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深深》 第一章 入宫选秀 建元三十年,帝赵蔺崩,传位于皇三子赵祁。 临安元年,新帝即位,拟号临安,大赦天下,尊原皇后为圣母皇太后,封三皇子妃薛氏为皇后,侧妃谢氏为德妃,侧妃宁氏为宁妃,庶妃孙氏为昭仪,侍妾刘氏为才人。 临安三年夏七月,楚宫迎来了新帝在位的第一批选秀。虽烈日当空,蝉鸣阵阵,楚宫各处依旧有条不紊。 但见一个个纤腰楚楚,容颜妍丽的秀女一列列缓步入了宫廷。四周是红墙黄瓦,金顶洪门,让人油然生出庄重之感,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秀女一如今日入了这深深宫阙,又断送在岁月洪流里。 谢玉珠垂首跟在队伍之中,虽好奇这天家华景,却也断不敢仰头四处张望,好奇之心早就不剩些许,留下的是对后日的迷茫。一经踏入宫廷,怕是再难出来了。 片刻,为首的嬷嬷将人带到储秀宫正苑,宫女太监慢慢退下,见状,三三两两的秀女聚在一起,松散自由了不少,轻声漫语的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你瞧,那位紫色衣衫的女子便是左骑大将军之女华宵,旁边那位便是当今太后侄女佟锦,还有远处那位英国公家千娇百媚养大的孙女何曼娘,这三人皆是此次殿选内定之人,只怕位分也不相上下。” 谢玉珠凝眉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位紫色色宫裙女子轻摇美扇,端的是英眉美眸,旁边一清丽女子端庄大方,正与相对而坐的华宵柔声细语,想必这位就是太后侄女佟锦了,再来……就是远处丰韵娇媚的红色宫裙美人,何曼娘了。三人真真是各有特色却都是个顶个的美人胚子,果真是人如其名,态如其名,皇帝真真是好福气。 至于她……谢玉珠低头,抚了抚水绿色宫裙,眯了眯眼。她也就是个小清新罢了,这次选秀在夏日酷暑,看了太多艳丽美人,相比清新绿色也能使人眼前一亮,恰好也与名字里的“玉”字契合。然而这不过都是些短浅的小心思罢了,但凡来此选秀的各位小娘子,不都是用了一番心思的吗?而真正使谢玉珠蹙眉的是,入宫之后所遇到的明枪暗箭,以及,现如今已在宫中扎根的那位,谢德妃。 在小说《谢皇贵妃》中,谢玉容,也即现在的谢德妃是主角,自幼聪慧,从进入府邸到皇宫,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最后爱情职位双丰收,与皇帝幸福到终老。谢玉珠,只不过是这本书里的小小配角,充当一个被谢德妃去子留母的谢家旁支的角色。她之所以这样清楚,盖因这个情节作为当时小说的一个争议点,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女主角如此心狠手辣,所以她记得这样清楚。当时看小说看的上瘾,可如今换成她是谢玉珠,可是笑不出来了。 如今入宫不可避免,也只能步步小心为上。 “玉珠,在想什么呢?” 谢玉珠回首看去,见是一位清秀的书卷气息的女子,温时宜。以往在谢家时她曾与母亲会过温家夫人与温三小姐,温时宜。但毕竟两人交情不深,书中描写此人片段不多,谢玉珠也未探知得此人秉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 谢玉珠向前一步,笑眼弯弯轻快道,“先前我瞧着此次殿选无人熟识,心中揣揣,如今见了温姐姐,倒是心中没甚么不安了。” 温时宜抿嘴淡笑,“可不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我们这次都能选上,以后的日子,烦请妹妹作陪了。” 谢玉珠顿时笑眯眯道,“那姐姐可不要烦妹妹日日去讨杯好茶吃。” 温时宜顿了顿,笑着点点头,眼里闪了闪。也不知这谢玉珠是否看起来如表面一样,是个好拿捏的角色,常人在殿选之前断是不敢如此说下大话言明自己能选上,倒是谢玉珠,这般与众不同。 这边谢玉珠心里一笑,都是披一层美人皮,演个好拿捏的角色,使得。 