刀刺了过去。 然后，站在了两军之间。清水正欲举刀，二人便被万箭穿心。“这倒挺省事的。”志扬临死前说道。 接着，志扬挣扎在泥潭中，连呼救命。清水冷笑一声，将其按了下去。 之后，落在湖泊里。清水抱住泅水的志扬，使劲一沉。 再之后，来到草原上。清水举着匕首冲向志扬。后者摔倒在地，边退边喊，“等等，让我缓一缓。”见躲不过去，志扬闭眼道，“来吧。” 再之后，是一片闹市。志扬伸出双掌道：“我们可以重新找一遍这个地方。”“没必要浪费时间。”说着小刀就挥了过去。 。。。。。。 那四个圆球的二十四个幻境都走过了，还是没有找到出口。最后，他们停在了第四个圆球里面，气喘吁吁。 “看来我弄错了，这里跟大祭师的坟没有关系。”志扬说道。 “哼！能把你杀那么多次，我已经满足了。”清水说道。 “你就那么恨我？”志扬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清水愣了一下，旋即正色道：“不认识。” 两人陷入沉默。 蓦地，清水叫道：“是我弄错了，每个圆球不止六个幻境，应该是三十六个。” “啊？”志扬的嘴张得浑圆。 “每个方向都会换六个通道，每次都是不同的幻境，也就是六个幻境。六个方向不就是三十六个？” “原来如此，那我们再走一遍。” 于是，两人继续。慢慢地，志扬习惯了自杀。有那么几次，动作比清水还快，惊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某次，两人来到树林中。志扬举起的匕首正要落下，却被清水阻止了。 “怎么？你想亲自杀我？”志扬笑看对方。 “不是？”清水警视一圈，道，“这个地方我没来过。” “哦！”志扬的反应可以用尖叫来形容。 接下来，两人开始了紧张的搜罗。 强骨和大骨朝北走了数日，心情渐渐轻松。 “等到了容国的地盘，我们就安全了。据说容国有数千士兵，山下部落可不敢去那撒野。”强骨如是道。 “我父亲真的是个坏人吗？”大骨眼中掠过一丝忧虑。 “对别人来说，他是个很坏的家伙。但是对你，”强骨停顿两息，“我相信他会是个好父亲。”说完后，强骨暗忖：希望如此吧。 “哦。”大骨瘪着嘴。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怀揣心事。 暮霭四合，他们在一条小溪旁用饭。乌云密布空气沉闷，周围充满嗡嗡呀呀的叫声。 水足饭饱后，大骨躺在篝火旁，不多时进入了梦乡。 强骨靠着树干，眼睛直打架。一个声音道：只睡一小会就好，不会睡太久。另一个声音说：不能睡，大脑袋肯定还会派人来。慢慢地，他败给困倦，阖上了眼皮。 鼾声与呼呼声此起彼伏，除此外，一切坠入静寂。 半晌后，远处传来犬吠声，并在快速接近。 强骨猛然睁眼，弹起身子凝神静听。须臾后他反应过来，唤醒了大骨。 “怎么了？”大骨嘟囔道。 “快走，他们追来了。”强骨抓起食物和水，低声急道。 “谁来了？”大骨一扫惺忪之态。 “山下部落的人。”强骨竖耳有顷，接着道，“而且来了很多。” 两人向北跑去，时不时回头望。没过多久，十几条猎狗出现在后面。二人见状加快了脚程。 奈何猎狗跑得太快，片刻后追上了二人。 强骨停下来吼道：“你一直往北跑，我随后就到。” “不，”大骨也停了下来，“你打不过他们的，我们一起跑。” “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看到狗就要扑上来，强骨大吼一声，“跑啊！” 大骨喘了两息，反身狂奔。期间，他朝后瞟了瞟。一群狗正围攻强骨，有两只咬住了腿和手。他飞快收回目光，眼中泛起潮红。不一会，泪水溢满。 一口气跑了许久，他才停下来。 “强骨！”他圈着嘴巴喊道，然后站到高处凝望。 没有半点声音，没有半个人影。他痴痴等了一会，脑中胡思乱想。 强骨死了怎么办？我一个人还能去哪？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会认自己吗？还是以后要一个人在树林中生存？ 不！强骨没死。强骨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死。我要等下去，他不来我就不走。 想归想，该来的还是要来。远处有几只狗闯入视野，并且急速向他冲刺。刹那间，他明白了一切。 跑还是不跑？死还是活？ 他瞪视北方，很快有了答案。活下去，为强骨、猛虎还有自己报仇！然后敛住情绪，拔腿便跑。 大风骤起，吹得他东倒西歪。猎狗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 突然一个机灵，他钻入了旁边的荆棘中。四肢并用，匍匐前进。尖刺扎入手臂，划破皮肤，爬一下疼一下。他咬紧牙关，拼命压低身体，尽量忘记疼痛。 猎狗没有退缩，全数钻了进去。一时间，惨叫声哼唧声不绝于耳。 其中一条咬住了大骨的草鞋，试图将他往后拖。 大骨果断甩掉那支鞋，挤入侧面的缝隙中。牙齿都咬疼了，他才进入了狭小的空间。荆棘重重包裹，缝隙是唯一的通道。 他将匕首握在胸前，与那只猎狗对峙。这时其它几只也围了上来，尽皆伸长舌头眼冒凶光。 突地，有一只钻入了缝隙。它边挤边哼，慢慢靠近大骨。 大骨怒喝一声，可着力刺了下去。他没有手软，接连刺了好几下。顷刻后，对方失去了气息。 其它猎狗见状，蹲坐并直直瞪着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也没有半点攻击之态。 他喘匀气息，开始整理身上的伤势。天擦黑时，碎刺尽数拔出，几处大的伤口也包裹完毕。 突然间，雷声隆隆闪电烨烨。猎狗立时仓皇逃窜，没多久便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先是树林摩挲落叶翻飞，接着是倾盆大雨斜斜打在华盖上。上方噼啪下方滴答，一高一低快慢有致。狂风掠过，顿时掀起大片雨帘。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逃生2 他不知何去何从，干脆抱膝而坐，下巴搁在了膝盖上。顷刻间，思念如雪片般飘来。他想起了往昔的一情一景，忆起了猛虎和强骨的音容笑貌。半晌后，雨水泪水伴他入眠。 水势渐渐漫起，灌入荆棘中，将蜷缩的大骨泡了个透彻。大骨并未察觉到危险，而是进入了梦乡。 热气灼鼻，白光射眼。他来到巨树下，一跃而起。抱稳树干后，再次腾跃。 突地，光球爆裂。他紧紧抓住树皮，身子在热气中飘荡。他变成个火人，浑身滋滋响。眼看就要掉落。 就在这时，焦黑的皮肤竟迅速修复，看上去就像没有损坏过一般。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感到了寒冷。 片刻后，他强自镇定继续跳跃。。。。。。 光球第二次爆裂后，他来到了顶部。摸着光滑的平面，他愣住了。这是个什么东西？那些人爬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一个念头闪过，他试着推了推。果不其然，上方露出一丝缝隙。他登时大喜，一掌打碎了小块平面，从露出的通道爬了上去。 进入方形空间后，他呆若木鸡。巨大的球形石阵排列有序，数不清道不明。过一会便朝某个方向一齐转动，声音响彻天际。柔美的光线如皎洁的月光，在石缝中钻来钻去。 望着上方的透明屏障，他微微一笑。接着猛然腾起，伸直了拳头。不成想，只跳了三人高便直直落下。他撇撇嘴巴，重重砸向侧面屏障。然而屏障仅仅出现一丝印痕，并未碎裂。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吃透全身，他立即一阵哆嗦。怎会如此冷？他不禁纳闷。 紧接着，他从梦中醒来。 黑暗如斯，链形闪电勾勒出破烂的狗皮单衣。大雨滂沱，风声萧萧，微腥的气息弥漫整片森林。水势已将他的半个身子淹没，若不是头部枕在石头上，恐怕他已经永远睡过去了。 半个身子已经麻木，另外半个身子也酸痛难忍。他还感到头重脚轻，喉咙发痒。用手一摸额头，果真烫的不行。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不住咳嗽。雨水落在头发上，汇聚成颗，然后从双颊滑下。微风携着寒意渗入身体，迫使他抖个不停。困意按住他的头和肩，使劲往下压；坐在眼皮上，用力往下沉。 “不可以睡。”朦胧中，他听到一个声音。片刻后，他才明白是自己说的。 “不可以睡。”他重复道，身子像个不倒翁。中间他昏睡了几次，但都很快惊醒。 天擦亮的时候，雨幕才撤去。晨曦钻进树林，给万物染上金边。水珠挂满枝叶，缓缓滴答。空气焕然一新，沁人心脾。微腥微冷的和风拂过面颊，醒人耳目。 大骨啄了几口露水，从缝隙中爬出。那只草鞋不翼而飞，他光着一只脚步向北方。没有猎狗没有追兵，当然也没有强骨。他抱持着生的信念，将恐惧抛却脑后。 半晌后，凌乱的果树赫然显现。他用了几个果子，并在怀中裹了几个。精气神恢复了不少，身上也不怎么疼了。他记得强骨说过，需要几十日才能到达容国。于是即刻兼程，步频越来越快。 三日后，阳光乱眼，暖风呼呼。树林里热闹起来，各种鸣叫充斥于耳：清婉、高亢、沉浑、细索、灵动。。。。。。 这么久没人追来，应该安全了。他如是想着，稍后喘匀了气息。脸上登时轻松起来，脚程也变缓。 暮霭沉沉，凉风飒飒。他找到一眼泉水，大饱口福后又啃了野果。倦意爬上心头，他酣然睡去。 月光姣姣星河灿烂，虫鸣幽幽树叶哗啦。一切静谧而安详。 突地，一声犬吠打破宁静，接着又是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大骨霍然惊醒，借着月光逃跑。树影重重，犬吠还在接近。他不经意地一瞟，瞪大的眼中印满火光。收回目光后，他立刻狂奔。只顾眼前，哪管脚下。 突然一个踩空，他滚下长坡。身体在石块与硬土间磕磕碰碰，皮肤被藤蔓划破。最后在树干上一撞，停了下来。 他昏昏沉沉就要入睡，立时被犬吠唤醒。他扶住树干站了起来，摇摇头眨眨眼睛。 须臾后整个世界不再晃动，他向上望去。火光冲天，坡顶站着一排狗，许多人影曳在树上。 接着，人们出现在狗的身边，并指着他的方向大叫。登时，狗跳了下来，人们跟在后面。 他转身下窜，慌不择路。就在这时，脚却崴了。他捂着脚踝，脸上作痛苦绝望状。难道一切都要结束了？他狠狠看着火光，极不甘心。 倏地，他瞥到一个圆洞。脸上顿时漾起笑容，绝望不知所踪。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必须拽住。不能走，他便可着力爬行。 洞口很窄，之后的通道慢慢变大。爬了不到十步，他便来到一个稍大的空间中。他席地而坐，背靠冰冷的土壁。头顶响起犬吠，然后是一阵脚步。他脚底一紧凝神屏息，手中捻着干草。捻着捻着，眉间一皱。 “干草？”他在心里自问，“洞里怎么会有干草？” 黑暗中，他朝附近摸去。突地，圆圆的湿滑自手心传来，接着是一股腥臭。 蛇！他死死摁住吼叫的欲望，并捂住了嘴巴。他的心跳停歇，脑袋被掏空。 片刻后，蛇依然没有动，看来是睡着了。他恢复心跳，脑袋填满。千万别醒啊！他在心里祈祷。 然而就在此时，一群狗朝着洞口狂吠，火光也透了进来。隐隐约约，他看到了蛇的轮廓。比自己的腰还粗！而且开始动了！ 紧接着有团阴影向他靠拢，并发出了嘶嘶声。心跳停歇脑袋掏空血液凝结，自是不在话下。 这时，某个尖脸的瘦子匍匐进来。火把探到大骨身边，照亮了不大的洞穴。 空气迟滞，时间如停止般漫长。 一条黑色蟒蛇圈着泛白身躯，头部高高举起。它吐着长舌，目光在两人间轮换。瘦子一动不动，眼神由凶狠陡变为恐惧。大骨敛住情绪，目光定在空中某处。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神秘人 过了一会，瘦子慢慢朝后退去。光线也跟着逃跑，周围渐趋黯淡。大骨还是不动，只有匀称的气息表明他是活的。 蛇不再理会大骨，径自朝瘦子滑去。瘦子见状加快了速度，口中啊啊大叫。 突地一个俯冲，蛇含住瘦子的脑袋，将其拖了回来。瘦子挣扎了半会，不再动弹。 大骨看到后，立即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先前他还在犹豫，是选择被狗咬死还是被蛇吃掉。现在看来没得选了。 火把落在一旁，大骨保持不动。蛇开始享受美餐，一点一点吞咽，瘦子慢慢滑入其口中。 就在此刻，另一个状汉挤入洞中。爬到一半，壮汉才发现不对。脸上的讪笑骤变为狰狞，然后快速退去。 蛇吞下瘦子，滑向壮汉。一进一退，距离渐渐缩小。大骨冷眼看着，丝毫不敢动弹。突地，壮汉竟卡在了洞口。他哇哇乱叫，冷汗直冒。 就在蛇俯冲的一瞬间，壮汉被他人拽了出去。蛇扑了个空，顿时眼冒凶光，嘶嘶声大作。 原本狂吠的猎狗四下逃窜，留下数十人面面相觑。 蛇钻了出去，盘成一团，目光缓缓移动。刹那间，它冲向其中一人，快如闪电。人们顿时作鸟兽散，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须臾后，洞外悄无声息。 大骨等了一会，才缓缓爬出洞口。 满地的火把杂乱无章，黄色光芒与如水的月光揉在一起。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折的不成样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人影。 大骨放声喘息，脸色渐渐恢复如常。他拾起火把回到坡顶，确定方向后，抬步便走。 夤夜的风，偏冷。 脚上的伤口开始发作，大骨咬紧了后槽牙。不久前还只能爬行，现在能走动真是个奇迹。他既没有降低速度，也没有吭一声。周围黑的过分，火光勉强照出脚下的路。 虫吟消失，附近偶尔响起怪叫。除此外，一切归于宁静。 大骨走了许久，伤势越来越轻，最后竟感觉不到了，就像从未伤到一般。这也好的太快了！他不禁暗叹。 于是渐渐放松起来。心想，那些家伙应该离得很远了。一阵寒风吹过，火把骤然熄灭。但他没有停下，而是摸黑缓行。待眼睛能略微视物后，稍稍加快了脚程。 又过了一会，周围突然传来一声犬吠。他驻足原地，侧耳聆听。犬吠就在后方不远处，而且正在迫近。 刹那间，他甩开膀子狂奔。避开了几处障碍物，跃过壕沟，穿过矮树丛。不知什么原因，犬吠竟然远去。他没有放慢速度，越跑越兴奋。 突地，前方闪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挥出了棒形物。大骨躲避不及，挨了个正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开眼睑，登时感到了绝望。 篝火旁边坐着二十余位山下族人，另外还有三只猎犬。他嘴巴塞满绑在一棵树上，而且脑袋又重又疼。 看到他醒来，一个矮胖的家伙走过去说道，“这个野种害死我们这么多兄弟，杀了算了。”对方用匕首指着他，那态势恨不得立刻刺上去。 “杀了他，我们怎么跟大脑袋说？”一个很高很壮的家伙问道。 “高狼，你怕什么？我们可以说，抓他的时候不小心杀的。”矮胖看着对方。 “呵呵，能骗大脑袋的人还没出生呢！”高狼说道，“你可以动手，但我会把实情告之大脑袋。否则大脑袋知道后，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哼！算这个野种命好。”匕首刺入胳膊半分，殷红汨汩涌出。 这时，三条猎狗低吠着窜入同一片黑暗。 “命好？”高狼笑出声来，“等他回到山下部落，你就知道他的命好不好了。我可是见过大脑袋折磨人的手段，这野种现在死了才叫命好。” “哈哈，这么说，我还得保护他了。”矮胖将匕首插回大腿外侧，“我等不及想看他受折磨的样子。” 突地，一侧响起狗的惨叫。然后是两只狗大叫。接着又是两阵惨叫。之后陷入宁静。 人们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黑子！花花！短毛！”高狼吼道。 周围没有一点动静，人们尽皆站起。 “那边有人！”某个家伙低声道。 “会不会是强骨？”矮胖颤声道。 “强骨已经死了。大家别怕，一起过去看看。”高狼指着矮胖，“你留下来守着野种，有动静就喊。” “啊？我一个人看着他？”矮胖左顾右看。 “别废话，让你守就守。我们往那边包抄，没人过得来。”说完，高狼领着众人步向声源。 矮胖退到篝火处，握着斧头不住四下张望。 半晌后，他的动作被大骨的哼哼打断了。“别哼了！” 见大骨还在哼哼，他走过去扯掉嘴里的布。“你在哼什么？” “我口干，要喝水。”大骨舔舔嘴唇。 “哈哈，还想喝水？没杀你就不错了。”他指指点点。 “你不敢杀我，因为那样你会被大脑袋杀掉。”大骨笑道。 他脸一寒，然后凑上去笑道，“回去之后，我要帮着大脑袋折磨你。到时候看你怎么笑。” 刹那间笑容换成疑惑，他好像在大骨眼中看到了什么。于是细细一看，瞬间疑惑换成恐惧。大骨的眼中映着两个人影，一个是他，另外一个在他身后。 他蓦然转头，叫声突破天际。 片刻后，人们跑了回来，赫然发现大骨消失了。 高狼看着脑袋搬家的矮壮，说道：“明明是那个方向，怎么会没有狗的尸体？那些家伙又是如何跑过来的？” “这里有两个脚印，一大一小。”某个人指着地上说道。 “追！”高狼吼道。 他们排成横队，顺着踪迹跑去。 日夜兼程追了许久，某个族人说道：“三日没有好好睡觉，东西也没怎么吃，不能再这么跑下去了。” “哼！那个孩子有伤，他能不睡觉，我们也可以。”高狼说道。 两日后的深夜时分，众人短暂歇息后准备出发。 “怎么少了个人？”高狼喝道。 “他歇息之前就去撒尿了，现在还没回来。可能是肚子疼。”某个声音回道。 众人一阵哄笑。 “不管了，我们先走，让他自己慢慢跟上。”高狼说完就走。 “啊”，一人突然倒地。其他人上去一看，顿时大惊。 第一百九十九章 神秘人2 “小心冷箭！”某人吼道。话音刚落，又是一人倒地。众人纷纷躲避，然后探视四周。 “嗖”，这次箭放空了。 “在我们来的方向，大家一起冲。”高狼吼完，一马当先。 死了第三人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奔跑的人影。 “只有一个？”高狼在心中纳闷。未及多想，他加快脚程而去。 许久后，火把渐渐熄灭，黑暗围了上来。 高狼吩咐众人休息，决定弄好火把再追。 “嘿！”月光下，不远处朦胧的身影吼道。 众人霍然站起，追了上去。那个身影顿时没入黑暗。 “声音好像是强骨的。”某人叫道。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强骨摔死。”高狼回道。 众人不再说话，一直追到天色大亮才停歇。 刚刚坐下，有人说道：“我看那个人的身影，确实像强骨。” “强骨？呵呵，那真是见鬼了！”高狼说道，“那日我们赶到时，十六只狗被强骨杀了九只，而强骨也是一身伤。他看到我们后，向西方逃窜。我们在一日后将其逼上悬崖，然后他跳了下去。没有挂上树枝，没有落进水里，而是砸到了石头上。为了确定他死了，我带着两人爬下去查看。” 说到这，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以上都是各位亲眼看到的。就算不下去查看，强骨也肯定死了。我下去后，看到了强骨的巨斧和刺青，还有那一头辫子。虽然脸已经砸烂了，但是我能肯定那是强骨。之后，我还在尸体上砍了两下。” 他顿了一下，张大眼睛道：“现在你们告诉我强骨还活着？” “可那人真的很像。而且不是强骨的话，还会有谁帮助野种？”又一个声音说道。 他愣住了，一副急速思考的样子。 突地，一支箭飞入众人之间的树干上。人们望向南方，一个近在咫尺的健硕身影急速远离。 “给我追！”高狼一声吼，众人像打了鸡血般狂奔。 每当众人休息时，对方便出现；众人追了一截，对方又消失。如此这般过了两日。 圆盘滚到中间，耀阳的光线四处乱钻。那人再次消失，并且连踪迹也没了。众人不知所措，纷纷坐下来休息。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找脚印！”高狼吼道。 “反正我们一停下，那人就会出现，不如等一等。”某人说道。 这些都是真话，高狼隐隐感到不对，却也无法反驳。这次众人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目标。 为什么那人一直往南跑？按道理，应该是哪里隐蔽往哪跑。高狼意识到了什么，转向北方寻找。果不其然，他寻到了朝北的脚印。“都给我起来，那人往北面跑了。” 人们画满问号，跟着他朝北狂奔。终于在十日后，他们再次看到那人。 对方射死一个人，再次朝南逃窜。众人正欲追赶，却被高狼喝住了。他领着众人朝北跑了一日，在地上发现了孤独的小脚印，登时大喜。 之后他们加快脚程，在一处溪流旁发现了大骨。正欲冲出灌木丛，却被大骨的声音震住了，“强骨，是你吗？怎么就回来了？” 强骨？他刚刚说强骨？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踌躇不前，脸上的狐疑多于恐惧。 没有听到回应，大骨也愣住了，连呼吸都很小心。 高狼第一个反应过来，“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他！”众人一哄而上，将大骨捆得结结实实。 高狼上去就问：“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强骨？”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大骨紧着道。 “你明明说了。”高狼指着道。 “我，我说了，”大骨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但我说的是硬骨。” “硬骨？硬骨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硬骨是我在路上遇到的，那日便是他救得我。”大骨眼神飘忽。 高狼眯着眼睛盯了良久，强自镇定道：“管他硬骨还是软骨，只要不是强骨就行。”说完，吩咐众人造饭。 众人大快朵颐之后，已是入夜时分。两个守卫爬到树上，其他人酣然入睡。 翌日天微微亮，众人正要启程。 高狼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问大骨：“你跟硬骨在哪认识的？” “就在那个蛇洞附近。看到你们追来后，我们就分开了。” “刚认识就舍命救你？” “我也没想到。他说觉得我可怜，想帮我。” 高狼觉得对方在说谎，但他又认定那人不是强骨，一时间脑子很乱。强骨肯定死了！昨晚他不知默念了多少遍才睡着。如果不是强骨，那对方为什么要说谎？算了，不是强骨就跟自己没关系了。他哼笑一声，摇摇头走开了。 他们原路返回，半日后在某处余烬旁歇息。大骨变得紧张起来，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在一处草丛停留。 高狼发现后，松下的心再次旋紧。这家伙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可是还有什么秘密值得他紧张呢？难道草丛中藏着强骨？想到这，他笑了。 强骨若是活着，那悬崖下的是谁？难道有个类似的替身？就算有，谁会替他死呢？他想了许久，再次笑出声来。只有一人可能，那便是猛虎。算了，过去看看这个小秘密，省得自己紧张。 大骨看到他走过去，立时瞪直了双眼，欲言又止。 他笑着掀开草丛，脸色瞬间凝结。 藏在里面的，居然是强骨的巨斧！高狼脑袋里盛着搅动的粥，太乱了！ 大骨一直带着巨斧？那他肯定跑不了这么快。 硬骨从悬崖下捡起来的？有可能。但是为什么？这斧头只有强骨能用，他人用起来还不如匕首。 强骨活着？猛虎活着？ 还有什么可能？没有的话，前面哪个是答案？ 渐渐地，他开始倒向最不愿提及的可能。如果是那个可能，目前就有一种办法可以证明。要不试一试？ 他凝视大骨片刻，突然走了过去。他将对方拽向高处，用匕首抵住脖子，然后大声道：“强骨，我知道你在附近。你要是不出来，我现在就杀了大骨。” 他的举动惊呆了众人，周围陷入沉静。 第二百章 神秘人出现 “别出来！他不敢杀我，大脑袋要我活着回去。”大骨吼道。 高狼愕然有顷，继续喊道：“强骨，你知道我的为人。若是现在出来，大骨还能活几十日。不然的话，休怪高狼无情。” 话音刚落，稍远处赫然显现一个身影。 高狼眨了多次，才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强骨，他没死！ “强骨？你还活着？”他知道答案也要问。 “是的，我还活着。”强骨喝道。 “可你明明。。。。。。怎么。。。。。。”他的脑子飘走又飘回，“看来，只有委屈你再死一次了。” “我死了，你能放了大骨吗？” “不能，但是我能让他多活几日。” 强骨思忖一番，道，“好吧。”说完便走向二人。 “强骨，别过来。”大骨哭声道，眼泪涔涔。 强骨没有半分迟疑，径自走到高狼面前。他双手一背，闭上眼睛，“动手吧。” “呵呵，受死吧。”高狼举起匕首，就要落下。 “住手。”一个对襟华服男子走了出来，举剑指道，“休要伤害强骨，否则一个不留。” 接着，上百皮甲士兵围住山下族人。“嘿！”皮甲兵举起长矛，步步紧逼。 强骨愣住了，那些人他谁也不认识。大骨见状，顿时来了精神。 “你是何人？”高狼稍稍降低匕首。 “我是熊国荆氏部落的首领，名叫云。” “熊国？怎么不是容国？”高狼浓眉一蹙。 “熊国即是先前的容国。说来话长，你先放了强骨。”荆云回道。 一句话听得大骨眼冒金光，“荆云，这些山下族人都是坏人，杀了他们。” “哦？”荆云张大眼睛，“你们都是山下部落的人？为何自相残杀？” “这是我们的事，与你何干？”高狼喝道。 “强骨是志扬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伤害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荆云拍拍胸脯。 “啊？志扬？那么灵寒。。。。。。”强骨的目光在人群中急速穿梭，渐渐失落。 “既然如此，我可以放了强骨。”说完，高狼裹着大骨后退。荆云也下令皮甲兵回撤。 “等等，不能带走大骨。”强骨急忙吼道。 “强骨，那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荆云问道。 强骨思忖一番喟然叹道，“他叫大骨，是容武的孩子。” “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是谁的孩子？”荆云陡然一惊。 “你们大公子，容武的。”强骨面不改色。 “你说的是我们的大王，熊武。” “啊？他当上大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强骨伸直了脖颈。大骨亦惊亦喜，心情跃然于脸。 “十载以前的事了。”荆云脸上掠过半点苦涩，然后抬头，“强骨，话可不能乱讲啊。” “你带我去见熊武，我自会说明一切。但是先得把大骨救下。” “也好。”荆云的目光越过强骨，追上高狼，“把那个孩子放了，你们才能走。” “哼！不管他是谁的孩子，都必须跟我回去。” “那你们今日便要死在这里。”荆云转向皮甲兵，“给我围住！” 刚刚松开的包围圈再次收拢。 “他不是你们大王的孩子吗？不放我们走，我现在就杀了他。”说着，匕首就抵住脖子。 荆云沉思有顷，道，“呵呵，我不信大王有这样的孩子。来啊，全部杀光。” “我也不信你敢动手。害死大王的儿子，你回去就死定了。” “那咱们试试。”荆云先是看着高狼，然后转向皮甲兵，“动手！” 皮甲兵稳稳挺近，逼得山下族人缩成一堆，眼看就要屠杀。 千钧一发之刻，高狼大喊一声，“住手！”他见皮甲兵停下动作，接着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也许我放了孩子，你们还是会杀我们。” “你没办法知道，但你也没有选择。”荆云脸色一沉，继续道，“放，还有一线生机；不放，必死无疑。” 高狼想了顷刻，松开匕首退后两步，“我相信你。” 强骨见状，立时上前拽回了大骨。 “你们走吧。”荆云说完，朝皮甲兵挥挥手。皮甲兵顿时散开一条通道，山下族人顺次离去。 大骨见状，戟指大喝：“不能放他们走，杀光他们。” 所有人僵住了，目光通通射向他。 “为何不能放他们走？”荆云问道。 “他们是坏人，做了很多坏事。”大骨嘶哑道。 “那是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我能救下你们二人，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跟山下部落结怨。” 看到仇人们陆续撤离，大骨的牙齿咯吱响，“你们可以灭掉山下部落，抢他们的女人和金子。” “大骨，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可是生你养你的部落。”强骨惊呆了，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荆云咳了两声，朝皮甲兵喊道：“收兵！” 闻言，大骨狰狞道：“不准收兵！杀了他们。”说着便要冲上去，被强骨紧紧裹住。 “你个孩子，怎么如此不懂道理？”荆云急声道，一脸愠色。 “放开我，我恨山下部落，我要杀光他们。不能让他们走，让他们死。”大骨可着力挣扎，声嘶力竭。 二十余名山下族人默默离去，脸上染着愧色。 强骨变得伤感，然而手上并未放松。 “回荆寨。”荆云一声吼，皮甲兵朝北方开拔。 “不行，不能放了他们。我恨他们，让他们死。。。。。。”大骨的声音飘荡在树林中，渐渐消逝。 翌日正午，人们回到荆寨。 青色的稻谷布满水田，稻穗压弯了枝干。呱呱声嗡嗡声响彻部落，你方唱罢我登场。微风拂过，绿叶盈盈舞动。阳光普照乱人眼，一切生机勃勃而祥和。 荆云将二人安置于志扬家中，向志扬母亲介绍一番后离去。后者听闻是强骨，瞬间热络起来，不多时张罗了一桌热菜。 她拉着大骨的手，热泪盈眶，“志扬跟我说过你们的事情。他说山下部落的人很好，一路照顾他们父子，而且还帮助他们打败绿眼怪。” 闻言，本来痛苦不堪的大骨愣住了。 第二百零一章 熊武 她擦着眼眶抽泣道，“志扬这孩子，一走便是十载，连个声都没有。好歹让人传个话啊！也不知道死了没有，让我一个孤苦老人好生难受。”她倏地止住啜泣，凝视二人，“你们是志扬的朋友，有没有接到过他的消息？” 大骨脸上的恨意完全消失，茫然看着强骨。 “咳咳”，强骨说道，“这个，我们也没有收到消息。”接着鼓眼道，“这十载都没回来过？” 她摇摇头，垂下泛红的双眸。二人趁机埋头用饭，味同嚼蜡。 当夜，众人各怀心事难以入眠。 火轮刚刚露头，荆云便唤醒二人。他们看着各人的黑眼圈，同时笑出声来。 不久后，三人坐着两辆牛车辚辚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荆云。我们从未见面，你都能冒险救我，我敬重你！”强骨如是道。 “我救你，不光是因为志扬，还有另一个原因。”荆云抿了抿嘴。 “哦？说来听听。” “听志扬说，消灭绿眼怪的战斗中，山下部落和食人族损失很大。”荆云望着对方。 “确实，我数十位族人全死了。”强骨轻叹道。 “你们消灭了绿眼怪，荆寨才得以安宁。我救你，是在报恩。”荆云缓缓道，眼神殷切。 强骨暗自颔首，一时语塞。 “作为报恩，我要说几句大胆的话。”荆云打破沉静。 “哦？什么话？” “我听志扬说，熊武非常恨你。熊武心肠恶毒，很可能不会认大骨，而且还会杀了你们。” “这我都知道。”强骨再次叹气。 “何不趁早离开？” “离开？”强骨伸直脖子，“去哪？” 荆云凝住了，接着道，“若熊武决意杀你们，你就说知道素娥的下落，可换得几日性命。之后，就看二位的造化了。” “素娥是谁？”强骨和大骨同时挺直脊背。 于是，荆云将当年的事情全盘拖出，听得二人愣个不停。 “这素娥当真那么美？能把容武，呃，能把熊武迷成那样？” 荆云点头道：“在下也只见过一次。不怕二人笑话，就那一次，也把在下迷住了。” 强骨嗯声点头，道，“我一定要见见这个素娥。” “恐怕很难。十载了，没人见过她。”荆云接着说道，“只有素娥才能缓解大王的仇恨。二人若是真能找到素娥，她可以说服大王收留大骨。” “此话当真？”强骨眼睛一亮。 “哼！别说收留，传位都可能。”荆云淡淡道。 最后一句听得大骨精神一振，若有所思。 到达王城后，他们在荆云府邸（当初的荆安府邸，荆安是荆云的哥哥）休息一晚。天亮后，荆云带着二人觐见熊武。 听说强骨来了，熊武立即端坐于大殿上，两边站满高大的侍卫。 一进入大殿，他们便怔住了。所有目光扑向二人，静谧且肃杀。 “大胆，还不跪下！”一名统领模样的人站出来喝道。 荆云立时双膝着地，并扯了扯二人的衣物。大骨随即跪下，强骨却挺直了脊背。 “大王，这二位是。。。。。。”荆云诺诺的声音被打断了。 “你闭嘴。”熊武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强骨。一时间，大殿陷入寂静。 “熊武，好久不见了。”片刻后，强骨打破僵局。 “强骨，你知道吗？为了杀你，我几次想召集军队攻打山下部落，都被各部首领拒绝。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强骨正色道。 “行了，”熊武转向一侧也不看人，手一扬，“拖下去杀了。” 见数名侍卫阔步逼近，强骨大喝：“熊武，我把你的孩子带来了。” 所有人僵住了，目光齐齐聚向熊武。大殿再次沉静下来，连抓痒的声音都听得见。 “哈哈”，他指着对方，“强骨，你还是那么有趣。”除了他之外，没人笑。 强骨见他冷静下来，说道：“熊武，我身边的孩子叫大骨，是你和花美人的孩子。” “花美人？”他缩紧眉头，微微前倾。 “就是那晚上的老女人，她。。。。。。” “住口，”熊武霍然立起，戟指怒视，“竟敢编造假话羞辱本王。来啊，拖下去杀了。” “大王，这个孩子呢？”一名侍卫说道。 他瞥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思忖两息后嫌弃地扬扬手，沉声道，“一起杀了。” “是。”侍卫们齐声喝道。 “熊武，他真是你的孩子。”强骨被两人拖着后移。 “快把嘴巴捂起来。”他急忙喝道。 “我是你的孩子，我会帮你杀光山下部落的人。给我一口饭吃就行。”大骨急道。 他和强骨同时怔住了，一时无话。强骨任由两人拖着走。 见状，荆云赶紧朝强骨使了个眼色，被后者捕捉到。 “熊武，我知道素娥。。。。。。”之后，强骨因为嘴巴被捂而发着唔唔声。 “慢着！”他眼冒金光，指着对方道，“你刚刚说什么？” 强骨挣开侍卫，肃然道：“我知道素娥在哪。” 他一屁股砸在软塌上，思忖有顷，然后笑道：“强骨啊强骨，你差点就骗到我了。你一个不出门的野人，怎么会知道素娥在哪？”接着转向另一人，“荆云，是不是你将素娥的事情告诉了他？” “回大王，不是。”荆云深深一拜，语气笃定。 “哦？那就奇怪了。”他看向强骨，“那你说说，素娥在哪？” “在，”强骨眼神游离片刻，突然抬眸，“在山下部落附近。” “你说的可是真的？”熊武蹿然而立，喜形于色。 “是真的。”强骨信誓旦旦。 “好，我们明日就出发。到时找不到素娥，我再一刀刀剐了你。”说完他瞥了眼大骨，脸上掠过一丝苦涩。 当夜，强骨二人“住”在王宫附近，周围有重兵把守。 熊武带着侍卫前来，想要好好审问一番素娥的事情。刚要推门就听到了悄悄话，于是凑到窗棂下竖起耳朵。 屋子里，两人跪坐在木几旁，神情落寞。 第二百零二章 父亲一路小心！ “都是因为他，我才被山下部落的人欺负。到头来，他却不认我。”大骨说道。 “别着急，也许还有转机。”强骨说完，好不容易挤出的笑意便褪去。 “要不是你欺骗他，我俩已经死了。”说完，大骨垂下目光。 “你放心，他只会杀我。你是他的孩子，不会死的。”强骨挺直腰背，目光炯炯。 “等熊武知道了真相，肯定会杀了我俩。别说我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就算证明了，他也会杀的。”大骨抬起潮红的眼睛。 “路上需要几十日，到时可以找机会逃脱。”强骨若有所思。 “他们肯定会把我们看得紧紧的，就像现在这样。”大骨降低了声音，用眼睛指指外面。 “我会骗熊武，就说素娥只愿见他一人，他肯定会上当。然后我们带他到僻静的地方，将他打晕。这样我们不就逃脱了？” “强骨，多亏你照顾，我才能活到今日。就算逃不出去，我也很满足了。”大骨哭道。 “大骨，是我对不起你，没能给你找个安稳的地方。”强骨哽咽道。 “强骨！”大骨扑倒对方怀中，低声啜泣。强骨眼睛湿润，但是没有落泪。 之后，屋里陷入沉静。而在屋外，熊武凝住了。 “大王，是不是现在。。。。。。”一名侍卫作出砍杀的手势。 “不，”熊武摆摆手，“明日再说。” 翌日大早，二人尚在梦乡。突地，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哐当一声，众人破门而入。二人立时惊醒，懵懂地看着一切。 “把他们抓起来。”一名侍卫喝道。 众人扑上去，将二人捆得死死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强骨吼道。 “干什么？等会你就知道了。跪下！”那名侍卫见二人不听，向旁边招了招手。几人一齐迫使他们跪下。 片刻后，一身华服的熊武步了进来。他坐在木凳上，盯着强骨：“你知不知道素娥的下落？” “当然知道。”强骨声音和脸色一样笃定。 熊武脸色更冷了，“我再问一遍，到底知不知道素娥在哪？” 强骨顿了须臾，大喝一声，“知道。” “哼！昨晚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还想骗我？”熊武扬起半边眉毛。 “昨晚？”强骨面部凝结。 “你们打算到了山下部落，就用‘素娥只愿见熊武一人’的幌子骗我出去，然后伺机逃跑。我说的对吗？” 强骨面色刷的白了，半天蹦不出个字来。 “怎么？没话说了？”熊武笑道。 “熊武！”强骨朝对方膝行两步，被侍卫摁住，“要杀就杀我一人，你放了大骨。算我求你了。” 熊武站起来，仰天大笑。 “熊武！”强骨额头砸向地面，笃笃作响，“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放了大骨。” 看着地上的血迹，熊武的笑声渐渐退去。 “做什么都可以？”熊武问道。 强骨嗯声点头。 “我放你走，但是你得帮我找素娥。”熊武转身背手道。 “此话当真？”强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熊武肃然颔首。 “你不想杀我？” 短暂的沉寂后，熊武缓声道：“我放你走，自有我的原因，无须多问。” 强骨愣了一会，急道，“那大骨呢？” “我会收留他，把他养大成人。而且，你可以随时来看他。”熊武递给对方一卷布帛。 强骨展开一看，是个靓丽女子的画像，“我要是找不到呢？” “只要尽力便可。” “真的？” “真的！”熊武说道，“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要如实奉告。”他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侍卫们解开了强骨和大骨。 “问吧，我会把知道的全告诉你。”强骨站了起来，收拢画帛。 “这十载，你有没有见过志扬？” “志扬？”强骨连连摇头，“没有。” “我派人去昆仑丘，结果没人找得到那个地方。这么久没有他的半点消息，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强骨不作回答，直直看着对方。 熊武思忖片刻，道，“可否再帮我一件事？” “只要你真心收留大骨，多少件都无妨。”强骨紧着道。 “去北方寻找志扬。”对方肃然道。 强骨刚想说好，但很快改口，“你为什么要找他？” “强骨，我是很坏，但我不笨。我要搞清楚绿眼怪的事情。如果绿眼怪后面还有更强大的家伙，熊国便要遭殃了。” 强骨想了一下，道，“好，我去。” “记住，”熊武脸色一沉，“找到素娥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强骨迟滞了两息，道。 “这些你拿着。”熊武朝一侧招招手。某个侍女端来一些金银玉石，当面用布裹好，递给强骨。 “这些我用不着。”强骨说道。 “呵呵，你怎么跟志扬一个模样？拿着吧，北方的家伙就认这些物事。用来换食物和衣物，说不定还能救你的命。” “我有衣物，”强骨抖抖半袖虎皮衣，“我还可以打猎。” 熊武哼笑道：“北方的冬季很冷，你这衣物可不够。另外，北方的山都属于别人，不能随便打猎。” 强骨思忖一番，收下了。 又过了一日。清晨，还是那间屋子，强骨与大骨面对面直立。 “大骨，好好与人相处，并非所有人都是坏人。” 大骨点头道：“强骨，你路上要多加小心。” “那我先走了，我保证会来看你。” 大骨沉思有顷，跪下深深一拜：“孩儿送别父亲。” “你弄错了，我不是你的父亲，熊武才是。”强骨笑道。 大骨稍稍起身，垂眸道：“没有弄错，你就是我的父亲。” “你真的弄错了，”强骨收敛笑容，肃然道，“那日晚上。。。。。。” “在我心里，”大骨拔高声音打断对方，依然垂眸，“你才是我的父亲。”接着双肩剧烈耸动，泪水弄湿地面。 强骨狂吸一口气，抽搭着转过身。刹那间，眼泪决堤。他以手遮面，阔步离去。背后传来大骨的声音，“父亲一路小心！” 第二百零三章 凄惨的重华 妫水河畔，有虞氏部落。 重华回到旧屋，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麻布作被茅草作絮，碗罐木桶等一应俱全。就差粮食了。 交易得到的物事全部给了父亲，身边没有留下半点贵重物事。也就是说无法买粮。 没有粮食如何生活？就算现在耕种，也要等几个月才能收获。更何况连播种的粮食都没有。 自己保证过要独自谋生，所以他决定不向任何人开口。看来只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于是他白日砍柴挖树根，用柴换粮食。渐渐地，他不但养活了自己，还将田地种满。 继母和弟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两人跟鼓叟密谋了一番，后者叫来重华。 “重华，以后不准去咱家山上偷东西，那些都是家产。” 他听后怔了一会，道：“重华谨遵父亲教诲。” 一时间没了收入来源，他再次陷入窘境。思忖一夜后，他有了主意。 翌日，他开始走家串户卖苦力。实在找不到活计，他便帮人跑跑腿干点家务，换两碗饭吃。 日复一日，他从西边到东边，从南边到北边，将部落跑了个遍。他的辛勤谦恭换来了认可，族人对他热络起来。众人只要有活计，便主动来找他。他也来者不拒，起早贪黑将各家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家境日渐丰裕。 继母和弟弟再次找到鼓叟，三人商讨了整夜。 次日，鼓叟找到重华。“重华啊，以后你要将收入的七成交予我。” “为什么？那些都是我的辛苦换来的。”重华问道。 “因为你在我的部落做事，就得上供。” “可是七成也太多了。” “嫌多你可以到别的部落做事。” 重华语塞，只得隐忍。 族人知道后，想多给点报酬。可是重华拒绝了，不想多拿别人的。他干得比牛多，吃得比小孩都少。有的时候，甚至需要以水充饥。他日渐消瘦，终于在某一天病倒了。他奄奄一息，家里揭不开锅。眼看就要步母亲的后尘。 父亲三人弹冠相庆，没去看过他一眼。然而族人看不下去了，纷纷煮好粥与药，亲手喂食。得亏族人的照顾，他渐渐康复起来。 这下轮到三人看不下去了，鼓叟派儿子象来“看守”重华。怎么个“看守”法呢？就是守在门口，不让别人接近。象告诉别人，哥哥不想接受施舍，要靠自己生存。 靠着先前族人的馈赠，重华才没有饿死。但是刚刚能下床就要自己照顾自己，劳累之下病情很快严重起来。 早晨，平阳，大殿之上。各地首领齐聚一堂，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大酋长，”握登氏首领熊罢说道，“鲧治水不力，空桑再次被淹。请治其之罪。” “对，一定要治罪。” “不能放过这个女人。” “鲧欺男霸女，抢我田土，望大酋长主持公正。” 大殿左侧的人们如是道。 “咳咳，”右侧的伯叔高声道，“比起治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声音突然从大殿撤离，人们目光炯炯。 “百葵大人，难道治水还不是最重要的？”左侧的善卷拱手道。 “不是。”伯叔剜了对方一眼。 “愿闻其详。”善卷挺直身板。 “比治水还重要的，是确定下一任大酋长。” “说得好。” “没错，先确定下人大酋长。” “治水可以先缓缓。” 右侧的人们争先恐后。 “肃静。”唐尧大喝一声，周围安静下来。他转向伯叔，“继承人之事，可否再等等？” “大酋长已经六十岁，不能再等了。”伯叔躬身道。 “既然如此，不知百葵大人可有人选？”他问道。 “属下认为，鲧可担次大任。”伯叔昂昂道，朝旁边的鲧看了一眼。后者笑了一下。 刹那间，大殿左侧群情激愤，右侧欢呼雀跃。 “肃静。”唐尧再次喝止吵闹，转向另一侧，“鬼力大人可有人选？” 善卷微微一笑，道，“属下认为，公子朱适合。” 这回，左右两侧的反应颠倒过来。 “公子朱虽是我的儿子，但生性愚笨，不可不可。”唐尧连连摆手。 “不知道大酋长可有人选？”伯叔闪过笑意，用不高的声音说道。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全都看着大酋长。 唐尧迟疑片刻，道，“容我想想，午后再说。” 散朝后，唐尧留下善卷。“鬼力大人，共工夏后欢兜三氏不同意公子朱上位。这可如何是好？” “大酋长可还记得帝挚？”善卷眼瞳一缩。 “当然记得，他生性软弱，被我取而代之。” “大酋长可以效法。”善卷一拱。 “恕我愚笨，还请鬼力大人明言。”唐尧微微蹙眉。 “大酋长可以另立软弱之人，然后暗中培育公子朱。待时机成熟时，让其取而代之。”善卷直身道。 “哦？可有合适人选？” “有，”善卷侃侃道，“陈锋氏族长许由。此人地位崇高，身后氏族强大，想必大部分首领会同意。并且为人软弱无能，不会对公子朱造成威胁。” 午时过后，唐尧再次召集众首领。 “大酋长是否有了人选？”伯叔开宗明义。 “陈锋氏族长许由，众首领以为如何？”唐尧说道。 众人没有作声，面面相觑。这时，许由站了出来。 “属下不合适，请大酋长另立人选。”许由说道。他身长肤白，褐丝顶髻，圆润的脸上长着大眼宽嘴。 “不妨再考虑考虑。”唐尧如是道。 许由低沉着脸，不再言语。 唐尧一时语塞，朝善卷射出求救的眼光。然而，善卷摇头不语。 夕阳啃山，人群散尽。 唐尧找到善卷，“没想到许由会拒绝，这可怎么办？” “此人有何特征？”善卷问道。 “软弱。”唐尧答得比想得还快。 “既然软弱，大酋长稍稍施压即可。” “好，”唐尧合掌，“我亲自去找他。” 翌日，唐尧寻到许由住处，却听闻其连夜跑了回去。唐尧当机立断，追到了陈锋氏部落。 第二百零四章 大酋长继承人 许由接到风声，再次逃到嵩山附近的箕山脚下。那里有条河，叫颍水。 唐尧没有放弃，在母家（唐尧的母亲就是陈锋氏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对方。 “许由，”唐尧说道，“只要你答应出任百葵，我就扶持你为下任大酋长。” “那现任百葵大人将如何？”许由惊问。 “将被罢免。”唐尧面不改色。 “如果他反抗呢？”许由提高了声音。 “派强弓队镇压。”唐尧作出一个斩首的动作。 “啊？”许由眼睛瞪得溜圆，突然捂住耳朵，“我的耳朵受到了玷污。”接着跑到水边，洗起了耳朵。 “许由，你这是干什么？”唐尧追到其身边。 “我的耳朵疼，听不清你说的话。”许由故意背对着唐尧。 唐尧无法，只得先回母家暂住两日。当他再次来到箕山脚下时，许由却不见了踪影。周围的人说他躲进了箕山，具体位置不得而知。 唐尧在山中寻了几日，也没有半点迹象。无奈之下，他怏怏离去。 回到平阳，唐尧立即招来善卷。 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善卷说道：“大酋长莫慌，属下还有一人选，就是子州氏族长支父。此人缺乏主见，适合掌控。让其担任百葵，承受伯叔等人的攻讦。公子朱暗中成长，慢慢培养势力。若此，大局可定也。” “好！”唐尧喜上眉梢，“就选支父担任新的百葵。” 几日后，子州氏部落，唐尧找到支父。 “让我来做大酋长，还是可以的。不过。。。。。。”听完唐尧的建议，支父回道。他中等身材，黑发椎髻，宽脸厚唇。 “不过如何？”唐尧紧着问道。 “不过我正患幽忧之病，需要赶快治一治，实在没有空去治理天下。” “何为幽忧之病？”唐尧一脸糊涂相。 “是一种很深，很顽固的病症。不治将有大难。”支父以袖遮面，抽泣了两下。 唐尧深深一叹，辞别了支父。 回到平阳，唐尧告诉了善卷。 善卷呵呵一笑，道：“什么幽忧之病，分明就是推脱之辞。” “我也知道是推脱之辞，可又能怎样？支父不愿意，我总不能把他绑了来。” “若此，只能另找他人了。然而，属下暂时没有别的人选。” 唐尧眼睛一闪，“前些日子，四岳倒是给我推荐了个人。” “哦？”善卷提起精神，“是谁？” “有虞氏的重华。” “重华？”善卷想了一下，“可是那鼓叟之子。” “对！”唐尧点点头，“据说此人受尽家人虐待，也没有半点怨言，是个极其孝顺之人。另外，此人遇事不争不抢。不但声明将家产让给弟弟，还把自己的财物交予父亲，一个人过着清贫的生活。” “此人我也有耳闻，只是。。。。。。”善卷眼神游离。 “只是如何？”唐尧身子前倾。 “有虞氏太弱，可能撑不住伯叔等人的攻讦。”善卷撸须道。 唐尧顿了一下，道，“此人精明能干，善于斡旋。应该能撑持下去。” “精明能干？那岂不是会对公子朱造成威胁？”善卷眼瞳一缩。 “还记得否？此人不争不抢。”唐尧笑道。 “要是抢了怎么办？”善卷神情凝重。 唐尧脸一寒，随即笑道，“抢也无妨。有虞氏人少，如何抢得过公子朱？” “大酋长英明！如此甚好。”善卷躬身道。 这日午时，几辆华美的牛车停在重华屋前。 一队侍卫列成阵势，从车上迎出两位曼妙的女子。一人丰满高挑，一人瘦削肤白。她们径自走到门前，被象拦下。 “二位姑娘请回，重华不见客。”象肆无忌惮地打量二位，面露邪笑。 此时从屋里传来惨烈的咳嗽声，半晌才停下。 瘦削者的瓜子脸闪过一阵不悦，随即笑道：“听闻重华身体虚弱，我俩特意准备了汤药。还望通融片刻，我们喂完便走。”说完抬了抬手中的雕花食盒。 “一刻也不行，快走开。” “你这人好不识抬举，可知二位姑娘是谁？”一名侍卫抢声道。 “休得无礼！”高挑者瞪了一眼侍卫。后者诺诺退下。 “你们是谁？”象扬起八字眉，斜视二人。 “我们乃大酋长之女，我是娥皇，她是女英。”高挑者柔声道。 象闻言大惊失色，慌忙退到一侧，“在下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望二位见谅。” “你是重华的弟弟象？”女英肃然问道。见对方点头，她便回以微笑。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门框。突地，两人愣住了。 只见地上散乱着衣服，碎陶片等。简陋破败的木塌边，挂着一个长发凌乱的布衣男子。其一半身子悬在塌外，一手垂到黑色地面。说是地面，其实就是坑洼的硬土地。在男子面部的正下方，还摊着一快殷红。 “重华！”女英抖了一下，食盒差点跌落。旋即与娥皇一齐将对方扶正。 “你怎么样了？”娥皇轻声道。 重华奋力打开眼缝，接着又闭上，“你，你们是？”一阵杂音从胸腔透了出来。 “你先别说话，把药喝了。”女英眼圈泛红。一旁的娥皇抽泣着。 然后，她们一人喂药一人擦拭，喂完药的同时也将重华打理干净。之后，重华陷入酣睡，二人寸步不离。 入夜后，重华才从梦中醒来。他望着两位妙龄女子，一时语塞。 “你终于醒了！”女英打破沉静。 “你们是谁？为何来此照顾我？”重华的脸上惊喜与狐疑交加。 “我是姐姐娥皇，她是妹妹女英，奉大酋长之命前来探望。”站在塌尾的娥皇柔声道。 “娥皇，女英？”蓦地，他想起了什么，“你们是大酋长的女儿？” “正是。”女英半蹲于塌前，殷殷相望。 “这？”他顿了一下，拱手道，“有劳二位姑娘了。我的病情已经好转，二位可以回去了。” “公子这是要赶我们走？”娥皇轻声道。 “不，不，当然不是！”他连连摇手，“只是天色已晚，重华怕影响二位名声。” “实不相瞒，父亲已将我俩许配给公子。”娥皇笑道。女英也忍俊不禁。 第二百零五章 修粮仓 “啊？大酋长将你们。。。。。。”他迟滞了片刻，“怎么可能？” “父亲说，重华是闻名天下的大孝子，值得你们二人托付终身。”女英顿了须臾，接着道，“父亲还说，除非重华赶你们走，否则你们二人就要留在那。” “公子是嫌弃我二人？”娥皇脸一沉。 “没有的事，在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那公子是答应留下我们了？”娥皇一扫脸上的阴霾。 “在下当然愿意留下二位姑娘，只是不知父亲的意思。” “公子是听大酋长的，还是听你父亲的？”女英紧着问道。 “两个都听。”重华想都不想。 “如果两人意思相悖呢？”女英再问。 “这？”重华思忖有顷，“听大酋长的。” “若此，公子便无须征询父亲的意思了。”女英歪着小脑袋。 “只是，总须通禀一声。”重华用指背搓着胡子拉碴的下巴。 “那是当然。等公子痊愈，我们一起去。”女英笑道。 在外面偷听的象将一切禀报了父母，两人大愕。 “大酋长将两个女儿下嫁重华？”鼓叟一屁股砸在榻上。他穿着斜襟圆领华服，黄瘦面皮，两鬓微霜。 “是真的，我亲耳所闻。”象满脸惊慌。一件浅蓝色长袍盖身，头上戴着金簪。 “这个重华运气也太好了。不但没死，还娶了两个宝。”象的母亲颓声道。她一袭红色雕花绸缎，上面缀满玉石。圆圆的白脸上长着一双褐色的小眼睛，丰满的双手使劲扯着长袖。银丝盘成椎髻，插着红宝石玉簪。 突地，她掩面而泣。“这下就不能饿死他了。以后家产全要给他，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哼！我们虽然不能直接杀他，但可以害死他。”鼓叟一脸阴鸷。 “害死？如何个作法？”象顿时提起精神。 “你可如此行事。”鼓叟对着象低语。 接着，木屋里爆发长时间的狂笑。 数日后，重华带着两位夫人拜见父母。 父亲假意气道：“重华，你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便娶了两位如此美妙的女子。”接着，他又笑道，“你如今三十岁，也该成家。为父很高兴，这些是赏给你们的。” 侍女用木盘盛着几匹华丽的布料，端到他们面前。娥皇女英将其纳入怀中。 重华迟疑了半会，高兴地拜了又拜，“多谢父亲成全。” “另外，”鼓叟拖长了声音，“我再赏你一个粮仓，里面有足够的粮食供你三人吃到秋收。到时你的田地也有收成了，可以安稳地生活下去。” 重华挤了挤脸，“可是孩儿说过，不要家里的物事。刚才的布料已经很贵重了，如今再要粮仓。。。。。。”他看了眼父亲便收回目光。 “怎么？连父亲的话也不听了？”鼓叟笑道。 “这是你父亲的心意，收下吧。”继母也笑着说道，一脸亲和。 重华刚要解释，却听到象的声音，“别啰嗦，快收下。”他愕然抬头，不见象的影子。奇怪，声音是从哪来的？他见父亲笑着等回话，便说道，“父亲无须动怒，孩儿收下便是。” 重华正要出门，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句，“呵呵，去死吧。” 他慑然转头，屋内已是空空如也。“你们有没有听到一个声音？”他问两位夫人。两人频频摇头。 他们前脚进屋，象后脚就跟了进来。 “哥哥，父亲给你的粮仓漏雨，我带你去修。你快点，不然粮食都要坏了。”象朝他笑道。 刹那间，他不知所措。在他印象中，家中三人从未如此谦和。父亲送粮送布，继母对自己笑，弟弟也来帮自己。这难道是在做梦吗？ 他跟着弟弟来到粮仓前，看到父亲已经在那等着了。 父亲搭好梯子，笑着说：“你快爬上去修一修，就要下大雨了。” 他带上斗笠遮抬头一看：晴空万里，只在天边飘着两小朵懒散的云彩。下雨？看着不像啊？心里这么想，口上却不能回绝。 “我这就上去。”他背着一垛心草，提着一通泥浆踏上木梯。正要往上爬时，背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呵呵，等你上去，我就撤去木梯烧死你。” 他回头盯着父亲，眼中布满恐惧。 “怎么了？”父亲眼神漂浮。 “父亲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他问道。 “刚才？”父亲想了半会，道，“我说‘就要下大雨了’。” “在那之后呢？”他紧着问道，稍稍带点颤音。 “我什么都没说啊！”父亲躲避着他直视的目光。 他又望着弟弟，后者肃然道：“那之后，父亲确实没说话。” 怎么回事？已经第三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下意识地，他打量起父亲，并看到了腰间的打火石。修粮仓带打火石干什么？难道真的要。。。。。。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往上爬。于是愣在梯子下部，半天不动。 “还不快点！难道要我这个老人上去吗？”鼓叟说道。 自己的粮仓自己不修，确实说不过去。于是咬咬牙，抬起了脚步。突地，后面又传来父亲的声音，“上去你就死定了。” 他再次回头盯着父亲，一只脚悬在空中。刚才那会还有点像幻觉，这下听的可是真真切切，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父亲，你是不是说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会说道。 父亲登时冻住，旋即解冻，“你今日是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不信你问象。” 不等他问，象就说道：“父亲真的没说话。” 这下进退维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去可能有危险，不上去就是违抗父母。 “你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让你修个粮仓怎么如此难？”父亲话再度传来。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没有回答。 突然一个机灵，他回头道，“象，把你的斗笠给我戴上。” “你不是戴着一个吗？要两个做什么？”象的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了。 “两个更防雨。”他轻松道。 “好吧。”象把自己的斗笠给他戴上。 之后，他才稳步爬到上面。透过裂口，他发现粮仓是空的。父亲不是说有很多粮食吗？带着疑问，他开始修葺仓顶。 第二百零六章 挖井 过了一会，浓烈的烟味飘来。他慌忙向下一看，凶猛的火苗正不断往上蹿，不多久便会烧到自己！再一看，木梯倒在地上，而父亲和弟弟不知跑哪去了。 看来刚才没听错，父亲真的打算烧死自己！幸亏自己做好了防范措施。 他取下两个斗笠，两手分别抓紧中间的绳子。走到边上，他竟踟蹰起来。虽然刚才做好了准备，但现在看着抬高，不敢跳了。眼看火焰越舔越高，他闭上眼睛一跃。在斗笠的作用下，他缓缓着地。 之后，他一口气跑到父亲家中，看见三人有吃有喝笑不拢嘴。三人看见他，顿时瞠目结舌。 “你，你怎么。。。。。。”弟弟指着他。 “你怎么就修好了？”父亲赶忙打断前者。 “弟弟是不是想说，‘你怎么没死？’”他沉声道。 “呃，”弟弟看到父亲瞪了自己一眼，遽然道，“不是。我是问，‘你怎么这么快？’” “哼！”他甩手离去。 两位夫人听完他的讲述，劝他离开此地。他说父命难违，不愿离开。还说若是二位夫人想离开，他不会阻拦。两人都说不会离开夫君，愿同甘共苦，一起面对危险。 二位夫人拿出陪嫁，在部落中换取了足够的粮食。接着，他们一起下地干活，将二位夫人带来的种子悉数播下。他变卖苦力，二位夫人操持家务。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渐渐丰裕。 期间，二位夫人悄悄给唐尧写信，禀明了一切。 这日，公子朱带着许多牛羊进入部落。一袭长袖绿色华服，细窄的金冠嵌着绿宝石。平眉大耳，脸型方正。眼底射着锐智的光芒，不怒自威。 公子朱将葛衣和琴放到重华屋内，对其说道：“这些物事还有牛羊，都是大酋长的赏赐。” “重华谢过大酋长。”他带着二位夫人朝北方跪拜。 礼毕，公子朱拉着他的手说：“重华兄，你受苦了！何不跟我一起回平阳，帮大酋长做事。” “不是重华不想，而是父亲命我不得离开此地，否则永不相认。” “实不相瞒，让重华兄去平阳是大酋长的意思。”公子朱低声道。 “哦？有这等事？” “水患日益严重，大酋长疲于应对。大酋长亲口跟我说，要是能请重华回来帮我就好了。”公子朱言之凿凿。 “哎！”他狠狠砸了下木柱，“我又何尝不想？只可惜父命难违。” “重华兄之孝心，天地可鉴。然目前天下有难，重华兄能忍心不管？”公子朱摊开双掌，一字一吐。 他转身躲避对方的目光，连连叹气。 “重华兄，你好生想想，想通了就来平阳。”说完，径自回平阳去了。 女英见他愁眉不展，上前说道：“夫君勿要丧气，再等段时日看看，兴许会有转机。” 娥皇也说道：“父亲早晚会改变对夫君的看法，到时便能为苍生谋福。” “托二位夫人吉言，重华必将勤勉发愤。”他笃定道。 “如此甚好。”女英捂嘴笑道。娥皇也跟着笑了。 过了一段时日，象找到重华，“哥哥。上次粮仓起火的时候，我跟父亲已经离开了。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弄弯远山似的眉毛，“那梯子呢？怎么也倒了？” “可能是风刮倒的。”象顿了一下，道。 他思忖须臾，郎朗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哥哥这是原谅我们了？”象的嘴笑到一半。 “你们是我的家人，我怎么会不原谅你们？”他看了对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太好了！”象手舞足蹈，片刻后敛了敛情绪，“那你跟我来，父亲让你去挖井。” 他刚刚想张嘴说“好”，便听到一阵耳语，“这回你死定了！”对方一直处于自己的视野中，并未开口。 他愣了半会，脸色一沉，“我考虑考虑。”旋即转身抬步，背后响起弟弟的声音，“重华，是父亲让你去的。” 回到家中，重华告诉了二位夫人。他并未说出耳语的事情，只是说自己感觉不好，可能会有危险。 二位商议了半晌，女英对他说道：“他是你的父亲，让你挖井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得去。” “他们会不会再次害我？”他提高了声音。 “很有可能。”娥皇抢着道。 “那为何还要去？”他轮番看着二人。 “你可如此行事。。。。。。”女英凑过去一阵耳语。 “好，就这么办。”他拍拍自己的膝盖。 翌日，重华找到弟弟。“父亲不是要让去挖井吗？你带我去吧。” “你终于答应了！”弟弟摆出胜利者的姿态，高兴了好一会。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一阵耳语，“你终于要死了，你的女人和财产都是我的了。”他不动声色，在心中哼了一声。 半晌后，重华见到了很深的一口井。“都这么深了也没水，这井还要挖吗？”他盯着象，捕捉到眼中的闪烁。 “这是父亲的意思，当然要挖。”象扬起下巴，斜视对方。 “好吧，那我明日一早再来。”他径自转身离去，也不看弟弟一眼。 “啊？”象的脑子飞快转动，“为什么要等明日？” “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回去告诉父亲，我说到做到。”他边走边扬手，没有回头。 “那你明日一定要来啊，我会跟父亲在此等你。”象吼道，眼中充满阴鸷。 当夜，三个人影来到井下，快到天亮时才离开。 午时过后，重华缓缓走到井边。那里多了一大堆泥土和两把铲子，重华看到后眼睛闪了闪。 父亲跟弟弟满脸愠色，父亲说道：“你怎么才来？不是说好了一早？” “父亲责怪的对，是重华来晚了。”他深深一躬。 “好了，赶快下井吧！再迟今日就挖不完了。”父亲声音急促。另一个父亲的声音却说道，“快下去吧！我等不及要杀你了。” “重华遵命。”他强自镇定稍稍一拱，从绳梯下到深处。 鼓叟向下瞄了一会，突然大喝：“象，快动手！” 第二百零七章 蛟 两人拾起铲子，急忙往井下倾倒泥土。半晌后泥土用完，深井埋了一半。两人气喘吁吁，相视而笑。 “主谋可是我，”象手舞足蹈，“但是我不会独吞重华的财物，会拿出一份给父母。”想了想，接着说道，“尧的两个女儿和琴归我，至于牛羊则分给父母。” 鼓叟笑得合不拢嘴，腰都挺不直。 象火急火燎赶到重华的屋子，却不见两个女人。于是，象弹起了琴。 未久，重华带着两位夫人回到屋内，怒目而视。 象登时大慌，“你，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是吗？”重华冷眼冷语。突地，大喝一声，“还不快滚！” 象仓换逃窜，临出门前还摔了一跤，抖得两位女子咯咯直笑。末了，女英说道：“夫君还要留在此地？” “他不情，休怪我不义。”说完，一甩袖子出了门。 “还是妹妹聪明。”娥皇身子一欠。 女英先是微微一欠，然后说道：“是善卷大人教我的，说能让重华出山的只有鼓叟，只要重华不死，可尽量让鼓叟激怒重华。” “原来如此，娥皇受教了。”说着，她朝北方欠了一下。 重华撞开父亲的门，看到三人忧愁的样子。于是指着道：“我不死，你们心不安，是吗？” 父亲的声音传来，“该怎么骗他呢？” 重华一扬手，吼道，“父亲，别再想着骗我了。我想在就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鼓叟正欲说话，却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撑大了眼睛。旁人看去，就像要爆出来一般。 “他如何知道我在想着骗他呢？”顷刻后，鼓叟蹦出一句。 “父亲，这个时候，你当然很可能骗他。”象说道。 “可重华的语气不像猜测，而是笃定我在想。”鼓叟低头沉吟。 当夜，重华梦见前番的洞穴，这次在雕塑旁出现了一个洞口。他径自走入，不多时来到一个开阔的世界。看到远处有棵顶天大树，他不禁暗暗称赞。 风轻云淡，戈壁上冒着热气。他朝大树走去，感觉天气越来越热。 突地，轰隆声响个不停，大地微微颤动。他朝巨树望去，一股风尘正向自己袭来。有什么将他脑袋掏空了，须臾后放回。他豁然醒悟，反身便跑。没过多久，热浪将其烧了个干净。 翌日午时，两辆牛车嘎吱出了部落。车上坐着重华与二位夫人，车后跟着几名壮士。他们都是二位夫人雇来的。 “只是个奇怪的梦。”重华望着北方，心里暗自道。 大河滔滔装满了峡谷，两侧堤坝无限横亘。旁边的高原上，夏后氏部落享受着日光浴。秋风飒飒，落叶翻飞。一横横一排排，晾晒的衣物扑扑作响。 某棵树下，一袭紫裙的女华席地而坐。嫩滑的小脸搁在双膝上，郁郁寡欢。 突地，某个声音惊扰了她。“夫人，你快回去看看，主人又在杀人了。” 她回头一望，是自己的贴身侍女。“这次杀的是谁？”她一边说一边疾走。 “好像是个奴隶。” “犯了何错？” “在屋外喧哗，搅了主人的美梦。” “走，去看看。”她加快了脚程。 蛟的住所位于部落东南边，两人高的土墙围着一圈木屋。正对入口的那面有三间屋子：中间是厅堂；一旁是主人卧室；另一旁，前边是游戏室，后边是浴室。入口的那一面有四间小屋：厨房和杂物间在一边，另一边的两间屋子供侍女居住。其余两面各有一间大房，供贵客居住。中间是块平整的黄土地，那里经常竖着一口大鼎。 颜卓与十多名士兵住在围墙附近，随时听候调遣。 未及进门，女华便听到陌生的哭喊和熟悉的笑声。正欲冲进去，却被门口的士兵拦住了。 “我是夫人，为何阻拦？”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夫人莫怪，在下也是奉统领的命令。”士兵诺诺道。 “颜卓？”她降低声音，“快让他出来见我。” 另一个士兵跑了进去，不多时颜卓便出现在她眼前。 “为何不让我进去？” “夫人这边说话。”颜卓将夫人引到门外几步。见周围没人，他才继续说道，“蛟公今日很生气，夫人还是不要参合了。” “参不参合，我自有分寸，不用你管。”说完径自走向门口，再次被士兵拦住。她转头看着颜卓，完美无暇的脸上泛起怒色。 颜卓朝士兵点点头，后者才让开。接着，她大步跨了进去。 中间的空地上，火烧得正旺。男男女女围住铜鼎，就是那里发出的喊叫声。她站到高处一看，某个男子蜷缩在水里，身上五花大绑。而且声音渐渐衰弱。 “夫君为何又要杀人？”她冲到蛟的面前。 蛟的笑容登时褪去，换之以冷漠，“夫人休要再管。”说完继续大笑。 “听我一句，放了他吧。”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真烦人，不玩了不玩了。”说完，蛟扭头便要回屋。 “蛟公，此人如何处理？”一名士兵问道。 “拉到外面杀了。”蛟扬扬手，进入了卧室。 刚刚染上笑意的女华，瞬间沉下脸来。“你们先等等，我再进去劝劝。”说完，也进入屋内。 “给我趴在木几上。”蛟看到她进来，冷冷道。 “夫君，放了外面那人吧。”女华哭声道。 “不放！”他歇斯底里道，“快给我趴着！” 女华躬身贴着木几，潸然落泪。 “这个地方我说了算，我想杀就杀。”接着，蛟拿出一根皮鞭，可着力抽打起来，“还管不管？还管不管。。。。。。” 外面的人们听到惨叫，纷纷低头不语。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人已死在鼎内。 当夜，女华梦到一处涂满壁画的洞穴。尾部有个半人高的女性雕塑，旁边还有个小洞口。 她没有多想，钻了进去。不多时来到亮白的广阔世界，并发现一棵参天巨树。还未来得及惊叹，就看到树上的光球爆裂。须臾后，她烧成了灰烬。 第二百零八章 蛟的游戏 过了些日子，蛟坐在木几上淋浴。一个不小心，侍女将烫水倒在其肩上。他登时跳来跳去，啊啊大叫。 一俟冷静下来，他指着哆嗦的侍女道：“你出去把鼎里的水烧开。” 对方闻言，霎时昏厥过去。 良久，那名侍女还是被扔到了滚烫的鼎中。 某日天刚亮，蛟觉得无奈，招来了几名族人。他指着屋后的一块空地，“你们在此挖个大坑。” “蛟公，挖坑做什么？”其中的长者问道。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他笑道。 族人没有多言，速度挖好了一人深的方坑。“蛟公，大坑好了。”长者说道。 “再给我弄几条毒蛇进去。”他扬起眉毛。 “这？我们到哪去找毒蛇啊？”另一个声音说道。 “我不管，反正我要毒蛇，没毒蛇就不好玩了。”他突然作生气状。 人们这才四下散开，各自寻蛇去了。至圆盘西斜时，他们才陆续回来。 “蛟公，毒蛇全放到坑里了，这下你满意了吧？”长者点头哈腰。 “毒蛇？”他蹙起浓眉，“我怎么知道是真的？” “就是毒蛇，看样子便知道。”长者笑道。 “不行，我得试试。”他说着便站了起来。 “啊？蛟公千万别下去，会死人的。”长者遽然道。 “谁说我要下去了？” “蛟公，那你站起来做什么？”长者问道。 “我不站起来，怎么看你们试毒？” 数名族人同时惊呼。 “来啊，”他指着对方道，“把这几个家伙推下去。” “遵命！”颜卓抱拳，然后带着士兵围了上去。顷刻间惨叫连连。 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好玩，好玩！”他频频鼓掌，“自己捕的蛇咬死自己，哈哈。” 之后，蛟整日无所事事。家中待的烦了，便要出门溜达一圈。次次都是鲜衣美车，服侍者围观者不计其数。 他吃饭必要牛羊猪齐全，旁边要有数人伺候。还规定不能少于三十个碗，每顿要有新的菜式。 某日清晨，蛟和夫人正在院中的铜鼎前用餐。他抬起油亮的大脸，咧嘴微笑。“阳光真舒服，夫人说是不是？” “夫君说了算。”女华诺诺道。 就在此时，哐当一声。他冷眼望去，一个男孩跪在地上瑟瑟抖动，旁边是碎掉的碟子和散落的烤肉。 他瞪了一会，轻声道：“捡起来吃了。” 男孩犹豫了顷刻，没有吃。 “没听见我的话，我让你吃了。”他吼道。 男孩这才抓起烤肉塞入口子，嚼得吧唧响。 “不是肉，”他降低声音，“是碟子。把碟子吃了。” “啊？”男孩蓦地张大嘴巴，露出满口油腻。 “你吃不吃？”他喝道。见对方不动，便朝周围的士兵说道，“给他喂下去。” “不！”男孩大叫，然后笃笃磕头，“主人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女华正欲说话，却见颜卓朝自己猛摇头。她敛了敛情绪，柔声道，“夫君，就饶。。。。。。” “怎么？”他兀然瞪着女华，“又想挨打了？” “不，不是。”女华低下头，轻咬下唇。 两名士兵齐上阵，一人掰嘴一人塞。片刻后，男孩满嘴是血，唔唔着说不出话。 “哈哈”，蛟见状合不拢嘴，肥躯乱颤。 时间慢慢消逝，蛟总是能给人惊醒，指不定玩出什么新的花样。女华终日战战兢兢，以泪洗面。 数月后，冬雪覆盖大地。斜阳落寞，舒展的柔云染上淡红。寒风肆掠，光秃秃的树林微微颤动。一切静谧而空灵。 部落中间，十几人的队伍行走在过膝的雪中。 “快点！我要是去晚了，便会被母亲责罚。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想好过。”蛟挪动着肥猪般的身体，气息紊乱。 女华和侍女们在一旁搀扶，不时有人跌倒。颜卓带着几名士兵跟在后面，前者刀刻般的脸上板正的紧。 最后一抹余晖从天际逃离，人们点着火把来到首领居所。守卫进去通禀，一行人等在门外。 这里的格局跟蛟的差不多，不过围墙更高面积更大房屋也更多。 守卫来到主屋门前，里面响起男女的欢笑。“禀报首领，蛟公和夫人到了。” 笑声还在继续，没人回答。 “禀报首领，蛟公和夫人已到门外。”守卫拔高了声音。 笑声戛然而止，鲧的声音传来，“知道了，让他们在院中等候。” “是。”守卫转身疾走。不多时，领着蛟和夫人进来，接着又径自离去。 蛟默然注视地面，努力喘匀气息。外面一件灰色裘袍，里面是红带裹腰的青色绒衣。脚下一双褐色牛皮大履，尖上嵌着颗绿松石。 女华稍稍垂眸，不时偷瞄四周。她白裘加身，脚底一双雕花绒履。脸上轻描浅画，透着一股淡淡的美。 主屋内，鲧衣衫不整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摆弄。四十出头的她风韵犹存，柔光之下颇有一番滋味。宽大的软塌上铺着厚厚的绒被，里面的伯叔一丝不挂。他的脑袋只剩一圈银丝，杂草般的眉毛也缀上了白色。 “听说那个重华去平阳了。”鲧一扫脸上的笑容，板正道。 “重华？哪个重华？”他的眼睛飞快转动。 “你忘了？就是有虞氏的那个，前段时间娶了唐尧的两个女儿。” “哦，是那个家伙啊！”他笑道，“去了平阳又如何？” “依我看，唐尧有意扶持他。”鲧说道，舔了舔干瘪的嘴唇。 “怎么？怕他抢你大酋长的位置？” 鲧从铜镜瞥了对方一眼，没有言语。 “呵呵，你多心了。没有几个人会支持重华，公子朱才是你的敌人。”他摸了摸秃顶，霍然坐直脊背，“你快来看看，我是不是长了点头发？” “这个重华，不得不防。”鲧想了想，道。 “好像真的长了！”他喜上眉梢。 “死鬼！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人家可是说正经的。”鲧从铜镜瞪了对方一眼。 “听了，听了。不就是个重华吗？就算他当上了大酋长，你也可以推翻他。难道夏后氏还打不过有虞氏那个小族？” 第二百零九章 蛟的游戏2 “哼！你好像忘了强弓队了。” “呵呵，你还没动手，强弓队便会推翻重华。” “哦？你是说，强弓队会忠于他人？”鲧转过去看着对方。 他横披大氅，凑到鲧的耳边，“唐尧一定会把强弓队留给公子朱，重华只是个挡箭牌。如果你只攻击重华，却放任公子朱，就上了唐尧的当了。” “这么久了，一直都是东边的人当大酋长，也该轮到我们西边了。”鲧哼声道。 他轻轻揉捏对方的双肩，“记住我的话，大酋长都是打出来的，不是推举的。轩辕、青阳、颛顼、喾、尧，哪个不是？挚倒是没有打，可没多久便被弟弟尧夺了大位。” 鲧作出一副享受的表情，没有说话。 院中，蛟与夫人等了许久，才看到母亲和伯叔出来。 “孩儿拜见母亲大人和百葵大人。”说着就与女华一齐跪下。 “蛟儿，让你久等了，快起来吧！”鲧笑道。 四人来到厅堂跪坐，油灯熠熠。 鲧拉着女华的手，道：“这娃子，真是越长越俊了。”突地，她眼睛闪了一下，“咦？这是什么？”她伸出双手，想要解开对方的衣领。 “母亲，别这样。”女华赶紧护住。 “别动，我就看看。”她打开对方领口，露出一片嫩白。伯叔顿时挺直了腰板，眼冒金光嘴巴圆张。 在那片嫩白上，一条红印显得特别刺眼。 她脸一寒，“蛟儿，这是怎么回事？” 蛟侧过身子一看，立时大惊失色，然后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我问你话呢？”她声色俱厉。 “不关夫君的事，这是我自己碰伤的。”女华急道。 她刚想说什么，便注意到了伯叔的表情，“死鬼！你在看什么！”说完就帮女华扣上了衣领。 “没，没看什么。”伯叔连连摇头，眼睛却不住瞅向那里。 鲧看看忧伤的女华，又看看颤抖的儿子，突然转忧为喜：“好了好了，没事了。既然是自己跌倒的，以后注意便是。” 迟滞的空气瞬间通畅，蛟坐回了原位。 当晚离别前，鲧将女华拉到一边，说道：“在这个世界，女人若不懂得利用身体，如何斗得过男人？你看共工氏比我们强大，伯叔还不是对我言听计从。你要用身体取悦蛟儿，这样他才会对你好。明白了吗？” “明白了。”女华愣了一会，点头道。 过了两日，鲧托人送来两名侍女。颜卓将二人领到游戏室，并令二人褪去衣物。 “这是做甚？”蛟问道。 “这是首领送给蛟公的，说是逗蛟公一乐。” “哦？母亲费心了。”蛟围着二人转了几圈，频频颔首。 “那属下先告退了。”颜卓突然反应过来。 “你别走，去拿把弓箭给我。”蛟指着对方，昂昂道。 “弓箭？蛟公要箭做什么？” “你等会就知道了。”蛟窃笑道。 片刻后，颜卓将弓箭递给对方。 “你好好看着。”之后，蛟靠住一面墙壁，指着两位女子道，“你们快站到对面的墙下。”见对方在数步之外站定，他张弓搭箭，眼看就要松手。 两名女子见状大叫，抱成一团。 “且慢！”颜卓大喝一声，“蛟公为何杀人？” “谁说我要杀人了？我是在玩游戏。”蛟一脸不满。 “她们将死于箭下，这如何会是游戏？”颜卓稍稍降低声音。 “我要是射不中，她们就不会死了。”蛟摊手道。 “蛟公，”颜卓极尽恳切，“属下认为，首领说的‘乐’是另一种玩法。” “可是，我现在只想玩射箭。”蛟撇撇嘴。 “我们可以换个靶子，那样就不会死人了。” “不死人就不好玩了。”话刚说完，一支箭钉在了头上稍高的位置。二女顿时泣不成声，抖个不停。 “哈哈”，蛟乐不可支，肥躯如波浪般晃动。 “蛟公，听属下一言，换个游戏吧。”颜卓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刹那间，蛟再次射出一箭。这次钉在二女的腰旁，差之毫厘。二女蓦地大哭，呼吸困难。 “哈哈”，蛟坐在地上，嘴里期期艾艾说着什么。 颜卓见其眼泪都笑出来了，叹口气道：“蛟公，差不多了，小心伤了身体。” 半晌，蛟才敛定情绪。他满脸绯红，大口呼吸，“太好玩了。”旋即脸色一变，“不过还差一点。” “蛟公！”见对方肃然抬弓，颜卓心头一震。 “噗”，第三支箭射入一女的腹部。她张大嘴巴却叫不出来，面部狰狞。缓缓地，她滑到地上抽搐起来。 “噗”，第四支箭射入另一女的肩膀。哭声戛然而止，她哽咽着坐到地上，面部扭曲。 蛟放下弓，坐在榻上观赏起来，“真好玩，下次我还要玩。”他见坐着的女人恢复平静，便霍然立起，一箭射中对方的大腿。一时间惨叫不绝。蛟指着两人肆意大笑。 就在这时，颜卓阔步向前，举剑结果了两女。 “颜卓！”蛟吼道，“你在干什么？没见本公正高兴吗？” “蛟公，属下一时冲动，没忍住。” “你，”蛟指着他，“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杀了你？” “属下活是蛟公的人，死是蛟公的鬼。”颜卓跪在地上，低头道。 “哼！”蛟袖子一甩，径自离开。 当夜，主屋内传出女华的声音。凄凄厉厉惊人梦，撕心裂肺断人肠。直至天色擦亮，才坠入静寂。 温暖的圆盘稍稍爬过中间，女华找到颜卓，弱弱道：“可以陪我走一段吗？” 颜卓霎时撑大黑眼圈，正色道，“当然可以。” 两人步到大河峭壁，默然凝视无尽的冰封。天空一尘不染，积雪反射着耀眼的光泽。寒风飒飒，冷入心肺。万物归于静谧。 女华“噗噗”转过身来，失魂落魄望着对方：“颜卓，人死了会怎样？” “这个？”他心里一咯噔，抱拳垂眸，“属下不知。” “或许死后会进入另一个世界，更美好的世界。”女华挪到岩脊，底下是万丈深渊。 第二百一十章 颜卓 “或许不会，”他抬起右掌，眼神灼灼，“或许人一死便消失。” “消失？”女华仰望天空，眼角挂着一珠晶莹，“消失了又怎样？” “消失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他言辞恳切。看到女华颤抖着向后挪，他放下右掌并松开了旋紧的心。 “颜卓。” “属下在。”他再次抱拳。 “以后，可以多陪我出来走走吗？”女华声音清缓，脸上几无血色。 “当然。”他紧着道。然后抬起头来，对视一眼便躲开。那是两汪千年寒潭，透着幽幽怨气。 数日后的清晨，乌云遮蔽苍穹，一切晦暗阴郁。积雪消融，寒风凛冽。 这时，一声尖叫划破了静寂。 “气死我了，没一个人听我的话。”蛟冲出主屋，一只手还揪着女华的耳朵。后者哭喊不止，面相痛苦。 他命人搬来三足几，然后喝道：“给我趴着！” “夫君，我再也不敢了。”女华泣不成声，瑟瑟抖动。 “快点！”他将声音提到极致，虐待沙哑。 女华诺诺弓下腰，脸侧向一边贴着木几，然后强自镇定。 紧接着，他拿出皮鞭，重重挥了下去。 “啪啪”声响个不停，纹花绿衣染出一片殷红。女华惨叫连连，声嘶力竭。 “蛟公，别再打了！”颜卓跪在一旁，眼圈泛着潮红。 他怔了一下，道，“这是我的房子，你们都是我的人。不听我的话，就是这个下场。”说完，继续挥动散鞭。 “蛟公！”颜卓抱住他的腿，“那日我违背你的意愿，杀死了两个女子。都是我不好，你要打就打我吧。” “哼！”他停下动作，俯视道，“你这么护着我的女人，是不是喜欢她？” “不，不是，”颜卓狂摇头，“属下不喜欢，属下不敢。” 他脸一沉，道：“是不喜欢？还是不敢喜欢？” 颜卓怔了一下，道：“不喜欢，是不喜欢。” “那证明给我看，”他将黑鞭丢在对方面前，“你来狠狠打她。”说完扯掉女华背上的衣物，露出模糊的血肉。 周围的男女纷纷调转视线，不忍卒睹。颜卓匍匐在地，额头上汗意涔涔。 “我命令你，赶快动手！”他等了一会，突然暴跳如雷，“你们都不听我的话，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气死我了。”接着拾起皮鞭，可着力挥动，“赶快动手，赶快动手。。。。。。” “啪啪”声和尖叫声揉和在一起，刺痛了众人的耳朵，并在众人面部染上痛苦。 “住手！”颜卓声如霹雳，“我听你的话，我打。” 蛟停下动作，气喘吁吁道：“这还差不多。” 颜卓接过散鞭，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重一些。”蛟面无表情。 皮鞭落下的速度快了一些，但依然很轻。 “再重一些。”蛟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皮鞭稍稍加速。 “再不狠狠打，那我就亲自来打。”蛟歇斯底里。 颜卓这才快速挥动，“啪啪”作响。女华默然闭上眼睛，泪水从中挤了出来。 蛟仰天大笑，脸上的肥肉剧烈晃动。 才一会，“啪啪”声便停了。蛟止住笑声放平视线，见颜卓凝然盯着自己，皮鞭仍在一边。“怎么不打了？” 颜卓嘭然跪地，曰：“属下遵从首领的命令，来此保护蛟公与夫人。若是打死了夫人，就无法向首领复命。到时候，别说颜卓小命不保，连蛟公也会受到责罚。” “啊！”蛟的双下巴贴到脖颈处，“母亲会责罚我？”然后，他左右疾步，“母亲若是发怒，可如何是好？”倏地，他凑到女华脸旁，“夫人，你可千万别死啊。不然母亲会重重责罚我，我会很疼的。”接着，他转向众人，“都愣着干什么？赶快找巫师给夫人疗伤！” 转眼间，院中只剩三人。 颜卓双手颤个不停，呆滞的目光斜向那片血肉。 蛟嬉皮笑脸道：“夫人啊夫人，若不是你反抗我，我又怎么打你？以后母亲若问起来，你就说是自己跌倒的，好不好？”见对方不回话，他脸一寒，“如果你敢告诉母亲，我就会重重责罚你。” 之后，女华躺了数十日，才能下榻走动。 冬去春来，万物衔新。 女华找到颜卓，笑道：“天气这么好，陪我出去走走。” 颜卓愧然点头：“好。”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晾晒区旁的树林。 春风料峭，脚下的烂叶沙沙响。鸟儿挂在树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打在二人身上。 出了树林，便是繁花似锦的草原。女华突然止步，张开双臂扬起莹白的小脸。脑后簪着一支鱼纹白玉，墨发如瀑。一袭青罗长裙微微鼓荡，水袖翩翩。前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将其染上淡淡的红晕。 接着，她盈盈转动，犹如一朵盛开的蓝莲花。欢快悦耳的笑声随之响起，如一股清泉缓缓流淌。 颜卓驻足一旁，感觉心中的烦恼不翼而飞。四方大脸额头饱满，眉如远山鬓若刀裁。高鼻宽唇，两汪清潭透着淡喜。 许久，女华走到他面前，背手折腰。小唇，小鼻，肉肉的红腮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颜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颜卓脸色腾地就红了，愣了半会，道：“没，没有。” “当真没有？”女华歪着脖子，眨巴着一双杏眼。 “没有。”颜卓躲开对方直视的目光。 一丢丢失落掠过脸蛋，女华盈盈步去。 过了几日，鲧召集族人大修城墙。她任命自己的三个孩子为监工，于是蛟便日日往工地跑。 女华得了闲暇，经常与颜卓外出。前者的眼睛时刻带着三分笑意，后者是三分刻板。前者悠悠漫步，后者亦步亦趋。前者谈笑自如，后者一字一顿。 然而，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尤其是对女华。 这日暮霭四合，女华刚进院子，就遇到了怒气冲冲的蛟。 “我那么辛苦俢墙，你却只会玩耍。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蛟把她摁在地上，举起木棍便打。 第二百一十一章 陌生的幻境 “蛟公，别打了！”颜卓听到叫声，冲进来喊道。 “好你个颜卓，”蛟反身指着对方，“竟管起我来了。给我跪下。”见对方双膝着地，便冲过去暴打起来。 “蛟公，首领让我保护你们，我不能不管。”颜卓双手护头，锵锵道。 霎时，三指宽的木棍定在半空，蛟脸上憋足了怨气。突地吼道，“我在墙上被母亲骂了一日。现在回来了，你还要用她来压我？” 正欲挥棒，却再次定住。接着问道：“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俩吗？那我问你，如果我要杀她，你会怎么办？” “我会劝阻蛟公。”颜卓即刻道。 “若是劝阻不了呢？”蛟浮起笑容，“要么杀我，要么看着她死，你选哪一个？” “这？”颜卓蹙眉敛目。 蛟蓦地大笑，“不管你怎么选，都会违背母亲的命令。” 等了一会，颜卓还处于焦灼状态。 蛟脸一寒，“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我就杀了她。”说完又砸向女华。 眼看女华苦苦哀求无果，颜卓急中生智，道：“蛟公，你若是杀了她，首领便会狠狠责罚你。” 蛟愣住了，旋即道：“哎，烦死了，又拿母亲来压我。”随即踱来踱去，不住叹气，“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蛟停在原地，喜上眉梢。“我不能杀她，但是我可以杀你啊。哈哈，这样我又赢了。” 闻言，另外二人大惊失色。 “来人，把颜卓拖下去杀了。”蛟向外喝道。 很快，两名士兵将颜卓架了出去。 “住手！”女华的声音响起。蛟回头一看，对方正盯着自己。 “你如果杀了颜卓，我就将一切禀明母亲。”女华冷眼冷语。 “哼！你别想吓我，母亲才不会相信你。”蛟指着对方。 “等母亲看到我的伤口，她自然明了。” “呃，等等！”蛟喝住了两名士兵，简单思忖后说道，“把颜卓放了。” 当夜，女华的哭声响了很久。 翌日，女华找到颜卓。“你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去哪？” “哪里都行。”女华目光恳切。 颜卓想了一会，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就是背叛首领。” 女华顿时生无可恋，“我明白了。”说完，缓缓离去。 此后很长时间，女华都没有理睬颜卓。后者却没当回事，只想着保护二人的性命。 在经历数月的暴雨后，五丈高两丈厚的土墙修建完毕。它将整个部落围在其中，上方配有箭塔和城垛，日夜有人站岗。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酋长召集各部落首领前往平阳，说有要事相商。 鲧坐上精美的牛车，辚辚而去。 郁郁葱葱的华盖之下，鸟声清婉溪流淙淙。志扬和清水落地的旁边有颗枯树，三人才可环抱。两人先是依靠太阳认准方向，然后朝北方走去。两个身影起伏不定，跋涉在胡搅蛮缠的根蔓上。途中分工合作，检查着每一处角落。 调皮的光线钻来钻去，在地上形成斑驳。一阵凉风拂过，万千绿叶哗啦作响。 突地，前方稍远处飘起氤氲。清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兀自消声潜行。志扬紧随其后，小心踩着地面。 “咔嚓”一声传来，两人定在原地，同朝一侧望去。十步之遥的大树下，站着一位黄肤小孩，看上去约莫十二岁的样子。他仅着皮制短裙，全身涂满黑彩，此刻正凝视二人。 清水刚刚抬臂，对方就转身跑开。二人赶紧追了上去，不多时来到一条小河旁。刹那间，二人怔住了。 只见河流两畔密密麻麻全是人：有的汲水，有的烧火，有的照看小孩，有的嬉戏打闹，有的打磨武器。。。。。。总的不下百人，不一而足。无论男女，装扮与先前的孩子一样。 时间仿佛定格，他们全都一动不动盯着二人。 清水想了一下，微笑着走上前去。正欲开口，脚下却踢倒了什么。二人定睛一看，是个巴掌大的神像。 一时间，对方所有人的脸色一沉。 “我可以解释。”清水诺诺道。 片刻后，二人朝南狂奔，路过了那棵枯树。后方追着大片人群，口中呼呼有声。 “你为什么要弄倒他们的神像？”志扬大叫。 “我哪知道地上会有神像？而且那么小，谁看得啊？”清水稍稍跑在前面。 “现在怎么办？” “能跑就跑，大不了死了重来。”说完，清水甩了后方一眼。看到人群离得近了，他又加快了一些。 两侧的影像在急速后移，前方除了树林还是树林。许久后，志扬气喘吁吁道：“要不放弃算了，我们再进来一次。这样跑下去，有出口也发现不了。” “没事，先跑一遍熟悉熟悉地形。下次就知道怎么走了。”清水想了一会，继续道，“至少，我们得知道这里有多大。” 志扬暗自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又跑了很久，还是没有遇到屏障。 “奇怪！我从没遇到过如此大的幻境。”清水说道。 “如此说来，这里真的有出口？”志扬说完，兀自大笑。 清水没有回答，也跟着露出笑容。 片刻后，两人停在一处峡谷边。对面是另一片树林，隔得稍微有点远。下方是万丈深渊，后方是逼近的人群，左右无路。 “谁先来？”志扬问道。 清水二话不说，后退几步便开始冲刺。然后在峡谷中间撞上屏障，直直跌落。志扬见状，也跳了下去。 回到圆球后，清水让志扬待着别动，自己在光圈中钻了四次。之后，才带着志扬进入光圈。 果然还是那个世界，他们站在枯树旁的同一位置。 “你怎么知道圆球转四次便能回到这里？”志扬见清水往西走去，赶紧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解释清楚。”清水头也不回。 “可是你都没解释过，怎么知道解释不清？”志扬几乎是在尖叫。见对方横了自己一眼，便抿紧嘴唇。 “你话太多了，声音又大，不怕把那些家伙招来？”话刚落地，树林中赫然显现许多家伙。 第二百一十二章 黑物 虽然同样是短裙黑彩，但明显不是先前的那群人。 众人定定看着他俩，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清水敛敛情绪，款款走上前。他手上不断比划着，同时说道：“我们二人来自圆球，想在这里找个出口。你们能帮助我们吗？”说完，一脸殷切地看着人们。 片刻后，两人在一片草地上向西狂奔，不断有石头和木棍落在他们身边。 志扬瞥了眼后方的人群，吼道，“也许下次，我们可以试试不理他们，自己走自己的。” “哼！你懂什么，我那是向他们表示友善。”清水越跑越快，“如果有陌生人来到你家里，不经你同意就四处乱翻，你会怎么想？” 二人来到草地尽头，前方是大片水域，其它方向全是人。不过那些家伙只是围着，并没有上前。而且他们显出一副敬畏的神情，不住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他们好像怕水。”志扬眼睛不断巡视着。 “上次的那些家伙还在水里嬉戏。”清水一脸板正。 “看来他们怕这里的水。”志扬的语气跟脸一样冷。 “水有什么好怕的？”清水说道。突地，清水脸色一变，“我明白了，他们是怕水里的东西！” 接着，两人同时陷入沉思，然后同时惊呼：“出口！” 毋庸赘言，二人即刻闷入水里。 一会的功夫，两颗头先后冒出水面。清水的头发湿哒哒黏在头皮上，血色稍减。志扬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 “有没有发现什么？”清水问道。 “没有。水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志扬反问。 “肯定有东西，否则那些家伙不会那么害怕。”清水说完，兀自沉入水中。 又过了一会，两人再次钻出水面。 “看到什么了吗？”清水抹了一把脸，道。 “我看到很黑很大的东西。”志扬不住眨着眼睛，脸上全是水。 “我怎么看哪都是黑的？”清水脸上一皱。 “确实哪都黑，但那个东西更黑。”志扬撇撇嘴，道。 “带我去看看。”清水说完，两人同时潜入水中。 清水跟着志扬一路下沉，停下后顺着对方的手势一看。刚开始黑漆漆一片，待眼睛适应后，他看到了巨大的影绰。 两人返回水面，清水说道：“那东西是什么？太大了。” “是圆的，而且不会动。”志扬说道. “我们下去看看，也许出口在那里。”清水思忖半会，道。 “可是太深了，还没到一半就淹死了。”志扬说道。 “谁说下不去？不呼吸就行了。”清水斜视对方。 “不呼吸？”志扬几乎是在尖叫。 “怎么？你还不知道？”清水哼声道。 “知道什么？”志扬降低声音。 “只要你自己适应了，便不需要吃饭喝水，甚至不需要呼吸。”清水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久了，都没有饥渴感。”志扬若有所思。 “你在这慢慢想，我先下去了。”清水说完，一头扎入水中。志扬旋即跟上。 两人下沉许久，渐渐感到压抑。就像浑身堆满石头，而且越来越重。 志扬呛了几口水挣扎起来，不一会便失去了动静。清水瞥了一眼，兀自往下游去。 过了好一会，清水感到剧烈的疼痛，胸口有什么折断了。他咬紧牙关，可着力划动。然后耳朵传来撕裂般的痛；接着是心脏怦怦抗议；之后全身骨头咔嚓作响。 夸张的疼痛迫使他张开嘴巴，水流瞬间灌满他的身体。顷刻间，他失去了知觉。 清水打开眼缝，看到志扬坐在圆球中。 “我知道你会在这出现，所以没有乱动。”志扬抢先发声。 “算你聪明！”清水说道，“你先在这等会。”然后，清水在光圈中钻了几次。“可以了，跟我进去。” 不多时，二人站在枯树旁。 “竟然每次都是这个位置！”志扬惊呼。 “嘘！小声点。”清水压低声音吼道。 “好的，这次我来带路。”志扬眉飞色舞，往西方走去。 然后又是在同样的地方，遇到了同一群人。 双方对峙了一会，志扬低声道，“别理他们，我们走自己的。”说完，二人就像慢镜头般一步一挪。 对方的目光随着二人移动，没有跟来。 “你看我说的对吧？只要不招惹他们，就没事。”志扬轻声道，没有回头。 “可是按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清水低声吼道。 “不要急，等离开他们的视线，我自会加速。”志扬说道。 半晌后，两人奔跑在草地上，后方跟着大量人群。 “不招惹他们就没事？”清水吼道。 志扬刚欲张口，就感觉有人倒了下去。他停下一看，原是长矛穿透了清水的胸膛。正在犹豫中，志扬也被飞矛刺死。 二者再次回到枯树旁，清水拔腿便跑。 “等等我。”志扬在后面急追。 周围呼呼作响，人们不断涌出，无数石木飞向二人。两人眼观耳听，左躲右闪，避过了数次险情。 突地，清水“啊”一声摔倒。清水被一块石头击中腿部，直不起身来。 “你快跑！看看水里黑色的东西是不是出口。”清水见志扬停步，急遽吼道。 志扬豁然醒悟，狂奔起来。片刻后，跳入了水中。人群还是站在岸上稍远处，尽皆面露惧色。 志扬潜入水中，片刻后压迫感促使他呼吸。他挣扎了几下，回到圆球中。 清水抢声道：“看到出口了吗？” 志扬摇摇头。 “哼！想想也是。” 之后两人回到枯树旁，并奇迹般地躲过了围追堵截。他们相视一笑，先后钻入水中。志扬很快死去，清水一个人潜入了深处。 越是下沉，越能感受到黑物的巨大。清水咬牙坚持，身体各处开始骨折，心跳就要停止。蓦地，一个清秀的女人闪过脑海。他怒眼圆睁，不但心跳开始恢复，伤口也迅速复原。 又过了很久，他终于站在了小山似的黑物上。正想一探究竟，黑物竟然动了。他死死抓住凸缘，跟着黑物一齐上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困境 顷刻的功夫，黑物便冒出水面。清水定睛一看，原是一只巨龟！此刻巨龟调转脑袋，阴郁地看着他。那两只眼球竟有数人宽！清水一时愣住，不知所措。 刹那间，一只大嘴扑向他。 回到圆球，清水将一切告予志扬，两人决定探寻东边。 还是枯树旁，两人消声潜行来到一座山下。四周静悄悄，不见任何身影。枝繁叶茂草碧绿，风轻云淡日高悬。 “终于可以安静地查看一番了。”志扬放声道。 清水刚作出噤声手势，便愣住了。志扬顺其目光看去，几步远的草丛中，一个全身黑彩的妙龄女子正在蹲便。此刻，对方也悚然瞪着二人。 志扬想了半会，说道：“你忙你的，我们只是路过，不会看你。”说完，朝对方作出一个噤声手势。 “啊！”对方蓦地大叫，两人顿时往山上跑去。片刻后，追逐的人群越来越大。 “你眼睛瞪得那么大，还跟人家说不会看？”清水吼道。 “那我应该怎么说？”志扬回道。 “她根本听不懂你的话，你就应该上去杀了她。” “那你怎么不杀？”志扬瞥了一眼后方，人群离得很近了！ “我看她有点漂亮，多看了两眼。”清水迟滞了两息，道。 刹那间，志扬愣住了。 “怎么不跑了？”清水止步看着他，一脸皱纹。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不用跑的。”志扬笑道。 “不用跑？”清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我有催眠的神力，可以让他们全部睡着。”志扬点头道。 “催眠？”清水想了一下，用自语的声音说道，“原来如此。” “佛二位满修！”志扬即刻朝着下方大喝。 清水先是僵住，然后与志扬一齐呆呆望着。过了一会，人群依然在逼近，没有丝毫困倦之意。 “佛二位满修！”志扬再次大喝，还是没有反应。“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赶快自杀！”清水见人群就要扑上来，霍然大喝。 “为什么？反正他们也要杀我。”志扬任由对方将自己拽了下去。 清水刚举起匕首，便感到腰部蛰了一下，立时昏厥过去。 夜幕时分，清水张开了眼睛。自己和志扬绑在相邻的树上，无法动弹。 “咒语怎么会失效呢？”志扬嘟囔道。他伤痕累累，两汪幽潭透着疑惑。自打进入梦境，他就把神力的事情给忘了。在面对单个牛布时，想起并使用，然而却失效了。当时还没放在心上，现在又失效了一次，看来神力确实出了问题。 “这就是我让你自杀的原因，”清水看着志扬，“要是别人不杀我们，就永远出不去了。”清水见对方没吭声，继续道，“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死不了。” “那现在怎么办？”志扬抬眸道。 “我俩没法自杀，又饿不死渴不死，只有等他们来杀。” “可是天黑了好几次了，他们都没再出现过。” “难道不是第一次天黑？”清水一个机灵，道。 “不是。”志扬微微摇头。 “他们离开后，一次都没来过？”清水紧着问道。 “没有。”志扬晃着脑袋。 突地，清水开始大喊大叫，许久才停下。“完了，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为什么这么说？”志扬说道，“他们那么多人，总会有人经过这里。到时候激怒他们就可以了。” “你不明白！”清水慨然一叹，“如果这些家伙没有看见外人，就会不断重复既定的动作。一直没人出现，看来他们的动作并不包括来这里。” “那怎么办？”志扬急道。 “如果他们在重复动作，那我们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不断喊叫，有人听到的话便会过来；二是有像我们一样的人进来，打乱他们的动作。”说完，清水便开始大叫。志扬也跟着喊叫。 好在他们即使歇斯底里，声音也不会变哑。两人就这么喊着，声音几乎没断过。直到天第二次变亮，清水才放弃。 “别停下！”志扬朝对方吼道，“他们重复的也许不止一日。” “他们在重复动作的时候，周围的场景也会重复。我注意看了，两次天刚亮的时候，周围的景色是一样的。而且会有同一片树叶落下，同样的风刮过，连地上的叶子也翻成一样的形状。”清水颓声道，眼神落寞。“所以说，这个幻境将每日重复。我们已经吼了一日，再吼下去也只是重复昨日的情形。我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若非有人闯入幻境救了我，可能我现在还困在那里。” “实在不行，我们就从现实中醒来。不过那样就得重新爬神树，我不确定能成功。”志扬见对方若有所思，继续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清水连连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志扬捕捉到那丝慌张，立即陷入沉吟。看来清水确实对自己有所隐瞒，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其屡屡反常呢？ 突地，志扬高声道，“你的神力是什么？” 清水的眼睛扑闪了一下，道，“什么神力？” “就是精神之力，只要喊‘佛二位满修’就会施放。” “我没有神力。”清水摇头。 “没有？”志扬脸上挤出深深的沟壑。猛然间他想起了什么，“难道你是死人？” “我当然是活人，现在的一切都是梦。”清水即刻回答。 “不对！”志扬的声音可以用吼来形容，“灰兔曾经告诉我，只有充满恨意的人才能进入神树世界。她还说过，仇恨越深，力量越大。你能来到这里，仇恨必然很深，怎么会没有神力？除非你是像圆娃一样的死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认识那两个家伙。反正我还活着，并且不会神力，信不信随你。”清水正色道。 志扬想了须臾，道，“那你念个咒语试试。” “什么咒语？” “佛二位满修。”见对方迟疑，志扬拔高了声音，“现在就念！” “佛二位满修。”清水高声喊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清水的神力 然后等了一会，“这下你满意了？” 见什么都没发生，志扬才放松神情，“看来是我弄错了，你确实没有神力。”他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自己的神力无效，那对方的神力也可能无效。得等自己的神力恢复了，再试试对方。 两人不再言语，周围安静下来。没有虫吟，没有鸟叫。只有当微风徐徐吹过，树叶才响起哗哗声。光影斑驳，藤蔓静止，空气中弥漫着泥草味。 百无聊奈中，志扬开始打量清水。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稍稍瘦一些。墨发白面，挺鼻薄唇，眼神透着股坚毅。脚上的皮履黑得过分，用几根绳索捆住。同样身着狼皮衣，自己的黑且薄，对方的灰且厚。那皮衣只需看上一眼，心中便暖暖的。 就这么过了几日，志扬渐渐沉不住气了。他尝试过摩断绳子，可是捆得太死，完全无法动弹。他让清水也试试，然而对方无视他的存在。其实他不知道，对方早就私下试过了。 暮霭四合，志扬兀然打破沉静，“现实过得很快，再这么下去，我认识的人都要死完了。你在这等着，我一定来救你。”他定了定神，大声道，“佛二位满修。”接着阖上眼眶。 当他睁开眼睛一看，居然还是那个幻境，清水就在不远处。 “这就是你的神力？”清水瞠目道。 “怎么醒不了？”志扬显出一副快速思考的样子，然后喟然一叹，“完了，我的神力完全失效了。不但没法催眠别人，也不能让自己醒来。” “哼！”清水瞥朝一边，兀自沉思。 志扬陷入绝望，想象着灵寒和桑顿老死的样子。桑顿岁数更大，应该会先死，那么就剩灵寒一个人了。他真想托梦灵寒，让她回山下部落重新找个男人生活，不要把生命浪费在自己身上。灵寒一个人白发苍苍守在神洞中，这是多么可怜的场景啊。灵寒啊！你快走吧。就算我被野兽吃掉，也不会怪你。 想到这，他又望着清水。自己真死之前，都要跟这个家伙捆在这里了。跟对方相处了这么久，仅仅知道个名字而已。这家伙来自哪里？以前经历过什么？ 于是，志扬脸色恢复常态。“你的部落叫什么？在何处？” “你问这个干什么？”清水警觉地看着他。 “只是想跟你聊聊，打发无聊的时间。”他射出诚恳的目光，将对方的警觉褪去。 “叫有羊部落，以放牧为生，位于一片草原上。”说完，清水低下头抿紧嘴唇。 “能跟我讲讲你的族人吗？”他继续射着诚恳。 “你为何不讲？”清水抬眼盯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的部落叫荆寨，属于容国。我的族人以荆为姓，靠种稻为生。他们勤劳善良，与世无争。如果不是绿眼怪的出现，就会。。。。。。。” “绿眼怪？”清水作出惊讶的样子，“绿眼怪是什么？” “是一群死人变成的绿眼怪物，会到处杀人。就连我的祖母也成了绿眼怪。”说道这，他黯然垂下双眸。 “从没见过。”清水面不改色。 “那是因为我们把妖王杀了，不然你早晚会见到的。”他抬眸道，双眼慢慢恢复色泽。 “妖王又是什么？”清水问道。 “一个千岁魔王，就是它把死人变成绿眼怪。”他淡淡道。 清水没有说话，兀自沉吟。 他停了一会，继续道，“如果不是绿眼怪的出现，我的族人就会一直生活在安定中。绿眼怪杀了我很多族人，而且把庄稼也搞得枯萎。我和父亲去求国王帮忙，国王先是拒绝，后又派大公子来荆寨捉鬼。最后我们在鬼山杀了妖王，一切才恢复平静。”见对方面露苦笑，他也笑道：“你是不是不信？” 苦笑换成邪笑，清水还是低头不语。 “一开始没人相信这些话，直到亲自碰见绿眼怪，他们才相信。所以我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他正色道。 清水仰天大笑，然后声色俱厉道：“勤劳善良与世无争，这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谎话。” 他面色凝结，缓缓道：“你不怀疑妖王的事情，却怀疑我的部落？” “没有人是无辜的。”清水狠狠道。 他僵了片刻，道：“那你的族人呢？难道都是罪人？” “不错，他们都是罪人。”清水眼中泛起愤怒。 “那你呢？”他吼道。 清水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也是。”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此仇恨别人？”他呼吸紊乱。 “我的回忆充满仇恨，不想再提。”清水面色如冰。 “既然全是仇恨，何不直接忘记。”他说道。 “忘记？”清水面目狰狞，“你都不知道我为何仇恨，凭什么要我忘记？” “不管什么仇恨，都可以慢慢放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才能。。。。。。” 清水肆意的笑声打断了对方，身边泛起一阵尘埃。 恨意从清水身上发出，化作一股气息逐渐溢满周围。然后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志扬的胸口，令其窒息。 志扬咳了两声，沙哑道：“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清水的脑袋陷入混乱，回忆不断袭来。草原，雪地，森林，山洞，羊群，许多面孔。突地，一张女孩的笑容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啊。。。。。。”清水面部扭曲，猛烈摇头。身上产生的气流越来越大，一阵接一阵涌向周围，激起大量尘埃。 “清水！你冷静一下。”志扬脸上的肉如水波般荡漾。咫尺之遥，他竟看不见对方。 蓦地一声轰鸣，清水将绳索挣开。气流停止，尘埃缓缓降落。 志扬感到一双手掐住了脖子，打开眼缝一看，惊呆了。 清水龇牙咧嘴，双眼布满血丝，“再让我忘记仇恨，就让你永远出不去。”接着一把扯断绳索，大步而去。志扬不敢说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之后，清水见人便杀。他不但力大无穷，而且飞天入地无所不能。即使偶尔受伤，也能瞬间恢复。 第二百一十五章 混乱的圆球 就这样，他带着志扬将整个幻境查看了一遍。 回到圆球后，两人差点从竖直的通道跌落下去。他们紧紧扣住岩壁，才没有落入下方的光圈。 志扬经历过几次了，很快镇定下来。他明白水平进入光圈，有时会从竖直通道出来。只不过以前清水会提醒自己，这次却没有。而且清水自己也着了一道，看来一气之下给忘了。 未曾想，此刻的清水却在岔口慌张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这是志扬被威胁后，第一次开口。 “我们应该从水平通道出来。”清水瞥了他一眼，声音低如自语。 就在这时，圆球绕着水平方向转了一圈。志扬顿时大惊，“我们还没进入光圈，圆球怎么就动了？” “有人进来了。”清水冷语道。 “是谁？”志扬问道。 “我怎么知道？”清水耸耸肩，“那人是谁跟我无关，不过圆球多余的转动会影响我的判断。这么走下去，我们很容易迷路。”刚说完，圆球又转了一圈。 “那怎么办？”志扬感觉脑子像一锅粥，左搅搅，右转转。 “我们再等等，希望那家伙被困在幻境里。”清水挠挠眉梢。 两人等了很久，圆球都是过一会转一下，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能这么等下去，我们得想别的办法。”志扬冥思须臾，霍然击掌道，“有了！我们在圆球中留下记号，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清水抿嘴摇头，道：“没用。这个方法我早就试过了。人离开圆球后，所有的记号和物品便会消失。” “可那个家伙不愿停啊，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志扬说着，圆球再次转动。突地，一个念头撞进他的脑袋。 “不对！”他瞪大的眼瞳射出惊悚，“你说自己在里面呆了很久，爬了几千个球。那你现实中早就成百上千岁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分明是个死人！” “呵呵”，清水冷眼相视，说道，“当你在里面的时候，外面确实过得很快。但是你进来的时候多少岁，出去的时候还是多少岁。会有一点点变化，但是不大。没错，我确实有几百岁了，但是跟二十余岁的我没多大区别。等你出去后，就会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志扬想了想，嗯声颔首道：“好像真的如此。上次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人头发变长了，我的却没变。”旋即改变语调，“那你的家人不是死完了？” “哼！死完才好。”清水想都不想，道。 “除了仇恨，你的生活中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志扬继续问道。 清水突然坠入沉思。 “不会吧？