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河风烟录·时微卷》 第一章 落阳谷相托 七月。东境嘉城宁峪关。 宁峪关背靠曦岚山天险,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三百年前“昭和之变”之后,嘉城宁峪关便隶属西郢国,三百年来无数将士血洒宁峪关外落阳谷,连带着谷内的泥地都被染成了暗红色,日落时分无人敢在此停留,因为有传说阵亡将士的阴灵会在此间出没。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纷纷染上了艳丽的绯色,映衬着暗红色的落阳谷,倒是又添上了几分血色与神秘。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两匹马自落阳谷外缓缓而来,欲往嘉城。 “殿下,明日我便回燕城了。” 说话的是那名骑在白马上的少年,眉飞入鬓,一身黑衣,在马上风姿盎然,拽着马缰的手骨节分明,唯有虎口处生着老茧,他的腰侧,配着一把剑,便是在光线有些昏暗的此刻,剑身上依旧泛着淡淡的流光,一眼望去便知此剑不是凡品。 “生在将门,本该一腔热血护卫西郢疆土,却因为父皇猜忌,不得不令你返还燕城,当真可惜!”被称为“殿下”的少年看上去倒是比另一个人还要长上几岁,虽是相当贵重的身份,言谈之间倒也全无身为殿下的架子,委实难得。 “殿下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士听了去,只怕又要在宁峪关待上好几年。”黑衣少年不在意地笑了笑,这荒山野岭的,也的确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我就算一辈子都跟着秦帅待在宁峪关又如何,燕城是个什么腌臜的地方,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了,我唯独担心的,只是慎微那个丫头而已。” 说起多年未见的胞妹,他的唇间忽然逸出一声辽远的叹息。 自白月教一事,母后被斩首之后,他们兄妹不见已有十年了。 “殿下说的可是钦和公主?”黑衣少年虽然从未见过她,但对“慎微”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钦和公主唐慎微出生那年,大夏派十万兵马进攻嘉城宁峪关,血战之后西郢国获胜,可他的大哥,秦家的长子秦钦和年方十五,却也在此战中陨落。 唐慎微封号中的“钦和”二字,便是西郢帝念及秦钦和之战功,为了令西郢国子民不忘秦家护卫江山之功。 “钦时,你此趟返还燕城,我还有一事相托。” “殿下放心,钦时一回燕城,便请命进宫。” 秦钦时与唐慎初相识多年,不必唐慎初细言,便知当如何做。 “难为你了。”唐慎初拍了拍秦钦时的肩膀。 西郢帝猜忌秦家拥兵自重,因此特命秦钦时回燕城,美其名曰给秦钦时一个向母亲和寡姐尽孝的机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请托秦钦时照顾一个宫中不受宠的公主,可不是大大的为难? 此时残阳如血,云霞在天边不断地变换着形状。 落阳谷淋漓的鲜血沉积了三百年,多少人的性命都终结在王室的贪婪与欲望之下。 “七国之世”最后的结局,便始于西郢帝猜忌之下的这个决定。 第二章 恐难有生天 燕城。西郢王宫。 七月正是曼荼花开的时节,王宫之中随处可见一簇一簇火红的曼荼花,素色衣妆的宫女们言笑晏晏,采着曼荼花,给各宫的娘娘们炮制曼荼花茶。 “翠红,手上动作仔细着些,这些是要献给皇后娘娘的!” 名唤“翠红”的侍女被嬷嬷训斥了一句,小心地应了声“喏”。 突然,一丛花影之后,传来了一个娇蛮的声音。 “给本宫把这个小贱人投进湖里去!” 宫女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偷偷地望去,心知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女儿,南平公主唐慎淼又要发落什么人了。 所有人都以为南平公主口中的“小贱人”该是什么做错了事情的宫女,可当她们看向被四个内侍抓着的少女,竟是钦和公主唐慎微。 “嬷嬷,他们这是要把钦和公主投湖,您不去拦拦吗?”翠红吓得浑身颤抖,抓着身旁嬷嬷的袖子,开口求情。 没想到话音刚落,她的脸颊便一阵剧痛,鲜红的五指印痕迅速浮现,嬷嬷眼底的冰冷蔓延开来,训斥道:“要你一个小贱婢多管闲事!” 嬷嬷冷眼一扫,所有的小宫女尽皆低了头,继续埋头采集曼荼花。 “砰”的一声,湖面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一袭红色宫装的少女眼角微挑,望着湖面上荡起的一圈圈涟漪,冷哼了一声,道:“回宫!” “公主,那湖里的……” 扔了唐慎微进湖的几个内侍到底是胆子小,唐慎微再不受宠,毕竟也是一国公主,看唐慎淼的意思,竟没有要将她救上岸的意思。 这位南平公主深受西郢帝眷顾,便是弄死了唐慎微又如何,可他们毕竟是小小内侍,万一…… “公主,皇后娘娘也有交代……”唐慎淼身边的嬷嬷压低了声音在她身侧附耳说道。 “这个小贱人这么多年都没死,命硬地很。” 显然,唐慎淼还是不愿意救人。 “公主……”内饰们算着时间,看着平静如水的湖面,面上的焦急之色实在是控制不住。 若是再不救人,钦和公主只怕真的是要溺死在湖里了。 “公主!”唐慎淼身边的嬷嬷加重了语气,有些严厉。 唐慎淼咬着嘴唇,实在是不甘心,可若是唐慎微真的溺死,她在父皇面前恐怕也不好交代,恨恨地跺了跺脚,说道:“把她拉上来!” 内侍们面露喜色,赶紧动手去拉绑在唐慎微身上的绳子,然而,绳子的那头轻地很,实在是不像绑着一个人的样子。 内饰们面面相觑,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果然,绳子的那一头空空如也,唐慎微不见踪影。 “她人呢?!”唐慎淼吓了一跳,提着裙子小跑到湖边,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平静的湖面泛不起一丝的涟漪,唐慎微从被投进湖的那一刻起,便没有挣扎地沉了下去。 难道说…… “公主饶命!”所有的内侍同宫女悉数跪了下去,有几个胆小的浑身抖得同筛糠一样。 第三章 宫中人情凉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唐慎淼也不敢置信,这么多年了宫里多少人来来回回折腾唐慎微,那个小贱人次次都无事,怎么偏偏今天…… “都慌什么,立刻去寻金羽林来!”唐慎淼身边的嬷嬷倒是毫不慌乱,随手指了个内侍。 “公主,莫站在湖边了,随老奴回宫去吧。”嬷嬷走到唐慎淼的身边,安抚着浑身颤抖的她。 唐慎淼腿软,瞬间倒在了嬷嬷的怀里,她也在害怕,她虽是刁蛮任性,却也从未见过有人生生溺死在自己的面前。 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有一个黑影自远方掠来,足尖在湖面轻点,身形潇洒肆意,宛如嘉城外翱翔天际的黑鹰一般,轻巧地伸手在靠近湖边的湖面上一捞,便捞起了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少女。 “咳咳咳。”白衣少女一被放到岸边,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颤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恐惧地看着被宫女和内侍簇拥着的红色宫装的少女,咳得面色潮红。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宫闱禁地!”唐慎淼为此人风姿所迷,可看着他脱下外衫罩住唐慎微的举动,便觉得不舒服。 “秦二公子好漂亮的身手。” 人群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了另一个清朗的声音。 唐慎淼一听这声音,赶紧回过身,笑逐颜开,提着裙子就朝着来人跑去,乖巧地喊了一声“太子哥哥”! 来人正是西郢国前几日刚立下的太子,南平公主一母所生的兄长,于皇室中排行第二的唐慎焱。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南平公主。”秦钦时见唐慎焱已至,拱手行礼。 曼荼花影中,他一袭黑衣,长身玉立,于湖中救人而衣衫半分未湿,身姿轻盈宛若流风之回雪,这是在场的诸位宫人后来回忆起初见秦二公子秦钦时之时,最深刻的印象。 “淼淼,你这小丫头又在胡闹!”唐慎焱望了一眼扶在秦钦时的脚边,小手紧紧地抓着身上的外衫,七月的天气里也被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青的唐慎微,却只是轻笑着敲了一下自家妹妹的脑袋,并未再多训斥什么。 虽说非一母所生,可唐慎微到底也是唐慎焱的妹妹,宫中人情凉薄,可见一斑。 “钦时,本宫近日寻得一本剑谱,同本宫回宫去看看如何,顺道也教教这令本宫头疼的妹妹。”唐慎焱望着秦钦时,发出了邀约。 “太子哥哥!”唐慎淼见兄长开口还不忘损自己一把,顿时羞红了脸。 “太子有令,钦时不敢不从。”秦钦时朗声应约。 “真的吗,太棒了!”唐慎淼见秦钦时答应,双眼一亮,要不是唐慎焱在侧,只怕当场就要跳起来。 她虽在深宫,却也早就听闻秦家二公子秦钦时风采卓然,十岁之时便随父亲镇守边关,据传身负绝学,于万军之中可取敌将人头,虽是军旅之人,却不似大多武将般粗犷无礼。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钦时随太子兄妹离去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瞟了一眼被内侍们仍在一旁的那根绳子,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第四章 为难小侍女 原本热热闹闹的湖边,随着太子兄妹的离开,而瞬间冷清了下来。 浑身湿透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衣少女,单手撑着地面,缓缓地想要站起来。 