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剑雪衣侯》 正文 第一章 风雪古庙 日落西山,漫天飞雪如絮,凛冽寒风掠袭,呼呼乍响。寒鸦悲鸣,暮色稍有降临,荒野古庙显得更为凄冷。 “咯吱……” “咯吱……” 一个男子头戴斗笠,神色隐在笠帽边沿之下,呼出的口气飘出一团白色氤氲,衣衫褴褛,沧桑且又紫青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神情。 唯有那条围脖的素锦显得雍贵,水彩式样的红豆芭蕉图画隽秀在锦巾末梢。 天地一白,唯有一行蹒跚脚印延展到古庙门前。 那男子扶住古庙门轩梁柱,缓缓推开庙门,进入古庙之中。 丹金色泽已被风雨剥落,窗格棂扉显出败落的颓状,看来已是久不得香火供奉,人迹疏无。 月色渐渐升高,那男子挣着身子伏在神案台前,借着微光,找到半截薰黄的蜡烛。 掏出火石,点燃残烛,烛光微微摇曳,把周围照得更亮些。 男子解下背后的青白古剑,斗笠也摘下放在刚点燃的篝火旁。 整个人垢面声糙,干皲的嘴唇在舌头的舔舐下稍稍泛红。 掏出一个布囊,里面仅剩一个黄石一般的馒头,那男子一口咬上去,咯的牙疼。 他就着唾液一点点软化,吞进嘴里。实在太干太渴,酒壶里的佳酿早已喝尽,只能抓些积雪润润嗓子。 灯光打在神龛边角的一个鼠洞前,有一小堆虫蛀的麦粟,实在太饿,鼠粮也可将就来吃。 找来一个破碗,盛了大半碗放在火上炙烤。 “噼啪……” 贴在破碗壁上的麦粟已经冒着焦糊的气味,取下破碗,麦粟烫手,他就拽了拽衣袖垫了一下手指,抓起几粒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一声叹息,好像垂老将休的老者,底气不足。 “没想到啊!我叶族百世忠胆,却背负叛贼之名,满门遭戮,而今,故国已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想到此处,他的泪水潸然而泣,一声声嘶嚎的苍狼啸月声和残瓦摔碎的声音传入耳中,伴着风声,有些阴森森的氛围,但叶洛也不为所动。 比起这些黑夜的惊惧来讲,白昼下的锋刃血光更为凄惨,一个女子终究是权势的牺牲品,那幕惨象可能是他一辈子忘不了的记忆。 叶洛,豫国辅相叶昊之子,家族世代为侯,征伐四讨,收服边临小国,劝课农桑,轻徭均赋,使豫国实力居于各诸侯首指行列。 诸侯剑戈,纵横捭阖,群雄逐鹿,以章,豫,泾,渭,陵,益,荻七国称霸。 谁也明白,今时豫国的天下,七分归于叶家,提及那支“天焱军”,整个春秋大陆上的百族都会忌讳。 叶洛明白,军是卒士,进一步万疆清平,退一步白骨堆山,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只有够强才能守护想护之人。尽管是天生贵族,但武功剑诀一刻也未怠慢。 家族世代为相,位高人危,况是乱世之中,朝廷之上总有些臣僚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年仅二十的叶洛已是统御西塞十六州的少年才俊,江湖人称“西塞射白鹫,一剑封叶郎”。 三日前得诏,叶洛离开西塞将府,匆忙回到相府。 圣诏所书为叶洛和月依完婚,豫帝亲赐,天下人皆是艳羡,叶家上下也是一片欣喜,诏书传到府上时,其父叶昊就开始张灯结彩,红绸缀花,开始筹办。 谁会想到,眼前一切却是一场惊天阴谋! 日子迫急,腊月初八正是祈桑盛典,豫帝祭天,祈求黎庶安康,海内升平。 三拜结理的婚地因此就定在应天台上,以示皇恩。 叶洛顾及祭天典礼时的西塞边防隐患,只带了几个轻骑归府。 应天台外围广场,皇城御卫围绕三层,国礼典仪,九鼎三牲,道袍术士焚香舞剑,一个时辰后豫帝祭天典礼完毕。 豫帝随后振臂挥袖,告令婚典开始。 月依身穿红玫瑰敞袖龙凤袍,腰系轻烟金罗鸾玉带,霞帔拖在九台高阶上,豫帝赐婚,规矩自是以公主当嫁为仪。 叶洛身穿一袭婚服,流苏束簪,牵着月依的皓腕玉指,一拜天地,二拜豫帝,三拜高堂,夫妻对拜。 叶洛透过垂帘凤冠看到她柳眉如弯月,凝脂晕粉,亲手为她插上了他精心准备的龙凤钗。 这是春秋大陆上男子成婚的习俗,也是两人永结连理的见证,每一个男子都很重视。 礼仪行毕,叶洛抱着娇美轻柔的月依搂在怀中,走进应天台偏殿婚阁之中,眉间笑容,可能是叶洛此生最开心的表情。 月依也喏喏笑了一声,眉头突然间紧锁,叶洛把她放在榻上坐下,拉着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庞。 “月儿,我们成婚,得天下人相贺,实乃幸运。” 叶洛掀开小珠帘,取下凤冠置在铜装镜前,映着金光,把她额前的凌乱丝发重新梳理。 突然间发笑:“虽然我在战场上威风飒然,但都不会给我带来快乐,我希望生在平常人家,少了这份责任,就和现在这样,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月依转身钻入他的怀中,眼泪像珠串子一样在眼角里打转:“洛哥哥……” 叶洛把她搂在怀中拍了拍腰臂:“今天大婚,不能泪目,抓紧擦擦吧。希望早点结束这场争霸,天下一统,我就卸甲,让我躺在你的膝上,看着你的唇语,想着你的样子。” “洛哥哥,做你的心上人真的幸运,但这场婚礼,我真的很担心。”月依皱着眉头依偎在他的胸间。 “担心什么?” 月依干净的眸子里露出一种迟疑和害怕,“前几日准备去爹爹书房找一本典籍来读,只听得爹爹与屋内人私语,成婚与祭天并举,可阻断‘天焱军’的敌势,御林军会以通敌之罪围杀叶家,叶家内部我已安排妥当,你只需把令爱打扮得宛若天仙,风光大嫁就好。婚宴一切由我来安排。豫帝的意思,事成之后必有重赏,月侯爷,叶家世代为相,功高盖主是大忌。” 月依顿了顿顿继续说道:“我偷偷跟随,那人正是豫帝的殿前都尉,御林军统帅韩邦。” 正文 第二章 落苍血战 叶洛低首默不作声,脸上还是一脸镇定。生死边缘行走惯了,已经没有那么畏惧,“天焱军”仍在镇守塞外,困在设局的围城之中,远水难解近渴,君臣之义,其往皆是利好。 月依站起来挽住他的胸背,紧紧搂住。 “洛哥哥,我希望月儿所闻是假的,可这一切好似正在发生着。” 叶洛沉吸一口气,挑着眉眼仔细打量着月依。 “月儿,别怕,我叶家光明磊落,对得起苍生百姓,想杀我,总得给天下人一个理由。” 叶洛传来卫兵,吩咐去寻叶相过来。 半盏茶过后,卫兵跪地回禀:“相侯被豫帝召入清央殿中论事。” 卫兵退出婚阁,婚礼大兴的酒席上,儒士文爵掩袖对酌,武将军卒则是划拳吆喝,兴致正浓。 “该来的没办法阻挡,今天是我们大婚,开心一点。” 叶洛拉着月依步出婚阁,相互敬酒,以尽礼数,毕竟还是个年方二十的孩子,又当值婚礼,对长辈之礼和成婚礼数不能丢弃。 酒已过半巡,叶洛脸上稍带红晕,有了醉意,已而夕阳在山,宴尽席罢,烛灯如星摇曳闪烁,婚房里甚是温馨。 月依权衡再三,也无办法,唯一可信的父亲都是皇家之人,又能奈何? 女流之辈除了一身妩媚得君帝宠幸之外,其言都是妇人之见,难有成效。 婚阁之内,炉香烟缭,看着月依的眉目舒睫,叶洛轻轻搂住她的腰身,微润的唇慢慢靠近她的樱唇粉瓣,双臂后知后觉紧紧搂住。 气氛正涨,一道诏令惊扰这点春宵时光。 入了清央大殿,空荡荡的紫金琉銮在微光中静默,豫帝高居龙椅之上。 叶洛依旧行了君臣之礼,起身恭候。 “叶洛侄儿,今已与你的心爱女子完婚,万民同庆,朕甚是欢心。念你常驻西塞,难得有春宵美满,良人怀中的时机。朕特准你留在相府中,常伴伊人左右,做一个好的丈夫,你意下如何?” 叶洛嘴角一丝笑语:“甚好,多谢豫帝挂怀。” 心里也已经敞亮,权势是豫帝最忌讳的东西,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担大任,只要陪在月依身边做一对平常夫妻便好,叶家远离官场也并非坏事。 豫帝步下九阶銮台,近临叶洛身旁,开口道:“新的西塞十六州将帅已经择定,明日便可上任。” 叶洛唤来侍卫,携诏去了叶相府上。 许久过后,侍卫殿前求召。 “已取回帅印。” 侍卫走进殿中,把黄巾锦帛包装的紫檀金丝盒递于豫帝手中,打开木盒,碧玺略带蜜黄,将印上的龙首盘虬。 寥寥数语,叶洛拜别了豫帝。 回到婚阁,亲卫报说府上人已经离开应天台,回了叶府。 阁内月依还在焦急等待,眉目间的愁容不知几许深沉。 看着叶洛跨进门槛,拖着婚帔奔到跟前紧紧抱住。 叶洛想立刻离开此地,不想耽搁一刻。吩咐属下备了马车,同月依连夜赶回叶府。 月依钻在叶洛怀中,这一刻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心头的担忧也消怠散尽。 蟾月静谧,银光泻地,回途照得月白。 落苍坡,偶有惊鸟啼鸣,树影晃动。叶洛顿觉有险,命车夫鞭急,快速赶回叶府。 马车行不过半里,突然停下。 阴处“嗖”得一声,一支羽箭穿过车夫胸肺,鲜红血液沿着车栏淌下,月色下分外刺眼。 手中青剑张合一指距离,叶洛让月依拍拍肩膀,让其乖乖躲在车内。 还没觉察,叶洛已经下车落地,随从围在车身四周,行道两旁数百人黑衣刺客围堵过来。 派两个部下继续驾车,自行断后。 车辙在颠簸声中远逝,叶洛稍许安心地微微一笑。冷峻的脸庞上浮出一抹剑客的杀意。 “今日大婚,不想杀戮。” 对面贼首蒙着黑面,语声有些沉闷,抬臂,剑刃斜竖,反射出一道刺眼白光。 狰狞眸色里显得得意洋洋,爆音粗口道:“久闻叶府的犬狗都是佼佼实力,可现在呢,难不成刀枪不入,以一敌百?” 叶洛没有废话,找一石墩借力,一剑竖刺,那为首刺客身后闪出数十人握剑相挡。 叶洛脚踏诡步,瞬绕一圈,变换三十六剑,划出数百道寒芒,剑剑封喉态势,剑身相接,火星擦过,金铁之声激荡。 剑尖过后,数个蒙面刺客抱喉嘶哑,倒在地上痛苦吟痛。 正当此时,贼首横空一剑,一阵白虎吟啸的剑气逼来,叶洛闪移如电躲开,身旁一块巨石在剑气下劈成两半。 寒霜眸眼里未有一丝怯懦,凝肃淡然地道,“原来不是一般毛贼,豫帝小儿也是心机颇重,夺权取印不够,还要赶尽杀绝,为遮掩耳目,连殿前御林将军都扮起杀人越货的勾当,同为官僚多年,武功底细谁不清楚,就别蒙面了。” 那中年男子狐笑,“无妨,就算你猜到也无济于事,死人不会说话,这将是个秘密。” 一群贼人猛扑而上,割喉的鲜血溅满红衣,艳得异样。 落苍坡上,倒下的贼人已经半百,横竖遍地。 叶洛身上的伤痕已有数十道,血衣斩破,并不明显。 纵横剑术独步天下,还是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忽然他收住了剑。 韩邦摘了蒙布,放荡的笑声一寸寸吞噬着叶洛的怒气,持剑指着绑缚的月依,剑刃在她凝脂雪白的脸蛋上轻轻划过。 韩邦往前迈进几步,“这新娘子如此娇媚,一不小心失手可就再也没有花容月貌了。还是乖乖把剑丢了,我韩某人说话算话,只要听话,绝不为难于她。” 月依挣了几下绳索,大声呼喊,“洛哥哥,别管我,生我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成为你的娘子,已经无憾,逃出去,叶家才有希望。” 韩邦稍有发愣,月依用力一扑,白刃染成血红刺穿胸背,血滴挑在剑尖上滑落。 叶洛使出轻功,从长空而下,韩邦注意不及,拿横剑来挡,剑被斩两段,整个头颅被裂成两半,脑浆从缝里迸出。 那些贼人惊惧,纷纷退后几步。 叶洛一把搂住血淋淋的月依,眼里泛着红泪。 “月儿,你别睡,别睡,洛哥哥找大夫救你,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泪珠在鼻尖上挂住,心痛欲裂。 月依就着仅剩的一点力气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洛哥哥,别哭,我不允许有人威胁你的生命,你要好好活着,替你我尝遍人间烟火。”言罢,玉葱手指耷拉在地,没了呼吸。 正文 第三章 流落渭国 凝滞的空气压迫着叶洛的神经,气息之中带着轻轻的颤声,月依娇软的躯体已经失去了脉搏。 望向四周,他想一刀割了这群贼人的头颅,挂在落苍坡的树杈上泄恨。 山下马蹄声急,奔腾而来,御林军将要赶到。 叶洛再次吻了月依的额头,取下她围脖的素锦围在自己身前。割下长袍,撕裂为带,把她绑负在身上。 剑已入鞘,深知此地不可久留,转眼飞步深入密林,不见踪迹。 那群贼人还在四处张望,只听得山风萧索,战马飞踏。 叶洛寻了个山野傍水的好去处,山南水北安葬了月依,用剑劈出一块木碑,雕刻上了她的名字。 坟前泣泪垂珠,血誓如磐。 “月依,就算负了天下人之意,我也要杀了豫帝那个阴险小儿,用他的血,为你祭奠。黄泉碧落,让我们下辈子再相遇,做你的洛哥哥。” 翌日城中张榜告示,叶洛勾结外族,杀害月依,刺死殿前御将韩邦,藐视皇恩,今依旧在逃,见者揭发,赏银一千两,藏匿隐瞒,则受连坐杀头之罪。 叶洛换了一身破烂素衣,裹得严严实实,去探叶府情况,走在叶府门前街道上,过往行人皆是惊叹议论。 昨夜子时,御林军围杀叶家,淋漓鲜血把青石板台阶都染得血红。听说是豫帝得到叶洛在西塞为帅,勾结外族的罪证,大将军韩邦缉拿,不幸身死他手,如今龙颜大怒,满门抄斩,连累整个家族蒙难。 满城眼目,自是不能多留,独自出城。 无家可归,西塞难回,前是天涯飘零,后是追兵围杀,戚戚如丧家之犬,活着,仅是那个复仇的信念,还好有一把剑,一壶酒。 追兵围堵,连逃三日,到了豫渭边境。临江驾舟,度过这条秦渭河,算是踏离故土,进入渭国境内。 入冬初逢大雪,困逃古庙,久饿力乏,只能以鼠粮为食,苟且维持今晚的生存。 过眼景象渐渐在迷迷糊糊中消淡,沉沉睡去。 一阵刺骨朔风,脚腕骨酸痛冻疼,叶洛缩缩身子爬起,倚靠在破神像前的木梁柱子上。 篝火被风吹灭,风太疾,连破门都被掀开半掩,只能找个再笨重一点的木桌子顶上门栓。 破落古庙里的生火柴薪还算丰腴,叶洛重新点起火堆,不然熬不到天亮,估计已被北风吹成一座冰雕,在荒野中被狼嚼碎,被鹰啄食。 清晨,初阳斜撒在雪沫子上映出一片片晶莹光芒,也射入窗户的破木格子里照在叶洛的脸上,口干舌燥,浑身发颤,额头滚烫的高烧把整个身子沉浸在朦胧状态之中。 耳边听见一声轻扣木门的响动,只是精疲力竭,在梦中游离一般,徐徐倒地。 醒来时,额上的蘸水巾绢还腾着热气,眼前锦帐珠帘,好似女儿家的闺阁。 再转头望向他处,铜镜梳妆台,琉璃玉溪簪,璎珞宝坠,云梳呈锦瑟弦状,鳞次栉比。 刚一咳嗽,一个女子端着玉盏汤勺走进屋内,忙伸手扶起叶洛,单手轻轻托着他的后背。 叶洛有些不适应,脸上情不自禁泛起尬羞。那女子把汤药递在叶洛手中,让他赶快服下。 女子也算热情好客,并不生疏,语音清脆饱满,近临他身旁。 开口道:“见你满身伤痕,又昏厥在古庙之中,就索性救你回来。幸好是抄近道赶回家中,不然那种荒山破败之地谁会经过,见雪上一行脚印,又有血迹,便破门而入,把你带到府上。” 叶洛欲要下榻答谢,可奈身子骨酥软生痛,行动不起。 那女子见状扶住他,“你伤势未好,不便走动,等过几日你身子骨好些了,带你去府上游览一番。” 汤药已经喝完,女子接过碗盏放在一旁木桌上。 莲步轻移,淡粉色裙摆轻轻晃荡,看起来很是淑雅。 秀眉纤长,山黛明眸,唇上未涂膏脂,手却是有些生糙,一看便知是个习武女子。 叶洛轻咳一下,舒缓了一下气息便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那女子盈盈笑了一声:“也就平常小事而已,见你伤势惨重,定要相助。” 叶洛笑问:“哈哈……讲了半天,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楚蓉儿,你呢?” “叶洛。” 女子微微盈笑,笑声还是有些收敛。 “嘿嘿……落叶,真是个好记的名字!” 叶洛皱了一下眉头忙解释道:“一叶知秋的叶,河洛孤烟的洛。” “逗你呢!” 楚蓉儿嬉笑着拽了一下棉被把他盖得更为严实。 听得她道:“救你时见你衣衫破烂不堪,脸上污垢如同枯木树皮,还以为是一个大叔。嘿嘿,丢到榻上擦洗过后,原来是一个英姿俊朗的小伙,等你好了就帮我爹爹扛麻袋吧!以你的体格,省去两三个劳力,足可省好多零碎银子。” 叶洛看向她时正挑弄着炭火,抓来一个柑橘剥开,白丝金肉,递到他的手中。 “吃一个橘子,然后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听着阁门咯吱带上,嘴里不觉说道:“楚蓉儿,楚楚厅风,芙蓉轻摇,意象倒是挺美。” 楚蓉儿转过行廊,到了爹爹的书房。 恰巧爹爹楚烟白临案提笔,腊冬的季节里,天寒地冻,室内温一壶茶,案上白宣铺张,挥墨成书,实在美事。 蓉儿走到砚台前拿起墨棒,轻轻研墨。 楚烟白突然淡淡一笑,拿墨笔尖在丫头的鼻尖上轻点,墨迹黑黝黝的,好生可爱。 “蓉儿,又闯什么祸了,这么乖巧,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蓉儿擦擦鼻尖,轻轻搂住爹爹手臂,撒娇贴在胸前,“爹爹,腊寒深冬的,女儿关心一下你嘛,见你书信所言,家中有急事,我这才从舅父家匆匆赶来。” 楚烟白装作严肃,但还是笑出了声,“是不是不想回楚家过年,再过几日便是除夕祭祖,总不能一直待在舅父家吧,那成何体统。” 蓉儿只得嘟嘴,听爹爹数落。 楚烟白继续说道:“还有,你令狐伯伯过几日走访,小沅也会过来,你提前准备一下,可不能失了礼数,顺便把你们两个孩子的八字合一下,择个良辰吉日,我楚家风光大嫁。” 蓉儿一脸沮丧,躲到舅父家不归便是怕爹爹催婚,耳听心烦。 “爹爹,女儿不喜欢小沅哥哥,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我并没有爱慕意。蓉儿的婚事还是让蓉儿自己选择吧!” 楚烟白丢下手中砚笔,愤愤说道:“古来女儿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令狐伯伯世交,从小就定了这门亲事,怎能出尔反尔,再说,小沅少年才俊,哪里配不上我们楚家。” 正文 第四章 重伤初愈 蓉儿觉得爹爹有些生气,小嘴一扁,望向他的脸色,做了一个鬼脸笑道:“爹爹,女儿方才十八岁,暂时还未考虑婚嫁,我要留在你身边孝敬您,是不是我整天蹦跶,你会觉得有些烦躁!” 楚烟白还是露了喜色,道:“女儿大了当嫁,作爹爹的总得操心一下。你近几日就不要舞枪弄棒,做做女工,读读诗书,别跟一只泼猴儿似的,磨磨性子。” 蓉儿把砚笔重新拾起递在爹爹手中,楚烟白抖一下衣袖,又重新在宣纸上疾笔书写。 过了良久,见爹爹有了倦意,气也消退,就合上砚台,帮爹爹洗了墨笔悬挂在藏笔架上。 上前捏捏他的肩膀:“爹爹,舒服吗?” “舒服,有个女儿就是好,比生个后生小子强多了,你瞅瞅你哥哥,久不回家中探望,还故意气我,唉……还是蓉儿好。” 蓉儿柔声轻婉,软绵绵说道:“哥哥都是大男孩了,哪里还需要像小时候那样管束他。再说,他在渭国边陲军营里自是自由散漫惯了,不习惯你在家中条条框框的约束。” 楚烟白轻喝一声:“我知道你们兄妹俩感情甚笃,互相偏袒,是不是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楚蓉儿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哪里老了,还年轻呢,嘿嘿……老当益壮,俊采依旧。” 见爹爹被自己哄得兴致正好,就开口道:“爹爹,我在归途中救了一人,见他高烧滚烫,负伤惨重,就把他带来了府上,向你通报一声。” 楚烟白起身捋一捋胡须,眼瞳散出一股气愤的神色,白了一眼,“你呀,就是心善,做事没有章法,大大咧咧,不知是好人还是盗贼,就带到府上。” 楚蓉儿撅了撅嘴,轻声嘀咕道:“女儿见他可怜,看起来寒碜,就带到了府上,本来以为是一个大叔,结果……”顿顿语气,未再说下去。 倒是楚老爷子急了,开口问道:“结果什么,一个小孩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说吧,爹爹不怪你!” 岂不知楚烟白已经着了套,蓉儿心里暗自窃喜,装作淡定地答道:“结果是一个俊小伙,看起来有几分冷酷。” “唉……你这小泼猴,下不为例,这次就谅解了你,救人之心是好,但也要提防,不能因为同情心而连累了自己。走,带爹爹去见见,看看他的伤势。” 楚蓉儿一脸惊诧,连忙转身拉开书房房门,带着爹爹向自己的房间行去。 女儿房间的路,楚烟白自是熟悉不过,脚下的步子很急。纳闷问道:“你直接带回了自己闺房?” 蓉儿应道:“爹爹,见他高烧得厉害,又惧你责怪,就偷偷带入我的房间,找了一副退烧汤药熬了,刚给他喝下。” “这要是传出去,对我们楚家的声誉颇为不利,也对你影响极大。罢了,见你一番善心的份上不再计较了,你以后行事细谨些,不要如此鲁莽。”楚烟白负手而行,认真讲道。 楚蓉儿默然前行。 听见门外步履声沉沉入耳,随着阁门咯吱响动,首先进来的是楚蓉儿,奔着小碎步跑到榻前,面如春阳灿烂,温婉说道:“叶洛,爹爹过来瞧瞧你的伤势。” 楚烟白已经到了身前,叶洛出身仕家相府,待人礼数自是考虑周全,试着掀开被子下床拜谢,无奈,身上的伤痛难耐,力不从心。 楚蓉儿语气有丝责怪,道:“别逞强了,身子骨儿是血肉做的,不是铜筋铁骨。” 楚烟白也深切地望着他的境况,前手轻抬示意不要多动,坐在榻上,右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诊脉。 欲要祥知病情,望闻问切自是情理之中的事,经过楚蓉儿的细心照顾,说话交谈自是已经好许,稍带的气嘘也不妨碍。 “孩子,你的伤势甚是严重,再加上高烧和寒冻,体内虚火四窜,还好身强体壮,抵得住这些病痛。” 楚烟白随后招招手,让蓉儿去找一味断续理气膏药,特地吩咐,在里面一定要加入血参和雪莲,如此才能除了体内寒毒。 楚烟白不惑的脸上有几分凝重的眼色,久久未语,翻开他的伤口查看一番,结痂处已经化脓,需要用药水擦洗,否则会加重病况,一旦感染,可能危及心肺。 沉重地问道:“孩子,你就实话说吧,你是什么来历,如若常人受此重伤,必定殒命,而你的内力,称得上是一位绝顶高手,可放眼整个渭国,难寻你这般年纪就已经拥此深厚内力的人。” 叶洛既是楚蓉儿所救,这份恩情自是无以为报,又得她爹爹关爱,隐瞒身世定让人猜忌,就如实告知便是。 叶洛讲述之间也未免伤痛,随着一声轻咳,才把事情的缘由交待清楚。 楚烟白拍拍叶洛胸脯,气息稍微舒畅了些。 接着便起身道:“我楚烟白年轻时就已经厌倦了世事的诸侯争伐,官场的尔虞我诈,索性学得一手好医术,便辞官回家,不问政事。你先在府中休养,往后之事切再计较。” 叶洛扶着胸口微微点头,蹙眉间道出一声:“感谢楚伯伯搭救之恩。” 正逢此时,楚蓉儿端来断续理气膏药,递到他的身前。 楚烟白眉头欢喜,接着说道:“哈哈……这次还是感谢我这乖巧的女儿,我可不敢跟她抢功!” 蓉儿推推爹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知道拿女儿玩笑,让叶洛好好休息一下。” 十日后,经楚蓉儿亲手照顾,再加上楚伯伯一手精湛医术,叶洛已经恢复九成,只是蒙此大难,内力损耗过半,以前熟悉的洛剑七十二式,只能模仿其形。 楚留苏也从边塞归来,回到府上,三个人一起,整日玩闹,好生快活。 楚留苏很是疼爱妹妹,为讨蓉儿欢心,总是为她做一些看似幼稚的小事,也总惹得楚伯伯生气。 刚刚鸡鸣,天才微亮,三人翻出楚府,去了坊市。 正文 第五章 作宾幽州 三人入了坊市,径直奔向“花阴酒家”,拿了两坛美酒提吊在手上,拍案几两碎银子,吩咐店家小二一并牵来两匹棕红色汗血马驹。 先前结草而拜的兄弟,魏家世子魏荀还曾飞鸿书信于留苏,诚邀作宾,倾说最是喜欢哥几个围坐一起饮酒谈色,述说诸侯暗斗,女姬风流,更是难忘“花阴酒家”的醇酿,围炉赏雪。只是年纪长了,聚少离多甚倍,难逢机缘是愁。 如今正是时候,带着蓉儿,叶洛一同去幽州牧魏家作客,想必年前能回楚府,年祭家祖。 走出酒家门栏,留苏跨上马背,蓉儿也随之上马,紧环着哥哥腰腹。 楚蓉儿对视一眼轻蹙眉目笑道:“叶洛,可敢与我哥哥赛马一番,他的骑技,可是渭国才俊中的优者。” 留苏也是撇了撇嘴,转首憨笑,得到妹妹褒赞,心里如同古井泛波的惊喜。 叶洛飞身上了马鞍,皮鞭在手中轻摇,都是青葱年纪,心里自有一股好胜之心,伤势正好初愈,可在马背上试试身手,免得久坐而不知经脉舒痛,内力消弥。 偌大的坊市街道上人流稀疏,倒可一试,赛马本是旷野田道之间为妙,只是兴致骤起,随即就决高下。 楚留苏两胯用力,鞭策之声在汗血马胯骨的股肌上拍打而下,飞马蹄疾,冲出酒家店门前的长街。 叶洛松开缰绳,左手里的力道稍稍控制着马驹的疾奔步子,以免前半程耗尽力气,后半程只能力乏仰倒。 记得在西塞十六州的境地,骑射之术作为淳朴民俗,三年前在马背上弯弓搭箭,三箭射鹫之举历历在目,实在痛快。只是物是人非,年轮暗换。 楚留苏不愧是渭国的善骑之人,负载两人却把马驹驯得如同一体,在弯街路口自减速度,轻吁之声绕耳甚是美妙,略带一种轻柔之美。 叶洛还在惊讶中沉浸,神色恍惚,立刻便拉开了五十步的距离,缓神过来,只得双股用力,拍马猛追。 马力毕竟相近,短途奔驰后四蹄松弛,加劲提速的力道儿再无。正是如此,叶洛占尽便宜,虽说蓉儿是个清瘦胚儿,正是少女年纪,重量也有近百。 两马并驱,叶洛讥笑回眸,盯着蓉儿神色,扬鞭。 “驾,驾……” 声音回传到楚蓉儿耳中,看他得意的劲儿,气得闷哼一声。 戳戳哥哥的肚皮,示意扬鞭赶超。 只听留苏哥哥一声叹息道:“汗血马已经使了力气,再加鞭驱策无异于害了它的性命,极有可能肝肠鼓胀,仰翻在地。” 楚蓉儿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失落,本想炫耀一番,不曾想被叶洛超越,声音变得低沉,缓缓道:“是追不上他了?早知道我就与他同马,省得他得意恣肆。” “哈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叶洛兄弟有此等骑术固是好事,你就无需小孩子般置气,改日让他教你骑术,他的技艺绝不在我之下,你可是要虚心受教。”留苏轻摇着缰绳,语重心长地讲笑。 柳街尽头处,暗巷里突然跑过两个玩闹的童稚,一男孩儿只手捏着半颗红嫩苹果啃吃,后面的小女孩子猛追,不知嘴里咕哝着什么话,听不真切。嬉闹间并未注意飞马疾驰而来。 叶洛面色乍然铁青,惊诧万分,情急之下勒马必定造成马踏伤残,甚至伤了两个孩子的性命。 “嗖……” 叶洛腾空踩在马鞍上向前一个箭步,扑身上前,双臂搂住两个小孩跟圆鼓球一样滚到街旁一侧,手上皮肌遭受石砖磨擦,血丝渐渐渗出。 后面楚留苏见机不妙,忙勒马跳身下来,奔到叶洛身前。 两个孩子经受此番惊惧,都是四目无神,呆愣原地,半颗苹果也丢进路旁沙土里,灰扑扑埋落在一旁。 一个老妪拄着桑木拐杖一跛一跛寻来,两眼泪濡,焦灼急切心加上年迈的眼目疾患,潸然泪水滔滔,鱼目水汪汪一般。 见两个孙儿在一个俊朗哥哥怀中平安站矗,纠着的心和吊着的胆儿缓缓有了着落。 两个孩子见到老妪,爆出哇哇哭声奔向怀中,老妪亲切地拍抚着俩小孩儿的脑袋,温暖说道:“快谢谢大哥哥救命之恩。” 小女孩子率先上前一步,小嘴儿撅着讲道:“谢谢大哥哥救了我和哥哥,这是我的苹果,送给你吃。” 叶洛蹲下身子摸摸她的鼻尖,“小妹妹,往后玩闹定要注意安全,以免遭受伤痛,让奶奶担心。”双手接过苹果,拿在手中起身。 小男孩搓搓手谢道:“谢谢大哥哥!” 叶洛自是知道小孩子的心思,他的苹果还在沙土之中埋藏,无可相送。 继续摸摸男孩子的脑瓜,嗟叹一声道:“不可太调皮,玩时不意,会酿下大祸,快快跟奶奶回家吧!” 小男孩裤子耷拉,跟个土黄鼠一样圆润,走到沙土旁抓起一把尘土,捡去其中的杂块,走到叶洛身侧。 “大哥哥,你的手流血了,我以前手破了都会用此法止血,三日即可结痂长好。” 拉过叶洛的手撒上尘土,血丝渗出,结成块。 “没事了!” 微笑着点点头,向老妪挥别。 楚蓉儿也礼貌地向老妪挥手,向前街行去。 惊马停在五步外等待牵缰,楚蓉儿一步上蹬,伸手拉叶洛上马。 “给,锦帕,把手包扎一下。”蓉儿将手帕递到他的手上。 叶洛推脱一下还是难耐蓉儿的固执,就乖乖从了,把手上苹果塞到她的手上。 “你先来吃了这颗苹果作为犒赏,皮外伤而已,简单包扎后抓紧赶路,幽州距此还有三百里地。” 马蹄声嗒嗒而过,穿越陇上阡陌小道,淌过金沙溪潭。 幽州的城墙拔立,卫兵在城楼门口处仔细盘查,如今天下大势,通关检查甚是严格,楚留苏上前向卫兵亮出军符,只见那两个卫兵握剑拜道:“原来是楚校尉,不知大驾,失礼失礼!” 留苏继而告知叶洛,蓉儿是兄妹随从作客,就省了盘查。 到了魏府门前通报,魏荀忙着步子相迎,拂袖请入。 “留苏哥哥光临,自行进府即可,何必讲究如此规矩。”魏荀自带一种暖馨关切的问候之音,也招呼身侧两人问好,楚留苏一一介绍。 正文 第六章 香橙蒸蟹 穿过回廊,腊梅在古井旁的阴湿处含苞待放,总有难耐寂寞的偏枝开出花瓣,蓉儿见了很是欣喜,暗自盘算折梅入室,插在花胚瓶儿里独嗅梅香,顾及不在自家府上,还是有些生疏,就跟着哥哥的脚步踏入正厅。 恰逢魏伯伯不在府上,刚刚备马离开。看来问候之礼自是免了,楚蓉儿只记得魏伯伯来访楚府仅有一面之缘,倒是听闻下人讲说,魏荀世子到访数次,却也无缘相会,估摸着俩男人出去鬼混,特地隐瞒于她,出了楚府就是天高地远,想寻觅找到仿若海底捞针,煞费心神。 魏荀很是热情地招呼入座,到了自己的厢房,如鱼得水,吩咐下人整弄几个小菜,酒已经在围炉旁温煮。 紫檀木几上的果品瓷盘通通移开,清炒牛肉在冬笋的入味下飘出清香,草药汤汁的卤鹅透着玲珑红釉色,极调人胃口。 蓉儿已经馋得垂涎欲滴,可那三个木讷呆瓜还在称兄道弟,饮喝酒水。 世家大户的女子,诗书礼仪之训固是偏陋,但也不能太过鲁莽,显得粗鄙。 索性,蓉儿就端起一杯腾气热酒相呼:“敬哥哥们一杯。” 一杯下肚,嗓门咽喉处似是着火冒烟一般,想之前曾舔酒尝味觉得辛辣刺腔,心想这次一口焖或许好些,不料却如此难受。淡脂粉装扮也难饰脸上霞色晕散,红云扑面,额头上汗气也微微挥发。 真是出丑,三个男人欢得鬼笑犬吠一般。 “蓉儿未曾沾过酒水,让兄弟们见笑了,快夹菜吧!” 楚蓉儿拿起左手当作蒲扇来扇,吐舌呵气,顺手夹来一片鲜嫩黄牛肉喂在嘴里咀嚼。 叶洛起身端来一杯茶水递在木几案头,蓉儿瞥了一眼,就端起来吸了一小口,嘴腔内瞬间清爽。心里暗暗思量,叶洛好似还挺细谨,知微知行,懂得茶水冲解辣酒。 夹起一根鹅腿,收了一下吃相就随性啃吃起来,一旁的花生米儿遭受奚落,无人问津,偶尔会被其他三人用筷子夹起一粒。 楚蓉儿已经吃得油腻,唇上的鹅油在青天白日光下映出一种光泽,油润极致。 小舌一卷,连粉色舌尖也显得极为满足,可能是楚府的饭菜吃惯了,有些生腻,蹭得魏荀府上一顿美餐,实在满足。 再细细察看那三人,美餐倒是动筷很少,酿酒反是一杯一杯下肚,抬头豪饮的喉节跟游梭的竹节一般,脖子跟灌了猪血一样通红。 骰子在瓷碗中呲呲作响,一人坐庄,点数小的庄主喝酒。 蓉儿餐食饮饱之后擦擦嘴角油渍,起身围炉,挑了挑炉间炭火,把所剩的一瓶黄釉酒拿到檀木木几上。 楚留苏起身,从金丝浮刻楠木桌上取下那两坛美酒,大红锦绸的坛塞掀开,凑鼻轻嗅,自叹一声:“真是香醇,荀弟好眼力,嘴尖子也是会挑。” 魏荀见况,笑呵呵抬手指道:“留苏哥哥,那两坛美酒留存下来,今晚我带你去个销魂去处,夜光杯里娇绡透,琴瑟笛前香粉人,佳人还需美酒来配。” 楚留苏不觉向蓉儿扫了一眼,魏荀似乎明白了些,尴尬满面,只得怯怯避开蓉儿神色。 留苏步履缓缓,过来一齐坐下,继续喝了那瓶黄釉酒。 府内丫鬟踏进房门,一个白玉托盘内端放四个香橙,氤氲水汽从通透金黄的橙身上冒出,撤了吃完的餐盘,把托盘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木几上,躬身请示世子后退出厢房。 “来,来,来,留苏哥哥,叶洛,蓉儿过来围坐。这是香橙清蒸蟹,在北地很是难寻,其味一绝,醒酒养颜,算得上是人间奇品。其材取于南地,十月赣水山野的香橙,经保鲜运输才到府上,闸蟹也是稻香水垄间的虾米喂养,取其蟹黄蟹肉,经温火慢蒸,橙汁酸爽入肉,嫩而丝滑,成此菜品。” 楚蓉儿心里嘀咕,虽是饱撑,但此等美味怎能错过,窃窃想到动勺那一刻的佳肴风味,足可撼动味觉神精。 楚蓉儿揭开橙皮盖,嫩黄汁水里浮动着嫩白蟹肉,一勺下去黏黏糊糊的肉丝喂进嘴中,久不下咽,一旦入了肠胃,再也享受不到此等滋味,只想绵长美味慢慢滋尝。 叶洛自是粗放一些,一个香橙端在手中,跟喝稀饭一般,举橙壁贴在唇边,滋溜滋溜下咽,蓉儿仅吃了两勺,他就已经吃罢,摆手称赞滋味绝佳,不枉如此珍贵食材。 吃罢,几个人的酒力劲还在身上,也不见仆人传话魏伯伯回府,时日已经向西移动,骄阳也收敛了光热,渐渐暗淡,房中炉火升温,顿觉身上困乏瞌睡,三人就仰翻在地板上四平八叉入睡,睡鼾如雷,不经片刻就入了梦乡。 楚蓉儿招呼丫鬟收拾了木几上的残羹空酒瓶,自行找来几条鹅毛绒毯盖在他们身上。 出了厢房门槛,绕过回廊,日近黄昏的温暖撒在脸上甚是舒服,亲临梅树下踮起脚尖,在三棵梅树上折下枝枝早开的梅花,八瓣紫梅的馨香凑在鼻尖入肺。 蓉儿兴起,原地轻舞,独特的剑步和曼妙的舞步结合,玉葱手指和柔水柳腰弹转,一颦一笑,多姿妩媚,秀出千种风情。 七步外的仆从丫鬟也顿足观赏,手中无措,完全沉醉在水袖绒衣下的美人婉转,轻轻赞叹:“世子殿下哪里寻得的美人这般靓秀,看来是好事将近了,还能有幸在府中再多看几回。” 楚蓉儿隐约听见那些下人隐隐评说,就住了脚步,拿着数枝紫梅回了房中。 那群仆从也各自散场,拿了茶盏扫把各自做事去了。 找来花瓶胚子插了紫梅端在手上,三个醉汉已经洗漱了一番,困意全无,精神抖擞。 魏荀吩咐丫鬟带着楚蓉儿去看今夜暂住的阁房,蓉儿就蹦蹦哒哒在回廊上转过假山石桥,去了西苑。 一切置备妥当后回到魏荀厢房内,却不见人影,只见楠木桌上留下一封书信,三人不知所踪。 拆信读看,楚蓉儿气不打一处来,跺脚踹踹地板,随着一声“啪啪”的响动,脚尖也感受到了一丝痛感。 想必三人又去鬼混,哪里还有个正形,只是觉得叶洛也不该随他们一行同为污秽,气又胜一筹。 红袖馆,幽州银钱的流转要地,此处逗歇的主儿,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贾,就是权臣贵宦,夜夜笙歌,欢饮春宵。 在整个渭国,闻名遐迩,属于三教九流末梢的枝头凤凰,就连外族的显贵都不惜重金偷渡入境,解解艳香美-伶,玩弄风花雪月。 三位美男子下马入馆,并未受到特别待遇,魏荀可是愤懑,点名找那馆主。 正文 第七章 红袖馆楼 馆内繁闹若市,轻纱烛红,香馥的水粉胭脂味在空气里悠荡。 即刻瞅见老鸨摇着紫手绢从楼廊内缓步走来,薄纱透肌,扭着风韵美-臀,盈盈摇摆而至。 魏荀迎上去自是相熟,一手拍在老鸨翘臀上。 老鸨自是惯了,依旧妩媚戏道:“不知世子殿下到访,有失远迎,老身这厢赔礼了。”微微躬身,兰花指露出小拇指上的金芒饰物。 叶洛常年身居西塞,这种风情馆楼倒是鲜往,一时间有些羞涩,隐隐不适。若不是魏荀提及红袖馆的花魁李飞燕舞得一手好剑,就留在魏府中休息罢了。 红袖馆的老鸨虽显得普通平常,但知其行规的都清楚,权力比一个郡县太尉都大。 京畿重地的王臣皇子一旦入了风情楼馆,都会落下把柄,只要学得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玩弄他们的权势于股掌之间确是易事。 就像执棋者,百八伶姬为棋子,风流手段,皮肉生意,美腿搭上露肩,映入色眸,埋首在双峰之下,一夜激情,啃吃水乳,粉嫩唇儿在白齿间隐隐作痛,香汗淋漓尽致。那些所谓的七尺男儿,成了瘾,就像那小黄狗一样眼馋,栓上一条绳还不乖乖听话。 魏荀会心一笑:“潘妈妈不必客气,这赔礼倒是不必,还请您找个上等物色,前些时日欲寻飞燕妹妹赏舞,可惜没得机缘,这次领了兄弟过来,你就赏个情面可好?” 老鸨戳戳魏荀的白皙脸蛋,轻盈笑了一声。 魏荀领悟,从袖中掏出两金塞在她的手中,顺势摸了摸光滑手背,狐笑一声:“银钱可是备足了,美人儿可要潘妈妈给机会喽!” 这些风流之举已是熟车熟路,家常便饭,都已不在意,只是叶洛不适,有些含羞。 老鸨转身引路,上楼时也不忘告诫:“世子殿下可真会挑时候,今夜飞燕正闲,为你们献舞,但她是我们红袖馆的头牌,名动京城的花魁,卖艺不卖身,又是一个烈女子,你可不能给我捅篓子,一定注意分寸。前几日九皇子糙手糙脚的,被她划破了手腕,差点就丧了性命。” 魏荀心中窃喜,只要有机缘相见,脑子灵光,法子自会有的。 这李飞燕不知是何种出身,就连原本名字也未知真假,不过那些风尘青楼里过往的富贾权宦不在意这些,只要皮囊娇媚,满足榻上欢交,怀里绒猫便是。 到了馆楼顶层,一个敞亮的内室大厅扫过眸眼,再走一下,到了阁门前。 老鸨扣门问道:“飞燕,幽州牧世子殿下想请你赏舞,你打扮一下,我带他们去内室大厅候着。” 屋内传来一声轻柔的答应声:“潘妈妈,我今天有些困倦,劳烦你代我向世子殿下致歉。” 魏荀听见将要破口大骂,留苏轻拽了一下他压住怒火,老鸨也轻轻拍拍魏荀后背,推门进入屋内。 在将要合门的那一霎那间唇语轻轻告知:“世子殿下,我去劝劝她,你们且将等候一下。” 片刻过后,阁门拉开,李飞燕协同潘妈妈一齐走出阁门,稍稍点头示意,拖着长裙向内室敞厅走去。 轻盈脚步生风,衬得露肌香肩极为精致,十分诱人。 三人入座,数个女姬端来美酒佳肴伺候,伶女长鼓击缶,琴瑟和鸣,编钟五合。 潘妈妈恭祝一声即就退出厅门,合上门扉。 李飞燕并未立刻舞剑,端起酒壶走到案前,左案头正是魏荀。 斟满一杯酒水,盈盈笑间显露倾城姿色,体态也是端庄淑雅。 魏荀的恼火早就消散于九霄云外,接过酒盏,指尖触碰皓腕的那一下感觉整个人都酥了,双眸在她的炯炯目光和双峰嫩唇间游览,显得跟豺狼一样饥渴。 “这位想必就是世子殿下,那日我们曾有相见,只是楼高影单,殿下未发觉女子而已!” 魏荀唯恐应迟:“啊!如此缘份,却未相见,今日得见,真是天仙美人,多一分似腴,少一分似瞿,天然宛成。” 李飞燕饮了手中酒水,到了留苏身旁,魏荀急急饮下酒水,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感到有些失礼,避了一下神色。 留苏谦恭地端起酒樽,斟满一杯,两人相恭一下饮下咽喉。 叶洛并未直视,脸上有些羞涩,并未逃过李飞燕的双眸。 她斟满酒水,淡淡问道:“公子是被我吓到,为何有丝慌张神色?” “天性使然,并不是姑娘过错。”稍稍侧视一眼,礼貌答道。 “公子如何称呼?” “叶洛!” 叶洛紧捏杯盏一饮而尽,但李飞燕好似没有立刻走开的意思,眼神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一旁的魏荀好似有些嫉妒,留苏还沉浸在未能问他称呼的尴尬之中。 叶洛抬头,终于正视一眼。 眉目黛浓,凝雪面肌上笑容婉尔,剪水秋波的瞳目犹如三月暖阳,樱唇是紫梅瓣染的,面腮旁仅是一点点胭脂,罗裙蓝丝烟带,绰约丽人。 正是身体躁动的年纪,遇此般美人,心想非非也是正常,叶洛缓过神来,盘膝坐下。 李飞燕转身入了纱帘,琵琶声起,嘈嘈切切,玉珠落盘。曲毕,玲珑步子半掩面,走出帘帐。 舞起,剑挥。 舞姿妖娆婀娜,剑如流星划过。 叶洛觉得身段甚美,舞若霓裳,只是剑步缺了劲力,少了几分味道。 魏荀掀开那两坛美醇助兴,盛了四满杯,与李飞燕一同举杯,再斟满,叶洛的神色飘转向清凌的酿酒里。 忽而李飞燕犹如蝉翼轻起,柳剑在空气中发出清脆响声,一脚踏在旁落架子上,单脚踮起,仿是丹鹤抖翅。借助柳剑撑地,下腰如弓。 忽而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李飞燕轻飘落地,收拾一下装束,把眸光投向门口。 听得“啪吱”一声,门扇被人一脚踹开,潘妈妈还在后面阻拦,并未效果。 那人恶狠狠叉在门口,手指指向桌案头的三人身上。厚颜无耻道:“看在馆主的面子上就放过你们,这楼已被我包场,你们三人可以滚出去了。” 哪里见过这么横的,魏荀一个酒盏飞射过去,却被那人接在手中。 正文 第八章 剑破蛮熊 叶洛凝神扫了一眼,那人体格肥腴,却筋骨分明,黝黑的皮肤里透着一股蛮力,束腰金丝珮带看似十分吃紧,相貌已然明了,跟灶王爷神似。 跨着笨重脚步到了桌案前,生性暴戾,一语未发便一拳锤碎了一张案几,劵黄色的木质纹理断裂形成层次,拉扯在一起藕断丝连。 潘妈妈音容婉笑,声色中有些慌张,上前劝阻于他。朝背后使个眼色,飞燕有些迟缓地假笑问候。 “哪阵子风把相国世子殿下吹来,刚是不巧,燕儿今天已经有客,还望见谅,不要惊到我的客人!” 那黑蛮熊未做理会,挣大眼珠瞪了三人一眼,端起酒壶在刚才接到的杯中斟满酒水,一气沽空。 “哼哼哼……” 这黑蛮熊儿乃是渭国国相徐崇焕的长子徐彪,自小神力,又长着一副凶神恶煞模样,路人都是避着走。 听闻三年前被送上岳华山学艺,练了一身铜筋铁骨。 举手之间,酒盏啪地摔在案几上滚在红毯上,酒水溅了魏荀一脸。 魏荀本欲在李飞燕跟前装作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态,但这厮太过嚣张跋扈,蛮横无理,同是世子,出入馆楼,哪里可曾受过这等侮辱,低人一头。 擦擦眼角的酒渍,话也未语,甩开袖子,一拳轰在那黑蛮熊脸上,只觉肉肉乎乎感觉,并未泄气。 嘴里念念叨叨:“丑的出奇,还敢在这红袖馆里招摇,也不照照镜子,就这熊样。” 那黑蛮熊确是一个大块头,高出所有人一大截,虎背熊腰,脸上赘肉似是肥猪产仔的乳脯,皱起凸凸凹凹的深痕。 黑蛮熊暴怒,挥拳砸去,其速稍微迟缓些,魏荀身轻机敏,躬身一闪,躲过拳头。 那黑厮脸上有些失意,朝前踏步,伸手欲逮住,魏荀身旁有些狭窄,被正手擒住,从衣领上一把提起,摔落在地。 “哈哈……小厮儿如此娇弱,连个娘们儿都不及,还想揍爷出气。” 场边人儿一阵惊愕,楚留苏忙扶起魏荀,只见他连咳数声,背手抚摸一下后背。 这蛮熊使得一手神力,摔得肝胆都颤。 好兄弟遭受欺凌,留苏愤愤替他出头,只为挫挫其锐气。 叶洛傻眼了,两人霹雳啪啦,拳脚相加,十数个来回,也未分出谁占上风。 李飞燕冷瞥一眼,这种场面对于青楼女子来说也不稀奇,那些臭男人为了显摆权势武功,显得跟一个公鸡勺子一般,一通义气拼杀过后,残废重伤的不在少数,更滑稽可笑的是有时连裤裆被划成莲瓣,内裤衩子光腿儿跑路。 她没等片刻,皓腕一紧,挥起柳剑,削了一根烛焰飞出,擦过两人前额,两人只得纷纷躲开,闪开三尺。 厅内回归平静,两人住手,各自找了一个案几坐下,斜瞪一眼,栽坐在红毯边角里。 翩舞再起,李飞燕身形若魅,使出了真本事,数人回神浸入剑舞之中。 女人的柔和,柳剑的灵动,再加之丝带飘曳。 楚留苏兴起,大赞:“风华绝代有佳人,醴酒寻欢度帐暖。真是技术活儿,该赏该赏。” 朝潘妈妈使个眼色,那老鸨自是喜上眉梢,身段扭得更是妩媚,却也没得人在意,毕竟年华淡去,人老珠黄难用胭脂雪粉掩得过去,非得那些特别的嫩人儿啃吃秋草才喜欢这些老物件。 魏荀掏出银钱递在老鸨手上显了风头,那黑蛮熊不甘下风,拍出一金置于案头。 “燕儿姑娘真是解人,过来为爷斟杯美酒。” 李飞燕并未拒绝,收了柳剑走到那肥坨案前,弯腰抬手倾倒,酒水缓缓满上酒杯弧口。 李飞燕没能留神,被那黑货一把拽住手臂,向后一拉,整个人立足未稳,一头栽进黑货怀里,只见他嘴角的口水湿润,缠腰的如橼手臂携得紧紧的。 “美人儿,终于有机会吃你!” 嘴撅着向李飞燕吻去,她使劲挣脱,就像一条身肢柔软的蛇人儿被锁在怀里,难以挣开。 叶洛飞身掠过,运用内力捻起酒杯,酒水猛打在肥仔脸上,从怀中搂起她。 那黑蛮熊儿顿觉一阵烧灼感在眼眸里散布,睁不开眼。 叶洛扶着李飞燕站到一旁,安慰道:“飞燕姑娘,无碍吧!” 李飞燕点点头望了望他,厅内众人都有些不安,朝黑蛮熊儿瞥去。 黑蛮熊儿恢复了视力,活像一只激怒的疯狗,狂吼一声,单手掀起一张案几朝叶洛砸来,叶洛向后腾翻,如俑单膝触地,抓起一旁柳剑一挥,木案几破烂两张,掉落在地。 黑蛮熊儿摆出架势,企图通过口气威慑,唾沫星子乱飞,道:“又来一小白脸多管闲事,他娘的扫兴,美人还没到口,却被这群杂碎东西碍事,待彪爷废了你的手脚,叫你狗拿耗子。” 厅室内案头旁侧一排兵器架栏陈列,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徐彪如金刚猛熊一般窜身过去,手持一把悍刀,在身前舞出一个交叉。 叶洛冷瞥一眼,摆摆手示意李飞燕退后几尺。 徐彪一冲直上,悍刀厉气逼人,凌空破势,交错刀影如幻,恰如万刃劈来。 叶洛深知,与此蛮熊拼力自是不及,洛剑七十二式,讲究快,迅猛如影;讲究柔,以柔克刚;讲究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柳剑本就柔,在悍刀面前就是白刃,一刀下去就是废铁。 刀势破风,叶洛溜出三尺,地板被刀劈出一道长痕,楼下风流作欢的公子,吓得勒起裤腰带乱窜,倒是有些好奇的男女,站在楼底望着楼上动静。 看不清楚,只有人影晃动,嘈杂声入耳。 蛮熊儿还在抽刀,叶洛借着案几绕到身后,一剑如虹,偏了一下剑锋向左胸刺去。本欲在他挥刀格挡时一脚把他仰翻,只是霸道刀锋格得力重,手掌都有些生麻。 “小白脸倒是善使柄剑,算彪爷小看你了。爷天生性情,喜欢你这般武艺,你若输了,这娘们归我玩弄,若我输了,娘们归你,还可到相府做事,赏金百两,你我兄弟相待,可敢?” 叶洛讥笑一声,看看身后李飞燕脸色,有些慌张,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猜疑着他的答复。 “记住你的话即可,我只要姑娘安然。” 楚留苏与蛮熊交手过,知道他的实力,皱起眉头为他担忧。 剑平举当胸,刀竖拔斜持,双臂一振,刀剑相接,流星火花,刀剑之威,足以震散魂魄,百十来回,已经乱得眼花缭乱,轻盈剑步从侧空刺出,徐彪猛一惊,惊挫未定,猛躲开利剑,被叶洛一脚踢飞手中悍刀,再接一脚,旋风疾扫,蛮熊儿笨重,只能跌倒爬地。 旁落一阵掌声,李飞燕雀跃欢喜:“叶洛,你赢了。” 叶洛微微一笑,眉目里温馨,也算对得起他们的相信。 “给,你的剑,剑舞重于观赏,手中剑,欠了剑气,剑法精妙倒是不落流俗,勤加练习足可防身,姑娘家久居此处定有难处,只得自保。” 徐彪见不惯在娘们儿面前继续出丑,爬起身拍拍衣衫,愤懑出了厅门,转下回廊,带着三五喽啰出了馆楼。 舞也看了,酒也喝了,魏荀的荡漾春心也被这个插曲扫尽,三人聚一处,决定离开。 潘妈妈陪同一起,眉飞臀扭,夸赞着叶洛救了燕儿姑娘。 走到厅门回廊处,倏尔一声轻婉唤声:“叶洛留步,可否留下来片刻,我有事相叙。” 空气停滞,面色也有些僵硬,潘妈妈最会缓解气氛,招招手推推叶洛,道:“燕儿是个感恩人,她想单独谢你。” 叶洛跟转身回望,随着李飞燕踏入阁中。 正文 第九章 雪夜认亲 入了阁门,叶洛脚步更轻,室内炉上的紫砂壶中热水正沸,热气胀得壶盖跳动,噗噗作响。 她端来茶具置于围桌上,桌头不高,席地而坐甚好,恭身示礼,叶洛答谢一声就蜷腿坐下。 茶水在杯里浸色,草绿鹅黄,淡淡茶香入鼻,李飞燕递手一杯放在叶洛胸前桌上。 月白齿在微笑的唇间显得极致,呢喃说道:“酒力还在,舒缓舒缓!叶公子,尝尝味道如何?” 叶洛闻起来即已清香,还是抿了一口,夸道:“真是好茶,此茶产于水乡山丘之上,北地固是难觅,感谢姑娘厚爱,得此机会品尝,根据口感色相以及泡制手法来论,应该是上品的‘雾间雪’。” 她神色有些惊诧,拍手赞道:“公子真是好眼力,对茶竟有如此高深的研究,佩服,佩服。” 叶洛抬手再喝一口,神情泰然若欣,讲道:“曾随家父南下,与茶圣陆子虔有过面交,得赠一本《茶经》批注,所以略知一二。因饮茶谈雅之风在繁华盛世才可兴起,当局时下诸侯争霸,战祸横生,对茶道的兴致了无,知之者甚微。再则,民以谋食生存为本,食不裹腹,安知这等讲究?” 她轻轻点头,面色突然有些凝重,说道:“可悲九州纷争,天下百姓陷于水火,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乱世,注定是一场血染的悲剧,尸骨堆砌的将军台。” “姑娘说的极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唯有天下一统才可免除那些不必要的战乱,那些凄惨的骨肉分离。” 李飞燕起身,移了一步,双膝跪地。 叶洛一阵慌忙,连忙起身扶她起来,可她甚是倔犟,难听劝说。 “燕儿不幸,沦为风尘女子,多谢公子不嫌弃,出手相救。” 即时拜首,眼眶里梨花带雨,伤悲泣恸。 “叶公子,燕儿还有一事相求,还望答应。” 叶洛用力扶起她的双臂,拉她起身。 “姑娘何必如此客气,倘若可以帮救,定当倾力而为。” 她继续说道:“我本名并非李飞燕,而是南诏国郡主姜灵,三年前南诏内乱,其余五诏篡权,与章国合谋杀害了爹爹,母妃也被掳去,遭章国太子章丘猥亵,囚在章宫铜雀台中,母妃不忍其辱,投井而亡。我在那场叛乱中被护送逃脱,后来流转飘零,沦落街头,被拐卖至此。” 叶洛露出怜悯同情的神色,略有意外之喜般回道:“原来你就是南诏郡主,三年前夜听江湖传闻,南诏内乱,血泪成河,章国捞了诸多好处,霸地掳妇,姜氏一族被尽数屠杀,无一生还。” 她神色忧郁,再添一些温茶,熟悉说道:“女子无才,隐姓埋名苟活,只想有朝一日寻个机会,亲手杀了那白蛮小儿段淳。他欠的债,要一刀一刀还回来。可恨自己的剑法难以大成,只能在这红袖馆中翩舞,为风流公子爷娱乐助兴。三年前入馆,幸得潘妈妈照护,做贴身丫鬟,,一直未离,青涩模样褪去,活成现在这般样子。” 叶洛扶手她坐下,自己也回到原处。 “潘妈妈真是个好人,可能她更懂你们这些女子的无奈,同情你们如同同情自己的过往一般。” 说着,叶洛陷入沉思,眼神不在交谈之中。 李飞燕蹙眉问道:“叶公子,有心事?” “同是天涯沦落人,忆及一些过眼往事而已。” 一旁的李飞燕踌躇地猜测着他的想法,但也没细问,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过往,至于自己,选择相信叶洛的为人。 她顿了一会,缓缓开口:“叶公子,你我年纪相仿倒是无碍,我要拜你为师,请你收我为徒,我学剑,只为杀一人。” 叶洛听后浑身一颤,有些无措。茶水也不小心喷了一桌。 气氛突然欢快起来,两个都被逗笑,显出有些失礼的尴尬。 李飞燕面上也显得羞涩,舔舔嘴唇解释道:“此事虽有些唐突,还望公子成全。燕儿识人不多,但一向很准,定不负女子所期。” 叶洛也打趣,不好意思将她拒于千里之外,随口而出:“既然姑娘一心想学,我便答应于你。只是学剑并非只是舞剑的招式步伐,更重要的是内力修习,一个合格的剑修者,需要经历淬炼。刀锋落芒之处即是淋漓血泊,举目抬首间就是头颅落地。杀人并不是一件快事,要有足够的意志力坦然面对。” “哈哈……师父,你答应了。”李飞燕跳身起来拍拍手,百褶裙摆出柔软的波纹。 “姑娘,且不可如此称呼,我答应你练剑是因为你的仇人未死,这种感受我最清楚,任他们逍遥快活一日,心头便如同刺上一刀,我是同情你,也是同情我自己。” “师父……”李飞燕拽拽他的胳膊央求。 叶洛显得生份,冷峻的眸色挂上面庞,轻轻推开手臂。 “我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不如唤你为妹妹如何,日后也可以照应。” “师父若不嫌弃,我认作哥哥实在高兴,且不知年岁谁更大一些?” 叶洛应道:“二十!” 李飞燕回道:“二十!” 叶洛继续说道:“初冬十月生人。” 李飞燕笑盈盈应道:“腊冬十二月生人。” “洛哥哥!” 叶洛再次一颤,曾经熟悉的声音如同回放一般,沉重的心绪如同凝望着那把白刃染成血剑,一寸寸刺进她的身体。 “姑娘,夜色已深,你就歇息吧!身处青楼并不是一个好去处,既然答应你练剑,认你为妹妹,即是亲属,我来想法子为你赎身。” “洛哥哥,潘妈妈待我很好,你无需费心,赎身的银两需要千金,巨富商贾都难以承担,何况我们这种底层平民。红袖馆中,潘妈妈只是个掌柜人,渭相才是真正的幕后人。” 叶洛疑惑问道:“渭相徐崇焕?” “正是,江湖人称一两侯,唯一嗜好就是银钱,夺一两就招杀身之祸,何况千金,他手下的八侍都是绝顶高手,‘八犬’的名号臭名江湖,想必你也听闻过。” “你安心歇息吧!” 叶洛转身出了廊道。 窗外,鹅毛大雪如絮,在瑟瑟寒风中撒下。 正文 第十章 大寒冬猎 魏荀和留苏二人在潘妈妈的招呼下入了三楼偏阁,叶洛下楼寻了一个识路的舞女引领,穿过大敞篷屏风,左绕西折,算是寻得了去处。 