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行者》 序 现在的零夏城。 这里分为四个层,将人分为四个等,每个品种的人都居住在这片陆地的不同地方,从地下到地表,再从地表到可以悬浮的土地,直到超出天空的另一个空间,到处都是人。 不管怎样,冬天毕竟过完了。第二层到了四月初,白昼变得温暖,夜晚仍然寒冷,冬天还不肯退让,可是终于来了温暖的一天,打退了冬季,于是小河流水,百鸟齐鸣,河边的整个草场和灌木给春潮淹没,河对岸的高坡中问那一大块地方被一片汪洋大水占据,野鸭子在水面上这儿一群那儿一群地飞起飞落。每天傍晚,火红的春霞和华美的云朵造成新的、不平凡的、离奇的景致。 第四层的风景一年一致,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地下城,让看见的人不寒而栗。钢精铁剑遍布土地,荒芜得瘆人,寂静得血腥,时不时拐过一个路口,都会看见尸体们浮在空中。 只能说,这是天堂与地狱的落差,生与死的隔阂。 第四层的天空伴随闪电雷鸣,划出一片灰云。灰云成半透明状,影影约约可以看见许多白大褂在其中行走交谈。 这片灰云是法术召唤的“舟”,来去与悬浮土地和地底,也就是从第二级到最低级第四级的唯一交通工具。而灰云中的白大褂便是悬浮土地的法师。他们不同于第三四层的低等人,可以到学院学习法术,毕业以后如果参加重生队的工作,你就是白大褂这类人了,就会要多次回到第四层。 第四层是第三层的堕落体,第三层死去的生命,只要是灵魂犹在的便会下沉到第四层,充满特殊沉气的第四层空气会让它们悬浮在空中,与灵魂的元素交持,保持尸体的不腐烂。但灵魂一耗尽,便将被这沉气慢慢压下地底的“第五层”。那是一个恐怖的亡灵乐园,就是连第一层的盛世人都不敢触碰。 灰云缓缓降落,停在一个血土丘上,打开了一个小口子,白大褂排好队,有秩序地缓缓走出,迅速开始研究周围各种尸体。他们白色的手套瞬间染成殷红,他们眉头也不皱一下,翻着一具具尸体,因为干这一行,接触血和尸体是家常便饭,何况他们还是行内的高人。 这次他们的任务只是找到一具最完好的女尸并且复活,仅此而已。这是他们五年来接到过最简单的工作,大家迅速地检查,向西南边扫查。 正要进入下一个领域的尸场,法术最高强的队长大喝一声,白大褂们心里一颤,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看着不远处,屹立在血山上的队长。 那是一个很矮的男人,一身肌肉上刺着召唤阵的刺青,白大褂已经全是血,不比那些新衣服防水,一看就是很破旧的衣服。他脸上的刀疤极为狰狞,凹凸起伏的血痕像即将炸开,让人联想到那岩浆中的火热,也让人联想到他当时的痛苦。 队长薛嵚召出一个直径20米的传送阵在左手边,专属的高级法器诛魔书翻动,毫不费力地开启6级传送阵,大吼一声:“全体传送过来!” 白大褂们心上一紧:果然,该来的还是回来,这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找尸体任务。他们都强装镇定,一个个以眨眼般的速度传送到队长身边,紧张地向队长靠拢,此时,只有聚在一起才能在凶险的第四层存活。 副队长温诚邀早早已传送到,高级法器耳戒发出圣洁的海蓝光,感知到杀气在逼近:“队长,迅速张开5级保护法阵,一定要拼尽全力挡住沉气结晶!” 第一章 沉气结晶这种东西,除了法术根本挡不住。 像喜好屠杀的将军追逃兵,本在千里外的结晶冲破其他的杂质,杀到部队面前。 这道结晶波动来得太快,超出了他的预判,薛嵚甚至没有来得及撑起防御阵。 结晶的气场让薛嵚吐出一口血来,染红已经不能再红的白大褂。 法力反噬,特别是在差一点点成功的情况下最容易危及生命,所幸这只是召唤法阵的初期封印。 薛嵚胸腔中的一颗心脏似要跳出,直击他的喉咙,喘不过气。 10年来的优秀大队,就要毁在这波动之下! 气压太大,所有人无法反坑。 薛嵚此刻希望,国际援会能出现在他的队伍面前。不是他怕死,是他不舍得队友死! 呼—— 结晶波动在眉睫处忽然慢下,风呼过整个队伍,像是野兽无视弱者,机器轻蔑的穿梭走,奔向另一个目的地。 薛嵚瞬间在身后感知到一股力远远离去,以难以目及的消失速度。 这犹如是要赶往一个地方开会的人们。 所有人怔在那里,不能相信死神与他们擦肩而过,并放过了他们! 薛嵚膝盖脱力地弯曲,扑通一下倒在血泊中。 这不是他的血,是刚刚结晶经过残留的,别人的血。 “撤……” 队长昏过去之前,只留下的这一个字使温诚邀浑身一颤,恍然回神,惊恐地抱起队长,迅速传送回了安全的灰云中。 借助灰云的自生法力,薛嵚在迅速地恢复,惨白的脸上,唯一少有颜色的嘴唇,终于红了起来。 队员们舒了一口气。 队长平日一个人担起公务,他们知道。 如果队长因为要保护他们死了,他们无地自容,他们也将再也没有安心的依赖者。 就像个没了棉花心的洋娃娃。 他们清楚地记得,队伍里那新来的医疗师被尸怪攻击时的绝望。 救援角度是死角,呼救角度是抽筋,这个医师能活下来,他们觉得是——奇迹。 奇迹就是,队长能从尸怪堆中直接杀进去就下医师。 本来时间上讲,是绝对不够的。 谁知队长在完成他那绝对细致的检查时,能时时刻刻地关注到每个队员的方位。 从此不但医师很崇拜感激队长,整个队伍都在崇拜。 他们把自己的命放在队长手上,是绝对的放心。 但其实,队长是把自己的命放在了他们手上。 一夜队长发狂似地撕咬被子,紧紧勒住右肩膀那里的刺青。 是,那刺青不平日更加黑了,是一种罪恶的红色。 那叫血封印。 强大的法师为了方式法术过多而自我吞噬的唯一办法。 目前的唯一办法。 而队长因为在单挑尸怪群时触发了太多法力。 马上,这个血封印就会瞬间瓦解,对队长的身体造成致残性的伤害和精神上的巨大冲击。 那个技术顶尖的医师无能为力。 要能救队长,他也很愿意。 灰云不带丝毫眷恋地升起,匆匆离开这个血腥的地方,灰云中的人却毫不知晓,那股结晶到底奔向哪里。 他们只当是获得了赦免,匆匆逃命。 没有人会愚蠢地留下。 只见结晶汇聚,血红的固体中酝酿着一个怨念的生命…… 第二章 所有沉气避开了搜查组,不约而同地奔向那风起云涌的一座古代废墟。 这座古代废墟被搜查组光顾多次,是搜查援会的公认安全地和考察地。 这里原本是以座繁华的古城,但在出现了第三层之后沦落,成了死者的家园。 残墙断瓦,历经上万年的沉气冲击能保留至不是灰飞烟灭的状态,难以想象之前这座古城强大的防御能力。 但至今为何古城有如此强大的防御能力,仍旧是未知。 “撒尼雅周围已经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了,”位于第二层的学者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出一千年,那里将化为灰烬。 “不过另整个搜查援会好奇的是,万年前是什么技术使这座城如此强大,或许等我们破译了这个秘密,就能让第二层的那些马路等东西更能抵抗魔法。 “也许,这是一个巧妙的封印术。” 人们深信不疑地展开范围庞大且细致入微的搜查。 现在,撒尼雅正在被层层结晶包围成一座红色的城。 方圆百里的尸体开始颤动,石子有规律地滚动着,翻动成一个前所未见的血字。 字刚劲有力,有着死的怨念,有着生的肯定。 结晶波动迅速汇聚,凝成一个正方体,亮红渐渐凝固,化为嗜血的暗红。 死尸在吟唱一种透着危险气息的咒语。 …… 正方体在急剧地加大密度,缩小体型,吸引周遭一切的血肉。 像是小到不能再小了,伴随无声无息的疾风,正方体的巨大密度瞬间缩小,结晶汇成的形状爆裂开来,炸出一个巨型的深坑。 没有任何的声音,玄妙的变化。 躺在深坑中的,是身披红衣的少女。 随着雾霾散开的散开,沉淀的沉淀,少女原本光滑的脑袋迅速生长出暗红的头发,像是要无限地占领一切,长过了她的身体,身边的石子。 头发的生长骤然停止。 接着是指甲、是耳朵、是眉毛。 刷地,少女睁大了红得流血的眼睛,归来的王者,缓缓坐起身子。 “撒尼雅?” 她环视着周围,血红的皮肤渐渐变为正常的嫩白。 大大的眼睛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目光。 “撒尼雅?” 这里是撒尼雅? 一瞬间,这个王者变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她环视四周,手颤抖地撑起地面。 姐姐,万年的修行,我完成了。 姐姐,你说的人影呢? 姐姐,你统治的王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姐姐?! “撒尼雅?你在哪里?” “姐姐?” 她想这是个玩笑,天大的玩笑。她睡下时这里还是个草长莺飞青山绿水的宝地,是她姐姐一生的心血,和最大的宝藏。 她的姐姐,整个古城最美的女人,撒尼雅·蒽。 撒尼雅在她睡下前,告诉她:“万年之后,你会看到这个王族的继承者和更好的撒尼雅古城,而你要做的就是继承女王的位置。” 她看见姐姐绝美倾世的容颜,暖暖地笑问道:“姐,为什么我要睡一万年?你会定期给我喂吃的吗?” 姐姐摸摸她的脑袋,将垂下的刘海别到耳后:“魂儿,你醒来问问别人,会明白的。” 现在,这里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坟地。 第三章 灵魂站了起来,稚嫩的赤足灵巧地避开尖刺,向她所感受到的西边奔去。 她的方向感来自结晶波动的去向。这些结晶波动在她完成以后就各奔四方,但她能察觉到,这些波动在有意识无意识地走向西方。 它们在召唤她么?也许发生了什么事。 她咳了几下,咳出一块干净的红宝石。 这是她的法器,血魂。 若是此时住在二层的人发现了这个传说级的法器,必将全力抢夺。 灵魂谙熟地将珠子嵌入眼中,本来血红的珠子迅速适应环境,变成与她瞳孔相仿的深红,不让人察觉出任何异样。 她双后合十,紧闭长着悠长睫毛的双眼,轻轻却不失气势地呼唤。 “灵魂·蒽,我请求唤醒我的法器。” 右眼的珠子一闪,传出一股凌厉强大的法力。太久没适应了,灵魂感觉法力简直将冲昏她的大脑,幸亏及时稳住身躯,左手撑在了一根尖刺侧面上。 唤醒成功,沉睡许久的上古法器蠢蠢欲动,催促着灵魂去消耗它。 她召唤了一个失传的飞行术,迅速向西方飞去,像划破长空的鹰,俯视着下面的荒芜。 一种迷茫从心灵深处传到她的脑中。她的家不在了,最亲的人不在了。 想起她以前的梦想,就是成为撒尼雅第一强大的女法师,保护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可现在人都不在了,她也失去了最初的目标。 ……不,没失去呢,也许她找到姐姐就能将一切恢复原样…..到时候她的梦想,又能实现了。 灵魂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下面的尸横遍野,闭上眼睛冥想着以前的美好。 清脆的鸟鸣又在她耳边响起。 法器发出阵阵波动,惊扰了她的美梦。灵魂慌张地向下看去,发现这了无生气的荒野上,一个中年男人在四处游荡。 她想也不想地迅速下降,稳稳地停在一块巨石上,眺望着男人的背影。 那男人的皮肤干燥到了极限,却没有龟裂,悠长的背影在血地中摇曳,枯瘦的手翻动着腐朽的石板,在寻找什么东西。 显然他法力超群,随着灵魂的趋近,也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嗤—— 刺耳的风声随着他拔出长剑,传到灵魂耳中。白光一闪,长剑直直地刺向灵魂的胸膛。 万年过去了,灵魂的反应力还没恢复,被这毫无预兆且来势汹汹的长剑惊住,四肢犹如生了铁锈,无法动弹。 长剑以无法目测的速度向她刺去,她的生存本能一瞬间爆发发,眨眼间捏出一个防御诀,抵挡了长剑的致命冲击。 砰! 无论她的防御诀多厉害,使剑者的基础比她想象的要扎实太多,一剑毫不留情地将她挥到了一旁的岩石上。 她右眼的法器猛烈一震,预测到了生命危险,迅速张开缓冲的治疗屏障,使灵魂软绵绵地倒在了巨石旁的地上。 男人回过身,看见是个女孩子,不禁蒙了。 他还以为是8级尸怪!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难以置信地观察着昏了过去的灵魂。 他不会弄错的,刚刚的血气是8级尸怪才有的,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女孩子身上?还有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在第四层? 容斩懵了。 第四章 容斩懵了。 面前的女孩子,一点也不像是丑陋的尸怪。白瓷般的肌肤,一头鲜少见到的火发,让他不禁怀疑,住在第四层的人怎么能过得这么充裕?皮肤比第三层的人要好太多倍了。 他仔细探清女孩的鼻息。刚刚那一刀他用了五成的力,对一个连2级铠甲都没有的女孩来说,是必死无疑得了……可这个女孩有一头红发,证明她是初级法师以上的级别了。 因为,初级法师不能变换发色或易容,而这个世界上又没有红头发的人类。 指尖在靠近女孩鼻子时感受到阵阵均匀的呼吸,他松了口气,捡起掉落的剑,正欲还剑入鞘。 就在这时,他看见剑刃上留下了一抹残痕,稍稍有裂开的迹象。 容斩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碎了? 削铁如泥的利剑,竟被防御阵开了一个小口子。 他看着完美的剑身上被留下瑕疵,说不明白的心痛。 这是在杀死北土尸王才拿到的东西,这才没过一个月就坏了? 这女孩子也太狠了…… 他原地默哀了一分钟,在这周围撑起一道防御结界,见天色未晚,从破旧的口袋中拿出一块传语石,拨通了对岸。 原本为碧绿的传语石成功拨通对面,变成了橙色。 从中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也许是习惯,尾音永远是上提的,“喂?” “流月,你过来一下。” 容斩说这句话时,声音变了,不再是大叔的腔调,而是一个少年如泉水般清澈的嗓音,让人听着都感到舒适。 对面的流月倒是很积极:“师弟你过了高级了?这么快叫我过去,你也太神速了。” “不是我过了高级,”容斩顿了一下,“这里出了点意外,打乱了我修行的秩序,现在弄得我不太方便行动啊……” “不方便行动?”流月呆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啊……怎么了?你遇到什么稀奇事了?” 他头疼地撑住了额头:“师父之前说第四层没有人类,只有尸怪……然后有个女孩子跟踪我,我以为她是8级尸怪,就把她给打伤了……” 那流月理解能力也是不错的,迅速反应过来:“哦,也就是说,你欺负人家小妹妹了?” 容斩就觉得不该打这个电话。 瞅瞅……这月师姐,什么思维逻辑啊! “你跟师父说一下……”容斩话没有说完就听见那边传来噪音。 流月:师父,那龟崽子又欺负女孩子了! 师父:传语石给我......你这么说我怎么听得懂啊,流月。 他感觉简直要被师姐烦死了,天呐,让你说也不是这么说啊!太招人误会了! “喂,斩儿啊…..” 对面传出师父的声音。 “师父,第四层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个女孩子,我把她错当成尸怪打昏了……你看,这件事因果都是因为你当初误导我第四层没人造成的,你是不是该负个责任?” 容斩撇撇嘴,将锅甩到在他们之中没有丝毫威胁的师父背上。 师父踌躇了一下,开口道:“好。” 然后接着说,“你试炼完以后带回来我研究研究。” …… 容斩气得直接切断了联系。 你们那么多人在家闲着不会过来一个带走她啊! 还说我是门派的栋梁! 这么不在乎我的生死啊?! 他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女孩=-= 好吧,人是我弄伤的,只能说我这锅只能自己背。 要怪就怪自己当初入了这么个猪队友群集的门派。 容斩发现天色在渐渐深沉下去,虽然在气象混沌的第四层白天和夜晚差距大,但他依旧能看出血红的天在失去光芒。 他手脚麻利地升起一堆篝火,手指在脸上摩挲着,忽然在耳根处一扯,竟嘶啦一下扯下一层皮。 面具而已。 中年人面具下的那张脸,难以言喻。 如水般清澈的眸子在血红的大地上映出一片青蓝。 薄唇微紧,一头黑发齐耳,稍稍蓬松。 竟是个18岁,刚成年的青年。 第五章 待灵魂悠悠转醒时,已过25个小时有余。 这算恢复能力好的人群,也许恢复能力差,这辈子就醒不来了。 醒后有一件事让她极为惊恐。 那个一刀想要切死她的男人,就坐在她对面一个火堆玩火,见她醒来了,朝她微笑了一下。 为什么要笑?灵魂颤抖了一下,端测着他的用意。 “你饿不?”中年男人没等她结束思考,迅速问了一句。 “不、不饿。”她迅速坐了起来,甚至手中做出了召唤传送阵的动作。 容斩无奈地抽回了手:她是真的怕了自己。 而灵魂其实并没有怎么怕,只是刚醒来看见要杀自己的人就在身边,吓到了而已。 当然,她还没有完全苏醒,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处于11岁的状态,承受不了很大的能量,根本打不过眼前这个高手。 也许在等两年,她的身体会解除年龄禁止,迅速成长到17岁,这样就能完全发挥实力了。 可是现在她就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啊,未来的自己这种东西,和现在的处境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灵魂有过之前那一刀的教训,也知道有危险时,她只能:传送、逃跑。 所以她早早摆好召唤传送阵的手势。 容斩叹了口气,准备解释一下自己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里没有人类了。” 灵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你是什么?” 他一下子卡住了。 这问题……可以的。 容斩真是要被这一串误会弄得精疲力竭了:“我的‘人类’指的是除我以外还存在于这里的人类!”