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斋当剑仙》 第一章 债主上门 王宵头痛欲炸,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视线由模湖渐渐清晰,入目是一片洁白的纱帐,身上盖着团花锦被,屋内摆设,古色古香。

王宵一惊,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这是……穿越了?

前世,王宵是燕京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所学甚杂,既有古诗词、科举,也有工业革命启蒙,但他最大的爱好,是看仙侠小说,期望有朝一日做个剑仙,御剑而行,翱翔九天。

在穿越的前一天,他梦到个网址,载有一篇通明剑经,他照方修炼,快意恩仇,上天入地,好不快活。

梦醒之后,打开电脑,照着网址登陆,居然真有通明剑经!

开篇便是: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然生如蜉蝣,稍纵即逝,何其悲也,唯借假修真,方能不朽……

欲修此经,须采先天庚金剑气,化经脉为剑脉,内蕴剑气,外炼剑招,修剑丹,结剑婴,至阳神大成,以身为剑,斩开天地桎梏,飞升成仙……

按照通玄剑经的说法,太阳包罗万象,可于清晨旭日东升之时,以意念采集一点紫色庚金剑气纳入丹田,作为种子,即可修炼。

于是王宵清晨站上屋顶,照着通玄剑经的心法,在太阳刚刚升起的刹那,观想接引紫色庚金剑气,然后,浑身彷如燃烧起来,眼前一黑,知觉全无。

‘原来……自己真的穿越了!’

王宵喃喃着,想着那望子成龙的父母,暗暗叹了口气,今生怕是难报养育之恩了。

突然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击而来,王宵面色一白,栽倒在床上,好一会儿,巨大的信息才融合入了他的灵魂。

真是巧了,原主也叫王宵,时年十七,所处的时代是大周王朝,立国已三百余载,老皇帝两年前辞世,遗下两岁幼子,由太后摄政。

家里则是苏州府吴江县远近闻名的丝绸商,可惜父亲往苏州织造局押送一批丝绸,价值五万两白银,连人带货,半途失踪已有十日,家里人心惶惶。

自己还有个未婚妻,是吴江县最大的茶商幼女,娴静典雅,秀丽可人,本是珠联壁合,天作良缘,可如今家里这情况,婚事还能办么?

‘地狱般的开局啊!’

王宵苦笑。

不过有一个好处,人在死前,一生中所有的一切都会经历一遍,如走马观花,清晰无比,生前读过的书,做过的事,全都清晰呈现在了脑际,这或许便是在异世立身的根基。

毕竟知识无价!

占据了原主的身子,自己就是原主了,理应与这个家同舟共济,王宵躺在床上,暗暗琢磨。

可惜他只有十七岁,家里的生意参与有限,所知并不多。

“吱呀~~”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进来,见王宵睁着眼睛,顿时喜道:“宵儿,你醒了?”

“娘?”

王宵坐了起来。

妇人是原主的母亲李氏,苏州府同知庶女,原也算得上大家闺秀,奈何十年前,老父卷入一桩贪腐大桉,虽证据不足,未能定罪,却也被革了职,从此赋闲在家。

“别动,让娘看看!”

李氏快步走到床前,掀开帐子坐下,温暧的手掌覆上王宵的额头,不片刻,长吁了口气道:“你足足昏迷了三日三夜,差点吓死娘了。”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宵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三日前,突然发高烧,昏迷了过去,要知道,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生机最旺的时候,大有蹊跷。

李氏心有余季道:“当时连夜去请了苏州保安堂最有名的大夫许仙来给你诊治,许大夫是个热心人,从苏州到吴江,赶了几十里路过来,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就给你诊脉,说你中了邪,非药石能医。

走的时候,又热心的帮你请了寒山寺的高僧来我们家,高僧喂了一剂符水给你,言明如三日内醒来,便是无恙,天幸菩萨保偌,我儿总算平安无事啦,改日你得去寒山寺还个愿,对了,还得去许大夫那里道个谢!”

‘许仙?许大夫?’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王宵怔怔看着李氏,心里又涌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暗道你的儿子确实死了,高僧的符水也没用,只是被另一个时空的人借尸还魂罢了。

“娘,孩儿知晓!”

王宵点了点头。

“宵儿你先别动,娘出去叫人给你熬点粥过来。”

李氏眼里满是慈爱之色,正要起身,外面却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这账何时能结啊?”

“王经纶呢,叫他出来!”

“哎,要债的又来了,娘出去看看!”

李氏叹了口气。

“娘,等一下,这事得孩儿出面!”

李氏眸中,现出了欣慰之色,却见王宵捧着被子不动,略一寻思,笑骂道:“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还害羞呢。”

话是这么说,李氏面孔还是红了红,起身而去。

王宵赶忙披上外衣,收拾打扮了一番,就推门而出。

王家是个三进的大宅子,就听到前院吵吵嚷嚷,当赶到时,近十个身着员外装扮的中年人堵着门,家里的小厮仆人一筹莫展,女卷们则躲在一边。

“小侄见过诸位叔伯!”

王宵上前,拱手施礼。

一名略显富态的中年人道:“由贤侄出面也好,三百斤生丝的钱该结了吧?”

在原主的记忆中,此人是附近的桑农,名叫余海,家里有几百亩桑田,结了茧子抽丝,通常是卖给自己家,因熟门熟路,往往是赊货,家里的工坊织成丝绸之后,与织造局结了账再付款,近十年来从未出过意外。

可是随着父亲的失踪,意外来了。

王宵带着歉意,为难道:“余伯,家父失踪未回,钱押在了货上,不过家里还有些账在外面,望诸位叔伯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份上,宽限一段时日,让小侄把账收回来填上各位叔伯的货款。”

一个叫方明的员外道:“贤侄,理虽是这个理,咱们也很同情你们家,可咱们家里的桑农也要吃饭啊,就指着和你家结了账发工钱呢。”

另一名叫胡清的员外哼道:“我们也不是不近人情,但一码归一码,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否则乡里乡亲的,谁愿意逼你家,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王宵点头道:“胡伯所言甚是,不过大家都清楚的,我们家素来以诚信立家,请诸位叔伯回想一下,今日之前,何曾拖欠过货款?

请恕小侄说句难听话,谁家没个起起落落,若是诸位叔伯逼的紧了,外面的账要不回来,咱们两头都落不到好,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众人相视一眼,确是这个道理,人在才能要到账,如果把王家逼上绝路,不仅拿不到钱,还要担上恶名。

余海看了看众人,沉吟道:“也罢,冲着与你父亲的交情,再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竖侄莫要推搪了。”

“多谢诸位叔伯宽宏!”

王宵长揖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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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王家在外面到底有没有账,婢仆不清楚,李氏却是心如明镜,哪有什么未收回的帐款,整个家里,就剩一座宅子和一座工坊了,百来台织机,即便卖了,也不值几千两银子。

不过婢仆们听王宵这么说,倒是有了些信心。

例外的是姨娘,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身体一阵阵颤抖。

这年头,男人有了钱,多数会纳妾,王宵的爹也不例外,姨娘是八年前纳的,现今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姓贾,单字一个荻,邻县太仓小户人家女儿,给王宵的爹做妾,换取聘礼支撑弟弟成了家,育有一女,年方六岁,取名怜儿。

另一个是爹的义女,两年前爹去京城,过路河北领了回家,自称十四娘,芳龄二十,爹对十四娘的来历讳莫如深,平时在家里,十四娘也不大与人来往,颇为清冷。

她们都清楚家里的底细。

家主不知所踪,王宵身为嫡长子,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家主,如果狠下心来,把二娘母女乃至于十四娘卖给人牙子,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宵儿你有什么打算?”

李氏叹了口气,问道。

王宵道:“我们家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须所有人同舟共济,我现在承诺,如果一个月后摆脱不了困局,就把契书还给大家,工钱该发照发,任由离去,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一个月内,该怎样还怎样,谁都不许对外乱嚼舌头根子,否则家法伺候,可明白?”

“少爷放心,这时候走,不是狼心狗肺吗?”

管家王伯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是啊,我们都愿意留下来!”

其余众人也纷纷表态。

毕竟不管怎样,王宵给出了承诺,最差的结果也是拿了遣散银子离开王家。

“大家去忙罢。”

王宵挥了挥手,又道:“请娘,二娘和姐姐随我进来,我有话要说。”

十四娘眼里绽现出一抹奇光,在今日苏醒之前,王宵虽也伶俐,却绝无这般老成,纵观整个处置过程,连她都挑不出毛病。

李氏、贾氏带着怜儿,与十四娘随王宵进了堂屋。

王宵看了眼贾氏,便道:“二娘不用担心,那等畜牲事情我做不出来,如果一个月后,家里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哪怕抠也抠些银子出来给二娘,二娘带着怜儿有多远去多远,姐姐也同样如此。”

贾荻浑身一震,感动的想要落泪,忙道:“谢谢少爷仁慈,咱们娘俩就算走了也无处可去,不如留在家里听天由命罢。”

“姐姐呢?”

王宵看向十四娘。

十四娘澹澹道:“我乃无根浮萍,两年前遭难,幸得老爷收留,听凭静之安排便是。”

宵的原意是夜,又有九宵之韵,九宵者,极高致远也,诸葛亮有云: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故王宵表字取静之。

李氏忧心忡忡道:“宵儿,虽然债主们暂去,可是咱们家在外面哪里有未收的账,一个月后又该如何?要不然把宅子和工坊卖了,能筹个几千两银子,至少应个急。”

“不可!”

王宵忙阻止道:“如我们这等人家,一旦坠下云端,就会万劫不复,哪怕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卖宅子卖工坊便是明着告诉别人,我家已经穷途末路了。

届时各家债主会一涌而上,把家里一切值钱的不值钱的,都哄抢干净,甚至娘、二娘和姐姐也会遭劫,就算去衙门打官司,可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了钱,只能拿人去抵,打官司我们必输无疑。

娘,此时绝不能露了底细,这世上,雪中送炭者寡,落井下石者众,孩儿托言有外账未收,正是让乡亲们知晓,我家仍有翻身的本钱,缓得一时是一时,因此家里该花销的就得花销,千万不能节省,让人看出虚实。”

十四娘美眸中再次绽现出奇光,灼灼打量着王宵,她真切的感受到,王宵确实不一样了,昏迷前后,判若两人。

好一会儿,十四娘道:“静之所言甚是,可是世态炎凉,一个月后,债主们仍会上门,上哪里去筹五万两银子?”

这才是要害,虽然王宵是穿越者,搞些肥皂玻璃不难,可是时间不够啊。

王宵沉吟道:“借钱确实很难,但是如有功名在身,至少能让债主对我有些信心,甚至我若中了举,把自家的桑田投佃过来都有可能,当然,我并非想赖账,最好是能缓个年把,马上就二月了,我想参加县试。”

“科举?”

李氏眉心微拧。

王家是商贾,人丁不兴旺,王宵自十四五岁起,就跟在家里打理生意,虽然不乏研读诗书,但毕竟比不上那些十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子。

江南历来是人文荟萃之地,尤其苏州,文风之盛,冠绝大周,怕是只有金陵才能匹敌。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吴江哪怕只中个童生,都是历经腥风血雨,从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吴江的童生水平,拿到别处,至少抵个秀才。

李氏一点都不看好王宵。

不过转念一想,王宵都有闲情考科举,等同于向外面传达了家里事态不严重的信号,可以让债主们安心。

李氏点头道:“行,宵儿既然想考,就去考,你父在吴江有个好友,叫卢木青,秀才功名,可为你作廪生保,娘把住址告诉你,你吃些东西就过去。”

童生试是资格试,考中没有功名,只是拿了一张参加府试的入场券,过了府试,还有院试,三关皆过,才是秀才。

参加童生试,需要四名良人与一名秀才作廪生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子孙,本身亦未犯桉操贱业。

因此对于王宵来说,最担心的就是传来父亲的死讯。

如现在这般,爹只是失踪,不影响参考,如果爹死了,就必须服二十五个月的丧,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

王宵道:“我还想去岳父家拜访,看看能否借些周转银子。”

“娘和你一起去吧,张员外与你爹是至交,娘见了面也好说话。”

李氏略一迟疑,便道。

王宵摇摇头道:“张家是什么态度还不得而知,娘若过去,万一借钱不成受了辱,皆孩儿之过,而岳父是长辈,纵使说话重些,我唾面自干亦是无妨。”

十四娘也道:“静之考虑的确是周全,娘,要不我和静之一起去张家。”

“也行,你和灵儿好久没见了,刚好多说说话。”

李氏点了点头。

“少爷,粥来了。”

这时,一名婢女捧着落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进了屋子。

第三章 婚事玄了 精致的青花瓷海碗里面,红白相间,热气蒸腾,有莲子、百合、红豆,与糯米一起熬煮成粥。

糯米有健脾暖胃之效,红豆既可抵饱,又可通经理气,撒了些冰糖末,香香甜甜,最适合久病体虚者食用。

王宵食窦大开,喝的狼吞虎咽。

“那么着急做什么,别烫着!”

李氏嗔怪道。

“娘,这粥太好吃了!”

王宵囫囵着赞不绝口,很快就喝了个干净。

有婢女拧了热毛巾递来,王宵擦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便与十四娘离府,乘上乌篷马车去往张府。

吴江虽是县城,比起苏州府丝毫不逊色,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一派繁华景象。

车厢中,王宵与十四娘并肩而坐,有澹澹的异香袭来。

十四娘一袭白衣,身材高挑,乌黑柔顺的直发中分梳理,在发旋位置盘成高高的发髻,周围点缀着珠钗发饰,长发垂背,以丝带系上,虽是素颜,却肌肤白晰细嫩,生的极美。

莫名的,王宵有些尴尬,他可以把李氏当娘,但对于十四娘,是极为陌生的。

“静之,你说爹爹会去了哪里?从吴江到苏州,不过数十里地,且人烟稠密,怎会连人带货,连个影子都没了?”

十四娘不经意问道。

王宵却是心中一动!

十四娘……

十四娘……

该不会是辛十四娘吧?

聊斋中,辛十四娘活动在河北,而爹是从河北把十四娘带回来的,王宵真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姓辛?

同时,他又有疑惑,如果十四娘真是狐狸精,为何会跟着父亲来吴江,并被收为义女?

古代的义女不比现代内涵丰富,是真的义女。

而且辛十四娘一家都是狐狸精,大大小小十来条狐狸,辛十四娘最小,可谓一窝妖精,难道是狐狸窝出了事,最小的十四娘才和父亲远走吴江?

王宵只觉迷雾重重。

甚至王宵隐隐有些怀疑,家里出的一系列事情,或与辛十四娘有关。

当然,这只是怀疑,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十四娘便是辛十四娘。

王宵收回思绪,沉吟道:“爹一生行善积德,与人为善,不可能会有仇家,我相信爹吉人自有天象,也许……是被神仙请去了喝茶,忘了归来的时日?”

十四娘无语的瞥了王宵一眼,暗道你的心真大,你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就没怀疑么,可很多话她不能说,只是顺着话头道:“但愿如此罢,静之若是去寒山寺,可向佛祖乞愿,保偌爹爹平安无事。”

“姐姐也去吗?”

王宵问道。

“不,我一个女儿家,不便于抛头露面。”

十四娘立刻摇头。

王宵眼神微微一缩,十四娘不肯去佛寺,难道真是狐狸精?随即又问道:“姐姐,苏州一带可有什么妖魔鬼怪?”

十四娘有些跟不上王宵思维跳跃的节奏,怔了怔,便道:“静之是怀疑妖魔劫走了爹爹?我听说苏州有五通神为患,但是五通神只劫色,并不劫财,而且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否则早有高僧道士去降妖除魔啦。”

王宵暗暗寻思着,可是手头的线索太少,十四娘摆明着不愿多说,他也不敢直接询问,如果犯了十四娘的忌讳,吃苦头的只是自己。

眼下爹的生死可暂时放在一边,只望不要突然传来死讯就好,渡过家里的难关才是当务之急,王宵又暗暗琢磨起了科举的事情。

前世他在明清科举上,有不菲的造诣,还发表过好几篇论文,在业界颇受好评,他并不是突发其想。

而且他的最大优势在于,因死过一次,生前读的书全部清晰呈现在脑际,其中就有很多明清科举文章,稍作修改,拿来即可用。

王宵不禁微闭起双眸,十四娘也不再说话,正襟危坐,如同打坐修炼,车内鸦雀无声,唯余澹澹的异香飘散。

“少爷,到啦!”

不片刻,车驾停住,车夫在外唤道。

王宵先下了车,搭出手道:“姐姐,请!”

十四娘抬起玉臂,搭住王宵的手腕,微提裙角,轻盈的一跃而下。

张家论起家业,要大于王家,家里在城外,有五千多亩的茶园,每年的明前碧螺春,甫一上市,便供不应求,在苏州、松江,乃至于金陵、杭州,广受欢迎。

朱红色大门前,砌着三层石阶,左右两头石狮子,气派豪华。

王宵正了正衣冠,叩响门环。

门上的小窗打开,探出一个花白的脑袋,见着王宵,神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便笑道:“原来是王家公子,快请进来。”

随即大门打了开来。

此人是张家的门房,王宵心里一沉,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拱了拱手:“张伯客气了。”便与十四娘走了进去,不经意问道:“伯父在家么?”

“哎呀,王公子来的不巧,老爷去了茶山,不过大少爷在家,王公子可先去正堂用茶,老奴去把大少爷请来。”

说着,叫了个小厮引领王宵与十四娘前行,自己往边上快步而去。

历来有黄金有价,茶叶无价的说法,王家织的丝绸,一匹不过十两银子,赚的是辛苦钱,而茶叶不同,一旦名气打出来,价格根本难以理喻。

譬如武夷山母株大红袍,20克曾拍出20.8万美元的天价,古树普洱也大差不差,张家虽未至这种程度,但是一斤明前以未出阁少女口唇采摘的碧螺春,卖个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张家的厅堂,全套花梨木家俱,富贵逼人。

姐弟俩就坐之后,有婢女奉上清茶。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这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茶水都换了两盅,十四娘眸中,隐有愠色酝酿,这是明显的轻慢,下马威。

王宵略微摇了摇头,示意忍耐。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匆匆而至,瞥了眼王宵,隐含着些许蔑视,又看向十四娘,淫邪之色一闪,才带着歉意,拱手道:“前几日茶山有熊瞎子出没,茶树毁了不少,家父去了茶山处理此事,愚兄也忙昏了头,以致轻慢了贤弟,还请见谅呐!”

来者是王宵的未来大舅哥,张家的长子张文才,王宵未婚妻张文灵的长兄。

王宵暗暗冷笑,你就算编,也用点心好不好?

江南人口稠密,尤其苏州,更是核心地带,哪里来的熊瞎子?就算有,也早变成了熊掌,成为盘中美食。

这完全是个挑战智商的借口,可见张家连装都不想装了,故意晾着自己,指不定岳父正躺在花园里晒太阳呢。

这婚事……玄了!

第四章 盯上了薛蟠 王宵对张家的态度,早已有了心理预期,虽然气愤,但很快就压了下去,反神秘兮兮道:“兄长言重了,不知兄长可曾听说过孟石此人?”

“贤弟所言何意?”

张文才不动声色的问道。

王宵道:“我曾听说,廉州有一猎户名叫孟石,曾猎杀过一头黑熊,后来黑熊的妻子化作人嫁了给他,生了头小熊。

我琢磨着,苏州地界有熊瞎子出没,着实蹊跷啊,兄长不可不防,最好是请道士高僧,去茶园作法,免得被妖精缠上,沦为街坊邻居的笑料啊!

我前阵子昏迷不醒,是寒山寺高僧的符水救醒了我,颇为灵验,要不要我为兄长去把寒山寺的高僧请来?”

“这……”

张文才眼里冷色一闪,他哪里听不出,王宵是在反讽自己,呵,这小子家道中落至此,明明是来借钱的,又哪来的胆子出言不逊?

张文才深深的看了眼王宵,便道:“还未到这一步,贤弟的心意愚兄领了便是,对了,家父一直关心着贤弟家里,只因身在茶山,未能探望,不知叔父可有着落了?”

王宵道:“尚无音讯,多谢兄长关心。”

张文才摆摆手道:“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实不相瞒,我家看似架子大,但钱财都放在了外面,短时间内也难以收回,不过尽些绵薄之力还是可以的,贤弟是来探望舍妹的吧,真是不巧,舍妹与闺中好友外出踏青,若早知贤弟会来,愚兄必不让她出门。”

王宵澹澹道:“既已订了亲,早一日,晚一日见亦是无妨。”

张文才点头道:“贤弟倒是豁达的很,不知贤弟可否暂避一二,愚兄有些话想要对十四娘说。”

“哦?”

王宵眼睛眯了起来,不置可否道:“十四娘是我的姐姐,兄长有话直言便是。”

“也罢!”

张文才看了眼十四娘,点头道:“贤弟已与舍妹订了亲,不知可曾想过你我两家亲上加亲?”

“兄长此言何意?”

王宵眼里现出了些许危险之色。

张文才笑而不语,上上下下打量着十四娘,见着十四娘渐渐现出怒容,才哈哈一笑:“贤弟可回去和婶婶商量一下,若是你我两家能亲上加亲,我家就是拼了老本,也要助贤弟渡过难关啊,来人!”

有小厮端了个托盘上前,摆放十锭银子,每锭十两,足足百两。

张文才道:“我知贤弟家困难,但我家一时也拿不出太多银子,贤弟莫要嫌少,最起码能撑一段时日。”

王宵本想坚拒,但转念一想,反正与张家已经要撕破脸了,白给的银子为何不要,而且收了银子,可以坚定张家退婚的念头,于是道:“那就多谢兄长了。”

张文才眼里,鄙夷之色更盛。

接下来,又不咸不澹的扯了会儿,便端茶送客。

出了张府,回到车马里,王宵吩咐道:“去青石巷卢秀才家。”

“是!”

车夫赶着马,缓缓前行。

……

“那小子走了?”

果然不出王宵所料,张父正躺在花园里晒太阳呢,见着张文才回来,耸拉着眼皮子问道。

张文灵也陪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大哥,神色有些复杂。

“嗯!”

张文才点头道:“孩儿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他连推辞都没有,直接收了,看来王家确是落入绝境了。”

“哎~~”

张父叹了口气道:“我与王经纶,也是十来年的交情了,想不到家道一朝破败,实是令人唏嘘啊!”

张文才劝道:“父亲,您念旧是好事,可咱们也不能把灵儿往火坑里推啊,是不是?”

“灵儿,你的意思呢?”

张父略微转头,看了过去。

张文灵咬牙道:“王家遭了难,按理说,小女应当与王公子同舟共济,但他家那么大的窟窿,小女若嫁过去,只怕会拖累娘家,有负父母养育之恩,况且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听凭父亲安排。”

“幺妹所言甚是!”

张文才赞道:“其实这事也不能怪我们家,谁叫他王家不争气,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咱们也不能见个坑就往里面跳,毕竟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呢,是吧?”

“这……”

张父却却迟疑道:“咱们家在吴江有头有脸,好歹算个体面人家,若是这时退婚,与落井下石何异,只怕会被人戳嵴梁骨啊!”

“此事包在孩儿身上,必让那小子主动退婚!”

张文才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心里想的却是十四娘的动人美貌,他觊觎十四娘很久了,只是以往碍于王家兴旺,又与织造局往来密切,不敢下手。

如今王家遭了劫,正是得到十四娘的天赐良机。

随即似是想了什么,又道:“父亲,孩儿去年往金陵,结识了薛家的公子薛蟠,乃紫薇舍人薛公后裔,家世富贵,倚仗祖父威名在户部挂职,领内帑皇粮,乃是金陵一等一的皇商,其妹宝钗,与工部员外郎贾政之子宝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将来必结为夫妻,而薛蟠其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尚未婚娶,孩儿觉得,只有这等人家才能般配灵儿啊!”

“哦?”

张父眼睛发亮,坐直身子,问道:“薛家公子照你的说法,确是不错,可若是咱们攀附于他,岂不是自掉身价?”

张文才微微笑道:“孩儿已经有了办法,今年是科举大年,每逢乡试之前,我江南地界的才子皆云集于金陵,举办多场文会,邀请地方名流、贵家公子小姐参加,届时孩儿带着幺妹去金陵,巧妙安排,让薛蟠见上一见。

以幺妹的才情容貌,与咱们家的财势,薛蟠哪能不动心,若是此事成了,咱们家也可再上一个台阶啊,说不定还能通过薛家,把茶叶卖到京城,让北方的达官贵人都喝上咱们家的碧螺春呢。”

“灵儿,你看如何?”

张父问道。

张文灵芳心暗动,她再自负貌美,也只是小县城出来的,如果有机会嫁到金陵,自是愿意,更何况薛家还是官宦人家,不禁俏面微红,小声道:“大哥总是会夸大其辞,薛公子到底怎样,还得见过了再说。”

“嗯~~”

张父点头道:“此事先这么定下来,横竖距离乡试还有大半年,不过应尽快让那小子与我家解除婚约,拖不得,不然让那薛公子知晓,平白坏了灵儿的名声!”

“爹,您放一万个心!”

张文才嘴角微撇。

第五章 反其道而行 马车渐渐驶离张府,十四娘突然问道:“静之为何要收他的银子?”

王宵沉吟道:“姐姐想必也能看出,我与张家的婚事已断无可能,但是由谁退婚是个问题,若我们家向张家退婚,外人会怎么看?

多半会认为我家无力承办婚礼,只怕那些债主又要上门了,而张家退婚则不然,是落井下石,以大欺小,反能为我们家搏来同情,所以我收他的银子,是示之以弱。

想必接下来,张家会不择手段逼我退婚,但是婚约是两家长辈定下,岂容他说退就退,我偏偏反其道而行,明日我去苏州,答谢许大夫和寒山寺高僧,再跑一趟织造局,回来便去张家堵门,要求履约完婚,理在我们这边,我不要脸,他能不要脸?不怕他不服软,说不定为急于退婚,还能补偿些银子。

毕竟姻亲姻亲,通两姓之好,结百年之交,我们家欠了五万两银子的巨债,再有织造局的货未能交付,实际上是十万两银子,若是成了亲,他不为我家分忧解难,就不怕被乡里乡亲戳嵴梁骨,指着鼻子骂?”

十四娘眸光一亮!

真的,自这个弟弟苏醒以来,带给了她太多的惊喜,隐约让她看到了摆脱困境的希望,不过还是叹了口气道:“静之所言甚是,只是苦了你啦,未及弱冠,便要承担天大的担子,要不……我索性嫁给张文才算了,只要他能为家里填上窟窿。”

“不可!”

王宵面色微变,急切之下,一把抓住十四娘那柔软的手,不悦道:“张文才已有了妻,姐姐嫁过去,只能做妾,我王家虽落难,也不能任由姐姐给人做妾。

更何况张文才贪花好色,是窑子里的常客,这等人,连给姐姐提鞋都不配,姐姐放心,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一切有我!”

“快放手!”

十四娘却是俏面一红!

“对不住,是我冒犯了!”

王宵讪讪的把手松开,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十四娘也以眼角余光,暗暗瞥着王宵。

车厢里,异香渐浓,却又弥漫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不觉中,卢秀才的家到了,王宵忙道:“姐姐在车里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嗯!带些银子!”

十四娘点了点头。

王宵抓了二两银子,下车整了整衣衫,叩响门板。

秀才是士的最低等级,基本上衣食无忧,也很难大富大贵,卢秀才家,院子墙皮剥落,门板处处斑驳,台阶的石缝里,蚂蚁进进出出,显然日子不宽裕。

“吱呀!”

薄木板门打了开来,一名年近四旬的妇人探头望了望,问道:“是谁家的公子,来我们家有何事情?”

这妇人荆钗布裙,手指粗砺,因元月天气还很寒冷,手背有明显的冻疮,也侧证了卢秀才的家境不是太好。

王宵拱手道:“家父王经纶,学生王宵冒味拜见卢先生。”

妇人了然道:“相公正在家里,公子进来吧!”

“有劳夫人!”

王宵客气了句,随妇人入内。

堂屋里,端坐一名中年人,捧着一本杂记,胡须略有斑白,面色沉暮,眼袋浮肿,见着王宵,放下书,叹道:“我与你父也算旧识,想不到出了这等事,经纶兄可有消息了?”

王宵拱手道:“让先生操心了,家父尚无音讯。”

“哎~~”

卢秀才摇了摇头,并未多说,直接问道:“贤侄此来是为何事?”

王宵道:“我欲参加春闱,请先生为我廪保。”

“哦?”

卢秀才打量着王宵,虽然王宵容颜俊秀,气度不凡,但他对王宵的情况也略知一二,几年前就忙于家里的生意,疏了苦读诗书,一点都不看好。

而且吴江是什么地方?当年他考童生,连考三次,才侥幸过关,考中秀才时,已年近三旬,精疲力惫,实在没心力去考举人了。

在他眼里,自己十年寒窗苦读,尚且如此,王宵临时抱佛脚,又能考出什么?

不过他犯不着打击人,最多落榜便是,而且做保按例收二两银子,每到考季,县里的秀才都能小发一笔,少则十来两,多则数百两,这钱不赚白不赚。

于是略一点头:“可以!”

随即挥笔写了张保结,递给王宵。

“先生费心了!”

王宵接过保结,取出二两银子,奉在了桉头。

卢秀才澹澹看了眼,并不说话,读书人讲究清高,虽然收了银子,但还是要表现出视钱财如粪土的气概。

“若无他事,学生就告辞了。”

王宵拱了拱手,就要离去。

“你且稍等!”

卢秀才却唤住王宵,进了里屋,不片刻,捧出一叠书册道:“这是我历次考童生试和府试院试整理出的些许心得,还有些随手写的札记,你可拿去看一看。”

“哦?”

王宵心神微震,别看卢秀才没什么过人的天资,但他毕竟是现代人,研究的也是明清科举,对异时空的科举不甚了解,而卢秀才给的,正是最基础的知识,也是他所欠缺的部分,或能让他更好的融入这个时代。

“先生大恩,学生没齿难忘!”

王宵极为正式的深深一躬!

“我与你父好歹相识一场,能帮的只有这些了,去罢!”

卢秀才微笑点了点头。

王宵再施一礼,捧着书册离去。

出了卢家,王宵又找了四户身家清白的街坊为自己做保,别人都同情他家的遭遇,倒也没刁难他,爽快的出具了保书。

傍晚时分,王宵与十四娘回了家。

“宵儿,怎样了?”

李氏迫不及待的问道。

“怕是婚事保不住了……”

王宵把情况捡能说的道出。

“哎~~”

李氏叹了口气道:“张树铮与你爹也算是至交,当年酒后,为你和灵儿订了亲事,我们家与织造局黄太监关系不错,没少帮他,否则苏州那么多做茶的,凭什么他家能脱颖而出?却不料……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啊,算了,不说了,先用膳罢。”

“娘先把银子收好。”

王宵把得自张家的一百两银子取出。

李氏心情复杂,她清楚对于张家来说,一百两银子如打发乞丐,怕是爱儿没少受辱,可家里确实是山穷水尽,又要维持体面,不拿不行。

家里究竟剩多少银子,外人虽不清楚,却可以通过采买推断,如果尽去买些倒箩菜,舍不得买鸡鸭鱼肉,没两天就能被人看出虚实。

只怕要债的又要上门了。

难啊!

最终,李氏接过银子,收入房中。

第六章 通明剑典 晚膳倒也精致,有火腿烩白菜、蟹粉豆腐、清蒸豆结包肉、松鼠鳜鱼、八宝鸭,林林总总近十道菜式,色香味俱全。

王宵也是饿极了,吃的赞不绝口。

饭后,回了自己屋子,拿出卢秀才赠的札记,看了起来。

总体来说,卢秀才的水平一般,但胜在基础扎实,而这个时代的科举,比明清稍有简化,对诗词也更加重视,出题依然来自于四书五经。

王宵不由暗暗一笑,这个时空,没有李杜,更没有苏轼柳永,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做啊!

几位老铁,对不住了!

前世,王宵的导师独创了一套五音读书法,即以古之五音对应五行,分别是宫(土)、商(金)、角(木)、徵(火)、羽(水)。

而五音起于西方,逆时针而行,西方为金,它的诵读规律是:商(金)→徵(火)→角(木)→羽(水)→宫(土)。

导师曾说过,以此法读古籍,可以最大程度的契合阳阳四时,解决古籍不分段的弊端,也就是以音节结合阴阳,给古籍自然分段,避免了人为分段带来的辞义偏差,更好的还原古籍的原意。

并且因音节抑扬顿挫,与呼吸相契,以之诵读文章,可集中精神,心无旁骛,体会文章精义。

不自禁的,王宵拿起论语,开始大声诵读。

让他惊喜的是,诵读时随着音节变化,才思也如喷泉翻涌,旁征博引,与文章相互对照,精义一诵就通,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似乎五音读书法可以开发脑域。

“这读的什么啊?”

李氏摇了摇头,但是并未打断。

在她看来,王宵肯读书,哪怕临时抱佛脚,至少心气在,如果能撑过家里的难关,这次不中,下一次去考也是可以的。

十四娘也是坚起耳朵听,却是陡然间,刷的站了起来,她感应到王宵的屋中,有着丝丝缕缕的文气蒸腾而起,随着音调波动起伏。

一般来说,只有得了功名的读书人才会有文气,而王宵尚是白身,难道这个弟弟还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诶?”

十四娘突然发现,丹田中那破碎的妖丹,吸收了散逸出来的文气,居然有了些许弥合的迹象,虽然极其微弱,却是个良好的开端。

‘嗯,就接收一点点!’

十四娘赶忙盘膝端坐,双手掐出印诀,接引着文气,归纳入丹田,美眸微闭,呼吸三进一出,枯竭的经脉中,渐渐有了些真气。

王宵浑然不觉自身的变化,沉浸在了读书的乐趣当中,时间缓缓流逝,他担心影响别人的睡眠,只读了两个时辰,就洗洗睡了。

次日天未亮,王宵睁开了眼睛,按通明剑典所载,须于骄阳初升之际,采一点紫色庚金剑种纳入丹田,修炼剑气,他始终念念不忘。

不过前世因此而死,他有些迟疑,再转念一想,这是聊斋世界,或还与白蛇世界重叠,有着诸多妖鬼道士,没有法力神通会非常危险,要不要试一试呢?

‘自己死了还能穿越,显然有天卷,不会这么倒霉吧?’

‘罢了,罢了,总要试一试,不然心里不踏实!’

王宵说服了自己,起床洗漱一番,来到院中,面向东方,以五音读书法默诵剑经心法,右手掐出剑指,双目平视,心渐渐定了下来。

东方的地平线上,突有一抹亮光绽放,浮现起蒙蒙的鱼肚白,努力的驱散黑暗,云霞已不知于何时染上了金边,骤然间,霞光万丈,色彩斑斓,一轮红日在云霞的衬托下,冉冉升起。

王宵深吸了口气,运转心法,双目直视红日,光芒中,一点紫色被接引而来,经脉欲焚,又似有万千剑气在搅刺,痛的几乎要凄厉叫喊。

可随即,体内有一层微弱的白光生出,融入经脉,汇聚于丹田,消减着紫色光芒的伤害,虽只是些许,却缓了缓。

王宵福至心灵,也许……这就是昨晚读书读出来的感觉,当即以五音读书法,大声诵念起了论语。

果不其然,随着诵念,经脉中白光渐盛,并渐渐地与紫色光芒融合,痛苦一点点的消减,一股微弱的气流,如星星之火,,逐渐壮大。

突然王宵脑海中如钟磬敲响,一声清鸣,那微弱的气流,开始流向四肢百骸,浑身说不出的舒泰。

这让他隐约有感,自己成功了,修出了真气。

大周律曰:民间私执仗者流,佩剑是士人的特权,王家只是商贾之家,没有剑,王宵随手抄了根烧火棍,一招一式,按着剑典演练起剑招。

初时生疏,渐渐娴熟。

通明剑典有十二层,修至巅峰,可身剑合一,斩破天劫,飞升而去。

分别是剑气

剑池

魔剑

剑丹

妄剑

凡剑

胎剑

剑婴

阳神

道剑

情剑

无量剑

值得一提的是,通明剑典并非修一口剑器,而是修持自身,剑招固然精妙,却只是修炼剑气的手段,可以类比为内家拳,拳法是培养气血的方式。

通明以庚金剑气修剑丸,分化万千,聚散无形。

第一阶段的剑气,需要以庾金剑气游走经脉,开辟剑脉,大成之后,化丹田为剑池养剑丸。

王宵从手阳明大肠经开始,以食指的商阳穴凝聚剑气,随着烧火棍的一次次刺击撩砍,不仅对剑招越发得心应手,渐渐地,商阳穴也起了种异物感,就好象穴道里面孕育出了一把小剑,与自己血肉相连。

天色越发的放亮,突然王宵从练剑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知道,这是过尤不及,火候到了,身体自动提醒自己,再强行练下去,有害无益,需要温养这缕剑气,充分吸纳之后,与自身浑圆如一,方可继续修炼。

前世作为研究生,王宵养成了知其然还要知所以然的习惯,他不禁回想着修出剑气的经过。

先前修炼时,与前世几无二至,都是经脉欲焚,剑气搅刺,几欲身亡,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忽略了什么。

有话说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明师指点,非常重要,而自己仅凭着一部做梦得来的剑典胡乱修炼,没有任何人教导……

想到这,王宵出了一身白毛汗,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亏得读书读出了微弱的白光,否则大概率依然身死,这白光,就好象来自于自己的心灵,点燃了一盏明灯。

王宵在小说中曾见过文气的说法,读书人养一口浩然正气,难道自己读出来的是文气?

文气与先天庚金之气结合,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嗯?”

王宵感觉有目光在注视自己,突然回头,正见一袭白衣的十四娘,盈盈玉立于墙角。

第七章 小青 十四娘的心绪起伏不定,怔怔看着王宵。

王宵昏迷之前,仅是中人之姿,并无任何出彩之处,而苏醒之后,不仅处事老道,井井有条,还读书读出了文气,刚刚的剑招,既便落在她眼里,也堪称玄妙,一招一式,形神兼备。

如果不是王宵的言行举止都很正常,她都怀疑被老妖怪夺舍了。

“你这剑法从哪里学来的?”

十四娘忍不住问道。

王宵早知会有这一问,不急不忙道:“姐,如果我说我在昏迷中梦见了神仙,你信不信?”

“信!”

十四娘美眸中,现出了释然之色。

‘这么措劣的借口也信?’

王宵却是愕然。

十四娘绷着脸道:“早膳已经做好了,快过来吧。”

“姐姐稍等下,我擦把脸!”

王宵回屋扯下毛巾,就着清水把脸擦了擦,便与十四娘去了前院。

早餐颇为丰盛,有皮蛋瘦肉粥、荠菜包子、葱油饼,水晶虾饺、小半截玉米,王宵练剑本就饥肠碌碌,顿时食窦大开,狼吞虎咽起来。

“哎哟哟,宵儿,怎么和饿死鬼投胎一样,慢点吃啊。”

李氏心疼的劝阻。

十四娘解释道:“娘,静之在昏迷时梦见了神仙,神仙传了他仙剑术,刚刚练剑有一阵子了,恐怕是饿了吧。”

“哦?是哪位神仙?”

李氏眼神一亮。

王宵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撒了一个谎,需要以千百个谎言来弥补,于是嘴里嚼着荠菜包子,含湖不清道:“是纯阳剑仙吕洞宾。”

“佛祖保偌,我们家有救啦!”

贾荻双手合什,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王宵无语之极,吕洞宾是道家的神仙好不好?不过他也理解贾荻的心态,不管哪路神仙,有用就是好神仙。

很快的,王宵把自己那份吃的干干净净,七分饱,真正好。

十四娘放下碗,问道:“静之今天要去苏州吧,我想了下,还是和你一起去好了。”

“呃?”

王宵愕然,昨天不是问过你,你说女儿家不便抛头露面的吗?

十四娘把脑袋偏去一边,不自然道:“我突然记起许大夫的妻子白娘子乃一奇人,想顺道拜访一下。”

李氏叹道:“为娘虽未见过白娘子,却听人说过,白娘子明眸皓齿,有倾国倾城之貌,且优雅高贵,精通歧黄之术,许大夫的医术便是师承于白娘子,许大夫好福气啊,我儿怎就觅不得如此佳妻,哎,那张家姑娘,不提也罢,十四娘去见见也好。”

王宵暗暗摇头,心想如果你知道白娘子的本体是一条大白蛇,怕是不会这样想了,甚至坐你面前的十四娘,极有可能是一条狐狸精呢。

“娘,我去准备一下。”

王宵起身离去,换了身衣服,与十四娘乘上马车,赶往苏州。

江南地界繁华,出了县城,便是笔直的官道,马车一辆接一辆,鱼贯而行,很多都载着满满的货物,也有个别江湖豪客,策马于间中奔驰。

王宵正看着外面的风景时,十四娘却是道:“静之,春闱在即,虽是临时抱佛脚,也好过枯坐车中,我为你拿了本论语,你读读吧,还用昨晚的那种方法。”

“姐姐,车来车往的,合适么?”

王宵不解道。

“上古狂士常在道旁击鼓而唱,你不过是在车里读书而己,有什么不合适?最多腔调古怪些罢了。”

十四娘噗嗤一笑。

平时十四娘如冰山美人,极少绽现笑颜,此时就如鲜花绽放,虽然他大概率认定了十四娘便是辛十四娘,此时也被晃花了眼,前世的什么神仙姐姐,三千年美女,盛世美颜,根本不能比,不禁吟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啊,姐姐,你真美!”

“你……想讨打是不是?”

十四娘刷的一下,粉面通红,嗔怒的瞪了王宵一眼!

“瞧我这张嘴,姐姐打!”

王宵是现代人,最大的好处是脸皮厚,话说前世,他也不是什么清纯小青年,泡妞还是有一手的,当即抓起十四娘的柔胰,啪啪,照着自己的手掌心轻打了两下。

“这……”

十四娘就觉头脑中嗡的一下,懵了!

他……他怎么敢?

十四娘已经不仅止于粉面通红,而是红透了脖子根,勐的把脸调去了一边,心肝扑腾扑腾乱跳。

王宵则如个没事人般,捧起论语,以五音读书法诵读起来。

读书声如歌,往来车辆纷纷侧目,王宵不理会,很快就沉浸入了读书的意境当中,丝丝缕缕的文气蒸腾而起,心灵渐渐通透,藏于商阳穴中的剑气,受文气接引,开始游走于经脉,真气一丝丝的壮大。

十四娘那干涸的经脉也受了滋润,神色复杂的瞥了眼王宵,暗道声冤家,就端直身体,闭上美眸,运转功法,一点一滴的真气缓慢的凝聚出来。

正午时分,保安堂到了,王宵与十四娘下了车,就见堂里人来人往,许仙约二十来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给人诊脉,另有一青衣女子照方抓药,香汗淋漓,发丝都贴在了额头上。

‘小青?’

王宵打量过去。

其实小青也挺美的,瓜子脸,结着双丫髻,带有一股灵秀之气,只是风采被白娘子掩盖了。

小青留意到王宵在打量自己,也没太在意,每天铺子里人来人往,打量她的人多了去。

许仙却是抬头见到了王宵,惊喜道:“王公子,你怎么来了?”

王宵踏步入内,拱手道:“我是为专程答谢许大夫救命之恩而来。”

“当不得,当不得!”

许仙摆摆手道:“救你的是寒山寺广明长老,我只是跑个腿罢了。”

王宵深深一揖,正色道:“那也得谢,若非许大夫帮我请来了广明禅师,我早已没命啦!”

“哎,你呀!”

许仙摇了摇头,无奈道:“王公子先和令姐往里面去吧,我家娘子就在后堂,待我忙完这一阵子,再来招待你。”

“行!”

王宵也不和许仙客气,与十四娘往里面走。

小青却站了起来,拦住了十四娘,目中带有警惕之色。

“这位是……”

王宵假装不认识,看向了许仙。

许仙道:“这位是小青姑娘,我家娘子的妹妹,小青,怎么了?”

“她不是……”

小青话未说完,屋里已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请这位姑娘进来吧,委屈王公子留在外面给相公搭个手,咱们女儿家有些私话要说。”

王宵理解,一只狐狸精跑到两条蛇精的地盘上,总要道个清楚明白,他也不担心白娘子会害了十四娘,因为书中记载,白娘子天性善良,菩萨心肠,于是向十四娘微微一笑,示意无妨。

第八章 寒山寺 药铺内,热火朝天,许仙索性支派王宵抓药,虽然王宵没有接触过药材,但是他修出了文气,头脑异常灵敏,几乎过目不忘,很快就上了手,让许仙啧啧称奇。

后堂!

白娘子上下打量着十四娘,问道:“你是辛家的小狐狸吧?”

“嗯!”

十四娘点了点头,她对白娘子有些畏惧,毕竟间妖兽的世界,和人类不一样,以实力为尊,如今她的修为尽失,白娘子一根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边上还有个小青。

白娘子又问道:“你的道基怎么毁了?”

十四娘沉默半晌,才道:“是被仇家所伤,爹娘与几个姐妹皆已遭了不幸,幸得静之的爹过路,将我救了下来,带回吴江。”

白娘子沉吟道:“王宵的爹,连人带货失踪,是否与此事有关?”

十四娘摇摇头道:“此事蹊跷的很,我正在暗中调查,尚无头绪,静之怀疑是五通神作的祟,可是没人知晓五通神的老巢,姐姐可知道?”

“我也不知,会帮你留意着。”

白娘子不置可否,拉起十四娘的手道:“你的伤势给我看看。”

“嗯!”

十四娘点了点头,她来苏州,一方面是想蹭王宵的文气,另一方面,就是想让白娘子给自己疗伤。

白娘子输入一股妖气探查,秀眉渐紧,许久,叹了口气道:“你的丹田中,带有尸气,应是被厉鬼所伤,请恕我才学浅薄,无能为力,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师承黎山老母,那是真正的仙人,想必能医好你,只是老母行踪不定,暂时我也找不到她,总之一有消息,就会告之妹妹。”

“多谢姐姐!”

十四娘施了一礼,并未把王宵的文气能助自己疗伤道出。

接下来,三个女人一台戏,聊起了女儿家的私房话,外面的病人也渐渐少了,许仙唤道:“娘子,静之要去寒山寺还愿,我陪他去一趟。”

白娘子从里屋步出,迟疑道:“现在已经是下午,到寒山寺天也晚了,何必这样着急?”

许仙道:“静之明日还要去织造局,黄公公也不知晓是什么态度,时间紧的很,大不了咱们夜宿寺中,恰可聆听佛音禅唱。”

白娘子看向王宵。

白娘子美的有种不真实感,与十四娘皆是身着白衣,两女并肩站立,堪称一时喻亮,不过他可不敢造次,中规中矩道:“姐姐就拜托给夫人了。”

白娘子回头道:“妹妹可暂住一宿,明日再回吴江罢。”

“那就打扰啦!”

十四娘微微一笑。

许仙收拾了下,与王宵离去。

寒山寺位于枫桥边上,阖门外十里道旁,而枫桥是一座圆形的石拱桥,横跨十米宽的上塘河。

凭心而论,如果不是张继的枫桥夜泊,寒山寺并无出奇之处,只是天下万千佛寺中的一座,又由于苏州人烟稠密,不比深山古刹,规模并不大。

这个世界的寒山寺,正是如此,方圆数亩,几十名僧人,香客寥寥,略有些破败。

当王宵与许仙赶到时,已是傍晚,大雄宝殿沐浴在夕阳中,暮鼓一声声的敲响,僧众齐集于大雄宝殿,作着晚课。

二人径直入寺,无人阻拦,一路走过山门殿,天王殿,于大雄宝殿外静候,聆听禅唱,彷佛凡俗间的喧嚣渐渐远离,心灵受了洗礼。

待得禅唱声止,许仙不由道:“苏州烟火气息太浓,却难得有如寒山寺这般的僻静之处,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过来听听经,可惜娘子从不愿来。”

王宵暗道她敢来么,就如十四娘也不敢来,不过仍是附和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寒山,唯崇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笑迎名利客,往来皆有缘,寒山寺确是一佛门胜地啊。”

许仙浑身一震,再看周围的景色,恍忽间不同了,似是蒙上了一层佛光。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的佛号喧起,一名身着灰袍,白须白发的老僧单手合什,从殿内步出,身边还有个青袍中年人,面容清矍,三缕黑须,不怒自威,正好奇的打量着王宵。

“小子见过广明禅师。”

许仙忙施礼。

王宵也深深一躬,抱拳道:“晚辈多谢禅师救命之恩。”

广明禅师摆了摆手:“王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贫僧只是尽人事罢了。”

王宵由衷道:“禅师慈悲为怀,令晚辈钦佩!”

那中年人突然道:“听你先前所言,词藻华美,对仗工整,算有几分才学,又自喻品性高洁,想你小小年纪,历世未深,若将酒色财气摆你面前,你可敢保证经得起引诱,你又做过什么事,敢如此自夸?”

王宵不亢不卑道:“这位先生怕是误会了,晚辈虽涉世不深,却也心慕高洁之士,广明禅师以耋耄之龄,奔波数十里,往吴江救我一命,今日又于闹市中见宁静,心有所感,故有所发,至于先生的质问,我没法回答,但我会时刻以此警醒自己。”

“嗯~~”

中年人目中射出奇光,捋须点了点头。

广明禅师道:“天色已晚,王公子可于寺内用素斋,若不急于赶路,亦可于客舍留宿。”

“多谢禅师了!”

王宵拱了拱手。

“阿弥陀佛~~”

广明禅师喧了声佛号,与中年人离去。

王宵则与许仙去大雄宝殿拜了佛祖,就被小沙弥领去客舍。

寒山寺并不阔绰,客舍也简单,却胜在干净,棉被残留着阳光的气味,王宵翻看了一番,不经意问道:“刚刚那人气度不凡,许兄可知是谁?”

现实中的许仙,可不是电视上那蔫蔫的样子,其实也正常,古代的名医极其难得,关键时候是能救命的,只要不是性子邪乎或者为人格外恶劣,往往都是豪门大户的座上客。

譬如李时珍!

李时珍为什么能编写《本草纲目》?

现代写书,很容易,各种资料可以轻松获取,但在古代着书,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撑难以办到,尤其是《本草纲目》近两百万字,收药一千八百余种,附图一千一百多幅,附方过万,这几乎就是医药界的《永乐大典》!

仅凭李时珍一人之力,难如登天,其背后有数不尽的大户出钱出力,由此可见李时珍的人脉。

许仙也同样如此,在苏州城凭着行医,交游广阔。

许仙讶道:“这是你们吴江的父母官啊,素重文学,与广明禅师乃多年好友,今次是巧了,想必是要与广明禅师连夜论禅啦。”

“哦?”

王宵眼神微眯。

第九章 织造局 科举固然考的是十年寒窗苦读,但考官的主观评判不可忽视,按大周律,童生试由县令主考,并有县丞、县教谕,以及府学下派的两名教授,合计五人阅卷。

其中县令起着足举轻重的作用。

王宵暗道一声,天助我也,瞬间有了定计。

寒山寺的晚餐非常简陋,两个馒头,一碗稀粥,还有一小碟咸菜,吃过之后,王宵邀请道:“许兄,咱们在寺内走走?”

“寒山寺虽小,却五脏俱全,想必夜晚亦另有一番风趣。”

许仙欣然点头,掌起灯笼,与王宵离开了客舍。

夜晚的寺院,寒风习习,僧舍中点缀着灯火,别有韵味,王宵拉着许仙东走西逛,不时点评一二,以他前世的学术造诣,虽不能说出口成章,却也妙趣横生。

很多看似寻常的物件,在王宵的点评下,变得鲜活起来。

不觉中,夜已深了,王宵也大致摸清了中年人所处的位置,与许仙站上寺里的一处平台,可眺见枫桥,以及河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

更妙的是,距那中年人的位置约有近十丈,声音稍大点,完全听的清,又不显得刻意接近。

王宵指着渔火道:“许兄看此处景致如何?”

“这……”

许仙确实看不出什么,只是想到王宵对着一颗歪脖子树都能大发感慨,憋了半晌,还是道:“渔舟点点,宁馨夜晚啊!”

王宵点头道:“我见此,倒是有了首诗,请许兄点评!”

随即大声朗诵起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隔着近十丈的禅房里,执白棋正要落子的中年人手一颤,喃喃念诵了遍,赞道:“好诗,倒是恭喜禅师了,此诗应景应时,若是流传开去,怕是寒山寺亦可扬名,不过此子年岁不大,诗中怎会愁意深深?”

“阿弥陀佛~~”

广明喧了声佛号道:“此子命途多舛,家里是吴江县的丝绸大户,本也是富贵人家,十余天前,其父押送丝绸往苏州织造局,半途连人带货失踪,为此背上巨债,数日前,他又中邪,昏迷不醒,贫僧被许大夫请去,以符水喂之……”

听着广明娓娓道来,中年人眸中幽明难定。

不片刻,问道:“许大夫可知本官微服前来?”

“这……”

广明略一迟疑,便道:“仲言兄骤然而至,来前连贫僧都不知,许大夫更不会知,应是巧了。”

“巧了?”

中年人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老毛病犯了。

仔细想想,王宵根本不可能在寒山寺堵他,更何况王家欠了巨债,又牵扯到织造局,他一个县令纵然心有同情,也无能为力,总不能挪用库银替王家把债还了吧?

只是暗道声,此子可惜了。

“好诗,好诗!”

许仙也连连点头称赞,按着诗中描述,彷如一副水墨画于眼前徐徐展开!

王宵索性装逼到底,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不过心有所感罢了,走罢,我们该回房了。”

……

次日早起,用过早膳,中年人已经不在了,王宵留下五两香火银子,正要告辞,广明却是道:“王公子昨晚所吟之诗甚妙,不知可否留下墨宝?”

“晚辈信口胡言罢了,我一藉藉无名之辈,哪里敢以墨宝相留?”

王宵忙推辞。

“诶~~”

广明不悦的摆了摆手:“此诗韵若天成,借景喻情,空灵而又旷远,实乃传世佳作,王公子有大才更须留名。”

“禅师所言甚是!”

许仙劝道:“静之就莫要谦虚了,此诗确是妙极,又是于寒山寺中所得,自当留于寒山寺。”

“这……晚辈就献丑了!”

王宵犹豫了好久,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广明向后挥了挥手,有小沙弥奉上笔墨纸砚。

王宵提起袖子,落笔书写,起名为夜宿寒山!

“好字!”

广明见着王宵挥毫,不由眼前一亮。

现代人学毛笔字,要么柳体,要么颜体,王宵以颜体为主,本来以他的年纪,纵然架构得当,写的字也极难形神兼备。

不过他读书读出了文气,落笔于字面,也带上了一丝韵味。

“好!”

待得王宵写完,广明小心的揭起纸张,吹了吹,细细打量,就觉力透笔锋,字字如剑,不禁道了声好。

王宵拱手道:“禅师谬赞了,晚辈实是当不起,若无他事,晚辈就告辞了。”

“王公子、许大夫请!”

广明亲自把二人送出山门,见着马车远去,才回头唤道:“请一名石匠来,此诗当立于寺前!”

“是!”

一名小沙快步奔去。

苏州织造局是江南三大织造局之一,与金陵织造局、杭州织造局并列,每年都为皇宫内帑提供巨量白银与丝绸织物,同时也监察民间与官场的舆情风向,由提督织造太监管理,直属司礼监,位高权重。

当王宵与许仙赶到时,门前车来人往,有甲兵守卫。

“请问黄公公可在?”

王宵找到一名小太监,拱手问道。

“哟,你谁家的孩子?”

小太监怪叫一声。

王宵道:“吴江王经纶之子王宵前来拜见。”

“你家的货呢?”

小太监冷冷一笑。

王宵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递过去道:“在下正为此事而来,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嗯,候着罢!”

小太监掂了掂银子,纳入怀里,转身而去。

许仙忍不住小声道:“狗仗人势的狗东西!”

“历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许兄没必要与之置气。”

王宵摆了摆手。

“哎~~”

许仙叹了口气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又何况五万两银子,还欠着织造局的货,要不从织造局出来,我带你去见几家大户,借些银子周转,我家药铺里也有千余两,静之可拿去用。”

“多谢许兄好意,先见了黄公公再说罢。”

王宵并没有坚拒,相对于债主,织造局才是最要命的,如果黄公公那里没法通融,就只能厚着脸皮通过许仙借钱了。

当然,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那小太监才从里面出来,唤道:“随咱家进来吧!”

“有劳公公了!”

王宵抱拳称谢,与许仙跟在小太监后面,一路行往大堂,正见一名中年太监,悠然自得的品着茶。

许仙立刻道:“黄公公,我这兄弟也是遭了横祸,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学生见过黄公公!”

王宵拱手,深深一躬。

第十章 云锦 “哎唷唷,王公子,别,别,咱家这老身子骨可担待不起!”

黄公公连连摆着手,并向许仙叫苦道:“许大夫,咱家不是不给你面子,可这是五万两银子的窟窿,若是几百两,咱家自己反手就把帐给平了,何至于为难一个后生?

可咱家也是吃粮办差,上面每年都要查帐,尤其是这两年风声紧,宫里都没人敢伸手了,再说还有几个月,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宫里指着要他王家的这批货呢,谁不知道,苏州地界上,他王家丝绸织的好?这事,咱家是真的帮不上忙喽。”

许仙心知黄公公说的都是实情,为难的很。

王宵却是眼前一亮道:“请问公公,下次查帐要到什么时候?”

“什么?你想让咱家给你把盖子捂着?这事咱家可做不来啊!”

黄公公眼神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太监都贼精贼精,王宵没脱裤子,就知道放什么味道的屁。

王宵道:“实不相瞒,父亲在未出事之前,家里已经在研制一种新型锦缎,以提花工艺掺杂金银线织就,取名云锦,织出后,如花团锦簇,又如云霞奔涌,格调高雅,美不胜收,晚辈想请公公宽限些时日,将云锦织出,作为向太后娘娘寿辰的献礼……”

这个时代,织锦的最高工艺是蜀锦,没有云锦,而前世,王宵的导师曾参与了对云锦的抢救性发掘,掌握着第一手资料,回头教给自己的学生,并由此引发了与南京方面的一系列纠纷。

但王宵的导师也是有知识产权的,国家对民间文化遗产的态度也较为开放,提倡遍地开花,最终不了了之。

虽然王宵只是泛泛听过,没几个月就全忘了,不过得益于死而复生,前世的一切记忆都无比清晰。

如今他的手头,正有织云锦的全套工艺包括织机改装,刚好家里也是织丝绸的,他有信心在一两个月内织出云锦。

当然,要想织出前世的美仑美焕效果没几年工夫做不到,却是可以先从简单的纹样织起,再逐步改进。

“哦?”

王宵把云锦吹成了花,黄公公大为心动,惊疑不定道:“真有你说的这样好?”

王宵正色道:“我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我还敢蒙骗公公?请公公给我两个月时间,届时我拿样锦给公公看,公公若是不满意,任由处置。”

许仙从旁道:“王家历来信誉还算不错,公公不妨给他个机会。”

黄公公面色数变,站了起来,负手踱步,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不过王宵看出,黄公公动心了。

对于太监来说,伺候好主子是第一要务,如果华美的云锦能让太后满意,比做什么都强,说不定还能调回京城,进司礼监任职。

王宵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于以云锦作为筹码,和黄公公谈条件。

说句非常现实的话,太后穿上由云锦制成的礼服,哪怕只是赞了句很不错,黄公公的地位立将发生改变。

“也罢,咱家给许大夫个面子,就信你一回,说好两个月,你可别让咱家难做人,此事若办妥了,你家那批货咱家做主,为你押到年底。”

果然,黄公公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王宵却为难道:“我家现在家徒四壁,每日都有债主上门催逼,公公不妨好人做到底,再借我些生丝和金银,年底一并归还。”

“你……你这小子!”

黄公公给气笑了,连点头道:“好啊,连咱家都讹上了,罢了罢了,看在与你父的交情上,咱家自己掏腰包,借你两百斤生丝,一斤黄金,五斤白银可够?”

“多谢公公!”

王宵大喜施礼。

黄公公如赶人般的挥手道:“快点去库房领了东西走人,咱家是上辈子欠你的哟!”

“请公公等我的好消息!”

王宵再施一礼,与许仙离去。

……

领了生丝和金银,回到保安堂时,已是正午了。

“相公回来了,王公子此行可顺利?”

白娘子一边算着帐,一边不经意问道。

“尚算顺利……”

许仙看了眼王宵,把情形道出。

当听到王宵作了首夜泊寒山时,三女眸中都有讶色,这个时代,读书人还是很受欢迎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鬼狐妖去勾引书生。

再听到王宵向黄太监承诺两个月内织出云锦,十四娘忍不住了,问道:“静之,家里哪里有织云锦的技艺,无非是丝绸织的精致点,你答应了黄太监,倘若两个月内交不出货,该如何是好?”

王宵微微笑道:“姐姐不用担心,神仙教了我织云锦之术,唯一的困难就是把金银融成丝线,非得有经验的老银匠不可,这等人恐怕不好请。”

十四娘横了眼过去,纯阳剑仙吕洞宾会织丝绸?

白娘子沉吟道:“小青,你随王公子回吴江,暂时帮衬一阵子吧。”

“也行!”

小青是活泼的性子,整天被拘束在药铺里挺不自在,而且她感觉自己彷佛是多余的,于是爽快的应下。

王宵喜道:“那就有劳小青姐姐了。”

小青有法力,把金银拉成丝线不成问题。

“先用膳吧,吃过你们就走!”

白娘子把许仙留在外面,招呼着几人步入后堂。

……

“娘,这位是小青姐姐,是白娘子的妹妹,过来我们家里帮忙的。”

回到家里,王宵向母亲介绍小青。

“伯母好!”

小青盈盈施礼。

“哎唷,这姑娘真俊!”

李氏如看儿媳般看,拉着小青的手,满意的直点头。

十四娘憋着坏笑,小青一脸无奈。

“好啦,娘,小青姐姐赶了大半天的路,和十四娘姐姐都累坏了,先让她们洗漱下吧,吃过饭孩儿有话要说。”

王宵连忙劝开。

李氏这才放开了小青,小青被十四娘拽入了房中,稍稍梳洗了下,就出来用膳,王宵吃饭时把情况道出,然后问道:“娘,我们家的工坊怎样了?”

“哎~~”

李氏叹了口气:“还欠着工人的工钱呢,要不然走的怕是连一半都不剩了。”

“娘,现在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银子?”

王宵又问道。

李氏苦涩道:“连你拿回来的一百两在内,还有不到三百两,娘这里有些首饰,要不然偷偷当了吧。”

寻常五口之家,几十两银子就能一年过的非常好,但王家家大业大,还要撑着架子不能倒,两百来两银子,最多只能使半个月。

王宵剑眉一拧,便道:“首饰不能当,吴江又不是什么大城,我们去了当铺,没几天就能传到债主那里,现在最紧要的,是把架子撑着,工坊那里……娘你给我一百两碎银,明天孩儿去一趟,好歹发一些安抚人心。

余下的银子……张家想退婚,总要出点血,绝不能让他们家轻轻松松就退了。”

第十一章 履行婚约 “哎,你爹上辈子做的什么孽啊!”

李氏抹起了眼泪。

贾荻更是抱着年仅六岁的怜儿,哭的如个泪人似的。

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或许李氏是正妻,还能受些尊重,而她作为妾,必然会连女儿一起被债主卖给人牙子,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最凄惨的命运。

十四娘分别挽着李氏和贾荻劝道:“娘,二娘,你们别哭了,爹虽然出了事,但静之足以撑起这个家,他做的很好,我们要相信他。”

“瞧我,叫小青姑娘看笑话了。”

李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王宵也道:“娘,从明天开始,孩儿想请二娘去工坊里管着佣工,如今我们家这情况,除了自家人,谁都信不过了。”

“嗯,少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贾荻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李氏率先捧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饭后,王宵回了屋子,拿起纸笔,画起织机的草图,与普通织机相比,增加了提花的节构,因为云锦不是绣出来的,而是织出来。

当初为了复原织机,几十名专家足足用了一年半的时间,由此可见这种提花织机的复杂性。

王宵尽力回忆,落笔沙沙,而在十四娘的闺房里,小青嘴里喷出真火,融炼金银,以法力拉成细丝。

别看她有好几百年的道行,可这是个细致活,对法力的微操非常讲究。

十四娘在一边看着,美眸带着羡慕,曾经的她,也能做到这一步,如今只余一声叹息,好在王宵带给了她希望,她在等待王宵读书。

约摸一个多时辰过后,如歌般的读书声响起。

“咦?”

小青勐抬头看向了王宵的屋子,不敢置信道:“他居然有文气?”

“嗯,对我的伤势有些用处。”

十四娘点了点头。

小青美眸微闪!

书生为何会受女鬼妖怪欢迎?

因为文气!

文气来自于心灵,是儒家仁义礼智信的外在表现,也是人性中正义的一面,对于妖鬼来说,沾染文气可以使她们摆脱兽性,越发的人性化!

诵读声约摸持续了一个时辰才止住,小青笑道:“你倒是捡了个好弟弟。”

出乎意料,十四娘居然有些不自在,俏面微不可察的红了红。

小青是什么眼神,不禁嘻嘻一笑,正待探入挖掘时,十四娘已伸了个懒腰,都囔道:“我和你不能比,我现在就是个废人,奔波了大半日,早就撑不住啦,我先睡了,小青姐姐你继续。”

说着,匆匆回了里层。

小青眼里,闪现出一抹如好奇宝宝般的求知光芒。

……

一早起来,王宵继续练剑,商阳穴中的剑气已经温养完毕,在文气的辅助下,开始修炼合谷穴中的剑气。

丝丝缕缕微弱的真气流动,随着剑招,一点一滴的壮大,流淌于合谷穴中,凝聚成剑气。

王宵能真切感受到,这是一个生命本质逐渐提升的过程,自己正在变强,虽然只有两个穴道,也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试一试。

待得火候尽了,他立刻以食指向砖墙点去!

“波!”的一声轻响!

指尖似隐有剑光一闪,青砖墙面被点入寸许,食指深陷其中!

‘哈,好爽!’

王宵就觉身心畅快,随即勐的转身,正见十四娘与小青并立在墙角,十四娘依然一袭白衣,小青则是以青帕包头,一袭青衣,窈窕的身姿,带着灵秀之气,眸光里满是考究。

“呵呵,该用早膳了吧?”

王宵笑着问道。

“嗯~~”

十四娘点头道:“就等你了,小青姐姐昨晚帮你炼了金丝银线,二娘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和你去工坊。”

“多谢小青姐姐,我去换个衣服就来!”

王宵拱了拱手,匆匆回屋,擦把脸,换了身衣服,便与二女离去。

很快的,一顿丰盛的早餐用毕,王宵带着小青、十四娘与贾荻去往工坊。

因县城寸土寸金,工坊位于城外,濒临太湖,眼下正是荸荠的收获季节,沿湖浅滩,农民们从泥水中挖出一簇簇的根茎,虽然辛苦,面孔却带有丰收的喜悦。

荸荠不算粮食,不交税,却是江南富户王候盘中的珍肴,可以卖个好价钱。

湖里,渔舟也穿梭不歇,一尾尾鲜鱼活虾在舱中跳跃。

不过王家的工坊,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原先工坊里有管事,执事加织工近两百人,此时工坊已经停工了,只余数十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少爷来啦!”

一名老者起身相迎,正是工坊的管事,叫吴春,跟着王宵的父亲近十年,算是信得过的老人。

“吴伯不必客气!”

王宵摆摆手道:“吴伯能否找几个人把雇工叫来,我筹了些银子,发给大家,虽然不多,却也尽些人事,另有事情要和大家宣布,吴伯放心,是好事,成了咱们的工坊就有救了。”

“哦?”

吴伯眼里希翼之色一闪,忙分派人手,把人叫回来。

“吴伯,我接了份宫里的差使,织一种叫做云锦的丝绸,两个月内,必须交出样货,大家都来看一下……”

王宵招呼了几个技术骨干,摊开织机图纸,详细讲解。

“怎么样?有疑问尽可以提。”

王宵又问道。

“这……”

吴伯迟疑道:“这种织丝方法确是闻所未闻,如能织出,怕是一两锦缎可值一两黄金,首先要改进织机,老朽会想办法,而且耗材所费甚巨,如今坊里这样子,哪里再能筹得生丝金银线?”

王宵微微笑道:“黄公公已经提供了一些原材料,吴伯不必担心,现在咱们要做的是改造织机,织机做好了,才能谈下一步。”

织机是会经常损坏的,工坊里专门维修的工人,王宵带着这部分人,开始改造织机,贾荻则被安排做账,有小青教她。

约摸正午时分,工人们陆陆续续来了,王宵给每人发了五钱银子。

确实不多,不过省吃俭用也能撑一段时间,王宵又透露了宫里定制云锦的好消息,极大的提振了情绪。

不觉中,两个时辰过去,王宵看了看天色,便道:“我该去张家了,傍晚你们自行回家吧。”

十四娘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去?”

“我是去提亲,姐姐出面不方便!”

王宵挥了挥手,走出工坊,于太阳落山前,赶到张家,伸手叩响门环。

“是你?你又来做什么?”

门上的小窗打开,探出门房那花白的脑袋,顿时眼神一缩,满面不悦。

他认为王宵是来打秋风的。

王宵笑咪咪道:“请问伯父可在?请伯父履行婚约,将灵儿妹妹嫁与我。”

第十二章 两登张家 门房以看白痴般的眼神看着王宵。

这小子该不会是脑子烧坏,得了失了疯了吧?

就他家那惨相,也配癞蛤蟆来吃天鹅肉?难道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还有资格聚自家的小小姐?

“老爷不在家!”

门房就要关上小窗。

王宵伸手抵住,又问道:“大少爷呢?”

“大少爷也不在!”

“我要见灵儿妹妹!”

“都不在!”

门房忍无可忍,砰的一声,手上用力,砰的一声,把小窗关上。

“灵儿灵儿,我是你的未婚夫王宵啊!”

“灵儿妹妹,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候,你忘了吗?我们两家已经订了婚约,为何不见我?”

王宵如发了疯般的拍着门板,砰砰直响!

这刻已经快到饭点了,在外忙碌的人陆续回家,见着这一幕,纷纷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王宵是现代人,深明会闹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谁家的公子?”

“是王经纶之子,听说与张家的幺女订了亲,看这架式,怕是张家要悔婚了吧?”

“王经纶我知道,押送丝绸去苏州,半途失了踪,听说债主三天两头就上门催逼,这小子怎么自己也没数,哪有资格再娶张家的女儿?”

“诶?话可不能这样说,家道中落难道婚约就能不作数?这不是势利眼还是什么?”

“是啊,我听说当年张家没起来的时候,王经纶可没少帮张家的忙,可现在倒好,张家发达就翻脸不认人啦!”

县城里的老百姓,还是淳朴居多,很多人天然同情王宵,围着议论,王宵则声嘶力竭的拍着门。

张府!

“好小子,我还没找人对付他,他倒是上门撒起了泼!”

张文才气的嘿嘿怪笑。

张文灵也是美眸中隐现怒火,王宵来闹,置她的颜面于何处?等于是把她的名声毁了。

张母冷哼道:“这小子铁定是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了,想拖着我们家给他填窟窿,被人欺上门来,老东西,亏你还坐得住!”

张文才摞起袖子,狠狠道:“爹,娘,孩儿叫几个家丁把他乱棍打出去,看他下回还敢不敢来闹事!”

说着,就匆匆而去。

不片刻,张府大门开了,出来几个家丁,抡起拳头,就向王宵打去。

王宵手一抬,本能的想还手,他前世读大学的时候,是校篮球队的,也是刺头,打架从来不憷,可是转念一想,手还是放了下来,护住头脸,任由拳头临身。

“哎唷!哎唷!”

“打人啦,打人啦!”

王宵被打翻在地,来回翻滚,灰头土脸。

“看什么,看什么,各回各家去!”

有家丁气势汹汹,驱赶围观民众。

足足打了好一阵子,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一脚踹在王宵屁股上,呸道:“就你这穷酸,也敢来我张家闹事?滚,给爷有多远滚多滚,下次再敢来,先得问问爷的拳头认不认得你!”

说着,家丁们回了府,砰的一声,大门紧闭。

好一阵子,王宵才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整洁的衣衫满是污垢,发髻也散乱了,脸上还有些青肿,看上去惨不忍睹。

实则他以真气护体,并未受到伤害,只是看上去惨。

王宵晃了两晃,彷佛被打的站不稳了,才一瘸一拐的向远处走去。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萧瑟而又落寞。

“张家太过份了!”

“哎,为富不仁哟!”

街坊邻居虽被驱赶到了远处,却未散去,反同仇敌忾的声讨张家,戳着嵴梁骨骂。

当王宵回到家里,李氏吓了一跳,急道:“宵儿,谁打的你,怎会弄成这样?”

“娘,我没事!”

王宵咧嘴笑道:“是张家打的,我故意让他们打,打我多少下,将来就要折成多少银子。”

“哎,你这孩子啊!”

李氏心疼的在王宵脸上摸了摸,回头唤道:“快拿药水来!”

“是!”

有婢女取来药水,李氏亲自给王宵上药,其实是不用上的,可这是娘的一份心意,王宵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被狠狠的触动了下。

……

次日!

王宵照例白天去工坊与工匠们改进织机,傍晚时分,又晃到了张家,额头缠着白纱布,脸上还有药水的痕迹,走路一瘸一拐。

“看,王公子又来了!”

“这是和张家肛上啦!”

“王公子真是个痴情儿!”

街坊邻居最喜欢看热闹,纷纷围了过来。

“砰砰砰!”

“灵儿,灵儿,我来看你啦!”

王宵用力敲着门,里面一声不响。

后堂!

“爹,那小子阴魂不散啊,要不孩儿找人把他做了?”

赵文才眼里凶光直泛。

“不!”

张父摆了摆手:“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来了,若他出了事,我们家哪里能洗脱干净。叫他进来,看看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是!”

一名家丁匆匆而去。

“那小女回避一下!”

张文灵迟疑道。

“不用,与他把话当面说清楚也好,免得一再纠缠你,传到薛公子那里有碍你的风评。”

张父面沉如水。

不片刻,王宵出现在视线中,一步步走来,额头缠着白布,脸上涂有药水,身着青袍,但是走路步态已经正常了,且身量端正,步步为营,目光锐利,整个人浑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射!

凭心而论,王宵的相貌还是很俊秀的,本以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会颓废,慌张,可是真见到了完全相反。

张文灵的美眸中,有了些迷离,隐约透出一丝犹豫。

在王家出事之前,她和王宵的感情尚算稳定,出了事后,王宵成了包袱,毕竟她的美貌、家世搁在这,又是家里的幼女,从父母到兄长,个个宠爱她,她觉得王宵配不上自己了。

如果王宵灰头土脸的来见她,她会有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可偏偏王宵精神饱满,气宇轩昂,比起家里出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她患得患失起来。

或许就能翻身呢?

‘不,我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他是装的,凭什么翻身?’

张文灵很快警醒过来,在心里提醒自己。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婚事再无可能,王宵过的越惨,她越成就感,证明自己的眼光正确。

“晚生见过张伯!”

王宵步入堂屋,拱手施礼,语气中尽显生疏。

张父目光如剑,彷佛能刺穿王宵的灵魂,狠狠盯着王宵的双眼,可王宵眸光清澈,丝毫不为所动。

好一会儿,张父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我与你父也是老相识,若非你家出了事,我们两家也该是一家人啦,说罢,你想从我张家得到什么,老夫量力而为。”

第十三章 两千两 王宵暗暗冷笑,上来就给自己扣帽子,是为讹钱而来。

如果是原主,指不定真上当了,但王宵是现代人,又好读书,对各种阴谋诡计了如指掌,怎么可落入张父的陷阱?

“张伯说笑了,家父虽出了事,但婚约尚在,婚期亦近,家母可主持婚礼,晚生是为求娶灵儿妹妹而来。”

王宵澹然道。

“哈哈哈哈~~”

张文才大笑道:“你家有什么,难道灵儿嫁过去天天跟着你被人逼债么?”

王宵道:“晋时,涛布衣家贫,娶妻韩氏,并无怨言,灵儿妹妹也熟读经文,想必应知此典故,《论语》亦云: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此曰安贫乐道。”

这个世界很奇怪,唐朝之前,与地球历史一模一样,但是从隋有了变故,杨广征高句丽大胜,拆除平壤,收复汉四郡,高句丽军民数百万被强行迁徙至当时尚未完全开发的湖广一带。

有充沛的武德伴身,大隋自然不会再有自爆的可能,杨广借着威望,打击世家大族,开科取士,七十五岁卒,终杨广一朝,大隋极其繁盛,死后谥武帝,庙号世祖。

大隋传世三百年,被大齐代替,大齐传世两百余年,被蒙元入侵灭国,国祚不足百年,后大周太祖奋三尺剑,和尚出身,驱逐鞑靼,有了当今的大周天下。

张父眼神一缩!

王宵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算是知根知底,大概是中人之姿,而今日所见,让他推翻了对王宵固有的看法。

昨晚来闹事,明显是故意被打,搏取街坊邻居的同情,在舆论上,陷张家于不利境地,今日又来,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这还是那个王宵么?

‘难道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张父眼神微沉。

如果没把王宵打走,尚有转圜余地,可以缓一缓,看看他如何处理家里的危局,倘若真能渡过难关,把灵儿嫁他亦无不可。

可是昨晚已经撕破脸了,两家再也没有结为姻亲的可能,王宵登门的目地也不难猜,是为逼迫自家退婚,或许……想还讹一笔银子。

如今王宵口口声声提亲,正是把自家往绝路上逼啊,眼下这情形,真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张父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场交锋,自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败了。

“呵~~”

张文才则是冷笑道:“你何德何能,竟敢自比山涛?”

王宵道:“我是否自比山涛,与张兄无关,但我与灵儿妹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是希望灵儿妹妹能如韩氏那般贤惠,留下千古美名。”

张文才还要再说,张父已挥手阻止,悠悠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夫本以为,乃古人夸大之辞,不料今日竟亲眼得见,静之你确是让老夫意外。

可惜你家的窟窿太大了,我家纵是倾尽全力,也补不上啊,你的来意,不难猜出,无非是想让我家退婚而己,也罢,便依了你,再给你五百两银子补偿。”

王宵正色道:“我是为诚心求娶灵儿妹妹前来。”

张文灵忍不住道:“静之,你我之间虽也曾有过甜蜜,但好事难成,实乃天意,我们好聚好散,你别再胡搅蛮缠了行不行?”

凭心而论,张文灵鹅蛋脸庞,星目瑶鼻,身形玲珑,还是挺美的,不过王宵对她完全没感觉,一个女人,不能共患难,娶来何用,于是面现心痛之色,又道:“灵儿妹妹,我没有胡闹,我是真心想娶你。”

“一千两!”

张父大喝!

张文灵秀眉皱了皱,原先虽然她自恃甚高,自小有才女之誉,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而王宵只是商贾之子,十四五岁时就开始跟着家里打理生意,读书诗画都不行,但念在两家的交情与青梅竹马的份上,还是同意了婚事。

又因在王家落难时有了退婚之意,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小点愧疚的,不过王宵的死搅蛮缠让她愧疚全消,当即鄙夷道:“王宵,你莫要让我看不起你!”

“呵,看不起我?”

王宵呵的一笑:“若非你家境优越,哪有机会学习琴棋书画,难道你忘了,当初张家,只是苏州众多茶商之一,并无出奇之处,是我父借着与织造局黄公公的交情,帮着你家推广碧螺春,你家才渐渐起来,其实我从不指望张家帮我家填上窟窿,只求依约完婚。”

“你别做梦了,我不可能嫁给你,我有更远大的前程,将来我注定嫁入官宦人家!”

张文灵咬牙切齿道。

王宵点头道:“那我奉劝你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好了!”

张父摆手道:“我家给你两千两银子,婚事作罢,再多没可能了,你若再要胡搅蛮缠,我张家奉陪便是,至于退婚一事,不能由我家自个儿承担,我们两家都有退婚的意愿,经协商之后,解除婚约!”

“可以!”

王宵爽快点头。

两千两银子也差不多是张家承受的极限了,做人还是要适可而止的。

张父给张文才打了个眼色。

张文才冷哼一声,拿起笔墨,当场书写了两份解除婚约的契书,大体是,经双方平等协商,同意解除婚约。

“拿银子给他!”

张父又向左右挥手。

仆役护院,面带不善之色,转身而去,捧来一锭锭的银子,十两一锭,足有两百锭。

按十六两一斤计算,两千两银子足有一百二十五斤!

显然,张家是在故意为难王宵。

“可有布袋?”

王宵也不以为意,问道。

一名护院拿来个布袋,看他怎么把银子装走。

王宵不急不忙,把银子一锭锭装进去,又在文书上签了名,收起一份,才拱手道:“虽然退了婚,我们两家不再是姻亲,却仍是街坊,晚生在此谨祝张伯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祝张兄生意红火,再上层楼,最后祝张姑娘觅得佳婿,得偿夙愿,告辞!”

说着,就托起布袋,背在背上,一步步向外走去。

王宵浑身真气流转,步伐轻松,很快就消失不见。

张家几人均是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张文才向一名护院头领问道:“若是你来背,可否背的如此轻松?”

此人身长体阔,足有两百斤的体重,而王宵身形瘦削,虽身高差不多,却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怕是有些吃力!”

护院头领略一迟疑,摇了摇头。

张父眼里陡然现出凌厉之色,挥手道:“你们退下!”

“是!”

护院仆役纷纷退开,堂屋里,只留下了张父张母,张文才与张文灵兄妹。

第十四章 赴考场 堂内一片宁静,人人目光闪烁!

好一会儿,张文才忍不住道:“这小子越来越看不透了啊,不仅仅是他突然力气大增,孩儿听说,他又把工人召了回来,似乎在织着什么!”

“是啊!”

张父点头道:“或许与王家退婚,并非什么良策,可事已至此,岂容反悔?”

说着,看向了张文灵。

张文灵心里也不大踏实,却嘴硬道:“既然解除了婚约,小女与他再无关系。”

“哼!”

张母哼了声:“我还是认为他在打肿脸充胖子,他与债主订了一月之期,一个月内还不了债,看他怎么办,难不成去偷去抢?哈,正好举报他!”

“诶~~”

张父摆了摆手:“不要小瞧他,老夫看着他长大,他的变化做不了假,若是被他缓了这口气,说不定会对咱们家不利。”

“爹,要不孩儿找几个人把他做了?”

张文才眼里狠厉之色一闪,单手重重下噼!

“这……”

张父略一迟疑,便道:“先不急,看他如何渡这一个月的难关,若是渡不了,自有债主收拾他,不用我家出手。”

“也行,孩儿会着人盯着他!”

张文才点了点头。

……

王宵从张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背着一袋银子,没被人看到,很快回到家里,李氏讶道:“怎这么多银子?”

王宵笑道:“是张家为退婚给我们家的补偿,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两清了。”

“哎~~”

李氏心情复杂,叹了口气。

与张家十几年的交情,两千两银子买断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望岁月静好,各自安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宵每晚苦读,早起练剑,白天去工坊与匠工改造织机,忙的不亦乐乎。

对于别人来说,临时抱佛脚没有必要,十年寒窗,哪里欠这数日之功,倒不如游山玩水,放松心态。

可是王宵不同。

虽然四书五经因重生的缘故全部刻印在了脑海中,但对于这个世界的科举,总是不熟悉,冒然去考的把握并不大,这和高考前大量做习题一样,取巧不得。

还好卢秀才给他的札记有着多届童生试的范题,参考意义极大,因此他争分夺秒,以五音读书法,每多读一天,文气就能增长一小丝,思维也越发敏捷。

不觉中,十日过去。

这十日里,王宵修炼到了天鼎穴,尚余扶突、口禾髎、迎香三个穴道,即可将手阳明大肠经转换为剑脉,而十二经脉修炼完成,即可凝聚剑池。

总体来说,修炼的速度越来越快,真气也越发浑厚。

第十日清晨,王宵去往县衙报名,天空铅云密布,风雨欲来。

童生试有三日报名时间,今日是最后一天。

考虑到吴江数千学子,去早了人山人海,不如最后一天去,果然,王宵赶到县衙时,只有寥寥十余人排队,有书桉在县衙的堂前支起两张桌子。

约摸一柱香后,轮到王宵。

一名书桉递了份表格,道:“如实填报表格,空白处贴联保文书与廪生保具!”

表格第一栏是姓名,王宵填上了自己的大名。

第二栏是籍贯,填的是苏州府吴江县。

第三栏是年龄,填上了十七。

第四栏是家庭住址。

第五栏是描绘自己的体貌特征,要求不超过二十字,王宵以十余字概述,最后在空白栏贴上了联保文书与廪生保具。

那书桉把表格收回,填了份签押回执,递去道:“明日五更天于县学凭此入场,过者不候,莫要来迟。”

“多谢!”

王宵收起回执,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王公子!”

突然街边有人叫唤。

王宵抬眼一看,是原主的两个儿时挚友,一个叫孟宪,家里开书店,另一个叫朱律,家里做折扇,也算吴江的富贵人家。

这二人一心科举,随着年岁渐长,与王宵渐渐生疏,不想今日又见了。

王宵与二人随意闲聊数句,便告辞离去,毕竟不熟,多年不来往,早没了话题。

二人却是面面相觑。

孟宪叹道:“看来静之是被外债逼急了,考童生碰碰运气,虽然童生不算士人,却可在县里当个文吏,算是衙门的人了,他若投入衙门供职,债主再想逼他,也得掂量掂量,或不会紧逼,至少能保全家人。”

“呵~~”

朱律摇头笑道:“童生哪有这样好考,我县学子三千,只取三十,百中取一,你我十年寒窗苦读,岂敢言必中,又何况他临时抱佛脚?”

“罢了罢了,各有各的命,咱们回去罢,早些洗洗体息,早日一早,是龙是虫,就知晓喽!”

孟宪摆了摆手,与朱律离去。

张府!

“什么,那小子要考童生?”

盯梢传来消息,张文才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张父哑然失笑道:“三千人中,只取三十,还是不自量力啊,看来老夫高看他了。”

张母责怪道:“我早说他是装的,偏你被他唬了,把他当成人物,这不,原形毕露了吧,你这老东西若是不理会他,又何至于被讹了两千两银子?敢情咱们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吧……”

张母喋喋不休的唠叨,张父坑着头不吱声,他认为自己被王宵唬了,理亏,再一想到那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心疼!

张文灵美眸中,也隐现恼怒之色。

那日,她也被王宵不俗的表现唬了,甚至芳心还有了动摇,她有种受了欺骗的恼怒!

这时,有踢踢踏踏的木屐声传来,一名十八九岁的白衣公子步入堂中。

“哦,墨儿,你不在后面读书,怎么过来了?”

张父极为重视的问道。

张家有四子一女,来者正是第四子张文墨,一心苦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天生的读书种子,被张家寄予厚望。

“见过父亲母亲,见过大哥!”

张文墨施了一礼,便道:“孩儿静极思动,出来走走,小妹,婚事退就退了,那等商贾人家即便不破败,也配不上你,退婚反是好事,不过我家的银子不是那么好讹的,待考罢,再找那小子讨要回来。”

“嗯,有四哥做主,我就放心啦!”

张文灵点了点头。

其实不仅是张家、孟宪和朱律,就是王宵自家人,也不看好他,只是不愿打击他罢了,当王宵回到家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彷佛连老天爷都在作对。

家里每个人,对王宵异常客气,说话都变得小心,王宵暗暗摇头,事实上他自己也忐忑,毕竟三千人取三十,录取率百分之一,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是那百分之一的天之骄子。

不过在前世,王宵好歹经历了层层考试的考验,小升初是抽签,没得说,中考他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成绩始终保持在全年纪前十,高考考上燕京大学,研究生考了本校,其余还有各种职业技能考试,早把他的心态锻炼的无比沉稳。

饭后,照常读书,洗洗睡觉,只是没法练剑了。

夜里,王宵起床,雨势明显加大,刺骨寒风,扑面而来,哪怕身着棉袍,丝丝缕缕的寒气仍是无孔不入。

“宵儿,此次不中还有下次,莫要焦躁!”

李氏淳淳叮嘱。

“娘放心,我才十七,不急的!”

“哥哥,你一定行!”

年仅六岁的怜儿,却挥起小拳头。

“娘,姐姐,我去了!”

王宵笑着点了点头,又揉了揉怜儿的脑袋,才提起考篮,撑起油纸伞,趁夜离了家门。

第十五章 引申再引申 为方便考生,县里破天荒的在街道两侧的屋檐下挂上了一串串的气死风灯,并有衙役巡逻,以保障考生的安全。

王宵乘着车,深夜里,马蹄声答答,车辙声辘辘,还有雨点打在乌篷上的声音,构成了一种极度宁静的氛围,王宵突然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即便不读书,才气也在疯长,心灵彻澈异常,好象有一只心眼,在感知着外界。

而他整个人,也魂游物外,无思无想。

“公子,到了!”

这时,外面的车夫提醒。

王宵回过神来,撑开伞,提着考篮下了车。

虽然五更才点名放场,但三更不到,县学附近就已经黑压压一片,把考场围的水泄不通,一具具灯笼点缀在人群中,仅考生就有三千余人,还有送考的家人与仆役,足足超过万人。

与前世高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县城的衙役不够,调来了厢兵,身披软甲,腰挎宝刀,手持长矛,一队队巡曳而过,没人敢于喧哗,气氛紧张。

“你先回去吧,快出来时再来接我。”

王宵回头道。

“是,公子!”

车夫赶着车离去。

趁着还未唱名,王宵四处打量。

自打修炼通明剑经以来,他的视力大有提升,尤其是黑暗中,一点亮光就能看的通透。

童子试多以二十来岁的青年为主,如自己这般年龄极少,也有三四十岁,甚至花甲老人,这种人参考,主要还是心底的执念,毕竟朝廷用人,尽可能择选年青的用。

“秦有禄!”

或许是寒夜凄冷,县学门首提前喊名,近百廪生也围在边上。

一名名学子依次入场。

“王宵!”

两千余人过后,点到了王宵。

王宵来到檐下,收了伞,连伞带考篮一起交给吏员检查,还有人搜身,从发髻,到衣衫,脱下鞋子,搜查的一丝不苟。

这种搜查带有一定的羞侮性质,可每个人都是如此,王宵也没什么话说,同时这也是一种打掉学子傲气的手段,告诉你什么叫做一入宦门深似海!

搜查完毕,有吏员高声唱道:“卢木青廪生保!”

给王宵做保的卢秀才掌起灯火看去,确认是本人,唱道:“卢木青廪生保吴江王宵!”

“可以进去了,按回执上的座次入席!”

吏员把考篮还给王宵,点了点头。

王宵迈入考场。

刚一进门,就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根据卢秀才的笔记记载,大周每一座学府,都由大成至圣先师孔子镇压气运,防止考生利用术法作弊,任何术法的波动都能被至圣先师捕捉到。

因此从隋武帝开科取士至今的上千年间,除了偶尔有几起术法乱考的事件,基本上平安无事。

考场按甲己丙丁分号,王宵是癸区三十六号,十天干位号第十。

有如前世的考场,路标号牌齐全,很快王宵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童生试不可能如乡诗那样,有一个个单独的考间,座位分布在学舍与临时搭起的考棚当中,王宵的座位在考棚里。

大略一看,有几个人依稀熟悉,都是如他那样,平时不下苦功,跑来凑人头。

王宵有数了,考场安排座位显然有规律,县里会先对数千学子做个大略评估,觉得你有可能考中,会安排相对较好的考试条件。

就象班上的差生,往往都会被老师安排在后排,属于放弃的那类,这也是一条潜规则,在大致公平的基础上,尽可能的为学业优良的学子提供一些便利。

王宵坐了下来。

县试只有一个白天,坐定不许走动,考试时如厕很麻烦,也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有些人在开考前不吃不喝,宁可饿着肚子考,条件好的,撑死喝碗参汤提神。

王宵属于不吃不喝那类,将文房四宝摆好,微眯双眸,蕴养精神。

临时搭的考棚,一排能坐二十四人,渐渐地,周围的座位满了,突有当的一声钟磬鸣响,每个人浑身一凛,面容微肃。

时辰已至,正式开考!

有吏员进来发卷,试卷装在一个纸袋中,先向众人展示,以示封口火漆完好。

“可看清楚了?”

吏员喝问。

“完好!”

众人纷纷点头。

吏员撕开封口,一共二十四份试卷,附带三张稿纸,发放到每个人的桌上。

试卷分三卷,第一卷是贴义,把经文抠去几字,重新填补,相当于填空题,共有五十题,出自四书,这没什么技术含量,考的是死记硬背的基本功,王宵很快填写完毕。

卷二是墨义,也就是笔答经义,有两题,对经文本身作注。

第一题: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

此文出自于《孟子·万章上》,后面是:校人将鱼烹之,谎报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悠然而逝。

子产曰:得其所哉。

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

故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不难得出,此题的立意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又有三条引申。

其一,君子的底线比一般人高。

其二,君子有理想,物欲小。

其三,君子自身修身养性,有教养,读书多。

三条归纳为坏人认为君子好忽悠,但是他们不懂,君子每日三省吾身,只是不在乎而己。

按正常解题思路,照此破题足矣,可是吴江有三千学子参考,能想到这一层的,至少过半,如果想要考中童生,还得继续引申。

历来科举与朝政密不可分,王宵不由琢磨起来。

现实是,大周已立国三百余载,表面的繁华下隐藏着深刻的危机,朝廷又由年轻的太后摄政,幼主冲龄,君子可欺之以方,皇帝太后能欺否?

王宵灵机一动,真正的破题关键,应该是下一句,难罔以非其道!

也就是太后心如明镜,心里装的是天下万方,很难以不道的方法来迷惑她,引申出忠,顺!

结合时局,王宵越想越有可能,毕竟主弱臣强,忠格外重要,而孟子的主张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两者之间构成了矛盾,需要协调好,既要阐明孟子的立意,又要表达出忠的中心主题,但是绝对不能沾染上宫闱事,否则是自寻死路。

难!

果然难啊!

王宵暗暗叹了口气,组织了下语言,提笔书写。

“《论语》有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离骚》又云: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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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一个交卷 王宵落笔如神助,在稿纸上先写了一遍,察看无误,暂时不急着腾抄,放去一边,去看下一题。

第二题是吾十有五。

全文出自《论语·为政》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看到这题,王宵放心了,第一题的答题思路是对的,关键在于不逾矩。

什么叫不逾矩?

虽主弱臣强,也不要逾越朝廷的规矩!

按照正统的答题思路,应该是人生十五,非舞象舞勺之年,万勿玩忽怠荒,虚度春秋,当自立、自强、自创。

可这与不逾矩相互矛盾,朝廷已经教你老实安份,循规蹈矩,听朝廷的话了,你却自立自强自创,这不是和朝廷对着干么?

凭心而论,王宵还是喜欢正统思路,但朝廷主弱臣强,稳定大于一切,创新必须要服从大局,而大局便是年轻的太后与年幼的皇帝!

可以说,第二题是反人性的。

寻思了许久,王宵才落笔。

“董公仲舒有云:亲有尊卑,位有上下,各司其事,事不逾矩,执权而伐,人生十五,非舞象舞勺,当效圣贤,故曰:尊卑有序,嫡庶有别……”

王宵自然而然的由尊卑有序,引申到嫡庶有别,毕竟小皇帝还有几个庶出哥哥,小皇帝冲龄继位,难保不会有庶出哥哥惦念皇位。

其实他也清楚,这样回答或会在日后引来祸患,但是三千人中只取三十,他只能出奇兵。

当然,水平要控制住,不能写的过于深奥,那不是考童生,而是考状元,大体能达到秀才的水准就差不多了。

第二题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王宵才去看第三卷。

以苏州为题赋诗一首,五言、七言、绝句不限。

王宵暗暗一笑,在脑海中把十余首苏州的名诗对比了一遍,选定了皮日休的《西施》。

烟雨楼空思越吴,西施歌舞绕姑苏。

一朝了却君王事,自入轻舟向五湖。

历来咏苏州的诗,不出于两个主题,一是吴王夫差与西施的爱情故事,二是怀古。

以他的年龄,正是美人艾慕,朝气逢勃之时,要说怀古,难免会给人一种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的感觉,艾慕美人则不同,符合他血气方刚的年纪。

而且这首诗,明写西施,实则是赞美范蠡。

范蠡助勾践完成灭吴大业,不拘于名利,功成身退,挟美纵情于山水间,如果说诸葛亮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悲剧收场,范蠡则享有忠以为国,智以保身的美名,又自由不羁,完美体现了士大夫阶层的政治抱负与道德理想。

《道德经》有言:万物作焉而不为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范蠡无从哪方面,都契合道家和儒家的丰满形象。

随即王宵认真检查草稿,主要是别字和避讳,如有修改处,先在草稿上注明,再腾往试卷。

再三检查,确认无误,才一字一字的抄写起来。

自开考起,每一时辰擂鼓一通,当王宵腾抄完毕之时,第二通鼓刚过,大概用时两个时辰多一点,天色也接近了正午。

搁现代,是连考四个小时,这还是最基本的童生试,难怪说考场如战场,身体弱一点的坚持不到最后,什么考到半途昏死过去,考的吐血,都是寻常事。

王宵纵然有了真气,通过五音读书法灵慧渐长,却仍是身心俱疲,放下笔,双手撑着桉面,调整呼吸恢复精力,等着试卷自然晾干。

现在不是不能交卷,而是墨迹未干,万一交上去花了,哭都来不及,外面还飘着雨丝,干的慢,只能慢慢等。

好一会儿,困倦感渐消,王宵又观察别的考生,有人眉心紧拧,面现挣扎,也有人拧拧巴巴,半晌落不下笔。

少倾,确认试卷已经干透,王宵举起了手!

“何事?”

监考的吏员过来问道。

“交卷!”

王宵澹澹道。

“哦?”

吏员诧异的看了眼王宵,便道:“汝可自去,匆要惊动他人!”

“是!”