正说着,只听得那边怯怯一声,“温姐姐。” 两人转身,见到不远处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娘子,见两人看她,受惊般的退后一步,温时宜回过神来,招手唤了这人上前来,说到,“玉珠,这是我董表妹。”又向小娘子指了指谢玉珠,“表妹,这是谢小姐。” 两人执手行了见礼,三人闲聊中,谢玉珠得知这位董表妹乃正五品礼部尚书之女,名唤董卿卿。 董卿卿,谢玉珠念了几遍这名字,这名字她记得,在小说里出现次数很多,只是她忘记了这人如何。正琢磨着,不知何时周围莺声燕语悄悄噤声,三人抬头一看,见是一穿红色绣服的领头太监走了过来,目不斜视,一看便知此太监必定身份不低。 想必是皇上身边大太监陈福了,谢玉珠不动声色地想。 “皇上有旨,五人一组进殿入选。” 众秀女福身,“谨遵皇上旨意。“ 陈福语毕,遂拿起身后呈上来的册子,略让让身,念到,“宣华宵,佟锦,何曼娘,魏宛如,许月进殿。” 说罢,五位秀女跟着大太监缓缓入殿,剩下的秀女无一不看向门口,谢玉珠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温时宜和董卿卿,见二人或多或少面露紧张之感,董卿卿更是抓住了衣衫。谢玉珠默默叹了口气,她也有些紧张不安。这感觉,跟考试差不多,谢玉珠默默吐槽道。 约莫一盏茶多的时间,陈福又来宣读了另外五名秀女。 苑内气氛有些凝滞,偶尔有秀女悄声疑问,有的秀女也已经开始整理衣衫了。 此时已艳阳中天,谢玉珠只庆幸没有浓妆艳抹,否则现下只怕是要出汗花妆了。因为现在已经有秀女悄声抱怨,拿出帕子抹汗,只恐怕花了一丝妆而无法入宫。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多些,在大太监陈福宣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秀女之后,这里面也包括董卿卿和温时宜,这次他来到苑内,声音不大不小念道,“饶念,梁常欢,谢玉珠,卢双然,虞微。“ 来了。谢玉珠深吸一口气,于其他四人一同随着陈福身后,终于,来到了大殿门口。 五人站着垂首不动,只听得殿内微扬一声:“宣饶念,梁常欢,谢玉珠,卢双然,虞微觐见!” 五人目不斜视上前,垂首福身道安。 左前方一位老太监执册唱道,“饶念见驾!” 谢玉珠瞥道左侧一个姑娘立马跪下行礼,微微颤道,“臣女叩见太后,皇上,皇后,原太后,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殿上三人俱无言,饶念脸色渐渐发白,发间碎汉盈付额角,身子有些晃动。她闭了闭眼,强撑着直到上面单单一声,“起。”,饶念这才摇摇晃晃起身,脸上红云减退,许久,又听上面皇帝一声,“撂了吧。”饶念面色又是一白,撑着一口气谢过隆恩。其余四人看见这一幕俱是有些紧张。 接下来是梁常欢,此人也因太过紧张而殿前失仪,被太监拉下去了。 然后,就轮到她谢玉珠了。 “谢玉珠见驾!” 谢玉珠向前一步,叩首道,“礼部侍郎谢徽之女谢玉珠,叩见太后,皇上,皇后。太后,皇上,皇后万福金安。”谢玉珠趴在殿内,又是一阵静默无言。 “起来吧。”太后说到,“谢玉珠?看着倒是清爽可人。” “谢太后,皇上,皇后。”谢玉珠低头起身。 “抬起头来。”皇后轻柔发话。 谢玉珠轻轻抬头,一身水绿色宫装,三千青丝用碧玉簪挽起,几丝柔软秀发贴至额间,因着殿外烈日缘故,脸颊微红,一双明眸倒显得出来了。整个人显得清爽舒服,让人心里躁动静了些许。 一直未曾发话的皇帝终于开口,“赐玉。” 谢玉珠心里一动,再次叩谢隆恩。之后,随着领路太监,被领到了另一苑内,苑中等待着一众宫女太监,见又来了一位秀女,一位面容沉稳的宫女利索福身道安,“小主万安,奴才素香,小主请随奴才这边走。” 说着,素香起身,领着谢玉珠走过长长走廊,到了另一侧苑子。 将人领进去,素香躬身笑道,“今个小主就在此住下,明日圣旨便会来此宣读。”正说着,又见谢玉珠从谢府带来的两名贴身丫鬟白露,碧水迎到前来,一个居于谢玉珠身后,一人上前笑着执起素香的手说道,“谢过姑姑领我家小主过来。” 