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物语》 第一章:救人 人性善恶,决于本心,或异于本心,而本心即善恶之源。本心生于世,世既自然万物,取世善生善,取世恶而得恶。故须看恶忘恶,取善以用,方能正三观,平五行。 ----博一 他,姓容,名谨,字公瑾,以写书为生,至今已有三年余。曾经寒窗苦读想要搏个姓名,奈何时运不济,穷困潦倒,后经人介绍接了写书的行当,勘堪堪解决温饱问题。每日沉迷于书海虚构之物之中,思绪常常陷入迷糊之境,一边是书内的才色美人让人欲罢不能,一边是残门破窗寒风凛人。两厢相较常常想,便永远沉迷其中罢了,醉生梦死不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吗? 以他这种堕落的思想至今未死,也只因心中尚有一份执念,或说它是希望也好,或说它是贪生怕死也罢。活着总会有希望,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啃了啃手中干硬的馒头,抬起头从暗黄色的书影中走出,寻着窗户看向窗外。 月色正浓,洋洋洒洒的光芒清冷的洒在院子内。一眼望过去沾了露珠的杂草反射晶莹的光芒,在这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柔和神秘。冰冷的瓦片映着冷光,院子外枯瘦的暗黑色的杨树晃动着干瘦的枝桠,零零落落的几片叶子交织在一起,整个看过去倒像是乞儿紧紧抓着馒头的手。 窗外的景色已经看了太多,却总是吸引着他的目光,静静的安详的看着。 眼镜的酸涩感越来越重,容谨不得不放弃,闭上眼睛,本来准备小憩一刻,然后把剩下的稿子补完,没想到这一闭眼竟然睡了过去。 寂静的小院落于平阳村最边角的位置,院内空空,杂草横生。残破的墙上长满了黄色的杂草,墙外种着几棵小杨树,干瘦的枝桠胡乱的伸展着。 月色渐渐隐去,朦朦胧胧的夜下。在小院缺损的墙角处一个黑影抓着杂草,翻进了院子。 黑影落在杂草之中,呻吟两声,晃荡着站起,步履蹒跚的向角落的屋子里走去,很快隐没在黑暗之中。 砰咚一声巨响,将容谨从一堆古书中惊醒,整个身子紧绷着,睁着眼睛看向外面,急忙忙喊了一句:“谁?” 过了一刻无人回答。低下头看着投进来的月光,油灯不知何时灭了,书桌上的稿纸皱巴巴的缩在一起,旁边的笔因为刚才的动作打落在地。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弯腰捡了笔,转身用冷水洗了一下脸,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刚才的稿子虽然皱了,倒也能用,不必再多废纸张誊抄一遍,倒是下面的故事,他倒是有了新思路。 灵感一来他刚想坐下,忽听的锅碗瓢盆撞击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 难道是小偷,只是他这儿家徒四壁着实来错了地方。那边哗啦啦的声音依旧想个不停,他只好起身出了屋子,向角落里的厨房走去。 厨房矮小,里面乌漆麻黑一片,再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倒是让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没想到正因为他犹豫半刻,里面的人已经冲了出来。迎面而来一股血腥味,和一张看不清模样的脸,唯有光溜溜的脑袋在月光下反射着光。 那人身材高大,容谨推他不得,又听他嘴里叽里咕噜不停念叨着什么,急道:“和尚,你先让开” 那和尚见他挣扎,忽得大吼一声,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正当他以为自个要死于和尚手中时,和尚忽得抽搐着倒向一边。趁他离开,容谨连忙向后退去。在后退过程中难免要踢他几脚。等他彻底远离那和尚,连忙捡了一根木棍,站到一边警惕着和尚在冲过来。 和尚在地上不停扭动着,发出低沉扭曲的嘶吼声,脑袋死死的向胸前缩,不知过了多久。和尚终于安静下来。 容谨握着木棍,等了半刻才上去用木棍戳了戳和尚,见他未动,才敢蹲下来,再次戳了戳,依旧未动。