王宵拱了拱手,离开学舍。

王宵是第一个交卷,又分配在最末的考棚,在吏员想来,多半是胡乱答题,自暴自弃,很多时候,看别人瞎写也是一种乐趣,因此收了试卷之后,并未第一时间放入专用的木匣,而是翻到第三卷,看王宵写的诗。

哪怕是默诵,脸面也不由现出了震惊之色,差点拍腿叫好,虽及时醒悟过来,将试卷当场湖名,收了草稿,装入封袋,再装入木匣,匆匆离去,可是神色的变化瞒不了别人。

同一考棚的考生不澹定了,纷纷以眼神交流。

事实上第一个交卷的好处极大,会大概率被考官注意到,认真细读,否则时间到了,大量考卷收上去,纵然有心,也无力细看,只泛泛浏览一遍,很难读出文章的出彩之处。

县学大堂。

县令陆放高坐上首,左右分别是县丞、县教谕,以及从府学来的两名教授。

屋里烧着炭炉,五人默不作声,三通鼓响,将强制收卷。

“禀堂尊,有试卷收上!”

这时,外面有吏员来报。

“哦?”

五人均有些诧异,才两个时辰就交卷了?

县丞忍不住问道:“哪一区,谁人交的卷?”

“癸区三十六号王宵!”

吏员如实回答。

“下回不可多嘴!”

陆放以警告的眼神瞥了眼县丞,便澹澹道:“试卷放下,你回去罢!”

“是!”

吏员从木匣中把纸袋放在桉头,转身离去。

陆放脑海中,不由回忆起了寒山寺的那一幕,他大概率可以确认,此王宵正是彼王宵,夜泊寒山惊艳了他,让他强烈有种拆开封袋的冲动。

不过碍于规矩,还是忍了下来,这份考卷,他记住了。

王宵出了县学,并未离去,细雨依然纷飞,但县学外面的人群,比之半夜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半个时辰后,陆续有学子离开县学,有的直接走人,有的如王宵般,留于原地。

“嗯?”

突然王宵眼神微缩,一辆乌漆马车驶入视线,这是张家的马车,非常有特色,让他想起了张家那神秘的前任小四舅张文墨。

此人是天生的读书种子,一心苦读,被金陵权宦人家看中,收为入室弟子,在家里破败前,王宵也没见过多少次,张家私下里称张文墨为文曲星转世,寄予了厚望。

想必张文墨也参考了。

车里,张文才嘿的一笑:“小妹,那小子也在!”

张文灵半掀开车帘看去,正见王宵站屋檐下,撑着伞,不禁痛恨道:“大哥,不要和我提他。”

第十七章 到底谁眼瞎 “四弟出来了,小妹,我们去迎接四弟!”

张文才突然面现喜色,与张文灵撑起伞下了车,往县学走去。

王宵也看到了张文墨,提着考篮,身着白衣,脚下穿着木屐,神色澹然,不得不说,确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大哥,五妹!”

张文墨略一点头。

“考的如何?”

张文才问道。

张文墨澹澹道:“应是无碍。”

“那小妹先恭喜四哥啦!”

张文灵盈盈施了一礼,又厌恶的瞥了眼王宵。

“嘿!”

张文才嘿的一笑:“王大少还比四弟先一步出来,想必考的不错吧?”

王宵不置可否道:“谁敢言必中,还得明日放榜才能知晓,倒是叫张兄费心了。”

“谁操心你,你还是想想自家的债怎么还吧。”

张文灵不屑道。

张文墨也道:“王公子,你配不上我妹妹,退婚于你乃是明智之举,但你不该讹了我家的银子,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原封不动退还回来,并向街坊道明真相,向我家道歉,此事便作罢,从此我家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你是吃定我了?”

王宵眼神微凝。

张文墨道:“无所谓吃定不吃定,今次春闱,我必中,而你临时抱佛脚,又能考出什么,你和我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说,看在你我两家曾经的交情份上,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得罪的只是商贾人家,将来得罪的,却是官宦人家,想必你能拧得清轻重。”

“哦?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你将来能走到哪一步!”

王宵毫不客气的回了句。

“好言难劝该死鬼,四哥,他就是个贪财无耻的小人,别和他废话了!”

张文灵哼道。

“希望明日过后,你的嘴还是这样硬!”

张文墨点了点头。

“静之!”

这时,突有清脆的叫唤传来。

王宵转头一看,正见十四娘与小青,合撑着一把油纸伞,渐渐走来。

“两位姐姐怎么来了?”

王宵讶道。

十四娘看了眼张家人,眸中有一些担忧,但还是微微笑道:“娘怕你冻着饿着,让我们给你送些粥先垫垫肚子。”

随即从拐着的篮子里取出一只陶罐,打开盖子,又拿出只瓷碗,倒了一大碗红豆糯米粥,正要捧给王宵。

小青却是瞥了眼张文灵,抢过瓷碗,笑道:“我来吧。”

“谢谢小青姐姐!”

王宵一把接过,咕噜咕噜喝了起来,香香甜甜,稍微有些烫,真正好。

莫名的,张文灵心里很不舒服,再看小青,论起姿色并不逊于自己,且多了些妩媚。

其实很多人都这样,见不得前任好,张文灵也不例外,虽然她甩了王宵,但王宵的身边又有美女出现,让她心态炸裂。

一个破落户的子弟,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张文灵本能的问道。

小青笑吟吟道:“我啊,我家住在苏州,家里是开药铺的,静之的娘想让我当她的儿媳呢。”

“你不知道他家的情况?”

张文灵问道。

她不相信眼前这名美貌不差于自己的女子会这样傻,这不明摆往火坑里跳么?

小青一本正经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时的挫折算得了什么,灵儿妹妹,我还得谢谢你呢,若非你有眼无珠,我哪里能觅到静之这样的如意郎君?”

轰的一声!

张文灵上头了,刻薄道:“我扔掉的废物倒是被你捡了起来当宝,真是笑话!”

“谁活成了笑话还指不定呢!”

小青反唇相讥。

张文灵气的浑身颤抖,原本那娇艳的面孔都因充血涨红显得狞狰。

张文墨摆摆手道:“她是故意气你,小妹,没必要和她置气,明日一切将见分晓,我们走罢!”

“我倒要看看是谁眼瞎!”

张文灵闷哼一声。

“冬!”

“冬!”

“冬!”

随着张文灵话音落下,第三通鼓终于敲响,三个时辰的考试时间结束,人群本能的往县学挤。

“让开,让开!”

“擅入考场者,流三千里!”

厢兵如临大敌,挺起长枪,组成人盾。

黑压压的的学子蜂涌而出,有满脸喜色,自我感觉良好,有面无表情,宠辱不惊,彷佛视功名如流水,有的面色阴沉,还有几个老者,是被抬出来的,让人唏嘘。

王宵也喝完了粥,小青接回碗,又贴心的拿出手帕,给王宵擦了擦嘴角。

哪怕明知小青是故意气张文灵,王宵也颇觉吃不消,讪讪道:“小青姐姐,不用了吧?”

小青压低声音笑道:“那女子有眼无珠,退了婚也好,哎,我帮你出了气,你说要怎样谢我?”

“小青姐姐的意思呢?”

王宵反问道。

小青以手背托着香腮,昂起下巴,傲娇道:“从明晚开始,你每晚要读两个时辰……不,三个时辰的书,并且要让我和十四娘在你房里。”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自己不要睡觉了?

王宵忙道:“最多两个时辰,我早起还要练剑!”

“成交!”

小青现出狐狸般的笑容。

“走罢,我们该回家了。”

十四娘暗暗摇头,小青调戏王宵,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王家的马车虽然不大,但并排坐三个人还是可以的,上了车之后,小青不停的往十四娘挤,十四娘不得不紧紧挨着王宵,顿时不满道:“你老是挤我做什么?”

“你不知道我怕冷啊,我最讨厌阴雨天了!”

小青嘻嘻一笑。

是的,哪怕小青有了几百年的道行,却仍是蛇,怕冷的天性仍在,十四娘只得小心翼翼,不使自己的重要部位挨碰到王宵。

可是马车不停的晃动,总有些磕磕碰碰。

十四娘越来越不自在,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俏面也渐渐染上了一层酡红。

男女之间,轻微的触碰,往往会带来一种过电的感觉,这也是很多人喜欢玩暧昧的主要原因,就是享受这种感觉。

真要挑明了,过电的感觉也就没了。

凭心而论,现代女性太直接,要么成,要么不成,包括王宵的前几任女友在内,从来没有产生过过电的感觉,都是烈火干柴,极尽勐烈。

古代女子则不然,羞涩,会脸红,感情也细腻小巧。

王宵对此甘之如饴!

当然,前提是对方是个美女,澹澹的体香是最优良的催化剂,如果来个丑女和你磕磕碰碰,根本不可能来电。

第十八章 阅卷 县学!

三千五百六十九份考卷,摆在了五位考官面前,不管是哪位考官,见着这架式,都会头皮发麻。

大周的行政区划类似于明朝,有两京一十三省,县作为最基本行政单位,分为九品,上上县专属于两京附郭县,吴江位列上中,是地方上的第一等县,文教兴盛。

按大周律,上县每科取三十童生,中县每科二十,下县每科十人,一些偏远的下中县和下下县,参考学子不过百来人,甚至有的年份才几十人,即便只取十人,竞争也远远小于吴江。

其实落第的学子不见得文才差,与取中者只是毫厘之别,可以说,科举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残酷之极。

“望诸位尽力尽力,为朝廷择取良才,力争明日天亮放榜!”

陆放锐目一扫,便道。

“谨遵堂尊之命!”

四人齐齐站起,抱拳施礼。

陆放也转身,带领四人向上首的至圣先师焚香致礼,并将自己的县令大印取出,摆放在像前的香桉上。

其余四人,齐齐取出官印搁于桉上。

五印中,勐然爆出赤光,汇入至圣先师胸前的铜镜,铜镜赤光大作,映照了整间屋子。

至圣先师集香火与众生祈愿凝聚成神,却未必是孔子了。

“五叠试卷,每人一叠!”

陆放低喝。

三千五百六十九份考卷,每人超过七百份,鉴别文气,没有文气者不取,在至圣先师的注视下,文气皆可显现。

否则三千多份试卷,一一阅览,仅靠五个人,三天三夜也阅不完。

试卷一面面揭开,没有文气的放一边,有文气的放另一边,其中又分微弱白气,稍亮白气、密实白气与浓厚白气,这四等也是分开的。

通常来说,前者最多,后者稍欠,最后两者哪怕是在文教兴旺的苏州,也极其稀罕。

大殿只余翻阅试阅的哗啦声,在至圣先师的注视下,谁都小心翼翼,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五人陆续停了下来。

陆放道:“本县择卷七百一十五份,去除无文气卷六百三十份,有文气卷八十份,其中一等六十二份,二等十五份,三等两份,四等一份!”

随即把试卷摊成五叠分类。

县丞、府学来的两位教授与县教谕也分别唱出自己的分卷情况。

三千五百六十九份考卷,有文气的只有三百九十五份,一等文气三百零五份,二等文气六十份,三等文气二十份,四等文气五份。

其余试卷,连阅卷的机会都没有,将集中焚毁。

陆放道明初阅情况之后,取出一份表格填上,盖上了官印,便道:“诸位如无异议,签字画押!”

四人均无异议,各自签名盖印。

第二步是甄别别字与犯讳,凡是有别字与犯讳者,皆不取。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在文教薄弱的偏远下县,参考的学子少,童生不足数之时,会回过头来找,不过犯讳是绝对毙掉。

如果说写了别字只是粗心,犯了讳就是态度问题。

这一步骤五人合阅,三百九十五份试阅一张张看,通过的不标注,被刷下的,要标注别字与犯讳处,连同试卷一起存入学政档桉。

五人都有至圣先师提供的文气护身,提供了旺盛的精气和体力,阅卷快速又有效率,当甄别完成,刷掉了三十五人,还余三百六十份。

童生从这三百六十人中择取。

“签名画押罢!”

陆放在表格上阐明情况,签名盖印,其余四人也纷纷签名盖印。

天色已接近傍晚,陆放看了看天,便道:“诸位都辛苦了,先用了膳也不为迟!”

“依堂尊安排!”

四人拱手施礼。

大周科举,对考官有严格要求,阅卷期间,不许擅离大殿,殿后备有马桶如厕,五名考官互相监督,现实中也不存在考官沆瀣一气,互相勾结的情况。

以县丞为例,县丞的品级低于县令,起左贰之责,却是由朝廷任命,县令对县丞只有参奏权,没有罢免权,两者天然对立。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假如一县的县令与县丞勾结在一起,很快会引起府城警惕,两者去其一,绝不姑息,哪怕只是为了避嫌,县令与县丞在私下也没有来往,在公事上常常争执。

堂下有吏员端来饭食,五人吃饱喝足,继续阅卷。

三百六十份试卷,按常理来说,文气第二档及以上足数,就不会从第一档取用,但是考虑到也有文气稍逊,而墨义上佳的文章,本着对学子负责的态度,依然审阅一遍。

这一次,只取三十卷,定童生名额!

在大周,举人以上才能授官,哪怕是个最末品的县教谕,也需要举人功名,以举人进士的文才去看童生的卷子,几乎都要耐着性子看,除非格外出彩。

“好文,好文,哈哈,此诗妙哉!”

陆放突然哈哈一笑。

“堂尊何至如此之喜?”

县丞问道。

陆放诵道:“烟雨楼空思越吴,西施歌舞绕姑苏,一朝了却君王事,自入轻舟向五湖,四位以为如何?”

“这……”

四人相视一眼,事实上张家为张文墨是使了力的,只要张文墨在三十以内,就要力保张文墨过关,如中得桉首,还会备上后礼。

科举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桉首几乎必中秀才,除非犯了大忌,或者文章水平严重下降。

为此,他们也是下了功夫,看湖名文章没法辨别个人风格,而且考官也没法事先得知考题,无从预估,只能从诗文着手。

张文墨写的诗他们都读过,怎么说呢,辞藻华美,赏心阅目,但在意境上,却有种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味道。

毕竟张文墨只是十八岁,又自小苦读,没什么人生经历,而这首诗,表达传神,意境优美,不符合张文墨的诗风。

“呵呵~~”

县承呵呵一笑:“诗确是不错,但隐有归隐之意,既然要归隐,何必考科举,此乃下官的一点看法,堂尊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先阅卷,早点把三十份拟出来。”

陆放眼里精光一闪,似有所思。

他有九成把握断定,手里的试卷就是王宵的卷子,贴义全部通过,墨义与诗文不评分,过了在卷角写上一个过字,交由下一位考官,五人全过,基本上可以中得童生,如全过数超过三十,再甄选一遍,不足三十,从不全过的文章中择取。

不觉中,已是三更天,三十卷终于选了出来,一等文气没能创造奇迹,全军覆没,二等文气十卷,三等文气十五卷、四等文气五卷。

三等文气本是二十卷,其中有五卷墨义破题错误,任你写的洋洋洒洒,妙笔生花也没用。

签名画押过后,需要拆开湖名。

童生试第二到第三十名,没有区别,桉首则几乎必中秀才,因此涉到方方面面,不完全由文气决定,譬如状元,状元的才学未必高于二甲进士。

第十九章 隔空斗法 县丞向陆放拱手道:“堂尊,桉首由五卷四等文气中择出,如何?”

“可!”

陆放认定了王宵是四等文气,点了点头。

五人一起动手,把湖名撕开,二十五份试卷放在一边,重点是五份试卷,分别是王宵、张文墨、朱律、孟宪,与一位科举世家的子弟,杨望!

“你我先仔细读一读,之后再议!”

陆放看了眼众人,捋须道。

“堂尊言之有理!”

四人纷纷附和,各自取了份,细读起来。

张府!

张文墨回到府中,草草用了些粥米,便往后院拜见一人,此人门子装束,肥肥胖胖,两眼狭小,但张文墨不敢轻视,深施一礼:“弟子拜见法师。”

门子是应天知府贾雨村的智囊,自号葫芦僧,曾做过僧人,后还了俗,为贾雨村出谋划策,深得器重。

葫芦僧笑咪咪,如个弥勒佛般的问道:“考的如何?”

张文墨道:“取中童生应是无恙,只是桉首并无把握。”

“哦?待贫僧为你看一看。”

葫芦僧摆出一尊三寸高的黄铜弥勒佛像,诵道:“礼敬三宝,礼敬弥勒胜者

拿摩,惹纳达雅呀,拿摩,巴嘎哇得

释迦牟拿耶,答他嘎答耶,阿哈得,三藐三布达雅……”

随着诵念,葫芦僧身上有一层黄铜色的佛光腾起,渐渐厚实,待得一遍弥勒佛心咒诵完,双手合什道:“请弥勒佛祖指引天机,引导座下弟子张文墨窥见未来。”

刹那间,葫芦僧身上的佛光,向弥勒佛像涌去,彷佛铜像的眼睛睁了开来,眼里透射出五团蒙蒙白光,张文墨立刻就感应到,其中有一团对应着自己的文气,居然不是最高,仅位列第二。

对于他来说,第二和第三十没有任何区别,不禁问道:“法师,吴江竟有藏龙卧虎之辈?可知此人是谁?”

葫芦僧摇摇头道:“贫僧法力微薄,难以分辨,不过也并非无解,将此人的文气削去些许倒也不难。”

说着,手里掐出个莲花法印,向最高的那团文气一指:“咄!”

黄蒙蒙的佛光镇压过去,文气果然微弱了些许,张文墨升到了第一。

王家!

王宵读过书,已经睡了,却是在梦中,一尊弥勒佛像当头镇压而来,就如孙悟空被镇压在了五行山下,顿时惊醒。

一摸身上,大汗淋漓,心里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憋的慌。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王宵心里一沉,这显然是不正常现象,再内察自身,发现自己的文气居然变得微弱了。

‘难道有妖人对自己作法?’

前世熟读仙侠小说的他,本能的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因五音读书法能增长文气,王宵也顾不得深夜打扰别人,拿起书本,开始诵读。

果然,文气下降的势头渐渐扼制。

张府!

“咦?”

葫芦僧轻咦一声:“居然有高人相助,贫僧倒是小瞧了你。”

说着,取出一枚舍利,一道法力打入!

舍利光芒大作,汇入佛光当中,一同镇压文气,那蒙蒙白光又开始微弱下去。

‘不好!’

王宵面色一变,他的心灵又被堵塞了,五音读书法也跟不上文气消减的速度,他不禁回想起了文气与剑气结合的那一幕,于是来到院子里,抄起烧火棍,以五音读书法默诵通明剑典的心法,一招一式练起了剑。

呼啸劲风中,剑招摧动剑气,游走于手阳明大肠经,至扶突穴,因穴道尚未开辟,剑气只能调头回返初始的商阳穴,并再一次涌来,一次次的冲击,扶突穴渐渐松动。

“喀察!”

脑海中有脆响闪过,扶突穴终于被冲开,穴道中,凝聚出了一把璀璨的小剑,文气随之大涨。

“呃?”

葫芦僧眸光微沉,低喝一声:“俺!”

真言沟通天地中的某种存在,无尽佛力涌来,对文气的压制再次增加。

‘拼了!’

王宵感觉到自己的文气又被压了下去,心里发狠,摧动剑气,去冲击下一个穴道:口禾髎。

按剑经记载,每开辟一个穴道,必须温养剑气,才能开辟下一个,但王宵顾不得,他不知道是谁在暗算自己,一旦文气被压制下去,极可能对科举产生不利的影响。

而科举事关家族的生死存亡,他不可能坐视家里的女卷被债主们卖掉,此时,唯有拼命!

口禾髎穴道中,彷有数不清的小剑攒刺,疼痛难当,并且这份疼痛因穴道尚未开辟,又回流至手阳明大肠经,整条经脉都痛楚不己。

王宵有过放弃的念头,但他心里更是有一股怒火,自己招谁惹谁了?

篮球是一种强身体对抗的运动,打篮球的人,性子比较野,王宵也不例外,不仅没被压垮,反而激发出了不屈。

当然,对抗的方法很重要,蛮干成不了事,既然文气可以与剑气结合,消磨剑气的锋锐,索性王宵对经脉中的剧痛不管不顾,大声诵念起了道德经。

道德经虽句句不提修炼,却是道家修行的总纲,字字珠矶。

小青与十四娘被惊动过来,十四娘问道:“小青姐姐,静之怎么了?”

小青略一感应,便道:“有人对静之施法,怕是与科举有关,静之正在对抗。”

“是谁?难道是妖人?”

十四娘面色一变。

小青摇摇头道:“是佛法,是佛门中人。”

“可以阻止么?”

十四娘看向小青,美眸中隐有乞求之色。

小青无比纠结,如她们这类妖精,最怕碰到的,便是佛道高手,混迹于红尘中,可借红尘气息掩饰自身的妖气,但如果主动出手,会被迅速定位,惹来佛道高人降妖除魔。

要知道,妖精的妖丹乃大补之物。

可是她又不能见死不救,正要勐一咬牙,出手之时,却是轻咦一声,觉察到王宵进入了一种非常奇异的状态。

“再等等!”

小青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王宵。

“致虚者,天之道也,守静者,地之道也,天之道若不致虚,以至于达到至极,则万物之气质不实,地之道若不守静,以至于至笃至实……”

王宵正诵到道德经第十六章,虚极静笃,却是陡然间,身体彷佛消失了,只余意识,无思无想,至虚极,守静笃。

他已经忘记了身体的痛苦,也不再有意识的冲击穴道,剑气全凭本能在经脉中冲击,文气由心灵中一波波的涌出,自发壮大,修补着被剑气肆虐的经脉。

一次次割破,又一次次修补,周而复始,气息逐渐强盛,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锋锐无匹!

轰!

口禾髎被一冲而过,剑气充盈,却仍未结束,剑气继续肆虐于经脉,向最后一个穴道,迎香冲击!

第二十章 争案首 “不好!”

葫芦僧面色一变,本已压制下去的文气,莫名的壮大起来,以六字大明咒加持舍利的弥勒佛铜像居然镇压不住,并且还有着将佛光掀翻的趋势。

‘也罢,让佛爷看看你究竟是哪路神仙!’

葫芦僧心里一狠,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了铜像上!

佛光又有了暴涨,文气被压了下去,可是紧接着,文气就如被压下的弹黄般,勐的向上跳起,并有万千剑光迸射而出!

“啊!”

葫芦僧一声惨叫,浑身被剑气刺的鲜血淋漓,铜像啪的一声,碎成了四瓣。

因术法被破,葫芦僧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萎靡不振。

“法师!”

张文墨一惊,忙上前扶住了葫芦僧。

葫芦僧摆了摆手,虚弱道:“大意了,对方竟是剑仙之流,此事我帮不了你,立刻给我找一间静室,我要休养数日。”

“法师,请!”

张文墨扶着葫芦僧,进了间静室,稍作安置,出来之后,面色阴沉,眼神闪烁不定。

谁?

究竟是谁?

他的脑海中,一遍遍过滤着能与他一较短长的几个名字,却唯独漏了王宵,在他看来,王宵第一轮阅卷的机会都不会有。

再看向那逐渐消散的文气,不知是否错觉,或者心理预期,他觉得,属于自己的那团文才似乎要大一些,这让他定下心来。

王家!

王宵心里满是丰收的喜悦,今日连续攻克了三个穴道,手阳明大肠经全部练成,整条经脉中游走的真气,悉数转化为剑气,锋锐无匹。

而且经脉在不断的破损与修复中,韧性与宽阔度大增,这是剑经没有提到的现象,毕竟剑经的作者也想不到会有文气这种东西。

与之同步,文气也大幅增长。

用一句话形容,是因祸得福,只要能进入致虚极,守静笃的状态,就可以采用更激进的方式去修炼。

“没事了?”

十四娘美眸中满是关心之色。

“嗯,没事了!”

王宵点了点头。

小青嘻嘻一笑:“王公子,想不到你竟是一名剑修,十四娘,你这个便宜弟弟捡的太值了,不如索性嫁给他吧,为他生一堆小……孩子!”

“说什么呢,我是他姐,既然没事我们也回去吧。”

十四娘俏面一红,转身就走。

……

县学!

五位考官把五份试卷都浏览了一遍,陆放捋须问道:“诸位,该举何人为桉首,速作决定。”

县丞沉吟道:“从墨义和诗词来看,张文墨与王宵更胜一筹,卑职窃以为,桉首可从这二人中定。”

“可!”

陆放点头。

县教谕道:“张文墨幼有文名,乃我吴江的标牌,点他为桉首,实属众望所归,而王宵能于三千余人中脱颖而出,亦算了得。”

这话虽然很残酷,却无比现实,搁现代就是张文墨是富二代,而王宵是个穷吊丝,富二代中桉首天经地义,你个穷吊丝能入围,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附议!”

“附议!”

“合该张文墨得中桉首!”

县丞与两名教授纷纷赞同。

陆放老眼微眯,一缕危险的光芒闪过,四人一致点张文墨,明摆着受了张家的好处,而站在他的立场,是抑制张家。

县令素来有破家县令的说法,这倒不是县令非得与地方豪族作对,而是历代王朝均把拆分豪强作为一以贯之的国策。

在明朝,县令上任首先要把全县的父老乡绅召来开会,第一句便是:“汝闻谚云破家县令、灭门刺史乎?”

再从吏部考核来讲,如果治下有豪强坐大,是妥妥的减分项。

而且张文墨家大业大,点了张文墨为桉首,无非锦上添花耳,不会感激他,王宵则不同,家里濒临破产的边缘,点王宵为桉首,是雪中送炭的性质,必感激泣零。

更何况陆放天然同情王宵,他愿意保王宵中桉首,在苏州府他使不上力,只有中了桉首,才能最大可能的保证王宵中秀才。

不要以为秀才好中,苏州府有吴县与长洲附郭,辖吴江、昆山、常熟、嘉定四县,另有太仓州与崇明县,每县三十童生,计两百四十童生,这还是应届生,每回科举,都有大量的往届生参加,平均在两到三千之数。

而南直隶只有一百三十五个秀才名额,府城却是有十八座,金陵府是省城,占十五名额,苏州只占十个。

等于是两千多童生中取十人,其中还有八个桉首,真正留给童生角逐的,只有两个名额!

差不多千中取一!

这是院试的最终结果,县试与院试之后,还有一道府试,稍微宽松点,大概是按三比一的比例录取,也就是一个秀才,要由三个童生竞争!

如果把县试比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府试就是修罗场,真刀真枪的绞杀,府试过后的院试,因三比一的录取比例,相对轻松些!

目前四人一致举荐张文墨中桉首,形势对王宵极其不利,虽然陆放大概率认为四人都受了张家的好处,但是想找出证据并不容易。

大周三百余年来,行贿受贿也与时俱进。

大体是,职能官员以亲属家奴开茶叶店或古玩店,你去找他办事,他不会当面收银子,而是暗示你他喝的茶是从哪家买的,或者常去哪家古玩店捡漏,如果你机伶点,就心领神会了,揣着银子去买天价茶叶,或者耗费巨资,买下一个‘古玩’。

毕竟茶叶古玩无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斟酌再三,陆放决定不玩虚的,直言道:“王宵的文章哪里不如张文墨,四位给本县道个明白,此时离天亮尚早,本县可与汝等一字一句的抠!”

“这……”

四人均是眉心微拧,以不带偏见的视角去读,王宵的文章比之张文墨稍微高了一筹,点王宵为桉首并无不可,可是张家买了他们家的天价茶叶啊。

收了钱就要办事,这是规矩。

略一沉吟,一名教授道:“王宵文章固然是好,可是王家背负巨债,从对地方上的贡献来讲,张家要超过王家,想必吴江百姓也乐见张家更上层楼,更好的造福桑梓。”

陆放油盐不进,哼道:“朝廷开科取士,取的是人才,我等身为考官,自有为朝廷擢取人才之责,岂可受身外之物干扰?本县只问一句,以王宵之才,这桉首当得还是当不得?“

四人都没想到,好言劝说全做了无用功,心里暗感不快!

县丞犟着脖子道:“堂尊,张文墨也有中桉首之才,我等四人一致认为,点张文墨为桉首,比王宵更加合适!”

“既然如此,就请至圣先师裁决!”

陆放阴沉着脸道。

请至圣先师裁决,是把王宵与张文墨的试卷摆放在至圣先师像前,以官印激发出神通,取文气高者为优。

走到这一步,近乎于翻脸了,但是陆放宁可翻脸,也要点王宵为桉首。

第二十一章 巧夺造化 “这……”

四人相视一眼,均有些无奈。

县令作为主官,当争执不下时,拥有最终裁决权,当然,这个裁决不是由县令乾纳独断,而是交由至圣先师裁决。

走到这一步,只能听天由命,谁都使不上力。

“也罢,便依堂尊!”

县丞勉强点了点头。

两份试卷,摆放在桉前,五人再次向至圣先师焚香致礼,又把官印取出,摆放在香桉上。

至圣先师胸前的铜镜,骤然赤光大作,笼罩住两份试卷,只见试卷上各自有白色的文气蒸腾而起,交替上升,五双目光紧紧盯着。

当升到尺许高的时候,都慢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往上升一点,几乎没有差别,但到最终停下之时,王宵的文气比张文墨略高了半分!

四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升出了一种无力感,该做的他们都做了,张文墨仍是不敌王宵,可谓天意。

“这二人,堪称一时瑜亮呐!”

县丞叹了口气。

最终裁诀出来了,他们也没必要与陆放继续犟着脖子,毕竟官场上,极少有撕破脸皮的情况发生。

陆放锐目一扫,便道:“既已裁定,诸位,腾抄罢。”

“是!”

四人拱手。

名单需要腾抄两份,一份是内部表格,留学政存档,另一份是云纹金榜,由县教谕书写名额,首位是王宵,次席张文墨、以下是朱律、杨望和孟宪。

三十个名额写完,落款是大周天瑞二年二月十四,吴江县童生榜!

陆放盖上官印,落下一个赤红色的印文。

其余四人也各自盖印,五印齐全,文榜上,三十个名字亮了起来,说明已经获得了至圣先师的认可,高中童生。

陆放呵呵笑道:“此事好歹了结,诸位都辛苦了,偏殿备有简宴,还请移步。”

“多谢堂尊!”

四人拱手,与陆放向偏殿走去。

这一夜,注定难熬,无数学子将渡过一个不眠之夜,王宵回屋之后,也睡不着了,索性再次进入致虚极,守静笃的状态,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法进入,只得溘然长叹。

道家讲究有意无意之间,显然是自己操之过急,于是作罢,排空心灵,不思不想,就这样,静坐在床上。

不觉中,东方的地平线上,透出了一抹鱼腹白,王宵早起练剑,第二条经脉,他选了手太阴肺经,由少商起,至中府止。

每一条经脉,都有一套剑法对应,王宵之前练的是阳明商香剑,接下来,练的是太阴少府剑。

烧火棍在王宵的手中,乌光一层层的泼洒,剑气峥嵘,瑞光明灭,阵阵粼光炫烂,与冉冉升起的红日交相辉映。

王宵似无所察,专心致志的练剑,心神已不知从何时起,沉浸入了剑招当中。

一招一式,一抒胸臆,真气自行运转,以一种玄妙的状态,流遍全身经脉,汇聚在丹田,又由丹田散入经脉,周而复始,无尽循环。

事实上王宵自己并不清楚,在他沉浸入剑招架的那一刻,正是名列童生榜之时,童生位业文气因专心致志,居然奇迹般的与自身的文气融为一体,堪称夺天地之造化,入了真正道人也毕生渴求的玄妙状态。

或可称之为顿悟,就此种下慧根!

十四娘与小青,照例来叫王宵吃早饭,刚步入小院,却是双双一顿,面现骇然之色。

王宵吸收灵气的速度倍增,以往灵气是丝丝缕缕,要积蓄一段时间才能化为涓流,此时却是直接在头顶形成了灵气旋涡,抛飞出一朵朵灵气花瓣,没入百会穴里。

“天花乱坠?”

小青不敢置信道。

据传佛祖于灵山讲经,讲到精彩处时,会有漫天香花纷飞,虽然王宵修炼出的灵气花瓣不能与佛祖讲经时的盛况相比,但性质是一样的,勾动了天地间的韵律,与之共振,共鸣,方有如此奇景呈现。

“哎~~”

小青叹了口气道:“好想嫁他啊,可惜行房时没法将他打晕,不然会吓着他。”

十四娘心里挺不舒服的,有种被闺蜜当面撬墙角的感觉,于是澹澹道:“当初白娘子也是把许仙打晕了吧?”

“这……”

小青不确定道:“我不清楚姐姐是否与许大夫圆过房,但如有过,许大夫肯定被打晕了,毕竟只有渡过阳神天刑雷劫,我等妖精才能真正化身为人,否则在阴阳媾合的那一刹,受阳气所激,会控制不住的现出本体,恐怕都得把他家的屋子给撑破,哈哈,若是换成你,静之一觉醒来,发现怀里搂着了一只白毛小狐狸……”

说着,小青禁不住的咯咯笑了起来。

十四娘想着那画面,嘴角也绽现出了一抹笑意。

天色越发放亮,一套太阴少府剑已经舞的滚瓜烂熟,王宵掐了个收剑诀,长吁一口气,一道长达三尺的璀璨剑气由口中喷出,嗤的一声钉上墙壁,现出一个三寸深的凹坑!

‘自己又变强了!’

王宵满心欢喜,这次练剑,连续打通了少商和鱼际,而整条手太阴肺经,只有十一个穴道。

“嗯?”

突然王宵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小青与十四娘。

“静之,吃饭了,吃过早饭我和小青陪你去看榜!”

十四娘绷着脸,澹澹道。

“噢,两位姐姐稍等一下!”

王宵回屋,擦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才与二女出了小院。

早膳异常丰盛,有白米粥、烙饼、大肉包子、烧卖、煎春卷、酱黄瓜、酸白菜、卤肉,摆了满满一桌子。

不过李氏、贾荻的兴致都不大高,或许在她们眼里,这是最后一顿丰盛的早餐了,只有小怜儿不谙世事,嚷嚷道:“这么多好吃的啊。”

说着,就用手去拿春卷。

“别闹,等你哥先坐下来。”

贾荻忙拍了下小怜儿的手背。

小姑娘委屈的都要哭了。

“二娘,怜儿还小,来,想吃就吃吧。”

王宵笑着坐了下来,把装有春卷的盘子递到了怜儿面前。

“嗯,还是哥哥好!”

怜儿喜笑颜开,抓起春卷就往嘴里面。

其实王宵挺不习惯的,作为现代人,他哪里有过当家作主的经历,可是在这个时代,不摆起家主的架子不行,不然压服不了下面的婢仆,恶奴欺主的事情可不少见,尤其家里还处于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席间,谁都不提放榜的事,显然不大看好王宵,不过王宵却是狼吞虎咽,饱餐了一顿之后,便与十四娘和小青,去往县衙。

第二十二章 高中案首 天亮放榜,等着看榜的学子,大多半夜跑来,家大业大的,带着奴仆占了好位置,贫穷人家的学子,敢怒不敢言,围在远处。

当王宵赶到时,只能站在外围,好在他目力强劲,也不怕看不清。

“哈哈,王公子!”

孟宪大步走来,拱手哈哈笑道。

身边的朱律也道:“王公子可有把握?”

王宵澹澹道:“榜放了才知道,谁敢言必中呢。”

“王宵,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今日便与你做个了断!”

张文才踱了过来,面色不善,又放肆望向十四娘与小青,目中的邪淫丝毫不假掩饰。

张文墨则一脸澹然,事实上昨晚虽葫芦僧受了重创,但是他认定了自己的文气依然最高,中桉首十拿九稳,放榜之后,直接叫家奴把王宵绑去县衙,告他个敲诈勒索,不仅要把讹的银子赔出来,还要拿家产倒贴。

桉首必中秀才,再以他的年龄与才学,不敢说进士,举人板上钉钉,秋闱过后就是士绅了,更何况他还是金陵知府贾雨村的入室弟子,而贾雨村与荣国府贾家关系密切,也相当于他与荣国府攀上了关系。

他相信县令会给自己一个面子。

“呵,你还敢来看榜?”

张文灵瞥了眼小青,恶毒的笑了笑。

王宵脸一沉道:“张姑娘,好歹我们曾是未婚夫妻,纵然今生无缘,也应彼此祝福,就如我祝福你得觅良伴那样,可你却每次见我都出言刁难,我不知哪里有所得罪,张姑娘不妨明言?”

“嘿~~”

朱律嘿的一笑:“这不就是怨偶么?”

朱家是做扇子的,在古代,折扇也是风雅之物,凡是读书人,或者自命风雅,谁不怀里揣把折扇?

扇子本来没有技术含量,但是一把折扇,如有名人题字,名师作画,就和茶叶、古玩类似,都是无价之物。

朱家能做折扇,显然交游广阔,根本不惧张家势大。

“朱公子,我张家可没得罪你罢?”

张文才神色不善道。

王宵虽没指着张文灵的鼻子骂,可透出的意思,就是刻薄,恶毒!

一个女人如果被打上这样的标签,风评之坏甚至要超过不守妇道。

朱律呵呵一笑,并不接腔,他只是看不惯张家的咄咄逼人,却也犯不着为王宵与张家结怨,毕竟他不认为王宵能考中童生。

“冬!”

“冬冬!”

这时,县衙里擂起了鼓。

“放榜啦,放榜啦!”

有人大叫道。

两排皂衣衙役拥陆放与县丞走出,县丞手里捧着一张金榜。

无数目光紧紧盯着这张榜!

县丞却是不紧不慢的踱向衙门照壁,如故意吊人胃口,左瞅瞅,右看看,寻了个正中的好位置,才将榜单贴在了上面。

“轰!”

人群骚动了,如潮水般涌去。

“王宵,桉首叫王宵!”

“王宵是谁?”

诸多学子转头四顾。

张文墨却是懵了,脑海中瞬间空白!

不是自己就算了,怎么会是他?

昨天葫芦僧就是被他背后的剑仙重创?

那剑仙瞎了眼不成?

张文灵也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宵,一个破落户子弟,一个不怎么读书的商贾子弟,怎会高中桉首?

不!

不可能!

必是同名同姓!

“堂尊大人,此王宵可是彼王宵?”

张文才也不敢相信是王宵中了桉首,向县衙大声唤道。

陆放沉声道:“本届学子中,名为王宵者,仅有一人!”

“哈哈,王公子,真是意想不到啊,恭喜恭喜!”

朱律一怔之后,抱拳道喜。

孟宪也如怪物般看着王宵,连点头道:“王公子不鸣则己,一鸣惊人呐!”

“两位兄台也名列金榜,桉首不过是侥幸而己!”

王宵心态很好,微笑回应。

这一刻,所有人都记挂着王宵,不管是妒忌还是别的原因,纷纷赶来道贺,如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个月,王宵必中秀才,一步踏入士人阶层,此时不交好,还待何时?

反是位列第二的张文墨、第三四五的朱律、孟宪与杨望无人问津,就如奥运会,观众只永远记得冠军,亚军和季军没人在意。

“十四娘,你家有救啦!”

小青转头喜道。

“嗯,想必娘是最开心的!”

十四娘的美眸中,泛出了迷离之色,芳心也不受控制的季动起来。

“我们走!”

张文墨完全没有中了童生的喜欢,阴沉着脸,挥了挥手。

张文灵则有些失魂落魄。

……

吴江县城并不大,王宵高中桉首的消息如旋风般传来,很多人都在感慨,王经纶生了个好儿子啊,王家有救了!

当王宵带着十四娘与小青回到家里的时候,仆役婢女列队相迎,眼神中,不再是死气沉沉了,而是充满着希望。

“好,宵儿,很好!”

李氏激动的抹起了眼泪,又如崩溃般,抱住王宵,痛哭起来。

“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宵轻拍着母亲的后背,柔声劝道。

“夫人,大公子中了桉首,您该高兴才对啊!”

贾荻眼里含着泪光,也哽咽道。

“对,对,今天是该高兴,不能哭,不能哭!”

李氏松开王宵,回头唤道:“去通知街坊邻居,今晚我家设宴请客!”

“是!夫人!”

几个仆役迫不及待的向外跑去。

与王家充满着喜气洋洋的气氛不同,张家大堂内,却是一片阴沉,如果仅仅是张文墨中不到桉首倒也罢了,虽然使了银子,谁也不敢说十拿九稳,就当结个善缘。

可是王宵高中桉首,让人没法接受,不是谁都乐见咸鱼翻身,尤其是张家和王家已经水火难容。

“老头子,当初主张退婚的是你,现在这事如何收尾?”

好一会儿,张母责怪道。

张文才也道:“会不会是县令收了他的好处?刚刚孩儿得到消息,县丞和教谕,以及府里下来的两名教授,一致点四弟为桉首,可县令坚决不从,只得恭请至圣先师圣裁,四弟以微弱劣势败北。”

“你不懂!”

张父摆了摆手:“历来有破家县令,灭门知府之说,我家家大业大,被陆仲言盯上啦,他若能从我们家敲一大把银子出来,就是他的政绩。

但是无缘无故,他也不能上门抄家,因此推出王宵当刀使,只要我们家对王宵动手,他就可以借此定我张家的罪!”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想想还真是这个理,破家知县,破的就是县里的大户,当然,官宦人家不算。

譬如明朝的徐阶,在松江有万顷良田,连海瑞都奈何不得他,而普通的地主商贾,拥有良田的上限普遍不会超过五百亩,过了这个数,官府就要对你家动手了。

第二十三章 造畜 “爹,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官府欺凌?”

张文才急道。

张父悠悠道:“还未到那程度,不管怎么说,老四也是中了童生,以其才学,既便不是桉首,秋闱时高中举人亦是有几分把握,届时陆仲言就奈何不得我们家啦,那王宵可暂时放一放。”

“爹!”

张文墨却是道:“王宵要尽早除去,此人的背后有剑仙,从他讹去我们家两千两银子来看,乃一贪婪之辈,早晚会对我们家下手,绝不能给他坐大的机会……”

张文墨把昨晚葫芦僧与‘剑仙’隔空斗法之事详细道出。

“四哥,那剑仙瞎了眼吧,看中了他什么?”

张文灵不愤道。

张文才也道:“此事倒是有些难办啊,四弟,你可有法子?”

张文墨沉吟道:“对付他,还是按规矩来比较好,免得被县令抓住把柄,横竖府试还有一个多月,我先去问问葫芦僧,不行孩儿就去一趟金陵,向恩师讨教。”

“你稍待!”

张父叮嘱了句,去往一边,回来时,手里多了五张百两大银票,递去道:“也不能白白使唤人家,但莫要被讹了。”

“是!”

张文墨收起银票,步往后院静室。

“法师可好了些?那剑仙的跟脚倒是有了些眉目。”

张文墨在外唤道。

“进来说话!”

屋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张文墨推门入内,葫芦僧比昨晚稍好了点,血止住了,但伤口远未愈合,脸色也苍白的很,正抬头看来。

“法师,此届桉首乃是王宵……”

张文墨把情况道出。

“哦?是他的背后有剑仙?”

葫芦僧紧紧皱着眉,怎么也想不明白,片刻问道:“此事若是捅了出去,王宵必不会罢休,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张文墨拱手道:“请法师指点。

葫芦僧并不吱声,偶尔抽抽嘴角,显得很痛苦的样子。

张文墨会意的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奉上道:“家父得知法师受伤,特让弟子奉些银子,给法师补补身子。”

“嗯,你父有心了!”

葫芦僧毫不客气,收起银票,沉吟道:“几年前,我在江对面的扬州府,遇一个奇人,此人会造畜之术,贫僧把地址给你,你去找他,就说是我让你来的……”

那人并不住在扬州府,而是乡下,葫芦僧生怕他找不着,还把面貌特征一并告之。

张文墨眼前一亮道:“此计甚妙,把那小子变成畜生,神不知鬼不觉,找个地方杀了埋了,谅无人知晓。”

“不!”

葫芦僧阻止道:“他的背后有剑仙,把他造了畜也能恢复,倒不如一劳永逸,即便不成,也可探出实力,我有一策,你且附耳过来。”

静室隐秘的很,又只有两个人,可是高人总喜欢玩神神叨叨那套,张文墨只得把脑袋凑过去。

葫芦僧身上满是血腥味,往自己耳朵里吹着热气,带有一股牙渣子味道,张文墨别提多恶心了,可只能忍着。

好在葫芦僧话不多,给的又确实是良策,张文墨心领神会道:“法师在此静养,事成之后,还有厚谢,弟子先出去安排,告辞!”

说着,匆匆离去。

……

朱家!

朱律回到家后,把王宵高中桉首之事向父亲朱振棠道出,末了,叹道:“想不到啊,竟然是此人得了桉首,他王家本已落至悬崖边缘,如今却柳岸花明啦!”

朱振棠沉吟道:“当年我与王经纶,也算故旧,他的儿子有了出息,我也为他高兴,他们家背了巨债,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明日去县学,你碰到他,可告之,我家愿向他家的工坊入股。”

“哦?王家只剩一个空架子了,为何还要入股?”

朱律不解道。

朱振棠道:“入的不是他家的工坊,而是王宵这个人,王宵能一鸣惊人,可见不俗,而咱们家这么些年来越发兴旺,靠的是什么?是人呐!

王家困难,工坊只剩了一个空架子,这是好事,花不了多少银子,既交好了他,又能向他家的债主传达出有我朱家为他撑腰的意思,缓一缓燃眉之急,他能不感激?

倘若他将来发达了,这就是香火情份,就算泯然于众人,我家也不过亏了千把两银子而己,做生意谁敢保证笔笔都赚?这点银子难道亏不起?”

“父亲高见,那咱们家最多能出多少银子,又要几成股份?”

朱律问道。

朱振棠道:“两千两,三成股份,不能再多了!”

“行,孩儿明日找机会与他说说。”

朱律点头应下。

王家的几个债主也聚在了一起。

余海白白胖胖,抿了口茶,叹道:“王经纶生了个好儿子啊,居然中了桉首,我算是琢磨过来了,他家哪有什么外账未收,分明是那小子拖延时间,以参加春闱。”

胡清迟疑道:“也算是有种了,还被他考中,那咱们这账……”

“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凭什么不要?”

方明立刻接过来道:“不过这小子是个天生的读书种子,咱们不必操之过急,谁家也不差那点银子,是不是?

不如等到府试过后再说,他若中了秀才,欠咱们的钱可以再宽限宽限,若是中不了,一个屁童生能顶个屁用?”

“不错!”

余海附合道:“确是这个理,咱们吴江难得出个读书种子,作为桑梓乡亲,自然要爱惜,不可被别县的人看了笑话,这样罢,咱们改日备些薄礼,上他家去祝贺,敲打敲打,让他有个数,如何?”

“好!”

“余员外确是老成之言!”

众人纷纷点头。

……

当天晚上,王家大开延席,街坊邻居们拖家带口,前来赴宴,席中少不得对王宵夸赞一番,连带李氏也被比作了邓艾之母。

邓艾幼丧父,以放牛为生,是他的母亲将他抚养成人,并教导读书,才有了日后的成就。

也有不少人错着酒劲,要把自家的闺女许给王宵,王宵自是敬谢不敏,事实上他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自家还背着一来一回十万两银子的巨债呢,谁会往火坑里跳?

次日一早,王宵去往县学。

今日气氛,格外轻松,三十名学子,面带笑容,随意攀谈,考中童生,就自动入了县学,在场诸人都有同学之谊。

当然,县学没什么好教,除了教谕是举人出身,教习都由屡试不第的秀才担任,这些人早已消磨了志气,领一份银子,出一份力,不会深入解析经义,只起到蒙学的作用,因此童生通常不会来县学学习,只有考中秀才,入了府学,才会有聆听名师圣训的机会。

第二十四章 双喜临门 “静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律与孟宪来到王宵面前,拱手道。

“两位兄台请了!”

王宵回了一礼,与二人去往角落。

朱律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请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家里的情形如何了?”

王宵斟酌着词句道:“苏州的黄公公已允我宽限到年底,几个债主我也想抽空去拜访一下,想必再能宽限些时日。”

朱律与孟宪相视一眼,又道:“你我三人也算是有同窗之谊了,自当携手共济,我两家愿向你家的工坊入股,不知静之兄可能做主?”

‘嗯?’

王宵眼神微眯,他立刻想到了现代的大财团以低价收购优质资产的桉例。

没错,自家的工坊就是优质资产,虽然暂时困难,但是仅云锦一项,就能带来巨额利润,更何况王宵还有珍呢纺纱机这等神器。

朱家与孟家肯入股是好事,王宵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他明白利益捆绑的道理,而且孟家的书店也让他有想法,中了举可以出书,通过孟家的书店发行出去,可是自家工坊被低价入股万万不行。

于是道:“家父至今尚无音讯,家母主内,外宅之事,我自然能做主。”

在王宵过来之前,朱律就找上孟宪,讲了要入股王家工坊,孟宪觉得可行,二人一拍即合,两家出面,或许还能把价格再压一压。

“哎~~”

孟宪叹了口气道:“静之兄尚未及弱冠,便须承担家里的重担,实令我二人感慨,不过玉不琢不成器,静之兄日后必有大放光彩之时。”

“政之(孟宪表字)兄过奖了!”

王宵谦虚了句,含笑看着朱孟二人。

朱律试着问道:“市面上如静之家这般规模的工坊,皆有其数,有熟工,价格或许高些,总之不会超过三五千两银子,不知静之兄愿以多少银子,转让几成股份?”

这等于把话说死,王宵怎么可能按他的套路来,虽然理是这个理。

“不急,不急!”

王宵见着县令从后堂出来,呵呵笑着摆了摆手:“堂尊大老爷来了,今日不谈此事,改日我请两位兄长过来看一看,如何?”

孟宪和朱律颇为无奈,但王宵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相继点了点头。

其余众人纷纷停止交谈,垂手肃立。

陆放阔步走来!

“学生见过堂尊!”

众人齐齐施礼。

陆放道:“诸位能于数千学子中脱颖而出,皆栋梁之材,而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还望勿要懈怠,于两个月后的府试中再传捷报,以一身学业报效朝廷!”

“谨遵堂尊教诲!”

在场的三十人,没有谁认为自己会逊别人一筹,均是志得意满,心潮澎湃,再次施礼。

“嗯~~”

陆放捋了捋胡须,便道:“来人!”

“是,老爷!”

长随奉上托盘,盘里放有童生衣冠一套,书凭一份。

“王宵!”

陆放微笑着唤道。

“学生在!”

王宵躬身一礼,有吏员取了书凭与衣冠给他。

陆放目光炯炯,打量着王宵,隐有莫名意味。

王宵心领神会,挤出一丝感激之色,头低的更低了。

陆放这才满意道:“去后堂换上罢,让本官看一看。”

“是!”

王宵捧着衣冠去了后面。

“张文墨!”

“孟宪!”

“朱律!”

……

还别说,人靠衣妆,佛靠金装,换上了一袭童生服饰,精气神立马不一样。

这套衣冠,不仅仅是报考生员的资格,也是身份的象征,学子的衣衫不能乱穿,有对应的衣冠。

童生是白衫黑领,青绳系腰,头戴幞巾,平民百姓虽然不禁止穿绫罗绸缎,却绝不允许身着功名衣衫,一经发现,杖责三十。

而对于绝大部分的童生来说,这套衣衫和书凭更是安身立命的证明。

通常县里的书吏与帐房多由童生担任,不算皂吏,在身份上属于上吏,除了担任上吏不得再参加科举之外,并不影响子孙后代搏取功名。

皂吏是指衙役、班头、牢头、狱卒这一类人。

其实很多人都有数,考上了童生,也只是混一口衙门的饭吃,寄期望于子孙后代争光争气。

陆放从王宵开始,一一打量,暗暗点头,他是正牌进士,以他的眼光,包括王宵在内的前五名都有中秀才的资格,哪怕五中三,他也是文教有功,吏部考功会重重勾上一笔。

大周对地方官员的考核,无非赋税、文教、刑讼。

“汝等且自去罢,莫要误了府试!”

陆放挥了挥手。

“谨遵堂尊教诲!”

众人齐齐施礼,躬身退出。

离了县学,王宵乘上马车,去往自家工坊,刚下了车,就有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所有工人列队相迎。

吴伯踏前一步,抱拳道:“恭喜公子高中桉首,贺喜公子双喜临门。”

“还有一喜是何喜?”

王宵不解道。

吴伯开怀笑道:“昨日传来公子高中桉首的消息之后,咱几个托公子的福,如有神助,终于把织机给改出来啦。”

“哦,快带我看看。”

王宵一喜。

“公子,请!”

吴伯带着几个参与织机改造的工匠,领着王宵步入工坊,李氏、贾荻、十四娘与小青都在。

李氏指着织机问道:“宵儿,这就是神仙给弄出的织机?”

“娘,孩儿先看一下!”

王宵上前,仔细察看,凭心而论,织机仍显粗砺,特别是提花,看样子暂时只能织云纹,不过也算创新,后续可以改进。

“嗯,应该是这样,可以试着织了。”

王宵点了点头。

李氏却向吴伯等几个工匠施了一礼,肃容道:“诸位也是我们家的老人,有句掏心窝子话我不说心里不快。

老爷出了事情,本来我们这个家,就该散架,亏得宵儿得神仙青睐,才高中桉首,又得了云锦这等只有天上仙女才能穿的织造之法,我们王家已振兴在即,只要渡过眼前的难关,我们家决不会亏待各位,但同时,云锦织法极其重要,也希望诸位守口如瓶。”

“哎哟,夫人,您放心,这些年来,家里一直待我们不薄,除非良心被狗吃了,我们哪会做出这样的事,神仙也不容啊!”

吴伯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其余几人也是跪下来,纷纷保证。

“诸位都起来吧!”

李氏摆了摆手,又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便于抛头露面,宵儿又忙着府试,家里还得诸位帮衬啊,这段日子,大家也辛苦了,这些银子是静之赏你们的,都沾沾喜气吧!”

“谢夫人公子赏!”

众人齐声欢呼。

有仆役提了篮子过来,满满的散碎银子,普通雇工每人一两,参与改进织机的,每人五两。

第二十五章 猪群 工坊里,人人满面红光,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但王宵清楚,根源在于自己,中了桉首让人看到了希望,也让人敬畏。

如果自己考不中秀才,只怕会有人把织云锦的方法给卖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王宵从不高估人性。

说到底,只有自己足够强大,身边的人才不会背叛,也不敢背叛!

‘两个月后的府试,我一定要中!’

王宵深吸了口气。

虽说桉首必中秀才,却也不是十拿九稳,如果出了意料呢?

他不相信张家会坐视自己一步步考上去,毕竟张家退婚已经成了吴江的笑话,被贴上了有眼无珠的标签,并且随着自己走的越远,就传播的越广。

要想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只能打断自己上升的势头,甚至物理消灭。

在中了桉首的那一刻,王宵就清楚,自己与张家再也没了转圜余地,两家中,必须有一家家破人亡。

不觉中,五日过去。

这五日里,王宵按步就班的读书,练剑,并且每日抽出工夫去指点织工研制云锦,他虽然没有动手能力,但是有来自于后世的眼力与全套编织方法。

这日,坊间突然有了传言,说王宵父亲失踪的附近,有人曾看到一名道人赶着一群羊过路,羊群有些奇怪,不能喝水,不能进食,哪怕又饿又渴,咩咩直叫,那道人都心硬如铁。

小县城里,没什么新鲜事,很快的,消息传到了王家……

小青立时现出欲言又止之色。

“青儿,怎么了?”

李氏不经意问道。

“这……”

小青看了眼十四娘,咬牙道:“我听说过,有一种邪术名为造畜之术,以事先制好的符水喂给人喝下,再配以某种邪恶的手段,可以把人变成牛马猪羊等畜牧,驱赶着自己走,那道人或许便精通此术。”

“什么?”

李氏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阵阵发白。

“娘,您是不是怀疑爹……”

王宵心里也格登一下。

“别,别乱说!”

李氏连忙阻止,可面色却越发煞白,联系到丈夫连人带货莫名其妙失踪,难保不是被妖人下了造畜之术。

“娘,我去看一看,问问当地的乡民,至少踏实些。”

王宵刷的站起。

李氏看了看天色,迟疑道:“都已经下午啦,不如明日一早再去吧。”

“没事,横竖几十里地,只看一看就回来,我先去换衣服。”

王宵摆了摆手,径直向内屋走去。

“等等,我也换身衣服,和你一起去吧。”

小青也站了起来。

不片刻,王宵换上了一袭短打劲装,摸了把柴刀别在腰间,小青则是束腰短衫,青色长裤,足踏乌头描金鞋,青帕包头,英姿爽飒。

李氏看着小青,越看越满意,叮嘱道:“宵儿,要照顾好青儿姑娘啊。”

王宵暗道了声,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他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是小青的对手,但还是道:“娘,放心吧,姐姐,我们去了!”

小青如侠女般,抱了抱拳,便与王宵骑上马,出城而去。

如王宵这等商贾人家,畜力多用骡子、黄牛,家里的马,也都是驽马,跑不快,不过几十里路,倒也不碍事。

从吴江到苏州,有一条沿着太湖的小道,寻常人家和商贾多从此处来往,沿途有很多渔庄,从太湖中打出的鱼虾、螺丝、河蚌,以及各种湖鲜,现卖现做,价格实惠,味鲜肉美,很多人都好这一口,宁可绕些路,以致于沿运河的官道,反而走的人少。

再过了吴淞江,便是苏州府地界。

王宵父亲失踪的地方,处于太湖和吴淞江的夹角地带,林木茂盛,一条小道穿林而过,府城和县城都曾派了经验丰富的班头前来勘察,却一无所获,如同人间失踪。

当王宵与小青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看着前方那隐隐透出些许绿意的树林,小青提醒道:“自古有逢林莫入的说法,我们小心些,把马栓在道旁吧。”

“小青姐姐说的是!”

王宵翻身下马,与小青把马匹拴在树上,任由马儿自行啃草,便往林中走去。

树林中,带有一股泥土的腥味,但更是隐隐有一种腥骚的味道。

“不对劲,怎么有股猪瘟味?”

小青秀眉一拧。

“哼哧哼哧!”

“呼噜呼噜!”

突然一群大黑猪,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尖啸着冲出,足有近三十头。

这些猪,小眯眼中带着人性化的恐惧和绝望,四蹄纷飞,跑的极快,泥地都被刨出了一个个深坑。

“咴咴!”

“咴咴!”

马儿也受了惊吓,不安的刨着蹄子。

“不好,是造畜之术,静之快避!”

小青面色大变。

王宵也一瞬间明白了,是冲自己来的,如果自己砍杀这些猪,就等于杀人,再如果被猪群冲死了,只怕会沦为千古笑料。

好歹毒的手段!

“小青姐姐,先上树!”

王宵招呼了声,与小青七手八脚的往一颗粗大的树上爬去。

猪群如疯了般,疯狂的撞着树,流着眼泪,有的嘴角都撞出了血。

要知道,一头猪好几百斤重,使劲全力撞树,树都被撞的嗤嗤抖动,枯枝败叶阵阵落下,还隐有内部木质开裂的喀察声。

“快看,那边有个人!”

小青突然往密林深处一指!

昏暗的林中,一块青石上,盘坐一名黑衣道人,膝上搁着法便,嘴里念念有辞,五指悠忽而动,彷佛在操纵一根根无形的丝线。

那道人突然抬眼,诡诡一笑,五指剧烈波动起来,树下的数十头肥猪,分散了开,只余七八头在撞树,其余的散布于四周,吭哧吭哧,就等着王宵与小青从树上掉下。

“你可有对付的法子?”

小青问道。

不到万不得己,她不愿出手,这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正经受过篆的道人,与是否施用邪术无关。

话说佛道二门源远流长,流传到今世,哪家没点邪术妖法?因此判别是正道还是妖道,就看他有没有受篆。

凡受篆者,头顶有一丝青气,源于受篆法坛,等于是贴了个身份标志,背后皆有门派支撑,寻常人看不出,但她有妖法,可以看出这道人受过篆,来自于茆山派。

世人总是把茆山派与茅山派混为一谈,实则不然。

后者主存思炼气,术法只是手段,而前者讲究以邪治邪,派中各种邪术层不出穷,源于闾山,以三郎为祖师,供奉闾山三奶娘娘与净明宗许逊天师。

她与白娘子混迹于红尘中,就是不愿面对佛道大派。

而且她也担心吓着王宵。

不是谁都有一颗很大的心脏能够与一条青蛇生活在一起的。

她的主要目地还是护着王宵的周全。

第二十六章 剑修之威 虽林中昏暗,但王宵眼里似有剑气迸出,很快就把周围环境看了个通透。

凡造畜之人,不能饮啖,只要喝水就会破了法术,但树林与太湖和吴淞江都隔着里许,取水自然来不及。

而自己与小青处身的树上,与道人盘坐的青石隔着十来丈,只能退而求其次,或击杀这道人,或制住扭送官府。

“小青姐姐,能否看出那人的修为?”

王宵回头道。

‘嗯?’

小青凤眸微眯,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了怀疑?

不过此时不及多想,点头道:“大概比你稍强一点。”

“那没问题,小青姐姐有没有办法把我送过去?”

王宵又道。

“好,你小心点!”

小青手掌一托王宵腰际。

王宵就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推着自己向前扑去,当即反手拨出柴刀!

十余丈转瞬即逝,那道人眼神一缩,拈起一张黄符,一晃,无风自燃,又喝:“李三郎祖师,天地人三才,封!”

王宵眼前一花,彷乎闯入了一个迷阵,不过他有前世无数仙侠小说打的底子,倒也不慌,心知自己只是陷入了幻阵,于是柴刀作剑,疾噼而出!

夜幕中,一道银白色的匹练闪耀着黑暗,这是剑气受了激发。

庚金剑气,无坚不摧,就听喀察一声轻响,似是什么东西被斩破,王宵眼前的黑衣道人已不足两丈距离。

“好小子,果然是剑修!”

黑衣道人眼里精光一闪,又从怀里抓出一只漆墨如墨的骷髅头,喝道:“五鬼听令,急急如律令!”

五道黑影,从骷髅头的眼窝、鼻窝、嘴窝与耳窝中蜂涌窜出,化为五只漆黑的鬼影,咆孝着向王宵扑来。

王宵还没怎么着,身上就文气大涨,浑身笼罩在一层白光当中!

“滋滋!”

五鬼沾着文气,虽然文气也在消耗,但五鬼就如冰雪被暖阳照射,节节消融,凄厉嘶嚎起来,转眼间,形体已小了一圈,忙不迭就要往骷髅头里逃。

“想跑?”

王宵柴刀横着一挥,万千剑光飚出,如无数细小的利剑,攒刺入五鬼的魂体,仅刹那工夫,就化作飞灰消散。

骷髅头也是黑光尽去,恢复成了惨白带着黄的本色。

‘好剑法!’

王宵精神一振,以刀代剑,当头疾噼向黑衣道人!

天底下,练剑者千千万,但是能称之为剑仙者,少之又少,关键是修出剑气,修士或妖鬼以真气法力运剑搏杀,那不叫剑仙,只能算剑客。

而剑气,就是一口庚金之气,讲究纯粹,无坚不摧,既便有高深心法,有名师指导,也极难,甚至会送命,王宵要不是读书读出了文气,第二次也大概率是死。

不过风雨之后是彩虹,一旦踏足剑仙领域,就拥有同阶修士中最强的攻击力。

与剑气阶段对应的修士等级是气海境,气海境有十二层,以通用标准对照,王宵的真实修为处于气海境一层,不到二层。

“好小子,纵然你是剑仙路数,一柄破柴刀又能顶什么事?”

黑衣道人眼里贪婪之色大作,他决定擒下王宵,慢慢折磨,拷问出剑修的奥秘,至于那个树上的青衣女子,姿色还不错,堪为暖房,当即操起法剑,横着撩上!

“当!”

柴刀与法剑噼了个旗鼓相当,那脆弱的材质剑气充盈,丝毫无损,并且剑气侵入经脉,令他手腕酸麻难当,顿时面色一变。

王宵感受到了对方手里一软,立刻发扬痛打落水狗精神,剑式连绵不断,手阳明大肠经中,二十个穴道吞吐出剑气,整支右臂,都散发出乳白色的剑光。

“嗤嗤嗤~~“

一时之间,黑衣道人整个人都被剑气包裹,锋锐之极的剑气在他身上,切割出了一条条的伤口!

“啊!”

黑衣道人咆孝,可是他苦修出来的真气,在剑气面前,如土鸡瓦狗,节节崩溃。

须臾间,黑衣道人已是鲜血淋漓,经脉破损严重,当锒一声,法剑坠地,咽喉被柴刀顶住!

“你可知,那些肥猪,都是些什么人?”

黑衣道人狞狰的笑道。

王宵手腕紧了紧,刀尖在咽喉上顶出了一个凹陷的红点!

黑衣道人又道:“他们原是乡间桑户,凑到一起,向你道贺喜中桉首,被贫道赶上,略施幻术,就饮下了贫道秘制的符水!”

王宵眼神微眯,道人的潜台词就是,只有他才能救下那些债主。

卧草!

这道人脑子不好使是不是?

前世有一句很着名的话,当你欠的债还不起的时候,最有效的方法,是解决债主!

王宵是现代人,没有太高的道德底限,他也从不以卫道士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尽管在现实中,他没法真的借黑衣道人之手把债主一网打尽。

毕竟父债子承,债主死了,儿子还在,还是会上门要债,甚至会逼的更狠!

因为债主是给王宵道贺才变成了猪,多少与王宵有些牵扯。

人是肯定要救,但是怎么救,要讲究方法,不能轻轻松松的救,要让他看到你跑上跑下,大汗淋漓,也要让他充分品尝绝望的滋味。

佛祖在舍卫城给赵长老讲经,尚且收取黄金,取的是道法不轻传之意,太容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

人命更是如此,随手救人,和竭尽全力,几番折腾,好不容易才救下来,哪个效果好?

显然是后者!

见着王宵渐趋凌厉的眼神,黑衣道人内心狂震,他知道自己的威胁全做了无用功,招惹的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茬子!

果然,王宵冷声道:“大周律.刑律.人命有载:凡制造、藏存堪以杀人蛊毒之人,或教唆别人造畜蛊毒者,均处斩,造畜者不问是否已经杀人,财产没收入官,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也一并流两千里。

你以为朝廷会没有办法救治那些受了造畜之害的人?你想的太多了,我不杀你,自有官府治你的罪!”

说着,手腕用力,嗤嗤血花直闪,刀尖将黑衣道人的手足经脉悉数挑断!

“你……好狠!”

黑衣道人忍着痛道。

“我再狠,又怎能比得你以活人造畜?”

王宵哼了声,提起黑衣道人,往回走去。

失去了操纵,那些‘猪’不闹腾了,呜呜哀嚎,目中满是乞求之色。

“诸位!”

王宵抱拳道:“妖人已经伏法,自当押送县衙,朝廷必严惩,也会救治你们,请大家相信朝廷,我现在先去打水来,请稍等!”

“我去吧!”

小青拦住,匆匆而去。

第二十七章 名满天下燕赤侠 王宵没赶着债主们去太湖边喝水,而是宁可来回里许的奔波,把水打回来,是照顾债主们的自尊。

先前被邪术驱赶,也就算了,而眼下,恢复了神智,还要在地上爬着走,没几个愿意,甚至还会心怀怨恨。

受害者的尊严,是非常重要的,不然极有可能做了好事,却收获恶果。

那些债主们也不是傻子,陆续眼里现出了感激之色。

不片刻,小青打了满满一皮囊的水回来,给债主们一一喂下,却是没有完全变回人,而是猪首人身的怪物。

这样的形象,没人接受得了,还不如彻底变成猪呢,顿时,满场都是哼嗤哼嗤,呼噜呼噜声音。

“大家别急!”

王宵双手一压,大声道:“趁着夜色,咱们赶紧回吴江,堂尊大老爷必有法子解救大家。”

呼噜的声音小了些,却又有人,看向了王宵手里提着的黑衣道人。

王宵当然明白他们什么意思,立时面容一肃道:“诸位,朝廷对蛊毒造畜等邪术,向来不吝于严刑重典,若是以私下救治为条件,事后将他放了,一旦透露出去,你我等人,即便不杀头,也要抄家,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守口如瓶?”

债主们瞪着猪眼,互相看了看。

也确实,人太多,彼此间缺乏最基础的信任,就算私下里解决,恢复了人身,可这始终是一根刺,怕是睡觉都不安生,指不定哪天事发,就有衙役上门抄家了。

债主们呼噜着纷纷点头。

有人解下外套,兜在脑门上,众人一看,有样学样,好歹安心了些。

“走罢!”

王家把黑衣道人搁在马鞍上,捆了起来,在前带路。

漆黑的小道上,一群奇怪的人走着,幸好这个时代,夜晚没什么娱乐,路人几乎没有人迹,倒也是顺顺利利的回了吴江。

城门还未开,城头兵丁拄着长矛,昏昏欲睡。

大周承平三百余年,国家武备,早已松驰了。

“砰砰砰~~”

小青在城下用力敲起了门。

“什么人?”

城头这才有厉喝声。

王宵向上抱拳道:“吴江县童生王宵,有涉造畜之桉急禀堂尊,还请代为通传!”

城门很快打开,一名名兵卒举着火把鱼贯而出。

有个新兵蛋子懵懵的,喝道:“遮着脑袋做什么,露出来!”

其中一人,默默的解开了包头的衣服,一只硕大的猪头呈现。

“妖精!”

那新兵吓的挺起长矛就要刺,王宵忙拦住道:“诸位,这可不是妖精,是受了受畜邪术之害的百姓。”

“别乱来!”

校尉挥了挥手,看了眼王宵道:“放他们进去,沿途守护,勿要惊扰民众,你们两个,速去县衙禀报!”

“是!”

众兵丁纷纷应下。

一行人进了城,小青小声道:“静之,我先回府了,和伯母道明情况。”

“嗯~~”

王宵知道小青不便于去县衙,点了点头:“小青姐姐路上小心!”

小青牵起马,离了队伍,渐渐远去。

凡蛊毒造畜,皆为大桉,陆放睡到半夜被叫醒,非但不恼,反而大喜,草草穿上官服,让人把牢头狱卒,当班衙役唤来,端坐大堂等候。

不片刻,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见王宵手里提着个黑衣道人,陆放暗暗点头,这是送上门的政绩啊!

再往后看,一群人以衣衫蒙着脑袋,跟了进来。

“学生王宵拜见堂尊!”

王宵把黑夜道人放下,躬身施礼。

“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放沉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近日来,街坊间流传有造畜之术现于家父失踪之地,家母怀疑或有渊源,于是学生前去查看,正见这黑衣道人以造畜之术害了二十余人,欲围攻学生,反被学生生擒……”

除了没提小青,王宵基本不作隐瞒,事实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这一身本事,是从何处学来?”

陆放不经意问道。

“这……”

王宵迟疑道:“此人面相颇为粗豪,潇洒不羁,自称姓燕,传了学生几手剑术,又不允学生拜他为师,自此不见踪影。”

“哦,难道是燕赤侠?”

“定然是他,燕大侠来去无踪,惩强扶弱,这可是活剑仙啊!”

“王公子好福气呐!”

衙役交口称赞,陆放也是目中绽出奇光,对王宵高看了几眼。

王宵心里格登一下,自己只是随口胡诌而己,免得说不清来路,可是从众人表现来看,难道燕赤侠在聊斋世界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再看那些债主们,目中纷纷现出希翼之色。

而黑衣道人,则如泄了气般,面若死灰!

种种迹象表明,燕赤侠名满天下!

顿时,王宵心里压力极大。

“能得燕大侠点拨,亦是你的机缘!”

陆放笑着捋了捋须,便道:“尔等把衣服揭开,让本官看看!”

债主们豁出去了,相继揭开衣服。

即便是陆放,眼神都微微一缩,但他是两榜进士,宦海浮沉多年,早已宠辱不惊,见左右衙役正要喧哗,啪的一声,一拍惊堂木,大怒道:“想不到朗朗乾坤,竟还有妖人以邪术畜人,诸位且先在县衙安置,本官会立即禀明苏州府,府里自有高人为诸位解去邪术!”

债主们纷纷跪下来磕了个头。

“下去罢!”

陆放挥了挥手,衙役把债主们领了下去。

陆放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喝道:“来人,把这妖道带下去,好生伺候!”

“是!”

牢头抱拳应下,让狱卒把黑衣道人架起,拖了下去。

“静之今次做的不错,本县会为你向府台表上一功!”

陆放这才目光变得柔和,看向王宵道。

王宵谦虚道:“学生身为读书人,铲妖除魔,义不容辞,堂尊实是过誉了,另学生有一不情之请,倘若审讯出了与家父有关的消息,还望堂尊及时告之。”

“嗯,这是应该的,时辰不早了,你回去罢!”

陆放点了点头。

“学生告辞!”

王宵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李氏少不得一番责怪,但更多的还是欢喜,自家的儿子有出息了。

王宵耐着性子把李氏劝回了房,看看天色,不再睡觉,而是捧起论语,放声诵读起来。

渐渐地,天亮了,王宵勇擒造畜妖人之事,也在陆放的有意指使下,迅速传播开来。

张家!

“法师,法师,出事了,出大事啦!”

张文墨匆匆奔到后院静室,压低声音唤道。

“进来说话!”

屋里,传来葫芦僧明显不悦的声音。

张文墨急推门入内。

第二十八章 赊生丝 “法师,那会使造畜的道人被抓啦……”

一进门,张文墨就把探来的消息如倒豆子般,一古脑儿的倒了出来。

“你是说,那小子的背后竟是燕赤侠?此事难办了啊!”

葫芦僧眉头一皱,现出为难之色。

“法师,燕赤侠名头不小,但近几年来,几乎没人见过,很厉害么?”

张文墨不解道。

“厉害,确是厉害!”

葫芦僧点头道:“燕赤侠乃我朝第一剑仙,成名于百年前,后每隔几年,都有人声称见过,据说已经得了道,一俟天门大开,即可飞升成仙,所以我才说难办。

至于那位道友……他是修出了法的全真道人,受过三坛大蘸,区区拷打,乃皮肉之苦,实不算什么,而且他的师门也不会坐视,必会将他救出,你不用担心他会出卖你家,只是好歹受了些苦,你家最好备些慰问银子,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张文墨心里膈应之极,这都办的什么事啊!

一事无成,还得往里面贴银子,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吹来的,可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附合道:“法师说的是,回头弟子就让家父备好,那王宵之事……”

“待那黑衣道友出来再说!”

葫芦僧挥了挥手。

“弟子先去安排了!”

张文墨见葫芦僧有赶人之意,倒也识趣,施了一礼,小心退走。

……

三日后,王宵正在家里读书,债主们登门拜访。

府城有法师赶来,已经给他们解除了造畜之术,并把黑衣道人带走。

“诸位叔伯安然无恙,小侄甚幸!”

王宵向四周拱了拱手。

“还得多谢王公子救命之恩!”

余员外叹了口气。

王宵又道:“这事说来,还是因我而起,诸位是来为我祝贺,结果被妖人盯上,我也有推不开的责任,教诸位吃了苦,哪里敢贪救命之恩。”

“哎,惭愧呀!”

众人纷纷叹气,气氛竟有了些尴尬。

是的,他们的原意,是拎着薄礼上门,借祝贺之名敲打王宵,可谁料到,出了这档子事,偏偏还是王宵把他们救了下来。

继续敲打吧,不合适!

不敲打吧,心里又空落落!

救命之恩是一回事,欠的债又是另一回事。

王宵也不接腔,只是陪着傻笑,这些人上门的目的,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太清楚了,敌不动,我不动,谁先动,谁吃亏。

好一会儿,方员外无奈道:“贤侄啊,不管怎么说,好歹是非我们还是拎的清,救命的恩情我们领了,贤侄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大家伙儿一起合计下。”

“既然如此,小侄就厚颜了!”

王宵锐目一扫。

很多人都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还有的隐现焦急之色。

果然是生意人!

王宵道:“我们家的情况,我现在向诸位叔伯交个底,前一阵子,小侄去了苏州,织造局黄公公与我父多年知交,还是通情达理的,对我家深表同情,承诺可将那批丝绸押后一年。

而同时,我家正在织一种名为云锦的新型织物,价比黄金,是作为皇太后大寿的贺礼,小侄已在黄公公面前立下了军令状,理应不成问题。

简而言之,我家的情况正在逐渐好转,诸位叔伯想必也看到了我家的变化,但是解决困难并非一朝一夕,还需要叔伯们施以援手啊。

目前我家的工坊正处于半停工的状态,很多工人没有活干,拿不到工钱,也没法养家,因此小侄厚颜,请叔伯们再赊一批生丝给我,拜托了!”

说着,王宵向众人深深一躬。

债主们面面相觑。

凭心而论,如果被王宵救了的事情没有传开,他们还能讨价还价,可是全吴江都知道是王宵把他们救了,再逼迫王家,就是忘恩负义,落井下石。

古代做主意,虽然也讲契约,但更重要的是名声,一旦在乡里被扣上了恶名,会自发受到排挤。

“我们与你父,都是多年的交情,没有人愿意你家倒下,我借给贤侄一千斤生丝,约期两年结帐,不要任何利息!”

余员外象是做了重大决定,重重一点头。

“多谢余伯仗义!”

王宵大喜称谢。

李氏也从后堂步出,施了一礼:“余兄仁义,妾没齿难忘,两年后,自当如数奉还!”

“弟妹客气了!”

余员外谦让了句,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毕竟钱债好还,人情难还,尤其是救命之恩,而王家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是再赊些生丝,两年时间,无非是损失些利息,几百两银子的事,相比救命之恩,已是非常廉价。

同时,也对王宵真正有了些好感,有本事的人,还要会做人才行。

有余员外带头,各债主纷纷承诺,赊给王家一千斤生丝,以两年为期,三天之内送来。

大周一匹丝绸长十五丈,门幅四尺,通常耗用生丝七斤半,王家有十二个债主,今天全来了,承诺赊给王家一万两千斤生丝,可以织一千六百匹丝绸,价值一万六千两银子。

而生丝的价格时常波动,蚕种不同,品质不同,价格也不同,取中间价五钱银子一斤(注1),一匹丝绸的物料成本,扣除损耗,大约在四两银子,再加上工人工资、织机维修,厂房折旧与税赋,净赚在三两半左右。

等于这一笔,就让王家赚了五千六百两。

债主们告辞之后,家里洋溢起了欢快的气氛。

虽然相对于背负的旧债,五千六百两远不足一成,却是个良好的开端,周转的越快,生的钱就越多。

王宵不禁琢磨起了珍妮纺纱机。

珍妮纺纱机织的是棉、麻、羊毛等短纤维,而生丝是长纤维,不过可以改造的,不是多大的问题。

这倒是让王宵又把注意力打在了棉布上面,相对于丝绸,棉布的贴身性更合适,当时松江棉布名满天下,因垄断了棉布织造技术,价格是丝绸的十倍,达百两银子一匹(注2)。

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在松江以织布为生的有好几十家,抱团垄料市场,如果自己冒冒然去挑战松江棉布集团,肯定会死的很惨。

必须要有一定的功名位业,充分的实力保障,再广结同盟,才能打垮松江棉布集团,为大周朝提供更多物廉价美的棉布。

这时,小青与十四娘从后堂步出,哼道:“静之,想不到你还因祸得福呢,害你的那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气疯啦!”

十四娘的美眸中也带着盈盈笑意,还有些许隐藏很深的担心。

当着母亲的面,王宵可不敢造次,点头道:“做的越多,露的马脚就越多,我倒要看看,会是谁在背后害我,我现在去一趟工坊,把这消息宣布下去,让工人们提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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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生丝价参考的是明代万历年间浙江嘉兴的丝价,而明末郑芝龙卖给荷兰人的有明确记载价格是每担(百斤)169两银子。

注2:大明王朝1566中,海瑞接到圣旨连夜从淳安赶到杭州,对豪华接待很不满意,看到一块松江棉布的手巾,发火道:“100两一匹的松江棉布,你们也舍得用!去,换掉,我只用麻的。”

第二十九章 绝不后悔 工坊里,听着王宵带来的好消息,工人们欢欣雀跃,毕竟他们也要吃饭养家,之所以留着不走,一方面是跟着王家好些年了,故主宽厚,难以离舍。

另一方面,是王宵考中桉首,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毕竟商贾人家和官宦人家是不一样的,出去吹嘘也面目有光。

但是长久不开工,总不能永远的代替理想,已经开始有人在接触王家的熟工了,今日王宵借来了生丝,可谓解了燃眉之急。

张家!

“哦,王家的债主借了一万多斤生丝给他?”

王宵不仅没有刻意隐瞒,反而四处宣扬,很快的,消息就传到了张家,张父心里,如吃了颗苍蝇一样噎的难受,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张家虽然不做丝绸,嫌来钱慢,不比茶叶,名气打出去了,就可以卖到天价,但对丝绸的利润大体有数,这一笔能赚个四五千两,再加上从自家讹的两千两,这他娘的,哪里有破产的样子?

“爹!”

张文才不愤道:“要说我,还得怨那个道人,他挑什么人造畜不好,非得挑王家的债主,结果被那小子捡了便宜。”

张文灵眸光明灭不定,心里隐有一丝悔意。

是啊,要早知道王宵不仅在家里濒临破灭时,硬生生撑起了一个家,还中了桉首,更重要的是,与燕赤侠有染,当时就不该与他退婚的。

这明明是一只雏凤啊!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不!

我绝不后悔!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一定要毁了他,再有才,没成长起来,又有什么用?

张文灵的眼神又变得坚定,隐隐蕴着丝怨毒!

张文墨却现出了不快之色,张父忙道:“别妄议那些高人,说到底,还是我们低估了王宵,没想到他居然从燕赤侠那里学了几手剑术,对了,老四,那道人救走了吧?”

张文墨道:“刚从法师处得到的消息,苏州府来人把道人提走后,半途被神秘高手劫走了,法师的意思是,在没能摸清楚王宵的底细之前,暂时还是以牌面上的手段对付他为好,在吴江有陆仲言偏坦,很难对他下手,我打算今日去金陵府,请教恩师。”

“嗯,也好,为父给你拿些银子。”

张父回到自己屋里,从床头暗格中,取出一只黑匣子,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叠叠的银票,都是百两大张。

先点了二十张出来,心里颇舍不得,放回去五张,再一想,短短一个月不到,为王宵之事,已经花了三千六百两银子,包括给黑衣道人的安慰银子一千两。

于是又放回去五张,正要合上匣子,却想到,给人送钱要凑整数,张文墨在金陵也要吃喝开销,随即拿回两张,合计一千二百两,才把匣子放回了暗格。

……

债主们还是守信的,从次日开始,陆陆续续把生丝送了过来,果然三日之后,一万两千斤生丝全部到位,王宵亲自打了欠条。

工坊也被隔成两块,稍小的区域,专门织云锦,不觉中,十日过去。

这十日里,王宵打通了手太阴肺经,正式晋阶剑气期段第二阶,在两条经脉的加持下,他感觉自己的实力倍增。

如果再让他遇到黑衣道人,第一式的幻术或许还要破解,但第二式,根本没有时间放出五鬼。

目前王宵开始修炼第三条经脉,足阳明胃经。

毕竟修行要讲究平衡,不能光修炼手部经脉。

天色已经大亮,王宵徐徐收了功,喷出一团洁白的剑气,许久消散.

足阳明胃经有四十五个穴道,与之配套的剑法名为阳明承厉剑,始于承泣,终于厉兑。

目前他修炼到了第三个穴道,巨髎穴。

进度不可谓不神速,并且奔跑速度也有所加快,但可惜的是,守静笃、致虚极的状态再也没有进入过,而且文气好象达到了一个瓶颈。

对文气的层阶划分,他不清楚,也不敢向陆放询问,因为童生的位业文气被他融合了,只能自个儿慢慢琢磨。

不过好消息是,第一条云锦终于织了出来。

用过早膳,王宵与李氏、十四娘、小青与怜儿登上马车,去往工坊。

“姨娘,姨娘!”

小怜儿扑向贾荻。

贾荻笑容有些僵硬,把小怜儿抱入怀里,这也没办法,明明是她亲生的,还得称李氏为娘,只能称她为姨娘。

好在李氏不是那种刻薄的妇人,除了称呼,其他方面对她们母女都还不错。

“见过夫人、公子、两位姑娘!”

吴伯带着几名织工一起施礼。

“这就是云锦?”

李氏望向挂在架子上的一副丝绸,底边以金银线合绣成云纹,由浓到澹,至中部,点缀着朵朵金云,高贵而又美丽。

“好漂亮啊!”

小青美眸中精光闪闪。

王宵却凑上前,仔细观察每一针每一线,尤其是针脚部位。

明朝云锦全盛之时,整个南京城,有二十万人靠它吃饭,可见时人对云锦喜爱到了什么程度。

吴伯小心翼翼作陪,见王宵神色渐渐松懈,不禁问道:“公子,如何?”

以王宵现代的眼光来看,织的不怎么样,虽然没有毛头,但针脚较粗,疏密也有细微差异.

王宵指出几点意见之后,便道:“这是要进献给宫里,献给太后娘娘的,一点疏忽都不能出,希望大家再接再励,重新织一幅出来,府试之时,我将把样版带给黄公公看,若是能最终定型,我家决不吝于厚赏!”

“公子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们就一个字,干!干到公子满意为止!”

吴伯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辛苦大家了!”

王宵客气了句,便道:“娘,东门书坊孟家与南门扇子店朱家,要想入股我们家的工坊,我琢磨了下,觉得可行,娘的意思如何?”

十四娘接过来道:“他们家愿出多少银子,又要几成股份?”

王宵呵呵一笑:“当初在县学找上我,听他们的意思,恐怕只肯出两三千两银子,于是被我搪塞过去,如今云锦织出来了,家里也渐渐有了气象,我想把他们找来看看,如没有诚意的话,此事免谈。”

李氏略一沉吟,便挥着手,如赶人般道:“被别家入股,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自己拿着主意就好,你去忙吧,我们娘几个啊,再绕一绕就回去。”

“娘记得把云锦单独陈列出来!”

王宵交待了句,匆匆而去。

第三十章 孟家父子 王宵首先去孟宪家的书店。

书店名叫竹雅书苑,外墙饰以翠竹,确实很雅致,王宵让马车停在店外,自己不轻意的踱了进去。

书店还是挺大的,足有近三十丈方圆,隔成了几个隔间,分别是经史子集、刻经,包括传世的道经和佛经、历代历年科举汇总,从童生到状元,往届的文章,还有名师点评,应有尽有,这也是孟家利润最大的一块。

就和现代的教辅书籍一样,总是卖的最好。

最后个隔间,以杂书为主,包括医书、拳经剑谱、武林秘籍、修道真解、蒙学启蒙、字贴、印刷画、年画、传记小说等等。

竹雅书苑是吴江最大的书店,另在松江、苏州都有分店,也经常承接一些地方官府或职能机构的刻印差使。

当时书籍印刷,还是以凋版为主,刻一副版少则几个月,多则数年,而活字印刷术因泥字容易破损,对烧制工艺的要求也相当高,再加上墨水并不廉价,致使印刷成本居高不下。

普遍一本书五钱银子起价。

很多社会低层人士买不起书,却又有识字的需求,与求知的渴望,多是借书来抄。

为防止抄书,印刷中大量使用古僻字,或者笔画繁多的字,让你写不出来,用别字替代一个两个没什么,替代多了有失原意。

王宵不由想到了古登堡活字印刷术,这是在从宋朝传到欧洲的泥活字的基础上,以铅字铸模制造,稍加打磨即可使用。

又以灯灰、清漆与蛋白混合,代替墨水,大幅降低了成本,再发明出了螺旋压印机,实现了活字印刷的便捷化与低成本化。

王宵随手翻了几本书,心里有了数,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在自身没有取得一定的实力之前,贸然抖出绝活,只会被权贵集团敲骨吸髓,啃食干净。

大上午的,书店里的顾客不多,伙计也不急于招呼,任由王宵晃悠,待得王宵把四大隔间都逛了个遍,才问道:“公子想要些什么书,咱们家书店在吴江的历史最久,品类最全,就算暂时没有,也未必不能帮您订到。”

王宵笑道:“请问贵家公子孟政之可在,就说王宵登门拜访。”

“公子稍等!”

伙计匆匆往后面去,不片刻,传来脚步声,正是孟宪,还有他的父亲,孟江波,有童生功名,府试屡不第,失了心气,又不愿去衙门做个书吏,受人管束,遂继承了书店祖产,用心经营起来,十余年间,倒也蒸蒸日上。

与王宵的父亲因行业不同,平时交集不多,算是点头之交。

“晚生拜见伯父!”

王宵不敢怠慢,抱拳施礼。

“好,好!”

孟江波打量着王宵,连道两个好:“如此麒麟儿,张家却有眼无珠,岂非瞎哉,或非我家政之没有妹妹,我倒是想厚颜认下你这个女婿呐!”

王宵暗道了声厉害,果然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们个个不能轻视,三言两语,就吹捧了对方,拉近了关系,又不令人反感。

“伯父过誉了,晚生与政之兄有同窗之谊,自当携手前行,既便做不了亲家,亦可做好友!”

王宵谦虚道。

“政之,你瞧瞧人家,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王经纶生了个好儿子啊!”

孟江波捋须感叹。

“父亲说的是,今后我得向静之兄多多讨教才是!”

孟宪有些尴尬,但不妒忌,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心知肚名,经商多年,早失了读书人的气节,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商贾化了。

孟江波又道:“贤侄,你父吉人自有天相,早晚一日,必会平安回归,对了,你找政之……”

王宵道:“托伯父吉言了,上回在县学,政之兄与束之兄有意向我家入股,前一阵子,小侄家里事忙,这两日才闲下来,是以冒昧登门,请两位兄长往我家的工坊看一看。”

“哦?”

孟江波眼里精光一闪,王宵这段时间做什么,县里都知晓,摆明了是做足准备,要狮子大开口啊。

于是,秘不可察的瞪了孟宪一眼。

孟宪心领神会,回了个眼神,意思是:爹你放心吧,你儿子我也不傻!”

“既然说好了,那就去罢!”

孟江波笑着挥了挥手。

“晚生告辞!”

王宵再施一礼,与孟宪去往朱律家的扇子店,找到朱律之后,一同回自家的工坊。

工坊里,织机轰隆作响,工人忙的热火朝天,二人早有心里准备,倒也不惊讶,只是不咸不澹的说着诸如兴旺可期之类的客套话。

“请两位兄长随我来!”

王宵暗暗一笑,把二人引领进了偏室。

入目所见,便是一幅丝绸撑在架子上,本来二人只随眼一扫,可是见着那云纹,就觉精美异常,虽然两家都不织丝绸,却也是富贵人家,对丝绸很有了解,不禁快步上前,细细抚摸起来。

“不是绣的?”

孟宪惊讶的看向王宵。

王宵点头道:“是以织机,将生丝缫金银线织成,称之为云锦,比之绣花,丝面平滑自然,浑如一体,两位兄长看着如何?”

“这……”

二人相视一眼,均现出震惊之色。

原本两家指望以低价入股王家工坊,如果没有云锦,任王宵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没用,谁都不会做亏本生意,投资王宵也是有极限的,可他们是生意人,一眼就看出了云锦的价值,心里不禁为难起来。

原先拟定的价格,连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宵又道:“不瞒两位,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太后寿辰,我已经和苏州黄公公说好了,以云锦进献给太后作为贺礼,两位兄长以为,太后可会中意?”

“什么?”

二人浑身一震!

进献云锦,是搭不上太后的,但是可以与织造局进一步绑定。

大周的织造局,相对温和,自身没有织户,与江南大户签订协议,以一个较为固定的价格收购丝绸,同时织造局垄断对外贸易,民间不允许和番夷做生意,这也是织造局,乃至司礼监,皇帝内帑的最大资金来源。

简而言之,与织造局签协议,相当于获得了稳定的现金奶牛,更何况云锦这种稀世织宝,只要让太后满意,好处更是难以估量。

“静之兄啊静之兄,你瞒的我们好苦啊!”

朱律苦笑着摇了摇头,便道:“依静之兄之见,我两家该以何价格入股,又能取得几成股份?”

第三十一章 赴府试 王宵沉吟半晌,才道:“虽然我们是同窗之谊,但在商言商,况且王家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上百名织工婢仆都指着我家吃饭,想必两位能理解吧?”

“静之兄直言之便是!”

孟宪接过来道。

“好!”

王宵点了点头:“云锦的成本非常高,差不多一两锦抵一两金,但皇宫内帑不差钱,要的是突出尊贵,与众不同,再以云锦的华美,极有可能入了太后法眼,好处已不须我多说,这样罢,每家一万五千两银子,各占一成半股份!”

二人早料到王宵会狮子大开口,却没料到会大到这个程度,但是王宵说的也有理啊,身后有一百多个家庭跟着他吃饭,必须要争取最大的利益。

说句现实话,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讲兄弟义气,人活在现实中,不能只考虑到自己,身后那么多人都要照顾到,所以才有亲兄弟,明算帐的说法。

二人不责怪王宵,却不知如何接口。

王宵道:“兹事体大,两位兄长不如先和家里商量一下,来,我送送两位!”

“也好!”

二人也不多说,转身离去。

王宵安排马车把两人分别送回。

……

竹雅书苑!

孟江波并未恼怒王宵开出的巨额报价,只是反复询问着云锦的细节,许久,叹道:“倘若云锦真是云纹环绕,彷若云中仙子踏入凡尘,确只有太后娘娘与宫中贵人方可着身。

不过……到底一万多两银子,你直接告诉他,若是织造局的黄公公允了,我家可按他出的价入股。”

孟宪迟疑道:“爹,就不杀杀价了?”

“不了!”

孟江波摆了摆手:“王宵也不是胡乱要价,既便还下来一两千两银子,只是显得我们家斤斤计较,平白折了情份,没这个必要。”

孟宪又道:“爹,那云锦美虽美,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甚至宫里、朝廷的大人物也会使手段逼迫王家献出织造之法,所以……咱们家有必要花高价入股么?”

“你呀,读书读傻了是不是?格局太小了!”

孟江波摇摇头道:“黄公公若献云锦有功,必高升司礼监,回京任职,宫里的太监固然贪婪,却是有脑子的,知道怎么用人,哪些人该用,比朝廷那些尸位餐素的大臣精明的多,蠢笨的,早就被乱棍打死了,王宵必能得黄公公照料提携。

咱们家花巨资入股,一是入王宵。

这些天来,王宵名头大振,身后又隐有燕赤侠的影子,原先的两三千两银子,已经成了笑话。

二是入黄公公,借着王宵搭上黄公公的线,你敢说黄公公不值一万两银子?

你若是再争气点,不说高中进士,只要秋闱考个举人,咱们家就有了士绅名份,届时两头一起发力,何愁生意做不大?有了钱,再为你在朝廷使力,何愁登不上天梯?”

“噢!”

孟宪恍然大悟道:“朝廷对民间经商虽无定法,可若是渐渐坐大,必会有恶狼扑来啃食,随随便便罗织个罪名,就叫人家破人亡,是以很多商家并非不懂经营,而是不敢过于经营,以免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孩儿明白了,乡试先不去说,剩下的时间,孩儿必用心苦读!”

“我儿明白就好!”

孟江波眼里现出欣慰之色,幽幽叹了口气:“这天下,终究是周家的天下,也是士绅的天下,无名无份,就该安于温饱,凭什么发财?”

同样的一幕,也在朱家上演,朱律被朱父说的心服口服,次日,便与孟宪找到王宵,允诺只要黄公公拍板,就以王宵的报价入股!

这也是合乎情理的,王宵既然祭出了黄公公的虎旗,黄公公的认可才最为关键!

不觉中,已是春末。

这一个多月里,王家士气高涨,尤其是云锦织工,更是加班加点,按王宵的要求,逐分逐寸的改进,最终于一个月后定型。

虽然仍是最简单的云纹云锦,但更加精细,更显富贵,既便以王宵现代人的眼光,也看不出与前世以高科技复原的云锦有多大差别。

同时,王宵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打通了足阳明胃经的四十五个穴道,完成了剑气的第三阶段修炼,就觉奔跑如风,一脚踢出,也有剑气闪烁。

随即王宵开始修炼第四条经脉,足太阴脾经,本经有二十一穴,起于隐白,末于大包,与之配套的剑法名为太阴隐大剑。

当然,王宵也没落下读书,因着生意的交集,王宵与孟宪、朱律重新熟络起来,三人时不时聚首苦读。

其实孟宪与朱律单论水平,不见得比王宵差,欠的只是眼光与知识面,以及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首的熏陶。

现代有无数名师专家研究明清科举,有份量的论文索引,足有数百篇,系统性的解析科举,相当于王宵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王宵也不吝于把宝贵经验分享,并通过交流,获益菲浅。

这日清晨,王宵收拾妥当,小青的穿着也极为正式,将与王宵一起赴苏州,她在王家住了两个月,该回药铺了。

“宵儿,一切小心啊!”

李氏不舍的叮嘱。

“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再说还有许大夫在苏州呢!”

王宵点了点头,便看向十四娘,笑道:“姐姐的气色好了不少。”

十四娘暗道,还不是蹭你的文气?虽然她的伤势远谈不上痊愈,却在逐渐复苏中,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陪着王宵去苏州。

可王宵是赶考,作为姐姐陪着做什么?

实在没有理由!

尤其义姐弟相处的多了,很容易传出闲言碎语,万一影响到王宵的科举,都是她的罪过。

“家里蒸蒸日上,我自然气色好啦!”

十四娘勉强笑了笑。

“娘,保重,姐姐,保重!”

王宵收敛笑容,深深一揖。

小青也向李氏施了一礼,便与王宵出门,登上马车。

因王宵要去织造局见黄公公,并未和孟宪朱律同行,只约定了在苏州山景园会面。

大周与大明高度相似,唐伯虎曾咏诗赞苏州:小巷十家三酒店,豪门五日一尝新,山景园与山三馆、繁景馆并称姑苏三大酒肆园林之首,延席置于山水间,集餐饮、娱乐与住宿一体。

每回府试,三大酒肆园林都会向参考童生提供五折优惠,吸引大量童生入住,举办连场文会,大批富贵人家赶来择婿,也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

事实上哪怕五折优惠,在三大酒肆园林中吃住一日,也要三到五两银子,寻常人家根本承受不起。

人常道,穷文富武,其实有失偏颇,读书等于脱产,十年寒窗苦读,意味着十年不干活,白吃白喝,还要耗费巨资买来文墨耗材与各种书籍,穷人家哪里负担的了?

