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忆年少时》 ☆、chapter 1 念生的由来 单程票的旅途 光阴如同故事,等待他们的长成。 2012年,玛雅历法即将迎来新纪元,末日传说在一系列主题电影烘托下,搞得人心惶惶。 12月15日,许念生正坐在走川藏线的越野车上,她和一对大学情侣同拼一辆车。 从成都到左贡,走了一千公里左右,在5130米的东达山垭口,飞雪漫天,白茫茫一片。 同车的女孩有轻微的高原反应,蹲在路边,呕吐起来,男孩为她撑着伞。 念生走到垭口处一块标志地下,遇到一位骑行者,四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他将手机递给念生,让她帮他在路牌下拍一张照。 在周围雪山的映衬下,飞舞的五色经幡显得更鲜艳无比。 走时,念生问他:“请问,我可以拍一下你吗?” 他说好,然后扶正单车,站的笔直。 不知道为啥,那一刻念生还是蛮感动的。 她赶紧按下手中微单的快门键,留下这值得纪念的一刻。 坐上车后,朝低海拔的地方驶去,女孩吸了一瓶氧气之后,状态好了许多,她问男孩:“到拉萨之后,差不多是21号了,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男孩:“放心,我会带你坐上诺亚方舟的。” 念生恍惚,透过玻璃,看到窗外有一位独腿侠,撑着拐杖,在大雪里,一个人跟他们反方向行走。 车行驶的太快,来不及拍下这一画面。 唉,有太多的场景只能存在脑海里。 假如末日真的到来,你要做些什么呢? 念生最想做的一件事,不是到达某一个空间,而是退回到一段时光。 然而,我们是坐上了时光机器来到现在,但是再也找不到回程车的旅人。 不管故事或甜或苦,或深或浅,都将被岁月的洪流给无情的淹没。 许念生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她轻轻地踏上名为回忆的路,去感触那张照片里人儿的温度。 那张木框镶嵌着的照片里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和女孩站在大树下。 那时阳光明媚,天空蓝的就像修过图般的不真实。 2006年的夏天,高考结束了。他们回到学校,为他的离去,上演一场告别。内心的直觉得到了印证,又一次,她要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淡去。 他递给她一颗糖,糖果纸是花花绿绿的玻璃纸,她慢慢地拨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青春的味道,就好像这橙子味的糖果,真是又酸又甜啊。 蝉隐藏在某个角落知了知了,阳光洒在他们的发间,她闭上眼,不知此刻,他笑得灿烂。 相机咔嚓一声,将画面永远定格了下来。 说光阴等待他们的长大似乎太过温柔了。它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让人来不及哭喊,一切就无声逝去了。 一晃六年。 阿贵结了婚,泽汐还处于感情的漩涡中,有些人早已不见踪影。念生以为他们最后也会像风中转蓬一样,各自滚向渺茫,相忘于人生的荒漠。 然而,在2012年,他出现了。冬日暖阳直击心脏,他的发梢刺破了寒冷的空气。 无从知晓,他们将会在哪一个季节死去。 异木棉花开正当时,穿过绽满枝头的粉色,他的双眼,还是一如既往地比露珠透明。 望向他的双眼,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耳边充斥着两个婶婶哭天喊地的声音。 “哎呦喂!你怎么忍心这么早就走掉,你的闺女怎么办啊?……”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太操劳,现在好了吧,呜呜……” 眼见不一定为实,表面的情绪不等于内心所想,许念生打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奶奶戳着她的脑袋骂她:“你父亲真是白瞎养了你这么多年,人走了,哭都不会哭一下,你叫村里的人看了会怎么想,女娃就是不中用啊。” 奶奶哭一会休息一会,声嘶力竭:“儿啊,你怎么舍得丢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好痛苦啊。” 奶奶哭,婶婶们就跟着一起哭。 哭的十分有节奏。 她们坐在灵堂的角落里,因太过无聊又说起了他和林子声的事情。 说到激动处,偷偷瞄向许念生这边,降低了声音说到,扎着小马尾的模样真是像极了那个妖女。 许念生不知道大人们偶尔降低声音说的话,是想让人听见还是不想。反正他们说的她都听见了。 两个叔叔都不想收养她。 他们在联络林子声。 父亲走了,任谁都可以欺负她。 佛说,三世轮回是因果,怕因不怕果。 所以,我始终无法逃脱,你在我生命里的经过。 ——许念生 许念生,名字取自《扬州慢·淮左名都》里的最后一句: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许念生的父亲说,他偶然间读到这首词,觉得写得十分好,他深有感触,故给她取了这名字。 这首词的创作背景是淳熙三年,姜夔因路过扬州,目睹了金兵南侵后扬州的残败景象,抚今追昔,悲叹今日的荒凉,追忆昔日的盛况,发为吟咏,以寄托对扬州昔日繁华的怀念和对今日山河破的哀思。 但是许念生知道,她的父亲对这首词确切要表达的意思是不清楚的,他这辈子连扬州都没有去过。 他就是想叫她“阿生”,仿佛用一首词当借口就能瞒住所有人,他对林子声的思念。 林子声,一个在许念生出生不久后,便离开了她和父亲的女人。 他从未提起过往,也不准奶奶婶婶她们在许念生面前说起,其实许念生不清楚他是不是特别叮嘱过。 反正每次奶奶婶婶劝说他去相亲,不小心提到林子声时,瞥见念生在场,都会立马打住,不然他会生气。 他很少发脾气,但是他真正生起气来,奶奶叔叔他们都怕。 念生是问过他一次的,为什么她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有妈妈? 他说,她的妈妈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与幸福去了。 念生似懂非懂,见父亲板着脸,严肃的样子,便不再追问。 但是,心里却在发问,为什么她的幸福里没有我们。 一直不能理解,为何父亲对林子声,如此念念不忘。甚至,违抗奶奶的旨意,不再迎娶。 其实,也不只是许念生一个人不能理解,村里的大人都说,他太老实,太傻。 村里的农妇们,闲暇时,都会坐在村口旁的古枣树下唠嗑。 那棵枣树大概有百年的树龄,树干有个大窟窿,经常有小孩试图往里面钻。 它依然还可以挂果,果实成熟时,大点的孩子拿着长竹竿把果实从树枝上敲打下来。 活了那么久,它看透了人世的无常,倾听了这个村子百年的流言蜚语,所以想知道全村的八卦,在那里准能听到。 就那么一次,许念生躲在石凳后,听到了,关于父亲和林子声的,俗到不能再俗的故事。 故事里的那年,林子声正值二十岁,扎着个辫子,青春貌美。 春天里繁花盛开,有些情愫就像煮沸的开水一样,不停地冒泡溢出。 她和村子里一个叫宋易书的男生好上了。宋易书青年才俊,两人在一起,本该是羡煞旁人,只可惜,宋易书在认识林子声之前,已有父母安排好的婚事。 他给她誓言,让她等待,等来的却是,他和别人的婚讯。 就在繁华落尽,伤心欲绝之时,林子声遇到了许卓,许念生的父亲,他对她一见钟情。老实巴交的他没有动人的誓言,却不理会任何流言,把她娶了过门。 故事发展到这里就结束,好像满足不了,那些专拿别人的家事说三道四的妇女们。 “许卓真是个老实人,捡别人不要的鞋子穿。” “我看啊,他们迟早会离……” “我早说过了,他们不合适,非得要在一起……” 这一切仿佛是开玩笑般的诅咒,如果灵验了,那才叫人惊喜。 毕竟生活太过寡淡,要拿别人的人生做佐料。 在许念生出生6个月之后,林子声和宋易书私奔了,留下可耻可笑的流言,终于完成了他们伟大的誓言。 如果说宿命是前世的报应,那么他只懂得逆来顺受。 这点许念生是极不像他的。 即使他们相依为命十五年的时间。 七岁那年,许念生上小学二年级,已经学会了自己梳两条整齐的辫子。 八岁那年,在那篇长大之后要做什么的作文里,她已经忘了自己写的是什么,她喜欢看书,喜欢花花草草,却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况且,长大之后要做什么,这样的题目纯粹是让小学生说一次不用负责的大话,养一只不用吃草的牛。 科学家、律师或者宇航员,长大之后有没有被实现,都不会有人去追究。但是,如果八岁那年的志向刚好被实现了,这种坚持不懈、理想达成的故事就是应试作文的最好素材了。 念生的一生没有成为最好的素材。 十五岁那年,许念生的父亲走了,用一种让她永生怀念的方式。 她甚至没有跟他好好的告别,生前他们从未跟对方说过一句肉麻的话,从未说过我爱你。 也许,这辈子应该也没有谁,对他说过这三个字。他们的骨子里印刻着大部分中国人固有的传统属性,内敛含蓄。 或许是太震惊了,听到他的死讯,许念生竟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 无法想象,几乎每天见面频繁到或许都要生厌的那个人,说消失就再也见不到了。 见不到意味着所有的情绪只能自己产生消化,得不到他的回应,哪怕是只是他一个简单的眼神。 ☆、chapter 2 新的一个家 你是否已经化为一场雨 跟随着我的脚步 陪我在这陌生的城市跳舞 ——许念生 林子声是一个人开车来接走许念生的。 那天,从念生踏出,住了十五年的旧房屋的门时,天空就开始飘着茫茫细雨,一直到到达,她现在所在的城市。 矫情地觉得,这场雨不仅下在了万物之上,更淋湿了她的整颗心。 上车前,念生故作不经意间回望,用石头堆砌成的一米高围墙,木门紧闭着,院子里的桃花早已开败,她再也看不见下一世的花开花落。 一路上,都是林子声在说着她现在的境况。虽然许念生眼睛看着窗外,但是林子声说的她全部都听见了,一字不落。 那声音太过陌生,念生在记忆里捉摸不到一丝的熟悉感。 林子声说,他出差去了,很抱歉不能一同前来。林子声说,今后,她有一个妹妹。林子声说,今后,我们要好好相处。 林子声说一会,又停一会,但不会问许念生什么,或许猜到念生不会回答,免得尴尬。 念生盯着车窗外的雨,眼泪竟一串串流过脸颊,打湿了她的父亲去年给她买的过年衣裳。 此刻,念生才确确实实意识到,她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终究是回不去了。 父亲是村子里最好的木工,偶尔会雕刻一些小玩意给许念生玩。 他每次都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一手握刀,一手拿木。 念生蹲在地上看他,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同村的阿贵爬上树抓鸟蛋摔了下来,说昨天去河边洗衣服时看到了一只绿色的蜻蜓,说去阿婆那买菜多给了她一个土豆…… 每次都是念生淡淡的描述着,他静静地听着,也不问什么。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虽然过得清贫辛苦,但却是极美好的。 只可惜,很多事情,只有等到回过头看,才知道它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怎么活都会后悔,后悔到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万念俱灰,无能为力,最后只能认命,唯有告诉自己“珍惜现在”。 400公里左右的路程,5个小时后,念生来到了她的新“家”,比她老家更北的北方。 是的,自此,她15岁之前生长的地方只能成为“老家”。 被林子声领进门的那一刻,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蓄着长发的女孩,跑过来抱住了林子声,叫着妈妈。 她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到:“妈妈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乖乖的呀?” 