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第一章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 来到你的圣殿里!…… “小哥哥,你唱歌真好听。” 初夏的日光穿过绿树浓荫洒在地上,斑斑点点,有一束光打在了女孩的脸上,照得女孩脸上那些细微的绒毛都清清楚楚,把她崇拜的目光渲染更胜,刚刚唱歌的那个男孩也不由红了脸。 “真的吗?可是……可是他们都说我的声音不好听,不过我爸爸说男孩子的声音以后会变的,我将来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歌唱家!”男孩的声音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自得,因女孩的崇拜而欢欣。 而这样的欢快似乎与医院寂静的氛围格格不入。 “那我,那我以后还能听到哥哥唱歌吗?” “嗯,到时候我一定还会为你唱歌。” “云朵,云朵……” 女孩着急地跳下长椅,“哥哥,我姨姨在叫我了,哥哥再见。”她的步子有些慌乱,想要奔跑却有一丝犹豫,似是在害怕面对什么。 男孩还沉浸在被夸奖的喜悦中,低头看到长椅上有一枚花朵形的发卡,是一枚小雏菊,粉红色的,那么温软的颜色,就像女孩甜美的笑容一样。 “小妹妹的发卡和她一样漂亮,追上去还给她吧。” 初夏时微凉的风吹过长椅,带走刚刚两个孩童存留过的温度,似乎从未有人到来一般。 男孩走在医院的走廊中,白色的墙、来来往往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医生和护士们……安静的白、沉寂的白,比那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还要让人难受。 猛然,一扇重重的白色的门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男孩好像听到了女孩的声音,听到了她在哭喊:“妈妈,妈妈……” “忍冬,忍冬。” “啊!妈妈。” “忍冬,叫你没听见呢?”,女人蹲在了男孩面前摸了摸他的脸,“我们该走了,你爸爸已经在停车场等了。” 男孩默默地把发卡放到口袋里,跟随母亲离开了这个白得令人心冷的世界。 “火!好大的火!”男孩拼命地奔跑,汗如雨下,但是那团火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忍冬,快跑!快跑啊,忍冬!”身后传来了女人声嘶力竭地声音,痛苦而坚决。 男孩回头看到在火海中的母亲,她的表情因为炙烤,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可怖,但还是催促着儿子远离危险。 “妈妈!” “哈……哈……哈……” 男人从梦中惊醒,睡衣被汗水打湿,猛然脊背上窜起冷意。 他下床把窗户关严,已至初夏,晚风还是那么凉,凉到了人的心里。梦中的那场大火那么热、那么痛,却还是让他浑身发寒。 男人站在窗前愣怔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墙上的全家福,那时候的他还很小,那时候的父母还很年轻,那时候的家……还很幸福、很温暖。 爸爸,我没能等到我的声音变得好听,我再也不能唱歌了。 妈妈,院子里的忍冬花枯死了,我没有照顾好它们。 男人站在窗前,直到腿麻了,天那边也泛起了鱼肚白,转身离去。 他不会去看日出,因为他的世界再也不会有天亮。 方翊一进门就听到了钢琴声,通宵加班的暴躁似乎全都平复了下来。 他拿出碗碟,将顺路买来的早点摆好,便坐在沙发上听着琴声开始翻看今天的《法制早报》。 抬头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陆忍冬,他心想:“即便不能唱歌了,这小子还是没有放弃对音乐的追求啊。不过别人家的抑郁症也是这么安静的?多闹腾点多好,有点活人气儿。” 方大律师完全忘记了他上次这样说时,自家大外甥翻给他的那个大大的白眼。 没错!方翊就是陆忍冬的小舅舅。 陆爸爸和陆妈妈去世后,陆忍冬便被接到了姥姥家抚养,小舅舅方翊也不过才比他大四岁。 说实话,方翊在陆忍冬到他们家之前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异母姐姐,更别提突然冒出来的大外甥陆忍冬了。但男孩子总是不希望缺少玩伴的,家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方翊自然是乐坏了,成天拉着陆忍冬上窜下跳,可时间长了大家伙便发现了不对劲。 若说方翊确实是调皮了一些,但是忍冬那孩子也太安静了。 姥姥一看事不好,带着陆忍冬去检查,医生说:是因为火灾的原因声带受损但是不影响说话,可能是孩子一时间受到了惊吓,没缓过劲儿来。 老太太回家后便是使尽十八般的方法地哄着陆忍冬,搞的当时的方翊也忍不住小小的吃味,可是这小半年过去了,大外孙还是不说话,老太太可是真急了。检查来检查去,竟然就查出了陆忍冬患了抑郁症。 老太太回家后便把自己锁在屋里哭了一天,哭她自己命不好,嫁了两个男人都死了,出门别人便骂她克夫;哭自己苦命的女儿,还没来得及享福,年纪轻轻就去了;苦自己可怜人的外孙,这么小的年纪便没了爹娘,现在还得了这种怪毛病,冷啊、饿啊、有什么不舒服的了自己都不能说…… 此后,老太太便更加细心照顾自己的大外孙,方翊也当起了小舅舅,处处关心、让扶陆忍冬。 老太太年轻时那可是文工团的一枝花,气性高,嫁了个男人也知冷知热,生的女儿更有她年轻时的风范,却不想自己后半生如此坎坷。 每当看着自己永远长不大似得成天只知道疯的小儿子,看着自己不能说话的大外孙,想着自己走得早的两个男人还有女儿,心里就闷闷地说不出话来。时间一长,身子就越来越差,没等方翊大学毕业就走了。 那一天起,方翊便当起了陆忍冬的监护人。他们住的房子被老太太的婆家人抢走了,方翊只能带着陆忍冬搬到了陆父和陆母的老房子里。 上学时是学校和陆忍冬家来回跑,工作后是事务所和陆忍冬家来回跑。 为了照顾陆忍冬,他是既当爹又当妈,做家务、做饭都有一手,然而这个事业有成的新时代好男人32了却至今还没成家。不知道有多少个女朋友因为反对他要养着陆忍冬谈吹了。 方翊心想:“这小子现在可比我赚得多多了,也不知道谁养着谁?” 抬头一看,陆忍冬已经坐在餐桌前大块朵颐了。 “臭小子,也不知道等我点儿。” 陆忍冬看着方翊走过来,默默地把空了蒸饺盘子推到他跟前,喝起了自己的粥。 方翊挑眉,气鼓鼓的吃起了油条,想着这些年了,这小子不一直都是这样?不值得跟他生气。 可是好歹也给他留一个呀!都是自己老妈在的时候惯出来的毛病。 “哎,你知道吗?你新写的那首曲子又火了,真不知道连词儿都没有的歌儿有什么好听的。”说着又拿起了一根油条。 “我说你知道吗?外面那些喜欢你曲子的人给你取了个名字叫什么‘司音’,说是掌控音乐的意思。我觉得很屌耶,不如以后我帮你发音乐时就用这个名字吧?啊?” “嗯,你没反应就代表同意了,以后就用这个。” “对了,钱应该已经到帐了,你查了没?” …… 如果律所里那些小伙子小姑娘们知道自己老大私底下居然是如此聒噪的样子,不知道作何感想。 女友韩明明曾说,方翊非常有做“家庭煮夫”的潜质,会做饭、做家务,重点是这种看到你就要跟你唠家常似的即视感。对此她要慎重考虑自己与方翊的未来,“我难道真的要养一个男人貌美如花?咪啾,宝宝心里苦啊……” “吃饱了就去换身衣服吧,今天该去医院了。” 方翊心满意足地“教育”完自家大外甥,交代了今天的安排。才发现碟子里的小菜已经走在了变成“有机肥”的路上……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上,我又要干喝粥了~ 楼梯拐角的陆忍冬唇角勾起,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开朗的男孩的影子,在捉弄人后的窃喜。 “忍冬啊,一会儿见到蒋医生后,要好好和人家说话,不准再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蒋医生现在是精神科的主任了,以后他不能随便到家里来问诊了,所以以后我们都要自己去医院。我会安排出时间来陪你去的,如果我真的要开庭还是有别的脱不开身的事,我就让明明或者董路陪你去。” “你记得他们是谁吧?明明是我女朋友,韩明明,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董路是我助理,我让他给你送过饭。” “还记得吧?我说你好歹应我一下啊!” 陆忍冬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大外甥没有因为要经常去公共场合而有太大的不满,方翊松了一口气。 按照惯例,医生会先和家属了解一下病人最近的情况,陆忍冬则暂时在外等候。 同心私立医院一直还是和他小时候来的时候时的那个样子,花园里那片忍冬花还是爸爸和妈妈带他来做义工时栽种下的。它们长得很好,许多花儿都开了,露出了可爱的花蕊,不像是家里的那一片,全都枯死了。 爸爸和妈妈走了,没人照顾它们,所以就枯死了。 爸爸和妈妈走了,没人再那般爱护自己,所以自己的心也死了。 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也该回去了。 走到走廊口,看到一个女孩正在别扭地蹲下捡笔,她的裙子有些短,所以姿势有些尴尬。 他走上前去,弯腰捡起那只签字笔放到女孩手中。 方翊曾自得的说过:“我们家忍冬,虽然沉默寡言的,但是还是一个善良、乐于助人的好青年呢!” 全然忘记了平日里自己是怎么被这“好青年”捉弄的。 “谢谢你,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我是精神科的主治医师,我叫季昀。” 忍冬看着女孩明媚的笑脸,阳光洒下来,照得女孩脸上那些细微的绒毛都清清楚楚。 季昀见眼前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看,似是不相信,不由辩解道:“我真的是这里的主治医师,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所以还没有领工作服。” 后来,陆忍冬才告诉季昀,在同心私立医院与她重逢时,虽然他还没有认出她,但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心中光芒万丈。 