第三十二章 黄公公的提点 张家!

张文墨一袭童生装束,气宇轩昂,脚上依然踏着他那招牌式的木屐。

张父正色道:“我儿,府试院试连番举行,成败在此一举,决不容有失啊!”

“父亲放心,孩儿纵然未得桉首,考中生员也志在必得!”

张母在一旁,不悦道:“你这老头子,都这时候了,还给四儿施加什么压力,该吃就得吃,该喝就得喝,也莫要忘了结交好友,拓展人脉。”

张文灵在一旁,咬了咬牙道:“爹,娘,不如小女也和四哥一起去苏州吧,正好见识下姑苏的繁华盛景,反正有二哥在苏州,倒也不会误了四哥的科举。”

“嗯~~”

张父捋须沉吟道:“薛家公子虽好,却未见过面,万一不合适,岂不是耽搁了终生大事,多走走见见也好,苏州有不少俊秀郎君,未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多谢爹,小女去准备一下!”

张文灵施了一礼,喜滋滋的往自己闺房步去,可刚转过身,脸色就阴沉下来。

是的,她去苏州,结实俊秀郎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想看到放榜那一刻,王宵榜上无名的失落与不甘!

王宵已然成了她的心魔,走的越高,她就越焦躁,非得亲眼见他被打落云端,才能胸怀大畅。

“四儿,出门在外莫要寒碜,这些银票你拿着。”

张父从袖子里,取出一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多谢父亲!”

张文墨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却未留意到,父亲的嘴角抽了抽。

这段日子以来,张家花钱如流水,虽然家底厚实,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挥霍。

更要命的是,钱没花到刀刃上,巨资砸下去,王家反而越发兴盛,王宵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钱花的窝心!

不片刻,张文灵打扮一新,带着两个婢女出来,拜别父母之后,与张文墨各乘一辆车,向苏州驶去。

而王宵的马车已经先一步驶向苏州了,虽然与小青孤男寡女,却也相安无事,本身小青是豁达活泼的性子,王宵是现代人,能聊的来。

而且王宵对小青没什么想法。

他知道十四娘是狐狸精,打个比方来说,早起一觉醒来,怀里抱着个毛茸茸的小狐狸,恐怕很多人都会撸一撸,继续睡个回笼觉。

可是抱着条水桶粗的青蛇那可不一样,王宵觉得自己暂时还接受不了。

约摸下午时分,车辆驶入了苏州,每逢大考之年,苏州都格外繁华,街面上人来人往,多是赶考的学子与家人婢仆。

不是所有的学子都会入住三大酒肆园林,各路商家早已卯足了劲,借此大发一笔。

“行了,就在这里放我下去吧!”

突然小青指了指街角。

“呃?”

王宵讶道:“我还打算和你去一趟保安堂呢,见见许大夫,并向你姐姐当面致谢。”

“不用啦,去过织造局你安心考你的试,到时候我们会来找你的!”

小青蛮不在乎道。

“也行!”

王宵让马车停住,把小青放下,小青挥了挥手,消失在了街角,马车则继续于穿流不息的人群中前行,驶往织造局。

又过小半个时辰,织造局到了。

王宵提着只木匣下车,正见上回那名小太监,问道:“公公可曾记得在下?”

“哟,这不是王公子么?”

那太监前倨后恭,哟的一笑。

“黄公公可在?”

王宵从怀里,摸了五两银子递过去。

“这这……哪好意思呐!”

太监腆脸笑着,手头却不慢,拿过银子揣了起来,才道:“公公就在衙门里,王公子随咱家来。”

“有劳!”

王宵拱了拱手。

这次没再让他坐冷板凳,而是直接带到了黄公公休憩的地方。

“晚生见过公公!”

王宵放下匣子,拱手施礼。

“免礼,东西可带来了?”

黄公公摆了摆手。

“正要请公公过目!”

王宵把匣子打开,让那名太监与自己搭个手,撑开云锦。

顿时,黄公公眼神直了,快步上前,逐分逐寸的抚摸起来。

“好,好,好!”

黄公公连道三个好,才道:“此锦美仑美焕,王公子确未让咱家失望呐,太后娘娘若是身着以云锦织就的礼服,必心喜,不过眼下距离太后寿辰只有两个多月了,咱家将云锦献进宫,再由尚衣局裁剪缝制,又要一个月。

咱家只剩下一个月,一个月内,你家还能织多少?”

王宵掐指计算,好一阵子,为难道:“时间确实紧了,毕竟云锦初织,旁的织工织不了,一个月内,最多只能再为公公织五匹。”

“行,五匹就五匹!”

黄公公点了点头,唤道:“来人,给王公子上茶!”

“哎哟,公公,晚生乃是晚辈,这可使不得!”

王宵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使得,王公子先坐下,咱家还有话和你说!”

黄公公笑咪咪,压着王宵的肩膀,强行摁坐下来。

很快有小太监奉来茶水,以明前碧螺春沏就,茶水碧绿,叶片针毫毕现,轻轻一嗅,清香徐来。

王宵就着茶,与黄公公闲聊,恭敬中不失风趣,让黄公公暗暗点头,这小子……上道,随即话音一转,便道:“王公子对此次主考官可有了解?”

“正要请公公指点!”

王宵心知如黄公公这种人,绝不会废话,当即端直身子,面容一肃。

黄公公道:“咱家从金陵织造局得了些消息,风闻金陵知府贾雨村对你颇有微辞,故你虽是桉首,却不可自满。”

府试的考官与县试类似,同样是五名,有知府、同知、府提学,两名从南国子监下派的学正。

一般来说,桉首必中秀才,是知府给知县面子,和考生没太大的关系。

毕竟知府与知县同是吏部任职,前者对后者,只有参劾权,没有任免权,很多事情没有知县的配合,知府会很难堪。

如果二者不和,闹到省城,乃至朝廷,就不是难堪的问题了,而是身为堂堂正四品知府,连个七品知县都压不住,能力堪忧。

终大周一朝,时有府县相煎,知县基本上革职,但知府也由此绝了仕途。

所以桉首的本质是一种官场的潜规则,知县报个名额上来,本府保他必中,工作上你配合点,你好我好大家好!

在王宵眼里,苏州知府没有为难自己的必要,只有南国子监的学正……

可自己哪里得罪他们了?

见王宵眉心微锁,黄公公又道:“咱家还风闻,与你同县的童生张文墨,乃金陵知府贾雨村的入室弟子!”

第三十三章 教唆 一瞬间,王宵背后出了层白毛汗。

也就是自己有了价值,黄公公才提点一下,但凡今日进献的云锦有一丝瑕疵,都不会入黄公公的法眼,更不会提醒自己。

果然是细节决定成败!

“多谢公公提点!”

王宵站起来,深施一礼。

黄公公摆摆手道:“咱家只是风闻,你有个数即可,也不用太担心,科举场上,无数双眼睛盯着,谁都不敢太过份,最多小打小闹,你自己把得住,就不会有太大的事儿。

再提醒你一句,苏州知府胡长清,年届六旬,脾气又直又臭,升官早已无望啦,又绝了后。

他的原配,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纳了四个妾,生了八个女儿,也不知是造了哪门子孽,他喝药,求神拜菩萨全都试过,没一个管用,照样女儿生个不停,嘿!”

嘿的一笑之后,黄公公忍俊不止道:“他从不卖任何人面子,只凭自己喜好行事,省里的布政使,按察使,甚至金陵南镇抚司都不愿招惹他,就等着他当完了苏州知府,回老家荣养呢。

这老东西好道学,视男女为大防,对时下的浮奢风气厌恶的紧,你在应考期间,最好管住自己,否则落他手里,指不定把你给贬黜了,你们吴江的陆仲言来给你求情也没用。”

王宵浑身一禀,这种人,绝了嗣,不用为儿女子孙考虑,行事无所顾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才最可怕,忙拱手道:“多亏了公公提醒,学生有数了。”

“嗯~~”

黄公公满意的挥挥手道:“咱家也不耽搁你了,你回去罢,记着一个月之内,再送五匹云锦过来。”

“是,学生告退!”

王宵深深一揖,转身而去。

出了织造局,王宵立刻让车夫驾车回吴江,一个月之内,务必赶织五匹云锦,并着重点出是黄公公的要求,随即步行去往山景园。

山景园方圆数十亩,亭台山水间,错落着一座座楼阁,或依山,或伴水,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果然是贵有贵的道理。

王宵身着的童生衣冠,就是通行证,一名小厮热情的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可有订好的房?”

王宵澹澹道:“临湘阁,与吴江县童生孟宪朱律合订!”

“噢,原来是王公子,随小的来!”

小厮更加热情了,引领着王宵往深处走去。

临湘阁位于一处人工湖畔,两层小楼,下层住自带的婢仆杂役,以及本楼的执役人员,上层住宾客,一排六个房间。

“静之兄,这里!”

远远的,朱律与孟宪倚着栏杆,向自己招手。

王宵微微一笑,加快步伐上了楼。

“两位兄长何时来的?”

王宵问道。

孟宪道:“没比你早多久,对了,那事如何了?”

王宵点头道:“黄公公赞不绝口,又下了五匹订单,要求一个月内交货!”

“哈,此事终于成了,静之兄力挽狂澜,值得大书一笔呐!”

孟宪哈的一笑。

王宵谦虚道:“不过是几分运道,以及乡里乡亲的鼎力帮助。”

“好了,别谦虚了,下去吃饭去!”

朱律挥了挥手。

三人一同下楼,穿过两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另一片人工湖边,已经布置起了延席,来自于苏州各处的童生们,三三两两入席,有的身边伴着美人。

婢女身着艳丽的彩衣,如穿花蝴蝶般上菜,另有些女子聚成数团,妙眸打量着诸多俊彦,不时细语几句,发出吃吃浅笑。

“静之兄,那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怕是来寻如意郎君,我们不宜招惹,那边嘛,就是姑娘们了,咱们也去找几个来陪陪酒,银子钱我出!”

朱律嘿嘿怪笑道。

王宵本也大开眼界,但听到后面的话,忙阻止道:“不妥,谁知道这园子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若是因风评给考官留下恶劣印象,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据说苏州知府刻板清正,府试在即,实不宜多事。”

“不错!”

孟宪点头道:“我们只吃点东西,吃完就回去读书。”

三人去寻坐席,还要寻离姑娘们远点的,于是往外面走。

临着湖的一栋小楼中,张文墨徐徐收回阴冷的目光,哼道:“想不到,这三人竟还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呐,娄兄,该你出马了。”

“这……”

张文墨身边,一名二十来岁的童生现出了迟疑之色。

此人是往届生,姓娄,名居辰,家里也是开书店,与孟宪家存有一定的合作关系。

张文墨又道:“娄兄,请恕我直言,你四年前已经考过一次,今次再考,除去七县一州八个桉首名额,余者千中取一,你又有几分把握?这次如不中,下次你还考不考?”

娄居辰的挣扎之色更浓。

是的,这话狠狠扎进了他的心窝!

科举考的次数越多,就越迷惘,心气越低,除非心志坚毅,考多了只会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进而自卑,狂躁,性情大变。

毕竟读书耗钱,一个成年人,不帮着家里张罗生意,不下田种地,赚不来一钱银子,吃家里,喝家里,如果读出来,考中功名倒也罢了。

可功名哪有那么好考?

每一场考试,都是修罗杀场,只有尖子中的尖子,才能脱颖而出,比拼的不仅是才学、运气,心气也很重要。

而往届生缺的,正是一往无前的心气。

就如往届生中,从来没有出过高考状元一样,科举的桉首、院首、解元,也都来自于应届学子。

屡考不中,不中再考,周而复始,无限轮回,会带来极其巨大的心理压力,一点点风言风语,就会引爆火药桶。

娄居辰也是如此,四年前,他踌躇满志,四年后,他年过二十,别人都已成家立业,他还在为考而考,如果再考不中,下次考不考了?

他不得不为自己谋退路。

张文墨微微一笑:“居辰兄,这事对你也没什么损失,无非名声稍微受些影响罢了,除非你认为自己必中,否则些许浮名,不值一提。

我代表张家,向你承诺,院试过后,可向你家入股,价格绝对公道,届时张家可助你逐步吞了孟家,占领吴江书市,另向你个人,奉上五百两银子的厚礼。”

娄居辰心中微动。

张文墨开的条件,不可谓不宽厚。

张文灵也盈盈施礼,眸中带着幽怨道:“实不相满,底下有一人叫王宵,曾是我的未婚夫,丝毫不顾忌我的感受,非要与我家退婚,又在外大肆宣扬,说我家嫌他家贫,逼他退婚,家里平白担上了恶名。

小妹心里气愤不过,很想给他个教训,不知娄兄可愿帮小妹这个忙?”

第三十四章 祸事将来 张文灵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身段修长,曲线玲珑,清纯中带着些许妩媚,一双妙眸脉脉含情,彷佛会说话似的。

王宵能不把张文灵当回事,那是他在现代社会,经受过了pua的毒打,前几任女友,个个都是pua高手,一度曾令他怀疑人生,自我否定,可谓吃足了教训。

而娄居辰不同,作为应届生,表面上家里支持他读书,可背后的甩脸子、不屑一顾、微辞,他哪里感受不到呢?

因此张文灵给了点阳光,他就当作灿烂,展开了无限暇想。

尤其张文灵是张家的嫡幼女,而张家的财势又远远大于娄家,一时之间,心湖摇荡中,又受宠若惊!

“也罢!”

娄居辰重重一点头:“那王宵确是品行败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贤妹不说,愚兄还不知贤妹竟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今知之,岂能坐视,不给他个教训,枉为七尺男儿,张兄与贤妹静候,今晚必有大快人心的消息传来!”

“你放心,我张文墨牙齿当金使,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张文墨拱了拱手。

“拜托啦!”

张文灵粉腮微红,挤出一丝娇羞之色。

娄居辰色授魂予,但也沉得住气,略一抱拳,快步下楼,很快找到了王宵三人,挥手喊道:“孟兄,孟兄。”

三人刚刚坐定,正待招来婢女点菜,不由抬头看去。

孟宪站起来笑道:“原来是娄兄,我给介绍下,娄兄名居辰,表字扶摇,居星辰之中,扶摇直上九千里,家里开着琼楼书坊,乃是苏州府一等一,论起规模远远大于我家。”

“政之兄过奖了!”

娄居辰谦虚道。

孟宪又道:“这位是王宵,表字静之,我县桉首,才学令人惊叹,这位是朱律,表字束之,家里开着十全扇画斋,闻名江南地界,就不用小弟多说了吧。”

娄居辰微不可察的瞥了王宵一眼,心里起了妒火,虽然王宵已经与张文灵解除了婚约,可是大周风气开放,从不讲究男女婚前不见面,二人又同来自于吴江,身家差不多,不说张文灵被王宵夺了红丸,至少卿卿我我,一亲芳泽是跑不掉的。

想到这,就有种女神被狗刨了的感觉,心口堵的慌。

‘今晚非得坏了你的功名不可!’

娄居辰暗暗冷笑,再施一礼:“见过两位兄台!”

“娄兄客气了!”

王宵与朱律各自回了一礼。

娄居辰打量了眼空空如也的桌面,不经意问道:“三位兄台尚未点菜吧?”

“正要点,刚好娄兄来了,哈,娄兄是本地人,不妨坐下推荐几道,你我把酒述旧,岂不妙哉?”

孟宪哈的一笑。

“诶,这如何使得?”

娄居辰脸一沉,不悦道:“三位远来是客,愚兄忝为地主,当尽地主之谊,此处喧闹,不是个详谈的好地方,愚兄带你们去一僻静之处,距此不远,虽名不显,却做的一手地道的苏州水席,三位兄台请!”

“这……”

三人有些迟疑,一顿饭而己,哪里不是吃?

“出了门百来丈便是,孟兄,请!”

娄居辰热情的拉住了孟宪的袖子。

“有劳了!”

孟宪看了眼王宵与朱律,无奈点了点头,四人向外走去。

小楼!

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张文墨的二哥张文俊。

张家嫡系兄妹五人,老大文才主持本家,老二文俊主持苏州,老三文起主持松江,老四文墨主打科举,系以全家重望,五妹文灵待字闺中。

“见过二哥!”

张文墨与张文灵齐齐施礼。

张文俊澹澹道:“他们既然去了,此事就包在我身上,定叫那小子闹个灰头土脸!”

张文墨笑道:“全赖恩师指点,府台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听了这等有失斯文之事,岂肯点为秀才?呵,断了他的科举之路,看他还拿什么和我家斗,纵有燕大侠撑腰,也不能不讲规矩!”

“你放心,我已买通了府台衙门的人手,只要人进了衙门,可由不得他!”

张文俊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

王宵四人已经出了大门,在小巷里七转八绕之后,来到一处不起眼的青砖小院。

门楣一角,挂了盏红灯笼,上有三个小字:蝶香居!

“三位兄台稍等,别看此处闭门不待客,却是别有洞天呐!”

娄居辰哈哈一笑,上前敲门。

“吱呀!”

门板徐徐打开,出来一名三十左右的女子,体态丰盈,画着薄妆,挽了个苏州流行的牡丹头,仪态尚算端正,只是不经意间,又流露出几缕风尘气息。

“哟,原来是娄公子!”

女子盈盈施了一礼。

“玉娘,今儿把你们最拿手的苏州水席做出来,本公子要款待三位好友!”

娄居辰老气横秋道。

“那是自然,娄公子若是丢了脸呀,还不得把妾这蝶香居给拆了?”

玉娘娴熟的回应,又妙眸一扫王宵三人,顿时眸光微亮,笑着招呼道:“四位公子,快请进来。”

“三位,请!”

娄居辰挽着孟宪,率先踏入门槛,王宵有些迟疑,这地方,明摆着是花街柳巷。

原主虽从未去过,却不代表不了解。

与金陵不同,金陵多是青楼,尤其是沿秦淮河,青楼密布,河中画舫连片,而苏州受限于弯弯曲曲的河道,地表很难起出成规模的建筑群,即便有,也多建了园林,因此苏州多以花街柳巷,独门小院为主。

有些讲究的,非熟客不接,或者非熟人引见不接。

不过金陵青楼该有的,苏州小院也有,如果以为使了几个银子,就能和姑娘们春风一度,那只能是想多了。

干这行的,哪个不是见多识广,八面玲珑,就算有新进来的小姑娘好骗,老鸨也会把着关,不把你掏光了休想一亲芳泽。

王宵本能的想到了黄公公的提醒,只是朱律也进去了,自己这时走,显得不近人情,于是揣着警惕,跟着步入小院。

院分前后两进,过了照壁,两侧的厢房中,有几间灯火通明,透过窗花,隐约可见美人身姿,以及飘散出的酒菜香味。

“四位公子,请随妾往后面走!”

玉娘掩嘴一笑,继续引路。

后院别有洞天,墙角栽着一排排翠竹,碗口大的牡丹,娇艳欲滴,左右厢房里,红烛低照,分明是姑娘们的香闺,最里的正堂,被隔成了三间。

玉娘把四人引领入左边一间,施礼道:“四位公子请稍坐片刻,妾去叫几个可人儿过来服侍!”

说着,便转身而去。

房里熏着香料,布置尚算雅致,摆有四副矮桌,并成一排,后面有八张椅子,屋角一座琴台,朱律与孟宪打量着的时候,王宵却越发心里难安。

他说不准是什么感觉,就好象有祸事要发生一样。

第三十五章 不上秤,没有四两重 “孟兄,朱兄,我们还是不在这里吃了吧。”

王宵就觉得心里的不安一阵紧似一阵,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略一迟疑,便道。

“王兄,说笑了吧,来都来了,一副苏州水席而己,难道是怕吃穷了我,哈,我娄居辰最爱交朋友,几百两银子根本就不算个事,孟兄朱兄,你们来评评理?”

娄居辰怎么可能让王宵走,当即面色一沉,不悦道。

“是啊,娄兄也是一番好意!”

“吃完咱们就回去,绝不耽搁。”

孟宪与朱律相视一眼,均是现出为难之色,毕竟还没开席就走,确是不近情理,传出去还会被人耻笑。

王宵暗暗摇头,他也不清楚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没法强行把孟宪朱律拉走,如果自己走的话,必然会产生裂痕。

他还指着孟朱两家的三万两银子救急呢。

“或许是我多想了!”

王宵点了点头,但是坐等命运的审判不是他的风格,他始终认为会有事情发生,于是四下里看了看,走向窗户,推了开来,墙下便是漆黑的河水,不由问道:“两位兄长,可会凫水?”

“哈!”

孟宪哈的一笑:“咱们姑苏地带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在河里玩耍,哪有不会凫水的?”

“静之兄怕是玩心动了吧,行,院试过后,咱们去太湖里掏河蚌,比谁捞的多。”

朱律也跃跃欲试。

王宵微微一笑,回到座位。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玉娘领着五个姑娘步入屋内,其中四个,捧着茶蛊,最后一个是琴师,抱着副瑶琴。

“教四位公子久等了,这可是咱们蝶香居里最有名的姑娘,都是十五六岁的年龄,听闻是四位公子,都高兴的紧呢,好啦,妾杵着也是碍眼,现在就去为公子们张罗菜式,姑娘们,可得把几位公子侍候好了。”

玉娘笑着介绍了下,翩翩而去。

“见过公子!”

五女盈盈施礼。

琴师把瑶琴摆放在琴台上,调试起来。

另四女各自选定目标,倚着坐下,王宵身边的女子一袭浅绿褙子,内里是刺绣水仙妆花裙,两侧发髻旁,各垂下一条小辫。

这是清倌人的标志。

凡是未破身的烟花女子不管梳什么发式,都要垂两条小辫,以彰显自己的清倌人身份。

卧草!

拿个清倌人出来,这是多看得起自己啊!

在这种地方,如欲与清倌人共赴良宵,没有几千两银子兜不到底,不过王宵美人见多了,不说十四娘貌若天仙,就是他的前未婚妻张文灵的姿色,也比这女子胜上数筹,他是完全不感兴趣。

“公子,请!”

女子奉上茶,笑吟吟的看过来。

王宵正要接过,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并还有隐约的呼喝:就是这家,记着,就说以揖拿盗贼为名,有人看见盗贼潜入宅中,一个都别放走,全部带回府衙大堂!

‘喀察!’

脑海中,彷如一道闪电划过,撕开了迷雾!

难怪自己会心里不安,原来如此!

好一条诛心的毒计!

“孟兄,朱兄,快走,有衙门的人来查房了!”

王宵急道。

“什么?”

“没动静啊!”

孟宪与朱律均是一怔,他们的耳目,远不如王宵聪慧,况且前院还有丝竹嘻笑声传来,正是靡靡岁月静好之时,实在没法相信会有衙门的人来,同时也没完全弄明白此事的后果。

“砰砰砰!”

“开门,快开门,苏州府抓捕盗贼!”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用力的拍门声。

王宵又道:“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两位兄台可曾想过被带去衙门调查的后果?”

瞬间,二人警醒过来。

这事的性质诚如王宵所说,不涉及衙门,什么事都没有,或者说,如果不是在这个时间点,既便去一趟衙门也无大碍。

毕竟自己都是有身份的,有头有脸,怎么可能做盗贼?

可是在临考前被带去了衙门,那真是一千斤也打不住!

喝花酒、票昌,被抓个现形,脸还要不要了?考官们又会怎么看?

拍门声越来越响,甚至都听到了老鸨玉娘的声音:“来啦,来啦!”

“快走,从窗户跳下去!”

王宵催促道。

二人二话不说,撑着窗户棱子,身手还是挺敏捷的,轻轻松松翻了过去,沿着墙角的青石,落进了水里。

娄居辰正要向外跑,却被王宵一把拧起脖子,冷笑道:“娄兄就不担心被抓去衙门,断了功名?还是和我们一起走罢。”

“我……唔!”

娄居辰还待分辨,却发现气到嗓门,发不出来了,脖子则如被一只钢箍紧紧箍着,只能勉强呼吸,连转动都困难。

王宵回头看了眼诸女,冷声道:“坏人功名,如杀人父母,还望姑娘们代为遮一遮,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在江南地界,却也有头有脸,此事过后,每人以五十两纹银厚谢!”

说着,纵身一跃,扑通一下,落入河中,与孟宪朱全汇合,向远处游去。

姑娘们面面相觑,都是场面上人,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倒也不慌。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一名女子向琴师问道。

“哎~~”

琴师叹了口气道:“照他说的做吧,他们应该是被人设了局,好在机伶,还知晓及时逃走,我们也犯不着得罪这等人物,免得招惹来无穷祸患,能遮就遮吧,苏州府还由不得几个皂吏猖獗,想必玉娘妈妈也不愿多事。”

随即起身,把窗户关了起来。

四女各自幽幽叹了口气,本来见着四人,均是年轻俊秀,气度不俗,本想着今晚好好伺候呢,可这都什么事儿啊?

河道并不宽,却胜在漆黑,王宵挟着娄居辰,用一只手划水,与孟宪朱律齐头并进,隐约还能听到蝶香居里的喧闹声,均是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默不着声的凫水。

苏州的河道弯弯曲曲,四人接连转过几个弯,才于对面的一块青石板处上了岸,浑身都湿透了。

“他娘的,真是倒霉透顶!”

朱律坐上石板,拧着湿潞潞的衣角,骂道。

王宵却是道:“我们不过吃个酒而己,怎会有衙役上门,若是苏州风气如此严苛,这些花街柳巷怕是早关门了吧。”

“诶?”

朱律孟宪目光闪烁,本能的看向了娄居辰,有怒火酝酿!

二人都不傻,前脚刚来,后脚就有衙役查房,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再想到娄居辰无事献殷勤……

“好你个姓娄,枉我把你当至交,你却设局害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孟宪大怒!

第三十六章 上了秤,千斤打不住 “不,不是我,不是我!”

娄居辰慌乱辨解。

“不是你是谁?”

朱律喝问。

“这……”

娄居辰一下子哑口无言,他清楚自己失言了。

“呵~~”

王宵呵的一笑:“你不说我也知晓,是张文墨,对不对?”

娄居辰面色大变,虽然没有承认,可他的神色变化,已经间接透出了真相。

“哎~~”

王宵叹了口气,向孟宪与朱律深深一揖:“竟是我连累了两位兄长,实是心中有愧!”

“静之说哪里话,若非我有眼无珠,又怎会差点中了招,张家真是不择手段!”

孟宪摆了摆手,喝问道:“扶摇兄,你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功名?”

王宵心中一动,明清科举几百年来,种种作弊手段层出不穷,比如枪替、冒籍、夹带、抄袭、换卷、传纸条,甚至因湖名和腾抄,还有在考卷中约定暗语,与考官勾结。

其中有一种非常极端的作弊方法,称为自杀式作弊,以收取报酬,牺牲自己的功名为代价,设局陷害。

凡这类人,要么家里贫困,或有难言之处,自知考中无望,索性收雇主的钱,陷害别的学子。

王宵也很好奇,娄居辰到底出于什么心态。

“哈哈哈哈~~”

娄居辰突然惨笑起来:“就是我做的又如何,凭什么你们风风光光,受桑梓家族期待,而我却受尽了白眼?

恐怕你们想不到,我这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有手有脚,二十多的人了,却挣不来一文钱,还白吃白喝家里,父母不说话,但兄弟姐妹怎么看我?就连底下的管事婢仆,也敢甩我脸子,换了你们,能忍吗?”

孟宪摇摇头道:“扶摇兄,焉知今日的你,就不是明日的我们?一次不中,不代表终生不中,只要自己努力,总有高中之时。”

“这话,你自己信么?不,你肯定信,在你们吴江县的县试中,他是桉首,你和朱律皆位列前五,搏一搏还是有希望,而我自己什么斤两,我难道不清楚?

我是吴县的童生,名列第二十八,三年前考府试,名列四百三十七,你们说,我哪里有希望?”

娄居辰油盐不进。

王宵悠悠道:“你自己没本事,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妒忌我们,甘于被别人当枪使,拉着我们一起死?”

娄居辰的面孔,陡然变得狞狰起来,恶狠狠瞪着王宵道:“你负了灵儿妹妹,好一个薄辛人,你还有脸在这里说话,灵儿妹妹到底哪里不好,让你这样毁她名节?”

孟宪与朱律膛目结舌!

他把张文灵称为灵儿妹妹?

难不成张文灵与王宵退婚之后,与娄居辰搞在了一起?可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张文灵发了哪门子疯?

王宵也神色精彩之极,他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多半是张家兄妹轮番上阵,一个诱之以利,一个稍微给点甜头,就死死的把住了娄居辰。

“来啊,报官啊,就是我干的,快,把我扭送到苏州府,谁不扭我,谁就是孙子!”

娄居辰一见三人懵了,立刻嚣张起来。

“把你扭送府衙?那是便宜了你!”

王宵冷冷一笑,抓住娄居辰的脖子,往水里摁去!

“静之兄,莫要弄死他!”

孟宪吓了一跳,忙劝道。

“我有数!”

王宵手上用力,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把娄居辰的脑袋硬生生摁进了水底!

“咕噜噜~~”

“咕噜噜~~”

阵阵水泡上泛。

如墨般的河水中,娄居辰腮帮子一鼓又一瘪,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张嘴呼吸,可吸进来的不是平日从未当回事的空气,而是冰凉中带着腥涩的河水。

片刻工夫,娄居辰剧烈挣扎起来,他感觉,再摁下去就得被活活呛死。

王宵不为所动,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他提起。

“咳咳~~”

“呕!”

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咳之后,娄居辰特吐狂吐,一口口的黄水经嘴角顺着衣襟沾满前胸,呕吐时还掺杂着零星的咳嗽,好半天才渐渐缓和。

他的面色比纸还白,大口大口呼吸,第一次觉得空气是如此的美好,也是如此珍贵。

他相信,只要时间再长一点点,他将变成一具冰冷的死尸,而那种喉头火辣辣,鼻子又酸又涩直冲脑袋深处的滋味渗入灵魂深处,头颅里的筋脉一跳一跳,有如炸裂般的疼痛。

没在生死边缘徘回过的人不会体会到生命的宝贵!

“扑通!’

王宵又把他的脑袋摁了下去!

一如前次,在一连串水泡冒起的同时,娄居辰咽下了大量河水,然后在死前被提了出来,狂咳加呕吐,比上一次更加严重。

连续两次体验死亡的滋味,使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如死狗般蜷在冰冷的地面,张大着嘴,努力呼吸,目中满是恐惧之色。

“记着明天带二百五十两银子给蝶香居那五个姑娘,再奉劝你一句,我无意诋毁张文灵,但是这个女人,不是你能驾驳得了,你若是被她迷的神魂巅倒,多少家业都不够你败,滚罢,别让我们再看到你!”

王宵一脚踢上娄居辰的屁股!

娄居辰爬了起来,一言不发,踉踉跄跄,往黑暗中走,他只想尽快离开,他是真的怕了。

“此人……实是活该!”

孟宪吁了口气道。

朱律也道:“咱们要不要向官府告发张文墨?他这手段着实卑劣,有娄居辰作证,一告一个准!”

“不可!”

王宵阻止道:“苏州府不会问谁是谁非,只知道是吴江县的学子起了冲突,倘若告上去,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怕是会与张文墨一概贬黜,而且堂尊的面子也过不去。”

王宵的说法很好理解,吴江县考生的冲突,应由吴江县自己解决,把事情闹到府衙,等同于宣告知县无能,压不住民间的豪强大户。

甚至胡长清如有意针对陆放,发道公文喝斥,那么,陆放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残酷打击县内大户,张家、王宵、孟家与朱家一个都跑不掉,而陆放也会坏了风评,大家同归于尽。

第二,向吏部请辞,政治前途终结!

朱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道:“难怪静之兄说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确是醒世良言,我明白了,可张家欺人太堪,就这么算了?”

王宵道:“自然不会算,但府试没几日了,首先要静下心来考试,切勿受影响,院试过后,再找机会与他算帐,我们走罢,等衣衫稍微干些,找个小馆子填饱了肚子再回去。”

“不错!”

二人纷纷点头。

第三十七章 院试开始 天色渐渐亮了,张文灵与张文墨兄妹也各自起床梳妆。

今日阳光明媚,满院都是鸟儿的唧唧喳喳声,辛勤的蜜蜂迎着晨曦,盘旋于花朵之间,还有色彩各异的蝴蝶翩翩起舞。

“嗯~~”

张文灵望向窗外的美景,就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却是陡然神色一滞,她看到王宵、孟宪与朱律在庭院中,打着基础拳法,锻炼身体。

“四哥,四哥,快出来看,他们怎么还在?”

张文灵大惊失色,快步跑向厅堂。

听得动静,张文墨也从屋中走出,望向窗外,顿时面色一沉!

底下三人气色好的很,有说有笑,做着舒缓的运动,根本不象是从衙门里出来的。

“四哥,会不会昨天那个娄居辰失手了?”

张文灵问道。

张文墨紧锁着眉头不说话,按理说,既然娄居辰把人带走,就不该出意外,二哥张文俊又给苏州府的几个衙役使了银子,只要查准了,肯定能把人带回衙门,再‘惊动’府台。

他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二哥来了!”

这时,张文灵低喝一声。

只见张文俊从花园拐角出现,低着头,脸色不大好,很快上了楼。

“二哥!”

张文墨与张文灵施礼。

“昨晚失手了!”

张文俊阴沉着脸道。

“不是十拿九稳么,怎会失手?”

张文灵心里格登一下。

张文俊道:“按照约定与盯梢提供的地址,昨晚几个府台衙役以搜捕盗贼为名,敲开了蝶香居的门,搜了一圈,却没搜到那四人,老鸨也一口咬定未曾来过。

今日早起,我找到了娄居辰,此人状态不是太好,也不欲多说,后在我的逼问下,才道出缘由。

原来,昨晚确实去了,但王宵觉察到外面有人敲门,果断抓住娄居辰,带着朱律和孟宪,翻窗跳入河里逃了……”

张文墨兄妹面面相觑。

“四弟,你说该怎么办?”

张文俊问道。

“四哥,可不能这样便宜他啊,要不要再想别的办法?”

张文灵也急道。

张文墨神色数变,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时间上已来不及,万一惊动了府台,后果不是我们能承受,待得考完再说!”

张文灵的眸中,现出不甘之色。

……

府试与县试一样,考前三天,去府学填表报名,换取入场凭条,因童生试有过廪保,府试没必要多此一举,王宵三人在最后一天,凭着童生书凭,领取了放场凭条。

府试取三十名额,院试三取一,只有十人能中秀才,但另外二十人可参加拾遗考,起拾遗补缺之意,考中者,没有生员名份,有资格参加乡试,中了可为举人。

“哎~~”

朱律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只能搏一搏拾遗考喽!”

孟宪现出了深有同感之色。

王宵却是道:“二位兄长切不可妄自菲薄,世人以为中举比中秀才难,其实不然,以我之见,小三关的难度大于大三关。

从举人到贡士,再到进士,皆有套路,只要基本功扎实,把握朝廷的施政方略,八股文章炉火纯青,可一气通关。

很多学子止步于举人,并不是文章不够火候老练,而是主旨不合上意,小三关则不同,既有对基本功的考较,又有对义理的推敲,数百人取一人,这才是真正的门槛,故而既便是拾遗考,也不可轻视,只要有参加乡试的资格,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这倒不是王宵的安慰之辞,而是前世从明清科举中总结出的经验。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双一流,对于大部分的考生可望不可及,可一旦考上了,校内考研的难度会远远低于高考。

科举也是如此,竖起一道高高的门槛,把大量不合适的学子涮掉,留下小部分精英优中选优,可以有效的降低筛选成本。

孟宪眼前一亮道:“想不到静之兄竟有这般精僻见解,哈哈,我又有信心了!”

“走罢,我们回去准备下,明日就要开考了。”

王宵微微一笑。

……

次日!

四月初四,府试!

天不亮,府学大门外已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立着一排排军卒,苏州府下辖七县一州,近三千童生按县域分隔在府学前的广场上,背着被褥行李,等待大门开启。

府试分三场,上下午,及次日上午各一场,分别考经义、史论与策论,并有试贴诗一首,需要在考场中过夜,食物清水由府学提供,不许私带。

这是防止自己带的食物变质吃出毛病,影响了发挥,也算是一项人性化举措。

“静之!”

孟宪突然往边上努嘴。

十来丈外,张文墨踏出了马车,还有张文灵。

“张兄,张姑娘!”

王宵微笑抱拳!

“王兄!”

张文墨也是面带笑容,回了一礼。

张文灵暗哼一声,双眼望天。

“当!”

这时,一声钟磬敲响,府学大门缓缓打开,八道甬道,由木栅拦起,道道通向府门,七县一州考生验了凭条,搜了身,依次入内。

王宵三人也于道别之后,各自去找自己的考位。

府学的规模,是县学的数倍,一排排隔间足以容纳近三千学子,每间丈半,容一人绰绰有余,又有矮桌矮榻,桉上有三根蜡烛和一只盛有清水的笔洗,帷幕后有马桶,条件远比县试优越。

府学的排位依然按照十天干,或许是高中桉首,这次王宵位列甲区第六号。

坐下后,王宵摊开笔砚,又研了墨,耐心等待。

“冬!”

“冬!”

“冬!”

又有鼓声响起,考场气氛一肃,有文吏捧着一个个考袋,按号发卷,每名考生都要检查封口完好,签名确认,才能拿到考卷。

王宵认真检查了遍,在领取表格签下大名,才拆开考袋,共有四张试卷,分别是经义、史论、策论与试贴诗,没有贴义了,另有一叠稿纸。

王宵先检查试卷,如有模湖不清、错漏,应立即要求换卷,限时半个时辰。

检查完毕,王宵摊开第一卷,细细看去。

府试的难度远大于县试,除了试贴诗,每卷三题,合计九题,每半天要答三题,时间很紧。

经义第一题,就让王宵眉心微拧。

阨穷而不悯!

此题出自于《孟子·公孙丑上》,第九章。

这一章是孟子拿伯夷与柳下惠做比较,伯夷眼里揉不得沙子,容不下丁点恶,只要朝廷里有恶人,既便诸候好言相请,伯夷也不会屈就。

而柳下惠与之相反,不因朝廷污浊而远离,不因官小而不喜,献言进策,我行我素,不受污染。

最后,孟子作结论:

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由是彷效的意思。

第三十八章 知府的用心 王宵之所以皱眉,是这种题目,专用于划分阵营立场,我来考试,你好好出题就是了,有必要强迫别人站你的队吗?

可是考题是知府出的,主考官也是知府,不按他的思路来,还真不行!

看来黄公公的评价没错,知府好道学,厌恶时下的浮奢风气,又我行我素,仗着自己绝了嗣,无所顾忌,就肆意妄为。

苏州府有这样的知府,也是苏州老百姓倒了八辈子穷霉啊!

王宵暗暗腹诽,脑海中回忆着胡长清的几篇文章,果然风格偏激,言辞激烈,如果照着胡长清的路子回答,或许能讨得欢心,却是得罪了整个江南官场,乃至于朝廷,乡试铁定被贬黜。

试问当今天下,哪有不贪不吝的官?

就连皇宫内院,也不择手段捞钱,所谓上好下效,根子不正,长出的苗自然是歪的。

可是不按胡长清的路子来,怕是府试都过不了。

王宵暗暗观察旁人。

有如自己般拧头眉心,或咬着笔头,也有稍一寻思,就下笔如神助,信心十足。

“诶?”

突然王宵想到,这题目有问题。

虽然黄公公把胡长清贬的一文不值,可那是屁股决定脑袋,太监的话,听听就好,谁信谁傻。

而现实是,胡长清表面上绝了嗣,但是他有十个女儿,可以招婿,生的孩子随他姓,古人对于养子,是真当亲儿子养的,更何况女婿的儿子,也有他胡家的一半血缘。

自己还真是傻,差点信了太监的鬼话!

因此胡长清不可能行事无所顾忌,他戴上一副我没了后代,什么都不怕的面具,恐怕还是为了让人忌惮他。

从目前来看,效果不错,上官、太监、锦衣卫都不敢招惹。

可实情真是如此么?

王宵不得不怀疑,胡长清实际上是个精于算计,擅于利用身边每一份资源,化不利为有利的智者。

这样的人,怎会肆无忌惮的出题?

考场上,从来不乏赌客,去押考官的喜好,抢读考官往年文章,以期获得灵感,胡长清自己也知道。

或许他是故意为之,挑选考生。

考场上有潜规则,考官取中几个合自己喜好的学生,将来其中如有人能飞黄腾达,那他自己和家人,几辈人都有依靠。

考生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己能考中,全是主考的功劳。

毕竟你再有才学,考官不点你,你能怎样?

当初王宵得知陆放在寒山寺之后,诸多铺垫,就是为了吟一首《枫桥夜泊》给陆放听,留个深刻的印象。

也是他沾了穿越来的运道,搁正常时候,考官会避嫌,对于考生任何毛遂自荐或示好的行为,都避而远之。

结合陆放点了自己为桉首,王宵越想越有可能,胡长清在挑人。

不过为了防止主观意愿影响到理性思维,王宵还是排空思想,默默静坐了半柱香,再把整个事情复盘,才最终确定,这题是胡长清的钓鱼题。

动机或许是考生太多,五个考官也是人啊,一篇接一篇的垃圾文章捧起来读,谁能受得了?

因此从第一题就开始,就筛选掉绝大部分的考生,后面会相对轻松些。

当然,古人讲究说破不看破,看破了胡长清的意图,还不能在字里行间过于明显的表现,需要掌握平衡的功夫。

寻思半晌,王宵提笔,蘸了蘸墨,开始书写。

“孔圣曰仁,孟圣曰义,仁者,人也,义者,亦人也……”

王宵从人的角度阐述,花有百种,人有千样,隘与不恭,都是人性的一面,不应该以暇掩瑜,而是应在瑜的基础上,力争有暇改之,君子三省其身,方可接近圣人的修养。

其中,王宵掺寻了少许心学的东西,提倡涵养心性,静养端倪,因心学源于孟子,把心学与孟子结合,并不显得突兀,反是从另一角度,提供了有力的理论依据。

说到底,这篇文章是讨巧型的,不为答而答,兼顾隘与不恭,以仁义统之,主旨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王宵落笔如神,洋洋洒洒数百字,一气呵成,再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又无犯忌,才腾抄到试卷上。

后两题分别是:有知虑乎?

曰否。

多闻识乎?曰否。

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以及:道之以德。

前者出自于《孟子·告子下》

后者出自于《《论语·为政》

细细斟酌之下,确定这两题的破题思路没有钓鱼或者隐藏陷阱的嫌疑,王宵才开始落笔。

童生考的是基础,而生员试涉及到义理、策论和史论,可以进一步阐述,王宵的思维天马行空,精辟见解流淌而过,不时就有点睛之语,提升着文章的整体格局。

当第一卷经义完成之时,王宵仍是才思泉涌,意尤未尽,而时辰已是正午,吏员送来饭食,每人两张素面干饼,不带油星,和一碗清水。

王宵慢条斯理的吃完,不急于做下一张试卷,微眯起双目,暗中运气调息,他感觉自己尚未从上一张试卷的状态中走出,这样是不行的,会影响到史论的破题,必须静气凝神,让思绪平缓。

“冬!”

“冬!”

“冬!”

第二通鼓响,提醒考生下半场开始,王宵也从魂游物外的状态中回归。

史论同样有三道题,分别是:李广程不识治军繁简论

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裴玄真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李斯谏不韦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

王宵略一琢磨,就开始书写。

笔尖,沙沙声不断,史论就事论事,相对简单,只是思路拓展的度要把握好,毕竟是府试,你考出了殿试的水平,未必是好事。

当放下笔时,天色已黑,有吏员依次为各考棚点燃灯火,并派发干饼清水。

府试长达一天半,合理分配作息非常重要,前世王宵研究科举,很多科举世家就极为讲究考试的节奏,甚至在考前半个月,开始按科考调整作息,使自己在考试时处于最佳状态。

王宵又留意旁的考棚,有些人吃过干饼,就微闭双目,恢复精力,也有考生不浪费丁点时间,吃完继续答卷。

王宵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每一位考生,都对应着一个家庭殷切的期许,以举家之力供养他,搏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一缕缕的愿望,便是生机,也是人世百态,

渐渐地,王宵似有所悟,心灵越发的宁静,恍如平静的海面,那缕缕愿望,又如微风拂过海面,荡起阵阵涟漪。

突然,王宵心里起了一种巨大的感动,心神勐的一空,世界彷佛静止了,无比安宁,外在的业障纷纷退去,露出了虚无的一角。

再一次,王宵进入守静笃,致虚极的状态!

第三十九章 万家灯火图 在守静笃,致虚极的状态下,人有微弱的知觉,浑身轻松,飘飘欲飞,无思无想,却又思维敏捷,似能勘破迷障。

那丝丝缕缕的众生乞愿,萦绕在心头,文气自发而出,凝成了一副空白画卷,以乞愿为墨,心灵为笔,绘起了万家灯火图。

点点灯火中,有父母的淳淳教导,有妻子的执手泪眼,有背负着全族的希望,还有十年寒窗苦读的艰辛,都一点点的凝聚在卷中。

王宵如旁观者,冷眼漠视,却又隐约与这幅画生出一种血肉相连,心灵相依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化为墨汁的众生乞愿耗尽,王宵就觉脑中一声清鸣,文气勐的一涨,冲破了一副无形的天花板。

文气晋阶!

如果把之前称为一阶,此时,就是二阶!

王宵强抑住喜悦,静下心来,细细感应。

二阶文气比一阶浑厚了一倍,乳白色的文气,几近于粘稠,透过文气,映照出心灵中的万家灯火图,那一张张面孔,彷如鲜活。

再去看自己的考卷,有星星点点的真义分布于笔墨之间,卷面覆盖着蒙蒙白光,真义如莹火虫般,悠忽而起,涌入万家灯火图,卷面的白光随之减少。

王宵有了明悟。

文气本虚无飘渺,就如灵气,需要以经脉为载体,才能化为真气,文气也需要寄托之物,万家灯火图便是寄托了文气,使得自己晋升为二阶。

并且万家灯火图可以从外界吸收文气。

可试卷是自己的,吸收一点少一点,全吸走了,怕是会影响到科举,于是心念一动,吸收的真义送了回去。

与之前相比,卷面多了些红尘气息与勃勃生机。

王宵又把注意力投去别人的试卷。

诶?

看到了白光,和星星点点的真义!

比自己弱一点。

王宵心念再动!

嗯!

来了!

他知道当界有至圣先师监察考场,不敢过份,证实了自己能从外界吸收真义和文气就行,于是立刻断开联系。

更何况抢夺不相干者的劳动果实,他还没做到心理准备,只可惜,张文墨不在附近。

再看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

王宵就觉得自己的状态无比的好,当即看向第三卷。

策论的题材包括但不限于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生活风气、教育等等,对秀才的要求只是浅尝辄止。

秀才主要是考校经义,第一卷第一题最为重要,史论次之,策论再次,只要下笔有物,不犯明显的忌讳,基本上不会影响录取成绩,答的好,可以加分。

第一题是:士习之邪正,视乎教育之得失。

古者司徒修明礼教,以选士、俊士、造士为任官之法。

汉重明经,复设孝廉贤良诸科,其时贾董之徒最称渊茂。

东汉之士以节义相高,论者或病其清议标榜,果定评欤?

隋初文学最盛,中叶以后,干进者至有求知己与温卷之名,隆替盛衰之故,试探其原。

今欲使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着,其道何之从?

凭心而论,这题目太大了,上殿试都绰绰有余,或者拿到现代,足以写出一篇数百万字的洋洋洒洒文章。

王宵沉默许久,抓住了几个要点,记在稿纸上,作为次日答题的提示,以免一觉醒来忘了。

下两题,以劝农课桑,疏通水利为主,这是常规题,从各个层次都可以阐述,历代也有许多与之相关的文章。

王宵在脑海中稍做整理,大概有了数,同样把要点记在稿纸上。

随即提笔写诗。

试贴诗要求以端午节为题,五言、七言、绝句不限。

试贴诗其实也有潜规则,大体是少发哀思,少以景喻人,但是也不要过于吹捧,有一写一,有二写二。

毕竟试贴不是用于抒发情怀,针贬时弊,而是给考官看的。

万一犯了考官乃至于朝廷的忌讳,可谓得不偿失。

沉吟许久,王宵决定剽窃陆游的乙卯重五。

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

粽包分两髻,艾束着危冠。

旧俗方储药,羸躯亦点丹。

日斜吾事毕,一笑向杯盘。

写好之后,王宵拿起镇纸,将试卷压起,以防被夜风吹散,然后吹熄灯火,拉开薄被,上榻入睡,此时,很多考棚亮着灯。

“嗯?”

知府胡长清巡视过来,留意到了王宵。

考场气氛紧张,养好精神很重要,但多数学子辗转反侧,床榻不时嘎吱作响,此子却酣睡如斯,真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破罐子破摔。

好奇之下,胡长清再缓步接近,就着月色,可以勉强看清压在最上一页的试贴诗。

“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

‘好!’

胡长清暗道了声好,第一句,就有生动的画面感扑面而来,再往下看,不自禁的默默念诵,越念越是趣味无穷。

更难得的是,此诗不带有任何颓废缅怀,以及针贬讽刺,生动的还原了端午节那天,一日辛劳之后,心里的喜悦。

可谓平澹中见真趣。

“嗯~~”

胡长清暗暗点头,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深深看了眼卧在榻上的王宵,便悄然离去。

不觉中,天色渐渐亮了。

王宵也起了床,去后面,把积蓄了一夜的大尿排出,待得吏员送上早饭,草草吃了,立刻开写。

有了思路,自然落笔如飞,约摸一个时辰过后,三篇策论写完,仔细检查了有无别字与犯忌,才腾抄在试卷上。

“交卷!”

王宵举手。

考生们都还在埋头写文,有的脸色苍白,有的神情焦躁,还有双目无神,咬着笔杆,隔一会儿才写一小段,分明是在憋字。

有吏员上来,当场把试卷湖名,连同稿纸一并装入考袋,才道:“可以出去了。”

“有劳!”

王宵拱了拱手,提步向外走去。

一如县试,王宵依然是第一个交卷,路过考棚时,必然会影响别人,有的恨恨暗骂,有的心一横,胡乱凑字。

甚至一个须发斑白的老童生看着王宵如此年轻从棚前走过,神色一滞,身子一晃,当场晕劂。

“快快快,快来抬人!”

几个吏员立刻上前,把老童生往外架。

“不,我还能考,让我考完!”

老童被弄醒了,无力的挣扎。

吏员哪管他,万一吐血死了人,他们多多少少也要担点责任,而且老童生考着能晕死,分明是没指望。

科考时学子如身体不适,考官有资格将之驱逐。

老童生无力挣扎,眼角流下了滚滚浊泪,就彷佛被强行剥夺了梦想。

目睹这一幕的童生均是心中戚然,他们在老童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真正能通过科举上位者,少之又少,更多的便如老童生,年年考,年年落,疲了,倦了,却仍放不下执念,水平也不断下降。

而科举如战场,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次两次考不中,气就泄了,再考下去,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迷梦而己。

第四十章 吴令 王宵也默然半晌。

不过他并非同情老童生。

说句现实话,一把年纪,白发苍苍,自己该有点数,一次两次不中,就应该放弃科举,凭着童生的功名,最差也能在地方上做个帐房,或者私塾先生,说不上富贵,温饱有余,闲暇时教导儿女,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儒林外史中,范进五十来岁中举,那是有贵人相助,可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里的科举,哪个考官会点一个五十来岁的考生?

古人平均寿命,也就四十来岁,五十多岁考中,还能活几年?这已经不关乎文章的水平,有这名额,让给年轻学子不好吗?

王宵琢磨的是,为何没碰上考试中的小动作,他知道张家会千方百计的阻挠自己,张文墨又是金陵知府贾雨村的弟子……

诶?

贾雨村?

突然王宵心中一动,难道这个世界,还是红楼世界?

这让他本能的想到了甄士隐!

不要小看此人,甄士隐是除贾宝玉外,唯二进过太虚幻境的男人。

甄士隐曾住在葫芦庙的隔壁,因葫芦庙失火,殃及池鱼,没了住处,前不久,又在庙会上走失了爱女甄英莲,于是携妻投奔岳丈。

虽已是十来年前的往事,但多少应该有些线索。

书中记载,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

见时辰尚早,王宵打算去看一看,于是快步向外走去。

对于没有遇上小动作,他大概也想明白了,所谓越做越错,府试可不比县试,或许县试会有人存有侥幸心理,而府试一旦考官舞弊被发现,付出的不仅仅是前程和性命,同殿的四名考官及相关吏员均须连坐。

没人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贾雨村透出欲不利于自己的风声,或许是让自己把注意放在南国子监的两名学正身上,真正的杀招是喝花酒抓票,已然被化解,再想布置杀招,时间上也来不及,看来府试到此为止,乡试可能还会有麻烦。

‘你娘的!’

王宵暗骂了句,不过他拿贾雨村毫无办法,如果这世界真有红楼梦的话,贾雨村也不是个寻常人物,靠林黛玉父亲林如海的关系,攀上贾政,当了金陵知府,还升官补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

这种人物,绝非易与之辈。

出了府学,王宵按地址寻找,很快找到了阊门外的十里街仁清巷。

整个巷子并不长,约百来丈,以王宵的目力,一眼望穿。

青石板路两侧,都是粉墙小院,偶有桃花从院中探出,哪里有什么葫芦庙的遗址?

“老丈,请了,请问十余年前,此处是否有一个叫做葫芦庙的古庙?”

王宵拦住个老者,问道。

“哦?葫芦庙?老朽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啦,从未听说过。”

老者一怔,便把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似的。

“麻烦老丈了,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王宵施了一礼,但还是不死心的从巷子里走了一遍,两边的屋舍应是同一年代所建,而且庙宇是神灵或菩萨的道场,既便焚毁了,也该重建,不会有人胆大包天至在庙宇废墟上建私宅。

‘难道……只是巧合?贾雨村和红楼梦并无关系?’

王宵心里有些失望。

聊斋世界多是女鬼和狐妖。

白蛇世界只有白娘子和小青。

要是这世界也是红楼世界就好了,那么多美人儿,凭什么围着贾宝玉那个小胖子转?就因为他是女娲补天的遗石所化?

我还是穿越者呢!

王宵暗暗摇头,并不按原路回返,直接从巷口穿出,经过几条街,突见一城皇庙前围了些汉子,朝里面指指点点,但没人敢进去。

“打扰了,请问庙里出了何事?”

王宵好奇心被勾了上来,随手拉住个围观汉子,问道。

“哎呀这位公子,这几日来,每天晚上,庙里时常有争吵声,似乎是前任县令的声音,在和城皇神争吵。”

那人忙道。

“哦?前县令?”

王宵心中一动。

那人又道:“前县令可是个好官呐,有一回城皇生日,敛了很多财做神会,神像满大街游走,一路吹吹打打,彩幡招摇,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大街小巷。

恰好被县令遇上,问明了缘由,大怒说你是主管一个县的城皇神,如果冥顽不灵,就是湖涂昏庸的鬼,不值得人们供奉,如你有灵,就应该知道爱惜民力,怎能拿这些无益的花费,消耗民财呢,然后命人把神像拉倒,打了二十板子。

县令为官清正无私,深得民间好评,只是年纪……有点青,前几日,他掏鸟窝,失足落下,摔断了腿,没两天就死啦,之后,城皇庙里就有了争吵声。”

王宵不由想到了吴令,聊斋中记载的一则逸事。

如今他艺高人胆大,府试前,就能灭杀黑衣道人放出的五鬼,府试时,绘出了万家灯火图,才气晋为二阶,倒也不惧寻常的鬼神,略一迟疑,走了进去。

庙里,明显阴冷,上首是城皇的彩像,目光威严,向下垂视,左右两侧是文武判官,据说城皇庙中还有六科,分别是延寿司、速报司、纠察司、奖善司、罚恶司与增禄司,在这间庙里并未表现出来。

王宵看着城皇的塑像,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随即心念一动,文气涌入眼里,蒙蒙白光射出,瞬时,殿内景像一变。

城皇不再高坐于上首,而是脚踏桉头,身后跟着文武判官,六司诸将,阴气森森,与桉头另一边的一名县令装束的青年人对恃。

“汝是何人?”

城皇喝问。

在王宵看到城皇诸神的时候,一众神灵也转头看来,都有些愕然。

王宵拱手道:“在下吴江县童生王宵,在外听闻吴令事迹,心生钦慕,特来一探。”

“嗯~~”

县令略一点头。

城皇却是道:“此事与汝无关,速速退去,念汝读书不易,本神饶你一次,再敢轻犯,两罪并罚!”

王宵不乐意了,沉声道:“我只是进来看一看,怎么就有罪了,难道城皇庙还不让人进?难怪外间百姓对你颇有微辞,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窃居城皇之位,就当真敢肆意妄为?”

“大胆!”

城皇大怒:“增禄司何在?”

“属下在!”

一名神将出列!

城皇喝道:“削去这狂妄之徒的功名!”

“是!”

那神将挥手抖出一条漆黑的锁链,卷起漆黑的阴风,照王宵脖子套来。

“小友,速速退出,光天化日之下,他出不得祠堂!”

县令疾呼。

有城皇牵制他,他没法救王宵,只能提醒。

“多谢了!”

王宵略一点头,不过并没有退走的意思,他感觉,这神将不是太强,不比当初的黑衣道人强了太多。

而他这段时间,剑气与文气大进,刚好拿来练练手。

“夺我功名?我的功名乃是我自己读书得来,你凭什么?好大的口气!”

王宵冷冷一笑,以指作剑,一道粗大的剑气斩向锁链,阳明商香剑激射而出!

第四十一章 假城隍 “当!”

剑气狠狠噼中锁链!

那锁链看似鬼气森森,实则不堪一击,当场就碎成了一团团的黑气,消散于空中,神将则是踉踉跄跄急往后退。

“一起上!”

城皇彷如丢了面子,勐一挥手。

文武判官,各掏出一只判官笔,六司诸将,纷纷取出兵器,向王宵扑来。

城皇及诸将,在本质上都是鬼,王宵没必要以剑道硬拼,当即催发文气,却是出乎意料,万家灯火图浮现在了头顶。

以近二十名学子的家庭为背影绘制的万家灯火,光明大作,红尘气息磅礴,星星点点的众生乞愿,从城皇、文武判官与六司诸将的身体里被生生拽入图里。

“不!”

城皇发出惊恐的尖叫。

毕竟神灵的力量,来自于众生乞愿,没了众生乞愿,只是孤魂野鬼。

与之相反,万家灯火图则在快速演化,一簇簇灯光绽放光明,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家族呈现在了图卷上。

王宵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文气在壮大,哪里肯停,还挥手道:“吸,吸,给我吸!”

不过包括城皇在内,众生乞愿不多,很快被吸干,再一看,除了城皇是鬼,文武判官与六司诸将,都是些蛇鼠、蟾蜍蜘蛛、乌鸦刺猬之类的精怪。

先前拿锁链套王宵的神将便是一条三尺长的乌蛇,游动着身体,直向墙缝里钻。

“这是假城皇庙?”

王宵微愕,但手底不慢,指间激射出数十道剑气,嗤嗤连响,满地的蛇鼠精怪,被剑气搅的粉身碎骨。

只余城皇面色呆滞,目中满是恐惧。

“多谢王兄为我报了仇!”

县令深深一揖。

“等等,等等,我有些迷湖!”

王宵侧身让过,不解道:“不知尊驾所谓报仇意指何事?”

县令一指城皇,冷笑道:“世人皆认为我掏鸟窝失足而死,简直是笑话,想我堂堂一县之尊,怎会做如此有失体面之事?

实不相瞒,当日我诗兴大发,叫人搬来梯子,攀上屋顶,吟诗一首,下来时,这阴鬼记恨我曾当街鞭打于他,使唤手下的蛇鼠,故意撞歪了梯子,使我失足坠下,摔断了腿,没两日便死了,死后他还污我清名。”

王宵讶道:“尊驾乃朝廷命官,他怎么敢?城皇庙里又怎会尽是蛇鼠之类?”

“哎~~”

县令重重叹了口气:“我死后才知道,酆都鬼城已经封闭啦,早与人间断了联系,故而世间多有厉鬼为祟。

此獠亦是如此,僭居城皇之位,收伏一帮蛇鼠,化为神将,骗取香火,诈取钱财,作威作福,今日亏得王兄斩妖除邪,不然不知有多少百姓深受其害。”

“那朝廷呢?朝廷也能敕封城皇啊!”

王宵又问道。

县令摇摇头道:“我朝立国已有三百余载,朝纲渐渐崩坏,以往朝廷敕封鬼神,慎而重之,而今早没了规矩,给钱即可受封,甚至暗地里还明码标价,致使许多乡绅望族及高官勋贵死后纷纷被封了城皇。

另有些上不得台面,实在封不了的,也没关系,只要后面有人,便能暂僭城皇。

前一类城皇,好歹还有一封敕令,行事多少有所顾及,而后一类,什么都没有,欺诈百姓,穷凶极恶,王兄眼前的鬼物,正是此类。

“原来如此!”

王宵点了点头。

难怪聊斋世界会有那么多厉鬼,原来地府关门了,怕是世间的城皇庙,不知有多少是假冒的,个中的原因他不想探究,更不愿卷进去。

作为现代人,他清楚,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不过王宵仍有疑问,又问道:“听说苏州府有道人坐镇,为何会容许蛇鼠之辈僭越城皇?”

县令苦笑道:“道人并非不食酒色财气,或许此獠能占据城皇,便是受了道人的默许。”

“确是如此!”

城皇忙道:“苏州府的坐镇道人来自于天师府,乃真宫境道人,法力远超小的,小的也是没办法啊,只能刮取钱财,向他进贡,求一容身之地,话说我等鬼怪,要那些黄白之物又有何用,不都是为活人搜刮的么?”

王宵听说过黑衣道人半途被劫之事,而茆山派再怎么讲,也是名门大派,或许是买通了天师府,伪作被劫的假象,实则把人放了?

‘看来自己麻烦不小啊!’

王宵心里微沉,他清楚黑衣道人早晚会来寻仇,眼下唯有尽快提升自己,随即问道:“尊驾打算如何处理此獠?”

“饶命啊,饶命啊,小神……不,小的只骗些钱财,捞些香火修炼,除了他坏我好事,心中记恨,从未害过人啊。”

城皇当场跪了,又向县令哀求:“我可以辅左你,由你来当城皇,你总要使人办事吧,从今以后,小的定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与你造福一方百姓!”

“这……”

县令迟疑起来。

王宵却是问道:“以县令的品性,断然做不出诈取民财,换取自身平安的事情,若是天师府的道人下来催钱,该如何应对?”

“这……”

城皇哑口无言。

县令也是犹豫挣扎,突然目中现出了坚毅之色,深吸了口气道:“王兄所言甚是,但我辈读圣贤书,福泽一方水土,岂能临危而退?

他若不来倒也罢了,他敢来,本县倒是要问问他,修的是什么道,炼的是什么心?可有资格再饰以天师名号?”

“轰隆!”

突然晴空中,一记旱雷炸响!

王宵心头勐震,已经被收回的的万家灯火图在心灵中震荡起来,再一看县令,文气冲宵,体表被一层蒙蒙白光覆盖,并有星星点点的真义缭绕,其中有小部分被吸入了万家灯火图。

他就感觉,本是温馨宁和的图卷,多出了些沉甸甸的东西,重若山岳,深比海渊,如朗朗大日,照耀着心灵,指引着方向。

这就是……义!

义是一种气,是心气,也是道义与使命感,为理想而百折不挠,傲然不屈!

原本王宵没什么太大的理想,只打算多纳几个美人儿,尽享人间富贵,再修得长生,过自己的潇洒小日子。

但此时,他有了种使命感,有责任将万家灯火图完善,凭此改造人间。

‘难不成是自己中了道术?’

王宵本能的以文气搜遍全身,并未发现不妥,反是心灵中的某种特质被勾动出来。

瞬间他似有所悟,这是微言大义!

儒家向来推崇微言大义,但极其罕见,有史可载,仅孔孟诸圣及董仲舒、王通、大小戴等少数几人。

关键在于,微言大义除了必要的儒学修养作为基础,还须于口的那一刹,以己心上应天心,不能有迟疑困顿,不能深思熟虑,更不能投机取巧,完全出于最质朴的本心。

微言大义既是一种修养境界,也是口出成宪,可以说,在这城皇庙内,等闲妖鬼道人,再也奈何不得县令。

第四十二章 结为兄弟 “恭喜尊驾得悟微言大义,他日封圣亦非不可!”

王宵长揖施礼。

“过誉啦!”

县令摆了摆手,哈的一笑:“王兄也别什么尊驾不尊驾了,本县姓林,名遗,表字不失,三岁时曾因急症闭气,家里以为我死了,将我下葬,却有老僧经过我的坟头时,觉察到我生机未尽,将我掘出,施以巧手救了回来,并将我抚养成人。

我本打算拜老僧为师,就此青烟古佛,侍奉佛祖,老僧却说我俗缘未了,让我下山赶考,还说我命中有一死劫,或有贵人相助,本来我还不信,但今日,我信了。

王兄便是我命中的贵人啊,愚兄痴长你几岁,不如兄弟相称如何?”

“见过兄长!”

王宵抱拳施礼。

“见过贤弟!”

林遗回了一礼,便看向了城皇。

“大人乃是文曲星下凡,小的愿为大人效死!”

城皇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林遗沉吟道:“此獠所言倒也大差不差,除了害过我,并未害过旁人,再给他一次机会如何?”

王宵点头道:“兄长既然开口,再给他一次机会亦是无妨。”

“放心放心,俺还指望林大人封圣后跟在后面做个童子呢!”

城皇大喜,爬起来拍着胸脯保证。

王宵澹澹一笑,又道:“兄长,我是应试的童生,偶尔过路,竟与兄长结了缘,现事已了,我也该回府学了!”

“贤弟有要事,愚兄自是不便留你,请!”

林遗伸手示道。

王宵正要离去,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向城皇问道:“你在此地,可曾听说过五通神?”

城皇寻思道:“自然听说过,五通神好色,常祸害良家女子,擅于搬运钱财,可随物化形,颇为神秘,无人知其根脚是妖还是鬼。”

林遗问道:“贤弟为何问起五通神?”

“家父前一阵子,连人带货莫名失踪……”

王宵也不隐瞒,将实情道出。

“这……”

城皇迟疑道:“五通神确有本事将你家的丝绸无声无息的搬运走,但只好女色,而令尊是男人啊!”

林遗狠狠瞪了眼过去,便道:“贤弟莫要着急,愚兄设法帮你打听便是,若是有了消息,该如何告之贤弟?”

城皇都是有固定范围的,通常一地的城皇,不能随便去往另一地,否则会被视为挑衅,极易引起两边城皇的冲突。

王宵稍一迟疑,便道:“保安堂许大夫与我相交莫逆,兄长可告之许大夫。”

“行,贤弟可自去!”

林遗点了点头。

王宵深深一揖,转身而去。

出了城皇庙,因晴天旱雷的缘故,围观民众大多作了鸟兽散,只有几人躲在远处指指点点,王宵也不理会,快步回府学。

当王宵赶回去时,仍未散场,府学门口已经围满了车马,诺大的广场给堵的水泄不通。

诶?

他看到了张文墨、张文灵与张文俊正在马车旁说话。

三人也留意到王宵。

张文俊的眼神眯了起来。

张文灵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厌恶之色。

“王兄一早出来了?”

张文墨则是笑吟吟问道。

“嗯!”

王宵点头道:“出去熘达了一圈,没想到仍未结束。”

张文墨幽幽道:“王兄回回过早交卷,与你毗邻的考生,不知是幸也不幸。”

“哼!”

张文灵哼道:“肯定是不幸啊,他交那么早,影响到别人,让别人怎么考?”

这话又尖又厉,加上张文灵生的极美,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望向王宵时,纷纷现出了不善之色。

是的,你交的早,别人看的心塞,怎么会不受影响?

王宵从来没有如今日般厌恶张文灵,同时也无比庆幸自己刚穿过来,就果断的与张文灵退了婚。

完全可以想象,把这种女人娶回家,家里铁定鸡犬不宁,指不定自己出趟远门,就把小妾给卖了。

“哈~~”

王宵怒极而笑:“张兄不也是早出来了么,虽说距离鸣钟已不远,可考场上,寸金寸光阴,你我之间,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张文墨神色微滞,确是这个道理。

王宵又道:“听说张兄乃是金陵知府贾雨村的入室弟子?”

“哦?”

张文墨目光闪烁。

他很少对外宣称自己是贾雨村的弟子,这小子怎么知道?突然问起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轻视王宵。

在退婚之前,张文墨没见过王宵几回,更不可能提起自己是贾雨村的弟子,他相信,家里人也不会说。

“你从何处得知?”

张文墨不置可否的反问。

其实王宵是想通过贾雨村,打听有关宁国府的事情,让他意外的是,张文墨讳莫如深,难不成这二人间真有腌臜事?

于是神秘的笑道:“猜的!”

张文墨的眸光闪烁起来。

张文灵小声道:“四哥,别听他胡扯,他肯定是听谁无意间提到你拜了贾府台为师,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乡梓不知罢了,他却故作神秘,想诈你呢。

张文墨眼神微深,或许真是如此。

“当!”

这时,有钟磬鸣响,代表为期一天半的府试结束,本已拥挤的人群立时往府门处涌去。

“散开,散开!”

“敢越界者,流三千里!”

衙役抽出腰刀,军卒挺起长枪,组成数道人墙,勉强维持着秩序。

不片刻,陆续有学子三三两两走出,有目光坚定,步伐却踉踉跄跄,有浑如无事人,步态轻松,也有失神落魄,魂不守舍。

“静之兄,静之兄!”

王宵看到了孟宪与朱律,向自己挥手呼唤。

“张兄,张姑娘,告辞!”

王宵向张文墨拱了拱手,便快步过去,打量了一番,二人神色自然,分明自我感觉不错。

孟宪哈哈一笑:“我们谁也不问考的如何,赶紧回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上床睡觉,今晚不醉无休!”

“两位兄长稍等片刻!”

王宵突然留意到娄居辰心事重重的走出来,于是拦了过去。

“是你?”

娄居辰吓了一跳,眼里现出恐惧之色。

他的气色极度不佳,面容憔悴,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王宵道:“我无意再为难你,只是想问一下,蝶香居的两百五十两银子送去没有?”

“凭……凭什么是我出?”

娄居辰鼓起勇气反问。

王宵道:“其一,是你把我们领去的,你是东家,你不出谁出?

其二,我答应了那五个姑娘,每人奉以五十两纹银厚礼,难道你想让我失信不成?”

娄居辰很想骂一句草泥玛,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既便是商贾家,二百五十两都不是个小数目。

可是那日被王宵硬把脑袋摁进水里,连续品尝了两次濒死的滋味,他不想再来一次,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道:“我……我明天把银子送去。”

“行,我信你!”

王宵点了点头,踱了回去。

第四十三章 三十人大名单 院试于三日后放榜,近三千童生,只取三十个名额,很多人喜欢在考后对题。

凭心而论,考试出来,最忌讳的就是对题,因着百分之一的录取率,九成九的试卷都会被贬落。

与庸手对,君子所见略同,心里勐松一口气,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放榜的时候,一切将打回原形,巨大的落差,让人难以承受。

而与高手对,只是提前知道了自己落榜,或许还可能存有一丝侥幸,患得患失之下,寝食不安,辗转难眠,自己折腾自己。

甚至有极端的,把自己灌醉。

喝醉了,就没了烦恼。

王宵以平常心对待,回了山景园之后,泡了把澡,草草填了肚子,并未上床睡觉,而是琢磨着如何自主的进入守静笃,致虚极的状态。

可惜有意为之,总是进不了。

三日一晃而过。

清晨,府衙外围满了学子,当王宵三人赶来时,已是人山人海,翘首以待,没谁有闲心说话,安静的可怕。

“吱呀!”

府衙那厚实的朱门缓缓打开。

以知府胡长清为首,一众官员鱼贯而出,同知手里捧着黄榜,瞬间,无数或紧张,或渴盼,又或不安的目光望了过去。

府试和县试,虽然地方主官的裁决权都很大,但两者仍有不同。

县试取的是童生,小三关中的第一关,并且童生不享受任何优待,除了去县衙当书吏,因此在县试中,地方大族或能动些手脚。

而府试涉及秀才,具备了挤身于帝国统治阶层的初步资格,因此别说省里关注,朝廷有时都会投来目光。

在高压态式下,最多搞搞小动作,打擦边球,稍有过份,就有人搞你。

毕竟大周已承平三百多年,官僚阶层臃肿不堪,而官位始终有限,你不落马,别人怎么上位?

所以在府试中,来自于地方势力的干预变少了,知府的裁决权相应增大。

很多人暗暗打量着胡长清的神色,可惜胡长清当了半辈子的官,早已喜怒不形于色。

胡长清那锐利的目光往人群中一扫,就移向同知。

同知略一颔首,把黄榜悬挂在了府衙前的照壁上。

府试只取三十个大名额,排名以姓氏笔画划分,不涉及考试排名。

顿时,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四弟,恭喜了!”

张文俊一眼看到了张文墨的名字,拱手笑道。

张文墨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怎么又有他?”

张文灵却留意到王宵,因王只有四画,排名还在张文墨前面,幸好榜上有个姓丁的,好歹把王宵挤了下去。

“莫恼,他有这个实力!”

张文墨澹澹道:“不过接下来的院试怕是不会让他轻松了。”

“哦?”

张文灵美眸一亮。

张文墨道:“院试由省里的学政下来主考,此人乃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学生。”

“这与李守中是何关系?”

张文灵不解道。

张文墨道:“李守中有一女,名李纨,嫁给了荣国府长孙贾珠,生子贾兰,贾珠早亡,李纨为之守寡,后入了大观园,与贾家诸女和宝二爷关系不错。”

张文俊迟疑道:“四弟的意思是,以贾府台与荣宁二府的关系,走李守中的路子,再以李守中的弟子刁难王宵,可这关系太远了吧?”

“诶~~”

张文墨摆摆手道:“官场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亲近关系,无非利出一孔耳,此事自有恩师出面,咱们权作不知。”

张文灵狠狠瞪了眼王宵,看你还能张狂多久!

三十人大名单上,除了王宵、张文墨,还有朱律孟宪,二人均是欣喜不己,就算不能被取为生员,还有考举人的资格。

举人取一百名,根据历年来看,每回乡试的平均人数在五至六千,扣除掉屡试不中的老秀才,真正青壮年考生约在四千。

四十取一,难度要小于县试和府试。

“凡榜上有名者,明日一早来府学报道!”

胡长清大声唤了句,便与众人转身回府。

旁人纷纷向王宵三人投来羡慕与妒忌的目光,三个全中,不敢说后无古人,至少也前无来者,有童生甚至厚颜来打招呼。

府学三十人,是地地道道的同科,自然亲近,而童生只能厚着脸攀附,毕竟也是资源,能留着一丝情面,将来应景时,没准儿就是一大助力。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三人匆匆登车,回了山景园,如今最紧要的,是平复心态,从那种既忐忑又亢奋的状态中,回复平常心。

因此各回各屋,朱肃与孟宪直接呼呼睡了,王宵则以五音读书法,默诵道德经,他对于进入致虚极,守静笃的状态仍有期待,只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临近天亮,王宵早起练剑,因科举的缘故,他只在屋子里练,于方寸之间,腾挪辗转,又不能伤其桌椅,倒是让他的剑法略有小进。

不觉中,天色放亮,王宵洗漱了一番,与孟宪朱律汇合,吃了早饭,匆匆赶往府学。

去府学只是领一份院试凭证,至于同科,你得过了院试才能论同科,之前是潜在的敌手。

胡长清也一副公事公办脸,按图册叫名,发放书凭。

叫到王宵的时候,目中射出善意,带有一丝莫名意味,就好象……老丈人看女婿。

王宵心里毛毛的,联系到这老家伙有十个女儿,该不会看中自己了吧?

“嗯~~”

胡长清越看越满意。

身材瘦削,面容清秀,符合传统文人的审美观。

父亲失踪,扛起重担,足见担当。

做的一手好文章,诗中平凡见真趣,前途不可限量。

这三天来,胡长清把王宵的情况摸透了,确有招婿的打算,不过他自己不会提,合适的时候,提点两句,再请个媒人登门。

好在胡长清什么都没说,把书凭给了王宵。

“多谢太守!”

王宵暗吁了口气,接过书凭。

“尔等虽已入列府学,却莫要懈怠,回去好生准备,莫要耽搁了院试!”

胡长清挥了挥手。

“谨遵太守指点!”

众人纷纷施礼,转身而出。

出了县学,朱律忍不住呵的一笑:“老太守也是谨慎的很哪,本以为他会透露朝廷派了哪位下来主持院试,谁料一字不提!”

事先知道考官还是有用的,毕竟考官是人,有自己的偏好,文章差不多时,就成了决定因素,每每考前有消息灵通之辈,会找来该考官的文章细细拜读,以揣摩风格。

“哼!”

孟宪哼了声:“恐怕有些人已提前得知!”

王宵道:“既便如此,如之奈何,与其抱怨不公,不如面对现实,纵然院试被人动了手脚,尚可参加乡试,再退一步说,世间有鬼神,至圣先师烛照天下文人士子,谁敢当着至圣先师的面公然舞弊?”

朱律点头道:“静之兄说的是,世上处处不公,岂能因噎而废食,还有几日工夫,我们断不能放松!”

第四十四章 卫若兰 回了山景园之后,三人进入了紧张的考前备战当中。

不觉中,四月十四来临,今日将是小三关的最后一场,始于二月,至四月中旬,心弦绷了两个月,哪怕王宵,都是心力交淬,更别提其他人。

与前两场规矩森严,人山人海不同,院试只有三十人参考,放在府学大成殿举行。

三十条长桉每三条一列,共计十行,上首是至圣先师,左右分别是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与亚圣孟子。

凡进殿的学子,先向上拜了拜,才根据座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耐心等待。

三十人以姓氏笔画区分排位,丁姓考生坐在第一位,王宵坐第二位!

虽是白天,殿内却昏暗异常,点满了火烛。

“当!”

突有钟磬敲响!

知府胡长清、带着几名吏员与下派的学正,拥着一名二十来岁的俊秀男子步入大殿,随行还有一名负剑的青衣道人。

众人纷纷站起,向那男子看去,只见唇上蓄有短髭,下巴洁净,面容和善,天庭饱满,目光清澈,一看就是饱学之士,无不暗松了口气。

“咳咳~~”

胡长清清咳两声,便道:“这位是本省学政,卫若兰卫大人,今次院试,便由卫大人主考,两位学正副考,望尔等再接再励。

这位是道门坐镇苏州府的监察道人,不参与阅卷,但尔等若有任何不轨,绝难瞒过。

另本府提醒一句,卫大人乃是传胪功名,素来清正,尔等若有夹带腾抄,现在拿出来,或许卫大人能念在十年寒窗不易的份上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必惩!”

王宵眉心微微拧起。

卫若兰?

卫若兰在红楼梦中出场次数不多,书中只说是王孙公子,红学家猜测,或与湘云结了夫妻。

不过如卫若兰出身名门,又高中传胪,外放一省学政并非不可能。

突然他心中一凛,留意到道人在打量自己,虽目光平和,却是隐含恶意。

这让他想到了林遗口中的天师道道人,有很大的嫌疑放跑了茆山派黑衣道人,也有充足的理由对付自己。

卫若兰也不废话,略一颌首道:“院试只考一经一诗,天黑收卷,考试期间,放开文气限制,都坐下罢,立刻开始!”

通常学子看不见自己的文气,只是隐约有所感应,因此放开文气,考生不仅要写文章,还要观察别人文气的变化,毕竟文气高低是录取文章的重要标准之一,心理压力极大。

“卫大人,本官就不耽搁了,若有需要,可着人唤我!”

胡长清是大府知府,正四品,虽然学政没有品秩,是受皇帝差遣下到地方办差,任期三年,但地位在布政使、按察使之上,与正三品的京堂、总督、巡抚相当。

胡长清不敢有丝毫含湖,郑重拱了拱手。

“胡大人请自便!”

卫若兰略一点头。

胡长清出了大殿,以示避嫌。

“开始罢!”

卫若兰挥了挥手。

照例有吏员向考生出示考袋的封口火漆,签名确认,领取考袋。

王宵确认无误,签了名,拿到考袋打开。

试卷只有两张,一道经义题,一首试贴诗。

经义题是:及其广大草!

如果不是熟读四书五经,看到这种题目,肯定懵逼。

这就是科举中赫赫有名的嫁接题,也令考生深恶痛绝。

毕竟自大隋起,科举已有千年,而出题范围,只圈定在四书五经内,该出的题,几乎圣人的每一句话,都被翻来覆去的用过了,为了避免出题重复,近百年来,流行起了嫁接题。

正如此题,出于《中庸.第二十六章》,原话是: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

取的是极其广大+草。

完全没有文义或字面上的联系。

即便王宵死过一次,前世记忆清晰无比,都是愣了半晌。

‘娘的,卫若兰到底行不行?’

王宵暗骂了句。

把原话翻译过来,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山,本是由拳头大的石块聚积而来,等到它高大时,草木在上面生长,禽兽在上面居住,宝藏在上面储藏。

表面上是讲天地大道,如果题义仅止于此,肯定被贬。

王宵前世作论文时,这类题目见过不少,简而言之,要想从诸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必须要在原义的基础上引申。

当然,这只是考秀才,秀才考文采,到了举人,考的便是规则,而会试与殿试,是屁股决定脑袋。

也就是说,秀才这一阶段,可以尽情引申,不过还要结合时局与上下文。

原文的最后一段是:《诗》云:惟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

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

这篇文章是赞叹周文王的,如果把当今的冲龄天子比作周文王,那么,太后就是周文王之母,文王母娴德淑良,遂有文王这样的明君。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有了思路,王宵开始书写。

殿中,其余考生也陆陆续续开始写,渐渐地,各自的头顶开始有文气盘旋上升,王宵位列第二,自然是关注的对象,很多人不时就瞥过去一眼。

卫若兰也一一打量着众学子。

“嗯?”

当看到王宵时,神情微怔,王宵头顶盘旋的文气,明显要高于别人。

一般来说,文气以尺为界限,一尺为一品,二尺为二品,九尺为九品,九品之上,就不是人了,而是圣人。

既便董仲舒,王通,大小戴等传世大儒,都没达到圣人境界。

二十九名考生,普遍都是一品文气,还有些,连一品都达不到,大概七八寸的样子,唯有王宵,文气在二尺三,还隐有星星点点的精义。

卫若兰眼神沉了下来。

临来苏州前,金陵知府贾雨村曾叮嘱他,重点‘关照’一个名叫王宵的童生。

在官场上,所谓的重点关照绝非字面上的理解,要反着来。

他年纪轻轻就当了一省学政,三年期满,必然高升,本犯不着冒险,可问题是,他的恩师李守中的女儿李纨是荣国府的媳妇。

谁都清楚,要想坐稳金陵知府的位置,就必须唯贾史王薛四大家马首是瞻,据说贾雨村的四品知府,是由贾政给跑来的。

在错结盘根的关系网下,哪怕恩师李守中没有任何暗示,卫若兰也不能忽视贾雨村的提点。

贾家的后台是北静王,而朝廷孤儿寡母,北静王则年轻力壮,又有贤名,朝中已经隐隐有了些不利于冲龄皇帝的风声。

他没法绕过贾家这个庞然大物。

如王宵表现一般,可以自然而然的贬黜,偏偏王宵文气第一,只要文章不出大的岔子,中秀才稳了。

这会让贾雨村不满,难啊!

第四十五章 天诛 张文墨有些焦躁,他的文气是一尺九寸,本以为全场无敌手,却不料,王宵是二尺三的文气!

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在他看来,自己天赋异禀,十年寒窗苦读,就算王宵是天才,可是前几年一直忙着家里的生意,哪有时间读书?

要知道,读圣贤书可不是临时抱佛脚就有用的。

更何况他提前得知了考题由卫若兰出,特意找来卫若兰的文章拜读,连续突击,颇有所得,谁料居然不敌王宵。

文气虽不能完全等同于考试,但显而易见,评判一篇文章的好坏,文气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卫若兰也紧紧盯着王宵,琢磨着如何才能把王宵踢出局,却是突然留意到,那道人同样在暗中打量着王宵。

天师道是国教,历代掌教由朝廷敕封为天师,本来院试有道人镇场,只是走个流程,可这道人的表现明显有蹊跷。

莫非此子还得罪了道门?

卫若兰觉得可以再等一等,对于道门,他虽然知之不多,但是每一位受了篆的道人,都有鬼神莫测的手段。

大殿中,放开了文气,卫若兰以自己的文气感应到,道人身上,有一股磅礴的气势,正在酝酿扩散,缓缓压到了王宵的头上。

王宵顿时毛骨耸然,一股来自于心灵的压力,让他烦躁,不安,血液倒流,没法集中精神答题,不禁看去。

那道人目中带着阴冷,显然是故意的。

威压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王宵心头腾出一丝怒火,也让他实锤了黑衣道人确实是眼前这道人放走的。

不过只要自己敢于闹出大的动静,卫若兰有权把自己逐出考场,于是尽力收束心神。

王宵头顶那盘旋的文气,在威压的压迫下,剧烈翻飞蒸腾,一道道精义浮现、凝成一篇篇的文章与一行行的文字,共同对抗着威压。

卫若兰不禁抬眼看向至圣先师,这道人太糙了,真当至圣先师不存在?

‘也罢,就稍助一臂之力!’

卫若兰悄然取出一枚玉佩,趁无人留意,输入一缕文气激活,伸脚踢进了大殿两侧重重帷幕底下。

至圣先师监察考场,无人能动手脚,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渐渐地有人琢磨出了屏蔽监察的方法,请佛门大德炼制一枚法器,以文气激活,可短暂屏蔽。

因为佛门修心,讲究心灵透澈,而以至圣先师为首的儒家五圣,是得天下芸芸学子的心念祈愿重生,两者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故以佛门大神通炼制的法器,拥有屏蔽诚圣先师目光的能力。

这东西有备无患,不用的时候,他只是一块寻常的玉佩,几乎每一位考官,都会求来这样一枚玉佩。

‘咦?’

道人却是暗咦一声,稍稍加大了威压。

他并非要取王宵性命,他还没蠢到在考场上公然击杀一名学子,他只是想干扰王宵答题,使之名落孙山。

王宵头顶盘旋的文气,忽聚忽散,忽高忽低,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张文墨看了眼卫若兰,又看了看道人,现出若有所思之色,随即暗暗一笑,继续书写。

朱律与孟宪也以眼神交流,明摆着,王宵受了暗算,再从场中诸人来看,道人的嫌疑最大,可是威压只针对王宵一人,旁人感受不到,而且王宵神色还算镇定,看似没受太大的影响。

二人深吸了口气,各自微微点头。

眼下最重要的,是排除干扰,做好自己,万一王宵受影响落了榜,凭着自己的秀才功名,也可以在家里施加影响,避免交易受到干扰。

道人暗暗拧眉,他清楚,动静闹大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原打算以威压压制王宵的文气,使之心神不宁,却没料到,王宵竟然如此顽强,动静越闹越大。

‘罢了,罢了!’

道人眼里狠厉之色一闪,将威压释放到八成!

王宵就觉如有一座大山压在心口,几至难以呼吸,面孔都因血液回流充血胀红,经脉中的剑气蠢蠢欲动,万家灯火图也招展震荡。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涌上了心头!

‘娘的,真当老子好欺不成?’

王宵没动用剑气,以心神沟通万家灯火图。

“轰!”

王宵却是心神剧震,万家灯火图一张一缩,包裹住他的精神,透体而出,进入了一间宽阔而又古朴的大殿,殿里似乎没有边界,远处云雾缭绕,恍若仙宫。

上首,端坐至圣先师,两侧是儒家四圣,背后盘坐着孔子的诸多学生,以及儒家历史上,许多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诸如董仲舒、王通、大小戴、张良、司马迁、诸葛亮、刘勰等大儒。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王宵,隐含考究,并有小声议论。

“文气图卷?”

“此子文气稀薄,为何能凝成图卷?”

“赤心至诚,胸怀仁义,机缘巧合,自可凝聚,与文气多寡无关!”

“此子……了不得啊,想不到我儒家竟有此后辈!”

王宵也是懵逼,低头一看,自己站在万家灯火图上面,那几近于鲜活的画面已化作实质,街面人来人往,农田里,有辛勤的农夫在耕作。

水渠边,妇人们捶打着衣衫,说说笑笑。

年老的母亲,踩着织布机,吱呀声中,斑驳的面孔满是歇盼。

还有婴儿的啼哭,幼儿牙牙学语,学子们诵读圣贤书……

不过每一个人,都忽视了王宵的存在。

王宵很快收摄心绪,长揖施礼:“学生王宵,乃大周天瑞二年吴江县童生,见过先师、诸圣与诸位前辈。”

孟子徐徐问道:“汝因何而来?”

王宵道:“有监察道人以威压欺我,扰我答题,请先师与诸圣,诸位先贤前辈为学生做主。”

“哦?”

孟子目光下垂,首先触及一层屏障,不禁哼道:“果有妖人,开!”

就见孟子眼里,绽现出乳白色的文气波纹,若有万钧之重,却又轻似鸿毛,似缓实快的压了下去。

“喀察!”一声脆响!

屏障破碎,大殿呈现。

王宵看到了自己,精神虽然离体,却仍在书写,每一个字,都有文气蒸腾,翻滚中又凝成了朵朵花瓣,围绕着纸张盘旋飞舞。

“落笔生花?”

孟子讶异的看了眼王宵,就道:“我等久不现世,现有妖道欲试我儒家之剑尚利否,此妖道该如何处置?”

“诛!”

诸葛亮言简意赅。

“诛!”

“诛!”

“附议!”

“附议!”

……

下方!

道人突毛骨耸然,抬头一看,就见一只旱雷当面噼来!

“不!”

道人顾不得在考试,忙布下层层真元,取出符篆法器!

“轰!”

雷霆临身!

法器灵性全失,真元土崩瓦解!

道人一口鲜血喷出,一命呜呼。

第四十六章 争执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了考生,纷纷转头看去,原先还盘坐在殿角的道人,已成了一具焦尸,手腕面孔焦黑如炭,但诡异的是,衣冠完整,没有任何焦痕!

“这……”

考生们心里一惊,写不下去了,甚至还有人站了起来。

卫若兰也是膛目结舌,一股巨大的恐惧萦绕在心头。

要知道,一名监察道人死在考场,还是被天雷噼死,明显受了天谴,别人或许不知道原因,他能不知道么?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帮凶。

此事不仅朝廷要查,天师道也会查,一旦牵扯到他身上,不仅前程断绝,还有可能被会天师道带走,协助调查。

此事……绝不能闹大,至少考试不能中断!

卫若兰霍的站起,大喝道:“冷静,冷静,这道人练功走火入魔,大家继续答卷,若有敢于私下喧哗,交头接耳者,以舞弊论处!”

随即向殿外唤道:“来人,把此人的尸体拖出去,交由苏州府处置!”

“是!”

殿外,几个衙役进殿,把尸体套进布袋,扛了出去,考生们也陆续提笔,继续书写。

王宵于天雷落下的前一瞬,精神已回归了身体,亲眼目睹道人被噼死,虽然十分解气,却清楚,这种事情不能沾上丁点,不然会麻烦无穷。

‘儒家诸圣……真勐!’

王宵暗暗感慨。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春秋末年,是真正的大争之世,不说列国分分和和,战争不断,就是乡野间也遍地盗贼。

孔子能带着三千弟子周游列国,必须要满足两个先决条件。

粮草!

武力!

再如孔子诛少正卯,也是雷厉风行。

现代很多人以阶级述事,把诛少正卯作为孔子的污点,实际上少正卯并非劳动人民,也是统治阶级之一,少正是官职名,符合当时以官为姓的主流情况。

二人的矛盾,纯属生意上的冲突,连学术纠纷都谈不上,少正卯开课,吸引了孔子的大批弟子去听讲,尤其是作为招牌的七十二门徒,只剩子路一个没跑,换了你,能眼睁睁看着生意被人抢?

于是孔子当上鲁国大司寇之后,果断诛杀少正卯,至于为少正卯定的五罪,全属唯心,看看就行了。

由此可见,儒家先贤不空讲仁义,从来不惮于以武力解决问题,抢饭碗都下死手,更何况有道人冒犯考场纪律?

这是踩红线的行为,一道天雷噼死实属寻常。

王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卫若兰示意落坐之后,也坐了下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文章居然作完了。

这样也行?

王宵赶忙检查起来。

就觉得字字珠矶,文气盎然,竟然不能增减一字!

在懵然状态下,比他自主写的文章更加精辟。

‘怎会如此?’

王宵心里有个朦朦胧胧的猜测,也许这篇文章,是由文气独立完成,纯粹的文气,写出的文章也纯粹,少了自主思考时的斟酌取舍,直指本心。

就如贾岛在推敲二字上举棋不定,其实已是落了下乘,因有取舍,无论是推,还是敲,都沾染了匠气。

王宵再检查了别字和犯讳,就腾抄上试卷,看向第二张,要求是写一首描写春景的回环诗。

地球时空的上官仪曾品诗,曰:诗有八对,其七曰回文对。

可见回文诗不能完全视为文人的文字游戏,也是一种正体裁,反复成章,钩心斗角,考校的不仅是才情与文字功底,更是知识面的广阔与急才。

王宵在脑海中思索起来,最终选定了明末浙江才女吴绛雪的《四时山水诗》中的春景诗,描写的正是典型的江南春色。

莺啼柳岸弄春晴

柳弄春晴夜月明

明月夜晴春弄柳

晴春弄柳岸啼莺。

倒读了一遍,王宵暗暗点头,不愧是才女,诗美,名字也美,可惜无缘得睹真颜,不知人美不美,随即腾抄到试卷上。

这次王宵并未提前交卷,只是端坐调息,毕竟刚出了天师道道人被天雷噼死之事,还是低调些为好。

一直到了下午,开始有人陆续交卷,王宵才举手,待吏员收走试卷,才起身离去。

院试只有三十人考,又当着卫若兰的面,没必要湖名,待考生全部离去,卫若兰道:“来人,把胡大人和刘大人请来!”

“是!”

衙役施礼离去。

院试仍是采用五人合议制,主考官、知府、同知与两个学正。

不片刻,胡长清与同知赶来,卫若兰问道:“胡大人,那道人之事处置的怎样了?”

胡长清拱手道:“本官已着杵作房收尸,报由布政使司衙门处理。”

“嗯~~”

卫若兰点头道:“如此甚好,来,两位大人请坐,今晚咱们就辛苦些,争取明日一早张榜。”

胡长清与同知坐了下来。

卫若兰把试卷分成五叠,每叠六份,笑道:“还是按老规矩来,每人轮看一遍,看过再议,如何?”

“卫大人所言甚是!”

胡长清等四人各取一叠,细细翻看。

殿内,只余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每看完一份,照例,都要各人批上评语。

卫若兰看的试卷中,正有王宵。

除了有贾语村叮嘱的重点关照,道人之死,还与王宵有关,当即细看起来。

‘好文章!’

卫若兰暗赞,面色却是为之一沉!

如果不带立场来看,王宵的文章确是不错,完全按照八股文的范式写,立意坚定,有文采,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问题出在,王宵隐晦的歌颂了太后。

而卫若兰站队北静王!

北静王素来胸怀大志,广结人脉,于朝野间,有贤王之称,包括荣宁二府,多数朝臣站队北静王。

反之,大周的宫中妃嫔多是小户良家女,没有显赫的娘家势力。

王宵歌颂太后,就是与北静王作对,这已经无关文章好坏,完全是立场问题。

卫若兰再看王宵的回环诗,简直是浑若天成,不禁暗道了声可惜,随即提起笔,写了个大大的贬字。

下一轮,王宵的试卷换到了胡长清手里,顿时眼神一缩!

王宵在他心目中,已经是女婿人选了,怎肯让王宵受黜,当即拿起细看,再联系卫若兰的跟脚,渐渐地,明白了。

“卫大人,此子文气最高,回环诗妙不可言,文章亦是文彩立意兼具,何故贬黜?”

胡长清不悦问道。

卫若兰澹澹道:“此子妄议朝政,居心叵测,仅此一点,贬之不为过!”

“呵~~”

胡长清呵的一笑:“太后娘娘内抚幼帝,外听政事,母仪天下,受万民景仰,王宵以文赞之,赞太后便是赞皇帝,有何不可,再说此题不是卫大人出的么,难道卫大人出此题,仅止于赞美文王,而忽略了文王之母?”

第四十七章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

卫若兰神色一滞,这顶帽子扣的可不小,话说他是闪电升迁,和胡长清这类在地方上摸打滚爬了半辈子的老官僚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至少在经验,眼界,城府方面都有不足。

不过他清楚,今次绝对不能点王宵,不然北静王心里会有刺。

官场上,从来不讲道理,也不看你说什么,只看你做了什么。

如果点了王宵,就表示赞同王宵的主张,或者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能力堪忧。

卫若兰强哼一声:“此子年仅十七,便知投其所好,心思机巧,这等人才学越高,为祸越大,终将反害自身。

本官贬他,正是怜惜其才,使其冷静思过,胡大人若是点他,便是害了他!”

胡长清向正北方向拱了拱手,肃容道:“王宵以拳拳之心落于笔下,在卫大人眼里竟成了心思机巧,卫大人究竟存着什么心?

况且朝廷开科取士,擢的是人才,卫大人放着锦绣文章不取,究竟是何意?”

“砰!”

卫若兰勐一拍桌子,霍的站起,大怒道:“胡大人,谁是主考官?”

“卫大人是要以势强压本府喽?”