素香暗自掂量了一下手中银钱的分量,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言重了。”说罢,素香看了看四周,凑过来悄声道,“太后平日素爱礼佛,皇上平日爱去摘星楼。望娘娘珍重。素香告退了。” 主仆三人俱对视一眼,当作没有听到过那番话,白露碧水搀扶着谢玉珠跨过门槛,待到进了屋内关上门,白露才咋呼道,“姑娘,今日殿选如何呀。“ 旁边碧水扫了白露一眼,皱眉道,“怎得还姑娘姑娘的叫,该叫小主了。” 白露这才反应过来,摸头嘿嘿一笑。 谢玉珠看着眼前两个丫鬟,心里一笑。白露跳脱,碧水沉稳,这两个从家带来的丫鬟她倒是放心,不过……待明日宣读位分后,可要仔细着内务府分来的丫鬟了。 第二章 试探 待到谢玉珠从殿选过后缓过神来,将将用了一盏茶,现下也已经申时了。撑着额头,她望了望木雕窗外的天色,漫不经心地想着事。 也不知殿选结果如何,几人中选,位分如何……以及,各宫娘娘心思如何。 正想着,外面白露打了帘子进来,走到谢玉珠面前福了福身,转了转眼睛,凑到谢玉珠身边说到。 “小主,奴婢刚刚瞧见英国公府的何家小姐好似是要去摘星楼散步,苑子里热闹的紧呢。” “今才听了那素香姑姑说皇上喜爱去摘星楼,这会何家小姐就耐不住性子了,想要和皇上来个偶遇。” 白露不高兴的撇撇嘴,“这要是真遇上了,那可怎么办呀。” 谢玉珠闻言蹙眉,瞥了一眼白露,抬头招了招手唤了碧水过来,“碧水,过来,你且告诉她,事态如何。” 碧水闻言过来,想了一下,才吟吟道,“奴婢斗胆,妄言一句主子。” “如今何家小姐这做派极为不妥,且不说作为一个刚入宫的秀女合该安分守己,如今各宫娘娘和太后都瞧着,怎能大刺刺的就去摘星楼呢,此为一。”碧水踱步道。 之后又转身,慢慢道,“其二,若是真的好巧不巧,遇上了皇上,并召之宠幸,那便是六宫笑柄了,未册封的小主,且算一个姑娘,不算是宫妃便已侍寝,实属不妥。” “其三,别的不说,若真侍寝成功,便是秀女侍寝中的头一份,招风惹眼,怕要遭人嫉恨呐。”碧水停下来看着白露,意味不明道。 白露这边被碧水点透了也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忍不住脱口问道,“那……” “没错,”谢玉珠点点头接过话茬,“何况,皇上究竟爱不爱去摘星楼,还未可知。” 这句话可谓深意满满。 白露碧水后怕的对视一眼,俱抿嘴低头,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的确,若皇上真的爱去摘星楼还好说,但如果素香的消息是假的呢,若素香是个上位娘娘试探秀女的棋子,透露出假消息,今天便知哪位秀女不安分,哪位有脑子。多么好的计策,既不会引火上身,更是试探出新选秀女的底细。更不要说之后使计让喜静的太后和皇上知道,还没见着面就被记上一笔,妙啊。 谢玉珠沉沉叹了口气,眉眼低垂,素手执起茶盏,雾气氤氲,轻抿一口。 这才刚刚开始。 果然,深宫不可测。但愿她谢玉珠能平平安安的。可惜造化弄人,她不得不进宫。 她虽知晓自己穿进了《谢皇贵妃》这本小说中,可毕竟笔墨渲染的是谢玉容此人,她是谢玉珠,有些事情还得她自己思量。 书中是书中,搁到真实生活中,还得自己亲身经历。小说写三年只需要用一晃三年而过这几个字眼,现实生活中,可是得踏踏实实的一日又一日的过的。 这边想着,门口那边又有动静了,主仆三人抬头望过去,那边一青衫宫女打了帘子缓步进来,手中持着食盒,屈膝道,“小主万安,该用膳了。” 说罢,等谢玉珠颌首,便起身将饭菜一一摆上,指着饭菜笑说,“小主请看,四喜饺一道,莲子糕一道,茯苓糕一道,芙蓉糕一道,柳叶汤一道,养身膳一道。望小主用的尽兴。” “嗯,退下吧。”谢玉珠扶着白露的手顺势起身,落座到饭桌前,淡笑一声。 “奴婢告退。” 单单她一个秀女,便这么多道菜,果真是天家,倒显得她没见过台面了。 谢玉珠又是一愣,如今进了宫,她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用过晚膳后,已然酉时,天色渐暗,如今盛夏,晚上了也依旧热的紧,谢玉珠手里执着团扇,斜卧在床榻之上,悠悠扇着,好不快活。 “完全是在打发时间。”她鼓了鼓腮,她性子也不是什么娴静之人,就算不是太跳脱,可一连几个时辰都在屋子里圈着,也憋闷的慌。 不过是看着这是皇宫,已然不是谢府那般自由,她早出去逛一圈了。 一道悉悉索索的声音自传来,谢玉珠蹙眉,凝神向门口望去,只听见一道略低的声音道。 “谢小主可在?” “有何事?”谢玉珠略提了声问道,心里划过一丝疑惑,示意碧水前去掀了帘子,她也站起身来,整整衣衫。 碧水打了帘子,将那名宫女迎进来。 这名宫女福了福身,“见小主安。”顿了顿,笑道,“谢小主,德妃娘娘唤你过去,表姐妹之间说说话。” ……这么晚? 谢玉珠心有狐疑,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道,“说的是,玉珠许久不见娘娘,想念的紧,倒是现在燥了一身汗,可否待我整理过后再去娘娘处?我亲自向娘娘赔个不是。” 那位宫女眼珠转了转,笑眯眯道,“小主不必太过拘束,想来德妃娘娘也能理解。不过烦请小主动作快些,否则要遇上娘娘见驾了,小主这一趟也是白去。” 谢玉珠手上动作一顿,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又轻声问道,“如何称呼?” “唤奴婢燕儿便可。”这位宫女顿了顿,回答的有些慢,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 但谢玉珠还是生了疑。 这一趟,不能去。 想着,谢玉珠站起身来,面露歉意。 话正要出口,她身子一顿,硬生生憋住,悄悄给碧水递了个眼色。 之后谢玉珠才说道。 “表姐要见驾?”言语面色之间露出羡慕倾慕之色。 目睹这一切的燕儿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既然表姐要见驾,那玉珠就不去了吧,省的打扰了表姐和皇上。”玉珠又叹道。 那边碧水接过话来,似是有些无奈,“小主,如今进了宫,得守规矩了,得叫德妃娘娘的。” “哦,是我忘记了。”谢玉珠仿佛才想起来,腼腆一笑。 那宫女一愣,正要开口,又听得谢玉珠那边来一句。 “燕儿,替我向德妃姐姐谢罪吧,待明日我再去亲自赔罪。”谢玉珠露齿一笑。 “总不能打扰德妃姐姐和皇帝呀。”谢玉珠喃喃道。 那名宫女直起身来,打量了一番谢玉珠,只得悻悻道。 “既然如此,奴婢去禀报一声德妃娘娘。”说罢,退下了。 待脚步声走远,白露刚想问话,被玉珠一个眼神制止住,低声道,“内厢说。” 最后主仆三人移步内厢。 “小主,您为何……”碧水问道。 聪慧沉稳如碧水,如今也看不大明白小主这一出是干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婉拒的话要出口,却突然止住,选了一个较天真的话来拒绝她,是吗?”谢玉珠坐在榻上,吸了口气,问道。 二人点点头。 “我原意也是如此,可话到嘴边,我突然想到,若我真将这话大大方方说出口,燕儿将这番话禀明了德妃,德妃便知道我是个知事理且不蠢的人,她知道我不愿打扰她和皇帝,也知道我明白她在试探我,话也说的有理,那就心里清楚我并不是好拿捏的。” 谢玉珠喘了口气,又说道。 “若我仅仅说不打扰,还面露艳羡,说明我确实知事理,但内心其实和普通嫔妃一样,爱慕皇帝,羡慕德妃,才是德妃想要的。” 德妃想要的助力,不是心若玲珑的聪明人,也不是事事拎不清的蠢货,而是一个稍知一些事理,不会出大错,的普通人。 聪明人会反她,蠢人则可能给德妃拖后腿。 她谢玉珠要塑造的,正是这么一个让谢德妃放心的棋子。 白露碧水似懂非懂地对视一眼,感叹地想,以前娇蛮的小姐真的长大了。 深夜亥时,夜凉如水,蝉声鸣鸣,扰的人睡不着觉。 谢玉珠枕在榻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她将燕儿一事想了许久,暗自庆幸及时止损否则让德妃生了警惕,小命更是断送的快了。 