突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她抬头,顺着手往上看去,看衣饰应当是个宫女,神情担忧。 “公主,快些起来,我送你回宫,这天气虽暖,若不速速换下湿衣,恐落了暗疾。” 说话的人正是翠红,她进宫并没有多久,虽被嬷嬷训斥多管闲事,可还是不愿一个如此柔柔弱弱的女孩儿便死在了这人情凉薄的宫中。 “你回去吧,不必管我。”唐慎微自顾自地站起来,身上还披着秦钦时的那件黑色外袍,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黏在她的脸颊上,看上去委实有些狼狈不堪。 若不是嬷嬷说她是唐慎微,翠红绝不敢相信曾经天下皆知深受西郢帝宠爱的钦和公主如今在宫中竟然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任人欺凌,无人照管。 翠红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伸手便去扶她,即便她只是一个卑微的洒扫宫女,也不愿见到堂堂的钦和公主沦落至此。 宫中的侍女们觉得翠红肯定是疯了,居然自己向嬷嬷请求去照顾钦和公主唐慎微。 年方十五的钦和公主唐慎微再次见到翠红的时候,她正握着一块软布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一件黑色长袍被她随意丢弃在一旁,满是皱痕。 “公主,从今日起,翠红便是骨香阁的侍女了。” 唐慎微懒懒地靠在榻上,眼皮抬了抬,轻笑了一声,问道:“知道这骨香阁从前住的是谁么?”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这“骨香”二字便是来自此诗,由西郢帝第一任皇后乐裳所取,连门匾上的字也是乐裳亲自所题,此处原本住的自然是皇后乐裳。 “翠红知道,是公主殿下的生母。” “乐裳”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宫中人的禁忌,翠红进宫第一日起,便被教导嬷嬷严厉训诫。 “知道就好,翠红这名字太俗气,配不上这里。”唐慎微摆弄着手边的熏香小壶,冷不丁地说道。 就在翠红以为自己要被唐慎微赶回去的时候,这位公主殿下阴晴不定的声音继续传来,“改个名字,今日曼荼花开得正好,就叫曼荼吧。” “谢公主赐名!”曼荼立刻跪倒,语带欣喜。 “公主,这袍子奴婢拿去洗洗。”曼荼见着被丢在一旁的黑色袍子,认出是属于秦二公子的,便想着自家公主或许还能够借着还衣服的机会同秦二公子再见一面,若是能得圣宠正隆的秦钦时在西郢帝面前多替她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唐慎微的日子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难过。 “不必。”唐慎微慵懒的声音从曼荼的身后传来,她抱着衣服下意识地停住了步伐,看向唐慎微。 “扔了。”唐慎微摆了摆手,凉凉地吐出两个字。 “公主,这可是秦二公子的……”曼荼想着劝劝唐慎微,然而唐慎微斜斜地靠在榻上,闭目小憩,全然不想再搭理曼荼。 第五章 醉酒小公主 入夜,清冷的月光照着骨香阁前的小院,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色宫装的少女伏在石桌上,面色酡红,樱桃小嘴砸吧砸吧着,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好梦。 桌上还有一只羊脂白玉材质的精巧酒壶,少女的脚边躺着一只酒杯,酒杯旁边还有些酒渍。 趁着月光而来的黑衣少年见到少女醉酒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有些怔住,半晌才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觉得唐慎初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是担心地有些过了头。 日里被人投进湖中,夜里竟还有心情对月饮酒,夜深风露重,她也不怕染了风寒。 “公主殿下!” 就在秦钦时轻手轻脚准备接近唐慎微的时候,寝宫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轻快中带着些无奈的声音,原本还有后话,却在看到秦钦时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曼荼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站在庭院之中的黑衣少年,发现自己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再想迈开步伐,身子却生生定在了原地。 “曼荼,你吵什么。”酒醉初醒的唐慎微揉着额角起身,身形有些摇晃下意识地撑住了身旁的桌子,一抬眼,却看到了含笑站在不远处的秦钦时。 “秦二公子这是要做贼?”唐慎微干脆又坐了下去,撑着下巴看着长身玉立的秦钦时。 秦钦时清楚,她的身形虽然摇晃,可眼神清明,全无醉意。 搞了半天,这个小妮子是在他面前演了一出醉酒的戏码,倒是有趣。 “我若是贼,堂堂钦和公主岂不就是戏子。”秦钦时负手看她,怼了回去。 “骨香阁形同冷宫,实在没什么值得秦二公子下手的物件。”唐慎微扬了扬头,自顾自地拿了另一个酒杯,倒了一杯。 “这苏摩酒在底下埋了二十年,值得一偷。”秦钦时指了指唐慎微手中的酒,不待唐慎微反应过来,他身形一展,已将那杯酒夺了过去,一饮而尽。 唐慎微愣愣地盯着深夜光顾骨香阁的黑衣少年,半晌之后,默默地伸出手,吐出两个字“给钱”! “我白日里救了你的命,喝你一口酒,竟还要讨钱。”秦钦时“啧啧”了两声,不可思议地道。 “你救的到底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唐慎微恨恨地道。 今天若不是这小子突然出现把自己从水里抓了出来,她早就把唐慎淼那个死丫头拉下水了。 “我此行回燕城,应了你皇兄的请托,要护你周全。”秦钦时实在是有些头疼唐慎微的性子。 “秦二公子自身都难保,还想要护我周全?”唐慎微语带讥诮,显然对白日坏了她大计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没料到常年处于深宫之中如此不受宠的一个公主竟对前朝之事如此了解,还清楚秦家如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境地,委实不能小瞧。 “那不若……你来护我?” 此话一出口,倒是连秦钦时自己都有些愣住,怎么自己是得了失心疯不成,竟同唐慎微说了这样的话。 第六章 比剑意藏拙 “门就在你身后,慢走不送!”唐慎微一手提了酒,存心不想再搭理秦钦时,朝着寝宫走去,见到曼荼还被定在原地,转身看他。 也看不清楚秦钦时手上的动作,似乎是左手微微抬了抬,曼荼便能够动了,下意识地护在唐慎微的面前,戒备地看着秦钦时。 如此深的夜里,刚回燕城的秦家二公子偷偷摸摸进了骨香阁,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如民间传言的将门公子,明明就是个胆大包天的登徒浪子! “曼荼,这酒送你了,赶紧喝了回去睡!”唐慎微一把将酒壶塞到侍女的手中,也不看秦钦时是否离去,大大咧咧地开着房门,自顾自地睡去了。 人人都道钦和公主唐慎微不受圣宠,日子难过,却不知道这小妮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闲来无事还偷了一壶价值千金的苏摩酒。 秦钦和摇了摇头,原本答应看顾她只是因为与唐慎初的兄弟之谊,如今倒是生出了几分别的缘由。 行了几步,借着月光,他似乎在墙角之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待他走近细看,果真是日里他随手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黑色外袍。晨时还整洁如新的衣服如今皱巴巴地被扔在墙角,看来这位钦和公主的气性,也是很大。 翌日卯时,曼荼备好了一切洗漱的工具去唤唐慎微起身之时,这位公主殿下早就已经坐在阁前小院里的石桌旁,单手撑着额角,正闲闲地翻着书。 “公主,昨日那位秦二公子……” 曼荼原本想同唐慎微抱怨两句,然而话还未说完,唐慎微冷冽的眼神便已经扫了过来,吓得曼荼立刻闭上了嘴。 再一看,唐慎微又变回了先前那个懒懒散散的公主殿下,仿佛那一瞬间她身上的凌厉气势只是曼荼眼花了一般。 “昨日之事就烂在你的肚子里,对谁都不许提起!”唐慎微告诫了一番后又摆摆手,说道,“去把我温在炉子上的苏摩酒取来。” “是。”曼荼哪还敢多言,赶紧往阁内的小厨房跑去。 与此同时,下了早朝的西郢帝正坐在东宫演武场的观战台上,欣赏着太子唐慎焱同秦家二公子秦钦时的对战切磋。 唐慎焱自七岁起便师从金羽林的指挥使任明,在宫中素来无甚敌手。 秦钦时手持木剑,在唐慎焱连番的进攻之中身形变动,轻灵肆意,灵活闪避,偶有木剑相击之声,听上去也是平平无奇全无铮铮之意。 “任明,你告诉朕,秦钦时这个小子功夫如何?”西郢帝怎么都看不出个门道来,便向任明问道。 “秦二公子一味躲避,恐也是怕伤了太子殿下不好交代。”任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几斤几两,更何况,秦钦时是战场杀伐之人,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功夫。 自小便养在深宫之中的唐慎焱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第三百二十招上,秦钦时木剑脱手,拱手认输。 “不必自谦,孤知道你是在让着孤。”唐慎焱亲自捡起木剑,交还到秦钦时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第七章 落井又下石 “钦时,朕这个儿子到底几斤几两,朕还是心中有数的。”西郢帝摸着胡子笑了几声,朗声说道。 