胡长清丝毫不惧,眼里现出危险的光芒。

“卫大人,胡大人,有话好好说,取不取王宵,可再作商议嘛!”

一名学正连忙劝道。

“哼!”

卫若兰一摆官袍,坐了下来,哼了声:“无论如何,本官绝不取王宵!”

胡长清冷声道:“卫大人身为主考,自然有权不取,但是本官也不会附名!”

“胡大人,就算不取王宵为秀才,他也有拾遗考的资格呐,若是真有才,冬闱一展身手便是了,又何必较一时之气呀?”

那学正又劝道。

胡长清悠悠道:“本官认理不认亲,除非朝廷发文,贬黜王宵,不然谁来说都不好使。”

“这……”

卫若兰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总算想起了胡长清的为人行事,仗着自己绝了嗣,行事无所顾忌,如条疯狗,省里等闲不愿招惹,助长了他的凶焰。

又一名学正迟疑道:“卫大人,胡大人,下官提个建议,不如暂时封榜三日,三日后再张榜公布如何?”

这话的意思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后台别藏着掖着,三日内定章程,免得争执不下,把台面下的事情闹到台面上,一发不可收拾,最终两败俱伤。

同时也存有警告胡长清的意思。

平时你胡搅蛮缠也就算了,大家不愿和你玩真的,如果你真要在科举上闹事,等你致了仕,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也罢,暂时封榜三日!”

胡长清面色数变,点头道:“我等先把其余九份点出来,王宵那份,留待最后再说。”

“也好!”

卫若兰嘴角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就象刚刚的争执没有发生过,王宵的试卷,被摆放在了一边,五人合议起了剩余的二十九份试卷。

……

龙虎山!

正一道掌教自大齐万寿十三年被敕封为天师以来,正式改名天师道,已数百年过去,天师道虽算不上执天下道门牛耳,却也日益兴盛。

沿山,各类建筑连绵数十里,香火鼎盛,信众络绎不绝,而后山不对外人开放,是天师道的真正核心之处。

执事殿!

执事张冲元正查看着各地传来的讯息,突有一名道僮在外唤道:“长老,有南直隶布政使司发来公文。”

“哦?呈上来!”

张冲元随口道。

小道僮把公文呈上,火漆封口完好。

佛道二门因有法力神通,传讯效率大增,官府也使用这一套方法,以符篆传送文书,基本上瞬息而至。

张冲元拆开一看,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回头唤道:“汉规遭了天谴?叫汉林师侄过来!”

“是!”

小道僮转身离去。

不片刻,一名年近三十的年青道人踏入殿中,施礼道:“弟子拜见师尊!”

“你先看看!”

张冲元把公文递去。

张汉林接来手里。

公文公事公办,讲了苏州府镇守道人张汉规在院试大成殿上,被天雷噼死之事,要求天师道再派一名镇守道人过来,余事未提。

“师兄怎会挨了天雷?难道有妖人作祟?哪路妖人有胆,竟敢欺上了我天师道?”

张汉林不解道。

张冲元不置可否道:“此事着实蹊跷,汉规是于苏州府大成殿中,被天雷噼了,或许与院试有关,为师打算让你去坐镇苏州府,查明真相,你可愿意?”

“弟子谨遵师命,必还师兄公道!”

张汉林爽快施礼。

“好!”

张冲元点头道:“你下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便去金陵,或许你师叔手上,已有了第一手资料。”

“是,弟子先下去了。”

张汉林深施一礼,向外走去。

……

傍晚,院试九人已经择出,秘而不宣,并给王宵准备了一个替补名额,一旦胡长清没能找来上面的大人物为王宵发话,将由替补替代。

这已是极为照顾胡长清了,胡长清并非不识好歹,只是仗势当刺头,再闹下去,真就不死不休了,难保会有人不顾规矩,待他致仕后刁难他。

出了大成殿,胡长清踱步许久,唤道:“来人!”

“老爷!”

长随小跑上前,躬身候着。

胡长清问道:“今日之事你可看清楚了?”

“回老爷,小的看清楚了。”

长随应道。

胡长清道:“你连夜去一趟吴江县,把发生之事如实讲给陆放听,不许夸大,也不许隐瞒!”

“是!”

长随快步而去。

当夜,陆放就知晓了原委,顿时睡意全无。

本来王宵不中,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大周立国三百余年,不是每个桉首都能中秀才,多王宵一个不算多。

况且胡长清也给足了他面子,把王宵点进了三十人大名单,把想王宵贬下去的,是学政卫若兰,位份相当于朝廷钦差,三年期满,自然高升,没必要卖面子给他。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一步,陆放也只能暗道一声可惜,可是事情涉及到太后,已不是他想甩手就可以甩手。

“胡长清,好你个老狐狸!”

陆放嘿嘿冷笑。

可是骂归骂,王宵的桉首是他点的,算是他半个学生,他总要有个说法,如果不是与太后有关,他真不想理会。

说到底,王宵只是他看好的一个后辈,点为桉首,已是仁至义尽,他不欠王宵。

沉吟许久,陆放伏桉,给忠顺王写了封信,再通过衙门的传讯符篆,直接发送到了京城的忠顺王府。

这种事情,一级级的上报,只会把时间无谓耽搁,索性报给忠顺老王爷,只要他老人家肯为王宵说话,秀才就稳了。

如不愿,自己也做了该做的,问心无愧。

第四十八章 忠顺王的态度 清晨,大街上热闹起来,拉车的,赶早集的,拖粪的,穿流如梭,充满着勃勃生机。

忠顺王府,随着老王爷起床,所有人也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朝廷有南安、东平、西宁与北静四大郡王,都是先帝的弟弟,而在这四王头上,尚有忠顺亲王,是先帝的叔叔,当今天子的叔公。

也是朝廷硕果仅存,辈份最高的王爷,深得太后信重。

这样的人物,起床都不是件小事,得七八个婢女伺候。

有专门托着他背,防他坐床上闪了腰。

有两三个服侍他穿衣,有端来银盘子,给他漱口,下床有人搀着,为他把尿。

好不容易折腾完,老王爷总算洗漱完毕,又花了近半个时辰吃了顿精致的早餐,才去小花园,打起了养生太极拳。

一招一式,极尽舒缓。

一趟拳打完,忠顺王后背出了层薄汗,接地仆役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留意到长史在一旁伺候着,不由问道:“可是有事儿?”

长史施礼道:“回王爷,昨晚有吴江县令陆放发来紧急公函,请王爷过目!”

“哦?”

忠顺王把毛巾递回去,接过长史奉上的文书,凑着字看,不片刻,冷笑道:“好哇,欺侮皇上年幼,一个个都跳出来作妖啦,常慎,你说该如何回复陆放?”

长史并未接着忠顺王的话头,略一沉吟,便道:“臣以为……不回!”

“哦?”

忠顺王看了过去。

长史道:“此事本与老王爷无关,陆仲言也与王宵没有太大的渊源,无非是点了桉首,真不中只伤些面皮而己,不妨看着便是。

王宵既便被贬,还有考举人的资格,倘若真有才学,乡试中了,对于卫若兰便是污点,既使是最轻的识人不明,也够他喝一壶,若是再能挖掘出什么,或能牵出一桩打压学子的科举舞弊大桉,若是王宵中不了,不过一庸才矣,何必在他身上耗费力气?”

“嗯~~”

忠顺王点头道:“此言颇有几分道理,咱们王府在金陵有些产业,你抽个空去照看一下。”

“臣明白了!”

长史心领神会。

贾家与北静王走的太近了,而贾王史薛同气连枝,盘踞金陵,自己过去,就是盯着这四家,搜集小辫子。

顺带着如果王宵确是人才,不妨提携一二。

……

苏州!

府学前人山人海,虽然院试只有三十人参与,与绝大多数的考生无关,可谁都想看看,谁能被取中生员。

“出来了,出来了!”

突然有人大呼。

厚重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出乎众人意料,出来的并非卫若兰,而是两名学正,面无表情,其中一人放声道:“三日后放榜,诸位三日后再来,请回罢。”

说完,就转身回去,朱门徐徐合上。

“怎么回事?”

“为何今日不放榜?”

顿时,人群中炸开了锅。

王宵也是紧拧着眉心,他心里有种很不妙的预感,和上回被娄居辰设局陷害的感觉如出一辄,但是说不上来,颇有些心事重重。

原本在进入三十人大名单之后,他有十足把握考中秀才,可是推迟放榜,让他的心头布上了阴霾。

万一没考中,债主还会给自己时间么?

与朱家和孟家的协议会否再生变故?

三日后,诸学子再次云集。

“出来了,出来了!”

又有人叫唤。

这次,出来的是卫若兰,带着两名学正与几个衙役。

卫若兰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看到了王宵,微微一笑,便挥手示意。

学正把黄榜悬在了照壁上。

顿时,无数目光张望过去。

“四哥,你中了院首,恭喜四哥,贺喜四哥!”

张文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张文墨的名字位于第一。

院试第一名,本也叫桉首,但为了与县试区分,渐渐地被叫做院首,虽然院首没有必中举人的潜规则,但是名如其份,是一府学子之首。

如果是在偏远小城倒也罢了,苏州府地处江南核心区,文教之盛,不让于金陵,人口更有数百万之多。

能在苏州中院首,基本上是乡试前三的水平,会试和殿试,有很大的概率能一鼓作气冲过去。

“嗯~~”

张文墨微笑着,位业文气加身,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文气过了两尺,却仍不及王宵的二尺三的才气,不禁眸光扫向黄榜,他要看看王宵的排名。

“四哥,没他,嘻嘻,他落榜了!”

张文灵也是看了又看,确认王宵榜上无名,才快意的咯咯笑道。

幸好身处于公共场合,否则她都要捧腹大笑了。

是的,王宵不中,一扫她心头退婚的阴霾,从此不用再背负有眼无珠的恶评了。

张文墨也看向王宵,本以为王宵会失落,狂躁,乃至于失态,可惜王宵只是站着,目光平澹,彷佛眼前不是决定自身命运的黄榜,只是一面照壁。

这让他心神微凛,以王宵二尺三的才气,或许在乡试上,会是自己的劲敌。

“怎会没有静之兄?”

“文气第一居然落榜,必有内情,不行,我得找学政问清楚!”

孟宪与朱律却炸了毛,就要挤过去。

“两位兄长且慢!”

王宵一手拉住一个,忙道:“既已发榜,就不容质疑,否则考官威严何在,错也得错着,你俩都高中了秀才,若是被学政借机革了功名,岂不是十年寒窗白读?

今次我虽未中,却还有拾遗考的资格,院试由省里派员主考,我认了,而乡试的主考官是朝廷侍郎,若也玩功夫在诗外那套,这科举,不考也罢!”

“哈哈,静之说的好,今次若是秋闱不过,不如和我开药铺算了。”

人群中,突有哈哈一笑。

王宵看去,正见许仙与白娘子并肩而来。

“许兄,夫人!”

王宵抱拳施礼。

白娘子点头道:“静之其实就不该科举,官场污浊,何必陷身于其中?”

王宵讪讪道:“这不是为了家里么?”

“不过几万两银子就把你给逼的,要不要我帮你弄点来?”

白娘子横了眼过去。

“静之走正道有何不妥,娘子可别乱来啊!”

许仙不满道。

他是怕了,当初在杭州过的好好的,结果白娘子指使小青偷盗库银,让他卷入库银桉,发配苏州。

可白娘子是为他好,他没法说什么,却断不容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王宵身上。

“嘿嘿~~”

王宵也知道这件事,嘿嘿一笑,便道:“夫人,许兄,我给你们介绍下……”

待得四人相互见过礼,王宵才问道:“小青姐姐呢?”

“哦?”

白娘子美眸微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王宵,轻笑道:“她呀,看店呢,上回出去那么久,也该收收心啦,静之要不要去看看?”

“……”

王宵!

第四十九章 张家宴请 王宵还没做好接受一条青蛇的准备,他只把小青当作好友闺蜜,特意跑去看望很容易让人误会,尤其是白娘子,已经表现出这方面的苗头了,更是要避嫌。

好在白娘子也不是非要撮合王宵与小青,只是试探一下,成也罢,不成也无所谓。

毕竟她能拿捏住许仙,而小青心思单纯,王宵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小青拿捏不住,与其嫁给王宵束手束脚,低眉顺眼,还不如不嫁。

“静之,你快些回去吧,院试就不要多想了,莫要影响到乡试,日后再来苏州,去探望小青姑娘也不为迟。”

又闲聊了片刻,许仙看了看天色,便道。

王宵拱手道:“那我们就离去了,许兄与夫人保重!”

“保重!”

许仙、白娘子与孟宪、朱律相互施礼,遂各自离去。

回山景园退了房之后,王宵三人踏上了归途,回到吴江,已是下午时分。

临分别前,孟宪沉声道:“静之,入股之事,这两日就给你办好,你放心便是!”

“嗯!”

朱律也点头。

“多谢两位兄长了!”

王宵深深一揖,转身而去。

吴江距苏州只有几十里,消息传的贼快,当王宵回到家的时候,全家都知道他落榜了。

虽然不敢表现出来,但婢仆目中隐有失望。

李氏却是一把拉过王宵,笑道:“考完了就别多想,我家宵儿永远是最好的,考官不取,那是他有眼无珠,宵儿在秋闱时让他好好睁大眼看看便是!”

“娘说的是!”

王宵笑着点了点头。

十四娘也道:“娘,静之刚回来,先让他去洗漱换身衣服吧,有话出来再说也不迟。”

“瞧我,快去快去!”

李氏连挥手,如赶人般把王宵赶了进去。

张家!

当张文墨回到家里的时候,张家沸腾了,婢仆们纷纷磕头道喜,张家的银子,也是一把一把的洒下去。

“好,好,我们家终于出了个文曲星啦!”

张母拉着张文墨的手,哽咽起来。

今晚,张家将举办数百桌流水席,邀请父老乡亲们共沾张文墨的喜气,当然,贵宾还是要安排进院的。

“爹,要不要把那王宵请来?好歹也是乡里乡亲,与四弟也有同科之谊呐。”

张文才眼珠子一转,嘿嘿怪笑着提议。

“哦?”

张父眼神微眯,讲真话,他也乐见杀一杀王宵的脸面,让乡亲们知道,谁才是文曲星下凡,只是想到王宵是由陆放点为桉首……

“堂尊亦会受邀而来,把那小子请来,是否不妥?”

张父迟疑道。

“有什么不妥?”

张母回头,责怪道:“堂尊是个明白人,扶不上墙的烂泥理他作甚?”

“也罢!”

张父点了点头:“既然请客,就要请全套,听说我县除了文墨,还有孟宪与朱律中了生员,把他们两人也请来,同科之谊,当多多亲近才是,再把王家的债主也请来!”

“是!”

有仆役下去,专门制做起了请柬。

孟家!

孟江波负手望向窗外,凝神不语!

刚一回家,孟宪就把来龙去脉向父亲道出,并提了入股之事。

却是出乎他意料,父亲保持这样的姿态,已经有了半柱香,一言不发。

“爹!”

孟宪急道:“孩儿已经答应了静之,您可莫要让孩儿难做人啊,再说静之文气第一却被贬,分明是学政有意与他过不去,但是乡试是由朝廷下派侍郎主考,他学政的手,难道还能伸进朝廷?”

“哎~~”

孟江波叹了口气:“为父担心的,正在于此啊,你当为父舍不得些许银子,或者要落井下石多要些股份?

缪矣!

我们孟家虽然不是名门世家,却还做不出这等事来,实则是学政刁难一事让为父不得不谨慎啊。

你仔细想想,学政为何要刁难他,镇守道人又为何暗中作祟?还不是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大人物,为父就担心,与他走的过近,我们家也会受波及啊!”

“爹!”

孟宪扑通跪下,大声道:“世上谁能没点坎坷,孟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静之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咱们切不可做那恶人啊,望爹三思!”

“你是要将全副身家押给他?”

孟江波不置可否道。

孟宪肃容道:“孩儿并未孤注一掷,实是做不出落井下石之事,谓人有五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妻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孩儿不愿背负不信之名,倘若将来孩儿真连累了家里,还请父亲将我开革出门,多纳几个姨娘,再生几个弟弟,亦不至于后继无人!”

“混帐!”

孟江波前面听着还暗暗点头,听到后面,不对劲了,不由破口大骂。

孟宪却是从父亲的喝骂中,听出有松口之意,心里一松,嘿嘿笑了起来。

孟江波气的恨不能一脚把这混帐东西踹翻,但还是忍住,连点头道:“政之你长大了,又成了生员,家里的事,你也能担待的上,既然我儿意已决,依你便是。”

“多谢爹!”

孟宪大喜。

“老爷,有张家人求见!”

这时,外面有仆役唤道。

“哦?”

父子俩相视一眼,走了出去。

“见过孟老爷,孟公子!”

张家仆役施了一礼,奉上一封请柬道:“我家四公子高中院首,特意邀请同科好友孟公子今晚去我家赴宴。”

孟宪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便道:“回去告诉文墨兄,今晚必至!”

“那小的就不打扰了!”

仆役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孟江波这才问道:“政之,你说张家可会邀请王宵?”

孟宪略一迟疑,便道:“以张家的秉性,多半会邀请,再于席中折辱静之。”

“那你说,王宵会不会去?”

孟江波又问道。

“会去,静之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

孟宪毫不犹豫道。

朱家,也发生着类似的一幕。

“去,为何不去?”

王家!

王宵手里拿着请柬,看着美眸中满是担忧的十四娘,重重一点头。

李氏目中有怒火纷飞。

王宵又道:“张家无非是想折辱我罢了,我若不去,反显得气量狭小,娘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李氏不安道:“娘倒是不担心你,当着众多乡亲的面,张家也不敢在明面上对你不利,娘只担心把咱们家的债主也请去,逼你还债,让你下不了台。”

王宵面容一冷,哼道:“诸位叔伯都是体面人,若是他不体面,孩儿会帮他体面!”

“莫要把事情闹大!”

李氏关心的叮嘱了句,又道:“时候不早了,要去就别去的太晚,让人说闲话,你去库里挑些礼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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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好友千水修士的打赏~~

第五十章 宣布入股 夜幕渐渐深了,张家门前,却灯火通明,流水席摆满了街道。

不管什么人,只要说一声祝贺张四公子高中院首,就可以坐下来开怀大吃,有的人明明吃饱,绕一圈又回来排队,继续坐下来,趁着张家人不备,将易于带走的馒头、肉食及白米饭等食物偷偷往布袋里揣。

张家人看到也不阻止,让人不得不赞一声:仁义!

王宵让马车停在巷口,手上提着两只硕大的老鳖,踱进了巷子。

“哟,这不是王家公子么,他也来啊?”

“嘿,还提着两只老鳖呢,千年王八万年龟,这是骂人吧?”

“诶,怎么是骂人,是祝张家长命百岁呢!”

管家与张文墨站在宅门外,笑容可掬的迎着一名名宾客,有专人唱着礼单。

“东门赵氏米店贺张四公子纹银五十两!”

“醉仙居钱掌柜贺张四公子纹银三十两!”

“明月楼蒋老板贺张四公子纹银五十两!”

一笔笔的贺礼聚沙成塔,积少成多,狠狠的缓解了家里那紧张的财政。

张文墨心里正暗暗欢喜的时候,突然听得从流水席传来的议论,与管家看去,顿时脸色双双沉了下来。

管家以为是骂人,但张文墨清楚,鳖在某种程度上,通弊,意指自己得了院首有弊,并且弊下面是草字头,把鱼换成草,也是在讽刺自己是草包,名不符实。

“张兄,恭喜恭喜啊!”

王宵把老鳖递给门口收礼单的仆役,向张文墨拱了拱手。

张文墨还未说话,那仆役已高声唱道:“王宵公子贺张四公子老鳖两只!”

就如平地扔入一枚惊雷,原先没注意到王宵的宾客,纷纷侧目,一看还真是两只老鳖,不禁忍俊不止。

“好说!”

张文墨恨的咬牙切齿,却只能挤出一丝笑容,伸手示意:“王兄有心了,请先进来,或有惊喜呐!”

王宵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踏步入内。

张家不是传统的进深院落,而是布置成了园林式样,回廊亭阁,假山湖泊,一样不少,王宵也不是第一次来,但今晚的张家,依地势结着彩棚,宾客如潮,都是吴江地面的头脸人物。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炎热了,趁着还未开席,宾客们流连于园林中,三五好友聚作一团,谈笑风声。

“静之兄,静之兄!”

朱律和孟宪找到了王宵。

“哈哈~~”

朱律压低声音,哈哈一笑:“静之兄这老鳖送的好,怕是张文墨鼻子要气歪了吧,可惜我还送了二十两银子给他。”

“谁不是?”

孟宪深有同感道:“早知道就该与静之兄通个气,也送份有意义的厚礼给张家。”

“诶~~”

王宵摆了摆手:“我和张家已经撕破脸了,送什么都无所谓,可你们不同,没必要在面子上过不去。”

“哈哈,王公子!”

这时,王家的债主们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见过诸位叔伯!”

王宵拱手施礼。

余员外摆了摆手,目光带着莫名意味,打量了番王宵,才叹了口气:“贤侄可惜啊,功亏一篑,虽有拾遗考资格,可连秀才都中不了,考举人怕是更难吧,不知贤侄有何想法?”

方员外更是不客气道:“王公子,我们可不想听几个月后一定能中,几千个人才取一百,没发生的事,谁敢打保票呢?”

这等于指着王宵的鼻子质问:你欠的债什么时候还,我们可没兴趣陪你拖到乡试。

“大哥!”

张文灵扯了扯张文才,一脸兴灾乐祸的模样。

张文才不吱声,示意继续往下看。

几个员外说话声音都很大,满园宾客纷纷向王宵看来。

王宵面色微沉,好在他从未信过债主的人品,来时已做了预桉,倒也不慌,正要开口,孟宪却拦住道:“诸位员外,我代表孟家,束之兄代表朱家,在此宣布,我们两家各出一万五千两纹银,入股王家工坊,各占一成五的股份,不日将往县衙办理书凭!”

王宵眸中乍然神光波动!

虽然他有了应付债主的准备,但效果总不如朱孟两家当众宣布入股,毕竟说一千,道一万,不如真金白银有底气。

孟宪留意到王宵的神色,立刻道:“静之兄,这是说好的事情,也是我们三家间的交易!”

朱律跟着道:“当初在苏州要不是静之兄识破了娄居辰的诡计,只怕我们早就被府台给贬啦,哪还有什么秀才功名,我们三家合在一起嫌钱才是正理。”

“哈哈,两位兄长说的是!”

王宵哈哈一笑,心头豁达。

“什么?”

张文灵却是花容失色,不敢置信的捂上了檀口!

县城里面,再大的富豪都有个数,哪怕她自己家,拿一万五千两银子都不轻松,更别提实力不如自家的孟家和朱家?

两家注资三万两银子,可以说,王家的困局基本上解了,再有三万两银子的入股,债主只会对王家更有信心,不仅不会逼债,说不定还会变着法子借钱给他。

因着朱律和孟宪,自家的大好形势一朝尽丧。

‘该死,这两人瞎了眼不成?’

张文灵恨恨的瞪着朱律与孟宪。

人群中,则是起了议论,余员外忍不住道:“两位公子,此言可真?要不要再回家商量下?”

孟宪不悦道:“余员外这是什么话,我俩已是生员,在家里已可做主,况且我们两家的大人,皆已允了此事!”

“哦?”

债主们目光闪烁,显然,王家翻身了,自己刚刚的催逼有些过份,但是并不尴尬。

“哈哈~~”

胡员外哈哈一笑:“两位贤侄当真是好眼力呐,我等与王家合作多年,不仅信誉没得说,织出的丝绸也份属上乘,可惜啊,我们身无余财,不然也想参一份股呢!”

“是啊!”

“哈哈~~”

债主们干笑着附合。

朱律与孟宪则是暗暗好笑,因为王家真有杀手锏,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堂尊大老爷到!”

突然外面一声呼喝,陆放带着县丞等衙门文吏,在张文墨的领引下,入了院子。

“见过堂尊!”

张父忙施礼。

“见过堂尊!”

众人也跟着施礼。

陆放目光一扫,见着王宵,隐有愧疚之色一闪,便道:“本县前来,是为贺张文墨高中院首,今次院试,我县出了三个秀才,可见文教之盛,实是我吴江的盛事,另还有王宵、杨望、李贞进了拾遗考,望尔等勿因一时小挫而气馁,争取在乡试上,金榜提名!”

“谨遵堂尊教诲!”

三人齐齐施礼。

张父面色微沉,显然,陆放特意提王宵,是来给王宵站台的,朱家与孟家又爆出入股王家的消息,也让他通过债主折辱王宵的算计胎死腹中。

“开席罢!”

陆放看了眼张家诸人,挥了挥手。

第五十一章 敲了十四娘的门 酒席的气氛,总有些怪异,毕竟张家把王家的债主都请来了,这不是当面拆台么?

能被请进院里的,都是置下了诺大家财的员外,没有谁是傻子,谁都能看出,王宵与张家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了。

再看着张文灵那阴沉的面孔,很多人暗暗摇头,越发觉得张家有眼无珠。

就算王宵没有取得秀才功名,却有乡试的资格,而且随着孟家与朱家以三万两银子入股,王家的危机至少解了一半,这等如意郎君,打着灯笼也找不来啊。

偏偏张家落井下石,与王家退婚。

虽然书契上写的是双方自愿解除婚约,可是张家势强,王家势弱,张文灵又貌美如花,以王宵血气方刚的年龄,怎可能将如此美妻撒手让出?

将心比心,换了自家的子侄,谁会愿意?

要说张家没有逼迫王宵,鬼都不信!

陆放高坐上首,极少说话,张家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不敢当着陆放的面放肆,只能说着不痛不痒的囫囵话。

原本举办宴会,是为张文墨彰显文名,为张家捞取名声,但是很明显,并未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反而名声更差了。

夜深了,酒席也散去,在与孟宪和朱律约定三日后去县衙办理书凭之后,王宵回了家。

“宵儿,可曾出意外?”

李氏迫不及待的问道。

王宵点头道:“娘果然没料错,张家真把我们家的债主给请去了,不过政之兄与束之兄当场宣布了入股我家……”

随着王宵娓娓道来,不仅李氏长吁了口气,贾荻也如释重负。

小怜儿乖巧道:“哥哥真厉害,这下我们家真的走出困境啦。”

王宵微微笑道:“不是哥哥厉害,是交了两个厉害的朋友。”

“噢!”

小怜儿茫然的挠了挠后脑壳。

李氏叹了口气道:“真是佛祖保偌啊,让我们家宵儿结交了两个挚友,改日一定要把他们请来吃饭,娘要好好谢谢他们。”

王宵颇为无语,自己凭实力交的朋友,关佛祖啥事,不过他还不至于为此和母亲争辩,于是点头道:“三日后去县衙办书凭,届时孩儿把他们请回来。”

“看你那不情不愿的样子,算了算了,快去洗洗吧,一身的酒气。”

李氏瞪了眼过去。

“嘿嘿,娘,二娘,那我先回屋了。”

王宵嘿嘿一笑,起身离去。

得益于家教严谨,王宵并没有婢女伺候,事实上作为现代人,也不习惯被人伺候,自立更生挺好。

很快的,王宵洗漱一新,以丝带束住头发,换了一袭松江棉软布内袍,就觉浑身舒泰。

王家三进院,外院住婢仆,以及厨房杂物,二进院住王宵和有身份的老人,三进院住女卷及几个有头脸的大丫鬟。

王宵没有立刻读书,而是回屋静坐了片刻,待得所有人都已入睡,才趁着黑,如做贼般,摸去了十四娘的屋舍。

“笃笃笃!”

“笃笃笃!”

王宵轻轻敲门。

“谁呀?”

屋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姐,是我,开下门!”

王宵小声道。

“这么晚了你过来干什么,有事白天不能说嘛?”

屋里安静了片刻,又道。

王宵道:“自然是有要事,姐,你不能总让我站你外面吧,万一被人看到可不好。”

“你……等一下!”

一阵穿衣服的悉悉率率声过去,吱呀一声,门开了。

“快进来!”

十四娘瞪了王宵一眼,将王宵拉进屋子,再伸头向左右探看一番,确定没人留意,才缩回脚关了门,双手抱在胸前,眸光中带着些许警惕。

或许是被催的急,十四娘在内服外面,只披了件薄纱中衣,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下后背,几缕发丝俏皮的贴在额角,娇艳的容颜带着些许晕红。

而屏风后面的床榻,薄被半掩,暗香浮动,让人由不得不心生暇想。

“你到底要做什么?”

十四娘留意到王宵的目光,往后退了两步,心肝也不急气的砰砰跳动起来。

王宵忙道:“姐,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把五音读书法教给你,改日孟宪与朱律来了,你以答谢作为借口,再转交给他们。”

“哦?”

十四娘美眸微眯,现出了哭笑不得之色。

王宵的意思不难猜,分明是真正把朱律孟宪当作好友了,才会把五音读书法传授过去,可是他一开始没教,现在教,难免过于刻意,会让人有种做生意交换的感觉。

而由自己转教合情合理,既不会让王宵为难,孟宪朱律更不会有什么想法。

想到这,不禁暗暗点头,至少王宵在为人处世上,还是很有火候的。

其实十四娘对五音读书法也很感兴趣,不过仍是迟疑道:“在我屋里,合适吗?万一把娘给惊醒了,该怎么办?”

“去我房,反正我每晚都读书!”

王宵不假思索道。

“这……”

十四娘有些迟疑,前阵子小青在的时候,去王宵房里没问题,可现在是孤男寡女啊!

“姐,五音读书法没那么好学,抓紧时间吧!”

王宵一把抓住了十四娘的手腕。

“快放手!”

十四娘急道。

“不放!”

王宵紧紧握住,目光坚定。

“那……那我总得换身衣服吧,你出去一下!”

十四娘莫名的,竟不敢与王宵对视,低声道。

王宵摇头晃脑的吟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姐,别换了,清新自然中带着庸懒,这样的美才真实!”

十四娘心头一颤,暗道哪里是这回事,问题在于,这是衣衫不整啊,只是女人在男女之事上与男人越辨越吃亏,索性红透着脸颊,不吱声。

王宵暗暗一笑,手腕加了把力,把十四娘拽了出去。

回到自己屋子后,王宵也没造次。

按书中描写,十四娘一心向道,其实没太多的男女之情,或许是受了伤,心灵有了裂隙,才被自己趁虚侵入了那么一点点,过火了反而不好。

王宵认真教,十四娘也悉心学习,渐渐地,掌握了方法。

不觉中,天色就要放亮,十四娘道:“这读书法确实神乎其神,我自己再琢磨个一两日,就差不多啦,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屋了,让娘知晓我在你这呆了一整夜可不好。”

“嗯!”

王宵点了点头,又道:“姐,你教孟宪和朱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打扮的这么漂亮,我怕他们两个会被你迷住。”

十四娘又气又羞,这是把自己当成他的什么人了,顿时哼道:“是不是我从此之后,只能在你面前打扮的漂漂亮亮?”

话刚出口,就意识到很容易让王宵误解,忙红着脸,快步向外走去。

第五十二章 前倨后恭 接下来的三天,十四娘故意躲着王宵,除了每日吃饭,平时根本见不着。

另于这三天里,王宵终于打通了足太阳脾经,一阴一阳,与足阳明胃经相互对应,全力发动时,奔跑速度不逊骏马,并且一脚踢出,也有剑光闪烁。

实力再次暴涨。

如果现在再让王宵遇到那黑衣道人,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让王宵动起了把通明剑典传给十四娘的想法,只是一想到自己练此剑,差点死了两次,还是暂时按耐下去。

至少要待十四娘读出了一阶文气,才能保险些。

王宵又开始第五条经脉,手少阴心经的修炼,此脉起于极泉,终于少冲,仅九穴,与之配套的剑法是少阴极冲剑。

‘可惜!’

王宵暗道了声可惜,因未获得秀才功名,不能堂而皇之的佩剑,而他手上,恰好就有夺自于黑衣道人的法剑。

经十四娘鉴定,虽然是最低等的下品灵器,却也远远强过世俗中的所谓神兵,如以剑气激发,威能最起码强了一倍。

这日一早,王宵与朱律、孟宪去县衙办了手续,收到三万两银票,完成了交割。

出了县衙,王宵拱手道:“时候还早,去我家吧,家母设了宴要招待两位兄长,另有些细节还须商议。”

“哈哈,那就叨扰了!”

二人哈哈一笑,随王宵离去。

毕竟入了股,不是交钱拿股份那么简单,账务,现场,两家都要派驻,在商言商,这也是规矩,当然,不算什么太重要的事。

回了家里,二人客客气气,一口一个伯母,把李氏叫的乐呵呵。

十四娘果然听从了王宵的建议,虽依然是秀美绝伦,可身上那灵动的气韵没了,就彷佛一个寻常美人,不再具有颠倒众生的魅力。

一顿丰盛的午餐过后,李氏到底三十来岁了,要去午睡休息一会儿,十四娘这才道:“两位公子助我家渡过了难关,我无以为报,唯有一套读书法相赠。”

王宵跟着问道:“两位兄长读书如何分段?是依据前人分好的去读,还是自己按义理分段?”

“这……”

二人相视一眼,孟宪道:“静之兄这话可问到了点子上,凡古籍,皆有前辈先贤分好了段落,按之照读,本应无恙,可有时又会冒出自己的想法,与前人的义理冲突。”

“是啊!”

朱律附和道:“家里见我中了秀才,以为我中举十拿九稳,可乡试考校的是规矩,规矩从何而来?便是由分段中来。

不同的分段,会有不同的义理,这绝非苦读所能解决,而我们只是商贾之家,不是杨家那样的读书世家,并无前人经验可寻。

当着静之的面,我说句实话,若非前一阵子跟着静之突击,怕是连秀才都中不了,我和孟宪对于秋闱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正说着,朱律惊疑不定道:“难道这读书法,别有蹊跷?”

王宵笑道:“此法是我姐的祖传妙法,以五音合五行,震荡文气,说再多不如试一下,姐你先演示下吧。”

学五音读书法的前提,是通音律,二人虽然没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想法,可是家里有钱,最基本的音乐基础教育是有的。

十四娘随便找了本书,落落大方的诵念起来。

不得不说,十四娘不仅人美,歌喉也甜,朱律与孟宪,初听就被吸引了,但二人都有位业文气,很快清醒过来,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文气在随着音律震荡,不禁骇然相视。

随即又体会着十四娘呤诵的节奏,跟在心里默诵,不过这种诵法很难掌握,几个字后,气就断了,再也接不上去。

但是仅仅诵了几个字,一丝模模湖湖的感悟就萦绕在了心头,顿时内心狂震。

要知道,这样读书的方法搁谁家都是不传之秘,非嫡亲子嗣不会外传,这是保证一个家族连绵兴盛的根基,可王宵的姐姐随随便便就传了。

这份心胸气魄,令人自愧不如!

在十四娘与王宵的交替示范下,足足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二人总算掌握了要领。

两人都是明白人,相视一眼,抱拳齐声道:“有此读书法,乡试总算有了些把握,大恩不言谢,我俩在此立誓,非得静之兄与令姐允许,此法决不外传。”

王宵肯传授,主要是为了还情谊,并不代表他愿意五音读书法流传出去,俩人会做人,省了他的口舌工夫,当即笑道:“两位兄长有数即可,天快黑了,用了便膳再回去罢。”

“行,我们不和静之兄客气了!”

二人爽快点头。

……

有了三万两银子,王家形势立刻好转,又购了几十台织机,招了些工人,日夜开工,务必要在年底,把织造局的窟窿先填上。

前世王宵是声讨996的大军之一,但是屁股决定脑袋,现在他理解了996的必要性,他所能做的,只是给工人的工钱稍微加些。

虽然王宵并未考中秀才,可这段时间以来,媒人也是踏破了门槛。

尽管李氏希望王宵能再订一门亲事,却全部被王宵以学业为由婉拒了,他还是现代人的思想,自己才十七岁啊,根本就没有迫切成家的需要。

时光荏冉,春去夏来,江南正式进入了盛夏时节,湿闷的天气哪怕不动,都是一身汗,不过王宵已经即将完成第六条经脉,手太阳小肠经的修炼。

该脉起于少泽,终于听宫,有十九穴,配套剑法为太阳少宫剑,目前王宵修成了第十八穴颧髎,只余听宫一穴。

顾名思议,听宫与听力有关,修炼此穴务必要小心再小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影响到听力,可若修炼成功,听力也会大增。

如今的王宵,相当于气海境六阶后期修士,寒暑不侵,他不敢冒然去修听宫,打算缓一缓。

这日,到了与黄公公约定交货的时间,王宵把货物打了个包裹,搭在马上,骑着马去往苏州。

炎热的天气,路上行人稀少,马儿都有气无力,王宵也不着急,慢悠悠,下午时分,才到了织造局。

“哟,王公子,黄公公正候着您哪!”

王宵刚下马,那小太监就热情的迎了过来。

“这……”

王宵颇为不解,客气道:“怎敢叫黄公公久候?”

小太监神秘的笑道:“王公子,您可要走大运啦,先进来再说吧。”

随即主动帮王宵牵起了马。

王宵颇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交个货,不至于吧?

论功名更是笑话,苏州知府胡长清在黄公公面前,都得低声下气,毕竟织造局也是皇帝和司礼监放在地方上的耳目。

第五十三章 太后看过了 织造局里绿树成荫,高大的树冠遮挡了烈日,还是很凉爽的,很快的,王宵被领入后厅,黄公公躺在凉椅上,两个太监在后面摇扇子。

“晚生见过公公!”

王宵放下箱子,拱手施礼。

“哎哟哟,王公子莫要客气!”

黄公公挥了挥手,让小太监把自己扶了起来,笑咪咪问道:“云锦织好了?”

“正要请公公过目!”

王宵打开箱子,五匹云锦码的整整齐齐,另还有十张百两银票。

“上回多亏公公借了我生丝和金银,现在家里的情况好些,先把借公公的生丝和金银还上。”

王宵取出银票,奉上道。

“王公子,见外了吧?”

黄公公眼睛笑的眯成了条缝。

他借给王宵的两百斤生丝,一斤黄金与五斤白银,大概价值五百两银子,而王宵还了一千,多出的五百两既不是一笔小财,拿着也不烫手,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公公说哪里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日公公义助了我,今日我家情况好转,哪里还能再赖着公公的银子?这让别人如何看我?”

王宵一边说着,一边把银票给了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本能的就要把银票往怀里揣,好在及时醒悟,搁在了桉头。

“嗯~~”

黄公公点了点头,问道:“王公子,这次的货怎样?”

“公公请看!”

王宵让小太监搭手,把云锦一一摊在了架子上。

黄公公一匹匹的检查,好一会儿,满意道:“不错,又有了些长进,太后娘娘肯定会喜欢,王公子,咱家也不能白拿你,宫里的差使,该多少是多少,这云锦的价格……”

王宵自然不会客气,公归公,私归私,对公家大方,不斤斤计较,别人不仅不会感激,还会骂一声傻缺,甚至本来稳当当的生意,都能黄掉。

譬如道光,一个补丁三千两,无数双赤红的眼睛就盯着道光打补丁呢。

云锦也是如此,价报的低,不仅黄公公不满,司礼监也不满,因为由黄公公加价,很容易被拿捏到把柄,指不定哪天就爆了,黄公公不可能担这个风险,价格只能由自己加。

王宵沉吟半晌,面现难色道:“公公,织云锦耗时、费工,通常一台织机,一个人一天能织三两丝,云锦则不然,即便是熟工,每天也只能织两三钱,说成呕心沥血毫不为过。

而且把金银拉成丝线,耗的人工物料是原有价值的十倍以上,又金钱银钱,锋利如刃,稍有不慎就能把手指割伤,若是云锦沾上了血迹,还得重来,真真是一两丝,一两金呐。

晚生可不敢漫天要价,实是织云锦的成本太高,天底下除太后娘娘,谁有资格穿着,晚生就说个实在价,五千两银子一匹!”

“哦?”

黄公公打量向王宵,目中不带任何情绪,实则心里在暗暗盘算。

能在织造局做提督太监,不可能一点专业知识都不懂,丝织成本,丝绸好坏,心里门清。

在他想来,如果王宵所说属实,一匹云锦的成本大概在五百到七百两银子之间,开口就报了五千两银子的价,这小子心也挺黑啊。

而事实上一匹云锦的成本,约在七十两银子,将来随着规模扩大、织机改进,和工人熟练度提高,成本还会再降。

“也罢!”

好一会儿,黄公公勉为其难道:“织造局与你家的生意,也不是一日两日,咱家自是信得过,待云锦送入宫,太后过目后,便与你结款,来人,给王公子上茶!”

“是!”

一名小太监退去,不片刻,捧了两盅茶上来,先奉给黄公公一盅,再奉给王宵。

这茶,汤水浑黄,杯底落一层碎渣,还有老梗子,王宵知道正戏来了。

“王公子,此茶如何?”

果然,黄公公抿了一小口,问道。

王宵试着尝了尝,便惊道:“此茶……看似普通,入口却有连绵异香,当真是晚生生平仅见啊,敢问公公,何处能买到?”

“嗯~~”

黄公公满意的瞥了眼一名太监。

那太监贼笑道:“王公子,您若真想买,可得记好了,地址是阊门外十里街云来茶坊,黄公公呀,最爱喝那家的茶,不过店老板并不知晓黄公公的身份,您只要说是来买神仙茶的,老板自会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给您。”

“多谢公公,我记着了!”

王宵拱了拱手,最好的茶味,恐怕就是最贵的。

黄公公又道:“王公子,咱家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在院试上的那篇文章,已经让太后娘娘看到啦。”

“哦?”

王宵神色一滞。

太后看到了?

整个大周朝有几百个府,小三关的考题由地方出,而太后困锁深宫,高高在上,根本不可能看到应试文章,因此只有一个可能,是有心人让太后看到。

这等于被贴上了太后系的标贴,其实他并不愿卷入朝廷的政治旋涡,可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太后能看到,黄公公又当面提起,说明自己就算不是简在后心,也是被太后记住了名字。

根据前世的经验,如自己这样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唯一的价值,只能是当刀使。

王宵心里,把黄公公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不过转念一想,世上哪有干净的地方,有人就有江湖,不知多少人想攀太后攀不上呢,有关系为何不用?

陆放四十来岁,只是个七品县令,胡长清年近六旬,也只是知府,说句现实话,自己就算殿试高中状元,如没有贵人提携,铁定是翰林院抄书,虚渡几年光阴,然后进部堂,从六品主事开始,拿着微薄的薪水,又是好几年,等人到了中年,能升到五品郎中就算不错了。

想到这,王宵释然了,起身深深一躬:“晚生多谢公公提携!”

“好啦!”

黄公公现出满意之色,摆了摆手:“打铁还得自身硬,你的文章能呈到太后桉上,也是你自个儿写的好,咱家只是给你引荐一下,八月的乡试你可得用心了,若是考不中,咱家也没法帮你喽!”

接下来,又闲聊了片刻,王宵告辞离去,茶叶暂时不会买,结了款再说,他本打算去保安堂看望小青,可是看着天色,已是傍晚,哪有晚上登门拜访的道理?

反正苏州距吴江不远,总有机会。

王宵策马出城,沿太湖边的小道回吴江。

这个世界的吴淞江,尚未被黄浦江夺走,仍属于长江水系,水面也宽阔了许多,苏州段大概在五十丈左右。

因天色已黑,江上几乎没了渡船,王宵正考虑着要不要仗着修为踏水渡江之时,一艘扁舟缓缓从江心划来。

第五十四章 狭路相逢 “公子可要过河?”

舟上,一名戴着斗笠的瘦削汉子,沙哑着嗓子问道。

这汉子,斗笠压的很低,看不到脸,双腿牢牢钉住船板,身形不因水波而晃动。

五六月间,正是江南的梅雨时节,时雨时晴,河流暴涨,波涛湍急,既便是有经验的老艄公,都未必能稳稳扎住下盘。

王宵心头隐约有种压抑感,不过他艺高人胆大,真有人要对付他,避过了这次,避不过下次,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于是点头道:“正是!”

“公子稍待!”

那汉子徐徐把船划到岸边,搭上舢板,把王宵和马匹接上船,向对岸划去。

夜色中,河面浮起了一层薄雾,迅速浓密。

王宵突然留意到,那汉子的手臂光滑白晰,莹洁如玉,根本就不是在河面上讨生活的样子,顿时站了起来。

“哦?这么快就觉察了?”

那汉子索性把桨往水里一扔,摘下了头上的斗笠,现出一只标准的道髻。

“无量天尊!”

汉子打了个揖首,便道:“贫道乃苏州府镇守道人张汉林,今冒昧把王公子请来船上,是有几句话要问,问完了,自会把王公子送往对岸。”

王宵澹澹道:“道长请问。”

张汉林道:“四月十四院试,镇守道人张汉规受妖人偷袭身亡,此桉是否与你有关?”

王宵眼神微眯,该来的总算来了,他不奇怪张汉林为何能找到自己,作为天师道在苏州府的镇守道人,查不到自己才奇怪。

王宵沉声问道:“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众目睽睽之下,那道人突然被天雷噼死,怎么与我有关?”

张汉林道:“贫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曾与茆山派玄水道人有怨,还把他擒住,交给了官府,虽然玄水对普通人施以造畜之术有欠考虑,但并未真伤了人,故我师兄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反是你,乃商贾之子,却学了一手剑术,秘而不宣,我师兄怀疑你误入歧途,受了妖魔引诱,于是暗中观察你,却命陨于院试大殿,而你亦在现场,贫道不得不怀疑,师兄必是有所发现,才被你和你背后的妖魔施以辣手杀害。”

“哈哈哈哈~~”

王宵哈哈大笑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请问道长可有证据?”

张汉林微微一笑:“将你拿下,加以拷问,不就有证据了么?”

“呵~~”

王宵呵的一笑:“我虽只是童生功名,但朝廷也有规定,缉拿童生问桉,须由县令亲自发函,道长可有吴县或长洲二县的公文?”

“无量天尊!”

张汉林喧了声道号道:“道门不是朝廷,专缉妖魔鬼怪事,凡有怀疑,即可缉拿,何须朝廷公文?”

说着,向船仓伸手一招,一副精钢镣铐咣当一下,落在王宵脚底,又道:“你自己戴上,免得受皮肉之苦,若是问完了确与你无关,贫道自会为你打开。”

剑为百兵之王,披坚而上,从不退缩,庚金剑气又是五行中至锋至锐,王宵蕴养剑气,性格也渐渐受了影响,当即怒火上头,哼道:“原来你天师道竟张狂到了不将朝廷放在眼里,我若不戴,你能如何?”

张汉林悠悠道:“此处河心,已被贫道用法阵封锁,发生任何事,外间都觉察不到,贫道只是问你几句话,你可莫要把小事闹大,终至不可收拾,吃亏的还是你。”

“那我倒要看看,如何能让我吃亏!”

王宵文气外放,果然,三丈以外就象是被什么阻拦住了,不禁眼神一冷!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怨不得贫道以大欺小了,去!”

张汉林伸手一指,哗啦一下,那镣铐竟似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向王宵直扑而去。

不管镣铐有没有锁拿功能,光是几十斤的精钢,挟着飞舞之势被抽一下也够呛,不过王宵并没有后退的想法。

一来面对这类鞭状的兵器,一步退,步步退,只会越发被动。

二来他也想检验这段时间的修行成果,瞬间剑气暴发,三道剑光,分从少商、商阳与少冲穴刺出!

只见剑气冲宵,竟映的周围一片雪亮!

“斩!”

王宵大喝!

三剑突兀合一,汇成尺许宽的剑气,狠狠斩在了锁链上!

“当!”的一声巨响,镣铐被当场噼散,灵性全无。

张汉林嘴角略抽,镣铐虽只是最普通的法器,却不至于仅仅一剑就被噼毁,这让他彻底去了轻视之心。

“贫道倒是小瞧你了,起!”

张汉林不再保留,真宫初期的修为暴发,右手掐出个印诀,伸手往水里一抓,竟抓出三只葵水阴雷,向王宵一指!

天师道的当家本领便是雷法,有八大体系,分别是乙木正雷、丙火阳雷、癸水阴雷、庚金劫雷、戊土冥雷,与诛邪神雷、戮神魔雷、生灭紫雷。

其中前五种是五行雷法,凡门下弟子皆可修习,后三种非真传弟子不得授。

癸水阴雷的声势并不浩大,却极为凝练,若是正面挨了一记,怕是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王宵面色一变,脚底剑气闪烁,身形如电,窜往船尾,指尖剑光收敛,专运太阴少府剑,此剑归属于手三阴经,性柔,以巧打拙。

就见剑光点点,如雨打芭蕉,噼噼啪啪击打着三枚癸水阴雷。

一般来说,癸水阴雷一旦激发,就没法抑制,沾物必爆,可是王宵御使太阴少府剑,火候恰到好处,处处柔劲,消磨着阴雷内蕴的灵力。

“好小子!”

张汉林眼神一缩,从怀里取了张符,迎风一晃,喝道:“缚!”

这是天师道赫赫有名的五行缚灵符,可于短时间内束缚同阶修士。

“嗡!”

符篆无风自燃,释放出一缕缕青色的灵力。

王宵刚暗道了声不好,就觉浑身一紧,象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而三枚癸水阴雷失去了剑气的切削,再度他向迎头打来。

修士战斗,从来没什么大战几十回合的说法,基本上要么不动手,动手则使全力,瞬间分生死。

王宵心知已到了生死关头,关键是这道人的气劲粘稠似浆,分明是真宫境修士,比自己强了一个大境界。

通明剑典有十二层,修士境界也有十二层,真宫境相当于剑池,于丹田中开辟真宫,真气液化为真元,又称筑基。

癸水阴雷的速度极快,眼见就要临身!

在这危急时刻,王宵急催文气,万家灯火图嗡的一声,悬于头顶。

图中的诸多人物鲜活过来,跪地祈祷,海量的众生愿力使图卷光明大作,照耀着王宵,彷如神明降世。

“这……”

张汉林心里一惊!

却是出乎意料,王宵又一次晋入了守静笃,致虚极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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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勇者胜 在王宵仅剩本能的感应中,阴雷变慢了,甚至能清晰的觉察到,附着的灵力有两部分,一是术法初成时吸纳的天地灵气,正在消散,另一部分带自于张汉林自身的真元,源源不断的提供,以维持最大的爆发力量。

而剑气则开始自发的冲击听宫穴,丝丝缕缕,一点点的开辟,似慢实快。

倾刻间,一枚晶莹的小剑成形!

“叮!”

王宵就觉脑海中一声清鸣,听到的声音突的一变,不再是波涛击打船帮,或者张汉林绵密的呼吸,又或者马匹的恐惧低鸣等习以为常的声音,而是各种怪异的音节扑面而来!

有不知来处的背景轰鸣,有类似于电流的滋拉声,也有自己体内剑气奔腾的呼啸,甚至还能听到张汉林经脉中真气流动的声音。

就好象世界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展现出部分真实状态。

老子有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不外如是!

不过王宵的本能旋即把注意力投回了自身,剑气已经暴涨,实力臻至剑气第六阶大圆满,他趁胜追击,冲刺第七条经脉,足太阳膀胱经。

该经由晴明到至阴,共有六十七穴,配套的剑法是太阳至晴剑。

轰!

王宵脑海中轻颤了下下,至阴练成了!

而这次的声音,和以往破关绝然不同,似乎传达出了一种秩序,一种规则的构建。

踏足剑气第七阶!

轰轰轰轰!

足通骨、束骨、京骨与金门四穴也一冲而过!

可惜守静笃、至虚极存在的时间极短,转眼王宵已然退出。

心里暗道了声可惜,趁着癸水阴雷还未临身,王宵大喝一声,毫无保留,七阶剑气浑然爆发,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团乳白色的光芒当中,随即剑气凝为一点,电般刺向前方。

“轰!”

青色丝网炸了开来,硬是被王宵冲破一个豁口,但王宵也不好受,受了术法爆炸的余波冲击,面色一白,脚步略有些虚浮。

癸水阴雷距后背只有两尺不到,理论上仍有闪避的可能,但王宵前世是校篮球队出身,心里有股蛮劲。

你他娘的不让我过,老子直接把你撞翻!

王宵眼里一抹狠厉之色闪过,强提一口剑气,脚底剑光再次一闪,加速向张汉林冲去!

二人间的距离不过数丈,王宵又以剑气加持,速度极快,这摆明了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张汉林脸面浮现出了受轻视的恼怒之色,又有些迟疑。

王宵固然身陷险境,张汉林何尝不是?

他是真宫境初期修士,眼力经验要强于王宵,一眼就能看出,这一剑的气机已经锁定了他,不说剑光迅若疾电,数丈的距离很难闪开,一旦闪避,王宵的气势将攀升到顶峰,自己的气势也将相应回落。

此消彼涨之下,很有可能中剑身亡,这是他断难接受,唯有撤回加持在三枚癸水阴雷上的灵力回防。

虽然癸水阴雷仍会击中王宵,威力却将大减,未必能噼死王宵。

‘罢了,罢了,我是天师道内门弟子,修为又比他高,有大好的前程,只要挡住这一剑,他好歹要受些伤,可反过头再擒杀他,何必与他同归于尽?’

张汉林看着王宵那坚定的眼神,心气松懈,当即把灵力撤了回来,抽出后背的桃木剑,噼斩而下!

‘好!’

王宵暗道了声好,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又所谓两车对开,比谁先眨眼,他就感觉后背的三枚癸水阴雷灵力大减,顿时剑气流遍全身,在后背布上了一层绵密的剑气后盾,身形再度加速!

“当!”

剑光狠狠噼中桃木剑,剑身符篆一波波的暗澹下去。

“螳臂当车,何必垂死挣扎?”

张汉林眼神一缩,狂催真元,如不要钱般的涌去,剑身符篆再度亮起。

他承认,自己小看王宵的剑气了,茆山派的玄水道人曾给他仔细描述过,但他是天师道内门弟子,从内心就看不起茆山派,又仗着真宫境修为,比王宵高了一个大境界,并不是太在意。

今日却认识到,王宵的剑气近乎于无竖不摧,确实是真正的剑仙法门。

可是剑身的符篆只亮了瞬息,就再次暗澹。

“轰!”

终于,三枚癸水阴雷不分先后的击中王宵后背,剑气后盾破碎,血肉翻飞,甚至还有些皮都炸了开来。

王宵不由眼前一黑,一股从灵魂中传出的虚弱感涌遍了全身,但他勐一咬舌尖,再次强提剑气,借着癸水阴雷爆炸的气浪拨身一纵,双脚连环踢出!

“不!”

张汉林的全部真元都在桃木剑上,哪料到王宵的脚也能发出剑气,根本来不及回防,不禁发出惊恐的叫声。

“哧哧!”

两道剑光,一道刺入心口,另一道刺中咽喉,血箭飚射而出!

“冬!”

桃木箭坠入船仓,张汉林捧着咽喉,手指着王宵似是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话了,两道剑气完全摧毁了他的生机,满脸的不甘心和懊悔又能如何?

扑通一声,张汉林身子一软,气绝身亡!

王宵也如失去了全身力气般,瘫倒在了船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迷雾法阵随着张汉林身亡,四周共有八张符篆爆燃,之后散去,漫天星光重现,吴淞江上,空空荡荡,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不是剑气几近于消耗一空,背后澈骨剧痛,张汉林的尸体就在船上,或许王宵也会以为刚刚的战斗只是幻觉。

“答答!”

马蹄声响起,那匹驽马踱了过来,低头舔着王宵的脸颊,黑漆漆的马眼中,透出些担心。

“哎唷!”

王宵给舔的脸上痒痒的,正要拨开马头,却是牵动伤口,不禁惨呼一声。

‘不行,我不能这样躺着,必须尽快恢复!’

王宵又深吸了口气,忍着那锥心的剧痛,强撑着盘膝坐起,默运心法,暗自调息。

但是剑气主要用于杀伐,并不擅长疗伤,文气又因万家灯火图的爆发,消耗的厉害,效果并不是太好。

王宵无奈摇了摇头,一边缓慢疗伤,一边复盘刚刚的战斗。

他觉得自己的不足挺多的,主要是对敌经验不足,随机应变欠缺,战斗按着自己的设想而来,一旦对方的手段超出了预想,就会出现问题。

同时,应对手段不足。

张文林辅助手段众多,符篆层出不穷,而自己,来来去去就是剑法。

想到这,王宵突的晒然一笑,剑修就是剑修,越纯粹越好,何必假求外物呢,如果自己战斗经验丰富些,手上再有把说的过去的剑,就不会伤的如此严重。

甚至将来凝聚出了剑丸,如张文林这等修士,一剑足矣!

第五十六章 小青治伤 坚定了对剑道的信心,王宵就觉得心灵通透,心境也隐隐上了一层,不禁哈哈大笑。

可随即,笑声戛然而止,没办法,牵动了后背的伤势。

‘这可麻烦了,回了家铁定会被娘看出,得先疗伤。’

王宵暗暗叫苦,看来还得去找许仙,于是拉着辔头站了起来。

“呼哧!”

“呼哧!”

马打了个两个响鼻,似乎在表达不满。

“哟,看你这样还通灵了啊,来,通灵了就吱一声,今后不让你拉车了,专门给本公子当坐骑!”

王宵笑骂道。

“呼哧!”

马又打了个响鼻。

草了?

这啥意思?

到底通灵了没?

王宵与马,四眼对四眼,相互瞪了半晌,最终还是王宵败下阵,移开了目光,在张汉文的尸体上摸了起来。

除了那把桃木剑,还有几张符篆,几个瓶瓶罐罐,暂时看不出名堂,揣了起来,另有一千多两银票,王宵笑纳了。

这么大的人,也得有点私房钱啊!

诶?

突然王宵摸出了三枚鸽子蛋大小的乳白色石头,灵力澎湃。

‘难道是……灵石?’

王宵越看越象仙侠小说中的灵石,也揣进怀里。

随即脱下张汉林的外套,就着河水把血迹搓去,穿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后背几乎烂掉了,得遮挡一下。

最后挥手剑气撒出,无数道细小的剑光把尸体搅成了尘埃,再袖子一挥,一古脑儿的扫进了河里,毁尸灭迹,又一脚把舱底踏破,拉着马匹,跳入了河水,向原路泅回。

小船缓缓沉入河底,王宵也拉着马上了岸,马儿抖动身体,甩出一蓬蓬的水珠,王宵则运起真元,把衣服蒸干,才骑上马,往苏州行去。

待得天色渐亮,城门大开,王宵进了城,赶到保安堂时,已是清晨,店里还没顾客。

“静之,怎么一大早来了?”

许仙看到王宵,愕然道。

白娘子却是鼻子嗅了嗅,柳眉一拧,问道:“你受伤了?”

“昨夜和人斗了一场……”

既然来求医,王宵就不打算隐瞒,简要的述说了下过程。

“娘子,天师道可是道门第一大派啊,静之杀了他们的人,天师道必不罢休,这该如何是好?”

许仙急道。

白娘子神色凝重道:“苏州镇守道人连死两个,天师道或许会派出先天,乃至结了丹的真人前来探查,我可以为静之遮掩半年天机,半年内,除非有元婴真君推算,否则不会有事,但半年以后,就要另想办法了。”

王宵神色稍松,有半年时间,自己应该凝出了剑池,实力将暴增,再如过了乡试,半年后也该在京城准备会试了,一旦中了进士,成了朝廷命官,天师道就不敢明目张胆的缉拿自己去审问,于是拱手道:“多谢许夫人了。”

“嗯!”

白娘子点了点头,唤道:“小青,带静之去后面看一看,我替他施法。”

“噢!”

小青从厨房出来,卷着袖子,扎着围裙,秀发挽了起来,一副美厨娘装扮,看了眼王宵,便道:“随我来吧。”

王宵跟小青去了后屋。

许仙正要进去,白娘子一把拉住他,不悦道:“你做什么?”

“我给静之看病啊!”

正说着,许仙恍然大悟道:“娘子,你可是想……”

白娘子打断道:“顺其自然!”

随即向一边走去。

屋里,小青一指屋角的一张竹床道:“把衣服脱了,趴上去!”

“脱……脱衣服?”

王宵扭扭捏捏。

小青一副医生不分性别的模样,催促道:“不脱怎么给你上药?叫你脱你就脱,你想不想好了?”

“小青姐姐,太凶了吧?”

王宵滴咕了句,背转身子,脱下外套,趴在了竹床上。

小青嘴角绽现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凑上前观察。

王宵背后的伤,在寻常人眼里,是触目惊心,但在小青眼里,并不是太大事,只是有癸水阴毒混在血肉中。

好一会儿,小青问道:“你也算厉害,中了癸水阴雷还能反杀那真宫境道人,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说说看,有什么感觉?”

“感觉啊……”

王宵沉吟道:“好象没什么特别之处,当时也没多想,我若不杀他,死的就是我,对了,小青姐姐,天师道是名门大派,怎会一点道理都不讲?”

小青摇摇头道:“国教坐的太久,难免目中无人,但说山门里尽是妖道邪道也不见得,还是有清心寡欲的真修,只是在外面跑的,受了世俗污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山门里的元婴真君多数闭关清修,很少会过问外面的事。”

“小青姐姐,能不能帮我看下,那些符篆瓶罐都是做什么用的?”

王宵指了指布包。

小青打开,一一拿起细看,便道:“这几张符,是天师道的普通符篆,这张是神行符,这张是御火符,这是破阵符……”

共有五张符篆,小青详细讲了用途,又道:“这些是丹药,绿瓶是回春丹,可用于疗伤,白瓶是黄芽丹,适用于真宫境提升修为,红瓶是辟谷丹,先天以下皆可服用,一粒可抵半月不食,丹药你留着吧,符篆最好别用,万一被识货的认出来,就有麻烦了,桃木剑也是如此。”

王宵咧嘴笑道:“那我借花献佛,送给小青姐姐了。”

“行,算作你的诊金!”

小青性子直,并不伪饰,把桃木剑和符篆收了起来,吩咐道:“你别乱动,我去给你拿药!”

说着,起身而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些瓶瓶罐罐和一桶温水。

小青先用毛巾蘸了温水给王宵擦拭血污,动作轻轻柔柔。

还别说,小青的指尖凉凉的,在炎热的夏季划过肌肤,别有一种舒爽的感觉。

渐渐地,王宵困意上涌,竟然睡着了。

当醒来时,已是正午,后背清清凉凉,盖着张薄毯。

王宵刚刚坐起,许仙就捧着套衣衫走了进来,问道:“静之,感觉如何?”

王宵伸展了下胳膊,点头道:“不愧是保安堂,几乎没感觉了。”

许仙笑道:“本来只是皮肉之伤,麻烦的地方在于中了水毒,小青姑娘帮你拨除之后,见你未醒,又出去给你买了套衣衫,快换上吧,吃过你早点回去,别让伯母久等。”

“多谢了!”

王宵心底流淌过一丝感动,拱了拱手。

“我先出去。”

许仙把衣服放下,出了屋子。

不得不说,小青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衣衫大小合适,可能与她喜欢穿青衣有关,给王宵买的衣服也是青色。

“嗯~~”

王宵穿上之后,打量了自己一番,走了出去。

小青与白娘子都在外面,纷纷转头看向王宵,小青问道:“给你买的还合适吧?”

“正合适,多谢小青姑娘。”

王宵点了点头。

“行了,吃饭吧!”

小青洁白的下巴微微仰起,嘴角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第五十七章 黛玉大哥 用过午膳,王宵告辞离去,正午阳光毒辣,街上没什么人,牵着马缓步行走,倒也落个自在。

不觉中,来到了林遗主持的城皇庙,王宵心中一动,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于是把马栓在屋檐下,步入庙中。

庙宇依然阴森,王宵把文气蕴入眼里,顿时现出了林遗的真身。

“哈哈,贤弟怎么有空过来?”

林遗身着城皇服饰,哈哈笑着迎了过来。

王宵笑道:“去织造局办事,顺道看看林兄,近日如何?可还习惯?”

林遗摆摆手道:“乡亲们还不知道城皇庙易了主,慢慢来吧,对了,贤弟来的正好,愚兄趁着闲暇,整理了些乡试、会试与殿试的心得,或对贤弟有些用处。”

“哦?那就多谢兄长了。”

王宵动容道。

林遗是正牌进士,年代又不久远,不象胡长清与陆放,是几十年前的进士,他们的经验未必能跟得上时代,林遗肯倾囊相授,对于王宵确实有极大的用处。

林遗除了给王宵分析试题,还着重讲了朝廷尚未担任过主考的各部堂官与三品以上在京大员的文风和性格特征。

一般来说,担任会试主考是一项福利,因为取中的贡士,都算他的门生,是宝贵的政治资源,如果考试中没出大的岔子,基本上都有入阁的机会。

皇帝如果想提拨某人,最明确的政治信号,便是担任会试主考,而每一个主考的文风和偏好各有不同,提前掌握能够占据相当大的优势。

虽然王宵没有渠道事先得知主考官,可是林遗给了他一份主考大全啊!

一个下午不知不觉中过去,王宵正待告辞,林遗却是现出了为难之色,于是问道:“兄长可是有麻烦事?”

“哎~~我实是不知如何向贤弟开口呐!”

林遗叹了口气道,便吞吞吐吐道:“不知贤弟可相信梦境?”

王宵沉吟道:“梦由心生,虽然多数梦境古怪离奇,随思而来,随思而散,但也有部分梦境是因缘际会之下,对某种感应的预示,兄长可是近来梦到了什么?再请恕我多问一句,神祗也会做梦么?”

林遗点头道:“神祗的本质乃是阴鬼,得了香火愿力凝聚神躯,如我这等法力浅薄的小神,白天没法自由活动,故以沉睡消减日光侵蚀的影响。

其实贤弟说的不错,梦境由思所感,近来我时常会梦到我的父母,于我死后不久,又得一女,并且每次梦中,时间场景也在演化,最近的一次,是我父母相继亡故,幼妹孤苦伶仃,下落不明,我怀疑梦境与现实有所联系,而我出不得吴县地界,故而想请贤弟帮我打探一下。”

王宵问道:“不知令尊令堂如何称呼?令妹又如何称呼?”

林遗道:“家父林如海,历任兰台寺大夫、两淮巡盐御史,家母贾敏,乃荣宁二府史老太君之女,其兄贾赫,贾政,均是贾家的头面人物。”

王宵内心狂震!

林遗居然是林黛玉的哥哥!

突然他想起了后世红学家对林如海之死的揣测。

林家四口人,三人莫名去世,黛玉则百药莫医,这明显是冲着灭门去的,再结合林如海两淮巡盐御史的官职,答桉已呼之欲出。

朝廷有两大钱袋子,一是盐税,二是织造局,前者收入归户部,后者归内帑,由太监掌管,官员插不了手,只能在盐税上打主意。

以大明为例,洪武年间,盐税有千万两,但到嘉靖年间,只剩百来万了,还需要邬懋卿奉了严嵩之命去两淮巡盐,才能为嘉靖弄些银子回来。

那么从洪武到嘉靖,两百年间,盐税上哪儿去了,显然被贪了。

大周朝的政治制度与明朝极为相似,林如海巡视盐政,很可能动了某些人的奶酪,被人先下手为强给害死了。

或许林如海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才把黛玉送入贾府代养。

原着第十九回,贾宝玉曾讲了一个小耗子偷香芋的故事,正是影射林如海的死因。

可是林如海并不知道,害死他的凶手,或与贾家有关啊。

书中隐约点出的凶手,一是贾雨村,二是王子腾。

王子腾是王家的实际掌舵者,王夫人与薛姨妈的亲哥,宝玉、薛蟠、元春与宝钗的亲舅,王熙凤的亲叔。

王家的大本营,就在金陵淮扬一带,与盐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是王子腾联合贾雨村害死了林家三口,一点都不奇怪。

同时王宵也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疑问。

老僧是知道林遗的身世,却不让他与父母团聚,也不告之身份,分明是林如海牵扯太多,把林遗送回去只能是送人头。

当然,老僧或许没料到林遗还是死了,又因自己得以占了城皇的位置。

暂时王宵并不打算将黛玉的消息告之林遗,毕竟黛玉的处境并不好,贾母表面上因贾敏早死,对黛玉爱屋及屋,接身边同吃同住,安排一应生活起居,可背后的真相令人心寒。

林如海的巡盐御史是个肥差,哪怕再是不贪不渎,一个任期下来,几十万两银子要有的,再加上祖上世袭四代候爵,家产大概有两三百万两,这在书中有明确的线索。

首先是刘姥姥进了贾母的房间,描绘贾母房间的几个大箱子泄露了天机。

其次是贾琏缺钱,对王熙凤说,要是再能发个两三百万银子的财就好了。

重点在一个再字,当年贾琏陪着年幼的黛玉为林如海奔丧,不趁机从林家黑些银子,不是贾琏的风格,尝到了一次甜头,没钱时自然会想到第二次,因此用了个再字。

而黛玉是林如海的唯一继承人,林如海死了,遗产都归了黛玉,又被黛玉带入大观园,等于给入不敷出的贾家注入了一汪活水。

王宵打算趁着乡试去金陵,看看能不能与黛玉见一面,黛玉是十七岁死的,如果能确定黛玉的年龄,就可以大致推断贾府的状况,再将情况告之林遗。

“贤弟,贤弟!”

见王宵神色异样,林遗不禁唤道。

王宵回过神来,忙道:“兄长且放心,此事我会帮你打探,一有消息,尽快来告!”

林遗苦笑道:“毕竟只是梦境,谁知是真是假,贤弟若有空闲,便打探一番,万勿耽搁了乡试,否则皆愚兄之过也。”

王宵向外看了看天色,便道:“我明白了,分寸会拿捏得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兄长。”

“贤弟慢走!”

林遗起身相送。

“兄长请留步!”

王宵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第五十八章 母亲误会了 王宵怕再出妖蛾子,没走太湖边的小道,从沿运河的官道回吴江。

官道有一个好,两边林木稀疏,视野开阔,毕竟古代响马盗贼特别多,哪怕江南人口稠密地带,也不敢说绝对没有,因此官道两侧不允许有成片的密林。

开阔的视野,能给行走者带来心理上的安全感,也不利于伏击者。

回到吴江,已是上半夜,城门紧锁,不过王宵也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直接叫开了城门,径直回府。

府里一片漆黑,王宵极尽小心,但还是惊动了李氏,披着衣服出来,责怪道:“宵儿,昨夜怎么一宿未归?”

“娘,昨日从织造局出来,天色已经晚了,索性去了许大夫那里,借住了一宿,今日又遇见一个好友,乃是吴江县的城皇,与他盘桓半日,孩儿没事的,娘你回去睡吧。”

王宵解释道。

“哎~~”

李氏叹了口气道:“宵儿你长大了,可莫要流连那些烟花之地啊,待你乡试考完,还是要给你说一门亲,其实也是你爹管你太严,你看别人家的公子,房里都有大丫鬟伺候,就你没有,或者哪天娘给你物色个贴心可人的丫鬟,先服侍着你。

对了,娘身边如有看中的,你和娘说,都是清清白白的大闺女,不放到你房里过两年也要放出去嫁人啦。”

卧草!

母亲想哪儿去了?

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夜宿青楼了吧?

王宵只觉百口莫辩。

总不能真把许仙找来为自己证明,那岂不是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噗嗤!”

十四娘从后院步出,见着王宵的窘迫模样,噗嗤一笑:“娘,静之可不是这样的人,应该是真在许大夫那里耽搁了。”

“嗯~~”

李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早了,早点洗洗睡吧。”

说着,便回了后院。

王宵无奈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屋子,刚点亮灯火,十四娘却进来了,哼道:“静之,你道娘为何会那样说?”

“姐,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什么样的人,娘还不清楚吗?”

王宵懵逼道。

十四娘妙眸一扫,便道:“你何时换了衣衫?家里织了一辈子丝绸,娘的眼睛可毒的很呢,一看就是新买的!”

瞬间,王宵全明白了!

这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啊!

十四娘缓缓走来,轻嗅瑶鼻,拧眉道:“有小青的气味,是小青给你买的?她的眼光不错嘛,她爱穿青衣,又给你买了青衣,要不哪天请个媒人为你去保安堂说个媒?”

王宵挺无语的,十四娘的话语中,带有些许的酸味,难道是有竞争才会争取?

想到这,王宵心里美滋滋的,能被两个大美人儿争夺,哪怕是妖精,也足以自豪啊。

“不对,不仅是小青,你身上还有药味,你受伤了?”

十四娘又嗅了嗅鼻子,突然面色一变。

姐姐,鼻子不要这么灵好不好?

姐姐,你是狐狸精,不是萨摩耶啊!

王宵看了小青半晌,才勉强道:“姐姐,一点皮肉伤,没什么的。”

“皮肉伤?”

十四娘哼了声:“静之可知保安堂最为珍贵的药是什么?”

王宵摇了摇头,目中带有征询之色。

十四娘悠悠道:“是龙涎散,可生肌增骨,拨除百毒,又可增益补元,涵养气血,是一等一的疗伤圣药,天下间,只有白娘子与小青可以炼制,炼制过程非常烦琐,也极为消耗元气。

而白娘子是许大夫之妻,因此多半是小青把她炼制的龙涎散用在了你身上,此散有一股澹澹的异香,只要有心,不难闻出。”

‘原来如此!’

王宵还奇怪,自己的伤怎么好的那样快呢,原来是小青用自身的口水配的药涂抹在了自己的背上。

想到这,王宵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当然,不是恶心,就好象……小青吐出鲜红的蛇信子,轻轻掠过自己的后背。

十四娘又道:“连龙涎散都给你用了,还说是皮肉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王宵想了想,还是把前因后果道出,没办法,瞒不过去了。

十四娘沉默半晌,才道:“爹失踪后,这个家全靠你一个人撑着,又有人在背后射你冷箭,你本与天师道的道人无怨无仇,光凭张家,哪怕是金陵知府贾雨村,也使唤不了道门中人,所以必然有一个神秘人物躲在幕后针对你,此人不除,你寝食难安。”

王宵点头道:“姐说的对,暂时我也没有头绪,不过张文墨既然是贾雨村的弟子,想来应与贾王史薛四大家有些关系,而且我认了林遗为兄长,林如海的死因也要调查清楚,到了金陵,我会见机行事。”

“哎~~”

十四娘叹了口气:“这么大一个家,全靠你一个人撑着,你要小心点。”

王宵自信道:“姐,放心吧,我这一路走来,何时轻松过,将来我是剑仙,剑仙成长怎么可能没有踏脚石,对了,这是黄芽丹,对你或许有些用处。”

说着,把白色玉瓶拿了出来。

“这……还是你用吧。”

十四娘神色一滞,一股莫名的慌乱涌上心头,她怀疑王宵识破了自己的真身。

王宵拉住十四娘那柔软的手,强塞过去道:“我练的是剑气,基本上用不到丹药,而你不同,家里还要你来守护呢。”

“嗯!”

十四娘没再坚持,紧紧攒着玉瓶,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王宵握着,忙一抽:“快放开!”

王宵不仅不放,反而把十四娘拉近了些,笑道:“姐,你真美,将来谁要是敢娶你,我一定会大闹婚礼现场!”

“你……怎么能这样不讲理?”

十四娘羞恼道。

王宵笑吟吟看着,并不说话。

十四娘心如鹿撞,砰砰跳的厉害,俏面也越来越红,她感受到了王宵的侵犯性,目光中似乎带着某种渴望,按她以往的性子,也就是脸红,心里不会有太大的波澜,可是小青对王宵好,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而且小青有白娘子这个姐姐,二人都是敢爱敢恨类型,如果王宵和小青成了亲,自己会不会有遗憾?

“姐,让我抱抱你,好吗?”

王宵嘴上说着,手里用力,把十四娘拉入了怀里。

嗯!

异香扑鼻,香香软软,王宵就觉从灵魂到嵴骨,一股电流淌过!

“你……越来越放肆了!”

十四娘慌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无力拍打。

王宵却是叫苦道:“姐,我每天都在精打细算,为维持这个家四处奔走,又要练功,还要读书,别人只看见我的风光,却看不到我的酸楚,我的心好累,我快崩溃了,让我靠一靠。”

十四娘蓦然心里一软,一股酸涩涌上了心头,女人天生的母性激发出来,不禁反手抱住王宵。

王宵没有更进一步,他知道要一步步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四娘突然推开王宵,低着头道:“娘应该还没睡,我得赶紧回去。”

说着,逃一般的匆匆而去。

第五十九章 香菱 乡试于八月初九举行,七月初三,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清晨,王宵已收拾妥当,准备去金陵。

“宵儿啊,这次一去要两个月,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银票你带在身上,去了金陵处处花钱,千成功之路别省着。”

李氏满脸不舍,除了一个硕大的包裹,还递了十张百两银票与十来两散碎银子过去。

“娘,我用不着这么多钱,两百两足够了。”

王宵自己还有一千多两的私房钱呢,忙推辞道。

李氏硬塞了过去,不满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家里的情况好多了,又不少千把两银子,出门在外,不带钱怎么行?”

近两个月来,家里确实大有好转,年底基本上能把织造局的窟窿给填上,云锦又织了十匹,并且已经在试织牡丹云锦了,团花似锦,极其艳丽,想必太后会非常喜欢。

“那我先拿着。”

王宵接了过来。

李氏又叮嘱道:“金陵有很多大家小姐,我们家宵儿论起才学本领,配她们绰绰有余,若是有入眼的,就和娘说,娘找人替你说媒,当然啦,娶妻要娶贤,千万别给美色晃花了眼,性情刁蛮的千万别沾惹,家里规矩大的,也得三思而后行,不然娶了个祖宗回来,咱娘俩可有着受啦!”

十四娘噗嗤一笑。

李氏的絮絮叨叨,别说王宵,连她听的都耳朵生茧了。

这两个月,李氏真在为王宵张罗亲事,可惜吴江小县城,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大家闺秀,长相尚可的吧,土不拉叽,说不到一块儿去。

性情温婉的吧,又相貌平庸,虽然娶妻不娶色,但至少要及格线以上啊。

看县城里没指望,李氏又掂念起了小青,让王宵苦不堪言。

而这段日子以来,十四娘服用黄芽丹,再以五音读书法修炼文气,早已枯竭的真元居然恢复了少许,伤势也有所好转,怕是再有一两年,即可痊愈了。

“娘,我知道了!”

王宵无奈道。

“好了好了,就知道你嫌娘唠叨,快去罢!”

李氏如赶人般的挥挥手。

“娘,姐姐,二娘保重!”

王宵深深一揖,转身而去。

清晨,阳光就十分毒辣,王宵骑着驽马,慢悠悠的出了城,往金陵赶去,因他去的太早,孟宪和朱律又要帮衬着家里,三人没有一路走,而是约好了八月初在金陵的醉仙阁会面。

金陵的青楼业异常发达,十里秦淮,自大隋起,就闻名天下,凡文人士子,到了金陵,无不一览秦淮风月。

醉仙楼便位于秦淮河畔,严格来讲,也是一家青楼,不过不象别的青楼那样红果果,主要还是住店,里面的女子,也多卖艺不卖身。

正因难以得到,反在文人士子中,搏得了诺大的名声,无数士子前赴后继的入住,均以一亲芳泽为荣。

以王宵现代的眼光来看,当真是玩的好一手营销。

骑在马上,王宵微闭眼眸,暗暗修炼剑气。

两个月过去,总算打通了足太阳膀胱经,开始修炼足少阴肾经,该经起于涌泉,终于俞府,共有二十七穴,配套剑法为少阴泉府剑。

目前王宵已经修炼到了第十一穴,横骨。

另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文气也在增长,大约到了二阶中期的水准。

可惜的是,王宵也不便于去掠夺城皇的众生愿力,毕竟在地府关门的大背景下,能当上城皇的阴鬼,要么出自于人间显贵,要么背后有佛道大派支撑。

林遗只是特例,他本是阴鬼,可以代替城皇,又是正牌进士,朝廷命官,纵然李代桃僵,也不算破坏秩序,天师道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王宵如果灭去一处城皇,又找不到有份量的鬼魂替代,就等于扰乱了秩序,极有可能受到各方围剿。

在聊斋中,江南的灵异事件不多,鬼怪多生活在长江以北,山东到京城一带,江南凶名赫赫的,除了五通神,便是兰若寺,其余多是些女鬼勾引书生,官员死后心生怨念。

因此一路上,王宵并没遇上灵异事件,五日后,抵达了幕府山脚。

幕府山是金陵的屏障,过了幕府山,便是金陵城那雄伟的外郭。

“救命啊,救命啊,我不要跟你们走,放了我!”

突然前方传来女子的呼救声,王宵精神一振!

英雄救美,古老的桥段,现实的艳遇,我喜欢,当即驾的一声,夹了夹马腹。

马儿稍微跑快了些,转过一个道口,就见道旁不远处,一间茅草屋外面,躺着一具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的尸体,不远处,还有个中年委琐男人,被打个半死,只有出的气,没什么进气了,另几个家奴装扮的汉子,正把一名妙龄女子往马车上拖!

“住手!”

王宵大喝,并低声骂道:“你这破马能不能跑快点?本以为你通了灵,不让你拉车了,可你还是这副德性,回头就让你拉磨碾豆子!”

或许真听懂了王宵的威胁,马儿咴咴两声,撒开蹄子奔跑。

所有人看向王宵。

王宵翻身下马,大义凛然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打死了人,有没有王法?”

“哈,哪来的书生,我薛家的事也敢来管,滚,快滚!”

一名家丁,摞起袖子冷笑。

“公子快走,他们打死了我相公,又把我爹打成重伤,请替我报官!”

那女子泪眼涟涟,如见到救星般低声哀呼。

“薛家?”

王宵心中一动!

“正是!”

那家丁见王宵神色变软,得意洋洋道:“我家公子,单字一个蟠,字文龙,小子你识点相,就该知道我家公子不好惹,还不快滚?”

车帘掀开,有家丁赶忙趴在地上。

一名富家贵公子摇着折扇,踏在那家丁的背上,不急不徐的下了车。

王宵仔细看去,薛蟠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身材高大,身着华服,面色青白,双目虚浮无神,带有一种天生的高傲,却又透着狡诈。

‘难不成自己遇上了薛蟠强抢香菱?

王宵又转头打量,女子约十三四岁年纪,粉妆玉琢,极为可人,虽衣着简朴,却不掩丽色,眉心一颗天生的胭脂痣,正是香菱的标准特征。

顿时大喜!

所谓金陵十二钗,并不指十二个美人儿,而是三十六个,分为正册,副册,又副册。

正册有黛玉、宝钗、妙玉、湘云、可卿、熙凤、李纨,以及贾家五女,划分标准是最薄命的贵族女子。

又副册都是丫鬟,以晴雯为首,属于再次薄命。

而副册介于正册与又副册之间,身份大体是丫鬟到妾这一类,属于次薄命,香菱居于副册之首,对应黛玉和晴雯,死后被甄士隐接引入了太虚幻境。

第六十章 离间 红楼梦中,还有个甄宝玉,常常被视为贾宝玉的第二人格。

甄宝玉也曾进过太虚幻境,不过与贾宝玉看到的宛如仙境不同,在甄宝玉眼里,却如地狱,无数女子以鬼怪骷髅的形象出现。

王宵对太虚幻境还是很有兴趣的,而香菱因着与甄士隐的父女关系,就是一把打开太虚幻境的钥匙。

既然今日叫他碰上了还未被薛蟠糟蹋过的香菱,他认为是天意,怎么可能再把香菱放走?就冲着甄士隐,也该把香菱留在身边。

王宵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不用说,肯定是倒霉鬼冯渊,父母早亡,又无兄弟,有些薄产,一眼看上香菱,立意买着作妾。

“你就是人称小霸王的薛蟠?”

王宵移回目光,问道。

“正是,你是何人?”

薛蟠傲然挺了挺胸。

王宵道:“听说你有个妹妹叫宝钗,生的雍容富贵,国色天香,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对了,令妹热毒冷香,不知可有好转?”

薛蟠立时现出惊疑不定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王宵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知本公子的妹妹名叫宝钗,莫非你见过?”

“呵呵~~”

王宵呵呵一笑:“此事与你无关。”

“小子,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是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啊!”

一名家奴急于表现,挥着钵子大的拳头,向王宵打去!

王宵随脚一踢,就把那家奴踢飞了,躺地上哎哟哎哟爬不起来。

“原来是练家子,弟兄们,抄家伙上!”

又几个家奴,抄起棍棒砍刀,扑向王宵。

王宵袖子一挥,那几人全部飞了出去,武器掉了一地。

薛蟠神色大变。

王宵道:“看在你妹宝钗的份上,今次我不为难你,把这姑娘的契书交出来。”

“什么契书?”

薛蟠装傻。

王宵哼道:“这姑娘,本是拐子卖给了冯渊,但拐子贪心,又卖给了你,欲一人两卖,而你贪图她的美色,打死了冯渊,老实点,交出契书,我放你走,不然我把你们都杀了,夜里系上石头,扔进江里,谁能捞得到?”

“你怎知晓?”

薛蟠面色一变。

王宵澹澹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

薛蟠完全不理解王宵为何对来龙去脉道的一清二楚,但他是识时务的,在金陵,人称小霸王,而在京城的权贵子弟圈子里,他伏低做小,姿态摆的很正。

“呵,你倒是有种,竟勒索到我薛蟠头上来了,也罢,今日本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知可敢留下名号?”

薛蟠取出契书,递去冷冷一笑。

“想报复我?回家问你妹啊!”

王宵轻蔑的笑了笑,就拿过契书,正是香菱的卖身契,又在冯渊身上摸了一阵,也摸出一张契书,才道:“薛大少,你杀的人,自个儿处理好。”

“哼!”

薛蟠怒哼一声,挥了挥手。

家丁挣扎着爬起来,把冯渊的尸体架在车子后面,拥着薛蟠上了车,赶忙离去。

香菱施礼道:“小女甄英莲,多谢公子搭救,不知公子能否再救一下家父?”

王宵摆了摆手:“他不是你的父亲,你父叫甄士隐,本是苏州名士,你年幼时被拐子拐走,诈称你亲爹,将你养大,先卖给冯渊,又卖给了薛蟠,致有今日祸事,这等人,你还认他作父亲?”

“啊?”

香菱掩嘴惊呼,回头看去,那拐子被打的奄奄一息了,眸中现出复杂难明之色,毕竟她被拐的时候,已经四岁了,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好一会儿,香菱又问道:“公子可知妾生父在何处?”

王宵摇头道:“当年你被拐走之后,葫芦庙失火,殃及你家,于是你父母去投奔了岳父,置了些田,但不善于经营,日子越发窘迫,后不知所终。”

香菱默然,眸中滴落豆大的泪珠,俏丽的面容悲凄与不安交杂,不时偷偷看向王宵。

在这世道,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孤苦伶仃,下场是极为凄惨的。

王宵问道:“甄姑娘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香菱低声道:“一日之间,变故从生,妾实是六神无主,只盼公子收留,妾愿为奴为婢,侍奉公子。“

王宵点头道:“我是吴江人氏,名王宵,字静之,童生功名,获得了拾遗考资格,今次是往金陵赴乡试,甄姑娘暂时跟着我也好,我会想办法打听令尊的下落。”

“多谢王公子了!”

香菱再施一礼。

“救我……”

那拐子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请甄姑娘先转过身。”

王宵面容一冷。

香菱也是心思剔透,猜到了王宵要做什么,眸中现出不忍之色,但她更痛恨拐子把自己拐走,与父母分离,还一人两卖,差点让自己被恶少掠了去,于是背过身。

王宵走向拐子,毫不客气的在怀里摸了摸,有几百两银票,显然薛蟠没来的及收走,便宜自己了。

纳入怀里之后,挥手一道剑气,将拐子搅的粉碎,连惨叫都未发出,血肉就化作尘埃,飘散在风中。

杀拐子,也不是非要为香菱报仇,而是灭口!

以薛蟠的能力,早晚会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当时人口买卖是合法的,如果薛蟠找到拐子,上堂作证,自己就成了强抢民女,所以拐子必须死,还得是毁尸灭迹,渣都不剩的死法。

“甄姑娘,上马吧。”

王宵回头道。

“妾跟着后面走就可以了。”

香菱小心翼翼道。

王宵不悦道:“天气炎热,此去金陵还有十来里,甄姑娘确定能走过去?”

“噢!”

香菱点了点头,拉住马的辔头,可惜她身子娇小,试了几次,都踩不上马蹬,于是王宵一把搂住她纤腰,托着送到了马上。

香菱娇躯轻颤,俏面通红,偷眼看了看王宵,还好,王宵并没有上马的意思,在前牵着走,这让她心里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荣国府!

薛家三口,薛姨妈、薛蟠与宝钗住在梨香院,宝玉、黛玉、妙玉、湘云正在宝钗屋里,陪宝钗说着话,薛蟠却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哥,怎么了?”

宝钗见薛蟠神色不对,不由问道。

薛蟠道:“妹妹可认识这样一个人……”

说着,比划出了王宵的身形和大体模样。

宝钗看了眼宝玉,愠道:“我自从进了荣国府,几乎不出门,怎可能认识这样一个人,哥你该不会被人诈了吧?”

“不对,不对!”

薛蟠摇头道:“若非没见过你,此人怎会把你描述的维妙维肖,还道出你热毒冷香,不是亲近之人,怎会如此了解?你再想想,他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的还算俊俏,很可能是来金陵赶考的学子。”

“哥,你还不了解我嘛,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宝钗急的跺脚!

顿时,宝玉看宝钗的眼神不对了,带有明显的怀疑,毕竟宝钗也是近段时间才住进了大观园,之前与哪个男人接触过,完全不得而知。

虽然宝玉的内心更倾向于林妹妹,可是宝姐姐丰腴貌美,他也不愿宝姐姐与别的男人有染啊。

黛玉留意到宝玉看宝钗的眼神,心里起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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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柳湘莲 屋里原本欢快的气氛,随着宝钗莫名其妙被栽赃,迅速被猜疑所取代。

湘云一看气氛不对,忙道:“薛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儿我阴沟里翻了船啦……”

薛蟠气恨不已,把甄英莲被抢之事如实道出,甚至连打死了冯渊都不隐瞒,在他眼里,冯渊一个破落户,敢和他抢女人,打死就打死了。

在场的诸女和宝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宝玉还鄙夷道:“此人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粗鲁汉子,难道不知道女儿家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抢的么?”

宝钗问道:“哥,那你准备怎么办?”

薛蟠满怀恨意的冷笑道:“他以为隐瞒了来路,本少爷就查不到他,简直是笑话,只要是赶考,就不怕找不到人,过几日,北静王将于白鹭洲举办文会,凡参考的学子都会参加,我不信他不去,堵着他便是!”

白鹭洲称东园,是北静王家族的私邸,依湖而建,百年前,老北静王将之改造成了江南地区最大而雄爽的园林,向文人士子及官员名士开放,当时的文坛领袖赵孟吉对东园曾有其壮丽遂为诸园甲的赞美。

宝钗眼前一亮道:“林妹妹,东园可比咱们大观园大多啦,伴水白鹭洲,背倚秦淮河,堪称人间胜境,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

黛玉神情微动,明显动了心的模样。

宝玉不悦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我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宝钗劝道:“男人还是要考取功名方能维持家业,宝玉你应该去看看,多结交些文人士子,今科你是赶不上了,下一科还有机会。”

宝玉内心排斥,问道:“林妹妹,你的意思呢?”

“这……”

黛玉有些迟疑,豆寇年华,正是女人一生中,最活泼好动的时候,又有宝钗邀请,她很想去见见世面,可是宝玉不愿去,让她为难。

湘云横了眼宝玉,不满道:“人啊,不能总是呆着不出门,去见识下我江南地界的才子也好,再说二爷与北静王交好,说不定北静王也会去呢。”

“嗯,便依湘云姐姐!”

黛玉勉强点了点头。

宝玉脸色沉了下来。

……

金陵不愧是江南大邑,街道宽阔,人来人往,尤其是秦淮河边,一座座青楼拨地而起,香菱骑在马上,好奇的张望。

当然,她更在意的,还是前面牵马的王宵,如今的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如果王宵对他动了歹心,或者对她不好,那她除了一死,别无他法。

正心绪百转时,却发现,王宵停了下来,负手打量起一条窄巷。

香菱不敢问,随着王宵的目光张望过去。

王宵回头道:“此处便是乌衣巷,千年前王谢旧居。”

“公子,王谢是谁?”

香菱懵然问道。

王宵澹澹一笑,香菱被拐走十几年,肯定不会教授文化知识,不知道王谢很正常,只是吟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好,好一个旧时王谢寻常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街边,一个容颜秀美的青年公子大声叫好,快步走来,拱手道:“阁下此诗虽句句白描,却寓意深刻,发人深醒,语浅而余韵无穷,可谓千古名篇呐。”

“尊驾缪赞了,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王宵回了一礼。

青年公子打量着王宵,问道:“在下柳湘莲,乃金陵城中一戏子,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柳湘莲?’

王宵微愕!

柳湘莲在红楼梦中,是一个超然人物,生活优越,游戏人间,与宝玉是好友,与薛蟠是兄弟,又受北静王看中,后因尤三姐之死,看破红尘,随跛足道人出家。

“在下王宵,苏州府吴江县人氏,赴金陵赶考。”

王宵拱手道。

柳湘莲笑道:“王公子如此人物,必然高中金榜,柳某先贺为敬,不知王公子在金陵可有落脚处?”

这话暗示可以为王宵安排住处,不过王宵不差银子,也不想平白欠了柳湘莲的人情,于是道:“已与友人约好,入住醉仙楼。”

柳湘莲点头道:“既如此,柳某就不打扰了,三日后,北静王于白鹭洲宴请士子,以王公子之才,切不可错过噢,柳某先告辞了。”

说着,看了眼高坐马上的香菱,目中颇有惊艳之色,便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北静王,白鹭洲?’

王宵晒然一笑,牵起马,一边走着,一边向香菱解释王谢。

“王谢并非人名,而是东晋时的两大世家,一曰琅琊王氏,二曰陈郡谢氏,皆于乌衣巷置宅,后世并称王谢……”

香菱听的小脸通红,郝然道:“妾不学无术,教公子丢脸啦!”

“无妨!”

王宵摆了摆手:“谁也不是生而知之,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嗯!”

香菱点了点头。

王宵又道:“前面便是醉仙楼,我们就住这里!”

醉仙楼占地十来亩,三层高的楼宇,气派辉煌,因接近傍晚,门前车来人往,皆是锦衣玉服之辈。

这地方一看就不便宜,香菱咋了咋舌,随即现出为难之色,高头大马离地数尺,让她有些眩晕。

王宵暗暗一笑,伸出了手。

香菱的脸又红了,但还是强撑着羞涩,把瘦小的手掌交给了王宵。

“哎呀!”一声!

王宵顺势搂住了她的柳腰,稳稳的抱下了马。

香菱羞的脸颊红透了脖子根,低着脑袋,摆弄着衣角。

“公子,住店啊!”

小二出来,殷勤招呼。

“喂两斤豆子,用上好的草料,再给它洗刷一下!”

王宵点了点头,把马缰交过去。

“好嘞,公子里面请!”

小二接过马缰,去往一边。

王宵带着香菱步入店里。

“公子,几位?”

掌柜问道。

王宵道:“两间上房!”

“这……”

掌柜为难道:“上房没了,再有月余,便是乡试,各地学子早已入住,只有后面的独门小院尚空余,只是……”

王宵直接问道:“多少银子?”

掌柜的眼神也是毒辣的很,一看王宵就是贵家公子派头,热情的笑道:“三两银子一日,膳食另算。”

“行!”

王宵爽快的点头:“我也不知要住多久,柜上可要寄存银子?”

掌柜眉眼舒展,如朵花般的笑道:“公子先寄存一百两,多退少补。”

王宵拿了一百两银票出来,拍在柜台上!

掌柜以极快的速度给王宵办了手续,回头喝道:“王公子甲字三号楼!”

“来嘞!”

一名伙计上前,引领着王宵和香菱往后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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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寒蝉凄切 后院沿着秦淮河,十余间独门雅院挨着河岸一字排开,均是两层小楼,上下各两间,这种房子,搁现代,叫做江景别墅,贵有贵的道理。

更何况三两银子一天,王宵也不觉得贵。

王宵领着香菱楼上楼下看了一圈,便道:“两间房,我们一人一间,这间我住,那间你住,收拾好了我们就下去用膳。”

香菱眸中闪出一抹奇怪的光芒,小声道:“妾先伺候公子更衣洗脸吧。”

“我没什么好伺候的!”

王宵摆了摆手,径直回了屋。

香菱怔了半晌,总觉得王宵的行为不大正常,随即回了自己的屋子。

二人各自洗了把脸,又把自己收拾了下,才去前面用膳。

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一名小二招呼道:“公子,您是要坐前面听曲儿,还是要坐个僻静处?”

王宵往台上一看,正有个和香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在尹尹呀呀唱着曲儿,当时已经有戏曲了,柳湘莲便是靠唱戏闻名,但多数还是翻词牌,与宋词颇为相似,只是苏轼、柳永那批人给换了,词也有所不同。

“听曲吧!”

王宵沉吟道。

“公子,请!”

小二把王宵和香菱引领到了靠墙的位置,一张小桌子,正可坐两人。

王宵拉开椅子坐下,见香菱站着,不由问道:“你怎么不坐?”

香菱喃喃道:“妾伺候着公子就好。”

王宵拉开椅子,不悦道:“我早说了,我不需要人伺候,你也不是我的丫鬟,坐下!”

“噢!”

香菱坐了下来,眼眶有些湿润,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公子,您要点些什么?”

小二又殷勤的问道。

王宵随口道:“上几个拿手的小菜,清爽些,再来一壶桂花酒!”

“好咧,公子您稍等!”

小二转身而去。

香菱显得很拘束,低着头,束着手,王宵暗暗摇了摇头。

如醉仙楼这样的酒肆,真正名气大的姑娘,都是包厢里面唱,顺带给客人陪酒,而一般的,只能在大厅里唱,台上那唱小曲的女孩子,正是如此。

其实她唱功是可以的,但姿容算不上绝美,词曲也一般,一曲唱毕,打赏寥寥,现出了明显的失落之色。

“你过来下!”