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上的防御阵依旧摆着,丝毫不松懈。 要不是看她才11岁,容斩会以为她有很多年的作战经验,毕竟一个女孩子警惕心这么强,也是非同一般了。 他继续解释:“所以我以为你是这里的怪物,差点把你杀了。” 灵魂反应平淡:“哦。” 容斩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少女:“那……你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到第四层来?” “第四层是什么地方?”搜集到新的名词,灵魂这才有了反应。 “……” 容斩觉得他需要一颗定心丸。 为什么这个少女这么会法术,却连第四层这种1岁婴儿都知道的东西都不明白! 他实在实在接受不了社会上出现这种“人才”,像教小孩子一样掰手指数给她看:“你看啊,现在这个世界分为四个层,把人分成四个等,第一层住着最高等的人,第三层住着最低等的人,然后我们所在的第四层环境非常恶劣,几乎没有活人,只有死人……” 灵魂看着他一根根修长的手指头,忽然很想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看到底有多细。 然后她的确这么做了。 瘦到皮下面就剩骨头,好像一只鸭爪,形态漂亮但过于瘦削的鸭爪。 她很心疼这个人。 这是来自一国公主的心疼和忧天下之忧。 她全然不知的是,这个人能易容,甚至能改变自己的身体形态,而且他的真身健康得很。 容斩数到一的手臂僵住了,看着握在手腕上颤抖的东西,眨眨眼。 怎么回事? 手臂上落下了几颗水珠,如果不是在天气干燥的第四层,他会以为下雨了。 红色的脑袋忽然抬起头来,愤怒地望着他,本来干干净净的红眼睛包了几层泪。 他忽然觉得他面前的不是几秒前的那个傻女孩,而是一只愤怒的老虎。 谁知少女说出了一句突兀的话: “告诉我,这世界还有多少人像你这样瘦的?我去告诉姐姐,好好对待他们。” 灵魂没想到,当初姐姐向她承诺的善待天下人,竟善待成了和个样子。 第六章 容斩见过很多人的眼泪,也知道人有太多哭的原因,可面前这个女孩子为什么哭,他是没有一点头绪。 灵魂见他不回答,伤心地看着那只手臂:“你放心,我找到姐姐以后会让她把你养得很胖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是你放心,闲哥哥他会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 女孩子自说自话的样子,真的让他感觉自己在面对的是神经病。 好在他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容斩也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了,并不在这种别人伤心的情况下乱说话。 因为你猜中了,人家会觉得你多管闲事,说不定把气撒到你身上来。 你猜错了,会起到反作用。 所以这种你不能理解的情况发生时,最好的选择就是那招:敌不动我不动,免得把罪名按到自己头上来。 “撒尼雅,你怎么不回来呢?” 整整十分钟的自言自语,灵魂说得清晰的就只有这一句。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到地名。 容斩绞尽脑汁地想哄她开心一点,不然他总是觉得是自己的错啊。 然而事实就是,的确是他的错,他还一无所知。 于是他很笨拙地开口:“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灵魂被中断了思路,含着泪点点头,依然不放开那只手臂。 “那你先放开我?”他无奈地看向那只满是泪水的手臂。 听月师姐整天叨逼叨的剧情,明明就是男主借女主肩膀哭一哭,结果现在这个女孩子居然打算抢走自己一只胳膊。 他不是千手观音,很珍惜胳膊的。 灵魂的脸刷地红了,也明白自己的失态,迅速撒开了那只胳膊,别过了脸,“你、你说吧。”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什么过去,见她还当真了,只好说:“那故事有点血腥,不适合睡前故事,要不我给你讲一个女王的故事吧。” 灵魂的兴趣马上被勾起来了。因为一听到女王,她就能联想到自己的姐姐撒尼雅。 “好啊,讲吧。” 容斩清了清嗓子,“有那么一个人,他只有一份艰难的工作和一个妻子,但生活很快乐。有一天那个人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孩,长得很奇怪,到处都看上去肿肿的。那个人很伤心,可又舍不得这么一个女孩,就突发奇想地决定冒险,将女孩子放在窗外的雪中冻一冻,说不定就恢复了。 “第二天他们找到了孩子,发现原本臃肿的脸蛋变得非常美丽,那是一种冰清玉洁的高雅,于是那人就根据妻子的名字,叫这个女孩子叫莉尼雅…...” 灵魂听到这里大吃一惊,“莉尼雅?” 他投以一个肯定的目光,“对啊,是叫莉尼雅,你知道她?” “我只知道撒尼雅。”她摇摇头,火红的头发披在肩上。 容斩道:“那就是知道了。” 她迷惑地问他:“我只知道一个啊?” 他耐心地解释:“这个莉尼雅后来改了名,她就是第一位女王撒尼雅·蒽。” 好像有一盆凉水从灵魂头顶上浇下,冷度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使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姐姐撒尼亚告诫她的话。 “灵魂,你要远离莉尼雅,她曾经将整个王都毁掉了。但是如果她有一天来进攻,你要守住整个王城,绝对不能退让半分,因为你要明白,你是人民唯一的希望,你如果选择了逃避,接受攻击的就是在你身后的人民!” 事到如今,原来莉尼雅和姐姐是一个人吗? 第七章 灵魂的眼眸重重沉了一下,反应迟钝地回答:“你继续说。” 如果她的姐姐是莉尼雅,那她是什么?真的是万人之上的灵魂·蒽么? 她在脑中推演着各种身份。 可能的身份,都是那么不可置信,但那些她能接受的身份,在莉尼雅的前提下化成浮云。 她意识到,万年后的世界,天翻地覆地改变,包括她最最信任的姐姐,也都变成了一个迷。 身旁的容斩津津乐道着的故事,无论多么精彩,她也听不下去了。 “你叫什么?” 思绪混乱,灵魂突兀地打断他,插入这么一句问题。 中年男人使劲切换了一下思维:“然后莉尼雅就……啊?我的名字?” 灵魂不耐烦地抚摸着他的剑刃,看了他一眼。 “不告诉你。”容斩做了一个神神秘秘的表情,“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吧。” 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她眯起眼,混乱的思绪终于知道一个可以思考的地方来落脚。 灵魂大概地打量了一下他。 这个中年人的上杉穿了很久了,粗制滥造的布料隔着几分米都能看见线头。她是从小生在良好环境之下的人类,见到这么破旧的衣服,不禁狠狠皱了一下眉。 这皱眉不是嫌弃,是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在撒尼雅的统治下,还有这么一批过不上好生活的人民。 她别过头,不太忍心看到这一幕。 破旧的衣衫,枯瘦的身躯,但整个人依旧是那么热爱生活。 灵魂想着想着,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从心底飘出。 他们之所以在贫苦的环境下依然乐观,也许是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信仰着命运,相信命运总会给予他们光明。 每个人在混乱的环境下,照着那唯一的信仰向前走去。 她默默地低下头,心里承诺,我会让世界给他们所需要的结果。 容斩看着这个小姑娘发了很久的呆,不禁打断:“想什么哪?” 灵魂猛地抬头,险些撞上他的下巴。 她迟疑着,撒了个谎:“在想,既然,你比我大,我叫你什么好?叔叔?哥哥?” 其实,本来是她的年龄大。 一万多岁的高龄,这世间有谁能及? 但是她现在外表看上去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说出去面前这位也不会相信。 所以干脆就真的化作一个小学生好了,毕竟称呼这方面的亏本,她不会很在意。 容斩也看出来她刚刚想的很明显不是这个,但谁没有秘密呢,他就没揭穿她这个非常牵强的谎言。 “大叔吧。” 他随口而答,尔后却发现自己被叫老了。 哎,没办法,谁叫容斩一代美少年现在伪装的是老穷挫的坏蜀黍。 外表上一看,也是个四五十岁的猥琐大叔了吧。 “好吧,大叔。”灵魂很顺口地叫着,不过容斩听得非常不顺耳。“你之前说的第三层,我想麻烦你带我过去。” 他内心骂了一句娘,什么大叔啊… 然后不改面色道:“你这副样子,一过去就会被排挤。” 灵魂不解:“那里的人很虚荣吗?” 容斩从她手上拿过剑,纳闷什么时候这把剑到了她手上。 “不然你以为?他们生存在整个世界的中游偏下的地段,见风使舵是每个人的生存技能,久而久之就成了弛强凌弱,两面性极强的人类。” 她抿抿唇,表示对这种人性很厌恶:“但是我必须要去啊,大叔,这个决定改不了的。” 容斩道:“我又没有不让你去。毕竟第三层比了无生机的第四层好了不止千百倍了,是个活人就不该出现在这里。”随即,话题一转,转到了她身上:“冒昧问一句,你的法术根本是老练的人才会的,但为什么你才这么小年纪?你是什么人?” 灵魂被他问得语塞,含糊答道:“说了你也不信,我干嘛要说……” 他默默地摸了下鼻子,也觉得这问题涉及到太多隐私,不再问,匆匆道了句晚安,睡了。 灵魂看着他躺在距离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拍拍裙摆,腾然站起,伸手在空中一伸一抓。 一只黑色的血蝶被夹在她指间,硕大的翅膀不停扑扇,寻求着生还的希望。 这种动物固然无害,但她不认识,便觉得未知的,都是危险极大的。 她松开如凝脂般白嫩的指间,血蝶踉跄着飞起。 几乎在同一瞬间,她指尖微动,一道法术传出,直击血蝶的心脏。 血蝶在空中僵住了,无力地摇摆着翅膀,直线坠落。 噗地,它摔在了地上,粉身碎骨,华为飞灰。 第八章 灵魂昏睡了很久,才起来不到一小时,怎么会在此时就想睡觉。 经过万年来的修炼,她以不用再吃什么东西,顶多就是有些口渴。 她望了一眼系在大叔腰间的水袋,鼓囊囊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诱惑她这个口渴的少女,可是礼仪告诉她,不要和别人共用水壶。 她划过凝重的空气,走出了防御结界。那空气中的一丝湿润揭示了附近有水源,并不难去寻找。 她闻了闻,嗅到空气中的甘甜,那甘甜中藏着血腥。 灵魂按直觉,朝一个方向走去。 她默默思索着接下来的行程。 这位大叔不会是什么坏人,至少现在他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举动,但万年的时光能改变多少世界观她不知道,如果如此轻易地相信了大叔,只有被伤害的份吧。 她不记得了,当年的撒尼雅处于混沌时,她孤身一人荡漾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在残墙碎瓦中翻找着食物,那年代,人都是靠吃他人的肉活下来的。 灵魂不知道现在这个年代是吃动物的肉,还是同类的肉,也不知道这个大叔来自哪里,叫什么,可不可信。 思索了一会,她打算到了第三层以后谢谢这位叔叔,并且离开他自力更生。 谢谢是一定的,大叔是她来到这里第一个帮助她的人。 她歪着头,鼻子一痒,本来湿润的空气瞬间干燥,像是跨入了另一个空间,燥热的气息刺激着她的皮肤,使原本水嫩的肌肤瞬间几近干裂。 灵魂心里一凉:陷阱。 她忘记了,万年前就有这样的尸怪,模拟湿润的空气,引导饥渴的动物前往,再轻而易举地猎杀,吞噬。当年,有一批大军就丧生在尸怪口下,那时给了姐姐撒尼雅巨大的打击,因为她的爱人就是大军中的领袖。 眼里的血魂忽然闪烁,她迅速挥手,划出一道凌厉的法术,朝一片虚空砍去。 “吱——” 那模糊的虚空中传来刺耳的尖叫。这是专属于尸怪的惨叫,刺耳无比。 然而同样身为“元古化石”的灵魂,却听得懂着凌厉的惨叫。这只尸怪在呼唤,呼唤此处的地头蛇。 灵魂没有再次选择进攻,而是收回了正在干裂的手臂,陡然往左右边一推,试图呼唤法阵驱走干雾。 干雾像在惧怕什么一般,迅速退开,迅速消散,完全不留下刚刚浓雾漫天的踪迹。 远处传来了意料之中的怒吼,像是一道雷劈在灵魂耳中。九级尸怪的咆哮,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灵魂咬紧牙根,封闭五感,马上就感觉到皮肤连着内脏都在震动。 可怕的分贝!她解除了五感禁制,一摸耳廓,是血淋淋的。 一股不妙的感觉迅速蔓延,若不是她刚刚封闭了五感,她的精神估计就会崩裂!难道现在的尸怪如此厉害?她咽咽口水,是她技术退步了。 脑中一片混沌,好久没有打架了,她完全记不清那些技巧。灵魂知道必死无疑,可现在按自己的能力,也只能打,跑不掉,何况自己的耳朵刚刚才被这大家伙毁了。 灵魂的法器簌簌闪烁着,开始漫溢出巨大的能量,使慌张的她一怔。 能量一开始是疯狂的,但到了后来,竟变得柔和,就像一匹被驯服的野兽。 能量缓缓汇聚在她的指尖,机不可失。灵魂与血魂默契配合,迅速凝聚出一道黄色闪电冲向远处的庞然大物。 闪电破空之声传遍方圆五里,终于化作一道利剑,击中了那只可怕的怪物。 九级尸怪轰然倒地,庞大的头骨栽在灵魂脚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灵魂……” 第九章 “灵魂……” 苍白无力的呼唤,和那颤颤巍巍的身体,让灵魂陡然想起,姐夫死去时的样子。姐姐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尸怪造成的,她应该恨尸怪。 当时整个国度的探索队都没有找到那一批大军的尸体,只找到属于他们dna的血迹,姐姐为国民分析道,是尸怪吃了他们的身体,导致他们连残骸都没有,导致她的爱人末澜将军连残骸都没有! 那时灵魂在她身后静静地听着,即使觉得不对劲,也说不出为什么不对劲。 “皇后,采访时间到了,请带着公主回寝殿休息……剩下的就交给老奴吧。” 老管家俯身对撒尼雅说,撒尼雅点点头,牵起灵魂的手走了。 这次,一贯姐姐温暖的手犹如冰块般冰冷有力。她有一瞬间的念头是要挣开这只手,逃离这里。 后来她无缘无故犯了错被姐姐关在房间,可能是撒尼雅认为她察觉到了什么,不能再让她继续探索姐夫的死。 灵魂坐在房间中等一天天过去,一天天到来,能陪她的只有自己。这就像一个铁牢笼,捆着她,她出不去也看不到外面。 第58天时,姐姐进来了:“知道错了么?下次要注意。” “我还不知道自己的错。”她被关了许久,却还是没有想通到底错在了哪。 撒尼雅说:“那就算了吧,你下次再干那种事时,世界会给你惩罚,而不是我来给你惩罚。” 灵魂抿起嘴,怎么觉得姐姐今天很奇怪,说话的语气为什么犹如陌生人一样呢? “好吧。”她埋下头。 撒尼雅语气终于温和了:“我让人准备了一下你的修行,这次是一万年的沉睡,等你醒来,就会有比姐姐还强大的魔力了。” 她自然是应了。 但此时此刻的灵魂忽然很迷茫。 姐姐到底是什么一个人呢?那一次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难道是为了逃避什么? 只可惜,这些问题都是过去式,她无法找到答案。 但她如果想成长,就要看清过去和未来。 灵魂感到脚下的尸怪一阵颤抖,俯身查看。 尸怪正哭泣着,眼泪流到他嘴里,他还没有死,但肯定是丧失了所有攻击力。 灵魂不解地看着尸怪:“你怎么哭了?”她说的是很久以前的尸语。 “嘴里…求求你……”尸怪呜咽着,生命迅速流逝。 她听得不太清楚,用法术伸进了尸怪的嘴中,本以为会什么都没有,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所有尸怪都不应该有的舌头,这只尸怪却完好地有着,而且和人类的并无两样,哪怕此时他嘴里是血肉模糊的,灵魂也可以确定! 确定这只尸怪是人类啊! 她绷着脸查看他的伤势,很严重,伤到了所有内脏,估计现在动一下就有可能使内脏成为肉泥。 她后悔下那么重的手了。 “你…你别动,我去找人。”灵魂动用飞行术,向来的方向飞去。 比她更能救这只尸怪的,只有容斩。 她焦急得像犯了错的孩子,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焦急。 也许,这个尸怪能应证她很久以前的猜测…… 尸怪看着她瞬间远去的背影,眼里流露出无限的回忆。 公主,你还活着…… 第十章 灵魂急匆匆地往回赶着,冷风呼过她白皙的脚丫,红裙像是一朵极其单调的牡丹在摇曳。此时,从百米开外一看,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脚丫,其它鲜红的装饰都被背景融合。 这景象实着诡异,但如果是这是尸横遍野的第四层,也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她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前几秒还要杀了尸怪的她现在却要救这个尸怪,虽然这位伤者的重创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年那位风趣的老管家还在,肯定会说:所以你到底是他的仇人还是救命恩人? 她挠挠头,感觉简直不知道怎么做好,脚下的风却越来越快。 容斩本来已经睡得很香了,结果灵魂走神差点要撞上他,把他给吓醒了。灵魂狠狠用法力撑住,才得以没撞飞他。 “你刚出去了?”他抬眼看着灵魂,拍拍身子打算继续睡,却见灵魂好像有啥急事,“弄得这么脏。” 其实他自己比灵魂更脏。