原作《谢皇贵妃》中,原主谢玉珠性子单纯,不仅没意识到这是试探,还高高兴兴地去了德妃殿里,自然没有见到皇帝,不过德妃也由此知道谢玉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蠢人。 之后,谢玉珠因生的娇蛮动人,也颇得盛宠,一来二去便怀上了龙胎,怎料谢德妃抱了去母留子的心思,刻意将谢玉珠的肚子补的似个双胎,最终难产而亡。平白叫谢德妃占了便宜。 如今她势小,又是谢家的人,自然要与谢德妃一道,为这谢家,谢德妃不敢明面上真的给谢玉珠使绊子,纵然如此,谢玉珠也得防着德妃。 既不能当个小透明,也不能树大招风。 可说来轻巧,做起来却难,上面小小一句话,就能把人捻死。 谢玉珠不禁打了个寒战,猛的翻了个身,惊醒了外面守着的白露,白露迷迷糊糊问道。 “小主,可是有什么事?” 谢玉珠定了定心神,舒了口气,闭眼道,“无事。”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谢玉珠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接下来,自然还要好好谋划谋划的,该不含糊的绝不含糊。 第六章 德妃 瞧着眼前的一幕,大多嫔妃都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的走过去,只当作没有听到那句话,少数嫔妃留下来凑热闹,又各自三三两两的走了。 谢玉珠脚下步伐不停,似是避之不及,但心中深究不已。 宁妃……她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小小良人动这么大的怒,皇上宠幸新进宫的秀女也是惯例,怎就惹得宁妃这般厌弃虞良人? 更何况,宁妃在未央宫前训斥虞良人,且不说猖狂,宁妃一向是猖狂惯了,想来皇后也习惯,但虞良人昨日承宠,必是要有赏赐和晋位的,这要是耽搁了刚刚承过宠的嫔妃,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现在还有一桩事等着她。 谢玉珠不动声色地顿了顿,看着眼前走过来的一位年纪稍长,动作利落的宫娥,面带笑意,向她躬身请安。 “奴婢见过谢美人,我家娘娘请谢美人一聚。” 谢玉珠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不远处立着的那位谢德妃,距离太远,看不清她面上表情,但远远看去便觉得气势逼人,就连身边的一个宫娥也如此强势。 看似为请,可断不容她像上次那般拒绝了。 这几个上位娘娘,不是笑里藏刀,就是嚣张跋扈,没一个软和无能的。 在宫里混了这么久,可都成了人精了。 谢玉珠内心叹了口气,面上提起一抹笑,笑眼盈盈,随着那位宫娥来到德妃面前。 过了这么久,可算是迎来第一次单独与德妃相处了。 到了德妃那里,谢玉珠又向德妃拜礼, “嫔妾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见谢玉珠行礼,虚虚将她扶起,抚着谢玉珠的手,两人向前漫步,德妃柳眉微蹙,“你瞧你,怎么与本宫这般生疏。” 谢玉珠似是羞涩,抬手抚了抚头发,才道, “嫔妾不能忘了规矩。” 德妃面上眉目舒展,似是满意一笑,“怎的还是嫔妾嫔妾的,”话锋一转,稍稍倾身,挑眉问道。 “你初入宫中,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若有什么,你千万要同本宫讲才是。” 谢玉珠低头淡笑,听了这话,不由抬起头来,伶伶俐俐的,模样甚是喜人。 “若要说不适应的地方,还的确有一个。” 德妃似是被谢玉珠吸引了去,挑眉探身,“哦?” “玉珠吃不到娘亲亲手做的糕点了。”谢玉珠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瞧你,这般贪吃,小时候便如此,长大了竟还越演愈烈了。”德妃瞧她这样子,不由微微失笑,笑着训道,“本宫宫里的厨子糕点做的不错,你若有空就到本宫宫里来,本宫叫他做给你吃。” “若是不错,那可别怪玉珠贪嘴了。” “那倒不会,你若日日来,本宫便日日令人给你做。”德妃顿了一顿,美目含笑。 