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藏》 第1张 命悬一焰 “师父!住手啊!我受不了了!” “徒儿,不要乱动!忍耐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女子婉转的声音,宛若天籁妙曲,在这通明殿内百转千回地缠绕。武藏被她骑坐在身上,一双玉手死死按住他的胸膛,动弹不得。只觉得丹田中一股烈火呼之欲出,整个人都被焚烧得面红耳赤,瘫软无力。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呀!放过我吧!”武藏哀号着,双手捉住女子的玉腕,想要挣脱。可女子的小腹紧紧贴住他的丹田,一股清流正缓缓注入他的身体,让他周身燃烧的火焰,渐渐降温。 “徒儿,只这一次!你不要反抗!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女子的声音渐渐微弱而温婉,仿佛耳语,带着催眠的力量,让武藏平息下来。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女子松开按住武藏的双手,向后倒去。武藏翻身起来,看到女子正靠在通明殿朱漆的大柱子上,青丝已经被淋漓的汗水浸染,柔柔地贴在额头和耳边;一脸娇羞得犹如三月里粉红的桃花,但原本灵动如光焰的双眸,却黯淡了几分。 轻薄的白色丝衫,在湿润中半透明起来,映透出内里粉红的抹胸,起伏如绵柔的海波。 “师父!你怎么了?”武藏爬过来,扶住女子娇软的身子。女子伸出纤纤玉手,温柔地抚摸武藏的脸颊,“徒儿,你我今生今世就此一别了!” “师父!你说什么傻话呀!”武藏星辰般的眼睛里骤然涌出泪水,可双瞳中却燃烧起明亮的光焰。 “天神已经快杀到通明殿了!咳咳!”原本貌似二十出头的女子,忽然苍老了二十岁,浓郁如海藻的青丝,变成了斑驳的花白,眉眼间生出的细纹透露出无尽的哀伤,武藏一头栽进女子的怀中,抱着她的腰放声大哭。 他哭,是因为他知道,师父骤然衰老,正是修仙之人出现的天人五衰的迹象,那昭示着死亡。 “傻孩子!有生自有死,今生能遇到你,为师很幸福呢!”大限已至的女子反而怜爱地抚摸武藏的头发,安慰起他来,“为师就要死了!可你不要伤心!你要逃出去!带着太虚之火,到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那是在哪里?师父方才打入我身体里的火焰,就是太虚之火么?那又是什么?”事发突然,武藏根本不知道方才师父为什么跟发疯了似的,将他按在地上,将通明殿上长明灯的火焰塞进了他的丹田。 那股火焰真的好热啊!即便是他这个使用火术的修行者,也差点被烧死。 女子温柔地笑,眼睛忽然明媚起来,仿佛想起了美好的回忆,温柔地说道:“十八年前,我在山后地府之门附近的藏武野捡到襁褓中的你,你身边就放着这盏长明灯。我想那应当是遗弃你的人,送给你的本命之物,便一并收回来,放在通明殿上。” “可为什么要打入我的体内呢?”武藏已经坐直了身体,可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他看着愈渐憔悴的师父,师父背后的通明殿里,仿佛更加阴暗更加虚渺起来。 “这一次我峨眉仙宗灭门,是命中注定的劫数。你却不要自责!”女子却话锋一转,抓住武藏的双肩,凝神说道,“前日我梦中见到大日如来,他告诉我,那盏灯是太虚创世时,大梵天为镇压元祖魔神狶猧,而以生命之力点燃的宇宙第一道光!如今天道失衡,神道沦丧,鬼道猖獗,皆因500年前他取来太虚之火帮助天神镇压阿修罗族导致的恶果。他转托我令你将太虚之火送回极乐世界!” “师父!你跟我一起去吧!”武藏央求,“我不知极乐世界在哪里啊!” “傻孩子!为师不能跟你去了!”女子的眼中竟也流下泪水,“那盏灯无法带在身上,为师只好冒险将他打入你丹田内,又用五极冰玉之法将它压制。你须尽快赶到北方的鬼森,找到接引上人,只有他能够给你指路!你要尽快呀!一旦为师的封印失效,太虚之火泛滥开来,将把你焚烧得形神俱灭!徒儿……” 说到这里,女子一把将武藏抱在怀里,呜呜地痛哭起来,“徒儿,为师对不起你!” 武藏心中如千刀万剐,痛彻心扉。他只想抱住师父,让她不要再哭了。可双手刚刚触及女子的肌肤,却觉得师父怎么那样的轻,那样的薄? 他抽出身子,却愕然发现,师父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透明,就连泪水都看不分明了! “师父!师父!”武藏想要抱紧师父,不要让她再这样衰弱下去。 可是他的双臂却穿透了师父的身体,扑了一个空。师父已经宛如飘渺的香烟了,渐渐脱去人形,在通明殿中缠绕,“徒儿,让为师再抱抱你吧!你要……”香烟缠绕着武藏,紧紧地缠绕,却力不从心似的最终消散于虚无,“活下去啊!” 武藏的耳边,只留下师父轻轻得无从着迹的耳语,泪如洪流决堤。 通明殿,说是殿,却不过百十方圆,并不供奉古神。乃是师徒俩蜗居在峨眉仙山南麓的居所。殿后就是一个小院,供师徒俩修行起居。 如今这通明殿中,只剩下武藏一人,黑漆漆的,空荡荡的。往日那些欢声笑语,以及师徒两人美好的回忆,都随着师父的烟消云散,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那团长明灯的火焰,沉寂在武藏的丹田里。就好像那些甘甜、快乐的记忆,被封印在了武藏心灵的最深处。 他的泪终于流干了,眼睛里冒出火焰。“师父,你放心!我一定把太虚之火送到极乐世界!师父,你放心!我一定活下去!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强大起来,杀死那些混账的天神,为你报仇!” 武藏豁然起身,双拳攥得咯咯作响。一咬牙,身子倏然腾起,脚下烈火熊熊,托着他的身体,凌空虚度,宛若一阵热风,冲出了通明殿大门。 来到殿前山麓上的平坦台院,他转身再望通明殿,心中的愤怒却剧烈地升温。燃烧着红色火焰的目光,将通明殿从上到下抚摸一便,最终他双手结印,轰出一团烈焰,正打在通明殿的屋角上,木质的大殿迅速燃烧起来。不多时就葬于火海之中。 “从此天下再无通明殿!从此天下再无峨眉仙宗!”武藏绝望地怒吼,吼过之后却又抽泣起来。 他面对火海中的通明殿,噗通跪下,咚咚咚扣了三个响头。起身时,眼角已没有了泪珠。 脚下火焰熊熊焚烧,他脚踏火焰跃上半空,夹着热风,倏然往山下跑去。 原本青葱的仙山,如今已葬身于一片雷火之中。他沿着半山腰飞速向西北方向绕行,半路上却看到昔日同门子弟遍野的横尸! “天神!天神!总有一天我要报仇!”武藏在心中悲鸣,但他更恨他自己。如果不是他,峨眉仙宗本不会遭到天神灭门的屠杀! 原本的峨眉仙宗,是一片人间乐土。乃天下五大仙山之首,更是修仙之人梦寐以求的晋升殿堂。 峨眉仙宗由金木水火土五大长老共掌,分别是山巅的金顶宫,东麓的长青寺,西麓的净土苑、北麓的玄冰府和南麓的通明殿,门人弟子无数。偏偏因火术乃天下最难修行的仙术,通明殿自古以来都是一师一徒的形式,存在于偌大的峨眉仙宗。 但从来没有人敢小觑通明殿的师徒,即便是四大长老,也要畏惧通明殿三分。直到峨眉仙宗出了一个小少年武藏,通明殿就此成为了笑柄。 武藏的师父正是通明殿这一代的长老,人称心月仙子的眉心月,因少年得道,因此活了五百年,眉心月仍是一副二十岁样貌的女子。 听师父眉心月说,武藏曾经有一位师姐,天资聪颖不输师父眉心月,也是二十岁光景就修成了眉心月称雄仙宗的七十二决地煞火。可惜天妒英才,在降服西海魔龙之战时,她不幸殒命。此后三百年,眉心月再没收过徒弟。 十八年前,峨眉后山地府之门出现异动,险些颠覆仙山根基。五大长老联袂来到地府之门所在的藏武野,却发现地府之门外不远处,有一个襁褓,身旁还安放着一站明灯。 当时地府之门已经关闭,但还未消散的阴风却吹得四野的大树都摇摇摆摆,而这盏摇曳的灯火却长明不息,仿佛这怒嚎的阴风,也要绕开灯火吹动。 长老们认为这个孩子定是不祥之物,唯恐是万古之魔投胎转世,重临人间。便想在他蒙昧之时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可眉心月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唇红齿白,分外可爱。心中竟生出怜爱之情,力阻四大长老杀害这个婴儿。 “就算是万古之魔,若由我仙门教会渡化,也未必不能消除他的魔性,当是功德一件。更何况这个孩子天生一副仙佛相貌,又有仙灯相随,怎会是魔王投胎?我们修仙之人,不该如此冷血无情!” 第2章 万古之魔 “心月仙子!”说话的是以神通第一著称的长青寺长老,他掐指演算,叹息道,“且不说这孩子是人是魔,只是老朽以地脉格演算,他日这孩子将统领万妖,毁我仙门呀!” “长青长老也说地脉格,可曾算得这孩子的天府格?”眉心月伶牙俐齿,反唇一问,竟问得长青长老面红耳赤,尴尬地答道:“竟是算不出的!” “如此说来,这孩子定有通天的来头。地脉格所演未来之事,也未必尽能成真。我等修仙百千年,岂能因为一个未必成真的演算,就诛杀一个新生的婴儿?若是如此,我等与魔有何分别?” 眉心月仗义直言,长青长老只能闭口不言。可金顶长老却怒斥道:“糊涂!心月仙子!我峨眉仙宗立根万年,早有大道之法教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因此一子毁了仙宗万年根基,天下苍生将饱受妖魔荼毒。我等不杀一个孩子,却可能间接杀害天下苍生啊!” “我等连一个婴儿都无法教化,将如苍生何?”眉心月也气恼起来,赌咒发誓道,“若有一日这孩子真的给仙宗带来灾难,我眉心月定当自毁形神,万劫不复,以报师门!” 她本就是个火烈的性子,那七十二决地煞火更是让四大长老忌惮几分。如今她赌咒发誓,竟愿以形神俱灭为代价来保这个婴儿,他们又能再说什么? 眉心月将这个孩子带回通明殿,因是在藏武野捡到的,便给他取名武藏。悉心哺育抚养,希望他能够健康成长。 想想以眉心月在峨眉仙宗的地位何等尊崇,却为了一个捡来的婴儿,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这个孩子拉扯长大,教他火术。 原本以为有仙灯伴随左右,这孩子当是极具火术天赋的。可没想到,他却天资愚钝,学了十八年,也只学会了七十二决地煞火中的九决,且还并未融会贯通,算是个半吊子。 若是放在金木水土四大长老座下,这样的弟子,不是发配他去烧火做饭,就是已经赶下山门了。 可眉心月一手把这孩子养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非但不加以责斥诋贬,反而宠爱有加。因此武藏这十八年山中岁月,除了一些不快的小插曲,基本上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那不快的小插曲,自然是每年一届的峨眉武会。各长老座下弟子,以武会友,切磋功法,以昭显峨眉人才济济,成为天下苍生赖以信任的柱石。 自古以来,峨眉武会的魁首,都是通明殿的囊中之物,即便是四大长老,做弟子时,也都曾败在眉心月的手下。可自从三年前,武藏参加峨眉武会,通明殿就被他拉下了神坛,成为了垫底的存在。 “哈哈,心月仙子的火云步,能上九天揽月。可你怎么像一只飞不起来的大公鸡?窜来窜去?是要学做老鼠抱头鼠窜么?” 武藏参加的第一届峨眉武会,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是长青寺的弟子,这个以先天八卦演算著称的山门,战斗力本来就是峨眉五大山门中最低的。他们往往以卦象看出对手的下一步攻击,在用简易的阵法对敌。若是遇到高强的对手,出手绝快,他们就根本来不及演算。 可武藏的步伐却摇摇晃晃,只能飞腾在半空,更无心月仙子疾如光快如电的身法,不是人家故意笑他,是他本身真的就像一只飞不起来的大公鸡。 面对一个算卦的,他竟然无发攻破对方部下的阵法,甚至给对方充裕的时间,布置出一个中等型号的五行阵。他只能在这阵中来回游蹿,左右冲突,寻找阵眼。 最终,长青寺的弟子,轻轻松松就将他在初选中淘汰出局了。 此后他也硬着头皮参加过两次峨眉武会,但也都是在初选第一战,就被轻松淘汰。也因此,他有了一个“峨眉最弱弟子”的称号。 可当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比武场,不敢去见师父,一个人跑到后山抹眼泪时,眉心月却出现在他身后,温柔地抱着他,哄他。 “师父,我真没用!”武藏羞得无地自容。 可眉心月却温柔地笑说:“哪里没用了?我的徒弟长得剑眉星目,温润如玉,不知迷倒了多少山门女弟子呢。” “所以那些小子都说我是绣花枕头!可我……真的就是个绣花枕头!”武藏更感到屈辱了!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人家打得狗吃屎? 眉心月哈哈大笑,忽然看到武藏憋得通红的脸,又忍住笑意,问他:“徒儿,你可是发心修仙,要白日飞升的?” “师父,我……你让我修仙,我就修仙!”显然,武藏根本没有想过成仙得道,甚至如果不是背负着山门的使命和师父的脸面,他也从未想过问鼎武道的巅峰。 眉心月又笑了,可这次笑得温柔怜爱:“为师从未想过让你得到成仙,也从未想过让你在峨眉武会上夺魁!” 说到这里时,眉心月的眼睛里竟有泪光旋转,话语也哽咽起来,“修仙得道有什么好?成为弟子中的翘楚有什么好?像你师姐,为了保护同门而死在魔龙的爪下,逢年过节,除了为师,谁又为她烧过纸钱?武藏呀……” “嗯!师父!”武藏看着师父,仿佛看懂了师父的悲伤。 “为师只希望你健康快乐地活着,努力地活着,不要死!千万不要死啊!”眉心月说道动情处,泪眼婆娑地抱住武藏,恨恨地说,“只要有为师在,这山门中就没有一个人敢欺负你!” 眉心月的存在,对于武藏绝对是无比重要的。除了在比武场上,被对手笑话两声。平日里却果然没有谁家的小子敢找武藏的麻烦。就是四大长老见了武藏,也是一副慈悲的笑模样。 他们却不是假意逢迎,反而是发自真心的。皆因他们都认为武藏是会给峨眉仙宗带来灾难的人。本担心武藏天赋异禀,会变成一个大魔头。不料这小子天生愚钝,就连最差劲的弟子都打不过。可他越是这么废柴,长老们就越是放心,越是高兴!因为一个废物,绝对不会危及峨眉仙宗。而仙宗呢?不过是多养一个闲人,给眉心月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并不是各山门的弟子待见武藏,而是四大长老命令不许任何人寻武藏的晦气。他们就是想让武藏在这样温暖的环境里优渥地成长,变成一个四体不勤窝囊废,待到百年之后撒手人寰,便是一了百了了。 可偏偏就是这个峨眉最弱弟子,在他十八岁这年,真的导致了峨眉仙宗的灭门。却不是当年长青长老所演算的那样。这个废物,十八年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妖怪。除了他师父眉心月,更没有一个能谈心的朋友。他每日像牛羊一样放浪在山林中,玩鸟逗虫,饿了就回去吃眉心月做好的饭菜。这十八年,眉心月竟也不理除魔卫道的任务,只如一个平凡的母亲一样,照顾着武藏的起居。 但数日前,武藏却鬼使神差地偷偷跑下了山。 “师父要过诞辰了!我要卖一瓶眉山县城里最有名的五花香玉露送给她!她一定很开心!”武藏脚踏火云步,宛若一道流光下山。他虽然不醉心于修仙,但已经学会的功夫还是越来越熟练。虽然不能腾飞到云端,但离地十数丈追星赶月地疾驰,已经不在话下了。 在眉山县城逛了一天,买了五花香玉露,返回峨眉山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可在山脚下的旷野里,他却听到了打斗声。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循声过去,却看到一头又像鳄鱼又像狮子的怪兽,正在跟一个少女搏斗。 少女被这头怪兽抓得满身伤痕,血流如注,但斗志不减,反而越战越勇。手中两把短刀翻飞如蝶,也杀得那怪兽节节败退。 可是那头怪兽浑身布满厚重的鳞甲,即便攻势被打退,但身上也只有几处伤痕,并无大碍。只要那姑娘稍稍迟缓,只怕它就要反扑上来,将姑娘杀死。 峨眉仙宗山下,怎么会出现怪兽?且还和修仙之人恶斗?武藏心中纳闷,诧异之际,那怪兽果然挥起巨爪,一把扫飞了姑娘右手的短刀,紧接着巨大的鳄鱼嘴巴就像姑娘的脑袋咬去。 “姑娘莫怕!我来助你!”武藏也来不及多想,甚至没有想到自己本就是个废柴,反而情急之下冲上前去,挡在姑娘的面前,双手结印放出一团火球。 那怪兽也是没料到横空里杀出个混小子,张大嘴巴来不及躲避,竟一口将那火球吞了下去。 别看这怪物皮糙肉厚,满身鳞甲,但口腔肚肠可都是血肉长的,熊熊火焰立即将它烧了个肠穿肚烂,倒在地上,呜呀呀地哀号。 武藏看着巨大的怪兽倒在自己面前,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他竟是被这景象吓呆了。从小到大,他可从来都是被人打败的角色,莫说这么大的一头怪兽,就算他告诉别人他杀死了一条妖犬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偏偏命运就是如此奇妙,莫名的奇妙。那怪兽吞人在即,他竟一下子横冲出来,赶巧正打中了这怪物的死穴。 “喂,你……”他身后传来姑娘的声音,这才如梦方醒,转过身来。却猝不及防被人一脚横扫在脸面上,踢飞出去。 第3章 天神降临 被踢飞的武藏,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噗通一下落在百米之外,撞的灰头土脸。再爬起来张望时,却看到那姑娘正单膝跪在怪兽的肩膀上,短刀狠狠地插入了怪兽脖颈上鳞片的缝隙,殷红的兽血从白刃边缘冒出来,流成了一条小溪。 这姑娘虽然浑身血污,却散发着一股威严而暴烈的煞气,令武藏心生恐惧,趴在那里半天,瞠目结舌地忘记起起来。 “小子!”姑娘猛然回转过头来,一声冷斥惊得武藏心惊肉跳,一刹那姑娘已经从怪兽的身上跳下来,几步就跃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 如此近处看,武藏才发现这姑娘的长相竟也不是个人类。 这姑娘虽然外貌大体像人,却长着一双蓝色的瞳仁,而瞳仁中央那一点瞳孔却是白色的。她的一双耳朵也不是人类的耳朵,像一双没有毛的狼的耳朵,嘴巴里的牙齿宛如猛兽的锯齿獠牙,配合她发狠的模样,就像一个准备咬死人的母狮子。 “作为一个人类,你为什么要救我?”这个非人类的姑娘,非但不感谢武藏的出手相救,反而咄咄逼人的质问。 武藏一愣,立即说:“先前我也没看出你不是人呀!” “哼!对我族来说,被拯救是可耻的……”说到这里,姑娘忽然好像脱力似的,头一歪,带着武藏又噗通一下倒在地上。 武藏摔了一个狗吃屎,心中懊恼——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就个人还被她连摔两次。啊,不对!她不是人!可也没有妖气。她到底是个啥呢? 武藏翻身起来,趴在姑娘身边仔细查看,此刻姑娘已经昏迷过去,面容姣好,什么狼的耳朵野兽的牙齿也都不见了。就是一个十足的人类模样。 难道先前是看花了眼?武藏心中纳闷——不对啊!她那样说话,显然就是再说自己不是人啊!那到底是个什么呢?哎呀!先不管了!看她伤得这么重,还是背她回去找长青师伯救救她吧! 十八年温柔的山中岁月,虽然让武藏甘心当一条废柴,却也让他没有沾染世俗之人恶性。他的心中没有仇恨,即便这姑娘先前那样对他,他却还是二话不说把姑娘背起来,飞奔着上山。 这个时候他才痛悔自己怎么是个旷世大笨蛋,学不会师父那么厉害的功法。明明可以飞奔如电的火云步,他背起一个人来,就驾不起火云了。只好迈着双腿奔跑。峨眉山高万仞,这是要累脱他一条小命呀! 跑到半山腰的时候,武藏忽然感到一股威压从头顶压来。他抬头一看,一道光芒正从云端坠落,直冲在峨眉山巅的金顶上。这吓得他险些栽个跟头,心中暗叫:“哎呀呀,这是怎么了?峨眉仙宗是修仙府地,怎么老天爷也要拿雷来劈呢?” 好在长青寺在半山腰的东麓,他也不需要跑到金顶那么高的地方。刚刚入夜时,他就背着姑娘来到了长青寺。可跟守门的童子一打听,才知道长青长老竟然去金顶了! “也不逢年过节,他怎么去金顶了?” “嘿?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去金顶找他吧。”门童嬉笑着说,“倒是你呀,小武藏,你从哪里拐了个病丫头?可是要打翻整座山的醋坛子哦!” “你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我半路上救了她……来不及跟你说,我走了!”武藏背着那姑娘,转身就往金顶上跑。 门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邪笑起来,“嘿,这小子,真是好命,有那么厉害的师父护着,整天不务正业,我们还得那他当大爷供着!哼!要是没有你师父,我打到你喝本大爷的尿!” 武藏就像一个故意被装进蜜罐的孩子。他以为师兄弟们对他都很好,即使是峨眉武会上嘲笑他,渐渐地也被他误以为是跟他开玩笑,越来越不在意了。他哪里知道,正因为眉心月对他的保护,和四大长老对他的怂恿,他早就是整个峨眉仙宗弟子们的眼中钉——不仅不务正业,长得还帅,让那么多女弟子一见倾心!一个废物,凭什么有这么好命? 已经过了吃完饭的时间,武藏才到达金顶。他心中担忧着,这次偷偷跑下山,也没事先告诉师父。这个时候他还不会去吃饭,只怕师父要着急了!还是赶紧找到长青师伯,把这姑娘交给他医治,自己也好赶紧回南麓通明殿,跟师父吃饭。 可她刚刚上了金顶,却发现长老们弟子们都跪在金顶的参天台上。他师父就跟在金顶长老的身后。似乎是察觉到他出现,师父眉心月猛然转过头来,看到是他时,那目光中既是惊讶又是欣喜,显然之前他一直没回来,让师父担心不少。可当看到他背上的姑娘时,眉心月的脸色顿时大变,赶紧给他使眼色。 眉心月养育了他十八年,两人早已经十分默契。他看眉心月给她使眼色,立即心领神会,偷偷躲在一棵大树后,心中还在盘算:难道师父认出这个姑娘是个什么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紧张?待会儿问问她便知道了! 他躲在树后偷偷张望,心中好奇怎么五大长老和那些重要的弟子们都跪在参天台上呢? 这个时候,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金顶长老面前十多米外。待金光消散,出现在武藏眼帘中的,竟是一架木轿。没有车马没有轿夫,难道这轿子自己可以飞么?满山长老弟子,可都没有人把轿子练成法宝,这轿子里又是什么人呢? 武藏的好奇心越来越大,却没有发现他背后的姑娘也悄悄醒来,看到那轿子的时候,瞳孔陡然又变成了白色,露出了先前那张非人的相貌。 “小金顶,别来无恙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那轿子里飘出,紧接着轿帘飞扬,轿子里韵然荡漾出一蓬金光。金光之中,迈出一只黑色的靴子,紧接着一个穿锦绣官服的中年男子就走了出来。只见他肥头大耳,细小的五官挤在这张大脸上,就如同白面馍馍上撒了些芝麻。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摇着一把娟秀的绢丝折扇,颇有一股非男非女的阴阳不调之风。 “拜福尊神。不知尊神大驾光临,峨眉仙宗有何效劳之处?”金顶长老答得有礼有节,但武藏也听得出,这个用轿子当法宝的人,竟然是长老弟子们毕生追求的梦想——天神。 可难道修成天神就会变成这样不男不女么?武藏心中惊骇万分——怪不得师父不求我白日飞升成仙成神呢!是我我也不要变成这样的怪胎! “小子,你竟然是峨眉仙宗的人?”那姑娘忽然在武藏耳边说了一句,惊得武藏差点跳起来。好在那姑娘手疾眼快,一手捂住武藏的嘴巴,一手按着武藏的肩膀。武藏这个高出她一个头的小伙子,竟像只耗子一样,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武藏心说,这不是人的姑娘力气好大,怪不得可以跟那巨大的怪物打那么久! 可耳边却传来鄙夷的话语:“你这仙宗弟子竟这么废物!一个千斤坠就可以按倒!看来仙宗也是无人了!” 听了这话,武藏却不在意。反正都说他是废物,他是废物就是废物呗,仙宗有没有人,也不是这姑娘说了算的。任他说去。此刻他的注意都又集中在那个天神身上。这可是他人生十八年来第一次看到天神啊! 那个不男不女的天神却对金顶长老笑道:“也没什么!本座只是奉天帝之命,来取一件东西。” “是什么?”金顶长老不禁皱起眉头。 “太虚之火!”那天神一字一句正色说道。 可金顶长老以及包括眉心月在内的四大长老,却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他们知道,所谓的太虚之火乃是创世古神大梵天,为封印元祖魔神狶猧,而用自己的生命之力点燃的宇宙第一道光。也正是这道光,创造了日月星辰以及人间的日夜时序,从而将生灵从无尽的黑暗中解救出来。是三千世界一切正念的源头。 可这太虚之火不是在连天神都无发到达的极乐世界么?怎么会出现在金顶? “尊神莫不是玩笑话?我等地仙何德何能,能够到极乐世界取来这等宝物?”金顶长老极力克制自己,他知道在神的面前,不能多说,否则得罪了天神,只怕性命不保。 可那天神却陡然横眉立目,将折扇一收,厉声斥责道:“哼!那太虚之火如何到了你这里,你们定是比我还清楚不过!我只奉命取回天界宝物,你等若是识相,就将这本不属于你们的宝物叫出来,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这贼天神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个喽啰罢了!”武藏背后的姑娘,忽然又这样冷嘲热讽地嗤笑一声。武藏很想知道,如果这个天神只是一个喽啰,难道这个不是人的姑娘还见过更厉害的天神?那是什么样子? 可怎奈何他的嘴巴被姑娘捂着,发不出声音了。而那天神似乎听到了这姑娘的冷笑,倏然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武藏。 “竟然是你?”天神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竟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第4章 怒杀天神 顺着天神的目光,金顶等长老一回头,也看到这姑娘擒住武藏躲在树后,一个个顿时脸色大变,纷纷站起身来,怒斥:“快放开我峨眉弟子!否则你便走不出这仙山道府!” “哼!或来或去,是你们这群凡人可说了算的?”那姑娘索性放开武藏,大步走到众人面前,冷眼瞪着那个天神笑道,“你没想到吧。你主子赖以自豪的龙狮,也死在我的手里了!” 瘫坐在树后的武藏一听,心中大叫:不得了不得了,我这次真是办错了事!竟然帮着魔物杀了神兽!若是天宫知道了,我岂不是给师父他们惹来杀身之祸了? 他正纠结懊悔之时,那个天神却完全不顾神仙尊严,怒吼一声“你们快将她杀了”,便转身往那轿子里逃。 那姑娘冷笑一声,“想走?痴心妄想!”她一步跨前,倏地一下就化作一道黑光,好似一条游蛇去追天神。 “快护驾!护驾!”金顶长老大喝一声,五大长老与众弟子纷纷起身飞扑而来,拦住那个姑娘。不男不女的天神趁着这个机会,飞快地跑进了轿子里。轿帘合上,华盖散发出温润的金光,托着轿子缓缓升起。 姑娘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话音未落,她身子一摇,竟化作一道黑影,疾如光快如电,钻过峨眉弟子的间隙,直向那顶快要升上半空的轿子射去。 金顶长老何曾料到这妖女竟有如此本身,待刹那间转过身来,却听得轰然一声,那顶虚浮在半空的轿子被黑光冲击得四分五裂,片片碎屑炸开的花团中央,妖女一手捉住天神的衣领,一手举起长刀刺进了他的心脏,“嘿,去死吧!天神!” “混账!”金顶长老咆哮如雷,身子也化作一道金光直追那妖女。其余四大长老更是如坐针毡,纷纷飞上四面半空。 一刹那,峨眉金顶上方,宛若群星璀璨。 金光与黑气宛若两条蛟龙在云天下缠斗,东方青色的星芒梵音如钟,呢喃诵念间,青色的光晕就流动成一条大溪,将金、黑两道光影围住。 北方的黑星寒气逼人,飞蝗般的冰箭万枚齐发,激射向中央缠斗的金顶长老与妖女。若非他心知金顶长老自有化解寒冰玄箭的本事,便是大敌当前,根本来不及在乎金顶长老的安危。 西方的白色星芒吹起浩荡长风,贴着青色大溪一圈圈向中央金、黑光影斩袭而去。 南方的红色火星同时腾起一团烈焰,裹挟在罡风中,一刹那就将峨眉金顶上空燃烧成一片火海。 东方青色光芒中传来一声朗喝:“心月仙子举火焚天,就算是魔王罗刹都难逃一死了!” 话音未落,一条金光冲破火云,落在东方青色光芒后方,现出金顶长老的真身,却已是灰头土脸,伤疲俱交。叹息似的说道:“那妖女跑不掉。我等虽能将击杀她做个抵过,可天神在峨眉遇害,我等却仍难逃天宫的责罚啊!” 待天上火云消散,便再不见那妖女的影子。五大长老重新降落于金顶上,一个个神色凝重。倒是眉心月心系武藏的安危,快步奔到大树前,扶起武藏问他有没有受伤。 金顶长老怒火蒸腾,指着武藏大骂道:“果然是个害人精!偏偏没想到那妖女竟跟他……” “金顶长老此言差矣!”眉心月厉声打断峨眉至尊金顶长老的指责,反驳道,“我徒儿不敢参见天神,再此窥看。却被那妖女挟持,险些丢了性命。金顶长老怎么非但不问责看门护院的弟子,反而诬我徒儿?” 长老们不知那妖女是武藏背上来的,一个个上前相劝,让双方都不要火烈性子,伤了和气。 “眼下最要紧的是……”还是那长青长老叹息一声道,“天使死在峨眉,若是天宫怪罪下来,我等该如何是好!” “那还是其次。”金顶长老强压心中恼怒,等着眉心月说道,“天使此来是代表天宫向我们所要太虚之火。换句话说,天宫认为我们私藏了极乐世界的至宝。可火焰这种东西,怎么私藏呢……” 他显然话里有话,旁敲侧击地在说眉心月藏了这太虚之火。因为满山峨眉仙宗子弟,使火术的就只有眉心月和她那个废物徒弟。 眉心月冷笑道:“若是我私藏了那太虚之火,只怕你们四个外加这满山喽啰也不是个对手,还用在这里听你唠叨?” “你……”金顶长老被她激怒,又要发作。长青长老赶紧一把拉住他,扭头对眉心月说道:“心月仙子,如今峨眉将临大难,我们还是少作计较。全力保全峨眉吧。” “哼!这费脑子的事你们男人想就是了。我要带徒弟回去,给他疗伤。”说罢,眉心月一把提起武藏的后领子,拖拖拉拉地拽下山去。 路上,武藏心中羞愧难当,他扭头问眉心月:“师父,我真的祸害了峨眉仙宗么?” 眉心月看了他一眼,笑道:“那阿修罗族的丫头是你带上山来的?” “我看她被怪兽攻击,便帮她杀了怪兽。谁知道她受伤太重晕倒了,我就背她上来,想找长青师伯医治。哪料到她是个阿修罗人,还有那么大的能耐!”他一边说,一边羞赧得矮下脖子,心里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眉心月猛地拍了他的脊背一下,怒道:“堂堂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弓腰驼背得比我还矮!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就算做错了事,也要挺起胸膛认错!” “是!师父!对……对不起……” “算了!你自小在山上长大,哪里认得出阿修罗人。事情既然发生了,便想个对策吧。”眉心月看着铺排在山路上冰冷的月光,想是对武藏教诲,又像是自言自语,“金顶长老那句话倒是让我在意,那太虚之火莫非就是你那盏长明灯……” 她还没说完,眼前陡然亮如白昼,刺得师徒二人一刹那睁不开眼睛。与此同时,云顶上响彻一声惊雷,继而滚滚雷鸣如金戈铁马,越来越近。 最终,身后山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师徒俩转身回望,却看到一道比大殿还粗壮十倍的金光,破云而出,直落在金顶上。 金光中,有千军万马滚滚而下。期间更有三头六臂的巨灵神邸、有铁甲长刀的天兵,还有巨大无朋的灵禽异兽。 武藏心生骇然,暗道,原来这就是更厉害的天神呀。一个个狰狞如恶鬼,修仙的人毕生追求就是为了变成这个丑陋的样貌么? 可他的好奇心还没落下,峨眉金顶上就传来喧闹的喊杀声。各色的光芒纷纷涌上半空,刀光剑影之中,云天之下就如五色流岚在飞卷翻腾。 眉心月一见,大叫一声不好,一把抓起武藏的衣领,便驾火云往峨眉山南麓飞去。 “师父,咱们跑什么?那些天神在杀峨眉的人!”武藏惊吓地大叫。 眉心月却前所未有地严厉起来:“他们要死,你也要死么?我们是敌不过那些天神的!” 被眉心月这么一吼,武藏立即噤若寒蝉。他也知道,那些功法超群的长老、师兄弟们,在天神的屠刀下都被砍瓜切菜一样杀死。他一个废物,跑过去还不是就是徒增一条亡魂? 眉心月拉着他回到通明殿,一把扯下摆在贡桌上的长明灯,以地煞火一试,却发现自己的地煞火竟轻易便被长明灯的火焰吞噬。这才明白,这灯火竟真的是万光祖焰太虚之火。于是耗尽生命之力,将这团火焰封印在武藏的丹田中,让他逃出峨眉山,去极乐世界。 焚了通明殿后。武藏驾火云绕山逃窜。一路上看到被天兵神将追赶下来的师兄弟们,一个个命丧天神刀下,或是被那一头头灵禽怪兽吞噬,心中莫名地悲伤疼痛。 可是越是惊恐,他内心中就越是有个声音在怒吼:“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师父对他的这句话有多么重要。 在屠刀已经降临的时候,在师兄弟们横尸遍野的峨眉,活下去,是多么难得的奢望啊! 我要活下去!他埋头御诀,又把火云的速度催快了几分。 十八年,所有快乐的记忆,都随着通明殿一场大火化于云烟。对师兄弟们的情感,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也被轰击得粉碎。 他在心中不断地默念:他们笑你是废物!他们从来不与你交朋友!他们的笑脸是虚伪的!他们在心里是鄙视你的!不要去救他们!你救不了的!天神是不可战胜的!峨眉完蛋了!只要被太深发现,你就会死啊!你就会死啊! 武藏此刻陷入对死亡的巨大恐惧中。他觉得自己的丹田越来越滚烫。他担心那团太虚之火提前发作,现在就把他烧成一捧灰烬! 他从未没像现在这样觉得,活着竟是如此快乐的事。 现在,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修罗场。 管他天涯海角,管他谁的生死谁的恩怨! 在死亡面前,那都不重要! 只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火云如光似电,带着他逃离峨眉山,越过山下的旷野,眼看就要逃出仙宗的地界,进入北方的群山之中。他背后的战火已经渐渐熄灭,死难同门的哀嚎不再入耳。他好像看到了希望,眼前的光也明媚起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怒斥:“峨眉余孽!你往哪里逃!” 第5章 天女索命 听到白云天上传来这一声娇斥,武藏吓得胆战心惊。回头一瞧,但见五彩云霓从云端倏然坠下,就如初春乱红飘舞的山林,稀碎的五彩花瓣,被狂风裹挟,招摇而喷涌着呼啸而来。 武藏连忙催鼓内力,将脚下的火云燃烧得更旺,惊风掠鸟一般拼命逃窜。 “小子!叫你停下,你还敢逃。”又是一声娇斥从身后传来,话音还没落下,那道五彩云霓就如长龙一般,绕了个弯子截住武藏的去路。 武藏赶紧来了一个击刹停在半空,却因为功力不济,一个跟头从火云上栽了下来,摔了一个狗吃屎。 “哈哈哈!连脚跟都听不稳。峨眉仙宗怎有你这样的废物?”头顶传来水晶碰撞般悦耳的声音。武藏抬头一看,一个少女站在那团五色云霞上。生的是冰肌玉体、唇红齿白,粉色霞帔遮不住半掩的酥胸,婀娜的身子被两道蓝色长凌环绕,那柳眉下的秋水,闪放出两道星辰般的光芒。 这女天神的模样,竟比师父眉心月还要美艳三分! 武藏一时间看呆了。他先前看到的天神,一个个狰狞如恶鬼,不是三个脑袋,就是六条胳膊,简直不是人样。可眼前这美艳的女娇娃,却竟也是天神么? “小子!你看什么呢?太虚之火就在你身上吧?”那女天神冷笑着,用咄咄逼人的口气质问武藏。 武藏如梦方醒,又意识到,如今他只是一个猎物,而对方不论多么美丽,也终究是来猎杀他的屠夫! “没有!”平生从不说谎的武藏,在求生的心念下,说出了他这十八年来第一句谎话。 “没有?那你逃什么?”女天神的目光冷冽起来。 武藏感受到一丝杀气,心中更加惊恐,急戳戳辩驳道:“不逃,就要死!” “嘿!你这废物倒识相!可我们搜遍峨眉,将长老弟子一个个剁成肉酱,却也不见那太虚之火。还不是你这漏网之鱼拿了去?”女天神的眼睛倏地一下变成了全黑,口中露出森然的獠牙,那娇艳的脸蛋也因此一瞬间就宛如罗刹恶鬼,言辞更加冷厉地怒斥道,“敢对我吉祥天女说谎!我要将你生吞活剥!” 武藏吓得慌忙转身逃窜。可那吉祥天女就好似一头大雕,倏然从五彩云霞上扑落下来,一把就抓住武藏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谁能想到,武藏这样一个大小伙子,竟向一只小鸡似的,被这身材娇嫩的女子提了起来。他被提在半空,不住地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吉祥天女宛若鹰爪的手。 吉祥天女见他这模样,不禁冷笑道:“小乌龟,你若交出太虚之火,我便留你一个全尸。否则将你剥皮拆骨,吞血食肉,挖空你的五脏六腑,也要将太虚之火找出来!” “你……你们是天神,怎么要吃人?”武藏吓得大嚷大叫,似乎这样的叫嚷,能够让他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不至于爆裂。 吉祥天女却一把将他摔在地上,痛得他浑身如同骨头散了架,半晌爬不起来。 “小乌龟!你们人类不也吃猪牛鸡鸭?在我天神族眼中,你们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吃食罢了!” 吉祥天女似乎并不急着杀死武藏,反而如小猫戏鼠一般,要将他玩弄得精疲力尽再一口吞到。 武藏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急中生智,大叫:“我没有带太虚之火在身上。我修为也不好!你吃了我也不能滋补身体。可现在整个峨眉仙宗都被你们杀绝了!只有我知道太虚之火的下落。你若杀了我,就永远都找不到太虚之火了!” “哦?”吉祥天女似乎有些怀疑,猛然弯腰,一把揪住武藏的衣领,又将他提到半空,冷眼瞪着他的双眼,斥问道,“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武藏大叫,四肢不住地挣扎,还真像一只被螃蟹捉住的小乌龟。 “混账,你敢戏弄我?”吉祥天女大怒,张开嘴巴,露出锯齿般的獠牙,就要去咬武藏的脖子。 “诶!等等,等等!我没骗你!”武藏吓得吱哇乱叫,四肢踢蹬得更加剧烈。 “烦人的乌龟!”吉祥天女怒不可遏,将武藏高高举起,猛地摔在地上。武藏感觉仿佛万箭穿心,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一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说!太虚之火到底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是我师父安置的。”武藏忽然发现,在死亡的压力之下,自己的脑子转得飞快,就连从未说过的谎话,也甚至不用思索便能张口就来,“我师父将它放在北方人间与阿修罗界的交界处。我虽不知具体位置,但师父留下了我通明殿独有的联络暗号。我到了那里看到暗号,便能找到太虚之火。” “小子,你不会又在骗我吧。”吉祥天女从半空中降落下来,蹲在武藏面前,用一根尖利的手指,轻轻抬起他满是血污的下巴,“如果你找不到太虚之火,我就把他一口一口地生吃了!” “你……你能答应我,找到太虚之火,就放过我吗?”武藏眼见自己稳住了吉祥天女,心中的恐惧也退去了一大半。但他还是装作战战兢兢地模样。所谓做戏要做足,稍有差池,自己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当然!只要你找到了,就可将功抵过,放你这废物一条生路!”吉祥天女的模样又化回方才那美艳的芳子,笑意盈盈地将武藏拽起来,身子一纵,就拉着武藏登上了那五彩的云霞,往北方飘去。 站在这五彩云霞上,贴着穹顶俯瞰大地山川。武藏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师父眉心月经常拉着他的手,在云天上飞翔。 那是多么快乐的童年时光啊! 可如今已是一去不复返。 “师父……你死得好惨啊!”武藏在心里悲鸣,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滴落下来。 “混账!你哭什么?有我这么美丽的天神与你同行,难道还委屈你不成?”别看吉祥天女妆容秀美,但却是个火烈性子。心中一恼,便挥手抽了武藏一个嘴巴,“你给我笑!给我笑!” “你……”因为对师父死亡的悲痛,以及在此关节遭到吉祥天女的羞辱,武藏心中的怒火陡地熊熊燃烧起来,焚化了他内心的恐惧,竟对着吉祥天女横眉立目,怒视过来。 “混账!敢瞪我!看我不挖出你的眼睛!”说罢,吉祥天女五指如钩,就要去刺武藏的眼睛。 武藏怒不可遏,大吼一声:“你敢!刺瞎了我,便看不到暗号了!” “你……”吉祥天女投鼠忌器,那只手竟真的停在半空。 五彩云霓如弦乐飘舞在穹顶之下,可云霓上的气氛,却尴尬得入坠冰霜。 “罢了!”吉祥天女冷眼一瞪,勾指化掌,一巴掌扇在武藏的脸颊,直打得武藏满脸通红,火烧火燎,她却冷斥道,“你若再哭哭啼啼,我便斩断你的手足。让你一生都做个残废的废物!” 武藏的怒火在胸中如同巨龙咆哮,真想在这云天上跟她拼命!虽然杀不死她,但也好过如此窝窝囊囊地受辱。 可就在这时,眉心月的声音又响彻在他的脑海中,“要活下去!活下去!” 想起师父对他的嘱托,想起师父舍弃生命搭救他逃离峨眉,他一下子冷静下来。 ——我不能死!不能死!就算被她羞辱,我也要忍耐!现在动手只能无妄地死亡。对不起师父。我要留下这条命!我要变得强大!总有一天,我要杀伤天宫,让你们也尝尝我峨眉今日饱受的灭门之痛! 他用牙齿紧咬嘴唇,要出血来。他要把今日的屈辱和仇恨,化作肉体的疼痛吞下肚子。他要不断地忍耐,直到有一天强大起来,他就要将这些痛苦一古脑吐出来,让这些给予他疼痛和仇恨的人,尝一尝他的痛苦。 吉祥天女没再理他,全力催鼓五色云霞,疾如风雷,向着北方排空而去。 天神行法,一日千里。 天将傍晚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人间与阿修罗界交界的黑山。 黑山巍峨高万仞,在黄昏将尽未尽的余晖中,茂密的原始丛林被渲染得更加漆黑如墨。 武藏心中窃喜——一旦进了山林,他就好脱身了! “太虚之火在哪里?”吉祥天女显然有些急切,放眼广袤的黑山上,柳叶眉蹙成了一团。 武藏假意苦恼道:“这茫茫大山隔断人间与阿修罗界,师父放在山阳还是山阴,却没告诉我。我们只有到山中搜寻,才能找到师父留下的暗号。” “哼!你那师父……” “住口!”武藏忽然大怒攫住吉祥天女的话,“你若敢诋毁我师父,我就咬舌自尽!” “哟?不怕死了?”吉祥天女不禁侧目,狐疑地看向武藏。 武藏脸色红润,剑眉倒竖,一双星目熠熠生辉,义正言辞地说道:“我自幼是个弃婴,师父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成人。虽叫师父,但真真的就是我的娘亲。如今她尸骨未寒,你若辱我娘亲,我便叫你永生永世寻不到太虚之火!” 说到动情处,他双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吉祥天女但见他非虚情假意,只好收住本想诋贬心月仙子的话。笑道:“既如你说的,我们就进山搜寻!” 武藏心中冷笑:恶毒的天人!等进了山小爷我就要了你的命! 第6章 黑山兽王 黑山绵延百里,高万仞。阻隔了几乎可以吞没人间的阿修罗族斗杀之气。也是阿修罗族自古以来的监禁之地。 山上丛林茂盛,多猛兽怪禽。岁月轮转,山上的魔兽妖禽相互捕食,竟是它们互相获得彼此的能量,越发的强大起来。也形成了阻止阿修罗族肆意越过山岭侵吞人间的屏障。 武藏虽然听师父说起过黑山。却不知这山中到底有些什么怪物。被吉祥天女拉入山中时,黄昏已经逝去,黑夜宛若大鸟的羽翼覆盖了天地。 一弯新月挂在长空,微弱的白光却照不亮树林间黑漆漆的迷雾。 吉祥天女的冰肌玉体散发出五色光芒,将方圆百米的范围照亮。 虽然痛恨这天神,但武藏却心中诚服:天人不止武技厉害,法术竟也变换多姿。 他有些痛恨自己天生是个笨蛋,更痛悔自己从未想过勤能补拙。若是他也能有这样的神通,就算打不过天神,也能带着师父一起逃命。 “我们往这边走吧!”吉祥天女一句话,惊醒武藏的恨梦,他跟在吉祥天女身后,开始查看四周的环境。 吉祥天女故意将后背露给武藏,被树林间阴影遮蔽的唇角边,泛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如果排除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天神这一点。她露出的香肩与白皙的脊背,足以令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心旌荡漾。但仇恨已在武藏心中生根发芽。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比妖兽还可憎的魔鬼。他之所以没有趁机偷袭吉祥天女。是因为他自知两人实力悬殊吉祥天女既然敢将后背对着她,自然是故意试探他,是否有暗杀天女之心。 武藏握紧了拳头,在心中对自己说:忍耐!一定要忍耐!要杀她一定要等到那个时机!一定要杀死她! 这黑山之中,别说夜晚浓郁得像被墨水浸透,就是在白天也是光线晦明,周遭的景物只能依稀可见。 武藏的眼睛,不停地来回扫视四周。吉祥天女虽然功法高强,但在这黑暗之中却必须依靠自身发光才能看清周遭的事物。她却不知,武藏有一个与生俱来的本事。那就是夜视。跟随眉心月修行十八年,借助火气的滋养,他的夜视能力越来越强。即便此时身处黑山浓郁的夜色中,他仍旧可以看清丛林中的草木飘摇、禽鸟走兽的一举一动。 他一边观察地形,一边计划得手后的逃跑路线。 可就在这时,吉祥天女忽然停下来。武藏险些撞在她雪白飘香的后背上。他赶紧扭身挪脚,却不料左脚绊住了右脚,又是噗通一下摔了一个狗吃屎。 “嘁!真是十足的废物!连捻死你的兴趣都没有了!”吉祥天女睥睨着趴在地上的武藏,冷眼轻笑。武藏刚刚抬起头想要辩驳,却不料吉祥天女一把又将他的头按到了地上。 “嘘!有古怪!”吉祥天女一手按着武藏的脑袋,右手捏剑指比在胸前。两肩环绕的蓝色长凌,如灵蛇一般轻轻舞动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被按在地上的武藏,嘴里一股土腥味。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可是他并没有动。因为这十几年在山林中放荡的生活,让他的体感无比敏锐。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一种令人浑身恶寒的阴冷之气,正从头顶正对的方向,徐徐地袭来,越来越浓,越来越冷。 吉祥天女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一双眼睛明亮的好似九曜闪放的明光。她的右拳握得更紧,蓝色长凌的波动也越来越剧烈。 武藏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急促的呼吸,就能判断出即将到来的,应该是一个连天神都会忌惮的存在。 “喂!小乌龟!”吉祥天女忽然轻声说道,“如果待会我对付不了它,你就逃走吧。” 她仿佛是在叹息,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如果我死了,太虚之火怎样也不关我事了。你逃命去吧。” 武藏眉头一皱,心中却不是滋味。 因为吉祥天女忽然变情似的话语,让他想起了师父眉心月临终前对他的遗言。 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呀! “啸!”忽然,一声怒啸打断了武藏的思路。 雷霆般的吼声震动得泥土也随之颤动。随声而至的,是比数九寒天还要冰冷的狂风,扫荡过林间,只听得噼噼啪啪的断枝声不绝于耳。 “你走吧!”吉祥天女抓着武藏的头,一把提起来,向身后甩去。借着那股寒潮狂风,将他吹向了更远处的丛林。 可飘飞在狂风中的武藏却看到,一头巨兽已经走到了吉祥天女前方百米之外。 这头巨兽肩高两米,身体大的就像一间小房子。牛头虎身蝎子尾,雪白的身子上布满花豹似的青色斑纹。 “呀!阴冰穷奇!”武藏认得这怪物!早先孩提时代,他闲得无聊就会看眉心月的藏书。一本由古老的鉴妖师所撰写的《千妖奇谈》绘画本是他的最爱。在那本书上,他看到过眼前这个动物。正是天下第一恶兽穷奇九种之一。 相传这种恶兽生活在至阴之地,吞噬阴风补充妖力。最爱吃灵禽异兽和人类的血肉。其一张口就能掀起冰雨狂风,粗糙厚重的兽皮能够抵挡最锋利的刀剑,而那满身的青色斑纹中都蕴含着雷霆之力。即便是天神,也要忌惮它几分! 怎么到了黑山,偏偏就遇到了最强的恶兽呢? 若是先前,武藏一定会觉得窃喜。可现在,吉祥天女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给了他逃命的助力。他有些迷惘了。 她到底是真的要杀我,还是…… 但她毕竟是天神!是血洗峨眉仙宗的天神!如果不是他们,师父眉心月也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们,武藏还会像从前一样,在山林中游荡,做一个快乐的废物! 是他们——天神——杀死了武藏最亲的人,把他从幸福中揪出来,丢进了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 “快跑!”武藏的心里迸处电光火石般的决定,“要活下去!” 他借着冰冷的狂风,努力催鼓内力,两脚下腾起火云,拖着他风驰电掣地往黑山山阴的一面逃窜。 终于甩开那个邪恶的天神女了!就让那头阴冰穷奇帮我报仇吧! 而在树林间,吉祥天女竟也换了个模样。变成了先前威胁武藏时的狰狞脸孔。且不止如此。她双眼中冒出碧绿的光芒,就好像穹海最深处最耀眼的星云。一头乌云般的秀发里,也生出一对粗壮的犄角,全身的雪白肌肤覆盖上了一层绿色的鳞甲。一张鬼脸獠牙参差,双手就好像青龙的爪子,瘦骨嶙峋,却比刀剑还要锋利。 阴冰穷奇停下了脚步。谨慎地凝视吉祥天女。吉祥天女双腿绷紧,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嚎!”阴冰穷奇忽然爆出一声怒吼,口中喷出无数白粼粼的冰霜箭簇,宛若漫天冰雹,轰向吉祥天女。 吉祥天女剑指疾出,环绕两肩的蓝色长凌顿时舞如龙蛇,在她面前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蓝墙,将那漫天冰雨都纷纷击成碎末。 可一波未平,吉祥天女却面色大变。 她忽然察觉自己竟上了这畜生的当! 正在她全力抵挡漫天冰雨时,却没想到这竟是畜生的虚招。而趁此时机,那畜生的脚下却寒潮泛滥,铺成一片冰面,向她脚下飞速蔓延。待她感知,双脚竟已经被冰雪冻住。 这阴冰穷奇的冰霜,堪比九幽之地的寒气。即便是道行高强的天人,也耐受不住一时三刻。更何况吉祥天女并非体天神的巅顶。 此时此刻,她双脚如遭针刺,痛得她心坎不住地痉挛。她连忙闭目凝神,以先天仙法,调和成破境之力,灌注到双脚之中。不过闪念之间,破境之力已经开始崩裂覆盖在她双脚上的冰霜。 可阴冰穷奇怎肯给她冲破封印的时间。方才小小的试探,已经知道她的实力,可以成为猎物。这恶兽更不会放弃报偿血肉的机会。 还不等吉祥天女冲开冰霜封印,阴冰穷奇就低吼一声,奔到了近前。它那颗布满鳞片酷似牛头的脑袋,却张开一张鳄鱼般的大嘴,森森锯齿獠牙如同一柄柄锋利的短刀,恶狠狠地朝着吉祥天女的脑袋咬了下去。 “混账!”吉祥天女感知危机已至,陡然睁开双目,蓝色长凌瞬间从两侧缠绕过来。将就快吞掉她脑袋的阴冰穷奇五花大绑,在空中用力一摇,就甩了出去。 别看阴冰穷奇体重不下两千斤,在这两条蓝色长凌的束缚下,轻得就好像一只老鼠。倏然之间,就被甩出去五百米。巨大的身躯宛若一座小山,所过之处不知撞断了多少根粗壮的树干。 轰隆隆大树倒塌之声不绝于耳,尘土飞扬在这漆黑的浓夜中,吉祥天女眼中星光迸射,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哼!看它这身型,该是个幼年的穷奇。若是遇到成年得道的成年体,只怕我全无反抗之力。”她心中正庆幸,脚上却又传来难忍的刺痛感。低头一看,方才已经被破境之力崩坏的冰霜,又重新凝结起来,将她双脚冻在冰层下面。她心中不由得懊恼,痛恨自己方才轻敌,竟没料到这畜生也有几分奸计。否则怎会轻易就被这妖兽困住。若不遭困,就算抵不过它,也能转身逃走。至于将自己陷进了危险的境地。 她不敢大意,赶紧闭目凝神,又催鼓破境之力,在此融崩脚上的冰霜。 可一声怒吼却从浓郁的密林中传来,轰轰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响起。被五色光彩照亮的树林的边缘,那头壮硕的冰霜穷奇又返回来了。 从它发出如此震动的脚步声可以看出,相较于先前的谨慎,此时这头恶兽对于吞杀吉祥天女充满信心,更对方才被她摔出去充满的愤怒。 归返的阴冰穷奇,此时身体上覆盖着厚重的冰霜。皮甲上一枚枚硕大的豹纹,已经浮现出雷霆般的青芒。头颅两侧血红的双眼杀气腾腾。每呼吸一下便要喷出一口冰冷的白气。 吉祥天女心中一凛,暗道一声糟糕,只怕我今日就要命丧于此,师尊交给我的任务,无法完成了! 第7章 一恩一报 那头阴冰穷奇已经近在咫尺。血红的双眼瞪着吉祥天女,目光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吉祥天女不敢再闭目凝神,全力催鼓破境之力融崩脚上的冰霜。她手捏剑指,向前一指,大喝一声“敕”。环绕两肩的蓝色长凌顿时脱体而出,在半空中化作两条青蛇,左右夹攻阴冰穷奇。 阴冰穷奇乃恶兽之王。即便是幼年体,也有极强的妖力。眼见着两条大蛇呼啸而来,却全不将它们放在眼里。 身子一矮,倏地猛扑起来。一口就咬住右边长蛇的脖子,将它按在地上。钩爪撕扯,巨头猛摇,刹那间就把这条长蛇撕成了数段,丢了一地。 趁此时机,左边的长蛇已经书然而至,流光一般婉转游窜,将阴冰穷奇的脖颈与四肢来了个五花大绑,死死缠住,将它扳倒。 阴冰穷奇怒不可遏,嗷嗷地接连怒吼,好似一声声惊雷响彻在这遍岭漆黑的山林中。 吉祥天女趁此时机,赶忙闭目催鼓破境之力,几乎要将自己的神魂激发出来。只听脚下咯咯咯崩裂之声不断,温暖的血液在此回流在双脚的肌肤中。她猛然睁开眼睛,怒斥一声,拔身而起,破冰跃上半空。再低头向下俯瞰,却看到那头阴冰穷奇竟已把捆绑它的长蛇挣成数段,散碎一地。 巨兽狂怒不止,仰天怒啸。 吉祥天女却睥睨着它,冷笑道:“你这畜生,不过是个孩童,却还想与天神争斗。看我降你!” 说罢,吉祥天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眉心竟有一点金光,如花蕊般吐露出来。片刻之间,她玉体周遭的虚空里,就浮现出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悠悠旋转,散发出星辰一般的光芒。 “畜生!我这一朵花便有一鼎之力。一百多花便有百鼎之力。便是将这座山砸塌也未必不可能!怪只怪你触怒天神,丢了小命吧!”吉祥天女冷嘲热讽几声,便又出剑指,大喝一声“敕”,一百朵七色花朵,顿时宛若箭雨飞蝗,向那头阴冰穷奇轰杀过去。 阴冰穷奇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些花朵的威压,顿时发出愤怒的咆哮。浑身上下的豹纹中,皆喷吐出一道道雷光。雷光在它身体上交织,激发出无数道电流,宛若光彩熠熠的盔甲。电流交织发出的嘶嘶声更如百鸟齐鸣,将满山的鸟雀都惊飞起来。 “嚎!”眼看花朵坠落下来,阴冰穷奇发出滔天怒啸,浑身百余道电光一齐喷发出来,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将黑夜耀成白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花朵们的五色光彩,宛若参天的巨剑,直插云霄。 “遭!不过是幼年的穷奇,怎么会有这样逆天的本事?”吉祥天女大为惊讶,只因眼前所发生的事,竟超出了天神的认识。她慌忙闪身躲避。 可阴冰穷奇的雷暴太过突如其来,吉祥天女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勉强躲过雷暴洪流的主锋,却被边缘的电光横扫胸膛,硬生生烧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灵气顿时外泄,她的身体便好似被抽空似的,再无法腾云驾雾,倏地一下从半空栽倒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鲜血便喷涂出来,洒在面前的荒草上。 吉祥天女慌忙运力以身法止住伤口的流血和真气外泄。再抬头看时,雷光已经熄灭,阴冰穷奇赫然伫立在百米之外。 但她的天女散花也不是凡术。虽然阴冰穷奇的雷暴凶猛,但不知有多少花朵冲破雷暴,砸在阴冰穷奇的身上。此时的阴冰穷奇,也是伤痕累累,七窍流血,一只后腿还被花朵砸断,白森森的骨头刺破皮肉,支出了体外。 但这头穷奇还是太过凶猛,双眼中的杀意比先前还要强盛几分,竟然跛着脚一步一步朝吉祥天女走来,似乎不把吉祥天女生吞活剥誓不罢休。 吉祥天女伤疲俱交,没有运法修复身体的时间,她别说再与这头穷奇搏斗,就是转身逃跑都很艰难。 眼看着口水滴答的恶兽,越来越近。吉祥天女的心已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师尊,对不起,终于还是没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她默默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 “喂!杀人的女人!你也感受到死亡了么?是不是很不好受啊?”忽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扭头回望,却见武藏一步一步向它走来。 “你……不是走了么?”吉祥天女惊讶地看着武藏,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半个时辰前的怕死鬼。 “哼!”武藏并不理她,从她身旁走过,挡在她与穷奇之间。 “你放我一命。我也还你一命。”武藏好像在对她说,又像呢喃自语,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开始变红,燃烧起两团熊熊烈火。 “快跑吧。它虽然受伤,但以你的力量,仍旧打不过它。只是多一条枉死的鬼!”吉祥天女忍住伤痛,劝诫武藏逃命。 可武藏却冷笑道:“我师父死前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所以我想尽办法逃命。即便你羞辱我,折磨我,我还是忍耐、求饶,只为活下去。但我师父是因你们天神而死,我若欠你一条命,便对不起我师父!哼!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见到师父了!” 这一番话说得吉祥天女目瞪口呆,可武藏却大吼一声,朝那头穷奇冲了过去。 “你们天神神通广大,不把凡人、妖兽放在眼里。可你们知道么?为了活下去,我们人类也努力地斗争着!”武藏一边怒吼一边冲向阴冰穷奇。 阴冰穷奇咆哮如雷,口中喷吐出无数冰霜箭雨。可武藏双手结印,烈火便化作一个熊熊燃烧的盾牌,挡住冰雨。飞身来到穷奇跟前,左手烈焰如刀,右手火炬如剑,对着穷奇的胸膛便挥砍猛刺。 “啸!”阴冰穷奇皮糙肉厚,武藏的地煞火竟伤不到它一根毫毛。它仿佛不耐烦似的,挥起利爪,一巴掌扫在武藏肩头,武藏就好像一粒石子般,被它瞬间打飞,横射出去,撞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顿时口鼻流血,脊背痛得宛若万箭穿心。 “嘿!说得大义凛然,却不过还是蝼蚁的本事。根本伤不到阴冰穷奇,你还是逃命吧。”正在运功疗伤的吉祥天女见状,竟然冷笑起来。 这冷嘲热讽,刺在武藏的心里,更生出一种难以忍受的屈辱感。他一咬牙,豁然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在此结印,脚下火云升腾。他就好像一颗流星,腾然飞起,再次朝穷奇冲去。 阴冰穷奇本不将武藏放在眼里。一心想吞吃伤了她的吉祥天女,以泄心头之愤。可武藏这小子却想闻着臭肉的苍蝇,赶不走也拍不死。 一转眼的功夫,他又冲到了眼前。穷奇大怒,浑身青色光芒连环爆响,一道道雷光向雨点一样轰向武藏。 “小子!你……”吉祥天女心头一紧,暗道她都躲不开这雷光攻击,武藏又怎么躲得开? 果然,武藏却是躲不开的。一道道比他头颅还大的雷光,连环地轰击在他的胸膛上,直炸得衣衫碎裂,皮开肉绽,整个人也好像是一个断线的风筝,被一道道雷光越轰越远,不知撞倒了多少根粗壮的大树,消失在了黑山浓密的夜色中。 吉祥天女呆若木鸡,怔了怔,心中竟泛起一丝莫名的悲痛。 “这小子!明明那么想活下去,怎么偏偏要来送死啊!”她自怨自艾般地叹息,却并不悲伤。因为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前这头阴冰穷奇没有了武藏的骚扰,便终于要吃掉她了吧。 果然,那头阴冰穷奇扭头望着武藏消失的方向,等了半晌不见武藏再回来。以为终于解决掉了这只小臭虫,心情好像也忽然好了起来。呜呜地哼了几声,抖动了一下丑陋的牛头,又悠悠地转过脸来,瞪视吉祥天女。 那血红的眼睛里,泛滥出来的目光,少了几分愤怒和凶暴,却多了几分嘲讽。它似乎并不急着生吞活剥吉祥天女。反而拖着那条断腿,一扭一扭地慢慢踱步过来。 看它歪着的脑袋,仔细将吉祥天女上上下下大量了一个遍。吉祥天女知道,这怪物马上就要一口要掉她的脑袋了。 她忍不住这心中的恐惧,终于还是屈服于死亡的重压,闭上了眼睛。 “嚎!”阴冰穷奇突然咆哮一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锯齿獠牙,就要一口咬断吉祥天女的脑袋。 忽然它身后传来一声爆响,宛若九道天雷同时坠落,整个大黑山竟然也被震动得摇晃了一下。 野兽的本能让阴冰穷奇感受到危险降至。猛地将身子一侧,艰难地转过去,望向山的那边。 吉祥天女也被这震动惊得花容失色,忍不住睁开双眼窥看。 那声响正是从武藏消失的方向传来。她赫然看到,一团烈火从山中腾然升起,就好像一条金色的巨龙排空而上。 那绝对不是武藏的法术!武藏的地煞火是红色的。更何况如果武藏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可能还被她抓住,不停地求饶? 那条金色的火龙在半空中一个蜿蜒,又回落下来,凝结成一团。猛然一爆,就变成了一个丈许高的火焰巨人,明盔金甲,两只眼睛如滚滚日轮,放射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第8章 再陷险境 “呀!那是……”吉祥天女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巴,仿佛要将那份呼之欲出的震惊,吞下肚去,“可不对啊!大光明王金光蒸蔚,却从未见他身披烈火啊!且还是金色的火?” 而那头阴冰穷奇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目光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呜呜地低吼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但奈何它已经瘸了一条腿,根本无法奔跑。只能眼看着那个巨人,迈了两步,就走到了近前。 巨人所经过的地方,树木皆被金色的火焰点燃。火焰沿着错落相交的树枝蔓延,很快漫山遍野都连成了一片火海。 阴冰穷奇吓得惊慌失措,不住地用前爪刨地,嚎嚎地怒啸。万千雪雨冰刃如飞蝗瀑布般激射向火焰巨人。 火焰巨人根本不将这些冰刃放在眼里,挡也不挡,任这些足以冻结一座山峰的冰雨打在身上,浑身的火焰便将冰雨迅速蒸发,化作了缭绕白雾。 “嚎!”阴冰穷奇仿佛走到了穷途末路,发出震天撼地的怒吼。浑身百余枚豹纹中顿时雷光闪烁。随着它再一声怒吼,百道雷光冲天而起,齐刷刷射向火焰巨人。 火焰巨人好像愤怒了,也发出怒吼,伸出巨大的手掌,喷吐出万丈火焰,宛若苍龙盘云,一刹那就将洪流般的雷光,卷进了火焰之中。 只听滋啦啦宛若百兽悲鸣,雷光竟然极为痛苦地扭动起来。不多时,就被火焰烧成了虚无。 阴冰穷奇吓得肝胆俱裂,想要逃跑,可瘸腿已经支撑不住它内心的恐惧,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巨大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而瘫坐在一旁的吉祥天女何尝不心惊胆寒——这大光明王已经消失了十几年,怎么忽然出现在黑山中?他……不会把我也烧死吧。 火焰巨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感情,不论是愤怒还是慈悲,善良抑或邪恶,在他身上都无迹可寻。他就如同一团烈火,无喜无悲,能够给万物带来生机,也能毁灭万物。 这一刻,吉祥天女的脑海中莫名地想起了那个消失了数千年的古神道祖的名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是呀。像大光明王这样强大而没有情感的神邸,恐怕只有三尊四圣以上级别的天神才能与之匹敌吧。 火焰巨人根本感觉不到吉祥天女心中恐惧、敬仰等复杂的情绪。他一味盯着阴冰穷奇,一步一步地靠近。 阴冰穷奇已经吓得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了。先前还耀武扬威的它,此时就像猫儿爪下的小老鼠,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火焰巨人伸出大手,滚滚火焰缠绕在他手上,犹如金色的藤蔓,摇曳多姿。 嚓!他一把捉住阴冰穷奇的脊背,将它提到了半空。 紧接着仰起头盯着阴冰穷奇审视一翻,竟张开血盆大口,将硕大的阴冰穷奇丢尽了嘴里。 “嚎!”阴冰穷奇刀枪不入的皮甲,在这金色的火焰中,就如枯叶一般脆弱。一瞬间便被烧得焦黑冒烟。它痛得不住地哀嚎,在最绝望的垂死挣扎中,它努力再次发动雷暴,洪流一般的雷光顷刻间便反噬它的身体,将它轰击得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雷暴竟也爆发的一瞬间,在火焰巨人的喉咙处,轰出一道缺口。 火焰巨人仿佛愤怒了,捂着喉咙发出嘶嘶的怒啸,烈火迅速吞噬雷光。可他的身子却不停地颤抖起来。 吉祥天女大喜。原来这大光明王竟没有了从前的威能!雷暴的突袭令他法身受损,恐怕支持不住了。 果然,片刻之后,巨人周身的火焰熄灭。身子骤然缩小,轰然倒地便消失不见了。 吉祥天女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情绪溢于言表。她望着前方漫山遍野熊熊燃烧的火海,心中盘算,只怕一炷香的时间,这座山就在没有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她抓紧时间运功疗伤。不过片刻,已经恢复了一些神力。虽然还不到从前的一成,但也足以让她腾空驾云,返回天庭了! 可她心中诧异。这大光明王本是强大天神练就的愤化身。法身虽然消失,但本体应该还在。 “那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心中牵挂着那个人,不由自主地竟朝火海的方向走去。她想问问那个人,是不是故意现身来保护她的。 可是,当她走到火焰巨人消失的地方,却一下子傻了眼。 那地上躺着一个人。 可这人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人。 这个人,竟是武藏! “你竟然……”吉祥天女说不出是喜是恨,呆呆地看了武藏半天,才怒道,“你够胆!竟敢骗我!原来太虚之火就在你身体里!我……我吃了你!” 她不知是气武藏骗她,还是气那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人。 她心中陡然生出的绝望愤怒的情绪,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猛然间又变成恶龙的模样,伸出利爪去爪武藏,“你为什么要骗我!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救我!” 她怒吼着,热泪长流。利爪一把揪住武藏的衣领,就要将他提起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朗喝:“我劝你把他放下!” 吉祥天女微微侧首回望,但见她身后站着一个阿修罗族的女战士,弯弓搭箭,已经拉满了弓弦。 “你……”吉祥天女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但此刻若是服软,只怕那枚箭反而会毫不犹豫地射向她,“就凭你?” “哼!就凭我。”阿修罗女战士的笑容比冰霜还要冷冽,“前些天在峨眉山下,我杀了你们派来的一百零八头神兽,外加去峨眉仙宗讨宝的天使。你说,我能杀你不?” 吉祥天女目光微微一凛,心中不由得骇然。 “你是阿修罗三王之一的婆雅?”吉祥天女如临大敌。要知道,那一百零八头神兽,一齐攻击,可是连四圣这样的天神也没办法对付的。而这个女人竟然可以一口气杀了一百零八头,还能在峨眉仙宗斩杀天使,并从峨眉五大长老连手攻击中全身而退——在这样的女人面前,她吉祥天女弱小的就如同一只蚂蚁。 婆雅冷笑,又将弓弦紧了紧,“我要救他!没兴趣杀你。你若知趣,赶紧滚蛋!” 吉祥天女心中愤怒不堪,但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即便自己在巅峰状态也未必就是对手,更何况现在自己连一成神力都没有了呢? 她只好又将武藏放回地上,端详他仿佛熟睡的脸庞,心尖微微地颤抖。 “唉!罢了!武藏,后会有期吧。”她叹息一声,忽然转身纵身飞腾,跃到长空中,驾起五色祥云,往天宫的方向飞去。 天风浩荡,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凄凉。不由自主地就热泪盈眶,呜咽着自言自语:“师尊!对不起!太虚之火已经在武藏体内,若是强取武藏也会死的。对不起!徒儿实在无法完成师命!” 她虽痛苦,但心中却也有一丝欣喜。好在婆雅及时阻止了她。否则她要为此痛悔一千年一万年。 “真好啊!又找到你了!武藏……”吉祥天女端坐在彩云中,闭上眼睛,微笑着流泪。 云天下,大黑上已经燃烧成了火焰山。婆雅扛起昏迷的武藏,驾风疾行,一转眼就来到了黑山阴面山麓下的阿修罗界。 似乎是微风的清凉惊醒了武藏。他陡然发现被人扛着。于是奋力挣扎。 婆雅心中气恼,一把将他摔到地上,怒斥道:“你若是聪明,此刻就该装死!” 武藏抬头看到婆雅的脸,顿时又惊又怒,“是你!是你杀了天使!要不是你!我师父也不会死!” 说罢,他豁然起身,就要与婆雅拼命。 可是他已经五劳七伤,哪里还使得出地煞火。便竟像个小孩似的,挥起拳头去打婆雅。 婆雅又好气又好笑,见他扑近了,猛然扇出一嘴巴,就把他拍倒在地上。随后一脚踩住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得。 “你……你混蛋!”武藏气得大骂。 婆雅去笑着弯下身子,对武藏说:“小子,是你帮我杀了神兽。是你背我上了峨眉。那天使派遣神兽追杀我,我杀他有错么?哼!那天若不是念在你助我一臂之力,在峨眉金顶那五个老家伙围攻我的时候,我就把他们斗杀了!” “你……”武藏哪里知道阿修罗三王之一的婆雅,是一个连天神中三尊四圣都忌惮三分的战士。他只当婆雅在吹牛,不住地踢蹬四肢,想要起来。 婆雅就算性子再好,也要发火。她一把揪住武藏的头发,厉声斥责道:“小子!你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这黑山是我阿修罗的禁地。你火烧黑山,已经惊动了所有阿修罗族人。他们很快就要到了。要不是我发现了你,你只有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你……你这个恶女人!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救了我,我也会杀了你!”武藏怒不可遏,每一次看到婆雅的脸,他就会想起师父临终的样子。悲痛让他失去了理智,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自己会被阿修罗杀死。 婆雅冷笑道:“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杀我啊!小子,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有一天有能力杀我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但现在,你要乖乖跟我走!” “你……”武藏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能在五大长老围攻中全身而退,他这个废物根本不是对手。眼下他也只好服软。 第9章 阿修罗族 就在婆雅想要弯腰拉起武藏时,数百个阿修罗却突然从原野中奔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婆雅,就是这小子用火术烧了大黑山么?”那些阿修罗人中,走出一个穿着黑袍带着兜帽的壮硕汉子,阴影遮蔽了他的脸庞,但他沙哑的声音,就好像两把刀刃相互绞磨般刺耳,让武藏听了浑身都不舒服。那汉子笑道,“这次你阴王婆雅立了头功。我们像你表示祝贺!可由你代表阿修罗,将他祭献大黑天。” “哼!这小子有恩于我,且不能杀他!”婆雅冷冷地说了一声。 片刻间,从黑山上也纷纷窜出数百个阿修罗战士,站在婆雅的身后。显然这是她阴王的战士。 两股阿修罗军队立即形成对峙的局面。 那个黑袍男子怒道:“他对你有再大的恩,能比大黑天对我族的恩德么?” 婆雅却冷笑:“你们既然感恩大黑天,又怎么将他的儿子囚禁起来?” 黑袍男子恼羞成怒,双手忽然泛起幽蓝的光泽,“婆雅!注意你的措辞!阿修罗族以战力论英雄!罗睺既然不敌我等,就没有资格成为阿修罗的王!” “哼!还不是你们使诡计?单打独斗,你怕是在他手下走不出三招。要不你我较量一番?”婆雅向前走了两步,将武藏挡在身后,把手中长弓丢在地上,从腰间抽出两把弯刀,各握在手上。那冷冽的目光,就好像两柄冷锋,直刺向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似乎更加愤怒了,胸膛起伏不定,身体周遭见见有微蓝的光气流动。 “就算你胜了我又能如何?”他并没有轻易与婆雅战斗,反而言辞激烈地大呼道,“阴王的战士们!你们的王要放走焚烧阿修罗禁地的罪人!你们同意么?你们还愿意跟随这个阿修罗的叛徒么?” 阿修罗族是堕天的战神一族。他们崇拜武力和忠义,信奉天神的天敌大黑天。因此,听到黑袍男子这么一说,婆雅手下战士们纷纷动摇了。他们虽然没有明确表态要站在婆雅的对立面,却纷纷垂下握着武器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显然这是在表示,如果婆雅愿意把武藏祭献给大黑天,他们就还跟随婆雅。否则,他们就是敌人。 黑袍男子见已经成功离间了阴王婆雅和其战士们之间的信任。不禁冷笑起来,“婆雅,就算你战胜了我。这里千多个阿修罗战士也会将你碎尸万段!我劝你还是不要顾念外族对你的恩情,将这个罪人祭献给大黑天赎罪吧。” 婆雅咬紧牙关,手中弯刀寒光烁烁,她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字,“不!” 武藏的眼睛顿时瞪大,心中无比惊讶。 ——这个阿修罗女人,为什么宁可死也要保护我? “不!”武藏也上前一步,把手按在婆雅的肩膀上,说,“你刚才对我说的话,自己怎么就忘了?” “什么?”婆雅仍旧怒视着黑袍男子,把双刀攥得更紧。 武藏却叹息似的说:“现在这个情况,你已经保护不了我了。左右我终究是一死。而你又何必陪着我死?” 婆雅心中惊讶,她转过头看着武藏,“你不怕火!我跟他厮杀时,你可以逃进黑山!” “不!”武藏此刻的表情,可不是方才挣扎中那副孩童无能的模样。他眉宇如剑,眼如星辰,就好像是一个看透世间沧桑的下凡的天神。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领你的情!也不要你为我死!我不会逃!因为讨回黑山也终究是个死!既然左右都会死!那么我总有死得像个样子!” 说完这话,武藏忽然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婆雅前面,指着那个黑袍男子,说:“阿修罗不是崇尚武力么?我要挑战你!争取我的自由!” “哦?你?”黑袍男子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声音比破锣还难听。 婆雅却有些急切,拉住武藏的袖子,“你斗不过他!” “那就战死!”武藏回头看着婆雅。这一刻,婆雅才发现这小子竟是如此俊朗,眼睛里竟然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原来,需要拼命的时候,他并不是个懦夫。 “好!我答应你!”黑袍男子显然没把武藏放在眼里,反而装起慈悲来,“看你那五劳七伤的样。给你一个时辰恢复体力。待会等骞驮来了咱们再战。” 武藏不再理他。就地盘膝打坐,将七十二诀地煞火的心法运转大小周天,治疗方才他被阴冰穷奇的雷暴轰击的伤势。 他直接的自己被雷光轰晕了,险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不知怎么会引燃大黑山。那个吉祥天女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阴冰穷奇吃掉了。但不管怎样,他已经报答了吉祥天女放他一命的人情。既然两清,就算吉祥天女脱险,两人之间也仅存仇恨,他还是要杀她。 唯一让他痛悔的是,自己从前放浪形骸,甘心当一个被师父保护的小废物。就连师父的绝技七十二诀地煞火也只学会了九诀。眼下就要跟阿修罗族的一位王者比斗,只怕凶多吉少。 但此时的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在心中跟他日思夜想的师父告念:“师父,徒儿恐怕活不了了。也不能把太虚之火送到极乐世界了。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望。但徒儿很想你啊。终于可以下来陪你了!就让我一直陪着你吧,像小时候一样……” “蜱蛭哆,婆雅,你们先到了?那小子是你们捉住的罪人?”一个粗厚的声音打破武藏的冥想。他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壮的光头汉子带着数百阿修罗战士赶到了。 借着微凉的月光,武藏看到这汉子身高两米多,脸上、胸膛都布满了伤痕,根本看不出一个人面模样。两只砂锅大的手各握着一柄铜锤,每走一步,就发出咚咚的声响。 他大踏步走到那个黑袍男子身边,扭头瞪了武藏一眼,怒道:“蜱蛭哆,你们捉到这小子,怎不拿去祭献大黑天?反而在这里晒月亮?” 穿黑袍的蜱蛭哆嘿嘿一笑:“骞驮,那小子要挑战我,为他争取自由。我给阴王一个面子,接了下来。等你来了,便要杀他。” 听了这话,武藏忽然明白了。那个叫蜱蛭哆的黑袍男子,之所以要等这个叫骞驮的丑汉过来,是想以二王之力,要挟阴王婆雅。防止他武藏战败之后,被婆雅救走。 婆雅显然也是明白的。她阴冷地盯着那两个阿修罗王者,目光中满是愠怒。 武藏豁然起身,轻轻拂了婆雅的衣袖一把。 婆雅扭过头来,就看到微笑的武藏。 一刹那,他仿佛明白了武藏澄澈目光中的深意。那张一向冷酷的脸也不禁动容,泪光竟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武藏什么也没说,与她擦身而过。来到两方中央,对黑袍的蜱蛭哆说:“可以了!我向你挑战!” “好小子!是条汉子!”说话的不是蜱蛭哆,却是骞驮。看到武藏如此大义凛然,他不仅哈哈大笑,“小子,你若是战败蜱蛭哆,我骞驮保你离开阿修罗界。” “哼!你这话说得太假。”蜱蛭哆却轻蔑地说道,“若不是要将他祭献大黑天,我三招就能把捏成血丸子!” 武藏并不答话。将双手举在胸前,摆了一个防御的架势。手掌渐渐开始泛红。 “嘿!果然是个用火术的!正好克制你的寒毒啊!”骞驮趁机对蜱蛭哆反唇相讥。 蜱蛭哆冷笑一声:“那也得看他的能耐!” 说完,蜱蛭哆大步流星走到两方中央,也不与武藏说话,抬手便朝武藏的面门抓来。 但见他手掌泛起幽蓝的光芒。武藏立即知道,这蜱蛭哆是使毒的高手。且他既然是阿修罗王者,毒力定是高强。很有可能把自己都炼成了一个毒器。 武藏不敢硬接,脚下腾火云向后窜躲。可蜱蛭哆就好像一头下山的豹子,一抓不中,身子竟随之向前扑跃。武藏还没挺稳脚跟,另一只幽蓝的大手,已经朝他的面门抓来。 “灵蛇火指!”武藏情急之下大叫火诀,右手剑指疾刺,一条火蛇便从他的指尖飞速窜出,翻卷盘绕着扑向了那只幽蓝的大手。 “嘿!好家伙!”火蛇瞬间绕上蜱蛭哆的手指,灼痛了他的皮肤。他怒骂一声,收回手掌,猛然握拳,将火蛇捏成了细碎的火苗,烟消云散。紧接着他又如豹子扑来,双手划出蓝色光彩,宛若两柄蓝色的光剑,一左一右刺向武藏。 武藏足尖猛蹬,踏火云激飞半空,又一个翻身,头下脚上坠落下来。双掌燃起熊熊火焰,喷吐氤氲成一团火云华盖,以一诀火云盖顶倾轧向蜱蛭哆。 蜱蛭哆根本不将武藏放在眼里。双臂一抡,手上的蓝光立即逆体而上,覆盖两条手臂。再抬头眼见着武藏推着火云,已压倒头顶。却不怕灼灼烈焰,反而猛然轰起右拳,直向火云中央打去。 只听轰的一声,滔滔火云竟被他一拳打散。紧接着他变拳化爪,一把扣住武藏的手腕,用力往地上一摔。 武藏顿时被摔得口吐鲜血,浑身骨骼好像散了架子。 “哼!就这点三脚猫的能耐,还敢挑战本王!”蜱蛭哆一脚踩住武藏的脊背,将他的手臂反别过来,锁住他所有的动势,扭头对骞驮嗤笑地说,“我说三招,是不是三招?” “哈哈哈!毒王威风不减当年啊!”骞驮也哈哈大笑,又看向婆雅,“这是这小子自己选的。你应该不会干涉了吧。” 婆雅眼中怒火蒸腾,但事实却正如骞驮所言。武藏以身赴死,而她在阿修罗族人面前,也在无力保护一个战败的外族人。 她只好垂下头去,任眼泪从眼角滴落。 第10章 祭献堕神 技不如人,武藏只能束手就擒。 虽然满身血污,但他的神态淡定自若。 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原本带着师父的遗愿,他努力地求生。可是直到在被吉祥天女放走,逃命的路上,他才感受到,背着苦难的生,竟是比死还让人难受。 或许死了一了百了,他就解脱了吧。 这也符合他的性格。从小到大都选择比较容易的道路。 可他骨子里也有倔强。他不愿意像个畜生一样,被当做食物或者毫无反抗地宰杀。 要死,也要战死。 至少要给这十八年窝囊的生命,画上一个辉煌的句号。 在这个浓郁的黑夜里,他鼓起勇气挑战连天神都要忌惮的阿修罗王。虽败犹荣。甚至连那些阿修罗战士都对他有了几分敬意。在捆绑他时,并没有粗暴无礼。 武藏被不惧烈火的冰麻丝绳五花大绑,放在一尊案台中央。案台四周点亮了由手骨鲸油制成的蜡烛,武藏的身体被鲜花环绕。 黑山的火,已经被赶去救援的阿修罗族人扑灭。黑山依旧漆黑如墨。只是在这样的星天下,散发着焦臭的浓烟。 数十个阿修罗战士,抬着案台,载着武藏,在三王的带领下,往黑山上行走。 他们走过断树焦枝的山路,越过乱世嶙峋的山坡。 武藏端坐在案台上,虽然身体被绑缚,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一场激战让他不再被自己的懦弱困扰。或许是因为死了就可以再见到师父。 他的唇角竟有平淡的笑意。 他想起了师父曾经教他的壮士歌,情不自禁地吟唱起来: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阿修罗战士们听到他的壮士歌,一个个也心潮澎湃。武藏听见左边一个抬着案台的阿修罗战士对同伴说:“这小子是条汉子!如果他不是烧了黑山,我还真想跟他交个朋友!” “没错,敢挑战毒王的人!他的脑袋值得被我割下来。”另一个阿修罗战士也对武藏充满敬意。 婆雅走到案台边,仰头看着武藏。忽然想起那日她与神兽搏斗时,武藏突然现身杀了神兽。 虽说有九成的运气在里面。但就算是寻常的修仙者,有几个敢与神兽搏斗的。更何况武藏的神兽竟然差得离谱。 可是,在危机关头,他竟然总是能够忘记,自己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只不过是一只蝼蚁。 “武藏!”婆雅说。 “嗯?”武藏扭头俯瞰,就看到了婆雅温柔的微笑。 婆雅是个美丽的女子。但阿修罗崇尚武力的习俗,将她打造成了一个铁骨铮铮的战士。平时只有冷面与霸道。即便那天武藏救了她,她也还是一副狰狞恶鬼的表情。 但现在,武藏看到的,却是一个比月亮还美丽的女人的脸庞。 “拿着这个!”婆雅往武藏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武藏的手被绑在背后,看不到这东西的样子。但那东西被他握在手里,感觉好像一把小刀,锋锐的那边刺痛了他的手指。 “武藏!如果在祭祀场,你见到一个阿修罗战士,就把这个交给他。” 婆雅如是说,武藏却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婆雅似乎看出了武藏的心思,苦笑道:“你忘了么?你要杀我报仇的!所以你要活下去,练好了本事回来找我。我……一定在这里等你!” 武藏的心,忽然温暖了一下。 婆雅的话,让他又想起眉心月的遗言。 他的泪于是就流下来了。看着婆雅明媚如星辰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阿修罗族战士们,就把武藏抬到了山顶。这里的山壁竟在月夜中散发着淡淡的紫光。 紫光铺壁的中央,有一个直径丈许长的山洞,洞口飘忽着浓郁得白雾。 “就是这里了!把那小子放进去!”毒王蜱蛭哆喝令阿修罗战士。 当武藏被送进洞穴后。三个阿修罗王带领众阿修罗战士跪倒在洞口,口中念诵着“无上大黑天,属臣将冒犯禁地之罪人献上,请大黑天饱饮血食,福佑阿修罗战魂不死”,纷纷拜服在地上。 而在洞穴中,数十个阿修罗战士,抬着五花大绑的武藏,一路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就连夜色都透不到的深处,他们才将武藏放下。 “你叫武藏吧!”一个阿修罗人站在武藏面前说,“你是一个好汉!我们敬佩你!希望你死后到了地府,不要被罗刹恶鬼吞噬。来生转世阿修罗道,与我们一同并肩作战!”说完这话,他们将左手按在胸腔,对武藏鞠了一躬,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借着数百盏蜡烛的光,武藏环顾着洞穴。才发现洞壁上仿佛都涂着漆黑的浆渍,地上到处散落着兽骨和人骨。 看来这里是一个妖兽的猎食场。不仅有人被祭献到这里喂食妖兽。更有一些动物被妖兽捉到这里吞吃。 在这样的环境中,武藏忽然有些焦虑。 最终还是要被畜生吃掉么?他有些不甘。 就算要死,至少也要打那妖兽几拳!就算师父不再了!我也不能就这么窝囊地任人欺负!甚至畜生都要欺负我! 趁着妖兽还没有来进食,武藏从手中亮出婆雅送给他的小刀,把绑住手腕的冰麻丝绳割断。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武藏成功脱困。他扫视四周地形,迅速隐藏到洞壁阴暗角落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这时,他才拿起那枚小刀仔细看。 这刀子并不是钢铁打造的。而是不知道是什么兽骨磨制而成。只有刃身没有刀柄。末端有一个空洞,穿着一卷长线。 武藏索性把线解开,将小刀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最终还是婆雅送的这把小刀救了他的命。这个恩情他要记得。 他从不是一恩抵一报的性格。他记得恩,也记得仇。 “所有总有一天,我会先报答你的恩,再向你挑战,为师父报仇。”武藏挂好小刀,赶紧在大石头后面盘膝打坐,尽快运功疗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七十二诀地煞火的内功心法,他运转了三十六个周天。终于先前因伤势在体内淤积的残血被清除体外。他的身体也轻松下来了。 他再次审视这座洞穴。 一端是阿修罗战士送他进来的路。 另一端悠长而深邃,包裹在黑暗中,不知通往何方。 武藏心中算计该走哪条路。 很显然,如果是寻常的人,一定会从来路走出洞穴。 但不知道洞穴外的阿修罗战士有没有离开。以他的三脚猫功夫,遇到阿修罗王无疑就是再一次把自己送上,再绑得更加结实,送进来给妖兽当晚餐。 这一次,武藏决定,往洞穴深处走。 或许会遇到妖兽,或许还会有其他危险。 但总比任人宰割的好! 至少放手一搏,死了也不遗憾。 他豁然起身,走进了幽深黑暗的洞穴深处。 好在他的夜视能力极佳,否则走进这里就必须使用火术,这无疑是在释放自己身处何处的信号。 他一边走,一边扫视两边的洞壁。才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并不是一个天然的洞窟。至少有人活动的痕迹。 因为洞壁上浮刻一连串的壁画。每一副壁画中,都有一个浑身漆黑烟雾似的巨人,在不同的壁画中,与不同的人或妖兽战斗。 那些人显然都是天神,他们使用各种玄妙的法术。而那些妖兽更是奇力无穷,有长着九个脑袋的狮子,有半龙半虎的猛怪,也有金色翅膀的大雕。它们的妖法也务必强悍,即便是从浮刻中都可以感受到它们在真正的战场上,发挥出怎样惊天撼地的妖力。 而那个黑色如烟的巨人,却只用一双拳头在跟这些天人、妖兽战斗。场面异常惨烈,但每一次都是他大获全胜。不是打碎了天神的肉身,就是揪下了妖兽的脑袋。 看着这些壁画,武藏只觉得全身一阵恶寒。 到底是有多强悍,才能只凭武力就能够战胜天神妖兽的法术,将他们杀死? 如果我也有这样强大的本事,师父就不会死了! 要怎么才能获得这样强大的本事啊?以我的天资,恐怕要苦修一千年吧。可我只是个人类,根本活不了那么久呀! 一边浏览壁画,一边在心中愤恨着。武藏把拳头攥得咯咯响。悲哀自己的不幸,也愤怒自己的不争。 他猜测,这壁画里的人,一定就是阿修罗战士们崇拜的堕神大黑天。 这也难怪阿修罗族为何执着于崇拜武力。毕竟大黑天曾经只凭武力就杀败了这么多天神妖兽啊! 忽然,一个壁画让他停下了脚步——因为这幅壁画中,大黑天败了。 那副壁画十分简单。刻画了一个虚无却光明的人形,高举一道光明。而大杀神妖的大黑天,就匍匐跪倒在他面前,表情似乎无比痛苦。 武藏盯着这幅再普通不过的壁画,却无论如何都觉得这壁画里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令他根本抬不起退,别不开眼。 忽然,武藏只觉得丹田一阵火热,继而周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起来似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透出了灼烧肌肤的火焰,即便是他这个使用火术的人,也被这热火焚烧的筋骨剧痛,一种即将炸裂的感觉遍布全身。 “糟糕!”武藏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洞壁前,不住地痉挛。他心中顿时蒙上了死亡的阴影,“难道太虚之火发作了?我要形神俱灭了!死了也见不到师父了!” 第11章 恶兽梼杌 这座偌大的洞穴,人骨兽骸堆积如山。多年血肉腐败浸染着洞穴的泥土,四壁都透着阵阵阴森森的寒气。 可此刻,武藏周身的血液,宛如被烈焰煮沸,膨胀得疼痛,从丹田传达到四肢百骸。一瞬间就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脑子也好像充满了蒸腾的热雾,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要陷入昏迷中。 “啸!”一声兽吼从洞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将武藏惊醒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他按住那幅石刻的指尖,忽然传来一股刺痛感。似乎有一股清流透过石刻,传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周身飞腾的血液,稍稍降了温度。虽然那股膨胀的灼热感,还在身体内鼓胀澎湃,但至少他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火热的丹田也不再像要炸裂似的疼痛。 这时,他眼前仿佛看到了浩渺的宇宙。 这片宇宙中,没有一点星光。比浓夜更黑暗,比极北更阴寒。可武藏的夜视能力,让武藏看清了隐藏在黑暗中,宛若暗流一般缱绻波动的黑色雾气。它们像浮动在深海中的龙或蛇,悠悠地飘舞着,有时相遇便交缠在一起,有时又分开,飘向不同的深远方向。 在暗影交织的广袤宇宙中,武藏像黑色的星云一样飘飞着,分不清方向。 忽然,他看到在极远极远的地方,有一个巨人在沉睡着。 这个巨人大的超乎武藏的想象——他的头颅比泰山还大,撑住额头的手掌,可以抓起一座山峰捏在手心。他的身子,高达几百丈。即便是他在宇宙暗风中飘飞的白色发丝,每一根都比一条巨蟒还粗还长。 忽然,这个巨人睁开的眼睛。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好像最澄澈的湖泊,荡漾着柔柔的波澜。 他似乎察觉到武藏的存在,转过脸来。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武藏。目光越来越深邃。 武藏呆呆地悬浮在黑暗的宇宙中,也看着巨人冰雪般白皙而硬朗的脸庞,心中浮现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对这个巨人感到无比的亲切。 巨人那双湖泊般澄澈的冰蓝眼睛里,瞳仁突然明亮起来。就好像两点金色的灯火熠熠生辉。 一刹那,万点群星在宇宙中陆续绽放开来,斑斓的星辉,旖旎的星云,让原本死寂的宇宙,有了光彩,有了生命,有了从虚无中漂流出来的优美的歌。 武藏瞪大了眼睛,瞪视着巨人灯火般金色的瞳仁。那双瞳仁就好像极有吸引力似的,任他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他甚至被那双瞳仁一点点吸引过去,飘向巨人。 突地,时光仿佛加快了速度,星辉化作无数洪流。武藏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吸进了巨人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金光灿烂之中。 “嚎!”又是一声怒啸,把武藏从这片金光灿烂的世界里震撼出来,他眼前还是那漆黑的山洞,他的手还按在那幅石刻上。他扭头去看那幅石刻,却发现那副石刻竟然不见了!他的手掌所按着的地方,只有嶙峋的石壁,透着一片冰冷。 他根本来不及惊讶,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从洞穴深处渐渐传来。显然有一个庞然大物走近了。 武藏不知道这怪物自己能不能对付。小心起见,他左右四顾一凡,便蹬脚攀上石壁,三下两下爬到洞顶一块突出的大石上,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大石与洞顶之间的黑暗中。只露出一个头,向下窥看。 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洞穴仿佛也在随着这脚步声微微颤动。一股腥臭的风,挟着震耳欲聋的兽吼吹荡而来,熏得武藏五内翻腾,险些呕吐出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也出现在洞穴中。武藏抱紧了那块大石,趴在上面俯瞰,仔细打量这头巨兽。 只见它仗着人类的上半身,腰部以下却是老虎的身体,四只爪子紧扣在地上,扭动着人身,在洞穴里扫视。而那条拖在虎身后面的尾巴,少说也有两三米长,粗大的好像一条巨蟒,不住地招摇缠卷,偶尔打在洞壁上,就激起火星四溅,碎石纷飞。 “这是个什么东西?”武藏在心中嘀咕,显然这个巨兽跟壁画里那个浑身漆黑大杀四方的人相差太远,根本不可能是阿修罗族崇拜的大黑天。但为大黑天献祭的洞穴里,怎么会有其他的妖兽出没? 武藏虽然功法不济,但脑子却是极聪明的。他马上就猜想到,这怪物一定跟大黑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为大黑天守墓的卫兽,就是大黑天曾经豢养的宠物。 那些祭献的人或动物,也都是被它代表大黑天吃掉了! 那头妖兽已经不再发出阵阵怒吼。从武藏的眼皮下经过,往洞口的方向走去,嘴巴里“呼呼”的喘着粗气。 武藏安伏在洞顶大石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侧耳倾听,用听觉监测那头巨兽的动向。 忽然,他听到一声怒吼,继而是人类的大骂声:“混账!这次的祭品怎么跑了!嚎!” 这一声怒吼,惊得武藏心惊肉跳,暗道:“这怪物竟然还能口出人言!看来是个妖怪!不知妖力如何?” 他正惊骇,却见那头巨兽又走了回来,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嘴里还不住地:“阿修罗族守在洞口,那祭品肯定跑不出去。应该就藏着这附近吧。” 武藏眉头紧促,怀疑这妖怪是在试探他是否藏身在这里。 若是寻常心里脆弱之人,在巨大的恐惧压力之下。听到妖怪这样说,一定会觉得妖怪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惊恐之中就会起身逃跑。如此一来,就暴露了自己。 可武藏自小就被人笑作一个废物,甚至也甘心情愿地以废物自居。这样的人,看起来烂泥扶不上墙,但事实上心理素质那是极好的。 因此,听到妖怪这样虚张声势地叫嚷。武藏反而更沉住气,屏住呼吸,皱着眉头趴在大石上,静静俯瞰妖怪的一举一动。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 那头妖怪叫嚷过后,等了半天也不见祭品现身,又叫嚷道:“混账!本大爷已经看到你了!你现在要是出来,给本大爷道个歉。本大爷就送你出去,让阿修罗们放过你!你要是冥顽不灵!本大爷立即把你揪出来剥皮拆骨,吃得连脚后跟都不剩!” 武藏心中不由得冷笑,暗道这妖怪好白痴。你明明是个吃人的妖怪,我又如何敢相信你不会吃我?再者说来,你要是看到我了,早就扑上来了。还等个什么劲呢? 果然,那头妖怪见还祭品还没现身,顿时怒不可遏。咆哮道:“好好好!既然你不懂礼数,那我就来捉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妖怪摇晃着人身,以巨大的拳头,不断地轰击两侧的洞壁。其力无穷,竟然打得山洞犹如地震般剧烈地摇晃。 武藏趴在大石上,用双手死死地抱住石头,不让自己的身子掉下去。 而那头妖怪却越打越怒,到最后竟然放开虎爪,在洞穴中四下冲突,粗长的大尾扫得洞壁土石崩塌,碎石尘埃四散飞溅,整个洞穴也摇晃得快要塌陷了似的。 武藏心中暗道,看来这个怪物除了力量很大,也没有什么极强的妖法。怪不得先前阿修罗族要将我五花大绑,想来也一定是怕我斗得过这个妖怪吧! 他正这么想,却听到咔嚓一声,从他栖身的大石头上传来。还没来得及定睛查看,身子就猛然一沉,随着那大石头一起从洞顶坠落下去。 好在武藏身手灵活,慌忙调整身子,翻身踏在大石上,又用力一蹬,跃到洞壁上,顺着摇晃得洞壁再跳跃到洞穴地面。 可从四面八方飞溅而来的石头打得他却无法躲闪,只好自丹田中调起一股内力,脚下生出两团火云,一扭身,风驰电掣地往洞穴更深处奔去。 妖怪一见,顿时怒吼一声“站住”,也撒开四条虎腿狂奔,紧追着武藏不放。 不多时,武藏只觉得身后阴风扑背,刺得他脊背一阵恶寒。情急之下,他猛地向前一纵,扑倒在地。直觉到一道巨大的身影从他的头顶跃过,落在他前方。 既然已经暴露,武藏也不再跟这妖怪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索性将生死搁在一旁,准备放手一搏。 他收了脚下火云,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燃起一团火焰,浮动在掌心中,将洞**映得通透。 可这一刻,武藏却诧异地发现,他的火焰起了变化。 七十二诀地煞火,因融合了地煞魔气,本是火红色的烈焰。 可此刻浮动在他掌心中的火焰,却是金色的!就好像日轮的光芒,自这一团火焰中缭绕出来,令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那妖怪看到这火焰,低吼一声,怒道:“今日竟送来个修士?也是本大爷有口福,吞了你滋补妖力!” “嘿嘿!妖怪,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一身蛮力,也能吞得掉小爷我?”武藏冷笑着摆开架势,不知为何,他竟前所未有地信心十足。 那头妖怪哈哈大笑,一边朝武藏一步步逼近,一边咆哮道:“我梼杌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进水火不侵。你若是个能降下九天神雷的高强修士,我便怕了你。可惜你是用火的!火神都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是你这么弱小的凡人!” 他话音刚落,忽然就朝武藏扑来。武藏只觉得阴风扑面,仿佛一座大山砸到了眼前。 第12章 烈火焚山 洞穴并不宽阔,梼杌扑面而来,武藏已是避无可避。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武藏也将心一横,右掌猛然拍出,直将那团烈火硬生生打向梼杌。 梼杌哈哈大笑:“真是自寻死路!” 它本不惧水火,眼见烈火轰来,却真的不闪不避,誓要与武藏硬碰硬,将武藏按在虎爪下。 电光火石之间,武藏的一掌便轰在了梼杌的虎腹上,梼杌的一双虎爪也按住了武藏的双肩,将武藏硬生生按倒在地。 “小子!你就认命吧!”梼杌得意地吼叫一声,人身与虎躯接连的地方,便忽然张开一张大嘴,锯齿獠牙犹如林立的匕首。又吐出一条大蛇般的舌头,来缠卷武藏。 武藏大惊,暗道,我命休矣。 却不料梼杌的那张大嘴忽然闭住,紧接着它怒吼一声,身子竟朝一旁滚去。 武藏赶紧翻身而起,定睛一看。却看到方才打出的那团火焰,竟然烧着了梼杌的虎毛,在它的肚子下蔓延开来,此刻熊熊火焰已经包裹住整个虎腹,烧得梼杌不停地在地上打滚。 武藏一见大喜,怒笑道:“你这妖怪!方才还夸口水火不侵。如今烧得你可是有滋有味。可惜我今日来得急,没带盐巴,不然就更好吃了!” “哼!你高兴得太早!”梼杌痛苦地哀嚎一声,忽然粗长的虎尾逶迤过来,尾巴的末端竟然是一颗蛇头。蛇口中陡然喷出激流冰泉,喷在焚烧虎腹的金黄火焰上,刹那间冰泉的极寒将火焰熄灭,并在虎腹上覆盖了一层冰晶,似乎是在治疗灼伤。 武藏哪肯给梼杌缓命的机会,他赶紧趁热打铁,双手结印,怒喝一声,两团火苗便从他的手掌上一跃而起,喷吐出七尺长的火焰,将他的双手包裹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宛若左手右手各握着一把金光灿灿的烈火利剑。 武藏欺身冲向梼杌,双剑轮番砍刺,划出一道道金光烈焰。梼杌也不甘示弱,甩开蛇尾好似长鞭,喷吐着极寒冰泉,犹如半空中一道小溪湍流不息。 一刹那,金光与白影交相辉映,烈焰与冰泉相互撞击,就好像一只火鸟,在扇动着翅膀,与一条大蛇殊死搏斗,极阴与极阳的剧烈碰撞,产生巨大的冲击波,在洞穴中震荡,直撼动嶙峋的石壁碎裂开来,滚滚土石伴随着轰然巨响,不断地簌簌落下。 武藏越战越勇,手上的火焰不停地斩击蛇头,不多时梼杌的那条蛇尾已经被武藏的火焰烧得伤痕累累,布满焦斑。武藏心中大喜,猛然再次催鼓内劲,腾跃而起,挥起右手火焰利剑,一下子就砍在蛇颈处,只听噗的一声,蛇头腾然激射出去,一股腥臭的鲜血从蛇尾的切口处喷洒开来,梼杌整个一条尾巴也骤然蔫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梼杌人身与虎躯连接处的大嘴又猛然张开,射出一道绿色的光芒。武藏猝不及防,被绿光轰中,直打得他倒飞起来,重重地撞在洞壁上,胸前的衣衫已经被轰击得粉碎,刺痛感自伤口处,犹如蛛网一般蔓延开来,眨眼间,武藏就觉得身子酸麻不已,就连手指都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从洞壁上摔落下来,扑倒在地,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嘿嘿嘿!小子,你的火焰有古怪,竟然能砍伤我的尾巴。”梼杌又是愤恨又是得意踱步过来,武藏这时才看清,这怪物人身的肩膀上,顶着一颗光头,那张脸生得又像人类又像猿猴,浑身长满了绿色的鳞片,嘴巴里一条细长的蛇信从锯齿獠牙中吐露出来,在半空中不停地摇摆! “你……”武藏愤怒不已,但胸膛中却好像憋着一股闷气,连说句话都痛得要命。 梼杌哈哈大笑:“你中了我的毒,全身都没办法动了。但放心,你的意识不会受到毒力的影响,在我把你吃到最后一口之前,每一口的疼痛,你都能完美地感受得到!嘿嘿嘿嘿……” 说罢,梼杌就又张开肚子上的那张大嘴,吐出那条粗长的舌头,卷住武藏的右脚,向大嘴拖去。“从脚开始吃!你慢慢地享受被吃掉的美妙吧!” “混账!”武藏在心中怒骂一声!可他怎么能够忍受得住被撕扯吞吃的耻辱?当下他别无选择,只好一狠心,用牙齿咬住舌根,便要自行了断。 可舌根的疼痛却激得他丹田一阵火热,紧接着先前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又袭遍全身。 “啊!”武藏痛苦地大叫一声。梼杌听到这一声惨叫,不禁哈哈大笑:“这样痛苦的嚎叫,真是让你的肉都更加美味了呢!不要停,继续叫,继续叫。让我把你一点一点地嚼烂,疼痛吧,继续哀嚎吧。哈哈哈!” “你错了!”忽然,梼杌的大嘴里传来武藏沉冷的声音,“在你吃掉我之前,我就会杀了你!” 武藏话音刚路,梼杌只觉得嘴巴里陡然升起一团火焰,直将他整个口腔都充满,灼炙的感觉痛得它浑身痉挛,想要嚎叫,声音却也被火焰吞没了。 那股疼痛难以表达。仿佛一丝丝火焰变成了一条条游蛇,钻进了他的血管和经脉,向全身四肢百骸游去。它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遭受了千刀万剐,一直疼进了它的心里。与此同时,口腔中的火焰,就好像怒啸的龙,一股脑钻进了它的喉管,冲入了它的胃肠。 它连疼痛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身体就被熊熊火焰烧成了一堆焦炭,铺落满地。 黑色的焦炭中,武藏孤零零地站起身来,就好像屹立在废墟上的魔鬼,浑身披着火焰的铠甲,双瞳里冒出金色的光芒。 咻——破空声突起,一枚血红色的珠子,从梼杌的尸骸中蹿起,飞上半空。 武藏手疾眼快,一把捉住那血红的珠子,捏在手里一看,却发现那珠子里竟然有一个小人,也正趴在里面朝外看他。 难道这就是梼杌的元神——武藏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你这吃人的妖怪!今天我叫你形神俱灭!”他恨恨地说了一声,猛地攥紧那枚珠子,掌心冒出金色的火焰,一刹那就把珠子团团包裹,甚至金色的火苗,从他的指缝中四溢而出,就好像一朵金色的曼陀罗璀璨绽放。 只听咔咔咔几声响,那枚珠子竟在武藏的手中炸开。冲开武藏的手掌,瞬间湮熄了金色的火焰。一道黑光就从武藏的掌心飞跃而出,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在武藏的面前。 武藏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那小人迎风猛长,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壮汉。浑身,浑身漆黑如墨,布满白色的虎纹。蓝色如狮鬃般的长发飘舞着,衬托出一张刚毅的脸庞,虎纹密布,一双蓝色的眼睛中央,瞳孔却是一点白色。 呀!他竟然是阿修罗族? 武藏心中讶异非常,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婆雅。也是一双蓝颜,白色的瞳孔。 这壮汉虽然只是一个灵体,身子也是半透明的。但带给武藏的威压,却比梼杌要大上几十倍。甚至他周身环绕的罡风般的斗气,竟将武藏满身烈焰压低了几分。 “小子,你好样的!”那个壮汉哈哈大笑,“竟然可以打破大黑天的封印,将我从梼杌的内丹舍利里释放出来!我本该感谢你!” 说到这里,壮汉蓝色的眼睛里,闪烁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突然话锋一转,对目瞪口呆的武藏继续说道:“可是你的力量让我的斗气呼之欲出,我的武道之心,让我很想吞掉你啊!” 话音一落,壮汉忽然猛轰出一拳,打向武藏。 武藏虽然在惊愕之中,但却仍旧非常警醒。慌忙侧身,躲过壮汉的一拳。继而双手翻起烈火,双臂如灵蛇出洞,一下子就缠住了壮汉的手臂。 金色的烈火,宛若可以焚烧一切。顷刻间,壮汉半透明的胳膊上就传来滋滋声,手腕与手掌就变得更加透明了! “好火焰!”壮汉非但不惧,反而兴奋起来,“可与我一战!”只见他身体微微一晃,一道罡风斗气便透过他的肩膀,传向了拳头。 