灵魂也没反驳:“帮我救一个人。”说完就拉起他要走。 容斩毫不费力得脱离拉扯,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看着她:“谁?” “你先救了我再告诉你好么,现在时间很重要,他马上就死了……”灵魂她也很想跟大叔解释清楚,但直觉和善良这两者之间,前者的依据一般会比较少,而后者即使有依据也难以解释,都没办法说清楚。 他没说话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跟着她来到伤者面前。他仅凭眼睛扫了一下这具身体,缓缓开口,“你说要救的是‘人’,可你现在给我看的是尸怪。” 灵魂听他这么一说,以为是他不想救这个人了,急慌慌解释道:“他不是尸怪,他有舌头的,我之前也以为他是尸怪伤了他。你…你相信我。” 容斩看看周围,的确是打斗的痕迹,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有九级尸怪的实力,小姑娘是怎么解决的?不过转念一想,小姑娘既然能守得住自己之前那一剑,九级尸怪也许对她来说只需要认真一些便好。 他说:“救不活了,法器的致命伤刚好打中心脏。” 灵魂紧紧抿住嘴,盯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半晌说出一句话,听上去似寒夜冻人的小雪:“早知他是人,我就不杀他了,倒是我欠他的。” 这句话含的意思很单纯,但还是让容斩思索了一会。他从口袋里拿出片金叶子,问:“你这么想救他,但救是救不成了。我这里有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 听得这句话,她转过头看容斩手上的金叶子,不由得喜上眉梢,接住那叶子,“这是澜魂叶啊!你那里找到的?” 澜魂叶,这是一种万年前名扬天下的法宝,也是澜魂树的叶子。每一棵澜魂树长得参天,上可顶天下可立地,爬上树梢极为不易。万年前人们费尽心思地攀到树冠,就为的是这么一片澜魂叶。澜魂树只有长在最高处的那片叶子能做法宝,其效果能收纳生命的命核,改日若有心,便能将命核孕育成新的生命,记忆也不会丢失。 但是,大怪物的灵魂,很可能并不残全。 第十一章 容斩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句谢谢先?” 这澜魂叶价值不菲,好歹是他在第四层闯荡许久才找到的,送给这个小姑娘救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慷慨了。 灵魂十分激动地抱住他,扑得他倒退三步:“谢谢大叔!” 容斩把小小的她举了起来,放在了大大的怪物旁边,歪着头笑了笑:“大叔好不好?” “非常好的!”灵魂好不委婉地拍马屁,思考了一下,问:“你们这个时代的澜魂叶用法有变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一怔,怎么就忘记了呢,自己是个一万年前的活化石,他又怎么听得懂。 谁知容斩拿过澜魂叶打量了一会,发丝垂在额前,现在的他虽然是大叔的样子,但是不能否认,眼神中的热情和机敏是真正的他。 灵魂看着他的眼睛,呆了。 容斩道:“你说的是最原始的献祭用法吧?那是大约一万年前还没分出四层世界的社会了,想不到你知道这么多。” 何止是知道啊,灵魂默默点点头,她可比那些考古学家厉害多了。 容斩看了她一眼,眼里闪出回忆的光芒:“我记得当时澜魂叶的用法是灵魂·蒽发明的,那位小公主,十分能干呢。” 灵魂不动声色地红了脸,挠挠头道:“也就是个大约十几岁的姑娘,有什么本事......” “说到用法,”容斩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现在只是用自己的法器引魄注入叶脉,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阴风阵阵,血腥味忽浓忽淡,灵魂打了个抖擞,接过澜魂叶点头道:“还麻烦你给我护法了,应该不会太久。” 她敛了心神,缓缓闭上眼睛,将灵力尽数注入道血魄中,浓缩了一会,终于化作一缕血红却又淡金色的光芒,将大怪物的神魄勾出,汇入了澜魂叶中。 容斩没说话,他睁大了眼,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触碰那缕金色灵力。 灵力总是有不同的天赋,黑色是其中最混沌的,也是最差的;其次是红色,是最容易爆发的;再是蓝色,是最持续的;铜色则是最稳定的;最好的天赋在现在只有银色,最澄澈和纯净。 但是金色,那是撒尼亚时代皇族的天赋标志,那是一种高贵无上的血脉传承。 她到底是谁? 容斩的大脑急速运转,数万年前的人不可能留有后裔,莫非她就是启动了上古沉睡阵的灵魂·蒽?! 学古书的时候,老师告诉他,灵魂·蒽是一个聪明机灵的皇族公主,她单纯善良却又超人的智慧,而她的姐姐撒尼亚消息却很少。 容斩不能相信自己所见所闻。 凭空出现在第四层这种风霜血雨的地方,容斩知道她不简单;费劲力气要去救一个不明生物的她也的确不简单,但如果她真的是灵魂·蒽...... 面前的姑娘收敛了灵力,呼出一口浊气,虚弱地笑着:“好啦!谢谢你。” 容斩握住了刀,眉宇不自觉地渲染了生疏。 第十二章 灵魂眸子向下一看,容斩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刀柄,那复杂的瞳孔刹那间闪过防备。 明明只是个正常又莫名其妙的情绪,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对视,灵魂笑容尴尬地留在嘴角,故作没事地站起身:“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么?” 这个问题好像提醒了容斩,确实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面对陌生的事物,他防备的本性终归是无法改变的。他释然地笑了笑,也对,一个孤孤单单又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他何必要去奇怪。 看着这个红发少女尴尬地笑着,他心中有些歉意,起身:“没什么,有阵阴风,我怕是什么没见过地怨灵。” 两人正打算上路前往第三层,忽见头顶猩红的乌云翻滚沸腾,似有大事降至,从血云中探出一个灰白色的云船,见到他们忽然加速,不惜一切地撞过来。 灵魂吓得没了反应,容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终归更加机灵。蓝光泛泛的尸刀出鞘,破空一斩,砍出一道与云船冲击力能抗衡的疾风,呼啸而至,与云船坚固的磁场相撞,云船摇了摇,容斩拽着灵魂就跑。 灵魂也知道他要干什么,纤细的手揽过澜魂叶,慌忙抱在怀里,撒开腿就跑。 可是人哪里有云飘得快。 容斩回头一看,那云船正是薛钦大队的,一皱眉,搞不清姓薛的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杀人。 一旁手中牵着的少女却突然一下,抱住了他,念了一串咒语,二人腾空,以疾速在空中飞行。 “......”容斩吃惊地看着灵魂,只见灵魂紧张地出了汗,“你还会飞行术这种失传的法术!” 她没有搭话,御着法阵行了五千米,双唇终于渐渐惨白,摇晃了几下,从云端坠下。澜魂叶的使用已经耗尽她大量灵力,托着一个男人飞这么久也是头一次,这是她的极限了。 容斩一拉,她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握紧尸刀,插入悬崖的土壁中,减缓下落的趋势,最终稳稳落地。 云船的速度不可小觑,此时就紧紧跟在他们后面,船内的人打开舱门,迅速列队而至,为首的正是刚刚治疗成功的薛钦。 灵魂晕晕乎乎地从容斩怀中爬起,只听容斩压抑着愤怒的低吼:“你搞什么名堂!” 薛钦仰起头看着他二人,对手下说:“击毙吧,这就是领导让我们消灭的目标,浑身毫无生气,怎么可能是人类。” 周围白衣人的灵枪举起了,容斩眼睁睁地看见几近三百架能一击毙命的灵枪瞄准了他和身后的灵魂,冷下了脸。 呼嗤—— 所有灵枪训练已久,同一时间迸发出它们最强的能量,扑面而来的红色光芒却亦不能让他畏惧,手中尸刀刀锋在面前一侧,灵力凝聚在尸刀上,只听一声巨响,稀有无比的武器承受不了如此凌厉针对的攻击,四分五裂。 容斩感到内脏如崩裂般地炸开,向后退了几步,鲜血从五官里满溢出来,整张脸血肉模糊。 薛钦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胆色和实力都是上佳,只可惜是敌人......” 有个女孩的尖叫响起:“大叔!” 他听见少女失声沙哑的质问薛钦:“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谁!” 薛钦勾起苍老满是皱纹的嘴角,道:“在下薛钦。” 副队长温诚邀突然在此时淡淡地下令:“杀。”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毁灭混沌四层的希望,自以为在伸张正义,完成任务。 灵魂并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但她现在泪如雨下,脸上分不清是容斩的血还是她自己的泪。 大叔千万别有事啊。 她嘶声力竭地吼道:“薛钦......薛钦......我不怕死,但是你们把大叔伤了,怎么赔?!” 第十三章 她明明是一个公主,现在却要吼出来,才有人愿意听。 但薛钦仿佛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双手背在身后,仰天大笑:“赔?为什么要赔一个行尸走肉的东西?”转头对手下说:“不用废话了,领导一直在催呢,了结吧。” 这么残忍的话,任谁都会闻声色变。 灵魂瞳孔骤缩,搂紧了奄奄一息的容斩,忽然垂着头温和地问:“大叔,你想去哪里?” 容斩连眼皮都睁不开,在大脑的混沌中听见这样一句温和的话语,呢喃地回答道:“想......去白满川。” 周围三百多把灵枪再一次蓄能,发出的滋滋声充满威胁,红发少女仰起头吟唱道:“子规报子归,君去已一年,天闲无事雨,请往白满川......” 红光向天空冲去,二人小时在原地,灵魂最后看见的,是一个祥和的乡院。 ...... 迷迷糊糊地,那似乎是个梦吧,梦里没有尸横遍野的第四层,没有对她好的大叔,只有一万年前,她的古城和朋友。 那天,是溶月节,城里城外,不论是流浪汉还是达官显贵之人,都会与自己思念已久的一个人在一起望着月亮。 当时的小孩子们还不能理解何是思念,何是怀念,于是快快乐乐地在大街上唱节日歌: “子规报子归,君去已一年......” 就这两句诗,来来去去他们竟唱得越来越开心。 这时,她的师父拄着拐杖过来,乐呵呵地对她说:“魂儿,这可是一种咒语哦,为师悄悄告诉你要不要?” 她激动地点点头,只听师父低声说:“儿歌接下来其实还有两句失传了,‘天闲无事雨,请往......’” 她好奇地拉住师父:“请往哪里?” “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的地名啊。” 灵魂惊喜地笑起来:“真的吗?这么方便,那我要去莲花池!” 师父被她天真的样子逗笑了,摸摸她的头,在满街的热闹下警告她:“千万不要哦,使用者将散尽灵力,成为一个废人,再也无法使用灵力......” ...... 梦醒了,她看见天花板,木制的纹路上画着翠竹,几只燕子在竹林中嬉戏,好不精致,好不生动。 她以后是个没有灵力的人了。 屏风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位十八岁左右的黑发少年,见她醒了,微微一怔,青涩而帅气的眉眼流露着关心,走到她身边笑了一下:“你可算是醒了。” 灵魂精疲力尽,撑着额头坐了起来,皱眉问:“我睡了很久么?” 少年缓缓地提醒她:“都快一个月了。” 她不以为意。都是睡过一万年的人了,一个月又算什么。 呆了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瘦瘦的大叔啊。” 这么一问,少年倒是想起了什么,正色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容斩,之前在第四层游历,怕给别人认出来,带了人皮面具。” 灵魂笑着呆住了,半晌后不可置信地问:“所以,我一直在叫一个十八岁左右的男生叫‘大叔’?” 终于发现了。容斩撇撇嘴。 灵魂看了看窗外,杨柳垂岸,湖面微澜,对容斩道:“你没事吧?伤好了么?” 容斩安慰似的笑了笑,“好了很多,但终归伤得重,没有全好。”话锋一转,“你的灵力为什么......” 她默默地爬回了被窝,小声道:“生病。仅此而已。” 容斩没有说话了,他医术不算差,也知道她这副样子,不只是单纯的生病,怕是为了把他送来这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她不想说,他不强求,但他知道是自己连累她了。 那十一岁的少女看着他似乎含了一潭冰泉的双眼,微笑着,道:“原来你挺好看的,容斩,为什么要装成大叔呢?” 第十四章 脸不红心不跳地夸完人,灵魂只听屏风又被推动,进来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姐姐,眉眼清淡,上弯的嘴角带着一种俏丽,梳着复古的麻花辫,右耳根处印着一轮炎月。 “灵魂,这是我师姐,叫做林流月。”容斩看了看刚刚进来的流月,向灵魂介绍。 灵魂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姐姐:“你好,我叫灵魂。请问......姐姐你不是个学习灵术的人吧?” 流月开朗地笑起来,摸摸她的小脑袋:“小姑娘这么机灵,也难怪笨师弟会救你。”她哈哈地介绍自己,“我的确不是个学习灵术的人,我是一个放羊的人呢。” 一旁的容斩插嘴:“不是我救了她,是她救了我们。” 流月不动声色地白了他一眼,心里想这个师弟真是个不会听重点的家伙,然后继续笑眯眯地对灵魂说:“你今年几岁?来自哪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灵魂嘴角抽搐着想,这就是师父说的:天生媒婆的料子。 “行了师姐,”容斩微怒地用肘子顶她,“她刚刚醒过来,哪里又那么多精力听你腻腻歪歪,好好看着你那群羊吧,听听,它们又在吃师父种的药材。” 灵魂仔细一听,真的有咩咩声和咀嚼声,看来自己失去了灵力,五官的敏感程度也降低了。 她终归,还是伤心的。 流月师姐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就往院子里冲:“完了我的咩崽子们——” 身后,容斩默默地补刀:“早该完了。” 灵魂看见流月手脚敏捷地翻了窗户,在地上打了个滚,栽进了自己的羊群中,奋力和一头头吃货羊做斗争,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酒窝浅浅的,细腻的皮肤还有些病后的苍白,就是那长长的红色秀发让人感受到她的信仰和快乐,着就像是一束北边高山上的阳光。 容斩看着她笑,也许就那么几秒钟在笑,但时间依旧很缓慢,像昙花一现的魅力。 “我......我师姐有点蠢,”容斩扯着话题,“不过正事上面还是可靠的。” 灵魂毫不介意,反而觉得有趣。她道:“不如,你带我去白满川里看一看吧,我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莺歌燕舞,溪流蜿蜒,荷叶满塘。 她真的很喜欢这种朴实的繁华,寂静的优雅和沉默的生命。 “不可以。” 容斩很无情地拒绝了。 “大病初愈就想着乱跑,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掉进池塘谁救你啊。” 她撇撇嘴,显得百无聊赖:“哦,其实泡澡很好的。你看我从来没用泡过和着淤泥和荷香的澡,多新鲜,话说还不用砍柴烧水扇扇子,往塘里一跳一切解决......” 容斩懒得跟她耍嘴皮子,起身道:“你敢。我离开一下,不用太久,别下床。” 她就这么看着那一身蓝色衬衫和白色牛仔裤的家伙离开了,孤单地躺在床上玩头发,忽然打了个死结,解不开了。 她低头默念一串咒语,想要解开这个死结,但是当她终于感受到自己空寂的灵脉络时她才反应过来。 灵力原来这么重要啊。 屏风又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容斩,他手上捧着一个奇奇怪怪的金色毛绒球,放在了她面前。 “你的澜魂叶化形了,”容斩指着毛绒球道,“你那一次传送爆发了很多能量,被它吸收走了,于是成长得很快。” 毛绒球动了一下睁开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委屈道:“灵魂!” 灵魂从没用过澜魂叶,虽然用法都是她发明的,不过当时也是纸上谈兵,一不小心就成了一流的方法,关于澜魂灵的成长,她没听说过是这样的。 “它认识我啊?”灵魂捧起了这个小毛球。 容斩笑了,戳戳这个委屈巴巴的小东西:“认识。只是它原本的记忆还没有回来,随着以后的成长,应该会有一次进化,到时候就能恢复原来前世的记忆了。” 小毛球抖了一下,瞪着容斩:“戳我干什么,你师父没教过你不可以欺负弱小么?!” 看着毛球一脸怒容,容斩淡定道:“口气挺大啊你。对不起,没有咋滴。” 忽然,他实现一瞥,看见了灵魂发丝末梢毛毛躁躁的死结。 容斩坐了下来,平常握刀的手抬起那一缕发丝,轻轻地拨弄几下,红发忽然散开,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再看灵魂,苍白的脸上,已有些飞红。 第十五章 容斩收回了手,从床头的柜子前拿出了一张纸,当着她的面写下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表格,这些似乎都是他先前记下来,又在此时默写的信息。 