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是怎样炼成的》 序章 海妖幽灵船 50年前,董泰放下了单筒望远镜,遥望着远方海天一线处。 乌云笼罩了海面,四下里显得十分阴暗。猛烈的海风将三面风帆灌得满满的,海面上也波荡不安,一波又一波浪峰在移动,好像是风暴快要来临了。 寒鸦号的甲板上,四十多个海盗聚集在一起,目光一同聚焦在远方海天一线处。狂风裹起一朵朵巨浪,将其甩在寒鸦号的船体上,迸溅出漫天雪白的水沫。 “风暴好似就系从那边来滴,我们要莫要维头?”大副赤裸着古铜色的膀子,在劲急的海风中发出微微的颤抖。 “回头?”董泰摇了摇头,“我们的船再快,还能比风暴更快吗?” 海浪越来越汹涌,寒鸦号帆船在浪峰和浪谷间摇荡不止,好像船快要被掀翻了一般,船员水手们个个脚底浮动,前前后后跌跌撞撞。 “大佬,风暴真的系要来了……”大副尽管跟随董泰航海多年,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不少,眼下这场风浪虽然算不上是最猛烈的一次,然而在他看来却是从所有的诡异,就在他们刚才瞟见东边海面上那些群岛的影子那一刻起,明明晴空万里的老天,一下子说翻脸就翻了脸。 说实话,现在没一个船员不对远处那些群岛充满了敬畏。历史上神秘而诡异的传说,像幽灵的轻语,在他们的耳边无声地回荡,激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眼看风浪势头越来越大,董泰立即大声喊道:“降帆!” 水手长立即指挥一众水手解开帆索,将三片风帆降下了桅杆。 这时迎头一股滔天巨浪从前方席卷而来,像一只巨掌,狠狠地拍上了寒鸦号的甲板。水声轰隆,帆船剧烈震荡,船上四十多号海盗倒得四仰八叉,场面狼狈。与此同时,黑沉沉的天空也闪电炸裂,暴雨倾盆而下。 在这惊涛骇浪、狂风暴雨的时刻,董泰第一个抓着旁边的帆索,站了起来,用洪钟般的声音吆喝道:“不要慌,给我稳住喽!” 船员们听到船长这有力的吼声,也纷纷就近抓着可抓的东西,重新从甲板上站了起来。 “好像是海妖!” “什……什么?” 船员们个个瞪圆了眼珠子,在漫天暴雨中抖得像筛糠一般。董泰顺着船员们恐惧的目光看去,只见东边灰黑色的海面下,一只巨大的影子朝帆船快速潜行而来,影子上方的海面上,波浪像小山似的隆起! “格老子的,这哪里是海妖!”董泰在风暴中吼道,“炮手,快给老子开炮!” 两名炮手瘫软在一台回旋炮下,竟是蹭不出一点力气爬起来,对前方海里那条黑色巨影发上一炮。董泰怒了,冲向船头那台回旋炮,左一脚右一脚踢开了两人,双手握住了炮柄,然后瞄准了前方海面那条黑影,拉动打火线。 “砰!”一枚实心炮弹厉啸而出,炸入了海里,激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海里那条黑影显然没有被打中,就在董泰正准备打下一发炮弹的时候,那条黑影突然破海而出,墨绿色的鳞片抖落水花,浑圆粗大的身躯朝寒鸦号帆船腾空而去! “海蟒!” 那是躯体直径超过一米的大海蟒,破空而出后上下颌极致张开,自那血盆大口中发出了凄厉无比、刺耳无比的嘶吼声,这海面上仿佛同时有上千块玻璃在互相摩擦着! “嘭啦——”不过眨眼之间,那庞大的身躯又跌回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激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海盗们惊魂未定,人人浑身发抖,流露出十分惊惶的神情。海蟒是海中的恶兽,攻击性很强,是所有航海人的噩梦。何况一般的海蟒也就海碗口粗细,像这种身体直径达到一米的绝对是世所罕见。 只要这条海蟒愿意,寒鸦号帆船可以轻易被它绞成一堆碎片。 “都他娘的给老子稳住,谁再慌老子毙了谁!”董泰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滑膛枪,大声咆哮着。 但奇怪的是,那条大海蟒跌入海中后,又再次潜入了海水中,然后在寒鸦号前一个翻身,转而又朝东边深潜去了。 风仍在狂吼,浪仍在怒啸,但船员们的情绪已经安定了许多。 “这个大蛇怎地莫攻击我们?”大副瞠目结舌地说,雨水顺着他的膀子往下流淌。 董泰心中充满了疑惑,的确,照常理来说,海蟒刚刚朝寒鸦号潜行而来,就必然已经对寒鸦号产生了敌意,不攻击寒鸦号是不可能的。现在那条海蟒来了又去,只有一个可能…… “那条大蛇只是来踩盘子的!”船员们七嘴八舌,一时间又慌了起来。 这样一条大蛇来探路,那它等会会带出更多的大海蟒,还是什么别的海怪?这些想法像噩梦一般纠缠在船员们的大脑中。 董泰举起了手中的滑膛枪,大声吼道:“所有船员,听我命令,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前方海面上,波浪涌动更加剧烈,好象有什么东西正从海底深处冒起来,而且那东西应该是个庞然大物。一波又一波山丘似的巨浪被下方的庞然大物顶起,在海面上朝四面八方激涌。寒鸦号帆船在这股巨浪中剧烈颠簸,船体左右倾侧,有翻船的危险。 董泰等人死死盯着前方巨浪翻腾处…… 他们清晰地看见,刚刚那条大海蟒又浮出了海面,在它身后,一艘破烂不堪的帆船被拖出了海面。那艘帆船上的船帆都已腐烂不堪,侧舷上裸露的炮管也是锈迹斑斑,除了龙骨完好无损之外,其他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烂和损伤,看起来就是一艘沉在海底已有数百年的沉船。 那艘船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一般,但被大海蟒勾住了龙骨,正朝着寒鸦号的方向拖来。 “起帆!左满舵!”董泰的喝声轰鸣着寒鸦号上每个船员的耳膜。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寒鸦号快速地朝北方逃离。 后方,那艘腐朽不堪的帆船,却在这愤怒的大海上,冉冉升起一面猩红色的骷髅旗帜。 …… …… 50年后,董海在寒鸦岛的岸边,俯身捡起了一个漂流瓶。 这是一个棕褐色的玻璃瓶子,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一卷文纸。董海拔开了漂流瓶的木塞,登时一股陈年酒气从里面喷出,尽管味道古怪,但董海仍是能辨别出,这是西班牙葡萄酒的味道。 董海眉头皱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将漂流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梆啷!”那个西班牙酒瓶破碎了一地。董海弯下腰,撇开了碎玻璃渣,捡起了那被卷成一束的文纸,然后,慢慢地展开。纸张混合着陈年酒气,在海上漫长的岁月中变得泛黄。 航海日志……董海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时好像他看到了一个船长模样的人,在一片惊涛骇浪的大海上,在死气沉沉的船长室中,匆匆撕下了几页航海日志,然后装进了一个空酒瓶,最后奋力地挥向了波涛起伏的大海,仿佛是想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秒钟,告诉后人什么秘密。 他的脸色像天空一样,迅速地暗了下来。一个个文字,在泛黄的纸张上凸显,那茫茫大海上的狂风暴雨,那段诡异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经历,像一波又一波猛烈的风暴潮,不断地冲击着董海的心脏。 事实是,一场风暴,的确快要笼罩了寒鸦岛。天上乌云翻涌,海上风高浪急。 “出海!” 董海的喝声震醒了水寨中正在喝酒狂欢的董家水手们。 董老大放下了手中的酒瓶,疑惑地看着他,憨憨地笑着说:“二叔,台风就快要来了,现在还出海,我看要不得吧?” 董海脸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声音十分冷肃:“少他妈废话,是我董家的人,今天就必须随我出海,否则就滚出我董家!” 众船员一听这么严重,个个赶忙扔掉了酒具,肃然起身,摆出了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董海作为董家家主,平时赏罚分明,说一不二,董家海盗没一个敢顶着他干的。早年有几个在董家中蛮横的,都一个个被董海流放到远洋荒岛中去了,现在那些岛上还有没有他们的骨头渣子都不知道。 董家几十号人登上暮鸦号,三五个水手拉起大铁锚,大帆船驶离了寒鸦岛的水港。 天空中阴云密布,海风猛烈地刮着。寒鸦岛附近的礁石此时基本都被暴涨的海水淹没,辽阔的海洋上响起一阵阵的风鸣声。天气异常炎热,这些海风刮在水手们的脸上,没有任何清爽凉快的感觉,反而像是被火焰烘烤了一般。 “二叔,这么危险的天气,我们到底要出海干啥子啊?”董老大拽着董海的胳臂,疑惑地问道。 董海瞪了他一眼:“少磨磨唧唧的!” 董老大舔了舔嘴唇:“二叔,可……可是你总得让弟兄们知道咱们去哪吧?” 董海望着天际翻滚的乌云,面色阴沉地说:“去太平洋……” “去太平洋干啥啊!”董老大不满地嘟囔起来,“那里没啥商船往来,没啥油水可捞,洋面还贼大,搞不好就在那搞得弹尽粮绝了!” “闭嘴,快去掌舵,少在这磨磨唧唧的!”董海呵斥道。 “难搞啊,难搞啊。”董家水手们纷纷摇头叹息,尽管在这种极端恶劣天气中干起活来不情不愿,但迫于董海的船长威严,也没人敢公然反对。 董家水手各司其职,暮鸦号在黑云暴风中劈波斩浪,一路颠簸行驶。 “轰隆!”一朵巨浪突然翻上了暮鸦号甲板,甲板上几乎所有船员都被这股巨浪拍的人仰马翻。董海一个猝不及防,也差点也这股巨浪打翻,亏得他及时抓住了旁边一个木疙瘩,才稳住了身体,但下半身已基本湿透了,令他很是难受。 狂风激起惊涛骇浪,暮鸦号帆船在茫茫大海上剧烈颠簸,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董海皱着了眉头,望着船头远方。 狂风骇浪之中,只见一艘帆船正朝暮鸦号迎面驶来,相距暮鸦号已不足两百米。那艘帆船极度腐朽,风帆、桅杆、船楼全都破破烂烂,面目全非,也不知道究竟在茫茫大海上独自漂泊了多久。 “幽灵船……” “这是幽灵船!” 暮鸦号上的海盗们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幽灵船是所有航海人的大禁忌,在茫茫大海上偶然相遇,都无人不敢不退避三舍。董海航海数十年,自然也曾在大海上遭遇过不少幽灵船事件,然而每次都是远远地就躲开了。这一次暮鸦号与那幽灵船相距两百米,两者相撞而直接接触几乎已经无可避免。 董海当即大怒,对着摔倒在甲板上的水手海盗屁股就是一脚:“格老子的,只晓得吃干饭!这么大一条鬼船朝我们开过来,你作为哨兵,你眼睛瞎了么?” 海盗哨兵哭丧着说:“船长,刚刚那朵浪太凶猛了,我一不小心就从瞭望台上摔下来了,现在腿都快要断了。” “他奶奶个球!”董老大也禁不住浑身冷战,“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鬼船,求妈祖保佑保佑,别让我这条命留在这无依无靠的海上……” “啪!”董海狠狠给了他一耳根子,“你他妈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给老子去掌舵,掌舵!”董海像是一头野兽在咆哮。“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准往后看,谁后看格老子毙了谁!”董海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冲全体船员厉声呵斥。 海上风浪犹如鬼哭狼嚎,暮鸦号海盗船在怒海中向东南一拐,走了一个大弧形,然后劈风斩浪,疾速逃逸而去。船员们个个心事沉重,心头如同悬着一个定时炸弹般,四面八方的狂风大浪令他们人人神经紧绷。 董海也在心中祈祷,董方那崽子三个月后就回来看我了,他奶奶的老子可千万别出事…… 台风愈来愈发起威起来,一浪又一浪城墙高的波涛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涌动,暮鸦号在波峰和波谷间上下翻腾,在这怒海的无数张恶魔大口中拼命逃逸。 “嘭!!” 暮鸦号帆船突然一阵山摇地动,好像是被另一条船撞上了,同时又有数朵巨浪翻上甲板,迸溅出漫天的水花。董海一个趔趄当即摔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这一摔他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他费劲地抬起头来,但见暮鸦号甲板上已经空无一人。 一种不详的预感,像是几只蚂蚁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忽然感觉两肩有些异样,当即吃惊地斜眼望去,只是看到,左右两只肩膀上,都搭着一只枯瘦见骨的手掌,而手掌上的肌肤都已经高度腐烂,呈现出一种幽幽摄人心魄的碧绿色。 第1章 南海上的炮声 半年后,烟波浩渺的南海上,粗犷的歌声在海天之间回荡: ·我们为非作歹,我们横行霸道! ·我们航行四海,我们搜刮财宝! ·无法无天,恃强凌弱! ·劫船越货,杀人放火! ·我们是地地道道的大坏蛋! ·这是污蔑中伤,这是弥天大谎! ·这些官府真他娘的扯淡! ·其实我们是大海上的绿林好汉! ·我们爱喝酒吃肉,我们更爱尊老爱幼! ·我们爱金银珠宝,我们更爱扬帆远航! ·天高海阔路迢迢,海盗生涯乐逍遥! …… 英伦式的乌鸦号三桅帆船上,董家寨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忙前忙后,有的在擦洗甲板,有的在往桅杆上涂抹油脂,有的在拉动帆索调整风帆受力……不论他们在干什么活,嘴里都异口同声地唱着那首脍炙人口的《海盗之歌》。 “再来一杯朗姆酒!” 艉楼前方,一中一西两个面孔正对坐在一张临时搭设的矮桌旁,不停地倒酒喝酒,两只高脚杯被撞得叮当作响。 中国人面孔正是董家寨少寨主,乌鸦号帆船的继承人董方。坐在董方对面的西洋人面孔来自于英国伦敦,名叫卢维斯。虽然长着一副高鼻梁、蓝眼睛的英国人面孔,但这个英国人实际上却有一半的中国人血统。 听到少寨主的呼声,乌鸦号的大副蔡老梁只得不停地给他们添酒。自从老寨主随着暮鸦号帆船神秘失踪以后,董家寨就像老鹰突然折断了翅膀,在南海上再也雄气不起来。眼下这个少寨主刚从英格兰留学回来,见识和阅历肯定超越常人,董家上下也自然而然对他倾注了很大的期望。 而且他返回董家寨没过多久,就听说有个叫做卢维斯的英国人想要追随他,还不远万里专门从英国伦敦港乘船来到了新加坡,这不,自家少寨主专程开着董家寨最气派的乌鸦号帆船前往新加坡,将他接向南海董家寨的大本营寒鸦岛。 大副蔡老梁念头至此,又给董方、卢维斯二人连倒了好几杯朗姆酒。 “卢维斯,我的老朋友,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投奔我?我只是一个海上的亡命之徒,一个臭海盗,在你们英国那边,是要被送上绞刑架的!”董方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朗姆酒,忽然哈哈大笑。 “东方,你知道,我在伦敦过惯了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我想要追求新鲜,我想要追求刺激,我想要来一场真正的冒险!来,为了我们的冒险,干杯!”卢维斯咧嘴一笑,冲董方举起了酒杯。 董方大笑,猛地碰酒杯子:“来,干杯!” 二人不停地豪饮朗姆酒,渐渐酒酣耳热起来。 那时正是清朝道光年间,清廷统治将近两百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观念早已经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但是董方留学归来之后,就强令董家所有水手剪掉鞭子,留起了西洋式的短发,说是为了摩登化,反正他们是一群海上的亡命之徒,自然也不惧怕官府的管制。 在这个海盗横行的南海之上,留着清一色短发的董家水手倒是大海上的一股清流,因而其他海盗势力也在发型上坚决和他们“势不两立”……尤其是兄弟会那边,兄弟会的人更是把董家寨视为奇葩异类,每每在大海上行船相遇,势必要嘲笑一番“瞧,那群洋鬼头又要来抢我们的买卖了!”董家寨的人也从来不甘示弱,嘲笑他们是“鼠尾猪辫”。 作为董家少寨主,董方也从来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反正是对自己的“易发令”挺满意的。这也导致南海上的海商一看到短发头,就尖叫着“他妈的洋鬼头又来了”而惶惶不可终日,但是渔船上渔民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他们常常感叹“这是真正的海上绿林噢”。 整个南海,也只有董家寨不打劫渔船。 而在以前,董家寨是什么船都打劫的。 很快地,董家寨打劫海船的三大法则就传遍了整个南海: 渔船放,商船留,见了洋船好好干。 意思是不论遇到什么渔船都得放,商船是选择性的打劫,而来华做生意的洋船就比较倒霉,因为董家寨不论什么洋船都要打劫,而且整个南海,也是董家寨打劫洋船打劫得最凶。连拥有强大武力的大财团——英国东印度公司都对董家寨忌惮三分,这不,三年前,它派来华的“爱丁堡号”巡洋舰就被董家寨劫下了,二话不说,董家寨直接将其改造成“乌鸦号”海盗船,继续在南海上为非作歹,逍遥法外,不受各国势力束缚。 董方、卢维斯二人饮酒时无所不谈,话题上至欧洲的工业革命,下至东亚的传闻逸事,都滔滔不绝,兴致高昂。 卢维斯说:“现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发展当真是如日中天,他们携着皇家授予的贸易特权,其船只往来于世界各地的黄金水道,干着或光明公正或黑暗肮脏的贸易,在全世界不停地扩张着自己的商业帝国,赚足了一桶又一桶的金银珠宝,令世界各国的商人都非常的眼红。” 董方笑着喝了一口酒:“他们现在每年都途径南海,向中国走私大量的鸦片,榨取中国无数百姓的血汗钱,这也给我们带来了一桩又一桩大买卖,可是买卖这么多,我们也做不过来啊!” “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鸦片贸易确实很卑鄙……”卢维斯摇摇头,又往自己的高脚杯里倒了满满一杯朗姆酒。“新加坡现在已经沦为了英国的又一个殖民地。”卢维斯发出感叹,“我在新加坡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很玄乎的传闻……” 董方忽然被他吸引住了,不自觉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追问道:“你在新加坡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一把钥匙的秘闻……” 董方听到这里,不由更加好奇,连忙追问道:“什么钥匙?” 卢维斯目光左右瞟了瞟,生怕天空上飞翔的海鸥会窃听到他的秘密一般,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对董方说:“这是一把纯金钥匙,纯净得几乎没有一丝杂质,通体闪耀着辉煌炫目的金色光泽,像天神下凡时散发的光芒一样神圣不可侵犯……而现在,这把钥匙已经被英国东印度公司得到了……” “砰隆!” 惊人的炮声,在辽阔的海面上陡然炸响。 乌鸦号主桅杆瞭望台上,水手哨兵登时从瞌睡状态中惊醒过来,将单筒望远镜四处扫描,很快就锁定了大海的东北方向。水手哨兵也没观察多久,就飞速从主桅杆爬下来,然后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递给董方,指了指东北方向。 其时南海的天气并不晴朗,海面上漂浮着白茫茫的雾气。董方拉长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将视野对向了东北方向,只是看见远方半浓雾之中,隐约有几艘大型帆船的轮廓,以及闪闪烁烁的炮火。 半浓雾中,炮声隆隆作响,一场激烈的海战正在进行。附近海域的海水也随着炮声潮动不安,乌鸦号帆船也在这股浪潮波动之下,开始晃荡起来。董家寨的水手个个摇摇欲坠,纷纷就近抓住了帆索、桅杆、舱门等物体以稳定身体。 董方皱紧了眉头,心中不由泛起一丝疑虑:难道是我们南海的弟兄和清廷水师或者外洋商船发生了海战? 就在他一走神的当儿,一种怪异的声音穿透了半浓雾,传到了乌鸦号帆船上,乌鸦号帆船上的董家寨水手们个个默不作声地聆听着这远处传来的怪异声音,他们的表情都很阴暗,像是雷暴雨前的阴云笼罩在他们头顶上方。 也许是出于敬畏,也许是出于恐惧,船上终于有水手慌得嘶喊道:“海……海妖!这他……他……他娘的一定是海妖!” 董方听到自家水手恐慌的声音,暗中皱紧了眉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透过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竭力远眺着半浓雾之中的战况……这时,他的确吃惊地看到,半浓雾中,隐约有几条黑色的巨影破海而出,这几条黑色巨影像大蟒蛇一样缠住大海中的一艘大船,蠕动着,扭动着,仿佛在释放无与伦比的蛮力,那艘大型帆船,在“咔嗒咔嗒”声中慢慢地粉碎…… 董方看得是惊心动魄,胸腔中的心脏不由得突突突狂跳不止,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海盗之子,在大海中、在风浪中长大,却也从来没有在海上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 卢维斯好奇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董方将望远镜丢给了他。 董家水手们的窃窃私语仍未停止,围绕海妖的各种惊悚话题仍在继续,有人甚至明目张胆地说,五十年前老老寨主的失踪,和半年前老寨主的失踪都是与海妖脱不了干系,只是没人敢用“葬身妖腹”这样敏感的字眼,生怕触及了船上少寨主的敏感神经。 董方听到水手们的热议,却反而突然热血贲张,转身对甲板上所有董家水手吼道:“调整转帆索,航向右舷四十五度!” “少寨主,那里有海妖,去不得啊!去不得啊!”蔡老梁情急之中,惊恐万分地朝董方劝道。 董方却咬牙坚定地道:“不管什么妖魔鬼怪,我去定了!” 蔡老梁更加惊恐了,慌忙向董方下跪恳求:“少寨主啊,您是我们董家的独苗,是我们董家唯一的希望!可千万不能再惹海妖了,海妖千万不能惹,惹不起的啊!” “啪!”于惊恐绝望的气息之中,董方猛地抽出了滑膛枪,朝天扣动扳机,对全体船员厉声吼道:“董家祖训第三条:遇到任何紧急情况,不听船长命令者,死!” 第2章 大海蛇 乌鸦号穿透了大海上的茫茫雾气,赶到了刚刚发生海战的海域。 这片海域上到处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桅杆、橡木桶等杂物,预示着一场惨烈的海战刚刚结束。海域废墟之中,两艘已经损毁的大型三桅帆船都漂浮在海面上,船体上都赫然有几道巨大而可怕的勒痕,龙骨等基本构架也都严重变形。 刚刚驶入这片海域的董方、卢维斯二人赫然看到,那两艘已经高度损毁的帆船桅杆上,竟然都挂着一面红白条纹米字旗——这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象征! 卢维斯大吃一惊:“这是两艘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船!” 董方也倍感震惊:“是他们!”随即下令让水手抛锚,然后让水手们放下系在侧舷的小艇,随即他和卢维斯一道划着小艇,赶往最近的一艘出事帆船。 小艇在各种漂浮物中穿梭,渐渐地靠近了最近的一艘出事帆船。眼前这艘帆船总体上看,大小和乌鸦号差不多,这艘船从中部断成了两截,像是漂浮在海面上一个大写的“v”字母,出事帆船周边漂浮着许多死尸,都是红衣白裤的英国海员。 董方将小艇划到帆船的断折处,系好小艇,然后同卢维斯一起登上了眼前这艘出事帆船。 英国船断折处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橡木桶、破烂的风帆以及英国海员的死尸。海水正从此处渗入船舱内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用不了一个小时,这艘损坏的帆船就会完全沉入海水中,而董方、卢维斯二人眼下要做的,就是在这艘船沉没之前,寻找到与刚刚那场海战有关的一切线索。 董方、卢维斯二人艰难地踩着倾斜而且滑溜溜的甲板,往船尾方向攀登而去,那个方向有一栋艉楼,是最有可能发现什么的。 就在这时,董方、卢维斯二人都明显地听到了船尾方向的呻吟声,他们毫不迟疑地奋力爬上船尾高处,来到了船舵的位置。眼前,一名浑身是血的英国船员正无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挂在船舵上,有一阵没一阵地发出呻吟声,看起来伤得很重。 卢维斯凑到那英国船员耳边,问道:“嘿,伙计,可以告诉我们,你们刚刚遭遇了什么吗?” 那英国船员气息奄奄:“可怕的海蛇像巨大的绳索一样……缠住了我们的帆船……将其搅碎……太可怕了……只有魔鬼才能驱使它们!” 董方、卢维斯二人对视一眼,沉默了片刻。 董方接着追问道:“你知道他们袭击你们的目的么?” 那英国船员上气不接下气:“一定是为……为了那把黄金钥匙……它……它藏在我们的旗舰‘胜利女神号’上,现在……胜利女神号已经往东北方向逃离了,而那些魔鬼穷追不舍……” “黄金钥匙?!”卢维斯震惊,随即忍不住将手搭在那重伤船员的肩膀上,“你们把黄金钥匙带来南中国海究竟有什么企图?说,说啊!”卢维斯不知为何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猛地摇晃了那重伤船员几下。 “卢维斯够了,他已经死了。”董方无奈地拉回了卢维斯激动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什么?他死了?”卢维斯一脸茫然,眼神中流露出凝重的失望。 董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卢维斯,你刚刚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悲剧……”卢维斯眼神中有悲愤的光在闪烁,“这完完全全是一个悲剧——在新加坡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东印度公司的人,为了那把传说中的黄金钥匙,犯下了残酷的杀戮罪行。” 董方皱紧了眉头:“卢维斯,你在新加坡到底经历了什么?” 卢维斯沉吟了半晌:“东方,这件事情,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他们携带着那把黄金钥匙从新加坡赶来中国南海,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他们的‘胜利女神号’已经往东北方向驶去了,我觉得当务之急,我们应该立即追上去!” “好,我们这就启航。”董方点了点头。 董方亲自爬上了主桅杆上的瞭望台,拉长了手中的一支铜质鎏金单筒望远镜,将视野对向了东北方向,风帆也已经挂满,此时的乌鸦号正以最大速度破浪前行,但大海上白雾茫茫,能见度不足半海里。 