秦钦时也顺着西郢帝的笑声附和了几声,心中却是想着这场面委实无聊地很,与嘉城军营相比,西郢皇宫虽然金碧辉煌,高床软枕,却让人提不起什么劲道来,也难怪父亲在外征战,几年都不愿回帝都嘉城一趟,帝都嘉城的繁华奢靡,最易磨人的心智。 “我曾听金羽林中有从东境军中回来的京中子弟言,秦二公子能孤身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想必定然是功夫绝世,一直未能请教二公子师承何处?”金羽林指挥使任明随在西郢帝身侧,似乎是无意提起般,补了一句。 “军中传言难免夸大,请教谈不上,我这些三脚猫的功夫都是在军中同兵士们训练时练出来的,上不了什么台面。”秦钦时听了任明的话,似乎是微微有些惶恐,赶紧回答道。 “父皇,师傅,钦时与儿臣年纪相仿,志趣也相投,儿臣想请钦时入东宫伴学,恳请父皇允准。” 一直不发一言的太子唐慎焱此时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西郢帝大笑着拍了拍秦钦时的肩,说道:“朕这个太子,就交给你了。” 秦钦时赶紧拱手行礼,却也不能推辞。 清风拂来,扬起西郢帝的巨大衣摆,那滚着金线边的金龙在风中耀武扬威,不知为何,秦钦时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还一同在嘉城守卫东境的唐慎初。 同是西郢帝亲子,一个已成太子大权在握,另一个却在戍守边境生死仅在眨眼之间。 “皇上,太子殿下,不好了,南平公主落水了!” 内侍尖利中带着些惶急的嗓音唤回了秦钦时飘远了的神智,他听着“落水”二字,眉头微微皱起。 “救起了么?”西郢帝厉声质问道。 “救……救起了……只是……”内侍被西郢帝一质问,更加瑟瑟发抖,讲话也开始不利索起来。 “只是什么?!”唐慎焱负手立于一侧,心中也是焦急。 “只是南平公主定抓着钦和公主不放,说是钦和公主推她下湖,要带钦和公主去皇后娘娘面前讨个说法。”内侍俯首垂眸,不敢去看在场几位贵人的脸色。 听到“钦和公主”四个字,西郢帝却怔愣了一下,似乎是许久不记得宫中还有这么一位公主。 “父皇,这想必又是皇妹们之间的胡闹,交给母后,定有决断。”唐慎焱见西郢帝神色有异,立刻接上了话茬。 “你们都随朕一起去看看,看看朕的好女儿们这是又闹哪一出?!”西郢帝冷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刚才接话的唐慎焱,大袖一甩,便朝着当今皇后黎连瑾所居的永乐宫而去。 还未进门,几人便已经听到了唐慎淼盛气凌人的声音叱骂道:“唐慎微,你别以为什么话都不说,就能蒙混过关!” 秦钦时跟随西郢帝进门之时,便看见那个小小的穿着白色宫装的少女正被几个内侍押着,强行跪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发白,肩膀微微地抖动,被唐慎淼一叱骂,跟着浑身都在颤抖。 “你……你冤枉我!” 她替自己辩驳着,声音却是细细小小的,任谁都觉得钦和公主唐慎微就是个人人都能够踩上一脚的小角色而已。 第八章 谁是戏中人 “皇上来了。” 一旁正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皇后娘娘黎连瑾原本正闲闲地喝着茶,一抬眼便看见正大步走来的西郢帝和随在他身后的人,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相迎。 “这些该死的奴才都不晓得通报一声,臣妾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黎连瑾一袭黑色宫装,大袖处亦用金线活灵活现地绣着凤凰,头戴一只七宝凤钗,走动之间,衣袂飘拂之处留下淡淡的香气,端的是以为养尊处优的皇后娘娘。 “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西郢帝摆了摆手,携了黎连瑾的手在主位坐下,望着有些惊讶的唐慎淼,笑着说道,“下了早朝正在检查太子的功课,听说淼儿落了水,特地来看看。” “父皇!都是唐慎微这个丫头,是她推我下湖!”唐慎淼一听西郢帝此来是特地为自己撑腰的,气焰更加地嚣张。 “我没有……”依旧是一声弱弱的辩解传来,唐慎微垂眸,似乎是并不敢看坐在上方的西郢帝和黎连瑾。 秦钦时就站在太子身侧,目光锁在唐慎微的身上。 便是被几个内侍押着,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是容易低头的人? 只怕这浑身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极力地忍耐吧。 “钦和,把头抬起来。”西郢帝称唐慎淼一声“淼儿”,称呼唐慎微却是直接叫了一声“钦和”,这亲疏远近,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只是钦和这两个字,还真是久违了啊…… 唐慎微浑身又是一颤,终于还是慢慢地抬起了头。 十五岁的少女未施粉黛,如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小巧的脸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西郢帝,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让西郢帝陡然间睁大了眼睛。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一旁的黎连瑾自然注意到了西郢帝的反应,面上虽还端着温婉和善的笑意,可一口银牙紧咬,恨不得当场毁了唐慎微的这一张脸。 “父皇,您一定要给唐慎微这个臭丫头一点颜色看看,好让她知道,不能在宫中那么嚣张!”唐慎淼见西郢帝久久没有反应,怕西郢帝狠不下心,赶紧添油加醋道。 “是啊,皇上,钦和这个丫头性子太倔,臣妾原想她向淼儿赔个不是便可,她却不愿……”黎连瑾试探着说道。 “钦和,你可有何话说?”西郢帝问道。 “无话可说。”唐慎微神色淡淡,说道。 那一刹那,西郢帝有如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曾这样质问过他此生最爱的那个女人——乐裳,而乐裳的回答与今时今日的唐慎微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因为母女连心? “父皇,你看她都承认了!”唐慎淼聒噪的声音唤回了西郢帝有些飘远的神思。 他定定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少女,那是他和乐裳的女儿,曾经也是被他捧在手心里,亲自赐下了“钦和”的封号,本该是西郢皇室里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钦时,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钦和公主?”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烫手山芋最后竟然会被扔到了刚回燕城的秦家二公子的手里。 第九章 站在哪一边 一袭黑色长袍的秦家二公子秦钦时自太子身侧行出,行到堂中,在唐慎微的身侧站定,拱手行礼之后朗声道:“此为陛下家事,钦时是外人,不敢随意置喙。”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钦时说来无妨。” 这一来一往,烫手山芋还是回到了秦钦时的头上。 “钦时哥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好好惩治惩治这个胆大包天的臭丫头!”唐慎淼昨日与秦钦时初见便对这位少年将军颇有好感,听他谈了许多东境嘉城军营中的趣事,已经将秦钦时当做是可像太子哥哥那样亲近的人物。 “陛下,钦和公主这封号用的毕竟是我兄长的名讳,更何况我与大殿下在军中相识已久,我……”秦钦时没有去接唐慎淼的话,神情有些为难。 只是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微的变化,这大殿下是何人,众人都心知肚明。 唯有唐慎微,依旧是清清冷冷的一张脸,望着西郢帝。 “罢了罢了,就当做是姐妹之间的吵闹,钦和,日后再犯,定不轻饶。”西郢帝揉了揉额角,打算将此事就此揭过。 “父皇!”唐慎淼见状自然不乐意,跺着脚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还打算说什么,然而被黎连瑾凤眸一扫,只能闭嘴不言。 “皇上,这本是孩子们之间的吵闹,还劳陛下费心,是臣妾的过失。”黎连瑾说着便要跪下,西郢帝赶紧伸手托了一把,让她起身。 “皇后言重了,朕今日早朝听礼部的意思,过几日要安排今年在雅乐寺的祈福,这几个孩子都要去,还请皇后多多费心了。”西郢帝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在说到“这几个孩子”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唐慎微。 黎连瑾一惊,怎么,看西郢帝这意思,今年还要带上唐慎微这个丫头? 她防了十年,最终还是没有能够防住么? 早知道,她就该早点解决了唐慎微这个祸害,有她在,乐裳那个女人即便是死了也是阴魂不散! 永乐宫中的这一场闹剧便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唐慎微从永乐宫出来,特地拣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回骨香阁。 今天这场戏,演的实在是不过瘾。 她刚踏入骨香阁,便见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眼眶红红的,见到她,立刻跪了下去,道:“曼荼没用,没能保护好公主!” 唐慎微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陡然间被曼荼这么一跪,反而吓了一跳,她赶紧扶起新来的侍女,懒洋洋地说道:“我饿了,有吃的么?” “有有有。”