罡风所过之处,金色的烈焰竟然瞬间熄灭。紧接着武藏感觉到双臂一阵疼痛,整个身子竟都被斗气轰中,向一只断线的风筝般弹射出去,重重地撞在洞壁上,脊椎骨痛得就跟断掉一样。 那壮汉并没有追击,反而歪着头悠悠然大量武藏,嘴里似乎在默念什么。 转眼已到流光便从洞穴更深处飞驰而来。 武藏也被这道流光吸引,不禁侧目去看。 却看到流光中裹挟着一具白骨,不知死了多久,竟连一丝肉渣都没有。 那具白骨飞到壮汉灵体身边,就停了下来,幽幽地悬浮在半空。 壮汉哈哈大笑:“小子,今天就让你看看比神更强大的力量!” 他说完,一把捉住那具白骨,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灵体倏地化作一粒光球,灌进了白骨的骷髅头里。 接下来,对武藏来说,是绝对恐怖的一幕。 第13章 恶神罗睺 武藏眼睁睁瞪视着这恐怖的一幕。 只见那具白骨双脚分开踏在大地上,歪着脑袋瞪视武藏,嘴巴里竟然发出壮汉的声音:“大黑天以为让梼杌吃掉我的肉身,就可以让我永不超生!可他太小看我了!” 说完这话,白骨的身上竟然泛起一丝丝红色的光芒,虚空之中飘荡起鲜血的芬芳。武藏看到,那一丝丝血光,犹如万千蚯蚓在翻滚交缠,竟穿针引线一般在为这具白骨编织出一层层血肉。 不一会儿,白骨已经被血肉覆盖,继而是皮肤……武藏的眼前,又出现了先前那个壮汉,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真正的血肉之躯,其所释放出来的威压,竟把武藏周身的烈焰都湮灭了! “小子,在死之前,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罗睺!”壮汉低沉地说出一句,猛然就又挥起一拳,打向武藏。 武藏不愿坐以待毙,一个翻滚,逃开罗睺的攻击,只听身后轰然巨响,碎石纷飞。他也赶紧纵身腾跃,双手再吐火焰,以一记双风灌耳,直袭罗睺头颅两侧。 罗睺不闪不避,脸上浮现出王者般的泰然自若。他忽然伸出左手横扫,轻易便湮灭了武藏的火焰,顺势将武藏的双臂夹在腋下。右手握拳,猝然轰在武藏的太阳穴上,武藏只觉得一阵剧痛几乎炸裂他的脑袋,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罗睺一把扣住武藏的脖子,将他提起来,冷笑道:“原本以为你很厉害。没想到竟然这么弱,只能大败梼杌那种小畜生。也罢,既然你是被当做祭品放进来的,我便吃了你吧。” 说完,罗睺一把扯开武藏的衣襟,张嘴就要咬下去。却忽然怔住了。他伸出手,轻轻撩起武藏脖子上挂着的骨刀,仔细端详片刻,嘴角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时,山洞外面,已是午夜时分。 天上高高挂着一轮紫色的月亮。 紫光盎然,覆盖山中野树荒草,沉睡了一整天的小精灵们,纷纷从花蕊中飞舞出来。山坡上仿佛点亮了满地星光,语言六色,煞是好看。 但山洞外,毒王蜱蛭哆、凶王骞驮以及阴王婆雅,带领着两千余阿修罗战士,静静地伫立着。 绕耳的风没有一声叹息,婆雅的眼睛里却满是悲伤。 毒王蜱蛭哆冷笑:“婆雅,你袒护的那小子,只怕已经被大黑天的恶兽梼杌吃得不剩骨头渣子了。” 婆雅不语,只扭头瞪了蜱蛭哆一眼。一旁的凶王骞驮却疑虑地说:“刚才山洞中爆响连连,山摇地动。只怕那小子挣脱了冰麻丝绳,跟梼杌大战起来了。 听到这话,婆雅的眼睛陡然一亮,脸色也温和了许多。 可蜱蛭哆却冷笑着反驳:“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怕是被梼杌摔得支离破碎,一口全吃下肚了!” 紫月朗照,覆盖在阿修罗界穹顶的斗神之气泛滥起淡淡的紫光。 寂静的旷野中陡然有大风吹起,将斗神之气吹得愈加浓郁。山洞中有朦胧的雾气氤氲出来。婆雅的眼睛里释放出惊喜的光芒。 与此同时,骞驮怒道:“好强大的斗气!是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不会是梼杌吧?”蜱蛭哆的绿眼睛里,闪过一抹胆怯的光,“可它从来没有出过山洞啊!” “不会是……”骞驮的脸色大变,扭头看向蜱蛭哆。 蜱蛭哆心领神会,绿眼微微一皱,忽然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他脚踏绿色的毒物,几个起落就已经奔出了五百米外,眼看就要钻进浓密的树林。 忽然,山洞里狂风呼啸,一道黑光冲破紫雾,脱颖而出。竟是一头硕大的黑色猛虎,浑身上下斗气缭绕,四只粗大的爪掌在大地上一个蹬踏,就如疾光飞电一般怒射出去。一头撞进了蜱蛭哆的后背。 “啸!”一声虎啸从蜱蛭哆体内传出,真的山摇地动,星月无光。蜱蛭哆的身体一刹那就炸裂开来,断骨碎肉,比漫山遍野的小精灵还多,咻咻咻四散飞迸,却倏然又被那头黑虎长大嘴巴,一口气吸进了肚中。 阿修罗战士们见状,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凶王骞驮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裤子上湿了一片。 他竟因恐惧而失禁了! 那头黑虎呜呜地低吼两声,似乎十分满足。于是猛抬头,倏然化作一道黑光,又流星似的冲射进了洞穴之中。 这时,洞口的紫雾被冲散,一个高壮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阿修罗战士们一见,脸上惊恐莫名,却又欣喜兴奋。一个个噗通噗通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嘴里高喊着:“恭迎真王!恭迎真王!” “哼!你们果然当我是真王么?”那个身影一步步走出洞穴,紫色的月光让他的面目清晰起来。 婆雅看到他,笑容便从嘴角绽放开来。因为她看到,罗睺的左手里,提着武藏的衣领。 那小子果然命大,竟然没死! “这个祭品不好吃!不过他打碎了梼杌的内丹舍利……”罗睺用低沉的声音说话,并一步步缓缓走向骞驮。 骞驮瞪大眼睛仰望巨人般威严的罗睺,瑟瑟发抖。罗睺每踏出一步,就好像踏在他的心坎上,让他的恐惧增加了一分! “领受大黑天神力,用毒计毁我肉身,将我元神封在畜生的内丹里……骞驮,你们好大的胆子……” “真……真王赎罪!是……是蜱蛭哆指使我的……”骞驮吓得一咕噜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罗睺站在他面前,睥睨着骞驮,淬了一口,怒道:“阿修罗崇尚武道!你们要夺我王位,就该向我挑战!起来!” “不……不敢!属下不敢忤逆真王!”方才罗睺释放真元,一口就吃了蜱蛭哆。目睹这一幕的骞驮,早已吓破了胆,还哪敢挑战罗睺。 罗睺的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哼!敢巧取王位,却不敢挑战我!你连这个废物都不如!至少他在我手下过了三招!”罗睺把武藏高高提起,一双怒眼瞪视着骞驮,从牙缝里挤出恨恨的一句,“本念你是从犯,许你堂堂正正地战死!你却如此怯懦!真是我阿修罗奇耻大辱!纳命来!” 说罢,罗睺深处右手,五指如钩,一把刺进骞驮的脊背。只听骞驮大叫一声,顿时满脸痛苦之色,双眼瞪大几乎要喷突出来,七窍里汩汩流出殷红的血。 下一刻,罗睺双目一瞪,右手向上一提,竟硬生生把骞驮整条脊椎骨抽出了体外。 骞驮就好像一拖软绵绵的肉,堆倒在地上。罗睺随手便将那条脊椎骨甩了出去,向前一步,一脚踩碎了骞驮的脑袋,脑浆洒了一地。 他这才转过身来,望向婆雅:“该你了……” 婆雅的眼睛瞪着罗睺,蓝色的眼睛里波光闪动。 “这废物就是你选的如意郎君?”罗睺一把扯下武藏脖子上挂着的骨刀,摊开手掌向着婆雅,怒道,“母亲用魔龙牙炼造的阿修罗神器,本是给你当嫁妆的!你竟然送给这个在我手下走不出三招的小废物!” “哥哥……”婆雅上前一步,想要解释! 可罗睺却勃然大怒,“别叫我哥哥!我决不许我阿修罗真王的妹妹,嫁给这么一个外族的废物!” 一瞬间,周遭的空气都凝结起来。 如果说,先前是罗睺肆意的虐杀。那么此时此刻,罗睺真的愤怒了! 所有的阿修罗战士都吓得瑟瑟发抖,他们知道从前那个连天神都要惧怕的真王回来了,他的愤怒比山崩地裂更可怕。 但婆雅却不怕,她平静地说:“哥哥!他救过我!而我却牵连他师门被天神屠杀……” “哼!阿修罗战士,哪一个不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即便他救过你,你再救他便是!但若是将这嫁妆给他!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么?不要多说!你既然这么愁嫁,明天便比武招亲!这小子若是能大败所有的挑战者,我就许你嫁给他!” 真王一言九鼎,即便是婆雅,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可她的眼睛里却满是不甘和担忧。她望着被罗睺提仔左手的武藏,心中满是溢于言表的复杂之情。 紫月的光,也因她满面的愁容而黯然失色。 山岭寂静无声,只有阿修罗战士的脚步声,仿佛战歌在旷野中飘荡。 真王的回归,让分裂成三个阵营的阿修罗族再次统一。他们似乎又想起了三百年前,罗睺带领他们与天神的一场大战。 那一场大战,罗睺差一点就要斩杀天宫之首帝释天,却因为世尊大日如来以太虚之火偷袭,而功亏一篑。但那一场战斗无疑是阿修罗历史上最辉煌的一战,满天诸神、大地上的八族都因此而记住了阿修罗战士的英名。 他们期待着,真王将再次带领他们踏上逆天的征途,去战斗,去死亡!阿修罗的武魂,将震彻天地与人间! 没有欢歌,没有唱诵,也没有丰盛的酒宴。真王回归的这个夜晚,阿修罗城里整夜都吹响了悼念烈士的号角。那是阿修罗的传统,长歌以当哭,挽歌是最荣耀的赞颂。 悲伤的号角,把夜揉蹧得更加凄厉。一间黑暗的房中,只有婆雅,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武藏,一滴泪始终挂在她的眼角。 第14章 比武招亲 有一道星光,在浓墨般的黑夜中绽放。 穹顶之上,只有那一点,金色的星芒。却比太阳更耀眼,比月亮还润泽。 它让人感到温暖而安心。 “我这是在哪里?”武藏从昏睡中醒来,看到穹顶的星光,仿佛散发着无穷尽的吸引力,在拉扯他的目光。 星芒忽然盛放开来,好像打开了世界之门,武藏的视线和脑海,都被金色的光芒吞没了。 整个世界,浸润在一片金光之中。 但不过是眨眼之间,武藏的眼前又恢复了黑暗。可黑暗之中却又无数的星光闪烁,一些星光集结成各色的星云,悬浮在黑暗中,悠悠旋转。 这是宇宙么? 武藏正在疑惑地四下环顾,却忽然发现遥远的地方,斑斓的星空里,有一个巨人,正用右手支着额头沉睡。 他竟然——没穿衣服! 不不不!一瞬间,武藏的惊讶就又转移了方向。如果算上星空中的距离,这个巨人何其大啊! 他的头颅应该比泰山还要巨大。他的手掌应该可以随便就捏起一座山峰。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再也没有比这双眼睛更澄澈的目光了。仿佛在黎明时升起的旭日,泛滥着金灿灿的波光。 那一只眼睛,就比一头熊还要大几倍。 武藏定定地悬浮在宇宙中,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好!”忽然,一个声音传到武藏的脑海中,武藏却莫名地觉得,是那个巨人在跟他说话。 “你……也好!”武藏战战兢兢地用脑海中的音调回复。 那个巨人,忽然露出了微笑。 “你获得了我一根光羽的力量!”巨人的微笑,是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让武藏感觉到了美好、幸福、慈悲。 武藏的心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一根光羽?”他仔仔细细地大量巨人,却发现他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羽毛。 巨人显然读懂了武藏的心思,笑道:“凡人,叫它汗毛!” “诶?所以你是……”不知道为何,武藏的脑海中忽然就涌现了一个词——天神——那是他最该痛恨的族群,他们仗着自己的强大,屠杀了峨眉仙宗满门,连师父眉心月也因此而惨死。 可是,面对这个巨人,武藏就是怎么也痛恨不起来。甚至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亲切。就像儿时躺在眉心月怀中的情切。 “虽然我被你封印在身体里。但光羽还会从你情绪的裂隙中渗透出来。”巨人讲解似的对武藏说,“所以,孩子!你要掌握控制这种力量的诀窍!更要洗涤一颗悲悯世界的心灵!否则你将给整个世界带来灾难……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嗯!”武藏竟因巨人的声音而产生了共鸣,他点头应承道,“我会遵守您的教诲!我还答应我师父,要活下去!要把太虚之火送到极乐世界!让这个世界再没有苦难和罪恶!” “呵!”巨人笑了,但又像是叹息,“太虚之火只是一股纯净的力量。它无法带来那么美好的世界!只有依靠你们纯净的心灵,世界才能够变得那么美好!” 听了这话,武藏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来。泪水滚烫,他的心也滚烫起来。 莫名中,一种壮志豪情竟在心底蔚然升腾。 巨人悲叹地说道:“你的地煞火与你命格不符,所以你只能学到粗浅的皮毛。现在我将太阳光焰诀印刻在你的脑海中。那是光明神力最基础的功法,但你已是肉体凡胎,需要从最底层开始练习。你准备好了么?” “嗯!”武藏重重地点头。 巨人闭上了眼睛。 一刹那,武藏又被那万丈金光吞没,不知东南西北,不问前世今生。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甚至时间都变得毫无意义。他的眼中,他的心中,只有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这光芒中有更光亮的形态在变换着,组成一幅幅图案,冲进了他的印堂。 武藏恍然知觉,那是三十六张功法技诀,正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与他的神识融会贯通。 呼……好像是死了几个世纪般,武藏终于睁开的眼睛,眼前光纤明媚。 明媚的光线中,他看到了一张明媚的脸庞,正惊讶地看着他。 “武藏!你醒了?” “诶?婆雅?我……”武藏感觉到自己从梦中惊醒,回到了现实,就立即回忆起昨晚他被罗睺打昏的事。顿时万千头绪缠绕着他,让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婆雅安抚着他,将哥哥罗睺杀死蜱蛭哆和骞驮,重新夺回阿修罗王宝座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武藏更加惊讶了,“那么强大的人,竟然是你亲哥哥?” “哼!我也很强大好不好?虽然没有他那么强!”婆雅的脸色红润起来,武藏甚至察觉到了一丝娇羞的意味。 这时,门轰然被推开了,罗睺大踏步走进来。看到武藏醒来,目光中露出一丝惊讶,但又迅速恢复了严肃,将目光转到婆雅身上,说:“婆雅!该去了!” “是!哥哥!”婆雅温顺地站起身来,跟着罗睺往屋外走。 可武藏却从婆雅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丝悲伤和无奈,他大声叫喊道:“阿修罗王!你要带她去哪里?” 听到他这样喊,罗睺停了一下脚步,微微侧首,却并没有说什么,又继续向前走去。 婆雅跟在罗睺身后,回过头对武藏做了一个俏皮的表情,轻轻地动了几下嘴唇,就转身离开了。 武藏怔在了床上,他读懂了婆雅的唇语——我等着你来杀我! 而在婆雅的目光中,他还看到了一些泪光。 “他要带婆雅去哪里啊?”武藏心中急切,翻身下床,就往门口追。砰的一下,他却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竟然比他还弱,被他一撞就向后跌倒下去,发出“哎呀”一声尖叫! 是个女孩!武藏低头一看,一个侍女跌坐在地上,浑身水渍浸透了衣衫,一旁还落着一个铜盆。 “你……”侍女气恼地叫。 武藏赶忙伸手去拉她,嘴里陪着不是。 侍女没好气地站起来,怒道:“阴王说了,等你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就赶快离开阿修罗界!” “可……可罗睺带她去哪里?”武藏瞪大眼睛,询问那个侍女。 侍女一听,吓得浑身一颤,怒道:“真王的名字也是你叫的?你不怕掉了脑袋?” 武藏却更急了,“快说啊!婆雅要被带到哪里去?” “阴王的名字……”侍女说到一半,看武藏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也像认命了似的,不再纠缠避讳一说,却反而更气恼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阴王若是没把定情信物交给你这窝囊废祭品,真王也不会大动肝火。今日就急匆匆地为阴王比武招亲!” “定情信物?比武招亲?”武藏怔住了,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阿修罗崇拜武力,所以连真王的妹妹也要比武招亲呀!” “混蛋!”侍女仿佛再也忍不住似的,竟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你这个丧良心的窝囊废!再怎么说也是收到阴王定情信物的人吧!怎么自己的女人要被被人夺走了,你还无所谓似的?你的心被山沟沟里的鬼狼吃掉了么?你到底知不知道比武招亲是什么呀?” “是……是什么?”武藏被这侍女吓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就只好更加怯懦地询问。 可这怯懦更让侍女愤怒,她好像一下子就放弃了女子的身份,一把揪住武藏的衣领,厉声吼叫:“那些参加比武招亲的家伙,都没有阴王强大!还是又丑又没有情调的武夫。只知道磨炼他们的武艺,根本不会把女人放在眼里!阴王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啊!” 武藏被侍女的吼叫吓傻了,他呆呆地怔在原地,眼前又浮现出了婆雅的娇容、眼里的泪光,以及方才那句唇语——我等着你来杀我! 无奈的情绪,一瞬间又将武藏包裹。就像师父死前,他那般无力的样子。被泪水腌制的痛苦,在胸膛里滚沸。武藏恍然想起了梦中巨人对他说过的话。 热血,澎湃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有金色的花朵绽放。那是巨人一根光羽的力量!也是他的勇气。 他渴望美好的没有杀戮没有仇恨的世界! 可如果连婆雅的救命之恩都无法报答,如果要眼睁睁看着婆雅嫁给不珍惜她的人,而他自己却夹着尾巴逃走……那么背负着内疚和屈辱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师父啊师父!徒儿不孝!又不能听您的话了! 武藏在心中叹息,眼睛里却金光四射。他伸出手,抓住侍女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参加比武招亲!外族人也可以参加吧!” “诶?你这个窝囊……不,公子你要为阴王而战?”侍女惊喜得止住了啼哭,虽然眼角还有残泪,但如花的笑容已经开放在她的脸庞上了,“阴王果然没有看错人!太好了!我去禀报真王!” 侍女说完,转身雀跃地跑走了。武藏看着她的背影,一脸苦笑。 他知道,阿修罗族是堪比天神般强大的存在。他可能会死在这里。可是他渐渐地开始相信,有意义的死亡,比没有意义的活着,更有价值! 第15章 阿修罗异能 阿修罗界的白天,分外晴朗。 骄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湛蓝的天上没有一朵浮云。 比武招亲在古老的斗技场举行,那是一个井式的建筑。中央的斗场在最深处,方圆十里,距离地面二十丈。从圆形斗场的边缘向四周伸展,就是观众的看台。仿佛梯田一般一级级向上蔓延,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 这个斗场,可以容纳十万人观战,整个阿修罗族的战士都装得下。 武藏到达斗技场入口的比武招亲报名处时,阿修罗战士已经排成了长队,他只好排在队尾慢慢等待。但他却发现,来参加比武招亲的,都穿着战士的制服,并没有看到穿着将军制服的人。 难道那些将军对娶婆雅都没兴趣?还是他们太老了? 武藏还发现,自己的心,并不像从前那样忐忑了。回想起被吉祥天女捉住时他哭喊着求饶,就好像几辈子前的事了。如今的他,在面对这样的生死较量时,竟从容得让他自己都惊讶。 他很久没有参加这样的比武了。上一次还是去年的峨眉武会,他还是在第一局就被淘汰了,依旧蝉联峨眉最弱弟子称号。 很多师兄弟跑来向他祝贺,问他是怎么保持这个记录的。他知道那些人是在嘲笑他,但他早就已经不害羞了。 现在回想起来——武藏的泪水就不由自主地留下来了——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哪怕每年每年都被他们嘲笑,那也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 “喂!外族的小子,想什么呢?报不报名?”一个颇不满的声音,把武藏的回忆击成碎片,他惶然回过头来,看到一个苍老的阿修罗战士,坐在报名台后面,一脸不悦地瞪着他,“就剩你一个了!不要耽误我进去看武斗!” 阿修罗尚武,耽误人家看武斗可是很严重的事。怪不得这老战士如此不满。武藏赶紧报了名字,签了生死状,拿着自己的牛骨号牌,就往里走。 “外族的小子!你就是阴王看中的那个人?”那个老战士跟了上来,与武藏并肩走,“唉,我劝你呀,还是别参加武斗了!阿修罗的武斗,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老战士的心还挺好,虽然武藏耽搁了他看武斗,但他还是善意提醒武藏。这让武藏对阿修罗的看法,有了较大的改观,便和这个老战士一起找了个坐席,并肩坐下来观战。 果然如同老战士所说,阿修罗的武斗精彩非常,根本不是峨眉武会可比的。 眼下,斗场中央,一个满头红发身材瘦弱的阿修罗战士,正在与一个光头的壮汉对战。 红发的阿修罗浑身燃烧起熊熊烈焰,就好像一个人形的火炬,红灿灿的。因同是使用火术的,武藏对他就更关注了几分。 而对面那个光头壮汉,看到对手燃起烈火,嘴里却嗤然冷笑。把两个砂锅大的拳头,在胸前狠狠一撞,怒喝一声,他整个人就立即变成了铁青色,只有双眼闪放着红光。 “精钢不怕火中炼!今天就看看你的魔龙之焰厉害,还是我的铁甲兽皮厉害!” 光头壮汉还没说完,那个燃烧烈焰的阿修罗战士已经冲上前来。普普通通的一记双风灌耳,两臂的火焰,却化作火鸟的羽翼,一下子将光头壮汉包裹在火焰中。 光头壮汉不闪不避,一双红眼怒视着烈焰阿修罗,一动不动。显然两个人此刻在以各自的真气催鼓外功斗力。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火焰渐渐式微。光头壮汉的红眼里却突然精光四射,“炼不化我!那就该我出招了!”他说完,猛然挥起拳头,一拳打在烈焰阿修罗的胸膛。只听咚的一声,烈焰阿修罗就被他打飞出去,重重地落在斗场坚硬的地面上。 还不待烈焰阿修罗起身,光头壮汉就飞身一跃,宛若饿虎扑食般,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举起拳头,对准他的脑袋,怒喝道:“认不认输?” “嘿!阿修罗岂能认输?”烈焰阿修罗虽然无力反抗,但嘴巴却比铁还硬。 光头壮汉冷笑一声:“好样的,值得死在我拳下!”说完,他就一拳打碎了烈焰阿修罗的脑袋。 在满地鲜血和脑浆的斗场中央,光头壮汉意气风发的站起身来,向观众们挥手示意。观众们也纷纷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庆祝他的胜利。 可武藏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怒叹道:“那人怎么说也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同族,怎么因为一场比武,说杀了就杀了呢?” “这就是阿修罗的传统啊!”老战士呵呵地笑着给武藏讲解,“阿修罗规定,不论什么武斗,战败的一方不认输,胜利者就有权杀死他以结束这场战斗。” “这……”武藏扭头瞪着老战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怒火在胸腔里不停地旋转。虽然这老战士说得看起来有道理,但归根结底不就是允许自相残杀么?到底有多少战士,并不是在战场上战死,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上?这样的族群,别说战败天神,只怕最终会被自己毁灭啊! 可老战士却以为自己说服了武藏,笑得更开心了。索性伸出手按在武藏的肩膀说,说道:“外族的小子!我不是跟你说过,阿修罗的武斗可不一般,作为一个凡人,你最好还是不要送死呀!” “怎么不一般了?方才那人使火术,我也使火术。不是一样么?”武藏心中隐隐有所不忿。 老战士却露出一副看乡下佬的鄙夷神情,笑道:“你使的火术,是人类搞出来的法术,不值一提。我们阿修罗战士却与众不同,天生便有一种能力,可以融合妖兽灵兵的神元,获得它们的力量。你刚才看到的,使火术的战士,融合了烈火鸟的元神,所以可以展开魔火羽翼。而那个光头战士融合的是铁甲兽的元神,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比你们人类的金钟罩厉害多了!” 老战士说得滔滔不绝,武藏却极为诧异。他很好奇婆雅融合的是什么元神。他还记得他亲眼看到婆雅化作一道黑光袭击天使,但除此之外婆雅都是用短刀的,和人类的武技差不多。 正聊着,老战士忽然一拍大腿,叹息道:“哎呀,这个铁甲兽,偏偏遇到了钻虫!可惜了!” 他说的钻虫,是新上场的阿修罗战士。武藏方才也目睹,这个又黑又矮的阿修罗战士,竟然可以把身体自爆开来,消失于空气中。不一会儿,那个使用铁甲兽的光头壮汉,就浑身发痒似的又抓又挠,满地打滚。贱贱地,他的身体膨胀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大得像个气球,轰然一下爆炸了。 而血肉纷飞之中,先前那个自爆的黑矮战士,竟脱颖而出,向观众们挥手致意。 武藏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使用钻虫的战士,可以通过自爆,把自己化作肉眼看不到的细小钻虫,钻进敌人的身体里,在进行重组,恢复人形,从而撑爆对方的身体。 多么可怕的招数!看来阿修罗战士所谓的武力,和人类所谓的武技并不相同!他们通过吸收魔兽灵兵的神元,化作自己的力量。并以这种兵兽本能融合武斗战法的方式,与天神和八族对抗。 怪不得连可以呼风唤雨的天神,也要惧怕阿修罗族! 一场一场战斗下来,有些战士认输,保全了性命。而更多的阿修罗战士,宁死也不肯说个认输,最终只能死在了自己的战友手中。 武藏看的热血沸腾,不仅是阿修罗战士眼花缭乱的武技让他叹为观止,更因为这种杀死战友而丝毫不手软的兽性,让他怒不可遏。 尤其是眼下这场比斗,让他愤怒得浑身颤抖。 此刻,已经接近傍晚,夕阳带着对尘世的牵挂,悬停在西天,摇摇欲坠。 它的不甘,以血色的叹息表达出来。云霞似乎也想挽留这一份光明,变换着妆容,每一抹红,都像和着血液的眼泪。 斗场上站着一个长发的男子,身材修长而匀称,额头上有一道黑纹,竖直地垂在眉心。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瞳孔中放射着金色的光芒。那一双眼睛仿佛有魔力似的,当他扫视全场,目光与武藏交汇时,武藏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微笑,不寒而栗。 这个男人已经连赢了三场,每一场都是秒杀对手,根本不给对方认输的机会。 而这一场,他所面对的,是一个身高两米好似一头大象的阿修罗巨汉战士。 巨汉怒视着长发男子,咆哮道:“计都!作为一等战士,面对三等战士的挑战,你竟不给他们认输的机会,直接痛下杀手!你的武道精神哪里去了?” 被叫做计都的长发男子,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武技,就是杀人技!在战场上你会给敌人认输的机会么?此处也是一样。作为三等战士,就该知道自己的实力。既然敢挑战我,就该有战死的觉悟!” 他说得堂而皇之,可在武藏看来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恃强凌弱。 那巨汉也怒不可遏,大喝道:“你我都是一等战士,势均力敌!你也做好死的觉悟吧!”说完,他的身子又在猛长,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丈许高的巨人,一只手就能随手抓起一匹骏马,一只脚就可以随便踩死一头野象。他怒吼着:“计都,就死在我古犀之角下吧!” 第16章 血战计都 听到巨汉的咆哮,计都却仍旧冷笑,魔眼中金光四射,“哼!大有个屁用!我看你还是做好死的准备吧。”他话音未落,愤怒的巨汉,已经抬起腿,一脚踩向他的头顶。 计都仰望着房屋般巨大的脚,长发被扑面而来的罡风吹得四散纷飞。可他仍旧一脸泰然自若,不闪不避,任那巨大的脚掌,轰然踩下。 巨响宛若雷暴,震得沙尘弥漫,山摇地动。全场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武藏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古犀可是连龙都要畏惧三分的凶兽,计都这次死定了吧?”“你难道没看到他全身都可以钢化?比铁甲兽皮强大多了!别忘了,他也是一等战士啊!” 私语声未歇,斗场中已尘埃落定。全场的观众顿时瞠目结舌,一刹那十万人的斗场,竟鸦雀无声。 就连在主看台上端坐的阿修罗真王罗睺,蓝色的眼睛里,也骤然掠过一道电光。 只见斗场中央,巨汉房屋般大的脚掌,悬停在计都的头顶。计都只抬起左掌,高高托住,脸上仍旧是一副泰然的模样。而巨汉的额头上却滚落下碗口粗的汗珠,不论怎样咬牙切齿,被计都托住的脚掌就是落不下去。 “个子大,力气就大?古犀的力量都被你浪费了!”计都一边手,一边伸出右手,捏了一个剑指,对准了巨汉的面门,悠然说道:“我给你一个认输的机会!” “哼!放屁!”巨汉大吼一声,忽然抽回脚掌,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握在一起,报成一个山峰大的拳头,轰然就再向计都砸来,“这次砸不死你!” 他的拳头还未落下,便有狂风自半空倾轧下来,卷起尘沙如龙蛇翻滚,计都的长发被吹得猎猎纷飞,甚至底层一些的看台上,观众们也感受到了无匹的威压。一些低级的战士,甚至面如死灰,瞪大了眼睛,陷入了极深的恐惧之中! 武藏也凝眉怒目,心中暗想:“这个阿修罗战士,一击就有一座大山的压力,如果是我,我挡得住么?我该怎么抵挡?” 可计都那泰然自若的神情却从未改变,甚至举在半空捏着剑指的右手,也从未移动半分,唇角仍带着嗤笑地说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只是你不珍惜!” 他话音刚落,右手的剑指便陡然射出一道白光,宛若冲天的羽箭激射出去,竟赫然穿透了巨汉山峰般的拳头,带着喷涌的血花,从拳头的上方射穿出来,直刺巨汉的脸庞。 巨汉躲闪不及,被这道白光硬生生刺中左眼,鲜红的血就如江河般滚滚流出。 “切,打偏了!”计都冷笑,满口都是戏谑的语气。 武藏这时才看到,计都射出的并非白光,而是他的手指。此刻白光没有那么激烈了,他才看清,计都的手指竟然在方才那一瞬间,暴长至丈许长,就好像一杆银枪,一头连接他的手指,一头穿过巨汉的拳头,刺进了巨汉的眼中。 原来这就是计都的真本事。先前连胜的三场,他都是以飞快的速度掠到对手身边,挥手斩杀对方。武藏本以为他使用的是基础的武技。而现在看来,那短兵相接的一瞬间,计都一定是把手掌变成了利刃。 计都似乎很满意这鸦雀无声的场景,也不急着与巨汉再战,只是又用魔眼环顾全场,去感受那份安宁中透出来的恐惧。 “我们还没斗完!”巨汉看到计都的表现,更加怒不可遏,竟不顾疼痛,屈起膝盖,狠狠地向计都踢来一脚。 飓风如长龙扑面,计都却连正眼也不瞧一下,仍旧仰头盯着巨汉的脸,笑道:“已经完了!” 说话的刹那,巨人的大脚已经扫到咫尺近前。可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却冲破了巨汉头顶的百会穴,血液汩汩如洪流四溢,巨人的脚最终悬停在计都面前,他瞪大的眼睛,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计都竟然这么轻易就杀死了他。 “别忘了,手指是可以弯曲的嘛!怎么会射偏呢?”计都微微一笑,铁枪般的手指倏然收缩回正常状态,而失去了贯穿身体铁枪手指的支撑,巨汉庞大的身躯,如山岳般轰然倒地。 激飞的满天尘埃,仿佛裹挟着他的灵魂,不知飘向了何方。无法瞑目的双眼,突兀地瞪视着蓝蓝的穹天,他的身体,已经被蓝天更空洞。 计都根本不愿再看巨汉一眼,嫌弃似的在他尸体旁啐了一口唾沫,继而转向主看台,对阿修罗真王罗睺单膝跪倒,用一只手按住胸膛,彬彬有礼地说道:“真王陛下!阴王!承蒙恩泽庇佑,计都胜到了最后。恳请阴王下嫁臣属!” 婆雅看到计都那张白皙而阴森的脸,焦虑又惊惶,她扭头转向罗睺,求助般地说道:“哥哥,我不想嫁给他!” “可他是阿修罗最强的战士了!除了我和那几个老将军,只怕没有人能战胜他。除非……”罗睺欲言又止,把目光望向了看台对面坐在众人中间的武藏。 婆雅也看到了武藏,她更加焦急:“哥哥!不行!不行!武藏不是他的对手!武藏会死的!” “可他已经报名了!”罗睺拿出桌案上的水晶盘递给婆雅,“他是最后一名参战者,他要为你而战!” 说这话时,罗睺意味深长地笑了。婆雅看着水晶盘中武藏的名字,泪眼婆娑,内心又喜又惧。 她喜的是,武藏竟然愿意为她而战,那是不是说武藏是喜欢她的?虽然那小子当初看起来像个废物。可是他一旦露出那不怕死的倔强劲,比如放火烧山杀死阴冰穷奇、比如明知不敌还要怒斩毒王蜱蛭哆、比如现在他要面对阿修罗第一勇士计都……他那不怕死的劲一上来,简直比世界上任何的英雄王者都更迷人。 可她也害怕,深深地恐惧。因为武藏的功夫毕竟还是废物层面的。他的红色地煞火,根本烧不坏计都的钢铁之躯。他跟计都战斗,只有死路一条啊。 婆雅,不希望武藏被杀! 她咬着牙,盯着计都。计都则用温和却又冷冽的目光,回视婆雅。那紫色的魔眼,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 可是她不想武藏死啊! 婆雅豁然起身,“我答应你!”她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违心的话,“我宣布,计都……” “等等!”婆雅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看台一声狮吼般的怒啸打断,“我还没有挑战他!” 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是武藏。 老战士见状,慌忙拉住武藏的胳膊,劝道:“外族的小子,你也看到了,计都是不可战胜的!你这是白白送死啊!” “可我就是不想婆雅嫁给这个混蛋!”武藏一脸狰狞,大步流星走下看台,来到斗场中央,面向罗睺和婆雅,大声说道:“我也报名了!在我倒下之前,计都还没有成为最终胜利者!” 罗睺终于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看向婆雅说:“至少从勇气上来说,妹妹你没有看错人。” “可……可……”婆雅被武藏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好想对武藏说,你快逃吧,别管我了,你会死的。但在这样的情境下,她不住地落泪,话语到了喉咙,又被哽咽下去。 计都却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看都不看武藏一眼,“前些日子你挑战毒王,我也看到你的本事了。我只用一招就可以杀了你!你又何必来送死呢?装英雄?你也要有能力呀!” “我不会死!”武藏瞪着计都,仿佛一字一句都有千斤的力量,“你的钢铁之躯,应该是融合了铁剑兵灵,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铁剑兵灵可是削金断玉水火不侵的神兵?” 计都放肆地大笑起来,可武藏却仍旧义正言辞:“水火不侵是骗人的!我的火能胜你!” “好啊!”计都显然被武藏激怒了,终于瞪视武藏一眼,扭头对婆雅和罗睺说道,“真王!阴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口出妄言挑战我,本该将他杀死!但他是阴王的朋友!我就跟他打个赌!如果他的火能破我的钢铁之躯,我就认输!” “这可是你说的!”婆雅就等着这句话呢,计都刚一说完,不等罗睺表态,他就急不可耐了。 罗睺却皱起了眉头,“计都,你可想好了!他可是能毁坏大黑天封印的人!”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计都。大黑天的封印,至阴致寒,世间的一切雷电烈火都无法破碎它。但竟然被这个小子破坏了。 可——计都转念又一想,这封印虽然是被这小子破坏的,可罗睺也没有亲眼看到是他用火焰烧坏了封印呀?或许有些机缘巧合也说不定呢!毕竟生死关头应该舍命一搏的时候,这小子在毒王手下也没走出三招,不足为惧。更何况,一旦发现古怪,我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 有了不可告人的底牌,计都顿时心无畏惧。装出一副信心满满的笑模样,说道:“真王放心,计都一诺千金。若是他能破我钢铁之躯,我就认输!” “好!开场!”罗睺大喜,朗声高喝。武藏和计都便都走到了斗场中央。四目相对,还未动手,双方的杀气就沸腾起来,在半空中相互碰撞。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第17章 英雄烈火 杀气的碰撞,在斗兽场半空交织成五色的流岚。即便两人只是怒视的对方,一动不动,但绚烂多彩的气流,舞动出旖旎的光辉,就已经让在场观看战斗的阿修罗战士们大饱眼福。 “这小子的杀气竟然这么强!” “是啊!跟与蜱蛭哆过招时完全判若两人嘛!” “但他那红彤彤的地煞火根本不够看,完全不是钢铁之躯的对手!” “可别忘了,他是解开大黑天封印的人呐!” 观看台上议论纷纷。但嗡嗡的嘈杂声,根本无法影响到斗场中两个人的杀气。 武藏志在必得,他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计都唇角又露出他那诡异的冷笑,“小子,来吧!让我领教领教。” 这话还没说完,计都的身体都变成了铁青色,只有一双紫眼洋溢着阴冷的光辉。 武藏将一口气吞到腹中,丹田内热气升腾,犹如烈火般滚烫的真气,沿着四肢百骸的经脉运转,一只流到他伸出的右掌中。 ——这一次正好试试太阳光焰诀! 他心念转动,掌心腾然冒出金色的火苗,犹如蓓蕾一般绽放,盛开成一朵金光闪闪的曼陀罗花。 计都看到那多金色的火焰曼陀罗,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 ——是金色的?他的火明明是红色的地煞火!这金色的火焰,难道有什么古怪? 他哪里想得到,先前武藏不知如何运用他无意间打开封印,从裂痕中冒出的太虚之火一根光羽的力量。因此只有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才会任由那股力量控制身体,狂暴起来。而那个巨人将太阳光焰诀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不需要修习,他就已经掌握了这一种控制太虚之火的技巧,虽然想要更加强大,需要后天不断刻苦的修炼。但至少,这门技艺他已经掌握,因此在完全意识自主的情况下,也能轻易将太虚之火的力量召唤出来。 看台上的婆雅也吃了一惊,目光一直盯着那团金色的烈火。 罗睺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婆雅,那手中的金色火焰,打破了大黑天的封印。你猜这是什么火?” “婆雅不知。”婆雅恭顺地回答说,“他被送入山洞前,火焰还是红色的地煞火,也不知怎么才一两天的时间,就换成了金色的火焰?那时生死相搏,他也不可能留有后招,不使这样热烈的火焰对付蜱蛭哆呀!” “看来他有奇遇。”罗睺沉吟一声,眉毛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忽然有咬着牙说道,“这火焰我认得!他不仅能破除大黑天的封印,强盛状态下甚至可以伤我!它就是当年大日如来用来打伤我的太虚之火!” 话音落地的时候,罗睺似乎是在强行压制心中的愤恨,不经意间竟把手中的骨瓷酒杯捏了个粉碎。 婆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宽慰道:“哥哥息怒,武藏只是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受到天神眷顾?他一定是有奇遇,得了一丝太虚之火的力量吧。” “或许吧。”罗睺虽然怀想起从前过往而盛怒,但他也不相信武藏这区区一个人类,会与天神有多大的交情,更何况天神可是屠杀了他峨眉仙宗满门。于是他也扭头对婆雅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黑山囚牢中大梵天降服大黑天的石刻不见了。我担心他是从那里得到了太虚之火的力量。” “啊?那石刻不见了?”婆雅听了却惊恐不已,“那可是禁制大黑天力量的封印呀!万一……” “哼!就算那使诈算计我的老东西出来,我也能把他再关进去!”罗睺恨恨地说了一句,又忽然担心婆雅太过惊恐,赶紧转移话题道,“你看,两人就要动手了呢!” 婆雅果然心系武藏,听到这话,立即转过头往斗场里看。 此刻,武藏掌心燃烧着金色的曼陀罗。而计都浑身披着青黑色的铁甲。双方都将杀气压到了最小。 “小子!来呀!”计都冷笑着,满口的鄙夷之情呼之欲出。 武藏沉声不语,脚下一蹬,就如利箭一样冲了过去,右掌化拳,紧紧握住金色曼陀罗,猛然一拳就轰在计都的胸膛上。 计都不闪不避,硬生生挺住这一拳的轰击,斜着眼睛瞥视武藏,冷笑道:“只有这点力量,是给大爷瘙痒来了么?没有实力,就给我滚!” 随着这一声怒喝,计都猛然反手,一拳打在武藏的肚子上,直将武藏打出百米远,仰面跌倒在地,嘴角沁出殷红的血丝。 计都却不饶人,走到武藏身边,一脚踩住武藏的胸膛,冷笑着呵斥道:“小子,要不是你跟阴王有点矫情,大爷我就在你身上开个洞!” “你高兴得太早了。”武藏嘴角也露出笑容,“就算再不济,我也在蜱蛭哆的手里走了三招。怎么可能被你一招打翻?只不过是用力太猛了!” “你说什么……”计都勃然大怒,就要对武藏再下毒手,但他的胸膛上忽然传来火热的感觉,尤其是方才被武藏打中的地方,竟然灼热得疼痛难忍。那股疼痛劲,转而透过他的经脉开始向全身蔓延,犹如腐骨之躯,啃食着他的经络。 “小子!你对我做了什么?”计都震惊不已,一边不断地抓挠全身,一边向后退去,眼睛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紧接着,他身上的铁青色,渐渐被一层金色吞噬,不过眨眼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金人。 这样的情景,让在场的所有阿修罗战士都惊呆了! “那个外族小子,竟然一拳就破了计都的钢铁之躯!” “是啊!他的火焰跟先前不一样了!” “是妖术么?计都可以一等战士啊!” 从鸦雀无声,到窃窃私语,转而全场都喧哗起来。计都听到这样的喧哗,心中愤恨不已。仿佛武藏这一拳,不仅破去了他的钢铁之躯,更连带着将他所有的荣耀、威望都抽离体外。 “我不许任何人嘲笑我!嘲笑我的人都得死!”计都冷冷地说,一咬牙吞住从胸膛泛滥到四肢百骸的疼痛,强行催鼓内丹舍利,使丹田中犹然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灌注进经脉之中,“等我解决了这小子,娶了婆雅!我要你们今天嘲笑我的人,全部死无全尸!” 狭隘的嫉愤让计都浑身热血沸腾,功力也催鼓得更加强大。很快,铁青的颜色自他的指尖萌生出来,寒潮逆袭般逼退覆盖在身体上的金光,一点点压缩,一点点回流。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金色竟被铁青色吞没得一干二净。而此刻的计都,青筋暴露,更像一头失控的猛兽,弯腰驼背,体内的骨骼都长出体外,形成一个个嶙峋尖锐的铁一般的刺。他的手爪垂落在胸膛与地面之间,指甲都变成了一根根钢铁般的锥子,那双绿色的眼睛狂意泛滥。 武藏心头一紧,慌忙翻身跃起,一边抹去嘴角的血渍,一边暗自思忖,没想到灭光吞拳制不住他,反而激起了他的狂性,只怕接下来又是一场恶战呀! 而看台上的婆雅,紧张起来。她目光闪烁,紧紧盯着武藏,高耸的酥胸剧烈起伏,显然内心中忐忑不安。罗睺看出妹妹的担忧,安慰道:“那小子既然得到机遇,也不止这点本事。放心吧。” 罗睺话还没说完,计都就嚎叫一声,向武藏冲去。他的速度宛若凶猛的猎豹,一刹那已经出现在武藏面前,抬爪就横扫开去,锋利如刀的手指,竟把风都撕成了碎片,发出嘶嘶的破空声。 武藏不敢硬接,纵身先后跳跃,与此同时,双手结印,剑指疾出,一记破云火指吐出一道金灿灿的光芒,犹如能刺破云天的金枪,直刺向计都的胸膛。 计都飞快跳跃躲避,就好像一只山魈,在半空与大地上辗转腾挪。眨眼间,又扑到了武藏面前,绿眼中凶光四射,双爪挥舞出无数道罡风,从四面八方,将武藏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恨恨地厉声怒啸:“小子!不要挡我好事!我必须成为驸马!我要翻身!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挡我者死!” “哼!食言的败类!明明说我破了你金身你就认输,如今却恼羞成怒要置我于死地?”武藏浑身烈焰蒸腾,宛若一枚小小的太阳,蒸散呼啸而来的万千刀风,身子也不住地跳跃着向后退去。 两人就在这斗场中缠斗不休。武藏且战且退,计都穷追不舍,烈焰与铁光交相辉映,厮杀声与怒斥声此起彼伏。 计都一边疯狗一般进攻武藏,一边咆哮:“婆雅是我的!你给我死!你给我死!” 而看台上的阿修罗战士们,一个个都侧目不已。要想当初武藏在毒王蜱蛭哆手上,也不过只走了三招,且那三招还不到毒王实力的三成。而今一等战士计都,竟然攻了百余招都没有攻破武藏的防御,而武藏还没有还手啊! “哎呀!只怕那个外族小子还有后招!” “他怎么还不使出来?快打败计都啊!” “你这么说,不怕计都报复你么?上次一个平民对他不敬,他可是杀了人家一村子人啊!” “唉!他就是条疯狗!手上杀的无辜者还少么?真想他死啊!” 看台上的喧哗声,让计都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他绿色的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几乎要喷出血光。他一边追打武藏,一边厉声咆哮:“要不是你!他们敢这样在背后说我?我要把你碎尸万段!还有这些混账,我要把他们的舌头都揪下来,把他们的嘴巴都缝上!我要砍断他们的四肢,让他们一辈子都只能活在烂泥里!” “够了!他们只是说一说,要被你杀被你剐?你屠戮同族,只因为心头不快?只因为一句话?”武藏听到计都疯狗一般狂吠,心中的怒火也沸腾起来,牙齿不禁咬得咯咯作响。 可计都还不罢休,猛然飞身扑来,五指疾长,就如同五把射出来的铁枪,直刺武藏周身五个大穴。 先前他可是以这个招式,一指就刺杀了那个可以变成巨人的阿修罗一等战士。 而眼下这五根长矛一般飞刺而来的手指,更快更狠,武藏连忙再向后腾跃躲闪,可一刹那,一道黑影忽然浮现在他身后,冷笑道:“嘿!那只是我铁枪指的虚招残影,你小子还是太嫩啊!” 武藏心头一凛,暗道糟了,被计都虚招迷惑,却不料他已经闪到背后偷袭! 而与此同时,武藏的后腰也感觉到冷锋的寒气,直刺而来。 第18章 太阳烈焰 观看台上,所有的阿修罗战士都屏住呼吸。婆雅甚至惊吓得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甚至罗睺,都没有料到计都竟有如此快绝的身法,连他都没有看清。他心中焦急,按在桌子上的手,竟把桌子抓住了五道裂痕。 可就在这时,斗场中央金光大盛,好像有一轮太阳在大地上绽开。金色的光芒耀眼夺目,刺得人们睁不开眼睛。 阿修罗们只听到斗场中传来一声惨叫,继而是剧烈的碰撞声轰然响起。 金光悠然熄灭,人们的眼睛都恢复了视觉。他们这才看清,武藏屹立在斗场中央,浑身燃烧着金灿灿的烈焰,烈焰中金光形成一具铠甲披挂在他身体上。也正是这如金色水晶一般的铠甲,挡住了计都冷锋的偷袭。 而另一边,计都显然被武藏的金光弹射出去,撞在斗场边缘的墙壁上,颓然堆坐在土石崩塌的废墟中。 武藏转过身,凝视着计都,满怀愤怒地说道:“一个人如果被别人轻视,就应该通过努力获得他们的改观和尊重,而是不是杀死他们泄愤!我在峨眉仙宗时,也是被人叫了十八年的废物,但那又如何呢?” “可是,你心里不恨他们么?你不能阻止他们叫你废物,只是因为你没有杀死他们的手段!如果峨眉仙宗没有灭门,以你现在的实力,也会杀死他们!”计都颓然地伸出手,按住那些碎石,微微颤抖地站起身来,眼睛里的凶光却没有丝毫减少。 武藏皱起眉头,俨然失望地看着计都,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叹息:“不!如果能换回他们的生命,我愿意被他们叫一辈子废物!” 说这话的时候,武藏的眼里显然泛起了泪光。他想起了师父眉心月这十八年来对他的呵护,还有长老以及师兄弟们,他们或许因担心他毁灭峨眉仙宗而故意娇惯放纵他,或者一边把他培养成一个废物,一边又在内心里鄙视他。可这都不重要。就像师父说的,活着才最重要的。现在那些快乐的时光都一去不返,如果不是师父的临终遗言和舍身相救,他甚至找不到他的残生还有哪怕那么一丁点意义。 如果大家都活着,都能像从前那样快乐地活着,他只是被人当做废物,他只是做一个平凡的废物,那又有什么呢? “如果我成为被人瞧不起的废物,就能让那些嘲笑我的人活下来!我愿意!”武藏的话,激动而愤怒,他咬牙切齿,怒视着计都,一字一句地说道,“把自己所谓的尊严看得比天还大,别人不肯仰视就要杀死别人!你这样凶残狭隘的人,根本配不上婆雅!” 听到这话,罗睺也不禁动容。暗道,这小子到底是胸怀广大还是脑子有病?宁可自己当一辈子废物,也想那些嘲笑他的人活着? 而婆雅却忍不住捂着嘴巴,嘤嘤地哭起来了。武藏最后的那句话,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呵护。 作为一名崇尚武力的阿修罗,她从小就经受极为残酷而刻苦的修炼。甚至自小她就被灌输,武力是夺取一切权利和尊重的唯一途径。只有不断地战胜别人、战胜别人,然后把那些人踩在脚下。 十几年来,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女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如此温暖的呵护,甚至在她内心里也忘记了,自己也是需要关怀的。 一个人强硬的太久,内心其实早已软弱不堪了。只不过一股倔强和被洗脑的心念,在苦苦支撑着她,直到崩溃的一天。 武藏的出现,对她来说就好像阴云密布的天气里,一道明媚的阳光刺穿浓云,抚落在她身上。 而这个温暖的男子,现在正为他舍身而战! 她的泪,就如同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个不停。她好希望罗睺现在就叫停这场战斗,让她好扑进武藏的怀中。 可斗场上的杀气却越来越浓烈,寒冷的风不知何时吹起,一道道地刮过武藏的脸庞,皮肤也有了一些刺痛感。 计都血痕的眼睛里,爆射出仇恨的目光,其中还有无尽的鄙夷和嘲讽,他冷笑着反斥:“小子,你果然还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我和你不同!我出身贫贱,父母更是窝囊废,从小一家人就备受欺凌却不敢反抗!所以后来我杀了他们,靠着自己的力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走到今天,成为一等战士。” “你这个混账!连父母都杀!”武藏怒不可遏。要知道,他自小被遗弃在峨眉后山的魔门之外,要不是师父眉心月,他不是被野兽恶鬼吞食了,就会被那四大长老当成祸害杀死。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恨过他的父母和四大长老。 因为,他总是在想,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谁会做出遗弃婴儿、杀害孩子的事呀? 他不恨,他只是想如果有一天遇到了父母,向问问他们,当初为何遗弃他。这些年他们过得好不好。 可是面对武藏的愤怒,计都却更加开怀,反而狰狞地笑了起来,“他们只不过是窝囊废!根本不配做我的父母!没有力量的蝼蚁,只配当尸体和奴隶!而我可是一等战士啊!拥有那样的父母,才是我人生唯一的污点!都怪他们!否则我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的!” “哼!邪门歪理!”武藏淬了一口,冷声斥责道,“你这样的人,猪狗不如,根本不配做阿修罗战士!” “哈!没错!我不配做阿修罗战士!”面对武藏的愤怒,计都却冷嘲热讽起来,“我的能力明明已经超越那些将军,可是那些老东西却鄙夷我的出身、忌惮我的力量,一直压制我!娶到婆雅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而你!却不自量力地挡在我通往成功的路上!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让你的灵魂被罗刹恶鬼撕扯吞食!” 计都的脸,又因嫉妒和愤恨而狰狞起来,他口中吐出森然的獠牙,目光陡然空洞起来。双臂张开的同时,他的身体也仿佛失去了力量,轻飘飘地被寒风吹动起来,升上了半空。 他以俯瞰的姿态睥睨武藏,不屑地说道:“你的烈焰虽然能破我的钢铁之躯,但别忘了我吞噬得可是铁剑兵灵,最强大的是御剑之术!现在你就好好感受一下我的愤怒,并在我的脚下化作尘埃吧!废物!” 计都话音刚落,吹动在斗场上的罡风,猛然变成了怒卷的狂风,风息怒号,仿佛无数的游魂冤鬼在凄厉地咆哮。 紧接着,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裹挟着计都的狂风,仿佛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看台上万余阿修罗战士腰间的利剑,竟自行脱壳而出,被风息席卷,咻咻咻地飞上半空。 