他心中,枯死的那朵忍冬花,又开了…… 第二章 “陆先生,陆先生,蒋主任找你呢?季医生也在,季医生好。陆先生,快跟我来吧。” 陆忍冬刚想向季昀解释,他没有不相信她,护士长便走了过来。只得点点头,似乎是对季昀的话的认可,便离开了。 蒋天辰的会诊室在走廊的另一头,陆忍冬跟在护士长身后,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季昀走到护士站前,那些小护士们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事的闲下来说几句话,安宁祥和。 “刚刚那是什么人啊?” “季医生,你不知道啊,那是蒋主任的病人,姓陆。” “病人?他得的什么病?” “季医生你也不相信是吧,陆先生看起来温文尔雅,哪里像一个抑郁症的病人呢?”小护士感叹。 听到她的话,季昀不由失笑:“抑郁症的病症有许多种,和病人的经历、心境都有很大的关系,有人暴躁、有人安静,看起来温文尔雅怎么就不可能是病人呢?” 就像她妈妈,那么高贵、那么优雅,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谁会想到有那么一天呢?忆起往事,季昀的心绪也没有方才那般明朗了。 “是呀,是呀,要不是陆先生不能说话,他完全不用看医生的样子呀!” “唉?季医生,季医生。” “嗯?怎么了?” 小护士看季昀脸色有些难看:“季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啊,向陆先生那样,情绪那么温和,如果不是不能说话的话,是不是就不用看医生了?” “他不会说话!”思及此,季昀的瞳孔瞬间放大,转而又想:“心理疾病或多多少都会造成生理上的缺陷,倒也没有什么不正常。只是,那样一个人……” 走廊的那一头,陆忍冬的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听到这些不由自嘲:“是啊……他不能说话呢,花开了,也开不美。” 按下,推开门走入,将那些花香,那些阳光,那个温暖发光一样的女孩隔之门外。 “蒋医生,还没有恭喜你荣升主人呢?” “方先生太客气了,只是很抱歉以后不能随便为忍冬出诊了。”陆忍冬是蒋天辰从业以来就一直跟着的病人,心里自然是有感情的。 “蒋医生这话可就错了,你为忍冬出诊本来就是不合规定的,这些年来我应该感谢你呢。忍冬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以后我会带他来就诊,如果我脱不开身,我的女友或助理会陪他来,到时候还是要有劳蒋医生多费心了。” 蒋天辰完全没想到方翊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过:“这样确实也比较妥当,不过忍冬愿意让生人,哦,我是说不太熟悉的人陪他吗?” “这点你就放心吧,那小子已经答应了。怎么还没来呢?” 蒋天辰有些不敢相信,他做了陆忍冬这么长时间的医生,对他倒也是有些了解的,对于他来医院就诊这件事还是有些不放心:“对了,我们科今天刚刚到任了一位主治医师,季昀。她是美国卡里斯大学毕业的研究生,也是专研抑郁症的,如果可以的话让她为忍冬出诊也好。说来也巧,季昀是我的表妹,若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两个交流起来也方便一些。” “这可以吗?” “季昀那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身为医者这是应当的,就是忍冬……要他再接纳一个陌生人,我怕……” “季医生、方先生,陆先生到了。” “忍冬,你怎么又不敲门呢?” 蒋天辰看着陆忍冬笑得一脸促狭,不由好奇地问:“怎么了?” 只见陆忍冬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纸笔,伏案写了起来。 看到男人认真的模样,仿佛还是一个不知事的少年一般。即便陆忍冬一直不能说话,但也从未学过手语。 他曾告诉方翊:“若是真的用手语,不就真的想一个哑巴一样了吗?”其实方翊一直都指导,他只是不想给身边人再带来多一重麻烦罢了。所以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外面,陆忍冬都随身带着纸笔。 只是看着纸上的字,他有些不好了。 ——为什么一定要敲门,难道我打断你们的好事了? 护士长还在场,看着那两位男士的眼神不由有些莫测,中年妇女的心总是如此跳脱。 好在蒋天辰早已适应了陆忍冬这样的突袭模式:“我刚刚在和方先生讲,我以后不能为你为你出诊了。我们科里新来了一个医生,叫季昀,她十分专业,以后由她为你出诊怎么样?” 陆忍冬又“唰唰”地在纸上写了起来,字有些多,蒋天辰很有耐心的等他写完再看。 ——为什么你这么关心我?难道你对我有意思,那方翊怎么办?还是你对方翊有意思,所以才关心我,那韩明明怎么办? 这下蒋天辰也不好了…… “你不是答应我,不向蒋医生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了吗?”方翊想到护士长那探究的眼神,再想到自己会成为护士站那群小护士的谈资,以后自己一到同心私立医院就会被指指点点,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油门轰得嗡嗡响。 ——难道你们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抱歉,是我冒进了。那韩明明怎么办?你是在欺骗她的感情与劳动力。 “劳动力?什么鬼?” ——你图谋让她陪同我去医院,难道不是在欺骗她的劳动力?你没有否认你在欺骗她的感情,看来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呸呸呸!”方翊简直要把方向盘捏断了,“我既没有欺骗她的感情,也没有欺骗她的劳动力,还推断!你当你是柯南呢!” 在方翊强大自制力的引导下,他终于安全把车开回了家,而不是冲到沟里去和这个混蛋同归于尽。 “关于要不要季医生为你出诊这件事你好好想想,不用太着急,下次要就诊前告诉我就行,我好回复蒋医生。” “我准备做午饭了,啊……冰箱里还有丝瓜、胡萝卜、茄子……你要吃什么?写张单子来,限三菜一汤。” “叩叩叩……” “请进,来了呀。” “蒋主任,护士长说你找我。” “云朵,即便是在医院也没必要这么见外吧,叫表哥不行吗?”蒋天辰对于季昀一板一眼的样子有些失笑。 季昀也觉得自己的样子正经的过分了,都怪今天上午那个家伙,怀疑自己不是这里的医生,否则她怎么会这么想要证明自己啊! 远方的陆忍冬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嗯,一定是昨晚忘记关窗户的原因,今晚一定记得关。 “什么事?表哥。” “今天来医院的那位姓陆的病人,我听护士长说你们见过面了。”自家表妹记性向来好,蒋天辰相信她一定是记得的,“他叫陆忍冬,是我一直以来负责的一个病人,这么长时间,除了到医院来做精密仪器检查,一直都是我到他家里出诊的。” “云朵你也知道,我现在是精神科的主任了,虽然咱们医院一直以来没有不让出诊的规定,但我现在也不能随意离开工作岗位了。” 季昀已经依稀猜出了他的意图,但她还是等这下文。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以后能代替我为他出诊,若是他有什么情况,咱们两个交流起来也是比较方便的。他是我从业以来一直照顾的病人,交给你我也放心。” “表哥,其实我应该答应你的。但是,你想要我去为这位陆先生出诊不仅仅是你说的那些原因吧。” 季昀的眼中有质疑、有探究,但她没有让蒋天辰去回答。 “表哥是不希望我去接触那些情绪不稳、行为偏激的病人,怕我触景伤情是不是?” 季昀逼问着,并不给眼前的人辩解的机会,“一般住在咱们医院里的,要么是家里不想管,拿钱住在这里的,但大多数是家里无法招架、难以照顾的不是吗?就像……就像当初我妈妈那样……” 蒋天辰万万没想到季昀居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云朵,小姨当年不仅仅是抑郁症,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因素在内,仅仅是抑郁症,病因也是千奇百怪,怎么能一并而论呢?” 尽管这样,季昀还是不想“被支出去”,抿了一大口茶,辩解道:“表哥,我承认我选择这个专业有妈妈的原因,但是我在美国也接手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病例,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 听到她这么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蒋天辰不禁莞尔:“你可是咱们院招来的高材生呢,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也正因为相信你,才想把这份任务交给你,一来是我信任你,二来陆忍冬除了不能说话,与常人无异,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个较重度的抑郁症患者,他身上也有潜在的危险在呀。” 他给季昀填满茶,继续向她解释:“况且,只是交给你一项任务罢了,又不是要你24小时盯着他,科里的工作还是照旧,莫非你想偷懒?” 说着弹了季昀的额头一下。 季昀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岔了,但想起陆忍冬那“质疑”的目光还是有些不情愿:“那……我再考虑一下吧,况且那位陆先生也不一定答应呢。” “好吧,你再好好想想。现在,咱们该去吃午饭了,你第一次去职工食堂,让我来传授给你《美食秘籍》吧!” 说要好好想想,但是一下午季昀也没有再想这件事,领来了工作服和胸牌,季昀就开始一个个地了解病人信息,按照自己的习惯将他们打标签、分类。 扫弦声响起,一阵一阵…… 季昀从一堆资料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抬眼一看,外面天都快黑了。 ——来电人:韩明明 “云朵,你在哪?我都等你半天了。” “抱歉,抱歉,学姐,你已经到了吗?我忙得忘了时间了,我马上就过去。”接起电话来,季昀才想起今天约了高中学姐吃完饭。 “唉唉唉!我一点也不急,你也不用急,路上小心点。” “抱歉学姐,我忘记时间了。” “哎呦!