卢维斯这时也爬上了瞭望台,气喘吁吁地对董方说道:“现在风从右舷40°方向吹来,我们的船速最大可以达到20节(海里/小时),这个速度在大型帆船中已经很快了,相信要追上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一件难事。” 乌鸦号朝东北方向追踪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的时候,旭日东升,一缕缕曙光终于刺破了海雾,海上的能见度一下子提升了很多。就在这天清晨,恰好有一艘渔船朝乌鸦号迎面驶来,董方于是下令拦住了渔船,向渔民询问其见闻。 渔民告诉他,半个多时辰之前,他看到了三艘平底帆船和一艘洋船。渔民说,看样子那很像是海盗在追逐自己的猎物,而他们所去的方向上,有一座怪岛,名字叫作“残月岛”。 董方向渔民打听完毕之后,赏给了他一贯铜钱,然后按照渔民所指的方向,下令让乌鸦号继续航行。 卢维斯这时忍不住追问:“东方,这些海盗究竟是什么人?” 董方埋头苦思,慢慢说道:“据我所知,无论是东海骨龙盟,还是南海兄弟会,都没有那种诡异可怕的武器……” 卢维斯自然知道他所说的“武器”指的是什么,眉头也不由锁紧了几分:“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 又行驶了几个小时,乌鸦号正前方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岛的轮廓,小岛上泛着的绿光预示着岛上生长着葱翠的植物。 看见此番情景,董家寨水手们无不兴奋得欢呼起来,但是很快,新一轮的恐惧就完全取代了他们的兴奋——小岛岸边不远处,之前那可怕的嘶吼声再度响起,仿佛海中的恶兽正在喷泄自己的熊熊怒火! 董方吃惊地拉长了单筒望远镜,将视野对向小岛方向,正看到小岛岸边,三艘中式的平底帆船正在围攻中间那艘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大帆船——胜利女神号。 那三艘中式平底帆船看起来比英伦式的胜利女神号矮了一截,炮火也远远不如胜利女神号猛烈,但随着那诡异的嘶吼声响起,三艘平底帆船下方突然各游出了一条黑色的巨影,将浅滩上的海水搅得波涛起伏,泥沙滚滚! “啸傲——!” 墨绿色的鳞片抖落水花,三条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三条大海蛇! 那三条大海蛇风驰电掣地朝胜利女神号游过去,像贪婪的蟒蛇抓住了猎物一样,迅速地在船体上游走,像巨大的绳索一样猛烈地绞缠。那艘巨大的英国船在这三股可怕的蛮力之下,也发出了“喀拉喀拉”的木板断裂声,像是它惨痛的呻吟。 胜利女神号上疯狂地开炮,船上激烈疯狂的喊杀声正预示着他们的殊死一搏。船员们拿着火枪、弯刀、斧头等一切武器,拼命地反击正在疯狂绞缠他们帆船的大海蛇。 杀戮的气息,像火山喷发一样冲天而起! 乌鸦号上,蔡老梁等人看得都是肝胆俱裂,海妖的传说从来都不是一个诓骗不听话顽童的幌子,他们一辈子在大海风浪中颠簸,早已经无数次听说过海妖的种种可怕……千百年来,无数航海者人间蒸发,极有可能大多都已葬身海妖之腹。 在航海者眼中,海蟒或许不是最可怕的海妖,但其威胁性却是非常之大。它们几乎处于大海食物链的顶端,没有天敌,是所有航海人可怕的噩梦。 “果然是海蟒!”卢维斯惊道,“那么他们又是谁?” 董方听到那些海蟒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嘶吼声,感觉耳边有人在用碎玻璃互相摩擦一般,那声音凄厉刺耳,董方刹那间只感到体内似乎有一股诡异的电流,正沿着体内各处的神经纤维疯狂游窜,他身不由己地瑟瑟发抖! 一种莫名的怅惘和心悸突如其来。 他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这些幻觉像是遥远的记忆,从记忆的海底深处骤然翻腾出了水面…… 窒息! 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江水,他很想呼吸,于是他拼命挣扎,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一条浑圆粗大的躯干像巨大的绳索狠狠地绞缠着他,一分分、一寸寸向内收缩,他的内脏被压迫,他的骨骼发出咔咔声……他像是一条被恶魔抓住的可怜虫,被紧紧地缠着,即将溺死在这冰冷黑暗的江水之中! 他开始渴望陆地,渴望每一口新鲜的空气。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窒息的危险,从四面八方侵袭进他的身体,他毫无抵抗之力!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微弱,耳边却清晰地听见,江水咕咚咕咚地灌进了他的喉咙,灌进了他的食道,灌进他越来越膨胀的肚子中! 他想呐喊呼救,却只有更多冰冷的江水灌进他的喉咙。 绝望像一只巨爪,扼住了他的咽喉! 绝望的泪水,从他眼睛流出,溶入了江水之中。 就在他意识快要湮灭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江水中浓烈的血腥味,也忽然感到,自己身体的束缚好像消失了——或者说,那条死命缠住他的恶兽已经死了。 于是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江水中往上蹭,往上游,浮出了水面…… 大火在吞噬,樱花在飘零。 江水已经染红。 一个陌生的瘦弱身影,沉眠在樱花血泊的中央。 “东方,东方?” 卢维斯的呼叫声打断了董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董方身子一激灵,顿时终结了自己的幻想,心中却不由得暗叫奇怪:“奇怪,我怎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幻想……” 第3章 日本海贼 “东方,我们要不要靠近他们一点?”卢维斯问。 董方看向大副蔡老梁:“老梁,我们的船还能不能前进?” 蔡老梁愁着脸回道:“少寨主,前方都是沙洲浅滩,那三艘帆船之所以能过去,是因为之前刚好涨潮,现在潮退了,我们的船已经没办法过去了。” 董方说道:“既然如此,老梁,你就和弟兄们待在船上,我和卢维斯前去探查一下情况。” 董方、卢维斯二人再次划着小艇,朝小岛岸边浅海正在激战的那几艘帆船驶去。 在三条大海蟒几番绞缠之下,胜利女神号发出一阵阵嘎嘣声,骨架基本已经变形损毁,船上的海员落水的落水,压死的压死,其反抗势力很快就土崩瓦解了。三条大海蟒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又慢慢地松开了胜利女神号,落回了海水中,慢慢地潜游到三艘平底帆船的船底下。 海水中冒出几个气泡,三条海蟒随之消失不见。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小艇穿越过沙洲之间的浅滩,慢慢地靠近刚刚发生海战的海域。这时候,他们的小艇已经距离最近的一艘平底帆船不足二十米。想起刚刚那三只海蟒对胜利女神号的惨烈蹂躏,董方、卢维斯二人登时心跳加速,不敢划桨划得太用力,生怕惊动那三条正潜藏在三艘平底帆船船底下的大怪物。 就在这时,董方二人听到三艘平底帆船上响起了几声吆喝,好像是三艘船之间在沟通着什么。 “这是日语!”董方吃惊,“他们是日本的海贼!” “海盗和海贼有什么区别?”卢维斯好奇地问。 “没区别,但是日本人不说‘海盗’,而是说‘海贼’。” 卢维斯又问:“那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董方说:“他们是在商量,这艘英国船已经没有抵抗之力了,他们要不要马上登船看一看……” “那这些日本海贼怎么说?” 董方又听了一句,然后答道:“他们决定立即登上已经受损的胜利女神号。”耳听着远处甲板上响起的脚步声,董方立即和卢维斯将小艇划到胜利女神号的船尾处——这正是那三艘日本海贼船的视觉死角。 董方、卢维斯二人将小艇系在已经损坏的胜利女神号船尾处,然后抓着垂下的绳索,慢慢地爬上了胜利女神号的舰尾,与此同时,三艘海贼船派出的七八条小艇也已经到达胜利女神号两舷,这些海贼陆续登上了甲板。 这些海贼趾高气扬地走向胜利女神号的艉楼,口中时不时发出兴奋的嗬叫声。胜利女神号上还有若干奄奄一息的英国船员,但那些兴奋上头的海贼似乎没打算放过他们,一柄柄尖刀挥舞处,鲜血喷涌,所有的呻吟都断绝于空气之中。 卢维斯神色惊骇:“都说海盗唯利是图,劫财不劫命。这些日本海贼劫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却还要对伤者痛下杀手,真是残忍!” 当先两名海贼左右各一脚踢开了艉楼的大门,一群海贼就这样稀里哗啦地涌进了胜利女神号豪华却已破碎不堪的艉楼。 海贼的首领操着一口生硬的英语大声喊道:“加藤慎,坂田号船长。冒昧地打扰一下,胜利女神号的船长哈罗德·福斯特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艉楼舱室阴暗的角落中,一个年老体迈的身影忽然慢慢地动了一下,一头银白色的卷曲假发,在阴暗中散发着黯淡的光泽。 出奇的是,那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董方、卢维斯二人透过艉楼外部一道已经破碎的玻璃,偷偷地观察着艉楼舱室中发生的一切。 “你到底想要什么,加藤慎船长?” 胜利女神号的船长哈罗德平静地转过了身,面向了大厅中这一群黑压压的不速之客,这时董方、卢维斯二人正好看到了哈罗德的面貌——那是一名中年英国男子,上身穿着纽扣马甲,微微露着里面的白衬衫,下身穿着及膝短裤,双腿都扎着白色丝绸长袜,一双高跟皮鞋也在黑暗中发出油亮的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正捧着一只青铜质的密码箱。 加藤慎慢悠悠地用一块碎布擦拭着手中锃亮的太刀,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二十多天前,你们公司在新加坡干了一起令人不齿的勾当,得到了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那把钥匙叫做‘生死钥’。据说谁得到了那把钥匙,就可以打开生死之谜,也就是说,一个凡人可以获得长生。” “笑话!”哈罗德临危不惧,反而发出了不屑的冷笑,“谁告诉你获得了生死钥,就能打开生死之谜?你就不担心这把钥匙打开的是一只潘多拉魔盒?” 加藤慎晒得黝黑的脸上流露出贪婪的神情:“生死钥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一百多年。这一百年来,有多少航海人前仆后继,冒着风浪、饥饿、疾病这些重重折磨,甚至是不惜丢掉自己的性命,只为得到它。而你们,又何尝不是为了它,不择手段?” “原来是生死钥。”董方恍然大悟。 “这把黄金钥匙原来叫做生死钥。”卢维斯说,“东方,看来你知道生死钥的传说了?” 董方说道:“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艉楼舱室中,加藤慎脸上的凶狠,忽然变成悲愤,随后将右腿——那是一根从膝盖处接起的木腿假肢——高高地抬起,然后又重重地在舱室甲板上跺了一脚,这一脚直跺得舱室中所有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然后,加藤慎才舔了舔嘴唇,狠辣地说道:“十年以来,为了得到这把生死钥,我狠心抛弃了自己刚刚产子的妻子,我甚至连我的孩子都没见过一面!为了寻找这把黄金生死钥,我在全世界的海洋上到处颠簸,受尽了狂风、暴雨、巨浪的重重苦难和折磨!为了得到它,我曾经在一次飓风袭击中,右腿被倒下的桅杆压住,我忍受了四天四夜的寒冷和饥渴而得以重生,但我因此失去了这只宝贵的右腿!你说!我凭什么不能得到这把钥匙?” 哈罗德在阴影中沉默不语。 加藤慎顿了片刻,嘴角泛起阴冷的笑容:“哈罗德船长,这一次不管如何,你们手中的生死钥都得归我们了!哈罗德船长,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了,最好乖乖地把它给我交出来!” 哈罗德咬了咬牙,仿佛在做一个痛苦的决定,最终,还是一脸愤怒而坚毅的表情,将手中的青铜质密码箱远远地丢给了前方的加藤慎。 加藤慎将青铜密码箱摸了一番,看到上面的四个密码拨号盘,便又朝哈罗德问道:“哈罗德船长,密码是多少?” “4,0,7,9!”哈罗德很干脆地报出了四个数字,随即却又咬牙诅咒:“你们这些欲望的奴隶,最终会遭到报应的!” 艉楼外边,卢维斯听得不由怒笑:“真是可笑!如果他们不是欲望的奴隶,又怎么会为了这把黄金钥匙,在新加坡残忍地将它的原拥有者杀害了?” 董方附和道:“这种黑吃黑,我见得多了。” 舱室中,加藤慎依次拨动密码盘,将密码箱打开了。密码箱中垫着厚厚的丝绸以防潮,一把黄金钥匙正躺在密码箱的正中央,散发着耀人眼目的金光! 海贼们顿时无不眼睛发亮,发出一阵阵惊叹声。艉楼外边,董方、卢维斯二人虽然看不到里面那把黄金钥匙,却也突然感到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舱室中,加藤慎看到黄金钥匙的那一刹那,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剧颤起来,他的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十年来的困苦、绝望、寂寞……都突然转变成一股令人惊悚的亢奋狂喜! 加藤慎将因极度亢奋而剧烈颤抖的手指,慢慢地伸向了青铜密码箱中的那把金碧辉煌的金钥匙,捏住,目光变得无比眷恋,像是深沉地凝视着自己至死不渝的爱人—— 下一秒钟,他将金钥匙拿了起来。 就这样,轻轻地拿了起来。 他甚至兴奋得,令自己忽略了金钥匙下面粘着的一根丝线。 只有海浪撞击船体的咻咻声音。 只有海贼们惊讶得屏住的呼吸。 然而偏偏就在这时,舱室之中,那个年老体迈的英国老男人,却突然爆发出了“哈哈哈哈哈”的狂笑声,这股狂笑声,是那么的得意,那么的骄傲,毫无疑问地将在场所有日本海贼鄙视到了尘埃里! 加藤慎面色陡然一变:“将死之人,你笑什么?” 哈罗德,胜利女神号船长,那个英国老男人,一言不语,却从自己的胸口深处掏出了一串白金项链,而项链下面,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一丝一缕的金光,像尖针利刺一样刺穿了舱室中所有的晦暗,那种光芒,纯粹,高贵,凌厉,像天神下凡时散发的光泽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加藤慎手中的那把金钥匙登时黯然失色。 “这才是真的……”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青铜密码箱中早已经响起了火药引线窸窸窣窣的燃烧声!爆炸在胜利女神号上骤然产生,可怕的冲击波撕扯出无数的木屑片和碎玻璃! 第4章 黄金生死钥 董方、卢维斯二人忍着浑身的剧痛,从海水深处浮游上来,都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海水,然后喉咙里发出猛烈的咳嗽。 海面上到处漂浮着破碎的木板,四面八方都是日本海贼的吆喝声,以及大海蟒受到惊吓发出的愤怒的嘶吼声。残月岛的岸边浅海上一片混乱景象。 董方、卢维斯回头看向刚才发生爆炸的地方,那艘英国帆船已经因爆炸而彻底报废,像一具巨人的死尸,千疮百孔地漂浮在海面上。周围原本只漂浮着英国人的尸体,这下子多了很多具日本人的尸体,存活的日本海贼纷纷划着小艇打捞海水中死伤的同伴。 很快地,日本海贼就打捞起了他们的首领加藤慎船长。加藤慎被炸得满脸焦黑,脸上像是抹了厚厚一层煤灰,但是他很幸运,他没有在这场爆炸中丧生。 “快!快给我下水找那个英国佬的尸体!找!找那把金钥匙!”加藤慎声嘶力竭地对其他海贼大声吼道。 爆炸前的那一刻,加藤慎猛地将青铜箱子甩向了哈罗德,那只青铜箱子在他和哈罗德之间爆炸,所以,他以为那个年老体迈的哈罗德势必已被炸死。 海贼们看到首领没死,像鬼一样欢呼怪叫,然后赶紧在海面上四处搜寻起来,其中一些人还脱光了上衣,扑通扑通潜入了海底。 董方焦急地说:“卢维斯,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哈罗德。” “好。”卢维斯表示赞同。 董方、卢维斯二人在海面上快速游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一会儿,就幸运地发现更靠近残月岛的海面上,一截折断的桅杆正漂浮在海面上,桅杆上正趴着一个体态偏胖的人影……他们毫不迟疑地憋紧了一口气,朝那个方向潜游过去。 “噗——”董方、卢维斯二人浮出水面,同时吐出了嘴中含着的海水。 “你……你们是谁?”丢失假发、绅士气度早已不在的哈罗德船长,费力地睁开了双眼,警惕地打量着董方、卢维斯二人。 卢维斯连忙说:“哈罗德船长,我们是来救你的。” 哈罗德只是苦笑:“你在撒谎!” 卢维斯紧张了,急着解释:“哈罗德船长,我是英国人,和那些日本海贼绝无关系,这一点你不用怀疑,请跟我们走吧,你要是被那些日本海贼抓住,一定是凶多吉少。” 哈罗德嘴角流露出苦涩的笑容,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眯上了疲惫的双眼。董方、卢维斯二人当下就一左一右挟着身受重伤的哈罗德,朝着残月岛慢慢地游着,整个过程也没被远处那些闹哄哄的日本海贼发现。他们径直上了岸,快速地冲进了一片棕榈树林中。 苍翠茂盛的棕榈树成为了天然的屏障。 董方二人将哈罗德靠在一棵棕榈树下,给他拍了拍背,让他吐出了肚子里不少的海水。 哈罗德费力地抬起头,看着董方、卢维斯二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出手救我?” 董方脑中念头微微一转,立即微笑着答道:“哈罗德船长,我们的商船恰好路过这片海域,然后发现了那些日本海贼正在干的恶行,我们担心有人死伤,就悄悄地摸过来了,幸好还能救下了你……” 哈罗德闭上了眼睛,神色悲哀,但却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们了,非常感谢!” 董方假装出一副茫然不懂的神色,疑惑地问:“哈罗德船长,冒昧地问一下,那些日本海贼为什么会盯上你们,甚至不惜动用出那种可怕的怪物?” 哈罗德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慢慢从贴身衬衣胸膛处,摸出了那枚黄金钥匙。金钥匙挂在白金项链上,一如既往地散发着高贵凌厉的金光,这种光泽无形中仿佛有种神圣的气场,令人不由而然产生肃然起敬,甚至顶礼膜拜的冲动! 董方、卢维斯如此近距离地盯着这把黄金钥匙,胸腔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那些日本海贼的目的在于这把黄金钥匙。”哈罗德左手紧紧地捂着小腹,拿着黄金钥匙的右手在发出轻颤,“这把黄金钥匙叫做‘生死钥’,传言拥有它的人可以打开生死之谜,活得长生。一百年来,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贪婪的驱使下,为它流血牺牲,为它勾心斗角……就在二十多天前,我们偶然知道了它的下落,于是鲁伯特勋爵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这把钥匙,让我们将它送往澳门。我们夺回它时,让别人为它流血,现在别人来抢夺它,却轮到我们流血,现在我已经损失了三艘巡洋舰以及三百三十七号船员……这真是一个令人厌憎的不祥之物!” 卢维斯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哈罗德船长,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真的不想再让它引起更多的血腥和杀戮了。”哈罗德船长的手指因激动而发出剧烈的抽搐,随后,他把希冀的目光移向董方、卢维斯二人,“两位年轻人,你们既然能舍命救我,肯定是好人……现在我把这把黄金生死钥转交给你们,希望你们把它丢在大海深处或是其它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或者毁掉了它,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悲剧发生……”话未说完,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董方一时吃惊得有些难以置信:“哈罗德船长……我们既然救下了你,肯定也能把你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做。” “不,不,我不能了。”哈罗德又咳嗽了几声,这才将捂住小腹的左手慢慢地移开,一股血腥味登时弥漫开来。 哈罗德的腹部赫然镶嵌着一枚铜片,而那枚铜片已经深深地没入了他腹腔内! 董方、卢维斯二人当即变了脸色。 “我伤得很重……即使请来伦敦市最好的外科医生,也救不了我的性命了……”哈罗德悲哀地说完这句话,然后艰难地把挂有金钥匙的白金项链从脖颈上取下来,递向董方二人,“所以,这些事情,我做不成了!” 董方、卢维斯二人沉默地低下了头……看这情形,那枚铜片十有八九已经嵌进了他的内脏中。董方只得接过了那枚金钥匙。 哈罗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千万……别让那些日本海贼得到它……”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像快要窒息了一般,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最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臂也无力地垂着。 “他已经死了。”董方悲沉地说。 “他不失为一个好船长。”卢维斯眼眶忽然红了起来。 “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得把这把黄金钥匙秘密地带出去。”董方警惕地看了看棕榈林外的海面。 “金钥匙在那里!”突然闯入棕榈林的日本海贼,第一眼就发现了董方手中金闪闪的东西,然后用日语朝外面大声喊叫。 “金钥匙在这里!”海贼们的喝声一浪接一浪,很快所有的日本海贼都停下了浅海上的搜索,纷纷朝岛上游泳而来,将海水打得劈啪作响。 董方、卢维斯二人一下子感受到那癫狂的杀气像滚滚海潮一般朝岛上汹涌而来,再不迟疑,迅速朝反方向拔腿狂奔。 日本海贼像潮水一样冲上残月岛,浩浩荡荡地一路朝董方二人碾压而去。董方、卢维斯二人在残月岛上拼命狂奔,同身后黑压压的日本海贼追逐了半个多小时,才跑到岛屿的另一边。 幸运的是,之前蔡老梁担心乌鸦号帆船在沙洲附近搁浅,所以早就下令将乌鸦号帆船开来残月岛岸边海深更大的北岸来。董方、卢维斯二人看到岸边停泊的乌鸦号帆船,当即兴奋地涉着海水,朝乌鸦号帆船狂奔,终于登上了乌鸦号帆船。 后方的日本海贼仍舞着刀斧,像潮水一般疯狂地追逐过来。董方立即下令扬帆起航,霎时间,两舷的水手纷纷用力地升起风帆,另一部分水手则使劲地推动绞盘,将船尾的大铁锚收了上来,乌鸦号乘着风势,朝北方驶去。日本海贼对着已经远去的乌鸦号帆船发出阵阵怪叫,随后只能无奈地往反方向跑回去。 董方将白金项链带到了自己脖子上,然后再次用吼声下令:“舵手,航向正北!” 南边有日本海贼,朝北方逃逸是最佳航向。 乌鸦号起航不足半小时,后方的残月岛越来越渺远,但是三艘日本海贼的平底帆船却也出现在残月岛的西边,列成一个舰队,乘着风势,笔直地追逐着乌鸦号帆船的航线。 后方远处,三条大海蟒再次现身,它们在海贼舰队之间游窜,像海龙一样在浪花之中翻腾起舞,发出那凄厉得令人心惊胆战的嘶吼声! “不想被海妖吃掉,你们最好给我勤快一点!”蔡老梁对爬上绳梯的董家水手大声吼叫,那些董家水手们急匆匆地爬到桅杆帆桁上,手脚飞快地将卷曲的风帆舒展开。 董方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脸上浮起阴沉复杂的表情。 “他们来了。” 第5章 兄弟会和骨龙盟 风力越来越强劲,裹挟着海浪撞击在帆船上,迸溅出漫天珍珠粉一样的泡沫。广阔的大海上,那些凄厉的嘶吼声在海天之间悠远回荡,也许是感受到这难以形容的威压,原本在海面上畅快飞翔的白色海鸟纷纷四散而逃。 乌鸦号的艉楼甲板上,蔡老梁用单筒望远镜观察后方情况,紧张地喃喃自语:“现在的风向对那些海贼船很有利,所以他们的速度比我们还快了一些,这样我们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 蔡老梁当即仰天怒吼:“左舷水手,调整转帆索!” 董方却摆手制止:“没用了,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蔡老梁一脸茫然,“少寨主,你是说我们身后一海里的那些日本海贼?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加快船速,才能摆脱他们啊。” 董方脸色显得有些阴郁:“其实,令我更担心的,并不是那些日本海贼……” “什么,东方,你什么意思?”卢维斯也疑惑不解,急着追问。 董方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指向了左舷的一个方向。卢维斯、蔡老梁两人同时举起了望远镜,朝董方指的方向望去—— 茫茫海天一线,桅杆高耸,旗帜飘飘,两支舰队正一左一右朝乌鸦号帆船行驶而来。 左边舰队都是有龙骨的大帆船,数目约莫有七八艘,桅杆上都挂着清一色的骨龙骷髅黑旗(主体为骷髅头,骷髅头下面有两条交叉的龙骨)。右边舰队都是中式传统的平底大帆船,船数约莫有八九艘,桅杆上都统一挂着双刀双骷髅黑旗(主体是侧对视的两只骷髅头,两只骷髅头的下方交叉着两柄大弯刀)。 “左边是骨龙盟,右边是兄弟会!”蔡老梁蓦地惊喜,“太好了,乌鸦号有救了!乌鸦号有救了!” 其他董家水手听闻大副的叫声,也纷纷兴奋得大叫着得救了。卢维斯心想不论是骨龙盟还是兄弟会,毕竟都是中国的海盗盟会,怎么着也不会坐视那些日本海贼欺凌乌鸦号见死不救吧?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东方,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很忧虑?”卢维斯好奇地打量董方。 董方微微摇头,语气有些无奈:“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 乌鸦号后方,三艘日本海贼船仍在穷追不舍,三条大海蟒在船只之间的海水中翻腾破浪,起起落落,琥珀色的蛇眼都蕴含着嗜血的狂野。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夺回黄金生死钥!”头部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加藤慎忍着伤痛,在手下的搀扶下,亲自走到坂田号的船头,对着所有海贼成员厉声咆哮。 三艘海贼船像穷途末路的毒蛇,死死追逐着自己认定的猎物。