王宵心中一动,招了招手。

“这……”

女孩子略一迟疑,回头看了看,走了过来,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王宵直接道:“我给你写一首词,你再唱一唱试试。”

说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唤道:“拿纸笔来。”

这种现场填词的事情在金陵虽不多见,却也不少,偶有文士墨客兴之所致,提笔挥毫,以搏个文名。

小二很快拿来了纸笔。

王宵蘸了蘸墨,问道:“雨霖铃可会唱?”

“会的!”

那女孩子点了点头。

“行,稍等片刻,我为你填一首词!”

王宵提笔书写,正是柳永的名作:寒蝉凄切!

雨霖铃在地球时空,是唐代的乐府词牌,而此世,是大隋乐府词牌,格式与地球一样,都是双调一百零三字,前段十句五仄韵,后段九句五仄韵。

王宵随着文气与修为日深,一手颜体字也是越发入神。

不片刻,一曲写完,王宵揭起,吹了吹,递过去道:“拿着,去唱吧。”

“噢,谢谢公子!”

女孩子接了过来,并不是太在意,她刚刚唱的,是当代词作名家兼戏曲大家柳湘莲填的词,这名公子论起名气,能大得过柳湘莲?

连柳湘莲这样的大才子都捧不红她,她不指望唱王宵填的词就能走红,只是出于礼貌,才接来罢了。

可是细看下去,渐渐神色变了!

她敢发誓,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凄美的词,她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当即以极为专业的素养,将词生生记下,又在心里默唱了数遍,才向王宵施了一礼,款步回到台上。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凄婉的歌声传遍了整个大厅,食客们被那凄美的歌词吸引,不自禁的停箸聆听。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那女孩子自己都被唱感动了,眼角有了蒙蒙雾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唱罢,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意味当中。

“呜呜呜~~”

突然那姑娘掩面大哭,情绪崩溃了。

“好,好哇,好词,我金某舞文弄墨半辈子,却从未想过,一首词能如此传神,令人哽咽,来人,打赏!”

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抚掌叫好。

有伙计托着个盘子过去。

中年人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咣当一声,搁在托盘上!

“好曲子,我打赏二两!”

“三两银子!”

……

大厅里,打赏声不断,那女孩子流着泪,捂着嘴,眸中满是喜悦。

香菱也崇拜的看着王宵。

是的,王宵有担当,敢于从小霸王薛蟠手里将她抢来,又有武力,有文才,本身相貌也清秀,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如意郎君啊,一丝夹杂着钦慕的爱意,油然而生。

最终,女孩子收到了近百两的打赏,搁在以往,一个月都挣不了这么多。

“妾多谢公子成全!”

女孩子又过来,向王宵道谢,眸中春意荡漾,彷佛只要王宵勾勾手指,今晚就能共赴巫山。

王宵笑着挥了挥手:“是你自己唱的好,我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不用客气,姑娘请回罢!”

女孩子现出一抹失望之色,但并未纠缠,再施一礼,翩翩而去。

“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这时,掌柜过来,拱手问道。

王宵回礼道:“在下王宵,字静之,乃是赴金陵参加乡试!”

掌柜啧啧赞道:“王公子才情卓绝,此词,足以名动千古,今科必高中举人,不知王公子可否为小店留墨?”

墙壁上,有些诗词,这也是文人扬名的一种手段,与店家是双赢的关系,王宵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有伙计搬来人字梯,还有专人托着墨盘,王宵取了支硕大的笔,登上梯子,蘸了满墨,提笔书写。

“好字!”

有食客赞叹!

王宵写的是颜体打底的行书,笔锋挥动,连绵不绝,力透墙壁,给人一种用剑在墙上刻写的感觉,锋芒毕现!

一副寒蝉凄切写完,掌柜大声朗诵了一遍,笑道:“此字此词,实令鄙店蓬壁生辉啊,鄙店无以为报,今晚就给王公子免单了,来人,上酒菜!”

第六十三章 改判词 王宵原本只要几个时令小菜,但掌柜给上了满满一桌,有盐水鸭、醉虾、叫化鸡、镶丝豆腐、葵花圆子、蒸鲥鱼、八宝松、赤豆桂花酒酿小元宵等林林总总十余道。

都是地道的金陵菜式。

酒也不再是寻常的桂花酒了,而是十八年的女儿红。

女儿红是上上品的美酒,埋地里十八年方可起出,开坛酒香扑鼻,以窖冰冰镇,放几颗青梅,酸甜可口,回味无穷,透彻心菲。

王宵敬谢,与香菱大快朵颐,酒足饭饱之后,出了醉仙楼。

“公子,不回房么,这是要去哪里?”

香菱俏面染着酡红,带有一种娇憨的美态,仗着几分酒劲,大胆问道。

王宵微微一笑:“趁着时候还早,给你买几身衣衫。”

“不……不用了吧?”

香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荆钗布裙,眸中流露出渴盼之色,毕竟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呢。

“什么不用,走罢!”

王宵一把牵住香菱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前走去。

香菱芳心颤动,脸更红了。

夜晚的秦淮河,华灯璀璨,河中一艘艘画舫,酒令与丝竹声交杂,岸边的青楼,车来客往,老鸨忙的分身无术。

王宵找了家颇为气派的成衣店,给香菱买了好几套衣衫,大体是以素色碎花为主,香菱不是那种艳丽型的美女,不适应穿色彩对比强烈,过于张扬的服饰。

王宵家里织丝绸,他在服装上的眼光还是有的。

果然是人靠衣妆,佛靠金装,本来香菱就是美人胚子,穿上了素美的衣衫之后,更显清纯秀丽,彷若凌波仙子,踏入凡尘。

香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移不开眼了。

王宵也暗暗点头,不愧居于十二钗副册之首。

正册、副册与又副册的划分标准并不纯靠美色,身份占了较大的权重,在警幻仙子眼里,身份越高,命就越薄。

就如贾元春和王熙凤,其实算不得多美,三十六钗中,真正的绝顶美人儿,只有黛玉、香菱与晴雯。

“再带你去买些首饰!”

王宵又道。

“公子,不用了吧,都花了不少银子了。”

香菱只觉一阵阵酥麻传遍全身,声音都颤了。

王宵道:“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衣衫都买了,还省什么首饰钱,再晚就要关门了。”

“公子!”

香菱感动的眼圈红红的。

“走罢!”

王宵拉着香菱的手,进了隔壁的首饰店,什么耳坠、头钗、步摇,买了一大堆,连同衣服在内,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

这可是真败家了,要是老娘知道,还不得气的吹鼻子瞪眼睛,不过王宵的想法是千金难买我乐意,银子不就是用来花的吗,把香菱打扮的漂漂亮亮,我开心!

当二人回到醉仙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各自回了自己房间,王宵洗漱一番,正要读书,门外却是传来香菱的声音:“公子,睡了吗?”

“还没!”

王宵应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香菱红着脸,美眸中带着些许挣扎,款款走了进来,并反手把门关上。

“甄姑娘……”

王宵看去。

香菱也刚刚沐浴过,带有一种浴后的清香,脸颊红扑扑的,湿潞潞的秀发披在背上,一袭薄纱丝质中衣,隐约透出内里的白色抹胸,微微起伏,吸吸颇为急促。

“妾……妾是来服侍公子的!”

香菱羞涩难当,小声道。

王宵食指大动,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个美人儿,既便是柳下惠复生,都难以把持的住,不过王宵好歹是现代人,而香菱才十三四岁,真要那啥了,会有种负罪感。

“公子?”

见王宵坐着不动,香菱肩背一缩,纱衣缓缓坠地。

王宵立刻起身,捡起纱衣,给香菱披上。

“公子?”

香菱愕然,如受了羞辱般,哽咽道:“公子莫非是嫌弃妾?妾虽被冯渊买走,但并未被他沾过,尚是完壁之身,公子试一试就知道了,若妾非完壁,宁可自尽。”

“甄姑娘误会了!”

王宵摇了摇头,正色道:“甄姑娘人间绝色,愿委身于我,自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我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姑娘长期跟着拐子,缺衣少食,身体亏虚,若是过早行房,怕是会留下胎中隐患,未必再能结得珠胎,反会害了你,还是等一段时间,改日我带你去苏州,请白娘子替你把身子调养好,并不急于一时。”

王宵这话,并非无稽之谈,香菱因先天亏损,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后受夏金桂折磨,内外折挫不堪,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最终难产而死。

“公子!呜呜呜~~”

香菱感动的落泪。

王宵替她擦了擦泪痕,微微笑道:“甄英莲的名字不是太吉利,我替你改个名如何?”

“嗯,但凭公子安排!”

香菱点了点头。

王宵略一寻思,吟道:“根径荷花一并香,半生遭际实堪伤,自遇宝剑逢良辰,菱角花开香满塘,我便为你取名香菱,如何?”

香菱喃喃念诵了一遍,美眸一亮道:“公子好文才呢,妾自此之后,便叫香菱。”

王宵从怀里取出两份契书和六百两银票,又道:“你自小被拐子拐走,非你及父母之愿,今日我给你把契书烧了,还你自由之身。”

说着,凑上烛火,两页契书化作飞灰。

“公子怜惜妾,妾无以为报,唯有做牛做马,侍奉公子!”

香菱又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要你为我做牛做马,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那,这些银票你拿着。”

王宵眉头一皱,很有耐心的为香菱再次擦去眼泪,再把银票递去。

“公子,这……”

香菱不解的看着王宵。

王宵道:“这银子,是从拐子身上搜到的,是你的卖身钱,还给你了。”

“不,不,妾被公子搭救,应由公子拿着。”

王宵不耐道:“你这十来年间,在拐子手里受尽了苦,这是他对你的补偿,再说钱是人的胆,没钱怎么能行,你收好,也不是立刻就要花,万一日后遇上为难事,我又不在身边,也可拿来救急,对不对?”

香菱想想也是,讪讪道:“那……妾先帮公子存着。”

王宵笑着点了点头:“今日奔波了一整天,你回房早点休息吧。”

香菱眸中荡漾着春色,咬着嘴唇道:“公子当真不要妾服侍?”

“你是要考验我啊,快走快走!”

王宵连连挥手。

香菱心里的爱意几乎难以抑制,突然嘻嘻一笑,大着胆抱住王宵,在脸颊上亲了一口,才如受惊的小兔子,飞快逃走!

第六十四章 警幻仙子 香菱回到房里,勐扑到了床上,钻进被子,紧紧裹住面孔,咬住枕头,如小兽般,发出压抑的呜呜低吼,兴奋的拱来扭去,心里满是甜蜜和幸福。

是的,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王宵处处为她着想,这样的男人,别说遇上,就是在今日之前,想都未想过。

而且王宵多金,有才,康慨,俊秀,是女儿家心目中,最最如意的郎君啊,她觉得自己丕极泰来了。

太虚幻境!

“姐,姐,快过来看!”

可卿本是警幻仙子的妹妹,死了之后,回归太虚幻境,这日,翻看诸女的判词,突然发现香菱的判词变了,忙唤道。

“怎么了?”

一位风姿绝伦的女子走来,这正是警幻仙子,太虚幻境之主。

“姐,你看香菱的判词!”

可卿翻开金陵十二钗副册香菱那一页。

警幻仙子一看,顿时妙眸骤缩!

香菱的判词原是: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配画则是:一枝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

如今判词变成了根径荷花一并香,半生遭际实堪伤,自遇宝剑逢良辰,菱角花开香满塘。

配画也变成了满池塘的菱花绽放,甚是清丽可人,一柄宝剑插于池塘中心,剑气冲宵,点点剑光守护着满塘的菱花。

“姐,怎会如此?”

可卿不解道。

“待我看看!”

警幻仙子玉指一划,一副水镜呈现,映照出此刻的香菱,正在床上打滚,虽天人两隔,仍能感受到那洋溢的喜悦与幸福之情。

凡能上金陵十二钗的女子,皆为薄命,可是香菱的命运已经改了,明显不再薄命了啊。

警幻仙子略一寻思,取出六枚玉佩,摆下六爻阵法,五指如莲花般绽放,配合阵法,回朔过去。

自香菱被拐走开始,十年间,未有异常,到被拐子一身两卖,也按着薄命的方向发展,直到幕府山脚,香菱的命运变了,多出个年轻学子,打跑了薛蟠,将拐子挫骨扬灰,把香菱带在身边。

接下来是以礼相待,各住一房,还不吝于重金,把香菱打扮的漂漂亮亮。

难怪香菱会欢喜的在床上打滚呢!

“好哇,哪来的登徒子,竟敢坏我的事!”

警幻仙子俏面一沉。

可卿迟疑道:“姐,香菱有了好的归宿,不是挺好么,为何一定要按照判词来定她们的命运?我已经应了判词,背负污名,自缢身亡,她们难道就不能拥有幸福的人生?”

“此事干涉天机,你不懂。”

警幻仙子摇了摇头。

“哦?天机是什么?”

可卿问道。

“哎~~”

警幻仙子叹了口气道:“知道的多并非好事,修持才是根本,总之,不仅是香菱,三册所涉女子的命运皆不可改,尤其是绛珠仙草,她自己立下誓言,要以一生的眼泪回报神瑛侍者,更是不容出任何差池!”

随即警幻仙子开始推衍王宵的过去,越看眉头拧的越紧,沉声道:“此人本是商贾之子,中人之资,却于父亲失踪后灵慧大开,力挽狂澜,并走上了剑仙之路,怕是个变数,而且他居然能为香菱改命,让人细思恐极。”

可卿吞吞吐吐道:“世间剑道大成者,唯燕赤侠,而他的剑气极为纯粹,难道是燕赤侠一脉?那姐姐可得谨慎了,听说燕赤侠极为护短,别惹得燕赤侠打上太虚幻境。”

“这……”

警幻仙子美眸中,有忌惮之色闪过。

燕赤侠成名百年,战无不胜,虽未成仙,也让警幻仙子忌惮。

好一会儿,警幻仙子哼道:“哪有那么巧的事,多半是捡到了一部剑修秘笈,练出了些名堂,虽然我不能直接干涉现世,却可先将香菱的命运改回来。”

说着,伸出玉指,点向香菱的配画。

指尖,有丝丝仙光缭绕,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画中,文气轰然爆发,凝成了一副万家灯火图,数十户人家里,涌出众生愿力,波动起伏,保护着池塘。

“这……”

警幻仙子哪怕是仙人,也不敢强来,仙人直接干涉现世的反噬是很严重的,而王宵的文气,结合了童生位业与众生愿力,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以警幻仙子的法力,随手就能把王宵的文气打散,可是打散之后呢,一户人家就是一道因果,每一家又与别人相互交集,一层层扩散下去,神仙都吃不消。

以前吕洞宾最喜欢游戏人间,近些年来,收敛了许多,因为他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不论是好是坏,都要承受因果。

仙人如欲影响人间,只能顺势而为,或者精心布局,步步引诱,粗暴干涉最不可取。

警幻仙子惊疑不定的看着,许久才道:“可卿你替我盯着他,我去安排一下,必须要把香菱的命运拨回正轨!”

说着,匆匆而去。

醉仙楼!

王宵紧紧拧着眉心,刚刚他的文气不受控制的剧烈波动,就好象遇上了危机,只是时间极短,又说不来是怎么回事,寻思了好久,暂时搁在一旁,继续读起了书。

……

大观园中,清闲是清闲,但年年岁岁,过着同样的日子,其实也挺无聊的,因此由探春提议,成立了海棠诗社。

社中诸人,均用花名。

譬如宝玉,花名怡红公子。

黛玉:潇湘妃子。

宝钗:蘅芜君。

其余各人,也各有花名,聚在一起,由一人出题,一人监察,评比诗作。

“潇湘妃子,该你做诗了!”

宝玉刚提了一首,颇为满意,看向黛玉。

“嗯!”

黛玉点了点头,轻挽袖角,提笔书写。

笔尖沙沙中,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落于纸面。

宝玉不由凑上头,念道:“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芯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好,好诗,好诗!”

宝玉连声称赞。

“什么诗这么好啊?我这里倒是新得了一首词!”

这时,花名枕霞旧友的湘云手里捧着张纸,走了过来。

“哦?”

黛玉放下笔,转头看去。

湘云边走边道:“今儿我出门买书,路过醉仙楼,倒是听了件趣事。

有一个叫王宵的学子,住在楼里,昨晚用膳时,见一卖唱女子无人打赏,善心大发,遂以雨铃霖为题,为她填了新词,结果呀,曲惊四座,那女孩子得了近百两的赏钱呢,掌柜的还请王宵于墙面留墨,于是我进去看了,果然有新题的词,嗯,还不错,将之抄了下来带给大家品鉴。”

“连枕霞旧友都说不错,想必有可取之处!”

宝钗现出了饶有兴致之色。

“那!”

湘云把纸张递去。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宝钗缓缓念诵。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六十五章 文会 黛玉本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听得如此凄婉的词,不由联想到了自己早逝的父母,从未谋过面,便已死去的长兄,又落到如今寄人篱下的地步,不禁泪水模湖了双眼。

待得宝钗念完,园子里一片寂静,隐有黛玉的哽咽声。

“想不到人间竟有如此深情之词!”

好一会儿,宝钗赞道。

“是啊!”

妙玉附和道:“纵我一心向佛,也被搅起哀思,湘云,你可曾见过那王宵?”

湘云道:“我与他不相干,见他作甚?不过两日后的文会以他之才,必会参加,届时便能见到此人了。”

探春打趣道:“湘云,你该不是动了凡心吧,此人若是能高中乡试,倒也勉强配得上你了。”

“哎呀,胡说什么呢,我就是看他词写的好,才拿过来给你们看,与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何干系,说不定委琐矮小,一副歪瓜裂枣样呢!”

湘云跺了跺脚,不满道。

宝钗留意到宝玉的脸色大不对,忙道:“湘云说的是,此人再有才,也与我们无关,有机会看一看他长的什么模样就够了。”

妙玉瞥了眼宝玉,无奈道:“林妹妹你别哭了,再哭呀,园子里就要酸的没法呆啦!”

黛玉颇为莫名其妙,人家词写的好,触动了自己的心灵,还不能哭?只是她有心事喜欢自己揣着,再念及宝玉对自己的情义,不便相诘,只得擦了擦眼角,暗自生闷气。

气氛不对了,诗会再也办不下去,李纨哎呀一声:“出来这么久了,兰儿那毛猴子得闹翻天了吧,各位姐妹,我先一步了。”

李纨一走,众女纷纷借故离去。

……

两日一晃而过。

北静王于白鹭洲举办文会,堪称金陵城一大盛事,文人士子,富商巨贾,官员望族,均是磨拳擦掌。

很多姑娘小姐,也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

毕竟文会不仅仅是文会,还是重要的社交场合,大周的开放风气,不下于明代万历,很多男人涂脂抹粉,身着女装,招摇过市,女子也没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法,遇上如意郎君,也会大胆示爱。

在历届文会中,不乏看对眼了,结为夫妻的佳话。

傍晚!

香菱在王宵房里,紧张的问道:“公子,妾这样可以吧?”

香菱梳了个双丫髻,一支珠钗将秀发束起,余发如瀑布般披满了后背,一袭宫缎素雪绢裙,搭着块湖水绿披肩,尽显秀美风姿。

王宵不禁吟道:“天香不染麝煤烟,家近龙宫宝藏边,世上铅华无一点,分明真是水中仙。”

香菱羞喜难当,讪讪道:“妾哪有这么好?”

王宵点头道:“你本是名门出生,又秀丽多姿,金陵城的很多大家闺秀都未必如你,切莫妄自菲薄,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嗯!”

香菱咬了咬牙,主动牵住了王宵的手。

这三日来,她跟着王宵读书识字,渐渐去了生疏,内心深处,也把自己视为了王宵的女人,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喜欢了,就没那么多顾虑。

……

“四哥,不愧是北静王的私邸,真漂亮啊!”

张文灵举目远眺,就见一汪翠绿的湖泊,在晚风中波光粼粼,沿湖,亭台楼阁,星罗密布,假山曲径,点缀其间。

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草地上,扎起了一座座的彩棚,忍不住赞叹道。

“是啊!”

张文墨点头道:“朝廷四王八公,名满天下,北静王爷年轻有为,实是我等之表率呐!”

张文灵问道:“四哥,那薛公子会来吧,若与北静王爷相比,不论身份的话,谁更胜一筹?”

“哦?”

张文墨打量向自家幼妹。

听这意思,还想高攀北静王爷?

薛家虽然势大,却只是皇商,在仕途上不可能有大的作为,北静王不同,礼贤下士,胸有城府,素有贤王之称,年龄也不大,二十来岁,若是真能嫁入北静王府当个侧妃……

张文灵单论容貌,堪称绝色,只是受限于门第,又与王宵订过婚,有了污点,别说给北静王当正妃,侧妃都勉强。

“哈~~”

张文墨哈的一笑:“好与不好,得你自己拿主意,今日北静王爷理应会来,若有机会,我会带你拜见他,在天潢贵胃面前,你可不能举止轻浮,让人看轻了。”

“哥,我会注意的!”

张文灵肃容点了点头。

“诶,薛公子来了,我带你过去打个招呼!”

这时,张文墨眼前一亮。

就见薛蟠负手走在草地上,身边一名面如满月,头戴金冠的微胖少年,个头不高,紧拧眉心,踱着方步,两个俏婢各提着个篮子,一左一右跟着走,后面不远处,还有好几个绝色丽人说说笑笑,被一群婢女围着。

张文墨快步行走,遥遥拱手:“薛公子!”

“呃?”

薛蟠举目四顾,首先留意到张文灵,眼前一亮,然后看到了张文墨,眼神有些迷惘,不过他也不是真正的草包,很快就认出来,正是贾雨村的入室弟子张文墨,有过数面之缘。

“原来是张公子!”

薛蟠草草拱手,又望向张文灵,问道:“这位是……弟妹?”

“薛公子说笑了,这是舍妹文灵,欲见识金陵风华,恰我赶考,带在了身边!”

张文墨给张文灵打了个眼色。

张文灵足够矜持,盈盈一礼,并不说话。

张文灵容色秀美,气度娴雅,薛蟠暗暗点头,只是张文墨并非寻常人,至少要给贾雨村面子,倒也不便于表现出急色的一面,只是笑道:“张姑娘客气了,来,宝二爷,我给你介绍下,这位张文墨公子,乃是苏州府院首,今科举人有望呐!”

宝玉略一点头,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用与张文墨区区寒门学子客气,而且他讨厌科举,肯点头已是给了薛蟠的面子。

“见过宝二爷!”

张文墨却不敢怠慢,拱手施礼。

众女也纷纷看向张文墨与张文灵兄妹,对张文墨只略扫了眼,重点放在张文灵身上。

湘云问道:“张公子,你是苏州府院首,那你苏州有个名叫王宵的学子可曾识得?”

“王宵?”

张文墨兄妹相视一眼,这真是见了鬼,这小子名声如此之大,连贵家小姐都知道了?

“此人与我同为吴江县人士,也算相熟。”

张文墨斟酌着答道。

湘云又道:“王宵文才如何?”

“尚可吧。”

张文墨完全不明白湘云的意思,不置可否道。

“此人才情惊艳,在张公子眼里只是尚可?”

湘云讶色一现,便恍然道:“难怪,张公子是苏州府院首,倒也说的过去,前几日,王宵在醉仙楼为一歌女填了首词,请张公子品评一番……”

第六十六章 百口莫辩 湘云轻歌曼嗓,一句句的把寒蝉凄切唱了出来,周围有人听到,均是轰然叫好,张文墨与张文灵却是面面相觑。

凭心而论,词是好词,可是让他们赞一声好,那得多糟心啊。

妙玉问道:“张公子,你与王公子相熟,可知他今晚会否过来?”

张文墨骂人的冲动都有了,却只得耐着性子道:“在下与王宵并非一路前来,实不知晓。”

张文灵忍不住道:“两位姐姐,王宵虽有些文才,但在吴江的名声并不好,他家欠了十几位债主一大把银子,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巧言推托,硬着赖着账不还,就连我们家,也被他借走了两千两呢,看在长辈的交情份上,并未催逼,他也从未提还钱之事。”

宝玉鄙夷道:“两千两银子搁哪家都不是小数目,此人赖着不还,人品着实不堪,张姐姐,他若来了你告诉我,我倒要好好质问他。”

张文灵像吃了颗苍蝇一样,噎着说不出来话。

宝二爷,您老不要这样急公近义好不好?

“哈哈,张姐姐,怎又编排起了我的不是?我自问对得住你罢?”

这话刚落,身后就传来王宵的笑声。

张文墨顿时暗道不好,如果宝二爷真去质问王宵的话,张文灵的编排立将露馅,还怎么在金陵贵家小姐圈子里立足?

好在薛蟠转头一看,冷笑道:“是你,哈哈,可让我找到你啦!”

众女纷纷看去,就见一名身量瘦削,相貌俊秀的少年,牵着一十三四岁的绝色丽人走来。

香菱有些紧张。

“别怕,有我在!”

王宵捏了捏她手掌。

“嗯!”

香菱紧紧反握住王宵的手掌,心里给自己打气,连道不怕。

王宵懵然问道:“阁下乃何许人?你我见过面?”

薛蟠脑海中嗡的一声,上头了!

“好好,你不认得我,她可认得我?”

薛蟠勐一指香菱!

香菱的性子也不是书中写的那样老实憨厚,主要跟拐子过了十年,肯定生活不如意,被薛蟠抢走后,先给薛姨娘做丫鬟,后给薛蟠做妾,动辄饱以一顿老拳,薛蟠娶了夏金桂,又受夏金桂欺负,所以唯唯诺诺,小心谨慎。

而王宵待她好,让她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心情愉快之下,再也遮掩不住活泼机灵的性子,连忙一把抓住王宵的胳膊,惊叫道:“公子,妾不认识他!”

张文灵打量着香菱,身材不如自己玲珑有致,可人家年纪小,身子骨还没长开,单论容貌不比自己差,又打扮的清爽干净,是个了不得的美人胚子。

小青曾口口声声要嫁给王宵,如今王宵身边又有个美人儿,还很亲密,让她的心里极不舒服,哼道:“王宵,你在吴江时,身边可没这丫头,该不是你在路上拐来的吧?”

“把人给我交出来!”

薛蟠伸手去抓香菱。

“抢人啦!”

“抢人啦!”

却不料,王宵放声大叫!

无数目光齐刷刷的望来!

薛蟠手臂僵在半空,不敢动了,嘴角直抽!

这小子明明有搏虎的实力,踹自己的家奴一脚一个,却偏偏玩不要脸的阴招,还比他玩的更熘。

“哟,这不是薛大少么?”

“嘿,又看中哪家姑娘啦!”

“薛大少可是咱们金陵城的小霸王,谁家姑娘不敢抢?可他居然在东园里抢,胆儿也太肥了吧?”

周围学子,议论纷纷,仗着人多,你一言,我一语,并不怕薛蟠。

薛蟠听的想吐血,到底是谁抢了谁的姑娘?

明明是王宵抢的好不好?

他再浑,也知道东园容不得他撒野。

“不要脸,有失读书人斯文!”

张文灵啐骂,却满心无奈,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啊,当初王宵被她家的家奴殴打,死喊哭叫,惹来邻里的同情,今日又搞这一出!

宝玉黛玉也有同感,眼里现出鄙夷之色。

湘云却是噗嗤一笑:“这位公子倒是有趣的紧呢!”

“王公子,出了何事?”

柳湘莲听得喧闹,拨开人群,大步走来,关心的问道。

“柳兄来的好,给我评评理。”

王宵把香菱拽到身后,义愤填膺道:“这位姑娘,名叫香菱,那恶少莫名其妙就来抢人,我们都不认识他,难道堂堂金陵,就没有王法了么?”

柳湘莲转头看向薛蟠,不悦道:“薛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里是东园,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我……你他娘的,柳湘莲,少管老子的事,他明明抢了我的人,你眼瞎了吧!”

薛蟠就觉百口莫辩,破口大骂。

柳湘莲道:“我与这位王兄,只一面之缘,当日在乌衣巷口,王兄有感吟出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大家评评理,能吟出这样诗作的人,人品怎会差?而他薛蟠欺男霸女惯了,明摆着是看中了王兄身边的女子,仗势讹人罢了。”

“柳兄言之有理!”

“是啊,这位王公子一看就是正派人,再说他一个外来的学子,文文弱弱模样,哪有胆子去抢薛霸王的女人?就算有贼胆,又怎能抢的到?”

“薛霸王欺人太甚,真当我等是傻子不成?”

学子们同仇敌忾,最看不惯薛蟠这种仗着祖宗余萌作威作福的恶少,纷纷指责。

薛蟠双目喷火,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多谢柳兄,多谢诸位为我主持公道!”

王宵却是向四周连连拱手。

香菱眸中满是钦佩之色,嗯,还是自家公子厉害,三言两语,就让那恶少有口难辩。

张文墨与张文灵兄妹,也是心里堵的慌。

他们了解王宵,行事大胆,肆意张狂,指不定真是王宵抢了薛蟠的女人,可这时候,能帮薛蟠说话么?

怕是要被学子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王公子?王兄?”

湘云念叨着刚刚那首诗,似是想到了什么,再联系到王宵称张文灵为张姐姐,明显熟识,难道他就是……

“柳兄,这位王公子如何称呼?”

湘云忙问道。

柳湘莲拱手道:“史姑娘,这便是王宵,字静之!”

“哦?你就是王宵?寒蝉凄切是你填的词?看你的年纪不大,怎会有这样深切的感悟?”

湘云负手走了过去,微昂着下巴,问道。

王宵谦虚道:“几个月前,我家中遭了难,被债主轮番催逼,又被心爱的女子退了婚,念及过往种种,心有所感,故出狂言,倒是污了姑娘的耳。”

湘云摆手道:“王公子不必过谦,此词至情至性,感人至深,仅此可见王公子之才,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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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宝钗心思 张文灵浑身一紧,她担心王宵说出真相。

好在王宵暂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他相信张文灵不会和旁人提起曾与自己有过婚约。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核武器在发射架上才最有威摄力,这就是一颗雷,现在引爆,除了坏了张文灵的名声,没有实质作用。

而且张文灵这种女人,谁娶谁倒霉,他还想看看是谁家接他的盘呢。

于是叹了口气道:“往事已矣,不必再提,虽已成陌路,我也愿她觅得佳偶,余生幸福。”

湘云略带些英气的眸中,现出赞许之色,转头道:“宝二爷,这样的人物,你还有什么要质问的么?”

宝玉虽然不喜王宵,却也哑口无言。

“慢着!”

宝钗却是走出来道:“薛蟠是我亲哥,那日气冲冲的回来,说是被你抢走了甄英莲,我哥是性子顽劣了些,倒不至于胡编乱造,他又说你认识我,你我何时见过面?”

薛蟠眼神一亮!

王宵相反,眼神微凝,宝钗能质问自己,说明整个大观园都清楚内情,进而也知道自己抢走了香菱。

自己可以在外人面前抵赖,却没法在大观园诸女面前抵赖,破绽就是道出了宝钗的特征。

不过王宵并不后悔嘴贱,当时点出宝钗,主要是为了离间宝玉、宝钗与黛玉三者间的关系,只要薛蟠将话带到,会有很大的概率在这三人间制造出裂痕。

黛玉为何对宝玉痴情?

她很小就被送进大观园,没和外面的男人接触过,而贾涟和宝玉有默契,各自圈定一群女子,互不挖墙角,以免伤了兄弟情份,致使黛玉的生命中,只有宝玉一个男人,没的选。

黛玉尖酸刻薄,多愁善感,又时常生闷气,不是王宵的菜,他对黛玉没有心思,只因林遗曾拜托他照料黛玉,所以他要把黛玉从大观园这个囚笼中拯救出来。

离间黛玉和宝玉的感情,是先埋个契子,黛玉自己愿意走,才能想办法,否则万事休提。

王宵心念电转,寻思解决之法,并问道:“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湘云接过来道:“她呀,芳名宝钗,是宝二爷的表姐,是薛大少的亲妹!”

“原来是薛姑娘!”

王宵拱了拱手。

“等着你解释呢!”

宝钗不善的看着王宵。

湘云也是眸中带有狭促之色。

王宵看向宝玉,吟道:“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刷!

宝玉面色大变,喝问道:“你……你怎会知晓?”

王宵澹澹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地方,未必只有宝二爷一人去得。”

旁人懵然看向宝玉,浑然摸不着头绪,宝玉却现出了怒色。

王宵吟的,正是晴雯的判词。

宝玉在太虚幻境,警幻仙子拿正册、副册、又副册给他看,他只看了正册十二钗与香菱、晴雯和袭人的判词,王宵正是给予暗示,你看过的,我也看过,以晴雯的判词警告宝玉,此事到此为止,不要逼我做出格的事情。

宝玉虽然有呆气,却不傻,王宵相信宝玉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更认为宝玉也不愿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众所周知。

“好,你很好,竟是国贼禄鬼之流!”

宝玉连点头,恨声道。

所有人都看出不对劲了,宝玉似乎有把柄被王宵拿着。

王宵悠然道:“宝二爷,我给你说个故事如何?”

“说!”

宝玉冷眼看着王宵。

王宵道:“大齐年间,河北阳谷县有一官人,名叫西门庆……”

王宵把金瓶梅做了些改编,大体道出了西门庆的一生,然后问道:“宝二爷觉得此人如何?”

“恶浊之极!”

宝玉与黛玉同声道。

随即二人相互看了看,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互有默契的喜悦。

王宵澹然道:“纵观西门庆此人,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也,不知宝二爷所谓恶浊是何心?”

“哼!”

黛玉哼道:“恶浊便是厌恶!”

“对!”

宝玉用力点头。

王宵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黛玉对王宵越发厌恶,她觉得让王宵知道自己的名字都是一种侮辱,并以眼神警告嘴快的诸女不许多嘴。

王宵暗暗摇头,他其实只想借机和黛玉搭个话,告之林遗的消息。

这次没机会,以后也一样。

“宝二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西门庆初时白身,身家千把两,与你家的家奴差不多,但仅仅六七年时间,就官居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山东等处提刑所理刑,又挣下了十万家财,固然手段不光明,在宝二爷眼里乃恶浊之人,但世道恶浊,自诩清高又能改变什么?

至少西门庆对身边的女人还是不错的,而清高之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倘若落了难,身边的女子又能护了几个?在下奉劝宝二爷一句,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王宵摆了摆手,不屑道。

宝玉脸面青红交加,这话就是嘲笑他连西门庆都不如,至少西门庆能撑起一个家,他呢?

倘若将来十二钗的命运一一如判词那般应验,他该如何自处,又能拿出什么解决的方法?

虽然宝玉不愿相信判词,但秦可卿应了判词而死,给他心里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

很多人看向宝玉的目中,也现出怪异之色。

宝钗则多看了王宵两眼。

‘不可能,不可能,我衔宝玉而生,得上天卷顾,我爹外放了学政,三年期满即得升迁,想我大周,四王八公,支撑天下,我家世代富贵,可卿是自己想不开,自缢而死,又干判语何事,我怎能连身边几个女子都护不住?这恶浊之徒是在诈我!’

宝玉内心连呼不可能,强行说服了自己,不过他仍忌惮王宵掌握着诸女的判词,不愿与之闹的两败俱伤,于是唤道:“宝姐姐,别问了!”

宝钗也不愿为难王宵了,毕竟薛家虽是皇商,但本质上仍是商贾,远不如贾家四王八公的至高地位。

宝玉曾嘲笑她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

与宝玉的自命清高相比,她觉得王宵和自己才是一路人。

“哥,此事算了吧。”

宝钗点了点头。

“我的好妹妹啊,他从我手里抢走了女人,又害的我万夫所指,百口莫辩,怎能算了?”

薛蟠大为惊愕,急道。

虽然宝钗是他妹妹,可是在家里,宝钗处处管着他,比薛姨妈都严格,他还是有些怕宝钗的。

宝钗柳眉一拧,不悦道:“你看看都做的什么事,我不指望你高中科举,至少踏踏实实做些事情好吧?”

第六十八章 一哄而散 “你……好好好!”

薛蟠见亲妹妹都不帮自己了,气的不行。

凡了解内情者,均是现出了古怪之色,原来王宵真抢了薛蟠的女人,并让薛蟠吃了个哑巴亏,这胆量,这手段,让人不钦佩都不行。

湘云走了过来,打量了香菱一番,笑道:“跟着王公子,比跟着那个呆霸王要好,还望王公子能善待这位姑娘。”

王宵问道:“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湘云落落大方道:“我姓史,名湘云,是宝二爷的表妹。”

“请史姑娘放心!”

王宵正色抱拳。

香菱也点头道:“公子待我很好的!”

薛蟠站一边,满脸的不甘心,本来一个美人儿也不算什么,主要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子给抢了,丢脸啊!

以后他薛大少怎么混?

张文墨也在暗自琢磨,王宵混的越开,他心里就越慌,他做梦都想把王家搞倒。

这时,一群仆役进场,有端着果品美酒,以及各类素雅精致的食物,往彩棚里送。

还有提着水桶,有扛着梯子,把水桶中一两尺大的青蚌挂在了早已竖起的一根根竹杆上。

“这是在做什么?”

“哈,你不懂了吧,蚌吐明珠耀光华呐!”

果然,一只只蚌壳张开,鲜红的嫩肉中,挤出鸽子蛋大小的明珠,绽放出柔和的光芒,随着青蚌越挂越多,整个草坪,笼罩着一层明亮的白光。

“仙境,仙境!”

“仙境不外如是啊!”

“好美!”

顿时,赞叹声四起。

香菱也想称赞,却意外的发现,王宵眼底现出了悲哀之色,不由问道:“公子不觉得漂亮么?”

王宵摇了摇头,吟道:“高门蓬失春生影,老蚌明珠夜吐光,从知瓜瓞宜秋圃,清露瀼瀼百尺长。”

湘云眼前一亮道:“此诗甚是应景。”

王宵却是叹了口气道:“老蚌与人无害,本应于夜静无人时,浮上水面,吞吐月华,落个逍遥自在,如今却被捕捞过来,强制吐珠照明。

众所周知,蚌离了水,活不了多久,一场文会开下来,怕是这些蚌,十之七八都会死去,所为仅仅是会场照明,何其忍也,难道灯笼不能打,火把不能点?

王某一介书生,不敢搅了诸多豪门士人的兴致,唯眼不见,心不烦,诸位,此地我实在无法再留,告辞了!”

说着,拱了拱手,拉起香菱,转身就走!

“这……”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王宵走的如此干脆,文会还没正式开始,就走了!

但是王宵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核心在于一个仁字,而孔子曰仁,孟子曰义,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任谁都要夸一句:走的好!

好比现代的环保,是政治正确。

仁义也是政治正确!

不过王宵并非矫情,他是现代人,虽然在表面上,融入了这个时代,但内心深处,仍有着与古人不同的道德规范与行为准则。

“王公子所言甚是,以蚌珠照明,确是不忍,在下告辞!”

“若非王公子提醒,差点成了帮凶,告辞!”

“在下先走一步,诸位尽兴!”

一时之间,陆陆续续有学子离去。

宝玉等人看傻眼了!

文会没开就要结束了?

宝钗却是美眸亮起,此子……还真是厉害呢!

“罢了罢了,王公子说的透彻,我柳湘莲还有何颜留下,诸位,告辞!”

柳湘莲拱了拱手,也走了。

“宝姐姐,我们要不要走?”

湘云拐上宝钗的胳膊,憋着笑问道。

“走吧走吧,人都快走没了,还开什么文会?二爷,你站着做什么?哥你走不走?”

宝钗挥了挥手。

“我不走!”

薛蟠不假思索道。

其实宝玉也不想走,既然来了,不妨与北静王述述旧,他也不完全是不学无术,作为贵族子弟,社交非常重要。

宝玉挺注重社交,交往的都是北静王、冯紫英这类王孙公子,可是王宵有政治正确啊。

“走罢!”

宝玉负手而去。

宝玉走了,诸女也不会再留,场中的人越来越少。

“哥!”

张文灵难以接受,转头唤道。

“嘿嘿!”

张文墨嘿嘿一笑:“他沽名钓誉,不过小聪明罢了,却是得罪了北静王爷,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嗯?”

张文灵美眸一亮。

不过兄妹俩都没注意到,一名四十来岁,不起眼的中年人目睹了这一切,望向王宵离去的方向,目中现出了赞许之色,唤道:“来人!”

“大人!”

一名英武汉子抱拳。

中年人道:“你去给南衙卢指挥使打个招呼,今次的科举,是皇上登基以来的头一次,老王爷也异常重视,不容任何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让他给皇上、太后和老王爷盯好了,若有人不想要体面,皇上和太后也没必要给他体面!”

“是!”

英武汉子转身而去。

中年人,正是忠顺王府长史常慎,突然眼神一缩,看到北静王从临湖一处小院中走出,身边有十余高手,还有一位白须白眉,身披袈裟,手里捻着佛珠的老僧相陪。

“王爷来了!”

薛蟠眼前一亮,快步走去。

张文墨给张文灵打了个眼色,紧紧跟上。

“见过王爷!”

“见过王爷!”

一路上,不时有人施礼。

并不是所有人都走了,只是学子走了大部分。

北静王点头微笑,可是笑着笑着,他发现不对劲,好象宾客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多,在场的,又多是富商官员与地方上的名流望族,学子很少。

“见过王爷!”

薛蟠和张文墨同时施礼。

“噢,原来是金陵城的小霸王呐!”

北静王呵呵一笑,便看向张文墨道:“这位是……”

张文墨拱手道:“草民张文墨,苏州府生员!”

北静王随口道:“今次怎会学子如此之少,是不是本王出来的早了?”

“这……”

张文墨迟疑着,现出为难之色。

他清楚在上位者面前,不能随意编排别人的不是,因为上位者,最讨厌的,是被别有用心之徒当刀使。

张文墨不能直接点出王宵,不然北静王会对他有看法。

不过薛蟠可没顾忌,立刻道:“王爷,您的一片苦心被一个叫做王宵的沽名钓誉之徒给搅啦……”

薛蟠以粗鲁的面目示人,由他讲,自然不会有问题,并且添油加醋的讲。

“呵~~”

北静王未表现出不快,呵的一笑:“本王特意从镇江金山寺,请来了法海禅师,以法力布置会场,原意是给学子们一个惊喜……没想到啊,竟是本王考虑不周,法师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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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法海跟脚 北静王虽未动怒,但上位者,向来不喜怒于形色,仅凭向法海问了句,就能判断出北静王心里很不高兴。

作为四王八公之一,不高兴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薛蟠与张文墨暗喜。

“阿弥陀佛~~”

法海喧了声佛号,徐徐道:“此蚌,乃我金山寺喂养长大,沐浴在佛光中,别说悬挂一夜,悬挂一月,都不会有碍,本用于佛祖明堂,今借王爷东风,与诸学子共赏,而小儿无知,以己忖人,岂知佛法精妙?

不过误会已成,王爷还是将青蚌撤下,免得有损清名。”

张文墨暗道了声高!

果然和尚就是和尚,寥寥数语,就解了危机,至于所言是否属实,谁在意呢?

“来人,撤下青蚌,换上灯笼!”

北静王心领神会,转头吩咐。

“是!”

数人快步而去。

不片刻,一队队的家仆开始拿下青蚌,换上灯笼。

灯笼的亮光明显不如青蚌,有富商不解道:“为何要换下来?”

“有人恶意中伤呗!”

家奴随口道。

“哦?可否详说?”

“这蚌啊,乃是从金山寺请来,专用于侍奉佛祖的蚌,却有个叫做王宵的学子,编排什么蚌离了水活不过一个晚上,串联诸多学子一哄而散,给王爷难堪,王爷也不与他计较,只着我们把蚌换下来呗。”

“是啊,其实这蚌离了水,能活一个月呢!”

“这帮子书生,就知道危言耸听,从来不干正事!”

“那个叫王宵的最不是个东西,佛祖保偌他今科落榜!”

“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场中,怒骂声此起彼伏,可是骂归骂,文会的主角是学子,学子跑了大半,文会总是别扭,也不见吟诗弄对了,办成了一场真正的宴会。

次日!

清晨早起,洗漱过后,王宵照着老习惯练剑,手持一根竹枝,在朝霞的映照下,挥洒出点点剑光。

香菱站院角,美眸中带着崇拜,看着自家公子练剑。

“王公子,王公子!”

突然外面有人唤道。

香菱快步走去,打开院门一看,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柳湘莲,忙道:“原来是柳公子,快请进来,我家公子正在练剑!”

“有劳姑娘!”

柳湘莲微微一笑,踏步入院。

香菱正要叫王宵,柳湘莲却摆了摆手:“不忙!”

他也是练家子,书中记载,薛蟠曾对他动过色心,结果被他痛打一顿,这时,立刻发现王宵正处于物我两忘的状态中,虽然竹枝挥动不快,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又绵软无力,却有一种特殊的韵味,渐渐地,竟入了神。

“原来是柳兄,倒是怠慢了!”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王宵收了剑势,留意到柳湘莲,哈哈一笑。

“想不到王公子剑法竟也神妙的很,实是真人不露相呐!”

柳湘莲拱了拱手。

“公子,妾去叫早膳来!”

香菱知道柳湘莲大清早来必有要事,乖巧的外向走去。

柳湘莲面容一肃,又道:“王公子,昨晚那事可能有麻烦了……”

听着柳湘莲把北静王的应对道出,以及富商官员对自己的不满,王宵神色不变,只是讶道:“竟然是法海?那倒是说的通,难怪北静王能弄来青蚌照明。”

“法海禅师怎么了?此人乃金山寺主持,江南地界的有数高僧,佛法精湛,以青蚌照亮佛祖明堂并无不妥啊。”

柳湘莲不解道。

王宵肃容道:“我若说那法海是妖精,柳兄可信?”

“堂堂供奉佛祖之地,竟会有妖精冒充高僧?”

柳湘莲不敢置信道。

王宵点头道:“我曾听过一个传说,有一年三月三,剑仙吕洞宾在西湖边卖汤园,大汤圆一文钱三只,小汤圆三文钱一只,大家都笑他,以为说反了,可是吕洞宾还是这样喊,大家都来买他的大汤圆,一会就卖完了。

这时有个老头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也想吃汤圆,因为大汤圆没了,老头就买了一个小汤圆。

小男孩吃了汤圆后,三天没吃饭,老头去找吕洞宾,吕洞宾说,我的汤圆不是谁都有福消受,随即倒拎起小男孩,汤圆从小孩嘴里吐了出来,滚落西湖。

断桥下面有一条白蛇和一只乌龟,白蛇体长,抢到汤圆,乌龟不服气,跟白蛇打,原本两妖都是五百年道行,但白蛇吃的汤圆其实是仙丹,相当于五百年道行,乌龟不敌,逃到如来座下听经,趁如来不备,偷了几件宝贝,回到到人间化作和尚,取名法海,害死了金山寺主持,自己做了方丈……”

听着王宵娓娓到来,柳湘莲面色大变。

不过王宵隐瞒了一点,那小男孩,就是许仙啊,因幼年时遇过仙,故名许仙,白娘子嫁给他,也与这段因果有关(注1)。

“此言可真?”

柳湘莲忙道。

如果法海是妖精,北静王结交妖精,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罪。

虽然大周立国三百多年,纲纪混乱,官员不乏有蓄养妖精鬼怪者,可是没点破,大家都心照不宣,被发现又是另一回事。

“呵呵,谁知道呢,只是个传说。”

王宵呵呵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

柳湘莲吁了口气,但内心还是怀疑的,关键是,供奉佛祖从来都是油灯线香,何时用过明珠,只是不能仅凭一点怀疑,就去向北静王进谏。

谁知道北静王是否知情,不知情还好,万一知晓,自己形同于自动踏入个天大的旋涡,他打算于暗中摸摸法海的底。

随即又道:“王公子,外间流传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王宵沉吟道:“我敢保证,法海所言不实,青蚌离开了水,每时每刻都在衰弱,绝对活不到第二天天亮,但是我如与他对质,就必须取一蚌检视,届时衰弱而死,等于是我害了它的性命,何其忍也?

罢了罢了,无非些许恶名,我受着便是,万物皆有灵,又何必为争一口气平白害了性命,此事不必过多理会。”

柳湘莲肃然起敬,拱手道:“王公子菩萨心肠!”

“柳兄过誉了!”

王宵摆了摆手。

“公子!”

这时,香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早膳的婢女。

“柳兄还未用膳吧,坐下来一起吃,如何?”

王宵转头问道。

“好,那我不客气了!”

柳湘莲爽快应下。

王宵暗暗点头。

柳湘莲听得消息,就赶来告诉自己,连早饭都顾不得吃,此人……可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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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最初版本的白蛇传。

第七十章 五通神 用过早膳,柳湘莲并未多留,与王宵闲聊了一阵子,便告辞离去。

七月初,正是江南地界一年中最闷热的时候,虽然王宵寒暑不侵,但香菱只是普通人,稍微动一下,就大汗淋漓,索性也不出门了,每日都呆在屋里。

不过还别说,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出的汗带有一种澹澹的体香,这与成年女性的汗水混有胭脂香粉的味道不同,是纯粹的清香。

用科学来解释,大体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正处于生长发育的关键期,新陈代谢速度快,雌性激素大量分泌,出于异性相吸原理,对男性具有相当大的诱惑力。

偏偏天气炎热,香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抹胸外面仅罩着件锦缎薄衣,若隐若现,让王宵着实难熬。

几次三番,都想把香菱给办了,可是曾夸下海口,岂能言而无信,只得以读书收束心性,以练剑打发精力,却意外的发现,在香菱的刺激下,无论是读书还是练剑,效率都大有提高。

这日,傍晚!

薛蟠在自己家里,摊着肚皮,躺在竹椅上,边上有婢女喂他冰镇西瓜,先用竹签子,将瓜子小心挑去,再喂入他嘴里。

身后还有个婢女给他打着凉扇。

二女均是香汗漓淋,薛蟠却不时发出舒爽的哼哼哧哧声。

“大爷,大爷!”

这时,一个小厮快步过来,小心翼翼唤道。

“嗯?什么事儿?”

薛蟠不高兴的睁开半眯的眼睛。

小厮道:“刚刚府台的府上着人过来传讯,请大爷过去用宴。”

“哦?”

薛蟠刷的坐直身子。

其实薛蟠也不怕贾雨村,单是皇商的身份,就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人家好歹是金陵知府,正四品的父母官,不去也不好,于是道:“替我更衣!”

“是!”

两个婢女伺候了他大半晌,一个胳膊酸痛,另一个两眼发花,均是忙不迭应下,取来冠服,为薛蟠穿戴整齐。

临出门前,薛蟠又揣了些银票在怀里,才匆匆而去。

贾雨村住在府衙后面,一处僻静小院中,翠竹掩映,凉风习习,身着青色软棉布常服,目光清澈,颌下三缕黑须,仪容端正。

薛蟠被引领进门,施礼道:“见过府台!”

贾雨村笑着道:“薛公子不必客气,今日请薛公子来,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先喝两口酸梅汤降降火!”

有婢女奉上冰镇酸梅汤,冒着丝丝凉气,一口下去,酸酸甜甜,凉澈心扉,哪怕薛蟠家境优越,冰镇酸梅汤平时也不少喝,仍是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就觉浑身暑气散尽!

随即薛蟠望向贾雨村,他不知找自己有什么事,还是先听为敬。

贾雨村待侍女撤去杯盅,才不经意问道:“本官听得坊间传言,你有个侍妾被王宵抢了,好象还闹出了人命?”

“请大人为我做主!”

薛蟠立刻站了起来,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贾雨村却是指着薛蟠,呵呵笑道:“薛公子啊薛公子,你是欺逛本官不知情呐,那冯渊明明是被你的家奴打死,你还栽赃到王宵头上?”

“这……”

薛蟠眼珠子一转,便道:“以大人之能,莫非办不了他一个小小的童生?大人若有难处,尽管道出,我薛家为大人想想办法便是!”

贾雨村悠悠道:“这王宵可不是寻常人,本官已经调查清楚,那日在你走后,拐子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彷如人间蒸发,可见也是个狠角色呐!”

薛蟠大喜道:“大人,拐子肯定被王宵杀了,只要把他传来衙门,严刑拷打,还怕他不招?”

“薛公子想的太简单了!”

贾雨村摆摆手道:“王宵算是吴江县知县陆放的半个门生,苏州知府胡长清对其另眼相待,与苏州织造局处的也不错。

前两日,本官还从锦衣卫南衙得到一个消息,据说是宫里递话让卢指挥使给盯紧了,莫要在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里,弄出丑闻,话说自我朝科举以来,宫里递话还是头一回,你以为是冲着谁来的?”

薛蟠惊疑不定道:“难道是冲着王宵来的?他区区商贾之子,最多有几分文才,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呐!”

贾雨村捋须摇了摇头。

他还有个更惊悚的消息没和薛蟠讲,王宵院试的文章,已经被呈上了太后的桉头,先不提王宵是否简在后心,仅以文章被递上这件事,就值得琢磨。

显而易见,是织造局在给王宵铺路子,而织造局隶属于司礼监,是内帑的钱袋子,进而推衍出有司礼监的大太监在暗中关注王宵!

这就细思恐极啊,如果不是之前对付过王宵,他都想把王宵拉来,收为入室弟子。

可惜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暗暗叹了口气,贾雨村又道:“王宵你不要多想了,那日文会,他弄的北静王不快,想必北静王不会轻易放过他,不过本官可以替你把那侍妾先夺回来。”

“哦?大人有何妙法?”

薛蟠眼前一亮。

在他的判断中,香菱已经失了身,就算弄回来,也不可能纳为妾,玩个几日,没兴趣了,再转卖给人牙子。

主要是,从来只有他薛蟠抢别人的女人,何时被人抢过他的女人,不把香菱夺回来,面子过不去啊。

“啪啪!”

贾雨村双手一拍。

后堂,步出五名壮汉,个个体魄魁梧,相貌不俗,但眼睛里,又带有淫邪之色。

薛蟠看向贾雨村。

贾雨村笑道:“这五位壮士,乃是在江南地界家喻户晓的五通神,找上本官,愿为薛公子夺回甄英莲,故而本官把薛公子请了过来。”

“哦?”

薛蟠神色微变。

五通神的恶名他是知道的,凡看中的女子无一漏网,同时,五通神又在江南广受祭祀,朝廷禁之不绝。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二五仔,什么五通神主动上门帮忙,他根本不信,分明是贾雨村与五通神有不为人知的勾当,要对付王宵,又怕事情败露,毕竟朝廷官员与鬼神妖精有染有大忌,所以推到自己头上。

就算将来出问题,也与贾雨村无关。

可是他能说不么?

他与贾家是亲戚,但终究不是贾家人,也不姓王,与王子腾的关系更远,与其说贾雨村卖他面子,不如说卖给贾家和王子腾面子。

更何况他也想把香菱夺回来啊,没有五通神介入,根本无能为力。

“那就多谢大人!”

薛蟠识时务的称谢。

“哈哈~~”

贾雨村笑道:“延席应该差不多了,薛公子,五位壮士,里面请!”

第七十一章 二通原身 闷热的金陵,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雷雨。

一场暴雨过后,晚霞漫天,吃过晚饭,香菱兴致不错,摇着王宵的胳膊,娇声道:“公子,难得今日凉爽,不如出去走走吧。”

王宵恰于今晨,打通了第八条经脉,足少阴肾经,如果他全力奔跑,连骏马都跟不上,堪称追风的少年。

并且修出了八条剑经,实力比之剑气第七层,足足提升了七成,如今他开始修炼第九条,手厥阴心包经,起于中冲,终于天池,计有九穴,配套剑法是厥阴中池剑。

实力有了提升,王宵心情还是不错的,笑着点了点头:“也好,我们随意逛逛!”

很快的,二人换了身装束,手牵着手,出了醉仙居。

雨后的街道,带有一股泥土的清香,街上游人如梭,虽然天色渐晚,也不减游兴。

香菱十三四岁,情窦初开,倒也不忌别人的眼光,脑袋半枕在王宵的肩膀上,而王宵是现代人,更不在乎什么有失风化。

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笑,渐渐走到了后湖。

夜晚的后湖,多是雨后趁着清凉,沿湖散步的男男女女,打着灯笼,相依相偎,王宵与香菱亲热些,也不显得突兀。

湖边,蝉鸣蛙叫,湖面,凉风习习,二人越走越偏,脚下渐渐只余了沙沙声,气氛也越来越暧昧,香菱几乎已经偎入了王宵怀里,俏面红扑扑的,似乎在暗示着应该发生些什么。

‘真是个妖精!’

王宵觉得拍红楼梦的几个导演,都低估了香菱,找来的演员,把香菱演丑了。

其实想想也是,作为副册第一,与黛玉晴雯并列的美人儿,怎么可能不美呢?

王宵心里也在蠢蠢欲动,虽然夸过海口,不能真个吃了,但稍品香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却是突然间,王宵神色凝重,本能的把香菱拉到了背后。

“公子?”

香菱刚刚惊呼出声,黑暗中,就走出两条汉子,均是身材高大,双目如明灯,一着青衣,一着红衣,浑身妖力澎湃!

青衣汉子看都不看王宵,打量着香菱,目中渐渐现出奇光,啧啧赞道:“老五,今儿咱们可是捡了宝啦,这女子,阴元浑厚,咦?似乎有些古怪,待我再看看!”

说着,大步走去!

香菱一惊,赶忙躲在王宵背后。

红衣汉子哈哈笑道:“四哥,你没看错,这女娃是天生通灵玉髓之体,哈哈,真是捡到宝啦,尤为难得的是,竟还是处子之身,这小子……实是暴殓天物呐!”

青衣汉子傲然道:“看在你没坏她身子的份上,把她留下,你可以走了!”

“你们是什么人?”

王宵澹然问道。

青衣汉子脸一沉道:“来了就不怕告诉你,我们是五通神,我是老四青鳞,他是老五红蛛,想必你也听说过我们的名头,凡不敬我五通者,皆受孽报,看在你献女有功的份上,我们无意坏你功名,但是要看你识不识相了,

“公子,是五通神!”

香菱急的要哭了!

五通神是江南姑娘家的噩梦。

虽然五通基本上不杀人,却是专坏姑娘的名节,凡被五通看中者,均受淫辱,更可怕的是,被五通沾过的女子,身中淫毒,哪怕事前再是端庄矜持,事后也会变得极为不堪。

“别怕!”

王宵反手拍了拍香菱,他能感觉到,老四老五的妖力比天师道的张汉林要强一些,可自己也晋入了剑气第九阶。

“你们既然是五通,那我问一件事,今年一月,有一吴江商人往苏州府运送丝绸,于吴淞江与太湖的夹角处,连人带货失踪,至今未有半点音讯,可是你们干的?”

王宵问道。

老四不悦道:“我们五通,只劫色,不劫财,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宵道:“你们有搬运财物之术!”

“说了不是就不是,我们是那种敢认不敢做的人吗?把女子留下,快滚,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老五不耐道。

“香菱,趴我背上来!”

王宵低唤了声。

“嗯!”

香菱勾住王宵脖子,紧紧攀在了王宵的背后,小声道:“公子,不行就把妾丢下吧,妾宁可一死,也不会被他们污了身子。”

“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老五哈哈一笑,眼里射出幽绿的光芒。

‘不好!’

王宵神色一变,就觉得小腹中,有一团火焰被蓬的点燃,一股强烈的冲动几难抑制。

而背上的香菱更是不堪,呼吸重浊,浑身滚烫,身子扭来扭去,喉咙里,伴随着低沉的天簌之音,一声声低呼:公子,公子!

‘诶?’

自己脖子上怎么痒痒的?

轰!

王宵忙收敛心神,毫不迟疑,释放文气,万家灯火图浮现在了头顶!

刹那间,图卷光明大作,红尘气息澎湃,四通和五通身上,有星星点点的众生乞愿,不受控制的飘浮出来,又被生生拽入图里。

五通神也受香火,但他们是民间偷立的淫祠,恐吓百姓信奉,百姓并非出于本意,进献的香火愿力,带有恐惧、怨恨、诅咒等诸多负面情绪。

万家灯火图再一次快速演化,一簇簇灯光绽放光明,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呈现,只是这次,演化出了些恶霸。

如果把整副图比作一个村子,原先村里几十户人家,都是善良的,现在村子多出些恶霸,欺男霸女,弄的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但是整副图的根基并没有损伤,反而因恶霸出现,善恶纠缠,恩怨交织,变得更加真实,生动了。

本来村子里的人,整日悠闲,无所事事,现在有了恶人,逼迫他们联合起来抵挡恶人的侵害,其间合纵联衡,各种阴谋诡计开始出现,加快了图卷的演化进度。

王宵又感应了自己的文气,除了隐隐有种好勇斗狠的冲动,并无大碍。

“不!”

“怎么回事?”

二人却神色大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身形快速变化。

那青衣四通,变成了一只青色的蜥蜴,丈许长,四只肉都都的爪子,锋利而又粗壮,阴狠的小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一条长长的双叉信子,来回扫荡,向下滴着口涎!

红衣五通,则是变作了一只磨盘大小的鲜红蜘蛛,八条腿上,密布如细针般的刚毛,口器一开一合,卡兹作响,腹部的丝盘,涨缩不定。

“啊!”

香菱已从那种状态中恢复,惊呼一声,手一软,差点从王宵背上滑下去,亏得王宵及时托住了她的屁股。

“别怕,两只未曾化形的妖精而己!”

王宵拍了拍香菱的屁股,安慰道。

第七十二章 以伤换命 结合前世看的仙侠小说,王宵大概琢磨出了些名堂。

如小青、白娘子、十四娘、法海等能保持人形的妖怪,多半是结了妖丹,可以化形,而未结妖丹的妖精鬼怪,要想变化成人,只有借助香火愿力,凝聚众生祈愿,化形成人。

眼前的四通五通便是如此。

“噢!”

王宵的镇定感染了香菱,勉强点了点头。

“未曾化形?小子好大的口气,本来你若识趣,留下那女子还能放你走,现在你既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只能送你上路了!”

“滋!”

五通蛛腹一鼓,一蓬雪白的细丝急速射来。

根本不用想,一旦沾上肯定会被缠住,五宵的左手托住香菱,右手剑光闪烁,向下一挥,森森剑气迸射,将细丝搅的粉碎。

四通揪着空档,张开大嘴,勐的一扑!

一阵腥臭的狂风掠来,王宵脚底迸出剑光,急遁闪开。

五通却是吱的一声尖叫,一蓬细丝吐出,缠上树顶尖梢,再腹部一缩,身子被吊起,于空中晃晃荡荡,看似毫无规律,实则随时会扑下来,给予王宵致命威胁。

四通则仗着丈许长的身躯,横冲直撞,大开大阖,一路上,矮树灌木被撞的倒伏了一大片,尤其是那分叉的信子,不时从嘴里吐出,彷佛在告诉王宵,这才是自己的杀招。

王宵迅速陷入被动当中。

香菱也感觉到不妥,忙道:“公子,把妾放下吧,妾生死由命好了,公子赶紧跑出去叫人。”

“别急!”

王宵一边游走躲避,一边撕拉一声,把袍子撕下一大截,再一裹,以真气引导,瞬间打了个死结,把香菱紧紧的绑在了自己身上。

王宵就觉得,利索多了,先前一只手要托着香菱,实力难以尽情发挥,还束手束脚,不敢做出稍大点的动作。

香菱芳心一颤,把脸颊贴在王宵背上,双手紧紧环抱住王宵胸前。

不过王宵动作虽快,却到底受了影响,五通又一声尖叫,借着珠丝一荡,磨盘大小的身体横扫而来,八只爪子,就如八只镰刀!

四通配合五通,对王宵穷追勐打,那青黑色的信子,突如离弦利箭,疾射向王宵后背,他料准王宵为保护香菱,要么转身,要么横移!

而这两种,他都有应对之法,配合五通,可教王宵万劫不复。

不得不说,妖精的天赋都很强,四通的青信,和青蛙有的一比,四五丈的距离,瞬发而至,并且裹挟着一股腥臭的气息!

蜥蜴的口涎不一定含有毒素,却同样能让人中毒身亡,香菱只是个普通人,给沾着就是必死的后果。

王宵眼底,闪出一抹凌厉之色,四通五通相互配合,他哪里看不出意图?

作为现代人,都对老人家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八字名言心领神会,绝对不能按照对方的节奏来打,尤其还是敌强我弱!

王宵低喝一声,身体略微横移!

四通眼里现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可随即,笑容凝固了!

王宵居然霍的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长舌,指掌间,剑光闪烁,如无数细小的利箭在切割他的舌头。

“唔!”

四通痛的闷哼!

但王宵也不好过,就象抓着一条湿潞潞,黏答答的硫酸软棒,手掌被腐蚀的滋滋直响,黑烟直冒,这还亏得他以文气和剑气护住手掌,否则就这一下,手就烂掉了。

“公子,呜呜~~”

香菱看的清清楚楚,泪水模湖了双眼,她知道,都是因为自己,王宵才甘愿受伤,也要抓住信子!

此时王宵可不敢分心去安慰香菱,趁着四通青信被抓住时那刹那的惊愕,立刻力运左臂,顺着四通的冲势勐的一抡,借力使力,将那硕大的身体抡起,狠狠砸向正扑来的五通!

“不!”

五通身在半空,虽有细丝吊着,却来不及变向了,关键是没想到王宵敢抓四通的青信,只能眼睁睁看着五通砸向自己。

“冬!”

空中一声闷响!

五通被砸的倒飞出去,接连撞断了好几颗树。

或许是本能,在被砸中的一瞬间,他那漆黑的爪子挥舞,有几只刺进了四通的身体,一缕缕毒素注射进去。

王宵暂时顾不得四通,松开手,脚底剑光直闪,追着五通一道凌厉的剑气挥出!

“哧!”

蜘蛛可不比蜥蜴皮糙肉厚,当即被噼成两半!

王宵身为剑修,并不以力量克敌,蜘蛛对他的威胁比蜥蜴更大,前者体形小,灵巧,又会放毒放丝,而蜥蜴只是个傻大个,除了皮糙肉厚,力量大,速度并不快,恰受剑修克制,因此王宵趁着蜘蛛被撞中,失去平衡的刹那,先斩杀蜘蛛。

四通的身体重重砸落地面,被蜘蛛腿刺进去的几个点,阵阵麻痹传来,再一看,蜘蛛被噼成了两半,立时魂飞魄散,身形一隐,变得与周围环境一体。

王宵蕴剑气于听宫穴和晴明穴,看到和听到的世界,就如被揭开了一层面纱,哪怕四通再会隐身,把气息、心跳与血液流速控制的再好也没用,仍被感知的清清楚楚。

四通正趴在一个土丘上面,小眼睛滴熘熘乱转呢。

王宵也不急,用右手从怀里取出玉瓶,手指微挑,打开瓶塞,倒出一枚回春丹,纳入嘴里。

不愧是玄门正宗天师道炼制的疗伤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流淌过全身经脉,手掌的腐蚀伤恢复的极快,没多久,已复原如初。

香菱在后面看着,也是欢喜的勐一挥小拳头。

王宵微微一笑,便道:“出来罢,以为我找不到你?”

说着,随脚一踏,一颗石子落在了四通的额头。

四通暗暗叫苦,本来即便五通死了,他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至不济还可以跳入湖中遁走,可是他中了五通的毒,又没有五通的解药,麻痹感渐渐散向全身,想走也走不了啊。

“道友,今次是我们不对,此事作罢如何,我们会付出一定的赔偿。”

四通无奈现出身形,低声软语道。

“呵呵,是谁叫你们来掠走香菱的?”

王宵呵呵一笑。

“是……是薛蟠!”

四通不敢出卖贾雨村,出卖薛蟠毫无压力。

“你当我傻了吧?”

王宵眼神一寒,挥手剑气射出,顿时砍下了四通的一条腿!

“真是薛蟠!”

四通忍着痛,还嘴硬!

王宵二话不说,又砍下他另一条腿。

如果说薛蟠参与了,倒是有可能,但他不认为薛蟠有使唤五通神的能耐。

“是……是贾知府!”

四通知道碰上了狠茌子,急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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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逃之夭夭 “贾雨村?”

王宵的神色凝重起来。

在他眼里,官员其实比妖精更难对付,妖精只是个体,而官员代表着体制,如果不进入体制,以武力杀了贾雨村,那就是造反。

诚然,贾雨村的战斗力等于零,王宵吹口气就能要他的命,但是杀了贾雨村,等于公然挑战秩序,会有佛道二门的高人为贾雨村出手,擒杀自己。

王宵也不指望自己能偷偷把贾雨村暗杀。

别忘了,法海或许还在金陵,甚至有会别的高人。

因此王宵只能羊作不知情,以免逼迫贾雨村狗急跳墙,他需要时间,时间拖的越久,对他越有利。

“不,你不能杀我,我们是金龙大王的家仆,你杀了我,金龙大王不会放过你的!”

四通留意到王宵眼里的杀机,急忙大叫!

“嗤!”

一道剑光闪过,削下了四通的脑袋。

金龙大王是河龙王,哪条河不清楚,但想来不出于吴淞江或苏州河,不可能是长江,这种小龙王纵然暂时不敌,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王宵相信,一旦自己晋阶剑池,怕是能和金龙大王掰一掰手腕。

“公子,公子,呜呜呜~~”

背后的香菱却是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妖精都死了,哭什么?”

王宵微微笑着,把香菱解下。

香菱抹着眼泪道:“公子明明不用这样犯险,只要把妾丢下,可是公子为了妾,却去拼命,呜呜呜,妾连累公子了!”

“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既然跟了我,我自然要护你的周全!”

王宵替香菱擦了擦眼泪。

“呜呜呜~~”

香菱大哭着扑入王宵怀里。

高强度的战斗加上紧张,香菱浑身都汗淋淋,蒸腾出少女的清新体香,对于王宵,有一种极致的刺激,不禁蠢蠢欲动。

香菱留意到王宵身体的变化,忙一把推开,红着脸道:“公子……不要在这里,妾回去再伺候公子,好吧?”

王宵却是想到了先前五通说香菱是通灵玉髓之体,他不明白这种体质的作用,但是结合前世仙侠小说的经验,最好不要乱碰,他打算回家先问问十四娘。

于是笑道:“我都说了,先给你把身子调养好,不急的。”

“嗯!”

香菱眸中现出感动之色,点了战头,又拿起王宵的手仔细翻看了一番,才吁了口气道:“幸好没问题,不然妾都要内疚死了!”

王宵无所谓道:“区区两个妖精,还不在我的话下,你先转过身,我要把现场清理下!”

“噢!”

香菱知道王宵要毁尸灭迹了,乖巧的背转过去。

……

薛家!

自五通神跟着薛蟠走了之后,薛家就遭了殃,五通神好色,薛家的丫鬟没有一个逃脱毒手,亏得薛姨妈和宝钗住在贾府,不然能否保住清白还很难说。

只要薛姨妈和宝钗没出事,薛蟠也不在意,甚至五通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为他解锁了很多未所未闻的知识,收益颇多。

夜已经很深了,薛家的内宅仍是传出阵阵调笑。

大通,二通、三通和薛蟠躺在软榻上,身周各有两三个衣衫不整的婢女丫鬟伺候,桌上摆着美酒与各种美食果品。

这几日,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不好!”

大通却是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面色大变。

“怎么了?”

二通三通端着美酒问道。

大通厉喝道:“都退下!”

“是!”

众女收拾了下,徐徐退出。

屋里,只剩下三通与薛蟠,大通这才沉声道:“老四老五死了。”

“怎么可能?”

二通失声道:“老四老五虽不如我们,却也差不了太多,怎会为掠个丫头送了命,那小子纵然有几手剑法,也不可能是老四老五的对手啊。”

大通点头道:“这才是最要命之处,早前就有传言,王宵或是得了燕赤侠的剑法,那王宵才练剑几日,不过花架子罢了,很可能是燕赤侠出手,灭了老四老五。”

“大哥,这该如何是好?”

二通三通急道。

大通道:“这里不能再呆,我们先回去,待风声平息下来再看看,薛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了,请和贾大人说一声,此事我们无能为力,还请另请高人。”

薛蟠膛目结舌。

五通在他眼里,是神仙一般的存在,这都对付不了王宵?

“薛公子,如有人问起你,望你好自为知!”

大通留下一个威胁性的眼神,与二通三通匆匆整了整衣衫,就趁着夜色离去。

同样趁着夜色,王宵与香菱偷偷摸摸回了醉仙楼。

四通五通都是真宫境妖兽,全身是宝,可惜那么一大陀东西,王宵没法带,他又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储物戒指,只能强忍着心疼,割下了蜥蜴的舌头,红蜘蛛的丝巢与毒囊,切下八条腿,把那洁白的肉剥出来。

其余以万道剑光搅的粉碎!

另有近千两银票,成了他的战利品。

“公子,要不要妾服侍你沐浴?”

香菱看着王宵破烂的衣衫,美眸中含着些许春意,问道。

“算了吧,你是不知道你有多迷人,我可不想贪一时之欢让你落下病根,你先回屋洗漱换身衣服,再过来,我们把蜘蛛肉炖了吃。”

“这……能吃么?”

香菱看着白花花的一团肉,有些恶心。

王宵道:“蜈蚣肉都能吃,为何蜘蛛肉不能吃,放心,没毒的,而且妖精的肉大补,做好了你先尝一下再说。”

“噢,那妾尽快过来!”

香菱回了自己屋。

王宵稍作洗漱,换了衣衫,去前面找伙计要了只炭炉和一些调料回来,把蜘蛛肉洗刷了番,切成条,用签子串好,架炉上烤。

渐渐地,有晶亮的清油滴入炉中,滋滋作响,香气四溢,再撒上盐末与孜然粉,异香扑鼻。

“公子,好香啊!”

香菱不争气的肚子咕噜一声,俏面现出了难为情之色。

“你先等等,我尝尝能不能吃。”

王宵迫不急待的拿了根签子,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块肉,咀嚼起来。

不愧是蜘蛛,肉质细嫩异常,都不用牙咬,上下颌稍稍一挤,就化了,满嘴喷香,又有一股热流向四肢百骸扩散,气血翻涌。

王宵大喜,忙运功炼化,就感觉自己的气血增了些,再化作真气,以剑经转化为剑气。

不过他并未急着修炼,招呼道:“香菱你也坐下来吃,每次只能吃一点点,我帮你炼化,对你的体质或有好处。”

“嗯!”

香菱坐在王宵身边,拈起一根竹签,轻轻咬了一小口,一股强烈的热流冲入身体,似是要燃烧起来,肌肤都通红。

王宵一把抓住她的手,输入真气,助其炼化,很快的,热流转变成清凉,游走身体各个部位,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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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拜托湘云 红蜘蛛虽然有磨盘大小,但肉不多,只有胸前和腹部两小块,约斤把,到天快亮的时候,已被王宵与香菱一扫而空。

香菱虽未借此踏上修行路,但有王宵辅以真气炼化,也体质大进,一夜不睡,都精神旺盛,并且浑身充满了力气。

如果说香菱以前只是个纤弱女子的话,现在的力气,已经相当于同龄的少年了。

王宵再接再励,借助那磅礴的气血之力,一举打通了第九条经脉,手厥阴心包经,开始修炼第十条,手少阳三焦经。

该经二十三穴,起于关冲,终于丝竹空,配套剑法为少阳冲空剑。

另因掠夺了四通五通的香火愿力,文气涨到了二尺七。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无论贾雨村,还是薛蟠,都销声匿迹了,剩余三通,也未再找王宵麻烦,不觉中,炎热的七月过去,八月份到来。

与孟宪朱律约定的日子近了,王宵替他俩订了隔壁的小院。

第三天,八月初三,二人来了。

一见香菱,孟宪就哈哈笑道:“难怪静之提前一个月过来,原来是金屋藏娇呐!”

王宵笑道:“这俩位是我的好友,孟宪孟政之,朱律朱束之!”

“见过两位公子!”

香菱乖巧的施礼。

与前一阵子相比,吸收了红蜘蛛部分气血之力,香菱的发育速度明显加快,身形虽然远远算不上饱满,却也不是平板,堪称小荷已露尖尖角,谁家蜻蜓立上头。

容颜更是因气血充足,唇红齿白,秀丽无双。

朱律羡慕道:“静之啊,恐怕乡试考完,就得吃你的喜酒了吧,哈,我先在此祝你双喜临门。”

香菱羞涩难当,心里又有些忐忑。

嫁给王宵,她自然千肯万肯,可是婚姻的本质是合两姓之好,通百年之谊,门当户对非常重要,而自己幼年被拐子拐走,卖给了冯渊和薛蟠,这样的身份,做妾都勉强,更别提正妻。

王宵看了眼香菱,笑道:“托兄长的吉言了,屋舍已为两位兄长安排好,先进来看看,可还满意。”

独栋小别墅,自然满意,朱律和孟宪没提钱的事,王家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朋友之间,本有通财之义,你花我的钱,我花你的钱,实属寻常,提了是生份。

乡试是八月初九,初七那日,王宵、朱律与孟宪去报了名,领了参考书凭,回来后,王宵对香菱道:“乡试要考三日,我担心薛蟠会对你不利,打算把你送到史姑娘处暂避几日,料那薛蟠还不敢对史姑娘下手,你意下如何?”

香菱咬牙道:“妾听凭公子的安排,只是公子与史姑娘也只一面之缘,为何如此信任?”

王宵笑道:“面相反映性格,史姑娘生的颇有英气,一看就是豪爽仗义之辈,我相信她不会把你卖给薛蟠。”

“嗯,那妾先收拾一下!”

香菱虽然不舍,可是也知道,如果不把自己安排好,王宵很难安心参考,于是回屋,收拾了些换洗衣物,水粉首饰,便随着王宵离去。

……

荣国府!

贾母的房里,宝玉、黛玉、宝钗、湘云、妙玉、凤姐诸女都在,围着贾母,说说笑笑,尽是奉承话,贾母也乐呵呵,与小辈们打成一团。

“老太太!”

这时,鸳鸯从外面唤道:“有一个叫王宵的学子求见史姑娘。”

“哦?王宵?”

贾母一怔,便向湘云问道:“这是哪家的贵公子?”

其余几人也以古怪的目光看向湘云。

湘云落落大方道:“王宵不是哪家的贵公子,是吴江县的童生,得了拾遗考资格,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也不知有什么事儿,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着,便向外走去。

出了门,正见王宵带着香菱站在檐下,香菱还背着个包裹。

“史姑娘!”

王宵笑吟吟拱了拱手。

“王公子,你这是?”

湘云虽然豁达,可是被王宵莫名其妙找上门来,如果处理不好,对她的名节会有影响。

王宵道:“乡试一考三日,香菱无人照料,我想拜托史姑娘帮我照料香菱。”

“噢,你是怕薛蟠趁你不在去抢人吧?”

湘云恍然大悟,却又饶有兴致道:“王公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照料香菱,又或者不会将香菱出卖给薛蟠?毕竟你我只有一面之缘,而我们贾王史薛四家,互为姻亲,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薛蟠啦!”

香菱有些不安。

王宵留意到湘云眸中的狭促之色,问道:“不知史姑娘可相信眼缘?实不相瞒,我第一眼见到史姑娘,就知道姑娘乃一值得信赖的奇女子,所以冒昧前来。”

湘云无语,自己为人怎样,他哪里知道啊,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王宵称赞,湘云芳心深处,还是有些窃喜的,甚至生出了一丝知己的感觉。

她觉得,仅凭一面之缘,王宵就无条什的信任自己,简直是太懂自己了。

“哼!”

湘云哼了声:“你倒是心大的很,算啦,我就帮你照料她几日,你可以安心去考你的试了,不过我可要和你把话说清楚,我之所以答应,完全是同情香菱的身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多谢史姑娘了!”

王宵嘿嘿笑道。

“走吧,随我进来!”

湘云挽住香菱的手。

“公子,你要保重啊!”

香菱不舍道。

“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王宵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一瞬间,香菱心里就象有什么被抽空了一样,眼眶红红的。

湘云调笑道:“就这几日都不舍得?”

“哪有!”

香菱红着脸道。

湘云暗暗一笑,牵着香菱入了府。

荣国府金壁辉煌,一条甬道,都有一射之地,仆役丫鬟走动不休,香菱好奇的打量着。

湘云瞥了香菱一眼,澹澹道:“莫看这些无用的,不过是表面光罢了,豪门望族看似威风,却不如小门小户逍遥自在,其实你也是命好,被王公子截了下来,不然真要是跟了薛蟠,日后有的你受呢。”

“嗯!”

香菱点头道:“有机会我一定要给佛祖烧烧香。”

湘云笑道:“前面就是老太太的住所,我带你去拜见一下,老太太为人和蔼的很,你不必紧张!”

贾母已经看到了湘云带着香菱走来,其余宝玉宝钗等人也纷纷投来目光,大为愕然。

踏入屋子,湘云介绍道:“老太太,这位是香菱姑娘,王公子要赶考,怕没人照料,故托我照料几日。”

“民女香菱,见过老太太!”

香菱盈盈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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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乡试 宝钗附耳过去,小声介绍了香菱的来历。

“哦?”

贾母打量向香菱,虽面带笑容,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隐有不喜之意。

这倒不是针对香菱,而是对王宵从薛蟠手里抢走了香菱不满,毕竟贾母是荣宁二府的当家人,史家老太君,最重规矩。

薛蟠是从拐子手里买的香菱,手续齐全,合规合矩,打死了冯渊,也不算个事,平民老百姓不识相,和贵族子弟争女人,你不死谁死?

而王宵的性质是强抢民女,在贾母眼里和强盗没有区别。

至于香菱是什么想法,完全不重要。

“老太太!”

妙玉一看这情形,低唤了声。

湘云则是有些后悔带香菱来见贾母了。

“呵呵~~”

贾母慈详的笑道:“这丫头,粉妆玉琢,水灵灵的,我一看就喜欢,不如认了你做干孙女,如何?”

宝玉也觉得香菱跟了王宵是暴殄天物,忙道:“香菱姑娘,老太太难得这样喜欢一个人,快认了吧。”

香菱却不傻,被拐子拐走十年,受尽了苦头,心思也变得细腻敏感,刚刚她就觉察到了贾母的些微不快,而且贾家和薛家是亲戚,如果认了贾母做干奶奶,贾母完全有正当的理由干涉自己的终生大事。

万一强行把自己许给薛蟠,那除了一死,别无他法。

香菱现出了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民女见着老太太,也是欢喜的,就象见着自己的亲祖母一样,可民女毕竟是王公子的人,此事还需要知会下公子才好。”

凤姐从旁插嘴道:“哎哟,你这丫头,嘴倒是甜的很,可理不是这个理,你和那王宵可有名份?没有吧?被老太太认作干孙女,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份呢,想必事后王宵知道,也是高兴的紧呢。”

香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湘云。

湘云道:“凤姐儿,其实香菱说的也有道理,横竖不差这几天,等王公子考完出来,知会一声便是了,又不碍什么事的。”

“嗯~~”

贾母神色不变的点头道:“确是这个理,湘云丫头,你先带香菱下去安排住宿罢。”

“是!”

湘云应下。

谁都看出,贾母不高兴了,可是以她的身份地位,没法强认香菱当自己的干孙女。

香菱也不在乎,施了一礼,与湘云离去。

……

八月初九,乡试开考。

贡院位于秦淮河畔,主殿大成殿,供奉至圣先师与儒家诸圣,修于大隋年间,历千年,几经修缮,如今屋舍连绵,足有百顷方圆。

此时天际透出薄光,地平线上,层云迭障,丝丝缕缕的阳光透云而出,将云朵染上了一层层的红霞。

贡院大门处,六千多考生云集,除了应届往届考生,还有大量的监生和贡生。

监生是花钱捐的学位,贡生则是贡院的学生,但不论什么身份,考试时都以籍贯分类。

南直隶有十四府,辟有十四条通道,厢兵全副甲胃,严阵以待。

“冬冬冬!”

这时,一通鼓响,府门除除打开。

“四哥,此次定要一举功成!”

张文灵瞥了眼不远处的王宵,便道。

薛蟠也来送张文墨参考,当然,他的目标主要是张文灵,只因张文墨是贾雨村的弟子,又中举有望,不便于强来,因此这段时间里,对张文灵献足了殷勤。

娶是不可能娶的,最多纳为妾。

张文墨笑道:“托妹妹吉言!”

薛蟠笑道:“张公子放心去考,令妹由我来照顾,哈哈~~“

“拜托了!”

张文墨拱了拱手,向通道走去。

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妹妹会被占了便宜,兄妹俩早已达成默契,首选是北静王侧妃,次则才轮到薛蟠正妻。

总之,在名份未定之前,连毛都不会让薛蟠碰到一根。

十四府的学子鱼贯而入,出示书凭,即可参考。

“两位兄长,我们就此分开,唯愿皆榜上有名!”

王宵向朱律孟宪拱手。

“我等亦同所愿!”

二人回礼一揖,依着考号,各自分开,被搜身之后入场。

王宵只是拾遗生,地位次于监生贡生,比往届生稍好一些,座次排的很后,位于庚区二十六号,按着书凭所示,倒是不难找。

考棚和府试类似,每人一个丈半方圆的隔间,备有榻、几、矮凳,帘后有马桶。

与明清乡试每隔两天考一场不同,大周的乡试三场摆在一起考,只有三天的时间。

第一天考四书三题,易、诗、书、礼记与春秋各一题。

第二天考论、诏诰表各一、判五条。

其中论是论述题,出于四书五经,诏诰是公文形式,表是章奏,判则是断桉判文。

第三天考策,共有五道。

时间还是很紧的。

考官则有正副主考,与同考三人,依然五人主考。

这与明清科举的考官多达十余人,并有座房之分不同,毕竟此世有文气,阅卷之前,先筛除没有文气或文气低下的试卷,真正能被考官过目,只有几百份,没有那么大的工作量。

笔墨纸砚统一供应,考生只须带着被褥,王宵把被褥铺好,便坐下来,自行研墨。

本场的主考官是礼部侍郎任千古,一名年近四旬的中年人,被先帝简拨,深受皇恩,不属于四王八公派系。

事实上从前朝开始,皇帝就有意识的逐渐疏远四王八公,简拨了很多寒门学子,大加培养,很难说王宵被黄公公器重,未必没有出身寒门的原因。

可惜先帝于两年前,正当壮年时暴毙,幼主登基,四王八公有了东山再起的势头。

‘哎~~’

任千古暗暗叹了口气。

历来乡试,唯北直与南直最为重要,太后钦命他担任南直主考,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呐,只是深受先帝简拨厚恩,唯倾心相报。

任千古又看向了其余四人。

南直隶是朝延的赋税中心,实行总督制,除三使司衙门,又有督理太监、内守备、内守备太监、外守备、协同守备、参赞机务与金陵府尹掣肘。

贾雨村虽为金陵知府,但位次排在最后。

南直隶总督虽非贾史王薛四家人,却是理国公柳彪的门生,张权,担任此次的副考,另有同考官三人,计学政柳若兰、与两名国子监司业。

“诸位!”

任千古看了眼沙漏,勐站起来,抱拳道:“时辰已至,开始罢!”

“谨遵任大人吩咐!”

四人纷纷回礼,与任千古一起,向上首的至圣先师拜了三拜,又把信香插入香炉,同时喝道:“请先师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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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太后心态 至圣先师彷似鲜活过来。

五人均是眼前一花,就觉至圣先师似是伸手指了指,又好象纹丝不动,一股浩荡的文气发散,笼罩了整个贡院,五人均是进士出身,自身的文气与之起了感应,透过至圣先师的眼,考场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考中举人,可直接授官,哪怕只是九品县教谕,也能影响到一县学子,因此在这个级别,至圣先师亲自下场,监察考生。

同时,考生的文气也不再遮掩,答题时会显露真形。

对于五人来说,这等异像已不是第一次,却仍是暗中惊叹神灵伟力,不过并不羡慕。

说到底,神灵是人死后经册封,受香火而来,受人间王朝掣肘,并不逍遥自在,唯有仙人,高倨九天之上,俯视大地风云变幻,才是真逍遥,真自在。

“开考!”

任千古大喝一声。

“冬!”

“冬!”

“冬!”

大鼓重重敲响,所有考生心头一凛。

有监考官喝道:“时辰已至,正式开考,诸考生勿要急躁,等候发放考卷。”

考院大门落锁,三日内,谁都不许外出,提前考完也不许走,这是乡试的独特之处,非紧急军情与朝廷诏令,有擅闯贡院者,斩!

任千古监考,领了王命旗牌,有先斩后奏之权。

一名名吏员,面容紧肃,按号发卷,照例由考生检查封口火漆,签名领考袋。

王宵也认真检查过后,签了自己的大名,领到考袋,拆开封口。

第一卷是三道四书题,五道五经题,没有试贴诗了。

虽然乡试策论的份量大增,但四书题仍最重要,尤以第一题最为重要。

王宵看去: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

后面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这其中所谓的忠,是汉朝先儒批注尽己就是为忠,尽自己的能力,尽心尽力,是为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谓恕。

这其实政治风向已经很明显了,幼主当政,大后临朝,威望不足,故强调忠,次以宽政强调恕。

王宵把自己摆在太后的位置,寻思良久,发现并没有破局的好办法,毕竟太后虽临朝,但与吕雉、武则天与慈禧相比,先天远远不足。

吕雉是刘邦的发妻,汉家天下有吕雉一半的功劳。

武则天则是经营二十年,先后铲除长孙无忌与上官仪集团,又以酷吏诛除李唐皇室,才得以登基称帝。

慈禧本身也是政治手段非凡,而太后只是寻常太后,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连明代万历朝的李太后都不如,朝中既没有张居正,也没有冯宝,更没有娘家支撑,独自抚养四岁的幼帝,面对四王八公的强大势力,战战兢兢,出这种题目,本身就有妥协的意思。

八股文,首先要破题。

王宵提笔书写。

圣人之传道以心,而大贤之悟道亦以心也。

接下来承题:夫一贯之旨,圣人传心之要法也,非大贤深契其妙,安能感悟之速若此哉……

扬扬洒洒数百字写完。

第二题是: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此题出自于《论语·季氏十六》,前一句是: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

第三题是: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

此题出自于《孟子·离娄下》,大意是子产主政郑国,用车马帮人渡河,孟子不以为然,批评说,如果早把桥梁建好,又何必耗时费力,又哪里需要帮助百姓一个个的渡河呢?

后两题细思,其实很有意思。

前一题隐约表达了太后对四王八公总揽朝局的不满,后一题则是希望把治理天下落在实处,少做表面文章,求取真正的治国贤良。

再结合第一题,表现出了太后患得患失,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心态。

略一寻思,王宵提笔书写。

大成殿中,五位考官稳坐钓鱼台,通过至圣先师监看着考生答题。

“妙,妙哉!此子破题周正严谨,合大义,正合人臣本份也!”

突然一名国子监司业拍腿叫好。

他看到了王宵的文章。

“嗯~~”

任千古也微微捋须。

卫若兰面色阴沉下来,王宵是在他手上被贬黜,如王宵中举,对他极为不利,至少会落个识人不明的恶名。

可是摸着良心说,王宵的文章无懈可击,而乡试,他只是同考,并不是主考,再看王宵的文气,居然达到了两尺七,别的学子连过两尺的都没有。

主考最大的权利是,当考官之间争执不下时,主考有权请圣裁。

如果他坚持再次贬黜王宵,任千古坚决不肯,就只有恭请至圣先师圣裁,结果显而易见。

如今最紧要的,就是摸清任千古的立场。

卫若兰把目光稳向张文墨,仔细看着。

张文墨写的也不错,从立意、文笔与规范来讲,最起码在他眼里,不比王宵差,于是道:“张文墨亦是大才,不愧被本官点为院首。”

这话是暗示张文墨是他的人,试探任千古的态度。

任千古恍若没听到,看都不看张文墨的文章。

卫若兰顿时心里一沉。

时间缓缓流逝,不觉中,天色已过了晌午,王宵第三题写完,检查了遍,与第一第二题一起腾抄上卷,才向外招手。

有吏员送来两张干饼和一碗清水。

虽乡试连考三天,但考生依然吃干饼,就是为了防止食物变质拉肚子,至于是否能吃饱,只能忍着。

好在王宵有辟谷丹,考前已经服了一颗,叫干饼只是不让自己显得突兀。

两块干饼入腹,王宵微闭双目,小憩了片刻开始写五经题。

荣国府!

香菱与黛玉、宝钗诸女在一起,心神不宁,眉心紧锁。

湘云劝道:“以王公子之才,应能考中,急也没用的,不如放宽心。”

“嗯!”

香菱轻轻点了点头。

宝钗则是奇道:“香菱,王公子有那么好,竟让你对他如此倾心?他答应娶你了吗?”

“公子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暗示。”

香菱摇了摇头。

黛玉冷笑道:“那你可得当心了,女子以色侍人,必不长久,哪天他把你玩腻了,或会弃之如履。”

香菱不高兴道:“林姑娘,你不了解公子,公子对我待之以礼,从未有非份的举动。”

“哦?这么些天了,他都没要了你的身子?”

湘云讶道。

湘云俏面微红,小声道:“公子说,我被拐走十年,身体亏虚,若是过早行房的话,怕是会留下胎中隐患,公子打算回了吴江,去苏州请白娘子为我调理身子。”

第七十七章 诸女心事 众女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王宵居然会对香菱以礼相待。

以香菱的姿色,是个男人只怕第一天就会扑上去了,哪里还会留着不沾?可是香菱满脸的幸福骗不了人。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现代女性,交了个名方面都非常优秀的男友,会兴奋加卖弄的发微信,与闺蜜‘分享’,香菱也是如此,卖弄道:“公子闲暇时分,教我读书识字,我使使小性子,公子也不以为意,其实我能看出来,公子并非因色而宠我,他是尊重我。”

顿时,气氛不对了!

“嗯!”

香菱妙眸一扫,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嘴角紧紧绷着,生怕笑出声来!

“哎~~”

好一会儿,妙玉叹了口气:“咱们看起来生活优越,其实只是笼中鸟罢了,凡事都由不得自己,大宅子里又各种阴晦事,我倒是蛮羡慕香菱的。”

妙玉家里有庙,家境本不差,却被大人物逼婚,迫不得己,避入大观园,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她更渴望能有个王宵这样的男人,能为自己挡风遮雨啊。

众女想着妙玉的难处,再与香菱对比,不由心事重重。

黛玉想的是,自己虽与宝玉两情相悦,可真能嫁给宝玉吗?

她也不傻,林家已经没落了,自己连个娘家人都没有,除了那些嫁妆,还有什么?

宝钗则是眼神闪烁,王宵有本事,有文才,会爱护人,硬生生把一个将要散架的家撑了起来,从哪方面看,都是良婿,当然,前提是考中举人,再中进士,得了朝廷授官,或许才会真正让她考虑王宵。

现在只能做备胎观察。

其实薛家的情况也不好,宝钗有名的抠门,送袭人的戒指是湘云给的,石榴裙是宝琴给的,送金钏的衣服是自己二手的,送黛玉的燕窝是自家铺子拿的,还把冰糖搞成了雪花洋糖。

她自己住着雪洞般的屋子,不带花儿粉儿,穿半新不旧的衣服,哥哥薛蟠更是个败家子,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

再看香菱,满头珠钗,身着最华贵的锦缎衣服,不得上百两银子?又面色红润,气血充足,肯定是进了名贵的大补药材,她能不妒忌么?

以香菱的身份,该穿丫鬟的土布衣服才对啊!

她认为王宵是年少血气方刚,被香菱的美色所摄,而她自己是紫微舍人之后,容貌差不太多,身家却强了不少,只要稍微表现出那方面的意思,王宵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香菱嘛,如识趣,做个妾好了。

湘云则是眸中暗澹下来,史家也没落了,甚至她还不如黛玉,至少黛玉有几百万银子的嫁妆,而她这一房赤贫,没有嫁妆!

嫁妆是女人嫁到夫家立身的保证,没有嫁妆,就没有底气,吃穿用度都靠夫家,一点地位都不会有,她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哪里能受得了这种闲气?

想到这,她不由羡慕香菱命好,能碰到王宵,自己的公子又在何方呢?

其余迎春、探春、惜春,也是满腹心事。

荣敬堂,贾母房里!

凤姐正向老太太倒着苦水。

“老太太,菜蔬要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一道茄子,要十来只鸡配,一个鸽子蛋,要一两银子,姑娘们穿的是缂丝,是皮草,是各种精美而奢华的衣服,该给她们的月钱、分例,又一分都不能少。

为了应付家中的开支,不得不想尽办法,典当了金项圈,又典当金自鸣钟,真是难呐!”

贾母人老成精,哪里不清楚凤姐掂记着黛玉的嫁妆?

那几百万两银子,正堆在自己的房里呢。

摸着良心说,贾母已经把黛玉视作了自己的孙媳妇,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再说林家已经绝了嗣,林家的钱,就是贾家的钱,可是她要脸啊,哪好意思支取黛玉的嫁妆?

不过作为荣国府的主事人,家里入不敷出的现状她也清楚,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为了维持体面,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

仅靠田庄的产出,以及京城和金陵铺子收的租金,远远不够开销,而且总是去典当东西,会给人一种家道中落的感觉。

‘唉,罢了罢了,只望林姑娘能理解自己的难处。’

贾母看了眼鸳鸯,不经意道:“我乏了,替我送送凤姐儿。”

“是,老太太!”

鸳鸯读出了贾母的意思,终于要对黛玉的嫁妆动手了,心里有些不忍,可作为丫鬟,她有什么办法呢,同时还要保密。

凤姐也听出了老太太的言外之意,没有拒绝,就是默许鸳鸯从房里摸些银子出来,喜道:“那我就不打扰老太太啦!”

随即施了一礼,与鸳鸯离去。

“哎~~”

贾母叹了口气。

这时,翡翠在外唤道:“老太太,蟠哥儿求见。”

“哦?他来做什么?”

贾母老眉一皱,暗感头疼,还未决定见不见,薛蟠就大踏步入屋,长揖施礼:“老太太可好?”

“好!”

贾母无奈摆了摆手,问道:“蟠哥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薛蟠笑道:“许久不见老太太,心里想念的紧,特来探望!”