云朵,都不是在学校的时候了,你怎么还叫我学姐呢?好想我老你一大截似的,快看看要吃什么,我点了他们家招牌的烤鱼,你再点两个菜。” “那就一个锅包肉、一个皮蛋豆腐吧。” “再加一个干煸豆角,饮料上椰汁,谢谢。我记得你喜欢喝椰汁的。” “点了这么多,咱们两个吃不完吧。”季昀看到多年未见的学姐还记得自己的爱好,一下午工作的疲惫顿时消失了一般。 “没关系,吃不完打包回去当宵夜。” “对了,云朵,你这几年在国外怎么样?回来适不适应啊?” 点的鱼和菜陆陆续续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慢慢的就聊到了季天辰要季昀为陆忍冬出诊的事。 “对了,今天我们主任,就是我表哥,想让我以后为他的一个病人出诊呢。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温文尔雅的。” “哎呦?长得好看?温文尔雅?” 韩明明爱调笑人的性子一点都没有变,但是季昀偏偏不吃她那一套。 “是呀,可惜患了抑郁症,不能说话。” 韩明明听到这顿时精神起来了:“抑郁症?不能说话?他是不是叫陆忍冬?”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韩明明立马放下筷子,双手越过还在经受“炮烙之刑”的烤鱼,抓住了季昀的手:“小云朵,小云云,小朵朵,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嗲声嗲气的引来了周遭人的侧目,季昀也被她盯得脊背发凉:“你先放开我,有什么话好说?” “那你就答应去给陆忍冬出诊吧,我跟你说哦,陆忍冬是方翊的外甥。” “方翊?” “方翊,我跟你提起过的,我男朋友。” “这么巧啊?”季昀不由感叹:“世界真是小啊……” “哎呀:小云朵,你就答应去给陆忍冬出诊吧。” “小云朵,小云云,小朵朵,小云朵,小云云……” 第三章 季昀最终的犹豫还是没有抵过韩明明的撒娇神功,那女人简直就是嗲精在世,无人能敌。 在嗲精的“胁迫”下,第二天上班季昀就找到了蒋天辰表明了自己的意愿。然而,陆忍冬那边至今没有任何回复。 还有3天就是本月的第2次诊断。在这几天了,季昀已经反复了解了陆忍冬的信息,越了解,越可惜。 一个拥有音乐天赋的人,一个渴望唱歌的人,上帝却偏偏剥夺了他这份能力。 季昀想帮他,真的想帮他。 可是,那个家伙也未免太不领情了吧! 虽然季昀是因为母亲因抑郁症去世的原因才选择了这份专业,但她很优秀,她从来都是去挑选而不是被挑选的那一个。偏偏在陆忍冬这里撞了钉子,难免有些忿忿不平。 她想:“如果还是没有答复的话,那一天我就直接到他家里去!” “喂,你好,轻语杂志社。” “还忙着呢?大主编。” 听着男朋友的声音,韩明明不由撇了撇嘴。 ——他终于有时间理她了? 电话那一边的方翊可看不见她小傲娇的表情:“怎么,你今天不会要加班吧?我难得有空闲啊。” “那又怎样?我就是要加班了,管你难得不难得,只许你忙,不许我加班了?”韩明明暗狠狠的咬着牙,心里骂着他“大男子主义”。 “行行行,你加班,你加到多晚都没关系。我快到你楼下了,你加到多晚,我就等你到多晚。” 要说方翊这个人,虽然做饭家务一把好手,事业有成好男人,但是忙,工作生活都特别忙。不过他有一个好处就是“会顺毛”,你的大脾气小脾气他都全盘接收,要不韩明明也不会抛弃“万花丛”去投身他这“一点绿”了。 放下电话,她立马收尾手头上的工作,穿衣,拿包,下楼。 “亲爱的!……” 高跟鞋“哒哒……”地带着它的主人奔跑着,女人冲进了副驾驶,关上门给驾驶座上的男人一个大大的么么。 男人无奈地弯弯嘴角,附过身给女人系安全带:“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穿高跟鞋不要跑,崴了脚有你受的。我车都没停稳呢,你着什么急!” “少废话,开路!” “把这碗米饭吃了,光吃菜你也不嫌咸。” “拒绝,晚饭绝不吃‘高糖’谷物,我要保持我完美的身材。” “那你吃那么多肉还是高脂肪、高热量呢!干脆只吃菜得了。” 吃肉乃韩明明人生第一大爱好,一日可无米面,不可无肉。 “有你这样的吗?人家说了,吃米饭这种可直接吸收的糖类比吃肉还严重!而且最近我的小腿都粗了一圈,我要减肥!作为我的男朋友,你要支持我。” 话是那么说,方翊还是往女人碗里夹了一块里脊:“人家说了,减肥先瘦胸,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拒绝支持你。” 老男人的心啊,动不动就开车啊,韩明明白了他一眼。 “你是重新给忍冬找医生了吗?” “没有啊,还是蒋医生,不过以后蒋医生不能出诊了,他说安排一位季医生出诊,但是忍冬那小子现在还没说什么呢。” “他为什么不答应啊?我们小云朵多好啊!” 方翊暗忱,这里面有事儿啊:“小云朵,谁是小云朵啊?” “就是你说的那个季医生啊,季昀,她小名叫云朵,我也是偶然得知的。”说起来还有些沾沾自喜,“我可是和云朵说了,要她一定要答应,你外甥那里的工作你去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蒋天辰走进云朵的办公室,天都暗了这丫头还没开灯,电脑屏幕映得她的小脸幽幽发蓝,更显几分疲惫。 他走上前去,轻轻扣了扣她的桌子,云朵这才发现了来人。 “蒋主任。” “都下班了,还蒋主任呢!”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工作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病人的情况也不是看资料就能完全了解的,现在收尾,跟我回家吃饭。” “不用了,表哥,我这快弄完了,今晚是最后一次加班了,好不好?”季昀说着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希望能够取信于蒋天辰。 “不行,这个‘一’没希望了,你大姨说了我今晚要是不带你回去就不让我进门了,到那时候我就要来加班了。”说着去衣架上拿季昀的包包和外套。 季昀一看今晚加班确实是无望了,只好将工作收尾,关了电脑随他离开了。 “你这好歹也回来好几天了,一直不回家,我妈天天叨念你。” 季昀把头倚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逝的画面,离乡多年,这里变化太大了:“我这几天不是都在适应新工作了吗?忙忘了。” “别把头靠在车窗上,一会儿冰的头疼。”看着季昀直起身来,他才又道:“云朵,我知道你在躲什么?小姨走得早,我妈也是关心你,到时候你不想说就尽管推到我身上来。” 妈妈走的早,大姨待自己比亲生女儿还亲,就连独子蒋天辰都比不了,如今她也26了,老一辈的关心她的终身大事也自然是无可厚非,蒋天辰这样说到让她有些自惭形秽了。 “对了,你那天说的那个陆先生有答复了吗?” “方先生说下次就诊之前会给我答复,怎么?你好像很关心这件事似的。我跟你说的时候你还很犹豫,我也在想是不是强人所难了,没想到隔天你就同意了。” “说来也巧,表哥你知不知道,我高中的学姐韩明明是方先生的女朋友呢!” “所以说,是因为相识的学姐的缘故你才答应的?”蒋天辰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做我们这一行的,切忌把病人的信息透漏给别人,除非征得病人及其监护人的同意,就连面对病人家属我们也要三缄其口。季昀,这就是你的专业?” 季昀回想,可能是初见陆忍冬,这人身上的气质太不同,让她无法把他当作一个一般的病人,但是泄漏病人信息她确实是做错了。“抱歉,蒋主任,是我的失误。” “云朵,你不要嫌表哥的话太狠了,咱们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很多在这里救治的病人即便不是非富即贵也是有些家底的,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我们做医生的更要谨小慎微。” “而且,陆忍冬是我一直以来的病人,我要对他负责,我对你信任才想把他交给你,如果你只是因为与他人的情分而不是真的想要去关心帮助这个病人的话,你也无需勉强自己。” 听完蒋天辰这一席话,季昀明白自己心里也是想岔了,不由脸红,但是她的的确确是想帮助陆忍冬的:“蒋主任,我向你保证,我之前答应你的确不是因为什么人情关系,我是真心想要帮助病人的。” “嗯。我相信你。”蒋天辰伸过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高兴点,要不让我妈以为我欺负你了,我今晚可没饭吃。” 听到这哄她的话,季昀莞尔,蒋天辰是一个好老师,她在国外时总是下心思去研究病例,却没有人教给她怎么和病人打交道,怎么和病人家属打交道,怪不得爸爸硬要坚持要她到表哥身边工作,自家老头还是很有预见性的。 待到了家门口,蒋天辰刚把钥匙插进锁眼还没等转钥匙,自家老妈就在里面把门打开了。 “云朵,哎哟!我的小云朵啊。”说着就冲过来紧紧抱着季昀。季昀也回抱着她,叫着大姨。 “哎呀,薛琪你这是干嘛呀?先让孩子进门。” 女人这才放开季昀,让她进屋,季昀换好鞋,对方才说话的男人叫了一声“姨夫”。 “哎,哎。”男人点点头,“快去洗手,先吃饭,都忙了一天了,边吃边聊。”说着走进厨房,把汤再热一热。 “爸爸,爸爸。”从里屋冲出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扑进了蒋天辰怀里。蒋天辰举了举儿子,逗得他“咯咯”笑。 转身对着季昀:“鲲鲲,这是姑姑,叫姑姑。” 小鹏鲲叫了声“姑姑”,就要往季昀怀里去。 “鲲鲲,到爷爷这来,让你姑姑和爸爸先洗手,我们要开饭了。”姨夫端着汤从厨房里走出来招呼着。 季昀和蒋天辰洗好手出来,看到屋里还少一个人:“怎么没见嫂子啊?” 这时一个女人开门进来,手中的超市购物袋里,显然是几瓶椰汁。 “我都说了,大晚上的喝这些冰冰凉凉的东西干吗?你姨夫说你爱喝,非要夏夏去买。” “姨夫。”季昀忍不住红了眼眶,小时候爸妈都忙,她是坐在姨夫的肩膀上长大的,学校表演是姨夫去给她拍照,家长会是姨夫去给她开,作业也是姨夫给她检查完了再签字……她怎么可以怕被逼婚而躲着这两个一心待她好的两个老人呢? “唉,你大姨就是这张嘴哟!夏夏快去洗手,天辰去拿杯子陪我喝两杯,咱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宁夏夏落座后,小鹏鲲便要动勺子。妈妈按下他的手说:“要吃饭了,该说什么了呀?” 