顿时,万余利剑化作一道钢铁洪流,长蛇一般在云天下盘旋飞翔,将狂风中的计都,环绕在中央。 武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仿佛就连吹过脸颊的风,都包含了铁的锋利,一丝丝划过,便在他的脸上手上割出一条条细小的伤痕。 “废物!觉悟吧!没有一颗杀心,你只能成为我脚下的蝼蚁!”计都冷和一声,随机把手一指武藏,红眼喷出血光,口中大喝一声“疾”,那条铁剑长蛇便在半空里怒啸一声,向武藏俯冲过来! “啊!哥哥!武藏他……”婆雅吓得站起身来,忍不住向罗睺求救。 罗睺也紧张起来,但他却并未出手。只以冷冽的目光瞪视着这惊天的一战,“我倒要看看这计都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万余铁剑,就好像一道钢铁长河,自云霓排空而下,滚滚而来。 和这钢铁的洪流相比,武藏渺小得就好像一尾鱼,仿佛顷刻间就会被万把铁剑刺穿,切割成肉眼看不见的微粒,陨落尘埃。 此时此刻,站立在狂风中的计都,宛若天神般睥睨渺小得武藏,脸色狰狞而狂暴。似乎是因为胜券在握,他竟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就放心的死吧!我会迎娶婆雅!我会把对你的厌恶都附加在她身上!我要让她拜服在我的胯下,让她受到无穷无尽的羞辱!而这都是因为你惹恼了我!而你就在阴冷的地府里仰望我幸福的生活吧!” “混蛋!我就算拼个一死,也绝不会让你染指婆雅!”武藏如雄狮般怒吼,双眼燃烧起熊熊烈焰,化作金色的双瞳,狠狠地瞪视着直冲而下的钢铁洪流。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他咬紧牙关,在心里狠狠地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 只因昨晚梦中的巨人,在将太阳光焰诀印刻在他脑海中时告诉他,太阳光焰诀共分为九诀,除了方才使出的灭光吞拳、破云火指、烈阳神胄,还有六诀。其中最为凶险的就是第九诀太阳风暴。其威力无比,即便是天神也会被化为灰烬。但与此同时,施术者也很有可能因为被太阳风暴抽干内力、处于全无庇护之下而葬身火海,其生还率只有一成。 “嘿!一成就够了!”武藏在心中半是悲叹半是兴奋,他扪心自语,“师父!徒儿又要让你失望了!等到了下面见到徒儿,便任你责罚吧。只不过,徒儿再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因我而死、因我而遭受不幸!我们不是使火术的么?我的人生就该轰轰烈烈吧!那就让徒儿拼命吧……其实这种感觉真的挺好的……” 武藏的唇角露出了笑容。即便是半空中的计都看到都不寒而栗。 ——难道这小子还有后招?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只信奉武力、只会欺压弱小的他,哪里会知道,有一种微笑,叫做视死如归! 第19章 太阳风暴 汹涌的铁剑洪流,宛若巨龙从天而降,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即便万千铁剑还没落下,但无数剑锋聚集而形成的威压,竟使整个斗场都剧烈地颤抖,大地上崩然撕开一道道裂痕,硕大的石块与沙尘跌宕起伏,整个地面都开始下陷。 武藏的脚下已经悬空,但他仍傲然战力,浑身烈火熊熊,金色的光芒把他包裹起来,好像一枚太阳在滚滚燃烧。 金光不断地膨胀,只不过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直径丈许的大光球,金灿灿的阳光刺得阿修罗战士们睁不开眼睛。但更要命的是,这个光球简直别天上的太阳还热烈,炙烤的已经崩塌的斗兽场地面,不断地涌起轰向,硕大的石块也被烤得崩裂,炸成了稀碎的石粉。 万余阿修罗战士,只好纷纷运功抵御来自斗场中央的炙热。功力稍差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被烧得皮肤开裂,纷纷逃出斗兽场。 即便是坐在高高看台上的婆雅,也被炙烤得浑身难耐,不禁起身向后退去,大喊:“哥哥!武藏这是……” “他这是要玉石俱焚啊!”罗睺法力无匹,仍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盯着武藏造出的这个太阳。 “快阻止他呀!哥哥!”婆雅急得大叫,可罗睺却不为所动。果然他是一个在武道上追求巅峰的男人,即使这一战会让他失去一个强悍的战士,并因此被婆雅痛恨,他还是不忍心出手制止。 甚至悬浮在半空,森然屹立在狂风中的计都,那张狰狞的脸上,也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因为万千铁剑组成的钢铁洪流,在这轮人造太阳炙热的金光前,也不禁止住了攻势。 随着金光的不断喷吐,火热的空气也在波动。这波动打乱了钢铁洪流的进击,甚至万余把铁剑也因此而产生了紊乱,开始相互碰撞,微端的一些铁剑甚至开始扑簌簌地坠落下来。 “这小子……这小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计都感受到了武藏释放出来的死亡的威胁,那轮太阳中金光与烈火的波动越来越大,渐渐像滚沸的开水一般,咕嘟嘟地冒出金色的泡沫。 “我……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呀!”计都开始慌乱了,他想起自己从一个最底层的贱民,不知付出了多少刻苦、忍受了多少高级将军的侮辱,才终于成为一名一等战士。如果现在死掉的化,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他的人生和从前一切的努力,都将失去意义! “我是要成为阿修罗王的男人啊!怎么能死在一个人类的手中!”因为心中巨大的恐惧和慌乱,计都身上覆盖的钢铁甲胄都不由自主地褪去了铁青的颜色。 这个因为受到强者给予的屈辱,就滥杀平民泄愤的恶棍,在他斩杀无辜者头颅时,何曾想过死亡会抹去一个人人生的全部意义?他何曾想过,即便是一只蝼蚁,也有幸福快乐和美好的梦想。他曾无情地抹杀那样多的幸福和美好,而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感觉到死亡的恐怖。 “杀人头者,人矣杀其头!”那轮巨大的太阳中,传来武藏威严的怒吼,“今日我武藏拼个玉石俱焚,也要把你这恶鬼拉进地府,永不超生!” 这话说完,那轮太阳轰然爆发开来,化作一股无可抵挡的飓风,裹挟这足以焚进天地的烈火、金光和热浪,逆涌着冲上云天。 万余铁剑形成的钢铁洪流,在这场太阳风暴面前,弱小的就好像一条蚯蚓。顷刻间就被耀眼的金光和滚滚热浪吞没,甚至连化作铁浆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焚成了气体,消散在烈焰之中。 那滚沸的风暴扑面而来,计都的脸都感到无比的灼痛,头发皮肤瞬间燃烧起来,这个曾自以为无比强大的战士,在这一刻竟感到,死神的大手,已经攫住了他的灵魂,就要在他肉身毁灭的一刹那,将其抽离体外,带到阴冷黑暗的地府中去。 “我不想死啊!”计都浑身颤抖,像猫爪下一只卑微的老鼠,发出痛苦的哀嚎。可是哀嚎又有什么用呢?此刻太阳风暴已经冲到眼前,他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命中注定难逃一死!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嫉恨、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希望,都将被太阳的烈焰焚烧成虚无。 火是光明的使者,也是毁灭的暴君。它以杀戮之姿,焚烧世间的一切。 它的正邪,只看如何驾驭。 太阳风暴的烈火,终于将半个云天都吞没。即便是看台上的阿修罗一等战士、二等战士,甚至强大的将军们都遭到了波及,轻则衣衫被烧毁,重则身体被金光灼伤。 甚至罗睺,也慌忙唤出元神黑虎,以幽冥玄阴之力,挡住炽热的阳光,保护他和婆雅的安全。 武藏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烈火中慢慢融化,他的灵魂越来越轻,即将飘离身体。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可让他不甘的是,他看到就在烈焰即将吞没计都的时候,一道黑影冲了进来,又鬼魅一般掠过,计都便消失无踪了。 “咳!最终还是没能杀死他啊!师父,徒儿还真是个废物呀!不过也好,他无法娶婆雅了,徒儿也要下来陪师父你了……师父啊,再抱抱我吧,徒儿好想你呀……”武藏闭上了眼睛,泪水便从眼角溢出,又瞬间蒸成水汽。 但武藏的唇角是挂着微笑的。因为这短短十八年的一生,到最后他终于轰轰烈烈一场。即便死了,也不会再有人笑他是废物吧。至少他的战死,让一个人获得了幸福。 “不再有人为我而死,不再背负着冤魂与泪水度日。我这脆弱的身躯就交给火焰,这卑微的灵魂就交给你吧——死神。” 武藏最终在金光灿烂中绽放,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金光终于陨灭,被它吞没得云天才露出从前的容颜。 紧接着,乌云自远天排空而来,瞬间覆盖了穹顶,苍天变成了云涛泛滥的苍青色。 一滴、两滴……无数滴…… 倾盆大雨将天地间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帘,却也不如婆雅恣意的泪水,汹涌澎湃。 罗睺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滴,玩味地叹息一声:“下雨了,很久没有见过雨了呢!” “哥哥……”被泪水吞没得婆雅,恨恨地说。 却被罗睺打断:“计都应该形神俱灭了吧。咱们也下去吧……” 暴雨席卷了整个阿修罗城,以及城外的远山、河流。 前些天还被武藏的一把火烧成焦炭的大黑山,在雨水的润泽下,竟也葱翠欲滴起来。 那山上多得是灵草奇树,借助一场雨恢复生机,倒不是难事。 如果人也能如此,该多好?可惜人不是草木,人是有情的。有情,便逃不出生离死别,也逃不出贪婪与奢望。 大黑山囚牢所在的洞穴中,还残留着梼杌的尸臭。洞壁上石刻中大黑天怒战诸神的伟岸形象,还栩栩如生。 而在洞穴最深处的洞室里,森森白骨铺成的床上,躺着一个满身烧伤的男人。他仿佛在伤痛中挣扎,又或是一场噩梦让他陷入了痛苦,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更加扭曲更加狰狞。 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床边,身材高大壮硕,但因为身披斗篷戴着兜帽,脸庞隐藏在了暗影中,看不分明。 他手捏一道白光,轻轻一点,就注入了男子的眉心。紧接着白光如化开的春水,从男子的眉心四溢而下,瞬间就覆盖了整个身体。满身的灼伤立即结痂,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也不再那么痛苦。 “计都,醒醒吧。”穿黑色斗篷的男子轻声呼唤,声音粗重而深沉。 计都听到呼唤,缓缓醒来。看到黑衣男子的脸时,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是你……” “捡回一条命来,你不珍惜么?”那个黑衣男子,显然不希望计都说出他的身份,因此出言威胁。但那粗重而深沉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可以看出,他的城府深不可测。 计都也听懂了黑衣男子的弦外之音,收住了呼之欲出的话,转而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黑衣男子并没有正面回答计都的疑问,反而故作关心地说,“你甘心做一个废人么?就像你的父母……不不不!他们还能动!而你呢?现在整个肉身都烧废了,留下一条残命,只能像蛆虫一样活着。那些曾经被你轻视为蝼蚁的人,如今任谁都可以踩在你的头上,在啐一口唾沫……这样的人生,你甘心么?” “你……”计都最容不得人羞辱,但奈何他现在徒有火气和那所谓的自尊,却连动一下都成了奢望,他愤恨地怒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了?” “为了让你重新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啊!我未来的阿修罗王!”黑衣人俯下身子,瞪视着计都的双眼,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为此,你愿意将你的灵魂,献给恶魔吗?” 第20章 逃出生天 那灿烂的金光夺去了武藏的神识,他的灵魂在金光褪去的一瞬间,看到了蓝天白云。 这里已不是阿修罗界了。 武藏翻身起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片青草坡上。轻风吹拂着草海,跌宕起碧绿的柔波。他的心情也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 我这是死了么?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么? 他举目四顾,空气也无比清新起来。 或许是因为终于死了吧。并不是懦弱地自杀,或者屈辱地被斩杀。他是像其他峨眉仙宗的同门一样,光荣的战死的。 虽然有负师父眉心月的期望,但毕竟终于不用再背负着泪水和屈辱地活着了。 那样的活着,被背着一座大山还艰难呀! 死,有时是个不错的结局。从此不用再去理会世间的一切,更不用再去和那些恶鬼修罗厮杀。 他本来就是想当一个废物的呀!放浪于山林中生活,吃师父做好的饭菜……这就是他人生最大的幸福、最美好的回忆、最值得珍惜的意义所在。 可是随着峨眉仙宗灭门、师父的惨死,他的一切也都被夺去了。这个世界留给他的只有苦难和灾孽。 他在人世间苦苦挣扎,就是因为他必须活下去。因为活下去把太虚之火送到极乐世界,是师父临终时能够留给他的唯一的,可以支撑他的人生意义。 虽然乏味,虽然痛苦,但每每想到师父临终时的微笑,他就咬着牙忍受着世界带给他的一切,挣扎、奋斗、拼命……一切面对死亡的舍身之战,其最终目的也不过是活下去。 武藏从没有高贵的理想,他的人生也从未出现过伟大的意义。但确实这个最平凡不过的人,却被老天折磨得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在这个世界,即便想做为一个最平凡的人活下去,竟都如此困难…… “还是死了好呀!”武藏索性又抱着后脑勺躺在青草坡上,望着蓝天白云,一直被郁气压抑的胸腔里,仿佛也扫去阴霾,晴朗明媚起来。 “武藏……”忽然有人呼唤他。 听到这声呼唤,武藏的身子猛地弹跳起来,翻身半跪在青草坡上,四下张望,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 因为那声呼唤,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师父眉心月的声音。师父,师父来找我了!我要见到师父了! 果然,在离武藏不远处,一身彩衣霞帔的眉心月款款走来。 临终时天人五衰的迹象早已不见,她还是宛若二十岁少女的模样,婀娜娇媚,像一缕缠绕着阳光的春风,吹开了漫山遍野的芬芳花朵。 “师父!师父!”武藏泪如泉涌,拔地奔跑起来,冲入眉心月怀中,跪在她面前,拥抱着她。 眉心月低垂杏眼,温柔地抚摸武藏的头发,“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 “师父!我死了!”武藏抬起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脸庞,但他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你不能死呀!”眉心月的眼睛骤然湿润起来,“你还这么年轻,你还有那么美好的未来……” “没有了师父,我的一切美好都没有了!”武藏嚎啕痛哭起来,“死了才好,又可以见到师父了,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了!” 眉心月的泪水也决堤而出,她俯下身子,抱着武藏,抚摸着他的头发,抽噎着说道:“你都已经十八岁了,不能再当一个离不开妈妈的孩子了!你要勇敢面对你的未来!幸福和美好是要靠你的双手去争取的。” 武藏埋头在眉心月的怀里痛哭。 眉心月柳眉紧蹙,一把将武藏扶起来,抓住他的双肩,“武藏!为师何尝不想跟你在一起!可是这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你要离开这里!回到人世去!因为你要把太虚之火送回极乐世界,这样才可以阻止三界被黑暗吞噬,才可以拯救亿万人免受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痛苦!你的责任很大啊!” “师父!可活着太辛苦了!武藏怕支撑不下去!师父,武藏回去了,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武藏还是耍赖了。 或许在面对强敌时,他像个英雄一个武威。在被追杀时,他可以东躲西藏跪地求饶。但只有在师父面前,即使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了,他还会像孩子一样耍赖撒娇。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的怀抱里,才是他最温柔的港湾。 可眉心月却苦笑起来:“孩子!为师虽然死了,但在地府被某位圣人保护起来,不会遭受罗刹的吞食,也不会遭受轮回的痛苦。那位圣人说,只要你把太虚之火送到极乐世界,你便也能成为圣者,到那时你随时都可以来地府见为师了!” “真的吗?”武藏抬起头仰望眉心月,脸上浮现出了喜悦的神情,泪水也戛然而止了。 眉心月重重地点头,又万千忧虑地说:“如果遇到困难,你就去天狐族找你姨娘眉语嫣,相信她可以帮助你。还有,一定要记住,那位圣人说,永远都不要相信天神!永远都不要把太虚之火交给任何人!” “恩!”武藏郑重地点头。 眉心月终于喜笑颜开,轻轻地放手,“孩子!回到你的世界去吧。” 她的掌心,泛滥起红色的火焰,悠悠旋转如果水波一般,武藏眼前的世界也倏然旋转起来,渐渐这明媚的世界沉浸在波涛之中,他的眼前只有一望无际充满灵魂的白茫茫。 在这虚无的毫无重力的白茫茫中,武藏的心头忽然萌生了一个疑问——师父是天狐族人么?她怎么从未说起呢…… 阳光忽然涌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恍惚中有一个人影正在他头顶。 “谁?你是谁?”武藏抬着胳膊半遮掩着阳光,皱起眉头,想努力看清那个人影。 “你醒啦!”那个人影发出喜悦的呼声。 武藏听出来了,是婆雅! 他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光明,看清婆雅的脸,以及脸上残留的泪痕。 “婆雅……我还没死么?”武藏疑惑,难道与师父的相见,只是一场梦么? 他不肯相信这是梦!因为一切太真实了!毋宁说,他刚刚抓住了一根活下去的救命稻草,如果相信那是一场梦的话,他的生命又会重新坠入毫无意义的虚无与痛苦中。 他坚决不信。 婆雅却激动的抓住他的肩膀,“武藏!你醒了!你醒了!你已经昏睡三天三夜了!你醒了!真好!真好!” 说着说着,婆雅又哭了起来。 这还哪里是当初武藏见到的那个女杀神的模样?此刻的婆雅,不是阿修罗战士,不是阴王,她只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的泪就像晶莹的泪珠,充满了少女的爱意。 “原来……我没死……”武藏也微笑起来。 “没死就好!”一个声音从婆雅的身后响起,“小子,我正要问问你……” “哥哥!”婆雅转身,恼怒地打断罗睺的话,“武藏刚醒来,身子还虚弱,你就要问来问去……” “你……”罗睺的声音无比懊恼,“还没嫁过门,你就成了外家人!哥哥我白疼你了!” 听到这对兄妹的对白,想象那战斗力宛如恶鬼修罗一样罗睺,在妹妹面前,也是无计可施的苦恼相,武藏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温暖起来。 ——师父说得没错。既然太虚之火在我身体里,我一定要把它送到极乐世界,让这个世界上再少一些我这样的孤儿,再没有人经受我这样的生离死别,让他们都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 想到这里,他努力地支撑起虚弱的身体,笑望站在他床边的罗睺:“真王,我也正想问你,我怎么没死……” “哦?原来你那招本来就是同归于尽的功法?”罗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显然没有想到,武藏这样的家伙,竟然明知道会死也要杀了计都。 本来只是比武招亲,这俩人也没什么仇恨,武藏为什么要跟计都同归于尽呢? 倒是婆雅羞红的脸庞,让罗睺恍然大悟。他心中顿时大喜,对武藏更是亲热客气起来,索性坐在床边,笑着对武藏说:“本来我也是想问你这个。看来你也是不知道了!话说你小子还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了?”武藏好奇起来,暗道,难不成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他分明看到,在万丈阳光吞噬计都的时候,一个黑影闪进来掠走了计都。那么在他的身上,难道还发生了更奇怪的事? 罗睺皱着虎眉,盯着武藏,端详了半晌,才干咳一声,说道:“你使出最后那招,应该是太阳风暴吧?哈,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想当初我带领阿修罗大军愤战天宫,当我就要斩杀帝释天的时候,号称天界第一的世尊大日如来,就是借用太虚之火,以这一招重创了我。因此才让蜱蛭哆和骞驮那两个小人得逞,趁机谋害我,将我囚禁在黑山中,毁我肉身,利用大黑天的封印把我封闭在梼杌的内丹舍利里。” 说完这话,罗睺盯着武藏,又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武藏立即明白,罗睺这是用目光询问他,同时也是在试探他是否是值得信任之人! 到了这一刻,他再无法隐瞒,索性实话实说:“没错,我用的正是太阳风暴!在天神屠戮峨眉仙宗的那天,我机缘巧合,得到了太虚之火一根光羽的力量,从而学到了太阳光焰诀!” 听他说完这话,罗睺的目光不再锐利,像一滩蓝泉般温和起来,仿佛肯定了武藏的说法,点了点头。 武藏继而追问道:“那么现在告诉我吧,我为什么没死?” 第21章 真力尽失 房间中充满明媚的阳光,武藏俊朗的脸上闪耀着凛然正气。看着他仍旧没有变回黑色的金色瞳仁,罗睺心都泛起狐疑,但终究还是将三天前亲眼所见和盘托出。 三天前,武藏以玉石俱焚之心,发动太阳风暴。滚滚烈焰激发出万丈光芒,一瞬间就融化了万余铁剑,“计都也被焚得烟消云散。”罗睺蓝色的眼睛里光芒波动,仿佛又回忆起那场惊心动魄又令他回味悠长的战斗,“可那时,金色的火焰也把你吞没了。当火焰褪去,半空中已经没有你的影子。我们都以为,你跟计都一样,被太阳风暴烧得形神俱灭,消散成了虚无……” 那时婆雅哭成了一个泪人,罗睺也扼腕叹息。从内心里,他欣赏武藏。虽然仅仅是八大族群中个体力量最孱弱的凡人,而且天生就是个怕死的家伙,但这小子骨子里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倔强,每每到紧要关头就敢拼命。宁死也不受屈辱。这份骨气,让他这个战神一族的阿修罗王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就拿在黑山囚牢里初见的那次来说,那小子虽然看起来很惧怕他,但毫无生路的情况下,并没有求饶,反而放手一搏,拼死也要争取一条出路。 说他勇敢倒谈不上——他跟勇敢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他超越常人的那股子求生欲,却是活了百余年的罗睺也前所未见的。 可是八大族群能在鸿蒙创世时亿万族群的相互厮杀竞争中生存下来,不也是靠着绝强的求生欲么?为了活下去就能产生这么大的动力和能量,这小子的潜力,绝对是不可估量的。 因此就在这么一场比武招亲中战死,着实可惜。 当时,罗睺想安慰妹妹,劝她不要太过伤心。可忽然斗场底层的看台上发出了雷鸣般的惊呼。他凭栏俯瞰,一个颠覆他认知的现象出现了! 武藏竟然趴在斗场中央的废墟上,浑身爆裂,血浆四溢,身子却还在一起一伏地微弱呼吸! 他竟然没死!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分明在太阳风暴那夺目耀眼的烈火金光中消失了。又是怎么出现在斗场中央的废墟上呢? 罗睺赶紧派人把武藏送到婆雅的房间,并找来阿修罗族的巫医为他疗伤。事后罗睺也问过坐在看台底层的阿修罗战士,但众口一词的答复是,谁也不知道武藏是怎么出现的,但肯定不是从半空掉下来的。因为毫无声响,毫无预兆,明明空无一物的废墟上,忽然之间武藏就出现了! 换句话说,在太阳风暴最猛烈的那一刻,武藏并没有粉身碎骨,而是忽然消失了。而后他又凭空冒了出来。 听起来像极了夜叉一族擅长的隐身术。但与之不同的是,夜叉族的隐身术,只是让别人看不到自己,但本体还处在原地。如果武藏用的是隐身术,那么不管别人看不看得到他,太阳风暴都会吞没他的身体。 而他在垂死关头的这个其妙经历,更像是瞬间转移到了别处。 以武藏的力量——不,就算是以他罗睺这个比帝释天还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做到瞬间转移。而武藏一个弱小的凡人,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所以,我想问你的才是,那时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没死?”讲述完那天发生的奇幻一幕,罗睺反过来却询问起武藏。 武藏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甚至比罗睺还要惊讶。 因为他从小直跟随眉心月学习过七十二诀地煞火,且也只学到了其中九诀的皮毛。再后来唯一的奇遇就是体内的太虚之火,幻化成巨人大梵天,在他脑海里印刻了太阳光焰诀。虽然太阳光焰诀分为九诀,但都是也光和烈焰之力产生毁灭效果的功法,绝对没有隐身术和瞬间转移一说。 “我,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武藏愣愣地看着罗睺,嘴里自言自语。 看着他这不可置信的表情,罗睺觉得并不像故作姿态。但也正因此,他心里的疑团就更大了。 “你先好好休息,或许是机缘巧合吧……”罗睺宽慰武藏,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起身离开了。 而武藏听到罗睺这句话,却恍然开窍了似的,在内心里惊呼一声:对呀,会不会是那个黑影?他救走了计都!难道也同时救了我?可……他是谁的? 婆雅才不像哥哥那样醉心于武道。从前她是情势所迫才舞刀弄剑,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此刻看着武藏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心里别提多着急了。索性委身坐在武藏身边,双手捧住武藏的双手,呵气如兰:“你刚苏醒,身子还虚,先躺下多休息休息。一个月后,可还要操劳呢……” 说完这话,她的脸蛋就羞红了,雪颈微屈,把头低垂了下去。 武藏却一脸懵懂,搔着后脑勺问道:“婆雅,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呵呵呵……驸马爷你好傻啊!”原本站在一旁侍候的侍女,忍不住掩口轻笑起来,“你打败了计都,成为战胜所有阿修罗挑战者的人,所以一个月之后就是你跟我家阴王的大婚之日呀!” “啊?”武藏恍然惊觉,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原本他报名参加比武招亲,本意是不想婆雅为他伤心。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打败阿修罗战士,只希望最终赢得胜利的是个战力强悍人品又好的男人。也只有那样的男人才能配上婆雅。可万万没想到赢到最后的是计都那样的败类,他盛怒之下才与计都决战。 万万没想到,最终这个战力强悍人品又好的人,成了他自己…… ——这可怎么跟婆雅解释呀! 武藏心中犯了难。 可他那傻愣愣的样子,却被婆雅误以为是羞怯,反而扑哧一笑,捂着脸跑出去了。 武藏瞪大眼睛,傻呆呆地看着门口,心中百感交集。那个侍女却走过来笑道:“驸马爷,奴家真的没看错你哦!不不不!是阴王果然没有看错你哦!你们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呢!” “啊?哦!谬赞了,谬赞了!”武藏的内心十分尴尬,更是急得火烧火燎,那种感觉比被蜱蛭哆逼上死路时还要无奈,就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的小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逃出去。 ——唉!这可怎么办呢?我还没把太虚之火送到极乐世界!我还没做好成家的准备!最重要的是,此去的路上凶多吉少,我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呢,难道要婆雅年纪轻轻就守寡? 接下来的几天,婆雅竟然也不顾她堂堂阴王的尊贵,竟斥退侍女,亲自给武藏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武藏更觉得尴尬,可是他自启动太阳风暴过后,整个人就跟被抽干了一般,别说动用功法,就是站起来走一会儿,都冷汗淋漓,衣衫尽湿。 他隐隐有些担心,自己的真气已经被太虚之火掏空了! 毕竟他从前可是个废物啊。跟随眉心月修行了十八年,也没有修炼出修仙之人固体的根本——内丹舍利。没有淬炼真气使之源源不绝的内丹舍利,他只能依靠存在于丹田和经脉中的真气,缓慢地繁衍,才能维持功法不灭。一旦最后一点真气都没有了,他就跟一个贩夫走卒没有什么两样了。在修行中人的角度看,他就是比废物更废物的存在——废人一个! ——唉!现在这个样子,去极乐世界的话,保不准路上就被狼吃了。 ——恩!不行!我不能让婆雅守寡! 武藏真的不再想让身边的人,因为他陷入莫大的伤痛之中。他在内心里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可正因如此,看到婆雅操心劳累地伺候他,他更加感到不安。“婆雅,那些事,就让侍女做好了。” “怎么可以呢?我将成为你的妻子,照顾丈夫是做妻子的本分啊!”每每这时,婆雅都会羞红了脸,宽慰武藏。 武藏的内疚感,更强了。 距离婚礼还有三日,整个阿修罗城也热闹起来了。阴王大婚之礼,无疑是近十年来最热议的话题。即便是街道上那些因为天资太差,不能成为战士的阿修罗贩夫走卒,也在争相谈论。 “阴王可是阿修罗族最美的女人呢!” “何止最美?她的力量也很强大啊!” “是啊!能够降服强大阿修罗战士的女王,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说是个凡人!” “什么?我们的女王要嫁给一个凡人?一个凡人?我的耳朵没出毛病吧?” “那个凡人可不一般呢!打败了最强大的一等战士!连真王陛下都敬重他几分!” 对于没有观看那场大战的人来说,武藏无疑成了一个最大的谜团,甚至是渴望。崇尚武力的阿修罗人,不论是不是战士,都对强者产生敬仰。他们甚至亟不可待地想目睹凡人武藏的风采。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婆雅耳朵里。她那冰雪娇容,竟也因此羞红成了三月里的桃花。而内心里,更是比吃了蜜糖还甜。即将初为人妻的幸福感,整日整夜地包裹着她。她好想婚礼快快来临,她就能够委身在武藏的怀抱中,永远幸福下去了。 有时她会走神,想起当初与神兽搏斗时,武藏这个傻小子横冲出来就她,还被她凶巴巴地骂了一顿。那傻小子明知道她不是人类,还背着他漫山遍野地飞窜求医…… “可是,驸马爷这几日还没有恢复,恐怕是内力被掏空了,再不能战斗了呢。”侍女小心翼翼的说,因为这对于阿修罗来说,无疑是沉痛的噩耗。 听到这话,婆雅也怔了半晌。然后她攥紧了拳头,望向窗外夕阳的目光无比坚定:“我是他的妻子,他的人生由我来守护!” 第22章 负疚诀别 “什么?你说武藏不见了?” 听到侍女的话,婆雅的眼睛瞪得比同龄还大。她张着嘴吧,半晌缓不过神来,“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这是距离婚礼还有一天的早饭时间,罗睺和婆雅相对坐在餐桌边,等侍女去叫武藏来吃早饭。 可侍女却匆匆回报,武藏的房间空无一人。她有跑出去问过很多人,都说没有看到武藏。 罗睺虎眉紧蹙,沉吟片刻,忽然怒喝一声:“去!问所有的阿修罗战士,谁看到武藏了?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所有宫内守卫都要处死!” 真王震怒,所有的王宫守卫都纷纷四下打听。问了一圈,才从北城门守卫那里问到了消息。 原来,阿修罗战神一族,修炼者无数。因此即便是深更半夜,各个校场也会灯火通明,任人修炼。甚至城门也会为外出历练者打开。 而前一日傍晚,武藏就溜达出了宫门,说是到集市上散散心。宫门守卫自然不会想到这与他忽然消失有关。前一班站岗的目送他出宫,接下来的几班自然不知道他出宫的消息,也不会因为他夜不归宿而上报。而目送他出宫的那班守卫,要到次日这个时候,才再次驻守宫门,也根本不会知道武藏到底回没回宫。 按照常理,即将和阴王婆雅成婚,那是何等的荣耀,谁会在这时不辞而别,甚至逃跑呢? 可武藏偏偏就选择打这个时间差,逃出了阿修罗王宫。 而后他在宫外市集上逛到了深夜,又是趁城门守卫即将换班的时候,出了城门。 “驸马爷说他要去猎杀鬼枭,我还给了他一把弓箭。”最后一班见到武藏的城门守卫说。 罗睺听罢,勃然大怒。竟一巴掌拍碎了青石雕成的餐桌,豁然起身,怒骂道:“好你个武藏!我待你如兄弟,你竟跟我耍心机!我妹妹的婚礼已经昭告所有阿修罗,你竟临阵逃婚,让我妹妹颜面何存!来人!给我出城搜捕武藏!格杀勿论!” “且慢!”罗睺王命还没下达出去,婆雅立即止住罗睺。 罗睺扭头一看,妹妹已经是泪眼婆娑,双肩不住地颤抖,他的心也顿时宛如刀割,恨不得把武藏嚼碎了吞下去。 “婆雅!这混账小子……” “哥哥!武藏不肯娶我,一定有她的原因。”婆雅却落着眼泪说道,“我更担心的是,他已经全无真力,形同废人。就是遇到一条狼也要送了性命,如今逃出城去,只怕凶多吉少!” “哼!那就让他去死!”罗睺大手一挥,显然还在气恼。 可婆雅却越发焦急,“不行!哥哥!我要娶找他!” “你还找他做什么?那混账只能让你伤心!” “可……可我不想他出事!我也想当面问一问,他为何不娶我……”一向对罗睺顺从的婆雅,此刻竟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决,即便是罗睺,也不得不对妹妹侧目。 是呀,他被蜱蛭哆和骞驮用毒计关押了几十年。当年那个小妹妹,也成了如今的铁娘子。他不在的时候,妹妹也是统领千军万马的阴王啊! 因为是兄妹,所以妹妹总是习惯性地依靠他,顺从他。 但为了这个逃婚的男人,妹妹竟然再次表现出了她铁娘子的风范! 她的目光,如烈焰似闪电,竟然罗睺也怯懦了几分,最终无奈地一摆手:“唉,你去吧……” 婆雅雷厉风行,立即换上战袍,跨上青麟角马,飞奔出城。 她心中犹如点亮了一把火炬,心念如烈火沸腾:武藏啊武藏!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你!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劲风越大,仿佛在阻止她前行。可吹散的只是飘飞的珠泪,她的人一如不肯回头的利剑,去追逐她此生最爱的男人。 武藏逃出阿修罗城后,就按照师父眉心月临终遗嘱所言,快马加鞭,往更北方的鬼森疾行。 只要在鬼森找到接引上人,就能找到极乐世界的方向。把太虚之后送到极乐世界,他就能肉身成圣。从此就可以与师父相见团聚了! 这是他此生活下去的强大动力!为此即便是冲进午夜时分的荒原,他也不惧怕将会遭受何等猛兽毒蛇的袭击。 ——就算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凡人,就算我失去了功法,我也要去极乐世界! 莽莽荒原,月色如霜。草浪如波涛翻滚,寒风似禽鸟悲鸣。 武藏挟月色奔踏,眼前尽是迷梦般的景象。 忽然,一声兽吼,惊得他胯下骏马扬蹄嘶啸,险些将他甩下马背。 紧接着,武藏看到,前方百余米外,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在盯着他。 半人高的荒草,隐没了野兽的身形。但可想而知,这头野兽的肩高也不会超过人类的腰部。如果不是有大能的诡异妖兽,那只能是寻常野兽或者低级妖兽。放在从前,即便他还被人称为废物时,也能轻易击杀。 但现在,他真力透空,与一个普通的凡人无异。这么大的野兽,对他来说已经堪称巨大的了。 尤其是胯下这匹战马,虽然不是异兽,但至少也是驼载阿修罗战士久经沙场的战马,竟因为这头野兽的气息而恐惧,可见来者不善。 武藏不想这样平白丢了性命,立即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右边冲突出去。 战马四踢腾踏,犹如驾着疾风掠过荒草,两边的景物也拖曳成了模糊的光影。 但那头野兽却风驰电掣,紧追不舍。武藏回头窥看,只看到一条壮硕的身体,瞪着碧绿的眼睛,在狂奔追袭。 那头野兽一边跑还一边发出呜呜的低吼,显然是在为全力扑杀做准备。 “混账!”武藏大怒,从背上取下弯弓,咻的一声,便向野兽射出一箭。 那头野兽却十分灵敏,羽箭离弦声起,它就立刻辨别出羽箭射来的方向,闪身一个跳跃,便躲过羽箭,再次追赶上来。 武藏又惊又惧,慌忙再搭一箭,射向野兽。 可这次野兽却不闪不避,反而凌空一跃,一爪拍落羽箭,紧接着就扑到了战马身后,一口咬住战马的后腿,双爪同时按住战马臀部,脑袋一甩,竟生出一股巨力,硬生生把战马摔翻在地。 马背上的武藏,也被这股巨力横甩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方才停下。 这时,他再举头望去,才看清,那头野兽竟是一只硕大的黄鼠狼,正扑到了前面,死死咬住战马的喉咙,血顺着它的嘴角不停地流淌。 按说黄鼠狼是一种小型猛兽,只能偷袭鸡鸭一类弱小的家禽,身材硕大的一点的家猫,就可以捕杀它们。但眼前这头黄鼠狼,竟然长得跟野狼不相上下,恐怕是修为较低的妖兽。 但此时低级的妖兽对武藏来说,也是无比致命的存在。 武藏暗暗伏下身在,一点点挪动着先后退去,生怕惊扰了正在撕扯马肉饱饮血食的黄鼠狼。毕竟,这匹战马都甩不开黄鼠狼,以他人类的奔跑速度,根本逃躲不开。若是忽然奔跑,激起黄鼠狼捕食的欲望,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头黄鼠狼,似乎没有察觉武藏正在退去。只是专心地啃食马肉。武藏还没退出五百米,它已经把战马吃掉了一半。 这速度,可是一头顶上一群狼啊! 更奇怪的是,这头黄鼠狼吃了半匹战马之后,身上就蒙发出一层碧绿的光芒,身子也在微微见长,不一会儿就比刚才大了一圈,绿光覆盖的脊背,甚至比半人高的野草还要高上一些! 武藏暗想:这妖兽肯定有古怪。不然怎么会吃点东西就长大一圈?如果天天吃饱饭,不出一个月,不是比野象还要大?更要命的是,它现在长得更大,跑起来就更快了!我可千万不要惊动它,否则难逃一死了。 可就在这时,那头黄鼠狼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碧绿的眼睛就盯住了武藏。 武藏一怔,心说坏了,还是被它发现了。 而黄鼠狼却没有立即扑来,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反复不停。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武藏心中疑惑,身子却不敢在动。生怕惹恼了这妖兽,反而惹它扑杀过来。 眼看着黄鼠狼一边发出嘶嘶声,双肩一边不住地抖动,揣摩了半天,武藏才明白过味来。那嘶嘶声并非黄鼠狼在咆哮,而是它在笑…… ——混账!我竟然落魄到被一只畜生嘲笑! 武藏心中不是滋味,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真想冲过去胖揍这畜生一顿,可若是此刻与黄鼠狼拼命,他必死无疑。岂不是要辜负了师父的嘱托? 他正在咬牙压制心中的气恼。却忽然听到黄鼠狼说起了人话:“你射了我两箭,就想这么走了?” 武藏一听,心中惊愕万分! 妖兽说人语,那至少也要修行千年!可是这头黄鼠狼如果是修行千年的妖兽,又怎么可能像普通野兽一样追捕战马?要知道,黄鼠狼最会弄风,想吃这头战马,吐一口狂风把战马卷倒,不是更省事么? “喂,跟你说话呢!小子!”黄鼠狼的话语里充满了戏谑之情。它一扭头从战马身边走开,一步一步向武藏这边走了过来,“你趴在草里我就看不到你了么?嘿嘿嘿!” 第23章 巧结奇缘 黄鼠狼越来越近。透过草丛看它,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孔上,闪烁着两盏碧绿的眼睛,阴森恐怖。 月亮隐藏在穹顶的浮云里,藏青的天就像死去的海,毫无生机。 一腔热血在武藏的胸膛里翻滚起来。既然避无可避,他索性豁然站起身来,怒视着黄鼠狼道:“你既能人言,便也该懂人间的道理。你来捕杀我的战马,我怎能不射箭防卫?” “切!我说你不该射箭了么?你激动个屁?”没想到,这只畜生竟然比人类还巧言善辩,反唇一驳,说得武藏瞠目结舌。 是呀,没错啊!这黄鼠狼只说“你射了我两箭,就想这么走了么”,并没有说武藏不该射它。多么中立客观,武藏竟无言以对。 “我的意思是嘛……”月亮从云朵里露出头来,正照见黄鼠狼的脸。它竟然在笑,笑得诡异,“你射了我两箭都没射中,这么烂的本事,在荒原里夜奔,很容易遇到妖兽啊!会被吃掉的啊!” “是呀,我已经遇到了!”武藏愣了一下,又苦笑说。 “诶?什么时候?”黄鼠狼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就是你呀!”武藏心里嘀咕,这黄鼠狼是傻的么?“你不就是妖兽么?” “嗯……”黄鼠狼似乎有些尴尬,“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可不是一般的妖兽!我很讲道理的!我既然吃了你的马,那就送你一程,顺便带你去个地方!” “这……”武藏有些疑虑。 黄鼠狼却气急败坏起来,“这什么这啊!我可比马跑得快!” 武藏心中暗自盘算一番,觉得这黄鼠狼虽然吃了它的马,看起来穷凶极恶。但谁让它是肉食动物呢,就是一条狗吃肉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么?再看它似乎没有要害武藏的意思,武藏就说了一声“有劳了”,便走过去,双手按住它的脊背,翻身上了黄鼠狼。 “你可坐好了!我快着呢!它们都说我是风一样的男子!”黄鼠狼嘱咐一句,武藏顿时感到嗖的一下,两边的景物就被飞快拖曳得模糊起来。才知道这黄鼠狼没说假话,跑起来还真比战马不知快了多少。 武藏这是第一次骑黄鼠狼,那种感觉与战马不同。虽然在疾驰,但却没有罡风扑面。 穿过旷野的轻风,如同温柔的百练萦绕在他身边。 月色如霜,荒原上起伏着银色的波浪。夜间的雾气,在月光的混合下,如苍白的霜降,其间有粼粼的光闪烁,就像婆雅的眼泪那样动人。 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武藏如换了一个世界。心中难免有对婆雅的愧疚。但一想到若是婚后自己再去寻极乐世界,九死一生,婆雅不是要守寡了?长痛不如短痛,希望婆雅就此忘记我吧。 “喂!兄弟,你好像有心事啊!”黄鼠狼跑着跑着忽然又说起话来。 武藏一怔,回过神来,笑道:“黄兄明察秋毫!” “嘿?你怎么知道我姓黄?”黄鼠狼高兴起来。 “额……大概因为你是黄鼠狼,所以我仔细揣想,再经过细致的推敲,就贸然猜测了!” “哈!你们人类果然很聪明啊!那你再猜猜我叫什么?”黄鼠狼的心情大好,奔跑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武藏挠着后脑勺,在心中苦笑。但不知不觉竟对这黄鼠狼也多了几分好感,他笑道:“我如果猜得不错,黄兄的名字是书朗?” “哈哈,这次你可猜错了!”黄鼠狼得意地笑起来,“我只是一头妖兽,我娘也是妖兽。还生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像你们人类读过那么多书。书朗这种听起来就文绉绉的名字,我娘可起不出来。听好了!我!世仁!” “是人?可你分明不是人啊?” “我说兄弟!我是世界的世,仁慈的仁!黄世仁!” “哦!原来如此。”武藏心中叹然,暗道这妖兽的名字竟然有个仁,可见它母亲也应该是一头好妖兽,“却不知黄兄今年几何?” “你猜猜!”黄世仁听武藏问它年龄,又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了。 “一千岁?” “啊?” “三千岁?” “不对不对!往小了猜!”黄世仁急得差点回过头来瞪武藏。 武藏慌忙在心中盘算,一般妖兽修行千年才能人言。但既然黄世仁要他往小了猜,显然还没到一千岁。它名字和人类家族子弟如此相像,可见也是出身自家族里,应该是世字辈。它母亲的修行也应当很高。所以它的妖力应该是先天遗传的。再看方才它吃了战马就能变大,可见它长到今天这个个头,估计也没几年。于是武藏索性大着胆子猜道:“我猜……5岁!” “接近了!”黄世仁终于按耐不住,扭过头来大叫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才一岁,你会不会惊讶的掉下去……啊呀!” “黄兄!你看我干啥,你咋不看路啊!”半晌过后,摔得灰头土脸的武藏,一边揪着黄世仁的爪子使劲拽,想把它拉起来,一边抱怨说。 黄世仁摔得眼冒金星,呼哧呼哧地一个劲喘气。刚刚它猛回头兴奋地大叫,不料脚下被石头一绊,就摔了个大跟头。 “你还说我惊讶地掉下去!我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掉下去了!”武藏好不容易把黄世仁拉起来,翻过身,又问,“黄兄,咱还走么?” “不行了不行了,摔得好痛。我走不动了,轮到你背我了!” “啊?我背你?”武藏看看此刻黄鼠狼这毛驴大的身子,暗想,我功力尽失,哪里背得动你这么大的家伙了! 黄世仁好像看出武藏的心思,吃力地坐下,对武藏说道:“你别担心,我现出法相你就背得动了。” 所谓法相,乃是除人类以外,另外七族修行者皆有的一种相貌。这种相貌不是变化而来,乃是通过修行获得的另一种外形。一个修行者一生只能修出一个法相,法相亦会随着时间而衰老,但基本的容貌却不会再更改。比如先前吉祥天女的本相就是那半龙半人的怪物,但她的法相却是一个美貌的少女。 而眼下听黄世仁说要现出法相,武藏也好奇起来了。 只见黄世仁蜷曲后腿,前腿支地,端端正正地做好,就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变!”它忽然兴奋地大叫一声,一团黄烟砰的一下就把它笼罩起来,浓郁的臭气也随即扩散开来,武藏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只觉得天旋地转,五内翻腾,忍不住扭过身去,趴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喂!喂喂!只是一个屁好不好!要不要那么夸张啊!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尊重啊!”身后传来了黄世仁的叫声。 武藏心说,还人与人之间……问题是你不是人啊,你是黄鼠狼啊。普通的黄鼠狼,一个屁都能臭晕一只狐狸,更何况你这有妖力的黄鼠狼呀! 他苦笑着转过身子,可一抬眼就愣住了! 这黄世仁还真没骗他。果然它只有一岁。因为它的法相,竟然就是一个一岁大的男娃娃,穿着肚兜光着屁股,坐在武藏对面。 怪不得它傻里兮兮的,原来是光长了妖身,脑子还是跟一岁大的娃娃一样。 “黄……世仁?”武藏试探地问。 “是啊!没想到吧?”黄世仁狡黠地一笑,忽然又张开手臂,“抱抱,抱抱!” 武藏冷汗直流,哭笑不得地把这个不足一米高的小娃娃抱在胳膊上,站起身,按照方才他们奔跑的路线,往北方走。 此刻已经快到破晓时分,月色被莫名的黑暗笼罩。四夜寂静无声,偶尔有虫鸣呖呖的响起。但黄世仁却就是收不住它的话匣子,“你还没说你叫啥呢?” “我叫武藏!” “那你有个弟弟叫六腑么?” “我是武术的武,藏蓝的藏!” “哦……武藏!那你有个弟弟叫六腑么?” “额……”武藏的心咯噔一下,一口气差点憋在胸膛里喘不上来,“我说黄兄,我倒是好奇,为什么你吃了我的马,妖身就会猛长呢?” “我也不知道啊!”黄世仁天真地说,“也不是吃什么都长!我一般吃掉了其他的妖兽或者拥有力量的肉食,就会长大。那匹马肉里有阿修罗的斗气,是阿修罗族的战马吧?” “难怪!但如果你吃的都是妖兽的话,岂不是会长得比野象还大?” “但愿吧。我在族里是个异类,那帮小子总嘲笑我是怪物!”黄世仁叹了口气,但忽然又开心起来,说,“不过我娘说我天赋异禀,好好修炼的话,说不定可以成仙升天,到天宫去做第二十九颗星宿呢!” “哈哈哈哈!”武藏被黄世仁的天真逗得哈哈大笑,“黄兄,我劝你还是做个散仙,逍遥快活。若是你非要升上天界做了星宿,那昴日鸡见到你,岂不是要炸毛?” “嗯!你说得有道理!虽然我不喜欢吃鸡,但毕竟是它的天敌啊!还是不吓唬它了!”黄世仁也嘻嘻哈哈,真个就跟一岁大的娃娃一样,没心没肺,“武藏,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叫啥名,反正在北边!”黄世仁一边指着北方一边说,“那儿住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叫接引。我跟他打赌输了十几次!不过这次我又变大了,又有信心了!再去跟他赌!” 接引?! 武藏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心中大喜。这叫接引的老头,一定就是他要找的接引上人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好!我跟你去!”武藏的心情大好,脚踏月色与草浪,速度也快了几分。 第24章 半途遇险 原本藏青的天,越发铅白。东方有一丝丝红云在出岫,荒原上朦胧着黎明时分特有的灰白的光线。 一匹青麟角马从南边排闼而来。 忽然,青麟角马发出一声长嘶,停了下来。马背上胯坐着的女子正是阿修罗阴王婆雅。她看到不远处战马血肉模糊的残尸,不由得柳眉紧蹙。 看了片刻,她翻身下马,走到战马的尸骸前,蹲下来仔细查看。忽然,在马头前方的草丛里,有一点寒光闪烁。她好奇之下,做过去拨开草茎,顿时惊呆了! 她看到草茎下有一枚兽骨打造的小刀,刀刃末端还拴着一条细绳。那正是她曾送给武藏的定情信物。 此刻,战马横尸,满地血污,这把小刀好落在这里……婆雅不仅泪眼婆娑。 她跪在草丛中,捧着这把魔龙牙打造的小刀,哽咽着怒骂:“武藏啊武藏!你真是混蛋!你为什么不肯娶我!明明都已经功力全失,还要一个人跑到荒原里!呜呜……我还是来晚了一步!是哪个畜生吃了你啊!” 她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这哭声犹如雌狮怒啸,惊动了附近的妖兽魔怪。但这些畜生却没有一个敢靠近过来。因为婆雅此刻正是又悲又怒,浑身杀气澎湃四溢,妖兽魔怪天生机敏,自然感知到了强大的威压,本能产生的恐惧,让它们逃命还来不及呢。 而此刻,被婆雅误以为死在野兽嘴里的武藏,已经抱着黄世仁走了很远很远了。 可黄世仁却忽然说:“兄弟,好像有人在喊你啊!” “是么?”武藏回头看看,又左右看看,“没有人呀!黄兄你幻听了吧?” “哦,可能是吧。”黄世仁点点头,“对了!慢点走!这里要小心了!” “为……”武藏还没问出来,忽然就看到前方的草丛一阵波动,嗖嗖嗖,三道黄影如鬼魅一般跳跃出来。 这时,已经是清晨。金色的阳光,荡漾在白云与大地之间,青草噙着露水,反射着莹莹的日光。草原上渐渐升起白色的迷雾。 武藏却看到,跳出这三个黄影,竟是三个人。为首的和他差不多,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但身材魁梧,比他还高一头。其余两个十三四岁,又矮又瘦。 这三个人长得很像,都是黄发绿眼,嘴里獠牙突兀,身上披着黄皮坎肩,手指如野兽的利爪。 不用说,这肯定也是妖兽的法相。显然这三头妖兽的修为不高,因此法相也比正常人恐怖得多。 “喂!怪胎!你终于要吃人了?”为首的大个子,指着武藏,眼睛却看向黄世仁,“怎么把它骗到这里来了?” “黄兄,你……”武藏心头一凛,瞪向怀中的黄世仁,心里也明白了,这三个人肯定跟黄世仁一样,都是黄鼠狼。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肯定还是一个家族的。 而黄世仁还没说话,另外两个少年就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说道:“世真哥,那怪胎肯定是想通了,把这人骗来孝敬你的!” “嗯,我看也是!”另一个少年附和说。 “世仁,那你还不把它放倒?”那个被叫做世真的青年顿时大喜,指着黄世仁发号命令。 武藏心中怒火中烧,暗道,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自心。这黄世仁竟然…… 他正要发作,却不料黄世仁忽然从他怀中一跃而起,落在地上的一刹那,就化作了毛驴大的黄鼠狼,怒啸一声,“武藏,上来!” 武藏一愣的工夫,黄世仁已经对那三个同族少年破口大骂,“世真、世卒、世文!你们三个混蛋!这是我朋友,如果你们敢动它一下,我就跟你们拼命!” “哟,怪胎,长能耐了?”叫世卒的爱瘦少年抱着肩膀,嘿嘿一笑,“你那点本事,保护得了他么?” “跟这怪胎废什么话?干脆连他一起吃了!”另一个叫世文的更小一些的少年,显然更加暴躁。 而世真却一把拦住这两个弟弟,冷笑地说:“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表兄弟。