曼荼哪敢让唐慎微扶她,被虚扶了一下,便立刻站了起来,胡乱地抹了抹夺眶而出的眼泪,说道,“供奉局的那帮奴才拜高踩低,奴婢并没有领到太多的食材,只能将就着给公主做一些。” “酒呢?”唐慎微见一桌子的菜,却无好酒,顿时没了什么兴致。 “酒?”曼荼愣了一下,被唐慎微轻敲了一下额头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说道,“晨间公主就已经喝完了……” 唐慎微皱着眉头躺在软塌上数了数日子,知道今日是金羽林指挥史任明亲自值守宫禁。 长长的一声叹息自她的唇间逸出,看来只能明日再去偷了。 第十章 就到此为止 夏日的夜晚,暑气自窗外不断地涌入,远处不断地有蝉声传来,在宁静的夏夜显得格外响亮。 骨香阁的小院里,只着了一件白色中衣的少女伏在石桌上,清冷的月光映在她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清风拂过,曼荼花的清香在空气中隐隐浮动,原本熟睡中的少女陡然间睁开了眼睛,目光雪亮,直起身子望向来人。 “又是你?” 骨香阁小院的墙角处,此时正站着一个黑衣少年,在宫中飞檐走壁,竟也不戴个遮挡面容的物件,是怕这宫中的守卫都不知道秦家美名在外的二公子其实是个深夜翻墙的登徒子么? “我来给你送酒喝。”秦钦时见她那好看的远山眉微微皱起,倒是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嫌弃,单手托着酒坛,将它放在唐慎微面前的石桌上,一撩外袍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开了酒坛的泥封,一时间,整个小院酒香四溢,一下子便勾出了唐慎微的酒虫。 “还说你不是小偷?”唐慎微按捺着喝个痛快的想法。 宫中埋了二十年的苏摩酒本就没有几坛,便是她亲自去偷,也只敢小小地偷个一两壶,这也是她长久以来一直都没被发觉的原因。 他可倒好,这一出手就是一整坛,明日供奉局还不得翻了天? “这酒是我讨来的,我可不像某位小公主,专做梁上君子。”秦钦时变戏法似的自怀中拿出两个酒碗,替自己和唐慎微都斟了一碗。 “父皇找你说什么?”唐慎微不客气地接过酒碗,对“梁上君子”一词倒也不反驳,仰了头一饮而尽,又将酒碗推回秦钦时的面前。 秦钦时见她如此豪放喝酒的样子竟觉得有些可爱,让他想起了还在嘉城军营里的那些日子。 “你今日为何不在你父皇面前提一提唐慎淼推你下湖之事?” 没有回答唐慎微的问题,秦钦时反问道,目光灼灼,看着唐慎微。 “父皇找你问了我皇兄的近况?” 虽说这问题与答案都是驴唇不对马嘴,但坐在一张石桌上的两人倒是还能交流地下去。 “想要你皇兄回燕城,这就是你今天特地闹得那么大的原因?” 早在晨间秦钦时听内侍言,唐慎淼拉了唐慎微去了皇后娘娘黎连瑾处,他便觉得不对劲。 后来发生的一切也果然应证了他的推测,当西郢帝问他觉得应当如何处理唐慎微之时,他便循着唐慎微的意思,特地提起了他和她各自的兄长。 “唐慎焱这个太子之位,本该是我皇兄的!”一向慵懒而淡漠的少女提起此事,眼底便有寒光一闪而逝。 “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 这是秦钦时第四次见到唐慎微,然而每一次见面,这个小公主便会改变一次他对她的印象。 她太危险,这是此时秦钦时脑中冒出的唯一一个念头。 “黎连瑾和她的兄长黎田陌把持朝政多年,秦帅在外浴血征战,却依旧遭受父皇猜忌,唐慎焱已是太子,若我皇兄不回燕城,秦家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她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帮她。 “唐慎微,我应了你皇兄的请托护你周全,我一定会做到,至于其他的事情,到此为止。” 她一惊,万万未曾料到他竟会拒绝。 等她回过神来,秦钦时早已不见。 她闭了闭眼睛,忽然袖子一拂,好好的一坛苏摩酒,尽数随着碎裂的酒坛,洒在了地上。 第十一章 承秦家之恩 随同皇后黎连瑾一同前往雅乐寺祈福的旨意很快就送到了骨香阁,唐慎微懒懒地接了,打发了来传旨的小太监,手一扬,那被他人视若珍宝的圣旨便被她扔在了石桌上。 “公主殿下,奴婢已经替您收拾好了行装。”曼荼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跑到唐慎微的面前,兴奋地说道,“早就听说雅乐寺的香火最为灵验,十五年前大夏国进攻东境嘉城的时候,听说皇上就在雅乐寺祈福了三天三夜,最后我们大获全胜,把那些贼人都给赶跑了!” 唐慎微斜倚在榻上,看着曼荼眼底冒出的星星和她说的那些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东境嘉城宁峪关的那一次血战,分明是边关将士浴血搏杀而来,怎么到了他们的口中,便成了雅乐寺的香火最是灵验? “小丫头,雅乐寺的香火若真是灵验,秦钦和便不会死了。”唐慎微抬手敲了敲曼荼的头,将她收拾好的行囊接过也扔在了一旁,说道,“我倒是还未曾问你,明知我这骨香阁形同冷宫,为何还要自请来这宫中做我的婢女?” 在宫中生存这些许年,唐慎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也给自己化解了不少麻烦,曼荼这个丫头甫一出现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怀疑过。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曼荼的眼睛,唐慎微便觉得她并不是黎连瑾派来的人。 “奴婢幼年时便已听过公主您的名字了。”曼荼说起从前的事来,嘴角微微扬起,“公主出生的那一年,我们打了胜仗,十里八乡的亲戚都觉得公主殿下您是福星,我们那些孩子最羡慕的就是钦和公主。” “钦和,钦和。”唐慎微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 她是个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孩子,在民间的所有传说与荣耀,都是“钦和”这个封号带来的。 她自出生起,便承着秦家的恩惠。 一想到秦家,她便一并想起了在那个闷热难眠的夏夜,翻墙而来请她喝酒的黑衣少年,在清冷月光之下缓步而来,有如神祇。 “曼荼,明日你便留在骨香阁,莫随我同行了。”唐慎微望着窗外随风拂动的曼荼花,怔愣了良久,这才说道。 “是。”曼荼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不能同去雅乐寺见识见识,可既然是公主之命,她自然遵从。 前往雅乐寺的前一晚,唐慎微彻夜未眠,她枯坐在阁前小院的石桌前,望着空中的那一轮圆月,似乎是在等着谁,有似乎根本没有在等人。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撑着石桌起身,蜷缩在软塌上,却也还是睁着眼睛,毫无困意。 辰时,西郢皇宫正阳门前候了一排的车驾,当朝皇后黎连瑾亲自出行,仪仗皆备,这队伍自是浩浩荡荡,两千金羽林在前,由指挥史任明亲自带领,金羽林之后,是一匹黑色的骏马,鬃毛却是如鲜血般殷红,这是西郢国极为少见的“羽烈马”,性子狂野,难以驯服,此时它却顺从地站在黑衣少年的身侧,等候出行。 “钦和公主还没到么?”秦钦时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连皇后娘娘黎连瑾也不久可至,可就是见不到唐慎微的影子。 第十二章 是中毒之兆 “钦时哥哥,唐慎微这个丫头架子就是大地很,明明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唐慎淼自软轿上下来,由侍女搀着,袅袅娜娜地行到秦钦时的面前。 虽说昨日在永乐宫中秦钦时对唐慎微出言回护惹得她有些不快,但是太子哥哥有言,秦钦和毕竟是他早亡的兄长,有些爱屋及乌回护一个以“钦和”为封号的公主,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秦钦时见唐慎淼过来,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唐慎淼的距离,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二公子,这时辰就快到了。”任明远远地已经能够瞧见皇后娘娘黎连瑾的凤驾,心中委实替唐慎微捏了把汗。 以往在宫中都是些皇女们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此次可是前往雅乐寺为民祈福的大事,若是耽误了时辰,可是大大的不好。 秦钦时望了望日头,说道:“等皇后娘娘凤驾一至,指挥史便带队先行,我去瞧瞧钦和公主。” “钦时哥哥!”唐慎淼闻言,心中更加不快。 “公主殿下,钦时此次奉了圣命随行护卫,不敢有违。” 听秦钦时搬出了西郢帝,唐慎淼便是再不高兴,也不敢再有造次。 “秦卿去吧,别理淼儿这个丫头!”太子唐慎焱听见唐慎淼的声音,笑着走过来,言词之间虽损了胞妹一句,却是极端地宠溺。 “喏,太子殿下。”秦钦时得了太子的允准,自然立刻转身离开,朝着骨香阁行去。 先前两次去骨香阁都是趁夜翻墙而入,这一次倒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进入这一座小院。 早前听父亲提起过骨香阁曾经是西郢帝第一任皇后乐裳的居所,庭前院后皆种满曼荼花。 如今骨香阁虽形同冷宫,可这满园的曼荼花迎风招展,红艳艳的一片,看得出倒是经人精心照料。 “二公子!” 还未等秦钦时踏入骨香阁的宫门,便有一个红衣侍女风一样地从殿里跑了出来,神色焦急,看到秦钦时的那一刻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求求二公子救救我们公主!”曼荼急的满头是汗。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秦钦时心中一紧,见曼荼这样子,难道真的是唐慎微怎么样了么? 望着秦钦时那一双淡如山间云雾的眸子,曼荼竟觉得自己焦急的心渐渐被安抚下来。 “晨间奴婢去请公主起身梳妆,可是怎么都叫不醒公主,太医院的那帮老头子个个都推说有事,不肯前来。” “快带我去!”秦钦时闻言皱眉,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他虽然远在边关,可这燕城,这后宫到底是多令人恶心的地方,他心知肚明。 难道是有人看出了她想要引回唐慎初的打算,所以先下手为强? 秦钦时的脑中顿时闪过皇后黎连瑾那一张看似温和善良实际暗藏毒锋的脸,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推门进去,秦钦时便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蜷缩在软塌上,眼睛紧紧地闭着,睫毛纤长,一眼望去还道是她依旧在安详地沉睡。 “公主,公主,你醒一醒。”曼荼红着眼眶走到软塌边,推了推唐慎微的肩膀,没有任何的反应。 秦钦时疾步上前,也不顾男女之防,伸手便搭上了她的脉搏。 “你给她吃了什么?” 一搭脉,他便察觉不对劲,厉声质问道。 第十三章 简直是庸医 “公……公主昨日什么都没吃……” 被秦钦时一吼,原本就六神无主的曼荼吓得直接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各宫可有送什么东西来?”秦钦时指下所按唐慎微之脉搏若有似无,分明是中毒之后体虚之兆。 “没有,各宫的人都避着公主,便是上门去请都不见得会来看看公主,更何况是……”曼荼说到一半便不说了,也怕让秦钦时觉得自己是在吐苦水。 秦钦时又仔细地看了唐慎微的面色,偏偏她的气息平稳,均匀有力,看来这毒也只是让她如今沉睡不醒,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诊到此处,秦钦时才长出了一口气。 “钦和公主的行囊呢?”秦钦时怕误了时辰,问道。 曼荼指了指之前被唐慎微扔在一旁的行囊,秦钦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包袱小小的,倒真不像是一个小公主出门祈福该带的东西。 “二公子,我们公主这……”曼荼被秦钦时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公主沉睡不醒,可这位二公子竟然还有心情询问公主的行囊? “性命无碍,只是会误了前往雅乐寺的时间。”秦钦时举起唐慎微的一只手,将自己的手也贴了上去,在曼荼惊异的眼光中,闭了眼睛,打算运功驱除唐慎微体内那一点微末的毒性。 然而,当他把内力过到她体内的那一刻,突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反弹之力,生生地将秦钦时震了开去。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后退的人是秦钦时,受伤的人却不是她。 刚刚还闭着眼睛沉睡不醒的少女,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抬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恨恨地瞪了秦钦时一眼,抬手擦干了嘴角的血迹,骂道:“庸医!” “公主你终于醒了,你都要吓死曼荼了!”曼荼见唐慎微醒来便生龙活虎地能够骂人,这一口血吐了看着倒是没有什么不好之处,自然笑逐颜开,就差对着秦钦时千恩万谢救了她家公主了。 “既然醒了,就请公主殿下更衣,随我走吧。”此刻的秦钦时,望着唐慎微的目光却是复杂地可以。 刚才的那一股反弹之力,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应当是来自唐慎微自身的内力。 可一个自小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公主,一日都未曾离开过西郢皇宫,又是从哪里习来的如此高深的内力? “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我走?”唐慎微病怏怏地捂着胸口,学个西子捧心倒是学了十成十,美则美矣,却全无神韵。 “公主殿下病成什么样子,应该心里有数。”秦钦时不着痕迹地怼了回去,扫了一眼曼荼,命她替唐慎微更衣。 “我喝了你的酒才成这个样子,让我再跟你走?我才没有那么傻。”唐慎微懒洋洋地又躺回了软塌,看上去倒是一副打定了主意不愿前往雅乐寺。 秦钦时目光一闪,怎么可能不懂这个小妮子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那一坛苏摩酒既然是他向西郢帝要来的,那么自然原本想要算计的人是他,偏偏误打误撞被他拿来送了唐慎微。 那人只是不希望秦钦时随行护卫。 “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秦钦时望着多少有些撒娇耍混的小公主,无奈保证道,“更何况,公主殿下同皇后娘娘一同前往雅乐寺进香祈福是陛下的旨意,你若不去,便是抗旨不遵。” “不去。” 她硬邦邦得吐出两个字,似乎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第十四章 互撩可还行 “唐慎微!”秦钦时冷了脸,如远山淡雾一般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倒是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钦和公主唐慎微无端地生出一些惧意来。 “秦二公子既然说了到此为止,那么便该知道,若是定让我去雅乐寺会有什么后果。”唐慎微直起了身子,歪着头看他。 该死的,她怎么能怕眼前这个男人呢? 要是让她的师傅知道了,还不得笑话她大半年? 秦钦时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平伸着,默默地看着她,说道:“你还在记恨那夜的事情?” “哼!” 唐慎微被戳穿了心中所想,顿时轻哼了一声,把头一撇,不打算继续理秦钦时。 “公主殿下,您就跟二公子走吧,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您可又免不了挨一顿训。”曼荼被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只是看秦钦时这意思显然是为了唐慎微好,那么曼荼自然是支持秦钦时的。 “曼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唐慎微恨恨地敲了一下曼荼的额头,继续坐在软塌上,没打算搭理秦钦时。 “得罪了。” 秦钦时在她的耳边淡淡地说了一句,在唐慎微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点了她身上的穴道。 “你……”唐慎微气急,还想说什么,结果才说了一个字,连哑穴也被一并点了。 她恨恨地瞪着秦钦时,想要冲开穴道,却发现秦钦时点穴的手法太过古怪,任凭她如何运气都冲不开,于是只能放弃。 等到曼荼替她换完衣服之后,他又一次掀开帘子进来,看着她被点穴动都动不了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 唐慎微发誓,她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让秦钦时把这笔账还回来。 “我替你解穴,辰时已过,任指挥史想必已经带队出发了,你只能跟我共乘一匹。”秦钦时负手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 唐慎微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快发麻了,穴道这才被解开。 “秦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唐慎微向后退开了一步,摇着头说道。 “唐慎微,有意思么?”秦钦时对唐慎微的话恍若未闻。 要是这个小丫头真的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就不会是那个深夜着了一件单衣伏在石桌上喝酒的唐慎微了。 被秦钦时抢白了一句,唐慎微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秦钦时张开了双臂,说道:“那有劳秦二公子抱我上马。” 这话从一个公主口中说出来,倒是真的惊到了秦钦时,便是他家长姐秦蘅若自小习武,性情飞扬,也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堂堂钦和公主唐慎微,简直就像个无人可管束的江湖女子。 这样的性子在这深宫之中,天天面对各式各样的莺莺燕燕,只怕也是憋坏了吧? 一时之间骨香阁里气氛十分诡异。 “自己走。”秦钦时当先转身朝着阁外走去。 那背影虽然看着潇洒肆意,霁月清风,可曼荼觉着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曼荼,他进过骨香阁的事情,也要烂在你的肚子里,知道么?” “喏。” 曼荼垂眸,恭恭敬敬地送唐慎微出门。 第十五章 一肚子坏水 唐慎微随秦钦时步出骨香阁时,便见到了一匹乖乖候在门口的马儿。 马儿的毛色如墨一般,唯有鬃毛殷红如鲜血,她的眼睛瞬间亮了,疾步上前去,想要抬手触碰。 “小心!”秦钦时的提醒才刚刚响起,唐慎微收手已是不及,这马儿的前蹄已经抬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踩着唐慎微,突然她被身旁的人一拽,马蹄堪堪擦着她的鬓边落下。 “赤羽!”秦钦时厉声喝道,那匹羽烈马眼中强烈的敌意不曾退却,却也因为主人的警告而不得不偃旗息鼓。 “早前听闻羽烈马性子极烈,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唐慎微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端的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 秦钦时将她的动作尽数收在了眼中,这小丫头眼中的狡黠逃不过他的眼睛,便是刚才的“花容失色”也是在演戏。 “公主请上马。”秦钦时退后一步,淡淡地说道。 唐慎微迅速摇头,说道:“这马儿摆明了不想让我骑,要是强行上去,不知道要被这坏心的家伙甩到哪里去了!” 她摆了摆手,连连拒绝。 赤羽打了个响鼻,显然对这个挑三拣四的公主也是不甚喜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主人,希望秦钦时能收回成命。 唐慎微倒是真的不打算上马,负手悠悠地朝着正阳门的方向而去。 秦钦时无奈,只能牵了马缰,跟在唐慎微的身后,想着小公主要是走累了,总会愿意以马代步。 然而,秦钦时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还未曾行到正阳门前,远远地便看到了浩浩荡荡的车驾,依旧整齐地候在原地,并未出发。 唐慎微自然也察觉到了,脸色一白,看了秦钦时一眼,倒是也加快了脚步。 “钦和公主到。” 内侍们素来是看主子们的脸色,只是这位钦和公主在宫中如此不受宠,竟还敢在这样的大日子里迟了那么长的时间,委实太过放肆。 七月的日头毒辣,便是坐在马车中的宫中女眷们都已香汗淋漓,更何况是站在日头底下的内侍们。 “公主好大的架子,竟敢让皇后娘娘久候!”皇后黎连瑾身边的内侍一向仗势欺人,此时暑气难消,对着唐慎微自然是冷嘲热讽。 唐慎微默默垂眸,行到黎连瑾的轿子前,轻声道:“晨起身子不适,故而来迟,请皇后娘娘赎罪。” “人来了就好,上你的马车,出发吧。”黎连瑾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从轿子里传出来,倒还真演了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 只是,黎连瑾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唐慎微清清楚楚。 “母后,您怎么忘啦,今年父皇的旨意下地晚,供奉局没来得及备钦和的轿子。”唐慎淼幸灾乐祸地在马车内说道。 唐慎微原想往队伍之末而去的身形一滞,不知道这母女俩一唱一和是想要作甚。 “皇后娘娘,若再不出发,日落之前便难至雅乐寺了。”任明有些为难地走上前来,禀告道。 “钦和,不如你就跟在车驾旁……”唐慎淼这话才刚起了个头,唐慎微眼底便闪过一道光芒。 “钦时哥哥。”甜腻腻的声音突然响起,连带着性子极烈的赤羽都莫名地后退了一步,怕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秦钦时看着神色清冷,眉目清淡,实则眼角抽搐,听着唐慎微那一声“钦时哥哥”,再看她缓步朝着自己走来,就知道这丫头一肚子坏水,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第十六章 山林遇刺客 “可否让慎微与你同乘一马?”唐慎微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秦钦时,倒像是真的在等他的回答一般。 任明虽任金羽林指挥史已有五载,可见过唐慎微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时今日见唐慎微对秦钦时说话的态度,不免皱起了眉头。 堂堂钦和公主,若与一个男子共乘一匹马,若是传出去,岂不是皇家颜面尽失? “公主殿下……”秦钦时拱手一礼,神情似是有些为难,只是还未等他将答案说出口,一向娇惯任性的南平公主唐慎淼已经先一步掀开了车驾的帘子。 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声音脆生生的,也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气冲冲地朝着唐慎微喊道:“唐慎微!你上来!” 唐慎微背对着秦钦时,挑眉一笑,提着裙摆,踩着墩子,轻巧地上了马车。 秦钦时有些无奈地摇头,就知道这个丫头是在故意激唐慎淼。 看来,唐慎淼虽然是黎连瑾的女儿,她母后的心狠手辣心思缜密,她倒是半分未学在心里。 自西郢皇宫正阳门出发,一路过帝都燕城主道,从南门出燕城,往雅乐寺的路并不好走,马车颠簸不停,黎连瑾与唐慎淼都是深宫中养尊处优之人,只是行到半路,面色已是难看地不行,倒是唐慎微静静地坐在马车一角,看上去并无甚影响。 “任指挥史。” 唐慎淼的侍女掀开帘子,朝着车驾一旁随行护卫的任明喊了一声。 秦钦时原本一直行在队末,戒备地看着两侧重重叠叠的山林,只盼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赶紧离开此处,却不料原本缓慢行进中的队伍忽然停在了原地,他皱眉,拍马上前。 “怎么了?”他看着任明命手下原地休息,立刻问道。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要休息个一时三刻再出发。”任明的神情也未见得轻松到哪里去。 这两旁茂密的山林,最易有贼人埋伏,虽说此处是京畿地界,却也难保不会有亡命之徒。 更何况,此次皇后黎连瑾带着宫中女眷一同前往雅乐寺祈福,如此浩荡的队伍,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皇家出巡。 突然间,赤羽猛地一声长嘶,将任明都吓了一跳。 “有敌人!”秦钦时一手按住了身侧的剑柄,自赤羽马上翻身而下。 单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功夫,已经有两个白色的影子自远处掠来,身法翩若惊鸿,一看便知身怀上乘轻功。 几百名侍卫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两个白色的影子掠入皇后所乘坐的车驾,片刻之后又翩然而出,手里抓着一个人。 “休走!”秦钦时纵身提跃,足尖在前方侍卫的肩上一点,一提气便跃出好几米,几个起落之后,也不见了身影。 “啊——”唐慎淼后知后觉的尖叫声此时才从马车中传出,任明心知大祸临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 “是属下护卫不力,万死难辞其咎!”任明跪下请罪,他身后的那些金羽林们也纷纷跪了下来。 若他方才没有看错,那被掠走的人应当是唐慎微,还好是唐慎微啊…… “贼子难防,任大人不必在意,继续出发。”皇后威严中带着些冷意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听得任明遍体生寒。 第十七章 劫匪的真身 两个白色的身影在密林间起落,一个双手空空,而另一个人的肩上则扛着一个白色宫装的丽人,双目紧闭,似乎是被打晕了。 “大哥,后面一直有个小子在追着我们!”双手空空的那个人看起来年纪更轻一些,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看上去岁数也未大到哪里去。 反倒是肩上扛着一个人的长着满脸的络腮胡,与那一身白衣的形象实在是不搭。 “不用管他,宫里的那些纨绔,怎么可能追得上我们的轻功。”络腮胡言谈之间显然并不把身后的追兵放在眼里,说完,还仰头大笑起来,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脚底的速度还未减缓,这轻功倒是的确有可圈可点之处。 然而,未等笑声停歇,那络腮胡便感觉脖颈处一凉,他能够感觉到一只冰冷的小手正悄悄地按上他的颈间。 蓬勃的生气就在她的指尖跳跃,原本应当被打晕的小公主此时竟睁开了眼睛,说道:“嘻嘻,我已经许多年没有杀人了。” 两个白色的身影原本还在往前飞奔,忽然生生定住,络腮胡甚至都不敢动一下,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在那小公主冰凉的指尖,还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十五岁的少女眼瞳乌黑,络腮胡身侧的白衣少年望着她的一双眼睛,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跪我做什么?”唐慎微眉眼弯弯,问道。 “我们哥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实在没想到会惹到您这位姑奶奶,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大哥吧!”少年面带恐惧,颤声答道。 两个看着人高马大的人拿一个小姑娘无可奈何,这是一个十分诡异的景象。 秦钦时追上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这样的景象。 “放了她!”秦钦时只见得唐慎微伏在那个络腮胡的背上,便厉声喝道。 “小……小姑奶奶,您还是下来吧……”络腮胡被秦钦时一吼,又是浑身一颤,不过感觉到颈间那一种冰冷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一些,心下松了一口气,颤声请唐慎微下来。 “说,你们到底是谁?!” 其实在秦钦时现身的那一刻,唐慎微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收起了指间的细针。 她还没有摸清楚秦钦时的底,断然不能被他知晓了自己的功夫路数。 “我们……我们是白月教的!”年轻一些的少年望了络腮胡一眼,赶紧回答道。 “白月教?”唐慎微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末尾的调子微微上扬,任谁都能够听出一丝质问的感觉来,显然唐慎微并不相信这个回答。 秦钦时眯着眼睛朝唐慎微的方向问了一眼,复又收回了视线。 “的确!是白月教教主白翎羽不希望皇上同乐裳皇后的孩子活在世上,所以特地命我们……”那少年说得煞有介事,只是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到有利刃出鞘的声音,待他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雪白,一条赤红的小蛇被砍成了两半,正落在他的面前,小蛇还未完全死透,“嘶嘶”地依旧在吐着信子,身体不断地抽搐,看得人遍体生寒。 “还不说实话?!”秦钦时踏前一步,挡在了唐慎微和那两个人的中间,因此那少年没有看到,唐慎微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 第十八章 密林反目 “我们……我们……”少年吓得浑身颤抖,可还没等他准备好要说的话,忽然之间,他身旁的络腮胡开始抽搐起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少年见自己的大哥口吐白沫,原本壮实的一个人眨眼之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干瘪了下去,因为痛楚而变得有些凄厉的喊声顿时响彻整个密林,惊得林中的鸟儿都尽数飞了起来,扑棱着翅膀的声音充斥着所有人的耳畔。 “快逃……”那络腮胡眼底的恐惧太过分明,他伸出手想要将弟弟推远,他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定是那个小小的姑娘,在醒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在他的身上下了毒。 “别碰他!”秦钦时见着那络腮胡伸出的手暗道不妙,想要上前去格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身后的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拉住。 “大哥!大哥!”那少年红了眼眶,想要最后握一下大哥的手,却在触碰到那只手的瞬间,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的面前化成了一摊血水。 这可怖的景象吓得他肝胆欲裂,回头看见那个小小的白衣少女,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那一刻,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攫住了自己的心脏,席卷而来的痛楚迅速地占据了他的四肢百骸。 少年临死之前,唯一看到的就是白衣少女那一双深沉如墨的双眸,其间酝酿着这世间最为可怖的毒药。 刚刚还活生生的两个人,转瞬之间就在自己的眼前,化成了一滩血水。 饶是见惯了战场沙发的秦家二公子亦没有想到自小长在深宫之中的钦和公主,出手竟是这样的毒辣。 “为什么要杀他们?”他垂眸望着眼前的唐慎微,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又不认识她了。 “辱及母后,难道不该杀么?”唐慎微双手拢在袖中,一身白衣如山巅之雪,歪着头,无辜地说道。 “你要杀,一剑解决了便是,何必下这么狠的手?”秦钦时收剑入鞘,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竟是没有要带她一起的意思。 “你不带我一起?”唐慎微愣愣地站在原地。 “公主殿下眨眼之间就能杀人于无形,自然不需要我的保护。”背对着唐慎微,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不知到底是在气唐慎微出手太过狠辣,还是气她明明有自保之力却从未同他提起过。 “秦钦时,你答应过我皇兄的!”唐慎微见他真的要丢下自己一人独行,脱口而出说道。 此话一出,倒是唐慎微自己都愣住,若是以往遇见这样的事情,她巴不得一人独行,今时今日,却怎地反倒希望他陪在身边? 便是她愣神了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再抬头的时候,那个黑衣少年的身影便已经看不见了。 他真的丢下自己了? 唐慎微咬着下唇,仰头望着密林上方澄澈的天空,鼻头一酸,竟有些想哭的冲动,她攥了攥拳头,终归还是忍住了。 “秦钦时,今日你既然抛下了本公主,以后我也不管你的死活!” 她气呼呼地喃喃自语着,却在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时,忍不住笑逐颜开地回身。 “秦钦时,我就……” 见到来人的那一刹那,她尚未抵达眼底的笑意瞬间变成了深切的恐惧。 第十九章 失手被擒 唐慎微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阴冷,她只觉得浑身发凉,暗道不妙,暗自催动内息,却感觉到腹部有如针扎一般疼痛,一口血呕出来,一袭雪白的宫裙之上,宛如盛开了点点梅花。 “你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问句,唐慎微下意识地便想后退,可惜她双手双脚都被缚住,实在是难以有所动作。 “你想干什么?”唐慎微看着坐在火堆旁的灰衣人,此人的声音虽然有如垂暮之年的老人,可身形依旧如七八岁的孩童一般,委实可怖。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灰衣人转过身来,一张脸俏生生的,端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童。 “没想到黎家居然请的动你出手来杀我。”唐慎微毕竟年轻,饶是不断地告诫自己要稳定心神,依旧难以抑制发颤的声音。 此人的确已经年过半百,只是幼时生了怪病,身形一直保持在七八岁的样子。 这个人,她的师傅曾经像她提起过,说来,此人与她的师傅还是师出同门。 “你这狠辣的性子同你师傅一样,学了个十成十,身边还跟着一个拿着承影剑的小子,原本要擒你的确有些麻烦,可惜你这小丫头……” 唐慎微皱眉,她知道,若不是当时心神懈怠,怎么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着了这个小老儿的道。 “你杀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小丫头,你身上的血珍贵地很,我怎么会杀你?”灰衣人桀桀怪笑着,自怀中取出一支短笛。 见到那支通体碧玉的短笛,唐慎微只觉得冷汗涔涔,她知道这个老人要做什么。 他要她身上的血…… 笛声陡然响起,起先还是悠扬缥缈,乐声到半路陡然变了调子,开始变得激昂起来,随着笛声的变调,洞内四面八点渐渐地响起了“嘶嘶”声。 唐慎微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毒蛇们吐着信子在慢慢接近的声音。 笛声消失的瞬间,唐慎微的身前出现了一条银蛇,通体雪白,舌头的两侧生着双翼,直起了上半身,赤红的眸子盯着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唐慎微,弓起了身子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小丫头,用你身上的血来喂养我的宝蛇,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你的师傅!”灰衣人的怪笑依旧在持续,在山洞中不断地环绕着,听上去便更加地可怖。 山洞冰凉,她看着银蛇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甚至不敢想象被蛇咬中的那一刻,蛇毒在自己的体内蔓延会有多么地痛苦。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她想,自己还不如在几年前就死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又想到了秦钦时。 那个黑衣少年就那么扔下自己一走了之,要是以后他知道了因为他这么不负责任地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所以她才会出事,不知道一向矜贵骄傲的秦二公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还真是想看啊…… “小丫头,你放心,这蛇毒不会要了你的命,最多就是让你疼个几天。”灰衣人的声音有些疯狂,许是因为想到自己终于可以战胜她的师傅了吧…… 当银蛇终于开始攻击的那一刹那,唐慎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秦钦时……” 饶是到了此刻,她的脑中闪现的还是那个黑衣少年的身影。 第二十章 恨极在天涯 唐慎微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她端庄而华贵的母后乐裳正跪在西郢帝的面前,扬着高傲的头颅,在怒极的西郢帝面前,依旧神色淡然,虽是跪着,却依旧威势凌人,仿若月宫的清冷仙子一般,不将凡世的富贵荣华放在眼中。 有的时候,就连唐慎微自己都不知道,母后乐裳到底有没有爱过西郢帝。 面对私通白月教教主白翎羽并意图杀害贵妃黎连瑾的指控,她没有一句辩解,不过清清冷冷的一句“无话可说”。那时候,才五岁的唐慎微被乳母抱在怀里,不清楚到底“私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西郢帝发了好大好大的火,等到第二天,母后乐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宫里的人都说,皇后乐裳被西郢帝斩首,而尸首却被人偷了。 “娘……” 一声呓语自她的唇间发出,引得正在她的身旁点着火的黑衣少年立刻回身看她,还以为她醒了。 “别看了,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山洞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灰衣人,而在他的脚边,是一条银蛇的尸首,亦是被一剑斩成了两半。 灰衣人的声音同他的身型实在是有些不搭,便是那黑衣少年,听到他粗嘎而沧桑的声音,都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真没想到,老夫纵横一世,末了居然栽在你这么个小子的身上。”