小鹏鲲立马举起勺子说:“爷爷奶奶开动,爸爸妈妈开动,姑姑开动,鲲鲲也开动。” 童言童语逗笑了大家。 季昀看着这一桌子菜,照顾了每个人的口味,自己面前全都是自己爱吃的,想想自己的家,爸爸是有名的投资人,妈妈也曾是舞蹈艺术家,但是自己却从未感受到家的温暖。反观大姨和姨夫只是普通的教工职员,这一辈子却是和和乐乐,幸福美满。 这才是家啊…… 方翊进门后先去看了看餐桌上的剩菜,不错,自己爱吃的全吃了,不爱吃的一口也没动。 从楼上卧室里找到陆忍冬,正坐在地毯上打游戏,他走上前去坐在他旁边,拿起另一只手柄,陪他玩了一盘。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忍冬放下手柄走进浴室,方翊一直盯着他,他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晚饭后,季昀和宁夏夏靠在季昀房间的窗边聊天,蒋天辰则被打发去给自家调皮儿子洗澡。 “妈自打知道你要回来就开始整理房间了,被褥都是新的。” 看着季昀低下头不说话,她接着道:“我知道你怕什么,天辰早就跟我说了,我也和两老打好预防针了。” “话说我知道前两天你和明明一起吃饭了,怎么她是你的好学姐,我就不是了吗?” 想起上学时这两个学姐对自己的照顾,季昀心中一阵暖流。 宁夏夏看她没有那么拘谨了,这才放心:“天也晚了,这账我明天再跟你算,我得去浴室看看了,你哥还指不定把小家伙折腾成什么样了呢?” 宁夏夏离开后,季昀把整个人都埋进被窝里,真暖和啊…… 第四章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 “喂,你好,同心私立医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你好,请帮我接精神科的蒋天辰医生,谢谢。” “好的,请稍等。” “你好,同心私立医院精神科。” “你好,蒋医生,我是方翊。” “哦,方先生,有什么事?请讲。” 接到方翊的电话在蒋天辰的意料之中,毕竟明天陆忍冬就要进行本月第二次治疗,不过这通电话代表的究竟是怎样的结果还难以预测,毕竟以陆忍冬的脾气,真的很难说…… “是这样的,蒋医生,就是上次你提起的那件事,忍冬已经同意换由季医生为他出诊治疗,您看,季医生那边?” “季医生那边没有任何问题,我会把注意事项再交代一下给她。” “那就多谢了,明天医院上班后,我就过去接季医生,麻烦你告知她一下。” 蒋天辰没想到方翊客气至此,看来是真的被陆忍冬折腾怕了,虽然不能让他不问世事,但是以陆忍冬目前的情况来看,少见生人的确是最好的应对办法。按照惯例来看,类似于陆忍冬这样情绪稳定的病人,一般心理波动比较大,如果遇到一个触发点使内心的情绪爆发出来,伤及他人伤及自身,那就不好收拾了。 “不用这么客气的,方先生,我会把地址给季昀,让她自己过去就好。毕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总是姐姐松松可不行,这几次先让忍冬和她熟悉一下,习惯了一点就好。” “好的,那就麻烦蒋医生了,请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下季医生的联系方式呢?” “分内之事,一会儿我把她的电话用短信发给你。如果没有别的事了,那方先生我们再联系。” “嗯,您先忙,再见。” “再见。” 蒋天辰挂了电话,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季昀的号码给方翊发了过去。本想直接打给季昀的,但想了想,还是拿起了办公桌上座机,接了内部线。 “季医生,是我,蒋天辰,请来一下我办公室。” 蒋天辰中指扣着桌子等着季昀过来,最近科里有几个外出学习的名额,历来培训学习都是与升职和评职称挂钩的,好几个医生都快争红了眼了,虽然这件事情不直接由他决定,但是自己的意见也基本上是起决定性作用了。 季昀留洋归来,院里算是给了她最好的待遇了,这让几个资历老一些的医生都看不过去,如果再和自己这个主任走得太近的话,难免不生是非,就算是表兄妹,该走的流程还是应当与其他人一样。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季昀还年轻,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等着她,况且以他对自己这个小表妹的了解,她的心似乎也并在这些职称虚名上面,只怕对此更是会嗤之以鼻吧。 叩叩叩…… “请进。” “蒋主任,您找我。” 听到她的问候,蒋天辰不由失笑,看样子是自己多虑了,这丫头在医院里对自己连普通同事之间的那种热络都没有,标准的“黑脸包公”啊。 “季昀,关于让你为陆先生出诊的那件事,陆先生那边已经有答复了,这是他的监护人方先生的联系方式以及出诊的地址”,说着递过去一张便签纸,“你明天就去为陆先生出诊吧,早上先来院里这边填一张出诊单再过去,以往的一些资料和注意事项我会在下班前发到你邮箱里,记得查收。” “嗯,我知道了,蒋主任。” “那好,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签到后直接去找护士长,做一下出诊记录。陆先生家在近郊,来回小心一些。” 直到季昀推开门走出去,也没有和他有一丝热络的对话,蒋天辰想着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她步入社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自然也就不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了。 午休结束后,季昀果真收到了蒋天辰的邮件。 邮件内容很详细,分门别类的,甚至还包括了陆忍冬的一些禁忌,即便是小习惯之类的都非常全面。 所幸下午没什么事,季昀便开始仔细看这些资料,适时的在便签上做一些记录。 翻阅到最后,季昀看到了一句话,顿时笑出声来。 ——p.s.如果出诊结束的早的话,回到医院后在出诊记录上签上字继续上班,如果结束的晚的话,就别回来了,护士长会处理记录单的。 自己这个表哥呀,不教好,这不是教她怎么翘班吗!不知道鹏鲲长大了像谁。 隔日,季昀料理好一切后,开车来到了地址上所写的位置,虽然地处城郊,但是也没有那么难找。 入眼是一栋复式的小楼,设计的非常有情调,但是院子里的植株除了几棵小枣树全都枯了,在生机勃勃的初夏里,这样的场景未免有些太冷清了。 季昀看到小楼旁边的车库门前停着一辆suv,索性也就跟着停在了旁边。 下车后,季昀沿着院墙走着,铁艺栅栏已经褪色生锈,上面缠绕着藤蔓,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植物,都枯死了,伸手一碰便都碎成了粉末。 院门是木制的,隐约还能看到曾经的白色油漆留下的痕迹,季昀伸手推了推院门,一下就推开了,并没有锁。 院子里都是枯藤黄叶,整座小楼静悄悄的,了无生气,如果是在夜里,还真的像来到一所鬼宅一般。 走到门前,季昀寻找着门铃。猛然,门从里面开了,映入眼的便是陆忍冬煞白的脸,吓了她一跳。 “您好,陆先生。” 陆忍冬没有理她,转身进了屋里。季昀也没在意这些,跟着他进屋,顺手带上了门。 季昀随着陆忍冬走到沙发边,他压手示意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谢谢。”季昀立马接了过来,心想:“陆先生尽管精神上存在问题,但是一些日常的事情做起来与常人无异,倒是比医院里那些病人好多了。但是,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呢?”她不由地盯着身边的男人发愣。 陆忍冬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似乎对季昀研究的目光一直无所察觉一般。这时,陆忍冬的身影移动,也惊醒了跑神中的季昀,他从一旁的置物台上拿起纸笔,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季昀只能小口小口地浅酌着杯中的茶,想着这陆先生不仅仅生活自理没问题,至少这茶泡的不错,这比那些需要别人盯着、照顾着的病人强多了嘛。愣神之间,一张纸横在了她眼前,白纸黑字写着一句话。 ——方翊有事去书房处理一下,茶是他泡的,他一会儿下来。 季昀看完后,想着这人还真是不禁夸呀,真相来的如此之快,发现陆忍冬还是一直盯着她,难道是在等她回答? “额,陆先生,我知道了。” 言罢,陆忍冬便没再也没有理睬她了。他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着杂志,反倒是季昀有些不自在了,第一次面对如此“正常”的病人,以往的那些经验都不能应对,昨天做的那些功课也无计可施。果真如表哥所说的那样,这真的不是一份简单的任务啊! 陆忍冬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即便只是在看一本杂志,但是……但是脸上的严肃和认真根本让人……让人不敢打扰嘛。她只得“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还是小口小口饮着最后一点茶底,又不好意思自己斟茶,气氛立马又变得尴尬起来。 季昀抱着茶杯看着陆忍冬,他丝毫不被外物所干扰,不被她的存在所影响,原本他是病人,自己是医生,现在反倒是自己坐立不安,他却怡然自得。 哒……哒……哒……哒…… “来很久了吧,季医生。”方翊刚刚转过楼梯拐角便跟季昀打招呼,男人笑容温润,仿若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方先生,您好。”季昀也站起来同方翊问好,男人的笑容与问候似乎融化了空气中的冰点,刚才的尴尬便都荡然无存了。 而沙发上的陆忍冬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两人的交谈和互动似乎都与他无关,也无法引起他丝毫的注意。 方翊见他这样,顿时也明白了刚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季医生,招待不周,请见谅啊。” 季昀刚刚想要否认,陆忍冬却从沙发上起身,穿过两人身边,径直上楼、开门、进入、关门、落锁,声音干净清脆。 方翊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尴尬。 ——这小子还真不给我面子啊! 