就算杀了它喂狗,也不能吃了它呀!不过今天这个人,我却是吃定了!” 他说完这话,忽然尖啸了一声,倏然就化作了一只黄鼠狼。另外两个一见,也立即现出原形。 武藏看到,这三人年纪虽然都比黄世仁至少大十几岁,但身子却还跟普通的黄鼠狼一般大。却不知它们到底有什么妖能。 但黄世仁却有些害怕,不住地催促,“武藏,快上来!快上来!” 看来这三条小黄鼠狼不好对付,武藏赶紧飞身跳到黄世仁的背上,黄世仁立即撒开四爪狂奔起来。 而那三条黄鼠狼却紧追不舍,跑出去不过千米远,便追了上来。 那条大一些的黄鼠狼,显然是世真的本体。它忽然纵身一跃,跳到半空,张开嘴巴吱吱大叫,一道白光就闪电一般劈了下来,正打中武藏的后背。 武藏如今功力全失,已是肉体凡胎,被这道白光击中,顿时感到脊背如遭剑刺,痛得浑身颤抖,险些从黄世仁背上栽下来。 “忍住痛!只要忍住痛,他们就奈何不得你!”黄世仁边跑边说。可它话音刚落,两条后腿就各自中了另外两个表哥喷出的白光攻击,竟也痛得浑身颤抖。 “这……这是什么东西?”武藏匍匐在黄世仁背上,他感觉自己并没有流血,但被刺中的地方却钻心地疼痛,他要紧牙关才勉强能够挺住。 “是精神刺!黄鼠狼妖特有的妖术!来不及解释,一定要忍住痛,脑子一定要保持清醒!”黄世仁的速度慢了不少,显然它也在极力忍受疼痛。 “怪胎,我劝你还是把他放下,否则今天你就死定了!”世卒从左边绕了上来。 “你们就放过我吧。”黄世仁呜呜地大叫,似乎在哭。 从右边绕上来的世文哈哈大笑,“不会精神刺是不是很废物?哼,要怪就怪你那不要脸的娘,竟然跟外族人生野种,真是水性杨花,恶心到家!” “不许骂我娘!”黄世仁怒吼。 “骂?哼,等再过几年我继承族长,就把你娘这不要脸的东西大卸八块去喂野狗。还有你这小子……”世真一声怒骂,忽然一窜就落在黄世仁前方,截住了它们的去路,“除非你把这小子交给我吃,我还能给你们母子俩留个全尸!” “你去死吧!”黄世仁虽然总被这三兄弟欺辱,但想到它们母子俩在族内的处境,总是咬着牙忍受下来,即便被这三兄弟打得遍体鳞伤,也不吭声。但今天,这三兄弟竟然辱骂它娘,还要吃掉它的朋友,它真是怒不可遏,忽然停下脚步,咆哮一声,猛地向左一咬,一口酒咬到了猝不及防的世卒,利齿交错,只听咔嚓一声,世卒的脑袋就被它咬了下来。 “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们!”黄世仁愤怒得绿眼里都充满了血丝,它吃了体内含有阿修罗斗气的马,又长大了一圈,世真世文在它面前,就如同蝼蚁般渺小,“我忍你们,是不想招惹是非!可你们竟敢得寸进尺,侮辱我娘!” “混账!你敢杀世卒!”世真勃然大怒,猛地跳跃起来,口中咻咻咻不断地喷出精神刺,向雨点一般射向黄世仁和武藏,而与此同时,绕在右边的世文竟一口咬住了黄世仁的右后腿,牵制它,不让它躲闪。 可它这么小的身子,哪里能抵挡得住黄世仁的力量,只能被黄世仁拖着,来回跳跃,辗转腾挪,躲避精神刺。 但世真的身法快如闪电,武藏就看到一道道黄影,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围绕着他和黄世仁窜来窜去,而密如蝗灾的精神刺,也从四面八方不断地飞射突袭,他和黄世仁根本就是避无可避,只能认精神刺不断地打在他们身上,根本就数不清到底挨了多少下。这感觉就犹如万蛆蚀骨,痛得他神魂颠倒,眼冒金星。 这三头畜生口出污秽,侮辱黄世仁和它娘,本就让武藏怒火中烧。此刻万千精神刺痛彻骨髓,更让他胸中怒火燥热难耐,索性一把抽下肩上弯弓,拉弦搭箭,扭过身子对准咬住黄世仁后退的世文就是一箭。 世文本以为世真制住了黄世仁,已经放松了警惕。哪料到骑在黄世仁背上的这个凡人,经能够顶住精神刺的痛楚,还能射箭。一时大意,竟来不及躲闪,竟被那枚羽箭一下子射中了右眼,穿过脑袋刺了出来,登时一命呜呼,咕噜噜滚了出去,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世真一见又死了一个弟弟,气得暴跳如雷,大吼道:“黄世仁,你活得不耐烦了!识相的就放下这个人,我还能让我爹给你母子留个全尸。否则让你们这对贱母子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混账!”黄世仁也气得浑身颤抖,万千精神刺对它的攻击,令它几乎失去了理智。非但不听世真的威胁,反而横冲直撞,就要咬死世真。 但奈何,它只有一般的黄鼠狼血统,无法使出黄鼠狼一组的看家本领精神刺,面对这样的远程精神攻击,它一身蛮力根本无计可施。 “黄兄!黄兄!冷静!”骑在它背上的武藏,感觉到它的失控,赶忙大声提醒,生怕它这样白白虚耗体力,最终反而更快地落败。 “黄兄!放屁!放屁!”紧接着,武藏又连声大吼。 黄世仁被武藏喊醒,恢复了一些理智。却大叫道:“它也是黄鼠狼,我的屁熏不晕它!” “但总会让它看不见咱们吧?快放屁!我有办法!”武藏急中生智,厉声怒吼。而它也知道,今日能否逃出生天,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第25章 进入鬼森 黄世仁虽然不知道武藏在打什么主意,但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也只能听武藏的,放手一搏吧。 它立即丹田运力,砰地一下,放出一团黄烟。紧接着,又往左边越出五十米,又放出一团黄烟,再向右后方跳去五十米,再放一团黄烟……它就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横冲直撞,不断地放出浓郁的黄色的屁,眨眼的功夫,方圆一里内竟然都被浓郁的黄色的臭屁笼罩。 那就好像一片雾霾,让人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它在心里祈祷,但愿武藏不要被它的屁熏晕掉下去,否则它都找不到武藏在哪了。 而就是它这样巨大的身体,才能放出这么大范围的屁。若是一般的黄鼠狼,哪有这样的本事?武藏也正是想到这一点,才让它赶紧放屁的。 此刻,他们被屁笼罩着,保护着。而世真也陷身在这片黄色雾霾之中,看不到身影。 “怪胎!你以为你的屁对我有用么?别做梦了!”左前方传来世真的嘲笑声。 黄世仁想要怒骂,却被武藏嘘声止住。 它心中惊讶,没想到武藏被它的臭屁熏吐一次就免疫了,还真是个厉害的凡人呢! 可它哪里知道,它的屁这么臭,武藏怎么可能免疫。不过这种臭屁的刺激,正好缓解了精神刺对武藏神志上的攻击。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吧。至少现在武藏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人也冷静起来了。 他弯弓搭箭,对准了左前方,目光里泛起杀意。 他与生俱来的夜视能力,不仅能穿透浓郁的黑夜看清一切,在这黄色的浓雾中也是一样。黄世仁看不到世真,世真也看不到黄世仁。但武藏却清晰地看到世真就在左前方百米外,正在举头四顾,寻找它们。 咻……羽箭破空而去。 世真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惊,慌忙环顾。 可它根本看不到羽箭的影子,猛地觉得心口一疼,瘦小的兽身就已经被羽箭带飞出去。 咻咻……又是两声破空声,世真的身体还没落地,又噗噗地中了两箭,各自在脑袋上和后腿上。紧接着它重重地落在地上,身子不住地痉挛,不过眨了三眼的工夫,就断了气。 黄雾消散,黄世仁惊讶地看到不远处世真的尸体,大叫道:“兄弟,你射死它了?你怎么看到它的?” “我看得清一切。”武藏笑着说,“天生的!” “怪不得你叫我放屁!你们人类真是太聪明了!”黄世仁心花怒放,忽然又狐疑道,“可昨晚你为何两箭都射不中我?” “那时我怕得要命,手都是颤抖的……”武藏如实回答,“可这次若射不中我们就会死!左右都是一死,我反而不怕了!” “哈哈,人类真奇怪!”黄世仁高兴地大笑,“这下好了,他们三个死了,就没人总欺负我了!最多是族人的白眼吧,反正我也习惯了。呵呵。” 虽然没有详细了解,但武藏也已经猜到了黄世仁的处境,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嘲笑是废物时的心情,于是他一只手按在黄世仁的背上,说:“黄兄,它们俩死在我的箭下,另一只死在你的嘴里。你的族人恐怕也会以为它们是被猎人杀死的。你们母子不会受到牵连。” 说这话时,武藏已经翻身跳下来,抽出腰间的端到,朝世真的尸体走去。 “兄弟?你要干啥?”黄世仁不明就里,好奇地问道。 武藏回首一笑:“做戏就要做全套啊!” 一刻钟后,武藏骑着黄世仁上路了,两人向北飞奔,转眼就已经行出了百里。 黄世仁还是疑惑不解,“兄弟,虽然挺解气的,但你为啥要剥它们三个的皮呢?” “黄鼬皮保暖,虽然不如狐裘狸毛,但也能卖出好价钱。猎人杀了黄鼠狼,却不剥皮,那不是会叫人怀疑么?” “啊?原来我这身皮还这么值钱……”黄世仁天真地大笑道,“以后我死了,就把我的皮送给你做大衣吧。” “胡说!你才一岁!”武藏也哈哈大笑,“我恐怕要比你先死呢!” 两人一路畅聊一路欢笑,到了傍晚,就来到了荒原的最北方,再往北走,就是一片黑暗的森林了。 武藏的心不住地跳——那片森林应该就是鬼森了! 而黄世仁却更加高兴了,“兄弟,就是这里了!那个白胡子老头就住在林子里!” 鬼森与黑山,虽都是山林,却又截然不同。 虽然名字带着一个鬼字,却一点也不阴森恐怖。从外面看,绿岭起伏,宛若绿色的盘龙匍匐在大地上。但走进林子,阳光却没有被茂盛的虬枝绿叶遮蔽,林间一片明媚。即便有蝉鸣,森林里却越发显得宁静宜人。 武藏为此心情也好了不少。他索性让黄世仁又变成了一岁大的婴儿,将其抱在怀中,在林中徐徐行走,去观望枝头上、草丛里各色奇异的小动物。 “黄兄,你老头在哪里?” “往前再走两三里,在林子中间。”黄世仁趴在武藏的肩头昏昏欲睡,一场恶战让它消耗很大,肚子有点饿了,“咱们抓只鸡来吃吧。” “也好!”武藏把黄世仁放在一棵树下,就转身到野地里寻找。过了人不一会儿,他就提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野鸡回来了。 这野鸡长得与家鸡类似,但浑身幽蓝,双眼血红,尾巴修长如凤尾,浑身的羽毛在透过密林的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波光。 “黄兄,你可认得这是什么鸡?能吃么?”武藏把鸡高高举起,询问黄世仁。 黄世仁正在树下打盹,被他惊醒。定睛一看,大喜过望,“这是埖鸡,风系妖兽呢!你怎么捉到的?” “它在树下睡觉,我就把它捉住了。”武藏一脸无辜,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听黄世仁说这鸡能吃,他便抽出短刀杀鸡去毛,又升起篝火,烤制起来。 两人对坐在篝火边,武藏又好奇起来,“黄兄,你为何要跟那个叫接引的白胡子老头打赌?赌什么?” “赌它的一粒定神丹!”黄世仁本来眼巴巴地望着篝火上的烤鸡流口水,被武藏一问,好像想起了伤心事,叹了口气,神色也又悲又愤,“我娘被族长抓起来,说下个月就要娶她过门!我才不想要后爹,我要救我娘。可族长的精神刺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们,于是找白胡子老头讨要定神丹防身,可他偏偏要跟我打赌。我输了十几次,他便说要我找个人类来见证,才肯在跟我赌。所幸遇到兄弟你了!” “你们那族长怎么欺男霸女?”武藏心头也难免愤恨起来。 黄世仁攥紧了小拳头,怒道:“哼!他们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杀的那个世真就是族长的儿子!父子俩一个德行,他没少揍我。每次我担心反抗他,族长会找我娘麻烦,就忍着。没想到族长也要欺负我娘!恨死他们了!” 武藏听着心中难过,暗想,不过就是区区黄鼠狼精,要是他功力还在,就可以帮黄世仁就出它娘了。只可惜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是黄世仁,他只怕根本走不到鬼森就会被野兽吃掉。 人生中有一件最无奈的事,就是亲人朋友有难,你却无能为力。 毋宁说,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无能力为。因为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忍受屈辱、苦难和死亡。 武藏也愤恨得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黄世仁见他这模样,心中难过。赶紧换了个笑脸:“兄弟,快吃鸡!吃了咱们就去找白胡子老头!” “嗯!我也正要去找那个接引上人。”武藏答话。见黄世仁一脸疑惑,于是他就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讲述了一翻。这更听得黄世仁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兄弟,你竟然是峨眉仙宗的人!你还逃了阿修罗亲王的婚?以你现在这样功力全失的状态,被他们捉到,会死一百遍啦!” “哈哈哈!人怎么可能死一百遍。最多就是一遍嘛。” “可你看起来很怕死的诶!”黄世仁促狭地笑。 武藏也哈哈大笑:“不怕死的都是傻子!可是……”他的笑容收敛,眼睛里冒出火来,声音也悲恸起来,“也不是怕死,死就不会找上门来。找上门来,就得跟它拼命!” 他恨恨地说,黄世仁却听得晕头转向,“跟死亡拼命?”黄世仁不理解,歪着脑袋想不明白。武藏揉揉他的小脑袋,顺手又撕下一条鸡腿递到它手里,“你才一岁,不明白是正常的!唉……但愿你一辈子都不需要明白这个道理……” “嗯!兄弟你是好人,我听你的!”黄世仁好像很满足似的,毋宁说毕竟是个才一岁的婴儿,虽然妖力强横妖身长得飞快,但性子还是孩子样,被喷香的鸡肉引诱得直流口水,什么人生道理都抛到脑后了。 两人吃完一只鸡,算是半饱,勉强不饿了。就又往森林中央前行。走到下午,终于来到了森林中央。 这里是一片偌大的空地,方圆一里竟然都没有一棵树。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院,坐落在正中央。 武藏就要往那座小院走,黄世仁忽然揪住他的衣襟,低声说道:“别走!已经开始了!” 第26章 八门杀阵 那座小院,坐落在青草地中央。院子不大,方圆两百米。中央有一栋两层的主屋,门前有个小池塘,池塘左边是一小片菜地,右边是一片花圃,牡丹月季竞相绽放,还有各色武藏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也在明媚的阳光下,摇曳在微风里。 池塘边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身白色长袍,仙风道骨,俨然超然脱俗之人。他手持一根鱼竿,正在池塘里垂钓。 武藏听了黄世仁的话,停在距离小院五百米之外,屏气凝神,盯着那个白胡子老头。心想这个老人应该就是接引上人吧。 黄世仁坐在武藏的胳膊上,扭头看着面前的草地,目光一层一层地铺展,一直往小院的方向蔓延出去。 “兄弟,你知道我们黄鼠狼最擅长的法术是什么吗?” “放屁?” “你才放屁!”黄世仁忍俊不禁,怒笑道,“我们最擅长的是幻术!虽然我只有一半黄鼠狼的血统,但也继承了血液中幻术的本领!我跟这个老头赌的就是幻术!” “说起幻术,那不是一入阵法,就会陷入幻象之中么?” “自然!所以才不让你走了呢!再往前走三步,咱们就要进入幻阵了!”黄世仁如临大敌,显然他时间紧迫,大意不得。 “像左走三步,再迈五步!”看了半晌,黄世仁开口指挥。 武藏不敢大意,按照黄世仁的指挥,往左走了三步,又往前走了五步,立即停住。 黄世仁又仔细看了片刻,再次开口:“往右走七步,向前走两步!” 武藏又按照他说的行走,数完步数,就立即停下。如此往复,每走几步,黄世仁就要再仔细观察幻阵的阵法,指挥武藏的脚步。他一边指挥还一边对武藏解释说:“幻阵,分为三种。第一种叫迷阵,是最低级的,只能迷惑人的心智。精神力强大的强者,能够守住心神,做到可以入境自破。第二种叫玄阵,也叫奇门遁甲,即便是精神力强大的人,入阵若不能找到阵眼破除,则会陷身在阵法中走不出去。最厉害的第三种叫杀阵,也叫八门杀阵,分为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和死门,身入其阵,肉身和神魂都会受到影响,走错了门路,便有性命之忧!” 武藏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他虽自幼修仙,但并不是在以玄法医术著称的长青寺,所以眉心月也从没教导过他玄学,对这奇门遁甲、生门死门一说,并不通晓。 更何况他现在功力尽失,若是在这幻阵中遇险,只恐无力防身,还要连累黄世仁赌局失败,救不了母亲。因此每走一步,他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倍感压力。 距离那座小院还有百米,武藏已经是冷汗津津,湿透了衣衫。黄世仁察觉到他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兄弟莫怕,虽然白胡子老头这次摆下了八门杀阵,但我看得出阵眼所在,咱们一定能从生门走出去。你也不要这样紧张了!” “我还好!接下来咱们怎么走?”武藏盯着脚下,却没察觉池塘边坐着的白胡子老头已经端看他半晌了。 忽然,那老头大喝一声:“小兄弟!你要进来么?” 他这么一喊,惊得武藏浑身颤抖了一下,慌忙抬眼望去,笑着点头。 白胡子老头喜上眉梢,又高叫道:“小兄弟是贵客!那小鬼头也是老熟识!你二位今日造访,老朽无以招待,就钓一条蛟龙在下酒吧!” 武藏听了,竟不知该如何对答。他暗想,这老头莫不是在说疯话?你那池塘一亩见方,就是鱼也养不下几条,怎么可能有蛟龙? 白胡子老头显然看出武藏的不可置信,脸上的喜悦之情更浓厚了几分,仿佛卖弄似的站起身来,一脚跨出,大叫道:“你可看好了!老朽这就钓蛟龙了!” 话音落地,白胡子老头深吸一口气,双膀用力猛然向后拉扯钓竿,大喝一声“起”,但见那一亩见方的池塘上白雾涌现,水花泛滥。紧接着宛若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起滔天水浪,一条巨大的身影,就在逆涌的浪涛中脱颖而出,随着白胡子老头使劲一甩钓竿,那巨大的身影也终于腾跃出水面,被抛向半空。 只见那巨大的动物,状如大蟒、青鳞金眼,四肢爪子比大鳄还要粗壮几分,活脱脱正是条身长十余米的蛟龙! 武藏看得傻了眼。这虽然还是条小蛟龙,但怎也不可能在一亩见方的池塘里生存下来。难不成这池塘是一眼泉,下通江海?但也不可能。就算下通江海,其间也是暗河相连。但蛟龙这种喜阳的动物,是绝对不会潜入暗河的。 这蛟龙,到底是哪里来的? “哈哈哈!小兄弟慢慢来,老朽这几去做下酒菜了!”老头见武藏瞠目结舌的模样,顿时乐不可支,将那条蛟龙猛然摔在摔在院落里,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黄世仁却忽然惊呼道:“不好!这老头……” “黄兄,这老头怎么了?” “这老头方才这一钓,竟又在这八门杀阵中加了一层奇门遁甲!” 原来这条蛟龙,竟是幻术形成的?! 武藏心中顿时大惊失色。 就算他从前不通晓玄学,但听了黄世仁的介绍,也大体明白了。这八门杀阵已经是步步危机,如果再加一层鬼打墙一般的奇门遁甲掩盖八门杀阵的阵眼,那不是……就要置他们两个人于死地么? 这老头的心,怎么这么歹毒? 此时,他们落脚处距离小院不过百米。可就在这咫尺之遥,却宛若隔了一条通天河,竟无法再横越一步。黄世仁仔仔细细端详了半晌,竟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他心头不禁懊恼起来,“唉,看起来这次又要输了!” “要不,咱们就碰碰运气吧。”武藏沉吟着说道。 他总是如此,每每被逼到无可奈何的境地时,他反而更会直面生死。 既然困在这里也是个死,走出去也是个死。不如就碰碰运气,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拼出个生来。 在大战三条黄鼠狼精时,武藏的这种脾气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无计可施的黄世仁,此刻也只能听武藏的,“嗯,就按兄弟说的办吧!” 武藏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盯着横尸在小院里的蛟龙,郑重地向前踏了一步。 黄世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但……什么也没发生。 武藏长吁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黄兄,看来……”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小院里爆发出一声怒啸,惊得这两个人都是浑身一颤,抬头看去,只见那头蛟龙竟然睁开了眼睛,扭着头看向他们。 “果然还是走错了!”黄世仁无奈地叹息一声。 那条蛟龙就已经昂起头颅,挺起了身子,迈开粗壮的四肢,越过小院的篱笆墙,向他们缓缓爬来。 武藏心头惊骇,忙说道:“黄兄,你先逃吧。” “只怕回头的路也不一样了!”黄世仁懊恼地说道,“放我下来与它而战!你趁机往回跑!” “不行!”武藏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声,就把肩头的弓箭拽了下来,“抱住我!”他又补充一声,黄世仁赶紧抱住他的脖子,让他腾出手臂,弯弓搭箭。 嗖嗖嗖,三箭连发。 砰砰砰,三箭都射在蛟龙的脑袋上,却被厚重的鳞甲弹开,分毫未伤。 这样的巨兽,又怎么可能被普通的弓箭射伤? 武藏一招失手,立即明白他们所面对的是多么强大的妖兽。 “啸!”蛟龙被武藏激怒,咆哮一声,巨大的身子就扑跃过来。武藏连忙抱住黄世仁,向左边腾跃,躲过蛟龙泰山压顶般的重扑。 可刚一落地,便顿觉冷锋扑面,他慌忙又把黄世仁按在怀中,就地一滚,咕噜噜滚出十余米。扭头看时,顿惊出一身冷汗——方才他们落脚之处,竟然有一把利剑从天而降,直直地插入草地里。 但还来不及喘口气,他就觉得身子突然失去了重量,向下落去。仔细一观察,才发现他们竟然陷入了沼泽之中。这个时候,他的双腿都已经陷入了沼泽的淤泥中,根本无法使力逃脱。 “糟糕!咱们走进死门了!”黄世仁大惊。 武藏心中怒火熊熊,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黄世仁抛到远处,落在草坪上。见黄世仁并没有陷入泥沼中,才放下心来,“黄兄,武藏连累你了!你快逃吧!” 他因为用力过猛,身子陷得就更深了。泥沼已经吞到了他的腰间,蛟龙也迂回盘绕过来,近在咫尺。 黄世仁瞪大了眼睛,看着武藏。目光中闪烁着灵动的光泽。忽然,他愤怒起来,身子一晃,蓬然腾起一团黄烟,他的身子也瞬间化作一头驴子般大的黄鼠狼,与蛟龙对峙。 “混蛋!除了我娘,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怎么能说死就死!”黄世仁咆哮着,就要冲上来与蛟龙搏斗。 可就在他迈出一步的时候,武藏就消失了。 并非武藏被泥沼吞没。而是黄世仁眼前的景物换了模样。 此刻,他已经不在小院门前的草地上。眼前有高耸巍峨的山峦,山上草木茂盛,即便在阳光普照下,竟也显出黑黝黝的模样。 “糟糕!竟然闯进了惊门了!”黄世仁气得暴跳如雷,但奈何白胡子老头玄法高深,竟然将两种幻阵重叠使用,就算它妖身有无穷蛮力,却也无计可施。 所谓惊门,乃是惊恐之门。此门中会发生令入阵者产生惊恐的幻象。若入阵者意志坚定,有一颗赤心,当能保平安。找到阵眼自然可逃出幻阵。但若是心念掺杂,甚至与这幻阵发生深刻的联系,恐怕就会越陷越深,最终被幻阵吞没,成为幻阵中的一个元素。 此刻那条蛟龙就要吞掉武藏,而他却陷入惊门之中……黄世仁心急如焚,因而却没有察觉到,那座黑色的山岭上,有一队人马正在飞快地冲下来。 第27章 天眼破阵 化身成巨大黄鼠狼的黄世仁,在这座黑色山岭下,左右环顾,却怎么也找不到阵眼,心中越来越浮躁起来。 而这时,一队人马已经冲下了山梁,出现在他面前。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阿修罗战士,脸上涂满青色的图腾纹,一双红色的眼睛,盯着黄世仁上下打量,忽然大笑起来:“你们快看,这头黄鼠狼竟然长得有驴子大,剥了皮可做件衣裳了!” 黄世仁听到这话,心头懊恼起来。但转念一想,自己身处惊门,这样的危机自然会遇到。若是中计,就会越陷越深了。 于是他全当没有看到,仍旧四下张望,专心寻找阵眼。 “上!杀了他!”那个为首的阿修罗战士一挥马鞭,身后十多个阿修罗战士纷纷拔出战刀,呼喝着朝黄世仁冲了过来。 任何人或动物,在遭遇到攻击时,都会下意识地反抗。眼看着阿修罗战士越冲越近,黄世仁心中的反抗意识也渐渐抬头,他甚至想扑上去咬死几个人。 但他还是努力地压制住自己的这种冲动,把身子伏在地上,狠狠地盯着挥舞战刀冲上来的阿修罗骑兵。 那种感觉,真的恐怖到了心里。 就算你知道这些是幻象,可谁能确保这其中没有暗藏真正的杀手呢? 可一旦跟它们交手,就更难发现阵眼了。不能尽快出去,武藏就会死的! 黄世仁心中不断地这样念叨,压制住自己想要反抗想要逃命的情绪,瞪大眼睛看着阿修罗骑兵越来越近,十余把战刀在太阳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一道巨大的阴风拂面而过,黄世仁赌赢了!那些阿修罗骑兵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冲到了他的身后,化作一道道虚影,消散在了阳光下。 再起身四望时,黄世仁发现,就连那座大黑山也不见了,眼前是茂密的树林间,一株株参天古树比肩挺立,树干上都有偌大的洞口,飘散着淡淡的黄雾。 这是黄鼬部落! 黄世仁诧异,这幻阵营造出来的幻象,移步换景得如此迅速,竟然在一瞬间就将他置身到他所在的黄鼠狼部落中了! “呦!这不是怪胎么?”一个声音惊醒黄世仁的神思,他扭头一看,正是世真带着世卒和世文走了过来。 他们明明死了的!黄世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幻象,不要理会他们,不要跟他们产生任何联系! 可那三个家伙却不依不饶,一下子把他围起来。世卒笑道:“怪胎,你是来参加你娘的婚礼么?” “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怪胎要有后爹了!”世文大声地嘲笑。却被世真厉声呵斥:“什么后爹?这怪胎还想跟我有一个爹,别做梦了!嘿嘿,要不是他娘有几分姿色,我爹怎么可能纳她为妾?说白了也就是玩玩,等我爹玩腻了,就会给我玩。嘿嘿,怪胎,以后我才是你爹!快,叫爹,叫爹!” “混蛋!混蛋!”黄世仁明明知道这是幻象,可是听到他们这样侮辱自己的娘亲,心头的怒火还是不由自主地焚烧起来,竟把他的理智都烧得灰飞烟灭。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断地低吼咆哮。 可世真却不依不饶,怒骂道:“你敢骂你爹我是混蛋?小子,我要把你娘干残废了!然后分给他们两个……不,要分给全族的男人!让每个人都尝尝你娘的味道!” “混蛋!我咬死你!”黄世仁忍无可忍,呼啸一声就冲上去,一口咬住世真的脖子,犬齿交错,殷红的血就流了下来。 这一刻,他的心里陡然一震,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产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怪胎!你敢伤我儿子!”一声怒喝,惊醒了黄世仁。它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怒火中烧地瞪视着他。 他就是世真的爹,黄鼬部落的族长。 “若不是要纳你娘为妾,早就把你这怪胎赶出去了!你非但不知收敛,还在这里肆意伤人?”族长绿色的眼睛里,杀气越来越浓。 黄世仁却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横,甩掉奄奄一息的世真,对族王厉声怒吼:“把我娘还给我!把我娘还给我!” “小畜生!在族长面前还敢撒野!老子杀了你!”族长怒不可遏,双眼一瞪,眉心就射出一道清光,如羽扇般瞬间展开,向黄世仁横扫而来。 黄世仁躲闪不及,被这片清光扫中,顿时整个身子就如石化了一般僵硬、不听使唤。他的脑袋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四肢似乎都无力支撑庞大的身体,头一歪,扑通一声就栽倒在地。 “咬死他!咬死他!”世卒和世文尖叫着,一群黄鼠狼应声而来,纷纷扑到黄世仁的身上,吭哧吭哧地撕咬他的皮肉。 仿佛是被凌迟的疼痛,一阵阵袭击着黄世仁的全身,每一次都疼得他心尖颤抖,泪水就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混蛋!还是没有忍住!”黄世仁毕竟还是个一岁的婴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在这样巨兽都无法忍受的万鼠噬骨的疼痛下,他更是忍不住痛哭起来。但他还是努力咬紧牙关痛骂,“混蛋!你们骂我娘!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混蛋!今天你们咬我,明天我会咬死你们!” 但因为与惊门产生了联系,他自己也知道,只怕自己出不去了,就要死在这幻阵之中,神魂将成为幻阵的能量,被永远留在这里。 再也见不到娘了!再也没办法救出娘了! 他不甘,他愤怒,他痛哭,但疼痛渐渐麻痹了他所有的情绪,他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已经接近了死亡的边缘。 就在半昏迷的状态中,他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除了浅灰色的迷雾,他什么也看不到。 或许这就是死亡的世界吧。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万物都是静止的,甚至看不到任何东西。意识也会被这些灰色的云雾吞噬,把过往的一切都忘记吧。 他只有短短一年的生命,却遭受着比别人一辈子还多的屈辱和痛苦。如果就这样死了,对他来说,反而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正如咬着牙努力地生存下去。 当生存都成为一种痛苦的时候,死亡无疑是最好的解药。 可是他还放心不下娘亲。他还没有救出娘亲。他死了倒是解脱了,可娘亲还要遭受那么多的痛苦。这么一想,死就比活着还痛苦了。 真是不甘心啊! 黄世仁在心里悲鸣。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黄兄……黄兄……” 那声音越来越大,牵扯着他的求生欲,也渐渐点亮了火苗,燃烧起来。 那种啃食血肉的痛苦消失不见了,虽然身体还酸痛,但心中的热火却越烧越旺,呼唤声也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声狮子吼:“黄兄!快醒来啊!” 这一声暴喝,惊得他浑身震颤,眼睛就睁开了,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依稀可见的景物,还有一个人正在端瞧他。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他看清了武藏的脸。 “你……没死?” “太好了!你也没死!”武藏欣喜地叫着,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 原来他不知何时竟已经化作法相。或许他的潜意识里,也是想以一个婴儿而非让他感到屈辱的半身黄鼬的姿态,去往那个世界吧。 “你……怎么逃脱蛟龙的?”黄世仁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他更好奇。武藏既然平安无事,显然他应该是破了死门。 “我逃不开它,就与它恶斗。”武藏温和地笑道,“可我半身陷在沼泽里,哪里是它的对手。挥舞了几下手臂,根本打不到它。可是它也半天不来吞我,只是长着嘴巴咆哮。那一刻……” 武藏停顿了一下,黄世仁看到他的眼睛里飘出神秘的光彩,好奇心就更紧了几分,“快说呀,那一刻怎么样?” “那一刻,我忽然瞥见它喉咙深处有一道光……”武藏微眯起眼睛,一边走一边告诉坐在他胳膊上的黄世仁,“不知为何,冥冥中我觉得那里就是出口。于是我就趁它低头的时候,拽住它的牙齿,被它拉出了沼泽。它使劲地甩头,想把我甩下去。但我还是拼了命爬进它的嘴里,钻进了它的喉咙,便到了这里。” 说到这儿,武藏停顿了一下,黄世仁连忙举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竟然就在那小院的门外。白胡子老头已经站在院子中央,笑容可掬地恭候他们了。 “天呀!如果你那冥冥中的感觉错了,你现在已经被那条蛟龙吃了!还是你自己送进嘴的!”黄世仁感到一阵后怕。 可武藏却苦笑道:“我就算不被它吃,难道就不会死么?既然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你这人,平视胆子那么小,没想到生死关头还总是出人意料啊!”黄世仁拍着小手笑道,“不过你这双眼睛也很奇怪,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是练过什么特别的法术么?” “都说了是天生的,我也不知原因。”武藏一边老实地回答,一边抱着黄世仁走进了小院。 第28章 定神玄丹 武藏抱着黄世仁,穿过花圃与良田之间的小道,就走到了小院子中央。 那白胡子老头显然已经久候多时。看到这两个人,他捻着胡须微笑道:“小家伙,你们还真能破得了我的幻阵!一百年来,你们是第一个!” “老爷爷,那你还不愿赌服输,把定神丹交给我?”黄世仁喜得手舞足蹈,身子一挺就从武藏的胳膊上滑落到地上,跑到白胡子老头面前,伸手要丹药。 武藏则站在他身后,对那老人躬身施礼,道:“晚辈峨眉仙宗武藏,见过接引上人。” “峨眉仙宗?”接引上人一只手按住黄世仁的小脑地啊,一手捻着胡须,对武藏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眼睛里放射出奇妙的精光,“不容易,不容易!天神屠灭峨眉仙宗,天下尽人皆知。却不料还有你这漏……逃出生天的幸存者!不容易呀!” 武藏眉头一蹙,吞了一口唾沫。但又客套道:“晚辈奉家师遗命前来拜望上人,想讨一个方向……” “好……既然是峨眉仙宗的人,老朽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你二位破阵也是伤疲俱交,不如先运功疗伤,一会儿吃了午饭咱们再详谈。”说完这话,他又拍拍黄世仁的小脑袋,从怀中摸出一粒紫色的丹丸,足有鹌鹑蛋那么大,交到黄世仁手中,笑道:“老朽愿赌服输,这定神丹就给你了哦!” “谢谢老爷爷!”黄世仁喜形于色,俨然就是个一岁婴儿的模样。 接引上人告了一声“失陪”,就转身到厨房去了。武藏和黄世仁索性就在院子里的凉棚中坐下。黄世仁手里捧着定神丹,左看看右瞧瞧,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比阳光还灿烂的喜悦。 武藏却忧心忡忡,“黄兄,你还是先试试这定神丹,看是不是真的!” “呀!”黄世仁露出惊讶的神色,“兄弟,你怀疑白胡子老头……”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险死还生,万事还是小心些好!” 武藏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自峨眉仙宗被灭门,他经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和阴谋欺骗,若不是他能屈能伸又有些小聪明,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因此万事小心,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黄世仁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从小遭受欺辱,却从没有经历过武藏遇到的这些凶险,因此还是赤子之心,总不怀疑别人有诈。但武藏既然能连翻从死神手里把他拽回来,可见武藏是真的很聪明,而且也是真心对他好。 小孩子就是如此,真心对他好的人,他总是言听计从。于是他按照武藏的建议,把定神丹捧在手心里,闭目凝神,将自己的妖力灌注到定神丹中。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黄世仁睁开眼睛,喜道:“兄弟!这定风丹是真的!我把妖力源源不绝灌注进去,就如泥牛入海全无影踪。若不是真的,这么大的弹丸可吞不下那么多妖力!” “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黄兄快些收好。”武藏的眉头舒朗了几分,但语气还是极为谨慎。黄世仁看他那疑虑的模样,也有些忐忑起来,连忙把定神丹塞进了尾指上的纳戒中。 这种戒指内藏空间,小的可以装些散碎银子,大的可以装下万千宝藏,俨然随身携带的巨大仓库。 这时,接引上人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仍旧是笑容可掬,“开饭啦!”他高兴地呼喝一声,随意地招了招手,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就从厨房门口飘了出来。 整整十盘菜,排成一队,在半空中飘动着,跟随接引上人的脚步,如一条游蛇的身躯此起彼伏,又好像跳跃的音符在奏响优美的音乐。 接引上人走到凉棚,把手一摊,那十盘菜就鳞次栉比地飘落在石桌上,还有酒壶酒盏,也落在各人面前。 不仅是黄世仁,就连出身仙门的武藏,也看得目不暇接,称赞道:“老仙人果然妙法通玄,晚辈眼界大开!” “只是一些小把戏,等不得大雅之堂。”接引上人谦虚地摆摆手,又让武藏和黄世仁落座,拾起酒壶,将三个酒盏斟满。 黄世仁仰着小脸说:“老爷爷,我才一岁,还不能喝酒!” “哦?那你就喝茶吧。”接引上人又一招手,客厅里便飞出一壶茶,连带着茶杯,一起飘落在黄世仁面前,“小家伙,你我有缘,等你办完你的事,可以再来找我,我收你为徒。” “真的吗?太好了!”黄世仁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强大起来,不让娘亲和自己再受欺负。如今这个老仙人要收他为徒,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高兴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又连忙跪在地上给接引上人扣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哈哈哈!起来起来!”接引上人摸着黄世仁的小脑袋,声音慈祥而宽厚,“老朽一生从未收徒,如今能指点你一二,也算是打发着无聊的残生了!” 武藏也面生笑意,举起酒杯敬祝接引上人,祝贺他收了好徒弟,又奉承了几句赞美的话。随后话题一转,向接引上人询问极乐世界的方向。 接引上人听他这么一问,原本举到嘴边的酒杯,又放回了石桌上,“你去极乐世界做什么?” “家师遗命,让在下到极乐世界走一趟,看一看,了却她的心愿。”武藏生怕节外生枝,并没有告诉接引上人他身上有太虚之火的事。 这事他早就告诉黄世仁了。但黄世仁也早就和他一条心了。因此这时黄世仁很明显听出武藏在说谎,但想起武藏方才说的万事都要小心,觉得武藏也有他的苦衷,便并没有拆穿。反而仍旧口水滴答地不停地吃菜。 接引上人宽口地笑了笑,又把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武藏越过接引上人的肩膀,看到他身后花圃中五颜六色的花朵,也嗅到了一丝奇异的芳香。不知怎的,心里又萌生出不好的预感。 接引上人终于放下了酒杯,抬头看了看西北方的云天,眼中似有流云涌荡。终于,他还是叹了口气,说道:“鬼森是阿修罗界与妖界的界限。过了鬼森往西北方向走,就是妖界了……” 听他话里有话,武藏一手捏着酒杯,目光如炬地望着他水色氤氲的双眼,紧抿住嘴唇。 接引上人却又捏起酒杯,向武藏示意。武藏立即伸过酒杯与他手中的轻轻一碰。待两人把这杯酒饮下,接引上人才说:“万法堕空门,极乐未有根。那极乐之门的所在,从未有定。只不过它与妖界相连,以妖界之诸多恶,来锤炼向往者之心境。所以它总是会出现在妖界的某处。你向写北方走吧,若有机缘,自然能够找到。” “那就多谢上人!武藏敬上人一杯。”武藏又把两人的酒杯斟满,举杯祝敬。 这一杯酒喝下肚后,武藏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酒渍,对接引上人拱手告别,“上人,事不宜迟。武藏和黄兄弟就此告辞了!” 接引上人捻须微笑,水色氤氲的眼睛里却涌现出别样的光辉,“只怕走不得了!” “这是为……”武藏本有疑惑,但话还没说话,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酒意透过血液涌上脑海,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这是……” “老朽酿的这梨花蜜酒最易上头,你们两个还是休息一下,就醒了再走吧。” 他的话尚未说完,武藏已经眼前抹黑,昏倒下来。他赶忙跨出一步,抬手扶助武藏。一旁还在胡吃海喝的黄世仁见状,满脸诧异,“师父,这是……” “你这朋友喝多了。要休息一下。”接引上人揉了揉黄世仁的小脑袋,温和地笑道,“今日为师便教你一个手段,叫做画地为牢。” 说着,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对着黄世仁,在虚空中画了一圈,黄世仁的脚下便赫然生出一道方圆两米的金色光圈,印刻在草地上,散发着无数萌芽般的金光。 “师父!这光圈……” “这是以幻术使的禁制。你需澈心感受,若能破了此法,便能学成此技,施展出来。” “哦!” “你且在此处揣摩,为师扶他进去休息!” “是!” 黄世仁毕竟是个一岁的小孩子,听接引上人这么一说,也不再吃喝。赶紧盘膝坐下,闭目凝神,释放出妖力,去感应着禁制的特点。 接引上人便扶着武藏,往那栋二层的主屋中走去。微风吹拂各色花朵摇曳,空气中那奇妙的花香越来越浓。 武藏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又回到了荒原上,战马还在他的胯下,并没有遇到巨大的黄鼠狼。骄阳在穹顶朗照,浮云依托着蓝色的天幕,漫无目的地漂泊。 有一首歌在委婉地唱着,从身后的远方,顺风飘荡过来。 歌词唱的是:“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他听得出那动人的歌声,心头荡漾起凄楚的情愫。但愁眉又紧缩,双腿猛夹马腹,催马奔腾。 战马本是顺风徐行,奔腾起来却有巽风扑面。恰似一只温柔的手,在拭去武藏眼角的泪。 我已经不恨她了吧。从何时起呢?或许从他救我那时,或许从她日夜守护那时,又或许是从拼死一战那时…… 毋宁说,我根本就没有恨过她吧。即便将部分罪责推诿给她,可却从未问起过前情因由。或许我本就猜到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恨只是害怕去爱她的借口吧。 只是,我不敢爱她。因这天命……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忽然,一声娇喝在身边响起,武藏惊得浑身一凛,从梦中惊醒。 但醒来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入坠冰窖。不禁在心头叫苦: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29章 武藏殒命 时候已近傍晚,云朵鳞次栉比,覆盖了澄蓝的天空。阳光躲在景云背后,大地上朦胧着暧昧的光线。 微风渐有些凉意,一岁的黄世仁,还是坐在凉棚下的光圈里。但已经不再冥想。他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拍打身边的虚空。手掌每每即将越过光圈的界限,便有一道光幕拔地而起,挡住他的小手。 这就是画地为牢的禁制。如果连翻施展开来,便可将无数敌人定身法一般定住,任其宰割。 果然是玄妙法术! 小孩就是小孩,还没有冲破禁制,他就已经在心中狂喜,想象着回到部落解救母亲时,就顺便把族王囚禁在光圈中,一直到他痛改前非为止! 而在那件二层的建筑中,武藏醒来时发现,自己并非身在客房。反而是在一间囚牢中。 这囚牢四面没有窗户,全靠当中央从天棚上垂下了的一盏大灯照明。 那盏大灯上插着百余根蜡烛,把这件囚牢照得灯火通明。武藏四下环顾看到,墙壁上挂着勾刀、皮鞭等各色刑拘,眼前的地面上也摆放着老虎凳、透魂桩等大型刑具。 他不用看自己也感觉得到,他被悬挂在一面墙壁上,左右手腕都被玄铁铐锁住,双脚下踩着什么东西,并不牢靠,显然是用来给他垫脚的。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武藏推测,这间囚牢在地下。 他心中不安起来,更多的是担心黄世仁。因为他都已经被囚禁起来,不知道接引上人是怎么对付黄世仁的! 这时,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武藏赶紧闭上眼睛,用耳朵聆听门口的动静。 只听吱呀一声,囚牢的门开了。 一个宽厚而温和的声音笑道:“酒已经醒了吧,别装睡了!” 武藏见被揭穿,只好睁开眼睛,怒视着从门口向自己走来的接引上人,喝到:“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害我?” “哪里是害你呢?”接引上人仍旧在笑,但那笑容比腊月的冰霜还冷,“我只是留你片刻。谁让你说你是峨眉仙宗的呢?” “是又如何?” “峨眉仙宗被天神灭门尽人皆知。人人也都知道,是因为峨眉仙宗私藏太虚之火,惹怒的天神!”接引上人悠悠然说着,信步走到武藏面前,端端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仰着脸,笑望武藏,“你虽模棱两可,但既然你要去极乐世界,老朽推测你当是要把太虚之火放回去吧?” 武藏不语,仍旧一脸怒容地瞪视接引上人。 接引上人却当他是默认了,微笑着抱起肩膀,靠在椅子上,继续说道:“方才你昏睡时,我检查了你的随身之物,却没有发现太虚之火。想必是你藏在何处了。你若是聪明,就告诉老朽,老朽自然会放你和那小朋友离开。” 武藏仍旧不语,怒视接引上人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接引上人没有一皱,怒道:“小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老朽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就算你不怕死,就没有担心过外面那小子?你若是不说,我就将它剥皮拆骨,顿成一锅汤给你吃!” “你……”听到接引上人说出如此下作的威胁,武藏气得七窍生烟,厉声斥责,“你明明是个修仙之人,却不走正途。反而要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枉费你修行数百年!” “哈哈哈!修行之人就该走正途么?也不知谁是峨眉仙宗哪个蠢货教出你这么个蠢徒弟!”接引上人眉眼一瞪,怒笑道,“我修行数百年,修为早已堪比天师。本应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但天神嗤我出身,绝不许我蹬上九霄云外。如今你既然带着太虚之火前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只要得到太虚之火的力量,就可以洗髓脱胎,成为真神。上了天宫只怕还要凌驾于三尊四圣两护法之上。” 接引上人滔滔不绝,说得气血喷张,面容也因嫉恨而狰狞起来,全无先前那番仙风道骨的姿态。 武藏只觉得这人心胸狭窄而歹毒,更因为对天神的憎恨,而决定他满嘴都是疯话。于是怒斥道:“当了天神又能如何?不过是做个高级的狗腿子!” “混账!你敢辱我?”接引上人登时大怒,挥掌就抽了武藏一个嘴巴。打得武藏眼冒金星,嘴角流血,他却还一把捏住武藏的下巴,冷笑着说道,“小子,你只怕不知道太虚之火的力量吧!老朽岂会当天神的走狗!” 他说得正是激情澎湃,也不理武藏是否愿意听下去,又抽身说道:“太虚之火乃是大梵天点燃的宇宙第一道光。古往今来数百万年,只有三个人得到了太虚之火的力量。第一个得到太虚之火力量的人叫盘古,他在大梵天之后创立并划分了三界、九天、十地,被后世尊称为帝原始;第二个得到太虚之火力量的人叫榆罔,他扫清魔障,镇压妖族,被后世尊称为帝炎尊;第三个得到太虚之火力量的人叫轩辕,他率领诸神创世,并制定物理人伦,被后世尊称为帝鸿尊。这三个神帝,因为创造了万古不世的基业,而被后人奉为三清,至今仍是不可逾越的存在。如果老朽得到太虚之火的力量,将成为第四位千古神帝。哼哼,到那时,帝释天就算给老朽提鞋都不配!” “哼,你这样奸邪之人,怎能与三清并论?”武藏冷笑着反唇相讥,“若是让你得到太虚之火的力量,恐怕比帝释天更可恨,三界将永无宁日!我绝不会把太虚之火给你!” “哦?是给我,不是告诉我!”接引上人眯起眼睛,右手捻着白色胡须,审视着武藏。 忽然,他眼中精光四射,一把抓住武藏的衣襟,厉声冷斥道:“可见这太虚之火就在你体内!” 说完,接引上人忽然结了一个手印,啪啪啪地在武藏身上拍打起来。不出片刻,他的脸色更加狰狞起来,兴奋地笑道:“你的经脉中竟有余温!即便是修炼三昧真火之人,也不会产生这样的现象!可见太虚之火就在你丹田里!” 武藏惊得目瞪口呆。他早已功力尽失,却不料这接引上人还能以玄法探出他丹田内的太虚之火。惊讶之余,他更是心如死灰,暗叫一声:不好,吾命休矣! 果然,接引上人狞笑过后,双眼都充满了血丝,释放出贪婪的光芒。双手揪住武藏的衣襟,一把扯开,露出武藏的胸膛和小腹。双眼不停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如鸟爪一般的手指,按在武藏的胸膛上,一点一点往下移动着、抚摸着,舌头不由自主地舔舐着唇角,口水滴答。 呲溜——贪婪的情绪令接引上人按耐不住,竟然把脸靠过去,深深地舔着武藏的小腹,仿佛要把那里面的什么东西吮吸出来一般。 武藏被他闹得怒火蒸腾,厉声怒斥:“混账!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不许辱我?” “嘿嘿嘿,哪里是辱你!”接引上人慢慢抬起头,灯火映照得他那张狰狞的脸阴晴不定,目光更显猥琐。他一边用颤抖的手,抚摸武藏的小腹,一边贴近了狞笑着说,“我要把太虚之火取出来!可能有些疼,你便忍耐一下!只需要……” 他声音一顿,武藏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温热的感觉顿时泛滥开来。他知道,那是他的血,在喷涌而出。 接引上人一只手已经刺进了武藏的小腹,直奔他的丹田而去。一边掏拨,一边咬着牙说道:“想必是有封印封住了太虚之火,它才不至于发作。看来要把你的丹田整个掏出来,在解开封印才行!你……忍住哦!” 武藏痛得钻心蚀骨,忍不住啊啊惨叫。 可是接引上人却因此而更加兴奋起来,“对!就是这样!不要停!啊……这里少有人烟。我已经大半年没有活剥过人皮了!这叫声……真是美妙!真是悦耳动听啊……” 他一边癫狂般地狂叫,一边用力地在武藏的肚子里翻腾。可是找了半晌,却也摸不到武藏的丹田。 武藏被他这样折腾,痛得神魂颠倒,眼前一黑,竟痛得昏了过去。 接引上人见惨叫声停止,不禁不满起来,“小子竟只有这点耐力!想那些被我剥皮的人,可是把整张皮都剥下来,还在惨叫呢!真是没用的东西!这丹田怎么也抠不到呢?”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放开武藏!” 接引上人回头一瞧,只见黄世仁站在门口,正怒视着他。 “好徒儿,原来是你!”他松了口气,笑道,“等师父找到了太虚之火,重塑天宫。便叫你做护法!” “你才不是我师父!”黄世仁气得暴跳如雷,“你竟然这样谋害武藏!你禽兽不如!快把他放开!” “哼!不识抬举的东西!你能奈我何?”接引上人立即恼怒,再不理会黄世仁,直把掏进武藏小腹的手抽出来,嘀咕道,“这丹田忒的难找!只怕要把他肚子整个剖开才行!” 说着,接引上人转身就要去拿挂在墙上的勾刀。忽然听黄世仁大叫一声“画地为牢”,他脚下就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光圈。 看到这情形,接引上人不禁乐了,抬起头来,狰狞地瞪视着黄世仁,怪叫道:“我的好徒儿,你用师父的法术对付师父,不是自寻死路么?” 第30章 大光焰身 黄世仁眼睁睁看着丧心病狂的接引上人,用袍袖扫了一下脚面,他画出的那个光圈就被轻易地抹去了。 “小子!刚学会点法术就欺师灭祖,当真留你不得。”接引上人面如恶鬼,鸟爪般的手指捏剑诀,虚空遥指黄世仁。一道清光便如利箭般射出,直刺黄世仁的心窝。 黄世仁只有一岁大,法相化身只是一个婴儿,短胳膊短腿,根本来不及躲避。他只好一咬牙赌上一把。也虚空遥指,拿手一划,又喝了声“画地为牢”,一道光圈便陡然自半空里生出,一下子套住疾刺而来的清光。 说来也怪,那道清光被这光圈套住之后,就进不得半分。只在光圈中不断地嗡嗡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接引上人见状,也不禁侧目,赞了一声:“好小子,竟能举一反三。如此天资本该有大作为。只可惜你欺师灭祖,饶不了你!” 说罢,他又要再施法术。可黄世仁的目光却根本没有停留在他身上,然而越过他的肩膀,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他的身后。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指了指,狡黠地笑道:“我看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黄世仁说这话时,接引上人也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火热的气息蔚然而生。听黄世仁这么一说,他更加担心,慌忙扭头瞥看。 这一看不要紧,竟吓得他心惊胆战。 只见被铐在墙上的武藏早已没了踪影。