推门而入,妖冶艳丽的女姬有些惊恐,见得叶洛寒霜眸子里带愁,就没主动围身过来,而是如同猫咪一般钻在两个公子哥怀中旁侧,胸脯挤得鼓圆鼓圆的。 魏荀在这种风流场合混迹惯了,最是会逢场迎合,拍拍怀侧依着的一个光艳女子的翘臀,顺力推推。 “小玉,快给叶公子斟酒,扶他入座。” 那个名叫小玉的女姬识得体统,端起酒盏,恭谨地走到叶洛身前,双手作揖,媚呵呵笑道:“世子殿下的酒,哥哥可要赏杯!” 叶洛接过,一口饮尽。吃酒这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千杯不醉纵然有些吹嘘,豪饮百杯倒是平常技术活儿,西塞的军帐中几乎天天饮酌,一可以驱寒;二可以疏通经脉,修习剑术;三可以空对明月,寄托离愁,酒量也就变大,贪杯只是一种情趣而已。 入座,小玉躬临身前,神色中显着迷茫,含含糊糊问道:“叶公子可要揉搓香暖的服侍?” 还没等叶洛开口说话,魏荀露出狐黠,收着偷窃发笑的身子指着小玉笑道:“想必飞燕妹妹已经揉搓的舒服了,哪还会看得上你们的粗糙活儿,你就奉酒罢了,瞧叶洛面色,必定是个喝家子,若能灌醉,爷赏银五十钱。” 叶洛心头扑通扑通直跳,一个剑客的冷厉眸色瞬间转消,有些无奈,嘿嘿笑道:“世子殿下说笑了,李飞燕只是答谢我的解救之恩,吃了几杯茶水,恐耽搁你们回府,就匆匆来寻你们。” 魏荀质疑着稍稍仰起身子,扶了扶身侧女子的细嫩香肩。 “可是真话?” 叶洛只得继续接上:“真话,欺骗于你做甚!” 魏荀一阵狂喜,脸上的皮肉露着皱纹,令人费解。 留苏伸手轻轻拍拍他的大腿,“我知你又在动歪心思,想吃新鲜的桃儿。人家李姑娘可是渭国出了名的玉璧美人,舞剑卖艺,从未听闻过献身的传言。若被你解了馋,那岂不是一只破鞋,能有如此高的身价和如此蜂拥而来富贾公子吗?” 魏荀还是侃侃笑答:“这美人儿就是耐磨,前日数次寻来皆是竹篮打水,这次倒是幸运,见得真面。想她也被我风流倜傥的样子有所吸引,相念于我。” 一众皆是畅怀大笑,旁侧贴胸的女姬有些淡淡的气愤,修长玉指在他鼓嘟嘟的大腿上摸摸,指法娴熟。 “世子殿下常来这红袖馆中,原来是为了飞燕妹妹,前几日还嘴皮子抹蜜,油嘴滑舌说女子生得闭月羞花,服侍得爽呢,原来只是解闷子。” 魏荀未等那女姬眨目,一只手就已伸到胸脯上一抓,像蝴蝶爬在睫毛上轻盈的手指力道,酥得女姬一头钻埋在他的腋窝之下。 魏荀嘿嘿笑道:“小美人,你们这些人儿,世子殿下都吃。”魏荀曲曲手指轻轻戳在那女姬的鼻尖上。 留苏见识了自家兄弟的风流活儿,不禁赞叹:“这百日不见,纨绔风流样又胜了一筹。” 魏荀点头道:“留苏哥哥见笑了,男人儿就喜这种活儿,小弟只是勤奋学习体验几回。” 小玉揉了揉叶洛肩头,就吩咐她添酒,吃着酒水耗费时光。 三人聊起了江湖秘闻,风流道上的采花高手更是祥谈了些,叶洛不懂处就像听书一般,稍稍带入耳中。 子时更夫的铜锣声入耳,魏荀露着厌倦神色拈起一杯酒水,起身打理好衣带胸袖。在长木桌上丢下一袋银钱,三人一齐迈出了馆楼。 雪已经积了三寸有余,潘妈妈还守在柜台前划拨着算盘,吩咐仆役牵来马匹,三人跨上马鞍,叶洛不觉向后回望,红袖馆楼灯火泛彩,五楼的烛光已灭,沉沉隐入夜色。 入了魏府,魏荀尽量压低步子探门,拽出开门的仆役问了魏伯伯是否回府,还好行途耽搁,魏政被风雪阻拦,大雪封道,只得在途中客栈歇息。 毕竟十里一个天色,阴晴风雪不定,最是琢磨不透,哪里艳阳和煦,哪里风雪压城,都很难估测。 魏政不在,牧府里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了管束,身心像是解了枷锁,仿若心气儿就是脱缰野马,尽力驰骋,随意释放。 楚蓉儿孤零零一个人守在西苑屋子里生着闷气,见三个没正形没有什么响动,无奈地上了火炕,裹了被褥,左翻右滚,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有点困倦意,朦朦胧胧中进入了梦乡。 魏荀安排两人寻了榻炕,命丫鬟端来洗脚水盆伺候。 楚留苏出了门廊,穿过西苑苍柏小石路,院里一片漆黑,只有瓣瓣雪花还在飘撒,就转身回了落脚歇息处,没再惊扰妹妹安歇。 次日清晨,也就炊烟袅袅时分,早点心都没备好,一个男子就冲进了房门,魏荀还光着膀子捂扯着被褥,晕晕乎乎睁不开双眼。 魏靖羡扑到床头,找来鸡毛掸子拔下一根羽绒,一轻一重,在魏荀鼻子里轻刺。 魏荀感觉好生难受,尤如蚊蝇爬进鼻腔之中,一大巴掌啪在嘴巴上,甚是疼痛。 神经经受这般刺痛,惺忪双眼也瞬间清醒,眼珠子向上一翻,瞥见是魏靖羡这个小鬼又在整饬于他,一脚踢开被褥,跳下炕,一把抓住他的胸襟,把他一头扎进被窝,圆鼓禄禄的小屁股翘得很高,一把掌拍下去,魏靖羡只得喊疼。 “荀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你答应大寒时节带我去看冬围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我都盼了好长时间。” 魏荀住了手,拿起衣架上衣衫穿整,想起还真有这档子事,面子上浮出一丝愠色。 “你一个小崽子,脑瓜子真是灵光,我差点都忘记了。” 门扇咯吱一声响,紫杉端着羹汤茶点进屋,娟娟秀色在盈盈眉目里显得楚楚动人。 婉转莺语问候:“小叔子这么早起,你这哥哥倒是没个样子,总是懒睡。” 魏靖羡乳牙刚是换新,唇儿微笑的姿态甚是可爱。 “嫂嫂,荀哥哥答应带我去看冬围,我听其他小伙伴说皇帝老儿也会来凑热闹,今年幽州的冬围定是好玩。” “那就让荀哥哥带你去凑热闹,猎杀几只野雉跳兔之类的,拿回来给你们煲汤御寒。羡儿快过来,嫂嫂给你盛些甘草银耳汤,再吃些点心,长得结实些。” 魏荀抓着靖羡的脑袋走到桌前,眼睛特意扫了紫杉几眼,笑呵呵道:“杉儿真是贤惠,还亲自下厨,今日的装扮甚是绝艳,勾人心魄,今晚仍到你这处安歇,洗洗身子等我回来。” 魏靖羡还埋头在美味的甘草银耳汤中,并不解他们的这些风流谈兴之中。 紫杉使了个眼色,魏荀也觉得颇为不适,少儿不宜的东西还是要收敛些,做个端端正正的荀哥哥,摸摸他的小脑瓜,帮他递去一块点心。 魏荀只顾暇自己吃喝,猛想起还有留苏哥哥,叶洛,还有蓉儿妹妹,一脸的窘迫和失礼。 紫杉猜到了夫君的想法,轻媚一笑:“特地早起,为留苏哥哥一行做了家羹,妾身刚刚端送过去,薄尽礼数。指望你早起招待,屁股都被太阳烧焦了。” 魏荀还是诧异一喜:“还是杉儿解我,其余那些世子妃皆是一些风月行家,讨我欢心,得些珠玉宝饰私藏,未曾分忧。今晚回来给你购些添置,你说于我,有何喜欢的?” 紫杉还是有稍许欣慰,缓缓说道:“夫君尚还年轻,别整日想着在红袖馆中厮混,学些本领,为爹爹分担些忧愁就好。至于添置之物,府中应有尽有,我并无所需。” 魏荀洒然大笑出门,拉着靖羡穿过曲折石阶,去寻留苏哥哥。 正文 第十一章 帝君操槌 到了留苏就寝处,三人皆在,楚蓉儿端着水壶浇弄着几株盆景,闷气还没生完,不怎么搭理他们三人。 一见还跟从一个小孩,十三四岁模样,看起来跟个白棉花球一般,甚是招人喜欢。 楚蓉儿凑身过来拉住靖羡的小手,笑扑扑摸摸他圆嘟嘟的面庞。靖羡也不陌生,撇撇小嘴憨笑,两个酒窝迷人得要紧。 “姐姐” 楚蓉儿捏捏小脸道:“真乖,荀哥哥,这是哪家的小娃子,生得这般好看,还如此乖巧。” “是我叔父的遗子,叔父患疾,久治不愈而逝,这些年来婶婶一手抚养,爹爹也照看娘俩。靖羡这孩子心思通透,聪明伶俐,和我最亲,前些天应诺他去看冬围,今天就是时日,早早地便寻我来。” 叶洛在一旁有些疑惑,问道:“冬围为何物?” 魏荀解释道:“是幽州一年一次的冬猎,大寒时节接近年关,猎些稀物置办年味。本是规模一般,可这次非同寻常,听说渭帝唐玄龄亲临狩猎,晨时已将整个空苍山围堵。” 楚蓉儿好似并没有什么乐趣,插话说道:“皇帝老儿爱干嘛干嘛,与我们何干?” 叶洛依旧垂着眸,心思还在那千两的赎金上,并无兴趣去围观。寄人篱下,哪有钱财去赎回妹妹才是当务之急,一笔大数目,只能寄希望于那把青白古剑,得找个名剑行家,当个好价钱。 靖羡在一旁嘟嘟嘴,拉着楚蓉儿的手不离,两个清水眸子渴求着望向她:“姐姐,一起去看嘛,可好看了!” 楚蓉儿被他可爱的样儿迷得跟晕了方向的蜂蝶一般,围着小靖羡挑逗。 魏荀突然神色闪出灵光,惊喜地拍着叶洛肩膀,整得叶洛一阵懵怔。 “叶洛,见你武艺超群,我觉得有戏。” 叶洛一阵发懵,没有答话,只是瞄了一眼他惊喜的眼瞳。 “相传渭帝年轻时在空苍山猎得一只灵狐,征战时曾救他性命,如今大雪封山,灵狐行迹最易寻得,最有可能捉得千里灵狐,林海雪原,金銮宝架,场面定是蔚为壮观。若能为皇帝老儿捉得灵狐儿,心头一兴,指不定金银官户,粉嫩佳人相赠。” 叶洛细一想,还真有如此荒唐的道理,心头的焦虑也渐渐淡去。毕竟一个剑修者,当了贴身佩剑,就如同骑士杀了马,狗失了主人,是一件折煞尊严的事情。 有一丝机会,叶洛也不想放弃,不妨去空苍山一试,千里驰行的武技,还会输于一只灵狐儿?但细一想,此事也并非如此简单,在府上揣测千遍,倒不如立刻动身出发,一探究竟。 楚蓉儿身骑枣红马,怀里搂着小靖羡,十分惬意,女孩子对这些小娃娃天生没有抗拒性,再加上魏靖羡那般讨人喜欢,软萌软萌的。 魏荀倒是多嘴,眯一只眼,咧嘴轻笑道:“蓉儿妹妹倒是喜欢小娃子,抓紧出嫁,榻炕上激烈一些,不出一岁年月,小娃子就会爬了,腰身好些,用不了多少年岁,就可以生一大堆小人儿,长到靖羡这般年纪,各个都是玉树临风,绰约佳人。” 楚蓉儿斜瞪了一眼,讥笑道:“小姑娘生得漂亮岂不是羊入虎口,绰约身姿恐会把你迷得晕头转向。让你稍稍本份些,小妹妹就迟嫁会,和靖羡玩玩尚好。” 空苍山,东升初阳照得寒气升腾,刺眼雪白射得眼睛有些缭乱。 山顶是冬猎台,三面悬空,唯有西向可攀山巅。 山巅上是平坦开阔的塬地,历代扩建,规模已经达到上限。 最显眼的莫过于“观沧楼”,翼然架于悬空之上,九层入耸,好似青云踏在脚下。 大凡山高月小,奇峰险阻之地皆被封为仙泽之地,“观沧楼”初建竣工时就被迎来“三清道人”,祈恩福佑,皆来朝拜。 世子殿下贵为侯储,可以登顶,四人拜了香火,便在冬猎台上站定。 金钟清脆浑厚,犀角号轰鸣震耳。 渭帝唐玄龄凌绝九层之上,昭告臣民。 “大寒冬猎,开始。” 魏荀抬首猛然瞄见爹爹也在楼上,陪同渭帝,尽地主之宜,想必是直接从客栈赶来,并未回府。 剑士刀客皆抢先入山,在崖壁上如同壁虎穿行,御气而落。 每一个初成的剑修者都会学习武技和内功心法,前者与身体天赋吻合较高,根骨奇特的掌握奇快,一般人则需要时日慢耗,以求熟记。但要真正成为强者,内功心法最为重要,内外兼修,方可大成。 内功则没有什么界定,全凭个人悟性,大凡那些羽化登仙的高人都是在一时之间领悟了大造化。 经脉气转,全凭顿悟。 山中物类,在苍松和皑皑雪沫下显得稀少,雪泥鸿爪倒是不少,杂乱无序,难以分辨。 狩猎刚开始连个兔毛都未见,观赏自是无趣。 皇宴歌舞铺张,金樽帐暖,妃嫔跪在皇袍下添酒作乐,臣僚都使着美言附句,博得君主欢颜,以求赐地封赏。 冬猎台上的剑客所剩无几,约摸二十来个,有三个身穿玄色甲袍的男子曲臂持剑,观览着台下的一切动向,整个眸子睥睨冷傲,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杀气弥漫着手可触及的每一寸地方。 小靖羡的眼神则注视着惊弓的鹰鳽被射落,如同大萝卜栽在雪里,唧唧喳喳一阵惊叫,楚蓉儿陪着他一同笑腹,一起拍手。 不料被三人斜首侧瞪,惹得楚蓉儿一阵气恼,被叶洛拉住,劝说了下来。 靖羡抬着指头骂道:“坏蛋,大坏蛋,姐姐帮我收拾他们。” 尺距稍远,三人并未听到,叶洛捂了捂靖羡的嘴巴,哄了哄,让楚蓉儿带着继续观赏飞驽射豺。 北地的孩童,这种血腥场面见惯了,不曾畏惧,尖叫惊喜才是本能反应。 整个空苍山,围境之兵已经把外圈卡在了半山腰,开阔平地上的野物增多,在石缝林木间惊窜。 突然,山涧水瀑上闪过一道白影。 叶洛早已发现,扭头望望那玄色三袍,已箭步飞出数丈,青白剑气如虹,掠过巉岩,溅起一阵水珠。 人声鼎沸,瞬间炸了锅一般巨响,雷鸣掌声不止,连耳接耳说声话都听不真切。 犀角号再响,牛皮鼓锤出震山敲石的声音。 渭帝唐玄龄起身龙銮,步于槌鼓架前亲自操捶,大戏,开张。 正文 第十二章 青莲剑雨 魏荀指着水瀑里的光影,大声喊道:“快,快,快看,千里灵狐……走,再迟些就被别人抢先了。” 叶洛向身后“观沧楼”高阶上飞去,寻得兵器架,背起一张银月弦弓,拿起剑,随在魏荀,楚留苏身后。 到了冬猎台石栏上,直接使出轻功内力,借助这次张力,在流动气旋中飞出数十步,直接甩出身段。 一人梭奔而去,水瀑下激流冲荡。 “轰隆,轰隆……” 那玄袍三人已经到了山涯中段,身轻如燕,不使出点真本事极有可能被他们抢先。 叶洛向后屈膝一蹲,“唰”地窜出数丈,剑刃在花岗岩体上留下一道深痕,剑刃的弹力又让他翻了一个筋斗,在水瀑中露出的石尖上又一次腾身。 “姐姐,超了,超了……”冬猎台上的魏靖羡摇摇晃晃地指手喊道。 身底三人再一次使出内力,速度又快一倍,却始终落后于叶洛。 眼见灵狐在眼里飞窜,雪霜皮毛上透着淡淡蓝光,如火眼瞳里射来一股魅色,叶洛顿觉神情有些恍惚,稍眨了一下眼皮,千里灵狐却不知溜去了何处。 水帘深处是一方洞天,叶洛站在一翘岩上冲入,玄袍三人也紧随其后,入了洞天。 洞壁上五色剔透,石柱如笋。 淡蓝幽光从一石洞入口处闪过,眼疾手快,叶洛已经冲袭过去。 “嗖嗖嗖……” 数支羽翎利箭冲半腰射来,叶洛立马贴着石壁,眼眸斜望身后位置,调转身来一闪。 身侧一块铁石被射成一个刺猬,亮锃锃的箭头入了半寸。 叶洛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冷哼道:“三位,素面未识,何来仇怨,背地里使阴招?” 仨人进了一步,冷面模样各具神态。 “废什么话,抢老子的灵狐儿,还装着臭读书人的儒雅气,该死!” 叶洛也懒得继续说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地里使阴招,还如此嚣张,见你们三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顺带收拾收拾这狂妄自大的脾性。” 三人哂笑,好似听了个笑话。 叶洛气不打一处来,顶到了天灵盖上,不收拾几个有眼无珠的毛贼,还真不知自己佩的是剑。 三人看着怒气冲天的叶洛,特意嘲笑,拿起几颗石子飞来,尤如飞刀暗驽,稍不留神就结果了要害。 叶洛稍眯一下眼斜扫过去,剑刃如鳞光飞彩,石子擦出火花,斩成两半落于尘埃。 对面三人互窥,一阵惊讶,裂石之剑肯定要注入内力,没想到叶洛如此身手。还是略略收了收神态,以免灭了自己威风,涨了他人的士气。 叶洛觉得这处稍微有些狭窄,地方也不够敞亮,游曳飞步向光亮处奔去。 三人以为叶洛要抢先去捉灵狐儿,紧身跟过来,其中一人善使暗器,九枚银针破风破势,如电光火石般飞射而来,处处都是夺命的方位,叶洛不敢再接,只得借着洞内的摇枝藤蔓,躲开飞针。 “他娘的,灵狐儿又不是你娘生的,如此刁难于我,招招致命。我是厌倦了杀人,不要逼我乱了方寸,结果了你们的性命。” “呦,好害怕,你以为你谁呀,是紫月刀客林毅之,还是崆峒剑祖风扬清?” “呸”叶洛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就凭你们这点本事,用得着二位前辈出手么,撒泡尿照照自己,害不害臊!” 所提之人皆是江湖上的绝巅高手,叶洛曾有所听闻。 在西塞为帅时还曾亲自去崆峒剑冢拜会,只是风老前辈是个人间宿客,浪迹江湖,久不回冢,未能得见。剑冢则交由大弟子管理经营,门徒繁众。 风扬清一生只收了两名弟子,皆是武学奇才,大成境界,只是小徒儿被女色所诱,成了益国的驸马,为取悦益国皇帝老儿观赏崆峒剑法,一式剑法便屠了数十名手无寸铁的无辜人,全套下来,百余名割喉的血人儿遍地。 后来小徒儿被人所杀,头颅被扔在皇廷的茅房尿水之中,相传是风老前辈亲自清理门户,洗白了天下人的笑谈。 日后崆峒剑冢设立新规,不入世扰政,以扶天下万民为己任。 紫月刀客林毅之则是江湖榜上第一刀客,生于南地,却对刀情有独钟,清癯身段却是女人魅色,见过本人的都说是一身女人装扮,随从的男子甚是清秀,被传有喜欢男人的嗜好,床上那些勾当,皆在背地里被人嘲弄,遭人诟病。 善使一手好蛊,中蛊者都是牛犬生活,唯命是从,侠的道义,在他身上似乎没有太多凸显,只是一个游于世外的闲散“男人婆”罢了,自讨情趣。但那一手紫月刀法,惦念的人倒是众多。 “兄弟们,上,结果了这厮,省得他在这里碍眼,挡我们财路。” 瞬间身旁窜出三人,脚步屈张,循规循矩,三柄冷剑滑过,白刃剑气激荡,在叶洛的隔阻下撞成一股向外四溢的劲力,震得四人纷纷退后数尺。 三个玄袍小儿未占上风,却乐得跟拧了的麻花一样,沾沾自喜。 叶洛快速出剑,三人魂都吓愣了,一个趔趄退后,一人正中一剑,右肩胛处一剑入骨,疼得那玄袍男子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嘴唇都被咬烂。玄袍色泽更深,水淋过一般。 二人慌张,大声呼喊着杀将过来,叶洛道出一句:“青莲剑雨”。 无数飞剑朝二人刺去,数百道剑芒结成一个八瓣莲花横劈过去。 叶洛还没等二人回神,两手抓住二人脑袋,跟晃荡夜壶一般,撞了个晕,倒地深深抽着气。 抓上洞内悬吊的藤蔓,张开银月弦弓,“嗖”地一下,三箭射成一个圈状,把那包扎伤口的男子吓出尿来,裤裆里一阵热气,地面也湿漉漉的。 叶洛窃喜一笑,从之前闪过淡蓝荧光的洞口而入,去寻那灵狐儿。 进入洞天中部,一线通天的圆孔直竖,好似天穹一棒子捅的窟窿,青光落下。温潭古井,鬼斧匠心,不知是哪位高人的隐身之所。 外面是岁寒三九,里面却是绿意如荫,比之前的那个小洞天更为敞亮,更具美观。 身上也有些冒汗,只得解开棉衣的一带,体感稍许舒服一些。 正文 第十三章 千金得手 “咕咚咕咚……” 潭中气泡炸裂,叶洛一阵惊异,不解其理。虽说天穴有冬暖夏凉的调温之理,但如此古怪异象倒是未曾见过,若不是亲历,难以言想。 凑近几步围着古井石床俯身细看,水清凌,映悬日入井,凑巧时机,蓝幽身影如魍魉鬼影般掠过,无波倒影也显得模糊。 叶洛猛抬首仰颔,眼瞳如雪鹰目光般犀利,望眼一只灵狐蹲在头顶钟乳石柱上。 “嘎嘎……” 叶洛心中一喜,难不成这骚狐狸腊冬还在发情,还是一只母的。 银月弦弓搭箭,满月会挽,三箭惊得灵狐儿一通窜跳。 叶洛自是轻松,这骚狐狸玩起来倒是打趣,看来也并非厉害灵物,掏出一个袋囊,矫健步子飞壁走石。 嗤嗤笑道:“骚狐儿,捉你去讨换些银两,入了宫墙,皇帝老儿会给你找个公种配一下,毋自担忧。” 灵狐儿倒是奇怪,扭头窜咬过来,红瞳血色有些吓人。 叶洛挤出微笑:“这骚狐儿,总让人意想不到,还想伤我,又不是刁睛白额大虫,又有何惧。” 这狐儿速度之快,足以缭乱目色,还好叶洛眼疾手快,未被它伤着。 利爪挠过眉宇,差点抓瞎了眼珠子。 “滋滋……” 一股难闻的狐臭味熏得叶洛直呕,这骚狐儿贼他娘的诡计多端,占不尽机会就想放屁溜人,倒是天真。 叶洛一剑横扫,整个剑气结成一道光障,把骚狐儿困在其中,倒也惊奇,这千里灵狐确有灵力一般,淡蓝幽光一隐,跳出了隔挡光障。 一把剑扔在半空,脚后跟一蹬翻身,一柄剑直飞灵狐儿脑门射去。 灵狐儿敏捷度仍能跟上,从一块岩壁上跃出半空,正是时候,叶洛把袋囊张口,骑凤坐凰般闪过去收了袋口。 扎结,骚狐儿还在袋囊中乱蹦,利爪抓得袋壁咧咧作响,但还是无果,特殊材质弄的袋囊就是非同寻常,任百般骚动,依旧如钟盖顶。 “咚咚咚……” 仿若碎石坠地的音响,本以为是小洞天内的三人搞的把戏,但古井周围如风进巷道,异常清晰,叶洛凑耳贴在井床上听了一番,断定井下绝对有一方岩洞。 心中有丝隐隐的不安,但此处天造地设,温泉碧苔,寻个人间稀物珍宝倒是很有可能。 再一想,若是灵狐儿的主人可如何是好,毕竟夺人所爱有失剑道,仗势欺人会被耻笑。 彷徨之间又是一声响动,叶洛没再犹豫,跳入井中,飘摇而坠,井壁上显露一个暗门,一个旋转,脚尖就踩在石门窄槛上,脚下没有站稳再加上骚狐儿在袋囊中不安份,心神没有集中,向后微微倾倾身子。 一个石格子缩了进去,叶洛神情凝聚,眉头一紧,如此洞天暗格,机关齿索之类的暗器总是附属。 对面一个硕圆的黑铁圆柱如椽撞来,叶洛持剑顶在石门上弹开,脚尖轻轻点在铁柱底角边沿上,落在柱体上空噤若寒蝉。 “澎” 一声巨响,千钧之力捶撞在石门上裂得粉碎,如爆弹炸开的巨岩一般四分五块,掉在石阶下如乱石坟堆。 叶洛用脚步平衡了一下晃动的黑铁圆柱,找了个口子飞身落地。 这方空间是一处密室,中央一个八龙喷水柱上陈放着一颗鲛珠,色溢七彩,在珠内浮动。 叶洛并不清楚,但藏匿如此玄妙,定是宝物。 只手探在上面,手摘星辰一般捏在掌心,其物并不硕大,一把手可以攥住。 八龙也甚是奇怪,眼神皆朝向一处,一个凹陷的圆珠格子出现在前面案台上。 叶洛好奇之心甚重,没有过多思虑,把七彩鲛珠置入其中。 “啪!” 叶洛身子一搐,一个金丝盒子砸在地上,四方四正,破开嵌套,一本《九宫杂论》映在眼帘里。 伸手掏出来,其下又有一本黄劵书籍《落雁谱》。 翻开凝视,本草医理之术,还有一些脉络宫穴图画,想必是一本神医内经医书,叶洛也不懂,放回盒中。 《落雁谱》所书为何物,并不了解。 再翻开一看,一招一式如雁翔九天,平沙迁舞,习剑之人一眼便能识得,其中奥妙,还需时日参悟。 叶洛藏于怀中,那本《九宫杂论》也从金丝盒里掏出,揣在胸口衣衫里。 鲛珠更是珍贵,小心携带。连那个金丝盒子也没有丢弃,想必应该能换些银两,填补千金的赎金。 往日千金万两见惯了,也不觉得奢侈,毕竟财物钱币并不是他的喜好。而今虎落平阳,无家可归,却要一点点积攒,救出妹妹,完成雪夜的应诺。 人在江湖,多个人照应或许会心安一点,就算日后刺豫,也有个外围的照应。 出了密室,是空苍山的西山密林,苍柏掩映很难识得出口。 白狐儿挣得有些累倦,蠕动着身子毛绒绒,暖乎乎的。 叶洛登临观猎台,渭帝亲派亲卫守在悬瀑涯下静候。 楚蓉儿转身就瞄见了叶洛,见手里端着个金丝木盒,诧异神色扑上去接在手中打开,空无一物,眉头愣怔,憨憨问道:“叶洛,抱个盒子搞什么,灵狐儿捉到了吗?” 叶洛微微一笑,从屁股后拿出袋囊, “这儿呢!” 魏靖羡小手摸在上面,暖绒绒的,开心笑道:“我要玩,我要玩……” 叶洛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子,解释道:“灵狐儿放出来便溜无踪迹了,一不留神还会咬人,吃去这么大一块肉。”拿手比划了一巴掌的大小。 靖羡吓得缩回了小手,躲在楚蓉儿身后。 叶洛登上“观沧楼”石阶,把袋囊递在侍卫手中,呈在渭帝唐玄龄手边。 金丝笼里淡蓝幽光不减,灵狐儿躲在角落里惊瑟发颤。 唐玄龄治国理政历来皆受子民爱戴,明主风范大显,亲自召见叶洛。 犀角号吹响,击鼓收兵,在“观沧楼”上昭告臣民,得千里灵狐儿,圆成多年夙愿,逢年各牧州府放银,普天同庆。 赐叶洛封官入朝,招作千牛卫将军,施展一身武艺,守卫京畿。 叶洛辞谢,只许了千金收为赏赐,连同行的三人皆赏了厚礼,幽州牧魏政更是官晋三级,奉银倍增。 一行五人在沸声拥贺中离去,回了魏府。 正文 第十四章 赎身一诺 酉时天色变沉,暮霭压城,磨刀嚯嚯,乳猪肥鹅上案,剁肉声“霹雳嚓啦”。 炊烟直上,热锅滚油,厨房里一阵熙攘忙活。 魏政设下夜宴,一为叶洛接风,二为渭帝赏赐相贺,连连夸赞,露出喜爱神色,吩咐魏荀上酒,一饮就是三大杯。 魏政对儿子的期许还是颇高,数落几句,嘱咐日后好好练剑,一身绝技,风光无限。 叶洛谦虚应了几句,吃了些饭菜,感觉肚皮已经撑饱,就叫了蓉儿离开了酒宴。 回转折绕,两人倚坐在西苑的亭栏上,冬日的夜风虽寒,但月华素绢,如剪云飘逸。 叶洛从怀里掏出那本《九宫杂论》递在蓉儿手中,爽朗笑道:“蓉儿,我们相识已小半月有余,得你悉心照料,才捡回小命,心头总是暖意融融,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这本医书赠于你,搁我身上也无用处。” 楚蓉儿借着月光翻看,毕竟其父是神医妙手,其女也会耳濡目染,知会一些医理药法。 大概翻览一遍,合上最后一页,相较以前读过的那些医书,不解处颇多,可能也是玄妙之处。 楚蓉儿拍了拍叶洛肩膀,笑盈盈问道:“一下子土鸡变凤凰,什么感觉,我还准备使唤你为爹爹扛麻袋呢!” 叶洛听着笑喷了声,也没收敛怪象。 “什么土鸡呀,你才土鸡呢!” 叶洛思忖一会,蓦然回望着蓉儿的脸蛋,她的双手正一拍一拍地拍着医书。 叶洛深情地笑问道:“蓉儿,你洛哥哥挥剑纵横,就不打算问问来历,万一是江湖恶霸,你岂不是遭了殃!” “哈哈……本姑娘救人全看兴致,没有理由,你算是幸运之人。” 略作停顿,叶洛掏出七彩鲛珠放在她的手心,合上。 “蓉儿,这颗鲛珠算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礼物,找个链坠衔在胸前,对你的内功有所裨益。” “你这是?” 叶洛沉沉说道:“我是豫国国相叶昊之子,遭那狗皇帝毒害,家破人亡,才流落渭国。每每沉痛,想起叶府那日的惨状,食无味,寝难安。空有一身武艺,却护不得心爱之人,天人永隔,实在汗颜。就算以杀尽千万人为代价,我也要去做,取了豫帝的狗头。” 叶洛眼含涟漪,蓉儿轻轻地用手指拭去。 “失态,失态,蓉儿,明日回了楚府取剑,我就拜别,有缘我们江湖再会。” 楚蓉儿表情沉定,斩钉截铁地说道:“救你时就猜测你绝非等闲之辈,后来爹爹把真相曾告诉于我,我不提及是因为怕你陷于仇恨,迷失了自己。” “我很清楚我该干什么,杀人尝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楚蓉儿摊摊手,质问道:“你的天经地义就是一个人独闯皇城,被皇帝老儿的走狗军士射成筛子,还是头颅悬在城轩之上?” “不会,我会找到法子,亲手宰了豫帝老儿。前途就算是暗无天日的深渊大泽,我也必须走一遭,这是我对叶家祖先的承诺,也是活着的唯一意义。” 楚蓉儿愤愤地瞥了一眼,把医书和鲛珠一同递在了他的怀里。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你行你的独木桥。我们本是陌路人,不相见自可安好,明日回府收拾东西走人。” 叶洛心里一阵酸痛,断断续续叫道:“蓉……蓉儿……” 楚蓉儿起身离了风亭,月下独影一人,好似天地寂寥。 叶洛只得回转身,在月色下消失。 渭帝唐玄龄应叶洛请求,国府监所拨发的银两汇兑成千金银劵,送于叶洛手上。 一骑扬雪,鞭音在簌簌下落的覆雪声中应和。 红袖馆内依旧如常般繁闹,叶洛寻了潘妈妈,老妈子还算是记性甚好,认得叶洛。 叶洛轻声叨语,告知潘妈妈寻个稍微偏静的阁房子,有重要之事需要商量,以免带来麻烦。 看似静水无波的风流之地,耳目遍处皆是。那些富贾公子也常常安排个暗哨,谨防府中老爹派人捉奸,抓到把柄。 到了偏屋之中,叶洛就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潘妈妈,飞燕妹妹承蒙你多年来的照顾,我替她谢过。在这馆楼之中毕竟不是偏安之所,徐相的手段你也是清楚,为了利益,随时可以弃子,现在赎身出去,不再做馆中人。” 潘妈妈闻言一怔:“若我放飞燕离开,红袖馆的众人需要遭劫,就算是我成全于你,你们也逃不过相府的鹰犬。” 叶洛从怀里掏出千金票劵塞在老妈子手上,沉沉应道:“徐相国的条件想必渭国皆知,皇族有钱无胆,顾忌是青楼女子,富贾虽有财粗者几耳,也舍不得千金易赎,只想着在这风流馆内讨点艳色罢了。” “公……公子……是国府监的亲柘,皇帝亲赐!” “潘妈妈,劳烦你交到徐相国手上,一定欢喜,‘一两侯’适合做买卖。” 叶洛单膝跪于地上,揖手谢道:“潘妈妈照理好自己,此一别,不知何时相逢。” 潘妈妈紧忙拉起身来,语气有些急躁:“使不得,公子使不得!” 叶洛协同老妈子一起上了五楼,叩门入室。 李飞燕望见叶洛归来,不知是何滋味,无语凝噎。 老妈子凑近身旁搂在怀里,如同慈母亲抚。 “燕儿,快谢谢这位公子,纵然我十分疼你,却给不了你自由身,这位公子赎你出去,好好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去吧,我相信他会疼你爱你的。” 叶洛默言,脸色有些变化。 半晌絮叨,衷肠难舍之言诉完,潘妈妈帮她收拾了赶路的衣裹。 叶洛吩咐她换一身素调点的衣裳,出了屋门在外等候。潘妈妈吩咐下人牵来马匹,在馆墙外等候。 半盏茶的功夫,泪雨挥别。 李飞燕紧缩在叶洛怀中,欺霜赛雪的嫩手抓着他持缰的手臂,温温生热。 叶洛急着赶回魏府,鞭急马弛。 马背上的话在怀间还是听得真切,“姜灵,以前你唤作李飞燕寄人篱下,隐于红袖馆楼,今日起,你便是曾经南诏的那个姜灵,重新生活,去完成我们背负的使命。” 李飞燕侧首,呼气声在他的脸前留下白霜雾气。 “谢谢你,洛哥哥,日后我便是南诏的姜灵,也是你的灵儿妹妹。” 正文 第十五章 醉里玉人 府宴上,魏荀划拳技艺比留苏差了好多,一阵比划之下多吃了许多酒水,面上的红润肤色体现的很明显。 吃罢,寻不见蓉儿和叶洛的人影,就径直奔去了西苑蓉儿的歇榻之处。 一进屋子,楚蓉儿守着那些折采的腊梅,一瓣一瓣揪落,摆列在桌上。 见屋子里叶洛不在,魏荀就纳闷问道:“蓉儿,叶洛呢?” 楚蓉儿有丝置气,不禁反问:“没去找你们吗?” “没呀!他和你一同离的宴席,我想你们在一处,就寻来了,我和留苏哥哥才刚刚吃罢!” 楚蓉儿眉头一皱,微蹙的眉目间携杂着淡淡忧虑。 “夜都几许深了,真不给人省心!” 楚留苏和魏荀都看出蓉儿似乎对叶洛有丝生气,就笑呵呵说道:“蓉儿,你歇着,我们出去找找。” 魏荀出了府门向门卫打听了叶洛的去向,是红袖馆的方位,再细一琢磨,肯定是去了那风月楼子,幽州魏府作客,无亲无故,李飞燕算是唯一认识的人。 一人一马,两人把头缩在狐裘大衣袍裹携的绒帽里。 两人一通酒水过后,身体的热量慢慢流失,有些生冷,外衣裹得更紧。 马蹄步子也放缓了许多,马背上膀胱更是受气,遭不起折腾,一阵尿意来得急,魏荀忙勒马,跳到旁侧一棵合抱粗壮的树下,解下裤带,如水枪扫射,一阵舒服。只是冽风不给面子,顶风扬洒湿鞋,溅起的尿渍如秋雨沾衣,防不胜防。 魏荀站着挪了一下步子,张大了胯度,避免溅在裤沿上,也防止尿流浸上鞋底。 树干上一阵热气如雾,本来楚留苏尿感不强,这下看得尿意来了,同样挨着紧挨着的大树一通操作,感觉混身舒畅自在。 魏荀戏道:“嘿嘿……儿时站在山涯上与伙伴一同比射程,非要憋得很久才撒尿,图个厉害,现在真是憋不住,尿来就急。那时撒泡尿不嫌冷,现在巴不得不撒,夹紧裤裆,可就是频率高多了。” 楚留苏诙谐一视,噗嗤笑道:“府上金屋娇娥,馆内风流红招,还想憋得住,哪有那么万全的事。你还是把那玩意儿歇歇,免得老来无力,空悲叹息,还落下病症,裤裆里都是湿气。” 魏荀哈哈一笑:“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两人扯了几下裤带,收拾齐整,上了马背。 行不及半里,四人便在月下相遇。 魏荀在马背上噙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好似不是高兴,让人耐人寻味。 李飞燕首先开口问候,两人都笑着眸子应了一声。 魏荀终于明白,白狐儿换得的千金万两赏赐就是为了替李飞燕赎身。心里骂叨自己几句,为何当初不好好练剑,只得干巴巴瞅着眼前美人,和叶洛走得亲近,日前的那些惦记,算是白费的心思。 魏荀寻思着要搭话,只得装作不清楚,问道:“飞燕妹妹,怎么离开红袖馆了,莫非……” “女子终得自由身,多亏洛哥哥搭救!” “飞燕妹妹,这是好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嘿嘿……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李飞燕柔媚眸子微微眯笑 天寒地冻,再没有过多言语,直接策马啸西风,在月色下朝魏府赶去。 看见李飞燕双肩偎在叶洛怀里,魏荀莫名的不爽,也无办法,与叶洛相比,在这美人儿面前已经隔了好多距离,但不甘的心绪总如水浪涟漪,激荡不平。 到了府上,魏荀直接招来了仆人去收拾房间,并未向魏政禀报,这等小事,这个纨绔公子随便安排就好了,省得老古董爹爹又是一通讲究,耽搁功夫。 叶洛领着三人去了西苑里屋,到了楚蓉儿房间,蓉儿拨挑着烛灯,灯火忽明忽暗,仿是星星点灯。 留苏凑在背后拍一下肩膀,惶恐转身,瞳眸扫过众人。 大半目光被眼前的陌生女子所吸引,有些愣神,恍惚凝神间还是呆滞目光。 叶洛上前介绍道:“蓉儿,这是李飞燕妹妹,年岁比你稍大些,你唤声姐姐就好。” 楚蓉儿白了两眼,懒得搭理他,直接和李飞燕相互问候。 午夜甫过,叶洛,楚蓉儿,李飞燕,楚留苏,魏荀五人一起聚集在西苑屋中,院落中悄无人声,偶有夜猫窜上屋檐青瓦的响声,魏荀则是偷瞄数眼李飞燕,心里盘算着龌龊的想法。 明日还要将起赶路,就起座回房,各自歇息。 李飞燕被安排在东苑的紫竹厢房中,魏荀带着丫鬟和李飞燕行去紫竹厢房,安排她歇下,回到自己的炕榻上,紫杉已经熟睡,披散的乌丝在枕边散乱。 日有所念,长夜难眠。 起身穿上貂毛长靴,拿出两坛子烈酒,买醉不休。 醉意到了七分火候,后知后觉歪着身子到了院里,脚下台阶未能注意防备,磕绊在了地上,起身抖抖衣上尘土,趁着酒兴晃荡,盘盘绕绕,到了紫竹厢房,上阶缺了个心眼,一头撞在紫竹厢房的房门上。 厢房中还亮着烛灯,听闻门外有叩门声,没再多想,就开了屋门。 魏荀一头栽在李飞燕怀中,一阵囫囵胡话断断续续:“燕,燕儿……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叶洛那小子,如若不是,我恰巧喜欢你。我……魏荀,就是一个俗人,喜欢面容娇俏婉人的,但你给我的感觉非寻常人一般,不仅仅是那种思慕的皮相人儿,而是入骨的思愁与嗔念,绵延不绝,你就像那可摘的天上星一样,我禁不住伸手;更是那曼妙的玉绡人一样,我长夜漫漫,辗转难眠。” 见魏荀喝得烂醉如泥,又满嘴胡话,担心深夜惊扰他人,就直接搭起双臂,扶拖着他蹒跚步走到炕榻前,酒力很劲,魏荀稍稍一晃,翻仰在了被褥上,打个翻身,帮他盖好床被。 李飞燕转身坐到木檀椅上,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 微困,伏在桌案上曲臂枕头,眯了几个时辰,一阵脚麻抽搐把她从梦中惊醒,只是天还在鱼肚泛白,北辰星才刚刚暗淡光华。 正文 第十六章 九指盗寇 府中开始响动,仆役丫鬟晨起忙活,院里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传来,李飞燕已经洗漱完毕,一身淡雅素净的飘雪白绒衣,碧玺玉坠,衬得白衣恰到好处,素洁动人。 名动京城的头牌,天香国色,不打扮即就是千人沉醉,这一打扮,倾国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魏荀还在熟睡打鼾声中,李飞燕就带了门去寻叶洛。 到了房中,空留楚留苏一人在修弄着一张古琴,拨弄调弦。礼貌地问知之后,转身出了府门,朝后山走去。 峭壁寒岩上依旧挑着日前的积雪,凛冽劲风飕飗掠过,雪沫子扬扬撒撒落了她一身,反射出晶晶莹莹的亮光。 琉湖山,其峰不高,仅算得上是一个土塬,但水势地理极佳,十里罗汉松拔地高耸,如盖遮天。 南诏无冬,又在红袖馆中呆了数个春秋,这种白雪苍茫的景象从来没有领略过。李飞燕心头的震撼油然而生,感慨四时光景的无穷变化,密松满山的蔚为壮观,穷尽目光,扫驰四望。 登上琉湖山峰,正湖心冰层上两人正对剑而立,远远的背影看不仔细,但从大概体型轮廓来推断,定是叶洛和楚蓉儿。 李飞燕扯着嗓子喊道:“叶洛……叶洛……” 虽山风是背吹,但还是被两人听在耳中,两人转头回望着蹦跳而来的她良久。 到了身前,李飞燕瞥了两人几眼,犹豫问道:“你们俩在干嘛,看起来好凶!” 叶洛噗噗失笑。 “斗鸡呢,装凶!” 楚蓉儿置之不理,提起剑鞘横在李飞燕身前向后一拨。 “飞燕姐,你退后,我来领教领教叶大公子的剑法,看他还藏了多少本事。” 李飞燕只得听从,退到湖岸上观战,兴许能学得几招剑式,日后派得上用场。 长剑挎在腰间,一根银色的辔穗系在剑柄上,叶洛用大拇指按在剑柄上向下摁,剑尾稍微翘起。 楚蓉儿有些迟疑,愤懑说道:“你就算是一个豫国的西塞将军又如何,可别小瞧了女子,拔剑即可,不必手留余力,我想见识见识天壤地别的差距。” 叶洛心里如明镜透亮一般,与楚蓉儿相伴数日,还不知她那臭脾性,小女孩心思,又是府上娇惯的小姐,不按她的想法来,一股子怒气没处撒泄,早早起床就跟到琉湖上,谎称是比剑,实际是耍耍小性子,撒撒气,隔个数日,气消了又是活蹦乱跳。 两人虽同是持剑,但剑法造诣高低,几招之内便知分晓。 楚蓉儿撩出一剑,剑气柔媚,似是轻鸿蝉翼般的轻风扫过,夹杂着那股愤慨的怒气,凝着巨大的内力藏匿在轻风扫过的痕迹上,裹挟着湖面冰屑飞射而来,霸气凌人。 叶洛一直未拔剑,嘴角嘻嘻一笑,大拇指向下一按,剑悬立而竖,在手心如旋转陀螺般顺势劈下,冰屑碎成渣沫,宛如撒盐飞絮,簌簌坠地。 剑未出鞘,叶洛抱在怀中锁着双臂点头笑道:“蓉儿,剑术不错啊,怒气太盛,那种柔媚的内力就会露出破绽。不过我这一招‘流星挽月’真是好使,剑未出鞘便可避其所有锋芒。” “哼!好使就使呗,谁稀罕呀!”楚蓉儿冷哼一声。 叶洛怔怔出神,不知讲说些什么才可让她消消心头怒火。 一旁的李飞燕揣摩着刚才的那招,手上的树枝总是从手心滑落,甚是不解,跑上前去,仔细盘问叶洛其中玄妙。 叶洛淡然说道:“剑式不外乎就是一个形体的显现,不论是腾转穿刺,挑勾抹挥,都可以模仿至九分形态,但最重要的是内功,一个大成境界的剑修者,可抽刀断水,挥剑裂金,剑气可撼云霄,剑意韧如熟铁。我之所以能挡住蓉儿的剑芒,全凭顺势蓄力,催动体内罡力流梭,汇聚在手掌之上,通过旋体剑鞘释放。” “洛哥哥,教我这招如何?” 叶洛点点头。 楚蓉儿顿首仰面蔑了一眼叶洛,凑近身来,把剑递在李飞燕手中,喏喏轻声说道:“飞燕姐姐,起剑摆势,让叶公子亲手教授。” 片刻之间,李飞燕蝶步轻盈,飘舞绒袖,名不虚传的红袖馆招牌技艺,妙。 又把方才叶洛的那招式演示了一遍,嘿嘿笑问:“学得几分相像?” “九分,不过好看的还是你起势剑舞的那段,比那晚烛光下更绚。三寸寒冰,清影翩翩。” 李飞燕凝滞一会,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段剑舞是爹爹送我去东篱学宫学艺时所授,儿时轻灵好记,学得自然熟悉一些,为了买艺生存,练得精湛了些。可是……唉,不提了,洛哥哥还是教我那招,领会通透了就可以保护自己。” 楚蓉儿不知所述情况,好似懂了些,不过剑舞的确诱人,堪称一流。 叶洛单手抓住她的玉脂手腕,让她先用手指将剑鞘抡成圆弧状,身子略微沉低。 李飞燕感觉剑鞘控制起来容易好多,进步明显,脸颊上的微笑如夕阳一抹,无限姿容。 叶洛凑在楚蓉儿身边,小声嘀咕道:“蓉儿妹妹,收拾一下心情,我教你这招!” 楚蓉儿讥讽一句:“我不需要亲手教,也不想学。” “蓉儿,不要使小孩子脾气了,我随你便是,过完元宵佳节再计划南下寻仇。想来报仇也没那么简单,这段日子可以安心修习剑术,也可以教你们几招。” “真的?”楚蓉儿嬉笑颜开,跟变脸一般。 叶洛递过剑,同样的姿势。 起剑,收剑,一气呵成。 半晌过后,两人的剑技已经熟练得烂熟于心,手也被冻得一青一紫。叶洛正准备教授她们一些简单的内功法诀,突然间一把飞剑插进眼前冰湖,剑刃入了三分,不住晃动着剑柄。 山头上“白”字大旗在风中咧咧作响,一群玄袍剑客齐刷刷列成一排。 叶洛还在愣神,那群人霎时就飞临湖岸。 李飞燕,楚蓉儿收了剑侍立。 为首的一名剑客身着红袍,甲胄上的玉片道道痕迹,筩袖处甲片断了编带,最显眼的还是垂伸着的左手,五指缺一,中指断了一截。 比起之前见的那个黒蛮熊儿,这个更像是煤窑里出来一般,再加上一脸络腮胡子,暴躁脸一看就是个土匪头子。 那人嗓门跟夺了食盆的疯狗一般,二话不说就破口大骂:“小杂碎,爷寻你真是煞费了心思,请你去我蛇枢总坛坐坐,会会酒。” 叶洛不知所由,但来者不善。向前迈进数步,扬声问道:“是唤你九指盗寇好呢,还是八指半呢?” 那人横眉斜翘,胡茬也立了起来。 楚蓉儿低语喃喃,凑在叶洛耳旁说道:“蛇枢总坛是渭国的一个地下组织,遍布数百个州县。专干一些杀人夺命的交易,只要生意谈得来,连皇帝老儿的龙銮轿都敢一劫。叶洛,你还记得空苍山冬猎台上的玄袍三人吗?估计就是蛇枢的人,你伤了人家,定是寻仇来了。不过日前是‘赵’字大旗,看来总坛内部又发生了动乱,换了贼主。” 叶洛瞪了那莽汉一眼,拳头一紧。 正文 第十七章 十斩斧影 那人讥笑,横肉生纹。 “坛主有令,请你去总坛一絮,爷只是奉命行事,若不是坛主再三强调以礼相邀,我早捆根绳子将你绑了去,省得麻烦。” 叶洛行事细谨周全,既然这黑胡子以礼相待,何不问清来由,避免无谓事端,引火烧身。 “我与你们坛主不识,也无瓜葛,麻烦你回去告知一声,没有时间拜会,见谅。” 那黑胡子爆怒,甲胄紧绷,肌骨辘辘,白眼珠子显得十分可怕,一副狰狞目色若是困兽凝视,惊得楚蓉儿,李飞燕纷纷移了一下小碎步,走到叶洛身侧。 唾沫星子乱溅,在日光下映出飞落轨迹。 “小崽子,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少给我装蒜,蛇枢的三个师弟皆是拜你所赐,一人还裹着绷带纱布,曲臂难伸呢!” 叶洛瞟了一眼,佯装恍惚明白,解释道:“那日三人欲伤我性命,我算是给三人长点记性。” 那黑胡子似乎没了耐心,丹凤眼深蹙,细纹褶皱,舔舔厚唇骂道:“少他娘的给我废话,有什么滔天冤屈去总坛再说,我管你娘的三七二十一,在这里给我贫这么多嘴,一句话,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就没这么客气了。” 叶洛仰笑质问:“客气?若不是见你是长辈的份上,早就叫你尝尝苦头,跪地求饶了。” 黑胡子抹抹胡子,啧啧咧嘴讥笑:“年纪轻轻就如此狂妄,爷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要记住,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年少轻狂容易挨揍。” 叶洛笑呵呵应道:“哦,是吗?可能是我太年轻了,还没遇见绝世的高手,一些蝼蚁小喽啰也没机会让我使全力。” 黑胡子瞅了瞅琉湖冰面,对视三人,狂吼一声:“小崽子口气挺硬,就看你的腰板硬不硬,一斧子下去让你断成两节。” 仰头,晴空一道斧刃光影砍下,叶洛移身一闪,一斧子下去一个硕大的冰窟窿,湖水泛着冰屑溢出来。 叶洛匆忙喊楚蓉儿,李飞燕两人上岸,不然冰层碎裂,落水遭难。 黑胡子看见叶洛身形敏捷恍若鬼影,心里暗暗凝了神,黯然一叹:“收拾不了一个狂妄小子,我这二十年的蛇枢教头算是白做了。” 少顷,斧钺再次挥起,巨刃尤如半弯新月,百道皎白幻影瞬间燃起赤金火焰,击在冰层上炸开。 “咚……咚……” 叶洛被迫催动体内罡力,减轻身体上的灼热感,身陷火海囹圄,只得处身被动,一招招化解黑胡子的利斧攻势。 “没想到这黑胡子还有火巫术法,一把破斧子倒是凌厉。” 叶洛继续寻思破解之法,脚下浮冰开始慢慢融化,湿漉漉一大片融水,赤红色烟雾骤然弥漫,袅袅升腾。 叶洛提剑,凌波步绕出,长剑附带一束青光朝他刺去,那黑胡子拿斧来格。 “咣”一声巨响,火花四射,手臂在这阵震颤中生麻,烟雾四散,依稀看清人影。 湖中央已成冰塘,浮冰被斩成三角状,四角状,奇形怪状。 叶洛顺势翻身,飞身上了湖岸。 黑胡子一见没有讨得甜头,在斧柄上搓手,“咯咯”磨牙。 “好小子,爷不动真格的还拿你不住,看招!” 黑胡子连砍四斧,湖岸一阵颤动。 黑胡子转体吼一声:“尝尝爷十斩斧的厉害!” 横一道斧光,纵一道斧光,渐逼渐近,交错飞扫,就像一道佛印,全身都被罩在其中,难脱身形,叶洛扭一下身子,如虹剑气凝在长剑之上斩去,光影交错,如雷炸响,两人还未分出胜负,又续了三十余招。 停手,两人皆喘气不止,耗力过多。 “小崽子,爷不打了。” 叶洛收剑入鞘,擦一下滚动汗珠,喝道:“回去禀你家主子,你那三个师弟是咎由自取,我还有事在身,没功夫去你们蛇枢总坛,若是诚意相邀,烦请不要搞这么大排面,空暇时日兴许会去坐坐。” 黑胡子旁侧一玄衣男子指着楚蓉儿,李飞燕两人在那人耳畔嘀咕,不知又搞什么花样。 倏然间黑胡子一巴掌抽在那男子脸上:“爷打不过人家,就要拿两个小妮子要挟?若是传出去了,我蛇枢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玄衣男子拱手认错,退到黑胡子身后。 黑胡子甩甩袖,扛起斧头高喊:“撤,回坛。” 楚蓉儿,李飞燕看得高兴,拍手鼓掌。 初阳已经悬高,叶洛没再教授内功法诀,三人一同赶回魏府。 魏荀见了李飞燕,顿觉羞愧,眼睛眸子不敢直视,打了个招呼,和其他人一起絮叨。 楚留苏拜拳相别,感谢几日来的照顾,众人纷纷跟着一通答谢,出了魏府,策马上了街道,出了幽州城。 四人在途中歇了片刻,喝了壶茶水,天色将昏前就赶到了楚府。 楚烟白见儿子女儿归来狠狠地训斥一顿,吩咐他们准备一下,令狐伯伯会来府上。 楚蓉儿一惊,如同晴天霹雳,只是不辞而别陪哥哥去幽州玩闹,没理反驳,只得回了阁房,换换风尘仆仆的衣装,补补妆容。 将近申时,令狐伯伯父子到了府上,正厅堂下檀木椅上三人言欢,不一会儿就提及蓉儿。 楚烟白笑呵呵解释道:“小女方才去了后山习剑,暂换衣饰呢!” 令狐伯伯一阵夸赞:“令爱真是勤奋,照此下去,小沅的剑技恐要落于下风,不过甚好,两个孩儿可以相互学习,共促而上。” 楚烟白吩咐丫鬟去告知楚蓉儿,稍等片刻之后,蓉儿入了正厅,稽首行礼,向令狐伯伯问好,令狐伯伯摆摆手眼眯着笑夸道:“蓉儿真是越长越秀,令狐伯伯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年芳十八了吧!” 楚蓉儿泯笑融融答道:“令狐伯伯真是好记性,蓉儿今年十八,翻年将是十九。” 令狐沅起身迎上来招呼,蓉儿微笑示意,上前向三人斟茶,玲珑手节奏缓轻柔和,慢慢倾倒。 令狐沅看得入迷,愣愣失了神。 令狐伯伯向小儿一望,觉得有失体统和礼数,轻轻咳了一声,令狐沅恍若梦醒,面含羞涩地苦笑了声,问道:“蓉儿今日练了些什么招式,给沅哥哥讲讲!” 楚蓉儿心里一懵,微露一丝措忙,放下手中茶壶莺语回道:“一些杂乱招式,沅哥哥也是知道的,蓉儿练剑都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练剑只是有了兴致闹着玩玩而已。” 令狐沅似乎语藏安慰地讲道:“女孩子只要会些女工持家,相夫教子即可,练剑这种事情不必强求。再说,以蓉儿妹妹聪慧,随便练两手就比平常女子厉害,改日我教你几招,如何?” 蓉儿侃侃笑道:“沅哥哥,改日来了兴致,一定相邀。” 正文 第十八章 龙渊古剑 楚蓉儿陪同令狐伯伯说叨了几句,觉得有机会开溜,揖手行礼告退。 楚烟白转头冷冷瞥一眼,回首时又是笑容扑面,不住夸赞令狐侄儿,滔滔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论及两家亲事,令狐伯伯和楚烟白两人都主张正月里择个黄道吉日,上岳台山合合孩子八字,祈求个吉日良辰,成就一桩美满姻缘。 一旁的令狐沅听得兴致正浓,还说要协同楚蓉儿一起上山,求一对鸳鸯福,让八方神明一同庇佑。 后院廊亭梁拱下,叶洛倚着栏杆望着楚府的青砖合缝围墙,青白古剑合鞘搭在木栏边上,稍稍迟虑问道:“灵儿,可还习惯,与那红袖馆相比,楚府是不是自在些?” 姜灵眨眼回道:“那是自然,不过毕竟不是自家地盘,偶尔会有一丝难为之情。仅凭你的关系进入楚府,又是白吃白喝,自然有些拘束。纵然蓉儿兄妹热情款客,但内心还是有丁点不自在。” 叶洛起身握剑,眸子凝望灵儿娇面,恰巧冬风不通人意,掠来一丝寒风吹散几缕墨染乌丝,灵儿用指尖轻拨,绕在耳后。 叶洛喃喃道:“进屋烤烤炉火,冬风有些寒。” 姜灵转身迈步走在前面,柔荑莲步走上青石台阶,跨进门槛。 叶洛坐在椅上,古剑搭在大腿上,取来一块绢白棉布,浸上酒水,把剑鞘上的云霁烟雾浮刻一遍遍擦拭,古剑猛然间透出一股古朴新意。 姜灵看着叶洛游梭的手指,愣怔一会疑问道:“洛哥哥,你尽管擦着个剑鞘把子干甚,把剑刃抹得雪白锃亮岂不更好?” 叶洛呆笑一声:“此剑不是寻常铁剑,出鞘饮血,擦擦剑鞘即可。” 姜灵一阵惊骇,面色紧绷,张齿咬咬嘴唇,叹声道:“有如此神奇?” 叶洛点点头。 “此剑名龙渊,是十大名兵之一,排在剑榜第三。第一是崆峒剑祖风扬清的玄齿剑,第二是章国神月教的九股剑。各大名剑皆是天外陨铁铸炼,龙渊剑的特殊之处就是锻造时使用了巫族术法,以鲜血祭剑。” 姜灵讶然捂了捂嘴:“这么残忍,一把剑就要献祭一个生灵?” 叶洛淡笑一声,摩挲剑鞘回道:“何止一人,成百上千已无从查究。相传龙渊在流落时,每一个剑修者都会用人血慰剑,刺激通灵剑戾,发挥怒斩山河,横削耸峰的剑气。” “那,那是不是每一把名兵都是如此?” “不,并不然,各大名兵的锻造技艺术法各有不同,方式不一,玄齿剑用内力滋养,九股剑凭冰芯白焰炙烧,龙渊无疑是最残忍血腥的。” 姜灵似是恍然顿悟,叹了口气。 “难怪玄齿剑名列第一,灌剑之法只是一些平常法子,不像其他的名剑,皆是一些古怪法子做弄。” 叶洛语露赞同之意,开口提道:“你们南诏也有一把雷焰剑,需九九八十一天的蛊毒浸泡方可开锋,除去铁锈杂渍,剑体如焰通红,仿若鬼灵幽火游弋。” 姜灵拂拂叶洛手臂,惊奇骇道:“洛哥哥,这你都清楚!曾听闻父王讲过,只是这把剑流落民间,辗转草市,不知为何人所获。” 叶洛豁然朗语笑道:“这次南下,兴许能有所知获,如有幸寻得,最好不过。此剑轻柔,最适合女子把持。再加上南诏子女皆懂蛊术,灌剑不用生愁。” 姜灵挑挑眉,柔声问道:“那我们何时动身南下,需要备一些物料么?” 叶洛摆摆手回道:“不用着急,我答应了蓉儿,元宵过后动身,那时再收拾一些酒水干粮也不迟。近几日有空闲,我就教你和蓉儿一些剑法和内功法诀,日后勤加习练,武功定会更上层楼。” 姜灵看见绢白布上的浸酒干了几分,就跑到桌子前拿来酒瓶,缓缓倒上一些,叶洛再次用力揩拭一遍。 姜灵有些疑惑道:“洛哥哥,你几岁开始习剑,这把龙渊随你多少年月了,看你对它的感情,颇是笃深。” “五岁开始握剑,龙渊是我十二岁时师父赠我的生日贺礼,算下来已陪我八个年头。日日练剑,天天杀人,已经深谙剑意,感情也就如同手足。记得师父曾告诫说,剑没有善恶,好与坏,全由持剑之人而定,他赠予我此剑,也是相信我的善念与天赋,可以剑通人意,不再凭借激发剑戾而发挥威力。” “那一定不容易通意吧!”姜灵蹙蹙眉,细细观赏叶洛脸色。 “正是,铸剑之法诡谲,我也无十足把握驯服,只能尽少拨剑出鞘,以贼人血满足灌剑需求,实在不行就只能自割肉肌。” “啊!”姜灵大呼一声,眼里饱含十分的怜悯心。 叶洛低声安慰说道:“无碍,你无需担心,我有内力护体,调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现在剑戾也渐渐变淡,一年之内震躁一回,与普通名剑无异。” 姜灵沉声平静道:“洛哥哥,日后再也不可自伤身体。” 叶洛嗯了声回道,起身把剑放在了一个黑油发亮的剑匣中,盖上匣盖。 嗟叹一声:“那时穷尽了法子,准备当了此剑换些金银,还好有幸帮渭帝唐玄龄捉了只白狐儿才换得千金赏赐,不然真不知何时赎你出来。” 姜灵噗嗤一笑,说道:“馆内传言一个少年剑客捉了一只骚狐儿就得了赏赐,都骂说踩了狗屎运,原来是你,嘿嘿,你现在可是闻名遐迩的擒狐大侠,细细想来,那些人也是羡慕嫉妒,才会如此讲。” “哈哈,擒狐大侠也是侠呀,有何不可,与世无争高低,倒是省去好多麻烦。” 姜灵鬼机灵拍拍叶洛肩膀,脸庞凑在耳畔嬉笑着说道:“洛哥哥真是侠隐于世,如此武功剑术还寄居楚府,真谓是简洁低调,不争俗名。那晚我在红袖馆里就有疑虑,但还是收了心思,如今赎我出来,又答应我一同去南诏,就讲讲你的身世,如何?” 叶洛迟滞一会,沉沉应道:“我是豫国叶相之子叶洛,家门遭遇变故,逃难至此,得蓉儿搭救,才活了下来。” 姜灵拍拍叶洛后背,声音有些轻颤道:“洛哥哥,珍重,豫国叶家的事在馆内有所传闻,我知悉一二,你这次南下是为寻仇么?” 叶洛轻叹一声,瞳目转而凝向黑墨剑匣静默。 姜灵一直彳亍身后,守望在半尺相隔的烛光身影里。 叶洛踌躇眉目未展,说道:“一己之力难以搅动朝堂,刺豫之事若是莽撞些将是玉石俱焚,我不能在没有九分把握时以身犯险,便宜了豫帝小儿,丧了自己性命。” 