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和乌鸦号帆船的距离渐渐地接近。 然而,骨龙盟和兄弟会的舰队却先行一步靠近了乌鸦号——他们分别从乌鸦号的左舷和右舷靠近,然后各自派出了自己的旗舰,从而与乌鸦号并列行驶。 薛烟涛,海兽号船长,兄弟会舵主,这个脑袋油光可鉴、满嘴胡须刺的中年男子亲自站在了舷墙上,对着乌鸦号上的董方哈哈大笑:“董老弟,你遇到了麻烦怎么不早点派人找我呢?放心吧,有薛叔叔在,那些樱花社的海贼难为不了你!” 董方正打算作揖拜谢,这时却突然听到左舷那边也响起了朗朗大笑,他一时尴尬无言,只得匆忙道了声谢,然后立即朝右舷跑去。 敖千沙,骨龙号船长,骨龙盟盟主,这个留着明朝旧式长发、身着月白文衫的中年男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在大海上叱咤风云的海盗传奇人物,倒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士。敖千沙对董方微笑着道:“董贤侄,自从你上次离开海王城之后,我那宝贝闺女可是一直为你茶不思饭不想呢!董贤侄你放心吧,我会帮你对付那些日本海贼的。” 看到一下子来了那么多帮手,乌鸦号上的董家水手们个个都激动万分,发出一阵阵的狂呼大叫。 卢维斯也跟着兴奋不已,连连拍手叫好。 整艘乌鸦号帆船上,只有董方面无表情,默默地扣上了短褂最上边的一颗纽扣,用衣领将勃颈上的白金项链好好地藏住。 骨龙盟和兄弟会的船只各在乌鸦号的左右舷一字排开,形成两边保卫的阵型,尽管后面三艘日本海贼船有海蟒这种强大可怕的生物武器,但要冲破骨龙盟舰队和兄弟会舰队的保护,却也不是可以轻易办到。 董方仰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晴朗的天空,不知不觉,已经开始变得阴云密布,海风也渐渐地变得沉闷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不是保卫……更像是劫持。 “追上他们了!”坂田号船头上,加藤慎激动地朝身后吼道:“装填弹药!” 海兽号和骨龙号上,薛烟涛、敖千沙同时用望远镜观察到海贼船上的动静,也立即下令装填炮弹,刹那间,兄弟会和骨龙盟的海盗们都忙碌起来。 “开炮!!” 加藤慎、薛烟涛、敖千沙三位船长分别在不同的位置,同时大声下令,霎时间,大海上炮火齐鸣,双方的炮弹在海上发出惊人的厉啸声!海面上浓烟滚滚! 日本海贼船的舰首炮和兄弟会、骨龙盟的舰尾炮互相炮击,一枚枚实心铅弹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冲砸向彼此的船体,轰击出无数的木屑,双方的船员都有在炮击中或死或伤。 但是兄弟会、骨龙盟的舰队船只数量占了上风,日本海贼船的炮火攻势毕竟逊了一筹,几个回合下来,三艘海贼船上都被轰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炮弹落在海面上,激起无数高高的水柱。在浪花中翻腾的大海蟒似乎受到炮火刺激,巨大的躯体抖动不安,血盆大口中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嘶鸣声,仿佛它们也在渴望这场血腥和杀戮。 加藤慎眼看时机到了,当即扯开嗓子,冲三艘帆船上的海贼大声吼道:“快准备活祭!” 海域上阴云密布,海浪也更加汹涌起来。 似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海域另一角,兄弟会、骨龙盟以及董家寨船上的船员,都站在船尾甲板,茫然疑惑地观察后方的三艘日本海贼船……他们停止了炮击,究竟想要干什么? 很快地,樱花社三艘帆船上都有一名奴隶被凶狠的海贼水手拖出船舱,拖到了船头上,然后,别的水手扯开了麻袋,在他们身上倾洒着一种不知名的灰状物,再然后,惊恐绝望的尖叫声响起,三个奴隶都被抛下了帆船! 三只饥肠辘辘的海蟒早就张开了獠牙,就等着活祭掉落海水的那一瞬间,立即用血盆大口咬住活祭,然后根本不加咀嚼,直接用力将活祭咽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声音消失在大海蛇狰狞的巨口中,三条大海蛇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然后立即深潜入海水中——三道巨浪在海面上高高地隆起,朝兄弟会、骨龙盟和董家寨的帆船快速涌去! 面对这惨怖的一幕,兄弟会、骨龙盟和董家寨的所有船员都看得是心惊胆战! 薛烟涛:“准备锁链弹!” 敖千沙:“装填葡萄弹!” 兄弟会和骨龙盟的船员飞快地给舰尾炮装填上弹药,个个咬紧牙关以克制自己的紧张和恐惧。双方所有船员,都在等待着旗舰长的命令。 天高海阔,风高浪急。 三股隆起的浪丘疾速蜿蜒而来。南海的天气说变就变,天空中阴云密布,阴影像一面巨大的黑色披风,迅速地笼罩了万里海域,海风和海浪仿佛在低沉地咆哮。 “嘶嘶嗷——!” 三条大海蛇破海而出,像弹弓一样射向兄弟会、骨龙盟和董家寨的舰船。 “开炮!!”薛烟涛和敖千沙同时挥下了右臂,大声咆哮着给船员下令。 数十门舰尾炮一齐发射,密密麻麻的炮弹像黑色的倾盆暴雨一般,朝着刚刚破海而出的三条大海蛇呼啸而去! 葡萄弹火力密集。一经炮膛发射出去,全都散成密密麻麻的“葡萄粒”。这些密集的弹珠飞向海蟒,命中率极高,被击中的两条海蟒都发出愤怒的痛嘶,跌回了海里。 骨龙盟的舰船上,所有船员尽皆狂欢! 海兽号上,船长薛烟涛听到骨龙盟那边的欢呼,觉得有点丢面子,当即忍不住大声斥骂船员:“你们这些饭桶,还不瞄准一点,难道要让那些混蛋嘲笑我们吗?” 一枚枚锁链弹高速旋转着飞出,将海水轰击出一道道巨大的水花。其中几枚锁链弹击中了那条大海蟒的躯体,那条海蟒发出凄厉的嘶声,像是突然丧失了身体的巨大力量,“噼啪”一声破开海浪,沉进了波涛汹涌的怒海中。 兄弟会的船员也是一阵欢呼。 乌鸦号帆船上,董家寨水手们也忍不住跟着忘我地欢呼。 坂田号上,加藤慎放下了单筒望远镜,眼中闪烁着像狼一样锐利阴冷的光,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蛇灵的鳞片比钢铁还坚硬,他们高兴得太早了!下一轮攻击,他们一定会恐慌得尿裤子!” 乌鸦号帆船甲板上,卢维斯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打退那些可怕的海怪了。” 董方却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两个老小子,不出半分钟,一定会登上我们的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衣服的凸起——里面正是那把引起了无数腥风血雨的黄金钥匙。 他心中有数,真正的威胁,其实不在于那些看似凶狠的日本海贼。 第6章 大风暴 “董老弟,你们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吧?” 海兽号进一步靠近乌鸦号,兄弟会舵主薛烟涛直接从舷墙上跳到了乌鸦号上,满面横肉都堆起了满满的笑容。 董方连忙作揖笑道:“多谢兄弟会及早出手相助,否则我们早已经遭遇不测。” “哎呀,”薛烟涛哈哈大笑,大手往董方肩膀上重重一搭,“这年头,海盗不好当,文化最吃香!我们南海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个留洋归来的人才,我们兄弟会不帮你帮谁呢?别见外,别见外!” 董方表面上含笑着说:“这南海之上,也就只有薛舵主最为礼贤下士了,敬佩敬佩!”心中却在一瞬间飘过了许多个念头。兄弟会之前一直想要吞并董家寨,多亏得他父亲、爷爷从中竭力周旋,才得以幸免,但是兄弟会那边一直有此打算,尤其是薛烟涛其人,他眼中更揉不得沙子,想在南海上一家独大,所以近年来,董家寨总是有意无意遭到兄弟会的排挤。 所以董方不由在心中冷笑了声:这老狐狸多半已经知道生死钥到我手上了! 薛烟涛大笑,一只大手使劲地拍着董方的肩膀:“我们都是南海一家人,董老弟你就别说什么客气话了!” 正在这时,骨龙号舰船也向乌鸦号更靠近了一步,骨龙盟的盟主敖千沙跳到了乌鸦号上,面对着董方,莞尔一笑:“董贤侄一月不见,仍然一如既往地英姿飒爽,气度过人啊!” 董方转过身去,面向敖千沙,微笑:“哪里的话,敖盟主乃是东海第一霸主,人中之龙,论英姿论气度,我只有自惭形秽的份了!” 骨龙盟是东海第一海盗联盟,盟主之位由敖氏家族人世袭。敖氏家族和前朝台湾郑氏家族颇有渊源,自清王朝攻占台湾之后,敖氏家族便携着郑氏家族的残力啸聚汪洋,创建骨龙盟,在东海上称霸一方,成为东方第一海盗联盟。后来随着清廷的海禁,劫船难以维持盟会开销,便又转而投向了海上贸易。 骨龙盟势力极大,盟会下拥有战舰千艘,又占据琉球群岛中的千叶诸岛作为盟会基地,千叶主岛上又建立了规模庞大的海王城,海王城乃是东方第一海盗城(港),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海盗。 敖千沙当之无愧的,被称为“东海龙王”。 相比之下,兄弟会则显得有些不入流。兄弟会是随着南海贸易而兴起的,起初各大海盗组织都是零零星星,有的叫红旗帮,有的叫水澳帮,有的叫大屿寨云云,后来为了对付武力强大的清廷水师和外洋舰船,才合并成了兄弟会。尽管兄弟会的发展显得有些不入流,但是近年来随着南海贸易的兴起,兄弟会也愈发有乘风崛起之势,依然不可小觑。 董方被兄弟会、骨龙盟两大霸主夹在中间,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敖千沙打量着董方,眼神中充满了欣赏:“董贤侄,不如一路朝东北航行,去我海王城做客如何?” 董方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周边所有舰船的水手都大喊了起来,好像是那三条大海蟒又要发动攻击了! 整片海域,很快就变得天昏海暗,猛烈的海风将海浪卷得快要沸腾! 卢维斯焦急地跺了一脚:“糟糕,一场大风暴快要来了!” 昏暗怒海之中,三条大海蟒再次破海而出,庞大惊人的躯体抖落出漫天的水花,尖刀一样的獠牙在上颌中暴露出来,它们发出愤怒的嘶声,分别朝海兽号、乌鸦号、骨龙号扑了过去! 距离不过咫尺,三艘舰船的炮手都吓懵了,其他水手纷纷操着刀叉斧锤来到船尾,发出搏命的吼叫声,奋尽全力地抵御大海蟒的进攻。大海蟒像附骨的蛆虫一样黏住了船体,愤怒的蛇瞳闪耀着嗜血的光芒! 海兽号、乌鸦号、骨龙号三艘舰船一片混乱。 卢维斯也吓得像跌进了冰窖一般,在猛烈的海风中哆嗦个不停:“东方,我们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我抄家伙,干他姥姥的!”董方身先士卒,冲向武器库,操起了一柄大斧头,就冲向了船尾。卢维斯咬了咬牙,终于也还是跟着冲向武器库,抄起一把大铁叉,冲向了船尾。 海蟒吐着猩红的蛇信子,浑-圆粗大的蛇躯狂暴地挥舞,将所有试图反抗它的船员扫开,不少船员掉进了波涛汹涌的怒海之中,各种近程兵器也哐当哐当四处滚动。 后方,坂田号上,加藤慎眼中流露出冷血的笑意:“吃了活祭的蛇灵,没有任何人挡得住它们的攻击!” 未遭受攻击的其他船只纷纷搬来了回旋炮,瞄准正在攻击海兽号、乌鸦号、骨龙号的三条大海蟒,炮声轰隆轰隆从各个方向响起,但由于海蟒都已经黏住了三条船,为避免误伤,操控回旋炮的炮手也很难实行精准打击。 董方舞着斧头连劈了几下都空了,海蟒在惊涛怒浪之中变得更加狂暴,挥舞着满口刀尖一般的蛇牙,咬向了反抗他的船员——不少倒霉的船员被海蟒叼住,丢到了波涛起伏的海浪之中。 大海蛇狰狞的蛇口,流淌着殷红的血液! 惊恐绝望和嘶喊,誓死搏命的呐喊,黑暗海域如同地狱! 大暴雨倾盆而下,像是千万条鞭子,无情地鞭挞着在汪洋大海中漂泊的海员。一场大风暴,正在东方某处酝酿着天翻海覆的愤怒能量。海域上所有船只都在惊涛巨浪中剧烈摇晃,发生大幅度的倾斜,船上的海员都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乌鸦号上,卢维斯、蔡老梁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趴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疲惫地瞧着甲板上唯一站着的人——董方。在大海蟒几轮狂暴的攻势之下,乌鸦号上的反抗力量已经土崩瓦解,而现在,董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们在等待着他的决定,等待他下着最后一道命令。 恰恰就在这一刻,大海蟒上下颌极致张开,两枚大獠牙像弯刀似的暴露出来,血盆大口更是像一个血色的无底深渊——愤怒的蛇瞳倒映着董方的背影,巨大的蛇头像弹弓发射出去的弹丸,以可怕的速度咬向了董方! “迎着风暴前进!” 硕大可怕的巨影笼罩在董方的头顶—— 卢维斯等人万分惊骇:“小心——” 似乎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狰狞蛇口近在咫尺,就要吞噬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完全被大蛇阴影笼罩的董方陡然挥舞起手中的斧头,像抛铅球一样旋转身体,迎着近在咫尺的蛇口,将斧头甩了出去! 斧头旋转着呼啸而出,飞进了大海蟒的血盆大口! “啪啦——” 一条庞然大物跌回大海中。 董家寨所有船员看到董方这一手,个个像是重拾了希望,纷纷忍着伤痛从剧烈摇晃的甲板上站起来,听候他的差遣! 董方亲自冲到船舵处掌舵,然后用雷霆般的声音喊道:“右舷水手调整转帆索!”声音刚落,他双手立即飞快地拨动舵柄,右舷的水手也很快调整好了风帆角度,乌鸦号急速向东方转向,在船尾甩开了雪白的巨浪。 “快,快跟上乌鸦号!” 薛烟涛、敖千沙二人眼看乌鸦号已经转向,便也立即命令船员将舰船转向,紧跟着乌鸦号帆船而去。 “他们想干什么?”后方的海域,樱花社的海贼们无不震惊。 整片海域,东方最为阴暗,茫茫暴雨之中,东方的海面和天空已经无法区分,海和天像是污浊的浓墨渲染开来,像是一片暗无天日的大海深渊。 狂风,暴雨! 电闪,雷鸣! 惊涛,骇浪! 这是每一个海航人都避之不及之事,董方却在心中默默祈祷,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一些吧!只有借助更加猛烈的暴风雨,才能甩掉大海蟒狂暴地袭击! 狂风咆哮,巨浪排天,乌鸦号帆船在这大海怒威之中,发出一阵阵剧烈的摇晃,船体的骨架关键处也时不时地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似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支离破碎一般。 暴风雨的效果很明显,大海蟒也身不由己,巨大的躯体随着乌鸦号帆船剧烈摆荡! “快滚回大海里吧!”董家水手们对缠在船尾的大海蛇诅咒道。 狂风暴雨中,董方奋力地抓住舵盘,见风使舵。其他船员也抓住了帆索、绞盘、舷墙等物件以稳定自己的身体,一朵朵海浪像巨掌一样拍上甲板,无情地冲刷着上面的董家水手。 水手们发出一阵阵的吼叫声。 只有最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才能克服内心的恐惧,直面一切惊涛骇浪! 大海蟒终于支撑不下去,被甩进了黑暗如墨的怒海之中,乌鸦号的船员们纷纷发出了亢奋的怪叫。但好运没持续多久,就有三五个水手抓不牢船体,险些被冲下甲板,卢维斯乘船经验不足,力气也比较小,一轮巨浪下来,他就抓不住了帆索,被冲到湿漉漉的甲板上! 卢维斯来不及抓住新的船体物件,这时又是一朵巨浪拍上甲板,卢维斯惨叫着被巨浪卷下了甲板,跌进了怒海的恶魔之口! 董方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当即喊道:“蔡老梁,快来掌舵!” 蔡老梁不敢怠慢,立即跑向船舵,接替了董方的活。 董方二话不说,冲向卢维斯掉进海里的方向,像鲤鱼一样跃进了黑黝黝的大海怒涛之中! “少寨主,少寨主——!”董家水手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 但是这已经彻底发怒的大海之中,只有一排排山脉似的巨浪,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第7章 船舶墓场 风暴在海洋上肆虐,海浪像沸腾一样翻滚。 惊涛滚滚的海面上,三只海燕振翅飞翔,像三支白色的羽箭穿梭在滂沱大雨之中。 “卢维斯!卢维斯!” 狂涛怒浪中,董方拼命地游向了正在海水中吃力挣扎的卢维斯,一把揽过了他的肩膀。卢维斯正想道谢,突然又是一朵大浪翻过来,狠狠地从头顶上方拍击而下。 浪击过后,董方、卢维斯两人都被呛到,咳嗽不止。 “少寨主在这里,快!快扔绳子!”乌鸦号舷墙边下,蔡老梁看到乌鸦号不远处的董方、卢维斯二人的身影,慌忙兴奋地朝船上吼道。 两名水手立即将一卷大麻绳丢向了董方、卢维斯二人的位置。董方一手抓住了绳索,右手紧紧地揽着卢维斯的肩膀。船上的几名水手奋力地拉扯麻绳,试图将董方二人拉上船。 “卢维斯,抓紧我!”董方自小在海上长大,水手干的粗活全都干过,力气自然要比出身于伦敦中产阶级家庭的卢维斯要大。 两人使劲拉着绳索,忍受着海浪巨大的冲击力,艰难地向乌鸦号帆船的爬梯游去。 “你们这些吃干饭的笨蛋,还不快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副蔡老梁看得惊心动魄,十分担忧董方出事,忍不住大骂那些拉绳索的水手。 水手们个个咬牙切齿,拼了老命似的拉着手中的麻绳,将董方、卢维斯二人往乌鸦号右舷爬梯的方向拉近。董方、卢维斯二人也竭力往前移动,配合船上水手们的拉力。 如此又穿越了七八朵巨浪,董方、卢维斯二人才靠近了船舷爬梯。 董方不由舒了一口气,心想,他妈的终于到了! 但相反的是,蔡老梁的一双眼珠子却由于恐惧而突然睁大—— “少寨主,小心呐——!” 董方掉头看去,只见一块巨大的浮木——应该是兄弟会或者骨龙盟某条不幸罹难的船只散落的构件——被一朵巨浪猛地抛了过来,他们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就被这块大浮木同时击中!强大的冲击力冲得他们浑身剧痛,眨眼之间,就双眼一黑,双双失去了知觉! 麻绳那一端突然失去拉力,甲板上拉着绳索的几名水手全都失去平衡,后仰倒下! “少寨主——少寨主——少寨主——!” 乌鸦号上,绝望的撕喊声汇成一片。 暗无天日的咆哮怒浪之中,哪里还有他们的人影? ……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董方恢复了知觉,立时咳嗽不止,他感到浑身都湿透了,四肢百骸都渗透进了刺骨的寒意,但毕竟活了过来,他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他奶奶的,老子竟然活了过来! 他摸了摸脖子,白金项链和黄金钥匙都还在。 他又摸了摸肚子,鼓鼓的,敢情是喝了不少海水,海水盐度太高,如果不及时吐出来,轻点身体会脱水,重点则有可能中毒,当下他便将右手伸进了喉咙深处,用手指使劲刺激着自己的喉咙。很快地,他就感到一阵反胃,随即“呜哇呜哇”地吐出了肚子里不少海水。 卢维斯正躺在他五步之外,仍没有醒来,于是他便立即走向卢维斯,使劲地拍打他的脸部,卢维斯也咳嗽着醒了过来。 董方说:“卢维斯,快用手指刺激喉咙,把你肚子里的海水吐出来。” 卢维斯照他说的做了。两个人劫后重生,坐在黑漆漆的沙滩上,都垂着头坐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这是哪里?”卢维斯终于抬起了头,朝四面八方望去。 董方也跟着环视了四周。 天上星光点点,银月如刀,可以看得出这里的天气很晴朗。四下里灰蒙蒙的,但是凭借着皎洁的月光,也能大体看清一二百米外的事物——眼下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片沙滩,沙滩上、浅海上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破破烂烂的帆船,一眼望不到头,中间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帆船构件,看起来很荒芜,很腐朽,也很阴森。 董方慢慢地皱紧了眉头:“这是一个船舶墓场……” 卢维斯感到好奇:“船舶墓场?” 董方解释道:“船舶墓场在世界各地并不是很常见。船舶墓场一般都形成在风暴多发、洋流很急而且方向稳定的海域附近,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那片海域附近要有一定规模的沙洲或是岛屿。” 卢维斯显然之前并没听说过船舶墓场这个概念,便又问道:“东方,那你以前到过别的类似的地方么?” “好几年前,我的确去过另一个船舶墓场……” 卢维斯愈发好奇,追问:“你在那里经历了什么?” 董方无奈地一笑:“我没经历了什么……就跑了出来。” 卢维斯显得有些不满,瞪了他一眼:“东方,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摩登人,你怎么就没有点基本的探索冒险精神呢?你要知道,对于船舶墓场的记载,真的是少之又少,你如果发现了什么,你就会为自然科学的发展做出贡献,你就会成为一个名人!” “去你的!”董方白了他一眼,“船舶墓场这种地方阴森森的,忒瘆人,里面有什么危险都不知道,你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吗?” “哎……”卢维斯摇摇头,对董方的胆小表现出失望,但随即又兴奋了起来,“但现在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在这个船舶墓场里面兜一圈了,跑也跑不掉咯!” 董方说道:“眼下我们最急需的就是淡水和篝火。我们之前喝了太多海水,再不找到可饮用的淡水就有可能脱水而死,然后我们被海水泡了那么久,浑身湿透,再不想办法点燃一堆篝火烤一烤,也有可能感冒发烧……” 卢维斯点头:“那就照你说的做。” 皎洁的月光倾洒在沙滩上,细软的沙子上像是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不远处的浅海上,轻柔海风拂过,海面荡漾出一粒粒月光银斑,像是一枚枚银币在随着波浪在跳跃。 海风在无数破败帆船间游荡,回响起呜呜的风鸣声,像是谁家被遗弃的孩子,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低低地哭泣。 船舶墓场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氛。 董方、卢维斯二人借着月光,在船舶墓场中转悠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淡水源,而且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船舶墓场位于一片断断续续的沙洲上,沙洲上一般都是没有淡水的。 眼下他们喝了海水的后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他们感到口渴难耐,仿佛身体就快要虚脱了一般,脑子里的意识也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卢维斯不由沮丧起来:“再找不到淡水,我们的身体就要罢工了。” 董方叹了一口气,忽然眼睛一亮:“我有一个办法——船舶墓场中那么多船,而且这片海域之前下过大暴雨,只要某条废船上有露天的容器,我们不就有了淡水了么?” 卢维斯猛地一拍膝盖:“好主意!” 于是他们就近一条船一条船地搜了起来,搜了不过一刻钟,果然在浅海中一艘废船的甲板上找到了一只橡木桶,橡木桶中果然盛了一半的雨水!里面的水清澈见底,晶莹莹地直倒映着天空中的星子! 两人兴奋得大叫,当即将橡木桶整只提起,你一口我一口地轮流喝了起来,直喝得淋漓畅快,好不乐哉。两人喝到肚子打起了饱嗝,才坐在甲板上,缓了一缓。 卢维斯喘了几口粗气:“现在,我们该生一堆篝火,暖暖身子了。” 董方说:“去找一些可燃物吧。” 两人说做就做,搜寻了一会儿,就从这艘废船的厨房中搜出了一些枯柴和一些棉絮,然后抱到了沙滩上董方掏出了一颗打火石和一把匕首,使劲敲击了几下,火星落在棉絮上,冒起了白烟,董方吸了几口气,吹了两下,棉絮就起火了,他便立即将枯柴由小到大,一根根地搭上去,一堆篝火很快就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 董方、卢维斯二人围坐在海滩篝火边,借着熊熊火焰烘烤着湿透的身子。两个大男人也毫不忌讳,脱光了湿透的衣裤,将这些衣物搭在篝火边的木架上烘烤。 这时候,董方才慢慢地摘下了挂在脖颈上的白金项链,将那把黄金生死钥放到了眼前。 火光照耀着这把钥匙,黄金的光泽锋利如匕,将夜幕下的晦暗微微撕裂。 董方忍不住幽幽叹气:“这一切遭遇,都因这把钥匙而起。” 卢维斯的目光也转向了那把钥匙,宁静地注视:“怎么了,你难道讨厌它么?” “我说不上来。”董方微微摇头,“但是,这把钥匙的确引起了太多的腥风血雨,而且在我们这番遭遇之前,就已经引起过很多次腥风血雨了。” 卢维斯瞳孔放大:“东方,难道你知道这把黄金钥匙的传说?” “当然知道。”董方面无表情地回答,眼神空洞,仿佛在冥思着过往岁月,“这把黄金生死钥的历史或许已经有好几百年了,但是关于它的传说却起源于一百多年前,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也是一个海盗黄金时代,在那个时代,没有一个地方的海盗会比活跃在加勒比海的海盗更出名……” 第8章 生死钥的传说 “一百多年前,一枚黄金钥匙的秘闻开始在世界各地的海盗之中口耳相传。那些见惯了金银珠宝的亡命之徒,开始相信这是一把能够解开生死之谜,让凡人获得无尽寿命的神奇钥匙,所以,那把钥匙被叫做‘生死钥’。 “于是,全世界的航海人开始搜寻那把钥匙,不论它存在的传言是否真实。无数的航海人为了寻找它航行于世界各地,与风浪搏斗,与海兽搏斗,无数的人葬身于滚滚波涛之中,然而那把黄金钥匙,却像是万丈海底中的一根细针,多年以来都未曾出现在人们眼前。 “直到有一天,一个来自加勒比海的英国海盗开着自己的海盗船,穿越了大西洋、印度洋漫长的航线,来到了南洋,终于从当地的传说中获悉了那把黄金钥匙的蛛丝马迹。不久以后,这个英国海盗终于找到了那把传说中的黄金钥匙…… “黄金钥匙的传说进一步流传,很多人都相信,那把钥匙能打开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宝库,宝库之中除了有破解人类生死之谜的方法外,还藏着无穷尽的金银宝藏。 “那个英国海盗渴望独享宝藏,所以他想秘密地处死自己的大部分水手,身边只留下几个心腹。然而被处死的人当中还是有人秘密逃脱了,所以他们将自己的狠毒船长得到了生死钥的消息公之于众,于是,全世界的航海人——海盗、商人乃至政府派出的海军,都纷纷寻找起了那个英国海盗的下落。 “这些海盗、商人,以及各国派出的海军,有的试图谋杀,有的试图巴结,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军人则试图将他招安……总之,一场规模庞大的腥风血雨就这样开始了…… “怀疑,猜忌,背叛,欺骗,掠夺,谋杀……似乎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了长生不老的诱惑,欲望所引起的尔虞我诈以及血腥之灾,远远比人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只要这把黄金钥匙一直存在于人们的视野当中,这些血腥争斗就永远不会结束。 “终于有一天,黄金钥匙还是消失了,就那样离奇地消失在它的拥有者眼皮子底下——或许他也万万想不到,自己也被自己最忠诚的部下背叛。但无论如何,那把黄金钥匙还是离奇地失踪了,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 说到这里,董方忍不住又将那把黄金钥匙抬到眼前,看了一眼,叹息道:“想不到,时隔一百多年,这把黄金钥匙又会重现人间。” 卢维斯听到这里,眼睛中忽然浮现出一种炙热的愤怒:“这得从我之前在新加坡的经历说起了—— “我从伦敦港搭乘一艘顺风船来到了新加坡,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寄居到了一个叫做康成的人家里,康先生对我很热情,他用最好的食物和酒水来招待我,我很感激。但是不知道究竟从哪里产生了谣言,说是那把黄金钥匙就藏在新加坡的某个角落。 “谣言在新加坡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很好奇,就一直密切关注这件事。我很明显地感到,东印度公司那些人很在意这把钥匙,而康先生也因此常常寝食难安。终于有一天,东印度公司的人闯进了康先生的家,控诉他触犯了殖民地法令,要以窝藏海盗的罪名逮捕他。 “但其实这只是他们想要抢夺黄金钥匙的借口而已!我终于得知,其实那把黄金钥匙一直藏在康先生的家中。康先生为了转移那把黄金钥匙,使其不落入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人手中,拼尽了性命,但东印度公司那些人则为了这把钥匙,无情地射杀了康先生。 “以上我所说的这些,就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得到黄金钥匙的经过。” 董方说:“哈罗德船长之前告诉我们,他们是想要把这把黄金钥匙从新加坡运往澳门,交到鲁伯特勋爵那里。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会遭到日本樱花社海贼的袭击,再次丢失了这把钥匙。” “它引起的血腥和杀戮,实在是太多了!”卢维斯直叹气摇头,沉默了片刻,“董方,你知道樱花社海盗组织的来龙去脉吗?” “樱花社……樱花社……樱花……”董方不知为什么,突然像说梦话一般,开始喃喃自语,“奇怪,为什么我越努力想着这个名字,就越感到头疼——这种头疼很奇怪,仿佛我的大脑里面有一道伤疤在隐隐作痛。” 卢维斯说:“你可能是被海水泡得太久了吧。那就先别想了,等休息了一阵再想想吧。” 董方、卢维斯二人重新穿起衣服,在篝火边躺了下来,和衣而睡。由于疲惫,卢维斯很快就睡着了,空气中响起了轻轻的鼾声,但是董方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他侧着躺在沙滩上,用右臂枕着头,心中飘起了许多念头。 樱花社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是不论他怎么想,就是想不出任何的记忆碎片,而且当他越努力去想,就越感到脑壳中隐隐作痛,他因大脑的疼痛而龇牙咧嘴,于是他停止了对樱花社的思考。 其他的记忆,也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在他前往英格兰留学之前,他曾不止一次跟随父亲的船到过日本,前往长崎港进行交易,父亲和当地的日本商人进行交易……父亲和当地的宫本家族还颇有来往,他还结识了一个叫做宫本臧的青年武士。 除此之外,他是否还到过别的地方?他是否还经历了别的事情? 当心中飘起这两个念头的时候,他只觉得大脑里一片混沌,一片混乱,什么东西也想不起来了。 月光倾洒在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凄凉。 因思绪纠缠而越发疲倦,不知不觉中,董方慢慢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睡梦中,董方听到了耳边若有若无的惨叫声,这像是一个噩梦的开端,他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但这惨叫声是如此熟悉……他大吃一惊,立即从梦中惊醒,看向原先卢维斯躺下的地方……空无一人! 惨叫声在船舶墓场中虚无缥缈地回荡,丝毫听不出声音的源头在哪里!惨叫声越飘越远,很快就湮没在呜呜的海风中! 卢维斯出事了……董方心中大叫不好,随即扯开嗓子喊道:“卢维斯,卢维斯,你在哪里?”四下里再无回应,他只好一边呐喊,一边寻找过去。 董方也知道,船舶墓场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果不及时将卢维斯从那些“东西”那里救过来,后果就不堪设想。 他沿着沙滩,一条船一条船地搜索过去,一边大声喊着卢维斯的名字,一边拔出了匕首,警惕地举在了前方,万一他惊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这把匕首防身,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像卢维斯那样被掳走。 点点星光倒映在平静的浅海面上,破败的风帆挂在腐朽的桅杆上,随着海风微微飘荡。凄凉诡异的氛围笼罩了整个船舶墓场。 董方打了个寒颤,也不敢再贸然喊着卢维斯的名字,生怕万一真的跑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他还真不一定凭着区区一把匕首就能应付。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船舶墓场这种地方阴灵之气、腐朽之气太重,很难说究竟会不会滋生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父亲又说,在他年轻的时候,曾和八名水手进入过一个船舶墓场探险,出来的时候,八名水手中失踪了三个,只剩下五个,其中一个还丢了一条胳膊,鲜血淋漓,问他他也说不清个所以然。 想到这里,董方只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寒,突然感到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一般,立即挥舞着匕首猛地转过了身子,但身后破败腐朽的帆船依然横七竖八,月光清晰地照出自己留在沙滩上的一串脚印,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又转过了身,想要继续往前搜索,这时只听到头顶上方风声飒然,他身子一激灵,抬头向上方望去,只见一团黑影包裹着一张獠牙鬼脸,冲自己俯冲而下! 这一刹那间,他只觉得四肢力量突然崩溃,他尖叫着举起手中的匕首,胡乱地捅向了那张朝他俯冲而下的獠牙鬼脸,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空中响起了“龇呀”一声怪叫,他只觉得黑影急速从自己头顶掠过,当他再抬起头四处张望时,那东西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 董方心中七上八下,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紧张恐惧的心态,又给自己壮了壮胆……就算是真的有鬼,老子也要宰了它,从伦敦不远万里来投奔我的老朋友,怎么能见死不救? 他握紧了匕首,警惕地四处张望,继续前进。 走了不足十步,他忽然看到前方浅海中有一道人影——那好像是一个身姿窈窕的裸体女子,正在海水中洗澡。但是月光朦胧,他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荒无人烟的船舶墓场中,怎么会有裸体女子在洗澡? 第9章 滴血眼眸 明天开始,稳定更新。 周一到周五每天两章,每章不少于3000字, 中午12:00一更,下午6:00二更。 周六和周日只有一更,都在中午12:00。 至于加更……什么时候我高兴了,那再另说~o(n_n)o~ ——————————分割线—————————— 董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妈的,难道还真的有鬼? 为了排除眼花的可能,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再次睁大眼睛,朝那个方向望去——浅海平静地倒映着夜幕中的星芒,却哪里还有什么裸体女子的影子? 他的心跳蓦地漏了好几拍,这个地方还真是阴森古怪,如果再不及时找到卢维斯,恐怕卢维斯就会遭遇不测。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然后继续沿着沙滩往前走,寻找着卢维斯失踪的线索。 四面八方的废弃船只像是巨人的僵尸,也不知道究竟被海浪冲到这里多少年了,一具具地散发着阴森腐朽的味道。凄凉入骨的海风吹拂在董方脸上,让他只觉得一阵阵地毛骨悚然——也不知道这海风究竟湮没了船舶墓场中多少道异类的呼吸…… 空气中游离着颤叫声…… 卢维斯! 这一瞬间,董方的惊喜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他立即放开嗓子大声喊道:“卢维斯,你在哪里啊?” “东方……东方……我……我在这里!”卢维斯惊恐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响起,这距离绝不会超过一百步! 董方已经估算出了卢维斯的大致方位,于是又大声喊了几下,卢维斯颤抖的声音再次在空中响起,董方这时已经完全确定——卢维斯就身处于前方浅海中的一艘废弃帆船中! “东方,快,快,快来救我!” 卢维斯惊恐的呼救声从那艘破帆船的船舱内部传出来,也着实让董方内心一阵咯噔,眼下对卢维斯构成威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丝毫不敢大意,没有直接闯进那艘帆船去救人,而是先跑进附近别的帆船,找到了些废弃的油脂,然后又撕下了一小片帆布,将帆布捆在一根木棍上,再将帆布涂抹上油脂,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火把,然后这才举着匕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那艘困住卢维斯的帆船。 眼前这艘帆船已经腐朽不堪,船上的金属构件全都锈迹斑斑,腐烂的甲板上也凝结了细细碎碎的海盐晶体,朽木、铁锈、海盐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闻起来并不是很舒服。 董方举着火把走下舱门,来到了下甲板,下甲板上的走道静悄悄的,腐朽的气息更加浓烈,闻起来让人觉得鼻子、气管、肺部都有点难受。董方不由得面容扭曲,皱紧了眉头。 眼下四面八方都没再响过卢维斯的声音,董方自然也不敢再盲目喊叫,因为他已经离那东西越来越近了……他屏住了呼吸,一片寂静中,隐约听到走道前方响起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八步,九步,十步…… “东方,我……我在这里啊,快来救我!”卢维斯的呼喊声再次响起,径直把董方吓了老大一跳! 董方刚刚来到货舱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卢维斯的喊声,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看到前方一片黑暗中闪烁着四只血红色的眼睛!那两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眼角好像都在流淌着什么……好像是……好像是……鲜血! 尽管事先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董方此时此刻还是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左手火把立时由于猛地颤抖而掉到了甲板上,周围登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董方用尽双手残余的力气,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身子像跌进了冰窖一般哆嗦不止,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双眼恐慌而警惕地目视前方黑暗处。黑暗之中,那双滴血的眼睛仍在直勾勾地盯着他,虎视眈眈,仿佛随时都会像闪电一样突袭过来! 咯咯,咯咯! 黑暗中,那两个东西发出怪叫声! 似乎它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扑上董方的身体。董方的大腿猛地一抖,一颗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鬼?!”董方想起以前自己连死都不怕的事迹,忽然觉得现在这么胆怯实在丢脸都丢到家了,便忍不住愤愤地冲黑暗的货舱中爆了句粗口。 黑暗中终于再次响起卢维斯的声音:“东方,这是两只鬼脸蝠,它们吃完食物从来不刷牙,口腔里全是细菌,千万别被它们咬到了!” 董方登时哭笑不得,都这个节骨眼了,你丫的还拿刷不刷牙来开玩笑!不过仅仅只在眨眼之间,他就立即松了一大口气,虽然他不知道鬼脸蝠是什么玩意,但是只要不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管它口腔细菌多到什么地步,还是能对付的。 卢维斯在黑暗中焦急地提醒道:“快把火把捡起来,它们怕火!千万不要被它们咬到了,它们满口腔的细菌,只要咬你一口,你就会一命呼呜!” 董方立即从地上捡起了那根即将熄灭的火把,火把上的火焰得到了充足的空气,又立即熊熊地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火焰立即驱散了货舱中的黑暗,这时他终于看到了那两只怪物的真面目—— 那是两只比一般成年猫个头都要大的大型黑色蝙蝠,这两只蝙蝠的面部长得比较狰狞,半像狐狸半像人,暗紫色的嘴唇暴露出两枚獠牙的末端,最为怪异的就是它们在黑暗中闪闪发着红光的眼睛——至于黑暗中眼睛在滴血,无非是它们的外侧眼角微微向下倾斜而已。 董方舒了一口气,得意地笑了起来:“原来我刚刚遇到的飞鬼,就是这种怪物,我就说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这一下子他胆子也壮了起来,立即左手挥舞着火把,右手晃荡着匕首,一步一步地逼向里面那两只鬼脸蝠。 鬼脸蝠受到火光刺激,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咯咯声,双眼也都警惕地盯着董方的一举一动。 “快给老子滚蛋吧!”董方大声斥骂着,将熊熊燃烧的火把挥向了前方,油脂夹带着火粒四溅,惊吓得那两只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啸。 两只鬼脸蝠终于还是承受不了火光的威力,噗啦噗啦地拍着一双黑色的肉翼,以惊人的速度掠过董方的头顶,冲出货舱,逃离了这艘腐朽的废船。 “东方,多谢你了!”卢维斯推倒了货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董方的面前。他之所以喘气,并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之前太过于紧张。 董方注视着他,狐疑地问道:“卢维斯,我们一起入睡,怎么我睡得好好的,就你出了这么档子事?” 卢维斯平复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本来也睡得好好的,睡梦中突然发觉一只冰凉的手摸向了我的胸口……” 董方刚刚虚惊了一场,听他又要说些神神鬼鬼的事,立即忍不住开骂:“我刚刚才受了那么大刺激,你丫的又要故意整些妖妖鬼鬼的出来,吓唬我呢?” “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卢维斯语气坚定,“然后我就发觉我口袋里的一只怀表被偷了……我马上醒过来,眼前出现的一张怪脸吓了我一大跳,于是我忍不住喊了起来!但我立即意识到,这是一只雌性海猿,它偷走了我口袋里的怀表!” “怎么你知道这么多,又是鬼脸蝠,又是海猿的。”董方说,“接下来呢,你又是怎么跑到这艘破船里面的?” 卢维斯继续解释:“那只怀表是我离开伦敦时,我父亲送给我的,我怎么能容忍那只臭海猿偷走它?于是我立即追了上去,它一直在浅海里奔跑跳跃,我也一直拼命地追着,追到了这附近,我就找不到它了,然后反而惊动了两只栖息在附近的鬼脸蝠,那两只鬼脸蝠从夜空中俯冲下来试图攻击我,我也知道它们的致命性,于是就近跑进了这艘帆船里面,一直跑到了货舱里面,可是它们也一直穷追不舍,我也只好躲在货架后面,等着你来救我了……” 听到这里,董方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难道刚刚他看到的裸体女子,就是那只雌性海猿? “卢维斯……” 董方话才刚刚出口,就见自己身前,卢维斯突然表情很怪异地盯着自己,两只眼珠子也越睁越大,一瞬间就从死鱼眼瞪到了斗鸡眼,他气得正要爆粗口,忽然只觉后背有一只手搭到了自己脖子上,凉冰冰的! 那一瞬间,董方只觉得身子像是被冰封了一般,竟然再也没办法呼吸,浑身冷得异常难受! 他完全不敢动弹一丝一毫,更加不敢扭头过去看一眼,只是任由那只冰凉的小手,慢慢地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慢地游走,那一刻,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也很想求助面前的卢维斯,但是卢维斯一脸极其惊恐的表情,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早早就比他进入了冰冻状态,竟然比他还吓得更严重。 董方心里边也一清二楚,在这船舶墓场上,海猿和鬼脸蝠卢维斯也都见过了,照理说卢维斯的表情不应该像现在这么难看了,可是现在他眼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第10章 巨型沉船 “臭海猿,它又回来了!” 卢维斯张口大骂,与此同时,董方突然感到脖颈上的白金项链被扯走了,白金项链被夺走是小事,但是那上面挂着的黄金生死钥事关重大,岂能儿戏? 眼下董方第一反应不是掉头过去,而是气愤得就要给卢维斯脑门上敲一凿子,但他忍住了,只是气愤地骂道:“一只臭海猿你他妈干嘛摆出这么吓人的表情,吓傻了你?” 卢维斯耸耸肩,无奈地解释:“我的表情很吓人?好吧,其实我只是非常非常地吃惊而已……”话没说完,就立即冲出货舱,嘴里大声叫骂:“臭海猿,臭猴子,快把我的怀表还给我!” 董方这才想起被顺走的黄金钥匙,也跟着狂奔出去,大声喊道:“臭猴子,快把我的黄金钥匙还给我!” 董方、卢维斯二人像两头脱缰的野马,一路从下甲板追到了上甲板,又从上甲板追到了岸边沙滩上。月光下,那只雌性海猿将刚刚抢来的白金项链挂到了脖子上,左手则拿着那只怀表,发出兴奋的怪叫,在沙滩上飞快地奔跑着。尽管董方、卢维斯二人拼尽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被那只海猿甩得团团乱转。 那只海猿似乎刻意想要调戏两人似的,虽然自己跑得飞快,却一再停下来,掉头回去向他们二人扮鬼脸。如此在船舶墓场中追逐了大半个夜晚,海猿没追上,董方、卢维斯二人倒是气喘吁吁,心中一个劲地骂天骂地骂爹娘,将前方那只海猿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个遍。 海猿带着董方、卢维斯二人兜了大半夜的圈子后,终于一改方向,朝着西边月亮即将下落的地方跑去。董方、卢维斯二人早已经累得双膝一软,直接趴在了沙滩上。 这时,卢维斯却突然惊觉:“东方,这只海猿带着我们兜了那么多个圈子,现在却突然改变了方向,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走,咱们拼尽最后一口气,继续追上去看看情况!” 董方听着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又咬一咬牙,重新打起了精神,和卢维斯一起,朝海猿消失的西边飞奔而去。 沙洲向西边突入海里,沙洲尽头处已经无路可走,然而,这里的废弃船只却比船舶墓场其他地方的都要多得多,多到令董方、卢维斯两人有些难以置信。 其他地方的废弃船只都是东一艘西一艘,稀零零的,但是这里的废弃船只多得简直可以用拥挤来形容。这些曾经不幸罹难的船只都被海浪卷到了浅海和沙滩上,一艘紧挨着一艘,一艘摞着一艘,破损程度不一。抬眼向西边看去,竟然都看不到辽阔的海面,只看到一艘又一艘腐朽破烂的废弃船只! 董方、卢维斯两人一时瞠目结舌起来。 这个地方的沉船既然这么多,肯定有什么很不一样的地方。 卢维斯收起了吃惊的表情:“那只海猿究竟跑去哪个角落了?” 董方指着一根倒在岸边、延伸向水中的桅杆,说道:“看,这根桅杆上面沾了一些新的沙子,这说明那只海猿刚刚肯定经过了这里。” 两人再不多言,沿着脚下这根桅杆往海水区域前进,桅杆尽头是一块大木板,两人在上面又发现了一些脚印,于是继续沿着脚印所指的方向追踪而去。 之后,董方、卢维斯两人又越过了一艘侧翻的沉船,跳过了好几块木板,接着继续踩着好几艘半露在海面上的沉船,一路拐拐绕绕,追踪了一刻多钟的工夫,才在一堆摞起来的废船上站稳脚跟。 眼下他们已经来到了浅海中较深的区域,粗略一算的话,他们下方的海水应该已经有六七米深了。从这里往东边回头看,也无法看到沙洲,眼前只有一堆堆密集的废弃沉船。 “那只海猿在那里!”卢维斯轻声提醒董方,生怕自己声音太大,把它吓跑了。 董方顺着卢维斯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一处裸露在海面的破旧船楼高处,那只海猿体表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它正保持着蹲坐的姿势,左手拿着一只怀表,右手拿着一条项链,全神贯注地观察着。 “这只臭猴子还真是要成精了!”董方低声怒骂,“卢维斯,你从南边悄悄绕过去,我从北边悄悄绕过去,我们两边夹击,千万别被它发现。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它跑掉了。” 卢维斯点头:“好。” 两人分头行动,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蹑手蹑脚地朝海猿所在的船楼摸过去。寂静之中,两人同时悄悄地拔出了匕首,然后继续攀爬着,慢慢地靠近。 海猿突然停止了观察,警惕地抬起了头,四处凝神地感受着什么。董方、卢维斯二人呆了一下,也只好慢慢地俯下了身子,憋住了呼吸,努力使自己不被它所察觉。但海猿还是察觉到了不对,立时“呀”一声怪叫,突然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进了西边的海水中。 董方、卢维斯二人气得爆了句粗口,但是又不能不追,也只能双双跳水,继续追逐着那只海猿。 前方海水较深,海面上基本已经看不到沉船的踪影了,也不知道海底下是否还堆积着许多沉船。但有一点奇怪的是,这里的海域海水都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陆上的湖水一般,多年的航海经验告诉董方,这里的海域的确不同寻常。 果不其然,董方、卢维斯两人追着海猿游了不一会儿,就又来到了一片沙洲。前方这片沙洲比原先的沙洲小了很多,相隔岸边不远就能看到沙洲的边缘轮廓。 但令董方、卢维斯二人感到震惊的是,沙洲上停放着一艘巨型帆船,说这艘帆船巨大,是因为它几乎占了整片沙洲四分之三的面积。它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巨人,就那样僵直不动地躺在沙洲上,除了死寂一无所有。 卢维斯惊奇地感叹:“这是一艘巨无霸啊!” 董方则说:“我粗略一估算,这艘船起码是两千吨级的。两千吨级什么概念?我那艘由爱丁堡号巡洋舰改造而来的乌鸦号才不过五百吨级。” 卢维斯忍不住继续感叹:“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一艘巨无霸遭遇海难,然后被风浪推卷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别管那么多了。”董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眼下我们还是快点寻找那只海猿,把黄金生死钥抢回来,那把黄金生死钥关系重大,千万不能丢了!” 卢维斯只好跟董方继续搜寻起来。他们二人绕着巨型沉船顺时针搜索,如此转了半圈,忽然在巨船另一舷的船体阴影下,发现了那只海猿,令董方、卢维斯两人疑惑不解的是,那只海猿正拿着两件赃物,躲在阴影中瑟瑟发抖。 卢维斯收起了匕首,做了个“来呀”的手势,轻声对它说:eon,baby!iwon''thurtyou!来吧,宝贝,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那只海猿在黑暗中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怔怔地盯了卢维斯一会儿,还是“哇呀”一声怪叫,冲出了船体下的阴影,沿着巨船的爬梯飞快地爬上了巨船。 “婊子养的!”卢维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没办法,继续追上去吧。至少它能跑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小了。”董方无奈地安慰他。 两人只好也抓着船舷的爬梯,迅速地爬上了这艘巨型舰船。 这艘巨型舰船很大,光是甲板就广阔得像一个广场一般。董方、卢维斯两人在甲板上搜索了一会儿,都没发现那只海猿的踪迹,于是两人便走向了船尾那栋高大的艉楼。 也不知道究竟被风浪侵蚀了多少岁月,这栋曾经富丽堂皇令世人惊艳的艉楼,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一块块玻璃打碎在大厅甲板上,惨白的月光从西边艉楼骨架处渗透进来,散发着一股凄寒的味道。 艉楼大厅角落处,隐约有“吱吱”声响起,这立即引起了董方、卢维斯的惊觉。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小心翼翼地踏着脚下的碎玻璃等杂物,向声源处走去。 借着惨白的月光,两人看到,那是一张红木雕花长桌,桌上的笔具等物件已经积了一层尘埃,上面的蛛丝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而那低低的吱吱声,就在这红木桌后面响起。