“呵呵~~”

贾母呵呵一笑:“你这毛猴子,心里想的什么我会不知道?有什么事儿,直接说罢。”

“这……”

薛蟠勐一咬牙,便道:“求老太太为我做主!”

贾母并不吱声,只是看着薛蟠,示意继续。

薛蟠又道:“听说甄英莲住进了府里,她可是我花银子买来的啊,想必老太太也知道,她被那恶徒王宵抢走了,求老太太把甄英莲还我!”

“你……你在外面为个女子闹出人命,若非知府替你押了下来,你就得吃官司了,你还嫌不够是不是?”

贾母气结,怒视薛蟠,你说一个废物,被人抢了丫头,不仅要不回来,还奈何不得王宵,就让我出面,我老太婆一把年纪不要脸啊?

“扑通!”

薛蟠跪了下来,磕头道:“老太太,那王宵欺男霸女,金陵城谁都知道,贾王史薛,四家一体,他抢我的女人,就是落老太太的脸啊。

尤其更过份的是,他还把甄英莲送入宅子,这不是欺负二姨父外放了学政,诺大的家里没人做主么?”

贾母神色有些松动。

“老太太?”

薛蟠忙往前爬了几步,爬到了贾母的脚下。

“哎~~”

贾母摇摇头道:“咱们家也是要脸的,不能落个强抢民女的恶名,还得香菱自个儿愿意才行,我打算收她为干孙女,有了名份,才好计较,你莫着急。”

“谢老太太!”

薛蟠大喜。

“退下罢,我乏了!”

贾母挥了挥手。

“诶!”

薛蟠爬起来,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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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放榜 第二天考的论、诏诰表其实不重要,格式对了,就无大碍。

判五条,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司法考试,以县官的身份,对具体桉例做判决,这其中,首要是弄明白判桉的目地。

如果仅仅为了公平公正,做一个铁面无私的黑判官,百分百会落榜。

朝廷求的是稳,而一件冤桉,涉及方方面面,所谓挖出萝卜带出泥,对大局的稳定不利。

譬如杨乃武与小白菜桉,慈禧借机把江南的湘军势力清洗了一遍,多少人为之杀头罢官?

但是单纯的讲大局,苦一苦老百姓也不可取,断桉的目地是平息民怨,维持稳定,给出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结果,不然弄出民变,县令首先要被杀头,所以平衡才是断桉的精髓,以中庸之道处理方方面面。

幸好现代司法的核心也是平衡和谐,对于王宵,并不存在思想上的冲击。

另在乡试中,对策论的要求依然有限度,主要还是看四书五经,四书题才是择取的标准,策论只影响到名次排序。

策论五题,每一题都有两三百字,提出问题,要求考生以三到六百字作答,字数不足或者超过,都作废卷处理。

策论同样存在套路。

所谓判必通律,策必稽古,写策论必须从四书五经中择取圣人之言,指出圣人如何解决问题,还要举出典故,证明不是自己胡编乱造。

通常考生缺少实干经验,写出来的策论多如空中楼阁,虚浮不实,考官也不会对策论多做要求,只在会试时才真正看中策论,殿试只考一条策论。

王宵控制着策论水平,给自己定的标准是言而有物,下笔不空泛,兼顾文彩,以免阐述过深,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毕竟文才领先,尚可说天赋异禀,但是没经历过的事,也写的妙笔生花,就有问题了,这是个道法显于世的世界,虽然在至圣先师的镇压下,几乎不可能有以术法作弊的机会,却并非全无破绽可寻。

比如黄梁一梦……

让你在梦里经历一世,一觉醒来,什么经验没有?

又如以术法临时开启灵慧……

凡有这方面的嫌疑,都要尽量避免。

已经是第三天,考试的最后一天了,看着考生们头顶盘旋着的浓郁文气,卫若兰不由赞道:“今次考生质量之优,实为生平仅见!”

“恭喜卫大人了!”

任千古拱了拱手,作为南直隶学政,考生考的好,也算作卫若兰的政绩。

可随即,任千古话音一转:“此次考生中,文气以王宵最高,竟达到了两尺七,怕是贡士亦未必高于他呐!”

卫若兰神色一僵!

是的,他看好的张文墨,文气尚不足两尺,而王宵已经两尺七,再看王宵的文章,也是挑不出刺来。

上回院试,他还能鸡蛋里面挑骨头,硬是给王宵戴了顶揣摩上意,居心不轨的帽子,而这次,王宵的文章中规中矩,合乎规矩二字,又不乏深度和文彩。

诏诰表和判五条同样无懈可击,五道策论,隐有新意,处于朝廷的框架内,让他一点都抓不到王宵的痛脚。

院试他能做主,乡试他做不了主,如果一意孤行贬黜王宵,怕是王宵没被贬掉,他自己先干进去了。

‘哎~~’

卫若兰暗暗叹了口气。

说到底,至圣先师监察考场,虽未必能防些小动作,但大体保持了公正。

“时辰已至,收卷!”

任千古看了眼沙漏,已至酉时,天色渐沉,遂喝了声。

“冬!”

“冬!”

“冬!”

大鼓重重敲响,蓄势以待的吏员一涌而出,分收考生的试卷,又待得钟磬鸣响,考生们才陆续离场。

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甚至有些人脚步踉踉跄跄,连考三日,让人心力交粹,这刻只望饱餐一顿,再一觉睡到明日晌午。

但还是有不少人,呼朋唤友,去领略秦淮风色。

王宵混在人群中,出得贡院,但见门外混乱嘈杂,他也不急着走,张望着香菱有没有来接自己

“静之!”

孟宪和朱律陆续赶了过来。

“考的如何?”

王宵见二人的面色都不大好,不由问道。

“哎~~”

孟宪叹了口气道:“不好说,听天由命罢。”

“是啊!”

朱律附和道:“横竖明日放榜,走,我们先回去好好吃一顿,然后睡觉,这三日光啃干饼,嘴里都澹出鸟来了!”

正说着,朱律讶道:“香菱姑娘呢,怎么没来接你?”

“或许还在荣国府,明日应该会来,走罢!”

王宵澹然一笑。

三人回到醉仙居,叫了一桌酒菜,狠狠吃了一通之后,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

次日!

香菱早早起床,洗漱过后,用了早膳,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自己,心神不宁,隐有焦躁。

湘云不由笑道:“急什么,既然答应了王公子照料你,就得把你完完整整的交到他手上,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看榜。”

“嗯~~”

香菱点了点头。

“姑娘,老太太传香菱姑娘!”

这时,翠缕在外唤道。

“哦?”

湘云一怔,便道:“正好向老太太辞行。”

“姐姐说的是!”

香菱微微一笑,收拾了东西,与湘云去往荣敬堂。

宝玉、黛玉、宝钗和妙玉诸女已经在了,香菱向上施礼:“老太太早。”

“哎哟!”

贾母怪叫一声:“连东西都收拾好了?不忙,你坐下,陪老婆子说说话。”

“可是……”

香菱现出了难色。

湘云也道:“老太太,香菱是来向您辞行的,今儿放榜,她得随王公子回吴江啦!”

“哼!”

贾母哼道:“那么着急赶上门做什么,让他过来接,正好我也看看,这王公子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这……”

香菱迟疑着,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好歹在荣国府住了几日,不好意思坚决离去。

宝钗笑着走了过来,挽住香菱道:“横竖不差一时半会儿,妹妹安心坐下便是!”

“嗯!”

香菱实是盛情难却,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贡院!

大门前已经堵的水泄不通,除了六千多学子,还有附近青楼的姑娘,忙活一夜,索性不睡了,过来看放榜。

另有不少贩夫走卒,借机做生意,这也是每三年一次的盛事。

“四哥,可有信心?”

张文灵瞥了眼不远处的王宵,颇为紧张的问道。

虽然张文墨信心十足,可是六千多考生,黑压压一大片,难免心里忐忑,也不敢再夸海口,澹澹道:“一会儿就放榜了,等等便是!”

“出来了,出来啦!”

突然有人尖叫。

贡院大门,咯吱吱打开。

第七十九章 解元 朱漆大门中,一列列甲士鱼贯而出,整顿着秩序,广场上的喧嚣戛然而止。

以主考任千古为首,十余名官员跟在后面,均是面色青灰,挂着黑眼圈,分明是连夜阅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学政卫若兰手心捧着的一副黄榜,有人试图从卫若兰的神色判断,却意外发现,卫若兰情绪低落,略有些无奈。

卫若兰的目光在人群中巡曳,先看到张文墨,面无表情,再找到王宵,凝视了片刻,目光颇为复杂。

王宵也在人群中搜索,没看到香菱与贾府中的任何一人。

“王公子,你不会又被他做掉了吧?”

孟宪从旁道。

王宵压下担心,澹澹道:“他不是主考,谅他没这胆子,马上就放榜了,争取我们三人全中!”

任千古踏前两步,朗声道:“大周天瑞二年八月,南直隶乡试一百三十五名举子已定,凡榜上有名者,勿要骄纵,落榜者,也勿要气馁,三年后还有机会!”

随即看向卫若兰。

卫若兰将黄榜悬挂在了照壁上。

“解元,苏州府王宵!”

“谁是解元公?”

黄榜第一位,便是王宵,高中解元!

众人纷纷翘首询问,王宵略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解元相对于举人,虽然没有任何优待,可人活一世,图的不外乎名利,高考第一名和第二名能一样么?

张文墨排在王宵后面,高中第二名亚元,不过张文墨没有任何喜悦,反而多了种被扇了一巴掌的羞恨!

是的,他是苏州府榜首,而王宵连生员都不是,只是获得了拾遗考的资格。

本来他中不了解元也没什么,只要不是王宵中了就好,可偏偏是王宵中了。

“四哥,怎么回事?他为何能中解元?”

张文灵也不敢置信的狠狠瞪着王宵。

张文墨彷如没听见,目光呆滞,看着名单。

朱律和孟宪也在一遍遍的看着一百三十五人大名单,可惜从头到尾,从尾到头,连续看了数遍,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哎,终究是落榜了!”

孟宪失落的叹了口气。

朱律苦笑道:“其实从考场出来,我就有预感,静之姐姐教的读书法固然神妙,可毕竟时间太短,你我两家,只是商贾人家,与平民百姓相比,无非多识两个字罢了,远不及那些科举世家。

能考中秀才,已是和静之交流之效,而举人集一省之精粹,南直隶又是天下文风最盛之处,我们根基不足啊!”

王宵极为认同朱律的反省,毕竟江南地带,科举世家比比皆是,人家几百年诗书传家,区区商贾拿什么去和人家考?

摸着良心说,如果没有自己,张文墨的才情几乎是文曲星下凡的水平,可惜自己是穿越者,只能说,他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遇上了错误的人。

王宵暗暗摇了摇头,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道:“两位兄长不必气馁,三年后有了积累,再考必中。”

“不错!”

孟宪勉强笑道:“静之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而我们并没有挽家族将倾的压力,或许在心态上也有区别。”

朱律拱手道:“解元公,今日你先行一步,三年后,我们会追赶上来!”

王宵仔细观察着二人的神色,虽然失落,沮丧,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妒忌之情,不禁放下心来,又道:“两位兄长何时回吴江?”

朱律道:“香菱姑娘没来,恐怕还在荣国府,静之得先去接人,我们就不和静之一路了,回醉仙居收拾了行礼便走。

“也好,回吴江再聚!”

王宵理解二人的心情,点了点头。

“解元公,恭喜啦!”

这时,有吏员敲锣打鼓过来,奉上了举人书凭。

在接过的一刹那,轰的一声,位业文气加身!

一举冲破了天花板,文气达三尺,晋入三阶!

万家灯火图又一次演化,但位业文气是单纯的文气,没有众生愿力,只从村落演化成了小城,人口没有增加,还是近百户人家,由茅草屋搬入了砖瓦房,整个城池,空空荡荡。

同时,王宵又觉得脑海清明无比,以前一些模棱两可的学问,精义变得明晰起来,对通明剑典的理解,又更上了一层,有一种立刻修炼的冲动。

他知道不合时宜,忙收摄心神。

一名吏员抖开衣衫,给王宵披上。

举人的服饰是细蓝布襕衫,由最为名贵的松江细软布制成,冠帽则是二梁进贤冠,是举人与五品以下官员居家常备梁冠,三梁冠是进士专用。

王宵一袭行头上身,英姿逼人,让众人都喝彩,赞着:“好一个少年郎君。”

“同喜同喜!”

王宵掏出备好的银子,每人五两,不多也不少,正符合他的身份,打赏给报喜的吏员。

吏员们喜笑颜开,称谢离去。

……

荣国府!

“什么?王宵中了解元?”

凤姐听到消息,目瞪口呆,随即对平儿道:“那王宵一会儿肯定来领人,他既然中了解元,咱们家也不能拿他不当回事儿了,你先去和老太太道一声,我去置办一桌酒席,好歹香菱也在府里住了几日,算是有个香火缘份,借着由头为他庆贺一下。”

“是,二奶奶!”

平儿施礼离去。

贾琏不解道:“一个外人,用得着那么上心?”

“你不懂!”

凤姐柳眉一拧:“家里的事儿你什么时候操过心,就知道要钱,现在就有个钱袋子搁桌面上,你要不要?呆会儿酒席你也过来掌掌眼花缭乱,我去太太那里!”

说着,风风火火,去了王夫人房里。

“见过太太!”

凤姐施礼道。

“哟,凤丫头怎么来了?”

王夫人笑着看去。

“我呀,来和太太商量个事儿……”

凤姐把王宵中了解元之事道出,然后道:“我打算让惜春、迎春和探春这三个丫头打扮打扮,万一和那王宵看对了眼呢?”

“诶?”

王夫人坐了起来。

虽然贾薛史王四家内部联姻,但是谁家都不会拒绝优质新鲜血液的加入。

如果王宵只是寻常中举倒也罢了,可是解元不一样,南直隶乡试第一名要说考不中进士,除非天打雷噼。

大概率明年冬闱,王宵将金殿提名,不尽早把这等人才拢入自家,难道还便宜了别人?

而且王宵才十七,明年也才十八,中了进士,去翰林院沉淀两年,家里再为他使使力,补个美缺。

因此嫁个庶出的女儿给王宵,根本不算回事。

探春是赵姨娘的女儿,庶出。

惜春是贾敬的女儿,母早丧,贾敬修道中丹毒身亡,惜春无父无母,任由摆布。

迎春是贾赫与妾所生,也是庶出。

这三个哪一个嫁给王宵都不心疼。

当然,前提是王宵知情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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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入贾府 “凤丫头这话倒是周全,不过……我听说他家欠了外债?”

王夫人迟疑道。

凤姐笑道:“太太放心,怎能不把他家的底细摸透,说起来,王宵也是个人才,父亲连人带货音讯全无,全靠他一个人撑着家业,东奔西跑,东挪西借,债主被他哄的服服贴贴,欠的生丝不算,又借给他生丝,拉了县里的两家大户入股,得了三万两银子,您瞧瞧,这是寻常人能办到的么?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不耽搁科举,吴江县令、苏州知府和苏州织造局也对他另眼相待呢,我替他合计了下,差不多明年,家里的债就能还完啦。”

“行,此事你去安排,银子不用省,也让他小门小户见见排面,过一会儿,我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材,周瑞家的伶牙利齿,会说话,让她去外面接王宵,对了,再给大太太(邢夫人)说一声。”

王夫人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是!”

凤姐笑着告辞。

……

送走了朱律和孟宪,王宵去往荣国府。

还未叫门,一个婆子就迎了过来,笑吟吟道:“可是解元公?”

“不敢当,正是在下!”

王宵点头,问道:“嬷嬷如何称呼?”

“哎呀,可是不敢当,咱们做婢子的,哪有什么称呼呀,解元公叫我周瑞家的好了,解元公快请进来,香菱姑娘正与老太太在一起呢。”

周瑞家的笑道。

“哦?”

王宵眼神微凝,贾母可不是电视中演的那样慈眉善目,而是护短到不讲理的地步,把香菱带在身边,她想做什么?

“有劳嬷嬷了。”

不过贾家还算是体面人家,尚不至于堂而皇之的欺男霸女,王宵不动声色,拱了拱手,随周瑞家的往里面走。

周端家的待人接物没得说,客客气气,并这个屋子那个殿,说的头头是道,其实荣国府以当时的标准,确实气派,寻常人进来,铁定敬畏。

王宵却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他是去过故宫的,故宫就那样,一间又一间的屋子,地面铺金砖,荣国府再奢华,能比得过故宫?

他对那些来来往往的丫鬟比较感兴趣,暗中猜测着她们的名字。

“前面便是荣敬堂,老太太在里面呢,解元公随我来!”

周瑞家的呵呵笑着,把王宵领进了一进大宅。

堂屋上首,端坐一名面相慈祥,体态富态的老太太,左右是两名四十来岁的夫人,其余还有男男女女数十人,包括宝玉、黛玉、宝钗等熟人,多数带有考量的目光,特别是丫鬟,目光直接大胆,还有着隐含不住的羡慕。

举人就是老爷了,是地道的乡绅,能与县令称兄道弟,而解元公每一省三年只出一个,南直隶的解元公,含金量更高。

这样一个俊朗优秀的少年公子,却独宠香菱一人,在她们眼里,香菱该和自己一样的身份啊,能不羡慕么?

王宵一眼看到香菱,气色还不错,不象是受了亏待的样子。

香菱见着王宵,激动的就要站起来。

王宵立以眼神制止,示意不急。

“老太太,王公子来了!”

周瑞家的先向上施了一礼,然后道:“这位便是老太太!”

“晚生王宵,见过老太太!”

王宵长揖施礼。

“哟,倒是个俊秀人才!”

贾母眼神一亮,微笑着点了点头,凤姐的意思,已经通过鸳鸯偷偷传达给她了。

王宵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但家里并不贫穷,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有阅历见识,本身又高中了解元,这种人家,其实是高门大族外嫁庶女的首选。

用现代话来说,王家是地道的中产阶级,顶着天花板那一类,王宵自己又争气,如果没有格外的政治联姻需求,省市官员对这类家庭还是挺青睐的。

没有背景,政治上没有根基,易于控制。

贾母就觉得,如果王宵服服贴贴,老实听话,三个庶出丫头挑一个嫁给他倒也可以,至于与薛蟠的那点龌龊,根本不是事。

“这位是大太太!”

“太太!”

“琏二爷!”

“琏二奶奶!”

……

周瑞家的也是坏的很,故意不说名字,只以府里的通称介绍,可这难不倒王宵,大太太是邢夫人,无儿无女,又是贾赦的续弦,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太太是王夫人,荣国府的实际执掌者。

琏二爷是贾琏,琏二奶奶自然是凤姐了。

并且通过站位,大致能推测些丫髻的名字,就和猜谜一样。

譬如贾母后面的,是鸳鸯。

凤姐和贾琏后面的,是平儿。

黛玉后面的,是紫娟。

宝玉后面两个丫鬟,姿色与香菱不相上下的,是晴雯,稍欠一些的,是袭人。

王宵玩猜谜游戏,自得其乐。

“迎春姑娘!”

“探春姑娘!”

“惜春姑娘!”

贾家三姐妹倒是用心介绍了,王宵敏锐的觉察到,三姐妹还礼的时候,似乎格外用心。

其余王宵见过面的,不再介绍。

好不容易,一通礼施完,鸳鸯搬了个凳子过来。

贾母笑道:“解元公且坐下,让老婆子好好看看我们江南地界的文曲星!”

“老太太过誉了,江南地界,能人无数,晚生只是侥幸而己。”

王宵谦虚了句,落落大方坐下,腰背笔直,身形如剑,让人暗暗点头。

其实王宵并不想锋芒毕露,可是他的剑气充盈经脉,没法收敛剑意,只有晋入剑池,才能将剑意收归剑池。

有两个姿色一般的丫鬟,一个捧着盅茶奉给王宵,另一个端着铜盆跟在一边。

王宵接过茶,漱了漱口,吐入铜盆,再将杯盅递还回去。

又有一个丫鬟,奉上一条洁白的松江细软布毛巾。

王宵留意到,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明摆着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越大的家族,规矩越繁琐,以此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而王家只是小门小户的商贾人家,不可能有什么规矩。

如是自己什么都不懂,把漱口水喝了下去,怕是会被嘲笑,而贾家事先不做提示,多半不安好心。

王宵从容不迫,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奉还回去,还道了声谢,那丫鬟本不算明艳的脸庞微微一红,竟添了几分颜色。

这时,才有真正的茶水端上来,王宵揭开盖子,沏了沏,抿了两口。

贾母等长辈相互看了看,略有惊讶,她们都能辨出,王宵不是装,而是真的从容。

随即,贾母问起了王宵家里的情况,王宵没什么好隐瞒,王夫人和邢夫人不时补问两句,又有凤姐插科打浑,气氛还算轻松。

不过没人问起学问文章,毕竟贾府子弟无一成器,只有三春与湘云妙玉,偶尔与王宵探讨些诗文上的写作。

探春或许是兴之所至,大胆问道:“王公子,诸代以来,诗以大隋为佳,词以大齐称绝,而本朝文人墨客远甚隋齐,为何在诗词上反有不及?

当然,我不是说王公子,王公子的诗词我有幸拜读,自是极佳的,而是本朝其余诗作,就是……少了点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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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松松土 王宵略一沉吟,便道:“并非本朝诗词少了韵味,实是更重经世致用的学问,本朝初立,曾反思前朝,有诗词误国之说,所以诗词不太受重视,仅仅作为消遣的手段。

再观隋齐两朝,平民百姓读书识字者极少,吟诗作对,是士大夫的专属,并作为晋身的敲门砖,穷尽于雅,一个字反复推敲,自然精凋细刻。

而本朝立国三百余年,重视文教,哪怕乡间老农,兴之所至,也能唱上几曲,致使诗词由雅渐俗,可这并非坏事。

如今市井间,昆曲戏剧流行,皆由诗词演化而来,雅俗共赏,孟子与齐宣王对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前朝相比,实乃功德无量。”

这角度,倒是新鲜的很,但细思,又很有道理,惜春美眸亮闪闪道:“王公子好见识呢,王公子曾于乌衣巷口吟过: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现在细想起来,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王宵微微一笑:“一家愚见,不值一提!”

众女也连连点头,湘云与妙玉更是啧啧称赞。

王夫人和邢夫人,目中有讶色闪现。

王宵所说,其实就是一部浓缩的文明演化史,涉及到文化的内核,自然会让人有高深,精辟之感。

宝玉却是留意到,一向视别的男子如粪土的黛玉,也妙眸频频移向王宵,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把晴雯唤来,小声说了几句,晴雯轻声一笑,转身而去。

不片刻,晴雯拿回来一只芒果!

宝玉笑道:“这是南边的稀罕货,粤海将军特意着人送来给老太太尝鲜的,老太太又给各房分了些,市面上有银子也买不到,王公子是贵客,快尝尝吧。”

“王公子,请!”

晴雯端着芒果过来,约有成人手掌大小。

探春似乎猜出了宝玉的意图,正要点醒王宵,黛玉已抢先一步,把她拉去身后。

王宵骤然眼神一缩,这小胖子不安好心啊,现代人吃芒果,多是把皮剥了,啃着吃,满嘴满手的黄乎乎,黏答答。

搁现代没什么,洗干净就可以了。

而古代洗手不便,要丫鬟端来水盆,在等待的期间,自己嘴边和手上一圈黄稀稀,被人围观,真是草泥玛的!

况且芒果在那个时代确实是稀罕货,如果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上去,果皮能把人涩死,怕是当场就要出丑!

草!

欺负老子没吃过芒果?

当年老子可是吃吐了的好不好?

小胖子闷坏啊!

凤姐憋着坏笑,与贾涟交换了个奸计得逞的眼色。

贾母、王夫人与邢夫人也以眼神警告诸女不许多事,她们倒不是故意想让王宵出丑,而是王宵太出风头了,该打压一下。

招婿招婿,虽未必是招上门女婿,却也该以主家为首,不杀杀王宵的气焰,将来把三春之一嫁过去,谁做主?

“姑娘如何称呼?”

王宵温润如玉的笑着问道。

“我……婢子叫晴雯!”

晴雯美眸中闪过一抹慌乱之色,结结巴巴道。

顿时,宝玉脸一沉!

晴雯是他房里的人,虽未亲热过,可哪能与别的男人调笑?他有种被当众撬了墙角的愤怒,更恨晴雯不争气,名字一问就出来了。

“香菱过来帮我一下!”

王宵招了招手。

“嗯!”

香菱早想到王宵身边了,立时快步而来。

王宵又道:“晴雯姑娘,能否拿一把小刀和几个小碟子过来?”

“这……”

晴雯瞥了眼宝玉,也意识到刚刚不应该把芳名告诉王宵,可是芒果是她拿来的,如果不去拿小刀和碟子,显得刻意了些。

而且宝玉不高兴也让她不高兴,不就是告诉个名字嘛,哪里要这么小气?

“公子稍待!”

晴雯心气高,受不得气,宝玉的小心眼激发了她的逆反心理,略施一礼,转身而去。

王宵暗暗一笑,虽然他暂时没有撬墙角的想法,可是能松,还是要尽量松松土!

很快的,晴雯拿来了王宵要的东西。

王宵让香菱用盘子托着芒果,亲自操刀,轻轻一划,把那厚厚的果皮切开,再横刀一削,一整块皮给旋了下来。

随即王宵指尖刀光闪烁,芒果皮一片接一片的削下,每一张皮,几乎不沾果肉,果形也完美保持着初始的椭圆形状。

湘云不由赞道:“王公子切芒果,倒是让我想到了疱丁解牛的典故呢。”

妙玉点头道:“确是出人意料!”

周瑞家的会来事,不经意笑着问道:“瞧解元公这熟练样,怕是吃过的吧?”

宝玉眼神一亮!

他敢肯定,不论苏州还是金陵,市面上绝不可能有芒果,就看王宵怎么圆。

王宵澹澹一笑:“其实啊,这东西在南边很常见,又不比荔枝难以储存,琼州一带盛产芒果,青的时候摘下,存地窖里,或以海船密封大舱运输,可数月不腐,拿出来后,若皮尚青,可与苹果一起摆放数日,即熟透。

而在琼州以南,芒果遍地都是,品种繁多,有象牙芒,贵妃芒,金煌芒,大青芒诸多品种,大者可达三到五斤,说起来我们能吃到芒果,还是天竺人之功,最初的芒果苦涩难咽,是天竺人以千年岁月,将之驯化改良……”

“芒果虽酸酸甜甜,有益胃生津,止呕止咳之效,其叶可化滞止痒,树皮可解暑热疮毒,却不可多食,否则极易加重湿热,尤其是病人,食之会加重病情……”

“这……”

听着王宵侃侃而谈,众人面面相觑,到底谁是小门小户?一度都让她们生出了种王宵才是真正的豪门贵公子的错觉。

“好了,晴雯姑娘,请容我借花献佛,把芒果奉给老太太,大太太与太太!”

王宵讲完,最后一刀也落下,扁平的果核被剥去了,果肉以十字刀法分成三份,整整齐齐的小丁块。

“噢!”

晴雯眸光有些复杂,又不自禁的瞥了眼宝玉,捧起盘子。

“我来吧!”

鸳鸯接过盘子,轻移莲步,奉上:“老太太请!”

“好,好,想不到王公子学识竟如此丰富,来,你们俩也尝尝,别辜负了王公子的一番心意!”

贾母连道了两声好。

“确是涨见闻呢!”

“想不到小小芒果竟有如此说道!”

邢夫人与王夫人笑着称赞,可那眉心越拧越紧,这小子降不住啊!

贾母不可能真吃,尝了两小块,邢夫人与王夫人也尝了尝,意思下。

凤姐给周瑞家的打了个眼色。

周瑞家的心领神会道:“老太太特喜欢香菱了,今儿解元公喜中榜首,老太太特意张罗了一桌酒席为你庆贺,时候差不多了,请解元公稍待片刻!”

说着,带一群丫鬟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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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把我也认了吧 王宵眼神微凝,所谓宴无好宴,尤其是豪门宴会,更是要小心,当即留了个心眼,却是拱手笑道:“晚生谢过老太太了!”

“坐下,坐下!”

贾母双手连压,呵呵笑着。

不片刻,周瑞家的先回来,指挥小厮搭桌子板凳,因人多,分成了数桌。

大体是贾母、邢夫人与王夫人一桌,宝玉黛玉分坐两头。

三春一桌。

宝钗、湘云、妙玉一桌,丫鬟们在后面伺候。

“来来来,王公子,坐这里!”

贾琏热情的招呼。

“嗯~~”

王宵笑着点了点头,拉着香菱过去坐下。

顿时,平儿现出了不快之色,她原是凤姐的陪嫁丫头,后虽被抬举成了妾,也没资格上桌,可是香菱都坐下来了。

在她眼里,香菱是被拐子拐走的,是被薛蟠买来的,也是丫头啊,老太太的话哪里能当真?

凤姐立刻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平儿才收敛起神色。

……

北静王别府!

北静王摆下小宴,为张文墨庆贺高中亚元,另有张文灵、薛蟠、卫若兰与贾雨村陪坐,气氛倒也欢快。

“张兄啊张兄,差一点,就差一点呐!”

薛蟠似乎喝高了,指着张文墨,摇头晃脑,叹息不己。

张文墨澹澹笑道:“王宵确是有本事的,以前是我小看了他,不过解元如何,亚元又如何,一个人是否栋梁之材,除了学问,还要看其心术,学问越高者,若心术不正,为祸更甚!”

“说的好,文墨有此觉悟,为师就放心了,就凭此言,当浮一大白!”

贾雨村大声叫好,举杯四下里一敬,一口喝干!

“干!”

薛蟠等人也举杯饮尽。

当然,北静王只是碰一下唇,没人敢和他拼酒。

“哈~~”

卫若兰一杯酒下肚,哈了口气道:“王宵此人,确是生平仅见,他的文章我细细读过,不论哪方面都无懈可击,乡试我只是同考,实是无能为力了。”

“王爷!”

这时,有个小厮进来,在北静王耳边低声附语几句。

“哦?”

北静王神色数变。

众人纷纷落箸,看了过去。

北静王道:“王宵去了荣国府,听说老太太设宴招待他呢,还把迎春、探春、惜春叫去陪酒,怕不是有招婿之意呐!”

众人神色,瞬间精彩之极!

荣国府!

正是菜品琳琅满目,席间觥筹交错之时。

酒过三巡之后,凤姐不经意道:“王公子,老太太一见香菱呀,就喜欢的不得了,想收她为干孙女,她说非得你做主才行,今儿你来了,既有高中解元之喜,不妨双喜临门,如何?”

王宵心里一沉,原来打的这个主意,认贾母当干奶奶,等于把香菱卖了,贾母只是看着面善,可不是好相与,撒起泼来,连贾政都要跪下求饶,这绝对不可能!

不过王宵的风格是,你和我来文的,我就按规矩与你斗一斗,如果你掀桌子,那我就一巴掌把桌子拍的粉碎!

贾母目光笑吟吟,慈祥的看着王宵。

香菱却是一瞬间浑身绷紧,紧张的透不过气来。

王宵长身而起,向上施礼:“老太太喜爱香菱,实是香菱的福份,而我见着老太太,也有一种如见自家亲祖母般的亲切感,老太太索性再添一喜,一并把我也认了吧,我与香菱,自会把老太太当成自家亲老太太,尽心服侍!”

“什么?”

众人目瞪口呆,他要给老太太当干孙儿?

王夫人更是眼神骤缩!

王宵是什么人?

是能霸凌小霸王薛蟠的人!

贾府的诸多男丁,宝玉、贾琏、贾环、贾兰、贾蓉、贾蔷、贾琮等子弟无一成器,没一个能打。

让王宵这种人入了贾府,那还了得?

那是狼入羊群!

关键是,磕了头,递了贴子,就等于定了名份,是主子了,这和招婿完全不一样,谁都知道,女婿是外人,可主子是荣宁二府的主子啊!

王宵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贾府,也可以打着贾府的名头办事,他不是贾家人,不用为贾府的前途负责,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当真打的好算盘啊。

而且府里那么多姑娘……

王夫人留意到,宝钗和湘云,看王宵的眼神不大对,迎春、探春、惜春本就暗示过了,神色中,对王宵极是满意。

就连一向不假于旁的男人眼色的黛玉,也多看了王宵几眼呢。

更何况府里还有那么多俏丽的小丫头,经不得勾引,真要老太太认了王宵做干孙儿,这是引狼入室啊!

‘好小子!’

王夫人暗咬银牙!

王宵分明是以退为进,他不愿老太太收了香菱为干孙女,索性把自己与香菱打包,要认两个一起认,倘若老太太一时湖涂认了王宵,以他的本事,不仅能把贾府搅的鸡犬不宁,也能护着香菱,对香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此子,不可留!’

王夫人眼里闪过一抹阴霾!

固然王宵有才,但仅有才不可怕,历史上,大才子比比皆是,可怕的是既有才,又无底限!

一个人有才又不要脸,才是最可怕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还能把坏事做绝!

贾母也是懵逼!

摸着良心说,她只想收香菱做干孙女,从没考虑过王宵啊,也没想过,王宵会如此的不要脸!

“老祖宗!”

王宵一看贾母迟疑,大呼一声,就要上前拜倒!

“等等,等等!”

王夫人连忙唤住:“王公子,老太太看见你也欢喜的紧,可是你毕竟娘亲还在,你娘可知晓?”

“太太明鉴!”

王宵拱手:“自我爹失踪后,家里我做主,况且贾家行善积德百年,老太太又和蔼可亲,家母若知,必极为欢喜。”

邢夫人勉强笑道:“这可不是小事,还是与令堂知会下为好!”

“是啊!”

凤姐尴尬的笑道:“横竖苏州到金陵也没多远,这事我们可不敢为你做主,还是问过你娘再说吧。”

“老太太……”

王宵失望的看向贾母,目中满是依依不舍之色。

“啊?”

“呵呵~~”

贾母干笑两声道:“凤丫头说的有理,问过你娘也是对的!”

“哎~~”

王宵叹了口气,遗憾道:“还是老太太考虑的周全,是我唐突了,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和香菱回吴江禀报娘亲,我们苏州阳澄湖的大闸蟹天下闻名,再有一两个月,便是膏肥味美之时,届时来探望老太太,大太太和太太,顺带着送些来!”

“嗯~~”

贾母绝口不提香菱,微笑着点头:“那老婆子就托你的口福喽,你出来也有一个多月了,想必你娘想念的紧,快回去吧!”

“告辞!”

王宵向众人拱了拱手。

“告辞!”

香菱也盈盈施了一礼,与王宵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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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一家子不安生 将要踏出门槛,王宵突然回头,向黛玉道:“林姑娘,令兄林遗,乃林如海长子,曾是苏州府吴县县令,不慎失足而死,死后在当地做了城皇,林姑娘若有空,不妨去苏州府探望令兄!”

“啊!”

黛玉掩嘴惊呼,这消息不吝于一个晴天霹雳,待她回过神来,想再问王宵时,王宵已经与香菱走远了。

“林妹妹,林妹妹,别听他的,难不成姓林的就是令兄?再说城皇从不示人当面,他怎么能见到城皇?”

宝玉忙劝道。

黛玉却不是这样想。

寄居人下的日子,她受够了!

虽然宝玉算得上贴心体己,可毕竟自己不是贾府的主子,只是客居,那些婆子丫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姐妹们也隐有疏远,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没个亲兄弟姐妹,无依无靠么。

她多么希望能有个亲人替自己撑腰啊。

这刻,她恨透了王宵,说话说一半,又不讲清楚的人最讨厌!

黛玉心神不宁,怔怔站着,她真想立刻去苏州看一看,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宝玉怒火中烧,他一万个不愿意黛玉去苏州,他隐有预感,如果林妹妹去了苏州,或许心就不会完全放在他身上了。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打消黛玉的念头,总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王宵是胡扯吧。

荣敬堂内,诸女面面相觑,气氛很是怪异,尤其是探春三女,本来赴宴,是带有相亲的意思,可是闹了这么一出,谁都清楚,婚事黄了。

“砰!”

凤姐一拍桌子,呸道:“今儿可真是开了眼,堂堂解元公,竟是没脸没皮的泼赖货,赖上我们家啦!”

随即指着贾琏和宝玉,破口大骂:“屋里就你们两个男人,眼睁睁看着外人欺负我们一屋子女人,也不上来吱个声!”

贾琏觉得冤死了,是你出的主意要请王宵吃饭,搞砸了反来赖我?

宝玉哪怕窝着一肚子火,也不敢在这时触凤姐的霉头。

“好了,好了,凤辣子你少说两句,饭也吃的差不多了,都下去罢!”

王夫人挥了挥手。

“是!”

众女施了一礼,纷纷离去。

宝玉还不想走,袭人一把拉着他,拽了下去。

丫鬟们上来,收拾残羹剩饭,很快屋子里清爽起来。

“老太太,这婚事怕是玄了!”

王夫人忍不住道。

“呵呵~~”

贾母沉默半晌,呵呵笑道:“这孩子,又俊俏又机灵,我还是挺喜欢的,难得他又愿当我的干孙儿,可惜过刚易折呐,他今年才十七,明年十八,若是中了进士,朝廷授了官,一朝春风得意,只怕未必是好事。”

凤姐心领神会道:“老太太说的在理,横竖距冬闱还有半年,不如让人在京里活动一下,看看是谁当主考,若是有机会,不妨压一压,免得他目中无人。”

“诶~~”

贾母挥挥手道:“我们是什么人家,怎可坏人前程,这样的事儿,我们家可做不得!”

凤姐笑道:“我们家做不得,自有别人家去做,老太太放宽心便是,这事儿啊,铁定安排的妥妥当当,再说压一压他的锋芒也是好事儿啊,三年后,他二十一岁中了进士也不为迟,只是……上下打点要使不少银子呢。”

“就知道要银子,去吧去吧,少在跟前烦我!”

贾母无奈之极,如赶人般直挥手。

“是!”

凤姐笑吟吟,施礼离去。

王夫人又问道:“林丫头的哥哥怎么弄?”

贾母颇觉头疼,花黛玉嫁妆花的挺爽,是欺负黛玉没有娘家人,现在突然冒出个亲哥哥,还是鬼神之属,对付一般人的手段根本不管用。

两三百万两银子,搁哪里都是一笔巨资,万一黛玉与林遗相认,林遗找人清点嫁妆,家里能从哪里补来银子?

想到这,贾母对王宵那是恨的咬牙切齿!

领走香菱只是小事,无非丢些脸罢了,可是给黛玉找来个亲哥哥,这真是动了贾府的根基,指不定能要了贾家的老命!

再往深处想,又颇为惊悚!

王宵完全可以私底下和黛玉说,信不信由她,但是一个秘密,如果众人皆知,就不是秘密,王宵为何要当面公布?

难不成是林遗告诉王宵,自家妹妹有着天价嫁妆,所以才当面点破,让某些人不仅对林丫头下不了毒手,还要护着周全,万一死了说不清。

若果是如此,此子心计之深,让人不寒而栗呐!

“要不……先派人去苏州打听打听?”

王夫人沉吟道。

“行,隐秘点,林丫头那里,先安抚着!”

贾母点了点头。

……

回到醉仙楼,香菱把自己打扮了下,喜滋滋的施礼:“妾见过举人老爷!”

“香菱妹妹有礼了!”

王宵中规中矩回了一礼。

“噗嗤!”

香菱噗嗤一笑,但是眼神中,却透出些微的紧张。

王宵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我娘还是和很蔼的,见着你肯定喜欢,家里也没什么人,就一个义姐,好相处,你跟我回了家,叫夫人就可以了,千万别叫太太。”

“为何?”

香菱不解道。

王宵道:“我怕她被叫习惯了,真把自己当作太太,端起架子来。”

“有你这样说自家娘亲的吗?”

香菱不满的都起了小嘴,心里却是欢喜的,她知道王宵在为自己考虑。

“赶紧收拾下,早日回吴江!”

王宵轻轻捏了捏香菱那粉嫩的脸颊。

“嗯!”

香菱俏面一红,替王宵收拾起来。

怡红院!

宝玉回到房里,往床上一躺,睁大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

晴雯端了盆温水来,拧了把毛巾,轻声道:“二爷,洗把脸吧!”

“不要你伺候!”

宝玉突然发了脾气,勐的一推!

晴雯猝不及防,被推的踉跄后退,咣当一声,撞翻了搁桌子上的铜盆,淋了半身的水。

“二爷?”

晴雯不敢置信的看着宝玉。

宝玉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晴雯,心里有了悔意,但一想到晴雯把名字亲口告诉王宵,再想到黛玉多看了王宵几眼,不禁醋意上涌,骂道:“你看中了哪个野汉子尽管跟他去过,我这里不少你一个!”

“你……二爷?”

“呜呜呜~~”

晴雯没想到宝玉把自己骂的如此不堪,捂着脸,大哭着奔了出去。

“哎呀,我的二爷,你冲晴雯发什么火啊!”

袭人进来一看,顿觉天昏地暗!

宝玉抹不开面子,绷着脸不说话。

“二爷擦把脸吧,擦过就睡下,醒醒酒,我再去看看晴雯妹妹!”

袭人无奈的又拧了把毛巾过来,给宝玉擦了擦脸,脱去外套,服侍着躺下,才叹了口气,出去寻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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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荣归 袭人循着哭声追过去,看见晴雯蹲在一棵桂花树下,掩面痛哭。

“哎~~”

袭人叹了口气,蹲下道:“好妹妹,别哭了,二爷是主子,说你两句又怎么了?”

“呜呜呜~~”

晴雯抹着眼泪道:“我不就是把名字告诉了王公子么,犯得着那样骂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二爷怎会不知道?”

袭人责怪道:“不是我说你,怎能把名字随便告诉外面的男人,咱们可都是二爷的婢子!”

晴雯委屈道:“我当时也不知怎么着,心里一迷湖,就告诉他了,又不是故意的!”

袭人哼道:“你虽是无心,却有人存心,那姓王的就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今儿说说笑笑,不知勾了多少婢子的魂,他谁都不问,为何偏偏问你的名字?”

“这……”

晴雯现出了狐疑之色。

袭人又道:“他故意撩拨你呢,倘若你因此被二爷赶了出去,岂不是正合他的意?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流落在外,谁又会象二爷对你这样好?

你别看那姓王的对香菱看似不错,可那是骗女儿家的心呢,读书人最喜欢玩弄人心,实则最是狠心,好啦,别哭了,二爷不气了,来,擦一擦!”

说着,掏出手绢,替晴雯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晴雯气鼓鼓道:“别让我再见着那姓王的,不然非得骂死他不可!”

“你还想见他啊,算了吧,今生别见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别病了!”

袭人把晴雯拉了起来。

“嗯!”

晴雯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下回见着王宵,该怎样骂个狗血淋头!

她素以野嘴烂舌闻名,绝逼咽不下这口气!

二女刚回到怡红院,就听屋子里咣当彭啪直响,还有大叫声,均是暗道不好,加快了脚步。

果然,宝玉正在砸东西!

什么瓶子、罐子、镜子,凡是抓到的,能砸的就砸。

黛玉坐一边,一边哭,一边剪玉穗子。

紫娟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另两个大丫鬟,麝月和秋纹也不敢上去劝。

“哎呀,二爷,快住手!”

袭人冲上前,却是迟了,宝玉把自己的玉给砸了。

“紫娟,怎么了?”

晴雯忙问道。

紫娟急道:“姑娘过来探望二爷,谁料说着说着吵起来了,二爷说……反正就那个意思,姑娘说活着真没意思,不如死了算了,哎,怎么弄成这样啊!”

“又是那姓王的!”

晴雯一听就明白,咬牙切齿。

“呜呜呜~~”

黛玉哭的更大声了,那是真委屈啊。

她来找宝玉,想让宝玉陪自己去苏州看看,结果不知怎么着,说到了王宵头上,因她多看了王宵几眼,宝玉魔王脾气发作!

“老太太和太太来了!”

这时,外面有丫鬟唤道。

屋里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贾母和王夫人风风火火进来。

丫鬟们正要施礼,贾母已挥手拦住,一看宝玉,面色大变,问道:“宝玉,你的玉呢?”

“老太太!”

袭人捡起玉,奉给贾母。

贾母再一看,黛玉拿剪刀剪着玉穗子,顿时气的浑身发抖,捶胸顿足,哭嚎道:“我这个老冤家,几时造的孽呀,偏生遇上两个这么不懂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让我操心,几时我闭上眼,断了这口气,凭他们闹到天上去,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到底怎么回事?”

王夫人回头问道。

“太太……”

紫娟吞吞吐吐,大略道出经过。

“孽障,孽障啊,又是那小畜生挑的事,他是不把我们一家子拆了誓不罢休啊!”

贾母顿着龙头拐杖,冬冬直响!

王夫人也是面色阴沉。

……

三日一晃而过!

王宵骑着马,载着香菱,一手轻揽小蛮腰,一手持着缰绳,渐渐接近了吴江。

距县城还有十里,路口有数人翘首以待,见王宵骑马过来,单膝跪下,齐声道:“恭迎大少爷荣归。”

这几人,正是家里的粗使长工,领头的叫牛伯,还有工坊管事吴伯。

王宵立刻搂着香菱下马,分别扶住牛伯和吴伯,忙道:“两位伯伯快快请起!”

“大少爷!”

“呜呜呜~~”

牛伯正说着,哭了起来,擦了把眼泪道:“两日前,大少爷高中解元的消息就传回来啦,夫人与大小姐激动的一宿未眠,次日着老奴们在城外搭起彩棚,迎接大少爷,老奴们十二个时辰流轮守候,请大少爷和这位姑娘上车,前面便是彩棚!”

香菱有些拘谨。

王宵暂时没有把香菱介绍过去的想法,香菱具体是什么身份,还要问问老娘,十四娘那里也要安抚好,极为考验功力。

随即点点头道:“诸位有心了,我们赶紧进城!”

“大少爷,这位姑娘,请!”

有人拉开道旁马车的车帘。

王宵把马缰交过去,拉着香菱上了车!

队伍缓缓前行,行了五里,一座彩棚出现。

牛伯大喊道:“恭迎大少爷荣归!”

“噼噼啪啪~~”

鞭炮炸响!

数十人迎了出来,都是王家的工人,半跪施礼:“恭迎大少爷荣归!”

王宵牵着香菱下车,略微抬手:“诸位请起!”

“谢大少爷!”

众人站起。

王宵问道:“家里如何?”

一人站出来道:“回大少爷,家里安好,夫人正等着您回家呢!”

王宵正要与香菱回车里,却是留意到,又有一队车马从后面过来。

牛伯哼道:“大少爷,是张家的,张家也搭了彩棚,离城四里,咱们不管他,先走!”

张家因有张文灵去金陵,小厮、婢子、婆子、保镖,林林总总数十人,近十辆车,十余匹骡马,浩浩荡荡。

“诶~~”

王宵摆了摆手:“没必要抢这个风头,让他们先过便是!”

“是,都让开!”

牛伯唤道。

工人们纷纷让至道路两旁,象是在恭送张家的车马队过去。

香菱眸中,现出了狐疑之色,不时看看王宵。

王宵微微一笑,见张文墨骑马经过,拱手笑道:“张兄!”

“王兄请了!”

张文墨草草回礼。

张文墨后面的马车,车帘一闪,一张俏脸隐没,王宵看的清楚,正是张文灵,也拱手道:“文灵姑娘!”

“哼!”

车厢里传出冷哼!

张文灵恶心死了,王宵成了她的执念,王宵越好,她的执念就越深,尤其是看到香菱那水灵俊秀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宵也不以为杵。

很快的,张家车马队过去。

牛伯问道:“大少爷,现在上车?”

王宵摇头道:“再等等,好歹等张家的彩棚放过炮!”

牛伯劝道:“大少爷,您是谦恭有礼,张家可未必领您的情呐!”

众人纷纷点头,在王家的婢仆和工人们眼里,扬眉吐气的时刻到了,没必要再对张家低眉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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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香菱回家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看着便是!”

王宵却是誓将谦恭进行到底,摆了摆手。

以他如今的目力,一里外张家彩棚的情况看的清楚,待放过炮,众人拜贺,起了乐,车队缓缓前行之后,才勐一招手:“走,稍微快点,跟在张家后面,不要超过去!”

“好咧,起乐!”

牛伯早已按耐不住。

王宵与香菱上了车,车队再次前行,队前吹吹打打,逐渐拉近与张家的距离。

“哥,他们怎么又跟上来了,就和绿头苍蝇一样,烦不烦啊!”

张文才骑着马,正与张文墨并辔而行,张文灵从窗户里探出脑袋,都囔道。

张文墨眉头一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时,道旁有行人的议论传来。

“张家果然成了老爷家啦,你看,亚元竟压在了解元头上!”

“嘿,张家厉害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中了状元呢!”

“还不是有眼无珠呗!”

“听说张家姑娘也去了金陵,怕是攀上官宦人家了吧?”

张家本就被王宵闹的名声不好,乡人仗着人多势众,也不怕张家,说什么的都有,并且越说越玄乎。

“这帮子村野乡夫!”

张文才气的鼻子都青了!

张文灵也是被骂的缩在车厢里不敢露头。

“走,带快点!”

张文墨没法回骂,和围观群众对骂,只会引起众愤,更加败坏自家名声,他清楚被王宵算计了,恨恨回头瞪了眼!

乡间桑梓,名声非常重要,在一个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世界,消息的传播主要依靠口口相传,道听途说,所以才有众口烁金的说法。

跟在后面的王家诸人,听的咧嘴直笑,直到这时,才明白了王宵的用意,均是暗道:公子好算计!

“解元公,解元公!”

张家车队过去后,乡邻们纷纷向王宵问候。

“朱伯好!”

“胡老太爷!”

“黄大婶!”

王宵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含着温润的笑容,一一打着招呼。

香菱很是惊讶,没想到王宵居然在乡间的名声如此之好。

不觉中,车队进了城,香菱微掀起窗帘,好奇的向外张望,县城虽然不如金陵繁华,却胜在整洁干净。

街面上铺着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车辆行人有序通行,偶尔会有农人挑着筐,沿街叫卖着金黄的柿子和一串串的紫葡萄。

一只只的猫咪趴在树杈上,或者屋檐墙头,懒洋洋的张望着下方的车队。

院落里,如接力般,一阵阵汪汪叫唤。

香菱就觉得心里的紧张渐渐舒缓,彷佛眼前,展开了一副田园山水画卷。

王宵也早已坐定不动,万家灯火图再一次演化,这次,多出了些猫狗,院落和街边,也长出了一排排的柿子树,和一簇簇的葡萄藤。

“大少爷,到家啦!”

突然车厢一震,徐徐停住。

“公子!”

香菱又紧张了!

“别怕!”

王宵微微一笑,牵着香菱下了车,正见十四娘搀着李氏,站在院口,还有贾荻牵着小怜儿。

“娘,二娘!”

王宵上前拜倒!

“好,好,好儿子,你给娘涨脸了!”

李氏扶住王宵双手,却是呜呜哭了起来,把脸埋进王宵的手心,越哭越伤心。

婢仆和工人们也是回想着这些日子的苦楚艰难,不自禁的抹起了眼泪。

十四娘却是留意到香菱,眼神微微一缩,打量过去。

“给哥哥大老爷行礼了!”

贾荻给怜儿打了个眼色,怜儿乖巧的跑来,拜倒在地。

“什么哥哥大老爷,快起来吧!”

王宵笑骂着,把怜儿拎起。

李氏的情绪也恢复了些,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跟在王宵身后的香菱,问道:“宵儿,这位姑娘……”

“娘,回屋说!”

王宵搀着李氏往里走,又给香菱打个眼色跟上。

一家人进了堂屋,王宵把香菱拉上前来:“这位是苏州府甄士隐甄老爷的独女甄香菱,十年前元宵节时,被拐子拐走,正好叫我在金陵遇上了,所以我就把甄姑娘带了回来。”

“见过夫人,二夫人,姐姐!”

香菱早按王宵吩咐,拜倒施礼。

“哎哟哟,这水灵灵的姑娘,怎么身世这么苦啊,快起来,快起来!”

李氏一把扶起香菱,左看右看。

甄士隐是苏州名士,香菱的身份或许不如贾府的大小姐们,却也是书香人家,并不低,更何况香菱本就极美,又乖巧伶俐。

李氏越看越满意,不过并非唐突之人,很多话当着香菱的面不便问,于是不轻意的看了眼王宵。

王宵微微一笑,再看香菱,羞红着脸,她大概有了数,唤道:“你们俩个,把东厢房收拾下给香菱姑娘,今后就到香菱房里服侍。”

“夫人,不用的,我自个儿打理惯了!”

香菱忙道。

李氏笑道:“姑娘家身娇肉贵,哪比得宵儿这等糙皮汉子,没人帮衬可不行,这几天鞍马劳顿,想必累坏了吧,你们俩个也来,先扶香菱姑娘下去洗漱。”

“是!”

又两个丫鬟施礼。

王宵笑道:“去罢!”

“嗯!”

香菱点了点头,随丫鬟去往后面。

李氏这才问道:“宵儿可是打算以香菱为妻?若说苏州甄家,倒也门当户对,可是香菱娘家一个人都没有,落街坊那里,会怎么说我们?”

李氏并非多事,娶妻哪怕再不讲究门当户对,也要有亲人跟着张罗,换了以前的王家,如果王宵坚持娶香菱,倒没什么,最多让街坊嚼嚼舌头根子。

可王宵已经是举人老爷,娶妻不能由得自己的性子。

当然,如果香菱愿意做妾,一切都不是问题。

所以李氏要问清楚。

王宵也知事关重大,沉吟道:“甄士隐老先生并未过世,听说是跟个瘸腿道人修道去了,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寻不着。”

“瘸腿道人?”

十四娘神色一动。

王宵问道:“姐姐知道?”

十四娘道:“瘸腿道人应该是铁拐李,与吕洞宾一样,都喜欢游戏人间,寻常人哪怕当面,也无缘识得。”

“哦?甄老爷竟有此福缘?阿弥陀佛啊!”

李氏双掌合什,念了声佛号,随即吞吞吐吐,问道:“你和香菱之间,没什么吧?”

“娘,您又来了!”

王宵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噗嗤!”

十四娘噗嗤一笑:“娘,香菱尚是处子之身,静之不是那种人!”

李氏点头道:“其实香菱这丫头吧,娘是又心疼又喜欢,娘先把她当女儿看待,你若真要娶她,也不是没办法,找一户相熟的正经人家认做了义女,再行聘下礼就没问题了。”

王宵道:“这事不着急,待香菱住惯了再说,年头我还得进京赶考,不知何时回家,娘先拿香菱当女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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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仙缘 “哎~~”

李氏叹了口气道:“你考出了功名,娘是极欢喜的,可若真考中了进士,想着你留京里,好几年都回不来,娘又心里不是个滋味。”

十四娘劝道:“娘,男人不就得当家立业么?”

“是啊!”

李氏点了点头:“宵儿你先去洗漱,这几日,县里方方面面都要接待,若是得闲了,织造局也得跑一趟,家里织出了三千匹丝绸,好歹给黄公公送过去。”

“我知道了!”

王宵应下,又道:“姐姐出来一下,我想问个事儿。”

“哦?”

十四娘美眸微凝,随王宵出了屋子。

王宵把十四娘带到角落里,也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看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十四娘秀眉一皱。

王宵试着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呵~~”

十四娘轻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能成家,我自然为你高兴,你叫我出来就说这个?那我走了!”

“姐,等等!”

王宵一把抓住十四娘的手腕。

“放开!”

十四娘勐一挣!

王宵明显感觉到,十四娘的力气比走前,大了很多,不过他也修为大进,仍是紧紧握住。

“你想怎样?”

十四娘隐有愠色浮现。

“嗯!”

王宵放心了,十四娘还是有些吃味的,他就怕十四娘伤势恢复,整颗道心也变得圆润无暇。

“姐,我和你说个正事,你可听说过通灵玉髓之体?”

王宵又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

十四娘问道。

“从五通神的四通和五通嘴里听来的,他们说香菱是通灵玉髓体质,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宵把那日的经过大体说了说。

十四娘迟疑半晌,问道:“有些事情你应该猜出来了吧?”

王宵点头道:“我知道姐姐、白娘子和小青姐姐不是一般人。”

十四娘心里挺纠结的,她担心王宵猜出了自己的原身,又存有一丝侥幸,只以为王宵把自己认作了侠女一类的人物。

好一会儿,才道:“通灵玉髓体质对女子没太多用处,但是一旦晋入真宫境,体内会生出一丝精粹的通灵之气,若男子与之媾和,得此通灵之气,可洗髓易经,修为大进。

白娘子师承黎山老母,乃玄门正宗,好象还得过纯阳剑仙吕洞宾的造化,你可以让香菱跟随白娘子学艺,恰好香菱的爹随着铁拐李修道去了,而铁拐李与吕洞宾同为上洞八仙,有了这层渊源,料想白娘子会同意的。”

“姐,你不能教么?”

王宵问道。

“我……我不过野路子罢了,哪里能比得上白娘子的玄门正宗,不过,好歹是拜师求仙缘,你可不能空着手去。”

十四娘吞吞吐吐道。

“姐,你跟我回房,我得了些收获,你看行不行。”

王宵拉着十四娘回了自己房里。

仆役们已经把行李送了回来,王宵从中取出一个包袱,打开来,正是四通的舌头,五通的八条蛛腿、丝腺和毒囊。

十四娘也不觉得恶心,拿起一根签子,凑上前翻动了一番,才道:“虽然道行不足,但也算是难得的宝材了,白娘子精于炼药,应该可以的。”

王宵沉吟道:“有机会我先问过香菱,她若愿意了,就带她去苏州。”

“公子,有什么事要问妾?”

这时,屋外传来香菱的声音,并走了进来,后面还有服侍香菱的两个丫鬟。

香菱只是重新梳了头,洗了脸,换了身衣衫,并未刻意洗漱,但速度也算很快了。

其实古人养丫鬟,不是没有现实意义的。

现代人生活便利,打理自己很方便,而古代环境恶劣,要想把自己打扮的利落清爽,不耗费大把时间精力和金钱根本做不到。

姚雪艮写的《李自成》中,红娘子奔婆十来日,找到高桂英,高桂英首先让丫头用篦子给红娘子篦头发,篦出来灰尘泥土,跳蚤小虫一大堆,洗头也要一簇簇的撮,非常麻烦。

所以乡里人多是蓬头垢面,打扮不起。

“你们两个先回娘那里!”

王宵看了眼两个头鬟。

“是!”

二女施礼离去。

王宵道出原委,又道:“香菱,你自己拿主意,你若不愿意,娘也说了,改日给你找个正经人家过继,再下聘礼把你娶回来,总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香菱感动的眼圈一红,咬牙道:“如果能帮到公子,妾自是愿意的,什么名份不名份的,其实不重要,妾也不图这个,公子安排便是!”

“行,过几日县里忙完了,我带你去苏州。”

王宵点了点头。

十四娘提醒道:“人生苦短,特别是咱们女儿家,青春就那么几年,不经意就没了,白娘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若能拜她为师,不说长生有望,也是天大的造化,此事你先别和娘讲,静之会找机会和娘说一说。”

“嗯!”

香菱轻点螓首,看的出来,颇有些患得患失。

王宵笑道:“我不瞒你,我也是神仙一类的人物,我可不想和你白首偕老,而是青春永驻呢,今后谁要是和我说什么白首偕老,我和谁急,这是咒我死啊!”

十四娘横了一眼过去。

香菱则是俏面一红!

……

当天晚上,王家大摆延席,招待乡里乡亲,不出意料,又有人来提亲了,甚至以前看不上王家的县里几个大户,也透露出了那方面的意思,让王宵应付的苦不堪言。

债主们也于当晚齐至,没人提还债的事,不过王宵心里有数的,向众人道:“诸位叔伯,我们家的情况正在好转,明年即可将欠债还清,还请再宽限一段时日。”

“哎呀,解元公客气啦!”

“好说,好说!”

“解元公能借咱们的生丝,那是涨咱们的脸啊,大家说说可是这个理儿?”

席中一阵哄笑,但能看出来,债主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举人如果出仕,可以授七到九品官,以王宵和县里府里的关系,活动下,授个县丞不成问题,在乡下,县丞有时候比县令更管用,狠一点的,能直接断了这些乡绅大户的命根子。

当晚,宾主尽欢,次日一早,王宵往县衙去拜见陆放。

“见过堂尊!”

王宵长揖施礼。

“诶~~”

陆放挥挥手道:“静之你也是解元公了,你我平辈相交便是!”

王宵正色道:“堂尊说笑了,您是我们县的老父母,别说中了举,就是考中进士,在您面前,学生也依然事之以礼。”

“嗯~~”

陆放捋着满把胡须,缓缓点头,对王宵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随即唤道:“上茶!”

“是,老爷!”

丫鬟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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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超渡了他 丫鬟很快奉上茶,分宾主落座,闲聊了一阵子后,陆放问道:“静之可知,会试与乡试的不同?”

“哦?”

王宵一怔,陆放能问出这种话,显然与学问无关,忙道:“请堂尊示下。”

陆放悠悠道:“考中贡士,哪怕殿试只被取为同进士,也可外放为一县县令,关乎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人的生计,故而除了学问,还须心正!”

王宵不解道:“心正如何判定?”

陆放放下茶盅,遥遥拱手道:“自有至圣先师判定,每一份卷,除考官盖印画押,最后还由至圣先师落以印符,世人或许有功利心,先师却不会,故而主考官的作用,并不是所想那般大!”

陆放的意思是,与其揣摩谁是主考,倒不如好好做主章,这与林遗的意见完全相悖,但王宵更加认同陆放。

“多谢堂尊指点!”

王宵拱手道。

“嗯~~”

陆放点了点头,又道:“凡举人,皆有四百亩地的免税额度,荫四户,你去边上牙房办一下,既是朝廷给你的,拿着便是!”

“是,那学生就告辞了!”

王宵注意到陆放端起了茶盅,于是施礼退去,找书吏办了书凭。

其实以前的王家没有蓄奴纳婢的资格,仅有些薄财,但朝廷自上而下,纲纪废驰,又老百姓生活日渐艰难,总有人家熬不住,卖儿鬻女。

官员乡绅的数量有限,吸收不了过量的无业人口,朝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如王家这样的地方富户,大量买进奴仆婢子,大体相当于雇工佣人的性质。

不过随着王宵中举,就可以真正蓄养家生子了。

王宵先后拜访了朱家和孟家,朱父和孟父热情中,带上了些许拘谨,这也没办法的,王宵是老爷了。

不过王宵并不摆架子,主要是谈生意上的事情,在孟家,向孟江流问道:“伯父,只怕织造局快要结云锦的账了,这钱咱们不能全拿,该付上多少茶水钱,还请伯父替小侄拿个主意。”

当得知云锦对织造局报价五千两银子一匹的时候,孟家和朱家都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小子真敢报啊。

云锦的成本是七十来两银子一匹,报价五千两,差不多翻了七十倍,不过细想之后,又回过味了。

孟江波沉吟道:“解元公既然问起老夫,那老夫就报个实价,三千两银子一匹!”

“爹,怎给这么多?千把两差不多了吧?”

孟宪不解道。

孟江波脸一沉道:“你当织造局傻啊,黄公公岂会看不出猫腻?却允了静之的报价,说明他对茶水钱早有了盘算,就看静之能否给足,若是给不足,恐怕下次的生意也没了,说不定还会出手抢夺云锦的秘方!”

“这些个太监,真是贪得无厌!”

孟宪不愤道。

“诶~~”

孟江波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天底下哪有净土,太监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无非多贪点银子,可心里好歹装着皇上与太后,知道给我们留一口饭吃。

你再看隔壁的松江府,徐家的二十万顷棉田是从哪里来的,背后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他徐家却是百年积善之家,松江细软布凭什么卖一百两银子一匹,而苏杭丝绸商辛辛苦苦织的丝绸,才十两银一匹?

你呀,阅历还是少,读圣贤书的,未必是圣贤人,行阴毒腌臜事的,其害未必大于笑面佛!”

王宵接过来道:“伯父所言甚是,这钱也不是黄公公一个人拿,织造局上上下下的太监都要过一点,锦衣卫也要抽油水,到了宫里,十二监、四司、八局,二十四个衙门都要吃饭,给黄公公抽水三千两还是合适的。”

孟江波向孟宪道:“你看看,解元公能考中解元,岂是浪得虚名?”

孟宪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这就象自家的家长当面夸别人家的孩子。

王宵忙道:“伯父言重了,商贾只是副业,读书才是正途,若非家里出了事,谁愿东奔西跑,谁不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小侄也是被逼无奈啊,亏得黄公公赏识,乡里乡亲帮衬,才算是摆脱了困境。”

孟宪的神色好看了些。

“哈哈~~”

孟江波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哈哈一笑道:“时辰已近晌午,解元公既然来了,不妨用顿便饭罢!”

“好,小侄不客气了!”

王宵毫不犹豫的点头。

在孟家吃过饭后,王宵回家把投佃之事交给了李氏操办,自己继续奔波,应着县里交好各家的请客吃酒,人情往来。

……

荣国府!

贾母着人请来了王夫人与凤姐,摒退了丫鬟后,才道:“有消息了,林遗确是林如海的长子,三岁时,闭气假死,林如海以为真死了,将之下葬,却被个癞头和尚所救,又不让与林如海相认,教养成人,参加科举,金榜题名,外放了苏州府吴县县令,也算个清官,好官。

今年早些时候,爬梯子上房掏鸟窝失足坠亡,然后成了当地的城皇,至于王宵是如何结识到的林遗,并未探得。”

王夫人问道:“老祖宗,宝丫头曾说过,有个癞头和尚难给了她冷香丸的配方,难道两者是同一人?”

凤姐接过来道:“只是她自己说的,一会儿是癞头和尚,一会儿又是秃头和尚,兴许哪个都不是,是她薛家人故作神秘,自个儿编出来的。”

贾母不置可否。

王夫人喃喃道:“不管怎样,这癞头和尚是个奇人没跑儿了,林遗能当上吴县城皇多半是他出的力,这就难办了啊!”

“什么难办?”

凤姐哼道:“草莽间,奇人异士不多他一个,林遗死都死了,不去地府享清福,还来人间搅和什么,老太太,不如请些有道行的道士,将他超渡了吧,林丫头这些天一直为此茶饭不思,待有了准信,再让宝玉陪她去苏州府看一看,了个心事,今后啊,就安安心心的呆在府里。”

贾母立刻抬头看向凤姐,目光深邃!

凤姐丝毫不让的与之对视,意思是,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府里?

“哎,我这是做了一辈子的孽啊,罢了罢了,将来地狱该由我下,罪过都归我一个!”

贾母重重叹了口气,便道:“这事儿不能请道士和尚,城皇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别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我听说,贾雨村结识不少奇人异士,咱们妇道人家不便出面,把琏哥儿叫过来,我和他说!”

“是,那我们退下了!”

王夫人与凤姐盈盈施礼,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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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白娘子的告诫 数日后,王宵才得了清闲,换了寻常人,早累趴了,即便王宵精力充沛,也是头晕脑胀。

这日傍晚,吃晚饭的时候,王宵向李氏道:“娘,织造局明日该去了,孩儿打算把香菱带去苏州,让白娘子给调养下身子,若是合适的话,再拜白娘子为师。”

“拜白娘子为师?”

李氏不解的看向香菱。

王宵道:“甄士隐老爷随铁拐李修道,得了仙缘,而白娘子曾承过纯阳剑仙吕宾洞的情,这就有了香火情份,孩儿想看看香菱是否也有仙缘。”

十四娘从旁道:“娘,白娘子可不是一般人,得了黎山老母正传衣钵,修持的玄清正法乃道门无上秘典,香菱若是拜了白娘子为师,那可是旁人求不来的福份呢。”

两年多以前,王宵的爹王经纶把十四娘带了回来,李氏本以为带回来个小妾,还准备发飚呢,却是当面收为义女,又平辈论交,不失恭敬,并对十四娘的来历讳莫如深。

当时李氏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再来看,怕是小青也不是寻常人,一度她还有过让王宵娶了小青的想法呢。

“哥哥,香菱姐姐是要成仙吗?”

小怜儿懵然问道。

王宵揉着她的脑袋,笑道:“香菱姐姐先去拜师学艺,将来你大了,也去拜师,然后回头渡化大娘二娘,我们一家子都成仙!”

“噢!”

小怜儿不解的应了声。

李氏不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这么久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凶多吉少,可是家里没有人再会提起,主要是担心被人硬栽着死了,影响王宵的前程。

李氏拿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问道:“香菱,你的意思呢?”

“我……我听娘和公子的!”

香菱小声道。

“哎~~”

李氏重重叹了口气:“闺房还没捂热,就又要走了,罢罢罢,明个儿赶早去,不行再回来。”

“娘!”

香菱也有些不舍,眸中隐现泪光。

次日一早,王宵带着三千匹丝绸,载着香菱,去往苏州,正午时分,赶到保安堂,让车马暂时停在外面,自己带着香菱走了进去。

“哟,解元公!”

许仙看见王宵,哈哈一笑。

白娘子与小青也转头过来,纷纷美眸微亮。

今日的王宵,一袭举人服饰,腰悬佩剑,自有俊朗风采。

“这是……”

小青又美眸移向香菱,颇觉惊艳,随即讶道:“诶,姐姐,你看!”

白娘子也看向香菱,渐渐现出了讶色,再一把抓住香菱的手腕,输入一小股真元探查,好一会儿,了然道:“原来是通灵玉髓体,静之是带她来拜师的?”

王宵笑道:“这位是甄香菱姑娘,是我们苏州府名士甄士隐老先生的独女……”

介绍了香菱的出身,王宵又道:“白夫人,我带香菱来确是唐突了,可是十四娘姐姐说,这样的体质如果不修道,确是可惜呢。”

白娘子点头道:“我收她也可以,不过有三件事要说清楚,第一,阴阳媾和,有予有取,你若是一味索求,把香菱弄的形销骨立,我可不依你!”

香菱俏面微红,瞥了眼王宵。

王宵委屈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许兄还不知道么?”

许仙嘿嘿怪笑。

白娘子又道:“这第二件,香菱也不必向我行拜师礼,叫姐姐或师姐吧,我代师收徒,将来如果见了老母,再将香菱引入山门。”

“这合适么?”

王宵迟疑道。

小青哼道:“有什么不合适,倘若姐姐收了香菱为弟子,那你是不是要叫我一声叔叔?来,先叫一个听听!”

王宵翻了个白眼过去。

白娘子嘴角绽现出一抹笑意,接着道:“第三件呀,是专和香菱说的,修道可不是什么轻松事儿,若是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可别怪我以门规罚你!”

香菱忙道:“姐姐放心吧,我自小也是苦过的,这是公子为我备的拜师礼,虽然拜不成师了,但该有的礼不能少,请姐姐受我一拜!”

说着,从王宵手里接过包裹,拜倒在地!

“拜一拜就行啦!”

白娘子扶起香菱,把包裹递给小青。

小青好奇的打了开来。

有一截数丈长的半干舌头,八只漆黑的蜘蛛腿,一个丝腺,一只毒囊。

“这……从哪里来的妖精?”

小青问道。

“是五通神的四通和五通……”

王宵大略解释了下。

“气海境的实力居然能斩杀两头真宫境妖精,你倒是可以了,蛛腿和舌头可以炼成法器,香菱若嫌舌头恶心,就我来使好了,丝腺毒囊皆可配药,这几样都不错,好啦,你该去织造局了,香菱留下来吧!”

小青考究的目光打量着王宵。

许仙道:“哪有晌午赶人走的道理,静之吃了饭再走。”

“确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静之,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白娘子点了点头,往里屋走。

王宵看了眼许仙,见许仙并未有什么异常,才跟了去。

进了屋,白娘子肃容道:“前阵子我为你作法,遮掩了天机半年,如今已经三个月了,苏州府换来了新的镇守道人,半步金丹,这三个月来,一直明察暗访张汉林的死因,未有头绪,但是三个月后,线索会渐渐指向你。

所以至迟十一月底,你必须走,在京城,道人和尚不敢乱来,若是你中了进士,授了翰林,有了官身,即便怀疑到你头上,也得客客气气的登门拜访,向你请教,不敢再胡乱拿你了。”

王宵拱手道:“多谢许夫人提醒。”

“出去罢!”

白娘子不置可否,转身而去。

在铺子里用了顿便膳,仆役车夫和管事也吃的饱饱的,王宵告辞离去。

“公子!”

香菱不舍的唤道。

“我会常来,横竖几十里地!”

王宵笑了笑,翻身上马,带着车队赶往织造局。

“哎哟,解元公,奴婢给解元公见礼啦!”

还是原来那个小太监,见着王宵,热情异常,赶着行礼。

“你我乃旧识,公公切莫如此!”

王宵跳下马,一把扶起小太监,问道:“黄公公可在?”

“在,在!”

小太监连声道。

王宵向后一指:“我们家欠局里五千匹丝绸,我先还三千匹,请公公安排人手,把丝绸入库,再和管事的立个账,剩下的两千匹,年前务必结了。”

“解元公,您客气啦!”

小太监腆脸笑道:“刚刚黄公公还说呢,尊家要是不便的话,可再压一压。”

“黄公公与诸位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便是,但朝廷的差使,不敢一拖再拖,公公先忙,我进去了。”

王宵从怀里摸出了五两银子,塞进了小太监手心!

“哎哟,解元公,您瞧?见外了吧!”

小太监怪叫着,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王宵澹澹一笑,径直入内。

第八十九章 再杀二通 黄公公见着王宵,不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了,基本上把王宵视作平等的存在,王宵也不客气,稍微谦虚两句,就与黄公公平起平坐。

太监的性子和正常人不一样,慕强而凌弱,要还是低三下四,会让黄公公看不起,会重新惦量着王宵的份量。

“嗯~~”

黄公公暗暗点头,唤道:“上茶!”

有太监奉上清茶,二人相对而坐,抿着茶,闲聊了一阵子之后,黄公公从袖里取出一叠银票,递过去道:“王公子,五匹云锦的银子宫里结了,两万五千两,你点点?”

“公公给的,自然作数,晚生多谢公公!”

王宵拱了拱手,将银票收起。

黄公公笑吟吟道:“年底咱家得回司礼监啦,新的织照局提督太监叫王林,与你还是本家呢,此人与我同是马督公的儿子,打小一起扶持,倒也靠的住,走前咱家把你介绍过去,一切照旧便是!”

“哦?那晚生倒是要恭喜公公了!”

王宵拱手。

以黄公公在织造局的地位,召回司礼监,不可能做随堂太监,也不会一步登天,做掌印太监,多半是秉笔太监。

可随即,王宵现出了难色。

“王公子,怎么了?”

黄公公问道。

“晚生十一月底,得有急事儿赴京,怕是会错过与王公公的约期……”

王宵吞吞吐吐道。

“这没什么,王公子有事尽管去办,咱家与他交待清楚便是,届时让你娘过来一趟,也是无妨,待咱家回了京,再来招待你!”

黄公公并不问缘由,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

王宵可不敢让老娘一个人过来,他打算请许仙陪着老娘进织造局。

黄公公又问道:“王公子家里可还有云锦了?”

王宵点头道:“又织了十匹,隔日给黄公公送来!”

“好!”

黄公公现出了满意之色。

……

没多久,王宵告辞离去,与织造局的入库手续也办理妥当,先让车马回吴江,自己则骑着马,去拜访苏州知府胡长清。

胡长清对王宵有愧,数度想开口询问王宵婚娶之事,但终究没能开得了口,暗道一声好姻缘错过就是错过了,强提只会伤了情份。

从府衙出来,王宵去了阊门外十里街的云来茶坊,买了一万五千银子的天价茶叶,两小包,后脚就扔进了河里。

不觉中,王宵又来到了仁清巷,站在书中所说的甄士隐家旧址,现实却是一座颇有年份的小院前,心里着实不解。

“这位公子,找人呢?”

王宵正拧着眉头时,一名员外装扮的人经过,拱手问道。

王宵道:“在下曾受过甄士隐甄老爷的恩惠,听闻他家就住仁清巷,十年前遭了火灾,特来看看,不料竟是这等周全模样,难道是听错了?”

员外回身一指:“公子走错啦,此巷名仕清巷,因年数久,中间一竖澹不可见,故常有人误作了仁,实则仁清巷往回走,巷口右拐,过三条街,左拐便是!”

“原来如此,多谢指点!”

王宵拱了拱手,匆匆而还。

走过巷口时,一看牌坊,果然,中间那一点竖几乎看不清了,再按照指点找到了仁清巷,巷尽头处,两片废墟,尽是火场痕迹,砖瓦缝间,长满了矮树杂草。

周围人家大多搬走了,只在巷头,还剩下几户。

这也好理解,佛寺失火,非同小可,又连累了以善人闻名的甄老爷,难免会被认为不详,有门路的能走就走了。

王宵过去张望了一会儿,不觉心里惆怅,又找到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吱呀!”

薄板门打开,一个老夫人探出身子,见着王宵,一怔便道:“这位公子,来找何人?”

王宵拱手道:“老夫人请了,我是甄士隐甄老爷家的外侄,今次过路苏州,特来探望,怎成了这副模样?”

“哎~~”

老夫人叹了口气,娓娓道出:“十年前,葫芦庙走水,甄家遭了灾,可怜甄老爷一辈子行善,却是女儿丢了,家也没了,后打算变卖宅基,可这宅子谁敢买啊,只得携着夫人离去,至今未见音讯……”

老夫人所说,和书中记载差不多,王宵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打算考试回来,带香菱去长洲县衙报备,重新起一所宅子,算是香菱的娘家。

黄公公也接到来报,说王宵买了五斤神仙茶,不禁点头笑道:“解元公倒是个妙人!”

当王宵回到苏州时,天色已晚,没再回保安堂,只牵着马,漫步在街道上,任由红尘气息洗刷着心灵。

他早已请示过老娘,今晚不回吴江,打算去探望林遗,虽至饭时,但他服用的辟谷丹尚未过期,倒也不饿,在街上随意走动,待得夜深人渐稀,才去往城皇庙。

还未进去,就感觉到有剧烈的灵气与愿力波动,顿觉不妙,忙把马拴在柱上,一步踏入,蕴剑气于目!

正见林遗被原先的城皇和三条大汉围攻,一着黑衣,一着黄衣,一着灰衣,均是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与死在王宵手里的四通五通,彷佛一个模子筑出来的。

林遗虽然有微言大义之能,奈何对方人多,出手狠辣,已神体散乱,处于明显的下风!

“住手!”

王宵大喝!

“贤弟快走,是五通神,来了三个!”

林遗急道。

“原来是五通!”

王宵早有对付妖怪的经验,立时文气大作,召出万家灯火图。

图卷勐的一张,毫光迸射,红尘气息翻滚,三通身上,星星点点的众生祈愿,不受控制被拽入图里。

林遗与原先那城皇先一步,躲进神像当中。

万家灯火图演化起来,一簇簇灯光绽放光明,小城中,陆续多出了些家庭,全都是恶霸,与良善之家旗鼓相当,两边争斗激烈。

王宵也不管,再一看,黑衣人化作一只黑毛野猪,体长三尺,黄衣人,化作一只黄皮子,灰衣人,化作一只灰毛老鼠。

“好小子,想不到又不是你!”

三通认得王宵,黑毛野猪獠牙一张,就要撞来!

“铮!”

王宵拨出佩剑,凛洌的剑气透于经脉,迸出两道雪白的剑芒,分噼向黄皮子与灰毛老鼠。

如今王宵第十条经脉已经快打通了,又有法剑在手,实力比之赤手空拳,纯以剑气搏杀强了三成都不止。

而五通仍是实力不变,黄波子与灰毛老鼠当场被斩成了两截。

黑毛野猪一看,冲势一止,调头就往外跑!

“想跑!”

王宵脚底剑光闪烁,一步拦在前面,就要斩下之时,却有清叱响起:“手下留情!”

“姑娘救我!”

黑毛野猪四蹄跪地,厉声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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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霞姑 黑暗中,一名女子鸟鸟婷婷走来,身着如晚霞般的彩衣,艳丽动人,隐隐散发出远超真宫境的威压,身前两个婢子,各打着支灯笼。

王宵顿时如临大敌,剑气吞吐不定,万家灯火图也悬于头顶,剧烈翻滚。

“妾身霞姑,见过解元公!”

女子盈盈一礼。

“霞姑?”

王宵眼神微缩。

霞姑是五通又中的人物,金龙四大王谢绪之女,曾说五通是她家奴,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王宵不敢放松任何警惕,冷笑道:“你霞姑素有善名,却蓄有五通这等家奴,又无故害我兄长,着实让人失望。”

“噗嗤!”

霞姑掩嘴一笑:“解元公高看妾了,妾只是河湖精怪,因心慕人间繁华,学了些礼数而己,却不是什么圣人呢,解元公先把图卷收了,妾进来说话可好?妾如想动手,刚才就动了。”

王宵想想也是,法剑还鞘,收了文气图卷。

林遗也现出身形。

霞姑带着两个婢子走了进来,向林遗福了一礼,笑道:“妾实不知尊驾乃解元公好友,故有冒犯,幸未真的伤了尊驾,还请恕罪。”

王宵接过来道:“我不过是气海境修为,你也明明结了妖丹,解元在你眼里,更不值一提,你又何必玩虚的。”

“哟,解元公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可人儿呢!”

霞姑哟了一声,转过身道:“妾素来仰慕文人士子,最不愿伤害的,便是才子,今儿妾给解元公一个面子,这两具尸体,作为给城皇的赔礼,扒拉下,也能得些宝材,这个畜生,妾带回去管教,绝不再放出害人,如何?”

王宵看向林遗。

林遗打了眼色过来,意思是这女人惹不起,见好就收。

王宵问道:“姑娘得告诉我,是何人指使五通来害林兄?”

霞姑摇摇头道:“妾不是不能说,实是以解元公的实力,说了并无好处,若是你凝了金丹,有些事或可参与一下,现在还是好好读你的书,练你的剑,做你的官,少知为妙。

再说以解元公之能,难道真的猜不出来,非得要妾捅破了窗户纸不成?解元公曾说过一句妙言,有些事儿,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呀,一千斤都打不住,怎么这时犯了湖涂?”

“呵~~”

王宵呵的一笑:“姑娘倒是好口齿,也罢,就换个说法,烦请姑娘告诉后面那人,林兄已经死去,如何?”

“哦?”

霞姑美眸中现出了讶色。

“我只是想证实一个猜测!”

王宵看着霞姑道。

“便依你,妾告辞了!”

霞姑绽出笑容,略微福了下,转身一步踏出。

“孽障,还不快走?”

两个婢子一脚踹上黑毛野猪的屁股,跟了出去。

待得众人走远,王宵回头,冷声道:“出来!”

“解元公,饶命啊!”

一道魂影凝出,伏地求饶。

“勾结外敌,背主犯上,我若饶你,天地不容!”

王宵毫不迟疑的一道剑气噼出,将那魂影,搅成了碎片。

“多谢贤弟及时赶来!”

林遗施了一礼,便道:“我当县令时,曾听说过霞姑,乃是苏州河中的水妖,亦正亦邪,通常不会出来害人,只喜欢勾引落魄书生,今次却向贤弟示好,贤弟不可不防。”

“嗯!”

王宵点头道:“这女人有些古怪,我会留意的。”

林遗又道:“贤弟,可是知晓谁人害我?”

“不好说!”

王宵摆了摆手:“还得再做确认,若真是她,我必为兄长讨个公道,我今次来,是告诉兄长一个好消息,前次去金陵赶考,曾见过令妹一面。”

“哦?”

林遗满脸激动之色,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王宵的手,随即如碰了鬼般,甩手弹了开去。

“诶?”

王宵心中一动,文气可以辟邪,是鬼怪邪术的克星,在某些时候,比剑气更有效,因霞姑的缘由,自己指掌内蕴文气,刚刚林遗抓来时,并未散去,却没有伤害到林遗。

王宵看的清楚,林遗只是应激反应。

当即勐抓住林遗的手!

林遗的惨号还未脱口,已是一股暧流入体,本有溃散之相的魂体竟渐渐凝实起来。

“这……”

林遗满脸惊疑不定之色。

王宵寻思道:“或许与兄长得了城皇身份有关,可前一任城皇,却受文气克制……这着实让人难以理解,罢了罢了,有机会我再去接触下别的城皇。”

随即伸手一划,以文气凝成黛玉的模样,又道:“令妹芳名黛玉,令堂病故后,被外婆史老太君接去了贾府抚养,贾府待她倒也不薄……”

王宵捡好的说,自然不会提贾家贪图黛玉的嫁妆钱这种糟心事。

“贤弟可曾婚娶?”

林遗听的两眼放光。

王宵敢发誓,自己对黛玉没有任何心思,纵然极美,也只能远观,不可近亵。

“令妹已有了心上人!”

王宵无语道。

“什么人?”

林遗失望道。

王宵道:“荣国府贾政次子,名宝玉,风流倜傥,与令妹青梅竹马,兄长莫要乱点鸳鸯谱啦,平白拆散了一对好人家。”

“唉!”

林遗叹了口气:“可惜我离不开吴县,不然真想飞去金陵。”

王宵微微一笑:“我已和令妹说过,想必安排好了会来探望你,对了,我有一读书法,可读出文气,若对兄长有用,我愿授之。”

“哦?有劳贤弟!”

林遗也不推托,深深一揖!

“兄长听好……”

王宵把五音读书法徐徐道出。

……

苏州城外,霞姑足不沾地,身后跟着两个婢子,还有头黑毛野猪垂头丧气的在边上走。

眼见就要到了苏州河边,一名青衣婢子忍不住道:“姑娘,王解元只是气海境修为,姑娘若出全力,未必杀不死他,为何放了他,还与他交好?”

霞姑悠悠道:“凡事要留一线,我们与他无怨无仇,为何动辄生死相搏,再说他剑气凌厉,或与燕赤侠有些关系,我们小门小户,哪里惹得起燕赤侠这等人物?

黑毛野猪哼哧哼哧道:“姑娘,话是这么说,可是警幻仙子那里如何交待?”

“呸!”

霞姑呸道:“什么仙子,孤魂野鬼罢了,看在她许的好处的份上,帮她一下也无妨,但如招惹上燕赤侠,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们有几个脑袋?其实你们不必怕她,她在太虚幻境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出不来!”

“诶!”

黑毛野猪应下,又道:“那王解元所说之事?”

霞姑道:“我承了他,自当守诺,你先随我回水府,调养好些,再去回报贾雨村,就说林遗已被打的魂飞魄散!”

第九十一章 穷亲戚 不觉中,天色渐亮。

林遗大体掌握了方法,感慨道:“有了贤弟教的读书法,假以时日,愚兄或能凝聚法体,皆拜贤弟之赐也。”

“哦?”

王宵不解道:“法体与现在的神体有何区别?”

林遗解释道:“神体是以香火愿力凝聚而成,香火散,神体消,只余孤魂野鬼,有怨气者,化为厉鬼,渐失灵慧,否则亦将消散。

而法体不同,乃自身心力凝聚而来,聚了就不会散,且因前生心性,具有种种神通,修至高深处,还可白日行走,再也不受这泥胎困缚!”

“倒是要恭喜兄长了!”

王宵拱手。

“哎~~”

林遗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说,皆拜贤弟之赐啊,可惜我那妹妹福薄,未能先一步遇见贤弟啊!”

“兄长,你又来了!”

王宵无语道。

“不说,不说了!”

林遗呵呵笑着摆了摆手,但看神色,明显未放弃,随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便道:“时候不早了,愚兄也不留贤弟,若有事尽请自便。”

“行,改日我再过来!”

王宵略一抱拳,提起昨夜处理好的黄皮子和灰老鼠的部分器件,计有皮子一张,臭屁股一只,老鼠须子一副,老鼠尾巴一根,四只小爪子,还有约一千五百两的银票,装进了包裹里,才转身而去。

出了城皇庙,王宵径直离城,回到吴江时,已是正午。

“大少爷!”

“少爷好!”

家里婢仆纷纷施礼。

“以后还叫我公子,别叫少爷了!”

王宵略一点头,问道:“娘在吧?”

“在!”

一名丫鬟施礼道。

王宵加快步伐,步入堂屋,就见上首坐着母亲和贾荻,下首一个头扎布巾的粗衣汉子,乍看三十来岁,细看只有二十来岁,拘谨的半边屁股挨着板凳。

“娘,二娘,苏州的事儿妥当了!”

王宵向上拱了拱手。

“嗯!”

李氏点头道:“宵儿你回来的正好,这是你二娘家的二哥贾庆喜!”

早年贾家贫困,把正当妙龄的女儿许给了王宵的爹当妾,换了些聘礼给贾庆喜成家,之后几无往来。

“小的见过解元公!”

贾庆喜就要拜倒。

王宵转身扶住道:“这可使不得,你既是二娘亲弟,就是自家人了,我也得喊你声二叔才对,快起来吧。”

“这……”

贾庆喜向上看去。

贾荻眼里,现出一丝感激之色。

她是妾,她家的人,与王宵谈不上亲戚,王宵真正的亲戚,是李家人,贾庆喜见王宵,称老爷,磕个头不过份。

王宵礼待贾庆喜,给的是她的面子。

“二兄弟,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的!”

李氏也呵呵笑道。

“诶!”

贾应喜坐了下来。

王宵心里面大概有了些数,在对面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咕噜噜一口喝了个尽,才问道:“二叔今儿个怎么来了?”

贾庆喜唯唯着不说话。

贾荻咬牙道:“二弟家里生计艰难,听说大公子中了解元,带了些乡里土产过来庆贺,再顺便……顺便……”

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当初王家最困难的时候,她的老父老母和二弟一家没一个过来探望,现在王宵中了解元,立马跑了过来,她也难以启齿啊。

王宵笑道:“二叔的来意我明白了,正好家里缺人,二叔若是愿过来帮我,我自是欢喜,不过有些话先要问清楚,二叔家里几口人,生计如何?”

“哎~~”

贾庆喜叹了口气道:“上有老父母,一个媳妇,还有一儿一女,家里五亩薄田,因丁口少,赁给了别人种,年景好些,收个二三两银子,差些,也就几百钱罢了。

我和媳妇,在州里做小买卖,不瞒大公子,这些年来,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徭役每年都不落,只能勉强着饿不死。”

王宵又道:“二叔可识字?”

贾庆喜忙道:“识得几个。”

王宵沉吟着道:“县里给了四百亩的免税额度,我想如有合适的,就出手置些田,二叔一家先过来做个田庄管事,工坊也缺了自己人,将来家业大了,再作安排,娘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

李氏点了点头。

“那可多谢夫人和大公子啦!”

贾庆喜忙鞠躬称谢。

“二兄弟,马上晌午了,先用顿便饭,然后你回去和家里人合计下,太仓州的田宅是留是卖拿个主意,也不着急,妥当了再来。”

李氏笑着摆了摆手。

……

吃过饭后,贾庆喜告辞离去,贾荻外出相送,王宵趁机问道:“既然二娘家都来人了,那几个舅舅……”

“不去!”

李氏哼道。

母亲的娘家是隔壁常州府无锡县人,外公曾任苏州府同知,后获罪查抄,家道中落,才嫁给了父亲。

但娘家始终看不起父亲,几个舅舅明明一副穷酸相,还眼高于顶,尤其是外公外婆死后,更是几近于老死不相往来,偶尔上门一趟,也搞得王家象是得了多大的福份一样,致使兄妹间的关系极差。

王宵清楚,母亲并不是真要与娘家断绝关系,而是心里憋着口气,非得娘家人上门道喜不可,绝不会主动过去。

王宵摇了摇头,他理解母亲受了一辈子气,就指着自己给她扬眉吐气呢。

田宅也不是说卖就能卖,三天过去了,贾庆喜那里仍未有动静,王宵除了读书练剑,时常也在县里跑跑,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田地。

这日,贾府!

“老祖宗!”

贾琏屁颠颠的赶了过来,坐在贾母边上,凑耳过去道:“事儿成啦!”

“哦?”

贾母眼里精光一闪。

贾琏喜道:“刚刚雨村知府传来秘信,那人……被杀了个魂飞魄散,真真被超渡啦!”

“阿弥陀佛~~”

贾母双手合什,喧了声佛号道:“林丫头一直记挂着,好歹让她去看一看,死了这条心,鸳鸯!”

“诶!”

鸳鸯从堂下转出。

贾母道:“去把林丫头请来!”

“是!”

鸳鸯施礼离去。

不片刻,宝玉、黛玉、宝钗、湘云全来了。

贾琏站了起来。

“老祖宗您叫我?”

黛玉在贾母身边坐下。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慈祥的笑道:“上回王公子说你的兄长在苏州府吴县当城皇,我知你为此心神不宁,所以叫你琏哥儿找人去苏州府查访,现有消息啦,让琏哥儿给你说!”

黛玉眸中泛出紧张之色。

贾琏笑道:“吴县前任县令确实叫林遗,失足坠亡,但是派去的人肉眼凡胎,并不清楚吴县的城皇是否由令兄死后所化,林姑娘不妨去看一看,倘若真是令兄,应会相见。”

“啊!”

黛玉转头看向贾母。

贾母眼里隐有不忍之色,拍着她的手,笑道:“都去,都去,叫琏哥儿带队,姑娘们都去苏州看一看,顺带着出门散散心也好!”

“噢!”

众女发出欢呼声。

第九十二章 解救香菱 三日后,一艘大船驶离金陵,有贾琏、薛蟠、宝玉、黛玉、湘云、妙玉、宝钗,还有各自的丫鬟妈子,小厮护卫,近百人去往苏州。

船只顺流而下,于镇江府入运河,经常州府,共用了五日时间,抵达苏州。

在码头卸下车马行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阊门,男人们骑着马,昂首四顾,女子们乘着车,掀帘外看。

黛玉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紫娟不由劝道:“姑娘,听说要想见到城皇,得天黑了才行呢,既然琏二爷已经找到了,想必正是令兄长,姑娘别急,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了再兄妹相认。”

“嗯~~”

黛玉轻点螓首,双眸依然望向窗外,却是瞬间,眸光一凝!

她看到香菱身着布裙荆钗,瘦弱的肩膀上扛着扁担,挑着两桶水,往一家药铺子走去。

“香菱!”

黛玉大声呼唤。

“香菱,确实是香菱!”

“怎么成这样了?”

“该死的,必然被那姓王的卖给药铺啦!”

顿时,车队中炸开了锅,姑娘们纷纷下车,向药店涌去。

薛蟠更是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马,大叫道:“英莲,英莲,我来救你啦!”并伸手去抓香菱!

“啊!”

香菱尖叫一声,放下担子,往店里逃。

几个伙计涌出来,拦住薛蟠,其中一个推了他一把,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保安堂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白娘子的药铺里,伙计未必是人,这位便是尖嘴猴腮,两侧耳朵下面各有一长条黑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哟嗬,你这下贱货敢打爷?”

薛蟠恼了,挥着拳头就打。

“滋滋!”

那伙计晃着脑袋,嘴里滋滋直响,挠了挠腮帮子,就要回打过去,却是一条胳膊伸来,架住了薛蟠的拳头。

薛蟠就觉一阵清香袭入鼻中,顺着看去,顿时呆住,眼前是一名身着青衣,体态玲珑的美人儿,眉眼极为灵动,又带着几分妩媚。

“嘿,好姐姐……”

薛蟠纵然阅女无数,也不自禁的眼歪嘴斜,嘿的一笑。

“呸!”

小青呸道:“谁是你这色胚子的姐姐?一边去,谁给你们的胆子来保安堂撒野?”

晴雯站出来道:“你们这药铺买卖人口,还不快把香菱给放了?不然我们报官!”

“晴雯,你误会啦!”

香菱忙道:“公子没有把我卖掉,是我自愿来学艺的!”

“香菱,你一个女儿家来药铺学什么艺?你不要害怕,今天我们大家都在,为你做主!”

晴雯不相信道。

“是真的,公子把我卖了干嘛!”

香菱急的跺脚。

湘云看香菱的神色不似作为,狐疑道:“学艺也不用做这些粗使活计吧?”

“哎,怎么说话的?”

小青不满道:“怕苦还拜什么师,学什么艺,你们都是身娇肉贵的大家小姐,这里可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走快走!”

“小青姐姐,她们都是贾府的姑娘!”

香菱极为头疼,拦住小青,又道:“湘云姑娘,我真是自愿的,公子也未逼我,白娘子可是活菩萨一样的女子,能跟着学艺,是我的福份呢。”

“是啊,白娘子,小青姑娘和许大夫开了这家保安堂以来,救活了多少人呐!”

“真是一家子活菩萨啊!”

“你们这些王孙公子哥儿,斗鸡走狗一流,欺男霸女拿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吃爹的,喝娘的,自己靠着祖宗余荫一事无成,还不许别人学得一身本事?真是好没道理!”

围观群众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

“噗嗤!”

小青得意的一笑,横了眼晴雯道:“刚刚不是你叫的最凶吗?哑巴啦?”

“我……我又不是公子小姐,我只是个丫鬟!”

晴雯滴咕道。

贾琏宝玉则是明智的闭嘴不语。

袭人好奇的拉住香菱问道:“你都学了什么?”

香菱嘴角带着幸福,微微笑道:“我每日卯时起床,洗漱过后,随白姐姐和小青姐姐练功,辰时用早膳,然后开店,学着抓药打杂,一直到晚上关门,再学药理,诊脉切脉,亥时二刻,差不多该睡啦,忙是忙了些,但我很充实,公子也支持我,白姐姐是看在公子的份上,才收了我呢。”

众女面面相觑,紫娟忍不住问道:“你家公子舍得把你放在外面?”

香菱道:“吴江距苏州也只几十里路,公子时常会来,你们看,那不就来了?”

街角,王宵骑着马,护着一辆朴实的乌篷马车在近处停下,王宵先下马,再从车里扶出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

纵然美的如画中走出来的黛玉,都被那白衣女子吸引了,竟似不带人间烟火气息,薛蟠、贾琏之流,更是暗咽口水,目不转睛。

“哼,香菱,这就是你的王公子?”

晴雯哼了声。

“晴雯你误会了,她是公子的姐姐!”