只得以笑向季昀抱歉,季昀也立即回以微笑,似乎什么都理解了的样子,倒是让方翊也无心解释什么了。 “去我书房谈吧,季医生。” “好。” 方翊的书房很简洁整齐,各种物品文件等等都分门别类地放好。 季昀环视一周后,心中暗下结论:“强迫症晚期患者,一定是个完美地处女座。” 眼前突然出现一盏茶杯,接过后品尝,倒是和楼下的那杯味道相差无几,看来陆忍冬所言不假。 “遇到一个诚实的病人会避免很多麻烦,这是好事。”思及此,季昀不由莞尔。 “季医生”,方翊翻翻找找搬出来了许多文件,“这是忍冬以前就诊的一些病历本、病情发展记录等等,希望对你有辅助,还有一些电子档案,能麻烦你把邮箱留给我吗?” “当然,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方先生,我想知道病人的病因以及以往发病的诱因,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这……” “我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方先生可能有所顾虑,但是对医生不该有隐瞒不对吗?”季昀见方翊还很犹豫,“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不是方先生对于医生一直有所隐瞒的话,病人的病可能早就痊愈了。” “这……这件事,好吧,我告诉你……” 第五章 “就是这样,忍冬从他9岁那年父母去世就不再开口说过话了,当时我母亲也带他去过很多家医院,但是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说到这里,方翊叹了一口气,“以前的几位主治医师也想过从这病因的一方面入手,但是忍冬的反应很暴躁,你也知道的,面对这种情景医院总归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的,我母亲不忍心,也就一直采取这种保守的治疗方法。” 季昀听到这些,很不认同的皱起了眉。 但方翊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前几年,我看他的情况不错,就和当时的主治医生商量着再从病因入手制定治疗方案,但是忍冬的反应……他也是个成年人了,虽然孤僻不说话,但是我觉得也应该尊重他。” “我见过你们疗养院应对发病得病人得一些极端措施,季医生,从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无论他的病情是好是坏,无论他发病时是否会伤到我们,我们都从未让他被注射过一针镇定剂,忍冬不是我们这些家人得负担,我更不希望医护人员像对待一个动物一样对待他,这也是我一直要求医生出诊得一个原因。” “所以……所以季医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意。” 一席话说完,方翊灌了一大口水,等着季昀的答复。 只见季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滴答…… 一滴水珠滴进了她面前的茶杯里,与茶色“镜面”撞击的那一瞬,在安静的房间中格外突出,声音似有些空灵,有力地撞击着耳膜。 这是……这是……方翊从刚刚的激动变成了紧张,新的主治医生被自己说哭了,那接下来的治疗会不会全……全泡汤了? 不知过了多久,季昀抬起头来,脸上虽然没有泪痕,但还是能看到眼眶内的湿润。 “方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刚刚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告辞了。”季昀说话地声音有些哽咽,她抱起面前地资料,“你给的这些东西我会看的,我会把我的邮箱发短信给你,周末之前我会提交给你初步的治疗方案。” 说完季昀起身要走,见她如此方翊也不好意思阻拦,只得跟着起身:“好的,季医生,我送送你。” 你拉开门,入眼便是背靠在对面墙上立着的陆忍冬,盯着二人,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陆先生,我先走了。再见” 陆忍冬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点头向季昀致意。 送走了季昀后,方翊回到屋里,刚刚关好门,一转身,一张纸便横在了他眼前。 ——你把她弄哭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律师的大脑开始迅速精确的计算,“四两拨千斤”,与陆忍冬“对战”时趋利避害的必备法宝!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把她弄哭了呢?” 气氛顿时静默了,陆忍冬心想:“不是方翊弄哭的,那她为什么哭了呢?她不想当我的医生?我吓到她了?” “忍冬?” 陆忍冬回神,瞪大双眼看着眼前得人。 “忍冬,你觉得季医生很亲切对吗?” “亲切?亲切吗?她笑的样子的确很暖,光芒万丈。本来不喜欢接触生人,但是如果是她的话,换个医生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又“唰唰”动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那她为什么哭了? 看到他还是执着于这个问题,方翊失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已经定下来了,季医生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洽谈好了治疗方案就可以开始了。” 说完便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边穿边往楼上走,“我现在得去事务所了,你中午想吃什么啊?快点想!我好给赵阿姨打电话让她准备菜。” “我觉得应该尊重他。” “我不希望医护人员像对待一个动物一样对待他。” 季昀开着车,想着方翊的那一句句话,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直到视线模糊根本无法继续开车,才把车停在了路边,趴在手心上大哭起来。 “妈妈,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对不对?你那么骄傲,那么高贵,怎么可以被那样对待!” “妈妈,妈妈,你一定不想被注射镇定剂对不对?像是被人当成疯子一样,所以你才选择结束一切吗?” 季昀想起小时候,母亲似乎总是高贵优雅的,无论人前人后、在家出门,永远是衣着得体、精致的脸庞上勾勒着更加精致的妆容;无论在哪里,她永远是仪态端庄。 如果不是看着母亲的照片,她几乎都要忘记母亲的样子了,但是记忆中她那端庄优雅的轮廓一直那么鲜明。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被别人看作一个疯子一般呢? 从小时候一直到从事这份工作来,自己一直都在疑问甚至是抱怨为什么妈妈不肯接受治疗,为什么不努力好起来反而是离开了自己。直到今天,这所有的一切又都鲜明了起来,似乎是明白了,但又有些不明白。 “嗡……嗡……嗡……” 手机在包包里震动,季昀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掏出手机。 ——蒋天辰 “喂,表哥” “云朵,进展怎么样?” 蒋天辰刚刚接到方翊的电话得知了季昀的状况,只怕她是因为小姨的事又触景生情了。听到季昀语气中的哽咽,他并没有点破,只等静静地等着季昀的回答,想说边说,不想说也无妨。 “对不起,表哥,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就先结束了,我马上回医院。” 听到季昀还在逞强,甚至要坚持上班,他叹了一口气:“云朵,医生如果不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情绪负责的话那就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你现在需要休息而不是带着你的负面影响来照顾病人。” 听到这番话,季昀沉默,对病人负责,究竟什么才是对病人负责呢?她原本以为尽心竭力帮助病人康复便是对病人最大的负责。但是今天,方翊和蒋天辰对此都有不同的看法,究竟什么才是对的呢? “表哥,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 电话那边的声音恭敬又虔诚,蒋天辰对她情绪的转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傻丫头,跟我还说‘请教’什么的,有什么事直接说不就好了。”他抬手看了看表,“我一会要跟院领导开会,这样吧,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晚上哥请你吃饭。” “嗯……好吧。” 赵阿姨是陆忍冬外婆的老街坊了,她子女都不在本地,退休后就帮衬着方翊照顾陆忍冬,其实也不过是偶尔来做做饭,打发时间又赚点零花。 这么多年来,平日里赵阿姨做的菜都很合陆忍冬胃口,他也说过赵阿姨做菜有外婆的味道。 但是今天,吃不下,怎样也吃不下。 上午那双泫然欲滴的眼还历历在目,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人主动和自己打招呼,那天,那双眼,包含着多么温暖的笑意,为什么会哭呢?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不对,不对!方翊说要和她洽谈初步的治疗方案,那以后她就是他的医生了。 想到这里,陆忍冬不禁低头苦笑,果真是被放弃过太多次,所以才会如此小心,才会感到如此庆幸吗? 无精打采的拿着筷子夹起一口菜,脸色骤变,但还是没有做出“吐出来”这种不雅的举动,只是连忙倒了一杯水灌下去。 唔!青椒,好难吃! 赵阿姨总是不完全按照自己写的菜谱做菜。 “怎么要包厢了,就咱们两个人。”季昀被蒋天辰推着,边走边问。 “你不是说有事问我吗?外面现在安静,一会儿到了饭点后就乱了,来来来,快做!”说着给季昀拉开了椅子,“看看要吃什么,这家私房菜做的不错,科里开小灶都来这儿。” 两人商量着点了4个菜,两荤两素。 “再加个莲藕排骨汤,就这些吧。”