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好像那只海猿因为什么而瑟瑟发抖。 “臭猴子,你跑不掉了!” 叱骂声中,卢维斯已经“铮”的一声拔出了匕首,跳上了红木雕花长桌,将桌面上的尘埃震得一下子飞了起来。董方也挥着匕首,从雕花长桌的右边绕了过去,和卢维斯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那只海猿再也没有逃跑,而是躲在阴暗的角落中,亮晶晶的眼眸饱含着恐惧,死死地盯着董方、卢维斯两人手中的寒森森的匕首。 “哇呀——!” 那只海猿忽然一声怪叫,将手中的两件赃物同时丢在了原处,然后立即从董方、卢维斯两人之间的缝隙钻过,像闪电一般逃离了艉楼舱室。 “哼,算你还识相!”卢维斯俯身捡起了怀表,捧在手中吹掉灰尘,然后才放进了口袋中。然后他见董方没动静,便帮他捡起了那条挂着黄金生死钥的白金钥匙,递给他,“董方,收起来。” “卢维斯,你看!”董方无意识地接过了钥匙项链,目光却吃惊地看着前方黑暗处。 红木雕花长桌的后方黑暗处,一道黑漆漆的舱门隐约通向下甲板。 那只海猿既然还有退路,为什么却提前放弃了那两件东西? 它刚刚表现出来的恐惧,又是为了什么? 第11章 沉船绿色藤蔓 惨白的月光落在沙洲上,落在巨型沉船上,也落在艉楼中董方阴晴不定的脸上。一种诡异的气氛,在艉楼死寂晦暗的空间中无声漫延。 “那只海猿明明还有退路,它却选择了提前放弃自己抢来的赃物。”董方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卢维斯听到董方的疑问,忽然也想起了什么,双眼霍地炯亮:“而且,刚刚它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恐惧,但它似乎不是因为我们手里的刀子而恐惧……” 董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这就进入这艘巨型沉船的船舱内部。” 卢维斯却咽了口口水:“东方……你……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董方瞥了他一眼:“怎么,这你就怕了?” “开玩笑,我怕什么!”卢维斯不服气地辩解。 “那我们就赶快找些照明物吧。” 董方、卢维斯两人在艉楼中一番搜索,翻箱倒柜,弄得艉楼舱室中尘埃纷纷扬扬。极其幸运的是,他们在一堆尘封的杂物中找到了两只提灯,并且找到了部分燃油,于是就一起点燃了两只提灯,慢慢地沿着红木长桌后的舱门阶梯走下去。 提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驱散了视野周围的黑暗,隐藏在黑暗中陈腐的船体清晰地出现在两人的视野当中。 卢维斯边走边说:“这完全是一艘西方式的大船,而且据我估计,它沉没在这里最少也有一百年了。” 董方却慢慢地打断他:“也许远远超过了一百年。” 卢维斯说:“不管怎么样,它过去的遭遇一定很让人着迷。” “我们很快就将揭开它的谜底。”董方举着提灯,小心翼翼地沿着阶梯往下走,同时弯腰低头,以免头部被上方的木头磕到。 空气中似乎游离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董方、卢维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使劲地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提灯的光芒照亮了卢维斯面部的狐疑:“这股味道怎么……” 董方说道:“这股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腥味……腥味不像是血腥味,也不像是腐腥味,很奇怪。更奇怪的是,空气中还有一种藤蔓的苦涩味,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很奇怪。” 卢维斯不由对他伸出了大拇指,惊叹道:“东方,你的鼻子这么厉害,可比狗鼻子灵敏多了!” “你他妈拿我和狗比,欠抽!”董方忍不住挥起空着的右手,在卢维斯后脑上就是一下,但也只是开玩笑而已。董方在伦敦留学三年,和卢维斯交情不浅,友谊的战船早就劈风斩浪,非一般小船可比。 董方、卢维斯两人终于在下甲板上落脚。 两盏提灯昏黄的光芒驱散了船舱中的黑暗,却驱不散船舱中那种腥而且涩的怪味。这时候,董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荒凉而死寂,没有任何生灵也没有任何呼吸。 “东方,你看,这是什么?”卢维斯的语气中带着骇然。 董方顺着卢维斯的目光看去,只见裂痕遍布的舱壁上,有一些翠绿的藤蔓正沿着几道裂痕生长。董方心知这很不寻常,于是就慢慢地走到了舱壁下,将提灯举在前方,仔细地观察舱壁裂痕中生长的绿藤蔓。 舱壁裂缝很深,纵横交错,这些绿色藤蔓明显只是延伸出来的一些细枝末端而已。也不知道藤蔓究竟从哪里延伸过来,其主体部分又究竟生长得有多茂盛。 董方向前嗅了嗅,很显然,刚刚闻到的苦涩味就是由这种藤蔓散发出来的。 卢维斯忍不住嘟囔道:“这种藤蔓居然苍翠欲滴,真是奇了怪了!这艘沉船内部常年不见阳光,植物连光合作用都没法进行,这种藤蔓还能长得这么好,长得这么绿!” 董方默不作声,慢慢地伸出右手,伸向舱壁裂缝上那些恣肆生长的绿色藤蔓,一米,半米,一尺,一寸……突然!那些暴露在裂缝外的嫩芽像受惊了一般,骤然缩回了舱壁裂缝中! 董方的手不再前进,而是停留在了半空中。 他的眼神深邃得有些复杂。 卢维斯却惊奇地笑道:“哈哈哈,这是什么植物,竟然像含羞草一样神奇?看来我得好好地考察考察一番,说不定这会是今年最令人振奋的植物学发现之一了!”说罢,立即将手中的提灯放在地板上,然后双手同时摸向了那些收缩进舱壁裂缝中的绿色藤蔓。 董方警惕地喊道:“卢维斯……” 卢维斯却落落大方地笑道:“东方,没事,它摸起来很柔软,还略有一些毛茸茸的感觉。不信你也来摸一……”第二个“摸”字还没出口,卢维斯脸上的笑容霎时间荡然无存! “卢维斯!”董方吃惊地看着他。 卢维斯将双手往回收,但是似乎好像被黏住了,收不回来。卢维斯皱起了眉头,然后又猛地向外拉扯,那些生长在裂缝中的绿色藤蔓像橡皮筋一般,被拉出了一小段距离,然后立即产生巨大的弹力,又将卢维斯拉了回去。 “这究竟是怎么了?”董方紧张疑惑地看着眼前这番景象。 “啊……嗷嗷嗷啊!”卢维斯突然发出了惨叫声! 董方极其震惊地看到,那些黏住卢维斯手指的藤蔓,竟然突然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细小藤丝,那些藤丝像尖针利刺一样刺进了卢维斯的手指血肉中! 鲜血淋漓! 卢维斯面色惨白地惨叫:“它被激活了,这些细丝深深地刺进了我的手指中,像是要在里面生根发芽了一般,痛,非常地痛!东方,快,快帮我!” 董方立即拔出了匕首,刃尖对准了那些绿色藤蔓,使劲地刺了下去。“丁!”藤蔓断了一截,切口附近的叶芽再次紧紧地收缩了起来。董方看到这一刀有效果,又立即飞快地刺了好几刀,终于将舱壁裂缝中的所有藤蔓尽数刺断。 卢维斯也得以解脱,但他仍然龇牙咧嘴,额头上大汗淋漓,原来是手指上还残留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白色藤丝。“东方,我说真的,这些藤丝好像都在我的血肉里面生根了,很疼,火辣辣地疼!” “那我帮你拔一拔吧。”董方伸手开拔,第一根都没拔出来,卢维斯就连连惨叫,董方也只好停了下来。 卢维斯疼得皱紧了额头:“太疼了,算了吧,还是就这样留着吧。” 董方说:“这艘巨型沉船有很多古怪,接下来可得小心一点。” 卢维斯发着哟呵的惨叫声,重新从舱道地板上提起了提灯。他们两人提着提灯,继续沿着舱室过道往前走。每往前走一步,藤蔓的苦涩味和古怪的腥味就会更浓烈一分,董方、卢维斯两人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按照他们对帆船的理解,再走不远就到了水手的集体起居室。他们也在脑海中想象着,这艘巨型沉船中水手起居室的场景——极其宽阔的起居室中,数百只麻绳吊床整整齐齐地挂在舱室天花板上,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摆满了水壶、酒瓶等杂物…… 起居室的门缝边上,几根藤蔓苍翠欲滴…… 就这样,董方、卢维斯两人进入了水手的集体起居室中,浓烈的腥味、苦涩味像浪潮一样迎面而来,令两人不由条件反射地捂住了鼻子。 眼前这些场景令他们万分惊悚—— 起居室数百只吊床上几乎全躺着人——死人——这些死去的水手多半都姿势怪异地躺在吊床上,他们的尸体栩栩如生,没有一丝一毫的腐烂,只是将临死前那些痛苦挣扎的姿势永远地保留了下来! 他们的身体上全都生长着绿色藤蔓,这些绿色藤蔓以他们的身体为养分,在他们的血肉骨骼中生根,在他们的腹腔内脏中生根,疯狂地汲取这些不幸水手的身体养分! 这些翠绿的藤蔓互相勾结盘曲,牵连纠缠,在天花板上蔓延,在半空中交错,在甲板上匍匐……交织成网,密密麻麻,遥相呼应,在上百年的光阴中,没有任何束缚地,完成了自己魔鬼般的生长!! 腥味,苦涩味,藤蔓僵尸……任何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会无比震惊,都会恶心得快要呕吐! 董方、卢维斯两人身体同时起了剧烈的反应,他们只觉得喉咙深处像是有什么异物卡住了一般,极其恶心,不停地干呕。两人好久才缓了过来,胸口仍然因紧张、恐惧、恶心的复杂感觉而剧烈起伏。 “这些藤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艘大船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离奇的惨剧?”卢维斯一口气抛出了两个问题。 董方十分警惕地扫视身边各处:“千万不能碰到这些藤蔓,否则他们就会是我们的下场!” 卢维斯立即提议:“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于是两人提着提灯,沿着起居室的右侧舱壁继续往前走。这里的藤蔓明显比较稀少,两人小心地绕过地板上匍匐生长的藤蔓,倒也没有碰到这些诡异藤蔓的风险。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船长室中。 船长室正首位置摆着一张桌案,后面一具狰狞的僵尸正襟危坐。 这具僵尸的身体半是血肉,半是白骨!其下颌、鼻子、耳朵的白骨孔窍中钻出苍老的藤条!在他空荡荡的腹腔中,遒劲的藤蔓盘根错节,密密麻麻,这些发达的根系沿着甲板匍匐生长,延伸到舱室四面八方的裂缝空隙中! 两只白色的浑浊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船长室门外! 第12章 青铜大宝箱 “啊啊——!” 卢维斯看到僵尸的那一刹那,立即忍不住大声尖叫。 董方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地说:“他不过只是一个死人而已,你干嘛慌成这个熊样?” 卢维斯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尽管他是个死人,但他这个模样还真是吓人……他那双浑浊的眼球没有在漫长的时光中腐烂,一直死死地盯着我们这个方向,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复活过来一般。” 董方白了他一眼:“别净瞎扯淡!这一点都不符合生物学常识,亏你爸还是伦敦皇家学院最知名的教授之一,作为他的儿子,你竟然会产生这种严重违背生物学常识的想法!” “好吧,我终究还是个无神论者。”卢维斯无奈地耸耸肩,“我承认现在的我有些神经过敏了。” 董方看了那具僵尸片刻,忽然抬起手指,指向那具僵尸的手部:“卢维斯,你看,他的双手中都有东西!” “那咱们上去……看看吧。”卢维斯忽然开始祈祷,“这么可怜的船长……愿万能的主,保佑你逝去的魂灵得以安息!” “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我只是为这可怜的船长祈祷一下而已……”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靠近了那具僵尸。这具僵尸空荡荡的腹腔中老藤盘根错节,这些遒劲的藤条沿着下方的下甲板匍匐生根,向四面八方扩散蔓延而去,看起来着实万分神奇,也万分狰狞。 僵尸的白骨右手正放在桌案一张宽大的航海图上,航海图陈旧破烂,上面积了一些尘埃和蛛丝,但海航图上的英文标注依稀可见。僵尸的白骨左手正紧紧抱着一只青铜大箱子,青铜大箱子是上了锁的。 卢维斯惊奇地看向董方:“咦……你脖子上挂着的那把黄金钥匙,不会就是用来打开这只青铜大箱子的吧?” “不可能!”董方断然否定,“你看,打开箱子的钥匙正挂在这具僵尸的脖子上……” 卢维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东方,你不会是想要打开……这个箱子吧?可是这是死人的东西,按照你们中国人的思维,这是很不吉利的!” 董方瞪了他一眼:“来都来到这了,别跟我说你又害怕了。” “不,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害怕?如果它愿意,我还乐意跟它跳一支舞呢!”卢维斯开着玩笑,右手已经摸向了那具僵尸颈项上挂着的钥匙。 董方从旁提醒道:“小心一点,不要碰到了那些藤蔓。” “好的。”卢维斯摸到了那把青铜钥匙,往自己这一侧扯了一扯,哈哈大笑,“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别扯了!”董方吃惊地喊道。 僵尸船长的白色浑浊眼球,已经斜向了卢维斯! 卢维斯像遭到雷劈一般,悚然一惊,立即“啊”的一声怪叫,松开了那把青铜钥匙。“主主主啊!这一点都不科学,完完全全的不科学!” 青铜钥匙复位之后,僵尸船长暴突的眼球又转了回去。 董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让开,让我来。”说话中,已经靠近了那具僵尸,“铮”的一声拔出了匕首,将刀刃慢慢地凑到青铜钥匙旁边,割断了绑着钥匙的细绳,而他的左手则接过了那枚掉落的钥匙。但他的右手却仍然向下拽着那根细绳的两端,保持着和钥匙重力相当的拉力。 “卢维斯,快找一个重量相当的替代物过来。” 卢维斯便立即在舱室中搜寻了一番,找来了一枚小小的铜片,然后递给了董方。董方慢慢地将那枚小铜片绑在细绳的两端,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指,让那枚小铜片自然地吊着——一切平静如常,面前的植物僵尸并没有任何反应。 “可以啊你,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董方的目光又移向了僵尸船长左边的青铜大箱子,它白骨森森的左手爪正搭抚在箱子上面,像是抚摸心爱女子的秀发一般,姿势轻柔而平和。董方说道:“卢维斯,再去找一个大小差不多的替代物过来。” 卢维斯就又立即在船长室中四处搜寻起来,不一会儿就从后面的腐朽的木柜子上面抽出了一个大抽屉,那个抽屉看起来正和那个青铜箱子大小相当。这一次董方、卢维斯两人一起配合,一边慢慢地将青铜箱子从白骨手爪下方抽出来,一边又慢慢地将那只抽屉从白骨手爪的下方推进去。 两人很快大功告成。董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整个过程很顺利,没有发生任何诡异的事情。 卢维斯迫不及待地催促:“东方,快点打开这只箱子吧。我倒是很好奇,这个箱子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宝贝。” 董方将地上的两盏提灯往边上挪了挪,然后走到了青铜宝箱的面前,吹了吹上面的尘埃,然后仔细地观察了起来:“这只青铜宝箱通体以青铜铸成,表面上全都经过鎏金处理。箱盖上铸印的是《圣经》中创世纪的故事,这些图案精美繁杂,令人叹为观止。箱子四周都有中世纪的铭文,看起来应该是拉丁文……” 卢维斯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怎么还有闲心看这箱子,眼下应该赶快打开它,看看它里面藏着的是什么宝贝啊!” 董方点点头,俯下了身子,将手中的青铜钥匙对准了锁眼,插了进去,来回拨动了两三下,青铜锁发出解锁的清脆声音。卢维斯正要打开宝箱盖子,董方却突然一声不吭地,用力地压住了青铜盖子。 “东方,你干嘛呢?”卢维斯疑惑而不悦地瞪着董方,被人强行压抑好奇心的感觉对他而言真不好受。 董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依然用力地压着宝箱的盖子,然后即刻侧下了头,把自己的耳朵贴在宝箱盖子上,一动不动地聆听着箱子中的动静。 “你……你到底在干嘛?”卢维斯见他神情严肃,没有任何恶作剧的样子,心跳一下子就砰砰砰的加快了很多。于是他也侧下了头,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宝箱盖子上,也认真地聆听着箱子中的动静…… “嘶嘶嘶……” “窸窣窸窣……” 卢维斯虎地跳起来,吓得脸都绿了:“这……这箱子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这里面怎……怎……怎么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董方“嘘”了声,示意他小点声,然后神情凝肃地说:“卢维斯,你赶快去找两把称手的长点的家伙过来,我现在负责把这盖子死死地压住!” 卢维斯心想这会可能要出事了,也不多迟疑,立即又在船长室中翻腾了起来,但遗憾的是船长室中并没有什么武器,他只好走出了船长室,到别的舱室中寻找去了。不一会儿,卢维斯就提来了一把长剑和一把斧头。 “这是在武器库找到的,虽然都生锈了,还是将就着用吧。”卢维斯放下了提灯,将长剑递给了董方,自己则双手紧握着那柄斧头。 “你先退后几步,我马上就松开箱盖了。”董方叮嘱道。 卢维斯咽了口口水,紧紧握着手中的斧柄,忐忑不安地看着董方手底下的那只青铜宝箱。 董方看着卢维斯,神情严肃:“数到三,我就放了……一!二!三!”“三”字刚刚脱口而出,他立即松手,然后像猿猴一样后跳,来到了卢维斯的身边。 两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只青铜宝箱的动静。 好像真的是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宝箱中发出了连续不断的“嘶嘶”和“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生物?巨大的问号萦绕在董方、卢维斯两人心头。 他们将长剑、斧头紧紧地握在手中,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咚——咚咚——咚咚咚!” 里面的生物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开始撞击青铜箱盖,青铜箱盖被短暂地顶起了几下,又反复地扣了下去,发出一阵阵咚咚声响。董方、卢维斯两人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地发紧,不由自主地反复吞咽着口水,很快就感到口干舌燥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 宝箱里的生物似乎不甘心受到宝箱的束缚,开始更加疯狂地撞击扣住箱子的箱盖,急促剧烈的“咚咚”金属撞击声在船长室中反反复复地响起,让董方、卢维斯两人的心跳也不觉随着这声音剧烈跳动。 “宝箱里面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卢维斯感到自己像是脱光了衣服置身在凛冽北风中的人,浑身冷得难受,冷得令他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董方冷然呵斥:“淡定点,再这样你连斧头都拿不稳了!” “咚——咚咚——喀啦啦!”青铜宝箱的盖子被狠狠地撞开,向后面翻了过去,然后一条粗大的血色红影从中飞升而起! 浑圆粗壮的身躯,殷红如血的鳞片,椭圆形扁平的颈部,骄傲地昂起的三角头颅,锐利、狂野而充满暴戾气息的琥珀眼眸——这条形似眼镜王蛇的大蛇,上半身直立得比董方、卢维斯两人还要高,像个王者一样睥睨着他们二人! 猩红的蛇信子不停地伸出来,舔舐着空气中他们血肉的味道! 第13章 沉船生死绝境 “what-the-fuck!” 卢维斯愤愤地爆了一句粗口,警惕而畏惧地看着宝箱中直立起来的血色大蛇,嘴里面细细碎碎地念叨:“你这家伙,真应该让个耍蛇的印度佬给收了!” 董方也紧张得又咽了口口水,只是提醒着:“这蛇一定是剧毒无比,小心一点,千万别让它给咬了。” 前方那条血色大蛇也不知道究竟在青铜宝箱中冬眠了多少年,更不知道当初将此蛇放入青铜宝箱中的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论这当中还有多少疑问,总而言之,现在董方、卢维斯已经深知自己两人激怒了它! 它一双高傲犀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人,颈部的肉翼扁得像是一面蒲扇,它的猩红的蛇信子反反复复地吐出来,不停地嗅着空气中董方两人的气味。这个举动令卢维斯十分不爽,卢维斯当即愤怒地向它舞了舞手中的斧子。 血色大蛇仿佛感到自己的蛇威受到挑战,当即蛇颜大怒,张开了上下颌,暴露出了一对白银弯刀似的长毒牙,冲董方两人做出龇牙咧嘴状,看样子十分凶悍狰狞! “来吧,有本事你就来吧,我会让你尝尝一斧两断的滋味的!”卢维斯又朝那大蛇做了个“来吧”的挑衅姿势。 血色大蛇似乎听得懂一般,突然蛇颜震怒,“嘶”的一声怒鸣,立即闪电一般向董方、卢维斯两人飞速爬来,仅仅只在弹指之间,三角蛇头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向两人凌空激射而去! 大蛇这一下突然攻击速度奇快,董方、卢维斯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击,只能分别往两旁跳开,躲避掉了它的攻击。这条大蛇的躯体有成人手臂粗细,长度也有七八米左右,如果是一般的无毒蛇,这个形体已经足够吓人了,何况这还是一条一看就是剧毒无比的毒蛇? 血色大蛇来来往往地攻击了董方、卢维斯几个回合,巨大的蛇躯将船长室的甲板、天花板、舱壁各处击打得噼里啪啦地乱响,沿着这些地方匍匐生长的藤蔓似乎感受到了可怕的蛇威,纷纷收缩避让开来。 董方、卢维斯尽管紧握长剑和斧头,试图多次还击那条大蛇,可它动作十分灵敏,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还击全都避开了。这条大蛇愈战愈勇,愈战愈狂暴,尽管躯体粗大,却来去如风,迅捷无比,令董方两人连连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一不小心,卢维斯就被大蛇近距离缠住了身体,斧头“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血色大蛇用自己壮实有力的躯体死死地缠住了卢维斯的身体,然后猛地张开了狰狞的蛇口,再次暴露出两颗白银弯刀似的毒牙,狠狠地咬向了卢维斯的脸! “哇呀!” 卢维斯一声大叫,竟然在慌乱之中,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血色大蛇的颈部! “嘶嘶嘶嘶嘶嘶!” 血色大蛇喉咙深处发出可怕的声音,它疯狂地、拼命地张口咬向卢维斯的脸,但被卢维斯的双手死死地握住颈部,所以咬不到。二者你来我拒的僵持,看起来极其惊险,极其惊心动魄! 董方看到眼前这一幕,惊骇得像被电住了一般,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但是下一秒钟,董方的脸色就更加惊骇,突然失声大喊:“小心,它有两个头!” 血色大蛇的尾巴突然也耸立了起来,像是受到激活了一般,尾巴末端的膨大部分微微变形,成为三角形,然后两侧居然各睁出了一只眼睛!这真的也是一个蛇头!这个蛇头和它原先的那个头大小无几,只是原先那个头是血红色的,这个头则是蓝紫色的! 蓝紫色的蛇头刚一苏醒,就立即高高地昂起了头颅,目光高傲冷厉,如同王者睥睨万物一般不可一世;它发出“嘶呀”的凄厉怪鸣,大幅度地张开了上下颌,暴露出了一对大毒牙,再次向董方、卢维斯两人宣扬它的蛇威! “他娘的!现在你才说它有两个头!”卢维斯极其不爽地叫嚷。 蓝紫色的蛇头刚刚宣扬完了蛇威,就立即俯头而下,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咬向了卢维斯!卢维斯再无其他手可以腾出来,只能恐惧而无奈地闭紧了双眼! 被它咬上一口,势必中毒暴毙! 卢维斯不怕死,但他怕被这种怪物咬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的绝望呐喊已经响起,卢维斯已经做好了要被它咬死的心理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一缕剑光在黑暗中骤然绽放! 噌—— 剑刃嗡鸣声中,那颗蓝紫色的蛇头已经飞了出去,然后稍稍延迟,血红色的蛇血也朝四面八方喷溅而出!这些蛇血喷溅得卢维斯一脸都是!卢维斯直感到一阵恶心,本能地狂吐唾沫。 蓝紫色的蛇头刚一被董方凌空斩断,整条血色大蛇就突然开始剧烈痉挛!它血红色头颅的蛇口中也忽然狂吐唾沫,拼死挣扎了不几下就僵硬地死去了。 “都死了还要吐我几口唾沫,真是贼恶心!”卢维斯叫骂声中,已经将死去的血色大蛇沉重的躯体丢弃到了地上。蛇躯切口处仍然蛇血直流,甲板上很快形成了一小滩血泊,腥臭难闻。 董方转身到角落里提起了一盏提灯,缓缓地走向了那只已经打开的青铜宝箱,说道:“这个宝箱里既然藏着这样一条大毒蛇,这就说明这个宝箱里肯定装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去看看吧,卢维斯。” 卢维斯不停地擦拭身上的血污,说道:“我有一点很好奇,当初把这条大蛇一同锁进箱子中的人,是如何保证这条大蛇不饥渴而死的?难道这条大蛇真的能冬眠那么多年么?” 董方说:“现在科学能解释的东西还极其有限,你也别纠结了。” 两人走到青铜宝箱前,同时低头向下望去—— 青铜宝箱中除了一张泛黄的布帛,别无他物。 董方俯身拿起了那张布帛,卢维斯拉起了布帛的两外两个角,将布帛在半空中展开,登时一股沧桑古朴的气息扑面而起。布帛上面勾画着山脉、大海、岛屿的简要轮廓,布帛右下角还画着一根南北指针,以及一个比例尺。 卢维斯淡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张藏宝图。” 董方的目光在布帛上面飞快地扫描,忽然定格在布帛的左下角:“卢维斯你看,这有一个红色的标记!” 卢维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布帛上的小小红叉,忽然陷入了冥思:“这个红叉位于图上的海水区域,难道宝藏就藏着那个地方的海底么?既然这是一张被大毒蛇守护的藏宝图,那么它背后的故事肯定不简单!” “不管如何,这一次我们可是又捡了一个大宝贝了!”