谢玉珠并未接话,只笑得纯然。 日日来什么的,还是不要轻易答应了,否则就会被认为她谢玉珠是想通过德妃引荐来见到皇上。虽说德妃以后可能会有这个打算,但也未可知,谨慎为好。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一时乏累,便寻了一个小亭子歇息,四周繁花似锦,香风袭来,倒也舒爽,两人兴致突来,唤了宫娥备茶上来。 浅浅吃口茶,茶香馥郁,德妃搁了茶盏,摩挲着杯盏上的暗纹,瞧着满目春色,眉目间若有所思,片刻,才侧头,环佩鸣脆,眸中掺着几分意味不明。 “你瞧这园子里的花,看着姹紫嫣红,却也是年年开,年年败。”德妃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开的这样好却每每活不过冬” 这话像是在说花,也像是在说人。 或者说,的确是在感叹人的。 谢玉珠心下通透,面上却不显,带有一丝庆幸。“如此说来,开不过冬也算幸事,否则要受多少寒凉。” 德妃一怔,细细瞧了眼谢玉珠,点点头,似是宽怀,“也就你如此贴心,还知晓宽慰本宫。” 正说着话,天边阴云阵阵,将太阳迅速遮了去,谢玉珠丹唇微动,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倾盆大雨而来,前后之快,令人讶然。 前一秒还是风和日丽,下一秒就倾盆大雨,还真像后宫中女人的脸色。 谢玉珠心中不合时宜的调侃道。 那边德妃抚了抚略有褶皱的衣裙,接过宫娥手中的伞,起身告辞,“现下下了大雨,本宫先行回宫了,你也尽快回去才是,省的落了凉。” 谢玉珠乖巧起身,“恭送娘娘,娘娘路上小心。” 二人拜别之后,谢玉珠看着德妃渐渐走远,原本紧绷的腰肢软了下去,松了口气,接过白露递过来的伞,正要撑着伞出去,突然停下步子,侧头看着禁不住雨点的较弱花朵,无人的小亭,心下转念,关了伞。 “主子……?”白露和云儿有些不解。 款款坐下,谢玉珠抬头淡淡道,“回去也是憋闷,倒也不如在此坐着,赏赏雨景。” 白露欲言又止,察觉出主子现在心情不是很好,默默低下了头。 坐在凉亭,亭外雨打青衫,透着薄衫,凉意透过藕臂,谢玉珠凝望了一会,伸手接过雨点,湿了素手。 谢玉珠拿过白露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微纂着帕子,谢玉珠心下沉沉。 她不怎么想回枕霞阁,回到那里,又开始分析着种种事情,琢磨着她有那句话说的不妥,下次该怎么说。 说实话,这才刚开始,她就觉得,女人怎么能那么多心思呢。 她只能勉勉强强分析出来话中有话,剩下的她是一个都不懂。宫中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谢玉珠着实佩服。 往常看宫斗剧,女主要么玲珑心思,要么聪慧大气,亦或威风凛凛,她一个初级小白,放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是为难她了。 谢玉珠鸦睫颤颤,眉心微蹙,凝眸瞧着雨幕,面色淡淡,立在雨幕之中,仿佛一副水墨画。 若是她能找个折中的方法,既能自保,又不伤人,这便足够了。 谢玉珠扬了扬嘴角,方法总能找到的,瞧那孙昭仪,低调为人,不是也能自保吗。至于现在,及时行乐吧。 这样想着,谢玉珠心情好了不少,定定瞧着虚无的雨幕,清亮的眸子一眨,美目盼兮,似是解脱。 一旁的白露,云儿全然不知主子心境,只一头雾水的看着主子瞧着雨幕,似乎在里面瞧出了一朵花来。 谢玉珠心情转好,笑眯眯回头,“走吧,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去赶紧暖暖身子。” 说罢,撑起伞,三人一同进入雨幕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却不曾见另一头,一人负手立于楼上,看着远处伊人走远的身影,楼内,青玉案上泼墨笔锋利。 第七章 名单 长乐宫内,轩窗紧闭,临窗听雨。 宫娥雀儿烧了壶热酒备上,德妃妃唇轻扬,眉眼轻挑,一手撑在香木案旁,一手执狼毫,蘸墨,行云流水,墨香满怀。 