灵魂自然而然地看向哪些内容,惊了一瞬,粉唇上启:“这些是什么......” 容斩写下最后一个句号,将那张泛青的纸递到了他手里。 纸上大大小小地写着白满川的历史、家世、缘故、背景、成员、规则,在整一张纸的背面写着容斩方才拟定的几句话。 灵魂认真地先看起资料。上面总的就是写了白满川现任家主叫“白城纪”,目前有八十多岁;白满川上下十七代祖宗皆是修炼灵力的门派高人,如果说白满川是个拜师之地也最贴切不过,好比容斩就是白城纪的二徒,流月姐则是一徒。白满川出师者向来不多,却个个身负绝技...... 敢情这就是山清水秀的白满川。 灵魂“哦”了一声,容斩在一旁静静地瞧着。 那背面写的那几行字有是什么? 她翻过这张纸,看见那些端正却自有风骨的字,不禁“啧啧”两声。 写得这么好啊。 这时,容斩忽然插嘴:“白满川向来不准外人擅入,你并非本门修习的人,这算是犯了一个很大的规矩。” 灵魂有些颤颤巍巍地看着他:“你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这就不好说了。容斩看着她怕死的样子,无奈道:“我和师姐是不会的,就是师父那边有点难办。我刚刚给你写的就是这条门规的原文,好好看看吧。” 话音未落,复古的屏风又被推开,上面笔直秀丽的竹枝再次弯折,进来了一个白发小老头。 “哇。”灵魂看着小老头想,这就是鹤发童颜? 小老头精神尚加,见容斩也在这里,摸着胡须点点头:“阿斩在啊。” 容斩笑着去扶他:“师父。” 这位就是白城纪了,灵魂默默地想着,点点头道:“白老先生午安。”她还以为容斩见到师父要起身行礼呢,没想到打个招呼就好了......也对,这里的建筑风格太复古了,搞得她还以为是在以前的撒尼亚古城,要遵守古城的规矩呢,一万年过去了,人们的礼仪总也要变的。 也不知道,人心变了多少。 “午安?”老先生稀奇地看着这个小姑娘,“这么古老的礼仪你如何学会的?” 容斩看着她提醒道:“现在可没有‘午安’这种词汇了。” “啊,失礼。”灵魂迅速反应过来,“我成长的环境的确比较奇怪。” “我听说了,你叫灵魂吧。”白老先生上下打量着她,“红发赤瞳,你太谦虚了,居然只说自己的住所是‘比较奇怪’。” “看来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呢。”灵魂有点局促,“是容斩告诉您的吗?” 她虽然从来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但是公主这种古时的官爵身份也许在今日已被人曲解,忽然一下子被人洞悉了身份,总觉得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白老爷子垂下眼,灰蒙蒙的道袍抖了抖,手中拐杖突然提起,凌巧地一个转向,猛地朝灵魂刺去。 灵魂双手一抽,抓住了停在额前的杖尖。身旁,容斩迅速站了起来,没有料到师父突然出手。 “别紧张。”白老爷子木杖上的力道不小,脸色依然不变,“调整你的呼吸。” 这时候灵魂才发现,这位老人没有了拐杖的支撑,竟然仍旧站得稳如泰山,倒吸一口气,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手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排山倒海势冲来,毫无消退半分的样子,她心脏一痛,脸色忽然发青。 她是没有灵力的人,怎么可能支撑得下去。 “师父。”容斩轻轻地向前走了一步。 “坐下。”和蔼的老头忽然一声低吼,将他斥回了原位。 灵魂忽然觉得左眼剧痛,昂起头看着这位老先生,血水从右眼簌簌流下。 她不会尖叫的,她只是在令人失去神智的痛觉刺激面前咬牙死撑。 尖叫又有谁会救自己呢? 第十六章 灵魂很久没有承受过这种痛苦了。 在以前,她可以使用灵力屏蔽自己的痛觉,但是现在她连灵力都没有,真正的肉身在对方强劲的推力下毫无反抗之力,她撑着这幅躯体,混沌意识之中不让自己倒下。 “白老先生......”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毫无感情,只是一声虚弱的呼唤。 似乎这呼唤带出了一种沉积体内的浑浊气体,她向前一俯,咳出一团团黑色的气体。 咳完以后,她竟觉得好了很多,面前手杖上的力道减轻了,缓缓松开,最终返回了白老先生身边。容斩眼疾手快,从床头柜前翻出一只布袋,注入灵力,往黑色气体上一蒙,将意欲逃走的黑色气体全部抓住了。 “那......那是什么?”灵魂皱着眉捂住胸口,她感到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 白老先生赞许地看了容斩一眼,对灵魂笑道:“你体内所附带的怨灵。” 灵魂一愣,也对。她一万年蛰伏在第四层的地下一动不动,整日饱受精神摧残之苦,思想混乱,正是怨灵入侵的最佳时机,体内自然会囤积很多不同的怨气,,久而久之这群怨灵会吞噬光她的灵力,变成一种难以对付的怪物。 她竟然没发现。 “下来走几步试试吧。”白老先生转身离开了,临走前忽然想起些什么,“荣斩,可以带她去一趟明镜楼么?” 容斩点头,灵魂满脸血肉模糊地下了床,却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有些惊悚。 “我想你得去洗把脸。”容斩看着她道,“白满川有很多胆小的人,比如我师姐。” 流月上次去城里玩,一不小心进了鬼屋,吓得叫荣斩去救她,出来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容斩笑着想,当然这些灵魂迟早会知道,毕竟师父已经说让自己带灵魂去明镜楼了,着就相当于认了灵魂这个徒弟。 灵魂乐呵呵地跑去洗脸了。 半路上她撞见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子,正要问厕所在哪,女孩子尖叫一声掉头就跑,喊也喊不住。 看着干净的水面,灵魂盯着那个自己,心里想,真是有够恐怖的,难怪刚刚那个小姑娘看见我就跑。 估计吓得不轻。 忽然,厕所外面传来几个女孩子的对话。 “刚刚我看到鬼了,就在露水街那里,样子好凄惨!” “骗人吧,白满川这种修炼之地能有鬼?” “前几日女皇的皇宫里都有鬼呢!” 这时,还没来得及洗脸的灵魂探出一个头,见说话的是刚刚跑掉的那个女孩子和同学们,悠悠道:“刚才对不起啊。” 几百米外,正在等着灵魂的容斩听见了自己朋友曹雅的尖叫。 响彻云霄啊。 他双手环抱,仔细听了听,女厕所的方向,还杂夹着灵魂不断地:“我不是鬼啊。” 唉。 好意思说自己不是鬼,活了一万年的家伙,难道能是人么?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曹雅怯怯的躲在朋友背后,另外一个比较高的女孩子从怀里扯出一面小镜子就照在灵魂脸上,满脸恐惧,不可置信地往镜子上看去,一看倒还好,看来这个“鬼”不是真的鬼。 “额,”曹雅见朋友神情顿然松懈,慢慢探出一个头,“你能不能先洗个脸啊!” 灵魂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毫无人样,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裙子,都穿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算完好。她走到洗手池往自己脸上泼了些冰水,通过镜子瞄了一眼身后的曹雅等人,问:“你们是白满川的路人?” 其实曹雅是此地东面的一个世家的小姐,同样是修习灵力的小祖宗,此次前来主要是承了她父亲的命令,来找荣斩要澜魂叶的。她平常和容斩算是玩得好的,有时节日吃饭会聚一聚。 灵魂洗干净脸了,曹雅也就不怕了,自然地回答道:“倒不是路人,毕竟白满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是非之地。我来找容斩要些贵重的东西,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灵魂拍拍裙子走出厕所:“容斩?我也正要回去去找他,跟你们一起走吧?”她在厕所门口驻足看了一眼女孩子们,顺手将红发扎起,挽成一种简单又素雅的盘发。 曹雅愣了愣,点点头跟上。 她身边的一个短发女孩一直盯着灵魂看,这时忽然开口:“你的红头发是染的么?这颜色让人莫名的舒服。” 头发?灵魂转身看着她们,居然是统一的黑发。 在她那个时代,因为人们所修习的灵力发展不同,发色、肤色、性情也会有极大的变化,走到大街上,放眼望去除了窗台的花是五彩斑斓的,就是一大街的异样肤色发色也是五彩斑斓。 “不是染的。”灵魂慢慢收起了心里的惊讶,“天生就有的。” 高个子女孩快走几步,笑道:“你好,我叫罗蕾儿。” “曹雅。” 短发女孩递上来一只可爱的猫玩偶:“果琪琪。” 灵魂看着三个女孩,扑哧一下笑了:“你们好,我叫灵魂。” 三个女孩皆是一呆,反射性地往后退了几步,互相扶着道:“那你还是鬼咯?!” 灵魂:“......算了,我叫蒽。” 女孩子们释然了。 她抬头就看见那株竹子下立着一个修长自然的蓝色身影,晃了晃神,看着他的牛仔裤笑道:“喏,容斩。” 曹雅眼睛一亮,随手这下一片竹叶抛去,去势飞快,容斩却是悠悠然地一拂,竹叶缓然落地。 灵魂眼睛沉了一下,没有说话。容斩这的确是极好的四两拨千斤,曹雅抛竹叶时将灵力却留在了叶尾,不免下策且累赘,可见她心急了。若是竹叶的灵力汇于叶尖,容斩就只能从叶面中间截取,所以,容斩也看出来了。 “不练好功夫就来找我,这是挑战还是讨骂啊,曹雅?”容斩不太赞许地看着曹雅。 这姑娘一向喜欢与人切磋,也是心高气傲,却实在是个急性子。 这时,曹雅又摘下了五六片竹叶,轻轻一甩,擦过灵魂身边,直向容斩的膝盖和两肩。 灵魂随便瞟了一眼,这次倒好,灵力汇于叶中,不过却也没进步多少。 随手一个挽花,五片叶子瞬间全部夹在她指缝中,乖乖的,一动不能动。 身后,曹雅气馁地盯着她:“你让我再试一次嘛。” 灵魂倒也不让步,指了指容斩:“你刚刚想打他的双肩和膝盖,想必你学过,也知道打到了是什么后果。”顿了顿,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存的不是害他的心,但是灵力不要用来玩笑,这种东西还是保命的好。” 容斩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低头看着灵魂,忽然表扬她道:“反应不错,没有灵力,也能这么厉害。” 小公主一昂头道:“当然,拿竹叶打人这种坏事我干多了去。”说罢,手一扬,五片竹叶牢牢钉入了竹竿中,吓得曹雅一跳,尴尬地笑起来。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容斩转头看向曹雅尴尬的笑脸:“你找我肯定有事吧?” 曹雅此时才恍恍惚惚想起自己还是有正事要干的,挠了挠脸,“我来买澜魂叶的,父亲说今年祖父的生日礼物需要,还请你一定要卖。” 灵魂一呆:“澜魂叶?我,我好像用掉......” 时机恰好,容斩迅速捂住她的嘴往身后一送,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赔笑道:“抱歉,我之前去第四层的时候出了意外,那姓薛的追杀我,还没来得及去找。” 曹雅皱眉道:“父亲说,无论如何这件事拜托你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灵魂一口咬在荣斩手掌上,容斩痛得撒手,她喘过一口气:“为什么一定要去第四层啊?” 罗蕾儿道:“质量好。那里是澜魂叶的原产地,这就是所谓的‘本地特产’。” 容斩怒视灵魂:“你怎么能咬人呢!” 灵魂回瞪荣斩:“你怎么这么蠢啊!” 果琪琪一下子笑出声,说“白满川第一徒容斩”蠢,这个说法她是第一次听见了。 只听灵魂一本正经地问:“你们,都没听说过,澜魂叶这种东西其实可以是合成的产物么?” “澜魂树当初在撒尼亚十分盛行,可以做女子们最爱的装饰、可以种在阳台观赏、可以给修士们使用,实在太多时就用来炒了吃,味道不错。但是据我所知,当时因为想吃澜魂叶的人太多,修士们都普遍地穷,于是就没有澜魂叶用,结果从一个山脚旮旯来的小修士忽然告诉大家澜魂叶可以融合,虽然没什么人信,但也是真的可以一用。 “过了这么多年,算是偏方了。” 其他四人听着一愣一愣。 “大小姐,是我蠢,”容斩扬着眉毛看她:“所以那个发明偏方的人是谁?偏方是什么?” “那个人?”灵魂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样子像极了一个孩子在回忆玩具丢哪了,“他叫做孟三众,是个药剂师,我的好朋友。” 容斩陷入了一阵思考,曹雅却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偏方是什么?” “茉莉花叶和金子,仅此而已。”灵魂摇摇头,“不过你们可不要说出去。” 果琪琪乐呵呵道:“绝对不会说!这可是赚钱的大好时机。” 灵魂严肃道:“不准用它来赚钱啦!” ...... 四人笑嘻嘻地走到混合室时,只有容斩一个人脸是发黑的。 说好的洗个脸就去明镜楼呢?怎么会生出这么多岔子啊。 早晨清爽的天已变成中午的烈烈炎日,室内自有调温系统,四个姑娘玩得火热,灵魂被包围着。容斩站在一旁随时技术支持,在三个姑娘看不见时冲灵魂笑了,惹得灵魂慌忙回过头,耳根却的确有点红了。 只是热而已吧。容斩歪着头想,他一开始还担心灵魂这个活化石无法融入集体,却忘了古今的女孩子都是一个样子,女子心中不论如何都有个少女,不论如何都是同类人。 灵魂一不小心打翻一旁的面粉,噗地一下,溅了自己一脸,像一只红色的熊猫。 她又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容斩,再次悄悄别开脸了。 最后还是再悄悄地看了几眼。 哎,这家伙其实在撒尼亚那个时代算得上是帅哥中的战斗机,为什么自己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 灵魂走了,去洗掉脸上的面粉。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四个姑娘打打闹闹,将材料投入了上好的药炉,便在一旁等结果。 说是等结果,不如说是闲聊,注意力丝毫不放在呼噜噜的药炉上,灵魂偶尔看一眼,又别过头继续聊天去了。 反倒是一旁的容斩没有坐下,一直靠着墙看这药炉,偶尔听听姑娘们在聊什么,插一两句嘴。 “我去一下洗手间洗一下脸上的面粉。”刚刚不小心弄破面粉包的灵魂忽然起身,在杂乱的合成室里灵活闪避,溜出了门。 其它女孩子忽然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但马上又投入到聊天中去了。 容斩闭着眼打算小憩一下。 忽然一声巨响,药炉生了青苔的铁盖碰地砸到地上,砸出一个巨坑,空中虚影一闪,半成的澜魂叶消失不见。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当着容斩的面抢宝? 容斩在一瞬间进入状态,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长枪,凌空一扫,击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刻意地为脸蒙上一层纱,身手极好,见长枪下扫,凌空一跳,上了老旧的房梁,东西到手一个腾挪,意欲夺窗而走 曹雅双眸一觑,腾上了房梁,手刀劈下,那虚影一闪,只劈下了一片金黄色的衣角。 她还没来得及捡起衣角,虚影就已有了动作。长腿一扫,钩住了她的双脚,再是要一使劲,将她甩下了房梁,眼见就要砸进药炉,罗蕾儿长钩一捞,将她送回果琪琪身边。 三个姑娘虽然技术并非炉火纯青,配合起来却是互通心意。 容斩预料了那虚影的下一步动作,挺枪一刺,枪尖贯穿了虚影的右肩,鲜血噗地喷出。 “躺下。”容斩在他颈背一击,应声而倒,他却因为身体好没有昏过去。 合成室的门吱呀一响,灵魂出现在门外,正打量着那个倒下的虚影。 她没了灵力,怕进去碍事,就悄悄躲在外面看。 容斩斜了她一眼,将长枪拔出那人的右肩,血溅在他平静俊颜上,那人显然还有一口气,却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容斩问:“你在洗手间没遇到什么事吧?” 灵魂摇头,走上前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人,纤纤小手一抽,将他的面纱扯下,看见了那张有点熟悉的脸,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孟三众。 孟三众是药剂师,极为长寿,和情况特殊的灵魂有得一比,在灵魂沉睡后还活了两百八十一年,身体一直健康如同青年,光看长相还会以为他是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青年。但是人终归长寿,也有甘心结束的一天,在他三百岁生日上,他自己服下了毒药,消失于人间。 而这人上提的眼角、固执的瞳孔和不爱笑的嘴唇,却唤起了灵魂很久以前的记忆。 当年孟三众的样子,的确是带着三分不敢和冷漠的,但是很少人知道,他是个思想极为活泼的人,只怪他天生长成这样一副冷漠的帅样子。 “你……你祖上何人?”灵魂蹲下来问,语气倒有一点着急。 少年怒视她道:“你好意思问我祖上何人!盗取我家传秘术偷偷试炼,还要不要点脸!” 灵魂干笑,这个性格是孟哥的小祖宗没错了,当年孟哥丢了一本秘籍,差点骂遍那小偷祖宗十八代,这性格原来还能血缘相传啊。 她乐呵呵道:“孟三众是我哥哥,这么算来你是谁?” 少年一怔,低吼道:“少套近乎,我家先祖哪是你能直呼大名的。” “所以,”灵魂灵巧地抽走他手中的澜魂叶,在掌心里把玩,“你是第几代了?” “二十二代。”