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大明医》 第1章 医户世家 万历元年,夏至三伏,天气到了一年间最热的光景。鄞县上空蔚蓝无云,大热天的太阳,仿佛毒死人不偿命一般,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 少年满头是汗地跑过街巷,汗水落在地上,不争气地瞬间蒸发成虚无。 这样的日子里,人困马乏,尤其是晌午后,庄稼汉都躲在草棚里迷糊一会儿,懒得动弹一下。骄阳下根本站不来人,连拉货的骡子都拴在老槐树下打着盹儿。 鄞县四四方方的城墙,就像是个大蒸笼一般,把人蒸得五心烦躁。 蹬蹬蹬。 一阵风带过,骡子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耳朵,看了眼飞逝而过的少年,连尾巴都懒得摇一摇。 少年强忍着泪水,然而头上的汗流下来,渍得眼睛酸疼,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谁叫他是个遗腹子,谁叫他不是苏家的长子嫡孙。谁叫……谁叫他偏生还不服气呢? 然而这个世道,谁管你服气不服气?命好的高枕无忧,命差的,喏,像这牲口一样,供人使唤差遣,一鞭子下去,再热再累,也得起来干活。 等跑到苏家大宅院的时候,少年努力擦干了分不清眼泪还是汗水的花脸,忿忿不平地朝里边走进去。 苏家的院子三进三出,中规中矩。在鄞县,苏家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苏家老太爷年事虽高,还是当家的主儿,住正房。东厢是长子,西厢以前住的是次子,然而已经亡故,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就是少年跟他母亲柳氏。 “不公平!这不公平!”苏小煜气呼呼地跑到自家的院子里,门都还没关上,就开始嚷嚷起来。他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对头大伯家的妾室磕着瓜子,听到苏小煜在嚷嚷,胜于无聊地倚在门边,笑盈盈地说道:“小煜,输给你大哥?我就知道,你怎比得上你大哥呢?” 苏家次子早亡后,老爷子怕人丁凋零,又做主让长房纳了个妾,可惜庞月如肚皮不争气,生了个女娃,在这家中的地位,也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苏小煜气得满脸通红,道:“我才没有输!论记草药,我记得比大哥多,论望气,我比大哥拿捏得准,凭什么让大哥当坐堂大夫,不准我去?他们就是看大父不在,欺负我!” 说起苏家三代行医,曾祖苏岐早年为游方郎中,机缘巧合结识了金陵太医院的一位吏目,于是乎祖父苏青妙便师承金陵太医院之中的那位吏目秦元,也算是和太医沾点边,后学成回乡,便在鄞县设医馆,开堂坐诊,人称“苏大医”。 为什么叫苏大医呢,咳咳,苏家老太爷虽说在太医院干过,但没什么职,也没什么名气,坐堂时却总以太医自居,然而误诊之事,别说太医了,就是神医难免也有失手之时,这学艺不精,江湖戏称比太医差那么一点,故得了个“苏大医”的名号。 至于苏小煜的大伯苏炳,则是苏大医一手教出来的,也算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准。看个伤风脑热的,还算是“技术过硬”。 这样,苏家三代行医的说法才算有了根据,如今,苏家医馆再添一位坐堂大夫,等到苏小煜的大哥苏长年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这四代行医的招牌也就敲得响当当了。 然而最不服气的就是苏小煜了。当初学医的时候老太爷说得明明白白,谁能耐谁坐堂当大夫,结果学医的几个学徒一比试,明显占上风的苏小煜却连在医馆当抓药学徒的资格都没捞着,他能不气? 这苏青妙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定下选坐堂大夫的这日,去了金陵。这苏庆堂走了苏大医,还不是他大伯苏炳说了算。 苏小煜心有不满,然而子承父业,天经地义,苏小煜更何况年幼,一百个理由,都是将坐堂大夫这个位置拱手送向苏长年的。 大伯的妾室庞姨娘吐掉了嘴上沾着的瓜子壳,笑道:“小煜啊,有什么好气的?你够得着那药柜吗?” “姨娘,药柜有梯子,怎么可能够不着!”苏小煜还想争辩一下,“更何况坐堂大夫问诊开方,这抓药的事情,是学徒干的。” 庞姨娘见到苏小煜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将手上沾着的瓜子碎末掸干净了,说道:“你个小娃娃,若是成了坐堂大夫,给谁看病?” “当然是给有病的人了!” 庞姨娘斜眼笑道:“是啊,真的是有病才会找个娃娃看哩。别怪你大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这学医也是让你学了,可是呢?你学精了吗?在你大伯心目中啊,你跟你大哥那点高下之分,根本微不足道。” “娘啊,煜哥哥方才在医馆确实比大哥厉害,爹爹看都不看一眼,煜哥哥这才气得要掉眼泪的。”一个粉扑扑的瓷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擎着庞姨娘的裙衣,摇晃着说道:“娘啊,你跟爹爹说说,也让煜哥哥坐堂好不好?煜哥哥很厉害的,在破庙里……” “小蝶!不是说好了,去破庙玩的事情不能说出来的嘛!你再多说一句,下次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苏小煜赶紧喝住苏小蝶。 小蝶赶紧将双手捂住嘴,差点一嘴皮子真的将苏小煜的秘密给透露出来了。 庞姨娘一把抱起苏小蝶,气道:“还有下次?小煜,你给我听好了,再带着小蝶出去瞎胡闹,当心我让你大伯罚你跪祠堂!” 苏小煜脸色顿时一变,回想起那晚在祠堂的恐怖经历,立马摇手道:“不去不去,祠堂闹鬼,打死我也不去。” “又胡说!祠堂有列祖列宗保佑,闹什么鬼!你大伯听见了,又要呵斥你了。”妇人提着篮子跨进门槛,朝对头的庞氏微微一笑,道:“嫂嫂好。” 庞姨娘回以一笑,道:“允妹回来啦。我正说小煜呢,和他大哥争坐堂大夫的位置,这小小年纪的,争强好胜心这么重,可是要吃苦头的。” “娘。”苏小煜瞥了眼走进来的妇人,乖巧地从妇人手中接过菜篮子,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 妇人拿了条长凳,嘴里数落道:“你庞姨跟你说话,你也不拿条凳子让她坐坐,像话吗?” “不碍事,不碍事,哎哟,允妹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这谈吐举止,要不是德明走得太早,这……”庞姨见到妇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便不再嚼舌头下去。 “时候不早了,嫂嫂不去伙房看看?”苏家分工明确,庞月如管伙房,负责苏家一大家子的起居饮食,这个点,晌午的饭食已经做好,得送去苏庆堂了。 庞姨娘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抱起小蝶,道:“这说着说着,把正事都要耽搁了。小煜,我可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带小蝶瞎跑,要是让我看见了,打得你……你屁股开花!” 她见到柳氏面如沉水的样子,也就不多说了,转身便离去了。 第2章 古镜奇谈 “苏小煜!” “啊?”苏小煜刚准备闷声不吭地溜回屋内,被柳氏的一声喝令,顿时全身僵化,硬邦邦地转过身来,“娘……那个什么?我可以解释的。” 柳氏出身名门,然而苏明德早亡的丧子之痛,一直让苏家老爷子认为,是柳氏克夫所致,连带着,对于苏小煜也是冷冷淡淡,没有慈色。若不是诞下苏小煜,估计这个家门,都不会让柳允进来。 柳氏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为什么不听娘的话?你爹走得早,这个家你大父、你大伯还有你大哥,长子嫡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娘亲养大你不容易,不要再去和你大哥争什么东西了。娘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地长大,这样日后在九泉之下,我也好向你爹有个交代。” 苏小煜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娘啊,你从小便教导我,是非分明。方才在医馆之内,大伯问的东西,我都比大哥答得要好,为什么还是选大哥?” 柳氏摸了摸苏小煜的头发,道:“你年幼,如何能够坐堂临诊?就算你大伯肯,试问若你是病患,会放心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瞧病吗?娘教导你的是非分明是不假,但是娘还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做到了吗?” 苏小煜鼻子酸酸的,说道:“我当了大夫,就有了月钱,破庙里的麻雀、斑鸠几个人也就有饭吃了。” 柳氏见到苏小煜情绪低落的样子,便道:“就知道你惦记着他们几个,喏,篮子里娘买了些烙饼,你带过去分给他们吃,记着,让他们能自力更生才是对的。你一个人,能养活他们这么多人?” 苏小煜在篮子里找到那些烙饼,问道:“娘,大伯母给的那些月钱,也就够咱们母子俩的活计,这饼……” “娘还有双手,你大父嫌咱们孤儿寡母的可怜,学着大户人家放给咱母子俩月钱,我这做做刺绣,换些钱来,也好补贴家用。如今你娶媳妇尚早,既然破庙里的那几个孤儿这么可怜,你要帮就帮衬着些。毕竟是救命之恩,要没齿难忘。” 虽出身大户人家,然而柳氏的性格却温和平易,没有半点娇气。若是让苏老太爷知道苏小煜跟一群小乞丐鬼混,那双鹰爪似的手估计得拿起银针给苏小煜来一次全方位的针灸亲身示范。那滋味,恐怕也只有在医药世家的苏小煜和苏长年才体会过,老爷子这施针时下手有多狠。 “唉,等等。” 苏小煜刚刚要走出门,便被柳氏叫住。 “娘还有什么事?” 柳氏说道:“你不提起祠堂我倒忘记了。守祠堂的那位老叔让我问你,几年前那晚,跪在祠堂里的时候,看没看见砸到你脑门上的那面八卦镜,说是个老物件了,不见了怪可惜的。如今祠堂返修,找来找去没见着,遇见我了,便顺道提了一嘴。那日你不是说被什么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吗?估计就是它了。” 苏小煜委屈道:“娘啊,这事情都五年了,那位叔祖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 柳氏骂了一句没大没小,又问道:“到底有没有见过?” “那时候我都昏过去了,哪里还见到什么八卦镜,谁知道那破东西到哪里去了。” 苏小煜回想起那些年,每天晚上做的噩梦,就不寒而栗。尤其是祠堂那晚被什么东西砸晕之后,整个人被发现时候都是抽搐、浑身冒冷汗的状况,之后大病了一场,才慢慢恢复过来。自打那之后,苏小煜再也不敢皮了,一听跪祠堂,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每逢清明、元旦,要进祠堂祭拜,都是失魂落魄,痴痴呆呆的。 “行吧,那回头我便告诉你叔祖一声。”柳氏也没放在心上,一面小小的八卦镜,又值得了几个钱。 苏小煜跨出屋子的那一刻,整个人又变得痴呆起来了。 “滴!宿主孕养乾坤镜五载,修复百分之一镜灵,可发布低级任务。” 苏小煜感觉眼前都是明晃晃的白光,都快要闪瞎他的眼睛了,赶紧闭了眼。这不闭眼还好,一闭眼,忽然一面八卦镜从眼前浮现出来,残破的镜身滴溜转动着。 “好啊,总算找到‘元凶’了,你这破镜子,居然……咦,不对啊!”苏小煜忽然意识到,这面镜子居然在自己的脑中,这被镜子砸了脑袋,也不可能掉到脑壳里边去呀。 “是否发布任务?”镜灵的声音反复提示。 苏小煜听得心烦了,又怕取不出这破镜子,只好将计就计地说道:“发布发布,小爷倒要看看你这破镜能有什么本事。” “滴!发布任务启动!寻找百年药材一种,奖励低级药方一张。” 苏小煜眼皮跳了跳,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了,这坑爹的破镜子,居然要一种上百年的药材,这是穷疯了吗?还奖励低级药方一张,什么破药方,值一种百年药材的价格? 苏小煜越想越气,怒道:“什么破任务,小爷不干了!” “宿主一月之内未完成,视为任务失败。镜灵修复值降为零,再度休眠。” “……” 苏小煜那叫一个郁闷,还没等他和这镜灵套套近乎,明光渐渐消失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到庞姨娘那张脸,就差跟他鼻子碰鼻子了,立马吓得他摔了个大马趴。 “庞姨娘,您这是做甚?” “小煜啊,你长本事了啊!站着都能睡着!”庞姨娘两手叉腰,一副疑惑的样子。 苏小煜对方才院子里的奚落还耿耿于怀,撇了撇嘴道:“我乐意!” “哎哟,有脾气了呀,是不是几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讨打!”庞姨娘说话间,眼疾手快地朝苏小煜探来。 面对庞姨娘的毒手,苏小煜可是领教过,这母夜叉心眼不坏,就是怕苏小煜给柳允宠坏了,没了严父管教,苏炳也懒得管,这位嫁入苏家七载的庞姨娘,硬生生地殴打了苏小煜七年。 按照她的话来说,打是亲骂是爱,孩子不打,上房揭瓦…… “土匪,你就是个土匪!” 庞姨娘撸起袖子,嬉笑道:“老娘就是土匪!你怎么着?” 突然,灶房传来一声清脆的碎瓷声。还在老鹰捉小鸡的庞姨娘一脸肉痛地喊道:“谁这么不长眼,赔钱!” 苏小煜趁着这工夫,麻溜地跑出了苏家大宅,算是逃过一劫。 第3章 古怪老头 苏小煜提溜着烙饼,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想着该不该将脑子里有面破镜子的事情告诉自己大父。 不过以苏青妙的脾气,估计打死都不会相信,直接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镜子怎么可能掉到脑子里去呢?作为医户世家,苏大医宁可相信苏小煜脑子有毛病傻了,也不会相信一面镜子会掉入到他的脑子里。 苏小煜此刻居然没辙了,生病了可以喝汤药、针灸推拿,可这镜子……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这是怎么掉进去的。至于怎么拿出来,仿佛除了让它自个儿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以外,好像别无他法了。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事情啊! 走在田垄上的苏小煜发疯似的哀嚎了一声,过了晌午,已经出来劳作的农夫直起腰,瞅了眼发出哀嚎的苏小煜,摇头叹息一句。 这孩子傻了? 苏小煜还在琢磨,如何把这镜子给搞出来,至于那百年份的药材,他就压根没去想过。自家医馆里,估计除了那株被苏大医视为吊命灵药的老山参,能够得着年份外,其余的药材,怕是都没有这个年份。一般的草本药材,几年一熟的,就已经是了不得了,至于长了几十年的,这价格,都要蹭蹭蹭地往上爬了。 “去他大爷的,想着鬼玩意干什么。小爷我得先想法子进医馆学医才是。”苏小煜呢喃自语道。 虽为医药世家,但苏青妙向来都是敝帚自珍,除了坐堂大夫可以参详他的那些方子,随师临诊的当初都只有苏炳一人,至于其余他人,关于医术上的,别想从他口中掏出一言半语来,所以苏小煜如今除了跟随苏庆堂的李明贤学过一些基本的望气、识药等本事外,其余的一丁点都不会,就连把脉,也是偷摸着学来的,像他这个年纪的学徒,大抵都还在捧着个《本草经》,看里头的草药呢。 这心里头有心事,路走着就不知道过多久了,等苏小煜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外城的破庙外头。眼尖的斑鸠早就跑了过来,披头散发地看着苏小煜,有些焦急地说道:“小煜,你可算过来了,快点进去,麻雀她病了。” “啊?病了?多久了?”苏小煜心头一惊,将烙饼递给斑鸠,赶紧跟着他朝破庙里走去。 眼下正是三伏天,刚刚才赶了小半个时辰路走来的苏小煜已经是汗流浃背,听到麻雀病了,更是心火上涌,头皮都是麻辣辣的。 斑鸠说道:“好几日了。” “好几日了?你怎么不来找我?”苏小煜有些担心地问道。 斑鸠委屈道:“上一回我摔断了腿,你为了给我治病,偷了自家医馆的药材,才被苏老太爷罚跪的,之后更是大病一场。麻雀怕你再被苏家老爷子责骂,就强忍着没说,以为撑过去就好了。” “哎呀,这病岂能熬?出大事了怎么办?” 苏小煜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进了破庙,几个小邋遢纷纷围拢过来。和麻雀最亲近的戴小花哭丧着脸,道:“小煜哥哥,救救麻雀姐。她都快……” “是啊,小煜哥,快救救她吧。” 苏小煜被一群人围着,心里更是急得不得了,道:“你们要我救麻雀,也得都让让啊,这么围着我,怎么给她瞧病?” 苏小煜这么一说,围着的人赶紧都散开来,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走过去,看了看躺在草席上的丫头。 “呀,这都快烫成麻瓜了!麻雀,醒一醒,你醒醒,我给你带烙饼来了。”苏小煜将手放在麻雀的额头上,那小脸蛋烫得红红的,一看就是中暑了。这三伏天,最容易中暑了。 斑鸠问道:“怎么办?” “麻雀身子弱,中暑了还强撑这么多日。”苏小煜把了把脉,道:“脉象微弱,暑气郁结,这个……他记得当初在那本《神农本草经》之中看到过,应该用……” “哎呀,小煜哥,到底怎么办啊?麻雀若是醒不来了,可怎么办?” 苏小煜一急,平日里张口就来的药材药理忽然都忘光了,在那边皱着眉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样,斑鸠,你去苏庆堂请我大伯来看看吧。” “啊?苏大夫能答应嘛?” 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你跟他好好说话,实在不行,求他开个药方也行。我娘说过,妙手仁心,这即便是没有诊金,若是病者需要得急,开方子还是可以的。” “小煜,要不你去吧。我怕我嘴笨,到时候被医馆里的人赶出来。” 苏小煜急道:“我去了,万一被我大伯关禁闭,你们求谁去?” 鄞县里,虽说悬壶济世的名医不少,但是要让他们无偿地给一个小乞丐瞧病,估计没有一个会过来,不然这世道也乱了套了,大伙儿都不用付诊金了,直接找大夫要方子得了。 斑鸠迟疑了会儿,道:“我要是去了,你大伯知道你还在跟咱们鬼混,准饶不了你啊。” “哎呀,人命关天,还说这个干什么!赶紧去!”苏小煜直接推搡着斑鸠,让他去苏庆堂请他大伯去。 这一来一回,得小半个时辰,苏小煜估摸着斑鸠即便是跑着来回,他那大伯也不会如此着急赶来,万一等了个白等,该如何是好。麻雀的脉象虚弱,明显是烧得快不省人事了,万一出了大事,又该如何是好? 苏小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附近有什么草药没有。清热解暑的药材他倒是记得不少,诸如黄芩、白鲜皮、决明子、长石、苦竹叶等等,然而真的要去找起来,不知道能找到多少。加之各种药材药理不同,几种药材若是搭配得出了差错,解药成了毒药,可就麻烦了。” “小煜哥,你这走进来走出去的干什么呀。麻雀姐姐还有救吗?会不会醒不过来了呀。” 苏小煜道:“小芝麻,你去边上打盆凉水,赶紧找块布给麻雀擦擦身子,这么捂着内热外热都散不去,就更糟糕了。” 破庙里头都是群不懂事的小乞丐,哪里懂这么多。苏小煜虽然跟着医馆里的李明贤学过这么一两年的药理知识,然而真的要给人看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的无知。 破庙里的小乞丐们听苏小煜说要井水,纷纷拿着破罐破盆,去井边打水。苏小煜看着小脸蛋跟个蒸熟的大闸蟹似的麻雀,喃喃道:“小麻雀,你可得挺住呀。” 一边草堆上忽然传出声音来,“你现在用井水给这丫头片子一激,相当于送去了她半条命。” 苏小煜吓得退了好几步,方才这么多人叽叽喳喳,居然都没有发现,草堆里头居然有个人! “你……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第4章 小煜哥好暴力 老叫花子散发一撩,道:“怎么?这破庙你家的?只准你们这些小鬼霸占,不允许我躺躺,歇歇神儿?” 苏小煜没工夫和这老叫花子贫嘴,话锋一转,道:“你方才说井水会要麻雀的命,可是胡说?小麻雀湿热难散,不把体温降下来,这么烧着,就算是我爷爷真来了,也难救。” 中暑死的人可不少。若是稍有暑气的时候,能够察觉,稍加注意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关键是这丫头死扛着不说,加上天生体质就差,烧得越来越迷糊,就晕过去了。 “嘁,你说老夫胡说八道?以井水凉血,其虽有微效,然而这丫头体虚,如此羸弱之人,这么一激,不就等于送命吗?” “井水来了!井水来了!小煜哥,给。唉,他便是苏老太爷吗?这么快就来了?怎么还穿成这样?”几个没见过苏青妙的小乞丐面露喜色地问道。 苏小煜眉头紧皱,道:“放边上吧。这位前辈不是我大父。” “额……”虎子几个瞬间哭丧着脸。 边上已经在吃烙饼的老乞丐不乐意了,冷笑道:“瞧你们这群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苏家老太爷若能有我一半的本事,别说鄞县,就是在金陵,多少达官显贵金银送上,让我替他们诊脉施针。” 苏小煜抿了抿嘴,道:“前辈,你若是有本事,先救活小麻雀再说。” 一边的虎子听出来,连苏小煜都不认识这个牛皮吹上天的老叫花子,便道:“小煜哥,别信他胡吹,就是个老叫花子,还装什么得道高人。” “哼哼,有眼不识泰山。老夫当年医道问鼎之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如此夸夸其谈,忽然想起一招解暑的妙方,呢喃道:“看来只能试试刮痧了。” “刮痧?” 几个小乞丐不懂苏小煜在说什么。 刮痧疗暑,是自上古便有的疗法。苏小煜从《黄帝内经》之中看到过,人们患病时往往会本能地用手或石片抚摩、捶击体表某一部位,有时竟使疾病获得缓解。 通过长期的发展与积累,逐步形成了砭石治病的方法。砭石是针刺术、刮痧法的萌芽阶段,刮痧疗法可以说是砭石疗法的延续、发展或另一种存在形式。 如今,刮痧之法被称之为“夏法”,苏小煜虽然没有尝试过,但多少知道一些。他取下脖颈上的玉佩,眼下似乎只有这东西能够用来刮痧了。 “既然这位前辈见死不救,那只好先试试了。把小麻雀的衣服脱了。”小麻雀昏迷得时间已经很久了,若是再等苏庆堂的人赶来,恐怕一来一回,折腾的时间都要一两个时辰,更何况他都拿捏不准他大父是否会来。这样干等着,恐怕时间一长,小麻雀就一命呜呼了。 “脱衣服?” 苏小煜见到虎子几个扭捏的样子,说道:“想什么有的没的?快点!” 几个小乞丐将麻雀的身子翻了过去,从背后将那衣服撩起来,露出皮包骨头的背部。苏小煜二话不说,那自己手中的玉稍稍沾了沾水,用力地在背后替她刮痧。 这回老叫花子倒是没有出言嘲讽,咂摸着嘴,说道:“孺子可教也。刮痧乃推拿之中的夏法一类,用于去暑,有奇效。能够想到刮痧去暑,倒也不简单了。” 苏小煜没有接话,而是仔细地看着那被刮得有些发红的背部,是否出现痧气。 “小煜哥,这……这行嘛?”听了老叫花子的抱恙,一边的虎子感觉更加悬乎了,这样使劲刮,还能治病? 苏小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中依旧未停下活来,使劲地刮着,终于,当看到那紫红色的长条慢慢显现,就像是背部被鞭子狠狠抽打上去的一样。 边上的几个小伙伴惹不住了,一个劲地抽冷气。 小煜哥……好暴力……都把麻雀姐给抽出血痕了…… 破庙里头,小乞丐都围在边上,看着苏小煜将麻雀的背部刮出了三道紫红紫红,都快发黑的痕迹来,看得都心惊肉跳。 “小煜哥,别打麻雀姐姐了,你要打就打我吧。”一个小丫头抹着眼泪,有些心疼地看着麻雀那背部成了如此惨象,怪心疼的。 虎子咬着牙,忍了很久,捏紧了拳头,说道:“苏小煜,亏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你居然……” 苏小煜臂膀发酸地摇了摇,说道:“哪跟哪?我这是给麻雀治病呢。” “治病?你把麻雀打成这样,说治病谁信啊!” 苏小煜懒得解释,之前老叫花子既然知道“夏法”一词,说明还是有些本事的,便问道:“前辈,这样医治有效吗?” 老叫花子抿了抿嘴,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既然你要医治这小丫头,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一点主见?” 苏小煜除了看过几本医书,连药材都还认不齐全,就是方才的号脉,都只是略微感受了一下脉象的强弱,哪里懂得什么医术,说道:“在下学医不精,还请前辈赐教。” 一边的小乞丐起哄道:“小煜哥,求他干什么?他知道个什么?” 老叫花子捋了捋蓬乱的花发,道:“这小丫头片子暑气郁结,你这夏法虽好,但对她已经起不到什么效用,还请等到苏家的人过来再说吧。”说罢,便仰面躺下,用手挠了挠咯吱窝,一点也不关乎麻雀的生死。 苏小煜用井水擦了把脸,已经见到冒着酷日来回跑了一个多时辰的斑鸠。那黝黑的脸气血上涌,头发都是汗渍,身上的那件褂衫已经湿透,看上去就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的一样。 “怎么样?人没带来,方子?或者药呢?带没带?” 斑鸠面如死灰地摇摇头,嘴唇颤巍巍地说道:“苏老爷子不再医馆,你大伯上门出诊了,都不在医馆里,只有苏长年在。我求了他好些时候,都给他跪下了,别说药材,连个方子都不肯给,说穷叫花子只配病死……” 第5章 找药 若是一般人说穷叫花子只配病死也就算了,身为大夫的苏长年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医德拙劣。 斑鸠说这话的时候,苏小煜分明看到那被汗水浸渍的眼眸有些湿润,那不是汗,是真的眼泪。 斑鸠和他年纪相仿,叫他一声小煜哥,完全是因为苏小煜对他们照顾有加,处于信任和崇拜,才这么喊的,然而麻雀要死了,别说朝夕相处的斑鸠难受,就是苏小煜都难受得很。 “我大哥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苏小煜咬牙切齿地怒道,“太过分了!” 斑鸠咬着嘴唇,他们是流浪儿,但是被这么侮辱,自然打心底里是十分难受的。 “小煜哥,如果不是当初上元佳节那回,我救了你,你会看不起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疼的可怜儿吗?” 苏小煜摇头,说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 斑鸠脸颊上没有几两肉,苦笑起来,嘴角边的皮都皱在一起,很是难看。“麻雀怎么办?没有药方,咱们也请不起大夫,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死?这样烧下去,就是侥幸命大活过来,恐怕也得成傻子,以前鄞县的二傻子就是小时候烧糊涂的。” 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我刚刚给麻雀刮了痧,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说话间,草垛上的老叫花子已经站起来,伸着懒腰,在小麻雀边上咂嘴摇头。 苏小煜赶紧走过去,问道:“前辈,您看看麻雀如何了?” “瞧这气色,看样子你给她刮了痧,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啊。”老叫花子双手负背,一副很懂的样子。 斑鸠打量了一下老叫花子,道:“这位……小煜,你带来的?” 苏小煜摇了摇头,道:“我还正想问你了,破庙里什么时候多了位老伯。” “你们几个小娃娃不用讨论我是谁了,老夫是谁不重要,喏,这小丫头快挺不住了,你看她脸色。” 苏小煜说道:“前辈,既然您精通医术,还请救救麻雀吧。” 斑鸠听苏小煜说这老叫花子懂医术,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跪下来磕头,道:“前辈,我给您磕头了,救救麻雀吧。都是可怜人儿,救救她吧。” “嘻,天下可怜人儿多了去,谁救得过来?我和她非亲非故,不救不救。”老叫花子挥了挥手,躺在草堆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斑鸠磕得头都破了皮,“求您救救麻雀吧。” “没空。”老叫花子挠了挠头,用那长得离谱的指甲盖掏着耳朵,“哎呀,苏大医就见死不救,我这老叫花子凑什么热闹。” 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如此,恨得牙痒痒的,这会儿回苏庆堂,怕是要被关禁闭,那样一来,麻雀的性命可能难保了。见到那张皮包骨头的小脸蛋,苏小煜心里一阵心疼。 忽然心头一跳,药方?有了! “斑鸠,这附近有什么上了年份的药材吗?” 斑鸠哪里知道什么是药材,摇头说道:“小煜哥,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破庙后边杂草树木倒是不少,你要不过去看看?” 老叫花子非但见死不救,还冷嘲热讽道:“哎哟,现在想着去找药材?等你找到,再凭这半生不熟的医术,啧啧,恐怕这丫头熬不过今晚咯。” 苏小煜神情严肃地说道:“等着瞧吧,我一定会治好小麻雀的。” 几个年幼的留在破庙照顾小麻雀以外,斑鸠、胡子以及长毛,都跟着苏小煜出了破庙,去后边的荒野找药材了。 虽然苏小煜出身医药世家,然而除了平生仅有的几次出入医馆的机会,能够接触到药材,大多数时候,还仅仅是从基本医书上简单的画册,来认识药材的。 虽说《神农本草经》在当世还是具有比较重要地位和影响的,但是苏小煜拿到的那本,不知道是哪个无良书局刊印的,内容插画残破不全,除了偶尔问一问苏青妙,苏小煜也不过是读了个囫囵吞,里边的三百多中草药,能够认全实物的,有一半恐怕都要谢谢那个负责刊印书册的书局没有将里头的插画完全抹除了。 斑鸠问道:“小煜,你要找什么样儿的药材?会不会吃死人啊?”虽然斑鸠是很信任苏小煜的,但毕竟苏小煜也就是略知皮毛罢了,远远还没有能够开方子抓药的水准,这么出来找药材,恐怕有些无厘头了。 “你让虎子、长毛分头找找,看看有没有那种老树,最好是越老越好的那种。” 那面破镜子说的百年药材,要是苏小煜找一般的草本药材,恐怕一岁一枯荣,即便有些入药的在根部,从外表看去,根本难以发现年份悠久的,唯一最容易辨识的,就是那些参天古木。 “啊?不管什么样儿的?”斑鸠有些咋舌地问道。 苏小煜见到呆头呆脑的虎子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便急道:“还管什么?赶紧找去啊!越高大的越好!” “哦,哦。” “小煜哥,你等着。” 几人分头钻进林子里,去寻找那种上年份的古木。虽说某些土鳖虫、蛇蚁等动物也能入药,但是要找到这种百年的大蛇,苏小煜想想就毛骨悚然,能有这么大年纪的蛇,恐怕也是少之又少,就算找到,自己也对付不了…… 苏小煜也走进林子,朝四处张望着。碗口大的基本就不用看了,这上百年的古树,起码得是脸盆子这么粗的口径吧。 这外城的林子,虽然平日少有人来,但说到底,还不是那种上了年份的大林子,苏小煜找了半圈,愣是找不出一棵够得上年份的树来。 斑鸠几个也纷纷喊苏小煜过去,看上去是挺粗的树,可要到那个年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小煜哥,到底要找什么树啊?” 苏小煜眉头紧皱地说道:“上百年份的,起码得脸盆这么大的吧。” 边上的虎子眼睛提溜一转,说道:“唉,小煜哥你早说啊,这王财主家的那棵大银杏,一个人都抱不过来,说是栽了好几百年了,咱们去看看?” 苏小煜眼睛一亮,说道:“赶紧的!” …… …… 破庙里头,老乞丐见周围的动静小了,便起身张望了一下,见苏小煜等几个大小孩都跑得没影了,只留几个半大点的崽儿在那边不知道如何是好,便骂骂咧咧道:“这几个熊孩子,真是不靠谱!唉。” 从小就被长毛抱来的小崽儿阿毛,瞪着铜铃似的眼睛,看着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拍着膝盖,长吁短叹道:“想我高武生不逢时,李时珍啊李时珍,既生瑜,何生亮!你这死得是痛快了,让老夫如何挽回年轻时丢了的脸面!” “老伯伯,你怎么了?也病了吗?”阿毛看着呜呼哀嚎的老叫花子,有些同情地问道。 老叫花子眼珠子一瞪,喝道:“去!给我从墙上刮点石膏来!” “啊?” 老叫花子喝道:“啊什么啊?叫你去就去!” 第6章 当神医的曙光 苏小煜趴在王财主家的墙上的砖雕上,张望着院里的那颗大银杏。 虎子驮着苏小煜,眼皮向上翻着,有些吃力地问道:“小……小煜哥,这树够大吗?” 眼下七月天,茂密蓊绿的银杏树如同华盖一般,将王老财家的院子遮蔽地十分阴凉。苏小煜估摸着那银杏树,点点头道:“够大了。”说罢,他从虎子肩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灰。 虎子说道:“可是小煜哥,咱们怎么带走这大树啊,这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恐怕拔都拔不动吧。” 苏小煜瞅了眼虎子,道:“笨蛋,咱们拔树干什么?这银杏入药的是那叶子,咱们进去讨要一些树叶,想必王财主也不会小气到一毛不拔吧?” 他赶紧跑到王家的院门前,敲着门。 开门的是王老财家的长工,见到苏小煜、虎子还有斑鸠鸡窝似的头发,伸手便要关门,“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没闲钱给你们。” “等等!”苏小煜将头上的杂草抓去,“劳烦小哥通禀一声王财主,我是苏庆堂的苏小煜,见财主家的银杏长得如此茂密,想要采些银杏叶子,不知道可否通融一下?” 虽然医户地位低下,远不及士子文人,但是多少总比商贾、农人要高上不少。长工一听是苏庆堂的,便道:“原来是苏大医的小孙子啊,等着吧。” 苏家在鄞县多少还是有些名气的。鄞县杏林数得上名的大夫,不过二三十人,这苏大医不上不足,比下有余,加之这苏大医的名号,这些长工哪一个没得过些毛病,自然去苏庆堂看过病,顿时态度就好上了不少。 苏小煜一看长工松了语气,心里暗道有戏,只要拿了银杏叶,换了破镜子给的药方,自己便能够自个儿溜进苏庆堂偷药材,这样麻雀的病多少还有些救,但愿那张药方能够任他挑选吧,不然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你要银杏叶子?” 就在苏小煜发呆的时候,门内忽然传来声响。苏小煜抬头一看,是个白乎乎的大胖小子,比起苏小煜要矮上半截,穿着个绸褂子,呼着大蒲扇,将两条大白胳膊甩来甩去。 长工见苏小煜发呆的样子,便道:“这位是我家少爷,老爷在午睡,我便问了少爷。” “哦,是王少爷。我叫苏小煜,是苏庆堂的。” “哼,医户家的末子嘛。穿这么破破烂烂,还跟几个乞丐鬼混,你不怕被你大父打一顿吗?”王家小胖子眨巴着眼睛笑道。 “你……”虎子听着王家小胖子嘲讽苏小煜,便要出言还击,却被苏小煜拦住了。 这还要找王家索要银杏叶子,怎么能先撕破脸呢。苏小煜便露出微笑,说道:“王财主家大业大,又是心地善良,慷慨解囊的善人,讨要些银杏叶子,想必王少爷也不会吝啬吧?” 长工听苏小煜这一通马屁,差点笑出了声,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家老爷是个抠搜精明的铁公鸡,这雁过都得拔根毛下来,他之前找苏大医瞧好过病,心存感激才特地没跟王老财说,只是让屋里头玩耍的王保保过来,这孩子跟孩子之后,也好交流沟通不是。 听到苏小煜的一通马屁,王保保也乐出了花,说道:“行吧,今儿个小爷我就慷慨解囊一回,这几个小乞丐在外边等着吧。你,跟我进去吧。” 王保保摇着大蒲扇,一副王家我最大的样子,带着苏小煜进了院子。 “我对你讲啊,咱王家的这棵银杏树,可是两三百年了。这银杏叶啊,我知道,能治病。每年这个时候,踏破门槛,上咱王家来求药的人,更加是数不胜数。我爹心疼这宝贝树,多数是回绝的。你运气好,碰上我,不然肯定要被我爹给打发走的。” 苏小煜听着王保保吹牛皮,在后边一个劲儿地翻白眼。这银杏叶一般都是在秋季采收,哪有在三伏天冒着这么毒的太阳采收的,这要是摘了叶子,还不把树给枯死了。 苏小煜眼下有求于人,也只是在心底嘀咕。等到了树边上时,见到那一人都抱不过来的大银杏树,苏小煜才乐开了花,这年份倒是足了。可见到底下一丈高的地方光溜溜的树干,苏小煜犯难了。 “这个……不知道王少爷可否借把梯子给我,这么高,够不着啊。” 长工阿正心热,道:“要梯子是吧,等着。” “唉,阿正,少爷我在这里,你插什么话?干你的活去。”王保保将阿正打发走,眯缝着眼笑道,“苏小煜是吧。你这又要摘叶子,又要借梯子的,两手空空,是不是有些不识相啊?” 苏小煜见到一副奸商嘴脸的王保保,说道:“这回出来得急,不曾带什么东西。下回,等下回,一定给王少爷带点什么来。”眼下人命关天,苏小煜也不和这王保保多说什么,在树边绕了几圈,想着怎么把叶子给摘下来。 王保保拿蒲扇遮着毒阳,有些受不了如此暴晒,见到苏小煜不肯拿点什么好处来,便想戏弄他一番,说道:“那行吧。给你一盏茶的工夫,你自个儿在这里随便摘些叶子回去吧。这鬼天气,热死我了!” 说话间,王保保摇摆着他那一身的肥猪肉,到屋里避暑去了。苏小煜在周围拾了些落叶,捧在手里,心里头呼唤着:“破……镜灵啊,镜灵。百年的药材,银杏叶啊!” 然而不管苏小煜是默念,还是小声嘀咕,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镜灵。 “我去,不会是耍我的吧?”苏小煜感觉自己捧着堆烂叶子,跟个智障似的站在烈日底下,热得都快成烤猪了。 屋里头的王保保喝了口凉茶,见到捧着堆烂叶子站在大太阳底下的苏小煜,嘲笑道:“真是个白痴,看来医户家的公子,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啊。”他摇摇头,坐在摇椅上哼哼着曲儿,也懒得再去看苏小煜捣鼓什么了,反正一丈高的银杏叶儿,他苏小煜的个头,除非他是个猴儿,不然怎么摘得到。 苏小煜见到落叶在手并无什么反应,只好丢了那叶子,跑到树荫底下,准备爬上去。 “要是斑鸠进来就好了。”苏小煜嘀咕了一声,斑鸠上树掏鸟蛋,那是绝活儿。这一丈高的地方,定是不成问题。 就在苏小煜嘀咕了半天,想着尝试一下爬树的时候,忽然镜灵有了反应。 “银杏,两百七十五年树龄,可入药,是否上交任务?” 苏小煜一喜,赶紧说道:“交交交,上交!” 就在苏小煜答应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被吸在了树干上似的,挪都挪不开了。一阵熏风吹来,茂密的银杏树飒飒作响。然而苏小煜感觉到一股温润的东西,从他手掌流入。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面破镜子。 那镜面提溜转了一圈,闪过一道明光。 “滴!任务完成,获得低级药方一张,是否领取?” 苏小煜陷入了完全的呆滞当中,立马反应过来,连声说道:“领……领取。”这要是忙活大半天的,连毛都捞不着,苏小煜就想骂人了。 乾坤镜微微一颤,一张金色的药方忽然飘至他的脑海之中。 “《柴胡解毒汤》,疏肝清热,通里攻下。”苏小煜看了看药方的构成,问道:“怎么药材都只有名称,无用量?” 这药方若是没有药材的用量,等于残缺的方子,根本无用。三钱用药,若是用了八钱,很有可能一副良药就成了毒药,所以这分量上的拿捏,也是药方之中必不可少的关键。 一些名医,并不是说药方背得有多全,而是他们对于病情的把握,用药的分寸掌控得炉火纯青,几帖药下去,便可药到病除,这才有不错的口碑。 眼下没有用量,这十几种药材给了苏小煜,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别说治好人了,不把人喝死,就已经是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镜灵刚刚吸收了能量后,仿佛恢复了不少,声音木讷地说道:“药方按病患体征、年岁、病情自动调整药物用量。” 苏小煜一喜,这……这药方居然能够自行增减!他忽然感觉到他苏小煜的春天即将来临,这要是给他将足够多的方子搜集全了,那么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医了!那样子别说在鄞县,就是往大了说,整个江南杏林,恐怕都会为之颤动吧。 这边苏小煜美得冒泡,边上围拢过来王保保、家里的长工、老妈子都好奇地看着抱着树干傻笑的苏小煜。 “少爷,这人是傻子吗?” 王保保看着发愣地苏小煜,纳闷地说道:“刚才还挺正常的啊,怎么才一会儿,就疯了?不会是不借他梯子,自个儿爬上树,摔下来摔傻了吧?” 长工阿正走过去,拍了拍苏小煜,“苏家小少爷?” “啊?”苏小煜回过神,乐呵呵地看着阿正,把阿正看得心里发毛。 “您……您没事吧?” 苏小煜回过神来,见到自己抱着大树,跟个二傻子似的两腿盘在树干上,赶紧放下脚,掸了掸身上的木屑,“见笑了,见笑了。刚刚想着爬树,没爬上去。” 阿正呵呵一笑,道:“我这儿有些去年收拾好,晒好的枯叶,小公子若是急着用,就拿去。”他将一个布包裹递给苏小煜。 “啊……不用了不用了。”苏小煜如今完成了任务,还要这银杏叶子有何用,便摆手告辞。 阿正有些奇怪地看着蹦蹦跳跳的苏小煜,喃喃道:“莫非真的不正常了?” 第7章 白虎汤 从王老财家里跑出来的苏小煜心情激动地小喘着气。 “小煜哥,药呢?” 苏小煜摇摇头,说道:“不需要了。” 虎子、斑鸠几个脸色更加古怪了,看着苏小煜,异口同声地问道:“那麻雀(姐)怎么办?” 苏小煜一愣,对啊,方子是得到了,然而并不是治中暑的,这麻雀该怎么办?还在美滋滋地做着神医梦的苏小煜忘记了来王老财家的初衷。 他赶紧说道:“咱们先回去,看看麻雀的病情再办吧。实在不行,我去求我娘,让她掏银子给麻雀请大夫。” 说实话,苏小煜很不想让柳氏帮忙,本来孤儿寡母的就够可怜了,若是做得不好,再被家里人说闲话,更加是让他母亲为难受苦了。 斑鸠脸色愈加难看了,忍了好久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喝道:“苏小煜!你这混蛋!你带着我们兜兜转转大半天,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要的东西了,你又说没法子,你当小爷我是白痴吗?” 苏小煜这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这药方和铜镜的事情也不能说出去,原本还想着万一凑巧可以用来治好麻雀的病,可这柴胡解毒汤并非暑症之药,白忙活一趟,坑了斑鸠和虎子几个。 “你要打要骂,等治好了麻雀再说。现在跟我闹,不光于事无补,还耽误时间。”苏小煜头也不回地朝破庙跑去。 等到苏小煜带着斑鸠、虎子喘着大气跑到破庙的时候,眼睛仿佛有些不置信地看着已经坐起来吃西瓜的麻雀。 “麻雀,你……你醒了?” “小煜哥!”麻雀见到苏小煜跑进来,有些兴奋地将西瓜举起来,“给,小煜哥,吃西瓜。” 苏小煜蹲下来,握着麻雀的手腕,把了把脉,问道:“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不知道,小煜哥,我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那位老伯伯救了我。” 斑鸠看了眼吃着另外半边西瓜的老叫花子,“他?” 一边狂咽口水的熊孩子见到麻雀还只吃了几口瓜,馋得不行,说道:“小姐姐,西瓜还吃吗?给我吃点吧。” 苏小煜皱眉道:“西瓜性寒,你刚刚醒来,底子这么差,怎么能吃这个呢?谁给你的?” “我给的!”苏小煜还没反应过来,老叫花子一块掰下来的瓜皮便飞了过来,直接砸中了苏小煜的脑袋,“身为医者,居然德行如此低劣,让如此重症的病患独处,带着人去外边胡闹,你想过没有,万一她就这么死了,你们如何能原谅自己?” 苏小煜看着麻雀那天真的眼睛,有些愧疚。只怪他自己没本事,连个暑症都治不好。 “小煜哥,吃瓜。”麻雀明亮的眼眸中,丝毫没有怪罪苏小煜的意思,还将西瓜递给苏小煜。 苏小煜摇摇头,说道:“我不吃,你也少吃点。”如果麻雀醒不来,可能他真的会内疚一辈子。自己学医不精,自家医馆见死不救,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 麻雀说道:“小煜哥说麻雀不能吃西瓜,麻雀就不吃了。” 小丫头很听话地将西瓜放在一边,气得一边吃瓜的高老叫花子差点一口瓜哽在喉咙里。 “咳咳,丫头,你要气死老夫啊!老夫把你救了,你信我不信他?”老叫花子脾气暴躁,就差将西瓜皮往苏小煜的头上扣了。 苏小煜忙退了一步,免得“遭此毒手”,问道:“前辈,之前你说麻雀体寒,用井水拭之,会适得其反,这西瓜也性寒,为何就能随意吃?” 高武笑道:“这丫头的是阳明病,老夫给她灌了一碗白虎汤,为清气分热之效,恶热除尽,自然可以吃瓜解暑了。” “白虎汤?”苏小煜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边的阿毛忙摆着手说道:“不是不是的,小煜哥,老伯伯没有抓白虎给小姐姐吃,让阿毛从墙上刮了些石膏粉下来,兑水灌给小姐姐喝的。” 苏小煜说道:“暑气,也分不同的情况引起,我怎就没想到。多谢前辈搭救麻雀的性命。” 高武冷冷一笑,“小家伙,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说到底还是晚辈学医不精,只读了《本草经》,连《内经》都只看了个皮毛,对于医理、药性认识不全。” “噗!” 高武这回真是一口瓜喷了出来,将西瓜塞入阿毛的怀中,边上的阿毛都快乐开了花,用手掏着开吃了。 “你……你说……你就看过《本草经》?” 苏小煜见到高武反应如此之大,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难道前辈没看过吗?” “呸!学医的谁没看过《本草经》,老夫五岁的时候便看完了。你这么大了,居然就看了《本草经》,然后就敢行医了?丫头,老夫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这种不靠谱的人,以后千万别再信他了。”高武如今看苏小煜的眼神,就像是看江湖游医,十医九骗似的。 苏小煜有些愧疚地说道:“晚生虽出身医户之家,然家中有长兄继承大父医术,虽渴望悬壶济世,然而家父去得早,医术生涩难懂,又无长辈提携,自然就没有什么机会学习医术了。” 高武看苏小煜的眼神,没有半点怜悯,反而更加厌恶起来。 “既然无本事,你又哪里来的自信,给这些穷苦孩子看病?人无自知之明,凭着良心胡乱行医,这不是在救人,是在害人!你若是老夫的弟子,如此行事作风,早就被我挑断手筋,废了你了!免得今后留在世上祸害人!”高武气愤地看了眼苏小煜。 一边的小麻雀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护在苏小煜的面前,眼神惊恐地说道:“老爷爷,不要挑小煜哥的手筋啊,小煜哥很好的,经常给我们拿吃得来,以前……以前为了治斑鸠哥的病,还去医馆偷药,被罚跪祠堂,生了一场大病呢。” 高武见到麻雀如此护着苏小煜,反而神色平静下来,双手负背,说道:“老夫挑他手筋作甚?老夫何曾说过要收他做弟子了?这种十三岁才读了《本草经》的愚钝之人,给老夫钱老夫都懒得教。” 苏小煜赔了撇嘴,道:“晚辈也没说要拜您为师。” “那样子最好了。”高武余光看了眼苏小煜,“这么说,你就是放弃理想,让你大哥这样的无良之人,执掌医馆了?” 从苏长年的一句穷叫花子只配病死,就能让高武断定,那人医德低劣,重利贪财,如此庸医,必是杏林之耻。 苏小煜眼神坚定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一定会成了名医的!” 以前,苏小煜可能没有说这话的底气,如今有了乾坤镜,他更加有信心,将来鄞县必然有他苏小煜的一席之地! “呵呵,大话倒是会说。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这医户家的末子,如何能逆水行舟。” 第8章 惩罚 等苏小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苏家的时候,厅堂上已经开饭了。 江南小镇,苏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一大家子围拢在一起吃饭,也没有另开一桌的说法,妇人上桌陪饭,并无太多讲究。官家或许有这般规矩,然而平民百姓,自然是方便随意些。 苏小煜本还想偷摸地溜回西厢,结果被七八双眼睛盯着。 “呵呵,那个……都吃着喝着,喝着吃着。”苏小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搪塞过去,自己跟个叫花子似的,衣衫褴褛,赶紧欲溜回西厢。 “站住!”坐在主位上的苏炳一脸严肃地站起来,“小煜,你过来!” 苏小煜朝堂上扫了一圈,没看到苏家最凶的苏大医,稍稍松了一口气,步子也迈得动了,走过去道:“小煜见过大伯、大娘、娘亲。” 庞姨见苏小煜这般模样,便说道:“去,洗洗干净,过来吃饭吧。你这再不来,你大伯就该找人去寻你了,真是,太不懂事了。” “是是是,小煜知错了。”苏小煜明白庞姨这是在帮着他,若是这个时候没人帮苏小煜说话,估计苏炳趁着苏大医不在,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又该训斥他一番了。 苏炳两撇胡子一翘,喝道:“妇道人家,我教育家中子弟,你插什么话!” 庞姨被苏炳这一声怒喝吓蒙了,顿时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你疯了!冲我大吼大叫做甚?”庞姨虽说是苏炳的二房,但由于身份特殊的关系,让这个家中少有人敢去惹怒他,就连苏炳,平日里都是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会儿,忽然冲她怒吼,自然让庞姨有些莫名地火气。 苏炳定了定神,看着苏小煜,说道:“你怎不问问小煜干的好事!” 庞姨撇嘴讥笑道:“他一个娃子,能捅出什么大篓子来,我看是你没事找事!” 一边的柳氏拉住庞姨,说道:“庞嫂嫂,少说两句。阿哥他如此愠怒,定是小煜做了什么错事。”柳氏人情世故,明白这会儿若是和庞姨娘站在一道宠溺着苏小煜,估计苏炳的怒气更加盛。 苏长年轻笑两声,说道:“叔母说得不错,这一回,小煜是惹了大祸了。” 面对苏长年这扇阴风点鬼火的行为,苏小煜只能甩他一个大大白眼,去你大爷的! “小煜他为了给乞丐治病,居然去王老财家摘银杏叶。” 庞姨娘轻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这给穷乞丐治病,这是好事呀,传开了,不是给我们苏庆堂长脸嘛?” 