小女孩仰起头:“有啊,作业都写完了。我要去找泽汐哥哥玩。” 她笑笑:“今天不行哦,你不是答应过妈妈,要留在家里陪姐姐玩。” 女孩揪着母亲的手摇晃,嘟着嘴撒娇的表情,是许念生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亲昵。 然而,念生对林子声是没有恨意的,不过也不可能有父亲对她的那种无言的爱。 念生也纳闷过,和林子声相处很多年之后,还是做不到坦然的亲近。 直至自己的孩子出生,才明白过来,不是不爱,只是心里充满了因被抛弃过产生的排斥与芥蒂,那是随着父亲的去世,而再也解不开的结。 在念生发愣之际,小女孩在林子声的示意下走过来牵起了念生的手。 嗲声嗲气地喊道:“姐姐!姐姐长得真漂亮。好像妈妈哦!” 在婶婶说完许念生长得像林子声这句话的第二天,她就去理发店剪掉了好不容易留长一点的头发,又回到齐耳短发的模样。 现在发现这是多么愚蠢的做法,林子声在她身上的印记,她永远也不能抹掉。 血缘关系还有更残忍之处,中华民族上千年来形成的孝文化,根深蒂固,不断传唱‘百善孝为先’,携带着许多与生俱来、貌似不可抗拒的名言警句,比如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却很少名言警句是关于作为父母的义务和责任,有太多父母是只知道‘生’,不懂得‘育’。 念生僵硬的随着小女孩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松开她的手,才又缓过来。随意的瞧了瞧四周,四房两厅,宽敞又明亮。 林子声说:“念生,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吧!去冲个凉再休息一会吧。” 念生走进洗手间,关上门,缓缓坐在地上。 “莞儿,以后要和姐姐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啦!” “乖宝贝。” 眼泪又毫不争气地亲吻着念生的脸颊,她一定是太想他了吧。 父亲是个话不多的男人,小时候每次念生出门找同村的伙伴玩,坐在院子里干活的他,都会淡淡的来一句,要和大家好好相处。 他的每一句话,对于念生来说,都充满了力量。 所以不管阿贵怎么嘲笑她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她都是一副微笑的样子。 直到后来,阿贵终于受不了她笑的这么丑,掐着她的半边脸说,念生,我会爬上很高的树抓鸟蛋哦,要不要一起去。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有一次,一群孩子在溪边打闹,忘了是谁说了父亲的坏话,她脑子一热就把他的头往水里按。 在大家惊愣的情况下,还是阿贵反应比较快,及时阻止了她脑热的行为。 是的,可以说她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但是不能说父亲的坏话。 “姐姐!!”一声尖细的叫喊,彻底把念生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匆忙关掉花洒,用林子声新买的毛巾擦了擦头。 泽莞说:“妈妈准备了饭菜,你快出来吧!” 不一会儿,又传来林子声的声音,“莞儿,不要催姐姐。” 然后是一阵她们嬉闹的声音,好像是宋泽莞从后面抱住了林子声并挠她痒痒。 饭桌上,林子声对念生说:“多吃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宋泽莞紧接着夹了一只鸡翅,放在念生碗里,“姐姐,你试试妈妈做的可乐鸡翅,可好吃了。” 林子声给宋泽莞投去一个赞许的眼光,宋泽莞回应甜甜一笑。 作为局外人的念生,又不禁想,为何她会来到这里,是走投无路,是憎恶叔叔婶婶虚情假意的嘴脸,还是想来看看林子声追求的幸福到底长什么样子。 吃完饭,念生站在,林子声为她准备好的房间里,房间不大不小,洁白的墙壁,铺着碎花被单的床,整齐的书桌。 也幻想过,来到这里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可能是互相无比尴尬拘谨,又或者是相互冷淡客气。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人意料,她们的热情与平常,即使是演都演得如此逼真,好像她们之间从未错过15年的光阴。 这一切,反衬的念生更加不自然。 宋易书出差回来,给大家都买了礼物。他回来时,刚好是念生开的门。 他四十岁左右,身材挺拔,依旧保持的不错,身穿浅色衬衫和深色西裤,显得成熟稳重。 念生木讷的看着他微笑,他和蔼可亲的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念生长得这么高啦。不会怪叔叔没有去接你吧?” 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宋泽莞从房间里奔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说到:“爸爸,爸爸,我的礼物呢!我的礼物呢!” 仔细瞧瞧,宋泽莞是像宋易书多一点的,鹰钩鼻,含着笑意却又不失锐利的双眼。 英国《太阳报》曾刊登了英国脸部分析专家西蒙分析的6种鼻型所代表的性格秘密。其中鹰钩鼻这种类型的人很少会随波逐流,他们勇于追求目标,通常比较叛逆。 在以后的几年里,宋泽莞确确实实印证了专家的分析。 “得吃完饭后,和妈妈一起拆礼物。”宋泽莞听到宋易书的话后,瘪着嘴进了厨房。 吃完晚饭,看了礼物之后,宋易书和林子声讨论起了念生入学的事情。 宋易书:“念生刚来到这里可能会不习惯,学习怕跟不上,留一级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那时,一直急着长大的念生,坚持要上高一。 她糯糯又坚定地说道:“不用的,不用留级,我学习跟得上。” 林子声将信将疑:“念生你确定吗?这里的教材和你之前读的还是有点差别的。” 念生点头:“确定。” 长大了,即使不能选择想要的生活,但至少不用过被收养被安排的日子。 殊不知,一刹那的坚持,是以后长久的温暖与艰辛。 有时候,我们可以和别人没心没肺地笑,却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轻舔伤口。 秋天越来越近,黑夜慢慢拉长。 念生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灰蒙黯淡,丝毫没有村里看到的明亮与皎洁。 有时候,月亮就像人的脸,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一样的色彩。 “姐姐,我进来喽!”敲门声还未停,宋泽莞就闪进来了。 念生立即坐直了腰板,看着她。 “姐姐,我很喜欢爸爸送给你的那个礼物,可不可以跟我换?”宋泽莞的双手停摆在大腿两侧,什么都没有拿。 “不用换,它就放在桌面,你拿过去吧。”念生朝她微微一笑。 “谢谢姐姐!”宋泽莞嘴角上扬,瞬间又沉了下来,“他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我爸爸可厉害了。” 宋泽莞左手拿着双面绣,转身,右手搭在了门把上,忽而,又回过头,语气温柔,“姐姐早点睡吧。” “你也是。”念生眨巴眨巴眼,城市的孩子跟村里就是不一样,变脸的速度都比较快。 ☆、chapter 3 偶遇少年 校园西南区,有一棵英国梧桐 春夏的风雨会让它落叶 秋冬的时岁会令它枯黄 遇见你之后,我常常坐在树下的长椅上 等待下一次邂逅 ——许念生 2003年,非典肆虐,那年的暑期没有狂欢,只有弥漫在大街小巷的消毒水味儿。 到了九月,死气沉沉的城市早已渐渐复苏过来,朝气蓬勃的女孩却变得黯然失色。 进入白露节气,鸿雁与燕子南飞避寒,午后的校园却还是显得特别闷热。 下课之后,一场大雨没有预兆的扫荡着整片大地。 同学们等了好一会,雨却没有停的迹象,一些带伞的同学,护着一部分同学走了。 斯颖撑着伞走到念生面前,她问:“念生,你带伞了吗?要不要一起走?” 念生见伞下还站着刘敏,便对她们说:“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来再看一会书,等到雨停时再走。” 一把小伞遮三个人就抵御不了这场大雨。在任何戏码里,不管是爱情抑或是友情,三个人总会有个人牺牲吧。 当然这算不上牺牲,只是念生还不习惯和这座城市的人太亲近而已。 斯颖是念生的同桌,虽然开学已经好几天了,但是念生和她并不是很熟。 班上的同学,大部分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课间时,周围的女孩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从明星八卦到时装品牌,然后是隔壁班的男生。 每每这时,念生都是贪婪的看着自己的课外书,偶尔,也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听她们谈天说地。 有时候午餐,她们会讨论吃麦当劳还是肯德基,念生所在的村镇没有这些连锁餐厅,她听过名字,知道是售卖汉堡的,但不知有哪些品种。 她们交流哪款卷哪种汉堡好吃时,她只能低头沉默;同学们说起假期去哪个国家游玩,她更是插不上话。 还记得以前,在镇里的学校,一下课,念生的课桌也经常会围了一圈人,有同样成绩优异的同学和她一起探讨难题,有不肯服输的男同学找她挑战象棋,也有玩的好的女同学约她一起去上厕所。 如今,物非人非,不一样的故事、差不多的喜怒哀乐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身上演绎。 没有人会关心那个从镇上来的女孩从未拥有过她们习以为常的生活,又失落了什么。 世界如此之大,个人如此渺小。 念生又折回二楼的教室,看了一会书。 挂在黑板上的圆钟显示6点时,窗外还下着毛毛细雨,长到二楼的树像冲了个澡,绿意盎然,空气也比之前清新多了。 念生收拾好课本,走出教室门口时,楼梯的转角,一个清瘦的男生左手插着裤袋,右手伸出阳台淋着雨,一副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 一把深蓝色的伞,斜靠着墙,放在他的脚边。 他的手白皙又修长,整个人的感觉都像极了那个男孩,那个停留在念生的回忆里再也不会长大的男孩。 校园的广播还在播放张国荣的《春夏秋冬》,声调低婉:“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和那个男孩的相遇,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年,念生刚到镇里上初一,12岁。而他已经是16岁的大男孩。 新中学要求每个学生都要留短发,女同学也不例外。这意味着,念生必须剪掉快到腰际的长发。 那天下午,夕阳洒满了学校的大门,念生顶着一头秀丽的长发,第一次踏进了,坐落在学校对面左手边的一间理发室。 念生永远都记得,踏入理发店时的第一个场景,被光影笼罩的男生,慵懒的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用他白皙的手抚摸着躺在他双腿上打盹的猫。 而站在柜台里边的一个大姐姐,正用柔和的眼神望向他和那只小黑猫。 在念生入神时,那个大姐姐却回过神来了,对念生说:“欢迎光临!” “哦,您好!我想要剪个齐耳短发。” 大姐姐冲念生微微一笑,朝沙发上的男生喊:“席暄,来客人喽!” 男生脸上闪过一丝的狐疑,很快又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念生被安排坐在靠椅上,眼睛盯着前面的镜子,镜子里,是一张英俊逼人的脸,不过那双寒潭般幽深的眸子,竟让念生心跳漏了半拍,慌慌低下头玩弄自己的手指。 念生打小就爱看金庸的书,觉得背后的男子就像金庸笔下描述的杨过,长身玉立,眉目清秀。 “把头抬高点。”不夹丝毫感情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空传来。 “哦,哦”念生尴尬的抬起头,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脸庞。 男生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念生的皮肤,他的手是那样冰凉。 不知道是时间过得太慢,还是他剪得太久,念生瞧累了自己的脸庞后,阖上了双眼。 过了好一段时间,才传来他的声音。 “我剪完了。”念生讶异于他的这句话竟含着笑意,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里油然升起。 在念生睁开双眼前,她真的不知道,有哪个理发师剪个短发都能剪成这样,奇丑无比,像被狗蹭过一样。 然后念生哭丧着脸,听那位大姐姐不停地诚恳的道歉。 “真的很不好意思,小姑娘,这是他第一次帮别人理发,这次我们不收你钱,请你原谅我们,好吗?” 念生瞟了一眼站在一旁又抱起猫的他,很纳闷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哦,没关系。”念生朝她微微一笑。反正头发还是会长长的,是啊,头发还是会长长的,念生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自己。 大概是色令智昏,念生才会原谅他的‘杰作’吧。 也只有门外那残阳如血的景色,才能形容此刻她悲壮的心情。 后来念生每次去理发,席暄都是一副懒懒的模样站在收银台,那只小黑猫就躺在柜台上面。 而大姐姐席宁都会亲自操刀给她理发,剪出来的效果和第一次可谓是天壤之别。 “念生长得这么可爱,在学校有没有人追啊?”席宁笑或者不笑的时候,都给人一种妩媚的感觉。 “没有呢。”念生把玩着落在手上的发丝。 “你席宁姐姐我在你这般大时,可是被一大卡车人追着跑。”席宁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那都是14年前的事情了,岁月可真不饶人啊。” “席宁奶奶,你在怀念青春吗?”席暄不紧不慢的冒出一句话,让席宁和念生都不经扑哧一声笑了。 青春时代是一个短暂的美梦,当你醒来时,它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喂,你盯着我干嘛!想要伞?”男孩表情认真,握紧了放在脚边的深蓝色的伞。 念生朝他微微一笑,转身下了楼梯,迅速往着家的方向跑,细雨抚过脸颊,充满凉意却让人清醒。 自从来到b市,她好像常常陷入回忆里不可自拔。 或许,她在拿往事取暖吧。一个人在及笄之年,比起展望未来,更想念旧时光阴,到底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回到家时,林子声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宋易书这几年下海经商,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晚上都很少回来吃饭。 林子声看着湿漉漉的念生,惊讶地说道:“莞儿说,早上看到你带了伞去学校呀!怎么还淋成这样啊?赶快去房间换身干的衣服。” 这时,宋泽莞从房间走出来,也略带惊讶的说到:“哎呀,是我看错了吗?我还以为姐姐早上放进书包里的东西是伞呢!” “是啊,妹妹你看错了。”念生嘴角上扬。 “别说话了,赶紧去换衣服,等下就感冒啦。”林子声催促着。 饭桌上,林子声突然放下筷子,说道:“念生,要不给你买台手机吧。这样在学校有什么事情也方便联系。” “妈妈,要不把我的手机给姐姐吧,我在学校有什么事情,可以借丹玲佳妮她们的。”宋泽莞的反应速度似乎特别的快,大人说的话,她总能一下子就接上来。 林子声宠溺的看着她,说:“莞儿,你最乖了。说起来,你那个手机也有点旧了,要不让爸爸给你们都买新的,好不好?” “我不用。下次我会记得把伞放进书包里。”因为嘴里还含着饭,所以念生笑得有点别扭。 宋泽莞撇了念生一眼,低下头扒了一口饭,嚷嚷道:“吃完饭我要去泽汐哥哥家玩。” 如果没看错,林子声竟面带犹豫之色,像是掂量了一会说到:“等哪天爸爸回来,我们再一起过去。” 晚饭后,念生回到房间,门外传来钢琴声。 每天在家里,林子声都要陪泽莞练习弹钢琴2个小时。周末,她们两个就坐3站公交到少年宫,参加各种培训班,又是毛笔字,又是表演,又是跳舞。 林子声说,家长是孩子的起跑线,家庭教育尤为重要,孩子成才,离不开父母的耐心、陪伴与坚持。 这个观点是念生与林子声为数不多的一次不谋而合。 ☆、chapter 4 泽汐哥哥 凌晨四点,窗外一片空蒙 环卫工人拾起马路中间的矿泉水瓶 早餐店老板开始和面,擀皮,盛馅 我又在一个噩梦中惊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许念生 宋泽莞口中的泽汐哥哥,是宋易书的哥哥的孩子,林子声只说,他现在住在他外公外婆家。 第二天晚上,比以往都早了一些时间用餐,宋易书也在家。 晚饭后,他开着车,林子声坐在副驾驶,念生和泽莞坐在后排。 泽莞问:“爸爸,这么近为什么要开车过去啊?” 宋易书答:“公司有些事情,待会我还要回去一趟。” 泽莞嘟嘴:“爸爸最近都好忙啊。周末也没时间陪我和妈妈去玩。” 宋易书笑:“爸爸这是努力赚钱给你们花啊。” “辛苦爸爸啦!” 泽莞今天穿着淡黄色的小雪纺连衣裙,长长的头发柔顺的搭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往都要安静。 车子驶过一排排的大树,昏黄的路灯打进车内,使画面变得意外的柔和。 泽莞从上车后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突然她转过头,笑得很甜:“姐姐,泽汐哥哥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男生。” 一点点骄傲和一点点幸福的情绪在女孩的眼角化开。 “泽汐哥哥不仅长得好看,学习也特别好,还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 坐在副驾驶的林子声回过头说:“莞儿简直是泽汐的忠实粉丝,你把他夸得这么厉害,他也是没有白疼你这个妹妹。” 是否曾经跟父亲说起席暄时,念生也如她这般表情。 那年夏末,院子里的一株香花槐,开满了粉红色的蝶形花,散发出浓郁芳香。 父亲站在槐树下,一手端着簸箕,一手轻轻摘着花叶,眼神专注。 周末,从镇上读书回来的念生,坐在石板凳上,跟他说起任课的老师以及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 父亲读到高中就辍学了,不过除了木工活外,他闲暇时间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书,他看的书五花八门,武侠天文地理医药之类的。 那天他兴致极好,对念生说了一句,头发剪得甚好看。 念生像得到一块糖一样开心的咧开嘴笑:“是一位漂亮的女师傅剪得哦!她还有个弟弟在店里,他长的比村子里的男生都好看。” 父亲拾起地上的落花,淡淡的来了一句:“交朋友不要只看他的相貌。” 不一会儿,车子就在一幢白色洋房前停了下来。 念生站在树下,借着路灯,看到大树后面是一排的白色洋楼。 “其实,我们还在自己的小区里哦。”林子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念生的旁边。 宋泽莞牵着宋易书的手,从前面喊道:“妈妈,快点!” 林子声加快脚步:“来了来了。” 棕色木门缓缓打开,门内站着一位50多岁的女士,宋泽莞甜甜地冲她喊道:“李妈好!” 李妈轻轻捏了一下泽莞的脸颊,视线转到了念生的脸庞,说:“这就是那孩子吧!” 林子声微笑着点点头:“念生,快跟李妈打声招呼。” “李妈好!”念生糯糯的说到。 李妈笑着应了一声哎,说:“还是赶快到里面坐吧,先生和太太正等着呢。” 过道里,宋易书和李妈说了几句话,宋泽莞熟门熟路的走在前头。 酒红色的香脂木豆地板,褐色为主白色镶配的仿古家具,无不显示出典雅与高贵。 李妈口中的太太,也即泽汐的外婆,着一身织锦缎蕙兰纹样的旗袍,丰韵而柔媚,华贵而高雅,想必年轻时定是一个美人。 她坐在藤木椅上,柔和又不失精明的双眼正瞧着念生。 不知是实木散发出的淡淡香气,让念生产生一丝晕眩,还是因为昨天淋了雨有些许的感冒。 坐在另一张藤木椅上的先生,目光如炬,透露出一种威严,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问:“和泽汐一般大吧?” “小泽汐一岁,现在上高一。”宋易书恭谨地回答道。 太太笑得慈祥,问:“叫什么名字?” 念生还晕乎乎的,糯糯的说到:“许念生。” 先生突然有力的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说:“你们这些大人算作什么样子,造的孽都往孩子身上报应。” 此时的念生更觉晕乎,坐在一旁的宋泽莞突然拉起念生的右手站了起来,说:“姥姥,我带姐姐去找泽汐哥哥玩,好吗?” 太太笑着微微点了头:“去吧,他在楼上。” 念生被宋泽莞牵着手走到了楼梯口,后面传来林子声低低的声音,说:“是我不好。” 然后好像是太太对先生说:“你也真是,在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干吗。” 先生说:“你看那孩子,穿的外套破破旧旧的,怎么也不带她去买些新衣服?” 太太:“小孩子嘛,勤俭节约是好事。” 等走到二楼时,宋泽莞立即松开了念生的手,鄙夷地说道:“我可不想留你在那里,让妈妈尴尬。” 念生感到一丝狼狈,有些窘迫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上衣,这件外套确实买了好几年了,对于她来说穿起来很舒服就够了,但是在他们眼里却显得那样寒碜。 走廊尽头的的房门,吱扭一声被打开,宋泽莞蹦蹦跳跳迎了上去,说:“泽汐哥哥,我来啦!!” 开门的男生比泽莞高出许多,他抚摸了一下泽莞的头发,壁灯的光线淡雅和谐,落在他漆黑眉眼,显得极尽温柔。 他抬头,看到念生,淡淡开口:“你好,我是宋泽汐。” 她的手不自觉地扯着自己的衣角:“你好,我叫许念生。” 第一次见面,用‘我是’开头的方式介绍自己,应该是他觉得她是知道他的。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比她自信。 他问:“你也在四中吗?” 念生轻轻点头:“嗯。” 据林子声说,为了帮她弄进四中,宋易书是托了关系的,毕竟这是一所大家挤破脑袋都想要上的重点中学。 宋易书当年在b市读的大学,毕业之后就留了下来,先是中规中矩参加工作,后来下海经商,靠自己闯出了一番事业。二十多年,也是积累了一些人脉和资源。 泽汐原本是打算下一楼去跟他叔叔婶婶打声招呼,泽莞不肯,说要去他房间聊天。 她摇晃着他的手臂,他温柔地说:“好好好。” 泽汐的房间是纯白色的基调,极简的风格,一张床,一盏落地灯,一个壁橱,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再无其他多余的摆设和杂物。 整洁纯净到让念生觉得仿佛能一眼感受到最本真的他,却又因捕捉不到更多的物体记录和承载他的过往与情感,而看不清此刻呈现的他,为何为他。 三个人盘腿坐在木制地板上,听泽莞讲述她班上的趣闻,泽汐看着她讲到兴奋处时比手划脚的样子,一脸宠溺。 “泽汐哥哥,你知道吗?我班的数学老师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说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然后跑出教室,同学们趴在窗口,看到他急匆匆跑进了厕所。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啊还有啊,他还有一件很搞笑的事情......” 后来,念生都忘记了泽莞当时讲过的乐事,少年的眼神和笑意却偶尔浮现脑海。 回去的时候,泽汐一同下了一楼。 他说:“泽莞,明天下午高中部有篮球赛,要不要来帮哥哥加油啊?” “要啊,我一定会去的!!”泽莞兴高采烈地说到。 “念生,如果你有空,也可以一起来。”