董方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然后将布帛小心地折叠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短褂上衣中,“以后咱们要是发了大财,那咱们就都是超级富豪,钱多得花不完了!” “嘘——!” 董方正在高兴的当儿,卢维斯却突然做了个“嘘”的手势,神色还严肃得很。董方狐疑地注视着卢维斯:“又怎么了?” “你……你……自己看吧。”卢维斯的声音中夹着颤抖。 董方顺着他恐惧的眼光看去——原先坐得好好的僵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两只白色浑浊的眼球,暴突着死死地紧盯着董方、卢维斯两人! “哇……” 董方吓得差点闭过气去! 卢维斯及时伸手捂住了董方的嘴巴,戛然扼住了他惊奇的喊声,试图不惊扰到前方这位似乎快要发火的僵尸船长。 董方对卢维斯挤弄着口型:“我们怎么办?” 卢维斯也挤弄着口型:“还能怎么办,赶快溜出去啊!” 两人再不多言,立即悄悄地提起提灯,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船长室……他们出了船长室的那一刹那,心中登时兴奋激动不已,脚步轻盈如鹿,飞快地在船舱走廊上飞奔起来。 “终于跑出来了,幸亏那个僵尸船长没有追上来!” “小心,你踩到什么了?”董方瞪大了眼睛看着卢维斯。 卢维斯像中了定身咒,不敢再动弹一分一毫,他慢慢地低下了头,向自己的脚下看去,他的右脚踩在一根翠绿的藤蔓上,那根藤蔓像是为了避开伤害,将自己被踩部位附近的枝叶全都紧紧地收缩了起来。 “这……”卢维斯一脸尴尬,看起来相当滑稽。 “别这的那的了,赶紧跑!”董方当机立断,立即拽着卢维斯的手臂,撒开腿就是向前飞奔。两人肆无忌惮地一路狂奔,踩踏到了更多的翠绿藤蔓。他们穿过水手集体起居室时,还一路将无数的水手僵尸撞得荡秋千一样左摇右甩,其中还有七八具僵尸荡得直接“轰轰轰”地砸到了甲板上! 他们这一路狂欢跑来,惊动了无数的翠绿藤蔓,千千万万根藤蔓像毒蛇一样飞快地朝着他们飞奔的方向追踪而去! 董方、卢维斯两人终于冲出了船舱,再次来到了艉楼大厅中,这时天已经大亮了,东边通红的日光透过艉楼破碎的骨架照耀进来,让人感到暖洋洋的。 董方立即提议:“既然这些藤蔓这么危险,如果传到外面的世界中,肯定会带来一场灾难,不如我们放一把火,将这艘巨船烧了吧?” 卢维斯立即点头同意:“好!” 两人这就动身,在艉楼舱室中找到了原先的燃油,然后在舱室中四处泼洒,最后两人打碎了手中的提灯,熊熊火焰立即在艉楼大厅中燃烧了起来。那些从下甲板刚刚蜂拥而出的魔鬼藤立即纷纷着火! “滚回火焰中吧!” 第14章 误上了贼船 湛蓝色的天空中,雪白色的海鸥三五成行,发出沙哑而悠扬的鸣叫声。 “噗——噗——!”董方、卢维斯两人从海水中冒出了头,同时吐掉了口中含着的海水。 身后远处的沙洲上,那艘巨型沉船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滚滚黑烟直上青天,而他们身后更近一些的海域,却“噼里啪啦”地抖腾起了一片片水花,从空中俯瞰而下,那竟然是十几只海猿! 这群海猿矫健灵活地划水,嘴里发出一阵阵兴奋癫狂的怪叫,对前方的董方、卢维斯二人穷追不舍。 卢维斯愤怒地骂道:“这群臭猴子!” 董方赶紧催他:“继续游啊,别停下来,再停下来我们身上的东西势必要被它们抢光了。” “前方的海域越来越深了,危险啊!” “后面更加危险啊……” 蔚蓝色的海面上,一艘双桅平底帆船正在缓慢行驶。甲板上的水手正在忙着干活,一个船长模样的秃子在甲板上缓步巡视,时不时对水手们厉声呵斥。 正在这时,一个大副模样的鹰钩鼻忽然凑到了秃子跟前,指着东边的方向,用日语说道:“船长阁下,你看看那边。” 秃子便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鹰钩鼻所指的方向,拉长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视野中出现了一团巨大的燃烧火焰,他慢慢说道:“那里是一个船舶墓场,我以前就知道……”停顿了片刻,他又慢慢地放低了视角,只见两个在海水中拼命游泳的人,以及他们身后追逐着的一群海猿。 “救命啊——救命啊——!”董方、卢维斯拼尽全力地游向前方的帆船,并且对它发出了大声的呼救。 “放下绳索。”秃子眼睛一亮,立即吩咐着自己的水手。 两条绳索被抛下了大海,董方、卢维斯两人抓住了绳索,奋力地抓着绳索往前游,然后拽着绳索登上了帆船。海水哗啦啦从他们湿淋淋的身上流下来。他们两人累得一屁股就坐到了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船上的水手们朝海中射了十几箭。 嗖嗖嗖嗖嗖! 那些海猿感受到了威胁,立即一哄而散,不敢再靠近帆船。 秃子站到了董方、卢维斯两人面前,右手在油腻腻的头顶上揩了一把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们是什么人?” “日语?” 董方、卢维斯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两人对樱花社海贼仍然心有余悸,自然而然地对他们产生了警惕。 董方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与秃子对视,用日语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秃子咧嘴大笑,露出了黄色的烟熏牙:“我叫福田太郎,是这艘帆船的船长!” 鹰钩鼻右手在鼻尖上潇洒地一擦,也跟着大笑:“我叫小佐田翔,是这艘帆船上面的大副!” 卢维斯笑着说:“你们会说英语,或者汉语吗?” 秃子、鹰钩鼻两人直接将卢维斯推到了一边。 秃子的眉梢眼角全都染上了得意的笑容,他悠然自得地打量着董方、卢维斯两人:“我们是公海上无恶不作的海贼!我们劫船越货,我们杀人放火,我们唯利是图!欢迎你们来到我们的贼船上!” 董方、卢维斯两人的脸色登时刷地一变,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一群海贼已经“哇呀呀”怪叫着蜂拥上来,掰手的掰手,压腿的压腿,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两人制服了。 卢维斯一脸茫然委屈:“东方,他们到底说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接待我们?” 董方咬着牙说道:“他们是海贼!” “what?” “给我好好地搜搜他们的身,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搜仔细了!”秃子一声令下,十几双手立时黑压压地摸了下去,仿佛他们早就憋坏了! 这些海贼水手眼中全都闪烁着金钱的光芒,他们所有人的眼神中,似乎都有一个一夜暴富的美梦! “钱啊!” “值钱的宝贝!” “多多益善!” 这些日本海贼全都瞪直了眼,像狗嗅到了肉骨头一样下巴流着哈喇子,双手不停地在董方、卢维斯身上摸来摸去,惹得两人一阵阵恶心反胃,差点就要把胃翻出来,喷他们一脸! 卢维斯又是惨叫又是警告:“别,别摸我的裤裆!” 这群海贼哪里会听卢维斯的话,如癫似狂地摸腾了一番,才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拿着“战利品”去了。这些海贼兴奋异常地将他们搜刮得到的战利品摆在了秃子和鹰钩鼻的面前。 战利品共有三件,第一件是卢维斯的怀表,第二件是湿漉漉的布帛,第三件是挂着黄金钥匙的白金项链。 “哟西!”秃子船长福田太郎拍掌大笑,“你们滴东西,看起来大大滴值钱!”说完,先是拿起了卢维斯的怀表,里里外外观察了一番,然后对董方、卢维斯两人伸出了大拇指,然后又将湿漉漉的布帛打开来细看了一番,连连点头:“这应该是一张藏宝图……” 最后,福田太郎将黄金钥匙拿起来,乍看一眼,立即猛地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什么疑惑一样,然后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鹰钩鼻小佐田翔连忙问道:“船长阁下,有什么不对吗?” 福田太郎吃惊地道:“这……这好像是黄金生死钥!” “黄金生死钥?”船上的日本海贼惊声一片,然后全都目瞪口呆。 小佐田翔也疑惑不解地问道:“船长阁下,什么是黄金生死钥?” 看这样子,这群海贼中,只有福田太郎识得这是黄金生死钥。 福田太郎兴奋得跳了起来,两眼发直地大声嚷道:“这是樱花社的人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这下子我们可要发大财了!发大财了!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水手不知道其中缘由,一时没有跟着兴奋起来,只是傻愣傻愣地跟着拍了拍手掌,笑咧咧的。 小佐田翔疑惑地说道:“船长阁下,可是您之前从樱花社组织中叛逃,您难道不怕樱花社的人报复你吗?” “是,我曾经是背叛了樱花社。”福田太郎满脸自鸣得意,“可是我很清楚,这把钥匙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只要有了这把钥匙,他们不但不敢为难我,而且就算我向他们开出了天价,他们也得乖乖地答应!” “那真是太好了!”小佐田翔高兴得也跳了起来。 其他海贼水手明白了其中原委,也纷纷激动得跳了起来,震得甲板一阵咚咚响。 董方暗叫不好,脸色也像笼罩阴霾一般暗了下来。 樱花社那些人并非善类,要是让他们得到了黄金生死钥,后果不堪设想。眼下他们必须趁早想办法夺回黄金生死钥,然后逃离这条船。 这时候,小佐田翔问道:“船长阁下,现在我们怎么处置这两个人?” 福田太郎右手捻着下颌的一绺山羊胡,泛起了难:“到底把他们丢到海里喂鱼,还是……” 董方立即憨笑着打断道:“福田船长阁下,请让我们加入你们吧!我精通各种航海技术,我还掌握着好几门外语……” “加入我们?”福田太郎慢悠悠地抽出了一只烟斗,然后在小佐田翔的帮忙点燃后,悠哉悠哉地猛吸了几口,突然暴跳着冲小佐田翔吼道:“大副,立即给他们安排刷马桶的活!船舱里面臭死了!” 小佐田翔重重地点头:“遵命,船长阁下!” 董方松了一口气。 卢维斯一脸懵然地求助董方:“东方,他们叽里呱啦地说了什么?” 董方面无表情:“他让咱们刷马桶。” 卢维斯立即横眉怒目,大声吼道:“婊子养的!” “好好享受刷马桶的乐趣,年轻人。” 福田太郎笑嘻嘻地扫了董方二人一眼,然后抬起了头,看着船头的方向,以强有力的吼声喊道:“满帆——全速——开往长崎!” 长崎? 董方嘴角边泛起了一抹平淡的笑容。 …… …… 澳门南湾,英国东印度公司澳门分公司所在地。一道四四方方的石墙围住了一栋栋英式风格的洋楼,洋楼所在大院中种了不少花草树木,一湾水池坐落于洋楼前方。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中,鲁伯特勋爵突然怒拍办公桌,震得鹅毛笔从墨水瓶中飞了出来,乌黑的墨水也随之飞溅了整张办公桌,斑斑点点的都倒映了鲁伯特勋爵发飙的怒容。 “这些蠢货,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办砸了!白痴——笨蛋——蠢货!” 他像一头咆哮的野兽,怒火使得整个办公室急剧升温。刚刚前来通报情况的卫兵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这时候,一根松纹拐杖却“得、得、得”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地板,移进了鲁伯特勋爵的办公室。那是一名马褂长衫瓜皮帽的中年男子,眼窝陷得比较深,双眼却精芒闪闪,嘴唇边似含笑非含笑,令人捉摸不透。 这是一个在清朝市井中随处可见的面孔。 “陈先生,你对这件事有何高见?” 鲁伯特勋爵抬起双眼,向那中年男子看去,从他稍稍收敛怒容的情形看去,这名中年男子似乎在这里还有一定的地位。 第15章 那个男人好帅 “袭击胜利女神舰队的罪魁祸首是樱花社海贼,他们对东印度公司犯下的滔天罪行令人发指,然而现在黄金生死钥却不在他们手上……” 陈永硺慢慢地说道。 鲁伯特勋爵眼中流露出惊奇:“陈先生,您……您说什么?” 陈永硺轻叩着松纹拐杖,缓慢地走到鲁伯特勋爵的办公桌前,以一种不紧不慢的声调说道:“勋爵大人,是否对我们公司三年前丢失的‘爱丁堡号’巡洋舰还有印象?” “当然记得!”鲁伯特勋爵一脸厌恶,“那些在中国南海上神出鬼没、无恶不作的臭海盗!董家寨的海盗!他们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臭杂种!爱丁堡号事件的仇,我一定会报的,我发誓!” 陈永硺却莞尔一笑:“其实我刚刚得到了消息,黄金生死钥的失踪与南海董家寨脱不了关系。董家寨现在的寨主董方,现在已经得到了黄金生死钥……” 鲁伯特勋爵惊奇地问:“陈先生,您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勋爵大人!”陈永硺淡定地微笑,“我想您不必事事刨根问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派出咱们公司的人,在南海和东海上好好地搜寻黄金生死钥的下落啊。” “作为我的远东事务私人顾问,陈先生的判断一向没让我失望。”鲁伯特勋爵流露出赞许的笑容,“这一次,我仍然选择无条件地相信陈先生。” 陈永硺含笑着向鲁伯特深深一个鞠躬:“多谢勋爵大人信任。” “我会立即给霍恩船长下委任状,让他迅速领着一支舰队起航,寻找董家寨那些臭海盗的下落!” 鲁伯特勋宽厚的手掌在办公桌上重重一拍,墨水瓶再次腾跳起来,乌黑的墨汁在光亮的桌面上流淌,倒映着鲁伯特勋爵威严的怒容。 …… …… “一群死倭寇!一群臭海贼!一群天杀的大混蛋!” 船尾处,董方、卢维斯正忙着刷洗海贼水手们的马桶。卢维斯出生于伦敦市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从来都没受过这种虐待,这十天来,他一直粗口不断。 反倒是董方自小干过不少脏活累活,倒也不怎么在意,天天哼着小曲干活,根本没人相信他已经沦为了船上的一个奴隶,这姿态,压根就是来享受的啊! 董方一边刷马桶,一边劝道:“卢维斯,你忍一忍吧。” “你们中国是不是有句古话,叫做‘是可忍,孰不可忍’?”卢维斯越说越气,“我真的已经忍无可忍了!”话声一落,他立即将手中的马桶远远地抛下了大海。 啪啦! 那只马桶在海面上激起了一大片水花。 董方看到这一幕,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愣得动弹不得,心中暗叫不好:你个二呆傻愣子,你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果不其然,秃子福田太郎和鹰钩鼻小佐田翔立即快步赶来。福田太郎用生硬的汉语吆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现在还不懂自己的处境,难道还想要造反不成?” 卢维斯桀骜地昂起了头颅,斜视着福田太郎:“你们天天让我们干这样的活,存心侮辱我们的吧?死倭寇,臭海盗!” 董方听到卢维斯的谩骂,吓得立马冲到他们之间,赔笑着打圆场:“息怒息怒息怒!都消消火,都别生气,都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福田太郎右手在抹了猪油般的脑袋上揩了一把,忽然怒笑道:“看来不好好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不知道谁才是你们的老大啊——小佐田君,给他们皮鞭伺候!” “哈伊,福田阁下!” 咻咻咻! 小佐田翔将皮鞭在空中用力地甩动,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 董方、卢维斯两人被海贼们脱掉上衣,直接七手八脚地捆到了桅杆上。一时间,甲板上的三十多个海贼全都得到福田太郎的允许,停止了干活,而是分列在桅杆两边,围观着董方两人受刑——甚至连被割了舌头的随船木匠也跑出了船舱,咿咿呀呀地观看着即将受刑的董方、卢维斯两人。 桅杆两边人影黑压压的,那些海贼似乎很久没凑过这种热闹了,交头并耳,对董方、卢维斯两人指指点点。 啪! 小佐田翔第一鞭打在卢维斯的背上,卢维斯身子一阵痉挛,背部立即火辣辣地印了一道血红色的鞭痕。 卢维斯咬牙切齿:“fuckyou!” 啪! 小佐田翔第二鞭打在董方的背上,董方的身子也一阵痉挛。这一鞭下去使得董方全身青筋暴起,可以看得出这一鞭下去剧烈的痛楚。 海贼们被逗得乐了,个个嬉皮笑脸,向董方、卢维斯两人指指点点。被割掉舌头的随船木匠也咿咿呀呀,一脸兴奋地指着董方、卢维斯两人,手舞足蹈地向他人表达自己的爽快。 这时,一旁的福田太郎叼着烟斗,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对小佐田翔说道:“小佐田君,你今天是没吃饱饭吗?” 小佐田翔茫然:“没有啊,我今天吃了两斤米饭。” 福田太郎不满地说:“那你那几鞭怎么不痛不痒的,力气连娘们都不如?我们的水手已经很久没娱乐过了,所以这一次让他们好好地娱乐娱乐!” 董方咬牙怒骂:“你个龟孙王八蛋!” 小佐田翔听到福田的吩咐,立即猛地挥起鞭子,狠狠地抽打下去,一鞭又一鞭,将董方、卢维斯两人打得哀嚎惨叫不止。围观的海贼们似乎极其享受这种声音,他们不停地拍手叫好。 “他们在骂人,往死里打!” “再来几鞭,打得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 海贼们不停地喝彩,一直从旁添油加醋,煽动小佐田翔的情绪。 董方、卢维斯两人被打了几十鞭,两人背后都鞭痕密布、红肿一片。一轮又一轮剧痛感令他们昏昏欲睡,真的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在海贼们的煽动下,那个没了舌头的老木匠咿咿呀呀地走到了桅杆下,白眼一翻,分别朝董方、卢维斯两人身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才歪着嘴唇,咿咿呀呀地又回了去。 董方、卢维斯两人被丢到了厨房角落中。 “东方,我感到今天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屈辱!” “我也是啊,把我们打成这样,真他妈过分!” 黑暗中,两人互相抚慰。 过了不多久,厨房中走来了小佐田翔,他快步走到董方、卢维斯两人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两人,冷笑道:“现在我们的船已经到长崎港了。补给船的补给物资也送来了,你们识相点的话,最后继续继续卖力地干活……” “impossible!”卢维斯勃然大怒,站了起来,“绝不可能!我们不是你们的奴隶,我们绝不会再听任你们的任何摆布!” “哎……”董方似乎听出了什么猫腻,立即嬉笑着站了起来,将卢维斯拦在自己身后,“为你们干活,我们感到无比荣幸!” 小佐田翔再次狐疑起来……这家伙怎么真的像是来享受的? “东方,你为什么怕他们?”前往补给船的路上,卢维斯怒气不减地瞪着董方。 董方只得笑着安慰他:“一切听我的,准没错!” 两人踏过木板,登上了补给船。这艘补给船来自于前方的长崎港,甲板上堆满了用木桶、木箱盛装着的淡水、食物物资。这些物资木桶木箱周边,几名前来送补给的船工正在忙着卸货。 董方趁着其他船工忙着的时候,悄悄快步走到一名船工身前,从鞋子里面抠出了一粒碎银,递到了船工手中,然后悄声说了几句话,那名船工先是路出惊讶的表情,随即点了点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将碎银塞到衣服里,继续干活。 “东方,你刚刚跟那船工说什么?”卢维斯凑过来问道。 “嘘——干活去!”董方神秘地一笑。 这天傍晚,这艘海贼船停泊在长崎港外。 夕阳西斜,长崎港笼罩在一片金光中。远处,山村民居一直绵延到了山上。近处,长崎港平静的海面上不时有大小船只来往,有中国、荷兰的商船,也有日本本土不少渔船。 甲板上,海贼水手们聚餐狂欢,像发疯了一样酗酒,一瓶瓶啤酒、葡萄酒、朗姆酒被喝干,空酒瓶子丢得满甲板都是。整艘海贼船都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不多时,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单桅帆船。 白色的风帆在夕阳晚风中被灌满,梭子形的船体破浪前行,径直朝海贼船的方向驶来,速度很快,过不了多久就到了海贼船左舷处。 “咚!” 单桅帆船撞上了海贼船。 船上的福田太郎、小佐田翔等海贼登时一怔,纷纷停下了手中的酒杯,朝那艘单桅帆船疑惑地望去。 “咦?” “船上竟然没有一个人?难道是一艘鬼船?” 海贼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福田太郎、小佐田翔两人坐不住了,亲自站起身来,朝左舷那艘单桅帆船快步走去。 小佐田翔大腿开始冷颤:“真的没有一个人?难道是鬼船?” 他们压根没有看到,桅杆顶端高高地蹲着一个白色斗篷的刺客。 铮—— 刺客从背后拔出了交叉双刀,纵身越下,身姿矫健如风! 仅仅只在眨眼之间,刺客轻盈落地,两柄尖刀同时刺穿了福田太郎、小佐田翔的咽喉,鲜血暴涌如注! 角落里,卢维斯不禁脱口而出:“那个男人好帅!” “刺客!均衡道的刺客!” 船上的海贼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他们立即从醉酒状态中惊醒过来,纷纷抄起了随身的武器,一窝蜂朝刺客涌过去。那名刺客一声不吭,双手两柄太刀舞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如同虎入羊群,一刀放倒一个,手段狠辣果敢。 须臾之间,船上海贼已死成了一片! 角落里,随船木匠惊恐得咿呀乱叫,但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手弩,将其对准白衣刺客,扣动了扳机。 啸—— 铁箭破空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刺客右手却以更快速度打出了一枚回旋镖——那枚回旋镖告诉旋转破空而出,钉死在木匠的腹部,老木匠咿咿呀呀地惨叫,当即暴毙。 卢维斯疑惑地道:“那……那枚铁箭不是射中他了么?怎么突然不见了?” 刺客解决了所有海贼后,快步走向董方,如踏轻风。他朝董方躬身一礼,恭敬地说道:“阁下,对不起,我来迟了!” 丁零—— 刺客左手一送,一根铁箭掉到了甲板上。 第16章 均衡道的刺客 江户幕府时代后期,日本只将长崎作为对外开放口岸。另则,幕府也只允许清朝和荷兰的商人前来交易,葡萄牙、西班牙、英国等欧洲列国全都被排斥在外。 长崎港笼罩在夕阳余晖中,风平浪静,远出的渔船也纷纷返航归港。远处雪白色的海鸟划过橙红色的天空,也纷纷归巢,寻找自己夜间的庇护所。 单桅帆船甲板上,夕阳拉长了三人的影子,使之投在平静的海面上。 风萧萧,刺客的白色斗篷在风中飘。 卢维斯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身边这个日本刺客——他披着一件灰白色的大斗篷,斗篷上的风帽将冷酷的面目罩下了一片阴影,背后交叉背着两把太刀,但其两只袖口中却还隐隐寒芒闪烁,分明是杀人于无形的袖箭! 这个男人真的好帅……卢维斯心中不停地飘起这个念头。 “你好,我叫卢维斯,来自英国伦敦。”卢维斯微笑着,向眼前这个日本刺客伸出了手,试图礼节性地握握手。 日本刺客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侧脸过来,也没有对他伸出手,只是淡淡回道:“宫本臧,来自日本长崎。”回答得干净利落,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随即又掉头回去,继续观看着前方海面。 卢维斯尴尬地收回了手,愣了一两秒钟,却还是高兴地笑道:“没事,没事,回答了我的问题就好。” 董方侧过头来,附在卢维斯耳边低声说:“宫本这人就这样,沉默寡言,从不多说一个字,也不会少说一个字。但是他本领可大着呢,你没事别惹他啊。” 三人泊船靠岸。宫本臧给码头看守交了一些费用,然后就带着董方、卢维斯两人沿着码头上的石板路往前走。 “董方君,”宫本臧恭敬地摆手,“请跟我往这边走。” 在宫本臧的引领下,董方、卢维斯两人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前走,中间七拐八绕,最后登上了长崎县郊外的一座矮山。一座山庄掩映在群山遍野的杜鹃花中。 宫本臧领着董方、卢维斯两人径直进入了山庄,然后沿着山庄内的石子路走到了正屋厅堂中。 厅堂里面,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看到宫本臧带着董方进屋,突然激动得老泪纵横,步履蹒跚地走过来,目光紧盯着董方:“你,你是董海恩人的儿子,我记得你五岁时的样子!” “宫本老前辈!”董方激动地握住了中年男子的手。 宫本川清,宫本臧之父,日本长崎县均衡道一代宗师。 董方回忆起漫长的过往岁月……以前宫本家族和竹下家族两相血拼,宫本家族惨败,面临家族亡种的危机,那时父亲带着五岁的他来到长崎港贸易,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宫本川清,于是将贸易所得悉数用于资助宫本川清。有了那笔资金,宫本家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并且最终彻底击败了宿敌竹下家族。 从此以后,宫本家族一直将董海视为恩人。董海和宫本川清多年以来一直进行着交往,直到半年前失踪而结束。 “太像了!你跟你父亲实在是太像了!”宫本川清紧紧握着董方的手,眷恋不舍地打量着恩人之子。 董方无奈地叹息:“只可惜家父半年前出海,已经不幸失踪了,再也没有任何下落了。” “孩子,别悲伤,你父亲是个好人,我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宫本川清侧过脸,吩咐宫本臧:“藏,快给他们备些茶水点心。” 宫本臧点头答应,便立即去内屋忙活去了。 …… …… 新月如钩,繁星若眸。 夜幕像一件黑色披风,笼罩住了长崎外海广阔区域。 平户町的海岸边,三艘大型帆船悄无声息地泊靠着。没有人知道,这是樱花社麾下的三艘海贼船。樱花社在日本是个极其神秘的海贼组织,自成立至今一直主张推翻德川幕府政权,多年前还策划过不少起义、政变、暴乱事件,因此也一直是幕府政权的眼中钉。然而尽管德川幕府多年以来一直致力于清缴樱花社,却始终成效见微。 旗舰坂田号的船楼舱室中,加藤慎的炸伤似乎仍未见好转,他的头上包扎着一圈圈白色绷带。现在的他盘膝坐在舱室草席上,面前是一张低矮方桌,上面摆着一整套玉瓷酒具。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加藤慎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咚咚咚咚咚。 舱室的门板被连敲五下。 