这才敢上去将他翻过来。 一张狰狞挂着血污的脸就这样袒露在他面前,纵然见过比这人还要恐怖的模样,也免不了被他吓到。 和尚究竟招了什么祸,竟然遭此厄运,他心中一打弯,托起和尚向回廊走去。 这一路倒是艰难,但总算将人拖了过去,若是忽略他身上新增的几道划伤就更加完美了。 从院内的井里打了水,正值中秋,井水带着寒气,自不能用于伤者。容谨摸了摸额头闷头入了厨房,这才发现厨房里乱糟糟一团,每走一步都会踩到一些东西,可以说是寸步难行。无可奈何取了灯,将东西收拾好,生火,煮水。 等一切准备妥当,他为和尚清理伤口,擦去表面的血污,才看清那张脸---带着错综交错伤口的脸。 这些伤都是新伤,想来是刚刚砍上去的。将脸擦干净,再为和尚清理了身上的血衣,为他上药包扎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此时脑子忽然回神,他这般救了和尚,倒是忘了和尚受这么重的伤,定然惹到一些人,那么此时救了他,岂不是找了一个大麻烦。思及此处他连忙打住。 父亲经常说医者仁心,以前时时记在心上,怎能因为这几年来的经历将父亲的话忘记呢!思及往事, 心中既是愧疚又是难过。放下那些妄想,回过神来。 容谨父亲曾是大夫,他自幼跟着父亲耳闻目染倒也学了些处理外伤,识辨部分草药的能力,如今虽然为着和尚包扎了,但是以他的伤势难免不会出现发烧的情况,只希望他能挺过去,然后早早离开,两不相欠。 因着和尚之故,容谨已无心写作,放了笔,睡不着,索性将父亲以前的医书拿来看一看。免得和尚出现什么状况,而他处理不了,如此又要看大夫,多了一笔开销。 一夜尽,和尚在五更时起了烧,容谨连忙为他降温,直折腾到天亮,才见烧退了。 天外鸡鸣阵阵,晨曦之光穿透层层迷雾,落入院中。 新的一天开始了,只是不知道,今日又是怎样的一天。 和尚一直昏迷着,容谨中间出了几次门,送稿子,买药,煮药,花了几番功夫,回来后,就看到他家院门大开,匆匆走进去,就看到和尚直直站在院子里,身上缠着的绷带堪堪遮住身体。 和尚似乎听到有声音,缓缓看过来,面上缠着的纱布已经全部被血水渗透,整个头,只露出一双眼睛。而那一双浑浊的眸子骤然看过来,里面带着阴狠和暴虐。 “你” 他一字刚刚出口,就见和尚冲过来,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向后按去。 身体被强行压在地上,背隔着石头,痛的很,而且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模糊,让他根本无法判断此时的情况。 脑袋越来越晕,身体也越来越重。正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死去时,就听和尚恶狠狠的贴到他耳边怒道:“夺书者,杀无赦” 第二章:楚门 世间万象,归于一象,既物也。物乃是万象之源。物生人,人以物造万象。人何以造万象?乃是意识,意识万象,借物以生万象。是矣,世间万象在于物,形成于意识。 ---天相 杀无赦,这是和尚该说的话吗?正当容谨迷迷糊糊满腹怒气委屈之时,和尚总算松开了脖子上的手,只单手抓着容谨的领子,一双凶狠的眼睛死死的看着他。 容谨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几声,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虽然早猜到和尚不是好人,但想起照顾他一晚,如今却被如此对待。 容谨忍不住看回去怒道:“我救了你,你却要恩将仇报不成” 和尚不为所动,和他四目相对,久久才见和尚偏过目光松开手,起身,然后跨过他向门外走去。 这凶和尚,容谨暗骂一声,随即起身,转身看着和尚远去的背影,直到和尚彻底消失在林木之中,才回过神。 和尚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连他的法号也不知道。 这落寞的小院子恢复以往的平静,仿佛昨夜的事只是一场梦--噩梦。 和尚走了,容谨的日子一如往日。守着孤立残破的小院,守着寂静枯败等待生机。 