宋泽汐说话虽然客气,可是他看念生的眼神是完全不同于看泽莞的,眼底尽是疏离。 “好。”念生朝他微微一笑,刻意忽视他的排斥。 毕竟她的身份,在这个家庭里,确实是一种荒诞可笑的存在。 回去之后,念生立马钻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林子声过来敲她的房门。 念生应声开门,林子声站在门外,显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她说:“念生,你以前的衣服都过时了,你看哪天下课没事就早点回家,我带你去商场买新衣服。” 如果不是泽汐外公的直言,林子声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念生的穿着问题。她像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每天都十分忙碌,承包了煮饭洗碗等各类家务活,当然,她重心更多的放在了培养泽莞身上。 念生答:“不用,还能穿。平时上学也是穿校服。” 她微笑着说:“女孩子还是要穿得漂漂亮亮一点才好。” 念生只好点头,不与她过多纠缠。 初秋的夜里总是带着阵阵凉意,念生坐在窗前,翻看着父亲留下来的书籍,某一页竟然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苍劲有力的字迹,文字却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此刻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念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只是心中为他感到不平,他在香花槐下十五年的等待,竟成了她在人前的尴尬。 殊不知,多年后,‘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执念,念生竟也不比父亲差多少。 ☆、chapter 5 与阿贵的重逢 第二天下午,原本是没有打算去看篮球赛的。课间,斯颖和前桌的女同学聊起待会的比赛,很是兴奋。 “听说下午的比赛有高二的宋泽汐耶!” “是啊是啊,他可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人长得帅,穿着又有品味,绝对满分。” “学习好,篮球也打得超棒的说!” 上课铃响时,斯颖突然手肘碰了一下念生的右臂,说:“下课一起去啊!” 念生翻着书本,还没反应过来,就答了一句:“哦,好啊。” 到达赛场时,人还不多,她们挑了第四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场上就热闹了起来,等到球员进场时,更是人声鼎沸。 喊着班名加油的是大多数,几个勇敢的女生甚至拉着写有‘宋泽汐最棒!’的横幅叫喊。 宋泽汐,原来他在学校这么受欢迎。 “快看快看!宋泽汐在那里!!”女生们个个激动不已。 宋泽汐穿着一身白色球衣,英俊挺拔,他的队友都嘻嘻哈哈的向看台的观众挥手打招呼。 而宋泽汐眼神刚毅,冷静的看着前方,就是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的光彩夺目。 上小学时,学校有个露天篮球场,水泥地,画的白线都已经褪色,虽然破败,但是男孩们玩的很开心。 课间坐在教室都能听到窗外传来砰砰砰的声音,那就是念生对篮球最初的印象。 不过村子里的孩子玩的大部分还是野游戏,例如阿贵擅长的爬树偷鸟蛋,去河里捉鱼,到山上采野果等。 就在念生绞尽脑汁在想那橙色的小野果叫什么名字时,一个不明物体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她袭来,等她反应过来那是篮球时,她的额头已经和篮球来了个疼痛而又亲密的接触。 周围一片沸腾,眼睛齐刷刷的向她这边扫来。 嬉笑声,私语声......在念生耳旁全化作嗡嗡噪音,让她更觉晕眩。 这时还是旁边的斯颖不重不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念生,你没事吧?赶快把球还给人家啊。” 念生低头,见篮球正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立马站了起来,场上一高个子男生,正焦急的朝她这边挥手叫喊:“同学,你还好吧?” 念生大脑空白,急急伸手用力把篮球抛了出去。 只听见一声巨响,篮球扎扎实实的砸在了高个子男生的头顶。 全场哗然,念生傻眼,她绝对不是故意加报复的。男生双手抱头痛苦的蹲了下去,全场静谧,紧紧的盯着他。 突然从观众席第一排传来一男生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哈,叶向前,你也太逗了吧!” 高个子男生被队友扶着下场,他龇牙咧嘴,爆了响亮的粗口:“靠,尹时雨你这厮,真他妈没良心。” 高个子男生被换下,场上的比赛又如火如荼地进行。 念生屁股贴回椅子后,觉得背部冷汗直冒。 只听斯颖她们窃窃私语。 “听到了吗,尹时雨也过来看比赛了耶,他坐哪里呀?” “好像是第一排。” 几个女生一边讨论一边半起身往前排东瞧瞧西瞧瞧,因为挡住后排的人看比赛,被提醒了一句后,她们悻悻然坐下,重新把目光投入到比赛中。 念生本无心看比赛,突然来了这样一个被球砸中的插曲,更让她觉得自己身处热闹之外。看了一会,念生偷偷站起身,寻着出口。 室外已夜幕降临,地上的明亮分不清楚是月光还是路灯所为。 念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林荫道上,四周寂静,后方传来一阵匆忙急乱的脚步声,她加快步伐,后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直到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念生大气不敢喘一口,想着敌不动我不动。 “你是许念生吗?”男生可能刚刚走的太急,说话还有点气喘。 念生震住,半响才转过身,一阵风拂过,夹杂着男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露的清香。 她认出来了,是刚刚球场上的高个子男生,他头发湿漉,应该是冲凉不久。 “就是你啦!念生!怪不得在场上时看你这么熟悉,还是洗澡时才想起来。”男孩一脸兴奋,看到女孩呆呆的样子,睁大眼睛说到:“是我啊,阿贵啊!” 哦,阿贵,原来是你。 念生细细看着阿贵,男孩的脸倒还能瞧出一丝农村孩子的野气。 认真数来,他们已经4年未见过面了。阿贵12岁那年,他的爸爸赚了大钱,举家迁移到b市。 阿贵的离开,让念生的童年生活失去了很大一部分色彩。 如今,在这陌生的城市,能与阿贵重逢,对于念生来说,是充满感激的。 因为她始终觉得这一万多平方千米的城市,似乎容不下一个渺小的她,她仿佛活在狭仄密闭的玻璃器皿里,常常感到窒息。 那晚,阿贵带念生参加了他们赛后的聚餐,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大排档。 一大张桌子,宋泽汐和宋泽莞并肩坐在面对入口的位子,念生进去时,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暗自后悔,怎么就没发现他和阿贵是一队的呢。 泽莞正开心的和泽汐聊着什么,其他人也还未发现念生和阿贵,她偷偷想,要不趁现在溜走好了。 刚要准备示意阿贵,却被他抢先来了一句:“同志们,开饭也不用等我啊!” 让她巨汗的是,阿贵说话不是一般大声,或许这是农村野孩子的后遗症,村里地方空旷,平常说话就跟叫喊没什么两样。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位姑娘,是我的青梅竹马,叫许念生。” 大家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念生,她觉得现在也没什么好躲闪的了,站直腰板朝大家微微一笑。主要是,是躲是闪都来不及了。 她觉得还是有点遗憾的,阿贵是她以前生活的一部分,和他的重逢,让她徜徉在美好的回忆里,如今瞬间又跌回到现实。 “是姐姐啊!姐姐快坐到我旁边来。”泽莞亲昵地对着念生说道。 宋泽汐只是向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阿贵傻眼,问:“泽莞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妹妹?也太巧了吧。” 念生点头,绕半圈走到泽莞右手边坐了下来。阿贵刚入座,旁边的几个男生就跟他开起了玩笑,店里太吵,念生听的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打趣青梅竹马这件事情。 念生低头专心致志地吃起摆在前面的一盘菜,坐在对面的阿贵好像对她喊了一句,她没听到内容,只能提高音量回一句:“阿贵,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一阵熟悉又清脆的笑声响起:“阿贵?叶向前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这么富贵的名字,也不早点说来听听。” 意外的是,叶向前听到这话竟然没怒,反而笑嘻嘻的说到:“爷今天高兴,不和你计较。” “那真是恭喜你啊。”他唇角微微勾起。 发笑的少年竟就坐在念生旁边,她侧着身,看了他一眼,然而就一眼却长久移不开视线。 是上次那个拿着深蓝色伞的少年,红唇齿皓,笑容明亮,此刻她看着他,觉得他生动无比,一点也不像席暄。 少年背靠椅子,慵懒邪笑的模样有让人惊慕的妖娆。而记忆里的席暄,笑起来总是那样的清冷。 念生心里突然微微一阵酸楚,转过身,埋头吃饭,一声不吭。 直到后来,饭桌上只剩下念生、叶向前、泽莞和泽汐,哦,还有如画少年。从他们的谈论中,她知道了少年叫尹时雨。 几年后,绿川幸的《夏目友人帐》在中国渐渐受欢迎,里面的一位雨神就叫时雨。虽然,少年不是里面的时雨大人,但是,念生却有着少女的执念。 一群人刚走出店门,天空就下起了雨,她煽情的想起张爱玲《秋雨》里的一句,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从背包里拿出伞,只见少年还在看着雨线发愣。 叶向前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说:“时雨,你叫我声哥,我就把我的伞给你。” “滚!”叶向前被少年的目光秒杀,哭丧着脸走到念生旁寻求安慰。 她笑,看了少年一眼,犹豫着开口:“我的伞给你吧,我和泽莞一路。” 少年瞥了念生一眼,没有说话,全身散发出来的冷让气氛瞬间僵住。 其实,念生大概也猜到了少年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还是有略微的尴尬。 一直很少说话的宋泽汐熟稔亲切地对少年说到:“时雨,秦叔会来接你吧。” 少年前面的刘海柔顺的贴在额头,遮住了他微皱的双眉。 叶向前愤愤的开口:“念生,咱们别理他,他这个富家公子,更年期提前到了。” 泽莞接着说道:“姐姐,快回家吧!妈妈会着急的。” 宋泽莞虽然小念生2岁,思想上却是非常成熟的。她总是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 后来,泽莞成为国内当红女演员时,很多人还在讶异,而念生是一点也不感到惊奇的。 唯一纳闷的是,泽莞在人前人后表现的如此完美得体,在她面前,却仿佛是恨不得变成给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老巫婆。 泽汐把泽莞和念生送到楼下,也就回去了。 比念生走快一步的泽莞,突然回过头对念生似笑非笑地说到:“姐姐,以后做事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免得让大家尴尬,人家尹时雨可是高干子弟。” 