少年臭着脸道,“我们家就是长寿你嫉妒?” 然而一点都不,灵魂心里想,继续把澜魂叶放回了药炉,当着少年的面炼制。她活了一万岁了还嫉妒你们家那几百岁的?不过放在普通人中,也能成精了。 容斩在一旁忽然呵呵一声:“别来无恙啊,孟家小少爷孟墨白,今年估计还没到你十七岁生日吧?”笑得倒是十分令人寒战。 孟墨白心里一个咯噔,赔笑道:“斩哥哥。” 曹雅在一旁仔细看,还真是那个平日里蹦蹦跳跳打鱼捕鸟的孟墨白,奇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家族观念了?今天这么冲动地跳出来?” 墨白仰头愤愤道:“谁在炼我家秘书,我家有血脉的都能感知到,我刚刚离这里近,自然就先赶来,”忽然,他又叫起来,“我曾曾爷爷、曾爷爷、爷爷、父亲很快就来了,你们别嚣张,哼!” 灵魂笑着用生面团子堵住了他的嘴。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十分应景的,灵魂刚把面团子塞好又取出,合成室的门被碰地一声撞开,走进来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青年,充满敌意地瞪着灵魂。 别人不看,就看灵魂。 容斩从容地向前一步,挡住了青年凶巴巴的视线,眯起眼睛看着青年,微笑道:“一百三十年的红木门,孟家主打算怎么赔?” 孟冀,现任孟家家主,孟墨白他老爹。 灵魂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对父子,而此时孟墨白很有骨气地并不看自己父亲,也知道现在很丢脸,默默吃了一颗药丸止血,没有出声。而孟冀脸色难看得很,一身黑袍,瞪着自己没出息的儿子。 十七岁的儿子,看上去二十三岁的爹,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奇葩。 孟冀沉声,说的话倒十分客气:“爱子心切,十分抱歉,来日定会亲自请罪。” 容斩撇撇嘴表示算了,让开到一旁。 孟冀走到孟墨白身边将他拽起,怒问:“你还嫌脸丢得不够多?” 孟墨白叛逆期正到了,脾气也不是好惹的,退开几步冷笑:“别人偷学了我们家的秘书,我这叫丢脸了?” 曹雅和她两个姐妹愣愣地看着俩父子,恍惚间觉得其实是一对兄弟在吵架,却又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 孟冀给了孟墨白一个白眼,黑袍一动,拿出一张画像来,啪地仍在孟墨白脸上,气呼呼地道:“你就那三脚猫的功夫,自己发烧了还不知道吃什么药,好意思伸张正义?” 孟墨白懵懵地拿下脸上的照片一看,是自己先祖孟三众的照片,年代久远,十分珍贵,这是复制品。 照片里,孟三众正笑着和一个红发姑娘将论药书,他只认识先祖,不认识红发女孩。 只见孟冀忽然端端正正地跪下,朝一旁的灵魂磕了三个头:“初见祖姑奶奶,犬子不识,还望恕罪。” 那一刹曹雅等女孩吓呆,灵魂深切地从这个“祖姑奶奶”中体会到她似乎真的活得有点过于久了。 孟墨白那张嘴半天合不拢,看看灵魂又看看照片上的女孩,捂住心脏道:“祖姑奶奶!?” 祖姑奶奶啊! 孟墨白僵在原地,他爹长手一捞,压得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当当的头。 灵魂以前也是公主,被行这样的大礼,从容不乱,却也不想占这个便宜,笑嘻嘻地请起。 果琪琪艰难地开口:“你是灵魂·蒽啊!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 曹雅顶了一下果琪琪:“瞎说什么,咱们也要跪下来啊!”说罢便作势要跪下磕头。 灵魂这就吓到了,撇撇嘴道:“别别别,这种礼节有点过于累赘,我并不喜欢的。” 一群人立马站好。 灵魂就要笑出声了,忽然,一旁少言的容斩道:“我要给你磕头么?公主殿下?” 这局“公主殿下”叫得奇奇怪怪,男子的声线拨动了她的思路,灵魂的脸忽然一红,慌张道:“不!不用……” 怎么回事呢,别人叫我公主殿下,是从小到大的事了……灵魂尴尬地笑着,自己圆场道:“大家别这么奇怪……” 说是别那么奇怪,大家还是紧张兮兮的,只有容斩和孟墨白真的放松了。 孟墨白怯怯地看着孟冀,叛逆期的小脾气也吓没了,“爸,我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对不起……” 孟冀眉头一跳,抽搐了几下。 灵魂看出来他想骂孟墨白不知礼数,上前牵过孟墨白的手道:“孟家主别太拘束了,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个老奶奶么?” 孟墨白的手被这只软绵绵的小手牵着,脸上一红,没再说话。 为什么祖姑奶奶的手这么小这么可爱啊。 容斩的脸默默阴沉。 孟冀叹了口气:“也是,那我怎么称呼呢?” 灵魂自然道:“叫我灵魂啊。” “灵……魂。”孟冀十分不自然,不过多练几次也许就自然了。 容斩向前一步,用身躯分开了孟墨白和灵魂牵在一起的手,看着灵魂道:“事情弄完了,澜魂叶交给孟家主处理必定没有问题,咱们还得赶去明镜楼。” 灵魂看了一眼呆滞的曹雅三人,叹了口气,走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明镜楼的位置离合成室是反方向,灵魂一言不发地跟在容斩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前面的风景,加快了几步,擅自决定想与他同行。 容斩并不在意,只是偶尔转头看灵魂一眼,并没有刚刚在众人面前的冷淡漠然,也不是对曹雅的关照培养。一种新的情绪在次次注视中产生。 他心里的喜悦一点点地游荡,不喜形于色,只是默默走。 知了留下的蝉蜕褐黄,钉在树上牢牢不动,灵魂兴起,走上去拿了一只下来。 “这真是个完美的蝉蜕,”灵魂一边走一边轻轻用指腹磨去蝉蜕上的杂质,留下的是剔透精致的一层皮,“非常健康。” 容斩从来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收集兴趣,此时却还是多看了几眼,莞尔道:“一万年前的公主原来这么喜欢这些乡野小虫?” 倒没有讽刺意义,容斩只是惊讶,为什么灵魂没有半点贵族气息。 “我从小就喜欢,看着他们,就想到撒尼亚的繁荣自然、热闹市井、温馨的一个个家庭。”灵魂悄悄把蝉蜕收起来,担心压坏了,弄脏了。 和灵魂走在一起,容斩话变多了:“你怕蟑螂么?” 蟑螂?灵魂很坦然:“不怕,因为在皇宫内几乎见不到他们,偶尔外出时能看见几只,管家大人一般就是直接用灵力杀死他们的大脑。” 说完,她垂着头,神色暗淡了一点。 “你并不愿意杀死蟑螂?”容斩挑起眉毛。 灵魂抬头看着容斩,双眼中有些不忍:“我觉得,蟑螂也有家庭,也许我们杀死的蟑螂,它是一个家庭中的中流砥柱,为了养家糊口出来找吃的,然后就横死了,说不定它的家人还在等他回家……” 如此想象力,容斩笑出声来,摸摸灵魂的小脑袋:“这里头都是些什么?” 灵魂又垂下了头,显然觉得他不能理解。 容斩察觉了她丧气孤单的小情绪,笑着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咧。” 灵魂一红脸,头更不愿意抬起来,容斩也作罢。 气氛从刚刚黯然变成有点不好说,却也活跃。 明镜楼。 灵魂怔怔地看着这栋高耸入云的古风建筑,觉得自己在这世界真是太渺小了。 容斩习以为常,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去,还一边介绍道:“明镜楼是你们那个时代的建筑了,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是因为撒尼亚大陆分裂成四大层是浮上来的。 “当年的祖先白玉用生命献祭,保证了这栋高楼的完好,青瓦白墙黄纸纱窗,倒像你们那个时代的庙宇。” 灵魂一呆,眯眼问:“先祖?谁?” “白玉。”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就是在我那个时代,可是我……现在忽然想不起来了。”灵魂一会点头一会摇头,过了一会又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呀?” 干什么?容斩失笑,的确,他讲了那么多,都没有讲到真正的事情——拜师。 “灵魂,你需要拜入白满川门下。”容斩的手指凌空一划,带出一阵灵气,这灵气簌簌地化成一个高大的西装老人,笑眯眯地朝荣斩笑道:“呀,好徒孙,怎么又找我了?” 灵魂在一旁呆住了。 “管家爷爷!”她跑上去一把抱住那一团灵气,居然抱个正着。 烟雾噗地被扑散,晃了一下,西装老头推推眼镜道:“咦?灵魂,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管家爷爷”就是白玉了,白满川开山之祖,也是灵魂的管家和老师。 容斩早有预料可能会出现灵魂认识的人,垂着头静静等两个人叙旧。谁知活泼白玉老头子又冲他道:“你怎么找到灵魂的?哦!对,她今年从沉睡里醒来。” 灵魂还在高兴地蹦跶:“管家爷爷!爷爷爷爷!” 容斩心里吐槽:年度大戏葫芦娃的配音是她没错。 “容斩,”白玉飘到他面前问,“灵魂是来找我拜师的?” 容斩坦白:“我师父这么指示。”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灵魂慢慢平静下来,白玉飘来飘去,打量着难得一见却是自己杰作的明镜楼,容斩苦口婆心地讲着现在整个世界的职业划分。 四层中,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女皇统治者,千百年来没有人见过她的面,因为她住在“神明”住的第一层。普通人连怎么到达那里都不知道。 第二层就是一群灵力极为强大的人群,他们从第三层用秘术过去。有的人去那里是为了锻炼,有的人去那里是为了杀人,有的人是为了材料珍宝。第二层没有法律,没有公安,所谓原始的规则就是“恃强凌弱”,没道理可讲。 第三层是普通修士们,或者是并不怎么修习灵力的人的住所和社会。相比第三层十分快乐美好,治安较好,晚上黑灯瞎火都能上街买个馒头不遇到强盗,再适合生活不过了。 第四层是曾经撒尼亚古城的原址,专家评论那里的残骸即将清理,除了扫尸队就看不见活人的地方。 而灵魂现在在的地方是第三层的深山中。 白玉忽然从灵魂背后冒出:“给她讲讲四大世家?” 灵魂点点头附议。 容斩咽了口仅剩不多的口水道:“四大世家以满川白家、等闲孟家、鹤玄曹家、柏青李家构成,家主们你都认识,除了柏青李家的女家主李百慕。四大世家中白家是修炼武功为首、孟家是药毒合成为首、曹家是潜匿行刺为首、李家是傀儡幻术为首。” 灵魂问:“你是白家的么?” “不光我是。”容斩抬头指了指飘来飘去的白玉,“只要是他认可的人都算是白家的人,你现在也是。” 无所事事的白玉又悠悠降到了地面,灵魂一把拉住他问:“管家爷爷,最近你看到我姐姐了么?” 白玉雾蒙蒙的身形一怔,摇摇头:“这万年来我一直在细细寻找她的精魂,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她没出事把?”灵魂担心道,手上一松,白玉被一阵大风吹的四分五裂,好一阵子才聚起来。 白玉收起了脸上那副随意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定在空中:“你姐姐有没有事我不清楚,但是你必须小心,因为我前几年曾忽然苏醒,就是因为也许我潜意识地感受到了你姐姐的心绪,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潭,它危险,它毫无柔情。” 灵魂不能置信的盯着白玉,心中刹那间有过无数询问或是质问的话,又在一瞬间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生生咽回心腹中,任它不安地沸腾。 白玉的表情放松了一点,他雾化的指尖凝出一点点法力,“转过去,灵魂,我给你一个刻印,从此你是白家的徒弟白蒽。” 白蒽。 灵魂在情绪复杂的气氛中转过身,感到颈后有寒冷而安逸的灵力漫入颈椎处的皮肤,在血液中忽然发烫,凝固,定型成为一个古老的花纹。 “白蒽”怔怔地完成了刻印,白玉在一旁嘻嘻笑着:“我真是很高兴见到你,灵魂。” 白蒽转身笑道:“我也是,我以为找到你们还要很久。” “没错,还要很久。”白玉的雾形渐渐消散,“从此以后,这时我最后一次叫你灵魂——” 他张开没有实体的嘴,吐出看不见的字:“终有一天你会再也找不到我,但是,灵魂,你也终有一天要明白,这世界的变化到底在哪里,是谁改变了它。”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白蒽看着管家爷爷渐渐地在风中消失,她知道他们下次还能相见,却依旧觉得不舍和怅然若失。 “这个重逢是有点短,”容斩一边引她出明镜楼一边安慰她,“下次我的伤彻底好了,时间会更长。” 明镜楼褪色的朱红巨门轰地在她身后关上,两人朝山下走去,白蒽不知道要去哪,但是黄昏之下,容斩知道要去哪。 白满川附属的学校。 黄昏时分,白蒽被荣斩领着到了校长室,下山的路上她一直觉得气氛七分紧张三分无事,一推开门,就听见一声长而清脆的“咩——”。 咩? 她抬头一看,流月师姐正奋笔疾书,那个位置就是校长的,一旁有三头肥羊在互相挤兑,不愿自己吃的青草少一根。 原来流月师姐是校长!白蒽惊讶地瞪大了眼。 “师姐,我带她来了。”容斩拨开那群肥嘟嘟的羊,找到一个位子,让给白蒽坐,自己一手一只羊,背上还挎了一只,侧着身挤出了办公室门。 走前,他恶狠狠道:“师姐,你再把羊引进来,我哪天指不定就会想吃一顿羊肉火锅。” 流月抬头推推眼镜,赔笑道:“哎,你知道我有多忙的……谢谢啊,搬到后山就好了,下次请你吃饭哈!” 闻声容斩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后山?!那你下次请我吃烤全羊吧。” 白蒽在一旁偷笑。 流月将水笔一放,一挥手用灵力清扫了满屋子的羊毛,走到白蒽身边打量了一下她,最后道:“你今年几岁?” 白蒽笑道:“一万零一十八。” 慢慢取下眼镜,流月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睡了那么久啊?”白蒽点头后,流月抽出一张表格,“填一填吧,明天就入学了……冒昧问一下,白玉他给你取了什么名字啊?” 她结果流月手中的笔,研究了一下用法,发现没什么变化,“白蒽,我现在叫白蒽。” 她用一万年前称得上一绝的书写写在一万年后的纸上,虽然再没有那么好看,却也优雅高贵。 看到年龄那一栏,她沉思了一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可忽略了睡眠时间她其实有十七岁。 她稍稍犹豫,写下了11岁。 表格很简单,并未为难到她这个“外地人”,她很快就填完,流月接过表格一个盖章,喜道:“一切就绪,明天早上记得来上学,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班级哟。” 忽然三声敲门,一个银发女生穿着校服站在门前,显然没料到白蒽也在办公室,一怔,立即恢复了笑容,对流月道:“校长,新生入学统计学生部已经做好了,目前在打印室复印。” 流月一挠头,将白蒽刚刚填好的资料递给漂亮的银发女孩,“啊,抱歉,这里刚刚来了一个新生,是我疏漏了,还麻烦你补救。” 女孩垂眸看了一下,没什么感情道:“好,还麻烦白同学来帮一下忙。” 白蒽呆了一下,看见她快步离开而留下的银发末梢,才反应过来。那声白同学原来是叫自己啊。 二人快速下楼,来到了三楼的功能走廊,银发女孩一拐弯,拐入了一个发出嗤嗤声的房间,白蒽抬头,看见了标牌上写着“打印室”便也跟了进去。 银发女孩随手将白蒽的资料放入一台打印机,打印机便嗤嗤地工作起来,一时间内,打印房里只听见机器嗤嗤的自问自答,明明有两个少女,却没有任何一句说话声。 “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白蒽紧张地拽着自己裙子,这是一件新的白色上衣和墨绿的百叶长裙,她盘起的头发束在脑后,样子说不出来的好看。 银发女孩侧着脸冷笑:“你是西边的混乱区来的吧?别以为不写地址就能装作上等公民,像你这样小聪明多的人我见过不少。” 西边的混乱区?白蒽愣住了,那是什么地方?她下意识地想回答她是第四层来的,脑子里却忽然想起荣斩说过,第四层那种地方,从来没有活人会住。 她有点手足无措,目光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我……我不是……” “够了,我蓝晓思没心情听你早就准备好的戏词,”蓝晓思一撩耳发,丝毫不理会她半分想法,“我只想告诉你,别整日以为自己能上白满川附属学校就有多么了不起,你的家还是在混乱区,哪来的滚哪去。” 门喀嚓一声被拧开,容斩一进来就看见手足无措的白蒽和学生部副部长蓝晓思,抬眸打量了一下,提醒道:“灵……白蒽,该回去了,师父叫我们。” 蓝晓思一怔,脸上再次挂上无害的笑脸:“部长。” 容斩向她点点头,带着白蒽走了。 蓝晓思望着关上的门,脸上不住地涌出戾气,嗤道:“这个白同学,倒有点本事啊。”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容斩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饭才想起,没有给白蒽买一件校服。他正要匆匆忙忙地下山去找还没关门的服装店,白蒽拉住了他:“别了,今天很晚了,大不了我明天早上去买啦。” 容斩犹豫了一下,除了环境陌生,觉得并没有问题。 于是白蒽就起了个大早,手中攥着一张写了地址的便签到处找地方。 晨曦微露,街上大大小小的早餐店已经开门,香喷喷的热气弥漫大街,白蒽吃过了,虽然并不觉得饿,却也有些垂涎。 服装店在大街上最显眼的一处店面,她敲敲门,走了进去,向老板要了三套夏季145的校服。 “今天开学,你来买衣服,这衣服还要洗了才能穿,怎么穿?”老板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问她,她自有办法,道了一句谢谢就转身离开了。 她开始在校门口站着,就穿着一身红色衬衣和白色短裤,纤细白嫩的脖子上戴着一串项链,手表滴答滴答地走圈,穿着校服的学生来来往往,视线总会停留在她身上,再装作自然地挪开。 她其实穿什么都很好看,是白皙的皮肤和红色的头发,尤为与众不同。 蓝晓思在校门口从私家车上下来时,看见白蒽站在校门口望着白满川下山的方向,身上竟不是校服。 白蒽见到她,就慌慌张张地埋下头,不敢再东张西望了。 她自然以为是心虚,走上前嘲讽道:“校服都不会穿么?” 当然不是,白蒽抬起头,觉得蓝晓思骨子里带着一种令人讨厌或是不友好地讥刺,她皱起眉头道:“你会穿校服,我为什么不会?” “我会是因为我受过高等教育呗。”蓝晓思的双眼闪过轻蔑的气息,双手环抱在胸前,仿佛一切理所应当,“混乱区来的孩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白蒽脸一黑,攥紧了手里的衣服,不想和她吵。 蓝晓思不要素质,她还要。 容斩穿着校服从远处走来,白蒽怔怔地看着他,别过头走了。 她现在不想见容斩。 白蒽本来在这里等,等的就是他,她想等他来了让他用灵力快速洗一下这几套衣服,好让她能穿。 可是半路杀出来个讽刺她的蓝晓思,她不想以如此狼狈的样子见到容斩。 毕竟她现在在大家眼中是混乱区的人。 她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朝校园偏僻的地方走去,心里空荡荡的,没有感情也没有想法,就是一只凭直觉乱走的猫。 白蒽真的没有想过,一万年后的集体会这么难以融入,她天真地以为只是时代变了,人心中那份善良却丝毫不减。 而蓝晓思这个例子就告诉了她,现在低阶社会人类和高阶社会人类之间存在着怎样的不满、轻蔑、疏离。 她脚步一顿,已经来到了校园的后花园喷泉前。 喷泉的水花在阳光照耀下璀璨已逝,水珠由冲天的水柱带向空中,由大地的引力从空中坠入水面,摔得粉碎。 她呆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却不偏不倚地撞入一个人温暖有力的胸脯中。 是容斩啊。 没有动弹,她轻轻向后退了几步。 容斩歪着头看她,开朗的笑容在她心里绽开一朵小花。 “你不想回去上课了么?” 白蒽垂着头,听着熟悉而温暖的声线,力量的泉源在她心里又开始涌现,她故作没事地笑道:“好啊,去上课吧,我只是没找到教室。” 容斩知道她在撒谎,却不知道她想隐瞒什么,只是一笑带过:“我带你去。”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白蒽步履轻盈地跟在荣斩身后,仿佛她昨日调查半天的学校构造图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穿校服的人群中时不时有人异样地看着她。 “那个女孩子居然是红头发。” “我还以为学生部部长容斩丝毫不能容忍不穿校服的人。”男生们结伴而行,匆匆地看着不穿校服的白蒽,有些羡慕。 容斩似乎没听到这些议论,或者说是对议论毫不上心,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听师姐说你是二班的,成绩不错。” “哪有你们一班厉害啊。”白蒽看着不远处的一班门口。 蓝晓思沉着脸盯着他们,银色的卷发披在肩上,很好看又十分高贵。 “送到这里就好了,我自己上楼去二班,拜拜。”白蒽心中一个激灵,调转脚步,朝容斩挥挥手,上楼去了。 方才蓝晓思的眼神深深印在那一刻的记忆里,有些怨恨,不满,甚至带着不甘,如果她继续陪容斩走下去,蓝晓思估计会以她不穿校服为理由找麻烦。 白蒽只是没有害人的心,除此之外,她仍旧是个人,人性还在她体内扎根,偶尔挣扎,偶尔作祟。 她从容地走到教室,老师们还没有到班级,她按照流月所说,第八列第五个座位,坐下。 “早上好。” 她抬头看去,一个双马尾的女孩子在她的领座款款坐下,女孩子纤瘦的手伸过来:“我叫卓朝涵,留级生。” 留级生。白蒽在心里默念这个词,看着那双涂着指甲油的手,礼貌地也将手伸上前:“你好,我叫白蒽。” 卓朝涵双马尾一摇,收回手去整理桌椅,教室里并不是很吵,白蒽自然地看着她在做什么:收拾带来的指甲、粉底、梳子、小梳妆镜等等。 朝涵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不冷不热地道:“我比较喜欢化妆。” 白蒽想缓解二人仍旧存在的疏离,笑道:“我对化妆略有耳闻,听说你在学校很有名?” 收拾化妆用具的双手一顿,朝涵的脸上闪过冷笑:“臭名远扬而已,你是不是还听说,我是一只优秀的狐狸精?” 白蒽一怔,她听过卓朝涵的名字,是因为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开学第一天敢不穿校服的女生,也听过关于她爱化妆打扮的事迹,却没料到舆论背后的嫉妒和排斥。 她心中惊讶,还是笑着,从小包里拿出一本杂志:“不论可恨还是可爱吧,总有一个理由。我知道你擅长化妆,也对化妆有研究,所以……想要你帮我选一种。” 朝涵正要涂指甲油的手一顿,美眸微瞪,惊讶道:“你不讨厌我么?” 白蒽扬眉。 朝涵默默把指甲油收好:“女孩嫉妒我、讨厌我;男孩子讨好我、取悦我。我早就习惯了,不存在什么伤害。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不是有别的利益目的,可是我不会相信你是真心的。”她扬着脸看白蒽,“你也不用虚情假意。” 白蒽的心收紧了一下,忽然明白卓朝涵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有等同于其他少女美好的心,但是那颗心被伤害过,变得冰冷破碎,于是长出了刺,决绝地驱赶开一切,不论好的,还是坏的。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朝涵精致的脸庞压下来,她有些动容,脸上却还是不悦,“给我看看吧。” 白蒽将杂志递上去,两张本来分开的桌板渐渐挨近,班级在低沉的吵闹中等待老师,朝涵细心地讲着每一种妆容的用处、适用人群、使用方法,她像学生一样听着。 她来这个世界,接触女性界的第一点,就是了解现代妆容。 “像这种妆,”朝涵指着一张性感的脸讲道,“比较适合性感的女人吧,比如说那些内衣模特或者是深v衣物……” “……内衣?”白蒽听见新的名词,嘟起了嘴。 朝涵脸一红,“哦,嗯……是内衣,怎么了?” 白蒽没有察觉到她的神情不对,懵懵懂懂地问:“那是什么?” 还没轮到朝涵说话,班主任推门而入。 不愧是白满川附属学校,老师有种不怒自威的帝王气,一推眼镜,高挑的身材站得端庄。 仔细一看,居然是年级主任,应曦。 朝涵不敢说话了,平常没少去这位老师的办公室喝茶,连忙小声同白蒽道:“……放学见吧。”过了许久,她还出神地喃喃自语,“居然不知道内衣?” 年级主任严肃地介绍自己,讲着新学年的寄语,白蒽魂不守舍地听了很久,混着混着,就放学了。 上学原来就是这样的。 她收拾了书本下楼,撞到正要上楼的容斩和蓝晓思,二人抱着一摞摞资料往校长室去。 蓝晓思娇羞地笑着,脸红彤彤地看着容斩,容斩小心翼翼地抱资料,生怕弄撒了,没搭一句话。 白蒽正想起这种时候要回避,容斩已经看见了楼梯口的她。 她有点慌慌张张地缴着裤角,好好的布料变得皱巴巴,与公主的端庄大方毫不沾边。 蓝晓思察觉到容斩转移的注意力,顺着目光看去,就是白蒽,她看见白蒽扎眼地漂亮,说不出是她身上那一身不是校服的装束还是红发,她怔住,嫉妒。 容斩抬头,“白蒽?” “我,”白蒽花了半天想起事先准备过的台词,“我想和朝涵放学一起玩一会,可,可以么?” 容斩扬眉:“卓朝涵?” 白蒽紧张地点点头,只听容斩叹了口气,像家长叮嘱小孩子一样:“可以,但是她名声不是很好,你小心一点,早一点回去。” 白蒽道了声谢谢,一溜烟跑走了,连走带跳,样子好不欢喜。 蓝晓思瞪着她的背影。 她目睹了全程,容斩对她细心体贴的态度、事事担忧的表情。 她刚才一直在和容斩努力地找话题,不论说什么,容斩的回答总是不逾五字,可白蒽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让容斩的思路全部到了白蒽身上。 她就想不通了,她们的差距明明那么大,为什么结果如此不能理解?! 要知道,她从来没有像戏班子一样说个不停地为谁表演过,除了容斩。 容斩看了一眼蓝晓思,将她怨毒的样子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警惕了。 他都忘了,身边这个蓝晓思,才是对白蒽最大的危险。 第二十七章 白蒽冲到校门口,匆匆地回头望了楼梯间一眼,容斩和蓝晓思早已不见身影,而校门口,朝涵的身影已经能看得很清楚。 朝涵拉着她笑道:“你迟到啦,差不多几分钟。” 白蒽气喘吁吁地挽过她的手臂,仿佛二人早已认识很久,赔笑道:“我还要跟容斩说一声我晚点回去嘛。” “容斩,”朝涵脸色一顿,想起那个人平时冷淡的样子,“你和他说干嘛?” 白蒽仰着头望向二人即将去的方向:“其实,我是他师妹,说一下是应该的。” 嗯……朝涵大脑当机三秒,虎躯一震,“师妹?!你是白满川第一徒的师妹!什么时候又收徒了!” 朝涵几乎每天都要被容斩训一顿纪律,对容斩没有丝毫的好感,新交到的唯一的朋友又是容斩的师妹,白菜被猪拱,她觉得容斩明天会拿刀砍自己…… “你……你别说出去啊。”白蒽顶了顶吓呆的朝涵,并不想她太注意这一点,转移开话题,“我们去哪里?” “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朝涵回过神,指向繁华的街道,“这里是中心街,建筑风格算是比较老旧的,看上去没有什么目前第一线的高科技,但是这只是表面。 “表面上的店面并不多,但是每隔差不多一百米就有一个传送至地下空间的灵力门,地下空间的街道繁华程度远超陆地上的,所卖的东西也同样有社会阶级的差距。” 白蒽震惊地看着那些泛着湛蓝荧光的灵力门,探了一只手指进去,竟感觉到一缕不同的风在另外一个空间里运作,“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朝涵汗颜,瞥了矮小又好奇的她一眼:“你连内衣都不知道,我怀疑白满川的教育问题!”顿了顿,她接着说,“我带你逛逛街,看看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常识。” 白蒽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个大姐姐。 新世界里能有个这样的朋友,她对这个时代的热情,终于被点燃,慢慢烘染,就是力量和温暖。 朝涵带她逛内衣店时,瞥了一眼她平坦的胸,问:“你今年几岁?” “十一。”她好奇地端着一件件文胸观察。 这东西的作用好像就是撒尼雅古城当时的揽胸布带……她一脸红,马上撒了手,因为一旁售货员好奇地盯着她看…… 朝涵一听见她才十一岁,一呆:“跳级的学霸啊,这跳了三级……难怪发育不如我们本届……” 白蒽可怜兮兮地拉拉她:“我们换一家店吧,这家店里的文胸……我好像都用不上……” 街道生意红火,灯光广播叫卖声嘈杂热闹,人群各奔东西,白蒽静静地打量着自己胸前还未长大的胸部,叹气了。 她十七岁时,身材好歹也能和姐姐撒尼雅比了,就是差了一点成熟的女王气质,怎么现在一回到十一二岁的身体就这么稚嫩,竟然一点都没有…… 没关系,不急不急……她默默地安慰自己。 朝涵眼睛一亮,拉着她进了一家理发店。 这家理发店显然是老字号了,朝涵也经常来,老板见了朝涵,热情地迎上来:“朝涵,前段时间做的头发还适合吧?现在那款发形可是很有名呢!” 朝涵将白蒽往身前一揽:“是吗,那太好了。今天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个伙计帮这个女孩子剪一下头?” 老板看见白蒽的墨红色头发一惊,摸着下巴道:“希望怎么剪?朝涵,你知道这不是我见识短的问题,这种天生红发我是真的没见过啊,顶多就见过后天染色,后天染色染红色的也少……” 白蒽暗自崇拜老板的眼力,居然一眼看出这红发是天生的。 朝涵头一歪,神秘笑道:“不如,剪到背,烫个浪的?您看,刘海也可以有个波浪呢……”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白蒽被朝涵推到了椅子上,老板了解地一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剪刀,将她的头发一撩,剪散了,手法甚是麻利。 她看着头发一簌簌掉落在地上,墨红渐渐铺开,瘪起嘴,不太开心。 姐姐撒尼雅以前说过,剪头发要有仪式,不然就是对自己灵魂的不尊敬, 但是现代人估计没法理解了。她无奈地闭起眼,作祈祷状,一边听着剪刀咔嚓声一边反省。 “好了,”朝涵见她不想剪太多,出声制止了,“现在可以烫了吧,不要太卷,尽量模仿有规律的自然卷。” 白蒽动都不敢动,通过镜子和灵力视角偷看自己的头发,只见老板搬出一个机器,将她的头发往小机器上一放,小机器嗡嗡地运作,她本来柔顺利落地头发渐渐变卷,形成波浪。 又是灵力原理。白蒽感到有点想呕般的难受。 她是一个没有灵力的人,接触到外界灵力自然会很难受,刚才穿越灵力门时,她差点觉得自己的身体裂开了,只是没出声。 老板在三分钟内把机器一关,拿走了,白蒽墨红色的头发因为有了波浪,像酒红一般美。 她头发披在肩上,有点散乱,却也高贵。 红色的眸子扫了一周,感觉活动结束了,她动动肩膀,站起来委屈道:“我,我有点想回家了,不太舒服……” “第一次烫发是很不舒服,不过具体没什么身体影响。”朝涵心疼地看着她,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还是那么干净,保持的极好。 灯火闪闪,人群匆匆,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白蒽纤细的胳膊。 她吓了一跳,惊恐地回过头去,却看见孟墨白笑盈盈地和一个女子走在一起,也是他拉住了白蒽。 “墨白?”白蒽一怔,松了口气,“你也在这里啊!” 他身边的金发女伴不太乐意地黏上来:“墨白,她是谁啊。” 墨白不动声色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推下,笑道:“我祖姑奶奶,信不信?” “姑奶奶?”金发女伴轻蔑一笑,“别开玩笑了,这么年轻,做你女朋友差不多呢,可惜,你有我了。” 白蒽脸一红,瞪着金发女伴,心想这个人真是口无遮拦。 孟墨白脸色一变,推开金发女伴几米,冷笑道:“她是你能说的么?!不要以为我平时被你黏着就能对你无限度。” 金发女子一怔,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哈!我还说对了,她就是你女友对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对过我!” 孟墨白冷然而视,他眼中杀意渐渐浮现,还没动手之时,已经有一个人扇了女子一巴掌。 朝涵看着自己掴的那一个掌印,觉得还不够痛快,讥刺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素质比你好的人,也该比你受欢迎,怎么了?” 金发女子,把腰一扭,瞪着眼睛走了,走几步还回头看一下,一位孟墨白会追上她安慰她。 然而孟墨白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情绪低落的白蒽。 朝涵道:“这种人真的没必要客气。” 白蒽在一旁别着脸不说话,见讨人厌的家伙走了,慢悠悠地说:“我们可以回去了么?” 孟墨白忽然正经了,在人群中单膝跪下,对着灵魂愧疚道:“祖姑奶奶,是我的错。” 路人吓了一跳,以为是啥求婚之类的,连忙绕开。 白蒽笑容有点惨淡:“不,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不高兴,是我的身体真的有点不适……你起来吧,我们回去。” 孟墨白正要起来间,容斩从人群中突然出现,恼火地看着朝涵:“你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容斩的突然出现,吓了所有人一跳,尤其是朝涵,平日被容斩吓得厉害,闻声一惊:“我,我正要带她走。”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容斩拧紧的眉头在他紧张的双目上越发愤怒,他担忧地看着白蒽越来越没有元气的样子,对朝涵的厌恶又加深一等:“你是想害她啊!她身体里半分灵力没有,怎么受得了这种情况!” 白蒽被他愤怒的样子吓到,连忙拉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再怪朝涵了。 朝涵并不怕容斩,但是她担心白蒽的身体,只见白蒽撒娇似地拉拉容斩的衣角,她迅速反应过来,白蒽的情况不是一般地特殊。 孟墨白是孟家地少主,身上随时带几粒药是不可少的,他看了眼白蒽的症状,心里也开始紧张。 她的灵魂已经虚弱到极限了,再有几分钟,她就撑不住了。 他从身上翻出几粒小药丸,给白蒽服下,白蒽的灵魂好了一些,却还是奄奄一息。 容斩将她搂起来,像抱一个孩子一般抱着她,走向地下层的出口。 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撑过灵力门。 容斩干净清朗的脸上留下冷汗,他从没有感觉过这么无助。 明明想保护的人就在怀里,可却无法保护。 他…… 还是太弱了。 白蒽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肩膀不停地抽搐,她只感觉到心脏跳的越来越慢,迟钝的痛觉刺在她毫无防备的腹中,嘴角渐渐涌出的血溅在容斩的纯白校服上,她不知道还要撑多久,但她会努力的。 