一个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巨人,却出现在他的身后。这巨人身高五米,差一点就要顶到天棚了。一双金色的火焰,灼热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忽然就伸出大手向他抓来。 接引上人连忙闪身躲避,与此同时捏剑指射出一道清光,直刺巨人胸膛。 可那清光刚刚触碰到巨人的身躯,就发出嘶嘶的悲鸣声,硬生生被烈焰吞噬。 这一经试手,高下立判。 接引上人即便法术通玄,但在这个丝毫不惧任何法术的烈火巨人面前,就如同襁褓里的婴儿,全无还手之力。 他心中的惊骇溢于言表,烈火巨人却又伸出大手来捉他。他哪里敢再与巨人纠缠,慌忙转身化作一道清风,与黄世仁擦肩而过,冲出了地牢的大门。 黄世仁喜得拍手大笑,“兄弟,没想到你也有化身!还真厉害呢!” 可他得笑容还没收敛,那巨人竟也伸出大手来抓他,隐隐的,嘴里似乎还在发出低沉的怒吼。 黄世仁这才明白,原来武藏化身成这个巨人便六亲不认了。竟连他也想杀。 他哪里是这个巨人的对手,赶紧扭头也往大门外跑。 烈火巨人接连失手,怒不可遏。金色的眼睛里忽然喷出万丈火焰,如巨龙沉吟般怒吼一声,巨大的身子骤然膨胀起来,竟化作滔滔火海,充满了整个地牢。 接引上人和黄世仁陆续逃出地牢,来到小院中。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到轰然一声巨响,扭头一看,那座二层的小楼竟被一股烈火冲起,炸了个四分五裂。碎石瓦砾如天女散花般弥散在半空中,还没落下,就被熊熊烈焰烧成了灰烬。 这万千花火点亮了浓郁的夜色,犹如新年的烟花,烂漫动人。 而那无尽的金色烈焰,破牢而出,又迅速凝结成型,化作一个身高十余米的烈火巨人,威风凛凛地站在两人面前。 这时他们才明白,方才因为地牢空间有限,那烈火巨人只是一个缩小版的。现在这个才是原装正版,竟然宛若一座小山。 空间宽广无垠,烈火巨人便不再伸手来捉人。只轰然拍出一张,烈焰便化作滚沸的洪流,咆哮而下,犹如滔滔江水卷着巨浪,便向接引上人和黄世仁吞来。 接引上人连忙腾身飞跃,驾风飞上半空。黄世仁不会飞,只好化作巨大的黄鼠狼,转身逃窜出小院,向更远方一溜烟地奔跑。 接引上人哈哈大笑:“你这孽徒,若非欺师灭祖,为师倒也能保你一保。可如今,哼,你就自生自灭吧!” 可接引上人万万没想到,那黄鼠狼逃得远了,烈火巨人便不再理会。反而他飞上半空,正在烈火巨人的视线之内,反而更加吸引了烈火巨人的注意。 轰!烈火巨人张开大嘴,又喷出滚滚烈火,如飞舞在长空中的火龙,向他缠卷而来。 接引上人只好驾风躲闪,心中好不懊恼,嘴里怒骂道:“好你个怪物,别当老朽真的怕了你!” 说罢,他御风疾驰,飞到距离烈火巨人五百米外方才停下,转身怒视,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刹那,烈火巨人所处的小院中,地面上竟升起紫色的光芒,一个法阵图竟从大地上浮现出来,将烈火巨人套在中央。 这法阵图由一枚巨大的六芒星构成,六个星角各有一枚奇异的兽形图画。串联起六个星角的光圈,是有两条大蛇互吞首尾环绕而成,空白的地方,各有一句奇怪的铭文。 “怪物,就让你尝尝老朽的南斗杀阵!”接引上人冷笑一声,又呢喃诵念咒语。或许是因为气愤,似乎还有一些兴奋,接引上人通红的脸上青筋暴露,充血的眼睛里精光如星碎,闪闪放光。甚至连他的满头白发和雪白长须,都因此而变成了青灰色。可见他竟动用了真元,要跟烈火巨人拼死一搏。 咒语很快念完,六芒星组成的阵图喷吐出滔滔紫光,就好像一片紫色的海洋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瞬间竟把烈火巨人金色的火焰掩盖了几分。 紧接着,六芒星的六个星角各自射出一道光芒,落在地上,就化作六头巨兽,将烈火巨人包围起来。 “嚎!”左边一头青色的巨犬咆哮一声,忽然猛扑上来。 与此同时,右边一只白羽大鹤扇动翅膀,吹起凛冽风刃。 烈火巨人遭遇左右夹攻,却依旧岿然不动。挥舞左臂,正硬上巨犬的大口,任它一口咬住臂膀。右手却轰然拍出九道火蛇,缱绻如曼陀罗迎风绽放,倏然间就把万千风刃困在了花蕊中央。 那大鹤还要再扇翅膀催鼓风刃,但还未来得及展翅,就被扑面而来的九条火蛇缠绕起来,猛然拉起,拽进了烈火巨人的掌心。 烈火熊熊,白羽瞬间燃烧,大鹤转眼就变成了火鹤,绒羽焦灭,肉身也成了一团焦炭。而另一边的青色巨犬,因一口咬住了烈火巨人的手臂,早已被烈焰焚身,烧得灰飞烟灭。 悬立在半空的接引上人心中的惊骇溢于言表。目光中却又充满了贪婪,“连星辰之力都能焚灭,太虚之火的力量真的太强大了!这个力量我一定要得到!天梁!天同!天相!上!” 他疯狂地怒吼,驱动三星齐攻烈火巨人。 一刹那,紫色阵图光芒大盛。站在烈火巨人后方天梁星位的虬角雄鹿发出嘶吼,顿时漆黑的穹顶上,簌簌地洒下万千绿叶,飘飞在半空中,闪放着星光般的绿彩。 烈火巨人岿然不惧,挥手舞出万丈火龙,在半空中盘旋飞舞,势要吞没所有的绿叶。 但这一次,火龙却被绿叶压制,一片片绿叶如蚁附膻般趋附在火龙上,犹如一片片碧绿的鳞甲,把火焰裹挟其间,不到三息的时间,金色的火焰就被熄灭了。 紧接着万千绿玉又簌簌落下,一点点覆盖起烈火巨人的身体,将火焰压制。 这绿色的叶子,竟然带有极阴的力量,能够阻止火焰燃烧? 却并非如此。 只听接引上人哈哈大笑道:“天梁无灭。每一片绿叶,都有一亿次生命,任你无尽焚烧,也烧不完这万亿化身!” 而趁着烈火巨人攻势受阻,左前方的五彩大蜘蛛,肚腹下就源源不断地喷吐出冰丝,紧贴着大地,如急冻的冰霜覆盖开来,瞬间就蔓延到了烈火巨人的脚下,将烈火巨人团团围住,紧接着冰丝就好像触手一般,昂起一条条丝线,缠绕上烈火巨人双腿,向上缠卷攀爬。 而这些冰丝似乎也不惧烈火,即便有一些被熊熊烈焰焚灭,但总有几条冰丝缠绕住被绿叶覆盖的地方,避开烈火继续向上缠卷。 右前方的百米大蛇也按捺不住,吐着长信逶迤而来,忽然猛甩蛇尾,犹如巨峰横扫,正打在烈火巨人的胸膛上。 饶是烈火巨人身高丈许,却也经不住如此重击,轰然一声摔倒在地,正躺在冰丝上。冰丝迅速如落网般卷起,将已经被绿叶完全覆盖的烈火巨人一层层捆住,织成了一个白色的大茧。 “嘿!空有一身力量,却没有脑子!”接引上人悬立在半空中,脸上飞扬起得意的神采,“七杀!该你了!” 他厉声驱动南斗最后一星,“去把他全部的力量都抽出来给我!” 听到他的命令,一直匍匐在烈火巨人正前方的巨大的蓝色蝎子,立即举起钢钳,迈开八条腿,沙沙沙地爬到大茧跟前,挺立如旗杆的巨大尾巴忽然向前弯曲,就把尾尖一尺长的毒针刺进了大茧。 这名为七杀的蝎子,并没有毒素。那尾巴上的毒针反而能够抽走一切力量进入它的体内,再通过星辰之力炼化,最终传送给施术者。 因此掌握南斗星技的术士,总是把七杀作为最后打扫战场的法器使用。 先前三星连手,以星辰之力镇压了太虚之火。接引上人有这个自信,被镇压的太虚之后,一定可以经七杀的炼化,成为任他所用的力量! 只要,先把武藏抽干! 第31章 万劫不灭 漆黑的天上,群星闪耀。尤其在南方天空的南斗第六颗星光芒大盛,闪放着妖冶的蓝。 风如怒啸,卷起满地尘埃。 接引上人悬空傲立,宛若尊神睥睨大地。 大地上,白色的大茧如仿佛般巨大,同样大小的蓝色蝎子,正在用长尾汩汩地吸收大茧内的能量。 因此,它的身体渐渐泛起了金光。 这金光辉映着南斗第六颗星的蓝芒,也将接引上人的双瞳,映成了两点金色。 “快要成了!快要成了!这凌驾天神的力量,就要属于我了!”接引上人欣喜若狂,在半空中兀自嚎叫,根本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匍匐着一个婴儿。 蓝色的蝎子似乎吸收了太多的力量,身子不停地长大,而它面前的大茧却在不断地萎缩。 又过了三炷香的时间,白色大茧已经塌陷下去。蓝色的蝎子竟然长到了五米多高,两丈多长。 可见它已经把烈火巨人化作雄浑的能量,全部吸收到了体内。 “开始炼化吧!这惊天的力量啊!”接引上人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摊开双臂,准备承接来自南斗第六颗星的恩赐。 可就在这时,蓝色的蝎子突然发出嘶嘶的哀嚎,庞大的身躯不停地在地上打转。 它这么一转,就将不远处的天同星位上的大蜘蛛扫了出去,仰翻在地,八条巨大的腿不住地踢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忽然,一只比树干还粗壮的金色大手,自蓝色蝎子的腹部破体而出,一把就按住了正在挣扎着想要翻身的蜘蛛,金色的烈焰滚滚而下,瞬间就把蜘蛛烧成了一团灰烬。 紧接着,蓝色蝎子仿佛被人抛起来似的,腾上半空,巨大的身躯瞬间被烈焰吞没。轰然一声巨响震得人猝不及防,蓝色蝎子的身躯炸得四分五裂,一个金光闪闪的巨人腾空而下,重重地落在大地上。 南斗第六颗星失去了光泽。 这声巨响震惊得接引上人也睁开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烈火巨人明明已经被蚀化成了能量,怎么又能聚形复生? 他还来不及思索,烈火巨人已经挟着滔天愤怒,冲向了天相星位的大蛇。 “嗷嗷……”天梁星位的虬角雄鹿立即发出悲鸣,支援同僚。 一刹那,万千绿叶化作滚滚碧龙,自南方的天空呼啸而来,扑向烈火巨人的后背。 烈火巨人猛然回身,伸出大手一把握住碧龙的头部,而碧龙的身子便顺势缠卷住巨人,又一次将他通体覆盖。 天相星的大蛇怒不可遏,嘶嘶地仰天尖叫,喉咙里陡然迸发出一道青色的雷光,夹杂着吱吱作响的电芒,正轰击在烈火巨人的胸膛。 可这一次,烈火巨人没有倒下,他身体上的金光更加光焰耀眼,就好像一轮旭日从天上坠落到地上,爆发出明媚天地的力量。 轰然一声,万千绿叶被迸飞开来,青色的雷电直如烈火巨人的胸膛。 但没有任何声响,宛若泥牛入海一般,就被金色的光芒吞噬得无影无踪。 大蛇震惊,却冷不防被烈火巨人一把揪住脖颈,提在手中,宛若天下最大的长鞭,横甩开来,轰然间就砸在了虬角雄鹿的身上。 这条大蛇本来身体粗壮应有万斤重,有身负雷电之力,被烈火巨人的金光强行催鼓出来,其威力不下十万斤,顷刻间虬角雄鹿就被砸得支离破碎,分崩离析。甚至大地上也被砸出了一道深达五米的鸿沟。 接引上人面如土色,竟吓得浑身颤抖。而烈火巨人却横甩长蛇,直指云天。 就好像一座山岭飞来,直砸向接引上人。 所幸接引上人及时醒过神来,连忙驾风退逃躲避,闪过大蛇的巨尾。 烈火巨人盛怒至极,掌心金光猛吐,直刺进大蛇的鳞甲,一刹那变爆发出雷霆巨响,大蛇巨大的身体宛若被千刀万剐,迸射成无数碎片,如银瓶炸裂,又似星球撞碎,四散飞溅。 与此同时,烈火巨人向着接引上人拔足狂奔,挥起巨拳就要迎头砸下。 接引上人吓得哪敢再战?连忙转身驾风逃窜。却不料忽然听到一声暴喝“画地为牢”,凭空里就生出一个光圈将他套住,再也走不得半步。 这本事他的法术,要解开并不难。可也需要片刻的时间。但片刻的时间都没过,烈火巨人的拳头就已经轰在了他的后背上。 只听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那轮光圈都被砸得灰飞烟灭,接引上人的身体就如同断线的风筝,飞射向远方,砰地一下坠落在草地上,激起烟尘四散。 烈火巨人并没有再追袭过来,他站在原地,盯着接引上人消失的方向,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似乎它的时间到了……虽然不知这头巨人每次出来之后,为何又会凭空消散,但此时此刻,他的身子却明明在不断地缩小,金色的光芒,也如同燃烧到最后的蜡烛,一点点暗淡下来。 最终,金光澎湃一吐,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间又变成了漆黑一片,穹顶的星光仍在竞相闪烁,照耀着荒凉的草地,以及躺在草地里的武藏。 他像个死人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在远处的草地里,却传来一些动静。 被火焰巨拳轰伤的接引上人,浑身烧得如同焦炭,但还有一息尚存。他艰难地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回头望了望躺在地上的武藏,冷笑道:“这就是命啊!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杀了我,但最终还是落在我手上!我要把你生吞活泼吃下肚去,看我炼不炼化得了你!”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你这么爱吃人,就让我也吃了你吧。” 这声音惊得接引上人差点跳起来,但他已经五劳七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扭头惊望,却看到一头毛驴大的黄鼠狼,近在咫尺,恐怖的大脸距离他不到半米,森然利齿错落的嘴巴里,口水滴答。 “你……”接引上人话还没说出口,大黄鼠狼已经扑了上来,一口就咬断了他的脖子。 修行千年,已得仙道。却因为一时的贪念,而最终殒命。 接引上人恐怕至死也难相信,他最终的结局,竟然是死在一头黄鼠狼的嘴里。 黄鼠狼咬断了接引上人的脖子,就把他丢在地上,并未吃食。 只因这头黄鼠狼向来是不吃人的。 可就在它刚刚要走向武藏的时候,接引上人的身体却蒙然冒出冰白色的光芒。这吸引了黄鼠狼的注意,索性静立在接引上人的尸体前窥看,生怕他再活过来偷袭。 可是接引上人终究没有活过来,反而是尸体渐渐起了变化,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竟然变成了一头白熊——一头死亡的白熊。 黄鼠狼惊讶万分,呼道:“原来这老仙人跟我一样是妖怪!是一头白熊精!” 他没有听到接引上人与武藏的对话。 先前接引上人说,他的力量已经盖过天神,可是天神嗤笑他的出身,不肯给他神位。而如今若是武藏看到他的真身,怕就能够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妖神得道,位列星君。这是天神的规矩。就如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皆是出身妖族或龙族的修仙强者,能够得到身体飞升天宫,因而成了守护三界正道的星君战神。 他们的力量或许比很多神将都要强大,但毕竟不是天神一族,只能作为外门守护三界。 这接引上人虽然自诩功高盖世,但也未必能够与二十八星宿并驾齐驱。既然如此,天神怎能因他一人,就改了数十万年的规矩? 他利欲熏心,如今横死荒野,也是咎由自取。 可是见到此情景的黄世仁,却喜不自胜。 “原来老仙人你不是人!是个妖兽!那我就可以吃掉你了!”黄世仁哈哈大笑几声,就低下头,以利齿撕开白熊的毛皮,将它的血肉狼吞虎咽起来。 白熊的身体可比战马大上一倍,黄世仁的饭量没有这么大。吃到三分之一就已经肚子溜圆。可是它还在努力地吃着,吃得直打嗝。 但打嗝也要接着吃。他边打嗝边说:“对不起了老仙人,我一定要把你全吃掉!我要得到你全部的力量!虽然你把我兄弟弄得半死,我继承了你的力量,才能救他啊!” 以毛驴大的身体,吃掉一头白熊。黄世仁差点丢了命。 当把白熊所有的血肉吃光时,他的肚子已经打得好像一个巨球。原本粗壮的四肢,相形而下更像是畸形的短小的手足,长在一个大球上。 他连爬都做不到了,只好努力地运动肌肉,向着武藏躺着的地方慢慢滚动。 才滚了一半,他就觉得肚子里滚沸起来,痛得他浑身痉挛。可是肚皮太大,他短小的手足都捂不住肚子。只能任这剧痛蔓延开来,从他的每一根毛发中澎湃出来。 紧接着,骨裂的疼痛,险些击昏了他的头脑。身体在不住地颤抖,绽放出白色的光芒。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看到他土黄色的皮毛竟然在一点一点剥落,就好像残碎的旧纸片,纷飞在野风里,又扑簌簌地落下。 “我……我这是怎么了?”黄世仁急得大哭,“我要死了吗?我还不想死啊!” 第32章 星辰诡力 当武藏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天幕蔚蓝如洗,一朵朵浮云逗弄着清风。 春色如清凉的泉,从云端倾泻到大地,倾泻到武藏的身体里。 武藏感觉到精力充沛,他伸手去摸肚子,伤口竟然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 他翻身做起来,就看到了黄世仁那张婴儿的笑脸。 “黄兄……” “嗯?” “你胖了!” “嗯!” “好像还长高了!” “嗯!”黄世仁的表情苦恼起来,武藏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突然黄世仁恼怒地说道,“你难道不该问问你怎么活过来的么? “难道是黄兄你……” “对呀!”黄世仁又露出开心的表情,嘴巴咧得大大的哈哈地笑,“我吃了那老妖怪,继承了他全部的法术,把你救活了!” “你吃了他……妖怪?” “对呀!他不是人!是白熊妖!所以我吃了他!”黄世仁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那边有熊皮作证!我真的是不吃人的!” 听他孩子气般赌咒发誓,武藏不禁苦笑起来,伸手摸了摸黄世仁的脑袋,笑道:“好好好!黄兄最善良!多谢黄兄的救命之恩!” “嗯!我娘说,一旦吃了人就会被浊气侵蚀,我就不能成为星君了!”黄世仁兴高采烈地站起来,举起小拳头,高兴地大叫,“我可是要成为星君的男人哦!” “嗯嗯嗯!黄兄一定可以成为星君。”武藏也翻身爬起来,摸着黄世仁的脑袋鼓励他。 可是黄世仁忽然情绪又低落起来,迟疑地说道:“兄弟,我吃了那老妖怪,身体又变化了!” “变大不是正常的么?你现在应该有一头老虎那么大了吧?” “不……我变成怪物了!”说到这里,黄世仁小嘴一撇,就要大哭。 武藏连忙蹲下来抱住他,安慰道:“黄兄,莫哭莫哭,你先现出原形,我来看看。或许不是怪物呢!” “嗯!说得也对,你们人类最聪明了!”黄世仁似乎非常佩服武藏,听武藏这么一说,心里多了几分安慰,于是别开武藏的怀抱,走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我要变了哦!” “嗯!”武藏神情凝重地点头。 砰!黄世仁的身体爆发出一道白光——而非从前的黄烟——紧接着一头巨兽就出现在武藏面前,惊得武藏噗通一声,呆坐在地上。 “啊?我果然是怪物!都把兄弟你吓到了!”黄世仁又要哭了,可是现在他是巨兽的形态,除了眼睛里有泪光闪烁,面目上却看不出什么悲苦的表情。 然而在武藏眼里,这头巨兽非但不是怪物,还是何其惊人的存在啊! 黄世仁所变成的巨兽,外貌如虎,通体雪白而无斑纹,颈项处有雄狮般浓密的鬃毛,一双碧眼饱含水润,就如同冰种翡翠般晶莹剔透,而在眉心的上方,还有一只白色的短角若隐若现。 “黄……黄兄,你变的不是怪物,是神兽啊!”武藏用颤抖的声音说,因为知道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一头黄鼠狼,吃掉一头白熊之后,怎么会变成神兽! “不是怪物?是神兽?那我会成为星君么?”蓬然的白光闪过,黄世仁又变成了一岁的婴儿,扑回到武藏的怀里,满脸好奇。 武藏点头,“嗯,没错。黄兄,你可知你变成的神兽是什么?” “是什么?”黄世仁自然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最佩服的最聪明的人类武藏,一定知道。 “是白泽!”武藏的话语带着叹息的口吻,那神情恍然如梦,“我在《通典》中曾见过这样的图画,言恒山之阳,溟海之北,粤有神兽,名为白泽,通达万物之情,百兽逢之骇胆慄魄。” “这话是什么意思?”黄世仁还是忍不住好奇,“虽然不明白,但感觉自己好厉害!” “那是当然了!”武藏摸着黄世仁的小脑袋,讲解道,“意思是神兽白泽,能够通晓阴**理,更是百兽之王,能够震慑万千妖兽!” “啊?那不是比星君还厉害?” “非也!万物还是力强者胜。白泽虽然贵为万兽之王,但也总有大能能够超越白泽本身的力量。比如二十八星宿中的白泽神兽井木犴,就要屈居在圣兽白虎之下。所以……”武藏盯着黄世仁的眼睛,虽然猜测他年纪还小,或许听不懂,却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要刻苦地修习啊!” 其实说这话,是他的切身感受。从前他虽然甘心当一个废物,不爱修行。但自从峨眉仙宗灭门,师父眉心月惨死,他就总是自责于自己的弱小,不能在师门蒙难时出一己之力。因此,这话是说给黄世仁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要活下去,就要变得强大起来!”他叹息着,眼中闪烁出泪光。 “兄弟,我会努力修行的!你也要努力起来,咱们一起做星君!”黄世仁仿佛一个小大人似的,反而摸着武藏的脑袋,安慰起来。 他这么一来,把武藏弄得破涕为笑,索性把他抱起来,面向南方,说道:“走,救你娘亲去!” “嗯!” 武藏不知道为什么,先前空空如也的丹田里,如今热气澎湃,热气涡旋的中心处,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凝结。那是一种感觉,他说不出来。因为感觉就是感觉,无法言喻。 但他更好奇的是,原本功力尽失的他,为什么会重新获得功力? 听黄世仁呜啦呜啦地讲述了他变成火焰巨人与接引上人大战的情形。他忽然想起了在梦境里,那个巨人曾对他说,因为体质原因,他修行七十二诀地煞火反而有害。或许第一次掏空了内力,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至少清除了之前地煞火的残余。而这一次,他猜测,应该是在垂死关头,他又获得了巨人一根光羽的力量吧。 不过猜测终究只是猜测,真正的原因,他摸不到,更感到好奇。 他想试试自己的功力是不是真的恢复了。于是聚神于印,以冥思之力催鼓丹田,两道热气便透过经脉直达脚掌。 蓬!两团火云就自脚下蔚然而生,托着他飞上半空。 功力果然恢复了!武藏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他索性再增强催鼓之力,火云熊熊燃烧,驼载着他风驰电掣地向南方飞去! “啊?兄弟,原来你会飞?你的功力恢复了?”黄世仁被突如其来的升空惊了一跳,因为他想起武藏曾告诉他,自己功力尽失的事。但转念一想,就豁然开朗了。 武藏点头笑道:“没想到置死地而后生,我感觉功力更精纯了几分!” “太好了!一定可以救出我娘!”黄世仁激动的大叫,但天风刚猛,一下子就灌进了他的嘴巴,强的他治咳嗽。 但他毕竟是个婴儿,出生一年多来,还从来没飞过。这种感受,他也说不出来。自由,或者畅快,好像都不足以描述。总之,就好像一只鸟吧。 按照黄世仁的指引,不到正午,两人就来到了鬼森南边黄鼬部落的聚集地。 武藏看到这块地上,到处都是粗壮的老树,每棵树上都有一个树洞,树下的草坪上,有几只小小的黄鼠狼正在嬉戏打闹,更远的地方,有几只黄鼠狼在警戒。 他拣了一块平坦的地方落下,立即引起那几只小黄鼠狼的注意。它们纷纷跑过来,叽叽喳喳地叫,它们修行不够,还不能说话。 “你是谁?”忽然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武藏转身一看,一只狐狸大的黄鼠狼从树洞里钻出来,倏然化作一个高壮的汉子,虬髯如金,黄眉碧眼,凶气逼人。 还不等武藏说话,这个壮汉就看到了坐在武藏胳膊上的黄世仁,立即怒笑道:“怪胎,这是你的朋友?随便带生人来,不怕族长震怒么?” “不怕!”黄世仁呲溜一下从武藏的胳膊上滑落到地上,插着腰仰头看那壮汉,“快把我娘交出来!” “哼!混账,你娘是族长要纳的妾。怎么能让你带走!”壮汉的口吻不容置疑,甚至带着几分轻蔑。 武藏心中顿时不快,冷声叱问:“他是他娘亲的儿子,不比族长亲近?儿子要见娘亲天经地义,哪有阻拦的道理?” “哼!外族的小子,这里没你说话的分!”那壮汉凶相毕露,话音未落,抬手就向武藏射出一道精神刺。武藏曾领教过这东西,但见这道精神刺,比先前截击他们的那三个黄鼠狼射出来的粗大许多,知道功力更强。立即运转内力,眉心迸出一朵火焰,正抵住精神刺的锋锐,顷刻间将其吞灭。 “混账!话没说完就下杀手!你这畜生的心好狠毒!”武藏厉声怒骂,忽然疾冲出来,一把抓向那个壮汉。 那壮汉没料到自己的偷袭,竟然被武藏轻描淡写地化解,惊愕之中猝不及防,被武藏一把扣住脖子,还来不及呼救,就感觉脖子一阵灼热,便一命呜呼了。 武藏松开手,壮汉的身子颓然到底,脖子上竟然比火焰灼烧出一个血洞。转眼间,他强壮的尸体,就现出原形,变成了一具黄鼠狼的尸体。 这恐怖的一幕只不过弹指挥间,那几只小黄鼠狼见了,吓得魂飞魄散,吱吱呀呀地怪叫,四散逃跑,钻进了树洞里不敢出来。 而一些成年的黄鼠狼倏然围拢过来,将武藏和黄世仁团团围住。与此同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树洞里传出来,“怪胎!你好大的胆子,敢带外人来杀长老?” 第33章 白泽神威 那一声呵斥,尖锐得如铁剑相磨,刺耳挠心。 武藏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一个偌大的树洞里,钻出一只野猪大的黄鼠狼,黄烟陡然暴起,变成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一样的黄发绿眼,好不丑陋。 “小子,你为何到我这里杀害我族人?”他看着武藏,声音冰冷如数九寒天的霜雪。 武藏却冷笑道:“你们强抢我朋友的娘亲,又突然出手杀我,我理当防卫。不过是杀一只心狠手辣的畜生罢了!” “混账!会点火术就敢嚣张么?”矮胖男子厉声咆哮,双眼中精光四射,一道光幕就在虚空中脱形而出,轰然砸向武藏。 果然这族王道行高深,精神刺竟然化作光幕,如泰山压顶,无可回避。 但此刻的武藏,经太阳风暴淘尽体内浊气,已非先前无用之身。自然不需回避。他冷眼凝视那道光幕扑面而来,抬手张开五指,掌心油然而生一团火焰,正按在这道光幕上。只听劈啪啪如花瓣剥落之声响起,光幕就四分五裂,忽然崩碎开来。 这样轻描淡写就破去了强大的精神刺攻击,所有黄鼠狼都无比震惊。要知道,妖兽族群也崇拜力量,他们认为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它们不受侵害。因此族长往往是这个族群里最强大的。 可是最强的族长,最强大的攻击,竟然被一个人类轻描淡写地化解破碎。这给它们带来的不仅是震撼,更多的是惊恐。 族长讶异地退后一步,可是他哪里有武藏快?脚下火云如流光涌现,武藏已经欺身而至,一把扣住了族长肥厚的脖子,目光冰冷得好像初冬的河水。 族长觉得自己的命已经被人捏在手里,吓得冷汗津津,垂死挣扎般尖叫道:“你……你要是杀我,他娘就死定了!” “他娘要是掉一根毛,我就杀了所有黄鼠狼!”武藏狠起来,那俊俏的模样也如凶神恶煞似的令人恐惧。 族长心中惊骇,裤裆里就一片**了。 这时,有几只明白事的黄鼠狼,呲溜溜从树洞里跑出来,又钻进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树洞。不一会儿,他们拖着一个毛色淡黄的黄鼠狼爬了出来。 黄世仁看到那只毛色淡黄的黄鼠狼,呜哇一声就哭起来,张开小手就往它那边奔跑。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一岁的孩子,虽然这一年多饱受欺凌,把他的心智锻炼得如同少年,但见到娘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大哭。 “娘,你受委屈了!娘,他们欺负你没有?”黄世仁扑过来时,那只毛色淡黄的黄鼠狼,也蓬出黄烟,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一把将黄世仁抱在怀里。“世仁,娘很好!你好不好?” 武藏瞥眼端瞧,但见黄世仁的娘亲,样貌宛若二十出头的女子,眉毛细长犹似新月,一双秋水波光粼粼,一张瓜子脸上点着一枚笔挺而又俏丽的鼻子,唇红齿白,胜似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果然是国色天香之容貌,怪不得这族长敢昧了良心要纳她为妾! 从黄世仁可以进化成白泽来看,黄世仁的父亲绝对不是一头简单的神兽,不仅拥有大能,地位恐怕也是非凡的。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老婆,被黄鼠狼族长霸占,会不会一怒之下灭了他全族? 即便是灭掉这窝黄鼠狼,对于那位大人物来说,也不过是弹指挥间的事吧? 这族长色意熏心,可能全没想过他这可恶的举动,会给整个族群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母子俩抱头痛哭。而把她搀扶出来的几只黄鼠狼,变成几个男女,跑过来跪在武藏面前,请求道:“我们已经把冷姑娘还给世仁了。还请大人您放过我家族长吧。” 武藏本就没有想过伤害谁。方才放出狠话,也是为了威吓黄鼠狼们。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峨眉仙宗被天神灭门之痛犹在心间,他又怎么会灭黄鼠狼的满门? 于是,武藏松开了扣住族长的手,转身走到黄世仁身边,对被称作冷姑娘的女子说道:“黄兄受了很多苦,但他也长大了!” 听到武藏的话,这位冷姑娘才想起,真是这个少年,帮助黄世仁救她脱离苦海。慌忙施礼,“小女子冷婵玉,多谢少侠对我儿的照顾!” 武藏正要答话,黄世仁忽然把小脸从娘的怀里抽出来,笑道:“可是我在照顾他啊!从阿修罗界的荒原一直跑到鬼森,都是我驮着他的!我还救了他的命!” 冷婵玉脸色有些尴尬。武藏倒是笑得开心,争辩道:“我也抱着你走了十几里的路,那时我可是功力全失呀!” 听到武藏这话,冷婵玉有些动容。一个人在数日前功力全失,数日后竟有如此本事。这少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背景到底如何? 不过,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看着少年一脸正气,黄世仁跟他的感情似乎也非常好。只见这小家伙赌气地说:“那我还救了你的命呢!我可只是一个婴儿啊!” 武藏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不禁哈哈大笑。冷婵玉却斥责道:“世仁,娘是怎么教你的?这位少侠身负大能,何须你这小豆丁来救?怎么说起谎来?” 黄世仁被娘亲说教,不敢顶嘴,但显然不服气,小脸憋得通红,鼓着腮帮子像只蛤蟆。 武藏却连忙解释道:“冷姑娘,您错怪黄兄了。若不是他,我这次可真就惨死了!这次结伴同行,黄兄也成长了许多,如今的本事在我之上。”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黄鼠狼一个个面面相觑。暗道,这个凡人一下子就制服了族长,已经是很厉害了。难道黄世仁那个怪胎,比他还厉害?不可能啊,他连精神刺都不会。 但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别人听不懂,冷婵玉听了却脸色大变,“世仁,你……你真的进化真身了?” 她抱着儿子,左看看右悄悄,脸上有些疑惑,有些喜悦,有些多年媳妇熬成婆的痛快。 黄世仁虽然能耐长了不少,可年龄还是一岁,自然是婴儿性子。见娘一脸期待地问自己,爱显摆的性子又上来了。 “娘!你看好了哦!” 他一下子从冷婵玉的怀里跳到地上,跑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一眼瞥到了族长正在一步步后退,似乎是想逃跑,于是大怒,指着族长就画了个圈,大喝一声“画地为牢”,一轮光圈就从族长脚下的地面生了出来,好像一个看不见的筒,把族长套了进去,任族长左扭右拍,怎么也动不得半步了。 这可是神仙法术,他却轻易就施展出来。所有的黄鼠狼都震惊得目瞪口呆,冷婵玉眼中那半是喜悦半是疑惑的复杂神情,也更浓郁了几分。 黄世仁见把族长囚住了,这才放心地提了提裤子,对冷婵玉大叫:“娘!你看好了哦!” 说罢,他浑身白光澎湃,轰然之间就化身巨兽白色,用一双碧眼看着冷婵玉,微微抖动了几下颈上的鬃毛,那神情颇为得意。 他还是个婴儿,因此化身巨兽白泽也不是很大,只有寻常狮子的体型。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威压却瞬间释放开来,黄鼠狼们怎么抵挡得住,一只只纷纷匍匐下去,作膜拜的姿势。 但冷婵玉却没有被这份威压震慑,她的眼睛里仿佛开放了花朵,明媚的光芒洋溢出来,裹挟着热泪滚滚流淌。 “孩子!你终于……你终于……”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抱住白泽的大脑袋,失声痛哭。 武藏看得内心里也不是滋味,眼角竟不知不觉地噙出了泪水。他想起了师父眉心月,也为黄世仁母子团聚而喜悦。同时,他也惊讶,暗想冷婵玉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否则怎能面对万兽之王,竟一点没有被震慑? 但这一层意思也不难猜想。毕竟黄世仁的真身如果是白泽,那么他父亲肯定也是白泽。而她是那头白泽的妻子,恐怕早就习惯了这份威压吧。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隆隆地震动起来。武藏神色凛然,暗想,不会是发生地震了吧。 他倒是无妨,只需腾火云,就能背着冷婵玉抱着黄世仁飞上半空躲避。但这些黄鼠狼怎么办?他们虽然是妖兽,但也只会些幻术,若论力强,恐怕还不如普通的狐狸,怎么能躲得过大自然的震怒? 这时候,所有的黄鼠狼都惊吓得互相抱紧,瑟瑟发抖,一张张小脸上都是惊恐的神情。 几道黄影从树林的远处飞速地奔窜过来,眨眼间已经来到了树林中央。 他们显然是到远方放哨的斥候,并不知道先前这里发生的事。纷纷窜到族长面前,大呼道:“族长,不好了!阿修罗的三千铁骑杀到林子外了!” “什么?阿修罗?”族长吓得冷汗直流,还没风干的裤子又湿了。 其余的黄鼠狼也都吓得肝胆俱裂,瞪大了眼睛,不住地颤抖,甚至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武藏心中更是骇然,他不知道阿修罗族为什么要来攻击这群弱小的黄鼠狼。同时他更担心,他该怎么面对阿修罗族,怎么面对婆雅。 毕竟,他可是逃婚的驸马啊! 第34章 避无可避 黄鼬部落在这片森林的南陲边缘,阿修罗铁骑已在林外。若是四散而逃还来得及,但部落里还有老人和小孩,扶老携幼更笨来不及。 所有的黄鼠狼都觉得,死神的手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咽喉,吓得痛哭流涕,甚至忘了逃命。 武藏转念思想,觉得阿修罗族恐怕是寻到了他的行踪,赶来捉他的。于是让黄世仁解开画地为牢的禁制,又让所有的黄鼠狼都藏进洞里,“我来挡住他们!” 先前还是魔王样,如今竟让要挺身而出保护他们?黄鼠狼们满脸的不可置信,目光里却又充满感激,纷纷对武藏拜了一拜,然后转身藏进了各自的洞里。 “兄弟!我帮你!”黄世仁已经变成了婴儿样,跳着脚拽武藏的衣袖。 武藏心头本压着千钧重担,但还是挤出微笑,揉了揉黄世仁的脑袋,说:“他们来意不明,你先跟你娘躲进洞里。” “可你一个人……”黄世仁还是有些犹豫。 武藏索性一把把他抱起来,递到冷婵玉的怀里,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道:“你难道忘记你吃掉我的战马,可是有阿修罗族的斗气啊……” 黄世仁立即明白了,满脸愁容也变成了笑容:“好吧!如果他们是来找你的倒好。如果是来为难你,我就出来帮忙!” 冷婵玉不知道武藏跟阿修罗是敌是友,但一个凡人若是能得到阿修罗族的重视,不论敌友那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她为儿子能结交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担心武藏。 只是她法力微弱,只能成为累赘。于是担忧地看了武藏一眼,轻声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便抱着黄世仁,钻进了树洞。 黄世仁虽然经常受族人的欺负,但这个时候却显现出超越小孩的宽容。他刚钻进树洞里,就伸出小手,对着各个树洞一顿乱指,嘴里大叫“木遁,木遁”,话音落地,精光四射,一刹那所有的树洞消失无形。 武藏暗道,看来黄世仁果然继承了接引上人的法术,布下一个小幻阵也只需弹指间,不知道他长大了能修炼出怎样高深的玄法。 正思想着,隆隆的马蹄声骤然接近,武藏抬眼看去,只见大队骑兵如黑色江水般用来。但这还不是全部。只怕更多的阿修罗骑兵,已经将这里包围了。没有四散逃跑是正确的,否则恐怕会遭遇埋伏,死伤惨重。 但下一刻,武藏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从骑兵当首缓缓催马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阿修罗真王罗睺。 罗睺一见武藏站在林子里,蓝色的眼睛里顿时火光四溅。他怒喝道:“小子!你竟然逃到这里?” “真王陛下!”武藏施了一礼,“我在这里等你,这就跟你回去!” 事实上,他认为阿修罗骑兵是得到他的行踪,前来捉他的。而罗睺一见他就怒斥他逃婚,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于是他想顺利被阿修罗带走,好让黄鼠狼们不被发现,免受池鱼之灾。 可是罗睺却冷笑起来:“小子!你若是肯甘心跟我回去,又怎么会跑?婆雅大婚之日昭告全族,你却临阵脱逃,让婆雅以泪洗面。你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去,就能了事么?” 武藏不语,仍旧温和而谦卑地看着罗睺,等待他说出如何发落自己。 罗睺却认为武藏是有恃无恐,更加愤怒,“带你回去,你还能再跑。我看还是我打断你的腿更保险些!” 说完,他就要催马上前。可是身后却忽然传来婆雅的声音,“哥哥!不要!” 紧接着马蹄哒哒,婆雅骑着青麟角马赶了上来。 “妹妹!你又要护着他?” “不,我只想问问他。”婆雅面如冰霜,眼中却有泪水荡漾。她看向武藏时,武藏只觉得心里酸涩,竟愧疚得不敢直视。 婆雅咬了咬牙,好像要把眼泪吞进肚子里。但一开口,还是哽咽了,“武藏,你为什么要跑?你为很么不肯娶我?你知道么,我追来时看到战马的尸体,我还以为你死了!”说这话时,她从雪白的颈子上扯下那把骨刀,“你把它丢了!” 武藏的眼中也有泪水,所以他只好低着头,不让婆雅看到。“我那时功力尽失……” “功力尽失,我可以保护你!” “我要去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就那么重要么?” “师父临终遗嘱,武藏不能不从!”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这一路九死一生……” “我可以陪你一起死!” 堂堂阴王,竟挡着三千铁甲说出如此情话,武藏顿时哑然,泪水也就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树洞里,冷婵玉看到这一幕,内心的震撼也是溢于言表。她悄悄在黄世仁的耳边说:“你这朋友不得了,竟然是阿修罗的驸马爷。看来这些人是来找他的!” 黄世仁不知道驸马爷是啥。更听不懂武藏和婆雅的对话。毕竟他还只是个婴儿,除了吃和让娘开心,就没有其他事能让他开心了。 所以他懵懵懂懂地点头,但还是很担心这些人会打武藏。毕竟刚才那个大块头说要打断武藏的腿。他心想,你要是敢打武藏,我就剥了你的皮! 武藏的泪渐渐收住,声音却也有些哽咽,他又说:“你是阿修罗亲王,身负阿修罗族使命。怎能放下大好年华,跟我浪迹天涯?武藏做不出这样残忍的事!” “可你已经做出了比这更残忍的事!”婆雅的泪终于决堤,她又气又悲,双肩不住地颤抖。 武藏的心都碎了。 罗睺不忍看到妹妹悲伤,于是插话进来,“好啦,武藏,我也不打断你的腿。我妹妹既然表了真心,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谨遵真王之命!”武藏虽然心中悲伤,但仍没有忘记自己为何站在这里的使命,他盼望阿修罗早些收兵,把他带走,这样黄鼠狼们就安全了。 可他还没走过去,罗睺却又一招手,唤来身后一个法师打扮的人,侧首说道:“那神兽就在这里?” “罗盘显示,神兽的气息就在这里。可……”那法师打扮的人,骑着一头黑色的独角兽,浑身披着黑色的法袍,面目隐藏在又高又尖的兜帽里,看不清楚。但他的声音却很嘶哑,显然年岁很大了。他迟疑地说道,“可这里却看不到它的影子!按理说这样的气息,至少该有狮子那么大!” 武藏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阿修罗们竟然是来找黄世仁的! 他赶紧又施礼问道:“真王,再找什么神兽?我怎么没有看到呢?” “所以说奇怪了呢!”罗睺真以为武藏没有看到神兽,且武藏既然这么痛快地答应跟他们回去,那也不是外人,于是说道,“昨夜里鬼森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息,法师探测到有强大的神兽出世。你也知道,我阿修罗战士的天赋是猎取神兽妖禽的灵魄归附自身加以修炼,这样的神兽对我族战力的提升大有益处,于是我们连夜赶往鬼森。可到了却发现那气息转移了,最终的落脚点就在这里!” 武藏心中的骇然之情越来越浓,竟没有察觉自己的脸色也苍白起来。他听得明白,罗睺的意思是要杀死黄世仁,猎取其灵魄。 “不行!”他情急之下冲口而出。 罗睺一听,顿时恼怒。暗想武藏你是何等身份,就算是驸马,也岂能当众忤逆阿修罗真王? 可他还没来得及怒斥,一旁的法师却用沙哑的声音笑了起来,“驸马爷想必是知道那头神兽,否则……”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显然是在刺激武藏,“否则怎么会站在这里束手就擒?是在为那头神兽打掩护吧!” 罗睺一听,恍然大悟,怒道:“武藏!那神兽在何处?” 武藏见自己的伎俩被识破,也只好背水一战。于是挺直了胸膛,正色说道:“那神兽已经走远。他是我朋友,也是我救命的恩人。我岂能坐视你们杀了他?” “不过是头畜生!”罗睺厉声斥责,“婆雅对你有救命之恩,不渝之爱。你也是说背叛就背叛了。如今却感念一头神兽而忤逆于我?” “阿修罗为提高战力而剥夺他者性命,岂非逆天而行?你们可曾想过,神兽也有神识,神兽也有家人,神兽也有父母兄弟!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就让它们陷入无尽的悲伤,不是比恶魔更邪恶?”武藏据理力争,一瞬间这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但罗睺何曾将武藏放在眼里,瞪大了眼睛怒视武藏,冷冰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 “既然如此,就请真王踏着武藏的尸体过去吧!” “你……”若不是有婆雅这层关系,罗睺真想一拳轰杀武藏。 可婆雅却泪眼婆娑地拉住罗睺的衣袖,虽未言语,但目光中满是求情的神色。 而树洞里,冷婵玉已经吓得浑身颤栗,暗想,我儿真是命苦,刚刚进化真身,就引来了杀身之祸。那个阿修罗真王气势恢宏,武藏只怕也挡不住呢!这可如何是好? 第35章 一战生死 原本盈满淡金色阳光的森林里,瞬间冰冷下来。 那不是天气突变,穹顶还悬挂着火热的骄阳。 林间的寒冷,来自于罗睺澎湃的杀气。 他被武藏激怒了。更确切地说,他被武藏和婆雅激怒了。他们一个舍身求死,一个求情不杀。难道将他这阿修罗真王当猴子般耍么? 他的愤怒是热烈的,但被愤怒激发出来的杀气,却是冰冷的,比任何寒锋更冰冷。 寒气逼人的风息,如刀割般吹拂在武藏的脸上。武藏心中却空明无物,昂这头颅,平静地看着坐在战马上的罗睺,全无惧意。 即便在盛怒之下,罗睺也不禁在心中暗叹,这还是前几天看到的那个小子么?怎么变化这么大? “武藏!你不怕死么?”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希望能够让事情有回转的余地,不至于令妹妹太过伤心。 虽然他看不上武藏。但这小子却成了妹妹最重视的人,甚至要超过他这个哥哥了。他不能不投鼠忌器。 武藏笑了,笑得淡然,“当然怕了!”他的微笑,他的话语,就好像飘落春风中的花瓣,轻盈的,却引人侧目,“可是有的时候,死找上没来,避无可避。也只好硬着头皮不怕了。” “哼!”罗睺是真的愤慨起来了。 可他还没说话,忽然留意到旁边一棵树闪过一道光,紧接着一个婴儿就跑出来,跑到武藏身边,抱着武藏的大腿,仰着小脸瞪视着他。他看到,这孩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还夹杂着屈辱、不甘和恐惧。 这孩子显然是怕他的。但在这个时候竟跑出来,又瞪视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毋宁说——罗睺心想——现在连一个婴儿都敢跟阿修罗真王叫板了么? “武藏,这是你的孩子?你竟然……”罗睺忽然好想发现了什么让他恼怒的事情,目光中杀气沸腾。 婆雅看到这孩子,本在惊讶。但听哥哥这么一说,忽然就想明白了,也不禁又羞又愤地怒视武藏,那目光显然要武藏给他一个说法。 可那孩子却抢先说话了:“呸!不要脸!我才不是他儿子呢!对吧武藏。” “啊,黄兄,你怎么出来了?”武藏显然更担心这孩子的安危,但听他们如此称呼对方,婆雅就放下了先前的疑问。 可罗睺却想不明白,在这个关头,这孩子跑出来干什么? 而那孩子的答复,却让他震惊不已。只听小婴儿抱着武藏的大腿说:“你要跟他死战,我怎么还能躲着?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他们要抓我,我还怕他们做甚?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怎么能说死就死?” 武藏苦恼起来——原本他想调虎离山,把阿修罗引走。可那法师却说神兽还在这里。阿修罗既然不肯走,他便拼死一战,至少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或许一战之后的杀气,就能掩盖住神兽的气息。没想到黄世仁这孩子这么讲义气,不肯让他死战。还跑出来说了这番话,这不是不打自招,暴露目标么? 罗睺作为阿修罗真王,不仅力量强大,智慧也是超群的。他自然也听出这孩子竟就是他们要找的神兽。心中难免有些惊讶。 他惊讶的是,看着孩子的年龄,才一岁左右,竟然在昨夜爆发出那样大的能量。可见不止是神兽,更是高品阶的神兽。若是能得到他的神魂炼化,肯定比他的黑虎真元更强大。 真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啊。 想到这一层,他看黄世仁的目光,也更贪婪起来。 武藏见了,忙把黄世仁拽到自己身后,冷冷瞪视罗睺,“真王,你也看到,他还是个婴儿,您怎忍心痛下杀手?” “婴儿便杀不得么?”罗睺颇为不屑,“只不过是头畜生,杀了又何妨?” “你……”武藏的怒火也沸腾起来,先前跨出一步,怒斥道,“阿修罗如此惨无人道,还想与天神争雄么?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混账!你找死!”罗睺勃然大怒,挥手便扫出一道寒光,斩向武藏。 武藏早有准备,蹬足向后腾跃,顺势提起黄世仁的衣领,右手随即扫出一片火焰。 寒光与火焰一经碰撞,便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仿佛一清一金两道半弧形的光幕,对顶在一起。锋锐绞磨之声不绝于耳,嘶嘶得宛若沉雷交鸣。 “好小子,竟然恢复功力了,还精进了几分。”罗睺也不禁对武藏刮目相看,但这不代表他就认为武藏有资格跟他一战。他足跟轻巧马腹,战马就向前迈了几步,四蹄停驻的瞬间,仿佛灌满了力量,足以撑起一座大山。 显然,罗睺在出一记重击。 可婆雅去赶紧催马上来,一把拉住罗睺即将挥出的手,“哥哥,他不是你的对手!但他死也要保护那个孩子……” 言外之意自然是“我不想武藏死”。 这样表明心迹,既能让罗睺听懂,又不能伤了罗睺的面子。而在这样万分紧急的时候,还能如此冷静而克制。婆雅也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自从母亲病故,罗睺便一个人把妹妹抚养长大。这个妹妹对他来说,既是妹妹又像女人,可比寻常兄妹之间的感情更加弥笃。 他是真心想猎获这头神兽的灵魄。但和妹妹的幸福比起来,又不算什么志在必得的宝物了。毕竟他从前没有见到这头妖兽时,也是差点就斩杀了帝释天的强大男人。这头妖兽的灵魄,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让他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楼的砝码。 于是罗睺深吸一口气,待寒光与烈焰绞磨得双双陨灭后,对站在数丈开外的武藏笑道:“世间本就弱肉强食。什么生命什么情感,那只是弱者才会去讲的道理。强者信奉的就是力量。不过这些话你这个弱小的人类自然不会懂。看在你是我妹夫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战胜我的一个真元,我就放这小家伙一条生路!” “好!” “不!” 武藏和黄世仁几乎异口同声说出来,但话语却大相径庭。武藏不可置信地看着黄世仁,可黄世仁却挣脱武藏提着他衣领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拍着胸口说:“既然是关乎我的性命,自然由我来战!我娘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可是要成为星君的男人啊!” 他这话一说,原本满脸愁容的婆雅,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这孩子本来长得就俊俏可爱,现在又说出这么一翻天不怕地不怕的童言,更让她忍俊不禁,心里真不忍哥哥就将这么可爱的孩子杀死啊。 可其他阿修罗族的男性战士们,却一点都不觉得这孩子可爱。他们是崇拜武力的冷血战士,这孩子是头神兽,是他们的猎物。杀了他获取灵魄是天经地义的。听到他说出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他们也都嗤之以鼻,露出满脸不屑。 但武藏转念一想,黄世仁继承了接引上人的全部法术,实力在自己之上。若是与那头黑虎一战,胜算更大。于是就点头默许,向后退了几步。 见武藏同意黄世仁为自己而战,树洞里的冷婵玉心中顿时捏了把汗,因为先前他看到了黄世仁使的都是小法术,就算有白泽真身,也只是个幼年体,怎么可能战胜阿修罗真王的真元? 而罗睺的眼里却饶有兴味,因为武藏退出这场战斗,无疑对他是最大的解脱。现在他可以放出真元直接攻杀这个婴儿。他太有这个把握了。 “你可决定了?”罗睺凝视着婴儿,笑得无比阴森。 黄世仁仰着小脸,目光更加坚定:“放马过来!” “好!”罗睺眼中精光四射,抬手便射出一道璀璨的红色光芒。 不是黑光! 武藏心中顿时腾起不祥的预感。罗睺的真元难道不只一个么?不是说阿修罗的真元只有能有一个么?怎么这次却不是那道黑光?既然不是黑光,显然就不是他所见过的那头黑虎…… 那应该是个更强大的真元吧! 果然,那道红光喷吐而出后,便如红霞般酝荡在半空。红霞滚滚,其间迸发出野兽的鸣啸,听那威力十足,应该是强大的兽魂真元。 紧接着,红霞陡然炸裂,一头身高一丈有余的巨大猿猴就冲了出来,磨盘大的双拳,不住地擂鼓胸膛,发出一声声振聋发聩的怒嚎。 它的双眼投射着血光,凶气滔天,直引动风起云涌,天色都暗淡了下来。 而暗淡的天色下,它满身的红光,就显得更加妖艳了。 赤血魔猿! 武藏曾在《通典》中看到过这等妖兽的画形,虽然只是妖兽,但却凶戾非常,其愤怒起来时所迸发的恐怖力量,堪比神兽。 尤其是这只俨然成年状态的赤血魔猿,要对付一只幼年状态的神兽——所有阿修罗战士都放松下来,俨然一副看着真王三下两下收了神兽灵魄便打道回府的模样。 但婆雅却惊讶于黄世仁的神情。 面对这样强大妖兽所释放出来的滔滔杀气,这个豆丁大的婴儿竟然一脸镇定,只用那双大眼睛炯炯地盯着巨兽,浑然不惧。 难不成他真有稳操胜券的本事? 第36章 天罡仙法 穹顶的怒云,都被这头丈余高的赤血魔猿映得血红。 阴风在林间怒嚎,摧枯拉朽,卷起纷飞乱叶,如巨龙散碎了鳞甲,铺天盖地。 赤血魔猿瞪着血红的双眼,犹如燃烧着熊熊烈火。 但那火焰却是冷的,冷冰冰地瞪着豆丁大的黄世仁,杀气沸腾。 “小禽兽,你还不现出真身!”罗睺坐在战马上冷笑。 黄世仁一听,气得小脸通红,扭头对武藏说:“兄弟,他骂我禽兽!” “哦……万一你赢了呢?”武藏对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故作镇定,但其实心里早就为黄世仁捏了把汗。因为这头赤血魔猿虽然是灵魄,但不知罗睺如何培植,释放出来竟如拥有肉身一般结实,全然不像灵魂体,反而更似是一头活生生的赤血魔猿。 黄世仁毕竟只是个婴儿,可没有武藏想得那么多。他心思里还带着小孩子睚眦必报的性格。听武藏这么一说,他顿时喜道:“对呀!我这个禽兽要是赢了……”他扭头一指罗睺,“那你就禽兽不如!” “你!”罗睺盛怒,这小豆丁竟然敢骂阿修罗真王!他立即怒斥赤血魔猿,“去!” 赤血魔猿闻令而动,挥起磨盘大的拳头,轰然砸向黄世仁。只听一声爆响,土石纷飞,周遭的大树被四散的石块撞得剧烈摇摆,林间腾荡起浓郁的沙尘黑霾,几乎将一切都遮蔽起来。 武藏天生神眼能夜视亦能看透一切蔽障,只见到赤血魔猿的拳头,把大地都砸出一个两米多深、五米方圆的大坑。 它眼睛里凶光四射,如两盏红灯笼。嘴角弯起好像人类的微笑,看起来甚是满意。 罗睺与真元心意相通,与此同时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哼!不堪一击!”他嗤声冷斥。赤血魔猿随即抬起拳头,挥手扫清尘霾,将那大坑露在众人面前。 但这一刻,罗睺的脸上却浮现出讶异的神色——那大坑里竟什么都没有。 就算黄世仁的法身是个婴儿,但若是死了,法身俱灭,就会显出神兽的真身。可大坑里什么都没有,说明它逃开了。 可他去哪里了呢? 就在阿修罗和武藏都在疑惑时,忽然黄世仁的声音响起:“该我了!” 这声音竟然从半空传来。众人仰头看去,只见黄世仁竟站在赤血魔猿的脑袋上,挥着小手,一脸怒容地大叫:“禽兽不如!禽兽不如!上来就砸我!那我也要砸!” 说罢,他指天指地,手捏古怪印诀,又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峰,怒叫一声:“移山填海!” 这一声怒叫过后,那座小山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地而起,浮上半空,飞速地朝这边飞来。 赤血魔猿怒不可遏。它哪里容得小兽站在他头顶上,立即伸起双手就朝头顶爪。 黄世仁怒骂:“抓抓抓,抓你个大西瓜!小爷才不陪你挨砸。” 说完,他身子一晃,就钻进了赤血魔猿浓密的毛发里,不见了踪影。赤血魔猿还在愤怒第狂抓头顶,全没感到一片阴影已经将它笼罩。 