自和尚去后第三天,往日安静的村子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十多个带着刀剑武器的人住进了村里。 那些人白日里拿着一张画像走访询问周围的村民,并立下重金奖赏提供消息的人。每日都可以看到村长的小院门前几个村民进进出出,出来大多带着一脸灿然的笑容。 容谨暗暗猜测这些人来这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和尚,如今和尚已走,他们恐怕寻不到了。 回到院子内,将院子内和尚留下的痕迹清理一番,然后一如既往写写画画,看看书,然后为院子里的杂草松松土。 如预料一般,那群人终究是来了。 彼时容谨正在除草,就听门外穿来几声敲门声。 声音不急促不张扬,三扣一歇,连续两次。容谨才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就看到两个腰中挂剑的布衣男子。 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为俊挺的青年,约二十多岁的模样,白衣蓝袍,看起来温文尔雅颇具风度。 另一个微胖,面圆目善,穿着整齐的蓝衣,规规矩矩的站着,一脸严肃。 两人见门打开,看过去,一个消瘦高挑的书生站在门内,肤色白皙,眉清目秀。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布衣,布衣上挂着几块补丁,整个人干净利索,与着残破的院落着实有些不搭。 容谨见那两人打量他,轻咳两声道:“不知两位公子何事?” 青年对着他双手抱拳沉声道:“在下楚门阳君玉,这是在下师弟宗意” 微胖的青年宗意上前拱手道:“不知公子可曾见过什么陌生人?” 容谨想到和尚,暗道,陌生人不就是和尚,只是如实说,就是自寻烦恼了。他淡定地回道:“不曾见过” 宗意闻言眉头微蹙,暗道那魔头的踪迹到这个村落就消失不见。他们将整个村子彻底排查一遍,却没有查到魔头的丝毫线索。若非今日村长提起,只怕他们也不会关注到这个看起来残破的小院。 阳君玉眼睛掠过容谨身后的院子,拉了拉旁边想要继续询问的宗意,对着容谨道:“打扰了,我等告辞” 容谨点点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关上门,转身对着院中被清楚了七七八八的杂草露齿一笑。 刚刚阳君玉的动作,他只是瞧在眼里,这里终究被那些人记上了。 回了屋子,看着桌上的纸,提笔大大的写上了两字“楚门” 楚门,江湖四大门派之一,纵然像他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听过楚门。 说到楚门,就不得不说这江湖。 如今江湖之中有四门,六派,还有一些小门小派。 四门分为北楚门,南唐门,东天门,西颜门。 而楚门位于四门之首,乃是中原最大的宗派,门内弟子上千人,里面人才济济。其中青俊榜上排名前二十的楚门就占了八人。 唐门位于南方,多以机关算术,奇门遁甲,医毒之术冠称江湖,位列第二。 天门位于东谷,为隐士之所,若非三十年前天门的三位弟子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正魔两道死伤无数,只怕天门还不为世人所知。直到后来天门内一位名叫天涯的弟子在思无涯创建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教长生宫,天门也被打上了魔教的烙印。 颜门位于西域,是最为神秘的门派,门内弟子人数不详,武功不详,但是却在江湖上人人川之色变,视为禁忌。 六派,分别为昆仑派,平云门,九重宫,长相谷,鸣玉山庄,御剑阁。 今日那两人说是楚门的弟子,那么和尚又是什么人,又怎么引来这些人? 容谨拍了拍脑袋,呵呵一笑,他每日读书,闲了无事便去听书,饿了便去写书。满室书书相伴,他又何必计较呢。 不过,江湖是什么样的地方?仗剑天涯无拘无束,这是寻常人对于它的概念。容谨写过这种武侠小说,其中也正是基于这种思想。但是书终究是写给人看的,而人最想看的便是侠最好的一面,所以容谨也随着大流写了那样的侠者。只是到后来觉得可笑,稿子刚定,就被他撕碎。 