一个“虞”字跃然纸上。 雀儿端了清酒,搁置一旁,瞧见这个字,笑说, “奴婢是个俗人,也不识文墨,只能叫的出个好来,奴婢看来,娘娘的字,可是顶顶好的。” 德妃凤眼含笑,闻声未动,只搁了笔,细细端详。 “这样好的字,真真是可惜了。”片刻,德妃笑意渐退,眉目淡淡,轻呵了一句,“这名字起的不好,怕不是连命也不会顺遂。‘ 言语淡淡,雀儿却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虞良人不过个小小良人,宁妃为何自降身段和她置气?“雀儿指着那个虞字,问道。 德妃睨了雀儿一眼,反问她,“你觉得为何。“ 雀儿想了想,摇摇头,“奴婢不知。“ “虞良人父亲上了折子弹劾宁妃父亲,说其贪污受贿,家兄强抢民女。这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德妃回身落座,漫不经心说道。 “宁妃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德妃又问。 “说是昨日虞良人侍寝,宁妃亲眼瞧着皇上从正殿走过,脸色是气的铁青。还有之后虞良人竟拿宁妃自比,皇上竟也未训斥。“雀儿说到此处,顿了顿,似是才反应过来,心中一惊,忙看向德妃,”难道……“ 德妃扬了扬下颌,冷哼道,“虞良人居宁妃的关雎宫偏殿,说这番话,做这一番动作,相当于当面对宁妃说,当面做,这可给了宁妃好大一个巴掌呐。“ “新仇旧恨,咱们的宁妃自然生气。“德妃笑吟吟道。 要说这这虞良人,也是顶顶愚蠢的,也不知谁给她的勇气和脑子。 真以为住在了关雎宫,就是皇上心中的伊人了?就能比肩宁妃了? 宁妃虽嚣张跋扈,可到底也是个世家贵女,虞贵人是个什么货色,不过是国子监典薄的庶女,还配于宁妃相提并论吗? 一旁的雀儿垂下眼帘,遮去了面上表情,只沉默递酒。 话落,殿内好一片寂静,须臾,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满儿掀了软帘,附耳德妃。 “娘娘,皇上刚刚下旨,晋了虞良人为美人。“ 德妃挑了柳眉,话儿掺了几分笑意,也不知意图在哪, “虞美人,好一个虞美人。“德妃抚掌念道。 良人之上是才人,才人之上是美人,这虞良人越过才人,直接到了美人,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给虞美人送过去赏赐。“德妃提点了满儿一句。 “只怕咱们这位虞美人,会给本宫一份大礼。“ 满儿连忙低头恭敬称是。 得到回应后,德妃勾唇,点点头,满意的坐回去,柔软无骨。 按照惯例,新主子侍寝,上位娘娘都会给一份赏赐,这次德妃娘娘特地提点了一句,那定是上心了,并且这礼,还要厚个几分,真诚个几分。 娘娘怕不是有让虞美人投诚的想法? 只是不知这胸无点墨的草包能帮到娘娘什么,满儿不懈地心想,有带着几分不解。可到底还是应下了,也不敢质疑。 雀儿瞧着这一幕,目光微闪,待服侍了德妃之后,悄悄退下了。 —— 得知虞良人晋升为美人,是在谢玉珠刚回去之后。 彼时她已喝过姜汤,洗了一个热水澡,方才得空听了白露碧水的禀告。 “虞美人?“谢玉珠眨了眨眸,压下心中异动。 书里虞美人作为棋子被利用了好几回,而虞美人完全没有察觉出来,当了别人的剑,最终也结果了自己。不过这也是后话了,这次虞良人封美人,也是她被人当枪使的开端。 而想必宁妃今日举动也定是有原因的,原因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总有一样是虞美人开罪了宁妃,又抢了皇上恩宠。 宠冠六宫的宁妃娘娘可不是什么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进了自己偏殿的主。 加之对只会哭的虞贵人说话,恐怕宁妃也气的跳脚。 谢玉珠抱着热气腾腾的碗,舒心的想,如今她低调做人,只需旁观便好,加上防着别人害她,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待雨势渐停,已然是过了午后了。 