容斩迈入了灵力门,她浑身痛得抽搐,发出沙哑颤抖的低嘶,紧紧抱住了容斩温暖的脖子。 容斩悬着的心一紧,千万要撑过去。 大陆清澈的空气灌入白蒽的胸腔,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呼吸着好不容易才能触到的空气。 突如其来的一阵钝痛击在她背上,她咳出一地鲜血,神智刹间混沌。 金发女子守在灵力门口,刚刚是她,拿一块砖,砸在了白蒽的背上。 并没有很大的力,毕竟是个女人,但是却刺激了白蒽的五脏六腑,她直觉内脏像绞在了一起,血管炸开,心脏紧收。 神情一晃,眼前的容斩忽然变成了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熊,她好像记得,这是撒尼雅古城的吉祥兽,叫白沫熊。 这只白沫熊叫拉尔。 她好久好久没有见过拉尔了,因为拉尔并没有陪着她沉睡。 她知道这是神智混乱所致,但是她太想拉尔了,她甚至心甘情愿地混乱、被痛觉包裹。 她记得拉尔生前很喜欢和她倦在一起去看书。 神使鬼差地,她捧起了拉尔毛绒绒的脸,傻笑道:“拉尔好可爱。” 她轻轻啄了一下拉尔的嘴巴,却不是预想的毛乎乎,而视温软细腻、滚烫且灼热。 温暖有力,她轻轻地再啄一下。 有点不想离开。 白蒽抱住拉尔的脖子,在热乎乎的幻觉中,她再也承受不住那种钻心刺骨的痛,嘻嘻地笑着,失去了知觉。 下一次醒来,会不会是一万年后呢。 她靠在容斩的肩膀上,扑通一声,摔倒在砖地上。 容斩的唇被她触过,泛着嫩红,少年的脸庞燃起赤红,他却还是淡定地将她扶起来,抱在怀里。 他不想欺负睡着的病人。 但是病人刚刚还在欺负人。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朝涵被白蒽忽如其来的一些列动作唬得目瞪口呆,容斩将白蒽默默抱在怀里运回去,就像运那几头大白羊,只是白蒽已经安分地睡着了。 呼吸均匀,十分乖巧。 容斩的耳根子有点红,虽然手上丝毫不慌乱,脸已经发烫得要烧起来。 白蒽就在自己肩膀上打着小呼噜,往他脖子上蹭了蹭,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朝涵咽了咽口水,望向渐渐走远的二人,觉得不该跟上去,却又想跟上去。 一旁的孟墨白已经转身,迈开长腿走了。 她只好跟着孟墨白走。 孟家少主的名声无人不知,至少还是有一定权威性的,就算有时候十分幼稚人性,但总比没人好。 毕竟她今天实在是吓到了。 她以为白蒽真的是容斩师妹! 端着下巴琢磨,刚刚那一系列动作,看来容斩在女友面前应该是一种忠犬系…… 正在按她的玛丽苏思维努力地理解的朝涵,丝毫不知,其实白蒽连kiss都不太能理解真实意义,别谈什么男朋友,顶多就是哥哥…… 朝涵自己思考着,就回到家了。 “我到家了,拜拜。” 孟墨白象征性地跟这个自然熟道:“嗯,好。” 他继续埋头走路。 如果要白蒽明白那种微妙的感情,也许她还是会选择依赖容斩。 孩子总是将自己的单纯献给信任的人。 孟墨白倒是比朝涵更能理解刚刚发生的事,知道白蒽估计是神智混乱,把容斩当成什么别的东西了。 他仔细想想,平日里他自己那些所谓的“女朋友”赖着他时,也把他当作一张取钱卡。 白蒽虽然不是把容斩当成取钱卡那样的东西,但也许是平时亲近的另外某个人物……拉尔这个名字,似乎是一只宠物的…… 孟墨白无意识地朝家走去,脑子里都是白蒽傻乎乎就把容斩给强吻了的事,不禁对自己祖姑奶奶感到敬佩…… 忽然,半路上蹦出来一个金色的身影,死死抱住了孟墨白还在行走的身躯。 老实说,孟墨白知道是谁,因为这香水味他闻得出来。 秦瑜珍,就是刚刚那个金发姑娘。 “墨白,我想你了。”带着点哭腔,仿佛那一砖板是砸在自己身上,受了很大委屈。 孟墨白见到她心情就极为不好。平常就是她死缠烂打要跟着他,说是追他,现在又捅出这么大堆事情,“谋杀”他祖姑奶奶…… 他记得,秦瑜珍是秦家的人,而秦家是孟家脚下管辖的一个家族。 看来,秦叔是放任自己女儿来骚扰孟家脊梁了。 他冷笑一声,平日里过得糊涂,却在家族事业上不会马虎。 “你想我?”孟墨白一把扯开她的头发,“是你们家缺钱了还是缺男人了,被你想我都觉得自己太差劲,怎么能被你想呢?” 秦瑜珍花容失色,头像波浪鼓似地摇,她跪在地上死赖不走,又摆出那副表情,“我不知道她真的是祖故奶奶,我不是故意的……你还爱我对吧?你会原谅我的,墨白你是我最爱的人啊!” 孟墨白缓缓弯下腰,带着疏离的俊颜上显出狠戾,冷笑着托起秦瑜珍的下巴。 “谋杀先祖,该当何罪呢,秦叔?” 那茂密的草丛中走出一人,正是秦家家主,秦墓居。 第三十一章 秦墓居衣着华丽,沉着脸走出来,甩手一招,招来一阵疾风,十来个刺客从天而降,将墨白团团包围。 秦瑜珍连滚带爬地躲到父亲背后,脸上尽是得意的笑,丝毫不掩盖,和她爸果真一个德行。 “难得啊少主,”秦墓居阴阳怪气道,“如此机敏,却是在将死之日里,不知道孟冀那个老不死的会不会心慰呢?” 孟墨白淡定地插着腰,静静从腰间抽出两幅银色手套,抬眸道:“秦墓居,四大世家,轮不到你个无名小辈作乱,我少主当得还是名副其实的。” 手套在夕阳下银光泛泛,他活动活动指关节,抬起中指,昂着头,环视这一行不速之客,眼里尽是轻蔑。 秦墓居满是胡渣子的大嘴咧开,极怒返笑,“好啊,孟墨白,孟冀连这好东西都交给你了,看来今天我非活捉你不可了……” “好东西?” 随着身边的刺客开始行动,孟墨白身形一闪,一拳一个。 这手套是孟家的传家宝,名“孟掌”,带着剧毒,会根据驾驭者双手所散发出来的灵力逼出,剧毒源源不断,一碰则毒性入骨,无法根除。 还有一点,就是上古精铁铸造的丝质布料,刀枪不入。 以他的技术,能在容斩手下撑过几招,这些三脚猫的刺客,清理掉只是时间问题。 他拳脚并施,刺客们还没沾到他衣角就已经被打趴下,在地上连连哀嚎,但他们人硬是多,蜂拥而上,孟墨白走也走不了,留也留不下。 “你真的以为,我秦墓居是无脑的笨蛋么?”秦墓居哈哈大笑,双手抛出两颗毒气丸,掉在地上摔裂了,毒气嗤嗤地涌出。 秦墓居迅速给自己和女儿服下一粒解毒丸,笑道:“你今天的药,给那个姑娘了吧?难不成你能凭空变出来么?” 孟墨白咬着牙,毒气无法控制地钻入他的五脏六腑,渐渐麻痹所有神经的知觉,他听见秦墓居低吼道,“再过几天,孟家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他撑着神智讥讽道:“你这梦做得很认真啊!” “轮得到你说话么。”秦瑜珍上来就踹了墨白一脚,一撩头发,学着她父亲的样子仰天大笑,笑完了还不忘再碾几脚。 她鞋底的泥压在孟墨白脸上,留下耻辱的印子,孟墨白渐渐失去神智间,他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腿,用劲地一拧,尖利的惨叫和骨头被彻底捏碎的声音同时迸发,秦瑜珍眼白一翻,痛昏死过去。 “狼狈而已,何足为惧!” 言罢,秦墓居在他颈后一击,他才昏过去。 …… 白满川医室内,白蒽没好几天又躺回了那张床,这次却睡得安详,一动不动。 不止是她的精神累坏了,就连身体也累坏了。 容斩的传语石嗡嗡作响,他一接听,脸上就多蒙了一层黑气,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看着白蒽,摸摸自己疲劳的颈后,道了声“知道了”就挂断了传语石。 秦家叛变了。 秦家的叛变引起了十分大的安全问题,四大世家必须携带着他们管家的小家,聚到秘密地点进行会议。 缺席的不止是他闭关的师父,还有失踪的孟墨白和秦家全员。 流月之前说,师父闭关这段时间,她预言道了会发生什么大事,到时候出席会议还要让她去,她倒是很不乐意。 不过现在事态的严重性,由不得任何人乐不乐意。 他之前也看出来了,那个拿砖砸白蒽的女子正是秦瑜珍,怕是为了骗走孟墨白的药,才这么做的。 看来孟墨白的失踪,已经能确定是秦家干的了。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他从抽屉里取出几件新的家服穿好,脏了的校服匆匆摆在床头柜上,一会自然会有清洁机器人来识别,当务之急是白蒽没有人照顾了。 白满川家服是泛青的道袍,这是一万年前的设计,一直沿用至今。 容斩将修长的食指放在传语石上,注入灵力,开启了监听状态。 这样传语石能实时向他的大脑传递它所监听到的东西。 容斩这样去开会,总算是放心了些,至少秦家人打上了白蒽的主意,他还能知道。 关上门时,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上动了一动,随手一抓,抓下来一个金色的毛球。 这不正是白蒽的澜魂灵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头上?” “白蒽身体刚刚有一瞬间处于濒死状态,我吓得不轻,赶过来了,见你正在我正下方,就干脆在你头上蹲着,环视周围……”小东西仿佛蹲在别人头上还有理了,滔滔不绝地讲着,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你要去哪里?” 也对,主人死了,澜魂灵同样会灰飞烟灭。 “说了你也不知道。”容斩将它随手放在白蒽脸旁。 小东西满意地扭了扭,忽然啊呜一口咬在白蒽有弹性的脸上,啃起来。 容斩看着它明明没有牙却如此努力地样子,笑道,“你在干嘛?” “我,我在吸食她体内多余的精力,”小东西有点口齿不清,“精力太多了,刚好分我一点,我可以长出四肢了……” 话音未落,两只如线条一般细的小脚伸出了它的身体,像幼教片里的小怪物一样,三根脚趾,画风天真,毫无战斗力。 “啧。”容斩嫌弃道,“澜魂灵按理说应该很威猛,为什么你是这种画风?” 说真的,对白蒽这种天赋异凛的孩子来说,真的有点丢脸。 小东西自认为责任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也似乎确实不在,“因为主人她很单纯,毫无杀气呗。” 言罢,小东西伸展了一下新长出来的两条短腿,一跳一跳地站起来,喜道:“哇,这里的视角好棒好高!” 容斩看着这个小傻瓜,温和地笑起来。 的确,白蒽的单纯,才是她最吸引自己的地方。 “你给我听着,” 容斩忽然在门口发号施令, “小东西,我会离开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你照顾好她。” 不是他小题大做,也不是他担心过度,是他即将离开的这段时间,可能是半个世纪以来四大世界成员最危险的时间——秦家难保不会趁虚而入,先发制人。 小东西扑哧地一下,坐下了,点点头道:“好,我和主人等你回来。” 容斩轻轻带上门,忽然就听到这一句话。 等他回来。 “等我回来。” 他关上门,就运动灵力,脚下生风,一路狂奔而去。 ——此时的秦家秘密基地—— 秦瑜珍悠悠转醒,见父亲守在身旁,表情严峻,精神也不由地紧张。 “珍珍,你的腿……救不回来了。”秦墓居看了一眼秦瑜珍空落落的下肢,别开了脸。 秦瑜珍张大了嘴,泪珠滚滚而下,下肢空落落的感觉,让她想起那张她又爱又恨的面孔。 孟墨白,他毁了我的右腿! 她咬紧唇,不甘心地,还想用另外一条腿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床边,寸步未移。 “爸,孟墨白呢?” 秦墓居看了一眼女儿残废的双腿,愤恨道,“等我们用完他,我会把他的腿打成肉泥,”顿了顿,他道,“这是我们叛变的代价,珍儿记住,我们就算是为了你这条腿,也要杀得孟家鸡犬不留!” 秦瑜珍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最后又变成了憎恨。 “爸,我有一个想法。”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容斩到达会议地点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位,像传说中的圆桌骑士一般,围成两个圆圈,四大世家坐在内圈,四大世家管辖内的小家族坐在外圈。 “祖姑奶奶没事吧?”孟冀坐在圆桌南首,左边是他的夫人沙氏,大着个肚子,坐在他旁边。 容斩找到流月,坐在流月身旁,流月身旁还有一个座位要空着,因为他们的师父白城纪缺席。他道:“已经睡了,在白满川那边,就是没什么人守着。” 李家家主是一位少妇,尚未嫁人,此时她敲着折扇笑道:“还不开始正题么?” 大家对这个李百慕的态度习惯了,修炼傀儡之术的人性格多半如此阴阳怪气,见怪不怪的人一点平静,感到有些恼火的也就暗自恼火。 因为叛变的秦家本来是等闲孟家的管辖之内,出了事也是由孟家负责,这一场大会的主持全自然落在孟冀身上。 孟冀站起来,走到两环桌子的圆心上,侃侃而谈:“首先我在这里表示歉意,是本家没有管理好秦家……” 这种会议不长召开,前面这些废话没有人愿意听,孟冀简单带过,严肃道:“还有一些小家族并未清楚情况,容我在这里进行描述:秦家目前虽然是小家族,但是资料记载,三百年前他们是四大世家之一,当时孟家先祖处于秦家的管制之下,但是后来白曹李三大世家发现了秦家家主行为不检点,就通知将其贬到小家族行列,而孟家接替了秦家的身份。” 孟冀翻了翻这叠厚厚的资料,看了几眼,放下了,看着两桌子人道:“秦家现任家主的目的十分明确,秦家不愿意再等待了,他们现在就想夺回‘四大世家之一’的名号。” 李百慕冷笑,红唇带出一点冷艳:“秦家当年要不是坏到了骨子里,我曾奶奶也不会动他们,看来三百年过去,死性不改。” 孟冀看了一眼李百慕。 “说的没错,死性不改,但是秦家的实力不可否认。”孟冀从资料中翻出一张白纸,“秦家现在抓走了我们孟家的小少爷孟墨白,大家都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召大家来,讨论的是应付之法。” 流月俏眼一眯,道:“据我所知,你们家少主在被抓走时还打死了秦家精英侍卫大约八个,徒手捏碎秦瑜珍腿骨,让秦家小姐的右腿直接废了,可是真的?” 孟冀道:“属实,同时,家传的‘孟掌’到了秦家手里。” 曹家家主曹志竹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平日里喜欢拿着一把刀把玩,那刀寒气冽冽。就算是进行会议,他也拿在手上。他道:“对付秦家,我有一计,还要麻烦李百慕。” 李百慕正玩弄着她的指甲,听曹志竹一说,她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好奇道:“什么事情?一般事情还是叫我妹妹去干吧!” 一旁的“妹妹”李百柔一呆,推推姐姐道:“姐,认真点好不好。” 李百柔长得七分像姐姐,三分像父母,却没有姐姐那么引人注目的艳丽,多的是一份淳朴,也讨人喜欢。李百慕从小就宠着这个妹妹,妹妹变得日益稳重,她也变得越来越任性,倒像两个同龄的同事在互相帮助。 李百慕幼稚地吐吐舌头,对曹志竹道:“抱歉,你说吧。” 只有在妹妹面前,李百慕才是这副比较听话的模样,其他时候嚣张、任性才是她的代名词。 曹志竹说:“你可以假装叛变,帮助秦家,却慢慢用傀儡术操纵从秦家那边的主力,这也算扳回了孟墨白这一局。” “想法没错,扳回一局,对于我们来说远远不够。”流月突然发言,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为的不是以牙还牙,而是彻底根除。” “怎么根除?”曹志竹道。 “据我所知,秦家家主就连叛变的想法都是由女儿鼓舞而来,如今女儿受伤,这对我们来说算是坏事中的好事。” “但这对秦家有什么影响么?秦家毕竟还有一个少爷。”李百慕问。 流月淡淡地扫了手中的资料一眼,“当然有用。秦家的大部分计策都来自秦家这个大小姐,若我猜测得对,秦家大小姐才是秦家最中心的角色,而非秦墓居。” “所以,我们该怎么从秦瑜珍入手?”曹志竹代表大家问。 “秦瑜珍绝对不会傻到不派人保护自己,她自己一定也意识到了她在秦家的重要性。”流月分析着利弊,“如果我们选择直接入手这个秦瑜珍,可能正中下怀,所以,我们应该从秦墓居下手,铲除秦墓居,秦瑜珍的权威便不再,真正的权威会留在没有什么用的秦家小少爷秦瑜悉身上。” 容斩接着师姐的思路道:“不出所料的话,秦瑜珍一向憎恨这个亲弟弟,很可能会将秦瑜悉除去。”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秦瑜珍也确是意识到秦家的主心骨是谁,但是她以为有父亲秦墓居在,四大世家的人还会以为,主心骨是她父亲。 事实上,流月已经犀利地观察到她的软肋了。 基地门口的监控器忽然滴滴滴地警报起来,她一瘸一拐地冲过去,接起警报器道:“谁?!” 电子浮空屏闪出一个妖娆的身影:“你确定这么跟你的盟友说话么?” 什么盟友?秦瑜珍皱起眉头,仔细看着这个女子,心里忽然一惊。 李百慕。 她有点紧张。李百慕出了名的我行我素,现在来做他们秦家的盟友,她自然是欢迎有这样一个势力加入,可是不知道李百慕图什么? 李百慕扬着下巴站在门口等她回应,实在不耐烦了,盯着摄像头看。从秦瑜珍这个角度来说,李百慕就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她心里惊悚。 那狐狸弯月样的眼睛,偏偏生得极大,视线好像能刺透秦瑜珍的心思! “进来,我父亲就在门口不远处。”秦瑜珍按下几个密码键,大门打开了。 “我警告你不要做小动作,这里可是有很多机关……”她一边抬头一边警告,却发现李百慕已经不见人影。 这也太嚣张了。秦瑜珍冷笑,也不怕李百慕搞小动作,毕竟她的地盘上,李百慕还没有通天之能。 李百慕大着步子在秦瑜珍的基地里走来走去,找着秦墓居的身影,一心想要谈判。 秦墓居已经从女儿那里得知了李百慕进来的消息,往李百慕那里迎去:“李家家主真是看透大局。听说,您今日是来结盟的?” 李百慕点点头,手上暗暗操控着一根丝线,引入秦墓居颈后,种入一只窃听虫,她道:“我早就看孟家很不爽。” 她估计现在还见不到秦瑜珍,只好从秦墓居入手。 秦墓居喜闻望外:“那我们家有了您的助力,孟家定是难以翻身了!”