灰衣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视线却一直都未曾离开过黑衣少年身侧的那把剑。 便是在山洞极其阴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淡淡的流光。 “承影剑的主人,果然是名不虚传。”灰衣人被点了穴道,只能一动不动地靠在山洞的石壁边上。 “她中的是什么毒?”秦钦时可没这么多的闲工夫在这里同这个灰衣人瞎掰扯,自他找到这个山洞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了,唐慎微一直都在昏迷之中,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灰衣人笑了笑,说道:“要说她身上的毒,那可多了去了,这小丫头自小就在血里养毒,她如今是一身毒血,也是一身宝血,那可是金贵地很。” 要不是为了唐慎微身上的血,他才不至于看黎家那些人的脸色! “她到底……” “什么时候会醒”这几个字还没有出口,全然在昏迷状态的唐慎微却突然“啊——”地尖叫了一声。 她紧闭着眼睛,显然还未曾醒过来,可是她的手紧紧地捂着肚子,浑身都在发颤,下意识地在地上翻滚。 她脖子处的皮肤原本白腻地犹如质地上佳的瓷器一般,却在顷刻之间,布满了可怖的青紫痕迹,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体内游走一般。 “这……这是……“千万恨”?”灰衣人一见那青紫痕迹,虽是动弹不得,面色依旧“唰”地雪白,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一般。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这是白月教中的无上秘法,将此蛊种在人的身体之内,能百毒不侵,但蛊虫也会逐年侵蚀宿主的身体,被种蛊之人若不能及时拔出蛊虫,不可能活过二十岁。 “千万恨?”秦钦时依稀还记得这是师傅曾经向他提起过的一种蛊虫。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遇见这样诡异而可怖之事,却不料,一个唐慎微就足够让他手忙脚乱心神不宁。 第二十一章 死也不解蛊 “小子,这丫头活不过二十岁,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在这丫头身上种了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解蛊的办法,我救她性命,你放我走。”灰衣人桀桀怪笑着,认定给自己找了一条生路。 秦钦时看着依旧紧闭着双眼的唐慎微,低头垂眸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他犹豫了这么片刻的时间,等到他再抬起头准备答应灰衣人的时候,那灰衣人原本一如顽童的脸,在眨眼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去。 秦钦时下意识地按住了身侧的剑柄,看着灰衣人的身躯渐渐倒地,以及他倒地后从他的身后缓缓游出来的那条赤红色的小蛇,他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醒的?”秦钦时没有转身,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身后的小公主。 “在他认出千万恨的时候。”唐慎微的嗓音微微沙哑,衣衫扑簌的声音自秦钦时的身后传来。 他能够感觉到身后之人的靠近,那个小小的女孩,穿着一双白色的绣花鞋,鞋面纹路精致,确是宫中上品。 她在他的面前缓缓蹲下来,墨如暗夜的双瞳盯着眼前眉头微皱的少年,嘴角轻勾,她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面前少年人的脸。 神在创造这张脸的时候,到底花了多大的精力才能够让这张脸如此完美,边关乃苦寒之地,哪怕是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他也依旧比帝都燕城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长得更加好看,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飞扬。 “你还在生我的气?”唐慎微一眼扫到自己手上有血,无奈只能收回了手,拢回了袖子里,似乎是刻意避开了不愿沾到秦钦时的身上。 “你杀他是为了隐瞒什么?”秦钦时看了一眼她袖子上的血,余光偏又扫到了她细腻白皙的脖子上两个小小的血洞,那是毒蛇的牙印。 他记得,他听到碧玉笛的声音,看到这山间的毒蛇都在纷纷向这个山洞汇聚的时候,他就知道,唐慎微定然是出事了。 那一刹那,他只觉得握着承影剑的手热血上涌,尤其是一进山洞发现那条银蛇正缠绕在唐慎微的脖子上的时候,他脑子一懵,以为救不回她,将那银蛇斩成两半之后,几乎要收不住手直接杀了那灰衣人。 只是,那灰衣人不是一般的杀手。 有些事,他必须要问清楚,所以刚才留了他一条性命。 只是,那灰衣人最终还是死在了唐慎微的手里。 “他要杀我师傅。”唐慎微向后一退,避开了秦钦时伸出的想要触碰那处毒蛇牙印的手。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活不过二十岁?”秦钦时急得一把拉住了唐慎微的手,却把她拉得一个踉跄,她身形不稳,好在秦钦时扶住了她。 “你放开我!”唐慎微担心地看了一眼被秦钦时握住的地方,好在那衣袖上没有沾到她的血。 担忧的眼神一下子放松下来,可依旧没打算给秦钦时好脸色看,甩手就想走。 “把蛊解了我就放了你。”秦钦时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唐慎微根本就挣脱不开。 “我不知道怎么解,我也不准备解!”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刚刚被秦钦时抛下又失手被灰衣人擒住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刚刚被她硬生生逼回去的眼泪,如今是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她这一哭,一向于万军之前都毫不变色的秦二公子第一次手足无措,手举起又放下,最终还是遵从心里的想法,把一个哭得声泪俱下的小公主抱进了怀里。 第二十二章 蛊毒再发作 “好了好了,我不逼你了,小公主。” 这大概是秦二公子自出生之后,第一次向哭着的女人服软。 那一声无奈中带着些宠溺的小公主似有奇效,唐慎微虽然还是抽抽噎噎的,但是好歹眼泪是止住了。 “你再叫我一声!”唐慎微抓着秦钦时的衣领,就像是个要糖吃的孩子一样。 如墨般的双眸之中此刻半分狠辣也无,只有璀璨的期待的光芒,就像是秦钦时曾经在落阳谷旁的曦岚山巅曾经见过的星空一样,令人眩目神往。 “小公主。”他只能举双手向唐慎微投降,任她笑嘻嘻地抱着。 “你不生我气了?”她继续抬头看着他,问道。 “日后有我在,你大可不必亲自动手。”秦钦时长长叹了一口气,对她狠辣的出手不是没有心有余悸。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说过会保护她了,第一次她一笑而过,这一次他的话却在她的心里牢牢地扎下了根。 “我瞒了宫里的人十几年,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秘密,你要是背叛我,我就杀了你。”她笑着推开他,在那灰衣人已经僵硬的尸体上摸了摸,摸到了那只碧玉笛,直接揣进了怀里,施施然地便朝着山洞外走去。 秦钦时倒是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性子,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然而,不等唐慎微迈出离开山洞的最后一步,她的四肢百骸在一瞬间又同时爆发出了痛感,她咬紧牙关,全身在往外冒着冷汗,脸色瞬间雪白,她甚至连抬手扶着身边山壁的力量都没有。剧痛令她根本站不稳,腿脚失去了力气,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秦钦时几步赶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怎么了?”秦钦时眼见着她的脖子上又蔓延开了青紫的痕迹,暗道不妙,立刻响哨唤来一直在密林外徘徊的“赤羽”。 “是千万恨,是它发作了,你不要担心。”唐慎微能够感受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攫住一般的痛苦,冷汗涔涔,她的奇经八脉里都有蛊虫在游走,贪婪地吸收着她体内的毒素。 “别说话。”秦钦时抱着唐慎微上马,特地将她圈在身前,怕她从马上摔下去。 赤羽似乎也知道此次事出紧急,倒也没有耍脾气,而是安安静静地让唐慎微骑着。 “你要带我去哪里?”唐慎微的意识因为痛楚而变得有些模模糊糊的,但她还依稀能够辨得清方位,这分明不是去雅乐寺的方向。 “去秦家的别院,就在附近,很快就到。”秦钦时温声安抚着怀中人,尽量让赤羽跑得平稳一些。 “不行,不去雅乐寺,你不好交代。”唐慎微按住秦钦时握着马缰的手,许是因为话说得有些急促,又或是因为蛊毒发作实在是太痛苦,说完她便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我自有办法。”秦钦时圈着唐慎微的那只手在她的腰间一点,还想着说什么话的小公主瞬间软软地向后倒在了他的怀中。 一日之内连遇两次刺杀,他怎么敢再让她去雅乐寺。 明知道要她命的那些人都在那里。 这么多年,兄长远在边关,西郢帝又权当没这个女儿,你到底是如何在这深宫之中,平安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