下过雨的夏日,总归是凉爽而令人舒适的,难得在炎炎夏日中寻得这样一个好日子,岂不妙哉。 白露站在主子身旁,欲言又止,连谢玉珠都察觉了出来。 “有什么事就说,不必吞吞吐吐。“谢玉珠看着白露,奇道。 白露跺跺脚,“主子,您这整日在屋子里坐着,怎能轮的上侍寝啊。“ 谢玉珠噗嗤一笑,“怎么,你也求着我去和皇上偶遇?“ “不是,这一个个都侍寝了,主子您怎么也不着急呀。“ “我着什么急,“谢玉珠摇摇头,”还轮不上你家主子呢。“ 不管怎么说,皇上也不能太过冷落世家贵女,虞美人拔得头筹或许是意外,但第二日晚,就不容怠慢了。 所以,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肯定是华修华,锦良媛以及何良媛了。 或许为了全太后颜面,锦良媛是这三个里面头一个受恩宠的。 且不说别的,她谢玉珠也不想那么快侍寝。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位帝王。 白露在一旁服侍着,待收整好了抬起头来,主子已经半阖着眼了,白露悄悄和写意退下,留下写意守着,自己掀了软帘出去,见到了那一头的碧水。 “你去过虞美人处了?“白露问道。 碧水点点头,“去过了,这会子,关雎宫热闹的狠,主子们全送去了贺礼。‘ 白露跟着点头,若有所思,“虞美人的确美极。” 碧水眉心微蹙,白露偏头看了,悄声问她,“你思量什么呢?” 碧水倾过身,悄悄附耳几句,“入宫前老爷似乎是提点了姑娘一句,宫中有人可用,只是我见这些天姑娘不见动静,似乎是忘了。” 白露听了这话,脸上一惊,细细回想,“似乎确有其事。” 碧水只点点头,看了内室一眼,“主子醒来后再告诉她吧。” “你近日盯着些烟儿和小方子,我恐其为细作。” 白露点点头,脸上慎重,“我省的。” 天色渐晚,谢玉珠一觉醒来,撑着颌对着窗,那边脚步传来,抬眼看去,是碧水。 “主子,”碧水来到她身边,“今个侍寝的是锦良媛。” 锦良媛,谢玉珠若有所思心想,看来她猜测的没错,毕竟是太后之女,不早些承宠也说不过去了。 “知晓了。”谢玉珠点头,挥挥手,正要让碧水退下,听的碧水那边又道。 “主子可知,老爷在宫内有人可用?” 谢玉珠脸色微变,抬手让碧水凑近,低声道,“你怎知晓?” “主子忘了,入宫前老爷亲口嘱咐,让奴婢和白露二人辅佐小姐左右。” 谢玉珠细细回想了一番,想着似乎爹爹是这么说过,不过她当时心不在焉,只暗自神伤穿进了书中,也没有听清。 只记得一句话。 “……那簪子你务必保存好……”爹爹脸色慎重无比。 簪子?簪子! 谢玉珠眼睛一亮,隐隐有些兴奋,抓住碧水,“我可有从府里带入宫的簪子?” 碧水愣了下,忙点头,“有!”说罢,二人去翻梳妆盒。 果真翻到了一个不打眼的银簪。 按照固定套路,这簪子中必定有一机关,其中纸质密信封藏其中。 谢玉珠试着敲了敲,果真发现一个机关,打开一看,竟真的是一份名单。 “徐太医、云儿、玉漱……” 这一份名单细细看过去,有不少是宫内不打眼的宫女太监,极少数是宫妃身边的二等或三等宫女太监。 不过这足够了,谢玉珠满意心道。 有这样一些人,至少比她亲自经营几年,十几年出来的人脉要来的便宜。 爹爹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谢玉珠看过名单后,将名单上的名字记了个大概,然后交给碧水,压低声音,眼波狠了狠,“你且藏起来,莫要让其他人瞧见,靠近,若有异动,我便烧了。” 碧水被唬了一跳,“烧了?” 谢玉珠肯定地点点头,“嗯,烧了。” 名单她已记了个大概,这样重要的东西,留下了反而留下了把柄,对她不利。 人脉,是她入宫后较为明显的短板,这下,有了这些人,她用起来也不用怀疑,做起事来也得力,更为重要的是,可以和宫外的家人联系。 不仅要传递宫内的消息,也要知晓宫外的消息。 前朝后宫,紧紧相连,若只顾一边,也是不行的。两边需配合才是。 想必现如今的各位娘娘,也有各自的人脉。 这是后宫生存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