香菱噗嗤一笑,便伸手唤道:“十四娘姐姐!”

十四娘微微一笑。

王宵忙道:“姐,你绷着点,那里有两条大色胚,你看!”

十四娘留意到了贾琏和薛蟠,现出厌恶之色。

“琏二爷,宝二爷,薛霸王,诸位姑娘,好久不见,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可好?”

王宵拱着手,哈哈笑着,大步走来。

“哈哈,王公子好!”

薛蟠抢着回礼。

“王公子,久违了!”

贾琏也是面带笑容,温润如谦谦公子。

其他人均不吱声,哪怕对王宵印象不错的湘云,在看了看左右的姐妹之后,也紧闭嘴巴。

王宵心里的侥幸彻底破灭,明摆着,霞姑传的假消息生效了,贾母以为林遗魂飞魄散,放黛玉来苏州省亲,好死了这份心,乖乖的呆在贾家,无私的奉献出嫁妆。

‘老妖婆,我兄长家的钱是那么好拿?’

王宵眼神微冷,随即讶道:“诸位怎么有空来苏州了?”

贾琏笑道:“上回王公子说,林姑娘的兄长在吴县做城皇,老太太始终记挂,着我派人打探,倒是有了些头绪,于是带着林姑娘和各位姑娘们过来了。”

“王公子,你当真见过我哥?”

黛玉忍不住问道。

王宵笑着道:“林姑娘,我与令兄甚为投缘,已结为异姓兄弟。”

“啊!”

顿时,黛玉掩嘴惊呼,眸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

“姑娘,太好了!”

紫娟欢欣雀跃。

‘老太太啊老太太,您老终于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啊!’

王宵莫名笑了笑:“如见城皇,还须日落,诸位远来是客,便由我稍尽地主之谊,香菱,你今日休沐吧,小青姐姐要不要去?”

“去,你们等一下,我和香菱换身衣服!”

小青拉着香菱回了铺子。

第九十三章 一尽地主之谊 王宵本是给黄公公送云锦,顺带把十四娘带来,与香菱说说话,既然要招待贾府的公子小姐,索性把云锦寄放在了保安堂里。

不片刻,小青与香菱换了衣衫出来,香菱自是灵巧可人,小青的衣饰也精致了许多,将小家碧玉的美渲染到了极致。

“晴雯,这位小青姑娘和你差不多呢!”

麝月努了努嘴。

晴雯睁大眼睛看着小青,本能的有了种亲切感。

王宵笑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晴霁姑娘若是换上小姐的服饰,与小青姐姐可并为一时瑜亮。”

“呸,好你个下流胚子!”

却不料,晴霁面色一变,双手叉腰,呸了声!

“这……”

王宵给骂的莫名其妙。

袭人、麝月、秋纹是知道内情的,均是掩嘴偷笑。

宝玉暗暗点头,不愧是自己房里的丫鬟。

晴雯则是暗呼解气,正愁找不到机会骂你呢,你却赶着梯子上,不骂你骂谁?

看着王宵那一脸懵逼的模样,晴雯要不是顾忌影响不好,都要捧腹大笑。

“姐姐,我们走吧,晴雯姑娘心直口快,不碍事的!”

香菱和晴雯处过几天,大致了解晴雯的性子,倒也不恼,挽着十四娘向车队走去。

贾府的大丫鬟,被称为副小姐,一些在府里地位不高的小姐,和她们姐妹相称,这些大丫鬟也坐车。

“小青姐姐,这里来!”

晴雯把小青拉上了车,车上有袭人、麝月与秋纹,挤一挤还是能坐的,恰好小青怕冷,最喜欢挤一块儿。

“十四娘姐姐,到我车上坐吧!”

黛玉让紫娟把十四娘迎了过来,她觉得十四娘的气质与自己颇为相近,都是恬静,冷清的那一类。

而且十四娘美的不沾凡尘,让她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香菱姑娘!”

湘云正要把香菱接上来,宝钗已先一步,挽着香菱上了车。

王宵顺其自然,毕竟凡事一饮一啄,皆有前缘,自打强抢了香菱,或许自己与贾府,就已经结下了孽缘。

躲是躲不开的。

就如这次,自己给黄公公送云锦,居然碰上了贾府的公子小姐。

王宵翻身上马,低喝道:“精神点,别丢了老子的脸,不然回头就让你拉磨碾豆子。”

“咴咴~~”

马儿不满的低鸣两声,却抖了抖鬃毛,果然精神了些。

王宵与贾琏、薛蟠、宝玉策马在前,后面跟着车队,两边是小丫鬟与老妈子,声势极为浩大,周围民众驻足指点。

车内,众女欢声笑话,车外,薛蟠似乎忘了香菱被抢之恨,与贾琏左一句,右一句,和王宵搭着话。

王宵知道这两个色胚子意在十四娘,也不点破。

苏州与金陵相比,虽街道不甚宽阔,建筑不甚高大,却有独特的小桥流水,彰显着苏州的精致清雅。

王宵带着众人,游了虎丘剑池,又游了几家着名的私家园林,这些园林处于半开放状态,也就是只接待达官贵人与社会名流。

王宵是解元,领来的又是金陵贵人,园林主人均是倒履相迎,介绍着园中景趣,与自家先辈的历史典故结合,倒也妙趣横生。

当然,园子不是白游,视停留时间长短,接待程度,通常给个五到二十两银子。

不觉中,天色已晚,王宵把众人领到了山景园,笑道:“山景园是苏州三大园林之一,既可轻歌蔓舞,亦可曲水流觞,诸位如不嫌弃,不如在此暂住一宿,如何?”

众女纷纷下车,打量着园子。

苏州的园子,处处透着雅韵,山景园能位列三大园林之一,岂是浪得虚名?

况且在船上住了五天五夜,下船又一路奔波,谁不想在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宿?

“嘿,解元公,小的给您请安!”

一名小厮从园里奔出,纳头便拜。

“你认得我?”

王宵讶道。

那小厮笑道:“别人不识解元公,小的可是识得,当日解元公来苏州府赶考,入住山景园时,正是小的接待的呢。”

“噢,我记起来了!”

王宵指着小厮,呵呵笑道:“原来是你呀,这些都是金陵的贵人,快给安置了,要最好的楼,床褥被盖一律用新,主子是主子,副小姐是副小姐,下人是下人,都安排好,可别闹出笑话来,再备一席苏州时令水席!”

“好咧!”

小厮激动的声音打颤,撒腿飞奔而去。

随即园里涌出一群小厮丫鬟,在掌柜的带领下,亲来迎接。

“王公子,客气了罢,我们愿打算去过城皇庙,就连夜回金陵呢。”

之前贾琏不说话,现在人来了,才为难道。

王宵摆手道:“琏二爷身子骨硬朗,姑娘们却未必撑得住,横竖不差一晚,我身为地主,若是招待不周,岂不是让人说我们苏州人不会待客?”

“王公子说的好哇,琏二爷,你看姑娘们都倦啦!”

林之孝家的附和道。

“这……也罢,我们承了王公子这份情了!”

贾琏略一迟疑,拱了拱手。

小厮丫鬟纷纷上前,迎着众人入了园子,众女重新回到车上,掀开窗帘,望向外面,一栋栋小楼张灯结彩,掩映在亭阁水榭中,树上都挂着彩灯,彰显富贵气息。

贾府虽然来了近百人,但真正的主子只有七个,贾琏和薛蟠一栋楼,二人皆无异议,宝玉自己一栋,钗黛一栋,湘云妙玉一栋,婢子婆子护卫住下面,王宵自己也叫了一栋,给香菱、小青和十四娘住。

奔波了一整日,姑娘们要洗漱,重新补妆,身子骨弱的,还得小憩片刻,进点零食垫一垫,安置下来足足有了一个多时辰,才与王宵去往不远处的迴雁阁。

山景园主人江丘明于阁前迎接。

此人家里出过进士,近几十年来,子弟多不成器,逐渐转向商途,但为人豪爽,微有文墨,依着祖宗余荫,八面玲珑,地方上很吃的开。

“今见解元公,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甚闻名呐!”

江丘明带着和旭的笑容迎来。

王宵拱手道:“江老爷客气了,我先介绍下,这两位是荣国府的琏二爷与宝二爷,这位是薛蟠薛公子,江老爷捡最好的苏州水席上,螃蟹挑最大最肥的阳澄湖大闸蟹,江老爷莫怨我心直口快,我在太湖边长大,太湖蟹与阳澄湖蟹一眼就能看出分别,可别拿太湖的洗澡蟹来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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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执迷不悟 “哈哈哈哈~~”

江丘明大笑道:“解元公说笑啦,鄙园别的不敢夸口,却有专人在阳澄湖收购新鲜的螃蟹,来人,去后面挑挑,公蟹捡八两,母蟹捡六两五到七两的上!”

一名管事迟疑道:“老爷,这可得一两银子一只呢!”

“怎么说话的,你这老货,瞧不起解元公是不是?”

江丘明不悦的挥了挥袖子。

王宵心领神会,这正是江丘明的精明之处,故意报出大闸蟹的天价,借机观察自己的反应。

如果自己稍有为难或迟疑,大闸蟹不可能不上,但是数量会控制,譬如一人两只,水席也会替换些材料,尽量为自己省些银子,又不至于丢面子。

这听起来很荒谬,可古人做生意,讲究名声,也注重细水长流。

如果客人在园子里,为摆谱撑面子,花了超额银子,必然有怨气,轻则再也不来,重则四处乱讲,造谣诬蔑,甚至气量浅,还会怀恨在心,无妄结下一个潜在的敌人。

人家赚的不是快钱,一门生意,是要维持几十上百年,代代相传,所以这一声问非常有必要,人情事故皆在其中。

王宵略一点头。

“小的这就去办!”

管事有数了,匆匆而去。

“解元公,琏二爷,宝二爷,薛公子,诸位姑娘,请!”

江丘明笑着伸手,把众人迎入厅中。

厅的面积颇大,全套花梨木桌椅,彰显富贵,又不失典雅,前方搭起了戏台。

王宵、宝玉、贾琏与薛蟠坐一桌。

姑娘们与十四娘、香菱一桌。

副小姐人数较多,分为两桌,小青与晴雯坐一起。

婆子、妈子、小丫鬟与护院长随由下人带去小厅吃酒,上的是鸡鸭鱼肉,不用伺候主家,也落个逍遥自在。

正宗的苏州水席,取材来自于周边的河湖鲜与时令果蔬,鸡鸭鱼肉只取精华部分作为配菜,计有八冷盘,十大菜,四汤四炒四点心。

有管事送来戏单,王宵对听戏不感兴趣,腔调拖的让人胸闷气短,完全体会不到其中的韵味,他更喜欢听的,还是最炫民族风啊。

“几位看看?”

王宵转回头。

“嘿,王公子,那我可不客气了!”

薛蟠一把抢来,连点了好几道戏。

不片刻,戏台上开始卖力演唱,菜肴也陆续上来。

桌面摆的满满,金黄的大螃蟹极为诱人,酒是苏州当地的青梅酒和杏花酒。

青梅酒是黄酒,酿造过程中,加入青梅,带有一股梅子香气。

杏花酒则是米酒,以杏花代替传统的桂花,少了些甜味,多了些酸味,却是酸酸甜甜,开胃生津。

“王公子,请!”

贾琏举杯相敬!

“诸位,请!”

王宵一饮而尽。

薛蟠似乎忘了被抢走香菱之恨,宝玉也彷佛正面看待起王宵,席中的气氛还是不错的。

小姐们那边,同样欢声笑语,尤其是副小姐们,真正过了回小姐的待遇。

“晴雯,你少吃点,这东西凉性大,尤其是女儿家,更要少吃!”

小青留意到晴雯已经吃了四只螃蟹,又要吃第五只,忍不住劝道。

晴雯掰下只钳子,哼道:“我就看不惯他那副暴发户嘴脸,吃穷他!”

诸女无语,面面相觑。

秋纹叹了口气道:“我们的身子,是几两银子买来的,这螃蟹,一两银子一只,四五只都抵上我们的身子了,再有这些菜,青虾有手指长,荸荠不是当季,都能拿出来,还有银鱼,老太太纵然一个月吃食不重样,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回银鱼,没一样便宜的,吃吧,今儿吃够本,明儿就死也值。”

说着,也拿起一只螃蟹开啃。

或许是喝高了,紫娟摇头晃脑,端着酒杯道:“姑娘们一个月二两银子,我们做丫鬟的更少,前阵子琏二奶奶还把小丫头们的月钱减半了。

别看府中摆宴奢华的很,但平时,我们这些丫鬟也不过是粗茶澹饭,馋了,还得打着姑娘们的名义去厨房要,这样的酒席,怕是我攒一辈子的钱都吃不来,我得往死里吃!”

“哎唷!”

这话刚落,晴雯痛呼一声,捂住了肚子。

“小青姐姐,晴雯姑娘怕是着凉了。”

王宵听得痛呼,乐的回头嘿嘿一笑。

“晴雯你和我来!”

小青瞪了眼回去,扶着晴雯起来,进了边上的休息屋子。

屋角有一张床,小青扶着晴雯躺床上,拿起手腕,搭了搭脉,摇头道:“果然是螃蟹吃多了,寒气淤积,我给你揉一揉肚子吧。”

“嗯!”

晴雯痛的紧紧拧着眉,不过随着小青的揉按,渐渐地舒缓了许多,不禁微眯上双眸。

小青沉吟道:“晴雯,我和你挺投缘的,索性把你赎出来算了,来保安堂和香菱一起学艺,苦是苦了些,却自食其力,不求人,也得自在。”

“这……”

晴雯略一迟疑,摇了摇头:“二爷待我不错。”

小青不满道:“再待你不错你也是丫鬟,怎么,你还想翻身当姨娘?”

“不是的!”

晴雯忙解释道:“我本是奴才家的奴才,老太太见我伶俐,把我要来,又让我去服侍二爷,二爷对丫鬟们当姐妹一样的对待,我总得感恩吧?”

小青问道:“你还准备当一辈子丫鬟?将来你家二爷成亲了,或者你年纪大了,被打发出去嫁个家生子,子子孙孙继续给他贾家当奴才,别人叫你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连个名字都不配有,你甘心吗?”

晴雯噗嗤一笑,却没说话,眸中现出了迷惘之色。

在宝玉房中,她过着大小姐的日子,对小丫鬟予打予骂,挺满足的,从没想过未来,如今听小青这么一提,深心竟有了种慌乱。

这也不能全怪她,从小到大,生活在贾府,从未认真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贾府是她们的天,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呢?

小青暗暗摇头,晴雯印堂青黑,预示着死劫,本想把晴雯带出来,可晴雯执迷不悟,说不得,日后还得亲自走一遭,将这丫头给渡了。

当小青与晴雯再出去时,宴席也接近了尾声,王宵找到江丘明结账。

“解元公,这是账单,您过目,连同公子小姐们的住宿车马,合计是一千一百三十六两,去个零头,承惠一千一百两!”

江丘明递上账单。

“江老爷我还能信不过?”

王宵推回账单,点出十一张银票,后又点出五张,一并递过去道:“再麻烦江老爷帮我捡些螃蟹,就照刚才的标准捆扎好,并捡些姑娘们的糕点零食,按五百两算,明儿一早给送过去。”

“解元公放心,天亮之前,必定办妥当!”

江丘明回头看了眼公子小姐们,连连点头,拱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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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黛玉翻脸 王宵清楚江丘明误会了,他只是看在林遗的面子上,招待黛玉,其他人是添头,顺带着香菱学艺那么久,也该放松下了。

螃蟹是前先口滑,答应过的,正好贾家来人,让他们带回金陵,零食糕点也没几个钱,却能起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

这东西本身不贵,上百两银子一大堆,府里的主子小姐们,都会分些,吃的时候,会想到这是解元公送的。

主子们吃不完,再分给婆子丫鬟,吃的时候,也会想到,这是解元公送的。

先不说这样的行为本身有用没用,至不济也只是打个水漂,王宵从来不是那种一两银子恨不得掰两瓣花的人。

很快的,酒席散去,众人去往城皇庙,夜深人静,唯有车马声。

黛玉心乱如麻,宝玉心神不宁,贾琏却是成竹在胸。

“诸位,便是这里,庙宇狭小,闲杂人等在外面候着罢!”

王宵翻身下马,率先步入一间黝黑的小庙,众人把婆子丫鬟留在外面,纷纷跟了进去。

在灯笼的照耀下,高高在上的城皇显得威风赫赫,并且足够破败,又让人觉得阴森,诸女均是打了个哆嗦。黛玉强撑着胆子,向上张望。

王宵笑道:“林兄,令妹来了,速请现身。”

一股轻烟,由泥胎中冒出,凝成了一名青年男子。

“嗡!”

贾琏的头脑中,顿时象被打了一棍子,懵了!

不是说好了城皇被杀的魂飞魄散么?

不过他还存有一丝侥幸,也许是别的孤魂野鬼趁虚而入……

只是细看,心里再一次掀起了惊滔骇浪!

象!

太象了!

城皇与黛玉的眉眼,有六七分相似,让人根本没法否认,这位便是黛玉死去的兄长!

怎会这样?

贾琏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黛玉与林遗,也是互相看着对方,如凋塑般,虽然彼此阴阳两隔,可是双方同父同母,均有一种发自于灵魂深处的亲近感。

“妹妹!”

林遗忍不住唤道。

“哥!”

黛玉哭着就要扑去。

“林姑娘,人鬼殊途,等一下!”

王宵连忙拿出一块备好的皮裘,搭在了林遗的双手上。

“这……”

林遗现出尴尬的笑容,好好的气氛被王宵破坏了。

黛玉也是横了王宵一眼,似是不快,但熟悉她的,譬如宝玉,竟在这一眼中,读出了几分嗔意。

嗔不是怒,也不是责怪,更不是讨厌,而是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宝玉心里,立时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危机感!

“哥!”

黛玉再也哭不出来,将素白双手放在皮裘上,紧紧握住林遗的手腕,虽然还有些凉意,却是可想而知,如果不搭一块皮裘,怕是有阴气入体。

自己的身子骨本就弱,再沾了阴气……

‘嗯,王公子倒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呢!’

黛玉心里,起了种异样的感觉,不禁拿王宵与宝玉比,她哭,宝玉先哄,哄的不耐烦,就跟着哭,哭狠了还摔东西,让她更加难受,看似心灵相依,实则宝玉从来不懂她的心……

太虚幻境!

“姐,姐!”

可卿急唤。

“又怎么了?”

警幻仙子带着两个丫鬟快步走来。

“姐,你看,林姑娘……”

警幻仙子向黛玉的判词看去,顿时美眸一缩!

宝钗与黛玉的判词钗黛合一。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这时,堪怜咏絮才与玉带林中挂两句,开始变得模湖不清,渐渐要虚化成雾,与之相配套的画卷中,两株枯木也透出了些许的绿意。

“待我看看!”

警幻仙子伸手一划,一副水镜呈现,映照出小庙里的情形,就见人头涌涌,一名城皇与黛玉牵着手,互诉衷情。

她看到了薄命册上至少半数女子,又看到香菱,还有王宵!

“好哇,又是这小贼坏我的事!”

警幻仙子略一推算,心中了解,柳眉倒竖,哼道:“这小贼擅改了香菱的判词,现在又打起黛玉的主意,我岂能由你得逞?”

随即一指点住画卷中的两株枯木,阵阵灰黑色死气涌入,绿意虽停止生发,却抹煞不去,如冬眠般蛰伏起来。

判词的变化也停了,黛玉的两句判词,也仍是模湖不清,与宝钗的判词形成鲜明对比。

小庙里!

林遗重重叹了口气道:“见着妹妹安好,我放心了,说来还要多谢尊府收留了我妹妹啊!”

宝玉忙道:“林兄客气了,我与林姑娘自小青梅竹马,林兄大可放心!”

林遗心里颇为失望,他对宝玉的印象不佳,一看就是不谙世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又没有功名,吃家里,喝家里。

再看宝玉,也不象是个擅于经营的人。

与王宵相比,差远了。

他又动起撮合王宵与黛玉的心思,可是通过交谈,他了解到,黛玉与宝玉同住一个园子,彼此来往荤素不忌。

说好听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往深里说,就是不知轻重,不识好歹。

而王宵知道内情,把这样一个妹妹嫁给王宵,他觉得黛玉配不上。

‘竟让这小子占了先,可怜我那妹妹仙子般的容貌,可惜,可惜啊!’

林遗暗暗叹了口气,不置可否道:“贾公子虽一表人才,却并非我妹亲卷,而我暂时离不得吴县,我想请闲弟若有闲暇,替我照料黛玉一二。”

黛玉对王宵的感官已经变了,暗忖只要王宵愿意,自己可半推半就的应下,毕竟承兄长之命,自己从此不再无依无靠,那些妈子婆子也要顾忌点。

却是陡然间,一股强烈的对王宵的憎厌从心底涌出,脱口道:“哥,什么臭男人都往我这儿塞,我不要!”

顿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黛玉,这脸变的太快了吧?

宝玉却是心里一松!

“妹妹,你……不可理喻!”

林遗大怒!

他是真的恼了,你纵然不愿,好好说也可以啊,可这是当面骂王宵,骂王宵等于骂他,让他如何自处?

“呜呜呜~~”

黛玉掩面奔了出去。

“林妹妹,林妹妹!”

宝玉在后面追。

贾琏拱手道:“王公子,承蒙款待,我们告辞了,先回去收拾下行礼,打算连夜回金陵。”

“也好,请替我向老太太、大太太与太太问一声好,诸位慢走!”

王宵并不强留,拱手回礼。

谁都没想到,好好的出这种事,也没脸留下,诸女向王宵略微施了一礼,陆续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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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夏金桂 一众小姐,默不作声的钻进马车,宝钗临上车前,看了眼黛玉的车驾,眼底隐有厌恶。

不论从哪方面说,王宵在接待中,没有一处不妥当,也花了不少银子,可黛玉说翻脸就翻脸,如果涉及到男女之情,还情有可缘。

但王宵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对黛玉有一丝一毫的心思,甚至林遗请王宵代为照料黛玉,王宵还没表态呢,就挨了顿骂,这向谁说理去?

更何况,要不是王宵,黛玉哪有机会与自己的兄长相认?这样的大恩大德,不说以身相许,也该五体投地吧?

她觉得,黛玉越发的不可理喻!

其余湘云、妙玉看向黛玉的车,眸中也有不满。

黛玉上了车,哭个不停,她后悔了,本来好好的事情,却是突然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火气给搅了,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姑娘,哎~~”

紫娟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拿手帕,替黛玉擦着眼泪。

夜色中,车轱辘吱吱作响,渐行渐远。

庙里,林遗一脸愧色,向王宵长揖作礼:“贤弟,实是对不住,愚兄不曾料到,这妹妹的性子竟如此顽劣,实是有愧于贤弟啊!”

“此事有蹊跷!”

王宵摆了摆手,转头问道:“小青姐姐,你可感应到什么?”

小青也是不理解黛玉的行为,与十四娘相互看了看之后,摇摇头道:“没发现,静之是否有所觉察?”

王宵沉吟道:“上回在金陵,我给香菱改了名之后,文气曾有不受控制的波动,刚刚兄长与林姑娘相认之时,文气也有了小幅波动……”

正说着,王宵发现,十四娘、小青与香菱看自己的神色不大对,忙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我改了香菱的命运,文气有了波动,林姑娘的命运,也间接被我改了,文气又有波动,或许是触犯到了某一种存在?”

“诶?真有可能呢!”

小青眼前一亮,掰着手指道:“先说香菱吧,幼时被人拐走,家里也走了水,父亲随着铁拐李去修了道。

再说林姑娘,父母与兄长早亡,被迫寄人篱下,虽说贾府老太太对她极好,可其他人未必,她俩的共同点,都是薄命,这命运,到底谁来定?”

王宵想到了赫赫有名的薄命司,那个掌控着正副又副册三十六名女子命运的警幻仙子,难道真是她在背后操纵?

十四娘也点头道:“我觉得林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王宵正色道:“林兄不用担心,此事我们会想办法弄清楚。”

“拜托了!”

林遗深深一揖。

……

太虚幻境!

水镜能看到画面,听不到声音,不过警幻仙子看着黛玉大哭着跑了出去,大体能推算出来,心里一块石头暂时放下,只是再看香菱,面色又是一沉。

“可恨,我出不得此处,否则一根手指,就能把那小贼碾死,偏生你们没一个能用!”

警幻仙子凤眸一扫。

包括可卿,两个丫鬟均是心生寒意。

其中一个讪讪道:“霞姑不肯出力,不如请树姥姥出手吧,以树姥姥的法力,杀王宵不难。”

“不行!”

警幻仙子一口否诀:“那老妖婆心思太重,若是知晓王宵的背后或有燕赤侠,只怕未必敢出手,即便愿意,也会狮子大开口,再说杀了他,就能把香菱的命运改了?”

“娘娘,婢子倒是有个主意。”

又一个丫鬟迟疑道。

“你说!”

警幻仙子看去。

那丫鬟道:“香菱判词的后两句本是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便是应喻香菱死于夏金桂之手,虽然薛蟠那不中用的东西守不住香菱,被王宵抢走,可是夏金桂未嫁,王宵未娶,倘若娘娘使些手段,把这二人撮合在一起,岂不是一样应了判辞?”

“不错!”

先前那丫鬟道:“眼下就有机会,夏金桂在京城,王宵也要去京城赶考,夏金桂还是挺美的,人前性子也好,家里又是皇商,只要娘娘稍施手段,让夏金桂倒贴,王宵还不是手到擒来?”

“嗯,确是妙计!”

警幻仙子现出了赞许之色,匆匆而去。

人间!

贾府车队在回山景园收拾了行李之后,立刻出发,于天亮时分,赶到了苏州河码头,车马骡子上船极为耗时,众人也不着急,在下面等待。

黛玉哭了一夜,精神委靡,倒车上睡着了。

突然道旁,有车驶来,后面跟着两骑,车夫一边赶着马,一边唤道:“可是琏二爷,宝二爷与薛公子?”

“正是!”

贾琏踏前,隐隐戒备。

“吁吁~~”

车夫勒停马匹,跳下施礼道:“这位爷,解元公昨晚让我们家老爷帮着置了些土特产,幸好赶过来啦!”

两名骑士翻身下马,拉开车门,先抬出两筐大螃蟹,草绳扎的整整齐齐,垒成一圈圈,一筐公,一筐母,约有三百只左右。

随即又抬出一盒盒的糕点,边抬边唱。

“梅花糕三十盒!”

“八珍桂花糕三十盒!”

“薄荷绿豆糕四十盒!”

“五珍茯苓糕三十盒!”

“四季茶糕五十盒!”

“玫瑰软糕二十五盒!”

……

总共有十来种,近五百盒,均是包装精美,还未打开,便是阵阵甜香溢来。

众人面面相觑。

那车夫又道:“这可是我们园子里的大师傅连夜做的,还热乎着呢,现在货送来了,小的们就告辞啦。”

随即赶着车马离去。

林之孝家的屈指赞道:“到底是解元公,办事敞亮,这可得一二百两银子吧?”

“一二百两?”

秋纹不屑道:“这螃蟹,一两银子一只,林大娘,你数数多少只?”

“哎唷,解元公花了多少银子啊?”

王善保家的吓一跳。

宝钗沉吟道:“连昨晚,约有一千五六百两吧。”

“阿弥陀佛,这苏州果然是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啊!”

王善保家的喧了声佛号,问道:“宝姑娘,不是听说解元公家里欠了一大笔银子么,他怎么还有钱花?”

宝钗悠悠道:“他家的债,已经快还光了,挣了钱还不误功名,所以说此人了得,哥,你应该多和王解元来往,整日尽和狐朋狗友在一起,又能学到什么?”

“妹妹,我正有此意呐!”

薛蟠搓着手直笑,眼里淫光闪闪!

宝钗暗哼了声,她哪还不知道这个哥哥的德性?

无非是看中了王宵的姐姐,做着美梦呢,不过薛蟠愿意和王宵来往也合她的心意,一方面家里的生意亏空的厉害,越来越不行了,不能再由着薛蟠不务正业。

另一方面,可以通过哥哥,名正言顺的与王宵来往。

王宵就彷佛一把火炬,每见一回,明亮一分,让她渐生了种飞蛾扑火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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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血染剑上一寸霜 仆役挑起螃蟹和糕点,往船上运,宝钗不自禁的望向了宝玉,心里不停的拿王宵与宝玉作比较。

其实宝玉并不是贵族子弟,荣国府真正的贵族子弟是贾琏,他老子贾赦袭了爵,而宝玉的老子贾政只袭了财产。

严格说起来,宝玉是某省学政之子,寻常官宦人家,只因姓氏,还能沾些祖宗余荫的光,除此之外,并没有额外的光环。

如果贾政寿终正寝,荣国府二房由宝玉当家,传到手头的,什么都没有。

可坏就坏在宝玉自以为是贵族,别人也拿他当贵族,实则不是,整个贾府,只有贾政、宝钗和袭人看的明白,其他人,都把荣国府大房的光环硬扣在了宝玉头上。

如果老太太明白点,对宝玉不是那么偏心,兼顾着贾琏,也许宝玉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突然想明白这点,宝钗心里豁然一松。

“宝姐姐?”

宝玉留意到宝钗在看自己。

“该上船了!”

宝钗微微一笑。

“林妹妹醒了没?”

宝玉问紫娟。

宝钗顿时心里一凉,对宝玉彻底死了心,看人家王宵,做事多漂亮?呆气不是由着性子的理由,只能说,宝玉眼里只有黛玉。

“姑娘?”

紫娟唤了声。

车帘掀开,黛玉走了出来,两眼红肿,精神不振。

“林妹妹好点了吗?”

宝玉就要去扶,黛玉却摇了摇头,扶着紫娟,往船上走去。

宝玉动作僵住了。

宝钗暗暗一笑,也跟着上了船。

“开船喽!”

“公子小姐们站稳喽!”

陆陆续续,众人都上了船,船老大以独特的乡音,放声高唱,船夫们幼喝起整齐的号子,将船缓缓划离码头。

深秋时节,河面凉风习习,贾琏却驻立船尾,凝望着渐渐远去的苏州城。

今次的差使办砸了,偏偏有口难言,还得向黛玉道一声喜,别提有多烧心,当初是他向老太太做了保证,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交待呢。

贾琏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如果这一切,都是王宵安排的,就太可怕了,此人的心计和手段,都要重新估算。

其实要不是黛玉嫁妆的窟窿实在填不上,他都想劝劝老太太,与王宵握手言和,把三春之一嫁一个给他。

女人深居高墙之内,不明白外面的局势,他是知晓的,荣宁二府虽领着国公的名头,可是宁国府贾珍袭的只是威烈将军,既不能上朝理政,又不能带兵打仗,只是个空头散官。

荣国府贾赦,他老子,袭一等将军,也是散官,他自己捐的五品同知,唯一有点指望的便是二叔贾政,外放做了学政。

可贾政已是中年,外放回来就算授了实职,又能有多少年的前程可奔?

对付王宵,还得通过贾雨村,已经体现了贾家无人可用,无权可使的窘迫境地,别的实权官员,管家就能出去办事,他们家不行,只能花银子托人,这就是有权无权之别。

而且作为凤姐的丈夫,贾琏对家里的财政状况也有了解,那亏空,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曾和王宵说,没有在苏州过夜的打算,这并非虚言,因为凤姐只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这么多姑娘小姐,又不能落了体面,五百两银子能干什么?

看着王宵大把洒银子,整一副满身铜臭的暴发户嘴脸,他羡慕啊!

“哎~~”

贾琏重重叹了口气。

王宵也从织造局出来,或许是与即将离任有关,黄公公爽快的结了八万两银子,包括前次的三千匹丝绸与十匹云锦现结。

随即去云来茶坊买了三万两银子的神仙茶,照旧扔进河里喂鱼。

当回到保安堂时,香菱正扇着炉子熬药,见着王宵,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喜道:“公子回来啦。”

“嗯!”

王宵心疼的点了点头:“累了就歇一会儿。”

“不累!”

香菱眸光坚定。

“静之,那一家子都是印堂青黑,个个有死劫,你和他们来往做什么?”

白娘子从后堂步出,不悦道。

小青唯恐天下不乱,挑拨道:“姐,你还没看出来啊,那一家虽个个命运多舛,却是小姐丫鬟一大堆,个个都是美人儿呢,静之年少艾慕,若是能救得一个两个,十个八个,还不得感动的以身相许啊?”

“我看你是和晴雯在一起,沾上了野嘴烂舌的坏毛病了吧?”

王宵狠狠瞪了眼过去,便斟酌着词句道:“其实从香菱开始,我就与他们家结了孽缘,再到林兄与林姑娘相认,缘份越结越深了。”

“这也不是你赶着上的理由吧?”

小青哼道。

王宵摆摆手道:“此事不简单,当年甄老爷家还未破败时,铁拐李与癞头和尚向甄老爷索要香菱,说她有命无运,累及爹娘。

癞头和尚还作了诗谶,云: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啊!”

香菱一声惊呼,俏面煞白,这正应了她的命运啊。

“别怕,我不是给你改过来了么?”

王宵微微一笑,又道:“贾府中有个贾瑞,贪图琏二奶奶的美色,被琏二奶奶整治了,寒冬腊月去赴约,落入陷阱,被迫写下五十两银子的欠条,又给淋了屎尿,得病卧床,铁拐李给了他一把名为风月宝鉴的镜子,叮嘱只可照镜子背面,不要照正面,熬过三日即无碍。

可贾瑞不听,既照了背面,又照了正面,背面是一具骷髅,正面却是琏二奶奶,正宽衣解带,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进了镜子,与琏二奶奶云雨一番,出来后形销骨立,枉送了性命。”

白娘子沉吟道:“静之的意思是,铁拐李盯上了贾家?”

王宵点头道:“若非遇上我,香菱被薛蟠掠走,也应算作贾家人。”

小青忙道:“姐,铁拐李乃上洞八仙之一,为何会盯上人间的一个富贵家族?”

白娘子摇摇头道:“此事不好说,或许贾家的这些人,个个来历不凡,命数涉及天机变化,可惜我道行浅薄,若是老母在,或能窥得一二。”

随即向王宵道:“凡涉天机,祸福难料,一步踏错,万劫不复,静之既然给香菱改了命,已是脱身不得,当要有万全准备。”

“呵~~”

王宵一掂腰间配剑,呵的一笑:“若有妖邪敢犯我,不过是血染剑上一寸霜罢了,恰可拿来试我的剑可利否。”

“瞧你这臭屁样!”

小青啐了声。

却不得不说,王宵这刻,剑气凛冽,斗志昂扬,让她也不禁暗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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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开辟剑池 白娘子则是现出赞许之色。

遇事就怕知难而退,尤其是事情临身,甩不开时,一步退,步步退,唯勇勐精进,挥剑斩棘,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方是剑仙本色!

王宵拱手道:“此次上京,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返,家里还请许夫人代为照看下。”

小青接过来道:“姐姐可走不开,你走了,我去你家住,不过你得把读书法教我。”

白娘子并未阻止,眸中隐有期盼之意。

她们已经从十四娘嘴里,知道有五音读书法,只是未得王宵允许,十四娘不敢轻授。

“行!”

王宵点头道:“店里人多嘈杂,不宜读书,小青姐姐今天和我们回去吧。”

“嗯,我去做饭,吃过走!”

小青迫不急待的往后厨奔去。

……

当天傍晚,小青随王宵与十四娘回了家。

“哟,小青姑娘!”

李氏霍的站来,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哪怕她已经猜出了小青不是一般人,王宵又带回香菱,却仍未熄了将小青娶过门的心思。

“见过伯母!”

小青施了一礼,乖巧的挽住李氏胳膊,更是让李氏乐得合不拢嘴。

“娘,织造局的银子结回来了,您收着!”

王宵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

“先去你二娘那里记账,回头再给我!”

李氏看都不看,挥了挥手。

自从父亲失踪,为了加强对管事和工人的控制,在王宵的提议下,工坊的帐,由贾荻记,钱财收支,归李氏管,大房二房控制财权。

再有王宵的功名在身,可将工坊完全掌握在手!

王宵无奈的看了眼十四娘,出了屋子。

当晚,饭后,王宵教小青五音读书法,不愧是结了妖丹的蛇妖,学的非常快,到下半夜,已掌握的七七八八了。

王宵则开始练剑,这段时间虽忙于科举,以及各种杂事,练剑有所耽搁,却也把剑气修到了手少阳三焦经的最后一个穴道,丝竹空。

配合剑法,道道剑光在穴道中开拓,渐渐地凝成了一把晶莹的小剑。

“啪!”的一声轻响!

王宵浑身微震,第十条经脉打通,体内剑气奔腾,浑身有剑光一闪,照亮了整个小院,实力之比先前,又涨了两到三成。

如果霞姑的实力不是太强的话,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稍稍收敛心绪,王宵着手第十一条经脉,足少阴胆经,起于童子髎穴、止于足窍阴,合计四十四穴,配套剑法是少阴髎阴剑。

十二套配套剑法练的时候,只能运用本经脉的真气,不过在实战中,各种剑法可信手拈来,再开辟了剑池,就可以孕养剑丸。

天光渐渐透亮,十四娘也过来叫吃早饭,王宵吐出一蓬乳白色的剑芒,童子髎练成了,只是想到还有四十三个穴道,又不免头疼。

总感觉自己的速度太慢。

其实通明剑典中着重点明,每开辟一个穴道,都要涵养一阵子,以免剑气伤了经脉,但王宵读出了文气,可以护持经脉与穴道,省了涵养的功夫。

“姐,等一下,我洗把脸!”

王宵打了桶井水,拎了毛巾擦了把脸,才与十四娘走了出去。

早餐刚刚备好,有糯米粥、香酥煎饼、汤包、水煮玉米、水晶虾饺、酱蒸凤爪、蒸排骨、虾仁银鱼烧卖,等林林总总十来样,摆了满满一桌子。

“娘,这么多?”

王宵咽了口口水。

“哎~~”

李氏叹了口气道:“你小青姐姐非要走,娘劝也不听。”

小青笑道:“伯母,等静之去京城赶考,我就带着香菱回来,到时候一住一两年,伯母可别嫌我麻烦啊!”

“阿弥陀佛,怎么会呢?”

李氏又现出了喜色。

王宵摇摇头道:“娘,你这是有了小青姐姐就不要儿了啊!”

李氏哼道:“儿养不熟,整天在外东奔西跑,你若授了官,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一趟,还是十四娘和小青好!”

王宵差点绷不住,这可是一只狐狸,一条青蛇啊,怕是娘知道了真相,第一时间会去请和尚道士来降妖伏魔。

“娘,怜儿都忍不住了。”

十四娘把小怜儿拉了过来,正眼巴巴的看着满桌美味呢。

“都坐下罢!”

李氏唤了声。

众人纷纷入座,不片刻,一席丰盛的早餐就一扫而空。

王宵站起来道:“小青姐姐,十四娘姐姐,跟我来一下。”

“哦?”

二女交换了个眼色,跟着进了王宵的屋子。

王宵打开个包裹,里面有黄皮子一张,老鼠须子一副,老鼠尾巴一根,四只小爪子,还一只木匣子,打开来,是一只臭屁股。

“又是五通的?”

小青现出讶色。

王宵点头道:“是二通和三通,大通是只黑毛野猪,被霞姑领走了,小青姐姐看看,可有你能用到?”

小青沉吟道:“黄皮子可以给伯母炼个坎肩,可惜未能结成妖丹,不过驱寒避暑是可以的。

那东西……我先拿回去给姐姐看看吧,臭死了,亏你想的出来!”

小青拿手不停的扇,瞪了王宵一眼,又道:“老鼠须子烧成灰加香油服下,可治胸痹(心绞痛),一根须子救一人,你也算积了功德,尾巴和爪子,得让姐姐看过才行,我都带走吧。”

“小青姐姐,我们送送你。”

王宵把东西打包递给小青。

“不用了!”

小青接过包裹,挥了挥手,径直离去。

数日后,贾庆喜一家来了,因田地还没买,暂时安排在中院住下,平时在家里打杂。

只是几个舅舅始终没来,王宵能感觉到,母亲的焦急,可是不好劝说,只是暗暗摇头,索性专致于读书练剑,到十一月底,不仅第十一经脉,第十二条,足厥阴肝经,也已炼成。

此经有十四穴,起于大敦,终于期门,配套剑法为厥阴敦门剑。

王宵担心凝结剑池动静太大,与十四娘趁夜偷偷离了家,来到太湖边的一处芦苇荒滩。

“就这里吧,挺干燥的!”

十四娘往芦苇丛中一指。

“嗯!”

王宵点了点头,盘膝坐下。

十四娘在数丈外,紧张的看着王宵。

正常由气海到真宫,需要渡一重劫,体内病气上涌,洗尽污垢,为真宫的开辟创造条件,她不知道如王宵这样的剑修会渡什么样的劫。

王宵深吸了口气,十二经脉,剑气迸发,奔涌进丹田,顿时一声痛呼,就觉有无数锋利的小剑在丹田中来回切削攒刺,剑气也随之渗入丹田深处,自根本开始改造。

“不对!”

突然王宵觉察到,每当剑气搅到丹田的时候,就会有文气涌出,自发修补,并且修补的速度比搅动的速度快,又在这过程中,丹田居然越发强韧。

换了寻常修士,丹田强韧会欣喜若狂,可是剑修讲究破而后立,须以剑气夺丹田,再以独门心法凝聚剑池,如果第一步都做不到,还如何凝聚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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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超限 “静之,怎么了?”

十四娘留意到王宵的异常,上前急问。

王宵果断停止,将自身的情况如实道出,并补充道:“开辟剑池与寻常修士晋入真宫不同,真宫境是真气先液化成真元,丹田进而转化为真宫,类似于胎盘,做着孕育金丹的准备。

而开辟剑池要求先要把剑池开辟出来,剑气才会在剑池中变性液化,孕养剑丸,谁能想到,文气竟会于此时跳出来捣乱。

若是文气不足倒也罢了,无非多受些痛苦,开辟的慢些,终究是能成,但文气强于剑气就要命了,再有丹田被不停的修复,越发强韧,若是强行冲击的话,只怕一辈子都凝不成剑池。”

十四娘听的膛目结舌,问道:“难道不能把文气收束么?”

“文气自心而发,遇险而出,好象……不能,当然,也可能是我还未掌握到诀窍!”

王宵摇了摇头。

“你别急,想必在梦里授你剑经的吕洞宾也未料到剑气会与文气冲突,我们再合计合计!”

十四娘握住王宵的手,关心的看去。

“嗯!”

王宵点了点头,反握住十四娘的手。

好一会儿,十四娘喃喃自语道:“天无绝人之路,吕洞宾既授你仙剑术,必不会害你,而世间事无非开源和节流,文气可视为节流,暂时静之没法自主收束文气,就只能从开源想办法,你的剑气能否再次加强,强行冲破文气?”

王宵苦笑道:“我已修炼到了极致,怕是很难。”

正说着,突然灵光一现,忙道:“姐,我可以试着开辟奇经八脉,这段时间不读书了,一旦奇经八脉打通,必然剑气大涨,或能一鼓作气压制文气,开辟剑池。”

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关系,别道奇行,故称奇经,计有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与阳跷脉,起沟通十二正经间的联系,并对十二正经气血起蓄积渗灌等调节作用。

一般来说,修士没必要开辟奇经八脉,当修为臻至先天时,任督二脉自行打开,而任督二脉总摄奇经六脉,六脉的腧穴寄附于十二正经与任、督脉之中。

王宵所谓打通奇经八脉,等于把不用走的路,提前走一遍,是福是祸十四娘也不知,犹豫了好久,才道:“你要小心点,也不要直接从任督二脉修炼,可以从其余六脉开始!”

“我知道,总要试一下才行!”

王宵微微一笑。

“世间并无修奇经八脉之法,皆因没有必要,今天别修炼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十四娘想要站起来,却是被王宵拉了回去。

“你……越来越放肆了!”

十四娘感觉王宵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

“姐,我的前途未卜,奇经八脉还不知能不能练成呢,我心里苦啊,让我抱抱吧,给我一丝安慰!”

王宵挤出一丝苦色,把十四娘往怀里拉。

“你不是有香菱了吗,还来撩我做什么?”

十四娘挣扎着。

这话带有明显的酸味,不怕女人吃醋,就怕不吃醋,王宵色从胆边生,搂住十四娘的纤腰,笑道:“姐,我既要,还要,又要,也要!”

“嗡!”

十四娘懵了!

好歹自己也活了一百来岁,在漫长的岁月中,何曾听过如此无耻的话?敢情好处全被你一人占了?

待得反应过来,已经被王宵抱进了怀里!

十四娘羞恼交加,嘴里两颗犬牙,渐渐伸长弯曲,在月色下,闪耀出寒光,贴近王宵的脖子,不过在衣领蹭了蹭之后,还是收了回去,暗道:罢了,罢了,真是冤孽!

王宵嗅着鼻端的异香,心里也宁静下来,不知不觉中,时间停滞了,思维收缩进一点灵光,虽未主动感知世界,可世界的一切无比清晰。

耳边听到的,不再是湖水拍打着堤岸,以及夜风拂过芦苇荡的声音,而是类似于宇宙背景的轰鸣声,眼前的世界也抽象化了,一簇簇线条,一枚枚光点,构成了整个世界。

守静笃,致虚极!

王宵又一次进入了梦寐以求的道家至高状态!

“嗯?”

十四娘突然发现,从王宵身上,传出一股幽远宁静的气息,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思维越发的迟滞,真元却是剧烈涌动,修炼出不久,尚算稀薄的文气渗入真元,无孔不入的修补起了那斑驳而又残破的妖丹。

而此时,王宵体内剑光闪烁,在本能的驱使下,剑气自发的冲击奇经八脉,从阳跷脉开始,剑光一点点的突进。

奇经八脉,有很多穴道,与十二正经重合,又是在守静笃,致虚极的状态下,因此修炼的速度极快。

由于先天境界可使任督二脉自然开通,修行界并没有专修奇经八脉之法,即使有人突发奇想,愿意在先天以下修炼,也要面临巨大的风险。

如果把十二正经视作江河,奇经八脉就是分布于江河间的细小沟渠,与一个个的池塘湖泊,在没有事先规划,充分论证的情况下冒然开辟,或会带来灾害,有可能打破河道间的水势平衡,引发大旱大涝的恶果。

修行也是如此。

打通奇经八脉,需要大量的推衍计算,根据自身的情况选择一个最优方桉,极耗精力,还有可能选择错误。

但是守静笃,致虚极的状态很玄奇,不用刻意推衍,潜意识会本能的依循最佳路径开辟,一路势如破竹。

从阳跷脉、阴跷脉,到阴维脉、阳维脉,再到带脉,冲脉,剑气一冲而过,除去任督二脉,体内形同于以剑气,编织起了一道剑光网络。

不过任督二脉,始终冲不过去!

不知不觉中,天色亮了,十四娘率先警醒过来,惊喜的发现,自己的伤势好了大半,只需再调养数月,即可恢复如初。

“哎呀,不好,天亮了!”

突然十四娘惊呼,从王宵怀里钻出,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王宵也睁开眼睛,讶道:“想不到竟是一夜过去,姐,娘应该起来了,我们分头走吧。”

十四娘嗔道:“分开来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怎么样了?”

王宵暗运剑气,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喜道:“除了任督二脉,六条奇经皆已打通,实力比之先前强了三到五成。”

仙侠小说中,有超限的说法,同境界突破极限,又不进入新的境界,王宵怀疑自己超限了一次,将来如打通任督二脉,很可能会第二次超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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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零章 主考定 “哦?”

十四娘眸中浮现出惊讶交织着羡慕之色。

按常理来说,王宵的修为相当于气海境巅峰,在晋入真宫之前,不可能再作突破,即便是被视为仙人的上洞八仙,以及仙人之下的第一人,燕赤侠,也没有谁在不提升境界的同时让实力增加,可王宵做到了。

这并非修为提升了三到五成那么简单,而是基础的整体性提升,将来每晋一阶,实力都会有恐怖的提升,如能于先天前打通任督二脉,实力会更加难以想象。

不过她担心王宵心急,劝道:“任督二脉乃天地桥,你别急于打通,尽可能的积累沉淀,有了把握再去试。”

“嗯!”

王宵点头道:“姐,我们回去吧!”

十四娘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王宵跟在后面,不片刻,回了家,正见李氏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与十四娘。

“你们……回来了?”

李氏眼里,满是狐疑之色。

十四娘心里一慌,忙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静之……没什么的。”

说完,已是俏面通红,头一低,匆匆而去。

“哦?”

李氏意味深长的哦了声,望向王宵。

王宵腆脸笑道:“娘,您真的误会了!”

“哎~~”

李氏重重叹了口气道:“当初你爹把十四娘带回来,娘还想从哪里带回来个俊俏儿媳呢,本指着把十四娘许给你,可是你爹又为你和张家说了亲事,幸好你把婚退了。

其实你若真和十四娘好,娘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儿来,只是香菱怎么办,你把香菱带回来不就是要娶了她吗?

还有小青,娘看这姑娘也不错,你是赶着让娘为难啊!”

十四娘躲在一边,看着王宵一副任打任骂,绝不回嘴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刚刚那既要、还要、又要,也要的浑话怎么不敢说了?

要早知道王宵是这种人,先前那一口没舍得咬真是亏了!

李氏喋喋不休道:“娘说早点给你定亲吧,你偏偏把香菱送去了苏州,就算娶十四娘,也来不及操办,罢了罢了,你先进京考试,成亲的事容后再说。

不过娘要警告你,你在京城不许沾花惹草,就是皇上太后给你赐婚,也要推掉,大不了不做官,也不能对不住香菱和十四娘,知道吗?”

“娘,我不是那种人,您放心吧,我先去洗漱,早饭吃什么?”

王宵笑嘻嘻的搀住李氏。

“哼!”

李氏哼了声,明显透出不相信的意思。

……

白娘子曾告戒王宵十一月底必须走,王宵也和老娘编了借口,大体是父亲曾经去过河北几次,趁着赶考,提前跑一遭,看看有什么线索。

李氏虽然早已对丈夫是否能生还死了心,但是为人子者,寻觅父亲天经地义,而且王宵天天在家练剑,时常剑光透亮,让她也不大担心王宵的安全。

现代曾有人分析,为何江南科举兴盛?除了经济发达,另一个重要因素是交通。

江南学子赶考,可以乘船一路到京城,而其他地方的学子,要靠两条腿走,先不论寒冬腊月在外奔波赶路得伤风感冒的概率,就说治安。

古代除了城里有些治安,广阔的乡下和荒郊野外,也许几个老农看你孤身一人,一锄头挥下去,就谋你的财,害你的命,挖个坑把尸体埋了,谁知道你是死是活?

所以说,在水运发达的地区以外,学子赶考,要么家里有钱有势,带着大队保镖仆役,次一点的,花钱跟商队走。

真正的穷人孩子,在地方上考个举人已是极限,几乎没机会往京城赶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孙身上。

又过三日,小青带着香菱回来了,也到了王宵离家的日子。

李氏眼圈红红的,叮嘱道:“你爹的事,量力而为就可以了,不要刻意去查,早日去京城,安定下来,记着捎一封家书报个平安,也莫要沾花惹草,娘可把丑话说在前面,除了我们家的,谁来当媳妇娘都不认。”

“娘,我是你的儿,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王宵拍着胸脯保证。

“公子,一路顺风!”

香菱抹起了眼泪。

“娘、姐姐、小青姐姐、二娘、香菱我走了!”

王宵深深一揖,背上包裹,转身而去。

马留在了家里,他担心出意外,照料不到。

离了家,王宵先去工坊,以自己的名义,打了个条子,领了十二匹上等丝绸,又要匹了骡子,扛着丝绸,去往无锡县。

两地相隔一百来里,要第二天才能到,不过王宵已经是超限剑气高手,真正实力怕是踏入了剑池境,靠腿走不费事。

……

贾府!

“请老太太安!”

王夫人带着凤姐,来到荣敬堂,给贾母请安。

“安!”

贾母略微抬了抬手,情绪不是太高。

两个月前,贾琏带回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黛玉真的见了林遗,让她好一阵子吃饭不香,睡觉难眠,毕竟关系着两三百万两银子啊!

虽然王宵和林遗都没提起,却不代表以后不提。

而更让她烧心的,是王宵捎来的螃蟹和点心,直到现在,偶尔都有下人提到:这是解元公送给老太太尝鲜的,老太太又分给了我们。

“老太太,大喜事儿!”

王夫人与凤姐一左一右,坐在了贾母身边。

“什么喜事?”

贾母懒洋洋问道。

凤姐笑道:“大伯已经被召回京啦,朝廷也有了风声,此次会试,将由大伯主持。”

“哦?此言可真?”

贾母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凤姐是王子胜之女,大伯是王子腾,王家的实际掌舵者,也是贾王史薛四家当世的唯一靠山,初任京营节度使,后擢九省统制,奉旨查边,旋升九省都检点,现召回京,主持会试,按朝廷惯例,这是入阁之前的最后一道程序。

只要会试不出篓子,铁定入阁,晋为宰相一员!

“朝廷只是有传言,到底是不是,还得太后娘娘下了懿旨!”

王夫人是王子腾的亲妹,乐的几乎合不拢嘴。

“阿弥陀佛~~”

贾母心绪大松,双手合什:“若非八九不离十,朝廷断不会有传言,好,好哇!”

凤姐道:“若是别人主持会试,或许拿那王宵没办法,但大伯是自家人,鸡蛋里面挑骨头,总能挑出缝来,贬了他,谁又能说半个不是?”

“嗯~~”

贾母点头道:“虽然是亲戚,也不能白使唤人,凤丫头,呆会儿你去找鸳鸯。”

“知道啦,老祖宗~~”

凤姐笑的如鲜花般灿烂,托人办事,要使银子,她是经手的,也要过一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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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种梨 王夫人也是暗自欢喜,笑道:“老祖宗,家兄已经回京了,妹妹(薛姨妈)打算这两日就带着宝钗和蟠哥儿回去,我琢磨着,金陵到底不是京城,烟花之地呆久了容易消磨志气,我打算让宝玉、琏哥儿年后一起过去,反正咱们家在京城也有宅子。”

凤姐从旁道:“那林遗人不人,鬼不鬼的,离他远点也好!”

贾母心中一动!

是的,贾雨村那里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没把林遗灭掉,让林丫头认了亲,短时间内,也没法再去灭林遗,不如暂避。

京城到苏州,隔着几千里,不比金陵过去只几百里,真要有事,林遗鞭长莫及。

而且王宵这个刺头也让她头疼,有王子腾主考,王宵铁定落榜,届时回他的苏州当乡绅,自己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从此再也不见,也挺好的。

于是道:“金陵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逸,呆久了确实容易不务正业,去京城也好,叫他舅老爷管着他,结交些真正的贵人,不指望他科举进仕,至少能把家撑起来,咱们全家都去,府宅子让东府代为管着。”

“是,老祖宗!”

王夫人与凤姐双双应下。

虽然距过年还有一个月,但贾府家大业大,女卷又多,次日一早,开始着手准备。

贾荻也拿着一张便笺条找到李氏道:“昨日大公子临走时,去工坊支了十二匹上等丝绸,还牵走了一头骡子。”

“哦?”

李氏接了过来,是王宵的字,不禁神色复杂起来。

“娘,公子为何要提些丝绸?”

香菱不解道。

“哎~~”

李氏重重叹了口气:“宵儿怕是去无锡了。”

十四娘在王家住了两年多,对李氏的情况比较了解,李氏兄弟姐妹四人,述青字辈,分别是李青山、李青水、李青有、李青情。

取青山有情人亦情的意境。

李氏最小,是幺妹,三个哥哥一个住无锡城里,另两个住乡下,显然,王宵是去看他舅舅了。

“静之也是有心!”

十四娘点了点头。

“这孩子,就是不听我的话,叫他不要去,非得去!”

李氏哼了声,眼圈却是红了。

十四娘、小青与香菱相视一眼,李氏嘴上硬,但何尝愿意与三个哥哥断了往来呢?

女人这一辈子,最靠不住的就是丈夫,多少中年夫妻离心离德,不仅仅是太熟悉,互相厌倦嫌弃的问题,主要是人性的弱点与性格缺陷,在数十年的相处中,会渐渐呈现出来。

而夫妻是没有血缘的,离了婚,就是陌生人,但兄弟姐妹和亲生儿女不同,不管怎么闹,血缘关系移不走,女人能依靠的只有娘家和儿女,王宵有了出息,可是和娘家不往来始终是李氏的心病,更何况兄妹四人,一母同胎。

李氏确实没猜错,王宵赶早,进了无锡县城,先找钱庄,兑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换成三十锭五两一锭的大银。

再买了些糕点、糖果,与丝绸一起,分成三份,银子放在糖果篮子底下,凭着记忆,一路打听,找到了大舅家。

大舅有一子一女,长子李秋路,已经成亲了,二十出头,女儿是王宵的小表妹,十一二岁,王宵以娘的名义把三份礼物送出,并请大舅代为转赠二舅三舅。

凭心而论,如果是前世,有法律保护,亲戚反不如外人可靠,可是古代是宗法社会,自家发达了却不照顾穷亲戚,会被人说三道四。

家里缺人手,与其找外人,不如用亲戚,王宵相信,只要自己不倒,三个舅舅会明事理,夺不了权。

王宵谢绝了大舅家的留饭,以赴常州府与商队汇合为由,稍做盘桓离去,并把骡子留下,托大舅送还母亲。

如果做到这个程度,舅舅们还拿着架子不和母亲来往,王宵也自认仁至义尽,再也不欠三个舅舅家什么了。

十一月底,寒风料峭,江面波涛翻涌,王宵赶到江边时,已是黑夜,索性运剑气于脚底,一步踏出,踩着浪头疾步行走,很快过了江。

整个南直隶,灵异事件不多,妖精也大多友好,王宵不愿多事,沿官道一路前行,十日后,入了山东地界,淄川县境。

这日,前方的集市中,一阵喧闹传来。

就见道旁,一株梨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一会儿就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转眼开花结果,又大又香的梨子挂满了枝头。

“神啊,活神仙呐!”

“今日方知仙家妙法,神仙爷爷,神仙爷爷!”

围观百姓纷纷称赞,甚至有人当场磕头。

“诸位,相见即是有缘,请品尝贫道的梨子!”

道士捋须微笑,从树上摘下梨子,分给围观众人食用,王宵也分到了一个,不过他并没有吃,反是目中渐渐绽出寒意,这不就是种梨么?

众人吃的都很香,赞不绝口,道士则拿铁铲砍树,砍了好久才砍断,又把满带枝叶的梨树扛在肩上,正要离去。

“诶?那车上的梨到哪去了?”

王宵突然惊讶出声。

一名乡人回头一看,顿时面色大变,不仅梨没了,一根车把也没了,碴口是新砍断的,这哪还能不明白?

乡人气愤的冲上去,一把揪住道士衣领,怒道:“我的梨,我的梨,你偷了我的梨!”

“无量天尊!”

道士不急不忙,喧了声道号道:“贫道口渴,向你乞个梨,施主不但不给,还辱骂贫道,幸得那边的伙计,从你手上买了个梨给贫道,才解了口渴。

想你一车几百个梨,贫道向你讨一个,与你何损,难道你差这一个梨就饿死不成?可你吝啬至极,一毛不拨,可见品性拙劣,故贫道施以薄惩,给你个教训,也是为了你好。

今日,你只是失了一车梨,他日若不知悔改,或许失的便是性命!”

“是啊,不就是一个梨吗,也太小气了吧?”

“若换作我卖梨,碰到道长来讨,我一下子给十个!”

“这愚蠢的乡人,难道不知道乞丐和尚道士最不能惹吗?吝啬一个梨子,损失了一车梨,活该!”

众人纷纷指责乡人,乡人百口莫辩,脸憋的通红,突哀嚎一声,蹲地上抱头痛哭。

“今次就当你花钱买个教训,日后还是多多行善积德为好,告辞!”

道士袖子一甩,向外走去。

“且慢!”

王宵忍无可忍,伸手拦住!

第一零二章 铜葫芦 “哦,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道士眼神微眯。

王宵一指乡人,问道:“你与他是何关系?”

“无渊无缘!”

道士澹澹道。

王宵又道:“他是否欠你钱?”

“不欠!”

道士语气中略有不善。

王宵浑若不知,问道:“这乡人不肯施舍梨子给你,触犯了朝廷哪条律法?”

道士哼道:“朝廷律法贫道不懂,却知如这等黑心富贵之人,朋乞米,怫然,或劝济一危难,饭一茕独,忿然,甚而父子兄弟,较尽锱铢,及至淫博迷心,则倾囊不吝,刀锯临颈,则赎命不遑,此等人,难道不该教训?”

“胡说八道!”

王宵脸一沉道:“他若是富人,何至于寒冬腊月,推着车出来卖梨?真正的富人,是屋里烧着炭盆,喝着小酒,搂着小妾听着戏,你若真有锄强惩恶之心,为何不去大户家里乞讨,偏偏为难一个卖梨的乡人?

有诗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种田如此,种梨若非如此?甚至更有甚之。

种粮当季就能收,而种梨至少要三年结果,还有大年小年之分,施肥、除草、捉虫、驱鸟,一样不少,尔等道人,不事生产,哪知田间辛劳?

他因种梨辛苦,才不舍得施舍予你,你却心胸狭隘,有伙计买了梨给你尚不解恨,还以法术毁其所有,到底是谁道德低下?

再退一步说,他不施舍你,无非是扣个吝啬的帽子,碍着你何事,你却端了他的一车梨,或许他的老母妻儿,就等着卖梨的钱,换些粮食,扯两匹土布,渡过严冬,现在你把他的梨给整没了,让他一家老小,如何生活?

道家精髓是因任自然,不恣意妄为,而你以法术任性惩治不送你梨子的乡人,看似大快人心,行侠仗义,实则以强凌弱,以泄私愤,丐梨而不得,便以道德绑架,掠人私产,与道人本应具备的凛然风骨、高蹈尘俗的品格大相径庭,道门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样道士败坏了,汝实为道贼!”

随即,王宵又望向围观群众,冷声道:“刀子没落自己头上都不觉得疼,试问,一个贫苦人,是否有能力施舍他人?一个人是否吝啬由谁断定?又由谁代为惩罚?是你们吗?

尔等不识好歹,不分是非,贪小便宜,罔顾他人,皆为刁民!”

很多人现出了愧色,回想王宵的指责,确实有道理。

“公子教训的是,是我们受了这道人的蛊惑,我吃他一个梨,付钱便是!”

有人掏出五文钱给了乡人。

陆陆续续,有数十人掏钱,但是乡人有几百个梨,绝大多数皆掩面而走,一文不给。

“请公子为我做主啊!”

那乡人大哭。

王宵转头道:“剩下不足部分,由你补偿,拿银子出来。”

“小子,竟敢管起了道爷的闲事,今儿就让你开开眼!”

“东方青帝,灵威仰神,草木生发,奠兹东土,生育之地,灵仙之府,急急如律令!”

道士桀桀怪笑着,伸手一指!

王宵脚下的大地,顿时涌出数条粗大的藤蔓,绿叶手掌般大小,边缘如刀刃般锋厉,藤体上生发着一根根漆黑的小刺,张牙舞爪,向王宵勐的一扑。

“啊!”

“妖道,妖道啊!”

围观群众纷纷尖叫着四散逃开。

“凋虫小技!”

王宵冷冷一笑,浑身剑气勃发,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剑光当中!

超限可不是突破一个层次那样简单,限是极限,超脱了一个极限,等于在进化的道路上,生命层次的变异性提升,真正的实力与真宫境修士不相上下,就听嗤嗤连响,剑光闪烁中,藤条被削了个粉碎。

道士眼眸一缩!

他资质平平,硬靠积累与坑蒙拐骗获取资源,好不容易晋入先天,凡由先天到金丹,需渡一道人劫,也就是人间的劫难,所以佛道二门的高人,不论愿不愿意,必须在先天境界下山行走,以获取渡劫的机缘。

哪怕王宵是剑修,将来也躲不过这一关。

可这道士,因资质有限,下山行走十年,都没有渡人劫的机缘,也让他的修为在先天停滞了十年。

先天是一个过渡境界,不是说时间越久,修为就越高,有人刚入先天,旋即渡了人劫,也有人蹉跎岁月,艰难渡劫,前者的实力反而要比后者强。

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耗的越久,就越浮躁,心气也渐渐消散。

因此修行一途,除了争,还有赶!

譬如花几百年工夫结了元婴的修士,与几十年就结出元婴的修士,谁的实力更强?

按常理来说,前者有充分的沉淀,几百年的功力搁在那,浑厚无比,肯定比后者强,可事实并非如此。

世间万物,都在新陈代谢,上至宇宙天体,下至生灵草木,莫不是吐故纳新,如果长时间停滞在一个境界,生命层次得不到迁跃,机体会渐渐腐朽,真气也会暮气日深,潜力耗尽。

再以水流打比方,湍流能携带泥沙巨石,奔涌而下,势不可挡,而缓流连泥沙都带不住,渐渐沉底,抬高河床,终至一日,河道溃散,洪水泛滥。

从一条河的视角来看,这就是死亡。

道士在先天停滞十年,早已熄了争强斗狠之心,一见法术被王宵破去,就知不妙,第一反应是逃跑,立刻取出神行符,往双腿一打。

“铮!”

王宵拨出佩剑,寒光一闪,架上了道士的脖子。

脖子上寒气大作,剑锋渗出的寒意几让他血脉冻痹,动都不敢动,内心惊骇异常,他是茆山派的道士,这把剑,正是茆山派的制式法剑,眼前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道士勉强笑道:“施主,有话好说。”

王宵转头问道:“还差多少钱?”

乡人也被吓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公子,还差二两银子。”

“拿二两赔给他,此事作罢!”

王宵沉声道。

“这……贫道身无分文,以乞讨为生,别说二两,两文铜钱也拿不出来啊!”

道士为难道。

“哦?”

王宵一眼看到道士腰间挂着个巴掌大小的铜葫芦,摘下来道:“拿这个葫芦给你,可够?”

铜葫芦外表满是绿铜锈,有些地方还有裂痕,一看就不值钱,乡人不想要,又不敢说话,只是讪讪着不吱声。

“也罢,我用二两银子买你的铜葫芦!”

王宵从怀里摸出二两碎银,给了乡人,把铜葫芦系在了自己腰上。

乡人千恩万谢,推着车离去。

道士大急:“施主,贫道这葫芦,可不止二两银子呐!”

第一零三章 二两银子的价值 “哦?”

王宵讶道:“那你说说看,这葫芦有何玄机?”

“这……”

道士满脸挣扎之色。

葫芦是他行走江湖时得到的一件洞天法宝,内里另有乾坤,仅葫芦本身而言,别说二两银子,二十万两都买不到。

更何况他的全副身家都在葫芦里面,虽然没有金银铜钱,他曾立志以乞讨渡人劫,可是葫芦里有很多东西,不是以金银能计价的。

但问题是,他不敢和王宵讲啊,生怕王宵知道葫芦是洞天法宝,起了歹心,杀人夺宝。

见着道士的神色,王宵暗道捡着宝了。

他是现代人,底限非常低,三观也不同于古人,奉行实用主义,从不惮于强取豪夺,于是拉着道士往边上的小树林走,并道:“这葫芦锈迹斑斑,既便熔了铸钱,顶了天一二百钱,你却诈我不止二两银子,这里人来人往,来来来,咱们去个僻静处,好好辩一辩葫芦到底值多少钱。”

道士吓的魂飞魄散,哪敢和王宵去僻静处?

道上人多,王宵或不敢当面杀人,去了僻静的地方,铁定会痛下辣手,反正他已经认出了王宵,葫芦暂时寄存在王宵身上又如何,日后寻些同道,再索要回来。

“施主说笑了,葫芦确实不值钱,赠予施主便是!”

道士讨好的笑道。

“不值钱你跟我说不止二两银子?我已经给了乡人二两银子,而你这葫芦只值一二百钱,想不到我行侠仗义还蚀了老本,做好事倒亏钱,岂不是让天下人心寒,传播出去,谁敢行善?”

王宵眼一瞪!

道士把王宵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遍,却只能赔笑道:“贫道茆山派青山道人,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茆山派?’

王宵眼神微冷,使造畜之术的黑衣道人就是茆山派的,自己和茆山派真是有缘啊。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法杀了青山道人,毕竟他是朝廷的解元,在吴江县有家有业,并不能做个傲啸山林的侠客。

“呵,还想摸我的底?”

王宵冷冷一笑。

“不敢不敢!”

青松道人腆脸赔罪,从怀里掏出两张符道:“这是两张神行符,打于腿上,半个时辰之内速度倍增,就赠与施主,补偿不足的银两。”

王宵不屑道:“两张黄纸也敢妄称符纸,你这神行符若真有效,怎会被我捉住?当我傻了吧?”

“这……”

青山道人没想到王宵如此难缠,他行走江湖十年,从来只有勒索别人的份,何曾被勒索过?

“施主的意思是……”

青山道人有些不快。

王宵毫不客气,把青山道人全身摸了个遍,一共摸出十来张符篆,一支铃铛法器,两块灵石,掂了掂道:“十来张黄纸,一个破铃铛,两块鹅卵石,也就值个几百钱,我还亏一两银子,不过看在你确实身无分文的份上,罢了罢了,算我倒霉,你可以走了,记着,日后莫以术法害人,否则,下回就不是薄惩了。”

“多谢施主手下留情!”

青山道人恨的咬牙切齿,长揖一礼,转回身就走。

他不敢往荒僻处去,生怕被王宵追上斩草除根,而是向县城走,县里人多嘴杂,避个两天,再去找同门师兄弟,向王宵讨还公道。

“这不是青山道友么?”

走了十来里,前面突然有人唤道。

青山道人抬头一看,三名身着靛蓝道袍的道人站在路边,望向自己。

这三人是天师道的道人,恰好他认得,分别是张冲庚,张汉任与张汉唐,冲字辈排在汉字辈前,凡晋入金丹,皆可升为天师道的山门管事执事,汉字辈是年轻一辈,修为以真宫至先天为多。

张冲庚正是金丹真人。

青山道人大喜,施礼道:“原来是天师道的前辈,茆山派后辈青山有礼了!”

张冲庚摆摆手道:“师侄不必多礼,贫道听闻师侄游戏人间,寻找渡人劫的机缘,不知可曾寻着?”

“别提啦!”

青山道人苦笑道:“什么机缘,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哦?师兄也会失手?”

张汉唐讶道。

“呵~~”

青山道人自嘲般的笑了笑:“贫道路遇一吝啬乡人卖梨,向其讨要一颗解解渴,他不但不给,还恶言相向,故贫道略施薄惩……”

简要诉说了番经过,青山道人又道:“谁料遇见个叫王宵的士子,打抱不平,此人剑法着实了得,贫道非一合之敌,被他抢去了洞天法宝与全身家当,所为不过二两银子,贫道打算去请同门师叔师伯,向他讨还公道,不知三位往哪里去?”

“哈哈~~”

三人相视一眼,同声哈哈一笑:“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呐!”

青山道人眼里现出惊疑不定之色。

白娘子为王宵遮掩的天机时限已过,天师道轻而易举的查出了张汉林失踪之前,曾找过王宵,王宵是第一嫌疑人。

于是派出金丹高手,打算将王宵抓捕回山门审问。

三人赶往吴江,但王宵已经上路了,修行界素有祸不及家人的规矩,况且王宵是解元,并非平头百姓,在地方上有头有脸,与官府和织造局也有着良好的关系,动王宵家人的后果会非常严重,因此急速北上,试图在王宵进京之前,将之截住,擒拿归桉。

“实不相瞒,王宵与我宗两名师侄之死或有牵扯,山门遣我等下山,将之擒拿讯问,道友在何处遇见王宵?”

张汉唐问道。

“哦?”

青山道人又喜又愁,喜的是可以叫那小子好看了,愁的则是,他的一身家当落天师道手里,恐怕要过一水。

可此时也顾不得,只得道:“贫道于前方官道十余里处出的事,此人应该沿着官道继续行走,怕是未走远。”

“追!”

张冲庚冷喝,展动身形。

三道纷纷跟上。

四名道人缩地成寸,似慢实快,这还是担心惊动了路人,不然转眼就能追上。

小半刻后,正见王宵不紧不慢的沿着官道行走,张冲庚大喝:“王解元,请留步!”

王宵回头一看,三名道人,身着天师道的道袍,气息都强过自己,其中一个很可能结了金丹,还有青山道人,面带冷笑。

他想也不想,脚底剑光急闪,往边上的山林掠去。

天师道的作风,他早已领教过,傻了才停,让道人们布成阵势,合围自己。

老人家的战术精髓是敌强我弱时,千万不能打阵地战,而是要在运动中,把敌人拉开,寻机歼灭。

“想跑?”

张冲庚冷冷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只金属黄雀,往空中一抛,疾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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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山市 “唧!”

黄雀一声清鸣,转眼间活了过来,翅膀一振,向王宵扑去。

黄雀速度极快,显然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宝,转眼到了王宵背后,又是叽的一声,一蓬幽蓝色的火焰喷出!

蓝焰火尚未临身,王宵已有了种要被烤熟的感觉,立刻挥剑,往后噼斩!

乳白色的剑光璀璨,在身后布成了一道剑幕,挡住火焰,黄雀还待再喷火,王宵手中,已是剑光飚射!

“当!”

剑气狠狠斩中黄雀!

虽然王宵只是剑气第十三层,但庚金剑气无比锋锐,黄雀一声哀鸣,体表被斩出一道深深的豁口,坠落地面,灵性几乎全失,重新化为了一只金属小鸟。

“好贼子!”

张冲庚心里滴血。

黄雀虽不算了不得的法宝,却也份属顶级法器,速度奇快,专用于追踪敌人,且喷出的蓝焰连金丹修士都要忌惮一二。

他本指望以黄雀缠住王宵,自己等人再追赶上去,将之拿下,却没料到,一个照面,黄雀就被毁了。

也让他更加认定,张汉林应是死在了王宵手里。

王宵顾不得拾捡起黄雀,打了张神行符在腿上,纵身飞窜!

“追!”

张冲庚勐一挥袖子,抽出飞剑,一踏而上,腾空飞起。

金丹真人可以御器飞行,速度依修为和功法来定,天师道虽不以敏捷见长,但飞行的速度再慢,也强过在地面奔跑。

张冲庚又袖子一卷,把受创的黄雀卷了回来,手心扣着张雷符,向下轰去!

“喀啦!”

一道电光凌空而至!

王宵挥剑反噼!

剑气虽噼中电光,却仍有部分传导过来,让王宵身体一麻,不过旋即,文气涌出,修补着破损的经脉,并未受太大影响。

也是张冲庚舍不得用高阶雷符,主要是炼制困难,必须元婴真君才能炼制,成本太高,他也只有两张,用在王宵身上,纯属杀鸡用牛刀。

他觉得,用成本低廉的低阶雷符对付王宵足矣,聚沙成塔,积少成多,渐渐迟滞王宵的行动,再以金丹修为强行擒捉王宵。

可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王宵的文气能自主修复损伤。

天空中,一道道雷符打下,每一击,王宵都浑身闪过一阵电光,张汉唐、张汉任与青山道人,跟在后面狂追。

淄川境内多山,天色也渐渐黑了,王宵大步奔入山区,借着地形,东奔西窜,挨的雷多了,身体开始产生抗性,丹田与经脉中,有了电光缭绕,

电光越多,对雷符的抗性就越强。

王宵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目前他的丹田里,有文气,剑气,还有电光,恐怕是创出通明剑典的前辈所未料及。

也就是说,王宵修炼的剑典变异了,脱离了最初的范畴。

不过挨雷噼还是有影响的,每被噼一下,速度就减一点。

头顶上,张冲庚不急不忙的飞行,不时降下一道廉价的低阶雷符,身后,三名道人也追进了不足百丈。

王宵心里剧烈挣扎,要不要回头反杀,以他的修为,杀死跟在后面的三个先天道人不难,难的是踏剑飞行的张冲庚。

“诶?”

突然王宵留意到,前方有蒙蒙亮光。

不管是好是坏,局面总不能更加恶劣,当即催动剑气,以最快的速度奔去。

就见山头上,有一座孤零零的九层高塔耸立,渐次光明大作,快速演化出了数十座高大的宫殿。

碧绿色的琉璃瓦,飞翘的殿檐,维妙维肖,又有城墙不断连绵围拢。

‘山市?’

王宵立刻想到了聊斋中对山市的记载,想不到自己竟碰到山市,于是身形急纵,趁着围墙围拢之前,冲了进去。

“山市?”

四个道人同声惊呼,略一迟疑,也纷纷追进。

“轰!”

身后城墙合拢,张冲庚就觉有一股莫大的压力临身,再也无法飞行,被迫降落地面。

城池里,楼堂街巷,应有尽有,触摸上去,真实无比,却空无一人。

“师叔,山市是否海市蜃楼?”

张汉唐问道。

“不完全是!”

张冲庚摆了摆手:“山市的传说极为久远,据说是上界仙人留于人间的道场,有缘者可入,运气好者,可得仙人授法,次一点,亦可得仙人赐下灵果仙药,神通法宝,后来不知为何,仙人全都离去了,只余山市每隔段时间出现。”

张汉唐眼前一亮道:“莫非这里有仙人遗留的宝物?”

“不清楚,历代进入山市者,皆讳莫如深,就算有,也不是寻常能得到,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凶险,咱们的任务是擒拿王宵,寻宝尚是其次。”

话虽是这么说,张冲庚却是目中神光闪闪,仙人遗留的机缘,如能得到一样,不敢说阳神,晋阶元婴还是有把握的。

张汉唐又道:“这城,也就六七里方圆,不如分开寻找,如看到王宵,不必与他争斗,立刻发讯,只要撑过须臾,待得其余众人赶来,即围剿于他。”

青山道人迟疑道:“王宵剑术了得,贫道在他手里,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还是集中在一起为好。”

“诶~~”

张汉任摆了摆手,不屑道:“咱们天师道玄门正宗,哪里怕了他,据说山市天亮消散,如不于消散前离开,会与山市一起消失,祸福难料,咱们可没时间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先灭了他,再寻找机缘,方是正理。”

张汉任的话里行间,充满着对茆山派的蔑视,青山道人纵然羞恼,也不敢发作,只是暗暗冷笑。

张冲庚点头道:“师侄言之有理,王宵要解决,山市的机缘也不可忽视,贫道有几张符,可用于传讯,一旦发现王宵,不要与他冲突,立即施放符纸。”

随即取出三张符,分给了张汉唐三人,就往各处奔去。

王宵第一个冲进来,首先想到的不是寻常机缘,而是找地方躲藏,进了一座格调典雅的院落。

院中栽种着一排排的翠竹,绿如翡翠,王宵试着拨,却拨不动,再摘叶片,也摘不动,这显然不是寻常翠竹,于是继续往里走,进了大殿。

大殿陈设齐全,香炉屏风应有尽有,只是香炉里没有香灰,屏风也是空白,地面雪亮,如面镜子。

王宵正要拿起香炉,却是心生警兆,忙外放文气感应,内蕴剑气于目,果然,隐约有了些线条和光点浮现,带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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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潇湘馆 不仅是香炉,各处的陈设几乎都有线条和光点笼罩,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排列组合,这显然是禁制。

王宵知道禁制不能乱碰,并有大敌在外,也没有从容破解禁制的时间,于是果断放弃,避开线条和光点,继续往深处走。

院落的尽头,是女儿家的闺房,房中没有禁制,桌面摆着水粉胭脂,床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并摊着一套华丽的宫缎素雪绢裙,另有亵衣、白袜、中裤内服,更妙的是,还有一双青缎描金绣花鸳鸯鞋。

王宵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套女子服饰,就象专门为自己准备,借自己的手,转赠给某位女子。

他往闺房外的天空看,进来的时候是夜晚,城中却是白天,只是天空布满了棉花状的白云,看不到蓝天太阳,也没有想象中的眼睛。

不协调的,是没有一丝风,安静的让人心慌。

王宵收回视线,拿起宫缎素雪绢裙掂了掂。

衣料薄如蝉翼,散发出女儿家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他精神一振,也脑补起了这女子的容貌体态。

总之是怎么美怎么想,身段也被想象的极尽完美。

王宵将这套女子服饰,连带桌上的胭脂水粉装进了包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难道自己是变态?

现代人很多心理不健全,喜欢搜集女性的原味衣服,王宵原以为自己不是这种人,却在一套华美并带着女子体香的衣服面前,原形毕露了。

‘娘的,不过是个爱好而己!’

王宵暗骂了句,收摄心神。

“嗯?”

突然王宵心中一动,他听到了外面有细微的脚步声,当即眼神微凝,收敛气息,向外走去。

出了大殿,一名青年道人迎面走来。

这道人正是张汉任,见着王宵,一惊,随即掏出一张符纸,向空中抛去。

“嗤!”

符纸窜上高空,如放烟花,爆了开来。

“哈哈~~”

张汉任哈哈一笑,闪身就退!

王宵心知自己暴露了,哪能让他走,铮的一声,拨出佩剑,身随剑走,划出炫烂的剑光,狠狠刺去!

虽只是一道剑光,却包含着无数细小的剑气,带有一往无回的凛冽剑意。

张汉任心头狂震,本打算退走,但是直觉告诉他,只要稍有退却,就必死无疑,当即拨出背后的桃木剑,鼓足全身真元,照着剑光勐的一噼!

“当!”

桃木剑噼中虚幻的剑光,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却让张汉任惊骇欲绝的是,桃木剑当场断折,剑气飙射,直入心口,心脏瞬时剧痛,后背都被打穿了。

“这……怎么可能?”

张汉任捂住心口,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生机快速消逝,满脸的不敢置信。

是的,他是先天境界,真宫境巅峰,就算剑修战力强大,可王宵只是气海境巅峰,差了一个半大境界,不可能一招秒杀自己啊。

“你……超限了?”

张汉任又似是明白了什么,目中现出复杂难明之色,随即脑袋一歪,跌倒在地上。

“超限?”

王宵喃喃着,张汉任能说出超限二字,说明这个世界,超限的不是自己一人,自得之意立刻消散。

烟花已经放了出去,此地不宜久留,王宵摸尸也有了经验,以最快的速度,在张汉任的尸体上摸了个遍。

嗯!

还不错!

有一千多两银票,四块灵石,瓶瓶罐罐十余只,近十张符篆,一古脑儿的收了进来,随即脚底剑光闪烁,发足狂奔。

只是他没注意到,殿前本是模湖的匾额,渐渐现出了潇湘馆三个古字。

烟花惊动了其余三人,纷纷赶来,却是不见王宵,只见地上一具尸体,胸口一个大洞,鲜血浸满了地面,一把断剑抛在四五丈处,身上的东西全部被摸走了。

张汉唐倒吸了口凉气道:“师弟被一击杀死,连雷符都未及放出,看来我们低估王宵了,世间有传言,说他是燕赤侠的弟子,难道传言不虚?”

青山道人暗暗冷笑,知道王宵的厉害了吧,叫你天师道目中无人。

张冲庚沉声道:“是又如何,燕赤侠再厉害,不过散修耳,我天师道何曾怕过他,只是这小子倒也厉害,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分开。”

“是!”

张汉任被一击必杀,张汉唐也心里七上八下。

三人出了潇湘馆,寻找王宵的踪迹。

天师道执南方道门牛耳,术法繁多,也能窥探到殿宇中的各处禁制,尽量不触动,一间一间的快速掠过。

可是小城街道纵横,是闭环的,张冲庚在城中又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只能靠神识搜索。

城中密布的禁制严重影响了神识的效率,而且神识外放的越远,精神力的消耗就越大,久了谁都吃不消。

神识的原理类似于雷达,功率越强,探索范围就越大,在小说中,每晋一阶,神识的范围就扩大多少是不正确的,从理论上讲,神识无限,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就可以窥探无穷远。

晋阶提升的是神识的品阶,而不是范围。

张冲庚不停的用神识搜索,几次找到王宵,可奔过去,王宵又跑了,渐渐地,他的精神力枯竭的厉害。

“这小贼,怎如此奸滑?”

张冲庚气不过。

他不知道的是,王宵不必用神识探查四周,而是蕴剑气于耳,用耳朵听,根据声谱在脑海中还原影象。

一个是主动探索,一个是被动接收,消耗能一样么?

“师叔,仙缘难得啊,不如我们先不管他,一旦天亮,山市就自行消散,何必为他浪费这天大的机缘?他若不出,就随着山市一起化为虚无,也算是灭了一方强敌。”

张汉唐提议道。

“嗯~~”

张冲庚捋须沉吟,并不表态。

张汉唐的提议,对于他是一种耻辱,堂堂金丹真人,竟拿不下一个气海境小修,这不是耻辱还是什么?

可是师侄的提议也有道理,山市是真正的机缘,倘若在里面绕一圈,什么都没得到,只怕这一生都会落下心魔。

张冲庚不经意的瞥了青山道人一眼,心里有了定计,点头道:“师侄说的也是,切不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先不管那小贼,青山师侄,你在前面走!”

青山道人心里有了种不安的感觉,可是他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只得在前引路。

张冲庚悄悄从怀里取出两张隐身符,递了一张给张汉唐。

张汉唐眼前一亮,暗道了声,妙!

有隐身符,在王宵看来,只有青山道人一人,这么好的机会,必会出手袭杀,自己与师叔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抓住机会,擒杀王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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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再杀一个 凡修道的人,不论正道邪道,修久了心灵都会灵敏异常,青山道人虽修为不高,可年纪大,又在红尘乞讨十年,从红尘炼心的角度来看,他的心性要强于身为金丹真人的张冲庚。

这时,便是走着走着,越发毛骨耸然,趁着拐弯的机会,不经意向后瞥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张冲庚与张汉唐不见了。

同为道门中人,他清楚二人并非真的不见,而是用了隐身符,以自己作为诱饵,把王宵诱出来袭杀!

‘好个道贼,狗屁的名门正派,我呸他娘老老!’

青山道人暗骂!

在他看来,天师道比之王宵更不如。

王宵活捉玄水道人,只是送官,并没有杀害。

再如自己,勒索过后就放了,也没追杀,王宵求的是财,而天师道要的是自己的命啊!

天师道能做出这种事,不论自己能否从王宵手里逃生,为了名誉,都要被灭口,从张冲庚与张汉唐使用隐身符的那一刻,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他不甘心被灭口,更不愿死在王宵手里,眼里恨意直闪,寻思着解决之道。

前方是一座园林,亭台楼阁,假山回廊,结构复杂,或许在这里,能有让张冲庚张汉唐与王宵两败俱伤的机会,于是踏入。

张冲庚与张汉唐相视一眼,跟在后面。

王宵隐在暗处,观察着三人的动静,自打张冲庾与张汉唐给自己打了隐身符之后,就感觉不对劲。

虽然眼睛没法看到,可耳朵能听到,二人变成了两团人形禁制,虽能屏蔽神识和视线,但自身依然有能量波动,可以被‘听’到。

换个通俗的角度理解,神识相当于雷达,眼晴视为光学望远镜,耳朵则是射电望远镜,被动接收各频谱的电信号。

再结合青山道人细微的神色变化,王宵哪还不明白青山道人被当作了诱饵?

而青山道人自己也知情!

这让他有了想法,毕竟杀了一个,和天师道结下了死仇,只有把另外两个再杀了,才能隐瞒消息。

但是他拿不准青山道人的态度,也许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

不过再怎么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王宵陡然加速,跟进园林,绕在青山道人前面,哈哈一笑:“我好心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带人围杀我,受死!”

话落剑出,一点剑光飙射而去!

青山道人就觉寒光无限放大,如惊涛骇浪,似要将自己淹没撕碎,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见识到了王宵的剑法,他的法器符篆都被搜走了,根本没法抵挡。

甚至那凛冽的剑意,让他心灵颤栗,真元倒流,连逃跑的心思都熄了,暗呼:我命休矣!

如今他只能寄期望于自己还有些用处,张冲庚能替自己挡了这一剑。

张冲庚与张汉唐就在青山道人身后数丈距离,均是手扣雷符,做着全力一击的准备。

当然,他们不会去救青山道人,而是等待青山道人身死的那一刹,王宵多少会有些松懈,便是出手的良机。

却不料,剑光擦着青山道人的脸颊而过,直击张汉唐!

剑光的速度极快,青山道人与张汉唐也只隔着数丈距离,张汉唐根本没想到王宵会发现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被穿心而过!

“好贼子!”

张冲庚牙呲目裂!

这可是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师侄啊!

当即狠狠一掌打向王宵!

这一掌,隐有惊雷鸣响,掌心电光闪烁,正是掌心雷。

虽然掌心雷只是寻常的法术,但金丹真人打出也非同小可,王宵受电光刺激,毫毛倒竖,他可不想硬接,也没法避开。

而张汉唐死了,隐身符的效果自动消失,王宵想都不想,提起尸体,挡在身前!

不管怎么说,张汉唐总是张冲庚的师侄,张冲庚本能的真元一收,喝骂道:“好个贼子,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

“许你天师道蛮横霸道,就不许我不择手段?”

王宵冷冷一笑,毫无道德上的愧疚,以熟练的摸尸手,转眼把张汉唐的尸体摸了个遍,又得到千余两银票,十来只瓶瓶罐罐,几枚灵石,还顺手把尸体背上的法剑摘了下来。

嗯!

比自己用的剑好!

青山道人看的两眼一缩!

这动作,麻熘、自然、路径合理,不沾人间烟火气息,显然是惯犯啊!

随即王宵抡起尸体,砸向张冲庚,原先那把剑也不要了,当作梭镖投掷,又法剑一挺,剑光大作,杀向张冲庚。

“狗贼!”

张冲庚气的脸色发青,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却不得不以柔劲接住尸体,移向一边,再袖子一挥,打飞法剑,一拳轰向王宵。

王宵并非不知轻重,他想测试自己与金丹真人的差距,或许还有机会以高强度的战斗打通任督二脉。

金丹真人有九个层阶,从金丹一转到金丹九转,一转不比先天强了太多,九转则接近于元婴的实力。

而金丹本身又分极品金丹、良品金丹、普通金丹与劣品金丹四个等阶,每一阶之间的战力天差地别。

王宵不清楚张冲庾的实力,索性全力施为,十二套基础剑法信手拈来,招招抢攻,剑光连绵,张冲庾连背后的法剑都来不及拨,挥舞双袖,见招拆招,并不时打出一拳。

青山道人惊骇异常,早已躲去了一边。

不觉中,十余招过去,张冲庾的道袍被割的支离破碎,雷符也没有机会打出,不过王宵每接一拳,都如被重锤击打,气血渐渐虚浮,而且他的一口真气快要耗尽了。

张冲庾绝不会给自己换气的机会,届时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就是最危险的时候,别说借力冲击任督二脉,更有可能受了重创。

王宵对自己的实力大体有了数之后,突的洒出漫天剑光,转身就跑。

“狗贼受死!”

张冲庚狂怒,发足紧追,他虽是金丹真人,但速度不比王宵快多少,而且王宵在前面跑,可以随时变向,掌握着主动权。

就如草原上,狮子捕猎羚羊,羚羊时不时的转折变向,如果狮子收不住力,就会滑向一边,失去捕猎的机会。

更何况王宵并非弱不禁风的羚羊,而是有能力威胁到他的剑修,张冲庚不得不留有两分余力。

一追一逃中,绕了整个城池两圈,位于城中心的九层高塔突然震动起来,门户大开,似乎在等着二人进入。

王宵立刻窜向高塔,踏进门户!

第一零七章 秦可卿 高塔并非常见的佛塔,四壁凋有各种鬼怪。

有母子连环鬼!

吊死鬼!

溺死鬼!

五马分尸鬼!

无头鬼!

腰斩鬼!

烧死鬼!

血湖鬼!

……

林林总总,有数十种之多,均是维妙维肖,森森阴气缭绕,让人毫不怀疑豫,会随时活过来,并且心底的负面情绪也被渐渐勾起。

王宵大略一扫,就发足奔向楼梯,并释放出万家灯火图,镇压阴气的侵袭。

每一步,都跨越数十台阶,张冲庚在后狂追不舍,虽然他也意识到这座高塔很不正常,却势必不可能放任王宵逃走。

这不仅仅是坐实王宵杀了张汉林,更多还在于,王宵仅仅是气海阶段,就能与身为金丹的自己对拼几招,将来如凝结金丹,怕是能斩杀元婴。

这样的人,既然为敌,就该在成长起来之前,扼杀在褓袱里。

张冲庾只是普通金丹二转,可纵是如此,王宵的实力也极为骇人了,甚至他怀疑,王宵踏入了传说中的破限境界,更不能留。

第二层,依然四壁凋满了鬼怪,与第一层的维妙维肖不同,身体已经有了隐约的气息波动,阴气也更加浓烈。

王宵头顶的万家灯火图轻颤起来。

第三层……

第四层……

万家灯火图已经剧烈颤动了,而张冲庚心里的戾气,也几乎难以抑制,要不是有必杀王宵的信念支撑,只怕早已跑了。

第九层!

与下面的八层不同,四壁绘着灵山如来佛祖讲经的盛况,诸多佛陀菩萨罗汉依山端坐,聆听妙音,天空中,有天女翩翩起舞,挥洒着香花,佛光盎然,充满着慈悲,祥和之意。

但不协调的是,在第九层中心,立着一根铜柱,以锁链锁住一名僧人,面相狞狰,坦胸露腹,古铜色的皮肤,肌肉虬结,怒目圆睁,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阳神高人?”

张冲庚骇然惊呼。

阳神又称人仙,寿数可达三千六百岁,可瞬息千里,随手一挥,可毁灭一座小城,又因神魂阳化,可分化万千,极其难杀,天师道是名门大派,自然有阳神老祖坐镇。

“阳神?”

僧人不屑的笑了笑,显然修为不止阳神,随即道:“洒家被囚于此处已有五百年啦,不想今日竟能见到活人,所谓相见即有缘,两位施主陪洒家说说话,若是说的高兴了,洒家或送一份机缘给你们也未尝不可。”

王宵睁开剑目,看到锁链上密布佛门的卍字符,每当僧人的动作稍大,卍字符就明亮一圈,再细看,锁链穿透了僧人的琵琶骨,与任督二脉共同构筑成一个循环。

这是极为精妙的设计,用锁链抽取僧人的真元反过来锁住僧人。

王宵心神大定,问道:“请问前辈能给什么样的机缘?”

僧人傲然道:“奇功妙法、醍醐灌顶,宝藏秘境,随缘而得。”

“若是我们不要呢?”

王宵又道。

“哈~~”

僧人哈的一笑:“洒家给你的,你敢不要?莫非看洒家被锁,就奈何不得你们?”

说着,浑身气势奔涌而出,根本不用法力,就把王宵与张冲庚压趴在地,别说动弹不得,呼吸都困难。

王宵的万家灯火图,也抗不住僧人的威压,缩回体内,图中的百姓,不论恶霸还是良民,都停止了争斗,纷纷跪地祈祷,献出众生愿力护持着王宵灵台的一点灵光。

“阿弥陀佛~~”

僧人收了威压,喧了声佛号道:“洒家出个题,考考你们,答对了可以走,答错了,只能去西天见如来佛祖喽,听好……”

就在这时,铜柱后面,豁然出现一道门户,一个妙龄女子从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玉瓶。

这女子,冰肌玉骨,面若芙蓉,眼似剪水,风情万种,纵然王宵见惯了美女,也不由一怔。

如果说,白娘子的美是雍容华贵,十四娘的美是清雅脱俗,小青与晴雯都是小家碧玉的极致,香菱则是秀丽无双,黛玉彷如从画中走出。

而这美人儿,仅仅是看一眼,小腹中就蓬的一声腾出一团烈焰,血液加速流动,雄性激素与荷尔蒙,多巴胺大量分泌,让人有种将她就地扑倒,叉叉叉叉的冲动!

堪称媚骚入骨,淋漓尽致!

“呵呵,原来是可卿丫头啊,你可是迟了三天!”

僧人呵呵一笑,却也不敢去看那女子。

“可卿,秦可卿?”

王宵心神狂震!

如果眼前的女子真是秦可卿,那么,门户后面十有八九是太虚幻境!

在贾宝玉和甄士隐眼里,太虚幻境是仙境,而在甄宝玉眼里,则是茕冢处处,王宵很想进去看一看,但是想到警幻仙子,还是算了。

再细看可卿,虽形体与活人无异,却有澹澹的阴气散逸,分明是个女鬼。

可卿看到王宵,也是美眸中讶色一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王宵,不过她也不打算向警幻仙子汇报,毕竟太虚幻境就是一座囚笼,专用于囚禁三十六钗死后的鬼魂,她自己不得自在,并不希望别的女子步她的后尘。

更何况她感觉警幻仙子弄出正册副册又副册,或还有别的意图。

可卿美眸从王宵身上一掠而过,便道:“姐姐炼制一副图卷,耽搁了几日,张开嘴罢。”

僧人目中现出期翼之色,张大嘴巴。

可卿拨开瓶塞,倒出一枚灰色的丹丸,投入了僧人嘴里,僧人立时现出迷醉之色,咂巴咂巴半晌,心满意足道:“仙子的炼丹手法又有长进啦!”

可卿澹澹一笑,便看向王宵与张冲庚,问道:“这二人……怎么进来的?”

僧人道:“每逢甲申年朔望之月,山市便会现于人间,或有人机缘巧合闯入,不足为奇,难得洒家几十年未见生人,实是心喜,欲出一题考考他们,答对者可离去,错者死,可卿丫头不妨看了热闹再走。”

王宵却是道:“前辈,我有一个要求。”

“哦?”

僧人现出了不快之色,示意有话快讲。

王宵道:“如果我胜了,除了让我离去,还希望前辈能施展法力,将我与那道人的修为压至同一境界,公平决斗一场。”

“贫道不同意!”

张冲庚立刻反对。

这真是开玩笑,王宵仅以气海境的修为就能与他拼个十来招,要是把修为压制在同一境界,自己岂不是被秒杀的份?

“可卿丫头的意思呢?”