你就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想保护的人？” 蓦地，清水握紧志扬的双臂，指甲吃进肉里。“我知道怎么走了！”清水大笑。 “你弄疼我了。”志扬的眉毛登时拧成一团，双颊鼓起。一俟对方松手，他问道：“怎么走？” “你先进光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自杀。我会算好你出去的时间，然后再进入光圈。如此，我们随时有人在圆球内，便知道圆球转了几次。我不出来，你就别动。等我出来后，你告诉我圆球转了几次，我就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走。” 清水顿了一下，继续道，“若是我在光圈里的时候，圆球正好转动了，那我可能会跑到旁边的圆球中。不过没关系，那家伙的速度很慢。只要你不动，我会很快找到你。” 清水又顿了一下，接着道，“此间妙诀就是快。若是在幻境中待久了，圆球多转了好几次，那我们便会迷路。总之，幻境中待得越短越好。” “明白了，”志扬颔首道，“我一进去便自杀。然后记好圆球转动的次数，再告诉你。” “那我们现在开始，你从这个光圈进去。”清水指着某个水平方向。等志扬进去后，清水等了片刻才钻入上方光圈。 清水出来后看到志扬，两人互通次数。然后清水选定光圈，志扬钻入。接着清水等了片刻，期间圆球转了两次。在第二次转动时，清水果断钻入另一个光圈。 之后互通次数，选定光圈，志扬钻入，清水等待，清水钻入。。。。。。 两人紧密配合，期间走开过几次，但清水很快找到志扬。四个特殊圆球的一百四十四个幻境还剩最后一个，两人站在光圈前，愣怔了。 “如果这个幻境也没有出口，那么就跟大祭师的坟墓没有关系。也就得按我的方法，一个一个的找了。成千上万个圆球，每个圆球三十六个幻境，不少幻境还要重复进入，想想都刺激。”清水说完哼了一声。 “也可能没错，是前面找漏了。”志扬眼底射出犀利的光泽。 “我们已经找的很仔细了。难道要把土地全部挖开吗？”清水眉间微微一蹙，双手一摊。 “实在不行也只有那样了。”志扬喘了两息，道。 “你要想清楚，那样得耗费许多时间，你的家人朋友可就死完了。搞不好你也会死。”清水捏紧拳头，面部闪过转瞬即逝的喜色。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我相信里面有出口。”说完，志扬抢先钻了进去。清水立即跟上。 视野转到云梦泽。 四周黑透了，一切静谧。 突地，某处传来泼剌声，接着是微弱的灯光。凑近了看，原是三人捕鱼归来。 两丈长的木船徐徐前进，一男站在尾处摇篙，两女在蓬中烧煮。青烟袅袅，香气扑鼻。 “爹爹，快趁热喝下这碗鱼汤。”十六岁左右的俊俏女儿说道。 黄黑的父亲接过碗，脸色一悦，“今日收成不错，天亮后赶去集市，给家里换点物事。” “当家的，”银丝散乱的母亲往火里塞了两根木头，“往后可不能走太远。万一遭了强盗，我们一家就全完了。” “不走远就没有收成。”父亲抿紧嘴唇，鱼尾纹深入斑白的鬓角。旋即一饮而尽，笑道，“以后我独自出远门，你们母女留在家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 虎皮碎辫者 “那怎么行？”母亲接过女儿递来的碗，小酌一口，“你岁数大了，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而且你要是遭了强盗，我们母女可怎么办啊？” “你一口一个强盗，我活了这么久，咋没见过？”父亲将木碗递还女儿，后者又盛满。 “今日不比往昔，北边又是水灾又是兵荒，南下逃生的越来越多。听说附近好几家被杀了。”母亲说道。 男子眉头一皱，道：“我也听说了。” “爹爹，”女儿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要不去天柱岛躲躲？” “天柱岛偏僻，是个躲避强盗的好地方。但是野兽多，据说还有鬼怪。”男子看着女儿，眼底射出爱怜的光泽。 “野兽一直都有，鬼怪却是最近才传起的。依我看，鬼怪的事情不可信。”母亲如是道。 “去了天柱岛，咱们的日子可就苦喽。”父亲喟然一叹。 “总比死了强。”母亲话刚落地，不远处传来急遽的划水声。 “谁？”父亲压低声音叫道。 不多时，一艘黑魆魆的大船撞上他们的。从中跳下来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回头吼道，“兄弟们，这有两个女人！” 天色蒙蒙亮，偌大的翠绿孤岛氤氲缭绕，正中间的圆柱直刺苍穹。两名男子行进在山间小路上，背上的箩筐盛满猎物。老的须发斑白，黄褐色的脸像干裂的土地。小的十八岁模样，一边耳垂长着颗大黑痣。 突地，空中传来喊叫声。两人怔了一下，急速前往。片刻后，几间木屋展现在二人面前。只见地上物事散乱，十余名大汉分别欺负三名女子。旁边，两名孩童和一名老妇没了声息。 “畜生，我跟你们拼了。”斑白者举起匕首冲了上去，被对方一斧头劈死。 十八岁男子见状，拔腿就跑。 天阴得紧，十余名壮汉走在深山中。雾气昭昭清风徐徐，茂林森森修竹密密。 “走了这么久，为何还看不到人家？难不成岛上只有几个人？”某个家伙说道。 “这岛可真大，比前面的那些加起来都大。”某个塌鼻窄额，头顶黑色方巾的家伙说道。 突地，雷声赫赫闪电烨烨，瓢泼大雨说来就来。人们虽然躲在树下，还是成了落汤鸡。 半晌后，雨帘撤去，天地如同新生。太阳不知从哪蹦了出来，明艳的光线乱射。树影重重，曲径通幽。他们看到人工的痕迹，加快了脚程。 不多时，人们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刹那间呆住。 莽莽苍苍的树林中间，汪着一小潭幽冷。水边绕着一条怪石嶙峋的通道，忽高忽低通往对面的几间木屋。一位头戴青色幂蓠的女子扶于门前，腰肢弱柳婀娜态，月白襦裙蓝玉簪。 “兄弟们，有女人！”不知谁吼了一声。霎时，人们争先恐后涌向木屋。 女子咯咯笑出声来，滋润的语调像淙淙溪水般萦绕。接着一推一转，盈盈步入房中。 入夜时分，梧桐月色流入树林。枝干乱颤，鬼影绰约。风声细若游丝，咕咕声呱呱声响个不停。 突地，杀猪般的嚎叫打乱了一切。先前塌鼻窄额的家伙满身是血，粗布短衣破烂不堪。他一路吼叫，朝某个方向狂奔，不多时融入了黑暗中。 风声呼呼，咕咕呱呱继续。 数日后的清晨，百余人登入此岛。然后在塌鼻窄额者的带领下，径直前往幽潭。许久后，人们将木屋团团围住。 一个巫师模样的人站出人群，他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拿出一只鸡，杀死后将血洒满门前。 突地，清越的女声自门内传出，“什么人？胆敢弄脏我的门庭？” “妖女还不现身！”巫师拔剑喝道，“有老夫在，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众人拿出武器点燃火把，虎视眈眈。 这时，里面传出咯咯的笑声。巫师踉跄后退，众人面面相觑。 “烧死她！”巫师吼道。众人闻言，作势要扔出火把。 黄昏时分，百余人哑然顺次登船。行至深夜，人们依次跳入水中。月光姣姣，风平浪静。十余艘木船微微晃动，不见一个人影。 又过了数日，某岛上的集市炸开了锅。 “你们知道吗？天柱岛的女鬼只是笑了几声，强盗就乖乖自溺而亡。那水上飘着的数百具浮肿的尸体，全是睁着眼睛。而且这个女鬼有颗善心，只杀强盗，不碰平民。”一个白发老头说道。 “你又不在场，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一个九岁模样的男孩指着道。 “那尸体可是我亲眼所见，很多人都看到了。”老头朝男孩鼓起眼睛，龇牙咧嘴。 男孩被老头的怪样吓了一跳，几个趔趄跌倒在地。 人群哄笑，长久不息。 “老头，你可曾听说过昆仑丘这个地方？”某个满脸横肉的碎辫男吼道。周围的声音弱了下去，目光齐齐砸向说话者。 老头冷眼一看，只见其虎皮斜搭，光着的一个膀子涂满刺青。须髯稍稍发白，抬头纹堆了三层，瞪圆的眼睛透着诚恳。 “没听过。”老头甩下一句，移开了目光。 “那可曾听过素娥？”那人不依不饶，稍稍降低声音。 一闻此言，本来散开的人群又围了上来。 老头耳朵微微一动，上下打量道：“你是熊国的人？” “不是。”他紧着道。 “听过，但是没见过。”老头漠然道。 “哦？听谁说道？” “当然是熊国的人。他们隔三差五便来询问一番，我耳朵都要听烂了。”说完指着头侧。 众人哈哈大笑。 他愣了一下，道：“那女鬼是什么来历？” 笑声戛然而止，目光齐聚老头。 “老朽不才，从没去过天柱岛！”老头先是晃脑，然后定定看着对方，“想知道女鬼的来历？她就在天柱岛，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啊。” 笑声骤起。 “那我要如何去？”他正色道。 笑声又褪，众人凝然。 “你当真要去？”老头顿了一下，道。 不久后，虎皮碎辫者来到岸边四处询问。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柱岛 船夫们一听说要去天柱岛，便不再理他。最后好说歹说，才有人愿意捎他到附近的水域。 翌日，阳光明丽轻风徐徐水波微荡。一只船停在了水面上，虎皮碎辫者背着包袱跳入水中。 在游了二百步后，他悄然上岸，顷刻间融入树林。 枝繁叶茂绿意盎然，鸟声啁啾虫声吟哦。山路崎岖不平，藤蔓肆意生长。他阔步许久，却不见一户人家。 黄昏时分，光影黯淡凉风飕飕，呱呱咕咕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亢。他坐在泉眼旁，大嚼干粮。 天色黑透之时，篝火哔啵作响。黄色火焰到处躲闪，硕大的影子摇来曳去。不知不觉，如水的月光逃走，咋呼的叫声消逝。他呆呆望着某处空地，一动不动。 突地一声嚎叫，黑暗中赫然点亮许多绿灯。 他一跃而起，拔出身上的巨斧。然后眼观四面，脚下缓缓转动。绿灯围成一圈，凶哼不断。 短暂的对峙后，又是一声嚎叫。刹那间，狼群龇牙咧嘴扑向他，一对对锋利的长牙甚是惹眼。这边的巨斧快速挥动，血肉横飞惨叫连连。狼群没有半点后退之意，反而越战越多。渐渐地，它们咬住了好几处，并死死不送口。一时间，他疼痛难忍，无法动弹。 突地，他可着力乱甩，几只狼飞了出去。然后一声怒吼，令十多只狼望而却步。他冷眼扫视，鬓角青筋跳起。 附近传来一声嚎叫，狼群同时扑来。双方缠斗在一起，直作生死战！ 他是无法撤退，而狼群是不想撤退。每一只狼都要战死才罢休，否则只要有一口气，便紧咬不松口。 半晌后，搏斗还在继续。他杀红了眼，脸上血淋淋，身上到处染着殷红。杀死了二十多只，又来了二十多只。他上气不接下气，手脚颤抖。 就在此时，霹雳轰隆不断，闪电勾勒出周围的轮廓。他登时一惊，外围还有几十只！ 一只狼抓住他愣怔的间隙，跃上肩膀咬断脖颈。其它狼见状，一齐将他压倒在地。他呼噜噜挣扎几下，死了。 紧接着大雨倾盆，洗刷了血色，浇灭了篝火。黑暗吞没一切，大雨噼啪狂风呼呼枝叶哗哗。 狼群啃得他仅剩散乱的白骨，才舔嘴离去。还未走远，一阵吼声压住了其它声音，“还没打完呢？怎么就走了？” 狼群齐齐回头，看到黑暗中立着个人影。双方对峙着，谁也没有动。顷刻间，狂风撕开华盖，闪电趁机将人影勾勒得一清二楚。 狼群顿时搅动起来，那人复活了！而且赤身裸体，不见一处伤口。 “来啊！”黑暗中的他笑道。 狼群登时露出长牙，嚎叫着冲刺。双方扭打起来，他杀掉三十多只狼后身亡。这次狼群把骨头也啃得稀烂，才依依不舍转身。 雨声消逝，风声微弱。月光姣姣潜入树林，形成一道道的光柱。 “先别走，我还活着呢！”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狼群转身后，面露惧色。 “哦呜”，它们各自嚎叫几声，惧色换成凶色，蓦地冲刺。双方再次打成一团，狼群显露疲态，他却有使不完的力气。嚎叫吼叫惨叫不绝于耳，狼尸堆积成山。 许久，狼群才将其杀死。不过它们损失了三十过只，仅剩的八只也是伤痕累累。 八只狼将其大部分骨头嚼碎咽下，肚子撑得浑圆才离去。 “哈哈。。。。。。”片刻后，笑声荡漾。 狼群眼中浮现绝望，小声哼唧。 “怎么不冲了？是不是怕了？”他说道，“怕了就给我滚！” 闻言，它们尽数冲了上去，眼中满是惊悚。 夤夜，一处矮洞中篝火正旺，木架上的肉滋滋作响。 碎辫男倚在烤干的绒毛上，口中大嚼狼肉。微腥微凉的山风灌入，火苗一阵乱舔。洞口滴答个不停，他弯腰掬起一捧水，汨汩饮尽。接着用狼皮裹住自己，蜷缩在篝火旁。顷刻间，雷鸣般的鼾声响起。 洞外，一切安静而祥和。黑暗中圆睁着一双眼睛，照亮的耳垂上有颗大黑痣。一阵窸窣后，没了踪影。 天色大亮之时，碎辫男路过一片水田，周围没有房屋没有人影。正当他沉吟之际，传来一阵吵闹。 他蹙眉抬眼，稍远处几个壮汉正追逐一个女人。于是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都给我住手！”他走到近处吼道。 那几人围住了女人，忙着动手动脚，没功夫搭理他。 “快住手。”他声如霹雳。 “不关你的事！想活命就赶紧离开。”某人瞅了他一眼，然后抱住女人。 “我就是想死。”他拿出巨斧。 众人这才停手，拿出武器围住了他。“本来我们高兴，不想杀人。既然你一心找死，我们就成全你。”一人说道。 就在话落地的一刹，众人齐齐动手。 他大喝一声，冲向一侧挥了两下。顷刻间两人倒地。 众人愣了一下，继续围攻。片刻后又死了三人，对方却毫发无损。众人恍然，登时朝一方溃逃。 他扶起银发女人，正欲说话。 突地，从附近窜出两头老虎和许多灰狼。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那群家伙咬死。之后又围住了两人。 他一个俯身捡起巨斧，然后护住女人。然而她并无惧色，兀自朝一方喊道，“女儿不可造次！”话刚说完，面前的野兽尽数散去。 他见状后退数步，戟指粗声道：“你就是那个女鬼！” “恩人何出此言？”她的皱纹顿时加深。 “那些野兽都是你的女儿，你不是女鬼是什么？” 她噗嗤一声，然后正色道：“我说的女儿不是野兽，而是另有其人。” 他寻思一阵，道：“为何野兽听你的话？” “呵呵”，她捂嘴笑道，“不是听我的话，而是听我女儿的话。那些野兽打小便被其收养，当然服服帖帖。” “哦，难怪如此。”他频频颔首。旋即，刚刚打开的眉头再次合拢，“可其并不在此？如何能命令它们？”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野兽无须闻其声，光凭气味便可知其想法。”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红裙女子 “世间还有此等奇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他喟然叹道。 她兀然眼瞳一缩，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此？” 他郎然笑道：“我叫强骨，是南方山下部落人士。到此地是为了寻找一名女子。” “一名女子？”她眉毛略弯。 “其名素娥，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强骨高声道。 她眼睛闪了一下，随即笑道：“没听说过。” “也许改了名字，你看看这个。”说着就展开长条布帛，上面正是素娥的画像。 她身子一颤，连连摇头：“没见过。” “哎！我再去别处找找。”强骨收拢画帛，转身即走。不料被拽住了衣角。 “恩人赶紧离开，不能留在此岛。”她看朝一方，神情慌张。 “为何？”强骨回头道。 “这？”她踟蹰了五息，“哎，一时说不清楚。你若继续留在此岛，必有性命之忧。” “可是。。。。。。”他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到一身红裙的女子走来。 “既然有贵客降临，母亲为何不引荐一番？”女子婉转的声音响起。她头戴黑色幂蓠，露出一支花状金叉。 母亲转身拦住女儿，“此人救了我的命，就随他去吧。” 女儿扒开母亲的手，细步到强骨面前，“你为何要找素娥？” 他闻到一股清香，心中怦然一跳，过了五息才回道：“我是受了熊武之托。” “哼！也是个贪财的。”对方转身要走。 “慢着，我并非为了财物。”他伸出右掌。 “不是？”对方停住了，背对着他，“那为何要答应？” “他收留了大骨，我才要帮他。”他垂眸道。 “大骨又是谁？为何要熊武收留？”幂蓠微微一转。 “是他的孩子，一直由我抚养。”他抬起忧伤的双眼。 “哦？”对方停了两息，转身继续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姑娘知道素娥的下落？”他紧着道。见对方径自离去，只得追上。 两人进入水潭边的木屋，席地而坐。 “告诉我关于大骨的一切。”幂蓠中传出柔柔的声音。 于是，强骨娓娓道来，全盘托出。说完后，已是深夜。 “绿眼怪？看来当初的闹鬼是真的。”她的声音轻的像自语。 “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强骨笃声道。 她顿了一会，道：“我明白了，你可以离开天柱岛了。” “就这样？”强骨张大眼睛，“可我还没找到素娥？” “不用找了。素娥想见他，他便能见到；不想见他，他便永远见不到。”她的语气决绝。 一席话听得强骨云里雾里。他思索片刻，蓦然大喜，“姑娘，可否展露真容？” “不可。”声音冰冷且干脆。 “这？”强骨摩拳，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说道，“你要是胡来，面对的可远不止昨夜的那些狼。” 他瞠目结舌，脑子像锅粥。 “还不快走！”她提高了声音。 他叹了口气，旋即推门而出。 “记住！如果熊国的军队出现在岛上，我就杀了大骨。”声音自屋内飘出，冰冷而尖锐。 他在屋前愣了一下，阔步消失在黑暗中。 火球刚刚露头，将熊国王城染上淡红色。春风料峭，某处院子里哼哈有声。 自强骨离去已经五载，大骨变成了颀长的少年，并改名熊骨。他面如玉盘眉如青山，鼻子鹰挺双唇嫌薄，眼神时刻带着三分冰冷。黑发绾成椎髻，一支红宝石白玉簪甚是惹眼。 此刻他挥汗如雨，不断刺向两个稻草人。它们捆在两根木柱上，身上分别写着血字：“大脑袋”和“山下部落”。 “公子，可以用饭了。”一位青衣丫鬟诺诺道。 “滚开！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打扰本公子练剑。”他加大了力道，一时嘭嘭作响，稻草乱飞。 丫鬟被他斜了一眼，叫着跑开了。 圆盘爬到正中，晴空万里。 熊骨急迫来到宫殿，看到熊武便跪喊：“孩儿拜见父王！” “起来说话。”熊武端坐，抬起右手。 “谢父王！”他站直脊背，目光如炬。 “何事如此紧张啊？”熊武看他满头大汗，遂问道。 “父王！孩儿习武数载，颇有心得。孩儿愿领大军剿灭山下部落，替父王报仇！”他拱手道。 “替本王报仇？”熊武挑起双眉，“本王最恨的是强骨，你杀不杀？” “这？”他迟滞两息，摇头道，“孩儿不杀。” “哼！本王若想报仇，早就把强骨杀了！”熊武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饶了强骨？” “不知。”他垂眸道。 熊武慨然一叹，道：“时间可以减轻仇恨，我当时已经不怎么恨强骨了。而且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内心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孩子。强骨抚养了你，这是我放他的原因之一。” 熊武停了两息，继续道：“可是与仇恨不同，我对素娥的思念却与日俱增。我什么都不想，只想见到素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强骨找到素娥。这是另一个原因。” “只是一个女人，值得父王如此？”他抬眸道。 “我以前也像你一样，总是恨这个恨那个。现在岁数大了，觉得爱才是最重要的。”熊武沉吟一番，接着道，“骨儿，你现在还小，只懂得恨。等过个二十载，你就会明白：人这一辈子，爱远远比恨重要。” “孩儿谨遵教诲！”大骨丧着个脸，躬身道。 回到院中，大骨狠狠砍杀起稻草人。“不杀光你们，我誓不为人！” 枯草飘扬，木柱上满是剑痕。他甩开了发髻，头发跟衣裳同样凌乱。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咚咚作响。 直到红阳咬住山头，他才瘫坐在地上。汗水跟不要钱似得，哗哗往下淌。他气喘吁吁，眼中盛满恨意。 也不知是第几次求父王发兵了，每次都被拒绝。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报仇？再不报仇，大脑袋就老死了。 突地一个机灵，他满脸邪笑，若有所思。 第二百一十九章 熊骨的计划 电光火石之间，三只灰狼扑向黑狼。双方咬成一团，哼唧不断。片刻后，浑身血迹的黑狼踉跄逃窜。灰狼们并没有追击，而是看了他一眼，缓步隐入黑暗。 他愣了半天，也没晃过神来。怎么回事？灰狼救了自己？直到深夜，他的脸色才从恐惧中逃离，并缓缓入睡。 天色大亮时，他蓦然惊醒。简单吃食后，睡眼惺忪的他接着赶路。 数日后，他终于抵达巨湖，见到了容氏部族。知晓他的身份后，人们将其领到容振泽的面前。 除了些许白发和皱纹，时光并未在容振泽身上留下更多痕迹。轮廓突出的方脸，高鼻宽唇眼神坚毅。头发束成顶髻，裹着黑色方巾。发白的灰色劲装，磨烂的草鞋，之外并无别的饰物。 而他虽然脏了点，却是交领缎衣，牛皮雕花大履，红宝石玉簪。 “熊武的儿子，你来这做什么？”容振泽坐在大堂的侧面，正上方的座位空着。 他望望两侧，没有说话。 容振泽心领神会，朝众人说道，“你们先下去，我跟他单独谈谈。” 见人群散尽，他抱拳道：“久闻容统领大名，特来拜访。” “废话少说！你冒着危险独自走了这么远，不可能是来拜访我。说吧，你想要什么？”容振泽冷眼冷语。 “那就恕在下直言了，”他顿了顿，“我来是想帮容氏报仇的。” “嗯？”容振泽眼瞳一缩，“报仇？报什么仇？” “杀熊武。”他一脸肃杀。 “你疯了，那是你的父王。”容振泽霍然立起。 “他阻拦我报仇，便是我的仇人。”他缓缓道。 “呵呵，容氏不比往昔了，打不过熊氏。就算侥幸胜了，残余的熊氏与项氏、荆氏联合，我们还是个死。”容振泽坐回靠椅。 “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容振泽剑眉一弯。 他清了清嗓子，侃侃道：“因为项素娥的事情，项氏对熊武意见很大。至于荆氏，以前熊武怎么对他们的，你比我更清楚。打败熊氏后，我可以出面安抚两族。” “就算后期两族不作乱，那前期又如何打败熊氏呢？” “这正是关键所在。我们可以效仿熊武和熊德明的计谋。”他停下来，看着对方。 “我正在听。”对方说道，目光锁定在空中某处。 “我偷出熊武的入城信物，然后你带着信物偷袭王城，就像熊氏以前那样。”他顿了一下，还欲开口，却被对方打断了。 “就算如此，胜算也不大。那时若非先王遇害，胜负还真难说。”对方闪着目光道，显然有点动心。 “我还没说完。等你们与熊氏大战的时候，我便趁机杀了熊武，把头颅挂在城门上。熊氏投降后，你们拥护我做大王，我将你们迁回王城。如此若何？”他伸出双掌，眼底射出期盼的目光。 “我们回王城，那熊氏呢？”容振泽正襟危坐，斜了他一眼，道。 “坑杀青壮，其余人迁回熊氏旧地。”他作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容振泽沉思一番，道：“我拒绝。” “你拒绝？”他僵了一刹，“为什么？” “如果将你换作先王的二公子容阳，我便答应。你却不行。”容振泽冷冷看着他。 “为什么不行？我身上也有先王的血液。”他急遽道。 “你是熊武的孩子，而且被仇恨冲昏了头，我不相信你。”说完，容振泽收回了目光。 “如此周祥的计谋，也是冲昏了头？”他不禁拔高了声音。 “该说的都说了，你走吧。”对方转身离去。 “且慢！”他大喝一声，旋即喟然一叹，“事成之后，你做大王。” 闻言，对方走到他的面前，道：“此话当真？” 他抿嘴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报仇，屠杀山下部落。” “山下部落？”容振泽咧嘴一思，“你跟他们有何仇恨？” “你无须知道，”他先是正色，随即脸色一寒，“就说答应不答应。” 对方脸一冰，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商议许久才分开。熊骨出门时，侧面的墙缝有双眼睛眨了眨，很快消失。 过了许多日，熊骨回到府邸。这边屁股还没坐热，那边就接到了父王的传唤。于是换了衣裳赶到宫殿。 只见父王正经高坐，目光严峻。熊德明坐在侧面的第一个位置，也是一脸板正。两排全副武装的侍卫凝然而立，纹丝不动。而且从他进来到跪下，没人看他一眼。 “父王，孩儿到了。”他深深一拜。 时间如同静止，没人说话，没人动作。 过了一会，熊武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回父王，”他抬头想了两息，继续道，“孩儿不孝，四处游山玩水。” “当真是去游山玩水？”熊武哼声道 他心中陡然一紧，“孩儿心中愤懑，出去散散心。父王为何有此一问？” “你心中的仇恨，本王当然明白，出去走走也好。”熊武淡淡道。 “多谢父王理解。”他再次深深一拜。 周围再次落入沉静，连呼吸声都显得刺耳。 良久，熊武说道：“好了，本王看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正欲辞别，却听到了熊德明的吼声。“大王！”只见熊德明站了起来，直勾勾瞪着熊武。 “你闭嘴！”熊武朝舅舅喝道，旋即扬扬手，“都散了吧。”说完径自离去。 当夜，熊武辗转反侧。父王是怎么回事？难道已经知道了？若是知道，为何不当场杀了自己？若是不知，又为何那般严肃。而且看熊德明的表现，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末了想道，一定要抓住此番时机，否则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又过了多日，离约定的日期近了。如何才能窃得进城信物，成了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熊骨寝食难安，急得像热锅里的鱼。自从父王夺得王位，便时时将信物带在身边。而且宫殿护卫森严，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第二百二十章 信物 若是平常，直接讨要也行，可如今却只能窃取。他早就想好了退路，万一反叛失败，便将一切责任推予容振泽，自己假装不知。 突地一个念头闪过，他笑出声来。对，就这么干！ 约期的当日正午，熊骨带着几个坛子求见父王。一时间，殿内香飘四溢。 “骨儿，这是作何？”熊武指着几个坛子。 “今日是孩儿的生辰，特带美酒，想与父王痛饮一番。”他面露微笑。 “哦？”熊武略一思忖，“你不是忘了自己的生辰了？” “孩儿突然又记起了。”他笑得春花灿烂。 熊武嗯声点头，若有所思，顷刻后笑道：“如此甚好！快打开给本王尝尝。” 他亲自斟好双方的酒，却坐着不动了，目光在两侧侍卫上轮换。 熊武先是小酌一口，接着一饮而尽。“好酒！”熊武笑道。然后面部一拧，说道，“骨儿为何不饮？” “禀父王！”他直身拱手道，“孩儿想与父王畅饮，不想有外人打搅。” 熊武眼睛一闪，扬扬手，“你们都下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进来。” “是！”众人齐齐退下，须臾后只剩二人。 “这下可以了？”熊武问道。 “谢父王！”他深深一躬。 于是你来我往，直喝得熊武面红耳赤，神志不清。熊武哪里知道，儿子熊骨可是提前喝了醒酒药。 突地，熊骨听到了鼾声。抬眼一看，父王竟软在坐榻上，一副酣睡的模样。他上前轻轻推了几下，叫了两声。见父王没有反应，便壮着胆子揣摸起来。 就在这时，父王哼了一声。他感觉一只冰手揪住了心，另一只冰手掏空了脑袋。再看父王，睡意正酣。 片刻后，他确认对方没醒，才恢复了动作。终于，他摸到了半圆的硬物。解下一看，正是玉玦。 他听人说过，父王当着守卫的面折断圆玉，两边各留一半。若是玉玦正好对上，不管何人何时都能立即入城。 他将信物揣入怀中，疾步出了宫殿。在他身后，父王眼皮动了几下，没有睁开。 斜阳就快咬住山头，春风徐徐。他出了城门，进入西方树林。在六人合抱的树干旁，他等了许久。乌云遮月，星空黯淡。他不敢点火，只得两眼一抹黑静静等着。 他一度怀疑容振泽反悔了，想要离去。可转念一想，对方若只是路上耽搁了，岂不浪费大好时机。况且信物已偷，父王一旦清醒便会发觉。就算自己搪塞过去，父王日后必定严加防范。想要再偷，谈何容易？ “咔嚓”，附近传来一声响，接着是一阵碎语。 “容振泽，”他抖着嗓子低吼，“是你吗？” 半晌，万籁俱静。 就在他浑身绷到极致时，某处响起当当声，并亮起了火光。接着，一人举着火把走到他面前。 一俟视野恢复，他放松道：“你怎么才来？说好了入夜之前，现在城门都关了，我怎么回去？” “路上遇到了可疑人物，我们耽搁了一下。你东西带来了没有？”容振泽面无表情。 “带来了，给。”说着就递出了玉玦。 对方缓缓揣入怀中，然后拔高声音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杀熊武？” “不是说好了吗？等。。。。。。”他极力压低声音，却被对方打断了。 “你大声点！附近都是自己人，他们怕你反悔，想听你亲口说。”对方吼道。 他咳了两声，高声道：“等你们打起来时，我趁机杀了熊武，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 “逆子！”一声大喝从旁传来。他转眼一看，是父王！ “我当初不该心软，就该杀了你和强骨。”熊武戟指道。 闻言，他目瞪口呆地后退，突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侍卫们陆陆续续围了上来，熊德明更是气势汹汹。 “父王，你误会了！”他兀然叫道。 “你还在嘴硬！”熊德明大笑两声，粗声道：“你真以为我们会放任容氏不管？我们早就买通了容振泽身边的人。他每日吃了几碗饭，睡了几个女人，我们清清楚楚。” 他说不出一句话，与容振泽一齐丧着个脸。 “来人，拖下去斩了。”熊德明站起来喝道。 “慢着。”熊武举起右掌，两名侍卫停在半程。 “大王！此人心狠手辣恩将仇报，不能留！”熊德明的声音犹如巨石砸在硬土地上。 “关他一夜，明日一早，千刀万剐！”说完，熊武大步离去。 “来人，把他带回王城。”熊德明吼道。 深夜，土墙上的木窗飘进柔黄，铺满稻草的湿土地冰冷刺骨。油灯晦暗，四周朦胧一片。空气迟滞，寂静无限延展。 熊骨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 为什么？他暗道，为什么不能等一等？也许过些时日，父王就会答应派兵。就算各部首领不同意，也能凑出几百人，足够复仇了。现在全完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让别人帮忙杀父王，这是多么愚蠢的主意。自己当时怎么想出来的？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 怎么办？他想着，还能活下去吗？整个世界，只有强骨会不顾一切救自己。可是强骨在哪？外面凶险异常，也许早就死了。 那自己也死吧！既然无法报仇，还不如死了。 朦胧中响起窸窣声，有两个影绰朝自己走来。 这么快？不是说好天亮的吗？哼！看来父王改注意了，想早点除掉自己。 牢门吱嘎开了，接着点亮了大油灯。一阵晃眼过后，他呆住了。 “是你！”他破口而出，眼神迷茫。 天擦亮的时候，两名狱卒打开牢门。 其中一人踢了熊骨两脚，“先别睡了，等会有你睡的。”另一人闻言，哈哈大笑。 两人将其带到囚车上，辚辚而行。半晌后，将其绑在城门外的刑台上，并使其面对城墙。 周围人山人海，喧闹异常。数十面熊图旌旗随风鼓荡，蔚蓝色的天空像是刚刚清洗过一般。熊武和熊德明站在城墙上，与刑台咫尺相望。容振泽站在两人旁边，被侍卫看管着。 第二百二十一章 行刑 “容振泽如何处置？”熊德明朝熊武耳语道。 “不作处置。”熊武面带笑容，犹自看着刑台。 “可他亲口对大王说，容阳若是归来，便要杀了大王。”熊德明压低声音吼道。 “那是他故意说给我听的。”熊武保持微笑，目视前方。 “故意？”熊德明将脸挤成一块抹布，“为何？” “他一直对我杀害父王的事不满，想发泄一下。” “那就这么算了？”熊德明双手抓着头皮，滋滋作响。 “我们的人并没有探听到此次密谋。要不是容振泽出卖熊骨，我们恐怕已经是刀下鬼了。”熊武瞟了对方一眼，“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容阳不回来，便忠于我。” “那要是容阳回来，岂不酿成大错？”熊德明抖着双手。 “我已派人跟唐尧说了，只要他困住容阳，我便不会反。” “为何不让他杀了容阳？” “他不同意，说我哪天反了，便用容阳取代我。”熊武哼声道。 熊德明愣怔了，脑袋跟头发一样乱。 “舅舅且宽心，”熊武朝其耳语道，“容阳若是回来，我即刻杀了他。” 熊德明这才松开脸皮，绽放笑容。 刑台是个三人高，两丈宽的方形平台。平台中间竖着一根圆木，下方驾着一把木梯。 此刻，熊骨的脖子、腰、脚踝三处绑在圆木上，双手反剪。他看到容振泽后，心里一阵纳闷。这家伙是跟自己一起反的，为何不用受刑？ 两名刽子手将石刀磨顿，朝四周展示一番，人群随即喧腾。 “杀了他！” “凶手。” “叛徒。” “折磨他。” “不孝子。” 。。。。。。 接着，两名刽子手面朝熊武，不动声色。 熊武高举双掌，喧闹登时散去。他朝熊骨冷眼冷语：“今日是你的死期，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说错了。”熊骨瞪着他。 “错了？”熊武纳闷，“哪里错了？” “今日不是我的死期，”熊骨面露笑意，“而是你的。” “哗。。。。。。”人群搅动起来。若不是侍卫极力阻拦，恐怕都要冲到刑台上。 熊武再次高举双掌，这次花了点时间才静下来。“不管你如何嘴硬，都改变不了现实。” 这时，戴着黑幂蓠的黑裙女子穿过侍卫步向刑台。腰肢弱柳，细步款款。 “我不是最硬，你活不了多久了。”熊骨厉声喝道。 熊武脸刷的就白了，一时语塞。人群再次涌动，经久不息。 黑裙女子走了一半，竟没人注意到她。 熊德民见状，戟指大喝：“行刑！” 然而，刽子手一动不动。 “还不动手！”熊德民怒不可遏。 “杀！”熊武也跟着喝道。 可还是没人动。 就在这时，黑裙女子爬上了刑台。她面对熊武站立，双手交握于腹前。黑得端正，柔得震撼。人群戛然止声，目光全都射向她。 熊武脑子一空，嘴角抽动着。这身姿这气质，太像她了！ “你是何人？竟敢闯入刑场！”熊德明戟指道。 女子抬起双手，扶住幂蓠。人群屏住呼吸，周围更静了。当幂蓠取下之时，人群瞬间凝结，就像一众雕塑。 肤如凝脂唇如花，柳眉杏眼玲珑鼻。瘦削而优美的脖颈，纤细而嫩白的锁骨。绸缎般的青丝绾成一个高髻，映衬着一张清冷的脸。 “素娥。”熊武半抬右手，轻声道。他脸上的怒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素娥！”熊武大喊一声，冲了下去。片刻后，他气喘吁吁爬上刑台，面对朝思暮想的她。 “素娥，你让我找得好辛苦。” “辛苦？”素娥头一歪，冷眼冷语，“难道不是痛苦？” 极好听的声音窜进心底，再到全身，令人一阵酥软。 “痛苦，既辛苦又痛苦。”他笑道。 素娥哼笑一声，旋即正色。这一笑把他最后的防御击溃了，差点瘫倒。 “你可以死了。”她说道。 “啊？”他怔了一下，笑道，“我没听错吧？你让我死？” 素娥默然颔首。 “为什么？”他脸色变得凝重。腾起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因为我恨你。”她的声音像一把刀，深深扎进对方的心窝。 “恨我？”他用力挤出两个字。 “自从你羞辱我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恨你。我从未爱过你，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我巴不得你早点死，但又不想你死的太轻松。所以我害死你的母亲和舅舅，又迫使你杀死自己父亲。所以我才离开，让你饱受相思之苦。每次看到你，都想把你碎尸万段。但我忍住了，我要让你成为天下最痛苦的人。”素娥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眼中泛起潮红，觉得心好疼。对方的每一个字，都针一样扎进了自己的心窝。僵了许久，哽咽道，“从未爱过？” “没有！”回答干脆利落。 “我不信。”他摇摇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你不信，与我何干？”她甩了对方一眼，哼声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容国大公子又如何？熊国大王又如何？” “我再问一次，”他的声音跟脸一样悲恸，“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 “没有！” 他拿出青铜匕首，眼泪决堤，“这个给你，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很高兴。”旋即高声吼道，“众人听令！我死后，任何人不得为难素娥。若是有人抗命，人人可以诛之。我做鬼也。。。。。。”话还未完，他便听到哈哈的冷笑，一时僵住了。 半晌，素娥才敛住情绪。“你不用下令了，他们现在都听我的。你不是喜欢千刀万剐吗？我就让熊骨一刀一刀剐了你。” 闻言，刽子手解开了熊骨。 “听你的？”他扫视一圈，所有人都冷眼看着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他走向熊德明，却被对方推了回来。“舅舅，连你也背叛我？”他的脸上痛苦与震惊交错。 “把他捆起来。”她半睁着眼睛，目光落在地上。她不想看到对方的样子。别的女人觉得他英俊，但对她而言，却是丑陋至极。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的命自己做主 “我是大王，你们要干什么？”他见刽子手和熊德明围过来，边退边叫。到了刑台边缘，他大喝一声，拔剑横向脖颈。就在此时，他两眼一抹黑，没了意识。 等他恢复意识，竟发现自己像熊骨一般捆在柱子上。“我明明是要自杀，怎么回事？”他的脸上溢满恐惧。 熊骨拿着刽子手递来的石刀，呆住了。 “别忘了昨夜的约定。你帮我杀熊武，我帮你复仇。”素娥瞪着熊骨。 “我能不能一刀杀了他？”熊骨躲避着对方的眼神。 “不行！”她喝道，“一定要让他死的痛苦。” “素娥，你为何如此恨我？”熊武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难道我对你的好，还不足以弥补一晚上的错？” “有些错，无法弥补！”她先横了熊武一眼，再瞪着熊骨，“你不动手，我也可以控制你动手。不过那样的话，你就当不了大王，也报不了仇。” 熊骨颤抖着抬起匕首，大叫一声刺了上去。 金黄的圆盘咬住山头，将人群涂上暖色。喊声断断续续，染上了浓浓的凄绝，并随着无头苍蝇般的风乱窜。向北飘过江水，向南越过王城，向西透过树林，向东划过草原。慢慢地，喊声变成游丝般的饮泣呻吟。 夜幕降临，血色月光倾泻，人群点起火把。熊武血肉模糊，只能发出轻微的“呃”。突地，他失去了声息，空洞地盯着素娥。 素娥闭上双眸，长吁了一口气。 翌日清晨，江水边上，熊骨与项正父女面对面站立。 芳草萋萋波光粼粼，白雾朦胧春风料峭。零落的树木婆娑窸窣，淡淡的光线填满世界。 “用这么长的时间复仇，值得吗？”熊骨打破沉寂。 “我的命自己做主，我说值得就值得。”素娥面无表情。 “二位大仇得报，以后作何打算？” “寻一处偏僻的地方，度过余生。”素娥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呢？” “先报仇，别的还没想过。”熊骨脸一寒。 “熊氏和项氏会助你复仇，这点你大可宽心。” 熊骨沉寂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说完转身离去。没几步却又回头道：“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 他见素娥转过身来，继续道，“你可曾爱过家父？” 素娥脸一冰，长久不语。 “在下明白了，告辞。”说完便是一拱手，纵身去了。 素娥转身上了木船。项正望着女儿的背影，寻思了一番才动身。 一叶扁舟缓缓驶向北方，融入了丘陵之间。 平阳城，艳阳高照。 城外集市熙熙攘攘，来自各地的物品琳琅满目，叫卖声杀价声此起彼伏。 数丈高的石墙旌旗猎猎，画着各族图腾：熊、虎、狼、凤凰、弓箭、鱼。。。。。。不一而足。 城内土屋鳞次栉比，檐宇如一，彩楼相望。其间人流如梭，服饰五彩缤纷，各种语调响个不停。 城内居中位置，围墙包裹的宫殿大开四门。守卫凝然注视，女婢垂手而立。猩红毡铺路，檀香袅袅。朱门黛瓦，画栋雕梁。 重华一袭青色广袖华服，黑色罗纹大履。宽脸大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高髻戴着白玉黄铜矮冠。他脚步匆匆，在四个方向迎接各地首领。一颦一顿，皆带三分笑意。 嘎吱一声，油壁飘香的美车停靠在西门。“百葵大人与西伯大人驾到！”高亢悠长的声音将将落地，重华便拱手作揖候在门内。 “恭迎二位大人！”他昂昂道。 顷刻间，秃头矮胖的伯叔与高挑冷峻的鲧走到其身前。前者黑色大袍，红宝石玉冠；后者紫色华服，鱼状金冠。 “有劳司仪大人了。”伯叔虚扶道，脸上的笑都快装不下了。 “你就是重华？”鲧斜视一眼。 “正是在下。”他深深一躬。 “哼！”鲧甩手而去。 “这？”他看着伯叔，三分笑意少了一分。 “此人天性如此，司仪大人无须多虑。”伯叔稍事作揖，紧着跟上。 半晌后，大殿之内。唐尧高高跪坐于软塌，身着黑色龙纹华服，头顶金玉高冠。面前黑木长几，后方镂空金屏。右手边，射正羿戎装挺立。左手边，两名素衣侍女含笑跪坐。 底下，四岳坐在唐尧的正下方。众首领分布两侧，有站有坐，喧嚷个不停。 唐尧冷眼清扫一遍，朝重华使了个眼神。后者从左侧步入当中，喝道：“诸位肃静！” 一时间，喧哗消散。 “此番招来各位，是为议定下任大酋长。”唐尧高昂的话音刚落，喧哗再次响起。 “肃静！”重华声色俱厉。 众人缄口，齐齐看着唐尧。 “请各位畅所欲言，推荐合适的人选。”唐尧正色道。 “公子朱为人端正，天资聪敏，可担此大任。”左侧一个声音吼道。 一时间，左侧的人们附和起来，右侧默不作声。 待人声稍定，右侧的伯叔高声道：“前番我已提过，这次还要再提。夏侯氏首领鲧，可担任大酋长。” 顿时，右侧赞扬，左侧怒骂。 “百葵大人，鲧何德何能，竟让你连番推荐？”善卷拱手道。 “鲧在危难时刻，不计较本族得失，为平阳供粮供衣。此乃德。另外，”伯叔踟蹰了须臾，继续道，“她心细天下，亲率族人奔波于山河之间，耗费数载平息了水患。此乃能。” 善卷大笑几声，道：“大水淹了多少部落，死了多少人，这也叫平息？去载盐池被毁，陷大酋长于危机之中。若非有虞氏的重华慷慨解难，恐怕天下已经大乱。”接着转向唐尧，“大酋长！请治鲧的罪。” “对，治她的罪！” “我族人死伤惨重，请大酋长做主。” 不但左侧的人们怒目相向，就连右侧的人们也面露难色。 “大酋长！”伯叔望着唐尧，“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如今水患已经平息了。再说本次水患千载难逢，鲧能治理成这番模样，已经不错了。望大酋长明察。”说完深深一躬。他扯了扯鲧的衣角，后者随即也是一躬。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四岳荐能 “大酋长！”善卷继续说道，“据属下查明，鲧在与她交好的部落筑起高堤，其它部落则堤坝矮小，并且在自己的部落筑起高墙。所以大水来临的时候，一些部落毫发无损，一些部落损伤惨重。” “哦？”唐尧眼瞳一缩，“鲧，可有此事？” “回大酋长！”鲧仓皇跪在殿中，“属下深知水患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定。又怎会做出此等昏聩之事？有的部落抗拒我的命令，不提供人力与土壤。属下只能派自己的族人挖周边的硬土，建出来的堤坝当然会矮一点。” “你血口喷人！我们部落全听你的调遣，为何堤坝也不高？”左侧某个声音说道。 “那是因为软土不够了，你们又不愿让出田土。光靠硬土如何筑高堤？”鲧侧头说道。 “若我们把仅剩的田土给了你，那我们吃什么？”那个声音继续道。 “你们留着田土，便没有高堤！”鲧紧着道。 “你在自己部落筑起高墙，分明是要谋反。” “我夏后氏紧临三苗，防范一下何错之有？” 她嚣张的气焰激怒了许多人，登时谩骂不断。 “都住口！”唐尧喝止喧腾，接着降低声音道，“念在水患已平，我决定不追究鲧的责任，但也不作奖赏。鲧，你给我听着！” “属下在。”她将额头贴着木制地板，浑身不住颤抖。 “回去后，速速修补矮堤。若是再遭水患，本酋长定不饶你！”唐尧声如霹雳。 “是！”鲧笃笃点地。 唐尧转向伯叔，“她是你推荐的人，倘若治水不成，你也脱不了干系。” “属下明白！”伯叔赶忙跪在鲧的旁边，诺诺道，“若是不成，属下会亲自将其捉拿，送予大酋长治罪。” “好了，水患的事情到此为止。现在继续讨论继承人的事情。”唐尧顿了一下，继续道，“既然公子朱和鲧都有许多人反对，那就暂不考虑此二人。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人选？”说完，他徐徐扫视。 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突地，坐在唐尧正下方的四位老人立起，然后齐齐侧身拱手道：“我们四岳有个人选。” 闻言，众人无不紧张。 “哦？”唐尧撸须道，“四岳推荐的人，必是大贤。快快请讲！” “有虞氏，重华。”西岳伯夷说道，其人须发浑白，仙风鹤骨。 登时，所有目光齐聚重华，没人吭声。 “我？”重华愣住了。 鼓叟闻言，跳出来道，“不可不可，重华当不了大酋长，还是另寻他人吧。” “你住口！这事你说了不算。”唐尧瞪了鼓叟一眼，后者赶紧称是。唐尧接着望向伯夷，“可否告知原因？” “天下大德，孝字当先，忠字随后，能字第三！”伯夷说道。 “先说孝字！重华待继母犹如生母，对同父异母之弟百般忍让。试问，天下有几人可以做到？另外，重华事事谨遵父亲教诲。父亲让他去干旱的历山开田，他便去。让他去水患泛滥的首山耕地，他也去。让他在兵荒之际从事交易，他就走南闯北毫无怨言。回来后，父母弟三人数次谋害，他却对三人依然如故。敢问，以上所言不是孝又是什么？” 鼓叟脸刷的白到耳朵根，默默低下了头。 “再说忠字。”伯夷顿了一下，继续道，“平阳缺粮，重华便献出历山的五千袋稷。当时诸位有目共睹，他是唯一上供的。平阳缺水，他将皋陶借给平阳挖井。平阳缺盐，他便用首山的稻谷高价换了盐，亲自送往平阳。这些不是忠，又是什么？” “最后说能字。”伯夷清了清嗓子，“天下大旱，他在最缺水的地方丰收。天下发大水，他在水淹之地丰收。天下兵荒，他深入北方胡人之地，带回大量牛羊。连续数载，他的供品都是第一。如今来到平阳，接人待物井井有条，恭敬顺达。诸位有目共睹，毋庸赘言。这样的能人，世间又有几个？” 一席话听得众人频频颔首，啧啧称赞。 “说得好！”唐尧拍案而起，目光炯炯。 鲧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伯叔瞪住了。 “可是重华婚娶都未告诉父亲，而且无视父亲的禁令离开蒲阪。这些也是孝顺吗？”某个尖锐的声音说道。 众人望着伯夷，神采不一。后者寻思一番，说道：“他也是服从大酋长的命令，体现了他的忠心。” “可是你刚才说孝字当先，难道不该先听父母的意见吗？”尖锐的声音继续说道。 众人眼神变得狐疑，唐尧稍显紧张，连空气也迟滞了。 伯夷稍是思忖，娓娓道来：“他离开蒲阪时，大酋长也是他的父亲，当然先听大酋长的。至于婚娶之事。。。。。。”伯夷转向鼓叟，“你说，重华婚娶有没有征得你的同意？” 鼓叟见唐尧狠狠盯着自己，便诺诺道：“是我同意的。” 屏气凝神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空气顺畅起来。 “好了，既然各位没有问题了。我们就照以前的规矩来。”唐尧顿了两息，接着道，“反对重华的，吼一声。”说完，他屏息环视。 等了片刻，仅有两个声音。 “同意重华的，吼一声。”话音刚落，吼声震天。 重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鼓叟摊在地上，面如死灰。一阵肃杀掠过伯叔与鲧的脸，转瞬即逝。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风和日丽，营涛猎猎。鲧带着族人登上羽山，整装待发。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先巩固盐池与平阳的堤坝，再去别的地方。鲧披蓑戴笠脚踩木屐，跋山涉水亲力亲为。 她的三个孩子紧随其后，稍有差池便遭其怒斥。于是女修和蛟表面上服服帖帖，私底下叫苦连天。 只有禹表里如一，遇到险阻总是抢在前面。桥断了，他与族人一齐砍树修补。路塌了，他亲手抬石头填埋。物事跌入山谷，他在腰间栓上麻绳，与别人一起取回。 此外，禹还充当起调节人的角色。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治水失败 每当族人对母亲的做法产生怨言时，他便迂回宽解，将族人的心团结起来。而当外族抗拒时，他便毛遂自荐，采用特殊的方法缓解矛盾。这里说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女人和财物。总之在他的努力下，治水顺畅了许多。 期间，他提了不少意见。即使母亲不采纳，他也没有失落。与母亲最大的分歧点，便是堵与疏。他提倡开挖山头增加支流，以减少主流的压力。母亲认为加倍的堤坝足以应付任何洪流，没必要浪费更多的人力。 “若是特大的洪水怎么办？”他问道。 “不可能，我活了这么久，没见过更大的洪水了。”母亲如是道。 他一心想治好水患，也明白母亲的苦衷与压力。做到现在这副模样，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再加大工程量，可能连伯叔也保不住母亲了。 母亲一心为公，却得不到人们的理解。更有甚者，还列出莫须有的罪状攻讦母亲。他都感到心寒，就别说母亲本尊了。 但他不能表露出来，生怕影响了治水。于是收敛心情，继续埋头苦干。 终于，他们赶在盛夏之前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这日，他们在羽山召开了庆功宴。酩酊大醉的鲧拉着禹的手说：“禹儿，你若是长子，我便要将首领之位传予你。”闻言，女修和蛟登时侧目。 禹立时跪在地上，大声道：“母亲，孩儿一心想着治水，从未想过首领之事。”说完一磕到底，长久不起。 “禹儿！在治水方面，你确实做的最多，也被我骂的最多。你委屈吗？”鲧脸上的醉意去了七分。 “不委屈。因为孩儿明白，若是水患不除，非但母亲性命难保，整个夏后氏也会遭遇大难。”禹埋头缓缓道。 “说得好！”鲧的嘴角漾起笑意，“你小小岁数能有如此觉悟，实属难得。” “多谢母亲夸奖。”禹抬起头来，展开笑容。 “母亲，我治水也很用心啊！”肥不溜秋的女修说道，“你看我的脚都磨破了。”说完脱掉了镶金嵌玉的胖履，饭桌间登时飘起一阵恶臭。 “快把你的臭脚遮住！”蛟捂住鼻子，连连作呕。 “你的脚才臭呢！”女修瞠目道，“母亲，蛟不用心治水。你不在的时候，他不是吃就是睡。” “胡说！你才是那样的。”蛟紧着吼道。接着虚拭眼角，哭声道，“几个月了，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次好觉。你们看，我都瘦了。”说完拍了拍胀鼓鼓的双层肚皮。 “你这也叫瘦？我看你分明比以前还胖！”女修稍事打量，笑道。一双小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瘦了！”蛟即刻吼道。 “胖了！” “瘦了！” 。。。。。。 “都给我住口！”鲧大喝一声，随即轻声道，“你们两个都没用心治水，都胖了。只有禹儿才是真的瘦了！你们看看，他的脸都陷进去了。” 二人看着弟弟瘦骨伶仃的模样，同时低下了头。 宴席在吵吵闹闹中结束。 两日后，风起云涌大雨滂沱，而且一下就没完没了。鲧渐渐感到了不对劲，她亲自镇守盐池堤坝，并指派三个孩子守卫平阳堤坝。 十多日过去了，雨势不但没见缓，反而越下越起劲，各处堤坝陆续出现了裂缝。 人们舍命填补，然而各处堤坝都产生了大缺口，摇摇欲坠。在盐池，鲧逃到高处，眼睁睁看着大坝倒塌。在平阳，禹势要跟大坝同生死。他最后卷入洪流中，看得高处的女修和蛟战战兢兢。 本来洪水是淹不到平阳城的，高大的堤坝积蓄了天量的洪水，随着堤坝轰然倒塌，就把平阳城池冲洗了一遍。 唐尧龙颜大怒，免去了伯叔的百葵之位，并责令其速速将鲧抓回平阳。 待水势变缓，鲧跑回羽山。她见到了两个孩子，并得知禹生死未卜。顷刻间，三人抱头痛哭。 数日后，伯叔带着大队士兵匆匆来临。他冷言冷语道：“快在两个孩子中选一个，我们没有时间了。” “百葵大人！”鲧说道，“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托你的福，现在的百葵大人是重华，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他睥睨道。 她脸色一变，冷哼道，“伯叔，这场水患，谁来都没用。” “我知道！”他摆正眼睛，“但也只能委屈你了。要怪，只能怪天意。” 她顿了一下，正色道：“我这两个孩子，你愿意扶持谁？” “两个都很烂，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只要是你选的，我就会扶持。”他哼声道。 “只可惜禹死了。现在这个局面，也只有他才能撑持了。”她喃喃自语。 “快选吧！”他喝道，“不选一个，夏后氏便有大难。” “诸位听令！”她朝众位小首领喝道，“我走以后，你们要全力扶持。。。。。。”她的目光不住在二人间轮换，始终憋不出个字来。 “母亲，你不能走啊！”女修双眸骨碌碌转动，蓦地抱腿大哭，“女儿不要当首领，只要母亲在身边。哇！” 蛟豁然醒悟，也抱住另一支腿，虚泣道：“母亲，我也不要当首领，我只要你。” 两人赛哭，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听得她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别哭了，两个废物！” 两人戛然止声，相互怒视。 “诸位，你们愿意选谁当首领？”她眼中满是诚意。结果众人站成旗鼓相当的两列，令她喟然一叹。 “母亲，弟弟平日里被骂的最多，早就盼着你死了。”女修瞠目道，“你看他眼泪都没有，分明是假哭。” “你胡说！”蛟使劲揩了两下，寻思一番，道：“我虽然没有眼泪，但我真的很伤心。” “母亲啊！”女修蓦地大哭，“你也知道弟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平日就爱烂杀无辜。如果弟弟当了首领，那女儿不久便要随你去了。”说完又加大了哭声。 她愣住了，若有所思。 蛟看到母亲的反应，脸色大变，连连磕头道：“母亲，蛟儿向你保证，绝不会杀害姐姐。若是姐姐当上了首领，蛟儿才会有性命之忧。母亲！我不想死啊！”说完便假哭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鲧氏之死 她本来想好了，现在又踟蹰了。不得已望着伯叔，道：“我该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的？选一个杀一个。”伯叔喝道。 “可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啊？”她失声哭道。 “妇人之仁！”伯叔脸振得通红，“要是禹当首领，这两人还可能活下去。就他俩这副德行，你必须杀一个。否则日后陪葬的人就多了。” 她抬起颤抖的双手，眼神恍惚。突地，她眼睛定在了女修身上。“修儿，我要你发誓不伤害蛟儿。” 女修闻言大喜，头颅笃笃点地，“女儿对天发誓，永远不伤害弟弟。” “母亲，不能相信她。”蛟抱住母亲的双腿，潸然泪下。 “好弟弟，起来吧！姐姐不会伤害你。”女修伸出一只手。微光自她的笑眼闪过，稍纵即逝。 “滚开！你别碰我。”蛟打开对方的手，坐着连连后退。 “诸位听令，我将首领之位传予女修，你们要尽心扶持。”她侃侃道。 “属下遵命！”站在女修身后的小首领们轰然道。 她瞪着沉默不语的另一半小首领，“你们想造反？” 闻言，那些小首领齐齐跪下，“属下遵命！” “哼！”伯叔说道，“发誓若管用，世间不知要少死多少人。”说完，押着鲧急速离去。 待母亲走远，女修开怀大笑：“好弟弟，你不是喜欢哭吗？现在可以哭了。” “你要干什么？”蛟站起来，不住外后退，“你发过誓不伤害我的。” 女修故作思忖态，须臾后说道：“说是说过，但我反悔了。” 蛟脸色陡变，转身就跑。 “抓住他！”女修刚说完，身后就有两个小首领带人追了上去。 “首领，你答应过不杀蛟公的。”声音从支持蛟的小首领中发出。 “我没说杀他，只是把他关起来。就算要杀，也要等母亲死了以后。”说完大笑离去。 闻言，跪着的那些小首领目瞪口呆，惊悚浮于脸上。 大水退去，平阳城内外一片狼藉。晴空万里，太阳是挂在正中的刺眼火球。 城门口清扫出一片泥泞的地面，架好了刑台。四周人潮汹涌，怒骂不止。 刑台上站着重华和两名刀斧手。重华展开一方布帛，高声念道：“大酋长有言：夏后氏首领鲧，治水不力，使北方联盟损伤惨重。现将其斩首，以谢天下！” 重华朝后一招手，喝道：“带上来。” 片刻后，两名侍卫将鲧押上刑台。 “等一等！”一声大喝自人群中传来。接着，某个衣裳褴褛的家伙冲向刑台，被守卫拦住。 “你是何人，竟敢阻拦行刑！带上来一起斩了！”重华声色俱厉。 那人被带上刑台后，立即跪倒在鲧的面前，“孩儿不孝，母亲受苦了！” “你是？”鲧闻言大惊。 “我是禹儿。”他将披发整成背头，并稍稍擦拭脸颊，隐约露出俊朗的模样。 “禹儿！”笑容在冷峻的脸上绽放，“你没死！”鲧被拽住了双臂，想动却动不了。 “我被水流冲到一处荒野，然后被一户好心人救了。休养两日后，我启程回羽山，却在半路听说母亲被抓，于是赶到了这里。”接着，他朝重华深深一拜，“在下乃鲧氏二子禹，也参与了治水，请求替母亲受死。” 重华愣了一下，肃然道：“你母亲才是罪首，与你无关。还不速速退下。” “还望大人禀告大酋长，在下愿意一命换一命。”他额头贴着木板，长久不起。 重华心下一震，再三思忖后说道：“你等等，我去去就来。”说完下了刑台，穿过城门。 “百葵大人！”善卷从门后窜出来，拱手道，“还未行刑，这是要去哪？” “鲧的儿子希望一命换一命，重华无法定夺，想去问问大酋长。”重华还礼道。 善卷鬼魅一笑，轻声道：“不用问了，鲧必须死。” “可我听说鲧乃治水奇才，只是遇上了千载难逢的大水，才落得如此地步。我去试试，也许能让此人戴罪立功”重华侃侃道。突地，重华听到了对方的心里话，“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看样子是真傻。”顿时，他微微蹙眉抿唇。 “我这么说吧！”善卷慨然一叹，“就算她治水成功，也得死。” “为什么？”重华拔高了声音。说完便听到了心里话，“你个傻子，我懒得跟你解释。” “为什么不跟我解释？”重华脱口而出，旋即明白说错话了，紧紧抿住嘴唇。 善卷眉头一蹙，道：“我没说不跟你解释，不过也确实没必要。你想去就去吧。”说完转身即走，并撂下一句，“真是个怪人！” 重华跑到宫殿，向唐尧陈述了自己的想法。 唐尧的表情像看一个傻子，愣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没听错吧？你在替鲧求情？” “大酋长，”重华躬身道，“属下真的认为她可以戴罪立功。就这样杀掉一个治水奇才，太可惜了。” “可惜？”唐尧鼓圆了双眼，一时语塞。突地，唐尧哈哈大笑。 重华不知其在笑什么，但感觉不笑不太好，便也挤出一丝笑意。 片刻后，唐尧一脸肃杀道：“把鲧斩首。” 重华不禁颤了一下，诺诺道：“是。” 随后重华回到刑台，高声道：“把禹赶走，然后行刑。” 闻言，禹喊道：“不要杀我母亲，她是冤枉的。你们放开我。”话还未毕，便被架下了刑台。 刽子手将鲧的头颅摁在木桩上，然后手起斧落。 禹看到后双眼一黑，没了知觉。 朦胧中，禹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闻到了轻微的檀香。他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周围是木屋的格局。随即一张宽脸跃入眼帘，正是那个下令杀死母亲的人！ 他陡然一惊，道：“我这是在哪？” “放心，你在我的府邸很安全。”说完，重华又补上一句，“我看你晕倒在刑场，便叫人把你抬了回来。巫师已经来过了，你的身体没有大碍。” 第二百二十六章 羿的秘密 “你们既然陷害我母亲，为什么不连我也杀了？就不怕我复仇？”禹清秀的长脸涂满恨意。 “陷害？”重华说道，“要不是你母亲修那么高的堤坝，水怎会淹到平阳城？又怎会死了几百人。论罪，她该杀。我是看中了她的治水能力，才去向大酋长求情。” 一席话让他哽咽了，顷刻后说道：“我该回部落了。”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等等，”重华拽住他的臂膀，“以后若有困难，可以来找我。”见对方点头，重华才松开手。 过了一会，皋陶从侧门钻了进来。“为何要帮对手的儿子？他以后也可能成为你的对手。” “我以后会需要他治水。而且他现在不恨我，恨的是唐尧。”重华瞟了皋陶一眼。 “唐尧和善卷有没有察觉？” “没有。”重华说道，“我装的很好，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步便是争取羿的支持，有了他便有了强弓队。”皋陶冷语道，“可那家伙软硬不吃，如何是好？” “我自有办法。”重华说完，兀自沉吟。 数日后的黄昏，他到羿的府上拜访，羿笑脸相迎。后者一身蓝色广袖华服，银丝顶髻暖玉簪。瘦削的长脸粘着山羊胡，一双浑浊的眼睛时刻带着三分刻板。鱼尾纹深入微白的双鬓，嘴唇嫌薄。 二人来到厅堂跪坐，他吩咐下人抬上来一个木箱，打开后是几个封闭完好的土罐。 “这是？”羿问道。 “这是我托人寻来的胡人美酒，劲大得很。不知射正大人敢否与在下痛饮？”他笑道。 “哦？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胡酒。”羿放声大笑，继续说道，“什么样的酒我没喝过？既然百葵大人如此有雅致，我只有舍命相陪了。” “射正大人言重了。恐怕射正大人还没过瘾，在下就已经晕了。”他也放声大笑。 “来人，给百葵大人斟酒！”羿朝侧面一吼，旋即出来两个绿衣侍女，刹那间斟满两樽。 两人话不多说，举起木几上的酒樽同饮而尽，然后一齐大笑。顷刻间酒樽再满，他正要痛饮，却被对方拦住了。 他一脸不解，对方即刻说道：“只有酒没有肉怎么行？”说完斜视两女，“把前日捕到的鹿肉煮熟了，拿上来给百葵大人尝尝。” “是。”一女起身微微一欠，旋即离去。 半晌后，一个铜炉摆在二人侧面，通红的火炭上架着个红土罐，上方腾着白雾。不多时，两碗滚热的肉羹便放在二人面前。 “百葵大人，请！”羿伸出右掌。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大勺一咬，啧啧有声。“嗯！好肉，好料。” 羿吃了两口，举樽道，“来，满饮此杯！”说完，又是同饮而尽。 时值初秋，天气微凉。两人海吃胡侃，大汗淋漓，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重华见对方眼神迷离，脸红脖子粗，兀然问道：“射正大人，为何不见你的家室？” 对方眼睛闪了一下，道：“都睡了，不见也罢。” “真的睡了？”他笑道。 “算了，整个平阳城都知道我孤身一人，瞒不过大人。” “在下不明白，射正大人为何不娶妻生子？” “我这样的人，说不定哪天便会死在沙场，不想连累别人。”羿躲避着重华的目光，独自大饮一樽。 “不知双亲现在何处？”他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 “死了。”羿的脸上浮现烦躁。 “当初为何背叛挚？”话音刚落，“哐当”一声，侍女将铜碗抖落在地。 “大胆！”羿站起来，甩手就是一巴掌。 “主人饶命！主人饶命！”那名侍女捂着半边红脸，不住跪拜。 “拉下去杀了。”羿甩甩宽袖。 两名侍卫正欲拿人，却被他挡住了。“射正大人，”他拱手道，“不如卖在下一个薄面，饶了她这一次。” “哼！”羿瞪着她，“看着百葵大人的面上，且饶你一次。” “多谢射正大人！多谢百葵大人！”她不断在二者间拜来拜去。 “好了，好了！”羿挥手道，“下去吧。” “是。”她抹着眼泪速速离去。 羿转身拱手道：“百葵大人，今日到此为止，请回吧。” “多有打扰！”他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不送。”羿回礼道。 就在他出门的一刹，听到一句心声，“若非家人在唐尧的手里，我又怎会辜负喾的嘱托？”登时，他全身血液凝结，须臾后才继续流动。 “原来如此！”他暗自道，并窃笑着离开。 回到府邸，看到皋陶正在院中等待，便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对方。 皋陶狐疑片刻，道：“此话是射正亲口之言？” “正是。”他紧着道。 “此话若被唐尧所知，射正及家人将会有大难，我不相信射正会轻易告诉你。”皋陶目光炯炯。 “也许是喝醉了，无心说了出来。”他逃避着对方的目光。 “酒后之言，不足为信。”皋陶直逼他的眼睛。 “皋陶兄信重华否？”他迎上对方的目光，毫不退让。 “信。”皋陶重重点了下头。 “重华确信那是真话。”他眼中溢满恳切。 皋陶沉吟良久，道：“既然如此，皋陶不再怀疑。那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救出其家人，其便会服从我。而知道其家人下落的，只有那两人。”他用指腹搓了搓下巴。 “可你如何让那二人开口？你只要一问，那二人便会生疑。”皋陶急遽道。 “他们不但不会生疑，而且会直接告诉我。”他脸上漾起笑意。 皋陶闻言大愕。 过了两日，重华拜谒大酋长。他借谈论羿的终身大事，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回到府邸，他对皋陶说道：“羿的父母已过世，只剩一位夫人和一个男孩。两者分开安置，以防不测。唐尧说了两个具体的位置。” “唐尧亲口告诉你的？”皋陶鼓起双眼。 他嗯声点头，继续道：“你带人分开行动。务必做到两点：一、同时救走两人；二、不可泄露身份。”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营救 “这两点没问题。可是唐尧怎会说出二人的位置？我觉得是个陷阱。”皋陶拔高了声音。 “而且他还把接应的暗号告诉我了。相信我，不是陷阱。”他含笑道。 “这？”皋陶犹豫片刻，降低声音道，“好吧，我相信你。” 晨曦初露，将崇山峻岭点燃。秋风拂过，金黄的树林落木纷纷。 在山林的深处，两间相邻的草屋若隐若现。周围没有农田，没有人影。鸟鸣莺莺，泉水淙淙。 突地，从一间草屋走出个瘦脸女子。她蹲在泉水旁，往土罐里汲水。只见她葛麻裹身，银发随便拢住，黑眼圈之中黯淡无光。 须臾后，从另一间也冒两个青年男女，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一俟她提着水罐进入屋内，另外两人也不见了。 火热的圆盘将将跳出地平线，阳光便洒满了河谷。一侧刀削般的峭壁顶端，搭着两座木屋。 在木屋与河水之间，连着一条陡径。一个壮年男子走在其间，长脸宽嘴，眼神落寞。后面跟着五个壮汉，视线紧紧定在其身上。当他进入屋内，那五个男子也钻进了隔壁的房间。 圆盘滚到正中之时，瘦脸女子再次走出草屋汲水，那对男女也适时站在门外。 突地，一个背着薪柴的中年男子冒了出来。他将柴火往地上一搁，步向瘦脸女子。 那对男女登时紧张起来，阔步到二人之间。 “你是何人？来此做甚？”青年男子瞪着他。 “我是砍柴的，迷路了，想找你们问问路。”他坦然道。 “砍柴的？”青年女子急问，“除了我们三人，这地方没人居住，怎么会有砍柴的？” 他见二人摸向腰间，于是侃侃道：“天寒地热。” 二人闻言一惊，然后女子问道：“壮士去往何方？” “水里。”他面不改色。 “啊！原来是平阳来的，”女子笑道，“是大酋长还是鬼力大人传话？”说着，二人都从腰间抽出空手。 “是大酋长。” 二人同时拱手，女子道：“不知大酋长有何吩咐？” “这里不安全了，让我带她离开。”他拱手还礼。 “既是大酋长的意思，请吧！”男子摊开右掌。 他拽起瘦脸女人，刚走了几步，便听到一声大喝，“站住！还差一句暗语。” 一时间，他定在原地焦灼不安，额头慢慢渗出细汗。 “再不说，我可要发暗号了。”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同一时刻，河谷中出现了一个健硕的劲装男子。他爬上陡径，在中间被两名黑衣男子截住了。 “你是何人？来此做甚？”其中一人喝道。 “天热地寒。”他侃侃道。 那人即刻拱手道：“壮士去往何方？” “火坑。” “何人传话？”那人继续道。 “大酋长。”他面不改色。 闻言，两人同时泛起笑意，并带着他前往木屋。 当他看到被监视的男子时，转身对七人说道：“大酋长有令，让我带他转移。” 七人默然颔首，然后看着二人走下陡径。 “且慢！”一人戟指道，“你不是大酋长派来的。”说完，吹响了随身号角。 顷刻间，二人疾步如飞，七人紧追不舍。 就在二人接近谷底时，下方赫然显现数十个黑衣人，半数弓箭半数刀斧。 “完了，我们走不了啦！”被监视的男子叫道。 此时在草屋那边，中年男子突然转身飞刀，青年男子应声倒地。 他冲了上去，将吹响号角的青年女子摁倒。后者闪电般拔出匕首刺向他的脖颈，他一个机灵避开。后者竖握变横握，顺势一挥，动作一气呵成。他躲闪不及，喉结上方显出一道浅浅的血印。后者又刺向侧腰，被他捏住手腕。几乎是同时动作，后者将另一个匕首插入他的大腿。 他先将两只嫩手压在对方头顶，并夺去匕首，然后才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就在这时，不远处人声鼎沸。他愕然朝下望去，见一抹笑意从女子脸上飘过。 河谷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不要放箭，抓活的。”于是，两队黑衣人慢慢朝二人逼近，眼看就要得手。 突地，不远处又响起号角声，上百名红衣人从谷底围了上来。 “你们是何人？竟敢与大酋长作对！”一个黑衣人说道。 “呵呵，你要是打赢了，我便告诉你。兄弟们，上！”某个红衣人说道。 顷刻间，双方混成一团，杀得天翻地覆。半晌后，黑衣人死绝，红衣人却只死了几个。 被监视的男子急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等见到你的母亲，自有人会跟你解释。”劲装男子说道。 前者闻言，重重点了下头。 视野回到山林，中年男子手起刀落解决了身下的女子，然后拉着瘦脸女子疾走。 “你是何人？是救我还是杀我？”她问道。 “要是杀你，早就动手了。”他沉声道。 她闻言宽慰许多，默然跟着对方。 片刻后，上百个黑衣人渐渐迫近。 突地，前方赫然显现一个面相粗犷的壮汉。“放箭！”那人大喝一声。 接着，许多红衣人从树后露了出来，箭头直指二人。 “啊”，箭还未发，她便止步大叫。 “快趴下！”中年男子将其扑倒。 一时间“唰唰”不断，箭雨飞向二者后方。过了一会，那个壮汉吼道：“杀！” 登时，上百个红衣人冲向黑衣人。 “夫人随我来。”双方杀得正酣，壮汉朝她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你是何人？不说，我便不走。”她向后退了一步。 壮汉愣了一会，拱手笑道：“在下皋陶，奉我主之命前来营救夫人。” “你主人是谁？” “有虞氏，重华。” 她苦思一番，摇头道：“没听说过。他为何救我？” “夫人且宽心，明日你便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不出十日，便能见到夫君。”皋陶正色道。 她愣住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羿？” “正是他。” 不料她叹了口气，昏厥过去。 “快！背上她赶紧走。”皋陶朝中年男低吼。 不多时，三人消失在树林间，后面的厮杀还在继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密谋 暮霭四合，天空点缀着淡红的云朵。 平阳城外的强弓队驻地，营涛汹涌守卫林立。悄然间，四个蒙面身影进入了最大的营帐。 “你们是何人？”羿霍然立起，戟指道，“竟敢擅自闯入！” “羿！”一人揭开黑纱，叫道。 “姮娥？”他脸上由惊慌渐变成欣喜，“姮娥！”说完便冲上去抱住对方。“自上次分别，你又老了许多。”他轻抚银发，叹道。 “你也老了。”姮娥的星眸如秋泓。 “你不是被关着吗？”他问道。 “是重华救了我。”她望着旁边。剩下三人也取下了黑纱。 “重华？”他望着对方，一时语塞。然后，他认出了皋陶。当看到最后一位，他愣住了，“浇！” “父亲。”浇跪下去，连着三拜。 “好好，回来就好。”他老泪纵横。 “羿，你还没谢过恩人。”片刻后，姮娥如是道。 “姮娥，你带着孩子先出去。”他戛然止泪。 “羿，你这是？”姮娥的抬头纹堆了三层。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重华。” 闻言，母子二人离去。 羿看了眼重华，突然冲出营帐，片刻后又回来。然后缓缓道：“我已经把旁人支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接近这里。你冒着杀头的危险救出我的家室，应该有所图吧？”说完，他冷眼看着重华。 “好！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了。”重华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想当大酋长，希望你能帮助我。” “过不了几载，你便是大酋长。我还能怎么帮？”他歪着头说道。 “我要当真正的大酋长，而不是他人的傀儡。” 他呆住了，须臾后说道：“你要我背叛唐尧和公子朱？” “没错！”重华说道，“我要取代唐尧，号令天下。” “我若是不答应呢？”他盯着重华。 “那就把我们交出去。唐尧会处死我和皋陶，囚禁你的夫人和孩子，而你可以继续做射正。你应该清楚，唐尧不可能把二人还给你。” 他凝视有顷，哼笑道：“我要是不答应，三人还可以活下去。我若答应了，三人很可能一起死。” “为什么？”重华说道，“难道强弓队还打不下平阳城？” “想坐拥天下，只有平阳城和强攻队还远远不够。就算当初我不背叛挚，唐尧也能当上大酋长。”他说道。 重华一时语塞，皋陶即刻拱手道：“愿闻其详！” “唐尧登位的关键，便是母家陈锋氏的支持。陈锋氏乃天下第一大族，兵广粮丰。若是举族出动，兵力不下三万。以前的轩辕氏便是依靠他们，才打败了神农氏。”他停了两息，继续道，“我强弓队只有一万，就算打下平阳城，如何抵住三万人的攻击？” “我的母家握登氏有一万五千士兵，父家有虞氏可以凑出三千。”重华急道。 “散落在平阳城外的部落大都支持公子朱，他们手中的兵力不下两万。你如何抵挡？”他摇着头，手背拍手心，“而且城内的氏族都是唐尧的亲信，合起来也有五千的兵力，再加上守城的三千人，我强弓队就算打下平阳也是损伤惨重。之后，我们又如何抵抗数万精兵？” “那我就没有希望了？只能做公子朱的傀儡？”重华说道。 羿默然颔首。 “不，我们还有个办法。”皋陶兀然说道。 二人同时瞪圆了眼睛，羿问道：“还有什么办法？唐尧的力量太强大，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唐尧不是想让重华作傀儡吗？重华就作一个假的傀儡，实际却是真的大酋长。” “此话怎讲？”重华急道。 皋陶对二人低语了顷刻，然后拔高声音道：“二位觉得如何？” “就这么办！”重华的右掌砸入左掌。 羿犹豫再三，锵然道：“听起来可行，算我一个。” 当日深夜，重华来到城内守军大营。见到统领后，他说道：“大酋长有令，留下百人守城，其余人赶往东南城郊驻防。” “百葵大人，并非属下有意抗命。大酋长先前有言，只有他和鬼力大人可以调动守军。其余人来调动，须得通告口令。”对方说完盯着他。 他等了一会，却没听到任何心声，手心全是汗。 “百葵大人，请说口令。”对方一字一顿。 “是今日刚换的口令吗？”火光摇曳，他的额头亮闪闪。 “不是今日，是昨日。”对方脸一寒，冷冷道。 “你看我这记性。”他拍拍脑袋。 “既然如此，属下不能听令。”对方顿了一下，接着道，“此事非同小可，属下须立即禀明大酋长。”说完转身即走。 闻言，他的心脏休息了。 此刻在城外，皋陶在火把的照射下踱来踱去。“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皋陶兄稍安勿躁，就算守卫不出来，我们也可以杀进去。”黑暗中传来羿的声音。 “倘若重华在他们手里，杀进去又有何用？”皋陶兀自踱着。 周围沉寂了一会，才响起羿的声音：“到时推举皋陶兄作大酋长，若何？” “哎呀，你就别取笑我了。”皋陶跺了两脚，继续踱步。 “在下并非取笑，是认真的。” “重华当大酋长，是各族首领推举的，名正言顺。我当，谁服我？”皋陶瞥了一眼某处黑暗。 “事到如今，不反也得反。重华很可能已经向唐尧说出一切了。”声音急促。 “重华不是那样的人。他宁愿死，也不会出卖我们。”皋陶使劲晃了两下脑袋。 “哼！谁到了善卷手里，都是那样的人。鬼力大人的手段，我很清楚。”一个身影走出黑暗，盯着皋陶，“我现在就去下令攻城。”说完便要离去。 “等等，”皋陶拽住羿的臂膀，“一旦攻城，重华想出都出不来了。” “如果唐尧正在召集城内各部族，我们就错失良机了。”羿甩开对方，低吼道。 “就等一会！也许他是被什么延误了。”皋陶也是低吼。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开战 “一会？”火光在羿的脸上投下阴影，看不出他的表情。 “一会！”皋陶笃定道。 两人等了好一会，城门寂静如斯。羿冲到皋陶面前，冷冷道：“再等下去，我们就全死了。” 皋陶的眼神先是四处游移，旋即迎上对方的目光，然后咬紧后槽牙点了点头。羿哼笑一声，便要转身。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吱嘎声。城门打开了！许多火把排成阵列，烨烨向东南方移动。 两人见状，紧紧相拥。 “重华成功了！”皋陶压低声音。 “一切按计划行事，我这就去准备。”羿抖着嗓子说完，即刻步去。 星光黯淡，万物失声。长长的火光远去，城门吱嘎阖上。皋陶凝神屏息，目光片刻不离某片黑暗。 许久后，那片黑暗中亮起一点火光，并熠熠摇动。接着吱嘎声起，城门再次被打开。皋陶一声令下，带着众人窸窣向前。 进入城门后，皋陶见到了重华。“你怎么拖到现在？我们都打算进攻了。” “说来话长，以后再解释。”重华说完，朝城墙上扬扬火把。顷刻间，两支火光同时晃动。 都城守军刚刚抵达驻地，便看到旁边山头晃动的三支火把，众人登时一惊。“不好！我们上当了。”统领大喝一声。 紧接着，空中响起刷刷声。 “箭雨！”某个尖锐的声音刚落地，周围便响起了惨叫声。 “弟兄们！跟我剿灭反贼。”统领拔出长剑，冲向黑暗。众人顿时一声吼，跟了上去。 片刻后，箭雨停止了，周围燃起无数火把。一个身影站到火光前方，大笑不止。 统领的脸色渐变悚然，驻足戟指道：“羿，你竟敢率众谋反！还不快快投降！” “要我投降？”羿戛然止笑，“难道一万人的强弓队还打不过区区三千守军？” “就算你杀了我，你也是个死。”统领的声音可以用吼来形容。 “那可未必！”羿哼声道，“我念你是条汉子，就给你条生路。说吧，降还是不降？” “让我降，除非我死！”统领吼完，冲向对方。 羿的脸一寒，抬起右掌。须臾间万箭齐发，守军接连倒地。一会儿的功夫，统领就被射成个刺猬。 见统领倒地身亡，剩下的守军跪地疾呼：“投降！” 箭雨慢慢停下，弓箭手齐齐望向羿。后者撇撇嘴，再次举起右掌。箭雨骤起，悲鸣声响彻天际。 许久后，大批黑影出现在城门下方。 “什么人？”皋陶自城头大喝一声。看到四支火把晃动，他便下令打开城门。 紧接着黑影四下散开，夺取了另外三个小城门，把收住城中要道。 皋陶将善卷从被窝里提了出来，后者登时傻眼。 “鬼力大人，得罪了。”皋陶命人将其绑住。 “皋陶，你想谋反？”善卷说道，“强弓队就在附近，你们不可能成功。现在投降，老夫保你不死，如何？” 皋陶仰天大笑，旋即道：“我的命不用你保，强弓队早已是我们的人了。” “啊！”善卷先是大愕，随即释然，“那还有三千守军，你们也跑不了。” “守军已经死光了。”皋陶冷眼道。 善卷瘫坐在地，嗫嚅道，“这么快？” 王宫中一番屠杀，侍卫死伤殆尽，地上一片狼藉。唐尧被喧闹声惊醒，起身正欲大怒，霍地愣住了。 袅袅的檀香，青色的帘幕，数名侍女和善卷瑟瑟跪立。重华三人侧目而视，血迹斑斑的士兵们虎视眈眈。 “羿，你不要家人的命了？”唐尧笑道。 “当然要。”羿哼声道。 “那为何谋反？”唐尧戟指喝道。 “他的夫人和孩子，已被在下救出。”重华打岔道。 “重华？”唐尧迎上对方的目光，摇头道，“没想到啊，竟然被你骗了。”接着闭上眼睛，“还等什么？动手吧！” “大酋长误会了！”重华拱手道，“在下与射正大人未想谋害，大酋长以后还是大酋长。” “哦？”唐尧瞠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想要大酋长按我们的吩咐做。”重华挺身道。 “哼！休想。”唐尧冷面冷眼。 “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先杀了公子朱，再屠尽大酋长的家人。”重华面带微笑。 “你！”唐尧哽住了，将自己砸在卧塌上。思忖一番后，道，“我可以按你们的吩咐做，但你们必须善待我的家人。” “大酋长，不能相信他们！”善卷膝行几步，趴地大哭。 “善卷，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了。”唐尧仰望屋顶，失魂落魄。 “只要我能顺利接任大酋长，便不会伤害他们。”重华说道，“来啊，服侍大酋长就寝。”话音刚落，几名侍女进入，搀着唐尧离去。 之后，羿留下重兵把守王宫，其余人尽皆撤去。 “接下来如何？”路上，羿问二人。 “隔绝公子朱，削弱陈锋氏。”皋陶回道。 闻言，羿和重华默然颔首。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城中各族首领齐齐求见唐尧。大殿之上，唐尧端坐，众人喧腾不止。 “大酋长，昨夜发生了何事？为何一夜之间，守卫全都便成强弓队的人？”某个雄浑的声音说道。 “大家稍安勿躁！”唐尧抬手示意，“城内守军叛乱，已被强弓队镇压。” “守军叛乱？”另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守军都是我等选出的族人，怎会叛乱？” “守军现在何处？待我等去问个明白。”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吼道。 “不用问了，守军全部阵亡。”唐尧面无表情。 人群搅动得更厉害了。 “肃静！”重华站到唐尧前方，喝道。然而喧哗并未衰减，反而越演越烈。 “大酋长，我等族人绝无可能叛乱，此中必有冤情。还望大酋长细细查探。”一位老者窜到中间拱手道。 “对，肯定不是叛乱。” “有冤情！” “我等不服。” 。。。。。。 “住口！”唐尧大喝一声，喧闹戛然而止。“我说叛乱便是叛乱，休得再问。尔等不知叛乱之事，不予追究。散朝。”说完，转身即走。 第二百三十章 公子朱的疑惑 “大酋长！”那名老者伸手道，然后对方并未留步。 事后，众人找到公子朱哭诉了一番。后者前往宫殿，却被一名侍卫拦住。 “大胆！我乃公子朱，你怎敢阻拦我见大酋长！”他戟指道。 “不瞒公子，正是大酋长的命令。大酋长吩咐我等，以后不让公子入宫。”侍卫拱手垂眸。 “我不信，我要亲口听父亲说。”说着便要往里闯。见对方还在阻拦，突地拔剑抵住对方喉咙，“走开！否则休怪我无情。” “公子这又是何苦，硬闯王宫可是大罪。”侍卫面露惧色，但没有让路。 “我不管！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大酋长。快让开！”他作势要动手。 “怎们回事？”门内传来重华的声音。 侍卫侧身拱手道：“禀大人，是公子朱要硬闯。” 重华轻轻一笑，拱手道：“原来是公子驾临，重华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哼！快带我去见父亲。”他冷冷道。 “可是大酋长有言在先，不见公子。”重华作踟蹰状。 “休要骗我！”他说道，“父亲曾对我说，无论何时皆可入宫。如今怎会拒我于门外？” “公子错怪在下了，当真是大酋长亲言。”重华紧锁眉头。 “那也要父亲对我说一遍，我才信。”他缓和下来。 “公子执意如此？” “见不到，我便要杀出一条路。”他瞪了重华一眼。 “那好吧，”重华侧身作出请的姿势，“公子随我来。” 他跟着对方来到殿中，见父亲板正高坐，便跪言道：“父亲，一切可好？” “你为何擅闯宫殿？”唐尧怒视道。 “父亲？”他哽住了，呆呆望着。 “走吧，以后不得再来。”唐尧喝道。 “父亲当真不想再见我？”他说道。 唐尧没有说话，抿嘴摇摇头。 “这又是为何？可否为孩儿释疑？”他紧着道。 “快走！”唐尧戟指道，“如若再敢硬闯，我便与你断绝父子关系。听明白了吗？” “可是。。。。。。”他噙住泪水，继续说道，“听明白了，孩儿不会再来。”说完阔步离去。 见其远去，唐尧双眼泛起潮红，冷冷道：“这下你满意了？”说完即走。 “满意了。”重华笑道，却发现对方并未看自己。 十多日后，陈锋氏首领欢兜前来觐见。他浑身皮甲，腰间青铜阔剑，脚踩大履。坑洼的圆脸上满是络腮胡，眼中时刻带着五分凶意。 “大酋长。许多首领找到我，说你举止怪异，连公子朱不认了。可有此事？” “逆子不孝，当然不认。”唐尧肃然道。 “哪里不孝？可否言明？”他双手一摊。 “此乃我家事，无须向你言明。”唐尧冷冷道，“既然你来了，我有道命令给你。” “请大酋长明示！”他拱手道。 “带两万人进攻三苗，越快越好。” 他思虑一番，道，“此事关系重大，请大酋长出城，到我营中一叙。” “不去。”唐尧紧着道。 “大酋长，我陈锋氏三万士兵随时待命。”他紧盯对方眼睛，抓住了一丝闪烁。 唐尧愣了一下，扬手道，“知道了，回去吧。” “大酋长当真不去？”他问道，目光却扫向周围林立的侍卫。 “不去。”唐尧回道。 他深深一躬，退出了大殿。唐尧身后有块镂空屏风，躲在其后的重华眉头深锁。 重华找到羿和皋陶，将欢兜的行为复述了一遍，并说道：“此人打算召集其它部落，组成一支五万人的队伍，与城内的部落里应外合，攻下都城。” “你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羿大愕。 “我就是知道。”重华肃然道。 “既然如此，你将作如何处置？”皋陶先是一惊，然后正色道。 “射正大人，你派人盯着陈锋氏。对方一有动作，便立即禀报。”重华先是看着羿，后又看着皋陶，“你去找熊罢，让他带一万五千握登氏来平阳驻守。” 二人各自颔首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重华假借唐尧之口发号施令。他先将城内的部族首领扣下，其余人迁到远方。然后又让人带着信物去找各族首领，命他们留守各自部落。并告诉他们，凡擅自出兵者，皆以谋反处置。之后，他又秘密从有虞氏调来三千斧头兵，并派了个密使前往北方。 握登氏长矛兵赶到城下之日，羿这边也传来消息：欢兜休整了几日，才带着三万人向平阳进发；同时还有几个部落凑出了一万人，紧随其后；至于别的部落，全都采取观望态势。 重华把防守事宜全权交付羿，自己和皋陶负责后勤。两人日夜赶制兵器和食物，四处修复城墙巩固城门。 经过羿的数日忙碌，终于将两万八千兵力布置完毕。八千强弓队均匀布于城头，剩下两千强弓队与三千斧头兵驻于城中，随时准备驰援。一万五千长矛兵布于四门，其中南大门六千，其余三小门各三千。 之后，羿将周围的树草烧光，水井填埋。并在城门的四个方向设置岗哨，百步一人随时通禀。 万事俱备，人们静静等待。 数日后，夕阳衔山云卷云散，营涛阵阵旌旗猎猎。三人来到南方城头，一齐穷目。 “据探子回报，对方已将四万人合拢，不日将至。”羿说道。 “成败在此一举。赢了便能统治天下，留下万世美名；输了便碎尸万段，遭后人唾骂。”重华说道。 “输了确实要碎尸万段，赢了却不一定统治天下。”羿撇嘴道。 二人脸上挂满狐疑，一齐看着羿。 “这只是第一步，”羿轻叹道，“共工氏、夏后氏还有三苗，都会成为我们的大敌。” “那就一个个把他们灭掉。”皋陶如是道。 重华没有言语，继续望朝远方。突地，他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地平线上，向他们这边张望。他登时一惊，指着道，“那是我们的人吗？” “我们的人不会出现在那个位置。”羿的神情渐渐凝重，将另外二人也感染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鏖战1 “如果是他们的人，怎么只有一个？”皋陶问道。 羿刚开始思索，便看到那人后方飘起大量灰尘，遽然道：“他们来了！”说完冲下城头，边跑边下命令。 顷刻间，沉浑的号角声响起，城内城外登时忙碌起来。 重华看到远方显现一团黑影，然后不断向两边延伸。慢慢地，他听到了轰隆声，也看清那是数以万计的人们朝自己涌来。 旌旗如林，人头攒动。鼓声如雷，大地摇晃。黑压压的人群绵延不绝，如洪水般铺天盖地。人们三步一击盾，六步一呼喝，声音震天价响。 渐渐地，两翼加快了速度，形成了弧形的包围之势，并沿着城墙展开。 “重华，我们该下去了。”皋陶的声音略带颤抖。 重华嗯声点头，随对方步下墙去。 天擦黑的时候，对方抵达完毕。然而他们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埋锅造饭又唱又跳。 到了深夜，他们才布置好阵列。熊熊火光中，数人护卫着一辆牛车在两军中间停下，从中走出了欢兜。这边重华自告奋勇，也在数名侍卫的保护下辚辚驶到其面前。 重华跳下牛车，简单一拱，道：“陈锋氏不去剿灭三苗，却举族前来平阳，难道想造反？” “废话少说，把大酋长交出来。”欢兜哼声道。 “我要是不交呢？”重华肃然道。 “那我就杀光所有人。”欢兜双眼瞪得牛大。 “你打算怎么进攻？”重华紧着道。 “嗯？”欢兜懵了一会，道，“你觉得我会把计划告诉你？” 重华聆听了一会，笑道：“你确实不会。好了，你可以进攻了。”说完便爬上牛车。 “就这样？”欢兜摊手道。 “就这样，”重华回眸道，“我们是没法说服对方的，只有战场见高低。” “好个战场见高低，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多久。”欢兜仰天大笑，然后手一扬，“我们走。” 之后，两部牛车各自回营。重华在城头上找到羿，“他们打算猛攻南门，同时派人偷袭北门。这还没完，他们不着急进攻，是因为忙着挖地道。那处地道通往城内隐蔽处，而且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在两军焦灼之际，将会有大量敌人从城内冒出。” 一席话听得对方云里雾里，半晌才吐出一句，“这都是欢兜告诉你的？” “没错！”重华信誓旦旦，眼神恳切。 羿僵了一会，狐疑道：“好吧，我会往北门增加人手，然后派斧头兵在南墙下挖深沟，阻断他们。” 重华嗯声点头，随即离去。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羿暗忖道：这家伙确实能做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不得不服。 “射正大人，敌人有情况。”此时，某个小统领喊道。 羿爬上城楼一看，陈锋氏的火光尽数熄灭，前方黑魆魆一片。他正在纳闷，忽闻空中咻咻声。 “避箭！”他大喝一声，遽然找掩护。 须臾后，箭如雨下铮铮作响。城墙上的人们接连倒下，惨叫频频哀嚎阵阵。长矛阵尽管举起了盾墙，仍有人陆续中箭。 羿透过城垛凝视无尽的黑，看不到一丝人影。这可如何是好？敌方看得到我方，我方却看不到敌方。这样的情况对射，我方死伤会更惨。若是把火也灭了，岂不方便了对方攻城？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任对方射杀。眼看己方人员死伤加重，他急得腹中一阵抽搐。 突地一个机灵，他大喊：“用火箭！” 强弓队恍然，将箭摸上灯油，点燃后射入黑暗中。前方亮.asxs.点火光，堪堪照出了敌人的身影。 他见状大喜，大吼一声，“放箭！” 刹那间，万箭齐发，接连不断。相应的，对方的箭雨变弱，并响起了哀嚎声。如此对射了一阵，对方的箭雨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脚步声。那声音仿佛自地底传来，震颤人心。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看清攻势。敌人一手在头顶筑起盾墙，一手抬着长矛，齐步逼近。 “长矛阵！”他站起来歇斯底里。顷刻间，城下的人们筑起双层盾墙，从墙隙中挺出无数长矛。然后屏气凝神，眼观耳听。 轰隆声更快更响，打乱了人们的呼吸，在人们脸上染出紧张之色。而且大地也微微颤动。箭雨自墙上倾巢而出，引发断断续续的呻吟。 终于，两军撞在了一起。一时间盾碰盾矛刺矛，咚咚锵锵好不热闹。哀鸣怒吼迭起，鲜血四处飞洒。 打着打着，双方挤作一团动弹不得。有的人被刺成筛子，却倒不下去。有的人被挤倒，然后被踩成了肉饼。有的人从后方跃入前方，被长矛挂在半空。有的人拔不出武器，便用嘴撕咬。。。。。。惨状如斯，不一而足。 就在这时，对方的箭雨再起，并径直飞向墙上。强弓队立时给予反击。双方矛对矛箭对箭，打起了惨烈的消耗战。 同时在北墙这边，大股敌人摸黑发起了冲击。他们专找薄弱的地方架起长梯，一边在地上缠斗，一边爬上城头。有的人爬到一半，被连人带梯推倒。有的人爬到顶部，被石块砸落。有的人冲上城头，被放倒砍成肉饼。 梯子越架越多，爬上城头的人也越来越多，敌人渐渐占据了优势。强弓队无可奈何，只得边打边撤。 突地一阵喧哗，大量后备的强弓队爬上城头，与敌方展开了肉搏战。双方势均力敌，寸土必争。砍死的掐死的砸死的摔死的，不计其数。死了一批又上一批，直杀得哭爹喊娘哀嚎不止。尸体堆满了城头，扔掉再打。鲜血润滑了走道，干脆滚在地上。空气迟滞，腥臭味弥漫其间。 再回到南墙。斧头兵在内城墙根下挖了一丈多深，才发现了地道。他们先砍死几名敌人，然后往里面狂塞润了灯油的干草，接着将其点燃。 片刻后，从里面冒出了许多敌人。斧头兵不由分说，尽数砍死。 双方就这样战到了黎明，没有一方显现颓势。 第二百三十二章 鏖战2 宫殿中，六根雕龙大木分列两侧，其间垂挂着各族图腾帘幕。数人高的横梁上铺着泥草，将光线彻底挡在外面。只在稍稍打开的深棕色门间，溜进来点点微光。 侍卫林立，侍女垂眸而跪。重华在殿中踱来踱去，嘴巴缝成一条线，久久不见打开。皋陶双臂交抱，目光紧随对方的脚步。 “再去看看，有没有分出胜负！”重华戟指门外，也不看人。 “是！”一名侍卫拱手道，旋即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见那人离去，他才继续踱步。 “你刚刚才派了一个人出去，为何又派？”皋陶的目光追上他的脚步。 “我怕先前那人死在路上。”他急道。 “死了有如何，不死又如何？反正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早知道跟晚知道都是一样的结局。”皋陶歪歪头，撇撇嘴。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急啊。要是输了，我们就全完了。”他兀自摇头。 “拜你所赐，我已经听了上百遍这句话了。我相信自己已经明白了输的结果。”皋陶淡然道。 “你就一点都不急？”他停步看着对方，掌背击掌心。 “让我想想！”皋陶故作沉思状，“等会我可能会死，是的，我心里很急。” 他瞠目咧嘴，作出一副询问的表情。 “但我没必要表现出来，因为那样只会让我更急。而着急太甚的话，对目前的情况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皋陶拔高了声音。 “你说唐尧会怎么处置我俩？”他凑了上去。 “唐尧就在后面，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皋陶摊开双手，用眼睛指了一下镂空屏风。 “唐尧没那么傻，不会告诉我的。” “你知道就好，别再问这样的傻问题了。”皋陶无奈道。 “我也不想问，只是想说说话，缓解紧张的心情。”他的声音就像在吼。 “我理解。”皋陶舔舔干瘪的嘴唇，道。 “报！”突地，一名侍卫冲入殿中，跪在重华面前。“报百葵大人！战事还在继续，双方损伤都很惨，没有输赢的迹象。” 重华慨然一叹，“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对方一拱手，回到了林立的侍卫中。 南墙后方稍远处，有一小圈泥墙。里面是四合院式的草屋，如今已空空如也。中间的空地是硬黄土，先前人们走得匆忙，留下了一片狼藉。有衣物，土罐，粮食，石制工具等等。 其中有件不起眼的灰色葛布裳，静静待在某个角落。突地，它的中间微微动了一下，就像有只小虫在里面。然后，它动了一下大的，几乎就要掀起来。接着，整件衣裳伴着土块飞朝一边，露出个黑咕隆。之后，一颗头颅将将从中挤了出来，并飞快巡睃一圈。再之后，头颅缩了进去。 南墙这边，厮杀正酣。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城上，羽箭飞舞不断。 三千斧头兵早已加入城下混战，东西两门的弓箭手驰援不断。反观敌方，大量长矛兵举着盾牌，依次进入战场，等着杀人或被杀。 火轮蹦了出来，毫无遮拦地照耀。血流汇集成溪，反射着亮光。微风拂过，将腥臭味冲淡。不久后又变浓，然后又冲淡。 双方的人都很冷漠，就像是在砍瓜切菜一般。若不是疼痛逼迫，他们都懒得哼一声。没人可以改变什么，也没人想改变什么。他们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死或不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在这时，城内的喧闹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墙上的弓箭手回眸一望，顿时瞠目结舌。 只见大量敌军从后方袭来，将毫无准备的人们刺倒一片。敌军冲上城楼，与强弓队短兵相接。接着打开城门，与城外的敌军前后夹击。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羿亲手砍了几个下属，也无法阻止溃逃。 敌军杀开一条血路，冲入城内。少量的士兵留下来阻击，也无济于事。见大势已去，羿便带着一支亲信队伍冲向宫殿。 此时的宫殿中，重华二人刚接到兵败的消息，脸上的惧意正浓。 “快把门关起来！”重华恍然道，接着看向皋陶，“现在怎么办？” 众人赶紧将木门闩好，并用长木几抵住。 “还能怎么办？”皋陶拔剑一指，“只能拼死抵抗了。” 重华沉吟一番，道，“要不向唐尧认错？也许他会放我俩一条生路。” 皋陶仰天大笑，道：“要去你去，我可不想低头。” 重华不语。 “干脆杀了唐尧，一了百了。”皋陶说完，步向高塌后方。 “别杀他！”重华双手拖住对方的臂膀，“就算输了，我们也需要他当人质，兴许能换一条命。” 皋陶思忖须臾，接着大喊一声，把剑扔在了地上。 “梆梆梆”，突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可把众人吓得不轻，重华的脸都绿了。一时间没人动作，四周陷入沉寂。 “梆梆梆”，更剧烈的声音响起。接着传来羿的吼声，“快开门，是我，射正羿。” 闻言，众人急忙开了门。 羿冲进来双手虚拱一下，道：“敌人就要杀进来了，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唐尧杀出去。事不宜迟，请百葵大人速速定夺！” 重华想都不想，拍腿道，“好！要么生，要么死。杀出去！” 于是三人裹挟唐尧，带着两千多人往东门疾步。路上遇到不少阻扰，他们边打边退，到东门时仅剩一千人。加上那里的守卫，将将三千人。 欢兜得到唐尧的下落，便命令所有人往东边疾行。一时里，东门内外包裹得密不透风。三人进退不得，唯有死战。 两万多对三千，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屠杀。打着打着，三千人只剩五百多人，而且被围在了城门上下。 突地，城楼上的皋陶吼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杀了唐尧。”只见其一手拽着唐尧，并将剑横在对方脖颈处。重华和羿站在旁边，冷眼寻睃。 “统统住手！”听到雄浑的声音，人们停下动作，看着城门内不远处的欢兜。 第二百三十三章 鏖战3 一身戎装的公子朱出现在欢兜身边，戟指道：“快放了我父亲！” 皋陶大笑两声，吼道：“放人可以，但要等我们走了以后。” 公子朱正欲答话，却被欢兜的声音阻止，“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那我就先杀了唐尧。”皋陶气势汹汹，作出一副就要动手的模样。 “不要！”公子朱哭声道。登时，周围搅动起来。 “我儿莫哭！”唐尧的话将搅动镇了下去，“欢兜，我命令你杀死这些叛贼，然后扶持公子朱继位。” 一席话听得众人瞠目。“唐尧，你不要命了？”皋陶说道。 “父亲！”公子朱嚎啕大哭。 “欢兜！还不动手！”唐尧大喝。 欢兜迟滞须臾，以剑指天吼道：“大家都听见了，给我诛杀叛贼。杀啊！” 紧接着，新的屠杀开始了。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三人就要死去。 “杀！”这时熊罢带着五千残兵从城内赶来，准备与敌方作最后一搏。三人见状，脸上燃起希望。“给我杀出去！”羿吼道。 城内，双方缠斗一团，杀得难解难分；城外，人人争先恐后爬上城楼，抢着取三人的头颅。 半晌后，三人精疲力尽，身旁的友军仅剩一百余人。 “天亡我也！”重华挤在当中，朝天喊道。只见他披头散发，衣裳凌乱，血迹斑斑。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敌人，狠心把剑往脖子上一横，不料被人扯住了胳膊。 “为何救我？被人屠杀，不如自裁。”他看着羿，羿却欣喜地看着自己后方。 “你看那边是什么？”对方喊道。 他漠然回头，登时一惊。 硕大的圆盘升起来不少，将微黄的光线洒满世界。白云慵懒惬意，绿林微微晃动。稍远的山头上横亘着大量身影，在圆盘的正下方熠熠闪耀。细细一看，原是人骑在牛背上。 “乌帕。”重华轻声道，眼神痴痴。 此刻，乌帕带着五千牛骑兵在山头观望。他们清一色的皮甲劲装，手持青铜短刀。 “首领，我们打不打？”一个长着八字胡的家伙问他。 “有女人，当然要打。”他粗声粗气，下巴的胡须扎成细辫。 “可我们打谁？城里的还是城外的？” “我怎么知道？”他吼道，“把那个家伙带上来问问。” 八字胡朝后招招手，不一会便有个红色华服男子现身。 “哪些是敌人？”他瞪着对方。 华服男子一看，说道：“黑色衣服的是敌人，红色和黄色的是友军。” 闻言，他调转牛头，甩着短刀吼道：“为了女人，杀死黑衣人！”话音刚落，他便一牛当先冲了出去。 一时间，数千头牛同时冲锋，地动山摇雷声阵阵。 城外的黑衣军团吓呆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慌忙组成了防御阵型。然而牛头军如入无人之境，将上万人冲得七零八落鬼哭狼嚎。之后，便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血流漂杵。 “天助我也！哈哈。”重华大喜。 半晌后，城外的黑衣军团死的死逃的逃，竟没了踪影。只剩城内的还在垂死挣扎。 又过了许久，硝烟散去人声寂寥。 人们围成一圈，表情肃穆。正中间，欢兜，公子朱和几个首领跪在地上，手被反绑。 “你们可知罪？”重华沉声道。 “叛贼，要杀便杀，还问什么？”欢兜抬眸又垂下。 “那我便成全你们。”重华哼声道，“来啊！把他们就地斩首。” “且慢！”皋陶身边的唐尧伸手道，“你若杀了他们，我便自裁。”说完背起双手，脸侧向一边。 “随便你，”重华先看着唐尧，然后看着欢兜，“动手！” “慢着！”这下皋陶按耐不住了，“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重华转头道。 皋陶凑到对方的耳际，轻声道：“若是唐尧死了，恐会有更多的部落反叛。” “这？”重华思忖一番，轻声道：“你看如何处置？” “不如把他们流放。”皋陶继续耳语。 重华暗自颔首，旋即侃侃道：“公子朱发配三苗金坪坝，其余人发配崇山。” 之后，俘虏被带走，人们开始打扫战场。 乌帕找到重华，说道：“我的女人在哪？” “你放心回去，我会将两百个女人送到你的部落。”重华说道。 “是一千个。”乌帕提高了声音，其中不无得意。 “一千？”重华见红色华服男子低着头，旋即脸色一沉，“一千就一千，我保证三十日之内送到。” “我相信你的为人，才跑这么远来帮助你。可别让我失望。”乌帕说完，带着牛骑兵隆隆北去。 “大人，属下不得已才。。。。。。” “闭嘴！这件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饶不了你。” “属下明白。”对方深深一躬。 十多日后，从战败部落挑选的一千名女子步向北方。按重华的意思，是将她们发配到北方以示惩戒。 白雪皑皑的峡谷中，天色大亮微风徐徐。空中飘着几朵慵懒的白云，地上人迹罕至寂静如斯。 突地，从一片稀罕的绿草中窜出一个大汉。方脸宽额浓眉薄唇，稀疏的胡渣子缀着点点雪粒。一双犀利的眼睛下，是鹰挺的酒糟鼻。 只见其半蹲身子，长吁一口白雾。然后拾起一把雪，狠命揉搓着双手。接着目视前方，脸上染着淡淡的忧郁。 随后，他大步来到一处低矮的洞穴里，并立时定住。裹着兽衣的小女孩盘坐于篝火前，见他进来便露出单纯的笑容。 低着身子的他立时缓颊，从怀里扯出一只死兔子，“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兔子！”她站直了身子。篝火舞动，将两个人的身影画满洞壁。 “想吃吗？” “想！”说完跳着拍手，头却撞了一下。她面露苦涩，随即噗嗤一笑。 他笑出声来，脸上却带着一丝忧郁，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半晌后，小女孩沾满油腻的小嘴吭哧个不停。他跪坐一旁，不动声色。 “你也吃。”对方扯下一块肉递过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奇怪的幻境 “我不饿。”他将小手推了回去，轻轻摇头。 对方也不客气，将剩下的肉扫了个干净。吃完没多久，便顾自酣睡。 他看着微微起伏的小家伙，脸上露出笑容。慢慢地，双眼泛起了潮红。他强自止住泪水，没有决堤。 过了一会，他双睑打斗激烈，嘴上却嘟囔着：“不能睡，不能睡。。。。。。”不知不觉，他倒在了小女孩身边。 天色黯淡之际，一阵尖叫将他弄醒。 小女孩不见了！ 他哭喊着冲出去。洞外没有半点声音和人影，他毫不犹豫朝某方跑去。 片刻的功夫，他在一堆雪后找到了三只狼。它们正啃着残缺的身躯，毫不理会他的出现。他大喝一声，抽出小刀扑了上去。 双方缠斗了一会，三只狼便落荒而逃。他将小女孩抱入怀中，脸贴脸嚎啕大哭。 许久后泪水散尽，他抱着对方离去。摸黑来到某处空地，将尸体轻轻放在雪中。微弱的月光下，堪堪照出一个手柄的模样。他顿了半会，将手柄从东推到西。 顷刻间，斗转星移天色大亮。身边只剩下棕色的手柄，尸体却不见了。他叹了口气，从一处高草钻了出去。 白云慵懒大雪皑皑，微风徐徐死寂一片。 他躬身进入洞穴，拿出兔子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兔子！”小女孩站直身子，笑得春花灿烂。 他鼻翼抽了一下，道：“想吃吗？” “想！”说完拍手跳跃。头不经意间撞上洞顶，随即噗嗤一笑。 他也哈哈大笑，并轻揉对方的头。 半晌后，架在篝火上的兔肉滋滋冒油。小女孩迫不及待扯下一块，大肆咀嚼起来。未几时，兔肉便只剩一半了。 她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便撕下一块递过去，“你也吃。” 他摇摇头，面带笑容将肉推了回去。 “你不饿吗？”她弯眉道。 “我在外面吃过了，这是给你的。” 闻言，她又兀自大吃起来。吃完后拍拍鼓囊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我要睡了。”说完便将自己扔到干草里。 他先是眉头一蹙，接着又展开，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朦胧中听到了尖叫声，他霍然起身追了出去。然后赶走了三只狼，裹住尸体哭了一阵。 他来到手柄前放下尸体，正欲伸手触碰，却很快收回。他愣了片刻，依偎着尸体睡去了。 四周静的出奇，如水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渐渐地，天鹅绒般的夜空变亮，星河逃遁得无影无踪。 待他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突地一个寒颤，尸体不见了！他赶紧将手柄推朝东边，然后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周围没有半点动静。地上的脚印还在，按理说应该消失的。他在脸上挤出僵硬的线条，钻出高草走向山洞。 进入洞中的那一霎，他呆住了。篝火只剩余烬，里面没有小女孩的身影！ 怎么回事？以往对方都是在这里等自己，怎么会不见了？他大叫着将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一丝踪迹，就好像对方从没存在过。 他轰然坐地，眼中溢满失落。猛然间，他想起了某个女人的话。 “难道是在惩罚我？”他脱口而出，旋即跪在地上大喊，“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说完连连磕头。接着竖耳静听，却许久没有回应。 他一直跪坐到入夜，才挣扎着走向手柄，满怀希望地推向另一边。顷刻间，天色大亮。 他笑着冲出草丛冲进洞内，一瞬间脸色凝结。燃得正旺的篝火旁，还是空荡荡的。他抱住脑袋，噗一声跪在地上。那失落的神情，如同魂魄被抽走。 他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瞬间决堤，大声道：“请给我一个机会，求你了！”说完将脸埋入雪中。 好不容易等到入夜，他冲到手柄前用力一推。刹那间，日光代替了月光。他兴奋地冲回洞内，看到的依然是空空如也。 “不！”他仰天怒吼，额角的青筋跳动。 接下来，他重复着上述动作。白日在洞内等待，入夜便去推手柄。如此重复了许多日，也没有半点改变。不过他没有放弃，希望有一日能感动上苍，能再次见到小女孩。于是他怀揣着梦想，继续着。 这日推完手柄冲出草丛，他却在半路戛然止步了。因为他看到了人影，而且还是两个。对方也直勾勾看着他，不知所措。双方就这么对峙着，沉默笼罩了一切。 “你们是谁？”他突然问道。两人都着狼皮，个头与自己差不多。一个精壮，一个偏瘦。 “我叫清水，他是我的朋友。”偏瘦的家伙上前一步说道，眼神带着不屑。 “你们来这做什么？” “来找一个出口。”精壮的家伙便是志扬。 “喂！这里有没有出口？”清水睥睨道。 他顿了一下，哼声道，“没有。”说完转身即走。 “看来我真的弄错了。”志扬嘀咕道。 “别急，要找了才知道。他只是幻境中的人物，每日做的都是重复的事情。就算有出口，也可能不知道。”清水说道。 对方听到后愣了一下，然后缓步走向山洞。二人跟了上去，在洞里洞外检查了许久。 见他一直呆坐于洞中，清水说道：“喂！你既然闲着，干嘛不帮我们找找出口？” “关我屁事。”他故意将脸瞥向另一边。 “呵呵，你最好客气点。”清水说道，“我要杀你，很简单。”说完握紧了一只拳头，发出咔咔声。 这次，他直接不予理睬。 “你！”清水面目狰狞，高高举起了拳头。 “慢着！”志扬张开双臂挡住清水，“你跟一个幻影费什么劲？现在杀了他，等会还不是要复活。倒不如用这点时间好好找找。” “哼！”清水放下拳头，兀自走出洞口。四周全是崇山峻岭，只在山洞的正前方有条羊肠小道。巡视一番后，面露笑意的清水奋力起跳。结果只是跳了一人高，便重重摔回地面。 “怎么回事？”志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怎么才跳那点高度？先前的幻境，你不是可以飞来飞去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外来者 “我也不知道。”清水站起来看着周围，眉头渐渐锁起。“不管了，这个地方我没来过，总得仔细找一找。”说完径自走向羊肠小道。 不久后，二人便遇到了透明屏障。于是，他们朝山上爬去。 光秃的树枝乱颤，铺满厚雪的路径几乎垂直，而且黄土泥泞石块冰封，入夜时分他们才爬到半山腰。走着走着天色突然大亮，他们竟回到了羊肠小道中间的位置，也就是最开始进入的位置。 “怎么又回来了？”志扬疾呼。 清水狐疑片刻，道：“再走一次试试。” 二人刚欲上山，便看到先前的壮汉急冲冲跑入山洞。清水摇摇头，“不可理喻的这家伙。” 入夜时分，二人走到在半山腰偏上的位置。然后转瞬间天亮，二人再次回到了羊肠小道。 “老子偏不信！”清水怒喝一声，径自爬了起来。 看着最后一抹阳光逝去，清水挤出了一副愁容。突地，清水看到一个身影急冲冲跑出山洞。“那家伙在干什么？” 借着月光，志扬勉强看到那个身影动作了什么。 紧接着天色大亮，二人回到了开始的位置。 “又回来了！”清水大愕。 “我看到那家伙推了什么东西，然后天就亮了。”志扬紧着道，然后看到壮汉冲向山洞。 清水顿了一下，追入洞中，看到对方静坐于篝火前。“你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对方面无表情看着清水。 清水哼了一声，然后跟志扬一起寻找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二人便在某处偏僻的位置找到了手柄。 “这个手柄是干什么的？”清水扳来扳去， “我见他推了一下便天亮了。”志扬说道。 “我也看到了。”清水继续扳着，“可是没有反应啊？” “也许是我弄错了，这东西与天亮没关系。”志扬若有所思。 “有点奇怪。以前的幻境重复后，并不会影响我。”清水松开手柄，抬头纹显现，“这次我怎么也跟着重复了？” “再爬一次试试？”志扬问道。 “嗯。”清水重重点头。 二人爬到半山腰偏下的地方便停住了，一齐望着下方。这次太阳还咬着山头，壮汉就冲到手柄旁，然后静静立着。 “他怎么提前出来了，所有动作应该完全重复才对。”清水满腹疑惑。 “是不是被我们干扰了，使得他提前行动？”志扬想了两息，道。 “而且我两次进入洞中，他坐的位置都有偏移。”清水就像没有听见，兀自嘟囔着。 “那也可能是受了干扰，”志扬说道，“毕竟在入洞之前看到了我们。” 清水抿嘴沉吟，突然眼睛一瞪，“不对！” “怎么了？”志扬张大了眼睛。 “他三次冲出草丛的时间不一样！那之前我们可未干扰他！”清水不禁拔高了声音。 一席话听得志扬撑大了嘴巴，舌头犹如打结，蹦不出一个字来。 “我明白了，”清水死死盯着那人，“他不是幻境中的一部分，而是跟我们一样的外来者。” 天色先是变黑，须臾后又是大亮。二人不出意料，仍然回到了起始位置。 志扬的面容还未从惊恐中逃出，便看到那人跑向山洞。 清水二话不说追了上去。“站住！”他吼道。对方没有理睬，兀自钻了进去。 他进去一看，对方还是静静坐着，并且位置与前几次又不同了。“你不是这里的人，为何要扳动那个手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对方没有看他。 “我看你比谁都明白。”他戟指道，“快说，那东西是干什么的？” 对方嗤笑一声，撇过头去。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说；要么我逼你说。” 对方闻言，仰天大笑。 “别笑了！”他呵斥道。见对方停不下来，便挥出了拳头。未曾想，被对方轻松捏住了。要知道先前的幻境里，他的拳头可是力大无穷的。看来，这个幻境确实古怪。 “想打架？”对方冷冷道，“那你们最好一起上。” “我一个就够了。”清水吼完，挥出了另一个拳头，结果也被轻松捏住。 “放开我！”剧痛的清水抽不出拳头，挣扎着大叫。对方瞬势一推，他便跌倒在地。志扬冲进来将他扶起。 “哈哈”，对方再次狂笑。 清水甩开志扬，揉揉拳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名字？”对方肃然道，“打赢了便告诉你。” “休得猖狂！”清水扑了上去，却被一记直拳打翻在地。登时，牙齿飞落一嘴猩红。 志扬正欲出拳，却被清水吼住了。“这事你别管！”说完继续上扑，又被一掌扇倒。 “呵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对方笑道。 清水大喝一声，上前抱住对方的一条腿。 “松手！快松手！”壮汉甩不开他，又喊又打。 清水不顾剧痛用力一抬，将对方掀翻在地。 对方勃然大怒，压住清水便是一顿好打。志扬拐住壮汉的脖子，使劲往后拽。可是壮汉却纹丝不动，兀自打着。 志扬捡起旁边的木棍，朝着后脑用力一击。只听嘭的一声，拳头粗的木棍断成两半。 对方霍然弹起，闪电般挥出一拳。 志扬先是摔倒，然后感到左颊火辣辣的疼，接着看到对方压了上来。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撑大了嘴巴，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哑声。瞥了一眼，粗壮的肘子正陷入自己肚中。 事情还没完，对方跨坐在其身上，拳头如雨点般砸了下来。他感到剧烈的疼痛，差点就要昏死过去。但他拼命保留了稍许意识，因为死去便要回到圆球中，而他并不知道如何进来。疼痛还在加剧，浓烈的晕眩感涌向头顶，他明白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击打停止了。他打开臃肿的眼缝，发现对方晕倒了，脸上全是血。而清水立在一边，手里抱着棱角锋利的石块，上面渗着殷红。 “住手！”见清水又要砸下，他吼道，“你要干什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手柄 “当然是杀了他。”清水漾起不可思议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 “不能杀。”他无奈地看着清水砸死了壮汉。 “为什么？”清水一脸得意，“杀了他不是更方便？” “算了，我们快走吧。希望我是错的。”他率先跑了出去。登山的途中，他不停回望羊肠小道。不多时，他悚然驻足原地，因为他看到壮汉在谷底讪笑。 “那家伙怎么又活了？”清水愕然止步。 “他不是幻影，死了便要回到圆球中，很快又会进来。你不是说过吗？幻境中不怕死，就怕死不了。”志扬缓颊道。“我刚才本想跟你说的，但你下手太快了。”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清水气得直跺脚，“应该把他捆起来的，越紧越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接近半山腰的二人只有瞪眼的份。天快黑了，无论向上向下都来不及，还不如省点力气等天亮。 不出所料，片刻后天就亮了。二人回到了羊肠小道，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他们的伤口也随之复原。 霎时，壮汉窜出了草丛。他瞥了眼二人，便冲向山洞。这次他没有进入洞中，而是看了一眼便愤愤冲向二人。 登时，二人抱腿就往山上跑，壮汉紧追不舍。 他们过了半山腰时，太阳也舔到了山尖。 “快要入夜了！”志扬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吼这一句，不过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瞥到壮汉停在原地，眼神踌躇。 壮汉看看二人又看看下方，咬紧了牙关。二人愣住了，不知对方要干什么。突然间，壮汉竟朝山下跑去。这下二人脸上的狐疑更浓了。 “他在干什么？”志扬嗫嚅道。 “糟了，他要去推那个东西。快去阻止他！”大声说完，清水抢先追了下去。 刚刚还是壮汉追二人，现在又变成了二人追壮汉。而且壮汉跑得异常快，二人还未抵达山脚，天色就由黑变亮。 羊肠小道上的二人尚在愣怔，壮汉便冲向了山洞。后者瞄了一眼洞内，就向另一头扑来。二人立时大惊，仓皇向山顶跑去。 还是过了半山腰，壮汉又朝下跑去，二人掉头便追。他们未到山底，天色再次变亮。 然后壮汉又是冲向山洞，完了扑向二人。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们永远跑不到山顶，就算上面有出口也没用。”志扬气喘吁吁。 “那就跟他拼了，大不了死了重来。”清水吼道。 于是，二人在半山腰等着对方。 “是不是想通了？”对方哼声道，逼得二人退了几步，“你们跑不了的。” “我们不打算跑了，只有解决你，才能从这出去。”清水一脸愠色。 对方仰天大笑一阵，然后肃然道，“上次是我大意，这次我不会留情了。” 登时，清水大喝一声扑了上去，志扬旋即跟上。不多时，二人便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对方用藤蔓将二人紧紧捆在枯树上，之后兀自朝下方跑去。 “等等，我们可以谈谈。”志扬歇斯底里。 “没什么好谈的，你们就永远呆在这个地方吧。”对方背着身摇摇手。 二人对视良久，然后接连长吁一口气。 入夜后不久，天色瞬间大亮，二人又回到了起始位置。刹那间，二人大笑。 壮汉窜出来看到他们，眼睛霎时瞪得溜圆。他喟然一叹，跑向山洞，然后又跑回来。 “佛二位满修！”志扬灵机一动喊道，右掌伸直。 没想到，对方竟睡着了！他的神术又灵验了。 “你真得会催眠？”清水讶然道。 “当然。”志扬脸上不无得意。 “那为什么不早点用这招？” “先前的幻境没用，我就以为这里也没用。刚才太紧张了，不知为何就喊了出来。”志扬不好意思地笑道。 清水也跟着笑了，问道，“他会睡多久？” “这个不一定，可能很快便会醒。”志扬撇了撇嘴，肃然道。 “那还等什么？快把他捆起来啊。”说完便动作起来。 二人找了许多干枯的藤条，又从身上扯了些布条，直到没地方再捆了，他们才满意地离去。 从天亮到天黑，然后又到晨曦初现，他们才接近了山顶。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处山洞，二话不说加快了脚程。 就在这时，天突然亮了，二人回到了起始点。 “怎么回事？”清水显得很懊恼。 “看来那家伙挣开了绳子，推动了手柄。”志扬恍然道。 “不可能，我们捆得那么紧。” “只能说他太壮了。”志扬的话音刚落，壮汉一脸怒气冲出了草丛。这次，壮汉竟不去看山洞，而是直接扑向二人。 “快催眠！”清水不由得喊了一声。 “佛二位满修！”志扬如是道。 壮汉止步虚挡了一下，竟未睡着！ “为何不灵了？”清水大愕。 “呵呵，这招有时灵有时不灵。”志扬一脸无奈。 “啊！”清水的嘴巴张到了极致。 对方反应过来，直直扑向二人。 “等等！”志扬伸出右掌，对方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志扬顿了一下，接着侃侃道，“想必你也明白了，我们既杀不了对方，也困不住对方。如此下去，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何不友好相处，你推手柄，我们去出口，互不干扰。” 说到这里，志扬泛起狐疑，“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推那个手柄？” “那是我的个人爱好，怎么，你们有意见？”对方作了勾引的动作，“不服气可以再打。” “打了又如何，输赢都不能解决问题。”志扬高声道，“你能否不推？” “不能。”干脆利落的答复。 “能否隔一个夜晚再推？那样时间也够了。”志扬眼神恳切，语气软了下来。 “不能。”对方笃定道。 “你为何如此固执？”志扬怒道。 “你们干什么与我无关，反正我必须在天亮以前推动手柄。”对方加强了语气，戟指道。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推个手柄有那么重要？”清水打岔。 第二百三十七章 循环 “当然很重要。”他声音轻的像自语。接着提高了声音，“有个女人吩咐我，必须在光线照射到手柄前推动，否则。。。。。。”说到这里，对方哽住了，眼中泛起泪花。 “否则如何？”志扬急问。 “问这么多干什么？反正我是不会让步的，那个手柄我一定要推。”对方拽紧拳头走到二人身前。 “我们若是阻止你呢？”清水横了对方一眼，那张粗犷的脸上有数不清的仇恨线条。 “那就要看你们的拳头够不够硬了。”说完举起一只拳头。 “且慢！”志扬疾呼，“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也许有回转的余地。” 那只拳头在中间停了一刻，而且也就一刻而已，便又继续飞向志扬的面门。然后，志扬便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志扬张开眼睑，那张带着三分凶意的脸颊跃入眼帘。 “你们为什么要去山顶？直接回到圆球不行吗？” 暮霭四合的山洞中，志扬看到篝火旁五花大绑躺着的清水，才明白壮汉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眨了眨眼睛，忍痛答道：“我们在找迷宫的出口。” “你们要出去的话，在圆球中自杀，就可以回到入口了。何必如此折腾？” “我要救父亲和祖母，也许能在出口能找到方法。” “他们怎么了？”他扒了一下火堆，光线亮了一些。 “死了。”短促有力的一句。 “死了？”他僵了一下，“你可能是在白费力气，我没听说这里面有复活的方法。”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便要救他们。”志扬坐直身子，缓缓道。 他再次僵住，这次时间要长一点。“你从哪得到的一丝希望？我的意思是，谁告诉你的？” “我认识一个巫师，他从梦境得到了复活自己的神力。所以我想来梦境试试，看能否得到复活别人的神力。”志扬感觉清醒了许多，语速随之加快。 “确实只有一丝的希望。”他扯着一边嘴角，似笑非笑。 “你让我们上去看看，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认了。”志扬言辞恳切，眼神殷殷。 “不是我非要阻拦。如果不推手柄的话，我便。。。。。。”他大吸一口冷气，眼中泛起潮红。 志扬没有打岔，等着对方恢复。 片刻后，他才沙哑道，“我便见不到女儿了。”说完揩了揩眼角。 “你的女儿？”志扬的嘴巴张成一个圆形。 他点点头，哽咽道：“每次推动手柄，天就会大亮，女儿也会在山洞里等我。可我失误了一次，没有及时推动手柄，女儿从此消失不见。”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如常，“现在我只想按那个女人的话做事，不敢再出一点差池，希望她能把女儿还给我。” “那女人是谁？”志扬貌似想起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眼底射出诚恳的光芒。“我女儿死后，她把我带到这里。告诉我，只要按她的吩咐做，我便能在天亮的时候见到女儿。” “天亮的时候见到？”志扬问道，“那若是天黑呢？” “我见到女儿，就烤这只兔子给她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死兔。“她吃完后便会睡着。不管我如何挣扎，每次也会跟着睡着。” 他停了两息，冷冷道，“直到落日时分，我才会被惊叫声吵醒。待我找到女儿时，她已被狼咬死。入夜后我推动手柄，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每日都如此？”志扬惊问。 他默然点头。 志扬停了五息，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很久，我记不清了。” “那个带你来的女人，她长什么样子？”志扬的身子不由得往前倾。 “穿着简单的长裙，头上插着木头。脸有点圆，但不是很圆。眼睛半闭，显得很忧郁。。。。。。” “女神！”志扬脱口而出，“一定是她。” “你说什么？”他一脸惊悚，“女神？” “就是她赐予了白巫师神力，她肯定可以将人复活！”志扬欣喜若狂，拽住仅着短袖的手臂，“快带我去找她！” 他一把推开志扬，肃然道：“我也只见过她一面，不知道去哪找她。” “我们一起从山顶出去，也许她就在那里。你可以求她复活女儿。” 他走到洞口沉吟良久，看着最后一丝余晖落尽。“时间到了，我得去推手柄了。”说完疾步离去。 “你是个自私的人！”志扬喊住了对方，“你为了见到女儿，情愿让她日日死亡。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的感受？”志扬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道，“让我们上去，如果找到了复活的方法，我保证救活你的女儿。 志扬顿了两息，接着道，“给你女儿一个复活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你也应该争取。我相信她也会同意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对方长吁一口气，然后大步离去。不多时，天色大亮。 二人站在起始处，看着壮汉跑向山洞又步了过来。 清水撒腿便跑，志扬却一动一动，神情落寞。就在对方的拳头伸过来时，志扬闭上了眼睛。他感到了一阵拳风，接着便没有动静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拳头定在了鼻子上方。“就算你女儿出现，也只是承受你带给她的痛苦，没有任何快乐可言。” “你胡说，她每次看到我都很开心。” “被狼咬死时也很开心吗？” “哼！”对方撤下拳头，兀自朝手柄走去。 清水目睹了全程，霎时瞠目结舌。 “你们走吧，不过入夜的时候，我还是要扳动手柄。”雄浑的声音犹如巨石落入深水。 “可我们来不及！”志扬喝道。 “那还不赶紧跑！”对方将声音拔到顶点。 闻言，二人立即飞奔。尽管他们用尽了全力，还是刚过半山腰便回到了.asxs.。 之后，双方互不干涉，各自重复着动作。 壮汉扳动手柄，冲进山洞一脸绝望。坐等天黑，又冲向手柄。 二人回到原点，冲向山顶，过了半山腰又回到.asxs.。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口 如此不知循环了多少遍。壮汉不断查看山洞，不断失望。二人虽未停止刷新记录，但离目标仍遥不可及。 终于，二人不跑了，追到洞中瞪着他。 “要有耐心，总会跑到的。”他没好气的说道。 志扬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扳那个。。。。。。” “手柄。”他见对方想不起来，冷声道。 “谢谢！”志扬立即回道，“你为何不能等一等，就算天亮了再扳也来得及啊。你说过的，只要光线不照到手柄就行。” “我不想冒险。”干脆的一声。 “你完全可以等到天亮！”志扬将脸凑了上去。 “我从未在天亮后扳过手柄，我怕违反女神的规定。”他侧过脸去。 “既然女神说可以，那就肯定可以。”志扬笃定道，“我不信女神会骗人。” 他不置可否，陷入沉吟。 “你倒是说话啊。”志扬瞠目道。清水默默站在旁边，越来越不耐烦。 “就一次！”志扬再次将脸凑上，用食指比着一竖。 对方哑然将脸移开。 “我有个主意。”清水成功地吸引到二人的目光。“我们把你捆起来，你假装挣不开。如此一来，女神便不能怪你了。” “好主意。”志扬抢先道。 他想了想，道，“来吧，捆紧一点！” 于是，二人用藤条将他双手反绑，直到没有位置下手才离开。之后，他们一路狂奔。正欲进洞，天却亮了。 他们匪夷所思看着窜出来的壮汉，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忘了绑我的腿了。”壮汉笑嘻嘻道。 二人将他手脚绑好，清水说道：“这下总可以了。” 天擦黑时，他们爬过了半山腰。突地周围一亮，又回到了原地。 壮汉走出来，冷冷道：“不好意思，我想起来还可以滚，就滚过去用头顶手柄了。” “你！”志扬戟指的手不住颤动。 二人将其五花大绑于树上，接着便往山顶跑去。夜幕降临许久后，晨曦初现，他们来到了洞口。正欲进入，天又亮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志扬见到壮汉便骂。 “我不小心把绳子挣开了。”对方笑道。 “你就是故意的！”清水打岔道。 对方笑容散去，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明白了！”志扬轻叹道，“你还是担心女神责罚，不敢违规。我说的没错吧？” “女神什么都知道，这点幌子骗不了她。”对方垂下了黑眸。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清水的声音中不无责怪。 志扬向清水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显得两边脸颊更加对称。然后又看着壮汉说道，“你又想让我们救你的女儿，又怕得罪女神后永远失去她，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你要问问自己，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是不是你女儿想要的生活？” 见对方就要回答，他抢着说道，“你不用告诉我答案，顺从你内心的选择，想做什么便去做。” 对方刚想说什么，然后立即改口，“如果我还是要提前扳动手柄呢？” “那我们只有先回去练练，等打的过你的时候再回来了。”志扬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无奈。 对方笑了笑，喟然一叹道，“你们去吧，我会等到最后一刻再扳动手柄。”随即脸色一正，“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你可想清楚了，别到时候。。。。。。”清水看到志扬瞪了自己一眼，赶紧将“反悔”二字咽了回去，喉咙随之滑动了一下。 “也许过段时间，你女儿会再次出现，你们又将回到以前的日子。”志扬的语气像脸一样诚恳。 壮汉想了一下，道，“希望如此。” 二人等到下次天亮，拔腿便跑。 夜已深，月高悬。风凛冽，温骤降。二人越走越快，身上热乎乎的。 他们进入山洞的时候，天边开始泛红。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同时进入。 洞内路面平缓，越来越亮。跑了一段后，他们看到了光圈。它跟圆球中的光圈一模一样，不过在这里出现，意义就很明显了。 “出口！”志扬脱口道。清水抢先冲了上去。 山底下，光线朝手柄逼近，眼看就要照到。壮汉眼睛一闭，推了起来。 清水刚要触到，周围突地发亮，二人又回到了原位。 “再来！”清水大喝一声，冲刺起来。 还是晨曦微露时进入洞中，清水一个猛子跳起，想要飞进光圈。周围倏地一亮，他摔在了羊肠小道上。 “老子偏不信。”清水一刻不停，立即跑起来。 二人试了好几次，都在成功的瞬间功亏一篑。 “你确定是最后一刻推的手柄吗？”志扬问壮汉，“我们找到了出口，就差一点点。” “真的是最后一刻！我看着光线过来，再等便要违规了。” “这可如何是好？”志扬愁容不展，“我们的速度已到极限了。” “再试试，只要成功一次就行了。”壮汉轻叹道。 “也只能如此了。”清水稍显疲倦。 等到再次天亮，二人立即上路。 壮汉见状，心下突然一动。吼道：“忘了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叫熊毅。” 二人回眸一笑，没有止步。 依然是晨曦初露时，两进入了洞中。依然是光线即将照到手柄时，二人正要冲入光圈。关键时刻，熊毅眼睛一闭，手掌开始动作。 片刻后，熊毅回到了属于他和女儿的山洞。女儿依旧不见身影，篝火已经燃尽。熊毅坐在空荡荡的地上，自语道，“二位，拜托你们了。” 另一边，二人终于顺利进入了光圈。志扬还未睁开眼睛，便听到清水的低语，“这是什么地方？” 熊国王城，风和日丽，一支小舟停靠在江畔。强骨从船屋中走下来，极目四望，并深深叹了口气。 接着，他大步走向城门。 入城后，他又凭着往昔的记忆，找到了大骨居住的木屋。可是大门紧锁，喊了许久也没人应。 “你找谁啊？”一个耄耋老头弯腰拄拐，笑眯眯问道。 “我找住在这里的大骨。”他拱手道，姿势有模有样。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回到山下部落 “大骨？”老人思忖一番，恢复笑容道，“哦，你说的是熊骨吧？” “熊骨？”他单手抓头，发出滋滋声。 “就是来自山下部落，被先王认作儿子的那个。”老人声音异常慈祥。 “对对对，就是他。等等！”他陡然一惊，“先王？难道说熊武他？” “熊武已经被熊骨杀死了，现在的大王是熊骨。” “他现在是大王了！”强骨先是大喜，随即脸色沉到谷底，“王宫在哪？我要去找他。” “顺着屋子后面的路直走，不多远就是王宫。” 强骨闻言便要离去，却在几步后定住了，因为他又听到了另一句话。“不过大王数日前已经离去了，而且还带着大军。” “他带着大军要去哪？”强骨面露惧色。 “听说要去山下部落报仇，足足带了两千人啊。” “糟了！”强骨大喝一声，即刻飞奔。希望还来得及，他如是想。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疲倦，他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出城后，他日夜兼程赶往荆寨，一路上累得够呛。抵达后却被告之，大军已经离开两日了。 他囫囵吞了点东西，席地坐了一小会，便又立刻启程。期间跑不动了便想：稍晚一步，数百条人命就没了。于是又充满力气，加快了脚程。 终于，他在离开荆寨两日后，追上了大军。士兵获悉其身份，立即将其带到熊骨面前。 “强骨！”熊骨抱住他，大喜道，“你怎么来了？好些时候，我都以为你死在北方了。” 他阴沉着脸，哑然盯着对方。 “你怎么丧着个脸？”熊骨松开手，笑意不减。 “大骨，带着士兵回去吧。”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 熊骨脸刷的就白了，眼神像看仇人一般。“既然你下不了手，就别管这事。我要为自己，为猛虎报仇。” “猛虎是被野兽咬死的，如何报仇？”他双手摊开。 熊骨叹了口气，道，“你回荆寨去，荆云会好好照顾你。等我报仇归来，再带你回王城。到时候，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要好好报答你。” “大骨，你要真想报答我，就别去寻仇了。”说完直勾勾盯着对方。 “不可能。”熊骨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他们必须死！”说完大步离去。 他跟在熊骨身边，几次说话都被冷语挡了回来。二十多日后，眼看就要到达山下部落，他急得想尿却尿不出来，随时紧闭双腿皱出一张老脸。 情急之下，一个机灵撞入他的脑袋。他找到熊骨，缓缓道，“大骨，就算你要报仇，也别伤害无辜。我去找大脑袋，让他前来给你认错。你要杀便杀他一个，如何？” “我的仇人可不止他一个。不过，”熊骨作出思考的样子，“先杀他倒是个好主意。” “那你是答应了？只杀他一个？”他紧着道。 熊骨脸一寒，点了点头。“但是别的仇人也要接受惩罚。” “惩罚？”他蹙起眉头，“什么样的惩罚？” “当初他们怎么对我的，我加倍还回去。这样不算过分吧？”熊骨泛起狡黠的笑容。 “不过分。那我，”他顿了两息，“去了？” 见熊骨点头，他转身疾行，片刻后融入了树林。 “大王，他很可能死在对方手里。”容振泽凑上来说道。 “放心吧，他不会死。”熊骨刻意加重了“不会”二字。 另一边，山下部落对即将到来的厄运一无所知，仍然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正午时分，一名族女正在山上采野果，赫然看到强骨朝自己奔来，吓得她扔下果子便跑。 大脑袋获悉后，召集高狼等人来到山脚。他们看着强骨一瘸一拐跑来，脸上同时布满疑云。 “水，水。”强骨扶着大脑袋的肩膀，声音有一半留在嗓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大脑袋抿嘴哼了口气，拔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他也不客气，接下便是一阵咕嘟嘟。 “强骨。。。。。。”大脑袋刚吐出两个字，便被他嘘住了。 他作出休息的态势，渐渐喘匀了呼吸。 “现在可以说了吧？”大脑袋一脸不耐。 他看了对方一眼，默然颔首。 “强骨，你应该知道，一回来便会死在我们手上吧？” 这次他没有看对方，直接颔首。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大脑袋脸上的疑云更厚了。 “因为，因为。。。。。。”他摇来晃去，迟迟说不出剩下的话。 大脑袋喟然一叹，嘴巴抿成一条细线。 “咦？你的头发好像多了一些。”他突然说道。见众人不笑不语，他继续说道，“好吧，这个笑话不行。” “我没时间听你说笑。”大脑袋脸上的疑惑陡变成愤怒，“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了我好杀你。” 他霍然瞪着对方，语气不急不缓，“快逃命吧，不然你们都要死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连远处围观的人也噤声了。 “哈哈”，刹那间所有人爆笑，除了冷漠的强骨。 “我是认真的，不是说笑。”他吼道。结果众人的笑声更夸张了。 肥腰乱颤的大脑袋说道：“强，强，强骨啊！你说的没错，因为，因为我们都要笑死了，哈哈。” 这下轮到强骨叹气了，他耷拉着肩膀，默默等待着。 良久，笑声全都被风带走。 “杀了他。”大脑袋脸一冰，说道。紧接着，两人驾着他便要离去。 “大骨带着两千人就在山外，你们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他奋力吼道，稍带颤音。 “慢着！”大脑袋瞬间懵了，“你说什么？两千人？哪来的两千人？” “大骨现在是熊国的大王，两千人是熊国的军队。”他挣开二人，凑到对方面前。 “他怎么会是大王？”大脑袋思前想后，“强骨，你是不是想骗我放了你。” “他被先王认作儿子，然后又杀了先王。他不是大王，谁是？”强骨高声道，貌似故意想让旁人听到。“我大老远跑来，难道就是骗你放了我？” 第二百四十章 复仇1 大脑袋沉吟一番，道，“他们什么时候进攻？” “我让他们留在山外等消息。” “什么消息？” “带你出去认错，然后杀了你，其余人仅仅受点处罚就可以了。”他见众人大惊失色，忙补充道，“我知道大骨不会放了别人，也知道你不会出去。所以我都是骗他的，目的就是给你们争取时间。” “强骨，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大脑袋想了一会，问道。 “我冒着危险跑来，能有什么花招？”他反问。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恨我们，跟外人一起杀光我们。可是你却跑来救我们，这说不通啊？” “你们是我的族人，而且猛虎的死与你们无关，我并不怎么恨你们。” 一时间，众人惊得里嫩外焦，半晌蹦不出个声音来。 “强骨，你真是个善良的人，不过我还是要杀你。”大脑袋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虽然不那么恨我，但我却非常恨你。”说完，大脑袋朝一侧挥挥手。先前的二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这下接到了命令，便立刻将其拖走。 “大脑袋，你们一定要跑啊。”他可着力喊道。 “这家伙真奇怪，死到临头还在为我们着想。”高狼摊手道。 “啊”的一声传来，众人松下了旋紧的心。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个人去山外看看？”高狼说道。 “也好。”大脑袋思忖有顷，接着道，“虽然我不相信他的话，但是防备一下总没坏处。” 翌日清晨，光线刚刚洒进部落。 “首领，首领。”接着便是急促的叩门声。 “吵什么！”大脑袋开门一看，是昨日派出去的探子，脸上的愠色顿时减了大半。“有什么事情啊？不能小点声？” “首领，”探子喘了两息，继续道，“山外全是人。我数了下，不低于一千。” “啊！”他登时僵住，徐徐道，“看来强骨说的是真的。”说完作起了思忖状。不多时，一抹笑容在他肥厚的脸上漾开，使得嘴角微微上扬。 “首领，要不要召集族人？”探子见他许久不语，诺诺道。 “不！把高狼给我叫来。”他脸一寒，手一张。 “是。”探子转身离去。 此时，山外的人们陆续醒来，将篝火与火把一一熄灭。 容振泽找到熊骨，拱手道：“大王，我按你的吩咐放走了对方的探子。他们得了消息，肯定会在山上布防。属下预计将会有一场大战，到时大王可走在后面，避免误伤。” “哼！你高看那些人了。”熊骨说道。 “大王，当初先王与我就是被他们伏击，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你们当时面对的是强骨，现在面对的是大脑袋。一个敢打敢拼，一个贪生怕死，能一样吗？” “那大王的意思是，他们会逃跑？”容振泽的脸上狐疑与忧虑交错。 “不全对。” “愿闻其详！”容振泽深深一躬。 “山下部落有很多老人孩子女人，如果带着他们一齐跑，肯定跑不快，最后还是死。”熊骨嗤笑一声，“大脑袋肯定会悄悄逃走。” “那还不快快派人前去堵截？”容振泽高声道。 “昨日强骨出发的时候，我已经派项明云绕山路进去了。”熊骨冷冷道。 “据属下所知，山下部落路径复杂，不知项公能否拦住？” “部落的北边只有山路，且被我二人拦住。南边属于食人族，他们不敢去。东边被瀑布和山峰挡住了，无法通过。所以我让项明云堵住了西边的路。”熊骨哼了一声，“料他们插翅难逃。” 此时在另一边，大脑袋叫上数十个亲信，正悄悄乘舟西去。由于是逆水，他们走得比较缓慢，大脑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快划，快点！”他隔一小会便要来上这么一句，他们已经划了半日多了。 “首领，我们这是去哪？”高狼问道。 “走到哪算哪，不过要先离开这个地方。”他低声道。 “那剩下的族人怎么办？”高狼继续问道。 “大骨不是说了双倍奉还吗？我想很多人可以活下来。至于我们这些人，回去肯定得死。” 高狼听完，默然颔首。 突然，周围响起刷刷声。一时间，人们纷纷中箭落水。 “不好，有埋伏。”高狼大喝一声，跳入水中。大脑袋不敢跳，双手护头缩成一团。 半晌后，他听到了大笑声，随即抬头一看。自己的部下已然死绝，只剩五花大绑的高狼立在岸边。 发出笑声的是个须眉半白的男子，一身皮甲窄袖，手上撰着青铜剑。对方见他起来，止笑喝道：“大脑袋，还不快快靠岸，否则休怪我无情。” “你是谁？为何抓我？”他急问。 “我乃熊国统领，项明云。”对方挺身道。 “啊！”他一屁股落了回去。 尽管有不少人听到了强骨的警告，但没人把它当回事，山下族人依然继续着悠闲的生活。所以当熊国士兵出现时，他们懵然的表情就显得自然而然了。 由于找不到首领，山下族人抵抗了一会便放弃了。不过就算首领在，巨大的人数差距也会让他们绝望。 他们在士兵的围困下缩成几堆，茫然地看着那个曾经而属于山下部落的一员，眼神中尽是哀求。圆盘向下滚了一点，光线依然刺眼。 “大脑袋呢？”熊骨奋然道。 “启禀大王，还没有消息。”一名士兵拱手道。 “我等不及了，让我们开始吧。”他面对山下族人，怪声怪气。 “慢着！”强骨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将族人的惧色涂得更浓了。“你答应过我，无论什么仇恨，双倍奉还。”强骨低声道，生怕惹恼了对方。 他想了想，恨恨一叹，“好吧，就从这个家伙开始。”他用食指戳向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两名士兵旋即将其提溜了出来。 “我对你没什么印象了，但你肯定对我做过不好的事情。是不是？” “大骨，哦不，大王，我什么都没做过？”对方抖得不行，就跟声音一样。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复仇2 “倘若我待会想起来，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就杀了你。如何？”他脸一寒，语气冰冷。 “别，别杀我，大王可以双倍惩罚我。” “哦？”他眼咕噜一转，笑道，“看来你确实做了些什么。” “是的，但是不多。”对方的嘴唇渐渐发白。 “不要紧张，说来听听。”他凑上了耳朵。 “我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候，笑了几次。”对方突地瞪圆眼睛，“但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动手。” “笑了多少次？”他故作严肃。 “三次。”对方唯唯伸出三个指头。 “他说自己笑了我三次，我该怎么对付他？”熊骨大笑一声，张开双臂环视四周。 没人说话，没人笑，全都注视着他。 “我觉得，”他停了两息，“应该杀了他。” “不！”强骨大喊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两名士兵快速捅了几刀。男孩在众人的注视下，颤抖着死去。 “你说过双倍奉还，这哪里是双倍？”强骨撕心裂肺。 “我的仇恨，我说了算。”熊骨瞟了一眼强骨，并很快收回了目光。 “别这样做，有很多人是无辜的。”强骨哀声道，眼中噙满泪水。 “无辜？”熊骨笑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 “强骨，你还不明白吗？”一个苍老的女声传来，止住了笑声。 “巫师？”熊骨哼了一声，“我太兴奋了，都忘了该先杀谁，你出现的正是时候。”他瞥了眼旁边，“来啊，把她带上来。” “巫师救过我们的命。”强骨忿忿道。 “我知道。”他淡然一声。 见对方无动于衷，强骨继续道，“你小的时候，她还帮你治过病。要不是她，你可能早就病死了。” “我知道，”他顿了一息，脸色凝结，“我都知道。” 巫师立在他的身前，决绝道：“强骨，别再求他了，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一开始他就打算杀光我们，令他犹豫的只是顺序和方法。” “哼！”他冷冷道，“不愧是巫师，全被你看透了。” “大骨，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乱杀无辜。”强骨泫然欲泣。 他幽冷的眸子垂下又抬起，“我是骗你的。巫师说的没错，他们全都得死。” “不！”强骨抱着头晃来晃去。刹那间，强骨用匕首抵住了大骨的喉结，周围的长矛立时逼了上去。 “别过来！”强骨喝住了士兵，“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强骨，”他哽咽了，“你宁愿杀我，也要救这些人？” “我不想任何人死，别逼我。”强骨大吼，脸红到了耳朵根。 “那你动手吧，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他闭上了眼睛，一脸决绝。 “大骨，听我一句。有些人是该杀，你要杀便杀，我没意见。但也有很多无辜的人，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 “什么都没做？”他打开眼帘怒视对方，泪水趁机流下，“你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只是。。。。。。” “住口！”他先是歇斯底里，随即压低了声音，“我刚出生的时候，他们殴打我和母亲，抢走我们的水和食物。这叫什么都没做？” 强骨低下了头。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排斥我笑话我，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知道被很多人嘲笑的滋味吗？一个人嘲笑，我也许还承受得住。但是很多人嘲笑，我，很，难，受！”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重重点着自己胸膛，而且有一半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强骨抬起头欲言又止，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不把我当人看，每次都往死里打。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快死了。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早就自杀了。但是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强骨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很快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因为我想报仇，”他泪水哗哗的，眼睛是一种夸张的红，“我这辈子的梦想便是杀光他们。报仇，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强骨泪流满面，手微微降了些许，周围的士兵蠢蠢欲动。 “不作为，便是恶！”他恨恨道，面相狰狞，“我要杀光他们，我要用最残忍的方式，一个一个杀光他们。我恨不得永远折磨他们。我希望得到天下最痛苦的毒药，然后慢慢毒死他们。我希望他们越痛苦越好。”他几乎是吼着说完的。 “可是巫师，她救过我们。”强骨趁着空档诺诺道，喉咙中仿佛堵着一口痰。 “没错。但我杀她另有原因。”他止住泪水，声音轻而哑。 “什么原因？”强骨瞪直了双眼。 “她害死了猛虎。”这句话产生了无形的力量，将强骨推后了几步。士兵们一哄而上，牢牢制住了强骨。 “别伤害他！”熊骨紧着说道。 “我不信。”强骨一脸茫然，泪水不知何时停住了。 “强骨啊强骨，你太傻了，连这都看不出来。”熊骨笑道，脸上的泪痕闪闪发亮。 强骨看着发愣的巫师，喝道：“巫师，我要亲口听你说。” 巫师默然闭眼，点了点头。 “啊！”强骨捂着脑袋，感觉有只手在里面搅动。 许久后，强骨极力敛住情绪，轻声道，“为什么？”见对方不为所动，旋即吼道，“回答我！” “因为大脑袋承诺给我很多肉。只要帮他杀了猛虎，他答应我每天都有肉吃。” “就为了一些肉，你杀了猛虎？”强骨极力压制着情绪，脸皮随之颤动。 “你不也喜欢吃肉吗？”她越说越激动，“每天都有好吃的，我为什么不答应？” “但那是用猛虎的命换来的。”强骨压低了沙哑的声音。 “那又如何？只要对我有好处，杀谁都可以。”巫师的态度像极了无赖。 强骨顿了片刻，接着道，“猛虎如何死的？” 巫师笑了笑，说道，“我骗他喝下药水，大脑袋乘他昏迷动的手。我听说，他们没有直接杀他，而是把他喂了野狼。” 强骨仰头阖眼，不再作声。 等了一会，熊骨喝道：“烧了她。”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复仇3 闻言，巫师爆发出尖笑。直到快要点火时，柱子上的她才沉下脸来。 强骨挣开手臂，冲到其面前，“你当初为何要救我二人？” “我当时后悔了。”她冷冷道，银丝凌乱。 强骨转身要走，却被叫住了。 “强骨！”她低吼一声，随即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如果你还是山下部落的人，就帮我们报仇。” 闻言，强骨僵了片刻，然后阔步走到熊骨面前。“杀巫师，我没意见。但是其他人，你不能杀。” 他的话音刚落，后方便传来巫师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不可能。”熊骨把脸甩朝一边。 “五十个，就饶五十个。”他凑上前去。 熊骨将脸撇向另一边。 “二十个，我只要二十个。”他再次凑上去。见对方还是不语，强骨双膝跪地，“就算我求你了。” 熊骨闭上了眼睛。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是无辜的，既没有参与猛虎的事情，也没有追杀我俩。有的甚至是我俩离开之后才出生的。你就这么狠心？”他说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给我十个人。这总行了吧？” “三个，”熊骨打开眼缝，叹了口气，“就三个。” “八个。”他站起来。 “趁我没反悔，赶紧挑三个。”熊骨眼底射出一股踟蹰的光。 他冥思顷刻，冲入人群中挑了一对青年男女和一个小男孩。 “那个家伙不行，重选一个。”熊骨指着青年男子。 他重重哼了一声，又选了个小女孩，然后呆呆望着熊骨。见对方点头，才带着三人走出人群。 “把他们先关起来，不得伤害他们。”熊骨指着四人。 不多时，四人便被关入木牢中。他们盯着漆黑的巫师，脸上挂满忧伤。 接着，熊骨亲自挑选了几人，并命人将他们捆于木柱上。他看着最右侧的肥胖女人，嗤笑了一声。 “大骨，你饶了我吧。”对方哭出声来，双下巴不住颤动。 “可你当初并未饶了我，差点把我打死。” “我知错了，我不想死。”说完，哭的更凶了。 “真的知错了？”他问道。 “真的。”她的头如同小鸡啄米。 “那好吧，我饶你不死。”他一脸陈恳。 “啊？”她迟滞了须臾，“你不杀我？” “不杀。”他浮起微笑。 “可是刚才那人只是笑了你几次，便被你杀了。”她还想说什么，戛然止住。 “是我先偷吃你的鱼，都是我的错。”那丝笑容还在。 她模仿着对方的笑容，“可我下手那么重，你不恨我吗？” “不恨，而且。。。。。。”他故意顿住，冷冷盯着那双小眼睛。 “而且什么？” “而且我要把鱼还给你。”他露出狡黠的笑。 “不，不用了。”她遽然道。 他没有理会对方的拒绝，径自朝一侧挥挥手，“把鱼抬上来。” 看到一大筐生鱼放在面前，她乐开了花，眼睛都快没有了。“大骨，不用这么多，两条就够了。” “呵呵，”他说道，“你真是个蠢肥婆。” “对对，我又肥又蠢。”她附和道。 刹那间，他肃杀道，“把鱼全部喂下去。” “啊？”她僵了一下，旋即喊道，“大骨，你饶了我吧，我不要鱼了，我真的不要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呜呜。。。。。。”两名士兵一人削鱼一人喂，顷刻间将其嘴巴塞满。 熊骨拾起地上的鱼刺，递了上去，“别浪费，全都喂了。” “是。”两人微微颔首，接过鱼刺硬给塞入嘴中。登时，从嘴里泛起了殷红，并从嘴边溢出。 肥婆哼唧着吐着，就是不下咽。 “把她鼻子捏住，使劲塞。没我的命令，不准停。”熊骨狠狠道。 “是。”两人照做不误，喂食果然变得轻松了。 不多时，肥婆抽搐一阵，死了。 熊骨撇嘴笑了笑，然后来到其它几根柱子前。“你们当初按住我，害我差点被泥巴闷死。今日我也让你们尝尝那股滋味。”说完，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一会儿的功夫，士兵提上来几大桶泥巴，并糊上了他们的口鼻，眼看就要闷死。 “别这么快！”熊骨突然说道，“我还想多看几次。” 士兵顿时醒悟，先将泥巴扣了出来，待人呼吸匀称后再次糊上，如是不断重复。看着人们求死不能的模样，熊骨与属下肆意大笑。 接着，熊骨对容振泽耳语道：“把所有的女人和孩子捆到树上，全部剐死。” “大王，那些可是孩子！”他瞪着熊骨，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我知道。”熊骨一脸无辜。 “有几个还不满周岁。” “那又如何？”熊骨脸一冰，“现在不杀，他们以后肯定来寻仇。” 他纠结了好一会，才拱手道，“遵命。”说完，细步朝人群走去。 他的动作很慢，在熊骨的几番催促下，才把女人和孩子捆完。有几个太小，只能抱在手上。之后，他却迟迟不动手。 “如果你不动手，那我只好亲自来了。”熊骨一脸愠色，迈开了步子。 “不用劳烦大王！”他赶紧伸手拦住，然后狠狠心吼道，“动手。” 一瞬间，熊骨惊呆了。只见容族士兵刀刀致命，下手极快。 “住手！都给我住手！”熊骨见没人停手，便肃然面对容振泽，“我是让你一刀刀剐死他们，快叫你的人住手。” 然而，容振泽直接无视熊骨的存在，“速度快点，全部杀光。” “你疯了？信不信我杀了你？”说完，熊骨将匕首横上对方的脖子。可是对方不为所动，冷冷盯着士兵的动作。 “让他们住手！”熊骨脸红脖子粗。 “已经晚了，全都死了。”对方冷眼相视。 “你！”熊骨用另外的食指戳向对方，身子直打颤，“把他跟强骨关在一起，听候发落。” “是。”两名项族士兵收走他的武器，然后将其推入牢笼。 “我要是你，当初就一刀宰了他。”容振泽盯着强骨。不过对方并没有回答，兀自失魂落魄地坐在角落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脑袋 屠杀还在继续，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仇的没仇的，熊骨一个也不放过。烧死，剐死，闷死，砍死，打死。。。。。。他把人类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限。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仿佛太阳也被这一切镇住而忘记了离去。许久后，天色暗淡下来。河流被染成大红色，树林和山峰被染成金红色，而天空也透着淡淡的红。 不知何时，大脑袋和高狼愣在了尸堆旁，一个惊悚一个漠然。 项明云也被面前的场景震住了，半晌才拱手道，“大王，我把你要的人带来了。” “辛苦老统领了。”他还礼道。 “大王多礼了！”项明云深深一躬，“不知大王要如何处置此二人。” “先把高的杀了。”他刚说完，便听到对方一阵狂笑。旋即蹙眉道，“你笑什么？” “你曾说我们是坏人，但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去？”高狼肃然道。 “我没说自己是好人。”他仰头道。 “你跟我们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我们还坏。” “就算你说的对，那又如何？反正你们已经输了，而我，”他面露得意，“复仇成功了。” “还没输。” “嗯？”他问道，“你们都快死完了，怎么会没输？” “只要还剩一个山下族人，就会替我们报仇。” “那我现在就把你们杀光。”他恨恨道。 “你杀得光吗？”说完，故意朝强骨瞥了一眼。 “你想引诱我杀强骨？”他哼笑道，“我不会上你的当。” “你不杀他，他却会杀你。” “我不信。” “你若只杀我和大脑袋，强骨必然很高兴。但是你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山下族人，强骨怎会不恨你？” 他眼中闪了一下，肃然道，“强骨不会杀我。” “总有一日，你会死在山下族人的手里，你还是会输。” “反正你就要死了，随你怎么说。”然后他朝项明云说道，“把此人喂狼。” 后者将其推进另外一个牢笼，里面有数只饿了几日的大黑狼。高狼只是挣扎了一小会，就成了它们的食物。 熊骨看着瑟瑟抖动的大脑袋，扑哧笑出声来。“往日你不是很威风吗？怎么如今吓成这样？” “你想如何杀我？”大脑袋鼓起勇气问道。 “杀你？”他故作寻思状，“我当然想，而且想了很久，从离开山下部落的时候便在想了。” 大脑袋定定望着他，不吭一声，抖动也没有了。 “我每日都会想，大脑袋可是我最大的仇人，要怎样杀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呢？”他沉吟了一会，继续道，“别的仇人，我都想到了完美的死法。唯独对你，我想不到合适的方法。我感觉任何一种死法，都会便宜了你。” 大脑袋凝神屏息，纹丝不动，活像一座雕塑。 “但是刚才我突然想到了，有一种方法很适合你。” 大脑袋突然睁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动。 “那便是不杀你。”他淡然道。 “不杀我？”对方一脸狐疑。 “我活着，便是为了复仇。如果仇人都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然后神情倏地活跃起来，“但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有了目标。我要日日折磨你，每当看到你痛苦，我便会开心。”他看了眼红润的秃顶，继续道，“你明白了吗？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大脑袋眼中满是惊悚，脸皮不自觉地搐动。良久才吐出一句，“你是个疯子。” 他淡淡一笑，转身朝士兵吼道：“最后检查一遍，别留一个活口。” 天色擦黑时，一名士兵举着火把跑到熊骨面前，“大王，都检查过了，没有活口。” “很好。传令下去，即刻出山。” 对方踟蹰于原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熊骨没好气地说道。 “那几个怎么办？”士兵甩了一眼木牢。 熊骨想了想，道，“把容振泽带走，其余的，放了。” “大王，真的要放？” 熊骨默然点头。 许久后，部落中只剩下了四人。强骨跪在地上，生无可恋。三人依次朝他吐口水，然后哭喊着寻找亲人的尸骸去了。 直到翌日天微微亮，强骨还未起身。三人走到其面前，较大的女子说道，“我们要去复仇，你去还是不去？” “你们如何斗得过熊骨？”他抬起迷离的眼睛，并未看三人。 “斗不过也要斗。你就说去还是不去？”另一个小男孩说道。 他没有回答，兀自垂下双眸。 “哼！胆小鬼。”较大的女子说完，带着二人离去。 强骨等了好一会，才远远地跟着他们。 光影暗淡，大雪初落。空荡荡的院落中，立着一袭倩影。白灰色的大氅，领子嵌着白色狐狸毛。青丝绾成简洁的矮髻，横穿一支暖玉簪。浅色的平底绒鞋，光看一眼便让人暖心。所有的这些，衬着一张冰清玉洁的小脸。 她任由冰渣滑落面盘，闪烁的杏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了神。 “夫人，都备妥了。”一名侍女从门口进入，微微屈膝。 她淡然一笑一颔首，径自朝外步去。硕大的后摆在地上拖出尾迹，并伴随着刷刷声。之后，她钻入早已候在门口的牛车，辚辚而去。十多名女仆和护卫疾步跟随。 入夜时分，车队抵达了一处围墙。那墙足有三人高，周围没有别的建筑，却有重兵把守。她下了车，正欲进入木门，就被两名高大的守卫拦住。“我乃女华，蛟公的夫人，二位不记得我了？” “我俩当然知道夫人的身份，但今日情况有所变化，夫人不能进去了。”左侧的家伙作 揖道。 “哦？”她眨了下眼睛，“这是为何？” “这？”对方哽住了，垂眸不语。 “为何不让我见夫君？” “夫人，不是小的有意为难，都是首领的命令。”右侧的守卫拱手道，旋即沉下眸子， “实不相瞒，蛟公与其他小首领明日便要问斩。” “啊？”她失色道，“那我就更得进去了，麻烦二位行个方便。” 第二百四十四章 蛟公 “夫人莫要为难我们。若是让首领知道，我俩明日也要赴刑场了。”左侧守卫如是道。 女华朝后一招手，侍女便捧上来一个木盘，上面是两根金条。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她指着木盘。 “夫人，你误会我们了。”右侧守卫说道，“这段时日礼物给的够多了，无须再给。” “那可否容我进去一见？”她殷切地望着二人。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右侧的说道，“好吧。还请夫人抓紧时间，勿要耽搁太久。” “那是自然。”说完微微一笑，带着两名侍女进去了。 围墙里面是杂乱无章的木牢，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腐臭。每个木牢四面透风，只在上方随意铺了些干草。 女华来到边角上的木牢，呆住了。只见肥猪般的裸露身躯蜷缩哼唧着，上面新旧伤痕交错，血迹斑斑。在寒冷的刺激下，通体呈现白红色。 “夫君！”她扶额道，旋即便要晕倒，被侍女搀住。 那团身躯窜到牢门边，露出通红的脸盘和一双泪眼。“夫人救我！夫人，快救我啊！”蛟抓住木杆跪立，全身不住颤动。 “可我不知如何救你。”她强打精神。 “你去找我姐姐，去求她，就说我愿意服侍她，永远不会反叛。”他言词恳切。 “首领会相信我的话吗？”她满腹狐疑。 “若是母亲在，我又怎么会死。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他突然哭出声来，“姐姐若不答应，你便一直求，求到答应为止。不然，为夫明日便会死。” “嗯，我会去好好求她。”女华泫然欲泣。 “夫人，平时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吗？”他揉着没有泪水的眼睛。 “好歹夫妻一场，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刹那间，她眼泪决堤。 “等我出来，我一定好好待你，不会再打你了。”他俨然道。 她嗯声颔首，说道，“下雪了，我怕你冷，给你带了厚衣裳。可是你身上的那些衣裳哪去了？” “我姐姐派人抢走了，那些人还用皮鞭打了我一顿。”说完他便“哎哟”起来，作出极痛苦的模样。 “你先把这些穿上，我现在就去找首领。”她将黑色大氅与绒鞋递予对方，然后离去。 “有劳夫人了。”他哆嗦着穿衣。 半晌后，夜已深。女华来到首领大院，。这里先前是鲧居住的地方，如今鲧刚死不久，新首领便迫不及待搬了进来。 此刻，一名侍女从里屋碎步走出，“夫人，首领现在不方便，她说等会便可见你。” 女华赶紧点了点头，然后目送对方进屋。 女修裹着一身软袍出现在其面前，“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求首领饶我夫君一命，他知道错了，保证不会反叛。”她立刻跪下，道。 “他不会反叛？谁信啊？”女修先是大怒，接着又缓声道，“我听说他经常欺负你，我杀了他，你难道不高兴？” 她顿了两息，道，“夫君死了，做娘子的当然会伤心。” “你当真这样想？”女修看着她。 她迎上对方的目光，默默颔首。 “我明白了，你就是个傻子。”女修喟然一叹，道。 “还请首领饶过我的夫君。”她深深一拜。 “不可能！”女修声色俱厉，“不是他死便是我死。我念你一片赤诚之心，允许你明早来给他收尸。”说完转身要走。 “首领等等！”她冲上去拽住对方手臂。 侍卫正要上前，却对首领的眼神止住了。“你还想说什么？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要杀他。” “虽然蛟公生性残忍，但他现在已经悔过了。你就给他个机会，让他安然度过余生吧。你们毕竟是姐弟关系，你可以流放他，这样便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就算我这么想，他未必这么想。”说完，甩袖要走。 “首领，原谅他吧！”情急之下，她蓦地吼道。 女修停了两息，眼中闪了一下，才消失在门后。 翌日天擦亮，女华在颜卓的搀扶下来到刑场。 两人高的木台上站着一名刀斧手，周围早已挤满了人群。旁边是乌秃秃的树林，在寒风的拨弄下枝干乱颤。女修和一些小首领坐在附近的高台上，有说有笑。 不久后，囚犯被带入场内。女修没有丝毫犹豫，下令开始行刑。一个接一个的囚犯死在上面，但是直到行刑结束，蛟都没有出现。 人群散尽，女华和颜卓愣在了刑场。“这是怎么回事？蛟去哪了？”她问颜卓，对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跑到二人面前，叫道：“夫，夫人！快回去看看吧，蛟，蛟公回来了。” “你说什么？夫君还活着？”她抬腿便跑。 “夫人，你慢点。”颜卓追了上去。 一俟进入院中，她大喊：“夫君，你在哪？”顷刻间，熟悉的肥硕身躯从正屋挪了出来。 她跑上前去打量对方，很明显是才换上的衣物。没想到对方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我？”她指指自己，又指指对方，“救了你？” “不是夫人，还会是谁？”他站了起来，蹙眉道。 “可是昨晚首领拒绝我了。” “也许是姐姐后来改主意了。她命我两日内离开此地，走的越远越好。”他面带微笑，柔声道。 “那我们赶紧收拾东西，不然她兴许还会改主意。” “一切都听夫人的。”他嗯声道。 于是，女华里里外外张罗起来。蛟趁机将颜卓拉倒一边，耳语了几句。猛然间，颜卓显出惊悚的表情，旋即又点头。 翌日，女修坐在院中晒太阳，旁边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我记得当时首领坚持要杀蛟，为何后来又放了他？”中年男子撇嘴道。 “我感觉自己没那么恨他了。”她说这话时依然闭着眼睛。 “这可不是恨不恨的问题。万一蛟反叛，岂不酿成大祸？”他嘟囔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混战 “我将忠于他的人都杀了。没人支持他，怎么反？”她稍稍打开眼缝又阖上，脸上全是不屑。 “总之不得不防啊。”他叹了口气。 “知道了。”她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一大早就啰里啰嗦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呃，属下也是为了首领着想，没别的意思。” 突地，侍卫冲进来吼道：“首领，你的弟弟来了。” “不就是蛟来了吗？急什么？”她怒瞪双眼。 “属下说的不是蛟，是禹。”对方跪在地上。 “禹？”她登时眼瞳一缩，“他不是死了吗？” “属下没看错，他确实在门口等候。” 她与中年男子对视了一眼，旋即喝道，“快叫他进来。” 不多时，禹缓缓走到其面前，深深一躬，“禹拜见首领。” “哎呀！真是的是禹。”她霍然弹起。脸上的神情变化多端，好不容易才稳定成喜悦状。“我还以为他们看错了，你真的没死？”说着就扶起了对方，上下打量起来。 “我活得好好的，”禹抬起头，“姐姐。” “这！”她顿了五息才憋出一句，“真是太让人惊喜了。”说完与中年男子飞快地交换了眼神。后者脸色一沉，朝外走去。 “姐姐，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当上了首领，所以特来贺喜。” “你没去看看蛟？”她的脸色跟语气一样诚恳。 “未曾来得及，我打算等会便去。”禹说道。 “哼！你哪也别去了。”她眼睛闪了一下，朝后退了几步。 “哪也别去？姐姐，你什么意思？”正在狐疑中，禹就被两名侍卫架住了。“你们这是干什么？”禹惊呼道。 “把他关起来。”她笑道。 “姐姐，为何关我？”禹奋力挣扎，急声吼道。 “我的好弟弟，我不但要关你，而且明日便要杀你。”她小眼一眯，声如霹雳。 “啊？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两只铜一样的臂膀将其拖着走。 “你治水失败，害死了母亲，我要替母亲报仇。”说着，她虚泣几声。 “不对，你在冤枉我！”禹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墙外。 “属下更不明白了。”中年男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吧。”她躺回靠椅，闭上眼睛哼了一声。 “在属下看来，蛟更容易叛乱。不杀蛟，而杀禹？”中年男子侧身一拱，“还望首领指点。” “本来两个都该杀。我也不知道为何，反正现在不想杀蛟了。”她眼睛都懒得睁开，一副享受的模样。“来给我捏捏。”她指指大腿。 “是。”男子跪在旁边，狡黠地揉着。 另一边，女华收拾完毕，只待出城。然而这个时候，她却找不到夫君了。见颜卓在门口烦躁地踱步，她问道：“蛟公人呢？他为何还不来？” “夫人，蛟公命我们在此等候，他忙完事情便来。”他作揖道。 “忙什么事情？首领命他今日必须离去。”女华柔柔的声音中带着急躁，现在已经快入夜了。 “这？”他略显迟疑，“蛟公不让说。” 从对方严峻的神色中，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要不我俩先走？” “不行，我不能丢下蛟公。”他的语气不太肯定。 “如果他正在做我想的那件事，那么他很可能回不来了。”她的语气接近哀求。 “但我也不能走，我的命令是保护你们二人。”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再等下去，我们可能也走不了啦。”她正色道。 他将脸瞥朝一边，没有说话。 “带我远走高飞，就我们两个。”她拽住对方的身子，并捉住了那飘忽不定的目光。 他愣住了，看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半晌才开口。 当夜，女修与中年男子折腾了许久才入眠。宽大的木塌上，女修健硕的臂膀枕着男子，而后者作小鸟依人状。 突地喊声四起，惊扰了她的美梦。“何人在外喧哗？” 一名侍女冲进来跪下，“报，报首领！是蛟公带兵杀来。” “啊？”她一个母猪打挺，同时将男子推醒，“死鬼！别睡了！人家都杀到门口了。” “谁？”他兀然跳下传去，身子光溜溜的。“谁打到门口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她又气又笑，“除了蛟，还能是谁？” “我这就去召集部下。”他说着就把衣物往身上套。可是情急之下，却怎么也穿不进去。一下是裤子当衣服，一下又是衣服当裤子，然后是衣服倒穿。看得女修怒火中烧。 “你个废物。”说着一脚将其踢到地上。之后穿上衣物走了出去，正好碰到侍卫来报。“外面情况如何？” “禀首领，外面全是他们的人。”侍卫跪道。 “啊？我们的人呢？”她勃然大怒。 “都被打跑了。”侍卫说完，垂眸不语。 “全是废物，平日白养你们了。”说着一脚踢翻对方。 她来到正门，见十多名侍卫正在堵门，能用的物事全搬来了。箱子，桶，石块，木板，卧榻。。。。。。外面传来呼喊声，门随之晃动，发出嘎吱的声音。 “给我守住，打赢了，本首领重重有赏。”女修喊道。 她话语刚落，外面便传来蛟的声音，“杀了女修，本公重重有赏。” 刹那间，散乱的箭雨从天而降。女修大叫一声，跑进旁边的屋子里。她像只无头的苍蝇，在里面东窜窜西窜窜，却找不到躲藏的位置。无奈之下，缩到了墙角里，用块布将自己遮住。 此时在外面，蛟没有准备攻门器械，一时半会竟打不开正门。而整个围墙只此一道门，急得他上蹿下跳。 “给我爬进去。”他一个机灵吼道。 “蛟公，没有梯子怎么爬？”一个士兵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自己想办法。”他一甩手，道。 “是。”对方拱手离去。 于是，一群士兵涌到墙下。他们先试了几次，无奈墙太滑，没法着力。他们再用小刀凿石壁，可是太硬了，凿了许久也没多大进展。 正在大家愁眉不展之时，一个声音喊道，“人梯！我们可以搭人梯。” 闻言，众人兴奋起来，不多时便将三人送了进去。人梯越搭越多，送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女修 不多时，里面已然杀成一片。有几个人冲进正屋杀死了中年男子，却没找到女修。他们一间挨一间的查找，路过女修躲藏的屋子时，竟没发现角落用布遮挡的她。半晌，愤怒的士兵杀光了墙内的敌人。 蛟进入门内，听说未能找到女修，勃然大怒，“我明明听到了她的声音，怎么会没有？把她给我找出来。”他咬牙切齿，脚一个劲地往地上跺。 就在这时，杀声四起。他愕然转身，恰好被人撞个满怀。他踉跄了几步，吼道，“你没长眼睛啊？” 那人赶紧跪下，“蛟公！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他的怒色稍减。 “女修的人杀过来了，比我们的人还要多好几倍。蛟公，快逃吧！” “哎！”他将屁股扔在地上，“抓不住女修，跑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死。” “蛟公，留在这里，也是必死啊。”对方哭声道。 他喟然一叹，道，“走！” 一众人等边打边退，朝城门涌去。 之后，几名小首领进入首领府中，四处翻找起来。 “首领！” “女修首领！” “你在哪里？” 他们如是道。 “会不会已经死了？”某人刚刚说完，便被人揪住了耳朵，啊啊叫个不停。 “你才死了！我看你们都巴不得我死，故意等到现在才来。” 众人回头一看，正是女修首领，于是齐齐跪下。 “首领，我们接到消息便立即赶来了。”刚才被揪耳朵的家伙说道。 “还立即赶来？”她脸红脖子粗，“若不是我福大命大，早就死在这了。” “首领，蛟公为何杀了别人，却把你独独留在这里？”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呵呵，他们眼睛瞎，来了几波人都看不到我。”登时，她脸上不无得意。 “不愧是首领，这么小的地方都能藏起来。”又一个家伙说道。 “首领真厉害！” “首领威武！” 。。。。。。 一时间，称赞如雪片般飘来。 “行了，行了。”她喝止了恭维。“蛟在哪里？” “禀报首领，蛟公往北门去了。”某个声音道。 “啊？”她小眼一缩，“那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追？记住，给我抓活的，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是。”人们齐声吼道。 混乱中，一行蒙面人找到了木牢中的禹，并打开了木门。 “你们是什么人？”禹低吼道。 “我等奉命救你出去。”一个声音说道 “奉谁的命令？”禹急问。 “过几日你便知道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另一个人说完，众人拽着禹离开了。 话说，蛟带着一行人来到北门，却发现那里有重兵防守。不得已，他退回了自家府邸。 他命人在门后堆了里三层外三层，才步入正屋。 “夫君！发生了何事？”女华见其慌慌张张的模样，禁不住问道。 没想到，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扇着自己嘴巴，“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混蛋，我不是人。” “夫君快住手，有话慢慢说。”她用力止住对方。 “夫人，”他膝行两步，抱住了她，“求求你，再救我一次。” 她用眼光朝颜卓求助，然而对方只是板正摇头。于是，她又将目光移回蛟的身上，“想要我帮你，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带人去杀女修，想着只要杀了她，我便是首领。可惜就差那么一点！”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女修肯定会来杀我，夫人你帮帮我。” “这可是谋反，我怎么帮你？”她呼吸变得急促。 “你去求她放过我，就说是我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说完虚泣着。 她看看颜卓，对方还是一个劲地摇头。她恍然道，“我不去。这么大罪过，首领会先把我杀了。” 一席话止住了蛟的虚泣，他站起来肃杀道：“你不去，我现在就杀了你。”说完拔剑相向。 颜卓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她身前，道：“蛟公，不可伤害夫人啊。” “她不听我的话，我便死定了，要她还有何用。我若死了，她会与别的男人欢乐。与其这样，不如趁现在杀了她。你给我让开！”他声色俱厉。 “蛟公，我受先主之托保护你二人，不能看着你伤害夫人。”颜卓大张双手，眼睛盯着剑。 “你敢反抗我？”他眼睛瞪得溜圆。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不想负了先主。”颜卓的语气不急不缓。 “我想起来了。”他突然笑道，“以前我问过你，若是我要杀夫人，你会如何处置？你说会尽力保全我二人。现在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个保全法。”说完，直直刺向女华。后者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放手！”听到蛟的声音，女华才松开眼睛，霎时僵住。只见颜卓徒手握住了剑身，一滴又一滴的殷红划落地面。 “我叫你放手。”蛟大喝一声，颜卓才推开了剑。“好你个颜卓，敢违抗我的命令。我看你能挡多少次。”说完又是一剑，这次直接被颜卓夺了过去。 “大胆！”蛟刚说完，便听到外面的撞门声和喧闹声。“来不及了，我要她死。”他扑向愣怔的女华，手里握着不知从哪来的匕首。 突地噗呲一声，蛟定在原地。看到剑身从自己的腹部横穿而过，便笑着对颜卓说，“你违背了母亲的命令。”说完沉沉砸在地上，没了声息。 两人对视一阵，女华扑入颜卓的怀中，后者将其紧紧裹住。 不多时，一个士兵闯了进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后，又退了出去。接着，女修和一群小首领步入。 女修趾高气昂地查看了一番，然后朝尸体啐了一口。小首领们有样学样，也跟着做了一遍。 “这是你干的？”女修问颜卓，后者默然颔首。见其依然搂着女华，她嗤笑了一声。“把他俩关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蛟是我杀的，跟夫人没关系。”颜卓拦在女华和他人之间。 “就是因为她劝我放了蛟，才造成今日之事。我要杀了她，给族人一个交代。”女修侃侃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女华 “那就关我一个，把颜卓放了。”女华瑟瑟向前两步，将颜卓护在身后。 “你愿意跟她分开吗？”女修故意不看二人。 结果两人一齐说出了不同的答案。 “愿意。”女华说道。 “不愿意。”颜卓如是道。 周围的人们爆出哄笑。良久，女修敛了敛情绪，“你也听到了，是他自己愿意被关的。” “颜卓，”女华看着他，“你走吧。” “我要遵照先主的命令，一直保护你。” “可你现在保护不了我。” “那我也要陪在你身边。” 刹那间，女华热泪盈眶。刚要溢出，就被她抢先擦掉了。“你留下来，也可能会死。” “我不怕死。”颜卓肃然道。 “哎呀！”女修打岔道，“真令我感动，那我就让你们一起死吧。” 颜卓甩了女修一眼，“不用你杀我。等女华死了，我便自裁。” 女修怔住了，脸色很难看。接着狠狠吐出一句，“关起来！” 四名士兵押着二人离开，并将他们关进了同一个木牢。周围的木牢已经关了不少人，看上去都是蛟的部下。 “你真傻，放你走都不走。”女华嗔怪道。 “我要保护你。”他说这话时，有一半声音留在了嗓子里。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我需要你。。。。。。” “什么？”他眼底泛起狐疑。 “没什么。你就是个傻子。”她忿忿道。 “我是为了保护你。” “只是保护吗？”她杏眼圆睁。见他默然颔首，便也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数日，两人只在吃饭时动作一下，别的时候都缩在各自专属的角落。 他知道女华在生自己的气，也好几次尝试道歉。每次都被问到一个问题，“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他次次用“不知道”作为答案，也次次无果而终。 渐渐地，周围的人们消失一空，只剩他俩还没动静。终于在某个入夜时分，她首次被带出了牢笼。 “你们带她去干什么？把我也带上。”他几近哀求，但是没人理会。如果女华死了，我便自裁，他如是想到。他早就准备了一根手指粗的尖木棍，看来很快就可以派上用场。正想着，女华却回来了，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抢先问道。可是对方没有搭理，兀自缩到角落去了。 一夜无话，且无眠。 清晨，当光线将将洒满城池，二人便被带到了一处黄土地。 简洁的遮阴布下，伯叔和女修并排高坐，其余小首领分列两侧。旌旗随风鼓荡，侍卫侍女垂手而立。 不远处，一根木柱直直插入土中，下边堆满了柴薪。两名侍卫站在一旁，脸上尽是肃杀。 二人刚要下跪，却听到了一句话。 “我已经等得够久了，烧死这个女人。”女修摆摆手。 颜卓大惊失色，喊道：“让我替她去死。”他想护住女华，然而自己被人摁住了，无法动弹。 见侍卫步步逼近，女华鼓足勇气正色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然后默默转身，款款步去。这段路并不长，她却走了很久。没人催促她，确切地说，是没人发出声音。小小的身躯哆哆嗦嗦，有几次仿佛就要跌倒。泪水不知何时淌了下来，在她脸上划出道道闪亮。 眼看就要抵达，她却突然冲向两位首领。扑通跪下，泪眼婆娑，“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只要别杀我。” “答应什么？”女修急道，“现在后悔都晚了，你必须死。” “咳咳”，伯叔瞪了女修一眼，“她不必死。” “不必死？”女修可着力瞪大眼睛，然而还不到常人的一般大，“伯叔，是你早早派人给我传信，我才没杀她。要是我没记错，是你昨夜让我杀的。” “你没记错，但是现在又不能杀了。”伯叔冷冷道。 “这里是我的部落，她是我的人，为什么不能杀？”女修的声音可以用吼来形容，“我不需要你来管我，这人我杀定了。”她顿了两息，那模样仿佛是在集结勇气。“来人，把她烧了！” 然而，没一个人动作，全都盯着伯叔。 “怎么？”伯叔说道，“想跟共工氏作对？”他呷了一口酒，继续道，“我听说禹还活着。既然你不想当首领了，我就让他来当。”说完站起要走。 “啊！”她先是大惊失色，然后笑道，“伯叔，别走啊。你这是哪跟哪啊？不就一个女人吗？不杀就不杀，犯不着撕破脸啊。”她停了两息，扭捏道，“我刚才跟你说笑的。我怎么敢不听你的话呢？” “这样啊！”伯叔故作思忖态，“我想了想，你这个首领还是先当着吧。” “谢谢伯叔，谢谢伯叔！”点头哈腰间，她的额头已然湿成一片。蓦地，她注意到了颜卓，旋即吼道，“来人，把颜卓烧了。” “且慢！”女华高声道，目光灼灼，“我还有一个请求。” “讲！”伯叔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我要颜卓陪在我身边，他死我便死。” 闻言，众人大愕。 “好，不就一个颜卓吗？我答应你。”伯叔先是看着女华，然后瞪着女修，“颜卓不能杀！” “是！是！伯叔说了算，”女修的表情就像一个气球，先打满又放光。 当日下午，二人随伯叔到了城外的营地。女华分到了一个大帐篷，侍女帮其沐浴，而颜卓在外驻守。 入夜后不久，两名士兵带来了伯叔的命令——将女华带往主帐。最终在女华的坚持下，颜卓陪同前往。之后，女华进入主账侍寝，颜卓在外与他人一同守卫。 帐内传出不可描述的声音，其他人都在捂嘴偷笑，只有颜卓板正挺立。 夤夜，女华钻了出来，由颜卓护送回去。一路上，两人没有言语。不过女华悄悄摸上了对方的手心，对方也是稍稍握紧。 翌日晚上，两人便达成了默契。女华莞尔伸手，颜卓肃然握住。两人手牵着手来到主账，分离，然后是不可描述。接着，两人又手牵着手回去。一晚上，两人还是没有言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危机浮现 到了清晨，营地正准备撤离。就在这时，伯叔接到了一封信，竟又决定不走了。伯叔带着几个随从，立刻赶往城内。 见到女修后，伯叔一句话不说，直接将信扔了过去。女修拾起一看，勃然大怒。“伯叔，这是逼我们造反啊！” “哼！要我们贡献五千士兵，两万袋粮食，还要我们立即攻打三苗。这个重华，存心想跟我们开战。”他几乎是吼着说完最后一句。 “重华？”女修说道，“可这上面的落款是唐尧。” “在你们自相残杀的这段时间，重华已经收拢了强弓队，并打败了陈锋氏。现在的唐尧不是以前的唐尧了，重华才是幕后主使。”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联手灭了重华。到时候伯叔当大酋长，我来作百葵。”女修笑道。 “大酋长你来当，我作幕后便可。”他淡然道。 “此话当真？” “当然，大酋长讲究名正言顺。你们夏后氏有黄帝的血统，比我这炎帝的后裔好多了。我们共工氏若当上了大酋长，天下必定大乱！”他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光凭我们两族还不够。” “夏后氏一万，共工氏两万，再加上别的氏族，都快四万人了。还不够？”女修如是道。 “本来是够的。”他慨然一叹，“重华整合了陈锋氏和先前观望的氏族，如今的兵力不下六万。” “六万！”女修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没错，其中还有一万五是强弓队。而且时间越久，他集合的人数越多。”他屏气凝神，“要打赢这场仗，我们还需要另外一股势力。” “另外一股势力？”女修沉吟顷刻，霍然抬头，“你是说，三苗？” 他嗯声颔首，缓缓道来，“倘若三苗团结起来，兵力不下五万。即使目前他们分成了两派，我们也可尽力争取一派。如此，大势可定也。” “那还不赶紧派人联系。”女修大喜过望。 “我数十日前便已派了人，也早就得到了回信。”他撸须道，秃顶泛着金光。 “结果如何？” “金平坝和银平坝愿意帮助我等，条件是交出神寨以南的地盘。”他淡然道。 “这如何使得？那以后岂不受制于三苗？”女修惊呼道。 “你懂什么？先答应下来，等打赢了再反悔不就行了？”他横了对方一眼。 “哇！”女修说道，“不愧是伯叔，如此妙计令人折服。” 回到营地，伯叔立即修书两封，一封送往共工氏部落，另一封送往三苗。然后下令，营地暂时不动。 当夜，女华洗漱完毕，站在了颜卓面前。后者伸出右手，前者竟摇头摆手。 “怎么了？”颜卓问道。 “我要你背我。”女华吐吐舌头，笑道。 一阵笑意闪过僵硬的面颊，颜卓蹲了下去。很轻很软，这是他起身的感觉，就像背的是空气。对方的脸埋入自己的脖间，滑滑的香香的。他感到一阵羞愧，心跳不断加速，浑身发烫。尽管现在是冬日，他却热得过分。 “你好烫，”她摸摸他的额头，“生病了吗？” “没，没有。”他强自镇定，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慌张。 她会心一笑，很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然后埋头不语。他感到全身一颤，右脸毫无知觉，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突地，他感到了脖间的湿润。 “女华，这样的日子，你坚持的下去吗？”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东西卡在喉咙里。在他的印象中，自己是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然而没有半点别扭。 “有你在身边，我就能坚持。”她哽咽道，眼睛红红的。 “不难过吗？” “总比死了好。”她又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你说过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感到鼻子酸得不行，眼泪就快决堤，但他硬是噙住了。周围的火光熠熠闪烁，将他的双眼照得亮晶晶。 片刻后，女华钻进大帐，不可描述的声音传了出来。颜卓黯然垂眸，将嘴巴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渐渐地，主账内安静下来。然后一个赤膊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那微红微亮的秃顶甚是惹眼。 “你看起来很难过。”对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哼！我明白了。” 他抬眸迎上对方的目光，余光趁机将对方扫了个遍。皱褶黯淡的皮肤，松垮垮耷拉着，并且布满了深色的斑点。毛发白色居多，胸口两颗大黑痣上的毛长得惊人，令人怀疑是不是长错了地方。 “你喜欢她，对不对？”对方的眼睛逼了过来。他赶忙躲开，依然紧闭着双唇。 “而且她也很喜欢你。因为好几次，我听到她在叫颜卓。虽然声音很轻，但我确定自己没听错。颜卓是你的名字，我说的对吧？”伯叔笑道。 “你弄错了。女华，”他意识到了什么，旋即改口，“夫人怎么会喜欢我？” “一个女人在跟男人睡觉的时候，嘴里却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如果不是喜欢，那就是非常奇怪的习惯了。”伯叔一脸的不可思议，等着他回复。然而，他却故意将脸撇向一边。 伯叔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们互相爱慕，然而她却在里面跟我睡觉。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我？” “不，”他使劲摇头，“一点也不想。”他的喉咙里像堵着一口痰。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命，不得不撒谎。我不怪你。要是我俩换个位置，我也会想杀了你。”伯叔放下了肩膀上的手。 他肃然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你们有没有睡过？”伯叔突然问道。见他一脸窘迫，于是笑道，“我明白了，你没碰过她。是不是？” 接着，伯叔脸一寒，“呵呵！我真是个禽兽。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伯叔压低了声音，“你现在进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如何？” 他瞠目结舌，随即猛摇头。 “不？”伯叔眼珠子一阵转悠，“你可要想清楚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战 “我不想进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 “我保证不杀你。”伯叔坦诚地看着他。 他再次将脸瞥朝一边，并保持缄默。 “哼！”伯叔兀自钻了进去，须臾后响起了呻吟。 深夜，万籁俱静，颜卓背着女华阔步行进。 “颜卓，你嫌弃我吗？”女华突然问道。 “没有嫌弃，为何有此一问？”他稍稍侧脸。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天上飘起了细雪，她将大衣裹了裹。 抵达她的帐篷，他将其轻轻放下，然后转身警视周围。她悄悄从身后抱住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半点言语。除了风声和雪花落地的声音，四周静寂如常。片刻后，她才松开手，没入了帐篷。 雪花越来越大，渐渐遮蔽了天空。风声尖啸而过，像是在倾述衷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冬去春来大地消融。营地的规模变得很大，据说有两万多共工氏。人们日夜操练，磨炼武器，很明显是在准备一场大战。 城内也没歇着，人们制造弓箭和盾牌，还在城墙上堆积了石块和黑油。城郊的树林砍光了，他们就跑到更远的地方去砍。石头没有了，他们就开山凿石。反正日夜不停，仿佛大战就在眼前。 然而在女华和颜卓看来，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他们弄不懂要跟谁打战，也懒得去弄懂。人们似乎忘记了他俩的存在，连伯叔也许久没有召唤她了。他俩乐得清静，既然有对方陪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伯叔就不一样了，自从接到三苗延迟发军的消息，他急得上蹿下跳，见谁都是劈头盖脸地骂。 这日天色大亮，他径自闯入了首领府邸。见女修正在院中悠闲地晒太阳，便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挺悠哉！”说完将一方布帛扔在地上。 女修捡起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是刚刚收到。”他的鼻翼微微抽动。 “重华亲率八万大军，不日便将抵达。”她照着读道，脸上满是惊恐。 “三苗决定坐山观虎斗，想从中捡便宜。本来归顺我们的许多部落，见大事不妙，也都归朝敌方。现在我们是三万多对抗八万。”他冷冷道。 “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之计，只能守。等战局稍有改观，说不定三苗会加入咱们。” “三万打八万，不可能会有改观。要不现在便降？”停了一息，女修诺诺道，“我怕到时晚了。” “亏你说的出口！”他叱道，“先前你的母亲屡次劝我反，我都没敢反。如今到了你这里，还没打便要降。我真不明白，鲧怎么会有你这样怕死的女儿？” “伯叔骂的对，一切都听伯叔的。”女修缩着脖子。 “自从炎帝败给了黄帝，我们神农氏后裔便屡遭镇压。夏后氏虽有黄帝的血液，但我一直把你们当作同族。如今正是我等起势的大好时机，怎能轻易言降？”伯叔狠拍木几，戟指道，“若再胡说，我第一个便杀了你。” 女修嘭然跪地，连连磕头，“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传令下去，立即备战。”伯叔朝身后的侍卫喝道。 “是。”那名侍卫须臾间跑了出去。 得知大战来临，奴隶乱成了一锅粥，纷纷朝城内涌去。士兵们收拾整齐，列队行进到了城下，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女华二人被软禁于自家府邸，半步都出不去。 数日后，北方和东方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空中一片灰蒙蒙。慢慢地，脚步声变得震天价响。 中间的红衣士兵长矛当拐，五步一敲，呼喊着口号。后方，黄衣的弓箭手亦步亦趋。两侧是其它颜色的士兵，一眼望去绵亘不断，像两只大手渐渐包住了城池。 反观这边，城上城下清一色的黑衣士兵，尽皆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势。 双方站定后，三辆牛车汇聚到了中间。 “伯叔，姐姐。”禹走下牛车，拱手道。 “为何是你？”伯叔问道，“重华呢？” “百葵大人旅途劳顿，托在下前来议事。”禹再次作揖。 “我要你们投降，你做得了主么？”女修嗤笑一声，道。 “做不得。”禹清了清嗓子，侃侃道来，“其实，重华已将事情说的很清楚了。只有一句，‘伯叔投降否？’” “哈哈”，伯叔仰天大笑，“好个重华，有骨气。你回去告诉他，伯叔宁愿死，也绝不投降。” “如此，在下的任务完成了。”说完，禹就要转身。 “等等！”女修低吼一声，欲言又止。 禹等了一会，见对方不说话，才驱车离去。 “还等什么？先打赢再说。”伯叔吼了一句，兀自离去。 片刻后，皋陶驾着牛车驶向战阵前方。车上的重华鲜衣高冠直直挺立，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一俟牛车定住，重华拔出了佩剑。那是当年黄帝大战蚩尤时的铜剑，剑身三尺有余，上嵌各色宝石，反射着靓丽的光泽。突地，重华举剑指向城池，一动不动凝神屏息。 顷刻间，号角声接连响起，旌旗随之舞动。紧接着，刷刷声响起，浓密的箭雨飞向城头。 “举起盾墙。”霹雳般的声音响起，城头的黑衣战阵登时没入了盾墙。 就在这时，杀声从所有方向冒了出来，重华的大军发动了总攻。一会儿的功夫，各个方向短兵相接，开始了海量的肉搏战。箭雨也稍稍抬高，仅用来压制城上的弓箭手。 一时间，咚咚锵锵不断。血水汇聚成了小溪，然后连成一片。尸体堆积成山，惨状不忍卒睹。 在北门，重华亲自指挥攻城。他将士兵分成几波，一波接一波的冲击。有几处薄弱的地方架上了木梯，然而鲧建的墙实在抬高，比一般的攻城梯还要高上许多。人们爬不上，只能转而攻击城门。 攻城锤的顶部是厚厚的木板和牛皮，中间是削尖的重木，底部是木轮。尽管有木板和牛皮遮挡，却还是死了不少人，才将其推到了城门口。 第二百五十章 重逢 人们喊着号子，从数步远的地方开始发力，狠狠撞向城门。厚重的城门因此颤动，并发出嘎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攻城锤退后又冲刺。 黑衣兵团也没有闲着，他们从高处将黑油倾倒，并用箭点燃。顷刻间，底下烧成一片。攻城锤停了下来，浑身着火的人们乱叫乱跑。高处的人们伺机射箭，并扔下了石块。 红衣士兵淋湿身体，用沙子扑灭了火势，然后继续推动攻城锤。尸体和石块挡住了道路，旁人将它们扔开。先前布置在城下的黑衣士兵汹涌而至，与红衣士兵混成一团。 攻城继续，巨大的撞击声震颤人心，木头碎裂声更是让黑衣士兵恐惧。 更多的黑油倾泻而至，路面滑不溜秋，无法移动。“嘭”一声，门前再次点燃。一个个火人像无头的苍蝇，乱喊乱窜。人们不是被烧死便是被射死，很快在门口堆成了座座小山。 无数红衣士兵前仆后继，没有丝毫放弃的势头。尸体越堆越高，血流成河。 其它三座城门也是一样的场景，每次撞击攻城锤，都要付出莫大的代价。人们死去，阻隔了道路，后来的人们再将尸体搬开，展开新一轮的进攻。 血和油润滑了地面，浓烟遮蔽了视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烤肉味。人们一次次进攻，一次次败退。每一次撞击，都令红衣人惊喜，黑衣人胆颤。 直杀得天昏地暗，两军疲惫不堪。 夕阳衔山之时，重华下令鸣金收兵。两军这才分开，各自收拾起战场。 一夜过后，晨曦初露，红衣人又展开了全面进攻。而这次，黑衣人全部缩进了城内。双方在四处城门陷入了胶着。 黑衣人在门前挖了壕沟，使得攻城锤无法接近城门。红衣人只得先填埋，一开始还找不到东西填，后来干脆将尸体扔了进去。士兵不断死亡，供不应求的尸体很快填满了壕沟。 接着便是昨日的翻版，红衣人清扫道路推动攻城锤，黑衣人射箭泼油扔石头。新的尸体堆积成山，城门变形撕裂。 重华焦急等待着，就看哪边的门先破了。 终于，北门和东门相继攻破，红衣人尽数冲了进去。惨绝人寰的巷战开始了，不管男女老少，红衣军团见人便杀。他们四处纵火，抢光杀光。一时间，烟雾缭绕。哭声喊声杀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一群人冲进了女华的府邸，将守卫杀了个干净。颜卓拼死搏斗，然而双拳难敌四腿，他浑身是伤，慢慢败下阵来。突地，空气中传来一阵耳语。紧接着，红衣人放下武器，将他扶了起来。 “你伤得重不重？不要紧吧？”某个长相粗犷的家伙柔声道。 他刚要反抗，就被对方柔柔的声音震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对不起，我们不该攻击你。”另一个家伙说道。 “没关系。”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 “看样子你没事了，那我们就不打搅了。”第三个家伙说完，众人微笑着离开了。 他愣怔了好一会，才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夜晚降临，战事完毕，但城中的杀戮还在继续。火光冲天，各种惨叫不绝于耳。城外，重华、皋陶、羿和禹立于风中，伯叔和女修跪在他们面前。 “你二人可知罪？”重华肃然道。 “要杀便杀，啰嗦什么？”伯叔喝道。 “伯叔还是那么爽快。”皋陶笑道。 伯叔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女修，你也想死吗？”重华问道。 “啊？”她想了想，旋即大哭起来，“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放了我。”突地，她抱住禹的双腿，“好弟弟，你救救我啊，别让他们杀姐姐。” “你前番还想杀他，如今怎么又是好弟弟了？”皋陶狐疑道。 “呃，”她顿了两息，继续哭道，“都怪我一时糊涂，都是我的错。弟弟，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当然可以原谅你，但是你死不死，不是我说了算。”禹正色道，旋即用下巴指了指重华。 她心领神会，立即转向重华，哭喊道，“百葵大人，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说完大哭起来。 “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得做个保证。”重华如是道。 “什么保证？”她正色道，脸上没有一丝泪痕。 “我若将你二人发配幽州，你们能保证永不反叛吗？”重华肃然道。 “当然能保证。”她紧着道。伯叔却闭眼抿嘴，不吭一声。 “既然如此，你们现在就走。”重华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几名侍卫立即将二人押走。 四人正欲离去，却听到一个声音，“百葵大人留步。”他们同时转身，看到一名士兵跪在面前。 “有什么事？说吧。”重华说道。 “百葵大人，我们抓到了蛟的夫人，请你处置。” “蛟的夫人？”重华看了看禹，见其没有表示，便说道，“带上来吧。” 很快，女华和颜卓便跪在其面前。女华抬头一望，愣住了。 “怎么是你？”重华惊呼。 “你怎么会在这？”女华反问。 “你们认识？”禹打岔道。 重华陷入沉吟，顷刻后说道，“你也参加叛乱了？” “啊？叛乱？”女华满腹狐疑，“我不知道什么叛乱。” “百葵大人，我二哥向来与大姐不合，女华应该不会跟女修一起叛乱。”禹侃侃道。 “百葵大人，女华一直是伯叔的囚犯，并不知晓叛乱的事情。”颜卓肃然道。 重华沉默了一会，自语道，“原来如此。” “怎么了？”一直沉默的羿问道。 “我明白了，女华并未参与叛乱。” “你如何知道？”羿追问。 “我就是知道。”重华紧着回答。 众人愕然，无言以对。 “这样吧！”重华看着禹，“你以后便是夏后氏的首领，女华交给你了。” “属下遵命！”禹拱手道。 数日后，大军休整完毕，向北方开拔。禹带着族人，开始了艰苦的休养生息。 然而好景不长，族人并不认可禹的首领地位。夏后氏向来是母系氏族，许多族人希望有个女性首领。禹也察觉到了事态的变化，虽然极力挽回民心，但收效甚微。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死亡只是新的开始 终于在某日，几派族人在城内杀成一团。见无法劝阻，禹带着自己的人逃出城去。 数日后，各派的首领候选人接连被杀，仗也打得差不多了。十几个小首领经过商议，决定拥戴女华为首领。 可是女华并不想当首领，只想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她拒绝了几次都未成功，被迫当了首领。由于她手中没有兵力，于是成了大家的玩偶。无兵便无权，她只能顺着别人的意思办，以为这样便可以了。结果，大家并不满足。 这日晚上，实力最强的小首领闯入首领府邸。 “你要干什么？这里是首领的家。”颜卓叱道。 “首领又如何，还不是要听我的话。”他双鬓斑白，一脸无赖相。 “快滚！” “哼！我今晚要睡了首领，你能奈我何？” “你这是找死！”颜卓直直刺出一剑，被对方避开。 “杀！”他恨恨道。 须臾间，数名壮汉围了上去。一番激烈的搏斗后，颜卓砍死了两人，但自己也受了重伤。就在颜卓垂死之际，周围传来一句怒斥，“住手！” 人们停下动作，看着女华盈盈走来。 “首领！”颜卓想要起身，却被她止住。 “怎么样？疼吗？”她擦去对方的汗水。 “不疼，我还可以打。”说着又要起身。 “别动，”她喝道，随即凑到耳边，“你说过的，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我要你活着。” 颜卓愣住了，颤声道，“不，你不能。” “没关系的。”她柔声道，浅浅一笑。随后拉着那名小首领，进入了内室。 不可描述的声音传来，颜卓哭得稀里哗啦。 第二日晚上，来了另一名小首领。颜卓刚欲阻拦，刀便架上了脖子。 “我们都知道她是个荡妇，不用遮遮掩掩。”说完走了进去。 之后，每晚必来一个小首领。有时来了两三个，还要打上一架。赢的人先进内室，其余的人排队。。。。。。 颜卓曾带着她逃跑，但很快被追回。本来要杀了颜卓，在女华的坚持下，才饶了他。从此到处是重兵把守，二人出不得门口半步。 “颜卓，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女华问道。 “我会立刻自裁。”刚说完便被捂住了嘴巴。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女华肤色惨白，双眼无光。 “我答应你。”有气无力的回应。 这晚，某个小首领走出内室。他突然凑到颜卓面前，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男人。” 颜卓霍然立起，拔刀相向。 “哈哈，想杀我？好啊！”他提高了声音，“听着，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杀了他，然后把首领折磨到死。” “遵命！”多人虎视眈眈看着颜卓。 颜卓想了两息，收回了刀。 “废物。”他哼声道，转身离开。 就在两人绝望的时候，事情却迎来了转机。人们都在说，禹带着大量军队，要收复夏后氏。 生活就是这样，在你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你迎头痛击；在你绝望的时候，给你一线希望。如果凡事平平淡淡，就不叫生活，叫做梦。两人盼望着禹的归来，保持着一线希望。 可是还没等到禹攻打，这些小首领便乱了阵脚，自相残杀起来。一个小首领挟持了“首领”，另一个又来争夺。 刀光剑影之下，女华几次死里逃生。最后，二人被某个小首领掳到了野外。 夕阳染红了天地，他们来到寸草不生的荒野，躲在某处土沟里。五个族人见色起意，想要轻薄女华，小首领同意了。 就在五人抓住女华之际，颜卓飞快杀掉了两人。之后的混战中，颜卓又杀掉了一人，其余人带伤逃跑。 当他回头之际，竟发现女华守了重伤。他艰难地止住了血，然而为时已晚。 女华躺在他的怀里，道：“我，我终于可以摆脱，摆脱这个世界了。真，真高兴，死的时候，有，有你在身边。” “女华，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早点带你离开。”颜卓哭成个泪人，哽咽道。 “我，我只想跟你找个，找个安静的地方，快快乐乐地生活。咳咳。。。。。。。” “只要你好起来，我就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颜卓沙哑道。 一抹笑容在女华的脸上绽放，旋即定住了。颜卓登时嚎啕大哭，悲恸不已。 月光下，颜卓埋葬了女华。倏然间，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放眼望去，竟是一大片火光。 “呵呵”，他说道，“女华快看，是禹来了，我们有希望了。”接着是一阵沉寂。 突地，他剖腹自尽，倒在了坟上。 视野转换。 女华来到部落的晾衣区，无数衣物扑棱作响，阳光亮的过分。 “女华，有人找你。”循着声音，她看到了重华的身影。 突地，重华消失了，颜卓出现在面前。她摸着对方坚毅的脸颊，柔声道：“带我走，好吗？” 对方朝她笑了笑，点点头。 紧接着，颜卓消失了，周围只剩她一人。 “我在这里做什么？”她捂着脸，来回踱步。她只记得有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记不起来。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她扰乱了青丝，使劲抓着头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定在原地，眼神惊悚，嘴唇微微抽动。 又过了许久，她化作无数靓丽的闪光，飞向了空中。 之后，她便来到了双神树世界。树上的光球正在变大，周围一片亮白，但不是太热。她看到一些人在朝某方走去，追上去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死人的世界，你已经死了。”一个小女孩说道。 “果然如此。”她低声道，犹如自语。 “不要难过，死亡只是新的开始，我们还可以在这里活下去。”对方牵着她的手。 “你们要去哪？”她轻声道，摸着对方的脸颊。 “躲避热浪。”对方指着光球，“那些球变大后，会放出热浪，将人烧掉。”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口外的世界 “烧掉以后会怎样？”她淡淡道。 “我不知道。”小女孩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她跟着人群走着，偶尔看到闪光汇聚成人形。接着，她这样的“老人”便会向“新人”解释，将“新人”纳入整个群体。 数十人的队伍走在戈壁上，前方无边无际。没人对此产生怀疑，全都机械般行进着。 倏地，背后传来了轰隆声。她转身望去，只见热浪滔天飞沙走石。她笑了笑，回头朝奔跑的人们追去。 天色阴郁，夸张的雾气将视野缩短在十步以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沼泽。水不清不浑，能见度刚刚好。水面很安静，连泡泡都懒得冒一个。周围没有一丝风，水中的恶臭慢慢散播到空气中。除了二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整个世界死一般的静。 志扬和清水踉踉跄跄，走走停停。时不时滑入水里，尽管不是太深，却也需要一番力气才能将腿拔出来。而且，水很冰，至少比周围的温度低多了。 志扬扯开嘴巴，冒出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兜圈子，好像刚才来过这里。”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只能顺着路走。要是陷进了深水里，也许就出不来了。”清水兀自小心翼翼走着。“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可不想轻易回圆球。” 志扬暗自颔首，没有说话。 雾气逐渐加重，天色也愈发黯淡。他们要仔细辨认，才不会走错。有的水看起来极深，他们可不想冒然踩入。能见度不断下降，温度也变得极低。二人的速度更慢了，基本上每一步都要试探个半天。 志扬感觉跟停下没什么区别，而且眼睛看得发疼，于是嘟囔道，“要不休息一会，等稍稍亮一些再走。” “要是很久才会变亮呢？我们就这么等下去？”清水几乎是凭着感觉在伸脚探着，如今他连脚下的路都辨不清。 “总比掉入水里好。要是真的落入深水里，可不一定出得来。”志扬紧紧贴着清水，生怕一个倏忽跟丢了。他被浓浓的迷雾包裹，好几次是靠声音才寻到了对方。 清水深深一喟，道，“你说的是对的，我现在真的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人寻了片较为干燥的区域，背靠背坐了下来。不是因为身体累，而是因为心累。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没有听到半点别的声音（除了他们自己的声音），没有感到一丝风，也没有看到半点绿色。所到之处，只有黑石、死水、黑泥、黑雾。这样的环境适合沉吟，二人不吭一声，兀自想着心事。 周围迷雾重重，恶臭如斯，伸手能勉强看出手指的轮廓。二人静坐了许久，若不是听到了冒泡的声音，估计他们能一直坐下去。要是只有一个小泡泡也就算了，偏偏是一连串剧烈的泡泡，这让二人紧张起来。 “那是什么？”志扬抢声道。 “我怎么知道？”清水紧着回复，然后沉声道，“不过，水下肯定有东西。” 志扬闻言，不禁打了个哆嗦。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会不会是鱼？” “那种声音，我觉得不太可能。否则会是条很大的鱼。” “那你猜会是什么？” “猜不到。只要不踩到水里去，管它是什么。”清水如是道。正说着，天色居然亮了起来，而且雾气明显散了不少。 “我们最好离开这里，我都快吐了。”说完，志扬便呕了一声。 “嘘！”清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竟然水里有东西，我们最好少说话。实在要说，就用我这样的声音说。” 志扬朝对方点点头，抿紧嘴唇。 趁着视野扩大，清水壮着胆子淌过了几片水域，并找到了新的路线。幸运的是，他们逃离了原来的圈子。不幸的是，他们进入了一个新的圈子。清水只敢顺着陆路走，不敢有丝毫偏离，于是又开始绕路了，只不过比原来的圈子大了不少。 而且令二人惊喜的是，周围居然出现了丛丛绿草。 “我要是它们，早就自杀了。”志扬放声说道，带着些许笑声。旋即便遭到了清水的白眼，霎时记起了先前的叮嘱。水里有东西，他告诫自己，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在绕了几个圈子后，雾气进一步消退，二人的视野又扩大了不少。隐隐约约中，他们看到了远方的某个轮廓。这个突破性的发现，差点让志扬叫出声来。还好他极力忍住了，最后低声说道，“那好像是座山。” “嗯，我也这么觉得。”清水暗自颔首，眼睛一直盯着那片影绰。“可是我们要怎么过去呢？”清水用下巴指指前方。 在二人面前，横着一大潭水。左右看不到尽头，也没有路走，所以左右绕路是不实际的。唯一的路便是朝后，根据先前的记忆，要想从后面绕就必须回到起始的位置。