苏炳冷哼一声,道:“他若是学了点本事,能够独当一面,也就说得过去,但是才懂些皮毛就胡作非为,将王财主家的银杏树给弄死了,气得王财主病倒了,王家的人刚刚才来医馆闹过,你说说,他是不是该罚!” “弄死了?”苏小煜心头一紧,自己就这么抱了抱,就把树抱死了? 苏长年见到苏小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便道:“王家的人说,你去采了叶子后,这银杏叶一个时辰里掉光了所有的叶子,这三伏天的,树没了叶子,还不焦死?” 卧槽,这么猛? 苏小煜有些惊讶,这乾坤镜吸走的那股绿色液体,难道就让这树叶子都脱落光了? 不行,打死也不能认! 苏小煜赶紧哭丧起来,说道:“大伯,冤枉啊!我可一片叶子都没摘,那树叶一丈高,我在下边够了好久都没够着,然后就走了,怎么可能将树给弄死呢?” 苏炳喝道:“王家的人说了,除了你去过,就没别人了,谁知道你用什么法子弄死了银杏树,总之你是惹了大祸了,若是王老财一病不起,你要吃官司了!” 被苏炳这么一喝,众人才方觉事态的严重。柳允道:“大老爷,小煜还年幼,可不能让他吃官司。这事情无论对错,毕竟小煜是苏家的子嗣,大老爷不能视而不管啊。” “哼,老爷子才离家半日,你就给苏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说说,我怎么替你摆平?” 苏小煜道:“可这事真不能赖我啊。大伯,您想一想,这几百年的树,我就是有绝世神功,也不能一下子就让它死了吧?定是王家的人想要诬赖我。” “胡闹!王家财大气粗,诬赖你这个小毛头做甚?自己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老爷子不在,今夜就让我清理门户!去,给我去祠堂跪着!” 苏长年讪讪一笑,这苏小煜怕进祠堂,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一提到进祠堂,就像是进刑场一样。 “别啊,大伯,小煜真的没有拿走半片银杏叶啊,王财主家的长工都可以证明,我真没摘树叶啊。”这事情打死都不能认,不然这一手能够一瞬间让一棵大树失去活力的手段,被有心人察觉了,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他还年轻,小命要紧。 苏炳哪里会听他的,严肃道:“青才老叔,请您带小煜去祠堂罚跪吧。等过了今夜,明日我亲自带他去王家登门谢罪!” 听到苏炳要出面,庞姨、柳氏也就松了一口气,最怕的是苏炳撒手不管,任凭王家闹腾,最后将苏小煜送进衙门,那真的是要吃苦头了。 “小煜,这次你真是闹得过分了,在祠堂好好反省吧。”苏青才算是远方亲戚,没了活计,膝下无子女,所以过来投靠苏青妙,如今在苏家当个打杂的,也算是老有所归,不至于死在大街上。他摸了摸苏小煜的脑袋,道:“走吧。” 苏小煜一脸地苦逼,且不说祠堂还会不会闹鬼,就是这肚子,一天没吃上些东西,早就饿得咕噜响了。然而这个时候,若是他敢提出吃了饭再去跪祠堂,估计苏炳要上家法棍了。 他看了眼幸灾乐祸的苏长年,心里暗道:苏长年,这梁子小爷跟你结下了! 苏小煜从未有过地恨他。 这一天,苏小煜坐堂大夫的机会没有了。 麻雀差点被害死了。 如今,以为这些事儿,他还得跪祠堂。 跟斑鸠混久了,苏小煜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乖孩子了。总有一天,他会让苏长年身败名裂! 第9章 祠堂真闹鬼! 虽然苏小煜怨恨的种子已经埋在心底,但是君子报仇,那个啥,十年不晚,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还不至于傻到去跟苏长年拼命。 “叔祖,能不跪祠堂吗?”自从那次被砸晕后,噩梦缠绕了许久,祠堂已经是苏小煜的梦魇之地,“祠堂有绿衣鬼。” 苏青才长叹一口气,说道:“瞎胡说!小煜,叔祖也没法子。待会儿你大伯定是要过来看的,这样,你跪个半宿,然而就去睡,明儿鸡打鸣前,我来屋子里喊你,你再偷摸地去祠堂跪着。叔爷也只能帮你到此了。” 苏小煜一脸的无语,说到底,还得去跪…… 苏青才捋须问道:“小煜啊,前阵子和你娘提起的那面镜子,你真没见到?” 苏小煜心里咯噔一下,这叔爷咋这么在乎这破镜子,莫非知道这镜灵的秘密?他面色平常地说道:“叔爷,那晚我都昏过去了,哪里知道什么镜子不镜子的,祠堂原来有镜子?没准被什么猫狗什么的叼走了吧。” “罢了,既然你没看到,那就算了。”苏青才长叹一口气,捋须说道,“咱们苏家在鄞县有如今的地位,全仰仗列祖列宗积下的功德,你和长年都要秉德扬善,将苏庆堂发扬光大啊!” 苏小煜撇了撇嘴,说道:“叔爷不提这个倒也罢了。今日小煜赌气出走,就是因为大伯偏心,明明学医的几个子侄学徒之中,大哥是最不用心的,为何要让他当坐堂大夫,就因为他是大伯的儿子?” 苏青才抿了抿嘴,眼神闪烁地看了下苏小煜,低头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小煜,你天资聪慧,对医道的痴迷,也是长辈都看得到的。我想你爷爷不会没有打算的,如今他才去了金陵,家里有你大伯掌家,你莫要因为这些小事和他顶嘴,叔爷我说到底,在这个家里也只能算是半个家里人,说不上话,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想想你娘亲,听明白了没?” “哦。”苏小煜闷闷不乐地回答着,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不够,胳膊拧不过大腿,若是自己本事了得,能够独当一面了,就算不能进苏庆堂,另立门户,也不是不可,只可惜如今…… 见到苏小煜心事重重的样子,苏青才说道:“进去吧,还发什么愣,待会儿你大伯过来,看到你磨磨蹭蹭的样子,又要说你对祖宗不敬,罚你了。” 苏小煜抬头,见到西角正正方方的祠堂,腿就感觉走不动道,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他不敢进去。 苏家老叔祖见苏小煜磨磨蹭蹭的样子,便问道:“几年前那次大病之后,到如今还在做噩梦?” 苏小煜点点头。这绿衣鬼、白衣鬼的噩梦,似乎真就缠上他了,怎么都忘不掉。 苏青才眉头一皱,喃喃道:“看来是烙下心病了。心病难治,但小煜,心病还需心药医。叔祖虽然没有你爷爷懂医理,但是晓得,你这做噩梦的心病,只能在这里治好。你如今也大了,进去吧。只要过一晚,没什么事发生,你的心病自然就药到病除了。” “叔祖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说实在的,如今苏小煜还时不时做着奇奇怪怪的噩梦,虽然次数少了,但每次噩梦总能吓得他一身冷汗,是该有所了断了。苏小煜提起胆子,说道:“那就听叔爷的,小煜就去走一遭!” 苏青才哭笑不得,骂道:“祖宗祠堂,被你说得跟鬼门关似的,要是让你大伯听见了,准劈头盖脸骂你一顿!去吧,别怕,苏家列祖列宗保佑着你。” 苏小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朝祠堂内走去。 …… …… 苏家祠堂,并没太多的摆设香案,毕竟医户之家,也非那种大富大贵,靠着苏庆堂,一大家子富足安康,已经算是不错的小康生活了。 桌案上摆放着几块灵牌,苏家并非延续千年的那种大世家,曾祖苏岐,本就是江湖游医,再往上捣腾,也就能记得住两三代的名讳,支脉也不多,所以看上去零散的几块牌位,并无那种恢宏磅礴的大家之气象。 两边的长明灯,被推进来的风吹得有些摇摆。苏小煜嗅到那种古朴之中带着蜡油气息的味道,就皱着眉头,在蒲团上坐下。刚刚准备四周打量一番,便听到苏炳地厉喝:“你母亲教你跪拜是拿屁股坐在蒲团上的?” 苏小煜侧目仰头,见到苏炳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大伯,你门牙上沾着菜叶。” 苏炳下意识地拿舌头一敛,面露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道:“还不跪好了!” 可怜苏小煜爹死得早,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长幼有序,他大伯说的话,苏小煜即便是不想听,也得装模作样地乖乖听着。谁叫他爹死得早呢。 见到苏小煜跪好了,苏炳走上前,敬上三炷香,边拜边道:“家门不幸,晚辈胡闹,请祖宗见谅。”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有偏心眼的大伯你和缺心眼的苏长年,才是苏门最大的不幸呢。 “你今夜就好好在这里反省!明早我过来,若是看你打瞌睡,我便请家法棍!” “哦……” 苏炳垂着眼皮,余光瞄来,“你好像很不满意?” 苏小煜说道:“救死扶伤,无愧于心。” “呵,救死扶伤?你救了谁?破庙里头的那几个小乞丐?因为你的胡闹,王财主都气病了!你这还无愧于心?” 苏小煜嘴角抽了抽,心里默念道:这锅可得那破境背,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这银杏叶儿会掉光,他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做任务呢。 见到苏小煜不说话,苏炳才觉自己起到了教育意义,道:“你比长年差远了!他何时惹出过这样的乱子?” 苏小煜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大哥十五岁那年,在青楼跟个富家子弟争个女子,差点跟人打得头破血流……” “我让你说话了?还敢顶嘴!”苏炳见他翻起成年旧账来,差点一棒子将手里的纸扇打下去,“好好反省!哼!” 苏炳怒气不减地解开脖子上的衣扣,三两步地走出祠堂,出门的时候,还特地用铜锁将门给锁了。 “不要想着半夜里偷摸溜出去,门锁上了,明日晨儿我回来帮你开门。”说罢,便径直离去。 苏小煜见到黑影离去,婉如看到一个智障似的翻了翻白眼,这窗还开着呢,他真要走,跳窗不就好了。 眼下苏炳刚走,苏小煜也不敢急着跳窗出去,这被逮个正着,又免不了一顿数落。 趁着空,他得好好研究研究那镜灵和药方。 照道理讲,这镜灵系统的任务完成了,应该立马颁布第二个才是,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什么音讯。 “宿主成功使用药方治愈病患后,视为彻底完成任务,镜灵届时会自动发布任务。” 苏小煜还在琢磨着,镜灵仿佛知道他所想的似的,自动提醒。 趁着镜灵跟他取得了联系,苏小煜便问道:“为什么之前任务之中的银杏树死了?” “宿主上交银杏精华,修复百分之零点五的镜身,银杏树进入六月期休眠。” “休眠?”苏小煜有些狐疑地问道,“三伏天,树叶子都掉光了,还能活?” 镜灵不再解释,只留苏小煜一个人在那里嘀咕。 “百分之零点五,他大爷的!这么说他辛辛苦苦孕养五个年头,加上这个任务,才完成百分之一点五!”苍天啊,这有生之年能修复成功嘛? 苏小煜见镜灵不再说话,便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脑海之中浮现的那张光影药方。 柴胡,苏小煜知道。有疏肝升阳之效,对于肝胆清热有奇效,这柴胡解毒汤,应该就是主治肝胆湿热之症的。搞清楚此方的用处之后,苏小煜有些犯难了,如今苏庆堂他没有说话的地位,如何能用这张方子来治病。 没人信,这可能是苏小煜如今最蛋疼的问题。这破庙之中,也没有肝胆有病的,他给谁治?谁会让他治呢?这就有些尴尬了。 噗。 一阵晚风吹过,两盏长明灯忽然熄灭了。 苏小煜回过神,心头一缩。 这尼玛还说没有鬼? 身后忽然响起铜锁哐当哐当的声音。祠堂的门被一下一下地推着。苏小煜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里似的,开始打起了寒颤。 他赶紧朝桌子底下钻去,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儿。 小爷这是招谁惹谁了! 终于,门外铜锁哐当哐当的声音不再响动了,苏小煜有些紧张地闭着眼,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确实,童年的阴影对于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苏小煜简直要疯了!这祠堂真闹鬼啊! 他的牙齿开始打颤,咯咯咯地响着。 苏小煜已经被吓得不轻,使劲咬着牙。 啪! 一只手忽然搭在苏小煜的肩上。 噫! 苏小煜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这祠堂真闹鬼啊! 那只手有些吃力地将苏小煜从桌底下拖了出来,坐在蒲团上,喘着娇声,奶声奶气地说道:“小煜哥怎么睡过去了?真是大肥猪!” 她摸索了好一阵子,将两个大馒头塞进了苏小煜的胸口,小心翼翼地翻出了窗子。 “啊!娘?柳姨?” 庞氏一把抱起苏小蝶,目光如炬地道:“行啊,苏小蝶!都学会爬窗子了!是不是苏小煜那个小王八蛋教你的?”她忽然意识到柳允还在边上,便讪讪一笑,“允妹,那个我……口无遮拦,别介意啊。” 柳氏早就习惯庞月如大大咧咧的性格,便轻声问道:“小煜怎么样了?” “哦,小煜哥睡着了,我给他留了吃的。” 柳氏还愁着这门被锁了该如何办了,笑道:“那辛苦小蝶了。” 晕倒在祠堂里的苏小煜如果知道吓他的是好心跳进来送吃的苏小蝶,真的,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0章 铁公鸡 晨儿,当苏炳带着苏长年、庞氏、柳氏到了祠堂的时候,见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苏小煜,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了。 柳氏担心地倒不是对祖宗敬不敬的,这地上凉,昨夜倒是忘记提醒他莫要着凉了。 “长年,把小煜喊醒。” 苏长年见到自己父亲阴沉的脸色,暗自偷笑着,弯腰拎着苏小煜的衣襟,直接朝上拽了几下,“小煜,醒醒。” 苏小煜有些挣扎,似乎是梦到有恶鬼抓着自己的胸口了,直接伸手就朝苏长年的脸色打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苏长年的脸上。 “鬼啊!” 偷笑的苏长年愣住了,瞬间将苏小煜丢在地上。这小子居然他扇他耳光!被摔在地上的苏小煜惊醒,看着苏炳、苏长年眼神不善地看着他。苏小煜并不知道方才无形之中扇了苏长年一耳光,见到众人齐聚灵堂,长舒一口气。 “小煜又做噩梦了?”见到苏小煜失魂落魄的样子,柳氏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 本来还打算找回场子的苏长年手也收住了,毕竟苏小煜是他堂弟,若是有意动手倒也可还手,只是方才歪打正着的,他若是斤斤计较,难免以大欺小。 他微微调整了气息,笑道:“小煜,在祠堂又睡着了?你这样对祖宗不敬,若是祖宗怪罪,庇佑我苏家神明不再,你可担当得起?” 苏小煜有些不爽地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苏长年,这货总是在背后插那么一刀,人前装文质彬彬,人后又是小人之举,实在是太畜生了。 “祠堂有鬼。娘,你看,大哥脸上的血手没有!真有鬼!” 一边的庞姨娘见到苏长年脸上红起来的巴掌印,噗嗤笑出了声,道:“你这小子,你长年兄脸上的巴掌,还不是拜你所赐!” “行了!”苏炳出言阻止这场闹剧。毕竟苏小煜还是个孩子,若是再加以重罚,传出去他苏炳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难免有些不好听。 庞氏等女眷退出祠堂,苏炳带着苏家子弟上香祭拜。然而苏小煜又十分委屈地在弯腰叩拜的时候,从胸口掉出俩大馒头来。苏炳实在忍无可忍,怒吼道:“苏小煜,你居然偷吃供品!” 苏小煜手忙脚乱地捡起馒头,有些张皇失措地说道:“这个……大伯,您替我解释。这个……香案上的供品不是齐的嘛,小煜哪里敢对祖宗不敬,这馒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 一边的苏长年哼哼笑着,道:“总不能是从小煜的胸里长出来的吧。” 苏炳见到码放供品的盘子上确实没有什么动过的痕迹,便冷哼道:“最好不是!” 在这样不愉快的氛围之中,苏家子弟上完了香,估计连阴间那头的苏家祖宗都吃得不痛快了吧。 等奉完香,苏小煜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的早饭。昨夜被吓晕,还没吃什么,肚子饿得连咕噜叫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感觉酸酸的。 看着苏小煜刷刷刷的划拉着稀饭,对边趴在桌子上的小蝶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在那边咯咯直笑。苏炳放下碗筷,拿帕巾擦了擦嘴,见到苏小煜如此大快朵颐,摇头轻叹道:“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小煜,你让大伯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 苏小煜自顾自地吃着,心里暗道:你能一碗水端平,我爹在九泉之下估计也会替大伯您找好风水宝地,等您下去作伴。 苏长年微微一笑,说道:“爹,这苏庆堂这么忙,您这一走,恐怕我和李老二人忙不过来啊。” 一般的医馆,基本都是一个大夫加上几个学徒,然而苏大医小有名气,在鄞县,不少人慕名而来,后来过来的人多了,苏大医外加苏炳都忙不过来,只好又请了一位坐堂大夫——李明贤。 这位苏长年口中的李老,也是苏小煜的启蒙恩师,医术比之苏青妙稍差一截,但是比苏炳,则显得更为老道不少。 “那能怎么办?小煜惹出来的乱子,你大父不在,我不去解决,谁去?” 苏长年说道:“父亲,孩儿如今也算是苏庆堂的堂医了。这事情还是让孩儿去办吧。树的事情总不会吃什么官司,至于王财主,孩儿去把把脉,将症状记述回来,爹和李老参详参详,病症也就断出来了不是?这样既不耽误医馆的生意,又能解决王家的事情,不是一举两得吗?” 苏炳思量了一番,点点头,道:“那好。这个青才老叔,虽然长年的医术尚可,但是若让两个后辈过去处理,恐怕王家人难免不满,您也算是咱们苏家长辈,带着两后生过去,也算是咱们苏家足够重视了,薄礼我都备好了,待会儿送去。” 苏青才点点头,说道:“也好。”苏青才在家中也是个闲人,既然苏炳吩咐了,他也只好应下,见到苏小煜气色很差,又问道:“小煜昨夜又做噩梦了?” 苏小煜一愣,点点头。 “唉,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在祠堂做噩梦?真是想不通。” 苏炳喝了口饭后茶,碎碎念道:“家门不幸呗。” 苏小煜暗自嘀咕道:你丫的才家门不幸呢! …… …… “青才叔祖,你知道昨儿个长年跟着李老诊病,遇到什么趣事了吗?” “哦?你说说。” “有个人,两腿发青,以为自己染了恶疾,吓得道都走不动,是让人抬来的。李老一看,替他把了脉,并未有什么大碍,然后看来看去,居然是那人的裤子掉色了。” “哈哈……” 后边提着大包小包的苏小煜翻了翻白眼,一路上,苏青才和苏长年俩人在前边谈笑风生,让自己一个人提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跟个二愣子似的,甩在屁股后边。 苏长年似乎感受到了苏小煜愤恨的眼神,回头看过来,道:“小煜啊,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待会儿日头上来,可是会热出汗的。” 苏小煜白了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苏长年。暗暗道:“走着瞧!”对于苏长年为何如此殷勤地揽过王家的事情,他自然是看透了。一方面能够在大伯心中落下好,另一方面,这过来看苏小煜笑话,这是苏长年这些年最乐意做的事情。 王家的长工早就在外边等着了,见到苏家人过来了,赶紧去屋里禀报。等到苏小煜三人过来的时候,正好,一位打扮时髦的妇人带着王保保站在屋外头,眼神不善地看着苏家三人。 “这位是……” 长工阿正说道:“我家夫人。” 妇人觑了一眼,道:“苏大医没亲自来?” 苏青才刚要说话,却被苏长年抢先了一步,拱手一礼,道:“王夫人,老爷子去了金陵,家父特地让青才叔祖以及长年过来拜访,看望看望王老爷。” 王夫人肤若凝脂,一看便是不常干活之人。稍稍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便喊人过来撑了伞,问道:“你们谁是苏小煜!” 苏长年喝道:“小煜,还不出来道歉!” 苏小煜极不配合地将手上的礼一甩,放在了地上,说道:“昨儿王少爷您亲眼看见的,我可是半片叶子都没摘走,这诬赖也得有证据,怎么就是我把银杏树给弄死了?” 王保保说道:“就是你!你个医户家的末子,你一走,我家这银杏树就哗哗哗地掉叶子,我爹急了,这才病倒的。” 苏小煜定然是死不承认的,道:“我连叶子都碰不到,怎么可能弄死这么大棵树呢?王保保,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见到俩熊孩子要打起来了,苏青才这才出面,说道:“小煜,行了。王夫人,这孩子调皮,莫要见怪才是。” 妇人瞥了眼苏小煜,眉目轻佻地说道:“你们苏家是医药世家,治好了吾家老爷的病,自然好说,若是治不好,抓去见官!” 苏青才脸色一变,说道:“这……这样。长年,你跟着王夫人进去替王老爷把把脉,瞧一瞧。我略懂草木移栽,看看这银杏还能不能活了,毕竟是上百年的树,若是打理好了,还是能救活的。” “不行!”妇人声调提高了一个八度,尖声尖气地指着苏长年,“你让一个愣头青给我家老爷看病?瞧坏了怎么办?” 听到妇人这么说,苏小煜总算是放心了。原来苏长年这样的年纪,在这病患前,也归属到不靠谱的大夫当中。 苏长年嘴角扯了扯,说道:“长年自幼学习医术,尽得大父真传,如今已在苏庆堂坐堂诊病,还请王夫人放一千个心。” 苏小煜嘀咕着,“尽得大父厚脸皮的真传才是真。” 苏长年都这么说了,王夫人也不好再做推辞,大夫都上门了,总不能再赶走吧。多少看一看。 苏小煜见到院内不少银杏的叶子装在了麻袋里,整整三麻袋。 王保保说道:“对了,这些银杏叶儿卖给你们苏庆堂得了,也别浪费了。价格嘛,就按你们卖的价格算,毕竟是苏小煜的错。” 苏家三人看着抠搜得与王老财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保保,不由地叹气。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还真会打洞! 第11章 老王,没毛病! 苏青才一听这树还有人都没看过,这王家小子就要坑他们苏庆堂一笔,便故作谦和地笑道:“这个……倒是好说。不过医馆收的银杏叶都是晒干的。” 王保保无所谓地说道:“干不干的还有关系?” 苏青才笑道:“这干重和湿重,分量上就差上不少呢。王家少爷若是要卖这些银杏叶,还是晒干了,送到苏庆堂来,到时候自然是会收下的。”苏庆堂不似一些江湖游医,所有的药材都是从药商那里买来的。不过如今王保保强行要回点血,苏青才也就答应了。 王保保喃喃道:“也成,总比丢了的可惜。哦,对了。等送到医馆了,别忘了将这麻袋送回来,这麻袋留着有用,秋后还能够收谷子呢。” 苏家三人脑海中都飘过两个字。 抠门! 苏长年被妇人请进了后院里,站在原地的苏小煜看着王保保那抠搜样,想着待会儿这铁公鸡父子待会儿连药都不会舍不得用吧。 苏青才见到那光秃秃的树干,在三伏天极为显眼,便走过去。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光叶子呢?真是奇了怪了。” 一边的苏小煜很想编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家叔爷,然而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可能……可能是大树也病了吧……” 苏青才有些狐疑地走到一边堆在边上的麻袋,虽然叶子昨儿掉下去的,但色泽还是鲜绿的,他翻了翻,呢喃道:“没毛病啊,这都好好的,谁家树得病了,叶子一下子掉光的。” “额……那可能是大树困了,睡觉呢。” 苏青才直接给了苏小煜一个栗子,道:“胡说还是你会胡说。” 他双手负背走到树的周围,绕了几圈,边上的阿正双手搭在身前,候在一边。苏小煜说道:“对,昨儿就是你。你替我作证,是不是,我没拿走银杏叶,你还让我带些晒干的回去呢。” 阿正面露难色,只能闭嘴不说话。苏青才见王家的长工不说话,就明白了估计苏小煜说得没错。不过这王家长工真的敢说出来,估计不被打个半死,也得轰走。 “小煜,不要为难人家。” 苏小煜撇了撇嘴,明白苏青才的顾虑,也就不指责王家的长工了。何苦为难一个下人。 苏青才说道:“麻烦砍下一截树枝来让我看看。”若是树里头害了病,也许有这个可能。这样的百年古树,枯死也怪可惜的。 阿正拿了梯子,从古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来,递给苏青才。 “叔爷,别看了。这能看出个什么来。指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这叶儿又长出来呢?” 苏青才从折下来的枝条上看去,还有青皮,里头也不像是枯死或者害了病的,毕竟也不是什么老树农,说道:“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阿正有些尴尬地拧着衣服,这么大棵树,赖在一个半大的孩子头上,真的有些不要脸。不过他可不敢替苏小煜说什么话,自己这饭碗若是丢了,那可是要命的。 “真是怪了,难道是天气太热?”苏青才摇头晃脑地呢喃道。 这事情,他以一个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的经验来看,还真不能赖苏小煜,可能倒霉瞧好碰上了。 苏小煜见苏青才没有怪他的意思,也暗松一口气。这事情,以后自己再要干,得去深山老林里找药材了,不然每次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要被发现什么猫腻了。 苏小煜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用那柴胡解毒汤治好一个人,不然这第一个任务还不算完成,苏小煜想要搞倒更多药方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庸医!你这个庸医!” 妇人推搡着苏长年,从后院一直骂到前厅。苏小煜见到苏长年吃瘪的模样,暗暗偷笑了两声。叫你装医术高超,还不是只坐了一天堂的雏儿罢了。 王夫人骂骂桑桑地道:“苏庆堂的招牌都让你给砸了。” 苏长年抹去脸上的唾沫,说道:“夫人,这王财主脉象有力,体征正常,并无什么大碍,至于为何昏迷,这个……可能就是给气的,应该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呸!没有大碍会昏迷?分明就是你看不出什么来,还在这里不懂装懂!” 苏长年脸色难看道:“在下自幼饱读医书,岂会诊错!” “我说你错了,就是错了!”妇人斜眼看向苏小煜,“来人,给我将这个闯祸的小子绑起来,抓他去见县太爷!” 还在边上乐呵呵的苏小煜忽然愣住了,什么呀,这就要抓去见官了?这苏长年不会故意装不懂,来让他难堪的吧,立马咋呼道:“等等!” “你要狡辩,去县衙跟县太爷说去!” 苏小煜明白,王家财大气粗,指不定贿赂县太爷,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便道:“我是说,能否让我替王财主看看?” 一边大口吃着西瓜当早饭的王保保丢了瓜皮,笑道:“苏庆堂长子嫡孙都没瞧出什么来,你这没爹的末子,还能瞧出朵花来?” 苏小煜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骂他没爹了,目露凶光地说道:“我要是真看对了,你,把地上的瓜皮吃了。” “好!”王保保笑道,“一言为定。若是看错了,你不但要吃了这地上的瓜皮,还要抓你去见官!” “小煜,不可!”苏青才拉住苏小煜,“你这三两下,如何能替别人瞧病?” 王保保见苏青才要阻拦,赶紧道:“喂喂喂,都一言为定了。你别瞎掺合,阿正,走!把他带去给我爹瞧病!” 苏青才见到苏小煜被强行带走了,便拉了拉苏长年的衣袖,道:“长年,你过去看看,别让小煜再惹出什么大祸来!” “叔爷,小煜自己逞强,我也没办法啊。”苏长年嘴角微微一笑,站在原地,表示无可奈何。 苏小煜被带到了后院,王家果然是土财主,这前厅还中规中矩,后院弄得倒是富丽堂皇,地上铺的石砖,都精心设计雕刻,很是好看。 “苏小煜,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要是瞧不出来,哼哼,今夜你就到牢房过夜吧!” 苏小煜道:“你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把那块瓜皮给吃了吧!” 第12章 病中惊坐起 苏小煜跟着王家的杂役走入到了王老财的厢房内,一边的王氏还在他的耳边嘀咕着,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生怕苏小煜将王家的顶梁柱给治坏了。 “夫人,我不过就是给王老爷把把脉,你见过大夫把脉将人把坏的?我又没练什么武功,按不断王老爷的经脉。” “哼,谁晓得呢。你摸了摸咱家的那树,叶子都落光了。” “……”苏小煜好尴尬,不知道如何接话,便转身去看病床上的王老财。 苏小煜毕竟跟着苏庆堂的李老学过望气,还未把脉,便喃喃自语地描述起王老财的症状来,“从面相看,王老爷额头微微发汗,身热,唇干。这样的天气,倒也正常。” “嘻,照你这么说,我家老爷就是没事咯?又是个庸医!” 苏小煜背对着王氏母子,道:“安静,别打扰我看病。” 王保保双手环抱,抖着脚笑道:“给你点脸色还真当自己是大夫了,识相地,赶紧出去吃了那瓜皮,然而抓你去见官!” 苏小煜挪过王老财的手,按在脉门处,微微一搭,然而,还没等他诊出个所以然来,脑海之中的那方子居然自主地亮起来。 “病者意识清明,脉象洪大,胆痛瘀血,湿重气郁,柴胡三钱,黄芩两钱,石膏一钱……” 苏小煜看着出来的方子,忽然一愣,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意识清明?我的天老爷,这铁公鸡居然装昏迷! 他前后一联系,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王老财估计得了病,铁公鸡的毛病又犯了,恰巧昨日碰上苏小煜这个冤大头,借着银杏叶的事情发难,想要讹苏小煜一手,也好省了诊金。 苏小煜微微一笑,一计上心头,起身说道:“王老爷的病,有些眉目了。” “哦?如何了?”妇人问道。 苏小煜面色严肃地说道:“别看王老爷面色正常,实则有重病在身!” “什么?”妇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唉,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不过拖着也只能是拖着,这王财主啊……你们还是准备身后事吧!” “瞎扯!” 一声怒喝忽然从苏小煜的背后传来。原本昏迷不醒的王老财忽然病中惊坐起,气喘吁吁地指着苏小煜,道:“你这厮怎胡说八道!” 一声大呔,居然把苏青才和苏长年都给惊吓地跑过来,夺门而进。 “怎么了?怎么了?小煜你又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王老财穿着内衣,腰带都未系,就这么满脸通红地指着苏小煜,“这毛头小子居然咒我死!” 苏小煜呵呵一笑,道:“王老爷您这不是醒了嘛,看来是在下把你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啊。” 苏青才一愣,“唉?王老爷,你是醒了吗?方才长年给你来瞧病,不是还昏迷不醒嘛。” 场面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苏长年脸皮一抽,支吾地说道:“我……我就说王老爷没什么大碍,立马能醒来,看吧,这不就醒来了么?” 苏小煜见到臭不要脸的苏长年,说道:“那看来王老爷醒来的不是时候啊!” 床上坐起的王老财冷哼道:“哼,你们这也三脚猫的医术,叫苏大医给我来看病!我不是昏迷,我是装睡,你们这些大夫,倘若不是病重得厉害,随便开些补药糊弄过去,我这银子花花流走,病倒是不见好,真是庸医害人!” 苏长年故作镇定地说道:“王老爷脉象跳动有力,真无什么大碍。” “放屁!” 苏小煜见到王老财直接破口大骂,便掩嘴偷笑,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哥,这好像就是你的错了。王老爷的脉象脉体浮大,有如波涛般汹涌来势强而有力,之后就逐渐衰减,因此脉象在去时比来时显得势缓而力弱,分明是洪脉,怎被你说成是平稳有力呢?” “小煜,莫要胡说!”苏青才喝道,“你大哥诊断的,怎么可能有错呢?”这王老财若是没病,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树的事情,定多赔些银子,也不用去见官了。 “慢着!”王老财眉头一挑,“你接着说!” 苏青才眉头一挑,看向王老财,“王老爷,小煜他年幼,口无遮拦……” “他说得不假,上个月安民堂的庞大夫也是这么说。看来你小子有些本事,且听你继续掰扯,若是有丝毫出入,我就捉你去见官,来治一治你这毁人财物之罪!” 苏小煜笑道:“恐怕这毁树一说,也是王老爷不愿出诊金,故意想要请我大父上门看病的由头吧。” 王老财脸一红,支吾道:“胡……胡说,这外边的树,就是你给弄死的!” “对,就是你弄死的!”王保保附和道。 父子俩沆瀣一气,让苏小煜有些哭笑不得,这俩铁公鸡。 “若是明年开春,这银杏树不出芽,到时候再来找我也不迟。”苏小煜笑道,“反正苏庆堂开在鄞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 王老财道:“那昨日老夫被你气坏了身子,你如何赔?” “呵呵,我大明律法之中还是气坏身子这一说法?告辞了!” “慢着!”苏长年喝住了苏小煜,“做事毛毛躁躁,像学医之人应有的样子吗?即便是王老爷不是因你这事而病的,既然看了一半了,哪有不看完的道理?王老爷,让我来再为你诊一诊脉?”苏长年显然是像找回颜面,提出再次为王老财诊脉。 王老财说道:“哼,连个脉象都把不准,还看个屁!你,医户家的末子,你来。” “呵,我无名无姓吗?这是请大夫?” 王老财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说道:“苏小煜苏大夫,请你替老夫诊病。” “给钱吗?”苏小煜眉头一挑,“没钱可不看病啊。” 一提到钱,王老财便眉头一皱,“你不要太过分了!” 苏小煜笑道:“看病收诊金,天经地义,怎么到王老爷口中就成了过分之举?” “你一个毛头小子,收什么钱?” “那您另请高明吧。反正腹痛的又不是我。”苏小煜转身便走。 王老财听到腹痛二字,更加震惊,疾呼道:“苏小大夫留步,付,付诊金。若能治好我这腹痛治病,定然双手奉上诊金。” 苏小煜微微一笑,道:“这还差不多。” 他转过身,继续说道:“之前说王老爷脉象洪大,身热湿重,方才您疾呼之时,手按右上腹部,应该是用气之时,此处作痛而下意识地去抚。” 苏青才朝王老财看去,如今这手还按在那右上腹之处,便暗自惊讶,没想到苏小煜观察如此心细。 “此处为胆,您这病,乃是湿热引起的胆病。” 苏长年直接打断道:“信口雌黄!单凭腹痛就说是胆病,谁叫你如此武断下诊的?”见苏小煜抢了他的风头,苏长年隐忍很久的怒意,终于爆发了! 苏小煜一脸天真无邪地抬头看向苏长年,道:“大哥您还就把了个脉,说王老爷没病呢。我这是综合王老爷症状,得出的判断。” “我……!”苏长年一脸的臊红,甩袖离去,“你这破事我管不了了!让我爹来治你吧!” 苏青才摇头轻叹:“浮躁了。” 王老财才不管这兄弟二人之间有什么怨什么仇呢,问道:“那苏大夫,我这病还有救吗?这冬日尚好,每到这个时节,疼得厉害。” 苏小煜说道:“这个嘛……救还是有的救的。” “怎么治?扎针还是吃药?”王老财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小苏大夫诊病如此厉害,定是有办法治好我这病的。” 苏小煜还想折磨折磨这个王老财,故作严肃地说道:“吃啥补啥,王老爷这病,用些熊胆应该会很不错。” 一听要用熊胆,王老财脸色煞白,连连摇手道:“不不不,熊胆太贵了,用不起用不起。”江南少熊,这熊胆的价格更加是昂贵,所以当苏小煜说要用熊胆,王老财这抠门的“病”又犯了。 “若是不想用这熊胆,我这里倒是也有张方子,上边的药倒也便宜,只是……” 王老财一听省钱,立马眉开眼笑道:“好好好,就用小苏大夫您的方子!诊金放心,等病好些了,一定重谢!” 苏小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要去开方子,却被青才叔爷阻止住了,“小煜,虽说你瞧对了病,但是这药方可不是胡闹儿戏,万一吃错了,可是要人命了,我看还是回去,让你大伯或者李老对症下药吧。” 苏小煜就知道,苏青才肯定会这么说,嗓门稍稍放大了些,说道:“啧啧,那就算了。若是让大伯来看啊,一定开熊胆,还是最贵的云胆粉,这东西确实好用,清热解毒的良药啊。” 一边的王保保大气都不敢喘,这时候问出来一句,“煜……煜哥儿,什么是云胆啊?” “这你就知道了吧?这云胆,就是云岭之南的熊胆咯,品质最佳,故而这价格嘛……” 王老财被苏小煜越说越心疼,赶紧说道:“不不不!就用小苏大夫您的方子,吃坏了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负责!” 对于要钱不要命的王老财,是现在初出茅庐的苏小煜最乐意见到的病患,跳上了椅子,刷刷刷地就将方子写好了。 “您照药方去配药,管饱吃上几贴后,药到病除!” 王老财乐开了花,直呼苏小煜必是药王菩萨转世,当时神医什么的,连哄带吹地将苏小煜送往前厅。 苏小煜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转头看向王保保,笑道:“王少爷,瓜皮还吃吗?” 笑容满面的王保保忽然哭丧起脸,似乎忘记了这一茬,有些丧气说道:“煜哥,我的好哥哥,能不吃嘛……” “呵呵,弟弟,不行!” 苏小煜,很记仇! 第13章 真本事? 等苏小煜跟苏青才二人坐着王家的马车回到苏家的时候,已经看到柳允、庞姨娘等女眷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小煜,怎么样?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苏小煜笑道:“娘,你放心。什么事情都没有。青才叔,你说是吧?” 苏青才有些出神,微微一笑,道:“进去吧,我去一趟苏庆堂。” “怎么?那王家老爷病得很重?”见到苏青才直接要去苏庆堂,柳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以为王老财得了什么重病。 苏青才摇了摇头,说道:“你问小煜吧。”他还得把记得大半的方子说给苏炳听听,看看有什么错误之处,也能及时改正过来。 见到苏青才脸色凝重的样子,庞姨娘放下吵着要跟苏小煜玩的苏小蝶,让她独自进去,问道:“小煜,在你娘亲和我面前,不要遮遮掩掩的,快说,在王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会儿在你大伯面前,我也好替你说话。咦,你大哥怎么不曾回来?” “哦,大哥早早回来了,估计直接去苏庆堂了吧。哎呀,姨娘,我真没惹什么乱子。” “说!”庞月如可不跟苏小煜弯弯绕,直接喝道。 “说吧,小煜。”柳氏这回也站在庞姨娘这里,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们也好早点有个心理准备。 苏小煜笑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我给王老爷瞧了瞧病,开了开方子,就回来了!” “开方子!”庞姨娘声音吊得老高,吓了苏小煜一大跳,这女人都怎么喜欢大呼小叫的。 柳允知道苏小煜有几斤几两,也是面色难堪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煜,平时胡闹,为娘都是惯着你,这回你真是过分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吗?这药方岂是胡乱能开的?” “你还跟他说什么呀,赶紧派人过去说啊,这愣头青开的药方,是人能吃的?” 苏小煜很不服气地说道:“姨娘你这是小瞧人!” “呵呵,搁我我也不敢吃。你心咋这么大呢,你以为你谁啊,还开方子,看来老娘不揍你,你真要上天了!”庞月如有些怒其不争地撸起袖子,“允妹,这么你什么也别拦我,我非得把这个臭小子给你收拾得规规矩矩不可!” “姨娘饶命啊!” “饶过你?不得让你翻了天!” 柳允抿了抿嘴,拉住庞月如,毕竟打坏了苏小煜她也心疼,说道:“还是快点去苏庆堂通知大哥吧。” “哼!回来再收拾你!” …… …… ***苏庆堂*** 苏青才跨入医馆,便见到苏炳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喝道:“那小中生(畜生)回来了?看我回去不打死他。这要是我的儿,早就赶出苏家家门了!不会走就想着跑?” 苏青才走到一边,用笔沾了沾墨,苏家除了庞姨娘身份特殊,其余的人,就没有不识字的。 “阿炳,你先别急着骂,看看小煜开的这药方。” 苏炳正在气头上,说道:“我不看!什么?他居然还敢给人开药方?”苏炳听到药方二字,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堂内的不少病患、学徒都转头过来,看苏炳因何事发火。 “叔爷,您也真是糊涂,让小煜替王老爷瞧病就已经是大错了,怎么能让他给人开药方呢?这……这万一没病吃出病来,谁担着?阿甘,赶紧去王家一趟,说那药方子吃不得!” 一个在抓药的学徒赶紧掸了掸手,朝外头跑去。 无厘头刚刚瞧了病的老者走来,笑骂道:“让我看看,这臭小子给人开了什么药。” “李老,小煜这样胡闹,真是让您见笑了。” 李老笑着瞧了瞧苏青才递来的药方,笑容忽然僵住了。 “这药方……” “怎么?”苏炳眉头一皱,“是不是有什么毒性?我早就说这小子会惹出大祸来,唉,真是家门不幸呐。” 苏长年附和道:“我在王家时候便提醒他莫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回来,让父亲做主,没想到他还是一意孤行,真是太自负了!” 李老摇头说道:“东家,非也。这几味药搭配得倒是有些水平,都是清热祛湿的,青才兄,小煜替王财主诊断的是什么毛病?” “湿热胆痛之症。” 李老一惊,道:“小煜的医术,什么时候进步如此神速了?” “嗯?” 苏炳和苏长年皆惊,“李……李老,您说什么?”他们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打死也不信,这李老居然是在夸苏小煜! 李老行医多年,方子是乱开的,还是真有门道,自然一眼便知,道:“阿明,去把小煜叫来,老夫要问问他方子的事。” “哦,好。”还沉浸在李老夸赞苏小煜的惊讶之中的学徒点了点头,回过神来,赶紧去苏家喊苏小煜去了。 苏长年眉头一皱,说道:“小煜年纪尚浅,怎么可能有如此医术,莫非是凑巧?” 李老胸口一起,瞥了眼苏长年,道:“这么多味药,能够调和成效,世上哪里来这么多巧合。小煜虽说读得医术不多,但《本草经》读得比你们都要扎实,这才敢如此开药方。” “胡闹!这……李老,这药方且不说其余的,这柴胡、川楝子以及金钱草用得如此之重,就不怕物极必反吗?”苏炳不看药方则已,一看苏青才写的那药方,更加是火冒三丈。行医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一些病得慢慢调理,怎么能下如此重的药量呢。 李老点点头,说道:“小煜初开药方,难免有不妥之处,这药量虽重了些,但没有把一些相冲的药胡乱添进来,已经是不错了。等小煜来了,好好开导便是,你可不要张口就骂!” 苏长年见李老有意维护苏小煜,便有些不快地说道:“李老,我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药方对不对的问题,而是小煜这样做的性质很恶劣。即便是这次阴差阳错,给他蒙对了,那下一次呢?谁能担保他开出什么骇人的药方来?” 李老有些不悦地冷哼一声,道:“那你呢?昨日让你给牛二家的娘子开副伤寒的药,你添了柴胡,以前讲药理的时候说过多少遍,肝胃气逆者,慎用柴胡,你都记到哪里去了?至少小煜他这味柴胡是用对了头。” 苏长年吃了瘪,只能一口气憋回到肚子里,站在苏长年身边一语不发。 快到黄昏了,医馆里的人也少了,处理好药材的李老坐下喝了口茶,见到苏小煜终于是匆匆跑来了,便道:“小煜,过来!” 苏小煜一侧头,见到李老,大伯父子都在堂上等着,便赶紧跑过去。柳允跟庞月如已经回苏家了,本来想着收拾下苏小煜,结果苏小煜又被带来了苏庆堂,扑了个空。 “李老,是不是我可以当坐堂大夫了?”苏小煜有些兴奋地问道。 苏炳面色冷淡地哼哼道:“坐堂大夫?不记你个胡乱开方的过,逐出苏门,已经是很给你那死去的爹很大的面子了,还想坐堂?” “阿炳,稍安勿躁。我且问问他,若是这小子答不上来,这方子真是胡乱开的,再骂也不迟。”李老制止了苏炳的呵斥,“小煜,我问你,这药方你从何而来?” 苏小煜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之前施舍了个游方郎中几个烙饼,他见我懂些医理,便告诉了我这个治肝胆湿热的药方,还给我将了不少此中医理,这回恰好碰上了,所以便现学现用上去了,未请教李老、大伯,是小煜的不是。” “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李老说过了,你这方子倒是可以一用。只是这药量谁让你下这么重的,江湖游医的方子能信的?”苏炳质疑道。 苏小煜撇了撇嘴,说道:“小煜若是记得不错,曾祖父当年也是江湖游医吧……” 苏炳眉头一皱,喝道:“闭嘴!我说话,让你插嘴了?没大没小的!” 李老捋须说道:“小煜,我问你,这柴胡可疏肝明胆,用以治湿热胆痛倒是不错,为何用石膏和鲜芦根?” “李老,这方子不过是小煜从游方郎中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他哪里知晓什么道理,为何用这些药。”苏长年轻笑一声。 苏小煜瞥了眼打退堂鼓的苏长年,说道:“王老财身热发汗,至夏,唇干嘴渴,加之被大哥误诊为脉象有力的洪脉,这石膏、鲜芦根都有清热生津之效,故用之。” 李老点点头,满意道:“不错,看来《本草经》掌握得很扎实啊。我再问你,柴胡、川楝子以及金钱草效用相仿,为何一齐用之,不是多此一举吗?” “此方名为柴胡解毒汤,自然以柴胡为重,清热解毒,辅以金钱草,祛重湿,虽异曲同工,但稍有不同之效,至于加这川楝子,是因为王老财腹痛久已,添了此药可缓解病人痛苦。我等行医,自然是替病者着想,缓解痛快为先不是吗?” 李老目露喜色,大笑道:“好啊!小煜,老夫小看你了!好啊!” 苏小煜能够将用的每一味药都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并不是信口胡说,这是李老没有意料到的,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苏炳长叹一口气,说道:“药方的事情还有待商榷,我已经派阿甘将苏庆堂的护胆丸送去了,川楝子这味药有微毒,连老爷子都不敢乱用,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大伯放心,小煜自然知道此味药有小毒,不可长期服用,但开了不过几帖药,等胆痛缓解了,再将药方稍作调整。” 苏炳脸色一变,说道:“你还敢再捣乱!王老财除非是眼睛瞎了,不用咱们苏庆堂的护胆丸,去吃你这药方!” 第14章 好气哦 事情的风波总算平息了一阵子。毕竟这柴胡解毒汤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吃了就痛病全无。苏小煜也不知道这王老财吃了还是没吃,管它呢,他在乎的是为什么第二个任务还没有响动。 照理说用了药方,应该算是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了,而且在看完王老财的病后,药方中的每一味药材,药理药性,都让苏小煜完全吸收了,不然在李老询问的时候,他也不能对答如流。 就是这镜灵没有半点动静,不管苏小煜是站着坐着,躺着倒立着,都无法召唤镜灵来,只能焦急地等待着。毕竟一张药方想要吃定所有的毛病,这纯属痴心妄想。 晚间到了饭点,苏家的一大家子围坐一起。几日前特地去保国寺边上的翠竹庵持斋礼佛的苏炳正房赵芳娣,也坐在了苏炳身边,一身素雅的流云素裙,头发绾成眼下贵妇最时令的样子,用银钗点缀着,跟苏炳如同一对庙王菩萨似的,端坐着。 苏小煜这叫一个压抑,喊了声“大娘”,便站在边上不说话了。赵氏在这个家中最像是外人一个,仿佛除了苏长年,谁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嗯。”这个嗯字,已经算是很给苏小煜面子了,平日里,连个嗯都懒得嗯。 “你大哥呢?当了坐堂大夫难不成连这个娘都不要了?”赵芳娣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喜色,也只有对苏长年,她才会流露真性情。 苏小煜见到虽为结发夫妻,然而神情眼神皆无交流的大伯大娘,打了个机灵,好可怕!也难怪苏炳会再找一房妾室了,谁愿意每天对这个苦瓜脸生活。 “他还在医馆整理今日开的药方,出了点幺蛾子,医馆缺人手,所以还得……” 苏炳话音未落,赵氏便冷言冷语道:“长年爱学医,可你不能把他当医馆里的杂役看待,这些事让学徒做不就好了?你不乐得见我,何必折磨长年?” 苏炳眉头一皱,道:“老爷子不在,你倒是敢说啊。长年资历尚浅,医理掌握不扎实,多看看方子,整理整理,对往后接管苏庆堂有好处,你倒好,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呵呵,长年资历浅?我来的时候,可是听说这十里八乡的都在传,苏家出了个小神医,把王老财治了几年都治不好的胆病给看好了。长年不行?你行人家怎么不找你治。” “真有此事?”自从苏小煜给王老财开方子之后,柳允紧张得好几宿没睡好觉了,万一吃出问题来,她如何担得起?可偏偏王家人还真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吃苏小煜开的药方,她能怎么办,她也很为难啊。 “那是,都说苏家要出神医了,还能有假?” 苏小煜的脸好红,看了看自家娘亲,又害羞地低下头来,这个,瞎说什么大实话! 苏炳听了这话,更加是气上心头,扫了眼低头装乖的苏小煜,两眼一抹黑,索性闭目,不与赵氏说话。 