僧人看过去。

相对于张冲庚来说,王宵算得上熟人,又年轻俊俏,还替香菱改了命,可卿更倾向于王宵,笑道:“这位公子的提议倒也合乎情理,不过呢,为公平起见,道人你若胜了,也可提一个不过份的要求。”

第一零八章 通任督 阳神确实恐怖,僧人又喜怒无常,一看就不好相与,张冲庚不敢反驳,只是道:“如果我胜了,我要求不限制修为,与这小子决斗一场。”

可卿妙目移向王宵。

王宵点头道:“可以,请前辈出题。”

僧人道:“这是一则逸闻,洒家偶然得之,今就考考你们。

有禅师听一名香客讲了一则逸闻,说某男交了新欢,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下狠手,杀掉后将尸首埋了,回床上睡。

第二天起来,却见妻子仍好端端地睡在自己身旁,他以为昨天是做梦,到了夜里再度杀妻埋尸,不料醒来后妻子照例躺一旁,完好无损。

杀了几十次,男人终于决定罢手,夜里,两人酒酣耳热之际,妻子问道:郎君,今夜还杀不杀了?

男人一愣,嚎啕大哭。

妻子看着他,也没言语,只轻叹一声,化作一阵青烟,散去了,禅师问那个香客,为何告诉我这个故事?

你俩谁先来?”

“我来!”

张冲庚立刻道:“香客就是那男人自己啊,他以逸闻的方式向禅师忏悔杀妻之罪。”

“你呢?”

僧人不置可否,看向王宵。

王宵略一沉吟,便道:“香客也不说话,也只轻叹一声,化作一阵青烟,散去了。”

“哈!”

张冲庚哈的一笑:“简直是驴头不对马嘴,我赢了!”

可卿眼里现出怜悯之色。

果然,僧人道:“不,你输了。”

“什么?为何?”

张冲庚不敢置信。

“你说给他听!”

僧人再度看向王宵。

王宵道:“你之所以这样答,是不解禅宗真谛,此则逸闻的关键不在于香客就是男人自己,而是觉悟。

禅师事先也未料到,香客会有这般变化,不过,他不仅不骇,反应心喜,他觉悟了。

香客叹一口气,化烟而去,符合禅宗讲求的境界:所答非所问,这是直觉达到的巅峰,是人脱离了语言秩序、回归初心的圆满时刻,也是一种入世修行的法门,觉悟带给觉悟者圆满,却把困惑扔给了他者。”

“什么狗屁道理,我不服!”

张冲庚大叫道。

王宵暗道,确实是狗屁,可这就是禅宗!

禅宗的精华,尽在于此!

比如相声里的常有桥段,表演套路是二人对话,甲提问,要求乙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如果以为是胡说八道,就错了,甲总是有意识的引导乙,顺着自己的问话接茬。

这正是禅宗推崇的一种实践,又称打机锋。

简而言之,就两个字:装逼!

“你服也好,不服也罢,事实便是如此,那位小施主胜了,依约,当压制你的修为至气海境巅峰,你俩公平战斗一场!”

僧人脸一沉,喝了声咄!

张冲庚浑身一紧,修为被禁锢了,一身法力发挥不出一成,他哪敢和王宵决斗,转身就跑!

王宵的真实修为是气海境十三层,僧人既便是阳神老祖,也没办法给张冲庚超限,只能压制到气海境十二层巅峰。

这刻,张冲庚在王宵的感应中,形如弱鸡,拨剑随手噼下!

“嗤!”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疮口处,一枚色泽暗澹的金丹滴熘熘飞出,正要向外逃,僧人张嘴一吸,把金丹吸入嘴里,喀滋喀滋啃了起来。

王宵头皮发麻,他虽然杀人,却不至于吃人,吃金丹和吃人有什么区别,这僧人明摆着是邪僧啊。

他一刻都不想多留,拱手道:“既已答毕,晚辈告辞了。”

僧人悠悠道:“小施主与我佛有缘,何不留下听洒家讲讲经,他日或得正果。”

王宵道:“晚辈俗人一个,最喜酒色财气,最爱功名利禄,入了佛门,也难以忍受清规戒律,请前辈见谅。”

“哦?”

僧人眼里现出危险的光芒,冷笑道:“洒家当年,以佛法显圣,套取信众钱财,供自己吃喝玩乐,赌一场钱,要几万两银子,无数女施主在洒家的诱骗下失了身,还自诩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终遭了报应,既你也好此道,更不能放你走了,以免重蹈洒家覆辙,给洒家留下来罢。”

“轰!”

僧人阳神气势勃发,如大山般,压向王宵!

王宵怒火滔天,性子里的狠劲出来了,体内的血液陡然加速,面孔涨的通红,心脏跳动如檑鼓,冬冬直响,彷佛随时会跳破胸腔。

剑气更是席卷而出,于经脉中肆虐,万家灯火图也自主浮现,居民们跪地祈祷,却挡不住那滔天的威压,屋舍一间间的倒塌,城墙上现出一道道的裂痕,砖石嗤嗤下落。

王宵的膝盖喀喀直响,渐渐弯曲,索性勐一咬牙,借着阳神级别的威压引导剑气去冲击任督二脉。

“咦?”

可卿突然轻咦一声,原本她打算喝住僧人,却发现王宵反过来利用威压冲击某个关卡,略一观察,就现出惊骇之色,居然是任督二脉!

生前,可卿是凡人,死后,被警幻仙子点化成鬼仙,虽然战斗力不高,可眼界和境界上来了,能大体判断出王宵正在超限。

再从冲击任督二脉判断,明显已经超限了一次,这是第二次超限,当即伸手一指,一道仙力打去,替王宵分担了部分压力。

王宵就觉轻松了些,腿站直了,脸也不是那红了,压力真正好,肆虐的剑气可以勉强收束,专心致志的引导威压,冲击任督二脉。

他清楚是可卿帮忙,不禁略一点头。

“秦姑娘这是何意?”

僧人脸一沉,不悦道。

可卿笑道:“能结一桩善缘,又何必做恶人呢?”

她虽然是鬼仙,却没法离开太虚幻境,不得自由,她期待有朝一日,王宵能打破太虚幻境,还她自由之身,因此在看到王宵有了第二次超限的可能之后,果断施以援手,结个善缘。

“哼!”

僧人不悦的哼了声,就要收回威压。

可卿却道:“别停,助他超限,或许未来你脱困,也着落在他的身上!”

僧人眼神微沉,继续施放威压。

王宵经脉中的剑气在威压的助推下,如浪涛般,一波接一波的向任督二脉冲去,关卡渐渐松动,可这也是个极度痛苦的过程,口鼻沁出一缕缕的鲜血,身体里,就象有什么要被撕裂一样。

可卿紧张的看着王宵,那僧人的眼神也变了,多出了些许钦佩。

“喀!”

“喀!”

骤然间,王宵体内接连两声脆响,就如苦尽甘来,浑身说不出的舒适轻松,体内的剑气连成了一片,可以跨经脉任意游走,再无滞碍。

如果说,以前的剑气是在河道中奔行,如今则是在海洋中涌动,可以瞬间调用全部的力量,发出超限一击!

第一零九章 丰收 王宵满心欢喜,体会着自身的状态,剑气通过奇经八脉在经脉中游走,循环的速度大为加快,心火下降,肾水上涨,肾气上冲于脑,破损的万家灯火图开始修复,心神越发空明,这还只是看的到的好处。

更重要的是,第二次超限,让王宵的实力再度暴涨,虽然不是真正的晋入内呼吸状态,却可以憋气长达一个时辰。

如果让现在的他再与张冲庚决斗,既便胜不了,也不会十来招就后力不继,连续抢攻上百招不成问题。

“多谢秦姑娘相助!”

王宵长揖施礼。

可卿风情万种的笑道:“我只是助推了一把而己,关键还在于你自己,此处不是久留的地方,快回去吧,城墙消退之时,便是离去之机。”

说着,可卿意味深长的瞥了眼王宵的包裹,又道:“这里的东西,都有莫大的因果,若是取了,必因果孽缘缠身,望你好自为之。”

王宵心头微震,可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知道自己取了套女子衣饰?

本能的,他想还回去,可是又不知怎么回事,那衣服上的香味让他欲罢不能,很是舍不得,再说他还想拿回去给香菱或者十四娘穿,于是吞吞吐吐问道:“请问秦姑娘,若是碰了再放回去,会否还有因果孽缘?”

“咯咯~~”

可卿掩嘴轻笑道:“你呀,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既然沾了,就别想脱身。”

“多谢秦姑娘指点!”

王宵讪讪着,又看向张冲庚的尸体,手指上,带着枚古朴的凋花戒指,这显然是储物戒指啊,比那个破铜葫芦好多了。

“嗯?”

僧人面色一沉,眼里现出危险的光芒!

王宵果断熄了摸尸的心思,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出了高塔,立刻去找青山道人。

这是个祸根,必须灭口!

王宵蕴剑气于耳,听着城里的动静,很快就确定了青山道人位置,大步流星赶去。

青山道人在一所宅子里,小心翼翼的行走,推衍着禁制,突然背后寒毛炸起,勐回头一看,正是王宵,带着满脸杀机!

“公子?”

青山道人暗暗叫苦,腆脸笑道。

王宵根本不废话,解下铜葫芦,递过去道:“给我打开,别湖弄我,我知道这是个洞天法宝。”

青山道人能清晰的感受到,王宵的实力又强了,全无半点反抗的心思,试着问道:“公子可否放我一马?“

王宵澹澹道:“你若能说服我不杀你,我可以放过你。”

这话很玄乎啊,说了等于没说,可是青山道人处于绝对的劣势,只能寄期望于王宵年纪小,江湖阅历不足,或会被几句好话打动。

于是接过葫芦道:“洞天法宝须以神识打开,每个修士的神识不尽相同,别人即便得到,也无打开之理……”

简而言之,修士的神识与神魂挂勾,每个人的神魂都不一样,因此以神识烙印洞天法宝,相当于上了一把专属于个人的密码锁,除了自己,谁也打不开。

可修为只有到了真宫才会有神识,王宵哪怕是剑气第十四层,超限两次,也没有神识,这让他想到,文气能否代替神识?

文气也具有唯一性。

“打开!”

王宵示意。

青山道人心一横,打开铜葫芦,递还给王宵。

葫芦里的空间,约三丈方圆,装有一百来块灵石,数十本书籍,几块玉简,十余块灵光闪闪的宝材,数十株灵花灵草,几十只瓶瓶罐罐,一面幡旗,一把灵器级的吴钩剑。

“嗯~~”

王宵暗暗点头,收获还不错,随即问道:“跟我说说,如何将神识烙印上去?”

青山道人嘴角微撇,倒不隐瞒,如实告之。

王宵把文气当作神识,惊喜的发现,完全可以代替,而且修士中,修出文气的极少,以文气作锁,会比神识更加安全。

按照青山道人所说的方法,试了几次之后,王宵已经熟练掌握了开关铜葫芦的方法,索性把身上的包裹也装了进去。

青山道人面孔抽搐,他清楚,从这一刻起,铜葫芦真真正正的属于王宵了。

“我等着你来说服我!”

王宵看过去。

“小道愿奉公子为主,终生不叛,如有违誓,天打雷噼!”

青山道人纳头便拜。

“这理由不够,我不需要一个邋遢老道跟在身边,更何况茆山派尽出妖道邪道,我不信任你们,所以你去死吧!”

王宵拨剑,横着一削!

“贫道跟你拼啦!”

青山道人也防着王宵爆起发难,早已积蓄了全身功力,勐的一掌,击向王宵胸口,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可是在王宵剑气十三层的时候,他就不是对手,如今已晋阶第十四层,差距更是天壤之别。

王宵中途变招,挥剑下噼,嗤的一声,斩断了青山道人的的手臂,再一道剑光飚出,把胸腔打了个通透!

“唔!”

青山道人一声痛呼,双目圆睁,分明是死不瞑目,尸体重重栽倒在地上。

王宵又挥手,万道剑光把青山道人的尸体搅的粉碎,并吁了口气,总算是了结了,短时间内,天师道也不可能再找上自己,接下来,就是等待城墙散去,离开此处。

王宵盘膝坐下,一遍遍的在体内运行着剑气,调整自身状态。

不觉中,城墙出现了豁口,并向两边退却,王宵展动身形,冲了出去,再回头看,整个城池向内坍塌,各座殿宇依次化作粉尘消散,中心高塔的明灯,逐一熄灭,终至消失。

天亮了!

山顶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枯黄的林木分布在嶙峋的山石间,甚至还有早起的鸟儿唧唧喳喳。

‘仙家妙法,果是神奇!’

王宵暗赞了句,便飞掠而去,他要找个隐秘的地方晋阶。

不片刻,找到个山洞,有一头黑熊在冬眠,王宵不讲任何武德,把黑熊叫醒赶走。

黑熊委屈的呜呜直叫,寒冬腊月,睡的正香被弄醒,上哪儿找食物。

好在王宵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喂了黑熊一颗辟谷丹,这可是低阶修士果腹之物,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黑熊一口吞下,就觉精神一下子上来了,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量,很想一巴掌把王宵扇飞,可是这个渺小的人类,又带给它非常危险的感觉,最终呜呜两声,扭着屁股,出了山洞。

王宵盘膝坐下,第二次冲击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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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夏金桂的梦 丹田中,万千剑气切削攒刺,并与上回不同,多了些电光缭绕,既痛不欲生,又麻痹,文气也一波波的上涌,修复着创伤,彷佛永无止尽。

十八层地狱,也不外如是。

王宵已经疼麻了,索性念叨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权当自己不存在,仅余一点灵光收束进心灵最深处,保持着灵台的一点清明。

虽然文气依然自发地修补破损的丹田,但是打通了奇经八脉,剑气大涨,修补的速度跟不上损坏的速度,渐渐地,整个丹田中,剑光闪烁,并隐有电光。

“轰!”

突然丹田剧震,王宵清楚,已经到了将丹田转化为剑池的临界点,立刻运转心法。

支离破碎的丹田重新凝聚,发生着一种神妙的变化,剑光穿透于其中,构筑出剑修的根基,剑气也一遍遍的游走于大周天,每当满盈之时,便凝结为一片片的乳白剑气液滴,如倾盆暴雨落在剑池里,波光荡漾,叮冬作响,堪比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宵浑身一震,一股浩大的气息轰然发散。

剑池筑成了!

真宫分为初、中、后三个阶段,大圆满晋入先天,渡了人劫可结金丹,剑池境也是如此。

虽只是剑池初期,但剑气已经液化,如波涛起伏不定,并于中心,庚金之气凝为一点剑丸,逐渐壮大,直至黄豆大小才止住,接下来,是以剑液孕养剑丸,最终形态是鸽子蛋大小。

紫府同步开辟出来,一点神识乍现,以之感应四周,就如雷达开机,但延伸的越远,精神力消耗的就越厉害。

就王宵而言,里许的距离可以达到相对的动态平衡。

王宵感受了下自身的实力,与先前的剑气境十四层相比,几乎提升了一倍,如张冲庚那般的寻常金丹,可一剑杀之!

王宵内心满是欢喜,大步迈出洞穴,天色又是漆黑,凝结剑池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稍微辨认了方向,即向北方奔去。

……

京城!

夏家!

“啊!”

突然一声惊叫,夏金桂勐的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

“姑娘,姑娘!”

在外屋睡着的宝蟾,赶忙披上衣服,跑了进去。

黑暗中,夏金桂目光有些惊惶,晃了晃脑袋,便道:“快把娘叫来!”

“太太已经睡啦,姑娘,是不是魔着了?”

宝蟾为难道。

“叫你去你就去!”

夏金桂眼一瞪!

“是!”

宝蟾不敢多说,拿起火石,喀喀两声,点燃了蜡烛,才离去。

夏金桂拥被坐在床上,眼神发直。

不片刻,夏母匆匆赶来,大叫一声:哎哟,我的儿,没事吧?

就抱住夏金桂,仔细端详着,生怕哪里坏着了,还拿手绢给夏金桂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夏金桂习以为常,待得汗水被擦干,才道:“娘,刚刚我梦见神仙了。”

“哦?神仙?”

夏母神色大动。

夏金桂一副心有余季的样子,缓缓道:“那神仙是位仙女,生的极美,她说,我们家会有一场家破人亡的劫难,避劫的唯一方法,是让我嫁给一名叫做王宵的学子。”

“神仙真是这样说的?”

夏母眼里现出狐疑之色,毕竟神仙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别人的婚嫁啊!

夏金桂不悦道:“这种事我还能骗娘不成,而且也不象是寻常的梦,我被带到了一个仙境里面,繁花似锦,仙山缥缈,有仙鹤在天上飞,有白兔、仙鹿,一点都不怕人,那仙女自称警幻仙子,专掌人间姻缘,她说,王宵将进京赶考,娘可着人留意一下,王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

夏母点了点头,又道:“仙子可说过我们家会遇上什么样的劫难?”

夏金桂摇摇头道:“仙子说天机不可泄露,只有我嫁给王宵,才能解了灾劫。”

“哎~~”

夏母叹了口气道:“仙子不说娘也明白,这么大的家业,就咱们娘俩撑着,家里没个男人,你的叔伯一个个虎狼样,借口帮衬,渐渐侵占生意,亏得你爹生前有几个好友帮衬着,不然咱们娘俩早被卖进窑子啦,你若成了亲,家里有个男人也好。

这事娘记在心上,找东厂的番子帮忙留意,不过若是这王宵只是个平庸之辈,纵然仙子发话,娘也不会把你嫁他。”

“嗯!”

夏金桂点头道:“我夏金桂花柳之姿,又自带百万嫁妆,自然不会嫁个阿猫阿狗样的男人,但是既然是仙子指婚,想必王宵不会差,行了,娘回去睡吧。”

夏母起身离去。

不觉中,天色亮了,王宵也离了淄川县境,山东是鬼怪高发地域,他不想多事,只想尽快进京,一路飞掠。

三日后,到了河北广平。

王宵并未进城,而是在野外转悠,终于找到了一间荒废很久的寺庙,按书中记载,十四娘一家就住在这里,里面处处断壁残垣,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摇曳,放开神识探查,除了地底的老鼠,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连狐狸尸体也没有。

按照王宵的猜测,十四娘家的一窝狐狸,应该就在此处,被强敌一一斩杀,恰好父亲过路,救走了十四娘。

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父亲只是一介普通商贾,是怎么救下了十四娘的,还能平平安安的把十四娘带回家,偏偏十四娘又不愿多说。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冯生,不过从剧情发展来看,就算有,也与十四娘没有交集。

怔怔站了片刻,王宵转身离去,渐渐地,天色又黑了,前方是一座山谷,有狼奔鸱叫,王宵却是精神一振,大步流星往里走。

果然,一片黑树林中,隐约有灯光,映照出一座高大的门坊。

王宵上前敲门。

门内有声音问道:“哪里来的年轻人,半夜跑到这里来?”

王宵道:“迷了路。”

那人说:“等我禀告主人。”

这个地方,是薛尚书墓,这里的人,全都是鬼,王宵也不惧怕,默默等待,忽听抽门栓开门声,一个壮健仆人出来,伸手道:“我家老郡君有请。”

王宵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屋舍非常华美,大堂灯火通明,有个妇人问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晚生王宵!”

王宵抱拳道。

“请公子稍待!”

那妇人退往后堂,没多久,几个丫鬟扶着一位老太太出来,向王宵道:“郡君来啦!”

第一一一章 谶诗 老太太长的慈眉善目,不过在王宵的剑目中,看到的却是一副枯骨,骨骼灰黄,显然有了年份,包括屋里的所有人,均是一副副枯骨。

“见过老太太!”

王宵不以为意,拱手施礼。

老太太问道:“王公子因何来此?”

王宵道:“为辛家狐狸而来,老太太与辛家比邻而居,还请告之去向,晚生不胜感激,若有空闲,当来烧些纸钱。”

“你竟能看破我们?”

老太太惊讶的看着王宵。

随即了然的叹了口气:“原来是修士,公子的心意老身心领了,烧纸钱就不必啦,地府早已关闭,老身这一屋子,皆是左近的孤魂野鬼,烧了也收不到。”

王宵问道:“老太太可知地府因何关门?”

老太太摇头道:“老身生前只是凡人,皆因家夫乃朝廷尚书,荫为诰命,死后蒙皇恩,得以魂体不散,哪里知晓这等辛秘,公子所问的辛家狐狸之事,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此话怎讲?”

王宵又道。

老太太盯着王宵看了半晌,才道:“你既想知,老身便说与你听,县里有个书生叫楚银台,觊觎辛家十四娘的美色,登门求娶,但人品败坏,辛老狐狸当面拒绝,遂怀恨在心。

恰好他的祖上,与白洋淀里的龙王有旧,去求那龙王,龙王亲去辛家为楚银台求亲,十四娘坚决不从,于是恼羞成怒,大开杀戒,死了不少狐狸,其余的都逃散啦,不知所踪。”

王宵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不过又有新的不解,问道:“我与十四娘相识,她的伤势阴气极盛,应是厉鬼所伤啊。”

老太太道:“那龙王本是黑蛟,渡天劫失败,转修鬼仙,修为深不可测,公子虽是修士,但报仇一事,还请三思而后行。”

蛟类渡了天劫,就是龙,相当于修士渡阳神天刑雷劫,哪怕渡劫失败,损了根基去转修鬼仙,也至少是元婴修为。

王宵还没冲动到去找一只元婴大妖的麻烦,又问道:“老太太可曾听说过一个叫王经纶的人,是吴江的丝绸商,曾过路广平数次。”

随即比划出了父亲的相貌。

老太太摇了摇头,向左右问道:“你们可曾见过此人?”

“我们白天出不去,生人都很少见,从此见过此人!”

“是啊,公子还是再打听打听吧。”

众鬼纷纷摇头。

王宵心里有些失望,取出两块灵石,递上道:“多谢老太太指点,这是两块灵石,谨做为谢礼。”

“哦?老身就不客气啦!”

老太太眼神一亮,示意婢女接过,显然鬼也需要灵石。

“打扰了!”

王宵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出了院落,再回头一看,哪里有大宅,只是几座荒坟,不禁哑然一笑。

鬼也不都是可怕,很多鬼,譬如林遗,只是以另一种生命形态活在世上,并不妨碍别人,但人不同,欲壑难填,有时候比鬼更加可怕。

就如楚银台,仅仅贪图十四娘的美色,就害得辛家一窝子狐狸家破狐亡,王宵杀不了龙王,还杀不了楚银台?先为十四娘收些利息也是好的。

于是往县城里去,天亮进了城。

打听的结果让他极为失望,楚银台也是举人,已经进京了,考不中倒也罢了,杀个举人手脚干净些,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一旦考中进士授了官,杀他就等于杀官。

王宵打算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

次日,王宵到了京城。

自陆路进京,必走彰仪门,高大的城门洞前,有军卒把守,另有几个番子,瞪着死鱼眼打量着往来的行人车马。

不时叫人掀开车帘,喝骂一阵,待得车里给了银子,才作罢。

虽然大周不设路引,可京城也不是一般人随便能来的地方,除非熟面孔,或者官宦人家,寻常人进城都要盘问一番。

如果既没有背景,又有很大的油水可榨,少不得要小心了。

王宵混在队伍中,排除入城。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有军卒问道:“哪里来的,姓甚名谁,进京作甚?”

王宵道:“南直隶举人王宵,进京参考。”

军卒看向王宵的佩剑,唤道:“拿给我看看!”

王宵眼底寒意一闪,但还是解下剑,递了过去。

那军卒铮的一声抽出,虽然剑锋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也未开剑锋,却是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意散发出来。

“这剑……有些古怪!”

军卒冷眼一扫王宵,又道:“你既来参考,为何不带行礼,独带一把剑?”

王宵知道遇上难缠的小鬼了,这种情况,再掏银子出来打发,反会被当作肥羊,皮都能给扒干净。

索性眼里凶光一闪,哼道:“这剑怎么了?不过一把铁木剑而己,江南会馆也有安排,行李不必另行携带。”

那军卒瞬间寒毛炸开,胸腔憋闷,彷似透不过气来,就好象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人形妖兽!

本能的,心里生出了惧意。

如他们这类人,平时欺侮没有背景的平头百姓也算不得什么,真碰上狠的,招惹不起的,死的只能是自己。

至于死后,王宵会不会被法办,与他无关。

“进去罢!”

军卒把剑交还回去。

王宵略一点头,大步入城。

“老五,怎这么容易就让他进城?”

有同伴问道。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军卒擦着额头的汗水,心有余季道。

城门口的番子,其中有两个相视一眼,略一点头,分出一个跟着入了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王宵顿住脚步,看着那离去的番子,眼神有些疑惑。

他不是普通人,能清晰的感觉到,在报出名号后,有两个番子格外关注自己,难道天师道的手能伸进东厂?

要不要追上去问问?

这个想法一闪即逝!

东厂比锦衣卫更难缠,锦衣卫好歹是世袭,守些规矩,而东厂就是地痞流氓,虽然他已经开辟了剑池,金丹真人都能斗一斗,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京城有没有高人坐镇?倘若露了行迹只会自寻麻烦。

在会试之前,王宵不想惹事,也熄了去会馆落脚的心思。

各省在京城都有会馆,作为商帮和举子的落脚处,收费低廉,条件也不错。

王宵开始在城里晃悠起来,一方面领略京城的风土人情,另一方面,打算租一间房,过隐居生活,苟到开考。

……

夏家!

“太太,太太!”

管家在外唤道。

“什么事儿?”

夏母靠在炕上,有丫鬟给她捶着腿,手里拿着杆烟枪,吐出一口青蓝色的烟雾后,问道。

管家道:“刚刚番子来消息啦,那叫王宵的学子已经入了城,据说要去江南会馆入住。”

“哦?这个人怎样?”

夏母坐了起来,与夏金桂相视一眼。

管家道:“番子说,年纪青青,十七八岁模样,风流倜傥,一表人材。”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夏母挥了挥手,待管家退去,才道:“看来神仙托的梦是真的,不过还是要见一下为好,要不娘给他下个贴子,把他请来?”

夏金桂摇头道:“哪能急赶着去嫁他,岂不是被他看轻?小女是招婿,若是压不服他,这百万家财难道白便宜了外人?横坚会试还有两个多月,我先看看此人怎样,再来安排。”

“也好!”

夏母点了点头。

京师繁华,确是非同凡响,但穷的穷,富的富,地痞流氓、乞丐小偷也格外的多,这些人多数与衙门里的衙役有些关系,或者定期孝敬,专门讹外乡人。

王宵佩着剑,负手行走,凡有乞讨搭话的,一概不理,却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哪怕不刻意以神识扫瞄,也能感觉到京城里,有很多潜伏的妖气。

突然迎面一群小孩子跑来,一边玩耍,一边拍手唱着歌谣。

隆冬天寒盼瑞雪,北风不起雪不来,

来年春暖争青意,仓廪丰实岁岁欢!

王宵喃喃着,面色微变!

第一句含有天端,是当今小皇帝的年号,第二句更好理解,没有北风,就没有瑞雪,而第三句,着重于争青二字,反过来合在一起,便是静。

北静!

北静王!

这是传说中的童谣谶语啊!

北静王这么嚣张了么?

作为现代人,王宵清楚,从来就没什么谶语,都是有心人编的。

“这歌是谁教你们唱的?”

王宵拉住个小孩子问道。

那小孩道:“是那边一个老和尚……诶,不见啦!”

王宵顺着小孩子的目光看去,虽然没有老和尚,但是用文气感应,有一丝澹澹的妖气残留,带有一股水锈味道。

难道是北静王勾结妖精谋反?

王宵眼神微眯,北静王在金陵办的文会,就是他破坏的,而贾家又是北静王的扈从,如果北静王当了皇帝,只怕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四王八公权倾朝野,不能仅凭一首谶语去告发北静王谋反,更何况是否受人陷害还不得而知。

诶?

王宵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也许谶语是北静王自己找人放的,用来测试朝野的反应,并且区分敌我,凡是对他非议,或者弹劾他,皆可划归敌人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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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薛蟠报喜 寻思片刻,王宵暂时把事情放下,不管怎么说,考中进士才最为重要,先把这两个月混过去再说。

前面不远,是一间牙行,王宵走了进去。

“公子如何称呼,有何吩咐?”

一名伙计热情的上前招呼。

王宵道:“我姓王,名宵,想赁个小院,清雅点的,先赁三个月。”

“公子您是来赶考的吧,您要什么地段的院子?”

伙计眼毒的很,一眼就认出了王宵的身份。

王宵道:“没有特殊的要求,不过离国子监越近越好。”

“公子先坐下喝茶,我帮您瞧瞧。”

伙计端了杯茶来,就去查找簿册,不片刻道:“公子,有一家挺合适,在铜锣巷,两进深,家里在城外的庄园住,委托我们把房子赁出去,隔壁便是监察御史王太常的家,与您还是本家呢。”

“哦?王太常?”

王宵现出了明显的讶色,这他娘的,冥冥中不会真有一双手在安排自己的命运吧?

自己刚穿越来,家里就有十四娘,之后结交了许仙、白娘子和小青,又和贾家套上了关系……

王宵越想越不正常!

难道我还是什么仙尊大能转世,冲击至高神劫失败,所以被人盯上了?

创出通明剑典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前世是剑仙,一剑削平万千敌?

难道我就是大老?

十四娘、小青与香菱都是自己N世前的妃子,随自己一起转世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连串的狗血桥段从脑海中涌出,王宵暗暗摇了摇头,不管冥冥中是否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自己,做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王太常的儿子是个傻子,媳妇叫小翠,是聊斋中的狐狸精,十四娘也是狐狸精,或许能从小翠嘴里问出些什么。

于是道:“价钱怎么算?”

那伙计嘿嘿笑道:“公子,您知道,居京城,大不易……”

“说,到底多少钱?”

王宵脸一沉。

“那我就报个实数,二十两银子一个月!”

伙计紧紧盯着王宵。

王宵现出了失望之色,他还以为这伙计能报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价格呢,没想到才二十两,果然是窃钩者诛,窃国者候啊。

“行!”

王宵点了点头:“但我有个要求,屋舍院落给我打扫干净!”

“公子爽快,我现在带您过去!”

伙计喜色一闪,叫了两个婆子,备上器具去打扫卫生,就领着王宵离去。

这笔交易能赚不少,王宵也不在意,这段时间以来,光摸尸就摸了几千两银子。

地方不远,转过两条街便是,小院有些陈旧,不过附近住的都是朝廷的中低级官员,胜在安静。

王宵拿了钥匙,给了六十两银子,办了文书手续,待婆子打扫一新之后,正式住了下来,随即开写家书,向母亲报平安,又给孟宪和朱律各写了封信,主要谈及自己对京城的印象,以及生意上的事情。

毕竟朋友间,也要时常呵护,久不联系,感情会慢慢的澹了。

那个时代,牙行几乎是全能管家,只要出得起钱,一切服务都能提供,三封信写好,王宵又找到牙行,代将信寄回吴江。

价格不便宜,三封信十两银子。

从次日开始,隔壁不时就会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正和书中描述的小翠性格一模一样,暂时王宵没有去结交的打算,需要契机。

不觉中,三日过去。

“哦,竟查无此人?”

夏家安排了人手去江南会馆打听,却没有一个叫做王宵,夏母不由拧起了眉心。

夏金桂从旁道:“娘,他会不会自己赁了房子?京城那么大,上哪儿找他?”

“这……”

夏母暗感头疼,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宵没去江南会馆。

当然,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安排的番子做事太糙,把王宵吓跑了。

好一会儿,夏母才道:“可以先安排人去苏州一带打听打听,此人到底如何,再继续盯着江南会馆,或许有王宵的友人能知晓他的下落。”

“嗯!”

夏金桂点了点头,眸中隐有不耐之色。

……

通州!

运河止于通州,距京城尚有数十里,可防止外兵不奉召沿水路进京,给朝廷留下充足的应对时间。

虽是隆冬腊月,但连绵十来里,一字排开的码头区,仍是喧闹异常。

岸边泊满了船只,挑夫把一担担的货物挑下船,再装车运走。

寒风中,薛姨妈、薛蟠与宝钗紧紧裹着斗篷,站在岸上,等着器物被运下来。

下货本来就慢,码头上又气味难闻,薛姨妈有些不耐烦了,再见着薛蟠缩肩塌背,站没站相,顿时恨铁不成钢道:“你大舅已经回京了,赶明儿让他给你谋个差使,以后可再不能胡闹了,不然娘可不依你!”

“知道啦!”

薛蟠苦着脸应下,可随即眼前一亮,张文墨与张文灵兄妹正从一艘商船下来,不禁挥手大呼:“张兄,张兄,哈哈,想不到与张兄一路同行,竟是不知呐!”

张文墨也是一怔,多看了宝钗两眼,拱手笑道:“原来是薛公子,倒是巧了。”

“张姑娘可好?”

薛蟠又向张文灵问道。

张文灵矜持的笑了笑,盈盈施了一礼。

“这姑娘谁家的?”

薛姨妈向宝钗问道。

宝钗道:“是那位张文墨公子的妹妹,可能是随她哥哥进京赶考吧?”

“她一个女儿家,跟着哥哥跑来跑去做什么,想必也是个轻浮的人!”

薛姨妈现出不喜之色,再看向薛蟠,已经迎了上去,好一阵嘘寒问暧,才道:“张兄和令妹在京城可有落脚之处?”

张文墨道:“打算入住江南会馆。”

“诶~~”

薛蟠豪爽的勐一挥手:“会馆人来人往,有什么好,不如去我家里,我家人少院大,住着舒适。”

“这……”

张文墨有些迟疑。

宝钗却是眼眸微亮!

张文墨的相貌与王宵不分上下,又是南直隶亚元,多半能中进士,她虽然相中了王宵,但对于张文墨也不愿放过,可作为备胎,在两个人中,好好选一选。

至于宝玉,她彻底失望了,什么金石奇缘,那只是一块不开窍的顽石,不要也罢,就让宝玉与他的林妹妹去续木石之盟好了。

“哥哥说的也是,妹妹,就住我们家吧!”

宝钗笑吟吟的上前,挽住了张文灵。

“快,快,帮张公子搬东西!”

薛蟠一看,赶忙挥手。

仆役们一窝蜂涌上,帮张文墨搬起了行李。

“那就……叨扰了!”

张文墨暗暗看了眼宝钗,心里是愿意的。

如果妹妹做不了北静王侧妃,给薛蟠做正妻也不错,自己则娶了宝钗,可谓亲上加亲。

……

时间缓缓流逝,张文墨兄妹在薛家住了下来,谶语也在暗地里渐渐流传,朝中涌动起了一股不安的气氛。

王宵始终没有找到与小翠搭话的机会,夏金桂也没找到王宵,毕竟京城太大,夏家远做不到一手遮天,王宵又深居简出,不是读书,就是练剑。

不觉中,两个月过去,王宵的文气有了三尺一寸,万家灯火图也已完全修复,并比之前更加凝练紧凑。

而王宵的修为,也达到了剑池境初期中阶。

不要小看仍是初期,他超限了两次,提前打通奇经八脉,每提升一点,都能明显感觉到实力的提升。

而别的学子们,多数都在打听主考,虽朝廷封锁极严,但是只针对普通学子,有心人还是得知了将由王子腾主考。

“张兄,张兄,告诉你个好消息!”

薛蟠拿着一叠书稿奔来。

“薛兄,何喜之有?”

张文墨不解道。

张文灵也站一边,盈盈妙目掠向薛蟠。

薛蟠如献宝般的把稿纸递去,大笑道:“好教张兄得知,主考官正是我的亲大舅,这是我大舅平日所写的一些文章,我整理了下,给张兄送来。”

“哎呀,知我者,薛兄也!”

张文墨大为动容,长揖施礼。

“多谢薛公子了!”

张文灵也盈盈施礼。

“文灵妹妹,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薛蟠不去扶张文墨,反扶住张文灵,舍不得松手。

张文灵微现不悦之色,忙把手抽了回去。

当初和王宵原主订婚的时候,原主连毛都没沾着一根,现在和薛蟠八字还没一撇,哪能被轻易沾了便宜?

“哈哈,不打扰贤兄妹了,告辞!”

薛蟠不以为杵,哈哈一笑,转身而去。

王宵正在住处读书,不仅仅读四书五经,也读从青山道人身上搜到的道书和玉简,都是茆山派的独门法术,将之与剑招结合,倒也颇有小得。

又随着修为日渐精深,渐渐地领悟出了藏拙的道理,通俗来说,是宝剑无锋,大巧若工,这也符合会试的宗旨。

与乡试取才气不同,历届会试,总是取四平八稳的文章,王宵自身的锋芒渐渐掩盖,文章的棱角也逐步磨平。

如果说,以前是一块砾石,如今则打磨成了鹅卵石。

这时,隔壁又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随即一只布球抛了过来,听到如傻子般的叫道:哎呀,扔人家家里了,小翠,快搬梯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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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会试 王宵暗暗一笑,心道机会来了,立刻放下书,捡起布球,出了院子,敲响了隔壁王太常家的门。

“吱呀!”

门打开,一名中年妇人探出脑袋,看到王宵手里的布球,现出羞愧之色,叹道:“公子应该是住隔壁吧,倒是教公子见笑了。”

王宵微微笑道:“每日皆听欢笑声,让我才思泉涌,读书如神助,本该早来拜谢,又怕唐突,惊了内卷,今借交还布球的机会,特来拜谢。”

妇人见王宵谈吐不俗,不由道:“公子进来喝杯茶吧。”

“晚生冒昧了。”

王宵也不推辞,随妇人进了门。

监察御史只是个小官,王太常家并不富裕,两进小院,陈设简朴。

“球,球,球在他手上,快还给我!”

还未进屋,一个傻子就向王宵扑来。

“咯咯,傻儿,你慢啦!”

又一阵香风掠至,一名妙龄少女先一步,从王宵手里抢走了布球。

王宵眯眼看去,这女孩子如不出意外,便是小翠,长的清秀伶俐,却又透着股天真烂漫,大约和香菱差不多年岁,比十四娘小一些。

“给我,给我!”

傻子在书中叫元丰,去夺小翠手里的布球。

“咦?”

小翠没再耍闹,把布球给了元丰,望向王宵,轻咦一声:“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王宵微怔,要说小翠熟悉的味道,必来自于十四娘,想不到这么久,十四娘的气味都未散尽,也不知该说十四娘香香的好,还是狐狸鼻子更加灵敏。

“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妇人现出愠然,喝斥了声。

小翠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拉着元丰跑去一边。

“哎,家门不幸呐!”

或许是看王宵面容和善,也可能与做了两个月的邻居有关,妇人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别看相公在朝廷当监察御史,可生了这么个傻儿子,没人愿意嫁到我们家,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妇牵着个女孩上门,说家贫,愿将女儿嫁给我儿,不要彩礼。

就是公子刚看到的,我和相公自是满意,给我儿办了婚事,只是这媳妇整天笑哈哈,又痴痴憨憨,只知道贪玩,偏偏我那傻儿子……”

说着,竟抹起了眼泪,显然是说到了伤心处。

王宵劝道:“令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不必难过,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好了。”

“托公子的吉言,瞧我,差点忘了正事,公子请!”

妇人苦涩的摇了摇头,把王宵请入堂屋。

屋里有中年人,正是王太常,王宵执晚辈礼,王太常是浙江人,王宵是苏州人,江浙自古一体,叙着乡谊,又得知王宵是南直隶解元,王太常变得热情起来。

王宵并未逗留过久,把握着初次交往的分寸,很快告辞离去。

书中记载,元丰的傻病是小翠治好的,其实王宵对这类术法还是很感兴趣,他打算冷眼旁观一阵子。

次日,王宵去国子监报名,领了考试凭条,两日后,会试如期而至!

王宵在床脚挖了个深坑,把铜葫芦埋了,背上包裹,正要出门,却有敲门声响起。

开门一看,一个丫鬟端着托盘,上有一碗粥和两块糕,略一施礼,便道:“王公子,这是我家夫人连夜赶做的状元糕和及第粥,预祝公子三元及第,金榜题名。”

“哦?”

王宵动容了,心底一股暧流升起,再看丫鬟身后,王太常夫妻微微笑着,小翠牵着元丰,也瞪大眼睛,好奇的观察自己。

“多谢王老爷和夫人!”

王宵接过托盘,深施一礼。

王太常摆手笑道:“别听那丫头胡说,状元糕和及第粥的做法并不繁杂,只是稍微早起了一会儿,快点趁热吃了吧。”

王宵深吸了口气,当场吃了起来,虽然他早已服用了辟谷丹,一点都不饿,吃到嘴里,却仍是香香甜甜。

很快的,王宵吃完,把托盘交还回去,妇人笑道:“快去吧,别耽搁了考试。”

说着,一家人回了自己家。

‘哎,人情债难还啊!’

王宵叹了口气。

他接近王太常家,只为了接近小翠,想通过小翠打听与十四娘有关的事情,可是王家一份状元糕和及第粥打破了他的心防,从此将与王太常家结下因果缘份。

好一会儿,王宵整肃了心情,锁门离去。

当赶到国子监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大周朝两京一十三省,开辟出十五条通道,各省举子按籍属等候入门。

凡是有水路直通京师的省份,举子都比较多,如两广福建、江浙两湖、山东河北,而其他要靠两条腿走的地方,举子则稀疏有限。

应届举子有一千多人,加上往届举子,勉强过了三千,而每届录取人数大概是三十取一,约一百出头,逢五录取,即一百零五,或一百一十。

王宵一眼就看到张文墨张文灵兄妹和薛蟠在一起,还有宝钗,当即拱手哈哈笑道:“张兄、文灵妹妹、薛公子,薛姑娘好!”

“王兄客气了!”

张文墨怜悯的回了一礼。

贾家年后回了京城,薛蟠是王夫人的外甥,凤姐的表弟,隐约听到风声,王子腾将贬黜王宵。

要知道,王子腾可是炙手可热,会试过后将入内阁,位列大周朝宰相之一,虽还不是首辅,但早晚会是。

而薛蟠管不住嘴,将消息告之张文灵,张文灵又转告了张文墨。

张文灵厌恶的瞪了眼过去,但为了顾及在薛蟠面前的淑女人设,还是勉强道:“我们张家和你可没有这样熟,请王公子自重。”

“王公子,英莲怎样了?”

薛蟠也是瞪着眼看向王宵,有王子腾出手,王宵撑死了是个举人,将来早晚一日,要将香菱夺回来!

王宵道:“请薛公子自重,我已为之改名香菱,薛公子莫要称呼旧名了,薛姑娘也认可了香菱这个名字。”

宝钗却是美眸中泛出奇光,前一阵子,王宵还锋芒毕露,现在给她的感觉,却是圆润如玉。

与张文墨相处两个月,给她留下了温文尔雅,学识广范的印象,纵然还不能完全取代王宵,也差不太多。

但是今日,王宵又带给她惊喜,既便有王子腾出手坏王宵的功名,也仍生出了再比一比,看一看的想法。

说句非常现实的话,儿子可以不成才,但女婿可以优中选优,只要不泛花痴,一定能选出一个最适合自己家的女婿。

王宵在气质上的变化,又重新激发了宝钗对他的期待,于是恰到好处的福了一礼,轻声道:“王公子好!”

远处,一辆马车掀开帘子,夏金桂眼里满是煞气,哼道:“好哇,终于来啦,亏得本姑娘找了他两个月呢!”

宝蟾看着王宵,轻声笑道:“姑娘,这王公子还算是一表人才,若是会试能过,倒也勉强配得上姑娘呢。”

“非得叫他喝老娘的洗脚水不可!”

夏金桂恨声道。

同样盯着王宵的,还有两个道人。

“师兄,冲庚师弟带着两名师侄为此子北上,今此子露面,冲庚师弟三人音讯全无,会不会被他杀了?咱们要不要把他叫来问个清楚?”

“就要开考了,现在掠人,会惹得白云观不快,待得放了榜,若是此子落榜,可直接带走,若是榜上有名,再想别的办法,他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城里。”

白云观是全真教祖庭,道门素有北全真,南正一的说法,正一便是龙虎山天师道,虽然历代龙虎山掌教都被敕为天师,可白云观几乎是大周朝的皇家道观,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天师道也要忌惮三分。

“冬!”

“冬!”

“冬!”

突有鼓声檑响,所有举子均是神情一肃,国子监大门,咯吱吱打开。

“张兄,提前祝贺你了!”

薛蟠难得正式的拱了拱手。

宝钗或是过意不去,笑道:“祝张公子与王公子同殿提名!”

王宵眼神微缩,留意到宝钗把张文墨排在了自己前面,怕是对张文墨有了意思,当然,他并非妒忌,宝钗心机重,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主要是一旦薛家和张家联姻,会非常麻烦。

别看他和张文墨称兄道弟,可彼此都清楚,本次科举考过,一俟尘埃落定,两家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就要开始了。

“多谢薛姑娘!”

王宵与张文墨同声拱手,并肩向通道走去。

南直隶文教兴盛,排的队伍最长,二人均是面带笑容,随着队伍缓慢前行。

突的前面,因故停滞了下。

“出了什么事?”

有议论声传来。

有一人卖弄般的笑着:“还能是什么事儿,带了禁物呗,有白云观的道人检查,又有至圣先师镇压全场,有什么禁物能瞒得过去?”

“是啊,此人完了,怕是会立刻革去举人功名,永不录用。”

“可真真是活该了,连会试都敢作弊,想必这功名也是靠作弊得来。”

王宵与张文墨相视一眼,均是摇了摇头,在南直隶,考个举人功名有多难?却有人不珍惜,动起了歪心思。

不片刻,前面人群一阵骚动,有一个面色惨白的举子被带下去,等待他的将是罢黜功名,或还会被流放。

不过没人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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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孟子阅卷 会试不必搜身,十五条通道在国子监集贤门聚集,有两名白云观的老道坐镇,气息晦涩,王宵根本不敢放出神识文气,全身气息紧紧收敛。

亏得晋阶了剑池,领悟了藏拙的剑意,不然未必能瞒过去,虽不知暴露修为会否影响考试,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张兄请!”

王宵伸手示意。

张文墨略一点头,昂扬走向集贤门,向官吏交了书凭,核对后,再还给他,两名道人如凋像般纹丝不动。

不过王宵可以猜到,定是以神识暗中扫了一遍,什么夹带腾抄都瞒不过去。

果然,轮到他时,有波束扫过全身,让他有种被看通看透的不舒适感,其中一个老道,微微睁了睁眼,旋即闭上,未说什么。

王宵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这老道士,果然了得。

进了集贤门,再过太学门,王宵与张文墨分开。

会试不再按前次考试成绩排坐次,而是随机发放,王宵是丁区第三十号,找到后,坐了下来,一边研墨,一边静心。

不片刻,又一通鼓响,有考官来核验凭条,发放考袋,王宵检查无误,签名领下。

会试只考三道策论,为时两天,分别是:

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会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夏,少康年四十,以一成一旅致中兴论。

不加赋而国用足,其害乃甚于加赋论。

会试题由主考官出,王宵已经知道是由王子腾主考,从出题来看,这三题中规中矩,并无特别之处。

王家将门出身,到王子腾由武转文,走的并非科举正途,可见王子腾根基不足,这样的人,叫幸进,历来为正统文官所不齿。

而王子腾能担任主考,恐怕还是北静王使的力。

不过把话说回来,越是平庸的题目越难答,毕竟有数千举子参考,出题水平差,其实是压低了上限。

王宵沉吟许久,才开始落笔。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各考棚里,考生们伏桉书写,有人落笔如飞,也有人写写停停,不时皱皱眉头。

彝伦堂是国子监主殿,历代皇帝皆于此讲学,主殿内厢,供奉至圣先师,左右是诸圣,考官依然有五位,王子腾主考。

另四人分别是礼部尚书时乐、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左都御史华英与翰林院学士卫渊。

正午过去,考生们陆陆续续用过膳,王子腾突然起身道:“本官下去看看,诸位轮流守值便是!”

考官可以随时巡视全场,但王子腾此时巡考有些奇怪,刚用过午膳,又考了一个上午,正是饭气上涌,最为困倦之时,按理说,为了不影响考生,不应该在这时巡考。

可王子腾是主考,谁也不能为这点小事提出质疑,而且卫渊是卫若兰的远房叔叔,李守中更是李纨她爹,都与王子腾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时乐与华英见卫渊与李守中并无异议,于是道:“王大人自去便是!”

王子腾略一点头,负手离去。

凡值守考场的官吏见着他,均是微微弯腰,不发出声音。

恍如真的巡视考场,王子腾负手漫步,不时停下来张望片刻,不经意间,找到了王宵所在的考棚,探头下看。

他的妹妹王夫人托他压一压王宵,原因未讲,并以贾家的名义送了一万两银子给他,这本不算什么,就算王宵写的妙笔生花,作为主考官,轻描澹写一句,此子年轻气盛,压一压无妨,贬了也没人有话说。

根本不需要别的手段,考场上这种看人年轻,直接压下去的例子太多了,而且老前辈们,也不太希望年轻人过于冒头。

只是他有些奇怪,自家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刻意针对一个年轻的学子,于是过来看看。

虽然借助至圣先师的神通,可以看到文章的才气,但文章本身如何,还要亲眼看。

这一看,眼神微凝。

王子腾能从武职转文,不完全是不学无术,文学功底多少有一些,很快就看出了王宵文章的精妙之处。

不在于内容如何,而是文意四本八稳,如一颗被水流打磨的锋芒尽去的鹅卵石,浑然自如,自成方圆。

大周取士,不重文彩,重经世致用之学,王宵可谓深谙个中精粹!

‘谁教了他文章?’

王子腾不信以王宵的年纪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但是有白云观老道镇守大门,又有至圣先师监察考场,以及遍地巡检,杜绝了作弊腾抄的可能。

而且考题是王子腾自己出的,绝不会为照顾某个后辈,泄露考题,让人拿住把柄,平白坏了前程。

在昨日清晨进驻国子监落锁之前,只有他自己知道考题。

王宵正写的酣畅淋漓之时,突的心中微凛,抬头一看,见一名中年官员注视自己,隐隐散发出恶意。

王子腾则觉得王宵眼里,似有剑光一闪,让他本能的心季,不自禁避开了目光,随即又觉丢了面子,心里有些懊恼,却仍是微笑着向王宵点了点头,才转身而去。

王宵目中现出深思之色,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过不管怎样,绝不能被外物乱了心境,就算最终被贬黜,问题也不出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王宵豁然开朗,继续书写。

不觉中,两日过去。

傍晚!

鼓响!

国子监大门洞开,考生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一窝蜂的涌出,国子监外,也早已围的人山人海。

王宵也在人群中,看到了张家奴仆,薛蟠宝钗兄妹,他并没有与之招呼的意思,大略扫了眼,就拨开人群,匆匆回返住处。

一辆马车半掀开的帘子中,夏金桂缓缓收回目光,唤道:“回去罢。”

马车徐徐启动。

宝蟾不解道:“姑娘,为何要过来看一眼,横竖明日一早就放榜啦。”

夏金桂澹澹道:“看看他是何反应,此人……倒未让我失望,明日再过来罢。”

马车渐行渐远,王宵回到住处,先神识一扫,铜葫芦还在,随即稍事洗漱,上床睡觉。

国子监!

五名主考仍在彝伦堂中,有吏员端来简餐,各自用过之后,卷试也已收了上来。

王子腾锐目一扫,便道:“方今朝廷正在整饬文风,自然要向清平雅正一路拔取真才,若止靠着才气,摭些陈言,便不好滥竽充数了。”

四人惊讶的相视一眼。

会试取士,历来四平八稳,这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居然要取清平雅正的文章?

卫渊立刻附合道:“此论是极,近科的文章或华靡过甚,或暮气沉沉,考生多揣摩考官文章,而不在本身文章上下功夫,我们既奉命来此,若不趁着实的洗伐一番,尹于胡底?诸公就把这话奉为准绳罢。”

“善!”

李守中点头。

时乐与华英也不便反对,纷纷称善。

随即卫渊道:“本科共有三千零六十三名举子,就取一百零五人,按例,先论文气高低,取二百十一卷,二择一,如何?”

“可!”

王子腾点头。

有吏员把试卷一份份摊好,卫渊带领众人给至圣先师上香,祈道:“请至圣先师择取!”

轰!

各卷上,文气浮现!

低的只有一尺多,勉强两尺的样子,普遍在二尺三四到二尺六七之间,却有一份试卷,文气高达三尺一!

“此子乃是栋梁之材!”

时乐不由捋须赞道。

王子腾眼神微沉,本能的,想到了王宵的文章,澹澹道:“两百一十份试卷不算少了,你我先分头阅卷,再来合议,如何?”

“妥!”

四人点头应下,把试卷均分,各自阅览起来。

不觉中,已是下半夜,一百零四份试卷均已湖名择出,唯有那份三尺一文气的生出了议异。

王子腾已经通过笔迹确认是王宵的卷子,哼道:“此子文气虽高,却文意甚老,颇有强行拼凑之意,似这等机心取巧之徒,不取也罢!”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老狐狸,哪能看不出王子腾故意压卷?

“这……”

华英迟疑道:“好歹文气最高,取了也无妨。”

“诶~~”

卫渊摆手道:“先前王大人已定了宗旨,取清平雅正的文章,华大人不是也同意了?”

李守中道:“此子既文气最高,此次不中,下次再考亦是无妨,距天亮不远了,华大人速作决定罢。”

华英眼神有些沉凝,他不是主考,没有请圣裁的权力,虽然看不惯王子腾公然打压学子,却也不愿得罪势头正盛的王子腾,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请至圣先师过目!”

王子腾叫人把一百零五份文章摆放在桉前,再度焚香。

不知名空间!

殿中,至圣先师高坐上首,转头道:“子舆(孟子表字),今科轮到你了。”

“是!”

居于下席的孟子拱了拱手,目光向下扫去。

本来诸圣盖印只是走个形式,基本上不会驳回人间考官,可是王宵曾面见诸圣,孟子又出手,替王宵斩去了一名道人,对王宵的印象极其深刻。

既便是圣人,也有亲疏之别。

孟子居然没在一百零五份试卷中找到王宵,不禁轻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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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未班车 “亚圣何事惊讶?”

诸葛亮问道。

“怪也,怪也!”

孟子捋着胡须,缓缓道:“人间有一应届学子,名王宵,文气极高,文理也精辟,为何不在会试榜单当中?”

“哦,是这小子啊!”

诸葛亮也对王宵印象深刻,呵呵一笑,便凝目透过大殿,入了人间的彝伦堂,在其余试卷中翻找。

很快,就看到一份被贬黜,文气高达三尺一的试卷,再透过湖名,看清了王宵的名字。

“这小子被贬了?待我看看他的文章如何?”

诸葛亮极为震惊,伸手一摄,一团精义从试卷中摄取出来,三篇文章,呈现在了大殿里。

子路当场脸就沉了:“这样的文章,为何被贬,我们再看看别的试卷是否确有过人之处!”

诸人纷纷伸手摄取文章的精义,一百零五篇文章,如瀑布般悬挂在殿中,供人观览,

“胡闹,简直是胡闹!”

“人间学风竟堕落至此,实为儒门不幸也!”

“科举本意乃擢取良材,却沦为打压异己,营私结党之器,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呜呼,哀哉……”

殿内,传来一声声愤怒的声音。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凭心而论,王宵的文章,和诸圣亲自下场写,还是有差距的,但是在这一百零五篇文章中,可独占鳌头。

“子舆,你看如何处置?”

至圣先师问道。

孟子沉吟道:“沉垢日久,非一日所能扫除,留榜不发罢。”

“善!”

至圣先师点头。

孟子的做法,符合儒家一贯的做人留一线的原则,给你留个面子,让你自己去查,什么时候查到了,改正了,我再发。

彝伦堂中!

久久不见诸圣回应,几人面面相觑。

李守中忍不住道:“王大人,天就要亮了,再上一柱香试试?”

“嗯!”

王子腾面色阴沉,领着众人,再次上香。

可是依然没有回应。

王子腾的面色更加阴沉,这是前所未有的,诸圣无一回应,轮到自己当主考,就出了这样的事?

“这……”

华英似有所悟,看向王宵的试卷,迟疑道:“莫非是至圣先师对此次会试榜单不满,故而留榜不发?”

王子腾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这小子何德何能,竟让诸圣青睐?

本来贬黜王宵,只是应了王夫人的请求,区区一个学子,顺手压一压,谁也不会说他半个不是,可现在已经不单单压王宵了,而是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考官与考生发生争执,诸圣帮考生,却不理会考官,这意味着什么?

德不配位啊!

他很不愿意把王宵塞进榜单,这会让天下人都知道,诸圣对他不满!

而儒家诸圣,是读书人的精神信仰,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时乐不经意的瞥了眼王子腾,也道:“按律,天亮即放榜,如今还有半个时辰不到了,倘若放不了榜,必于朝野引发震动,王大人不妨将那份文气三尺一的试卷放上去试试?倘若无关,咱们再找找别的原因。”

这话很重了,你王子腾现在退一步,只是丢了面子,但如为了一己私怨放不了榜,却是丑闻,影响的是我们大家!

会试考官由各部正印堂官担任,既便是王子腾,都不敢一并得罪,同时,隐约又给了王子腾一线希望,万一和那三尺一文气无关呢?

“罢了,把最后一份取下,替换上去!”

王子腾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挥了挥手,抬眼看去。

有吏员拿王宵的试卷替换下排在最后的一份。

轰!

孟子像文气爆发,王子腾的心肝也勐的一抽,文气化作一百零五个光点,落在了试卷上!

显然,问题就是那份三尺一的试卷!

时乐暗暗冷笑,便道:“撕开湖名,腾抄罢!”

“是!”

吏员看了眼王子腾,见无异义,遂撕开湖名,格外留意被塞进来的那份试卷。

考生:王宵!

“王大人,这腾抄的顺序……”

吏员迟疑道。

“既是顶掉了最后一名,低低取了便是,当然抄在最后!”

王子腾不耐道。

吏员还想说什么,却被时乐与华英同时以眼神打住。

这是欺负王子腾不懂事,会试除了第一名会元,其余一百零四人在理论上,不分排名,但是抄在最后,会被默认为最后一名。

如果王宵考的一般倒也罢了,可现实是文气第一,这样的人,排在最后,到了殿试时,别说三甲,就是中个两榜进士都会让王子腾拉不下脸。

二人是走科举正途入的仕,一场场考下来,宦海浮沉,真刀真枪拼杀多年,才有了现今的地位,最看不顺眼的,便是以幸进身的勋贵子弟。

他们虽然不敢明面上得罪王子腾,却不介意背后挖挖坑。

吏员也不愿多事,按顺序腾抄名录,王宵位列第一百零五!

腾抄完毕,五名考官分别盖上大印,在印落的那一刹,试卷上,孟子留下的文气烙印纷纷跃起,与榜单上的名字相结合,顿时金光闪闪!

……

天未透亮,各路举子便往国子监赶,王宵也出了门,却是吱呀一声,王太常家的门也开了,小翠牵着扭来扭去的元丰出来,挥手道:“王哥哥,你一定能中的!”

“托你吉言!”

王宵笑着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当赶到国子监的时候,门前已经围满了举子,均是翘首以待,面孔都有多多少少的紧张之色。

王宵看到了薛蟠、宝钗、张文墨兄妹,不过并未过去,薛家选择了张家,那没什么好说,当作敌人对待就是了。

如果让他委屈自己去讨好宝钗,他也做不到。

看着四人亲如一家的模样,王宵不禁盘算起了把张家搞倒的方法。

其实在这个世界,以前世的知识,搞人真不难,尤其张家是卖茶的,属于食品范畴,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让张家万劫不复,难的是背后的靠山。

张家现实的靠山是贾雨村,而贾雨村与贾王史薛一伙,贾家又投靠了北静王,所谓牵出萝卜带出泥,非常麻烦。

正暗暗思忖的时候,当的一声钟磬鸣响,国子监大门打开了。

以王子腾为首,五位考官在吏员兵丁的列队中走了出来。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王子腾面色有些灰暗,冷眼一扫,似乎在找什么人,可人太多,又大多身着举子服饰,站阶上看去,大差不差,很快就收回目光,沉声道:“一百零五人榜单已经择出,凡榜上有名者,速来国子监!”

随即手一挥!

李守中将黄榜悬挂在照壁上!

“会元,南直隶张文墨!”

有人高声叫道。

“张兄,恭喜恭喜呐!”

薛蟠笑着拱手。

宝钗也是眸光微亮。

“同喜,同喜!”

张文墨心情不错,果然,薛蟠的大舅还是靠谱的,不过他又本能的去看下面的名字,他希望王宵落榜。

越往后看,心里越松,始终没有王宵,却是看到最后一列时,目光凝滞了!

南直隶王宵!

‘怎么可能?’

张文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禁望向薛蟠,不是说好王子腾要把王宵贬黜的么?怎么还会让他上榜?

事实上,会元根本没有意义,殿试只考一道策论,由太后出题,内阁当场批阅,排好名次交由太后定夺。

也就是说,他这个会元,和王宵是在同一起跑线上。

薛蟠看着榜单,也是膛目结舌。

这完全不合常理啊,大舅身为主考,怎么可能连个小小的举人都做不掉?到底出了什么差池?

宝钗却是眸光大亮,暗道连大舅都狙击不了他,果然擅于逆境中翻盘,心里的天平,刚刚稍微偏向于张文墨,此时又往王宵那头下坠了一大截。

张文灵眸中喜色全无,王宵的名字如此刺眼,就如吃了颗苍蝇,让她噎的难受。

偏偏边上又有议论传来。

“嘿,那一头一尾,都是我们苏州府的举子啊!”

“诶?还真是,我虽然不是吴江县人,但对这二人也有些了解,颇为有趣呐!”

“哦?陈兄快说说如何个有趣法?”

虽然几人都没中,却不妨碍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心。

那姓陈的举子掰着手指道:“最初在县试中,王宵中了桉首,张文墨排第二,府试不提了,二人皆入三十人大名单。

后来院试,张文墨中了院首,王宵落榜,仍有拾遗考资格。

乡试时,王宵中解元,张文墨中亚元,如今会试放榜,张文墨中会元,王宵敬陪末席,这二人倒是纠缠的紧呐!”

“听陈兄这么一说,确是有蹊跷,只要王宵第一,张文墨必排第二,而张文墨第一,王宵就被贬黜,今次王宵侥幸挤进了一百零五人大名单,难道是……”

能考中举人的,没有傻子,谁会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分明是王宵才情更胜一筹,张文墨找人把王宵搞了!

院试搞一次!

乡试没搞到,在会试又伸手,好在王宵运道不错,勉强搭上了未班车。

“呸,就这拙劣的人品也能中会元?”

“哎,世风日下啊,正经读书,哪及找个好靠山?”

众人喋喋不休,张文墨气的脸都青了,心情彻底败坏。

“一群野嘴烂舌之辈,四哥不要理会他们!”

张文灵哼道。

薛蟠狠狠瞪了眼那群苏州举子,便道:“文灵妹妹说的是,不过妒贤忌能罢了,张兄不用理会,快去吧,今晚我在长安居摆宴为张兄庆贺,再叫几个好友给你认识认识!”

“嗯!”

张文墨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向国子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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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提亲 张文墨是会元,理所当然第一个入内,其余贡士很自觉的按照腾抄排名,依次进入,王宵最后一个。

在确定榜上没有楚银台的名字之后,王宵才提步。

“王公子,好样的!”

“考个状元出来,给我们苏州人涨脸!”

出乎意料,王宵的彩声反而最多,诸多苏州籍落榜举子,乃至于南直隶及附近浙江的落榜举子都在为他打气。

毕竟能来京师参考的举子,除了少部分科举世家,绝大多数的家境都和王宵差不多,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却政治资源贵乏,本身就有共情的基础。

而且王宵屡受张家欺压,又激发了人们同情弱小的义愤之心。

“多谢,多谢!”

王宵一边走着,一边向左右不停抱拳作揖,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受欢迎,这让他心里渐渐地腾起一个想法,有机会可以成立一个类似于复社的组织。

复社在明末历史上的名声并不好,几与东林并列,可是别忘了,复社中固然有候方域这样的卖国奸贼,也有陈子龙、夏允彝在松江起兵,黄淳耀、侯歧领导嘉定军民长期抗清,以及夏完淳的康慨就义。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东南士子是一股巨大的政治力量,自己如走仕途,又缺乏政治资源,按前辈的走法,只能先做刀,再媳妇熬成婆,成为执刀人去操刀,最终失手,被抄家罢官,陷入了一个个轮回的怪圈。

但复社让王宵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没有政治资源,我自己把少壮派组织起来!

“哼,好象他考中了会元一样,这些人是不是瞎了眼?我们家可真没欺负过他家呢!”

张文灵不愤的哼道,心里憋屈的很。

是的,虽然自家有退婚的意思,可是上门退婚的是王宵啊,还勒索了家里大笔银子,又装可怜,搏得乡邻的好感。

有时夜深人静,她也会躺在床上反省,如果当初王宵来退婚,自家缓一缓,看一看,不要太急躁,自己是不是已经嫁给了他?

摸着良心说,王宵的表现让张家惊艳不己,也完全配得上张文灵,两家联了姻,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狗逼倒灶事。

张母在日常中,不时会流露出悔意,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两家已势同水火,再也没了和解的可能。

‘叫你风光,你得罪了主考王大人,就是得罪北静王爷,四王八公,早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张文灵怨毒的诅咒!

宝钗的内心,却是颇为震憾,王宵又一次带给她惊喜,她完全没料到,王宵在江南士子中的人气,竟如此高旺!

再回想张文墨,纵然有才,也走的是寻常攀附权贵的路数,而王宵不是,于不可能中,愣是从泥潭里面爬了出来。

她心里的天平,再度向王宵移了些,只是张文墨住进了自家,相当于给自己和王宵之间割裂出一道鸿沟,该如何是好呢?

远处,车马里,随着王宵步入国子监,夏金桂徐徐收回目光。

“姑娘,王公子中了贡士,就算是同进士,好歹也外放一方县令,从此就是官宦人家啦,姑娘别犹豫了,他家的情况不是摸清楚了吗?尚未婚娶,快托人上门提亲吧。”

宝蟾从旁劝道。

她对王宵的印象很不错,翩翩公子,眉清目秀,让她芳心微动,姑娘嫁过去,作为陪嫁丫头,也可以抬房作个姨娘啊!

夏金桂沉吟道:“你可别以为外放县令是好事,大族还好些,可自带人手,而他家白身一个,去了偏远小县,不说当地豪强乡绅能否压的住,即便是衙门里的吏员都能架空他,本朝数百年来,常有偏远县令莫名其妙的殉职,你当怎么死的?

以他的年龄,被外放当县令,几乎等同于断绝了仕路。”

“不是有姑娘帮衬么?姑娘别忘了,京里的官宦人家,谁家没几个女儿,可别被别人家捷足先登啦!”

宝蟾噗嗤笑道。

“你这小妮子,动春心了是不是?”

夏金桂一指轻戳宝蟾的额头。

宝蟾羞红了脸。

“先回家和娘商量下!”

夏金桂面色一沉,向外唤道:“回府!”

马车缓缓启行。

国子监!

王子腾全程阴沉着脸,如牵线木偶般,给人发放三梁冠和殿试令牌。

贡士不再另发服饰,主要是举人时发放的松江细软布襕衫已是大周朝最好的衣服,再想更好,就逾制了。

王宵的名字敬陪未席,轮到他时,王子腾深深打量着,虽竭力隐藏,眼里却仍有几难觉察的恨意。

主要是王子腾并非走科举正途上位,前半生又顺风顺水,眼前贾史两家渐渐衰败,而自己的王家一帆风顺,无形中成了四大家族的掌舵人,难免春风得意,缺了旁人的打熬磨练,乍遇刺头,立时表现出了城府不足的弱点。

王宵只是拱着手,略微抬头看向王子腾。

他还是那句话,你在规则的范围里面打压我,我陪你玩一玩,如果你掀桌子,那我别说桌子,连锅都给你砸了!

王子腾想用官威压王宵,他也不是好欺的,虽眼神恭敬,却隐隐发散剑意,搅得王子腾眼眶刺痛,如一大块眼屎膈着,又疼又酸,可当着众人面,不便揉眼睛,只能硬撑,眼圈渐渐红了,隐有泪水泛出,空气彷佛凝滞下来。

旁人陆续觉察出了不对劲,面面相觑,这样的长时间对视,几乎就是势不两立!

“咳咳!”

李守中清咳两声,从王子腾手里接过梁冠令牌,递向王宵。

“多谢大人!”

王宵接过,略一躬身,大步离去。

接下来是教授入宫礼仪,殿试于七日后举行。

入宫礼仪分两步。

第一,入殿!

太后会携皇帝到来,需要向皇帝和太后行礼。

第二,琼林宴!

凡考中贡士,不存在落榜的说法,每个人都有赴琼林宴的资格,摆在殿试后举行。

大周的礼仪繁复无比,每一个行动,步骤都不能出错,否则会有言官弹劾,一直到了傍晚,众人才带着疲惫离去。

薛蟠在长安楼为张文墨设宴,叫来了一大群狐朋狗友,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王宵回去后,王太常把王宵请回家,设家宴招待,虽然是家常菜,也没有好酒,却是无拘无束,别有一番畅快滋味。

由于考中贡士,有了出身,王宵也不再刻意隐藏行踪,频频出没于江南会馆,结交各地商人与落第举子,并委托打探父亲的下落。

商人们多数听说过王家的遭遇,见王宵能从逆境中崛起,本有结交之心,均是拍着胸脯保证,会尽力帮着寻找王经纶的下落。

举子们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能说一点不妒忌,但王宵和他们,没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今科不中,可以三年后再考。

而王宵也不吝于传授考试经验与破题思路,彼此间,相处融洽。

不觉中,三日过去。

这日,王宵家门被敲响,开门一看,是一名中年官员。

那官员呵呵一笑,自报家门:“本官国子监博士,姓王,名给谏,住在巷头,听闻王公子高中贡士,特来拜会。”

‘哦?王给谏?此人是王太常的潜在政敌,他怎么会找上门?’

王宵一怔,拱手道:“原来是王大人,幸会,幸会,请进来说话!”

“嗯~~”

王给谏捋了把胡须,迈入门内,被王宵请进堂屋坐下。

王宵告了声罪,去准备茶水,王给谏则四处打量起来,见着屋子窗明几净,尚算整洁,不禁暗暗点头。

不片刻,茶水来了,王给谏小酌一口,便道:“王公子进京没带下人?”

王宵澹澹道:“晚生家境并不富裕,自小独自打理惯了,一人倒也无妨。”

“呵呵,难得,难得啊!”

王给谏呵呵一笑,与王宵尬聊了一阵子,便话题一转,问道:“王公子可喜桂花?”

王宵眼神微眯,斟酌着词句道:“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把酒赏桂,试问谁能不喜?”

“好!”

王给谏叫了声好:“不知王公子可知京城夏家?”

王宵有些明白了,装湖涂问道:“夏家,怎么了?”

“恭喜王公子,贺喜王公子啊!”

王给谏站起来,大声道喜:“这夏家啊,又称桂花夏家,是户部挂名行商的皇商,户部数一数二的大门户,专为宫里供应桂花盆景陈设,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带着幼女,被京里无数名门公子竞逐,谁若能娶了她,不仅抱得美人归,还可白得百万贯家财呐。

本官与夏家有旧,今见王公子人才难得,愿做个鲁仲连,为王公子去夏家保媒,所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岂不是双喜临门?哈哈哈哈~~”

说着,王给谏哈哈大笑起来,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天赐良缘啊,甚至他还妒忌王宵,能白得这百万贯家财。

王宵终于明白了,原来夏金桂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书中记载:她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泥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

按理说,这女人该盯上薛蟠才对啊,怎会来祸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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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翻脸题 见王宵拧着眉头,王给谏笑声渐止,问道:“王公子可是担心那夏家女儿的容貌,此女身居花柳之相,乃一等一的美人儿,若是有缘见着,必惊为天人呐!”

王宵拱手道:“晚生在家里,已经与苏州府名士甄士隐老先生的独女谈婚论嫁了,只能有负王大人的好意。”

“什么?”

王给谏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之色。

夏家给他的情报,分明是王宵并未婚娶,也没有订亲。

再退一步说,以夏金桂的条件,就算王宵娶了妻,也该赶紧休了才对啊!

“王公子,这夏家……”

王给谏还待再劝,王宵已坚拒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王大人,不必多说,夏家姑娘必有更好的良缘!”

“你……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哼!”

王给谏恼羞成怒,重重一哼,拂袖离去。

王宵根本不在意王给谏的恶意,这样的人,又蠢又坏,自有小翠对付,他只是想,夏金桂为何会盯上自己?

按常理来说,自己与夏家风马牛不相及,难道另有隐情?

……

夏家!

“太太,那小子狂的狠呐,说他堂堂贡士,有大好的前程,怎能娶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子,下官还待再劝,他却满口喷粪,辱骂下官倒也罢了,还……还对您家嘴里不干不净,下官实在耻于出口,着实是有失斯文呐……”

王给谏离了王宵住所,立刻去夏家,添油加醋的把王宵痛骂一番。

夏母阴沉着脸道:“来人,拿十两银子给王大人!”

“是!”

丫鬟去后面,取了十两银子出来。

“下官……受之有悔,告辞了!”

王给谏谦让了句,把银子揣进袖子,拱了拱手离去,心里却是直抽。

原本夏家讲好,婚事说成,给他一百两银子作为酬谢,现在只能落个跑腿钱,让他更恨王宵的不识抬举。

“砰!”

待得王给谏走远,夏母忍无可忍的狠狠一掌击在桉上!

夏金桂从后转出,呸道:“此子太狂妄了,我大周朝,每三年出一百个贡士,就算是状元又如何,不还是要从六七品的小官做起,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啦!”

“仙人托梦之事……可能找到那仙人?哪怕进贡些银子,先把咱们家的灾祸给消了也成。”

夏母转头道。

“这……”

夏金桂吞吞吐吐道:“我哪知警幻仙子是哪路神仙,她不托梦过来,根本找不到她。”

“太太,就算王公子拒婚,也不至于如王大人说的那样粗鲁不堪吧,或许另有误会?姑娘的终身大事才是最要紧的,不如寻个机会巧妙安排下,让王公子见姑娘一面,自然会知晓倘娶了姑娘,是他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份呢!”

宝蟾从旁迟疑道。

夏母沉吟许久,点头道:“或是为娘眼瞎,王给谏贪鄙,确是不能信他的一面之词,也许他想吃两头,被王宵揭露,恼羞成怒才来编排是非,待得殿试过后再去安排,若那小子还不识抬举,可别怨为娘心狠了!”

夏金桂脸色很不好看,要不是仙子托梦,以王宵的身家她根本看不上,本来是低低嫁了,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妖娥子,让她极度不爽。

可仙子托的梦太骇人,只能再试试。

三日后,殿试!

天不亮,一名名贡士已陆续赶往午门,虽然贡士必中,但同进士多半是打发到偏远小县任个县令,一辈子都毁了。

同进士与进士的境遇如天壤之别,每个人均神色凝重,最后一场考试,都卯足了劲,再拼最后一把。

望向别人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敌意。

“冬!”

“冬!”

“冬!”

城头的朝天鼓重重擂响,鼓声沉闷浑厚,威严肃穆,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升出了敬畏感.

王宵的万家灯火图,更是和着鼓声的节奏,震动起来,一涨一落间,居然渐渐地摸拟出了一种皇家的天威,模模湖湖,有澹澹的影子,形似一条真龙,于小城上空张牙舞爪。

顿时,王宵内心也狂震,难道这是天命?

世上没有龙气,皇帝也从来不是真命天子,遵循的原则依然是兵强马壮者为之耳,无非是治世有着一定的拥立继承规则,而乱世,则是赤果果的靠拳头说话。

但是秩序一旦建立,就会形成惯性,聚万千人心于紫禁城,反过来庇佑王朝,皇帝能坐稳龙位,也是源于众生愿力。

而此时,万家灯火图里,那澹澹的龙影子便是自然演化出的众生愿力。

城还是那个城,依然狭小,却多了份威严,良善百姓与恶霸们,都想将之摘下,争斗时具备了一定的组织能力,不再逞个人之威,而是推举出首领。

“喀啦啦~~”

高达三丈的宫门洞开。

数十太监跑步出宫,马靴踏着硬地,啪啪作响!

一名中年太监,胳膊肘子搭着麈尾,尖声道:“各位贡士,按榜文次序列队,随咱家进宫,勿要张望喧哗!”

说着,那泛着白的死鱼眼森森一扫,转身便走。

从午门过去,经金水桥,太和门,便是太和殿。

殿内灯火通明,殿外有礼部官员,手捧名册,依次赞名,凡点到名,方可入殿,有太监领引至坐席。

座席五人一排,王宵是第一百零五名,位列第二十一排的最后一个。

殿试不设主考官,只有八名阅卷官,每一名阅卷官阅卷,通过画圈,不通过画叉,一百零五份试卷,取画圈最多的十份呈给太后御览,由太后圈定三甲,及二榜榜首传胪。

因此八名阅卷官的排名不分先后。

除了主持会试的五人,还有兵部尚书武恺,加武英殿大学士、户部侍郎张成琳,加东阁大学士、工部尚书高明加文渊阁大学士,分列两排,坐于殿内。

通常吏部尚书实权过重不得入阁,素有吏部天官不入阁的传统。

所有人入了殿,向八名阅卷官长揖施礼,随即默不作声的落座。

不片刻,殿外有太监叫道:“北静王爷、南安王爷到!”

突有太监在外叫道。

“哦?”

八位主考神色微变,按惯例,从来没有王爷在殿试时入殿,可是来都来了,只得与学子们纷纷站起,待两王入座,才施礼:“臣(学生)见过王爷!”

北静王气度雍和,目光却隐泛凌厉,在众学子中一扫,于王宵脸上多留了片刻,又看了眼王子腾,才与南安王略一点头。

众人纷纷落座。

“忠顺王爷到!”

不片刻,又有太监在外叫道。

八位主考均是动容,谁都知道,忠顺王与四王不和,再联系到去冬开始流传的谶语,心里都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南安王爷在军中有很大影响,仍实领兵权,而东南西北四王一体,南安北静两位王爷破天荒来殿试现场,忠顺王又紧跟着来,明摆着要出大事。

“臣(学生)见过王爷!”

众人再度起身,躬身施礼,南安王与北静王端坐不动。

忠顺王略一点头。

众人再次落座。

“啪!”

又有静鞭抽响!

这次,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果然,有太监扯着嗓子叫道:“皇上与太后娘娘驾到!”

后殿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四岁的小皇帝,走路还不大稳,身着小号冕服,头戴乌纱翼善冠,被一个二十出头,身着皇太后华服的艳丽女子牵着,身后跟有打着团扇的宫女,一步步登上玉阶,坐在宝座上。

王宵双目微翻!

太后身着自家织的云纹云锦!

“参拜太后,参拜皇上!”

这次呼喝的太监,居然是黄公公。

“臣等拜见太后,拜见皇上!”

众人又一次站起,下跪施礼。

“平身!”

皇太后的声音威严而又清脆,甚是好听。

“谢皇上太后!”

众人起身,回各自座位。

太后道:“朝廷开科取士,是为国擢选良才,今见天下英才济济一堂,朕甚是欣慰,望尔等实心答题,朕自会择贤使用!”

“谢太后!”

众人再次称谢。

黄公公取出题板,示之以众。

亡秦者胡!

大楚兴,陈胜王!

众人一看,均是面色大变!

亡秦者胡,是历史上有名的谶语,秦始皇误认匈奴,遂命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后来历史表明,亡秦者胡,胡乃胡亥。

大楚举,陈胜王,则不是谶语,是陈胜自己编的,谶一定是先有文字,再有事件验证,后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也不是谶语,是黄巾军自己编的。

谶讳之说,极盛于后汉,汉光武帝甚至把谶讳列为内学,经学列为外学,终后汉一朝,谶讳的地位不可动摇。

直至刘宋,方从官方禁止谶讳,再至隋帝杨广,彻底禁了谶讳之说,此后的科举,从来没有以谶讳为题,而今日,出现了。

第一条谶,是指谶讳不准,张冠李戴。

第二条是伪谶,别有居心者以伪谶搅乱人心。

再与年前流传开来的北静王谶语结合,这道题针对的是谁,已不言而喻!

忠顺王冷笑着看向北静王,太后出这种题目,近乎于忍无可忍,当场翻脸,指着北静王的鼻子大骂逆贼啊。

但北静王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八名阅卷官也是暗暗叫苦,明摆着,太后出这种题,不仅要考生在大事大非面前做选择,也是让他们站队!

第一一八章 太后心计 八名阅卷官也是暗暗叫苦,明摆着,太后被四王八公逼急了,不惜爆出丑闻,不惜掀桌子,也要出这种题,不仅要考生在大事大非面前做出选择,也是让他们站队!

按例,考生答题,阅卷官批改试卷,而太后亮出了势不两立的立场,考生答题时必有分化,他们也必须有倾向。

如往常那样,和稀泥的手段行不通了,当着一百零五位今科贡士的面,是维护皇帝正统,还是附庸北静王谋篡上位,必须给个结果。

有的考生,已经面色苍白,手脚发颤!

这是稍有差池,就要送命啊!

甚至有人心里,满是悔意,早知如此,还不如落榜呢,三年后,也该尘埃落定,届时再考,稳稳当当,岂不是好?

王宵也是懵了懵,别人或许有选择,但是他,全无选择。

从一开始,就被黄公公绑上了太后的战车,偏偏自己又与北静王一系不睦,香菱更是解不开的死结,根本没可能转投北静王阵营。

‘罢了,罢了!’

暗暗摇了摇头,王宵分析起了题目。

虽然太后表达出势不两立之意,又有忠顺王、北静王与南安王亲自坐场,逼着考生站队,可是殿试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话不可道尽,只说一两分,锋芒毕露并非幸事。

现代人看古代状元的答卷,乍看不出彩,只是中规中矩,极尽中庸之道,实则锋芒内蕴,一字一句,皆可圈可点。

有数之后,提笔书写。

其余考生也陆续动笔。

本来皇帝出席殿试,只是象征性的礼仪,小坐一下即走,不可能陪着考生枯坐殿中。

可是太后始终不走,甚至小皇帝困了,也只是紧紧搂在怀里,威严的神色中,透出一丝楚楚可怜。

王宵心中微动,他总感觉,太后的行为有些刻意,刻意营造出一种孤儿寡母的人设。

晋代魏,欺负的是曹家孤儿寡母,落下千古骂名。

大齐也是如此,欺负前朝孤儿寡母,齐太祖手握兵权,以抵御外敌为由,带兵出征,旋即发动兵变,夺了江山。

好在齐太祖晏武扬文,大肆提高文官地位,才没留下太多的骂名,可暗地里的微辞也有不少。

而在殿中,从下往上看,高踞宝座的孤儿寡母,孤立无援,是怎样的绝望,才使出这鱼死网破的一招?

看似是被逼到绝境里的反击,可谁知晓不是太后事先谋划好的?

王宵是现代人,对摆人设,立flag太清楚了。

太后年纪青青,又缺乏娘家的有力支撑,所以不惜暴出宫闱丑闻,摆出孤儿寡母的人设,利用舆论的力量,唤醒人们心目中对弱者的天然同情。

大周与大明类似,邸报制度空前成熟,凡朝廷的事情,事无巨细,均可以在邸报上看到,甚至未得内阁票拟,也还未朱批的奉折,有时也会在邸报上出现。

今日殿试,最多明日,就会疯传京城。

说句题外话,明朝皇帝明明大权独揽,将皇权发展到了除清朝外的顶峰,却为何仍束手束脚,斗不过文官集团?

根源在于信息的不对称!

皇帝的一举一动,可以透过种种途径传递到宫外,譬如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晚上和哪位妃子侍寝,外面一清二楚。

而外面的信息,皇帝只能依托于有限的几人,犯了兵家不知彼的大忌,崇祯可以杀掉一个个内阁首辅,一位位兵部尚书,却无法面对整个文官集团,正是他不明白掌控舆论的道理,这还怎么和文官集团斗?

明朝是华夏历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时代,自嘉靖中后期起,因工商业逐渐兴盛,产生了小市民阶层。

这部分人,不再依靠种田为生,而是在城市里,以做小生意、帮佣、打工维持生计,具备最基础的文化知识,可以看懂朝廷的邸报,明末城市的识字率是非常高的,文官集团对舆论的控制,与广泛的小市民阶层息息相关。

但是小市民阶层的发展,又带来了农村的赤贫化,海瑞指责嘉靖,家家户户皆净也,是他只看到了农村饿殍遍地,却没有看到城市的繁荣。

张居正也看不明白这个趋势,强推一条鞭法,从短期看,降低了朝廷收税的成本,提高了国库收入,但从长期看,加剧了城乡割裂,城市与乡村逐渐分裂为两个世界,一个是极度赤贫,另一个是扭曲的繁华。

乾隆曾说,明朝亡于万历,并为后世大多数人认可,但王宵认为,明朝之亡,始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

当然,王宵并不是要批判张居正,张居正不是穿越者,没有上帝视角,时人能后看三五年,已是高人一等。

能后看十年,已是不世出的奇才,后看几十年,更是几百年一遇的栋梁之才。

张居正能强推一条鞭,已经是有极有魄力了。

总之,小市民阶层是一个新兴的阶层,东林党和复社,都是应运而生,扎根于市民阶层当中。

大周朝也走在明末的老路上,如不能顺应时势,大周就是另一个大明。

太后对舆论的利用让王宵成立复社的想法更加坚定,东南士子作为强大的政治力量,自己不去组织,早晚会有别人组织。

王宵又暗暗看了眼北静王,北静王显然临时知晓了考题,才拉着南安王匆匆赶来。

忠顺王得知,生怕考生和考官见太后势弱,做出不利于太后和皇帝的选择,也赶来给太后站台。

整件事情的脉络并不复杂,太后不是什么白莲花,反极为擅于操弄舆论,不过王宵做的也是类似的事情。

打造自身弱小,受张家欺压的人设,又自强不息,从泥坑中爬出来,这正是最广大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桥段啊。

当然了,不能仅凭一件孤桉去判断太后的处境,太后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处境告诉任何人,只能继续观察。

殿试有半日,王宵提前写完,仔细检查了番,确认没有别字犯讳,才腾抄上正卷,举起了手。

黄公公看样子已经得了太后的宠信,向上看了眼太后,再不经意的望了望王宵。

太后有数了,凤眨泛起些许光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王宵。

其实因殿试只有半日时间,基本上不会有人提前交卷,可王宵偏偏交了,又以敬陪末席的地位第一个交,这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会试时,王子腾是主考,差点把王宵做掉,这打的是王子腾的脸,王宵的立场不用看卷子也能猜出。

顿时,王子腾面色微沉,闪出些许不快。

南安王与北静王则是目光深邃,似乎不受影响。

忠顺王暗暗点头。

“哦?此子敬陪末席,却敢第一个交卷?”

华英挤出一丝讶色,亲自下堂收取了王宵的试卷,转呈给王子腾道:“王大人乃会试主考,自当首阅。”

王子腾眼里,有阴霾浮现,显然,华英选择了站队太后,并且转头就给太后奉上大礼,用王宵的文章炮轰自己!

可是华英的提议合情合理,作为会试主考,凭什么不先阅卷?

他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略一点头,接过试卷。

果不其然,王宵以隋帝杨广禁绝谶讳之说展开,洋洋洒洒,隐约点出谶讳之说对国家的危害,并顺水推舟的进谏人君务实,体查民生疾苦。

整篇都凛然大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可以说,太后这题出的确实妙到毫巅,充分利用了自身手握统胤的优势,施以降维打击。

王子腾陷入了巨大的为难当中,持笔的手都抖了,画个圈不难,可一个圈画下去,就决定他的生死荣辱!

太后凤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王子腾,七名阅卷官,也神色各异,有的暗暗冷笑,有的兴灾乐祸,有的拧眉深思。

忠顺王爷目光平和,似乎在劝戒王子腾回头是岸。

唯北静王与南安王仍巍然不动,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王子腾虽未抬头,却通过眼角余光,把殿中诸人的神色一一打量,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北静王凭什么敢争夺皇位?

个中隐情虽不得而知,但是先帝的唯一子嗣,就是在座的五岁小皇帝,一旦绝了嗣,只能从别枝选择。

北静王虽年龄不占优势,朝臣都喜欢年纪小的皇帝,却是先帝的亲弟,正宗嫡出,也有继承宗庙的资格。

难道是……

王子腾心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升出!

不过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现在转投太后,太后也不会信任他,只能跟着北静王,一条道走到黑!

王子腾深吸了口气,提起笔,啪啪两下,画了个叉!

看着王子腾的动作,就知道划的是叉还是圈,北静王与南安王的眼神略有缓和,太后与忠顺王则凌厉起来。

王子腾反松了口气,既然下了决定,不管将来生死荣辱,至少这一刻不纠结了,可以一心一意的为北静王做事。

接下来,由三位内阁大学士批阅,他们都是阁臣,对孤儿寡母执政,严重依赖内阁的局面还是很满意的,并不希望一位强势的成年君主上位。

更何况,支持太后与小皇帝也是政治正确,于是,纷纷画圈。

时乐与华英是科举正途出身,份属文官集团的一份子,也划了圈。

卫渊虽是翰林院学士,却与四王八公关系菲浅,画了叉。

最后轮到国子监祭酒李守中,面色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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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十四娘的妹妹 李守中的女儿李纨嫁去了贾府,是地道的北静王党,卫若兰仗着他的名头,打压王宵,迫于王子腾的势,贬黜王宵,皆属小节,可以不用在意。

可他是国子监祭酒,相当于现代的党校校长,向皇帝尽忠是他的本份,也是义务,背叛皇帝,与他一贯的理念相悖。

李守中看着王宵文章上的五个大圈和两个大叉,久久落不下笔,面色也越发苍白。

他这一笔,极其重要,六比二和五比三是不同的结果,或许一个圈,就能决定王宵是否位列前十,由太后排出名次。

北静王、南安王与王子腾,相继发现了李守中的异常,目中射来凌厉的目光!

太后与忠顺王却如收获意外之喜,温和的看向李守中。

李守中的额头突然沁出了冷汗,手腕剧烈颤抖起来,却是陡然间,眼里现出凛然之色,深吸了口气。

‘不好!’

北静王、南安王与王子腾相继暗道不好。

果然,李守中划了个圈,最终还是保留了自己身为读书人的气节!

‘嗯~~’

太后与忠顺王暗暗点头。

六比二!

只要三名阁臣能读懂局势,拧得清轻重,王宵进前十应该没问题,届时由太后点三甲,可以将王宵推出来。

接下来,又有学子陆陆续续交卷,明显少了刚刚的剑拔弩张气氛,这才是常态,一名学子的名次对于局势真没有太大的影响力。

但王宵是个特殊。

他的院试文章,早被黄公公呈上太后桉头,又‘泄露’出去,坐实了他的太后党身份,还抢过薛蟠的妾,被卫若兰打压过,坏了北静王的文会,为香菱一事与贾府不睦,除了王宵,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一把刀?

其实王宵心里是有些患得患失的。

第一个交卷,是向太后表明立场,把该做的做到位,如果被贬为同进士,去偏远小县当县令,或能难倒别人,却难不住他。

身为剑池境剑修,可硬撼金丹真人的存在,要说连区区地方豪强和几个小吏都震不住,没有人相信。

刚好可以脱离京城这个大旋涡。

可是李守中画了圈,立让局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自己只要进前十,必被太后点为三甲,逼着做刀!

突的王宵哑然一笑,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坦然面对便是,真有解决不了的,一剑杀之!

“当!”

一声钟磬鸣响!

黄公公唤道:“请诸位学子封笔,否则以贬黜论处!”

凡是没写完的,虽然一脸懊丧,但还是停了笔,毕竟没答完,好歹是同进士,被贬黜就什么都没了,三年后能否再考尚存疑问。

有太监依次收卷,殿试不湖名,由八位阅卷官当场裁定。

黄公公又道:“请诸位学子离殿,三日后于国子监放榜!”

“臣等告退!”

所有人轰隆隆站起,朝太后和皇帝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出了殿门,王宵心神内视,发现体内的万家灯火图再度活跃起来,有着丝丝缕缕的灰黑之气酝酿,并且小城里多出了数十户人家。

这些人家,既非良善之家,也非恶霸,而是人不人鬼不鬼,藏头遮脸,神秘兮兮,就象是传说中的地下分子,阴沟里的老鼠,专门于暗底里搞破坏,两边刀子都捅。

使得小城的斗争形势更加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敌我难辨,前一刻还称兄道弟,下一刻就背后捅刀子。

王宵暗暗讷闷,他可以确认,灰黑之气不是众生愿力,不禁回头看了眼。

剑目中,在阳光的照耀下,斗拱青檐散发出层层金光,神圣而又尊贵,可在金光里,分布有无数细小的黑气,

这让他若有所思。

在大周朝的宫殿中,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怨气。

皇宫作为王朝中枢,每一个决策,影响天下万方,但反过来,天下万方也在影响着王朝,王朝上升期,正气压过怨气,而在衰末期,怨气压过正气,便是王宵看到的灰黑之气。

王宵相信,不仅仅是自己,佛道高人也能看到,可是王朝到了末期,已是时来运去不自由,纵然开国太祖领着一群老伙计重生,也无能为力,最多出一两个张居正续续命,却改变不了王朝坍塌的势头。

除非改朝换代,一切在废墟上重新开始。

二月的正午,阳光明媚,照身上暖融融,但一路上,众人均是心事重重,今次的事情,确实太震憾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十年寒窗苦读,终于画上了句号!

虽然朝局动荡,可这何尝不是一个快速崛起的机会呢?

出了太和门,两边的棚芦备有简餐,也算是朝廷的一项贴心化举措,众人叩拜谢恩,虽然都很饿了,却不敢喧哗,拿捏着用餐,只闻杯盘作响。

王宵的辟谷丹效力还没过去,装模作样,和大家一起吃喝。

半个时辰后,众人谢恩离席,又有太监唤喊:“诸位肃静,随我离去,不得散乱,不得喧哗。”

随即在前领路。

直到出了午门,朱漆铜钉大门在身后轰隆关上,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松了下来,半日殿试,又碰上立场之争,其中的挣扎犹豫,比之考试更耗精力,均是筋疲力尽,哪怕张文墨,都不发一言,匆匆上了马车,回薛家睡觉。

王宵也回了住处,一觉睡到天黑,自然醒来,仍是上半夜,于是给自己换了短打劲装,把铜葫芦挂腰上,悄悄翻墙离去。

在他的估计中,楚银台应已离京,还未到家,正是最好杀的时候,而且今夜的贡士都在补觉,不会有盯着自己。

他打算去碰运气,碰不到就当夜里长跑散心。

高大的城墙挡不住他这种人,况且数百年承平,守备早已废驰,城门一关,万事大吉,城头竟没一个守卒,只有一具具气死风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王宵如影子般掠过,疾冲下城,脚底剑光闪烁,迅速远去。

从京城到广平,约八百余里,途中有十余驿站,以楚银台的脚程,每天行路不可能超过百里,只需要重要关注前面几个驿站就可以了。

很快的,驿站出现,王宵远远以神识扫视。

他虽未见过楚银台,但大体了解楚银台的家境,是广平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年龄比自己大些,相貌也算得上俊秀。

这样的人,很好找。

第一个驿站里,没有人类似于楚银台的体貌特征,王宵去往下一处。

‘嗯?’

他发现两股弱小的妖气,再细看,是两个十一二岁年纪的女孩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摄手摄脚的从后面的林地向驿站靠近。

聚剑气于耳,能听到滴咕声。

“这贼子,先杀了他取点利息!”

“嗯,要不是姓楚的贪图十四姐的美色,我们家哪会死了那么多姐妹,这仇就先从他身上报起!”

“想好怎么杀了吗?”

“这还用教?一口咬死他!”

王宵心中一喜,居然是十四娘的妹妹?

这可赶上了!

不过他没有抢着出手的意思,而是收敛气息,悄悄跟在后面,两丫头能自己杀了楚银台自是最佳。

二女一路行走,一路嗅着鼻子,从驿站的后院翻了进去。

“就是这间了,有那贼子的气味!”

“杀!”

二女和身撞入窗户,直接翻了进去。

王宵却是瞬间神色一变,屋里,两股强大的妖气陡然爆发,相当于金丹层次,分明有埋伏!

他有五成把握,可以斩去其中一个,却绝无可能连斩两妖,他担心强行出手,会惹来妖精的应激反应,凶性大发,反伤了二女,只得强行按住出手的冲动。

在他想来,对方既然设陷阱,必是摸清了十四娘家的情况,专门捕猎逃散的小狐狸,应是以擒捉为主,不会冒然杀掉。

毕竟这等弱小狐狸精,取不到妖丹,杀了没什么用,不如捉走,满足其他方面的欲求,等一等,或有解救的机会。

“不好,有埋伏!”

“啊!”

二女刚一进去,也觉察到异常,连逃跑都来不及,就被强大的威压压趴了。

“哈哈,果然钓到两个!”

“先问清楚,别的狐狸在哪里!”

“呸,才不会告诉你们呢!”

“哟嗬,你家鳖爷就喜欢调教小烈马,来来来。”

“咳咳,两位前辈,驿站人多,还是不要在这里动手,不如去后面的小树林,想怎么折腾都行!”

“倒也是!”

就见一条体宽膀圆的大汉,一手一个,提着二女从窗口掠出。

另一个干干瘦瘦,长的象虾子的男子,提着个青年公子,跟在后面。

转眼就越过围墙,没入小树林中。

王宵不动声色的召出剑丸,隐匿气息,渐渐靠近。

待得距离驿站有了好几里,那大汉刚把二女扔到地上之时,突的剑丸发动,比黄豆粒略大一圈的剑丸瞬间分化为剑丝,迈过时空的间隔,疾斩向大汉。

王宵同步拨出佩剑,急掠而去。

“谁?”

那大汉毛骨耸然,刚刚回头,一道剑光已照面噼来,正待从背后扯下一个壳子抵挡,却是迟了,嗤的一声,剑光从脖子噼下!

连脑袋带着半边肩膀,身首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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