至于到时绕不绕得过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而且就算绕得过去，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总之，他们不想往后走。 如此一来，只能往前了，可是往前就必须泅渡。若是距离短也还好，忍忍便过去了。然而看到距离不下于五十步，这让二人踌躇了。体力不是问题，关键是水中有东西。 刚才的泡泡绝对是活物弄出来的，否则不会那么剧烈。清水撇撇嘴，继续想道，这么长的距离，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很可能被某些家伙缠上。可水下到底是些什么家伙呢？ 会不会真的是鱼？他开始倾向于相信志扬的说法。被鱼咬上几口不会死，受的伤也会很快自愈。问题是，就怕出现别的东西。到时候真的死了，又得从圆球开始，又得经过那个壮汉的地盘。他一直在怀疑，自己进来的时候，壮汉并没有推动手柄。 他记得天边发亮的时候才进入那个洞口，速度不比先前快，甚至还慢了一些。唯一的可能，便是壮汉放弃推手柄了。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放弃？难道不想见女儿了？还是决定孤注一掷，相信他们会复活自己的女儿？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步入水中 他想不出来，也不再去想，而是把所有心思放到了眼前的事情上。他思前想后，终于作出了决定。 “这么等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们游过去。”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 “那水里的东西怎么办？”志扬学着对方的音调说道。 “死了便重来，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在此也是浪费时间。”说完，他步入水中。感到脚底一阵柔软，便立即摆脱地面，游了起来。 志扬学着对方的动作，紧紧跟着。 刚开始，水冰得瘆人，慢慢地竟热乎起来。二人并不知道那是身体适应的缘故，还以为是天气转暖了。恶臭瞬间变浓，臭的两人几欲放弃。 周围静悄悄的，直到游过了三分之二的距离，还是很静。这让两人放松了警惕，并开始相信水里只有一些鱼。 志扬想起了鲜美的鱼汤，肚中一阵抽搐。他有很久没吃东西了，脑子里满是吃食的镜头，不禁舔了舔嘴唇。然而，这一舔带来的竟是说不出的苦涩，让他立马回到现实。他反应过来，刚刚喝了一点水！这么苦，会不会有毒？瞬间，他失去了原有的节奏，胡乱扑腾起来。 “快住手！”清水转身低吼道，“就算下面只有一些鱼，我也不想惊扰它们。” 志扬连啐了好几口，才敛住了情绪。就在二人重新游动时，周围冒起了大量气泡。真的是大量的，因为整个水潭都在冒泡！ “有东西要出来了，快点游！”清水可着力吼道。 二人玩命扑腾，水花四溅。眼看就要着陆，清水察觉到了什么，倏地停下了。他转身望去，登时惊呆了。 气泡更激烈了，就像一锅煮沸的汤。然而水面上没有半个身影，志扬居然不见了！ 他狠狠心，朝岸边游去。不过才游了两下，便哼唧一声，向后潜入水中。他试着睁开眼睛，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于是紧闭眼睛，边划水边胡乱探着。 过了一会，他什么也没摸到，狠心又朝下潜了一些。之后，他继续摸索着。由于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凭想象乱划。 又过了一会，他继续下潜，心里想着再摸不到便离去了。于是他随意探着，想象着可能的位置。每次他要放弃时，便告诉自己再找一会。他都忘了有多少次想放弃，只是一意摸着。好在他的视野恢复了些许，能大致看清附近的轮廓，这让他的胆量骤升。 就这样摸了许久，还是一点结果都没有。就在他真地要放弃时，浑身突地一颤。他的手碰到了什么！ 黑暗中他疯狂地划动，竟然真抓到了一只手，而那只手也反过来抓住自己。然后他顺着手臂摸下去，又摸到了一张脸。不是那个家伙又会是谁？ 他试图辨认，然而只能看到一些轮廓。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一阵狂喜。接着，他奋力将对方往上推。尽管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方也极力挣扎，然而却一点也未上升。不但如此，对方好像还下降了一些。 蓦地，他明白了什么，朝对方的脚摸去。片刻后，他浑身僵住了，紧接着头皮一阵发麻。 他又摸到了一只光滑的冰手，而且这只手正拽着志扬的脚踝！ 哪来的冰手？他感到脑袋一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恐惧在身体里荡来荡去。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用力掰开了那只手。接着，他与志扬一齐升出水面。 “下面有只手！”志扬边游边吼。 “别管它，先到岸上再说。”清水没有半点松懈，疯狂甩臂。 半会的功夫，二人便站到了泥泞的岸上。他们气喘吁吁回头望去，水面不知何时平静下来，就像一锅沸腾的水突然冷却。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那个“东西”并未追出水面。这让二人渐渐喘匀了气息，面色也从恐惧中逃了出来。 “快走吧！”清水抬手要拍对方的肩膀，不知为何又放弃了，冷声道，“不管下面是什么东西，我都不想再碰到它了。”说完朝远处的山走去。 志扬深吸一口气，然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幸运的是，接下来的路尽管更加湿滑，他们却不用再次泅水。清水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若是让对方来带路，说不定还要下水。想到这，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志扬笑道。 “没什么。”干脆的一声。 “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分享一下，让我也笑笑？”志扬停了下来，却发现对方没有止步，于是继续抬步。 “你刚刚不是笑了吗？”他兀自走着，没有看志扬。 “我那是表示客套的假笑，并不是真心的笑。” “你笑不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们是同伴。”志扬摊手，旋即发现对方并未看自己，赶紧放了下去。 “是同伴就要逗你笑？”他哼声道。 过了一会，志扬答道，“没错。”但是语气并不坚定。 他停下脚步，愕然回头，“我们必须要进行这样无意义的谈话吗？” “那倒是不必，只不过路途。。。。。。”志扬想了想，道。 “那就请你闭嘴，我想安静一会。”也不等对方回复，他转身即走。 志扬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之后的路还是那样枯燥，除了湿滑、脏污和恶臭，没有半点新意。在清水的带领下，二人东拐西绕，渐渐靠近了目的地。 不知不觉，微弱的蓝色光柱从氤氲之间透了出来，散乱地照射着前方。这下二人看清了，那只是座怪石突兀的小山。更确切的说，是一些乱石堆。而且它的高度跟宽度相比，简直可以忽略。左右不下百步，最高的地方却不及三丈（一丈大概三米）。 二人刚刚登上乱石堆，忽闻背后传来扑通声。有什么东西落入水里了！ 两人遽然回头，黯淡的视线下，一切平静如常。清水嗤笑一声，大步离去。志扬却愣住不动了，之前的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感觉有东西在跟着自己。这次听到扑通声，让他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直觉。而且那东西肯定是在水里行进的，毕竟只有水里可以躲藏。 第二百五十四章 风化石 会是什么东西呢？他想到了那只冰手，全身浑然一颤。旋即醒悟过来，赶紧追上了清水。 之后的很长时间，水面都没有半点动静。 微亮的蓝光乱射，脚下是坚硬的红土地，身边是鬼斧神工的风化石。石头之间形成了天然的路径，有宽有窄。二人走在其中，不禁暗暗称赞。要么是一大块风化石，要么是多块堆积而成。形态而异，纹路清晰，就像某位大师的作品。 有的石头张牙舞爪，那态势如同迎面扑来；有的峰角圆润，宛如半遮面的女子；有的长满窟窿，像个蜂窝；有的风蚀的厉害，像个拄拐的细腰老叟；有的张开大嘴，显现一个大黑洞。总之，不一而足。 然而直到现在，他们都未曾感到一丝风。二人不由地纳闷：这些石头如何产生的？ 其中有个两人高的黑洞引起了志扬的注意。不是因为它黑，也不是因为它深。而是志扬觉得，那里面貌似有双眼睛。他停下脚步，款款走向那里。然后将头探了进去，同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慢慢地，他辨认出了里面的轮廓。算不得很黑，只能说比较暗，宽度大概在五步的样子。整体看来，就像一个橄榄球。内壁较为平整，没有特别尖锐的地方。 志扬笑了笑，转身追上了清水。自己为何如此敏感？为何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他如是想着，摇了摇头。 就在二人信步离开的时候，一片荧光飘入了那个黑洞，接着发出了窸窣声。 志扬猛然回头，凝神注视着那片黑暗。 “怎么了？”清水被他的样子感染了，也呈现惊悚状。 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任何声音，他才敛住情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啊。”清水作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应该是我听错了。”他暗自颔首，低语道。 “快走吧！”清水叹了口气，“不知道这里有多大，你老是这么疑神疑鬼的，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抓紧时间找找，说不定有出口。” “要是没有出口呢？”他急问。 “那就只能自杀了。”清水想了想，无奈道。 两人加快了脚程，走马观花般搜索着。这个地方比他们想象的大得多，七拐八绕了许久也未能走完。每当他们以为绕圈子的时候，就能看到姿态更加夸张的石头，于是确定走的是新路。可是走的越久，他们心头的怀疑越重。这路貌似没有尽头，自己是否在浪费时间？ 突地，志扬停下脚步并拉住清水，急声道，“你快看上面！” 清水抬头一望，霎时张大了眼睛，“咦？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迷雾不知不觉已经散尽，露出了天鹅绒般的苍穹。不过这个苍穹既没有星星月亮太阳，也没有半点云朵。细细看去，尽是些微动的荧光。而就是这些淡淡的荧光，让整个世界仿佛处于月圆之夜。 “那些荧光是什么？”清水大口喘气。 “会不会是个屏障？”志扬问道，眼睛直勾勾盯着上方。 “发光的屏障？”清水沉吟有顷，狐疑道，“我从没见过。而且那些雾去哪了？刚才还到处都是，现在却一点也看不到了。” “一般来说，只有起风的时候，雾才会快速散去。但我没有感觉到哪怕一点点风。”志扬的狐疑不比前者轻。 清水朝对方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就在此时，一阵凉风缓缓拂过，令二人同时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冷，而是被吓到了。就好像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话，故意恶作剧。 紧接着，又是一阵微风，比刚才的热了点，还伴随着呼呼声。之后，风就像顽皮的孩子，冷一阵热一阵，不间断地吹来。 “好奇怪的风，怎么一会冷一会热？”志扬问道。 “还好风不大，影响不到我们。”清水说完，径自前行。 突地，一片荧光飞向前方，降落在了某处。转瞬即逝的一幕正好被二人捕捉到，并将两张脸涂满惊恐。 “那是什么？”志扬问道。 清水只有摇头的份，说不出半个字。 “我们去看看？”志扬继续发声。 清水想了顷刻，才点点头。 于是，他们在心中记住荧光降落的位置，消声潜行。然而天公不作美，风竟然变得剧烈，卷着沙子无情地鞭打他们。 本来视线就模糊，如今风沙遮天，令二人完全失去了方向。他们捂着眼睛，打开一丝手缝，企图重新找到方向。可是风沙却乘机钻入，逼得二人不敢动作。 实在无法，他们只得摸索着躲到一块石头下方，暂作歇息。清水紧闭嘴唇，一手遮挡，一手揉着眼睛。志扬蜷缩着身子，将脸深深埋入臂弯里。 不过事情还没完，风像是故意要捉弄他们，将温差变得极大。一会儿寒冷彻骨，一会儿热得烫人。先前的冷热风之间还会消停须臾，现在却是无缝对接，不给二人半点喘息的机会。更过分的是，冷热风的持续时间都加长了。先将二人冰到极限，然后才转为热风；直到热得不行了，又转为冷风。 两人一会像烤肉，滋滋冒着热气，散发着肉香；一会又像冰冻的熟食，皮肤咔咔炸裂。要是先前的幻境，二人估计早就死了几十次了。现在虽说不上安然无恙，却也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他俩一下热晕过去，一下冻得失去知觉，但是总能醒过来。哼唧声与瑟瑟发抖便是最好的证据。 每一次昏厥，他俩都希望死了算了，不想再遭罪。然而生命力竟如此顽强，令二人不得不服。 在如此严苛的环境下，二人不但没有死去，反而快速恢复。两人的伤口裂开又愈合，皮肤变焦又变白。尽管以前也会快速伤愈，但远远比不上现在的速度。 他俩渐渐发觉了这个现象，却只能稍稍一愣表示惊讶。因为剧痛之下，两人要忙着哼唧与发抖。也不敢张嘴大吼，那样的话会让热冷气灌入嘴巴。 第二百五十五章 石碑 清水对此深有体会，他忍不住张了两次嘴巴，那滋味可不好受。想象一下，人还活着，舌头却冻僵或者烤熟了。那就是他所承受的。 风就像一个玩上瘾的孩子，根本停不下来。它尖啸着来，呐喊着去。在石缝石孔中钻来钻去，创造出奇特的声音。这些声音汇聚成哀乐，传播着死亡的气息。更过分的是，它只折磨人，却不让人死。 时间过得很慢，二人失去了思考能力，任由风沙击打。哼唧声越来越弱，颤抖也没那么明显了。他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确切地说，在遭受了如此深重的磨难后，两人开始怀疑人生，不知该死还是该活。 不过这已由不得他俩选择。风沙戛然而止，气温稳定下来。二人也很快恢复了原样，就像什么没发生过。 一俟掏空的脑袋重新运转，他俩才起身前行。默然良久，志扬抢先打开了话匣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看不到一个人。他们肯定是自杀了，若是经常遭受如此痛苦，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让我们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再来一次，我估计就忍不住自杀了。”清水惧声道。 二人加快了脚程，朝那片荧光的落脚点进发。慢慢地离得近了，两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接下来，两人看到了一块石碑。或者说，那是一块很像石碑的东西。尽管周边很粗糙，但明显是经过人工打磨的。他们停了下来，呆若木鸡。因为石碑上居然刻着痕迹，绝大多数是一个圆形，中间划着一条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着边际的刻画，看着就像失败品。 “这个是太阳吗？”依然是志扬打破了沉寂。 “我觉得不是。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太阳。”清水嗤之以鼻。 “正是因为没有，他们才会渴望有个太阳。将它画出来，也就不足为奇了。”志扬侃侃道。 “那中间为什么要画根线？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太阳。”清水摊了摊手，很快收回。 “如果不是太阳，那又会是什么？”志扬作沉吟状，“画了这么多，可见其的重要性。” “管它是什么。太阳也好，月亮也好，只要与出口无关，我就不感兴趣。”清水朝周围环视一圈，他好像听到了点什么。 就那么一瞬间，光线更暗了，像极了入夜前的那一刻。清水很仔细地察看，也只能将视线扩展到十步远的样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他才摇着头将视线移回石碑。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石碑上的字更难辨认了。两人瞎子摸象般上下搜罗起来，凭触感想象着刻痕。 石碑有三人高，实在摸不到的只得放弃，他们不由得将重点放在了下方。就在此刻，志扬叫了一声，短促却有力。那声音像是被迫叫出来的，夹带着些许恐惧。 就这一声，可将清水吓得够呛。也忍不住喊了一声，并蹿得老高。 片刻后，两人各自平复。周边死一样的静，深夜一般的黑。若不是上方的华盖散发着幽幽荧光，那就是全然的黑了。 “你乱喊什么？”清水的语气颇为不满。 尽管看不清对方，但是志扬很明白，黑暗中肯定有张不满的脸。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将不满改成恐惧。因为他诺诺道，“我摸到了自己的名字。” 时间停止，沉默无限延展。 许久，清水才反应过来。更确切地说，是从恐惧中逃出。 “你说你摸到了什么？”清水强自镇定，稍带颤音。 “我摸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最下面的位置。”志扬抖着嗓子说道。 “你没弄错吧？这里如何会有你的名字？”清水问道。 “我当然不会弄错，我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为了确定，我已经摸了很多遍了。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肯定是我的名字。” 短暂的沉默。 “上面刻着‘荆志扬’三个字？”清水继续发问。 “不是‘荆志扬’，而是‘志扬’两字。” “会不会有人跟你重名，然后正好在此处刻下了他的名字。” “又正好被我碰到？”这下轮到志扬发问了，然而等到的只是一阵沉默。于是他继续说道，“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 “那你的意思是？”清水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禁不住问道。 “有个家伙知道我会在此出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提前刻下了我的名字。”他顿了一下，“搞不好，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一阵湿滑同时爬过两人的脊背，并在头顶留下酥麻的感觉。周围更静更黑了。更黑是肯定的，因为他们伸手也只能看到个轮廓，视野比先前更困难了。更静却有待商榷，很长时间他们都听不到一丝声音（除了他们自己的），说更静可能只是个错觉。 然而对两人来说，他们又有不同的理解。 志扬发觉周围的窸窣声减少了，所以更静。先前他以为是清水的声音，听着听着又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窸窣声明显和清水的声音不在一个方位。 如果不是清水的声音，难道是自己的？ 他有几次故意保持安静，仍然听到了窸窣声。于是，他断定那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可如果不是清水发出的，又会是谁呢？ 想到这，他感到阵阵恐惧在身体里游来游去。那声音太轻太细，他也不确定是否听错了。幻听的现象时有发生，难说这次就是呢！ 终于，志扬开口问道，“清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清水愣住了，赶紧理了理思绪。他刚才还在想这个事情，好不容易将其踢出脑袋，这下又得胡思乱想一阵了。 的确，清水也听到了不同的声音。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慢慢地，他习惯了那个声音。以为是志扬发出的，就没有多在意。可有的时候，两种窸窣声竟然同时出现，这就让他很纠结了。 他数次想问对方，都忍住了，生怕是自己的幻觉。冒然说出来的话，也许会让两人平添不少畏惧。在这种时候，畏惧当然是越少越好。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旁边的声音 在他终于说服自己不再去乱想的时候，却被对方问了这么一句，那么脑子乱成一锅粥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对，我也听到了。像是有东西在旁边。”清水如是道，顿感汗毛炸立。 志扬顿了两息，“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来那声音是真的。而且，我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我也有被盯的感觉，令我很不舒服。”清水紧着道，“可我途中查看了好几次，都没发现半点踪迹。” “既然现在我们两个都听到了，那就不仅仅是感觉了。”志扬在黑暗中巡睃着，“我可以肯定，周围有个家伙。” 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人竖耳静听，企图搞清楚那个家伙的方位。然而对方貌似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突然间销声匿迹了。 “我们立刻离开这里。”清水急声道。说完他便后悔了，什么都看不见，谈何离开？就这么莽莽撞撞地走，两人很可能分开，并且迷路。他还依稀记得天微亮时，周围杂乱无章的样子。光靠摸，肯定走不出去。更何况出去后便是沼泽，还不如呆在这里。 想到这，清水紧紧闭上嘴巴，继续聆听。 志扬当然明白那是情急之下的胡话，所以未作回复。 就在这时，又一道荧光飘来，静静落在了不远处。感觉不到十步之遥，虽然要摸黑绕道，但估计耗费不了多长的时间。这给予了二人极大的动力，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怎么样？过去看看？”志扬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给清水以极大的宽慰，后者不再那么紧张了。 “这边的家伙怎么办？”清水顿了一下，轻声道，“他可一直跟着呢？” “反正也抓不到他，不如先去看看那边。”更加轻缓的声音。 清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颔首，旋即反应过来，低声道，“有道理。不过我们要更加小心。我刚才试过了，在这里也没有神力，一个偷袭就可能击败我们。你的神力呢？” “我可以试试，不过别抱太大的希望。” 接着，两人朝一边摸索着走去。根据他们先前的记忆，路就在那个方向。果不其然，片刻后他们摸到了一个转弯的地方，与记忆正好吻合。两人按捺住惊喜，默默移动。他们用手不断触碰，用脚不断试探，不轻易向前跨一步。然而他们的速度太慢，说挪动都有抬举的嫌疑，简直可以和蜗牛比赛了。 此时又一阵荧光闪过，勉强照亮了前方。刹那间，两人似乎看到了影绰。要是一般的影子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两人最不愿看到的形状——人形。 荧光只是一瞬间，周围很快恢复了黑暗。两人僵住了，静静聆听。果不其然，从前方传来了极微弱的摩擦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这更加剧了二人恐惧，他们同时停住呼吸（他们有时呼吸，有时不呼吸，完全凭兴趣）。周围静得出奇，只有那摩擦声断断续续传来。 唯一令他们安慰的是，声音并未靠近。也就是说，那家伙极可能未发现二人，不然就说不通了。 然而等了许久，声音还是那样。既没有靠近，也没有远去。二人便那么呆着，没有半点言语。确切地说，没有半点声音。 志扬站在清水前方。他想着，若是前行必然触碰那个家伙，若是后退则心有不甘。先前的荧光就在那个家伙附近，不上去看看岂不可惜？ 就在迟疑之际，志扬感觉背上多了一只手，那温度简直可以用冰来形容。刹那间，他浑身的毛孔都撑大了。接下来便想到可能是清水，于是他恢复淡定，想等清水将手拿开。 然而清水仿佛在用他取暖，迟迟不愿撤下那只冰手。 这可就过分了！自己都冷的不行，还要给他人加温？他气不打一处来，用极低的声音吼道，“快把手从我的背上拿开？冷死我了。” 过了一会，清水压低的声音才传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了，难不成跟前面那个家伙说？” “可是我没有碰你啊？”清水如是道。 “你没碰我？那——” 登时，二人明白了什么。空气停止流动，二人血液凝结，前方兀自传来摩擦声。 志扬不敢去抓那只手，缓缓回过头去。 漆黑，无尽的漆黑，志扬什么也看不见，背上的冰冷却异常真实。志扬不敢妄动，默然保持着回头的姿势。 清水也奋力望着，好像有片影绰，又好像没有。顷刻后，清水摸了上去，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不呼吸，心跳便会慢慢停止。然而他太紧张，根本由不得自己，就好像另一个人在控制他急促呼吸。 在他摸到冰冷皮肤的一刹，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止了。那是水一样的皮肤，柔嫩而富有弹性，就像妙龄女子的肌肤一般。不过他能肯定，面前这个绝不是妙龄女子。推理很简单，什么样的女子会在漆黑的环境中摸志扬？而且摸着不放？ 另外，志扬说的对，这家伙太冰了，令他很快缩回了手。就在此刻，对方遽然拽住了他回缩的手。 冷，像几十把刀子刺着他的手，有麻又疼。他忍不住啊了一声，然后挣开了对方。 志扬还是没有动，脑子像一锅沸腾的粥，想不出个对策。 突地，大量的荧光从华盖飘落，全都聚向乱石堆。一时间，周围大亮。 二人趁机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全身漆黑赤裸，反射着荧光。有五官的形状，却看不到眼珠、鼻孔和耳洞，而且看不到一丝毛发。简单的说，身上貌似套了一层皮。暂时分不出男女，也不知是人是鬼。 此刻，它张大嘴巴却露不出口腔，只有一层皮在那里起伏。而且它的喉咙剧烈滑动，明显是在嘶吼。可是二人听不到半点声音，周围死一般的静。它迅速眨着眼睛，只有一层皮在滑动，没有眼珠。 它收回双手，用力撕扯身上的皮。那层皮先是极度变形，看着快要裂开，然后总是完好无损地弹回去，紧紧包裹住它。 第二百五十七章 黑家伙 它在扭动，在怒吼，在击打自己。。。。。。总之，它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 然而不管它如何动作，周围还是很安静。 志扬稍稍凑近了一点，试图听到点声音。不过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耳边没有一丝声音。接着，他朝后退了两步，不经意间崴了一下。他条件反射般捂住了嘴，可是啊声已经从手缝间逃了出去，短促有力的一声。 悔意倏来倏去，他愕然发现对方不理睬自己。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浮起，它是个聋子！接下来的一刹，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望去。 果不其然，另一边的家伙也是全身漆黑，而且做着同样的动作。两者都未发现他！ “他们被那层皮裹住了，是个哑巴聋子和瞎子。”他悚然看着清水。 清水闻言，顿时松下了旋紧的心。“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说这话时，清水的感叹多于疑问。 “看着都好可怜。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志扬如是道。 “要是我早就自杀了。”清水嗤笑一声，道。 “不过看它的动作，好像还不习惯这个样子。”志扬垂眸。 “这副模样，没人会习惯。”清水的脸一半在阴影里，另一半很冷漠。 “我的意思是，”志扬抬眸，露出忽明忽暗的脸，“它应该是才变成的这副模样。” 就在这时，它停止了挣扎。然后弓着身子叉着腿张开双臂，头在那转来转去。 “他想干什么？”自从知道对方是聋子，志扬的声音便恢复了常态。 “他好像在思考。”清水的音量更大。 “思考？”志扬说道。他的声音刚出口，它就四处乱闯乱挥。即使数次碰得人仰马翻，也未能削弱它的势头。 由于对方听不见看不着，二人很轻松地避开了。清水笑道，“这家伙还想抓住我们。”说完乘机踢倒了对方。 接下来的事情令二人瞠目结舌。 它被踢倒后，没有更加愤怒，反而冷静下来。它起身面朝清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作出了割喉的动作。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人面面相觑，心领神会。 “你来还是我来？”志扬突然说道。 “你来吧，我对这样的杀人没兴趣。”清水回道。 志扬鼓起勇气，将匕首抵住对方的脖梗。就在那一瞬，他僵住了。他看到对方昂起头，露出黑魆魆的笑脸。 他心下一软，手劲也跟着卸去了不少。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即刻握住匕首用力一横。 接下来的一幕再次令二人目瞪口呆。 血液来不及流出，伤口便愈合了。它摸摸脖梗，露出绝望的表情。 “我就不信！”清水大喝一声，在它头上补了一刀。 片刻后它没有倒下，顶着没根而入的匕首，直直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先是绝望，渐渐换成了诡异的笑。 比短暂稍长的寂静。 “这家伙是个不死之身！”志扬听到这么一句，须臾后才发觉是自己说的。 说时迟那时快，它一把掐住了清水的脖子，然后拔出了脑袋上的匕首。 “不好！”志扬话音刚落，清水的脖子便裂开一条大缝，殷红汨汩流出。 清水感到脖子又疼又冰，渐渐地，那里失去了知觉。好在他的意识并未一同失去，精准地避开了接下来的直刺，逃过一命。或者说，逃过了返回圆球的宿命。 心脏和头颅是两个致命位置，二人先前便是用这两个位置自杀，一刺一个准，从未失手。别的位置受伤可以恢复，这两处却万万不能。 所以当它连续刺向清水的头颅时，二人的惊悚状也就不难解释了。 现在回圆球？开玩笑！那得浪费多少时间啊？志扬如是想。他一个纵跃，死死抱住对方的脖子，用力一坠！ 冰一般的感觉就不说了，问题是这家伙居然纹丝不动。这是什么怪物！他暗自惊叹。 抱着“冰块”可撑不了多久。来不及多想，他拽住对方手臂，企图夺下匕首。对方的皮肤很滑，但还没到抓不住的地步。 话说它虽然力大无穷，可以继续攻击，却因为志扬的干扰失去了准心。歪歪扭扭挥舞了几下后，它不胜其烦，一刀扎入了自己的大腿（你没看错，就是扎自己的腿）。然后，它一把拽住志扬的脖子，狠狠砸在地上。接着拔出匕首，直直刺了下去。 志扬迷迷糊糊看到匕首落下，目标正是自己的心脏！陡然间他清醒过来，尿意升到了极点，就差失禁了。 尿裤子倒是其次，关键是匕首就要刺入心脏，他脑中已经浮现圆球的模样。 清水也没有闲着，拳打脚踢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没用。 在匕首还有两掌高的时候，志扬单手撑住地面。 还有一掌高的时候，志扬推了一下。 匕首刺入的时候，志扬移动了一点点。 于是最后的情况，便是匕首刺入了志扬的肺部。以前的实践证明，肺部受伤死不了。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剧烈的疼痛是免不了的。 因为用力过猛，石匕首齐根断裂。志扬滚到一边，拔出匕首，歇斯底里吼叫着。 对方扔掉刀柄。没有摸到志扬，便朝后摸着，不多时找到了另一把青铜匕首。转眼间的功夫，它揪着清水站了起来，一刀刺了上去。 这次它吸取了前番的教训，将手往上移了点点，直接掐住了下巴。如此一来，清水便无法扭动头颅，结局也就很明显了。 然而两人并未尖叫，甚至都未惊慌，而是冷冷注视着它侧面的荧光。那里又出现了一个人形！ 让我们倒退一点点时间，把事情说的更清楚一些。 也就是在它摸索匕首的时候，周围被荧光簇拥，二人的视野一片亮堂。 然后，其中的一部分荧光飘落到它的侧面，并快速自下而上堆积出一个中空的点状人形。 紧接着，那些荧光点飞速抽枝展叶，组合出了网状人形。 之后，每个网格从外向里蔓延，长出了皮肤。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志扬” 最后，一个闪亮，全新的黑家伙出现了。 以上便是令二人呆若木鸡的景象，他们甚至对回到圆球都没有反应了。 先来的家伙比志扬高了半个头，后来的家伙跟志扬一般高。为了方便，我们分别用它和“矮家伙”来称呼前者和后者。高度并不代表力量，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最好的说明。 就在匕首接触清水额头的一刹，矮家伙伸直手臂，紧紧拽住了它的手腕。尽管它黑筋暴跳，也无法将匕首刺入半分。 然后，矮家伙开始发力，将对方的手腕撇成夸张的形状，并响起骨裂的声音。 它作出惨叫的模样（当然是蒙着那层皮），同时打开了手掌。匕首自由落体，直直插入土中。 接下来便是两个硬汉的打斗场面。 它另一只手放开清水，掰开了矮家伙的手。矮家伙一个左直拳正中面门，砰的一声，它朝后踉跄了两步。 然后，它一个右勾拳，被矮家伙恰好低头躲开。几乎不带停顿地，矮家伙一个左勾拳击中了下巴。它摔倒在地，矮家伙趁机扑了上去，左右开弓拳拳到肉。一会儿的功夫，打得脸都变了形。 霎时，它捉住矮家伙的一只手和脖子，翻身一扭，将对方反制于身下，然后啪啪击打起来。趁着一小段时间，它的脸恢复了原形。 接着，矮家伙也是一个翻身，将它脸朝下硬碰硬。顷刻间血肉模糊，骨头碎裂。 然而，它竟像无事人般肘击着矮家伙，并趁着对方晕眩的空档站了起来。它出拳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连志扬和清水都忍不住想叫好。 矮家伙像个沙袋一般，身体不断凹陷，又不断复原。而且只是踉跄了几下就站定了，并未表现出痛苦的样子。换句话说，连续的击打貌似对其无用。 它出拳越来越快，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突然间，它没来由地停了一刻，然后继续出拳。也就是那么一刻，被对方抓住了机会，就像早就知道了一样，或者说，就像对方看得见。 矮家伙一个直拳正中面门，动作干净利落。趁着它向后踉跄的空档，又按住它的头往侧面的石壁上撞去。还是那句话，就好像看得见一般。一下又一下，半边脸惨不忍睹，脑浆迸裂。 它在受撞击的同时稳住了半边脑子，并用这半边脑子作了短暂的思考。突地，它抱住对方狠狠冲了起来。仅仅在这冲击的片刻时间里，它的头便恢复了，速度之快令二人瞠目结舌（他两一直在瞠目结舌，不过表情更夸张了）。矮家伙的背部砰地撞在凹凸的石壁上，发出骨折的声音。 紧接着，它单手按住矮家伙的头，可着力撞击。后者的头颅像个面团一般，高度挤压变形。 矮家伙顺势倒在了地上，一个翻滚捡起了地上的青铜匕首（就像知道它在那里），然后一阵猛刺。 刀子像划在水面上一样，在它的身上造成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看起来是做无用功，根本伤不了它。 不过，矮家伙有另外的想法。刀子的速度提高到了极致，伤口如暴雨天的水面，根本停不下来。而且伤口遍布全身，其中大部分是要害部位。 刚开始它还能抵抗几下，现在却只能乖乖就戮。受伤的速度超过了恢复，它残缺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上的许多关节藕断丝连。慢慢地，它倒在地上，肢体分了家。 矮家伙停下动作，在黑皮下面气喘吁吁。 志扬二人面部扭曲眼神惊悚，呆呆望着胜利者。这家伙刚刚救了他们，然而那副模样怎么都不像自己人。两人正在迟疑下一步的动作，事情又起了变化。 地上散落的它，一块接一块化成了荧光，然后堆积在一起变回了原样。它复活了！真正的不死之身！ 二人来不及绝望，就看到了另一副景象。 半空盘旋的荧光有不少飘落到它附近，并与它同时幻化出了五个黑家伙。它们绞住它的身体，将它挪到一边。 坐地的二人合不拢嘴。与其说这群家伙在帮自己，不如说它们收拾了不听话的伙伴，这样更在理。毕竟，素不相识的怪家伙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二人想说点什么却又接连把嘴闭上了。对方听不见，说什么都没用。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矮家伙走到志扬面前，弯腰伸出了手掌。该举动将二人脸上的惊讶描得更浓了。 对方在邀请志扬起来，脸上挂着微笑。虽然五官被遮住了，二人还是感到了满满的善意。 “你看得见？”志扬问道。 对方摇头。 “那你听得到？”他一脸欣喜。 然而，对方还是摇头。 二人满腹狐疑，听不到却摇头？这是怎么回事？ “你认识我吗？”志扬脱口而出。他知道对方是个聋子，但还是禁不住要问。因为他感觉得出，对方似乎能用别的办法弄懂他的话。 对方肃然蹲下，握住他的手腕，然后用手指在上面画着什么。 他先是感到彻骨的冷，然后渐渐张大了嘴巴。 “怎么了？”清水急问。 “它在我手上写了两个字。”他呆呆道。 “什么字？” “‘志扬’。”他回道。 二人齐齐愣住了，盯着矮家伙。 “它怎么会认识你？”清水突然问道。 志扬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切的答案都在对方身上。 这时，对方松开志扬的手臂，在地上描画起来。虽然土很硬，但它指力惊人，动作起来很轻松。 不多时，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二人赶忙望去，只见还是那个石碑上的图形。一个圆，中间横着一条线。 “这是什么？”志扬问道。 对方听不到，但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并在图形上方画了个向下的箭头。 “我看不懂，你能解释一下吗？”志扬再问。 正欲描画，一阵风倏地刮过。对方抬起头，黑皮下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很大。 二人被它的表情感染了，刚刚松开的心再次旋紧。 第二百五十九章 荧光 “发生什么事了？”志扬不由得问道。 对方蓦地站起，拽着志扬冲向某个风化出的圆洞。另一个黑家伙也拽起了清水，跟了上去。它们将二人塞进洞中，然后趴在旁边抓紧突岩，意图用身体堵住唯二的口子。 接着，剩下的四个家伙也冲了过来，在圆洞旁又围了一圈，双手也紧紧抓着。 先前被制服的黑家伙得了自由，在原地发疯般挥打着。未久也停了下来，脑袋转来转去。 短暂的宁静。 突地，狂风骤起。独身的黑家伙连着几个踉跄，撞在了石壁上。紧接着，风更狂了。将其整个扔到半空，再狠狠砸在地上。 志扬透过缝隙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惊叹。风越来越大，刮得他眼睛疼，他不禁闭上了眼睛。然而才过了半会，好奇心便驱使他强自睁眼。尽管用了很大的力，也只是打开了一点点眼缝。而且要不断眨眼，将源源不断的泪水挤出来。 清水并未错过这幕好戏，眼睛睁得比志扬大多了，简直可以用瞪来形容。清水同样感到酸疼，却不眨眼，任由泪水哗哗。 接下来的一幕，让二人下巴都快掉了。 隐约中，许多黑家伙被吹上了天空，全都在“屏障”处化作了荧光，并继续飞向深空。 看到这，志扬将目光移向身边的五个家伙，一时间鼻子酸酸的。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不一定会舍身保护自己。它们完全可以找个地方躲一躲，扔下两人不管。 可是，它们为何如此执着？ 突地，他发现其中的两个长得很像。先前太紧张了，没有认真看。现在细细看来，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是双胞胎？他暗自道。接着，他面色凝结。剩下的三个也长得一模一样。双胞胎和三胞胎？世上竟有如此巧合？ 狂风尖啸，石壁微微颤动，外面传来撞击声。渗进来的风使劲揉搓着二人的脸，就如波澜荡漾。 突地，三个黑家伙被扔到空中，化作荧光飘向深邃。只剩靠里的两个家伙还在苦苦挣扎。 这时，一股龙卷风歪歪扭扭步来。它将两个黑家伙抛入了深空，化作了点点荧光。之后，它又掏出了志扬。后者紧紧抓着突岩，双脚倒立着晃荡，眼看就要飘入深空。 在志扬脱手的一刻，清水闪电般拽住了手腕，另一只死命抓着突岩。两人就像风筝上的线，飘来飘去。 另一股龙卷风袭来，它们合二为一加大了风力。巨石猛烈晃动，突岩上的手渐渐脱离。 “放开我，不然两个人都会飞走。”志扬可着力大喊。 “我们是朋友，要飞一起飞。”清水吼了回去。 “飞上去的话，我们弄不好也会变成黑家伙，到时想死都死不了。” “那就一起活着！”清水咬紧了牙关，他快抓不住石头了。 “放开我，你一个人也能走下去。”志扬嘶哑道。 “我不会丢下你。”清水的表情极度痛苦，脸振得通红。 “再见了，我的朋友。”志扬吼道。 “不！”清水的话音未落，志扬便掰开了手，如叶片般翻滚着冲上高空。 清水双手拽着突岩，脉脉看着上空。许多黑家伙接连撞击圆弧形的苍穹，荧光撒入深空。志扬的身影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撞到荧光层。 千钧一发之刻，狂风突然逃遁得无影无踪。世界恢复宁静，志扬又向上飞了一段，差点碰到荧光。然后直直下落，在一片硬土地上摔成了泥状。 待清水找到他时，他已经恢复原样，在那活蹦乱跳。 “这都摔不死你？哈哈。”清水高声道，并抱住了他。 “我也没想到，还以为死定了。”志扬笑道。 他们休息了片刻，便开始胡乱打转。天空无一丝遮拦，淡淡的光泽犹如月圆之夜。 “那个圆到底是什么意思？”志扬说道，“那个家伙把它画出来，肯定有特殊的意义。” “会不会是外面的圆球？” “箭头呢？又表示什么？”志扬继续发问。 “圆球下方？” “圆球下方不就是双神树世界？难道秘密都藏在那里？”志扬如是道。神树、圆球、黑家伙。。。。。。种种怪像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是谁创造的这一切？死人为何出现在双神树世界？没死的自己为何也能进入？女神又是何方人物？她到底居于何处？ 繁杂的问题，让志扬陷入迷茫。 “说到那两棵树，你不觉得奇怪吗？”清水放慢了脚程。 “会发光的树当然奇怪。”志扬作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不是说那个。”清水停下脚步，两息后继续前行，“你是从哪棵树爬上来的？” “热树。” “我也是。”清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不从冷树爬？” “大家都从热树爬。而且冷树会将人冻住，如何爬得上去？” “等我们找遍了这个地方，就去试试从冷树爬，”清水挤挤眉毛，“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志扬不置可否，兀自前行。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沼泽边。远处有少许雾气慢慢聚合，除此外，视野通达无阻。天圆地方，尽头处便是布满荧光的苍穹。光芒柔和宜人，久看不腻。 被灵魂的光泽照耀，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假若不知道那些荧光的来历，他们也许会感到振奋。抛开别的不说，天上就像布满了萤火虫，那场景何其震撼。 “还是按照以前的计划，把整个地方走一遍。实在找不到出口或者别的东西，也只能回去了。”清水说道，“先走小山，再走沼泽。” 志扬嗯声颔首，跟着对方步向乱石堆。 突地，后方传来了泼剌声。两人遽然回头，发现是一个黑家伙正走出水面。然后又是一个。接着又是一个。。。。。。上百个黑家伙将小山围住，渐渐缩小包围圈。 “快跑！它们想抓住我们。”清水说完，跑向一侧拐角，志扬紧随其后。 绕过拐角后，二人呆住了。眼前密密麻麻全是黑家伙，并延伸到下一个拐角。 第二百六十章 包围 “看来整个小山都被围住了，我们只能往后退。” 二人跑入乱石堆，找寻着藏身之处。清水想要站在高处，志扬想要躲在洞里。经过一番争论后，两人站在了巨石高处。 不料，二十多个黑家伙径直围住了巨石，有几个还爬了上来。 “怎么回事？”清水说道，“他们虽然看不见，但好像知道我们的位置。” “我也觉得不对劲。”志扬一脸慌张。 清水巡睃一圈，指着旁边稍矮石台，“往那里跳。”说完兀自跳了过去。 志扬感觉距离有点勉强，犹豫了一会才跳。结果跳的不够远，趴在边上慢慢滑落，眼看就要碰到两个家伙。清水赶紧躬身，拽住手腕将其拉了上去。 过了一会，几个家伙逼近二人。他们再次转移到更矮的石头上，不多会又被赶走。两人不得已回到平地，在它们之间穿梭。 两人弯腰，爬行，跳跃，加速，减速。。。。。。小心翼翼避开了所有触碰。 不经意间，志扬钻入了一处岩石的死角。周围满当当地全是它们，无处可逃。 他试着朝上爬，结果数次都滑了下来。回头一看，它们正拥挤着朝自己摸来，完全没有缝隙。他只得紧贴石壁，伺机行事。慢慢地他被逼到了很小的角落，动弹不得。眼看一双黑手摸向自己，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地，上方传来清水的声音，“快把手给我。” 他抬头一看，大喜过望。只见清水倒挂着垂下身子，两手抻得笔直。他轻轻一跃拽住手，顺着对方身子登顶，再将对方拉了上去。 两人在石顶休息了一会，见有家伙爬上来，才悻悻离去。他们在地上钻来钻去，颇费了一番力气。乱石堆里的家伙越来越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快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到外面的黑家伙全部进来，我们就没地方躲了。”清水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爬着。 “你说怎么办？”志扬问道。 “要不我们出去？”清水一个机灵，道。 “那可是好长的距离，得经过很多黑家伙。”志扬弯腰避开一双手掌。 “再等一会，我们想出去都难了。”清水跨过一个沉睡的家伙，选择了半天才落脚。 “好吧，”志扬爬过一个缝隙，“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两人使出百般姿态，前进了一半的距离。他们的心始终绷着，这会已是大汗淋漓。 接下来经过某个拐角时，精神疲劳的志扬差点撞上了黑家伙。双方面对面站直了身体，最近的距离只有半个拳头。 志扬感觉鼻息会喷到对方脸上，登时止住了呼吸。想移动一下，却发现四周全被堵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幸运的是，对方狐疑地思考了许久，竟没有任何动作。就在志扬稍稍放松的时候，它突然朝前伸出了双手。 那一刹，志扬的心跳猛烈撞击胸脯。他用半息的时间瞟到了背后的空档，然后迅速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双手。当那双手摸上下舞动的时候，身后的一双手竟又逼了过来。 他情急之下一蹲到底，将将避开了两双手。这时后方的手摸了下来，他不得已朝前跨了一步。没成想，前方的手也摸了下来。 须臾之间，他用余光扫了两侧。被堵住了！怎么办？眼看要被摸到，他闭上眼睛不忍卒睹。 然而过了一会，还没有被触碰的感觉。他打开眼缝一看，原来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再一看竟是一男一女，而且两者的脸上春心荡漾脉脉含情。霎时，他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 这时右边露出一个空档，他赶紧挪了过去。后脚刚离开，两个家伙便紧紧相拥。 好险！他长吁一口气。 他见清水走到远处去了，便加快脚程。没想到半路伸出了一只小腿，他躲闪不及踩了上去。 飞快收脚后，那只小腿颤了两下。他侧头一看，是个七岁左右的小家伙。对方作痛苦状，捏紧了拳头。 见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反应，他便想离开。无法绕过去，他只得抬腿跨越。前脚刚着地，后脚还未抬起，他的腿就被一块冰抱住了。朝下一看，那个小家伙呲牙咧嘴大吼大叫（当然是在黑皮之下，没有一丝声音）。 他试图甩开，然而对方抱得太紧了。他的腿不但迈不开，而且渐渐变得麻木。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两个家伙朝他步来。 他一个机灵，奋力掰开小手将其推到一边。然后巧妙地从两者间钻了出去。 良久后，他追上了清水。两人缓步前行，眼看就要走出乱石堆。 倏地，两个黑家伙打起架来。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几个卷了进去。场面顿时变得混乱，清水一个不小心被碰到了。 那个家伙触电般跳起，一把抓住了清水。 “别管我，你快走。”清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等量级，就如同弱女子面对壮汉。它折断了清水的手臂，然后猛烈击打。清水只有挨打的份，嘴里不住喊叫。 志扬顾不得许多，冲过去击打对方的头部。然而就像打在了冰块上，毫无成效。他想到了匕首，可是怎么也摸不到。片刻后豁然开朗，匕首留在石碑附近了！又想用石块砸，然而狂风之下怎容得了细碎的石头？放眼望去，全是巨石。 他陷入了绝望，目光空望着某处。许多黑家伙在身旁打来打去，他也全然无视。只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耳边的喊叫声消失了。他定睛一看，清水的脑袋没了，被砸了个稀烂。他心情落到了谷底，清水已经死了。 怎么办？死还是不死？死了便能在圆球中找到清水，可是回来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不死的话，光靠自己能找到出路吗？再说了，想活就能活吗？说不定自己一会也得死。那样不但要回到圆球，而且也找不到清水了。 清水肯定会重新来过，以清水的速度很快就可以到达熊毅的世界。只是不知，清水能否顺利通过。想到这，他抿了抿嘴。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七胞胎 突地，杀死清水的家伙朝他扑来，被他灵巧地避开了。 决定了！在这里等清水，顺便找出路。就算等不到清水，找到出路后也许能找到女神。只要女神肯帮忙，必定能找到清水。假若女神不肯帮忙，那这一切都是白搭。想到这，他重重地嗯声点头，稳步走向沼泽。 不多时，他出了乱石堆，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小山。前方只剩三三两两的黑家伙，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他加快脚步，笑容在脸上展开，嘴角微微上扬。然而就在这时，一双冰手拽住了他的手臂。 他脸上的笑容和心中的热火一齐逝去，转身一看，果然是张黑脸。不过，那张脸上竟挂着粲然的笑。小脸小鼻小嘴，明显是女人的脸，而且是个漂亮的女人。他打量了对方紧致的身形，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时之间，他忘记了反抗。直到冰冷刺痛了手骨，他才扭动起来。对方朝他做了个口型，立时让他镇定。那个口型他见过无数次了，不会认错。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志扬如是道。见对方毫无反应，便知道说话没用。他想了一会，决定直奔主题，于是在对方手心写了“出口”两字。 对方点点头，也在他手心写道：“随我来。” 他欣喜若狂，已经开始想象见到女神的场景。可还没走几步他就停住了，因为他感到一只大冰手揪住了肩膀。 遽然回首，是个肌肉虬结的黑男人，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肃杀的表情，抽动的嘴角，其中还藏着点点笑意。 他试图挣开，对方手劲突然加大，响起了骨头挣扎的声音。他咬牙推着宽阔的胸膛，就像在推一堵墙。他转而狠命击打，对方还是纹丝不动。 黑女人察觉到了什么，转身一摸。刹那间，“她”的嘴张得浑圆。然后醒悟过来，开始掰对方的手。 不过，一切都是徒劳，两者的反抗并没能改变什么。对方纹丝不动，手上的力还在加大。 咔地一声，志扬的肩胛骨断了。空中飘起吼叫声，除此之外一片静默。志扬的身子耷拉着轻扭着，试图通过姿势减轻痛苦。 对方改为抓住他的头，朝一侧步去。 看到不远处的石壁，志扬登时明白了一切。他抛却疼痛，极力挣扎。黑女人直接抱住对方的双腿，使得“他”只能挪动。 “他”的表情陡变为狰狞，用另一只手提起黑女人，像扔什么一样的扔到远处去了。然后加大步伐，很快就到了石壁。“他”扬起他，猛然一挥。 志扬的头就要撞上石壁，不由得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刻，他的头停住了。张开眼睑，发现侧脸几乎贴上了石壁。真是差之毫厘啊！再晚一步的话，自己可能就回到圆球了，并且还找不到清水。。。。。。。 喘匀气息后，他回头一望，呆住了。 是那对双胞胎！“他们”曾经在石碑前救了自己。目前正是“他们”拽着黑男人的手臂，才阻止了自己的“死亡”。咦？“他们”不是变成荧光飘到深空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暗自纳闷。 就在这时，又有五个一模一样的家伙出现了。 七胞胎？震惊让他忘记了疼痛，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尽管黑皮裹着身子，他依然能确定。每一处肌肉的纹理，每一个棱角，都是相同的。甚至每一个动作和神态都相似。说七胞胎都差强人意了，说复制人要更准确。 他还未从愣怔中醒悟过来，双方便混战在一起。 刚开始，黑男人不愿丢下他，仅用一只手作战。渐渐地，“他”感到了压力。而且志扬故意拽着“他”，真正履行了自己累赘的作用。于是，“他”甩掉了他。 他爬到一边，惊魂稍定又立即目瞪口呆。 只见“他”以一敌七，竟毫不落下风。双方打得有来有回，你一拳我一掌，见招拆招。它们不但身前的招式挡住了，就脸身后的招式也能预判到。就算看得见也很难打成这样，更何况它们是瞎子。他纳闷，怎么像排练过一般？ 一个机灵撞击脑袋，他恍然醒悟。自己为何干坐在这里？引颈环视，却没有发现那个黑女人。怎么办？没有“她”领路，如何找得到出口？ 眼前的七胞胎会帮自己，可如何告诉它们呢？难不成冲过去在手心写字？按它们的打法，一个误伤可能就死了。不远处还有许多黑家伙，哪些是敌是友呢？若是弄错了，也可能死掉。他踌躇起来，不知如何动作。 就在这时，局势发生了变化。又有两个“他”带着一些黑家伙跑来，加入战斗后胜负立判，将七胞胎牢牢控住。 那个黑男人是三胞胎！这里难道是多胞胎的世界？志扬暗忖道。然而留给他惊叹的时间不多了，因为三胞胎同时朝他看来。 “他们”看得到？志扬的想法似乎得到了证实，因为三胞胎直直冲了过来。他蹿然立起，转身即走。此时另一方也跑来一群，目标正朝向自己。也不知是敌是友，他不敢轻易冒险，于是跑向沼泽。 他不敢进入水中，七拐八扭努力保持平衡。刚开始路径是唯一的，三胞胎和许多家伙在后追赶。慢慢地分岔路多了，后面的家伙才变少。 不知是分兵行动，还是真看得见，三胞胎和几个家伙一直跟着自己，而且速度更快。 他的心跳随着对方的接近而加快，口中呼呼有声。尽管天气很冷，汗水却湿透了身子，并顺着脸颊滴落。 又过了几个岔路，只剩下三胞胎了。然而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离自己不到十步。只要摔倒一次，他便有可能落入敌手。他的惊慌不是空穴来风，地上的滑溜无法形容。若非三胞胎时不时滑倒，早就将其逮到了。他到现在都没有摔倒一次，简直称得上奇迹。 周围的雾气渐浓，遮挡了部分视线，这稍稍影响了他的速度。一会儿的功夫，后面的家伙触手可及志扬。 第二百六十二章 荧光墙 万幸的是，“他”并未伸手。 “他们”果然看不见！志扬抽空想道，思维断断续续的。可他们为什么能追到现在？仅仅是运气吗？如果真是碰运气，自己也太衰了吧？“他们”要是滑倒就好了，那样就脱离危险了。对于盲人来说，“他们”的平衡感和方向感不是一般的好。 想到这，他瞥了眼后方，登时吓了一大跳。“他”的手缓缓抬起来了！ 怎么办？他脑袋一空，机械地跑着。就在绝望之际，前方出现的岔口让他恢复了思考。左还是右？跑错便会被抓到。他顿了半息，有了注意。左边的路更难走，就往左边吧。 剩两步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 不对！这些路它们肯定走过许多次了，否则不会这么快。 还剩一步了！ 先前的岔口都是选难的，“它们”跟自己一样的选择。 决定性的时刻到了。他跃向右边，甩开了三胞胎。 他蹲下来，长吁一口气。片刻后正欲起身，就感到一双手摸上了肩膀。 他的魂魄貌似被抽走，浑身一软。还是被抓住了，他想着，并且是一双温热的手。登时眉头一蹙。不对啊？怎么不是冰手。他回头望去，瘦削的脸盘挂着淡淡的笑。 “清水！”他喜上眉梢，起身握住对方的手臂，“你终于回来了。” “我已经跑得很快了。”清水撇撇嘴，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地上全是你的脚印，找不到就奇怪了。”清水哼声道。 接下来，志扬将自己的遭遇全盘托出。 “七胞胎？”清水若有所思，“哼！挺有意思。” “我们得赶紧找到出口，不然大风来了就麻烦了。”志扬如是道。 “那就先去边界上看看，我感觉不是太远。”不待志扬回答，清水朝一方走去，并在两步后停下了。“糟了！这雾太浓，我找不到方向。” “那就随便走。出口若不在边界上，也要把沼泽走一遍的。” “此话在理。”清水投来一束称赞的眼光。 于是，两人走到哪算哪，并且专挑没有二人脚步的岔路。雾气慢慢将二人包围，能见度不超过五步。 突地，走在前面的清水停下了。“快往后，快！” 志扬刚刚张嘴，就看到了一个黑影，于是阖上了嘴。转身没几步，又碰见了黑影。两人停在中间，无路可逃。 “完了！”志扬颓声道，“打也打不过，又不能跳进水里。” 清水想了半会，顺着原路迎了上去。 “你想干什么？”志扬说完便愣住了，他看到对方轻松将黑家伙推入水中。那家伙落水后失去了方向，胡乱拍打着。 “还不快跟上！”清水撇下一句，兀自前行。 “其实你回来的速度很快。”他想了一下，继续道，“你在熊毅的世界爬了几次山？” “我没有进入熊毅的世界。”清水说道。 “那你怎么从圆球回来的？”志扬大愕。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乱石堆里，根本没有回到圆球。”清水瞟了志扬一眼。 “可你的头都碎了。难道没死？” “我是死了，”清水停下来看着志扬，“又原地复活了。” “回不了圆球？”恐惧爬满他的面孔。 清水漠然颔首，接着说道，“像那些黑家伙一样，我们也是不死之身。要么找到出口，要么永远留在这里。”说完径自离去。 志扬惊得里嫩外焦，直到对方在远处召唤，他才快步追了上去。 天色渐暗，能见度不到三步。两人心里大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程。与其说走，不如说小跑更合适。神奇的是，两人都未滑倒一次。 突地，两人呆住了。前方传来嘈嘈切切的脚步声，两人相觑无语。 “快跑！”清水反应过来，转身疾跑。志扬回头已看不到清水，只能循着对方的脚步声追去。 直到清水的脚步声消失，志扬才不得已放弃。此后，他开始胡乱奔跑。 幸运的是，两人很快就碰到了一起。不幸的是，周围全是黑影和脚步声，只给他们留了一个没有路的方向。 “既然死不了，我就更不想落在它们手里。”清水说完，抢先跳入水中。志扬跟着跳入。 水稍稍有点凉，他们快速淌过了及腰的水池。志扬后脚刚要踩上路径，就听到了落水声。他们心下大急，沿着前方直直前进。有路便走路，有水便泅水。没时间去拐来拐去，也没时间去考虑水里的危险。有的水域仅到膝盖，有的深不可测。 跑着跑着，周围的脚步声跟天色一齐弱了下去。然而两人并未放松，一如既往地摸黑前进。 突地，前方浓雾闪起微光，两人的视野扩展到了五步。 志扬高兴地往前冲去，清水却若有所思的减缓了脚步。倏然间，清水感到太阳穴被锥子敲了一下，猛地拉住志扬。可是志扬冲得太快，两人脚下一滑，同时朝前摔去。一俟滑定，两人愣住了。 志扬的脸与荧光墙差之毫厘，那墙内仿佛有万千萤火虫在飞舞。光彩夺目，无声无息。两人被震住了，脸上忽明忽暗。 长时间的沉默。 “这就是天空？居然有如此多的荧光，也不知道有多少黑家伙困在里面。”清水朝四周望了望。他趴在稍后的位置，眼睛瞪得浑圆。 “既然荧光可以变为黑家伙，为什么不变？难道这样子更舒服吗？”志扬慢慢后退，直到与清水平齐。 清水冥思一阵，放弃了回答。 “要是我们触碰这堵墙，会发生什么事情？”志扬伸出右手。 “我要是你，就不会随便去碰。”清水盯着对方的手，心越绷越紧。看到手停在墙外一掌远的地方，他长吁了一口气。 “也许我会变成光，”志扬面无表情，翻转着右掌，“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也许，”清水的眼神四处游移，“会发生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志扬捉住对方的目光，盯紧了。 “我不知道，”清水爬了起来，拍拍身子，“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他深深吸了口气，敛住情绪，“我现在只想找到出口。” 第二百六十三章 走投无路 志扬一个鲤鱼打挺站直了身子，然后面色一沉，“这堵墙会不会就是出口？” 清水愣了五息，笑道，“不可能。那个黑女人要带你去出口，它如何通过这堵墙？” “它只说带我去，没说自己要过去。”志扬步向光墙，同时抬起手，“我想试试。” “别做傻事！”清水拔高了声音，不自觉挪动着。 眼看对方就要碰到，清水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脱口而出，“还记得石碑上的标记吗？那个中间画了一条线的圆。” 手停住了，志扬回头道，“当然记得。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个黑家伙画了个向下的箭头，那应该表示出口在下方，在我们的脚下。”清水跺了两脚。 “你怎么知道那个箭头表示出口？”志扬的手僵在半空。 “那些家伙愿意帮助我们，就很可能知道我们在找出口。它们画的图自然与出口有关。” 志扬嗯声颔首，放下手退了两步。 “出口应该是个地洞，极可能在乱石堆那里，在某个石头下面。”清水侃侃道。 志扬抿嘴点头，突地瞠目道，“不对，出口不在乱石堆。” “为何？”清水急问。 “黑女人带我走的时候，是朝着沼泽的方向。那么出口肯定在这附近。” “这附近？”清水满腹狐疑。这时他发现志扬望着自己后方，对方爬满恐惧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愕然转身，面部瞬间凝结。 淡蓝的荧光穿透浓雾，展现出影影绰绰。一群黑影围住了二人，为首的正是“三胞胎”（先前曾追踪志扬）。三个家伙封闭的五官若隐若现，露出诡异的笑容。黑影的数目还在增加，粗步估算不少于三十个。 这是令二人绝望的数字。要知道，他们可是连一个都打不过。 此刻，双方之间除了一条小路全是水。二人站在半圆形的小小滩涂上，忘记了动弹。 短暂的宁静。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抓住，要么进入光墙。”志扬兀然说道，压低的声音不急不缓。 清水想了两息，道，“我宁愿被它们抓住。反正死不了，总有机会逃脱。” “如果光墙真的是出口——”志扬被打断了。 “不可能！出口一定在下方。”清水吼道。 “你并不确定！”志扬吼了回去。 “箭头如何解释？”清水降低声音。 “那家伙看不见，弄不好画错方向了。”志扬跟着压低声音。 “当时那种情况，瞎子也不会画错。” “也可能是它记错了。” 清水还想反驳，登时僵住了。黑影一个个沉入水底，朝二人逼近。紧接着，三胞胎也款款走来。他们无路可逃！ “没时间了，我们必须进入光墙。”志扬喊道，目光在黑影之间移动。 “不能进去！”清水呼吸急促。二人的脸已经红得差不多了。 “要不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志扬遽然道。 “不能分开！”清水回头怒视对方，“你答应过我，会帮我找到出口。” 志扬蠢蠢欲动的心安定下来，“好吧，我跟着你，即便被抓我也认了。” 清水粲然一笑，将目光移回黑影。笑容顿逝，最近的黑影不超五步。 “我们逃不了的，周围全是它们。”志扬吼道。 “快用你的神力。”清水看着志扬，恍然道。 “在这里？”志扬摇头道，“我不确定。” “快点！”清水的语气不容反驳。 “佛二位满修。”志扬抻出双掌。黑影没有任何反应，然而后面的荧光却剧烈搅动。一时间，光芒耀眼。 “怎么回事？”志扬愣怔了。 清水没有回答，一俟光芒减弱，他看到一只黑手伸出了水面。紧接着，一个湿漉漉的黑家伙站在二人面前。黑皮上的水珠急速下滑，片刻后滴水不沾。 他们退后几步，与光墙保留了一丝缝隙，然后张大眼睛。 对方挪动着，并伸出了手。二人微微侧身，让黑手穿过中间。对方没有停步，直直触碰到了光墙。顷刻间化作荧光，飘向上空。 之后又是两个爬出水面，动作变成了挥舞，但也避免不了同样的结果。 二人面部扭曲，表情喜忧参半。好消息是，可以利用光墙对付它们。坏消息是，它们前仆后继。 也许是不惧光墙，也许是无知者无惧。反正，它们一个个化作荧光，飘入深空。 其中有几个碰到了二人，甚至有一个还成功揪住了。多亏清水反应快，将它们推向光墙，化解了危机。三胞胎中的两个消失了，最后一个正在步来。 他俩抬头一望，脸上的喜色顿逝，腾出的空间被忧愁填满。周围的黑影还在聚合，如此下去，总会抓住他们。 三胞胎中的最后一个伸出了手，直直朝清水探去。此时他的两侧均有黑手，只能先将两侧中的一个推入光墙，方能移动。然而稍稍动作便会碰到另外两个，结果肯定是被两者抓住。其中的一个还是三胞胎之一，到时他如何脱身？ 他踟蹰不定，抬头纹堆了三层，硕大的汗珠接连滑下脸颊。眼看就要触到黑手，他的心绷到了极致。 突地，一阵微风拂过，那只手定住了。三个黑家伙左摇右晃，然后迅速退入水中。其它家伙也跳入水中，实在挤不下，就跑到外面的水池里。 转眼间，水面上的黑影全都不见了。这时冰风吹过，两人打了个哆嗦。 “快走，找到出口就好了。”清水深深一喟，走上了小路。其脸色渐渐从恐惧中逃出，并喘匀了呼吸。 “这风我们扛不住的，会被吹到天上去。”志扬追上去。他想起先前的场景，咬紧了后槽牙。 “扛不住也得抗，没地方可躲。”一阵热风将雾气吹散了些许，视野随之扩大。 “那些家伙全躲到水里去了，我们也下去试试？”他东张西望。 “你也知道它们都在水里，我们下去肯定会被抓住。” 短暂的沉默。 越离开光墙，视线越暗，两人不得不摸索着前进。一阵冰风刮过，温度更低了。两人的牙齿捉对厮杀，发出咔咔的声音。 第二百六十四章 水下 “再走下去，又要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了。”志扬抖着嗓子说道。 “又不会死，怕什么？”清水颤声道，吐着白气。 “可是比死还难过。” 一阵烫风，二人浑身发痒。清水驻足原地，回头道，“听你的，不过要找没有黑家伙的水池。” 志扬频频点头，然后四处踏勘。他们找了半晌，全都有黑影。于是朝远处走去。 光线极暗，他们眯了半天眼睛，才寻定了一处水域。 “天太暗，我们可能看走眼。发现不对就赶紧出来。”下水前，清水如是吩咐。 志扬赶紧点头，他的皮肤已经熟透了。 下潜了一会还是触不到底，但是耳朵已经涨疼，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两人缓缓动作四肢，稳住了身子。 周围很黑，他们勉强能看到对方的轮廓。不过那是因为他们离得近，若是稍远处有个黑家伙，他们绝对发现不了。耳朵里全是耳膜的抗议声，除此之外，一切归于静谧。 过了一会，两人的眼睛适应了环境，视野稍稍恢复。清水已经能够分辨对方的五官，不过也仅仅是分辨而已，再多的细节就看不清了。 许久，周围也没有变冷或变热。如果要较真的话，还是变冷了一点点。周围本就冷得过分，不过对二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突地，志扬晃动起来，周围满是气泡。 清水悚然明白了什么，弯腰摸了下去。奇怪，脚上没有冰手啊？他不知所以然，只能先稳住对方的手臂。气泡减少，视野恢复了不少。这时对方的嘴开始动作，貌似在说着什么。他看不大清楚，便凑到了近处。果然，对方不断重复着一些口型，而且眼神悚然。 他按捺着性子辨认着，却只能看个大概。只要对方还在重复，他便不能放弃。又过了一会，就在他打算将对方拉出水面时，一阵微弱的光柱透了进来。片刻后，他终于认出了口型，意思是：“你，后，面，有，人。” 清水暴睁双眼，遽然转过身子。 一具人影赫然显现。他们脸对脸，身子对身子，最近的距离不到一掌。 短暂的静默。 清水从恐惧中恢复了理智，缓缓朝后动作。幸好，对方没有动。 这都没被发现？他兴奋地退着，直到看不见对方才停下来。然后朝志扬做了个向上的手势，并推了一把志扬。 就在往上划时，一只冰手抓住了清水的脚。他陡然一惊，弯腰使劲掰开。才划了两下，又被冰手抓住。他再次弯身去掰的时候，另一只脚也被拽住了。紧接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力量将其拽入深处。 看到清水的轮廓消失在深处，志扬赶紧沉了下去。 清水挣扎着，头疼欲裂。周围是浑然的黑暗，温度越来越低。半晌后，他身子一震，停了下来。接着，许多身体裹住了他。然后全都睡着了一般，没了动静。 周围冷得无以言表，他手脚麻木，感觉像躺在一堆冰块里。而且脑袋疼到了极点，无法思考。不过，比起外面要好多了。 片刻后，适应了冰冷和疼痛，他试图挣开，并用光了吃奶的力气。终于，他明白一切都是徒劳。他死不了，动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也许志扬会来救自己，但是来了又有什么用呢？很大几率落得一样的下场，还不如别来。也许这些家伙醒了就有机会了。问题是，这些家伙要睡多久？ 时间如停止般漫长。他百无聊奈睡了几觉又醒来，周围还是无半点变化。黑、静、动不了，就是他处境的缩写。 这些家伙难道在冬眠吗？也睡得太久了吧？他不禁纳闷。 他朝四周望去。黑，无尽的黑。尽管适应了许久，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他能伸手的话）。 猛然间，一个锥子扎入了他的太阳穴。该不会永远困在这里吧？想到这，他情绪落到了谷底。他抬起头，一个女人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如今你在何处呢？”他在心里问道。酸涩感强迫他眨眼，抽噎使得鼻翼颤动。 在眨了几次眼后，女人消失，苍穹显现。无数荧光缓缓下降，四周逐渐明亮。这一定是幻觉，他暗自道。 苍穹停在了稍远处，将整个水底世界点亮了。只见周围呈壶底状，下宽上窄。放眼望去，硕大的底部密密麻麻全是黑家伙。粗略估算，不下两千。它们纠缠不清，有的身上竟长出了水草。所有家伙都作沉睡状，那情形就像个万人坑，就差填土了。 他僵住了，嘴巴微微抽动。 这时他又发现了两步开外的志扬，相同处境的后者正扭头看着他。志扬是他唯一的希望，如今也破灭了。 就在他俩相觑之时，两阵荧光落在旁边，化作了六个黑家伙。它们三人一组，齐力将二人拔了出来。然后，两个家伙牵着二人的手款款上升，剩下四个留下来搏斗。 底部的黑家伙一个个往上蹿，荧光不断合成新家伙，拦住了前者。于是，志扬二人得以快速浮出水面，爬到陆地上。周围的雾气没了，一大片荧光在头顶盘旋。 此时志扬才发现，这两个家伙跟黑女人一模一样。三胞胎还是二胞胎？志扬凌乱了。 其中一个在志扬的手上写了什么，志扬顿时乐开了花。 “它写了什么？”清水急问。 “它要带我们去出口。”志扬说完，清水也笑了。 之后，两人亦步亦趋跟随着黑女人，大片荧光寸步不离。他们来到一块很普通的水域，普通的意思就是又臭又脏。 黑女人在志扬手上写了什么，他转头看着清水，“它说出口在水下。” “水下的出口不都是水？”清水高声道，“你问问它通到哪里去？” 志扬在对方手上写了一会，对方直接摇头。 “算了，让它带我们下去吧。”清水见状说道。 志扬写完，对方赶紧摇头，并在前者的手上写了起来。 “它无法通过出口，而且看不见，下去也没用。”对方还在写，志扬继续说道，“它让 我们跟着光走，不要乱跑，也别碰任何东西。” 第二百六十五章 土包 “别碰任何东西？”清水问道。 “它就是这么写的。” “好吧，”清水举起双手，“不碰就不碰，光到哪我就去哪。” 于是，两人脱下狼皮大衣，跟着光沉入水中。 仅着狗皮和粗麻的两人游刃有余，一会儿的功夫便落到弧形底部。那里有块巨石，从荧光中化出三个家伙，将其推开。 下方露出一个窄洞，两人头朝下钻了进去。未过多久，他们来到一处广阔的水域。稍远处便是全然的黑暗，如非荧光带路，他们绝无可能找到那个出口。两人暗自庆幸，不由得加快了动作。 他们一直在下降，半晌后来到了平整的底部，然后朝某方游动。周围都是些乱石和杂草，看不到鱼类。单调的景色没能让他们开心，不过头颅未发生想象中的疼痛，却令二人开怀。 这时，侧方出现了数丈高的半圆形土包。清水没有停下，只是简单的瞟了一眼。志扬却被攫住了，仿佛有股魔力在吸引自己。 不摸任何东西，看看总可以吧。他离开队伍，游到了土包的上方。愕然发现顶部有个大洞，而且周围还有两个同样的土包。鬼使神差地，他将头探了进去。 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音。 他不愿放弃，竟将手伸了进去。咦？有个软软的东西，还动了一下。猛然间，他想起了黑女人的叮嘱，赶紧缩回了手。 可是已经晚了，他看到了一双人头大小的蓝色眼睛，蓄满凶神恶煞。接着嘶哑的嚓嚓声响起，一个类似蜈蚣的东西钻了出来。 湍急的水流将志扬晃到地上，他刚站稳，就看到剪刀似的大嘴迎面扑来。他在水里的速度怎能与对方相比？跑也没用，干脆闭眼等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片荧光化作人形挡在他的身前，并恰好抓住了两个尖刃。然后转头作了个口型，“快跑！” 他豁然醒悟，奋力朝清水游去，并时不时回头。渐渐地，他看清了那家伙的长相。 漆黑的身子分为五节，每节是个半人宽的褶皱肉球，就像粘在一起。每个肉球伸出一对短爪，最前面的肉球多了眼睛和嘴巴，最后面的肉球多了一根尾巴。两者对峙的时候，“肉球”便是用尾巴上的尖刺打破了僵局。 尖刺从背后穿膛而过，将黑家伙高高举起，再用嘴巴剪成数截，尽兴饕餮。吃下去的食物从以第一号肉球蠕动到最五号，然后分裂出新的第五号肉球，原来的第五号肉球变成了第六号。 志扬回到了清水身边，两人脸上蓄满惊惧，脚下像钉住一般无法动弹。 祸不单行，这时又钻出了两条“肉球”。一个只有两节，一个竟有十多节。一阵乱游过后，它们按高矮顺序挺直身体一字排开，然后齐齐张大嘴巴尖叫。 激流伴着嚓嚓声荡来。清水揪住志扬的衣领想说什么却说不了，于是狠狠瞪了一眼，游向荧光。 大部分荧光带着他们逃离，少部分荧光形成了六个家伙，并挡住了接下来的冲击。 然而，十二拳难敌许多只爪子，更何况还有尖嘴和利刺。六个家伙很快败下阵来，变成了六节肉球。 荧光又分出一半化作了数十个家伙，这下双方势均力敌了。 光线暗了许多，二人来到断崖边上，停住不动了。随着荧光下移，二人的视野缓缓展开，脸上的震惊越来越浓。 那是一条横亘无边的深沟，下方密密麻麻全是土包，有几个还大得惊人。对面刀削般的峭壁布满了小洞，远远望去就像个土蜂窝。顺着荧光前进的方向，他们看到了一个稍大的洞口。它位于对面峭壁的底部，想来便是出口了。 志扬向后看去，一片漆黑，也不知战况如何。好奇心害死人！他这下学乖了，没有过多耽误，抢在清水之前划了出去。再不走，自己也要变成肉球了。他暗忖。 他们刚过半程，后方响起嚓嚓声，一部分荧光遽然飘向后方。回头一看，新变的五个家伙正与二十多节的“肉球”激战。 两人登时明白了一切，奋力划动起来。 混战中的它们跌入沟底，激起一阵尘埃，并伴随着巨响。一时间，周围热闹起来。数不清的“肉球”钻出土包和小洞，尽情扭动着。仿佛被惊扰了美梦，发泄着不满。 它们先是发现了荧光，企图饕餮一场。荧光将它们带到远处，在进入贪婪的大嘴后，又从肉球漂了出来。渐渐地，有些“肉球”发现了呆滞的二人，接二连三朝他俩冲去。 慌忙之中，两人钻入了峭壁上的小洞。 洞里黑得夸张，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到一丝轮廓。反正就是。。。。。。黑！ 二人正在迟疑中，一条“肉球”挠动百足爬了进来。情急之下，他们可着力爬动。然而速度跟对方一比，简直了！ 关键时刻，两人接连脚下一空，落到了下一层。就在他们下落的时候，对方从上边嚓嚓窜过。他们捡回了一条命，更确切地说，避免了成为圆球的命运。不过，他们离安全二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那些“肉球”是黑家伙变的，但肯定不是它们在控制“肉球”。 控制“肉球”的是谁？第一个“肉球”是如何来的？黑家伙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还活着，岂不是天天跟着“肉球”爬？ 一想到永远在此爬来爬去，志扬浑身哆嗦起来。细细一想，头上的黑家伙幸福多了。如果生命能重来，他绝不会去看那个土包。他会老老实实跟着荧光进入出口，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这么简单！ 周围浑然黑暗，他们像瞎子一样摸索着爬行。清水自作主张走在了前面，志扬紧紧跟随。他们貌似又回到了圆球中，配合默契至极。该快的时候一样快，该慢的时候一样慢。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出现了小插曲。 每当清水减速或停下的时候，志扬便一头撞上屁股。不过两人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撞上说明对方在身边，没撞上问题就大了。当清水再次动身时，水流会紊乱并发出细微的哗哗声，志扬便得到了出发的信息。 第二百六十六章 “肉球” 而清水之所以停下，是为了聆听“肉球”的声音。它们喜欢发出嚓嚓声，声音大离得近，声音小离得远。就算没有嚓嚓声，它们的“百足”也会发出轻微的唰唰声。不过那个声音太轻微了，要是听到的话。。。。。。你懂得。 另外，它们的蓝眼睛只在挨近时才会被看到。所以跟唰唰声一样危险，远没有嚓嚓声靠谱。 清水主要靠着耳朵避开它们，很少用到眼睛。遇到岔口，能往下便往下，否则就随意选个方向。在往左、往右或往前的问题上，他不会考虑太久，因为那完全是浪费时间。在这里面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他想着，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找到出口。 荧光不知跑哪去了，两人目前只能靠自己。 许久后，他们都弄不清下到了第几层。不知不觉，嚓嚓声消失了。周围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穿过水流的哗哗声。他们放松了心态，放慢了速度。 又过了一会，还是没有遇到“肉球”。难道都睡着了？志扬暗忖。 突然间，唰唰声响起，而且是在前方！ 清水猛然蹬了志扬一脚，后者心领神会，奋力后退。两人堪堪在随后的岔口躲到侧面，立时有一双蓝眼伴随着唰唰声经过。 两人长吁了一口水，继续顺着原路前行。清水遇到了向下的通道，于是把脚抻下去。突地，一双蓝眼冲了上来。 往前还是往后？清水想了一息，选择往前。 志扬刚想动身，就看到一双蓝眼蹦到自己面前。他血液停了半息，然后下意识往后退。在对方的逼迫下，他又回到刚刚躲藏的地方。蓝光消逝，唰唰声渐行渐远。他坐下来，再次长吁一口水。 嚓嚓，背后突地传来一声，他立时僵住。 刚才拐进来太深，后面的唰唰声又迅速逼近，现在跑也来不及了。怎么办？ 也就两息的时间，他利用水中的浮力和手脚的力量蜷缩在通道的上部，将将避开了疾行而过的第一颗肉球。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颗，反正时间太长了。 这家伙到底有多长？还有完没完！他在心里怒骂。 四周全是泥土，偶尔夹杂着碎石，哪经得起他如此折腾。须臾间，他手脚一松缓缓下落。 这下全完了！他暗忖。 神奇的是，他又堪堪避开了最后一颗肉球，横躺于通道中。对方再多一颗肉球的话，他必定碰到。当然，这点他是不知道的。他只感到屁股坐在地上，好像有根绳子在磨自己的屁股。 这是什么？比一般的绳子硬，而且还会鼓胀收缩。紧接着，那东西轻轻割了一下屁股。也就是那一下，将他彻底割醒了。 是尾巴！他徒劳地作了个口型。旋即唰唰声消失了，比他预想的早很多。 很明显“肉球”发现了他，所以会停下。至于随后要发生的事情，也就更明显了。 他还在思考为何没了声音，脚便被绕住了。从接触尾巴到被绕住，也就三息的时间。太短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过他后知后觉，在绕住的一刹全明白了。他登时朝尾巴摸去，心跳噗噗撞击胸膛。尾巴箍得太紧，就像打了死结的绳子，他扯了扯却纹丝不动。骨头发出剧烈的疼痛以示抗议，他不由得加大了力道。 嚓嚓，嚓嚓嚓嚓。一侧传来了很大的声音，仿佛带着怒气。紧接着，又是剧烈的唰唰和哗哗，中间偶尔出现嚓嚓。 他还是解不开，急得想撒尿。突然尾巴的力道更大了，脚骨就在断与不断之间徘徊。一时间仿佛要失禁，但他生生憋住了。听着刺耳的声音，他渐渐没了力气，并陷入了绝望。 过了好一会，他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头或者屁股。貌似对方转不过头，而且不习惯后退。 这给了他充足的时间。一想到会变成肉球，他又使劲掰起来。他不断尝试不断加劲，但是没用。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它把自己放了。想到这，黑暗中的他露出一丝苦笑。他东想西想，直到对方将冷屁股贴到脸上，锋利的爪子刺入肌肤，才将他拉回现实。 疼痛！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捞青铜匕首。可是手里空荡荡的，居然没有！接着他反应过来，匕首早就扔在石碑那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本想用匕首刺它屁股，对方一疼很可能放松尾巴，逃脱的机会便来了。然而没有武器，怎么才能弄疼它？用手抓肯定不行，那跟挠痒痒差不多。诶？挠痒痒？ 登时，他将手摸上肉球，轻轻搔动起来。果然不行，片刻后他放弃了。 他已被爪子捅成了筛子，他用右侧身子和头抵着对方，才暂时保住了心脏。尽管清水说不会死，他还是不敢冒险。再说若是昏迷了，肯定会变成肉球。 屁股将他的脸都挤变形了，那劲道恨不得用屁股把自己吃下去。虽说暂时无恙，但老这么捅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他苦思冥想，更确切的说是胡思乱想，却没半点头绪。 然而他想不到，不代表对方想不到。突地，屁股挪开了。他愣住了，不明就里。紧接着尾巴将他提起，试图从上方挤过去。 霎时他明白了，对方转不过身，便想把他提到前面。好聪明的“肉球”！ 他抱住头，血液里流动着绝望。自己立刻会被剪断吃下去，然后变成肉球爬来爬去，直到永远。他耷拉着脸，失去了抵抗。 蓦地，他摸到了一个东西，不由分说刺了下去。那是父亲送他的木簪，又尖又硬正好防身。 嚓嚓！刺耳却令人兴奋的声音。尾巴撤去，他重获自由。来不及多想，他朝另一方爬去，并在第一个下口直直落入，然后躲在里面注视着头顶。片刻后，一对蓝眼如白驹过隙，消失在了上方。 一俟嚓嚓声远去，他将木簪塞到怀里，然后回到上层往清水的方向追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寻找清水 他不像清水扒拉着两边前进，只知道路过了两个朝下的岔口，却不知左右岔口的数目。他认为清水不会丢弃自己，而且会在这条通道上寻找。于是，他触尾又返回，在尾部和先前藏匿的地方之间来回爬了许久。 然而，并未碰上清水。如果对方回来寻找，如此短的距离不可能碰不上。那只能说明，对方已经离开了。 可是，清水怎么会抛弃自己呢？清水多次舍命救自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难道说！他浑身一颤，就像憋了半日的尿意突然得到解决。清水死了？更准确的说，清水变成肉球了？ 一想到清水组成的“肉球”来抓自己，他无奈地笑了。真是那样的话，也只能求助女神了。 随后他往下爬去，心里仍带着浅浅的希望。他拐来拐去，寻找着向下的通道。清水若是抛弃了自己，也必然是去找出口了。 突地，前方漂来一对蓝眼。他退入一个拐道，成功避过。 又下了两层，还是在前方遇到蓝眼。他依然退入拐道，结果对方也跟着进来了！慌乱中他边退边想，这条路没走过，近处没有岔道怎么办？那样很快会被抓到。或者撑在顶部？虽然会掉落，但至少有一线生机。 正想着，抬头就发现蓝眼近在咫尺。“大剪刀”轻轻碰到了散落的头发，并扯掉了几根。 嚓嚓。低沉而愤怒的一声。 对方貌似察觉到了什么，更加剧烈的哗哗声和唰唰声便是证明。它加速了！就在自己面前！ 现在想撑在顶部也没时间了，他很为自己的迟疑后悔。看来努力了半天，还是得变成肉球。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此刻他在脚下就发现了一条。电光火石之间，他用力一推，急速落了下去。 对方很快从上方漂过，嚓嚓声渐渐逝去。 这么近它都看不见？那它睁着眼睛干什么？他来到下一层，随便选了个方向。人生起起伏伏真是太刺激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受不受得了。他对人生的思考很快被打断。后面传来了唰唰声，也就表示有个家伙离得很近了！ 这次他没有半分迟滞，两息后撑到顶部，像个婴儿般蜷缩起来。爪子舞动的唰唰声很快离去，这个家伙很短。 他爬了很长的时间，下了好几层。耳边的嚓嚓声逐渐多了起来，甚至可以说多的过分。他有种感觉，出口就在附近。于是竖起耳朵，一步一个脚印爬着。要是在出口前被逮住，那就太可惜了。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声音高低缓急，不绝于耳。 他摸到一个水平方向的四岔道，正要直行。前方一道蓝光稍纵即逝，被他捉到。于是他转向右边，却发现了更明亮的蓝眼。接着，左方和后方也出现了蓝眼。 他愣在四岔道的中心，四个方向都有“肉球”扑来。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只能冒险撑在顶部了。前几次他都是靠着运气找到了扣点，否则他撑不住的。而且就算有扣点，他也坚持不了多久。都是泥，稍稍用力便会脱落。 他火急火燎，大口吞吐着水。其实他的肺早已被水填满，但除了冰凉感，并没有任何不适。 一个机灵闪过，他有了更好的主意。先退入来时的通道，当右边的“肉球”横穿而过，他便可以爬到右边，一切完美解决。他对自己的聪明感到满意，并用脸上的笑容作为赞赏。 看到后面的蓝光还有段距离，他稍微多退了一点。不过他很快发现退得不够，因为右边的家伙不按套路出牌，拐了弯朝他冲来！最多四息的时间，便要被碰到。 说时迟那时快，他爬起来向上摸去。双手在顶部滑来滑去，没有扣点。 还剩两息了！ 他再摸，仍然没有扣点。 还剩一息！ 找到扣点也来不及了。他下意识侧过身子，大腿被尖刃划开了大口子，接着被撞倒。之后，疼痛感缓缓袭来。牙齿才咬到一半，他就被死死压住了。 爪子像百把小刀插入身体，包括头颅和心脏。果然如清水所言，他的意识还在。突地一下撞击，身上的重物朝后退了些许。他仰头看到了另一双蓝眼，想想也该到了。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他还是想爬起来。然而除了两根手指和半边脚趾，其它的指头都失去控制了。于是他安详地挺尸，准备接受命运。 这两个家伙吃自己，是准备分食吗？正想着，两者就打了起来。果然跟其它动物一样，也是强者说了算。我打赢了是不可能分享的，你打赢了咱们就可以谈谈分享的问题了。 想着谁吃都一样，他也就把心放宽了。偏偏两个家伙势均力敌，打得有来有回。它们在志扬身上踩来踩去，不安分的爪子将他切成了肉泥。剧痛蜂涌而至，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清醒过来。周围还是全然的黑暗，嚓嚓声响个不停。他心下一咯噔，上下摸了起来。没有变成肉球，而且身体复原了！ 怎么回事？那两个“肉球”呢？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中缓缓摊开，他越想越头痛。 突地，后方响起一阵尖锐的嚓嚓声。他立时动作起来，在四岔道朝右边爬去。他很快找到了向下的路，然后不假思索沉了下去。 刚刚落地，就看到一双蓝眼迎面冲来。后背爬过一阵恐惧，他霎时拽住两边往上升。当恐惧抵达后脑产生麻木时，双脚和对方堪堪错开。 一俟对方离去，他又款款下降，然后朝着对方来的方向爬去，并在不远处左拐。之后他遇到了死角，仅在旁边有个小窟窿。在回头的一霎，他倒吸了一口凉水。嚓嚓声响起，一双蓝眼徐徐逼近。 顷刻间，他躲入窟窿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家伙也爬到了他面前。之后它阖上眼睛，趴着不动了。片刻后志扬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睡着了！ 这可如何是好？唯一的路是从它的头顶爬出去，若是滑落便会砸在它的身上。一想道它勃然大怒的样子，志扬不住哆嗦。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洞 然而就这么等下去吗？它要睡到什么时候？志扬决定先等等看，至少目前还是安全的。 等了良久，对方还是没醒。思忖再三，他爬了出去。凭着先前的记忆，他缓缓绕过了对方的头。然后一步一扣，朝外面挪动着。 他绷着身体，在光滑的土壁上摸来踩去。直到踩实扣紧，他才会迈出下一步。时间过得很慢，每一步仿佛都需要一个世纪。 尽管这样，他仍然失误了，一支脚跺在了柔软上。顷刻间，浑身如触电般僵住。 嚓嚓。低沉而不满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扭动。 他的心蹦到了嗓子眼，试图从嘴里跳出。血液凝结，恐惧窜来窜去。他想动却挪不动腿，就好像被人控制了。 当他满脑子想着完蛋的时候，对方却顾自睡去了。周围陷入动静，恐惧慢慢散去。他兴奋异常却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强自镇定抬起了腿。 仿佛过了许多个世纪，他才在拐角处着地（为了保险起见，他爬了很长的距离）。随后进入下一层，心里不断想着：怎么还没到啊？ 突地，他摸到了一块柔软，登时毛发倒竖。 嚓嚓，短暂的一声。接着微弱的蓝光扑闪，唰唰声响起。 他悬着一颗心，转身玩命爬动。这时脚踝被尾巴割了一下，他感觉恐惧溢满身体，就快爆炸了！ 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双方没有再接触，而且唰唰声也消失了。他回头望去，稍远处的蓝光正徐徐追来。那家伙倒退的速度很慢，不可能追上自己。于是他放下了旋紧的心，悠然爬行。 嚓嚓嚓，嚓嚓嚓嚓。前方传来雄赳赳的声音，并发出了两道蓝光。 刹那间，他悚然止步。然后手不自觉地朝上摸去，并在头上两掌远的停住。太矮了，不可能避开它们！ 他往后倒退，手摸着上方。都是一样的高度，没法躲藏。眼看两者就要碰到自己，他心里火烧火燎的。 就在这时，前方远处亮起了荧光。这吸引了前方家伙的目光，它立时挂上了倒挡。如此一来，两个“肉球”都在后退。前方的家伙速度稍快，使得两者间的距离不断拉大。 他调整好向前的速度，使自己保持在居中的位置。心里想着，荧光会带自己去出口，终于不用瞎折腾了。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无视了途经的横向岔道。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强，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好。正当他暗暗自喜时，前方的家伙却停住了。它定定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恨意。剪刀嘴大张，露出两排尖尖的白色细牙。 他顿时明白过来，光线太强，那家伙已经看得见了！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 霎时，它卯足了劲朝他冲去，而后方的也在徐徐逼近。顷刻间，他脑子被什么掏空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也就两息的时间，脑子又还回来了。他猛然想起那个横向岔道，登时转身，抢在“肉球”之前钻了进去。之后他七拐八拐，躲避着横来竖去的“肉球”。慌乱的他早已失去了荧光的位置，想回也回不去了。 但他没有急着往下爬，而是在那一层胡乱逛了许久，希望能再次碰上荧光。靠着愈加敏锐的耳目，他灵巧地避过了数次危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瞥见了荧光。尽管只是极微弱的一点，但他确定没看错。他可着力冲刺，动作很夸张，速度却不快。想着就要到达出口，脸上的笑都快装不下了。 荧光也注意到了他，并漂到了他身边。在荧光的指引下，他很快来到一个五岔口。正欲朝下爬，却愕然看到“肉球”升了上来。 一双蓝眼恨意满满，两排细尖的牙齿捉对厮杀，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他下意识转身，后方也有一条。接下来，他在剩余的三个通道也发现了“肉球”。他身子一瘫，怔住了。自己落入包围，而且对方看的见，先前的招数都没用了。 怎么办？除了坐以待毙，还能如何？他如是想着。没有荧光，他像个无头苍蝇乱窜。有了荧光，他却更危险。也不知孰好孰坏。 就在下方的剪刀嘴挨近志扬时，一部分荧光刹那间化作多个黑家伙，并出现在了五个通道。它们拦住了所有“肉球”，并将下方的“肉球”揪了出来。接着，剩下的荧光带着志扬从下方逃出。 他满心欢喜，以为要到出口了。结果荧光只是带着他绕弯，周围的“肉球”全被吸引过来。 不断有“肉球”袭击志扬，荧光被迫连续化出黑家伙，一次次拯救他。 终于，他们钻出了峭壁，回到先前的深沟。周围空无一物，只在远处有几条“肉球”。后者立刻发现了他，并急速游来。 在他接近下方大洞的时候，它们也到了。此时从峭壁和底部的土包也钻出了许多，并径直朝他扑来。黑家伙在关键时刻显现，并挡住了第一波攻击。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跟着荧光游入洞中。 进去后，他发现这个圆洞比想象的大得多。上面的洞窟顶多一人高，这个起码有五人高。为何这个洞如此大？他不禁纳闷。 光线尽管减弱了不少，但依然能照清周围的轮廓。光滑的红土壁反射着微光，没有一点活物的迹象，甚至连一根草也没有。偶尔有黑色的石头乱入眼中，也仅仅是徒增寂寞。 他想念清水，感觉到无比的孤单。在遇到清水前还不觉得，现在是深深体会到了陪伴的重要性。哪怕只是个帮不上忙的人，也能宽解不少孤独和恐惧。 清水变成圆球了吗？这个问题他想了无数次。时间过得越久，对方变成圆球的可能性越大。一开始他还笑得出来，觉得清水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然后是深深的担忧，他有点相信了。现在脸上毫无表情，他默默在拯救名单上加了个名字。他基本确定清水出事了。 放心吧，清水！我不会让你永远在呆在这里的。他如是想到，脸上展现一个笃定的神情。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单人高的眼球 过了一会，平缓的洞面变得向下倾斜。他两手扒拉着游下去，在触底的一刻激起少量浑浊。 在荧光的照耀下，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广阔的水域。底部乱石嶙峋水草丛生，还是看不到别的活物。 他尝试走动，身体在浮力的作用下轻飘飘的，每一步都要吃进软泥。跟泅渡比起来，又累又慢。于是他改回泳姿，认真游动着。 突地，身边闪过条状的影绰。“肉球”并未急着进攻，仿佛是在等待。问题是，它们在等什么呢？影绰越来越多，一个比一个快。 恐惧在他的脚底产生冰凉，然后跋涉到头顶产生酥麻。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加快速度。他认为不刺激对方，兴许能争取一些时间。 也许出口就在不远处，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于是敛住情绪，不急不慢地游动着。用他的话说，就当没看见。 荧光注意到了危险，形成三人高的点状光球罩住志扬，并随着其移动。当后者偏离的时候，还帮其纠正方向。 他心领神会，时刻保持在光球中间。即使影绰多到了恐怖的境界，也未呈现半点惊慌。 嚓嚓！突地，震天价响的吼声传来，水波立即晃荡不止。 他失去了平衡，在水中翻来覆去。光球寸步不离，始终紧紧围绕。 就在吼声初定的时候，它们终于发动了进攻。数百条“肉球”同时冲向光球，场面蔚为壮观。 电光火石之间，光球分出一个更大的光球。后者在外围化成许多黑家伙，挡住了进攻的同时，也帮他开出了一条路。 他奋力朝前游动，光球紧紧围绕。慌忙中，他瞥到黑家伙被吞噬，也用余光扫到了落单的黑家伙。丧失四感（听、闻、味、嗅）的它们即使落单，也没能变回荧光，而是默默等待着死亡。 看来荧光变成黑家伙后，不能随时变回去。可是在这个环境变化，不就等于自杀吗？志扬鼻子一酸，内心惆怅起来。为什么要舍身救自己？这些荧光到底是什么人？ 一路下来，不但牺牲了许多黑家伙，连清水也。。。。。。想到这里，他哽咽了。 不行，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它们如此相信自己，就不能辜负它们。一定要坚持下去，难怕荧光消失，周围一片黑暗，摸也要摸到出口。如果受伤游不动，还可以爬，爬不动便挪。只要还剩一口气，自己便要继续。 他想定以后，抛开了所有杂念，可着力游动。光球越来越暗，黑家伙不断变成食物。他感到眼角有东西流出，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就在此刻，夸张的轰隆声响起，剧烈的紊流肆无忌惮。一个庞然大物从底部升起，立在了他的一侧。 恐惧从心中冒了出来，茁壮成长。他极力稳住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兀自游着。 倏地，恐惧变的无限大，侵占了他的身体和思想，并强迫他停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了一对单人高的眼球，犹如千年幽潭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那光泽有股魔力，将志扬的眼睛攫住了。 志扬一动不动，看到硕大的剪刀嘴张开，两排巨型尖牙从猩红的牙龈中戳出。 别说志扬，连光球都忘记了抵抗。他们呆看着巨嘴张开，一口吞掉了后边的黑家伙。许多小“肉球”来不及逃跑，也被吞下。剩下的小“肉球”见状，一哄而散。 光球瞬间惊醒，化出一个家伙，拉着志扬游向水面。 大“肉球”几口吞完了水里的黑家伙，立刻朝志扬追来。它太大了，稍稍直起身子便冒出了水面，然后召开大嘴扑了下去。 志扬刚刚冒出水面，便看到惊世骇俗的一幕，不由得怔住了。身边的黑家伙异常强壮，一把将他甩朝前方。 大“肉球”哪肯放过，立即转头追去，须臾后眼看就要吃到。 突地，一个黑家伙闪现在齿间，顶住了它的两颚。它合不了嘴，眼看着志扬跌入水中。 到嘴的食物溜走，让它火冒三丈。只见它浑身颤抖，硕大的眼球瞪得浑圆。然后咔地将齿间的家伙咬断，吞了下去。 志扬受到水的撞击，晕了过去。他弯成一个弧形，款款下降。由于光球离得较远，看上去只是一个影绰。此时一个巨大的身影恰好从他身边经过，造成的激流将其带入深处。 志扬终于清醒，挣扎着向上划去。当他好不容易露出水面时，所有的荧光如彗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飞朝某个方向。闪亮的蓝光扩展了他的视野，上空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穹顶，水面极其宽阔，足以供大“肉球”遨游。而它也是这么做的。 它在水中翻江倒海，仿佛发泄着情绪。忽而腾出水面直直倒下；忽而绕着圆圈；忽而扭着八字。。。。。。不一而足。由于它任性的行为，水面就如台风降临一般热闹至极。 从上方看去，波澜壮阔惊涛拍岸。志扬就如大海中的一艘渔船，随风飘荡失去了航向。而在他的下方，巨蟒般的黑影不住狂热舞动。 巨大的黑影他是看不到的，他看到的只有无章的大浪和少量的荧光。而荧光也在不久后消失于大浪后，如此一来仅剩大浪了。他试图朝荧光的位置游动，可是大浪将其推来推去。别说前进，不后退就是万幸了。坚持了一会，他在大浪之间瞥到了荧光。那心情就像狂风巨浪中的海员突然看到了耀眼的灯塔。 他暗暗记下方位，沉入水中。 与水面相比，水下可称得上世外桃源。水流依然湍急，但尚可游动。尽管更黑，却可以凭着记忆游动。总之，除了震颤人心的嚓嚓声，其余的还能接受。 渐渐地，水流与嚓嚓声变缓，他的环境更舒适了。不过，他很快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他环境不是变好，而是变差了。 大“肉球”玩腻了深水，便降低速度跑到浅水。于是有了这些场景：全黑的水里，一对大蓝灯忽亮忽灭。一下在他的左边，一下在右边，一下在前边。。。。。。反正，各个位置都出现过了。 第二百七十章 大“肉球” 他强自镇定，兀自游着。还是那句话：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虽然他是这么想的，有一次还是把他吓得够呛。 当时蓝眼突然在几步外点亮，直直朝他逼来。他被恐惧攫住，丝毫动弹不得（动也没用）。他等待着对方张开大口，因为这么短的距离必然看见了。 然而，关键时刻它居然拐弯了。他看着黑影擦身而过，然后被水流带走了一段距离。他茫然了，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这么近都看不见？那它睁着眼睛干什么？这些问题他在上面的小洞里问了一次，现在还想再问。 另外，它为什么拐弯？难道是因为看见了自己？那更说不通了。 他陷入问题的包围中，许久才清醒。之后他意识到迷路了，于是升上水面。 此时的水面风平浪静，就好像先前的大浪没发生过一般。惟其如此，他一眼便找到了荧光，并看到那里有个大洞。很明显，荧光在指引自己入洞。可能是怕敌人发现他，所以荧光并未直接来带路，而是选择站在目的地。 当敌人的力量不可抗拒时，在黑暗中潜行是个好主意。志扬如是想到，并暗暗称赞荧光。 突地，他的笑脸僵住了。水面上有个东西！ 他辨析了一会，登时瞠目结舌。那玩意正是大“肉球”的头，足有三人叠起来那么长。硕大的剪刀嘴高高抬起，反射着微光。此刻，它正朝荧光疾行。 先前还在担心被它碰到，如今它已离去，正是自己前行的好时机。而且小“肉球”都被大“肉球”吓跑，自己又淹不死。于是他在水面悠然划动着，速度比水下快多了。 突地，身后传来轻微的扑通声。他慑然回头，却是漆黑一片。不远处有东西落水里了，会是什么呢？他暗忖。 霎时，他打了个冷战，一阵惧意在意识里浮起。接着认真起来，全力向荧光游去。 大“肉球”很快抵达洞口，并围绕着荧光动作起来。它绷直身子将脸贴上去，怒瞪双眼。肉球胀大了一圈，嘴巴微微搐动。沉厚的嚓嚓声随之发出，犹如大型机械在轰鸣。爪子在空中挠个不停，就像在快速奔跑。两道蓝光在中间相得益彰，如梦似幻绚丽缤纷。 然后，它用钳子剪了剪拔了拨顶了顶，并上下窥探起来。 突地，它一嘴吞下荧光，大肆咀嚼起来。嘎吱声尖锐响亮，如同磨牙。嚓嚓嚓！它退后并嘶哑了一声，饱含怒意。 荧光仍然在那里，还是相同的散乱形状。荧光的态度很明显：任你百般挑逗，我自岿然不动。 它转过头，朝黑暗凝视了顷刻，旋即闭上眼睛趴在了洞口。它将大部分身体沉入水中，并在远处用细长的尾巴抽打着水面。后者穿过空气时发出呼呼声，然后是急遽而高亢的声音，啪、啪、啪。。。。。。 那声音仿佛抽打在志扬的心上，每一下都让他不由得一缩。他离洞口越来越近，光泽将他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 突地，背后响起接二连三的扑通声。 他遽然回头，看到一条条影绰在空中鱼跃，不断朝自己快速逼近！ 小“肉球”来了，而且会在洞口前追上自己！于是，他转向右边的滩涂。登陆后发现身体太重，便用手指扣喉，趴在地上连连作呕。顷刻间把肺和胃里的水排空，然后爬上了黑岩峭壁。从半空扭头一看，登时慑住。 上百条阴影在水中蛇行前进，汇聚到滩涂前。它们翻滚着扑腾着，犹如水塘里挤满了鱼。 此刻，有几条已经爬出水面，朝峭壁蠕动。 它们发现我了！志扬在心底大叫。他将嘴巴张成“O”形，眼睛像要蹦出来。 他快速攀登，仓皇中脱手跌落，眼看就要砸入肉团里。倏地眼睛一闪，伸手拽住了某处岩脊。关节发出咔咔声，肌肉绷紧到了极致。接着撕裂般的疼痛传来，他咬紧了后槽牙。 嚓嚓，嚓嚓嚓，嚓嚓。。。。。。下方顿时一阵搅动，就像猪拱食一般。 他爬上突岩平台，探头望去。它们的爪子又细又短，无法支撑肥大的身躯。看到它们爬上又滑下的场景，他放松地笑了。 片刻后，他看到顶部有条若隐若现的路径，斜向下一直通往洞口。霎时，他兴奋起来，不急不缓攀爬着。 过了一会，底下还是闹哄哄地，并不时发出尖利的惨叫。志扬没把它们当回事，兀自想着如何进入洞口。 不成想，惨叫声逐渐惊醒了大“肉球”。它悄然来到志扬的后方，呲牙咧嘴凝视着。 他看到周围突地变亮，还以为荧光来了。笑着回头，瞬间僵住。 就在“剪刀”插入的前一刻，他瞥到了某块突岩，想到不想地跳了过去。 荧光似乎看到了这一切，立刻飞入洞穴深处，不留一丝丝光线。此时，大“肉球”也闭上了眼睛。于是，半空中的他落入了全然的黑暗。脚下虽有点点泛蓝，却跟没有差不多。 咚的一声巨响，它张开了眼睛，两道大而弱的光柱揭示了周围的一切。 “剪刀”深入岩壁，它想拔却拔不出来。他挂在一旁，见状噗嗤笑出了声。 又是咚的一声，尖利的尾巴贴着他腰部刺入石壁，吓得他疯狂上窜。 当他借着微弱的蓝光爬了一截时，它也终于拔出了剪刀嘴，并带出许多碎石。其中最大的一块结结实实砸在了“肉球”堆里，触发没完没了的嚓嚓尖叫。 它忿然低头，用尾巴摸到了石头并甩开，露出底下残缺不全的躯体。 志扬陷入漆黑，只得停步。他惊讶地看到伤躯快速复原，就如变戏法一般。这些家伙也是不死之身！ 就在这时，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大“肉球”一个猛扎，将复原后仍在尖叫的家伙们吞入口中。 世界清静多了，它掉头寻找志扬。 嚓嚓，嚓嚓嚓。。。。。。机械低吼般的声音震耳欲聋，一对蓝光忽亮忽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峭壁上的追杀 光线黯淡，它成了个睁眼瞎。即使大张眼睛正对着他，也察觉不到。所以他大胆地在微光里攀爬，光线一灭便止步。他不怕对方的目光，怕的是那条尾巴。 尾尖缓缓摩挲着岩壁，发生铮铮的刺耳声。大“肉球”知道他在那附近，就不停地摩来摩去。 铮铮声从高处或低处传来，他便侧身；从左右传来，他便上升或下降。凭着耳力，他终于站到了小径上。而那个家伙还在下方摸索，并装模作样地看来看去。 他吸取教训憋住已到嘴边的笑声，脸上却不由得显出浮夸的笑容。 路径大概有肩膀那么宽，身处黑暗的他只须慢慢挪动，安全抵达不成问题。 这时，某个“单肉球”从滩涂撤入水中。它全身唯一的肉球只有人头大小，根本挤不进去。于是放弃了，朝某个方向游动着。 志扬才挪了几步，一个不留神踢落了大石头。刹那间，他刚刚松下的心再次旋紧。 石头在峭壁上碰来撞去，正要从大“肉球”身边落下。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后者偏偏将头转了过来。石头落在两眼之间，发出轻轻的一声“噗”。 嚓嚓。愤怒的一声，犹如机器加快了运作。 怕什么来什么，志扬很快看到了那双眼睛。对方直直瞪着他，就像看得见一般。而且，那条尾巴正沿着路径朝他摸来。 水面上闪着点点微光，那个“单肉球”扒拉着唯二的脚，摆动着细短的尾巴，缓缓朝某方前进。不开玩笑地说，它确实有自己的航线，每当脱离便会立即纠正。 志扬借着微光跑了一截，蓦地拽住突石扬起双腿。看着尾巴从身下掠过，他轻轻踩回路面。刚跑了一小段，又看到尾巴甩了回来。它的位置不高不低，着实让他迟疑了片刻。 蹲下的话会被打到，他垂眼然后抬眸，跳的话没有东西抓。只剩五息的时间，他眼睛突地一闪，然后滑倒在地。看到尾巴在头上两掌高的位置划过，他爬起来向前冲。 嚓嚓。不急不缓的一声。微光与铮铮声消失，周围黑得透彻，静得过分。 他停在原地，凝神静听。什么都没有，就像落入了虚空。突然传来轻微的飕飕声，他立时跳起。然而已经晚了。尾尖割开了小腿，他重重摔在地上。剧痛阻止了起身，让他乖乖躺着。 也恰好他没起来，否则一切都完了。 嚓嚓！在他试图起身的时候，大“肉球”吼叫着睁开眼睛，并用尾巴深深插入他上方的石壁。如果起来了，那便是他所站的位置，而且任谁都来不及反应。 嚓嚓！尖利的声音充满愤怒。尾巴在此时抽离并拉开了岩口，碎石咚咚嗒嗒落了下去。底下一片欢腾，不住嚓嚓叫着。 就在此刻，一块巨石瞄准了他。碰撞的前一息，他两手一空，也随着石块跌落。 水面上，“单肉球”悠然划动，嘴里哼哼着：“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它随着节奏摇头，眯缝着小眼睛，时不时调整方位。节奏简单却不乏乐趣，至少“单肉球”是这么想的。 峭壁上，志扬在光线消逝的一刹捕捉到了什么。