已经快憋出病来的庞氏终于忍不住了,笑道:“这个……大姐,您若是说得千真万确,这治好王老财胆病的也是小煜,不是长年。” “不可能!你胡说什么?小煜才几岁,他是坐堂大夫吗?恐怕药材都识不全吧,怎么可能治好王老财的胆病,不可能!” 苏炳闭目不语,这王老财退回护胆丸,坚持吃苏小煜开的柴胡解毒汤,已经让他很没面子了,难道还要再说什么话来解释什么吗? “小煜,你说,是长年治的,还是你治的病?” 苏小煜一愣,抬头笑了笑,说道:“大娘,这个……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把王财主治好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他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嗯?你小小年纪怎如此不要脸面,拿你大哥的风头逞什么能?” 苏小蝶早就饿得下巴磕在了桌子上了,咿咿呀呀地说道:“就是小煜哥治好的嘛,大娘干嘛这么凶!” 苏炳心烦意燥,拿起碗筷,说道:“不等了,好了,吃饭!” “不许吃!”赵氏拍案而起,“今日不说个清楚,谁也不许吃饭!” 苏炳脸上仿佛能够滴出血来,冷冷道:“给你脸了是不?老爷子不在,老子还没死呢!这些年我不理睬你,真当我怕你不成!” “呵!当年不是我们赵家保你,你如今还能如此轻快地站在这里说如此心狠的话?!” 啪! 苏炳一个耳光扇在了赵氏的脸上。苏小煜原本偷嚼花生的嘴都看呆了,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睛看着这场闹剧。 “你……你敢打我?” 苏炳冷冷道:“打你又如何?你是苏家的人,这些年忍了你够久的了,我不与你计较,你真当我怕你?” 庞氏见苏炳动真格的了,赶紧拉过小蝶,离开饭桌。 柳允也有眼力劲地带着苏小煜转身便欲走。 虽然是一家子,但基本都是各过各的,这样站着看戏不好,然而去劝几句也纯属自找没趣,老爷子不在,这戏就更加不用做给人看了。 苏小煜机智地在起身的时候抓起一把花生,免得今晚又吃不上饭。 才走了几步,便见到苏长年从外边走来,见到厅堂上如此气氛,将长衫一撩,问道:“这是做甚?” 赵氏见到苏长年回来了,瞬间心态崩垮,恸哭道:“长年,这家没法呆了,你爹他打我!你看看我这脸上,有没有留下红印子?哎哟,这造得是什么孽啊!” 苏长年问道:“爹,娘做错了什么?为何刚刚回来,您就这样对她?” “你自己问她!”苏炳擦去长衫上的饭粒,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呆板地盯着远处。 “长年,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治好的王老财,他们一个个非要说是小煜治好的。真是的,要诋毁你,也不用拿小煜来做挡箭牌,真是的。” 苏长年脸色更加难看了,道:“小煜,你这是给我难堪吗?” 见到苏长年锋利的目光,苏小煜已然没有年幼时的惧怕,祠堂里做过的噩梦,那种撕心裂肺,已经让他仿佛一个小大人一般,变得成熟了不少。 “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大伯他们都可以作证的。” “哼!” 堂上的气氛尴尬得有些凝重了。赵氏听苏长年的口气,心头一惊,道:“这……真是小煜治好的?” 堂上人皆不语。 唯独苏小蝶天真可爱地说道:“哎呀,气死宝宝了!都没人信小蝶说的话。” 庞姨娘赶紧捏了捏苏小蝶的嘴,吓唬着喃喃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苏长年感觉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好……好气啊! 第15章 慕名而来 苏青妙才离去几日,这苏家便吵翻了。这要是老爷子回来,还不把肺泡都给气炸了? 然而对于苏小煜来说,这关他毛事。大娘赵氏和苏炳向来不和。庞姨娘冷嘲热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至于苏长年,这个大哥与他,一直都是两看相厌,只不过经过王老财这事情后,变得更加尖锐罢了。 “哎呀,小煜,你呀,这回是治错了人。这王老财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雁过拔毛的抠门精,我看这诊金啊,多半是泡汤咯。”庞姨娘喝着酸梅汤,乐呵呵的笑着。 苏家夏日消暑,有着自制的凉茶,用乌梅、夏枯草、野山菊等等,放上些红糖,煮出来的酸梅汤消暑开胃,苏小煜一般都是当开水喝的。这凉茶败火消暑,又能解渴,倒是苏大医为数不多用来食补的方子。 苏小煜打着哈欠,道:“不能吧。他好歹也是个小地主,这么点信用都不讲,还当什么地主老爷?”不过看着王保保抠搜地连装银杏叶的麻袋都想着要回去,苏小煜又有点犹豫了,该不会真的就不给诊金了吧。 “嘻。这些日子你大娘的气色别提有多差了,就差把你给吃了!” 苏小煜有些委屈地道:“吃我干嘛?我又不好吃。” “呵,跟庞姨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现在鄞县里的人,把你夸得跟朵花似的,你大哥的光芒都被掩盖了下去。你说能不气嘛?” 苏小煜呵呵一笑,不过单单这一件事,还不足以能够让他彻底翻盘,如今苏青妙不在鄞县,即便苏小煜医好了几百个胆有毛病的人,恐怕苏炳都不会让他进医馆直接当坐堂大夫。既然不奢望,那就干脆别去想。苏小煜如今最关心的还是镜灵,想着是不是这玩意儿又坏了,都治好了病,怎么还不发布任务。 天气依旧如此燥热,热得苏小煜都懒得跑出去。躺在老爷子的那张躺椅上,边上的苏小蝶很乖巧地替他摇着,脸上却满满地委屈和羡慕样儿,“小煜哥,我也要躺着,你替我摇好不好?” 苏小煜侧过头,看着瓷娃娃似的苏小蝶,道:“呐,我睡一半,你睡另一半好啦。”说着便挪了挪屁股。 “啊?不好吧。” 苏小煜很自然地问道:“有什么不好的?” “感觉羞羞的,娘说了,女孩子跟男孩子不能睡在一起的。” “你娘她胡说。我是大夫,听我的。不然你就在边上摇着吧。”苏小煜闭了眼,刚想打个盹,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生疼生疼的。 “哎唷,庞……庞姨娘,疼啊,疼,耳朵都快要拽掉了!” 凑巧走回来取东西的庞姨娘听到了,冷哼道:“胆子不小啊,小小年纪就学会欺负女孩子了,这要是大了,还了得?” 苏小煜疼得直咧咧,道:“哪里欺负小蝶了嘛。” “还顶嘴!是不是屁股又痒了?” 从小到大,柳允不曾打过他一下,苏炳就更别说了,最好就是让苏小煜像一棵野树似的长歪了,这样也就不会影响苏长年的钱途了。 唯独对苏小煜如严父般苛刻的,也不是苏大医,而是这个大伯家的妾室了。苏小煜就是在这样的母夜叉殴打下,“健康”成长起来的。 庞姨娘虽说生过了娃,但是特殊的出身,让她逮苏小煜,就跟玩似的。这苏小煜左躲右闪才没俩下,又被庞姨娘擒住了,膝盖一跨,准备跟小时候似的,大刑伺候了。 “小少爷,小少爷呢?” 屋外头忽然传来医馆里学徒阿甘的喊声。这小伙子当初是天桥下卖艺的,扯俩嗓子十分带劲,后来混不下去了,因为识字,便在医馆抓抓药,打打杂,也算是安稳。 “阿甘,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苏小煜提起裤子,匆忙系着腰带,看上去就跟偷了情,被发现的汉子似的,一脸尴尬。 “咯咯,小少爷,又被姨太太给打了?” “瞎说什么呢,我这是刚刚从茅房出来。”苏小煜有些脸红地说道。 庞姨娘见二人嘀嘀咕咕的,便问道:“喂,找我家小煜什么事儿?” “哦,是这样,医馆里有人找小少爷,大老爷让我来找来了。” “这样,去吧,正事要紧。”庞姨娘擦了擦汗,呢喃道:“这好久不动手,都生疏了,看来我这看家的把式,还得拾起来练练,不然上了岁数,这还是你的对手?”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调皮地说道:“姨娘您这几手,还是跟大伯过招吧,我是招架不住。” “呵,那是……嗯?你这话……讨打!” 然而苏小煜早已经逃之夭夭。 …… …… 医馆里头,一位穿着艳丽光鲜的富家子弟瘫在座椅上,边上的仆人卖力地扇着扇子。 “行不行啊,到底有没有这号人物?”富家公子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边上坐着的正是王老财,喝着茶,笑道:“世侄莫急,当然有这号人物了。我这多年的胆痛之症,就是被这小苏大夫几贴药给治好的。你这老是说腹痛,我看位置差不多,才找你来给他看看的。” 富家子弟显然是有些来头的,一双白底黑面的布鞋,撂在抱椅的把儿上,都能看到黑面上都还绣着纹饰,一看就是上好的面料制成,来头不小。 “烦!别扇了,这声儿听得我心撂荒撂荒的!” 仆人早已经习惯了富家子弟喜怒无常的性格,收了纸扇,乖乖地站在边上。 苏长年缓缓走过来,说道:“云公子,我爹请您过去诊脉。” 富家子弟脖子后仰,那下巴尖看着苏长年,椅子被他这高难度的动作搞得一翘一翘的,吓得边上的仆人赶紧扶着,免得摔着了自家公子爷。 “你爹哪位?” 苏长年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家父苏炳。” 富家子弟收回了后仰着的脖子,一脸不屑地说道:“不是小苏大夫呀,哎呀,我是慕名而来,专程来找小苏大夫的,你在这里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不看不看,我要找小苏大夫。” 苏长年气得火冒三丈,怒道:“我们苏庆堂有李大夫,苏青妙苏大医,苏炳大夫以及鄙人苏长年,就是没有你要找的小苏大夫!您口中的小苏大夫,连个抓药的学徒都不是!” 富家子弟一愣,将头转向王老财,道:“老叔,怎么回事?您口中那位小苏大夫呢?” 王老财笑道:“世侄莫急,我已经派人去请小苏大夫了。” “哼!大夫二字,他配吗?” 王老财脸色一变,起身维护道:“唉,我说苏家的长子就这般气量吗?我这外人还一个劲儿地替小苏大夫说好话来着,你这自家人倒好,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好字,净说些数落人的话来,像个做大哥的样儿嘛?” 苏长年气得双手颤抖着,怒道:“我说得都是实话,不信随你们!” “好了好了!吵吵什么?等小苏大夫来了,让他瞧了我这病不就知道到底是假把式还是真功夫了呗。要是能治好了我这腹痛,我定送面金字招牌过来!” “嚯!哪家的公子,好生阔气啊。”在堂中瞧病的患者忽然听到有人要送金字招牌,纷纷议论起来。 “苏小煜来了!” 堂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都朝门口望去。王老财跟富家公子更是站了起来,以示敬重。 然而当苏小煜的一只脚刚伸入门槛的时候,富家子弟就眉头一皱,嗯?这小苏大夫脚怎这么小?难道是个小矮子? 王老财虽然口中喊着小苏大夫,但并没有告诉云天嵩苏小煜的真实年纪,这云天嵩一直以为,是为了区别苏家老大夫故意加了个小字。 当苏小煜整个人都进来了之后,云天嵩终于是恍然大悟,哦,原来不单单是脚小,感情就是个小娃娃呀。 王老财赶紧走过去,笑眯眯地说道:“小苏大夫,您真是神医啊,几贴药下去,我这真就不痛了嘿。这诊金你一定得收着!” 说着,就将一个银裸子捏在手上,递给苏小煜。别看只是个银裸子,在大明,大夫的地位可高不到哪里去,这收入嘛,自然也是低微,像苏小煜这样只开方子的问诊方式,一般人家,给个十文铜钱,已经算是客气之举了,像王老财这样给个银裸子的,那是能让苏小煜美得冒泡的! “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苏小煜嘴上说着客气话,这小手已经朝银裸子捏去。 当苏小煜捏住那银裸子的时候,分明看到王老财脸上闪过一丝肉痛的表情,这捏着银裸子的手劲更加大了。 “呵呵,王老爷您的手劲还真不小,看来病好了不少啊!”苏小煜也不是吃素的,那食指一勾,便将那银裸子收入囊中,嘿嘿笑着。 “滴!诊金收入半两。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现在发布第二项任务!”镜灵的声音终于在苏小煜的脑海里想起来。 苏小煜心里美滋滋的,我说这任务怎么还没发布,感情是诊金没到位啊! 第16章 不差钱 “咳咳,小苏大夫,我在说话您听见没有?”见到苏小煜收了银子,美滋滋地在冒泡,王老财叨叨了半天,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好生尴尬。 苏小煜回过神来,“啊?王老爷您说什么?方才在想些事情。” “没关系,这位是从杭城过来的云公子,是慕名而来,找您看病的。” 云天嵩眉头一挑,道:“不必了。王老叔,您可真会戏弄我,让一个娃娃给我看病。我这病,杭城里看过大大小小的大夫也不下十余位了,都治不利索,难不成一个娃娃就能治得好?我是不信的。” 苏炳走来,说道:“这位公子,我苏家四世行医,这积累下来的经验,不可与那些初涉医术之人相提并论,若是您不嫌弃,让在下替您把一把脉,如何?” 苏炳也并非没有眼力劲的人,本来是来找苏小煜的人,估计早就把他赶出医馆了,然而见他衣着不凡,这有点来头的人物,还是不得罪的好,当听到治好了他这病,还要赏金字招牌,这下他就按捺不住了,赶紧过来看看。 然而云天嵩似乎并不买账,一脸嫌弃地说道:“我早听厌了你们这些医户,一个个都几代单传,医药世家的胡吹胡侃。这杭城还有人说祖上给太祖爷瞧过病的呢,然而呢?治好我这病了?嘁,浪得虚名罢了!我看啊,还得去金陵瞧瞧那些名医呐。” 苏庆堂之中,被羞辱得有些狠的苏炳,一脸地阴沉,然而他们行医的,最忌讳的就是砸自己招牌了,这得罪了权贵,万一苏庆堂的名声不保,这可就得不偿失了。这云天嵩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去触这个霉头了,只希望这人赶紧走,省得在苏庆堂之中说着些阴阳怪气的话。 然而一边来瞧病的街坊邻里可就不爱听了,嘀嘀咕咕着。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浪得虚名,人苏大医也是从金陵太医院来的,瞧过好多毛病了,这不,前些日子还被人请到金陵去了呢?这没眼力见,来鄞县撒泼打滚,什么东西?” “就是,看看这穿得吊儿郎当的,哪里像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八成是哪个土财主的私生子吧。” 这些街坊邻里平日了没少吐槽过苏庆堂的大夫,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然而到了外乡人吐槽苏家大夫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自己受到了侮辱一般,一个劲儿的极力维护,这让苏小煜这个还不是苏庆堂一员的人,心头暖暖的。 这个面子,不给自己争,也得给鄞县杏林争回来!虽然鄞县的杏林并没什么面子…… “咳咳,云公子所得的病,可是平日无大碍,然而一犯病,就觉得胁肋疼痛,胸闷难喘,情绪易怒,有时还会有脘腹胀满之感?” 本来打算蹬腿离去的云天嵩忽然瞳孔一怔,死死地盯着苏小煜,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他并不怕王老财提前给苏小煜通风报信,因为他的病症,自己来鄞县的时候,压根就没跟别人提及,然而苏小煜说得与他的症状完全吻合,自然是吓了一大跳。 “呵呵,公子脸上都写呢。我这一眼瞧过去便知晓了。” 王老财竖起大拇指,大呼道:“高!实在是高明啊!小苏大夫几日不见,这医术又高了不少啊,这给我瞧病的时候,还得把个脉,怎么今日看了看云世侄的脸色,就什么都摸清楚了?真是神奇啊!” 见到王老财夸张的恭维,苏小煜这叫一个郁闷,您这拍马屁也拍得真情流露些啊,搞得像是跟他串通好似的,演技好浮夸。 果然,连坐在里边瞧病的李老,都觉得王老财给苏小煜事前通风报的信,这望气,是看人的气色,哪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如果真的像苏小煜这样,之后的问诊也就不必了,直接开药得了。 如果苏小煜能听到李老的心声,估计会很无语,他这是靠本事诊断出来的好吗?额……虽然借鉴了一下药方上的描述。 其实早在第二个任务发布的时候,苏小煜就发现,那张柴胡解毒汤的药方发生了变化,当然云天嵩的病症,也给描述出来了。苏小煜这才如此自信满满地敢直接凭借望气将云天嵩的病症描述出来。 “小苏大夫,小苏大夫,那可有良药医治?” 苏小煜故作深沉地说道:“云公子不是说我这年轻,不够资格给您看病吗?” “那个……呵呵,怎么会呢?之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小看了小苏大夫了。云某……云某在这里赔不是了!”苏天嵩欠身一礼。 苏小煜似乎并不买账,说道:“咱们苏庆堂欺世盗名,哪里敢受云公子您的赔礼?这鄞县杏林都没资格给云公子瞧病的,我这小毛孩哪里敢替您瞧病呐。” 云天嵩知道这苏小煜是真生气了,奈何自己这个顽疾,有时候犯起病来真的是痛苦难言,只好放低了身段,说道:“小苏大夫,在下真知错了。医者仁心,您还是替我看看吧。放心,等我这病治好了,诊金比王世叔给的更多不说,还送你金字招牌,以示答谢,如何?” 苏小煜说道:“你这病,用的药可非寻常之药,得我亲自调配,所以这诊金方面……” “放心!包您满意,一定得用上好的药材,不差钱。”云天嵩反而更加舒坦了,好像苏小煜亲自配的秘药,更加能让他放心似的。 “那这把脉……” 苏小煜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您找堂中的李大夫去把脉瞧瞧,将病情、症状给他说说,至于我,心里已经十拿九稳了。” 苏小煜也不卖弄什么其他的了。万一这把脉、问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什么疵漏,亦或是边上跟条恶狗似的苏长年故意刁难,这露馅了可就麻烦了,所以还是一推二五六的,将问诊方面的活儿交给李老,也算是卖个面子给他,到时候金字招牌挂在苏庆堂,他李明贤也倍有面子不是。 苏小煜算是想明白了,这苏庆堂,他巴结自家大伯或者是苏长年,是指望不上了,倒不如让李明贤站在他这里,才是最稳妥的靠山。 “云公子切莫瞧不起鄞县杏林,苏庆堂的李大夫,与我大父都是医术高超,经验丰富之辈,您的病,即便是我不出手,这李老也能帮您治好的。”苏小煜又说道。 这话一说,顿时让里头不问世事的李明贤心情大好。这苏庆堂旁人只识苏大医,何曾有人称赞过他李明贤,如今苏小煜这般说,自然是将他心头之痒给挠了出来,让他大为畅快。 这春风得意之刻,还故作镇定地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云天嵩点点头,也不急,这把脉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关键还是苏小煜的那一手秘药,更加让他心动,毕竟能够一眼瞧出他的病症,这样的绝活,杭城里的大夫都没这本事。 “鄞县地偏,不知道小苏大夫您需要的药材这里买得到吗?若是买不到,尽管写下来,我去差人买,不差钱,千万别以次充好就是。” 苏小煜暗暗一笑,你不差钱,小爷还会替你省钱么,便道:“放心,您的这病,之所以得我独家调制,是因为需要用到一味特殊的药材——鳖血柴胡。” “鳖血柴胡?” “鳖血柴胡?” 苏小煜此话一出,满堂俱静。 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明贤虽说行医几十年,然而论掌握的医术,自然没有那些集大成者厉害,不然也不会甘于在苏庆堂当个坐堂大夫了,至于苏炳,那就更不用说了。 “老夫只知道这柴胡炮制,乃去杂质、残茎,洗净润透了,再切片焙干,小煜,这鳖血柴胡,是什么说法?” 苏长年冷冷一笑,道:“不过就是个噱头罢了,什么鳖血柴胡,听着倒是挺糊弄人的。” 苏小煜并不理睬苏长年,如今苏长年就像是一条恶狗,更何况还有苏炳这个大伯在,自然是包庇苏长年,而不是他的,这与苏长年争辩什么,无疑就是自找亏吃。 “李老忙于诊病,怕是将医术上的一些细枝末节都忘记了。” 李明贤尴尬地笑了笑,他敢发誓,是真没听说过,不过苏小煜既然给了台阶,他也就顺坡下了,道:“可能是忘了吧。” 苏小煜说道:“我要配制的这味药,易耗气伤阴,这柴胡除了如苏庆堂这样切片焙干之外,还有醋制和鳖血炮制二法。疏肝解郁,宜醋炒;阴虚骨蒸,宜鳖血炮制。只是这鳖血柴胡,炮制繁琐,价钱又高,所以一般很少用,李老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苏小煜说得头头是道,边上的云天嵩更是觉得遇到了高人,连连道:“好好好!小苏大夫,钱别替我省着,就用鳖血柴胡,上好的鳖,上好的柴胡!千万记着……” “不差钱,我记着。”苏小煜微笑道。 云天嵩哈哈大笑,道:“没错。” 第17章 炮制 云天嵩果然是阔绰,李明贤替他把了脉之后,症状皆入苏小煜所说的肝病,直接是苏小煜五两银子,当做买药材的本钱。 在鄞县,一般寻常人家,哪里知道什么肝病不肝病的,只知道肚子痛。 这种肝病,不发作的时候,倒是没问题,一旦犯病,那就是疼痛难忍。有些人咬咬牙,休息几日也就挺过去了,省了去看大夫的诊金,然而你让云天嵩这样的富家子弟忍痛?不可能的事儿。 苏小煜提着两只鳖,进了破庙。 “斑鸠,麻雀,今儿个好好吃鳖,补补身体!” 苏小煜一吆喝,在庙里庙外玩闹的熊孩子们都进来了,争相探头张望着。 “哪呢?鳖?小煜哥,你抓的?” 苏小煜见到那老叫花子还在,便道:“这个呀,拿诊金买的!”他刻意强调了诊金二字,生怕老叫花子耳朵背,听不到。 果然,老叫花子起身冷笑道:“怎么?买了两只鳖,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当年老夫……嘁,不惜的说!” 一边的阿毛哼哼道:“吃鳖了,吃鳖了!”说着,还呵呵地傻笑着。 高老叫花子以为这死孩子在嘲讽他吃瘪了,直接给他一个爆栗,疼得阿毛咧咧直叫。 “哼,老夫会吃瘪吗?老夫吃过的盐,比你们几个小家伙加起来吃的饭还多!” 斑鸠咯咯直笑,说道:“那是,咱们穷孩子,吃不起饭,这三天两头的饿着,自然吃得少了。小煜哥,我帮你宰了这俩憨货?” 苏小煜点点头,说道:“好。不过鳖血给我装这个瓦罐里头。” “你要鳖血干什么?这东西又不能喝。” 苏小煜笑道:“我要炮制一味鳖血柴胡,你可别给我都洒了,不然这鳖就白吃了!” “呵,你也知道鳖血柴胡啊。”高老叫花子有些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这鄞县里头,没人知道呢。” 苏小煜嘴角撇了撇,说道:“少瞧不起人。” 老叫花子仰躺在草垛上,“今儿个老夫心情好,小子,分我一只鳖吃吃,老夫教你如何炮制出上等的鳖血柴胡,如何?” “想得美!”苏小煜嘿嘿一笑,“您老还是吃干粮吧。” “呵,瞧你嘚瑟的,待会儿,你就是求着老夫我教你如何炮制,老夫都不教你。”高老叫花翻了个身,背对着苏小煜几个倒下就睡了。 苏小煜放下大包小包的,将一些糖果、烙饼分给了边上稍小的孩子。他坐在麻雀边上,问道:“怎么样,现在身体如何了?” 麻雀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点点头道:“好多啦。高伯伯很好的,这几天小煜哥你不在,我们吃的东西都是他拿来的呢。还喝了酸梅汤,小煜哥,待会儿鳖煮好了,能不能给高老伯吃,这样,麻雀不吃了,把麻雀的这份给他吃好吗?” 苏小煜摸了摸麻雀的头,笑道:“好啦,他有手有脚,待会儿煮好了,自己盛就是,麻雀你还小,又体虚,多吃些肉补补身体才是。” 破庙里生火实在热,趁着斑鸠去后头井边杀鳖,苏小煜在庙外头生了火,将带来的一些柴胡片用清水洗了洗,放在一个准备好的瓦罐里。如果不是第二个任务,需要炮制出上品鳖血柴胡,苏小煜估计都懒得动手干这麻烦事儿,直接拿普通柴胡片对付过去了。 好在有云天嵩这个不差钱的主儿,苏小煜才能拿银子买了两只鳖,一大堆柴胡,准备自己来炮制上乘的鳖血柴胡。按照系统任务的描述,这上乘的鳖血柴胡,应该是色泽暗红,在阳光下如红玛瑙般璀璨。 那边的锅里坐了水,斑鸠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将那杀好的两只大鳖直接切成一块一跨的,配上些苏小煜准备好的葱姜蒜,准备下锅煮鳖汤喝了。 “小煜哥,给。” 苏小煜闻到一股腥味,朝那瓦罐了张望了一眼,这鳖血还算是没弄脏。按方子的要求,一两柴胡配一钱的鳖血,苏小煜这事先准备了足足一斤柴胡,如今在瓦罐里闷着的,差不多是二两,也就是先试试水。他用竹筒接了一小盅鳖血,倒入至清水中,便开始闷煮着。 “哎呀,小煜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好难闻啊!” 那边一群馋得流口水的熊孩子们,闻到从苏小煜这边飘出来的中药味,顿时一个个都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向苏小煜,想着小煜哥究竟在捣鼓什么。 苏小煜哈哈一笑,道:“当然是在弄宝贝了。” 这鳖血柴胡煮得差不多了,按照系统给的提示,苏小煜将底下的猛火抽出,留下些细小的木柴,用文火慢慢将鳖血和清水焙干。 这就要慢工出细活了,火大乐,一旦水头小了,这药材就容易糊,火太小了,这水焙干地慢,柴胡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发胀了,影响药性,所以苏小煜又是添柴,又是抽柴的,加上天热,忙得满头大汗。 等到竹片波动瓦罐里的柴胡,没有了汤底的时候,苏小煜将明火直接拨灭,用那种零星小火慢慢烘炒。 那头煮的大锅鳖汤,已经不断有忍不出香味的熊孩子,拿小碗舀着汤喝了。苏小煜被这鳖血柴胡的气味熏得完全没有食欲,将麻雀递过来的鳖汤直接回绝了。 终于,当听到柴胡翻动时干脆的声音时,苏小煜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大功告成了! 他将一个竹篾扯了过来,把已经炮制好的鳖血柴胡倒在了竹篾上。原本在瓦罐里颜色看得不是那么仔细,当暴露在阳光下之后,连苏小煜自己都略微有些尴尬。 说好的宝石红呢?说好的气韵芳香呢?全都是唬人的吧! 眼前的一堆黑不溜秋,看上去还有些反胃的药材,简直让人看了就想闭目,闻了就想呕吐。 “哎呀,小煜哥,肉片炒糊了!” 苏小煜满脸黑线,郁闷道:“吃你的甲鱼汤去!” 老叫花子倚在门边,看着发愁的苏小煜,嬉笑道:“怎么样?吃瘪了吧?鳖血柴胡,真以为有那么好炮制的?啧啧,这黑不溜秋的,良药都给你做成毒药喽。” 苏小煜听着高老叫花的冷嘲热讽,呢喃道:“不应该啊,明明是按……方子来的,怎么就炒糊了呢?” “方子归方子,你这火候、鳖血的处理、天气的影响、柴胡的品种,都是影响这鳖血柴胡的因素,不然你以为这太医院为何要专门设置司药官做甚?让太医们直接抓药配药得了,就是有些药材,炮制起来难度甚高,所以才专门有人从事,你这初入医道,就是做道菜嘛,也得废几锅食材,要是没人指点,估计你就是吃十只鳖,恐怕也难熬制出上好的鳖血柴胡咯。” 第18章 智商压制 这边吃鳖肉,喝鳖汤,搞得起劲,只有苏小煜独自一人,对着一堆发黑的柴胡长吁短叹。镜灵发布的第二个任务,制得上品鳖血柴胡,给的奖励便是柴胡疏肝散的制作秘方。这开药方和制药,按照高老叫花的话说,又是两码事,然而若是得到了那制药的方子,苏小煜今后若是需要用到柴胡疏肝散,可就是一劳永逸了。 所以既然横竖都要完成任务,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云天嵩若是知道苏小煜这制药都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估计下口的欲望都没有了。好在这位不差钱的主儿有的是钱,五两银子,苏小煜买了两只鳖、一斤柴胡,还剩下四两多,这银子,真是个好东西。 “小煜哥,你真的不吃吗?”麻雀将最好的四只鳖腿夹在碗里,眼巴巴地看着苏小煜,一边的虎子、斑鸠可是羡慕了,倒不是嫉妒麻雀对苏小煜的体贴,而是嫉妒这四只大鳖腿啊! “我不吃,你让虎子、斑鸠几个分了吃吧。”苏小煜笑笑,“这些本来就是买来给你们吃的,等吃完了鳖,等会儿跟我一起去识药。” “谢……”斑鸠这一句谢还没说出口,忽然被苏小煜后半句话给雷到了,“识……识药?” 苏小煜很认真地回过头,望着一脸懵逼的小伙伴们,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你们总不能就这样混一辈子吧?我想好了,教你们些基本的药材识别,那样子你们采了药,卖到医馆,也有个活计。” “啊?我识不来的……” 苏小煜可没工夫跟这群熊孩子讲条件的机会,说道:“识不来也得识!” 他用清水将瓦罐洗净了,准备再尝试炮制鳖血柴胡,思来想去,鳖血发黑的原因,估计是这火候太猛了。 高老叫花子喝着鳖汤,将麻雀手上原本给苏小煜留着的四只鳖脚吃得一个不剩,看着全神贯注的苏小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然而话到嘴边,又是成了冷嘲热讽,“哎呀,再熬也是白费气力,丫头啊,明天咱们又能吃鳖喽。” 麻雀天真地问道:“为什么呀?老伯伯你也要买鳖吗?” “嘿嘿,我可买不起,不过有人买得起啊。”高老头嘻嘻笑着。 然而苏小煜的第二锅鳖血柴胡已经开始熬制了。这回苏小煜仅仅用了一两柴胡加一钱的鳖血,像第一锅那样直接来上三两的柴胡,实在是消耗不起。今天即便是如老叫花子说的那样炼制不成功,至少得掌握点门道吧。 苏小煜可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等到水一坐开,就小心翼翼地将鳖血滴入到沸腾的水之中,等待着汤汁慢慢收拢。这个过程,苏小煜担心鳖血因为猛火而发黑,特地用小火咕嘟咕嘟地炖着。 一旁吃完了甲鱼汤,拍着肚皮的斑鸠几个,终于饶有兴致地凑过来了,问道:“小煜哥,你这黑不溜秋的是什么药材?” 苏小煜紧张地盯着瓦罐,喃喃道:“别捣乱。” 见到苏小煜全神贯注的样子,虎子、斑鸠几个稍大的孩子也懂事的将还在探头探脑的阿毛、狗剩统统赶得远了些,免得打扰苏小煜的正事。 一边收拾锅碗的麻雀问道:“高阿伯,小煜哥哥为什么都弄完了一锅,还要重新来啊?” 高老叫花子哼哼道:“他那么笨,前一锅自然是废了,这鳖血柴胡哪有这么好炮制,也好,让他吃吃亏,挫挫锐气。” 麻雀一听,两只小手擒住高武的手臂,轻轻摇动着,“高阿伯,你帮帮小煜哥嘛。” “嘁,你这丫头,年纪不大,这胳膊肘倒是会向着男人拐了?他自己都不来求我,你求我做甚?让他自己琢磨吧,哼哼。”吃饱喝足的高武转身回破庙,将草堆撇了撇,午后有些热,垫多了容易发汗,睡着便难受。 至于苏小煜,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只看罐中药了。小心翼翼地用竹板拨弄着柴胡,然而这一回,还没等到焙干,从他夹起来的柴胡成色之中,苏小煜就已经发现,已经是失败了。色泽太过暗浊,这样的品质,别说上品了,下品都够不上吧。 麻雀委屈巴巴地坐在边上,心里想着帮苏小煜,可惜自己什么都不会,若是出声打扰,恐怕还会使苏小煜分心,便一句不发,只是见到苏小煜额头汗多了,就将井水打湿的毛巾递给苏小煜。 若是见苏小煜舔嘴唇咽唾沫多了,便将瓦罐里存着的凉白开倒给他喝,俨然一个贤内助,让期间本来睡醒之后想要过来嘲讽几句苏小煜的高武打消了念头,有些嫉妒地倒头又睡去了。 失败! 失败! 又失败! 又他娘的失败啦! 苏小煜感觉自己要疯了。最后的一点鳖血凝固在了瓦罐底部,苏小煜眉头一皱,轻嗯了一声,他抱着瓦罐,屁颠屁颠地朝太阳底下跑去。 “哎呀,小煜哥,别中暑了!”麻雀赶紧跟着跑过去。苏小煜看着瓦罐底部的鳖血,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最后拿手指沾了点出来,喃喃道:“鳖血出了问题?” 他自认为对于火候已经掌握得十分恰到好处了,然而还是提炼不出红如翡的鳖血柴胡来,那么问题应该是出在了材料上。 “呵,不错啊,终于发现问题了吗?”高武伸着懒腰,倚在门框边,摇头晃脑地笑道,“看来你这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呀。” 苏小煜问道:“那该如何做才能解决呢?” 高老叫花子笑了笑,说道:“看,刚夸了句聪明又变笨了。” “……”看在这臭老头有些本事的份上,苏小煜姑且不跟他计较,“还请前辈明示。” “明儿再抓两只鳖来,老夫便告诉你如何炮制。” 刚刚打闹回来的几个熊孩子,听到老叫花子的话,忽然之间感觉到这个跟他们抢食的老头,头一次不再那么讨厌。一种幸福感洋溢在每个人心中。 又……又可以吃鳖了…… 高老头明明可以在之前就出手指点,非得苏小煜用完了鳖血,再马后炮一下,很明显,这是还想再吃上一回鳖肉。苏小煜嘴角抽动了两下,这次,智商是被妥妥的压制了。 第19章 最怕母老虎爱演戏 到了日落的时候,天总算是稍稍有了一丝凉快。晚风一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还是挺凉快的。 苏小煜是懒得走了,炮制了一天的鳖血柴胡,结果屁都没出来,可谓是身心俱疲,索性破庙离王老财家比较近,身为王老财的主治大夫,苏小煜抱着替病人着想的心思,强行免费的替王老财来了次上门诊病,看看身体如何了。 免费的东西,王老财这个铁公鸡最喜欢了,一听苏小煜上门回访,赶紧屁颠屁颠地出来,亲自迎接苏小煜。当然,苏小煜自然打着自己的小心思,他想着诊金免了,这王老财也不好意思待会儿让他一人走回家去,定是要用马车给拉回苏家的,这趟便车,不坐白不坐。 “怎么样?” 苏小煜将手收了回来,道:“脉象还是有些虚浮。这药还是得吃,不过鉴于您如今的病症,个别药需有所增减,方子我都替王老爷开好了,您去苏庆堂抓药就是。” 王老财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好!还是小苏大夫您仔细入微,这要是搁别的大夫,头天刚让他瞧了病,第二天就把事儿忘记了,还反问你得什么病了,说起来真是得气死人!” “那王老爷,时候也不早了,就告辞了。” “唉,好,好,您走好。长根,送小苏大夫!” 苏小煜眼珠一转,背对着王老财,道:“呀,都这么迟了,这怕是要赶不上饭点了。” “莫急,小苏大夫莫急。长根,赶紧备马车,送小苏大夫回府!” 苏小煜咧着嘴笑道:“那就多谢王老爷了。” “客气,客气。小苏大夫大老远过来特地来给我问诊,已经是荣幸之至了,怎么好意思让您在走回去呢。” 苏小煜呵呵一笑,这两家都欢喜的事情,自然是用不着不好意思。 “唉,对了。那位和您家交好的云公子呢?怎不见他人?” 王老财笑道:“哦,他带着保保去县城里玩去了。” “那您怎么不去?” “呵,你这孩子,出去不得花钱啊。”王老财翻了翻白眼,他是眼明心亮,他若是去了,坐东的肯定就是自己这个老世叔了,还不如找个抱病的借口,让王保保跟着去混吃混喝,反正云家不缺钱花。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心里暗道:这老铁公鸡还真是处处精打细算,活这么累,至于么。 送走了苏小煜,王老财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呢喃自语道:“还好,还好,没花钱。” …… …… “娘,我回来啦!”苏小煜下了王家的马车,朝屋子里跑去。今日回来的早,连苏炳、苏长年都未从医馆里回来。 然而刚刚进门,便撞到了赵氏。 “哼!养家糊口的起早贪黑,疯玩吃白饭的倒是踩着饭点就进来了。” 苏小煜撇了撇嘴,道:“大娘好。” “好什么好!” “大娘不好!”苏小煜很耿直地说道。 “你!” “啊!大娘打人啦!”苏小煜见赵氏举起了手,便大呼小叫地溜了进去。 庞月如仿佛跟苏小煜对好了戏本似的,赶紧神色惊讶地冲出来,道:“哪呢?哪呢?小煜,让庞姨看看,伤着没有?”苏小煜见到庞姨娘如此爱演戏,那饱含热泪的眼神,那将自己使劲往胸口拥抱的激动,差点就真忘了,从小到大,打得最多的就是这母老虎了。 “我可怜的小煜啊,你们娘俩孤儿寡母的,在这苏家要地位没地位,如今老爷子出了家门,有人居然敢打你,这是要断了苏家的香火啊!”庞姨娘哭天抢地的,赵氏站在旁边面若冷霜,一个劲地咒念道:“你个无赖泼妇!” 庞姨娘见苏小煜在自个儿怀里不出声,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没意思啊,便用手掐着苏小煜的皮,哭哭啼啼道:“小煜啊,你疼不疼啊?” “啊!疼!疼啊庞姨娘!”苏小煜这回是真的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这庞姨娘下手也太重了,本来是假哭,如今倒是被真挨揍了,奈何被力气巨大的庞姨娘搂在怀里,苏小煜的极力挣扎,看上去就像是老母鸡护佑下瑟瑟发抖的小鸡仔。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苏炳和苏长年回来的正是时候,见到庞姨娘搂着苏小煜,便冷眼瞧着赵氏,“你要把这个家都拆了吗?” 苏炳即便再不喜欢苏小煜,也从来没有动过苏小煜母子二人,在他眼里,只要他在,这家还是苏庆堂,都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根本不会让苏小煜有机可乘。然而谁若是要把苏家搞得天翻地覆,他苏炳也是绝不答应的。 “老爷啊,小煜这才多大,平日里都护着宠着,今儿个大姐居然要打,妾身就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将小煜保护好。” 苏小煜好“感动”,感动得留下了眼泪,只求庞氏能够将捏着他手背上的指甲能松开。 “疯女人,我何时打过他了?你莫要信口雌黄,挑弄是非!”赵氏冷冷道。 “小煜,你让你大伯看看。”庞姨娘将苏小煜别了过去。 苏炳见到苏小煜哭得眼睛通红,这还真不像是演戏,便道:“好了,把眼泪擦了,等会儿吃饭。” 他既不骂赵氏,也不安慰苏小煜,大家主的姿态,即便是将事情断清楚了,这和气也伤了,索性就抛之脑后来得利索。 苏小煜瞪了眼身后的庞姨娘,见到庞姨娘也回瞪了他一眼,立马就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这母夜叉,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个家里,苏小煜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苏大医,他都是不怕的,唯独就是这庞姨娘,给苏小煜造成了童年影响,导致如今这么大了,还有些不适应。 “哼!无理取闹!”赵氏愤袖离去,只留下庞姨娘在原地暗自偷笑。苏小煜不明白,长相也不出挑的大伯,为何有这般“艳福”,居然娶了如此两个强势的女子。不过也难怪,行医之人,这妙手回春耍得帅点,俘获个未出闺阁的少女心,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小煜情窦初开,满脑子整天想着乱七八糟的,居然对苏炳的风流往事产生兴趣了,估计自己那早死的爹,也是这样把他娘骗到手的吧。 第20章 医馆招人 “小煜,洗手吃饭了。” 苏小煜流着泪傻笑着,不知道的以为被赵氏打傻了呢,匆匆跑到西厢,接过柳氏递来的毛巾,擦了把手。 “你别怪你庞姨,她在这家里看似咋呼得厉害,说到底,还是可怜人儿,没地位,总怕被扫地出门。她这么做,也是帮咱们娘俩。” 苏小煜吃痛地揉了揉手背,嘟囔着嘴,说道:“她哪里是帮,就是想出出气。娘,你看看,这给拧的。” “哈,谁叫你胡乱招蜂引蝶的,这把你大娘气着了,自个儿也是吃到苦头了吧。” “您还是亲娘嘛……” 柳氏道:“我怎不是你亲娘了。喏,你看这是什么?” 苏小煜从柳允的手中接过一张小纸条,忽然一愣,道:“云德堂招学徒?” “是啊,小煜,你不想去试试?娘今天去卖刺绣,顺道见到,便要了一张过来。” 苏小煜皱了皱眉头,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煜,你如今也算是半个大人了,难道不明白为娘的意思吗?” 苏小煜眼巴巴地看着柳允,说道:“娘是觉得我没有本事打理好苏庆堂?” 柳允摇摇头,摸着苏小煜的头发,说道:“天下哪个当娘的会瞧不起自己的儿?在娘看来,你将来是要百世流芳的名医。” “那娘为何还让我去云德堂当学徒去?” 柳允说道:“傻孩子,你在苏庆堂能有什么作为?你大伯、大哥都是大夫了,将来这苏庆堂,定然是要从你大父手里交给你大伯的,你觉得你大伯会让你接管苏庆堂吗?与其被打压,倒不如趁现在,去云德堂学点本事,将来当上坐堂大夫,也好扬名立万。” 苏小煜仔细体会着柳氏说的话,如今自己虽然靠着镜灵的帮助治好了王老财,但是知儿莫若母,柳允也明白苏小煜到底几斤几两,没有完整的一套医理系统支撑,恐怕今后苏小煜碰上难诊的病,还是会束手无策。 “那好吧,等会儿我跟大伯说说。” 柳允露出了笑容,道:“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 苏小煜微笑之中略带些伤感,说到底,柳氏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还是有些为这个大局着想的。当初苏小煜没什么显露的时候,家里虽说关系略淡,多少还是和和睦睦的,如今苏小煜一鸣惊人,有些投机取巧地治好了王老财,一下子就让这个家中的气氛变得不明快起来。 “罢了,若是真有本事,去哪儿小爷都横着走!”苏小煜长舒了一口胸中闷气,去后堂准备吃饭。 开饭前,苏小煜见各自为伍坐着的大伯、赵氏、庞氏,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伯,侄儿有一事要说。” 苏长年忽然警觉起来,眼睛盯着苏小煜,如临大敌一般,心中暗暗不快,这小子,终于要跟我抢家世了吗? “说。”苏炳短短地回了一个字。 苏小煜看了眼柳氏,便说道:“是这样。小煜年纪也不小了,医术虽只看过《本草经》,就连《伤寒论》都未有涉及,但自认为对草药已经有些见识……” “啪!”苏长年拍案而起,怒道:“区区看过《本草经》,你以为就能替人问诊当大夫了吗?想都别想!” 苏炳瞥了眼发怒的苏长年,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道:“这里是家里头,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好的不学,偏学坏的!”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边上的赵氏。 然而就是这一余光,让赵氏顿时觉得苏炳是在指自己的不是了,立马回击道:“你的意思,是我教坏了长年?从小到大,我能过问他的学业吗?听我的,去读书考功名,没准儿早就当上官老爷了,还用在这里低三下四地给人瞧病?” 苏炳双手一搭,淡淡地说道:“你若是觉得瞧病都是低三下四的勾当,今后若是病了,也不用去医馆了,一张草席,一口棺材,直接送你入土。” 苏小煜眼睛一亮,不得不说,处于对行医之人的自尊,他是极其赞同自己大伯这个说法的,然而眼下还不是将问题扩大到如此地步的时候。 “大伯,我……” “你是巴不得我死是吧!”赵氏眼神狠毒地看着苏炳,“跟你说,我还得长命百岁,看着长年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苏炳冷哼一声,并未接这个话茬。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看样子,这个由他引起的口角,还真得将这一大家子给闹掰呢。 “大伯,我是说,我想去云德堂当学徒。” 赵氏和苏长年母子俩果然是心灵相通,都没听清楚苏小煜说得是哪里,异口同声地喊道:“不许去!” 直到反应过来,不是苏庆堂之后,才一愣。 “云德堂?” 苏小煜点点头,说道:“小煜年纪也不小了,娘亲拉扯这么大,将来总不能还在家中无所事事,想着既然学了点皮毛,去医馆当个学徒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特地说出来问问大伯的意见。” 赵氏和苏长年忽然又很默契地不说话了。苏小煜提出要去云德堂当学徒,那么也就意味着今后不会再跟苏长年争家世了,这样的让步,让赵氏不由高看了边上的柳允一眼,心里却暗暗嘲讽道:算你识相。 “哎呦,啧啧,我听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庞姨娘忽然拿出手绢装模作样地擦眼泪。一边的苏小蝶不懂真假,天真地问道:“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啊?让爹爹给你看看。” 庞姨娘抱着苏小蝶,似乎在自言自语,“娘没事,只是看到你可怜的小煜哥,当个学徒,都被逼得要去别人家的医馆当,真是惨啊,不知道我们娘俩今后在这个苏家还有没有容身之地。” “呵呵,姨娘这话说得到哪里去了,小煜是自己要去当学徒的,又不是我们逼着去别的医馆的,向来是小煜觉得云德堂之中的诊骨张道然,比大父的医术要高明,有意想要去拜入其门下吧。” 苏长年这番话,何其歹毒,如果苏小煜真去的话,那也就真的可以和苏庆堂说拜拜了,同行是冤家,同在一个鄞县行医,苏大医和张道然显然是谁都不服谁的那种,老死不相往来。虽然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暗地里较劲,谁都看得明白。 苏小煜当然不会上他的当,看着苏炳,说道:“大哥这话好不讲道理。明眼人都知道,张老和大父各有所长,张老擅长诊骨,大父擅长针灸,两者根本不能放在一块儿比,更何况行医乃治病救人为本,切忌争强好斗,这是大父经常挂在嘴边耳提面令的,难道大哥忘了?” 苏小煜反将一军,把话说得让苏长年哑口无言,只能气得干瞪眼。 苏炳说道:“你是苏家的子嗣,当个学徒,都要去别的医馆,难道说得出很好听?也罢,你既然一心想学医,明日就到苏庆堂打下手吧。” “啊?”苏小煜一愣,心底里稍稍有些激动,说到点子上,他是苏家的一份子,多少还是对苏庆堂有些感情的。 苏炳面色冷淡地说道:“啊什么啊,当然不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若是老爷子从金陵回来了,再看他是什么想法。现在让你去医馆帮忙,是因为阿甘乡下的老娘走了,要去办丧,所以找你去打理药柜,若是做不好,照样辞退!” “哦……” 苏长年看向苏炳,犹犹豫豫道:“爹……” “不用再说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苏炳道,“吃饭。” 苏小蝶拍着手,开心道:“太好了,小煜哥也要进医馆了!太好咯!” “我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 苏长年和赵氏还没动筷子就起身离去,柳允有些担忧地道:“大兄,这……还是让小煜去云德堂吧。” “像话么?要传出去,我丢不起这个脸,甭搭理他们,爱吃吃,不爱吃随他们的便!” 庞姨娘春面含笑,拿起碗筷道:“允妹,吃饭吃饭。” 苏小煜皱了皱眉,想起件事情来,便道:“大伯,明儿个恐怕不行。” “为何?” “云公子的鳖血柴胡还没着落呢。” 第21章 就是它很虚 翌日,苏小煜起了个大早,就连苏炳跟苏长年,都还没起来去医馆。他偷摸着进了灶间,将几个馒头塞入胸口,便从后门溜了出去。 等赶到早市上,苏小煜选了两只活鳖,又跑去铁匠铺,买了口大铁锅和铁勺子,让铺子里的伙计帮忙,将那锅绑在了身后。 伙计认识苏小煜,笑道:“哟,这不是小神医嘛,这又是买鳖,又是买锅的,是要去当厨子?” “额……不是。”苏小煜知道他这样子哼奇怪,然而老叫花子要的东西,偏偏就是那么奇怪。死活不用破庙里的那些瓦罐,一定要没油腻的铁锅,苏小煜总不能把家里的那口锅搬走吧,那样子的话,庞月如知道了,一定会把他皮给剥了,家里锅没了,拿什么做饭。 买完了需要的东西,苏小煜还跑到吴记的杂货铺里头打了些酱油和醋。店里的小伙计见到苏小煜这副行头,笑着问:“小苏大夫,改行当厨子了?” “……”苏小煜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昨儿个吃鳖,他是一口未吃,毕竟苏家也不是那么地有钱,顿顿有肉都是未必的事,有时候不过就是在一大碗菜里,放上那么些肉末,全当调调味。 这样的鳖,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今日蘸料都备齐了,苏小煜也要大快朵颐地吃上一顿。 “小苏大夫,咱们这儿的米饼跟米糕昨儿个刚做好的,要不要买些尝尝?”小伙计也是个精明的人,见到苏小煜手头提着的两只鳖,这可不是一般人家吃得起的,这有钱的主儿,进了店里,单单买个酱醋说不去吧。 苏小煜犹豫了一下,不过仔细算了算,王老财给的那半两银裸子 这买东西一买起劲来,仿佛就停不了手。如今张阁老改良朝政以来,日子倒是好过不少,苏小煜也不死攥着那银子当宝贝,想到小花、麻雀几个丫头整天蓬头垢面跟个野小子似的,便买了几根头绳。 那位出早市的大婶瞅了眼苏小煜的样子,眼神古怪地问道:“这么小年纪,就有心上人了?”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嘻嘻笑道:“买给我妹妹,不行呐!” 这位大婶也是嘴碎的那种,“亲妹妹呢还是……” “大婶,停止你的胡思乱想!”苏小煜选了几根头绳,丢下几个铜钱,赶紧跑路,生怕这位大婶开始她的浮想联翩。 苏小煜提着大包小包地才走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双手发酸,走不动道儿了。 “唉,这不是苏家的小神医嘛?去哪儿,我送送你?” 苏小煜见到赶着驴车的中年男子,立马咧嘴乐开了花,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忙说道:“张叔,这么早,你去哪儿呀?” “哦,去外城的磨坊,将这些豆子磨了油。”张叔拍了拍车上的好几袋豆子。苏小煜说道:“那正好顺路,我也要去外城的破庙,您载我一程呗。” “成!没问题。”张叔也算是街坊邻里,见到苏小煜这全身上下,就差腿上没挂着东西,这脖子上都挂着喘蒜,整个就是移动灶台。 “小煜啊,张叔最近这腰背酸痛,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驴车驶得慢,张叔终于是说到了点子上了。这半道载个小神医,苏小煜也不好意思收他诊金了。 苏小煜舒坦地躺在豆子上,将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卸在边上。“腰疼?怎么个疼法?” 张叔笑道:“早上起来酸疼酸疼的。” “除了腰疼,哪里还疼吗?” “就腰疼。” 苏小煜道:“张叔您转过脸来让我看看气色。” 老张瞅准了前边是段直道,便转过脸来让苏小煜瞧了瞧。苏小煜毕竟只是懂些皮毛,即使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治好王老财之事,事了之后,也没见有人上门求诊的。大抵还是信不过一个未成年的熊孩子能够给人治病。 苏小煜瞅了一眼,道:“气色确实不好。”他见到老张面色有些青白,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也就直言不讳了。 “哈,这个……小煜啊,你要是治好了我这病,赶明儿这磨好的豆油,给你家送些去。” 苏小煜讪讪一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对了,张叔,你这腰受过什么伤没?”如果是外伤导致的,那倒是好办,去医馆推拿针灸,估计能有所缓解。 “伤?倒是没伤过,就是这一夜醒来啊,酸得发胀,等到日头升起来,又舒服多了,所以也就没太当回事儿,我这不碰上你,所以问问。万一有什么大毛病,家里这七八个孩子,最小的娃儿还在吃奶的,我垮了,他们谁养活去?” 苏小煜隐约记起当初苏炳提过一嘴,好像是庞姨娘羡慕张家这么多娃,边上的苏炳不高兴地提了句,说是老张……额…… “小煜?怎么不说话了?”老张见苏小煜突然没了响动,便道:“没关系的,小煜,若是有什么隐疾,你告诉我便是,我承受得住。” 苏小煜回过神,道:“啊?张叔想多了。倒是没什么其他的,只是有些东西,说出来有些害羞。” “唉,你这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让你瞧病,又不是让你挑花姑娘。” 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那……那我就说了?” “你说就是。” “张叔是不是天冷的时候手脚发冷,有的时候就是明明天不凉,都有这样的感觉?” 张叔一愣,惊讶地说道:“唉,你怎么知道?” “哎哎哎,张叔,看着车。听我说就是。”苏小煜见到这驴车即将拐入到水洼里,赶紧提醒道。 “哦哦哦,小煜你继续说吧。手脚有时候是冰凉的,还没有我那娘们热乎。” “……” “怎么了,你接着说。” “那个……您这个症状,十有八九是肾阳虚了。” 老张听了没啥大反应,道:“肾阳虚?这是什么毛病?严重吗?哎呀,小煜啊,你就说得简单点嘛。” “……” 苏小煜好气啊,这肾阳虚就是个固定说法吗,还让他说得怎么简单?思来想去好久,他眼前一亮,道:“就是老叔您的腰子啊……它……它……” “它咋啦?” “它虚了……” 老张一愣,“虚了?啥叫虚了?” “虚了就是它……它……它……让我死吧!”苏小煜两眼一翻,直接躺在了袋子上,这是要逼死他啊。 老张见苏小煜这样哀嚎,便道:“哎呀,小煜你就告诉老叔这病怎么治吧?吃啥药,还是针几针?” 苏小煜直起身子,挠着头道:“这药嘛,一下子大补,反而是虚不受补,所以还是得从其他地方着手。” “什么地方?” 苏小煜有些尴尬地问道:“张叔多子多女,到了如今,房事还十分频繁吧?” “啊……哈哈,小煜啊,这我就得跟你说说了,你张叔别的本事倒是不大,这个嘛……嘿嘿。”说着,朝苏小煜投来一个眼神——你懂的。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说道:“张叔您这肾阳虚啊,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引起的。” “啊?” “房事过度,耗伤肾阳。老叔快要步入不惑之年,应该有所节制,切不可再向年轻时候那样……额……驰骋沙场了。” 老叔点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听你的。”听着苏小煜讲得头头是道,老张也就姑且相信了,年纪大了,自然不想年轻力壮的时候那般喜好房事,倒是家里那口子,越来越……渴了…… 驴车到了破庙边,老张将苏小煜放下,笑道:“这磨油得一天工夫,小煜,等快日落的时候,要是你还没回去,就在这里等老叔,老叔带你回去。” “好,那就谢谢张叔了。” 苏小煜背着个锅,拎着俩鳖,挂着串蒜,肩上还挂着酱醋,看上去就真的跟厨子似的。 老张看着大包小包的苏小煜,嘿嘿笑道:“小煜还真有闲情雅致,来这地方吃野味啊。那再会了!” 苏小煜只能尴尬地笑笑,连手都挥不动。 他这哪里能腾得出手来。 第22章 大手笔 当苏小煜努力保持着肩上的酱醋不大翻,连挪带扭地到了破庙附近的时候,终于是累得拿不动了,大声吼道:“吃鳖啦!” 这三个字,比什么我好累,我拿不动了,快来帮帮我管用不知道多少倍,这话音刚落,破庙里便冲出一群熊孩子,争先恐后地朝苏小煜跑过来。 “小煜哥,这些粗活我来。” “小煜哥,我帮你拿。” 这些人见到苏小煜这又是大包小包的,好不开心,纷纷献殷勤。 “小煜哥,你渴不渴呀?” 一边的长毛更加有意思,吃着苏小煜带来的米糕,眼睛贼溜溜地看着苏小煜,笑道:“小煜哥,你饿不饿呀?来,吃些米糕。” 苏小煜先是应承着,后来一愣,反应过来,伸手便要打长毛:“要死了!你这拿着我的米糕跟我献殷勤!去去去。” 苏小煜到了破庙之中,见到麻雀几个正乖巧地坐在边上,看着昨日自己留下来的一些常见药材的图册。 “怎么样?认得如何了?” “哼!就你这画技,路边随便一根杂草,都能被他们当成药材给采过来。”高老叫花子挖苦道,不过看到苏小煜手中提着的两只鳖,又变得高兴起来,“不错不错,这两只鳖倒是不错。” 斑鸠乐呵呵地跑来,说道:“小煜哥,还和昨天一样?我帮你去宰了吧。” “别!” 还没等苏小煜说好,高老叫花子已经张口阻止了。“如果你还想炮制鳖血柴胡,就别让这小子宰了这鳖。” “前辈可有什么好办法?” 高老叫花子笑了笑,说道:“自然了,叫你带的东西都带齐了没有?” 苏小煜点了点头。 “去,把火生了,找人去后边的那口山泉上接些水回来。” 苏小煜问道:“山泉水?这和井水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你可知这鳖血为何发黑?一方面这血久置而凝,另一方面就是水的问题了。山泉水澄澈,自然是上好的药引。” 苏小煜如今没什么辙,权且听这老叫花子的,让斑鸠几个帮忙去打泉水过来。他则是搓着小火,将土灶生了起来。 “前辈,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高武瞥了眼外头准备好的东西,伸了伸懒腰,说道:“吃人家嘴短,罢了,今日便给你露一手吧,瞧好了,我就示范一遍,学不会可不要怪我了。” 苏小煜点了点头,道:“小煜一定用心看,用心学。” “那样子最好了。” 他走过去,将柴胡直接倒入铁锅之中。 “不加水吗?”苏小煜皱着眉头问道。 “急什么?记住了,大火猛炒,柴胡的药性不至于散于汤头之中。但是要切记,需要不停翻炒。” 苏小煜见到高武用铁勺快速翻动着柴胡,若是一直不动,发烫的铁锅会立马将柴胡给烤糊,从而影响药性。 等到药材的芳香渐渐出来之后,高老叫花子直接将铁勺伸入到山泉之中,将水泼在了锅中。 “去火!” 苏小煜点了点头,赶紧将几条大柴给抽了出去。 “鳖来!” “哦。”苏小煜将活鳖递给老叫花子,“斑鸠,刀……” 苏小煜这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高武手中银光一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鳖血便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来。 “这是……” 高武眉飞色舞地笑道:“老夫这一手如何?” 苏小煜已经陷入了深深地震惊之中,这老叫花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他分明看到,那鳖头之下,快速震动着的,居然是一根银针!鳖血之所以可以落下来,便是老头不断地用银针震动,连续下针冒出的血珠。 这得是多快的手速,才能达到如此地步?苏小煜简直看呆了,愣在那里出神。 一边的熊孩子也是惊呼不断。高武将手上的鳖以及地上那只直接丢给斑鸠,“去,拿去宰了!” 斑鸠抿了抿嘴,问道:“这……鳖血还要吗?” “你要留着喝,可以留下。”高老叫花子撇了撇嘴,说道。 斑鸠才没那种癖好,在看了苏小煜一眼之后,便去井边杀鳖去了。 “泉水文火收干,鳖血恰好能与柴胡完美结合,文火又不会破坏鳖血的成色,看好了!” 高老叫花子铁锅一颠,那药汁在阳光下,犹如翡翠般晶莹剔透,包裹在每一块柴胡之上。即使是如此抖动,苏小煜都没闻到鳖血的任何腥味。 药汤在即将收干的时候,高老又将文火扑灭,慢慢地等着柴胡自然发干。 苏小煜见到锅中炮制好的鳖血柴胡,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色泽……真的如同任务所描述的那般,红润如翡。 “怎么……前辈您是如何做到的?” 高武嘻嘻一笑,道:“怎么做的,方才不是给你示范了一遍嘛,好了,柴胡给你炮制好了,也就不欠你什么了,吃鳖!吃鳖!昨日那几块肉,都不够老夫塞牙缝的。”他将披散的头发一撩,十分潇洒地站起身来。 苏小煜咽了口唾沫,直接跪在高武身前,连磕三个响头,道:“谢师父教授鳖血柴胡炮制之法!” 高武眉头一皱,道:“老夫不是说了,教你这炮制之法,不过就是两不相欠罢了,老夫可没有要收你当徒弟的意思。” “传技之恩,便为吾师,即使师父不认我这个徒弟,但是徒弟也不能不认您这个师父啊。” 高武眉头一挑,见到深情款款地苏小煜,点头道:“倒是个有点意思的小家伙。”说罢,便转身准备去吃鳖。 然而忽然之间,高武发现自己的腿迈不动了。 “你这是做甚?”他回头看去,见到苏小煜抱着他的大腿居然不松手。 苏小煜眯缝着眼,笑得没皮没脸的,“师父您忘了件事。” “什么事?” “您还没教会我炮制之法呢。” 高武不知道苏小煜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皱眉道:“刚刚不是示范给你看了,学不学的会,是你的事了。” 苏小煜嘻嘻一笑,说道:“师父,那手针法,可否教我?” 鳖血落下的一瞬间,苏小煜分明见到一丝银光从高武的手间闪过。针灸之法,这可是每个大夫梦寐以求的医术,苏小煜当然也不例外了。 第23章 鳖血柴胡 苏小煜眼巴巴地看着高武,他仿佛看到了崛起的希望。比起方子,若是学到了针法,那将是一辈子都受用的医道之术。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用手紧紧地抓住高武的裤腿不撒手。 高武看着不要脸皮的苏小煜,怒道:“你起开。” “师父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苏小煜是铁了心要把脸皮厚到底了,镜灵发布的任务,给的奖励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立志成为一代名医的苏小煜,怎么可能完全靠运气呢? 单凭高武的这一手针术,足够能让苏小煜跪下喊一声师父,所以不论如何,他都要学会这一手。在鄞县,大夫虽多,然而论起会针灸的,除了他的大父外,也不过屈指可数。穴位、针法,这些都是需要传承的,并不是瞎琢磨就可以悟得到的。 苏青妙的那手针法,也是从金陵学得,所以他才能在鄞县杏林坐稳前三把交椅。针灸之术,其实分为针法和灸法,方才高武用的便是针法,至于灸法,便是用就灸草在体表烧灼、熏熨。比之灸法,这针法显然更为精妙讲究,所以才会有无数医道之人,皓首穷经,渴望从古书之中找寻传承。 “老夫说过,你我并非师徒,所以老夫为何要教你?” 苏小煜见到老叫花子不是很乐意的样子,明白这样的隐士高人,都是有脾气的,便松开了老叫花子的大腿,说道:“既然师父不愿意,徒儿也不强求了。” 见到苏小煜失魂落魄的样子,高武眯缝着眼,道:“我听丫头说,你治好了王老财的胆病?” “恩。”苏小煜点了点头,显然还在错失良机的懊恼上。 高武说道:“你小小年纪,才读了《本草经》,连《伤寒论》、《内经》都未读过,如何的勇气,敢给人开方问诊?” 苏小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很无奈啊,镜灵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高老叫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方子是一游方郎中告诉我的,治疗胆病有奇效,看着王老爷疼痛难忍,我这心就像刀子在割一样……” “你还能再演得逼真点吗?”在活了大半辈子的高武面前,显然苏小煜这样的鬼话是不可能骗得过他的。 苏小煜撇了撇嘴,道:“我想当大夫,治好了王老财,才会有人相信,我是真的会看病。” 高武嘻嘻笑道:“当大夫有什么好的?世人皆轻医,为何还要从医?” “世人皆轻,但是这个世道上,还是得有大夫。人病了,还是得找大夫。那么,我为什么不能为喜欢做的事,去努力呢?”苏小煜说得很简单,然而听在高武的心里,却触动了那久久沉寂的心灵。 “很久没有听到如此纯粹简单的理由了。”高武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喜欢做的事,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高武看着苏小煜不解的眼神,笑了,“老夫年轻时,通读古书,又善骑射兵法,中过武举,当过总兵,然而越到年纪大的时候,越发现和自己当初的志向背道而驰,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尸位素餐呢?” “您……您说您当过总兵?”苏小煜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看似邋里邋遢的老头,居然有如此传奇的经历! “哼哼,怎么,看不出来吗?”高武捋须笑道,“老夫当年杀倭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罢了,不提也罢。”高武拍着膝盖。 “前辈既然非医户世家,想必也无那么多条条框框,难道就不能将那手针法教与我吗?”苏小煜一脸期待地看着高武。 老叫花子看着苏小煜目光灼灼的样子,问道:“真想学?” “真想学!” “嗯,哪天我心情好了,便教你了。”高武玩味地笑了笑。 “……” 苏小煜这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这手针法若是学会了,估计医术会大有长进吧,唉,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苏小煜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反正有了镜灵,他的成长要比别人更逆天,既然都已经得天独厚了,他还能有什么不满的呢? 他看向阳光下瑰丽红润的柴胡,慢慢地用手出触碰。 “滴!鳖血柴胡!品质上乘!药性尚佳!是否提交任务?” 苏小煜看了眼刚刚还是药师,如今化身为厨子的高武,担心待会儿柴胡若是不见了,万一这老头要看看成品的杰作,苏小煜这上交了任务,该如何解释,所以还是等回了家,再偷摸地交任务来得保险。 苏小煜还在发呆,忽然嗅了嗅空气中飘来的香味,朝那大铁锅望去。高武这位大厨子,已经将切好的鳖块在锅中翻炒了。葱姜蒜酱醋,原来这老头让自己买这么多材料,合着是已经想好了烧菜要用到的,压根和鳖血柴胡没半毛钱关系。 “出锅!” 高武铁勺在锅中一打,一边的斑鸠手里拿着个大罐子,托在头顶上,犹如接圣旨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那锅中的美食,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 “前……前辈,快点!” 高武的力气确实没得说,单手提着这么大锅鳖肉,用铁勺一勺一勺地盛入瓦罐之中,“生炒鳖肉,咳咳,丫头,老夫这厨艺如何?” 麻雀已经在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将烧好的鳖肉放入准备好的小碗里。见到麻雀如此馋嘴,高武仿佛更加自豪了,“当年老夫这手厨艺,别说醉仙居,就是……” “小煜哥哥,给,趁热吃。有只大鳖腿呢。昨天你都没吃到,今天一定要吃哦。”麻雀用苏小煜送的头绳扎起了头发,立马就可爱了许多,不然高武也不会如此溺爱这个小丫头。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苏小煜的时候,简直有一种萌死人不偿命的感觉。 苏小煜朝高武那略显尴尬地脸色望去,分明看到那跳动的眼皮简直想要杀人。 这……这…… 高武肺都要气炸了,这丫头居然就想着情郎了! 高老头心里好难过…… 第24章 兑换意外 苏小煜美滋滋地带着晒干发亮的鳖血柴胡,站在破庙外,和众人告别。见到高老头还在莫名地气头上,便过去一礼,说道:“师父……” “谁是你师父!别叫我!” 麻雀委屈地看着高武,嗫嚅道:“你干嘛对小煜哥哥那么凶啊,有话好好说,你凶什么凶嘛!” 面对一个可爱小萝莉的哭泣,高武瞬间变得脸红心软起来,尴尬地安慰道:“丫头别哭,好了好了,臭小子,你还有什么屁话,赶紧说!” “师父医术高明,当初藏拙,想必也是有苦衷,若是师父您不肯教我针灸之术,还请您能教麻雀、斑鸠几个识药的常识,也好有个活计。我娘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虎子挠着后脑勺,道:“柳婶说的啥意思啊,什么鱼不鱼的,小煜,你是说明天大婶要带给咱鱼吃?” 对于这样只顾吃,啥都不会的虎子,正好作为一个反面例子,“师父您看,虎子这样的智商,基本告别其他营生了,你难道忍心让他们以后一辈子流浪吗?没准遇上天灾人祸,就饿死了。” “……” 高武挥了挥手,道:“赶紧滚!” 苏小煜见到高武不待见的样子,便和斑鸠、麻雀等挥手告别。 到了路边,从磨坊榨油回来的老张一脸疲惫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煜啊,你说得还真是有些道理,以前我忙活一天都不带累的,如今真是虚了,这腰酸的啊……回去真的跟婆娘好好说说了。” “四十女人如狼似虎啊……”苏小煜从苏炳口中经常听到的这句话,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老张好像很有体会似的点点头,眼睛都亮了,“小煜啊,你说得,没毛病!” 苏小煜没工夫跟老张扯皮条,将手中的那包鳖血柴胡揣得紧紧的。等到了自家门前,苏小煜着急地跳下车,“张叔再见。” “唉,小煜。这你张婶要是不同意咋办?” 苏小煜眼皮跳着,十分凝重地说道:“那您可得保重了。” “……” …… …… 苏小煜飞也似地跑进来自己的屋子,将门锁好,正好柳氏不在家中,便有些小激动地将鳖血柴胡放在桌上,一脸期待地将手触摸上去。 “滴!检测到上品柴胡,是否上交任务?” “上交!” 这一回,苏小煜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手仿佛出现了一个气旋一般,将上边的所有柴胡都吞噬了进去。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有些惊讶,这个镜灵究竟是什么鬼,居然有如此威力! “滴!任务上交完毕,是否立即领取柴胡疏肝丸?” “立即领取!”苏小煜想着,将这柴疏肝丸给云天嵩送去,这样自己也就大功告成了,以后便可以安心在苏庆堂学点真本事了。只是一想到没能将高老头那手针法学来,便有些失落。 桌上明光一闪,忽然出现了三只药品,苏小煜眯缝着眼睛看去,上边用红色纸条眷写着“柴胡疏肝丸”几字。 “唉,这个药用完了,岂不是没有了?还不如一张药方来得有价值呢。”原本以为,这柴胡疏肝丸,是一张配制药方,结果直接出来了三瓶药,这就有些让苏小煜不开心了。苏小煜无聊地吐槽了一句,本来没指望过系统会给他回应,然而这回,居然喜出望外地有了惊喜。 “鉴于柴胡疏肝丸与宿主所得药方相似,本次附加抽奖一次,是否启动抽奖?” “嗯?”苏小煜心脏漏跳了一拍,抽奖机会?这是什么东西? “启动启动!”苏小煜生怕这镜灵反悔,赶紧回答道。 话音刚落,苏小煜立马感觉眼前陷入一片漆黑。那面破损的乾坤镜渐渐放大,如果这面镜子是真的,他都感觉自己的头都会被撑爆炸吧。 等到那旋转的铜镜渐渐落定,苏小煜才敢定睛仔细瞧去。 乾位上边的是一本小小的册子,苏小煜呢喃自语道:“《青囊书》?这……”苏小煜顿时骇然失色,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铜镜之中,居然会出现这个。 江湖总流传一句话,华佗再世,扁鹊还魂,然而这位三国时期的医道高手,传说流传下一本医书,名为《青囊书》,里头记载了华佗毕生心血,可惜失传已久,成为杏林一大遗憾,苏小煜没想到,居然在这乾坤镜之中,看到了这个小册子。 他的心脏已经跳动得非常厉害了,这第一样东西就如此厉害,不知道第二件又是什么东西。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见到那方盒之中躺着的那株人参,连参带须,就用一尺长,这年份…… 三百年! 苏小煜震惊了! 三百年份的人参,这可是不多见的大补物啊,若是放出风声,鄞县那些大官贵族,定是争相抢购。有这样的吊命大补物在,多少能够派上些用场。就是苏庆堂那株说是说有百年份的人参,都每每有乡里的地主老爷上门求购,苏大医准备留着给自己用,自然是舍不得卖。 苏小煜很困难地将目光挪开。 苍天啊!这……这东西…… 《青囊书》本身就是无价之宝,这三百年份的人参,更加是极品宝贝,然而苏小煜接下来看到的那《太平符箓》,更加使他有些晕乎乎的。 “这应该是符咒治病吧?还真有那种修道的法门?”苏小煜有些怀疑人生了。苏大医历来是不相信这个世上的道士会法术的,更别提那种随随便便烧张符纸,让人喝下去就可以药到病除的江湖骗子,所以苏小煜也不是很相信,然而这本《太平符箓》,看着书名,似乎讲得就是类似这样的玩意儿吧。 假的!一定是假的! 苏小煜宁可相信这个世上有鬼,也不相信道士会用法术治病。 接下去的几样东西,倒是没能让苏小煜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一套银针,虽然看上去与普通银针没什么区别,然而苏小煜知道,能够放在这乾坤镜之上的东西,必然不会是凡物。不过对于现在的苏小煜来说,这无疑就是鸡肋之物,因为他压根就不懂针灸,要来何用? 至于那药王手札,苏小煜虽说心里痒痒,但是明白,必然是一些生涩难懂的医理病例,不然也不会让孙思邈都要记录下来。这东西,对于初入医道的苏小煜来说,同样是等于鸡肋。 苏小煜还想继续看下去,镜灵的提示声音已经响起。 “是否开始抽奖?” “开始吧。”苏小煜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断暗示自己,这本来就是一次意外收获,不要如此患得患失。虽然这样那样的安慰,然而当八卦盘上的指针开始转动的时候,苏小煜咽了口唾沫,心情激动地看着飞速转动的指针。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给个《青囊书》,实在不行,给株人生也不错啊,千万他丫的不要给我那破符箓,老子不要当道士!” 指针渐渐慢下来。 苏小煜咽了口唾沫,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 “滴!” 指针从那本《太平符箓》上划过,看来是要落在药王手札上,苏小煜虽然有些小失落,但是这药王手札多少还是对他今后的医术有帮助的。 “奖品抽取成功,是否要马上领取?” 苏小煜回过神,道:“领取领取。” 这大起大落的,心脏都受不了了。 苏小煜将那三瓶柴胡疏肝丸装起来,视线转过去看那本多出来的小册子。册子上并没有什么字迹,然而当他翻开来的时候,忽然眉头紧皱,又往前翻找了几下。 “这……这不是……药王书札?” 苏小煜看到扉页之上的几个字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种被深深欺骗的感觉——《内门八段锦》?说好的药王手札,怎么成了内门八段锦了,这玩意儿有屁用啊! 正当他不住地吐槽时候,镜灵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由于系统修复度过低,抽奖系统未完善,药王手札非低级奖品,故奖励《内门八段锦》一部,吐故纳新,修至小成,可以气运针。” “以气运针?”苏小煜眉头一挑,“这是传说中的内功?” 镜灵并未回答,而是道:“由于强行开启抽奖系统,任务系统暂时关闭,修复完成后再次启动!” 苏小煜一愣,简直无语了,破口大骂道:“喂,你当初没说开启抽奖系统有风险啊,这……你关闭了任务系统我怎么办啊?” “小煜,什么怎么办?赶紧出来吃饭了!你这孩子,怎么把你锁住了?” 屋外传来柳氏的声音,苏小煜赶紧应道:“来了来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赶紧将那本“武功秘籍”藏起来,这东西,他还真不知道是否有用,若真的能够像说书先生口中那样,内功了得到飞檐走壁,蜻蜓点水,苏小煜一想也挺好的,至少自己有能力保护他的娘亲了。以后谁还敢欺负她娘还有麻雀他们,都把他们给打趴下! 第25章 愤怒的张婶 大明朝君子之风不盛,经历程朱理学,早已非唐宋之时那般,讲究如此多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何况开国太祖,本身就是草莽起家。 百姓首先关心的,当然不是自身的品质修养,而是如何生活。苏家这样的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是如此,努力找准自己的地位,不至于在这个家中处于被忽视的存在。 柳氏站在屋外,见苏小煜磨磨蹭蹭地,便问道:“又在捣鼓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娘,没有。” 柳氏将竹篮压低了,从里头拿出一支精美的发钗来,说道:“待会儿给你大娘送去。” 苏小煜见到是崭新的发钗,还是从来没见过的款式,问道:“娘,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前几日闹得这般不愉快,你拿了这发钗,送给你大娘,赔个不是。” 苏小煜瞪大了眼睛,说道:“娘啊,不是吧?我做错什么了吗?”苏小煜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一向坚韧自爱的柳允,会向赵芳娣低头! “你没错,但既然你大伯说了,让你去苏庆堂,今后与你大哥,免不了有什么争执。你大娘的心眼,你也明白,若是唆使你大哥为难你,娘不再你身边,还怎么帮得了你?” 苏小煜嘴唇颤动着,明白在这个家中,他们娘俩的地位,可能连庞姨娘和苏小蝶都不如,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感受呢? 柳允摸了摸苏小煜的脸蛋,蹲下来道:“你可能现在还不懂为娘的良苦用心,今后就会明白了。收好了,这是娘这几天用刺绣的工钱买的,虽然不贵,但是等会儿你送给你大娘,他们就知道咱们的心意了。之前你意气用事,凑巧又治好了王老财,没看到这个家,险些就散了吗?” 庞姨已经抱着苏小蝶往后堂走去,苏小煜方才抽奖时的激动已经全无,为了自己能在苏庆堂之中不受半点委屈,这么不卑不亢的娘亲,居然需要买个发钗去讨好赵芳娣,苏小煜握在手里的那支发钗,有些微微发烫。 他什么要求苏庆堂? 悬壶济世,还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吗? 既然是这样,如今委曲求全,又算是什么? 他年纪虽然小,但是明白做人要有骨气。这认错的事,就算是苏长年摁着他的头,他都不会低下去! 忍辱负重,那样子只会助长恶人的气焰! 苏小煜跟着柳允到了后堂,饭席上,苏炳似乎再跟苏长年讨论着医馆的诊病情况。如今苏青妙不在,这医馆里两个半的坐堂大夫,是忙都忙不过来。李老一方面要诊病,一方面还得带着苏长年,让他快速成长起来,挑起这根大梁,毕竟无论是苏青妙还是李明贤,都会有看不动的一天。 见到苏小煜来了,苏长年斜眼觑了他一眼,装作很自然地故意放高了音调,“爹,我觉得李老今日给李家老爷开的方子还有些改进的地方。这按照《千金方》之中的记述,用白芷可能比黄岑要好一些吧?” “这个你明日直接问李老就是。两味药各有不同的药效,长年啊,你要记住,对症下药,而不是一味照着医书上的方子,照搬照抄。” 苏长年看着面色冷淡的苏小煜,嘴角闪过一丝微笑,道:“孩儿谨遵爹爹教诲。”经过苏炳的指点,他已经明白,苏小煜即便再如何天资聪慧,都不及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煜啊,你什么时候能来医馆帮忙打下手?这阿甘一走,剩下阿正和阿明学徒,都忙不过来了。” 苏小煜听着苏长年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给云公子的秘药刚刚配好,等明日找人送去了,我便回苏庆堂。” “秘药?” “秘药?呵呵?”赵芳娣掩嘴轻笑道,“没想到小煜小小年纪,医术不长进,江湖骗子的唬人话,倒是学会了,还秘药,你怎么不说是祖传的呢?” 庞姨一听,有些气不过了,便帮着苏小煜说道:“姐姐这话,我可就听不下去了。这小煜好歹也是苏家的人,你这冷言冷语的,说得好像他靠着坑蒙拐骗才治好的人似的。” “哎哟,我可不敢这么说。只是怕他被某些人带歪了,带到沟里去了。弟妹啊,你得看好小煜了,咱们都出身名门闺秀,可别丢了身份。” 这句话,立马就刺激到了庞姨娘,一脸狰狞地看着赵芳娣,道:“我说,你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是吧?怎话经过你这嘴,都跟腐烂了一样,臭不可闻呢?” 苏炳见到这又要起争执了,便喝道:“是不是白日闲在家中无事可干,到了饭点就要泻火?要是这样,今后你们几个,都给我去灶台吃饭,省得让我看见!” 见到苏炳发怒了,庞姨和赵芳娣才消了气焰,两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地坐着。苏长年啧啧咂嘴,道:“小煜,你看看,每次说到你的事情,这家就跟炸了锅似的,以后啊……” “以后我一定在苏庆堂好好学医,不辜负大伯、大娘、庞姨还有大哥对小煜的关照。” 苏小煜微笑着看着苏长年,见到苏长年脸上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便笑得更加开心了,“小煜今后若是学有所成了,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赵芳娣气得鼻子都歪了,望子成龙的她,怎么可能允许苏庆堂之中还有比苏长年厉害的人存在,这让苏长年怎么混? “我看小煜去医馆当学徒的事情,还是等老爷子回来后再说吧。万一老爷子不答应,岂不是弄巧成拙了?”赵芳娣看着苏炳,淡淡地说道。 “老爷子不会不答应的。”苏炳洗干净了手,擦干了水,坐在位子上,“你们若是还要吵呢,去灶间吃饭,要是想在这桌上吃饭,就给我和和气气的,有气也得给我憋着!” 柳允不断暗示苏小煜,用嘴唇努了努赵芳娣,想要苏小煜将发钗当赔礼,送给她,然而苏小煜倔强地就是不回应,坐在位子上端起饭碗,这苏长年母子俩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还低三下四的,不用当人,当狗算了! 苏小煜饭还没扒拉几口,外边忽然传来杀猪似的嚷嚷声。 苏炳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家宅不宁啊……吃个饭都不安稳了!” 苏长年放下饭碗,道:“爹,我去看看。” “嗯。” 众人都好奇,究竟是谁,也是伸着脖子朝外边张望。 稍时,苏长年带着老面孔走过来了。众人见到是邻家卖油的老张家,也就松了口气。然而张婶一脸怨气的样子,则是让苏小煜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还没等张婶开口,这了解到事情原委的苏长年已经打小报告了,“爹,张婶说小煜出馊主意,故意破坏他们夫妻俩的感情。” “咳咳。”苏小煜差点被一口饭噎死,他丫的,什么叫破坏夫妻感情,这话也说的出口? 张婶脸色难看地盯着苏小煜,双手叉腰,道:“大侄子说得不错,老娘就是找苏小煜说理的!你说说,好歹张婶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如此下流之事!”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赵芳娣的笑,有些幸灾乐祸,苏炳则是眉头紧皱,一副厌恶之色,至于庞月如、柳允,则是震惊不已。 “小煜,你……” 苏小煜真是好气啊,跳下长凳来,道:“张婶,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有话说清楚,什么下流之事?我做什么了?”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芳娣见张婶如此生气的样子,便笑得更加欢乐了,盈盈道:“没想到我们小煜还喜欢嫩牛吃老草呐!” 张婶眉头一皱,凶神恶煞地目光转向赵芳娣,啐了一口,道:“你骂谁呢?” 苏炳向来是看不起这样的贩夫走卒,在他心目中,苏家虽非书香门第,但也是往那个阶层靠拢的医药世家,而不是跟这些市井小民似的,出口不逊。 “小煜,究竟怎么回事?” 苏小煜一五一十地说道:“大伯,是这样。搭了趟张叔的顺风车,我说我不看病,张叔非要让我给他瞧瞧。我便给他瞧了瞧,有些肾阳虚之症,便好心提醒了一句,节制房事,就这样。” 苏炳瞥了眼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老张,道:“老张,你过来,我瞧瞧。” “好。”张叔脱离了“母夜叉”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桌边。 苏炳说道:“长年,你帮他看看。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长进。” 张婶在一边说道:“小煜就会胡说八道,大侄子,你给你张叔瞧瞧,他身体好着呢。这一晚上来个三五次的都不打紧,哪里有什么肾……啊肾什么……那个什么的?” 苏小煜都要被气得笑哭了,这夫妻俩还真是同样的德行。 庞姨娘玩味地瞅了苏炳一眼,却被苏炳无视了。 小蝶有些天真地坐在庞姨娘的怀里,小声问道:“娘啊,张婶婶说的三五次是什么呀?” “额……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第26章 真的虚 庞姨娘自然有些羡慕地看了眼张婶,女人嘛,都懂的……什么金枪银枪,都抵不过一杆持久的好枪!然而老张和苏炳恐怕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子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这个时候,更在乎的是,究竟老张有没有病。 苏小煜扒拉了几口稀饭,坐在边上看大戏。他倒是不在乎,反正按照自己的判断,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再有什么变故,自己顶多被骂两句,小孩子嘛,童言无忌,更何况大夫还有误诊的时候呢。 苏长年一听苏炳要考验他一番,便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老张说道:“腰背酸痛,哦,对了,还有四肢畏寒。” 苏长年说道:“将手递来,我给你把把脉。”单单腰背酸痛,苏长年恐怕就要直接给老张贴膏药了,一听四肢畏寒,就想着把把脉,看看有什么其他病症没有。 “好。”老张将手伸了过去。 苏长年搭着脉,沉思良久,又问道:“不是说四肢畏寒吗?这不挺热乎的?” “大哥,这个天气手脚冰凉的,恐怕就只有死人了。”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实在忍不住吐槽道。畏寒,不代表这手心就是一直冷冰冰的,还得看天气变化。 “你别说话!让我大侄子好好诊断!”张婶已经不相信苏小煜的鬼话了,一听苏小煜又要胡说八道,赶紧打断道。 苏长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一般,自鸣得意地瞅了苏小煜一眼,继续说道:“爹,以我看,这老张叔恐怕不是什么肾阳虚引起的腰酸背痛,怕是搬东西伤到了筋骨,多加热敷,再贴几贴咱们苏庆堂的镇伤膏,估计就可痊愈了。” 张婶笑道:“唉,我就说嘛,还是我大侄子说得在理,不像某些小棺材,胡说八道。” “我不过实话实说,腰痛可因外伤引起,也可因内病而发,张叔的这个病就是肾阳虚无疑,别说几贴膏药,就是几百贴都不管用。” 苏炳见到苏小煜如此信誓旦旦,便亲自替老张把了脉,问道:“除了腰酸背痛,还有其他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老张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苏小煜见到老张这样扭捏,便明白,肯定是还有什么隐瞒的病症。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得了病,瞒着瞒着,结果延误了诊治的最佳时期。 “张叔,您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出口,小声告诉我大伯便是,这治病的事,没什么好丢脸的。若是延误了病情,最后病入膏肓了,可就来不及了。” 老张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在苏炳的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苏炳点了点头,似乎有了些眉目,问道:“可有小煜说的四肢畏寒的症状?” “有。” 苏炳更加有把握了,说道:“明日来苏庆堂,配些金匮肾气丸回去,还有,这个房事,是要节制慎行了。” “啊?”张婶嘴巴子张得老大,“真是肾阳虚?” 苏炳点了点头,道:“小煜诊断得不错。”他说话间,又看了眼苏长年,摇头叹道:“脉显沉迟,难道你把不出来?” 苏长年目露慌色,支支吾吾道:“我……” “唉,你是行医几十年了,长年才坐堂多久?你让他一下子断诊,谁断得出来?”赵芳娣出言维护道。 苏炳强忍着怒气,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张婶古怪地看了眼苏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难不成小棺材……额,小煜说得没错?那方才大侄子说得又是什么?” 庞姨娘在一边听了好一阵子,终于能插上一句话了,乐呵呵地说道:“哎呀,长年还年轻,难免有诊错的时候嘛,上次王老财……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年轻人,毕竟有经验不足的时候,谁没年轻过呢。” 苏小煜啃着玉米棒子,嘻嘻笑道:“沉脉诊不出来不能怪大哥,毕竟大哥还年轻嘛。”苏小煜这话,说得好像自己很经验老道似的,听在赵芳娣和苏长年的耳中格外地刺。 苏炳见到张氏夫妇离去了,便坐回位子上,道:“脉象把不准,望闻问切这四诊,其余三诊,你可做到位了?腰疼治腰,胡乱贴膏药,你这和江湖郎中又有何差别?长年啊,你跟着李明贤,还得多学多问,多听多看啊!”苏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得苏长年只能低头称是。 苏炳没有评价苏小煜是如何看出老张肾阳虚的,挥了挥手,说道:“都吃饭吧。”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一回,又是苏小煜占得上风。 吃过了晚饭,小蝶本来还要缠着苏小煜打闹玩耍好一阵子,然而苏小煜却记得要去参详参详那本《内门八段锦》,便回屋睡觉去了。 他摸出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看着里边的不少类似吐故纳新的口诀,便照着书上的方式盘腿坐好,口中呢喃道:“叩齿三十六,升降气归根。” 哎唷! 苏小煜还想着拿脚趾头翻一下秘籍,忽然感觉自己盘着的小腿抽筋了!这“神功”还没练成,别先把自己给弄伤了。他赶紧伸直了腿,在床上翻来滚去。 “看来这内门气功不好练啊。”苏小煜意外抽筋,就已经给这内门八段锦打上了不好练的标签,如果让一些道门内家弟子知道了,准会认为这二货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道家流传千年的养气之法,已经属于最最基础的入门功法了! 苏小煜也不指望能神功大成,还是早早地躺席子上睡觉了。 这一夜,他又做噩梦了,还是奇奇怪怪的梦境。有拿着刀划拉人肠子的,还有开膛破肚之后,将人的心脏换来换去的。 他每一次做噩梦,都是被这样血肉模糊的场景吓得半死。 一个个穿着绿衣服的蒙面人,还有拿着银针将液体注入人体的。苏小煜做的噩梦,奇奇怪怪,又是那么不可思议! 然而,躺在床上的他,不断地重复着内门八段锦的招式,显得又是如此淡定自若。 第27章 云天嵩的邀请 晨儿醒来的苏小煜,发现自己身子底下的整张草席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都跟脱水了似的,口干舌燥到说不出话来。 一壶隔夜茶下肚,苏小煜才回过精气神来,打了个嗝,喃喃自语道:“真是吓死小爷了。” 苏小煜回头看过去,那张湿哒哒的席子,更是让他吓了一跳,自己居然出了这么多汗。他赶忙将那本内门八段锦拿起来,然而翻看了几页之后,苏小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丫的,成无字天书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抽奖抽来的,就这么报废了?苏小煜满头黑线,一手拎着湿哒哒的席子,一手拿着沾湿的小册子,拖到院里去晾晒。 他算是够倒霉的了,这大晚上做噩梦,大清早这湿透了的席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小煜尿床了呢。 “小煜,这大清早晒什么席子?” 苏小煜吓了一跳,转身看了眼疑神疑鬼的庞姨娘,道:“席子脏了,晒晒不行啊。” 庞姨娘看了看湿漉漉的席子,眼神古怪地问道:“不会是尿床了吧?” “才不是呢!”苏小煜赶紧反驳道。 庞姨娘碎碎念着,“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若是还尿床,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你大伯出门的时候说了,让你给云公子送完药就去医馆报道。” “哦,知道了。”苏小煜点了点头,朝屋子里跑去,正好跟柳允装了个满怀。 “小煜,这慌慌忙忙的,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那些东西就走啦。”苏小煜跑进自己的屋子里,将柴胡疏肝丸装进怀里,在庞姨娘和柳允疑惑的目光下,匆匆出了门。 “允妹,你发现没有,最近小煜奇奇怪怪的?” 柳允看了眼晒着的草席,点点头,说道:“姐姐也发现了?” “嗯,总是鬼鬼祟祟的。” …… …… 鄞县在史上也算是历史悠久。汉至南朝为大县,唐时为上县,宋时为望县,元时为上县。原本鄞县属于明州治下,大明开国以来,为了避讳,便将明州改为宁波,取海定则波宁之意。 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望族聚居,苏小煜揣着要给云天嵩的几瓶柴胡疏肝丸,在县城里溜达了好久。有些地方,苏长年熟门熟路,然而苏小煜是从未进去过,他没想到,云天嵩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看来也不是个正经人。 大清早的,做生意的铺子都是开张营业了,然而这条巷子里,都是大门紧闭,一点也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然而,它就是做生意的地方。烟花柳巷,这样的地方,生意自然是大晚上开门营业的。 苏小煜抬头,见到长竿上晾着的花花绿绿的肚兜,赶紧低下头,有些羞涩看向另一边。 “红烟楼,果然挺红的……”苏小煜眼睛一扫,这晾晒着的肚兜,还真的是清一色的大红鲜亮。他还打量着,一只白膀子从窗子里伸了出来。 苏小煜还来不及低头,便跟脖颈胸口露出大片白花花的女子对上了眼。 “哎哟,小爷怎大清早来呢?这会儿哪有人接客啊?” 苏小煜尴尬地笑了笑,道:“找人……找人……” 晨儿风凉,女子披上纱衣,见到苏小煜羞涩的样子,好是喜爱,便调戏道:“找人?找哪个相好的?要不要姐姐我帮你寻一寻?” “哦,不用不用了。”苏小煜感觉这条巷子里的小姐姐,都是洪水猛兽,这才聊了几句,这小心肝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了。 “来嘛,姐姐给你找!” 苏小煜赶紧开溜,左顾右盼地找着云天嵩小住的青楼。 “找着了!” 苏小煜终于在红灯绿绦之中,找到了当初云家仆人送来的地址。 “寻花楼……”苏小煜在想个问题,为什么这条巷子里的铺子起的名都这么雅呢?你看寻花、红烟、招袖,这一个个的,扑面而来的就是充满诗情画意,再隔条街看看,王二麻子铁匠铺、七阿公烧饼店……这一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难怪云不差钱爱来这里呆着了。 “哎哟,小官人,这么早就来了啊?咱们里头的姑娘都还睡着呢。”一位妈妈打着哈欠,刚刚推窗伸了个懒腰,便看到抬着头,流着哈喇子发呆的苏小煜。 苏小煜回过神,见到这位大婶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顿时感觉一阵反胃,赶紧撇开头,道:“大婶,我找云公子。” “我们这儿有小云、翠云、红云,就是没有公子哥儿,小官人,你寻错地儿了,呵呵。” 苏小煜看了看招牌,说道:“没错没错的,杭城来的云天嵩,云公子住这儿吧,我给他送药来了。” 可能是年纪大了记性差,老妈妈摇头晃脑地打着哈欠,道:“没的没的。” “就是不差钱的那位。” 寻花楼的老妈妈忽然眼睛一亮,似乎记起来了,道:“哦哟,是来找那位贵人的呐,你等好了,我让下人给你开门。” 张妈妈这乌鸦嗓一吆喝,周围的姑娘都被吵醒了,纷纷推窗看下来。 “哟,谁家的小官人,长这么俊呐。” “这大清早来的,还是头一回见。” “嘻嘻,小官人,吃饱了吗?没吃饱,来我这里吃点?” 一个个姑娘平日里伺候惯了形形色色的男人,如今见到如此可爱的苏小煜,都纷纷使出了花招,骚资弄首地调戏着害羞的苏小煜。 “再……再调戏我,小爷就把你们给吃了!” 苏小煜不说话不要紧,这一恐吓,姑娘们先是一愣,接着笑得更加欢了,“哎哟,这小弟弟是哪家的少爷,可逗乐我了。来来来,到姐姐这里来。” 苏小煜见到“变本加厉”的青楼小姐姐,有些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好尴尬。自己不理会,是不是有些……太不是男人了?可是这一个个小姐姐,似乎比他还要开放,这让苏小煜如何是好? “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本大爷还……”穿着内衣的云天嵩不厌烦地搂过已经站在窗子边的姑娘,定睛一看,立马来了精神,招呼道:“唉,是小神医啊,小神医,赶紧上来,上来快活啊!” 楼里的姑娘一头雾水,这帮着青楼招揽生意的客人,还……还真是头一回见。 空中飘过几个字。 “不差钱,上来快活呀!” 第28章 尴尬 寻花楼的门,开了小半扇。打着哈欠的伙计看着苏小煜,朝他甩了甩头,阴阳怪气地说道:“来都来了,还干站着看吗?” 这样的雏儿伙计也不是头一回见。到这里来的,要不是熟人领路,要么就是像苏小煜这样,在外边踟蹰徘徊,犹豫不决的。 苏小煜的内心还真有些焦灼呢。这青楼说到底,还是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地方。自己要不要让伙计将药送进去? 正当苏小煜进退两难的时候,里边忽然冲出一群衣裳略微有些不整的姑娘来,二话不说,就把苏小煜给扯了进去。 “小官人,这大清晨的,是给姐姐送什么点心来的?” “我是给云公子送东西来的。” 这群姑娘一个个好奇地盯着苏小煜,有的捏捏苏小煜的脸蛋,有的挽着他的小胳膊,一副渴望受宠的样子。苏小煜有些纳闷,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一个小处男,虽说值得姑娘们调戏几句,但也不至于如此受欢迎,还是因为楼上的那位不差钱的主儿,他手里的票子,那是姑娘们的最爱。只可惜云天嵩不临幸她们。 苏小煜感觉有一万双手在他身上上来回游走,赶紧抖了个激灵,道:“好姐姐,让我办完正事成不?” “哎哟,你来这儿,还能有什么正事儿。” 苏小煜见到云天嵩搂着个绝色女子站在栏杆边,看着苏小煜的窘色,赶紧道:“云公子,赶紧下来,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这病还没治好,嚷嚷出来总归不好,等治好了,再吹起牛逼来,这才有广告效应。云天嵩松开那纤细的腰,道:“小神医,咱们雅间里细谈。” “云公子,您说他是大夫?”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目光惊讶地看着苏小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云天嵩这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便道:“不错。” 虽然云天嵩这么喊,但是苏小煜可不敢这么不要脸地认了,照道理将,云天嵩只是他第二个病患,除了肝胆湿热,可以用柴胡解毒汤衍生的药方治一治,其余的病,苏小煜可两眼一抹黑。 “额……那个什么?云公子,您这病只是凑巧让我碰上了,对症下药,这秘药您收好了。切记,此药不可长期服用,痛症明显的时候,服用一剂,药量和服用方法,都给您写在这条子上了,那个什么,我先溜了。” “唉,别走啊。小神医,你这都给我送药来了,就这么草草的回去了,诊金不要了?” 苏小煜实在架不住这一群眼神狂热的小姐姐,有些害羞地说道:“您觉得服用有效了,再送诊金到苏庆堂来,也是可以的。” 边上的小桃红挤着傲人的巨峰,嘻嘻笑道:“听小神医这服用方式,这药难不成治标不治本?” 苏小煜很认真地回答道:“云公子的肝病,那是慢性之症,此药乃疏肝行气,活血止痛。若要彻底治好此病,还得长期调理才是。” 云天嵩眉头一皱,道:“你这秘药也不能立马治好?” 苏小煜说道:“若是下猛药,恐云公子半条命去矣。” 云天嵩瞳孔一缩,说道:“我还以为杭城那些大夫都是唬人的话,没想到真是如此?” 苏小煜点点头,“这药服下去,能止痛活血,云公子自己的身子,还得多多保重才是,戒骄戒躁,怒火伤肝。” “真是如此。我这犯病,都是发火气闷,后肋骨作痛,看来今后真怒不得了。” 苏小煜嘱咐了几句用药事宜,便想开溜了。 “唉,小神医,您行行好,帮我看看病成吗?” “对对对,我这肩啊,最近生疼生疼的,小神医能帮我针一针吗?” 苏小煜见到热情似火的小姐姐们都围了上来,吓了一跳,道:“好姐姐,别,先把衣服拉上去,咱们有话好好说。” “那你倒是看,还是不看呐?” 苏小煜哭丧着脸,又不能说自己不会看,这不砸了自己的招牌嘛,便道:“有病诸位可以去苏庆堂嘛,干嘛非得让我看呢?