轰然一声,那座高楼般粗大的小山峰迎头砸下。 赤血魔猿到底是凶悍巨兽,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把这座山峰死死托住。 饶是如此,山峰还是砸得它眼冒金星,头顶裂开一道大口子,汩汩流出星辉般的光芒,如同粼粼的浆水般流淌出来。 那应该是灵魄的灵力外泄了! 看到这个情景,罗睺何其震惊,呼道:“他竟然……”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一旁的婆雅却疑惑地惊呼:“明明说是一岁,怎么有千年的道行,竟能搬山?”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兽?” 身后的阿修罗铁骑也震惊不已,议论纷纷。 “不会是穿山甲吧?” “穿山甲怎么可能是神兽?” “不然就是帝江?” 议论声不大,但连成一片,就如同千万只苍蝇在嗡嗡飞舞。数百道目光也都紧紧地盯着赤血魔猿。那座山峰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山峰,怕是有十万斤的重量。饶是赤血魔猿身材巨大,将它举在头顶也有些力不可支。 可就在这时,黄世仁的声音又从脚下响起,“小猴子,你危险了!” 众人循声低头看去,但见黄世仁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赤血魔猿的脚下。 赤血魔猿被他戏耍的怒火滔天,饶是举着山峰,也奋力抬起一只大脚,要把他踩死。 可别看黄世仁只有豆丁大,短手短腿,却十分灵活。大脚刚刚落下,他就攀上赤血魔猿的脚趾,爬到了它的脚踝,一手揪住赤血魔猿红色的兽毛,一手捏了一个简单的印诀,指着大地喝道:“指地成钢!” 看他那满脸的坏笑,武藏暗想,只怕这小子用的不是传统的指地成钢。否则把大地变成一块钢板,有什么意义呢? 果然,黄世仁这一声怒喝之后,大地竟隆隆地震动起来,紧接着无数处微微隆起,好似一座座小丘陵即将涌出地面。紧接着,一片银光泛滥如海,那些隆起的小丘陵中,纷纷射出一条条七尺长矛,好似百千只飞蝗腾涌,噗噗噗噗,直把赤血魔猿的两条大腿都射成了刺猬。痛得这巨兽嗷嗷怒吼,黄世仁却不罢休,一翻身就做到一根长矛上,大叫:“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这赤血魔猿只是一头灵魄,哪里听得懂他的话。仍因剧痛不住地哀嚎,愤怒至极竟把那座小山横丢出去,却不料正砸向这数百个阿修罗骑兵。 阿修罗族虽然尚武,但因猎获的妖魂兵灵不同,各有异能。可能对付飞来的山峰的,却是凤毛麟角。见此情形,他们一个个顿时露出骇然的神色。 罗睺震怒,一挥手又放出一头棕熊真元,腾跃上半空,一拳就把那座山峰打得粉碎。漫天之中便下起了沙尘雨,幕天席地,所有人的眼前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武藏看得到,那头棕熊一经得手,便又回到了罗睺的手心里。看来罗睺还是遵守承诺的。不过让他吃惊的是,原本以为罗睺的修为已经超越了阿修罗的天赋限制,能够炼化双真元,却没料到,他还有真元。看来这个阿修罗真王真是深不可测。 但这并不是让武藏最惊奇的。让他更惊奇的是,他瞥见黄世仁趁机从赤血魔猿的腿上跳到地上,一下子就没入大地里不见了! 原来方才他就是靠这一招躲过赤血魔猿重击的。 武藏恍然大悟,猛然明白过来,心中便又有了一计。 五息时间过去,沙尘尽数陨落,林间又恢复了阴暗的而光线。 赤血魔猿已经通过了劲,却仍然暴怒不堪。它低头四下寻找,看不到黄世仁的影子,气得七窍生烟,回手就拔起一棵八人合抱的大树,不断地横扫竖劈,直将方圆一里的大树都轰隆隆的砸道,一片树林就被它砸成了废墟。 武藏眼看着一棵棵树轰然倒塌,树干上的封印因此被破坏,露出了一个个树洞,心中非常担心黄鼠狼一族的安危。 而罗睺身边的法师也看到了这些细节,顿时冷笑道:“我说先前怎么找不到他,原来是这小子使的障眼法!” “嗯?”罗睺侧首,似乎发出询问。 那法师立即回话道:“这小子用的不是神兽异能,而是神仙法术——三十六天罡!” “可他才一岁,豆丁大的兽娃娃,怎么会神仙法术?”婆雅不禁惊呼出去,但目光却是看着武藏,询问的意味深长。 武藏笑而不语。他这个时候怎么能出卖好朋友呢?即便对面的是婆雅——一个他非常愧疚得女人。 罗睺见武藏笑,心中就更气恼。他冷声斥责婆雅道:“你看,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关键的时候,帮着畜生打你哥哥!” “哥哥……”婆雅心头不满,心说明明是你非要杀了武藏的朋友猎取灵魄,怎么反倒污蔑武藏胳膊肘往外拐?可阿修罗王何等霸道尊贵,即便是她哥哥,她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 罗睺知道她心中不满,便也不再说了,只驱动赤血魔猿毁坏山林,又扭头向那法师使了个眼色。 法师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但武藏分明看到阴影中有一道阴冷的目光闪过。 糟糕,他们要使诈! 武藏心中不安起来,没有察觉自己的眉毛也因此颤抖了一下。他立即暗暗调动体内真气,将它们灌注在双掌年,蓄势待发。 而这时,黄世仁忽然又凭空出现,飞舞在半空中,对赤血魔猿大吼:“不要毁我家园!跟你拼了!” 他身材细小,就好像一只飞在半空的小猪,挥舞着小手怒吼怒骂,但样子却分外滑稽。 赤血魔猿听到它的声音,立即停止了破坏林场,回头便朝他打来一拳。 那拳头本就有磨盘大,呼啸而来夹杂万钧之力,轰然如雷霆滚滚,周遭的空气都被它扫荡得吱吱作响。 可黄世仁也真是怒不可遏,不闪不避,也挥起还没有包子大的小拳头,正面迎了上去,“降龙伏虎啊……” 他大叫着,拼尽全力,小小的拳头上白光盛放,整个人就好像一枚小小的流星,轰然撞在赤血魔猿巨大的拳头上。 这就好像是玉石俱焚的招数,不禁让婆雅想起了当初武藏使出太阳风暴时的壮烈。 这头小兽是要寻死么? 所有人都这样想,罗睺的嘴角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第37章 世仁殒命 轰然一声巨响,风云也为之变色。 黄世仁小小的身体,倒飞出去。好像一颗星,陨落在了天边。 他重重地摔在泥土中,满身尘埃,嘴角渗出殷红的血。小小的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那是因为赤血魔猿的巨力攻入了他的体内,正在摧毁他的肉身。 但赤血魔猿也好不到哪去,那一丈高的巨大身体,竟被这小人的全力一轰,颓然摔倒在地。就好像一座小山骤然垮塌,爆发出惊天巨响,不知又压倒了多少树木,大地也随之震撼。 武藏腾火云纵身掠到黄世仁面前,一把将他抱在怀中,暗暗将内力透过按在他后背的手掌,渗入他的体内,沿着四肢百骸焚灭赤血魔猿攻进来的力量。 “黄兄,你还好吧?” “好得很!”黄世仁说话也都咳嗽起来了,“大猴子头被我打倒了吧。阿修罗王禽兽不如了吧。” 果然是小孩子,命都丢了一半,竟然还在记恨先前的仇。 可黄世仁随后又疑惑地说了一句,“大猴子的力气怎么忽然涨了三倍?本来我这一拳能打死它的……” 他有些不甘。可武藏的心却咯噔一下,扭头望向罗睺身后的法师,目光如烈火,喷吐着憎恨。 那个法师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目光却十分锐利。武藏从他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嘲讽的意味。 “果然是你做了手脚!”武藏怒斥。 法师不语。罗睺却笑道:“他输了!” 说这话时,那头赤血魔猿已经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虽然没有被黄世仁一招轰杀,但它也好不到哪去,整个右臂被打得血肉模糊,齐肩断裂。胸膛上也有无数崩口,汩汩里流出裹挟星芒的浆液。 武藏气得暴跳如雷,抱着黄世仁转过身来,瞪着罗睺骂道:“你们使诈!那个法师对赤血魔猿做了手脚!” “法师以咒术为我族战士加持,不算插手干涉!”罗睺嗤笑地睥睨武藏,“毕竟他从没有上场啊!” “即便没有出手,但他的咒力却进入了赤血魔猿的身体!”武藏厉声激辩,“你们这样暗施手段,还有什么公平可言?还有什么信诺可言?还有什么自尊可言?” “小子!注意你说话的态度!”罗睺的眼睛微眯,目光中透露出阴冷的杀气,“我告诉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可言!强者就是公平,强者就是信诺,强者就是尊望!我比你强,所以你没有说话的资格!懂么?把那小畜生交出来!” “哈哈哈哈!”武藏因怒而笑,笑得犹如狂风如林,狂得又似沧海泛浪。 笑罢,他冷冷地环顾阿修罗,最终目光又落在罗睺身上,轻蔑地说:“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阿修罗,嘴里说着武道,背地里却做贼人伎俩。可笑可笑!天下就算英豪灭尽,也轮不到你阿修罗称王!” 此刻的他,好像一个疯子,抱着兄弟将死的身体,眼里尽是澎湃的肃杀,“你要我把兄弟交给你这阴邪小人?你不守信诺,我又为何要遵从你?因为你比我强么?” “正是!”罗睺嗤然冷斥,眼睛里的杀气又增长了几分。 可武藏却好像全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冷笑道:“罗睺!你真的比我强大!但只是武力上的强大!你的心狭隘得就像一只老鼠,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你不敢面对阳光,你不敢直面失败。你的胜利,你的荣耀,并不是属于你的!是你偷来的!可笑的阿修罗真王,为了一己私欲,毫不怜惜生命的壮美,只想着杀戮和获取,你哪里有一丝王者的风范?只凭这一点,无数的普通的凡人,都比你更勇敢,比你更强大。他们会赞叹旭日的美丽,也会叹息夕阳的悲壮。他们每一天都努力地勇敢地活着,他们输了也不会暗自落泪!而我,怎么能把我最重要的兄弟,交给你这样的败类!” 罗睺不语,眼中的杀气犹如狂风猛烈。 阿修罗战士剑拔弩张,婆雅担忧得心如鹿撞,罗睺握紧了拳头,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武藏……死! 而武藏也知道,说完这些话,他恐怕难逃一死。 可死真的可怕么? 从前他觉得可怕,以后也可能也会觉得可怕。 但这一刻,他不怕! 因为他有要守护的东西。那是一条崭新的生命,婴儿的生命,他最重要的兄弟的生命。 为了这个,死亡,就不显得那么可怕了。 至少他沸腾的热血,烧尽了恐惧。 他就好像一个站在烈风中的巨人,甚至比那头赤血魔猿更高大。 他的眼中有光芒在闪耀,那是希望的光,那是世间一切美好的聚现,那是充满温情的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祝福。 “黄兄……”武藏呢喃如自语。 “嗯?”黄世仁的伤好了一些,体内紊乱的气息已经平静。他有些惶然,被武藏方才那些话所震惊。 “我知道你的本事,所以再见了!”武藏仿佛在说暗语,又好像是在诀别。 黄世仁的眼中有泪,“兄弟……” 蓬!黄世仁的话还没说完,武藏浑身便涌出烈火。 比先前每一次都更耀眼,比先前每一次都更浓烈,就好像一轮太阳忽然从大地生长出来,金灿灿的耀眼夺目的火焰,包裹了武藏和黄世仁。 那光芒,刺得阿修罗们睁不开眼睛,甚至婆雅和罗睺,也不禁微微侧目躲避。 火焰中传出武藏悲壮的声音,却极为平静。 “婆雅,对不起,我不能娶你。不是你不好,只因我所坚持的道义。只因这一刻之后我便可能消失。来生如果再见,我不会恨你,不会杀你,我会好好爱你!唉……真想时光能回到初见的那天呀……天是那么的蓝。” 婆雅捂住嘴巴,泪如泉涌。她的双肩颤动了,心也在这一刻粉碎了。 武藏还在说:“罗睺,我一直是个怕死的人。但有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就像这头赤血魔猿,它死了,灵魄却还被你奴役,坠入万劫不复永生永世的深渊!失去自由,才是最可怕的,别死可怕一千倍一万倍。所以,我宁可把我兄弟烧得形神俱灭,也不会让你奴役他的灵魄。我对得起他!” 罗睺怒目如金光,手指攥得咯咯作响,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武藏,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那就千刀万剐吧。”武藏冷笑,烈火如涛,他的身体似乎在枯萎,怀中早已没有了黄世仁的身影。 他竟然真的把这孩子给烧没了! 躲在一棵倒树的树洞里的冷婵玉,看到儿子死得这样惨,已是万念俱灰。 可她又能怎么办?她不恨武藏。正如武藏所说的,失去自由比死亡更可怕。武藏虽然杀了黄世仁,但至少让他摆脱了被奴役的命运。她又怎么能恨武藏呢? 她只恨她的丈夫,孩子还没满月就踏上了征程,从此再无消息。 如果她丈夫在的话,阿修罗真王又算个什么?险些斩杀了帝释天的男人又算个什么? 在她丈夫面前,万物都显得卑微可怜。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王者,却抛弃妻子,踏上那毫无意义的征程! 如果再见到他,她要咬他,打他,骂他,问问他,难道武道比儿子更重要么? 可现在呢,现在她只能无奈地流泪。因为就算黄世仁的封印被迫显形,但封印还在,而以黄鼠狼一族低微的法力,根本冲破不出来。 她现在甚至连冲出去跟仇人拼命的能力都没有。 只能哭。 连眼泪都那样无助。 烈火整整焚烧了一个时辰。 罗睺的愤怒也按捺了一个时辰。 他不是不想杀死武藏,而是想看看武藏被自己的火焰烧成什么德行。 他要以王者的姿态睥睨这个失败者。告诉他,就算死也不是弱者自己能掌握的。 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杀武藏。他要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知道,只有强者才能掌握别人的生死,弱者……什么也做不到! 烈火渐渐熄灭,武藏就好像一座雕像站在那里。水火不侵的火鼠皮做的衣衫都被烧得破烂不堪,俊俏的脸、白皙的皮肤,也都被烧得宛若焦炭,浑然看不出模样。 但他的目光,还如骄阳般凛冽,更像一把剑,刺向罗睺。 好像要射穿他的灵魂。 可毕竟他是弱者,他的目光根本射不透罗睺的灵魂。 甚至,现在,他已经被烧得全身失去了知觉,连走一步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是一头待宰的羔羊,罗睺的目光就是霍霍的屠刀。 “武藏!你准备好了么?”罗睺翻身下马,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我说过,要把你千刀万剐!” 树洞里的冷婵玉吓得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她心里怒吼,阿修罗到底是什么呀!自诩天神,怎么比恶鬼还凶啊! 而武藏的眼睛里却没有出现一丝恐惧。他全身都已经僵硬不堪,不听使唤。但他的愤怒还是催鼓着他,对罗睺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 罗睺被这无声的笑刺激得更加愤怒,毋宁说这一刻他发现武藏的目光好像真的射穿了,是惊恐,是惶惑,是恼羞成怒。 “武藏!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用咆哮掩盖他的惊惶,可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与他擦肩而过。 噗的一声,一把短刀刺穿了武藏的心房。 罗睺认得那把飞射而来的刀,是婆雅的霜华。 他愤怒地转过身来,却看到婆雅已经哭成了泪人。 “哥哥,就容婆雅再任性一次吧……” 第38章 峨眉仙宗 阿修罗退去后,这片树林已经成了废墟。 到处是颓倒的断树,遍地落叶与尘埃混在一起,大地上满目疮痍。 一具死尸被短刀刺穿胸膛,站立在废墟之中。 他的眼睛里充满怒火,仍未熄灭。他的双腿刚劲有力,不肯倒下。 即便是一具死尸,毋宁说是一尊雕像,在废墟之上,沐浴着明媚的阳光。 他想用死,来换一个希望? 树洞的封印终于解开了,百余只黄鼠狼从纷纷钻出来,围在这句雕像般的死尸身边。 噗噗噗,他们化作人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其中有那个矮胖的族王。他险些被武藏杀死,至少被吓尿了。但此刻,他的目光中全是敬畏之情。 冷婵玉跪倒在武藏的面前,罗裙铺地,犹如一朵绽放的白莲。 她的泪水早已干涸了,心如死灰。但死灰中却好像还有什么蠢蠢欲动,将要萌芽一般。 时间都因此静默,林间的风,凝固在每一片落叶中,不肯流动。 荒草遍野,悲伤遍野,遍野的悲伤一直蔓延到山梁上,跟随着阿修罗骑兵的脚步。 罗睺骑在马背上,望着远方的云天发呆,耳边不断响起婆雅的啜泣声。 这个妹妹,从小倔强。曾经在修炼时断了一只手,却也没有掉一滴泪。 可现在——罗睺知道——她是真伤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还有什么比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更悲痛的事呢? 罗睺觉得自己今日好像真的做错了,他在盛怒之下要杀武藏,要把武藏千刀万剐。 他怎么会对一个蝼蚁般的弱者,痛恨至极呢? 那头神兽即便不能捕获,对他和阿修罗族的影响又有多大呢? 可是他却非要夺取神兽的灵魄,非要把武藏千刀万剐,他为什么要跟这样弱小的人类和禽兽较劲呢? 他虽然还会愤怒,却早已不会被怒火冲昏头脑了。可今天,武藏成功地让他凶性大发,像个失去理智的孩童。 从这个角度来说,是武藏赢了,赢得彻底。 而武藏之所以能赢,或许正是因为那番话刺中了他内心中最不敢直视的懦弱吧。 罗睺在心中叹息,因为武藏的这番话,他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越强大的人,地位越高的人,反而越懦弱。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多,值得珍惜的太多,背负的责任也太多,所以他们输不起,所以不能总是堂堂正正,所以有时要耍些手段。 他望向远方的云天,战马哒哒地踏着大地,四野的花在承接美好的春光,而妹妹心中那一片美好,却在前一瞬枯萎了。 可罗睺知道,云淡风轻从来都只是这个世界浮华的外表。尔虞我诈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面目。哪里会有真正光明磊落的人呢?或许有,但他们早已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耳边的抽泣声还在。 罗睺觉得心烦,于是说道:“婆雅,你恨我么?” “恨!” “你想杀我么?” “想!” “那就好好修炼吧……” “嗯?” “然后堂堂正正地杀死我,别给……那个废物丢脸!” 婆雅一怔,看着罗睺从他身边拍马而过。她的目光追视他的背影,就看到了远方缱绻的云霓。然后她笑了。 “举世无敌的哥哥,你输了!你输给了你口中的废物。你输给了我的丈夫。你输给了堂堂正正。你输给了不怕死的勇气。他……才是举世无敌的大英雄……” 婆雅不再抽泣。她眼角的残泪,就像晶莹剔透的露珠,反射着太阳的光辉。 她直到,那种光辉,名叫希望。 有人希望,有人绝望。 比如从始至终一直躲在白云天里的那个人。云鬓旖旎,媚眼如丝,柳眉下含着一丝凝重,红唇里叹息着悲伤。她一挥手,如云霞般的衣裳就飞舞起来,赤脚踏着一朵白云,往更高的天空飘去。 细雨淋漓。 并没有雷部施雨,也没有龙族嬉戏。 那淋漓的细雨,是咸涩的,来自那飘飞的人儿的眼角。 “他,竟真的死了……”她一边任白云承托着她的婀娜飞向云外天,一边自言自语。心中想着月余前峨眉山下的相遇,又想起从峨眉到黑山他一路的机关算计以及抱头求饶,还当他是个胆小懦弱的怕死鬼,但终究他竟然为了保护一只野兽而战死…… “三千年了,我怎么还是看不透你呀!”白云缥缈,遮蔽了她的容颜,以及妩媚的身体。正好她可以躲在白云里放声大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才要自甘堕落!你们师徒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明明像个怕死鬼,却敢做所有天神都不敢做的事呀!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么……” 她说的显然是武藏,但那个“师父”必定不是眉心月。 她也显然从很久以前就认识武藏了,可能是几辈子前就认识武藏了,要不怎么能血洗峨眉仙宗,却不忍心对武藏下手呢? 但武藏显然并不认识她,知道那时被她捉住,而且对她也是全无好感,只有恨意的。 而她也是注定可怜的。比婆雅更可怜。 她喜欢了武藏三千年,武藏却从未对她真心一瞥。 而今,武藏死了,她所有的爱都烟消云散了。 她从正午哭到傍晚,白云都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终于,她的眼泪干了。便又挺直了娇躯,恢复了吉祥天女本来的容妆。 天光因她明媚了几分,白云宛若群鸟拱卫着她飞舞,风是缠绕在她肩头的飘带,她终于消失在了白云外。 “至少,不会再有人追杀你了吧。安心地轮回去吧。” 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 半个月过去了,黄鼬部落已经重整如新,仿佛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只不过,部落中央,仍伫立着浑身漆黑的雕像一般的武藏。 黄鼠狼们不敢掩埋他,因为他死得那样铁骨铮铮。这样的英雄,是要受到万人敬仰的,岂能让身躯埋葬在黄土之下,玷污他的英灵? 冷婵玉总是跪坐在雕像前,宛若遐思。 期初,那天惨烈的景象不断地在她脑袋里回荡。后来,她脑海中的画面就换成了襁褓中的世仁,还有她追着他玩耍时的笑语欢歌。 回忆里再没有那些屈辱和苦难,因为她的儿子是那样天真烂漫的孩子。 他就像一道阳光,盛开在她的世界里。可又如傍晚的夕阳,坠落到不知何处的黑暗中。 武藏说把黄世仁烧得形神俱灭,看来也没有拜祭的余地了。 她只能这样静坐着发呆,回忆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动力。此后余生,她必须反反复复努力地回忆,这样她的儿子才好像还活着,至少还活在她的心中。 族长的心念也变了,不敢再觊觎她的美丽。虽然她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的弱质女流,但他对她只有敬仰。 “终究还是吃一些吧。你看瘦成什么样了。”族长提着一条烤兔腿,站在她身边劝慰。 她看看烤兔腿,接到手里。 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吃东西。可伤心已经堵塞了喉咙,最终还是难以下咽,所以她一直吃得很少,勉强支撑着她孱弱的身体,不至于死亡。 烤兔腿散发着诱人的响起,可她的五感就像失灵了一般,根本嗅不到。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努力地咬下去,味同嚼蜡。 “唉……”族长叹息一声,转身想要离去。 可他又忽然停下脚步。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冷婵玉也是,浑身一震,丢掉手中的兔腿,疯子一般扑到武藏的尸体上,上上下下地摸索,瞪大了眼睛,寻找着,翻腾着……“儿子!儿子!是你么?你在哪啊?你在哪啊?” 所有的族人被着猝不及防的情景惊呆了,都纷纷聚拢过来。 但他们不敢去拉扯冷婵玉。他们知道他的悲伤,直想等她自己安静下来。 冷婵玉着了魔,他不住地撕扯武藏已经破烂的衣服,去摸索他身体每一个位置,嘴里不断地呼唤着黄世仁的名字。 忽然,那个声音更大了,大到所有人都听清了,“娘,我被困住了!武藏怎么了?他怎么了?” 什么?黄世仁……竟然在武藏的身体里! “你等等,娘就把他的尸体撕开,救你出来!”冷婵玉鬼叫着站起身来,一把抽出刺在武藏胸膛上的短刀,就要破开武藏的肚皮。 但黄世仁的声音又惊叫起来:“住手!住手!我不在他身体里!我也不知在哪,或许我在他神识里!他既然神识不灭,那怎么会死?你不要错杀了她!” 他这么一说,冷婵玉就定住了。所有的黄鼠狼也都定住了。 黄世仁怎么会跑到武藏的神识里?可如果他在武藏的神识里,就只有武藏能放他出来!然而武藏已经死了,怎么放他出来? 冷婵玉惊慌失措,又欲哭无泪。所有族人也都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呼……”忽然,这轻轻的一声,让冷婵玉手中的短刀,不由自主地掉落,也让所有黄鼠狼都瞠目结舌,他们的心跳加快,不知鼓荡在血液中的是惊讶还是恐惧,他们看到了从未敢想过的奇景,惊惧得口干舌燥,连喉咙都感觉到了一丝丝干裂! 第39章 后会有期 自古有名器,霜寒雪刃光。 这说的是名器榜上刀谱中被奉为刀中之皇的两把刀。 一曰雪刃,一曰霜华。 名器榜所记载的是三界之中八族神器,其中神刀魔刀妖刀等品类便有一百零八种,随便拿出一把,都是削金断玉,非凡器可比。 而刀中之皇,更是当仁不让。 如今,这刀中之雄皇霜华,便落在黄鼬部落的草地上。 白色的光芒,如霜雪泛泛,喷吐出来,便将眼前朦胧起一片虚渺空灵的景象。 在这景象中,浑身焦黑的武藏,皮肤开始一点点剥落,他的胸膛开始起伏,胸前的刀口中有金色的火焰在缭绕,他的眼皮开始颤动。 他果然没死! 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冷婵玉,她紧紧凝视武藏,心中期待着儿子的笑脸。 噗……刀口上的火焰猛地喷吐出一朵璀璨的金莲。 刀口随之愈合,而金莲之中便有一道光蓬然乍现。 “娘!”一个脆生生的婴儿的呼唤传来,黄世仁凭空出现,一头扑进冷婵玉的怀中。 “儿子!”冷婵玉喜极而泣,抱着黄世仁竟嘤嘤地痛哭起来。 可黄世仁来不及跟娘说他怎么跑进武藏的神识,转身就去看武藏,然后露出惊讶得神情,紧接着就挣脱冷婵玉的怀抱,扑到武藏的身边,抱住武藏的大腿,大叫:“兄弟!兄弟!你怎么了?” 武藏身上的焦黑皮肤,如纸灰般簌飞落尽,又露出了他原本俊朗的身姿,只不过如今是浑身赤条条,不着一片衣衫。 这令冷婵玉满面羞红,不禁扭过头去,不敢窥看。 族长惊醒过来,知道武藏又活过来了。赶紧喊一个法身与武藏相似的族人去寻了衣服,给武藏穿上。 云天,澄澈如洗。微风,轻轻涌动。 武藏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抱着他大腿的黄世仁,又习惯性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没事,就太好了……” “武藏!武藏!”黄世仁哭着大叫,“谢谢你……” “我们是兄弟,谈什么谢谢?”武藏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更灿烂,更温暖,黄世仁这个从未体会过父爱的孩子,在那一刻,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神奇色彩,笑得比蜜还甜。 冷婵玉起身,抱起黄世仁。眼中有秋水泛波,双颊娇羞得好似春风中的水莲,她微微低垂着下巴,又对武藏道谢。 紧接着,全族的人都如梦方醒,这片废墟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它们是最弱小的妖兽,它们受尽欺凌,因此崇尚武力,反而更欺凌比它们弱小的族人。 但这一刻,它们似乎发现了一些被他们忽略的东西。而那东西,竟是举世无敌的! 族长眼中闪烁着精光,环顾了全族人。所有人也仿佛看懂了他的心意。 忽然,他们一起跪倒,向冷婵玉和黄世仁下拜。 “我等愿奉世仁为新族长,带领我们繁衍生息,太平安康!” 这众口一词的呼声,吓得黄世仁小脸变色,冷婵玉也吃了一惊。 倒是刚刚从鬼门关上回来的武藏,却笑得无比开心。“你不是说,黄鼬一族信奉强者么?” 黄世仁转过头来看武藏,惊讶的神情还挂在脸上。 冷婵玉回过神来,莞尔一笑,在黄世仁耳边说:“儿啊,你战胜了那头赤血魔猿,是我族最强者。虽然过往有些不快,但也都是因为你爹……唉,但为娘毕竟是黄鼬部落的人,你便不要在意过往吧。” “好吧。既然娘和兄弟都同意,那我就答应吧。”黄世仁拍着小手笑道。 一岁大的婴儿,成了黄鼬部落的最强者,成为了新的族王。但即便是过往欺负过黄世仁的族人们,也都毫无忐忑,心中喜悦。 因为这一战,他们不仅看到了武藏和黄世仁的强大,也看到了他们铁骨铮铮的品行,和宽广如蓝天的胸怀。 能为别人死战的人,绝不是睚眦必报之人。 这一晚,黄鼬部落燃起篝火,欢歌畅舞,好不热闹。 虽然这里成了废墟,但新生的喜悦,让他们苦恼不起来。 武藏坐在篝火边,看冷婵玉拉着黄世仁,在人群中载歌载舞,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霜华刀就横在他的膝前,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霜白的刀刃上,伸手将其拾起来,凝视。 火光照映着他的脸,温暖而暧昧。他的目光微微闪动,抚摸刀刃的手,就好像在抚摸一段伤心,霜白的寒光中,依稀照见婆雅的娇容。 他知道是婆雅救了他。因为触摸霜华刀时,他才发现这把刀的秘密。婆雅用这把刀刺穿他的胸膛,却故意偏离了心脏。而这把刀的寒气,也冻结了他的经脉,如疾冻一般封印了他的生气,让他陷入了假死状态,这才躲过一劫…… “还在想那个阿修罗女战士么?”冷婵玉放开黄世仁,任他去胡吃海喝,自己走到武藏的身边坐下。 武藏被她惊醒,苦笑了一下。想把霜华刀收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地方收藏。 “这个给你吧。”冷婵玉从手上取下一枚戒指。 她双手上各带着两枚戒指,分别是紫、青、黑、白四种颜色。她递给武藏的,是一直戴在她左手无名指的黑色戒指。“这是黑玉归墟,里面有万顷空间。你一个人行走,带着包袱颇不方便,可以用这个收纳。” 武藏抬头看看冷婵玉,伸手接过了戒指,说了声谢谢。 冷婵玉花容娇羞,垂首莞尔,又将目光放到了在篝火边奔跑的黄世仁身上,“世仁……很喜欢你呢!” “我也很喜欢他。”武藏也看着黄世仁,心中很温暖。 他想起这段时间跟黄世仁相处的种种,脸上的笑容又绽放了几分。 这个世界,给了他太多的悲苦,但也给了他很多美好。至少他觉得,他不恨这个世界,他跟它两不相欠。 冷婵玉见到武藏的笑容,心中微微温暖,脸上的羞容也更润红了几分。 她不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把目光瞥一瞥武藏,唇角就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篝火映照着黄鼬族人载歌载舞的身姿,也映照着这对俏人儿温热的脸。冷婵玉拾起一对酒杯,倒上酒与武藏推杯换盏。喝到微醺处,她忽然起身,提着一个酒坛,走向中央的篝火。 雪白的长衣,宛若被阳光映出金边的景云。她瘦弱的身子更加孤独,更加缥缈,更加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在篝火边款款坐下,罗裙铺开,被篝火映得绚烂,就如同盛开的一朵彼岸花。 她朱唇轻启,歌声宛若自云端飘落: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情如风,歌似泪,一声声飘到武藏的耳朵里,**了心尖。 冷婵玉提起酒坛,饮下烈酒。明月当空,繁星回应着她的目光。而她的目光,又瞥向武藏,那挂在嘴角的笑容,好像初秋凋零的花。 放下酒坛,她又唱了起来,“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遥。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生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多年以后,武藏也仍记得今夜,冷婵玉美得犹如冷雨夜后的芙蓉。历经世事后,他也终会明白,这一生我们会遇到很多人,也会想说很多话。只不过有些话,只能到了喉咙,未能言明。 玩累了的黄世仁,就趴在武藏的膝头睡着了。武藏撩起长袍的衣襟,盖在他的身上。冷婵玉双颊泛红,是温羞也是微醺。她就一直坐在篝火边,坐在幕天席地睡倒一片的族人中间,看着武藏和儿子。 这一夜,她是最娇艳的花朵。 而明天,她将凋落。 天光十分,冷婵玉整理娇容,眼睛里已没有了昨夜盛放的光彩。她走到武藏和黄世仁身边。儿子还趴在武藏的怀抱中酣睡,口水都浸湿了武藏的膝头。 武藏还醒着。 这一夜,两人四目相对,整整一夜。 冷婵玉温柔地笑了。一瞬间好像千万朵梨花绽放。 武藏的眼睛也明亮了,朝阳就更明媚了几分。 “对不起。”他说。 “我知道。”她说。 然后,冷婵玉抱起还在酣睡的黄世仁,转身回望着生活了千百年的家园,此刻的废墟,更显得死寂沉沉。 “去峨眉仙宗吧。”武藏说,“那里被天神屠灭,正是无人敢驻之地。山前有仙根,山后有魔门,妖兽魔怪不敢造次。只有灵禽异兽,正好也能滋补黄兄的身子。” “那你……” “我要去妖界!”武藏站起来,此时的他,眼中俱是义无反顾。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早已无所畏惧,“我走了。等他醒来,怕舍不得!” 武藏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晨雾中。 冷婵玉嘴角如莲的微笑,也追随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 “等他醒来,告诉他。”她记得武藏临别时的最后一句,“离别,不要悲伤。因为后会有期!” 第40章 万顷黑水 天高云淡,山林壮美。武藏风餐露宿,走了三天,终于走出了鬼森,眼前却横贯一条大江。 此时穹顶骄阳似火,一朵朵云絮慵懒地浮在天空。 可眼前的大江,滔滔沃水,却漆黑如墨。 武藏知道,这是传说中隔绝妖界与人间的黑水。 八百里黑水,鹅毛浮不起,芦花定底沉。 这水流湍急澎湃,舟船难行。若没有凌空飞渡的本事,便无法衡越。 可武藏的火云步,只不过能离地两三丈。只怕飞到半途一个浪花打下来,他就要葬身水底。 这可如何是好呢? 正在困扰之际,他忽然听到一些低语声。便抬头循声望去,看到一里外有个身材修长的青衣男子,正站在岸边。 他目力极佳,能够看透夜色与障蔽,而这河岸广袤平坦,更是一览无余。他看得清,那个男人样貌不过二十余岁,长得俊朗,正气凛然。身材魁梧高大,应该不下九尺,足足比他高了一头。 可这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这个高大的男子,正在跟水中的一头猛兽说话。 这猛兽只露出半个身体,便已是奇怪非常。 它有一颗马样的头颅,但嘴却如鹰喙,好像两把巨大的钢刀对叠在一起。而脖颈一下,又是宛如长蛇,虽然只露出小半个身子,但赤红色的鳞甲,每一片都有碗口大,足以看出它的身子有多壮硕。 武藏好奇,就悄悄地走近了几分。这才听清那个男子在语重心长地劝这头猛兽:“这黑水是妖界的灵脉,关乎到妖族力量的源泉。你龙族虽为水圣,却也不该来霸占妖族的圣泉。你若是栖身此处,只怕龙气侵入妖气,令妖族再难有大才出世,真个就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了!” “那关我什么事?区区妖怪,低等贱民,还要我为尔等着想?只不过是我龙族的饵食罢了。” 眼见着一人一龙在水边对话,而那人好言相劝,那条龙却满不理会。武藏听得有趣,心中又觉得那个男人很厉害,即便面对恶龙,也能面不改色,话语温和,应该也是很有本事的吧。 于是,他又走近了几分,就蹲在水边,观望倾听。 果然,青衣男子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我杀你?” 他话语温和,笑容里也夹杂着几许春风。但显然是在威胁这头龙。既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谈杀死对方,也应该是胸有成竹的。 那条龙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异色,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窄缝,似乎是在思考。随后它又摇了摇头,口气里满是讥笑,“你有这个本事,我信。但你就不怕得罪北海?” “有道理。”青衣男子点点头,双手抄进袖口中,一副书生求教的模样,又对恶龙说道,“要不你先来杀我?” “才不!我若杀你,你自然就有理由杀我。我才不上当!”恶龙果然诡诈多端,说完这话,它眼中嘲讽的意味就更浓了几分,身子慢慢缩回去,“我先下去睡一觉。你走吧,别白费心机了。这条江从此就是我的了。” “你……”青衣男子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又不甘心。 武藏站起身来,心想那条龙若是走了,他便过去问问那男人怎么渡江。 可他身子这么一动,竟引起了那条恶龙的注意。只见那只如血珀一般的眼睛,陡然向他射出一道目光,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点。 一刹那,怒意盎然。 “怎么来了一个凡人?正好给老子打打牙祭!”恶龙冷哼一声,黑水顿时狂澜怒啸,涌起吞天的巨浪。一条赤红色的身影,从巨浪中腾跃而出,蓬然张开双翅,翼展竟达两丈有余,宛若一朵红云,恶狠狠地扑向武藏。 武藏慌忙矮下身子,躲避恶龙的迎头一击。恶龙裹挟一道飓风,利爪擦着他飘飞的头发掠过,落在百米之外的大地上,顿时尘土飞扬,沙尘如幔。武藏抬头定睛一瞧,终于看清了这头恶龙的原貌。 这条恶龙与寻常意义上的龙并不相同。 只见它额高半丈,马头鹰喙,蛇颈龙尾,整个庞大的身子如同鸟雀,一双各有一丈长的翅膀,却好像蝙蝠。 它没有前爪,只有两条粗壮的后腿,比雄鹰更悍猛,爪下的石头竟轻易地就被它踩碎,可见其力堪比野象。 武藏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关于龙族的知识。 他记得,他在峨眉仙宗百无聊赖时所阅读的道藏经典中,有一本《太上洞渊经》对龙种的介绍非常详细。 其中有五百龙王品,记录了这三界之中,龙族各部的领袖。更有对龙种的详细介绍。如东方曜帅谓之青龙,也叫青帝真龙王,身长十万里,眼如日月齐光辉,乃是龙王中最尊贵也最有权威的远古巨龙。紧接其下的是应龙,也叫白龙战帝,身如真龙背生羽翼,通体雪白赛脂,长百丈,乃是龙族第一的战将。 以上两种通称天龙。 天龙之下是海龙,以四海龙王为尊,其形如真龙,各自身长万丈,翻江倒海,操控一方天象。 海龙之下是江河龙。江河龙下是山岳龙。 但凡此种种,皆被称为龙。乃是龙族血脉最纯的族类。 又有龙生九子一说。却不是说龙的九个儿子,而是在纯血龙族之外,还有九个旁支,也就是亚种。分别是赑屃、鸱吻、蒲牢、囚牛、睚眦、蛟龙、蚣腹、嘲风、鼍龙。 而看着眼前这头恶龙的外貌,武藏立即知晓,是善用风火的鸱吻。 那头鸱吻见武藏躲过自己的扑杀,血红的眼睛里露出了玩味的神情,鹰喙缓缓张开,对准武藏……蓬!一团红艳艳的烈火就冲口而出,宛若一颗陨星,激射向武藏。 武藏如临大敌,慌忙腾火云步纵上半空躲闪,与此同时双掌横扫金色烈焰,好似天女散花,犹如万千羽箭,扑簌簌喷向恶龙。 “好小子,不是凡品,竟也使火!”鸱吻语带嘲讽,但眼中的光芒却极为严肃,甚至有些吃惊。它感受到这金色的火焰不是凡火,甚至比三昧真火还要精纯,不敢硬接,只好振翅倒飞上半空,不断地拍击翅膀,掀起滔滔飓风,将那弥天的火雨吹向武藏。 武藏真身不怕火中炼。既然是自己放出去的太虚之火,又怎么会怕? 他脚踏火云,右腿前弓,左腿蹬直,双臂展开就展开了一对金光缭绕的火翼,也如鸱吻般扇动起来。 这正是太阳光焰诀中的焚天煮海。 一刹那,整个长空都被金光覆盖,金色的火焰化作一片汪洋,卷着夺目耀眼的火浪,汹涌席卷鸱吻。 “混账!”鸱吻又惊又怒,却还是不敢蹈身于火海中,只好振翅再往更高的天空飞驰。 它心中的震惊溢于言表,只是想不明白,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能使出这么猛烈的火?这火焰就好像从太阳里取下来的!他那肉体凡胎经受得住? 而站在黑水边仰望半空战局的青衣男子,看到武藏的火焰,眉头也轻轻皱起,眼睛里荡漾着意味深长的光泽。 鸱吻暗自思忖,既然火术上占不到便宜,甚至这小子能涌出火海抵抗飓风,那就只有用力量压制他。 于是它在半空中飞旋躲避武藏的焚天火浪,一点一点地向武藏靠近。 而武藏毕竟是凡人,内息有限。这火海也只不过燃烧了十息的时间,他就觉得力不从心,需要唤气。 这一唤气不要紧,火海顿收,天幕上便只残余零星火浪。鸱吻抓住时机,不等武藏回气吐纳,便振翅如疾光闪电,凌空之下,扑向武藏。 武藏大惊,匆忙间只能腾火云奔逃躲避。可火云再快,也快不过鸱吻的讯飞。不过是眨眼之间,那双比人头还大的利爪,就要罩住武藏的脊背。 烈阳神胄! 仓皇之际,武藏迸发太阳光焰诀护体强功,周身金光凝成水晶般的甲胄。 龙爪与金甲剧烈地碰撞在一起,鸱吻疼痛,振翅高飞。而武藏却被这巨大的力量,轰射出去,犹如一颗陨星撞在大地上。好在烈焰神胄保护了他的肉身,并未受伤。但他也被撞得头晕眼花,半天爬不起来。心中暗想,龙族的巨力,果然非凡人可比,若没有功法仙术,只能任其宰割。 而鸱吻虽然不知这小子怎么忽然能长出比它的龙爪还硬的甲胄,却根本不给武藏回气放火的机会。还不待武藏分离支撑起身体,它又如疾光闪电般从半空中扑落下来,这一次它要把武藏死死地按在地上,再用嘴巴刺穿武藏毫无保护的脸! 眼看着它的利爪距离武藏不过三五米,忽然间一道清光闪现在它面前。 “你出来伤人,我就有理由擒你了!” 是那个青衣男子!鸱吻心头大骇,慌忙震动翅膀,想要倒飞上天。可它冲得太急,即便翅膀拍腾得如擂鼓,向下俯冲的身势却根本停不下来。反而因为这样一顿,被那青衣男子一把握住爪尖。 “小鸟儿,你往哪里逃?” 他说这话时,嘴角还是洋溢着春风般的微笑,可是目光里却杀气沸腾。 第41章 一指开江 鸱吻被这青衣男子捉住爪尖,就好像被一条万钧锁链锁住了右腿,任它如何扑腾翅膀,却始终逃不出青衣男子的轻轻一握。 “你既知道我是谁,又何必如此徒劳?”青衣男子摇摇头,似乎不忍相看似的,别过头去。 与此同时,他手中青光大盛,鼓动出滚滚雷电,钻进了鸱吻的利爪,沿着利爪逆体而上,瞬间就蔓延到了鸱吻全身。 暴怒的雷电,一瞬间就把鸱吻包裹起来,青色的光芒压得它赤红的鳞甲都暗淡了几分,龙蛇乱舞般的雷电,更不断地轰击它的身体,发出吱吱的锐鸣声。 对于鸱吻来说,这痛苦好像绵延了一千年。 但实际上,只不过是眨眼一瞬间。 一瞬间过后,雷消电散,白云天还是白云天,荒草地还是荒草地,但巨大的鸱吻,却缩小成了一只麻雀的身材,被青衣男子握在左手里,昏死了过去。 青衣男子低下眼帘,目光里充满了怜惜,叹了口气,抬起右手,用中指上的一枚青玉戒指按住鸱吻,“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好在我不喜杀生,便先囚禁了你,再与北海交涉吧。”他这样温柔地说着,青玉戒指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鸱吻渐渐黯淡下来,透明起来,最终化作一道光,被吸入了戒指中。 青衣男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了。 他原本想劝说这头鸱吻离开黑水。如果能劝得动那就最好不过了,大家都不用动手,不用伤身或伤心。可事与愿违,即便在他盛名之下,还有不知死活的挑衅者。 这个世界呀,蠢货太多了。 他叹息了片刻,才忽然好像想起了武藏,于是微微侧首,向身后问:“这位小兄弟,你还好吧?” “仁兄,我还好……”武藏的声音有些吃力,“可你能不能先从我背上下来!” “哎呀,真对不起!一时失足!”青衣男子尴尬一笑,赶紧从武藏的背上跳下。 武藏吃力地爬起来,对青衣男子施了一礼,说声道谢。心中却想,这人虽然身材高大,但看起来也不过百余斤。可怎么踏在我背上好像有万钧之力?好在我有烈阳神胄护体,否则早就被他踩成肉泥了! 不过武藏转念又一想,听刚才这男子与鸱吻的对话,他应该是妖族的吧。难不成是野象妖?但也不该呀!黄世仁曾说过,天下妖兽万千,但法身能俱为人形的只有狐、鼬、狸、猫、蛇、猴六种,其他妖兽的法身,即便像人,也摆不脱不是头变不过来,就是毛退不掉的残缺不全。除非能够修成正道,脱胎成为神兽,才会法身如人。 可即便是那能够法身与人完全相同的六种动物,有那个能重达万斤?真是奇了怪了! 他心中这么想,嘴上当然不好问。只是客套道:“敢问仁兄,你可知如何才能渡过这条黑水?” 听他这么一问,青衣男子神色哑然:“你想过江?” “嗯!” “那边可是妖界,你一个凡人不怕被吃了?” “在下有不得已的理由!” “哦!看来你必须过江了?” “没错!” “那我可以送你过去呀!” 青衣男子暧昧地笑了起来。 武藏惊讶了一下,心中又顿生喜悦,“太好了!那就有劳仁兄了!” “不妨事,不妨事,举手之劳嘛!”青衣男子摆摆手,带着武藏走到岸边,忽然将手往黑水中一指,一道金光就从他的指尖激射而出,投入黑水里,顿时水浪跌涌,分向两端,硬生生从惊涛骇浪中,开辟出一条金光大道来。 武藏的震惊溢于言表——这男人果然不说假话,说是举手之劳竟真的是举手之劳。想起先前他擒龙的轻松姿态,真不知这人有多大的本事,只怕比罗睺还要强大得多。 “你走过去就好了!”青衣男子还是在微笑,好像天下间就没什么事能让他不开心。 武藏拱了拱手,道了谢就往那金光大道走去。 可身后却传来一声叹息,“还真是个傻小子啊!” “嗯?”武藏转回身来,投以询问的目光。 青衣男子笑得更开心了,“等你走到半途,我就撤了法术,黑水复原,你就喂了鱼虾不是?” “这……你真会这样做?”武藏惊了一跳。 “不知道。很有可能吧。”青衣男子揉了揉鼻子,看武藏的目光颇为玩味,就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么?” 武藏想了想,“你要钱?” 青衣男子摇头。 “那要什么?” “我要你帮我做件事,做完了我就保你过江!” “成交!” 走了一天一夜,武藏被青衣男子带领着,走过了莽莽荒原,在远离黑水的千里之外,来到了一座山下。 这是一座灰黑色的石头山,高达万丈,整座山都是草木不生,光秃秃地暴露在猛烈的阳光下。 青衣男子指着大山说:“我懂些风水。” “嗯?” “所以我觉得这山不该在这里。” “嗯?” “它应该再往东十里!”青衣男子面向东方遥指,“就是那边!” “嗯?” 武藏不知道青衣男子对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说完这话,青衣男子就转过身来,面对他笑。 这笑容里依然有春风,但更多的是玩味和戏谑。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半天,青衣男子好像失去了耐心,又督促道:“你不想过江了?” “想呀!” “那你愣着干啥?还不去搬山?” “搬……搬山?”武藏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抬头望望这万丈高山,“我,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不会挖啊!”青衣男子苦恼地按住额头,好像很难想明白,眼前这个人怎么傻到这个程度。 可武藏才觉得这男子是个傻瓜。不!是个混蛋!我为什么要挖山?这山好好地座在这里,从古至今就座在这里,就因为你有一点不喜欢,觉得它不和风水,你就要改造山河?我又不是远古的夸娥氏天神,可以左肩挑王屋,右肩担太行。就算我是愚公,这山我要挖到什么时候才能挖完?说不定还没挖完,太虚之火就冲破封印,把我烧得形神俱灭了! 武藏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可是要说渡江,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他还是站在原地,怒气冲冲地瞪着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可不理会他的怒容,还是把手抄在袖子里,腆着肚子看他,“你在想挖一辈子也挖不完这座山?” “你明知故问!”武藏觉得真委屈。先前看他跟恶龙交涉,本来以为他是个铁肩担道义的好人。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恶趣味。 可青衣男子的目光却严肃起来,扭头看看那座万丈高的山,轻蔑地笑笑,“我是给你一个机会。不是我自己做不到。如果我要挪它……” 话说到一半,青衣男子忽然腾飞起来,好似一道流光,扑到那山脚下,挥起一掌,便有青光如沧海泛滥,又凝聚在一起,化作一张千顷的大手,一下子就插进了山根下,紧接着隆隆声作响,宛若山崩地裂,这座万丈高的大山竟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山巅上顿时腾飞出万千鸟雀,逃向长天。一道道兽影也从山梁上滚滚而下,没了命地奔逃。 轰!一声巨响,大山又回归原位。青衣男子收了那千顷的青光,飞身返回到武藏面前,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看到了吧。我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搬过去。” “那……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搬?”武藏心里说不出的震惊,眼珠子瞪得溜圆,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的天呀——他在心里惊呼——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顷刻间就可以托起一座大山?神仙法术里确实有移山填海的招数,黄世仁也曾经施展过,用来对付赤血魔猿。但也只是搬起一座小山峰。而这座大山,其重量根本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计数范围,别说是天神法术,就算是传说中力量最伟的夸娥氏,也需要用肩来扛。而且那夸娥氏还是高达十万丈顶天立地的巨神。可眼前这个人,明明之比自己高一头,怎么有这么大的力量? “都说了,我不自己搬,是为了给你一个渡江的机会嘛。”青衣男子促狭地笑,“你也看到了,我这人太厉害了,没有什么做不到的。那也就没有什么需要的。不给你一个小小的机会,你就根本渡不过黑水嘛。” “你……你……你……”武藏又惊又气,声音颤抖了半晌,才终于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你就不能毫无代价地帮我一回?” “不能!”青衣男子收起笑容,回答得斩钉截铁,“这和我的人生态度不符!” 要不是身体强壮,武藏早就被他气得吐血身亡了。 明明是举手之劳,却要别人使出挖山之力。还说这才是他的人生态度。 这人……也太奇怪了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青衣男子显然是不着急的,他时不时用目光询问武藏,武藏就一个劲摇头。 过了大半天,眼看着夕阳就要坠落在山后。青衣男子有些不耐烦了,从袖子里抽出右手,开始挖鼻孔,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叨:“反正不是我要过江,我就这么等着。” 武藏不语,还是摇头。 “其实挖山对你也有好处。”青衣男子一边挖鼻孔一边说,“你虽然有点火术,但在我看来,你刚才的焚天煮海,我用一颗鼻屎就能灭掉。”他当真挖出一颗鼻屎,伸过来给武藏看。武藏恶心得赶紧后退几步,却又听他说,“妖界和人界不同。在人界里的妖怪没有什么大妖。但到了妖界可就不一样喽。你这点小鸡雏的本事,走不出二十里就会被捉去吃了的。挖山至少能让你力气大一点。” “这……”武藏不知道这青衣男子是不是在骗他,于是又仰头看看那座万张高山。 就在这一刻,夕阳终于坚持不住,落下了山头。漫天的红霞渐渐褪去火色,整个世界也黯淡了下来。 一如武藏的心情。 第42章 搬山卸岭 夜里无需开工。 两个人就相对坐在这座大山下。中间隔着一团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烤山猪。 火焰缭绕,一层层油从猪皮下沁透出来,散发出馥郁的肉香,随着青烟弥漫。 武藏嗅着诱人的肉香,目光凝视光滑锃亮的烤猪,看着香喷喷的油沿着猪皮向下滑,汇聚成一滴又一滴。滴答滴答地滴落下来,落在火焰里,发出滋滋声。 “这头猪是我捉的。可以算过江的代价么?”武藏抬起眼帘,看对面正不断地搓手舔嘴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把手伸进火焰里,撕下一条猪腿,“这猪是我烤的,扯平了。”他嘿嘿一笑,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武藏心中一阵失落,可青衣男子嚼了几口忽然又补充一句,“赶紧趁热吃吧,别东想西想的。要过江就挖山!” “就不能换个别的?”武藏无奈地叹息一声,也撕下一条猪腿啃食。 青衣男子吃饭的速度奇快,武藏才跟他对了三句话,吃了一口猪肉,他就已经吃完了一条猪腿,把骨头一丢,又扯下一扇猪排,抱在胸前大口大口地撕咬,嘴巴里还囫囵着说:“也有。但太难了。” “说来听听!”武藏眼中放光,暗想,有时候对于别人来说难的事,对自己来说很简单。反之对自己来说难的事,在别人眼中很简单。或许另一种交换条件他轻易就能完成呢。 青衣男子却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隔着那扇大大的猪排,向武藏投来询问的目光。 “说说吧!”武藏又强调了一遍。 “好吧!另一个选择是……”青衣男子又忍不住咬下一口猪肉,嚼呀嚼呀,嚼了半天终于吞咽进去,“另一个选择就是,打败我!” 说完这句话,他就好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露出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情。那样子就好像在说,来呀来呀,打我呀,打我呀! 要不是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他,武藏真的好想胖揍他一顿。 在峨眉仙宗,可没有师兄弟这么戏弄他。而离开峨眉仙宗的这几个月,他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也从来没遇到一个像眼前这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头透着一股流氓气。 