须臾后，他挂在尖锐的岩脊上。手心传来剧痛，他咬牙挺住了。 大“肉球”疯狂地凿击岩壁，碎石如暴雨般一发不可收拾。有不少砸在他身上，双手渐渐脱离。底下传来愈加兴奋的嚓嚓声。 眼看他要脱手，蓝光及时点亮了峭壁。他看到一处较矮的岩台，须臾间荡了出去。结果中途脱手，导致错过了岩台。他重重砸在石壁上，再次跌落。 蓝光陡然熄灭，黑暗无限蔓延。 他失去了平衡，翻来覆去分不清方位。然后他听到了惨叫，旋即发现是自己的声音。看到底下的蓝光越来越清晰，他不禁想道：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惨叫刚刚结束，蓝光便从高处照在他身上。倏地，他被什么拽住了脚，狠狠砸向石壁。 短暂的晕眩过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想变成那些家伙，就快点醒来。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他觉得声音有点熟，奋力打开了眼缝。瘦削的脸颊嵌在披散的湿辫子里，粗糙的狗皮衣到处是补丁。 “清水！”他高声道，将混沌从脑中赶了出去。“你果然还活着，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嘘！”清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吼道，“你小声点，它们看不见但是听得见。” “你去哪了？我在分开的地方等了你好久。” “以后再说！”清水显出难过的表情，“你再不上来，我就要松手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清水正一只手挂着突岩，另一只拽着自己的脚。而自己曲着胸腹和对方说话。如此高难度的姿势全由对方撑持，不难过就奇怪了。 于是他扣住两处凹陷，让清水松了手。等清水爬上某处平台，又将他拖了上去。他告诉清水小径和洞口的事情，清水当即同意他的计划。 大“肉球”停止了“雕琢”，尾巴在石壁上摸索着，并一直张着眼睛。两人趁机爬到小径，摸黑朝洞口挪去。 水面上，“单肉球”的“剪刀”碰到了石块，顿时呈现出“O”形嘴和铜铃眼。它上了岸，来到一处急流中。昏暗的光线下，水流消失在不远处的下坡。那里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当然对它来说，近在咫尺也是看不见的。 然而就是这个睁眼瞎，蓦地一冲一跃，接着便滑了下去。只剩兴奋的嚓嚓声在空中回荡。 志扬二人摸黑走了许久，突然间，在前领路的清水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黑暗中传来志扬的声音。 “你确定是这条路吗？”清水压低了声音。 “没错，它一直通向洞口。” “那你肯定看漏了一段。” “嗯？”志扬问道，“为何这么说？” 第二百七十二章 水潭 “因为前面是空的，没路了。” 志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趴着身子摸去，并确定了对方的说法。“我们可以从上面爬过去，路应该是断了一截。” 清水窸窸窣窣忙碌了一阵，喟然道，“不行，这里的石壁太滑了。” “要不跳过去？” “那也得看准了才能跳啊。” “随便跳，要是落水了便游过去。” 清水朝下望了一眼，道，“那你得问问底下的家伙同不同意。” 志扬瞄了一眼，飞快收回目光。满眼的蓝光，想都不用想。 比短暂稍长的沉默。 “我有个主意，但你应该不会喜欢。”清水的声音兀然响起，不高不低。 “什么主意？”刚问完，志扬就想到了一个答案。“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另一边，伴随着欢快的嚓嚓声，“单肉球”漂入了小水潭。它用尾巴摸索到水潭的出水口，然后缓缓站了上去。那是另一段斜坡的顶部，水流更急。 它脸上刚刚浮现得意，脚下便哧溜一声滑了下去。 嚓嚓！凄惨而尖利的声音。 慌乱中，尾巴尖卡入某处石缝，拽住了它。经过多次耐心细致的爬行，它终于叹息着回到了水潭，脸上挂满大难不死的表情。 许久后，它沿着干燥地带爬回斜坡开始的地方。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又是一次冲跃。嚓嚓。兴奋的叫声在黑暗中回荡。 峭壁上，清水不顾志扬的阻拦，大声喊叫着，“喂，你个瞎子，我们在这里。快来抓我们啊。” “这下全完了。”志扬作出绝望的表情，当然清水是看不到的。 “别这么悲观，不要被它碰到就行了。”清水笑道。 “你说的简单。。。。。。”志扬被近在咫尺的蓝眼打断了。 清水朝他作了个喜悦的表情，手里指着不远处的断路。刹那间清水腾空而起，轻轻落在了对面，然后不断朝他招手。 他鼓了鼓勇气，冲刺起跳。身子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眼看就要着陆。 后方兀然响起铮铮声，接着尾巴舔了一下他的腿。他飘离路径，落入下方。 清水一个箭步拽住手腕，然后将其拉上了路径。 “是不是很简单？”清水低语道，旋即没入黑暗。 他愣住了，脸色还未从悚然逃离出来。直到尾巴插入头顶上方，他才恍然逃离。 两人终于摸到了洞口。正欲进入，却看到了微弱的蓝光，同时传来嚓嚓声。他们先是惊悚了半会（真的是半会），接着便释然了。 只是一个头颅大小的单肉球，而且看起来傻乎乎的。 清水示意志扬噤声，然后悄悄步到那家伙下方。看到它朝自己跃起，清水二话不说就是凌空一脚。 一道美丽的弧线飞出洞口，伴随着凄厉尖锐的嚓嚓。 须臾后，震天价响的嚓嚓声响起。二人急忙回头，看到大量的蓝光朝洞口移动，也包括最大的那一对。 “看你干的好事！”志扬怒视着某片黑暗，“跟着它滑下去不就行了？它又打不过我们。” “我承认是我的错。看它那么弱，我就是忍不住。”清水如是道。 “打得过别人就一定要欺负别人吗？”不待对方回答，志扬赶紧滑了下去。 片刻后，两人落入水潭。他们摸了好一会才找到出水口，志扬抢先下滑。 清水正要跟上，却听到一阵落水声，然后是低沉的嚓嚓。他看到背后有一双蓝眼，几乎就在面前。他慌忙将自己扔下去，激起一片水声。 紧接着嗖的一声，他被尾巴拴住了脚踝，并慢慢上移。他剧烈晃动，双手紧扣地面，然而无济于事。 突地，他摸到了一块突石，旋即紧紧抓住。他的移动停止了，两边开始了艰苦的拉锯。 片刻后，数十个“肉球”滚入水潭，并被他俩的哼唧声吸引过去。 看到大量蓝光，清水的心跳停歇了一会。顷刻间，恐惧给了他一身冷汗，同时也给了他力量。胜利的天平开始朝他倾斜。 他下移了好大一截，正要加力。突然脚踝一松，整个人冲入黑暗。 滑了好长的距离，他才在又一处水潭停下。 四周光线柔和，静谧无声。他抬眼一看，前方是一个硕大的半圆形石坑，底部有个透光的大孔洞。柔光便是来自那里。此刻，志扬正趴在孔洞边朝下观望。 “底下有什么？”清水急声道。 志扬缓缓立起，肃然道，“我找到出口了。” 清水大喜，顺着水流缓缓爬过去。然后趴着一望，怔住了。 下方是个百步宽的浑圆石洞，黑色的岩壁在荧光下熠熠生辉。散乱的荧光款款舞动，且全都位于上半个圆。在他们正对面也有个黑魆魆的孔洞，水流从这边进入，形成狭长的瀑布，然后从那边流出。 “我先来，”清水作了个无奈的表情，“反正摔不死。”说完就跳了下去。 他先是直直下落不断加速，就像有个力量拉拽自己的脚。经过中间时，他感到了不对。脚上的力量移到了手上，将自己往反方向拽。速度越来越慢，他将将来到对面的孔洞便往回落。在返回的前一刻他抻直了手，然而离岩壁还有段距离。 接下来，身不由己的他在孔洞之间做往复运动，而且幅度慢慢变小。 志扬张大了嘴巴，一时语塞。 另一边，小“肉球”塞满了第一个水潭，但没有一个敢往下滑。 突地，大“肉球”从上方赫然显现。洞穴就像是量身定做的，堪堪容得下它。只见它款款蠕动着，将所有家伙挤了下去。 嚓嚓，嚓，嚓嚓嚓。。。。。。各种惨叫不一而足。 它们顺次落入第二个水潭，并发现了志扬。它们面面相觑，尽皆面露怯色。 志扬见状，知道它们在惧怕什么，暂时不会上前，自己也就没有急着跳。他转头看到清水停在巨洞中间，不禁大声问道：“你怎么了？为何会停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清水吼道，“好像有双手把我拉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奇怪的圆洞 “你试试能不能爬过去。” 清水扒拉半天，也仅仅是在原地打转。“不行，没有东西抓，我爬不了。” 志扬正欲开口，就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咦？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志扬急问。 “水不是从上面流到下面，”清水面带惧色，“而是从两边交汇于中间。” “不可能！”志扬大喝，“若是交汇，必有水池。我没看到水池的影子。”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清水抻直了脖颈，慑然望着对方，“水不见了。” “水不见了？”志扬抖着嗓子叫道。随即他的心猛地一抽，瞟了眼水潭。那些家伙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脸无辜乖乖呆在里面。“它们在怕什么？”他暗自纳闷，“难道下面有个厉害的家伙？可是在哪里呢？” “你先别下来，等我看看情况再说。”底下传来清水高亢的声音。 “我同意你的想法，但不是我说了算。”志扬无奈地说道，“那些家伙就在旁边好好看着我，也不知道何时发动攻击。”他迎上它们无辜的目光，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怜悯。 “没有攻击你？”清水顿了须臾，“为什么？” “我不知道。”志扬拧紧了眉头，目光在清水和它们之间轮换。 片刻的沉默。清水试着跳跃，攀爬，蠕动，游动，旋转。。。。。。能想到的动作都用了一遍。可是，没用。 “我不行了，实在动不了。”清水喘声道，“好像有双手在两边按着我，哪也去不了，只能飘在这里。” 志扬没有回话，兀自沉吟。突地，一部分荧光飞出孔洞化作两个黑家伙。一个挂在他头顶的岩壁上，另一个站在他身边。 面前的家伙在他手心写道：“那边是出口，我们过不去，但是可以帮你出去。你一定要抓住那边的石头，否则会落回来。” “明白。”他立刻在对方手心写道。 接着对方揪住他的臂膀一甩，他稳稳飞到上方家伙的怀里，并被后者提脚倒吊着。他还未做好心理准备，脚便被松开了。 他直直下落，片刻后经过了清水。之后，他也感到有只手在往回拽自己。慌张的他扭曲得不成样子，速度越来越慢。进入孔洞一截后他停住了，并即刻往回落。 他顿时醒悟，双手在漆黑中胡乱抓着。期间抓到了几块石头，都因湿滑而脱手。他回到了这边孔洞，并在出发点的稍下位置停顿了一刻。眼看就要落下，他突然被拽住了。 他任由对方倒吊自己，然后从前番的出发点再次下落。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全程挺直身板。他记得有个很好的着力点，于是调整了朝向，并在停顿的一刻及时出手。 他抓住石头，将手指扣入缝隙。接着稍稍下滑了一点，但很快停住了。四周到处是水，他小心翼翼爬了上去。 成功了！他来到了出口！ 他摸到一片干燥的地方，趴着朝坑里望去。“清水，我爬上来了。” 后者还飘在那里，眼神游离地望着他的方向，显然是在黑暗中寻找他的影子。“太好了！里面都有些什么？” “黑魆魆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志扬看了一圈，又将目光移回对方身上。“你快上来，我们一起走。” “你走吧，我出不去了。”清水颓然道。 “我不走！”志扬紧着道，“我们好好想一想，会有办法的。” 清水苦笑着摇摇头，暗自惆怅起来。 此时在第二个水潭那里，大“肉球”终于出现了。它看到小“肉球”瑟缩着不敢前进，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然后一头扎进水潭里，将它们一个个顶了下去。 嚓嚓，嚓。。。。。。惨叫的它们接连滚入孔洞，落了下去。 二人看到一条又一条袭来，登时僵住了。 第一条就直直落向清水，后者躲闪不了与其撞了个满怀。清水朝志扬飞了一截，正欲反抗的他却发现第一条不见了。它去哪了？清水不由得暗忖。 接下来的场景解答了他的疑问。 “肉球”不断跌落，不断在中间消失。就像交汇的水一样，貌似去了另一个世界。其中还有个黑家伙。 片刻后，嚓嚓声停止，清水也回到了原位。正当他唉声叹气时，一个黑家伙赫然出现并给了他一脚。 一股怒气自他心中浮起，但还未抵达头部便消散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正飞向出口，而且速度很快。原来那家伙是在帮自己！肯定能出去，他心下狂喜。 未曾想，他撞上了深处的石壁，又落了回去。“快接住我。”他失声喊道。 志扬哪里看得见？只稍稍触到了一点，便看到他飞向来时的孔洞。 此时，那个孔洞已被大“肉球”占据。它赶走了所有小“肉球”，吃掉了挂着的黑家伙。围着孔洞绕了许多圈，才将将挤下了身子。它看到清水朝自己飞来，便张开大嘴等待着。 二人看到布满尖牙的嘴，面色瞬间冻住。清水更是脸色惨白，眼中溢满绝望。 根本停不下来，只能变成食物了。清水如是想。 就在他飞入“剪刀”之间，离尖牙仅两步时，一片荧光闪到二者之间。还剩一步时，新的黑家伙将他推开。在他重新飞向志扬时，黑家伙也被嚼成肉泥。 这次他的速度不快不慢，感觉正好。志扬也做好了准备，可以随时出手。先前的速度来不及反应，如今机会难得容不得失手。 然而就在他接近中间的一刹，双脚竟被拽住了。他回头一看，是尾巴！ 他徒劳挣扎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移向大口。志扬恨不得跳出去帮忙，但也明白那只是送块肉给对方。 两人火急火燎的脸色，就像憋了一天尿却找不到厕所（志扬的脸色藏在黑暗中）。 剩下的荧光不多了，一齐围了上去。先是一个黑家伙拖着尾巴，使劲掰着尾尖。看到清水还在上升，第二个出现了，然后是第三个。。。。。。 第二百七十四章 幸福的一脚 最后还剩一点点荧光时，双方打成平手。清水定住了，那场景就像一群小鱼咬住了饵。 嚓嚓！震颤人心的叫声。然后清水又动了，蜗牛般的速度，朝向大口！而且大“肉球”等不及了，已经将头缓缓探了下来，眼看就要吃到。 关键时刻，仅剩的荧光也化作了黑家伙，并用力一拽。 微弱的蓝光下，清水开始朝中间移动。 大“肉球”眼看到嘴的肉离去，自然不肯罢休。它作势扑了过去，却猛然停在半途。它察觉到自己缓缓下滑，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即使挠动百足奋力扭动，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嚓嚓！凄惨嘶哑的叫声，一遍又一遍。 终于，它放开了清水，后者即刻加速跌落。 才落了两息，清水便发觉了不对。速度还是太慢了，肯定到不了对面！ 他想让黑家伙推自己一把，但是对方看不见听不到，而且写字也来不及了。慌乱的他想抓住一个黑家伙，可是脱手了。 自己马上要通过中间层，然后黑家伙都会消失，最后自己又要回到中间。命运仿佛注定了。 这时，被抓了一下的家伙朝他笑了笑，然后就是一脚。 痛楚却幸福的一脚！ 他飞向志扬，后者早就做好了准备。后面的黑家伙全部落入中间层，大“肉球”的头也消失了。周围陷入全然的黑暗。 他不知道身在何处，嘴里大喊大叫，胡乱挥舞着手脚。 志扬凝神静听，抻直了双手，并将两个脚掌卡进某处缝隙。声音离得近了，志扬大喊，“在这边！”同时舞动着双手。 他闻言扭朝声源的方向，快速挥动着手臂。可直到身子开始下降，还是什么都没碰到！ “把手给我！”志扬的声音提高到极致。 他继续喊叫，并挥舞着手臂。 某一刹，两人的手轻轻碰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即刻改变了方向，然后紧紧握住了。 片刻后，清水坐在了志扬旁边。他们四眼一抹黑，谁也看不到谁。 “你已经到出口了，就不怕被我拖下去？”清水的声音响起。 “换做是你也会留下来救我，而且你已经救过我几次了。” 短暂的沉默。 “我们该往哪个方向？”清水兀然道。 “不知道，”志扬说道，“我还没离开过这个洞口。” “那现在便是离开的时候了。” 志扬嗯了一声。 他们分头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一条路，然后噤声挪动。 空气潮湿滞闷，充斥着腐败的味道。除了潺潺声和脚步声，一切归于静谧。走了很长时间，周围还是漆黑一片。 他们一路无语，直到某处水潭才打开话匣子。 “我摸了一遍，周围都是墙壁。”志扬轻叹道。 “我也没摸到路。”清水的声音中规中矩。“你确定这里是出口吗？” “确定。”志扬提高了声音。 “原因呢？” “黑家伙告诉我的。” “他们又没进来过，如何知道？”清水蔑声道，“兴许是他们弄错了。” 片刻的寂静。 “没弄错！”志扬的声音显得亢奋，“你还记得石碑上的图形吗？那个中间画了一条线的圆。” “怎么了？” “那个圆代表刚才的洞穴，那根线代表洞穴的中间层。而那个中间层便是出口，我们可以进出，黑家伙却会消失。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志扬笃定道。 “可是这里没有路，怎能叫出口？”清水没好气的说道。 “我们看不见，有可能找漏了。”志扬用奋人的语气说道，“路肯定在附近，我们再仔细找找。” 两人又摸索了一阵，还是没找到。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出口，进来就出不去。我们被黑家伙骗了。”清水拔高了声音。 “被骗？不应该啊？”志扬顿了两息，“它们为了帮助我们，损失了那么多伙伴。” “那你说出口在哪？”清水高声道，旋即降低了声音，“这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你刚刚说什么？”志扬突然发出兴奋的声音。 “我问你出口在哪？”清水没好气的回道。 “不是这一句，是后边一句。”志扬缓声道。 “这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对，就是这句。” “这句怎么了？”清水问道。 “你想想，为什么会有水？”志扬笑道。 “当然是从外面。。。。。。”清水停住了，随后的声音可以用尖叫来形容，“你是说路在水下？” “没错，我们。。。。。。”志扬听到了扑通声，知道对方已经离开，于是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他走到水里，沉了下去。 水潭不太大，但是洞口有点小。因此，他们还是花费了一点时间。 当他们钻进去以后，发现里面变得更小。志扬磨破了几处皮肤，才得以通过。 许久后，他们来到了漆黑的空旷水域。没有过多的思索，他们朝上游去。渐渐地漆黑变成昏暗，他们能分辨出鱼的轮廓。各种鱼的出现让两人大喜，看来确实与先前的世界不同了（先前只有黑家伙和“肉球”）。 又过了一会，上方出现刺眼的光亮，两人默契地加快了速度。 破水而出的一刹，两人愣住了。 清水喟然一叹，道：“这才是神住的地方！你觉得呢？” 志扬说不出话，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在他的眼里映着一个小岛，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飞着。 夏日炎炎，绿油油的稻谷随风起浪。奏妹行走在田埂上，齐肩的散发顽皮地翻动着。她抬起丹凤眼，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缀满小舟。 此刻，她火急火燎地赶往长老议事厅。大酋长唐尧的儿子，也就是公子朱来了，父亲甘奏和族里的能人正在那接待对方。 如今族人都在传言北方的战事，有消息说大酋长被关起来了，真正掌控权力的是一个叫重华的人。公子朱是唐尧最为器重的儿子，在大战频发的时刻被派到这里驻守，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寻常。而她，便是个明眼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公子朱 至于自己的父亲，以前是个明眼人。现在？她笑着摇摇头。 父亲老了，眼花耳鸣须发斑白，经常做些糊里糊涂的事情。以前的小事就不计较了，今日这事不一般，可不能由着他胡来。 正想着，她进入了青石板路，朝着积石山的顶部疾行。 议事厅位于山顶稍下的位置，是个三层的木制吊脚楼。第一层除了木梯和几根木柱，四面空荡荡的。而这时，甘奏和公子朱就在第二层对话。 宽敞的屋内竖着几根柱子，光线从支起的木窗透进来。有站有坐的人群围成一个大圈，瞪着中间的公子朱。 “唐尧派你来送死吗？”甘奏打开天窗说亮话。 “此话怎讲？”公子朱大袖一挥高声道。他方脸宽额，一袭浅青色华服落地。 “你父亲杀了我们多少族人？”甘奏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徐徐移动目光，“这里的人都对唐尧恨之入骨，都想立刻扒了你的皮。” “但你们也杀了很多我们的人，这仇又怎么算？”他目光炯炯，一个个迎上他们的。 稍稍嫌长的沉默。 “那是你们的仇恨，与我们无关。”一个粗犷的声音兀然吼道。 “呵呵，仇恨都是相互的，你不恨我，我又如何恨你？”他甩了对方一眼，飞快收回目光。 “那唐尧陷害我的事情又怎么算？”甘奏勃然大怒。 “陷害？”他茫然了。 “唐尧派人杀死曼波，将尸体丢在我榻上。这不是陷害是什么？”甘奏戟指道，“从那以后，大铅坝与我金平坝打了无数战，仇恨越来越深。我的大儿子奏确，”甘奏的眼睛扑闪了一下，接着道，“便死在了大铅坝的手里。” “曼波是谁？”他想了一会，问道。 “曼波是大铅坝长老波久的小儿子。”对方愤愤道。 他恍然大悟，侃侃道：“长老误会了，曼波的死与我父亲无干。” “怎么？还想狡辩？”甘奏笑道。 “此乃事实，并非在下狡辩。”他面不改色。 “还跟他啰嗦什么！杀了算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吼道。 人们一阵喧腾，纷纷附和。甘奏不动声色，肃杀地看着他。登时，他明白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双方仇恨太大，一个不留神便会被杀掉。而这样的结果，正合重华的意愿。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在下可以帮长老报仇。” 霎时喧腾散去，人们齐齐望着他。 “你愿意帮我们杀掉你的父亲？”甘奏沉吟一番，缓声道。 “非也！在下的意思，”他的手向下一砍，“杀鼓叟和重华。” “重华是何许人？”甘奏狐疑道。 “鼓叟的大儿子。”他先是昂首高声，旋即侃侃道来，“我父亲当初并未指派鼓叟杀任何人，只是让其收买人心，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然而他擅自杀害曼波，并架害于你。这是我父亲万万没想到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父亲很生气，除了乐师的位置，并未给鼓叟任何奖赏。”他还要再说，却被打断了。 “两个坝子打成这副模样，唐尧会不高兴？”甘奏再次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斟酌须臾，道，“父亲高兴也是后来的事情。”他扫了一眼沉默的人群，接着道，“父亲认为事情做得很不周全。首先不该在出使的时候动手，应该等离开一段时间再说。其次不该将尸体放在你的卧榻上，没人会相信有这么傻的凶手。一旦败露，你们定会团结一致反抗北方联盟。没曾想，大铅坝居然信了。”说到这，他停下来看着对方。 “还不是因为波久那个蠢货！”甘奏霍然弹起，簌簌颤抖，“我派了许多人跟他解释，去一个他杀一个。非但如此，大铅坝还不断偷袭金坪坝。叫我们如何不恨他们？”说完一个劲地咳起来，带着胸腹里的闷响。 “长老别信他！”一个高亢的声音说道，“他为了活命才编造了这番谎言。曼波的死，唐尧必定参与其中。干脆现在就拔了他的皮，为我们死去的万千兄弟姐妹报仇！” “对，杀了他。” “他满嘴胡言。” “不能相信他。” 。。。。。。 “都给我闭嘴！在金坪坝，我才是长老！”甘奏勃然大怒，并将仍在吵闹的声音一个个瞪了回去。片刻后，大厅沉寂下来。 “我隐忍了一辈子，等的就是洗刷冤屈的这一刻。”甘奏坐回软塌，沉稳的声音如同打雷，“我不知道唐尧是否参与其中，也没法知道。就算参与了，现在我也不会杀公子朱。鼓叟害死我的儿子，我要他们父子偿命。” 然后一脸肃杀转向公子朱，“我要用你交换鼓叟和重华。若唐尧拒绝，我便杀了你。”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闻言，公子朱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甘奏喘匀气息，冷眼道。 “我笑你居然看不懂形势。”他摇头道，“现在北方联盟都听重华的，父亲只是个傀儡而已。” “传言是真的？”甘奏身子稍稍前倾。 他没有直接回答，转而笑道：“重华派我来驻守，就是希望借你们的手杀我。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是你们最大的仇人。” “如此说来，你便没用了。”甘奏哼声道。 “你还是要杀我？”他笑容逝去，黑色的眸子瞪得溜圆。 “不杀，留着做甚？”甘奏的声音更跟脸一样冷。 他用余光扫了周围，感觉气氛凝重。 “我刚刚说了，可以帮你们打败重华。”他脱口而出。 “你手中无兵无粮，如何帮？”甘奏挺直身板，苍白的眉毛拧成一团。 “北方的许多部落只是委曲求全，其实他们都在暗中支持我。只要我发出号令，他们便会举族前来归顺。”他舔舔干燥的嘴唇，继续道，“加上你们所有坝子的力量，就能一举攻克平阳。到时你们报了仇，父亲也重新掌权，岂不两全？” “想让我们攻打平阳，光报仇可不行。”甘奏面露喜色。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奏妹的执著 “你们想要什么？” “大河以南的所有土地，尤其是神寨。” 他咬牙片刻，蓦然抬眸道：“行，我答应你们。” “你可做得了主？”甘奏眼底射出狐疑的光泽。 “只要打赢了，我便是大酋长，我会命令所有人迁到大河以北。只是——”他眼神游离。 “只是如何？” “神寨的巫族向来自行其是，并不听从于联盟。而且他们会邪恶的巫术，恐怕得费点功夫。” “那简单，”甘奏哼声道，“不用你们出手，我逼他们走便是了。” 邪魅的笑意闪过，他肃然问道，“这么说，你们答应攻打平阳了？” 甘奏嗯声点头。 “那我这就去大铅坝，说服他们也加入。”他转身要走，却被对方的吼声拉了回来。 “不可！” “为何不可？”他摊开双手，迎上了怒目。 “因为他们杀了我的儿子。”甘奏声如霹雳，旋即咳嗽起来。 “你也杀了弟波，而且奏确的死不能怪他们。”随着一阵清越的声音，奏妹步了进来。 公子朱眼前一亮。瓜子脸丹凤眼，披肩的墨发带着绿宝石铜冠，浅红色劲衣下踩着一双黑布鞋。好一个超凡脱俗的清奇女子！ “不怪他们，难道怪我？”甘奏横了她一眼。声音轻的不像呵斥，更像是嗔怪。 “女儿解释过很多遍了。”她瞪了回去。“哥哥死于决斗，要怪就怪他技不如人。” “你——”甘奏戟指女儿，随即放手道，“你竟敢辱没自己的哥哥！” “那你把我杀了。”她吐吐舌头，亮出白皙的脖颈。 甘奏憋了半天，摆手道：“去去去，小孩不要参与大人的事情。” “我偏不走。”她抢了一把椅子，坐在甘奏旁边。“再说我都30了，怎会是个小孩？。”后者绷着脸不响，直直看着她。 人群中发出轻微的笑声，被甘奏瞪消失了。 “父亲，听女儿一句，跟大铅坝和好吧。”她眼中满是期待。 “不可能，我们死了那么多人。” “他们也死了很多。” “那是他们的事。”前番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话人的长相也很粗犷。 “你闭嘴！”她甩了对方一眼，后者立时缝上嘴巴。 短暂的哄笑。 “父亲，我们与大铅坝是同族，要相残到什么时候？”她娓娓道来，“仇恨越早解决越好，若是等到以后，不知还要死多少族人。” 甘奏把头扭到一边，装作听不见。 “长老，”公子朱打岔道，“北方联盟的势力很强，我们需要大铅坝的力量。” “父亲更恨哪边，北方联盟还是大铅坝？” “当然是北方联盟。”甘奏看着女儿，眼神可以用瞪来形容。 “那就与大铅坝和好，打败北方联盟，取回我们的土地。”她缓声道。 “不行！” “真的不行？”奏妹肃然道。 “不行！”回答短促有力。 “既然如此，我随公子朱去大铅坝。有他相助，我就能说服波久放下仇恨。”说着走到公子朱身边。 “你疯了！”甘奏喝道，“你会死在大铅坝！” “只要能消除族人间的仇恨，我不怕死。”她冷冷道。 “我不准你去。”甘奏吼道，接着咳个不停。 “我决定的事情，谁也阻拦不了。” “大胆！”好不容易喘匀气息，甘奏霍然直立，手指戳向她，“把她关起来。” 人们面面相觑，没动。 “父亲，你要是敢关我，就饿死给你看。”她恨恨道。 甘奏愣了须臾，吼道，“快动手！” 两个劲装男子走上去想要拉她，被她一掌打开。“我自己会走。”说完朝楼梯走去，然后在半程回头吼道，“你要把我关在哪？” “关，关，”甘奏理了会思绪，“关在你的房间里。” 她哼声离去，甘奏继续咳嗽。他满脸振得通红，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半晌后，公子朱看着气息平稳的甘奏，“长老，那我——” “你闭嘴！”甘奏缓声道，“没有我的同意，不得离开金坪坝。否则就自己去打平阳。” 公子朱把嘴巴抿成一条白线，目视对方离开。 入夜后不久，奏妹躺在榻上生闷气，突闻叩门声。“谁啊？”愠怒的一声。 “是我，快开门。”苍老疲惫的声音。 奏妹坐起又躺下，“不开。” “我本来想放你出来，不开就算了。”门外的脚步声远去。 “等等！”奏妹拉开门，孱弱的父亲站在鼓胀的月亮下，周围是模糊的建筑轮廓。她心头一酸，道，“进来吧。” 甘奏款款步入屋内，将深棕色的食盒放在木几上。然后打开食盒，端出了热腾腾的饭菜。“你母亲听说你不吃东西，就做了些好吃的让我带来。”说完顾自坐在卧塌边，气息微喘。 “放我出去，就吃。”她说完撅着嘴。 “吃完了就放。”甘奏板正道。 “先放。” “你一定要跟我反着来吗？”一阵咳嗽。 她等对方咳完，嗔怪道，“是你跟我反着来。”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现在就放，满意了吧？”说完捂嘴咳了两声。 “那我走了。”她转身离去。 “等等，”他见女儿停下，继续道，“你还没吃呢？” “我肚子不饿，待会吃。”说完又要走。 “急着去找公子朱？”他浅笑道。 “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她突然蹲在父亲面前，急声道。 “他倒是想走。我不准，他怎么走的了？” “那我现在去找他。” “哎呀，你急什么？”他拽住她的手喝道，然后降低了声音，“回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要说什么就快点。”她不耐地坐在他旁边，目光定在某处。 “女儿，你真的要去大铅坝？” 她嗯声点头，还是没看父亲。 “一定要去？”他仔细观察着女儿的表情，须臾后轻叹了一声。 “一定要去！”她转过头看着他。 “我明白了。”他从身上掏出叠好的布帛，“你把这个交给波久。” 她接过来，看到上面透着黑色的字印，“里面写了什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 波久 “放心吧，我不会要求波久杀死你们。” 她先是噗嗤一声，然后及时捂住了剩下的笑。 “女儿，如果你死了——”他喉咙卡住了。 她朝他摇摇头，“我不会死的，我了解波久。” 他噙着泪点了点头。 两人默然许久，甘奏才离去。 大铅坝位于金平坝的下游，并位于江水的另一侧高地。同样的吊脚楼，同样的青石板路，同样的格局。要说不同的地方，那便是稍矮的围墙，感觉一跃便能爬上去。 公子朱一眼望去，就有这种感觉。一俟挨近石墙，他才发现是距离造成的错觉。至少，他认识的人都跳不上去。 十几名奏妹的护卫，两辆华美的牛车，这便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两人分开乘坐，辚辚驶入墙内。 甫一下车，奏妹定住了，暗自惊叹来到了另一个金坪坝。 “要说你们不是同族，我还真不信。”他用打趣的声音说道。 两人在安置的居所稍事休憩，简单用了点饭。随后跟着他人进入某个吊脚楼，并在第二层见到了风烛残年的波久。那病态与甘奏相比不遑多让。 亮白的光线自缝隙钻入，勾勒出旁边的轮廓。几幅镶花边的黑色垂幕，几名挺立的侍卫，还有分坐两侧的人们。所有人紧盯奏妹，脸上涂满冷漠。 “公子朱拜见波久长老。”他肃然一拱。 “奏妹见过长老。”她微微躬身。 人群响起低语，被波久身边的侍卫喝止。“安静。” 波久用疲惫的眼神望了许久，喘声道，“你真的是那个奏妹？甘奏的女儿？” “正是我。”她抬眸接住对方的目光，不卑不亢。 “你怎敢独自前来？”波久呈现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不是一个人，”她用眼神指指旁边，“还有公子朱陪着我。” 短暂而稍显放肆的哄笑。 “安静。”发声的还是那个侍卫。其衣着比其他侍卫高级，神色也更肃穆。 她正要开口，就听到波久不急不缓的一句，“把奏妹抓起来。” “且慢！”公子朱伸手虚挡，见侍卫止步于是转身道，“为何抓人？” “甘奏杀了我两个儿子，这个理由如何？”波久冷眼道。 “实不相瞒，在下前来有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为了澄清此事。”他侃侃道，“曼波并非甘奏所杀，真正的凶手仍是鼓叟。” 周围搅动起来，那个侍卫并未发声制止，因为其忙着瞠目结舌。 “鼓叟？”波久的眼睛闪了一下，“就是当初那个使者？” “不错。” “有证据吗？” “呃，没有。” “无凭无据，我如何信你？”波久的脸上没有一丝狐疑。 “此乃鼓叟私下禀告父亲，然后父亲再私下转告于我。绝无半句谎话。” 波久思忖了片刻，哼笑一声道，“一家之言，不足为信。”眼神朝侧面一甩，“来人，把奏妹关起来。” “慢着！”他大张双手然后放下，“若是在下把鼓叟带来，又当如何？” 周围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长老。 “哦！”波久簌簌立起，“你会把鼓叟交给我？” “会。”笃定的一声。 “好吧，”波久颤着坐下去，“如果你能将鼓叟带来，我便放了奏妹。” 周围响起一阵私语，那个侍卫满腹狐疑看着波久。 “长老有所不知，”公子朱焦虑了顷刻，高声道：“如今要将鼓叟带来，却是极难。” “前番说将其交给我，现在又说极难。”波久冷冷看了他一会，继续道，“我就知道，北方真的发生变故了。” 他望望四周，怅然道：“实不相瞒，我父亲已是阶下囚，如今的北方在重华手中。而鼓叟，便是重华的父亲。” 人群一片哗然。 “那就是没办法了，是吗？”波久哼笑道。 “非也。”他即刻道，然后侃侃道来，“虽然我打了败仗，但是还能聚齐两万人。金坪坝已答应帮助我进攻平阳，如果再加上你们，兵力将大增。” 他巡视一圈，继续道，“总共七万兵力，打下平阳指日可待。到时你便能得到。。。。。。”一阵响遏云霄的哄笑打断了他，令他吞回了“鼓叟”二字。 一俟笑声变弱，他急声道：“为何大笑？” “你让我们跟金坪坝联合？”那名侍卫笑脸一冰，“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请问你是？”他蹙起眉头，脸色颇为不爽。 “此人名叫里满，是我们军队的大统领。”波久强自敛住笑声与咳嗽，抢声道。 “哦！”他嘴巴张成一个“O”形，旋即拱手道，“原来是神将里满，久仰久仰。” “哼！”对方冷冷道，“神将不敢当，然而杀光金坪坝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围响起附和声。 “敢问大统领，为何不能与金坪坝联合？”他说道。 “他们杀死长老的两个儿子。。。。。。” “是一个！”奏妹狠狠道，并与里满的凶眼对峙。 里满移开目光，哼声道，“而且，他们杀了许多我们的人。” “你们也杀了很多我们的人。”奏妹的玉指戳向对方。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无关。”里满显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公子朱想起金坪坝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真是同族啊！耍起无赖也是一样一样的。他如是感慨。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难道我们的人就不是人？”奏妹的脸红得差不过了。 里满嗤笑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她。 “你们可是同族啊！要这样打打杀杀到什么时候？”公子朱低吼道。 “直到金坪坝的人死光为止！”里满怒发戟张声如霹雳。他的宽脸长满络腮胡，两只招风耳异常惹眼。 气氛凝结了片刻。 “好了好了，不要再争了。”波久摆摆手，接着说道，“我们是不可能跟金坪坝联合的，你们走吧。” 两人僵住了，手足无措。 “慢着！”里满戟指道，“奏妹不能离开，我要拿她祭奠死去的弟兄。” “你给我住口！”波久霍然立起瞪着对方，颤然的身体竟没咳嗽。 第二百七十八章 真正的凶手 “是。”里满后退一步低下了头。 “要是把神寨给你们呢？”公子朱说道。他很快感受到了“神寨”二字的威力，所有人瞠目结舌，包括奏妹。 波久迟疑了片刻，艰难地摇摇头，“走吧。” “波久长老，难道你也想杀光我们？”奏妹泫然欲泣。 波久愣了须臾，板正道：“那是当然。”随后再度摆手，“趁我还没后悔，赶紧走！” “这是父亲托我带来的亲笔书，你看看再说。”她掏出那方布帛， 波久眼睛闪了一下，随即脸冷的像厕所里的硬石头，“不看也罢。” “没想到，你比我父亲还顽固。”泪水决堤，她转身奔离。 二人回到居所，短暂收拾一番就要上路。可刚出门就被几十个家伙拦住了，十几名侍卫也被控制住。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违抗波久长老的命令！”公子朱叱道。 “你无须知道我们的身份。”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喝道。 “你们想做什么？”奏妹不卑不亢。 “请奏妹跟我们走一趟。”领头者逼近两人，肃然道。 “别跟他们去！”公子朱拦在奏妹身前。 “这可由不得你们。”领头者一掌将其扒开，然后粗鲁地拉走她。 公子朱捶胸顿足，看着奏妹上了对方的牛车，辚辚消失在拐角处。 奏妹很快被蒙上眼睛，许久后下了车，并爬上了一段阶梯。 “奏妹，委屈你了。”声音传来的同时，她的眼罩也揭开了。 四周的幕墙挂满黑布，极少的光线从缝隙溜入。尽管视野黯淡，她还是很快辨认出了眼前坐着的老人。 “波久长老！”她不由得尖叫，旋即降低声音，“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安全的地方。”疲惫的声音。 “为何带我来此？”她嗔怪道。 “坐吧。有些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他坐在雕花软榻上倚着靠背，脸色苍白双瞳无光。 “刚才为什么不说？”她坐在旁边一个圆木几上，正视对方。 “有些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她先是一愣，接着茫然点头。 “你为什么来这里？”他稍稍坐直。 她想说“为了两个坝子和好”，但立时想到了另一个原因。于是，嘴巴张开又闭上。 “不怕死吗？”他全然看在眼里，继续问道。 “不怕。”她摇摇头，旋即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见对方沉默不语，便故作深沉道，“还是你又决定杀我了？” 后面这句把他逗笑了，引起一阵咳嗽。 片刻后，他稳住气息缓缓道：“以前在大铅坝，最恨你们的是弟波，他几乎每日吵着要杀光金坪坝。谁要是敢说金坪坝半个好字，他定不轻饶。正因如此，他受到了族人的拥戴。尤其是里满，对他言听计从，简直把他当成了神。” 听到“弟波”二字，她颤了颤。 他停了两息，继续道：“也就是这样的弟波，有一日突然跟我说，‘父亲，金坪坝有一人不可杀。’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便问他，‘何人不可杀？’然而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并不回答。等他走后，我才想起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默然凝视着她。 后者双颊泛起红晕，低下了头。接着悄悄瞄了两眼，见对方不再直视，便抬起头来。 “后来我多次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我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直到某日，有人告诉我弟波杀了那个人，并落入了甘奏的手里。” 波久停了一下，接着怅然道，“我自然不相信。当我带着大军去营救他时，也从甘奏的眼中看到了迟疑。老家伙虽然嘴上强硬，心里早已动摇了。我知道有机会救出弟波，提出了比武。没想到竟是奏确出战，便吩咐里满手下留情。可是里满对你们的恨太深了，深到他敢拒绝我的命令。” 波久看到她双眼泛红，也开始哽咽。 “尽管奏确死了，甘奏还是想放了弟波。然而我那个儿子一心想为曼波复仇，为了挑起战争竟当场向甘奏撒谎。” 她哭得稀里哗啦，波久帮她揩着泪。 “我多么希望，你能在那个时候出现。”他的泪水兜不住，溢了出来。“只有你能让弟波活下来，只有你能避免随后的战争。”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哭声道，“要不是我落入山谷崴了脚，也不会在路上耽搁多日。” “酿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很多人都有错，唯独不能怪你。我知道你从小就试图消解双方的仇恨，是我们太糊涂了。”他停了两息，“你跟弟波从小情投意合，我也跟甘奏商量过你们的婚事。心里早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又如何会杀你？在议事厅那都是表现给别人看的。” 接着，他止住泪水摇摇手，“好了好了，伤心事说完，该办正事了。拿来吧。”他伸出右掌。 “拿什么？”她愣住了，泪水断流。 “还能是什么？那个老蠢货的亲笔书啊！” “哦，对。”她赶紧掏出来递到对方手里。 他打开布帛，越看越生气，整张脸拧成一团。 “波久长老，上面写了什么？”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噗的笑出声来一发不可收拾，随后被咳嗽打断了。喘匀了气息，他缓声道：“前面的话都是在骂我，还是拣的最恶毒的话。” “父亲不是那个意思，他——”奏妹看到对方使劲摆手，立时噤声。 “我俩是一起长大的，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他骂的越狠，说明越认真。”波久停了须臾，“最后两句，一句说曼波不是他杀的，另一句是希望与我和好。” 她眼巴巴望着，等着对方后面的话。 “曼波的死，”他肃然道，“我一开始就知道是鼓叟干的。” 她尖叫了一声，叱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杀鼓叟，却来找我们寻仇？” “是我糊涂了！”他喟然长叹，“因为我知道，鼓叟只是受命于人，唐尧才是真正的凶手。要杀。。。。。。”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变局 “可是公子朱说，唐尧并不知晓曼波的事情。”她打岔道。 “呵呵，你还小，不明白世间的险恶。” “你是说，公子朱欺骗我们？” 他没回答，兀自说道：“要杀唐尧，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就算侥幸杀了，事情一旦败露，大铅坝便会遭到灭顶之灾。所以，我才想到利用曼波的死来抢夺你们的土地。” “你！”愤怒卡住了她的喉咙。 “看着无数族人冤死，我又何尝不想说出一切。”他压低了声音，嘶哑道，“可是大错一旦铸成，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死的都是大家的父母兄弟姐妹，一句简简单单的真相又怎能消弭仇恨？” “而且，”他顿了一下，“我一直压着大家的愤怒，阻止了许多本该发生的大战。正 因如此，我的威望一降再降。若是大家知道了真相，那大铅坝便要失控了。” 她微微颔首，愤怒与同情交并。“那你的答复呢？” “一代人的仇恨，可能需要几代人来化解。”他轻叹一声，凝视着她，“我不敢保证成功，但愿意试一试。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我同意和解。” “太好了！”她站起来雀跃道，“我现在就走。” 回到居所，发现公子朱在门口等待。 “我刚刚去找波久没找到，还以为他们把你关起来了。”后者如是道。 她横了对方一眼，然后吩咐侍卫出发。 见她兀自登车，他急忙道：“发生了什么？为何不理我？”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她的食指戳向对方。 “骗你？”他懵然了。 “是唐尧指使鼓叟杀害曼波的，对不对？” “当然不是。父亲私下说过并不知情。”他一脸委屈相。见奏妹狐疑地看着自己，继续指天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我说谎，就不得好死。” 她见状思忖有顷，“那也可能是唐尧说谎。” “父亲对我说谎？”他瞠目道，“没理由啊！” 她若有其事地盯了对方许久，兀然狠狠道，“姑且相信你。若是来日发现你撒谎，我就亲手杀了你。” “我若撒谎，任你处置。”他肃然作揖。 她沉吟了几息，便将波久同意结盟的经过说了一遍（隐掉了自己与弟波的内容）。 之后两人各入牛车，出了围墙朝丹水疾行。 另一边，波久回到了自己的吊脚楼二层。他屏蔽左右，招来里满。 “长老，你找我？”里满看着坐在软塌里的老人，恭敬道。 他嗯声颔首，指着旁边的木几，“坐吧。” 里满规规矩矩坐下，茫然地看着对方。 “里满，我平日待你如何？”他直直盯着。 “情同父子！”里满霍然直立，锵然道。 “坐下说话。”他摆手示意，见对方坐下才继续说道，“自从弟波死后，我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我也把长老当成自己的父亲。”里满即刻道。 “那你会听我的话吗？”说这话时，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神色。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里满再次立起。 “好！”他重重拍了一下扶手，颤然站立，“我就知道可以信任你。” 里满嗯声点头，殷殷望着对方。 “你看看这个。”他把那张印有黑色字迹的布帛递出。 里满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这是甘奏的亲笔书？” “没错。”他面无表情。 “我记得长老拒绝了此书，现在为何又在长老手里？”接着，里满兀然笑道，“难道长老把二人抓回来了？” “这书信是我跟奏妹要来的，”他肃然摇头，“他们已经已经离去了。” “要来做什么？”里满的笑意瞬间换成狐疑。 “我打算同意他们的请求，与公子朱和金坪坝结盟，共同对抗重华。” 闻言，里满霎时凝结。 “我会立即招来所有能人（有威望的人），宣布这个消息。”他故意无视对方的脸色，继续说道，“我找你来，就是希望你帮助说服大家。” “长老！金坪坝杀了我们许多族人，不能与之结盟。”里满吼道，嘎嘎响的拳头仿佛要把布帛捏碎。 “北方联盟才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他吼了回去，随即坐下咳了好一会。 里满不说话不伸手，冷眼看着他挣扎。 “打赢了，便可收复祖宗的土地。我会说服甘奏，把神寨让给我们作为补偿。你若立下大功，我还可以举荐你当下一任长老。” “别说甘奏不会答应，就算他愿意让出神寨，我也不稀罕。而且，我也不稀罕长老的位置。”里满的口气和脸色一样不屑，然后加重了语气，“我只要报仇！” “你！”他好不容意喘匀的气息又乱了，许久才止住咳嗽。 “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缓声道，“问问你自己，真的能把他们杀光？如果杀不光，他们的子孙会来复仇，然后我们的子孙又会找他们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就杀到一方死光为止，反正我不怕。” “你！”他戟指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里满瞪着一双冷眼矗在那。 “我是长老，我现在就命令你召集所有能人。” “我，不，去。”里满冷冷道。 “好，很好。”他奋力站直身体，哆嗦个不停，“我虽然老了，但我毕竟是长老。你不去，我就把你赶出大铅坝。” 里满绷不住了，抖着嗓子说道，“你为了金坪坝，宁愿赶我走？” “不是为了金坪坝，而是为了子孙后代。我们不能再自相残杀了。”他声色俱厉，随后降低声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还是不去？” 里满呼吸急促，牙齿嗒嗒响着，片刻后低下了头，“我去。” “这还差不多。”说完他废然躺回软塌，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里满走下木梯，朝等候的手下走去。 许久后，噩耗突然传遍了大铅坝：长老和其老母在家遇刺身亡，同时丧命的还有一个侍女。 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物事，将长老家围得密不透风。 第二百八十章 追击 能人也陆续赶到长老家中，看到了三具血淋淋的尸体。 二楼议事厅。长老蜷缩在软塌里，从胸腔涌出的血浸润了身子。在入口处还趴着一名侍女，背后有一个明显的刀口。 三楼分布着几间卧室，其中一间属于波久的母亲。此刻，年逾九十的她安详地躺在卧榻上，脖颈割了一半。 整座屋里飘着血腥味，惨状不忍卒睹。 “谁会杀害一个快入土的瞎眼老人！”某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说道，颤悠悠从三楼下到二楼。 “快看那是什么？”一个年轻人喝道。顺其目光，人们看到了窗框上的白色布帛。 老者步过去扯下一看，抖着嗓子道：“这是甘奏的亲笔书，我认得出他的字迹。而且，上面还有他的名字。” 闻言，众人大惊。只有里满面色凝重，一直在旁默不作声。 “咦？此物不是被奏妹带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那个年轻人看了一眼，说道。 “看来公子朱和奏妹悄悄溜了进来，试图说服长老。长老坚决不从，才落得如此下场。”老者抽搐着脸颊，接着狠狠道，“好歹毒的二人。” “哼！他们想一走了之，没想到落下了此物。”另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 突地，里满扑向波久的尸体嚎啕大哭。“长老啊，你怎么就死了？都怪我来迟了，否则怎会让那二人得手。长老，你醒醒啊。”悲恸之态令所有人动容。 “大统领，我知道你与长老亲如父子，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老者缓缓道。 “啊？什么紧急的事？”他茫然回头，泪眼朦胧。 “哎呀，自然是抓凶手啊。”那个年轻人喊道。众人纷纷附和。 “抓凶手？”他猛然一惊，“凶手在哪？” “我看你是哭糊涂了，奏妹当然要回金坪坝，此刻估计都在渡江了。”老者如是道。 “好，我现在去追杀二人。”说完便要离去，却在转身的一刹被叫住了。 “慢着！”老者喝道，“奏妹可以杀，但是公子朱暂时还不能杀。” “为何？”他脸上涂满狐疑。 “有传言，公子朱是大酋长的第一继承人。就这样杀之，恐怕招来祸害。” “怎么，你怕了？”他红着脸吼道，“难道大酋长就可以杀害我们的长老？” “说的好。” “杀了公子朱，替长老报仇。” 。。。。。。 群情激愤，眼看就要陷入非议之中，老者赶紧摇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他转身飞也似地离去。 这时，奏妹二人已到丹水边。无奈渡船忙碌，好不容易才寻得两小艘。 他们人多物杂，只得先由半数侍卫陪着二人过江。然后剩余的侍卫将牛车拆分，用了三趟将两辆牛车运完。之后的第五趟，余下的侍卫才得以渡江。 待他们将牛车安装完毕，已是夕阳衔山，万物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突地，他们看到江对面追来一群人。领头的那人甩开其他人一大截，身姿飒爽疾步如飞。 “那些是什么人？”奏妹大疑。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领头的模样，只是觉得有点熟。 “看样子是奔着我们来。”公子朱沉思有顷，愕然道，“我感觉不太好。他们追上还要点时间，我们感觉离开。” “可是波久已经与我们结盟，怎。。。。。。”她被打断了。 “相信我，”公子朱喝道，“那些家伙绝不是来送别的。” 于是，牛车嘎吱疾行。 可是公子朱失算了。领头的家伙不等其他人，抢了一艘渡船亲自划了过来。未几时，身轻如燕地逼近了他们。 奏妹不经意地回望一眼，差点叫出声来。 “你们先走，我们三个留下挡住他。”一名侍卫说道。 三人迎了上去，未及接触，便被对方的飞刀杀了一个。剩下两个勃然大怒，举剑直直劈了过去。 对方一个灵巧的晃动，从身后杀了一个。接着挥舞了仅仅两下，最后一个也倒下了。 侍卫们见状大惊，让公子朱架车带着奏妹先走，他们留下来应对。 羽箭唰唰长矛飕飕，都被对方轻巧地避开。他们展开一个包围圈，哪知对方毫不畏惧，左手盾右手剑径直钻入。 “来者可是里满。”一人震惊之余问道。 “正是。”干脆而兴奋的一声。 “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十几个还打不过一个。”那人继续说道。 众人齐喝一声，拔剑刺了上去。 里满找到一处空档，用剑拨开对方的。然后顺势一提，将某人的脸划开。后者倒地大叫，他拾起落下的剑，把盾背在身后。 刚欲转身，就听到唰的一声。于是稍稍躬身，用盾接住了羽箭。他背着箭转身挥开了胸前的铜剑，并用另一支剑挡住了头上的。之后是脚下的，侧面的，身后的。。。。。。剑刃不断逼近，他进退有序，不慌不忙地抵挡着。 他越打越兴奋，突地大吼一声，乱了对方的阵脚。电光火石之间，他刺入某人的腹部并拔出。速度之快，使得敌方都露出了惊讶与称赞的眼神。趁着敌方惊讶的时候，他又划倒了两个。虽然只是轻伤，但也足以让二人暂时退出战斗。 “换长矛。”一个雄壮的声音响起。 趁着敌方换武器的空档，他左躲右闪滚了出去。并在逃出包围圈的一刻，割破了两人的脚。 就在那两人倒地的同时，一排长矛刺向他。 他滚来滚去，起跳，弯腰，低头，并将身躯扭成匪夷所思的形状。他始终领先一个节拍，未被伤到分毫。不过，他也没能伤到敌方。 敌方的长矛阵像是练过，配合得天衣无缝。有几次他以为抓到了空档，结果很快被长矛填补。要不是他反应灵敏，可能已经倒下了。 双方对峙了许久，看不出胜负的苗头。他渐渐感到乏味，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突地灵机一动，他逮到一个稍纵即逝的时机，将左手的剑飞了出去。然后在某人中剑倒地的瞬间，抢过了对方的长矛。 第二百八十一章 绝境 他已经熟悉了敌方的阵式，记得某个位置应该有人。于是抢过来便转身盲射，动作一气呵成。结果那个位置还真的有人，又倒下一个！ 少了件武器却多了点敏捷，对方还少了两人，他躲闪起来游刃有余。 当敌方再少两人的时候，他的援兵到了。从被包围变成了包围别人，他撇下众人想要离去。 “有胆量别走，我们继续。”某个声音吼道。 里满仰天大笑，“你们十几个打一个，没资格跟我说胆量。”说完径自追去。 话说二人远远看到那人跑来，立时慌了神。 “怎么办？牛车太慢，很快就要被追上了。”奏妹如是道。 “下来跑更快。”公子朱跳下车，牵着她的手狂奔。 二人拼尽了全力，还是跑不过对方，距离在迅速缩短。 “我跑不动了。”奏妹踉跄着喘息道。 “再坚持一下，可能会有转机。”他不时回头，每一次都显现出更惊讶的表情。 啊的一声，奏妹倒在了贫瘠的黄土上。“我崴到脚了！你快跑，别管我。” “我不能丢下你。”说完背着她跑起来。 “你干什么？”她挣扎着叫道，“快放下我，这样两人都得死。” “你别动，不然我跑得更慢。”此话一出，她安定下来，嘟着嘴不响。 他可着力跑了一段，还是倒下了。 “你个笨蛋，要是自己跑了，说不定还能逃出去。”她坐起来嗔怪道。 “你想知道我不跑的原因吗？”他坐在一旁肃然看着她。 “除了你笨，还能有什么原因？”她没好气的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他急声道，然后殷殷看着她。 “啊？”她紧蹙眉头，喉咙堵住了。 “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他兀然问道。 “啊？”她眉头拧得更紧了，嘴巴大张。 他看到后方的身影离得近了，遽然道：“没时间了，你快答复我。” “我们都快死了，你现在问我这个？”理智回到了她的脸上。 “我想在死前得到你的答复。”他眼底射着坦诚。 “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她脸上表情复杂，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你想让我痛苦地死去吗？”他脸上浮现苦涩。 “当然不想。”她赶忙摇头。 “那就答应做我的女人。”他急声道，眼神咄咄逼人。 “可是——”她的脑袋全乱了，不知道说什么。 “我都陪你一起死了，你还对我这么残忍。”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脸一沉，用自语的声音喃喃道：“我答应你。” “什么？”他压制住内心的喜悦，不太确定听到的声音。 “我答应你。”她稍稍提高了声音。 “太好了！”他蹦了起来。直直站立的同时，脸色凝结。 奏妹扭头望去，只见里麻站在数步之外，右手撰着铜剑。 “你们谁先死？”里满冷冷道。 “我不准你伤害她。”公子朱挡在两者之间。 “看不出来，你还挺重情义的。”里满哼笑一声，道。 “她是我的女人，我当然要保护她。”他的话让她感到温暖。 “有意思，”里满肃然道，“那我就让你们一起死。” “等等！”他喝止了对方。 “又怎么了？”里满一脸不耐。 “我跟你做个交易。只要你放了我们，女人和财宝想要多少有多少。” “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里满嗤笑一声，道。 “笑话，还有我公子朱给不起的东西？” “我要金坪坝所有的人头，你给吗？” “这？”他搜肠刮肚，找不到活命的语句。 “行了，已经让你们多活了一会。”说完举起剑，然而又被喊住了。 “我可以帮你攻打金坪坝。”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见对方停住，他继续道，“我手中有两万人，可以帮住你们。” 里满僵住了，总感觉哪里不对。沉吟片刻，突然笑出声来。然后剑指公子朱，“你刚刚才说奏妹是你的女人，现在又说帮我攻打她的坝子。你当我是蠢货吗？”说完直直刺向他。 他慑住了，一动不动。 奏妹的血液霎时冻结，嘴巴张成一个“O”形。眼看铜剑就要刺入，她闭上了眼睛。 平阳都城，烈日当头。 殿内，却是暗郁。 寥寥无几的侍女和侍卫垂手而立。重华板正高坐，凝视着侧面的皋陶。“三苗不但没杀公子朱，反而与之结成联盟，不日将进攻北方。而且许多部落也蠢蠢欲动，想要迎回公子朱。皋陶兄，你看如何是好？”说完，他两手摊开。 “我也听说了。若三苗全力助之，委实麻烦。”皋陶若有所思。 见对方迟疑，他高声道，“我的想法是，先铲除公子朱北方的势力，然后再去应对三苗。” “不可！”皋陶摇手道，“那些部落已经归顺，若还未反叛便除之，会引起天下的恐慌。到时人人自危，民心将倒向公子朱，于我等更为不力。” “一定要等到他们反叛？” “正是。” “到时候里应外合，恐怕我等休矣！”重华扶额道。 皋陶寻思一阵，“重华兄莫慌，待我去请巫族相助。” “你要去神寨？” “正是。”皋陶撇撇嘴，“有了巫族的力量，就可以彻底击败三苗。” “巫族真有那么厉害？”重华喜上眉梢。 “当初，黄帝就是靠着巫族反败为胜，击溃了三苗的祖先蚩尤。从那以后，我北方联盟对三苗胜多负少，却总是无法根除它们。”皋陶侃侃道。 “可我听说，他们不愿参与世间的纠纷。”重华忧心忡忡。 “百葵大人放心，有我在，他们定会出山相助。”跪坐的皋陶拱手道。 “哦！”重华释然，“那就有劳皋陶兄了。” 十多日后，皋陶带着三千人来到神寨外围扎营，并派人请来了对方族长。 日光融融，营涛阵阵。 族长步入大帐，不由得环视一圈。檀香袅袅，两旁侍卫森然林立。正前方一张棕色长木几，一个软垫矮榻。此时，某个浓眉大眼的宽脸男子就坐在矮榻上。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神秘的女人 他心下一动，深深躬道：“在下巫族族长幽离，敢为大人是？” “我乃新任力鬼，皋陶。”对方直立一拱，接着指向侧面的矮几，“族长请坐。”然后坐回软塌。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微微一拱，“原来是力鬼大人，有失远迎。”一俟坐稳，继续道，“不知力鬼大人招我前来，所为何事？” “方今天下大乱，北方刚刚平定，南方三苗又要反叛。实不相瞒，在下前来，是想请白巫师出山相助。”皋陶侃侃道。 “这？”他沉吟顷刻，“前番女丑死在了平阳，二弟又不知所踪。目前白巫师仅我一人而已。” “那就有劳族长亲自出山，助我等平叛。功成之日，定有重谢。”皋陶笑道，殷切相望。 “多谢力鬼大人厚爱，”他紧着道，“但在下实难从命。” “为何？”笑意变成狐疑。 “一言难尽。”他站起来一拱，面作难色，“力鬼大人，还是请回吧！” “在下诚意相请，还望族长莫要推辞。”皋陶也站起来还礼。 “对不起，巫族不能参与世间争斗。”他垂眸道。 “是不能，还是不愿？”皋陶肃然道。 “既不能，也不愿。”他一抬眸，迎上了咄咄逼人的目光。 “当真不去？”皋陶脸一冰。 “不去。”干脆的一句。 “既如此，那就休怪我无情了。”接着，皋陶拔高了声音，“来啊！把他捆起来带走。” “谁敢动手，我就杀了谁！”他吼道。 侍卫僵住了，不敢前进一步。 “这是军令，还不动手！”皋陶声色俱厉，压过了对方的气势。 闻言，侍卫扑了上去。 “佛二位满修。”他昂首大喊，眼睛瞪得浑圆。 顷刻间，离得近的侍卫捂脸嘶吼。只见他们七窍流血，很快倒地身亡。 皋陶啊一声跳到软塌后面，“全部一起上，别让他喊出咒语。” 一时间，剩下的十几个全冲了过去。 “佛二位满修。”他用更大的声音吼道，脸红到了脖子根。 帐内的侍卫死光了，帐外又冲进来不少。不过后来的人慑住了，看看地上又看看流着血泪的族长，不敢上前。 “呵呵，原来你也会被咒语伤到。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然后，皋陶戟指吼道，“把他抓起来！” “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们带走。”他这一吼，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你不明白！”皋陶颤声道，“我若是死了，我的人就会灭了巫族。” “你也不明白！”他喘息道，“巫族若是参与世间争斗，也会被灭族。” “只要你帮助我们，整个北方联盟都会保护巫族。” “哼！没用的。”他冷冷道。 “你竟敢小看联盟。”怒意爬上皋陶的脸，染出一片通红，“快动手！” 帐内的围了上去，帐外的还在涌入。 他正欲开口，却慨然一叹，然后紧紧闭上了嘴巴和眼睛。 半晌后，皋陶押着族长启程。没想到巫族全寨出动，堵住了出路。 “都给我让开！”皋陶怒不可遏。见巫族没人动作，便朝周围点了点头。 片刻间，十多人拿着鞭子龙行虎步走上前去。啪啪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是巫族仍不让开，尽皆忿忿而视。 “住手！”双手反绑的族长兀然吼道。 啪啪声停止了，人们齐齐望向他。 “巫族都听着。我走后，你们另选族长，不必等我。”他停了一下，继续道，“你们放心，我死也不会参与争斗。” 听到这里，皋陶站不住了。朝旁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走到族长面前，“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士兵从巫族中抢出二十名女人和孩子，并让后者一齐跪在了族长面前。 “你想干什么？”族长急道。 “打仗的时候，我会带上这些家伙。如果你敢违抗命令，我就杀了她们。” “你好狠毒！” 闻言，皋陶仰天大笑。然后对着大片巫族吼道，“再不让开，我就一个接一个杀了这二十人。” 皋陶的威胁起了作用，巫族须臾间让开了一条大道。 之后，三千人列成长队徐徐步往大河。 夕阳斜照，天上飘着几朵淡淡的紫云。皋陶和族长走在队伍中间，前者正在沉思。 突地，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皋陶的头上。他几个趔趄停了下来，半边脸全是血。众人惊呆了，见其恼怒地望着西边，也都愠怒地望去。 耀眼的红盘下，一个倩影缓缓步来。女人的脸埋没在光线里，只能看出部分轮廓。是个瘦弱的女人，他冷笑了一声。 片刻后，她在人们面前站定，并露出了真面目。大眼小鼻圆脸，两根食指在长长的卷发上打着圈圈。 族长僵住了，脸上爬满恐惧。 “你是谁？竟敢用石头扔我？”皋陶戟指喝道。 “我的名字，”她望着别处缓缓道，“你不配知晓。” 大铅坝附近，夕阳就要落下。 里满快速刺出了铜剑，然后愣住了。就在他的面前，两个家伙消失了！ 他环视一圈，没有半个人影。怎么回事？他陡然睁大了眼睛。周围是茫茫草原，根本没有藏身之所，更何况是在一念之间！ 带着满腹狐疑，他回到了大铅坝。天色擦黑，火把熠熠。众能人在坝内等候多时，一看到他便齐齐围了上去。 “二人的尸体在哪？” “仇人的首级呢？” “奏妹死了没有？” 。。。。。。 各说各话，叽叽喳喳响个不停。 他仰天一叹，不急不缓道，“他们已经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种声音愈加热烈。 “跑了？” “你可是神将，怎么会追不上一个弱女子？” “追不上，你回来做什么？为何不继续追？” 。。。。。。 “都给我住口！”他大喝一声，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接着肃杀道，“你们急什么？不管二人逃到哪里，我定会杀之。现在长老已死，先要选个新长老，然后由其引领我们攻入金坪坝。”说到这，他停下来注视众人。 “说得好。” 第二百八十三章 新长老 “现在就选新长老。” “对，现在就选。” 。。。。。。 “且慢！”老者打断了众人，“选长老事关重大，怎能说选就选？” “哦？”里满脸色一凝，“现在不选，更待何时？” 对方清了清嗓子，侃侃道来，“按照传统，新长老的候选人应由上一任长老指认，之后通过所有能人的选举，少数服从多数方可确定。然而波久长老并未留下遗言，其心中的人选无法得知。如今之际，只能按照我有苗氏的另一传统，也就是靠各位能人推举候选人。不过推举也是有章程的，须有大功者才能担当候选人。” “我推举里满担任候选人。” “我也是。” 只有两个声音，别的人都低头不语了。 老者等了一会，笑道，“看来就算是里满，威望也不够。” “那你说怎么办？”里满气不打一处来，“难道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们就不选长老？” “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不代表以后没有。”对方肃然道。 “以后？”里满僵了一刻，随即释容，“呵呵，敢问老能人，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用很久，目前就有个很好的时机。” “哦？愿闻其详。”里满说完，殷殷注视着对方。众人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谁能带我们攻入金坪坝，便立下了不世大功，也就有资格担任候选人。”老者拳掌相击，声如洪钟。 “说得好！”里满忍不住吼道。攻入金平坝，舍我其谁？他在心里想着。 众人也纷纷附和。 “看来大多数人都同意我的看法，那就这么定了。择日攻打金坪坝，立下头功者，便是新长老的候选人。”老者炯炯的目光射向周围。 “好！”众人起身大喝，响遏云霄。 待人声稍定，里满趁机说道，“关于攻打金坪坝，在下有一计，可确保万无一失。”见众人盯着自己，他继续道，“目前金坪坝与公子朱结盟，打算对抗北方联盟。我们何不加入北方联盟，如此一来兵力大增，攻入金坪坝指日可待。” “不可！”某个声音吼道，“金坪坝始终属于有苗氏，是我们的同族，而北方联盟才是我们最大的仇人。怎能加入仇敌，来打击自己的族人？” 没人帮腔，尽皆低头不语。 里满先是悚然一惊，看完大家的反应，便不怀好意地笑道，“金坪坝与公子朱结盟，实力大增。依阁下的意思，当如何攻打呢？” “怕什么？公子朱的军队尚在远方，我们速战速决便可。”对方如是吼道。 里满看到有些能人蹙起了眉头，顿时心头一紧，然后慢慢步向对方。“速战速决？这就是你的战术？” “没错！”对方气势不减，眼看就要在众人间激起一阵高呼。 里满快如闪电，将铜剑刺入对方的腹部。后者哽咽了两声，很快死去。 “啊！”众人尽皆失色。 里满拔出长剑，勃然喝道，“还有谁？” 众人沉着脸不语，那个老者也凝住了。 “很好，看来大家都同意我的提议了。”里满得意之情跃然于脸，“我现在就回去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北方。”说完大步离去。 神寨。斜阳就像赖床的孩子一般，挣扎着不愿落下去。 余晖中，皋陶狠狠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抓起来。” “是！”两个士兵吼道，阔步逼了上去。刹那间，双双停住了。 “怎么还不动手？”他的脸红得差不多了。 两人没有回话，也不动弹。呆立的模样简直与雕塑一般，仿佛时间定在了先前的一刻。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他不耐地吼道，然后看着旁边，“来啊，抓住她。” 语毕，又有两人走了上去，结果也停在了中途。 就在他迟疑之际，四名士兵突然倒地抽搐。挺身一看，赫然发现他们七窍流血，并且面相极其痛苦。登时，他恍然大悟。 “她也是个白巫师，快杀了她。”他的话音刚落，几支长矛齐齐刺向对方。 接下来，他的眼睛瞪得浑圆。只见长矛全部脱手，反向刺入了攻击者。顷刻间，后者全都倒地身亡。 他踉跄回退，呼喝众人射杀。 一时间，大量斧头羽箭长矛飞向对方。就在刺入的前一刻，却尽皆定在半空。 众人悚然呆望，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他奋力吼道。见没人动弹，便加了一句，“违令者斩！” 皋陶向来惩罚分明说到做到，平时积攒的威严在此时起了作用。人们忘却了恐惧，如打了鸡血一般前仆后继。 对方哼笑一声，然后轻声道：“佛二位满修。”霎时，一阵风自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大量士兵即刻定住，仅剩最远方的士兵还能动弹。 她走向愣怔的皋陶，狠狠道，“巫族不能参与世间的纷争，快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我第一个杀了你。” “只要姑娘愿意出山相助，我立刻放了他们。” “哼！不杀你，已经是天大的帮助了。” 他悚然看看周围，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蓦地吼道，“都给我住手。”见周围的士兵慑然后退，他继续道，“你是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巫术？” “我说过了，你不配知晓我的名字。”她冷眼冷语，“快带着你的人滚。再让我看到，见一个杀一个。” 他强自镇定，下令整军列队，然后齐步离开。 看到人们远去，族长对着她深深一拱，“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我也只是遵循执行者的命令。如果不是她有言在先，我早就杀光你们了。”说完径自离去，留下族长和二十个族人呆在原地。 平阳宫殿，烈日高照。 “你是认真的吗？”重华听完皋陶的描述，瞠目道。 皋陶立于大殿一侧，嗯声点头。他看着高高端坐的重华，说道，“那女人很可能是一名白巫师，若不乘机铲除，日后必成大患。” 重华寻思一阵，肃然道，“不可。” 第二百八十四章 奏妹的怀疑 “这么厉害的人物，不能为我所用，还留着做什么？若是被敌人笼络了去，岂不酿成大祸？”他讶然道。 “听你所言，此女子极有个性，应该不易笼络。万一刺杀失败，可就真成大患了。”重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依我之意，先把巫族的事情放一放。等剿灭了公子朱和三苗，我亲自来对付这个女人。” 他先是大愕，然后想起了对方的种种神迹，于是嗯声点头。 重华见状，再次端坐，“除此之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何事？”他急问。 “你先看看这个。”说着就递出了一方印满字迹的布帛。 他接过低头一看，顿时蹙起眉头。“你相信上面的话？”他抬眸道。 “大部分相信。”重华轻松道。 “那你的决定是？” “同意对方的提议。” “会不会是三苗的诡计？” “不太可能。自从父亲勾起了金坪坝与大铅坝的仇恨，两边确实争战不断。而且，”重华顿了一下，“我见到了使者。使者亲眼看到波久死了，并亲耳听到里满说出提议。” “使者告诉你，你就信了？”他撑大了眼睛，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重华迟疑了须臾，道，“使者没有告诉我。” “那你为何。。。。。。”他的喉咙卡住了。 “我就是知道。”重华接上对方的话。 由于脑子混乱，他呼吸也变得急促。“重华，有个问题在我心中很久了，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干脆的一声。 他闻言脱口而出，“你为何总能知道真相？就算别人不说，你好像也能探听到。能否告诉其中奥妙？” 重华犹豫了片刻，缓缓道，“我有没有弄错过？” 他冥思苦想了一会，摇头道，“没有。” “那就行了，”重华笑道，“别的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既如此，”他叹了口气，“好吧。” 接下来，两人商定了对策。最后，重华步到其面前，耳语了一番，“你当如此行事。。。。。。” “明白。”皋陶低声回道，大步离去。 斜阳西垂，照耀着丹水旁的一片草坡。 突地，两个人凭空显现，自坡顶滚下。 “啊”，奏妹咯到碎石，不禁喊出声来。接着，她又撞到一块硬土，大叫一声停了下来。而公子朱多滚了一截，哼唧着直到平地才止住。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 “嗯？我记得正被里满刺杀，如何跑到这里来了？”公子朱狐疑地看着周围。 奏妹脸上的疑惑不亚于他，巡睃一圈突然啊的折腰。 “你受伤了吗？严不严重？”公子朱赶紧上去搀扶。 她推开对方的手，面带痛苦道，“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腰扭了一下。”说完轻轻地啊了一声。 “都疼成这样了，还说没大碍。”他嗔怪地说道，“快坐下休息一会，硬撑的话，可是会加重伤情的。”说着又要去扶。 “不要你管。”她嫌弃地打开了那双手。 他愣了一下，侃侃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为何不能管？” “你说什么？”她大愕，“谁是你的女人？” “当然是你啊！”他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久前你才答应的。” “那是你逼我说的，作不得数。”她急忙道。 “你是堂堂的长老之女，怎能说话不算数？”他也急着道。 “你，哎呀！”她气急攻心，腰更疼了。 “好了，我们别争了。先把你的伤养好才是最要紧的。”他关切地说道，并再次伸出了双手。 她想了想也是，便试图自己坐下。结果发现疼得厉害，于是由着对方搀扶。 一俟奏妹坐稳，他才想起了一开始的问题。“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心中有很多疑问，你指的是哪一个？”她抬眸道。 “我们为何出现在此地？” 她肃然摇头。 他顿了两息，继续发问，“波久已然答应结盟，为何还让里满追杀我们？” “我感觉，”她脸一沉，“不是波久的命令。” “你是说，里满擅自行动！”他的下巴都快挨到脖子了。 “有可能，但也许是其他能人共同商议的结果。” “他们竟敢违抗波久！”他的表情依然陷在惊讶里。 “你当时也看到了，他们对金坪坝的仇恨有多深。要不是波久阻拦，我们也许已经是刀下鬼了。”她徐徐道来。 他嗯声颔首，旋即问道，“他们就不怕波久责罚？在我们北方可是忤逆之罪，是要杀头的。” “这在金坪坝也是重罪，在大铅坝当然也差不到哪去。”她眼中闪了一下，“我怀疑，波久出事了。” 闻言，他霎时撑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有些想法，但不确定。”她紧着道。旋即将头扭朝一边，坠入无限的沉思。 他见状也不再说话，开始探查周围的情况。 半晌后，斜阳完全落到地平线以下。公子朱趁着最后的余晖，升起了篝火。 奏妹背对公子朱躺着，偶尔呻吟几句。后者见状愁上心头，便想安抚一下，不自觉地伸出了手。 “别碰我！否则我一刀捅死你。”奏妹头也不回，仿佛背上长了一双眼睛。 他闻言僵住了，双手兀自摩挲了几下才收回。 月光皎洁，波光粼粼。凉风驱散了日间的闷热，周围有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叫。 他打了个哆嗦，随即把外衣取下，轻轻覆在了她的身上。刚才的话语仍然记忆犹新，他克制住了轻抚对方的念头，很快将手缩回。 虽然才认识几日，但他知道奏妹是个烈女子。惟其如此，自己才会迅速爱上对方。平时见过的惊艳女子多得是，没性格的他还看不上眼呢。不过烈女子也有烈女子的难处，那就是惹急了真会捅自己。 于是他乖乖地坐在一边，手里不断摆弄着篝火，希望能给对方多一点温暖。 触到外衣的那一刻，奏妹还担忧他做出不轨之事，顿时睁大了眼睛。然而过了许久，也没发现他有出格的动作，心底渐渐平静下来。听着噼啪声，闻着不怎么令人讨厌的衣服味道，她终于陷入了沉睡。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议事厅 恍惚中，她感到身体逐渐燠热，而且身边貌似站了个人。随着轻轻的一声惊叹，她坐直了脊背。看到公子朱正对着自己笑，远方的红阳爬得老高，心里霎时平复下来。 “你的腰恢复得如何。”对方关切地声音传来，她这才感到腰上的隐痛，不由得微蹙眉头。 “没事了。我们赶紧上路吧。”她肃然道。自己的侍卫不见踪影，与陌生男子久居野外可不是个聪明的作法。 他捕捉到了对方额头上的微动，也跟着蹙眉道，“别太勉强自己了。如果伤没好，还是多歇几日再走。” “多歇几日？”她狐疑道，“大铅坝很可能偷袭金坪坝，我们得赶紧把消息带回去，” “嗯，说的也是。”他暗自颔首。“那好吧，我扶你走。” “不用！”她倔强地说道。然后奋力站起身来，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接着试探几步后，便加快了速度。 “你伤还没有好全，可以慢点走。若是伤情恶化，我就只能抱着你走了。”他用打趣的声音说道。 “哼！你想得倒美。”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太生气。 他微露笑容，默默跟在了后面。 阳光普照，金坪坝议事厅。黑色幕帘，几盆篝火，人头攒动喧喧嚷嚷。 “各坝子的长老及能人，请大家静一静，我有些话要说。”甘奏扯着嗓子吼道。 喧闹从墙缝溜了出去，众人的目光齐齐砸向他。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前些日子唐尧的大公子来到了金坪坝。公子朱给我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证实了最近的流言。北方确实发生了变故，唐尧落为傀儡，实际掌权者是一个叫重华的人掌权。二是。。。。。。” 听到这里，底下一片哗然。 “肃静，我还没有讲完。”甘奏吼完，咳了半晌。 人们渐渐安定下来。 “二是北方还有许多部落支持唐尧，他们都听从公子朱的命令。公子朱希望与我等联盟，一齐讨伐重华。” 闻言，人们轰然大笑。 “让我等与唐尧结盟，这不是做梦吗？” “唐尧杀了有苗氏那么多人，还想借助我们的力量？” “帮助重华镇压公子朱还差不多。” “说得好。” “现在就绑了公子朱，交予重华。” 。。。。。。 “咳咳”，甘奏喘匀了气息，吼道，“只要战胜了重华，公子朱愿意交出神寨以南的所有土地。” 顷刻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听你的意思，是已经答应了？”大哥老冷声道。他是银平坝的长老，如今也是白发苍苍。不过看着清癯霍烁，眼神炯炯，丝毫不像个耄耋老者。 众人的目光随即变得虎视眈眈，似乎要将所有的仇恨倾泻到甘奏的脸上。 甘奏哼笑一声，“没错，我已经替所有人答应了。因为我觉得，没有人会拒绝公子朱的提议。” “那只是你甘奏一人的想法，你何曾问过我们？”勾波喝道。他是青铜坝的长老，稍稍显白的散发暗示其正值中年。偏大的头颅戴着金冠，耳边垂着铜环。横肉霸满宽脸，并随着说话颤动。 “谁说没人反对？我就反对。”朗达如是道。他刚刚才当上黄土坝的长老，年富力强，说话时常带着股冲味。眼看他就要引发新一轮的喧嚷。 “你要反对什么？”甘奏先是瞪着朗达，见对方稍稍收敛，便环视众人拍案怒喝，“还有谁不想夺回祖宗的土地？现在就说出来！” 此言一出，无人敢与争锋。 甘奏清了清嗓子，降低声音侃侃道：“我有苗氏自格尤佬起，屡次战败于北方联盟，丧失了祖先辛苦经营的北方。如今虽被赶到了南方僻壤之地，北方联盟却仍嫌不足，三番五次侵扰我辈。若再这么下去，天下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目前北方联盟化解为了两派，正是我有苗氏夺回故土的大好时机。可你们却执迷于个人的仇恨，不愿与公子朱结盟，想要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我问你们，一旦北方稳定下来，谁有能力去夺回故土？”说到这，他坚毅的目光轮番射向众人。 见众人全都低下了头，他接着说道：“既如此，我再问一句。你们是想报自己的私仇，还是想收回故土？” 短暂的沉默后，他大喝一声，“都回答我！” “收回故土！”众人齐声道，震颤人心。 “还有没有人反对结盟？”他再喝。 “没有！”声音更整齐了。 他脸上浮现微笑，“很好。到时候，所有祖先的土地大家平分。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急问。 “甘奏长老，土地大家平分，那神寨呢？”保洞诺诺道。他是大山坝的长老，年纪看上去跟朗达差不多。 “呵呵，我就知道你们关心神寨的归属。”甘奏停了须臾，道，“依我之见，神寨不属于任何一个坝子，由大家共同管理。等收复神寨后，我打算在里面建造伏羲庙和格尤佬庙，凡是有苗氏的族人都可以前往拜祭。大家意下如何？” “共同管理，也就没有了争执，我第一个赞成。”大哥老兴奋道。 “我也赞同。”勾波紧着道。 “还有我。” “我也是。” “算我一个。” 。。。。。。 听到在场的所有人赞同自己，甘奏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大家回去召集各自的勇士，速速前来金坪坝汇合。然后择日进发平阳，活捉重华！” 人们正欲响应，却听到了另外的声音。“且慢！我们还少了几个人。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就会更加强大。”朗达如是道。 甘奏心下一震，他当然知道朗达指的是谁。“我已经派小女和公子朱前往大铅坝，相信很快就会带来波久的好消息。其余几个坝子都听波久的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的口气明显缺乏自信。如今距二人离去已有十来日，就算按照最慢的速度也该回来了。莫非奏妹真被杀了？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战前夕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即使奏妹死了，公子朱也要回来的。他们总不至于连公子朱也杀了吧？那可是唐尧的儿子啊！ 难不成！他心中咯噔一下，僵住了。 “可是你杀了他两个儿子，奏妹岂不。。。。。。”片刻后，朗达惊醒了他。 “我没有杀曼波，公子朱可以作证。”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吼。 “那弟波。。。。。。”朗达预感到会被打断，主动咽下了剩余的话。 “没错，弟波确实死于我手。”甘奏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做无畏的辩解。我在给波久的书信里已经表明了态度。只要他愿意摒弃前嫌，帮助我们夺回失地。事成之后，我将在其面前自裁。” 众人闻言大愕，尽皆撑大了眼睛。 “甘奏长老。。。。。。”大哥老的声音被摇手打断，无奈地吞咽了一下。 “我意已决，你们无须再劝。一切的仇恨皆因我二人起，现在该是了结的时候了。多亏奏妹的劝导，我才能迷途知返。否则，不知要祸害到子子孙孙多少辈以后。”他眼圈红润，哽咽有声。 众人尚在沉吟之际，楼下突然传来喊叫声。“奏妹回来了！” 一时间众人皆醒，目光砸向门口。 几声嘎吱过后，奏妹与公子朱走到了议事厅中间。人们如众星拱月般围了上去，眼神中满是渴望。 二人哪能想到这等架势，霎时忘了说话。 “奏妹，”甘奏徐徐打破氛围，“大家都想知道波久的答复？” 一语惊醒梦中人，奏妹肃然道：“小女和公子先是到了大铅坝的议事厅，见到了波久以及各位能人。尽管我二人尽力劝解，他们还是不肯放下仇恨。”说到这，她舔了舔干涩的丰唇，咽了口涎水。 “我的书信波久看了吗？”甘奏趁机问道。 “人们提议杀死我，为曼波和弟波报仇。可是波久不同意，急着要赶我们走。我便拿出父亲的书信，想做最后一搏。没想到，波久拒绝看书信，还声称要杀光金坪坝的人。”她还要说话，就被人们的喧嚷打断了。 “这个老蠢货，太不通人情了！”甘奏喝道。 “可是我后来才知道，那都是波久的权宜之计。”不知是因为她尖叫般的声音，还是话的内容，反正周围立刻陷入了沉寂。 “权宜之计？”甘奏的脸挤得像块抹布。 “没错！”她恢复了婉转的声音，“就在离开的时候，波久派人拦住了我们，并带我去到某个隐蔽的屋子里。在那里，波久看了父亲的信。” 她想了两息，决定省去自己与弟波的内容，“波久同意了和平的请求，并答应联盟对抗重华。可是。。。。。。” “可是什么？”甘奏刚刚浮起的喜悦突然逝去，取而代之的还是那张抹布脸。 “可是我二人才渡过丹水，神将里满便携众人追来。所有的侍卫死于他手，我二人，”她顿了一下，随即换成更严肃的声音，“我二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到现在我都没弄懂，为何波久同意了结盟，里满却又来追杀。” “那还不简单，波久反悔了。”见甘奏不回话，大哥老打岔道。 “我不相信波久反悔，一定是发生了别的事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赶着回来报信。”她先是看着大哥老，然后转向甘奏，“父亲，我怀疑波久出事了。” “难道说！”甘奏蓦然起立，悚然道，“波久死了？” 奏妹怅然看着父亲，哽住了。 “在下也是这么认为，不然就真的说不通了。”一直在旁聆听的公子朱兀然说道。 “哼！波久老奸巨猾，没那么容易死。还是那句话，他反悔了。”大哥老如是道。 奏妹想起波久声泪俱下的场景，用极其笃定的声音说道，“我很确定，波久不会反悔。” “你都已经离开了，如何确定走后的事情？”勾波及时打岔道。 “我就是确定。”这次她加上了眼神。 如此一来，没人再公开质疑。 接下来，众人商议了备战的相关事宜。决定统一着黑色服饰，因为那是复仇的颜色。并定于二十日后汇聚金坪坝，然后一齐北上。其它招人筹粮打磨兵器发放军饷等等，自是不在话下。 稍稍值得一提的便是军饷。由于是攻打平阳，所有长老和能人都展现了极高的热情。并表示族人会积极支持，不需要财物。打赢了一齐瓜分土地，打输了自认倒霉。 公子朱则表示，追随自己的部落将在半路与大家汇合，请所有人放心。 至于大铅坝和其余几个小坝子，甘奏表态看看情况再说，暂时不做理会。 之后，众人各回各家，忙着整合军队去了。 过了十日，各家整军完毕的喜讯频频传来，都说自己不日即将出发。下面将各家的状况集中展示： 金坪坝，一万五千长矛兵，一千弓箭手； 银坪坝，一万斧头兵； 青铜坝，八千长矛兵； 黄土坝，六千斧头兵，五百弓箭手 大山坝，三千斧头兵，两千骑兵； 高原坝，五千斧头兵； 山间坝，四千长矛兵，两百弓箭手； 积水坝，四千长矛兵； 回哇坝，三千斧头兵。 甘奏算了算，竟有六万多人，一时间欣喜若狂。本来以为将将够五万人，现在突然多了一万，感觉胜利唾手可得。 就在甘奏高兴地夜不能寐的时候，在丹水的上游，甘奏布置的某个岗哨守卫被尿惊醒了。 月亮躲到了乌云背后，周围黑成一片。他跑出简陋的木屋，正要蹲下，就听到后方传来嘟囔声。 “又拉在附近，臭不臭啊？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去去去，到远处拉去。” 闻言，他无奈地拽紧松开的裤头，别扭地朝一方跑去。 片刻后，他是在憋不住了，蹲下就是一阵屁声。然后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倾泻而出。他放松眉头，长长嘘了一口气。 良久，他才发泄完毕。正当他转身离去时，呼呼的冷风携来了泼剌声。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逼婚 刹那间他嗯声瘪嘴，狐疑地朝岸边走去。前方黑魆魆一片，水流潺潺。待视野稍稍恢复，他看到了一些模糊轮廓，不禁瞪大了眼睛。怎么大半夜的有船经过？他纳闷。 突地又是几声泼剌，紧接着月亮从乌云里冒出头来。顷刻间，他看到了什么，惊悚的脸颊在柔光里忽隐忽现。 他压制住尖叫的欲望，转身就跑。 “嗖”的一声，他倒在了草地里。随后，几个人影将他的尸体拖走。 一切恢复了平静，水流继续潺潺，偶尔夹杂着轻微的泼剌声。 天色擦亮，探子从大铅坝传来了噩耗。波久被奏妹和公子朱刺死，大铅坝正在整军备战。而且大铅坝秘密与重华结盟，将乘人们北上的时候偷袭金坪坝。 得知消息后，震惊的甘奏第一时间招来了奏妹。 “波久果然死了。”议事厅内，甘奏狐疑地看着她。 “父亲，连你也怀疑我？”她顿时乱了呼吸，脸颊绯红。 “不是怀疑你，是怀疑公子朱。他看到波久拒绝和议，也许第一时间安排了刺客，。”甘奏想起了前番的疑虑。他当时以为公子朱背叛自己，与大铅坝结盟并杀害了奏妹。虽然现在奏妹还活着，但对公子朱的猜忌却更浓了。 “不可能，公子朱没有带一个侍卫，而且并未与我提及此事。” “呵呵，以他的实力，潜伏几个刺客也就一句话的事情。而且你很可能会、反对，他不告诉你也是情理之中。” “这？”她眼神迟滞，极力在脑中搜索着可疑的片段。可是回忆良久，也没有找点半点迹象证实父亲的话。于是坦然道，“在我们逃出追杀后，公子朱对我说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他没有骗我。” “女儿，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别忘了，公子朱对你而言可是个陌生人。” “我问他的时候，仔细辨认过，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说谎的样子。” “哼！骗子可不会把‘说谎’二字写在脸上。”他嗤之以鼻。 “但我就是相信他。”她笃定道。 “嗯？这又是为何？”他懵然看着对方。 她也不知为何深信不疑，想了片刻蹦出一句，“我说不清楚。”接着款款道来，“父亲如此怀疑人家，何不叫来当堂对质？” 他寻思一阵，肃然道，“也好！凭我的眼力，定叫他破绽百出。” 未几时，公子朱站在了二人面前。 “说！是不是你杀了波久？”奏妹劈头盖脸叱道。 “啊？”他霎时怔住了。 “快回答奏妹的问题。”甘奏见其半晌不语，冷语道。 “不是！”他挺直了脊背，正色道。 “真的不是？”甘奏急问。 “你看我这副模样，像个刺客吗？而且我一直与奏妹在一起，哪有时间行刺？”他指了指自己。 “当然不是你动的手，而是委派了他人。” “他人？”他狐疑道，“哪来的他人？我可没带一个下属。” “你要真想带，还不简单吗？”奏妹打岔道。 “可是。。。。。。”他双手摊开，摆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对我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为何要做？” “哼！当然有好处。”甘奏如是道。 “愿闻其详。”他无奈地拱手。 “一是讨好我。你知道波久与我有大仇，见请和不成，便痛下杀手。二是在大铅坝制造混乱。波久死了，大铅坝定然忙着选新长老，很可能陷入内乱。也就不会阻碍我们了。” “但也可能立即攻打金坪坝，就像现在流传的那样。还是那句话，不是我做的。”他正色道。 甘奏一时语塞，觉得对方的诚恳恰到好处。如果那也是撒谎，只能说明对方的水平太高了，简直高得不切实际。恍惚间，也开始相信对方了。 短暂的沉默后，公子朱兀然笑道，“此外，我们两家已经联姻，我又怎么会骗你们。” “联姻？联什么姻？”甘奏不由得迸出几个字。 “这事都怪我，还未来得及告诉岳父大人。”他侃侃道，“其实我与奏妹已经定下婚约，她答应做我的女人。” “啊？有这等事？”甘奏忘记了呼吸。 “哪有婚约？我什么都没答应，父亲别听他胡说。”奏妹脸腾的就红了。 “你敢说自己没答应做我的女人？”他的口气咄咄逼人。 “我。。。。。。”她的喉咙堵住了。 甘奏晃过气来，肃然看着女儿：“奏妹，答应没答应，你倒是说清楚啊！为何吞吞吐吐？” “我答应了！”她先是没好气地回父亲，旋即瞪着公子朱，“这下你满意了？” 甘奏僵住了，公子朱却是一脸坏笑。 “女儿，你找到如意郎君是好事，为何如此不高兴呢？”短暂的思忖后，甘奏发声。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根本没想答应。”她急声道。 “呃，那你为何要答应？”甘奏继续发问。 “因为。。。。。。”她被打断了。 “因为你不好意思！”公子朱高声道，“你心里很喜欢我，一开始碍于脸面不好说出来。但你始终还是迈出了勇敢的一步，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没有。。。。。。”她再次被打断。 “你是长老的女儿，说过的话难道不承认？”他继续咄咄逼人。 “我承认自己答应了，但是。。。。。。” “没有但是，答应便是答应了。”他不断打岔。 她怨恨地瞪着他，半晌蹦不出一字。眼神要是能杀人，对方估计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他坏笑一阵，突然跪地拱手道，“长老，晚辈现在正式提婚。我与奏妹情投意合，希望长老成全。”说完伏身一拜。 她刚想阻拦，心中却闪了一下，于是默默放下了伸出的手。 “这？”甘奏看看嗔怪的女儿，又看看殷切的公子朱，一时拿不定主意。 心想，看样子公子朱确实喜欢女儿，但是女儿到底喜不喜欢对方呢？按照女儿的性格，喜欢了才会答应，而绝不会欺骗对方。 第二百八十八章 从天而降 可是女儿的态度却很暧昧，貌似其中有什么隐情。要不要了解一下再做决定？ 刚想开口问女儿，甘奏却迟疑了。他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对方可是默认的大酋长继承人。唐尧虽未公开表明，但天下皆知。 另外，这家伙仪表堂堂像个正人君子。先前自己还在怀疑，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女儿嫁给他，不能算是委屈。而且肯定有助于拿回祖宗的失地。 想到“失地”二字，他有点蠢蠢欲动了。然而转念一想，女儿的性格太犟，自己的决定根本作不得数。现在她默不作声，明显是不把自己的决定放在眼里。哎，还是先问问吧。 终于，他开口了，不过说出的话却鬼使神差地变为：“我决定成全你们二人。” “父亲？”她的脸上娇羞与怨恨并存。 “啊！多谢岳父大人。”公子朱喜出望外，拜了又拜。 “既然你们已经私定终身，而且郎才女貌，为父又怎忍心拆散你们呢？”甘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下取回失地的事情就更稳了。虽然有点像拿女儿交换，但也是女儿答应在先。自己顶多是推波助澜，算不得大恶。 “我不答应！”她即刻吼道。刚才没有阻拦，是因为觉得公子朱人还不错，自己冒然拒绝可能会伤害到对方，所以想通过父亲来回绝对方。 没曾想，父亲居然答应了！ 她霎时反应过来。尽管对方给自己的感觉不错，但绝对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毕竟认识的时间太短了，自己可不能随意托付终身。 “长老！”公子朱霍然起立，“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不能随意反悔啊！而且联姻有助于双方的结盟，还请长老三思。”说完深深作揖。 甘奏不住嗯声颔首，旋即转向女儿，“你不是早就答应了，为何现在来反悔？” “我懒得跟你解释。”奏妹彻底放开了，摆出一副女流氓的姿态，“没错，我是答应又反悔了，你能奈我何？” “女儿，你？”甘奏先是绷直了身子，旋即放松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难道你要我也反悔？” “干脆你嫁给他，如此就不算反悔了！”奏妹顽皮学舌。 “休得胡说！”甘奏脸色复杂，“我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嫁？” “我不管。谁答应的谁嫁。”她将头扭向一边，故意不看二人。 “我。。。。。。”甘奏一时喘不上气，缩在软塌里连连咳嗽。公子朱看得一愣一愣地，插不上话。 “就这样，我走了。”说完她转身抬步。见公子朱要追上来，留步叱道，“不准跟着我。”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公子朱被她的气势慑住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甘奏急喝。 “哦。”公子朱恍然大悟，拔腿就冲。 片刻间，议事厅就剩下甘奏独自唉声叹气。一俟心境平复，他立刻招来下属。命令飞鸽传书各坝子，让后者尽快赶来，共同讨伐大铅坝后，再行北上。 一开始各坝子都拒绝了，理由是不愿参与私仇。甘奏不断飞书解释，说明了其中厉害，他们才答应。 又过了五日，眼看二十日的约期就要到来，却还没有一家提前抵达。有几家路上仅需三五日，也迟迟不出现。甘奏顿时明白，各家还是不愿进攻大铅坝，先前的答复只是为了敷衍自己。 虽然银平坝近在咫尺不需要赶来金坪坝，但甘奏隐约觉得大哥老也不靠谱。 他想起以前大铅坝屡次进攻，银平坝都视而不见。只有某次里满带兵从背后偷袭，金坪坝就要陷落，银平坝的援军才姗姗来迟。 “这些个挨千刀的家伙，明白大铅坝只会攻击金坪坝，就不情不愿地。真是自私到了极点！”他忍不住骂出声来。 终于，他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下令来日整军出发。必须先挫挫大铅坝的锐气，否则自己怎敢轻易北上。他如是想到。 那一夜，他睡得很安稳。 恍惚中，他听到号角争鸣锣鼓阵阵，然后猛地惊醒。外面还是蒙蒙亮，他不禁纳闷，自己并未下达出征的命令，为何周围如此折腾？ “长老不好了。”一名侍女冲进卧室，见他衣冠不整地坐在榻上，赶紧退到门外。 “天都没亮，吵什么！”他勃然大怒，吓得对方不敢吭声。见状，他压低声音缓缓道，“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长老，”对方润了润喉咙，“你快出去看看吧。我们被包围了。” “包围？被谁包围？”他见对方不吭声，便跳下卧榻冲到窗口，霎时僵住。 只见丹水密密麻麻全是船，大的小的都有，不下万艘。船上清一色的大红，各种图腾和旌旗随风招展。 他认出了几个图腾，登时暗叫一声：不好，是北方联盟！ 惊讶之余，他随意披了件衣服就往外冲。来到积石山的另一面，再次愣怔。 平原的尽头隐隐出现一片红色，然后慢慢向两边扩展。那里的天空腾起了灰雾，外表被晨曦染得金黄。整齐的踏步声飘荡在空中，伴随着激昂的吼叫和撞击。 天色一点点变亮，他逐渐看清了红色海洋的轮廓。那是无数的红衣人举着旌旗，用兵器敲打着盾牌。他们阔步朝自己走来，仿佛一摊血在草地上铺展。 不仅如此，红色还蔓延到了侧面的丘陵。许多士兵从树林里钻出来，从深草里冒出头。 所有士兵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口里喊着：“呼，呼，呼。。。。。。” 侍女说的没错，金坪坝是被包围了，而且围得水泄不通。可是他想不通，这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北方各条大道都安插了岗哨，后者每日飞书报平安，却没有一个提及敌军的动向。北方联盟像是从天而降，突然就将自己包围了。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转念一想，有那么多的敌船，就说明敌人是从水上来的。可是丹水边的岗哨也不少，这两日也都在报平安。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二百八十九章 峡谷之战 接着他豁然醒悟，赶紧命令手下飞鸽传书，请各个坝子立即来解围。 再过四日就是约定的日期，可如今被数倍的敌人围困，金坪坝和银坪坝明显撑不到那会。 他在内心希望，那些自私的家伙能稍稍提前个几日。最好从明日起，就有援军陆陆续续赶到。惟其如此还有生的希望，否则那些家伙就只能看到自己和大哥老的尸体了。 有苗氏不会亡！他在心底吼道。 甘奏并不知道，勾波确实带着青铜坝的八千人提前来了。此时正经过一处峡谷，预计明日便将抵达。 那处峡谷极其窄小，两边刀削般的峭壁直直戳入天空。从底部望去，只能看见一条缝隙。乱石突兀，杂草稀落。偶尔响起几声“咕咕”的怪叫。 当初，奏确就是在此处埋伏弟波，将其一网打尽。 勾波当然知道这是埋伏的好地方。可是北方联盟远在天边，又怎会在此处设下埋伏？不必要的防备反而会减慢速度，他只想尽快赶到金坪坝，堵住甘奏那火急火燎的嘴巴。最近几日，他被催得火冒三丈，已经跟甘奏在飞书中对骂起来。 于是他彻底放松警惕，命令士兵排成长长的纵线，小跑穿过峡谷。 蓦地，空中传来连续不断的“咕咕”声。那声音不断调高，渐渐撕疼了人们的耳朵。众人懊恼地停下来，望着两边的峭壁，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然而怪声倏来倏去，没了影踪。 人们正在愣怔，就听到某个士兵大叫了一声：“快看！上面有人。” 人们顺其手指望去，半山腰有个灰色戎装的粗犷汉子，旁边围着几个灰衣人。看那众星拱月的态势，勾波明白粗犷汉子便是领头的。而且听刚才的声音，周围还埋伏着不少人。 “你是何人，为何阻拦我等？”勾波戟指道，声色俱厉。 “哼！说话者可是勾波？”对方低吼道。 “没错。”勾波脸振得通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大铅坝的里满。”对方喝道。不大的声音在谷中回荡，慑住了青铜坝的人们。 “是神将里满！” “他怎么会在这？” “他是来杀我们的吗？” 。。。。。。 勾波同样被这个名字吓到了，敛了敛情绪说道：“青铜坝与大铅坝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阻拦我们？识相的即刻离开，我们赶着去金坪坝汇合，然后要去攻打平阳。” “没错。大铅坝和青铜坝之间是没有仇恨。只要你们自觉退去，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里满眼中射着不屑。 “退去？”勾波狐疑道，“你们当真与重华结盟，要来攻打同族？甘奏前番说大铅坝与北方结盟，我还不相信。以为是骗我们几个坝子替他复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你们还不是与公子朱结盟。” “我们是为了收复祖宗的土地！”勾波不由得吼道。随即平复下来，缓声道，“里满，干脆你也加入我们，一起攻打平阳，如何？” 里满仰天大笑一阵，“祖宗的土地，我以后自然会去收复。但是目前，我先要杀光金坪坝的狗贼。金坪坝，才是我们最大的仇人。” 勾波顿时明白，继续争论也只是浪费时间。于是脸色一变，喝道：“我没时间跟你啰嗦，让你的人赶快撤离。” “看在同族的份上，我才没立即动手。你们若是执意往前，别怪我不客气。” “你！”勾波的脸更红了。 “而且你们也来不及了，金坪坝已经被大军围住。等你们去到，只剩尸体了。”里满的脸上不无得意。 “你说什么？” “北方联盟的八万军队水路围攻，就凭金坪坝和银坪坝的那点人，撑不过今日晚上。” “啊！”勾波大惊失色，“所有人跑步前进，一定要在今日内赶到金坪坝。” 登时，人们争相恐后涌入峡谷深处。 “放箭！”里满大吼一声。 高处，几个灰衣士兵从石头里冒出来，摇了摇手中的三角大旗。霎时，箭如雨下，谷底啊声一片。 前面的人想要往后退，后面的人却在往前冲。一时间，人们进退两难。只得抱头乱窜，在狭小的空间里挤成一团。 “里满，快住手！”勾波可着嗓子吼道，然而对方已经不见了。想了两息，剑指前方，“大家举起盾墙，跟我一起杀过去。” 于是，青铜坝的黑衣军高举盾牌，小跑着前进。过了没多远，前方赫然塞满了一支灰色的长矛军。此时想退已经来不及，只能迎难而上。 “杀！”勾波大喝一声，前军如潮水般涌向对方。 刹那间，盾牌撞盾牌，长矛刺入身体。咚咚锵锵，啊声一片。有的黑衣人挤入了灰衣阵中，被对方用匕首刺成了筛子；有的摔倒在半路，被自己人踩成了肉泥。 由于战场狭小，战线铺展不开，双方只得挤成一小坨混战。后面的人想冲却冲不上去，只能排队等着。有些实在忍不住，便将手里的长矛飞了出去。 像这样打，要打到什么时候！勾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敌方落入圈套，里满非常高兴。此刻又站了出来，细细观望着。 虽然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但他不想那么做。首先，还会有敌军赶来；另外，自己也想赶去金坪坝参战。重华提议堵截援军时，他起初是拒绝的。要不是对方坚持，自己已经出现在主战场上了。 攻入金坪坝的战争竟然没有自己！他一想起便愤愤不平。 “砸死他们！”他兀然大喝。 顷刻间，无数圆木和石块从天而降，落入了狭长的人群中，将后者割成几段。 “杀！”良久后，里满按耐不住抢先冲了下去。登时，大量灰衣士兵冒出头来，像楔子一般插入残破的敌阵。 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人们陆续倒下。尸体堵塞了过道，鲜血染红了地面。渐渐汇集成溪流，沿着地势流淌。 勾波接连砍死了几个，又看到许多人朝自己扑来。 第二百九十章 牛骑兵 自己的士兵更多，奈何全被隔开了，所以有种被包围的感觉。他明白后退是不可能的事情，唯有死战还有一线生机。于是大吼一声，“青铜坝听令，杀出一条生路！” “嘿！”稀稀落落的声音，预示着不好的势头。 事实也是如此。 本来大铅坝历经杀场，战斗力就要强一些。目前形成了合围之势，胜利还不是手到擒来。 眼看着自己人一个个倒下，勾波的脸像火烧一般。 “勾波！现在不投降，更待何时？”里满站在不远处的坡上。 “要我投降，除非我死！”勾波吼道，“兄弟们，往山上突围！”气势鼓动了人们，一时间大量人往坡上冲。 在里满看来，那不过是对方的垂死挣扎。在目前的形势下，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人突得出去。为了减少己方的伤亡，他决定早点结束战斗。 于是，里满跳到勾波面前，剑指对方。“看在同族的份上，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投不投降？” “除非我死！”勾波大喝一声，举着剑冲将过去。 里满用剑挡住攻击，然后推开了对方。见后者继续扑来，里满抢先出剑。 勾波不得已停住脚步，左手抬起盾牌。咚的一声，剑直直地刺在盾牌上。勾波感到手臂发麻，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里满捕捉到对方的反应，窃笑一声劈了过去。 勾波举剑挡住，右手顿时一颤，差点松手。好大的剑力！不禁暗叹。 里满持续攻击，将对方逼到了角落。眼看就要得手，一支矛赫然刺入了对方背部。 看到勾波倒在血水里，里满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打倒了傻笑的家伙。“谁要你插手了！滚！” 后者闻言，赶紧爬开了。 看着死不瞑目的勾波，里满喟然一叹。没能手刃对方，他觉得很可惜。 不过还有更令他可惜的。出乎他的意料，敌方并未因此崩溃。 勾波的死被青铜坝的士兵看在眼里，引起了极大的震撼。 “长老死了，大家为他报仇啊！” “长老死了，大家为他报仇啊！” 。。。。。。 悲恸的声音从近处传向远方，一时间同仇敌忾，纷纷朝灰衣士兵反扑。原本的突围变成了进攻，本已撤离的士兵又冲了进来。 里满哼笑一声，命令灰衣士兵排成阵列，等待着对方自投罗网。 狭小的空间内，黑衣士兵顺次进入。一群群地上，一群群地死。