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几个女子眼神古怪地看着苏小煜,说道:“小官人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苏小煜有些纳闷地问道。 小桃红面色丧气地道:“咱们青楼女子,那些堂医都不给瞧病。” “啊?有这回事?那你们病了咋办?” “还能咋办,伤风咳嗽的抓些土方药来自己对付过去,若是遇上什么大灾大病的,只能求菩萨保佑了。去年,倪姐姐摔断了腿,鄞县会接骨的好大夫没一个愿意帮她接的,最后好说歹说,找了个游方郎中,如今倪姐姐的腿没接好,一瘸一拐的,都被赶出……” “死丫头,说什么呢?妈妈我什么时候赶她走了,是倪珊她自个儿要走的,妈妈我拦得住?” 原本跳脱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了。那些有隐疾的,都眼巴巴地瞧着苏小煜,小病不治,真的成了大病,不仅自己难受,还会影响生意。 苏小煜虽然很同情这些小姐姐,然而自己的本事,真的不足以治疗其他的病症。“这个……” 云天嵩见到苏小煜很为难的样子,便道:“也别为难小神医了,若是他能帮你们治,早就答应了。这样,今日本公子得了秘药,心情好,帮你们请个大夫来,本公子就不信了,还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 原本还十分失落的姑娘们忽然欢呼雀跃起来。 “谢谢云公子。” “哈哈,本公子最不差的就是钱!” 苏小煜看着云天嵩这样豪掷千金的阔绰,想着自个儿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多钱。 “小苏大夫,现在能和本公子上去喝一杯酒了吧?” 苏小煜点点头,不过又是一副认真脸地说道:“云公子,喝酒伤肝。” “喝不来酒?” “您可以改喝茶。” 云天嵩眼皮跳了跳,不过想到自己翻来覆去地疼痛经历,还是乖乖地点头道:“好好好,那咱们喝茶。” 第29章 不能再正经了 楼上雅间之内,云天嵩和苏小煜二人喝着茶,在这么不正经的场所里,干着最正经的事情。 云天嵩笑道:“小神医,其实你是没把握治好这些姑娘们的病吧?” 苏小煜见到云天嵩那有些玩味的眼神,原来这云天嵩也不傻啊,便认真的点点头,道:“正是。”说不会,总比不懂装懂的要好,苏小煜反正还小,医术本来就是要靠日积月累,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苏小煜肯定不会去干。 云天嵩笑了笑,道:“也对。听我家老爷子说,这当大夫,有些学徒,先给师父打杂三年,然后才教你些浅显入门的医术,背背方子,又得三年,等到基本的知识掌握了,才学习《内经》、《伤寒论》。这一来,又是三年五载。接下去才能跟师临诊,你这年纪,就算是医药世家,免去打杂那三年,从启蒙开智,能够识字听得懂医术,再如何快,也还在读《内经》、《伤寒论》的阶段,哪里可能临诊看病。” 这下轮到苏小煜惊讶了,没想到云天嵩这看似败家子的模样,居然懂的东西这么多,便问道:“莫非云公子也是医药世家出身?” “哈哈,非也非也。这是我家老太爷经常说的。学医的苦,咱们云家都是吃不起苦的人,所以不学医,只做买卖。” 苏小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所以发财了?” “哈哈,小苏大夫真有趣。其实这次来鄞县,便是找你家那位老爷子商量事情的,结果赶巧了。”云天嵩笑着摇了摇头。 苏小煜见到云天嵩看似不正经的样子,实际上败家子的张扬个性里透着股灵性,便知此人不简单。从小跟斑鸠这些人精混久了,也鸡贼了不少,说道:“恐怕云公子看病是其次,主要还是想与我大父做生意吧?” “哈哈,小苏大夫果真是人小鬼大,不错,我当初鄞县之行,正有此意。云家男丁兴旺,想要在这样一个家族里接管家主之位,谈何容易?” 苏小煜吃着桌上的糕点,仿佛一个小大人似的,佯装听得很认真的样儿,实际上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他压根不关心这事儿。 “很可惜,这事儿我也爱莫能助。”苏小煜别说掌管苏庆堂了,就是苏庆堂的药匣子,都不是他能碰的,这还说个毛啊,管他说得天花乱坠,苏庆堂还是苏大医说了算。 云天嵩微微一笑,说道:“如今鄞县的药材,只有一成是云家提供的,其余大抵都是本地的霍家和张家各自瓜分。” “云公子其实不必说得这么明白。这苏庆堂我连说话的分都没有,所以这药材的采购,连我都不知道。” 云天嵩略显惊讶地问道:“难道你家老爷子一点也不把医馆的事交给你打理?” “家里有大伯,我这一辈,还有大哥,实不相瞒,现在连医馆的学徒,都还不是。” 云天嵩拿着药瓶的手一颤,不知道这药,究竟是该吃还是不该吃了。 苏小煜显然看出了云天嵩的顾虑,淡淡道:“云公子若是不信我这秘药,大可还给我。” “不,从你一眼断出我的病症,我便信了。你绝对不简单,日后莫要说在鄞县,就是在江南杏林,都要有你苏小煜的一席之地。” “云公子过奖了。” “我这绝不是夸大其词。等真有那么一天,只希望小苏大夫莫要忘了云某人才是。当然,小苏大夫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云某便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云某定然会尽力相助。” 苏小煜点点头,说道:“那就谢过云公子好意了,告辞。” “小苏大夫难道就不再看看,这请来的大夫靠不靠谱吗?” 能被请到青楼来的大夫,定然不是什么好大夫,怕就怕某些不自量力的江湖骗子,为了骗些钱,胡乱开些药方,最后病没治好,还吃死了人,这样的医案并不是空穴来风,嘉靖爷怎么死的?死于丹药。隆庆爷怎么死的?死于媚药。就连皇帝老子都是被药害死的,更别说平民百姓了。 “那我便参详参详,至于太高深的药方,恐怕我还得回医馆,让李老看看。” 云天嵩点了点头,继续坐着与苏小煜谈天。这请大夫的事儿,自然由下人回去办,他这个富家公子,自然懒得去管。 “小煜呢?你给我出来!” 苏小煜一口茶还没咽下喉咙,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喊声,顿时愣了三息时间。 云天嵩投来疑惑的目光,“小苏大夫感情在这里还有老相好?” 他玩味地笑了笑,“本以为小苏大夫还是个雏儿,没想到是老手了,佩服佩服!” “……”苏小煜一脸尴尬地笑了笑,“是我的二伯母!” “哦?没想到苏家女眷这么开放,居然在这里做生意,真是云某人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 苏小煜更是一头的汗,很认真地说道:“云公子,如果你想被我这伯母一棍子拍死在寻花楼,待会儿尽管这么说。” 苏小煜赶紧起身,从窗口探出脑袋,恰好见到提留着一根齐眉滚的庞姨娘,一脸煞气地站在寻花楼的门口,几个打杂小厮平日里也见到悍妇闹事的场面,然而却没有见过如此泼辣,提着条齐眉棍就杀过来的。 “姨娘莫慌,小煜在这呢。” 庞姨娘循声抬头,见到苏小煜伸着个脖子,张望的样子,怒道:“长本事了?小小年纪就来这里厮混!你对得起你娘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吗?是不是几天不打你,又皮痒了?” 苏小煜脸色一变,赶紧让边上紧贴窗楣的云天嵩出镜,道:“姨娘误会了,这位……这位就是云公子,我给他送药来的。我们是正经人!” 云天嵩本以为只是个凶女人,然而见到那条齐眉棍,便觉得这位苏家女杰,应该是身手不凡,忙道:“对对对,我们是正经人。” “呸!正经人取药送药用得着来这里碰头?分明是你这厮带坏了我家小煜,讨打!” 庞姨娘提棍便要闯进了寻花楼。 “姨娘啊,我们真的不能再正经了啊!” 第30章 庞姨娘大闹寻花楼 几人小厮见到庞姨娘要闯进来,赶紧上前阻拦。 庞月如棍花一扫,挑出一条道来,喝道:“滚!”身轻如燕地蹿了进去。 在里头看热闹的姑娘们见到杀进来的庞月如,纷纷尖叫散去,这要是被一棍子打到了,还不得鼻青脸肿。 张妈妈见到煞气冲冲的庞姨娘,赶紧安抚道:“这位大娘……” “谁大娘了!” “哦……哦……这位姐姐……” 庞姨娘柳眉一挑,看着张妈妈这张老脸,怒喝道:“滚!” 一棍子轻点在张妈妈腰间的丝带上,朝一旁引去。 “哎哟!” 张妈妈哪里是庞月如的对手,这腰上被一牵引,直接摔向旁边去,好在几个姑娘搀扶,不然磕碰在桌椅板凳上,估计要见血了。 “妈妈,怎么办呀?” “这……这悍妇,好生厉害!” 张妈妈扶着腰,喘着气儿,道:“还不赶紧报官!” 庞月如蹭蹭蹭地登上楼梯,正探头看下来的苏小煜和云天嵩二人亡魂皆冒。 “那个啥,姨娘,我可以解释的。” 云天嵩跟着点头,道:“是啊,大婶,我作证,小煜和我就只是在喝茶。” “大什么婶,喝花酒就喝花酒,喝茶,骗鬼呐!看招!” 苏小煜知道庞月如的厉害,这可是当初将她打得半月下不了床的狠人。“云公子,保重啊!” “啊?喂,小苏大夫,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告辞!” “休想!教坏了我家小煜,还想开溜?吃老娘一棍!” 苏小煜见到庞月如大步流星地上来,左右看了看,想要找个出路,然而已经是为时已晚,赶紧将身子闪到一边,免得被庞月如集火殴打。 云天嵩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赶紧跪下拱手道:“女侠饶命!” 这一棍子要是真落下来,估计他真的没命了。 苏小煜鄙视地看了眼云天嵩那怂样,方才不是还挺横嘛,小爷在这母夜叉手下,多少还能皮几回合的,这也太怂了。 苏小煜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云天嵩已经是领教过庞月如那根长了眼睛的齐眉棍了,几次从他耳边擦过,这棍风声,吓得腿都软了。 “哼!喝花酒,一看就是狐朋狗友!” “大婶!” 呼! 棍子落在云天嵩眼前,几乎再进一寸,就捅到眼珠子了。 “额……苏……苏夫人,手下留情,我真是找小苏大夫看病的,你看,这药我还揣在怀里呢。还有,苏庆堂的人都见过我,不信你问……唉,小苏大夫呢?” 已经蹑手蹑脚地溜到木梯边的苏小煜忽然听到云天嵩这一声卖队友的呼喊,心里咯噔一下。 “苏小煜,你跑不了!” “哎呀,姨娘,我真是送药的,别……” 苏小煜话音未落,棍风声呼啸而来。 他赶紧回头,免得被这飞来的齐眉棍给扫到。 嗯? 苏小煜忽然发现,自己眼中的那根齐眉棍居然慢了下来。若是平时,这个时候,只要他朝后退,或者跪地求饶,庞月如准能精确无误地手下留情,顶多打在他的大腿上,然而这会,他发现这棍子居然慢了下来? 莫非是庞月如知道心疼人了? 苏小煜心中划过这个念头后,立马自己就给否决了。这庞月如,从小就以打苏小煜为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苏小煜也不是笨蛋,齐眉棍扫过来,他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就连庞月如就觉得不可思议的动作来。苏小煜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做这个动作,总觉得这样是可以避过这扫来的长棍。 苏小煜仰面朝天地下腰,双手支撑在了地上。 原本还想重重敲一下苏小煜的庞月如,这次是真生气,所以下手也没有个轻重,等她出棍之后,才有些后悔,这可是她的大侄子啊,这样打坏了,如何向柳允交代? 然而她总是这么想想,下起手来,一点都不心疼的。 一棍子扫空,她才回过神来。 打空了? 原本在一旁可怜苏小煜的云天嵩,见到苏小煜这一下腰,居然躲开了庞姨娘的齐眉棍,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确实戏文看多了,居然大喊一声:“好!”连带着,还鼓起掌来。 这云天嵩一喝彩,苏小煜哭了,你憋着不说话会死啊,这母夜叉不是更生气了嘛!果不其然,原本觉得自己下手太重,已经气消了一半的庞月如,眉梢一竖,冷哼道:“感情是身手变灵活了啊,尝尝老娘的浪三叠!” 苏小煜叫苦不迭,这云天嵩,瞎掺和什么劲啊!他肚皮一摊,直接仰面躺在了廊上,还没喘过气来,这棍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苏小煜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双腿自然而然的蜷曲。 苏小煜的脸色古怪起来,双手之上的齐眉棍居然慢得不可思议! 苏小煜大喜,难道……我神功大成了? 然而,除了苏小煜这一手内门八段锦的突如其来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庞月如的放水。她做梦也想不到,苏小煜居然敢空手接棍,这小子是被门挤到脑袋,不要命了吗? 庞月如收了七分力。 于是乎,齐眉棍被英勇神武的苏小煜双手擒住。 苏小煜貌似记住了内门八段锦的前两招,这个时候倒活学活用起来,右手抵在前边,左手将棍子一拧,做出张弓搭箭的姿势来。 猝不及防的庞月如没想到苏小煜居然敢反抗,平日里只有她揍苏小煜的份,今日居然敢还手,眉头一挑,欲要抽回来,然而手中的力道还没用上来,棍子已经被苏小煜夺去了。 苏小煜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 “庞……姨娘,冷静啊!” “好小子,哪里偷学来的身手,把棍子还我!” 苏小煜尴尬地笑了笑,这棍子还她,还不得再被吊打,赶紧道:“您答应不动手,我便还给您。” “反了你了!”庞月如空手过来,“老娘今天不揍得你屁股开花,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绝世高手了?” 庞月如身轻如燕,朝苏小煜探来。 本来以为是内门八段锦神功盖世的苏小煜,还想武宣几下,然而还没等他出招,庞月如一个黑虎掏心,直接将苏小煜的衣襟抓住,一招擒拿。 “我!”苏小煜还想反抗,被庞月如缴了齐眉棍。 还以为苏小煜是练家子的云天嵩拍着的手也停住了。 这……怎么就给逮住了? 庞月如拦腰截住苏小煜的身子。一条腿架在木栏上,直接提起棍子,朝苏小煜的屁股拍了下去,“叫你胡闹!叫你不学好!” “哇!” 好久没这样惨的苏小煜,居然放声大哭起来…… 第31章 误会 “我让你皮!”庞姨娘一根齐眉棍,硬生生地使出了擀面杖的效果,攥着小头,使劲地朝苏小煜的屁股招呼上去。 周围原本还处于惊吓不安的姑娘们,忽然见到这样略带喜感的场面,顿时都颜面而笑起来。庞月如的泼辣,加上苏小煜的呜呼哀嚎,简直是够有喜感的了。 “谁在闹事!” 两个衙役忽然闯进来,朝四周嚷嚷道。在一边看呆了的张妈妈回过神来,指着威风八面的庞月如,结结巴巴地道:“上……上头呐。” 衙役朝上头看去,见到正在打苏小煜的庞月如,也是眼睛一翻,这哪里是闹事,分明就是……唉,这逛楼子的小哥儿挺年轻的呐。 “哎哎哎,停下停下!” 庞月如见官差来了,便停了棍子,问道:“怎么着?家务事都要管?” 衙役一听乐了,便笑道:“这位是哪家的大婶,怎嫁了个小不点,莫非是童养媳……唉,这也不对啊,女大三,抱个金砖,这都大三十了,抱都抱不动吧?” 庞月如听到衙役的奚落,也不跟这些官家的人闹腾,提溜起苏小煜就走,临走时还瞪了眼云天嵩,怒道:“以后少跟我家小煜打交道!” 衙役抱刀一站,道:“话还没说清楚呢?” 庞月如单手叉腰,怒道:“老娘庞月如,苏庆堂苏家的人,这是吾家小侄儿,怎么的?劳烦差爷白忙活了,若是有个跌打损伤的,来医馆,老娘亲自给你上跌打酒。” 衙役一听是苏庆堂的母侄二人,便笑道:“原来是苏家的母夜叉啊,久仰久仰。” “我母你……”庞月如就差一棍子戳瞎这个口无遮拦的衙役了,不过也知分寸,怒极反笑道:“是是是,不知差爷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我便带着侄儿先行离去了。” 这苏庆堂虽说不是什么大势力,但是谁能担保自个儿今后没个小病小灾的,若是这样交恶了,今后有求于人的时候,难免看人脸色,便笑道:“请吧。看来是小苏大夫调皮了。” 被庞月如夹在腰间的苏小煜这叫一个委屈,我调皮你大爷啊,小爷来送药,有毛病? “差……差爷,留步!” 见到没什么事儿就要走的衙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庞月如腰间的苏小煜,笑道:“小苏大夫,还有什么事吗?这个……这事情不归咱们管啊。”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伯母打子侄,天经地义,他们管不着。 “我只想让两位差爷评评理,没别的意思。” “这……”衙役略带征询的眼神看向庞月如。 庞月如见到苏小煜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将手一放,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如何将逛窑子喝花酒说出个花来。” 苏小煜这屁股还疼着,被这么一震,整个脸都扭曲了,揉了揉挨揍的屁股,说道:“我来给云公子送药,哪里是逛窑子了?” “还说没有?我要是不在外边蹲了一炷香时间,都不会如此怒了。你这熊娃子,要不是老娘杀进来,你估摸着都要脱裤子上床了是不?这还尿裤子的小娃娃,不学好,光学那些风流鬼,来这种不正经的地儿!差爷,你说这该不该打?” “这个嘛……”若是谁谁家的男人,这来这种风月场所,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这苏小煜还是个孩子,这么小就鬼混,作为苏家的长辈,动手管教,也属正常,这俩衙役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 苏小煜说道:“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在等云公子请大夫过来,替这些可怜的姑娘们瞧病问诊的。差爷你也知道,这些小姐姐请不来堂医,平日里有些病痛都是靠土方胡乱吃药,所以才逗留在此,等云公子请大夫过来,一道参详病案的。” 庞月如眉头一挑,道:“真有此事?” 云天嵩喝了口茶压了压惊,跑下来道:“大婶……额……苏夫人,真是这样。不信,你问这里头的姑娘们。” 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的都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庞月如将信将疑,看着苏小煜,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啊!再说了,您见过大清早逛青楼的?” 庞月如想想也是,或许正是自己误会苏小煜了,气也就消了一半。 俩衙役见误会一场,便笑道:“哎唷,原来是好事一桩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咯。既然小苏大夫在做好事,那咱俩就不瞎掺和了,这衙门里还有事呢。” “两位差爷走好。”苏小煜挥了挥手。 庞月如明白是误会一场,也是有些尴尬地笑笑。 “既然姨娘知道了事情原委,还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毕竟是个女子不方便出入的地儿,庞月如出入这里,难免被人说闲话。 庞月如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上边,双手抱胸,笑眯眯地说道:“既然是问诊,就没什么好遮掩的,让我看看,又有何妨?” 云天嵩将苏小煜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小苏大夫,你这童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小煜咽了口唾沫,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他也很委屈啊,要是个身子骨弱的,早就被庞月如折磨死了。 云天嵩的小童忽然跑进来,朝人群之中看了看,对着云天嵩乐呵道:“少爷,少爷,大夫找来了。” 庞月如、苏小煜等人皆探头朝外边看去。 一只草鞋先跨了进来。 “叫花子?” “师父?” 见到一副邋遢样的高武,众人皆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云天嵩眉头一皱,问道:“让你请个大夫,怎么找个叫花子过来?” 云家小童贴着云天嵩的耳边轻语道:“公子啊,这一听是要来青楼临诊,鄞县的堂医每一个愿意来的,我只好贴榜招贤了,就被这个老头接了榜。” “那你瞎啊,这老叫花子胡扯,你也带来?” “少爷,人不可貌相啊,万一他真有本事呢?关键他省钱啊!” 云天嵩这叫一个气啊,这一动怒,肝火上来了,“少爷我……差钱吗?哎哟!疼!” 说话间,云天嵩仰面倒下,疼得满地打滚起来。 第32章 高深莫测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云家小仆见到云天嵩忽然蜷缩在地上打滚发抖,吓得亡魂皆冒,赶紧过去搀扶。 苏小煜见到云天嵩犯病了,便道:“快,服用我配得那秘药。” “哦,好。水,快端说来。” 一边的姑娘们回过神来,赶紧将茶水递来。云家小仆从云天嵩手中接过药瓶,将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倒出来,这药丸都是用蜂蜡包裹好的,所以药香并未散逸出来,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一边的高武眉头一挑,道:“什么秘药,拿来我看看。” 云家小童看了眼苏小煜,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将药瓶递给高武。 高武倒了颗药丸在掌心,眯缝着眼,喃喃道:“药丸制得倒是不错。”他拿起那颗药丸,用手轻轻捏开,放在鼻尖嗅了嗅。 “主药柴胡,有陈皮,至于其余的药,倒是闻不出来了。” 苏小煜眉头一挑,这老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这药丸都是将各类药都融合起来了,居然还给他猜出了当中的两味,说道:“此方名为柴胡疏肝丸,制成药丸,便于服用,主治肝气郁滞。” 高武点了点头,道:“这东西你制的?” 苏小煜摇了摇头,这是任务奖品,他哪里会制药? 高武也没问东问西,说道:“这病,还瞧不瞧了?” 云天嵩服下药后,勉强被小仆扶到了椅子上,捂着腹部,额头冒着汗,点头道:“看……看……” “谁先来?”高武一副叫花子的打扮,在绣墩上一坐,姑娘们都纷纷朝后退却,都不想让高武瞧病。 见到高武这样穿得破不溜丢的样子,她们宁可相信江湖游医,也不愿相信这样的乞丐会医术。这碰巧治好了也就罢了,治不好算谁的? 云天嵩额头虚汗直冒,伸着手,道:“我……先来!”说话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苏小煜,毕竟苏小煜这样的“三无”大夫,云天嵩心里难免是没有底的。若是高武和苏小煜不认识,云天嵩八成不会开着口,但是方才他听到苏小煜喊高武师父,这就不伤大雅了。徒弟看不来,找师父看,这也不难为情。 “手来。” 云天嵩将手伸出来,高武那鸡爪似的枯手朝白皙的肌肤上一搭,形成鲜明的对比。 高武单手捋须,眼皮耷拉着,“肝火过旺,气郁凝结,肝病倒是不假。” “那服用小苏大夫这秘药,可行?” “尚可。” 云天嵩眉头一挑,道:“尚可?那就是说还有更好的?” 苏小煜看到高武一副傲娇的模样,比起自己大父还嘚瑟的神情,便翻了翻白眼,这老家伙们是不是都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傲娇脾气。 高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云天嵩以为是自己诚意不到位,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大银子来,忍痛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差钱。” 原本苏小煜以为,这高老头会人情世故地推辞几下,才把这大银锭塞入腰包,没想到高武很不客气地将银锭收入囊中,慢条斯理地说道:“倒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 云天嵩和苏小煜都一脸鄙夷地看着高武,不是银子的问题,那您老还这么爽快地收钱,真是服了这厚脸皮。 “还请老先生明示。云某受此病痛久矣。” 高武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根银针,云天嵩还没反应过来,这银针便扎入了他的腕背。 “嘶!” 云天嵩抽了口冷气,眉头微皱,然后又松了下来。 “唉?这……”云天嵩瞳孔睁大,有些惊愕地看着高武,“您……您是怎么做到的?” 高武嘴角浅浅一笑,道:“此为阳池,一般的针灸,直刺半寸,可生发阳气,沟通表里,然你这病,乃阳气过旺而致,老夫这手走针,逆其道而行之,乃泄阳解气之效,所以你这痛状便消失了。” “神……神医啊!”云天嵩手里还扎着针,全身颤抖地看着高武,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神奇的阵法。云家作为杭城大户,为了云天嵩这个病,请了大大小小的大夫不计其数,扎针也是多如牛毛了,然而就是不奏效。云天嵩以往都是静养半月,才能缓过气来,如今被这高武一针就治好了,能不瞠目结舌? 一旁乘风凉的庞月如也被吓了一跳,有些怀疑,这云天嵩不会和这老头玩仙人跳吧?这一针下去就不疼了?自家老爷子医术高明,也没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吧? 怀疑、震惊,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苏小煜是唯一一个打从那枚银针出现在高武手中,就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的旁观者。自打那次高武小露身手之后,苏小煜就一直很想再睹这神奇的针法,所以这次,他几乎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来看高老头是如何施针的。 短短的一刹那,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幻觉,那便是这针,居然模糊了! 这是有多快的手法?他虽然看不清那根银针,但是看得到高武在下针的时候,那手法,来回变动轻转了好几个姿势。一般的大夫,施针的时候,哪里敢如此大胆地转动手腕?都是小心翼翼地沉住气,用两指轻捻,将银针送进去的,根本不像高武这样招式古怪。 更加让苏小煜惊骇的是,如此大的动作,云天嵩居然没有一丝喊疼。 在苏小煜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高武便收了针,缓缓说道:“服用这小子开的柴胡舒肝丸,也有此效,就是慢了些。然而你年纪尚青,泄阳之法,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缓你的痛苦罢了,还得慢慢调理身子。” 这也就是高武又点头又摇头的意思。虽然他的医术精湛,但也没有到那种一针痊愈的恐怖层面,若真是有如此厉害的手段,估计全天下都要为之震撼了。 云天嵩连忙起身,拱手一礼,道:“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老夫就姓高。” “额……高老,晚生这厢有礼了,若是您愿意,云家愿意以千金之禄,奉请老先生坐镇余庆堂。”云天嵩并未穷追猛打地问出高武的姓名来,这样的绝世神医,都有自己的脾气,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你给钱,人家都懒得说一个字。 “余庆堂!”苏小煜回过神来,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堂号,顿时脱口而出,“可是医圣张仲景所留的那间……” 苏小煜话还未说完,高武便云淡风轻地吐出三个字来。 “没兴趣。” 第33章 “妖精”,看招! 没兴趣三个字,传入陷入震撼与崇拜的苏小煜耳中,是那么的刺耳。余庆堂是什么?那是数千年来传承未断,历朝君王渴望招为御医而不得,就连当朝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都巴不得能进去的医馆。 居然,这个高老头,居然以没兴趣三个字给回绝了! 云天嵩也是无比地震惊。 对于行医之人来说,这可以说是莫大的荣耀了,简直可以跟文臣入阁,武将封侯相提并论了。就连云天嵩,当说出请高老头坐镇余庆堂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莽撞了,这可是要经过严酷筛选考核的,云家财力就算再大,恐怕也难以另辟蹊径。万一话放出去,最后高老头没有进去,这不就是硬生生地打自己的脸。 然而,这老家伙,居然给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仿佛都是不过脑子一般。 “高老先生……难道就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 苏小煜眼皮子跳了跳,“考虑……考虑个屁?这老头到底什么来头啊,居然如此猖狂!” 然而人家就是有猖狂的资本,云天嵩见高武不去之意已决,也就不再勉强。 高武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有要看病的就快些,没人了我便走了。” “有!” “有有有!神医!我这……” “哎呀,我先来!” 苏小煜看着原本还一脸不情愿的小姐姐们,忽然一下子,就跟看见土财主似的,扎堆地挤过来,这波涛汹涌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啊! 一边的庞月如见到观球的苏小煜,眼珠子一瞪,伸手就是揪起苏小煜的耳朵,狠狠道:“看!我让你看!好看吗?” 苏小煜疼得哇哇大叫,连声说道:“好看,哦,不!不好看,我晕奶!” 苏小煜这一嚷嚷,一众姑娘们低头看去,忙拉扯齐了衣服,有些生气地瞪了眼苏小煜,排好了队伍,一个一个地站在高武边上,等着高老头给看病。 苏小煜刚想过去,耳朵传来一阵生疼。 庞月如怒目而视,喝道:“想长针眼?”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看临诊!” 庞月如见苏小煜一本正经的脸色,便松开了苏小煜的耳朵。 高武也不藏拙,任由苏小煜在一旁观摩。 “哪里有病?” 女子挤眉弄眼地咿咿呀呀,嗯啊哦噫了好一阵子,弄得苏小煜都心神不宁起来,然后身后有尊“大菩萨”威慑着,苏小煜只好用余光扫来扫去。 “下一位!”高武眉头一皱,淡淡地说道。大夫最怕的就是遇上这样的病患,问他什么都不说,哪里有病,又难以启齿的样子,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额……我……我……月水不来久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女子害羞地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嘻嘻,云姐,莫不是怀上那位公子的种了吧?” “胡闹!我卖艺不卖身的!” 身后珠圆玉润的小蝶香挤眉弄眼地笑道:“这个哪里晓得呢?兴许姐姐看上哪个公子哥儿了,以身相许了也说不定。” “讨打!” 云姐与后边诸多姐妹调戏打闹着,高武依旧是一副死人脸,淡淡地说道:“闭嘴。” 见到高老头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寻花楼的姑娘们也就收敛起了笑容,很安静地等着高老头瞧病。 高武把了脉之后,说道:“并非是身孕。” 这句话,就像是给云姐吃了颗定心丸。 “呼,我这小心肝呐,总算是安心了。”云姐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苏小煜扫了眼那波涛汹涌的地方,心里嘀咕到:小心肝?逗我呢! 高武眼皮一抬,说道:“别高兴地太早。” 他手中的银针再次像变戏法似的掏了出来。那枯长的小拇指点住了云姐白皙的脖颈,说道:“不要乱动。” “哦!”云姐咽了口唾沫,余光看着高武那鸡爪子,若不是刚才见识过这老头子替云家公子哥治病的神奇场面,这个时候,她早就喊非礼了。 苏小煜心头一颤,暗道一声:来了! 他走上前一步,身后的那尊“大菩萨”同样贴近一步,只要苏小煜敢低头朝那波涛汹涌的地方探下去目光,庞月如就会直接扯住他耳朵。 苏小煜这个时候,全神贯注在了那银针之上。这回,他看得更加清楚了。高武侧目瞥了眼苏小煜,微微挪动了一下云姐的脖颈,好像是想让苏小煜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银针轻微地颤动着,这回苏小煜终于看出了高武的手法,扎针下去的一刹那,犹如笔顿一般,针尾轻轻转动了一个方位。就是这一个方位,让苏小煜百思不得其解。 一般的穴位,就怕扎不准,所以行医之人,入针之后,尽量是让银针直入,根本不会改变行针的方向,以免错了穴位。然而方才高老头下针的时候,最后收尾的动作,分明就是改变了针路! “什么感觉?” 云姐一愣,由于紧张,刚才居然没任何感触,这会儿才慢慢体会着脖颈上传来的感觉。 “麻,开始有些痒痒的,唉,这针怎么还会自己动弹啊!”云姐虽然歪着脖子,然而已经是看到高老头的手已经松开了,然而她分明感觉到这脖颈上的针,在律动着。 一旁观摩的众人疑惑不解,看着云姐一动不动的脖子,说道:“姐姐,这针根本没动啊!” “胡说,这针分明就是在动!”云姐说道。 苏小煜心中早就翻起了惊涛骇浪,这……这是什么针法? 高武微微一笑,出手收针,苏小煜赶紧仔细盯着。高武收针的时候,这又是不同的手法,是拇指与中指轻体,食指顶在了针尾上。这样的针法,苏小煜还真是头一回见。 “好了,下一位。” “好……好了?”云姐摸了摸脖子,虽然刚才的针法确实让她感觉到一股气流在她脖颈流动,但是这一下就好了? 高武拿起一边的笔,刷刷刷地写下方子,这字迹龙飞凤舞,就跟高老头人一样,不拘一格。 他将方子递给云姐,道:“小丫头你还想怎样?你这是宫寒引起的月水错后。这方子对暖宫有奇效,这里的丫头们若是有小腹冷痛,经期不调的,都可以照这方子调理,药性不大,价格也不贵,调理一两月,就能有明显缓解了。” “谢谢神医!” 云姐如获至宝似的,捧着药方子起身离去。一些跟云姐有同样病症的姑娘要抢着看药方,云姐赶紧往胸口一塞,护着“小心肝”说道:“都别抢,都别抢!” “哎呀,你这小妖精,快给我看看。” “哎呀,你袭胸!臭丫头,你找打呢!” 一群抢着药方的“妖精”们,推推搡搡的。苏小煜刚想侧头,却被一根齐眉滚顶住了后脑勺。 “看哪呢?” “……” 这尊母夜叉,苏小煜可惹不起! 第34章 这就成了? 寻花楼里晨儿本就冷清,二十几个姑娘,高武挨个把脉施针,让一旁的苏小煜大饱眼福。 一个刚刚轮到的女子,迟疑了片刻,又转身离去了。 高武眉头一皱,道:“留步。既然有隐疾,为何来了又走?” “是啊,紫苏,让老神医把把脉,开个调理的方子也好啊。” 高武喝了口茶,说道:“我给你们开的方子,除了那暖宫的补方之外,其余的药方,都是对症下药,不可胡乱用药,吃死了我可不负责的。” 还在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吓了一跳,赶紧收好方子,不互相传阅了。这要是吃错了药,因小失大,到时候钱是省了,恐怕省下来的钱,没有命花了。 高武看了眼女子的气色,说道:“坐下。” 紫苏犹豫了片刻,便坐在了绣墩上。 “把手伸了出来。”高武也不多废话,他看病,除了该问的,从来都是少言寡语,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可有腹泻?”高武把了脉后,神情严肃地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 “出血的时候,量多量少?” 紫苏惊讶地问道:“小女子都还未说病症,为何神医……” “你的气色明显就是血亏,加之把了脉,自然知道你得了什么病。若是你按照方才那张补方进药,你这崩漏之症,非但不会好转,反倒会更加严重。” 紫苏姑娘有些咋舌,缓缓道:“量大,偶有血块,所以才……” “啊?紫苏妹妹得的是什么怪症?老神医,求您救救她。” 紫苏脸色更加苍白了,从苏小煜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对光,简直就像是病入膏肓的气色,难怪刚刚高老头会直接喝住这个要自行吃药解决问题的小姐姐。 云天嵩走过来,问道:“老神医,钱不是问题,请您尽力医治紫苏姑娘的病。” 高武看着紧张的众人,笑着摇头道:“我何时说过这位紫苏姑娘得了什么重病?只是阐明药不可乱吃的道理罢了。说来也是巧,这位姑娘的崩漏,同样是血热肝郁所致,在医理上,与云公子的病根类似。” 云天嵩一愣,有些愧疚地问道:“莫不是云某人传染给了紫苏姑娘吧?”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说道:“云公子好歹也是经营药材之家出来的,这气血阴虚阳热的,岂是能传染的?对吧,师父。”苏小煜看过高武这手神针之后,早就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时候朝高武套近乎,意思自然也是很明显。 “谁是你师父了?” 庞月如拉过苏小煜,说道:“就是,没你大父同意,拜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为师,你胆子也是够大的。” “哎呀,姨娘,你别闹。”在这拜师的事情上,苏小煜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着高武学医了,他又不是瞎,自然明白,这高老头是有大本事的。 高武没有再理会苏小煜,而是让紫苏将手伸出来。从虎口落针,这次高武的针法,又与之前有稍许不同,当然,可能除了苏小煜,几乎没有人会这么仔细地盯着高武的手法,就连云天嵩,目光都是注视在那根模糊的针上。 这回高武施展的针,从一开始便左右摇摆。 “疼!” 高武不动声色地说道:“疼就对了,忍着。” 苏小煜见到才一会会儿,紫苏的额头就已经出了缜密的汗水。就连庞月如,都有些紧张地喃喃道:“莫非扎错了?” 高武长舒了一口气,道:“每隔三日针一回,待会儿我再开个方子,你这崩漏之症,三月之内,便会有所好转。” 云天嵩有些不理解,问道:“高老之前说,云某的病理与紫苏姑娘类似,为何用针的位置,还有次数都是不同的?” 高武瞅了云天嵩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老夫有必要跟你解释这个?” 紫苏收下方子后,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高武,“高神医,不知道光吃药,不扎针,能否可行?” “行倒是行,但效果就差了。”高武也不是那种一定要坑大笔银子的江湖骗子,直言不讳地说道,“只是明明有更好的诊治手段,为何要弃之不用呢?” 紫苏抿了抿嘴,“小女子知道老神医医术高明,只是这诊金,实在是支付不起。今日全仰仗云公子鼎力相助,今后,还是不劳烦神医了。”青楼女子也不容易,别看穿得体面风光,哪一个是真正有钱的主儿?今日云天嵩一掏就是二十两银子,她拼死拼活卖艺,恐怕得几个月才赚得回来,如何让她再请高武来施针。 “恩,你确实请不动我。”高武很平淡地说了一句。 然而这句话,却让庞姨娘这尊“大菩萨”动了恻隐之心,原本还骂骂咧咧,说寻花楼不是什么好地方的她,这会儿就开始替紫苏打抱不平起来,怒道:“你这人,哪有瞧病瞧到一半的?随便扎扎针,才半个时辰,就收二十两银子,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赚的生意。就是咱们苏庆堂,都没你这么不负责任的。” “随便扎扎针?”高武眉头一挑,“你说得倒是轻巧,有本事让苏青妙过来,让他瞧好了。老子不奉陪了。” 云天嵩忙说道:“高老留步。诊金的事情全由我来便是,不差钱。” “不留了。收钱瞧病,天经地义,没什么好客气的。你让老夫再来,就是千金,都请不来了。唔,不过这个丫头,方才被这黄脸婆打断了话,你确实是请不动我,不过以后你请苏家的这个臭小子,也是一样的。” 说罢,高武双手负背,摇头晃脑地走出了寻花楼。 “啊?我?师父,我连穴位……”苏小煜刚想推辞,忽然眼睛一亮,高武这话的意思…… “唉,师父,等等我,等等我。徒儿还没给您磕头呢。” 苏小煜麻溜地跟上前去。 一把没有抓住苏小煜的庞月如忿忿道:“拜个叫花子当师父,还这么没皮没脸,要让你大伯知道了……嗯?等等!” 齐眉棍扫出一阵罡风。 庞月如气急败坏地追出门去,“死叫花子!你喊谁黄脸婆!” 第35章 当年勇 “真没追来了?” “没有。”苏小煜回头望了望,挨千刀的母夜叉似乎没有“追杀”过来了,心情激动地看着高老头。 高武喘着气儿,说道:“没追来这么看着我做甚?老子脸上有花啊?” 苏小煜扑通一下直接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高武看着苏小煜真挚的眼神,缓缓说道:“先别忙着磕头,你起来,我先问你。” “师父尽管问就是,小煜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镜灵的事情,苏小煜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在寻花楼你看了这么久,我考考你,老夫用了几种针法?” 苏小煜眉头一皱,仔细回想着,半响才起身说道:“云不差钱那次倒是没看仔细,之后师父给寻花楼里边的姑娘用针的手法,我看出了三种。” 高武眉头一挑,说道:“你且仔细说来我听听。” 苏小煜回忆道:“医治小云姐的时候,师父施针,用的手法特殊在针尾,之后医治的那个咽喉肿痛的小姐姐时,下针忽然沉而冗,让我几次以为是找不准穴位而频频刺探,想来是一种特殊的针法,至于最后医治紫苏姑娘的时候,用的劲在针头之处,很明显又是另一种手法。” 高武心头一惊,对于苏小煜的认识又提高了一个层面。为了有意让苏小煜察觉不到细微之处的变化,他施展的三种针法,已经相互错开了一段时间,人的记忆在短时间内没有对比,就很容易模糊,更何况,高武用针时的手法极快,常人根本很难看出差别来。 这小子他丫的是怪物吧? “师父?我是说得不对吗?”苏小煜可能还不知道,高武心里的惊涛骇浪,还以为高武板着个脸,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高武回过神来,跟苏小煜并肩走着,说道:“小煜,你跪下。” “哦。”苏小煜心里纳闷,这就通过了,这也太简单了吧。自己眨眨眼就看得到的东西,难道就是所谓的入门考核? 高武单手负背,目眺远方,说道:“你我结识,也是机缘巧合,没想到老夫真会收你为徒,入我门下,当记三点,你听好了。” 苏小煜上身挺直着,说道:“徒儿洗耳恭听。” “大医精诚,此生为医,一心赴救,无欲无求。” 苏小煜对高武这四字短语搞得有些懵逼,好像很高大上的样子,但是方才老高收银子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吧? “嗯?”高武见苏小煜发着呆,便询问地嗯了一声。 “哦,徒儿听进去了。” “医者无类,三教九流,皆为之治。” 哎哟,苏小煜真的好累哟。高武这绕口的话,不知道是自己瞎琢磨的,还是从哪里抄来的。直接说,什么人,只要有病,有需要,身为大夫的就要尽力诊治就好了嘛,干嘛搞些奇奇怪怪的四字短语来。 “徒儿听明白了。” 高武点点头,说道:“最后一点,不可敝帚自珍,医道大成,传医授道,凡心诚志高者,皆授医道。” 苏小煜眼睛一亮,这一点上,他还是挺赞成高老头的,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理念,在杏林之中尤为明显,许多渴望悬壶济世的后辈,不是因为医术难啃,方子难开而放弃从医的,更多的是被三年打杂,五年白干的江湖规矩,给折磨得不想干了,最后放弃从医的。 苏庆堂跟阿甘阿正一同当学徒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有些干了几个月就跑路的,这都是稀松平常的。毕竟在医馆抓药开方,比起种地干活当苦力要强不是。 “徒儿一定铭记在心。”苏小煜回过神,重重地承诺道。 高武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你起来吧。从今日起,你就是为师的徒弟了。” 苏小煜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问道:“还未请教师父别号?”见过高武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后,苏小煜打死都不相信,高武会是籍籍无名之徒,连苏青妙都有苏大医这个江湖人称呢,这高老头一定有,日后行走江湖,装逼……哦,不,悬壶济世的时候,也好拿出来秀一秀。 高武显然看出了苏小煜的小心思,笑道:“别号什么的,都是别人给封的,虚名而已。你若是将来无才无德,敢打着为师的旗号招摇撞骗,为师就算躺在棺材里,也会变成厉鬼挑断你的手筋!” “哎呀,师父怎么凶巴巴的。徒儿只是想听一听师父当年叱咤风云的事迹罢了,也好激励激励自己,能努力朝师父看齐,哪里敢招摇撞骗。”苏小煜这一通马屁给拍得,简直要把高老头拍上天了。 谁不愿意听拍马屁的话,别人鼓吹,高武或许还留个心眼,然而苏小煜刚刚收入门下,自个儿徒弟夸师父,自然是没得说,美滋滋。 “为师记得跟你说过,当年经略武道,官至总兵的事吧?” “啊?这是真的啊?”苏小煜当初以为是高老头吹牛逼呢,没想到居然是真事儿。 高武见到苏小煜一脸惊讶的表情,更加得意了,说道:“唉,医道只不过是老夫晚年,无心官场,退隐之后自个儿瞎琢磨的小把戏而已。” “……”果然是不想当总兵的大夫,不是一个好厨子。苏小煜记得,高武那一手干煸鳖肉,也是烧得极赞,自己真是捡了个便宜师父。会做饭,会医术,还能当保镖,这样的师父,苏小煜只想说,给我来一打好吗? “看来师父真是被仕途耽误的神医啊。” 高武笑了笑,说道:“那是,若是为师早出山十年,哪有李时珍什么事儿。” 李时珍,杏林江湖之中,号称当时药圣,《本草纲目》横空出世,堪称集大成之经典。苏小煜虽然孤陋寡闻,但是这样如雷贯耳的同行前辈,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可惜死得太早,老夫出山,想要讨教一二,也只能去阴间再论了。” 苏小煜暗暗咋舌,听高武这口气,居然想跟当世药圣比肩,这样的世外高人,不会真的是籍籍无名之辈吧。然而苏小煜也不好再问下去,只是跟着小声附和着:“可惜,可惜了。” 走至破庙前时,高武终于从遗憾之中摆脱出来,说道:“江湖之中,知晓我高武的是不多,但是知晓‘神针王’的,想来为数不少。” 高武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装逼地扳了扳手指,喃喃自语道:“至少一双手,是数不过来吧……” 第36章 懒出屎 听到高老头云淡风轻地装逼,苏小煜简直有一种想跳起来,一把扯掉他胡子的冲动。这逼给你装的,要上天了啊。 不过神针王这个尊号,倒是挺牛逼哄哄的,不过苏小煜是没听说过。 “师父威武,请教我您这微不足道的小把戏可好?”苏小煜双手搓动着,有些腼腆地笑笑,不要脸地恭维着。 高老头低头看了眼苏小煜,笑道:“没学会走路你就想跑了?跟我进来。” “哦。”虽然很想立马学会高武这手针法,但是苏小煜还是明白,得脚踏实地的来。 苏小煜问道:“师父,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开堂行医,委屈在这破庙里做甚?” 高武脚步一停,脸色顿时晴转阴,板着脸,跟苏大医似的,喝道:“有些事情,该你知道的时候为师自然会告诉你。” “哦。”见到刚刚还在装逼,春风得意的高武,一下子板起脸来,苏小煜明白,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了,乖乖地跟着进了破庙。 “唉,麻雀、斑鸠他们人呢?”大清早的,这会儿,这些小伙伴们应该在破庙里头的才是,怎么都跑得没影了。 “为师布置了任务,他们寻草药去了。”高武往那草垛里掏出一个包裹来。 苏小煜眼睛一亮,有些“羞涩”地说道:“师父还给徒儿准备了拜师礼啊,小煜都还没给师父送礼呢,怎么好意思要呢。” 话虽然这么说,然而苏小煜的眼神早就直勾勾地盯着那包裹了。 高武白了眼苏小煜,说道:“为师千金散尽,还会在乎这身外之物?免了,不过以后来的时候,带点鸡鸭鱼肉来,别空着手就是。” “啊?鸡鸭鱼肉啊……师父,这过年才能吃这么好的,您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身体不会出毛病吗?”苏小煜说的是替高老头身体着想,实际上还是心疼钱。这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王老财的那半两银裸子上交了柳氏,自己剩下的买东买西的,剩的就真不多了,像高武说的那样吃,估计能把他吃得分文不剩。 他这还想开口劝劝,银元宝直接砸在了他的怀里。 “够没?” “够够够!够了!”苏小煜美得冒泡,二十两,发财了! 高武挠了挠头,将布包裹打开,三个小铜人立马将他的目光再次吸引过去。 “这是……” 高武眯缝着眼,喃喃道:“近来庸医针灸取穴多误,这三个铜人,男、妇、童子各一,为师倾注心血铸造,试穴之用,再推及人身。” 苏小煜看着小铜人上密密麻麻的穴位,这要是让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估计会鸡皮疙瘩都起来吧。 “《内经》、《千金方》之中的穴位讲述过于复杂,你如今连皮毛都不懂,先对照《十四经发挥》上的穴位,在这三个铜人上找准十四经发挥脉,共六百五七个穴位。” “这么多穴位啊……” 高武笑道:“所以我说你没学会走,就想跑了。滑氏这个循经取穴的方法,已经节省了不少功夫了,要是唐宋时期,还没这个法子,别说一年半载了,就是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让你摸准所有穴位呢。” “哦。那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那神奇的针法啊?” 高武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煜啊,飞经走气,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学得会的。” “飞经走气?是杏林失传已久的那……”如果说少林易筋经是武林绝学,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功法,那么飞经走气,在杏林的地位就相当于少林易筋经! 高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苏小煜咽了口唾沫,有些激动地道:“太……太不可思议了!