念生看着泽莞的脸,突然很想很想大笑一场,高干子弟这词她到底是从哪本小说里学来的,忍着笑说:“谢谢妹妹的提醒。” ☆、chapter 6 回忆里的他 似乎好记性都用在了学习上,在生活里,念生却很容易落东西。 这不,准备开门时,才发现自己丢了钥匙包,细细回想了一下,可能是从书包里抽出伞时,顺带勾出了钥匙。 “我今天没带钥匙出门,你也没有吗?你知道我爸我妈出去吃饭,没这么快回来的吧。”泽莞一脸嫌弃地看着念生。 “那麻烦你就等一会吧。我丢了东西,要回去拿一趟。”念生说完,拿着湿漉漉的伞,转身下了楼梯。 不理会泽莞在身后的叫喊。 秋雨淅淅沥沥,夜色在一层薄薄的雾帘里半遮半掩。 念生折回大排档时,少年竟然还站在店门口。 时间越晚,大排档越是热闹。 此时,店里传出喧闹的嘈杂声,店外是无声细雨,在这突兀的环境里,一个人杵在门外的他,却又仿佛失了神气。 他发现了她,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有她不了解的淡漠。 “我落了东西,回来找。”念生赶紧说到,似怕被误会,急忙解释。 少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节分明,他的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钥匙包。 “是这个吗?”少年声音平静,不带情绪。 “嗯嗯,是的。”念生小心翼翼地从他手掌心里拿走钥匙包,然后讪讪缩回手。 失而复得的心情,总是愉悦的。 她小声说:“谢谢你。” 少年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后,迅速走进了雨里,头也不回地融入这无边的夜。 那清冷幽独的背影,从念生的视线中渐渐淡去。 她握紧手中的钥匙包,仿佛还能感觉到一丝他残存的温度。 故事的开始仿佛只是一个擦肩,其实它早已经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埋下了种子,只等一刻,繁花盛开。 多年之后,念生和时雨之间已是非常熟稔,那时,她忆起这件事,问时雨当初是在那里等她回来吗。 时雨赖在她身上撒娇,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每个人的大脑不同,记住和遗忘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同。 念生记得和少年经历的点点滴滴。 包括席暄。 初二那年,‘安燃’理发店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席宁姐姐重新装修了店面,还另请了4名员工。 念生去的时候,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小黑猫孤零零的睡在柜台上,念生第一次有机会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头,“你叫小黑吗?你的毛发真柔顺啊。小黑,你睡着了吗?小黑......” “它不叫小黑。”席暄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 “哦,大黑,你好!”他好像习惯了每次说话只说一半,于是,念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量,用右手握了握小黑猫的左脚。 “它叫小希。” 席暄吐出这句话的时候,从门外闯进了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为首的拿着一个啤酒瓶,眼神飘忽大声喊道:“谁是老板?给老子滚过来。” 席宁姐姐这时候正在里边一个隔间给客人染发,未能听到外边的动静。 席暄冷冷的撇了他一眼,说:“我是,有事吗?” 为首的愣了一下,显然被席暄的冰脸给冻住了,他故意提高了嗓门,问:“你就是老板?小子,我警告你,别太嚣张!别用降低价格招揽客人这种烂招数,大伙都看不过眼了。知道吗?” 席暄伸出双手抱起了小希,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说完了?不送。” 站在后面的那两个男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突然一把夺过啤酒瓶,吼道:“别跟他废话。” 作势举高了瓶子要往席暄的方向砸去。 被玻璃瓶砸中脑袋瓜的画面在电影和书中看过无数遍,特别是香港讲述古惑仔的电影,动不动就拿起啤酒瓶砸在对方头上。 念生这次才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滋味,她先是听到了酒瓶的碎裂声,慢慢才感到一丝晕眩和疼痛。 三个大男人看到砸中的是一个纤弱的小女孩,慌乱的夺门而逃。 念生晕晕地靠着席暄坐在柜台旁,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耳旁说的话语:“你是傻瓜吗?干嘛跑过来?” 他好像用一条毛巾捂住了念生的额头用以止血,念生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以为他要砸小希。” 闻声出来的席宁姐姐紧张地呐喊:“暄,赶紧带念生去看医生。” 席暄轻手轻脚将她扶起,背着她去了最近的诊所。 她的额头被碎片划伤,医生将伤口清理干净,并用碘伏消毒。 头发没有剪成,头倒开了花。念生想,她怕不是跟这家理发店有仇吧。 父亲讲的话果然有道理,不能太看重别人的长相。她就是色令智昏,第一次被剪成狗啃样,头发一长,还是往这家店跑。 本着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能瞒就瞒的原则,周末回家,父亲问起额头的事,念生说是不小心撞到桌角了。 父亲将信将疑:“一米六几的人怎么头还会撞到桌角,以后要注意一点,不要毛毛躁躁的。” 他也不问她疼不疼,第二天不声不响做了一道鱼头天麻汤,那是念生第一次喝,后来到过南方才知道这是有名的粤菜系。 天麻与鱼头同炖可以镇痛养肝,止眩晕、祛风湿、利腰膝,主治眩晕头疼,神经衰弱,四肢麻木等症。 她只是轻微划伤,想起来,父亲当年也是有点‘小题大做’。 这件事情之后,念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小希的救命恩人。 每次去理发店,小希都要听念生讲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小王子和玫瑰等的故事,虽然跨度太大,小希不一定听得懂,但它都会乖乖的坐在沙发上不时朝念生喵一声。 席暄用双手托住腮帮,一脸无奈,问:“你额头的疤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说会留下淡淡的疤痕。”念生对席暄微微一笑,说:“没关系啦!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女生不是很在乎脸蛋的吗。”席暄低声说道。 “哦,是这样吗?还好啦。”或许是因为从小没有妈妈的缘故,梳妆打扮、穿花裙子这种事情对于念生来说,确实不是生活的重心,也就没有一般女孩那么在意外表。 她说:“倒是你,席暄哥哥,你的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淤青啊?” “不小心撞到桌角。” 咦,用什么方式撞到桌角可以这一块紫那一块青的,念生想这操作和她骗父亲的话一模一样,看来人间有真情背后有故事,故不忍戳穿他。 后来从席宁那里知道,席暄带了几个人找到之前到店里闹事的三个男人,给了他们一点教训,自己也受了轻微的伤。 “我说,你的疤不好,小希岂不是天天听你啰嗦。”席暄语气不好的说到,仿佛要掩饰些什么。 “哪有。”念生轻轻地拍了一下小希的头,说:“小希每次都很开心的听我讲,是不是?” 席暄转过头,看着门外,声音落寞:“我怕它会习惯。” 他的眼眸难得有了一些情绪,孤独且带伤感。 念生看着他,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假如习惯允许的话,她真想拥抱他。 她问:“猫一般能活多久?” “十几年吧。” “好短啊。”女孩轻叹。 他问:“那你还会想养猫吗?” 念生思索了一下。 “不会吧。生离死别,多么伤感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只怪当时年纪太小,生活活泼又灿烂,读不懂少年眼里难过的情绪。 等念生寻回钥匙,林子声和宋易书也已经回到了。她回到房间,客厅又传来了钢琴声。 今晚的钢琴声比以往都要悦耳。 念生摊开笔记本,记录下了这一天,她很久没再写过日记,因为悲哀的感情支配了身体后,记日记也无法自解,无法抽离。 ——这一天是值得欢喜的,我和阿贵重逢了。认出他的那一刻,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但怕他觉得我太过夸张。所以忍住情绪,和他嘻嘻哈哈聊起这些年。他现在的同学都叫他的名字,向前。向前,我是不是也要向前看了。 ☆、chapter7 有你真好 给你我的心作纪念/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有我陪伴/多苦都变成甜/睁开眼就看见永远/给我你的心作纪念/我的梦/有你的祝福才能够完全/风浪再大我也会勇往直前 ——《青春纪念册》 那年街头巷角,都在传唱《青春纪念册》这首歌,也是下课后校园广播必备歌曲。 重逢后,课间,叶向前时常跑到念生所在教室的窗外,挥挥手,大大咧咧地叫她的名字。 大城市虽然比农村开放,但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之间的关系,无论放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让人浮想联翩。 念生只知道和阿贵聊起童年趣事很开心,也就未留意他人异样眼光。 偶尔周末,阿贵还会带着她四处逛逛,老胡同,四合院,名人故居。 脑海里从书本上撷取的文字与真实的景物相碰撞,知识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念生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果然是有道理的。 宋泽汐和尹时雨二人倒是有一段时间未见,从阿贵的只言片语中,念生大概知道了一些关于尹时雨的事情,家境极好,父母宠溺,总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 其中阿贵的一句原话是:时雨还小时,他妈妈都不让他坐公交和去电影院,说不卫生,脏。 直到遇见小雪,一个待念生极好极好的孩子,她才领悟到,有些人,表面看似华丽,内心早已满目疮痍。 第一次见到小雪,念生的心是被深深刺痛的。 当时,小雪,头发凌乱,嘴角沾血,蜷缩在胡同里。 念生经过,走出一段距离,又折回来,从后边轻推她的肩膀,问:“你没事吧?” 谁知她突然转身,推到念生,歇斯底里,大吼:“我不是让你们打死我吗?!” 念生愣住,内心五味陈杂,声音却是极其平静,说:“有些人乞求活着,而你却想去死,要是可以交换,你愿意吗。” 后来,小雪常常想起此刻,都觉得念生真傻,从天明陪她坐到天黑,要是当时,念生直接吼她一句神经病,然后扬长而去,她们之间也就没有后来了吧。 其实,那天,念生坐在胡同没走,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回去看到宋易书教泽莞下围棋的画面,那曾是,她和父亲最常交流的一种方式。 想一个人,那个人,却不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那种感觉,就像玩躲迷藏时,长久躲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被找到,又不敢大声呼吸的孤单。 念生不害怕死亡,只是特别惧怕,哪里也找不到他。 念生看着眼前瘦弱伶仃的女孩,有一种想守护她的冲动。