姜灵随意换了个姿势,停顿一下说道:“洛哥哥,你不是一个人复仇,你还有我姜灵,南诏郡主。” 叶洛有丝惭愧呼道:“灵儿,若不到万难之地,你就不要卷入这场漩涡,夺回南诏后,你安心做你的南诏郡主,福泽子民。” 正说间,门扉吱吱嘎嘎响动,跳脱步子迈进屋子,一阵躁扰。 正文 第十九章 南苑失火 “叶洛,你们俩在说叨什么呢?渴死我了!” “闲聊呢!” 叶洛忽然好奇问道:“府上客人走了?” 楚蓉儿露着窃喜应道:“过会就回了,现在正厅有爹爹陪着,我算是逃离苦海。” 正说间,楚蓉儿走到桌前端起茶壶,扫了一眼一旁的李飞燕,眼波轻轻沉低,翻起一个碧玉茶盏,倒入腾气热茶,喝得太急,舌头烫得通红,喷在了地上,嘴角满是水渍。 叶洛见状一脸嫌弃脸色,说道:“蓉儿,你慢点儿喝,要赶着投胎去吗?这茶水是丫鬟刚沏添的,还是沸水。” 楚蓉儿冷瞥一眼,呼气喝道:“那你为何不早点提醒一下,竟在那里讲些风凉话。” 叶洛有些无奈,不知如何讲明,只轻轻应道:“那茶水还冒着热气呢,你看不见啊!” 楚蓉儿盯着手中茶盏寻思,静默无语。李飞燕走过去翻起桌上好几个茶盏,倒上一杯,在四五个杯盏中晃荡,茶温渐渐降了下来,伸手递在楚蓉儿手中,拍拍肩膀安慰说道。 “蓉儿妹妹现在觉得烫吗?用嘴吹吹气,小口喝应该正好。” 楚蓉儿拉着李飞燕坐下,欢语道:“谢谢燕儿姐姐,我喝得有些急,烫了一下舌,无碍的。从正厅一路跑过来,有些渴了。” 叶洛走近端起一杯,吸了一口,起身去床案桌头上拿来酒壶,浮出一抹弯月轻笑,说道:“还是酒水烈些,更有味。” 楚蓉儿伸手指着酒壶问道:“叶洛,楚府还有更烈的沉缸竹叶青,想不想试试?” 叶洛露出狐黠,嘿嘿挑逗:“想试,但孤单一人酌饮显得没有情趣,只要你陪我喝一杯,我就沽一壶,可敢?” 李飞燕笑得合不拢嘴,用手轻轻拍着楚蓉儿的手背,撇了撇嘴盈笑道:“洛哥哥,激将法呀!我来陪你喝,风流道上混惯了,酒量倒是长进,舍命陪你倒是无妨,蓉儿妹妹可别着了他的道呀。” 楚蓉儿心底涌出一丝不甘,直接蹦起身向门外走去,霎时传来一声玉润嗓音:“叶洛,等着啊!我去整饬几坛子回来,一较高下。” 半个时辰不足,楚蓉儿就抱着两坛子竹叶青排在桌子上,后面的一个仆役也抱着两坛子续放在桌上。 朱红锦绸坛塞“嘭”一声揭开,酒烈味醇,瞬间就飘进鼻息,浓郁诱人。 叶洛凑近鼻子轻轻嗅嗅,轻舒呼吸。 “叶洛,来,我先干一杯!”楚蓉儿已经覆杯沉下,烈酒入喉,一股辛辣灼热感在嗓子眼处绵延不绝。 叶洛分酒一壶,仰起头,一壶烈酒一口焖,脸上色泽渐渐红涨,极为豪气。 楚蓉儿又举一杯,咳了两声,不屑地瞥了一眼。拈紧杯盏又倒了满弧口的酒水。 李飞燕盯视两人,喝酒已经带上了脾气,注定是不醉不休。再看两人脸色,都是红扑扑的,没一个好看到哪里去,乍看间,还是叶洛脸色稍微浅淡些。 李飞燕抓起酒坛,取来一个瓷碗斟满,心里暗想,两人犟劲头上,劝说无非就是浪费唇舌,倒不如分些酒水吃罢,两人少吃一些。 门外朗月如盘,府内巡夜的卫兵走过,窸窸索索的脚步声传入耳窝。 拿起酒壶与蓉儿一起干一个,惬意笑道:“小妮子,不是我叶洛夸海口,能灌倒我的真的是稀罕人儿,拼酒,你只不过是班门弄斧,到时醉得说起胡话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呀!” 楚蓉儿眨一下白眼,酒杯贴在嘴唇上再饮一杯,讥笑道:“大不了倒头睡到午时,又有何妨!” 倏然,屋顶一声青瓦响音,叶洛动动耳壁,再没听得响声,又续一壶烈酒下肚。 不时,一阵人嚷声呼,匆忙步子沉重,透过薄纸窗户看得一缕火光,三人连忙起身推开门奔出屋子。 南苑失火,通红天际火苗四散,叶洛飞檐走壁,径奔南苑失火之处,立在火势前方。 噼啪声夹杂喊救声一片混乱,场面狼籍。 楚留苏正带着一众卫兵和仆从取水浇火,楚烟白也立在火前指挥扑救,院中曦月亭下的塘水已经取了大半。 风势突然一疾,叶洛醉意浇头,气流冲得身形一晃,凝息定神,催动内功罡力,龙渊破空劈落,一阵龙吟声冲荡脚下屋宇,崩塌倒地,横剑一抽,一排厢房颤颤巍巍抖动,青石地板也有几分震动。 叶洛再接一剑,凭借摧枯拉朽的罡力,抖颤的墙壁又一次受摧,轰然坍塌。 火势无法蔓延,在众人忙救之下渐渐减弱。 叶洛欲回转身,耳畔一阵箭矢声飞来,羽翎音轻梭回旋,场边扑救的仆役防备不急,射穿心脏,几十人霎时倒地,面色惨白,发出蚀骨哀嚎,鲜血从口中喷出,伤口处也渗得跟染缸着色一般,血泊潺潺流在低处,在火势炎烤下干涸。 楚留苏高呼退后,命仆役退到南苑廊道,避免伤亡。举剑滑步劈斩,箭断两截。 李飞燕的脚步虽是轻鸿如燕,但毕竟没有什么内力修为,躲掉数箭后有些忙措,一根白铁箭矢朝左眼珠子射去,叶洛心中一急,飞身扑救,把箭抓握手中失了重心,跪身蹲在地上。 青砖高墙上猛然跃出四名黑袍蒙面客,黑衣咧咧作响,放声荡笑。 “世子啊,你是属耗子的吗?从豫都逃到渭国楚府,一路好找,竟然藏在渭国楚医侯的府上,铁鞋踏破,终不算是白忙活。” 叶洛抬首望去,黑衣斗蓬下别无差异,看不清样貌,感觉杀气重重,吸一口气略定心神,喊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纵火烧府?” 那群人窥一眼四周,冷语爆笑道:“死到临头了还不明白,那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好在阴曹地府里签到也讲个明白。给爷听好了,我们是崂山四客,奉旨而来,只是在渭国地盘,行动有些不便,才让你偷活这么多时日。” 楚留苏和楚伯伯一同围过来退到廊道上,楚蓉儿挡着飞箭掩护叶洛退后。 众仆役惊恐未定,眸光扫向叶洛。楚留苏更是不解,愣愣地瞥了一眼,转目又注视黑衣人的动向。 龙渊剑气已经泄了大半内力,叶洛感觉心力疲乏,当下调息已经来不急了,龙渊剑开始抖动剑身,好似剑意感觉到了杀气,很难压制。 叶洛攥紧拳头握住剑刃,血丝渗进剑锋,平静了下来。 正文 第二十章 仪老出阁 黑衣客临高俯瞰,叶洛正沉头控剑,气息未稳,有些嘘喘,肩膀微微抖搐。 正是绝佳时机,四人箭步跳下高墙,袖箭仿若银针密织,“嗖嗖”不歇,红木廊柱上恰似生了倒刺,宛若刺猬甲壳。 楚烟白急切高呼,命令儿子带着众人退守藏机阁,独自一人断后。 横飞袖箭在剑刃上叮叮当当撞落,散在地上。 楚府上下庭户百间,布局构造错落,廊腰缦回,火苗依旧吱吱嘎嘎燃烧,照亮半边院落,楚烟白转过行廊,如游鱼潜于蓝波,杳然无踪,掏出三枚黛墨弹丸磕在栏柱上炸开,飞沫如烟笼罩,朦胧一片。 四人放缓步子,凑在外围窥视,谨慎入微,以免莽撞冲入,遭了暗算,丧了性命。 白雾弥烟飘淡过后,众人无了行迹,外院墙外的喽啰小厮也跃墙入府,聚在四人身后,点起火把,听候调遣。 偌大庭院空无一人,四人气急败坏,命令喽啰小厮搜房。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叶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提头来见。快找,寻得者赏银百两!”蟒鞭袁呼喊声道。 众小厮异口同声应道:“是!” 此时叶洛一行已经转过曦月亭,进了藏机阁。 阁内横道由九九八十一块汉白玉镶嵌而成,晶莹通透,映出晃晃人影。 楚烟白随后溜到玄石阁门前,夜色如洗,就着光线按下石格子机关,呈北斗七星勺状,缺了天枢一格,随即石门徐徐升起,步入阁中按下石键,石门又一次封堵。 藏机阁是楚府繁琐复杂的浩大工程,里面囊括各类机括类暗器。层楼十二尺,凌顶可观整个府邸的望眼景象。 毋庸赘言,建阁初衷就是抵御强敌,毕竟在江湖道上行医,难免牵扯一些零碎复杂关系,防患于未然。 片刻后,楼梯侧口窜出一道白影,一声幽冥诡语发问:“来者何人,扰我清修?” 楚烟白拜拳施礼回道:“仪老,楚府遭劫,只得入阁暂避,等贼人离去,我即带着众人出阁。” 那白衣长髯老者伸个懒腰,蜷腿坐在二楼梯道口,抬手托着腮帮子闭目养神,如同入梦恍惚,久未回话。 阁内一阵天籁寂静,仪老长嗟一声:“来了!” 众人心中一颤,约莫半刻之后,喽啰小厮拥簇黑衣四客围堵阁旁。 听得外面数声恳求喊声:“楚侯爷,阿福对不住你了,来生愿为你当牛作马来赎罪,我家中还有老母需要照看,不想死去。” 楚烟白凛然一声长叹:“唉!这些畜生竟威胁手无寸铁的下人。” 踏步白玉砖跳上二楼,再上三楼。 打开窗格,眼底-火光如昼,阴阳两影相映。 蟒鞭袁高喊:“楚医侯,我们并无仇怨,只要交出叶洛即可,大火所毁房屋价值按十倍折算,明日我们四兄弟亲自登门奉银拜谢。” 四贼旁侧用麻绳绑缚五个仆役,阿福望见侯爷连连扣首。 楚烟白冷漠回道:“洛儿是老夫的干儿子,交出叶洛无异于斑虎弃子,老夫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 蛇矛袁迈身上前一步,银亮蛇矛指在阿福脑门,邪气怯意笑道:“拿他的命换叶洛,你意下如何,我们兄弟四人不远万里寻来,总不能空手回豫。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思量,和干儿子道个别,等你答话。” 回身望望叶洛,脸色凝重,盘膝坐下,双掌阖实,紧皱眉头强行催动内力,紧贴剑壁,一股白龙剑气入脉直上,欲达守丹天穴。 仪老瞬移身旁点穴,叶洛一声长咳,白玉砖上一摊血印。 “孩儿,你这样会毙命的,剑气入了丹田,整个人会爆戾泄功,不死即残,整日如同榆木脑瓜,行尸走肉一般。” 仪老盘坐推过叶洛脊背,手掌一挥,凝罡之力撕碎衣衫,上身裸-露。 手指在七节脊骨处按定,一道虹光从骨脉中嵌入,在全身游梭。 仪老勾拳锤向腰身,一阵剧痛疼得叶洛啊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在胸前,沿着胸沟流下。 蓉儿和李飞燕眉头蹙皱,眼巴巴望着他的垂落长发和疲倦眼眸。 仪老有些放心宽慰地吸了一口凉气,轻轻说道:“孩儿,现在从丹田内发功,使余留内力泄向全身,再用中指按住脾经穴,止住剑气窜入肺腑。” 叶洛听得仪老言说,跟着操作之法一一催力,一阵舒畅,体内罡力如春风绿水波荡,体内内力渐渐恢复,气息也归于平稳。 楚留苏扑到仪老跟前,跪地讲道:“仪老爷爷,多谢搭救,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了,你好像又老了几分。” 仪老起身扶起留苏,柔笑道:“你都长这么大了,仪老爷爷肯定也会老的。” 霜华白髯轻轻颤动,摸摸留苏脑袋瓜子。 仪老握起长剑细视,青白古剑剑刃上一道隐芒,稍倾一下剑身就瞧见一道龙纹。 仪老捏指轻弹,惊骇问道:“孩儿,你这龙渊古剑从何处得来?” 叶洛平静道:“家师赠的!” 仪老收剑入鞘,皱眉讲道:“银澈?” 叶洛惊诧愕然,嘴唇都有了弧度,叹道:“仪老爷爷认识家师?” “嗯,孩儿,容我日后再讲。今日我便破例出阁,帮你收拾了那帮贼人,日后每夜子时来藏机阁看望爷爷,爷爷有事相托,你就算还了恩情。” 楚烟白还在窗角凝望,仪老飘摇白衣飞到格窗前,向外一瞥,拍拍楚烟白右肩,讲道:“烟白,阁内戊门灯格下有六彩狼烟灯,找官府过来收拾这些喽啰小厮。这四个黑衣客交由我来收拾。” 蛇矛袁昂首嬉笑骂道:“楚侯爷莫不是吓成龟孙子了,等我斩了这狗奴才,就破石门擒人,且莫说我四兄弟没给面子。” 阿福唯唯诺诺地哭喊求饶:“四位爷,饶了小人,小人还有老母在家,除夕即到,想陪老人家一起守岁迎新。” 蛇矛袁胡子一横,抬矛欲刺,骂道:“守你狗-娘的岁,还迎新!” 倏然飞石咣咣两声打在矛尖上震得手有些痛觉,又是一颗飞石砸向嘴角,露齿未来得及合上,一颗门牙掉在舌上,鲜血沿着嘴角淌下。 蛇矛袁捂着嘴唇露着风骂道:“老匹夫,暗算我!” 仪老已经飘落在地,相距七尺有余,面面相觑,显露定力。 仪老嘿嘿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就别蒙面了,蛇矛袁,蟒鞭袁,画戟袁,青剑袁,崂山四客!” 四人心头一颤,落寞道:“老骨头算是有眼力。” 仪老沉声说道:“十年隐退,为何又要重出江湖,家仇已报,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还不收手?” 青剑袁冷讥朝讽:“老骨头,就你多事,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 仪老捋捋白须,笑道:“这次我管定了。” 风寒而栗,甫落银发丝丝飘飞。 讲到崂山四客,如今的江湖上很少听闻,早在十年前,四人在中秋月圆夜提剑屠杀,端木族三百一十二口老幼妇孺,无一人幸免,五步一尸,血流如蛛网红练交织,一夜间恶名昭著,惊动朝野。 端木刺史一族惊天悬案也闹得京城人心惶惶,悬镜司奉旨介入查办,四人自此之后销声匿迹,未露踪影,只得草草结了案卷,归档悬镜司藏卷阁。 往事烟雨空濛,三百一十二口血案渐渐被世人淡忘,四人也很少被人再次提及。 崂山四客相传是一母四子的怪胎,乃是豫国东境千寻湖中的崂山四兄弟。 陈氏在随其夫袁提督逃亡端木家追杀的过程中遭遇暗杀,动了胎气,提前临盆。 生父为救陈氏和肚中孩儿被暗卫乱刀剐死,陈氏也因分娩乏力而死。 天降大才,恰逢其时,陈氏产后幸遇丘机道人搭救,一番因由讲说,垂危临终之际含泪托子。丘机道人救下四子之后,与道童将四子带上千寻湖中的道府仙境——崂山,以雪豹奶-水喂养长大,收为徒儿。 仙府道都,上等修功之府第,得丘机道人青云剑诀真传,二十岁下山寻仇,躲了悠悠十载,如今重出江湖,仪老也是费解。 楚烟白点了六彩狼烟灯升空,那些喽啰小厮还在抬头张望。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四客逃匿 青剑袁挥剑向仪老头顶砍来,仪老转身一闪,数道剑芒劈落处,一道晃电白影闪过。 又是一枚飞石破空而来,弹指功力十足,青剑袁被迫敛了敛攻剑姿势,灵蛇步伐绕身躲过飞石砸脸,轻轻一跃,立定在地。 仪老禅定,双掌在胸前结印,从怀中掏出一把玉白折扇握在手中,内力仿若白虹灌入,撑开扇,一幅山河松石旭日图装缀扇面,扇骨白玉晶莹。 仪老微微置笑。 陡然身形一隐,飞出数尺,只见青剑袁持剑平刺,迸射出夺目凶光,冷哼声在风中四散飘荡。 扇骨正好抵住青剑,同时,右手一转,腾身抬脚,右脚尖正中青剑袁手腕,青剑袁一阵剧烈疼痛,呲了呲嘴,松开右手腕,青云剑欲坠,抽出左手向前一扑,一个趔趄滚窜,拄剑蹲在地上。 仪老掌扇轻摇,直视青剑袁眉目,一股肃穆寒气逼人,占据上风。 其余三袁凑上一步,青剑袁平压右中指,稍微调整气息,站身入列。 脚下迈出七星步法,飞身盾地,人影如魅,瞬移变换,数道光影劈头盖脸飞来,仪老向后翻身,闪退十步。 戛然,天地瞬间如云之蔽月,尤如天牢地阵昏昏暗暗,转而鞭火灼烧,矛风咆哮,戟电万均,剑雨针织。 仪老手中银白折扇翻飞,白衣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淡吟一声:“七星天芒阵!” 阵中传来一声不屑讥笑:“老家伙倒是通晓得多,就尝尝天星七芒阵的厉害。” 周身气流逼近,鞭声在耳畔嗡嗡作响,离得很近,一道火光从裆下穿出,仪老点波轻影直上,脚尖立在蟒鞭袁长鞭之上。 轻挞,迫使蟒鞭袁用力抽鞭,借力涨力,顺势一脚斜侧蹬出,蟒鞭袁双手举鞭来挡,一股强横内力震得钢鞭抖颤,自己也重重砸地,嗓子眼处一热,一股热血喷出,如雾如霾。 七星天芒阵中骤然凝出数道天雷火光,直穿而下,如同翼蜃兽口吐云雾紫电一般,旖旎磅礴云气弥漫,四客身影瞬间消失在云墙背后。 仪老心中也没底细,默默退后数尺,静观其变。 楚烟白见此异象,面色讶然。跳下藏机阁三楼,入了七星天芒阵,与仪老形成掎角之势。 叶洛倚着栏柱,嘴唇轻抿一下,一股煞白汗气从头顶冒出,整个脸色变得红润了些,随着一声爆雷狂吼,跳起身来。 右手龙渊古剑一阵颤动,叶洛一步跨上二楼楼梯口,破窗而出,立在仪老身后。 仪老耳旁听得衣袖咧咧作响,稍扭转身回看。 叶洛拜拳握剑谢道:“仪老爷爷,多亏您的相助,我已经恢复了八成功力。” 乍然一声洪象皋音沉沉说道:“叶洛,你终究还是出来了!”,一顿一挫,一缓一急,如同幽灵,扰得人心神有些涣散。 叶洛横眉冷瞥,只见云墙深处有一缕飘衣素带。 “崂山四客,哼哼,四狗还差不多。” 叶洛又接着哼笑了一声:“说你们是狗还真侮辱了狗,你们充其量就是豫帝的一枚棋子,几条唯唯诺诺的看门狗而已。” 四客朝阵中凝输一股内力,聚泥成俑,数百个武士兵俑狰狞神态,迎面扑来,催动阵中机关,兵俑如同饿狼扑食,蜂拥而上,泥铠甲闪着火光,如同丹炉中逃出的石猴妖物。 如梭驽箭窜出穹空,防不胜防,这些陶泥胚子甚是邪乎,驽箭跟长了眼睛一般,斗折蛇行。 叶洛呼出一口气,龙渊已经颤鸣不止,拔剑出鞘,朝那群泥俑武士劈斩而去,一剑下去,锋刃断头,陶泥兵俑断臂掉头,几个圆鼓溜球的头颅如同陶土瓦罐子一般,发出“砰砰”响声。 仪老和楚烟白也飞身跟上,玉白折扇飞出,几个陶泥人丢下手中驽戈,十指捂着双眼,哀嚎撕心裂肺。 叶洛收剑,敛了几分剑气,惊奇地望着那些陶泥兵俑的动向。 仪老不屑一顾,冷语喝道:“就你们这破阵法还想困住我,笑话,毁了这些陶泥兵俑双目,此阵就形同虚设,看你们能奈我何!” 云墙之上七星眩目,仿是数千个人影闪来,游龙矫凤一样的掠影,隐在陶泥兵俑身后露出半个头来,玉白折扇飞砸过去,寻不得踪迹。 叶洛一个回旋手抛出龙渊古剑,一道白芒略带白狐尾光擦过陶泥兵俑喉咙,倒地泥俑碎成一滩齑粉,黄尘弥漫。 陶泥兵俑归为尘土,云墙也渐渐黯淡,惊雷紫电也消弥了踪影。 崂山四客无了隐身屏障,手持兵刃相对。 楚留苏,楚蓉儿,李飞燕一行及众仆役女婢走出玄石门围在三人身后。 那些喽啰小厮一齐竖着刀剑发威,阿福在刀刃下低着头,双手不住颤抖,整个身子如同缩了一半,在瑟瑟寒风中跪伏。 骤然间,马蹄声止。 楚府,石狮墩外,六扇门的衙役冲进朱红大门,熊熊火把冒着淡淡袅烟,铿锵脚步纷杂,喊杀声传遍整个府院。 藏机阁外庭院过道上传来一声命令:“仔细搜,一只蛆蝇卵都不能放过。” “是,知府大人。” 崂山四客朝身后一望,衙役已经将整个楚府围得水泄不通,知府贺年庆带着两个武将侍卫迈上庭院青石过道。 楚烟白迎身上去揖手恭维,贺年庆拂袖显着威仪,命令衙役抓人。 四客手下示意一个小动作,互相暗通,神情凝重,无形剑气弥漫天地,扫扬而起一阵沙尘遮了眸子,目不可视一物,袖袂扯动,嘎啦响动,沙尘稍许飘散后,四人踪影晃过青墙。 贺年庆立即派人抓捕,几十个衙役循着青墙边缘紧追过去。 反抗的喽啰小厮被捕快衙役乱剑断成三截,血肉模糊。 其余的小厮看得心惊肉跳,落慌抱头,丢下手中刀剑,蹲身围在一起,像极了赶鸭子上架。 求饶讨命的喽啰小厮喊哭一气,如同荒草坟茔上拜祖祭奠一般,摸鼻子擦眼,心头一阵发怵。 贺年庆命令武侍斩了绳头,救下阿福,阿福磕了三通响头,叩谢了青天大老爷。 武侍的青钢悍刀架在颈上,贺年庆抬起右手指着喽啰小厮审问:“谁人指派而来?” 那小厮不敢抬头,慌张结舌答道:“我……我们是豫国潜渡而来,听命于四使,刺杀叶相世子叶洛。” 贺知府再次逼问:“谁是叶洛?” 叶洛没等小厮抬手指认,抬脚迈前一个身段应道:“我是叶洛。” 楚烟白絮絮解释缘由,知府还是要公事公办,带叶洛去了六扇门衙狱。 渭律有曰:“敌国隐谍者,按律斩。若是偷渡入境未报审查者,从严处置。” 楚蓉儿一脸盲然,和李飞燕一同追了数百步,望着叶洛的身影被质押远去,消失在蟾月皓白的官道上。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大理寺狱 银月寒光,耗费两个时辰有余,叶洛被押解到青州知府衙狱。 青灰色的墙壁上几点污垢斑驳,一股难闻古怪的味道扑鼻而来,夹杂一些屎尿的蒸发气味,令人闻之作呕。 两个狱卒打量了叶洛一眼,鄙夷不屑地吼道:“滚进去!” 一手把叶洛推进铁栏狱牢,地上的蒲草还算新置,整齐地铺散在地上,两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灭了一盏。 久不见天日,地面潮湿,连空气都是污浊的,充盈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贺年庆火急火燎回到府衙内,匆匆召唤师爷面谈。 娓娓叙说一番,贺年庆依旧面露犹豫,踟蹰不定。 谭师爷拜拳揖手,淡淡微露弓唇,狡黠说道:“如此天赐良机,贺大人何必忧心?” 贺年庆一阵费解,伫立目滞,惊诧问道:“此话怎讲?” 谭师爷抹了抹山羊胡子继续说道:“叶洛这个烫手的山芋转交给大理寺即可,一可以讨些赏赐,加官进爵,二也不会担下通敌卖国的罪名,两全其美,何不美哉!” 贺年庆转了转眼瞳,愕然顿悟,感叹一声笑道:“还真是如此,事不宜迟,今夜就动手,押交给大理寺,让渭帝做主,省去好多麻烦。” 衙狱内铁门咣啷啷响动,叶洛空对几缕蟾月冷光,身上有些生冷,自己便紧了紧衣带。没再多想,用衣襟遮了遮鼻腔,盘腿坐在蒲草上运转气机。 不多时,狱卒拿着铜金钥匙打开了黑锁,一脚踹开,贺年庆缓步走进铁槛,恭维笑道:“叶洛,那四贼还未捉到,衙役还在追查,只是渭律严明,你身份特殊,需要大理寺审查,我已上报大理寺卿,将你移交大理寺,现在就动身,祥细情况我会给楚府告知。” 叶洛并没有回答,愣怔望着敞开的黑漆铁门,心里暗暗喃语:“就屁大一点小事,还要大理寺审查,渭律如此繁琐,岂不是累死大理寺卿,夜夜办案,日日审查。” 出了衙狱大门,一排火把,数十个衙役捕快持剑等候,谭师爷一袭淡蓝色书生装扮立在正前方,恭敬地行礼叩首,火把噼啪作响,贺年庆委派数十人连夜押解叶洛去大理寺戍案。 一路车马颠簸,抵达幽州时已经丑时甫过,狱卒打着瞌欠泛着泪花。 领头的都头面呈案卷向大理寺卿陈子煜面禀,详细说明了叶洛的身世,以助大理寺结案。 既已移转交接,都头未做逗留,叩首拜别了陈寺卿,连夜赶回青州衙内回禀。 大理寺卿陈子煜乃是渭帝唐玄龄钦命的三品大员,贫苦农家出身,十年苦读,终得出头之日,渭律竹编三百卷有余,仍能滔滔言讲,殿前的文卷考核,一举摘得状元。 市井言论,误传他是一个满腹经纶的穷酸书生,因两月前处置京兆府贪腐案轰动幽州,京畿的百姓找了梨园的戏班子唱戏,排了一出《破腐令》传颂,唐玄龄还亲自驾临大理寺赏赐,绢绸布匹,细软黄金,载了三驾马车,以宣君主赏罚分明之制。 陈子煜移步案头掌灯览阅了案卷,立即派值夜的守卒召集捕卫入潜豫国调查。 叶洛进了牢门,酣睡的呼噜声一个接着一个。 狱卒一个劲地塞他进去,恶狠狠地关了牢门,叶洛恍惚一下,恁恁地盯着五个四仰八叉的囚徒凝望。 牢房很小,连个正儿八经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叶洛只得借着烛光月色,小心绕开横竖的手臂腰身,默默靠在西北向的墙角坐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理寺的狱牢和青州的衙狱大同小异,只是铁栏更粗,黑锁更结实。 身旁一个污脏的破木桶盛着半桶夜香,叶洛只得面南背北倚着墙壁歇息。 深夜的牢房还算安稳,偶有几声耗子跑过菱草的沙沙声,在青瓦墙壁中嘶嘶作乐。 漫漫长夜月未落,幽光望断千人愁。 倏然,其中一个囚犯一只臭脚伸到叶洛裤裆内,满脚的泥垢散着恶臭,叶洛抬脚蹬斜了腿,那个囚徒觉得呼吸不畅,身子难受,一个驴打滚翻身,又沉沉酣睡。 一番响动,一个青布衣的男子爬起身睁开眼睛,瞳孔内无异样反应,抬头望了眼天色,柔声问道:“兄台这是犯了何罪,入了这大理寺牢狱?” 叶洛缓缓叹息一声,沉声说道:“说来话长,简单而言就是隐谍之罪,渭律严明,对于异族身份忌惮极深,被押送大理寺审查。” 青衣男子哦了一声,起身跨过几人躯干,倚靠在叶洛身旁的墙壁上坐下,阴沉眸子看着烛火和月光交融,沉默无语。 叶洛抬眼一望,青衣男子神色间隐着一丝绝望,无助,孤愤…… 叶洛心生好奇,情不自禁问道:“兄弟为何被关押此处,犯了何事?” 青衣男子听闻此语,顿了顿首,摩挲扭转拇指,忍不住一叹,想起半年前的黄陵一战,丹凤眸子戾气沉凝。 眼前浮景再现,风卷残云,如血夕阳,蛇枢一千五百余人,被贼相徐崇焕设伏的禁军围杀,斜道十里火焰,焦尸横野,禁军将士千骑齐驾冲出火海,手握巨剑,斩臂的蛇枢喽啰抱臂呻-吟痛不欲生,沟谷内平添一具又一具的兵甲尸身,战马瞪大的白眼仁如同员外门口高挂的白绢送丧灯笼。 膂力不俗的禁军都尉一刀挑杀数名惊骇退却的蛇枢士卒。 数百修剑的蛇枢暗卫凝罡力挥剑阻隔,也难挡万骑横踏的雄威凶残,战至落日西沉,弥烟消荡。 青衣男子回头提问:“你可知蛇枢总坛?” 叶洛回想思虑一番,面无表情地答道:“听闻过,见过一个八指半的蛇枢头领,憨黑粗鲁的大气汉子,还有过一段不愉快的怨念。” 青衣男子惊诧地拍拍叶洛肩膀:“那是青州蛇枢的副坛使,是一条性情耿直的汉子,其名唤作阎罗,一把斧子使得出神入化。” 叶洛扇扇衣袖,驱散周身的恶臭味,沉吸一气问道:“兄弟如此熟悉蛇枢,想必是蛇枢内部的人!” 青衣男子重重点头应道:“我是蛇枢的坛主,半年前被那白重阳小儿勾结徐贼,困战于黄陵,寡不敌众,被囚进大理寺。一番烙铁鞭打,幸存了下来。幸而渭皇垂怜大赦,免赦我等死罪,活罪依旧负身,年后将押解至西岭郡荒寒之地做苦力劳工,修造登险的盘山小道,修葺风蚀的军工狼烟台。” 叶洛瞄了一眼四个酣睡的粗鲁汉子,扫过青衣男子脸颊,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像是饱受沧桑过后的淡然,翘曲了一下左腿,舒缓一下血液不通的酥麻感觉。 两道浓密斜裁柳眉轻蹙,问道:“兄弟可是‘赵’姓?” 青衣男子惊愕大呼,双手抓住叶洛左右肩轻摇,说道:“你识得我?” 叶洛和煦笑容微露,点头回道:“在琉湖山头见过蛇枢的‘白’字大旗,一个姑娘故而提到过‘赵’字大旗,我一猜测,便想你有几分赵坛主的可能!” 旁边的狱友挠挠蓬头的骚-痒,嗲了嗲嘴,又滚着身子睡去。 青衣男子喟然长叹,瞥了黑漆牢房一周,盯着狱门铁栏扫过一道冰刺般的目光,拉回视线道:“世道果真无常,未曾想到我赵寅罡落得牢狱囚足的地步,若能逃亡出去,我定将那白重阳小儿的脑瓜子剁成浆泥,糊弄倒屎的瓦瓮。”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鸿鹄之志 夜幕下,叶洛默然恭听赵寅罡的一句一词,心间百味油然而生,悲戚怆然。 赵寅罡扶短须浅笑道:“兄弟天庭饱满,伏犀灌顶,两颧斜插天苍,浓眉双飞入鬓,气清神扬,绝非凡夫俗子,定有大造化。” 叶洛腆着脸色,叹了口气赧颜道:“兄弟说笑了,同为阶囚,又有什么大造化,即便有,奈何这玄铁栅栏困身,罡力也无济,再说,逃出去还有成千狱卒。” 赵寅罡凑近身子,在叶洛的耳畔附耳低言:“你所犯之事还有余地盘旋,大理寺查清后自会释放。” 他稍稍沉头,拿起一根菱草挑起另一根菱草,疏淡一气再道:“可我们五人已成定局,屠夫老王杀了奸夫淫妇,获刑入狱;农人老哥张大郎为了一只鸡失手打死了邻居;小盗鼓跳骚偷了霸占乡里的孙员外,还睡了他的夫人;马官老杨更严重,惊马踏死了徐崇焕的外甥。” 叶洛感到一丝怜悯,贝齿不由咬了咬唇,啧啧嘴道:“渭律如此昏腐吗?大理寺的法度不应是明察秋毫吗?” 赵寅罡失望地笑道:“纵然渭帝唐玄龄圣明,大理寺卿陈子煜廉秉,也奈何不了徐崇焕只手遮天,狱审奏章,朱红批笺只是渭相所呈的少部分,就连马官老杨也是陈寺卿冒死保下来的,法度,仅是少数人的君王之道,一两侯徐崇焕操纵的大理寺没有法理可言,在他眼里只认银两。” 叶洛撇了撇头,窜室的风从天窗而入,就连墙角都一阵寒冽,手掌不住摩挲,省得冻成青一块紫一块。 幽光笼罩的两人欠着身子,惊鸿一瞥的神态浮现在各自的眸眼之中。 “唉,这世道,一国宰相便可如此狂妄恣肆,大厦将倾,扶正道必须除了这些宦贼!” 赵寅罡摇摇头苦笑道:“谈何容易,猢狲乱党不知其数,渭帝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列强环视,国内一旦出现大动荡,给邻国可乘之机,陷西陲五镇遭荻人掳掠,东疆八郡无险可据,豫国越过秦渭河便可直插渭境腹地,南北边域算是安全些,高山大泽尚可拦挡一阵。不过,肥肉流油的疆土,哪个不想分占一席之地呢!” 叶洛紧紧攥住拳头,哀转一声叹道:“实在悲恸,我为豫帝狗儿驻守西塞三载,何尝不是铁衣裹身,金柝天明,以防敌国东侵直下屠杀百姓。到头来得一个谋反叛逆的罪名,连累叶门族人,一个个成为刀下亡魂。” 赵寅罡听得叶洛话语,眉心一点窃喜笑意,呢喃细语问道:“兄弟莫不是叶洛?” “正是!” “嘿嘿……天涯沦落人,我赵某人最敬佩的就是汝等少年英才,入狱前还曾派蛇枢暗卫寻你,打算拉你入蛇枢做事,为百姓鸣不平,可惜我被囚了大狱,此事就搁置了。” 叶洛红着眼睛怔怔望着他,柔声谢道:“叶洛在此谢过赵坛主,江湖虽远,依旧遗有恩情。反观那些高居庙堂的猢狲小儿都是些披了人皮,明颜善笑的势力走狗,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 赵寅罡屏息,神情一动,伸手曲指叹道:“曾入蛇枢时胸怀鸿鹄之志,想为天下百姓安居犁耕,凭这蛇枢的江湖势力与宫廷朝堂斗上一斗,无奈劫那地方州府上贡的生辰纲,遭白重阳算计,徐崇焕绞杀,害得蛇枢弟兄们掉了头颅,哀戚诛心啊。” “庸庸世道,该是变上一变!”叶洛吞了口水,斩钉截铁讲道。 赵寅罡抬首又望半轮月盘,无奈苦笑道:“世人皆浊,千万人爽于美色权钱,背弃正道。如今七国之势,章国坐大,益国凋敝,荻人国凭西险戈壁蛰伏塞外,七雄之争,苦天下穷民疲兵,王侯将相高居庙堂,不惜流血牺牲,输败退舍割地,各自为战,早就应该变上一变,叶洛兄弟,若能出去,我们不做那仗剑天涯的江湖侠客,做那雄霸一方的诸侯,私仇国恨,一并了结了。” “好!”叶洛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赵寅罡的大腿。 赵寅罡缩了缩身子,脸上显得有些生疼,叶洛意识到用力有些生猛,就敛了敛笑,微微颔首。 翌日,青州府衙的大门刚刚推开,楚烟白跳身下马上了府衙台阶,几个奴仆抬着一个黄釉木箱子从侧门穿入。 贺年庆因昨夜天色深晚,就在府衙的侧厢西房中歇下。 衙卫叩门禀道:“楚府老爷拜见。” 贺年庆还在迷糊当中,惊得两旁的两个婢僮丢了魂魄,双臂捂着丰满的峰房坐起,胸前风光大泄,腿上白脂肌肤赛雪,慌乱地蹬上里面的内衣丝襦,紫绸红带的肚兜上覆上雪白的云锦外衣。 妖娆身段下床曲身穿鞋,用手轻轻摇摇贺年庆手臂,贺年庆一摆手抓住手腕,拉扯着还喊声:“美人儿。” 那个婢僮挣脱手俯身说道:“门外楚府老爷拜见。” 贺年庆一把掀翻被子,叩门声再响,回声道:“知道了,带楚老爷候堂歇息,清晨早茶招待,稍等片刻就到。” 伺候贺年庆穿戴整齐,官服玉冠束发,步出西房向候堂行去。 婢僮轻盈体态坐上木椅梳妆,铜镜映鬓鬟螺髻,十分风韵,兰花指风情流梳。 想起昨夜一阵观音坐莲,老汉推车,泼猴摘桃,惹得荡声笑吟,体态多姿,方才一阵惊吓全然忘于脑后,还与姊妹探讨起下次招呼知府的指法技艺,床上门道,掩着桃色绢巾,委实独领风骚。 入了候堂,楚烟白霍然起身,放下手中青瓷碗茶具,沉低身子向知府大人行礼。 楚烟白在青州境内也算得上是名贾富商,一手医术又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世俗地位颇高,内堂拜见就免行跪拜大礼。 贺年庆伸臂接住楚烟白拜拳,忙说着让他坐下继续吃茶。 贺年庆心中敞亮,不等片刻就讲起昨夜叶洛转交大理寺卿审查之事,讲得天花乱坠,但楚烟白心中自有尺度,谁还不谙这狗官心中的如意算盘,恐是担心受责,交出去领赏去了。 几个奴仆抬进黄釉木沉箱,掀开一看,满是雪花花的银两,贺年庆立即派人接过,封箱抬入后堂。 贺年庆笑眯眯望着楚烟白笑道:“楚老爷真是破费,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这些礼物就不必啦!” 楚烟白哈哈一笑,看着鼠目贼脸心里一咒,还是假装喜道:“知府大人与徐相爷也算有些交情,劳烦在耳边说叨说叨,放了小儿。” 贺年庆手捧清茶一噙,笑容可掬道:“那是,那是,我一定在徐相爷耳根子前美言劝说,只是徐相爷也爱金光闪闪的银钱嘛,楚老爷……” 楚烟白打断话语说道:“银两已备好,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小事小事,我这就到徐相府上拜见。” 楚烟白又拜拳相谢,说道:“劳烦知府大人了。” 楚烟白离开青州府衙单骑回府,勒马楚府门前,楚蓉儿与李飞燕已在门前静候多时,见爹爹回来,悻悻然冲过去相问。 楚烟白摸摸女儿绾结乌发,拉着手说明情况,李飞燕也跟在身后聆听,面露迫切的紧张神态。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闲敲棋子 登府入堂,楚烟白脸上微露窘迫,局天蹐地,吩咐奴仆去账房主薄那里划拨一百锭白银装箱。 微过半晌,晓日才渐渐有了烁光。 贺年庆指派随从武侍入楚府取银,抬送知府。 双马低盖,贺年庆乘车居左,右摆一个银锭箱,两个时辰后到了徐相府前。 下车转交拜帖,徐府奴仆双手呈上信函通报,不多时,一个白白嫩嫩的奴侍传话:“知府大人,且随小奴来。” 贺年庆摆袖示意,几个抬箱的武侍纷纷退后,手握长剑默然等候。 徐府出来两个奴役接过银锭箱子疾步跨过朱红门槛,绕过曲蛇盘折的信白石小径,再瞥一眼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奴低着下颚紧迈步子,走过白玉拱桥,旁落的花圃成垄,菟葵鹅黄,山茶如滴血莲瓣,冰凌花嫩蕊扑香,腊梅吐妍欺雪,贺年庆瞥眼迷了神,脚下步子细碎,与小奴拉开了五六步的距离。 小奴转身呼了声“知府大人”,贺年庆如是梦魇惊魂一般,颤了一下身子,脚下紧赶了几步跟上。 贺年庆心里嘀咕,在政为官数十载,登门拜见相爷还是首回,素闻徐府堪比宫廷琳琅,果真如是,雕甍画栋比皇廷的做工还精致。 相府中堂只见几个丫鬟倒取昨日的白灰余烬,重新添香置炉,卷帘清扫书阁,寻不得相爷身影。 小奴躬身揖手施礼道:“知府大人,相爷吩咐您在此等候,今日逢八,相爷去了翰弈亭与人博弈。至于何时归来,小奴并不知祥!” 贺年庆胸中憋怒,脸上却是弥勒笑容,回道:“不碍事,不碍事,相爷好雅兴,不知可否带我前去闲观,鄙人在局弈术路上倒是颇感兴致,向相爷讨教一下棋圣黄西士在《局弈十九道》残卷中所留下的‘黑白龙眼’,领悟一二。” 小奴仆愣怔神色,并不知其意,含糊半懂,试探着应道:“相爷对弈一向讲究清闲,一心沉浸,不方便叨扰,知府大人若有难解之惑,可待相爷归来再相请教。” 小奴仆端起玉翡砂缀壶盛满一杯温茶,吩咐一个女婢去准备一些羹羔。 翰弈亭,徐府北向假山上,面阳坐落。 虽是假山,但徐府的与平常富贾庭院中的截然不同,方圆三百步,高五丈有余,紫红壤取于幽州城郊,夯土成台,怪巘沙石更是精挑细选,采自各地的名川大河,其中一些还是四海岸涂上找的彩斑珊瑚石。 相爷徐崇焕正与国棋九段江流逸对弈,只见江流逸沉头纵览,稍稍举眉问徐崇焕道:“相爷,你这个''畸角儿''的黑子不要了么?” 徐崇焕提神屏息凝观,面露惊色,接着舒缓面肌嘿然道:“不要了,不要了,顾全大局舍其子,未尝不可,纵横十九道棋盘,你多占几个白子也无妨!” 江流逸淡然吟笑:“相爷好胸襟,不愧是点拨江山的良才。” 江流逸举白子敲落在十字格上,堵死黑子气路,八子黑棋顷刻成为死棋,天元拾子中空。 徐崇焕噙一口茶,继续落子。 徐相府前皆是谨言慎行,都是客套的美言妙语,但在局弈术路上一定要拼力,徐崇焕最厌对弈故意让子的行径,自言是对棋者的敬重。 江流逸道:“我便打了起来,看你怎么样!” 徐崇焕却微微笑着,把边上子一接,搭转一吃右上白子,把黑子的一个角儿都盘活起来。 抬手请道:“江学士,该你落子了。” 江流逸窥见右上已无气,蹙眉感叹:“相爷这一招逆转乾坤扳平了棋局啊!” 徐崇焕嘿笑道:“这叫做''倒脱靴势'',每月与学士对弈三回,又得黄西士十九道奥妙,棋技有所提升,熟络各道之后,总会悟得一两招异想天开的惊骇操作。” 江流逸垂袖抬臂欣然道:“恭喜相爷悟得天人之作,以凭现在棋力术路,八段的棋手不是您的对手。” 徐崇焕嘿然一笑,手中落下黑子,杀吃三百一十二回,黑子落败,白子比黑子仅多五子而已。 两人起身,对着温润日光舒展腰身,步出翰弈亭。 江流逸与徐崇焕伴行的道上并没有住话,一直闲聊,穿苑转阁的道上聊得火热。 江流逸喜色挑眉,笑道:“相爷,三月三梨苑花开,一年一度的国士招募将会如期举行,若有兴致,我便提议渭帝让你主持,还可以与各路高手会会棋,娱乐兴玩可欤?” 徐崇焕转一下眼睛,回道:“那就三月三梨苑见,向一众国士讨教讨教。” “相爷客气了,讨教谈不上,若能有一招被相爷所悟,实乃我们学士之幸。” 至于徐府中堂,徐崇焕招来一个奴仆,命令道:“替我送送江学士,我便不再出府门了。” 江流逸再一揖手低胸:“相爷不必了,我等闲散人儿,不比相爷日夜操劳,自行离去即可。” 江流逸转身行去,奴仆点头后陪送出府,牵来奔霄白马扬鞭而去。 徐崇焕进了中堂。 贺年庆立刻起身迎上去,如同惊窜的狡兔一般。 “相爷,回来了!”贺年庆眯眼奸笑道。 “贺知府拜临府上有何事?”徐崇焕冷淡说道。 贺年庆官场混迹多年,见风使舵的油腔滑调依旧脱口而出:“相爷真是颖悟绝伦,府上拜见,确有一桩小事需要帮忙。” “快讲!” “青州富贾楚烟白的干儿子囚在了大理寺,还望相爷通融一下,年关在即,都想过个舒坦年,躲过牢狱一劫。” 徐崇焕似乎不耐烦地道:“报上姓名,我去查问,若无他事,你且去青州赴职,处理好府上事务,稽核书章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直接派使送于相府即可,年后我一并呈于皇上过目。” 贺年庆凭脚丫子都能明白,位卑言微,不受待见,挤出两抹会意笑容轻言道:“劳烦相爷了,卑职先行告退。” 出了徐府,贺年庆憋了一肚的怒火,无处撒泄,一脚踹在马车上吱吱嘎嘎摇晃,跳上车辕入盖,怒道:“回府!” 众仆役见贺知府脸色铁青,怒容阴沉,马夫匆忙驾车驱赶,奔临青州。 楚府派出的信使侯在府衙内,听闻贺知府赶来,忙端起一碗碧螺渌茶递在其手中。 贺年庆愤愤怒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回去知会楚老爷,当今相爷是虎狼胃口,我等权轻财疏的难受正眼待见,更别说是帮忙,在下已经竭力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入狱探监 楚府信差回到府上禀知楚烟白,歇缓一下急促气息,退去茶房讨了碗温茶止渴,解解乏,消消淋漓大汗。 信差抬脚刚走,楚蓉儿便急切地跑到中厅,向爹爹打听明了。 如此一听,楚蓉儿心急如焚,沉着脸色去了东苑紫竹厢房,听到窸窣脚步,李飞燕停下指尖幽怨琴弦,起身出门瞧望。 楚蓉儿进门正好相互迎上,李飞燕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焦躁不安地拉她坐到榻上盘问。 “蓉儿妹妹,洛哥哥处境如何,能不能救出?” 楚蓉儿沉首摇摇头,手指搓着衣裙无话。 “救不了?”李飞燕扯了嗓子大声呼道。 楚蓉儿重重点头,蓦然仰了仰头,眼角似乎泛起了泪花,飘带衣袖轻轻摩挲而过,只见眼眶有些泛红。 李飞燕摸摸她的额头,以手梳理一下耳根处的散发,安慰讲道:“蓉儿,勿要担心,朝纲法纪还在,洛哥哥最差也是被多关押些时日,我们一起去探监,会会面,翻年一眨眼工夫就能出狱。” 楚蓉儿有些含羞,方才心急,有些失态。 “可以,我们一起同去大理寺,探望一下叶洛,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 李飞燕毕竟比楚蓉儿年纪长些,世道上的场面见的多些,神情镇定。 正说间一人匆匆忙忙冲进紫竹厢房,眼角余光一瞥,是魏荀世子。 魏荀感慨道:“分别不过数日,便生出这种事端,蓉儿妹妹,飞燕妹妹,且莫担忧,我已派奴仆回家中传信,让爹爹出面相救。爹爹每年出进京城徐相府十来次,也有一定交情。” 楚蓉儿上前一步扯住魏荀衣袖,惊喜感谢道:“谢谢荀哥哥以及魏伯伯。” 魏荀伸手摸摸小丫头的后脑勺,欣然地讪笑,眼光转向李飞燕的面上,见美人眼波含愁,桃腮深凝。 “荀哥哥,我打算和飞燕姐姐前往幽州大理寺探监,你可有兴致同去?” 魏荀张口就应,没再思量。 “荀哥哥带你们前去,轻车熟路,还能蹭个熟面,让那些守牢的狱卒多宽限些时间,以便和叶洛多聊聊。” 楚蓉儿转身向紫竹厢房的门口行去,乍然一住脚。 “荀哥哥,我们偷偷前去,不要告诉爹爹和哥哥。” 魏荀重重点头应道:“嗯,我们三人前去,入府时楚伯伯已不在府上,留苏哥哥在筹备开岁事宜,偌大一个家门,年关筹备比平常节日更加繁忙。” 楚蓉儿闻言,心里轻松许多,脸上深凝容色有所舒缓。 三人出府上鞍,快马在通往幽州的驰道上狂奔。 魏荀本欲打算和李飞燕同骑而行,无奈她却上了马,和楚蓉儿一起。 魏荀时不时稳住马,等等身后的二人,偷瞄一眼美人流盼,自那夜醉酒说漏心声后,心里一直忐忑挂怀,不自禁多看几眼。 到了大理寺,看守牢门的狱卒摆着一副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有一个稍俊的狱卒也显得十分憎恶,张口的语气拒人千里之外。若不是为了见叶洛一面,楚蓉儿只想冲过去招呼两耳光,灭灭嚣张跋扈的气焰。 魏荀找到领头的,从袖间掏出数锭银两,侧着身子暗暗塞在曹狱长手中。 “哥几个日夜看守,不辞劳苦,拿这银两给弟兄们买坛酒吃,寒夜难耐,暖暖身子骨。” 曹狱长呵呵大笑,声音哄亮,殷殷如雷,身后楚蓉儿和李飞燕一通惊诧,斜瞥了一眼狱长眯缝的眼睛。 曹狱长双腿夹住刀,将银两拿手塞在腰间流云革带中,右手挎刀,拿出一串铜金钥匙,走到铁门锁跟前。 “哐啷……” 开了锁,推开门买笑迎欢,说道:“你们快些絮叨,探监时间有限。” 魏荀又从袖中掏出一大颗银两递在曹狱长手心。 “再烦劳老哥一事,找个稍许幽静空荡的去处,这里污秽脏乱,女孩子家不便,还望通融。”魏荀指了指身后的两人。 曹狱长手指颠了颠,魏荀明白其意,又掏了几颗银两。 曹狱长领着他们三人一齐穿过哀声惨叫的牢房,有的抓着铁栅栏发怵,有的伸手欲扯靠近人的衣衫,大呼“救命”,有的露着色眸呆望女子体态,想必入狱前定是登徒浪子,说不定是犯了奸-淫勾当才锒铛入狱。 走过大概十余个牢间,到了偏角的一处狱门口。 六人一室,两人倚在墙壁上呆望着天窗,其余四人躺在乱籍菱草上假寐,一人哼着小调儿听不大懂,大概是幽州本地的方言山歌。 “叶洛,有人探监,起身随我出来。”曹狱长讲话如同牛哞,不是一般人的底气能学得来的。 两人转目侧畔,躺着的四人猛挣个身子坐在地上观望。 楚蓉儿猛扑到栅栏旁,凝噎语调差点喊不出声。 “叶……叶洛!” 言简意赅,一个姓名不知承载了多少温煦的关怀。 李飞燕也在铁栏的格子里喊了声:“洛哥哥”。 眼见二人,叶洛还是如往常一样起身行来,并没有露出半点蹲大狱的狼狈样。 出了狱间牢门,楚蓉儿一手扯住叶洛衣袖,像个邻家小妹般娇气,李飞燕跟在另一边看着叶洛彻夜未眠的血红丝眼睛,淡淡说道:“洛哥哥,你遭罪了,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去,魏伯伯应该会帮我们。” 曹狱长声令走快些,到了狱牢一处闲置的空牢房。 魏荀拍拍叶洛肩膀肃然道:“我已告知爹爹求见徐相爷网开一面,争取大年三十出狱回府,贺喜开岁。” 叶洛拱手一谢。 魏荀陪同曹狱长一同去了牢门等候,此处只有三人成行。 楚蓉儿率先开口冷哼道:“叶洛,你可真是个瘟神,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救你回府!” 叶洛开怀爽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楚蓉儿没好气地锤了锤叶洛胸脯,感觉一麻,眼带余光瞥见她娇愤的脸色,心中窃窃自喜。 叶洛突然一声喷嚏,背转过身。 李飞燕拢着手问道:“洛哥哥是不是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想到两人又要担心,叶洛摇摇头笑噗噗道:“不碍事,我有罡力护体,一般风寒难侵,只是鼻头突然痒痒,打一喷嚏。” 楚蓉儿伸掌拍拍其后背,喃喃问道:“现在是不是觉得好些?” 叶洛没有答语,眼瞳瞅着她的眼角,似乎有点泪痕,依旧红润些。 叶洛捧腹大笑道:“蓉儿,你哭过,是不是觉得哥哥在里面遭受非人待遇,心里过意不去,暗自怜悯,湿了眼角呢!” 李飞燕听得也是一阵大笑,隔壁狱间里的人贴着墙壁偷听,碎语嘀咕着:“这几人年纪轻轻,莫不是傻子,跑到牢房内放声大笑,能有多欢快,活了大半辈子,罕见。” 旁落一个老囚犯摇摇头道:“这世道,形形色色之人皆是,你们休要在这嚼舌根子,等着明年六月初五刑满,修建绳塔寺三月,苦力结束后就自由喽,见见妻儿,比呆在这儿贫嘴皮子强多了。” 两个狱囚斜眼瞪了瞪老头儿,没再多话。 楚蓉儿羞得腮红耳热,转移话题道:“来得匆忙,忘了给你带只烧鸡,等你出去了,我命厨房给你烤三只,一顿管饱。” 狱门口跑来一个小卒催促,楚蓉儿挥挥手作别,步子迈得很小。 叶洛在一旁嘱咐道:“回去好好练剑,等我出狱了再教你几招。” 再示意身旁的李飞燕,告诉她好好照顾蓉儿妹妹,让两人好好闹年。 李飞燕轻轻点头,抬脚迈了三五步。 叶洛骤然一步冲上前去,从襟口处掏出一个红绳绾串的七彩鲛珠递到蓉儿手上,直言道:“那日你没收,现在就收着,我身陷囹圄,一个恍神就弄丢了,此物虽不是绝品,但是个稀物,得来不易,对你的内功有好处。” 楚蓉儿登时神态楚楚,接过七彩鲛珠捏在掌心无语,转身跑出狱门。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望月楼郭 狱中小卒一番催促,一声泄愤的怒喊如同冰水浇在头上。 “他娘的快点,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叶洛扭转过头,大概又走了五六间牢房,被小卒一脚揣进去,差点跌了个趔趄。 李飞燕将那个小卒斜瞪了一眼,甩了甩袖转身离开,追了几步跨出牢门,魏荀和楚蓉儿并排站在一起,魏荀还在和那个贪财曹狱长言笑。 幽州距青州颇远,回途马乏,多耗了半个时辰回到府上。 楚烟白正候在中堂,吩咐奴婢去唤小姐回来。 楚蓉儿和李飞燕刚进屋暖了一下手,手里捧着一个热茶杯揣在手中,不住地呵气。 “小姐,老爷寻你问话!”龄玉轻轻说道。 “知道了,龄玉妹妹!”楚蓉儿亲和地回了一声。 楚蓉儿张手围炉烤了会炭火,手上热乎,贴在脸颊上轻轻揉揉,一阵舒坦。 出了西苑房门,用右手提提淡黄色绒衣裙,小跑步到了中堂。 楚烟白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抚摸,如同数日的雏鸟藏在老鸟的胸底怀里,怡然自乐。 楚蓉儿开口问道:“爹爹,你先前不在府上,去了哪里?” “蓉儿,去了你令狐伯伯的府上,他与徐相大人交情尚好,求他出手相救,帮帮洛儿,毕竟大理寺的实权握在徐相爷手中。” 楚蓉儿惊喜地站起身,抱着爹爹的臂膀欢呼道:“谢谢爹爹!” 令狐沅随从令狐伯伯一同去相府拜会,刚要迈上青石阶,幽州牧魏政走下四马琉盖车。 同为僚臣,相见欢笑。 “政兄,久时不见!” “潜兄,幸会,身后是令狐侄儿吧!” 令狐伯伯恭笑道:“正是犬子,政兄好眼力。” 魏政命小厮抬着两个箱子从侧门而入,随后,令狐府上的奴仆也抬着两个箱子跟在其后。 两人相互谦恭一下,结伴入了徐府。 须臾间,两人到了相府中堂,徐崇焕不在府上,听奴仆所言,去了望月楼。 三人骑了单骑,一同赶去离京一百里的望月楼。 到达望月楼前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鸟雀归巢。 望月楼四处临江,是一个江心小洲,一条五米长的木栈桥是唯一的路径,长桥三十多米,全是卯榫铁钉建造。 三人下马栓了缰绳,步行走过木栈桥,到了楼阙口。 侍卫铁盔银甲,看不见眉目鼻唇,全被铁壳面具罩住,身形比常人高出一截,都是魁梧壮实,虎背熊腰,仿佛银甲都要绷得碎裂。 望月楼是一处江心城郭,规模不能与京城相提并论,但也是烛灯如昼,旁落无数间坊阁,街道上摆着一杆杆翠竹干,用作晾晒锦绸,倚在角落里。 此处所居全是掳来的江南女子,美丑有别,但都会缫丝,更是一流的锦绸织工,幽州贩卖的丝帛品,大半都是望月楼生产。 这些女子无夫,徐崇焕偶尔来时还会随便找两个女子临床,一夜云雨情,都不记得样貌,有时钻进屋内,直接从房中裹被抱来熟睡的女人放纵大鸟,荒诞之极。 每月初一轮批次休假,给这些兵士入房纵欲的机会,兵士为争同一个女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颇多,徐相全然放任厮杀,当做练兵。 也就意味着说,望月楼是徐崇焕的一个秘密钱庄,也是风流城郭。 三楼,八侍围在徐崇焕膝下,胭脂水粉化妆,歪斜着身子靠在徐崇焕的胸脯上饮酒,楼上炭火烧得旺,九人都脱了上衣,手指在嫩白肤上不住摩挲。 八侍都是二十来岁的男子,与其说是男子,倒不如说是阉人,失去雄性根本,无须无胡,白白净净,其貌似是女人儿,只有喉结处比平常女子大一些。 当时,雍王唐玄敏参本,告密渭帝,徐崇焕以权谋私,残害忠良,刚出了京城皇都东门,便被八侍剐成白骨,那场夜战,死了百余人,都是雍王训练的死士,武功罡力,绝不落后于一般的江湖剑客。大理寺审查,抓了八个无辜平民替罪杀头。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八犬”的声名一夜间在坊间邻里传闻,谁也不敢招惹渭国境内最厉害的八条“大白狗”。 三人等待传召,却被两个铁甲兵带到一处暗室,只有天窗口可见一缕光芒,黑漆墙壁,铁皮门缝里能传入一丝响动,模模糊糊。 蜡烛通明,只能对视三人。魏政,令狐潜及令狐沅轮换使劲砸门,没人应和,于事无补。 子时,晦日如一角弯弧,似要隐了踪影。 突然一阵女人嘶哑的哭声轰然响起,有火光的影子隐隐约约在门缝里闪动,三人面色再次一惊,惨白默声听着密室外的动静。 望月楼头,天师祭剑拜神,道语符文过后,香案灰撒进江流冰面。 九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被绑在江心冰面上,八支银箭分别铸有乾、坤、坎、离、震、巽、艮、兑,陈列在徐崇焕手中的驽弓前。 冰面上支着一个柴垛,火光照得通明,九个女孩面上没有一丝神态,仿若僵尸。 徐崇焕把乾字银箭装进驽弓,瞄准一个女子天灵盖射去。 “嘣” 一个女子额头喷血倒地,被铁甲兵拖离数十尺,凿冰破洞,塞进江心冰窟窿,沉江喂鱼。 不足一刻,八支银箭一支不剩,九个少女也倒了八个,全部沉江鱼食。 剩余的一个少女被铁甲兵带到望江楼上,扒光了衣服绑在一块巨形风水石盘上,似是天工开物的神器。 天师三支燃香点了天心眉,薰了十倍效力的“迷窍散”,少女如同死尸一般睡去。 天师拿了亮锃锃的匕首破开胸膛,取其五脏。 血涔涔的心、肝、脾、肺、肾摆在盘中,放在炭火中嗞嗞烧烤,熟透后拿刀剁成肉泥,九人围坐,抓在手中下酒。 坊间流传秘闻,超出六十四卜卦,拥纳五行者,修罡力,道门可诩羽飞仙,修成大成境界。 徐崇焕整整等了十二年才等到阴时阴月阴人,所射杀的少女之中,指不定那个是他是野种。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正气不阿 暗室内三人只能听得一阵妇孺的哭喊声,心中狐疑,提心吊胆。 漫漫长夜并无睡意,倚在黑漆墙壁上高谈阔论,提到拜见徐相府的缘由,才得知是殊途同归,是为救那叶洛。 魏政讲了空苍山陪同渭帝捉狐的往事,叶洛又是小儿魏荀的朋友,小子让老子做事,老子就出面帮帮他。 况且,叶洛少年英雄,一身武艺,囚于囹圄也是浪费人才。 令狐伯伯言笑点头。 江面的柴垛烧尽后融化了冰层,一堆火星坠入江心。 望月楼下江岸上,一群穿着细软锦绣衣衫的少妇跪地涕泪交加,一是失去女儿的诛心之痛,二是被掳后的奴隶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困在孤洲,日夜机杼,身子也被人骑胯,无情玷污。 