蒋天辰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转头对季昀说:“大晚上的,别喝那些凉的了。” 等着上菜,季昀小口小口吞着杯子里的水,是大麦茶,味道很不错。 “说吧。下午不是说有事要问我吗?” “你刚下班,咱们还是先吃东西吧。” 盯着自己的小表妹看了一会儿,蒋天辰无奈地笑了笑,后倒把身体靠在椅背上。 “还是现在说吧,说完好吃饭。你就这么憋着,这顿饭咱俩都吃不好。” 季昀迟疑了一会儿,用手支着下巴,像是在低头思忖,转眼她抬头开口:“今天,方先生跟我说了一些话,和陆先生有关。” 她突然激动了起来:“表哥,为了让病人痊愈,我们真的可以不择手段吗?” “不择手段?”蒋天辰失笑,“云朵,你怎么会用这个词呢?” “因为……因为……” “云朵,在面对病情严重且有疯狂行为的病人我们的确需要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和方式,我们治疗的是病人的精神、病人的心灵,但是着一切的一切还有一个前提——我们要保证病人的人身安全,我们不能让病人伤害到其他人。” “陆先生这几年的治疗方案一直比较保守,但是他的治疗在医学上暂时是没有任何进展的。当然了,我们尊重家属的意见,但是云朵你知道吗?前年陆先生发病时,方先生被他刺伤,差一点就划破大腿大动脉。” 季昀听到这里十分震惊,陆忍冬看起来比其他病人都要温和,他跟方翊看起来那么亲近,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方先生不介意,但是不代表其他病人家属不介意,大多数人总归还是要顾及自己的,而医护人员也要保护自己。” 蒋天辰还是那么善解人意,一眼就能看破自己心中所想,虽然没有点破,但是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开导她。 “方先生跟我说,给病人注射镇定剂像是对待动物一般,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尊重病人呢?当初……当初我妈妈如果不是被这样对待,她是不是就不会自杀?她觉得别人把她当疯子,所以……所以……她那么骄傲,她是受不了才会自杀的!” “云朵,方先生的话有一定道理,病人也有人格,我们用针剂去控制他们,的的确确有失妥当,但是我们要保证病人的安全,要保证病人周围的人的安全。关于小姨,我当时已经记事了,她是意图自杀被送往医院后才检查出的抑郁症的,她的骄傲早在她不能再跳舞时就折碎了,她一心寻死,遗憾的是我们没有看护好她。”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想起,进来的是端着菜盘的服务员,还有一个老太太,她头发花白,但是身体看起来还很硬朗。 蒋天辰立马起身:“阿婆,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太太笑着握了握他的手,然后在身前比划了起来,是手语,季昀看了出来,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个服务员上好菜,其中的那个小伙子说:“阿婆是说今天的菜准备的有些晚,客人又有些多,所以让你们多等了会儿,请你们见谅。” “阿婆,您太客气了。”说着拉过季昀,“这是我表妹,季昀。” “阿婆,你好。”看到这样和善的老太太,季昀笑得也很亲切。 阿婆笑着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离开了。 “阿婆看着好亲切。”看着那样温暖的笑容,即便是在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但还是那么想让人亲近,刚刚与蒋天辰争执的阴霾一扫而光。 “阿婆不能说话,年轻时工作时意外失声,她的丈夫带着儿子抛弃了她。后来阿婆靠着自己的一副好手艺开了家小餐馆,攒钱资助了好几个孩子上学,他们也来帮衬阿婆,一来二去,店子越做越大,有了这家私房菜。” 季昀才想起来刚刚那些送菜的服务员各个都很精神,一点都不像其他家的服务员扮演出的那种亲近。 “尽管平时客人多的时候要排队才有座位,后厨忙得不可开交,阿婆也没有想过开一家大酒店。季昀,你尝尝这些菜,所有的厨师都是阿婆亲传的手艺,用心做菜,有人说能从这菜里吃到幸福的味道,我是没觉得,但是忙了一天能吃到这么可心的饭菜,难道不很值得开心吗?” 季昀夹了一筷子笋炒肉,笋很鲜,肉也是选的猪大腿上的活肉,吃起来真的感觉很开心。 “所以,云朵,很多人在生活中都会经历磨难,但是每个人的选择或许都不一样。小姨的选择于她而言或许是个解脱,尽管她给我们带来了伤痛,但是这是她的选择,是她在清醒时候的选择,我们没能阻止,是我们一生的遗憾。” “我们做医生的或许时最人道的职业,也或许时最不人道的职业。在面对种种情况时,还是要因人而异的。” 看着季昀又开始发愣,蒋天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瞧瞧你瘦的……” 第六章 “喏,我把灯打开了,可以放心了吧。” “你说你搬回家里来住多好,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住让我们怎么放心呢?” “哎呀!你看这小区物业不是很好吗?而且公寓楼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进的。”虽然季昀是非常喜欢大姨家那种暖暖的家的温馨,但是亲戚之间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的好,远香近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蒋天辰虽然这么说,但即便是他和表嫂,在没有生下小鹏鲲的时候,跟两位老人不也是分开住的吗? “好了,你总是有理。”蒋天辰知道她总有自己的坚持,只是每日听着自己老妈的唠叨与嘱托,还会忍不住说上一说罢了。“那么我先走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拜拜,你开车小心一点,到家后给我一个短信。” “嗯,拜拜。”说完挂断电话,驱车离开。 季昀拉好窗帘,刚刚脱下外套,手机又响了起来。 ——季迟 “喂,老爸,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啊。” “哎,闺女呀,怎么?你爸爸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啦?” 电话那头季迟先生的声音有些调笑,还带着些许无奈。女儿独立惯了,如今大了,更是不粘人了。傲娇小公主果真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怎么会呢?你能给我打电话我当然开心了!你最近忙不忙?血压有没有又高了?杨阿姨最近怎么样?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听着女儿的一声声盘问,老季同志头都大了,有时候怪她太独立冷情,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嫌弃她事多。 “哎呦,我的小管家婆呀!你这一个个问不行啊?我好着呢,你杨阿姨也好着呢。哎哎!你干嘛呢!干嘛抢我电话啊!” 一阵嘈杂,让季昀忍不住把手机拿远,捂住耳朵,转而,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杨阿姨,季昀的继母。 “云朵,你别听你爸瞎说,你可得帮着我管管他,上个星期他说要去老年活动中心跳……跳那个什么交际舞,我说他连那个广场舞都不跟我去跳,还去跳啥子交际舞啊!他说那个高雅,说我低俗,你听见没?他说我低俗!” “哎呀,谁说你低俗了?你别跟孩子面前乱说!” 季昀听见老爸说话辩解了,就知道这事儿确有其实。 “老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杨阿姨热爱生活,带领社区的叔叔阿姨们健康向上,怎么能说是低俗呢?” “那个什么……云朵啊……” “你别动,你让我说完!云朵,你可得好好说说你爸,他出门说去跳舞,其实每天都是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去那小区后面那条街上的小酒馆喝上两盅。他怕我发现,还买……买什么那个漱口水。你说他气不气人?气不气人!” “哎呀,你这不是血口喷人吗?那些都是我的好哥们儿,怎么就成狐朋狗友了?你这说话太难听了!你必须认识到你的错误!” “怎么不是狐朋狗友了?你自己身体怎么样,你自个儿不知道啊?他们还拉着你去喝酒,还好哥们儿?” “哎呀,你这人怎么不讲理了?” “我不讲理!我不讲理?你让姑娘评评理,你偷偷跑出去喝酒,还撒谎,你说说咱俩到底谁有理?” 听着两个老的又吵了起来了,季昀在电话另一头,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也不好打圆场,只得无奈地听着,寻找插话的时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杯子里的牛奶都被季昀喝光了,“战争”似乎平息了,应该是杨阿姨胜利了,她总是在理的。 “行行行,我也不跟你计较了,看你的球去,我跟姑娘说会儿话。” 但似乎又是老爸胜利了,杨阿姨总是心软的。 季昀终于得到开口的机会了,忙说上两句:“杨阿姨,你别和我爸置气,你说多少他都不疼不痒的,多不划算啊!” “哎,我省的,我还不知道他?朵朵……” “嗯?” “你有心事啊?” 想不到刚跟杨阿姨说上一句话,她就看透了自己,虽然在母亲去世两年后,爸爸才和杨阿姨重组家庭,但是杨阿姨原来就是社区居委会的小组长,妈妈还在的时候,和爸爸两个人都忙,一直是都杨阿姨带着她和其他小朋友玩儿的,从小到大,如果有什么事,她也喜欢和杨阿姨说,但是,这次…… “和你妈妈有关?” “嗯。”季昀不知道怎么开口,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纠结的究竟是什么,方翊的一番话让他很不舒服,但是却抓不到那个点。 “云朵,不要顾虑太多,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呗。” “杨阿姨,你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吗?”