即使她愿意交换,念生也不会同意,我们不是石头里爆出来的猴子,生命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岂可儿戏。 天黑,念生起身,拍拍屁股的灰尘,准备离开,一双指节分明的手,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衣角,说:“所有人都抛弃我。” 念生的手心被恪痛,听到这句从不敢承认的话,又是心疼又是委屈,蹲下来,抱住了她。想必,念生也是开心的,女孩这样说,是要分享她的故事吧。 于是,念生对她说到:“我都懂。” 小雪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冷酷自私倔强叛逆,极其排斥他人的亲近。可是,此刻被拥抱着,仿佛置身于绿草上,仰望蓝天,白云般淡淡的温暖。 有一种眼缘,就是初次相见,让人产生舒服亲切的感觉,整个人无意间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都懂。 从小就没有妈妈,父亲走的匆忙,连还未明白过来的情窦初开也随着那人的离去而消失殆尽。 心暖了又灰世界/有时候孤单的很需要另一个同类/爱收了又给我们都不太完美/梦作了又碎我们有几次机会/去追 ——孙燕姿《同类》 2003年,12月24日,平安夜。 小雪拉着念生的手,满大街转悠。 两个人穿梭于琳琅满目的商店,念生在小雪的怂恿下,试着一件又一件,她从未听过的名牌衣服。 服务员怀疑惊奇的眼光,让念生有一丝窘迫,好几次想临阵脱逃,都被小雪硬生生扯回去。按小雪的说法是,年轻就要敢试。可小雪自己倒是一件也没有试过。 瞎逛几家之后,念生是坚决抵制,在‘衣服’二字前加‘年轻就要敢试’一句。 街边的树都挂满了彩灯,女孩的大拇指弯曲,四指对着天空,笑的流光熠熠,说:“好,我不强迫你啦!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小雪神秘兮兮的,往街对面跑,不一会儿,消失在了转角。 小雪长得真是好看,不同于一般女生的漂亮,而是像她的性格一样,恣意妄为。念生笑,真是有够糟糕透顶的形容。多年后,想起来,小雪真真是像极了《蓝色大门》里桂纶镁饰演的孟克柔。 不知何时,小雪已经跑回来了,还有点气喘吁吁,问:“你在傻笑什么?” 念生摇头,看到小雪手里多了一个白色购物袋,上面映的英文字母,念生记得,小雪和她刚刚去那里试过衣服。 “给。”小雪把袋子递给念生,表情竟是紧张与害羞。 接过,打开,一条简约的白色连衣裙。念生大概是猜到了,可还是有些微的惊讶,以及不可言喻的想落泪的冲动,小雪竟然看出来了她对那条裙子的喜欢,她明明掩饰的很好的啊。 念生抑制住泛起波澜的情绪,把袋子递还给小雪,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小雪站住,眼里一沉,没接,声音冷淡,说:“你不让我死,就得帮我一起花钱。” 念生知道,小雪的父母每月都会往小雪的卡里汇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他们抛弃了小雪这个事实。 小雪8岁那年,家里来了个风水先生,说小雪是个不祥之人,会祸害全家,必须送走。多么可悲与可恨,不祥,祸害,这类似诅咒的重罪,压的人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小雪被送到一个曾在她家服侍三辈人的婆婆手里,婆婆待她很好。 可缺失的某些情感,是他人弥补不来的;受过的伤,疤淡了,在不经意间却还是会隐隐作痛。 念生第一次见到小雪的那天,她之所以这么伤心,是因为婆婆都要离开她了,婆婆要到国外儿孙那里颐养天年。 “我还是不能要。”念生也有自己固执的坚持啊。 小雪低下头,死死盯着脚尖,声音略带委屈:“这是平安夜的礼物。” “小雪,有你真好。” 小雪,有你真好。 今晚,林子声和宋易书带着宋泽莞去西餐厅吃饭,明明是自己说和同学有约不去的啊,为什么还是有莫名的失落呢。 小雪,抬头,笑了。 念生,也笑了。 念生没想到的是,会在大街上人群里撞见叶向前,两个人,面面相觑。 倒是小雪,像个没事人。 至于为什么念生和阿贵会这么尴尬,时间还得退回半个月前,那时,阿贵看中了同级一女生,为了追她,几乎没有再去找念生了。 念生也没有怪罪阿贵见色忘友,倒是阿贵某次屁颠屁颠的走到她的教室,硬要把他女朋友介绍给念生认识,约三人一起去爬山。 念生不好意思做电灯泡,人家‘新婚燕尔’的,可是不去又怕阿贵误以为她在生气。 恰巧周六小雪有空,念生就带上了小雪一块去赴约。 阿贵那女友是娇生惯养的主,一边爬,一边喊热喊累,阿贵是又帮着扇凉又伺候着喝水。 念生傻眼,想当年,阿贵可是村子里小伙伴们的首领,不提有多神气。 阿贵女友声音软绵绵的,很爱说话,尤其是刚开始很爱跟小雪说话。可小雪没有怎么搭理她。 阿贵女友感觉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心里不爽,转向和念生说话。 念生跟不在一个频率的人,说不上几句话,很努力很辛苦才挤出几句像聊天气一般索然无味的话。 阿贵女友摇晃着阿贵的手,抱怨道:“向前,和她们一起好无聊哦!我们别爬了,下山吧!嗯?” 阿贵连忙安慰道:“乖,念生人很好的,熟了就有话说啦!到山顶,到山顶你们就会聊开啦!” 不知阿贵说的有多勉强,反正念生是尴尬无比。 阿贵女友不罢休,还在一边嘀嘀咕咕:“咦,你看她穿的多土,哪有什么好说的。” 叶向前平常虽然习惯了女友的直接,此刻,也是觉得相当刺耳。念生则是当场石化。 一路未吭声的小雪,早就看阿贵女友不顺眼了,听到这句话,拎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然后,疾风骤雨般,扯着念生下山了。 自那之后,念生和阿贵是没有再碰过面。 阿贵开口:“好巧啊!逛街吗?” 念生答:“是啊,好巧哦!” 人群分外热闹,此处是鸦雀无声。 阿贵挠挠头,笑的有点勉强,说:“我和她分手了。上次的事情真不好意思。” 念生急急忙忙说到:“是我不好意思才是真的,还,害得你们分手。” 念生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学生。 阿贵扯开嘴笑:“唉,总会分手的,不关你事。” 接着又说道:“对啦,等会我要和泽汐他们去唱k,一起去吧!” 念生犹豫,摇头:“不啦,我要和小雪到处逛逛。” 和阿贵告别后,念生看向站在旁边,一直未说话的小雪,整个人冰冷冰冷的。 念生牵起小雪的手,说:“要不我们两个人去唱歌?” 小雪觉得念生的手虽然纤细,但是暖暖的,握起来很舒服,眼眸瞬间由黯淡变得明亮,说:“好啊!” 小雪比念生小一岁,做起事情来却比她熟门熟道多了。虽然是念生提的主意,后来,还是小雪拉着她,左拐右拐,到了一家ktv门前,1798音乐ktv。 b城很大,人也多,念生和尹时雨还是不约而遇。 少年里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外面是深蓝色厚外套,双手插在口袋。 天空又开始断断续续的飘着细雨,落到头顶,只有轻微的触感。 路旁的高杆灯,光照均匀地打下来,映的少年似玉的脸雪白雪白。 念生叹气,连叫他名字的理由都没有。她和他,也仅仅只是见过两次面。 第一次,他以为,她要他的伞。 第二次,她给他伞,他不要。 念生笑,真是凉薄的缘分。 念生看到他,不能打招呼;而他眼里,是彻底没有她的。 倒是从另一个方向走到时雨跟前的泽汐,看到了不远处的念生,泽汐向她微笑,笑的恰到好处。 然而,他的表情,仿佛在看到念生身旁的小雪时,渐变。 少年也发现了异样,随着泽汐的目光看去,本毫无情绪的面容,刹时,生动起来。 这时,念生突然被小雪用力往里面拽,说:“走啦走啦,有什么好看的。” 那晚,歌声萦绕,各怀心事,终究,曲终人散。 ☆、chapter8 一个人的初雪 高一第一学期,期末考,念生拿了年级第五,班级第三。 天知道,一个来自村镇的学生要费多大劲才能与拥有优势资源的大城市学生分庭抗礼。 幸好念生从小父亲教导她养成了良好的阅读习惯,她博览群书,几乎可以做到一目十行,所以在考试方面,也不至于那么吃力。 回想起来,她的父亲对她实属严格,三岁开始教她背诵唐诗宋词,每周至少学习2首,还不能死读硬背,要能讲出完整的意思。 父亲和林子声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他对她的教育和林子声对泽莞的培养一样重视吧。 念生取得好成绩,对于林子声和宋易书来说,觉得十分出乎意料,或许在他们眼里,她看起来有些许木讷,并不像大城市那些成绩优异到闪闪发光的三好学生。 就好像在马路边捡到宝一样,即使宝只值几个钱也特别开心,因为开心的原因是那份惊喜,宋易书和林子声的高兴类似就是这种感觉。 他们想着要给她什么奖励,最终商讨一番,决定去云南旅游一个多星期。 吃晚饭时,林子声把这个惊喜告诉念生:“为了奖励这次期末考念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我和易书商量了一下,全家去云南旅游九天!” 泽莞非常配合的鼓起掌来:“耶!太好啦!可以去云南玩。” 念生将嘴里的饭菜嚼碎细细咽下,她糯糯地说:“不好意思,我已经答应了寒假要帮一个朋友补习功课。” 林子声:“可以去完,回来再给她补习呀,有这么着急吗?成绩一时半会也提不起来的。” 念生放下碗筷,淡淡道:“是啊,因为一时半会很难提升,所以不想再少几天时间。” 林子声语塞。 宋易书一副善解人意地说道:“念生先答应了同学,可能也不好拒绝。那我们就不要去云南,换一种方式奖励也行。” 给小雪补习功课是真的。 不想和他们去也是真的。 因为现在获得的太多,以后归还的就多,她不想和他们牵扯太深。 饭桌上泽莞没有再发表意见,私底下缠着林子声说要去旅游,林子声拗不过她,最后,他们按原计划进行,三个人去了云南。林子声出门时说,会带很多礼物回来给她。 他们走了后,房子里没有了其他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念生还是一如往常回到房间,锁上门,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安全感。 宋泽汐的外婆,知道念生一人在家,要她中午和晚上两餐过去吃,念生自己是很会做饭的,可想着不能拂了老人家的心意,就答应了过去。 念生每次过去吃饭,都客客气气。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容易拘谨。 有次,老先生突然开口问她会不会下围棋,念生点头。于是,每每晚餐过后不久,老先生都会和念生下一盘围棋,老太太和泽汐则分别坐在两旁观战。 念生的技术,在同年龄层算是极高的,可终究不是老先生的对手。 后来有一次,老先生让她和泽汐联手,念生是偏向于防守型,而泽汐是属于进攻型棋手,一攻一守,那盘棋足足下了一小时还多。 自那次联手取胜之后,念生和泽汐相处起来轻松了许多,送她回家的路上,偶尔泽汐还会揉揉她的头发,开开玩笑。 泽汐问:“你知道向前和千千怎么认识的吗?” 念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摇头:“没听说。” 阿贵和千千复合了,念生和他见面的时间又少了很多。由于她给人的感觉太过软绵绵,搞的念生差点忘了她的真名叫杨千千。 他说:“也是篮球砸来的。那次,向前都把千千给砸晕了,把她送到医务室,照顾了她一整天,后来没多久就在一起了。” 她说:“哈哈那真得感谢篮球。” 在林子声她们回来前的最后一晚,泽汐送她到楼下,杵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念生疑惑,以往,他都会很绅士的道一声晚安。 念生温和开口:“我要上去了。” 少年望着天空,哦了一声,淡淡道:“晚安。” 念生转身,回到空空落落,漆黑寂静的房子。站在窗口,拉开窗帘一角,隐约看到楼下还有个人影,被月光拉长。 念生想,如果当时自己不开口,也站在那里,或许少年会对她说些什么。 然而那段日子,她也是心绪复杂,没有宁静的心境做一个好的聆听者。 白天,念生照旧去给小雪补习功课,小雪之前落下太多,补起来也不是特别容易。所幸,小雪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问题,一点就通。 