十二年间,一批批妙龄少女被折腾玩弄,剩下的也是人老珠黄,容颜不再,试想逃出徐贼爪牙的女子,被那些铁甲兵抓来,一刀刀入骨,解了二百零四块骨头。 八侍与徐崇焕一同醉倒在望月楼三层,酣畅淋漓。 破晓天明后,暗室的大门一声巨响,惊醒沉睡的三人。 昨夜一场杀戮,犹如雨后冼洗一般,不留痕迹。 魏政,令狐潜,令狐沅三人跪伏在徐相身前行礼。 徐崇焕呵然淡笑道:“快快起身!” 起身走到令狐沅身旁,浅笑安然道:“令狐侄儿长高了,白白嫩嫩,器宇轩昂,妥妥的是个十足的俊秀男儿。” 令狐潜恭礼一揖。 “相爷,卑职有一事,还望费心。大理寺狱中羁押的叶洛乃是故交的义子,年岁将近,也希望聚家团圆,其并无重罪,只是豫国身份而已,按照渭律审查下来,估计要等到了阳春时节才能出牢,劳驾相爷。” 徐崇焕尖嘴薄唇里露出一丝贱笑,眼神瞥向了魏政。 魏政嗤笑道:“相爷,我也是为此事而来,烦请相爷一助。昨日备了份薄礼去府上探望,得知您在此处,面没见着,被两个铁甲兵关进了暗室,实在巧合。” 徐崇焕怒目一睁,喝道:“竟有这等事,那两个狗奴才聋了,我吩咐他们带你们去上好的阁厢房,好生伺候。” 三人无奈地笑道:“无妨,无妨。” 徐崇焕喊来一个红袍银甲将军,命令将昨日那两个甲兵削头沉江,当做赔谢。 魏政上前相劝,也没能拦住。不多时就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徐崇焕才一脸严肃地答应了此事。 三人过了木栈桥,马奔一百里到了府上静候消息。 徐崇焕召来八侍,辞去所有将军甲兵,关了望月楼门窗,低语谋划。 一柱香过后,八侍藏了暗器,出了楼门,朝邺城而去。 徐崇焕随后带了奴仆,那个天师也换了一身戎装,藏在阵仗中回到徐府。 宽敞院落中,天师闪进后院阁厢房后再无踪影。 徐崇焕偷窥一眼四周,接过天师递交的一份羊皮卷揣在怀中,摸进假山角楼。 晚饭傍晚时分,徐崇焕出了角楼,走进徐府正厅中堂,唤来府上齐总管前往大理寺递交书文。 齐总管出了府门,上了枣红大马。 大理寺卿陈子煜正埋头文案当中,屁股上的古朴木椅都被捂得暖烘烘的,炉中只有几节短木炭燃着星星火苗,屋子里浮着一股寒气,冻得手僵脚麻。 齐总管近了行文案头,略一拜手即将书文呈给陈子煜。 陈子煜刚一读完才要发问,却被齐总管恶狠狠打住,口气如同握有拥趸遮天的势力,盖在大理寺卿头上如负山岳。 “陈寺卿,放人吧,老夫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陈子煜脸上一愣,思绪翻飞。 齐总管冷哼道:“陈寺卿,相爷说了,明儿个即是岁末,此案一结就去回陈府上陪伴妻女,不必纠结流程。” 陈子煜没有理会,转身返回桌案前坐下,处理行文。 齐总管知晓陈子煜心思,微笑道:“嘿嘿,寺卿大人,你的廉明之名莫不是相爷成全,其实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必太在意。京兆府案那么顺利,还不是相爷想扳倒那些势力,你入局者迷,可能不知。若是惹了相爷,乌纱帽不保,还要连累妻眷,相爷的手段,可能还不止这些。” 陈子煜沉凝目色,呆滞了一下身子,张口喊道:“来人,把这个老匹夫先行扣下。” 齐总管虎不失威,大声喊骂:“陈寺卿,你个鸟人,还敢扣押我!你不过是个从三品而已,还想与相爷翻跟头,你动我一根毫毛试试!” 陈子煜轻淡道:“动你又如何,大渭律令还在,难不成被你个老匹夫坏了法度!” “你……你……”齐总管跺了跺脚跟。 “押下去,好生看管。只要我陈子煜经手的案子,必需合乎规矩,青天白日,若无法度,国焉能盛世荣昌,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还想耍出花样?” 齐总管连连喊骂,被差兵一脚踢出几步,带到偏房中锁了房门。 陈子煜吩咐手下备马,连夜面圣。 皇廷石晷仪上酉时刻度,渭帝正端居挺身,坐在御书阁的龙椅上查阅各州府郡的水利工程,勾注备画。 猝然,门外李公公传来一声大理寺卿求见,唐玄龄合了书卷,走出书阁,移驾内廷大明殿。 大殿内,陈子煜身披三品朱裳,幞头冠帽彬彬,紽尾玉銙,锦绶垂悬,白绫抹袜黑革履,精神抖擞,跪地陈说此案。 唐玄龄憋着一口怒气,感概道:“子煜啊,不愧是我渭国的殿前状元郎,为政高节清风,不畏权势。” 陈子煜面色凛然,铮铮说道:“陛下,此是臣子应有的作态。” 唐玄龄传召御林将军黄玠,手持圣令去大理寺狱牢押见叶洛殿审。 唐玄龄起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说道:“徐崇焕操纵大理寺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其势力深固,很难撼动,宫廷内的眼线冗杂,风吹草动都能传到他的耳中。若不是忧心大渭社稷,朕早就除了此贼。” 陈子煜恭言轻声道:“陛下,削兵夺权是上上计。” 唐玄龄甩开黄龙袍袖,淡笑盈盈道:“你觉得叶洛如何?” “陛下,不可,叶洛若是豫国隐谍者,岂不是将大渭河山拱手相让,百姓为奴,岂不痛楚!” 唐玄龄从容谈笑,郑重说道:“空苍山抓狐时已见过那个少年,朕欲想收为千牛卫将军,留到身边做事,可他推辞了。如今遭受牢狱,若我放了他,必定感恩于我,日后定能成为渭扫六合的助力。” 陈子煜皱眉惊疑,跪地叩首道:“陛下,三思啊!外族之人不可轻信,关乎社稷安危。” 唐玄龄哈哈大笑道:“朕已派暗卫查过叶洛身世,身遭诬陷逃到渭国,豫国叶昊满门被斩,这血海深仇,叶洛怎么可能和渭国为敌。” “陛下是讲,此人真是叶相世子,不是混进来的豫国奸细?” “不是,证据确凿,豫帝还派崂山四客追杀于他,今时救他,便是雪中送炭。”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蓉儿表白 大理寺狱内,叶洛和赵寅罡及其他四人围坐在一起,堵得严严实实,低语喃喃。 门外的狱卒抽着鞭子,啪啪打在铁牢门上。 指着六人骂道:“你们这群泼厮,团簇一起做甚,快滚开!” 六人斜瞪了一眼,挪了挪身子散开。 叶洛背过膀子偷偷揣进一块金蛇令牌,藏得严实,没有看清全貌。 叶洛拱手谢道:“赵兄,承蒙信任,我一定不负所托,若能出去,定赴灞水堂走一遭。” 小盗鼓跳骚触手搭在叶洛右肩,低颔沉头窃窃私语:“小兄弟,蛇枢内部已经变了天,需小心行事,稍有不慎,恐有杀头灾祸。那些小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手,曾遇在茶楼里偷了他们的几两碎银子,追了我三十多里路,一刀削在小肱骨上,养了小半年的伤才痊愈。” 叶洛重重点头,五人扫过大狱门口,一个持剑的威猛将军走来,立在门前,曹狱长腿夹单刀迎笑着开门。 “铐押叶洛前往大明殿,陛下殿审。” “是,黄将军!” 狱内五人诧异,神态不尽相同。 曹狱长吩咐两个狱卒将叶洛戴上手铐,押出牢房,五人起身爬在铁栏柱子上,如同希望被逐渐蚕食一样。 脚步骤急,登临大明皇殿。 叶洛跪身伏地呼道:“叩见陛下!” 唐玄龄并未直接让他起身,依然低首揖拜。 “叶洛,你可知渭律,他国之人都会进行彻查,以防隐谍谋杀?” “不知!” “不知也无妨,今夜我私自放你归家,闹年团聚,上元节一过,即刻来此上任,朕封你为千牛卫将军,不要负了朕对你的期许!” 叶洛抬头看看渭帝神色,不免有些为难,沉顿了一会才徐徐开口道:“陛下,我曾在空苍山上跟你说过,估计你还能想起,真的是抽不开身子来任职,若是陛下信任,我允下五年殿誓,五年后亲临大明殿,做你册封的千牛卫将军,如何?” 陈子煜忐忑不安,心思还沉浸在他是个豫国的逃徒而已,如此草草答应,岂不是入了他的圈套。 惶惶不安凑近一步拜道:“陛下,且不可随意答应。” 唐玄龄朝陈子煜咧笑。 转而望向叶洛有些惋惜地叹了叹气,心知叶洛心意坚定,再没多话,直接答应。 接着从腰胯上摘下一块皇龙玉珏,晶莹剔透,扶起叶洛递交在手上,慷慨地道:“五年后待你归还于我,助我横扫六合!为君之道,亦是聚天下英杰于毂中,任人唯有德才兼备者,才可统御天下。” 叶洛再次俯身重重一磕。 唐玄龄命令黄玠打开手铐,备了一匹飞云枣马,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大明殿上的叶子煜局促不安,忧心忡忡,欲要张口发问,又惧渭帝嫌他烦叨,一直憋嘴不说话。 唐玄龄肃穆神色,嘱咐道:“子煜,你无需担忧叶洛,他肩负一身血仇,不会轻易死去,也不会轻易失信于人,江湖侠客,最注重的就是快意恩仇,知恩图报,凭他的武功罡力,只有上乘境界的剑修者才能危及性命。” “陛下如此确定?” 龙威燕颔凛然低沉:“剑修者一露身手即可察觉气机厚薄,空苍山相遇,朕已摸了底细,派出的暗卫回禀,叶洛乃是道仙银澈的弟子,更是一个中乘的武修者,二十岁已独守西塞,杀敌千万。” 陈子煜加重语气惊骇地问道:“可是江湖上消匿多年的道仙银澈?一招破百甲,崆峒剑冢比剑,惜败剑祖风扬清的银澈?” “嗯!江湖传闻路人皆知,可知叶洛是道仙银澈的徒儿者,稀疏人耳。暗卫也是耗费了很长时间和金钱买的消息。”唐玄龄沉定回道。 叶洛回到楚府已是夜色深沉,冷气逼人。 飞云枣马拴到马厩槽柱上,仆役慌慌张张冲进府堂向楚老爷传报。 恰巧楚蓉儿,李飞燕,楚烟白三人同在一处交谈,楚蓉儿一脸无奈恍神的容色。 皱了皱眉头的楚蓉儿开口道:“爹爹,非要逼女儿嫁给令狐家吗?” 楚烟白傻愣在原地,目色瞥过,李飞燕拍着女儿抽泣抖颤的身子。 “蓉儿,你的婚事本就是儿时定的,这次叶洛蒙难,我只能恳求令狐家出面帮助,你令狐伯伯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与沅儿上元节成婚,就答应了令狐家。” 楚蓉儿泪珠窜落,喑哑嗓子低沉道:“只要能救得叶洛,我嫁便是,如果救不出,宁死也不从。” 楚烟白欣慰一笑,眉头稍微舒展了些,迈前几步摸着蓉儿的鬟鬓,偏偏头擦着她眼角的泪水道:“蓉儿,你令狐伯伯已经带了银两去了相国府,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你提前做做准备,上元节前还要和沅儿同去岳台山绳塔寺祈福。” 楚蓉儿,李飞燕两人刚要踏出正堂,通报声传来。 “老爷,叶洛回来了。”传话小厮歇了口气,前胸一起一伏。 楚蓉儿如风一般冲出去,在门口转廊处撞见叶洛,一头扎进怀里拥住,小女孩天性率真,哭着鼻子闷闷不作声。 “这……” 叶洛两只手张开,无从落处。 回忆又隐隐回到当初,叶府门前街道,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月依,大抵是情窦初开,胸间如小鹿儿乱撞,在桃花飘撒下第一次紧紧相拥,出城相送。 叶洛霍然一笑,瞥见李飞燕也追了过来,脸上余光无处可逃,用手戳戳蓉儿后背,她仍然不撒手,叶洛用力推开,可她还是死死不松手。 稍微沉头一望,衣胸前已经湿了好多圈,李飞燕走近蓉儿身旁呆愕地望着,她也不理会。 叶洛红了脸颜,心里一惊一颤。 “叶洛哥哥,上元时节我就要嫁给令狐沅了,我怕再没有机会向你说声喜欢。” 叶洛伸手抓在她的双肩上推开一段距离,喊道:“蓉儿,你胡说什么,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当做你救我的感恩。” “那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你,没有理由。” 叶洛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般,脸色错愕惊诧,难堪十分。 “蓉儿,你别闹,我已是有婚室的人了!” 一旁的李飞燕和楚蓉儿心生质疑,眉头皱锁。 “我不想提及缘由锥心痛处,不忍再顾首看见那具淋淋血尸,是我害了她,遭受牵连。”叶洛瘫软在廊道木栏上倚住。 张口喊道:“去拿酒,就再这儿一醉方休。” 楚蓉儿旋即转身,去酒窖闷闷憧憧抱来两坛沉缸烈酒,用衣袖拂去栏上轻尘,拉拽着李飞燕一同座下。 倒满三大碗,豪气地说:“喝!”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奇门遁甲 一碗,两碗,三碗…… 楚蓉儿歪歪斜斜,从长廊木栏上跌落下来,李飞燕在侧旁搀了搀,蓉儿觉得不过瘾,晕晕乎乎地爬起身子抱起一坛子酒仰头痛饮。 李飞燕挡袖来阻,被狠狠地甩在一边。 叶洛心房的伤痂再揭,随着抱起另一坛子酒水,两个酒坛子相互一干,咕噜一气咽下,痛快。 待楚蓉儿喝干一坛子,身子如同钻进丹炉,滚烫难耐,不知不觉撕扯胸前衣裙,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抱着坛子醉倒在叶洛怀里。 叶洛平日里千杯不醉,今日里一坛子下肚,已经醉得神志迷糊,借酒浇愁,费耗的酒水甚少。 李飞燕喊来三个奴仆搭了把手,把二人扶回房间。 楚蓉儿被直接送去了西苑,方便照顾。 灯火通明,沉寂摇曳。 楚蓉儿额头敷着一块湿水毛巾,蒸发汗气徐徐缓缓冒出,楚留苏端来一碗醒酒汤羹,准备俯身喂吃,李飞燕伸手上去接过来亲自喂吃。 歇缓了一阵,算是稍稍轻松些,酒后头痛欲裂,话也不语,楚蓉儿皱着眉头咽下热乎的汤羹。 一侧身,楚留苏揭起被褥往上一提,把妹妹裹得严严实实。 李飞燕转向留苏随口问道:“叶洛怎样了?” 楚留苏微微吟笑一声:“嘿嘿,叶洛湖海肚量,也有醉倒的一回,实属罕见,等他醒来了一定好好取笑一番。” 李飞燕放下碗勺,扶蓉儿躺在枕上歇息,转身解释道:“愁上头梢酒浇愁,那岂不是醉酒的料!” 楚留苏超然疑惑地道:“是为牢狱关押?” “不是,是一番情伤。哦,他可有人照顾?” 楚留苏半解微懂,还是连忙回了问话,道:“我吩咐了丫鬟去照顾,飞燕姑娘无需担心。” 楚留苏望望窗外天色,瞥了一眼飞燕美眸,恭敬含笑道:“飞燕姑娘,妹妹就劳烦你照顾了。等他们明日酒醒了,夜里一同闹岁,青州城的热闹去处可不比京城差多少,通宵彻明。” 李飞燕微颔首回道:“留苏哥哥,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蓉儿妹妹的,你过去看看叶洛哥哥,他这次心中伤痛,免得落下抑郁症结。” 楚留苏迈出西苑,脚下没有耽搁,进了叶洛屋子。 丫鬟刚喂完醒酒羹汤,叶洛突然捂着嘴招手,瞧来是要呕吐。 丫鬟急匆匆搬来盆盂放在卧榻前,叶洛头搭在床边一通呕吐。 “哗啦啦!” 羹汤混杂酒水一起呕吐而下,一股酒味跟发霉的腐米味一般难闻。 楚留苏遮了遮鼻腔,吩咐丫鬟赶紧处理。 呕吐后,叶洛心里稍微轻松舒坦些,倦意也渐渐加浓,眼睛眯住,沉头睡去。 大理寺狱内几日关押,估计是腐败食物吃坏了肠胃,一通酒水下肚,翻江倒海。 见叶洛已无大碍,楚留苏回了自己的厢房,留下两个女婢看守服侍,用湿毛巾擦拭降温。 子夜,房中漆黑一片,只有星月辉光从窗棂中投进几缕。 一转眼间,一道晃白人影透进窗纸,屋门被轻轻带开。 叶洛神志渐渐清醒,酒力散去。觉得一股罡风散溢,脚步逼临,猛一睁眼,借着星光点点,看见一个雪髯霜鬓的老者眼如鹰鹫般犀利,盯着他的面容,似有几分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但难以窥见全貌。 究竟在哪里见过? 叶洛不由自主回想,老者一掌呼来,惊得心头一急,凝罡力欲抗,被老者只手卡住脖子,死死不可挣脱。 “小屁孩,忘了爷爷嘱托你的话了!” 叶洛惊魄才算定住,呼出一气。 “仪老爷爷!” “算你小子眼没瞎,还没忘了老人家,若不是我寻你来,你是不是不来藏机阁看望我呢?” 叶洛嘿然一笑,连忙抬起双手举在胸前,道:“不会的,仪老爷爷!” 心里嘀咕,还真是忘记了那事,以为是白头老儿独自一人空守阁楼寂寞,说的无厘头的废话,全然没放在心上。 仪老拍拍他的脸蛋-子,松开手,叶洛顺势仰翻起身,屁股栽在被窝里看着老者后颈,不知所措,怔怔出神。 “小子,提上龙渊来藏机阁,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若未赶到,小心你的屁股蛋-子被我打烂。” 叶洛喊了声哎唷,抓紧爬起身,胡乱蹬上了黑革长靴,披上绒裘外衣,抓起旁落的龙渊古剑捏在手中,回头,那白头老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北风刮得呼呼响。 出门啪得带上房门,脚下轻功一使,直接在房檐屋角上飞走,如此可以省得好些时候,很快就到了藏机阁玄石门下。 叶洛触手刚摸一下缝,准备找找机关暗格开门进入。 “唰隆隆!” 玄石门猝然拉开,里面空荡一片,那几张飞落的桌子还躺在地上。 他挺胸走进去,喊了声“仪老爷爷”四处张望找寻,回音在墙壁间缭绕盘旋,久久不散。 玄石门再次“哐嚓”一声合上,震得精神集中的他心头一惊,眉目皱了皱回身一看。 “上三楼!” 声音有些悠哉悠哉的音律,如同三千佛卷结语的一声喟唱,停住鱼鼓一般。 抬首凝望穹顶,阁楼顶空如同囊阔繁星,点拽星光如同河汉。 他飞步窜上楼梯,想一探究竟,之前知道藏机阁三层,到了第三层还找不到仪老,猛一泄气,环眼四顾,除了几件简单的陈设,烛灯昏黄外,再没有他物,之前的星汉穹顶也杳无踪迹,全然无影。 叶洛继续晃荡徘徊在四周,眼前又一通星辉银亮,再次抬头,好似月空就在头顶,只手可摘星辰一般。 “头顶一丈处的暗格是机关,敲动它即可再上楼。”一阵声音如同隔空传来,比方才的力道更足,更清晰。 叶洛侧旋身形,罡力入剑,龙渊剑连同剑鞘一同飞出,剑柄敲在暗格上,一道隐隐的云梯飘拂而下,星汉穹顶如开一道口子,龙渊古剑飞回手中,张开手臂跨上云梯,翻身入了四楼。 仪老闭神养目道:“来了,算你狗腿儿跑得快,来我此处。” 叶洛抬迈步子,脚下如在云端,天盘如冰,云气翩浮,九宫星灿如灯,恍若踏入虚空,上云揽星。 疑虑还在心头萦绕,迷茫向仪老走近。 “仪老爷爷,我怎么觉得此处是个阵法,曾有听闻过奇门遁甲术,天盘九宫,变化云谲,有预测天下大道的奇法,更有改变规律之数的妙阵。” 仪老扶须一笑:“哈哈……老道倒是没少教徒儿呀!” 叶洛连连否认道:“仪老爷爷,不是师父教的,我是在一本黄卷经书上看到的,师父骂说是满纸荒唐言,丢在一旁让我拿去擦屁股,我一看图图画画,蛮好看的,就饶有兴致地读了几页,实在难懂,就拿去擦了屁股。后来在说书先生口中听闻过这种东西,也不知其祥,算是个走马看花的观客。” 仪老脸色忽转,喊骂道:“小龟孙子,和臭老道银澈一个球得行,你竟然……” 一瞬间呼吸都仿佛遭到压迫,胸口沉沉,叶洛盯睛扫在他苍老的褶子脸上。 。鬼吹灯 正文 第三十章 云泥之别 岂知,叶洛向前踏一步,脚腕一崴,险些扑跪在地,不知何时窜来的人影,仪老一把抓扶住叶洛立稳。 “龟孙儿,走路不长眼吗?” 叶洛并不来气,走了几步到了仪老身畔,开口问道:“仪老爷爷,找我前来何事?” 仪老把目光落在叶洛耳根上,双指用力揪起耳朵侧偏着头骂道:“那臭老道银澈没教你一诺千金吗?况且,我还帮你出阁杀贼,不应当面感谢吗?” “不是,仪老爷爷,我不是说这个,刚从大理寺狱出来,遇见蓉儿,贪了几杯酒水,醉的一塌糊涂,哪里冲撞到你老,还请涵待点。” 仪老哈哈大笑,松开耳朵,一手拍在叶洛屁股蛋-子上。 “那臭老道教的好徒弟,嘴巴子倒是油滑。” 叶洛转身揉揉耳朵,眼前一片晶莹冰面,恰似走在水晶琉璃上,云绕霜气退散,九宫星灯白耀灼灼,仿似不是普通的灯焰,扑动的火苗如同白羽翩翩。 叶洛侧眼瞄一下,困疑重重,指着九宫星灯问道:“仪老爷爷,这灯为什么是白焰,如此神奇?” 仪老挥袖扇出一股罡力,一道白芒如银柱一般射入中宫的宫灯角檐笼中,焰光烈灼,如日中天,胜及晴空下万里无云,白光穿过每一个角落。 打在老头儿满面的褶子脸上都映出光滑,九宫星灯肆意翩飞,若是永不枯竭的灯焰,没有一丝熄灭的样迹。 仪老张唇问道:“龟孙儿,懂了吗?”从语气中可以听得,像是需要迫切得知答案一般。 叶洛似懂非懂盘坐,凑在仪老身侧,吞吞吐吐回道:“莫非这九宫星灯燃的是罡力?” 仪老兴憧憧抬手摸摸叶洛额头,从前额一直摸到发梢,哈哈道:“龟孙儿冰雪聪明,臭老道收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宝贝徒儿。” 叶洛没有打扰老头儿的兴致,继续在发梢上摩挲。 突然又揪住了耳朵逮在怀里问道:“那臭老道现在何处?” 叶洛没想到如此发问,呆呆愣住,心里嘀咕一算,离开已经四年了。 被老头儿太阳穴上一戳,才慌张回过神来答话:“走了已经四载有余了,临走时只留了封书信,只说闯荡江湖,逍遥自在去了,后来听闻去过崆峒剑冢,想必仪老爷爷也听过,败落后就隐于山林中,从此再无音讯。” 仪老轻叹一声道:“臭老道儿真是个倔驴脾气,是死是活都没个讯息,连个臭屁都不放,好歹也让我循着味儿找找。” 叶洛感觉两人情义深重,总是关心师父银澈的行踪,往前必是老熟人,关系亲笃。情不自禁,自己也有些想念师父,于是吐言便问。 “仪老爷爷,你似乎很关心师父,又很熟悉他,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仪老肃然脸色怒骂道:“什么关系?冤家对头,那个臭老道不是一个什么好鸟,了无音讯也罢,死在枯野荒沙中喂狼,省得千里迢迢为他收尸。” 叶洛心头一凉,沉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喘息,话音里带分关心的宠溺,口上却跟结了深仇大恨一般。 他不敢再多问一句,生怕与师父不和,把毒火撒到自己身上,明日就是岁末桃符燃竹的除夕时节,闹点摩擦伤了筋骨,心里只得暗暗示意,换个话题。 世人大凡都喜溢美夸赞之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显然已经不合时宜,就吹捧吹捧他不可一世的奇门遁甲术以及杀贼的扇骨精妙。 仪老敞袖一挥,足足十分的仙风道骨气势,那九宫星灯的迷团还未了解清楚,又续上接着问道:“仪老爷爷,九宫星灯看似日夜不熄,哪来那么的的罡力可供燃烧,香炉寺塔中的青灯都有油尽灯枯的时候,何况是这种神物!” 仪老淡吟一笑,指着地上消散的白雾霜华气团,脱口而出:“这些便是罡力,星灯烛焰成烟,在水晶琉璃的冷却下仍能化为罡力烧灼,仅有纯度下降几丝,我稍稍补充盈余一些,即可日夜流转,昼夜不息。” 叶洛曾占着茅坑拉屎,翻开几页黄经卷纸观览过,印象深刻。 九宫星灯与这天盘运道相关,八极兴衰,时空交替皆能查出一丝微弱变化,无穷无尽,一千零八十局,阴阳两盾,演绎天道规则。 洛剑七十二式中也有相通诡步,一招可出奇制胜。 叶洛叹道:“没想到这个九宫星灯如此玄妙。” 仪老木讷,若是木鸡一般瞅了会燃烧的焰光。喜道:“天道运势,皆在‘奇’,‘门’,‘遁甲’之中,星灯不灭,天下皆可凭此观微。” “那……那……仪老爷爷,豫国会当朝而亡吗?” 仪老笑容凝固,身体有些僵硬,负手转身而立,回道:“此为天机,不可泄露。但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天道也因人事改转,如同红鸾影动,却遭慧星横扫,必遭一场血光缟素的大难。不论是人是仙,才是掌控天道的主宰。” 叶洛无主神目还在思索,好似有了份灵感,喋喋地道:“听闻师父讲过大乘,中乘,小乘之境的区别,对于人与仙倒是模糊,仪老爷爷可否细讲一二?” 仪老盘坐下来,徐徐讲道:“大乘境界九品,中乘之境五品,小乘之境三品,凡夫俗子自是没品。品阶之分以罡力气机为分,可其中境界,差分倒是极不明显,如同一百石的丝棉和一百一十石的丝棉一样,轮廓形状眼观即是毫厘之差,区分不开。” 叶洛弱弱地问道:“那岂不是没有差别,两人对垒,胜者品阶优越。” “那可不一定,大,中,小乘之境武功罡力十分明显,一挥拳即就觉察罡力高低,小乘斗大乘,就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有着云泥之别。可同乘境界之间,武技罡力的临场使用才是绝对成败的关键。” 叶洛总算是清楚了点,插口问道:“那师父和你是什等级的?” “大乘境界!这世上大乘境界的道士,仙人,剑修,佛提说多也多,说少也少,整个大陆,大乘境界的人还不及三百人。天乘榜上留名的三百客,风扬清居首,十数年来无人撼动,臭道人银澈第六,仪老爷爷只得排到一百开外。” 片刻思忖之后,叶洛再问:“弱肉强食的世界,岂不是卑微的低层级人儿就轮为刀俎,和沙场冲陷的人儿一般,沦为亡魂。” 仪老抬脚换脚盘膝,轻轻解释道:“够强是生存的准则,但不是唯一标尺。道仙,佛提,剑修者三派争雄,你来我往,没占一点甜头,还丧送了无数生命,相互之间琢磨,三派融合,争斗起来却是绯刃滴血,一较雌雄。”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抬棺来贺 叶洛在一旁悉心听教,眼神溜了四楼一大圈,整个阁楼都是按照奇门遁甲的排列构造布置,无一例外。 他盯着仪老,皱起眉头瞥一眼,笑问道:“仪老爷爷,此处如此玄机,定有大用处吧!” 流云霜气再次聚少成多,开始在水晶琉璃上飘浮,两人如躺云端,惬意十分。 “做了几十年守阁奴,用处即就是藏身,消补罪过。” 叶洛蹙眉不解:“有何罪过?” 仪老笑呵呵叹道:“唉……我与你那臭老道师父银澈本是同门兄弟,一起修剑,日夜相伴,情同手足。每日同羹共浴,日子过得好不舒坦。” 他摇摇头,又继续接着道:“可当他爱上楚静茹之后,就是楚烟白的姑姑,蓉儿的姑奶奶,对我避而不见,又与她床上缠绵,一见就来气。更可恨的是那女人长着一张挑拨离间的嘴,背地里不知抹了我多少黑墨,我心里郁结痛恨,那一夜,醉酒入魔,心性难抑,一剑挑了那骚-娘们,出了口恶气。” 叶洛脸上讶然失神,大呼道:“啊!还有这事?你如何给我师父交待的?” 仪老应道:“那个臭老道割了袖袍,与我断绝了关系,我一时气炸,就承诺在此做个守阁奴,永不出阁,直等他原谅我归来。可恍惚数十年,青丝变霜雪,终不待他归来,只能孤寂一人,在此继续守候。” “你为何不出去寻他?” “寻个屁,寻到还不是摆着张臭脸,我一个人潜心于奇门遁甲,也算尽兴,才不要看那臭老道的脸色。” “……” 叶洛听了一阵子,颇感讶异,手肘子杵在右膝上撑着面庞,默声无语。 仪老翻起身,一手抓在叶洛后颈上,只得乖乖起身,不敢耽搁一瞬,不然衣袖衫子都要被他撕烂了。 “龟孙儿,观览一圈,先把天盘的三奇八门,六仪九遁熟知,改日我教你星月斗转,四时阴晴来演君王大道,加以山河城渠,布兵法波谲。” 叶洛出神敛目,才发觉天盘上的长短尺寸不一,形状尽不相同,与那蹲茅坑所见的图画大有异处,摸一摸天盘琉璃上的长笺短横,必是一门大学问,心中也充满神往,想立即取经,修得境界。 他收了目色再抬头望向仪老,仪老正一根手指头塞在耳洞里扣耳屎,一看挑在指尖上一片乳黄色碎屑,轻吹一气掉在浮腾云气之中。 “仪老,晚辈想学,快快教教我!” 仪老语气嘲讽,狠狠地瞪了一眼,弯身指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天盘说道:“你个小龟孙,没学会爬,就已经惦记着跑了。我研究了大半辈子才顿悟透彻,你还想一时学得,抓紧滚回去睡觉,教你还不是时候。” 叶洛默默凝望,噤若寒蝉,转了身子刚要踏下云梯,感觉身后屁股上一阵掌力猛推,脚步未立稳,一个趔趄跌倒,直接跟个球一般滚下了云梯,扶着腰背躺在三楼的地板上咧着嘴。 隐隐中听见一声飘渺的讥笑声“咯咯”传来,还未辨得方位,却已经哑然无声。 叶洛掸掸身上尘土,扭了扭脖子,挎剑铬得裆痛,摸摸大腿内的软筋肉,揉揉后不屑碎语道:“这老头儿好像有些神经兮兮,莫不是挂念师父思念成疾了,叶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也不知师父去了哪里,八成是他老人家云游塞外去了。” 回到屋内,丫鬟还未发觉他曾离开,借着一点星光,摸着脱了绒裘外衣搭在红木衣架上,钻进被窝躺下,想到藏机阁四楼的诡秘和那个天盘,过眼印象如雪涛波浪翻滚而来,一长一短的六仪线错综复杂,密密交织,回想一下,理顺头绪。 清晨晓鸡还未打鸣,他仅睡了两个时辰便清醒张目。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双手在胯骨锦带上摩挲,金蛇令牌还在,忐忑心绪才渐渐平息。 叶洛闭上眼睛,放松身躯,动作缓慢,如同蜗牛蠕动一般,能感觉到体内的罡力在经脉间流梭,气机凝沉丹田。 相比前些日子,体内的罡力有所回升,叶洛抽剑握在手中,眼神一动不动盯着剑梢青锋,手臂连轻微的抖颤都观察不到,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体力渐渐被消耗,才放下龙渊古剑。 穿过楚府长廊,突然觉得眼前一个女孩子正拥着自己,远远看去,像是月依的身影,刚踏出一步,恰巧是蓉儿嫣然一笑,招手娇媚。 叶洛骤闭住双眼眯了一会,张开瞳目,眼前黑漆漆一片,星光已经黯淡了光华,好似将要朦胧沉睡一般。 细思极恐,脚下步子加快,不知是转向那边。 岁末大年,腊月三十大晴,抬头望见天光从云层间穿出,天际云霞仿若踮着脚步散开,放出冬阳。楚府门檐上高挑的五个大红灯笼仿佛柿子熟透,艳得别致。 五灯寓意五福临门,竹节拔高,门庭蒸蒸日上。 楚留苏出出进进打理,府上已经收拾得年味满满。从坊市购来的烟花堆在储库的檐跟口,准备年夜迎拜祖先。 叶洛凝着罡力在院落中散步,婢女躬身相迎,招呼礼数。 空气舒爽,曦月亭下湖冰透明,凝神间望见一只锦鲤一头撞在冰层上沉下水去,他摇了摇头笑着向西苑行去。 府上杂役丫鬟都换上新衣,连手中茶盘也是新置的。 李飞燕和楚蓉儿梳妆洗漱后无事,正要前去探望叶洛,三人撞在门口。 “洛哥哥,酒醒了啊!昨日留苏哥哥说于我,要嘲笑你,一坛子酒水就已经烂醉如泥。”李飞燕赶忙抬手问道。 “肠胃不舒服,又加上酒是醉人的东西,一整夜昏昏沉沉,脑子至今还有些隐痛。” 眼神瞟向楚蓉儿,她不由侧脸沉眉,躲开目色,脸上瞬间潮红,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在那儿不说话。 “蓉儿,好点了吗?以后喝酒勿要生猛,身体扛不住。” 楚蓉儿低低地回了声“嗯”,敛了仪容,向案台走去。 新年新气象,铺就一张青州湖宣纸,挥起胜誉满天下的邺城砚墨毫笔,大写一气,磅礴气势如虹,笔走云间妖娆,墨染勾捺苍劲。 叶洛凝望一眼,大拇指翘得高高,大赞:“好字!” 楚蓉儿呆滞,懒得理他。 叶洛想起蓉儿出嫁之事,就上前讨问,李飞燕在一旁看得明白,扯了扯他的衣袖。 可话已经到嘣出半句,就索性讲完。 “蓉儿,婚事……婚事定在哪日?” 楚蓉儿白了一眼,愤愤地道:“年后就要与令狐沅拜登寺庙,上元节就是大婚,全听爹爹安排,你乐意赠点贺礼否?” 他感觉话里有话,但还是幽默风趣地笑应道:“一定一定,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到时候我一并送到灵狐府上!” 楚蓉儿被气得脸青气沉,湖宣纸上一点戳弯了毫笔,一个大黑点一圈圈渗开,甩了笔杆,冷冷地道:“抬口棺材来收尸吧!”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玄女神祇 叶洛并没有放在心上,讪笑道:“金丝楠木四底翘檐棺椁,一定给你封个大土堆,弄个大排场,每逢清明重阳拜祭一下,报还恩情。” 他摆袖岔着二郎腿,抓起桌上果盘中的一颗香梨,咔嚓溅出水汁,滋润肠胃。 楚蓉儿蹙眉阴沉,夺过半颗沾有口水的梨,一把塞在嘴中,捂住他的上下唇,脑袋后仰贴在后背椅栏上。 “咳咳……” 几声咳嗽,呛得叶洛吐在地板上,方才未嚼尽的嫩白水肉丝飞散,惊得楚蓉儿向后一溜,拍了拍袖子,扭着身材细看了一番。 气恼至极,大声蔑视道:“呛死你!” 少顷,楚留苏踏进屋门,两个杂役各搬一块长条桃木竖匾进来,放在青砖地上。 环眼三人,脸上都没喜色,伸手拉了拉蓉儿手指,烂烂笑道:“蓉儿,过来,今年的桃木竖扁又是你上色,一年中仅有一次机会,就这点讲究,细心点。” 敲了一个响指,指了指叶洛,两人一同出了西苑里屋。 李飞燕搬来朱砂,倒在茶碗中,掺了些温水,摇匀混合,调兑好颜料。 楚蓉儿找来两支粗毫笔,往茶碗里一塞,把整个笔头沾成血滴,手抖一下就会掉落。 两个各弄饬一块,还没怎么尽兴就已经染得通体艳红,崭新发亮,搬到炉火旁慢慢烘干,便可在其上挥毫书题,尽显大气。 手上还有一点丹砂水迹,李飞燕正弓着腰身固定桃木竖匾,蓉儿悄悄移出一步凑在侧旁,正好逮着一个转眼的机会,食指摸在她的鼻尖上,两人瞬间对视,朗朗笑语,顺手也给自己的鼻尖上一摸,不知搞成了啥样。 李飞燕含着嘴形,声音较小,而楚蓉儿笑得肆意,连肩膀都微微抖动。 楚蓉儿招来龄玉,命她去探看一下爹爹是否呆在书房。 过会龄玉传话来,曲了一下腰-臀回道:“老爷正在书房里等候。” 两个壮实青衫奴仆搬起竖匾随在三人身后。 蓉儿推门进入,楚烟白已经收拾了桌上的一切置当,只留了笔墨砚三宝。 “来,来……放桌上,你们先下去吧!” 三个仆役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 楚蓉儿嬉笑欢心,露着灿白牙齿抿嘴道:“爹爹,该你上场了!” 看见两个女孩染得鼻尖泛红,楚烟白哼哼笑道:“蓉儿,你又调皮了,以后学个画师,专给菩萨眉心点砂,玄女腮上涂红。” 楚蓉儿凑上胳膊,捏了捏老爹爹的手臂,娇俏道:“那女儿一定涂的很好看,都是画龙点睛的神作。” 楚烟白抬手捏捏女儿的脸蛋,关切笑道:“我给你找个画师派到令狐伯伯府上,你一定要耐心求解,不可马马虎虎,草草了事。” 转眼望见李飞燕对他微笑,稍有些奚落客人的尴尬,委婉指着旁侧的木椅请道:“坐吧,坐吧。” 楚蓉儿白眼睁大,喔着嘴轻嗤,十分不悦。 “那就别找了,女儿嫁过去就闭足不出阁户,老死不来探望。” 楚烟白望着李飞燕,不自然地笑道:“唉,蓉儿被娇惯坏了!” 李飞燕摆手摇头,盈盈回道:“伯伯,蓉儿妹妹只是性子跳脱任性点而已。” 楚烟白蘸了毫笔,谈笑问道:“蓉儿来一古联,辞旧迎新!” “不要,不要,爹爹若是答应我不嫁给令狐家就造两联大气磅礴的春联,来年整个青州都会五谷丰登。” 砚墨有些冷,他亲手端在炉前烧烤,瞅着女儿的神色有些悲哀的痛楚,轻语道:“蓉儿唷,不是爹爹逼你非要嫁给令狐家,我懂得男欢女爱,可天底下哪有几对欢快鸳鸯呢!你与沅儿的婚事是我们隔着肚皮就定下的,总不能背了交情,拿两家关系开玩笑呀!” “那我不喜欢沅哥哥,我亲自说于他,让令狐家退了这门亲事。” 楚烟白走到案前,咬了咬唇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令狐伯伯明面上君子好善,心坎里可是藏刀子的人,这次又帮忙救了叶洛,倘若你不嫁,我们整个楚家都要被他家夷为平地了,哪个父母不希望女儿嫁个钟意郎君” 楚蓉儿静默无语,候在桃木额匾旁侧。 李飞燕觉得一阵尴尬,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语嘀咕:“蓉儿,伯伯也有难处,别想了,做一首古联沾点喜气,换换心情。” 楚烟白安慰说道:“沅儿人品长相皆是不错,你嫁过去,我也是稍许心安,来,做联吧!” 楚蓉儿愣然思量一会,不知考虑何事。 李飞燕轻抚肩纱,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在地板上迈出一步,两步,三步…… 七步罢后,熟稔地诵出一联:“曦湖赏冰,颜上悦色携春风;青城落雪,脚下轻尘染梅香。” 楚烟白大笑急呼:“妙、妙……不愧是我楚家的女子,七步成联,一等一的绝妙。蓉儿,以后勤练书法,明年的桃匾由你亲自来写。” 李飞燕听罢,脑中意境优美,的确做的不拘一格。 霞光嫣紫时,楚府大门拱柱上已经桃联高挂,熙熙攘攘的花绿孩童儿从门前经过,前去玄女神祇。 青州苏慕镇,楚府是镇上第一富贾,妙手济世,赢得人前人后名,美誉遍及江湖。 戍时尽末,玄女神祇人山人海,篝火火把照得天空一道红光,沸声接踵。 玄女庙中,供台上祭品繁杂,依次陈列,楚烟白带着众乡邻一同上香。 一尊清娟秀眉的女子隐在金纱缦衣下,赛若姮娥,齐比百花仙子,玲珑玉手扶着雷木剑鞘,金翅展翔。脚底天盘是铜金所铸,异常沉重。 祭礼完毕,苏幕镇上的家家户户摆好烟花,吆喝着从西边点到东尽头,十里烟花,绚烂夺目,装缀星空。 一尊小的陶泥玄女神塑端在一个小道士的手中,徐徐递在楚烟白手中,俗称“迎年仙子坐祠案”,便是将九天娘娘请回祖祠案前供奉,拜受三日香火。 烟花尽,夜空薄烟弥漫,突然一阵笛音雀起,神祇院前的苍青柏林一阵晃动,在一棵老树杈上架着一个黑影,斗篷乌帽仅有边缘的轮廓,那人比普通人瘦弱,两米多高,跟个芦柴棒神似,异常高挑,完全是一个畸形人儿。 乍然,星夜苍空中悠悠传来鬼魅的销魂声,低沉道:“玄女娘娘,多有得罪,在你神祇旁杀人!” “杀谁?” “一个故人!” 地面开始抖颤,青石板瞬间碎裂,钻出一个摆摆晃晃的头颅。 “咚” “咚” “……”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鬼尸稻人 一阵阴风席卷而来,玄女神祠上的黄巾缦锦招摇,烛台倒翻,蜡泪泼凝,星微烛火瞬间吹灭,就连篝火堆都仿若灌了铅铁一般,猝然熄灭,火苗红锃锃的,一道道黑烟瘴雾翻滚扑腾,径直朝黑影飞旋过去。 凝聚成形的巨大旋转气团浮在畸形黑影人脚底,转手捏住唇间横笛一削,一道绿油油的罡力穿透气团,浦泻一地,青石板颤动更急,远处黑鬼压祠。 破土黑尸狰狞抖身,如潮涌来,血瞳眸子,绿盈眼仁,踏着步子,手指跟枯木乱梢一样摸过来。 跟钳子一样,扑来一个鬼尸,手臂缠住一个近旁镇民的脖子,獠牙刺穿喉咙,鲜血簌簌冒出,鬼尸嘴角溢出几道刺眼血痕。 莫非是驱鬼邪术! 叶洛像楚蓉儿和李飞燕示意勿动,和留苏抢身飞出,一步七尺,一群护卫也随在身后冲前,举刀砍杀,龙渊的青白罡力抽出,十尸断截,一滩腥臭的渌水撒在石板上。 鬼哭揪心,腐尸作祟。 斩一尸,增十人,杀十尸,增百鬼。天穹之上,那黑影蔑神大笑道:“哈哈,百鬼出窟,千尸拥趸就是气派!” 苏慕镇的怨鬼邪神皆被笛声唤来,蹿影赶道。 被吸血的那人已经全身发黑,五指还有轻轻的颤抖,被四五个黑尸撕扯,抓成一堆烂肉白骨。 “啊……啊.....” 山动地颤,数百护卫喊泄胸中悚吓,乱刀劈风一般,在一团腐尸中飞转。 那群鬼尸跟死缠的鼻涕一般,甩不开身,一寸寸压过来,活脱脱像是移动的木桩。 刀挑剑刺,黑尸血液如同咸菜罐子里的咸水一般,溅在众人身上熏人。 其中还有一簇黑尸红毛散发,湿漉漉的,恰似刚从血泊中爬起一般,一些散发莹蓝光的螨虫在嘴,鼻,耳间蠕动,进进出出,看得人一阵恶心,欲欲将呕。鹰爪一样的枯手奔扑着狂抓,逃命的镇民喊声凄惨,一个被摁倒的人直接被那群鬼尸挖了心肝,血潸潸的肠子搭在外襟带上。 李飞燕捂了捂脸,惨叫了一声。 楚蓉儿抢过一个护卫的朴刀,张手抛出,一刀封了鬼尸的咽喉。 “畜生,畜生……” 楚蓉儿滑出数步,钻入鬼尸群中,左腿起,右臂出,倒下两具,刚拿抽出那把朴刀,腥血贱了她满嘴,胸腔内诱出一股恶心,闭皱了眉目。 一张鬼尸利爪从蓉儿身后颈骨后抓去,龙渊剑唰一声削过,斩断鬼尸手臂。 “蓉儿,回去,退回去!” 一只手搂住腰腹,斩落挡道鬼尸,蓉儿还在干呕中泛着泪花。 人群震悚,轰然躁动,旋即朝后奔跑过去,在神祠殿前乱窜,尖叫声此起彼伏,乱成一锅粥。 孩童的哭叫声凄厉,好像骨节被踩折一样,嚎啕大哭。男男女女推推搡搡,起了又倒,倒了又起。 楚烟白端着陶泥神塑冷哼,大喊道:“镇定,原地站好,别乱跑。” 潮涌人群哪还顾得上理会,离得远些的甚至还未听见。 他甩手将神塑塞在仆从手中,抡起一柄钢刀蹬出神祠门口。匆忙吩咐护卫重新点起火把。 擒贼先擒王,削了树杈子里的这个兽面稻杆人儿,岂不是事半功倍! 只见钢刀斜侧里抽出,他扭身半旋,朝稻杆人儿砍去,扑了个急,破绽露出,被黑影人儿躬身一闪,窜上另一枝树干,绕到身后一踢,整个后背暴露在脚下。 楚烟白欲拧身回转,可是已经迟了,一脚踹在脊柱上,一把老骨头咯叭一裂,坠到了地石上。 楚留苏看见爹爹受伤,使出一招怒斩,腾出一步撤到爹爹身旁,扶起爹爹抱在怀中。 楚烟白只觉腰背上的疼痛还在蔓延,力气支撑不起,蓉儿拍着后背缓气,死盯着黑影。多年在江湖道上行医,今日却是着急马虎了,遭贼奸计。 黑尸还在向前逼近,护卫已经招架不住,无辜死去的镇民也有数十个。 那稻杆人儿拿手拍着竹笛,贱声荡气长笑道:“想必你即是楚府老爷子,何必呢?本司命只是玩玩而已,何必动气杀我,今日不关你事,我要的是叶洛的狗头!” 叶洛听见,一剑收了个腐尸,大声喊问道:“老匹夫,就凭这几具破玩儿阴物要杀我,可真是吃了狗胆。” “嘿嘿,叶将军,那年可是骑马射鹫的犀利目光,现在真是不行了唷,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呀!” 叶洛听得一头雾水,稍沉眉再望,黑袍之下一张朱艳的唇,没个人样。 “哈哈,故人相见,不摘帽有些失礼,莫见怪!” 稻杆儿摘下头帽,叶洛一惊,手中龙渊一紧,颤鸣声嘶嘶响起。 这人,还真是位故人。 “叶将军,别来无恙,可想起我?” 叶洛咬了咬牙,冷声道:“柴琅!” 那人再咯咯笑,“叶将军可算是认得了在下,今日,我们翻一翻旧账,亲手了结一下!” 叶洛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破口大骂,颤着嘴皮怒道:“畜生,算你娘的狗屁,早知如此,当初就应结果了你。现在长成这幅狗德行,人不人,鬼不鬼。” “无妨,活成怎样的样子,都比死去可贵,你说呢?” 叶洛磨磨牙,瞪大眸子看着。 “当年在‘天焱军’中,我没少给你卖命,你知道兄弟我好那一口,却不网开一面,为了军威,为了你所谓的虚荣,将我流放,遭受的万般苦楚,是不是应该找你算算?” 倏尔,稻杆儿飘下橼木叉,落在树根下戳着根长笛懒洋洋地等叶洛答话。 “我且问你,身为军中校骑,奸杀十四岁的玲珑女子,穿肚挑在卜戟上可有罪?” 稻杆儿柴琅手臂抱环,狞笑道:“不就一个贱人儿么,死了就死了,有何罪责?” 叶洛已经气愤填膺,牙齿在唇上咬下一道深深的痕,“若是天下人皆如你般下品,随便滥杀,女孩儿还能剩几人呢?泱泱世道,岂不是成了混账?” “哎呦呦,叶家给豫帝卖命,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家破人亡,你所说的上品人呢,豫帝算是上品吗?到头来还不是跟条狗一样,被楚府收养!” 楚留苏扶一下咳嗽的爹爹,蓉儿凑在身前接住。 “叶洛,甭跟他费话,斩了这厮,鬼尸无主,便可功成。” 一步踏出,被叶洛龙渊横在前面挡住,渌血滴在青石板上。 “哈哈,斩,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叶洛点头凝望道:“我来!” “哈哈,甚好,我柴某人的阴尸司命之术终于可以大露一手了。” 舌尖舔了舔嘴,接着道:“妙,一可以复了这仇,还可以赚那徐府的荣华高职,我阴尸司命的魔道终于可以步入庙堂,分羹天下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司命骑驴 叶洛提起龙渊,古剑注入罡力,青石板上擦出两道火花。 “柴琅,今日我们便做了了结!” 左脚踏出,前方枯草地皮被蹬掀一块,露出沙黄土石,仰着身滑出数丈,转出右手,从背后梭出一剑,直接朝阴尸司命柴琅的面门上刺去。 柴琅还在一阵荡笑声中没有收回神,歪头一看,斜插青剑将要刺了眉心,没想到叶洛出剑如此诡谲,第一式冲剑就是这般变化多端,正面难以相接,只得先避开青锋,寻找下次机会。 魔道控尸的邪术,身形迅捷,比一般的剑修者超出两三倍之多,张开步子后退,周身的鬼尸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看见一团乱糟糟的东西,他扔出龙渊,一个虎冲,右脚抡圆一个弓步,一脚踢出罡力充盈的古剑,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尸吱了声倒下,如冰化水,地上一滩咸水青碧。 稻杆儿司命潜身上了柏木枝端,点头如捣蒜,抿润了一下嘴唇,在黑郁郁的树端上吹笛。 那些鬼尸更加暴躁,刀剑铿锵,尸头辘辘,杀也杀不完,况且已经杀斗了许久时间,体力有些透支,被迫楚留苏带人搀扶着爹爹撤出神祠,躲出一段距离。 猛然笛声转换结奏,那群鬼尸瞬间呆若木鸡,转了方向。 “哎……哥哥,那群鬼尸朝叶洛去了,他有危险。” 楚蓉儿一手撒开爹爹,端起身扬刀,已经冲入鬼尸边缘,拿刀泄恨,尸头如削下的萝卜,滚到一边,脚下已成绿水泥潭,肮脏的污垢散发刺鼻的腥气。 “蓉儿,回来!” 楚烟白焦急地拍打着胸口,一口热气冲出,李飞燕连忙掏出巾绢擦血。 “快,护送老爷回府。”楚留苏疾呼。 李飞燕随在一旁照顾,听得老爷口中还在叫喊着蓉儿和留苏。 楚留苏提剑杀红了眼,身上的撕烂处已近十多处,被鬼尸抓伤处已经变得青黑。 终于窜过一道畦,找到蓉儿。 粉色的裙已经没了色彩,被渌血糊过,两人背靠背贴着,一前一后。 “蓉儿,这群鬼东西邪乎得很,你先撤,我去帮叶洛。” “不,多一人多份力,别担心我的武功,对付这些畜生还是绰绰有余,只是这群鬼玩意儿不知为何这么多,杀得手麻。” 两人举刀又转了一个圈,那些鬼尸围成一团舞着爪子。 “哥哥,得想个法子,如此耗下去,救不出叶洛不说,还会搭上你我的性命。” 外围派来更多的楚府护卫,增了百名弓弩手。镇民慌张,赶急着步子逃入镇里巷道中,喘喘气息如狗吠炎日。 家里那些待夫归家的妇娥火急,组着一大帮子人寻来,一家一户簇成一团,相互抹脸拍肩,惊泪寒喧。 镇民算是安全了,可叶洛被围在成千黑尸中,一道剑弧扬豁,杀出一个缺口,却又被一群鬼尸堵上。 无数根火箭漫天射来,扎在鬼尸身上扑啦啦烧起来。这不是普通的火箭,加了火油和硝黄,火尸滚爬起来,在烈火中嘶嘶叫唤。 司命柴琅见势不妙,换转曲子,鬼尸稍微散了开来。 楚蓉儿找准突口,朴刀挥出,血流潺潺,脚下泥泞地面也响出扑汩声。 叶洛冷眸一睁,凝出一股惊天罡力,青筋骨肉凸现在眼中,吼山震地,鬼尸哆嗦,左臂抬起擦干汗珠,洛剑七十二式,戳,刺,挑,抹,挥,斩…… 杀了数百个鬼尸,蓉儿和楚留苏也围杀过来相救。 叶洛死盯着黑郁郁的柏木顶端,弹出身子绕上从木,速度极快,只见一道身影。 火箭还在烧灼,浓烟味里夹杂一种焦熏味。 “叶洛,小心!” 叶洛立在柴琅侧身的树杆旁,墨色深瞳紧缩,骂道:“枉为‘天焱军’校尉,祸害女子且不论,居然跑到渭国操起驱鬼控尸的邪术,今天不论为谁,我都要斩了你这个混账厮。” 魔道司命哪里是个饶爷的孙子。 “有人给我女子,金子,权力还有这操鬼之术,我为何不干呢?倒是你女人没了,钱物没了,权力也没了,图的就是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吗?” 叶洛低沉剑眉,女人二字又勾起了满腔恨意,月儿的死,哪是一柄龙渊能泄完的,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那身鲜血,也让眼前这厮刀刀流血。 森冷怒意在如勾目光中隐闪。 “青莲剑雨!” 古剑如神兵从天而降,无数道剑芒如同星辉坠地,向柴琅斜扫而去。 柴琅嗤嗤冷笑,腾身而起脚下黑云聚集,如坐墨驴,笛子在手中一倒转,反倒是单指摁着笛孔,声音殷殷如雷,刺穿人心。 剑雨被无数道笛波拦住,转眼片刻间一道绿茫茫的光力膨胀爆炸,波荡八方。 叶洛并不知此怪力的深厚,只得跳步躲开。 “哈哈……当年的豫国英雄,如今才是这般武力境界,估计连中乘之境都不及吧!” 蓦然,玄女神祠中“嘭”的一声,十道篆符燃火扑出,直冲黑影。 一个青衫老道闭着眸子,摆着乾坤步踏在石板上,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懂,好似是道家仙人的符咒,周身一道天火悬烧,那些黑尸不敢靠近,僵住了步子。 纷乱的人群震颤,跪在地上叩拜。 “玄女娘娘显灵了,玄女娘娘显灵了……” 小孩子也被大人拉跪下来,一起稽首磕头。 呆目张望, 黑影又起笛音,一曲《引魂散》让人有些头晕,一群绿眼红毛的黑尸突然从身后窜出。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青衫老道 青衫老道不慌不忙,好似蝴蝶飞越沧海,毫不畏惧。 绾一个道髻,碧玉簪子横插,仙风道骨之气一目了然。在徐徐阴风中飘然而来,鹤顶龟背,凤目疏眉,神态飘逸,立到正前方迎对四鬼。 衣领处的星阵刺绣,道法仙符的阴阳长短变化凸显,十分独特。 青衫老道睁开眼,双目全是白仁,不可视物,耳背闻声抖搐。 他怒色满满,嘴角微动道:“带人撤后,老道来收了这群杂废。” 尖锐的声音如刻刀般传入蓉儿耳中,想到叶洛伤势颇重,一刻也没耽搁,拉起一手架在膀子上退回苏幕镇巷口的人潮中。 阴尸司命柴琅欲试堵截,被老道御剑挡回,擦过他的眼畔,惊出一身冷汗。 苏幕镇民有了心气,狂呼不止,神仙斗架,是个稀有事儿。 四鬼在引魂之下,拿着手中刀扇,旋转腾挪,一百多个来回,四鬼身上也落下了大大小小的切口。 青衫老道的天火罡力减弱,再跟这几个邪神斗下去,八成要被消耗致死。 速战速决! 身背生出一双金翅焰火,金光四射,没有什么繁复的招式剑技,御剑冲荡天地,俨然化作一束天极火光,其武力境界不知几品,绝对是上乘境界。 一道挽旋的剑花铺盖劈斩,穿过四鬼,直奔吹笛者。 柴琅踮脚飞退,却也避脱不开,无奈撑笛来挡,被一道火光剑刃划破左臂,如烈焰灼痛一般,结成一道痂。 敛剑再攻,柴琅恍神,脚步还没发力,一剑封喉而来。 忽然一团弥烟铺散,柴琅已撤出三丈之外,老道耳朵用力听声,一道火剑飞去。 哐啷! 竹笛被斩成两段,一道剑影擦过胸腹前的肌口,吓得骨节薄凉,连退数步。 金凤翅扶摇而上,在穹空中避开那些烟雾,扑身过去一脚踢在他胯骨上,滚出数尺。 青衫老道再捏住长剑逼近欲刺,身后四鬼闹出一声巨响,刚一回头,柴琅仿佛从人间蒸发一般,盾了身形,阴尸司命之术,都有一手逃命的好技术,一旦脱了身,就很难捉住。 青衫老道扶了扶长须叹道:“唉……罢了!” 铮得一声收了剑,小道童迎上来拉着袖腕道:“爷爷,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救我了呢?这些东西是什么,都很可怕?” “禹儿,那些都是鬼尸,通过阴阳之术操纵,连邪神都可以引招。” “爷爷,那个哥哥受伤吐血了,我拉着你去看,你的眼睛不方便。” “嗯。” 青衫老道走到叶洛身前,苏幕镇的镇民都很景仰地望着他,如同玄女娘娘再世一般,威风八面,只可惜老道双目无光,动也不动,一只手伸在叶洛手臂脉象上探察。 忽起一手,一指封了心肺处的血脉,叶洛不由地张开了嘴,他把一颗金丸喂进嘴中。 楚蓉儿猛然一慌,直愣愣盯着老道问道:“老爷爷,你给他吃了什么?” “紫阳丹,祛除体内的阴气寒毒,还可以提高罡力的恢复。” 楚蓉儿方才安稳下心态,静待等候。上下唇合住,丹药在体内消化一些,叶洛咳了几声,渐渐睁开眼皮,头沉沉,晕晕乎乎。 前日,八侍奔赴邺城去了寒光寺,欲取一本佛家的《修罗经》,拥纳五行,借助此经来修炼境界,诩羽成仙。 《修罗经》乃是佛家大乘之法诀,练就大乘境界的奇卷,只是江湖沉浮,经书也同无根草木一般随风飘零,流落四处。 民间曾有传闻,拥纳五行者修炼,不出三月即可得道飞仙,这已经是一个邻里巷间皆知的言说。 经书遭遇各种变故,渭国丢失,转到章都,再到豫国邺城,终归还是落入佛门。 邺城寒光寺是北境地区最大的佛门圣地,与中土道教并立,形成两大派,再加上剑修派,三派鼎立。 自佛提禅师慧空之后,佛门渐渐衰微,各国皆以道门为尊仰,奉三清上仙为主流,烧香拜神,大建神祠。佛门作为域外的流派,举步维艰,而那些佛门的修炼宝卷,都成了江湖中的惦念。 前日晌午,寒光寺主持正在佛堂添油烧香,准备喜迎新岁,不料冲来一群强盗,玷污佛门清修。 盗贼乃是豫帝指派的崂山四客,带领御林军血洗寒光寺,杀了现任主持,屠了三百光头和尚,攻破藏经阁的机关,守阁僧也被宰了,烧在香火炉中炼成了白灰,化成齑粉,《修罗经》落入他们之手。 八侍赶到寒光寺时已经一片火熄,佛寺经阁化为一片焦土。徐崇焕命令八侍东赴豫都,和豫帝谈条件。 八侍循着官道驰马,拜帖入了廷宫,豫帝吩咐四客款待,携了密诏归渭。 