没有了长老，谁也无法阻止这近似疯狂的举动。 直杀到天空一片血红，峡谷里才静寂下来。只有在半坡等待的许多乌鸦，会时不时冒出几声。 遗尸累累，血流成河。除了少数逃离外，大部分黑衣士兵惨死。 灰衣军简单吃喝完毕。里满见没有人冲进来，便下令整军奔赴金坪坝。 人们正欲转身，后方却响起了“哞哞”的牛叫。 里满愕然爬上尸堆，看到远处有大量牛骑兵款款步来。对方排成长长的纵队，见首不见尾。 为首者是个年轻男子，渐渐被峡谷里的惨状慑住，像颗钉子一样钉在原地。突地，他也发现了里满等人，不禁大喝一声，“有埋伏，大家快撤！” 人们顿时慌了神，急遽扯动着牛角。牛的情绪也被感染了，登时乱成一团。他们想退却退不了，急得哇哇叫。 里满一开始还被黑色的牛骑兵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见到对方丧失了秩序，很快明白战机不可失。立时大吼，“别让他们跑了，放箭！” 闻言，许多灰色士兵走出阵列，以最快的速度自由射击。 话说牛骑兵的首领正是保洞。他看看空中飘来的箭雨，又看看丢魂少魄的大山坝族人，一时手足无措。 牛骑兵最擅长的，便是横成一排在旷野中奔腾。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任何战阵在它们的冲刺下，必将七零八落哭天喊地。 然而到了这峡谷中，却一个个傻了眼。骑兵展不开，就无法施展威力。若以密集的纵队冲刺，稍有停顿就会人仰牛翻，自相踩踏。到那时不用对方出手，自己便死伤殆尽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弃牛步战，可是如此慌乱的场面，下牛不是找死吗？明白任何命令都没用了，保洞只得干吼一声，“快避箭！” 骑兵们陷入了绝望。他们打也打不了，跑也跑不了。如今之计，也只能眼睁睁等着对方屠戮了。 眼看箭雨就要抵达，双方脑中也开始想象血流成河的场面。 突地，峡谷中闪了一下。所有牛骑兵赫然消失，就连牛骑兵后面的三千长矛兵也跟着不见了。 里满和手下齐齐愣住。对里满来说，这是第二次有人在其面前消失。第一次他还有点怀疑，认为可能是幻觉。此次看看身边同样惊讶不已的族人，他不信也得信了。 良久，里满才回过神来。憋足了劲怒吼，“速速赶往金坪坝！” 视角回到金坪坝。 就在大铅坝和青铜坝激战的时候，这里的战斗也开始了。 话说甘奏看到红色的海洋朝自己围来，登时吓傻了。片刻后他冷静下来，急忙开始布置战局。 由于双方差距过大，他命令所有士兵收缩城内。平原一侧，安排一万长矛兵和一千弓箭手。丹水一侧，安排五千长矛兵。 自上次里满偷袭后，甘奏下令重铸城墙，进行了加高加宽。而且还在丹水一侧修建了新墙，远远望去就像张大的下唇。先前只有靠平原的的半圈城墙，如今扩展为一圈。这样一来，金坪坝完全处于城墙的保护下。 亏得甘奏早早做好了准备，石块木头热油等防御物事一应俱全。不然如何应付数倍于己方的大军？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光靠城墙是打不赢这场大战的，希望还是得寄托在援军身上。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战机的出现。 一切安置妥当后，他回到城墙上。红色军团离得近了，然而天边的红色还是源源不断。见状，他立时大惊失色。稍稍一算，这阵势没有十万也有六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大战金坪坝 也就是说，至少是金坪坝和银平坝的两倍多。 而且其中并没有大铅坝和其它几个坝子的身影，相信不久也会加入到进攻当中。到时候，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天色从微亮变成大亮，红色军团才在两百步开外列好阵势。首当其冲的是强攻兵团，眼神炯炯气势如山。两个侧翼是连绵不断的长矛兵，虎视眈眈摩拳擦掌。 而在强攻兵团的后面，是上万人的长矛方阵。之后，有一片五千人的铜剑方阵。再之后，上百个金光闪闪的铠甲卫士簇拥着偌大的一辆三驾牛车。 此时，重华与皋陶便站在牛车上，与甘奏遥遥对望。 “万事妥当，进攻宜早不宜迟，还请百葵大人速速发令。”皋陶侧身拱手道。 “哼！天黑以前，我就要坐在甘奏的宝座上，接受他的降书。” 然后，重华蹭一声拔出佩剑（乃黄帝所留），直指积石山，“进攻！” 一时间，号角声响彻天地，鼓声隆隆。五彩斑斓的旌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呼，呼，呼。。。。。。”所有士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大地不住震动、呻吟。 “搭箭！”在沙巴老统领的命令下，城头的弓箭手以箭指天，默默等待着。一俟对方进入百步射程，他便会下令放箭。 然而，所有声音突然停止了。红色海洋固定在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纹丝不动。 令人窒息的寂静。 接着，对方的弓箭手突然发箭。箭雨遮蔽了天空，周围霎时黯淡下来。 “盾墙！”沙巴老大吼一声。 话音刚落，箭雨已至。嗖嗖哧哧铮铮，羽箭吃入石墙，刺透盾牌，插入骨头。惨叫声呼喊声不绝于耳，陆陆续续有人倒下。 甘奏躲到了墙后，无比惊讶于对方的射程。“沙巴老，还不快下令还击！” “长老，”沙巴老躲在盾墙和人墙下面，“我们的射程不够，没法还击。” 闻言，甘奏只有瞪眼的份了。 如此坚持了许久，箭雨尚未断绝，红色潮汐便汹涌而至。 到了这个时候，城头的人们再也不能躲藏了。他们撤去盾墙，纷纷探出头去。有的抱石头，有的举木头，有的抬热油。 幸运的是，对方弓箭手怕误伤己方，将目标移到了城内，暂时放过了城头的人们。 顷刻间，数十架木梯已经架上了城墙，红衣兵争相恐后爬着。 石头，木块，热油，一股脑倒了下去。弓箭手自由射击，寻找着梯子上的目标。 红衣兵砸死，烫死，摔死，爬多少死多少。可是没有人后退，梯子越架越多，人也越爬越多。尸体堆积成山，反而方便了攻城。 渐渐地，黑衣方感到了吃紧。石头等物事消耗太快，有点跟不上。眼看对方就要攻上来。 “快去拿防守的物事，要快！”沙巴老朝着城内吼道。 士兵们正要去拿，就看到无数老弱妇小抬着东西来了。 “长老，城破了所有人都会死。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也要尽一份力。”某个花甲老头扯着嗓子吼道。 霎时，甘奏老泪纵横。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脉脉点头。 有了取之不尽的物事，压力又回到了攻城一方。尸体越堆越多，若不是甘奏提前将墙加到了六人高，恐怕人们踩着尸体都可以爬进来。 见形势不利，冲在前面的羿大喝一声，“上攻城车。” 片刻后，只见数十人搭起盾牌，护送着攻城车缓缓逼近大门。车下六个木轮，车上一颗两人环抱的树干。树干的顶端削成尖形，其上方还搭着个草棚。 甘奏见状大急，指着吼道，“快阻止他们，快！”吼完咳个不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黑衣士兵聚集到城门上方，能扔多少扔多少，能射多少射多少。然而只是稍稍减缓了攻城车的速度。 一旦护车的红衣士兵死去，或者受伤失去行动能力，马山就有人补上。那视死如归的势头，令人悚然。 黑衣士兵急红了眼，恨不得跳下去与对方同归于尽。 眼看阻止无望，人们纷纷聚集到城门后方，张弓拔剑准备堵住缺口。 “咚”，势大力沉的一击。“咚”，又是一声。每一次都像撞在人们的胸口上，令人震颤不已。 就在这边开战的时候，积石山的另一侧也发动了攻击。 无数红衣士兵陆续登陆，踏着稻田扑向城墙。一开始人还较少，渐渐地堆满了城下。 由于这边只有五千长矛兵，而且没有弓箭手，防守起来异常吃力。红衣士兵经过大量的折损后，沿着木梯陆续爬上了城头。 接着，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城头争夺战。 黑衣士兵丝毫不惧，密集堵住了红衣士兵的去路。后者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长矛刺穿了身体，铜剑砍下了头颅，断手断脚者不计其数。鼓声震天，伤者哀嚎，兵器交击声塞满了耳朵。 尸体在城角堆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城墙涂上了血红的图案，稻田也被染红。 倏地，红衣军团在某处砸开了缺口，人群如潮水般涌入。先前的平衡打破了，不再是你来我往的消耗战。 眼看对方突了进来，黑衣军团立时如锥子般打入红色浪潮。将后者分做两段，试图围而攻之。不过前者的计划很快落空，红色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反过来将前者围住了。 防守变成了突围，突围不成又要被屠，黑衣军团陷入了绝望。 关键时刻，红衣军团的后方响起了喧闹声。所有人齐齐望去，原来对岸的银坪坝发动了总攻！ 漫山遍野的黑衣士兵冲向岸边，乘小舟撞向大船。木篙折断，船体迸裂。羽箭纷飞长矛互击，人们相拥坠入水中，喊杀声哗啦声充斥于耳。双方在水里按的按拖的拖刺的刺，像拼杀更像挣扎。水面渐渐染红，空中弥漫着血腥味。 慌乱中，火油倾倒在甲板上，碰到火星后燃起了熊熊大火。之后，一艘艘点燃，无数火人哀嚎着跳入水里。 北方人大多不会水，战斗的天平很快倒向了银坪坝。黑衣战士铺天盖地，逐渐朝对岸绵延。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战金坪坝2 握登氏熊罢见状，急红了眼。他此时正要率兵冲入墙内，胜利近在眼前。踟蹰中，他记起了百葵大人的叮嘱：攻打的同时务必守住船队，否则一旦失败，想退都退不了，到时只能任人宰割。 若是丢了物资，就算打赢也会遭到惩罚，更何况目前胜负未定。再说自己也不能贪图功劳，而断了大家的后路。 思定以后，他带着自家军队折返，并在丹水的中间挡住了黑色人群。 由于握登氏的突然离去，城墙外侧一瞬间空了许多。红方后继不足，开始挣扎着撤退。 黑方哪能轻易放过，及时组织人群反扑，冲出城墙截断了对方的退路。双方陷入鏖战，遗尸累累杀声震天。 视角回到平原一侧。 夕阳沉沦之时，攻城车终于撞开了城门，大量死士迫不及待涌入其中。迎接他们的当然不是鲜花美酒，而是羽箭飞矛。于是，一个个变成了刺猬，堵在了门口。少数人幸运地突了进去，也被刺成筛子。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渐渐地，防守一方的羽箭消耗得差不多，后来者得以短兵相接。双方在门内展开了大混战。呐喊声哀嚎声碰击声，声声入耳。兵器在阳光的照耀下，交相辉映。 屋漏偏逢连夜雨，城头的许多地方也被攻占。黑衣士兵一个个从墙头摔下去，红色正在吞噬黑色。 甘奏与沙巴老退到了稍远处，凭高眺望一切。两人脸色苍白，呼吸沉重。奏妹与公子朱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模样也好不到哪去。 “可惜我的人留在了北方，否则定能击退敌人。”公子朱小声道。 唯有奏妹听到了他的声音，嘴巴撇得更厉害了。 “长老，其他坝子的军队怎么还不到？”他拔高了声音，像是在质问。 甘奏的怨气霎时倾泻出来，批头盖脸地骂道，“你问我，我又能问谁？还有脸说别人！你的人呢？为何迟迟不到。” “这是哪跟哪？”他狐疑道，“不是说好了，让他们在北方等着吗？” “哼！他们倒是等得好啊。见到敌军南下，既不吭声，也不动作。”甘奏剜了他一眼。 一脸委屈的他感到理亏词穷，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自己也觉得奇怪，重华领着几万大军路过，他们竟然没一个驰援。贪生怕死也就算了，还没一个报信的。 那些家伙平时说的振振有词，关键时刻都掉链子。感觉自己是被抛弃了，一种孤家寡人的悲凉立时爬上心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些宣誓效忠的人里面，也包括自己的母家和亲兄弟。有些不是亲兄弟的，也情同手足。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所有人会背叛自己。 可是没有背叛，眼前的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 “那些援军怎么搞得，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来吗？”奏妹也忍不住跺脚。随即脸色一凝，低声道，“要是他们立刻出现就好了。” 四人并未注意到，她的话音刚落，在红色海洋中便闪现了一抹黑色。 那边五千人的强弓队正在散射，突然嗅到了牛粪的味道，并听到了“哞哞”声。他们狐疑地转过头去，赫然发现大量牛骑兵横亘于眼前。一时间恐惧占据了他们的思想，将他们紧紧攫在原定。 保洞刚刚还在峡谷中，转眼就到了金坪坝。他与手下自然是满腹狐疑，面面相觑。但他毕竟是首领，一看战局不对很快清醒过来。 现在可不是弄清原委的时候！他不由得暗喝一声，然后命令牛骑兵排好冲击阵列，长矛兵在后。 “杀！”他怒吼着。 “杀！”人们齐齐附和，震天价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接着，号角声响起。在剧烈的鞭打下，牛群玩命狂奔。攻击阵列由直线变成了弧线，大地在沉重的牛蹄下不住呻吟、晃动。 人们在峡谷里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正好倾泻到眼前的家伙身上。 “快放箭！”强弓队响起一阵疾呼。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搭箭。可是大地摇晃地厉害，勉强射出的羽箭也是歪到了天边，根本造不成威胁。眼看牛群迫在眼前，强弓队霎时胆颤肝裂，竞相逃命。 未几时，两排稍稍隔开的骑兵如楔子一般嵌入强攻队，并牛不停蹄地向纵深挺进。牛群撞翻了溃逃的红衣士兵，牛角刺穿身体，牛蹄踏烂躯干。 骑兵手里挥舞着各色武器，有长矛，弯刀，斧头。。。。。。不一而足。他们维持着不可思议的平衡，刺杀敌军的动作如在平地一般。 惨叫声哀嚎声接连不断，红衣者不是死去就是重伤。即使有少数者幸免于难，也被后来跟上的长矛兵一一捅死。 冲完一遍，骑兵开始散开追杀，与长矛兵一齐围剿对方。良久后，强弓队死伤殆尽。 这一切看在了所有红衣战士的眼里，可是没有一个前去营救。因为他们并未得到相关的命令。 羿看着辛辛苦苦经营的强弓队损失净尽，自然痛彻心扉。然而自己率领的大军已经攻入城池，再有个片刻就能大功告成。若在此时后退，岂不功亏一篑？为了天下的大局，牺牲一个强弓队又如何？ 想到这里，羿暗暗噙着泪水，转身大喝，“杀入金坪坝，为强攻队复仇！” “杀！”红衣军团群起激愤，攻势更猛了。 远在后方的重华和皋陶也很伤心。重华刚看到牛骑兵扑向强弓队，就下达了营救的命令。他想立即派出身前的铜剑方阵，不过被皋陶及时制止了。 “刚才为何不救？”重华眼圈泛红。 “重华，你是百葵大人，是未来的大酋长。如果牛骑兵乘机绕后，我们如何抵挡？强弓队死了可以重建。你若死了，稍稍安定的天下会再次陷入大乱。我们要为天下苍生考虑啊！” 皋陶顿了一下，补充道，“再说离强弓队也有段距离。等铜剑方队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想救，也来不及了。”说完兀自唏嘘。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战金坪坝3 重华喟然一叹，也跟着唏嘘起来。 再看城墙后的四人，全都惊喜万分。 “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支救兵，我们就有希望了。哈哈。”甘奏高声道。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要是再晚一点，我们就撑持不住了。”沙巴老连连感叹。 “但是很奇怪啊！”公子朱笑容一凝，缓缓道，“我并未看到他们从何处跑来，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想起前番从里满刀下逃生的场景，不由得沉吟起来。 “哎呀！你管他们从哪里来，只要来了不就行了。”沙巴老的声音就像在吼。 奏妹兀自笑看前方，没有理会众人的言语。 号角声再度响起，牛骑兵排成攻击阵列，面对城墙的方向。 看到大部分红衣士兵爬上了城头，洞开的城门不断吸纳红色潮流，保洞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就算现在冲击，也只能拖住对方的尾巴，然后便是一场城头内外的混战。那时牛骑兵无法自由驰骋，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他回头望了望，铜剑方阵的后方有辆硕大华美的牛车，并被金光闪闪的铠甲勇士环绕着。想都不用想，那里肯定是对方的最高首领。 突地一个机灵，他笑出声来，接着命令骑兵和长矛兵掉转方向。 “抓住对方首领，重重有赏！”他大吼道，一牛当先冲了出去。 号角轰鸣，杀声震天。弧形的双排骑兵越奔越快，大地摇晃地比先前还要厉害。 “列好盾墙，准备撞击。”铜剑方阵中的一名勇士声如霹雳。 “呼哈！”方阵齐喝一声，竖起了包裹铜皮的硬木盾。斜阳灼灼，将盾墙照射得金光满满。 片刻的功夫，骑兵犹如一把尖刀插进方阵。牛角刺穿盾牌，顶飞士兵，撞开人群。斧头砍断脖颈，弯刀划破胸襟，矛头戳穿腹部。 同时，骑兵的速度大大减慢。红衣士兵趁机刺杀骑兵，砍断牛脚。还将不少骑兵拖下牛背，砍成了蜂窝状。 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保洞带着骑兵杀出了条条血路，然后牛不停蹄地冲向铠甲战阵。 长矛兵留在了铜剑方阵，与对方厮杀起来。尽管装备远不及对方，他们也没有胆怯，人人皆作死战。 眼看骑兵迫近，皋陶侧身面朝侍卫统领，悚然喝道，“你带着百葵大人先走，我留下来阻挡他们。” “力鬼大人，还是你带着百葵大人走，我留下来。” “我和百葵大人必须留下一个。我若是也走了，军心很可能涣散，到时就全完了。” 闻言，侍卫统领慨然应允。 “干脆我留下来，你走？”重华知道骑兵的威力，不想让皋陶替自己冒险。 “哈哈”，皋陶朗声大笑，“跟你比起来，我的命算什么？”随即转向一方脸色一沉，用命令的口气喝道，“快带百葵大人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遵命！”侍卫统领肃然一拱，带着十多名侍卫驾车而去。 目送了片刻，皋陶转身大吼，“众侍卫听令，竖起盾墙，不要让一个骑兵通过。” “呼哈！”近百名侍卫列成一排密不透风的盾墙，然后曲腿躬身咬牙切齿。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骁勇，个个身壮如熊目光如炬。此刻他们准备以血肉之躯，彻底挡住难以想象的撞击。绝不能放走一个！他们在心中暗喝。 皋陶拔出铜剑退后几步，屏气凝神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双排骑兵。 大地有节奏的跳动，幅度越来越大。轰鸣声撕裂着侍卫们的耳朵，埋没了他们的心跳。 “咚，咚。。。。。。”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紧接着，是人们的哀嚎和牛群的“哞哞”，其中夹杂着清脆的骨折声和刀尖刺入的哧哧声。 侍卫们无一人退让，硬生生挡住了大部分骑兵。实在挡不住的，他们也挣扎着砍牛腿，拽骑兵。 保洞踩死一个，砍死一个。举目环视，赫然发现通过战阵的寥寥无几，许多都被对方纠缠住了。看到对方视死如归的气势，他惊讶地喘不过气来。 目前能够继续前进的只有十几头牛，而且也都累得不行。就算勉力冲锋，效果肯定不佳。沉思有顷，他决定战斗一番再去追击。于是掉头扑向近处的侍卫。 两边无人后退，战死方休，慢慢陷入了鏖战。 长矛刺入胸腹，铜剑劈开肉身，弯刀切开喉咙，盾牌砸碎头颅。掐死的，踩死的，摔死的，撞死的。。。。。。不胜枚举。 狭长的战线上，遗尸累累。鲜血染红了铠甲，发出淡红的光泽。旌旗折断，风声呼啸。 良久，胜负基本确定。 侍卫们损失惨重，除了少数轻伤的，其他的不是惨死就是重伤。可以说，几乎没有反抗了。皋陶见无法往回，便适时逃离。 骑兵也是惨不忍睹，大量黑衣尸体铺满了地面。不过仗着人多，他们还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目前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屠杀。他们将损兵折将的愤怒发泄在对方身上，就连奄奄一息的也不放过。 “呼哈！”蓦然一声响，只见红色军团铺天盖地而来。 原来，羿看到牛骑兵冲向重华，再也按耐不住了。如果后者跟皋陶都死了，打下金坪坝又有何用？而且见死不救的话，日后肯定会被众首领攻讦。 想到这，他连连大吼：“撤退，去救百葵大人！撤退，去救百葵大人。。。。。。” 众人闻言，立即掉转矛头，朝牛骑兵涌去。 保洞见状大是骇然。就算大山坝的士兵没有伤亡，也无法抵抗这潮水般的进攻。更何况目前折损过半，人疲牛倦。结果很明显，己方立刻会被对方吞噬掉，连渣都不剩。 情急之下，保洞下令追杀先前逃离的牛车，想与对方的首领同归于尽。令其意外的是，竟无一牛响应。 所有的牛都精疲力竭，连走都懒得走，有的干脆跪倒在地。任你狂暴抽打，我自岿然不动。 无奈的保洞只能呆在原地，准备拼死一战。大山坝的族人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收拢成圆形防守阵势，将保洞护在了中间。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冲出去 甘奏看到援军被困，即刻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沙巴老慨然领命，呼喝众人冲出城墙，并死死咬住了敌方的尾巴。 双方在平原上展开了最后的决战。战斗的结果将确定金坪坝的归属，于是人人皆作死战。 经过一段时间的苦战，因为人数的差距，黑方还是渐渐败下阵来。虽然败北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比预想的要快了许多。 沙巴老不得已退回了城墙，由进攻转为防守。保洞那边人数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射正大人有令，活捉骑兵首领！”人群中响起高亢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保洞明白敌方憎恨自己，就擒后必然少不了一番折磨。于是心下一狠，把剑抬到了脖颈边，然后等待着。只要形势不对，立即自裁。 片刻的功夫，红方撕开了口子，朝保洞逼近。后者脸一沉，就要自刎。 这时城墙后的奏妹嘀咕了一句，“如果还有援军出现就好了。” 突地，所有兵器停了下来。四周呈现出诡异的宁静。 原来就在保洞自刎的前一刻，战场上突然闪现了大片黑衣士兵。登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公子朱听见了奏妹的话，他看看前方又看看她，联想起前番发生的事情，霎时明白了一切。 “杀！”初到战场的朗达豁然醒悟。他的怒吼就像一块肉掉入了饥肠辘辘的狼群，场面顿时恢复了铿铿锵锵。 “是黄土坝，高原坝和山间坝的兄弟！”保洞认出了几个身影，顿时大喜道。 “远处还有山间坝和积水坝的兄弟！”某个黑衣士兵指道。 “太好了，这下援兵全到了。”说完，保洞带着余下的族人冲杀起来。 黑方人数陡然增加，使得红方无法再像先前那样摧古拉朽。双方瞬间势均力敌，打得有来有往。都有士兵不断倒下，结局也变得扑朔迷离。 打了许久，天色不知不觉黑透了。同时，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黑方因为衣服的缘故，在黑暗中相当于隐身，要很努力才能辨认其的方位。而红方则比较明显，一举一动都在黑方的视野里。再加上红方未能提前准备火把（他们都认为将在白日结束战斗），于是完全丢掉了视野。 刚入夜的时候，城墙上还点了些火把，只有那里的红方不怎么吃力。眼尖的甘奏一下子看出了名堂，立刻吩咐灭掉所有火把。 如此一来，黑方就像在跟一群瞎子打战，巨大的优势不言自明。 羿明白这么打下去，再好的装备也是白瞎，结果必然是全军覆没。于是连连大吼：“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其他红衣人早就不想打了，也跟着喊叫。 “当当当。。。。。。”清脆的声音响起。红衣军团展开了大溃逃，无数人倒在了逃亡的路上。 黑衣军团正要追击，却也听到了城内的“当当”声。那是甘奏发出的撤退命令。 犹豫再三，各位长老才恋恋不舍地下令撤退。 “甘奏！大好的局势不乘胜追击，收兵做什么？”朗达进入墙内，劈头盖脸地吼道。 “你懂什么？此乃见好就收！”甘奏吼了回去，“要是敌方设下埋伏，我们就全完了。” “埋伏？哼！你也太高估对方了。”朗达的声低了一些。 “不是高估。我没看到大铅坝的身影，始终不放心。他们除了在后方埋伏，还会在哪？你要是说他们不参与攻打金坪坝，我一百个不相信。” 朗达愣了三息，然后嗯声颔首。 “大铅坝确实在埋伏，但不是在这里。”满身是血的保洞兀然发声。 “哦？你知道他们的情况？”甘奏急声道。 众人将目光移到保洞的身上，眼里充满渴望。 接着，保洞将大峡谷的所见全盘托出。完了说道，“我认出了里满，所以能肯定就是大铅坝的人。” “原来青铜坝的兄弟已经遇难。可惜啊！不是与北方联盟战死，却是死在了自己族人的手里。”甘奏泪流满脸，情不自已。 众人也被感染，尽皆唏嘘流涕。 “等等！”甘奏突然想到了什么，轮番望着众人，“你们都是一瞬间抵达战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众人面面相觑，接连摇头。 “我不知道，感觉闭了下眼睛就移到这了。”保洞狐疑道。 甘奏闻言，嗯声颔首，“肯定是有神人暗中相助。算了，不去计较那么多了。到了便是好事。” 公子朱瞄了两眼奏妹，窃笑了少顷，没有言语。 话说丹水一侧的人们也听到了鸣金声，于是双方各自收兵。当日的战事便结束了。 接下来，人们修复了城门和城墙，将尸体堆积起来付之一炬。然后造饭休息疗伤，自是不在话下。 翌日，阳光刚刚驱散黑暗，红色海洋便围住了金坪坝。细细一看，其中还夹杂着灰色的士兵。 原来深夜的时候，里满带着几个坝子的士兵与重华他们汇合。垂头丧气的人们变得欢欣鼓舞，当即决定天亮后发动总攻。 “这次一定要拿下金坪坝，为我们死去的族人报仇。”重华狠狠砸在了木几上。他严叱众人，不得提及白日的怪象（敌人突然出现），以免军心紊乱。就算有神人助敌，自己也要攻下金坪坝，他愤愤想着。 尽管人数又占了优势，他们也没有轻敌，而是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 首先，重华命令熊罢烧毁了黑方的所有小舟。前者吸取了昨日的教训，彻底阻断了银坪坝的增援。后者不可能大规模泅渡，那样无异于自杀。更不可能从下游的某处浅水区淌过，否则相当于将坝子拱手相让。要知道银坪坝可是两个坝子的储粮区，重要意义不言自明。 其次，各路大军猛攻城墙和城门，独独留下某处不起眼的城墙。一俟该处城墙的守兵跑去支援别处，再由里满率兵突袭。 最后，里满协助红色大军占据城头，再一齐攻入城内。 第二百九十五章 里满的计谋 万事准备妥当，重华便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顷刻间，红色大军如蚂蚁般涌向城墙。喊杀声响彻云霄，大地隆隆哀鸣。箭雨在空中有来有往，鲜血在地上汨汩流动。 羿重新编造了强弓队，缺乏训练的后者差强人意。 在红方付出极大的损失后，双方在城墙上陷入了鏖战。兵器反射着强光，铮铮有声。尸体沿着墙角层叠，惨状不忍卒睹。 经过长时间的纠缠，甘奏一方果然上当。放空的城墙仅剩三三两两的守兵，里满伺机发动了猛攻。他一人当先怒吼着跃上城头，然后沿着城墙杀将过去。娴熟的刀法令人眼花缭乱，身形脚步让人赞不绝口。杀伐攻城，如履平地。 黑方渐渐意识到他的身份，未及接触便手软脚软。在他的带领下，灰衣士兵快速推进。黑衣士兵接连死去，摔下城头。 “里满，里满。。。。。。”红方响起震天价的吼声，黑方无不胆战心惊。刹那间，后者兵败如山倒。 不一会的功夫，平原一侧的城墙已有半数落入红方手中。 “甘奏长老，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们就全完了。”朗达遽然喝道。 甘奏脸色煞白，抽搐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奏妹，”公子朱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道，“昨日援军突然闪现，是不是你干的？” “啊？我？”她指指自己，然后摇摇头。 “当时你说希望援军出现，然后他们就出现了。前次从里满手中逃脱，估计也是你许了个离开的愿望。当时就我们二人，肯定不是我。” “这？”她愣了两息，接着道，“那次我确实许了愿望，但也不能说明就是我做的啊？我后来想过了，一定是有神人相助。” “神人？”他噗嗤一声，“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何不直接灭了对方。” “我怎么知道？神人的想法定然与常人不同。” “万一真的是你呢？”他拔高声音，“看看现在的形势，你再不出手，大家都会死。” “我当然想帮忙。但从没学过法术啊！怎么会是我？” “没学过，不代表不会。也许你天赋异禀，生来就是法术奇才。” “真的不是我。”她急红了眼。 “大家都快死了，你就不打算试一试吗？”他咄咄逼人。 她僵了一刻，敛声道，“好吧，我愿意试。但是我该怎么做？” “你许个愿，让敌人离开。”他紧着道，那是早就想好的说辞。 她冥思一阵，抬眉道，“好了。” 二人朝城墙望去，还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不对，你再试一次。这次要说出来。”他说话的时候若有所思。 她凝神两息，缓缓道，“我希望所有的敌人回到大铅坝。” 短暂的沉默过后，周围毫无变化。 “你用心一些。”他不满地说道。 “已经很用心了，你还要我怎样？”她一脸委屈地怼道。 “还不够，再加把劲。” “怎么努力也没用的，因为根本不是我。” “不对，肯定是你。”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几乎是在呵斥，“如果你不让他们消失，金坪坝的族人都会惨遭毒手。” “别逼我！”她泫然欲泣，怒吼道。声音引起了甘奏等人的注意，然而他们都忙着调兵遣将，没有时间来关心她。 “你的父亲会被挂在城门上，你的朋友会死无葬身之地。很多女人会被奸杀，孩子一个也活不了。你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他即刻低吼道，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我不想，我当然不想。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她眼泪刷刷的。 “那就赶紧许愿。” “我。。。。。。”她哽住了。看到城头几乎被占领，旋即款款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城头上的大部分敌军突地消失，然后出现了百步之外。其中就包括里满。 里满和部下面面相觑，一时僵住了。 “怎么回事？”一个灰兵说道，“我们刚刚不是在墙上吗？难道我是在做梦？” “你没有做梦，”里满剑指城墙，“我们的确是从那里飞过来的。” 闻言，众人啊声一片。 “大家别怕，这种小伎俩难不倒我们。既然我们能上去一次，就能上去第二次。”他顿了一下，吼道，“杀！” “杀！”众人齐声附和，然后跟着他冲向城头。 城头上的黑兵立足未闻，就受到了敌方的冲击。前者闻风丧胆，纷纷跌落城下。微笑在甘奏的脸上才呆了一小会儿，便急急忙忙撤下。甘奏急得直跺脚，却毫无办法。 “奏妹，快点！”刚才的神迹让公子朱更加笃定。 “正在许愿，别催我！”她急声答复。 “哈哈”，眼看胜利在望，站在城头的里满仰天狂笑。心想，现在都没飞走，说明刚才的事情只是凑巧罢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已经不用担心了。 然而片刻后，他感到了不对。一俟放平眼睛，面部瞬间凝住。 怪事再次发生，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平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距墙没有先前那么远了。 “我偏不信这个邪！”他吼道，“兄弟们，再来。”说完，不顾惊魂未定的众人，单枪匹马冲了出去。 须臾后，众人才反应过来，追着他去了。 里满再次夺下了城头，这次他等了许久才放声大笑。众人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他们又回到了墙外，而且比第二次更接近城墙。 “是不是有鬼啊？”某人颤声道，“我们还是撤吧。惹恼了鬼，没有好下场的。” “就算是鬼，也挡不住我！”里满大喝一声，砍下了对方的头颅，“再有胡言乱语者，此人便是下场。” 看看周围疲惫的人们，他喘匀了气息，可着力吼道，“打下金坪坝，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为亲人报仇！”灰兵立时感到气势满满，仿佛有使不完的劲。红兵也被感染了，跟着他们夺下城墙，已经是第四次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瞬移 没人笑得出来，静静等待着。 果不其然，转眼间众人又站在了平原上，比上一次更接近城墙。 “你就不能让他们离远一些？”公子朱嗔怪地说道。 “我当然想啊！本来许的愿望就是让他们回大铅坝，谁知道才挪动了一点点。”奏妹也很气恼。 “算了，也只能这样了。别让他们打进来就行。”公子朱悻悻道。他的目光朝墙外扫去，赫然发现敌方不动了。 原来灰兵和红兵都已精疲力竭，无法再冲击了。纵使里满天生神力，也无法一人打下金坪坝。他呼喝了几次，只得作罢。 正想着休息片刻再冲杀，他就听到了后方鸣金收兵的声音。 一时间，红色海洋退潮般散去，留下他和族人愣在原地。他喟然一叹，也招呼众人退兵了。 他径直找到重华，劈头盖脸地问道：“正要杀入里面，为何收兵？” “大胆！”皋陶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中间，“跟百葵大人说话，这是你该用的口气吗？” 他冷哼一声，撇着头不语。 “好了好了。大战当前，无须计较这些个琐事。”重华朗然笑道。随即转向里满，正色道，“我下令收兵，是因为对方有神人相助，一时半会攻不进去。而且我方疲惫不堪，强行攻打，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照你的说法，就这么放弃了？”他愤愤道。 “当然不是。待士兵气息恢复，商议后再作打算。” 他想了想，毕竟重华一方的实力强大，自己也奈何不得。于是说道，“哎，姑且就这么办。” 另一边的积石山顶部，甘奏大飨诸位长老及能人。皎洁的月光下，人们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只可惜找不到那位神人，不然定要重谢一番。”甘奏大笑道。 “对啊。若不是神人相助，屡次移走了敌军，我等休矣。”朗达的脸上堆满了笑。 众人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奏妹正要起身，就被公子朱按下了。后者耳语道：“如果消息泄露给敌方，娘子就危险了。最好守住秘密，来日再说也不迟。” 看着对方诚恳的眼神，奏妹嗯声颔首。她有意忽略了“娘子”这个称呼，若在平时，肯定是要大闹一番的。 “诸位安静，听我一言。”甘奏高声喝道，并用拳头敲打木几。见周围一片板正，他继续侃侃道，“虽然有神人相助，但我等还是要严加防范，万不可掉以轻心。相信坚持一段时日，敌人士气削弱，自会退去。到时再伺机追杀，必将大胜敌军，生擒重华。”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着众人。 “大胜敌军，生擒重华！”嘹亮的声音撕破夜空。 “很好！诸位满饮此酒，预祝我等来日大胜。”说完，抢先汨汩饮尽。 一时间，咕嘟声响个不停。 翌日，阳光拨开重重迷雾，勾勒出大地的模样。甘奏与诸位长老站在城头，他们众志成城，准备大战一场。 与前两日不同，对面的营寨退后了数百步，丝毫没有进攻的态势。远远望去，营涛阵阵廖无人烟。 “看来他们怕了，不敢醒来面对现实。”朗达的声音激起一阵哄笑。 时间慢慢流逝，圆盘爬到了人们头顶。然而重华一方还是没有动静，只是多了些悠然的炊烟。 “他们为何不动？”甘奏大疑。 “他们知道进攻也没用，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估计还躺在被褥里。”沙包老笑道。 “此话有理。”保洞急声附和。 众人随即哄笑，一个个放松下来。 过了许久，斜阳咬住地平线。看到对方还是老样子，甘奏起身道：“看来今日不会有战事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准备明日再战。” “甘奏长老，”保洞肃然道，“目前敌方士气低落，何不主动出击？” 甘奏想了想，回道：“不可。说不定敌人设下了埋伏，就等我们上当。” “可是。。。。。。”保洞又要言语，被对方摇手打断。 “就算没有埋伏，我们也不必急着攻打。还是按我原来的意思，等他们撤退的时候再出击。那样的胜算更大。” 保洞想想也是，便嗯了一声。 天色擦黑又擦亮。当众人站上城头时，赫然发现敌营近在咫尺。而且双方之间出现了木刺地沟等障碍，明显是对方所为。 “咦？他们这是干什么？”某个声音说道。 “这都看不出来？”朗达怒道，“当然是围困我们，想逼我们投降。” “呵呵”，甘奏爽朗的笑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为何发笑？”朗达不满地问道。 “他们人多粮少，如何围困？”甘奏先是反问，接着肃然道，“我早就派人打听过了，敌方的粮食撑不过十日。他们围不了多久便会撤离，大家无须担心。” 就在众人颔首的时候，保洞兀然道：“别忘了银平坝可是粮仓，若是被对方夺了去，形势就对你我不利了。” 甘奏脸色一凛，道，“你说的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我已经吩咐过沙巴老，让他派人密切注视银平坝的动静。”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银坪坝的兵力在一万人左右，想要轻易攻下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如果敌方调集大军围攻，我等支援便是。到时前后夹击，敌人就会陷入不利之境，大胜可期。”他在语尾突然拔高了声音。 “说的在理。”某人喝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于是双方都没有动，就这么过去了几日。 夤夜，银平坝的岸边呱声一片。害羞的月亮躲在黑云后面，迟迟不肯露头。 些许的光亮下，一片人影从岸边摸入了银坪坝。他们抄小路绕开了守卫森严的大道，悄无声息地朝后方挺进。 埋伏在草丛中的守卫刚要发声，便被人抹了脖子。然后唔唔着倒下。 “谁？”路过的两名守卫发现了异动，火把往前探去。 看到血迹斑斑的熟面孔，两人刹那间张大了嘴巴。 短暂的啊声。 “唰唰”，两人中箭倒地，火把随即被人熄灭。 第二百九十七章 偷袭 影影绰绰继续前行，来到粮仓附近潜伏起来。地上插着一些火把，他们逐渐看清了周围的布局。 高高的仓廪密集排布，每隔数十步便有个木塔。每个上面都有一个守卫举着火把，并不时朝四周凝视。突然，远处有火光左右摇动。各个塔的守卫见状，也上下摇着火把。等到远处的火光停止晃动，守门们才跟着停下动作。之后相安无事。 这一切都被草丛中的里满看在眼里。这时月亮稍稍露头，点亮了他的半张脸。一只眼睛凶神恶煞，络腮胡的长度正好。 片刻后，月亮躲了起来。他刚要下令出动，便看到一大群巡逻兵走来。于是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众人继续蛰伏。 过了好一会，巡逻的队伍才远离。人们弓着身子摸出去，并密切注视着附近的木塔。 当守卫面朝另一边，他们消声潜行。当守卫转身，他们即刻屏气躲藏。 如此过了一阵，他们分别来到好几个塔下。然后两人一队往上爬，缓慢而无声。之后，守卫一个接一个死掉，没有造成较大的动静。 突地，某个守卫发现了两名偷袭者，并将他们推下了木塔。短促的啊声过后，前者就要吹响手中的号角。 说时迟那时快，守卫中箭倒下，火把随着跌落。看到自己的箭立了大功，里满面露笑意。 不过，他很快凝住了。 远处赫然出现了横摇的火光，四周也跟着竖摇。唯独他面前的木塔没有动静，想都不用想，这肯定不是个好信号。 众人看到先前的巡逻队折返回来，火光在前者的眼里剧烈跳动。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用不了多久便会接触。 霎时，里满如猴子般爬上了木塔。在漆黑的环境中摸索了一遍，居然找不到火把！怎么回事？这个木塔为何没有？ 恍然间，他想起火把已经跌落。一抬眼看到巡逻队离得近了，立刻朝下低吼：“快扔个火把上来。” 一个火把飞了上去，被他稳稳接住。不幸的是，火把却在中途熄灭了。远处的火把还在横摇，其余的也没有停下的意思。那情形貌似都在摇给他看。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然后又摸了摸尸体，都没有打火石！正欲朝下低吼，却发现巡逻队近在咫尺。于是死死憋住了已到嘴边的声音，并咽了咽喉咙。 此时出声，必然会引起敌方的注意。可是不出声，便拿不到打火石。 里满血液冲脑，一时想不出个好办法。如果双方交战，必然会吵醒整个银坪坝。到那时不但计划落空，自己也无法逃脱。他心跳急遽加速，额头渗出的细汗反射着微光。 “嘿，上面的，为什么不打信号？”底下传来尖锐的叱责声。 他不敢发声，怕对方察觉。自己的部属早已躲了起来，就等他一声令下。 “为何不说话？”声音提高了一些。 片刻的沉默后，眼看三个人走向木塔，他的心跳停歇了。 如果被发现，那就只有开战了。到时重兵围困，自己不是死便是被俘。神将里满被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相比起来，自己宁愿战死。想着大仇未报身先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看到三人扶上木塔，他急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办？打还是不打？下意识地摸上剑柄，宽脸浮现一丝苦笑。 突地一个机灵，他捏住鼻子朝下说道：“忘带打火石了，麻烦兄弟们借个火。” 底下的三人愣了须臾，然后甩上去一个布包。 他一把抓住，先用衣物遮住面部，然后“当当”点着火把上下摇动起来。远处和四周的火光相继停止了晃动，他转头捏鼻道：“多谢了，各位兄弟。” “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又为何捂着脸？”某个家伙喝道。 “生病了，怕风。”他想都不想地说道，居然忘了捏鼻。该死！他暗暗咒骂。 沉默突如其来，对方一个个目光如炬，杀气逼人。 就在他打算先发制人的时候，底下再次传来声音：“以后可别忘了打火石，害得我们白白紧张。” 他没有说话，目视巡逻队离开。许久后长嘘了一口气，并招呼下属现身。 接下来，众人“借用”仓廪旁的板车搬运粮草。在黑夜和“塔卫”的帮助下，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巡逻队。一车又一车，他们循环反覆拉空了一座座仓廪。 直到天微微亮，人们才满意地离去。走之前，还点燃了余下的粮食。 大火熊熊黑雾遮天，鼓声锣声响个不停。银坪坝的人全醒了，接力输送着水桶，拼了命呐喊。 然而没用！到了午时，经营多年的粮仓还是成了余烬，一粒粮食都未剩下。 如此一来，除了各家私自的存货，整个银坪坝没有多余的粮食支援盟友。他们的境况不比金坪坝好多少。 大哥老顿时明白，自己的部落遇袭了。登时，他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明知被围，粮食乃重中之重，为何不增加守粮的人员？虽然在河岸布置了重兵，但是离粮仓尚有一段距离，无法做到兼顾。如果在粮仓附近也布下重兵，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敌方到底是如何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悄悄突破重重防守，精确地烧掉了每座仓廪，就像对银平坝的一切了然于胸。这些对北方人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只有自己的族人才能做到。 提到“族人”二字，他陡然张大了眼睛。没错！就是有苗氏的族人干的！一定是里满他们，没有里满等人的帮助，北方人不可能做到此等地步。 里满！我与你不共戴天！他恨恨挥动拳头，砸在了自己胸口上。 金坪坝的长老们望着满目苍痍，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原本他们就把希望放在银坪坝的身上，指望哪天坚持不住了，还可以投奔粮仓。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便能打赢这场战斗。 现在全完了！敌人烧光了储粮，而且很可能搬走了许多。 第二百九十八章 饥饿 如此一来，局势的天平瞬间倒向敌方。己方除了突围，没有别的路可走。 甘奏老泪纵横，指着沙巴老呵斥：“你是如何办事的？敌方这么大的动静，为何不发兵支援？” “长老，”沙巴老扑通跪下，“我彻夜未眠盯着对面，并未看到半点动静啊。等我发现起火的时候，敌人已经走远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连银坪坝的人都没发现，我又怎能知晓呢？”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甘奏闭着眼睛不说话，泪水哗哗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突围了。”朗达兀然道。“敌人得势，肯定越围越紧。再这么等下去，于我等不利啊。” “突围？往哪突？”甘奏止住泪水，脸色一凝。 “往南方。那里有大片荒芜的土地，足够我们使用。”朗达振振有词。 “南方？”甘奏笑了，“你既然知道那是荒芜之地，可知到那以后，我们会遭受多大的磨难吗？” “对有苗氏来说，再大的磨难也挺得过去。输了战斗，此处哪还有我们的位置。唯一的出路便是逃。”朗达继续道。 “你说的简单。带着大量的老弱病残，我们怎么逃得过敌人的追杀？” “当初格尤佬牺牲自己，引开追兵保全族人。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效仿，由各位长老引开追兵。”朗达侃侃道。 “如果牺牲有用，我当然愿意牺牲。可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格尤佬并没被围，是迫于形势的压力南逃。如今敌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突围谈何容易。就算军队突围了，那剩下的族人呢？让他们突围，简直比登天还难。” 朗达脸一凛，“实在不行的话，干脆抛弃族人。总比灭族好。” “你！”甘奏戟指道，喉咙卡住了。其他长老和能人也瞪大了眼睛，脸上画满不可思议。 “我的话虽然刺耳，但是在理。”朗达环视一圈，冷冷道，“现在乃非常时刻，需用非常之计。如果大家放不下族人，那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甘奏冷眼道。 朗达停了两息，道，“投降。” 众人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 接下来的十多日，双方相安无事。 两个坝子的粮食逐渐吃紧，长老们急得上蹿下跳。各家把粮食全都贡献出来，也将将能应付一段时间。甘奏天天忙着安抚族人，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重华一方则泰然自若，慢慢收紧了包围圈，仿佛胜利触手可得。多亏了里满的计谋，他们暂无饥饿之忧。士兵们故意将炊烟弄大，还将劝降书射入墙内，试图扰乱敌心。 公子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与朗达劝了甘奏数次，甘奏也不同意扔下族人独自突围。 “甘奏长老，若再不突围，就一个都跑不了啦。到时除了投降，还能有什么办法？”他苦口婆心说道。 “敌人数目多，抢走的粮食也许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再等等，兴许会有转机。你们放心，就算全部饿死战死，我也不会下令投降。”甘奏此时的脾气与牛一般犟。 “你这又是何苦？”朗达几乎是在呵斥。 “毋庸赘言。反正我是不会扔下族人的。”甘奏双手一背，稳若泰山。 见状，二人只得作罢。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苗氏只能以碎叶粥糊口。人人有气无力，皆带菜色。 里满发现了其中的变化，三番五次催促重华进攻。后者总是笑着摇摇头，婉拒他的提议。 眼看胜利在望，他自然不肯罢休，某日打算带人偷袭。叫重华发现后，被严厉训斥了一顿。 “大铅坝执意进攻，我也不阻拦。若是胜了，我等参战；若是败了，我等观战。阁下以为如何？”重华冷眼冷语。 “你！”他脸红脖子粗，半晌说不出话来。 “神将莫急！”皋陶在一旁打着圆场，“以在下的看法，对方不出十日必举旗投降。我等只需防备突围便可，切不可妄动。若冒然进攻逼得对方死战，与我等何利？没必要损兵去干那不讨好的事。”停了两息，继续道，“听我一言：稍安勿躁，静待便可。” 他想了想，觉得是那么个理，于是重重地嗯声点头。此后，他料定对方会突围，安心筹备起防御事宜。 金坪坝的粮食越来越少，连正常的粥也供应不上了。甘奏下令多加水少放米，并将三餐减为两餐。一时间个个面黄肌瘦，咳嗽喘息响遍整个坝子。 银坪坝也好不到哪去。由于并未被围，族人开始三三两两逃离。大哥老心急如焚，但也没有阻拦。与其让族人饿死，不如逃一个是一个。他也发动了几次水战，试图解围金坪坝，不过效果都不好。后来士兵们饥饿难耐，再加上士气低落，这仗就没法打了。 银坪坝的一举一动，甘奏都了然于胸。先前也配合着打了几战，后来跟着放弃。 看着族人一个个病倒逝去，甘奏死战的决心动摇了。他婉转地问了众人，竟发现没一个愿意投降。于是，他的决心更加坚定。 他命令将日供两餐改为一餐，并再度稀释。那粥喝起来，简直可以用米汤来形容。族人也就病得更厉害了。 公子朱找到同样面黄的奏妹，火急火燎道：“如今守是守不住了。你能否用法术将众人转移出去，那样还有条活路。” 一开始，奏妹是坝子里唯一正常供食的人。不过当她发现后，即刻严词拒绝。坚持与族人同饮通吃，身体状况不比他人好。此时，她有气无力地回道：“我那法术本就不灵，现在饿成这副模样，就更没信心了。” “如果连你都放弃，我就再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你的属下呢？”她稍事颦眉以表狐疑，“怎么还没到？” “我早已飞鸽传书，他们若是收到，前几日就该到了。我猜测，信鸽早就死在了羽箭下。” “这可如何是好？” “没别的法子了。奏妹，你就试一试吧。反正移不出去的话，也没有坏处。”公子朱极尽诚恳。 第二百九十九章 奏妹的法术 “这？”她思忖一番，“好吧。”说完她开始冥思发功，过了一会，道，“我成功了吗？” 二人正欲出门探查，就听到远方传来的喧哗声。于是登上城头一看，同时愣住了。 事实证明公子朱的话错了。法术除了成功与失败，还有第三种结果，那就是成功一半。只见许多老幼妇孺落到了敌阵当中，响起阵阵喊杀与惨叫。 “你为何不把他们弄远一点？”公子朱叱责道。 “我本意是移到云梦泽南边，没想到是这副情况。”她眼泪潸潸，悔意满满。“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你的话。”说完扭头就跑。 公子朱慨然一叹，拔腿追了上去。 甘奏等人看到外面的情况，登时莫名其妙。 “这个神人到底是帮我们还是在害我们？为何出此损招？”保洞愤愤道。 “先前肯定是帮。现在？我有点看不懂了。”甘奏直摇头。 众人闻言，尽皆叹气。 “奏妹，你等等。”公子朱张开双臂，拦在她前面。然后将其拉到某个围栏内。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些族人都是我害的。”她兀然斜了他一眼，狠狠道，“你也逃不了干系。” “奏妹，你别难过了。都是我的注意，要怪就怪我。但我也是为了族人好，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们也会活活饿死。” “饿死，至少也能多活几日。”她瞪着他，后者的话并未宽解她的心。 “你是大家唯一的希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死吧？” 听到这里，她才止住了泪水，“可我终究做错了。” “你没错，错的是法术。”他沉吟有顷，含笑道，“也许还有办法弥补。” “什么办法？” “继续用你的法术。”他振振有词。 “啊？还来？”她哭笑不得，“不了，我不能再害族人。要是移到一半，依然是个死。” “我没说移人，说的是移物。” “移物？移什么？”她愣住了。 他长吁一口，缓缓道，“现在所有人都饿，你说移什么？” 她想了想，兀然叫道，“你的意思是。。。。。。” “小声点！”他赶忙打断了对方，“别让其他人发现你的秘密。” “哦！”她登时住口，眼神像犯了错的孩子。 “快许愿吧！这次移错了也没关系。”他催促道。 她重重地嗯声颔首，随即沉吟起来。片刻后，她抬眸道，“好了。” “我们出去看看。”他刚大步走出围栏，就听到不远处的欢呼声。 “粮食，好多的粮食啊！” “一定是神人相助。” “会是哪个神人？” “哎呀，别管那么多，有的吃就不错了。” “大家赶快把粮食搬走。” 。。。。。。 公子朱二人相视而笑，悄悄的走开了。 有了粮食，金坪坝士气大振。反观另一边，重华等人则大愕不已。 “百葵大人，接属下来报，粮食突然少了许多。就像是长了翅膀飞走了。”羿拱手道。 “啊？有这等事？”重华僵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粮食怎会飞走？我看一定是有人偷粮。”皋陶先是看着羿，然后转向重华，“百葵大人，给我几日时间，揪出内贼严惩不怠。” 重华寻思一阵，款款道，“不用追查了。” “为何？”皋陶惊声道。 “就算士兵肚饿偷粮，也是情理中的事情。细细追究，恐伤人心。而且，”重华顿了几息，“我怀疑粮食真的是自己飞走的。” “哈哈”，皋陶笑不拢嘴，“百葵大人说笑了。” “我没说笑。”重华肃然道，“你想想刚才飞入阵中的敌人，尽是些老弱。肯定是神人想把他们移出去，却误打误撞落到了我方营中。既然对方可以移人，为何不能移粮草？” “嗯”，皋陶连连颔首，“此话在理。” “总之，我们得多加防范。”重华思忖须臾，接着道，“估计神人的功力不佳，才会闹出刚才的笑话。按我的意思，将粮草堆在后方，加大神人施法的难度。” “还是百葵大人聪明，就这么办。”羿抢声道。 于是，众人一阵忙碌，将所有粮草尽可能地往后挪。需要的时候，再一点点搬运。 这样一来，可急坏了奏妹二人。 她不断冥思，也探查不到粮草的下落。先前的施法，她都是在脑中呈现物事的模样，才开始许愿。如今脑中无影像，任凭怎么许愿，也无法成功。 “你倒是快点啊！”公子朱急声道，“把敌方的粮食全移过来，战局就扭转了。” “可是我心中看不到粮食，没办法移动。” “先前你是怎么看到的？”他大疑。 “先前一闭眼就看到了。可是现在不管怎么闭眼，却是半点迹象都没有。”她的惊慌之态不亚于对方。 “不管了。你就这么试，能移多少是多少。”他慨然叹道。 “嗯。”她也慨然应允。 就这样，双方度过了一段和平足食的日子，然后几乎同时落入了饥馑的状态。 里满被迫从大铅坝运粮，然而僧多粥少，也只能勉强糊口。奏妹偶尔能偷得一点粮食，但作用不大。 粮食不够吃，羿打起了尸体的注意。其实他早就在做准备了。他把先前敌方的老弱妇孺做成咸肉，悄悄掺入了食物中。 起初，人们很高兴有肉吃。然后渐渐发现了异状，一到吃饭便神情凝重。北方士兵还好，毕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可是南方的就不行。眼看要哗变，里满果断拒绝了咸肉，这才稳定了军心。 某日，奏妹趁对方吃饭的时候做法，移回了不少熟肉。族人争相咀嚼，片刻的功夫吃了个干净。慢慢地，人们竟在残骸中发现了族人的遗物。 “这些都是我们的族人啊！”有个声音大吼。 于是，人们又吐又哭，伤心了好几日。 之后，在公子朱的提议下，奏妹开始将敌方一点点移入墙内。愤慨的族人见到便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要不是每次施法后，需要休息一阵，估计都能消灭敌方了。 第三百章 信义 重华一方也不是蠢货，见自己人不断消失，赶紧下令包围圈后撤。直到脱离对方的施法范围，才止住了步伐。 然后又是一段难熬的时日，双方的粮食越来越少。 金坪坝继续吃粥，三餐变两餐，两餐又变一餐，浓粥也不断稀释。病人增多，衰的衰，死的死，场面不忍卒睹。 墙外也好不到哪去。咸肉吃完了，人们开始撅死尸吃。那些尸体早已腐臭，吃下去生出了瘟疫，一时间死伤无数。 重华果断禁止撅尸，违者当场斩首充当食物。同时隔离病者，焚烧尸体。如此一番操作，才堪堪遏制住了瘟疫。 羿还想出了一个损招，将病死的尸体大量投入墙内，使得金坪坝也深受其害。 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日子过得甚是凄惨。 在里满的建议下，重华无奈发动了几次攻击，皆因军心紊乱无功而返。唯一的成果，也就是添了些尸体，供人吃食罢了。 大铅坝运来的粮食也少了。非战斗状态下，双方都在大量死亡。 皋陶提议暂且撤退，来日再作打算，可是羿死活不同意。 “再不走，我们都要死在这了。”皋陶愤愤道。 “我们死，金坪坝的人也活不了。”羿冷冷道。 “同归于尽，难道就是你的计策？”皋陶喝道。 “他们若想死，我奉陪便是。”羿哼声道。 “重华，你倒是说句话啊。”皋陶转向一侧，看着埋头叹气的重华。 “我。。。。。。”话到嘴边又哽住了。重华不愿放弃，但又不忍士兵饿死，只能将满腔怨气化作一句句哀叹。 话说重华他们接受了士兵的死亡，甘奏等却是无法接受。经过无数次的商讨，金坪坝内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午时，圆盘炙烤着大地。哀鸿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悲凉的气息。 突地，从城门辚辚驶出一俩牛车，后面跟着一群穿戴缟素的人。走得近了，里满才认出那是甘奏和其他长老。 重华顿时大喜，然后很快敛住心情，肃然对左右道，“快叫来各位大人，跟我一齐迎接诸位长老。” 半晌后，重华四人与对方在中间会面。 甘奏手捧玉杖，颤声道，“只要放过我等性命，金坪坝和银坪坝可以拱手相让。” “长老言重了，我等从未想过杀戮。只想统一天下，结束争端。”重华说完，瞥了一眼站在其后的公子朱。 公子朱接下对方眼神，即刻躬身作揖：“百葵大人，你若放过三苗，我愿束手就擒。” “既如此，我向你们承诺，不伤墙内一人。”重华接过象征权力的玉杖，继续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愿闻其详！”甘奏带领众人躬身作揖。 “投降后，你们必须远走三危。” “三危？”甘奏迟疑有顷，“那可是很远的地方。” “如此我才能放心。” “这？”甘奏回望一番，咬牙道，“行，三危就三危。” “甘奏长老。。。。。。”朗达哭着跪下。见状，众人也跟着跪下大哭。 “希望你能信守诺言。”甘奏凝视重华。 “在下言出必行，长老尽管放心。”重华眼底射出诚恳的光芒。 “等等！”站在一旁的里满按耐不住了，“不能让他们离开，我要血债血偿。” 重华横了里满一眼，“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休得胡言。” “那是你的事情，我可没答应。”里满吼道。 “呵呵，现在我说了算。怎么，想与北方联盟为敌？”重华不怀好意地看着对方。 里满想了半会，哼声离开。 甘奏见状，躬身作揖道：“素闻重华信义满天下。今日一见，果如其言。” “长老过奖了。”重华虚扶一下。 甘奏没有起身，继续侃侃道：“后日一早，请百葵大人让出一条路，方便我等西行。” 重华沉思两息，道，“我派人护送各位。” 甘奏眼珠动了一下，默然作礼。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到重华的声音。 “长老留步，在下还有一言。” “请讲！”甘奏拱手。 “前番屡次出现移形换位之术，可否替在下引见那位神人。” 甘奏愣了半息，朗然笑道：“我也想见，却不知对方在哪。” “哦？连你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甘奏摇头，脸上满是诚意。 重华寻思一阵，拱手缓声道，“既如此，恭送各位长老。” 甘奏还礼，率领一众人等阔步入墙。 公子朱与奏妹在中间话别。 “别去三危，那里太危险。还是跟我走吧，至少有个安身的地方。”公子朱殷殷注视。 “请公子忘了奏妹，另找一位姑娘厮守终身。”她任由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公子想想，我怎能在此时抛弃族人？” “我。。。。。。”公子朱一时语塞。 她趁机抽手，狠心离去。途中没有一次回头。 公子朱望眼欲穿，渐渐抽搭起来。 两日后，甘奏如约出墙。绵延的队伍犹如细蛇，蜿蜒在无尽的丘陵中。重华派出一支监军尾随其后，确保众人抵达三危。 “想要斩草除根的话，现在便是最佳时机。”皋陶远远望着西行的队伍。 “可是我已经许下了诺言。”重华矗在一旁，目光也放在远处。 “正所谓兵不厌诈。”羿抢声道。 重华闷声一阵，道，“二人为何跟随我？” “因为信义。”两人同声道，旋即相视大笑。 一俟笑声初定，重华侃侃道：“我要以信义收服天下，又怎能失信于三苗？若果真灭绝三苗，天下必看轻于我。岂不因小失大？” 他顿了一下，“而且，你二人也将看轻于我。” 两人低头不语，似是默认。 接下来，重华将金坪坝和银坪坝赏给里满，算是一种补偿。后者虽有怨言，但也不好发作，于是假笑收下。 里满渐渐发现，金银两坝确实在各方面都超出大铅坝。经过缜密的思考，他决定将大部分族人迁来。 看着族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心中的仇恨也渐渐融化了。 另一边的甘奏等人，越丘陵涉沼泽爬大山，在死伤无数后终于来到了三危地区。 第三百零一章 三危 可是监军犹嫌不足，想要三苗人往更远处移居。饥寒交迫的后者拗不过前者，只得继续西行。 残缺泛黄的草原，大雪纷纷。乌云完全遮蔽了天空，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 甘奏病倒了，人们跪下来默默祈祷，黑色迹线在皑皑大地上逶迤不断。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停下来？”北方士兵无情地鞭打着人们，可是没有一个起身。 “都给我住手。”监军统领得知甘奏重病，生怕激起反抗，不得已吼道。声音在士兵间传播，迅速止住了鞭打。 “阿爸，你不能死，有苗氏需要你。”奏妹望着怀中的甘奏，泣声道。 甘奏奋力喘匀呼吸，“女儿，我，我不行了。以后的路，得，得靠你们，你们自己了。无论如何，都给我活下去。”说完手臂一垂，没了声息。 哭声大作，在雪原上蔓延开来。 监军统领得到消息后，即刻带领军队回程。双方的仇恨遽增，如果再走下去，自己也可能要埋在这了。 “奏妹，我们接下来往哪走？”许久后，朗达强自镇定。 她看看远去的监军，又看看前方的群山。刹那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梦。于是指着说道：“我们先到那片山下定居。那里有人居住，我们应该能得到帮助。” “你怎么知道前方有人？”朗达看着莽莽雪原，一脸茫然。 “我就是知道。”片刻的沉默后，她憋出这么一句。她还想起一个叫志扬的家伙，对方在那片山上找一个洞穴。既然是附近的人，可以找对方帮忙，她如是想到。 众人原本敬重奏妹，加上甘奏新死，自然就没反对的声音了。 于是，众人朝群山进发。奏妹看着朦胧的山顶，陷入了沉思。 平阳，秋高气爽。 城墙旌旗猎猎，披灯挂彩。城门口的红毯延伸至城外的土制祭台，后者高数丈，呈玛雅式。 祭台周围，华服高冠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陶埙悠扬骨笛清脆。 各部首领或代表齐聚一堂，恭贺大酋长禅让。握登氏的熊罢，有虞氏的鼓叟、陈锋氏的朱虎、防风氏的杰、涂山氏的辛、鸟夷氏的鹏、三苗的里满、熊国的容阳、昆吾氏的樊、葛氏的弃、易氏的尚、夏后氏的禹，共工氏的垂。。。。。。再加上四岳、羿，皋陶等人，好不热闹。 “肃静！”祭台下的皋陶猛然一喝。 刹那间，乐声人声逃了个干净。 人们分列红毯两侧，板正的目光齐聚城门。只见重华黑服金冠，款款步向祭台。上面的唐尧黑衣黄帽，早已唯唯诺诺。 突地，重华停在了父母和弟弟的身边。那三人正跪在地上，瑟瑟颤抖。 重华沉思两息，佯装惊讶道，“世间哪有父母向儿子下跪的道理？二老请快快起身。”说着便虚扶鼓叟。 鼓叟哪里敢起，连连摇手道：“平日里多有冒犯，大酋长不杀我等，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如今还要封赏，叫我等如何收受得起？” 一席话听得重华愣住了，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 原来昨日皋陶找到鼓叟，转述了重华的决定。非但不杀他们，而且重重有赏，并将弟弟象封在了鼻地。三人本以为必死无疑，未曾想竟是这番结果，自然感激涕零。于是，才在众目睽睽下作出了跪拜的举动。 然而，这一举动却着实让重华犯难了。当初唐尧提拔，便是看中了他的孝义。之后天下人归心，也是被他的孝义和信义折服。眼前的双亲当众跪拜，不亚于扇了他一个大大的嘴巴，叫他如何自圆其说？ 其实前几日他已按耐不住，想即刻杀了三人。皋陶知晓他的想法后，不留情面地呵斥：“杀了三人，你倒是解恨了，可知天下人会作何评判？” “这。。。。。。”他哽住了。 “重华素以孝义闻名天下，万不可自断人心啊。”皋陶顿了一下，继续道，“依我之意，三人非但不能杀，而且要重重封赏。如此方能收拢人心，为我所用。” 见他仍在犹豫，皋陶喝道：“重华若执意不肯，皋陶就此离去，省得死于非命。”说完就要转身。 “且慢！”他先是大喝一声，然后恭敬作揖款款道，“是我愚钝了，就依兄长的意思。” 思绪刚刚从远方飘回脑中，他急忙扶起三人，恭敬作礼道：“父亲说笑了。孝乃天下大义！为人子者，当然要敬重父母。为人兄长，也要关爱弟弟。岂有言打言杀的道理？” 众人闻言，尽皆赞不绝口。重华见目的已达到，这才继续步向祭台。 途中又经过一人，突然止步问道，“你既身处平阳大族之列，为何我从未见过？” 那人抬头，竟是容阳。“回大酋长，我乃云梦泽南边容国的二公子，留在平阳已有十多载。” “十多载？”重华大惊，“为何不归？” 容阳没有说话，而是瞅了瞅高处的唐尧。 重华见状，心领神会，又问道：“唐尧规定大公子为质，容国怎么送来了二公子？” “禀大酋长，大哥乃王后之子，身份尊贵。于是，父王就让我这个异母之弟代替。”一说到家人，容阳动了情，眼圈泛红。 重华为之动容，心想，也是个被家人欺负的。于是正色道：“念你一片诚心，我准许你明日离去，不用再当人质了。” “大酋长此话当真？”容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重华说到做到，容阳可放心归去。” “若此，容阳无以为谢，请受容阳一拜。”说完一拜不起，瑟瑟耸动。 重华本想唏嘘顷刻，又恐失了身份。于是敛住心绪，阔步前行。 一俟重华抵达高处，唐尧即刻弓腰呈上了象征权力的璇玑玉衡（用来观测天文，上面有可以转动的玉盘和玉珠）。重华接过后，肃然面向众人站定。 皋陶见状，立刻放声道：“大酋长唐尧念及岁数已高，决意在今日禅让。众人跪下。” 闻言，所有人哗哗跪下。 第三百零二章 小岛 “经过大巫师占卜，得知上天同意禅让，并册封重华为上天之子。即日起，改大酋长为天子，名号为舜。众人须时刻牢记，不得有误。唐尧返回唐地任首领，无征召不得踏入平阳。” 接下来，皋陶宣布了职位的归属。 禹为司空，负责治水； 弃为稷，负责农业； 契为司徒，负责教育； 皋陶为司寇，负责刑法； 垂为共工，负责百工； 。。。。。。 宣布完毕，皋陶顿了片刻，继续侃侃道：“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唐尧高风亮节，诚心禅让。虞舜孝字当先，义薄云天。众人须尽心辅佐，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说到这里，皋陶故意停下来看着众人。后者立即同声吼道：“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皋陶肃然颔首，接着道：“壮哉，太平盛世！壮哉，北方联盟！众人快快起身，为这不世功业开怀畅饮，尽情欢呼吧！” “呼哈！”声音响彻云霄。 之后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自是不在话下。 风和日丽，海天之间的一处小岛。 志扬和清水爬上白色沙滩，驻足观望起来。蓝天白云，长嘴鸟忙着盘桓。绿树红花，不知名的小动物穿梭其中。二人口鼻大张，吸允着清新的空气。溪水淙淙若有若无，仿佛在地底流动。 倏地，耳边传来几声“嗷呜嗷呜”的大叫，令人猝不及防。 “那是什么声音？”志扬觉得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怎么知道？”清水撇撇嘴，“也许是女神养的动物，也许是个怪物。总之别问我。” “那我们，”志扬停了两息，“进去看看？” 清水看看海面，又看着对方，“后面是那些肉球怪物，前方很可能住着女神。”旋即作出无辜的表情，“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我肯定是要往前走。”说完径自钻入树林。 志扬愣了一息，赶忙跟上。 两人穿林度水，涉过茂密的高草丛。途中，清水屡次听到后方传来脚步声和喘息声。可当他回头观望时，却看不到一个影子，而且声音也消失了。当其继续行进，声音又会出现。有人在跟踪我们，清水不由得暗忖。 最后，两人停在了一大片绿茸茸的草地上。他们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前方竖着一块木板，上刻一排大字：跟着它动作，就能找到女神。 不难想象，这句话给二人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女神果然就在这个岛上，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志扬笑得合不拢嘴。“终于可以复活祖母和父亲了！” 清水强自镇定，环视一圈道，“先别高兴地太早。这里并没有别人，那个‘它’在何处？” “也对啊！”志扬像被泼了一桶冷水，顿时冷静下来。“没有‘它’，我们如何动作？又如何找到女神？” “弄不好，只是别人开的一个玩笑。”清水想起了后面的家伙，肃然道。同时心里想着，如果不是玩笑，为何跟踪自己。大大方方地领路，不是更好吗？ “让我们好好找找，也许‘它’就藏在附近。”志扬的脸色似有不甘。放眼望去，周围除了几块大石头，一目了然。要躲也只能躲在那几块石头后面，志扬如是想着。 两人不再多言，分头寻觅了一遍，然后垂头丧气回到原点。 “什么都没有。”志扬颓声道。他从对方脸上读到了相同的结果，就没有再问。 清水望了望来时的方向，转身哼道：“看来真的是个玩笑。不管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就在他拔腿的时候，突然感到后面有双眼睛。于是遽然回头，恰好捕捉到一个毛茸茸的身影闪入石块。 呵呵，这下可抓到你了。清水暗道一句，然后奔了过去。 志扬被对方的举动吓到了，大叫一声：“你在干什么？” 清水没有回答，兀自窜到了石头后面，登时呆住。 空的，一根毛都看不到！ 奇怪，明明看到有个家伙躲了进来，怎么会没有呢？清水纳闷着走出石头，然后又愣住了。这次的眼神不再茫然，而是充满了恐惧。 只见木板旁边蹲着个大家伙。黑身白头，尖长的獠牙，左眼红右眼绿。此刻它双臂垂于膝前，半睁的目光在二人间轮换。 “白头黑身怪物！”志扬破口而出，兴奋地忘记了恐惧。 “怎么，你认识它？”清水眼中的恐惧换成狐疑。 志扬嗯声点头，道，“我在北方的魔山中遇到过一群怪物。除了它以外，别的都是红毛覆体。而且它曾经死而复活。所以，我对它的印象很深刻。” “死而复活？难道它会复活之术！”清水不禁拔高了声音。 “对啊，它既然能复活，就应该了解复活的事情。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说完，志扬沉默了。由于灰兔的死亡，伤心的自己没有留意这件事情。现在细细想来，真是太粗心了。 就在志扬沉吟之际，清水径自步了上去，“喂，你知道怎么复活吗？” 怪物没有作声，直勾勾瞪着清水。 见状，志扬“嗤”一声笑了。“刚才忘记跟你说了，怪物都不会说话的。” “嗯？不会说话？”清水若有所思，旋即指道，“那些字又是谁刻的？” “也许另有其人。”志扬顿了一下，“我俩应该不是第一批来到这个岛上的人。” “如果不是怪物刻的字，那么木板上的‘它’会是怪物吗？”清水的声音就像自语。 志扬没有回答，与对方一齐呆呆望着怪物。 比短暂稍长的沉默。 突地，怪物敲打了几下胸膛，“呼呼”了两声。然后气势汹汹地瞪着二人。 二人怔怔地交换了眼神，很快有了决定。紧接着，他俩跟着动作了一遍。这一举动将它逗乐，发出了猴子般的魔性笑声。 二人不解，对方究竟是真想笑，还是假笑让自己跟着做？思虑一番后，他俩先后跟着“嘎嘎”笑。尽管不太像，却也是尽力模仿了。 见状，它笑得更厉害了。 第三百零三章 怪物 又是上蹿下跳，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口里还不时发出“哦呜”声。 直到这时二人才明白过来，先前岸上听到的便是它的声音。他俩一心想找到女神，也就不敢造次，费尽心思模仿着。 突地，它停下动作，怔怔看着二人。 二人见状，也只得呆呆看回去。 短暂的沉默后，它开始左一下右一下地单脚跳起来。在款款跺脚的时候，同侧的手臂也跟着捶胸，而且嘴里“呼呼”有声。 对方的移动令二人惊喜万分，以为是去找女神。于是没有片刻迟疑，照单全收。可是过了许久，对方都是在绕着圈子，并未离开木板周围。 一圈又一圈，清水按耐不住了，急声道：“这家伙在干什么？如此慢慢地重复绕圈，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志扬看到怪物正一脸傻笑，便回头低喝：“嘘！别说话。要是惹恼了它，可能就见不到女神了。” 清水霎时噤声，心想：既然有人能预知他俩的到来，并插下木牌，可见怪物背后的家伙不简单。权且忍耐一下，看看后事如何。 就这样，双方又绕了很久。太阳一直矗在头顶，并未变化半分。给人的印象，此岛好像是个永昼之地。 期间别说清水，就连志扬也动了无数次放弃的念头。但又生怕失去见到女神的机会，便强自镇定下来。在别人的地盘，最好按别人的安排去做，志扬如是想到。 终于，怪物停止了绕圈。开始朝某方行进，身上竟还是那套动作。二人压制住喜悦的心情，没有笑出声来，并继续照搬对方的动作。 白亮的圆盘稳在中间，轻柔的微风徐徐。平原渐变成陡坡，脚下碎石遍布，那套动作的难度骤然提升。怪物面不改色，姿态如前番一般轻盈。二人却是磕磕绊绊，硕大的汗珠不断自额头渗出，浸湿了前襟。不过二人都没有停下半步，咬着牙“呼呼”前进。 半晌，他们来到一处洞穴前。洞口旁也插着一块木板，上书：女神在此。 二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哪还管什么动作，当下撇开怪物冲了进去。就在窜入的一刹，两人同时僵住。 话说两人为何僵住呢？原来里面是个十余步宽的半球形岩洞，布置一览无余。周围空空荡荡，只在正中有一块四方大石。上刻红色大字：女神。 在其上方，站着一个白头黑身怪物，与刚才的那个一模一样。而且，它正摆出一副健身人士的派头——上臂向上弯折，并稍稍倾斜，鼓出肱二头肌的同时，也展示出健硕的身材。 这一幕惊得两人下巴跌到了胸口。短暂的“呃”声后，他俩转朝洞外。 外面的家伙果然不见了，看来是同一个。两人心下同时纳闷，刚才没有看到对方进入啊，难道对方会瞬移之术？ 看看“女神”二字，又看看故作姿态的它，两人同时嗯声摇头，然后分头踏勘起来。他俩怕看走了眼，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洞壁，并踩了踩所有可疑的位置。 在他们寻觅的同时，怪物一会闪到志扬眼前，一会又闪到清水耳边。它不住用手指着自己，嗯嗯有声。二人没有给予理睬，兀自忙碌着。 良久，二人终于断定，洞内没有别的出口。唯一的活物，便是眼前的怪物。 于是，他俩回到石块前，呆滞的目光在“女神”字迹和怪物间轮换（怪物见二人停止寻找，又摆回先前的姿势）。 “不会吧！”清水咽了口涎水，“难道女神就是它。”看到怪物朝自己点头，继续说道，“这形象也差得太远了。不说是个美女，至少也得是个女人吧。” 志扬怔怔望着，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太丑了，不可能是女神。我们去别处找找。”说完，就要与清水一同步出。 “喂，你们两个太没礼貌了，怎么能当面说别人丑呢？而且我也不丑啊。”沉厚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吓了他俩一跳。 二人立即转身，迎上了怪物凶巴巴的目光。 “是你在跟我们说话？”志扬的下巴再次跌落。 它左右瞟瞟，耸肩摊手道：“不然还能是谁？这里只有我。” “你居然会说话！”清水忙不迭指道，“为何不早说？害我们跟着跳了半天。” “你们又没问过我？”它撇撇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怎么没问？一开始我就问你，那几个字是不是你写的。是你没有回答。”清水理直气壮。 “哦？”它陷入沉吟，然后正色道，“嗯。我当时忘记回答了。” 闻言，两人啊声跌倒。 “当面问的，你居然也能忘记。”志扬霍然弹起，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不好意思，我的注意力不够集中。不重要的事情，很容易忽略掉。” “呃，对我们来说，那可是相当重要的问题。而且，正是我们来此的原因。”清水慢慢爬了起来。 “嗯，我记起来了，你们是来找执行者的。”它将右拳抵住下巴，若有所思。 “不是执行者，是女神。”志扬急声道。 它凝视志扬，缓缓道来：“你们说的女神，就是我说的执行者。” “原来如此！”志扬的声音类似尖叫，“那就快带我们去找她吧。”说完，和清水一齐作出兴奋不已的模样。 它见状也兴高采烈地跳下石头，与二人手舞足蹈起来。三个家伙围成一圈，哈哈大笑。 “历经重重磨难，终于要见到女神了。”清水合不拢嘴。 “你们真地想见执行者吗？”它边笑边说。 “是啊，别磨蹭了，现在就走吧。”说这话时，志扬的嘴都是歪的。 它倏地停下动作，脸色一冰，“可我不知道她在哪。” “啊”，两人再次跌倒。 “既然不知，为何要大笑？”志扬坐在地上发问。 “我看你们很高兴，不忍说出真相。”它并列的两根食指打着圈圈，脸上爬满无辜。 “呃，你不用在乎我们的心情，说出真相就好。”清水停了两息，继续道，“你真不知道女神在哪？” 第三百零四章 执行者 它猛烈地摇头，霎时让二人死了心。 “真是浪费时间，还是自己找吧。”说完，清水兀自出了洞口。志扬旋即跟上。 它见二人要走，顿时大急。突然一个瞬移，挡在了二人身前。 “你要干嘛？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要阻拦我们。”志扬如是道。 “速速让开，别逼我动手。”说着，清水扬了扬拳头。 “想打架？哼，你可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它先是表现得气势汹汹，然后又可怜巴巴地说道，“你们能不能别走？” “不走的话，留下来做什么？这里又找不到女神。”清水急声道。 “我好孤单，想要你们陪陪我。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它眼神楚楚。“你们不明白，要在这个岛上等来客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我们一路走来，当然明白其中的困难！”清水怒道，“谁让你们把路径建得比登天还难。要是经常有人来，我倒觉得奇怪了。” “不关我的事，都是执行者建造的。她想提高难度，只让神力强大的人通过。比如你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经过路途的锻炼，你的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它先是看着清水，然后转向志扬，“不过很奇怪。你的神力却很低，为何也能到达此地？按理说，你应该连神树都爬不上去。” 它冥思一阵，继续道，“我明白了，熊毅忘了推手柄，才给了你可乘之机。”它突然紧锁粗眉，“但是后面的难度更大，你又是如何通过的？不应该啊？” 志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来想去突然一个机灵：“不对啊，我记得你去过魔山。既然可以出去，为何不多出去走走？” “我不能擅自去人间，除非得到执行者的命令。”它委屈道。 “说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清水很不耐烦，“反正你又帮不上忙，只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说完就要走。 “且慢！”它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接着淡然道，“谁说我帮不上忙？” “你都不知道女神的居所，如何帮我们？”志扬终于插上了一句。 “先告诉我，你们找执行者干什么？”见二人就要说话，它又摇手道，“算了，我自己来看。”说完，朝清水伸出巨掌。 它半睁的眼神不断在二者间来回，偶尔笑出声来。片刻后盯着清水，暗笑道：“你的想法我全都明白了。你想复活。至于别的，我就不能说了。” “复活！”志扬叫道，然后恢复了声音，“可是清水没有死啊，他只是睡着了。” 它用诚挚地眼神看着志扬，“他一直在骗你，不信你问问他。” “啊？”志扬旋即转向清水，“它说的是真的吗？” 清水凝了几息，漠然颔首。 志扬登时卡住了喉咙，良久才冒出一句：“你为何要骗我？” “我死不死，对你很重要吗？” 一句话听得志扬僵住了，片刻后惊醒道：“当然重要，你是我的朋友啊。” “呵呵，我可没把你当朋友。” “何出此言？”志扬想起一路的遭遇，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清水默然背对志扬，脸色一凛。 “告诉我原因。”志扬继续发问，但是对方坚决不作声。明白问下去也是自讨无趣，志扬干脆也保持沉默了。 片刻后，清水朝怪物哼笑道：“你这个家伙，居然会读心术。看来低估你了。” 别看它块头大，脸皮却极薄，哪里经得住夸奖。于是讪笑道：“不光读心，我还能读取任何人的记忆。就算那人远在天边，也难不倒我。而且连你忘记的事情，我也能读出来。不过我身上有套规矩，只能读却不能乱说，而且绝不能参与人类的事情。若是说错了话或做错了事，都要遭罚的。所以请放心，我不会说出你隐瞒的事情。” 它顿了一下，肃杀道，“不过有的事情还是能说的。比如现在，你就在想如何除掉我，好保住你的秘密。”见清水愣住，它接着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打起来也是自取其辱。” 清水霍然醒悟，不再想着杀它灭口，转而想着引开话题，让场面不再尴尬。突然，想起了前番与志扬的对话，于是哼笑道，“你不是说要帮我们吗？既然你曾经复活过，应该知道如何复活别人吧？” “复活？”它沉吟须臾，兀然笑道，“简单啊。” 原本只是句玩笑话，没曾想对方真会。登时，高兴的二人拉住对方的巨掌，一齐手舞足蹈。 “还等什么？现在就施法吧。”清水殷切道。 它跳着跳着，脸色倏地一寒，冰冷道，“可是我不能那么做。” 笑容顿时从二人的脸上逃脱，就像从未出现过。 “说真话，你到底会是不会？”志扬肃然道，显得很没有耐心。 “会，但是不能。” “是不能，还是不愿。”清水的声音像在呵斥。 它好生想了想，道，“是不能。” “为何？”志扬问道。 “一言难尽。”它冥思一阵，脱口而出。 二人哑然以对。接着各自搜肠刮肚，寻找着说服对方的理由。 “奇怪” 就在这时，一只巨掌竖到志扬面前，“我还不知道你的想法呢。”说完，它陷入沉吟。 “嗯，你想救祖母和父亲，是个孝子。”它自语道，并未抬头看志扬。“咦，好像还有别的东西。”接着，它的眉头越蹙越紧。 几息后慑然抬头，“原来是你！” 二人被它的举动吓到了。 “怎么，你认识我？”志扬的脸上惊疑参半。之前，自己与对方确实见过两面。但是对方的语气显然另有所指。 怪物想了想，道，“我不能说。” 这个回答不就是肯定吗？志扬暗忖。可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究竟还在哪里见过对方。 就在志扬沉吟的时候，它突然看着清水，“你还想复活吗？” 这没来由的一句震住了清水，后者忙不迭点头道：“那是自然。可是你刚刚说。。。。。。” 第三百零五章 清水的回忆 它没有理睬剩下的话，兀自转向志扬，“你同意复活他吗？” “啊？你问我？”志扬指着自己，左顾右盼。 “当然是问你。只要你同意，我便可以复活他。”它诚恳的样子不像说谎。 “为什么要我同意？”志扬越发狐疑。 “有些话我不能说。”它迟滞了半会，“言尽于此，能不能复活全凭你一句话。” “这？”志扬陷入沉思。怪物的话令他云里雾里，但清水先前的话更令他愤慨。自己把对方当知心的朋友，而在对方心中，自己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那感觉像对仇人一般。本来作为朋友，直接同意便是。现在却迟疑了。 他很想趁现在问个究竟，但又觉得不像朋友的做法。于是说道：“我同意复活他。” 它嗯声点头，“如此，我便好做了。”然后看着清水，“在复活你之前，有些话要跟你说清楚。” “但讲无妨。”清水振奋道。 “复活后，你会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记忆。至于是哪一段，你比谁都清楚。如果不复活，还能保存那段记忆。”它停了两息，道，“现在告诉我，你还想复活吗？” 清水脑中闪过一张女人的脸，眼中的迟疑稍纵即逝，“我想复活。” 听到对方笃定的声音，它笑道：“既如此，我便要施放神力了。出于同情，我会先将有关的记忆展现出来、你会在其中看到那段将要逝去的记忆，最后重温一遍。” 清水微微一笑表示感激，眼圈竟已红润。 印象中的清水坚强无比，绝不是随意流泪的人。看来那段记忆一定非常重要。如果父亲和祖母复活，会不会把自己给忘了。想到这，志扬的意识飞走了。 “你大可放心，没有你的同意，他就看不到你的记忆。”它看着清水，朝志扬努努嘴。 “等等！”清水换了张肃杀的脸，“我想让他也看看。” “你确定？”它狐疑了，“有些事情可。。。。。。” “我确定！”清水高喊一声，依然是肃杀的模样。 “好吧！那我这就开始。”说完，它握住二者的手臂。刹那间，三人同时陷入沉睡状态。 清水和志扬来到一片雪原，登时愣住。 志扬一脸惊讶，清水则是感动。 怪物不见踪影，暴风雪中蹒跚着许多人。他们衣衫褴褛，失魂落魄。雪粒无情地砸向人们，寒风如刀子般刮过面颊。 志扬二人上天入地来去自如，却不被人们发现，就像不存在一般。看着对方一个个穿过自己的身体，两人顿时明白，在这个世界自己只是幻影。于是，两人默默跟在后面，密切注视着。 不时有人倒在路边，咳嗽不止。没人去搀扶这些可怜的家伙，顶多是拉上一把。起来的继续前行，起不来的任由风雪埋葬。 在队列的最前方，是一个冷酷的家伙。颧骨由于瘦削而高耸，线条分明的脖颈上搭着几条腱子肉。头发略带棕色，宽薄的嘴唇周围胡子拉碴。 他回头瞥了瞥地上冻僵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呼出的水汽即刻化为白雾，并在胡渣上冻结，与眉毛上挂着的冰棱相印为趣。 一个与他神似的年轻男子凑上来说道，“丹巴酋长，族人走不动了，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不！”他毅然道，“达瓦兄弟，停下来死得更多。继续走，才有希望。” 他们不久前才休息过，并未走多远。由于缺乏帐篷和食物，频繁地休息无异于自杀。所以只要族人能动弹，他就不愿意下令休息。 达瓦嗯声颔首，旋即朝后方大叫：“别停下，都跟着走。” 之后，两人并列领路。前方充满未知，然而两人没有丝毫迟疑，在齐膝的雪里不断拔着腿。 因为族群冲突，他们被迫离开家园。如今过去了百余日，目之所及依然冰封雪拥，没有一点绿色。 起初丹巴决定往东走的时候，族人便铁了心跟随。尽管人数从一千人变成了五百人，族人的心也没有改变。他们认为酋长是上天派来指引自己的，跟随才是唯一的活路。 “继续走，才有希望。”达瓦经常默念哥哥的话。 途中，有个女人产下婴儿便要丢弃，被酋长的夫人白玉制止了。后者脱下羊毛大衣，裹住婴儿说道，“走下去是希望，孩子也是希望。” “可是自己都要饿死了，如何养活孩子？”母亲狐疑道。 “总会有办法。”白玉腾出手握住对方的。 不断有人提议改变方向，丹巴都没有同意。靠着偶尔露头的太阳和星星，他认准了东方。随意转向容易迷路，朝一个方向才能走的最远，他笃定想着。 令人惊喜的是，周围的景象开始有了变化。风雪越来越小，从一日一场减少到几日一场，直至完全停歇。脚下的积雪越来越浅，露出了土地，再往后竟出现了斑驳的枯草。 气候变暖的同时，人们休息的时间也得以增加。结果便是大大减少了伤亡，行进的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某日红阳初升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一片草原。 靛青的天空下，漾着一汪碧湖。在湖的尽头，葱茏着大片阔叶林。四周没有山，但有许多丘陵。 莽苍花海香馥馥，七彩蝴蝶翩翩舞。哞哞吃草的是黑牛，咩咩奔跑的是白羊。帐篷连绵不断，人群穿梭其中。 众人被眼前的美景慑住了，不住啧啧称赞。这时，一群人簇拥着一名少女款款走来。 直到少女定在不远处，丹巴才看清对方的模样。额前晃荡着双红辫，拉长的嫩脸就如鞋底。个头不一般的高，体态稍嫌瘦弱。 “你们是什么人？”短暂的沉默后，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们是有羊族，自遥远的西方逃难而来。我是酋长丹巴。”他极尽诚恳地回答。看到对方深陷的黑眼泛起纯真，他的担忧稍稍减轻，又壮着胆子问道：“这里是什么部落？” 第三百零六章 纠纷 “这里是巫族部落，我是酋长华颜。”她微笑作答。 “我们可以留下来吗？”丹巴脱口而出，眼中射着诚恳。 华颜先是一蹙，接着抿嘴不语。扫视一番，看到对方老弱病残还抱着个婴儿，眉头兀然松开。然后作出拥抱的姿势，笑道：“这里有足够的土地与水，欢迎你们留下来。” 闻言，有羊族尽皆大喜。 当日，巫族设下大宴，与有羊族开怀畅饮。然后将对方安置于湖泊的另一侧，与巫族隔湖相望。 在巫族的帮助下，有羊族很快恢复了自食其力的生活。每日牧羊放牛打鱼砍柴，不在话下。 按说两边是异族，对水草和食物的争夺在所难免。但有羊族怀着感恩之心，处处忍让，使得双方很少发生纠纷。偶尔产生嫌隙，也是一笑了之。 鱼打得多了，有羊族便赠与巫族些许。羊跑到对方的草地了，他们就邀请对方来自己的草地牧羊。待人接物毕恭毕敬，对方想生气都难。 不仅如此，为了减少摩擦，有羊族还在生活习惯上尽量朝巫族靠拢。起居饮食自是不必说，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崇拜神灵的事情。 巫族崇拜太阳神，并在草原上设置了一处祭祀点。那里有许多石头搭出的同心圆，用来表示太阳。当中放置一个面目狰狞的石头雕像，代表太阳神本尊。 每个晚上，所有巫族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雕像。这些巨大的“圆圈”一边舞动，一边朝某个方向转动。 而有羊族崇拜水神，每个早晨都要到水上祭祀。他们用木筏摆出奇特的形状，口中齐声念叨着古老的语言。由于是早晨进行，极大地干扰了巫族的渔猎。日久，后者怨言颇多。 可以忍饥挨饿，可以接受委屈。但若没有祭祀，却是万万不能的。哪怕是祭祀上的一点点让步，比如更改时间，有羊族也无法接受。 双方先是口角，后来发展成肢体冲突，眼看就要闹僵。 此时，酋长丹巴站了出来。为了调和双方的矛盾，他决定放弃水神，改为祭祀太阳神。这一决定遭到了族内的大肆反抗，不过被他镇压了下去。为此，还死了几个族人。 弟弟达瓦建议道：“只更改祭祀时间，不要改变祭祀对象。如此，族人便容易接受。” 这一提议被丹巴粗暴地回绝了，他说：“没有相同的祭祀，早晚会出现纠纷。不如趁早解决，对大家都好。” 达瓦觉得也是，便不再有怨言，一心一意执行着哥哥的命令。 经过一段时间的共同祭祀，有羊族慢慢习惯了崇拜太阳神。巫族对这一改变，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于是，双方的矛盾随之消弭。 之后，有羊族帮助击退了羌族的入侵。双方由此更加亲近，达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简直可以说，就差统一族名了。 只要两族变成一族，哪还有什么族间纠纷？有羊族只是改个称呼，然而地位却稳固了，不再低人一等。那样的话，对大家都好，丹巴如是想到。 而统一族名的最后难关，是通婚。丹巴私下跟华颜提了几次，希望打破婚姻的壁垒，让两族自由婚配。但是华颜次次婉拒，毫无妥协的余地。 某次问得不耐烦了，她怒目叱道，“我们巫族要保持血缘的纯净。谁与外族通婚，便会被赶出族群。” 一席话让丹巴跌落到了谷底，不再提及此事。 可是爱苗一旦发芽，又岂是他人能够隔绝的？ 此刻，一对年轻男女涌入了人们的眼睛。男的来自有羊族，名为黑土；女的来自巫族，名为亮月。 两人白日牧羊夜晚祭祀，形影不离眉目传情。傻子都看得出来，更别提丹巴这个酋长了。 不过，丹巴看破不说破，也未阻止黑土。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希望借二人之力打动巫族。这样对大家都好，他暗忖道。 丹巴的想法不代表所有人，巫族的灰云就是其中之一。后者极其爱慕亮月，自然对黑羊恨之入骨。 灰云屡次找到黑土，警告对方远离亮月。可是对方都置若罔闻，依然与亮月侬来侬去。 无奈之下，灰云又找到亮月。他表明了心扉，祈盼亮月回心转意。没想到，亮月严词拒绝了自己。 这让他十分恼怒。自己是巫族，为何亮月要选择低他一等的黑土？ 左思右想，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找来几个族人，将二者掳道偏僻处。他仗着人多，威胁二人分开。未曾想，二人抵死不从。 震怒之下，他吩咐几个族人按住黑土，打算抢夺了亮月的身子，造成既定事实。 亮月可着力反抗，并多处抓伤了他。 许久未能得逞，他气急败坏乱了心智，突地抽刀捅杀了亮月。直到对方气毕，他才豁然省悟。要是给华颜知道了，自己必是死罪。 于是心下一动拔回了匕首，然后呼喝众人逃之夭夭。留下黑土裹着尸体，在那哭天喊地。 半晌后，灰云领着华颜等人回到了事发地点。然后迫不及待地吼道：“我们亲眼所见，就是此人杀死了亮月。” 先前的几个族人忙不迭附和着。众口交铄，黑土欲辩解而不得。 华颜看看尸体又看看黑土，脸色骤然一冰，“来啊，把此人押到有羊部落，尸体也一并带上。我要当着丹巴的面，好好叱问一番。” 众人慨然领命，愤愤压着去了。 话说丹巴正在帐中料理琐事，突闻噪声聒耳，便阔步到了帐外。只见抽泣的黑土跪在亮月尸旁，华颜带着巫族围成半圈。 未及发声，便听到华颜劈头盖脸地叱问：“此人无故杀我族人，该作何解释？” 闻言，丹巴更觉云遮雾绕。于是急声道：“要说别人杀了亮月，我还信。黑土却绝无可能。他与亮月情投意合，想必大家平时都看在眼里。” “我只看到他抱着尸体，旁边并无别人。而且，有许多人看到了他行凶。”华颜冷眼道。 第三百零七章 黑土 “既然有人看到，为何不制止？”丹巴在脸上皱出一道道沟壑。 “我们当时在远处！”灰云抢声道，“他色胆包天，想强要了亮月的身子。亮月拼命反抗，却遭了毒手。”然后转向几个族人，“你们说是不是？”后者赶忙称是。 “黑土怎会强奸亮月？他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丹巴的声音可以用吼来形容。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是发生了矛盾，亮月想，想离开黑土。黑土却不甘心。”灰云期期艾艾。 “就算如此，你们为何不在远处吼一声？那样的话，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住手。”丹巴脸上的狐疑都快装不下了。 “我们当然吼了，是他。。。。。。”灰云被打断了。 “你住口！”黑土吼道，“分明是你强要亮月的身子不成，恼羞成怒杀了她，现在却要赖在我的头上。” 黑土的话带来了片刻的沉寂。灰云寻思一番，仰天笑道：“你问问我的族人，我可是那种人？你的话，没人会信。再说，我还有几个族人作证。”说完，瞥了一眼旁边。 那几个族人旋即附和。 黑土知道争辩不过，便黯然缄口了。 短暂的沉默后，华颜肃然看着丹巴：“我相信自己的族人。你得给一个说法，否则我没法跟族人交代。” 丹巴思忖良久。兀然走到黑土身边，用伤感的声音耳语道：“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是不杀你，有羊族就得离开这片土地。我们再也经受不起迁移之苦了。” 黑土想了想，含泪点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丹巴继续低语。 “亮月死了，我也不想活。但我要提醒酋长，巫族都是坏人，有羊族必须早谋出路。”黑土的话令丹巴怔住了。 良久，丹巴竖起身子高声道：“黑土杀了人，就得付出代价。以后，有羊族不得寻仇。”说完扯起黑土的头发，用匕首往脖颈处一抹。 血液喷涌而出，黑土哽咽抽搐一阵，倒在了亮月的尸体旁。 夕阳咬住地平线，天上愁云惨淡。喧嚣随着人群散尽，一切归于静谧。双方都在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暗藏不表。 此后，暗地里风起云涌。双方因为抢夺水草，口角不断。尽管丹巴从中斡旋，但疲于奔命的他还是未能阻止摩擦的加剧。于是，口角上升为小规模的械斗。 有羊族人少，数次械斗均未能占到便宜。一气之下，他们抛弃了太阳神，恢复了水神的祭祀。丹巴虽然不同意，但众怒难犯，也只得遵从。 巫族认为那是亵渎太阳神，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在某次祭祀活动中，巫族抓来了几个有羊族。华颜打算用他们作为牺牲，以换取神的谅解。 丹巴知道后，率领有羊族来讨人。纵使他苦苦哀求，华颜也拒不让步。 在所有人的面前，巫族将几个有羊族挖心掏肺，惨不忍睹。有羊族敢怒不敢言，纷纷将满腔怒火化作了凶狠的瞪视。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巫族都被灭绝了。 接下来的几日，暗潮涌动的有羊族想要复仇，眼看就要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此时，丹巴站了出来。先是说服了族中的长者，又在后者的帮助下抑制住了人们的怒火。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醒，跟数倍的巫族战斗，结果只会是战败逃离。 然而，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抑制而已。怒火还在燃烧，早晚会爆发。丹巴也明白局势的紧迫，于是在两族之间穿梭不停。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令他意外的是，双方并不领情。仇恨越来越深，简直到了你死我亡的程度。 关键时刻，巫族又抢走了几个有羊族，想要再次活祭。这次的俘虏中，甚至还包括丹巴的夫人白玉。该举动无异于往对方的怒火泼了一把油，让火势彻底失控了。 那夜，得到消息的有羊族自发聚集，阔步逼近祭祀中的巫族。后者见状也停下动作，逐渐靠拢。片刻后，双方撰着武器瞪视对方，没人轻举妄动。 短暂的沉寂，周围一片肃杀。 “放开我们的族人！”达瓦见哥哥不说话，忍不住道。他长着四方脸，鹰钩鼻，眼睛呈深棕色。模样跟丹巴差不多，但感觉要壮实一些。 “你们亵渎神灵，这是应有的惩罚。”华颜漠然道。 “那是你们的神灵，与我们何干？”达瓦振红了脸。 “在这片土地，太阳神统治着一切。你们想在此生存，就得服从它的意志。”她横了对方一眼。 “可我们刚来的时候，你们也未要求祭祀太阳神，而是任由我们祭祀水神。”丹巴打岔道，声如洪钟。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顿了一下，“你们要留下来，就必须祭祀太阳神。” 丹巴思忖顷刻，喟然一叹，“好吧。你们把人放了，我即刻带着族人离开。”丹巴明白外面都是冰川雪地，离去又要重蹈覆辙。先前远行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只要有一丝余地，他都不愿离开。可是继续留下来的话，死的人只会更多，而且还要忍受对方的欺辱。 “呵呵，想走？没那么容易！”她冷声道。 闻言，有羊族尽皆失色。 “你什么意思？难道还不让走了？”丹巴急声道。 “当初同意你们留下，我可是征得了太阳神的许可。如今要走，自然也得征求太阳神的意见。”接着，她脸色一冰，“而且我已经问过了，太阳神不同意你们离开。所以，你们必须留下来。” “哼！笑话。小小的太阳神，我们有羊族为何要服从？我们想走便走，想留便留。”达瓦的食指戳向对方。 “你胆敢羞辱太阳神！”她眼中闪过一抹红色，倏忽即逝。 顷刻间，两边蠢蠢欲动，局势绷到了极点。 丹巴捕捉到那抹红色，愣了两息才吼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不放我们走，打起来谁也不好过。” “哼！我们人多，杀光你们很简单。”她的声音跟脸一样冷。 三百零八章 无奈的决定 “我敢保证，你们死的人不会比我们少”丹巴喝道。 她被对方的气势震住了。思前想后，觉得对方不会轻易让步，而打起来必定两败俱伤。于是敛声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但你们必须在三日内离开。” “才三日怎么够？我们人多物杂，光准备吃的就要好几日。”丹巴气势不减。 她凝视须臾，缓声道：“那就十日，不能再多了。” “十日就十日。”丹巴破口而出。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很满足了。 “那就快快去准备，别再影响我们祭祀了。”她说完就要转身。 刹那间，丹巴的脑袋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等等！你还没放我们的族人。” “我什么时候答应放了？”她狐疑道，“他们是祭品，放了可是会惹怒神灵的。” “你必须放，否则我们不会离开。”丹巴的语气不容商量。 “只是几个人而已，你为何大惊小怪？”她脸上的疑惑更浓了，“上次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丹巴哽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转身看向俘虏，霍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于是笑道：“我明白了，你的女人也在里面。” 丹巴没有说话，直勾勾瞪着她。 “一个女人而已，你再找一个不就行了。”她语出惊人。 “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丹巴的拳头嘎嘎响，“她可是我的女人，而且怀着我的孩子。” “哦！”她陷入沉吟。红色再次爬上她的双眼，并且停留了较长的时间。 丹巴再次慑然，直到对方的眼睛恢复原色，才点着胸脯喝道：“想杀我的女人和孩子，除非先杀了我。” “我明白了。”一抹邪笑掠过她的脸颊，“你的女人可以走，但其他的必须死。” “哼！你这样做，让我如何向族人交代？” “那是你的事情。”她摆出一副不容商榷的神情，“放了一个祭品，我已经冒犯神灵了。怎能再放？” “你变了。你以前都是善待有羊族，根本不会伤害我们。我不明白，你为何变得如此残忍？” “呵呵，变了又如何？不变又如何？反正，只能放一个。” 闻言，丹巴语塞。如此条件，不管妥协与否，双方都可能陷入大战。族人的愤怒已到极点，再也受不得半点刺激。 妥协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活下来，但族人肯定会怪罪。那时自己威望下降，定然无法抑制族人的怒火，战斗很可能发生。退一步讲，就算战斗没有发生，以后不但天天遭受白眼，酋长之位也可能不保。 不妥协的话，俘虏都得死，自己的地位却稳固了。族人的仇恨会绕过自己，全部指向巫族。那时，自己的威严也许能够压住场面。 为了大家好，还是不能同意，他如是想到。可到了嘴边，话却变成这样：“我同意你的条件。只要放了我的女人，有羊族就会在十日内离开。” 霎时，无数仇恨的眼神射向他，连弟弟达瓦也在其中。 “兄弟，我们不能扔下别的族人不管。”达瓦恳求道。 “他们不会让步，这是最好的结局。”他狠狠道。 “那就跟他们打一次，逼他们让步。”达瓦接着道。 “看看他们的人数，再看看我们的。打起来，所有族人都会死。”他吼道。 “你刚刚不是也想打吗？还说会让他们死的更多。如此任人欺负，族人可咽不下这口气。” “死几个可以保全其余族人，有什么不对？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他声嘶力竭。 “为了大家好？”达瓦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为了自己好。”说完甩手离去。 有羊族人被丹巴的气势慑住了，转而将愤恨的眼神射向华颜。他们的脸色表明，又想打又想走，只等丹巴的一句话。 丹巴心知肚明，于是大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只剩下十日了，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 闻言，有羊族低头离去。就这样，丹巴阻止了一场大战。 丹巴迎回夫人白玉后，将一切交予弟弟打理，就不闻不问了。两人自觉无颜面对族人，就日日躲在帐篷内。白玉也看不起丈夫的懦弱，本想以死谢罪，帮助挽回丈夫的颜面。但一想起肚中的孩子，就打消了念头。 一开始，两人还能听到帐篷外的风言风语，后来便没有了。而且，外面还经常响起欢声笑语。这令二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族人这么快就忘记了仇恨？ 十日的期限很快就到了，族人开开心心簇拥着两人离去。走了没多远，族人戛然止步，并用严肃代替了笑容。 丹巴霍然明白发生了变故，大气不敢喘地望着弟弟达瓦。后者阔步上来，徐徐道，“族人对你很失望，选我为新的酋长。” 他自知理亏，虽有诸多不愿，也只得颔首表示赞同。 “但是我细细想了想，没有同意。我说服了族人，你以后仍然是我们的酋长。”达瓦肃然道。 “你为何要这么做？”他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因为你的做法是对的，确实让族人活了下来。如果换了我，族人就死光了。”达瓦说道，“你是为了大家好，更适合当酋长。” “兄弟。。。。。。”他紧紧握住对方的肩膀，眼泛潮红。“可我很自私，只救了自己的女人。” 达瓦摇摇头，“救一个总比不救好。当时的情形我们都看到了。对方本来一个也不放，能救出白玉，已经很不错了。” 达瓦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尽力了，没有人可以做得更好。而且族人已经原谅你，所以别再伤心了。” 他频频点头，泪水顺势而下。 “我承认自己想当酋长，但不是现在。如果因为你救了所有人，才让我当上酋长，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达瓦撇撇嘴，拉碴的胡须跟着晃动，“等你做出对不起族人的事情，我才会向你发起挑战。就你这副小身板，我肯定会赢。” 他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周围的族人见状，也稀稀疏疏笑起来。 第三百零九章 达瓦的计谋 “但是我们不能走。”达瓦脸色突然一变，急声道。 “不能走？”他的笑容瞬间僵住，“这又是为何？” “外面冰天雪地的，出去不就是送死吗？”达瓦双手一摊，“再说白玉怀着孩子，我可不想看着孩子冻死。” “可是巫族不同意，我们又怎能留下？”他脸上的狐疑愈发浓厚。 “这个嘛？”达瓦鬼魅一笑，“我们可以逼他们同意。” “就凭我们这点人？” “当然不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人。” “哪里还有更多的人？”他左顾右盼。 达瓦想了想，故作神秘道：“等会你便知道了。现在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说完带着族人窝到低洼处。 许久后，天色暗沉。 “我们究竟在等谁？”丹巴忍不住问道。这话他已经问了很多遍，但是没一个人回答。这次的反应也是一样的。 接着他又问了一遍。 “嘘！”达瓦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丹巴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 “你听到声音了吗？”