晚上,林子声他们从云南回来,饭桌上他们聊着在当地的所见所闻。 泽莞一脸兴奋:“姐姐,你知道吗?原来洱海不是海,那里实在是太漂亮了,我们就住在洱海边的客栈,有幸看到了洱海月。” 念生随口说:“是吗?” 泽莞:“听客栈老板说那里有一个传说,天宫中有一位仙女,她羡慕人间生活,于是下凡到洱海边上的一个渔村,和一渔民青年成婚。她看到渔民打鱼困难,就把自己的宝镜沉入海底,把鱼群照得一清二楚,好让渔民们能打到更多的鱼。后来,仙女被父亲强行带回天上,在走之前,她将自己的宝镜永远的沉到海底,那面宝镜变成了金月亮,就是洱海月。” 林子声:“是啊,念生你下次一定要跟我们出去游玩游玩,这样可以开拓眼界、增长见识,这些都是从书本上学不来的。” 念生从碗里扒了一口饭,点头:“好。” 大理,给念生最初的印象就是金庸笔下的“天龙八部”。 她也想去看看那里的江湖。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 林子声给念生带回了几样礼物,吃的有千层饼和蜜饯,还有手工制作的丽江铜锁和手镯。 “这个银手镯的款式还是易书给你挑的。”林子声将礼物给念生时,特意说了手镯。 念生未在意,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手镯和平时林子声给她买的礼物一同被放在一个抽屉里。 念生最喜欢其中的丽江铜锁,制作精良,有栩栩如生的走兽图案,她想着补习时拿去送给小雪。 小雪虽然聪明,但是特别懒散。念生八点钟过去,她还懒在床上不肯起来。 念生一边看自己的书,一边等她,大部分得等到九点多,她才吃完念生给她买来的早餐。 念生训斥:“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你现在是把一天都浪费了,光阴似箭,接着就要耗掉一整年啦!” 小雪哀嚎:“你让我死吧!” 念生变脸,说:“赶快把课本拿出来,等下我要回去吃饭了。” 小雪抿着嘴,眼睛明亮的看着念生,乖乖的把课本拿出来。 忽而,小雪像想到了些什么,贼笑:“要不以后你就留下来吃饭吧!我让那阿姨多做一份送来就行了。这样我们就多点时间学习。” 念生犹豫,淡淡答到:“是想多睡一会吧。” 小雪计谋被识破,对着念生撒娇:“我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有充分的睡眠时间。嗯。” 说完还自己点了一下头。 念生笑:“那你不要熬夜,晚上早点休息。专家说晚上睡得早,身体长得高。” 小雪一头问号:“哪个专家说的?我咋没有听过。那打篮球的球员个个一米九两米的,是不是吃完饭就睡了。” 也不知哪句话戳中了笑点,两个人弯着腰笑到肚子疼。 抽空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对着粤语剧学广东话,两个人蹩脚的你一句我一句,也能笑半天。 ——“做人如果冇梦想,咁同條咸鱼有咩分别?” ——“我听唔明你喺度讲乜。” 在一份友谊里,有相同的笑点,也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念生走时,将铜锁送给小雪,小雪高兴的,嘴都咧成心形:“我保证,以后早早的起床。” 说要早起的小雪没有早起。 初雪,却不期而至,说是比往年都来的早。 那天从家里出来,在楼梯拐角,念生抬头,发现窗外竟然漫天飞扬着晶莹剔透的精灵,将整个世界染成白色。 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映入眼帘的低层建筑、绿化植被上均覆盖了薄薄的积雪一层。 头上皆是肆意飞舞的雪花,念生伸出双手,望着落在指尖的冰冷的六角星形晶体,想起地理老师说的,每一片雪花都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云层之上变幻莫测,温度、湿度和压力都在不断变化,每一片雪花下落时都穿越了无数的微气候环境,各自经历了独特的旅程。 又想到了小时候下雪的场景,不管是她还是父亲先发现,都会情不自禁地呼喊对方快出来,另一个人都会立马停下手头上正在做的事情,然后两个人在客厅的窗户里趴着看雪。 那也是她和父亲最亲昵的时刻之一。 这一刻的惊喜,身边无人分享,念生沉浸其中,内心竟感到久违的快乐,又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肿胀。 没有人知道,这半年里她已是向虚无妥协的状态,忙忙碌碌,麻麻木木,学习说话吃饭都出于惯性,没有方向,没有寄托。 死亡没有一点吸引力,却又常常探寻活着的意义。 此刻,突然产生了许许多多的向往,向往爱,向往自由,向往生命力。 很难说饱尝苦难才能真正体验喜悦的滋味,但是她比谁都懂得什么最是珍贵。 ☆、chapter9 尹时雨不是席暄 高一的下学期,年级重新分班,念生被分到高一(5)班。 学校将年级前100名同学打散分布到1和5班,重点对待,好的资源都分配到这两个班。有的同学,说起自己在1或5班,表情是掩不住的骄傲。 念生倒没什么感觉,应试教育下,读书考试本是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 第一天念生早早去了学校,没有犹豫的,坐在,第一列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 上学这么多年,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坐这个位置,也就形成了习惯。 同学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室,各自挑了位子。之前认识的,挤成一堆,聊着谁谁谁在哪个班,谁又是靠关系进来。 上课铃敲响,念生的旁边,没有人坐,细看,女生大部分都坐在前面,全班,就念生旁边和后排的一个位置没人坐。 虽然没有很强的欲望要融入班集体,可是,第一天,自己就把自己特殊起来了,想必以后跟大家会更难相处吧。 老师还没来,同学们细细低语。 突然,门被推开,念生抬头,愣住。 推门的少年一身黑白校服,面如冠玉,唇若涂朱。 班里顿时是鸦雀无声,正如三毛所写,那份“惊心”,是手里提着的一大堆东西都会哗啦啦掉下地的“动魄”。 少年却是目空一切,碎发不安分的翘起,慵懒的走到最后一排,说:“我想坐这,可以麻烦你搬到前排去吗?” 少年散发出来的气场,哪是可以麻烦你吗,应该是你可以识相的滚到一边去了。 整个班上的同学大气不敢喘一声,眼睛紧紧盯着二人。坐在念生背后的矮个子男生,也没有吭声,而是利索的收拾完课本,绕一圈,坐在念生一旁。 少年随意的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整个人趴在另一张课桌上,一动不动。 女生们仿佛刚刚睡醒过来一样,开始窃窃私语。 a:“那不是尹时雨吗?他怎么会在我们班?” b:“你确定是他吗?他不是上高二吗?” c:“是他,一定是他,不过怎么感觉比上次看到的还帅?” a:“你又什么时候见过他?我怎么不知道。” c:“就在校园里不小心碰到啊……” 男生们对女生们犯花痴的模样嗤之于鼻,哗啦啦的翻着书本,他们大概是忘了自己看美女时也是目不转睛。 念生端坐的笔直,错觉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背部。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念生起身,走出门口,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却在门外撞见探头探脑的阿贵,念生疑惑:“阿贵?” 阿贵看到念生,笑的贼兮兮,说:“太好了,时雨那小子跟你一个班。” 念生还是满脸困惑,阿贵误以为念生不记得时雨,解释到:“就那个最迟到教室来了就睡觉的,他啊,本来和我一个班,由于成绩惨不忍睹,所以被赶回去重新上高一。” 阿贵说完哈哈大笑,说:“念生,那小子坐哪?把他叫出来。” 念生犹豫。 阿贵催促,左手拂了拂一边的头发,得意道:“快呀!这一刻,我等很久了。” 念生硬着头皮,走回教室,轻推少年的手臂。 少年微抬,眼里是不耐烦,问:“有事?” 念生糯懦说到:“阿贵,哦不,是向前,他在门外等你。” 少年哦了一声,懒懒起身。 念生经过前几排的座位,一女生低低跟另一女生说,看到没?也不知道是要干嘛!表白吗?哈哈哈。 念生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同学只看到她叫醒他的动作,却没有听到她说的内容。 念生讪讪走出教室门。 没想到泽汐也来了,念生微笑:“泽汐。” 泽汐也笑,如身后蓝天白云般澄澈几净。 尹时雨看着念生,像想起了什么,问:“你是?” 他真的是不记得她的。 “是念生。”泽汐淡淡说到,“泽莞的姐姐。” 少年思忖,没有说话。 “丫小子,降级了,脑子也跟着秀逗啦!我的青梅竹马,念生。”阿贵摆出一副特别得意的表情。 少年目光杀人,斜笑冷讽:“那之前软绵绵那个是?” 叶向前被戳到痛处,撒娇耍赖:“不管啦!不管啦!反正你们都同班了,就互相认识认识吧!” 然后,像个怨妇一样飘走了。 突然,少年把脸凑近念生,眉眼高傲,说:“我得把你的脸,牢牢记住才行丫!免得你的阿贵生气。” 少年故作叹气:“只可惜没有什么特点。” 念生退后一步,微微一笑。 泽汐去拉时雨的手腕,说:“时雨,别闹了。该上课了,你们进去吧。” 念生摸摸自己的脸,红的发烫。 心却是瓦凉瓦凉。 他不是他。 尹时雨不是席暄。 开学后的第二个礼拜起,各科老师就开始疯狂布置作业。 寒假念生帮小雪补习功课的同时,已经把高一第二学期的教材自学的七七八八了。 所以作业对于她来说,实属小菜一碟。 课间,念生翻看着小雪给她的工具书——《20天学会粤语》,她结结巴巴的按着书里标注的粤拼读。 突然感觉背部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咩事?”念生回头脱口而出一句白话,瞬间意识到后,赶紧假装无事发生:“有什么事吗?” 时雨眼里掠过一丝疑惑,转瞬消失:“今天要交的作业,借我抄一下。” 她糯糯地哦了一声转身就将放在桌上的物理和化学作业递给时雨。 时雨见她缩手缩脚,像只小白兔,觉得自己有一种坏学生欺负好学生的感觉。 后来他经常拿笔头轻轻戳一下她的背部,他说一句作业,她答一句哦。 并无其他多余的话。 下课铃声在青春里从来不会缺席,每个人都盼望着它赶紧到来,直到随着青春消逝,再也无从寻觅。 有人放学后,去游戏机室玩一会,再回家。 有人放学后,在校园里磨磨蹭蹭,再回家。 念生放学后,留在教室自习一会,再回去。 她羡慕放学后,兴冲冲直接回家的人,那一定是一个温馨的家。 进门后,在客厅撞见宋易书,是念生没有想到的,以往他都是回来的最晚的那一个,那个时候,念生已经在自己房间看书。 所以她和宋易书在一个空间的时间是极少极少的。 “今天公司事情比较少,所以我回来的比较早。”他似乎看出了念生短暂的诧异,“子声出去办事,顺道接上泽莞,应该也快回来了。” “哦。”念生点点头,准备去房间。 他问:“好像不见你戴那个银手镯,是不喜欢吗?” “啊,没有没有,我不喜欢戴首饰。”念生没想到他会问起手镯的事情,她甚至都忘了它的存在。 “这样啊。”宋易书淡淡一笑,“你穿这条白色裙子真好看。” 念生长外套下面穿了小雪送她的连衣裙,洁白素雅的颜色,越发衬托出少女清新的气质。 她感到一丝尴尬,没有几个人夸过她的穿着好看,低声说道:“谢谢。” 回到房间,念生坐在书桌旁,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 咚,咚,咚。 三下敲门声。 念生疑惑,起身打开房门,门外站着宋易书,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她听过林子声在外人面前夸他,说他是一个很体贴的男人,不管是性格还是穿着上都是一个很讲究的人。 他关心地问:“学习负担很重吗?” “还好。” 她说话时,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和嘴唇。 念生不自觉地垂下眼睛,心里好似振弦式传感器上被拉紧了的细弦。或许是太过敏感了。 “你来了之后,我工作一直比较忙,都没有时间和你坐下来聊一聊,不会怪叔叔吧?” “不会。”