他顿了顿,心中还是有些怀疑,“那孟冀可有什么行动,您透露一下?” “他们先计划着你的人头,第二步才是孟墨白。”李百慕故意把孟墨白说得对秦墓居毫无用处,“孟墨白平日败家得厉害,孟冀还有孩子,不缺这一个垃圾。” 忽然,墙边传来一声怒吼:“你个死女人!骂谁是垃圾!我爹怎么可能这么做!” 李百慕不动声色地一瞥,孟墨白被打得体无完肤,吊在墙上示众,刚刚的话自然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她扬唇一笑,走上前道:“你难道不是么?” 秦墓居被她这副妖艳的样子晃了神,李百慕察言观色,趁着和孟墨白距离近,附耳道:“来救你,你还这副样子,真有良心。” 孟墨白额角一跳,立马了然,却还是装作那副仇视内奸的样子,对李百慕又吼又叫:“你别以为是四大世家就能推翻我孟家,我祖姑奶奶在,你们谁敢动!” 李百慕后退道秦墓居身边,心里暗自思索。 这小子要她去找“祖姑奶奶”求助,但问题是,孟家何时有祖姑奶奶这一东西了?难道等闲山上孟家还藏着一位隐世高人? “李家主别见怪。”秦墓居捧着笑脸继续道,“这小子被打得昏头昏脑,老是乱叫什么‘灵魂’、‘祖姑奶奶’、‘灵力恢复’,今天居然叫他扰了您的思路,待会一定重打。” 此言一出,李百慕心里自然是惊诧。 难道那个曾经叫灵魂的白蒽就是所谓的“祖姑奶奶”?明明没有灵力……对,灵力恢复!会不会这个“灵魂”才是推倒秦家的机关?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李百慕和秦墓居谈判很久,最后双方都没有说下一步的计划,倒似你进我退、我退你进的试探。她也早有预料,这不是儿戏,秦瑜珍也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她。 二人渐渐往基地深处去,李百慕所见,基地的机关越来越多,守卫越来越少,竟是在往地下延伸,她担心中了秦瑜珍的计,故作无事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秦墓居走在前面,半回身道:“去见一下珍儿,珍儿说想见你。” 看来忠诚测试,来得很快。 李百慕尽量使自己保持自然且理智,但是脑后还是绷得紧紧的,就怕秦瑜珍想出什么刁钻方法,让她瞬间露出尾巴。 拐角处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秦瑜珍坐在浮空的轮椅上缓缓朝她而来。 “有失远迎,对不起。”秦瑜珍早就和李百慕说过几句话,被激怒过的她此时没什么好脸色给李百慕。 “哪里,刚刚我和你父亲已经约好一同攻打孟家,”李百慕挥挥手,看着她缺失的那条腿,“孟家那小子下手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秦瑜珍在压抑的气氛中笑了笑,“那,李家主可否愿意帮我取走他一条腿?” 李百慕不动声色,听到这句话,却还是心里一惊。 孟墨白是她营救的对象,她决计不能取走孟墨白一条腿。 她故作悠然地看着秦瑜珍,心想这娘们不是一般的犀利。 不过,想和她比,差了一点。 “只取走一条腿?”李百慕惊讶道,“你怎么能这么温柔,应该给他多一点*!你想想,孟家人以前怎么对你们的,你怎么能忍。” 秦瑜珍不愧是大小姐,并不因为李百慕的刺激而改变想法。她的轮椅往前缓缓驱驶,金色长发束在脑后,没有多说什么。 秦瑜珍知道自己心里还有那么个孟墨白。 很久以前,孟墨白来到秦家,她就喜欢孟墨白。 她尝试过各种样子,可爱的、高冷的、无理取闹的、小鸟依人的…… 但是孟墨白却开始慢慢地疏远她,仿佛曾经把她当作好妹妹的孟墨白都已经不存在了。 那个红发女孩…… 秦瑜珍低着头回忆,她当时有意装出非常骄横的样子,不知道那个红发女孩有没有看出来? 如果……如果看出来了,红发女孩就是整个计划中最大的漏洞……不!不会的,她演得天衣无缝,就连逛街要走那一边都计算过时间路程,唯独就是没有算到那个红发女孩竟是孟墨白的祖姑奶奶! 秦瑜珍摇摇头,甩掉这些胡思乱想,来到了孟墨白身边。 此时的孟墨白已经不是当初她见到他的样子了,不仅长大了很多,也离她远了很多。 孟墨白淡淡地看着她,她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和不忍。 有哪个女孩子希望自己的梦中情人视自己为敌人呢。 李百慕同样是在红尘摸爬滚打买撒泼多年的人,隐约间觉得自己看出了什么,又并不清楚,这二人的关系。 就连孟墨白毫无感情或者说是稍有失望的眼神,李百慕都无法解读。 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过节?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五章 李百慕往后退了一步,从远处看着这秦孟二人无声地对话,忽然点了点头。 她有个想法了。 “这小子腿这么好,毁了才配得上秦大小姐。”李百慕走上前,绕过秦瑜珍的轮椅,捧起了孟墨白的下巴。 孟墨白眼神清明,和他浑身血肉模糊的样子不成正比,他骨子里的硬气丝毫不减。他甩开李百慕的手,冷笑:“你以为我怕你们这种幼稚的斯磨方法么,”说罢,转过头朝秦瑜珍淡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的主意。” 秦瑜珍脸色难看地迎上那句话,声音在她脑子里回荡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她扶额道,“难道不是你逼我的么。” 秦墓居看见孟墨白这小子有对自己女儿冷眼相待,气得火冒三丈,扬起手就像打烂孟墨白的脸。 白光一闪,李百慕手中的傀儡丝线一动,紧紧缠住那只粗壮的手,秦墓居一时间动弹不得。 李百慕冷笑:“这是人质,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多听听珍儿的。” 看来他也开始意识到,也许秦瑜珍并不是那么想要报复孟墨白。 秦墓居觉得失了面子,使劲地挣扎了几下,忽然缠住手臂的细线刷地收回,没人看清楚去向,但是秦墓居觉得手上一松,一看竟已经消失了。 “爸,”秦瑜珍头也不回,直直地迎上孟墨白的视线,“你带李家主去别的地方逛逛,我得和他好好谈一下。” 秦墓居一怔,不甘地离开了。 李百慕歪着头看了一眼孟墨白,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小子这么有本事,秦瑜珍都钓到了,我还来救你干嘛。 孟墨白似乎没看到那个眼神。 秦瑜珍纤细的手往后一挥,守卫缓缓关上了沉重的铁门,这座监牢里最后只剩下秦瑜珍和孟墨白两人。 秦瑜珍的轮椅往后摇了几下,只听她复杂的声音响起:“你还是好好坐着吧,我知道,你早就挣脱了你手上的链子。” 孟墨白缓缓站起,双手抖了一下,铮地一声,手上无比坚固的铁链裂开,掉在了石地上,他盘腿做好,靠着墙,看着她。 “为什么不走。”秦瑜珍的眼睛看向那伤痕累累的他,两人视线交汇,谁都没有退让。秦瑜珍清楚,她故意给了孟墨白最好挣脱的锁链,孟墨白若想逃跑,杀出这个基地,毫无问题。 孟墨白揉揉被禁锢已久的手腕:“我在等着今天。” “今天?”秦瑜珍苦涩笑着,“是,你如愿了,我不忍了,怎么了?” 他废了她的腿,她却还不忍对他情断义绝,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即使和他已经彻底成为敌人。 孟墨白皱起了眉头,疲惫的他思绪还是那么清明,“小时候你就喜欢我,你从那个单纯痴迷的妹妹变成嫉妒不甘的样子,再从嫉妒不甘的样子变成心机深沉的你,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对我的喜欢,才导致秦家的叛变。” 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如此稚嫩的事情,在他心里还影响不到家族存亡。 哪知,面前的女子道:“对。” “我求之不得,我所期望的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怎么抓住你。”秦瑜珍自嘲地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我宁愿把你变成敌人,你也不能是别人的。” 孟墨白睁着眼看向她的笑容,“你觉得你是我的敌人么?” “对,你别把我想得太高尚,什么‘你不爱我我还爱你’、‘随你到处沾花惹草’的事情,绝对不是我秦瑜珍能做出来的。”她悠长的睫毛扫过他平静的面孔,“你现在,是我的,明白么。” 说完,她似乎在对谁说:“我的。” “所以,你想让我当你的敌人,我却还是把你当作我的妹妹,”孟墨白又靠回墙上,看着这个疯癫的女孩,“你还是那个天真的女孩子,只是你一下子有些坏,我很失望。” 秦瑜珍怔住了,冷笑一声,高声道:“对!我一直是你的妹妹,我只是你的妹妹!可是我不甘心啊,就算是家人,你看到那个红发女孩时,你的笑,你的眉眼,你知道有多快乐么!” 红发女孩?孟墨白一向淡然的脸上闪出意外,沉声道:“跟她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五章 “你想骗谁。”秦瑜珍冷哼一声,实在气得不行,摇着轮椅,走出了密室。 密室门轰地关上,门外的少女寒了心,门内的少年失了魂。 孟墨白怔怔地坐在地上,想起白蒽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宛若初阳的笑。 莫名烦躁。 他挥拳,狠狠砸在水泥墙上。 男性的粗喘弥漫在整个密室里,他简直不能相信。 他喜欢白蒽么? 孟墨白拧紧眉头,往沉闭的大门看去。 他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愤怒间,李百慕推开了门。刺眼的光照进来,她小步冲刺来到孟墨白身边,拉着他就跑,孟墨白一个踉跄,差点跌跟头。 “快走快走,他们防备一下子松懈了!”李百慕跑到密室门口,推了孟墨白一把,自己却不动,站在原地。 孟墨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边往出口跑,一边后头问:“你怎么不走?” “我来这里不单单是为了救你,还有别的任务。”李百慕又瞪了孟墨白一眼,让他快走,“和你爸说,我这里没问题。” 孟墨白点点头,糊里糊涂地打晕了几个守卫,冲出了要塞,一头扎进林子里。 树林中没有监控,相对安全很多,他展开拳脚,不要半天,就能到等闲山,找到孟冀。 李百慕松了一口气。 忽然,她凝出一股灵力,比了几个阵法,一个和孟墨白一模一样的傀儡凭空而生。 李百慕伸手拍在傀儡的面门上,傀儡轻轻颤抖,过了不久,竟开口说话了。 “愿为您效劳。” 简直如假包换的一个孟墨白! 她和傀儡交代了几句,就将这个假孟墨白扔在了密室里,悄悄关上了大门,好像一切逃脱并未发生。 刚打开步子想溜,秦墓居飞奔而至,身后一群人马,在李百慕面前匆匆停下。 李百慕收起奔走的架势,靠在石门上。 秦墓居急道:“那东西逃跑了吗?!” 倒是李百慕更加淡定自如,拍拍石室门道:“我刚好路过,那家伙不过打晕了几个人,还以为自己能通天了?”说罢,推开门轻笑道,“给了他一只蛊虫作为教训,不会再有什么逃跑的意念了,放心。” 秦墓居狠狠剜了一眼里头的假孟墨白,轻松道:“幸好有你在啊!” 她谦逊道:“只是稍稍出了一点力而已。” 于是,秦墓居这个没头没脑的家伙更加对李百慕有态度好的加分了。 秦瑜珍摇着轮椅来到,看看李百慕笑嘻嘻的样子,又看看父亲如此放松,道:“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李百慕悠悠看了一眼里头的假孟墨白。 谁知秦瑜珍根本不想去确认孟墨白是否在里头,道了声谢谢就摇着轮椅走了。 她不想见孟墨白。 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只听她淡淡留下几个字:“计划可以开始了。” 李百慕心绪一动,心里暗笑,终于要来了。 她可是等了好久。 秦墓居转身对身后的一群人马大声道: “一军听令:进军白满川——” 第三十八章 白蒽从床上爬起来,酸痛的右手撑在床沿,架起虚弱的身体。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进窗户,她右眼存放魂器的地方阵阵刺痛。 “醒了。”金色的毛球在她肚子上蹦蹦跳跳,“主人觉得还好嘛?” 她挪动几乎没了知觉的双腿,使自己靠在床沿,抵抗了一会脑中的晕眩。她撑着额头说:“孟墨白出来了。” 她在睡梦中梦见的。 她能推测这些梦境并不是无中生有,但是梦境只能告诉她几个十分关键的事态,细节之处被潦草带过。 她忽然睁大眼,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翻出传语石,贴在金色毛球身上:“你释放一点灵力,我要用这个东西。” 金色毛球扭了几下,传语石闪烁,勉强能用,她将脸凑近传语石:“容斩,孟墨白从基地出来了,秦家人军队有动向啊。” 传语石的黄色光芒灭了,金色毛球躺倒在她肚子上气喘吁吁,她急得攥紧了传语石,可惜自己没有灵力,连传语石都用不了。她呼吸不稳,大脑又开始隐隐作痛。 所幸传语石不一会就亮起了蓝色的光,容斩的嗓音淡淡地传来:“孟墨白往哪个方向去的?” 这回,白蒽使劲把传语石往金色毛球身上凑,挤得毛球小声嘀咕,貌似是抱怨。不久,黄光亮起,她飞速道:“树林西边。” 传语石没了动静,白蒽皱着眉把它放回去,觉得脑袋舒服些了,就下了床,扶着复古屏风往外走。 屏风放不稳,垮在床边,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扶,只好装作没发生般披上外套,踉跄着往门外走去,一头赤发披在背后,显得她身体貌似还健康。 她要去哪? 她不知道,也许要去很远的地方,只是不能躺在床上了……大战爆发,继续留在床上只会成为白家的一个破绽。金色毛球跟着她,只是短腿想要跟上她显得吃力。她挨着各种地方迅速前行,比如花坛、瓦墙、栅栏,她不是那么在乎怎么行动,她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她看见一个路口,打算拐过去,再看看走到了哪里。但是,在她拐过去之前,她先遇到了秦家人。 “楼里都是好东西,不知道一炸开了还是不是好东西。”一个人笑得十分嚣张。 她反应极快,立刻贴墙站好,用一只脚将真要往外走的毛球钩回身边。 “想什么呢,找人。”另外一人拍拍那人的背,“白满川要是能和平夺来最好,省的我们秦家要另寻佳地作为老窝,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宝地,不能白让白家站着。 另外一个人随着那个人越走越远:“红头发小姑娘有什么难找的,这第三层有几个红头发的人是小姑娘?排除起来简单的很。“ 白蒽听得背上直冒冷汗,从路口迅速地闪了出去,觉得事情越来越针对她。 要是有她那百万年的灵力,她还怕什么。 白蒽来到缆车台,这本是用来运输大型物品的,她颤颤巍巍地爬上缆车,看着下面遍及千米的茂密古树林,拉动了开关。 她随着缆车划过天空,她看见这个第三层,以及她早早听闻却从未见过的西部混乱区,秦家的兵力已经从北方扫来,锐利难当。 她会不会,终究不适合这个世界? 穿过夕阳,她稳稳落在一个不知名的房顶上。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这简陋的屋子,说做是个房子都勉强。她四下打量,仗着地势还算有利,往学校方向望去。 她来到这里以后,除了把白满川走得道路都谙熟于心,其他地方她就只知道学校和那条她昏过去的奕隍街。 学校依旧没有喧嚣,补课的学生在走廊出没,但她嗅到空气中那抹战争的气息。战争规模不会太大,她能够预测现在人们交锋都是再用各种机械武力,容斩说,第三层还没有那么多会用灵力的修士,并不会用灵力进行征戈。 天空中飘起一丝夏天将尽的风,她看见东方出现的秦家和西方出现的家族联合势力,秦家显得弱小单薄,这场仗,必定是各大家族取胜。 秦墓居在军队侧翼骑马绕出,回到秦军中央,两大军已经就位,只需要一声下令,战争就开始。 走啊。她好像向秦墓居大喊,因为李家傀儡的丝线已经吊起了秦墓居身边假的孟墨白,“孟墨白”吱吱地发出声响,不知何时他的手已挣脱了铁链,又握着一把漆黑的匕首。“孟墨白”渐渐逼近秦墓居,谁都有发现他。 陡然间,白蒽的颈部被一双手死死掐紧,她手脚悬空,甚至来不及猜测被后的人是谁。那双手充满恨意,强劲有力,皮肤却细腻,她嘶着喉咙喘气。呼吸,她告诉自己呼吸。 “都停战吧。” 她身后的人在一片死寂中忽然开口:“既然彼此都有人质,是交换人质呢,还是让人质都一死了之,我们继续打?” 她这才听出来是秦瑜珍,可秦瑜珍的手越掐越紧,她呼吸的通道变得狭窄,一丝丝夏日灼热的气息灌进她浑浊的大脑,她的眼珠剧烈刺痛。 这次,她难逃升天。 秦瑜珍的轮椅轻轻挪动位置,两大军都止步不前,上万人的视线聚焦在那个红发少女的身上。她想,多么风光啊,她恨不得白蒽现在就死在自己手上。 白蒽大病初愈,经不起折磨,昏迷在秦瑜珍的指尖。 “秦瑜珍,你好大的胆子。” 忽然间,两把明晃晃的武器抵住秦瑜珍的腰,只需要横砍一下,秦瑜珍就上下分离。 是容斩和孟墨白。 她慌了神,却变得一动不敢动。怎么有两个孟墨白?难不成李百慕在搞鬼? 白蒽脸色发青,秦瑜珍吓得手软,双手一松,红色的身影从空中坠下,如一只红色的凤凰死亡。 容斩睁大了眼,重心侧转,冲出高楼边缘。风划过他的脸庞,刺得他丧失理智。他的指尖拂过白蒽的长发,终归没能抓住。 孟墨白一枪刺入秦瑜珍胸腔。 一切来得太快,没有人来得及呼喊,秦瑜珍颤了颤,没了心跳。 容斩呆滞地站在楼前,红色身影下坠疾速,却在空中忽然停了下来。狂风从地表升起,炽热的力量炸开,全城为之所动,红色的身影渐渐浮起,金光浮绕她周身,她的灵力在眼珠凝聚。 她终归是灵魂,不是白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