说完这话,季昀就后悔了,原本她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母亲放弃了她,但是杨阿姨和父亲结婚多年都没有要孩子,这话,有些太伤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季昀有些忐忑,她知道杨阿姨照顾自己和爸爸多年,而自己心里还是总是心心念念着生母,这确实有些让人心凉了。 “云朵啊,其实这事儿啊不能这么想,我们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孩子、后代,还有我们的亲人、我们的事业,等等等等。或许在传统的观念里,孩子对于女人有无比重要的意义,但是对男人也有啊,你看看你爸,多宝贝你啊!” 季昀想起从小爸爸把自己捧得像个公主一样,在家里自己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心里顿时暖暖的。 杨阿姨听见她笑了,自己也笑了:“对吧,云朵。对于大多数女人而言,孩子很重要,所以她们对子女倾注了很多,但是她们生命中也或许会有她们更在乎的东西,值得她去追寻。” 杨阿姨果真是最懂自己的,被母亲放弃,多么伤痛的事,但是在她的话里,倾注了不同心血的事物会有不同比重的对待,这本身就是一个恒定的道理,倒是让这一切变的可以理解了。 “所以啊,生活中总有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出现在你生命中,占据不同的比重,你妈妈喜欢跳舞,那是她的生命,所以她追求。总有一天,你也会有奋力追逐的事的。” “嗯,谢谢你,杨阿姨。” “傻丫头,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呀!你就没什么想要再问的了”她没有给季昀说话的机会,“我猜,你是想问我这些年和你爸爸生孩子,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遗憾吗?对吗?” 季昀的确有一个疑问,但是这种事的确不好问出口,没想到杨阿姨自己说出来了。 “我和你爸结婚这么些年没生孩子,但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谁欺负了我姑娘,我和他拼命!” 一番话把季昀逗笑了,但更多的是感动,杨阿姨从来不说漂亮话,但对自己和爸爸是真的好。 “妈。” “哎,以后不许这么叫了,你爸看着心粗,其实矫情着呢,他听见心里会难受的,你妈那么傲的一个人,听见也会不高兴的。你把我当妈妈我就很高兴了。” “嗯。” “那,咱再叫一声?”杨阿姨有些激动了,声音也是哽咽了。 “妈,妈妈。” “哎,你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记得定好闹钟,别迟到了。” “嗯,你们也早点休息。” “季医生,早。” “早。” “早啊,季医生。” “早上好。” …… 叩叩叩…… “请进。”季昀刚刚进了办公室,门就被叩响,这么早,谁啊? “早啊,季医生。” “你也早啊,蒋主任。”季昀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看着他。 “哈哈!”最终还是蒋天辰忍不住先破功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今天院领导来科里检查,你注意着点。” 院领导来检查? “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做什么,咱们科里有一个进修学习的名额,那几个要争破头的今天肯定要表现一下的,咱们避着点,别妨碍人家大展拳脚就行了。”看见季昀一副“老狐狸,我已经了然了”的表情瞅着他,有些不服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知道了就行。”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 精神科的视察安排到午后,有些人“勤奋”到连午饭也没吃。 季昀吃完午饭后回到办公室,今天天气不错,有些微风,吹来的风很暖,让人昏昏欲睡,但是这种情况的的确确不太适合午休,于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离下午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季昀开始看昨天方翊给她的那些资料。陆忍冬真的是换了不少的医生呢,看样子这个病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嘛,昨天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先行离开了,不知道后面的治疗会不会顺利。 时间一分一秒,在纸张的翻页、鼠标的滚动中流逝。 “季医生,季医生,领导来了!主任让我们准备一下了。” “哦,好。”季昀收好资料,跟着小护士出了办公室。 一个完全形式主义的视察居然整整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等到季昀再次坐到座位上,已经可以准备下班了。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在椅背上,继续想着陆忍冬的治疗方案,他在火灾中声带受损但并未完全影响发声,但是这是因为心理问题的话,那是为什么呢?按照方翊的说法,陆忍冬曾经梦想着当一名歌唱家,那么声音对于他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为什么他在潜意识中放弃了自己的声音了呢? 为什么呢?不应该啊。 季昀越想越不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一些不对的地方,如果按照目前所掌握的这些来讲,陆忍冬的心路历程是走不通的啊! 她索性不再想了,拿起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喂,你好。” “你好,方先生,我是季昀,有些事情我想请教你一下。” “哦,季医生,是……关于忍冬的?” “是的,方先生,我想跟您见面谈谈。” 第七章 “季医生,快请进,快请进。”方翊看着助理带着季昀进来,连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真是不好意思啊,季医生,还得麻烦你到我这里来。” “这没什么的,方先生。”季昀抿了一口茶,“是这样的,方先生,我在研究陆先生的资料时,遇到了一些问题,想再向你询问一些详情。” “季医生,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嗯,我了解到陆先生曾在火灾中声带受损导致暂时性失声,但是损伤并不大,以往的病例中显示也将陆先生失语归结于心理原因。但是同时,我在之前的心理诊断中了解到,陆先生曾经是有一个歌唱家的梦想的,对吧?” “嗯,你说的没错,忍冬很喜欢音乐,虽然不能唱歌,但是他目前也在从事音乐创作。” “方先生,你可能有所不知,人在经历重大变故时可能会因为心理上的种种原因导致生理上的一系列变化,比如想陆先生这样,失去某一感官功能。但是在很多情况下,人在经历变故后,会把情感寄托于他所沉浸的一项事物当中,就是移情作用。陆先生既然那么喜欢唱歌,这应该是他宣泄心中情绪的一个突破口,为什么在他心里他放弃了自己的声音了呢?”季昀讲的有些口干,喝了一口茶,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想知道,陆先生的梦想,他歌唱的梦想中,是否还有其他隐情?” 方翊沉吟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室内沉寂了好久,他才出声:“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了你。” “可是,方先生……”季昀以为方翊又想隐瞒什么,虽然他拍陆忍冬受伤,但是既然要接受治疗就要坦诚一切。 “季医生,不瞒你说,我是忍冬的舅舅。”不意外地看到了季昀震惊的表情,他继续说下去:“我与他地母亲是异母姐弟,我也只比忍冬大四岁。在忍冬父母去世、来到我家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关于忍冬的歌唱家梦想一类的事情,都是我母亲还在世时从忍冬幼儿园老师和同学那里隐约了解到的。” 说到这里,方翊的声色变得低沉,有些无奈:“我们都知道这会是很重要的一个关键,可是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根本无从查起。” “对不起,方先生,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事情居然是这样,季昀也感到很抱歉。 “季医生,我并不要求忍冬能够完全病愈,失语这些也都不重要,我只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方翊的请求有些无奈,季昀听了十分不舒服:“方先生……” “你看着他觉得还是很正常的,其实检查时显示他内心波动很大。我希望他可以活得真实一点,不需要怕我们担心而刻意伪装自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现在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国内现行的治疗方法,大多都是帮助患者清醒过来,就是让他们接受他们所规避的那些伤痛。但是我听到刚刚你所说的,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帮助病人去重新接受生活,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你的意思是……” “嗯,我想要帮陆先生寻找一些让他快乐的事,让他从另一个、一些方面重新塑造新的生活。” “这个想法很好,我赞同,需要我做什么吗?” 没有想到方翊会这么支持,迅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先回去和我们蒋主任再沟通一下。