达瓦肃然道。 “什么声音？我没听到啊。”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一阵细微的吵闹声，像是许多人在打斗。 “他们终于来了。”达瓦窃笑道。 “谁来了？”丹巴脖子一缩，脸上一皱。 达瓦笑而不语，然后做了个出发的手势。接着在达瓦的带领下，人们又回到了湖边。 丹巴愣住了，只见湖对面的远处杀成一片。看那样子，是先前击退的羌族又回来了。他不明就里，举手急呼，“这是个好机会，大家跟我一起杀退羌族。我们有恩与于巫族，他们就会收留我们。” 见没人动作，他诧异道：“你们为何不动？羌族打不过巫族，再这么等下去，机会就要流失了。” “羌族是打不过巫族，但有了我们的帮助，可就难说了。”达瓦兀然发声。 “你说什么？”丹巴大疑，“我们又不认识羌族，为何要帮助他们？” “实不相瞒，正是我去找羌族联盟，定好今日攻打巫族的。羌族说了，只要我们帮助打败巫族，便可以永远留在此地。而且，羌族不会干扰我们的生活。我们想如何祭祀，便如何祭祀。”达瓦回道。 丹巴恍然大悟，急声道：“这不是勾结敌人出卖巫族吗？我们怎么能够相信敌人？” “哼！就算是敌人，也比巫族可靠。”达瓦怒道，“我们是相信巫族了，但是巫族却赶我们走。” 达瓦顿了一下，继续道，“反正离开也是九死一生，何不拼它一下？” 看着众人期盼的目光，丹巴迟疑了。“这可是出卖朋友啊？水神会同意吗？” “巫族欺负我们的时候，水神又在哪里？要我说，这一次就别管神的意愿了。” “你要我亵渎神灵？”丹巴悚然道。 “那有怎样？总不能看着大家死在路上吧？”达瓦先是摆出无所谓的态势，然后正色道，“你不是一直说为大家好吗？现在就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见他还在踌躇，达瓦耳语道：“我本来不用管你，独自带领族人上去厮杀。但那样的话，我不想当酋长都不行了。若要挽回你的威望，必须是你带领我们战斗。”停了一息，又道，“想想白玉和她肚中的孩子，给她们一条生路吧。” 至此，他终于下了决心，转身高呼：“有羊族的兄弟姐妹，为了生存，跟我杀光巫族！” 一时间，呼声响遍四野。人们绕过湖泊，径直攻向巫族部落。 见状，正在前方战斗的华颜大惊。部落只剩老弱妇孺，如何能抵挡偷袭。但此时撤退的话，刚刚形成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弄不好还会兵败如山倒。 华颜正在迟疑，族人却开始三三两两撤退了。攻退同步，方有可能赢得战斗。如此攻的攻退的退，必然失败。这一幕吓得华颜大吼，“不要撤退，都给我进攻。” 然而她的命令已经晚了。巫族全线奔溃，死伤无数。及至她逃回部落，大势已去。羌族和有羊族对他们开始了屠杀。 族人的惨死，令她悲痛。有羊族的背叛，令她愤懑。她瑟瑟颤抖，情难自已。 这时有羊族人发现了她，然后一齐围了上去。“杀死华颜！”人们接连吼道。 蓦地，她眼睛变成了深红，两行血泪顺颊而下。周围的吼叫变成了惨叫，人们纷纷七窍流血，须臾间倒地身亡。丹巴在远处看到后，吓得赶紧逃走。 她则梦到了一处洞穴，那里有个雕塑对她说了许多话。 良久后夜幕降临，她才从梦中惊醒。火光映天，哀嚎连连。见到身边的惨状，她一时茫然无措。当她意识到屠杀还在继续，便强自镇定，呼喝族人且战且退。 战事在深夜结束。一半巫族逃离；另一半要么死去，要么成了奴隶。 按照约定，羌族占据了巫族的部落，有羊族回到对岸的居住地。此后，两边友好往来，互不干扰。 靠着勤勉奋进，有羊族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他们恢复了水神的祭祀，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祷告。渐渐地，人们忘却了巫族。 白玉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夫妻俩很高兴，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不过，丹巴内心总有一股担忧。那逃走的一半巫族去了哪里？是否将回来寻仇？这些问题萦绕耳边，久久未能散去。尽管与羌族联合后，人数大大占优，他也无法释怀。 而且，华颜的红眼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虽然过去了那么久，七窍流血的族人却仍然印在其脑中。毫无疑问，华颜懂得邪恶的巫术。意识到这一点，让他寝食难安。 除此之外，还有件令他担忧的事情。最近一段时间，有羊族盛传着一个流言。说是有人曾在某个深夜，看到一股红光飞入了华颜的帐篷。 所有人都将其看作神迹，丹巴也不例外。丹巴私下还认为，那股红光很可能与华颜的红眼巫术有关。总之，他深深地担忧着。 第三百一十章 巫族归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非多余。 仅仅过了半载，巫族重又出现。而且，还带着极其强大的巫术。 未及短兵相接，巫族一个个念出了咒语。刹那间飞沙走石，鬼哭神嚎。人们不是七窍流血而亡，就是消失在茫茫沙雨。 很快，人们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全都魂飞魄散，仓皇逃命去了。白玉不方便行走，身边的奴隶也没了踪影，只得独自蜷缩在帐篷里。她不相信丹巴死了，更不相信丈夫会抛弃自己。于是静静地等待着，盼望着。 过了好久，风声消弭，沙石沉淀。帐外没了动静，连哀嚎声都听不到。她尖耳有顷，确定外面没人，便欲起身查探。 突地，帐外响起了琐碎的脚步声，将她按回了原处。接着，就有人掀开了帐幕。 她满心欢喜，以为是丈夫回来了。毕竟己方人多势众，不太可能输了战斗。然而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时，她瞬间慑住。 没有等来丈夫，却等来了最不愿看到的人。瘦长的脸颊扬着一对红辫，是华颜！ 她大气不敢出，呆呆看着对方。猩红的大眼也定定地看着她，不过目光却是落在了肚子上。 短暂的沉默。 蓦地，她歇斯底里叫着，迫使对方抬起双眸。就在两人目光相撞的一刹，叫声戛然而止。 她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另一个人，于是再次慑住。她记得华颜的目光时刻带着三分纯真，而眼前这个却一分也没有。那副神情，除了怨恨还是怨恨。 华颜没有说一句话，逼近的同时，朝她伸出了右手。帐篷里再度响起了悲惨的叫声。 另一边，丹巴在沙雨中迷失了方向。地面和空中不断传来哀鸣，仿佛在传递战败的消息。心灰意冷的他循着感觉前进，想趁乱救出白玉。 许久后狂风逝去，展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一片沙海！ 没有草原、湖泊，也没有帐篷。目之所及全是沙子，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发疯般挖掘着，满心期盼着。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他不知道自己位于何处，于是用太阳确定了方向，朝东边步去。他认为自己没有离开多远，想把周围都勘探一遍。 白玉肯定就在附近！自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巫族，他就没放在心里。此时的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用腿丈量着沙漠，觉得差不多便换个方向。不时有两族的幸存者从沙子里爬出来，默默跟在他的后面。队伍越来越庞大，最后竟达到了一百多人。途中没有遇到一个巫族，人们也不感到惊讶。 巫族既然把草原变成沙漠，就没有打算留下来。他们肯定是找到了更好的落脚点，决定抛弃祖居之地。 口干舌燥肚中空，眼花耳鸣身子轻。人们步履蹒跚，纷纷劝丹巴离去。 他在完成查探之后，举目四望。晴空烈日下，沙漠空荡而安详。任谁在沙下这么久，也是具死尸了。本来想陪葬，但看着跟随自己的人们，又狠不下心。 为了大家好，他想到了自己的话。于是改变了心意，带着人们朝东走去。这次他不打算回头，走到哪算哪。或者说，死在哪算哪。 刚步出没多远，耳边就传来了微弱的呼叫声。人们转头望去，不见一个人影。便以为是幻觉，未再搭理。 然而声音断断续续，竟不曾停下。这幻觉也太真实了！丹巴在心里念道。他辨清声音的来源，独自步去。 人们劝阻他，说那是疲倦饥饿带来的幻听。他笑了笑，然后执意寻觅。人们见状，也只得跟随。 在爬过一道沙坡后，面前赫然显现两个身影。顷刻间，他认出是达瓦搀扶着白玉。于是抬腿狂奔，不多时来到二人身边。 “我不是在做梦吧？”白玉看到丈夫的脸，登时倒在沙中。 “不是做梦。”他立即跪倒，将夫人揽入怀里。 “刚起风沙，我就察觉到了不对，赶紧去寻白玉。途中虽迷了路，但幸好又找到了帐篷。我见白玉昏倒在里面，便立刻将其叫醒。”达瓦干咽了一口，嘴唇白得吓人，“我们蒙着头走了很久，根本辨不清方向。后来风沙停了，才开始朝东寻觅。”说完，拿出干瘪的水袋喂了白玉一口，自己却仍是干咽。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走也要往东边走，所以带着白玉往这边赶来。”疲惫的达瓦换上惊喜的面容，“没想到，还真看到了族人的身影。” “白玉，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听完弟弟的话，他赶紧查看起来。 “我没事。”她嗫嚅道，微微打开眼帘。“我见到了华颜，还以为自己死了。我当时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现在不用怕了，我就在这里。而且，我一定要带你活着走出沙漠。” “真奇怪，为什么华颜不杀我？”她继续小声道。 “别管那么多了，活着就好。”达瓦抢声道。 两人被达瓦急遽的模样逗笑了，脸上的阴鸷一扫而空。 之后，人们还是往东走。途中又有许多人加入，而且还带来了水和食物，这给他们增添了不少信心。 穿越沙漠后，他们先是涉过冰原，然后爬过雪山。一路上，不是冰便是雪。水倒是不缺，渴了咬两口雪就行，然而食物却没法解决。 偶尔捕到一些小猎物，也是僧多粥少。他们挖木根，吃皮衣。不断有人饿死病死，尸体很快被分食干净。人越来越少，但还是坚持走着。 温度日益升高，大地开始消融。时而阳光浓烈，炙烤大地；时而冻雨倾盆，清洗万物。 人们踩过泥泞的土地，攀越崎岖的石山。千难万险，尽在不言中。 某日，在一处清水旁边，白玉生下了一个男婴。 看着哇哇哭的小家伙，白玉笑道：“就叫你清水，如何？” “呵呵，清水就清水。”丹巴在一旁抢声道。 过了半载，众人来到一条冰封的大水边。有些冰面很厚实，看不透。有些则薄如蝉翼，不但能看到汨汩的水流，还能听到潺潺声。 第三百一十一章 梦香女 丹巴思忖良久，兀然道：“我们往南渡过冰面，待此地融化成大水，就可以替我们阻拦巫族。” 众人默然颔首，跟着他南下。 又走了半载多，人们终于找到一处河流遍布的草原。 只见野生的牛羊漫步其中，咩咩哞哞。长毛象悠然饮水，喷洒天地。各色小动物奔跑嬉戏，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百花盛放，香馥馥色斑斓。树林茂密，绿央央状婀娜。 人们皆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当即决定停留下来。有了以前的教训，丹巴决定将羌族也吸纳为有羊族。为了让羌族接受共同的祭祀，他还把对方的杀人祭祀与水神祭祀合并。 此后，人们安定祥和地生活下来。 花开花谢，叶绿叶枯。春来秋往，年复一年。不知不觉，清水长成了八岁的懵懂小孩。此时，已有不少外族迁到附近，与有羊族展开了丰富的贸易。 满足了肚子的需求，人们迫切需要装饰品，尤以金银玉石为贵。除了饲养牛羊猪狗鸡，人们开始向外探索矿藏。 经过无数磨难，有羊族来到了一片山脉中，并发现了杂草丛生的大峡谷。人们依靠绳子爬到谷底，披荆斩棘向纵深进发。最后，他们在峡谷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洞口。在丹巴的命令下，人们点起火把顺次进入。 里面有座木桥，前方深不可测，底下是布满骸骨的大坑。有涓涓细流从高处落入大坑，并从底下流走。 人们攥着匕首深入内部，又发现了许多洞穴。在那些洞穴里，人们看到了许多篝火遗迹和简陋工具，却并未发现一个活物。 就在人们逐渐失望之时，在最后的洞穴里，一座银矿赫然显现。 这可把有羊族高兴坏了。丹巴立即下令驻守，不准让外族踏入一步。 接着，丹巴回到部落，筹备粮食工具，四处购买奴隶。一切准备妥当，他带着数百人浩浩荡荡返回洞穴。 随后没日没夜地开挖，并在峡谷内大肆冶炼白银。他们把白银制成绚烂多彩的银饰，源源不断地送回部落。 很短的时间，有羊族变得财大气粗。他们用白银与外族贸易，换取了成百上千的奴隶，还将各种吃穿用的物事堆成了山。有了物质基础，他们又开始大肆生儿育女。 如此一来，有羊族的势力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外族被迫向有羊族供奉，并开始遵从丹巴的命令。 两年后，某个外族送来了一批奴隶。其中有个十岁的女孩，肤如凝脂浑身飘香，甚得丹巴和白玉的欢心。白玉稍事思略，为之取名“香女”。 香女不但长相乖巧，而且天性纯真，与任何人都处得来。对别人尚且如此，一般大的清水就更不用说了。两人经常相约玩耍，如胶似漆。 他俩喜欢在草原里光脚奔跑，听周围的哗哗声。 喜欢在古怪的藤蔓上大肆晃荡，哈哈大笑。 喜欢坐在峭壁的突石边，看草原落日和部落炊烟。 喜欢手挽手走在阳光下，一言不发。 喜欢追赶猎狗，让它追得羊群仓皇逃窜。 。。。。。。 某日，清水对香女说：“你很像我曾经梦到的一个女孩，干脆以后就叫你梦香女吧。” 后者爽然答曰：“好啊。”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转眼，两人长到了十六岁。 梦香女的身份是奴隶，以前总是干些轻活。现在长大了，需要作出改变。 由于长得漂亮，达瓦建议让她服侍男人。丹巴也觉不错，当即同意。 这可急坏了二人。清水向父亲恳求了多次，也无法改变其心意。他转而向母亲求助，见母亲爱理不理，情急之下提出与香玉结合。 母亲闻言大怒：“你是酋长的儿子，香女是奴隶。你怎么能找一个奴隶做自己的女人呢？”她停了一下，继续说，“你应该取一个酋长的女人。这样的话，你以后才可能当上酋长。” 他不敢再语，怏怏离去。 之后的几日，他苦思冥想也没个主意。眼看梦香女就要搬离合居的奴隶帐篷，他急得上蹿下跳。 突地，一个念头撞入脑中，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某夜，在香女进入独住帐篷的那一刻，他立即跟了进去。霎时，在外排队的百余人大眼瞪小眼。 “他怎么能插队呢？我从太阳出来就开始排了。”某个声音嘀咕道。 “忍忍吧，他可是酋长的儿子。”另一个声音诺诺道。 于是，一群人从天黑等到天亮，才怏怏退去。原来族中有个规矩，白日不得碰女人。 清水见人们散尽，悄悄跑回了自己的帐篷。到了晚上，他又抢先进入了香女的帐篷，继续霸占了整晚。 接下来的几十日，清水没有一天错过。男人们怨言不断，却也无可奈何。 话说在有羊部落，类似香女这样的女人有二十几个。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服侍男人便可。 这日，达瓦从外边战胜归来。为了犒赏战士们，丹巴吩咐那二十几个女人陪她们三晚。达瓦心情很好，指名要香女陪睡。可当他来到帐篷外时，却被清水挡住了。 “今晚她是我的。”清水笃定道。 “但我早就预定好了，而且是酋长的命令。”达瓦狐疑道。 “那我不管。我是酋长的儿子，优先级别更高。” “我刚刚为部落打了胜仗，你就不能让给我？” “不行。”干脆有力的回复。 两鬓微霜的达瓦比以前沉稳多了，不想动粗，于是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第二晚，达瓦再次按照预约的时间到来。未曾想，又被清水挡住了帐帘外。达瓦看到清水严肃的样子，不想自讨没趣，果断离开了。哎，岁数小就是好啊，达瓦在心里说道。 第三晚，达瓦高高兴兴地掀开帐帘，脸部瞬间石化。 “今晚她是我的。”里面的清水抢先说道。 “我知道你是酋长的儿子，但就算轮，也该轮到我了。”达瓦吼道，试图把心中的不满全都宣泄出来。 “我比你的级别高，等我完事了，你再进来。”清水板正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反正你得等 “可你每次都弄一个晚上，我等了也是白等啊！”达瓦降低了声音。 “我不管，反正你得等。” “你！”达瓦的脸振得通红。要是别人，他早就动拳头了。就算是酋长本人，也得让他三分。可眼前的却是清水，是丹巴和白玉的掌心肉。思来想去，他松开了嘎吱响的拳头，叹着气大步离开了。 达瓦没有像前两晚那样找别的女人，而是径自找到了哥哥丹巴。 “你不是答应把香女留给我吗？”他哼着粗气道，“可是她被人占了。” “嗯？被人占了？”丹巴的抬头纹堆了好几层，“我可是通知过其他族人了，这三晚不要去找那些女人。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跟你抢女人！”最后两句的语气突然提升。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宝贝儿子。” “清水？” 他肃然颔首。 “呵呵”，丹巴的怒气瞬间消散，就如他料想的那样。“小孩子爱折腾，你就让他一晚。” “算上今晚，我已经让了三晚了。”他蹙眉道。 “哦？”丹巴先是一瞪，然后笑道，“看来清水长大了。” “要是只有三晚，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他深锁眉头，“你知道吗？过去的几十日，他都霸占着香女，没有漏过一个晚上。” “一晚也没有？” 他抿嘴摇头，道，“我听人说，还没第二个男人碰过香女。而且，”他停了一息，“清水在里面的时候，除了笑声和说话声，并没有别的声音。” 丹巴落入沉思，表情很难看。 “兄弟，我并不是非要抢这个女人。要是渴女人，我完全可以找到更带劲的。”他轻叹一声，继续道，“我担心的是，清水已经爱上香女了。清水本就没有战功，如果找的女人还没有势力，很可能在未来的酋长之争中失败。” 他停下来看着哥哥。然而后者并未说话，只是重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兄弟，我没有孩子，你也只有一个儿子。清水若当不了酋长，我们辛辛苦苦打造的一切就要拱手让人。以后，我很难善终啊！”他苦口婆心。 “我明白了，”丹巴扯嘴点头，“这事交给我吧。”说完没入了夜色中。 丹巴径至香女的帐篷，掀开帐帘阔步而入。顷刻间，里面有说有笑的两人瞬间石化。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喝道。 见两人呆萌无语，他继续喝道，“既然你不睡她，那就出去，让我来。”说完就要去拉扯香女。 清水见状大急，忙不迭挡在了中间，“父亲，还是我来吧，我现在就睡她。” 他冷哼一声，肃然道，“我是你的父亲，级别比你高。等我完事了，你再进来。”说完又要伸手。 清水一掌推开，急声道，“父亲，你还是明晚再来吧。” “怎么？”他声如洪钟，“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不是。”清水诺诺道。 “那还不出去！”他瞪视道。 “我。。。。。。”清水踌躇片刻，拔腿冲了出去。 清水狂奔至母亲面前，气喘吁吁道，“母亲，请替我做主。” 闻言，笑意满满的她脸色一凝，“怎么？有人欺负你？” 清水嗯声点头，一脸委屈。 “快告诉我，是谁这么大胆。” “是父亲！”清水忿忿道，“本来是我先进入的香女帐篷，父亲非要来抢。我不同意，他就把我赶出来了。” “啊！”她登时气红了脸。本来丈夫找别的女人，她就不高兴。如今还跟儿子抢，这传出去还得了。 “走，随我看看去。”她喝道。 片刻后，两人快步闯入了香女的帐篷。只见丹巴端坐正中，香女在一旁矗立。 清水即刻窜到香女身边，轻声道：“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见香女默然摇头，清水松下了旋紧的心。 白玉愣了须臾，兀然叱道：“你个糟老头子，为何要跟儿子抢女人？别的就不行吗？” “别的还真不行。”丹巴一脸坏笑。 “你个没羞没躁的，竟说出这样的话。还不跟我回去！”她没听出弦外之意，红着脸高声道。 丹巴无奈起身，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后者脸刷的就白了，看看儿子又看着丈夫，“此话当真？” 丹巴拧着脸颔首。 恍然间，她想起儿子曾要求迎娶香女，于是彻底相信了丈夫的话。不过，她还想再最后确认一遍，于是忧心忡忡地问道，“清水，你喜欢香女吗？” “喜欢！”干脆的回答加重了她的担忧。 “那你还喜欢别的女人吗？”她继续发问。 “不喜欢。”清水想了想，补充道，“我只喜欢香女一个。” 闻言，她的心凉透了。沉思须臾，板正道，“今晚你回去，香女归你父亲。” “啊？为什么？”清水顿时傻了眼，没想到母亲居然帮父亲。 “而且，以后也不准你找香女。”她冷冷道。 “这又是为何？”清水颤着身子道。 “别再问了！”她陡然拔高了声音，就像在吼。随后又降低声音缓缓道，“你以后若再找香女，找一次，我便打她一次。” “母亲好不讲道理！”清水的脸红得差不多了。 “哼！明明是你不懂道理，还来指责我。”她没好气地说道。“再多说一句，我现在便打她。” 清水哑口无言，却又不肯走，于是像根木头一样矗在那里。 她等了一会，兀然掀开帐帘吼道，“来啊，把这个不孝子拉走。” 瞥见两个族人步来，清水大惊。立时冲出去抱住母亲的腿，哭声道：“母亲，孩儿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找香女了。只求你宽恕些许，让我最后与香女待一晚上。” 一席话听得她动容，于是缓声道：“也好，就再容你一晚。以后不得再见面。” “嗯！”清水重重点头。 “不行，今晚就得让他们分开。”丹巴振振有词。 “母亲！”清水闻声大急。 “算了，就一个晚上而已。我相信自己的儿子。”她赶忙打着圆场。 “要断的话，最好现在就断干净。我怕夜长梦多。”丹巴继续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佛二位满修 “儿子从不对我说谎，既然都答应了，便依他一晚。如果强行分开，恐生事端。”她想了想，徐徐道来。 “不行！这件事，我们不能让步。”丹巴不依不饶。 “咦？”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怎么感觉，是你等不了。怎么？你也只喜欢香女？” 丹巴脸腾地红了，“哎呀，你怎么又说到我的头上来了？比香女带劲的女人多的去了，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一个。再说我若想找女人，几百个都不是问题。。。。。。。”丹巴说的头头是道，双手在空中比划着。愕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缄口。 “你说什么！”她听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一阵白一阵。 见对方不吭气，她又吼道：“还不走！” 丹巴自知理亏，诺诺跟着夫人离去。 帐内只剩两人。清水长吁一口气，殷殷看着香女。后者也是切切回望。良久无语。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丹巴气势汹汹闯入香女的帐篷，然后呆住了。 帐内空无一人，篝火早已熄灭。昨夜并无派人守在外面，也不知二人去了哪里。丹巴觉得不对劲，即刻派人四下寻找。 许久后他接到消息，有人在半夜看到二人往南边去了。霎时，他明白了一切。清水带着香女私奔了！ 震怒之下，他招来了白玉和达瓦。白玉不敢相信儿子会弃她而去，只是一个劲地哭。达瓦面不改色，即刻建议追捕。 于是，丹巴与达瓦带着大队追踪高手，循迹而跑。 话说清水趁夜带着梦香女逃离，天擦亮时来到了一片山林。 苍松密竹，光影斑驳。杂草丛生，根茎纠缠。两人步履维艰，气喘吁吁。就在这时，后面传来喧哗声。两人登时大惊。他俩知道会被追捕，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情急之下，两人加快了脚程。不过，还是太慢了。按照二人的速度，不多时便会落入族人的手里。 后面的响声越来越近，清水急得手脚发麻，逐渐对身体失去了控制。梦香女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的速度又降了下来，眼看就要束手就擒。 突地，清水瞥到了一块裸露的黄土，它的尽头传来潺潺的水声。一个机灵闪过，清水拽着梦香女来到黄土边上。看到下方的小河，他微微一笑。 半晌后，人们来到了黄土边上。只见两对脚印在此终止，下方的杂草显出一条踩出的轨迹，轨迹的尽头便是小河。 众人会心一笑，跳下斜坡过了河。可当他们抵达对岸后，却齐齐愣住了。周围并无脚印，确切地说，一点踪迹也没有。难道两人没有上岸，顺水漂走了？ 人们不约而同朝下游看去，只见怪石磷磷激流翻腾，感觉漂下去跟自杀没区别。 经过一番争议，丹巴认为二人上了岸，而达瓦觉得二人在水里。于是，两人各带一半人分头行动。丹巴一行深入山林，片刻后没了踪影。达瓦等人不敢下水，排成一列沿着水岸疾行，不多时也消失了。 视野回到黄土地。两个身影爬下一棵大树，悄然朝水的上游步去。 火轮爬到中间，气候燥热难耐。大量不知名的虫声响起，一阵高过一阵。两人在高草中徐徐穿梭，面红耳赤汗水涔涔。 甩开了追兵，两人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那些人早晚会发觉清水的诡计，然后将回到那片黄土，并循着踪迹追来。 只要熬到天降大雨洗刷了一切痕迹，才是完全放松的时候。清水常听父亲讲追踪猎物的要领，这点常识还是懂的。所以，他决心继续走下去。好几次梦香女要歇息，也被他强拉起来。 然而两人没有等来大雨，却等到了别的。正走着，耳边突然响起凶狠的低吠声。 两人慑然转头，目光恰好与一只野狼相撞。霎时，两人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野狼嚎叫一声，登时跃向二人。它张开大嘴亮出了两排尖牙，眼看就要触到香女。 电光火石之间，清水不顾一切扑了过去，与野狼扭成一团。幸好野狼只有中等大小，他将将能控制住前爪，让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野狼的头颅无法接近，只能胡乱空咬。渐渐地，它开始气急败坏，用后爪乱挠乱抓。 他的大腿着了几下，顿觉疼痛难忍。明白如此下去必死无疑，他松开右手，飞速抽搐匕首划了上去。 嗤的一声，野狼的肚子开了一道口子，霎时鲜血直流。野狼大叫急声，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 确定野狼跑远，他才瘫倒在地。刚才要是迟疑片刻，他就连拔刀的力气都没了。 二人休息了良久，他才在香女的搀扶下躲进了稍远处的大树洞。二人蜷缩成团，慢慢睡了过去。 清水梦到一片雪山下的草原，看到一个双红辫的中年女人朝自己走来。 “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在做梦，认真地问道。 她粲然一笑，然后一凛，道：“我是谁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他的好奇心被钩了起来。 她没有回答，兀自转身离去。他只得跟上。 片刻后，他俩进入了洞穴，看到了一尊石像。 “以后，你会经常来到这个洞穴。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你还会在这里发现另一个洞口。到时候别犹豫，走进去便可提升你的神力。” “神力？”他茫然道，“什么神力？” “就是精神之力。每个人的精神之力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的是什么样子。要等你施放了才知道。” “我要如何做，才能施放神力？”他紧着道。 “只须念‘佛二位满修’，便可。” “佛二位满修！”他登时有模有样念道。见周围没有反应，不由得大疑。 “呵呵，别着急，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以后你就知道了。”接着，她的脸色突变为肃杀，“作为回报，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三百一十四章 梦香女，有火 “什么要求？” “你杀光他们！”她凶神恶煞地吼道。 “他们是谁？”他心中如撞鹿，诺诺道。 “所有的人类，包括你的族人！” “啊”，他踉跄后退，差点跌倒。“不，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站稳后，他急切道。 闻言，她先是露出邪魅的笑容，然后渐渐变成死人脸。倏地，双眼深度泛红，并流下了两行血泪。 他大是惊恐，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夜晚，链形闪电划亮了天空。接着，雷声惊喜了二人。稍后，大雨噼啪作响。 梦香女感到身边极其火热，便伸手一摸。清水的额头好烫！她暗叫一声。再一摸大腿的伤口，已经肿的不像样了。 清水哼了几声，然后说起了胡话。香女喂了对方几口食物和水，然后开始默默祈祷。 周围本就凉得过分，此时雨水竟又渗了进来。香女急得满头大汗，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思来想去，狠狠心道：“我去找人帮忙。”说完就要冲入雨中，没曾想被拽住了。 “不，不要找人。”清水可着力说道。 “不找人，你就会死在这。”她噙住泪水，哭声道。 “我宁愿死，也不想让你回去受罪。” 眼泪决堤，她甩开对方，没入了雨帘。 她在雨中大吼大叫，希望引起追兵的注意。可是过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就在她绝望之时，眼中突然闪过几个黑影。正要呐喊，脖子突然一紧，整个人摔倒了。 “终于抓到你了。快说清水在哪？”她循声回头，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清水在那边的树洞里。”她嘶哑道。一手扯着脖子上的绳套，一手指着某方。 天亮后，两人被带回了部落。 白玉将清水安置在她的绒榻上，日夜精心照顾。清水高烧不退，时而呓语时而癫狂，令白玉哭碎了心。 丹巴先是将香女捆在帐篷内，见儿子的病情逐渐严重，一气之下又将其关在露天的牢笼里。 人们都为清水祈祷，并把愤怒的矛头对准香女。他们轮流唾弃于她，不断咒骂羞辱。他们说她是妖女，并指责她害了清水。 清水病重，香水本就很难过。如今受到无端的职责，更是无地自容。于是高呼冤枉。 丹巴闻言，即刻将她拖到帐内。登时，她的面容爬满恐惧。她无数次想象过清水病重的模样，然而此番一见，还是被深深地震住了。 偌大的帐篷中间立着不大的牢笼，里面站着的仿佛是另一个人。此刻，那人塞满缝隙，一只手拼命够着她。并且呲牙咧嘴，双眼红得瘆人。 丹巴指着牢笼内的清水说道：“若非你勾引他，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好端端的儿子被你害成这样，又怎么会是冤枉？” “清水，你不认识我了？”刹那间，她双眼决堤。“都是我不好，那晚就不该跟你走。” “现在知道错了？”丹巴喝道。 她默然颔首，情难自已。 “你只是个奴隶，根本配不上清水。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冒犯了神灵，现在神灵要重重的责罚他。” “我知道错了！”她泣不成声，“等清水恢复以后，我就离开此地，永远不再回来。” “哼！想走？”丹巴说道，“没那么容易。” 她戛然止泣，“我明白。只要能救活清水，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没错，你是要受到惩罚。”丹巴停了一下，继续道，“因为是你惹怒了神灵，所以我们决定用你来祭祀。博得了神灵的谅解，清水方能恢复。” “用我祭祀？”她心中一震，“如何个祭祀法。” “我们打算，”丹巴肃杀道，“烧死你。” “啊！”她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不，不要。我会永远离开此地，求求你们不要烧我。” “不烧你，神灵便不会放过清水。难道，你愿意看着清水死去？” “当然不愿意。”她遽然喝道。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不想死，一定有别的办法。” “哼！这可由不得你了。”接着，丹巴掀开帐帘大喝一声，“把妖女捆在柱子上，入夜之前烧了她。” 话音落地没多久，两名劲装武士将其拖了出去。霎时，凄惨的叫声在空中回荡。清水好像听懂了什么，闹腾地更凶了。 为了让儿子死心，丹巴命人将牢笼移到了外面，逼儿子亲眼目睹。 此刻，一直在旁观看的志扬陡然一惊。这副画面仿佛在哪见过。对了！是在鬼山的壁画上。前番看到峡谷的时候，他就觉得很怪。如今看到女人被烧，清水被囚，他瞬间有了不详的念头。 他呼吸紊乱，双拳颤抖。看看旁边同样虚无的清水，却是一脸镇定。仿佛这一切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事情还在继续，他努力敛住心绪，决定看完再说。 残阳如血，乌鸦盘桓。在丹巴的命令下，人们点燃了大火。顷刻间，火苗舔上了尖叫的香女，尖叫顿时变成了惨叫。 惨烈的景象终于惊醒了清水，后者从癫狂中恢复过来，瞪着黑眼吼道：“不要烧她，不要烧她。梦香女，有火，你赶快跑啊！梦香女，有火！” 丹巴看到儿子恢复，以为是神灵宽恕了后者。不但没有停下祭祀，反而命人加大了火势。 须臾间，肆掠的火苗吞没了梦香女。她最后凄厉地喊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梦香女，有火！梦香女，有火。。。。。。”清水歇斯底里。 入夜后，梦香女烧成了灰。人们四下散尽，清水却仍在低声沙哑：“梦香女，有火。梦香女，有火。。。。。。” 丹巴见他目光呆滞，生怕闹出事端，就暂时没有放他出来。 白玉走到他面前，哀求道：“孩子，神灵既然已经原谅你，就别再惦记那个妖女了。” 听到“妖女”二字，他狠狠瞪向母亲，“她不是妖女，她是梦香女。”接着，转向一边继续念叨，“梦香女，有火。。。。。。” 白玉闻言，只得含泪离去。等到天亮再来看时，对方脸色惨白，声音细若游丝，“梦，火，梦，火。。。。。。” 第三百一十五章 清水复活 白玉实在看不下去，便打开牢门抱住了儿子。“孩子，你别再伤心了。母亲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固执，也不能救活香女，只会害了自己。就当时母亲求你了，好吗？”说完看着对方。 刹那间，清水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漾起诡谲的笑容。“猛猛猛，嚯。。。。。。” “孩子，你。。。。。。”她顿时大疑，话说到一半却改为大叫，须臾又变成了支支吾吾。 原来，清水以迅雷之势咬住了她的脖颈，登时血液喷涌。后者抽搐了几下，很快死亡。 叫声引来了两名武士，遽然捆住了清水。之后，两人目光相撞，愣怔了片刻。 也就是那么片刻，“白玉”霍然睁开绿眼，弹起来咬住了一人的脖颈。另一人惊慌之余，拔出石刀捅进“她”的身体。 然而，愤怒的“她”竟像无事般扑向了另一人。惨叫顿时迭起。 声音招来了更多的人，陆续间全部呆住了。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旁边站着红眼清水和绿眼“白玉”。 六个武士鼓足勇气，同时冲了上去。须臾间，控制住了两个怪家伙。蓦地，两具尸体也睁开了绿眼。。。。。。 当酋长丹巴抵达时，牢笼周围已堆了不少尸体。看到发疯的绿眼“人”无惧刀伤，他即刻命令出动绳套。 在人数的优势下，众人很快捆住了清水和所有的绿眼“人”。根据达瓦的建议，丹巴焚烧了绿眼“人”。不过，后者拒绝烧死清水。 “你也看到了，清水已经神志不清，而且会将死人变成怪物。留着清水，只会造成更大的祸害。”达瓦吼道。 “清水只是暂时发狂，用不了多久便会清醒。”丹巴吼了回去。 “就算明日清醒，你能保证他以后不再发狂？”达瓦先是暴怒，然后恳切地说道，“烧了他，才能永绝后患啊。” “别再说了！”丹巴吼道，“清水是我的儿子，我不可能烧死他。” 达瓦冥思须臾，缓缓道，“你总是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可是现在留下清水，岂不害了所有人？” 丹巴闻言，哼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是酋长，这里我说了算。” “既如此，”达瓦脸一冰，拔刀相向，“我现在向你提出挑战。如果我赢了，我就是酋长。” “你可别后悔。”丹巴冷声说完，也拔出了石刀。 两人对峙须臾，突然拼杀起来。 一开始，两边势均力敌，打得有来有往。慢慢地，达瓦展现出了体力的优势，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在一次重击后，丹巴负伤跌倒。 达瓦用刀抵住哥哥的喉咙，肃杀道：“现在呢？你服还是不服？” 丹巴惭愧地低下了头。 “来人！”达瓦转身喝道，“立刻把清水烧了。” 话音刚落，达瓦的眼睛突然瞪大，然后脸上爬满痛苦。接着哼唧了两声，倒在地上。 丹巴从弟弟身后拔出刀子，漠视挣扎的对方。 “兄弟，我，我不怪你。但，但是，你必须烧，烧了清水。”说完，达瓦气毕。 丹巴见状，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对众人说道：“把清水关起来，再把部落里所有的尸体烧了。” 惊悚的人们即刻动身，将酋长的吩咐忙碌妥当。 接下来，清水没日没夜的吼叫，“猛，嚯，猛，嚯，猛，嚯。。。。。。”吵得族人心惊胆战，更别提睡觉了。 丹巴无奈，只得将清水迁往银矿，让那里的矿工看管儿子。他始终抱持着希望，不愿放弃。 看到这里，一旁的志扬崩溃了。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可结果仍然是最残酷的。 自己不但帮助了妖王，最后还救活了妖王。他心里有一百个不相信，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 清水便是妖王！而且是在自己的帮助下复活的！ 突地，身边的清水开始大笑，并不断拔高声音。身体剧烈颤抖，得意之情溢于脸上。很明显，清水对于成功骗到了志扬，极其兴奋。 眼看清水就要消失，志扬赶紧上前拽住。然而，一切都晚了。清水化作了白雾，湮没于微风之中。 转眼间，志扬回到了白头怪物的旁边。 “妖王呢？”他怒喝道。 “已经走了。” “去哪了？” “它先前死的地方。”怪物诺诺道。 “我反悔了，不想让它复活。快！你就现在把它杀了。” “不行，我只能复活，却不能杀人。” 霎时，他感到剧烈的晕眩，随即失去了意识。 天空如镜，亮眼的圆盘高悬。 浩瀚的大海边，有一座庙堂模样的白色建筑。在庙堂前面的银色沙滩上，并排坐着两个年轻男子。 两人长相极为相似，都是白白净净的国字脸，短发箭眉鹰鼻薄唇。稍稍不同的是，一人着白袍，灰眸带着五分善意；另一人着黑袍，棕眸透着七分恶意。 “我们不应该干涉他们，”白袍男说道，他坚毅地望着大海，“执行者说要让他们自由发展。” “呵呵，自由发展？”黑袍男一脸讪笑，四处张望的眼睛落在对方脸上，“按他们的时间概念来算，自由多久了？” “无数年。。。。。。”他还想说点什么，就被粗鲁地打断了。 “无数年！无数次机会！他们变化了吗？没有！他们出生，长大，争斗，最后灭亡。永远都是同样的结果。” “无数年，但不是永远，”他转头看着棕眼，“我相信他们会改变。” “我不信。”黑袍男蹿然而立，转身移步殿内。 他诧异地望着后方，只见沙子般的红色物质泻入了一个圆形水池。黑袍男任手中的物质流失尽净，然后侧头看着他，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 视角转换到双神树世界。 “嘭~嘭~”，一个小男孩弹着过了分界山脉，嘴里还“哟嚯哟嚯”叫着。他每一跳都有数丈高，四肢张开的模样就像快乐的小青蛙。 他留着齐耳的锅盖头，长着婴儿肥的脸。棕色眼睛满是喜悦，两只手掌肉肉的。身上穿着崭新的白麻衣，脚下一双厚底布鞋。 突地一声轰隆，远方腾起了第二级热浪。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孩的建议 紧接着，许多惊悚的人朝他跑来，并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瞥他。 他没有过多在意，兀自跳着。 “别往那边，你会被烧死的。”有个声音朝他喊了一句。 他轻蔑地笑了笑，不语。 “嗯？”他突地一凛，身子停在了前番的一半高度，然后一屁股直直砸在硬土地上。 他揉了揉小屁股，并朝女华的背影望去。然后绽开惊讶的神情，“哦！这个人有点意思。”说完，闪到女华的面前，止住了对方。 “你拦着我干什么？热浪快来了，不走的话，就会永远消失。”她急声道，短时间内回望了三次。 “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可以在那里安心生活，不用再这么跑来跑去。” “什么地方？你是认真的吗？”她将信将疑。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孩，却依然勾起了她的兴趣。因为她早已腻烦了这样的日子，很想作出改变。 “你去了便知。不过，”他眼中闪过一阵狡黠，“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她又回望了一眼。热浪离得很近，按照往常的经验，她很可能会被烧掉。 “你先答应，我再告诉你。” “你不说，我又怎好答应？我不想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随便你。”他说完就要走。 “等等！”她急了，现在想不答应都来不及了，“是违背良心的事情吗？” “嗯。。。。。。”他沉思两息，“这个难说，可能会有点。我可以先带你看看，若是接受不了，便把你送回来。” 她挤了挤脸，“既然如此，我就答应帮你。” “太好了。”他天真地笑道。 视角转换到昆仑山。 志扬从梦中醒来，发现神洞空荡荡的，不禁心下一震！难道灵寒和桑顿已经死了？ 朝外望去，洞口依然被雪蒙住，只留出一个供人穿行的口子。咦？若是二人早已死去，这口子为何还在？不是应该被雪封住？想到这，心中竟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慢慢安定下来。 等等，还有个重要的问题：自己到底睡了几载？上次的梦并不长，世间都过了三载。如今梦了这么久，岂不是。。。。。。 摸摸身上，还是那般消瘦，仅仅是发髯变长了些许。梦中的妖王曾说过，即使过了百载，身体也只是稍稍变化。如果它的话是真的，那么根本无法估算时间。几载到几百载，都有可能。好奇心冉冉升起，他快速从口子钻了出去。 短暂的晃眼后，便看到天明地净白雪皑皑。周围还是那熟悉的景色。自己位于冰壁的最下方，侧面的山脉绵延不绝，前方是陡峭的下坡。 而在前方视野的尽头，还是那片缀满帐篷的草原。高阳下，小河如银丝带般闪着微光，一旁黑点似的牛群徜徉。此刻，还有什么东西在爬动。细细一看，却是人们在驱赶羊群。 没有看到另外二人的影子，他感到很失落。如果灵寒还活着，不太可能扔下自己。至少不会走太远。现在看来，结果很明显了。 “灵寒，对不起。”他在心里默念着。未曾想，自己的一番努力，最后却是这般难堪。不但没有救活故人，还失去了眼前人。更有甚者，竟鬼使神差地救活了妖王。。。。。。 他的魂魄飘离了身躯，遽然跪下。泪水模糊了双眼，双肩不自觉地耸动。 抽泣良久，思绪才回到脑中，接着霍然省悟。自己复活了妖王，就有责任消灭它！再说灵寒也许还活着。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于是敛定情绪，朝山下疾行。 不多时，迎面步来两个身影。他定睛一看，竟是灵寒和桑顿。霎时，喜悦将脸上的痛苦挤得一干二净。 “嘿！”他大声呼喝。 徐行的二人被响声吸引，顿时喜出望外。“志扬！”灵寒也不禁大叫。 双方都加快了脚程，不多时拥在一起。默然许久，三人才散开。 “你们这是去哪了？叫我一顿好找。”他看到二人的样貌并未变化多少，仅仅是头发稍稍显白，心下更是高兴。 “我们觉得无聊，就在附近走了一会。”她回道。“你终于醒了，让我们等得好苦。” “你们就不怕我被野兽吃掉？”他故意作出嗔怪的样子。 “我倒是希望野兽把你吃掉。可我找了很多遍，这附近别说野兽，连一个活物都没有。”桑顿也作出生气的样子，随即恢复喜悦，“兄弟，欢迎你回来。”说完再次抱住对方。 “我到底睡了多久？”他推开对方，问道。 “让我想想。”桑顿故作惊悚，“不怎么久，也就是五十多载的样子。” “五十多载！”他惊疑交并。 “志扬，你别听桑顿胡说！”灵寒打岔道，“我可是一直算着的，从你上次入睡到现在，一共过去了十二载又八十二日。” “哇，这么久！”他不禁喊道，随即降低了声音，“比我料想的少多了。” “你倒好，一点也没变老。”桑顿眼中射出妒忌。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这事可没完，你得好好地补偿我。” “啊？”他说道，“你要怎么补偿？” “把灵寒让给我。”桑顿低吼道。看着对方呆滞的模样，蓦地松开衣领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的幽默感去哪了？”然后正色道，“兄弟，我跟你说实话。这么长的时间，又是孤男寡女，我当然会有点想法。而且。。。。。。我也尝试了几次。” “哦。”他先是神情放松，旋即恍然怒吼，“尝试了几次！”唾沫星子飞了桑顿一脸。 “兄弟，你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桑顿急声道，“每次我都差点死在灵寒的手里。她下手可真地不轻啊！”然后缓声道，“我又用了许多东西勾引灵寒，但她总是用刀子说话。所以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灵寒绝对是个好女人。”说完，依然沉浸在大难不死的神情中。 “要不是需要桑顿送吃的，我早就杀了他几十次了。”灵寒对着志扬冷声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小嗓门 比短暂稍长的沉默。 “志扬，你究竟梦到了什么？竟然能睡到现在。”桑顿故意岔开了话题。不过，这个问题也是一开始就想问的。 登时，三人齐齐肃然。 志扬于是娓娓道来，将所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我犯下大错，帮助复活了妖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灵寒惋惜一阵，缓声道，“志扬，你也不是诚心犯错。若不是妖王欺骗了你，你又怎会同意复活它？不过话说回来，为何需要你的同意，白头怪物才能复活别人？” “我也一直纳闷。可是问了怪物，怪物也不说。”说完，又是长长的叹息。 “别难过了。大不了，我们再杀它一次。”灵寒殷切相望。 “说的对。本来就是你杀的，再杀它一次又何妨？”桑顿惊惧稍定，急声道。 “你们有所不知，妖王的神力已今非昔比，要杀它谈何容易。” “你的神力不是也上升了吗？”灵寒说道，“干脆像上次一样，先催眠它，然后再动手。” “可是怪物说，我的神力比妖王差很多。所以，我不确定能行。” “你上次也比它差很多，不也成功了？” “总感觉，上次只是侥幸。”志扬突然想起来，当时靠着执行者的耳语，自己才施放了神力。看来是执行者在帮自己。 “我只能试一试，但不能保证成功。”他说道，“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集结一切可能的力量共同应对。” “集结谁？”桑顿狐疑道，“再说谁会相信我们？” “光靠我们三个可不行。估计此刻，妖王已经在大量复活绿眼怪了。”他停了一下，“我们需要大量的军队去对抗绿眼怪，到时候伺机杀掉妖王。” 桑顿作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需要军队，你把绿眼怪催眠了就行。” “万一无法催眠呢？”他拔高了声音，“我们需要一个万全之策，而不是意气用事。再说，肯定是人越多越好。” “没错，人多力量大，胜算也大。”灵寒高声附和。 “越多的人，越多的绿眼怪。”桑顿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连耳尖的灵寒都未听清楚。 “呃，没什么。”桑顿回道。“反正我没神力，去了也没用，干脆留在部落等你们的好消息。愿天神保佑你们！” “等等，先别忙着保佑。”灵寒气不打一处来。“你想留就留啊？本来只有三个人，你不去就剩两个了。而且我俩人生地不熟，想出去都找不到路。你就这么狠心？” 桑顿本想着留下能多活几日，见逃不过去，便叹息道：“算了，我跟你们去，谁叫我摊上你们两个损友。白白守了十五载的山不说，现在还得去送死。” 看着桑顿一脸废然，两人噗嗤笑出声来。“桑顿，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让怪物复活你的。”志扬如是道。 “对啊！”桑顿突然来了精神，“既然怪物能复活大家，干嘛还急着去杀妖王？不如先让妖王杀了所有人，再让怪物复活就好了，省得折腾。或者干脆点，妖王是怪物复活的，就让怪物杀了妖王不就得了？”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白头怪物不能杀人。另外，就算它能复活所有人，人们也要遭受死亡和失忆的痛苦。”志扬停了两息，轻叹道，“没有人愿意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记忆。”说完与灵寒撞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 “失去了记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灵寒适时发声。 “好吧，你们说的有道理，我听你们的。”桑顿想了想，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能救一个是一个。”志扬侃侃道，“我想过了，由我去找北方联盟的大酋长。北方联盟势力雄厚，他们肯出手的话，我们的胜算很大。” 闻言，灵寒急了，“怎么是你一个人去？那我俩呢？” “灵寒，你跟桑顿去容国王城找容武。他若是知道妖王复活，一定会帮助你们。”志扬喟然一叹，继续道，“不过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来不及了。绿眼怪速度极快，从鬼山去到容国可能仅需数日。如果真的来不及，你们就去找三苗帮忙。假若三苗也被灭。。。。。。”志扬哽住了。 “志扬，别太灰心了。”桑顿即刻道。“我可以带灵寒走东边的路，那里有条大水（长江）贯穿东西。我俩顺水而下，快的话几十日便可到达三苗地界。肯定来得及。” “希望如此吧。”志扬眼中闪了一下，看着灵寒，“若是可能，救救我的母亲。” “我明白。”灵寒点头道，眼中满是诚恳。 于是，桑顿委派了一个族人送志扬去往东北，自己则和灵寒向东疾行。 话说大尖牙酋长死后，其得力助手大嗓门的儿子小嗓门，当上了新的食人族酋长。别看他只有十九岁，却生得高大威猛，平日里敢闯敢当。他带领族人连连南下，杀戮了不少人类。 当初从大尖牙嘴里获悉了绿眼怪的事情，他便在心里埋下了阴影。头几次去南方湖泊时，还担心绿眼怪卷土重来，坚持不在那里过夜。后来觉得妖王确实销声匿迹了，才慢慢放开手脚，甚至还去西方踏勘了几次。 自从妖王消失以后，山里的动物也渐渐多了起来。他见到了很多新奇的动物，肉感甚至比人肉还好。日子越过越发红火，他和族人们都很高兴。 有几次路过妖王老巢，他看着群山峻岭心想：找个机会还是要进山看看。传说中的大峡谷是什么样子？绿眼怪死完了没有？ 他越想越按捺不住，又一次差点就进去了。不过，最后还是恐惧战胜了好奇。若是绿眼怪还活着，哪怕只有几个，自己这点人也绝不是它们的对手。 就这样，小嗓门带领族人过了十多年的好日子。直到有一天，怪事终于发生了。 那日，小嗓门依然带着族人们在湖边设下埋伏。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双红眼 到黄昏之时，已杀死了五个路人。他们将尸体摆放在篝火旁边，便去河边清洗身体和刀具，准备将猎物大卸八块。 然而等他们回来时，尸体居然全都不见了。 “难不成尸体自己走了？”他这么想着，猛然想到了绿眼怪，心下立时打了个寒战。 他们彻夜未眠，守在篝火旁边，不敢在深夜的树林中走动。 翌日，他们向西方搜索了一阵，没有发现异常的痕迹。他们霍然放松，尸体肯定是被猛兽叼走了。 于是又埋伏在湖边，当日杀了两个路人。 入夜时分，他让一个族人去清洗刀具，自己和其他族人守着尸体。心想，这下总不会出错了。但是左等右等，那个族人都没有回来。他心下生疑，一个人跑去寻找。 跑到湖边，却没有看见任何身影。后面突然一阵聒噪，他即刻转身。当他跑到一半时，发现一个族人惊慌失措地向他冲来，嘴里嚷嚷着什么。他仔细一听，是叫自己赶紧躲起来。 他心里一咯噔，立刻藏到旁边的荆棘丛里。刚刚蹲下，那个族人便被一支长矛穿透了身体，倒在了前方不远处。 不多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月光下。他慢慢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正是是刚才消失的族人。 那个族人满身是血，脖子上有个洞，血正从那里淌出来。而且，它的眼睛是绿色的！ 绿眼怪！他差点叫出声来。 对方在抽搐的族人身上咬了一大口，便匆匆离去。后者惨叫一声，没了动静。 想必已经死了，他正要上去检查，那个族人竟然动了一下。他立时僵住，圆睁双眼注视着。过了好一会，他才蹑手蹑脚地靠近，哆哆嗦嗦翻转了尸体。 蓦地，后者睁大一双绿眼，正正地看着他。 他死死压住尖叫的欲望，瞪了回去。他不敢动作，希望自己的勇猛能镇住对方。 就在这时，对方的瞳孔突然放大，揪住他的衣领大口咬了过去。他欲退而不得，眼看就要死去。 突然一个机灵，他抽出匕首插入了对方脑袋。对方哼唧了几声，再次死了过去。 一番动作引起了周围的注意，急促的跑步声从篝火那边传了过来。 当几个绿眼“食人族”扒开草丛，看到死去的同伴时，顿时嚯嚯大叫。小嗓门趁机从一侧绕开，然后向北方狂奔。 正当他以为甩开了绿眼怪，身后竟传来急促的嚯嚯声。有好几个！他心里大惊。 跑快了能活，跑慢了就死。心下思定，他蓦然冲刺。 “咻”的一声，长矛从耳边飞过。他开始左右变向。“咻”的又一声，又一支长矛从身旁飞过。他感觉额头渗出了许多冷汗。 突然，从两旁的树林中，有东西以惊人的速度窜到前面去。 “前面有东西！”他暗叫一声停了下来。转头一看，有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向自己跑来。再看看两侧，也是身影重重。“我被包围了”，他不由得默念。 后面的身影越来越近，前方还没有动静。但是他知道，前方的荆棘里肯定家伙等着自己。看着后面渐渐清晰的身影，他感到一阵阵绝望。看来今天要死在这了，他想着。 月光被乌云吞没，星星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酋长隐约看着周围的树林，不知所措。后面的身影已经快到了，而且前面的树林也开始发出窸窣声。难道只能等死了？他不甘心。 突然一个机灵闪过，他迅速爬上旁边的大树。攀爬的速度极快，他一下子就消失在枝桠间。他边爬边祈祷，绿眼怪可千万别爬上来，否则就真地没活路了。 爬到最顶端，看着下方浓密的树枝，他渐渐调匀了气息。不知道下面的情况如何，绿眼怪会爬树吗？如是想到。 未几时，底下传来了窸窣声。完蛋了！他茫然四顾，都是些矮树，高一点的比较远。看来只能跳到矮树上。可自己只能看到一些影绰，难道瞎着跳下去？他犹豫了。 想了一会，还是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死，要么跳到矮树上。他有点后悔，刚才从侧面树林中跑出去，可能还有活路。现在一切都晚了。 向下看了一眼。天啊！至少三个家伙在往上爬，而且距离很近了。“跳还是不跳？”他心里打着鼓。 突然，西方传来一阵巨大的嚯声。整个树林的鸟都忙着逃离，叽叽喳喳遮蔽了夜空。 他惊喜地看到，那三个绿眼怪正往下退去。某个家伙救了自己一命！他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他很快又将那口气倒吸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上百对绿光朝北方跑去，而那边就有自己的部落！ 下意识地，他朝西方某处望去，那里是巨大嚯声的来源。到底是哪个家伙在发号施令？他不禁暗忖。 突地，他看到了一双红眼，心下顿时一咯噔。对方会不会发现自己了？ 很快，旋紧的心又松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对方带着十多个绿眼怪朝西方去了。 周围安静且黑暗，他不敢冒然行动，定定地挂在树梢。直等到天色大亮，才万分谨慎地下到地面。一会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北方的树林中。 他一路没有作片刻停留，半日后抵达了部落。霎时，眼前的景象凉透了他的心。 大多数茅屋烧毁，余烬尚冒着轻烟。此刻太阳高挂，部落里却没有一个人影，没有半点声音。 他遽然冲入部落，发现地上满是破碎的物事，周围血迹斑斑。他知道族人反抗过了，结果不言而喻。 不过，尸体都去哪了？如果变成了绿眼怪，那么它们又去了何方？正想着，他心底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为不会还有幸存者？ 他开始搜罗着，不放过每一处角落。终于，他找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正要伸手去碰，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绿眼，嚯一声扑到他的身上。 十多日后，荆寨。 族人正在田中劳作，突然听到禁林鸟声大作。人们争相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从华盖腾起，然后急速飘往北方。 第三百一十九章 蚕丛城 片刻的沉寂后，族人尚在愣怔，就听到树林里嚯声不断。 “绿眼怪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无不朝北逃去，连家都不要了。志扬的母亲容香巧回望了一眼，脸上的惊悚陡然提升，一时竟忘了奔跑。 大量死尸睁着绿眼扑将而来，呲牙咧嘴的样子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少数窜入木屋，响起了牲畜的嚎叫。其余径直追着人群，不多时咬住了几人。 凄厉的叫声惊醒了容香巧，她拔腿就跑。此时两个家伙注意到了她，须臾的功夫就将距离缩短到了五步。眼看就要被杀，她哭声大叫。 入夜，蚕丛城。 人们各自吃喝完毕，正要休息。城门刚刚关闭，低矮的城墙上，不时有守卫经过。 突地，从倾斜的墙面爬上来一个身影，然后定住不动了。这一幕恰好被某个守卫看到，“何人胆敢夜闯城池？” 不远处的守卫们闻声，即刻笃笃奔来。不多时，守卫们围住了对方。却见其衣衫褴褛肤色惨白，低垂着光脑袋。给人们感觉，就像死尸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恐惧和寂静同时蔓延。 “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片刻后，某个守卫颤声道。 话音刚落，对方就响起了呼噜声。难道睡着了，众人大疑。接着，一人举着火把逼近对方，“喂，跟你说话呢？快回答，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嚯的一声，对方抬起头来，露出残缺的脸面和浓绿的大眼。 “啊”，众人不禁大叫，纷纷朝后退了几步。“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怎会是如此模样？。”某个声音低吼。 对方没有言语，而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噗的一声，长矛刺入了腹部。然而对方就像没事一般，继续笑着。 “怎么杀不死？难道真的是鬼？”某人的话音刚落，一侧便响起了窸窣声，貌似很多人在爬墙。 “快，快去叫人。”一个统领模样的人急声道。 众人刚要离去，两侧便被绿眼怪挡住了。 “杀出去！”统领大喝一声。转眼间，长矛全都刺入了身躯。然而，没有一个家伙倒下。 “鬼啊！”某人大吼一声。 “嚯！”绿眼怪尽皆怒吼，旋即撕咬起来。片刻的功夫，八个守卫死光。 凄厉的声音引来了别处的守卫，数量越来越多。但是全都怔住了，没一个敢上前。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看起来像死尸。” “但是眼睛怎么会是绿的？” 。。。。。。 就在众人迟疑之时，十多个绿眼怪遽然跳下城墙，扑向了人群。众人不得已鼓起勇气，啊声迎上。 在牺牲了多人后，人们慢慢掌握了窍门，开始攻击绿眼怪的头颅。在数量的优势下，人类很快取胜，并焚烧了它们的尸体。 之后，人们在城墙上观望了许久。夤夜，见确实没有动静了，才相继入睡，只留下很少的人守夜。 城外，一直默默注视的妖王吐出了一口气，后者化作碎声细语传播开来。细语飘入城内，钻入刚才死去的守卫耳中。 霎时，“守卫”相继睁开了绿眼。然后散入各家住宅，见一个咬死一个，竟无半点声响。 皎洁的月光下，零零散散的守卫在墙上踽踽独行。而城内，屠杀仍在继续。 视野来到江水上游的某处峭壁。 一胖一瘦两个身影从水面爬上，并钻入了某个洞穴。须臾后，里面亮起了微光。 “果然是个大户啊！”瘦子低声惊呼。他看到一个三丈长的船型棺椁，船中间摆放着巨大的黑楠木棺材。洞穴的周围堆着不少金银玉器。 “哈，”胖子用同样的音量回道，“我没骗你吧。” “怎么会没人盗窃？”他狐疑道。 胖子一凛，“因为这个墓葬被巫师诅咒过了，没人敢来。” “你怎么不早说？要是知道的话，我也不来了。”他放声惊呼。 “呵呵。就是怕你不敢来，我才没告诉你。” “你个死胖子，想害死我啊？”他脸上的恐惧都装不下了。“趁着还没开馆，我们赶紧离开。” “来不及了！”胖子冷眼道，“只要进来就会被诅咒，开不开棺已经不影响。” “你说什么！”他快哭了。“哎，死就死。我们把周围的东西拿了便走。” “你确定？好东西可都在里面。”胖子朝棺材使了个眼神。 “这？”他感到腿软，“还是算了吧，外面的财物已经花不完了。” “哼！胆小鬼。”胖子走到船上，即刻用铜钩撬开了棺盖。“咦！怎么回事？” 闻言，瘦子不知哪来的勇气，腿上又充满了劲。他两步跳到对方旁边，朝里一望。原来是个才入葬不久的女尸，通体完好散发着奇异的香味。不过里面并无陪葬品，紧紧挂着一对玉耳环。 胖子山下摸索了一遍，“哼！居然只有这么点，害得我白白高兴一场。”说完将耳环拽了下来，尸体随之动了一下。 “它，它刚刚好像动了。”瘦子颤声道。 “那是我拽了它的耳朵。” “不对，它是之后才动的。” “呵呵，死尸怎会动？”话刚落地，一阵细语瞟了进来。 “你听到了吗？”瘦子急声问道。 “嗯，好像有人在说话。”胖子也开始悚然了。两人同时往下一看，却见女尸睁开了绿眼，并嚯了一声。 这可着实吓坏二人。瘦子立时蹦的有一人高，胖子扔掉耳环径直冲出洞外。他们什么也不拿，相继跳入大江。 “还好我们跑得快。”瘦子的语气还没从恐惧中恢复。语毕，周围响起了一声扑通，接着又是一声。 有东西正在跳入水中！ 二人愕然望去，只见峭壁上立着无数绿眼的家伙，正一个个往下跳。有几个还跳到了他俩附近。 两人张嘴正要尖叫，就被拽入了水底，仅在水面留下了几窜泡泡。 视野回到蚕丛城。 终于有人发现了绿眼怪的行踪，并尖叫起来。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城内的人们全被惊醒。 第三百二十章 熊国王城 一时间，人们趁着夜色仓皇逃窜。期间有不少人点燃了火把，他们中的一些被绿眼怪咬死，掉落的火把引着了茅屋。良久，火光映天浓烟滚滚。 大火烧死了藏在屋里的人，也照出了那些趁夜色逃窜的。霎时，人们死伤更烈。 另一方面，汹涌的火势也烧死了不少绿眼怪，这给慌乱的蜀军提供了绝好的思路。绿眼怪虽然很难杀死，但是怕火！ 于是，蚕丛王命令士兵点燃火箭，搬出火油。他们主动点燃了剩下的建筑，并用一堆又一堆的火设立了路障。误伤大量平民的同时，也困住了绿眼怪。随后借着良好的照明，士兵排成阵势步步紧逼。或射箭或泼油或刺杀，局势渐渐稳定下来。 直到天色大亮，蜀军才完全消灭了绿眼怪。然而，他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人类的尸体堆满了城池，各种死状惨不忍睹。 蜀军尚在喘息，还未来得及收拾那些尸体，便听到城外震天价的嚯嚯声。众人纷纷探出城墙，愕然发现无数的绿眼死尸正在迫近。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它们从各个方向冲来。 蚕丛城修建的是斜城墙，厚实的下部可以抵御频繁的洪水。不过，这给绿眼怪提供了方便。它们没花多少功夫便突破了城墙，与人类短兵相接。 正当人类拼死抵抗的时候，他们后方的尸体一个个爬了起来。。。。。。 黄昏时分，蚕丛城终究还是陷落了。上万绿眼怪走出城池，来到江边后步入水中。少数被激流冲走，但是绝大多数沉到了水底。 对岸的凫氏族看呆了，以为这些家伙在自杀。当所有绿眼怪没入水中，他们便开始手舞足蹈庆祝胜利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绿眼怪不需要呼吸，也就不存在淹死的情况。而且底部的水流几乎处于静止，未能将绿眼怪冲走。这一刻，大量的绿眼怪正在水底潜伏着。 良久，天色擦黑。兴奋的凫氏族已经退散净尽，留下了空旷的滩涂。这时，水底的绿眼怪才开始稳稳行进，眼神中尽皆透露着无情与仇恨。 过了好一会，天色更黑了。突地，绿眼怪从水里爬了出来。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它们闭着眼睛潜行，直到迫近凫城才被守卫察觉。 然而对于守卫来说，已经太晚了。就在号角争鸣铜钟锵锵的时候，绿眼怪霎时张开眼睛，并发动了奔袭。 还是斜城墙，还是零零散散的守卫。绿眼怪轻松攻入城内，与人类在巷闾之间展开了肉搏战。人们渐渐发现绿眼怪杀不死，一个个变得胆怯起来。接着，人类陆续放弃了抵抗，顿时兵败如山倒。 未及天亮，战事便结束了。两万多绿眼怪断断续续出了凫城，然后朝熊国王城的方向奔去。 艳阳高照，熊国王城。 城内。雕梁画栋，高楼相望。披灯挂彩，旌旗飘飘。人头攒动，喧喧嚷嚷。 城外。各类帐篷绵延不断，人潮络绎不绝。各色服饰充斥于目，各种语言你来我往。嬉笑怒骂的，叫买叫卖的，抓小偷的，打架的，吃酒的。。。。。。。不胜枚举。 仅仅登位一年多，熊骨便将王城治理得富甲天下。 先前祖父和父亲只让一族居于城内，而将三族摒于城外。至于熊国外面的异族，就更不必说了。简直就是闭关锁城，一副自产自足的态势。 而他没有效仿前辈的做法，而是广开城门大肆招商。首先，他将四族的大户安置于城内。然后发布告令，凡属于四族的都可以自由迁徙。对于外族，容许在城外安置。接着他又宣布，只要缴纳一定数量的供品，任何人均可在王国之内自由通商。 于是，不管北方的部落还是南方的王国，嗅到商机的人们尽皆涌向此地。 一时间，熊国王城声名显赫，俨然变为了大城。 这日熊骨接到了密报，说南方的荆氏被绿眼怪消灭。猛然间，他诧异起来。 自从妖王被灭已有十多载，期间从未听说过绿眼怪的事情。根据以前强骨的说法，妖王逝去之时绿眼怪也跟着死了。为何现在又出现了？ 难道说，他心底一震，南边有了异变？ 对别人来说，也许就当个笑话了事。但对他而言，却不能不信。然而，也不能全信。于是他召集各部首领升殿，准备听听大家的想法。 “荆云，”他刚坐下便发问，“你们部落最近如何？” “一切如常，并无大事。有劳大王烦心了。”荆云款款道。 “哦？”他寻思一阵，目光转向众人，“诸位可曾听说过绿眼怪的事情？” 闻言，除三人外，众人爆笑。 那沉默的三个，便是荆云、容振泽和容阳。容阳回来已有半载，如今常住王城旧邸，并从容振泽口中知晓了绿眼怪的事情。容阳深知对方为人板正，不是个乱打诳语的人。于是对绿眼怪也就信了三分，心里颇有忌惮。目前笑不出来，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熊骨看到容阳的神情，以为对方知道些什么，即刻问道：“容阳王叔，你有话要说？” “呃。。。。。。”容阳哽住了。 “但讲无妨，王叔不必隐瞒。”他催促道。 “绿眼怪之事，城内多有传闻。据说绿眼怪乃死人复活，且不惧刀劈矛刺，唯有损坏其头颅才可之死。初闻此事，确实感觉太过荒诞，不足为信。后来细细一思，又觉得传闻过于详实，不像一般的谎言。依属下之意，方今天下怪事颇多，不能全信，却也不得不防。” “言之有理！”熊骨霍然站起，“不瞒诸位，今早本王接到密报，说荆寨被绿眼怪所灭。领头者是一个须髯皓白的绿眼老尸，想必就是传言中的妖王了。” 闻言，众人大愕。 “不对！”容振泽醒悟过来，“领头者不是妖王，妖王是个红眼无髯的家伙。” “你如何知道？”项氏首领，项明云喝道。 “因为我见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山顶部落 “哈哈”，众人大笑。 “肃静。”熊骨吼道。同时手指关节敲着木几，发出笃笃声。 “不管密报是否为真，也不管那家伙是否妖王，本王决定多加防范。”熊骨的目光射向众人，“各族听令！” “属下在！”众人皆立，锵然同声。 “命尔等调集各部士兵，速速前来王城镇守。”然后望着负责王城守备的项明云，“从即日起，王城守卫加倍，并在城外多多设置哨点。” “属下遵命！”后者慨然道。 之后，熊骨宣布散朝。人们各回各家，尽皆忙碌去了。 此时在南门外的人潮中，出现了四个身影。 “这就是熊国王城？”名为大头的小男孩殷切看着强骨。 强骨极不情愿地恩了一声。 “终于到了！”名为胖妹的小女孩长叹道。瘦削的身躯顶着圆圆的头颅，一双明澈的眼睛透着无辜。 “强骨，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绕圈子。”名叫黑牙的年轻女子说道。寸发的她长着黄瘦面皮，褐色的小眼睛时刻带着三分恨意。 “乱说，我可是走的直路。”他的眼中闪了一下。 “直路？”她冷哼一声，然后指着西边的树林，“没记错的话，我们在那边树林转悠了几十日。”接着指向东边的草原，“那片草原我们也走了几十日。”最后收回指头，死死盯着对方，“而且我们在城后的水上也呆了几十日。” “你怎么知道城后有水？”他蓦地大愕。 “我们跟着你绕了一大个圈，周围的路况早就熟透了。”她突然拔高了声音。 他摸着后脑壳笑了，“呵呵，看来你们也没那么笨。” “强骨，”她摇摇头，“你到底想不想报仇？” “我。。。。。。”他迟疑了。 “如果不想，为何不早些离去？”她继续发问。 他低下了头。 “算了。既然已经到此，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她停了一下，继续冷声道，“不过你要是敢阻拦我们，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说完动了动背上的长弓。 他狐疑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四人进入南门，那里的守卫正在检查过往的人群。 “嘿，你们几个。”守卫喝住四人。 “怎么了？”强骨瞪眼吼道。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何着装如此奇怪？”守卫指着他们的兽衣。 “这里比我们怪的多的去了，有些还光着身子，为何只问我们？”强骨气不打一处来。 “那些人我早已问过。你们一看就是新来的，我当然要问。” “我们来自山。。。。。。” “山顶部落！”黑皮高声打断了强骨，然后看到后者莫名盯着自己。 “山顶部落？”守卫苦思一阵，“我只听说过山下部落，从未闻过什么山顶部落。”突然脸色一寒，“快说，你们跟山下部落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强骨讪笑道。他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熊国早已将山下部落当初敌人。若是现在冒然说出真相，四人肯定会被关起来。 等等，关起来！他突然喜上眉梢。那样的话，不就可以阻止这三个家伙了。自己虽然狠熊骨，但一想到要亲手杀死对方，却怎么也狠不下心。而且，他也不忍心让别人伤害熊骨。 想到这，他脸色突然一拧。不对！关起来的话就会被熊骨知晓，三个可怜的家伙必定会被杀掉。这也是自己万万不想看到的。 思来想去，他决定跟着糊弄过去，走一步是一步。熊骨可是国王，身边都是高手，哪有那么容易刺杀。也许三人了解以后，就会知难而退。到时候谁都不用死，皆大欢喜。这是一路想来的最好结果，就这么办！ 此刻，黑皮已经糊弄过去了。守卫检查完三人的眼睛，说道，“嗯，没有问题了，你们走吧。” 四人赶紧步入城内。 “奇怪，为什么要检查眼睛？”强骨边走边嘀咕，不料被一个老妪听到了。 “你们是新来的吧？难怪不清楚。”后者凑上来说道。“南边的荆寨被什么绿眼怪灭族了。听说正在向王城跑来，不日就要发生大战。检查眼睛，就是为了防范敌人啊。” 闻言，强骨怔住了。“绿眼怪？你听谁说的？” “国王已经发布公告了，大家都在说。” “不可能是绿眼怪！”强骨信誓旦旦。 “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那些守卫。”说完，径自摇头走开了。 看到守卫不断检查人们的眼睛，强骨不由得暗忖，“妖王早就死了，怎么会有绿眼怪？” 走到远处的三人发现强骨不见了，回头却看到他定在原地，便都跑了过来。黑皮呵斥：“怎么不走了？你在想些什么？” “他们说绿眼怪复活了，不日就要攻打此地。”他悚然道。两个孩子被他的神情感染了，也露出惧色。 “绿眼怪？”她寻思一阵，“就是你以前瞎编的那个？” “不是瞎编！那都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 “如何？”他冷哼道，“若是真的，大家都得死。到时你们也不用报仇了，因为熊骨也会死在它们的手上。” “那可不行！”她尖声道，“熊骨必须死在我的手里。” “哦？”他想到了什么，“那你最好速度快点，不然就要被绿眼怪抢先了。” “哼！你说得轻巧。连城门都有如此多的守卫，熊骨身边肯定更多。你让我怎么快？”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他笑道。 她愁眉一阵，霍然道，“你得帮我们。” “怎么帮？”他撤下笑容，狐疑道，“难道让我一个人杀进王宫？” “当然不是！”她笑道，“你跟熊骨那么熟，可以带着我们假装投靠他。只要他答应收留我们，便能找到机会下手。” “你就不怕他直接杀了我们？” “哼！如果想杀我们，当日就不会放了我们。所以我不怕。” 他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一时语塞。 “实话告诉你吧。我不相信你会杀熊骨，之所以让你跟着，就是为了利用你来接近熊骨。放心，到时候不用你出手，我们三个就够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熊国保卫战 “不行！”他兀然喝到。 “不行？”她满腹狐疑，旋即笑道，“你果然不想复仇。算了，还是我们自己来吧。”说完领着两个孩子要走。 “等等！”他不忍心看着三人送死，急声何止了对方。“我可以帮你们复仇，但不是现在。” “为何不是现在？”小男孩大头抢声问道。 他看着对方期盼的眼神，缓声道，“因为熊骨正在组织军队抵抗绿眼怪，如果现在动手，不就是帮了绿眼怪吗？” “帮了绿眼怪又如何？这场战斗的输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头的语气在询问与呵斥间游移。 “呵呵，大有关系。”他顿了一下，“如果绿眼怪赢了，就会杀光所有的人。包括你们三个。” “它们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们？”终于轮到黑皮发问了。 “我怎么知道？”他摊开双手，“等绿眼怪来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去问。” 黑皮笑了，没有说话。 “我不怕死，只要能杀了熊骨就行。”大头高声道。 “你和胖妹不能死！”黑皮兀然喝道。 “为什么？”大头蹙眉。 “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报仇必须死一个人，那就让我死。报仇成功以后，你们赶快回家，给我生一个部落出来。”黑皮板正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却把三人逗乐了。 “光靠我们两个怎么创造一个部落？”大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胖妹，后者腼腆地低下头。 “我不管，反正不能让山下部落灭亡。” “可是山下部落已经灭亡了。”胖妹诺诺抬头。 “你闭嘴！”黑皮的脸振得通红，吓得胖妹赶紧低头。 黑皮想了一会，对强骨说道，“就依你的意思，等消灭了绿眼怪，我们再报仇。” 强骨嗯声点头。他不相信绿眼怪的存在，但为了稳住三人，也只得将计就计了。 入夜时分，荆云终于等到了族人的消息。撕心裂肺的悲恸过后，他找到熊骨，将实情全盘托出。后者更加确定了绿眼怪的存在，于是经一步加大王城的防御，几乎是全民皆兵。 没曾想，翌日天刚刚擦亮，数百绿眼怪便从南边的树林冒了出来。 强骨在人们的尖叫中爬上城墙，顿时傻了眼。难道妖王复活了？怎么可能？ 接着又看到了领头者，面色更加惊愕。虽然对方枯槁得不成样子，但他依然能认出就是“白巫师”。 他还在纳闷，绿眼怪就发动了冲击。霎时箭雨不断，纷纷落朝对方。 少数绿眼怪运气不好，被击中头部死去，大部分则背着箭狂奔。人们虽早有耳闻，然而目睹后还是惊悚不已。 绿眼怪冲到五人高的墙下，立即开始徒手攀爬。城面有的地方粗糙，有的地方光滑，所以只有部分能爬上去。绿眼怪的速度却着实令人惊讶，很快抵达了墙头。 “弓箭手退后！”项明云兀然大喝。 刹那间，所有弓箭手与身后的空手士兵换位，并自由射击。后者抬起地上的石木，接连不断朝下砸去。此举彻底挡住了对方的进攻。虽然它们还在尝试攀爬，但没有一个能成功。它们能做到的有效攻击，也只是捡起石木扔回去。离破城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绿眼怪只有几百个，守城的人类竟多达两千。而且绿眼怪陆续死亡，人类却几无损伤。如此一来，局势不言自明。人类脸上的恐惧被兴奋代替，纷纷觉得绿眼怪也不怎么样嘛。 只有两个人例外，那便是强骨和容振泽。他俩看到有人死在墙上，就即刻呼叫人们破坏头颅扔下尸体。 期间强骨发现了异常。有几个掉下摔死的，竟长时间未异变。这让他很是疑惑。他记得在鬼山的时候，尸体很快变成绿眼怪了。现在却为何不变？而且妖王又去哪了？难道躲在后方？ 他正想着，就看到一直默默无闻的“白巫师”有了动作。只见其大张双手，嘴巴嚅动着。 不好，是定术！强骨暗叫一声，接着条件反射般跃下城墙。脚尖刚刚触到城内土地，他便顺势一个翻滚，减轻了震击。然而他双脚还是感到了钻心的疼，不由得咬着牙喘着粗气。 未及松开嘴巴，他整个人就僵住了。他保持着侧身蜷缩的姿势，别说抖动，连呼吸也只能缓缓的。他明白这是“白巫师”在释放定术，一时半会是动不了啦。只能等着对方主动解开。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记得释放神力需要耗费很大的经历，也不知“白巫师”的极限是多久。想到这，他也只能默默期盼了。 此时，绿眼怪一个个爬上了城墙，开始撕咬人类。它们张开血口，基本上是一口一个。人们除了面露惧色，没有丝毫办法。 半晌，墙上的人类死伤过半，定术却仍没有松懈的迹象。 突地，一个绿眼怪跳入城内，扑向了强骨。后者见状大惊，憋红了脸想要动弹。然而，没用。 绿眼怪张开大嘴露出残缺的尖牙，径直咬向他的脖颈。他很想反抗，但浑身充满力气却使不出，急得满头大汗。心想，这下全完了！ 城头某处，熊骨被侍卫们围住了。后者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绿眼怪撕咬。眼看它们越来越近，熊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此刻，城内不远处的屋顶站着黑皮。她好不容易找到靠近熊骨的位置，想一箭射杀对方，可是张弓后突然定住了。这样的距离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然而她却动不了丝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 她承诺过暂时不杀熊骨，但那只是忽悠强骨的话。如此深仇大恨岂能不报？她故意抛下三人，独自在人群中搜索着熊骨的痕迹。如今正要得手，就鬼使神差地定住，心中之急可想而知。 城头的另一边，有个家伙也瞄准了容振泽，正要扑过去。后者爆瞪双眼，使足力气想要举剑。突然噗的一声，振红了脸也只是放了个屁出来，没有任何别的动作。刹那间，他感觉心凉透了。接着手中一松，剑落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容振泽的提议 眼看对方就要触到自己，他急得手指不断摩挲。怎么办？难道只能等死？突地一个机灵，他意识到了什么。 咦，为何我的手指能动了？他用余光扫到了周围士兵的反抗，接着豁然醒悟。原来就在刚才，定术突然失效了！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赫然看到面前有张血盆大嘴。 电光火石之间，他侧身避开对方，然后下意识拔出匕首戳了过去。解决掉眼前的危机，他开始率领士兵反扑。 这边地上，强骨也在关键时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几乎是面对面止住了撕咬。然后他直接扭断了脖子，并在弹起后加入了激烈的战斗。 人类重新占据了优势，将绿眼怪或击杀或推下城墙。城外的“白巫师”不断伸着手臂，嘴里念念有词，然而没有任何反应。不知为何，它的神力已经彻底失效了！ 兴奋的人们冲出城外，将剩下的绿眼怪绞杀尽净，并将“白巫师”砍成了碎片。接着，容振泽带领人们烧光了尸体，以防后患。 之后的两日，三族士兵陆续赶到。他们是：容阳（族长）带领的一千人，熊威（族长）带领的一千八百人，项南带领的八百人。 熊骨很高兴，在殿内大飨各位贵族。人们饮酒赏舞，欢声笑语不断。 酒到酣处，趁着人们尚还清醒，熊骨立起吼道：“诸位听孤一言。” 登时，声音全都逃离了现场。 熊骨清了清嗓子，继续侃侃道：“诸位能来勤王，孤很高兴。虽然没能参与战斗，也是大功一件。此一事，足见各位的衷心啊！” 他停了一下，转而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什么绿眼怪？说得那么玄乎，还不是被孤轻松解决。就算再来一千个，孤也不怕！” “我王威武！”众人皆立，表情肃穆。 “按孤的意思，诸位既然来了，就多留几日，与孤一齐享受美酒热舞！” “谢大王！”除容振泽外，众人再次拱手齐喝。 容振泽眉一蹙嘴一撇，高声道：“大王，属下有话要说。” 闻言，众人的目光一并砸向他。 “讲！”熊骨潇洒一挥。 “依属下的意思，诸位首领须得留上几十日，只留几日恐怕不够。”他板正作揖。 “哈哈”，熊骨乐开了花，“你想让四族把本王吃空了不成？” 众人爆笑，许久不止。 一俟笑声变弱，他继续说道：“大王，属下要诸位留下来，不是为了吃喝。” “哦？不是为了吃喝，又是为何？”熊骨的笑容顿散。众人也变得严肃，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为了防备绿眼怪。” 闻言，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哎呀，容振泽，你也太小心了。区区绿眼怪，用得着这么多人？”熊威说道。其人长得一张虎脸，脸上坑坑洼洼，正是面如其名。 “就是。大王刚才也说了，再来一千个也不碍事。老夫不才，恰好指挥了本次战斗。以老夫的眼力，绿眼怪诚然不足为惧。”须发半白的项明云附和道。 “容振泽，本王也目睹了战斗，你确实多虑了。”熊骨紧着道。 其余人尽皆碎碎念，形势显然一边倒。容振泽看在眼里，眉头锁得更紧了。 “大王，诸位首领！”他继续侃侃道，“你们有所不知。绿眼怪乃千岁妖王复活，如今不见妖王，怎能轻言退兵？”他停了一息，“先前释放定术的，就是‘白巫师’。若非它的定术突然失效，胜败可就难说了。很可能诸位到达之时，王城已经陷落。妖王的力量远在其之上，若妖王改日真地摔大军前来，光靠王城的兵力如何抵挡？”他停下来看着大家。 “哼！”熊威不屑道，“妖王若是存在，为何不一同攻城？况且你刚才说是千岁妖王，我问你，为何这几载才听到它的名字，以前它去哪了？” 他刚要争辩，就被对方挥手打断，“呵呵，我看妖王根本就是你等编造出来的。” “那绿眼怪从何而来？”他急声问道。 熊威寻思少顷，“这还不简单，是被那个‘白巫师’复活的。” “既是‘白巫师’复活了尸体，那当场死去的尸体为何不变？” “这？”熊威哽住了。 “因为‘白巫师’的法力失效了！”项明云打岔道，“既然它的定术会失效，那复活之术自然也会失效。” “言之有理。” “说得好。” “这些怪物法力低微，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 人们纷纷附和，生怕落了后腿。 容振泽情知难以服众，便转向大王，“属下所言句句是真，而且先王也说过妖王的存在。难道先王也在编造谎言？”接着深深一躬，“属下认为，此事不得不防。望大王明察。” 熊骨听完，嗯声不语。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解决了，却冒出个妖王。而且对方说得在理，若是‘白巫师’复活了死人，为何战斗的时候没有一具复活？虽说可能是法术失效，但也可能真地存在妖王。 再说了，父亲和强骨都曾提到过妖王，也说过妖王复活绿眼怪的事情。既如此，他怎能不放在心上？ 就算不是妖王复活的，那也可能另有其人。万一各路族人回去后，真有个厉害的家伙出现，王城可就危险了！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总之对方说得不错，不得不防。 心下思定，他款款道，“本王决定，就依容振泽的意思，大家多留些日子。”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大王，你真相信妖王的存在？”熊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管信不信，防备一下总没错。”熊骨肃然道。 “大王，四族之间都有些小嫌隙。这数千人待个几日还成，若是躲在城内几十日，只怕绿眼怪没来，我们自己就乱了。”项明云振振有词。两次叛乱，各族都生下了不少大恨，其作为亲历者自是了然于胸。 “十日，”熊骨喝到，“就呆十日。到时候没有动静，诸位可自行决定去留。”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它们来了 闻言，众人皆有疑惑。 “大王，”容振泽声色俱厉，“十日太短了！我怕。。。。。。” “本王决定的事情，休再多言。”熊骨吼道，气势盖过了对方。 “哎！”容振泽默然坐下。 见状，众人也不在争辩，纷纷拱手领命。 十日很快过去，绿眼怪没有出现。 熊威第一个坐不住了。他也不打招呼，兀自带着族人朝东出了城门。 风轻云淡，朝阳熠熠。熊族人涉过草原，正要渡河。 蓦地，从南边的树林传来了喧闹声。人们循声望去，顿时愣住。只见树林剧烈晃动，华盖上飘起了不少灰尘。那样子，仿佛有上万人正在冲来。 “会是什么人？”某个士兵颤声道。 “不管是什么人，看样子来者不善。”熊威的声音竟也有些颤抖。“众人听命，列阵准备迎击。” “嘿！”锵然的一声过后，人们很快列好了防御阵型。 南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连大地都开始微微晃动。熊族人的惧色愈发浓厚，仿佛就要溃散。 “熊族的子民，不要怕。只要大家坚持住，王城的人很快会来支援。”熊威感觉到了周围的恐惧，于是奋然吼道。 他的话起了一会的作用，但人群即刻又被恐惧淹没了。人们看到无数绿眼怪从树林中窜出。一开始是几百，然后上千，接着是上万，而且还在继续涌出。 熊威不再说鼓舞人心的话，而是保持默然。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场景下，任何语言都是百搭。一切只有靠族人自己了。 此刻，东面和北面是水，想渡水已然来不及。西面是王城，回去也来不及。看来，只有背水一战了。想到这里，熊威高举铜剑，一人当先冲了出去。族人见状，无不愤然跟随。 片刻后，双方冲撞在一起。由于速度太快，人们来不及挥动手臂，便硬着头皮撞击。一时间，嘶吼哀嚎不断。 接着，双方混战一团。长矛刺穿了绿眼怪，后者竟任由其穿膛而过，然后无事般撕咬。长剑砍断了头颅，无头尸身倒下，头颅却还在地上狰狞动作。绿眼怪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入战场，并慢慢淹没了人群。 良久，哀嚎的声音逝去，战场平静下来。城墙上的人们惊愕地看着一切，除了喘息，说不出一句话。 “准备战斗！”项明云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声音惊醒了众人，后者明白生死大战即将到来。于是，人们排好阵列备好石木，慢慢喘匀了气息。 “嚯！”远处树林发出整天价响的吼声。紧接着，所有绿眼怪朝城墙奔来。 只见铺天盖地的绿眼怪如溪流般淌过草原，不多时便近在眼前。 “放箭！”项明云怒喝一声。霎时，箭雨划破半空，降落在密密麻麻的敌人中。要是在平时，敌军必然死伤无数，然后此番却几无作用。 箭雨只是稍稍减慢了敌方的脚步，对方中箭后趔趄了两下，便恢复常态。有少量的敌人死亡，但跟存活者一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随着敌方迫近，人类陆续达到了恐惧的极限。有的尿裤子，有的失声痛哭，有的气都喘不过来，有的干脆坐地不起，甚至有几个临阵脱逃。 眼看局势就要奔溃，项明云赶紧下令射杀了几个逃兵，这才勉强稳住了局势。 转眼间，敌人已经爬了上来。人类即刻石木兵器伺候。此番与前番不同，敌势多了好几倍，自然爬上来的也多。人们逐渐感到吃力，而且石木也不够了。 不多时，敌人就冲破了防线，在城头上与人类激战起来。双方都在不断跌落，战况极其惨烈。强骨也在其中，他与众人一齐奋勇杀敌，也只能将将挡住越来越多的绿眼怪。 说是将将挡住，其实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胜利的天平正向绿眼怪倾斜。期间有不少跳入了城内，开始追咬老弱妇小。死伤甚是惨重，令人不忍卒睹。 黑皮正在搜罗熊骨，路过被咬的人们时，她怔住了。短暂的思忖后，她还是觉得看不下去，于是决定先加入战斗。她或射箭或刀刺，接连救下了几人。 “快跑！”她朝那些可怜的人吼道。然后兀自冲入了战场。 巨大的数目优势慢慢体现出来，绿眼怪占据了大部分城头，而人类只能在几小片挣扎。墙上墙下遗尸累累，血迹染红了一切。低吠声撕咬声哀嚎声，不绝于耳。这不是战争，是屠杀，是猛兽在猎取小动物。 强骨气喘吁吁，满身的血与汗。他不记得自己砸碎了多少头颅，砍断了多少躯体。他手脚发麻，觉得就要撑不住。仅仅靠着一丝执念，才能继续舞动巨斧。 连强骨都是精疲力尽，其他人更不用说了。许多人坐在地上，勉强推挡着血盆大嘴。还有些直接放弃了抵抗，任由敌方啃食。 “撤退！快撤退！”项明云终于喊道，他也快站不住了。 远处观望的熊骨闻声，第一时间退回了王宫。他命人锁紧宫门，准备负隅顽抗。外面不断传来人们的哀求声，他咬咬牙，始终没让开门。 半晌后，绿眼怪如流水般溢满了街头巷尾，城内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人类见孔就钻，见缝就躲。他们爬上屋顶，坠入水井，尽力寻找着一丝丝活命的机会。 绿眼怪没有留情，不管男女老幼，见人就咬。它们像饿久的猛兽，追着人们到任何一个角落。就算实在靠近不了，也会在旁边歇斯底里地尝试。它们咬了一个又一个，肚子仿佛永远填不饱。它们嗜杀成性，没有一丝丝的同情心。 王宫门前的人越集越多，他们苦苦哀求，希望在高墙内觅得半点生机。可是里面的熊骨置若罔闻，他担心绿眼怪乘机闯入，那样自己也得跟着死。尽管侍卫都在恳求，他也仍然固执己见。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骨，快开门，我是强骨。” 这下他终于动摇了，朝旁边点点头。于是门被打开了，人群蜂拥而入。 第三百二十五章 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绿眼怪也赶到了。它们咬住人群的尾巴，并朝前拥挤。登时，人群玩命奔跑。不少人跌倒，被后来者踩成肉泥。侥幸不死的，也被追上的绿眼怪咬死。人群剧烈搅动，各种呼喊声充斥于耳。 几番挣扎后，强骨带着三个族人找到熊骨，“这里有没有秘密通道，好让大家跑出去？” 熊骨悚然摇头。 “那有没有后门？”强骨继续发问。 “我让人探查过了，除了正门的方向，其它三面都有绿眼怪。现在正门也被堵住，我们逃不出去了。”熊骨慌张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强骨急声喝到。 熊骨不语。 突地，黑皮举起了匕首，眼看就要刺入熊骨。后者霎时瞠目，忘记了反抗。说时迟那时快，强骨一把揪住了对方的手臂。 “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好的以后再报仇吗？”强骨愤愤道。 “现在已经败了，还有什么以后？与其让绿眼怪咬死，不如让我杀了他。”黑皮咬牙切齿。 大头也是怒目相向，只有胖妹依然眨巴着纯洁的眼睛，就好像报仇与她无关。 “绿眼怪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强骨想了想，如是道。 “难道现在还不是最后时刻？”黑皮茫然了，“你倒是说说，我们还有什么机会？” “这？”强骨呼吸急促，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 “别再想了，让我杀了他，为山下族人报仇。”黑皮试着扭动手臂，然而无法挣脱。 “为山下族人报仇？”熊骨后知后觉，往昔的一幕幕霎时涌上心头。他气愤难耐，浑身血脉喷张，有一股戾气在周身流动。那股戾气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不断将力量运往胸前。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感觉胸口的力量越积越厚，仿佛就要迸发出来。 紧接着一声怒吼，一股气息朝四周散播出去，将四人震倒在地。之后他呆住不动了，眼睛翻白嘴唇抽搐。那股气息不断扩散，最后飘出了城外。 霍然间，所有死尸动弹了，一个个站了起来。人们恐惧之余，竟发现对方不是绿眼怪，而是复活了。没错，是真地复活！ 王宫内，绿眼怪刚要闯入，就被复活的人们挡住了。后者瞬间明白了一切，于是兴奋地扑向绿眼怪。既然会复活，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门外一阵厮杀过后，人类死去，绿眼怪损失惨重。它们正要进入宫内，竟发现死去的人们再次复活。它们怔住了！眼中露出一丝丝恐惧，然后继续战斗。 强骨四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看看复活的人们，又看看翻白眼的熊骨，再想想以前自己的诡异复活。刹那间他明白了，正是熊骨让他复活的。此刻，也正是熊骨让死者复活。 黑皮见状，一时忘了复仇。心想，居然真有一线生机。刹那间，她决定履行自己的诺言，等击败了绿眼人再说。 他俩不知道的是，城内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而且奇迹般扭转了战局。尸体没有一个变成绿眼怪，而是全都复活成了原样，并且是不断地复活。在人类的不断搏杀下，绿眼怪节节败退。 城外的妖王感应到了那股神力，它稍稍蹙眉，然后呵出了一段气息。气息转为低语，在城内各处飘荡。 突地，复活停止了，尸体又开始异变为绿眼怪。战局又一次逆转。 王宫内，熊骨也听到了低语，并感应到了周边局势的变化。正当他想再次发力时，突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接着听到了强骨的怒吼，“不！” 因为剧痛，熊骨颤抖着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腹中刺入了一把匕首。此刻，匕首的一端还握在胖妹的手里。 “我只想要你死！”她冷冷冒出一句，然后遽然刺杀起来。一刀又一刀，熊骨的身体俨然成了蜂窝。 “住手！”强骨一掌打翻她，然后抱住了摇摇欲坠的熊骨。 “大骨，你不能死。你不是可以复活别人嘛，那就快把自己复活。” 熊骨冷笑一声，哽住了。 “我要杀了他！”胖妹捡起匕首扑了过去，结果被黑皮拦住。 “放开我！”胖妹剧烈扭动，“我要报仇！” “够了，别再说了。”黑皮冷声道。 “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胖妹固执道，“谁也别想阻止我。” “你小小岁数，能有多大的仇恨？快停下吧，我们还需要他对抗绿眼怪。” “他杀了我六岁的弟弟，我就是要杀他。什么狗屁绿眼怪，跟我没有关系。” “哼！只是死了个弟弟而已。”黑皮冷眼道。 “你什么意思？”胖妹冷静下来，眼中怒意满满。 “他烧了我一岁的女儿，还把我的男人和母亲剁成碎片。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黑皮漠然道，竟不带一丝忧伤。 黑皮款款的声音震住了胖妹，后者很快冷静下来。 “他这样对你，你还帮着他？”胖妹的脸上惊疑交并。 “不是帮他，而是帮我们。他一死，唯一的希望也会破灭，到时大家都要死。”黑皮转向奄奄一息的熊骨，悲凉道，“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活不了。” “哼！活该。”胖妹冷眼冷语。 闻言，强骨在怀里放平了大骨，默默注视着，期盼着。然而正如黑皮所言，熊骨没有半点好转，反而声息越来越弱。一看就是个将死之人。 怎么回事？大骨不能复活自己？强骨纳闷。 “大骨，你快复活自己啊！” 熊骨睁大眼睛，摇了摇头。“强骨，我要死了。你快，快想办法，逃出去。” “大骨，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让你开门，你就不会死。” “没用的，”熊骨顿了一下，徐徐道，“我的法术被妖王镇住了，没用的。我不怕死，只是恨，恨他们。” “大骨，你一辈子为仇恨活着，现在是时候放下了。”强骨的声音有一半卡在喉咙里。 突地，熊骨揪住了对方的前襟，声音仿佛是从肺里发出来，“我放不下。”随着一声叹息，身子一软，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二十六章 奏妹 强骨大吼一声，低头不语。 “强骨，我们该走了。”片刻后，黑皮诺诺道。 强骨闻言，将尸体轻轻放下，注视了少顷。然后红着眼睛离去。 城内还在厮杀，先前复活的人们并未放弃抵抗。强骨四人无心恋战，找了条较为安全的路，慢慢杀了出去。 之后，强骨与三人分道扬镳。他乘舟往北寻找灵寒（他一直认为对方没死），三人则走回山下部落。 三人离去没多久，王城彻底陷落。妖王找到了熊骨的尸体，愕然发现无法异化，于是烧掉了。 熊国的军队加入了妖王的队伍，后者稍事休整，往北出了城。 妖王来到水边，停住了。不多时，绿眼怪抓来了一个船夫。早已吓破胆的船夫瑟瑟跪下，泣声道，“求求你，别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妖王指指对方，又指指船。后者不是傻子，当然看得懂妖王的意思。于是俯首道，“你要去哪？指给我看，我一定带你去。”说完一阵磕头。 妖王叹息一声，指向北方。 “我明白了，我这就带你去北边。”说完哆嗦着跑去拉船了。 猛然间，妖王“嚯”了一声。接着，所有绿眼怪陆续沉入水中。它们踏着水底缓行，绿眼点亮了周围。 妖王知道大军走得慢，在它的示意下，船夫划得很慢。 如此一来，给了北方喘息之机。北方刚刚结束大战，实力锐减。而妖王集齐了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不久后，更加残酷的战争将要开启。 话说志扬与灵寒二人分开后，便在昆仑族人的带领下往东北疾行。过了几十日，他便遇上了奏妹。 原来奏妹赶到昆仑丘后，向当地的族人打听了一番，竟真有志扬的消息。 她曾经无数次怀疑那只是个梦，现在证明是真的，怎能不高兴。登时，梦中的一切又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对方说要找神洞，却并未说为何要找。对方还说有神力的人才能找到神洞，但是为什么呢？自己又为何拥有瞬移的神力？对方的催眠是跟谁学的？ 好奇之下，她决定用瞬移之术追上对方。可是在脑中搜罗了数次，也未找到对方的身影。看来对方已经走远了。而她的神力有限，不能看到太远的地方。怎么办？她暗自纳闷。 突地一个机灵，她有了主意。既然知道在东北方，那么瞬移过去，不就接近对方了？然后凝神一思，半会的功夫睁开了眼睛。 见鬼！神力失效了。再来！接着又是一凝。 等到睁开的时候，哈哈，成功了！她根据雪山的位置，判断出确实走的东北方向。于是敛敛情绪，再次凝神闭眼。 就这样，她失败了多次后，成功地瞬移了几段。终于在脑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眼睛一闭，闪到了志扬的身边。 “是你！”志扬看到她闪现，顿时记起了前番的梦。 旁边的昆仑族人吓得不轻，赶紧跑了一段。见对方没有追来，便慢慢靠近。 “你还记得我？”她惊喜道。本以为对方忘了自己，心中早已备好了说辞，这下全省了。 “当然记得。你帮我找到了神洞，又会瞬移之术。如此特殊，怎能忘得了！” 她腼腆地笑了，两抹红晕煞是好看。须臾后，脸色一凝，“听说你要去找北方联盟，为什么？”那些家伙才打败了金坪坝，而且间接害死了父亲，自己当然要问清楚。 于是，志扬将复活妖王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完了说道，“都怪我，没有提前弄清它的身份。” “照你这么说，我也有罪过。” “此事与你何干？”他大惑不解。 “若非帮你找到了神洞，你也进不去双神树世界，当然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而且，我要是晚一点出现，你也许就遇不到妖王了。” 他闻言恍然，接着正色道，“你只是好心帮我，不能怪你。” “但你也是好心啊。”她顽皮吐舌，笑了笑。 他被对方俏皮的样子逗笑了，旋即拱手道，“多谢姑娘开导！在下要去弥补自己的错误了，不能就留。以后若有缘再见，一定好好答谢姑娘。” 她寻思有顷，板正道：“这事我也有责任，干脆我陪你一同前去。再说天下大乱的话，我的族人也不得安宁。” 他先是大喜，然后大忧，“可是路途危险，我怕到时保护不了你。而且这么远，你一个女孩子走得动吗？” 听完对方的说辞，她霎时忍俊不禁，脸像绽开的花。“看来你忘了我的神力了。有了我的帮助，我俩去哪都是一瞬间的事。而且你的催眠加上我的瞬移，不就是天下无敌的组合吗？还用的着怕谁？” 说到这，她突地一呆，接着恍然道：“我有个主意，可以很快杀死妖王。” “哦？说来听听。”他紧着道。 “我把你带到妖王身边，你把它催眠，然后杀了它。” 闻言，他着实思忖了许久。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让人捉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行！”最后他说道。 “为何不行？” “它的神力超出我许多，会使我的神力失效。”他说这些话是有据可查的。当初白巫师与青铜巨尸大战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谁的神力更强，就可以压住对方。他如是想到。 “原来如此！”她凝神想了想，兀然轻松道，“算了。我的神力也不灵，万一把你移到危险的地方，反而害了你。” “所以还是按我的想法来。我们找的帮手越多，胜算越大。兴许找到个神力比妖王还强的，一切就解决了。”他也放松了语气。 “比妖王的还强的人？”她貌似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那个白头怪物！”她几乎实在尖叫，“我记得你刚才说过，白头怪物自称远比妖王厉害。何不请它来帮忙？” “可是它不能参与人类的事情。而且我上次找到它，用了十二载。这次没有妖王帮忙，我需要的时间可能更长。就算我把它请来，那时你们也极可能死光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云梦泽 “说得有理。那就按你的办法，我们一起去找很多的帮手。”她点头道。 于是，两人答谢了一番领路的昆仑族人，让其先行回去了。 之后，奏妹开始凝神瞬移。然而试了许久，也未能成功。她感到异常气馁，不断责怪自己没用。 志扬见状忙安慰道：“别急，慢慢来就好。释放神力本就耗费精力，你已经释放了多次，想必已经很累了，失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怎么办？在此地休息？” “呃。。。。。。”他陷入沉思。按照以前灰兔的说法，奏妹应该只到过神洞。所以神力很低，释放起来不稳定。如果自己带对方去一趟双神树世界，那她的成功率便会提升许多。 正要提议，心中却犹豫起来。他转念一想，完全顺利倒好，就怕中间耽搁。那样的话，一时半会的功夫回不来。短则几十日，长则数载，都有可能。相当于是在冒险。 也许对方恢复几日便可瞬移，相比较下来，还是更不去冒险的好。 心下思定，道，“没时间休息了，你还是边走边恢复吧。能早一日抵达，便能多挽救些人。” “说的也是。”奏妹紧着道。 接下来，两人开始疾行。一路上，奏妹能瞬移便瞬移，不能的话就疾行。如此走走停停，慢慢接近了妫水旁的蒲阪（有虞氏部落）。 视野再回到灵寒的身上。二人顺着大水（长江）抵达了云梦泽，然后往北走去。几日后，奇迹般地遇到了强骨。 原来后者打探到了二人的消息，日夜兼程追了上来。 见面后，少不了一番唏嘘。 “灵寒，你老了。”强骨叹道。 她脸色顿时一寒，瞪着对方不说话。强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缄口不语。气氛突然僵硬起来。 桑顿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赶紧打着圆场，“强骨的意思是，灵寒越来越有魅力了。” “对！”强骨即刻道，“我就是那个意思。” 她等了一会，肃杀道，“下次再敢说我老，就一箭了结了你。” “不敢了，不敢了。”两人一齐诺诺道。 于是，聊天的气氛又恢复过来。灵寒向强骨叙述了志扬的遭遇，强骨则向二人阐述了山下部落和熊国之事。 当灵寒得知山下部落被灭，恨不得马上杀了大骨。可当她听完大骨的身份与经历，却又痛骂起自己的族人。之后获悉熊国被灭，她即刻催促二人上路。 三人朝北疾行，路过大铅坝后抵达了金坪坝。他们在某个吊脚楼的二层找到了里满，将前因后果详细陈述了一番。然而对方非但不信，还一个劲地大笑。 “里满长老，我们所言句句属实。如果不早作防范，到时候就晚了。”强骨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话。 里满脸色一凝，“休得胡言乱语。我活了几十岁，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异术，却从未听说过什么绿眼怪和妖王。”接着霍然站立戳指道，“快说，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跑到这里骗我？” “不信便不信，为何要冤枉我们？”灵寒破口而出。 “哼！”里满冷眼道，“若是冤枉，证据在哪？抬个绿眼怪出来给我看看，我便信。” “这？”灵寒的脸红得差不多了。 “我们到哪里去给你找绿眼怪。”强骨气不打一出来。 “你们不是说在南方熊国吗？那就去熊国找啊。”里满摊手道。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先别说去了回不回得来，就算回得来，以绿眼怪的速度早把你们灭了。”灵寒冰声道。 “想灭我？哼！”里满不屑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别说两万绿眼怪，就算有十万也打不进来。” “十万？”强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直以为自己爱说大话，见了你才知道，我还是太谦虚了。” “大胆！你竟敢辱骂我。”里满摸上了剑柄，眼看就要拔出。 三人瞪着眼不说话，脸上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并给人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势。 两边僵持了片刻，里满兀然笑道：“好，很好。我喜欢不怕死的人。”停了一会，继续缓声道，“趁我没改主意，你们走吧。” “你当真不信？”灵寒想最后尝试一下。 “胡言乱语，不信。” “哼！走就走。”灵寒率先夺门而出。 三人出了金坪坝，根据先前得到的消息，找到了驻守在丘陵上的强弓队。 羿在主帐中接待了三人，听完叙述后，与两侧的下属一齐哈哈大笑。 “我们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天打雷劈。”强骨吼道。 “你们是到处讲笑话的吧？也难为你们了，能编出如此好笑的谎话。”然后，羿强自镇定徐徐道，“来人，赏他们些银子。” “我们不是讲笑话的，也不要银子！”