阴尸司命柴琅如今引尸前来,讨那徐府的银两,除了私仇,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四鬼摆脱招魂笛引,如同抽了魂魄,哆嗦着身子簇拥一团,青衫老道走近,天火还未熄灭,金翅依旧扑动。 见了玄女娘娘附体神光,四鬼连连叩首,求不杀之恩。 “玄女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老道长袖一挥,一道金光扑袭过去,四鬼仰头倒地,四道血渍留下口角,体内受了内伤。 “快滚,镇守四方,各司其职,若再是鬼心迷窍,休怪我毁了你们根基,废了武力。” 四鬼爬身揖手,连连答谢,感念不杀之恩。 叶洛回到府上,体内罡力依旧很虚,除夕之夜,经历这场遭遇,心有余悸,还沉浸在惊吓之中,老道亲自把玄女雕塑带到楚府,供在桌案上,施了七七四十九道篆符,仿若仙气被禁锢在桌案泥塑中。 青衫老道察了楚烟白伤势,施了金针引出体内的阴尸毒气,画了两张仙府烧在酒碗中饮下。 他感觉体内立即如翻腾火浆,寒毒驱除。 留苏招呼着吃了两只烧鹅,喝了几瓶烧刀子酒后飘飘摇摇大笑,扬袖而去。 小道士滴酒未沾,吃了些蓉儿给的糖果,收了一个飞燕姐姐给他的荷包,在老道的拉扯下出了府门,消失在万家灯火的尽头。 第三十六章 偷入神殿 第二日清晨。 楚烟白已经痊愈了八九成,自配了一些舒气止痛的草药,吩咐药童熬煮,女仆而后端送到叶洛的房榻案前,侍他喝下。 岁月不饶人,身体已不及年轻时耐扛,他的腰骨还有些隐隐的沉痛,自己也喝了一碗。 一轮年祭期间,叶洛想到连个柴琅那般的蝇蛆小人都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又如何身闯豫宫,刺杀豫帝狗贼,完成复仇呢?想到总拉着月儿的手,一睁眼,却是一场惊梦,恨得牙齿咯咯响磨。 疯了,疯了…… 每日晨鸡未鸣,叶洛已经提挎龙渊,在楚府后院的一个破木屋前练剑。 风吹过,卷起漫天枯叶,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冷肃杀之意。叶洛抽剑,目光死死盯着眼前那棵梧桐木,划卷一团剑花,剑芒飞掠,落下无数道深深的剑痕。 身上的汗水淋漓,汗气在寒夜中变成一缕缕霜华飘浮起来,洛剑七十二式,不负有心,又上一品层阶。 《落雁谱》上的招式也熟知大半,抡剑思悟,总能领会些精妙之处。 子夜,人已入定。 玄石门徐徐推开,脚步一重一轻,跃上楼梯,转眼之间就踏入了四楼。 “来了!” “嗯!仪老爷爷,洛儿有惑求解!” 仪老庸懒地躺在水晶琉璃上,仿若云气流入躯体,又转而飘出,瞅得他瞪大了眼睛,嘬了一下嘴。 “说来听听。”仪老突然一个虎跳,扑到了他的身前,眼睛瞅着身子,在周围转圈。 鼻子一吸,皱起眉头。 “怎么会有秽气,你去了何处?” 叶洛心头一慌,这老头儿道行如此深厚? 转而又窃窃一笑,挂在脸唇之上。老头儿虽不及师父那般稳重,但有种超脱年龄的鬼机灵,只要认真修习他的奇门遁甲之术,一定能学得他的其他武技,勤修下来,长进肯定会比自己一股脑儿死练提升的更快,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昨晚遭遇黑影操鬼,使那阴尸驱鬼之术,负了重伤。” 仪老目瞪口呆,手指卷起他的衣袖搭在脉搏上,脉象沉稳,无妨,才定下神来。 开口喃喃讲道:“江湖上居然还有这种邪术!前朝时,魔道大盛,教徒生性凶残,诛杀那些不入魔道的百姓,民怨哀痛。于是渭国联合陵,益两国,伙同三派一齐杀入魔帝城,将魔道祖师塞在歃血油锅中煮了,天下人再也不敢提及和修习。渭国北境八百里平川的土地魔帝城,自此成了荒墟。只有一些寒鸦夜狐出没,迷路踏入的行路者也会离奇死亡,变成白骨骷髅,极有可能是因为那些阴尸寒毒作怪。” 叶洛呼道:“啊唷,我曾在西塞时听过这种诡谲传闻,都当成了鬼怪异事,当做消遣的趣事,以为是说书先生口传的编本,给乡绅大族取乐子的呢!” 叶洛探步靠近一步,从怀里掏出那本黄皮卷书。 张合一半,翻到不解处递到仪老爷爷眼前。 他指着那幅修剑图画颔首问道:“仪老爷爷,这式剑招我悟不明白,左收右回,岂不是误了时机,给对手露出破绽,置自己于危险中吗?” 仪老抓起黄皮卷书,留意神色,在手掌间使出那个姿势,气机一出,感觉衔接乏力,神态稍有些纳闷,还有此种武技,竟连自己都不能信手练修,蹙着眉,掌间罡力再凝,递转相送,一气呵成。 “妙,妙哇!小子,哪里搞来的好东西?” 合上书本,三个大字映在眼中。 “落雁谱” 里外封皮翻看,再没有多余一字,也不知出自谁手。 仪老掂了掂书卷,困惑地等待着叶洛回答。 “此物是我在空苍山中的一处石井暗洞中寻得,并不知详具体的情况。” “空苍山?” “正是!” 仪老思忖一会,也想不到一丝线索,只知道那里曾修筑阁楼,供奉三清,并未听得有仙人老道隐居,哪里来的洞天福地? “罢了,罢了,世道变化,已不是几十年前。” 叶洛熟练地掌握了要诀,罡力运转娴熟,便又学起了仪老的奇门遁甲的九宫之术,一脸苦闷,但还是兴致盎然。 仪老情趣来了,又讲起了银澈。 “我与你师父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我们同去春游,在山涧清泉里一同洗澡,脱得是一丝不挂。一起憋气,你那臭老道师父一个响屁吹了一个大气泡,笑得我差点淹死在水里。” 叶洛笑口大开,瞟了他几眼。 仪老还没尽兴,又续着说道:“臭小子,你可别贪了美色,你那臭老道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被那骚-货给迷得神魂颠倒,听些不三不四的坏话,害得我酿下大错,当了几十年的守阁奴。” 叶洛微有一丝怜悯,叹道:“师父也不知去了何处,你大可不必守在此处,当时一句气话,不必当真。我相信楚伯伯也对你没什么怨念,可以出阁去江湖上走动走动,指不定还能听得师父的一些消息呢!” 仪老转身沉眉呵道:“几十载日光度了,头都白了,我就不信那臭老道会那么狠心,不来阁中探望。你先回去,今日便到此处,我有些倦了。” 楚蓉儿爬起床,走进叶洛的屋子,一片寂静,询问仆从丫鬟,没见过人影,不知几时出门的。 一时间,府上一阵嘈闹,楚留苏唤来几个门外巡查的府役,也没看见人影。 一个大活人瞬间就不翼而飞呢? 幽州城外的破败神殿前,枣红马喘气呼呼,摇摇马头,甩出飞溅的鼻涕,前腿一抬一刨,扬起一团飞尘。 踏入神殿正中,眼前一尊人形巨蟒塑身立在大殿神台上,四周壁画皆是飞天巨蟒,窜动银蛇,鳞甲生动,眼如勾镰,摄人心魄。 抬脚踩下一块青石板,隆隆响动,恰若触发了机关暗括,叶洛脸色平静,眼目清明,听着周围的响动变化。这种机关暗器已经不是头回遇到,心中沉定,不慌不虚。 无数把链刀飞刺,钢铁铮铮,躲过一刀,插进神台木供台中。 叶洛扭腾身子,如龙隐云霁,舒展自如。 突然一声大叫:“不好!” 。唐三中文网 第三十七章 灞水堂中 陡然,一个黒铁巨笼从头顶砸下,速度之快,如同电光闪过,其长足有九尺,其宽七尺盈余。 叶洛躲开飞旋刀刃,触地跟弹簧一般斜飞而出,一头冷汗,终于没被困罩其中。 叶洛还在悻悻然回望铁笼砸起的飞沫,脚下却不声不响猛然一陷,一眼之间就陷了三四丈。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不知是睁是闭。急速下坠,心里一阵惶惶不安,心跳加速,气息出现短暂的急促。 片刻后,下落的速度降低,隐隐地看到了一丝光迹。 叶洛捏住剑柄,心头的忧恐也减了许多。心里暗想,若是取命,下落的速度不可能降低,大概是神殿进入灞水堂的机关入口。赵寅罡那么看重,想必是他手下培养的忠士,不受白重阳的控制,多年盘据营造,堂口机关隐蔽,易守难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一遭便是! 盛火的炭锅噼嗤燃烧,火光照得地洞横道四下通明,眼前一条地下暗河莹澈,静静流淌。 转眼一望,满目皆是黒锦绸衣的持刀大汉,他不由心中一怵。 那些蛇卫白刃一齐抽出,指着叶洛前胸,刀口架在脖子上对峙,人多势众,叶洛根本无法反抗。 他迟疑了一下,挎剑铮地入鞘,若行莽事,丧了性命就是一万个划不来,再说,入了灞水堂,也算是客,堂主定然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砍了头颅,寻个机会亮出金蛇令,这群小厮还不是跪地听令,冷瞥一眼正前方的头领。 “带我去见你们堂主,我有事禀明。” 那个头领凑上一步,冷笑着道:“我们堂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抽出了右手在叶洛的脸庞上拍了两下。 “哈哈……细皮嫩肉的小娃子,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入了灞水堂,不是街市上闲逛,你得遵守规矩,你以为嗷嗷说两句就能见到堂主呀!倘若我带你去见,那我们堂主岂不是没有面子,太不值钱了。” 叶洛咆哮一声,凝罡力入手,翻转手臂使出数拳,双双倒地。 带头的登时反应过来,五指已经锁喉,一分分紧,气息也变得吃力。 冲荡的罡力震得衣袖飘摇。 叶洛森然笑道:“带路!” “咔嚓!” 头领“啊”了一声,好似颈骨错位,疼痛难耐。 “若不想死,你自己心里有数。”叶洛侧目扫一眼,喝声如鞭笞一样,打在众扈从心里。 须臾,领头改口:“快,快,带他去见堂主。” 叶洛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徐徐呼气。 若不采取些极端手段,与这些人乱斗,胜算且不说,伤腕断骨也是必然,耽误些恢复养伤的时日,肯定会误大事。 再而,正月初八前后,赵寅罡,屠夫老王,老哥张大朗,小盗鼓跳骚以及马官老杨都将被押送西岭郡为奴,耽搁不得。 若是错过途中劫囚的机会,被大理寺押送到西岭,重兵看守,别说救人了,就算是偷个砖头出来,比登天还要难。 宏伟的地下城池,极尽奇巧,分横纵杂间的暗坊,茶楼酒舍,乐坊瓦肆,鳞次栉比,庭下洞壁装缀很少,然而每个房间,二十四条蛇纹雕刻各具形态,缠绕盘虬。 穿过许多石道,终于到了灞水堂的会堂,领头偏了一下头,示意蛇卫去请堂主叶清逸。 “咚咚咚....” 蛇卫叩门,没有任何响动。 卯时更锣未过,堂主还在酣然大睡。 “咚咚咚……” 吵得实在耐烦,玉面书生叶清逸睁开双眸,一双手臂还环在脖子间,他轻轻推开手。 听得门外有卫兵喊叫,一定是有急事,不然那些小厮不会打扰两人休息。 叶清逸大喊一声:“何事?” “堂上有人找您,少堂主!” “请到会堂先行招呼,我随后就到!” 洞府之地,声音沉闷,但玉润嗓音十分诱人,传到蛇卫耳中便跨步离开。 “端端,快起来,堂上有事!”叶清逸拍拍曾祥端的脸框,捏了一下脸蛋柔声说道。 “嗯哼……还早呢,梓哥哥,我们再睡睡!”伸手搂住头颈,微微睁开眼。 “再睡睡,梓哥哥!”声音拉得好长,略带一股娇气的味道。 叶清逸是灞水堂最年轻的少堂主,上一任堂主即就是赵寅罡。 十年前,赵寅罡刚上任灞水堂堂主,即接到蛇枢总坛命令,除掉江皖县的一大祸患,县丞柳三宝。 说来也巧,误打误撞救了叶清逸。 柳三宝与叶府的李氏有染,每每幽会,为顾及府上的安危,叶老爷只得装作全然不知,喜笑迎合,讨好夫人李氏。 李氏淫-欲起了,做些床上的好戏总是碍眼。一不做,二不休,向县丞柳三宝讨了“寸肠断”放在叶老爷饭食中,次日就气绝身亡。 仵作也被李氏买通,声称是患了猛疾,突然休克而死。 叶清逸披麻戴孝,葬了其父。 谁知李氏狠毒,生怕东窗事发,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夜里放火烧了叶清逸的寝处,赵寅罡赶到时,他已经昏厥,不醒人世。 赵寅罡将他带回灞水堂,给他寻了神医,吃药后三日才醒过来。 至于曾祥端口中称呼的“梓哥哥”,全是因为他的乳娘唤他“梓儿”,就把这个名字告诉了曾祥端,日后便如此喊他。 曾祥端自小没了父母,由哥哥嫂嫂抚养,农人大多讲究祖祠家谱,又考虑阴阳五行,家中老二祥字辈份,又五行缺土,翻了阴阳黄历,就取名叫做祥端。 渭国那年大旱,农户受灾,饿殍遍野,他和哥哥嫂嫂在流亡过程中走散,孤苦无依,被蛇卫发现后救回堂中。 赵寅罡见两人根骨独特,是剑修者的良才,往后日日杂在蛇卫死士之中,练些杀人的招式,修些武功罡力,格斗武技。 不足五载,两人已经是不相伯仲的小乘境界,罡力品阶也是满阶三品。蛇枢三十-六大杀手名录中,高居一二。 赵寅罡上任蛇枢总坛坛主后提拔两人做了灞水堂的正副二堂主。 日久情深,两人相互扶持,共同谋划,灞水堂在二十四堂中首屈一指,达到上千人的编制规模。 江湖暗坊间听到玉面书生叶清逸和黄面猴儿曾祥端,都是一段佳誉,但也闻风丧胆,杀人手法只有意想不到,插眼磕脑,扯肠掏心都是平常手法。 叶清逸两指捏住他的鼻孔,曾祥端心中闷沉,脑中嗡嗡作响,睡意了无。 翻个身转过,一把扑倒叶清逸,光着膀子骑在身上奸笑道:“梓哥哥,要不要我也来捏捏鼻子?” 第三十八章 堂前运筹 叶清逸躺在他的身下,听后摇摇头,附声抱怨说道:“端端,别闹了,快穿衣起床,堂上还有人候着呢!” 曾祥端听到此处,眼里突然放光,敛了敛脸上的不悦,浮现出一点振奋。 灞水堂已经好久没有来过外人,更别说随便闯入的小贼,他眨眼细捋一遍,实在打趣,当下有种莫名其妙的急切感,心想一探究竟,弹跳而起,下床从衣架上拿起白棉布内衫,穿上青丝软甲服,套上银装锁子甲,威风飒然。 曾祥端抬手持握柳叶双刀,啐出一口唾沫,拿白色棉巾不住揩拭,嘴唇贴在刀刃上呵气,拿棉巾再擦。 刀把上暗藏一个勾槽机括,近手对接一拧,双刀合为一体,像极了锻造的刈鹿刀,顺手转出一个圆弧,刀锋凌厉,烛灯反射而来,映出几道亮光。腰间一条皮革挂扣,心闲手敏地随手一扣,将刀挂在右股旁侧。 坊间暗传的“黄面猴儿”确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他并非长得丑,眉目眼鼻都有模有样,尤其一双眼睛,恰如一汪幽静的深潭,墨色浓稠,高挺鼻梁下一张厚唇,显得憨厚。 若是说起话来,与古铜肤色的憨厚状大相径庭,泼皮机灵,眼珠子鼓禄禄打转,活像一只逗人欢喜的泼猴儿。 叶清逸束好衣带,刚下床榻,他已经收拾就绪,低首拿着一块青布擦着皮革长筒靴。 叶清逸弯腰坐上梳妆台桌案前,他便嬉笑着一步跨在身后。 “梓哥哥,我来帮你!” 曾祥端拿起碧玉鎏金梳,得心应手,三指拂捏墨发,一梳到底,略曲一下指一勾,帮叶清逸撩起青扎束,戴上白玉冠,横插入一支无瑕玉簪,英气不凡。 “梓哥哥,弄好了!” 叶清逸嗯了一声回应,挺身起座,拿起桌案上的衿缨佩在腰身上,流苏落入颈肩,玉冠发髻垂摇,手轻轻捻动扇骨,微微张合,风度翩翩,仿是天上白玉京殿里的俊秀神仙。盛世容颜,恐怕连处在深闺的佳人都会顾瞥一眼,含羞而笑,相思阑珊。 叶清逸偕同曾祥端走过巉石洞壁,轻盈步伐,登上横跨灞水的桥墩,旋即跳步落到对岸,离灞水堂会堂也就三四百步的距离。 曾祥端近来疏于练功,又加上近日大口酒肉,身体有些发福,气息微喘跟不上步子,落在后面大呼。 “梓哥哥,等等我!” 叶清逸依旧保持原来的步子,让“端端”在其后猛追。 偶有蛇卫做事经过,问候一声,才缓一下步子。 叶清逸迈入会堂门口,见一男子手持裂纹白刃指着吴统领喉咙,紧了步了走过去。 吴统领指着剑刃,唉声求道:“少堂主!” 叶清逸一语未发,拿玉竹扇骨抵住剑刃,略施罡力入指,拨移一尺的距离。 叶洛懂得规矩,没有用力,收剑入鞘。四目相对,在幽深黑暗的眼瞳里审视着对方,两股罡风散发出来,众人瞠目结舌。 少堂主的功夫他们自是知道,可这莫名闯入的男子竟然罡力比少堂主还要雄厚,气机所散发的排山倒海气势一重胜过一重。 吴统领退后两步,愣怔思索。 曾祥端粗蛮地踏进会堂大庭,瞥见叶清逸被叶洛压制气势,胸中一股怒火难平。 抽出柳叶双刀,转动机括解开双刀,旋转挪步,一刀飞射出去,一道刀芒如新月出海,嗖嗖扑来。 叶洛举头抬眉瞥去,挥出龙渊刀鞘相隔。 “嚓嚓……” 玄铁相撞,溅出零星火花,柳叶单刀再次回到曾祥端手中。双刀劈下,叶洛腾身左侧闪出,双刀斩在青石板上留下两道深痕。 曾祥端再抽刀欲战,被叶清逸一声吼停。 “住手,端端,你先退后,来者是客,摆酒!” 曾祥端只得摆手收刀,没好气地指着叶洛说道:“告诉你,这是灞水堂的地盘,容不得你放肆。” 叶洛哼哼轻笑。 接着,他挎剑凑前,轻淡说道:“少堂主,我有要事商量,你看……”而后咬了咬唇,使了个眼色。 “你们且退下!” 不足两三个弹指的时间,众蛇卫已经退出堂口,关了房门。 叶洛转眼盯看曾祥端。 叶清逸扇了扇玉竹扇,愣一会合上扇骨,平静地道:“端端,你也回避一下。” 曾祥端无奈地跺跺脚,地板隆隆一震。 “梓哥哥,八成是这鳖厮耍花招,小心阴了你。我先抽他几个耳光再说,还敢在灞水堂显摆爷的架势。” 拳头已经攥紧,刚踏出一步,被叶清逸一扇横挡住,愤愤道:“出去,此事我自有分寸,替我守着门口,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入内,违者拖入蛇渊喂蛇。” “梓哥哥!” “出去!” 合门声再次咯吱一响。 叶清逸抬手邀请叶洛入座,玉竹扇再次扇摇。 叶洛沉声道:“少堂主,长话短说!” 右手伸进胸口处摸出那块金蛇令牌扔到桌上,叶清逸拿在眼前一望,翻转背后一望,一个镂金“赵”字映入眼中,边角独特的斜纹是蛇枢特有的暗语。 叶清逸骤然间神色突转,如同闷雷炸响,顷刻间露出冷意。 摇着金蛇令牌狠狠道:“告诉我,从何得来?快告诉我……” 叶洛心头猛地发怵,还未想到反应会如此强烈。 “前坛主赵寅罡亲手交于我手,告知我来灞水堂寻你,角宿蛇叶清逸。” 叶清逸抓住叶洛衣襟口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叶洛嘿嘿大笑:“二十四堂主凭二十八宿称呼,进行江湖暗杀或是执行蛇枢行动,四个堂口在二十年前就已消亡,如今只留下二十四堂。这些称呼只有在执行顶级任务时才会进行单线会头,以防有人落入敌手招供而出,也能散播一些惊恐怖惧的神秘色彩,更宜达到目的。” 叶清逸大惊,竟然如此知详,心想,此人必是师父的心腹。 “快告诉我,师父临终前跟你说了些什么,具体是怎么死的?”一把甩开衣襟,把叶洛仰靠在木椅上。 叶洛挤了个笑脸,摇了摇头。 “师父?赵兄还有徒儿!” 叶逸清怒瞥一眼,大声呼道:“别他娘的买关子了,我问你师父如何死的,仇家是谁?” 叶洛冷冷回一声:“你师父没死!” 叶清逸睁大白眼仁质疑道:“没死?当真?他现在何处?” “大理寺狱。” “黄陵一战,师父没死?” 叶洛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是那白重阳贼子联合徐崇焕使的诡计,赵寅罡被押至大理寺候斩,渭帝唐玄龄探监大赦了罪徒。徐崇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能置赵兄于死地,那徐贼善使圆滑权术,唯财嗜好。” 叶清逸捏紧玉竹扇骨,横手一劈,一张木桌啪地削成两半,茶盏碗水碎倒一地。 曾祥端闻声惊恐,推门扑进,被他一声怒骂喝退出去。 “白重阳这个狗贼!师父还交待了什么,就算我拼上整个灞水堂的蛇卫,也要救出师父!” 叶洛愕然轻道:“此事需要谋划,不可莽撞,大理寺的牢狱固若金汤,很难寻得时机,正月初八前后,朝廷会押解赵兄去西岭郡服役,行道上劫人,还有一线机会。” “好,全听你的,灞水堂几千兄弟交由你调度!” 叶洛拜手一礼,爽快道:“好,立即派人去监视通往西岭郡的官道,隔两个时辰传报,日夜不息。” 叶清逸皱眉大呼道:“来人!” 第三十九章 云涧劫人 曾祥端和吴统领一起冲进会堂,侧眼望了叶清逸一瞥,目散冷意。 曾祥端满肚子窝火,无处可以释放。 “梓哥哥,是这贼犊子惹你生气了?” 叶清逸没有理会他,直接瞥向旁侧的吴统领,凛然道:“吴统领,挑几个武功高强的蛇卫,去通往西岭郡的官道上监视,隔两个时辰来报,不可间歇,就算是一只耗子溜过去,都要给我盯仔细了。” “是,少堂主!” 吴统领转身欲走,被他喝住。 “你跟随前去,若是监视不利,提头来见。” 吴统领脸上瞬间生出阴云,心中发愣。 “快去!” 吴统领愕然回神,揖手拜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曾祥端又嬉皮笑脸迎上来,想讨得“梓哥哥”的好眼色,略带一声冷哼,朝叶洛翻了个白眼。 叶洛余光瞥见,那副模样实在有趣,惹得他开怀大笑。 “哈哈哈……” 曾祥端知道在笑他,头一偏侧骂道:“没见过小爷翻白眼呀!” “真没见过,你这技术活儿,比那唱戏的女旦胚子都厉害,惟妙惟肖。” 曾祥端跟个狡兔一般,缩着脚试探性地踢了叶洛一脚,望着叶清逸的脸色,悄缩着身子回到他的身边,手摸着柳叶双刀凝视着前方。 叶清逸冷淡道:“好了,摆酒!” 曾祥端最听叶清逸的话了,话音刚落,就已经跑出堂口扯着嗓子吩咐小厮,堂上听得清晰真切。 “你,带几个人去取几坛沉溪的陈年杏花酒来,给爷利索点,再整几只花红长尾野鸡,烤了呈上来。” 只听得小厮奔着脚步跑走,曾祥端转身回到叶清逸身旁,站定不足打个响指的时间又跑出去。 见那小厮跑远,又招来一个。 “你,过去说叨一下,多烧几只,一定要用神殿西山上的新土黄泥裹了,这样滋味才好,少堂主最爱吃了。” “是!” 听得“啪啪”两声,伸手拍了拍小厮的肩膀。 俄然,闷笑着走到叶清逸身旁说道:“梓哥哥,让他们烧你最爱吃的新土黄泥烤鸡。” 叶清逸淡望了一眼,百无聊赖,怀间拂着玉竹扇在堂上踱步,脸面塞雪寒白,没有一丝表情,只能看见眼睛在眉宇下眨动。 叶洛端坐在椅子上审视两人,心中有些疑惑,也未再问,就等美酒上桌,饮个痛快。 小厮端上刚擦过沾水瓷壁的沉溪酒坛,是三个瓶口拇指粗细的青瓷坛子,看那龟鳖一样的坛肚,一定是哪个窑口的烧瓷师父专门烧的沉溪青瓷坛子,连坛身的花纹装饰都是龙蛟盘绕,大气磅礴。 后随行的一个伙计是厨房的杂役,和堂主混得照面相熟,又是年纪相仿的少年,性情相投,端来昨晚剩下的一碟熟牛肉摆上桌,再找来一碟花生米,下酒绝配。 叶清逸也知“小李子”贪杯嗜酒,抱起酒坛子灌满一小壶递到他手上,叫他闲了口馋时焖几口。 曾祥端洒然大笑,夸赞道:“梓哥哥,何时对我也偏心一下,让我也觉得暖意满满。” 叶清逸斜扫一眼,拿起玉竹扇骨往他头上一敲,再敲,唇角微微一笑道:“喝你的酒,管饱!”倒了三大碗,一碗推到叶洛手旁,右手做出请酒的谦恭状。 “兄弟,来干!” 叶洛捧起碗一礼,一气下肚。 曾祥端也喝得生猛,一口焖了。 叶清逸喝得儒雅,玉面书生做态,喝了大概几口,放下酒碗,冷淡道:“我不胜酒力,你们俩开怀畅饮。” 再举碗喝了几口,碗里还剩下一些酒水,脸颊上淡淡霞晕有点泛起的痕迹。 “兄弟,留个名好称呼!”叶清逸望着叶洛问道。 “叶洛!” 叶洛探手伸进碟中抓起一把花生粒,大拇指和食指信手一搓,褪去一层粉色红皮,往嘴里一丢,慢慢嚼吃起来。 曾祥端眼窥着那碟牛肉,夹了一筷子正欲往嘴里喂,刚离嘴唇还有三寸,戛然闭住了嘴,把鲜牛肉夹在“梓哥哥”的碗中。 他嘿然笑道:“梓哥哥,来吃!” 叶清逸轻蔑地看了一眼,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几片牛肉就放在了碗中。他再夹起一筷子送到自己嘴中,嚼起来还带着声响。 叶洛听起来觉得十分爽口,出行太急,又加上近日又勤苦练剑,此时已经饥肠辘辘,嘴腔里的唾液不由得渐渐增多。 叶洛捏住筷子,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夹了几片喂在嘴中,劲道味美,再饮几口陈年杏花酒,香气绵延,久久不散。 良久,烤鸡腾着热气呈上桌案,酥黄白嫩,曾祥端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弦,又扯了两根鸡腿塞在叶清逸的碗中,就差喂在嘴中毕恭毕敬伺候着了。 叶洛心里思忖,这俩臭男人也太没礼貌了,尤其是那黄脸的猴儿,被他当做空气一般。 曾祥端抓起一只捏在手中,一头扎在鸡屁-股上撕咬下一块,喂在嘴中大口吃将起来。 “好吃,好吃,梓哥哥,快吃啊,待会凉乎了就不好吃了。” 曾祥端转眼一瞥叶洛,手里抓着一块鸡胸撕扯,哈哈笑道:“兄弟,味道可还行?” 叶洛点点头,饮了一口酒水,油润滋美,和西塞为帅时的景象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对了,顾着吃了,你叫叶洛是吧!我这人遇见美味了,心情倍儿好,方才的那些蛮冲劲儿就都烟消云散了,同在堂下围桌吃喝,你也别往心坎里去,一口酒沽下去就都是兄弟。” 叶洛哈哈大笑,赞叹道:“祥端兄可是真性情!” 曾祥端一愣,心想叶洛为什么会知晓他的名字。 “哈哈,梓哥哥帮我介绍了,我就不再多说,喝酒!” 曾祥端吃得也饱,喝得也足,一个饱嗝打得响亮,惹得三人哄堂大笑。 吃饱喝足伸展懒腰。 叶清逸依旧面色不好,全程只说了三言两语,冷俊的眸子里一片死寂,闷闷不乐。 门外蛇卫扑进堂中拜剑禀道:“大理寺狱有了动作,不知是否是赶往西岭郡!” 叶清逸弹起身子,沉凝道:“再探!” “叶洛,我们该出发了!” 曾祥端仿若蒙在鼓里,听得一头污水,鸡肋还喂在嘴边怔怔愣神。 “什么,梓哥哥,出发去哪里?” 叶洛挎起龙渊,拿手抹抹嘴角油渍,和叶清逸一同出了堂口。 曾祥端嘴叼着一块鸡肋,手中又偷抓起一根鸡爪,这滋味着实诱人,食之有味,弃之可惜。 徐府院墙外,一只白鸽扑翅高飞,脚跟处的绑系的一个小竹管隐隐可见,穿过青云,寻不见影子,消失在天穹之上。 两个叫花子衣衫破烂,偷偷隐在徐彪的军伍身后,在巨石后窥探所有动静。 叶洛,叶清逸,曾祥端和千众蛇卫刺客到了通往西岭郡的官道。 吴统领急匆匆上前禀道:“官兵来了!” 叶洛望了望四周,三处空旷,极有西面有一低矮山丘,劫人不是个好去处。 叶洛摇摇头喊道:“撤,随我来!” 点兵时已经立了血誓,喝酒摔碗,一切听从叶洛指挥,蛇卫虽有几个不服气的扈从,但都只能憋着气,听从安排。 枯草晃动,碎石滚动。云涧谷上方,寒气料峭,羊皮裘衣贴着胸口,还算暖和。 “少堂主,此处劫人,武功低下的扈从在谷口上方投石射箭,武功罡力强的随我提刀砍人,营救坛主。” 叶清逸点点头,众人开始挪石试弓。 叶洛和叶清逸两人飘摇而下,衣带飘坠,仿若仙人。 “需要些斗篷掩身的衣物!” 叶洛召来三个蛇卫刺客,命令他们脱了衣物,六人换套了一身,只留了两个眸子露外,一身乌黑。 曾祥端穿得不自在,右手伸进裤裆一扯,骂道:“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行当,难受死了。” 叶清逸转头骂道:“闭嘴,留着力气杀人。” 第四十章 倒骑黄牛 长空一声隼唳,惊空遏云。 “咯咯” 灰斑隼滑翔展翅,落在叶清逸伸出的玉竹骨扇上,他揪开竹管小盖,从中取出信纸,眉眼横扫。 一纸扔落在地上,拿脚狠狠地踩在沙子中摩擦了几下,信纸瞬间破碎,和沙土染成一个颜色,毫无差别。 叶清逸捏紧玉竹扇负手仰立,冰冷眼神注视着云涧谷的入口。低沉声音道:“徐府的世子徐彪亲自押送。” 曾祥端一闻,轻言谈笑,管他天王老子降临,也是一个逍遥自在态,打得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蚱,打不过就慌溜一条狗,跑就得了。 “哈哈……梓哥哥,你无需担心,那徐府的世子是个黑蛮熊儿,有一身蛮力,悍刀耍得还行,我一个人就可以独挑了他。” 叶清逸冷哼了一声,御风飞踏跨步,藏在云涧出谷的一颗巨石背后遮掩。 等了一个晌午,瞅不见半个人影,曾祥端耐不住烦躁,跑去山上抓野兔去了。 叶洛盘坐,疏通经脉,丹田沉息,试用仪老所授的秘笈心法提升罡力,一股柔风旋转在周身,几个蛇卫杀手看得瞠目结舌,不知是何境界,但那股旋白罡力不是一般的剑修者可以匹及。 重甲押送,速度减了不少,不过是大理寺挑的精骑,也未耽搁几个时辰,黄昏时到了云涧谷。 沉重的车辙碾过谷道,马蹄声哒哒逼近。几个铸铁巨笼映在眼中,一个魁梧彪悍的黑脸汉子,骑在一匹肥壮的乌骓马背上,人马呼出两股白气,腰间吊挎一把悍刀,一把短刀,短刀精致,还镶有蓝玉宝石,映出熠熠光辉。 大战在即,曾祥端依旧迟迟未归,不知去了何处,叶清逸扫了一眼身后,冷眸回转,即刻蓄满气机,凝出罡力,扇骨上盈满了劲力,回手一拨,玉竹扇骨朝那马背汉子鹰撮霆击。 山涯上的滚石飞箭如同骤雨倾盆,硝石硫磺携在箭矢上点燃兵卒的衣物,火苗嘭地燃起,巨石砸在兵卒的头上,脑浆飞溅,飞弩穿透骨臂,抱手嘶吟,斜躺一地,谷底乱象入目。 徐彪双股一夹,使出劲力,踏在马鞍上旋身飞出,低手抽出悍刀回劈,玉竹扇绕后擦过肩甲,失了足劲的罡力,回缩到叶清逸手中。 蛇卫杀手一个个冲杀上去,对面的重甲也挥刀杀来,一个倒下,另一个顶替,前赴后继,蛇卫浑身划得稀烂,痛声嘶吼如雷鸣贯耳,哀嚎不歇,望着右手断臂的蛇卫还在滴血抽搐,千众蛇卫杀红了眼,霸道凌人,又杀进一步。 叶洛抽剑,剑意在锋刃上割裂夕阳,一个跳步就到了徐彪身前,巨剑如蛟,晃着剑影,刺挑过去,叶清逸扫瞥一眼,飞挪身一一个腰弓,弹出一个张弓步朝徐彪面门踢去。 那黑熊胖子手上灵敏,倾刻间拔出一把短刀直刺他的脚掌心,叶清逸见机不妙,压沉身子,猛缩身子落地,收了这个张弓步。 叶洛呼了一声:“我来!” 叶清逸一把扇子飞过一个重甲兵卒的颈喉处,一道飞血溅出。 叶洛一柄龙渊划过肥熊的红甲紽銙,擦出一团火星,剑势斜走,梭影扭转回抽,被悍刀格住剑身,一把短刀从左胸处刺来,逼得他后仰身撤出数步。 难道在红袖馆中,这黑厮未使出全力,还是近日练了什么秘笈,功力涨得这么快 徐彪大吼一声:“保护囚车后退!” 数十个兵卒围着马身,持刀调转马头,赵寅罡及其他几个兄弟心中有数,站起身在铁牢中招手呐喊。 “此处,在此处。” 叶洛凝出罡力,双手托着龙渊古剑,嗖飞射去,一剑斩倒十人,重者断了半喉,奄奄一息,轻者伤了左肩,丢刀捂臂止血。 叶清逸陡然踏在兵卒的头盔上一踢,兵甲嘴角喷出一团鲜血,扑楞倒地,他也飞落在铁囚车架上,一扇回勾一旋,就近拧了一个人头,夺了兵刃,凝出罡力注入刀刃,斩在锁链上撞出几点辉光。精铁锁链,根本砍不断,叶清逸抬眼飞上囚车顶盖,无数根如针袖箭飞刺,眼仁爆血而出,惨痛无匹。 谷口处,曾祥端珊珊而来,骑在黄牛背上心急,抓住牛角借力,飞出数尺,柳叶双刀抡圆,飞割了一对甲兵的脚腕筋骨,闯进敌伍中,杀倒数十个,背靠在叶清逸身旁。 赵寅罡的囚牢已被蛇卫围住,徐彪扛不住叶洛的剑势,只能提着悍刀退出数步。 其他的两个铁囚车已被兵卒调转包围,护在军卒身后,骑马的将军满脸是血,黑蛮熊儿的红甲也斩破了几处。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大地,映着夕阳,红泥寂寥,新鬼怨恨。 徐彪咯咯咬牙,露出狰狞目色。歪着头望了望左臂的剑伤,血迹渗入内衫,隐隐作痛。 旁侧两个兵卒持刀威胁着一个脚腕流血的蛇卫杀手,徐彪轻蔑一笑,朝三人喊道:“要活的,抓回去严加审回。” 叶清逸脸色一白,举臂欲射袖箭杀了那人,却被他自己抢先一步。 那蛇卫使出左腿股力,向前一冲,一刀塞入喉骨下三寸的地方,血水咕咚冒出,吹贱染红了整个刀口。 徐彪提起悍刀,使出蛮力一挥,一个滴血-头颅骨碌碌滚在沙石中淌出一滩红血。众军卒混身一颤,呆呆望着骑在乌骓马背上的徐蛮熊儿,脸色惊得霜白。 徐彪张口骂道:“蠢货,抓个活口都不当心。” 山涯上的投石飞箭还在噼里啪啦响作,硝烟弥漫,血色残阳渐渐隐退,两方犹如猛虎死死巡视。 叶洛伸脚挑起一把沾血的斧钺,一板斧下去,精铁锁链断成两截。 赵寅罡及其他四人出了车囚铁栏,拍拍了叶洛肩膀。众人开始后撤,叶洛立定在前,扬剑卷起一股浑厚罡力,裹挟沙尘劈将过去。 徐彪勒马飞起双蹄,悍刀使出雷霆一击,撞碎刀剑的凝罡劲力。 叶清逸飞马奔来,大喊道:“上马,撤!” 曾祥端倒是奇怪,一屁-股扎在牛背上,捏着一根枯枝敲打着牛尾,黄牛猛追,扬起飕飗一阵飞尘。 徐彪身后的一个红甲兵将问道:“世子殿下,还追吗?” 啪! 一个大耳光扇得那兵将一昏,栽下马背,啃了一口沙土。脸上五指红印刺目,身后那些兵卒提着心胆慢慢呼吸,低头望着残尸重辎。 徐彪怒道:“追你娘个骚-逼,就你们这群废孬,能追得上?拿弓来,他娘的,敢在彪爷面前秀牛技!” 三根翎羽飞箭破风飞来,曾祥端听见身后风声不对,转首回顾,后背一凉,点步跨下牛身,躲开飞箭,从黄牛耳旁射过,插-进谷道沙土中。他追着奔驰的黄牛,踩步倒骑上了牛背。 右手拍着胸口喘气:“唉唷,吓死我了,大黄,你没受伤吧!”伸手摸了摸光滑的屁-股。 牛背上一个腾转,弓着腰望了望牛耳,笑道:“幸好,没给你戳个窟窿,不然就可以给你上个耳环。” 骑牛的奔起蹄来,比蛇卫跑得更快,一人一牛混在其中,鹤立鸡群。 叶清逸转首一望,长嗟嘘叹,策鞭驱马。 第四十一章 愤愤拔刀 回到玄蟒神殿前,曾祥端“哞哞”喝了两声,牛蹄停住。 赵寅罡带着众弟兄已经进入暗道机括,入了灞水堂。 曾祥端思量,黄牛与战马同栓一处槽枥,必然会受到踢咬,摸了摸牛耳,在眼眶前轻轻摩挲。 “大黄,给你找个好去处,你别乱跑啊!” 大黄温顺,啃了几口枯草在嘴里嚼动,牛尾悠闲地摇晃。想到云涧谷山下的农人老哥,嘴唇一勾,奸笑出了声。 “嘿嘿,大黄,你就不用再耕田了,你家主人估计还在唾骂我呢!改天我派蛇卫拿些银两过去,算是给你赎身……” 曾祥端把它圈在马厩旁的一个木敞厩中,找了几个大白馒头喂在它的嘴里。黄牛舔着舌头伸在他的手上,湿润的鼻尖嗅上他的脸蛋,他轻轻靠了靠。 出了马厩,唤来饲马的马夫,嘱咐道:“悉心看护我的黄牛,好吃的必须分给它一些,若有掉了膘肉,唯你是问。” 马夫弯了一下腰身,一点都不敢怠慢。曾祥端刚抬脚进了神殿,他就拿着马刷去梳理牛毛,让它显得油亮膘肥些。 曾祥端踽踽独行,柳刀挥击石格,密道机括徐徐陷开,踩在索板上,静静听着铁链伸缩的“吱叭”响声。 他直行走入暗道,踏上石桥,听得对面石室中一阵聒噪,热闹非凡,迎面而来的一个青面蛇卫面露几分焦急,拜拳道:“曾堂主,少堂主正寻你呢,他看似有些恼火,你登堂见机行事啊!” 曾祥端神色轻轻瞟了一眼火炭通明的石道,呲嘴笑道:“无碍,梓哥哥就是闹闹脾气!” 堂上赵寅罡接受蛇卫跪拜,声涛震耳。 “拜见坛主!” 赵寅罡转身凝眸,千众蛇卫依旧威猛如虎,气吞山河。拜拳呵声大笑道:“承蒙兄弟厚爱,我赵寅罡在此谢过。” 其中一个独眼甲卫放声呼道:“坛主的恩情,我们蛇枢众兄弟都铭刻在心,哪有言谢一词。” 又一个手握朴刀的甲卫惊疑道:“坛主,白坛主造谣,说你死于黄陵,是为何呢?” 再一个甲卫转头冷声道:“老姬,这你都看不明白么,白坛主,‘坛主’的位置不是摆在眼前吗?” 老姬转着眼瞳愣了一会,恍然顿悟,朴刀插得地基石板“呛啷”乍响,站起身来怒吼道:“蛇卫的众兄弟们,残害兄弟,该不该杀?” 又一阵滔天声音爆出:“该杀,杀杀……” 曾祥端刚奔到门口,被数声音涛震得发懵,心头不禁颤巍一下,踉跄弓腰,跟贼似的绕着蛇卫阵仗的边缘摸进会堂。 叶洛站在一旁伫立,四个狱友老哥也立成一排。 鼓跳骚用指掐了掐叶洛,指着猴一样溜进来的曾祥端,强忍欢笑。 叶洛一脸冷意,望了眼少堂主的神仙眉目,静听赵寅罡发话。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蛇卫众弟兄同仇敌忾,站起身挥举刀刃,齐齐吼道:“兄弟们,一起提刀斩了白重阳那个小儿,狗-娘养的,竟然出卖兄弟,是猪油塞了心,还是夜香灌了脑?” 那群蛇卫在数声拥呼中愤愤转身,拔刀欲走。 赵寅罡举起右臂,如同擎天玉柱,撼然拔立。 “回来!” 灞水堂的众兄弟停下脚步,转首回身。 一片央求声贯耳:“坛主……” 赵寅罡迈靠几步走到前端的蛇卫跟前,拍其肩膀,洪亮声道:“我赵寅罡也想早一日除了那狗厮,可我更怜惜你们的性命,蛇枢二十四堂中,纵然灞水堂翘楚,但也难挡二十三堂合力围剿,你们能喘息至今,已算是成功了大半,复仇之事,且需从长计议。” 那群蛇卫静默无言,挎刀等候。 赵寅罡徘徊踱步,眼神横移,扫在叶洛身上定住。弯腰揖拜,拉成沉声缓缓开口:“谢叶洛兄弟相救!” 叶洛扑前猛地扶起赵寅罡,谦恭说道:“赵兄客气了,自家兄弟何必见外,我在狱中还承蒙几位哥哥照顾呢!” 一众蛇卫跟着齐喊:“谢兄弟!” 叶洛招招手,弓腰点了点头。 赵寅罡走近北壁堂下,坐上玄蟒柏木榻。振臂一呼,“众兄弟们,今日高兴,不论别的,摆席上酒,畅胸痛饮!” 叶清逸回转身吩咐众蛇卫准备,曾祥端怯生生靠在他的身旁,拜见了师父。 赵寅罡招手拉过曾祥端的手,摸了摸青丝发,暗笑道:“端儿还没变,仅是个头长高了!” 曾祥端搓了搓手心,有些羞惨地回笑道:“师父,比梓哥哥还矮那么一挫,若是乖乖吃饭睡觉,估计很快就能赶上他。” “好,师父天天为你准备好吃的!” 叶清逸轻蔑看了一眼,随着蛇卫出了会堂,不知去做何事。 曾祥端犹豫了一下,略略叹息,轻声道:“师父,你先喝茶,我去照看一下兄弟们的筹备。” 赵寅罡点点头,扭身指着堂上空椅道:“兄弟们,入座。” 曾祥端寻得叶清逸,委屈地跟在身后,回到寝舍。 “梓哥哥,梓哥哥……” 叶清逸对着镜中的自己合眸站立,一股冷冷的气势磅礴翻涌。 “梓哥哥,梓哥哥……” 曾祥端伸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肩袖,叶清逸半转拧身,玉葱修长手指“啪”地呼在曾祥端的脸上,一道道青紫血色浮在他的右侧脸颊上。 他抬头拿手搓搓脸蛋,火烫烫的感觉侵袭着整个面庞。 “梓哥哥,我……我错了!” 叶清逸猛急伸手掬住他的双脸,悔恨地道:“端儿,疼不疼?” “不疼!” “你为什么不躲?” “我没有想躲,也躲不开!” 叶清逸愣怔片刻,抖抖他的脑袋,切切问道:“若是我要杀了你呢?” “那我也不躲!” 叶清逸一把环住他,拍拍胸背道:“端儿,我不应恼火,对你发怒。” 曾祥端双臂紧拥住叶清逸,低泣道:“梓哥哥,我不该贪玩,惹你生气日后行事我一定带着脑子出门。” 曾祥端挤了挤眼角的一抹泪珠,变脸欣喜笑道:“梓哥哥,我收了一只黄牛坐骑!” 叶清逸松开手惊骇道:“那只黄牛?” “正是,我自小就是放牛郎,对牛有种天生的亲近感。今日恰有机缘遇得这只黄牛在山上吃草,极有灵性,就骑在身上牵来了。” 叶清逸被惹得大笑,“为何不早说,梓哥哥为你捕一头野鳞蛮牛来!” “嘿嘿……梓哥哥,我也是一时兴起,见那黄牛眼睛里极具灵性,才有了这番奇思妙想。” “哈哈……端儿,近日有事做了,训练战牛!” 曾祥端重重点头,屁颠屁颠地跑出寝舍。 叶清逸白眼嗤笑自语道:“端儿呀,端儿,毕竟还小!” 厨房的膳食伙计抬出黄石沉缸的野猪腌肉,上案磨刀,割肉爆炒。 清蒸温炖,凉拌切丝,掌勺女子一双巧手,做成十三道美味烹菜。 “上桌喽,上桌喽……” 第四十二章 流星挽月 寅时,叶洛从酣醉中醒来,赵寅罡劝他在灞水堂多歇息几日,被他委婉推辞。 出了神殿,晓寒袭人。 赵寅罡伸手握拳,叶洛凑掌合实,右肩撞了撞。“叶洛兄弟,大恩不言谢,日后刺豫大事,算哥哥一份!” 叶洛瘪了瘪嘴,“嗯,你先行谋划灞水堂的事宜,朝廷很快就会搜捕蛇枢,毕竟你是蛇枢的人。” 赵寅罡镇定神色沉沉道:“这并非坏事,借朝廷的势力削弱白重阳的势力,坐堂观狗咬,大快人心。” 叶洛脸上略带一丝犹豫,断断续续说道:“只怕那白重阳狗儿又耍花招,联合朝廷再来清剿灞水堂。” “嗯,定当防备!” 赵寅罡身后恭候一个扈从,提着一个黒巾裹着的小笼子,不知里面是何物。 赵寅罡接手递过来。 叶洛惊奇问道:“赵兄,何物?” “一只白斑隼,十分灵性,是我曾任堂主时亲自驯养的,你带回去方便传信!” 叶洛撩起黒巾一望,隼眼犀利,喙尖啄起铁笼,并不友善。 赵寅罡露笑。 “啾啾……” 白斑隼变得温顺,转身在笼中跳动。 曾祥端笑着拍了拍叶洛肩膀,“这只鸟儿很古怪,是百隼之中的灵物,只听师父和梓哥哥的话。” “这……”叶洛愣着长嘘。 赵寅罡从銙带上摘下一个骨哨。 “这个骨哨可以帮你驯服它,勿要担忧。” 马夫牵来马匹,叶洛背上黑巾笼,骨哨栓在腰间銙带上,飞身上马,扯勒马缰逗转了几圈,向众人辞别。 众人回转堂中,曾祥端向木敞马厩走去,掏出从火房中拿的热乎馒头递在“大黄”嘴前,“大黄”一口一个,吃得悠闲自在。 抵达楚府时已经日上两竿,楚烟白,楚蓉儿,楚留苏及李飞燕四人都不在府上,府上只有一些走仆丫鬟们在里外忙活。 龄玉见了叶洛,心中一喜,行礼说道:“叶公子,小姐一直寻你,操碎了心思,却未有半点音讯,清晨令狐府上来提亲,今时他们都去了岳台山,只留了一封书信给你。” 龄玉急着步子走回西苑厢房,将书信交于叶洛手上。 他拆信来看,整得叶洛又懵又笑,一页宣白纸就写了“混-蛋”二字,笔力遒劲,十分耐看。 叶洛折叠住塞回信封,丢在桌上。 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丫头又是哪门子心思,也不言明。 扯下黑巾,铁笼放在檐上透气,省得把这只白斑隼给闷死。 拿起骨哨吹响,白斑隼扭转蹦跶,欢呼雀跃。叶洛打开笼门,白斑隼飞扑上了檐头,鸟瞰整个府邸。 叶洛踱步走在楚府的转阁廊道上,骨哨再一响,白斑隼闻声寻来,落在叶洛的肩膀上。 叶洛心中略略惊喜,还真是灵性,挎剑朝藏机阁寻去。 岳台山绳塔寺佛殿前,令狐潜举香拜佛,方丈手握铜金禅杖,单手当胸,澄心存佛,微颔首喃语“阿弥陀佛”。 观音手持玉瓶,罗汉列坐。 小僧童盘中呈上两块同心的开光紫灵玉珏,金黄细索穿缀,分给楚蓉儿和令狐沅各一块。 朝谒仪式完毕,方丈邀请令狐潜和楚烟白一同入禅房喝茶。 令狐沅陪同楚蓉儿及众人一起出了寺门,去后山观看梅岭花开。楚蓉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冷冷不语。 绳塔寺后门突然踉跄跌爬出一个小和尚,喘着粗气喊道:“寺里出事了!” “什么事?”楚蓉儿转身质问道。 “秘宗的人杀上来了!” 楚蓉儿听得“杀”字,心中一惊,想到爹爹还在茶房喝茶,噤若寒蝉,滞愣一会后扭头便冲下陡坡,从一块垂直的翘岩上陡然翻腾,轻盈落地。 楚留苏接着追在身后,李飞燕只能绕道而行,多走几百步路途。 佛寺院前,倒地的尸体横搭在门槛上滴血,青衣僧袍的弟子持着棍棒,略微抖颤着衣袖,不禁捏紧了木棍。 方丈,令狐潜,楚烟白和一众寺内的高僧居高临下。惊诧的是,台阶下的一群贼人也是秃头和尚,刀刃滴血,没有一丝出家人的慈悲情怀。 随后府上扈从即到,持刀当胸,准备血战。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方丈慢吞吞拉长声音,一副病蔫蔫的样子,闭目思索。 阶下为首的老僧单手当胸行了佛礼,红衣袈裟一甩,透出一股肃杀的寒气。 “台上的香客们请速速离开,我们处理一些佛门间的私怨。” 方丈徐徐点头,闻声回道:“灵禅师弟,好久不见啊!” 老僧点头道:“灵普师兄,别来无恙!” 楚蓉儿没再理会两个老秃子言说,片刻之间,已是持剑落地,立在老僧面前。 “糟老头,原来是旧相识,为何不好好说话,刀剑伤人呢?” 老僧惊瞥一眼,嘿然一笑。 楚蓉儿再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讲究普渡众生,你却任其手下肆意杀生,是为何意?” 老僧道:“女娃子,你这是在指责老衲吗?” 楚蓉儿捏转了一下剑柄,冷哼道:“女娃子今天不会袖手旁观,佛僧杀人本就是罪过,还有什么理据要讲?” 老僧扶须笑道:“女娃子性情刚烈,老衲理解,但勿要不自量力,伤及自身。” 楚蓉儿举剑礼拜,“小女子天生好事,最恨假面惺惺的恶贼,我该如何是好呢?” 老僧迈前一步大笑,“女娃子倒是伶牙俐齿,不与你说教了,就让你见识一下老衲的佛门绝技,好让你知难而退。” “自称佛门不耻吗?我都觉得羞愧,敬你是长辈,就赐教吧,若是我能接住三招,你便离开此地,一切恩怨,就此罢休,可否?” “哈哈哈……真性情,老衲还是接你三招吧,省得别人嘲笑老衲以老欺幼,坏了佛门七十二般绝技。” 台上众人心下骇然,楚烟白伸手呼喊:“蓉儿,回来!” 楚蓉儿闻声转首道,:“爹爹,不必担忧,女儿近来剑术有所长进,就尝试一回。”话音未落便柔转手势,剑意凌然,剑势朝老僧前胸刺去。 剑刃刚到老僧眼前,忽然两指捏住剑刃,不能动弹。楚蓉儿凝注罡力猛抽,毫无意义,老僧如磐石稳定,脸上轻轻浮笑。 弹指击在剑刃上一震,楚蓉儿觉得手心刺痛,一股罡力差点弹飞了身子。 楚蓉儿心有不甘,使出琉湖上学的那招“流星挽月”,剑气横冲,劈向老僧,骤然被反弹回来,扑向自己,剑气着实太重,只得偏移躲开,受了轻伤。 楚烟白飞跨步落下台阶,拉住蓉儿的手退后。 老僧微泯一笑,“小女娃,还有一招!” 楚蓉儿速抽出手臂,平滑而出,气机贯穿全身,凌空旋舞,剑刃越来越急,手间招式纵横逆顺,数道光影隐闪,漩流倩影凌厉一击。 “嘭!” …… 楚蓉儿眼前浮现一个金色拳影,穿透剑刃,击在她的胸口,震得呼吸一紧,猛抽一气,疼痛有些柔糜,慢慢散开。 “小女娃,还算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第四十三章 佛禅寺前试高低 楚烟白神色窘迫,踏步扶住跌晃的女儿,盘坐在地,食指按住经脉,封了灵墟,玉堂二穴,掌心罡力透过食指,沿着经脉冲散开去。 楚蓉儿轻咳两声,喷出一嘴血雾。 老僧脸色一诧,扭了扭拳头,皱着眉头深望。 低声嘀咕道:“老衲出手重了?” 老僧抬脚欲近几步,方丈飞身跨下台阶,挡在楚蓉儿身前,楚烟白继续灌入体内的罡力,使内力气机循环周身,逐渐恢复她被拳影冲散的罡力。 方丈扬袖,众人朝后退去,老僧也向后退出数尺。 楚留苏见妹妹身负重伤,一个箭步扑蹲到蓉儿面前,捏了捏她的脸框。 “蓉儿,没事吧!” “哥哥,无碍的,调息一下便好。” 楚留苏直挺起身,勾眼一望那个老僧,抽剑半尺,被楚烟白一声怒喝喊停,无奈收剑入鞘。 方丈再一声“阿弥陀佛”,稍迈开右脚,脚心在青石地上一拧,铜金禅杖砸地,列开数道深痕,一阵隆隆的颤响。 “灵普师兄,若你肯带领众弟子归顺秘宗,随我前往荻昭寺认罪,可免你一条死路。” 方丈怒哼,霜白髭须微颤。 “认罪,何罪之有?难不成是向你们这群败教之徒低头,还是向那些西荻蛮人臣服,身为大渭子民,做起卖国辱身的勾当,罪过啊,罪过!” 老僧冷讽道:“你们这群自称正派的秃驴,满口慈悲戒律,还不是婊子心肠猥琐货。天下之势,成王败寇!” 方丈道:“好一个成王败寇,若是西荻铁骑马踏中土,异族当主,奴役百姓,这便是我们出家人禅悟的天下和泱泱世道吗?” 老僧抠了抠耳屎,笑道:“忒烦,惺惺作态,当年我因好奇,误入经阁,偷学了一门藏经阁的秘门功法,便被定为犯下了滔天罪行,逐出师门。于我脸面何在,尊严何在?” 老僧斜瞥一眼,寺院墙脚处一把扫把立靠,他即刻一个滑步飞掠,捏提手中。 方丈略眯了下眼瞳,盯视着灵禅师弟。 “佛门有佛门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老僧怒火猛增,大吼道:“秘宗佛门就没有此等破规矩,七十二般佛门绝技雪藏经阁中,是你们禅宗的道义佛法么?” 方丈不缓不急地道:“禅宗讲究修炼内功真气,不可偷使淫巧,以免寒毒攻心,走火入魔。” 老僧淡然道:“无稽之谈,如今我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 “灵禅师弟,自古佛门规矩不可破!” 老僧横举扫把,怒斥道:“我便破了这陈腐规矩!” 方丈单臂紧握铜金禅杖,横劈而下,一道金光斜飞,被老僧一扫把格挡,撞出两道彩光流溅。 老僧单手拄着扫把,掸掸红衣袈裟上的灰尘,缓吟道:“灵普师兄,别怪师弟无情,我便用《九易经》的棍法,送你归西,去陪陪佛祖,再向师父捎句问候,若不是当年被逐出师门,又怎么可能学得佛门七十二般绝技” 佛门自达摩祖师初创,东传入渭,佛门武学也日渐完善,十二部神功自成一派,《九易经》即是其中之一,讲究护体真气,龙象吞海气势。其后百年间,佛门内生纠葛,分为禅宗,秘宗两派,因禅宗坐大,吞并秘宗,两派一直明争暗斗,结下仇怨。 秘宗势弱,被迫逃出中土,入了西荻。如今道门和剑修派盛行,又加上禅宗佛提先师庸庸碌碌,佛门弟子骤减,实力一落千丈。 弱肉强食,分肥吞私! 江湖之中,不乏些恃强凌弱的恶棍,杀僧放火,夺那十二部神功秘笈,守阁僧即成了世上最险的活当。 方丈抬腿,沉低重心冷冷地道:“莫不要班门弄斧,师兄领教一二。” 老僧咧了咧嘴,呼道:“出家人不打狂语,受死吧!” 四下里一片寂静,周身两股内功外泄,罡力凝聚,僧袍鼓风,咧咧作响。霎时间,铿锵铮铮的肃杀之气充盈天地。 扫把上一道罡力环绕,略微有些淡红。铜金禅杖上的色泽显得更深。 老僧履鞋重踏,旋转着扫把头朝方丈脑门刺来,方丈甩开袈裟衣袖,抡禅杖横接,气如猛虎吟啸,飞卷而来。 老僧点脚腾起,一个鲤鱼翻身跳上穹空,躲开一击。霸道劲力撞在旁落一个鎏金铜炉上,弹指间晃动不止,震起濛濛弥漫的香灰。 老僧虚晃一影,夺步身后,蜻蜓点水般戳出一扫把,方丈的躲得急,步子有些凌乱,再捏再攻,方丈回收禅杖,脚下连退数尺,借着禅杖才立定在地。 老僧俯下身形,右腿踢出一阵旋风,扫把斜插过去,方丈一通惊骇,躲避不了,只得握住禅杖架住扫把。 老僧转手将扫把向上一扬,在方丈脸上划出道道血痕。台上众高僧飞落身旁,仿若罗汉摆列,各有神态。 老僧身后的众青衣佛僧也持刀围上来,相持对峙。 方丈喝令众僧退下,挺身昂首,徐徐说道:“灵禅师弟,敢不敢来个生死盟约?” 老僧扫把搭在肩头,疑惑问道:“别卖关子了,言说便是!” 方丈点头道:“倘若今日我能胜出,你即刻滚回荻昭寺,永不踏入中土半步;若我输了,任由你处置,悉听尊便!敢与不敢?” 老僧蔑视一眼,微微一笑,回道:“乐意奉陪,也给你个老秃驴赏个情面。时过境迁,你还当真以为我是当时的灵禅师弟么!” 老僧蓄力催动体内气机,扫把颤巍欲出,抽出扫把一晃身影,万千道身影在方丈周身游动,眼目一阵缭乱,捉摸不定。 方丈使出罡力调运气机,使出金刚身姿,防备偷袭。 侧耳畔一根扫把挑来,方丈一拧头躲开,老僧倒捏扫把,木杆顶住方丈脊骨,爆出一股雄浑罡力注入扫把,猛力一捅,金刚身散了罡力。 方丈吐出一团血雾,轰然倒地。 几个高僧屈身扶住方丈,血珠泛红了袈裟,咳血不止。 一个弟子扶仰起方丈后背,准备用内功帮他疗伤,被他制止。 方丈喘着粗气道:“慧……慧空孩儿,无用的……肝胆已被震裂,为师大限将至……” 老僧单手当胸,又扛起扫把,冷笑道:“灵普师兄唷,省点力气,找些佛门的龙骨续气丸服下,兴许还能卧榻几日。” 方丈面容惨白,将近昏睡,几位高僧召来几个青衫弟子将方丈抬入禅房,服下龙骨续气丸。 老僧平扫一眼,怒喝道:“你们这些小厮,忠命禅宗的出列!” 众小僧瑟瑟发颤,立在原地不动。 老僧再瞥一眼几个身穿袈裟的高僧,问道:“你们几个老一点的是何想法?” 几人沉默无语,只有老僧身后的一众弟子持刀笑望。 老僧徐徐走到楚蓉儿跟前,楚留苏欲拔剑相护,被老僧瞬间夺了剑鞘,来不及反应,已经弹开身段。 后面几个高僧诧异,嘀咕道:“《无影经》的秘笈功法!” 楚烟白闭目凝罡,帮蓉儿调转体内气机,疏通经脉。 老僧俯下身子,剑鞘挑了一下蓉儿的下巴,楚留苏见况,出拳轰向他的脑门,被他甩袖一股罡力弹飞。 楚蓉儿咬着嘴唇不语。 “小妮子,有个性,老衲喜欢!” 第四十四章 有些事,唯有一剑 令狐沅抽出手上长剑,掠步斜刺向老僧,被老僧轻轻一甩袖,弹出五六尺。 令狐潜急忙命令扈从围身上前,老僧身后众青衣弟子也持刀相向。 楚烟白感到一阵森寒的气势,手指贯通蓉儿的中枢穴,逼出拳影残留的纯阳罡力。 楚烟白睁开眼眸,弹身而起,一把搂过蓉儿让在身后,老僧阴勾勾地盯着他笑道:“老头儿,在我手上抢人,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楚烟白冷然道:“楚某无能,但也会拼上这把老骨头护下小女,况且,小女并无过错,只是你滥杀无辜。” 老僧禅定站立,脸色跌宕起伏,拍了拍袈裟衣袖,冷淡生硬说道:“这妮子老衲可劲儿喜欢了,绝不会伤害于她。” “那要如何?” 老僧丢了手中剑柄,右手捏起扫把扛在肩上,嬉笑道:“释门佛家的禅秘两宗之争,已近百年,不是老衲狠毒,禅宗当初如何待我秘宗,秘宗当以还之,若是小妮子陪我十日,待师兄灵普圆寂归西,火敛装入骨盒,我即去荻昭寺复命,小妮子就自由了,若是不从,休怪老衲歹毒,除了小妮子,绝不留活口,就凭你们这些小厮扈从,能耐我何?” 楚烟白沉定思虑。 楚蓉儿面色素白,虚弱地探出步来,轻轻道:“可以,十日便十日,你要说话做数,绝不迫害于其他人。” 楚烟白一脸幽怨,赌气地哼了一声。 “蓉儿……” “小妮子,爽快,老衲更加喜欢。” 话音刚落,老僧踏步掠前,一把抓住蓉儿疾飞,掠上檐头,传来一阵狂喜的吟笑声,隐没在青瓦雕甍后。 老僧莫是疯了? 楚留苏捂着胸欲追,被爹爹拉住。 “苏儿,追不上的,爹爹行医江湖多年,见识过这种飞檐走壁,踏雪无痕的轻功,一窜即就是十丈开外。” 令狐沅内力不够,檐头太高,只得绕出寺门去寻。望眼寺院四处,没有一丝踪迹。 他急急切切地回到寺殿阶前,向令狐潜弓身请示道:“爹爹,容沅儿回府调兵,抓了这群恶毒僧人,救出蓉儿。” 令狐潜冷哼一声呼道:“罢了,回府!”转眼扫过楚烟白,狠狠地瞪了一眼。 “烟白兄,虎父无犬女,侄女真是有胆识。” 掠前一步甩手,愤愤离去,令狐沅恭敬地拜别了楚烟白和留苏二人,带着府上扈从齐齐追在令狐潜身后。 回到令狐府上,令狐沅径自行到堂上问候爹爹,准备商量解救事宜,不料被一顿呵斥,心惊肉跳,身体有些发颤,怵在原地发嫩。 令狐沅暗暗瞟一眼爹爹,正坐在茶桌前盘弄两颗紫木核桃,手上的茶壶吊在嘴前,吸了一口温茶。 “爹爹,蓉儿遭了这通祸事,可如何是好?” 令狐潜转头凝着眸子射出寒意目色,呲了呲嘴道:“管她呢,一个女儿家,舞棒弄拳也就罢了,还装什么巾帼气慨,依我瞧,就是蠢货,榆木疙瘩。” 令狐沅感到有些不适,觉得爹爹说得有些不当,开口回道:“爹爹,你言重了,蓉儿一向随性善良,见不惯这种恃强凌弱,性子急躁了些。” 令狐潜大怒,“给我住嘴,还他娘的随性善良,我令狐家的世子妃是随性善良的吗?她如今落到老僧手上,指不定发生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秃驴单单瞧上她,想来也是佛禅夜里寂寞,寻个快活人儿。” “爹爹……” 令狐潜甩手扔来两颗紫核桃砸在他的脸上,怒指道:“你给我住嘴,把紫核桃拾起来递给我。” 令狐沅憋屈一气,忍着怨气拾起紫核桃放在桌上,拧着身子跑出中堂。 令狐潜从椅子上弹起来怒喊道:“狗崽子,你给我乖乖呆在府上,若是带兵去救她,我打断你的狗腿。” 令狐沅跑出屋子,爹爹已经指派府上的吴卫长随从,他心里一通烦愁,无处可去,进了屋子摔合上房门,抱了一坛子酒水喝就。 楚烟白回到府上,令狐府上的张管家驾车拜临,抬着几箱金银玉帛登上楚府中厅,递了一封黄皮书信,摆了摆袖坐上椅子。 “楚老爷,我家老爷的意思全在信中,这些薄礼你且收下,一点心意。” 楚烟白拆开信纸一看,丢在桌上,大声召来府上奴仆,把几个大箱子抬处门外丢在马车前。 命令奴仆唤来留苏送客。 张管家一副心高气傲的臭架子,扭头便走。 楚烟白愤愤道:“回去告诉你家令狐老爷,我楚家不缺银两,也不愁女儿嫁不出去,这种落井下石的下三滥行径,也配不上与楚府结为姻亲。” 留苏进了正厅,望见爹爹一脸怒色,疑问道:“爹爹,发生了何事?” 楚烟白捏起信纸摔在留苏手中。 楚留苏惊骇满面,愤懑满怀。继而淡然道:“爹爹,无妨,蓉儿也曾说过,并不喜欢令狐公子,如此退婚,倒是好事一桩。没想到令狐伯伯竟是这种人。” 楚烟白冷淡应道:“府上备的那些婚礼嫁妆全给我烧了,一丝不留,免得带来晦气。” 藏机阁内,仪老正布施八门,眼前数万土甲兵士陈列,舞旗喝令,土甲兵诡秘暗渡,调转阵型,行成一个八方卦向图,土甲兵各持利器,静候战令。 仪老幽淡笑道:“孩儿,破阵吧!” 叶洛没有推辞,眼观山丘间的军阵局势,闭目思量,凝罡力操纵火甲兵卒,从死门入阵,只见旗令土甲挥动红旗战令,土甲军士列盾牌相隔,弓弩箭矢如飞蝗袭来。 叶洛手指旋转,使出“流星挽月”剑势,那些火甲兵紧随剑意而动,万箭在旋刀下斩成数截。 仪老哈哈一笑,大赞孺子可教也。 叶洛心想,那本《落雁谱》上的剑诀看似平常无奇,现在想来也是精妙绝伦,那些简单的剑式招数竟有奇用,不知那石室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去了何处。 仪老再次控制土甲兵变换八门,土甲旗兵挥动绿旗,兵甲再次换转布局,浩浩然如盘龙伏卧。 土甲兵阵中窜出数百个无可匹敌的威猛兵甲,身穿一身冰铠,蜷指握着一把寒冰战斧,抡起冰斧砍向火甲,溅起无数冰屑,融成一滩一滩的水坑,火甲兵踏在泥中难以动弹,双双倒在泥洼中。 叶洛控制火甲兵后撤,已然错失了良机,火甲兵被土甲兵的勾镰戈屠尽,与泥水融为一体。 “哈哈哈……”仪老放开嗓音大笑,如癫如痴。 叶洛操控火甲的手指一颤,失去了感应,震得指尖猛然一搐。 “仪老爷爷,枉费你一番教导,孩儿还是未解其中玄妙,太愚笨了!”叶洛有丝自责地讲道。 仪老老面温煦笑叹,掏出那本《落雁谱》递于他手上,“破阵之法藏在其中,待你悟得剑道奥妙,即可破阵。其中玄妙之处已经帮你备注,剑式至简,但需时日来练,且不可一促而就,不然也只是几招疾风掠草的虚晃架势,发挥不出凝罡破天的惊天剑意。” 叶洛接过仪老手中剑谱,如获珍宝 露着诚恳的气色,恭敬地谢过。 “仪老爷爷,我即将远行,告知你一下。” 仪老沉凝,摸了摸叶洛的头上玉冠,感慨道:“有些事,唯有一剑可成;有些人,唯有放血才休。” 第四十五章 梅岭十二峰 叶洛出了藏机阁,飞影窜过屋檐,很快就到了西苑,白斑隼闻声飞来,斜侧着隼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讨食。 楚府的火房里储有鲜肉,叶洛跨过苑廊,跟火房的掌厨老妈子讨了一块鲜嫩的野猪瘦肉,躬身抽出黑革长靴间的一把短匕,匕刃飞转,瞬间削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血晶瘦肉,摊在匕刃上,让其啄食。 龄玉慌里慌张跑来,叶洛迎上去相问,究竟何事如此慌张? 龄玉双手鞠在胸前躬身道:“叶公子,小姐被一个秃头和尚掳了去,你快想想办法救她!” 叶洛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为何突然蹦出来个秃头和尚。 叶洛安慰一下龄玉,让她慢慢细讲,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龄玉讲了半天,含糊不清,急得龄玉直跺脚。 叶洛眨了一下眼睛,轻舒一口气,问道:“那飞燕妹妹呢?她可知情?” 龄玉急切切地回道:“飞燕姐姐知详,她听说你回到了府上,就急着去你的寝榻处寻你。” 叶洛回转,紧奔步子朝寝榻处寻去。 李飞燕正在房中寻喊,见叶洛冲进屋门,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洛哥哥……”她的口气中露着笑意,又带有几分责备。 “灵儿,蓉儿呢?龄玉讲得一塌糊涂!” 李飞燕沉定地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叶洛方才稍稍安心,但还是担忧,皱蹙着眉头。 “灵儿,我去牵马,你带我上山!” 李飞燕点头嗯了一声。 叶洛出了屋门,步子疾,见一群丫鬟们嘀咕,听得她们背地里说三道四,心里不是滋味。 出了府门,绕过院墙,苏幕镇上的一群镇民拥簇一团。 一个中年瘸子摆着手势,贱笑说道:“你们听说没,一个秃头和尚掳了楚府的小姐!” 一旁不知情的老叟惊奇地喝了一声,“竟有这等事?” 那瘸子继续说道:“令狐家已派人退了婚事,想必楚府小姐贞节不保,令狐家怕遭人嚼舌根子,抓紧撇清关系。” 老叟质疑说道:“瘸鱼儿,这事不可乱说。” 一旁的众人齐声点头。 瘸鱼儿大声吆喝道:“你们想想,秃头和尚唯独对一个女子上心,有何目的?释门佛法讲究清心寡欲,看破红尘,见人便是‘阿弥陀佛’的慈悲心,又为何掳去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再说,即是我们这些俗人不明事理,可令狐府上退婚,不就看出了所以然吗?” 拥簇的众人神态各异,细细思量了一下,暗自点头信服。 另一个长衫男子感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连秃头和尚都破了色戒,这世道!唉……可怜了楚府小姐,竟被一个秃头和尚坏了名节。” 叶洛听闻,心头一阵暴怒,凝罡抽出龙渊,一剑插入街道中心,卷起数十块砖石,砸出一通响动。 围簇的众人一脸惊恐,一溜烟儿跑走,走入交叉的巷道中。 叶洛骑来马匹,姜灵已经在府门前等候,跨上马鞍,两人向岳台山驰奔而去。 已近傍晚,寺内的血丝痕迹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方丈身负内伤卧床,以龙骨续气丸续命,一切事务暂由几位高僧代为主持。 叶洛冲进佛寺偏阁的寝卧禅房,一把揪起一个青衣和尚,怒道:“灵禅那个秃子呢?” 青衣和尚试图挣脱,被叶洛一用力,重重摔在地上。 “快说!” 一脚踹在那青衣和尚的胸口,疼得那和尚捂着胸口喘气呲嘴,露出一嘴白牙。 其余的一群和尚蜂拥而上,想为师弟出气,刚弹腰而起,被卷袭的一阵罡力冲得仰面跌足,惊慌失色。 叶洛抽出龙渊古剑指在那个青衣和尚胸前怒吼道:“快说,灵禅那个老东西藏在何处?” 那青衣和尚盘膝挺立,闭着眸子道:“阿弥陀佛,施主,且莫动气,勿要嗔怒,小僧真的不知。” 叶洛闷气更重,一剑抽过臂膀,一道血渍渗出青缎僧衣,那和尚抱臂痛吟,翻着白眼恶狠狠地凝视。 再一移步,剑尖指在一旁,贴在另一个和尚的喉骨间,怒斥道:“你们这群秃头,奉劝你们快说,不然让你们早些去见达摩佛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和尚慌慌张张,有些怯怕,但也依旧说是不知。 叶洛无奈,转过剑背,啪啪一阵乱抽,和尚脸上青紫色涌现,还带有淡淡血色,抽剑回身,插在地上一震,青砖裂开数道深痕。 “走,我们自己去寻,这群臭和尚十鞭子抽不出一个驴屁来,费劲!” 李飞燕转身出了禅房。 叶洛铮一声收剑入鞘,招了几个小和尚,和她一同出了佛寺院门,朝后山梅岭走去。 “灵儿,我们分头去找,如此一来,可提升效率,一有发现就立即发信号。你们在近处寻,我去深处找。天将黑时你就去寺里讨个歇处,等我回来,临走时我已嘱托过寺内高僧,给你备一些斋饭,填饱肚子。” 李飞燕点了点头轻声道:“洛哥哥,你也别太晚,万一寻不得,你就回寺,相信蓉儿妹妹应该无碍,老僧说十日后放还。再说,夜里山岗上多幽灵豺狼,容易遭遇不测,一定当心。” 叶洛轻掂一步轻功,已经腾出十丈之外。 李飞燕呼着柔软的声音,“蓉儿妹妹……蓉儿妹妹……” 小和尚们则扯着掩脚的僧衣,慢慢苦寻。 叶洛穿过一个小重山,到了一处险峰,三壁高悬,晚云铺盖。 梅岭十二峰,三大主峰相峙而立,九座小重山如众星拱月之势相托而出。虽是奇峰险岭,但三大主峰间皆有钢索木板天桥相连,九大小重山则是石栈道相通,青苔干枯的痕迹还在青石板的缝间巉隙里隐约可见。 叶洛御风飞行,绕着九座小重山挨个搜了一遍,只剩下这三大主峰还留存点希望。 他喘着粗气一呼,双手扶住膝盖,躬身歇息了一下,又起身上了梅岭的西向主峰,落日隐于云海深处,暮色沉沉入夜。 窜过一片枯林,惊奇一阵老槐枝上的胡鹫嘎嘎叫嚣,扑楞展翅。 绕了个弧圈,盘旋着绕到东向的主峰,却也惊奇,东西两峰的景致全然不同。 东向主峰的梅瓣已经落尘化泥,中心主峰上的梅艳花香还在十里飘香,扑鼻沁人。 一座古朴的梅树屋在眼角深处隐现,叶洛心头一阵惊喜,掠步飞上梅树叉一跃,入弹弓飞行,弹指间就到了梅树屋下。 推开屋门,叶洛心里咯噔一下,寒颤抖动。 第四十六章 幽墓中一柄葬身剑 树屋石桌下一团森白骨头,渗人寒意瞬间袭上叶洛心头。 叶洛跨前一步近临桌下扫望,原来是野兽枯骨,才放松了紧绷的脸庞,巡视了四处,再无异样发现,直接使出日行千里的轻功步,踏在长索铁链上,奔向中央主峰。 四野之内,梅红妖艳欲滴。 叶洛无心驻留,在梅林中穿梭寻找。 过了许久,月已高悬东方穹空,照遍万木,他依旧未寻得半点蛛丝马迹,唯有一些豺狐走兽,惊起一些飞禽。 绝望,迷茫,担忧沉浸在胸中,喘呼出一口怒气。 仰天长啸一声,抽出龙渊灌注罡力,一剑削下无数梅枝,梅瓣纷扬,在罡风中卷落。 叶洛一剑插入泥土,双手柱在剑柄上思量,一言不发,沉凝了一柱香的时间。 拔剑扔在地上,一倒头睡在地上,天衾地床。 想到叶府门前的血泊,月依穿膛的绯刃,叶洛指甲刺进掌心,弄出几道深深的青紫印痕。 梅岭主峰鬼谷幽墓中,老僧摆着僧衣朝深处行去,楚蓉儿跟在身后,幽暗的甬道内昏暗,惊起扑楞楞的黑漆蝙蝠飞过头顶,吓得蓉儿后背一阵冷汗,脸色苍白,不敢出声。 老僧脚下沉稳,似是熟悉幽墓中的构造,绕开偏翘的巨型岩体,双掌撑在眼前石门上缓缓推开。 墓室中明亮如昼,九颗莹亮的鲛珠散发一团白色光芒,光晕在墓室中晕晕散开。 老僧一步跨入墓室,楚蓉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随进去。 一路行来,感觉老僧并非是禽兽类的坏人,但秃头里的想法也琢磨不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楚蓉儿扫望一眼,心尖一颤。 一个绿衣少女平躺在玉床上,双手搭在腹部,衣袂铺遮了玉床的大半。楚蓉儿不自禁抬手捂住嘴唇,神色讶异地向前探视着目光。 老僧朝前跪伏在地玉床前,双手拉住绿衣少女僵硬的右臂,凑上嘴唇吻在她的手背上,如雪漆白的右手上仿是散发着一股寒气。 楚蓉儿侧头一望,瞥见老僧的眼泪湿了眼眶,抬眉一望绿衫少女的脸庞,她愣愣地怵在原地,头脑里一阵絮乱,不知是何感受。 “这……这……” 老僧用僧衣抹了抹泪,双指在眼眶处戳着眼角仰了一会头。 “小妮子,是不是很震惊,你与涵儿相貌神似,足有七八分相像!” 楚蓉儿又瞥了一眼,连鼻梁眼眉这些都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世间还有此等的奇巧之事? 楚蓉儿试探着口音,断断续续说道:“是,是有几分相像,你带我来此处,究竟想干什么?” 老僧转头向玉床旁边走了一圈,摸了摸绿衫少女冰凉的躯体,放声道:“老衲差点被你骗了,差点把你误以为是我的涵儿,你知道吗?” 此时,楚蓉儿双手凑在一处,掬着手搓动起来,听着质问的口气,吓得手心出了汗。 老僧继续补充道:“但老衲深知,我的涵儿已经回不来了,她在这里已经躺了二十又五载了,成了一具不腐不化的死尸。” “啊!” 老僧一拳轰出,鬼谷幽墓的石门晃动,墓室开始隆隆震颤,她晃了几下身子,脚底用力定住身子,衣衫乱舞,如狂风袭过。 叶洛感到一股凝罡神力冲荡,地壳有丝隆隆的颤动声,跳将起身子,一掌拍下龙渊插在地上,耳蜗凑在剑柄上静听。 隆隆声隐隐约约传来,好似在山岭地心闷响。 叶洛寻着山岩上的水涧而下,一脚蹬在石壁上徐徐下坠。 石甬道内昏暗,黑乎乎出现在眼前,叶洛抢了一步,掠入其中。 绿衫女子被震得微移了一下身子,后背亮出一道冰亮的光束,楚蓉儿伸手指了指。 “那……那是何物?” “澄霜剑!” 楚蓉儿郁闷,第一次见到枕剑的操作,还真是惊奇。 “这剑很厉害么,为什么枕在背后?” 老僧扫了一眼她的眼角,呐呐讲道:“澄霜剑乃是东海瀛洲的冰窟铁水所铸,寒气充盈,可以护体不腐。” “竟如此神奇?” 楚蓉儿看见老僧脸上的悲痛还爬在眉梢,轻轻转了声调,温柔地说道:“老头儿,人死不能复生,我知你思亲至切,理解你的绞痛心绪,还请节哀!” 老僧再一回望楚蓉儿,咬齿撇了撇嘴。 嗟乎叹道:“罢了,罢了……” 老僧踏出一步,撑起绿衫少女的后背抱在怀中,抽出那把澄霜剑捏在手中。绿衫少女瞬间犹如一缕绿色的烟雾袅袅直上,撒下一滩薄薄的齑粉。 楚蓉儿凑前凝视,瞳孔不由放大又收缩。 老僧依旧蜷着手臂,抬头望着那股淡烟缓缓飘散,鬼谷幽墓中一片沉寂,只看见老僧眼角的两行泪水一直淌到下颚,滴在澄霜剑的冰刃上挑在剑尖上。 猝然,老僧开口道:“小妮子,澄霜剑赠予你。” 那柄澄霜剑唰地朝她飞来,楚蓉儿伸臂张开手指捏在手中,一股微寒意渐渐传入掌心,沿着经脉传枢到脑中。 “老头儿,这又是为何?” “权当奖赏给你!” “可我什么都没做呀,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老僧起身,伸手贴在玉床上抚了一把,从床底掏出一个紫木镶玉的方盒,凝出罡力一吸,把所有骨灰粉装入其中,盖上盒子,摆列在玉床的剑槽中。 “你陪老衲在古墓中修炼十日即可,准备些餐羹,陪我聊天就好。” 楚蓉儿未吱声,老僧又补充道:“涵儿离我而去,你就代她陪我十日!” 楚蓉儿一脸疑惑,愤懑道:“可我不是你的涵儿啊,只是有几分相像罢了!” 老僧顿了一下,走近道:“小妮子,你若再说,我就封了你的嘴。” 楚蓉儿换手捏住澄霜,疑虑问道:“老头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十日就十日,我还怕了你不成。”她微微挺胸,仰起前颔。 “老头儿,出家人也有妻女么?” 老僧盘腿坐禅,左臂摆佛手。 “小妮子,可愿听听故事?” “好噢!” 老僧扬了一下僧衣,淡淡的说道:“老衲剃度为僧,也是情不得已。涵儿当年身患天疾,站立不足一个时辰,便会骨折流血,瘫软卧榻,看着她痛苦不堪,我也是锥心刺骨。寻访了无数神医,皆说是粉骨酥人儿,活不了多久,一般的草药膏贴根本无法缓解她的重疾。听算命老道讲,释门佛家有十二秘卷,兴许能给小女接骨治疾。” 楚蓉儿兴致起了,插嘴打断道:“你就剃度为僧了?为什么不上岳台山佛门,让那些高僧救治?” “只有血缘筋骨相传的才有效,以血换血,以骨换骨。” “那后来呢?” 老僧盯着蓉儿的眉眼缓声道:“入了佛门,偷学了经阁内的禁术,还是未能救活涵儿,也被当成佛门的叛徒驱逐。” 楚蓉儿露出一抹怜惜神色,轻轻地叹了一声。 “算命老道骗了你?” “没有,只怪涵儿天命如此!” 楚蓉儿转了转眼珠子再问:“人已经死了,你又何苦让她躺在寒床上?” 第四十七章 莫非是佛提大乘境界 老僧抱起剑槽中的紫木盒搂在胸前,右脸贴在盒壁上沉默哑语。 楚蓉儿看得伤心,轻轻撩一下襦摆,蹲在地上,右手试探性地拍在他的肩上,安慰讲道:“生老病死,最是无奈,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呢!如此简单明了的道理,连我个小屁孩都看得明白,你怎么就难以自拔呢!” 老僧抬眉温情地应道:“世间道理,老衲也懂,只是放在自己身上时,难以控制,就算是佛门静地,也消磨不了我的这份执念。” 楚蓉儿抓了一下裙角,弄舒褶皱,皱着眉头问道:“执念……是涵儿姐姐的死吗?” 老僧长叹一声道:“正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当初偷学佛门绝技,还是未救得涵儿性命。听闻西荻秘宗有达摩祖师的佛伽舍利,可以使人起死回生,一怒之下,偷入梅岭禁地,杀了守墓僧,挪了太师父的遗体,保住了涵儿的尸身。远赴西荻寻药,入了秘宗,为了换取舍利,答应秘宗吞并禅宗,数十年来,杀人倒是不少。踏上这条路,有那么一点无奈,不过话又说回来,灵普那个老东西该杀。” “为何呢?”楚蓉儿瘪了瘪嘴。 “该杀就是该杀,老衲杀他自有道理,无需多言。” 楚蓉儿惊愕地白了他一眼,“听爹爹跟我讲过,世上的道仙佛提这些,哪还有一个是有长生不死的,那些起死回生药也不存在,只要人的气息一断,就如山岳沉海,陷于阴暗。难道你就不好好思虑,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啊?” 老僧闭息沉定,低声道:“那时为救涵儿性命,宁可信其有,放手一搏罢了,再加上佛门绝技中有诸多的玄妙诡技,可以续气回生,一把澄霜剑即能保住身躯不腐,又怎么不会信那些呢!” “现在又怎么忍心让涵儿化为骨粉了呢?” 老僧呐呐道:“看见你的样子,老衲恍惚间就明白了许多,如今灵普也活不了几天了,一切仇怨了结,就让涵儿归于尘埃吧!” 楚蓉儿轻柔道:“那老头儿今后做何打算?” “回荻昭寺复命,然后找个偏僻山野,虔诚诵经,不想再杀人了!” 楚蓉儿右手扶托着脸蛋,蹙眉笑道:“嘿嘿……和尚不都是寺院里诵经礼佛么,你跑山野草屋里盘膝一坐,再念句阿弥陀佛……” 老僧冷哼一句:“老衲厌倦了那些光头秃驴儿,七国杀伐已成定势,只求安稳过活。再而,佛门已不是清闲之地,官家势力介入,寺庙里的混人儿暗卫不知其数,指不定哪天被抹了脖子。” 就在老僧牢骚满腹的时候,鬼谷幽墓的石甬道里传来数声脚步。 老僧起身缓缓挪步,来到石墓门口,纹丝不动。 楚蓉儿起身跟从过来。 叶洛捏剑而来,望见蓉儿被堵在一个秃头和尚身后,面色一紧,双指一捏,罡力灌入龙渊剑刃,准备出剑相搏。 楚蓉儿看见是叶洛的身影,跳步喊呼着招手道:“叶洛,叶洛……” 老僧眼神一横,一把把楚蓉儿掀开在后,怒目圆睁喝道:“谁借你的胆,乱闯鬼谷?” “我来救蓉儿出去!” 老僧轻蔑一笑,道:“小妮子现在是我的人了,不让离开鬼谷半步。” 叶洛摇头嘶吼道:“今夜我就要带她走!” 楚蓉儿瞬间感觉气氛有些紧张,凑前一步喊道:“叶洛,我没事的,你无需担心。” 叶洛跨前几步瞥一眼过去,蓉儿正傻眼嘿笑。再稍稍移睛盯着老僧冷言道:“蓉儿我必须带走。” 老僧蔑笑更重,胸前结佛手,同时放声说道:“老衲不管你们是何心思,老衲想要的人,你绝无可能带走。” 叶洛狠狠道:“那晚辈就来试试!” 楚蓉儿心如浇油,两人若是斗起来,这鬼谷幽墓能撑住吗?叶洛万一伤了,可就犯了愚傻。 刀剑无眼,生死自负啊! 叶洛一剑已经挑向老僧,罡风呼呼吹响。只听老僧怒道:“擅闯鬼吹,得给你长点记性。” 老僧划步一扭身,无影身段掠过身后,双指插向肋骨七分的后背,叶洛转身一拧,右脚发力,准备向侧后躲开。霎那间左手剑鞘不受控制,猛地刺向胸腹。 没等叶洛反应过神,一阵刺痛从骨节上传遍全身,气息都被阻塞,缓了一个弹指的时点才重重地吸进一口气。 楚蓉儿无疑是最震撼的,这老头儿什么境界,若非佛提大乘境界?三招之内就败了叶洛,恐怖如斯。正凝神暗自一想,他的处境不妙,大声喊道:“你们住手!” 老僧转手一侧,一袖扬去,满袖金光罡力打在叶洛身上呼出数步。 叶洛跌退了几个趔步,插剑撑住半曲的身体,经脉间一股柔荑般的微痛开始在全身蔓延,沿着脊柱通向后脑。嘴角微微一咧,挤了挤眼睛,缓了缓这阵疼痛。 楚蓉儿扑身上前欲要扶起他,被老僧一把拽住,怒笑道:“死不了!” “老头儿……”楚蓉儿哀求着。 “回去,这十日内,你必须听我的,不然,我立马杀了他。” 楚蓉儿愣在原地望着他,想了想点头说道:“老头儿,我见他内伤颇重,你可否帮他医医。” 老僧歪了歪嘴,朝叶洛怒喝道:“若是连这点内伤都扛不住,倒不如我刺他一剑,省得被别人剁成肉泥。” 楚蓉儿猛地着急,拽了拽老僧衣袖道:“别……” 叶洛方才的内力稍有恢复,破口大喊:“今夜我就要带她离开!”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如虎狼沉凝。 一纵一横,龙渊划出无数道纵横剑芒,剑尖触地挑起无数颗沙粒飞出,摆腿向左溜步,踏上甬道半空的一处石板上,斜刺而下。 老僧嘿嘿一笑,点头。 交叉步抢穿掠过,诡步无影,从石甬道底下踢出一道飞脚罡力,神龙见首不见尾,握剑手臂被一拳轰得颤痛,失了劲力,五指不由张开,丢了龙渊。 “哐啷!” 叶洛顺着石壁倒在墙沿,左手捏住右臂,头磕在地板上,咧着嘴。 老僧微微一笑。 楚蓉儿捂住了眼睛,蹲身埋在裙角上抽搐,双臂环着头,黑发钻在唇间,紧紧地抱着身子。 老僧缓踏着步子走过去,拿脚尖一踹,把他翻了半个身,嘀咕笑道:“老衲自认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姑且看在你的不自量力和超凡勇气上饶你一命。小妮子不会有险,听清楚了吗?” 叶洛咬着牙狠迈过眼,一语不答。 “快滚,饶你擅闯之死,出去后若是口嘴把不住关了,老衲一定亲手撕个口子连到后脑勺。” 老僧忽地一把扛起叶洛,一道闪影钻出石甬道,跃上飞涧青石,一甩手,把他抛在峰顶的杂草中,古剑唰地插入草丛,戳破衣角晃动着剑身。随后听见一个瓶子骨碌碌滚动的声响传进耳中,他略沉低气息,通过八脉运转恢复手臂的筋骨劲力。 楚蓉儿一抬头,眼前空荡荡的,她赶忙擦了擦眼角,使劲睁着眼睛转首寻找,连个鬼影都寻不到。她冲进石墓中拿出一刻莹亮鲛珠捧在手心,向前面昏暗的石甬道中寻去。 “哧溜……” 第四十八章 再遇九指人 鲛珠的光芒射在老僧脸上,看似沉着几分怒气。 楚蓉儿迫切地踮脚扑到老僧跟前,愤愤道:“叶洛呢?快告诉我,你把他藏哪里了?” 老僧蔑视一眼,瞪着眼眸回道:“死不了,担心啥?” “我……” “那混小子擅闯鬼谷,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把他撕成肉片了。” “告诉我,他在哪里?”蓉儿扯着嗓子喊道。 老僧眼中泛出一丝戾气,一把抓住蓉儿,闪入鬼谷幽墓之中,墓门陡然合住。 “你乖乖在这呆着,我要去睡觉了!” 霍然石壁上一道暗门拉开,老僧一脚踏入后,石门隆隆合上。 楚蓉儿蹦到墓门前,双掌贴在墓门上凝罡注力,墓门纹丝不动,连那条合上的缝儿都没有什么变化,再试了三四次,全然是浪费力气,她背身靠上墓门,徐徐蹲下,一屁-股扎在石阶上,胸中郁闷,冷冷淡淡地扫视着眼前的那张寒床,那个紫木匣子陈列在上面。 脑子灵光一闪。 楚蓉儿抱住木匣捧在怀中,贴在石门前喊道:“快告诉我,不然我摔匣子了!” 回音在整个墓室中传荡,石门瞬间打开。 老僧一把掠去紫木匣盒,五指攥在她的脖颈上,怒吼道:“你要挟我?” 楚蓉儿睁眼斜睨道:“对,要挟你。” 老僧眼神一转,徐徐松开手指。“小妮子,我不该对你凶的。”随后抱着木匣转身跨过石门。 她愣了一会神,迈开步子走进去。 石室敞亮,有一个天孔垂下,一棵黑金色的参天梅树盘曲而上,粉色花瓣灼灼。石壁上道道剑痕,细细观来,是走剑挥刀的路数,西向石壁上还有几幅棍法图,身姿灵动如游龙,浮形若影。 老僧摊开衣袖,把紫木匣子放在古梅树根底,一瓣瓣梅花飘散在盒壁上。乍然,他捏指催力,慢念剑诀,澄霜剑嗖地插在脚前半步的地上。一个盘身,手指按剑,剑风鼓动起来,梅树上的樱粉梅瓣聚成长蛇,在剑风中舞动,握剑一挑,无数飞花静静飘落。 “小妮子,来,给你澄霜剑耍弄一番。” 楚蓉儿的气恼还未消退,瞪瞥了一眼,开口道:“你告诉我的话,我就给你耍弄一番。” 老僧呐呐笑道:“给你练剑,又不是给我练剑!” 楚蓉儿走近几步,撷起一瓣梅花。“若是一番惊鸿剑舞,可会告诉我?” “那我便欣赏你的惊鸿剑舞,让我喜欢了,我就告诉你。” 楚蓉儿片刻不待,移步取剑,挥动澄霜,凭借那日李飞燕在琉湖上的剑舞记忆,起剑掠步,轻盈百态,衣裙间舞起梅瓣,宛若天上百花仙子。 叶洛扶着胸腔爬起,单手抽出龙渊,看见旁落有个药瓶,一剑竖切而下,一声青瓷碎裂的声响,盯视着沉声骂道:“他大爷的,死不了,拿点破药献殷勤。” 他坐下身子凝罡沉息,恢复了体力,深邃的眸子凝视着隐隐十二峰,借着微弱的星光,走下梅岭。 绳塔寺院中青灯燃灼,铜钟撞了三下。李飞燕心急,带了几个僧徒去寻,还未归来。 几个小僧见叶洛身有负伤,找来些佛门的丸药,一个高僧拂袖踏进禅堂,运用气机打通郁结的血脉,让叶洛自行调息恢复。 灵普在榻上干咳不止,一个小僧徒慌慌张张来寻这个白须高僧察看。 不多时,李飞燕猛扑进禅堂,看见叶洛盘坐调息,就蹲在身边瞅着他的眉头。他感觉体内罡力运转恢复往常,睁开眼睛,斜侧眼望见她正炯炯有神地凝望。 “灵儿,我……我未救出蓉儿。”叶洛脸上的黯淡神色又一次浮现。 李飞燕拍拍叶洛后背道:“洛哥哥,蓉儿妹妹会没事的,那个秃头老僧绝非常人,定是个高手。” “唉,三招之内就输给了秃头,真是个笑话,还日日惦记着复仇,助你重夺南诏呢!”叶洛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起身跨出禅堂,出了寺门,协同李飞燕连夜骑马赶回楚府。 第二日天方才淡了墨色,一个黒衣蛇卫跃上楚府屋檐,悄悄进入叶洛的房间,只听得长剑哐的一声,天明时已经寻不得人迹。 灞水堂上,赵寅罡拿匕首划破中指,血滴滴在酒碗中,豪迈呼道:“今日兄弟们都在,诛杀白重阳小儿势在必得。” 叶洛,叶清逸,曾祥端,吴统领并排端酒站定,一气饮下酒水。 堂上只留了几百人,小盗鼓跳骚怀有绝技,一起伙同出发。 曾祥端擦着柳叶双刀,插了两个白嫩馒头喂给大黄,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大黄的眼角。 此次出行需要经过官道,赵寅罡已经命人换了装束,分批次潜入蛇枢总坛附近,抢占各个蛇枢的暗哨。 蛇枢总坛地处幽州西郊,靠连祁山,坛口是五十余家商铺,地下暗道,盘折百余里,深入祁山内部。 叶洛,叶清逸,曾祥端和赵寅罡分四路暗行,趁着夜色,从东南西北四处商铺坛口攻入。 叶洛和鼓跳骚一起,并行使了个眼色,点了一下头,手指斜指了一下旁侧的两个暗门,一个滚步就卷进门口。 叶洛抽出黑鞋上的弯匕,一个跳步螺旋而起,一刃割了蛇枢的守卫,两人对一个眼,两个已经解决,再伸指交流,滑步进入坛口。 突然,北向传来数声厮杀,惊动了蛇枢的守卫,叶洛只得拔剑冲入,身后的蛇卫接踵而上,血雾飞扬,嘴角溅上一些血丝,他微微吐舌,舔了血渍啐在地上。 鼓跳骚的刀法迅捷,抽刃就放倒数个,身后突然穿出一个守卫正刺他腰身,被叶洛一剑挡住,扬剑便削了头颅。 攻入总坛内部,鎏金饰物映得洞室发亮,九指阎罗率总坛守卫黑压压一片挡在前方。 赵寅罡斜剑按住,血滴滴在地板上,一滴,两滴…… “阎罗!” “坛……坛主?”阎罗诧异地问道。 赵寅罡凌然扫了几眼守卫,分别百日,未有生疏,众人面上皆是惊讶失声,斜侧着眸子细细审视着眼前的头领。 曾祥端转动柳叶双刀,迈前喊道:“快拜见坛主!” 众守卫面面相觑,没一人胆敢屈膝拜见。 阎罗粗豪地问:“你不是死于黄陵一战中么,莫不是个冒牌货?” 叶清逸上前一步怒骂道:“冒牌你娘个蛋。”凑身说道:“师父,别让那白重阳小儿逃了,杀进去。” 阎罗斧头扭了扭再道:“白坛主对我有恩,要想杀他,先跨过我的尸体。” 叶清逸搓扇呵斥道:“赵坛主对你无恩?” 还未等阎罗答话,一旁的另一个总坛统领持刀杀伐,一刀卷去一股刀刃罡力,守卫双手转刀冲开,一通乱战开来。 战衣分明,倒下的尸身横叉仰斜嘴角的血泡炸开,染红袍衣。 叶洛背身削了一个,阎罗一斧头劈倒一个,剑斧正好相接,目色一扫,还真是有些熟悉的印象。 “叶洛!”阎罗握着垂压着斧子诧异说道。 “九指阎罗,又见面了,琉湖一别,已经数日了!” 第四十九章 天外有天,贼外有贼 阎罗似是若有所思,黑炭脸上的胡茬在嘴唇微动下有点湿润。 斧子斜搭在地上,淡淡望了一眼众人,盯着赵寅罡道:“赵坛主,我阎罗是个粗人,不识什么大道理,身为白坛主的部属,理应护蛇枢周全,至于其他恩怨,我顾及不来。” 赵寅罡深沉地点点头,侧着身子道:“清逸,祥端,不可伤了他,其他人随我杀入蛇坛,生擒白重阳狗儿,下手要狠,要迅捷,免得被其他堂口合围。” 众蛇卫衣带唰唰响动。 叶清逸扭转扇骨,曾祥端侧抽柳刀,一横一侧,围着阎罗寻找机会。 灞水堂的蛇卫更加英勇威猛,一刀劈倒两个,又一扬刀,一个总坛的蛇卫只能惊诧地看着自己裂开一道血痕,再补一刀,只能倒爬在地上吐着热血。 很快就攻入总坛,坛主神座上赫然立着一人,衣冠霸道,白玉面容上带着一股戾气,斜转身望向赵寅罡,哈哈笑道:“赵兄,别来无恙,大理寺狱里的招待可是周全?” 赵寅罡扯着锦衣擦着剑刃上的血迹,淡淡回道:“天公垂怜,渭帝开恩,免了死劫,才有机会寻你复仇,可叹啊,你家主子徐贼毕竟不是渭国之主,还不能一手遮天。” 说罢,赵寅罡捏剑飞步,一脚腾出五米,在神座台阶上如同飞凰轻掠,隐侧着身子刺出长剑,那人从神座旁的剑架上抽出白刃钢刀来格,被罡力冲退数尺,晃着身子站定。 赵寅罡心生疑惑,难道白重阳狗儿负有内伤,竟接不住我的一招,还是我发力过猛? 他悠着小步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从步伐神态上似有三分不妥,与白重阳不像,怀着疑虑在心中揣测,手中的剑也并没闲着,催动罡力,横剑如秋风扫落叶之势劈出,一声吟吟风声嘶响。 那人也别无选择,避之不及,只能提起钢刀硬杠,一道剑虹撕裂他的霸道铠甲,连里面的白衬棉衣都裂了数道口子。心头瞬间一痛,那人喷出一股鲜血,跪身拄着钢刀,垂首吸气,肝肺已经震得开裂,手臂发软,撒开钢刀倒在神座侧下。 神座下的蛇枢众卫看见坛主已亡,纷纷胆怯,丢了手中兵刃,双手抱头,缩靠成一团。 叶清逸和曾祥端也凭借着武技生擒了阎罗,用粗麻绳绑缚,押到总坛听候处置。 叶洛和鼓跳骚铮地收剑,站在台下恭候赵寅罡发话,两个蛇卫上前抬走那个白玉面容的白重阳。 赵寅罡站在蛇坛神座前躬身谢道:“谢兄弟们随我出生入死,如今蛇枢已回到我们手上,我们要重整当初威风!” 众人异口同声大呼道:“恭贺坛主!” 赵寅罡摆手,吩咐接下来的蛇枢布防,以免其他二十二堂口的异心者反扑。命人把阎罗押入铁牢,好生招待。 阎罗愤愤摇臂,被两个蛇卫架着押送到总坛的铁牢中看管。 赵寅罡召集叶洛,叶清逸,曾祥端一同离开总坛行堂,前往停尸室,那两个蛇卫正搬弄着白重阳的尸身,准备拖出总坛堂口,丢入祁山深处喂狼。 曾祥端翻着眼睛愣怔问道:“师父,怎么带我们来见个死人?” 赵寅罡摸摸剑,轻声道:“我觉得其中有炸,感觉此人并非白重阳,恐是个替身,那狗儿贪生怕死,指不定学些江湖秘术,欺人耳目。” “啊!”曾祥端惊讶乍呼。 赵寅罡细心打量着那具死尸的面庞,突然在脖颈处看出了一些端倪,俯身躬腰,伸手摸在下颚的颈端上部,用力一扯,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曾祥端和叶清逸瞠目结舌,骇然立定。 “不妙,白重阳还会这等邪术,易容潜逃了,逸儿,快命蛇卫封锁总坛的各个出口,其他人随我来。” 赵寅罡转身出了停尸室,折行穿绕,在总坛行堂的西北向岩壁上扭动机关按扭,一面石门缓缓拉开,暗道内火把通明。 大凡地下暗城,都有密道脱身的设计,仅有那些巧妙构造者和知情的统领者才能知情,那些建造的劳工大多死于非命,幸存者也不敢提及一句,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密道足有千米,其中岔道众多,一旦误入,极有可能被暗箭射成筛子,吸入瘴气中毒而亡。 赵寅罡嘱咐身后众人紧随,免得入了岔道,害了性命。 贴着岩壁疾追不足百步,眼前倒着一个黑衣人影,踏步靠前行到身边。 赵寅罡凝神呼道:“奎木狼元宁!” 曾祥端抬脚狠狠地踹翻元宁的尸体,愤愤道:“走狗的下场!” 赵寅罡没再耽搁片刻,敏捷步伐已经奔出数米,一路上追踪,没有找到半点痕迹,一直沿着密道追到尽头,也未发现白重阳的踪迹。 叶清逸已经在出口处带兵防卫,派出的蛇卫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只能摆着竹扇轻哀,向赵寅罡说明情况。 “看来白重阳已经到了徐贼的势力范围,众蛇卫听令,回坛设防,又是一场恶仗。” 赵寅罡和一行骑马回坛,省得沿密道返回耽误时机。 经历恶战,又有旧伤,叶洛感觉身心疲惫,在总坛内的酒窖里抱了两坛酒水,去厨房里偷了一只烧鹅,找了一个通风敞亮的角落一通吃喝,体力也稍稍恢复。不曾想想鼓跳骚的做贼技艺高超,跟踪技术也是一流,顺着烧鹅味寻来,从身后暗戳戳蹦出,从叶洛身旁抱起开坛的酒水痛饮,从烧鹅身上撕下一根肥美的鹅腿啃吃起来。 “叶洛兄弟,怎么吃起了独食,美酒好肉不应共享么?” 叶洛斜瞪一眼鼓跳骚,轻轻道:“你现在不是吃着么!” 鼓跳骚嘿然一笑,转了话题,再道:“我过来时蛇枢一番忙乱,恐是要发生大事,赵兄带着两个徒弟奔去堂口了。” 叶洛饮了最后一口酒,慢吞吞说道:“徐崇焕的势力你可知道?” “势力遍及青幽两地,在渭国边境勾结的匪帮不计其数,是渭帝难啃的骨头。” 叶洛倒吸一口凉气,呼气道:“蛇枢大局不妙啊!” 鼓跳骚还饮着那半壶酒,叶洛伸手抢过,嘴唇贴在壶口上咕咕喝完。而后盘了个坐姿,沉着气息,罡力冲开全身经脉,经天枢穴到丹田,把仪老授传的《落雁谱》中的调息之法一一使出,头顶虚汗淡淡飘起,疲惫也渐渐消失。 鼓跳骚看得惊叹,笑吟吟道:“兄弟,你的这一手活儿不错,可否教我三招五式的,改天万一被哪个贼伤着了,还可以自行疗伤。” 叶洛听起来有些好笑,还是镇定下来说道:“你不就是翻墙走壁的那个贼么,还担心什么?” 鼓跳骚一脸不爽的样子,嘟了个嘴皮,没好气地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做贼的,也是贼外有贼,万一哪天行盗,遇到更猛的贼,自己又不想宝贝拱手让人,还不得多学几招技术活儿,开溜大吉。” 叶洛似乎不通情理,冷淡回道:“那也是千年一遇的茬,勿慌。” 鼓跳骚挺立起步子,一根鸡腿骨扔到一旁,不屑道:“不学了,以我鼓跳骚的技术,还没栽过大跟头,若是时运点背,也就再去大理寺狱里走一遭,怕啥,做贼的,谁怂谁是孙子。” 第五十章 败走小二重塬 言罢,鼓跳骚甩手离开。 叶洛想到徐贼的势力,心里没底。曾经身为统领西塞的少将,自知兵权势力的可怖。江湖固然可谓是一个人的酣畅淋漓,可朝堂权势却是森森白骨铺就的庙堂之高。 蛇枢的局势,月依的血仇,叶门的惨案,一幕幕映象从脑中浮现又闪过,对了,蓉儿还在老秃头的手中。叶洛轻轻叹息一声,瞬间感到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就如同大泽中一滴水露,沧海一粟般渺小。 大难苟活,还不是为了那一腔私怨,天既生我叶洛,岂教那些蝇营狗苟的杂碎猖狂恣肆! 叶洛猛地跳起身拍拍身上尘土,挎起龙渊,奔到总坛行堂去找赵寅罡。 赵寅罡拿着总坛的机括布防图,重新布置蛇卫,命令曾祥端和叶清逸亲自监察,嘱咐不能有半点疏忽。 蛇枢壮大到如今的局面,固然有一套无惧皇帝老儿杀伐的秘密,其中的玄机,都藏在那幅机括布防图中。所谓三百六十行匠人,总有个横世之才,墨铸就是其中一位,这幅机括布防图便是他的旷世设计。 关于墨铸,百姓皆知他是七国中的机关设计大家,名号虽不如那些名扬天下的剑客,但也是一个被人赞不绝口的匠师。渭国皇城的布局建造和引流秦渭河的墨渠都是由他督建,拜任水工局司,掌管水利工建的一切事务。蛇枢的首任坛主与他相交甚欢,情谊笃深,故而得到了这幅玄奥的建造图,开山造坛,集聚一些隐处的江湖势力,壮大蛇枢。 下一刻,蛇枢暗卫奔扑到赵寅罡身前报告:“他们动了,已经过了熙宁官道,朝总坛而来。” “再探!” 赵寅罡收了机括图,从蛇首壁雕下的一个暗格中抱出一个石匣,掀开碧玉石匣盖,抽出一把窄刃直刀,抽出刀鞘,锋利的刀刃上闪着冷色的白光。 “叶洛兄弟,连累你了,又是一场恶战。” 叶洛偏首微微笑道:“赵兄,哪里话,挎剑杀贼,岂不快哉,我也希望与众兄弟们都是同仇敌忾,杀出我们蛇枢兄弟的霸道威风。” 徐贼徐崇焕此次并没有亲自前来,而是委任徐府世子徐彪率兵攻打蛇枢,一行有十数个猛将,外加数百徐府死士和三万兵甲。 蛇枢总坛的各个商铺坛口都已经被围,在白重阳的指点下,连密道的出口处都派了重兵进行堵杀。 赵寅罡见势不妙,下令各个坛口撤兵,向祁山深处转移。 派叶清逸,曾祥端,叶洛分别掩护东,南,北三个方向的蛇卫撤离,催动巨石机关,直接封了坛口。 叶洛则率领三千蛇卫断后,迎击徐彪的一万大军。 徐彪肥壮的身躯骑在马背上,身旁聚集着崂山四客中的袁氏二兄弟,以及柴琅并马而立。 柴琅蔑视一眼,冷哼道:“叶洛,我们又见面了,这次,可没什么玄女娘娘相助,你还有什么能耐,露一手!” 徐彪邪魅一笑,赘肉纹路鲜明。 “上次被你们这群厮给逃了,这次你彪爷要将你们剐成肉泥。还有个骑牛的,他哪里去了?” 叶洛凝视呼道:“肥坨,你洛爷爷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洛直接抄刀,凝罡力控制龙渊飞出,一扫而过,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币,从斜侧甩出,直刺徐彪面门。 徐彪拧身一屈,悍刀一横,挡住了飞匕的穿刺,龙渊在铛得一声撞击下回到叶洛手中。 以一敌百,以百胜万,战的就是雄浑气慨,破釜沉舟的意志力。叶洛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紧紧捏剑,弓腰一弹,整个人飞步上前,记得在鬼谷幽墓中,那秃头老和尚用过此招,果真可以飞掠如燕,如影随行。 龙渊侧过半截隐在右臂之下,剑刃从柴琅的咽喉处划过,却被他一个马背上的倒仰金钩,躲了这道霸道剑气。 叶洛回转身再出剑,二袁已经逼近,兵卫已经混战开来,厮杀声不绝于耳。靠临叶洛的徐府暗卫被叶洛一剑削了手臂,举目看时,又有兵甲团围过来。 掩护撤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叶洛在敌阵中已经厮杀了些许时刻。腾身一挥,剑尖上的罡力如疾风扫过,天色黯淡,一股肃杀的寒气逼来。 徐彪有些笨拙,但力量霸道,一把悍刀从左侧的一颗岩体上飞下,竖斩叶洛的面门。 “啊……” 叶洛横起龙渊相接,悍刀与剑刃撞出流光星火,瞬间消失,不论如何罡力强劲,还是被他的蛮横力道震得手麻,一股尖刺的痛从手臂上蔓延,直觉体内一虚,罡力发散。 柴琅和二袁见时机正好,御步出剑,正对他的胸膛。但见三个蛇卫横移一步,接住三人招式。 叶洛反应过来,抽回剑身喂出左拳,惊得徐彪闪退几步。可怜三个蛇卫还没撑过三招,就已经被刀剑割过喉颈,扬溅出一团热血,倒在沙土地上。 四人攻势猛烈,叶洛下令蛇卫撤退,与叶清逸,曾祥端汇合。 徐彪哪里肯放过机会,若是抓住叶洛,送给豫国皇帝,给爹爹换来《修罗经》,又是一笔大买卖,说不定老爹还能封赏些绝色女眷玩弄,在府上的地位也可以提升,最解气的是不用给妹妹徐苓姗低一头。 徐彪召令柴琅跟随,分配二袁进入蛇枢坛口的各个商铺,率兵攻入。 乌骓马狂奔步子,扬尘而去。 叶洛沿着山间小道,率领剩余蛇卫残部过了祁山小重塬,这曾祥端和叶清逸已经在此地接应。 刚巧汇合,准备纵马深入山谷口,却被一群从侧后两方的敌军围住。整个蛇枢队伍如同被囚于笼中。 叶清逸捏住玉竹扇咬牙,咯咯作响。 “杀,就算死,也要拧了白重阳的狗头!” 只见白重阳和其他二袁并马行进,徐彪也随后赶来。 白重阳放声笑道:“看来我对赵兄的心思还是能猜透一二,今日这祁山的小二重塬便是你们的白骨曝野之地。” 徐彪勒马在前,爆出粗俗口音道:“除了那个银甲乌骓马的小子,其余的统统杀掉,一口气不留。若是你们有不放心的,多捅几刀。” 叶洛,叶清逸,曾祥端三人互扫一眼,捏紧刀扇,凝出体内罡力,准备血战到底。 又是一番刀光剑影,三人形成犄角,从后面西向的地方突围。 战了约摸一柱香的时辰,西向后山处撕开一条口子,蛇卫脱出身迅速撤离。 叶清逸和曾祥端在前面引路,叶洛却不知了去向。奇怪的是,徐彪的贼兵也并未追来。 叶清逸命曾祥端带领蛇卫先行入山,自己沿着路经的小径原路返回,寻找叶洛的下落。 小径上空无一人,只有脚踏枯草的痕迹,南山小丘塬上倏然飞出一阵惊慌的鸟雀。 叶清逸别了玉竹扇,惊叹道:“不好,叶洛有险!” 第五十一章 独身出江 叶清逸在这一刻皱了皱眉,转身朝南山小丘塬疾赶。 而在叶洛身前,徐彪已经带着众军卒包围过来,命令部下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活捉了他。此时,徐彪正在马鞍上大笑,沾沾自喜般看着兵卒与叶洛酣杀。见叶洛已被耗得罡力衰减,动作缓迟,从马背上拔起悍刀,一个腾转步,伴着一股劲风冲扑过去,一把力道十足的悍刀忽然从叶洛头顶竖劈而下。 叶洛闪不及,双腿稍微一躬,向手臂提起力气,汇在龙渊剑身上横截。 “咣...” 撞击声如同在脑海间撕裂一般,罡力的减弱难以扛得住这股霸道的刀气,他向前送剑,摆脱一截身段,抽出龙渊避开当头一砍。 徐彪趁着刀势再次逼迫,一阵嘶嘶的刀鸣声回荡,劈落在叶洛脚前的碎石跟前,他只得架势来迎。 叶洛怒哼一声,狂吼一声,似是释放了所有的戾气。 “来吧!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惧?” 他挎起龙渊一侧,偏剑斜锋,三尺白刃锃亮夺目,带起一丝飞尘,咬了一下唇,狠狠地朝徐彪的面门上斩去。 要论此剑的威力,绝不亚于中乘三品的武力,换做常人,罡力的冲劲就足以震碎肝胆,可徐彪强吃一剑,一把悍刀张手劈开,立在原地奸笑。 “哎唷,好力气,能撼我徐彪的,当世可没几人!” 叶洛沉默无语,转剑再斩,手臂上的劲力感觉流失过多,提剑显得急促。 七十二式剑式,哪招不是用力提速? 徐彪见叶洛脚步慢了下来,握起悍刀一通猛劈,看似杂乱无章的刀势,却犹如猛虎下山般威猛,步步暗藏杀机。 叶洛脚下一软,被徐彪一刀砍在左臂上划破肌肤,鲜血渗出。眼前的肥坨又逼来一式刀步,从右侧斜背部呼来,他撑剑抵住刀尖,连连退后数步,脚下沙土上留下两道滑行的脚印痕迹。 徐彪凝入罡力收刀,蓄满所有劲力后向前刺刀,猛然无数枚袖箭朝他射去。 徐彪左右舞刀,挡了那些袖箭。 眨眼间,数百个黑甲兵飞出,从旁边巨石背后扔出数十个粉末弹丸。 徐彪高喊兵卒围堵,可叶洛和那百名黑甲人已经穿入南山短冈密林,追踪起来十分困难。 叶清逸赶到时,叶洛已经脱身,只听得徐肥坨在吩咐手下,徒步追杀。一部分兵卒骑马报信,并告知各个州府在官道小径出口严加盘查,务必要捉拿回来。他脸色一紧,又迷茫地望了望烟雾尽头,转身回返。 黑甲人带着叶洛潜入一处荒芜村落,漏屋断墙,斜倒的木桌腿儿散在地上,墙上挂的竹篓积满了灰尘。 还没等叶洛开口问话,黑甲人已经在先言说。 “叶洛,换了衣物,潜出渭国。”随手递出一个包裹举在他的身前。 叶洛瞬间惊愕,满脑疑虑,骇然问道:“何出此言?” 那黑甲人眼神犀利如刀,冷淡地扫视了一眼,微眯一下眼睛回道:“徐崇焕的势力想必你也知道,若是他想要的人,就算把整个渭国翻个底朝天,他都会找出来。更何况,此次是与豫帝勾结,剿灭蛇枢与擒你叶洛并举,可以扣个贼厮的帽子,岂不是一箭双雕。” 叶洛仔细思量,果真有几分道理,可此人为何知析此事,并且如此了解,身份十分可疑。 “向东绕小道行五百里,转南行燕岭古道,去秦渭河码头寻朱老板,他可以带你夺过盘查,潜出渭国。” 黑甲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巾交到他的手上,再道:“你把此绢巾送到码头货当行铺的掌柜手中,他会派人接应你。” 叶洛刚欲张嘴,又被那人打断。 “切记,五年之约!” 叶洛心里嘀咕质疑,难道他是…… 黑甲人留下了一些备好的干粮和银两,一匹千里枣红骏牵到他的跟前,带着众卫撤离。 临行前还再嘱托一句:“且不可再去苏幕镇的楚家,一来连累楚家,二来招来杀身之祸,想必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什么,你只记住,徐崇焕是个可以一手遮天的贼人,早晚有一天是个镇不住的茬儿。” 移目一望,荒村中空留自己一人,若是再逗留,恐怕又要被徐彪给擒住。既然未能死拼,还有许多事要求他去做,也必须去做。既然黑甲人已经指明了方向,何不南下南昭国,帮灵儿杀了仇人复国,再找个修炼的仙府道地,修习个大乘境界,杀了如今的豫国狗皇帝! 叶洛换了衣物,翻身上马,沿着东行小道一路东驰,期间在小道上的小茶棚中歇息过片刻,赶了一天一夜才越过燕岭古道。 枣红骏已经累得奔不出腾空马步,还好再有三十里地就可以到达秦渭河码头。 开春的大河早已破冰,秦渭河贯通各国交通,河上已是商船渡行,渡口又一波南下的船只驶离码头,漕运的伙夫也可以歇息一下,舒缓一下腰身,擦擦额头汗珠。 几个巡查的官兵来回走动,盯视着每一张面孔。叶洛连忙背过身去,藏起腰间的龙渊长剑,以免引得注意。缉拿的人头画像已经贴在最显眼的码头布告栏上,见者报官即可得赏银一百两。 叶洛未敢请教路人货当行铺的位置,只能挨户搜寻,找了大慨三柱香的时间,才找到货当行铺。 叶洛确认后交出绢巾,讨了口茶水饮喝。 不时,掌柜迎出来,引着叶洛走入后堂。黑甲人所说的朱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壮年,看着一身肌骨,绝不是一般人。 叶洛拱手低头,抱拳请礼。 朱老板吩咐手下去调度船只,随后问叶洛道:“叶公子想去往何处?” 叶洛想了想,含糊说道:“南下,四海为家。” “好,我朱某人派船只载你一程!” 叶洛又一次拜谢,想到楚家,蓉儿还在秃头老僧手中,姜灵还不知自己发生的情况,得托封书信告知于她。 叶洛向朱老板讨要了笔墨,在白色宣纸上道明情况,把书信托交朱老板,叫人送交青州苏幕镇楚府李飞燕。 朱老板瞅了一眼书信封皮笔迹,俊逸飘扬,十分耐看,于是连连夸赞。 叶洛谦笑,心思不在这里。 申时许,巡查的官兵换岗吃饭,码头的盘查最为松弛,朱老板命手下发船,大船里载满了渭南昌州的棉纱布,还有一些上等的锦绸。大船吃水-很深,船底足有二尺沉在水中。 朱老板见了郑漕司,喜笑逢迎,一番客套,惹得郑漕司十分欢喜,只派了两个监漕卫兵上船巡查,那两个卫兵深知郑漕司的用意,马马虎虎在船上排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暗格。 朱老板笑对郑漕司,嘴角上挂出上挑的弧度。 “漕司大人,和往常一样,出江做些布匹锦绸的买卖。” 郑漕司无奈苦笑道:“朱老板,最近风声紧,官府在缉拿逃犯,我们半点都不敢疏忽,若是监察不利,将是掉脑袋的事,你也谅解谅解。” 朱老板拍拍郑漕司的肩膀,笑着点头道:“了解了解,现在可否出船?” “可以可以。” 两个人并肩去了漕司使处,朱老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在漕司手中,郑漕司命人准备饭菜,说是有好酒可以欢饮一通。 叶洛藏在暗格中有些担忧,终于躲过盘查。货船高升桅帆,浩浩荡荡飘在江心南下。拿起一壶酒,仰躺在甲板上看着静谧星空。 起身长饮一气酒水,叹道:“这江湖,就剩酒还凑合!” 第五十二章 甲鳞鼍龙现 夜里风静波小,两岸耸峙的山峦隐约映在水中,偶尔传来几声诡异的山兽嘶啼,货船已经开出五十余里,舵夫也趁着机会稍稍歇缓一下身子,攒攒力气。 叶洛想着,朱老板传信楚府,估摸着得两日才可送达,想必姜灵心里一定憋着闷气,那时还允诺跟她一起南下,这下可好,耽误了这些时日,又要单独偷渡。 酒喝到酣时,就开始回想过往,好像发生的一切都是劫难,而自己最对不住的还是她。 是的,是月依。 他把空酒瓶拿在手中,使劲丢出,在水面上滚出数个波漾后沉入秦渭河的江心。把剑一横放,枕着龙渊剑鞘睡在了船头。 酒后的余热散尽,身子开始冷起来,初春的寒气还是很重,尽管罡力可以御寒,但还是有些冷。叶洛弹起身子,钻进船舱,一柄龙渊抱在怀里斜倚在舱壁上,漫无思绪地看着一群睡得晕晕乎乎的货船伙计。 还有一个值夜的护卫坐在舱内的载运的布包上,阅览着一本江湖志怪的的书卷,年岁刚到不惑之年,看起来十分醇厚。 叶洛舔了一下唇角,轻声问道:“老哥为何还要看这些?” 那老哥嘿然一笑道:“值夜闲得慌,也没困意,随手了解一下江湖上怪事,增添点兴趣。再说,平日里护船出行,也没几两碎银子养家糊口,闲下来就去茶舍酒肆做做说书先生,挣贴家补。” 叶洛听着有些感叹,的确,百姓的柴米油盐都来之不易,不像那些达官显贵一般,甩手的真金白银,动不动就是该赏,一百两挥霍出去。 护卫老哥继续埋头书行间,叶洛摸摸胸口,还有些银两,不过相赠也不合适,老哥也不收,索性就少了这门心思,若是日后再相见,帮他谋个好差事。 灯烛的火焰渐渐变暗,叶洛也有点迷糊,他凑近挑了挑灯焰,席地坐下,听着轻风泛波的声音,缓缓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江底猛地轰隆响动,货船晃动,舵手拼力撑桨,以保船身平衡。 “嘭……” 船身再一次剧烈晃动,甲板上的水手们赶忙拉下桅帆,免得在风力下栽头侧翻,沉入江中。 叶洛扑到船身前沿,在甲板上空一跳,跃了七尺高,挂在桅杆上望着水中的动静。借着火把的光芒,扫进江中,一个庞然黑影半露着身子,撞击着船底。 又是一震,甲板上的人一通惊吓,向叶洛询问着水底的情况。 叶洛也不知具体情况,只能冷漠地说:“水底有怪物。” 那群人更为惊恐,手心攥得紧紧的,捏着刀柄冒汗,倒是一旁的水手稍微淡定点,但也不敢下水,生怕被怪物吞吃了。 秦渭河这般的大河,生养一些水中巨怪还是极有可能的,各自心里都如明镜。不过再被这个怪物撞下去,恐怕全船的人都要葬身江中了。 叶洛拔出龙渊,在手臂上划开口子,鲜血沿着刀刃渗进去,剑身猛然亮出一道红光。