如果可行的话,我还需要方先生提供给我一些更加详细的信息,我能从哪里入手?” “好的,没问题。” *** “喂?哪位啊?” “大姨,我是云朵。” “哎,云朵啊,怎么了吗?”薛琪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独立惯了,没事不轻易给家里打电话。 “表哥在家吗?我打他电话打不通。” “你说天辰啊,他之前打电话来说要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就不会来吃了,可能是太吵没听见吧。是急事儿?” “不是的,大姨,不着急的。” “云朵啊,回家来吃吧,晚上就从家里住下,反正明天周末,有什么事儿明天问你表哥。” “行,需要我带什么东西过去吗?”季昀准备掉转车头。 “真的?来就行,什么也不用带。” *** “天辰,云朵,快来吃饭了。” “鲲鲲,别跟你爸闹啦!快吃饭早饭,我和爷爷带你去植物园。”薛琪说着揽过孙子,张罗着让他吃早饭。 众人纷纷落座,蒋天辰给老婆倒了杯果汁,转头问季昀:“怎么样?昨天有什么收获吗?” “情况不太理想,但是有意外收获,吃完饭再跟你说。” “对对对,光知道谈工作,先吃饭!先吃饭!”大姨说着给季昀夹了一个奶黄包。 *** “怎么了?看样子不是很尽如人意呀。” 季昀接过蒋天辰手中的水杯:“方先生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我们商讨了另一套方案,……” 蒋天辰听完后,想了一会儿:“也不是不可行的,只要病人家属同意,病人配合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陆先生毕竟在咱们医院是有存档的,到时候出诊病例及定期的治疗汇报你要好好想想怎么写?” “嗯,我知道了。” *** “值夜班呐,辛苦了,季医生。” “你也辛苦了。” 精神科的晚班一般没有什么事情,主要是为了预防突发情况。 “季医生,第一次值晚班不太适应吧?” “在国外时也有通宵做课题的时候,倒是也没什么。你们呢?” 两个值班护士相视一笑,一个答道:“我们上学的时候做作业就熬成夜猫子了,第二天还得照样去上课,给同学扎针都扎不准,4年熬下来也就适应了啊。” “季医生,听说在国外竞争压力很大的,我有好多同学高中毕业后出国,好几个都顶不住压力又回来了呢?” “也没有那么严重吧。每个人的适应程度不一样,也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了。” …… “我跟说啊季医生,我们两个那次值夜班的时候还有意思。有两个小男生跑到咱们着护士站来,我当时就想啊,咱们这里一般也不接急诊,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那到底时什么事儿啊?” 另一个护士又说:“那两个男孩是学校放假出来玩的,还有一个男孩发烧在宾馆里了呢。我听那俩人说,他们打车20块到这里,买了一盒安瑞克才9块,觉得亏了就又买了一盒。后来又想到处转传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小护士。哈哈!” “那他们应该是找对地方了呀,也不算亏嘛!” “季医生,你太坏了!” …… 第八章 “喂,表哥。” “还没起?敲你家门都敲不开,懒死你吧。”蒋天辰靠在季昀家门边的墙上,毒舌地进行人身攻击,但眉眼间都是笑意。 “你才懒呢!你怎么去我那儿了?我不在家。” “你不在家?”蒋天辰立马趴到门上,鉴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动作十分滑稽搞笑,“你真不在家?我的小祖宗,你可别玩儿我了,我妈交代给我的任务,要我务必把你带回去,说要去城郊的农家乐玩儿。” “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难得有个假期,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小姐,来看看者绿萝,长得多好。”“发财树啊,来看看。”…… 蒋天辰心道这小妮子果然嘴狠:“你以为我不想休息休息,这不是还要拉我去做司机?你在哪儿?这么吵。” “我也还是在岗工作的,我在花鸟市场呢!你上次不是说我的方案可行嘛,我现在在执行啊!”声音有些娇俏,带着一种被肯定的喜悦,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一般,“再说了,你拉我去,难道不是想找一个替补司机?” “你也太敬业了,我可不会向医院给你申请加班费啊。”蒋天辰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去了,只好开开玩笑缓解气氛。 “蒋医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怎么能执着于名利呢?” “是,季医生你高风亮节,蒋某自愧不如。”听到电话那边季昀的笑声,蒋天辰接着道:“那我就先走了,还要想好理由接受盘问,你就好好享受你白衣天使的生活吧。” “路上小心点,拜拜。” 季昀继续在花鸟市场上逛着,酷暑降至,好多人都来挑选盆栽,为家里多添一抹绿色。 她想起陆忍冬那个那么荒凉的院子,到处都是枯草,根本没有一点夏天即将到来的感觉,了无生机。 方翊昨晚给她发了一张照片,能看出还是那个院子,只不过到处都是繁茂的植株和鲜艳的花朵。那一个个木质栅栏交叠着,嫩绿的藤曼像是依附着母亲的孩子一样缠在上面,一朵朵黄灿灿的花像是一面面笑脸一般,那满满的生气就好像是要从图像中溢出来一般。 方翊告诉她,陆忍冬的母亲是一个花店店主,以前那个院子都是由她来打理的。那一片黄色的小花就是我们常说的金银花,也叫忍冬。 季昀曾向方翊提及,音乐对于陆忍冬有不一般的意义,她认为可以从音乐这方面下手。 可方翊却是这样回答她的:“抱歉,季医生,我觉得这个不太妥当。我认为忍冬对于音乐有不同的理解,尽管他不能再唱歌,可是他并没有完全放弃音乐。我有一个想法,从花草这方面入手。” 于是就有了季昀看到的那张照片,于是她在五一的假期站在了这里。 “老板,你这里买花种吗?” “有有有!”一个中年男人忙着过来招呼季昀,“有花种,您要什么花的?” “金银花。”许是那图像里的点点嫩黄太夺目,许是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爱太过浓烈,季昀想再种那么一片金银花。忍冬,花开了,他的心也应该想开了。 “金银花,这个……” 一旁忙碌的老板娘抬起身来对季昀说:“小姑娘,不是我家老头子不想卖给你的,关键是这种花啊一般最晚4月就得种下去了,现在都5月份了,这花肯定就不好养活了,你看看种点别的?” “那有花苗吗?” “这花是花藤,而且很少有人要,所以咱们也没有留花苗。要不你过来看看,今天刚刚到的山茶花苗,好多品种呢,这个移栽到院子里也很好看的。” 季昀看着那一株株娇艳的山茶,如一个个美人一样,红色妩媚,白色清纯,还带着清晨的露珠。但是…… “谢谢您了,我再找一找吧。” 季昀从偌大的市场上转了一圈,直到下午,她还是转回了早晨询问的那第一家店。 老板和老板娘似乎刚刚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 “你还没买着呢?小姑娘。” 季昀显得有些气馁,午饭也没有吃,她有些疲惫了。 “姑娘,这种花一般都是入药和泡茶的,一般很少有人种来看的,你要是真喜欢,我回头看看给你讨点种子,等到秋天再种吧。” 老板很和善,季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就谢谢您了,我看看山茶吧。” 最终,季昀选了各式各样的10株山茶花苗,在老板的帮助下,搬上了车,前往陆忍冬的那个荒凉的小院。 在路上,季昀边开车边想,金银花对陆忍冬意义非凡,和他一起种金银花未免冲击太大了,还是种山茶好了。 等红灯时,季昀回头看着身后车厢中的那一堆山茶花苗,白的、粉的、红的。有几朵小小的花,但更多的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小小的样子让人看着心都软了。 ——他要是不喜欢的话,就太对不起这些花了。 季昀心想。 到达目的地,季昀没有把车停在上次的位置,而是直接停在了门边。 里面立马有人推门出来,是韩明明。 季昀看着自己威严、不可一世的学姐,满脸白条、穿着拖鞋,像只巨大的拉布拉多朝她飞奔过来。 “你……这是?”季昀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来来回回扫着她这一身扮相。 在韩明明身后,陆忍冬慢慢地踱步出来,同样是穿着一双拖鞋,反观,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韩明明看着季昀疑惑的眼神,出来混社会就了,自然就深谙为人处世之道,一眼就看出了季昀心里所想的。 “哦!我们在玩拖拉机。”一边说话,脸上跟着数不清的白条就在跟着晃动,偶尔还有几片掉了下来,十分滑稽搞笑。 季昀看着忍不住要笑,看到陆忍冬绕道她们两个身后,一言不发搬起季昀身后的花苗,就往院子里走。 两人立马也搬起花苗跟上。 季昀瞧瞧地问韩明明:“拖拉机是什么?” 韩明明立马以一副十分嫌弃地表情看着她:“你没玩过?就是一种纸牌游戏,很容易的,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玩。” ——很容易的? 季昀看着她满脸贴着地纸条,真的很容易吗? 韩明明似乎感受到了她质疑的眼神:“我以前玩的可好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是输,陆忍冬这小子太阴了,我今天就没有赢过一把。” 季昀从来没想过韩明明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说陆忍冬的坏话。她抬头看着陆忍冬的背影,男人的脊背挺拔,似乎并没有因为她们的话有任何反应。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呢?自己弄来了这些花,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们两个这样说,他也和没听见一样。 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