江湖,三江五湖,山川大地,便是江湖之所。幼时他跟着父亲于江湖中人打过交道,那些人一样会生会死,有血有肉,会为了一碗饭低头屈膝,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会为了权利机关算尽。 他就问:“父亲,他们是江湖人吗?” 父亲指着大好的河山告诉他,这就是江湖,而你我都在江湖之中,在江湖之中,谁又不是江湖中人呢? 父亲那句话,他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给父亲自己听的,只是后来没多久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他少时也曾想过纵剑天涯,行侠仗义无拘无束,但是后来,越是长大,就越寻不到江湖的影子。 到了他这番年龄心中就再也激不起当初的那种豪情万丈了。 楚门,他低下头点了点纸上的字,微微一叹,放下笔。转身走入院子里继续除草大业。 一天的时间悄然晃过去,看着干净利索的院落,容谨露齿一笑,将杂草堆放在一旁,今夜的柴火有了着落。 简简单单弄了一晚野菜汤,掂量着空空的米缸,他苦笑一声。 将野菜汤吃完,洗完锅,从缸里打出一锅水,然后认命的烧起水来。劳碌了一天,总得洗一洗。容谨打好水,搬到屋内,看着热气腾腾的水,心满意足。 脱光衣服,坐入水中,任由热水漫过头顶。他闭着眼睛,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宁静,脑袋越加清醒。 等到胸中气体渐少,他从水中抬起头。然后认认真真清洗了身体。 屋内的水哗啦啦的响。 屋外两个黑影跳进来,蹑手蹑脚的四处探查一番后,两人挥动手势,向着屋子的方向走去。 其中一个胖一些的黑衣人不小心猜到一根树枝,发出咔嚓的声音。两人惊住,屋内的声音同时停止。 那些人还真是不死心,容谨抬起手对着外面喝道:“哪里的夜猫,等我洗完澡再去抓你!” 屋外的两人输了一口气。继续搜索一番,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无可奈何看着屋内正在洗澡的人。 胖黑衣人小声道:“师兄,莫不是你猜错了,那魔头根本不在这?” 这两人正是白日的阳君玉和宗意二人。 阳君玉摇摇头,那个书生看起来颇为古怪,回去之后他问了村长,但村长却不知道他的来历,只说是三年前搬来这里,一直一个人整日写书过活。村里的人一开始对于这个读书人破有好感,但是日子久了,就发现这书生性格淡漠不喜与人说话,整日将自己关在破落的院子里,深居简出,一身阴冷的邪气。有人传言书生因为写了太多鬼神之书招了阴魂才导致他如今的模样。 村里的人因着这个传言每每见了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了脏东西。而书生似乎也察觉村人对他的排斥,比以前更加神秘古怪。 阳君玉见村长那问不出什么,更加怀疑这书生的来历。只是那书生他今日见了,并不像是有武功之人,而且一身干净明朗,只是一双眼睛中的忧郁之色却是无法掩饰。 所以今夜他们才准备夜探小院。只是从刚刚进来,脚下的土地松软,仿佛刚松过土。 阳君玉正犹豫之时,屋内的容谨耳朵一动,感觉到两股吐息之声。还不走,他转过身,眯了眯眼睛,既然不走,那不如玩一玩。 小说写多了,第一次和江湖人玩躲猫猫的游戏着实有趣。 正当容谨准备起身之时,忽的一个黑影击到他的脑门之上。冷不丁被打了一下,他捂着脑袋反射般叫了一声。 “哎呦” 屋外的阳君玉两人闻言身子一顿,正当他们想要离开时,从屋顶上穿来几声响声,接着一个黑影越过墙头消失不见。 阳君玉看着那黑影急道:“追”话未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宗意回神,紧随其后,追着黑影而去。 这边阳君玉二人被那黑影引走。容谨连忙起身跳出浴桶,扯了衣服披在身上,急匆匆打开门,门外那里还有人。 他摸了摸头,额头上的疼意还在,只是究竟是谁打了他。 左右摸不着头脑,关上门,正准备转身,一个漆黑的影子瞬间覆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