念生实在想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好坐下来谈一谈的。 不过宋易书应该是很爱林子声的吧,不然不会连她也接受,虽然平时两人没什么直接交流,但是一般出差买礼物回来,她的那份也不会落下。 “那个,”宋易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的身份关系本就有点尴尬,这场面让念生觉得有点不舒服,一时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没事的话,我要看书了。”念生声音平淡。 “好,那不打扰你了。” 念生关门之际,宋易书突然说到:“你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很像。” 念生弄不清楚他想表达什么,也不愿细想。 回到桌前,继续做作业,以前的她很快就可以完成老师一天布置的任务。 现在的她,作业写的更认真更细致,每一横每一撇每一捺,都饱含感情。 因为她的作业,不仅是任课老师会批改,还有一个少年会翻看啊。 她就这样想起了他,他跟班上的同学都没什么往来,下课后,不是被他以前的高二同学叫走,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常听到女生们私下谈论他,也没机会靠近。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在班里都活出了隐形人的感觉。 ☆、chapter10 此后无人叫她阿念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春风仿佛爱情在蕴酝/初春中的你撩动我幻想/就像嫩绿草使春雨香 ——张国荣《春夏秋冬》 三月的b市,还未真正入春,依旧寒冷。 念生在小雪家,和她一起做功课。 音响播放着张国荣的《春夏秋冬》,每次听到这首歌,念生就联想回那天初遇的少年,那天落寞的心情。 音乐不愧是记忆的载体。 小雪含着笔头,看着坐在对面,低头认真做功课的念生。 “念生。” 专注在化学元素里的念生,嗯了一声没抬头,她已经习惯了小雪,神经兮兮叫她名字,却没有下文。 小雪:“念生是个傻瓜。” 念生默念,二氧化铁为深绿色黏稠的油状液体。熔点为-25c,沸点为170c。有焦糊气味。与水互溶。水溶液呈酸性。 见她没有反应,小雪悠悠的说道:“念生,我病了。” 念生从课本里抬起头,眼睛澄澈明亮,问:“会不会发烧了?” 边说还边伸出手,捂在小雪的额头,低估:“还好。” 念生剥开自己的刘海,准备试比较一下温度。 刘海拂开时,露出光滑白皙的额头,中间一块饮料瓶盖大的红印,赫赫在目。 小雪惊呼:“怎么搞得?” 念生突然意识到,手一松,刘海瞬间伏帖在额头,掩盖了触目惊心。 淡淡说道:“没什么啦!上体育课时,不小心被排球扔到。” 小雪问:“是你不小心,还是别人不小心啊?” “她已经跟我道歉了。” “道歉顶个屁用。” “她说了,她不是故意的。”念生平静地说道。 “不是故意的,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小雪整个脸冰冷又阴森,“谁弄的?我找她去。” 有些话,念生不说,不代表不在乎;有些事,念生不做,这是她的态度。 “小雪,我是宁愿相信,这个世界是充满善意的。如果,别人挑明了他的敌意,我也不可能任由他欺负。” 很长一段时间,小雪看着念生,没有说话。整张脸渐渐柔和下来,说:“干嘛这么认真,还疼吗?” 念生笑,摇头,说:“不疼了。” 小雪叹气:“念生就是个傻瓜,只会读书。” “你是在赞美我吗?”念生笑的灿烂。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心笑起来,是那么好看,璀璨如星光。 小雪摸摸鼻子,说:“我给你找个保镖吧!傻成这样。” 保镖啊。 念生愿意啊。 初中时,念生是住宿生。那会,几名学生吃了学校食堂的饭菜中毒,搞得人心惶惶。很多有条件的学生都回家吃了,有些则偷偷的在宿舍自己弄,实在没办法的就提心吊胆的在饭堂吃。 有些顽皮的男同学吃饭时都带根银针,模仿电视剧里面的古人用银针试毒。 店里生意好加上自己煮饭确实难吃,外卖也是吃腻,于是,席宁提议,让念生去她店里吃。确确的说,是让念生做他们的掌勺大厨,包她吃。 念生当然乐意,她很喜欢做饭,而且在学校食堂吃了两年,那味道,她确实不想再恭维。 席宁姐姐津津有味的吃着念生做的饭菜,抬头看到她脸上有一小块淤青,关心问道:“念生,你脸上的伤,不会是给别人揍的吧!” “不是啦,昨晚在宿舍不小心滑倒。”念生一阵脸红心虚。 昨晚之所以滑倒,是因为她在浴室洗完澡,发现忘了拿干净的衣服,舍友又全都不在宿舍,于是,念生穿上已经湿掉的脏衣服,急急忙忙跑出来,才摔了个狗吃屎。 席宁见她一副尴尬至极的样子,误以为她被欺负了不肯说出来,豪爽开口:“让我们家席暄做你的保镖吧,铁定没人敢欺负你!” 念生知道席宁误解了,可又不好意思再说一遍,我是在宿舍滑倒的。要是人家追问起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滑倒了呢,那岂不是要说出详细的过程?这么尴尬丢脸的事情,念生可不想在席暄哥哥面前说出。 席宁见念生没有出声,打趣到:“不愿意啊!” 念生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我愿意。” 席宁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念生还真是可爱。 抱着猫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席暄,用筷子敲了一下席宁的碗沿,说:“吃你的饭!” “咋啦?你不愿意啊?别忘啦,念生可是给你挡过啤酒瓶的人。”席宁对着席暄摆出一副‘你这个负心汉’的表情。 席暄说话淡淡的:“你就不要打扰阿念吃饭了,你看她一碗饭到现在还没吃完。” “没有没有,我本来吃的就慢啦。”念生抢先为席宁开脱。 席宁一脸媚笑:“好的好的,我不打扰你家阿念吃饭。” 念生害羞,低头猛扒了几口饭。 娇媃妩媚是席宁的骨子,豪爽直接是她的本性。 念生常常想起来,那时,能遇到他们姐弟俩,真是三生有幸。 念生从不问他们的过往,他们亦不追究念生的坚持。 偶而你会提起埋在你心里的过去 我在听又爱听又怕听 你从前那些名字真的很美丽 ——孙燕姿《终于》 从音响飘出的歌曲将她们紧紧围绕。 念生入神的表情,仿佛她已经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身处在她回忆里的某个场景。 小雪听着念生讲的过去,就想起了孙燕姿《终于》里的一句,你从前那些名字真的很美丽。 小雪真的很讨厌这种不安的感觉,仿佛一眨眼,念生也会因为某个人或某种原因而远离了她。 小雪问道:“那席暄,他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生性凉薄,却竭尽所能给予少女温暖的人。 席暄抱着小希从外边回来时,念生刚收拾完碗筷。 他说:“不是让你放着,给席宁洗吗?” 念生察觉到他有一丝生气,连忙说:“有客人来了!席宁姐姐去忙了,而且我作业已经做完了。” 席暄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我送你回去。” 念生走在席暄身旁,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 她温和开口:“席暄哥哥,你有多高?” “很久没测了,大概1米79吧!反正是比阿念高。” “我还小,还会长高的。” 少年听言,沉默。 是的,你会长大长高,你会去更远的地方,你会长成更好的你。 而我只会成为你的过往。 她叫他席暄哥哥。 他叫她阿念,和别人不一样。 问他为什么,说是叫阿生像男生。 她不知道的是,饶是再淡漠,他还是心存一丝留恋,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人叫她阿念,这样以后,即使他走了,她会不会偶尔念起,曾有个人叫她阿念。 夕阳缓缓坠落,散发着艳丽的紫红色,仿佛要夺去人的心魂。 过马路时,他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少年的手冰凉,她的手小而温暖。到底谁融化了谁的心,如今也无从猜测。 到宿舍楼下,席暄伸手给念生递一袋子。 她问:“是什么?” “挫伤药膏。”席暄摸了摸鼻子,“涂于患处,一日二次。” 念生笑的明亮,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药膏?” “因为,你不是女孩。”都不爱惜自己的脸。 “你怎么知道的?其实,我是小希的同类。喵喵~”女孩做了个招财猫的动作。 席暄揉了揉她的短发,说:“你不记得猫只有十几年的生命啦。” 少年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在月光下,是化不开的哀伤。 十几年对于猫来说,是一生,是一辈子。 十几年的长度却限制了少年的想象与爱。 小雪盯着天花板,空洞无神,问:“那,你喜欢他吗?” 那时候,只有小心翼翼的喜悦与感激,从不敢要求得到更多。 终究,等到失去,才明白,他早已刻在心里,一念即痛。 过两个星期,是高一年级的班级合唱比赛。 很多东西还是讲究天赋的。 对于音乐,念生简直就是一窍不通,你要问她咪是对应数字几,她还要扳着手指一个一个开始数。 周远婷和念生恰恰相反。 她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弹得一手好钢琴,小提琴也是拉的优美动听。 早自习时间,课室乱哄哄的,周远婷站在讲台上,敲了敲讲桌,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她说要将全班的同学划分为高、中、低三个音部,她会一个个轮着过去,听听每个人的音域。 念生眼见就快轮到自己,有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她走到念生的座位,面无表情地说:“来一遍哆瑞咪发嗦啦希。” 周远婷本来就高挑,相对于坐着的念生,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念生没有什么信心,如今又有一种无名的压迫感,一字一句地说到:“哆,瑞,咪,发,嗦,啦,希。” 周远婷用一副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的表情,看着念生,问:“你到底懂不懂音乐啊?!” 念生愣住,淡淡开口:“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懂音乐。” “真搞不懂你是怎么进这个班的。”周远婷的语气充满了鄙夷。 念生顿时哑口无言。 整张脸因为尴尬突然有些微的发烫发红。 “这位同学,貌似你很懂音乐,你可以告诉我奥托·冯·格里克是谁吗?”从念生后排,传来平平淡淡毫无情绪的声音。 周远婷和念生不约而同地回头,靠在椅背的少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精致的五官,慵懒的表情。 女孩惊呆,看着少年。 “你不知道吗?”少年摆出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 周远婷顿住,感觉储备的知识一下子被狠狠抽空,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是,是民族乐派大师吗?” 少年笑得妖娆。 念生看着少年,不知用什么情绪。她知道,奥托·冯·格里克是德国物理学家,设计并进行了著名的马德堡半球实验。 “真搞不懂你是怎么进这个班的。”少年的语气和周远婷的如出一辙。 周远婷面色苍白,声音微颤,问:“不是吗?那他是谁?” 尹时雨一副懒得和你这种人说话的表情,趴在桌上,旁无他人般睡了起来。 周远婷僵住,讪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