我还以为那只是江湖传说呢。” 高武见到苏小煜满脸期待的样子,却没有喜色,有时候,对于一件事太过抱有期待,当期望落空的时候,对于一个人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小煜,我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对医道最初的那份赤诚之心,你懂我的意思吗?” 苏小煜眼巴巴地看着高武,问道:“师父,你是在帮我打退堂鼓吗?” 高武抿了抿嘴,语重心长地说道:“飞经走气,讲究的便是以气运针,为师苦练四十年的功夫,才积累下一些内气,也就是江湖高手所说的内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飞经走气的残篇,苦心研究十余年,才有如今的针法,你若是要学,肯花上几十年,练功吗?” 苏小煜可怜巴巴地看着高武,尾音拖得老长,“几十年啊……” “这也是为师至今都没有找到衣钵传人的原因。” 苏小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垂头丧气地问道:“那为什么师父还要收我当徒弟?” 高武笑道:“医道,药、针、灸,缺一不可,更何况,这个世道上,不会飞经走气,成就千古名医的,比比皆是,为师又何必过于执迷不悟地去找一个有一身内功,却无心从医之人?” “这样啊……”苏小煜闷闷不乐地回应道。 高武摸了摸苏小煜的头,说道:“好了,你也不用太失落,飞经走气学不来,为师总结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特立的‘东垣针法’,还是博采众长,较为实用的,只要你能够用心学习,定然能够出类拔萃,在医道之上有所建树的。” 苏小煜说道:“那徒儿明日再过来学习吧。今日师父看了半天病了,想必也乏了,就不打扰了。若是斑鸠、麻雀回来了,师父告诉一声,说明天我再来看他们。” “明天?你来干什么?” 苏小煜一愣,道:“啊?师父你这么健忘啊,不是说好教我针法的吗?刚刚还在说呢。” “铜人不是给你了。至于《十四经发挥》还有实习用的银针,你家的苏庆堂定是有的,还用我给你备齐吗?” 苏小煜木愣愣地站着,结巴地说道:“那……那师父就不给我讲解讲解吗?” “讲?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对照医书,在铜人上实验,一个月之后,为师再考察你。” 苏小煜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武,想着高老头不收徒弟是有原因的。 这老家伙,懒得都快懒出屎了…… 第37章 屠宰场 本来以为拜了个牛哄哄的师父,自己从此要飞黄腾达了。然而高武除了真的是领了个门,泼个盆凉水,给了锭银子外,当了个甩手掌柜,任由苏小煜这棵“歪脖树”随意生长了。 趁着时日还早,苏小煜没有去苏庆堂,而是跑到了外城的屠宰场,去看杀猪杀羊的营生了。 最近做噩梦是越来越频繁,苏小煜都怀疑,是不是他脑子出问题了。当然,脑子里塞了面镜子,多半是有问题了。有病得治,有问题就得解决。总是做这样的噩梦,苏小煜也吃不消,总有一天,他可能会疯掉的。 鄞县在盛唐时期,便是上县,江南望族,富庶之家不少。苏小煜蹲在一边的月台上,双手托着下巴看杀猪。 屠户见到苏小煜一蹲就是好半天,看杀猪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略微有些惊讶,小小年纪,这种血腥场面,难道看多了不反胃吗? “喂,小子。这杀猪有什么好看的?” 苏小煜虽然眼睛盯着木栏上血肉模糊的场面,然而脑子却想着别的事情。听到屠户的声音,便咧嘴笑道:“想事儿呢。” “嘻,你个小脑瓜儿,能有什么事可以想的?穿这么斯文,莫不是哪家的读书郎?”这个世道上,对于读书人,有格外的尊重。 苏小煜摇摇头,笑道:“苏大医的孙子。” 屠户用木桶提着桶井水,朝杀好的猪上泼水,直起腰来笑道:“感情是小苏大夫啊。” 原本别人这么称呼他,苏小煜还挺有成就感的,然而看过了高老头诊病之后,苏小煜明白,什么叫做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了。 “不敢当,不敢当。皮毛都没学会,哪里敢称大夫。” “哈哈,那你妙手回春,治好王老财的事儿,假的?都说小苏大夫一搭脉,一开方,这病就去了,有你爷爷一半本事了。”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这都谁乱传的,说道:“正好凑巧得了个方子,跟王财主的病症相似,不然我哪里会瞧病。” “哦,我想着也是。”屠户随意嘀咕了一句,这十三岁的娃娃,若是精通医术,这也太逆天了,看来是以讹传讹,传得越来越离谱。 “大叔,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好好的猪,用刀子剖开来,里头的五脏六腑动一动,再给缝上,他还能活不?” 苏小煜是蹲在月台上,所以下边的好几个屠户都能听见他在讲话,。当听到苏小煜奇奇怪怪的想法后,顿时都笑得人仰马翻。 “小苏大夫,你想什么呢?开膛破肚,再缝上,你当时扯布头呢?这活的猪,你剖了肚皮,早死了,还缝上,哈哈,笑死我了。”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他这说得还是猪,要是告诉他们,他做过大大小小的梦境里,那些绿衣鬼把人开膛破肚,最后还把人缝上的事情,估计这些屠户们就笑不出来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苏小煜整了整衣裳,也不说其他的废话,直接就离去了。 …… …… 苏小煜踩着饭点回到了苏家宅子的时候,迎面上来的就是庞月如凶神恶煞的眼神。在苏家里,老爷子是立下规矩的,知道庞月如武功了得,当初过门的时候就说过,在苏家不准舞枪弄棒,不然这个时候,苏小煜早就被这个母夜叉一棍子挑翻在地了。 “说,那叫花子躲在哪儿,老娘过去撕烂他的嘴。” 苏小煜尴尬地笑了笑,真不知道当初苏炳是如何搭上这尊恶煞的,当然他可不敢这么问,“姨娘啊,人都跑了,就别生气了,权当他放了个屁。” “你这臭小子,在寻花楼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屁颠屁颠地跟在那老神棍的后边,要拜师吗?” 苏小煜故作惊讶地道:“啊?误会了,我怎么可能摆他为师啊。姨娘你可别胡说。” “呵,我才信你的鬼话。你这提着的包裹是什么?拿来我看看。” 苏小煜见到庞月如不依不饶的样子,生怕自己拜师学医的事情被这母夜叉给抖出来,“唉?灶房怎么冒黑烟了?” “啊?哪呢哪呢?” 庞月如转身张望过去。苏小煜麻溜地提着包裹跑开了去。 “嘿,你这臭小子,敢使坏是吧!”庞月如作势欲追上去。恰好碰上赵芳娣出来,两人目光对接,转瞬间,都不屑地挪开了。 苏小煜透过窗子,见到赵芳娣替他挡了一刀,便长舒了一口气。将包裹里的三个小铜人藏到了一个小木匣之中。 “小煜,小煜啊!” 柳允听到苏小煜的屋里传来动静,便在门外呼喊着。 “来啦来啦。”苏小煜推开门,见到柳允拿着一本小册子,顿时心脏漏跳了一拍,天了噜,怎么把这秘籍给忘记了。 之前苏小煜还觉得这内门八段锦没什么大用处,然而现在不一样了,这高老头的那手飞经走气,用的内功,不就是这内门八段锦可以弥补的嘛,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赶紧将有些褶皱的秘籍接过来,笑道:“这书怎么在娘这儿?” “你还说呢。晨儿尿了床,这席子往院子里一晒,人就跑了。这么大个人了,害羞不害羞?” “娘啊,我没尿床!”苏小煜这是被亲娘黑得最惨的一次。 柳允笑道:“娘这里,你不用装了。帮你洗好晾干,铺床的时候便见到了这湿哒哒的书,也不知道拿出来晒一晒!” 苏小煜也不想解释了,这尿床的事情,肯定是越描越黑的。他低下头翻了翻这武功秘籍,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这……娘啊,你不会洗草席的时候,顺带着将这书也给洗了吧?” 柳允看着苏小煜,笑骂道:“你当娘傻吗?这书哪里能浸水的?我就放在那窗台上,自个儿干的。怎么?是不是有股尿骚味儿?” “……” 苏小煜没有心情跟柳氏讨论,究竟是尿骚味还是汗渍了,他现在的心情糟透了。 因为, 这本如今对他来说是命根子的内功秘籍,它……成了无字天书了! 第38章 嘴贱的赵芳娣 一阵闷雷声滚滚而过,紧接着,暴露倾盆而至,苏家后院的两个大樟树被刮得如同披头散发的疯子一般,左摇右摆。 饭桌上,苏小煜耷拉着脸,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跟被掏空了心神一样,饭都吃不香了。苏炳瞥了眼,问道:“小煜,怎么?今日饭菜不合胃口?” 平日里苏炳是从来不过问苏小煜什么东西的,根本不上心这个自己胞弟留下的遗腹子,今天破天荒地问了句,让还在吃饭的人都抬起头,惊愕地看着苏炳。 “哦……好吃。”苏小煜无精打采地回答道。他现在的心情糟透了,跟这暴雨天一样,命运总是捉弄他,早知道这飞经走气需要内气运针,他还不得把这内门八段锦当成宝贝似的藏起来,哪儿敢随便乱丢。这下好了,书倒是还在,里头的字没了,等于说他自个儿硬生生地把相当于“武林绝学”的飞经走气给扔了。他能高兴得起来吗? 庞姨娘放下碗筷,以为是苏小煜对她今日大闹寻花楼的事情不满,阴阳怪气地说道:“怕是我年纪大了,某些人胃口挑剔了,喜欢吃那些新鲜玩意儿,这家常便饭,看不上眼了。” 苏小煜看了眼庞月如,明白再跟她顶嘴,只会把今日寻花楼发生的事情都给抖出来,便低下头,闷头吃饭。他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就当“武林绝学”被他上茅房当草纸用了吧。 见到苏小煜不说话,庞姨娘也不跟他计较了,端起碗筷继续吃起来。 苏炳忽然记起来,今日本来是苏小煜到医馆报道的日子,结果等了一天都没来,想起昨日苏小煜提及的送药,便问道:“云家那个公子吃了你的药?” 苏小煜点点头,说道:“今日犯病了,恰好服用了我送去的药。”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庞姨娘,见到母夜叉也不挑明事情真相,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说出拜师学医的事情为妙。 赵芳娣见到苏长年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便出言笑道:“说是说送药去了,谁知道溜去哪里玩了。这要是治好了,诊金呢?我可是半文钱都没看到。” 本来苏小煜是不准备说话的,然而庞月如偏生跟赵芳娣要过不去,嘻嘻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好骗的,若是没治好,这云公子可是付了定金的,早就上门来闹事了,小煜还能如此安稳地坐在这里?” 大油伞匆匆挪过来。苏家唯一的长工收了伞,在堂屋的檐前抖了抖,道:“老爷,云家的小童上门来了。” “哼,看吧。我就知道,定是那云公子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找上门来了。” 苏炳眉头一皱,说道:“让他进来吧。” 苏长年放下碗筷,道:“爹,我去看看吧。若是真出什么差错了,恐怕这事情要吃官司的,到时候若是影响了苏庆堂的名誉,爷爷回来,如何向他老人家交代。我先去稳住云家的下人。” 苏小煜跟庞月如都是在寻花楼亲眼见到云天嵩腹痛好转的,所以最处之泰然的便是这母侄二人了。倒是庞月如看苏长年的眼神,愈发充斥着鄙夷。这苏长年,总是冠冕堂皇地说着为苏家着想,实际上呢,总是有意无意将矛头指向苏小煜。 赵芳娣白了眼柳允,两手环抱着,笑道:“哎哟哟,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正主儿还坐在桌边吃饭呢,闷声不吭的,当初不是风头出尽,现在出事了,哦,想到让别人擦屁股了?养不教,父之过,这小煜从小没了爹,允妹啊,都是你给惯坏的。” “够了!”苏小煜今日心情本身就不是很好,这赵芳娣还几次三番来挖苦,这些他都忍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他母亲在这个家中本身就不容易,自己逞口舌之利,在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只能让柳允更加担心。 然而今日,他真是忍无可忍了。苏长年人模狗样的耍心机,至少从来没有针对他母亲,然而赵芳娣这都怪到他母亲跟他死去的爹了,这要是能忍,苏小煜真的要成忍者神龟了! 这一声怒吼,瞬间让嘈杂的后堂顿时静了下来。暴雨如瀑,电闪雷鸣。 所有人都看着一脸冷厉的苏小煜。 这小子是疯了?这里除了苏小蝶,谁的辈分都比他大,怎么敢如此大声的厉喝。 “你想做什么?惹了乱子还有脾气了?”苏炳皱着眉头看向苏小煜。 “道歉。” 苏炳眯缝着眼,道:“道歉?你去像云家道歉?那也用不着吼,没大没小的。” 苏小煜看向赵芳娣,冷冷道:“我是说,大娘,要为了刚刚那番话,向我娘,道歉!” 赵芳娣阴狠的目光投过来,看着苏小煜,冷笑道:“道歉?痴人说梦!你就是个丧门星,你娘克死了明德,留下你这个祸害,苏家终究要毁在你们母子手中!” 柳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些年老爷子不待见,大抵还是因为幼子的早逝,痛而生恨,信了江湖道士的话,认为是她克夫所致,然而也只是她心里的揣测,只是这话终于从赵芳娣口中骂出来,这道心痕,终于被撕扯开来了。 苏小煜看到赵芳娣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更加阴毒地说出了一直憋在心中的话,变得更加沉默了,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就这样盯着赵芳娣。 长工秦川站在屋檐下好生尴尬,这样主家闹翻的场面,没有老太爷镇场,还如何收得了场? “你少说两句。”苏炳喝住赵芳娣的胡言乱语,这要是再说下去,可真就是他们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了。柳允眼泪滴落下来,站在那里浑身颤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擦眼泪。 赵芳娣撕破脸的骂街,可以一点也不顾大体地冷嘲热讽,然而柳允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所以只能这样被骂。 庞月如怒目圆睁,喝道:“赵芳娣,你可真是做大的料啊,什么话从你嘴里吐出来,怎么听都是让人那么恶心!” “都给我闭嘴!” 苏青才匆匆跑来,他虽然住苏家大宅,但吃住都是独来的。 “阿炳啊,怎么回事?都一个个板着脸干什么?” “老叔,没事。几个婆娘吵嘴呢。” 苏青才见到柳允都哭得如此厉害了,明白不像苏炳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上前说道:“瞧瞧,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哭起来跟个孩子似的,小煜有本事,你这当娘的不应该高兴吗?方才我听屋外头有人喊,就过去瞧了瞧。喏,云家的仆人送来的诊金,你看看有多少。” 柳允接过钱袋子,忽然一愣。 “老……叔,您说这是什么钱?” 第39章 必须道歉! 屋里的人都一愣,咀嚼着方才苏青才的那句话。 “诊金呀。”苏青才看着瞠目结舌的柳允,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不是知道的嘛,小煜给云家公子哥看病的事儿。” 柳允心头一喜,擦着眼泪,支支吾吾地道:“小煜……把他治好了?” 苏青才哭笑不得地说道:“那可不是嘛,不然云家仆人还会送钱过来?早就上门来闹事了。” 庞月如早有预料,看到方才盛气凌人的赵芳娣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奚落道:“唉,感情是上门送诊金的呐,这可真是新鲜事儿了。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急吼吼地泼妇骂街。” 赵芳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嘴硬道:“治好了?那也是瞎蒙的吧?” 苏青才是长辈,说话自然有分量,看到赵芳娣又开始欺负苏小煜母子俩了,便帮衬着说道:“瞎蒙?你蒙一个我看看?” “青才老叔,你这帮腔也太过分了,我没学过医,你让我蒙?要是长年替公家公子哥瞧病,不也是手到擒来?嘁,治好个人,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又什么好嘚瑟的?” 苏小煜看着气焰嚣张的赵芳娣,简直想笑,说道:“大娘,从头到尾,好像嚣张跋扈的是你吧?不仅颠倒是非,还把我娘给气哭了。我们母子俩招你惹你了?” “你!” “小煜,我娘也是替你好,虽然你凑巧治好了云公子,但连最基本的医理都未学过,等真的出事了,苏家的名誉毁于一旦,你可如何赔得起?”苏长年出言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然而苏长年还是十分惊讶,居然真的给治好了。如果王老财那一回是凑巧胡说八道给治好了,那这一回呢?莫非这小子真的有秘方? 赵芳娣两手环抱,见到柳允一定盯着那钱袋子流眼泪,好像很激动的样子,便嬉笑道:“哎哟,允妹啊,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难道没见过钱嘛?这钱袋子,我看也就个一百文钱,我这每月放你们母子俩的月钱,都有一吊钱呢,也没见你这么激动过。” 柳允将钱袋子倒过来,稍稍一抖,手上忽然多出五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银元宝来,道:“是银子。” 轰! 暴雨已经骤止,然而夜空中依旧还有电闪雷鸣。 一百两银子,相当于十万块啊,这一般人家,人均也就花个十两银子,已经是活得很滋润了,这一百两银子,够苏小煜白吃白喝十年的了! “咳咳。” 赵芳娣刚想再奚落几句,见到那白花花的五锭银元宝,一口痰哽在喉咙上,差点呛到自己。天杀的,怎么有这么多钱? 要知道,苏庆堂三个坐堂大夫,刨去成本,一年到头来,也不过百余两银子进账,当中还要给李明贤二十两,等于说,苏小煜这一回,居然把苏庆堂一年的利润给赚到手了,这……这样阔绰的不差钱公子,苏长年看着都眼红啊! 苏小煜也是小脸激动,心脏扑通直跳,他原本以为,这云天嵩,能像王老财那样,给他个几两银子已经是顶破天了。毕竟之前已经给过五两银子的巨款了。照道理讲,即便云天嵩不来送诊金,苏小煜厚道一些的话,这五两银子当中,有三两多该退给云天嵩的。除了买了四只鳖花的钱,苏小煜几乎没出什么大钱。 然而直到云天嵩不差钱,结果苏小煜还是低估了不差钱这三个字的含金量。除了这一百两,他这胸口,还装着高老头丢给他的二十两银子呢。 等于说,原本一穷二白的苏小煜,一下子赚了个盆满钵满。 其实,归根结底,这云天嵩给的诊金,还是有点拍高老头马屁的意思在里边。云天嵩也不傻,知道苏小煜跟高武“师徒情深”,那么给苏小煜还是给高武,这不都一样么。 有钱人,都好结缘。 这便是苏小煜对于这位不差钱的主儿送这一百两银子的理解。 面对这一百两银子,就是苏炳,都有些不淡定了。这不是说苏家穷到拿不出一百两银子来,而是这样的反差感,让他感觉到有些憋屈。 他在苏庆堂一年到头,忙得经常吃的饭都是冷的。有时候医治病患,一年到头的,就差把自己埋在医馆了,这样还被人骂,说是医术不精,庸医害人。 苏庆堂的几个学徒,虽说给的工钱不需要很多,但是吃喝拉撒睡,可都是要花银子的,还有开的药,都是要本钱买来的,收得钱多了,怕人背后戳脊梁骨,毕竟医馆不像是商铺,你爱买不买,多少还是要讲究些仁义道德的,苏庆堂的药材,基本上都是刨去一些中途的成本,不赚钱的,这才能够在鄞县杏林有个不错的口碑。 所谓的赚钱,那都是靠三个顶梁柱,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瞧仔细咯,十文钱一个,十文钱一个的积攒起来的,如若不是苏大医名声在外,有些贵人出手大方些,每年一百两的利润,累死了也挣不到这么多。 然而苏小煜瞧了一个人就赚到了,这让苏炳、苏长年心里很是郁闷。 “都是自家人,搞得如此剑拔弩张,难不成想分家不过了?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说几句还说不得了是怎的?当家主内的,就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苏炳终于开口了,这话后半句,苏小煜听得出是将矛头指向赵芳娣,然而前边一半的话,则是将柳允都说叨在里头了,虽然不是很直白。 赵芳娣冷眼旁观,既没有再出恶言,也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就是看在这一百两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苏小煜抿了抿嘴,说道:“大伯说得在理。某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本来小煜已经忍让再三了,只是大娘咄咄逼人,辱骂娘亲不说,还对亡父不敬,死者为大,更何况亡父是您的胞弟啊!如若小煜再忍气吞声,岂不是连为人子的孝道都撇去不要了?那还当什么人?所以今日无论如何,大娘都要向我娘道歉!” 苏小煜言辞犀利,让本来想和稀泥的苏炳计划泡汤,一时间,又把赵芳娣推向了风口浪尖上。 辱人父母,这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苏小煜讨一句道歉,很过分? 第40章 我们是一家人啊 苏青才原本还想当这个和事佬,然而从苏小煜的只言片语中,也听得明白,这回,赵氏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也不说帮谁,就站在边上,看事态发展。 苏炳毕竟也是当家作主的人,近几年老太爷虽然还主家,但有意无意都让自己这个大儿子拿主意,毕竟人老了会死,如果苏炳一点本事都没有,他一死,苏庆堂必垮无疑。 苏炳清了清嗓子,他本就和赵氏既不同床也不共枕七年了,念着夫妻情分跟苏长年也不小了,才没休妻。现在同样看在这一百两银子的份上,怎么说也得让赵氏低头认个错。 “老太爷让你管家,你的器量心胸呢?方才那通屁话,我全当你今日被雷轰了,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给弟妹道个歉,不过分吧?” 苏炳果然是活出了苏大医人精的风范,这通话,连削带骂,听着是在骂赵芳娣,然而苏小煜换位思考了下,他要是赵芳娣,恐怕看着苏炳给她铺好的台阶,也得要点脸地低头认错。 无心?她赵芳娣是无心么? 果不其然,赵芳娣脸色数变,走过去,握着柳允的手,顺带着自然也摸着银子,苦笑了几声,道:“允妹啊,怪大姐糊涂。以为小煜惹了大乱子,这才心急起来,出言不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庞姨娘见到赵芳娣那嘴脸,呵呵笑道:“别往心里去?你都快把人给逼死了,还让人别往心里去?” “闭嘴,少说几句能死?”苏炳见到好不容易得来的缓和机会,若是庞月如再把赵芳娣给激怒了,又是一场大战,立马出口喝住。 柳允性子温和,见到苏小煜非但没事,还治好了人赚了大钱,这心里自然是舒坦了不少,这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愿跟赵芳娣闹得太僵,便说道:“大姐今后莫要说这样的伤人话就是。德明当初走得快,如若不是怀了苏家的骨肉,我那时也就随他去了。” 说话间,柳氏触及心伤,又哭起来。庞月如扶着柳允,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 赵芳娣心思不在人上,而在于手里发亮的银子上,见柳允哭啼啼的,手一撸,直接把银子给掏了过来,放在边上。 庞月如剐了眼赵芳娣,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银子,刚才若是赵芳娣敢直接将银子塞进腰包里,她估计会忍不住一巴掌呼过去。 “好了好了,弟妹,德明若是在天有灵,看着长年、小煜两个人都这么有出息,也会欣慰的,你就莫要伤心了。”赵芳娣敷衍地安慰了两句,早把自个儿做的孽抛之脑后。 苏炳也附和了两句,又说道:“小煜,你大娘都认错了,这下满意了吧?” 苏小煜见到赵芳娣不痛不痒的贱人样儿,实在不能忍,说道:“小煜之前朝大娘吼,也是当晚辈的不是,小煜在这里给大娘赔不是了。” 苏小煜朝赵芳娣作揖,让在场所有人都略微一惊。 这熊孩子刚才不还咄咄逼人,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得如此知书达理了? 苏青才活成了人精,也不由赞赏地看了眼苏小煜,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苏家看来真要出个人物了。 “这个......小煜啊,好了好了,一家人计较什么?”赵芳娣也是要脸皮的,苏小煜这么冷不丁地来一下,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苏长年疑惑地看了眼苏小煜。 然而,还没等苏青才出言夸赞一句,苏小煜微笑地看着赵芳娣,说道:“虽然小煜未曾见过亡父,但也知道百善孝为先,大娘既然向我娘道歉了,也不差给我爹磕几个头吧?” 苏青才脸皮一抽,得,还是个记仇的熊孩子,当我没夸。 赵芳娣眼皮跳了跳,感情这小子还给自己摆了一道! 苏长年脸色难看地看着苏小煜,说道:“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 苏小煜一副微笑中透露着妈卖批的样子,说道:“大娘自己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啊,小煜都为之前的不敬道歉了,方才大娘口口声声说养不教,父之过。可怜亡父都未见到孩儿的面,就撒手人寰了,居然十余年之后,还有家里人怪他责他,死者为大,难道大娘不应该为自己的大不敬,去祠堂磕几个头,向亡父道歉吗?” 一家人,谁跟你是一家人!赵芳娣呲牙咧嘴的样子,简直要被苏小煜逼疯了,然而桌上那白花花的银子还放着呢。这会儿若是再闹僵了,估计再怎么解释,这银子恐怕都要流进柳允的腰包了。 苏小煜治好的病人,苏小煜收的诊金,天经地义。 然而苏庆堂有苏庆堂的规矩,这是当年苏大医立下的规矩,诊金一律都是医馆收的,坐堂大夫是不碰钱的。所以如果按照这样一琢磨,这一百两银子,应该上交才是,但是前提便是不能撕破脸的要钱。 人都是要面子的,和和气气地说话,即便不占理儿,人家也不会伸手打脸,你若是蹬鼻子上脸,即便你占着理,挨揍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赵芳娣心里上下一计较,笑道:“好!我去就是!” “娘,不可。小煜,你不要胡闹了。我娘她也是为大局着想,更何况已经给婶婶道了歉,何必若此咄咄逼人,婶婶若是还嫌我娘不够有诚意,长年在这里给您道歉了。” 苏长年也学着苏小煜的样子,朝着柳允作揖一礼。 苏小煜心里暗道,这个心机婊,你赔毛线个理,嘴长在赵芳娣脸上,要赔礼道歉,当然是要赵芳娣亲自赔礼道歉。 “大哥倒是有孝心,不过庞姨娘今早也见到了,小煜那草席湿了。” 这个时候苏小蝶有些呆萌地插嘴了,之前她都吓得不敢说话,听到苏小煜说草席湿了的事情,忙道:“这个我知道,小煜哥尿床了嘛。” 苏小蝶呆萌的语气,让本来绷着脸的诸人都笑出了声。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说道:“并不是小煜尿床了,而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大伯也知道,小煜经常被噩梦缠身,最近做噩梦,是因为一个眉清目秀,鼻梁微挺,哦,对了,左耳之下有颗大痣的年轻男子,总是说是要还阳。” 柳允双手微颤,嘴里喃喃道:“鼻梁微挺,左耳下有一颗痣,德明哥!小煜,那是你爹啊!” 第41章 恐吓 苏小煜做噩梦的事情,全家老小都知道。这是自从七岁那年被罚跪祠堂之后就有的。苏大医治了好久,也没见好,索性苏小煜没有疯癫,后来也就没太在意了。 然而苏小煜刚刚说梦见自己没见着面的老爹了,这就让人摸不准是真是假了。 柳允蹲在苏小煜面前,说道:“小煜,告诉娘,你爹他说了什么,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苏小煜抿了抿嘴,道:“爹总是说要回阳间,有人要欺负我和娘,回阳间就要附身,就会魂飞魄散,所以小煜就没答应。” 柳允流下眼泪来,呜呜地说道:“德明,你这又是何苦呢。呜呜……” 庞月如搀扶起柳允,安慰道:“允妹啊,你就不要自添烦恼了。小煜可能只是胡思乱想的罢了,这都十几年了,怎么可能托梦呢。” “不,不会的,一定是德明。我都不曾跟小煜提及,他爹左耳下边就是有颗痣,不信你问大哥。” 苏炳一滞,他哪里记这么清楚,这早就忘记了。然而见到柳允如此深信不疑,赵芳娣的脸色倒是变得难看了。这家里谁最迷信,那必定是她了,前几日才刚从庵里回来,吃斋念佛更是常有的事。 赵芳娣的神色,全在苏小煜的眼中,故意恐吓道:“我爹说了,他也不想魂飞魄散,但是如果有人真欺负我和娘亲,他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把她带走!” 苏长年轻笑了一声,一点也不以为然。他是不信邪的,觉得苏小煜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然而赵芳娣听到这话,脸色都是蜡黄蜡黄的,好像中了邪似的,浑身陡然一颤,苏小煜看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瞥开去。 这场闹剧,闹得也够久的了,活人闹不够,还把死人都搬出来了。苏炳双手负背,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小煜啊,你既然是苏庆堂的学徒,按照医馆的规矩,这诊金是要上交的,你有意见没?” 苏小煜一愣,妈的,还要上交充公?这骂了人,还要收钱,门都没有! “呵呵,小煜没意见。”苏小煜微笑着说道。 苏炳点了点头,觉得苏小煜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便准备收了银子。 “大伯且慢。” “……”苏炳眉头一皱,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苏小煜快步上前,将那一百两银子塞入怀中,又在兜里摸索了好半天,掏出十文钱来,一枚一枚的码在桌上。 “小煜,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炳刚想夸苏小煜是个好孩子,然而见到这熊孩子又把银子给拿了回去,便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苏小煜说道:“诊金呐,大伯不是说要诊金嘛,这就是诊金。” 苏长年眼皮跳了跳,道:“苏小煜,你这是把我爹当傻子吗?刚才那一百两银子,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苏小煜很认真地说道:“大哥有所不知。这一百两,并不是诊金。” “小煜……” “大伯,您听我说。这一百两是药材钱,您想必也知道,云公子的这肝病不好治,就是李老,都说要治好很难,我这秘药,是花了重金买来的药材,去了成本,几乎就所剩无几了。” 苏长年有些不相信,说道:“你从那家购得的药材,我去帮你看看,是不是被黑了。” “大哥,不必了。我这秘药所用到的材料,并非从药铺购得,而是在山野之间,找一位经常在山上砍柴的樵夫那里得来,那日是张叔送我去的小山庙,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张叔。” “什么神秘的药材,居然要一百两银子?” 苏小煜很淡定地说道:“既然是秘药,这药方自然就不能告诉大哥了。” “你是苏家的人!” 苏小煜反问道:“方才谁说家门不幸的?” “你!” 苏炳眉头一皱,道:“好了,都散了吧。这银子既然是要给你说的那位卖主的,你就好生收着,不要弄丢了。” “是,大伯。小煜一定好好收好。” 苏炳长叹一口气,双手负背而去。赵芳娣回过神来,跟着离去。 “那个什么……大少爷,二少爷,我能回去睡觉了吗?”看了一出比天桥下卖艺还要精彩的大戏,秦川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在饭点的时候来后堂了。 “走吧走吧。” “小煜,下了雨路滑,你送青才老叔回屋歇息去。”柳允这夜经历了大悲大喜,也是累了乏了,心里还是很感激苏青才出言维护的。 苏小煜点点头,搀着苏青才的胳膊,说道:“叔祖,咱们回去吧。” 苏青才点点头,拿起一边的油纸伞,甩了甩伞骨上的水,喃喃道:“好,咱们走。这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偏生饭点的时候下雨,啧啧,鞋儿都湿了。” “也是,都没劈死个坏蛋。” 苏青才摇头说道:“哎,你可胡说不得。” 苏青才无后,对于苏小煜也是溺爱得很,有时候庞月如打得狠了,他比柳允还心疼,苏小煜还是很喜欢这位叔祖的。 “我年纪大了,说老天爷被雷劈死了不可惜,你小小年纪,得懂得张弛有度,明白吗?” “小煜受教了。” “哈哈,你将来必成大器!”苏青才哈哈大笑。 苏小煜嘿嘿一笑,说道:“隔壁王老二家的读书郎,叔祖三年前还说必成大器呢。这回的,乡试都没过。叔祖要是去给人算命,准被人砸烂摊子。” …… …… 赵芳娣拉住苏炳,张口便问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信那小子的胡话?” 苏炳眉头一挑,说道:“他硬是要说这银子给樵夫的,樵夫又在山里,无凭无据的,我能说什么?这小滑头精明得很,更何况硬说起来,云天嵩的病能好,跟苏庆堂一点边都沾不上,你让我怎么讨?像你似的拉下脸来讨要吗?一百两,传出去了,我堂堂苏家大老爷,为了一百两银子,把孤儿寡母逼上绝路,你丢得起这个脸,我丢不起!” 赵芳娣一脸厌恶地看着苏炳,冷言冷语道:“你就这副死要面子的德性!看着吧,他们母子俩,会一点点的从你手中,把本来属于长年的东西都给抢走!我倒要看看,将来吃苦头的是谁!” 赵芳娣气冲冲地离去,苏炳冷哼一声,也就在苏长年的利害关系上,这对走到头的夫妻才有共同话题。 苏炳眯缝着眼,喃喃自语道:“抢走?不可能!” 第42章 医馆学徒 昨夜总算出了口恶气,然而苏小煜这一夜,睡得还是不那么安稳。 晨儿起来,伸了个懒腰的苏小煜感觉自己浑身跟踩在晒干的豆荚上似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回想起昨日与母夜叉大战三百回合,应该是拉伤了筋骨吧。 “嘶,怎么还出这么大汗,昨儿个也没做噩梦呀。” 苏小煜从床上爬起来,见到席子上还是出了这么大堆汗,不免有些疑惑了。 “睡个觉,比不睡都累,奇奇怪怪的。”苏小煜暗自叨咕了一句,拿起了席子往屋外走去。 苏小煜站在凳子上,举着两只跟挂了铅块似的胳膊,好不容易将草席挂上了晾绳上,碰巧对头的赵芳娣摸摸耳朵上的首饰,碰碰头上的发簪,一副臭美的样子走出来。 赵芳娣这一夜被苏小煜恐吓得也是心神不宁,忽然眼睛扫见苏小煜的草席上这么大一滩汗渍,身子忽然一怔,像是见着鬼一样,支吾道:“又……又梦见你爹了?” 苏小煜眼珠子一转,摇头晃脑,捶着自己的肩膀,叹气道:“是啊,大娘。昨儿个夜里,我爹非要还阳,说欺负我娘的人近在咫尺,我真怕他魂飞魄散,劝阻了一夜,累得我哟,你看看,一身的汗呀。” 苏小煜发觉,自己编故事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当然,也只有赵芳娣这样的迷信大王,才会着了迷似的信苏小煜的鬼话连篇。 赵芳娣好似中了邪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缓缓说道:“那……那了不得了,你这总这样,怕是阳气都要被吸走了,我去祠堂求求祖宗保佑,明儿再去趟翠竹庵……不,去趟保国寺,求那里的老法师赐我……赐你一道平安符,免得真的被你爹给附体了。” 见到赵芳娣魂不守舍地朝祠堂奔去,苏小煜掩嘴偷笑了几声,看来还是这些鬼神治得了赵芳娣。 “小煜,站在院子里偷笑什么呢?”苏炳整理着衣裳上的襟扣,走过来。 “哦,没什么。大娘说要给我去保国寺求平安符呢。” 苏炳眉头一皱,太阳打西边升起了?这昨儿个还鸡犬不宁,他不相信赵芳娣睡了一夜,都彻底想通了。不过问苏小煜也问不出什么来,他抿了抿嘴,说道:“好了,今日便跟着我去苏庆堂吧。胡闹得也够久了,总得有个吃饭的碗。” “是,大伯。” 苏家三人匆匆吃完早食,便徒步赶去苏庆堂。等走到苏庆堂的时候,日头刚刚开始骄起来,三人都一脸红晕,有些微微发汗。 苏小煜有些疑惑,奇了怪了,怎么走着走着,感觉那种酸痛感居然消失了,身子轻飘飘的。该不会是真被自己胡说八道,真给鬼附身了吧? 苏小煜赶紧摇了摇头,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 “小煜,怎么了?”苏炳见到苏小煜又站在门口发呆,便唤了一声。 “哦,没什么。”苏小煜回过神儿来。 苏长年毕竟在苏庆堂呆了不少时间了,有些做大的自负,道:“没什么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像什么回事?” 不少病患已经在堂中等候了,李明贤年事已高,起得自然早,已经在问诊了,见到苏炳三人过来了,便抽空打了个招呼,“东家来了啊。哟,小煜也来了呀。” “李老好。” 李明贤也算是苏长年跟苏小煜的启蒙老师,看着自己教出的徒弟一个个都成才了,心里自然欢喜的很。 “好,好,都好。” 苏炳见苏长年还站着,便道:“还不给你师父打下手,看戏呢?小煜,你给我来。” 在苏庆堂中,苏大医不在,苏炳自然全权负责,李明贤性子平,出了问诊看病,其他什么事都不管,也算是个老实憨厚之人,也正是这样,才被苏家雇佣这么长久。 苏小煜朝李老拱了拱手,示意告退,才跟上苏炳,往苏庆堂最庞大的药柜走去。 “小煜,这《本草经》你也熟门熟路了,只是书上的未必跟实物联系得起来,有些药材已经切片炮制过了,所以你先照着药柜上的明目,仔细熟悉下,三日之后,我会亲自考验你到时候说不出来,可就丢脸了。” “是,大伯。”苏小煜有些不爽,这摆明了是真的要把苏小煜当学徒使唤,类似苏长年的,之前根本就没有这个程序,看病开方子,哪里用得着跟药材打交道。也只有抓药的阿甘和回乡的阿正,需要这么做罢了。 然而之前说话的,既然是当学徒,不是坐堂大夫,苏炳这么安排,也无可厚非,苏小煜也只好认怂,不爽地在药柜前,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翻动着,见到有意思的药材,拿起一些来,捏捏闻闻。 “你在干什么!” 听到身后略有敌意的声音,苏小煜回过头,见到警惕十足的阿正,便打招呼道:“阿正啊,我......” “小煜?”阿正还不知道苏小煜要来当学徒的事儿,以为是哪家调皮捣蛋的瓜娃子随便乱动药柜呢。 苏小煜感慨一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在苏家他好歹也是个男丁,这个阿正从小到大,在苏长年跟前马后,少东家长,少东家短的,到了他这里就直呼其名了。 “是啊,大伯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也来当学徒了。” “哦。”阿正似乎有些不高兴,走过去按着方子自顾自抓药了,“我这要给病人抓药,忙不太过来,你自个儿看吧,不过别把药材弄乱了。” 苏小煜微笑中透露着一丝妈卖批的意味,自觉让开了一条路。这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外人是吧。 那小爷就不把你们当人! 上午问诊的人也不多,一般的小毛病,穷苦人家也舍不得来瞧病,苏炳跟李明贤开出的方子也不过十几张,有些心疼花钱的,见毛病不大,也就不抓药了,所以阿正也清闲,不过除了勒令苏小煜不要乱动的几句话,便再没跟苏小煜讲话了。 苏小煜也无所谓,看药柜看得犯困了,便在堂中瞎转悠。让在一边抄方子的苏长年一脸不爽。 他不爽,苏小煜就很舒服。 第43章 贿赂 等到了晌午,秦川将做好的饭送来时,医馆里的病人忽然多了起来。有个在田间劳作伤到骨头的,苏炳让李老先吃饭自己亲自动手,让苏长年帮着接骨。 李明贤吃着碗里的青菜,笑眯眯地问道:“小煜啊,怎么样?当学徒累吗?” “您老看我累不?”一上午,苏小煜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堂中东瞧瞧,西看看,扶扶老奶奶,递递茶,简直跟打杂的没区别。 李明贤见到苏小煜一脸无聊的样子,嬉笑道:“当学徒啊,就这样。我那儿你也知道的,当初在苏庆堂给你大父当学徒时,也是想你这样,心高气傲,后来出师了,也就明白了,都是良苦用心。你大伯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安心做就是了。” 苏小煜眼睛一白,说得那么好听,那怎么不留在苏庆堂?当初李明贤刚来当坐堂大夫的时候,便让自己的小儿子师从苏大医,后来当了六年学徒,出师之后,立马就跑到别的医馆当大夫去了,连头也不回。 “那个李老,不知道医馆里,可有《十四经发挥》一书?” 李老眉头一挑,诧异道:“《十四经发挥》?这可是关于经络的书,以你现在的资质,你要这书何用?” 苏小煜已经猜到李明贤会这么问,便说道:“李老,您看小煜在苏庆堂,跟个闲人似的,如今笨鸟都先飞了,大伯明显不想让我比过那大笨鸟,故意晾着我,我就想自学医术,所以想借来看看。” 李明贤眼皮跳了跳,将自己大哥说成是笨鸟的,他还是头一回见。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小煜的资质确实要比苏长年好不少,就是耽误的时间太多,如今苏长年已经当上坐堂大夫,每日跟着李明贤学上那么一点,苏炳又是倾囊相授,医术突飞猛进,相信用不了一年半载的,就可以独当一面了,至于苏小煜,除了前阵子那突如其来的一手,让人眼前一亮,之后便昙花一现,毕竟李明贤对于自己教出来的徒弟知根知底,光看个《本草经》就能当大夫的话,那这大夫也太不值钱了。 “你若是要看,也是借本《内经》或者《伤寒论》看看,怎么想起借《十四经发挥》了?针灸之术,可不是你依瓢画葫芦可以学得会的,没有师父领着你,只会事倍功半,我看还是不要想了。”李明贤夹了块茄子,往酱油碟子了轻轻蘸了蘸,就着米饭扒拉了两口。 苏小煜见到李明贤不肯爽快地告诉他,也是日了狗,这书跟银针自己去别的地方也买不到,他总不能去其他医馆里花钱买这些东西吧,那样子准被里头的大夫赶出来。 “李老,我就是好奇拿来看看,这有不是什么秘方,再说大父也没规定医馆里的医书都不能随意借,对吧?” “我这是为了你好,这么生涩的经络书,连你大哥都不曾有习读过,你小小年纪,切忌好高骛远!” 苏小煜将一两碎银子塞进李老的手中,嬉皮笑脸地说道:“李老,您这为苏庆堂操心劳力了十几年,真是辛苦了。” 李明贤眉头一挑,这小家伙,出手还真是阔绰啊,一两银子,够他忙活半个月了,居然这么大方地给了他。 “咳咳,小煜啊,你这是干什么呀。”李明贤东张西望了两下,将银子塞进钱袋里,“你大伯偏心眼,我也很同情你,但是这学医临诊,老夫总不能当着你大伯的面,直接让你过来看吧?这样,我这饭碗估计也保不住喽。” 苏小煜双手互搓着,嘻嘻笑道:“李老不必为难,小煜只是想借本《十四经发挥》,还有那个银针……” 李明贤拍了拍苏小煜的肩,起身走进一旁的偏厅,过了一会儿,又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坐下来端起了饭碗,小声说道:“银针是之前缺了几枚的那副,给你夹书里了,你收好。” 苏小煜感觉到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敲着他的膝盖,便欲低头弯腰去拿。 “要死啊,你别动!” “哦……”苏小煜有些哭笑不得,一本医书,愣是给李明贤搞得像是偷了本惊世宝典似的。两人鬼鬼祟祟地在桌下接手,苏小煜麻溜地将书藏进了袖口之中。 恰好这个时候,苏炳跟苏长年两人过来歇息,吓得李明贤以为事情败露了,赶紧咽下口中的饭菜,说道:“我吃完了,过去看看沈家那个小叔子。” “李老,沈家的病人饭前你都瞧好走人了,看什么去啊。”苏长年端起饭碗,不解地问道。 “哦……忘了忘了,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了。” 苏小煜拿着书的手垂着,单手扒拉着碗里的饭,有些尴尬地瞥了眼苏炳。 “在医馆吃饭就不懂规矩了?连饭碗都不端了?” 苏小煜脸皮一抽,笑了笑,说道:“大伯,手酸。” 忙了一上午,苏炳吃饭也格外香,没几口就吃完了,将碗放下,说道:“待会儿把饭盒送回去,下午再过来识药,听到没?” 苏小煜如蒙大赦一般,自己还愁怎么把这医术藏好呢,这苏炳就给自己送温暖来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道:“好。听到了。” “苏大夫,我这肚子痛得受不了了。” “来了!”苏炳见到病患又多了起来,赶紧吃完最后一口饭,苏长年也麻溜地起身,跟着过去。如今苏小煜强势崛起,让他有一种火烧屁股的感觉,再不努力,还真是要被自己这个小堂弟比下去,自然格外上心,本来一上午得忙里偷闲的苏长年,今儿个都没喝过一口茶,不是帮着李明贤抄方子,就是帮苏炳打下手,一副势要将苏小煜踩在脚底下的上进小青年的样儿。 苏家父子俩忙活起来,苏小煜看了眼挤眉弄眼的李明贤,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让方才紧张万分的李明贤大松一口气。 “唉,李大夫,扎……扎枕垫上了。”李明贤回过神,见到手头的银针扎在了手枕上,尴尬地笑了笑。 看病的那位大娘一脸怨气地说道:“来找您看,就是看您年纪大,经验丰富,不会老眼昏花了吧?” “呵呵,你多虑了。”李明贤银针准确无误地扎入了那“肥猪蹄”上。感觉到自己手上酥酥麻麻的,那位大婶一脸被那个什么的样子,喊道:“哦,好舒服!” 苏小煜偷摸着笑了两声,赶紧收拾好碗筷,拎着食盒,跟得手了的小偷儿似的,飞快地跑出了苏庆堂。 第44章 学徒也得66的(上) 当着晌午的大太阳,苏小煜健步如飞地跑回了家中,将饭盒往灶台一丢,边上还在琢磨晚上吃什么的庞月如跟见着鬼似的看着苏小煜。 “你大伯让你大太阳的送食盒回来?” 苏小煜止住要跑的脚步,点点头,说道:“对啊。” 庞月如有些气地嘀咕了句,“他也不怕你中暑咯。大太阳的,别再跑回去了。在屋里歇歇,擦把脸睡个午觉再去。” “好嘞,还是姨娘心疼我。” 庞月如见到苏小煜一副神经大条的样子,摇头苦笑了两声,这小家伙,精明的时候跟个小大人似的,皮起来,比猴子都要皮! 她忽然一愣,记起来什么事情,甩下手中的抹布,朝外头走去。 苏小煜刚刚把李明贤偷摸顺出来的《十四经发挥》藏好,庞月如便直接推门进来。 “苏小煜,干嘛呢?”见到苏小煜撅着个屁股,钻在床底下,庞月如一脸狐疑地走过来。 苏小煜连忙拿起一只鞋,从床底下钻出来,嘿嘿笑道:“鞋子踢进去了,找鞋子呢。” 庞月如瞥了眼脑门上都是灰的苏小煜,说道:“上回在寻花楼的事儿,忘记问你了。” “姨娘想问什么?” 庞月如眉头一挑,冷笑道:“你的功夫,谁教你的?” “啊?功夫?我不会功夫啊。” 庞月如轻笑道:“睁眼说瞎话,那日你躲过我那浪三叠的招式,分明有模有样,还说不会功夫?” 苏小煜一愣,那几招,不过就是他照着八段锦上的招式,见招拆招,临机应变使出来的罢了。见到庞姨娘打破砂锅问到底,便随便胡诌道:“唉,您说那个呀,不过就是天桥下卖艺的把式,学着玩儿的,我若是真会功夫,那日还会被姨娘您打得嗷嗷叫吗?” “真的?” “当然真的!我这哪里能有闲工夫练武功啊,再说了,我这样资质愚钝、手无缚鸡之力的瘦竹竿,哪个瞎眼的收我做徒弟,教我武功呢。” 庞姨娘笑道:“你也别太自卑了。你以为这几年我打你都白让你挨打的?虽然比不上那些练武世家,但你的体魄,没发现比小时候好多了吗?” “咳咳,那这么说,小煜还得谢谢姨娘锤炼喽?”苏小煜见到庞月如往自己脸上贴金,心里却满满的鄙视,照母夜叉的逻辑,江湖上那些传说的高手,都是从小被打,最后练成武功的。 庞月如嬉笑道:“你能记着我的好,我便知足了。得,忙你的去吧。” 苏小煜一直有个问题憋在心里,这个时候试探地问道:“家中长辈一直对您的娘家讳莫如深,庞姨娘身手如此了得,不知道是不是我大明那个将军府上的小姐?” “噗嗤。”庞月如笑出声来,“我若是朝廷那个将军家的小姐,还看得上你大伯?” “大伯怎么了,挺好的呀。” 庞月如翻了翻白眼,说道:“要不是他救了老娘,我才看不上他呢!瞧瞧这倔脾气,八头牛都拉不回的,到了你们苏家,大牛小牛,老牛母牛,还有你个皮猴,也就允妹能和我聊得来,唉,气死我了。” “那姨娘的娘家是……” 庞月如单手叉腰,笑道:“娘家呀,在金钟山呢。哎哟,你这屋里怎这么热,走了走了。”庞姨娘跨出苏小煜的房门,大大咧咧地朝对头走去。 苏小煜撇了撇嘴,喃喃自语道:“感情是个山沟里的悍妇,难怪这么彪悍。” …… …… 等晌午的太阳不那么骄了,小睡了一会儿的苏小煜被柳允喊起来,用井水醒了醒脸,赶紧朝苏庆堂跑去。 苏小煜这一进门槛,恰好碰到苏长年将一位脸色苍白的病患送到门口。 “唷,总算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们苏庆堂的主心骨呢,这送个食盒,太阳都要落山了。” 苏小煜瞥了眼苏长年,你眼瞎啊,这大太阳的这么毒辣,看不见啊,还落山,“大哥说得是,姨娘怕我中暑,说是等日头不那么毒了再过来,所以给耽误了。” “好吧。若是困了,侧堂里有躺椅,没什么事儿再睡会儿。”苏长年其实心里是偷着乐的,他巴不得苏小煜就这么懒懒散散地颓废着,甚至想劝劝他,能偷懒尽量别累着。 苏小煜谢过了苏长年的“美意”,转头到了药铺里头,见到阿正打着哈欠在抓药,便趴在桌上无聊地看着。 “当归五钱……乌鞘蛇三钱……” “错了。”苏小煜见到眼皮子打架的阿正,认真地说道。 阿正振作了下精神,看了眼药方,皱眉道:“没错啊,小煜,你别胡闹。” 苏小煜指了指黄纸上的药材,说道:“我说的是,药拿错了。这方子上写的是乌鞘蛇一钱,你给拿的是赤链蛇。”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拿错!”苏小煜走进来的时候,都没见到他上药柜取药,这些堆在一起的药材里头,怎么可能分得清楚哪个是哪个。他觑了一眼苏小煜,一定是晨儿他没给这个不值钱的少东家好脸色看,这会儿故意来刁难他了。 “怎么回事?”苏炳拿着方子走过来,听到阿正提高的嗓门,便皱着眉头,“阿正,去,把药抓了。” 阿正接过药方点了点头,赶紧转身去找药材了。 “小煜啊,怎么回事?