而让武藏真正生气的却是,他拿这个人根本毫无办法! 当晨曦再次笼罩大地,沉睡中的武藏就被人踢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不用问都知道是那个青衣男子等不及让他挖山了。 “好好好,我挖还不行么?”武藏跟着青衣男子上了山。两人都是脚步飞快,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来到山顶。 武藏望望蓝天白云,又望望太阳的方向,最终望向蹲在一块岩石下吃红薯的青衣男子,“没有工具我怎么挖?” “用炽戟!” “你怎么知道我会炽戟的?”武藏十分惊讶。 青衣男子却还漫不经心地啃红薯,声音呜噜呜噜的,“你应该问问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的话语骄傲而自得,还带着几分戏谑,“昨天不是说了么,我这个人太厉害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能难得住我。为此我也很困扰啊。真想做一个想你一样的普通人啊。如果是我普通人……” “行行行!你好好吃吧!好好吃吧!”武藏赶紧打断这个集自大自恋自夸于一身的男子,丹田一鼓劲,双手腾起火焰。他把两只手握空拳,拇指相对撞在一起,又猛地一拉,便把熊熊烈火拉成了一把金光灿灿的大戟。 他看看这条大戟,心想这本是生死相搏的利器,他还从没试过其威力,没想到第一次用竟是用来挖石头。但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能用手抠吧。只好叹息一声,把炽戟插入大地,开始哼哧哼哧地挖了起来。 武藏从前虽然是个修仙的半吊子,但至少十八年修行把身体锻炼得非常强壮,力气也很大。再加上清空内力后的太虚之火内劲更加精纯,立即也就更大了几分。虽然不能像青衣男子那样举手投足即可搬山卸岭,但力气至少有一千斤以上。所以挖起土石也是非常快的。 一个上午,他就在山顶挖出一个深五米的大坑来。 此时,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他的衣衫不知被汗水打湿了多少遍,背后已经浸出一圈白色的盐渍。 他挺起身子,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眯着眼睛抬头看,一不留神正看到那青衣男子从小土包后面露出脸来。 “喂喂喂,你光挖山不运土啊?你挖这么大的一个坑,是要活埋自己啊?”青衣男子大叫,“你看到没?你这么一挖,这山反而更高了!” “你难道让我挖一铲就来回奔跑二十里运土?”武藏气得大叫。 “不然呢?”青衣男子爬上小土包,站在坑边双手抄袖,低头看着他,“你有东西装土么?” 武藏被他问得一愣,低下头想一想,还真有。先前冷婵玉不是给了他一枚名叫黑玉归墟的戒指,里面藏着偌大的空间,倒是可以装下这些土。可他又担心把戒指给弄脏了,于是犯了难。又抬头去看青衣男子。 然后他就立即后悔了。 因为那个青衣男子正小人得志似的,对着他得意地笑。 “混蛋!”武藏愤怒的内心几近崩溃,可是他打又打不过,江也渡不过,能那对方有什么办法呢? 没办法! 所以他只好按照青衣男子的要求,每次挖起一铲,就飞奔下山,跑到十里倒土,再跑十里回来继续挖。 起先他求快,驾火云步飞翔。但这么一飞起来,手中的炽戟难免抖动,那一铲土便会四处散落,等到了十里外,炽戟刃身上已经不剩什么了。 在反复尝试了十余次后,他只好放弃这种方式。改为缓慢步行。这样一来一回就要耗费两刻钟时间。直到太阳落山,他也才运了十几铲,却已经累得汗流浃背,双腿酸痛。只好把炽戟倒插在地上,握着戟杆支撑身体。 他仰望这座似乎根本没有变化的大山,心说要是按照这个速度,只怕土石还没挖完,他就已经入土为安了。还不如直接挖一个坑把自己埋了呢。 这时候,一股肉香飘入鼻子,他听到青衣男子快乐地招呼他:“快来吃晚饭吧!我今天捉了十二只云崖兔,鲜嫩得很哦!” 这一夜,武藏和青衣男子依旧是隔着篝火相对而坐。但和前一天不同,武藏不再发问,只是埋着头不停地啃食兔肉。他太饿了,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吞咽下去,根本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说话。 但青衣男子的兴致却很好,一边吃一边说,“如果你继续保持今天的这个进度挖山的话,我看我可以先去云游天下,等玩够了再回来送你渡江。” “你……”武藏本想反斥,但最终还是没心情说什么,又继续啃兔肉,但耳朵却没有被堵住。他依稀听到青衣男子在小声嘀咕:“以前挺聪明一个人,现在怎么这么笨呢?裹了身凡人的外皮,难道脑子也被锈住了?” 武藏觉得这人是在说自己。可又觉得不是。他从来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不论是在峨眉仙宗时,还是在近来的几个月……所以他还是埋头吃肉,并没有说些什么。 青衣男子百无聊赖,忽然又说:“见到我这么厉害的人,你就没想过拜我为师,学学本事?” “我有师父。”武藏囫囵地说,连头也没抬一下。 “唉!”青衣男子失望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抬头看着穹顶的星辉。 此时,星光灿烂,没有明月。一团团星群把蓝黑色的夜空,圈划得宛若古朴的画卷。 它们有些明媚耀眼,有些若隐若现。 “像极了人生呀!”青衣男子忽然又怅然地说,“你看这些星星,也有强有弱。可有些人呢,连星星都不如。” “人怎么跟星星比?”武藏又好气又好笑,他累了一天,只想赶紧填饱肚子好好睡上一觉,可对面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话唠,嘚啵嘚啵说个不停? 青衣男子才不理会武藏怎么想呢,他还是我行我素地说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用炽戟挖山么?” “因为没有工具。” “错了,你看!”说话间,青衣男子就抖动右手,中指上的青玉戒指吐出青色的光芒,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响起,引起了武藏的注意。武藏扭头看去,却看到铲子、铁锨、镐头等十七八件工具堆了一地,青衣男子的脸上露出要多贱有多贱的得意笑容,“说没有那是骗你的。” 骗人竟然也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武藏忍无可忍,豁然起身,一双怒目喷出火来,狠狠瞪视着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赶紧哈哈大笑,摆手说道:“不要气不要气。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比如说,你打架肯定不会用到这些吧?” 武藏不语,火眼仍旧含怒。但显然是默认了。 青衣男子又紧接着说道:“所以说呀,挖山也是一种修行。” “我为什么要跟你修行?”武藏的声音冰冷到了极致,但这也往往是因为怒火旺盛得不能再旺了。 青衣男子却也冷笑起来,把双手抄回袖子里,说道:“因为我只答应送你过江,没答应送你去死啊?” “你……” “你什么你?你那杂耍式的本事能挡得住几头大妖?一头小小的鸱吻就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不害臊么?” “你……”武藏气极,竟被憋得说不出话来。但奈何这青衣男子说得也没错,尤其是和他那搬山卸岭擒龙开江的本事相比,武藏连跳梁小丑都不如呢。 “所以,明天开始,我教你怎么挖山。七天之内挖完,我就送你过江!” 武藏听他这样说,竟忽然有些赧然。原来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怕他过境遇险,绕着弯地要教他本事。这么一想,他看青衣男子的目光也柔和起来,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又老老实实地坐在,接着吃肉。 但下一刻,他却又听到青衣男子在嘀咕:“本事差脾气还臭,早知道不给你吃兔子了。” 第43章 炽戟之威 武藏在先前的几番恶战中,一直轮番使用各种火术手段,却始终没有用到炽戟。一来是因为他不擅长用兵器,二来是因为他觉得炽戟虽然金光四射,但使起来也就和寻常的大戟一般无二。 这也难怪他用炽戟端土,跑了一路就掉了一路渣。 可这个神秘又话唠的青衣男子不仅知道炽戟,竟还扬言教他炽戟的用法。这让武藏有些感激,但更多的则是好奇,他不禁联想起接引上人说过曾有三个人得到了太虚之火的力量。于是他疑心这个吊儿郎当又尖酸狡诈的青衣男子,莫非是三清之一。 可他又觉得这种想法太可笑。 于是背对着篝火倒头睡去,也不理会青衣男子嘚啵嘚啵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天光的时候,武藏还是毫无意外地被青衣男子踹醒,两人又上了山。武藏看看昨日自己挖的大坑和堆积如山的土石,心有又涌起一些懊恼。 青衣男子仍旧双手抄进袖子,头顶旭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蓝蓝的白云天发呆。 “喂,你不是说教我用炽戟么?”武藏又以火术凝练出炽戟,倒插在大地上,抬头呼喊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却还是望着白云天发呆,嘴里呢喃地念叨:“我听一个朋友说,以火驭光,方为太阳。” 武藏眉头微微蹙起,看着青衣男子没有说话。他就好像被定住了,只有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青衣男子也还在发呆,也若有所思的脸也好像被定住了。 就这样,武藏看着青衣男子,青衣男子看着白云天。白云天上的太阳,俯照着两个人。 武藏又看向了太阳。 太阳并没有那么刺眼。 毋宁说只有他觉得太阳并没有那么刺眼。从前他还是不敢直视太阳的。但最近,他看太阳只有温暖,没有夺目。 他在想“以火驭光,方为太阳”这句话该怎么解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武藏还在看太阳。青衣男子耐不住了,低下头看向武藏,“还不懂么?” “不懂!什么意思?”武藏实话实说。 “其实我也不懂。”青衣男子露出狡黠的笑。 武藏的目光里陡然生出愤怒,眉头皱得更紧。咬了咬牙,转身就抄起炽戟开始端土,不再理会青衣男子的调侃。 他还是不敢飞行,只能端着土在山梁上快步地走。 青衣男子如缥缈的青练般飘飞着追了上来,在他身边笑道:“你这样一天也端不了多少土的!” “但总比跟你这个骗子闲侃浪费时间的好!” 武藏说他是骗子,他自然也知道所指是什么。非但不恼,反而笑道:“我说不懂那句话的奥义,却并没说我不懂怎么用炽戟啊!” “诶?那你刚才为何要说那句话?”武藏停下脚步,脸色红润,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了。 青衣男子飘然落地,双手抄着袖子笑道,“我前些年去看一个朋友,他曾差一点就得到太虚之火的力量了。这句话就是他对太虚之火的理解。可惜呀,这个世间唯一比我还聪明的人,竟然因为体质不相契合,而无法驾驭太虚之火。” 听他这么一说,武藏忽然想起在昏睡中看到的那个金光巨人,那巨人也曾说以武藏的体质修行地煞火,百害而无一利。看来修行什么、能够获得那种力量,跟体质的关系还真的非常大啊。 “发什么呆呀!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吃惊地问道,竟然还有人比你更聪明?骗人的吧……”青衣男子懊恼地打断武藏的遐思。 武藏怔了怔,又立即摇头,“你死心吧,我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好小子,有你的!”青衣男子抽出右手,指着武藏笑道,“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聪慧!” “嗯!”武藏只是冷哼一声,目光中充满挑衅。 青衣男子左看看右悄悄,似乎是想找什么。武藏才他可能是想找一根树枝来给武藏演练,但奈何这山是座寸草不生的石头生,别说树枝,就连一根草都没有。于是武藏把炽戟递给青衣男子,“你能用么?” “当然能!”青衣男子露出冷笑,一把捉住炽戟的长杆,身子同时向上一纵,拉长为一道青色的光影,便倏然飞跃到了山巅,站在一块大石上,面对武藏挖出来的小山一般的土,大喝一声:“我虽不知如何以火驭光,但我却只光乃火之曜。火为灼其形,曜为灼其神。以形灼灼,太虚漫漫;以神灼灼,通幽一线。掌握火而光作臂,三千世界亦托举!” 说完这晦涩的话,他便将手中大戟猛然轰出,一道金光从大戟上脱形而出,激入小土山中,顿时炸得土石纷飞,扑簌簌逆天狂涌。 还不等这漫天土石浑然落下,青衣男子就双脚离地,飘飞上半空,手中炽戟宛若龙蛇狂舞,一道道金光从大戟上飞射迸出,纵横交织,宛若天罗地网,竟将所有的土石都承托于其上。 这景象就好像青衣男子以万千玄妙的金光,织作一个大网兜,托起一座小山,风驰电掣地飞往东方。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青衣男子就把那座土山丢在了东方十里外,返回到武藏面前。而这时,武藏仍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他何曾想过,这炽戟竟然可以如此用? 按理说,就算是神兵妖器,能够斩出流光,但那光明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转眼就会消失。哪能像方才这些光芒一般,竟能够存在那么长时间?也不知是这青衣男子的法术,还是炽戟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 武藏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因为他已经不知被着青衣男子戏耍了多少次了。 青衣男子可是一脸得意,“怎么样?还敢说我是骗子不?”他显然不需要武藏回答,一把将炽戟丢下来,“你来试试!” 武藏接住炽戟,想着刚才青衣男子说的口诀,又在脑海中回想他驾驭炽戟搬土的情形。半晌,心中有了些底气,便将炽戟端起来,双手一运火劲,朝不远处劈砍而去。 轰然一声,炽戟射出的金光,果然炸得土石纷飞,弥天蔽日。武藏立即脚踏火云腾上半空,狂舞炽戟,扫出一道道金光,纵横往来…… 可土石却不断地簌簌落下。只因那些金光并不炽戟,不断地在半空中陨灭,根本无法织出金光大网。武藏舞动了半晌,也只不过是把原本并不细碎的土石,达成了稀碎的粉末般的泥土。 最终泥土全部落地,半空中金光乍然消失。武藏的心中,很失落。 “土就是土,你把它千刀万剐它仍旧是土。它仅仅是土,不是你的敌人。你跟他叫什么劲?”青衣男子在下方看着,抄在袖子里的手有些颤动,但终究没有抽撤出来,只是又大喊道,“应该有天下英豪入吾觳中的胸怀!” 武藏起初听不明白,以为青衣男子又在嘲笑他。但听到最后一句,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竟有些豁然开朗了。 因为他听出了青衣男子所要表达的主旨。那不是招式,毋宁说根本没有招式。青衣男子说得是一个意字,一个神字,或者是一个魂字。 怪不得先前这青衣男子拐弯抹角地说他的火术徒有其形、毫无其神呢!看来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他索性把炽戟倒插进泥土里,就在坑底席地盘坐,“今日先不挖了!”说完这话,他就闭上双眼,将双手摊开搁置在膝头,进入了静思状态。 青衣男子见他这般做派,反而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又抄起双手,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虽然他变成这幅德行,但也还算不笨。老朋友,你在九幽之下就安心吧。” 他说的是九幽,并非九泉。 但人人都知道,九泉、黄泉或地府,还有轮回的生机。 而九幽,那是一个死地。不论生死,神魂都无法从中逃脱出来。 那是,天神一族的囚牢! 幸好这句话没有被武藏听到,否则他又要怀疑这个青衣男子不是骗子就是疯子了。因为他怎么可能跟九幽之中的囚禁的某个有瓜葛呢? 武藏坐在大坑的底部,炽戟就矗立在他身旁,蓝色的天空上,太阳投下柔和的光芒,抚摸着他的脊背,透过他每一寸肌肤,落进他的体内,让他从内而外地感到温暖而舒适。 武藏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用神识去感应体内太虚之火一根光羽的热度。想去看清那根光羽的全貌,想去分辨那根光羽到底是火还是光。 从清晨到晌午,日头从东到南,云絮不知变换了多少模样,而武藏一直坐在坑底,坐在太阳下,仿佛自己生了根。 但似乎也确实生了根。过了晌午,太阳偏向西南时,武藏明显感觉到一股力量如根系一般透过大地蔓延过来,又破土而出,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没有睁开眼,因为这根系一般的力量,给他一种无比的安全感。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这根系的源头,是伫立在他身旁的炽戟。 一直到了傍晚,夕阳终于坠下山头。夜幕如无穷大鸟的翅膀,覆盖了大地。穹顶满是星辉。 那股根系的力量忽然更加旺盛起来,那一刻武藏的神识也好像被这力量裹挟着涌出体外,飞上了浩渺的星空!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狼嚎…… 第44章 日月星辰 黑夜的天空,原本应该是黑色的。但群星闪耀,天幕也沁透着一层幽幽的蓝。在这黑蓝色如绒锦的天幕上,星辉群群落落,集结成不同的星域。 有北斗司命星群,有南斗长生星群,有东方青龙七宿,有西方白虎七星,有雷部拱卫帝星紫微,有土部供奉中央太阳……五行不仅规划着大地上的山川河流,也融汇在四野群星之中。 星罗棋布,五行就是那看不见的连线。 武藏进入冥想之中,眼前的黑暗中,也闪烁着无数星斗,与天空对应。 他的神识在星海中遨游,从未有过如此体验,却又感到无比熟悉。仿佛这件事是他经常做的。但明明他从前的冥想,从未见过星海。只在昏睡中远远瞧过一眼冥冥中的星空。 星海浩瀚,五颜六色的星云,在各自的星域中旋转,就好像一道道缓慢的漩涡,却永不停息。 武藏伸出星海之中,忽然想起了那个金色的巨人。 忽然又声音从星海的最深处响起,自最深处的黑暗之中,穿过无数星光闪耀,传到了他的耳畔: 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又生木。 五行亦相克,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又克木。 相生相克,周而复始。天道有常,轮回往复。 因此,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源自日月星辰之光辉。 那个声音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群星的光芒也陡然明亮了几分。武藏的神识悬浮在星海中,定立良久,若有所思。 那好像是一把开启隐秘大门的钥匙,被那个声音送入了他的脑海。 钥匙在转动,星光就明亮了。 现在只差一个顿悟,那扇大门就会打开。 这个时候,武藏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天青衣男子的口诀:光乃火之曜。火为灼其形,曜为灼其神。以形灼灼,太虚漫漫;以神灼灼,通幽一线。 武藏的脑海里忽然隐隐有雷动,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太过寻常以至于被任何人都忽略的情形。 火,必然生光。但光,竟只来自于火么? 水会反射日月星辰之光,谓之潋滟。 木会承接日月星辰之光,谓之明媚。 金会闪耀日月星辰之光,谓之溢彩。 石会蕴藏日月星辰之光,谓之剔透。 五行元素皆能放射光,但追根溯源,这光是来自日月星辰的光。 而日月星辰的光来自于什么呢? 武藏在星海中遨游,探索的目光,流连于群星之间。 他看到了太阳,看到了天狼,看到了素女,看到了九曜,他忽然明白了! 日月星辰之光来自于星辰的燃烧,那些不同颜色的火焰,放射出不同颜色的星光,星空因此斑斓而多彩。 归根结底,世间一切的光,都来自于燃烧,来自于火焰。 但火焰产生的光,投入到五行不同元素之中,却各不相同。不仅仅是颜色的不同。更是冷热的不同。那些光投入到五行里,失去了灼热的温度,却又产生不同效果…… 这不正是因为作为灼之形的火焰,只停留在燃烧体上,并不能随着光转移。作为灼之神的光,却能够转移到五行中各种元素上,甚至将它们连络在一起么? 这一刻,武藏忽然明白了这句口诀,他又默念了一遍:光乃火之曜。火为灼其形,曜为灼其神。以形灼灼,太虚漫漫;以神灼灼,通幽一线。 一瞬间,群星璀璨,日月同辉。整片天空前所未有的明媚灿烂,仿佛一扇幽府的大门打开了,洪流般的能量从门中汹涌而出,如同银河挂川,从天幕上滔滔而下,却不知落在了何方。 哪里应该是一片深潭,可是武藏看不到。他只觉得丹田里盈满了能量,那个悠悠旋转渐渐生成的东西,也仿佛渐渐聚形越来越大了。 他睁开眼睛,就听到了又一声狼嚎。 天将欲晓! 炽戟被武藏握在手中,金光大圣。他整个人也被金光包裹,犹如落在大地上的星辰,冉冉升起。 炽戟法力,金光乍现,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中,土石迸飞如雨,炽戟迅速缭转,宛若金色的大鸟舞动双翼,挥洒出千万条光线,纵横交织,编织出天罗地网,把纷飞的土石聚拢在光网中,堆积十余米,宛若一座小山,被脚踏火云的武藏飞速推进,往东方十里外飞驰而去。 好像一颗流星划过黎明的天空。 山下席地而眠的青衣男子醒来,望着那金灿灿的耀眼的星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用右手支撑着脑袋,左手轻轻叩响大地,叩了九下,好像在祝祷什么。 接下来的六日,武藏依法施展炽戟,除了吃饭和睡上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昼夜不停地挖山。他一边挖还一边想起故事里的愚公移山,暗自好笑。 可是即便他讲炽戟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威能,但这大山高万丈,真是他短短几日就能挖完的?青衣男子给他的时限到了,他也才只将这座山挖了一个山尖。此时若是能一目十里,就会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景象。这边的高山成了平顶山,更像是一个祭台。而那边则隆起一个十丈高的小丘陵,孤零零地蹲在旷野上,土石并不牢靠,黑漆漆的十分丑陋。 武藏有些气馁。青衣男子却手抄袖子缓缓踱步到山上,笑道:“能耐长了不少。但没有按照规定时间挖完。要不要我再给你延个期限?” 武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青衣男子就转身走到一颗大石头上蹲下来,从袖子里逃出一根烤红薯,“什么时候挖完什么时候送你过江!”说完他就吭哧吭哧地啃起红薯来了。 武藏整整挖了三个月时间,才终于把这座大山,挪到了十里之外。 这一天,天空澄澈如洗,沐浴万里阳光。青衣男子的心情也很好,带着衣衫褴褛像个泥猴般的武藏,走到十里之外的大山下,遥指山峰说道:“这山太松散。不过你能在三个月挖完,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旷世壮举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青衣男子说完这话,身体便飘飞上半空,如一道疾光闪电冲向高山。刚来到山脚下,他身体就迸射出万丈青光,随着他绕山飞旋,万丈青光又如同一条比巨龙还大的蟒蛇,将整座大山盘绕个结结实实。 “紧!”青衣男子爆发出雷霆怒吼,青光大蟒就把大山紧紧箍住,武藏眼看着这座大山骤然缩小的几分,土石竟牢牢地相互粘连在一起,岿然不动。 青光大蟒猝然消失,青衣男子如一只青鸟,飘然飞落回武藏身边。 武藏仰望大山,又看看青衣男子,叹为观止。 “多谢先生叫道!”武藏恭谨地施礼。这些日子,他跟青衣男子赌气,根本没有问过青衣男子的姓名,而青衣男子却不知为何也从未问过他的姓名。既然如此,如今他更不好再问,只有称之为先生,以表敬意。 青衣男子摆摆手,笑道:“走,送你渡江!” 两人凌空飞渡,正午时分就来到了黑水畔。乘着青衣男子以一指之力,开辟的分水金光大道,武藏脚踏火云,横渡大江。只不过用了三刻钟就飞到了黑水对岸。 落在岸边后,他回身眺望,向青衣男子挥手作别。 青衣男子也挥手与他示意,忽然爆发出狮子吼:“小子,你要记住!火有所阻,光无不透。以火驭光,方为太阳。永远不要失去清明的心智啊!” 武藏此刻已听得懂青衣男子的口诀,心中升起温暖的情愫,感动起来。于是又隔着滔滔黑水,对青衣男子鞠了一躬,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妖界走去。 莽莽荒原,便是妖界的入口。青草有半人高,武藏不敢施展火云怕把荒原引燃,只好艰难步行。 还没走出五里,他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同时又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大,隆隆的好像雷鸣一般,大地的震动越加剧烈,武藏险些站不稳脚。 他心说,难道忽然发生地震? 可举目向前张望,他却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一里外一片风烟滚滚而来,风烟之中一个个巨大的黑影连成一片,竟是一头头壮硕而巨大的黑熊。 若是一头黑熊,武藏根本不会惊讶。 可那风烟中却足足有数千头黑熊,排成军队般的阵势,齐头并肩,呼啸而来。 这是什么阵势?他不是那个能搬山卸岭挥手擒龙的青衣男子,他的本事太有限了。面对这样的碾压而来的阵势,他根本无力抵挡。 心中惊骇之下,武藏转身就跑。心想,这是什么事啊,刚过了江,就被黑熊大阵又赶回了黑水边! 他来不及多想,黑熊大阵已经近在背后咫尺之外,他只能脚踏火云,倏然飞上半空躲避风头。 双脚刚一离地,黑熊大阵就如滔滔黑浪,擦着他的脚尖滚滚冲过,锋头直抵黑水之滨。 武藏凌空往下,只见黑熊来到黑水畔就立即停下了脚步。队列整齐有序,为首的更是一头肩高三米的巨大黑熊。 它们凝望着滔滔黑水,散发出直冲云霄的肃杀之气。 武藏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45章 怒战水凶 数千头黑熊临水而望,滔天的杀气竟将黑水滚滚的波涛也压低了几分。 武藏不想打扰这些巨熊,徒劳将它们的怒火引向自己。于是压低风头,散了火云,潜伏在荒草从中偷偷窥看。 原本他可以一走了之,毕竟这些黑熊不是冲着他来的。 可是好奇心这个奇妙的东西,却驱使他躲在一理之外偷偷观瞧。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也很想知道,生活在妖界的部落,战力到底有多强大。是不是像青衣男子说的那样,十分恐怖。 那些黑熊十分安静。为首的巨熊人立起来,发出怒啸。一刹那,黑雾升腾,覆盖了整片黑熊大阵。 转瞬间,黑雾又消散于无。黑熊们竟变成了一个个熊头人身高大壮硕的武士,为首的那头巨熊更是变成了一个身高三米的巨汉,铜盔铁甲,手里拿着两把巨大的骨斧,宛若巍峨天神。 “缩头乌龟,出来吧!偷袭妇孺算什么好汉?”黑熊首领怒吼如雷,激荡着黑水涌起逆波。 水中顿时有一道巨大的漩涡涌现,紧接着在这个大漩涡四周,又出现了一轮轮小漩涡,如涟漪般扩散开来,片刻之后八百里若水中竟也浮现出数千个漩涡。 漩涡中冒出一颗颗脑袋,有些类似猿猴,却没有毛发,反而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甲,血红的眼睛好似龙蛇之眼,瞳孔收缩城窄窄的一条缝隙,却迸发出贪婪的杀意。 “熊怪,我何曾说我是好汉?”从最大的漩涡里钻出来的最大的怪物冷笑生生,它的脑袋何其巨大,从下巴到天灵盖,足足有一米多长,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就可以吞掉一个人。面对黑熊大阵,这怪物非但不怕,还尖声利齿地冷笑说,“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家熊族万万千,我们吃上几头又有什么关系?” “哼!若是如此,今日我熊族就要杀尽你水伯,看你又有什么关系!”黑熊首领怒不可遏,反唇呵斥,手中战斧摩得叮当响。 武藏心中一凛,心想先前那头鸱吻要霸占黑水,这些水伯不露头。想来是被龙气所惧。如今恶龙被青衣男子收服,它们又才大胆露面。可见是奸邪狡诈之徒。更何况它们捕食邻族,却还当是天经地义,真是可恶得令人发指。反观那些黑熊,虽然气势汹汹,但只杀不吃,也算是善类了。 然而水伯一族却毫无善念,那为首的巨大头领还在对黑熊头领冷笑:“有种的你就下来说话,站在岸上喊一百年又有个卵用?” 它口出狂言,恃水而骄。正是吃定了熊族不善水战,反而使出激将法,想使黑熊们盛怒之下冲到水中,再被它们吞杀。 黑熊徒有勇力,全无智谋,果然这样一句话就激怒了它们,顿时怒吼声声跌宕起伏,好似九天神雷无穷滚落。为首的黑熊头领更是大斧一挥,就要跳到黑水中与水伯怒战。 武藏见状,心里叹息一声“咋这么蠢”,嘴上却不由自主地高喊:“且慢!不要中计!” 他这么一喊,群熊回首,立即发现了隐藏在草丛中的他。站在阵尾的几头黑熊更是怒不可遏,就要冲过来与他厮杀。 武藏大惊,慌忙又腾起火云跃到半空躲避,又盘旋着飞到黑熊首领头顶,看看这头盛怒的巨熊王,又看看水中躲藏在漩涡中的水伯,说道:“你们是陆上霸主,他们是水中英豪。你们若是下水,便失了地利,徒劳死伤惨重!” “哼!小子,你多什么嘴,不怕我吃了你么?”水伯首领恼羞成怒,对着半空尖声厉叫。 黑熊王也不领情,怒道:“我熊族武力干云,就算下水失了地利又如何?总不能临水止步,失了男儿豪气!” “嘿嘿,正是正是!你等英雄好汉,还不下水杀我们这些奸险小人?”水伯首领添油加醋,血红的眼睛里却透着无比诡异的气息。 武藏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看着眼前浑身黑毛孔武有力的黑熊王,就好像看到了另一种阿修罗,崇尚武力全无头脑。哼,打仗又不是逞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取得胜利? 他也不想跟黑熊争辩,双掌放出金色火焰,空握成拳拇指对撞,就拉出一条丈许长的金色大戟。 “熊王稍等!”武藏微微一笑,就将炽戟掷入水中。 “小子,你想做什么?”水伯首领见到这杆大戟,顿时神色冷峻,厉声斥责起来。 武藏却笑道:“春寒料峭,煮个火锅吃吃!”说罢,他单手持住炽戟杆尾,整个身体涌出滔滔火焰,宛若一只落在小荷枝头的蜻蜓,甩动炽戟搅拌起滔滔黑水。 他心中默念着口诀:光乃火之曜。火为灼其形,曜为灼其神。以形灼灼,太虚漫漫;以神灼灼,通幽一线。 金色的火焰通过他的掌心,滚滚注入炽戟之中。炽戟不生一丝火苗,金色的光芒却越来越耀眼夺目,直搅动得滔滔黑水泛起了金色的浪潮,水温不断地升高,热气蒸腾起来,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弥漫的白雾。 水伯一族善水性,却惧高温。被他的焚天煮海结合炽戟所释放出来的威能,煮得浑身绞痛,按耐不住,只好纷纷跃出水面,朝大地上的黑熊们冲去。 武藏这才看清水伯的真面目。 这些怪物,浑身披着绿色的鳞甲,脑袋长得像猿猴,脖子却有两三米长,好像一条大蛇,牵连着一个像人又像猴子的身体,胸前背后都覆盖着厚重的龟甲,还有一条粗长的尾巴,如蛇一般摆动。 这些怪物冲出水面,就向黑熊战士们扑杀而去,那穷凶极恶的模样,即便是武藏也觉得不寒而栗。 但他既然已经焚天煮海,自然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尤其是那头水伯首领,现在最恨的就是他了。 因此,这巨怪并没有冲向岸边的黑熊王,反而自水中凌跃腾空,挥起利爪就朝武藏抓来。 这巨怪至少有一丈高,一只大手横阔一米有余,力气大得不可想象,随着利爪的挥舞,空气中竟发出嘶嘶声,爆起汹涌的寒风,将武藏周身的烈焰压低了几分。 武藏慌忙倒拔大戟,腾火云向后飞驰躲避,闪开水伯巨爪的袭击,继而右脚踏前左脚蹬后,跨立在虚空中,挺大戟直指水伯巨怪,与它抗争。 “小子,有些本事!但你那点火能奈我何?”水伯巨怪脚踏黑浪,厉声尖叫,继而又慢慢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出现了一道闪亮的气旋。 武藏以为这水伯巨怪要吐寒风攻击,立即收敛浑身火气集中在双掌心,又渗透进炽戟之中,把炽戟的金光激发的犹如日轮般夺目耀眼。只道,任你狂风怒卷,也吹不散阳光普照! 可他哪料到,水伯巨怪并未吐寒风。当那道气旋冲口而出时,天地间竟响起震耳欲聋的尖锐嚎叫,就好像两把钢刃反复绞磨,刺得武藏耳膜生疼,心脉紊乱。内息微微一顿,浑身火气顿时消散,炽戟的金光也黯淡如霜。 但那声音并未停止,反而渗透进他的心脉之中,催鼓他浑身的血液越流越快,他感觉到丹田里的真气被硬生生憋住,涨得他小腹欲裂。他脚下的火云也瞬间熄灭,整个人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摔得灰头土脸,半晌也爬不起来。 也不止武藏,这一声尖啸,也震慑得熊族战士们头痛欲裂,原本他们依靠强壮的体魄与高强的武力,和那些飞蝗一般扑杀而来的水伯战得旗鼓相当。却不料陡然被音波突袭,所有的妖力顿时涣散开来,冷不防就被水伯扑倒。 那些水伯穷凶极恶,残忍至极。也不杀死熊族战士,将它们按倒在地,就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嘴,疯狂地噬咬起来。 有的熊族战士被咬断了胳膊,有的熊族战士一张脸被咬得血肉模糊。顷刻间,黑水江畔惨叫连连,却终究盖不过水伯首领刺耳的尖啸。 只有熊王道行高深,虽然被音波绕耳,却并没有真气涣散。他抡开大斧左右砍碎两个水伯的脑袋,就把战斧一丢,怒喝一声:“无支祁,你当老子怕你不成?”他咆哮如雷,水伯首领无支祁的尖啸也被压低了几分。转瞬间,熊王的身子陡然长大,眨眼间就化作一头一丈多高的巨熊,伸出磨盘大的熊掌,一把捉住无支祁摇动的巨尾,双膀一用力,竟将无支祁拉出水面,抡舞起来。 无支祁虽然身材巨大不输熊王所化身的巨熊,但猝不及防遭到偷袭,被熊王揪着尾巴甩荡起来,却是毫无可以支撑的借力点,空有一身力气也使不出来。而那一声尖啸也因此戛然而止,收拢进了它的喉咙。 武藏醒过神来,慌忙运气调整。瞥看到江畔战场上熊族战士重整旗鼓,纷纷怒啸着反扑水伯,顷刻间鳞甲纷飞,碧血如雨,一只只水伯被熊族砍杀撕裂,其场面竟比先前更加恐怖。 无支祁已经被巨熊甩得头昏眼花,血红的双眼里放射出无比寒冷的杀气。只听它怒啸一声,尾巴齐根断裂,身子也飞扑出去,投入滔滔黑水之中。 与此同时,不断轮转的巨熊手中突然失去重量,身子也顿时没了平衡,脚步踉跄了几下,也噗通一声掉进黑水。 武藏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那无支祁断尾求生,此刻盛怒至极。熊王跌落于水中,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46章 战熊铁骨 果然不出武藏所料。巨熊刚从滔滔若水中冒出头来,他身后就涌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尖利的双爪骤然捏住他的双肩,一个个爪指刺入厚重的熊皮,渗出红色的血汩汩流淌。 巨熊痛得怒吼,挥爪向后去抓,可奈何它身体笨重,又不善水战,抓了半天也没有抓到无支祁一片鳞甲。反而被无支祁用力按进水中,没了踪影。 武藏心中急切,双眼几乎冒出火来。心中暗想熊王方才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他怎能眼睁睁看着熊王被这头怪物咬死?于是他也一狠心,冲到江边扎入滔滔黑水之中。 黑色的水湍流不息,水面下更是激流澎湃,数十道暗流如同数十条蛟龙,纵横交错,往来奔流。武藏一入水中,就被暗流冲得四下旋转,登时头晕眼花,根本看不清水中的战况。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就从水底飞速地向他冲来。他仿佛听到了有人用心音厉斥:“小子,你自投死路,就别怪我嘴下无情了!” 武藏心中惊骇万分,挥舞着双臂奋力挣扎。但奈何他被乱流冲得东飘西荡,根本无法稳住身形。只好眼睁睁看着那道从水底冲来的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却没有办法躲避逃脱。 眨眼间,黑影已经冲到了近前,偌大的利爪冲破纵横交错的乱流,一把攥住武藏。 到这一刻,武藏才终于摆脱乱流的冲击,稳住心神。但这一刻也是无比危险的一刻,因为他已经被无支祁捏在手心动弹不得,根本再无力反抗。 他瞪视着无支祁血红的双眼,看到在无支祁身后,一头黑熊正慢慢浮向水面。熊身上有液体汩汩流出,飘散在水中,就如同一道水墨在渐渐溶化。 无支祁双眼充血,夹杂着愤怒、憎恨、杀戮的情绪。它嘴里的獠牙咯咯作响,瞪着武藏,却不一口吞下。 武藏惊奇,也瞪着无支祁,不知它到底要做什么。 忽然,他又听到了无支祁的心音:“这么小个豆丁,叫我如何一口吞下?岂不是便宜了你?不让你体会一下活生生被吞噬血肉的滋味,我又怎么回报你烈火煮江的大恩大德啊!” 武藏听到这话,心中泛起一阵恶寒,心尖不住地颤抖,体温也降低了几分。 这怪物竟然如此残忍,那个青衣男子怎么没有把它灭了呢? 可是在生死关头,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武藏更多地把心思放在如何脱困上。因为他看到无支祁的目光越来越冷冽,越来越凶恶,生怕下一刻它就一口把他塞进嘴里。就算不是生生地被吃掉,但被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份惨痛,也是想想就揪心呀! 武藏是死过几次的人了。他更懂得向死而生的真谛。在这危急时刻,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水克火。这是五行不变的道理。不论多么强的火焰,在冷水的重重包裹下也不可能燃烧起来。他的太虚之后,无法在无支祁的领地纵横。 但光呢? 黑水滔滔,隔绝了阳光。可是却隔绝不了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透过他的精神力激射而出,不仅可以看破黑暗,看破障蔽,也能够看破滔滔黑水。 无论怎样的黑暗,都无法阻截光的传递。 他的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口诀:光乃火之曜。火为灼其形,曜为灼其神。以形灼灼,太虚漫漫;以神灼灼,通幽一线。 他甚至真心地感谢青衣男子,在进入妖界之前教给了他光的奥义。 光,可以冷,可以热,可以绚烂,可以夺目,也可以刺穿滔滔黑暗与弥天险阻。 光,是生命的本源。 他的脑子里空灵无比,神魂就好像浮在浩瀚太空。他感觉到丹田里那个渐渐成型的东西迸发出无匹的力量,温热的感觉游走全身。 所有的经脉都打开了,连接丹田与每一个毛孔。 金色的光芒就从他皮肤的毛孔中溢出,好像一层毫毛,覆盖了他的全身。 烈阳神胄! 没错,这一次他没有燃烧起熊熊烈火,便也轻而易举地凝聚成了他最强的护体战甲。 烈阳神胄,宛若黄色的水晶,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坚韧而无可摧。甚至根本感觉不到无支祁手掌的力度,他的整个身体被烈阳神胄保护起来,将一切攻击都屏蔽在外。 他不挣扎,就静静地看着无支祁惊讶的眼神,缓缓抬起了右手,捏了一个剑指,遥遥地对准无支祁的眉心。 无支祁大骇,似乎察觉到危险剑指。猛地张开大嘴,就要一口吞下武藏。 破云火指! 武藏瞬时攻击,指尖释放出一道细长的光柱,宛若流星飞矢射进了无支祁的大嘴。 这道金光,笔直地刺破水下的黑暗。就好像数十万年前,大梵天在黑暗的尽头,点燃了宇宙第一道光。 那道光,带给终生的不是滚滚烈焰,而是光明,孕育生命的光明。 就如同现在这一道光,拖曳着死亡,冲刺进了无支祁的嘴里。 向死而生,才能获得新生。 噗……水中涌起一道流波。 绿色的血液自无支祁的脑后扩散开来,像水墨晕染的莲花,缓缓开放,一朵接着一朵,一朵接着一朵,连成一片。又缓缓变换形象,模糊起来,溶化开来。 无支祁握着武藏的大手也松开了,巨大的身子向后倒下。水流托举着它巨大的尸体,倒下的过程也极其缓慢。 嚎……那头向上漂浮的巨熊忽然惊醒过来,猛然爆发出一声怒嚎,在水中翻转身体,四肢疾刨,转眼间就扑到了眼前,噗嗤一声咬住无支祁巨蟒一般的脖子,咔嚓一声,连皮带骨咬断下来。 巨熊的嘴角就飞荡起浓郁的绿血,好像无数巨大的金鱼摆动飘摇的尾巴,又慢慢散开。 而巨熊的绿眼,却始终盯着武藏,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疑惑、惊讶、赞叹、感激,种种情绪融汇一炉,都交织在那双绿色如翡翠的眼睛里。 从那眼睛里释放出来的目光,叫友谊。 巨熊与武藏先后冲出水面。武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数千黑熊死了一小半,与水伯的尸体交相陈杂在黑水江畔。满地红绿相间的血泊中,有些熊族战士,致死还咬住敌人的脖子。可以看出,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无所畏惧,全然不理会对方的利爪刺入自己的胸膛。狠狠一咬,哪怕身死毙命,也要和仇敌同归于尽。 武藏心中不禁生出叹服:熊族战士,铁骨铮铮!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 而剩下的熊族战士,也多半受了重伤。有的胸膛被撕裂,深可见骨;有的断了胳膊,相互搀扶;还有的瞎了一只眼,血流如注。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只有炯炯的目光和凛冽的战意。当巨熊王越出水面时,他们更不顾伤痛,挥手欢呼起来。 没错,这就是英雄豪杰!就算受再重的伤,他们也要大笑大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因为纵横一生,图的不过是快意恩仇! 武藏心旌荡漾,呆呆地站在江畔,看着一头头高壮健硕的熊族战士,眼中的金光宛若星辰般闪耀。 身边的巨熊王倏然缩小,化作三米多高、熊头人身的巨汉,一身棕色战甲就是他的熊皮,势不可挡。 他脸上带着喜悦,扭头看看武藏,挥手用力拍在武藏的肩头,“好小子,厉害!” 武藏猝不及防,被他锅盖大的手掌这么一拍,双脚顿时瘫软,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这引得数千熊族战士爆发出如山洪般的笑声。 但这笑声不是嘲笑,而是会心的笑,快意的笑,爽朗的笑,也是友爱的笑。 武藏临战生智,警告熊族不要轻易下水。焚天煮海,把水伯怪物纷纷逼上岸来,让熊族占尽了地势。且不止,他更以凡人的身体,对抗庞大凶狠的无支祁首领,甚至最后一击杀死了对方,扭转整个占据。 在熊族战士的眼中,这个比它们小很多的人类,竟然如此高大。像它们一样无畏而高大!这才是勇士,这才是熊族的同类。 所以他们的笑,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对武藏的喜爱。 熊王一把拉起武藏,朗声说道:“外乡的小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来到妖界,但你是我们的朋友,走,跟我们会寨喝酒去!” 他也不管武藏答不答应,一把就把武藏提了起来,放坐到他的肩膀上,大步流星往前走。 数千熊族战士立即分作两旁,敞开一条宽敞的大道。等熊王走出大道,两旁的熊族战阵犹如江水河流,跟在熊王的身后,滔滔绵延流向归途。 “回去喝酒啦!” 豪气干云的欢呼宛若最悲壮的战歌。武藏坐在熊王的肩头,扭头西望,目光越过莽莽荒草,凝视着天边那一抹夕阳。 夕阳如血,摇摇欲坠地挂在远天。天边红霞如少女的袍袖飞舞,旖旎而多姿。夕阳下,如烟荒草也被染得血红,好像不断跳跃的火焰,在荒芜中腾起一片新生。 武藏的目光,也被夕阳渲染得火红。他凝望着那轮即将坠落的生命之火,心潮澎湃。 第47章 妖族城寨 熊族的寨子,就坐落在这片草海的中央。 武藏被熊族军队带到这里时,天已经黑了。一弯新月挂在天空中,有朵朵云絮拱卫在周围,就好像打起漩涡的海涛,悠悠然地忘却了时间,定格下来。 月明的时候,星辰很少。所有有月朗星稀这个词汇。但即便如此,东南西北四圣星域的二十八星宿是永远不会被月光湮没的。它们的光芒,不仅来自星光,还有星君的神力。 一路上武藏坐在熊王的肩膀上,望着月亮,望着星光,不经意间又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躺在屋子前看星星的惬意。 穿过莽莽草海,到了最深处,就看到了一个城寨。 说是城寨,是因为身大力强的熊族,在这草海深处用泥土筑起了一圈高达两米的城墙。进了偌大的城门,里面却不是城市的模样。 部落里的熊族居民们,住在帐篷里,分散在城寨各处。而正中央有两座无比巨大的营帐,武藏心想那应该就是熊王的居所吧。 从外面看起来像城,走进里面却是寨子,所以这里是城寨。但归根结底还是寨子。相似于人类草原牧民的居住营地。熊族的而生活方式也十分雷同。大家共同狩猎,共同做饭,共同吃食。很热闹,很原始,很淳朴。 寨子里的老弱妇孺看到熊族军队凯旋归来,顿时丢下手里的活,纷纷聚涌到主道两侧,欢呼雀跃。武藏坐在熊王肩头,居高临下,看到了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在张望他。他心知,那些熊族人肯定是在好奇,不知道他是熊王抓获的战利品还是别的什么。毕竟能坐在熊王的肩头,那么这个凡人肯定是不一般的。 同时,武藏还看到了另一些张望的目光,多是妇女或孩子。 熊族人在领地里以人形法身生活。不过他们不属于六种可以完全人化的妖族,法身都是熊头人身,好在是人身,虽然粗壮,但还分得清男女。因此武藏看得分明。 他知道,那些妇孺一定是在翘首期盼归家的丈夫、父亲。 果然,不多时,他又看到了一双双失望的目光,那些目光晶莹而***里面饱含着悲伤的眼泪。但他们只任泪水默默地流,却不嚎啕大哭。即便是三五岁的小孩子,也是如此,咬着牙,红着眼,流着泪,却不哭。 熊王好像知道武藏在想什么,沉声对他说道:“熊族人,可以流血,可以流泪,但不哭。哭是懦弱的表现。熊族人,是勇士。即使是女人,也是勇士。所以,我们从来不哭。” 武藏没有说话,他笑了。虽然并不认同,但他选择尊重。因为他觉得,不只是他,不论谁见到这些熊族战士都会动容,他们用热血和生命谱写着一首首壮丽的歌,就好像天边旖旎的云霞,你可以不追随它,却很难不欣赏它。 毕竟是打了胜仗,虽然有死伤,但喜悦终究还是会掩盖过悲伤。 紧随其后的是庆功宴。整个熊族城寨的三万男女老少都坐在熊王营帐外偌大的广场上,一团团篝火,就好像一颗颗星辰,把夜色点亮。 熊王营帐的背后,是一片坟墓。这片坟墓比一座湖还大,安葬着历代熊王和死难的壮士。如今,又添了数百座新坟。 熊王提起酒坛,目光中好像燃烧着火焰,他环顾他的勇士和他的子民,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淌出温热的眼泪,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将士们!老少爷们们!女人们!孩子们!”熊王终于开口了,“今天我们打了胜仗!但几百个兄弟也离我们而去。战争必然有死伤,可死终究是绕不开的悲伤!可是他们的勇敢却永远不会死亡,他们的热血会化作滔滔黑水滋养我们的后代,他们的忠魂会化作天空中的星辰,照耀我们的前方!他们今天长眠在我战天下的身旁,百年之后,我将与他们重建,在那个世界,以我们的勇气,共掌辉煌!” “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可歌可泣!”整个广场沸腾了,所有人也都举起酒碗或酒坛,大声呼喊。他们的眼里流淌着热泪,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坚定,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一饮而尽。 熊王战天下和他的子民们,把烈酒一饮而尽。 武藏也把烈酒一饮而尽。 这是草原上的烈酒,比火焰还热泪。一碗酒下肚,泪就涌了出来。 可是,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这等的豪情,这等的壮志,这等的豁达……让武藏觉得,这个世界真可爱。 熊族豪饮,三坛烈酒下肚,悼念过了死难的烈士。真正的庆功宴才刚刚开始。人们欢呼起来,跳跃起来,围着篝火跳起了锅庄。 和熊族相比,武藏太过矮小,这跟一些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一样高。但还是不断有熊族的战士走过来与他喝酒,赞叹他的机智与勇敢。 不知不觉,武藏有些微醺,眼见也朦胧起来。他看着遍地篝火和舞动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他想起了离开黄鼬部落的前一晚,冷婵玉唱的那首歌。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这一刻,他感到,云淡风轻。 熊王战天下看着武藏半倚身躯微醺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老弟,你很不错!” “熊王过奖了!我只是一个流浪的人。”武藏举起酒碗敬熊王。 熊王与他饮下一碗酒,哈哈大笑,“浪迹天涯,也该有个家了……” 这显然是话里有话,可微醺的武藏却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是被激起了思乡之情,想起师父和同门的惨死,就又涌出了泪水,“我已经没有家了。” 听他这么一说,熊王战天下怔了一下,眼中泛起浓郁的同情。“没有家了……”熊王呢喃着,“也没有妻子孩子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武藏还是没听出熊王的语义,兀自沉浸在悲伤中。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天神剥夺了。他一无所有,就是这条命,他都不确定明天还会不会是他自己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武藏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他背负着仇恨与苦难,挥别着美好与欢爱,追寻着那个茫茫然却不确定的目标。 他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彼岸。 熊王眼中的同情却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兄弟!不要伤心!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武藏哑然一笑,未置可否。 但熊王战天下却因此更加喜悦起来,“我们做个连襟如何?” “啊?”武藏一怔,没有回过神来。 熊王却不拘小节,抚掌大笑,又对身边伺候的小卒说了几句话。那小卒一溜烟地跑走了。 事实上武藏没有听清熊王战天下方才那句话,但也并未在意,以为只是酒后的闲谈,没听清就没听清吧。 熊王却别有心思,见武藏神情茫然,就又提起酒坛跟武藏喝酒。 武藏用碗,他用坛。但相比于各自的身形,两人确实都是豪饮之人。 不同的是,熊王喝酒用胃,武藏喝酒用心。 熊王喝的是快意洒脱。武藏喝的是肝肠寸断。 就像露水与泪珠,它们有各自的耀眼,也有各自的归途。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微醺之后,时间仿佛也醉了,凝滞不前——武藏感觉到大地在微微震动。 不过他并不在意。熊族人一个个身材高大健壮,就算是最高的人类,也要比他们矮半头,身体的强壮程度更是无法相比。他们集体奔跑时能够引发地动山摇般的震动。而此时大地微微的震动,武藏之当作是有人醉倒摔了一跤。 微醺之后,感觉也是迟钝的。 所以那个震动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武藏却毫无察觉,仍在与熊王饮酒,听对方讲述那些或悲壮或惨烈的战斗往事。 熊王说起一个故事,让武藏有些动容。 那是熊王战天下十三岁时。 十三岁的熊人,就已经算是成年。那一年,熊王战天下将迎来他的成人礼。 如果放在人类世界,成人礼望望是鲜花桂冠,接受长辈们的祝福。 但在战斗部落,成人礼是非常惨烈的。尤其是作为上一代熊王唯一的儿子,他肩负着接替父亲率领整个熊族的使命和责任,他必须展现出超群他人的能力,才能获得全族人的信任。 因此他的成人礼,更加惨烈。 他必须到草原东方尽头的日谷,找到一株叫扶桑的神树,摘下一枚金色的桑叶带回来。 听起来这个任务并不艰难。 可它真正的艰难之处是,这株神树的守护者,是令草原豪强都谈之变色的大妖百忍。 百忍是一头妖狼,出生在距离熊族城寨很远的西方妖狼族。但他少年时有奇遇,修得一身高强本事,却也因此脱离了妖狼族,来到妖界最东方的日谷,守卫这株神树。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守护这棵树,即便这棵树的一片叶子就可以让妖族人的妖力增长三成,但对他来说,叶子也太多了,根本吃不完。尤其是这些叶子并不可以无穷尽地吃,最多吃掉三片,就再没有任何效力了。他完全可以吃掉三片叶子,就离开这里。 可他却一守就是三十年。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守在这里,却是因为来到这里的妖人,都死了。 死在他的剑下。 百忍是冷血的,妖狼族的世子,都没能活着离开。 百忍也是高傲的,因为即使如此,妖狼族也没敢讨伐问罪。 他和那棵名叫扶桑的树,成了妖界最东方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