屏息凝力,引罡力六脉循环,操纵长剑升空,如长虹般入水。 长剑上的罡力遇水散了力道,但那水怪还是龙渊刺中。叶洛收剑回手,剑身上的那股血腥味引得水怪异常躁动,转身浮出水面,巨大的身形如同断垣横在水中,甲鳞一样的黑皮在火把中映得刺眼。两只夜光眼散发着幽淡的蓝色光芒。 众人持刀退了几步,斜扫叶洛一眼道:“鼍龙!” 叶洛示意众人向后再缩,要独自一人与这怪物决战。他起剑如流星扫过,变换横纵,眨眼间飞出数步刺向鼍龙上颚。 鼍龙摇摆长尾发力,溅起滔天水花,用牙咬住长剑一摔,把叶洛甩出三步,他点水发力,腾出数尺,龙渊如轮盘转动,从侧后的长尾砍去,鼍龙侧剪尾一扬,剑刃荡起水花。 鼍龙吸了一肚子江水,游转拧身,朝叶洛喷出一道水柱。 叶洛脚下轻快,一脚踩在鼍龙背部,侧剑狠刺,龙渊终于割破甲鳞皮,鲜血淌入水中,染成一滩血水。再转切剑,瞬间割下一块鼍龙尾皮。 鼍龙四爪拍着水浪,摇动血色尾巴拦腰一抽,叶洛只得再飞步躲离。回到甲板梢头,鼍龙张开簸箕大颚冲咬过来,叶洛担心伤及船上人员,挎剑夺步,剑刃一横,划过尖牙,削断了两颗,划开了颚角。 鼍龙疼得翻滚起来,水浪激荡,连船身都不住晃动起来。叶洛见势弓步踩在鼍龙后背,双手握住龙渊,起剑刺入鼍龙脑门。龙渊深入二尺,刺穿了下颚甲皮。 鼍龙使力挣扎着,但还是撑不住身子,整个躯干开始下沉,叶洛拔出长剑,一道血渍扬在江面上,荡出一片血花。 叶洛喘着粗气站上船梢,鼍龙慢慢下坠,沉入江心。 众人鼓掌庆祝,抱拳揖手称赞。 旁边一个水手说道:“兄弟好身手呀,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叶洛咧嘴笑了笑。 那个阅览江湖志怪的老哥似是十分惊喜一般,跑上前来拍拍叶洛肩膀道:“兄弟莫非就是江湖上的那种剑修客,拥有御剑斩瀑的本事,若是进入仙府道门修习,就可以羽化登仙。” 众人惊异,如今见识了这般本事,都相信了那些江湖志怪的传言,确信了说书人口中的诡秘奇事。 那憨厚老哥对此兴致盎然,又问叶洛道:“以兄弟这般武功,可能打得过崆峒剑祖,传言他是天下第一,无可匹敌?” 叶洛欣欣然笑道:“天壤地别,风老前辈的剑,当世无人可破。” “你可试过?” “没有!”叶洛镇定地答道。 “那为何不去试一试呢?” 叶洛想起曾在西塞时拜访剑冢,并未寻得风老前辈,但也观了剑冢的剑式,的确精妙。 “老哥,风老前辈是个云游天下的散人,剑冢寻不得他,拜访了一次也是空手无果。”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但还是惊叹叫绝。 几个入舱的舵手拿出一张铁钩大网道:“兄弟,鼍龙是当世稀物,甲鳞皮坚韧如铁,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兄弟们准备捞上来,换点银钱,足够几年的牛肉酒水吃喝。” 叶洛轻轻点了点头。 几个大汉兴冲冲扑到船头撒下大网,铁钩沉入江心,几个善识水性的水手摸黑进入江中,借着萤蚌珠的微光勾住鼍龙四爪,一网捞上了甲板。 护卫们各个持刀,破开鼍龙肚皮,割下片片甲鳞皮。 那个老哥徒手挖出鼍龙的内脏,在其中找出一颗莹亮发光的东西,若似丹珠一般。 “兄弟,来来来!” 叶洛凑了一步,看着鲜血沾满他的指甲盖。 “我在书上看过,鼍龙结的丹是一种奇物,对那些道士仙人极有用处。你作为剑修者,也一定大有益处,给你收下。” 那老哥扯着衣衫擦了上面的血渍,塞到叶洛手中。 叶洛没再推辞,放进胸前。看着他们忙活,就没再打扰,一个人进了船舱,盘腿坐在地板上,捏指运气,调动体内所有气机,开始恢复自身罡力。 气机沉入丹田,经脉疏松开阖。中乘三品的罡力与空气接触,隐隐现出一道光晕。 第五十三章 老僧走出古墓 船舱外的众人割了甲鳞皮,返回到船舱里面。甲板上的水手再次升起桅帆,乘风南下可节省些舵手的体力,也可缩短航船的时间,早日到达嘉陵州。 嘉陵州是泾国最北的州郡,想要到达南诏,必须从此处登岸,经陆路穿行,方可抵达南诏国。 经过半夜的惊闹,鸡鸣天亮时,货船上的护卫还沉在梦乡。 叶洛走出船舱,站在船头吸了口新鲜的空气,穿行二百余里,感觉气候迥然不同。夹岸的树木也渐绿起来。再看天气,雾雨空濛,飘起了细雨。艄公见他坐在船头淋雨,跑上前来递了一把花锦伞。 叶洛抱拳谢过他后继续望着江面,根据行程推测,日落时分才有可能到达嘉陵州。他把花锦伞斜倚在甲板上,握起龙渊,运转罡力操纵,挑起江中一条细条草鱼。想到昨晚还收了一枚鼍龙丹,伸手掏出捏在手心。 此般奇物,唯有独特的法门才能释放出其中的气机,不管是滋养身体,还是提升罡力,都是绝对的宝物。 鬼谷幽墓中,楚蓉儿趁着早晨山洞口的雾水滋润,采了一些初春抽芽的嫩椿,拿到幽墓中的锅灶前,烧了几碗香椿红豆粥,味道飘散开来,连修炼的秃头老僧都循着找来。 灵禅笑着说道:“小妮子,整了什么早饭啊,这么香浓。” 楚蓉儿盛了一碗给他,他就地喝将起来,没一会,一碗红豆粥就被他下肚,摸了摸肚子,很是满足。 楚蓉儿接过他的碗筷,淡笑道:“饱了?” 灵禅吞吞吐吐笑着回答道:“饱……饱了。” 楚蓉儿咬了咬唇白了一眼,笑道:“给,再给你一碗。” 老僧接过粥碗,大口喝了一气,还在嚼着米粒的同时说道:“小妮子,今天给你教点厉害的武功。” 楚蓉儿看见他心情欢喜,心里也异常欣慰。他也渐渐从女儿的死亡中解脱出来,把自己当作蓉儿对待,不再提起他心心念念的涵儿。 “老头儿,十日快到了……” 灵禅沉默一会,淡淡地道:“十日够了你便回去,我回荻昭寺,你爱去哪去哪?” 楚蓉儿跳到他的身前戳了戳他的手臂道:“那我真回去了,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哦,我们相见仅是这个十日之约,可好?” 楚蓉儿嘿嘿发笑,倒是老僧皱了皱眉头。 “你的澄霜剑练得如何了?” 楚蓉儿指着碗筷,让他抓紧吃了碗中的红豆粥。 “蓉儿聪明,你猜练得如何?”楚蓉儿逗着老和尚轻侃说道。 灵禅一口喝下了剩余的粥,把碗放在了旁边的桌案。紧接着说道:“小妮子,你抓紧收拾一下,我们今日出墓,去绳塔寺。” 蓉儿嘴角勾起笑意,快速地收拾了碗筷,回到房中拿了那把澄霜剑,带了自己的随行物品,径直奔向那棵参天梅树,老僧站在树下沉思,花瓣已落,仅有几朵迟开的孤零零地挂在枝头。 老僧头也未回,传来一声话语:“小妮子,临走前再教你最后一次。” 猝然手边一闪,澄霜剑已入老僧手中,老秃头儿游龙滑步,腾转起来如蝶翩舞,好是轻盈。 “记住,禅宗重气,秘宗重式,二宗功法相辅相成,《九易经》中有一套很适合女子的剑式,我现在就传授于你,以后不论在何处闯荡,都能抵挡脱身。” 楚蓉儿轻轻点头。 尽管老僧迅捷如电,但只要有点印象,楚蓉儿总能演出招式,其中玄妙,总能领悟七八分。 楚蓉儿接过澄霜剑,只见她把手挥向前方,用她的手腕转动剑柄,剑也慢慢转了起来。眨眼间,剑越转越快,把地上的梅花花瓣也卷了起来。手腕再轻轻侧身旋转,剑光闪闪,腰肢随势顺着剑光倒去,瞅准古梅树上的一枝残花削去,水袖扬出,作一飞仙之状,卷来梅枝。 嘶嘶破风的剑鸣声在轻盈如燕的身姿间轻响,伴着收剑声轻脆戛止。 楚蓉儿揖手问道:“老头儿,如何?” 老僧眯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转身离开梅树,出了鬼谷幽墓。 下了梅岭十二峰,很快就到了岳台山的绳塔寺前。老僧突然问道:“小妮子,那个擅闯幽墓的小子不是一般人啊,你得小心,谨防吃了亏。” 楚蓉儿哈哈一笑:“老头儿,我的澄霜剑可以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我见你们并不是寻常关系,所以提醒一下。至于你的澄霜剑能否胜过他手中的剑,还不好说。” 楚蓉儿冷哼了一声,生气道:“你……老头儿,长别人威风,灭我志气呀!” 老僧轻踏步子说道:“你认真修习我教你的拳法和罡力凝聚的法子,一定可以突破中乘境界,与他匹敌一决。” 踏入绳塔寺,老僧直接奔向灵普的禅房,禅房桌子上摆着一个黄巾檀木盒。一旁的那个弟子慧空咬着牙跟,瞪着灵禅。 灵禅未做理会,找来包袱包好檀木盒,朝寺门外走去,随行的青衣僧人都留在了绳塔寺,独自一人去荻昭寺复命。 楚蓉儿送别了老僧,骑了一匹快马赶回楚府,到正堂时,爹爹正与药铺的管家商议药材的事情。见女儿悻悻归来,伸开臂膀搂住她,问她这几日过得可好,有没有想他。 随后楚留苏也赶到正堂,药铺管家见时机不适宜谈论解决药材的事情,躬身示礼后出了正堂门口。 楚蓉儿和哥哥说叨几句,就开始有些生气,为何迟迟不见叶洛来堂上问候一下。楚留苏没有反应过来,她只能委婉地问清楚。 “哥哥,叶洛不在府上吗?” 楚留苏顿了一下,思忖过后,开口道:“叶洛被徐崇焕张榜搜捕,渭国各个州郡都派了兵士协助捉拿。” 一旁的楚烟白拍拍女儿的肩膀,让她莫要担心,可她的思绪如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楚蓉儿诧异地央求着哥哥细讲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楚留苏也不清楚,含含糊糊,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妹妹。 楚蓉儿想到还有飞燕姐姐,想必她知道叶洛的消息,转身便跑出正堂,朝李飞燕的寝处跑去。 进入屋子时,李飞燕正收拾着随行衣物,已经叠好了裙衫。 李飞燕见到蓉儿归来,眼前一喜,拉着手与她坐上木椅长谈。当询问到叶洛时,李飞燕也不清楚情况。 楚蓉儿瞬间感觉天地茫茫,哪里去找一个豆大的人影呢?心焦如焚,却也只能无助彷徨。 旁侧的竹笼中一只白斑隼啾啾鸣叫,楚蓉儿凑身过去围看,挑着指头在它的鸟喙上摸了摸。 “飞燕姐姐,你收拾衣物,是要离开吗?” 李飞燕点了一下头讲道:“我本就是随洛哥哥入住楚府,既然洛哥哥不在了,我也应该离开,多谢蓉儿妹妹在这些时日中的关心和照顾,你也替我好好谢谢楚老爷,我就不去辞行了。” 楚蓉儿扯着李飞燕的手臂挽留她,但还是苦求无果,她下定决心要走。同时,她还嘱咐蓉儿道:“洛哥哥不是个寡情无义的人,你也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也会给你个解释。” 楚蓉儿微笑道:“没事,我才不担心他呢。只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离开,心里有些费解罢了,无碍无碍,讲讲你的打算吧!” 李飞燕望了望窗外,感慨道:“回南诏,那里才是家呀!” “飞燕姐,我们一起同去,如何?” 李飞燕坚定地回道:“不行,楚老爷定然不允,再说,你还需要留下来,帮楚府度过难关!” “难关?”楚蓉儿发问。 李飞燕讲述了有关退婚和药材生意方面的事,气得楚蓉儿直跺脚。 李飞燕背上包裹出府,送行的是楚蓉儿,龄玉,以及楚留苏。 楚府内,又是原来的景象,没有叶洛,没有李飞燕。只是这次,恐怕是楚府的劫难。 第五十四章 剑刺深一寸 李飞燕穿了一身朴素的行装,以她的美貌,觊觎秀色的公子哥比比皆是,更别说被地痞流氓盯上,惹出事端。自己的武功也仅能应对那些平常人,若是遇到江湖道上的,剑舞招式跟本没用。 李飞燕按照叶洛信上所书,临走时用白斑隼传了书信,估计会有蛇枢的人护送她到达秦渭河。到时,朱老板也会接应,叶洛在嘉陵州等她会合。只是他千叮万嘱,不能让蓉儿一同南下,其中心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楚蓉儿回到府内,径直穿过行廊,向爹爹了解楚府的情况。 令狐家与楚家退婚之后,令狐潜散布谣言,说是楚府小姐与老和尚不三不四,不清不楚,羞辱令狐府,自此便与楚府断绝来往,与八王爷唐淮安的小女订婚。 楚蓉儿听闻退婚,心里一喜,但听到与老和尚不三不四,心里憋了一肚子怒火。 她向爹爹询问了药铺药材的事情,令狐潜派人收买了青州的所有药材商行,不给楚府药铺提供药材,虽然楚烟白一手绝世医术,无药可医怎生是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法子,毕竟楚府上下几百号人,都要银钱开销,没了收入,可怎么过活。 虎落平阳被犬欺,曾经是苏幕镇的大户,说一不二,现在却被几个小药店的老板找来府上,说是谈论药材生意,实乃是登门看戏,嘲讽挖苦。 一个肚子挺圆的八字胡中年违和地贱笑道:“楚老爷,想出高价寻些剪秋,紫菀,忍冬,以及落葵这四味药草,我那小药铺的生意最近起色,药材短缺。” 楚烟白斜眼笑道:“苏老板,不巧啊,你所需的这些药材,楚家的药铺没有多余,仅能自给。” 那中年喷出了笑声道:“怕是根本没有吧,我估计连根普通的柴胡都供应不了吧!” “哈哈……”一旁的两个药铺老板随声嗤笑,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蓉儿见到此番情形,恨不得上前就是巴掌,呼在几人脸上,但还是收住了愤怒,站在一旁睥睨地看了一眼。 那八字胡的中年瞧了楚蓉儿一眼,只夸她生得芙蓉国色,美貌多姿,不敢拿她嘲笑,毕竟是楚府内,哪里有敢登门那么放肆的,只得冷瞥一眼,协同三人一起离开。 楚蓉儿奔向楚府的药铺,门面前顾客稀疏,几乎成了倒闭的状态。 经过石砖行街,路过茶摊,听到几个嚼舌跟子的镇民在那里闲言碎语,“楚府小姐与和尚偷情,一去都是十多日,令狐府哪里受得住这般侮辱,利用权势,控制了青州所有的药材供应,恐怕楚府这次要大祸临头了。” “可不是嘛,令狐潜是什么人,想必我们都清楚,如今令狐府又与皇族联姻,楚家哪里还有活路?” 桌旁另一个粗猛汉子讲道:“全怪那个楚府的狗屁小姐,与和尚偷情,遭雷劈的东西。楚老爷积德行善,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怪胎。” 楚蓉儿怒火上头,飞步踏上茶棚桌椅,一脚踢翻那个粗猛汉子,脚踩在他的胸前,拿着澄霜指着他的脖子愤愤道:“废物,把你刚才说的给姑奶奶再说一遍!” 那汉子瞪着眼睛不语,楚蓉儿抬脚一勾,捏住胳膊往外一转,咔嚓一声,臂骨已经脱臼,疼得那人滚地打转。 一同闲谈的两人惊得一身冷汗,围观的镇民越来越多。 楚蓉儿扯着嗓子道:“今日你若不叫声姑奶奶,再道声歉,就让你再也没有机会说话。” 澄霜已经架在脖子上划出了血迹,那汉子还沉浸在疼痛中,一旁的两个赶忙跪下身来求饶,让她放过那汉子。 两人扑到那汉子的身边,扶起他后让他快快道歉。 澄霜再刺了半寸,那汉子缩了脖子后连忙认错。 “姑奶奶,小的嘴碎,不该胡乱说话,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楚蓉儿没再言语,锃地收剑,迈着步子离开。那两人连忙起身背起那汉子,冲向药铺。 围观的众人猫着步子散去,看着别家的药铺人流拥堵,再看看楚家的药铺,楚蓉儿心寒,爹爹所有的荣耀都要毁在自己手中?坊间的流言蜚语可畏,还是自己年少不知事,没想到会落得如此。 罪魁祸首是令狐家,这份污蔑,找个机会一定要还回来。当下最重要的是帮楚府度过危机,恢复药铺生意。 与楚家往来的数间药铺见楚家与令狐家关系破裂,再相互交往无异于与令狐家作对,自讨苦吃,生意人最讲究的是银钱收入,在这风口浪尖,就暂且闭门谢客。 青州有虎占山头,操控供货,难不成他处也被把持,令狐家会一手遮天? 楚蓉儿召上哥哥,上马向幽州赶去,到达魏府时已经黄昏时分。 魏荀与蓉儿兄妹问好,刚坐上厅堂中的木椅,魏荀低首凑在楚留苏耳边嘀咕:“留苏哥哥,李飞燕为什么没有与你们一起?” 声音很低,楚蓉儿只能模模糊糊听见。 “她离开了楚府,去了南诏。” 魏荀惊诧,弹直了身子继续问道:“去了南诏?一个人,还是和叶洛一起?” “一个人,叶洛下落不明。” “究竟发生了何事,爹爹去户部督差,近些日子我没有出府,打理府上事务。” 一旁的蓉儿有些幽怨地回道:“叶洛不知闯了什么祸端,被渭国通缉,没了人影,音信也没有一个,真是一个混蛋。” 紫杉端来了果盘和一些点心,桌上的茶水还是热的,又命人重新换添。 魏荀语气略带安慰道:“蓉儿莫要生气,他可能也有难处。” 楚蓉儿直接开门见山,讲了楚府的危难,寻求魏伯伯帮忙。 魏荀听后连忙书信给魏政,送去户部。从账房划拨了一些银两,命人去城中药铺购药,这样一来,能稍微缓解燃眉之急,长久来说,还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青幽两地相隔甚远,药材的运输和安全存在巨大问题。 正当蓉儿愁眉莫展时,靖羡蹦跶着跑进来,一把钻入她的怀中。 嘟哝着嘴唇道:“姐姐,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哦。” “姐姐也想你呀,最近姐姐比较忙,没顾得上看你,你会生我气吗?” 魏靖羡摇摇头,捏着蓉儿的脸蛋道:“不会,我才不会生姐姐的气呢?” 楚蓉儿抱起靖羡搂在怀里,亲了一下他的脸蛋,笑着问道:“最近有没有调皮呀?” “没有,我一直听哥哥的话,在私塾学字呢!哥哥都不带我出去玩,姐姐带我出去玩呗。” 楚蓉儿收了笑意,轻声说:“靖羡乖,过一阵再带你出去玩。” 魏荀板着脸望着靖羡道:“姐姐还有事,找紫杉嫂嫂玩去。” 魏靖羡无辜地看着蓉儿,头伸起来望着她的眼睛,委屈地问道:“姐姐,那个超厉害大哥哥怎么没一起过来,他用小狐狸吓我,说会咬去一大块肉呢!” 楚蓉儿抿了抿嘴道:“他就是个坏蛋,现在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些日子他就回来了。” 楚留苏陪同魏荀走出门去,蓉儿放下靖羡拉在手中。 “蓉儿,你先候着,我与魏荀出府办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楚蓉儿没有搭理哥哥,嫌弃地看了一眼,两个人神神叨叨的,准没什么好事。紧锁的眉头又开始担忧,不知楚府何时才能撑过这场劫难。不论苏幕镇的人们如何乱讲,声誉名声都是小事,关键是令狐府上卑鄙,咽不下这口恶气。 第五十五章 药王峰上寻药草 魏荀与楚留苏去了魏府马厩,马夫帮忙牵来马匹,他们翻上马背立刻扬鞭,直冲东向官道奔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太阳隐在地平线上,初春的霞光虽不及夏日的暮色,但也十分壮观,整个脸上都被照得黄褐褐的。转过一条羊肠小道,进入了一个山谷口。 马骑到半山腰,月光已经照得一片银白,枯草新抽的绿芽隐约可见。乱石横竖倒插,骑行十分艰难,索性直接下马,栓了马匹,步行上了峰顶。 此峰名为药王峰,因地势起伏大,气候变化多样,生长的药草繁多且优良而得名,之前称作药草峰,后来改名药王峰。 提及换名,还得从白行易说起,白行易出身名门,自幼喜爱钻研,爱好那些刁钻古怪的医理法门,有一次为了试药,中毒休克三日三夜,经体内毒素阴阳互克,减了药性,才幸运活了下来。父母自此禁令他研习医药,命他考取功名或是承袭父业,可他偷溜出了府中,来到了药草峰过起了隐居生活,这一隐便是二十年,药草峰就换名成了药王峰。 白行易父亲六十大寿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回府贺寿,二十年未见,连父母都差点没认出来。事情已经发展到这般田地,过往不提罢了,父母只得选择原谅。府上金银钱财丰盈,仓廪充实,只到八月十五和除夕春节时,他会回府两回,恪尽孝道,赡养堂前,伺候陪伴几日。 峰顶是简陋的茅草屋,房上是刚换的新草,楚留苏惊愕地停下脚步,问道:“魏荀,老药王住这里面,不会冻死吗?” 魏荀哼哼发笑道:“冬寒彻骨,白叔叔又不是傻子,活活等死。茅草屋是他夏日初秋的居住场所,现在他在药王洞居住。” “药王洞?” 魏荀指着峰顶稍向下的一处黑壁,顺着月光看,好似是一扇石门。 “就那儿,走几步就到了。” 两人推开石门进入洞口,脚步声吧嗒吧嗒回响,魏荀双手合出一个圆洞,对在嘴边高喊:“白叔叔,白叔叔……白……” 突然闪现一处幽淡的烛光一个银发老者围在石桌前翻着竹简编卷。 “白叔叔!” 老者头也未回,还在认真翻着竹简,脚下一盆火炭正旺,里面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山穴-洞府,皆是冬暖夏凉的好去处。 魏荀爬下身子伏在石桌上,在老者眼前晃着手,白行易向上微微抬头,冷漠地道:“魏府的荀猴儿又来做甚?” 魏荀呵笑着回道:“荀儿来拜望一下白叔叔!” 白行易转身扫了一眼,看见带了个陌生人入了洞府,偏头指着楚留苏讲道:“给他看病?还未逢每月二十一呢,你忘了我的规矩吗?还有,拜望总得给我捎两瓶好酒来尝鲜吧,酒呢?” 魏荀尴尬地揖手道歉。 “白叔叔,出行急赶,忘了捎酒这档子事,下回我直接给你搬两坛回来。” “哦,对了,留苏哥哥不是来看病的,是有事相求于你。”魏荀补充道。 每月二十一日,白行易下峰义诊,偶去魏府走访一回。不过每月二十一日,魏政会命魏荀上药王峰探望白叔叔,日子久下来,白行易连魏荀走路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进洞,白行易就听出了是荀猴儿才装哑不动,翻阅竹卷。 楚留苏也上前揖手,恭敬问好。 白行易微眯一下眼皮问道:“所求何事?” 魏荀抢先一步,连连讲道:“楚府的药铺生意遭人算计,供药不足,我想着白叔叔的药王山良药颇多,可以相赠一些,助楚府度过危难。” 白行易怒道:“楚府与我何干!我不问世事多年,下峰也只是救人医治而已,哪里还管得了药铺生意,供药不足呢!” 魏荀听后愣了一会反应过来时连忙给白叔叔捏肩锤背。 “啊唷,白叔叔,你就帮帮嘛,留苏是我的好兄弟,楚老爷又与家父交好,你就帮帮忙,卖我个面子嘛,我帮你搞几本失传的医典来孝敬你,可好?” 白行易揪起魏荀耳朵道:“荀猴儿,上次你拿几本破书糊弄我,这次又来这招,不管用。听惯了你的花言巧语,你白叔叔已经稳如泰山,不为所动了。” 魏荀拿手捂了捂自己被揪红的耳朵,质疑道:“真的吗,白叔叔!” “真的!” “那好,白叔叔,我明日给你弄两坛子好久,再给你找本失传医卷,你就帮忙供药,可行?” 白行易起身抹抹白髯笑道:“一言为定,若是你明日找不来医卷,以后每次就是两坛子美酒。” 魏荀嬉笑道:“得嘞,我们这就下山,我连夜去找医卷给你。” 楚留苏与魏荀下了药王峰,骑上半山腰的马匹,快鞭回到魏府。 魏荀火急火燎奔到爹爹的书阁,翻来覆去找着古卷拓本,入眼的却连一本都没有,皆是一些平常的医理书卷,弄得他心情烦躁,愁眉如云。 听紫杉说魏荀回到了府上,冲进了书房,独自一人过来察看,敲了敲门。 “咚咚咚……” 魏荀吩咐书童开门,带着楚蓉儿到了书屋的偏厅候堂。魏荀坐上候堂木椅,思前想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可以找到那种失传的医卷。他准备连夜去找京城的说书先生,毕竟他们见多识广,经天纬地,指不定能寻得失传医卷的下落,明日早些起来寻来,可以再上药王峰,找白叔叔换药呐。 楚蓉儿问明了事情后,摸了摸腰间的襟带,七彩鲛珠和《九宫杂论》一同揣在身上,叶洛送于她保管后,她一直放在身上,曾准备把医书交于爹爹保管,但还是拖到了今日。 她掏出医书交于魏荀手上,略微惊喜地笑着说:“这本医卷绝对是孤本,我也看过很多医书,从来没有遇见过,并且,它是叶洛从空苍山的石洞中带出来的,必定是哪个医仙的毕生著作。” 魏荀掂在手中兴冲冲地道:“就它了,留苏哥哥,去酒窖整两坛好酒,顺便捎几瓶回来,一起欢饮痛快一下。” 楚留苏与魏荀并排走出书屋,楚蓉儿跟在身后。 转过廊道,蓉儿回了西边的厢房,掏出鲛珠摸了摸,这是叶洛送于她的,出于私心,她不舍得赠出,七彩鲛珠入了药石,绝非一般凡品,气断未绝者都能起死回生。若是楚府命悬一线,就拿它来做最后一次的殊死一搏吧。 第五十六章 客栈走飞贼 翌日,鸡还未打鸣,魏荀就已经翻身起床,和楚留苏再上药王山,抵达药王洞时,白叔叔还躺在床上呼睡。魏荀的响动惊起白行易,老头儿诧异地问道:“这么快!” 魏荀镇定地说,“楚府急需这批药材,生意吃紧。” 而后他从怀中掏出《九宫杂论》递在白叔叔手中,贱兮兮地笑道:“白叔叔,这可是真的孤本医卷呦!” 白行易翻开细瞅,医理至简,却蕴含智慧,翻到最后三页,是墨迹细描的图画,仿似一套修炼的仙法,招式云诡波谲,飘忽不定,出拳和喂拳之间衔接不起来,如潦草笔迹,寻不到章法。可这种医卷之中,用三页书卷做图,岂不是荒唐? 白行易再次扫眼纵览,好似每一个动作又可以衔接,粗略看起来,每一幅图画都是奇招,若是练成,活通筋骨会有奇效,至于招式的境界,足可以抗衡一个中乘一品的修士。 “荀猴儿,哪里搞的,还有么?” 魏荀噗嗤发笑道:“白叔叔,荀儿不会编撰,只会负责偷藏呀,有了机缘才能觅得一本,没了机缘就是竹篮打水,白费心思。” “走,带你们拿药!” 白行易放下书卷,直接带着两人走入一个偏洞,弥漫的空气中没有一点湿度,通风也极好,是一个天造地设的储药地。 里面的石架上摆满了药材,白行易丢来两个大麻袋道:“你们俩自己装吧,能拿多少拿多少。等到初秋时我多采几趟,一并补回来就是。” 魏荀也毫不客气,装了满满两袋子,就留剩了一点给白行易撑撑药王的门户。 白行易瞅了一眼,不舍地拍了拍魏荀的头,苦笑道:“荀猴儿,这是要绝了我的手艺呀!” “哪里,白叔叔,还留了些,这药王峰哪个疙瘩石缝里不是仙草奇卉,随手拈来一株,皆可入药。” 白行易笑骂道:“兔崽子,你给我拈一株试试。有了自家兄弟就算计到白叔头上来了,这方面有甚于你爹爹呀!” 魏荀敷衍笑道:“那是,爹爹与白叔可是兄弟,穿着开裆裤一起玩泥巴长大的,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踏实。” 白行易转身说道:“走了,不与你浪费唇舌了,得研究新药去了,狗崽子这次还算利索,白叔较为满意。” 楚留苏与魏荀各扛了一袋出了洞府,麻袋驮在马背上奔回魏府。 幽州各药铺买的药材也有许些,凑在一起足够楚府各个药铺一月的销量,虽说令狐家散播的谣言有损楚府威信,但楚烟白在医道上的美誉还在,绝非是那种虚才骗人的沽名钓誉之辈。 魏荀带人亲自押送,三人一起抵达青州楚府,临走时魏荀托付紫杉,让爹爹来青州楚伯伯府上一絮。 药材押送到青州苏幕镇,分配给各个药铺重开营业,楚蓉儿坐居药房,亲自为前来的病人问诊。短短两日之内,楚府的药铺又恢复了当时的盛况,刚得意了几日的其他药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自家门前稀疏无人,楚家药堂下顾客前后接踵。 楚烟白摆了好酒好菜,答谢魏荀。 魏荀谦恭地端起了酒杯,与楚留苏,楚烟白,楚蓉儿四人相互敬酒,吃了晚宴。 魏政赶到楚府时,已近戌时。楚烟白说明情况后,火冒三丈道:“青州虽不是我的辖地,但见了令狐家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魏政招手叫来蓉儿走到身边道:“蓉儿,你的亲事我包了,提点要求,伯伯帮你找个合适的主儿。那令狐家为了攀枝成凤,连八王爷那么小的女儿都敢娶,畜生啊!” 楚蓉儿愤懑道:“魏伯伯,退亲这事我很高兴,蓉儿本来就不喜欢令狐沅,倒是少了麻烦。可气的是那老东西散布谣言,说我与和尚不清不白,简直了,脑子被屎装满了。” 楚烟白轻咳一声,蓉儿感觉有些失态,尴尬地笑了笑。 魏政摸了摸蓉儿的额头道:“蓉儿,不急,等遇到喜欢的了你告知我一声,若是他不同意,我塞在麻袋里直接给你绑来。” 蓉儿被惹得噗嗤一笑:“魏伯伯,蓉儿还没到抢男人的份上吧!” 魏政挥挥手道:“讲究那些做甚,一身劳累,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学些本事。” 魏政一眼扫在儿子脸上,板着脸严肃地道:“你这兔崽子不错,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懂得帮楚府解难,回去了给老子继续。” 魏荀无奈地叹道:“爹,有这么夸人的吗?” 魏政抬起指头指着他道:“怎么了,当爹的就得这样,不然你还无法无天了。” 魏政起身道:“明日我去监察司,会会这令狐家背后的靠山,公然扰乱市场贸易,还真以为这大渭国是他令狐家的天下,把渭律当成一纸空文啊!” 魏荀见解决了楚府的事情,准备找个机会问问李飞燕的情况,却被爹爹督着回府,连夜赶回幽州魏府。 此刻,李飞燕则被蛇枢的人一路护送,被朱老板安排上了货船,赶往嘉陵州,而叶洛已经在嘉陵的客寨中住了几日。 嘉陵州作为泾国商户旅客的集散之地,街道热闹,贸易发达,除去豪商往来,江湖道上的也是颇多,镖师护卫,暗隐高手都不在少数。看似一宗普通的货运,不知道有多少暗卫随行,从嘉陵州经行的豪商们,都是惹不起的主儿。鱼龙混杂,一言一行需谨慎对待。 江堤千步,货船进进出出,十足壮观。 夜间,叶洛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叶洛住的是“天”字号上房,猛地听见屋顶有飞贼踏瓦的声音,叶洛侧翻起身,掀开窗户,在半指的缝里看见两个黑影闪过。月色下,黑衣斗蓬和轻功步伐照得明显。 叶洛好奇,心想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但想到还要等灵儿抵达,带她前往南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继续躺上床去。 叶洛被飞贼,扰了睡意,实在睡不着,就盘坐在地上,用罡力冲贯灵虚,想着仪老的阵法与洛剑的步法,是否可以融通,达到剑意通神,人剑合一的境界。 这世上的剑修,佛提,道士……哪个不是勤学苦练,大乘九品之境又岂是大风刮来那般容易? 第五十七章 摘星可成大剑仙 正当叶洛屏息凝罡之时,一个身着锦衣铁甲的中年拄着剑爬上楼梯口,大股上一道血涔涔的伤口,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不住地咧着嘴,皱着眉头。 他爬进屋子,眼皮晕晕乎乎地眨着,单指搭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叶洛刚要扶他,他却瘫软倒地,额头磕得地板嘭得一响。楼下突然来了数十个撑着火把的布衣平民,穿着跟船上的劳工没有两样。重重的砸门声惊得客栈的管家心慌,颤颤巍巍地开了屋门。 一个领头的平民提起管家的衣襟口,刀架在脖子前逼问。 “老东西,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伤的官爷?” 管家双手举在胸前嘚缩道:“爷,小老儿未曾见过。” 那个领头的暴怒:“老东西,不识抬举。” 一把抓住管家胳膊,把手搭上客栈木柜台,手掌撑开,一刀下去,一根大拇指飞出。 管家疼得眼前发黑,手上血串连嘴唇都咬破了。 “老东西,给你生路你不走,偏偏要去鬼门关,阎王爷那儿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快说,爷的刀没有耐心。” 叶洛已经包扎好了中年腿上的伤口,捏起龙渊跳下楼,故意发出几声飞梁掠拱的响动。 十几个布衣拔刀向外,一把推开客栈管家,一头栽在地上,只见管家裤裆里冒着热气,被一阵惊吓整出尿来。 夜深极易藏身,那些挎刀的布衣看见晃过一个黑影,转眼间没了影子,看看道路,分成两队追击。 叶洛双脚撑着墙壁,右手捏着鼻孔,一股臭气从茅厕底下蹿上来,熏得他恶心,还是一口咽下了臭气,以免发出声响,被他们发现。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外面寂然无声,叶洛连忙回到“天字号”客房,背起中年逃出客栈。 那些贼人感觉中了计谋,返回客栈,冲到顶楼“天字号”客房时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还留有一些血渍。 那领头的押来客栈管家,指着地板上的血印道:“老不死的玩意儿!”直接抬起右脚,一脚揣翻在地,命其他的几个锁住喉咙,用手指一顶,揪出了他的舌头。领头点一下头,被旁边的一个匕首一抽,割下了舌根。 老管家噗噗口中鲜血,蹬着颤抖的双腿,咽了气息。 人如蝼蚁,生死难料! 当嘉陵州的巡卫赶到时,那些禽兽早已逃之夭夭,寻不到半点影迹。 叶洛不敢再找其他去处,直接骑了马出了城,在城外的城隍庙里呆了一宿。那中年的伤势不敢再拖,自己又不懂医术,只能铤而走险,抓个郎中给他治伤。起身后脑子一转,略微叹息道:“若是蓉儿在,你就少受些筋骨之痛!” 叶洛跃马扬鞭,到了附近的一个药馆,坐堂看诊的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郎中,看身子骨还是挺硬朗,一个小男孩陪在他的身边帮忙跑腿,配置各种药材,一杆银称拿捏得很稳,几两几钱,丝毫不差。 老郎中见叶洛走进药馆,准备把脉问诊,却被叶洛一剑卡在脖子上,慢慢道:“老爷爷,得罪了,我也是情非得已,你必须跟我走一遭。” 老郎中不慌不忙,慢吞吞道:“小娃,老头子这把年纪了,折腾不起,骨头都是快要散架的人了,让我孙儿随你去,他的医术得我传授,已近熟稔。” 叶洛瞥了一眼,有比没有总归管用些,小男孩坐上马背,倚在叶洛怀中,胸前的小药箱斜搭下腿上,一路狂奔,向那个城隍庙赶去。 当小男孩察看他的伤势时,那中年口上已经干涩结痂,大股上一股脓血慢慢渗出,他扯下包扎的布带时,大腿的知觉好似减了九分,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小男孩闭住眼睛起身,拿出药箱中的一些止痛粉末撒在上面,急切地道:“快拖他上马,若是再迟些,估计会耽误他的性命。” 叶洛背起中年男子上马,小男孩在马屁股上拍了几巴掌,自己则在后慢慢走着,返回药馆。 当到了医馆,老郎中察辨之后,冷静地说:“腿保不住了,只能截肢。” 叶洛一通惊讶,却也只能听老郎中的,再加上自己又不通晓医理,保他性命要紧。 老郎中瞅着叶洛腰间的挎剑道:“剑给我!” 叶洛转了一下眼球,还是解下龙渊递给他。他喷了一口烧酒,在灯烛上点燃,龙渊受热后如长虹横斜。老郎中把剑塞回他的手中,指着他说:“出剑!” 叶洛先是一愣,而后双手抓稳剑柄,一剑斩在伤口二寸有余处。 城内风声紧,自是不敢多逗留。 出了城门,他驮着那个中年上了泾国的摘星山,据相传,翩舞登仙的大剑仙。 第五十八章 殷墟府上呈书函 柳明机道长甩了甩拂尘疑虑道:“你确定是暗沙吗?他们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劫持官盐?” 周懿拿手撑着下巴道:“应该没错,那些人使用的招式很像暗沙的武功,尽管极力掩盖,但还是能看出破绽。” 叶洛听后迷迷糊糊,什么暗沙,又什么破绽,完全没有听懂。 周懿卧榻拜拳谢道:“多谢小兄弟相救,连累你了。” 叶洛伸手摆摇,笑呵呵道:“无碍的,都是江湖中人,遭难伸个援手而已。”他再次好奇地续问道:“暗沙是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吗?” 周懿喘着粗气回道:“正是,暗沙是泾国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招募的全是些懂得旁门左道的江湖剑修士,这些人大道正义不干,竟都做些奸邪祸害的勾当。如今天下七国争势,更加助长了这些贼匪猖獗。” 柳明机哀叹一声,“道可道,非常道,是道也。纵使天下换了新主,邪术占了上风,可正道依旧漫漫。修行之人,见不得民不聊生,百姓流亡,如今官盐被劫,恐怕泾国将遭大乱。” 周懿冷眼望着窗外,摘星山的春色刚刚探头,暗沙也可能是第一步计划,往日督盐平安无事,突然遭此祸端,一定是个天大的预谋。 周懿撑着单腿想翻起身来,力不从心,只得砸着被褥,泄了脾气。 叶洛看着,心间不是滋味,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道:“周兄莫伤了脾脏,一切从长计议。” 柳明机道长命道童端来了木盆,里面盛满了药水,当帮周懿擦洗的时候,他的脸色如同忍受针刺一般的疼痛。 当叶洛细细问到两人关系时,原来周懿是柳明机的外甥。柳明机只慕道法武功,从不过问外甥朝堂之事。但外甥做了督盐使后,他还是会过问一下,事关百姓的生活,柳明机还是有所关怀。 当道童退出屋子后,周懿请求叶洛帮忙,“小兄弟,山上人下山出入宫廷有诸多不便,你能帮我送封书函吗?” 叶洛收回思绪,转头望去,周懿揉着眉头,微闭着眼睛。他略迟疑不决,顿了一下后爽快答应。正好,按时日推算,姜灵也快到嘉陵州了,江面上贼人这么多,还真不放心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下船。 周懿执笔写了书函,而后递到叶洛手中拿着下山。 叶洛直接向泾国的国都殷墟州赶去,想到再次返回时,正好能在嘉陵的江堤岸上等她,联系朱老板的眼线,以免姜灵走散,遭了危险。逃出渭国境内,徐崇焕的眼线再广,也是无能为力,叶洛倒是轻松了几分。 叶洛赶到殷墟州,把书函交到州府提督手上就赶回嘉陵,联系了朱老板的眼线,搭载姜灵的货船需要一个时辰才能抵达。 夹岸春风如暖阳斜过,打在身上融融暖意,忙碌的货夫搭着白巾搬运货物,擦擦汗才会挺直一下身子。 叶洛右手拇指按挎龙渊,感觉身后好似被人盯着,刚一转眼,却只有路过码头的人影。 朱老板的眼线走到身边道:“公子,货船到了。” 斜扫过江岸,又一艘吃水-很深的大船徐徐靠岸,叶洛立在岸上看着靠岸的搭板上走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乍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抬跨着步子向搭板上走去,眼睛不住地扫望着四周。 离得越来越近,叶洛招手喊道:“飞燕!” 姜灵扭转一下眼头,扑身过来一把搂住他,搞得他双手不知该放向何处。 “洛哥哥,终于又见到了你,你是要担心死我们呀!” 叶洛推开了她的臂膀道:“没办法,掩护蛇枢撤退,被堵截追杀,只能想办法逃离渭国。” “洛哥哥,下次可不许丢下灵儿一个人。” 叶洛不由自主地环视了一周,扯着她的手臂带她走出码头,直接上马,向城外的摘星山赶去。 摘星宫是道士修行的府第,带女子上山有违规矩,却也没有什么办法,管那些凡俗礼节,只会拘束人,屁用没有,叶洛扬鞭便赶,传达一声就可启程前往南诏。 还没上摘星山,姜灵从背后布套中掏出一个小笼子在叶洛身侧晃荡。 “呼呼……洛哥哥,斑隼!” 叶洛扭头一望,还真是那只白斑隼,“你怎么带回来了?” “蛇枢的那些人让我带上它,说它现在是你的小东西,对你日后联系蛇枢也大有帮助。” 叶洛点点头,又抽一鞭。 “把它放出来跟着我们吧!” 姜灵疑惑道:“跑了怎么办?” 叶洛嗤笑道:“这只白斑隼灵性极高,你大可放心。” 姜灵这下才把担忧揣进肚子中,拉开了鸟笼,把它抓在手心,她刚一松手,白斑隼就飞了出去,一直跟在马身后随行,一路飞到摘星山,落在道观雕甍的二叉戟上。 叶洛敲门进入观中,白斑隼落在肩上又飞出去,啾啾地叫个不停。 摘星宫中,柳明机道长正擦着剑,身侧的一口玄天鉴泛着金光,射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叶洛曲身揖手拜道:“道长,信已送到,周懿兄现在可好,我前去道个别。” 柳明机恍然道:“你要离开?” “是的!” 柳明机盘坐的双腿用上力,铮一声收剑入鞘,打量了一眼道:“这位是?” 姜灵礼貌地笑道:“李飞燕,洛哥哥的妹妹。” 柳明机点点头。 叶洛带着姜灵来到周懿的房间,周懿正拿着一个护身的香囊细望,手指摸摸它上面的丝线,猛然间一把捏在手中。双手捂着脸,不住抓起了头发。 “周兄,书函已经送到提督府上,特来辞行。” 周懿收了手中香囊道:“兄弟为何如此匆忙,我等几日恢复了,去我府上,我好好答谢一番。” 叶洛摇手推辞道:“我还有事,你安心养伤,若是日后有缘相见,再去你府上叨扰。” “那……那……兄弟,留个名号,日后好生称呼!” “叶洛。” 周懿皱着眉环视一眼道:“是渭国追杀的叶洛?” 叶洛心头一惊,也没什么好怕的,如实相告。 “是的,你听说了?” 周懿连忙讲说缘由,“到往嘉陵州的商户无一不晓,能在徐崇焕的手底逃脱,绝非等闲之人。” 叶洛愣怔,只字未提。 “叶洛,叶洛,难道是豫国的天才少年,不满二十就已突破中乘一品的境界?” 第五十九章 挎剑斩尽天下贼 叶洛含笑应答,“没那么厉害,中乘一品的境界连个大剑仙的徒弟都不及,哪里算得上天才!” 周懿抢着话语欣然道:“哼,御剑飞行的大剑仙可不是一般人呐,当然,徒儿也就绝非普通人耳,周某也算是混着半个江湖的人,深知其罡力气机的难修之处,除了天赋异禀之外,还要有超乎常人之毅力,那些大剑仙们御剑飞空看似驰骋自在,但那份功夫也并非一日之功。话又讲回来,我还真没见过那些老剑仙们御剑弛行的身法,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本事,不过崆峒剑冢的风老前辈定然可以。” 叶洛坐在一旁,轻轻点头。 周懿扫过一旁静静守候的姜灵,问道:“叶洛,这位是?” 叶洛还在迟疑中,姜灵抢话道:“我是他妹妹李飞燕。” 周懿脸上一惊,皱着眉头道:“李?” 姜灵笑着解释道:“我在渭国幽州城与他偶得机缘,故而相识,都是孤苦无依,便结了兄妹。” “噢!甚好,四海为家,江湖中尽是兄妹。”周懿大气说道。 叶洛点了点头。 门外柳明机推门入内,瞥了一眼旁边的叶洛和李飞燕,“懿儿……” 叶洛深知他们有事要商量,便准备起座离开,周懿抬臂压下,“都是自家兄弟,舅舅不必见外,直接讲说。” 柳明机捻了捻胡须道:“暗沙之事确有蹊跷,我已派了人过去,你先养好腿伤。殷墟府上日后估计会有动向。” 那个开门的小道童跑进房门道:“道长,卧龙山的池阳真人来了,在摘星宫的三清殿上候着呢。” “好,我这就去。” 柳明机转身出了房门,与小道童一块跨过通向摘星宫方向的青石路,渐渐地隐没在路尽头。 叶洛啾啾两声召来斑隼,折了书信塞进脚上的竹筒间,掬在手中走出屋门,向高空一抛,斑隼直冲而上,向祁山方向飞去。 周懿扶着榻沿,拄着拐杖开始艰难移步,刚走了几步,脚就有些酸痛,他摸了摸鼻尖的汗珠,强忍着疼痛一步步迈出去。 叶洛和姜灵跟在身后一起到了道观的院中,黄墙红漆,看起来很是气派,见了一群修炼的小道士,他们直接绕过场地走向摘星宫。 进入摘星宫三清殿,池阳真人正挥着一支丹砂朱笔勾画篆符文,一旁的柳明机道长拜着香,在三清神塑前摇签,所有的篆符文都确定下去,最后的一张篆符文始终没有响应。 柳明机拿起篆符文撑在池阳真人面前问道:“为何这张道仙迎神的篆符文凝不住神力,这……这明日的二月二迎神会可怎么举行?” 池阳真人停下手中的丹砂朱笔,把那张篆符文捏在手中,凝起指间气机,篆符文瞬间燃起,顷刻间化为黑灰。 一旁的众人讶然惊望,心里发懵,这哪路子的修道真人,还会有这般本事。 “柳道友,重新来画!” 叶洛看得一楞,指间能使水火的尽是些品境高的,记得师父银澈就可以点水成冰,后来问他学习这种本事,却被敷衍搪塞过去,说是自己的时机火候未到,再后来师父就远行,自己也去西塞拜职,再未见过这种本事。 战场上挎剑杀敌惯了,就对这个没再深究,今日见这池阳真人使出来,心里是痒痒的,本打算明日收拾东西便向南诏出发,这下心底又是另一种盘算。 姜灵见了也是诧异,拽了拽叶洛衣袖,凑在耳畔嘀咕道:“洛哥哥,你看那持丹砂朱笔的真人,下笔我总觉得和平常人不一样,好似落纸的不是丹砂墨汁,而是手间罡力,这修道之人的手法真是有点诡异。” 叶洛轻声回道:“这是道家仙篆的符文,是有讲究的。” 池阳真人画完篆符文,轻轻收笔,让柳明机道长拜香,这次这张仙篆符文有了动静,在柳明机注入罡力后飞悬在了灵宝天尊的阴阳镜上。 乍然,仙篆符文周围浮出一团雾气,虚空飞来一片大泽,风荡水波,嘶嘶作响。山岳深处传来一声虎啸,惊得众人向后一缩,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咔嚓雷鸣,火光裂开,在阴阳镜里显现出一幅惊天地泣鬼神的景象。 一条金龙沿着雷电劈开的口子直下,云隐龙身,看不尽全貌。白虎立上大泽山岳的一处断涯上狂吼,金龙摆了摆尾冲向断涯。 白虎脚掌横踏石块,扑身飞起,只见虎口吞龙之势,龙也张口做势,呈现龙口吞虎之姿,白金火光相撞,那张仙篆符文则徐徐落下,离开阴阳镜,飘在神祗台前。 池阳真人大喜,柳明机也惊愕呼应。 “什么,龙虎之气,此次迎神居然是龙虎御气!” 柳明机捏住拂尘,拿起那张仙篆符文细观,那些丹砂朱迹如血流动,却绝不溢出笔迹。池阳真人凝出指间火势,仙篆符文如一块金箔闪动,锃锃金光。 池阳真人收了那张仙篆符文,环视一眼,在叶洛身子上扫过一眼,然后出了摘星宫,去了偏阁供奉的三清神撵殿中。 柳明机拜香后,召来弟子抬下神撵,池阳真人亲自捻了红绸,绑了抬轿的绳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供奉的三牲也在柴房的桌案上准备妥当,明日二月二,请示三清迎神,热闹非凡,连嘉陵州的游客都会过来凑热闹,摘星山上更是香客满路,排队上香。 周懿劝说叶洛和李飞燕留了下来,女子不放便,柳明机就特意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将就一宿。 夜里李飞燕肚子有些隐痛,叶洛只得带她走出摘星宫,去山野林间方便,各种啼鸣声和夜狐声惊得李飞燕提心吊胆。 送了水火,她的肚子才稍稍安稳些。 叶洛送李飞燕进了屋后,让她快快睡下,自己也回到了旁边自己的房间。 刚躺下一柱香的时间,门口突然一道金光闪现,叶洛捏起龙渊弹起,走到门口静听,脚步声徐徐传来,渐渐逼近。 叶洛扭一下头细看那个冒光的物件,原是白日里池阳真人画的那张仙篆符文,拉开门,池阳真人恰巧双指捏符,上了台沿。 叶洛恭敬地迎接道:“道长好!” 池阳真人片言未发,直接迈开步子进了屋内。 “小子,白日里见你就觉得根骨不错,未曾想……” 叶洛听着他的话音,心里一惊,唏嘘一气道:“未曾想什么?” “可还记得龙虎之气?” “是阴阳镜里的那景象吗?” 池阳真人微微点了几下头道:“可以说是吧!” 叶洛没有插嘴,继续盯着池阳真人,等着他仔细说明。 “这龙虎之气便是你!” “啊!” 叶洛惊骇,舔了舔嘴。 “明日二月二龙抬头,你就是那个白虎之气的人。” “这什么跟什么啊!我听得稀里糊涂!” 池阳真人把那张仙篆符文放在叶洛手中,一道金光闪出,犹如烈火燃烧一般刺眼。 “每年二月二龙抬首,迎神都需要个剑侍,除去四方山林的恶怪,这次你当剑侍,估计那个恶怪也是不俗。” 叶洛皱了皱眉,摸了摸头道:“要我去杀怪物?” “是的,可以如此理解,这是每一个剑侍的机缘,作为一个剑修士,若是得道飞仙,岂不美哉!” 叶洛摇头道:“修仙长命并非我的心意,我唯有一个目的,就是挎剑斩尽天下贼。” 池阳真人想了想,神色错愕问道:“天下贼?” 第六十章 迎神剑侍,龙阳岗上逐日弓 叶洛一脸从容道:“是的,天下贼!如今七国之势,一旦挑起纷争,百姓陷于水火,不论是庙堂之上的腐官奸贼,还是草野霸山的肆掠贼匪,都会搅得江湖难以安宁,再说,练剑喝酒的人儿,学得一身本事,不就是为了惩恶扬善么,天生我辈,除了剑道,剩下的就是天理大道。” 池阳真人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叶洛继续讲道:“明天迎神的剑侍只是提剑杀怪吗?” “嗯!” “那便好,听起来是件有趣的事儿,不过……”叶洛顿了一下搓了搓手指。 “不过,我想学习前辈的控火招法,能否教授我一下?” 池阳真人噗嗤发笑,“你小子吆,惦记我的技术活儿,成吧,教就教罢了。” 叶洛咬了一下唇,咧唇笑着,眼睛扫向桌上的酒盏,张手请池阳真人落座。 池阳真人提袖入座。 叶洛拿酒斟满,两人直接一杯下肚,碟中还剩着一些花生米,他抓起一些塞到老前辈手中,简单聊了几句,酒一杯接一杯,喝得尽兴。 第二日寅时,晨色熹微,喜鹊在山门外鸣叫,小道童很早就在香炉中点了香烛,摘星宫偏殿中的神塑昨夜已经摆置妥当,正襟高坐在神轿里,红绸挂在辇门上。 准备抬轿的二十八个力士列成三排,魁梧壮实,身穿神行袍,好是威风。 叶洛被敲门声惊醒,池阳真人派小道童过来招呼他起床。当他穿上玄红布甲袍走出门外时,姜灵也在小道童身后站着。 小道童恭敬地说道:“居士,真人唤你去摘星宫。” 姜灵上了一层台阶,望着他的脸色道:“洛哥哥,大红装好看,昨夜睡的好么,是不是喝多了!” 叶洛一个狐疑,但想姜灵房间与自己的寝处仅是一墙之隔,夜里响动,想必她也清楚,嘿然笑道:“哪里会,我从七岁时便开始学着舔酒,如今可是千杯不醉的肚量。” 姜灵微微露笑,眉心轻挑一下,望了一眼,小道童借着火光看着姜灵的面庞,拿手指戳了戳姜灵的手腕轻声道:“居士姐姐,你生的甚是好看哇!” 叶洛伸出手指握成钳勾状,捏在他圆嘟嘟的脸蛋上笑道:“小鬼,你不好好修道,竟看姐姐长得好看!” 小道童嘟着小嘴道:“师父讲了,修道关键在于修心,心静无物,一切都于道法之外。世间万物,顺其势,控其理,无为而治方成大道。正如姐姐生得漂亮,就无须避讳和掩饰。” 叶洛眉头一喜,露出白齿微勾唇角,叹道:“小鬼,功课背得不错!”单手摸上他的束簪发髫,来回搓动。 到了摘星宫前,几个守门的道士拦下姜灵,告诫说是道法神殿,请神之事不便女子围观,叶洛只得回头吩咐她几句,而后就进了殿中。 神殿前,池阳真人,柳明机,周懿拄着木拐杖也在。 神殿上的仙符飘摇,黄卷朱红,池阳真人拿着一把雷尺木剑,剑身上刻着道家的篆纹,红色的桃木剑散发着一股熏香的味道,伴随着一声剑吟,龙渊古剑毋得一震。 叶洛挎起龙渊捏紧,才平静下去。 池阳真人口中诵着道家经语:“三清祖师显灵,布泽山门,庇佑万众!” 手指间捻出火诀,一张仙篆符自燃成灰,从空中荡悠悠飘下。 请神的仪式结束,柳明机带着众弟子一齐踏出殿门,转过回廊,向偏殿走去。二十八个力士一起起轿,从敞门跨出。 池阳真人向叶洛借来龙渊古剑,运用罡气使剑倒悬,翘指在浮空的剑刃上划出一道不知名状的东西,隐进剑身。叶洛在玄红布甲袍上背起逐日弓,听从池阳真人吩咐,持剑随辇,出了山门。 周懿行动不便,等神辇出了山门就立在石狮下观望,看着二十八个力士脚踏青云一般,从一侧石壁上飞起,抬轿直上,仿若在云间漫步。 叶洛跨步飞剑走在最前面,池阳真人手持桃木剑在最高的石涯台上舞符,金色的仙篆符文飞在神辇上空,犹如一群金蝶跟飞。 柳明机立在池阳真人旁侧观望着迎神队伍,撑着七色彩旗的道童数百,好似借了神力一般,箭步如飞。 嘉陵州各县郡的香客皆来观览,欲想沾沾大仙大神的仙气,免得日后诸事的阴晦之气。紫气东来,有神仙驾辇飞驱,摘星山的山水地脉之气,在朝阳中开始汇聚。 修道练气的洞天府地,龙抬头日显得更是诡谲! 山下的众人皆是围着石径旁的苍木惊望,今年龙抬头日,迎神的气派比往日盛极百倍,不知能擒个什么恶兽。 叶洛左腋下的那道仙篆符文跟镀了罡力一般,盈盈闪光。他身子猛一窜,听到一声狂咝。 “咝吠……” 远处山头的春木摇晃,好似被猪拱一般,地面传来隆隆的响动。 叶洛转头斜扫,落地如蜻蜓点水,一把龙渊劈出一道罡风,抬轿力士跟在风中飞过山腰,向龙阳岗奔去。 一个巨型柴狗的身形从岗头的坡顶闪过,背身有翅,白洁羽毛如飘雪银白,蓝湛瞳目散出一股幽灵目光。 腰系的龙渊已经出鞘一尺,叶洛捏手按下,一个腾飞步抽出背上逐日弓,张弓满月,那些金蝶仙篆符开始集聚,化成一支燃火金箭。 “嗖……” 金箭穿透树身,一剑射在那个巨型柴狗的小股上。 “咝吠……” 龙阳岗和摘星山上一通震颤,抬轿的二十八个力士冒着虚汗,脚程不敢放慢一步。 断涯上,池阳真人端起酒碗,用桃木剑挑起,酒水哗然撒落,抽剑横扫,飞射出无数的暴雨梨花银珠,天雷轰隆炸裂,细雨蒙蒙飘落。 叶洛感觉体内一股难控的罡力激荡,龙渊震颤,飞出剑鞘。他提剑搭在草木间飞步而去,腾挪方位,一脚踏在翘石上落在那只巨型柴狗前,原来是一只封印的远古嘲风巨兽,再转睛看着石洞口,一个鲛人鱼淌着鲜血,人发面孔被撕出一道道血印。 嘲风左脚的金箭已经化成水珠流出,跛着足咝吠,三架神轿立在三颗巨岩上停歇。 