加藤慎头也不抬,继续一杯酒下肚,才高声道:“进来。” 木屐踏着舱室甲板发出厚实的声响。来人披着一件灰黑色的大斗篷,面目隐藏着头罩的阴影之中。他直接走到了矮桌边,木屐踏在了草席上。 加藤慎仍然头也不抬,只顾低着头喝酒:“坐。” 来人并没有坐下,而是慢慢地开口:“加藤慎船长,你就经受了那么点挫折而已,难道就一蹶不振,借酒浇愁了么?” “公使大人!”加藤慎立即放下了酒杯,然后立即取来一个新酒杯,摆在桌子对面,慢慢地倒了一杯,才诚惶诚恐地叩头,“不知来者是公使大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免了。”樱花公使淡然道,“我来这里是打算告诉你一件事的。” 加藤慎凝神注视:“什么事?” “现在黄金生死钥就在长崎。” 加藤慎大吃一惊:“公使大人为何知道生死钥在长崎?” “你没必要问这个,你也没资格问这个。”阴影下,樱花公使嘴唇轻轻地动,姿势显得很傲慢。 “那是,那是。”加藤慎谦卑地低下了头,“既然生死钥就在长崎,那按照公使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们立刻袭击长崎县,夺回那把黄金钥匙?” “不行。”樱花公使一摆手,断然否定,“长崎是幕府的直辖地,现在我们樱花社已经是幕府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能再随意制造骚乱了,否则就会因小失大。” 加藤慎拧着眉头:“那公使大人可否有其他对策?” “借刀杀人。” 舱室中,樱花公使轻语如风,加藤慎连连点头。 “你永远不要忘了,主为什么赐予你称霸海洋的能力!”樱花公使临走之前撂下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然后快步离开了舱室,轻快如风。 …… …… 天明。 山庄中尚且晨光熹微,宫本家两名仆人正忙着清扫庭院。两只竹子大扫帚在庭院中刷刷地扫着,正在这时,一名仆人突然毫无预兆地俯身倒了下去。 另一名仆人立即丢开了扫帚,跑出两步扶起了同伴,大声地叫着:“勇人,勇人,勇人?” 那名仆人微微睁开了眼睛,一脸虚弱无力的模样:“我……我的背部遭受了暗器,暗器上好像有……有剧毒!” “勇人,你别怕,我马上带你去找老爷!” 仆人立即搀扶着自己的同伴,快速地赶往了后院。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一响,宫本川清立即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而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也被惊醒,大概猜出庄院内出了事情,便立即穿好衣袜,赶到了宫本川清的屋子里。 宫本川清焦急地问:“发生什么了?” 仆人一脸担忧:“老爷,勇人好像是被人射了淬有剧毒的暗器!” “把他上衣脱了!”宫本川清立即吩咐道。 仆人便立即扯下了勇人的上衣。勇人惨叫不止,额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仆人又将勇人的身体翻了过去,这时众人果然看到,他的背心处已经紫得发黑,正是中了剧毒的征兆,而那团紫黑中心处,赫然钉着一根细小的钢针! 宫本川清伸手一捻,将那枚钢针拔出来,勇人痛得惨叫了声。 董方皱着眉头说:“这种钢针应该是以某种机关发射出来的,钢针的尖端淬了剧毒,一旦发射起来,还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过不了几下,勇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快要窒息了一般,卢维斯吃惊地喊道:“他好像快没办法呼吸了,快给他做人工呼吸!”当下立即又将勇人的尸体翻了过来,飞快地做起了人工呼吸。 “没用,他已经死了。”宫本臧沉声说。 宫本川清、宫本臧父子一眨不眨地瞪着那枚细小的钢针,眼睛中的情绪都很复杂,有震惊,失望,痛苦……以及一分强烈的悔恨! 卢维斯皱着眉头,心中感到极其诧异……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回来了……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宫本川清脸上浮现出沧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像铅球。 宫本臧眼中燃烧出了怒火:“他肯定还没走远。”话声一落,他立即转身,朝着庭院箭一般飞速奔跑出去。董方、卢维斯两人迟疑了片刻,也立即飞身跟了上去。 山庄外,一尊狮子石像上,白衣斗篷在清晨微风中恍如白云。 那道矫健飘逸的身影,几乎像是和宫本臧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衣人的背后,也交叉背负着两柄太刀。 “均衡,万物之道。 顺均衡者生,逆均衡者死。 “宫本臧,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中充满了冷嘲热讽。 第17章 刺杀·荷兰商馆 “宫本直,他只是个仆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宫本臧面若冰霜,神色复杂的眼眸中,正倒映着前方那道白色身影。 白衣刺客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傲慢地冷哼了一声:“均衡道的人,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宫本臧神色冷峻:“你不配再提起‘均衡道’这三个字,你早已经不是均衡道的人了!” 董方、卢维斯两人听得直皱起了眉头。董方寻思,眼前这个白衣刺客,多半就是宫本家族宿敌竹下家族的后人。 “我如今来这里,”白衣刺客慢慢地转身,白色风帽罩住了他大半个头,他的脸上还蒙着一面白色面罩,“不是为了跟蠢材做口舌之争的。你们杀光了我家族所有人,此仇不共戴天!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再允许你们过得那么滋润了!” 宫本臧怒道:“宫本直,你竟然如此不分黑白,不分事理!” 白衣刺客却更是勃然大怒:“不要再叫我宫本直了,我叫竹下直,我永远是竹下家族的人,宫本这个姓对我来说,只有痛入骨髓的屈辱!” 宫本臧面部肌肉抖动不止,嘴唇也蠕动了几下,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董方从他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强烈的愧疚和痛苦。 竹下直的目光犀利如鹰:“我这一次回来,是来报仇的。可是,我绝不会轻易地杀掉你们,那样就太便宜你们了。我会想尽办法,让你们宫本家族身败名裂,让你们身受口诛笔伐,被世人所仇恨,让你们身受痛苦折磨,生不如死!” 宫本臧身子微微一震:“直……你到底要干什么?” 竹下直冷笑道:“我们都是均衡道之人,均衡道教会了你我刺杀的本领,现在我们就不妨来玩一玩刺杀游戏吧——我负责刺杀,你负责救人。” “直,收手吧。”宫本臧的身体微微颤抖。 “不论如何,游戏已经开始。”竹下直语气中带着嘲笑的口吻,“你当然可以不阻止我,可是那些被害者都会知道是均衡道的人刺杀了他们,而在长崎,均衡道只有宫本家一支,你不阻止我,就等着宫本家成为所有人的仇家吧!” 说罢,竹下直右手一扬,将一个信封凌空飞了过来。宫本臧将信封接到手中时,竹下直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 董方凑上前一步:“怎么办?” 宫本臧说道:“这是我们宫本家和他之间的私事,董方君你们还是不要搀合进来吧,免得遭受误伤。” 董方断然说:“不,这既然是宫本家的事,也就是我的事。” 卢维斯也附和着:“既然是东方的事,那自然也就是我的事。” 宫本臧于是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一张信笺: 【被刺杀者】威廉·劳瑞森 【人物身份】荷兰商馆领事 【刺杀时间】半个时辰之后 董方皱起了眉头:“威廉·劳瑞森,荷兰商馆领事?” 宫本臧说:“荷兰商馆位于出岛,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那里!”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火速赶往港口,登上了一艘单桅帆船,然后快速地驶向了出岛的方向。 出岛是一个人工扇形岛,位于长崎县南边。出岛不大,面积不过十几亩地,然而却是荷兰人的商馆所在地,荷兰人每年来日本贸易的船只都停泊于此,船员于此逗留。 载着董方三人的单桅帆船顺风南下,很快就到达出岛北边半里远的地方。单桅帆船速度很快,船尾破开白色浪尾,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在出岛靠岸。 卢维斯掏出了口袋中的怀表,看了看时间,焦急地说道:“半个时辰就是1小时,1小时就是60分钟,刚刚已经过去了40分钟,我们只剩下20分钟了!” 就在这时,码头上三个巡逻卫兵看见驶向出岛的帆船,立即大声叫嚷着追了上去。 卢维斯紧张地看着岸上卫兵:“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停下来?” 宫本臧正在犹豫中,那三个巡逻卫兵已经跳上了一艘小艇,拼命地划着木浆,很快就追上了董方三人的船。那三个卫兵将两只飞爪抛了过来,将小艇和帆船强行拉近。 为首的卫兵强行跳上了帆船,怒目横眉地看着董方三人:“干什么,干什么?前方是荷兰人的商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老子喊了那么多遍都不听是吧?” 卢维斯听不懂日语,看见卫兵首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以为他在骂自己三人,气愤得龇牙咧嘴。 宫本臧只是淡淡地说:“我们有急事。” 董方则从衣袖里掏出了一粒碎银,递给了卫兵首领,笑着说道:“荷兰人的商馆快要出事了,麻烦通融通融一下。” 卫兵首领微微皱着额头,上下打量了董方一眼,然后将碎银子收下,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银子我收下了,可是荷兰人的商馆被我们保护得好好的,出什么事也轮不到你们管。你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也不能硬闯,如果把事情闹大对他们只会有弊无利。无奈之下,他们三人只得跟着这群卫兵上了岸。 上了岸后,卫兵首领当着董方三人的面,义正言辞地训道:“这一次我就饶了你们,下次要是再私自靠近荷兰人的商馆,我就直接带你们去奉行所,让你们接受奉行大人的制裁!”说罢,就带着两个手下转身离去。 这时候,卢维斯又掏出了怀表,焦急地说:“还有10分钟!” 董方一声不吭,只是快速地朝身边的卢维斯、宫本臧两人使了个眼色,卢维斯、宫本臧两人心领神会。三人当即箭步冲上几步,右掌同时切在那些卫兵后脑处,瞬间将他们击晕。 他们飞快地将这些日本卫兵拖到码头隐蔽处,然后快速地换上了他们的衣服,然后快步地走向了通往出岛的长桥。 天空一片阴暗,很快就下起了霏霏细雨。 董方吩咐道:“卢维斯,你和日本人长相相差甚远,你就跟在我和宫本臧的身后,尽量不要抬头。” “好。”卢维斯随即又掏出了怀表,“还有5分钟!” 就在这时,前方的蒙蒙细雨中,忽然推出了两辆手推车,两个农夫模样的人戴着斗笠,披着厚厚的蓑衣,将手推车推上了长桥,径直推向了坐落于海中的出岛。 卢维好奇地问:“他们这是在干嘛?” 宫本臧答道:“荷兰人受到幕府的监视,他们不能随意上岸,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的食物资源都由指定的人送上岛……” “糟糕!” 董方立即朝长桥飞奔过去,卢维斯、宫本臧两人也快跑跟上。 “站住!”董方雷霆大喝,“你们干什么的?” 两个农夫立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在蒙蒙细雨中打量着董方三人。雨雾弥漫在空中,双方都只看见对方隐约的人影轮廓。 “奉行所例行检查,请配合!”董方官腔官调地吼着,他日语水平不差,令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也听不出真假,一时倒吼住了那两个农夫。 离得较近的一个农夫微微一笑,在雨中掀开了手推车上盖的篷布,车上放着一箩筐一箩筐的萝卜、白菜、蘑菇等蔬菜。“大人,都是一些时鲜蔬菜,供应给荷兰人的。” 董方三人立即快步走向前方那辆手推车,推着这手推车的是个胡子拉渣、满脸污秽的哑巴。他也将篷布拉开,车上放着鸡蛋、牛肉、鲜鱼等食材。哑巴咿咿呀呀地向前比划,大意也是说供应给荷兰人的。 董方不由失望:“都没有!” 卢维斯又看了一眼怀表,突然瞪大了眼睛:“还有1分钟!” “来不及了,”董方忧心如焚,“只能硬闯商馆了!”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再不多言,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径直往前冲去!他们飞快地冲过了长桥,桥头两端正有两个荷兰卫兵提枪站岗,看见他们狂奔而来,立即飞速上膛,瞄准了他们。 “停下!” “奉行所——!” 董方用日语大声吼道。 两个荷兰卫兵也不敢乱开枪,只得“停下,停下!”地大声喊着,快步追了上去。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风驰电掣地闯进了商馆大厅,又有两名卫兵给枪上膛,厉声呵斥着他们三人。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见大厅中空无一人,继续往馆内其他厅室狂奔。 “外面发生了什么?”一个中年男子用荷兰语问道。 “在这边!”卢维斯一下就听出了声源,带着董方、卢维斯奔进了一间小型会议室。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硬闯商馆?” 会议室中,一名荷兰中年男子从沙发上惊恐地站起来,指着董方三人问道。接着,翻译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将这话翻译成了日语。 董方连忙解释道:“威廉·劳瑞森先生,我们听说有人要来刺杀你,所以立即赶来保护你。” 翻译将这话翻译给劳瑞森听,劳瑞森怒道:“荒唐!没看到我正在跟我的客人谈生意么?哪来的刺客?况且我从来不得罪人,我有什么理由被刺杀?你们赶紧离开这吧,我们从不欢迎不速之客。”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无奈地往回走,在一群荷兰卫兵的驱逐下,不得不离开了荷兰商馆,走上通往岸边的长桥。 卢维斯又看了看怀表:“已经超过10多分钟了,难道竹下直已经放弃刺杀了?” 宫本臧沉默不语。 董方向前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哑巴农夫胡子拉渣,满脸的污秽,像是刻意涂抹了一些泥巴,而且还是哑巴,怎么会那么巧合? “不好,我们上当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们听见后方爆发出了一片绝望的吼叫声! “领事被刺杀了!抓住刺客!” 驱逐他们的卫兵纷纷大声嘶喊着掉头奔跑。 第18章 刺杀·花旗商会 长崎港细雨如烟。 这一轮绵绵密密的烟雨弥漫开来,渲染开来,码头上远近船只都模糊成了一片,像是飘浮在云雨梦境中一般。 出岛这个弹丸之地,吆喝声如同雷霆,荷兰卫兵们紧急封锁了大桥,并且雷厉风行地对商馆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朦胧烟雨中,一道白色身影凸显而出。白色面罩之下,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中,却分明充满了杀戮后的快感。他不紧不慢地将右手一把残留血迹的太刀插入了背后鞘中,然后走到了岛屿堤岸边。 噗通。 破水轻响,水花只激起两尺。 这个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本臧低着头,黯然道:“还是让他……得手了!” 然而董方却恰好看到了竹下直跳水的经过,他立即推了卢维斯、宫本臧一把:“他试图潜水逃跑,快追上去!”卢维斯、宫本臧两人同时一惊,立即跟随董方飞奔了出去。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在码头上奔跑,飞快地追逐远处水面上那道朝北方移动的小小浪丘。雨势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雨线一根根落下来,将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身体打湿。 辽阔的长崎码头上,都变得空荡荡,四下里只有下雨声。 孤寂,死寂。 终于,那道白色身影游到了岸边,破水上岸。与此同时,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也拦住了他的去路。 漫天雨幕,身影都很模糊。 “直,你趁早收手吧。”宫本臧的嘴唇在雨中发抖! 竹下直只是呵呵冷笑,不置一词,从怀中取出一直湿透的信封,然后凌空飞了出去。宫本臧伸手接过,再抬眼时,已经不见竹下直的身影。 宫本臧将湿透的信封撕开,拿出了里面一张同样湿透的信笺,信笺上面的墨水微微晕开,但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辨: 【被刺杀者】郭守信 【人物身份】花旗商会会长 【刺杀时间】半个时辰之后 宫本臧看到上面的内容,愤恨得怒捶自己胸口! 董方看到后也默然不语。 卢维斯看不懂日文,只得求助于董方:“东方,上面写了什么?” 董方摇头叹气:“这次竹下直要杀的是一个中国商人,他叫郭守信,是华人在长崎的花旗商会的会长。” 宫本臧说:“只有半个时辰,快去阻止他!” 江户幕府时代,长崎当局专门划了一块地,建立了唐人屋敷(唐人街),作为来日本经商贸易华人的居住社区。花旗商会总部也设立在唐人屋敷中。 雨势渐渐地小了,但天空中阴云密布,四野皆暗。 唐人屋敷中,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灯笼。湿润的风在街巷中穿行,将一盏盏灯笼卷得摇摆不止,烛光倒映在路面水洼中。街巷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微风弱雨中,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的身影急匆匆地出现。 卢维斯低头看了一眼怀表:“还有40多分钟,这一次我们提前赶来,做好准备,就一定不会再让竹下直得逞了。” 董方说:“话别说得这么肯定,还是得多加注意,别再让悲剧发生了。” 三人在阴沉沉的街巷上飞快地行走。 走到一户大宅子前,宫本臧停下了脚步:“这里就是花旗商会的总部了。” 董方、卢维斯抬头看去,六级青石台阶之上,两扇朱漆铜钉大门紧闭,大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面用金粉书着四个大字“花旗商会”。 宫本臧立即将一枚飞爪飞上了高墙,然后拉着锁链快速攀上了墙。董方、卢维斯两人轮流接过锁链,也攀上了高墙。三人乘着雨幕悄悄地钻入了商会宅院中。 这座大宅子呈四合院回廊形式,共有三个庭院,规模很大。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悄悄摸到第二个庭院的正屋时,才听到了喧闹的声音。 正屋中似乎聚集了不少人,而这些人似乎正在集会。 董方悄悄地捡起了几片瓦,透过这个小缺口向下方看去,只打量了几眼就断定:“这好像是一场拍卖会,里面的人很多很杂。” 卢维斯吃惊:“拍卖会?” 董方说:“现在的坏消息是,竹下直很容易混进里面,好消息是,我们也很容易混进去。” 宫本臧说:“我们下去吧。” 拍卖会场。 花旗商会特意在大厅中搭建了一座拍卖台,台上的拍卖师是个中国的中年男子,身着宝蓝锦缎长褂,头戴瓜皮帽,右手拿着一柄小木槌。 拍卖师对着台下黑压压的竞拍者躬身一礼,随后含笑道:“敝人郭守信,现任花旗商会会长。承蒙诸位竞拍者看得起,让我郭某充当今天的拍卖师,我郭某倍感荣幸!” 台下座位摆得满满当当的,有留着长辫子的中国商人,有踩着木屐的日本商人,还有衣着简约时髦的欧洲商人,不少翻译都在忙着附在这些欧洲商人耳边进行口译。 “拍卖师就是郭守信!”董方惊道,“这下子目标暴露太大,我们得赶快清查一下拍卖场,避免竹下直先下手。” 当时拍卖场人员走动较多,董方三人便也趁机在会场中四处走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仔细地观察会场中每个人的样貌神情。一番走动下来,暂时没有发现竹下直的蛛丝马迹。 卢维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距离刺杀时间还有20分钟!” 董方不放心地看向宫本臧:“宫本,在你的印象中,竹下直会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么?” 宫本臧面无表情,眼神中却充满了笃定:“入均衡者,第一信条,绝不失信。他虽已堕入黑道,但我相信他不会失信——他不会提前来的。” 拍卖台上,郭守信介绍完拍卖规则之后,打了个响指。这时立即有两个商会伙计将一只青铜大宝箱抱出来,摆在了拍卖台上。 董方看到那箱子,微微蹙额:“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卢维斯却比他快一步:“这和我们在沉船中接触的那只青铜箱子几乎一模一样啊!那箱盖上铸印着《圣经》中创世纪的故事,箱子四面都有拉丁铭文!” 董方心中疑窦遍生,眉目间的疑虑锁得更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郭守信说道:“这只青铜宝箱流传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不管这一百多年来,这只青铜宝箱如何辗转易手,自从它被锁上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然而有一点毫无疑问的是,这只宝箱里面藏的是一张绝世瑰宝——它就是‘龙王藏宝图’!” 拍卖台下一阵骚动。 董方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心想:“难道自己身上藏着的那张布帛也是一张‘龙王藏宝图’?” “今天,拍卖人将在我们所有人的见证下,亲自打开这只宝箱验货!” 郭守信声音一落,会场东侧立即走来了一个日本人,那日本人掏出了一把钥匙,慢慢地打开了青铜宝箱,从中取出了一张陈旧的布帛,在所有竞拍者面前展示了一下,然后又将其放回了宝箱中,上锁,带着钥匙离去。 会场又是一阵骚动。 董方心中寻思:“这张布帛大小尺寸以及陈旧程度都和我得到的那张相差无几,只是布帛上面的绘图不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守信满意地将目光移向台下,继续解说道:“也许并不是在场所有人都了解‘龙王藏宝图’的故事,因此我郭某有必要在这里解释一下。 “一百年前,龙王宝库的传言流传于世。相传龙王宝库中藏着无数的宝藏以及人类生死之谜,无数人对此趋之若鹜。而要找到龙王宝库,必须要有‘龙王藏宝图’和‘黄金生死钥’。只有这两件宝物同时集齐,才能找到龙王宝库的所在。” 董方、卢维斯两人同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件东西,一件是寻找龙王宝库的关键,一件是打开龙王宝库的关键,缺一不可。 拍卖场中没有任何人怀疑郭守信所言,他一宣布开拍,场下的竞拍者很快就如火如荼地竞价起来,场面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 卢维斯紧张地掏出了怀表:“距离刺杀时间还有5分钟!” 董方目光四处扫视:“从现在起,务必留心会场任何角落,尤其是进出口!” 拍卖会中,一个荷兰人高高地举牌,整个拍卖场立时鸦雀无声。 郭守信高声报道:“三十万一次!三十万两次!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么?” “我出五十万银元!” 拍卖会角落中,一名男子慢慢摘下了头顶的三角帽,用英语大声地喊道,全场更是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荷兰等欧洲商人纷纷起立,愤怒地大骂:“让英国佬滚出去,这里不是英国佬应该待的地方!” 英国男子彬彬有礼地朝众人鞠躬:“乔治·霍恩,英国皇家海军中校,现在为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办事。” 欧洲商人们群情激奋。 董方、卢维斯两人不由大吃一惊:“这里怎么会有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人?” 郭守信楞了一下,随即高声道:“按照拍卖会的规则,出价高者得宝物,而并没有规定出价者是人是鬼是猪是狗,好的,还有谁出价更高么?好的,成交!”郭守信猛地一敲木槌,宣告着拍卖会的结束。 宫本臧说:“我感到他快要来了。” 卢维斯低头看了一下怀表:“还有最后2分钟!” 董方提醒道:“多留心!”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悄悄地往前走,来到了会场第二排座椅附近。在这个位置上,如果竹下直突然出现的话,他还来不及下手就会被董方三人拦住。 这时,掌管钥匙的那个日本人又出现了,他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地拿着钥匙,动作机械地走向拍卖台,突然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台前!日本男子倒下后,其身后出现了一身白色斗篷! 竹下直! 他飞快地从死者手中夺过钥匙,然后左手袖箭发射,一箭便将郭守信穿喉毙命,同时右手砸出了一枚烟雾弹,会场中登时浓烟滚滚! 拍卖会场中骚乱成了一团! 第19章 刺杀·长崎奉行 滚滚浓烟中,会场中一片骚乱。竞拍者们纷纷尖叫着,呐喊着,掀翻了桌子,踢倒了椅子,十分恐惧地涌出了会场。 突如其来的血腥,出乎所有人意料。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穿过浓烟,冲到了拍卖台上,郭守信和日本男子都已经直挺挺倒在了血泊中,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拍卖台上的那只青铜宝箱,也已经不翼而飞! 宫本臧看到这一幕,面容开始扭曲。 董方、卢维斯两人也缄口不言。 很快地,整个长崎已经满城风雨—— “均衡道的刺客杀人了!” “一个时辰之内,相继有三人被杀!” “奉行大人已经赶往宫本家拿人了!” 