才来医馆第一天,晨儿晃晃悠悠的,看你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晌午让你送个食盒,你好几个时辰不回来,你再不回来,握都要派人去寻你了。医馆人手本来就不够,你还跟大伯在这里胡闹。这配药抓药岂是儿戏?要是阿正抓错了药,病人吃错了药,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你知道吗?” 苏炳终于逮住了机会,将苏小煜从头到脚,从早到晚地数落了一通,听得身后在抓药的阿正心里很是舒爽。 “大伯,正是因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才提醒阿正一句。方才那副药方,明明是乌鞘蛇三钱,他抓错了药,给人抓了三钱的赤链蛇,小煜好心提醒,他却死不认错。” 苏炳眉头一皱,问道:“阿正,有这回事儿?” 第45章 学徒也得66的(中) 面对苏炳的质问,还在偷笑的励正忙回过头来,道:“东家,绝无此事!抓药都是按方子,仔细核对三遍,才拿药的,怎么可能出差错呢?更何况我上药柜拿药的时候,小煜还没进来呢。” 苏炳瞪了眼苏小煜,道:“阿正勤勤恳恳,如今一人挑起两人的活来,我让你在药铺好好学着点,你就给我胡说八道起来?” 天气也热,苏炳本来就跟苏大医似的,脾气倔,这么一点就着了,原本语重心长地教育,顿时便作大声呵斥。 这一雷霆咆哮,把堂中等着看病的吃瓜群众也给吸引过来了,站在布帘旁,对着里头指指点点。 “唉,那不是苏大夫家的小孙儿嘛,前些日子鄞县里都在传,苏家出了个小神医,把王老财多年的胆病给治好了,怎么跑药铺里头当学徒来了?” 一个小个子男子摇着蒲扇,看着苏炳那副怒容,闲言碎语道:“指不定是胡乱治的呢。我看小神医这个名号,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没听见刚才苏大夫这般呵斥吗?定是出了差错了。还是苏长年靠谱,这都在堂上帮着问诊了。” 人都是道听途说的不相信,眼见为实了,这才开始嚼舌头起来。 站在人堆后头的苏长年嘴角一扬,将人群分开,“都让让,诸位,都让让。”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爹,小煜又出什么乱子了?” “没什么,你带人回堂上吧。好了,小煜,你若是再捣乱,明日就不要来医馆了。”这让苏小煜到医馆当学徒的事儿,本身就是苏炳做的主,自然有权力抄苏小煜的鱿鱼。 苏小煜见到要离去的苏炳,拿起桌上混在药堆之中的蛇饼,缓缓自语道:“这乌鞘蛇,是去了内脏,盘成圆饼状的干货,乍一看,与赤链蛇的蛇饼并无区别,都是黑不溜秋的。” 见到苏小煜还有话说,不光苏炳,就连苏长年跟看热闹的病患,都回过身来,看向苏小煜手中的蛇饼,想听听闯祸了的苏小煜如何再狡辩。 “但是!乌鞘蛇的蛇尾黑中泛点白,而赤链蛇的蛇尾,带有明显的棕红色斑点,诸位仔细看看,这块蛇饼的蛇尾巴上,到底有没有棕红色斑点!” 苏小煜把蛇饼举得老高,站在远处的那些病患自然看不清楚,然而苏炳站在近处,自然能够看得到,顺手将蛇饼拿过来,仔细瞧了眼,犀利地眼神瞬间朝向站在药柜前,一脸茫然的阿正。 还不知道自己闯祸的阿正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自己拿错药了? 苏炳走过去,将蛇饼往桌上一放,看了看那张药方,又仔细看了看周围几张方子,看看苏小煜有没有耍滑头,那别的方子里的赤链蛇充数,见到周围几张方子都没有赤链蛇这味药,便说道:“你自己看。” 这四个字,已经让励正心里明白,定是自己刚刚打瞌睡,迷迷糊糊拿错药了。 听到苏小煜讲得头头是道,苏炳也没有出言反驳,站着看热闹的病患纷纷露出惊容,看来苏小煜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呀,感情不是小苏大夫搞错了,而是这抓药的学徒自个儿抓错药了,哎哟,这么粗心糊涂的学徒,会不会前些日子给我抓的药也弄错了啊?” “唉,你这么说,我刚刚还等着开药方呢,若是……”那人见到苏长年还站在跟前,话说了半句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不过碰上这样的事儿,他们哪里敢再在苏庆堂抓药,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苏炳脸色大变,暗道坏了大事,这怎么能让这些病人瞧见呢。这不是硬生生地砸自家医馆的招牌嘛。不过是苏小煜错,还是阿正错了,这不都是他们苏庆堂的人,怪就怪在自己太冲动,想要打压一些苏小煜的锐气,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可如何收得了场? 苏小煜也听到小声嘀咕的病患,毕竟他也是苏庆堂的一份子,急忙出言安抚道:“诸位,诸位放心。之前苏庆堂配的每一副药,都是经过两个药徒仔细对照,核对过的,肯定是万无一失,不然以苏庆堂的信誉,想必也支撑不到现在了。今日是小煜第一日入医馆,医馆里的阿甘回乡办丧去了,小煜替他当值,检查出问题,这恰恰说明苏庆堂严谨行医的风格,难道诸位不是应该庆幸在苏庆堂这样一丝不苟的医馆看病吗?” 苏小煜这力挽狂澜地一顿解释,让原本有些质疑的声音立马就散去了,想想也是啊,这苏小煜不就是苏庆堂的人嘛,自家人哪有砸自己招牌的到底。 这脑回路一转过来,众人也都笑逐颜开。 “对啊,这有小苏大夫把关,这药我能吃得放心了。唉,我当初可是亲眼瞧见的,那云德堂抓药的,就一个人,这要是出乱子,不也是有可能的?唉,还是苏庆堂保险啊,我这以后看病抓药,都来苏庆堂了。” “对对对,果然不愧是苏大医,虽说比太医差那么一点,但想得倒是周到啊。” 苏炳听到这次抓错药的事故,非但没有使苏庆堂的名誉受损,反而让这些病患更加安心了,紧锁的眉头这才松展开来,赞赏地看了苏小煜一眼。 苏小煜这胡话编的还真是不赖。苏大医执掌苏庆堂,哪里有这条款,学徒平日里端茶递水,切药制药,又抓药配药,简直一个人当三个人干,哪里有闲工夫给你两人配一副药,多给你仔细瞧几遍,都是算负责任的了。 苏长年愣在原地,这都能被苏小煜给圆过来, “好了好了,让诸位见笑了。长年,还不带大伙儿去堂上,这药铺重地,闹哄哄地,像什么样子!”既然被夸严谨了,苏炳也有模有样地一副生怕别人走进药铺的样子,逗得苏小煜差点笑喷出来。 “你们俩个,好好抓药,别再出差错了。”苏炳放下布帘,心情大好地走了出去,好像忘记了方才发那么大火,是为了什么。 阿正木楞木楞地看着苏小煜,倒不是惊讶苏小煜辨识出了赤链蛇跟乌鞘蛇的差别,而是在于这反应能力跟编故事的能力。他们如何抓药的,心里头自然一清二楚,哪里有这么多条条框框。 “厉害了!佩服佩服!煜哥儿,你真能胡扯啊!” 苏小煜害羞地干笑了几声,“之前如果是胡扯,今后可真得这么干了。” 阿正一脸苦笑地说道:“就咱俩?一人生出八只手,也干不过来啊!” 第46章 学徒也得66的(下) 苏小煜晨儿是认真看了会药柜,苏庆堂传承几十年,也算是鄞县老字号的医馆了,从无到有,从简到繁,药材的种类也是多了不少,如今足足有五百余味药,庞大的药柜,得用梯子才能够得着最上边的药材,有时候取药称药,还真的费不小的工夫。 阿正说得也不无道理,两个人,尤其苏小煜还对这药柜的排布很是陌生,依照之前所说的,一个人拿,一个人查,这得多费工夫,更何况有些药材缺了,还得从里头的库存里翻箱倒柜地找,不然病人来抓药,这柜子里没了存货,让人家干等着? 苏小煜也不可能去找苏炳,说多添几个人手。自己初来乍到,不干活不说,还要找人手干活,这不是找死么。 “阿正,你抓药抓了多少时间了?” “啊?有个两年了吧。”励正如今可不敢再轻视苏小煜了,虽然年纪比苏小煜大个三四岁,脑子可没苏小煜灵光。 苏小煜指着药柜,说道:“握现在让你找一味药,你能立马找到吗?” “这个说不准,得看记得牢不牢靠。” 苏小煜说道:“当归。” 阿正反应过来,不过有些纳闷,这苏小煜新来的,按道理说应该是他考苏小煜才是,怎么反过来了。当归这味药,他倒是经常抓,挪过梯子,大致地确定了方位之后,很快就找着了。还指着那药屉笑道:“煜哥儿,我这速度还可以吧?若是阿正那个笨小子,准得找得头皮发麻。” “白术。” 这回阿正有些慢了,方才那味“当归”,是最常用的药材,这一天抓个十几二十遍的,就是头猪,也记住了。这白术虽然也常见,但是稍微不多用一些,阿正找的时间,明显比之前久了。 这回,阿正就没好意思说自己能干了。 苏小煜闭目养神,说道:“淫羊藿。” “这个……”前边两味药,阿正还能找到大致的方位,当苏小煜说出淫羊藿这味药的时候,面对庞大的药柜,阿正有些茫然了,只能按照最笨的方法,拿着梯子,一排一排挨着找。等阿正找到淫羊藿这味药的时候,外头送进来的药方已经压了四五张了。 “哎呀,煜哥儿,你就别使唤我了,这……你看看,药方又积压了这么多。”阿正累得满头是汗,晨儿还大包大揽地自己抓药,现在真是累得要死了。 “煜哥儿,你帮帮我,咱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苏小煜摇了摇头,嬉皮笑脸地说道:“不怎么样,你来,都你来。” 阿正简直要哭了。以为多了个人手能帮衬着点,结果倒好,来了个爷。 “行行行,你是爷,我来,都我来!”阿正拿起药方子,苦着脸开始抓药。苏小煜微微一笑,道:“你再多辛苦两天,两天之后,保证让你闲得能睡午觉。” 领教过苏小煜编故事的能力,阿正全当他是在瞎扯,哼哼道:“得了吧,我这命苦啊,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苏小煜也没闲着,那纸笔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有时候还跟阿正抢着用梯子,急得阿正都快哭了。然而方才若不是苏小煜解围,估计他这个时候已经被苏炳赶出医馆了,为此,也只能忍让着点。 有时候真的着急了,便在底下跺脚,“煜哥儿,我的少东家,病人都等急了!” “好了好了,真是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苏小煜拿着纸笔,上头的蝇头小楷,十分地工整俊秀,阿正以为是苏炳要考验苏小煜布置下来的任务,便嘀嘀咕咕道:“大老爷也真是的,学徒哪里来这么多要求,能识字识药就好了,还这么苛刻做甚?” 苏小煜笑笑不说话,就算苏炳不苛刻,他也不会这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毕竟他是立志要成为国之圣手的人。 病患看得差不多之后,方子也就少了,阿正像条死狗一样累瘫在地上。 “不行了,不行了,真是干不动了。煜哥儿,你在这里看一会儿,若是有药方了,帮忙抓一下,我……我真的得歇一歇,喝口水了。” 苏小煜见到汗流浃背的阿正,这都快脱水了,便说道:“你去后边喝点水洗把脸,这里我来看着就是。” “多谢小煜哥不杀之恩。”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嬉笑道:“杀你个大头鬼!” 见到阿正去里头歇着了,苏小煜翻着自己的杰作,笑道:“该我忙活了。” 药铺开始由苏小煜来掌控。他开始飞快地将抽屉来回调换,半个时辰之后,苏小煜也是热得一头汗。桌上苏长年拿来的方子也叠了七八张,不过取药都是隔日来拿的,苏小煜也就懒得再动弹了,爬下梯子,去堂上喝茶去了。 堂上忙活了一天的三个坐堂大夫,这会儿才歇息,缓过口起来。 “今儿个真是邪了门了,这么多人来瞧病,我这手都没停过。”李明贤扭了扭脖子,他是不知道药铺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一直在堂上忙着临诊。苏小煜给自己倒了杯茶的同时,给李明贤顺道也沏上,笑眯眯地说道:“您老累,我跟阿正两人在药铺也没闲着呢。瞧瞧这一头汗,可把我累坏了。” “哼,抓个药还这么多怨气。”苏长年抄方子的手依旧没停,苏炳还在那儿坐着查看今日的方子,他岂能先站起来休息。 终于,苏炳将今日的方子一一审查过之后,起身说道:“好了,今日着实苦了你们几个,都早点回去歇息去吧。这个点儿也不会有多少人看病了。” 本来离医馆关门还得有半个时辰,等这边关了门,再遇上什么紧急状况,就得去苏家大宅找人瞧病了。苏炳心情大好,今日这制药严谨的招牌已打出去,立马就多了不少来配药的,自然医馆的生意也就好了不少。 李明贤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儿,一听东家都这么说了,乐呵呵地收起桌上的银针,笔墨,拱手道:“那就多谢东家了。回去抱孙儿咯。” 苏小煜见到乐呵呵的李明贤,还真有些羡慕,要是苏大医能有他一半的慈色,那该多好。然而,那张古板的脸,永远也不过多给你点笑容,除非前来诊病的人夸他不愧是当过太医的,或许能在那张老脸上,勉强见到上翘的嘴角。 “啊!天杀的!谁动了药柜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让堂屋里头歇息的苏家三男丁一惊,顿时循声走去…… 第47章 6到飞起的苏小煜 见到药铺里头抱头痛哭的励正,苏炳走上前问道:“阿正,怎么回事?” 阿正见到苏炳来了,指着那巨大的药柜说道:“有人,有人动了药柜!东家啊,我这辛辛苦苦积累下的经验,都没了啊!” 苏炳转头看向苏小煜,这药铺里头,除了阿正,显然就是苏小煜干的了,便一个头两个大,这熊孩子真能惹事啊,才来医馆一天,苏炳都觉着自己的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苏小煜,今天你不说明白了,别说医馆,就连苏家,你都别回了!” 苏炳喊苏小煜全名的时候,苏小煜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了,然而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药柜是我动的。” “混账东西!”苏炳气得一巴掌差点就打下去。然而有过前几次的教训,苏小煜总能给你找出理由,最后让你心服口服,还落个尴尬,苏炳的手还是没有落下来。 “你知道这药柜一旦擅自动了,给抓药带来多大麻烦吗?阿正原本一炷香能配好的药,现在十炷香都不够!医馆人手本来就少,你这是惹了大乱子!不用说了,今夜你就留在药铺,把药柜给我恢复原样!” 阿正蹲在那里,哭得别提有多伤心了,这是他吃饭的本事,积攒了四五年才有的经验,抽噎道:“他……他哪里知道原来啥样的?全给他打乱了!” 苏炳这回是真气得不行了,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你知道培养一个抓药的学徒多难嘛?如今让阿正重新去记药材的方位,又得好几年,我……我……” 苏长年扶苏炳坐在边上,看到这回怎么解释都于事无补的苏小煜,终于可以自信地说出憋在心里的话了,“爹,依我看,小煜实在是没有当大夫的潜力,还是让他回家玩闹去吧,总比在这里给咱们添麻烦的好。” “不就是抓药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苏小煜走到那大长桌前,拿起明日要配好的十几张方子,用手抖了抖,说道:“阿正,若是以你以往的经验,这十几张药方,你多久能配好?” 励正不知道苏小煜要搞什么鬼,擦了眼泪说道:“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定能配好。” 苏小煜道:“好了,反正现在离打烊还有半个时辰,我觉得足够咱们俩把药配好了。” “不可能!” “小煜,你是在开玩笑吗?”苏长年冷笑道。 苏小煜嘴角划过一丝微笑,说道:“不信,咱们打个赌?” 苏长年同样长了心眼,在不知道苏小煜到底耍什么花招之前,绝不可能再上当了,便说道:“你打乱的药柜,责任当然你来抗,如果能在半个时辰能配好这十几副方子,自然是既往不咎,你还想要什么好处?” “那大哥就别说话,瞧好就行。” 苏小煜站在长桌前,说道:“阿正,咱们开始干活。” 呆呆站在原地的励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有些为难地看向苏炳。 “你就听他的,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来。” 苏小煜微微一笑,将十几张黄麻纸排在长桌上,“阿正,现在你只要照着我说的走就行了。” “好。” “看到最底下贴着的纸没有?” 阿正这才发现,原本药柜最底下,为了防潮,做高的隔空木板上,贴着一排的纸。 “看到了。” 苏小煜将药方依次放在对应的黄麻纸下,说道:“好,咱们开始。” “黄芪,草本科……三,上数下,十二。三钱量。” 阿正见到一连串的草本,还标有数字,走到那一列,药柜一列有二十五个抽屉,第十二个抽屉正好在他眼前,阿正有些惊讶地抽开抽屉,从手里头的小秤称了三钱的分量,回过头,倒在了第一张黄麻纸上。 “神了!煜哥儿,你是怎么记得的?”期间,苏小煜都没有回头看药柜,而是专心地站在长桌前,这样神乎其神的本事,让坐在椅子上的苏炳忽的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苏小煜。 要是苏小煜能一天的工夫就把药材在哪个方位都记得一清二楚,苏炳觉得,这样的神童,该去读书考功名了。 苏小煜笑了笑,将手中的二十页纸挥了挥,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药屉有五百口,你拿心记,怎比得上我用笔记的?” “我不信。” 苏小煜用毛笔在那味药上打了个小圈,玩味地笑道:“不信,就再试试咯。地丁,草本五,下数上三,一钱量。” 阿正半信半疑地走过去,蹲在那列药柜边上,看了眼下边第三个药屉上的小标签,惊讶道:“神了!还真是!” 这回,励正是真的信了。用苏小煜这法子,果然快得不是一点两点。 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不用半个时辰,便将十几副药都给配好了。苏小煜扭了扭发酸的脖子,一直低头看字,也是个累活啊…… 其余三人走上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配好的十余副药,说不出话来。 励正咽了口唾沫,说道:“煜哥儿,咱们生了八只手吗?我都不敢相信,咱们有这样的本事!” 苏小煜有些得意地笑道:“还是慢了点,刚些的科目,有些不熟。” 苏炳眼皮一跳,这……这还慢,就是配了几十年药的老掌柜,恐怕也就这速度了,你跟我说慢?这是在耀武扬威吗? 苏小煜伸了伸懒腰,道:“哎呀,又可以回去吃饭了。这今日都把明日的活干了,明日干什么呀。” 苏长年脸色十分难看,有些厌恶地看着皮痒的苏小煜,然而一句狠话都放不出来。这么快的速度,就是让苏长年来抓药,恐怕都是望尘莫及。 苏炳拿过苏小煜手中的那几张目录,扫了一遍,一口闷气堵在心头,草本科的八张,木本科七张,还有五张杂类,确实是好找了不少,怎么苏庆堂以前就没有人干过这样的细致活儿呢? “哼,旁门左道!你还是想想,三日后考查你的识药之事吧!打烊,吃饭!” 苏小煜微微一笑,这门类都给他分好了,《本草经》中的三百余味药,还不是手到擒来? “滴!系统重新启动成功!” 苏小煜大喜过望,简直乐开了花,比赚银子更高兴。 镜灵啊镜灵,你丫的可终于活过来了! 第48章 奇穴任务 苏小煜在医馆学徒的第一天,论最担心的,应该是柳允了。快到日落的时候,便在门口一直张望着,见到三人回来时,她笑脸迎上去,忙问道:“大哥,长年,小煜没有添什么乱子吧?” 苏炳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摇头叹道:“你自己问他吧。”说罢,便和苏长年直接进了宅子。 柳氏忙问道:“你大伯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是不是你又捣鬼了?” 苏小煜嘿嘿一笑,道:“娘放心,医馆好好的,什么乱子都没有。”至于苏炳和苏长年脸色好不好,心里爽不爽,这就不是苏小煜关心的问题了。 “吃饭了!” 到了饭点,不管是在书房里头生闷气的苏长年,还是感觉到心累的苏炳,都被庞月如一嗓子给唤了出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心里再不痛快,肚子饿了总还是要吃饭的。 从屋子里跑出来的苏小煜习惯性地朝桌上扫一眼。 四菜一汤,说实在的,庞月如的厨艺,真是没的说,苏小煜吃了五六年了,都是差不多的食材,庞月如总能变着花样给你做出不同的味道来,偶尔隔壁隔壁的孙猎户,当初从山上滚下来,差点摔死了,苏大医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还时不时带些野味来。 红烧山芋、清蒸鲫鱼、一大盘花生以及青菜汤,外加一只烤山兔,今日的菜,让苏小煜馋得直流口水。 啪! 抓着筷子的庞姨娘将苏小煜那只罪恶的手打落,笑骂道:“洗了手再吃!” 果然还是那句话,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苏小煜扫了眼,问道:“大娘呢?怎不见出来?” 庞月如扑哧一笑,没有忍住,瞧了眼苏炳,幽幽道:“你大娘啊,今日在祠堂念了一早上的经,到了晌午,又雇了轿子,去翠竹庵上香去了。” “嚯,她还真阔气。我在医馆累死累活的,她倒好,坐着轿子去给佛祖送香火钱了。” 苏长年看了眼苏小煜,眼神更加怨毒了。估计是他娘信了昨日苏小煜说的鬼话,心里头不安,就去烧香拜佛了。 苏小煜心里头也暗自偷笑着,这个迷信大王,该! “好了,吃饭。”苏炳拿起碗,哗啦哗啦地闷声吃起饭来,一句也不提苏小煜在医馆的表现如何。 庞月如看到苏长年脸色不好,就明白今日医馆之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便问道:“小煜啊,今天第一日在医馆当学徒,感觉如何?” “吃饭就吃饭,说什么话!”苏炳抬头瞥了眼庞月如。 苏小蝶嘀咕道:“爹爹平日里不也说话的嘛,干嘛不让娘说嘛。” 苏炳看了眼苏小蝶,对于这个小囡,他还是很宝贝的,毕竟穷养儿,富养女,苏小蝶从小到现在,苏炳都没有用过重点的语气。 苏小煜觉着气氛有些尴尬,便将一块兔肉撕开,放在苏小蝶的碗里,笑道:“吃肉。今天菜这么好,你要是多说话,就吃得少了嘛。” “哦,原来爹爹怕娘吃得少了啊。”苏小蝶按着苏小煜的逻辑,天真呆萌地喃喃自语道。 苏炳吃了几块兔肉,说道:“孙家大郎送来的?” “可不是,不然我哪里敢买这么奢侈的东西?” 苏炳擦了擦嘴,将饭碗放下,说道:“总是占人家便宜也不好,长年,明日从医馆那些跌打酒送去。”苏庆堂的跌打酒,按苏大医吹牛的话说,是前朝宫中的秘方,当然是不是真的,就有待考究了。 这年头,炸个臭豆腐的,都还说自己有秘方呢。 庞月如也不多问了,一餐饭,在闷声不响之中解决了战斗。 苏炳早年的时候,还有些上进地在书房研读医书,如今这间书房挪给了苏长年之用。吃过了晚饭之后,苏长年便在房中整理方子,研读《内经》。见到苏炳走进来了,便起身喊了一声爹。 苏炳端着饭后茶,慢条斯理地喝着,说道:“今日心里头不痛快吧?” “嗯。”父子间对话,总是言简意赅。苏长年自然明白,苏炳指的是什么。 苏炳抿了口茶,说道:“你现在应该把心思放在提高医术上。小煜他就像一把火,烧着你的屁股,你不往前跑,假以时日,定然要被他赶超过去,虽然他仅仅是个学徒。” 苏长年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就不能……” “不能。苏家的子弟,不学医学什么?就算我不同意,老爷子回来,也一定会这样做的。记住为父的一句话,学无止境。你还年轻,苏庆堂将来一定会交到你手中,至于小煜,他如何闪光,都不会影响和左右为父对你的器重。” 这话已经说得不能在明确了。人谁没有私心?苏大医死了,苏庆堂定然不会交给李明贤,自然是给苏炳的。然而李明贤的医术,显然好过苏炳,这便是传承,便是私心。即便李明贤是太医,也只能辅佐苏炳。 那么结果就显而易见了,苏炳话中的意思,便是苏小煜永远也不可能执掌苏庆堂! 还乖巧地坐在床上,喜滋滋地等待系统更新的苏小煜不知道,苏炳已经对他判了死刑。他如今在乎的,便是如何完成镜灵发布的任务,以及掌握《十四经发挥》上讲解的穴位。 “滴,系统更新成功,是否发布低级任务?” 苏小煜放下手中的《十四经发挥》,忙道:“发布发布!” “滴!半月内,掌握十四经手足阴阳流注篇,奖励隐匿奇穴三处。” 苏小煜一愣,感情还跟自己的医学进度配套的呀,这系统更新了之后,更加符合苏小煜迈向神医的进军道路了。 这《十四经发挥》共分三卷,上卷讲的就是手足阴阳流注篇,这本来就是要学的东西,学会了还给奖励,苏小煜哗的一下躺在床上,美滋滋地伸了伸懒腰。 奇穴,也叫腧穴,是人体脏腑经络气血输注出入的特殊部位。隐匿奇穴,苏小煜大胆猜想,估计是古术上都未记载的特殊位置吧。他不免有些心情激动起来,自己似乎离神医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第49章 诊骨张道然 “煜哥儿,怎么大清早的就打哈欠?”阿正到了药铺,见到昏昏欲睡的苏小煜,笑着问道,“是不是昨天出了风头,高兴得睡不着觉?” 苏小煜伸了个懒腰,很随意地说道:“出风头?那算事儿吗?” “得,你厉害。”励正吐了吐舌头,笑着摇了摇头。 苏小煜为啥困,当然是挑灯夜读,外加在铜人上试穴给累的。若是能睡个安稳觉倒也罢了,大半夜还要跟绿衣鬼兄弟们打交道,晨儿起来又是一席子的汗,虽然浑身酸痛,然而苏小煜却觉得自己的体力倒是越来越好了。奇奇怪怪的,难道是绿衣鬼附体了? 自古以来,人之寤寐,与阴阳相合。若是睡得不安稳,便是阴阳失调了。然而苏小煜最近老是发汗,睡得却更加香甜,对于稍懂些医术常识的他来说,这是个很奇怪的事儿。以前做噩梦,半夜老是惊醒,如今却一觉大天亮。 “唉,不管了。”苏小煜提了提精神,由于昨日都将药给抓好了,苏小煜跟励正两人也没什么事儿,在药铺里各自偷懒。 布帘撩开,苏炳探头进来,道:“小煜,你出来一下。” “哦。”苏小煜睁开眼,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了,跟着苏炳往正堂走去。 晨儿个医馆里倒是还没几个瞧病的人,苏小煜跟着苏炳走向正堂。 “待会儿见到张道然,说话客气点。” “云德堂的诊骨张道然?”苏小煜有些小惊讶,这同行是冤家,苏大医在鄞县杏林行医几十年,都没踏进过云德堂半步,怎么今日这位名气不小的诊骨张亲自来苏庆堂了。 苏炳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你大父不在家中,鄞县杏林之中,论起辈分,你我都是他的晚辈,即便没什么交情,也要尽礼数。待会儿无论如何,你得让着他。” 苏小煜瞥了眼苏炳,感觉这话奇奇怪怪的,让着他? 苏炳说出这话之后,也觉得不那么对劲,要死了,他怎么会觉得苏小煜会气死张道然呢?论资排辈,这张道然都是鄞县杏林之中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会跟一个晚辈计较。 “反正到时候你多点头,少说话就是了。” “哦。”苏小煜点了点头。 伯侄二人来到堂上,苏小煜见到那须发灰白的张道然,一身黑色地长衫丝光华丽,显然是上等的面料。头发除了后脑勺扎着个发髻,其余的都自然飘散着,犹如一只松狮狗。 李明贤陪同坐着,不过显然张道然是瞧不上李明贤的,都懒得搭话,坐在太师椅上老神自在地喝着茶。 一边的几个长衫小青年,大概是云德堂的学徒,目光不屑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 要说这个张道然,早年是出家去白云观当道士了,也不知道是眷恋红尘还是咋地,半道又还了俗,不过却学得一身医术,尤其是一手诊骨推拿,更是在鄞县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由于师出非家传,到了晚年,也有不少人,师从张道然。 鄞县不少医馆的坐堂大夫,都是他的门生。得罪了张道然,差不多就是得罪了鄞县半个杏林了。也难怪,苏炳要苏小煜别得罪他了,苏庆堂虽说不惧任何同行,但是一旦被对立起来,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张老,这位便是我侄儿了。” 李明贤见到苏炳来了,便赶紧抽身,将位子让给苏炳来坐,他是个怕事情的主儿,拱手笑道:“道然兄慢慢聊,我去给人瞧病了。” 张道然放下茶盏,瞥了眼站在堂前的苏小煜,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便是苏小煜?” “晚辈苏小煜,见过张老。” 张道然抬眼观人,喃喃道:“天仓饱满,面白而目明,模样倒也周正……”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心里暗道:果然不愧是当过道士的,这看病之余,还兼职相面呐。 “只不过,为何这德行却如此败坏?” 苏小煜本来最近两日心情挺好,这又是个上门找事的?他在这药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惹到张道然了?真是莫名其妙! “晚辈与张老素昧平生,张老何出此言?” 苏炳也一愣,就是啊,两家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就德行败坏了? “那个张老,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道然冷哼一声,说道:“误会?你们苏庆堂做事不厚道,这还有什么误会可说?” 苏炳见到事情扯到了医馆之上,堆着笑容的脸色渐渐冷下来,说道:“吾家老爷子去了金陵,张老这个时候上门来兴师问罪,是不是有些以大欺小的意思?若是苏庆堂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张老大可明言。” “死不承认是吧?我师公仙风道骨,岂会忽然冤枉人。你们苏庆堂暗中抢生意,诋毁我们云德堂抓药不严谨,昨日好几个本来在云德堂抓药的病人,都要回了药方,到你们苏庆堂的药铺抓药了,还用再说的明白点吗?” “就是,昨日我随口问了句拿回药方的病患,才得知,是宝号苏小煜说的,凡苏庆堂抓药,都是两人协作,查方验药,嫌我们云德堂抓药随意,怕是出差错,就都到你们苏庆堂的药铺抓药来了。” 张道然的徒子徒孙们抢着回应道。 张道然淡淡地问道:“可有冤枉你?” 苏炳恍然大悟,喃喃自语了一句,“难怪昨日来了这么多方子。” “哼!看吧,承认了吧?无风不起浪,你们这样做,摆明了是抢生意!” 张道然手一举,示意身后的几个徒弟徒孙适可而止,然后缓缓说道:“老夫虽与令尊交情不多,但苏大医的为人口碑,在鄞县杏林还是不错的。怎么这苏大医一走,你们倒给苏庆堂抹黑起来?苏小煜,我问你,昨日你可曾说过刚才那番话?” 苏小煜点了点头。 “那我可冤枉你了?”张道然继续问道。 苏小煜摇了摇头,继续不说话。 苏小煜不急,苏炳倒是急了,出言说道:“张老,是这样的……” “老夫是问他,难道你在我面前,还要做大吗?”张道然眉头一挑,看了眼苏炳,“我像你这样的年纪时,跟长辈讲话,都还是站着的,当然,苏大医不在,你替苏大医拿主意,也有资格坐着,只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论资排辈,苏炳在张道然面前,都是后辈,这后辈小生,长辈不问你话,插什么嘴? “你这死孩子,哑巴了?赶紧解释解释啊!”苏炳有些急了,连忙吼道。这要是不解释清楚,明日鄞县整个杏林之中,想必都要排斥苏庆堂了。 这要是苏大医回来,见到这副光景,估计得气死过去。 苏小煜挣扎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大伯您不是怕我欺负张老,让我让这他老人家一点吗?” “我……”苏炳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紫。 这个死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第50章 对赌 苏炳看着苏小煜那副不嫌事大的模样,简直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那个张老,您听我解释。小煜他说的是……这个……” 张道然微微一笑,并不生气,道:“无妨无妨。苏大医的孙子,果然是有气场。来,你尽管说,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欺负我?” 云德堂的几个学徒纷纷怒目而视,要是苏小煜敢动手,他们定然是不客气的。 “不敢不敢。我和大伯开玩笑呢。张老乃鄞县杏林执牛耳之辈,是晚辈楷模,怎么可能挑衅您呢。我大伯的原话,是说张老无事不登三宝殿,让我懂些礼数,略尽地主之谊罢了。至于方才说的话,只是戏言罢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张道然捋须笑道:“好个童言无忌,果真是个伶牙俐齿之徒,这算是在让这老夫吗?呵呵,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明日便好好在鄞县宣扬宣扬你们苏庆堂所谓的严谨执医。” 苏炳脸色顿变,赶紧道:“张老息怒。” 苏长年厌恶地看了眼苏小煜,拱手说道:“张老,小煜虽然是我们苏家的人,但是他的个人之论,不代表苏庆堂,所以若是有得罪您的地方,还请别连带苏庆堂问责。” 苏小煜白了眼苏长年,好嘛,人家是兄弟同心,你倒好,不一致对外就算了,还把自己人直接推出去,这人品……啧啧,真不敢恭维。 见到苏长年这一推二五六的急着想撇清关系,连张道然都看不下去了,一脸鄙夷地说道:“这位是苏家新的坐堂大夫吧。过些日子,老夫连同几位老友,准备提携提携后生晚辈,届时若是要来,也过来看看吧。” 苏长年大喜过望,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大多成名已久的堂医,都是敝帚自珍,能够得到前辈指点,当然是极好的,苏长年以为张道然是想在这事情上换取昨日事情上的妥协,便说道:“昨日之事,长年也在场,所以……” “我要听你说。”张道然看向苏小煜。 苏长年本来还想将罪过都退到苏小煜身上,结果无情地被张道然直接打断了,顿时只能尴尬地站到一边。 苏小煜看着张道然,笑道:“昨日苏家的药铺之中,因为苏庆堂的学徒阿正粗心,错把赤链蛇当做了乌鞘蛇,放入了药堆之中,晚辈在边上仔细检查着,便纠正了过来。正好那个时候声音大了点,就把堂外的一些病患引了过来,以为是苏庆堂的药铺抓药不准,出了差错,于是晚辈便说,苏庆堂的每一副药都是由两个人相互监督、查验过的,出了错被纠正过来,恰恰证明苏庆堂执医严谨的体现。想必某些病患听了,觉得有点道理,便传开了。至于您说的晚辈刻意针对云德堂,绝无此事。” “呵,两个人抓一副药?你们苏庆堂,我看人手比我云德堂都要少,药铺里能有几个人?” 苏小煜回答道:“两个。” “那就是你信口雌黄!”张道然身后的一位学徒深知做学徒抓药的繁琐,“一天上百张方子,我们云德堂三个抓药的学徒,都忙得晕头转向,你们苏庆堂仅仅两个人,还两人抓一副方子,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苏小煜笑道:“怎么不可能?” 张道然捋须笑道:“除非是一些药铺的老掌柜,平常资质的学徒,一天能抓个五十副药方,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可是我听说,你昨日才进医馆当学徒,呵呵,我可不信你能抓这么快,更别提你们是两人抓一副药了。” “反正我们就是这么快。” 云德堂的几个学徒见到苏小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忿忿道:“强词夺理!你若是真有这本事,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咱们便服气!” 苏小煜眉头一挑,说道:“凭什么给你们看?一个人抓药难免有差错的时候,两个人抓一副药,则是将差错的可能减小了。这本就是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那些病患把药方交到苏庆堂来配药也无可厚非,若是你们做不到这速度,那就多加点人手咯,三个不行就六个,这样子那些病患自然也会在云德堂抓药。” “说得倒是轻巧,这钱谁出?多一半的人手,难道不要钱的?喂喂喂,你这小子好是狡猾!居然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移开了,咱们说的是你们两个配一副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敢让我们亲眼见识见识?” 苏炳刚要说好,因为昨日他已经见到苏小煜跟励正配合时候的效率了,然而却被苏小煜抢了先,蛮横道:“药铺重地,岂是你们能随便想看就看的?张老若是不相信我们苏庆堂两个学徒能够一日配出近百副药,咱们打个赌,何妨?” “哦?你还想跟老夫打赌?有趣了,不过老夫凭什么跟你赌?你有赌的资本吗?” 苏小煜笑道:“如果苏庆堂真的有这样高效率的方法,让张老见识到了,不就是说张老无论输赢,云德堂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吗?” 张道然一想,如果真是这样,云德堂不仅能节省人手,还能配药不出差错,倒确实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医馆学徒配错药,也是偶有发生的,有时候他坐堂清闲的时候,也会将配好的药拿来看看,有好几次,确实发现配错药的情况,人难免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如果两个人配同一副药,自然是要严谨许多,这一点,张道然倒是不否认。 “那如果你们输了呢?”张道然微笑着问道。 苏小煜眯缝着眼,嘻嘻一笑,如果我们输了,自然就是晚辈昨日说了谎话,苏庆堂的药铺,必将被世人唾弃,届时苏庆堂自然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呵呵,好大的口气,居然那你大父的命根子当赌注,成,这个赌约老夫接了!若是赢了,你想要什么?” 苏炳跟苏长年都咽了口唾沫,不敢出声。这回,张道然怕是要栽在苏小煜手里了啊。 苏小煜天真地笑道:“若是晚辈侥幸赢了,请张老将诊骨之法全数教与晚辈。” “呵呵,小家伙,要学老夫的诊骨之法,拜我为师即可,与苏庆堂的名誉相比,你这个赌注很不明智啊。” 苏小煜双手互搓着,嘿嘿笑道:“人都是有私心的,想必张老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拿手绝活全数教授,那手化龙转凤,想必鄞县杏林之中,还无人学会吧?” 云德堂的学徒一个个眼珠子瞪大了,吃惊地看着苏小煜,这小子胃口居然这么大,想要学得自己师祖的绝技! “好!果然不愧是苏大医的后代,老夫对天发誓,若是你赢了,老夫定将把化龙转凤教与你。” “且慢!”苏小煜忽然喝住。 张道然眉头一挑,说道:“怎么,想反悔吗?现在可来不及了。” 苏小煜说道:“若是晚辈赢了,是在不拜师的前提下,以同行之名义,向张老讨教化龙转凤的诊骨之法。” 此话一出,满堂俱静! 第51章 十拿九稳? 苏庆堂内,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苏小煜。化龙转凤,这招诊骨绝技,可是让张道然在鄞县杏林,乃是整个江浙杏林,都小有名气。能够学得这手化龙转凤的,必然是张道然关门弟子,将来是要继承衣钵的。 这样的好事,杏林多少籍籍无名的后辈巴不得跪在云德堂门前,求着张道然收他为徒的,苏小煜居然不要!这是有多愚蠢的举动,就连苏小煜在说出赌约是那化龙转凤的诊骨之法时,苏炳都怦然心动了。 然而苏炳也不傻,这个时候若是戳穿了苏小煜,把好处捞到自己头上,张道然必然看出猫腻来,这个赌约也就极有可能告吹。 苏长年看了眼苏炳。 苏炳头微微摇头,示意沉默。这个时候,不管苏小煜是真傻还是假傻,都不能吭声。 “呵呵,你知道老夫的关门弟子,是有多少人眼红的吗?”张道然虽还了俗,然而并没有后,也就是说,只要被他收为关门弟子的,必然是倾囊教授,这样的美事,想必是个人都不会拒绝。 然而已经拜师的苏小煜,在看过高武那手飞经走气之后,早就已经眼高于顶了。若是被高老头知道,自己为了手化龙转凤,甘愿当人家的关门弟子,估计肺都要气炸了。权衡之下,苏小煜觉着还是以这样一个条件作为赌约来得实惠。 “晚辈知道,但晚辈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张道然对苏小煜越来越感兴趣了,笑道:“好!果然是后生可畏!如此不为所动,坚持己心的后辈,不多见了。老夫答应你,即便是你输了,老夫也可以勉为其难,教你诊骨的几招手法。” 张道然之所以这么所,显然是已经觉着这场赌局必然是稳操胜券了。届时苏庆堂名誉扫地,传出去自己以大欺小,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便跑出这样的糖衣,也好让世人觉得自己是对事不对人。 “苏炳,你觉得如何?”张道然这个时候再过问苏炳,显然有些马后炮的意思。这赌约都已经下了,刚才过问苏炳还能否决,如今再说什么,对于苏庆堂的名誉来说,都是要受损的。 因为否决就代表心虚。 苏炳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那就这样吧。”他这脸色真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难看,然而并不是因为担心苏小煜要输,而是怕待会儿张道然会不会被气死在苏庆堂。 张道然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苏炳难看的脸色,眉飞色舞地说道:“既然你是后辈,怎么赌,由你说了算吧。” 张道然这个时候大方,实则是已经稳如泰山地安心了,不管如何,过了今日,鄞县之中,苏庆堂的名誉将会一落千丈。 苏小煜说道:“大伯,小煜初来医馆,不知道苏庆堂一日能有多少张方子?” “扑哧!” 站在张道然身后的几个学徒忽然笑出声来,这个愣头青,居然连多少张方子都不知道,明显刚才是在说大话,这样的赌约,实在是白白葬送了苏庆堂的名誉,不知道苏大医归来之后,见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医馆,葬送在自己子孙手里,会不会一下嗝屁。 苏炳见过昨日苏小煜的抓药速度,昨日不到半个时辰,抓了将近二十副药,一天按照四个时辰来算,都能够抓一百六十副药,甚至两百副,这样的速度,估计会吓死张道然吧,便照实话说道:“苏庆堂不如云德堂号子大,一天八十余副药还是有的,若是多些的时候,也能有一百副。” 张道然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苏炳说的,不过就算按照八十副算,云德堂三个学徒,至少也得花上三个时辰,苏小煜昨日才当学徒,而且是两个人配一副药方,给他们十二个时辰,怕是也配不完,这场赌约,怕是已经十拿九稳了。 “那就按一百副算好了。” 张道然哑然而笑,说道:“这么自信?” 苏小煜回以一笑,道:“不然怎敢和张老打赌呢?张老这个时候若是不想赌了,还来及收手。” 张道然眉头一皱,暗道此子心机了得,这个时候了,嘴还这么硬,摆明了是想诈胡,便摇头一笑,道:“既然赌约已经成了,再毁约,非我张道然的本心,你继续说吧,想来让你抓一百副药,这么长的时辰,老夫也等不起,继续说。” 苏小煜笑道:“苏庆堂卯时开门,申时闭馆。一共六个时辰,除去吃饭和中途歇息的两个时辰,还剩下四个时辰,四个时辰抓一百副药,也就是说半个时辰抓十二副半的药,张老,不知道晚辈这算术可准确?” 这下张道然更加惊讶了,原本以为苏小煜会刻意将抓药的时辰拖长,说出十个时辰来,结果这个狂妄的小子,居然还把时间压缩了,硬是把吃饭休息的时间都给排除了,这样的傻孩子,张道然简直想要收回刚才那番话。 一个人大方到什么都无所谓时,就不是心胸宽广了,而是压根就是傻子一个!他不免有些同情起苏大医来了,说道:“倒是不错,这样,半个时辰,也别十二副半了,凑个整,让你抓十副药,如何?” “不行!凑个整,四舍五入,也是十三副。苏庆堂一向严谨,可不容许弄虚作假。”苏小煜故作严肃的样子,让一旁的苏炳跟苏长年简直想过来给他一巴掌,你这熊孩子,不去天桥下唱大戏简直可惜了! 张道然笑得牙齿都快掉了,身后的几个学徒捂着肚子擦眼泪,笑到都要抽筋了。 苏小煜嘴角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你们就尽管笑吧,待会儿让你哭! 张道然收了笑容,处之泰然地问道:“那药方呢?”现在赌局已经十拿九稳,他还想看看,这苏家的傻孩子究竟心有多大。 苏小煜扫了眼堂中渐渐多起来,看热闹的病患,那便当埋头鸵鸟的李明贤已经忙得满头是汗了,便道:“公平起见,今日张老就在苏庆堂瞧上十三个病患,方子由您开,开完之后,交到药铺之内,等到半个时辰一过,胜负自然就见分晓了。”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只是我云德堂看病也是向来严谨,半个时辰看十三个号,怕是仓促了些,这样,我先瞧半个时辰,然后开好的药方一起送到旁边的药铺,这样等老夫开完十三张方子的时候,也就还能有半柱香的时间让你抓药。若是不必开药的,就随便从李明贤那凑几张,这样对你我都公平,如何?”张道然不愧是人老活成精了,自然之前有人说云德堂抓药不严谨,他倒好,直接借着此次赌约,抬了自己一手。 在那边看病的李老忽然听到张道然喊他的名字,脸色突变,不明真相的他叨咕了一句。 “这样还能八竿子打着他?” 第52章 破天荒 李明贤在苏庆堂兢兢业业二十来年,真的算是活久见了。 云德堂的一把手,诊骨张道然,居然在苏庆堂之中瞧病诊脉,过来看病的几个街坊,也是指指点点,很是惊讶。 这下云德堂的几个学徒坐不住了,这张道然虽然是云德堂一把手,本可以自立堂号,然而到了几十年道士,似乎闲云野鹤惯了,懒得管这些,云德堂的东家另有其人,之前云德堂籍籍无名,自从张道然坐镇以来,才渐渐在鄞县名声日显的。 一个机灵的学徒见张道然已经开始临诊,对边上的一个小师弟耳语道:“赶紧通知东家。” 他明白张道然的脾性,一切随心,然而云德堂的一把手,在苏庆堂看病,传出去,难免被人以为是跳槽了,这个时候若是东家蒙在鼓里,准会惹出大乱来。 苏炳小声喃喃道:“小煜啊,咱们这样坑张道然,是不是过分了?” “大伯,有人帮着干活,不要工钱还倒贴,有什么不好的。” 苏炳眼下也是骑虎难下,事情都出了,再阻拦什么,都是对苏庆堂名誉的损失,也只能由着苏小煜胡来,反正昨日亲眼瞧见了那俩熊孩子抓药的速度,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边上的李明贤,从边上人口中听了这个稳输的赌约之后,脸都绿了,一个劲儿地劝说苏炳,别意气用事,等苏大医回来再解决。 “李老,既然小煜接了赌约,那就由他去吧。” 由他去吧。 由他去吧? 由他去吧! 这四个字在李明贤脑子里打转,这是苏炳说的人话吗? “小的糊涂,你也糊涂啊!这能由他去吗?你当是过家家啊!苏庆堂是他说了算吗?半个时辰配十三副药,你当他俩是几十年的老掌柜啊!我看苏兄回来,你们仨,如何向他交代!” 在一旁替个老汉磨骨推拿的张道然听到李明贤发飙似的怒吼,便笑道:“李老弟啊,后人自有后人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哎呀呀,张老兄,你喊我一声老弟,就看在同为杏林的份上,了了这赌约吧。我替青妙谢过您了。”李明贤毕竟是在苏庆堂效力了二十多年的老人了,苏庆堂名声日益显著,也有他的一份力,如今为了保住苏庆堂的名声,一向胆小怕事的李明贤居然挺身而出,向张道然拱手作揖。 张道然示意那老汉起来,对李明贤说道:“唉,老弟这是做甚?这赌约已下,更何况连你们东家都答应了,你掺和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替老汉写好了药方,笑眯眯地说道:“今日这药,云德堂出钱,苏庆堂出力,替你开了,你在边上等些时候,待会儿就能带走了。” 这赌约,关乎的可是苏庆堂的名誉,今后苏庆堂一旦落寞,那么云德堂在鄞县的地位,更是无可动摇了。张道然倒不是在乎赚多赚少,活到他这个年纪,又无后代,要那么多银子做甚?只是鄞县杏林,一直以来,都认为苏大医的医术高于他,这是他唯一不爽的地方,这次上门,捎带着是夹带着一些私怨的。 李明贤见到拦不住,一脸愁容地挥手离去,“罢了罢了,苏庆堂完矣!青妙兄啊,老弟对不住你了!”说罢,便打道回府了。 堂中的伯侄两人都苦笑不已,这会儿也不能跟李明贤解释什么,只好保持沉默由他离去。只是一旁的苏长年,有些嫉妒地看着苏小煜,暗道这小子命为何如此好! 半个时辰之后,张道然才磨磨蹭蹭地将开好的药方叠在一块儿。苏小煜白了眼这货,很明显这老道其实早就能看好更多的人,只是为了彰显云德堂的严谨之风,故意放慢了临诊的速度。 有时候尽失问些不着边际的话。一个腿扭伤的人,这老道居然问吃饭了没,早饭吃的什么,肠胃难不难受。这样的问题,也就骗骗不懂医术的人,以为这位老大夫真是细致入微,脚扭了还问得这么详细,就差问候他全家了。 当然,在这半个时辰之中,云德堂的东家也赶来了,只不过不是万家的那位老爷子,而是跟苏炳年纪差不多的万甘泉。万老爷医术虽然臭,然而人家有经商头脑,聘请的堂医,也是个顶个的有能耐,不知道是如何被说动,到云德堂来坐诊的。 至于这万甘泉,也算是享前人之福,比起苏炳来,差得不知道隔了几条街了。 “好了,这八张药方我开好了,你们拿去抓吧,余下的药方,反正你们也不急,等会儿我开好就给你们送来。” 万甘泉之前见到张道然在临诊,也没插话,这个时候见到赌约马上要开始了,便鼓掌笑道:“好好好,今日真乃我鄞县杏林两大宝号联袂开诊,真是百年都难得一见呀。” 苏炳见到乐呵呵的万甘泉,原本还有些过意不去的内疚转瞬即逝,待会儿就让你哭着走。说话间,他看了眼苏小煜,让原本就不是很在意这场赌局的苏小煜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 为何……他大伯的眼里燃起了战斗的兴奋呢? 他赶紧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苏炳也笑道:“今日既然张老放出话,来我宝号坐堂义诊,我苏某人也就不能吝啬了,今日在座的各位,一律免去诊金。” 本来没有被张道然看上病,暗道可惜的病患,一听苏炳这话,立马就激动起来。 “唉,多谢苏大夫,多谢苏大夫!” “苏庆堂真不愧是老字号啊!” 万甘泉见到放出豪言的苏炳,冷冷一笑,你也就今天风光了,等会儿输了,苏庆堂名誉尽损,看你如何嚣张! 这场赌约,万家是稳赚不赔的,所以万甘泉连招呼都没跟张道然打,他听说了这事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苏炳疯了,居然任由小辈胡闹,结果过来之后,他不免替苏大医叹息了,都说苏家的男丁个个成器,一旦败起家来,那都是个顶个的厉害啊。 “阿正,去,把门关上。” “呵呵,苏兄,这关门做甚?是怕输了见不得人?”万甘泉眉头一挑,盈盈笑道。 苏炳摇头,道:“我是怕义诊的消息一放出,这苏庆堂的门槛会被踏破。” 万甘泉暗笑着,心里料想,过了今日,怕是苏庆堂要除名了,所以玩就玩的大一点,既然是张道然出面戳穿苏庆堂的谎言,那么借着这道东风,更加要将张道然揭露苏庆堂伪善的事实,嫁接到云德堂之上。 “无妨,传我的话回去,今日,云德堂,义诊一日!” 第53章 您能快点不? 苏小煜古怪地看了一眼万甘泉,这货是白痴吗?还是说脑袋让门给挤了。张道然事出有因,送上门来的诊骨之术,苏小煜自然笑纳了,这万甘泉,典型地想要落井下石,吃力不讨好,到时候估计哭都没处哭去。 张道然眉头一皱,觉得万甘泉这样做确实有些过分了,毕竟当面打人脸,这种事,苏炳要关个门,也是人情之中,反正门可能,风声不可能漏不出去,然而万甘泉明显是不想要把门关了,巴不得更多人的进来,便说道:“苏贤侄要关门,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医术上的切磋,还是不好有太多人旁观,反正在座的当个见证就好,人多眼杂的,不好不好。” 苏小煜觉着张道然还是挺正直的,至少没有万甘泉那坏心眼来得可恨。本来这事儿云德堂用不着蹚浑水,这万甘泉话放出去了,摆明了是要踩着苏庆堂,坐稳鄞县第一大医馆的名号,这就让苏家人很不爽了。 苏炳迟疑片刻,说道:“既然万兄说不关门,那就不关门,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赌约。开始吧。” 苏小煜拍了拍阿正的肩,有些紧张的阿正身子一抖,有些不自信地笑了笑。 “怕什么?就像昨天那样照做就是,咱们又不是没把握。”他小声鼓励着励正。 张道然坐下,继续开始临诊。 万甘泉来了,就让他过去见证就是,这种借人上位之事,他张道然向来不屑于做的。 “拿好!”万甘泉拿过药方,“走,咱们去药铺看看,这苏家小子如何能在半个时辰内抓出十三副药来。” 几十号人统统朝药铺涌去,将原本宽敞的药铺挤得满满当当的。后头看不着的吃瓜群众有的垫着脚,有的索性拿着长凳站着。 “让让,让让,香来了!” 苏庆堂负责外堂打下手的学徒将香炉放在边上,苏庆堂的一炷香,便是半个时辰,这香的长短粗细,万甘泉瞟了眼,倒也没有动手脚的迹象,再说这么多人看着,谁还没个时间观念。 “点上。”苏炳从人群中挤到最前边,吩咐学徒宝庆将香点着。 万甘泉将药方递到苏小煜手里,玩味地笑道:“您二位开始吧。” 万甘泉照理说比苏小煜长一辈,按礼数得苏小煜说这个“您”,然而万甘泉觉着,这两货拱手将鄞县杏林,苏庆堂占据的这块肉拱手送人,这样的财路,不得不让他对苏小煜“感恩戴德”。 万甘泉跟苏炳坐在边上的椅子上,趁着点香的工夫,万甘泉笑道:“既然今日赌局都这么玩了,苏兄,不如我们也打个赌,如何?” “哦?你想赌什么?”苏炳有些玩味得干笑两声。他这算不算跟着苏小煜闷声大财? 万甘泉双手互搓着笑道:“若是今日云德堂赢了,这苏庆堂怕是经营不下去了,苏兄觉得呢?”这开医馆的最需要的就是名声,今日若是一输,苏庆堂怕是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也许吧。”苏炳淡淡地说道。 万甘泉眯缝着眼,道:“所以,若是云德堂赢了,等苏老爷子回来了,万某想请苏大医到云德堂坐诊。” “呵呵,这个我可答应不了你。再说,行医的,名声若是臭了,还有什么脸面混迹在杏林之中?就算我答应了,想必老爷子也不可能答应。” 万甘泉讪笑了两声,单手撑着椅子,眼睛提溜一转,说道:“那就这间苏庆堂,既然输了,苏家也不可能在行医,就拿这间苏庆堂做赌注。” “嚯,万老兄真是好大的口气,那若是侥幸,苏庆堂赢了呢,是不是万老兄也能将云德堂拱手送与苏某?” “呵呵,这个自然不可。”万甘泉还没那么傻,就算退一万步,苏庆堂真的赢了,对于云德堂也没什么影响,照样可以活得滋润,他又何必接下这个性命攸关的赌呢? “不过……若是苏庆堂真的赢了,万某可以答应,将万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药方,统统与苏庆堂共享。” 苏炳眉头一挑,面色不改地说道:“当中可有金元四大家之首的张从正公的秘传奇方?” “嘿嘿,就知道苏兄对于从正公的秘传奇方感兴趣,自然是有的。怎么说?苏兄可有这个胆魄,接下赌约来?” 苏炳面不改色地从容道:“这个赌,我接了。” 万甘泉眉头一挑,这还是他认识的苏炳吗?有些不置信地说道:“君子一言。” 苏炳抿了抿嘴,“驷马难追。” 准备开始配药的苏小煜没想到,底下这两位叔伯辈的成年人,赌性更大啊! “开始吧,时间可要抓紧了,一炷香,很快就过去的。” 苏小煜笑了笑,见到励正拿着小秤站在药柜前,便拿起第一张方子,也不看这药方究竟是治什么的,粗粗一扫,便放在一旁,拿起那目录小册,张口就来:“白芍,草本科六,下数八,一钱量。” 苏小煜是背对着药柜的,所以当他脱口而出具体方位的时候,除了苏炳很淡定地坐着,就连万甘泉都站了起来,觉得有些不相信。 “他嘴里瞎说什么?” 苏炳见到万甘泉有些震惊的样子,喝了口宝庆沏好的茶,道:“诸位肃静,免得影响他们配药。” 万甘泉心里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这小子连药柜都没看,居然念出了药材的位置,他手里的那是什么东西? 一切都是未知,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身后那个学徒,能够有多快的速度将白芍找出来。 有了昨天的一次配合,阿正对于底下那草本、木本以及杂项类的分布早就熟悉了。毕竟记住五百味中药的方位,比看二十张标签可要难多了。 万甘泉死死地盯着励正的身影。 阿正径直走向草本六那一列,直接抽开位于胸前位置的那个抽屉,直接从当中拿出一撮切片的白芍。这当学徒药柜不容易记,但是这分量的拿捏阿正还是很熟练的,稍稍增添了几片,直接转身,给苏小煜瞧了眼秤杆,便直接将药倒在了黄麻纸上。两人已经有了些默契度,秤上分量没差,苏小煜再看样药材是对的,便就是了。 “哎,这是不是白芍啊?” 有人见阿正如此迅速地将药倒在了黄麻纸上,有些怀疑地问道:“握可是见过别的药铺里头的掌柜配药,得找好些时候,才能寻着呢。怎么这个学徒年纪轻轻,一下子就给找着了?” “你笨呐,没听到方才小苏大夫念叨的位置嘛,努,这个学徒就是按小苏大夫说的方位走的。” 几人讲话间,又一味药倒在了黄麻纸上。 万甘泉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来,整个人都是有些颤抖,咽了口唾沫,喃喃道:“这……这不可能!” 苏炳微微一笑,道:“万兄,坐。你这站着,后头的人都看不到了。” 万甘泉哪有心思坐着,他的心在滴血啊,按照苏小煜跟励正俩的速度,完全有可能在半个时辰内配好十三副药啊,这……这…… 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好好看戏不就成了,还跟苏炳赌个屁啊!这下……万一要是输了药方,可如何是好? 他拿着帕巾,擦了擦额头。 第一味药,不过六味药,两人紧密合作,也就说话的工夫,便已经配好了。 为什么这么快,倒不是两人刻意的,而是阿正在称量第一味药的时候,苏小煜已经按照记忆,在找第二味药了,等到阿正将药倒入黄麻纸上的时候,这第二味药也就从苏小煜口中脱口而出了。 有几味常用的药,苏小煜甚至不用找,直接张口就来,阿正昨日也听苏小煜说过了,一些经常用到的药,都是放在容易够着的地方,那些冷门,亦或者患者患的病较为冷门的,都放在了需要用梯子够得着的地方。 见到两人紧密合作,万甘泉已经意识到,若是不做些什么,恐怕药方不保了,赶紧起身。 “唉?万兄,你这是去哪儿?” 万甘泉呵呵笑了笑,说道:“这……方才茶喝得多了,要去小解一下。” 苏炳微微一笑,道:“长年,陪你万伯去茅房。这苏庆堂你万伯也是第一次来,怕是找不到。”苏炳也不傻,这万甘泉怕是要做些手脚,便让苏长年过去盯着。 “万伯伯,这边请。” 万甘泉脸色一变,尴尬地笑笑,“唉,好,好……” 苏小煜昨日的编排,除了按照药材的科目之外,还用了其性味、归经等分布,所以只要是熟读了《本草经》,知道方子上这味药的基本常识,立马就能找到在目录中的位置来。 香还没燃道四分之一,苏小煜跟阿正二人已经将五副药配好了。这速度,即便是某些药铺的老掌柜,都望尘莫及吧。 这已经是苏小煜最快的速度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起头说道:“问问张老能快点不,我们这里马上配完了。” 在后边没怎么看明白,就想等结果的吃瓜群众听到这话,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快……快配完了? 第54章 变数 走至苏庆堂后边茅房的万甘泉站在茅房之中,撇了眼身后的苏长年,道:“唉,贤侄啊,你们苏庆堂今后怕是要多了人物了。” 苏长年眉头皱着,说道:“茅房味重,若是万伯您好了,就赶紧出来。” “长年贤侄啊,你难道就不怕吗?” 苏长年笑道:“怕?我看是万伯您怕输吧?” “你这孩子,我会怕输?我是怕你爷爷,你爹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落入你那小弟手里啊。” “没听到若是苏庆堂赢了,那小子本来能够当张道然的关门弟子的机会都不要,一看就是野心十足。你仔细想一想,他为什么不肯拜师?还不是想学得张道然的本事后,再将你大父的那手针灸学会,到时候,啧啧,整个鄞县杏林,怕是无人出其右喽。”万甘泉不愧是生意人,恐怕这话,同样也说出了苏长年的担忧。 他走出茅房,笑道:“长年贤侄,到时候,你想想,就算苏庆堂是你大伯执掌,还不是得看你那弟弟的脸色,到时候还有你的地位吗?你甘愿当李明贤那样的陪衬角色?” 苏长年头一抬,眼神之中戾气尽显。 …… …… “回来了?万兄,你这茅房上的可够久的呀。”苏炳看了眼还跟着的苏长年,并没有什么反应,便安下心来。 万甘泉脸色转瞬间变得开朗起来,哈哈大笑道:“也不知道是你们苏庆堂的茶水问题,还是这天儿热,去了茅房就稀里哗啦一阵腹痛,便顺道上了个大的。” 苏炳瞥了眼不要脸的万甘泉,就这还要黑一下苏庆堂。不过想到即将唾手可得的药方他也就不肯这万甘泉斗嘴了。 “问问张老,好了没?若是没好,按照之前的赌约,从我苏庆堂随便那几张方子过来凑数。这半柱香差不多燃尽了,我苏庆堂的两位学徒都已经闲得连麻绳都给扎好了,还不送来吗?” “来了来了!药方来了!”张道然的俩学徒匆匆跑来,“让让,让让,药方子。” 后头的吃瓜群众推推搡搡,嬉笑道:“挤个鬼唷,赶着投胎啊。半柱香,小苏大夫八张方子都给抓好了,我看胜负已定,这剩下半柱香时间,还抓不好五副药?” “哎呀,小苏大夫这手抓药的本事,真是绝了!” 后头的观众在看过苏小煜和励正两人前半柱香的表现后,已经从震惊变成了欣赏。这样流畅、严谨又不失风范的抓药,再他们看来,是开创了先河之举,自然是已经被蛰伏了。 万甘泉冷冷一笑,道:“就是,急什么。胜负没到最后还不知道呢。”说着,便将身子向后仰躺着,呷了口茶。 苏炳眉头一皱,这万甘泉前后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便朝后看向苏长年,刻意抛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苏长年走上前,问道:“爹,怎么了?” “没什么。”苏炳淡淡地说道。 “不可能,你们是在唬老夫吗?”张道然忽然走进医馆来,快步走上前,看着已经包好的八捆药,欲要上前拆开查验。 苏炳起身说道:“张老稍安勿躁。现在还在一炷香时间内,您这样冒失过去,定然会影响他们的进度,等到药材配好了,您再查验也不迟。” 张老说道:“好,我便站在这里看上一看,到底是什么奇法。” “鸡头草,草本科九,上数一,量三钱。” 最上边的药柜,得用梯子,励正背后已经都湿透了,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称药,这个日子,确实累得很。 “鸡头草,三钱。”励正将药材倒在新的纸上。 苏小煜拿起药材,闻了闻,道:“无误。” 张道然瞳孔一缩,见到苏小煜全程都没有回过头看一眼,这样的记忆……不对!张道然见到苏小煜手里头翻阅着的那目录,忽然一滞,这…… 他也不傻,药柜这么大,站在药柜前这么着,当然不如在纸上找着方便。只是之前药铺了没人这么用罢了。 等明白苏小煜是如何行事之后,张道然暗道了一声,完了。这下真的是输在一个后辈手里了。 “给张老看座。” 没等宝庆去外边拿椅子,张道然的学徒已经看座看茶了,请张道然坐下了。 此刻张道然的内心是复杂的,这下好了,苏庆堂名声大噪,他还做了个赔本买卖,得把自己的绝技交出来,这…… 万甘泉扯了扯张道然的衣袖,道:“先生,莫慌。” 苏炳见到万甘泉跟张道然眉来眼去了几下,便眉头一皱,朝苏长年挥了挥手。 “爹,怎么了?” “方才万甘泉除了去茅房,还去过别的地方没有?” 苏长年瞳孔一缩,拳头捏紧了,摇了摇头。 “嗯。”苏炳虽然不知道万甘泉为何如此自信,然而看到已经在配最后一副药方的两人,又望了望还有四分之一炷的香,心也笃定了。这场赌局,铁赢无疑! 苏小煜拿起最后一张药方的时候,也是松了口大气,虽说是很自信,但是这么多人看着,谁能够云淡风轻地处之泰然。至少苏小煜心情还是很激动的。 最后一张药方,还有小半柱香,就算用配,也配好了。一味味的药,从苏小煜口中念出来,励正也是十分紧张,生怕出什么差错,最后关头,谁也不想前功尽弃。 场上坐着的几个人,也都站了起来,就等苏小煜抓好最后一味药了。 底下早就有人窸窸窣窣小声说话了,“这还有这么长时间,最后一副药了,还配什么啊,胜负定已。” “是啊,从此以后,诊骨之术,苏庆堂怕是真的要出小神医了!” 张道然几次想站起来,宣布认输,皆被万甘泉扯住衣肘,不由有些心烦。 “咦,怎么最后一张药方了,小苏大夫的速度反而慢下来了?” “是啊,你看看,这都翻了好久了,后头那位都等在一旁多时了。” 苏炳眉头一皱,心头升起些不好的感觉。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数? 第55章 您确定? “煜哥儿,怎么了?” 苏小煜皱着眉头,说道:“这味药,你在药柜中见过没?” “天仙子?这药……我们药铺没有啊。” 苏小煜挥手示意,说道:“除了最后这味天仙子,药铺中没有,十三副药,已经配完了。” 万甘泉哈哈大笑,起身道:“没有就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眼下香还没燃尽,苏庆堂照理说还没输,不如去各大药铺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得到这味药。若是不能,苏兄,对不住了,这场赌局……” 苏炳脸色难看,天仙子,怎么会配制这味药?这种冷门的药材,苏庆堂确实没有。“这……万兄,这药铺没有的药,应该不算是未完成吧?大伙儿都见到了,我苏庆堂的两位学徒,已经在规定时间内抓好……” “抓好了?缺一味药你跟我说抓好了?”万甘泉突然发难,厉声喝道,“缺药是你们苏庆堂的事,但是赌约就是赌约,苏炳,愿赌服输!苏庆堂从今以后要归万家的了!” “什么?什么情况?苏庆堂怎么就归万家了?”一些看客们震惊不已,这赌局可没说要赌上苏庆堂啊。 苏长年同样瞳孔一缩,皱眉道:“姓万的,你胡说什么?!” “呵呵,大侄子,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你爹暗下打赌,这赌注就是苏庆堂!” “爹……” 苏炳脸色难看地说道:“这场赌局,不做……” “且慢!”苏小煜打断了苏炳想要毁约的话,看着张道然说道,“张老,您确定这张方子是您开的?” 张道然眯缝着眼,双手负背而立。他当然心里清楚,这味药的确不是自己方子中的,定是万甘泉搞的鬼。之前有个癫狂的病患需要用到这味药,万家的学徒跑遍整个鄞县都没买到,最后还是从杭城的万隆药局买来了一些囤货。 既然鄞县都没有,苏庆堂自然也就没有这味药。 见到张道然不说话,苏小煜便明白,不是他故意捣鬼,定是这个万甘泉做的,便笑道:“这张方子上其余的药,中正平和,应该是一副治疗外伤的方子。” “唉,对对对,小煜大夫,我是最后一个瞧病的,这方子是张道长开给我的!”一位年轻男子一只手挂在脖子上,显然是断了骨头。 苏小煜见到是手骨折断,便更加笃定了,说道:“这天仙子,虽有定痫、止痛之效,然而一般用于癫狂、痢疾等病症,像这位兄台的手骨折断,是不用这味药的。” 万甘泉皱眉厉喝道:“你个小小学徒懂什么?张老在鄞县杏林叱咤风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呢!就是你那死鬼老爹,都怕是还在吃奶,这方子岂是你能懂的?” 见到万甘泉狗急跳墙,苏小煜微微一笑,说道:“上边写着,天仙子六钱,刚刚忘了说,此药有大毒,六钱的分量,足以将这位仁兄吃死。”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议论纷纷。又说苏小煜胡说八道的,也有说万家为了赢赌局,居然不择手段的,反正是乱成了一锅粥。 “啊?张道长,你可不能害我啊!”那位本来还觉得不花钱就能治病的断骨男子,一脸哭丧地朝张道然嚷嚷着。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不是万甘泉想要致苏庆堂于死地,想出这么一味大毒之药来,苏小煜还真看不出这张方子有什么差错。天仙子这样有大毒的药,在鄞县,就是苏大医也不敢乱用,故而苏庆堂没有进这味药,阴差阳错之下,就促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苏小煜一脸鄙视地看着万甘泉,说道:“既然万老爷如此笃定这药无毒,那好,等药买来了,煎熬之后,你可敢服!” 苏小煜这一招以恶治恶,顿时让万甘泉如同吃了屎一样,脸色难看至极。 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没病,吃什么药?再说了,你们苏庆堂也没有这味药。快点!香快燃尽了,你若是配不出来,就得愿赌服输!” “唉,万老爷,你怎么结巴了?” “万老爷,你流什么汗啊?” 底下不少人开始怀疑起万甘泉来,这磕磕巴巴的,定然是做贼心虚了。 苏小煜看向张道然,缓缓道:“张老,您是杏林前辈,这药方,您自己说,究竟有没有毒?” 虽然是药三分毒,但是苏小煜说的这个毒,显然是能将人毒得不轻的那种。这种天仙子,是大毒之物,还搞这么大的剂量,明显是能毒死人的。 “是啊,张老,您说句话。我们可是听说您在这里义诊赶过来的,您倒是说句话呀。” “对啊,张老,我那婆娘的肩还是您给治好的呢。” 张道然一口气怒吸上来。 “都别吵了!” “老夫这副方子里,根本就没有天仙子这味药!是有人作祟添上去的!今日得以见到苏庆堂两位学徒抓药的本事,着实给老夫上了一课。老夫愿赌服输!改日定将诊骨之法授与苏家末子。” 说完之后,张道然愤袖离去。云德堂的几个学徒,这边是东家,那边是师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了。 苏炳哈哈大笑,拱手道:“姓万的,承让了!方子是你亲自送上门来,还是我派人到云德堂来取?” 万甘泉做梦也没想到,张道然居然会不跟他站在同一边。完了,这下什么都完了! 天仙子不是张道然亲自开的,那么在场之人也不是傻子,苏庆堂的人自然不会做手脚,那么……就是云德堂的人了。 苏庆堂名誉丝毫无损,反而是万甘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输了方子,同样,云德堂为了赌局,不择手段,居然给人配毒药的劣迹,将会在今日闹得满城风雨! 万甘泉想到种种不堪的后果,气血上涌,一下就晕倒了。 “唉,东家……东家……”云德堂的学徒扶着万甘泉那圆滚滚的身子,不停地呼唤着。 身后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议论纷纷,有人笑骂道:“看,恶有恶报,这样毒辣心眼的人,就是活该!” 苏炳本来还想俯身查看一下,被云德堂的学徒推开了。 “走开,不用你假惺惺的。” 苏炳冷冷一笑,说道:“那就滚吧。” 云德堂的人都散去,刚出了门,一场忽如而至的暴雨,将抬着回去的万甘泉淋成了一只瘟猪。 苏炳见到还有这么多等候问诊的人,便说道:“诸位,今日苏庆堂义诊一日,大伙儿去外边排队就是。长年,去李家把李老请回来。” “长年?”苏炳见到发呆的苏长年,又唤了一声。 苏长年回过神,道:“啊?这事让宝庆去就是了。我在堂上还能帮您打打下手呢。” 苏炳说道:“李老负气而回,让宝庆去不妥,你如今跟着李老学医,也算是他的徒弟,去把方才的事情说一说,再把他请来。” 苏长年抬头看了看暴雨如注的窗外,此刻的心境,莫过如此吧。 第56章 满城风雨 这场雨,浇灭了某些本来应该红红火火的场面。 半柱香之前,听说云德堂要义诊了,不少人都拥挤过去,有些本身甚至没什么大毛病的,也过去凑个热闹,让大夫把把脉,反正都是免费的。 长龙似的队伍,一直从云德堂门口排到了街头牌坊外,然而大雨滂沱,顿时化作了鸟兽散,这要是再不回去,小病没什么关系,被雨浇出了毛病可就不值当了。 只有那些消息灵通,已经进了医馆的病患们,庆幸着自己运气好,来得及时。 然而有好事者,跑到了云德堂医馆门前吆喝了一嗓子。 “还看什么啊!云德堂东家为了赢赌局,给人配毒药吃,这样的无良药商,你们还敢在他们的医馆看病?” 这一声吆喝可要老命了。不少原本还庆幸赶上趟的病患被这么一怂恿,赶紧骂着晦气地离去了。问询出来的一位学徒见到那个好事者,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扭送到县衙里去!” 那人一听云德堂的人要动手,脸色一变,赶紧往外跑,“嘿,你们东家被识破了诡计,一下就晕倒在了苏庆堂,几十个人都见着了,谁胡说了!” “你还说!来人,给我把那臭小子逮住!” 那人钻进了雨幕之中,一下就溜得没影了。几个气得撸袖子的学徒转身看去,云德堂三三两两的,除了几个行动不便的病患,能跑的都跑了。 鄞县医馆这么多,何必在一家名声不好的医馆看病呢? 两个坐堂大夫原本还以为今日要忙个半死,结果人一下子跑光了,忽然一愣,道:“人呢?东家不是说今日义诊吗?” 堂上发愁地学徒说道:“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居然说东家用毒药害人,这一嚷嚷,人都跑光了。” “毒药害人?”两个堂医越听越糊涂了,不是说今日张老去苏庆堂兴师问罪了吗?怎么反倒成了东家害人了?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他们没听错。”张道然脸色凝重地走进了医馆。 “张老,到底怎么一回事?” 张道然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将药箱交给从道观还俗的一个小道童,道:“告诉老东家,张道然当年承的恩情已经还尽,从今往后,老夫跟云德堂再无瓜葛,徒儿,走!” “唉,张老,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张老留步啊!” 比起那风言风语,两位云德堂的堂医更加惊讶的是,张道然居然跑路了!这…… “快去万府问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让让,让让!” 万甘泉膘肥体壮的,几个学徒跟瘦猴似的,五个人连拉带拽地,总算是把万甘泉给抬回了医馆。 “师公呢?赶紧喊出来,给东家瞧瞧!” 一位本家的堂医眉头一挑,赶紧过去翻了翻万甘泉的眼皮,用手在鼻息上试了试,松了口气,道:“没事没事,就是晕过去了。阿财,怎么回事?到底你们去苏庆堂干了什么?怎么张老一回来就怒气冲冲地跑了,这东家也晕过去了?” 云德堂的一个学徒擦了擦头上的雨水,说道:“还不是苏庆堂的那群小人!居然使诈,东家怕张老赌输,就做了点手脚。” “什么意思?他们使诈?做手脚的是东家?你直接把前因后果给我详细说清楚!别胡说八道地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这位堂医还是有些脑子的,没有一下子脑子发热地带人再去苏庆堂闹事,而是想知道方才事发的来龙去脉。 等几个学徒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了,万甘泉身上的那身湿衣服也被扒光了,几个在医馆的杂役将光溜溜的万甘泉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到侧堂的病床上。 “原来是这样……”那位本家堂医拿过边上的油纸伞,道:“赶紧关门打烊,免得到时候被那些煽动过来的人闹事打杂,我赶紧去告诉老爷子去。” 刚刚躺下的万甘泉忽然赤条条地跑出来,赤着脚板,捂着重要部位,朝雨中的本家堂医喊道:“别!别去!给我回来!” 几个从边上走过的路人,见到全身光溜溜的万甘泉,嬉笑道:“哟,万老爷,洗澡呐?当心着凉。” 万甘泉这才觉得自己全身凉飕飕的,怒道:“我洗你|娘!” …… …… 被回来的李明贤,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仍然满脸忧心忡忡。本来说是义诊,担心人满为患,结果一场子大雨,人便少了不少。但是几百号人,平日里若是苏大医在,没准还能瞧得完,然而如今就苏炳跟李明贤二人,苏长年显然还是嫩了点,于是只能发了号牌,没领到号的,只能怏怏而回了。 苏小煜跟励正两位大功臣,也算是能够歇息半天了。今日义诊,就是说不收诊金,但是免费自然有免费的缺点,这开出的药方若是在苏庆堂配药,得等。 很见到的道理,要么花钱,要么花时间。这一点上,这些病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人家大夫也是人,也得养家糊口,什么都免费了,那让人家怎么活。 差不多瞧到申时,这病号都瞧完了,苏庆堂每个人都暗松了一口气。苏炳没有以往那样,累得需要宝庆捶捶肩,而是很惬意地喝着茶。 “阿炳啊,我还是得劝你一句,这云德堂的药方啊,还是要不得的。” 苏炳眉头一挑,说道:“为何?愿赌服输,他万甘泉自找的。” 李明贤摇了摇头,叹道:“万家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还是等苏兄回来再商议吧。” “反正这事情怎么说都是他们占理,还能让万甘泉翻天了?” 苏炳抬头,朝正在伸懒腰的苏小煜招了招手,道:“小煜,你过来。” “什么事,大伯?”苏小煜看了眼一旁抄方子的苏长年,见到他今天埋头不语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炳放下茶盏,道:“这味天仙子,你觉得是谁加上去的?我看张道然不像是会干出这样偷鸡摸狗之事的人。” “大伯认为谁做的呢?”当时他们都在药铺,堂上的张道然,倒是成了配角,谁都没去看,这药方到底经过了几手。 苏炳眯缝着眼,说道:“长年一直盯着万甘泉,如果不是他,那么就是张道然的那些个徒子徒孙了,这些小兔崽子,真是太大胆了!” 苏小煜思忖了一下,微笑地看向在抄方子的苏长年,问道:“大哥,这万甘泉真的就去了茅房?”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还会拿苏庆堂开玩笑?输了,我们苏家什么都完了!” “小煜,怎么能怀疑你大哥呢?你们兄弟俩今后都要担当起苏家门楣的责任,自家人还揣测怀疑,这还如何能悬壶济世?对了,还有件事,小煜。这张道然在鄞县杏林也算是老一辈的高手了。一般的学徒大伯也不劝你了,既然能够将那手化龙转凤学得,为何不肯拜他为师?” 苏小煜见到苏炳这样问了,便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张道然专攻诊骨,乃是密宗手法,过于偏门,小煜还是觉得针灸之法,才是正途,这诊骨只能辅之,所以不好仓促拜师。” 苏炳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决定了,就依你吧。大伯总不能摁着你去给张道然磕头,如今虽说你赢了赌约,但是对张道然可不能傲慢无礼,当以尊师之礼侍之,不然人家如何能将真本事如数教与你。” “小煜明白。”苏小煜道,“大伯,那个明日,我想请一天假,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请假?那药铺怎么办?如今你都夸下海口,说是二人配一方了,你这走了,就让阿正一人,你这是要砸自家招牌?” 苏小煜看了眼苏长年,嘻嘻笑道:“大哥天资聪慧,想必看了我那目录导引,也能得心应手。小煜这还得亲自上山,给那老樵夫送银子呢。” 苏炳眉头一皱,问道:“你那药材,真是从樵夫那里买的?” “不然呢?大伯刚刚不是还说,自家人要互相信任嘛。” 苏炳今日心情甚好,笑道:“好,你就去吧。你大哥受点累,明日帮你当天学徒。” 苏长年眼皮跳动着,他想杀人! 张道然破天荒的在苏庆堂看病,万甘泉气晕在药铺,如今又使唤自己当抓药的学徒。 这个妖孽!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把他给收了啊! 第57章 试穴 苏小煜请了一天假,当然不是给樵夫送银子的,送给鬼去哦。他自然是要去破庙,看看麻雀斑鸠几个识药学得如何了,再问问高老头,寻花楼中的紫苏姑娘,那针灸到底谁去针。 从早市出来,苏小煜又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脖子上挂些乱七八糟的蔬菜瓜果。好在见到了个卖藤编的老头儿,跟他费了大半天的口水,死活不肯讲价钱。 最后以苏小煜手麻败下阵来,花了十文钱买了个大篮子,将杂七杂八的东西全往篮子里一装,提着篮子往城门口走。 “这么巧啊,小煜,我这出趟城收油菜籽,你这又给你赶上了。” 苏小煜见到张叔气色好了不少,也不客气地坐上那板车,笑道:“张叔最近身体是不是明显感到好了不少?” “嘿哟,身子垮下来只要一下,要补回去哪有这么快的。只不过这晨起腰背僵硬倒是好了不少,这婆娘,以前真是折腾死我了。如今知道心疼了,特地买了些补气的药来,按照李老开的方子,倒是对我挺不错的。” 苏小煜掩嘴偷笑了两声。 “对了,小煜啊,今早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昨儿个万甘泉气晕在了苏庆堂,有这回事吗?” 苏小煜很想听听传开来的版本是怎么说的,便道:“您听到的是什么个情况?” “哎哟,那就多了去了。有说苏庆堂耍无赖,气晕万甘泉的,也有说万甘泉打赌输了药方,被气炸了。” 苏小煜眉头一挑,这么快就有人搬弄是非了? “哎呀,小煜,你跟张叔这里还见什么外,到底怎么一回事?”老张也是个爱八卦的人,觉得既然万甘泉能被气晕过去,昨日在苏庆堂定是发生了惊心动魄的场景。 苏小煜路上无聊,也就将昨日的起因经过讲了一遍,听得老张频频惊叹。 “哎哟,小煜啊,你这回可是把万家害惨了,这万甘泉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可要小心了。” 苏小煜撇嘴道:“他自己撞枪口上,想要落井下石,怪得了谁?”昨日苏小煜听苏炳说过那个私下豪赌的事情后,要怪只能怪万甘泉这野心太大,居然想吞了苏庆堂。赌徒心理一上来,这脑子就不好使了,他也不想想,苏炳平日里这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拿上全部家业当赌注呢。 “得,到地儿了。怎么说,这件事万家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老叔一个卖油的,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个儿当心点。” 苏小煜提着大篮子,挥手道:“那小煜先上去了。”他倒是不担心万甘泉泼脏水,公道自在人心,昨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而且连张道然都说得明明白白了,万家还能如何狡辩?再说撑死了,也就厚点脸皮,不把药方交出来呗。对于苏小煜来说,倒是无关紧要。 …… …… “小煜哥,今儿个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苏小煜回过神,见到斑鸠、虎子几个人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便笑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待会儿我考你们识药,若是认不出来,今日就吃泥巴去吧。” “啊!不要啊,小煜哥!” “别别别,小煜哥。有话好商量,好商量。这样,鸡骨头留给我,成不?鸡汤也行!” 苏小煜见到他还没考,这虎子就打退堂鼓了,一定是没什么长进。高武对于他这个亲传弟子都是那么不上心,更何况这群皮猴子呢。 “师父。”苏小煜见到晨起在煮茶的高武,便恭恭敬敬行了个弟子礼。 “嗯,这么快就来了,不会连十四经发挥都看不懂吧?都将铜人给你了,已经比那些纸上谈兵的学法更易入手了,你若是再学不会,别说飞经走气了,就是东垣阵法,教与你你都学不会。” 苏小煜讪讪一笑,还没开口,就见到披头散发地麻雀跑出来,一脸灿烂地笑着,问他吃早饭了没,渴不渴,饿不饿的,简直就是粘人的小妖精啊。其实细看,麻雀的五官还是十分好看的。苏小煜记得爱臭美的庞月如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天底下没有丑的女人,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当然前提是不是那种丑到惨不忍睹的。 “给你买的头绳了,为什么不扎起来?” 麻雀嘻嘻一笑,道:“头绳扎久了就不新了。” “笨蛋,头绳买来藏着,那还不如买根麻绳呢。去,扎起来,你看虎妞她们都扎着呢。旧了我再买给你。”苏小煜微笑着摸了摸麻雀的头。 一边的高武故意捂着胸口,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麻雀转过身,问道:“高爷爷,你怎么了?” “刚刚有人秀恩爱,老头子我的心呐,受不了了!” “讨厌!”麻雀小脸蛋立马升起红晕来,朝里头跑去。苏小煜挠了挠头,嘿嘿地傻笑着。 “喂,臭小子,你还没说来做什么呢?” 苏小煜回过神,说道:“哦,寻花楼的紫苏姑娘之病……” “你不说我倒是真给忘了。你这十四经发挥的上卷看了没?” 苏小煜点了点头,说道:“看了手足篇的手位。” “针呢?带了没?” “带了。”苏小煜将针垫展开来。 高武瞄了一眼,冷笑道:“哼,苏大医这么抠搜吗?给孙子用的银针,都是用剩下的破烂。” 苏小煜装穷道:“是啊,徒儿穷,又没有长辈怜爱,针都只能用剩下的。” 高武抬头瞄了眼摇头道:“九针剩了六针,还学个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喏,拿去吧。”高武这手一番,就多出一个针垫来,这手速,不去天桥下变戏法真是可惜了。 苏小煜嘿嘿一笑,还是哭穷好使,忙接了过去,拱手一礼,道:“谢师父!师父真是体贴大方,对徒弟……” “行了,少拍马屁。”他伸出左手,道:“既然手位已经看了,为师就考考你。” 苏小煜点点头,说道:“好。”他从针垫之中取出最常用的毫针,等着高武的考验。 “你干嘛?”高武见到苏小煜拿着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苏小煜也很不解,问道:“难道师父不是要亲身实验吗?” 高武翻了翻白眼,道:“老子不要命了?你会针法?” “不会。” “不会你还敢在我手上扎?你当是猪蹄膀啊!把针倒过来拿,我说一个穴位,你点下去,我就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真的记住了。” “……” 高武说道:“单手十二经上,共有二十个,当然,那些奇穴不算在内。” “阳池。”这个穴位,是当初高武给云天嵩治病时落的针,已经见过一次的苏小煜,如果连这个穴位都找不到的话,高武估计就没有考下去的兴趣了。 苏小煜捏着针尾,虽说已经在铜人上扎过数百次了,但是到了真正的人手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十四经发挥上的方法,首先就是找到那条经络,也就是先找线,再找点。 苏小煜将针慢慢点在高武的手背上。 “嗯,不错,位置倒是找对了。合谷。” 苏小煜记得,当初给紫苏针灸,就是在虎口位置下得针,应该就是这个穴位了。高武点了点头,说道:“大致是对了,稍微偏了点。往左,对,就是这里,以后记住了。” “是,师父。” 一个个穴位,高武都是慢慢纠正。 “好了,穴位基本倒是都能找准,看来是花了功夫的。三天时间能够掌握到这样,也是是资质平平,倒是能兑付过去。” 苏小煜翻了翻白眼,自己这白天要当学徒,都是晚上抽空才有的机会练习,要不是自己脑子好使,估计半个月要掌握手足篇都难。 高武说道:“天下针法,无非是捻转提插,然在这细微的动作里,却包含许多的奥秘。你看好了。” 他拿过苏小煜手中的毫针,将针扎入苏小煜的中泉穴。 “现在是何感受?” “痒。”苏小煜仔细看着高武的手法,用心记着。 高武手势一变,道:“现在呢?” “麻。”苏小煜感觉到自己的手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轻咬似的,麻麻的,连动下手指都很僵硬。 高武笑道:“现在呢。” “疼!有点疼!” 苏小煜看着那枚轻轻颤动的针,说道:“师父,这是‘东垣阵法’?” “此乃飞经走气的初篇四略,为师想过,虽然你可能这辈子用不出飞经走气来,但是手法还是得交给你,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总不能到了我这,就让它断了传承。” 苏小煜心脏狂跳,结结巴巴道:“这……这就是……飞经走气!” “瞧你那出息,也就干点下三滥的招数,骗骗张道然的那手诊骨之法,在为师这里,若是你没天分德行,别说骗,就是拿刀架在为师脖子上,都不会教你一招半式。” “您都知道了?” 高武收了针,笑道:“昨日闹得沸沸扬扬,为师去城里打酒,恰好听到了。” 苏小煜忙解释道:“小煜和张老打的赌,诊骨之法乃以同行之名传授,并未背叛师门,请师父恕罪。若是师父不答应,小煜绝不学那诊骨之法。” “哈哈,师门?为师哪里有什么师门?传道受业,也并非为师本意,只是这年纪大了,不想这医术失传罢了。至于那诊骨之法,虽说偏门,但还是有借鉴可取之处的。你这一门心思想学医的手段……为师很欣赏。” 第58章 药烧鸡 “啊?”苏小煜有些惊愕地看着高武。 “哈哈,怎么?很惊讶吗?只要不偷不抢,来路正当,管你学什么手段呢。能治病救人,那些君子为,君子不为的又算得了什么?为师年轻时也经常跟人打赌,嘿嘿,这飞经走气的针法便是赌来的。”高武笑得很得意。 苏小煜咽了口唾沫,以为自己跟人赌斗会被高武破口大骂,没想到高武自个儿都是个赌鬼,这就没得说了,果然是师徒一个德性…… 高武说道:“好了,跟你掰扯也差不多了,你自己先把方才为师给你示范的初篇四略尝试几遍吧。不过没有以气运针,只会有瘙痒感,后头的麻、胀、痛感皆不会存在。” “哦。”苏小煜准备去那高老头的手。 “你干嘛?”高武将手抽了回来,一副神经兮兮地样子,看着苏小煜。 苏小煜一本正经地说道:“施针呐。” 高老头眼皮跳了几下,说道:“扎你自己的手!老子我还想多活几年,经不起你折腾。喂!你个虎头呆子!鸡是这么烤的嘛!暴殄天物啊!放着我来!”对于苏小煜,高武显然跟在意快被虎子玩坏的那只鸡。 苏小煜拿着毫针,按照方才高武讲的手法要领,自己慢慢试验感受着。 针慢慢捻转,入肤之后,确实有一些痒痒的感觉。苏小煜将毫针缓缓提起,又慢慢旋捻进去,反复了几次,觉得这针灸真有意思。 忽然,他有个奇思妙想。自己可不可以……用那内门八段锦的口诀……以气运针呢?说实在的,苏小煜这想法胆子很大。首先,不知道这内门八段锦修炼的气功,是否可以用来运针,其次,自己到底有没有练成还是另一说。 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苏小煜渴望真的能够习得那飞经走气,于是就开始走上不怕死地道路了。 “叩齿三十六,升降气归根!” 苏小煜气沉丹田,虽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内力,样子总还是要装一下的。他将意念集中在那根细如发丝的毫针之上,开始缓缓地提起来。 落针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忆着初篇四略之中的几个动作要领。 落针。 毫针轻轻旋捻,入了一丝。 苏小煜忽然瞳孔一缩,提起毫针,慢慢收针。他起身,缓缓走到正沉浸在烹饪的乐趣之中的高武。 “师父,我有些事要问。” 高武将一把柴添在火堆上,鸡皮被烤得油光发亮。一边的几个熊孩子,早已经狂咽口水了。 “有什么事等我做完这道药烧鸡再说。” 苏小煜目光呆滞地道:“不,我觉得很重要。” “那你倒是说啊,跟我还磨磨唧唧的!” 苏小煜道:“我觉得,我可能会那么点飞经走气了。” “啥?” “我觉得,我可以会那么点飞经走气了。” “啥?”高武转头过,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小煜,“你再说一遍?”高武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又问了一句。 苏小煜直接抓过高武的手,将刚才的手法再试了一遍。他能确信,当他提气运针的时候,那种胀、麻的感觉,绝对不是能够用手法上的旋捻、提按能够出来。因为他试过很多次,若是不提气,那手法真的就如同高武所说的,只有酥痒的感觉。 “嗯,学得倒是挺快,手法也算正确。嗯。不错。手法准了,可徒有其形,无其神,这也算学会了吗?差矣,我说过的,没有以气运针的手段,这飞经走气你是学不……嗯?”高武捋须的手一滞,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根针。 “你……你……你……” 一边的虎子见到高武已经不管架子上的那只烧鸡了,心疼地喊道:“大师傅,鸡要糊了!” 斑鸠赶紧将那只鸡挪开去,看着苏小煜师徒二人仿佛被石化一样,一动不动的,喃喃自语道:“这莫非就是江湖传闻的点穴神功?” 高武脸上表情一变再变,复杂得有些让苏小煜摸不着头脑。 “师父,您是哭了?”见到高武眼角湿润了,苏小煜问道。 高武回过神来,将头撇过去,道:“没,柴火烟太大了。那个,臭小子!还不把针给我拔了!”他收起了眼中的喜色,看到这针已经让自己的手麻得动弹不得了,赶紧喝道。 “哦……”苏小煜见到那针还在高武的手上,赶紧慢慢提出来。 高武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好啊!” 虎子看着斑鸠手里的烧鸡,闷闷不乐地碎碎念道:“好什么呀,都糊了!” 高武嘿嘿一笑,说道:“糊了才香呢。老夫的药烧鸡,当年想吃的人,在金陵夫子庙,从街头排到街尾呢。” “药烧鸡?师父您这鸡,还用了药?”苏小煜看向那只油光滋滋的烧鸡。 高武微微一笑,说道:“你闻闻。” 苏小煜从斑鸠手中扯下一只鸡腿来,一边的虎子心疼得直咽口水。 “倒是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嘿嘿,就是这个。这可是为师多年研制调配的秘料。”高武将一只药瓶拿在手里,“小煜啊,还记得当初丫头中暑的时候,我给她灌的那碗白虎汤吗?” 一边的阿毛很有印象,道:“不就是碗石膏水嘛。” 高武眯缝着眼笑道:“错了。看似是石膏水,里边加了知母、甘草和粳米,此汤便是汉代医圣张仲景开创的食疗药膳。” 苏小煜点了点头,听苏大医也说过这样的食疗药膳,说道:“师父,只是这药膳的效用实在不佳,若是医馆都是开这样的方子,恐怕要关门歇业了。” “云天嵩,你可还记得?” “师父,这才几天,小煜哪有如此健忘。” 高武笑道:“他临行前夜来过这里,我给他开的,便是几道药膳。慢病自然需慢药调理,你那柴胡疏肝丸虽能缓解,却无法去根,还得靠药膳调理。” 苏小煜点了点头,道:“多谢师父教导,那这道药烧鸡又是有何功效呢?” “治嘴馋的功效。” “……” 苏小煜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59章 热情的小姐姐 晌午之后,苏小煜便回了城。 飞经走气的初篇四略,他已经掌握了。本来以为高武会趁热打铁将当初那几式绝招教给他呢,结果还是老一句话,没学会走路,别想着跑,直接把苏小煜给打发回来了。 苏小煜一路盘算着。还是得尽快将《十四经发挥》的上篇给学会了,不然这个任务不完成,可非常耽误事情的。如今镜灵虽说已经重新启动了,不过指不定哪一日又睡眠过去了,趁着还正常,赶紧多完成点任务才是正事。 问题还是回到原先的那个问题,苏小煜要练针灸,总不能一直到铜人上,要积累经验,还得靠实践。然而在苏庆堂,除了抓药,苏炳也不会让苏小煜上堂坐诊,更别提给人扎针了。今日高武将手上的穴位给苏小煜纠偏以后,便让他去寻花楼替紫苏针灸了。 当走到那条烟花柳巷的时候,苏小煜还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紧张。这个男人的天堂,总让苏小煜这样充满好奇的小男孩,有一种很羞涩的感觉。不过一回生二回熟,苏小煜如今也不红着脸了,反正自己是来干正经事的,怕什么! 晌午闷热的气息,混着水粉的香味儿,让人有种走入百花丛中的感觉。巷子隔得近,两边的门房更是近得很,估计这上头的姑娘胆子大些,伸手就能将手绢打到那些公子哥的身上。 “哟,这不是前几日过来的小苏大夫嘛!啧啧,又来风流了?”一只白胳膊忽然伸出来,眼神里透着股调皮地看着苏小煜。 苏小煜吓得一挑,见到红烟楼上叽叽喳喳的婆娘们都循声看来,厚着脸皮嘻嘻笑着,“当心小爷办了你们!” 一回生,二回熟,他上回可是听云姐讲过,这巷子里的姑娘,你害羞了她们就越是要取笑你。被苏小煜一句话顶了回去,楼上调戏苏小煜的姑娘一愣,用丝巾又招摇着,“哎哟,小苏大夫,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这前些日子给寻花楼的姐妹们看病,怎么个今日还去那里?也给咱们红烟楼的姐妹们看看呐。” 苏小煜见到这群妖精们又来调戏他,便挥了挥手,道:“小爷我只会看胸,其他的毛病看不来。” “小色鬼!” 苏小煜露着两排大白牙,笑道:“嘿嘿,怕了吧?”他见到这些姑娘们一个个都缩了回去,便朝里边走去。 白日里这条烟花柳巷都是没什么人影的,各家的姑娘都在楼里梳妆打扮,养足了精神头,才有晚上欢腾的劲儿。 苏小煜跟前头红烟楼的姑娘们耍嘴皮的声儿,早就被紫苏听见了,忙差人开了门,等着苏小煜过来。 紫苏的气色,比三日前看上去好多了。 “小苏大夫,我还以为那位老神医是说笑的,想着今日也不会来了,没想到还真把您给盼来了。” 苏小煜笑道:“什么小苏大夫,我就是一个医馆抓药的,喊我小煜就是了。对了,紫苏姐姐,现在感觉如何?我师父说了,让我过来替你施针。” 紫苏微微一笑,青楼的女子也并不是都是风尘女子,有些卖艺不卖身的,本就是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儿,说道:“倒是有些缓解了。这样,小苏大夫……小煜弟弟,去姐姐房里施针吧,这里待会儿来客人了,多有不便。” “啊?这个……那个……合适吗?” 上头看热闹的几个姑娘们嘻嘻笑着,说道:“傻弟弟,你紫苏姐姐的厢房,还没男人进去过呢,你是头一个,可得把握机会呀。” “就是啊,要是医好了我家紫苏,说不定姐姐就帮你说服她,让她到你们苏家当童养媳去。啧啧,昨儿个我可听过来的客人说了,苏庆堂的小苏大夫可是大显威风,连那个张白胡子都被气得尥蹶子,不在云德堂当大夫了。” “啊?不当了啊!”苏小煜一脸震惊。 云姐嘻嘻笑道:“对啊,可不是拜你所赐嘛。” “云姐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可没有挖墙脚,跟张老的赌局,不过就是学他一手化龙转凤的诊骨之法罢了。” 上头的几个姑娘皆目光惊愕地看着苏小煜。 “要死了,我还以为是那几个酒蒙子胡说八道来着,还真有这事儿?” 苏小煜点了点头,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居然连寻花楼里的小姐姐都听说了。 苏小煜本来已经被紫苏拉着要进厢房了,被云姐这么又拉过来,眸子里闪动着好奇,“你跟姐姐好好说说,这张老道怎么栽你手里的?” “苏庆堂抓药又快又准,他老人家不信这个邪,非要赌,我能怎么办呀,我也很无奈啊。”苏小煜一副萌死人不偿命的样子,逗得围着他的几个小姐姐哭笑不得。 “听说万甘泉也栽了?” 苏小煜说道:“万甘泉那事儿,真不赖我。他借着由头,跟我大伯非要私下打赌,结果自己暗中使绊子,被我识破了,本来想拉着张老沆瀣一气,结果张老拉不下这个脸,愤袖离去,他一气之下,就晕过去了。” 扑哧! “哈哈,小弟弟,你真是要笑死姐姐了。” “哎哟,我不行了,胸口都要笑疼。” 苏小煜装作调戏地伸过手去,很认真地道:“哪儿疼?小煜给姐姐揉揉,扎扎针。” 云姐将苏小煜的手给拍去,眼眸娇媚地笑骂道:“才来两回,你们瞧瞧,这小家伙就原形毕露了,还不是个小色鬼!” “哎哟,姐姐误会了。小煜真的是就给揉揉,不干别的。” 云姐起身,说道:“好了,你好好给紫苏妹妹扎针吧。咱们呀,也就不逗你了。待会儿绿豆汤煮好放凉了,给你送去。” “好。”苏小煜嘻嘻一笑。 “唉,对了,你到底会施针嘛?这小小年纪的,我看那些医馆的学徒,连药都认不全呢,你可别把我紫苏妹妹给扎坏了。” 苏小煜嬉皮笑脸地说道:“姐姐放心,绝对不会扎漏气的。” “去你的,还漏气,你当是田鸡呐!”云姐没好气地说道。 第60章 愿时光温柔以待(大结局) 苏小煜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得重病。 苏庆堂即便有坐堂大夫,即便有医药典籍,也治不好他的病。 他迷茫过,犹豫过,也想过放弃。 能怎么办呢?这个折磨人的病,不会夺去他的性命,却可以让他疼到整夜无法入眠。飞经走气再厉害,也无法治愈他的疾病。 为此,他放下了热爱的,执着了许久的医道。 然而,他还是放不下。放不下等他归来的故人。 苏庆堂,没有了苏小煜,依旧屹立在鄞县。那些三姑六婆们,倚在门框上,磕着瓜子百无聊赖地谈着当年那个医道少年。 “听说了嘛,苏家那个小子得了重疾,不忍他的娘亲受苦,便离家出走了。” 边上的老婆子摇头叹气道:“天底下哪个娘亲会不牵挂游子?他走一走,还不哭死?” 白衣飘然而过,朝这里望了一眼。剑袖轻摆,就已经让少年吃痛的厉害,不过那张干净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吃痛的模样。 “您说的对。” 妇人沾在嘴唇上的瓜子壳都忘了吐去,愣愣地发着呆。 少年不做停留,迈着步子朝那弥漫着药味的苏庆堂走去。 一步跨入药堂,抓药的阿正抬起头来,如今,他已经是药铺的管事。若不是小徒弟回乡办事去了,他都不亲自抓药了。 握着当归的手忽然一颤,药材洒落在地。 阿正的眼眸湿润了。 当归,游子当归。 “小……小煜?”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笑道:“还好吗?” “真的是你!” 堂上的摇椅,白发苍苍的枯瘦老头颤巍巍地站起来,苏炳还来不及搀扶,老头便已经站在少年面前。 “回……回来了?” 苏小煜始终微笑着。 “不走了?” “不走了。我得先去看看我娘,她还好吗?” “好,不好。好!去吧!她应该很高兴!” 堂中之人,没有一个埋怨少年的。 尚未佩妥剑,转眼便江湖。 愿历尽千帆,归来仍少年。 这个浮躁的时代,愿时光温柔以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