强骨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哄笑。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们。等绿眼怪来了，我迎战便是。”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甩手道，“走吧。” 三人见无法说服，也只得离去。 正午，云梦泽。某座岛上的集市热闹非凡，人群摩肩接踵。 岸边坐着个满脸堆笑的胖女人，正哟嚯着嗓子卖鱼。左边的竹筐已经卖完，右边的还剩一半，身后堆满了交易来的物事。有米，盐，贝壳等等。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啊，收获比前几日加起来都多。她暗道。 这时又来了个客人，从中拣了两条。她赶紧接过来，又是刮鱼鳞又是去内脏。一顿犀利的操作后，她送走了顾客，并将半袋米甩到身后。 她正用水清洗着石板，余光就瞥到一个家伙从水中走了出来，并停在了身前。 “你要买鱼吗？”她含笑抬眸，瞬间僵住。脸上渐渐爬满恐惧，并渗到了眼睛里。然后破口大叫。叫声引来了众人的目光，恐惧趁机涂满了所有的脸。 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某个绿眼怪。尸体般的身躯，浓绿的眼睛，张开的血嘴。这般模样，任谁都无法冷静。 第三百二十八章 素娥 接着，一个个绿眼怪从水里陆续走出，恐惧越来越浓。 “啊！”伴随着某个女人的尖叫，众人玩命逃跑。人群顿时乱做一团，物事散满了地面。 “嚯！”某个绿眼怪一声吼，所有绿眼怪扑向人们。 夕阳时分，绿眼怪爬上了一大群岛屿。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凄凄之相令人难以卒睹。 突地，人们停止了逃窜，三三两两拿上武器冲向绿眼怪。不管人多人少，皆作死战。良久的打斗后，居然将绿眼怪消灭了。 之后，百余人乘舟来到某个岛，围住了几座茅屋。皎洁的月光下，屋内灯光摇曳。 好半晌，妖王乘舟来到此岛。抵达的同时，无数绿眼怪也从水里走出。后者不待妖王发令，径直扑向人群。 激烈的战斗过后，茅屋旁边堆满了尸体。绿眼怪退下，妖王走到茅屋前面，定住了。 片刻后，从里面步出了一位婀娜的女子。细细一看，竟是素娥。 “你就是妖王？”素娥盯着对方的红眼，强自镇定。 妖王不语。 “你想杀我？” 妖王露出鬼魅的笑，然后大步逼近。 突地，从两边冲出许多黑狼，径直扑向它。迅猛之态，令人目不暇接。 妖王遽然扬起双掌，准确地掐断了两个脖子。尸体瞬间复活，挡住了剩下的狼。妖王乘机朝素娥伸出了手，眼看就要碰到。 倏地，替妖王撑船的家伙闪现到了妖王身后，并高高举起了匕首，目标正是头颅。 妖王没有回头，而是稍稍蹙了下眉。船夫愣住，黑狼仓皇逃窜。 船夫先是一脸疑惑，接着恍然扔掉了匕首，跪地痛哭：“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你，别杀我。” 妖王没有理会，兀自伸着手。 素娥终于按捺不住，悚然尖叫起来。 视野回到金坪坝附近。 日头偏西，强骨三人从高处打量着南方，脸上尽是担忧。 “他们不作防备，能守得住吗？”桑顿问灵寒。 “面对妖王？”她嗤笑一声，“几乎没有可能。” “妖王会将尸体复活，战斗打得越久，对它越有利。”强骨说道。“唯一的可能，便是以绝对的优势灭了绿眼怪，然后杀了妖王。” 桑顿灵机一动，“能不能直接杀了妖王？” “能啊！但你得问问那数万绿眼怪答不答应。上次熊国大战，妖王就没出现过。它应该是料到了刺杀的招术，防备得紧。”熊骨如是道。 “我们可以悄悄靠近它，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桑顿继续道。 “穿过数万绿眼怪？”强骨懵了，“你想去的话，随便你。但是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强骨说得对，我们只能从正面打。我接触过妖王，它很聪明。偷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跟自杀没什么区别。”灵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被南边吸引住了，神情渐渐凝重。 “正面打也不行，偷袭也不行。那我们在这干什么？等死啊？”桑顿没好气地说道，自信心受到了很大的挫伤。 “正因为人类打不过，我们才来帮忙。既然我和灵寒杀过妖王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好像是志扬的功劳。要不是他催眠了妖王，你们就全死了。”桑顿不屑道。 “但最后是我和灵寒动的手。”强骨逼近桑顿。两人对峙起来，眼对眼，鼻子对鼻子。 “嘘！别说话。”灵寒尖着耳朵兀然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我听到眼前这家伙尿裤子的声音。”强骨蔑笑道。 “我从来不尿裤子，但我可以把别人打得尿裤子。”桑顿怼道。 “哦？”强骨作出奇怪的笑脸，“那咱们试试，看谁先尿裤子。” “来就来。” “别吵！我跟你们说正经的。我好像真地听到了什么。”说完趴下去以耳贴地，神情骤变悚然。接着霍然弹起，急声道，“它们来了。” 二人遽然侧身，将目光投向远方的丘陵，然而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桑顿狐疑道。 强骨神色凝重。他明白灵寒的能力，只要她说听到了什么，就一定不会错。 果不其然，地平线上出现了零零散散的黑点，速度很快，而且越来越多。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猜也猜得到。 “它们的方向是朝着金坪坝，我们得赶快通知强弓队，否则金坪坝一点机会都没有。”灵寒说完，兀自飞奔。另外二人旋即跟上。 三人找到羿，说明了情况，并恳求出兵。后者刚刚得到了入侵的消息，于是笑了笑，“出兵可以，但是强弓队只在旁边看。要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们才会出手。” “可你们是盟友。盟友不就是应该互相救援吗？”灵寒的脸上挂满不可思议。 “救援也要看时机。否则强弓队的损伤就大了。” “来的可是数万绿眼怪，还有妖王坐阵，金坪坝撑不了多久的。”灵寒继续道。 对方一凛，“没有绿眼怪，也没有妖王。这种场面我见得多了。虽然数量多，也只是些散兵游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不要再妖言惑众，否则休怪本人无情。” 三人见状，只得撤离。灵寒满脸怒气，一路无语。 “诶！我有个主意可以让强弓队参战。”强骨兀然道。 灵寒哼笑一声，头撇到一边。 “你怎么了？”桑顿捉住灵寒的目光，“有主意是很好的事情啊。就算行不通，听听又何妨？” “强骨的主意？”灵寒先是蹙眉，然后摇头，“我可不敢恭维。” “你究竟想到了什么主意？说出来听听。”桑顿转向强骨。 “这主意我一个人办不到，我需要你的帮忙。”强骨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没有一丝做作。 桑顿感到受宠若惊，于是笑道，“行啊，我就帮帮你。说吧，要我怎么帮？” “嗯，”强骨若有所思，“你跑得快不快？” “啊？”桑顿被问得云里雾里，“不怎么快。” “那就好。”强骨露出猥琐的笑。 第三百二十九章 强骨的主意 “跑得慢也好？” “当然！”强骨沉思有顷，“还有你的箭术怎么样？” “哼！”桑顿拍拍胸脯，得意之情溢于脸上，“百步之内，没得说。” “哦！”强骨双眼放光，“那就更好了。” 桑顿脸一沉，“可是你还没告诉我，究竟要我做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强骨窃笑道。 好半晌，强骨与桑顿在平原上狂奔。更确切地说，是不要命地跑。 “你的箭术真不错，一下就把那个领头的干掉了。”强骨气喘吁吁。 “我真后悔，为什么要把箭术练得这么好。我更后悔，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桑顿的气息比强骨还乱。 “箭术好怎么了？不是件好事吗？”强骨继续道，他始终保持在对方的前面一点点。 “因为箭术差的话，我就会射偏，也就不用被几万个绿眼怪追！”桑顿吼道。 视野拉到几十步之后，数万绿眼怪正紧紧跟着二人，而且越来越近。那感觉就像狼群在追赶猎物。 “我跟你说了跑得不快，为何还叫我来？灵寒跑得更快，为何不叫她？” “因为你跑得比我慢，就会死在我前面，那样我心里好受点。”强骨笑道。 “你说什么！”怒火烧红了桑顿的脸，“为什么要多死一个？你明明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到的。” “因为我怕孤单，需要你陪陪我。”强骨大笑。 桑顿闻言，只有喘气的份了。 这时，两人终于看到了强弓队的阵列，登时大喜。对方也看到了他俩，不过还未看到后面的家伙。 一名小统领对羿说道：“这两个家伙在干什么？为何跑得如此慌张？” “谁知道呢？”羿哼笑道，“南方的野人就爱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了空中的灰层，并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就像很多人在冲向他们。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霎时，人们的脸部冻结，并迅速染上了恐惧。 原来在二人的后方蹦出了一个个身影，跳跃的高度明显异于常人。过了一会，他们才看清了对方的面貌，竟是一具具绿眼死尸。还真是绿眼怪！这一幕震住了强弓队。 “上箭！”羿很快反应过来，急声喝道。发令兵举起三角旗，前几排弓箭手立刻搭箭指天。 对面的家伙越来越多，并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进入了射程。 “放箭！”羿大喝。 “唰。。。。。。”整齐的声音，密集的黑色箭雨划过半空，准确地落在了敌阵中间。登时，敌人一个个倒下。 “唰。。。。。。”整齐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奔跑的敌人越来越少。 绿眼怪距离强骨二人仅十步之遥，使得二者也受到了牵连。他俩左躲右闪，有几次差点中箭。 “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桑顿急喝，“再这么下去，我俩都得死。” “再靠近点，我怕绿眼怪会跑到别的地方去。” 又避了几次箭，二人惊奇地发现，箭雨居然停了。于是止步回头，原来靠前的绿眼怪都被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后来的绿眼怪停在了远处，没有动作。 “哈哈，很简单嘛。就算死不了又有何用？还不是输给了人类。”桑顿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强骨愣住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心想，不应该这么简单吧？ 另一边的羿长吁了一口气，刚才的势头着实吓到他了。敌人跳得又高，跑得又快，还不怕死，如何不让人恐惧？ 众人跟着松开了旋紧的心，有的摇头，有的叹气，有的不好意思地笑了。恐惧的氛围瞬间湮灭。 突地，一阵细语飘过。人们还未反应过来，恐惧就爬满了所有的脸。他们看见倒地的“刺猬”一个个站了起来，然后继续奔袭。本来停在后面的绿眼怪，也开始冲击。 强骨二人霍然醒悟，继续领跑。 强弓队放了几轮箭，眼看作用不大，羿便喝道，“长矛阵！” 霎时，数排士兵插空走到前方，挡住了弓箭手和羿。然后竖起盾墙，并将长矛搭在上方。其后的弓箭手停了几息，接着放箭。 此时，强骨二人领先绿眼怪二十五步，距离盾墙二十步。 “我们是不是该撤了！”桑顿急得满头大汗。 “再等一会。” “还等啊！你不要命了？” 这边的羿吼道，“准备撞击！” “呼哈！”整齐的一声吼，前排士兵将盾牌狠狠砸进土里。 领先绿眼怪二十步，距离十步。“强骨！”歇斯底里的吼声。没有回应。 领先绿眼怪十五步，距离六步。“强。。。。。。”桑顿的声音被打断了。“就是现在！”强骨边说边往左边跑。 片刻后，二人将将从两军之间钻了出去。 “呼，好险。”桑顿的脸色并未从恐惧中逃出。 紧接着，两军撞在了一起。绿眼怪有的跳入人群，到处撕咬；有的挂上长矛，一穿到底的同时还在张牙舞爪；有的插空撞上了盾牌，未及动作却又被后来者挤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后排的人们拿出长剑长矛，到处乱刺。可是就算刺成个马蜂窝，也没几个绿眼怪死去。盾牌外的还好说，暂时没有威胁。但是跳进来的就令人头疼了。杀又杀不死，密集的人群中还容易造成误伤。不杀的话，被咬到不是死就是重伤。 所以众人一看到绿眼怪飞来，就悚然腿软。一时间，气势大减。 强骨看到情况不妙，便朝人们吼道，“瞄准它们的头，只有头才是它们的要害。” 闻言，众人无不照做。陡然间，绿眼怪纷纷死亡，胜利的天平又朝人类一方倾斜。羿大喜，尽全力吼道，“弟兄们，给我杀光绿眼怪！” “呼哈！”响遏云霄的声音飘荡在平原上，人们的动作更猛烈了。绿眼怪死伤惨重，人类胜利在望。 然而正如强骨所想，事情怎会那样简单。这可是妖王率领的数万大军！ 半晌，局势发生了变化。 第三百三十章 强弓队 由于后来的绿眼怪不断撞击，拥挤在盾牌前的数目也不断增多。大量绿眼怪同时朝盾墙发力，形成了排山倒海之势。而且此势不会衰退，仿佛有取之不竭的力量源泉。光靠一排盾牌，如何能长期抵挡？ 于是盾墙不断被撕开口子，绿眼怪乘机钻入，场面越来越像混战。人类渐渐失去了阵型的优势，肉搏战又不好施展兵器，便与对方空手扭打起来。 你咬我，我便咬你。你打我，我也打你。话说绿眼怪全身都是死老鼠般的腐肉，平常人光闻一下就想吐。得亏士兵们下得了口，虽然效果不佳，却也稍稍挽回了一点颓势，没有立马溃败。 就在这时，又一阵低语飘来，蔓延到了整个战场。 由于筋疲力尽，强骨和桑顿一直在旁观战。听到低语后，强骨的太阳穴就像被锥子狠狠钉了一下。他想起了大骨死前的场面，不禁暗道一句，不好！ 果不其然，死去的人类纷纷张开了绿眼，并乘人不备咬了上去。士兵受到“战友”攻击，惊恐之余忘了反抗。一时间，阵型大乱，完全陷入了大混战。 胜利的天平完全倒向了绿眼怪，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人类迅速死亡，惨烈如斯。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败局已定，却无一人逃跑。人人皆作死战！ 强骨为之动容，红着眼睛看向桑顿：“兄弟，我们。。。。。。” “强骨！”桑顿打断了对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们上去也是送死。何苦呢？” “兄弟！”强骨加重了语气，“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我俩赶紧逃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啊？”桑顿愕然道，“难道你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这不叫贪生怕死，这叫保留实力。”强骨侃侃道。 “随你怎么解释，我都同意。” 于是两人在引来绿眼怪后，见势不利，又灰头土脸地逃走了。 好半晌，战场终于平静下来。除了少数头颅损伤的尸体，绝大多数强弓队都变成了绿眼怪。此刻，绿眼的“羿”正随大军朝金坪坝步去。 斜阳如血，风声萧萧。 当双方大战之时，里满就接到了两则消息。一个是城外大战，另一个是大铅坝陷落。在两则消息里，均出现了四个字——绿眼尸体！ 他震惊之余豁然省悟。原来那三个家伙说的是真的，世上确实有绿眼怪！ 于是他立即吩咐加强守卫，并下令召集所有的士兵。登时，金银两坝鼓声大作。人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拿上武器奔往平原一侧的城门。 当集结军队完毕，里满正要出城支援时，却传来了强弓队覆没的消息。 “啊？这么快就把强弓队打败了？”他不禁大愕。虽然嘴上不愿承认，但强弓队的确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劲旅。要是让自己与对方好好打上一场，心里还真有点虚。 然而就是这样的雄师，竟然在短时间内溃败，怎能不让人震惊！ 再来看看金银两坝的情况。自从占领了这里，元气大伤的里满就将周围的几个坝子（友军）都迁了进来，只在大铅坝留下了些许族人。 尽管如此，金坪坝也只是将将凑够两万人。其中能战斗的便是他眼前的八千人，而且有许多还是第一次参战的半大孩子。至于银坪坝就更差了，估计凑个三千士兵都够呛。 这样的情况，怎能不让人担忧？ 他胆怯了，这是数十年来的第一次。但是作为长老和大统领，他绝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他敛定心绪，高声命令众人进入防御状态。完了又喝道：“传令下去，凡是能下地走路的，都给我上战场！” “遵命！”数人拱手后散去。 于是，金银两坝开始了紧张的备战。不多时备战完毕，人们凭高眺远，眼中全是凄凄怜怜。 强骨三人也在其中。他们赶在关门前爬上了城墙，此刻心中有说不完的酸楚。望着无垠的平原，只有无声的叹息。 “灵寒，我们还是走吧！”强骨兀然说道，“一万人对抗数万绿眼怪，根本没有胜算。更何况后面还有个妖王。” “要走你走，”灵寒瞥了对方一眼，“懦夫！” 被自己喜欢的女人叫懦夫，那感觉简直了！强骨捏紧拳头颤着嘴巴，“我不是懦夫！我跟你一起战斗，就算是死，我也不退。” 灵寒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回头。 桑顿本来想偷偷逃跑，闻言后放弃了那个念头。他被二人的勇猛感染了，也决心死战。 就在这时，灵寒的眼睛闪了一下。前方出现了移动的身影，不过速度很慢。然后又是一个，接着又是一个。。。。。。 人们也看到了，视野渐渐被身影霸屏。 残阳，无风。平原上布满了挪动的绿眼怪。它们张望着空洞的眼神，发出低沉的呼噜声，用怪异的姿势朝城池汇集。无论从哪个方向，都看不到尽头。 许久后，圆盘躲到了地平线以下。天色晦暗阴沉，乌鸦在空中盘桓。“呀呀”的叫声更是平添了一分恐惧。 数万绿眼怪完成了集结，黑压压的它们停在原地目光呆滞。人们点燃火把，静静看着，等待着。 诡异的安静。 “嚯。。。。。。”突地，一声吼叫撕开了战幕。所有绿眼怪霍然冲锋。 “放箭！”里满大喝。 箭雨一阵又一阵，但是效果不大。前番强弓队的箭又长又重，才给对方造成了一定困扰。若非妖王施法增强了它们的力量，可能结果都会改变。而此番的箭却是又轻又短，除非射中头部，否则就跟挠痒痒一般。然而射中头部的极少，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洪水般的绿眼怪顺利抵达了城墙，并齐齐往上爬。 话说甘奏修的是青石墙，墙面难有坑洼，而且有几人高。这给绿眼怪加大了攀爬的难度。最终，它们也只在几处成功了。登时，这几处陷入了激战。 当中有一处甚是好爬，它们如蚂蚁般滚滚而上。眼看就要陷落。 第三百三十一章 无路可逃 里满见状大急，呼喝最得力的手下冲了过去。只见其左腾右挪，姿势犹轻舞；上劈下砍，剑术如幻影。他听灵寒说过头颅才是要害，先前也将这个信息传播了下去。于是他剑剑致命，所到之处没有一个活口。 人们精神为之一振，也陆续奋勇起来。一时间，空气中飘满了希望。 灵寒三人自然没有闲着。她渐渐入头，百发百中。真的是百发百中！ 桑顿虽然也很准，但偶有偏差。看到灵寒的表现后，不由得高呼：“真乃神人也！” 强骨早已习惯了灵寒的箭术，所以没有当回事。要是对方射偏了，那才是奇怪的事情！他大力挥舞着斧头，将一颗颗头颅砸的稀烂。 事情正向好的方面发展。然而，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这时，从绿眼怪中走出来一位“女子”。腰肢弱柳步态婵娟，并成功地吸引了强骨目光。 当“她”抬头望向里满时，强骨怔住了。心底不禁喝道：糟了，是素娥！ 他即刻朝灵寒大吼：“那个女人！快杀了那个女人！她会控制活人，快杀了她。” 灵寒恍然，当即瞄准女人的头颅。距离有点远，她定了定神，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并开始数心跳：1，2，3。 紧接着，用左手食指敲了敲弓身，发出嗒嗒两声。 之后，她吐了一口长息，并在息尽时定住不动了。她将自己完全与世隔绝，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这一刻对她来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突然“嗖”的一声，羽箭穿破了空气，飞跃了无数身影，直直朝“她”而去。 强骨看得眼睛都值了，脸色已经在为狂笑做准备。 而“她”却毫无知觉，兀自闭上了眼睛，嘴巴嚅动着。 箭划过完美的弧线，离得近了，眼看就要射中。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时从旁边杀出一个程咬金。它无意中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不！”强骨怒吼。 须臾后，一阵微风自“她”身边飘过，并落在了里满旁边。后者周围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 里满正在喊叫：“兄弟们，跟我一起杀光它们。”话音刚落，噗的一声，铜剑自他身后穿膛而过。 他忍住剧痛回头一看，竟是自己的亲弟弟！霎时，他的眼中混满了惊讶、狐疑和恐惧。 他遽然推开对方，拔出了血淋淋的剑。然后噗的一声，又是一剑从背后刺入。他刚要转身，余光瞥到了左上方的剑影，于是抬剑去挡。未曾想，腿上又挨了一刀。 他疼痛难忍，单膝跪地。然后气喘吁吁地抬头。看着周围一路走来的亲密伙伴，噙着泪吐出一句：“为什么？” 众人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围了上去，旋即手起刀落。一刀又一刀，结果了这个不世神将。 灵寒三人惊呆了。看到绿眼怪大举冲上，强骨说道：“一切都完了，我们留下来也是个死。不如去找志扬，靠他的神力也许还有机会。” 灵寒顿了一下，嗯声点头。 于是，三人悄然从战场撤退了。 乌云朵朵，淡黄色的月亮倾泻着柔和的光。 三人来到坝子的另一端，赫然发现对面的银坪坝火光冲天，不少身影正往水里跳。原来金坪坝尚在抵抗的时候，银坪坝就已经陷落了。 三人继续沿着青石板路往下走。过了一会，突然响起了强骨的低吼，“你们快看下面！” 二人立即抬头，看到无数绿眼正冲向城墙。 “怎么办？坝子全被围住，我们出不去了。”桑顿颤声道。 “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强骨试图安慰二人。 刚说完，就看到下方的绿眼怪突入墙内，而且后面不远处也传来了嚯嚯声。绿眼怪前后夹击，他们已无路可逃！ “快找地方躲起来！”灵寒急喝。 三人跑到旁边的一座院内，里面有个三层的吊脚楼。屋顶跟别的吊脚楼一样呈尖型，而且不太高。 灵寒看在眼里，说道：“屋顶比下面安全，我们爬上去。”见二人默然点头，她便抢先爬到二层突出的原木上。然后找到最低的屋檐，脚下一弹，飞出去单手抓住了屋檐。接着腰腹一挺，上了屋顶。 旋即，她将手探了下去：“你们快点！那些家伙就要来了。” 强骨赶紧照样子爬到原木上，然后用力一跳，将将抓住了灵寒的手。在后者的帮助下，强骨很快爬了上去。 接下来是桑顿。站在原木上的他刚要起跳，就看到一个绿眼怪朝自己冲来。情急之下腿一软，居然跳偏了！ 他错过两人的手臂，跌回地面。未及爬起，便看到许多绿眼怪扑向自己。于是仓皇逃离，从木栅栏翻了出去。 刚刚落地，就被另一群绿眼怪发现了。对方遽然冲来，嘴里的嚯嚯声响个不停。来不及多想，他抬腿就奔。 在绿眼怪的尾追堵截下，他见路就跑，见孔就钻。许久后，他终于甩开了绿眼怪，但也忘记了回去的路。于是慢慢喘匀了气息，心想：灵寒和强骨不知在哪里，自己到处乱走更危险，还是躲起来安全。 他随机进入了某个吊脚楼的二层，想一直等到绿眼怪撤走。 月亮躲起来了，四周静谧晦暗，得闲的他尝试打量起藏身之所。二层就是一个大间，较为空荡。不过，站在入口楼梯处的他看不出具体的布局。 一俟视野稍稍恢复，他才看到另一端有个向上的木梯。此外，中间散放着一些矮几，一个筐。周围还挂着几块幕布，感觉应该是黑色的。 在矮几的后面，还有一个卧榻，看得不是太清楚。等等！他慑住了，那里躺着个人，而且好像盯着自己！ 他怔了好一会，那人也没有动。他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被盯得发毛的感觉却是真的。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缓步向前。距离很短，他却感觉过了很久。当他走到近处时，才看清是个小女孩，而且确实盯着自己！ 他想了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三百三十二章 尖叫 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己在奔跑中弄伤了头部，如今半张脸都是猩红的。再加上惊惧的眼神，咋一看去甚是恐怖。于是，对方悚然尖叫起来。他赶紧捂住对方，尖叫戛然而止。正要放松，外面却响起了嚯嚯声。 他无奈地摇摇头，想抱着对方离开。结果对方又开始大叫，捂都捂不住。他一狠心丢下对方，径自爬上了第三层。 他站在楼梯口，屏气凝神听着下面的动静。一阵脚步与嚯嚯后，尖叫没了，只剩下撕咬声。片刻的功夫，那群家伙离开了。 他松下旋紧的心，徐徐转身。刹那间，他愣住了。角落里缩着一个妙龄女子，正瑟瑟发抖。他步上前去，想安慰一下对方。结果再次听到了尖叫声。 刚刚止住尖叫，嚯嚯声又来了。他轻叹一声摇摇头，然后走到窗口伸手撰住屋檐。接着稍稍用力将身子拽了出去，并挂在窗外。之后顺着屋檐挪了几下，移出了窗口的视野。 一阵脚步后，屋里响起短暂的叫声，接着是咀嚼声。一会后，屋里安静下来。绿眼怪还未离去，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那么吊着。 这些家伙在干什么，为何没有声音？要不要看一眼？此处不是很高，要不要跳下去？他踌躇了许久，还是不敢动。 突地，手臂被一只黏黏的手抓住了，力道还挺大。他慑然转头，视线撞上了一对绿眼。 “啊！”他手一软，带着对方坠下。 落地后，脚踝处的剧痛阻止了他的起身，那家伙乘机压了上来。反抗的他想去摸匕首，却怎么也摸不到。惊惧之余看到一个绿眼怪跳下，目标正是自己！ 话说灵寒二人看到桑顿逃离，想追却追不了，只能暂时留在屋顶。因为底下全是嚯嚯叫的绿眼怪，根本下不去。 等了一会，他俩愕然发现几个绿眼怪爬了上来。灵寒心下一动，沿着屋脊冲刺。在终点脚尖轻轻一踩，盈盈跳起。划过一段弧线后，稳稳落在了对面屋顶的边上。 强骨不得已扔掉巨斧，也开始冲刺。结果跳出后才发现：哇，这么远！自己的弹跳比灵寒差不少，连她都只能落在边上，自己如何跳得过？ 然而跳出去的身子又怎能收得回？他只得尝试抓住屋顶，结果也够不着。于是，任由自己坠落。 祸不单行。他刚刚落地，就看到几个绿眼怪扑来。未及多想，拔腿就跑。 灵寒本想下去帮忙，但看到绿眼怪越来越多，也只得放弃。呆了一会，看到几个绿眼怪爬上屋顶，她果断沿着屋脊冲刺。 跳到另一个屋顶后，她发现绿眼怪从下方追来。环视一圈，没有强骨的影子。于是咬咬牙，继续冲刺。 就这样连续跳了好几次，她终于甩开了绿眼怪。可是强骨到哪去了？知道回去也找不到对方，干脆作罢。 休息了片刻，听到一侧有嚯嚯声，赶紧趴到另一侧。等嚯嚯声远去，她爬起来巡睃。没有绿眼怪的影子，更没有强骨和桑顿的。 怎么办？去找他俩？还是一直在这等？ 正想着，月亮就从乌云里蹦了出来，让她的身影更明显了。站在上面很容易被发现，她打算下去接着想。 下去后，看到一层隔着许多木板，觉得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便不假思索钻了进去。里面很黑，她摸到一个拐角，突然怔住了。 面前是一双绿眼，她能感到对方的鼻息。而且对方貌似注意到了什么，一直在那探望。 她缓缓摸向匕首，并极力降低自己的声音。然而降低不了心跳，那玩意敲鼓一般，感觉要从胸口蹦出来。如果对方发现了自己，很可能就是因为它。 突地，对方退了回去，然后转身离开了吊脚楼。 她慢慢调匀呼吸，让心跳平静，然后拐了进去。没走几步就撞翻了什么，哐当作响。 完了！她暗叫道。 刚才的家伙折返回来，将她逼进了一个死角。两眼一抹黑的她摸不到出路，只能待在那里。她轻轻拔出匕首，撰紧了，就等对方接近。 这时又进来了一个绿眼怪。她犹豫了，这么黑的环境能对付两个吗？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必须拼一把！ 老天貌似觉得她不够惨，又派了一个进来。三个了！就算碰巧打赢，自己也很可能受重伤。而在此时此刻，重伤跟死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她紧张地不行，额头的汗跟不要钱似的。眼看绿眼凑到跟前，她的大脑向手臂发出了刺杀的命令。手臂开始启动，速度很快。 突地，她停住了。附近响起了鸡鸣声，三个家伙都被吸引过去。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自己居然从死亡线上爬回来了。 接着，她敛定情绪，悄然步了出去。走到一处拐角，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地靠住围墙，目送两个身影远去。 又走了一段，蓦然抬头，呆住了。她惊喜地发现，下方的城墙空了，没有一个绿眼怪。也就是说，她可以安全地从那离开。 可是强骨和桑顿怎么办？也不知还活着没有。要不要找找？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决定独自离去。理由是，就算两人活着，也肯定抛弃自己了。哼！两个自私的家伙。 她轻快地跑动，几乎没有声音。看到远处迎面而来的绿眼，赶紧倒退着转入一处巷子。 就在转身的一刹，她感觉到了什么，遽然抽出匕首。转身完毕的同时，匕首也插入了绿眼怪的头颅。 解决掉突如其来的危险，她沿着巷子疾行。拐弯后，轻快跑动。才跑了一段，又遇到了绿眼怪。于是再次倒退着拐入巷子。 巧了，又是那种感觉。她抽出匕首，转身的同时迅速挥臂。突地，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赶紧收回了手上的力气。 强骨一脸惊悚，大口呼吸。刀尖停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差之毫厘。 她收回匕首，默然带着强骨走向另一端。 第三百三十三章 卷发女子 “我还以为你死了。”强骨低声道，“我们这是去哪？” “下面的城墙很安全，我们从那离开。” “桑顿呢？” “不知道。可能死了。”灵寒回答。 闻言，强骨噤声。 两人继续下坡，左躲右闪避开了许多绿眼怪。不久后，两人竟遇见了满脸是血的桑顿。三人大喜，一齐跑向城门。桑顿一瘸一拐，但也不落下风。 三人终于接近城门。霎时，侧面跑来几十个绿眼怪。三人迅速出门，关门的同时绿眼怪也到了。从外面锁不了门，不得已，三人只好顶着。 灵寒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用之物。如此一来，必须有人顶着门，否则全都得死。 短暂的沉默。 桑顿突然推开二人，身体在门的带动下摇摇晃晃，“你们快走，我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灵寒急问。 “你们杀过一次妖王，肯定能再杀一次。你们比我有用。” “我。。。。。。”灵寒哽咽了。 强骨低着头不说话。 “走啊！”桑顿吼道，“难道要一起死吗？” 闻言，强骨拽着她离开了。 “我们不能丢下桑顿。”她扭着手臂，却无法挣脱。 “必须死一个。”强骨沉声道，没有回头。 “为什么是他？” “难道你希望是我？”强骨回头吼道。 她愣住了，缄口无言。 突地，后面传来了惨叫声。两人循声望去，看到桑顿埋没在绿眼怪之间。 “走！”强骨低声道。 灵寒稳住情绪，跟着强骨跑向水边。途中，从两边窜出了许多绿眼怪，紧紧跟在二人后面。 二人没有停歇，直接跳入水中，快速游动起来。它们也跟着跳入。 两人拼命划了一阵，灵寒突然停下来，并叫停了强骨。 “它们一定是不会游泳，沉到水底去了。”她说。 强骨嗯声颔首。 接着两人回到岸边，找了个木筏，朝下游划去。许久后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靠岸，并往北边去了。 天擦亮的时候，绿眼怪已将金银两坝的人类消灭干净，后者也即刻加入了它们。之后在妖王的带领下，绿眼怪朝北开拔。 妖王除了“复活”死人，还有一种特殊的神力，那便是感应人类的气息。它感应到北边的人要比南边的多很多，所以挥师北上。但同时，它也感应到了蜀国。于是分兵两路，让“白巫师”去消灭熊国，自己则带着十余个绿眼怪偷袭蜀国。 当它渡过丹水以后，立刻感应到周边的无数部落。而且，它没有发现较强的对手，感觉都是些零散的弱小部落。于是再次分兵几路，以风卷残云之势屠杀各个部落，并将死者尽数纳入麾下。不知不觉，绿眼怪的数目已接近十万。 这日，三千绿眼怪抵达神寨，并立即发动了进攻。未曾想，遇到了顽强的反抗。 原来巫族早已预测到今日的战事，所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聚集在一丈高的寨墙上，灰巫师用弓箭和火油攻击（弓箭效果低），黑巫师用各种神力。尽管人数为对方的三分之一，却呈现出极大的优势。 当绿眼怪伤亡过半的时候，弓箭和火油用尽，黑巫师的神力也失效（精力耗尽）。由于寨墙较矮，绿眼怪很快爬了上去，并与巫族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巫族不知道攻击头部，渐渐败下阵来。关键时刻，族长挺身而出，用强大的神力成片地杀死绿眼怪。他用一己之力挽回了局势，胜利将至！ 这时，“素娥”出现了。她款款而行，所到之处，人皆自裁。一时间，巫族兵败如山到。当她走到族长的面前时，闭上了眼睛。 族长大声念出咒语，可是对方毫无动静。他感到一阵轻风吹过，然后身体就僵住了！ 他定定站着，除了眨眼呼吸，无法动弹丝毫。接着，身体便脱离自己的控制，捡起了一把匕首。正在狐疑中，就看到匕首朝胸口猛烈刺来。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未能停住自己的手。眼看就要刺入，他闭上了眼睛。几乎在闭眼的同时，他感到胸口传来的刺痛。一股绝望从心底冒起，他放弃了抵抗。 过了一会，还是那种刺痛，却没有更深的疼感袭来。难道已经死了？可自己明明还在呼吸。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匕首在刺入些许的位置停住了。好险！再进去一点，就全完了。 可是为什么会停下？接着，他发现自己又能动了。而且周围的绿眼怪全都定住，族人停止自裁，开始屠戮它们。 原来如此，对方的神力失效了。但是绿眼怪为何定住了？ 蓦地，他想到了一个人。抬起头，发现“素娥”的眼睛看着自己后面。遽然转身，那个神秘的卷发女子正大步走来。果然是她！ 先前求她相助，被拒绝了。此番为何又来？应该是良心发现了。对，就是这么回事。 “你终于来了。”他怀着感激之情说道。 她没有理睬，而是径自走到“素娥”面前，突然右指戳向对方。 “佛二位满修。”冷淡的声音流出。 “素娥”悚然尖叫，慢慢化成了烟雾，消失于风中。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所有绿眼怪的身上。眨眼间的功夫，她就把一千多个家伙消灭了。 好厉害的神力！族长暗叹。 时间回到半天前。志扬与奏妹终于抵达了北方联盟的新都——蒲阪。 话说重华“受禅”成为大酋长后，改名为舜，并自称天子。当时平阳周围的部落中，大多数支持公子朱。他经常感到如芒在背，仿佛身后总有一双眼睛。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便是把敌对部落迁走，再把友好部落迁来。没曾想，此办法激起了皋陶的强烈反对。 后者的解释如下。 先不说前者会反抗，就连后者也必然恼怒。 人家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对家乡的感情自是不在话下。另外，迁居便要迁坟，老祖宗可不能随便打扰。综上两点，岂是说迁就迁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蒲阪 当然也有心甘情愿搬迁的，但那都是些紧急状态。例如洪水，战争什么的。不走就得死，相当于没有选择。而在正常情况下，就别想着逼部落搬迁了。 听完皋陶的叙述，他放弃了转移部落的办法。接着他又想到了迁都，这次得到了皋陶的认可，两人当即说定。可是迁到哪里好呢？ 他思来想去，最为稳妥的便是蒲阪（有虞氏部落）。虽然姚墟（握登氏部落，自己的母家）更强大，离敌对部落更远，却离盐池也远了。他需要完全掌控盐货的交易，以此来供养庞大的军队。从黄帝到帝尧的六位大酋长，都是这么做的。否则缺盐少粮，就得减少军队的数量。 在当今天下减少武力？呵呵，那是不可能的。 与重要的部属商议后，最终敲定了新都事宜。接着，虞舜委派皋陶去蒲阪建都城。 当志扬抵达之时，新都的城墙才建了一半。他与奏妹打听了北方联盟的近况，然后找到了皋陶的府邸。在门口跟管家述说了原委，并求见力黑大人。 管家进去又出来，奉命把他俩赶走了。 他很生气，“我带来的可是生死攸关的消息，这个力黑大人居然都不见我。” “对方既然不信，又怎会见你？”奏妹安慰道。 “既如此，我们去找天子去。” “如果找到了天子，天子也不信，怎么办？” 他一时语塞。 “以我的想法，不如再试一试。我在金坪坝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力黑大人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天子对其言听计从。如果我们能说服力黑大人，天子那边就好说话了。” “可是都见不到对方，如何说服？” “有我在，还会有见不到的人吗？” “你是说，硬闯？”他迟疑道。 奏妹嗯声颔首。 “好吧。” 说做就做，奏妹在脑中寻到皋陶（在金坪坝的时候见过对方）的位置，当即移了过去。 皋陶和侍卫们看到两人，登时大惊。 “有刺客！”皋陶大呼，众侍卫拔剑逼近。 只见志扬微微一笑，侍卫全都倒地酣睡。 “啊？怎么回事？”皋陶悚然道，旋即强自振作，“你们是何方妖人，竟敢在此地撒野！” “我们不是妖人。”奏妹气道 “不是妖人，为何会妖法？” “这不是妖法，是神力。我们来此不是跟你解释这些的，而是带着很重要的消息。”志扬紧着道。 “什么消息？”皋陶将信将疑，上下打量二人。当看到奏妹时，眼睛一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力黑大人的记忆不错。我们曾在金坪坝见过，那时我正跟着父亲甘奏投降。” “啊？你是甘奏的女儿？” “正是。” “来人啊！有刺客。”刚吼完，两眼一抹黑，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皋陶慢慢打开眼帘，两人的身影立即霸满眼屏。看到自己被绑在木椅上，霍然大叫，却发现只有唔唔声。 “得罪了！”志扬双手一拱，“我俩发现，只有如此方能让你安静。” 看到对方镇定下来，志扬将妖王和绿眼怪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说它们即将抵达，希望北方联盟立即备战。对方听完，瞪着斗大的眼珠，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我讲完了，现在把你松开，但是你要保证不乱叫。” 对方肃然点头。 谁知绳子一割，布条一扯，笑声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对方只是笑，并无别的意思。志扬双臂交抱于胸前，默默看着。 “你这个谎话很有意思，绿眼怪？妖王？哈哈。。。。。。” “我说的都是真的。”志扬面无表情。 “真的？”皋陶敛住情绪，“老夫游遍天下，怎么从未听说？如果真有个妖王活了那么多岁，为何今日才出现？” “我，”他迟疑两息，“不清楚。”后面这个问题他也一直怀疑。妖王为何不走出鬼山？它完全可以杀光食人部落和山下部落，然后进攻容国。可实际上，它只是异化尸体后，将它们召回峡谷中。 它是出来过又回去了？还是从未出来？想到这里，他一脸狐疑，并被对方看在眼里。 “哼！你自己都搞不清楚，还怎么让老夫相信？”皋陶停了一下，“算了，看在你们没有坏心的份上，我放你们走。以后若在出现，休怪老夫不客气。” “我不能走。光靠容国没法抵抗妖王，我们需要北方联盟的帮助。”他顿了一下，拱手道，“请力黑大人修书一封，让天子早早备战。南方若有为难，还望出手相助。” “如此荒谬的事情我都不信，又怎么可能修书？”皋陶喝道。 “那要如何才信？”他恳切道。 “除非亲眼所见。”皋陶讥笑道。 “那好，我就抓一个给你看。”说完朝奏妹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先搜罗绿眼怪的踪迹。 其实她一恢复神力便会搜索，一是保障安全，二是刺探敌情。上次搜索还是五日之前了，当时探索到的绿眼怪尚在远方。今日刚刚恢复神力，还未来得及。于是心领神会，闭眼搜索起来。 少顷，她便睁开了悚然的眼睛。 “就好了？这么快？”志扬有点不相信，前几次都用了很长时间。 “它们来了。”她抖着嗓音说道。志扬僵住了，差点忘了喘气。 “在哪？带来给我看吧。”皋陶随口道。 “立刻就到南边城外了！”她拔高了声音 “现在？”志扬急问。 她点头。 “呵呵，来了几个？”皋陶一脸的不信。 “至少五万。” 皋陶笑了。 这时传来警钟的声音，一个侍卫闯了进来，“报！” “怎么了？”皋陶心中一悸，没了笑容。 “外面，”侍卫气喘吁吁，“外面有好多怪家伙。” 半晌后，三人来到了南边的城楼上。只见丘陵上密密麻麻全是绿眼怪，往任何一个方向都看不到尽头。 “这哪是五万？分明不下十万！”皋陶向二人吼道。接着，他写好一个信条，命令属下飞鸽传出。 第三百三十五章 奇怪的力量 “麻烦你们下次早点传消息来。”旋即改口道，“算了，看样子也没下次了。” “我们尽力了，没法再快了！”志扬说道，“城内现在有多少士兵？” 皋陶敛定情绪，冷声道，“加上勉强能战斗的，两万。” “太少了，肯定打不过。”志扬惊呼。 “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嗯？”皋陶眼瞳一缩，握住志扬的双肩，“你不是会催眠吗？快让它们全部睡着！” “可是妖王的神力在我之上，就算我催眠了，也会被它叫醒。” “也许妖王并不在里面。” “这？”志扬迟疑了，“奏妹，你找找看。” “可我不知道妖王的样子啊！” “只有它是红眼睛，其它全是绿眼。” “好！”眼睛一闭。片刻后悚然开眼，“我看到了，妖王在中间。” 志扬无奈地看着皋陶，“虽然机会渺茫，但我可以试一试。” “行。我们一起战斗。”皋陶声如洪钟。 奏妹的嘴巴一噘，陷入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有个主意，也许能轻松战胜妖王。” “哦？快讲！”皋陶急声道。 “志扬，妖王的神力只是控制尸体吗？”她问道。 “是的。不过拥有神力的人死后，会被它控制，比如‘白巫师’。那样便可以释放别的神力。” “‘白巫师’会在这里吗？”她继续发问。 “应该不在。尸体估计都烂了，没法变成绿眼怪。就算他死后复活了，也极可能在别的地方。” “那我们只有碰碰运气了。”她凝然道。 “怎么个碰法？”皋陶忍不住问道。 于是，她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良久后，绿眼怪刚刚站定，妖王就要发出进攻的吼声。 突地，志扬跟五十个勇士闪现在妖王周围。后者还未及反应，志扬的身上便冲开一圈气流，并朝四周不断扩散。凡气流经过之处，绿眼怪统统倒地。最后竟有两千个中招。 妖王正欲吼醒它们，却看到许多亮闪闪的铜剑围成一圈朝自己劈来。它只得放弃吼叫，往地上一趴，将将躲过了攻击。这一幕看得志扬三人心惊胆战，就差那么一点！ 不过四周全是人，妖王再也避不开了。看到无数剑影挥下，妖王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血脉喷张的人们已经开始欢呼。 然而那些铜剑却定在了妖王的头上，差之毫厘。就像时间停止了一般。 人们的欢呼也慢慢湮灭，喜悦之情被狐疑替代。志扬动了动身子。没被定住啊？怎么会？ 接着，妖王从勇士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大步靠近志扬。 奏妹看到绿眼怪没醒，就没有移回志扬。几十个对一个，还是肉搏，怎能轻易放弃？不过她很快就要后悔了。 妖王定在志扬面前五步，眼神一凝。霎时，一个球形的气流从妖王胸口出现，并不断扩大。 只觉空气凝结，砂石颤动。人们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志扬感到气流挤满了每一个毛孔，并正往皮肤下面钻。他自身的气流越来越小，仿佛被对方震住了。他的身体微颤，血液减缓流动。心跳几乎要罢工，脑袋接近停机。神情浑浑噩噩，意识飘到了九霄云外。 不好！志扬暗道一声，也开始发力。他不断集结身上的力量，默念那句咒语。刹那间，半球形的气流自胸口扩展开来，将对方的挡了回去。 双方不断发力，周围飞沙走石。两个气流在中间有来有往，一时竟分不出胜负。 众人生平哪见过如此奇异的场景，登时看得眼睛都直了，竟完全逃出了恐惧。仿佛已置身事外，结界的胜负与自己无关。 突地，妖王双眼一白。它的气流猛然胀大，一瞬间穿过了所有人群和绿眼怪，消失在了远方。 志扬跪在地上，仿佛已透支了全身的力量。他瑟瑟然抖动，无助的看着妖王。后者手一抬，倒下的绿眼怪爬了起来。它们咬死了五十个勇士，并围住了志扬和妖王。 奏妹豁然省悟，赶紧释放神力。结果不管她怎么试，都没有半点动静。遭了，自己的神力被封住了！可志扬还在里面啊。她脸红心跳，乱了呼吸。怎么办？怎么办？都怪自己的馊主意。这下可好，把志扬给害死了。 妖王走到志扬面前一步，漠然看着。 “清水，听我一句，别再杀人了。” 妖王毫无反应。 “你杀光了所有人，也不能救活梦香女。” 妖王眼中闪了一下，被志扬捕捉到。后者心领神会，继续缓缓道，“只要你放弃复仇，我可以让怪物把梦香女复活。” 他知道妖王已经忘了梦香女，这番话也只是试探，并未抱多大的希望。 果不其然，妖王只是撇着头，眼中溢满狐疑。除此外，没有其余的反应。 “我们还是朋友，对吗？”说完这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承认刚才杀你是不对，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能原谅我吗？”他本来想英勇就义的。刚才妖王的一闪给了他希望，此刻他敢肯定，妖王心中还有一点点良知。 很快，他有了回答。妖王返身捡起一把铜剑，毫不犹豫朝他刺去。他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少顷，他没有感到疼痛，却听见了奏妹的声音。“哈哈，你回来了！” 他狐疑地张开眼睛，对方正手舞足蹈，皋陶在一旁微笑。 “奏妹，你还能释放神力？”他蹿然立起，佯装愤怒道，“那为何不快点？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就死了。” “呃，”奏妹露出小孩子犯错的表情，“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他脸上的狐疑更重了。 她摇摇头，“在你跪下的那一刻，我的神力便被封住了。真地不是我。” “怪事！”志扬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 突地，众人被喧闹声打断了。 原来，妖王看到志扬从面前消失，着实惊讶了一番。思忖片刻，气急败坏的它以剑指城。绿眼怪得到了总攻的命令，顿时“嚯嚯”冲锋。 第三百三十六章 寻找老女巫 皋陶面向二人，低吼道，“快走！我留下替你们挡一会。你们去找天子，将实情禀报。我已经发出了亲笔信，他看到后应该会相信你们。” “应该？”志扬瞠目道。 “要是一般的事情，我的亲笔信肯定有用。但对于这事，我没把握。”皋陶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如果天子不相信，你就说。。。。。。”他耳语了一番，“记住了，要指着天子的鼻子说，而且越凶越好。” “啊？天子会不会杀了我们？”奏妹打岔道。 “有可能，但也只能赌一把了。如果天子能记得那句话，就有用。”皋陶停了一下，板正道，“我希望到时候，你们的神力已经恢复了。” “我还是怕天子不相信我们。还是你跟我们一起走，当面说服天子。”志扬恳求道。 “我不能走！”对方继续低吼，然后看着奋战的士兵们，“这些都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弟兄，我不能抛弃他们。你们快走啊！”要看绿眼怪就要爬上城墙，奋力推了志扬一把。 志扬重叹一声，便要跟奏妹离去。突地一阵风刮过。奏妹定住了。志扬愕然回头，发现附近的人类都定住了，只有远处的还在动。又是“白巫师”的定术！ 附近的绿眼怪明显收到了妖王的命令，全都冲向他。此时皋陶已经死去，没人替自己挡着，想走都走不了。登时，他脑袋一空，放弃了抵抗。 转眼间，视野变成了阴森的大殿。前方高坐着一位华服高冠男子，两侧坐着服饰各异的人。然后两排木柱，侍卫侍女林立。殿内静得可以听见喘息声，狐疑涂满了所有脸。 志扬尚在愣怔，某个声音喝道，“大胆，竟敢擅闯大殿。来啊，拉下去砍了。” “重华？”志扬旁边的奏妹向前几步。她见过重华一次，有点印象。 大殿顿时哑然，众人的眼睛齐齐望着高坐的男子。 “你胆子不小，竟敢直呼我的名字。”对方冷冷道。 “太好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带来的消息。”奏妹如是道。 “哦？什么消息？”虞舜来了兴趣。 视角回到蒲阪。 绿眼怪没用多少时间，便杀光了定住的人类。 妖王正欲带军北上。突地，它觉察到一千多绿眼怪的气息同时湮灭，其中还包括得力干将——“素娥”。 若是陆续死去倒也正常，同时消失就有问题了。 少顷，它心中有了答案。那地方肯定有个了不得的家伙。哼！正合自己口味。它拾起一把匕首藏在腰间，然后大“嚯”一声，率领大军朝神寨奔去。 话说灵寒与强骨逃出金坪坝后，不久便被绿眼怪追上了。两人东躲西藏，落在了绿眼怪的后面。 之后，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无人的部落。烧毁的房屋和残缺的尸体，令二人不忍卒睹。两人的心情渐变沉重，哑然走了许多日。 某个傍晚，两人遇到了幸存的一家五口。其中的年轻男子说了一件传闻，霎时将二人脸上的阴霾扫了个干净。 说是北方的神寨有个法力高深的老女巫，只念了一句咒语，就把一万个绿眼怪变成了灰。此刻，他们一家就是要赶往神寨避难。 强骨当即“哇”个不停。灵寒则较为淡定。她认为对方的说辞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就算有九成是夸张，那剩下的一成也不得了。 于是两人打听了神寨的位置，短暂休息后，趁着深夜疾行。 视角转换到神寨。 自从那日的神迹传出去以后，前来避难的人们络绎不绝。要在平时，巫族是不可能接纳外族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族长下令大开寨门，只要是个人就好生安置（极少数天生绿眼的被赶走）。 族长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有自己的打算。看这局势，绿眼怪迟早还会再来。到时候神寨需要更多的兵力，否则定然陷落。 至于神秘女子，族长是万万不敢以性命相托的。 她本非神寨之人，却在某一天突然到来。并威胁巫族，谁要是敢参与外面之事，见一个杀一个。在把神力最强的几个巫族（包括族长）折磨得死去活来后，她征服了巫族。 她性情古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然族人提供了一个居所，却经常是待几日便出去十几日，也不知是去干什么。而且待在神寨的几日，也是闭门不出。族人好心送水送饭，竟都被赶了出来。 不仅如此，她还在门外竖了块牌子：向前一步，死！ 她为人喜怒不定，一会帮忙，一会威胁。简直就是个神经病。躲都来不及，又怎敢寄希望予她？唯一期望的，便是她能在族人为难时出手。如此，心愿足矣。 想到这里，族长看着陆续进寨的人们，满意地笑了。 而就在这群人当中，出现了灵寒与强骨的身影。二人都不用打探便知道了“老女巫”住所，因为所有人（包括巫族）都在说她的事情。 只不过内容变的更真实了。对方成了妙龄女子，杀的也不是一万，而是一千。尽管知道了她的住所，却没人敢去。因为新的传言还说，凡是靠近那里的人，都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到今天为止，竟无一个难民得见真容。 灵寒二人不信邪，偏要去看看。毕竟来的目的就是查看对方的虚实。一旦确认，便可求助其的力量消灭妖王。大老远跑来，哪能轻易放弃？再说对方只是折磨难民，并未杀害，二人顶多也就是受点苦头而已。于是，毅然去了。 两人来到一所院子门口，看到那五个字，相视一笑，同时敲起了门。然而半晌过去，竟无人应答。 强骨怒火中烧，改为砸门。少顷，里面响起了清越的冷声，“我不开门，就是怕忍不住杀人。现在看来，不杀都不行了。” 闻言，两人退了几步，悚然张望着。 门开了，走出个苗条的卷发女子。偏圆的脸蛋，丰满的嘴唇，冷酷的眼神。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卷发女子的身份 灵寒被那眼神勾住了，一时痴痴望着，忘了说话。强骨则拔出匕首，一副你若念咒我便动手的架势。 突地，对方抬起了右指，“给我死去吧。” 强骨大惊，知道是消灭那一千人的姿势。接着脑袋一空，没了反应。 就在对方张嘴念咒时，灵寒脑中划过一道闪电，旋即蹦出两个字，“灰兔。” 那女子僵住了，放下右掌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你真是灰兔？”灵寒喜疑参半。 “很久前，我用过一段时间，但是后面就不用了。”她上下打量起来，“你是谁？” “我是灵寒啊，你不记得了吗？”两汪秋泓润了。 “不记得。”她瘪嘴摇头，斜视灵寒。那眼神就像在说，这是哪来的骗子？ “我们一起去了泽国和蜀国，还一起逃离蜀国的追杀。”见她没有反应，灵寒又补充了一句，“当初，就是我和志扬救了你。” “志扬？”她大眼一缩，“就是那个催眠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会睡着的家伙？” “没错，就是他！”灵寒举着双拳摇动，笑道，“那你记起我了吗？” “没有。”恢复了冷酷的声音。 灵寒感觉浑身的热火被冰水浇灭了。“我们三人总在一起，你怎会记得他，却不记得我？” “不知道。有可能，”她一凛，“你是个骗子。” “啊？”灵寒叫道，“我不是骗子，我是你的灵寒姐姐。” “姐姐？”她更加疑惑了。努力想了会，还是没有半点印象。 灵寒见状，只得把曾经的一切全盘托出。 她听完后，终于放松了神情。“你竟然对我的身世了解得这么清楚，看来并未说谎。”顿了一下，温柔地看着对方，“灵寒。。。。。。姐姐。” 灵寒重重地嗯了一声，喜极而泣。 “这个傻乎乎拿着刀子的是谁？”她指着强骨。后者赶紧恢复常态。 “他是强骨，我的族人。” “嗯，你们进来吧。” 人们来到三间木屋中的一间，各自坐下。 “你是怎么复活的？”灵寒忍不住问道。 “我死后进入了神洞世界，然后一路走到某个小岛，找到了白头怪物。是它复活我的。”灰兔如是道。 “你也是被白头怪物复活的？”灵寒讶然。暗道，志扬说过，被怪物复活的人会失去最重要的记忆，怪不得把我忘了。同时有点高兴，说明灰兔真地很看重自己。 “怎么？还有谁被它复活了？” 于是，灵寒将志扬和妖王的经历娓娓阐述了一遍，灰兔不断惊讶。 “原来那些绿眼怪是妖王带来的。” “你不知道？我记得志扬以前跟你说过的。”灵寒说道。 “有吗？看来我忘的东西真多，尤其是忘了灵寒姐姐。哎，这便是被怪物复活的代价。” “只要能活过来就好。虽然失去了重要的记忆，也总比死了墙。”灵寒说道。“看来我的族人也能复活了。” “没错，可以让那个怪物复活山下族人。”强骨附和道。 “那倒不一定能行。”灰兔蹙眉道。 “为何？” “就算怪物同意复活，也得死者的灵魂还在。若是灵魂已经消失，就不可能复活了。” “原来如此。”灵寒显出一股遗憾。强骨也是一阵叹息。 “那么，”强骨打岔道，“你能不能帮我们杀了妖王？” 灵寒用眼神表达了同样的问题。 “我愿意试试，但不能保证杀得了。” “你不是用一句咒语便杀了一千多个绿眼怪吗？这么厉害，难道还打不过妖王？”强骨说道。 “我跟它同样是五级神力，说不准谁高谁低。” “什么是五级神力？”这下轮到灵寒发问了。 “人死后的世界分为五级，从低到高分别是：一级神洞世界，二级双神树世界，三级迷宫世界，四级荧光世界和五级小岛世界。人死后先进到神洞世界，得到一级神力。之后如果自身力量不够大，便会失忆，直至完全消失。”灰兔还要说，便被打断了。 “自身力量是指肌肉吗？那我可得练练了。”强骨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身体。 “不是，”灰兔说道，“我说的力量是指精神力量。而且仇恨越大，精神力量越大。” “仇恨？”灵寒眼睛一缩。 “嗯，”灰兔点头，“一个人生前仇恨越大，死后越不容易消失。会一直在五个世界中游荡。”她停了一下，“神洞世界其实就是真实世界的翻版，除了活物以外，其它都是一一对应的。死人到了神洞世界，绝大多数都会消失。少数能变成荧光飞到第二级的双神树世界。在那里，只要不被牛布抓到，并且躲过热风和冷风，便可以存活下去。” 灵寒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人死后会进入五个世界，可是志扬没死，为何也能进入？” “那是一个错误。” “错误？” 灰兔嗯声点头，“执行者犯下的是错误。本来定好的规矩，就是死人才能进入。结果她改了规矩，让活人也可以进入神洞世界。不仅如此，她还在神洞里开了个口子，让活人可以进入到第二级。所以她让怪物复活我，让我帮助别人纠正这个错误。” “执行者是谁？” “就是神洞中的女神。” “让你帮助谁？”灵寒继续发问。 “我不知道。”灰兔作出委屈的表情。“她还命令我守着巫族，不要让他们作乱。” “女神？什么女神？很漂亮吗？”一直懵然的强骨终于听懂了一个词，马上连珠炮般发问。 灵寒冷了他一眼。 “要是被牛部抓到，就会失忆，然后稀里糊涂去爬热神树，并被烧掉。烧干净了，也就永远消失了。”灰兔继续道。“当然力量足够大的话，被牛部抓到也不会失忆。还有可能爬到热神树的顶部，也就是进入第三级迷宫世界。” 灰兔停了一下，“这样的人就厉害了，数量少得可怜。” “也就是说，要想死后继续存在，就得在生前恨别人，而不是练肌肉。只要继续存在，便有机会复活。”强骨恍然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梦界的秘密 “没错。”灰兔淡然道。 “哼！冤魂不散。”灵寒自语。 “要是没有仇恨的人，又想继续存在，怎么办？”强骨慌了。 “很简单，随便找一个人恨就行了。越恨越好。”灰兔道。 “但我恨不起来，”强骨呼吸急促，“我感觉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很可爱。就算当时恨了，过个几日也就忘了。”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灰兔继续说，“到了迷宫世界，不会失忆，也不会消失，但可能永远出不来。看看志扬的经历便清楚了。” 她顿了一下，“而且就算找到出口，也必须通过熊毅那一关。仇恨低的人跑不快，就永远过不去。” “志扬的仇恨不高，为何也通过了？”灵寒想到了新的问题。 “这也是我想问的。仇恨低的人，只能在低级世界存留，不可能进入高级世界。如果强行进入，也会消失。”灰兔想了两息，“你刚才说过，连怪物都觉得奇怪，认为志扬不可能做到。而且它竟然听志扬的话，破坏规矩复活了妖王。按理说，怪物只能听从执行者的话。这是怪物自己说的。” 三人同时陷入沉思，诡异的沉默。 “是不是只有我想到了那种可能？”强骨凛然的眼神在二人间轮换。 “不对，不是那样的！”灵寒一想到那种可能，血液便要冻结。 灰兔的眼神仿佛在说，我也想到了那种可能。 “怪物没有破坏规矩，”强骨冷冷道，“因为志扬就是执行者，就是女神。” “不！不！”灵寒吼道。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喜欢的男人，朝夕相处的男人，竟是执行者，是女神。而且，还发生了好几次关系。。。。。。 “这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强骨轻叹道。 “我不信！”灵寒歇斯底里。虽然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有点相信了。对方是神，想要假扮一个男人而不让人发觉，是很简单的事情。 “执行者犯了错，转世为志扬，然后纠正错误。果真如此的话，执行者要我帮的人便是志扬。”灰兔说得很慢，貌似想照顾灵寒的感情，好让对方容易接受。 “他在鬼山击败了妖王，在魔山击败了大祭司和灰兔的合体。如果不是执行者，谁能做到呢？”强骨紧着道。 “不是的，一定有其它的可能。志扬不会是执行者。”灵寒完全懵了。 “志扬和妖王走遍了五个世界，也没能找到执行者。怪物先说不知道执行者在哪，然后又认出了志扬的身份。”强骨继续道。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们两个住口！”灵寒捂着耳朵哭道。 “如果志扬不是执行者，那他会是谁呢？”灰兔开始寻找另外的可能。也不知是真地在想，还是仅仅为了缓解灵寒的痛苦。 “反正我是想不出来。”强骨想都不想就放弃了。他的态度很明显，愿意接受当前的结果。原因有两个：首先妖王不可能打得赢执行者（志扬）；其次志扬和灵寒肯定会分开。不分开就奇怪了。对方可是整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是神。更关键的，还是个女人！ 灵寒冷静下来，也跟着灰兔想。突地，灵寒想到了什么，高兴道：“志扬曾跟我说，女神，哦不，是执行者在梦里跟他说过话。所以，志扬不是执行者。” “执行者也跟我说过话。但是对一个神来说，要想自己跟自己说话，应该不难。”灰兔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慢。 闻言，灵寒的心情从天下跌倒了谷底。 “那还等什么！”强骨霍然弹起，“我们现在就去找志扬，逼他承认自己的身份。看不出来，这小子真能装。” 灵寒抽泣着，眼泪哗哗的。 灰兔见状，心就像嘴里的棉花糖一般瞬间融化。“姐姐，你别哭了。我们现在说的都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的。也可能志扬就是个普通人。” 闻言，灵寒的脸色好了些。 “普通人？”强骨讶然道，“我就是个普通人。难道怪物也会听我的命令？” 看到灵寒的脸色又变差，灰兔感觉自己的努力白费了，于是朝强骨吼道：“你这头老野猪，能不能闭嘴！” “你敢骂我老野猪！信不信我收拾你？”强骨汹汹然。 灰兔一凛，右手食指戳向对方。 强骨霎时认出那个恐怖的姿势，生怕对方一气之下念出咒语。到时候，自己就成一阵风了。于是画风一变，厚颜欢笑道，“哎呀，开个玩笑而已，不要生气嘛。动不动用咒语威胁别人，还让人怎么说话嘛。”然后转向灵寒，挤眉弄眼道，“你说是不是？” 灵寒被对方的表情逗笑了，转而对灰兔说：“好了，灰兔。他就是这么个人，经常乱说话。你饶了他这一次吧。” 灰兔看到灵寒笑，心下顿时宽解了许多。“哼！要不是灵寒姐姐在这，看我如何折磨你。”灰兔冷眼冷语。 “呵呵，都怪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尴尬的沉默。 “对了，”灵寒看着灰兔，“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逼怪物说的。它一开始还不想告诉我。” “你又打不过它，如何能逼它？”灵寒狐疑道。 “它怕孤单。我说，‘如果不告诉我的话，就即刻把我复活。说的话，便陪你玩一段时间。’” “这也算威胁？”强骨的下巴掉到了胸口。 “是啊。对一个长期孤单的人来说，陪伴比什么都重要。这点我最懂了。” “看来怪物知道的还挺多。”灵寒若有所思。 “就是。要不是长得丑，我真觉得它就是执行者。”灰兔说道。 “看来要想弄明白志扬的真实身份，只有问怪物了。”灵寒如是道。 “要不你现在就去找怪物问问？顺便再问问有没有压制妖王的方法？”好奇心霸占了强骨的脑袋。 “好啊。”说着就要去睡觉。 “等等！”灵寒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上次去找怪物，用了多少时间？” 第三百三十九章 阴谋 “两载吧。”灰兔想了想，说道。 “两载！”两人异口同声。 “那我先去找妖王，说服它等你醒了再进攻。”强骨板正道。 “你何不直接说服它投降，那样更省事。”灵寒射出看白痴的眼光。 “有道理。”强骨暗自点头。 “还是先帮我们打败妖王，你再去。不然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成尸体了。”灵寒转向灰兔。 “嗯，说的也是。”灰兔返身坐下。 “不过话说回来，两载已经很快了。”灵寒说道，“志扬都用了十多载。” “因为我有大祭司的全部记忆，知道路上所有的情况。”灰兔顿了一下，换成惊讶的口气，“那家伙很久以前就到过五级世界了。要不是被执行者限制了神力，估计早就灭掉人类了。而且魔山的那些红毛怪物也是用来限制大祭司的。大祭司消失不久，那些怪物也消失了。” “大祭司消失了？”灵寒问道，“你死后，她去哪了？” 灰兔摇摇头，“我死后便出现在神洞世界，之后并未看到过她。” “执行者为何要限制大祭司？”灵寒继续发问。 “我不知道。呃，应该是大祭司不知道。”灰兔停了一息，“说到限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强骨即刻道。 “根据大祭司的记忆，执行者还限制过妖王。” “哦？”两人同时发声。 “你们在大峡谷遇到的蛆虫，便是执行者设下的，目的是阻止妖王出来。”她脸色一沉，“其实你们不去杀它的话，它也出不来。也就没有今日这些事了。” 两人尴尬无语。 之后，三人经过商议，决定明日启程去找志扬。就算志扬不是大祭司，至少也拥有五级神力。再加上灰兔，胜算就大多了。 灰兔本来不愿意走，想留下保护族人。二人说难民曾看到妖王北上，神寨暂时没有危险。她便同意了。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简单吃喝，睡了。 翌日天刚亮，灰兔找到灵寒。“姐姐，万一我被妖王杀了，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击败妖王。” “什么办法？”灵寒兴奋道。 灰兔看了看周围，凑上去耳语了一番。灵寒的脸由喜转哀，然后变得冷漠。 “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了。”灰兔说道。 “我明白了。” 三人出了寨门没走多远，赫然看到前方灰尘漫天。灵寒贴地一听，密集的脚步声不下数万人。于是悚然道，“妖王来了！” “灵寒姐姐，你和强骨先走，我留下对付妖王。” “要走一起走。”灵寒说道。 “他们始终是我的族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一起回去。”灵寒又道。 “姐姐，还记得那个杀妖王的方法吗？” 灵寒僵住了，旋即点头。 “为了杀妖王，你不能留下来。”灰兔恳切道。 灵寒喘匀呼吸，毅然跟着强骨离去。灰兔赶紧回寨。 长途奔袭的绿眼怪没有停歇，直接攻向寨墙。在巨大的数目优势下，它们很快突破了防线，开始朝寨内流动。 灰兔见状念出了咒语，并朝墙外阔步。只见长长的气流墙快速成型，其与寨墙平行，并随随着灰兔移动。气流墙所到之处，绿眼怪尽皆消散。 它们慌了，开始了大溃逃。无数绿眼怪像蚁群般褪去，平原一下子空空如也。 灰兔散掉气流墙后，看到有个红眼的家伙走来。心下一咯噔，是妖王！ 一股强烈的气流裹住了她，并试图钻进身体里。她稍事发力，将之驱散。 妖王在十步外停住了，死死盯着她。 短暂的寂静。 突地，一股低语自妖王的嘴里流出，并伴随着更强大的气流。气流压着灰兔的胸口，并且越来越重。 灰兔即刻默念咒语，散发出同样强大的气流。两股半透明的气流在中间相撞，并且都在不断加强。 一时间，鬼叫般的风声震颤人心，飞沙走石遮蔽了天日。 突地，妖王伸出右掌作出抓扭的动作。灰兔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弯折，直至脱臼。 妖王再一扭，清脆的一声，隔空将灰兔的两根手指硬生生撇断。后者发出尖叫，咬紧了后槽牙。 见妖王还要扭，灰兔蓦地两眼翻白，将气流的力量提高了许多倍。 就在气流逼近妖王的时候，它也翻起白眼。于是，两股气流又回到了中间 妖王正要扭动手掌，灰兔即刻伸出了一根完好的手指。顷刻间，妖王的手掌开始碎裂脱落，无法做动作。 妖王大嚯一声，将力量再次提高，气流逼向灰兔。后者登时耳鸣眼花血液颤动，自我意识迅速降低，仿佛灵魂正从躯壳里逃出。 灰兔知道，若是被气流穿过身体，自己的神力便会被封住，到时只能任由宰割。于是用一息的时间集齐所有力量，接着毫无保留地爆发出去，并且伴随着夸张的叫声。 她拼了！使出最后一击，不成仁便成义。灰兔的 转眼间，一个气流球裹住了妖王，与它的身体差之毫厘。妖王可着力挣扎，身体瑟瑟然。 灰兔还在嘶吼，气流不断冲击妖王。后者悚然望着灰兔，无法作出进一步的动作。 突地，气流球渐渐缩小。妖王急得大吼，但是没有一点用。 就在妖王快被封住的瞬间，嘶吼退去气流消散。只见灰兔跪在地上两手撑地，颤抖着气喘吁吁。原来她耗尽了全身的精气，已无法再使用神力。而且妖王的气流已经钻入了她的身体，彻底封住了她的神力。除非离开妖王的神力范围，否则就算精气恢复也不行。 妖王先是一惊，然后恍然大悟，接着得意洋洋地逼近她。 她想反抗，可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妖王食指一抬，将她竖在半空。利落地一个直刺，然后漠然看着。 她感到一阵巨痛。垂眸一看，匕首已然深深插入胸口。再抬眸，妖王正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的意思是。。。。。。它在等自己死，好控制自己。若是让妖王得逞。。。。。。她不敢想象。 第三百四十章 狗娘养的野种 咦？那眼神貌似还有别的意思。妖王在想什么？倏地脑中一闪，比死亡还要恐惧的念头浮起。于是哼笑了一声。 见状，疑虑闪过妖王的脸。转瞬间，她将匕首拔出后插入自己眼中。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迟疑。 妖王顿时气急败坏，可着力嚯了一声。闻声，四面八方的绿眼怪重新扑向神寨。。。。。。 视野回到数日前的平阳。 大殿内，奏妹向重华急道：“力黑大人在新都遇袭，不愿丢下士兵，最终战死了！死之前，他托我们回来报信。” 周围一片哗然。 “啊？此话当真？”重华霍然立起。 “若有半点掺假，甘愿自裁。”奏妹拱手道。 重华眼一闭，砸回了软塌。 “天子！” “天子积劳成疾，晕倒了。” “快叫巫师看病！” 殿内陷入了混乱。 这时重华摆摆手，将局面稳定下来。“别乱。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然后坐直脊背正色道，“是何人进攻？具体何人所杀？” “绿眼怪进攻，绿眼怪所杀。”志扬板正道。 “绿眼怪？”重华茫然了，“绿眼怪是何人？怎么从未听说过？” 于是，志扬将妖王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众人先是一懵，接着哄然大笑。连重华也抛却了形象，笑得前俯后仰。 “各位大人，在下说的全是真话，没有欺骗你们。”志扬试图平息笑声，众人却更放肆了。 良久，重华敛住情绪，肃杀道：“虽然笑话不错，但是捏造皋陶之死，罪加一等。来啊，拖下去砍了。” 两名侍卫咚咚逼近。 “慢着！”志扬喝道，“力黑大人有书一封，可证实在下的说法。” 声音遽然逃出殿外。 “哦？呈上来看看。”重华脸一沉。 听到天子的声音，两名侍卫放开了志扬。 “呃，是飞鸽传书，估计还有几日才到。” 重华刚要呵斥，便想起了自己的神力。于是凝神探听了一番，结果什么心里话都没有。咦？不可能啊。一般来说，总能听到点什么的。 原来经过多次施放，他的读心术已经如火纯青，几乎一听一个准。像今日两个都听不到，实属罕见。他觉得书信是拖延之术，倾向于即刻杀了对方。然而转念一想，对方刚才突然显现，看来会点法术。若是冒然杀之，恐又得罪了什么高人。还是等自己听清对方的身份，再杀也不迟。如果对方要飞走，也只有任其离去了。 心下思定，说道，“哼！本天子就等五日。到时还未有书信，定斩不饶。来啊，拉下去关起来。” “不能等！天子须立刻集结兵力守卫平阳。”志扬慌忙道。“绿眼怪很快便会抵达，到时就来不及了！” “还在这乱打诳语！”重华怒道，“快拉下去，择日再做处置。” “你个狗娘养的野种，他不可能是你父亲。”志扬兀然吼道，食指戳向对方。 殿内死一般地静，所有目光砸向重华。后者凝住了，脸上惊怒交并。 “大胆！竟敢辱骂天子。来人，把他拉下去千刀万剐。”某个雄浑的声音吼道。 “慢着！”重华强自镇定，“刚才那话是谁教你的？” “禀天子，是力黑大人临终之言。他告诉在下，只要说出刚才那句话，便可教天子相信绿眼怪之事。” “你胡说！”雄浑的声音继续吼道，“力黑大人忠心耿耿，怎会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你们都闭嘴！”重华瞪了那人一眼，然后转向志扬，“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突然飞到殿中？” “我乃容国的志扬。她乃金坪坝甘奏长老的女儿，奏妹。”志扬不卑不亢。 众人齐齐瞪眼，欲言又止。 “奏妹，你已被发配到三危，擅自离开可是死罪。”重华说道。“不过算了。念在你立下大功的份上，我允许你自由来往。” 众人貌似听懂了什么，神采各异。 “大功？”奏妹恍然笑道，“你相信绿眼怪的事情了？” “我不相信什么绿眼怪，但是我相信皋陶。”接着，重华变得伤感，“既是皋陶兄的临终之言，就算做错我也认了。” “诸位听令！”重华肃然一声，众人尽皆板正拱手。“立即召集各部士兵前来平阳驻防。若有迟疑者，斩！” “属下遵命！”整齐的一声。众人皆疑，却也不好违抗，只得慨然领命。 重华留下了二人，细细询问有关妖王的事情。 志扬告诉对方，妖王手下有十万大军，而且阵中还有会定术的“白巫师”。 重华叹息道：“光十万大军就难以抵抗了。再加上妖王和‘白巫师’的神术，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有胜算，而且还不小。”志扬回道。 “胜算在哪？我怎么看不出？” “实不相瞒，在下和奏妹也会神术。在下的是催眠，奏妹的是瞬移。再加上强大的兵力，绝对可以一战。” “哦？”重华不由得惊呼，然后站起一拱，“那就拜托两位了。” 两人即刻还礼。志扬说道：“我们需要兵力，越多越好。不知天子能集齐多少人？” “大概十万。” “能否再凑一些？十万有点少。”志扬说道。 “北方联盟只有这么多，要想再凑兵力，就得去找东夷联盟。可是。。。。。。” “可是如何？”志扬问道。 “可是东夷距离遥远，恐怕来不及。” “距离远不是问题，我可以跟志扬瞬移过去。”奏妹如是道。 “就算来得及，他们肯定也不会相信绿眼怪的事情，更不会出兵。你们去了也是白去。”重华顿了一下，“再说东夷部落众多，你们若是没有及时回来，岂不让妖王拣了便宜？” 志扬闻言，转向奏妹，“你看看妖王在哪里？若是离得近，我们也不好去东夷求援。” 她嗯声颔首，作沉思状。少顷，睁眼道：“奇怪。妖王并未北上，而是朝西方去了。” “西方？你没看错吧？我记得妖王的路线一直是往北啊。”志扬又惊又疑。 第三百四十一章 搬救兵 “我没看错。”她眼底射出笃定的目光。“绿眼怪的行进速度是人类的两倍，就算它们现在改变方向，到这也是二十日以后的事情了。” “妖王的目标是消灭所有人类，肯定不会放过平阳。奏妹，我们趁这个机会走一趟，尽量多找些援兵来。”志扬侃侃道。 奏妹重重地嗯了一声。 于是，两人按照重华给的地图，挨个寻访东夷的部落。 在两人离开的时间里，重华接到了羿和皋陶阵亡的消息。如此一来，他彻底相信了绿眼怪的事。 悲恸过后，他命令用泥石从城内堵死了三个门，仅留下北门作为出入通道。选择北门是为了留一道后手。敌人从南边来，若是战败的话，北边应该容易撤离。 他将陆续到来的八万兵力布置妥当，加上自身的五万兵力，一共十三万。然后静静等待着志扬二人。 志扬二人先是移到了邹氏部落。酋长邹高大笑一番，轰走了二人。 他俩又移到屠氏部落。酋长屠力也是大笑，根本不相信。 之后，两人又造访了祝鸠氏、鸟夷氏、凤夷氏。。。。。。 结果无一不是大笑收场，没有一个部落相信。 最后，他俩造访了一个大部落，东北方向的商氏。 听说是北方联盟派来的人，酋长便在主帐接待了二人。 灰色帐面，火塘冒着青烟，两侧站满族人。 尽管不抱希望，志扬还是侃侃道：“如今妖王率领绿眼怪在大河一带肆虐，光靠北方联盟之力很难抵抗。所以天子虞舜派我来请救兵。希望酋长速速派兵前往，稍迟一步便来不及了。若是北方联盟陷落，妖王就会进一步屠杀周围的部落。到时候，商部落也难逃厄运。” “妖王是何人？绿眼怪又是什么？”酋长商姬是个女人，她肃然问道。 志扬详细解释了一番，然后静静等待他们的耻笑。 结果众人并未发笑，反而显出惧色。这一幕让二人无所适从。 “你们不觉得好笑吗？”奏妹狐疑道。 “你们讲的是笑话吗？”商姬肃然反问。 “不是笑话，但别人都当做笑话。”志扬委屈道。 “我们不是别人。”年轻的商姬雅然道。 “那你们的回答是。。。。。。”志扬小心试探。 “我们答应了，这就出兵救援。”沉鱼般的脸上泛起微笑。 “太好了！”志扬喜出望外，与奏妹相视而笑。 一会的功夫，志扬冷静下来，“可是你们为何要信？不觉得荒谬吗？” “不觉得荒谬。”商姬柔柔的声音极为好听。 志扬用眼神继续发出疑问。 “因为，”商姬顿了一下，“妖王是我们的祖先。” “啊”，两人同时惊呼。 “有羊族？”志扬问道。 商姬点点头，“我们是有羊族的后代。” “可是有羊族生活在南方，而你们却在北方，两地差距也太远了。”志扬将信将疑。 “呵呵，我就知道你们会怀疑。没关系，我带你们看去个地方，你们就明白了。”说完，带着二人出了帐篷。 面前停着一辆双轮篷车，空间大概能容下四个人。不过拉车的却不是牛，而是两头更小的家伙。他俩都未见过那种动物，一齐愕然看着。 “这是什么牲畜？为何不用牛来拉车？”志扬狐疑道。 “这叫马，来自西方的草原，速度比牛快多了。我们商族人大多行商，常常在各个部落跑来跑去，所以都喜欢马车。” 闻言，二人兀自打量起来。 “走吧。”对方兀自上了车。 马车在草原上狂奔了良久，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石山前。之后对方点燃火把，领着二人进了一处山洞。 洞内虽然低矮，却很长。走了一小段，两侧的洞壁开始出现图画。 志扬仔细一看，竟是有羊族的过往。先是碰见巫族，然后与巫族战斗，之后逃离。再之后便到了鬼山附近。而且，上面画有清水自出生到囚禁的整个过程，并出现了红眼和绿眼。 两人惊呆了，不自觉地小口呼吸。 “这下你们相信了吗？”商姬莞尔一笑。 两人接连颔首。 “既然你们是妖王的后代，可知道妖王的岁数？”这是志扬一直想弄清楚的问题。 商姬沉思两息，抬眸道，“至少五千岁。” “五千岁！”两人异口同声。 “你确定吗？”志扬追问。 商姬肃然点头，接着道，“我们商族喜欢记录祖先的故事，并认为忘记祖先是件可耻的事情。所以，我大概能知道妖王的岁数。” “你们为何没有生活在鬼山附近？而是跑着如此寒冷的北方？”志扬继续发问。 “鬼山？”商姬微微蹙眉。 “就是关押妖王的地方。” 对方作恍然状，接着肃穆道：“当初妖王的酋长父亲没有杀它，犯了众怒。慢慢地，有羊族分成了两半。一半跟随酋长留在鬼山附近，一半向北离开。离开的一半人找到了一条大水，驻扎下来。生活了许多载后，人口越多越多，便又分出了几个部族。其中一支向北走了很远，在另一条大水附近住了下来。之后许多载，又分离出一支新的部族，这支部族来到我们现在的位置，成了商族。” “原来如此！”志扬说道。 之后，商姬承诺派出两万人，以帮助北方联盟击退妖王。不过商族的各个部落有点散，需要几日的时间来集结。一旦集结完毕立即出发，估计路上需要十日左右。 奏妹闻言，想留下来帮助集结完的军队瞬移，她觉得那样更快。但是被志扬否决了。后者担心妖王提前抵达平阳，认为有必要先回去支援。 于是，奏妹施法几次休息一日，带着志扬慢慢回到了平阳。 再来看看妖王这边。 妖王打败灰兔后，又灭了山寨。然而此役损失惨重，绿眼怪只剩七万。它感应了一番，发现周围零零散散有些人气。再次感应，竟发现北方有大规模的人气流动，而且都在朝某个位置聚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志扬的身份 它想去攻打那个位置，又觉得绿眼怪不够。虽然自己是不死之身，但光靠自己就太冒险了。于是决定在周围搜罗尸体，补充自己的兵力。 它微动嘴唇，释放出低语声。后者朝四方扩散，钻入了每一具尸体。后者异化成绿眼怪，又朝妖王的位置汇集。妖王还派出几支绿眼怪屠杀周围的部落，以增加尸体的数目。 一段时间后，妖王的兵力上升到了十二万。它感到胜券在握，开始朝平阳进发。它在路途中也不断施放低语，继续召集绿眼怪。 某个夜晚，低语飘到了东边的邹氏部落。霎时，后者的坟地有了动静。绿眼怪陆陆续续破土而出，朝沉睡的人们逼近。 酋长邹高正要入睡，便听到了屋外的窸窣声。 “谁在外面？”他喝道。 话音刚落，窸窣声就没了。他想了想，蒙头睡下。 突地，尖叫声惊起，一阵接着一阵。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脊背。然后拿着铜剑开门一看，悚然瞪眼。 灵寒二人终于在多日后抵达了平阳，并与志扬重逢。双方唏嘘了一番，志扬向二人介绍了奏妹，灵寒说出了灰兔关于死人世界的话。 当知道死人灵魂一旦消失，便永远无法复活时，志扬揪紧了一颗心。 灵寒从奏妹口中了解到妖王尚在人世，霎时明白灰兔已经死了，而且很可能加入了妖王的队伍。为此，她伤心了好一会。在众人的安慰下，才渐渐恢复过来。 灵寒找了个借口支开奏妹，然后冷冷看着志扬，“你到底是什么人？” 强骨用眼神表达了同样的疑问。 “我当然是志扬啊。” “除了志扬呢？你还有什么身份？”灵寒继续发问。 “没有别的身份，我就是志扬。”他顿了一息，“为何这么问？” “白头怪物为何要听你的话？”灵寒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继续咄咄逼人。 “这件事你以前就问过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知道。”志扬一脸委屈。 “不要骗我！你肯定知道些什么。”灵寒指着对方，脸冒愠色。 “我真地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告诉你们了。”志扬皱眉，“你们认识我这么久了，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灵寒瞪着狐疑的眼神，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破绽。然而除了真诚，什么都没有。 这时强骨忍不住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就是执行者。” “啊？”志扬大愕，“我？”然后笑了，“我要是执行者的话，为何还要这么辛苦地跑来跑去？直接灭了妖王不就行了？”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执行者的想法？”强骨露出得意的笑容，“你就承认了吧！” “我不是执行者，又怎能承认？那不是欺骗你们二人吗？” “如果你不是执行者，鬼山那次怎能催眠妖王？你的神力可比它低得多。” “因为执行者在帮我。在催眠的前一刻，我听到了执行者的声音。而且执行者在梦中跟我说过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梦见自己跟自己说话，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怪物为何要听你的话？按规定，它可是必须听执行者的。”强骨又重复了这个问题。 志扬语塞，这个问题他真不知道。 “你看，说不上来了吧！”强骨笑道，“干脆你就承认了吧。” 灵寒一直盯着志扬，没有卸去丝毫的疑虑。 此刻，志扬陷入了沉思。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难道自己真是执行者？若是那样的话，自己为何一点不知。自己的身上有许多疑点，用执行者的身份来解释也行得通。然而对于这样的解释，总感觉哪里不对。想着想着，他的双眉渐渐拉近。 “不对！”志扬突然笑道，“我肯定不是执行者。” “哦？把理由说来听听。”强骨看上去完全不信。灵寒眼中闪过喜悦，很快恢复疑惑。 “你们想想，如果我是执行者变的，那执行者的目的是什么？” “就像你们一直在说的，当然是为了纠正错误。”强骨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执行者为什么不直接纠正，而要变成我。” “因为她不能自己纠正，所以变成了你来纠正。”强骨继续说道。 “那我是不是执行者？” “当然是！”强骨刚说完，表情就凝住了。 “志扬不是执行者，否则的话，执行者就违规了。”灵寒笑道。她终于明白了。 “灵寒说的对。”志扬赶紧附和。 “但是有那个可能，执行者有能力变成你。”强骨还在坚持。 “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志扬说道，“执行者不能直接参与世间之事。她变成我，本身就是更大的错。谁会犯大错来纠正小错？” “我生气的时候就会。”强骨怒道。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 “好了，强骨。我认为志扬说的对。执行者不是傻子，不会做那样的蠢事。”灵寒笑道。此刻，她心中的阴霾终于湮灭。 强骨知道说不过二人，悻悻离开了。二人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灵寒脉脉望着心爱的男人，突然一凛，“志扬，我俩为什么一定要参与这件事呢？找个地方躲起来生活，不也很好吗？” “我俩要是躲起来，那别人怎么办？世上可没那么多地方供大家躲藏。”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管别人呢？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就可以了？” 志扬愣了两息，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对方。“你说话怎么像我父亲一样？我父亲一辈子都是躲，只管自己不顾他人。祖父被杀的时候，他躲了。绿眼怪来的时候，他躲了。族人饥饿的时候，他躲了。容武欺负荆族的时候，他还是躲了。我甚至一度怀疑，他会背叛自己的儿子。” “但是他没有！”灵寒拔高了声音，“在容武想伤害你的时候，他代替你少了一支耳朵。在妖王靠近你的时候，他又挺身而出。否则，他是不会死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父亲。父亲不愿意去鬼山，是为了我才去的。”志扬升高了语调，“所以，我也要像父亲最后时刻那么勇敢。这件事本身就是我引起的，我有责任消灭妖王。就算不是我引起，也要挺身而出。这次人类集结了最大的力量，有接近二十万的兵力。再加上我和奏妹，取胜的几率很大。”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最后的战斗 “志扬，你别骗自己了。妖王一到，你和奏妹的神力很可能失效。妖王阵中还有其它拥有神力的绿眼怪，再加上十万绿眼怪，人类怎么可能打得过？” “神力都有距离限制，远了就没用了。到时我躲得远一点，便可避开妖王的封禁。” “可是你远离战场，又如何帮助大家呢？” 志扬愣住了，刚才没想到这一层。 “志扬，听我一句劝，我俩远走高飞吧。世上总有妖王倒不了的地方，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那我们的后代呢？难道世世代代永远生活在恐惧中？”志扬停了一息，“我已经决定留下，你别再劝了。” “留下的话，你极可能会死。” “我不怕。” “那我死了呢？你怕不怕？”灵寒几乎在吼，脸红得差不多了。 “我。。。。。。”志扬哽住了，想了几息缓缓道，“灵寒，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保护你。别人要想杀你，就必须杀了我。”他停了一下，“就算到时真的死了，我也会让怪物复活我们。” “哼！”灵寒不屑地看着他，“复活以后，你我互相遗忘，还有什么意思？” 志扬再次僵住。灵寒说的不错，自己若是忘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半晌，灵寒见他还是执迷不悟，生着气走开了。 之后，人们在志扬的建议下，将三丈高的石墙外侧打磨光滑。接下来，人们积极备战，并不断制造防御的物事。 这日，奏妹观测到妖王马上就要到来。人们赶紧围着城墙倒满了火油，并在墙上列好了防守阵势。 入夜，南边的平原漆黑一片。万籁俱静，仿佛连风声也吓得逃走了。人们点燃火把，大气不敢出。 突然，远方冒出了点点绿光。绿光越来越多，并急速朝城墙逼近，渐渐霸满了人们的视野。 急促的嚯嚯声脚步声飘荡，空气迟滞。 没有半分停顿，绿眼怪冲到墙根攀爬起来。高高的墙面异常光滑，它们全在做无用功。偶尔有家伙爬了一人高，也很快滑下。它们逐渐延墙面散开，想要找到突破口。然而围了一圈，还是没有一处爬得上。 后面的绿眼怪还在扑来，墙根下慢慢变得摩肩接踵。人们冷眼看着，没有作出反击。 突地，陆续射出的火箭点燃了城墙外侧。霎时火光印天，大量绿眼怪陷入了火海。 剩下的绿眼怪呆住了，不敢向前一步。愤怒的妖王走到靠前的位置，眼睁睁看着。 一俟火势熄灭，妖王开始发声，“猛，嚯，猛，嚯，猛，嚯。。。。。。” 所有绿眼怪也跟着喊，并且顺着节奏跺脚。声音越来越高，逐渐变得整天价响。 突然一句歇斯底里的“嚯”声，所有绿眼怪冲向城池。墙头开始落下整齐的箭雨，并且伴有粗木巨石。 好半晌，少许绿眼怪死去，绝大部分再次围住城池。它们有的爬墙有的攻门，场面拥挤不堪。 尽管数目众多，但是绿眼怪没有攻城器械，只是一味地撞门。被泥石封住的三道门就不说了，光北门它们都无法撼动。城门由硬木做成，并且用金属加固过。想要靠肉体撞开，没个几十日想都不用想。 妖王可等不了几十日。它走到南门前面，凝神屏气。登时，南门后面的几十个士兵眼神一空，尽皆扑向门后的石墙，拼命用剑砸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退回来？”握登氏首领熊罢大叫。 叫声引起了志扬的注意，他顿时明白这是神力作祟，冲过去对熊罢说明了一番。后者大愕，接着下令拘捕那些“叛变”的家伙。 妖王见南门半天没有打开，知道门后有异常，于是换到西门操作了一番。看到同样的结果，它又来到了北门。 这次它终于成功了，城内被打开，绿眼怪蜂拥而入。 志扬第一时间赶到北门，并提醒了守门的统领。然而刚要撤离门后的士兵，他们就“叛变”了。 看到数不清的绿眼怪涌进来，志扬当机立断施放神力。只见其眼神一凝，然后一阵风吹过，绿眼怪大片大片睡倒。 士兵们霎时由恐惧变为惊喜，纷纷高呼“天神下凡”。 妖王见状，恍然明白志扬就在门后。于是身子一紧，半球形的气流自胸中朝前扩散。 志扬先是感到巨大的沉闷，然后便看道半透明的气流迎面扑来。 妖王想封禁自己！说时迟那时快，志扬赶紧施放气流挡住。随后，两者逐渐加大了气流的威力。顿时风声尖啸，飞沙走石。 妖王突地双眼翻白，将气流威力提高数倍。眼看要被碾压，志扬也是双眼翻白。两方再次陷入僵持，气流稳住不动了。 这时妖王眼瞳一缩，再次提高威力。 志扬想要跟上对方的节奏，然而精气已到极致，无法再继续了。于是，气流渐渐朝他裹去。 灵寒在墙上看到志扬危及，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望向城外，找到了红眼妖王。然后即刻张弓搭箭，深深吸了一口气，并开始数心跳：1，2，3。 接着用左手食指敲了敲弓身，发出嗒嗒两声。 之后，吐了一口长息。她感觉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嗖”的一声，羽箭飞向妖王。中间没有任何东西阻拦，眼看就要射中头颅。 突然，妖王察觉到了危险。于是眉头一奏，将羽箭定在了眼前。它抬眼看着灵寒的方向，露出不屑的神情。 灵寒惊呆了。怎么会是定术？强骨不是说，“白巫师”已经死了吗？难道阵中还有绿眼怪会定术？ 就在她呆住的时候，气流已然钻入志扬的身体。后者双膝着地，上气不接下气。稍远处的奏妹试图将志扬移走，却发现神术也失效了。 绿眼怪陆续爬起，与城内的人们短兵相接。有的绿眼怪用武器攻击，有的直接上去咬。 士兵们一开始比较胆怯，士气低落。后来发现绿眼怪只是模样狰狞，战斗力也不高，于是恢复了常态。 第三百四十四章 坚守 不过绿眼怪实在太多，人类被迫边打边退。这时，城头上的弓箭手也加入了城门争夺战，颓势稍稍得以挽回。 妖王看到这一幕，立刻发出低语。部分弓箭手“叛变”，开始朝人类射击。地上的尸体尽皆加入了绿眼怪。胜利的天平朝妖王倾斜。 关键时刻，大量援军从城内赶来，加入了守门大战。依靠绝对的数目优势，挡住了绿眼怪的冲击。 “叛变”的弓箭手被杀光，妖王继续控制别的士兵。绿眼怪死了，妖王继续异化尸体。 就这样，双方陷入鏖战，都在陆续死亡。妖王不断异化尸体，控制人类。虽然令人类损失惨重，却无法挺近半步。 双方都不撤退，北门附近成了绞肉场。妖王志在必得，而人类是退无可退。胜负的归属，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打到天明的时候，妖王挺不住了。施放神力需要精气，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先是耗费大量精气封禁了志扬，然后不断控制人类和异化死尸，之后还要应付时不时的飞箭。 妖王只需半日便可恢复精气，觉得没必要在这里死撑。而且再这么下去，它便封不住志扬的神力了。于是，它用低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多时，绿眼怪消失在了夜色中。 人类清点了一遍，死了五万，仅剩八万。妖王如果再来一次，可能就剩三万了，形势不容乐观。 众人都说需要更多的士兵，重华当然也明白，然而他实在没办法了。 正当人们焦急之时，东夷的邹高带着五万人来了。他说服了许多东夷的头领，几乎是倾巢而出。 大殿上，志扬首先发起疑问，“我记得你们当时拒绝了，为何此时又来了？” “其实我们不是被你说服的，是被绿眼怪。”邹高有点不好意思。 “绿眼怪说服你们？”志扬叹声道。 “没错。”邹高停了一下，侃侃道，“你走之后，我们中的许多部落都出现了绿眼怪，而且是我们的亲人变的。当死去的祖父站在我家门口，我除了相信你的说法，实在找不到别的解释。其他首领也是这么想的。” “这里不欢迎你！”握登氏首领熊罢吼道。 “你果然在这！”邹高吼了回去。 “你若是留下，我便走。”熊罢步了过去，声如洪钟。 “这也是我想说的。”邹高毫不怯场，迎了上去。 两人相隔一个手掌，眼瞪眼，鼻子对鼻子。两边的人也跟着起哄，眼看就要发生械斗。 “你们先别吵！”志扬见状急了，兀然吼道。 众人见他一个毛头小子发声，顿时呆住，纷纷射出狐疑的目光。 志扬头脑一热，说道：“我这个人擅长化解仇恨。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只要说出来，我都能帮忙。就算不能完全化解，至少也能减轻。” “你能解决？”熊罢狐疑道。 志扬点头，“说吧，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杀了我的弟弟。”熊罢道。 “他杀了我的母亲。”邹高道。 “他吃了我的妹妹。” “他吃了我的姐姐。” “他。。。。。。”熊罢还要说下去，就被志扬打断了。 “可以了可以了，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们继续。”说完，志扬羞愧退下。两边继续对峙。 “你擅长解决仇恨？”奏妹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不希望大家争吵，随口说的。”志扬羞愧道。 这时，舜喝道：“都给我安静下来。” 闻言，众人噤声。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仇恨有多大，现在是死人和活人的战斗，所有活着的人都是同盟。不想死的，就先抛弃以前的仇恨，等打赢了妖王再说。想死的，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阻拦。” 片刻的寂静。 “看来大家都想活下去，那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战斗没有结束之前，谁要是敢报私仇，我第一个拿他开刀。听清楚了吗？”舜在末尾突然拔高声音。 “听清楚了。”众人同声。 之后众人散去，舜留下了志扬和奏妹。他对二人说，“既然你俩会被妖王封禁，何不躲在城中远离战场？未及时刻，再出来相助便可。” “奏妹可以躲，但是我不能。”志扬急声道。 “为何？”他问道。奏妹狐疑地看着志扬。 “天子可知妖王为何退去？” “想必是觉得形势不利，准备来日再战。” “不是。”志扬摇头。 “哦？那你说说，妖王为何撤退？” “妖王想取胜，必须依靠神力。然而施放神力需要精气，当时妖王的精气已经不多，无法继续下去。” “原来如此！”舜慨然一叹。 “我若参战，妖王必用大量的精气来封禁我，如此便可减轻守城的压力。大家坚守一段时间，妖王自会再次退去。而封禁奏妹则无需消耗太多，所以奏妹躲起来反而更好。另外我也跟奏妹说过了，让她时时留意商族的军队。一旦搜索到他们的迹象，立即瞬移过来。” 奏妹默然点头，表示记得对方的话。 “如此甚好！”舜大喜。 “不过，此间尚有一缺陷。” “讲！” “若像上次那样守城，可能又要损失惨重。”志扬忧心忡忡。 “我已经下令封死了北门。”舜的脸上不无得意。 “啊？妖王若是围而不攻，怎么办？”志扬说道。 “不是还有奏妹在吗？”舜笑道，“到时候让她输送粮草便可。若是妖王一直不走，天下不就太平了？” “对啊，我怎么把奏妹给忘了。”说完也笑了。 三人商议完毕，各自忙碌去了。 翌日天刚亮，妖王便带着十万绿眼怪来了。 它先是在北门尝试了上次的办法，结果发现北方被堵住了。于是转向东门，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下它没办法了，墙又爬不上去，门也被堵死，只得愤愤望着。 倏地，妖王开始控制人类自相残杀。结果它控制哪几个，志扬便催眠那几个。它大怒，当即封禁了志扬的神力，然后继续控制人类自相残杀。 第三百四十五章 援军 过了一会，妖王担心精气耗尽，便停止了这种效果不大的举动。它沉默了，开始思考别的方法。突地眼前一亮，它想到了什么，立即施放低语。 低语在平原上扩散，不少绿眼怪开始冲向城墙。然而冲到墙根后，却没有攀爬，而是倒地睡着。 这一幕把墙上的人类逗笑了，他们停止放箭，纷纷辱骂绿眼怪。还说它们是傻子，打不过就在墙下睡觉。 绿眼怪还在继续，墙根下睡觉的家伙越来越多。几个地方堆出的肉山，已经超过了城墙的一半高度。 笑意从人们脸上消失，他们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目的：用肉体堆出台阶，然后爬上城墙！ 众人开始放箭，并且巨石粗木扔个不停。可是已经晚了，台阶马上就要完成。 突地，一个绿眼怪腾空而起，直直砸入人群中。接着又是一个。。。。。。 周围的人们正要扑杀，却“叛变”了。那些人为绿眼怪开路，使得绿眼怪毫无阻拦地爬上城墙，然后跳入城内。 双方在墙上墙下杀成一团。尽管初期绿眼怪少，但是妖王不断异化尸体，所以并未显现劣势。等到涌进城内的绿眼怪多了，战斗的天平开始倾斜。 在绿眼怪和“叛徒”的夹击下，人类不断死去，然后加入绿眼怪。眼看胜利无望，人类绝望透顶，逐渐丧失了斗志。于是，战斗变成了屠杀。 志扬见状毫无办法，正想去叫奏妹帮忙，就听到了城外的号角声。他记得曾在商族部落听到过那种声音，商族的援军终于到了！ 原来奏妹在紧急时刻脑子一懵，搜寻到了援军的身影，于是当即把他们移至绿眼怪的背后。 妖王看到大量的马拉战车冲撞绿眼怪，并朝自己靠近，登时大急。停止了对城内的帮助，转而控制那些战车。 城内局势得到缓解，又听说是援军来了，人们纷纷恢复斗志。由于妖王精气的减弱，城外的援军仅有少数被控制，其余的继续冲向它。 妖王知道大势已去，便起了逃跑的念头。它控制绿眼怪阻拦战车，自己择路逃亡。 熊罢在墙上看到了妖王，命令所有人击杀它。未及时，灵寒一箭射穿了妖王的头颅。后者跪在地上，慢慢化作了一片荧光，消失在空中。 就在妖王消失的一刹，所有绿眼怪同时倒下。它们眼中的绿光褪去，又变回了尸体。 人们高声欢呼，热情洋溢。前一刻还频临死亡，后一刻竟大胜敌军。如何不叫人兴奋？ 志扬也恢复了神力，他站在城头望着妖王消失的位置，慢慢陷入沉吟。 舜下令打开四个城门，将援军迎入城内。之后，舜大飨众将士，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宴席上，志扬劝舜烧掉所有的尸体，对方回答，“士兵都累了，先休息一日，明日再作计较。”志扬想着妖王已经死了，而没有自己的同意，怪物不会复活他，于是做罢。 另一边，灵寒问强骨：“你确定‘白巫师’早就死了？” “是啊，我亲眼看到的。怎么？”强骨回答。 她想了想，既然‘白巫师’死了，那应该是别的绿眼怪定住了自己的箭。于是答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夤夜，平阳城内静悄悄一片，尸体简单地堆在街边。众人都睡了，仅有少数守卫在巡逻。 这时两个守卫经过一堆尸体，其中一个突然停住了，悚然望着尸体。 “你干什么？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另一个问道。 “我刚刚好像看到尸体动了一下。”他颤声道。 “呵呵，肯定是你眼花了。妖王死了，尸体怎么还会动？”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 “那你告诉我，是哪一个？” 他指了指某具闭眼的尸体，另一个人便上去狠狠踢了几脚，尸体毫无反应。 “看到了吗？就是具死尸，别疑神疑鬼的。” “好吧，真的是我看错了。”他脸上的恐惧被放松替代。 两人走开没多久，那具尸体突然睁开了绿眼。接着，它与另外几个尸体一同爬了起来，朝附近的北门走去。 就在这时，刚才的两个守卫迎面走来，它们赶紧倒下挺尸。 两人经过它们时，先前产生狐疑的家伙说道：“奇怪，刚才这里没有尸体啊。” “你又开始疑神疑鬼了。路边的尸体那么多，你怎么记得清楚？”另一人不耐道。 “难道我又弄错了？”话音刚落，他便发现了什么，“不对！你快看，这不是刚才的那具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对方一看，也开始狐疑，“咦，真的是刚才那具。怎么会？” 两人交换了恐惧的眼神，他朝对方点点头，对方心领神会地拔出铜剑。这时两人的后边响起了窸窣声，然而两人太过紧张，没能察觉到。 他蹲下去扒开了尸体的眼睛，心下登时一震。是绿的！他刚要大叫，就被“尸体”卡住了脖子。他嘴巴张得老大，却只能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后面的守卫看到后，第一时间要吹响号角。突然一把匕首从后脑插入，从嘴间穿出。 接着，周围的尸体纷纷爬起，将二人扑倒。就在此刻，十余人的巡逻队步了过来，它们瞬间静止了。待巡逻队走远后，它们爬起来继续朝北门行进，并在途中又装死避开了一队巡逻。 最终，它们打开了北门。妖王第一个跃入眼帘，其后站着无数绿眼怪。 妖王进入城内，先是控制了迎面而来的巡逻队，然后在他们的带领下离去。所有绿眼怪流入大街小巷，见人便杀。 未几时，城内火光冲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人们从梦中惊醒，愕然不已。许多人未弄懂状况就死了，而弄清形势的都忙着逃窜。慢慢地，许多首领组织起士兵各自为战。他们被绿眼怪切断了联系，无法统一起来。 志扬和灵寒刚冲出房门，就看到妖王远远走来。再近一些就会被对方封禁神力！他一咯噔，拉着灵寒便跑，并在另外两处与强骨、奏妹汇合。四人边跑边说话。 第三百四十六章 灵寒的办法 “妖王怎么复活了？”强骨瞪着志扬。由于前次是志扬复活的妖王，强骨对他的怀疑便在情理之中了。毕竟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做到。只是强骨万万没想到，妖王可以复制死人的神力，是它自己复活的。而那复活的力量就来自素娥。 “不关我的事，我怎么可能再帮它复活？”志扬忙不迭解释。 “我知道了！”灵寒的话吸引了三人的目光，“我先前还在怀疑，为何‘白巫师’死了还会出现定术。看来妖王得到了‘白巫师’神力，它学会了定术和复活！” 众人恍然。 “现在怎么办？”奏妹悚然道。 “奏妹，你可以移走多少人？”志扬反问。 “运气好的话，一万多；运气不好的话，几十个。而且单次移动许多人，我要休息很久才能恢复神力。” “那算了，我们先去找天子，让他赶紧组织士兵抵抗。”志扬回答。 奏妹肃然颔首，带着三人瞬移。这一幕被远处的妖王看在眼里，它立即施放了球形的封气流。后者朝四周扩散，逐渐蔓延至全城。 不久前，宫内的舜得到了消息，大惊之余下令军队防御。可是城内到处是绿眼怪，士兵们忙着逃窜，根本没人听他的命令。 舜想反抗不得，出去又怕危险。于是一边命令封锁宫门，打算作困兽之斗；另一边派人去寻奏妹，想借她的神力逃出去。 正盼着，就看到奏妹四人闪现在眼前。 “你们来的太是时候了！”舜大喜，“快点用神术带我们离开。” “我们不能走，否则城内的人就全完了。”志扬先是大喝，然后降低声音，“现在还有希望，快让你的士兵战斗。” “我又何尝不想抵抗！可是人们都忙着逃跑，不听我的命令。”舜顿了一下，“对了！何不让奏妹带所有人一起走？” “不行，她每次最多只能带走一万余人。”志扬如是道。 “那就多移几次。” “也不行。她施法过后都要休息许久，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总比在这等死强啊。没有军队的帮助，我们都得死。”舜吼道。 “好吧！”志扬狠心道，“救一个是一个，来日再做打算。”说完，他朝奏妹使了个眼色。 奏妹刚要施法，一阵气流恰好钻入了她的身体。“糟了，我被封禁了。” 众人闻言大骇，然后齐齐看着志扬。 “这么远的距离，妖王封不了我。”志扬说道。“不能瞬移，我们就跑出去。” 众人用眼神表示赞同。由于刚才妖王出现在西门附近，于是一致决定朝东门逃。 此时的平阳城，人类死伤惨重。大量的尸体异化为绿眼怪，堵满了大街小巷。虽然有几十名侍卫开路，但明显不够。于是，志扬被迫使出神力，催眠了一波又一波绿眼怪。 如此一来，妖王很快感应到了志扬。它一边疾行，一边命令那附近的绿眼怪围堵志扬。 大量睡着的绿眼怪堵塞了道路，使得他们举步维艰。 终于，妖王追上了他们，并第一时间放出了封禁气流。志扬极力抵抗，与对方僵持起来。 未久，两人同时双眼翻白。一时间狂风呼啸，砂石遮天。人们连眼睛都张不开，更别说帮忙了。突地妖王大嚯一声，气流钻入了志扬的身体。 周围平静下来，志扬气喘吁吁跪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接近，无法动弹。绿眼怪将人们团团围住，然后发动攻击。除了志扬和奏妹，所有人都加入到战斗中。 妖王右手一张，一把铜剑即刻飞入掌心。它撰紧铜剑，朝志扬逼近。 灵寒见状，立马射出一箭。羽箭直直飞向妖王的头颅，不过在一步外定住了。她再射一箭，还是定住。眼看志扬就要被杀，她想起了灰兔的话，“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在心里说道。接着扔掉弓箭拔出匕首，毅然冲了上去。她左躲右闪，轻巧地避开了绿眼怪。然后高高一跃，使劲扎向妖王的头颅。就在此时，她被定在了半空，无法动弹一下。 妖王停下来，转头看着她。然后右手一刺，铜剑直直穿膛而过。她倒地搐动了几息，死了。 妖王拔出铜剑，继续逼近志扬。 “不！”志扬拼劲全力吼道。他闭上眼睛，往昔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灵寒的欢声笑语，灵寒的身姿。。。。。。 灵寒死了！他在心里说道。仇恨的力量在全身各处生长，不断朝胸中汇集。终于，他挣脱了妖王的封禁。他站了起来，感觉力量还在急速上升。然后大吼一声，自胸中放出一道剧烈的气流。 妖王大惊，翻白眼使出最大的力量。不过，没用。 它瞬间被击溃，然后颤巍巍跪在地上。 “厉害！”强骨不由得吐出一句。众人皆作惊愕状。 志扬发出圆形的冲击波，将全城的绿眼怪催眠。然后捡起一把铜剑走了过去。一刀又一刀，将妖王的头颅砍得稀烂。接着，他抱起灵寒的尸体嚎哭。 片刻后他想起了什么，遽然将奏妹拉入神洞世界。 “你快看看灵寒在什么地方？我要带她去复活。”志扬说道。 奏妹抿嘴颔首，然后在脑中搜索着。顷刻后，她朝对方摇摇头。 志扬不假思索，带着对方飞到神洞，进入了双神树世界。 奏妹看到空中的热浪，正在惊叹中，便听到了志扬的催促。 “快看看灵寒在哪？” 于是，她低头沉吟。少顷，指着某处大叫，“就在那！” 志扬瞬间飞到所指的地点，一番巡睃后找到了灵寒。看到热浪逼近，他脚底一紧飞向对方。“灵寒！”他大叫。 “志扬！”对方急呼。 就在双方手指触碰的一瞬间，热浪点着了灵寒。志扬眼睁睁看着对方化为灰烬，再次嚎啕大哭。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飞上热神树的顶端，并立即钻入了迷宫世界。 “清水！”他冷道一声，然后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