大街之上,长崎市民们一传十,十传百,将整条大街闹得沸沸扬扬。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他们脚步飞快地赶往宫本家府邸。 通向山庄的石板路上,一个日本官员领着一队卫兵,步伐匆匆地往山上奔跑,声势浩荡。董方三人预感到了事情不妙,立即飞快地跟了上去。 宫本臧眼中有道凛冽的光:“他是长崎奉行,内藤进安。” 卢维斯好奇地问:“长崎奉行是干嘛的?” 董方答道:“长崎奉行,以幕府职制而言,为远国奉行之一。所谓远国奉行,是管辖江户(今东京)以外幕府直辖地的职位。长崎奉行为长崎町的司法行政长官,同时总理外交贸易事务。竹下直接连杀了威廉·劳瑞森和郭守信——这两人在长崎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长崎奉行肯定要亲自出马的。” 砰砰砰,砰砰砰! 两个卫兵使劲地拍门。 过了一会儿,两扇大门“吱呀”一声从两边打开,宫本川清在家仆的陪同下,步履蹒跚地出来迎接内藤进安:“长崎奉行,内藤大人?” 内藤进安冷笑道:“堂堂均衡道一代宗师,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憔悴不堪?” 宫本川清深深一鞠躬:“近年来一直抱病在身,让内藤大人见笑了。” 内藤进安脸色慢慢阴冷了下来:“就在不久前,长崎接连发生了两起极其恶劣的刺杀案。我们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刺客是你们均衡道的人。” 宫本川清眼睛一直,楞了一下,随即面容扭曲,他的脸色霎时变得无比痛苦! 内藤进安冷冷地说:“我们还有更加充分的证据显示,这两起刺杀案的凶手,都指向了你的儿子——宫本直!” 宫本川清面若死灰,老泪纵横,没有否定,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父亲!”宫本臧眼眶蓦地红热。 宫本川清缓了许久,才哽咽着说:“宫本直是我的儿子,他犯了错,我作为父亲,是我管教不严。” “带走!”内藤进安一声喝令,几个卫兵立即上前将宫本川清的双手反绑在后,然后押着他往回走。 宫本臧心如刀绞:“父亲……” 董方叹息:“竹下直不是宫本老前辈亲生,宫本老前辈却一直将他视为己出,实在令人唏嘘,也令人叹惋。” 宫本臧:“现在只有找到竹下直,才有理由救回我父亲。” …… …… 丸山花街。 街巷两边楼宇林立,灯笼高挂。空中飘着风格多变的乐器声,以及婉转曼妙的歌唱声。大街上,艺伎、游女来来往往,高跟木屐,多彩和服,浓妆艳抹,个个搔首弄姿,尽显妖娆妩媚之风情。 一片笙歌,一片纸醉金迷。 临街三层楼屋顶之上,一身白色斗篷在傍晚暮色中格外显眼。湿润的雨后风拂动着斗篷一角,刺客如一朵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的白云。 “大爷,要不要去我那喝几杯?” “滚!”男子不耐烦地推开了游女。 不多时,加藤慎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白衣刺客的身边。他的脸色中有几分愤怒,也有几分克制:“竹下,你收受了我们樱花社的重金,却不替我们办事,只顾着报自己的私仇,现在惊动了幕府,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色面罩下看不清竹下直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淡定而傲慢:“你急什么,我答应了你们的事,今天就一定会办妥。” 加藤慎听他语气倨傲,忍不住对他扬起了手指:“可是你现在将整个长崎町闹得满城风雨,这绝不是我想要的,你知道么?” “达成你的目的就是了。”竹下直微微侧过脸来,斜着眼瞅了他一眼,“何必还在意那么多呢?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话音一落,已经纵身跳下,白色斗篷张开,他的身体在空中滑翔一段距离,随后轻盈落地,消失在晦暗的小巷中。 加藤慎大怒:“你……” “看来这会我看走眼了。” “公使大人!” 加藤慎一吃惊,转过了身,不知何时樱花公使已到了屋顶上。 “今晚长崎势必要出大事了。” “公使大人什么意思?” …… …… 夜幕渐渐降临,长崎街市慢慢地融入晦暗中。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正在满大街地寻找竹下直的下落,突然空中一道劲风呼啸而来,宫本臧伸手接过,竟然又是一只信封! 宫本臧撕掉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笺: 【被刺杀者】内藤进安 【人物身份】长崎奉行 【刺杀时间】半个时辰之后 宫本臧沉声道:“他要刺杀内藤进安!” 董方惊骇:“内藤进安是长崎奉行,是德川幕府在长崎的代理人。只要竹下直杀掉了内藤进安,宫本家就会被解读成蓄意谋杀幕府在职官员,到时候宫本家面临的必将是诛族!” 卢维斯的心也砰砰直跳:“那我们必须赶快阻止他!” …… …… 夜幕笼罩了长崎港。 海面倒映着万家灯火,祥和的景象之下,其实已经风起云涌。 幽暗的长崎外海上,一艘战舰破浪前行,船首灯照亮了船首像——那是一尊手持三叉戟的海神波塞冬木雕神像,象征着对大海的无所畏惧和一往无前。 乔治·霍恩站在船头上,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夜幕,到达长崎的每一条街巷,他的嘴角,荡漾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随后,霍恩船长大声下令:“将我们的国旗降下来,换上荷兰人的国旗!” 战舰上的海员迅速地将象征英国的米字旗降下,然后飞快地升起了象征荷兰的红白蓝三色旗。 伪装的英国战舰径直驶向长崎港。 长崎半岛沿岸炮台大都发现了这艘战舰,但月光之下舰上的荷兰国旗仍然清晰可见,这些炮台守兵只是警惕了一会儿,就又如往常一般放松了下来。 大副布莱恩走到霍恩船长身边,禀报道:“船长,我们还有10分钟的航程进入长崎港。” 霍恩船长淡淡一笑:“今天夜晚,海神号必将建立荣耀!” …… …… 奉行所官署灯火通明。 董方、卢维斯、宫本臧三人使用飞爪攀上了奉行所高墙,然后沿着高墙脚步轻盈地摸到了官署大堂屋檐上。大堂中灯火最旺,董方三人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了谈话声,于是悄悄地翻身下墙,藏身在庭院一丛竹子后,看向大堂里面。 这时,卢维斯看了一眼怀表:“距离刺杀时间还有30分钟!” 官署大堂中,灯光将两道人影投射在木门上。董方一下就辨别出了内藤进安的身影,另一人则不知是谁,但听那人说话语气比较强硬,应该官职比内藤进安要大。 “内藤大人,我才刚来长崎一天,你的辖区内就已经发生了两起震惊全城的刺杀案?你这个长崎奉行是怎么当的?” 内藤进安惶恐地说:“上使大人不远千里从江户(东京)赶来,我却没有管好自己的辖区,真是我的失职了!” 上使措辞严厉:“被刺杀的这三个人中,一个是荷兰商馆领事,一个是大清国商会长,这是一起极其恶劣的涉外案件!即使荷兰和大清国不追究我们的责任,但也势必会大大损害幕府的声威,损害日本的利益!” 内藤进安谦卑地连连鞠躬:“上使大人,我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上使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妥善处理此事,你有本事妥善处理此事吗?” 内藤进安说:“凶手是一个均衡道的刺客,他叫宫本直。虽然我没有抓住宫本直,但我抓住了他的父亲宫本川清。只要宫本川清在我手里,他的儿子宫本直一定会乖乖地送上门。到时候我们处死凶手宫本直,然后再发给荷兰人、清国人抚恤金,就可以妥善解决此事了。” 上使喝令:“宫本川清呢?带出来让我看看。” 庭院丛竹后,宫本臧耸然动容:“父亲……” 大堂中,内藤进安打了个响指,两名卫兵便押着宫本川清从内堂走了出来。宫本川清被反绑着双手,强行推倒了内藤进安和幕府上使的面前。 “宫本川清,听说你是均衡道的一代宗师?” 上使的询问中充满了强烈的嘲讽。 宫本川清没有否认。 上使继续冷笑道:“据我所知,均衡道是异端邪教。它自西方舶来,先是传到了大清国,随后再传到了日本。均衡道的信徒崇尚暴力,他们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所以盲从者甚少。幕府向来不允许邪教荼毒大和子民,我想你是清楚的。” 宫本川清凛然不惧:“均衡本是万物之道,怎么可能会是邪教?” 上使置若罔闻,只是瞧向了内藤进安:“内藤大人,我想你也清楚均衡道的危害,幕府那边可是容忍不得异端邪说的。” 内藤进安点头道:“是!下官只要抓住宫本臧和宫本直,一定将他们全家处死!” 第20章 刺杀·刺客荣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大堂屋顶上竟然爆发出一阵沉闷的冷笑! 这冷笑声听起来相当倨傲嚣张,似乎根本就不将内藤进安和幕府上使两人放在眼里。 内藤进安和幕府上使两人同时吃了一惊,神色中已经多了几分紧张和惶恐。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屋顶。内藤进安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几乎就在内藤进安“人”字刚刚出口,屋顶突然“图拉”一声破开了一道窟窿,木屑、瓦片纷飞之中,一道白色身影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 一道寒光犹如闪电,于晦暗之中割裂时空! 刀势凌厉迅疾,四面八方,避无可避—— 内藤进安的天灵盖就这样被刺穿,腥红的血液、粘稠的脑浆同时从可怕的创口中迸射出来!内藤进安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就死在了竹下直的刀下! 竹下直眼中闪烁着不屑的光芒:“顺均衡者生,逆均衡者死!” 大堂中的幕府上使、宫本川清震骇不已,庭院中的董方、卢维斯、宫本臧震骇不已。 这个可怕的杀手,下手竟然如此毒辣! 幕府上使惊吓得双腿瘫软,直接倒在了地上,右手仍指着竹下直,剧颤着说:“宫本直……你……你……好大的胆子……长崎奉行……也……也敢杀!” 竹下直慢慢地俯下了身子,慢慢地将自己的脸贴近幕府上使,眼光中充满了浓浓的笑意:“你记住了,宫本家的人你们惹不起,你们谁敢与宫本家作对,我们宫本家就会杀掉谁!” 幕府上使被他的脸直逼着,一口气都不敢喘:“你……你……” 竹下直伸出右手,像抚摸狗头一样,轻轻地抚摸上使的额头:“我不杀你,你还是赶紧滚回江户吧。你告诉别人,宫本家不惧与任何人为敌!” 幕府上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无比惊恐又无比愤怒地盯着竹下直,然后哆嗦不止的手指挥向了宫本川清,大声说道:“宫本川清……你……你们宫本家……给我……给我……好好等着!”骂完了才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宫本川清看着地上的尸体,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直……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杀我,可你为什么要毁掉我们宫本家的清誉?” “你们宫本家还需要清誉么!”竹下直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随即他冲到宫本川清面前三尺处,用如刀似剑的目光盯着他,“你们宫本家杀光了我竹下家所有人,然后假惺惺地抚养了我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活在谎言中,我一直认贼作父!你知道,我好受么!!” 愤怒癫狂之下,太刀指向了宫本川清的咽喉! “住手!” 宫本臧身影像鬼魅一般冲到了大堂上。 “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竹下直稍稍收敛了一些怒火,慢慢地转身,慢慢地看向宫本臧,目光依然犀利,眼神依然冷酷:“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自己在做什么。” 宫本臧冷冷地道:“你老是这么固执!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活在自己界定的是非曲直之中!” “宫本臧,你我之间始终要有一个了断的!那么就让这个了断,在今晚完成吧!” 竹下直“铮”的一声,拔出了背后交叉的双刀。 “你拔刀吧!” 宫本臧听到他的挑衅,两道剑眉几乎拧成了一团,但他还是伸起手来,同时拔出了背后的两柄太刀。 宫本川清在一旁痛苦地劝阻:“你们两兄弟不能刀兵相见啊!” 竹下直大声咆哮道:“他不是我兄弟!” 宫本臧冷然道:“父亲,他已丧心病狂,非刀不可制止!” 眼看他们宫本臧、竹下直两人就要短兵相接,庭院中,卢维斯手心也不禁捏了一把汗。“东方,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宫本一把?” 董方自然将他拦住:“这是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 大堂之中。 两个刺客,两对太刀,两身白色斗篷,同样的冷酷无情,同样的飘逸绝尘,同样的恍如雪夜天边最荒凉的月痕……实在是太像了!像得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似乎像得——他们绝无同时存在的可能。 在喋血之中,唯有一人才能建立,刺客的荣耀! …… …… 长崎港口,灯塔向刚刚驶来的军舰投去一道光柱。 “停下来,例行检查!” 港口的日本卫兵大声吆喝着。尽管奉行所中已经发生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命案,但消息尚未传到这里,该有的秩序,该有的程序,一如既往。 战舰上,霍恩船长将命令传达下去,船上水手立即悄悄将侧舷两艘小艇放下海面,两队士兵分别下到了一艘小艇中,等待行动的命令。 这时,港口岸边立即划出了两艘小艇,长崎奉行属下的检使四人、荷兰人二人以及翻译二人分乘这两艘小艇,摇向了海面上的海神波塞冬号军舰。 木浆击打着水面发出“哗哗”的声音。几分钟过后,那两艘小艇就到达了海神号军舰十几米以内。 荷兰人用荷兰语大声吆喝了几句,军舰上都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不是荷兰船,他们是英国船,快,快回去!” 两艘小艇惊觉已经上当,立即拼命摇浆,试图掉头逃跑。 船头上,霍恩船长立即大声命令:“快,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藏在军舰左舷后的两艘小艇立即行动,英国海员们奋力地摇着船桨,朝着军舰右舷十几米外的两艘小艇。英国小艇性能优良,船员们也训练有素,划起桨来齐心协力,速度明显优于日方和荷方的小艇。 “停下来!快停下来!” “再不停下来,当心你们的脑袋!” 两艘英国小艇上,分别有两名火枪手站起来,将火枪对准了前方的两艘小艇。荷方小艇上,两名荷兰人、两名翻译放弃了逃跑,同时举起了双手。 载着四名检使的日方小艇却仍在逃逸,小艇上四个日本人发了疯似的划着船桨,朝着岸上逃逸,对后方四名英国火枪手的警告置若罔闻。 “怎么办?”英国火枪手只犹豫了片刻,前方那艘日本小艇已经消失在海面重重夜幕之中。 英国船员们无奈,只好将四名荷兰人质押上了海神号军舰。 可就在他们刚刚收起小艇的时候,港口上已经炮声炸响! “轰隆!” 炮弹炸在海神号左舷处,激起了高高的水花! 霍恩船长惊得身子一个趔趄,随即用吼声下令道:“全员进入战斗状态!炮手装填炮弹——还击!” 长崎港口的炮台彻底激活,炮火在夜幕中闪闪烁烁,一枚又一枚炮弹打向了英舰波塞冬号,将长崎内海平静的水面打得水花飞溅,波涛汹涌! 波塞冬号军舰右舷开火,三排加农炮齐鸣,巨大的实心弹呼啸着穿破了夜幕时空,轰击着右边海崖上的炮台,炸得山崩石裂,日本守军在杀猪般的吼叫中血肉横飞! 轰隆!轰隆!轰隆!! …… …… 炮声传到奉行所,听起来如同天际滚滚雷霆。 庭院中,董方、卢维斯两人同时被炮声一震,心中同时冒起了巨大的疑问……长崎内海发生炮击事件,究竟是谁来了? “英国东印度公司!”卢维斯笃定地说,“我的直觉告诉我,闯进长崎港的肯定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战舰!” 董方皱眉:“英国东印度公司为什么要硬闯这里?” 卢维斯连珠弹似的说道:“当今世界上,除了英国东印度公司,还会有谁拥有这样的野心和胆识?” 董方突然想起之前在花旗商会的见闻——拍卖会场中,英国人摘下了三角帽,彬彬有礼地向其他人介绍自己…… “我明白了!肯定是那个乔治·霍恩海军中校!他之前悄悄潜入唐人屋敷(唐人街),参与‘龙王藏宝图’的拍卖会,就是他来长崎的信号!我觉得他硬闯长崎港的目的,肯定就是为了‘龙王藏宝图’!” 大堂中,宫本臧、竹下直的决斗已经接近白热化。 刀光凛冽,身影如霜,攻守之间,怒气沛然! 两个刺客互相纠缠在一起,太刀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挥舞,每一刀都饱含着凌厉、冷酷而疏狂的味道,仿佛只有在淋漓畅快的刀锋刀影之下,那酝酿了二十多年来的妒忌和怨恨才能释放,才能烟消云散! 一个稳健严密,一个如癫似狂。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活在你的风头之中,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活在你们的谎言中,活在你们的虚伪中! 悲痛,仇恨,屈辱……在骨骼中燃烧,在血液中沸腾! 他再也忍不住,仰天怒吼,双刀如跗骨之蛆一样对宫本臧穷追烂打,将宫本臧逼得节节后退。 直,我们是兄弟啊……宫本臧的心在流血,在哭泣。 竹下直却已经丧失了理智,刀刀冷血无情,直攻宫本臧的要害! “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 竹下直的面孔因疯狂而狰狞如鬼,他的声带像是撕裂了一般,声音凄厉沙哑得令人毛骨悚然! “直,我们曾是兄弟……” “你不是!!” 竹下直愈发癫狂,右手袖箭发射,一支铁箭厉啸而出,钉在了宫本臧的胸口上,血液顷刻间染红了白色的袍子。 第21章 只是擦枪走火 大堂一角,宫本川清看到眼前这一幕,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忽然挤成了一团。他眼眶含泪,大声呵斥: “住手!” 宫本川清刚刚喊完,像是头痛病突然发作,匆忙捂住了头部,年迈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竹下直瞟了宫本川清一眼:“他怎么了?” 宫本臧顶着胸口的伤痛,说道:“自从你宣誓绝不再踏入宫本家半步之后,父亲的身体就开始一日不如一日,父亲日日夜夜都活在对你的忧心和内疚之中,你说父亲身体还能好么?” 竹下直眼中闪出凶光:“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今天,不管如何,我都要为我们竹下家族所有死去的冤魂报仇!” 刀光闪起,挥向了宫本臧咽喉—— “住手!” 这一声震喝从庭院外响起,竹下直的太刀停留在了半空中。竹下直慢慢地将目光移去,这时,董方、卢维斯两人正好从庭院中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空手? 竹下直眼中浮起不屑的冷笑:“想阻止我?不自量力!” 董方交叉起了双臂,悠哉悠哉地打量他:“喂,竹下,这一会我可得说句公道话了。宫本家和竹下家当年是世仇,宫本家却还肯抚养你长大成人,宫本老前辈更是视你为己出,这足以说明宫本家对你的大仁大义了。你现在还要杀了他们,太过分了吧?” 竹下直的眼眸如虎狼一般凶恶:“宫本家和竹下家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赶紧给我滚出去,不然连你们一起杀了!” 董方心脏一直怦怦直跳……竹下直身手了得,一天之内连杀三人,手法残忍,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但他此刻却假装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我还就爱指手画脚了,怎么样?别以为你这一身白色斗篷很拉风,就想吓唬人,告诉你,要是穿在我的身上,谁比谁拉风还不一定呢!” 卢维斯看到竹下直眼中直冒杀气,感到自己大腿像是被人敷了冰块一般,令他忍不住哆嗦颤抖。他不由拉了拉董方衣袖:“东方,你行不行啊?” 董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复他:“废话,不行也得行啊。” 竹下直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真是不自量力,可笑至极!既然你自己来找死,那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恩人之子,你不是他对手!”宫本川清惊恐喊道。 “董方君,你会死在他刀下的!”宫本臧吃惊劝阻。 董方只得强颜微笑:“你们放心好了。” 竹下直双手紧握太刀,慢慢站直了身子,两道目光如同冷电一般上下打量着董方——这个在他眼中手无寸铁,却十分嚣张的男子。 “你瞅啥?还不快动手。”董方一脸的不耐烦。 敢情竹下直也是第一次受到这种蔑视,当即怒笑一声,身影如鬼魅一般突向了董方,同时两柄太刀如电光划破黑暗一般,向他攻来——这一秒钟董方就后悔了。 干海盗这一行,要是没有点身手的确也说不过去,但是以董方的身手,跟一般的清兵、海盗,或是西洋剑客还能玩一玩,可是要对付竹下直这种顶级刺客,那他的本事可就有点不够看了。 “小心!”大堂中,宫本川清、宫本臧、卢维斯都惶恐得大喊。 董方倒也不慌不忙,身影东闪西躲,不停地调换位置,倒也躲开了竹下直凌厉无匹的刀势。 “哇哇哇……你就这点能耐,真丢人!”董方在闪避之中,也不忘对竹下直极尽嘲讽之能事。 “嘴硬,不超过五刀,我必定砍下你的人头!”竹下直被他奚落一番,甚是大怒,手底下刀光乱舞,交织出了铺天盖地般的刀网,压得董方节节后退。 董方忙中瞟了一眼竹下的袖口,只见其中箭头寒芒闪烁,心中不由一凛,嘴中却嘲笑:“你的刀术太烂了,不用暗器你根本打不赢我。” “闭嘴!我不需要暗器!”竹下直雷霆大怒,右腿飞起,董方腹部露出空门,登时被踢飞到了桌子上。 “砰!” 那一方木桌登时裂开了几道口子。 董方只觉浑身痛得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心中叫苦不迭……现在他才明白,装得太过是要付出代价的啊!他使劲挣扎了几下都起不来,而竹下直已经快步上前,一柄太刀重重地劈下! 宫本川清、宫本臧、卢维斯三人都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他们害怕惨叫,他们害怕鲜血,害怕董方惨死前的挣扎…… “砰!!” 大堂中爆发出一声枪响。 “当啷,当啷。” 一声闷哼中,带着不甘,带着怨怒! “这把滑膛枪怎么还有子弹啊?”董方疑惑不解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奇怪了,我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装的子弹了……” 宫本川清、宫本臧、卢维斯也疑惑地将目光移去——只见竹下直的正捂着流血的肚子,痛苦难忍地趴倒在地,两柄明晃晃的太刀也跌落在他脚下。 “你……你……竟然使诈!”竹下直强忍着痛苦,用无比愤怒的腔调对董方说道。 “不好意思,这是一把破枪,毛病怪多的,刚才我都没扣扳机,只是慌乱中恰好抽了出来,它就自己走火了,怪不好意思的!”董方将滑膛枪顺时针一转,摆在他面前,脸上挂着道歉的笑容。 “你……”竹下直额头上一根根青筋暴起,殷红的鲜血从他捂住肚子的手指缝间不住滴淌。竹下直怨毒地盯着董方,似乎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上百个窟窿! 正在这时,大堂外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董方等人将目光移向了门外,只见一大群人影黑压压地逼过来。为首的是个用右腿假肢走路的日本浪人,他右手握着一柄长刀,只是眨眼之间,就已经进入了奉行所大堂中。 “竹下直,你收受了我们的重金,最后却还得由我出面,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这人是加藤慎。 董方、卢维斯同时吃了一惊。 眨眼之间,樱花社的一群海贼就已涌进了大堂,将这里围堵得水泄不通。黑压压晃动的身影,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剑——这些被称为海贼的亡命之徒,无人脸上不挂着狂野和放荡的笑容。 他们究竟要来这里干嘛?董方、卢维斯二人心中同时冒起了这样的疑问。 加藤慎径直走到了董方的面前,向他伸出了左手。 “你什么意思?”董方有种不好的预感。 “钥匙。”加藤慎冷冷地说。 董方木讷了片刻,还是微微一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身上没有什么钥匙。” 加藤慎一言不发,但是冷鸷的眼神却死死盯着董方,两道浓眉也紧紧皱成了一团,一股杀气从他脸上散发出来,简直令人无法喘息。接着,他左手飞快地伸向董方,“啪”的一声撕开了他的衣领! 金光迸射而出! 一丝一缕如尖针利刺一般,刺透了大堂中的晦暗,激起了大堂中每个人最强烈的视觉震撼! 项链上的生死钥,就这样暴露在加藤慎眼前,暴露在所有樱花社海贼眼前。加藤慎狂笑着,笑得像是一个张狂的恶魔,在场的日本海贼也狂笑着,个个如癫似狂,他们的笑声宛如鬼哭狼嚎,他们狂笑的姿态犹如群魔乱舞! 董方在这股诡异癫狂的气氛中,就那样瞪大了眼睛,僵直地看着加藤慎,丝毫不能动弹! “黄,金,生,死,钥!” 加藤慎笑得很狰狞,脸上的肌肉一寸寸扭曲,一分分变形,弹指之间,却仿佛已经逝去百年光阴——他的肌肉像是在变色,像是在腐烂!脸颊和下颌的肉迅速地腐烂,脱落,露出了他白色的颧骨,以及尖长森然的牙根! 他慢慢伸向生死钥的左手,也迅速地腐烂,那些腐烂的肉屑一片片脱落,露出了白色的手骨!残存的血管黏连在赤裸的手骨上,为手掌上最后一片腐肉搏动着血液! 与此同时,那些随他一起狂笑的海贼,身上的肉片也一分分腐烂、脱落,裸露出了身上一块块骨头、一根根血管!心脏仍在空荡荡的腹腔中搏动,肺叶仍紧贴着白森森的肋骨伸缩,肠胃黏连着腐烂的血肉组织持续蠕动! “又过了三个月。” 声带在腐烂的喉咙中发出清晰可见的振动,加藤慎的声音无比嘶哑。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冲破了无尽的束缚,将最浓稠的恐惧,播撒在人心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