叶洛先凝气机,左手喂出一拳,倒捏剑柄直冲,飞步一屈,向嘲风肚下一钻,龙渊倒刺,连戳三下。 嘲风闪避及时,只刺中一剑。叶洛再换身形,纵横剑招变幻,虚空破出一道剑网,交叉劈向嘲风面门。 嘲风飞身震山,足踏洞口岩体,巨石簌簌砸下,无数道飞剑也被碎石挨了个尽。嘲风叼起鲛人鱼摇头咝吠,巨口一甩,鲛人鱼悬空下坠,叶洛飞剑插入苍木树干,踩着剑刃飞起接住鲛人鱼落地,把它倚靠在巉岩平缓处。 嘲风扶摇冲飞,口吐一团水沫,被叶洛一剑劈开,罡力剑刃划中它的前胸。它飞转身欲逃,飞出数百米。 只见得那道仙篆符文燃起一团火焰,顶着叶洛悬上青云,立在云巅之上,又抽出逐日弓,又汇一支燃火金箭,冲着嘲风脑门射去。金箭如流星飞越,一箭穿过嘲风脑门。 嘲风又一声“咝吠”,拍了一下羽翅跌下山谷。 叶洛顿然感觉一阵乏力,脚步一软,丢了逐日弓,从云端下坠。 “啊……” 第六十一章 破肚救下鲛鱼仔 叶洛越坠越沉,感觉要被摔断腰骨,在即将落地半尺高的时候,体内一股罡力流窜向上,手臂上一道金光掠过,那道仙篆符文化出一条隐龙托住他的腰肢,借了气力,他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立住身躯,一个横跨步踩在旁边的大青石上。 叶洛心里不住寻思,“这……这……” 山头上的池阳真人收了桃木剑,雨雾立即停了下来。 二十八力士奔驰飞步,抬轿回返,向摘星山神府跑去。 鲛人鱼? 叶洛顺着岩壁飞踏而上,鲛人鱼昏睡在那颗岩石上一动不动,鱼鳞尾还在向外渗出鲜血,腹部鼓胀,似乎在动。 叶洛挽住鲛人鱼头,气息微弱,就算用罡力护体也不能救活,不一会,池阳真人挎着桃木剑走到身前,面色一惊道:“这鲛人鱼怀有身孕!” 叶洛脸色诧异,看着肚子是挺大,还以为是鱼肚吃了东西,在鼓胀呢! “叶洛,你用罡力护体,气机注入鲛人鱼的全身,我来救下这个小鱼仔。” 叶洛抬臂按住鲛人鱼后腰,罡力泛着微光流入全身,池阳真人一把桃木剑挑开鱼肚,一个小鱼仔血呼呼地跳出鱼肚。 鲛人鱼全身一颤,眼角流出泪花,仰头死去。池阳真人画了一个浮空法印,打在小鱼仔头上,装入一个灰白色的布囊中。 “前辈,这能活吗?” 持阳真人摸了摸袋子唉声道,:“这就看它的造化了,鲛人鱼也算是上古神兽,自身自有灵力,成活与否,只能试一试了!” “还有一丝希望便好!前辈,这神轿回山了,我感觉全身乏力,罡力流散呀!” 池阳真人负手捏剑道:“斩杀嘲风,耗费罡力唷,你还是体格清奇,龙虎之气,不然遇到这种怪兽,多半被它吞吃。走,回山,我帮你调理一下脉络,恢复罡力。” 叶洛缓缓地迈开步子,池阳真人也不紧不慢地走着。山头上观望迎神的众人已经随着神轿围在了山门前,柳明机和一帮道童弟子指挥神轿入殿,在殿前焚香读文。 姜灵扶着周懿观望着众力士落轿,四周扫望着叶洛的踪迹。 周懿看出了她的心思,转头轻笑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找找叶洛。” 姜灵从众人拥趸的山门前借道出了人潮,山下几个道士抬着嘲风的巨型尸体摆在供杀石上。山下斜道上有两道身影若隐若现,估计是叶洛和谁一同上山。 姜灵探步观望,回头看见那头怪兽的眼珠明晃晃的,吓得缩了一下身子。这家伙跟个死狗一样瘫软在石头上,真的令人脊背发凉,观赏的人群看见这庞然大物,心里发怵,但也打消不了惊奇,凑过来围观的有半数之多。 眼望叶洛迈着沉重步子走上山头,姜灵跳步围在身前拉住手臂扶他,众看客望见剑侍如此年轻俊朗,连连赞叹,笑声鼎沸。 叶洛进了山门,向池阳真人微微点头后,挎着龙渊剑和姜灵一同回了卧榻处。 姜灵铺好床褥,让他快快歇躺眯睡一眼,省得劳累伤体,落下病痛。 一个小道童听从池阳真人吩咐,送来一颗生灰回气丹药,递在姜灵手中,让她喂给叶洛吃下。 供杀台上的嘲风被割了四肢,被抬到山头最高处掩埋,封了土堆,祭了香火,由池阳真人亲自画了封土的道家仙符。 嘲风虽为凶兽,但也不可弃尸荒野,免得聚了灵魄,祸害人间。封镇在摘星山头上,还可以聚气生雨,造福庄农。 第二日,叶洛算是恢复了气机罡力,猛一抬头才是天刚放亮,推开门,天际还在鱼肚泛白,回头望向桌旁,姜灵伏爬在案桌上睡熟了,叶洛拿了件衣袍靠近,盖在身上,而后轻轻走出屋门,沿着楼廊绕行而去。 道家仙府的地儿,不乏努力练功的弟子,三五个魁梧壮实的弟子裸着上身在砸旁侧的木人桩,喂拳速度绝对是一般武夫的三倍,收住罡力连击,也能把那个木桩子打得左摇右晃。一个劈刀的小伙一刀擦出火花,在青石上噗呲闪过。 叶洛扫了一处闲地,盘坐在石台上运气,疏通身上的经脉,以求气机流转,罡力恢复。抬臂搭在盘膝腿上,手臂快速发力,双掌合实起势,罡力随着手臂经脉流通,感觉整个身体如浮空一般,一缓一急,吸气进入体内,生成一股强劲的力道,随着风吹衣动,发出咧咧的响声。 周围得数十个弟子扭头一看,原来是剑侍叶洛,都吆喝着围身过来,叶洛弹起身子应声而笑。 “叶兄,你这功夫怎么练就的,如此厉害,斩杀嘲风这等凶兽,不是凡才所能作为哟!” “是呀是呀!”一群人应和。继续喊道:“教我们几招,让我们再来开开眼界。” 叶洛正发愁愣神,柳明机道长和池阳真人负手走来,那群弟子窜跑而去,各自回位晨练。 池阳真人伸手拍拍叶洛肩膀笑道:“罡力恢复了!” 叶洛点点头,突然间想起所救的那个鲛人鱼仔,面带焦虑问道:“那个小东西活了吗?” 池阳真人呵呵微笑道:“保住了性命,不过经那翻创伤,它现在还在沉睡阶段。” 叶洛欣慰点头。 柳明机走开一个身段去找弟子安排训练,池阳真人抬手勾手,叫叶洛随他而去。 叶洛紧跟身后,两人一同出了晨练场。 姜灵醒来揉着眼眶,昏昏睡意搞得她还在半醒状态,一件袍衣突然掉地,惊得她没了一点困倦,向床榻上一望,被褥叠得整齐,叶洛不见人影。她拾起袍衣放在榻上,收拾了一下头发便出门去寻。摘星殿的建筑错落,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几个清扫的小童子在花圃处打扫。 姜灵赶忙过去比划身高,问他们是否见到一个比她高半尺的哥哥,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小道童们摆着扫把摇摇头,仔细盯着姜灵的眉睫琼鼻。 呲牙笑道:“姐姐,你好美啊!” 姜灵没再理会,扭头向东向的翘檐下走去,打算向周懿大哥打听打听叶洛的去处,得问问赶往南诏的打算,提早收拾一下行李,置备妥当,免得行途上耽搁,生出什么事端。再加上此处是道府场所,多有不便,行事得注意诸多,拘束不安。 摘星山断涯台上,寒风稍微有些料峭,池阳真人泰然盘坐,命叶洛跟坐在身旁。 噗…… 池阳真人手指前冒出一团紫焰,在风中微微摇动。 “前辈,教我控火之术!” “对,教你控火之术,待你学成之时,带你去办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叶洛皱眉沉沉问道。 第六十二章 密篆五洲 池阳真人故卖关子道:“先教授你控火之术,然后再告知你详情。” 叶洛虽满心疑惑,但想到控火之术,莫名开心,没再多问,直接盘膝坐在断涯的石台上。旭日初乍光芒,驱散春寒,脸上都感到有丝暖意,沉息呼气,打通身体经脉,等待前辈教授心决,运用气机罡力流转使出控火招术。 “静心,让你的全身沉寂,五窍紧闭,顺着呼吸开始沉气汇穴。” 叶洛屏息,照做便是,这种法子与以往的修剑法诀大相径庭,唯独一个静却有百般相似。猛然,他体内的罡力开始冲撞,感觉经脉开始有些微胀,罡力流转随着气机转换开始变强,周身萦绕一股跳动的罡力,仿似要崩裂炸开。 池阳真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腰腹上突然将他倒转,体内气机开始倒流,整个身体的劲力开始碰撞,感觉要炸燃的感觉,热得叶洛一身汗气。 叶洛顿觉全身灌入罡力,准备使出全力运转,刚要抬臂发力,却被前辈一把拽住,让他泄了罡气。 “不可操之过急,习武练剑之人,最要讲究分寸时机,一旦鲁莽,伤了筋骨内脏,还如何修炼剑道,达到剑仙佛提那般的大乘境界。” 叶洛滞目呆愣,的确有些不妥,若是能简单控火,当年师父定然会教授控水之法。 叶洛稍露尴尬笑道:“还是前辈思虑周全,后生鲁莽了。” “你再运转气机罡力汇穴,再而冲穴,切记,不可使出全力,不然就枉费了修炼。” 池阳真人起身望着东边,捋着白须沉思。 “叶洛,感觉如何?”一柱香过后,池阳真人突然开口问道。 叶洛苦皱眉头回道:“体内气机紊乱,激荡不歇,我只能运用罡力强压。” “很好,时机还未成熟,待得时机到了,贫道助你一举功成。” 身体躁动,叶洛抬腿蹬起,捏住龙渊一通横劈,数十道长虹剑气犹如苍龙入云,以气吞山河之势撕裂穹顶,一叠叠云墙推扯之后,剑气消亡,整个身体一股暖热的虚汗挑在鼻尖,又累又渴。 池阳真人眯了一下眼,连连点了两下额头,好似十分享受一番。 “走,回去,给你整只烧鹅吃!” 叶洛听得一脸发懵,不知这个糟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池阳真人进屋弄来一只油纸包的肥鹅,还提来半瓶烧酒说是犒赏,自己一人又急急忙忙进了里屋,叶洛撕下一个鹅腿正咬,池阳真人把那只救下的小鱼仔从布袋中掏出,运用罡力又滋养了它的全身。 这鲛人鱼仔生得可爱,熟睡之中还张着下巴,嘴中的唾液连布都湿了一块。 “前辈,你要吃点吗?” 池阳真人又在虚空画符,不知是做何的仙术,金灿灿的光芒忽隐忽现。 “这小鱼仔还有救么?”叶洛拧起酒瓶焖了一口靠到池阳真人身旁。 池阳真人收了招式,嘘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一个爆栗敲头,冷哼道:“这鱼崽子还没断气,有得救,不过像这种灵性奇高的神兽,这摘星宫定然是救不活了,若要唤醒它,我们得挪个地方。” “前辈,那赶紧出发,免得误了它的性命。”叶洛焦急地抢说道。 “赶个屁,教你控火之术就是为了去救它,等你学会了控火之术,我们同赴山海城,去找一种生长在火岩石上的彼岸草。” 叶洛挠了挠头,皱着眉纳闷。 “山海城在哪里?” 池阳真人走到桌前搭在椅子上坐下道:“这天下虽有七国的边疆跨域,但那只是后来的事。密篆天卷中曾言,天下五洲,以东土凌渊洲,西土沙炉洲,南土逍遥洲,北土冰葫洲,以及中土泰儒洲构成,山海城就在逍遥洲和泰儒洲相接的云天雾上,城中详细并不知情,但想取得彼岸草救它,一定是要淌过火海,这也是我苦心授你控火的意义所在。若是登临山海城修上那么一修,飞升化境成仙都有可能。传说中的大仙佛提都想寻得这处修炼仙府,可真正逢得机缘,登上山海城的却是稀疏人。貌似只有剑祖风扬清这等大乘的大仙人才有登临修炼的实力,其他人尽是些听书看客,或是平常百姓,或是武功低下,徒增羡慕。” “那我们岂不是也没有机会?” 池阳真人歪了一下头怒道:“有没有还不得去试,怂包!” 叶洛被骂得脸上一阵通红,呼吸时好似能感受到心脏砰砰跳动,久久不歇。 叶洛吃完鹅腿,喝了几口酒水,力气也上来了,气息依然有些杂乱。 摸了摸小鱼仔的头后走出了正屋檐头。 回去和姜灵谈了谈,去往南诏的日期又要延后,姜灵却很高兴地讲道,这是一桩好事,洛哥哥又要提升境界,更加厉害了,若是到了南诏,也省去她的几分担忧。 此行凶险,也多有不便,叶洛直接飞隼传书,让朱老板先安置一下李飞燕,护她周全,这样一来,可以让她学学剑术,也做做活,打点修炼气机罡力的底子。 日暮,池阳真人突然来寻叶洛,在摘星殿拿了桃木剑,别了柳明机和周懿及山上众弟子后,两人一同赶回卧龙山。 姜灵后来才知道叶洛是和池阳真人两个人去山海城。第二日,朱老板的人上山,告知一切后带她回了嘉陵州,安排在了一个别苑花舍,负责一些香料花草的养护。没过几日,身边还多了两个蛇枢派来的贴身丫鬟,各个都是身怀绝技。 叶洛在卧龙山停歇了有两日时光,熟练地掌握了控火之术后,就和池阳真人一同出发,向山海城赶去。 池阳真人则随身带了七国的地域图和一份密篆残图,算是凭借这点线索,找到那个修炼神府。 青州苏幕镇楚家的药行生意终于起色,魏政那一出整治监察倒是十分见效,单凭令狐家的那点实力,只能忍了这一时下落颓势,咽了口气,咬牙收了各种背地里的操作。 这几日,楚蓉儿为了楚家的生意快些回暖,亲自搭了药棚,当起了当街问诊的女医。镇上人一个个都是称赞,问诊的老农们还时不时带点乡间特产来,诸如野猪野鸭的野味,她只得折成银钱换药,收了下来。她命楚府的厨管下厨,烧了野味分发给各个伙计,第二日,那些伙计的干劲更足。 令狐沅亲自跑来道歉,被蓉儿一笑置之,三言两语就打发回了令狐府。 楚蓉儿忙完这一阵,哥哥也回了军营,家中就剩下自己,各种滋味,孤独寂寞愁,想到叶洛那个蠢猪,肚里一通窝火。 摸了摸胸前的七彩鲛珠链坠,拿了澄霜剑,偷偷溜出了楚府,骑马出了青州城。 第六十三章 搬山断江 楚蓉儿扬鞭抽了两下马背,马踏飞尘,从官道上一路向幽州奔去。楚府上的枣红骏还算赶得了脚程,黄昏时分已经到了幽州牧府上。 魏府古井旁的梅树已经凋零,她想起那日做客,可真是流水光阴,一晃而过。旁侧其他的小枝树杈开始抽青,嫩嫩的淡绿叶盘卷着,还未完全舒展开来。刚跨步走过廊道,紫杉姐姐正提挎着青竹花篮准备去采些香椿做料,准备烧一道特色菜肴。 楚蓉儿点了点头笑道:“紫衫姐姐真是贤惠,还如此手巧,小妹真是羡慕。我估量着,荀哥哥白白嫩嫩,全是你给照顾的。” 紫衫嘬着嘴轻笑,微微抬起竹篮,“多谢蓉儿妹妹夸赞,其实我也想像你一样使得一手武功剑术,可从小就是诗书礼仪,女工厨艺的练习,错过了练剑修剑的机缘。不过这样也挺好,我就一个女儿家,嫁了人,相夫教子得了。” 紫衫刚刚言罢,楚蓉儿就轻挑眉尖,笑着回道:“相夫倒是有荀哥哥,可这教子....紫衫姐姐,你得和荀哥哥加把劲,来年抱个大胖小子,管我喊声姑姑呦!” “你呀!我有靖羡,生娃尚且不急呀。” “那小鬼可喊你声嫂子呢,能和大胖小子一样吗?” 正时,魏荀刚刚查验完府上出纳的银钱回来,见俩人聊得欢心,凑过来招呼一下。 紫衫跟魏荀和蓉儿挥了挥手,掂着篮子去采嫩青的香椿芽儿。 魏荀则陪着蓉儿一起回到候堂上。 魏荀刚落座,就跟蓉儿嘀咕留苏哥哥,好处和不仗义都被他翻叨了一遍,再三嘱托蓉儿,下次和哥哥拜访魏府时还带上“花阴酒家”的美酒,不然就没什么好脸色看。 楚蓉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荀哥哥,要想喝到上等的醇酿美酒,得帮我查查蛇枢。叶洛和飞燕姐姐都与他们有联系,我想弄清叶洛被通缉的因果,或许就可以找到他和飞燕姐姐。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家,再说,手上也没有可动用的人力,一切就劳烦你了。” 魏荀睁大眼睛愣怔问道:“蛇枢?听说蛇枢内乱,朝廷也在通缉他们,徐崇焕亲自任命自己的肥坨儿子捉拿,把整个祁山的周临搜了个底朝天,说是连鸟屎都要瞅得一清二楚。” “那这和叶洛被通缉是否会有关联呢?” 魏荀起身踱步,捏着拇指缓道:“这个说不准,等我派人暗探,查明结果。说来也巧,我和你留苏哥哥,叶洛,李飞燕,都见过那个黑胖坨,武功刀术不精,但有一身蛮力,一把悍刀挥砍霸道。” 正说间,门外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楚蓉儿低语告知魏荀暗中探查,不可声张,以防走漏风声,给楚家和魏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政穿着官服走进门来,看见蓉儿陪在荀儿身侧,一脸欣喜,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蓉儿,终于闲下来有空来你魏伯伯府上做客了!” 楚蓉儿有些赧颜,嘿然笑道:“魏伯伯,的确,前阵子药铺有些忙,还是要谢谢魏伯伯和荀哥哥,帮楚家度过难关。” “你个小妮子,就别客套了,你魏伯伯还不知你的品性,怎么可能专程跑一趟来感谢魏伯伯呢!话又说回来,你一个女娃子当街问诊,帮你爹爹度过难关,魏伯伯还是要夸你几句。” 魏政转身,向里堂迈去。 “长话短说,晚宴时再和你细聊,今日公务繁忙,都拖到了这个时辰,我换身衣服出来,一起吃个晚宴。” 楚蓉儿点了两下头,和魏荀跨出候堂。 魏靖羡那个小家伙今日还未来牧府,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楚蓉儿心里还是想逗着他玩玩,吱会了魏荀一声,他立即派仆人去他叔母府上传唤小靖羡。 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小家伙就跟一个蹴鞠皮球一般,弹弹跳跳地跑进了魏府大门,满廊道喊着蓉姐姐。 紫杉准备的饭菜已经上桌,楚蓉儿就把小靖羡抱在怀里,喂他吃了腌卤的肥牛肉和香椿炒的鹅肠,再给他夹些青菜,吃得他的肚儿打挺,还让蓉儿姐姐摸摸他圆鼓的肚皮。 魏政笑问:“蓉儿,魏伯伯之前给你提过的婚事你可要上心,你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丫头,得找个好主。” 楚蓉儿轻哼笑了一声,“哥哥未娶,妹妹不谈婚嫁。” “你这小嘴倒是伶牙俐齿,你哥哥是在军营,再说,男娃子稍稍迟些结婚倒是甚好,不像我家这个,我得找个世子妃把他栓住了。” 魏荀咬了一口牛肉,斜侧着脸扫了魏政一眼。 楚蓉儿嘻哈着讲道:“女娃子迟些也挺好的,魏伯伯,你看荀哥哥和紫杉姐姐都很相惜,你就一百个宽心吧!” “哈哈...娶个妻贤淑儿媳富三代,多亏紫杉让这臭小子浪子回头,以前说他是个登徒浪子一点都不为过。” 魏荀脸上有些尴尬,叹着气道:“爹爹.....” 魏靖羡吃完后拉着蓉儿走到魏府的后亭,青石子铺就得园圃路,月渐东升,他伸手摸摸蓉儿的澄霜剑,“蓉姐姐,你哪里找的这么好看的青锋剑?” 魏荀皱着眉冷冷道:“靖羡,别乱摸!” “蓉姐姐,荀哥哥好讨厌哇,你让他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单独玩。” “你不怕你荀哥哥打你屁股?” 魏靖羡缩了缩身子躲在楚蓉儿身后,吐着舌头,“才不怕呢,一个坏哥哥,谁愿意和他玩!” 魏荀听后拿指头指了指他,而后转身离开。 见魏荀离去,碍手碍脚的家伙终于走掉,小靖羡,卖力抽出澄霜剑柄,剑鞘丢在地上,双手捏着剑刃,十足可爱。剑刃上晃出亮锃锃的反光,仿似一道道剑气射出。他张着小嘴哇哇大惊,朝空中挥出一剑。 楚蓉儿心里一急,怕这小鬼伤了自己,连忙拿过剑刃,回鞘右持。 小靖羡凑过身来央求道:“蓉姐姐,让我再耍耍嘛!我在书上学了几招厉害招数,可以碎石搬山,劈江断河!” 楚蓉儿捂着嘴笑弯了腰。 “你个小鬼,斗大的字不识,还想碎石搬山,劈江断河!” “你不信,我演示给你瞅瞅!” 魏靖羡走到树下准备折一树枝,无奈身高有些矬,楚蓉儿就伸手拔剑,斩了一支给他。他在石子路上跨开小裆,做一起剑势,看起来还是十分逼真。她就静静候在一旁,欣赏着小靖羡搬山断江的招式。石子路不平,小靖羡卖力处脚下一磕,歪斜着身子倒地。爬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拍了拍尘土,准备再耍几招。 楚蓉儿过去接过树枝,轻盈地耍了几招。 魏靖羡激动地拍手叫好,让蓉姐姐拔剑耍弄几招。 楚蓉儿腾空几个拜佛箭步,小靖羡跳起了身子鼓掌。 “蓉姐姐,你好厉害,你与那个叶洛哥哥,还有荀哥哥,哪个厉害喽?” 第六十四章 荻人 楚蓉儿弯下身子,单指摸了摸他的鼻尖道:“若论剑术功法,还是你那个叶洛哥哥厉害。” “喔,我以后一定要跟洛哥哥学几招!” 楚蓉儿有些置气地讲道:“那你一定学不了出息的本事!” 魏靖羡呲着小白乳牙,“那我就学得比洛哥哥更厉害,达到能在天上飘的那种境界。” 她俯下身子吹了口气,吹去了园圃木栅栏上的尘土,倚靠在旁边,举起澄霜剑鞘,摸了摸上面的玉饰和金丝花纹。托着下巴望着天上银月,想起灵禅那个老家伙,西行去了荻昭寺,山高路远,可是安好?毕竟也算是半个师徒的恩情,赠剑不说,还教剑法,呸!老头儿那般境界,担心他,倒是这些时日繁忙,自己学的那些剑术都生疏了。 魏靖羡抬头望着蓉儿姐姐的脸色,眉头似乎很沉,像是不高兴的样子,陡然间眉头一凝,抽剑而去,在半空划出一个半弧,而后脚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顺势一个倒勾,澄霜触地,发出一声清脆响音,弹身而起,一个平叉步,腰肢一拧,水袖和剑瞬间飞出,身形也随剑闪过,恰似雏燕般轻盈。 魏靖羡奔着步子扑过来,大声喊道:“蓉儿姐姐,快教我,教我!” 楚蓉儿略微一惊,这小鬼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激动? “蓉儿姐姐,我要练剑,我要成为剑仙,踏剑在天上嗖嗖地飞。” 这小鬼恐怕是读了些与剑术相关的书卷,一时兴起。小孩子就是这般,半个时辰的执著,累了身子,伤了筋骨,就再也没了什么兴趣,既然他想学,就不妨教他几招剑舞,自琉湖学了飞燕姐姐的剑舞后,日后练习颇少,给他耍几招,也能试试他的天赋。 剑舞全然是手脚上的功夫,全靠身体的灵敏控剑,很适合刚要踏入剑道的嫩头青儿试练。剑舞有繁有简,就这套剑舞而言,也并非是常人可以熟练掌握,尤其是腾转脚步时的出剑姿势,需要十分精准的身姿,稍微倾斜过度,都会使剑发颤,步法错乱。 小靖羡蹲下身子,双手托起下巴,两个深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片刻后,蓉儿已经耍完了二十来招,她回头暼了一眼小靖羡,看他怔怔出神,想必已经是看懵了,都忘了起剑的那几招了。索性,她就脚下放快,出剑更是迅捷如飞,眨眼的功夫又耍了十余招。 楚蓉儿收剑,噌声塞回剑鞘。 “小鬼,学了几招呀!” 魏靖羡立马蹦起身子,向楚蓉儿讨要澄霜剑,“蓉姐姐,我来演一遍试试?” 楚蓉儿担心小靖羡刚刚使剑,拿捏不稳,就拿起树枝递给他,免得伤了他。 小靖羡稍稍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好吧,树枝就树枝喽!” “你小心点,不然破了相,以后娶不到媳妇。” 小靖羡摇了摇手,“我是要成为那种超厉害的剑仙,剑仙是不需要媳妇的。” 小靖羡逗得她乐呵呵地笑弯了身子。 树枝在转身间抽出,在凉凉夜风中晃动,犹如丝带游曳。这....这哪像是一个初次试剑的小孩,这般天赋,惊得楚蓉儿一阵错愕。 “蓉儿姐姐,后面的几个招数我忘记了,你再教教我!” 楚蓉儿定了神,点了一下头,拔剑飞出,银光在园畔闪过,剑势嘶嘶破风,心间暗忖,这小靖羡居然是个修剑胚子,得告知荀哥哥早日教他,别枉费了他的一身天赋。她深呼一口气,站定继续看小靖羡使出后面的几个招式。 收了树枝,魏靖羡还是意犹未尽,明晃晃的小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那柄澄霜剑,还嘟着他的小嘴,嘴上的唾液把唇润得粉嫩粉嫩的。 “给,给你澄霜,你可一定得小心呀!” 魏靖羡立马接过剑鞘,拔剑笑道:“蓉姐姐真好!” 练完剑,小靖羡一直黏着楚蓉儿玩,也不回府睡觉,说是要和蓉儿姐姐一起睡,楚蓉儿答应了小靖羡,但魏荀还是呵斥着小靖羡,把他派人送回了叔母府上。 小靖羡一走,仿似少了好多乐趣。魏荀派出的暗卫还没有回来,现在还没有一点点蛇枢的消息。 叶洛和池阳真人已经行了两日,路上都是商户装扮,通过章国边境的盘查,进入了章国境内,根据密篆残图推测,这里就是泰儒洲地界,至于更详细的位置,只能慢慢寻找,随缘而定了。这次的东行,叶洛并没有什么打算准备,事发突然,就随前辈同行了。只是鲛鱼仔算是性命垂危,当初斩杀嘲风,开膛破肚救下它,实数不易,再想想小鱼仔老母咽气时的眼神,戳得他心里一阵隐隐的心痛。而今一门心思,就是找到山海城,再找到彼岸草,唤醒小鱼仔最是要紧的事儿。 章国的寒烟城中,酒旗飘摇,巷道深长,堰灵渠南北两岸,榕枝垂堤,水上黄龙舟满载靠岸,有官府的甲兵亲自指挥搬运货船上的物资。桥上的牛车,马车通行不歇,商贸发达。 池阳真人带着叶洛钻进一家酒馆,这种地方,是每一个习武练剑之人的歇脚所在,兴许能打听点山海城的消息。 池阳真人让叶洛去酒馆老板那里讨一些熟食,再拿两壶招牌陈酒。出门在外,要管饱肚子,才能赶路修炼,不然患了病疾,误了时日不说,还会损耗气机,影响罡力的蓄积。 不多时,小二上酒,奉了一盘黄牛肉和一碟芦竹菜。 叶洛给前辈礼貌地递了筷子,池阳真人扫了黄牛肉一眼,筷子却伸到芦竹菜中,夹了满满一筷子,张大口塞在嘴里嚼动。 “有劲!” 叶洛盯了一眼,筷子也凑上去整了一筷子,塞在嘴里嚼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吃!” 老前辈拢了拢袖子,开了酒盖,一瓶直接放到叶洛怀下,举起另一瓶呼道:“来,干!” 叶洛拿瓶和他对碰了一下,满嘴噙-住瓶口,咕咕两下。 “真是舒坦!叶洛,走时把这家酒馆的陈酒再带两瓶,这里的酒水真是好喝,唉,可惜今日才遇到,以前喝得那些,感觉都是下劣酒水。” 叶洛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 “这酒水是否香醇,与水色关联甚大,泾地的天色气候,导致水色与章国的迥异,差别颇大,酿的酒自是云泥之别。” 池阳真人又夹一筷子芦竹菜,“正是这么个理,我想,山海城的酒必定好喝。云天雾上,都是山水灵气酿的酒水,必定胜这些凡间物色百倍。” 倒是这么一讲,叶洛心中更加迫切期待,酒水是一小事,这破镜升品可是有诸多好处。若是机缘巧合,直接突破五品,那豫国的那群猢狲小儿还算一回事吗? 牛肉吃到一半,酒馆内突然进来了一群壮汉,看脸型轮廓,不像是本地人,其中一个十分明显,就是域外的荻人。 唐三中文网 第六十五章 受辱 几个吆喝的扈从围坐了一桌,那个荻人带着三个腰挎雁翅刀的魁梧大汉一起落座,脚搭在木椅上,看起来颇是野蛮粗鲁,为首的那个荻人拍着桌子呼道:“小二上酒,都给我挑最好吃的,最好喝的,然后给爷端上来。”说罢,他的唾沫星子挂挑在金鬓胡须上,伸手一抹,掏出了一张羊皮古卷,在上面指指圈圈,不知在讲些什么嘀咕的话,几个人凑得很严实,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洛和池阳真人同时回头望了眼对方,吃完了盘中剩下的牛肉,提着两瓶陈酒起身。 猝然间,那个荻人一掌拍碎了桌子,盘碟嚓地碎了一地,牛骨和烧鸭沾上了地面上的尘土,惊得酒馆的掌柜连算盘都拨错了,惊慌间随着小二一起凑过去围看。 “大爷我掏金出银的,你给我端上来的这都是什么?” 酒馆小二凑近一看,“这是新煮的羔羊肉,嫩得很,莫不是味道不合各位爷的口味?” “娘的,你瞎呀,这上面贴着的是你老母啊!”那个荻人一巴抽在小二脸上,瞬间一股滚烫的感觉在脸蛋上蔓延,脸色是一红一白,煞是难看。 酒馆掌柜赶忙推过酒馆小二,上前躬着身子给那个荻人赔礼道歉。 “几位爷,这天气湿热,蚊蝇乱窜,估计是不小心飞落上去的,还望你们包容一下,小店薄本生意,这顿饭钱我就双倍退给你们。” “滚你娘的!”那个荻人一脚踹翻了酒馆掌柜,一盘羊排骨摔在地上,羊排撞地,翻了个跟头,油渍溅了一地。 “大爷我不缺银钱。”他随手掏出六颗小碎银扔在地上,继续接着怒喝道:“把这些给我捡起来吃了,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大爷,饶了小老儿吧!” “哼,饶?拿些粗食劣酒糊弄爷,该杀!”糙面荻人从旁侧的大汉手中拿过雁翅环刀,捏在手上斜了刀锋。 酒家的几个客官吓得缩了身子,溜出酒馆,还有几个好事的偷偷望着那把环刀的动作和酒馆掌柜的身形,酒家小二跪下来哭着鼻子求饶,扶着掌柜乞求,“几位爷,大人有大量,我来吃,求你们放过掌柜叔叔。” 小二伸手捏起一块刚要喂到嘴中,被那荻人一脚踢在了墙角上。 “你毛都没长全,吃你老母啊!滚开!”朝着下巴一挑,小二感觉喉咙像被勒住一般,喘不过气,牙齿磕上嘴唇,咬破了下唇,鲜血潸潸渗出。 酒家掌柜皱着眉跪扑过去,把他扶靠在了桌腿上。而后抖颤着手抓起一块沾满尘灰的羊排骨,送到了嘴前。刚要准备吞下,又是一脚,羊排骨被那荻人又一次踢飞。 荻人奸笑着道:“我突然改变了注意,不能如此便宜了你,我再加五十两银钱,你从我的胯下爬过去,这事就算两清,一笔勾销,不然,没得银钱可赚,还要赔上性命,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 荻人转身负手,看着墙上的神厨解牛图,哈哈大笑。 “大爷占山为王那会,可比今时威猛多了,那些贪财的商人,被我一刀一刀刮了的不少于十多个,就好比这解牛之术,有趣极了,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处啊!” 老掌柜翻起身,一拳砸向那荻人的后脑勺,拳刚喂出,被他侧畔的一个大汉捏住,一脚踢出,仰翻在地。荻人青筋暴起,举起环刀,一刀劈向掌柜的天灵盖。 “咣......” 刀剑磕出一窜火花,老掌柜愣了愣,爬到小二身前。 “怎滴?又来一个毛都没长全的?是酒不好喝,还是菜不好吃?” 叶洛扬起剑,回抽龙渊,斜侧捏在胯前。 “酒很好喝,菜也很好吃,只是这金毛狗太狂躁,得栓根绳,驯化驯化。” “娘的,拐着弯骂爷,活得不耐烦了!” 那荻人双眸一瞪,两个鼻孔充满怒气,跟疯牛一般呼出两股粗气,绕出环刀半个身位,侧腰一个悬空倒刺。 叶洛凭借剑意感应刀锋,一剑抵住刀刃向后退了两步,周身出现一团火焰般的剑气,双瞳好似两团雷火一般闪烁。猛一催力,全身罡力萦绕环刀冲出,荻人只得收刀格挡,避免罡力震荡了肺腑,造成内伤。 “你这毛头小子倒是不俗,有我当年三分勇气!” 第六十六章 古窑村的两小儿 幽州魏府,两个带刀扈从跑着步子赶往魏荀的房间,进屋禀告时,楚蓉儿带着靖羡在一旁玩着竹蜻蜓。见况,她就带着小鬼离开,去外面陪他玩耍。 扈从皱着眉头回禀道:“蛇枢的事情确与叶洛有关,云涧谷劫囚,正是叶洛和蛇枢那伙人干的!” 魏荀咬了咬唇,眼皮皱着,“这蛇枢的人出手是在情理之中,可叶洛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那个扈从淡淡地应道:“据探查,叶洛和赵寅罡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好似叶洛这小子在蛇枢的地位声望颇高,我估量又是那些剑客的侠义情怀吧!” “还有蛇枢的具体消息吗?” 扈从低了头,舔了舔唇,“没有了,蛇枢可不是一般的贼匪,探听个消息也是难如登天,就这么点消息,且费了大周折,是从一个蛇枢兵卒的媳妇口中打听的,还得亏她是个财迷,花了足足三个银锭。” 魏荀单手捏了捏下巴,闭起眼,摩挲着胡茬。出了门,找到楚蓉儿,详细陈述了一番。 楚蓉儿紧捏一把澄霜,单手托肘摸着鼻尖。 “荀哥哥,只要与蛇枢有关,那便是好,蛇枢肯定有他的消息。” 魏荀惊怔地看了她一眼,“蛇枢进了祁山,连徐崇焕派的军卒都未找到,你怎么可能?即便你进了祁山,水涧山险,没个半把月的功夫,你都走不出来!” 楚蓉儿点了点头,深深吸一口气。 “我要回趟楚府,你先忙,还有,没事多教教靖羡,他可是块练武的料,别荒废了他的天赋。” 楚蓉儿辞谢了魏荀,骑马连连赶回青州。 在楚府药铺生意危急时段,她总遇到一些乡下村民自称是感念爹爹的医治之恩,提些药草送到药铺,说是泥巷山野里挖来的。当时蓉儿心系楚府,没再深思此事,现在一想,倒是有些诡异。每位捐献药材的村民都载了名册,她得回去好好查查,希望能查出点与蛇枢有关的消息。 楚蓉儿勒马急奔药铺,向药铺的王叔讨要了那些日子里记载的名册。 翻开看,都是些青州各县城的百姓,并没有什么蹊跷。 楚蓉儿把名册放进兜里,骑马向所录的地址处哒哒而去。 渭川镇古窑村,一条黄土铺满的巷道,进进出出的皆是些扛锄拿锹的,侧旁两个小娃子满脸灰不溜秋的,抓起一把土抛向另一个,另一个小孩见黄土迎头抛来,放开了步子,躲在了土墙角跟下,一眼露出,偷偷望着那个小孩的动向。 楚蓉儿骑在马背上缓缓行过巷道,在一旁的墙角跟下跳下马背,唤两个稚童过来。 两个孩子圆骨碌碌的眼睛盯着她看,从来没有见过穿得如此漂亮动人的姐姐。 两人搓着手,眼巴巴望着楚蓉儿的脸庞,等待着她问话。 “你们俩知道这村的张木匠家怎么走?” 一个小孩伸出他脏兮兮的手指着前面的一棵大榆树,“从那棵大榆树前向后转,就会看到一个木门,钻进去就是张叔叔家。” 另一个小孩嬉笑着道:“我们直接带你过去吧!” 楚蓉儿看着他们稚嫩无邪的模样,笑着点头。 她只手牵着马缰跟在两个孩子身后,心里想道,这农户的子弟和靖羡的生活是天壤之别,但都很有趣。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个小孩已经领着她到了张木匠家,俩小孩虽然有点怕生,但还是热情好客,直接推开张木匠家的木门,奔着屁头跑进屋子喊着张叔叔。 院落极简,侧屋上的茅草被风卷起一堆,正屋是一座青瓦铺盖的低檐老旧土坯房,檐口的木桶中还盛着一些猪食。在古窑村,腊月能杀头猪过年的,就算是大户人家,一些穷苦人家,到年末能吃点荤都是奢求。 张木匠听见小冬瓜的喊叫声,拿着一个木匠专用的推刨从一个小瓦房里钻出来。 小冬瓜直接扑进他的怀中,也不顾手上的尘土。 “张叔叔,她找你家,我就带过来了!” 张木匠单手拿着刨子,眼睛顺势看过来,楚蓉儿上前进了三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张木匠也很恭敬地问了声,“楚小姐!” “小冬瓜,小竹青,你们俩要懂礼貌,见了要喊姐姐!” 俩小孩灰头土脸的向她望,断断续续地喊了声:“姐...姐姐!” 楚蓉儿看见小冬瓜头上有些灰尘,就伸手拨弄下来,笑着说道:“你原来叫小冬瓜呀!那小竹青是老大,还是你呢?” “我老大,她老二!” 蓉儿笑着,眼睛微眯。“哪你弟弟为什么不喊你哥哥呢?是不是你总欺负他?” 小冬瓜伸出小指头指着竹青哈哈笑道:“她是个女的,是我妹妹。” 楚蓉儿皱了一下眉,细细看去,果然眉目很是清秀,不过被黄土裹了一层,还真难发现她是个女娃。 张木匠沉了一口气道:“女娃子穿了男装,就遮了秀气,也难免被当成男孩,不惊奇!” 楚蓉儿呐呐问道:“爹娘为何不给她穿身女装,打扮得漂漂亮亮?” “楚小姐自是不懂,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能有身穿的就已经不错了,她穿的这身还是小冬瓜穿过的呢,老大穿了老二穿,有了老三还能留给老三穿!” 楚蓉儿愣了一下神。 张木匠唤着两个小孩先在院子里玩,小清信马上就私塾放学了,可以一起玩玩。两个孩子露着笑齿,向屋檐跟下的石阶上跑去,熟络地拿起鞭子,转起陀螺牛,使劲地抽起来。 张木匠盯得出神,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楚蓉儿当即问道:“张叔,你且如实相告,那些药材真是你自己挖的吗?” 张木匠停顿了一刹后,缓缓回道:“楚小姐还记得这事啊,药材都是多年积攒下来的,这次能为楚老爷的药铺尽些绵薄之力,已经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的荣幸了。” 楚蓉儿一脸疑惑道:“可是真话?” “真...真话哟,我怎么可能骗小姐呢?” 楚蓉儿一时不知讲些什么,难道要白跑一遭? “小姐,寒舍也没什么可招待的,进屋去喝口茶水,我这还有一口棺材盖没有刨光。” 随后,张木匠转身,要向那个侧屋迈进去,大声招呼道:“信儿娘,招呼楚小姐喝杯热茶!” 听得里屋应了一声。 楚蓉儿眉一凝,眼珠子一打转,欣然勾起嘴角的弧度。 楚蓉儿上了石阶,跟着信儿娘进了屋内,俩小孩也拿着陀螺牛骑在门槛上,听大人说话。 信儿娘给蓉儿擦了一个青瓷杯,倒上热茶,给俩小孩也倒了一碗,端过去递在手中,两人一起吹气,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饮完了一碗,咬这碗边倒过来,喝得一滴不剩。 楚蓉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相比楚府的茶水味道,这个苦涩多了。 蓉儿笑问道:“婶婶,张叔除了木活,还干其他活吗?” “他就这么个手艺,除了给大户上梁盖房,做做木活,闲下来也弄几口棺材,卖出去贴补家用。” “你们这边药财多吗?” “药材不多,有的话,也是些易生长的蒲根甘草。这古窑村之前是专门烧陶的,给城里的各处庙宇烧制神像胚子,光景甚好,如今这个世道,这门手艺经营不下去,窑口都关闭停业,师傅们都另谋出路了。烧陶挖山撅土的,也破坏了土质,药材更是稀少。” “喔……那张叔哪里攒来的药材呢?” “别人送的!”信儿娘感觉说漏了嘴,脸色瞬间沉了起来,内心有些忐忑。 “送的,张叔还真是朋友亲邻多呀!” “嘿嘿,做木活帮工,算是赚的人情。” 楚蓉儿知道再也问不出结果,就勉强笑了笑,没再多问。喝完了那杯茶,张叔和清信都回到了屋内,几个孩子在一旁玩了起来。 楚蓉儿看得一脸心酸,这平民百姓的差距,和这世道一模一样,有家底的孩子可以有吃的,喝的,玩的,还可以上私塾,穷人家的孩子就只能穿旧衣,吃窝头,玩泥巴,蹭别人的陀螺牛耍耍。 楚蓉儿长叹一口气,辞了张叔。 第六十七章 屿汐楼头 楚蓉儿踏出院门,走在老榆树前思量,献药这事绝对存有蹊跷。 暮春晚风,吹得人惬意舒畅。跨上马背翻看名册,驱马赶往渭川镇的徐大郎家。 与古窑村不同,徐家岔看起来整体富庶,茅草屋只有零星几间,入巷的大道是青砖铺就,马蹄踏在上面,哒哒声巨响。 靠墙的夕阳余光里,五六个花白胡子的老汉围簇一团。 下马走向墙根。 “将军!” “唉,军六吃炮,飞马挺象,白赚他一子哟!” 观棋不语真君子,可这些老爷爷们哪里收得住这满腔滔滔的棋招呢? 楚蓉儿问了路,老爷爷手指指了指,说了一通,听得稀里糊涂,见老汉又转身盯在了棋盘上,就上了马,自己摸着找罢了。相比那些嫩头娃子,指路带路是一五一十的热心。 楚蓉儿问了几个抱薪煮饭的老媪,兜了几个圈儿,最终找到了徐大郎的门户。 进了门,一个丫鬟端来一盆新腌的青菜杆儿,白白嫩嫩的面条冒着热气盛上桌来,大朗热情,楚蓉儿也难推辞,蹭顿晚饭。 饭罢,楚蓉儿直接挑明,详问了药材一事。 徐大郎愣了一下,转了两下眼珠子,摸了摸头,还是如实说了真相。送药一事的确不是自己主动所为,是苏幕镇的客栈老板派人送的药,五百文铜钱作为酬谢。 楚蓉儿嘴唇微微动了动,眨了一下眼,欲言又止,当初飞燕姐辞离楚府时好似也去了那间客栈,这绝非巧合,一定能找出蛇枢的线索。 楚蓉儿趁着月色升起,赶到了苏幕镇,径直去了客栈。 “屿汐楼”三个墨色大字携刻在二楼牌匾上,如往常一样,一点也没变,生意倒是不及往常繁忙。里面的掌柜小二都是熟人,进门直接招呼就行。 刚一进楼,小二就惊诧地扫了两眼,走过来招呼道:“楚小姐,天色晚了,有什么吩咐?” “住店,给我来间上房,热水晚点送来。” “这...”小二狐疑着还未讲完。 薛掌柜笑着走上前来,“楚小姐,和老爷闹别扭了,我和你同去府上,替你们和解和解,毕竟父女嘛,关系僵着不好!” “薛叔,你多心了,蓉儿只是在府上住的闲腻,想在这屿汐楼耍逗几日。” 楚蓉儿掏出碎银放在木柜台上,薛掌柜连忙抓起塞在她的手中。 “楚小姐,不收银钱,你想住几日便是几日。” “为何?”楚蓉儿皱着眉头疑惑万分。 薛掌柜恭笑着,“生意也得楚老爷经常照顾,丫头就暂住几日,哪有收钱之理?” 楚蓉儿没再客气,把碎银装进囊中,左手换挎澄霜,跟着小二上了三楼。 楚蓉儿随口辞了小二,澄霜扔在桌上感慨道:“这屿汐楼定然会漏破绽,迟早的事,晚上得盯紧点。” 推开半掩窗户望向一楼,也没什么异样,楚蓉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急性子坐不住,感觉胸中一团闷火烧起来,通体不适。但也没什么巧妙的法子,只能按捺心中的焦躁,静心等待。 楚蓉儿趴在桌子上摸着澄霜剑鞘上的镂刻痕迹,门外传来小二送水的声音,她开门接了热水,洗漱了一下脸面,感觉身上舒畅多了,奔波的劳累也减轻了许多。 夜深灯昏,楚蓉儿坐不住了,掀开窗户,一脚踢在檐角上,窜到“屿汐楼”的楼顶。 高处不胜寒,但视野开阔。她半蹲着身子巡视着楼底,忽然一个小黑影蹿过,楚蓉儿手上剑鞘猛得一紧,喵得一声闪了过去,原来是一只野猫,惊得她一阵咋咋呼呼。 这“屿汐楼”若真是与蛇枢存有联系,夜里摸黑必是首选,免得被徐崇焕的暗卫盯上,遭遇不测。 后院中,门咯吱咯吱推开。 楚蓉儿看得并不清楚,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乍然睁开一筹,一个黑甲女人挎刀进了二楼廊道。 楚蓉儿脚底御风,轻轻一点脚,飞到东侧的楼顶继续偷看。 两个灯光的背影相对而立,楚蓉儿侧腰饶行,脚一倒钩,从二楼的廊道上轻轻靠近。 脚底的声音,完全用胸中的罡力冲散。 楚蓉儿手指蘸了些口水,捅开那层窗户纸。 不出所料,薛掌柜拜手向一个女人汇报情况。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定然没有什么好事。现在出手,捉了那个女人,肯定能得。到蛇枢的消息。楚蓉儿刚一侧步,被那个女人已经发现。 “谁?” 楚蓉儿飞步溜入屋内,薛掌柜看得一愣。 “楚小姐!” 楚蓉儿没再废话,直接撩起剑,一个交叉步冲势,直刺那女人额头。 那女人也不敢迟疑半刻,立即拔刀接住一招。 “楚小姐,有什么话好说,何必刀剑相迎,伤了身体,我该怎么跟楚老爷交代?” “哼!就她还伤不了我。” 转眼间刀剑已经斗了四五个回合,薛掌柜见两人刀剑相持,一个翻身藤萝,两脚尖踢上剑柄和刀把,踹得两人只得各自收势,握住手中刀剑。 “住手!” 那女人直接收刀,楚蓉儿斜蔑一视,若是再来出剑,显得不厚道,澄霜丢在一旁,喂出右拳。 女人一躬身侧头,右拳砸空。 那女人闪退一步呼道:“楚小姐,为何如此咄咄相逼呢?” “我咄咄相逼,笑话!你做贼倒是理直气壮!” “你……” 那女人脸一横,鼻孔鼓鼓呼出两股恶气。 “带我去蛇枢,我绝不为难你,不然,你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绝无可能。若是不信,你便可以试试。” “蛇枢,我哪知道他们?” “少给我装蒜,若是没点根据,我能胡搅蛮缠么?明人不说暗话,若是带,我便立即随你前往,若是不带,我这腰间的澄霜已经歇得够久了。” “楚小姐,你别难为关姑娘呀,她赶路急,刚到这里,明日还要继续启程,去往南化郡护送一批酒水野货呢!” “酒水野货!哈哈,薛叔,就几坛子酒水和几只山鸡野味,需要从我们青州供货么,再说,这用得着护送么,又不是什么朝廷的金锭银宝,谁会盯上这点生意,这谎……” 薛掌柜立马使了个眼色,关嫣柔立刻明白。 “楚小姐,货还放在后院里呢!我与薛叔生意往来多年,中途歇息,都在屿汐楼歇脚。” “哼哼哼……”楚蓉儿冷笑几声。 “薛叔,我已经去了渭川镇的张木匠家和徐大郎家,供药一事,已然清楚,飞燕姐去往南诏也是在此停留,这一切会是巧合么?” 薛掌柜默然无话。 楚蓉儿浅笑道:“薛叔,关姑娘,还请宽心,我去蛇枢只为打探个消息,绝无他意,朝廷虽然下令缉拿蛇枢,但蛇枢的恩情,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小女子虽是愚钝,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得清楚,就带我前往蛇枢吧!” 关嫣柔漠然视之,走到桌前坐上木椅,一把小飞刀唰地甩出,削了灯焰上的灰芯,灯光摇曳,渐渐变亮。 第六十八章 面见坛主 楚蓉儿略作思量,看来明日赶往蛇枢是有机会喽!看着关嫣柔的闷葫芦脸,她还是和薛掌柜熟络些,侧转一下身姿,沉声道:“薛叔,明日几时出发?” 薛掌柜摇头沉声道:“这......” 关嫣柔拍了一下桌子,狠狠道:“等蛇枢内部的消息,若是坛主允诺,我便带你前去,若是不允,你也别枉费心思,早早回家歇着。” 楚蓉儿气愤,“带不带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去不去,是我的事,你也无权干涉。” 薛掌柜恭手一礼,让楚蓉儿先行歇息,等蛇枢的消息。 楚蓉儿掸了掸衣袖,握剑走出屋内,向歇脚的客房走去。 翌日,天还未亮,楚蓉儿已经起身,只见薛掌柜和那个冷冰冰的关姑娘没有什么动向,她还是有些担忧,万一趁着天将放白溜了,什么时候才能觅得这么好的机缘。偏头再一细想,江湖道上混迹的人儿,行事风格不会那么卑贱,且勿胡乱揣测,让别人轻视了自己。 楚蓉儿握剑抱臂,在屋内来回走去。 “嘭嗤” 三楼的窗户一声响动,楚蓉儿飞步轻轻飘落在地。 薛掌柜听见声响,连忙出门察看。虚惊一场,无奈只得和楚蓉儿打个招呼。 蓉儿正缺这个机会,方便问一下前往蛇枢的事。 “蛇枢的人快要到了,你稍等一会,切莫心急。”薛掌柜凑近她的身旁低声说道。 楚蓉儿点了点头,闲下来也无事可做,就跟着薛掌柜进了一楼,帮他打理一下客栈的餐食桌椅,算是耗磨些时间。 薛掌柜再三阻拦,还是没拗过她,就只能合着她的意来。 “噔……” 楼上有下楼的声音,关嫣柔穿了一身素洁的白裙走来,扎着青丝,仪刀别在胯上,英气不凡。 相比昨晚那身黑甲衣,这身装束稍稍显得女人些,只是脸上依旧的冷漠,看她的眼神,就仿若是钻进了万年的冰窟,总能射来万道寒芒,让人避之不及。 “出发!”关嫣柔斜瞥一眼,蹦出俩字。 楚蓉儿擦了擦手,斜靠一旁的澄霜一脚提起,挂挎在胯侧。 出了“屿汐楼”,向东街走去,有两个扈从牵着两匹马候在巷口,见了关嫣柔后点了一下头,直接走开,隐没在清晨的街道上。 关嫣柔一句话也不说,更别说是搭理楚蓉儿了。上了马直接扬鞭,一刹那就奔出几百步。 楚蓉儿怕赶不上马程,一个窜天跳步骑上马背,惊得马匹嘶叫,她立刻捏握住缰绳,身体前倾贴靠在马背上。 抽鞭! 哒哒哒...... 楚蓉儿一路跟骑在关嫣然的身后,奇怪,所走路径并非祁山路径,莫不是这女人想耍什么把戏? 楚蓉儿加了两鞭追上她问道:“关姑娘,这路貌似不是去往祁山的呀!” 关嫣柔锁着眉心,扬起手臂再加两鞭,又拉开一段距离。 虽说幽州地界不熟,但也常常往返与青幽两地,去荀哥哥家多次,也算是轻车熟路,要么经途官道,多行七里路程,要么穿汆溪抄近道,省得两炷香的时辰,可这样下去,不就是南辕北辙吗? 楚蓉儿的愁虑爬上眉头,但只能加快马步,赶上那个“哑巴”。 马在半途中转了方向,楚蓉儿这才收起了心思,放下了担忧。 行了大半日的路程,马已经喘得奔不起步子,前面的山峦怪石嶙峋,春色正郁,山底下的草色比山上的更是青绿。 关嫣柔跳下马背,把马栓在树干上,一个箭步飞过一片积水的浅泽,踩在碎石横移几个身段,跨到水泽对岸。 北地少泽,这块水泽大概是开春河床解冻,河道冰水消融泛滥,溢出河床,积在地势低洼处。 楚蓉儿也不甘示弱,以一个跳步起身,脚底御风,一个筋斗翻蹬在岸边树干上,在水泽的中央再一借力,直接冲到了对岸。 跟上关嫣柔的步子,沿溪行,夹岸百步之内,一片垂柳柔枝婀娜。 “关姑娘,这是到了祁山跟下?” 只见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脚下步子丝毫不慢,一直前行。 穿过一道一尺宽的石岩裂缝,眼前风景,宽阔平敞,豁然开朗,环山抱谷,下坠地陷。与外面截然不同,此处已经温暖,杂草浓绿,野花烂漫。 两人穿行在小道上,转了大约八九个弯道,看见数间屋舍映入眼帘。 楚蓉儿嘟了嘟嘴,心中即惊又喜,祁山中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好去去。 渐近,屋前的守卫排列两旁,手中的朴刀明晃晃的,撑火的炭锅冒着轻轻的烟气。 护卫看见关嫣柔踏至,拜拳相迎道:“关校尉!” 关嫣柔摆了摆手道:“通报赵坛主,人已带到。” 说罢,她直接转身,将要离去。 “等吧,等赵坛主命令,自行进去。” 楚蓉儿脸上一愕,这女人真的是人情寡淡,罢了,何必拘泥这些呢,正事要紧。 不多时,朴卫来传,直接带楚蓉儿进了木屋。 屋内,陈设简陋,仅有几张简单的桌椅,想必是此处与世隔绝,置备不便。 一个青年迈步朝她走了两步,眼神打量着她。偏侧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后生,一个面白如璞玉,冰冰冷冷,一个淳朴敦厚,略带一丝笑意。 楚蓉儿率先开口问好,“赵坛主好!” “好!屋设简陋,莫要嫌弃,直接坐吧!” 楚蓉儿笑着点了点头。 曾祥端瞄了一下眼神,略略惊奇。 “赵坛主,我也不兜圈子,直接说吧。叶洛究竟去了哪里,一个音讯都无!” 赵寅罡的表情显得有些意料之外。 “去了南诏,不过你不能去寻他,他临走前一再托付,让我保护你的安危,不能让你出了什么岔子。” 楚蓉儿冷笑道:“他还真是好心!” 赵寅罡还没说话,曾祥端笑着说道:“蓉儿妹子,我那兄弟算是个义气哥们,救命之恩一直铭记于心呢!” 楚蓉儿侧头惊讶,“你知道我?” “哈哈……我那兄弟提起过你,我这记性颇好,过耳不忘。” “叶洛前往南诏一事,我已大概猜到,但摊上蛇枢和通缉的罪名,我且不敢定论,只能找赵坛主问个清楚。” 赵寅罡捋了一下须道:“我们在大理寺狱相识,一见如故,就结了兄弟,我劝他留在蛇枢,可他偏偏不听,说是要前往南诏,我也不好挽留。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只能答应他保护楚府安危。上次送药一事,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徐崇焕的鹰犬遍地都是,我也不想因为此事与蛇枢有关,连累到楚家。” 楚蓉儿好似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谢道:“多谢赵坛主,蓉儿对这些江湖事并不太懂,但劫官济民的大事都有传闻,百姓都记挂在心。” “百姓安居,是蛇枢的头等大事,众兄弟跟我出生入死,为的就是父母安康,儿女成长。” 曾祥端半道又插一句,“小妹,要不你也来蛇枢吧,我们一起杀贼,我听叶洛兄弟讲,你的身手还不错。” 赵寅罡盯着曾祥端喝道:“端儿,不可胡言乱语。” “噢!”曾祥端略低了一下头,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叶清逸则坐在旁侧,手摇一把玉白扇,悠闲自在。 第六十九章 三月三的梨苑 赵寅罡收回视线,继续道:“楚小姐,叶洛出了渭国,也算是天高皇帝远,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楚蓉儿突然嗤笑道:“也是,他终究还是要离开渭国的,何必再去多留这一时片刻呢!” 山水无期,江湖再见,不就是一场生死缘分,不要也罢! 楚蓉儿固然是问明白了一切,但也无精打采,苦闷着踏出屋门。 曾祥端和叶清逸一同信步跟了出来,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踏步的楚蓉儿。曾祥端忍不住叹息一声,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当初叶洛描述她的样子,眼神清澈,嘴角噙笑。这也怨不得叶洛,毕竟江湖凶险,有些事,只能一个人独身前往。 “蓉儿妹子!”曾祥端招手大声喊道。 楚蓉儿略微回头,迷离的眼神中找不出任何表情。 “啊?” 曾祥端手中的柳叶双刀已经起刀,一个掠步,两人相距五步。 “嘿嘿,师父不在,我们来试试这手上的功夫,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楚蓉儿停顿了一下,道:“起刀!” 远处,叶清逸脸色平静,神情泰然,一副作壁上观的姿势,手中玉折扇合住,在手间敲来敲去。 ---- 曾祥端轻笑打趣道:“蓉儿妹子,别收着藏着,一剑一式,该是几分力道,就是几分力道,权当是切磋拜学。” 楚蓉儿拔剑,斜侧拿着剑柄,凝眸盯着双刀的动向。 双刀一个十字交错,胯下一个弹腰的爆发力直接砍向她的正首。楚蓉儿架住刀刃,抬起手臂接住这招。 曾祥端拆刀,一个流云翻手,把刀旋转了一个来回,楚蓉儿前胸一收,弓腰退出两步。脚下一个莲花步,扬起衣袖遮住剑身,绕了个半圈,脚下一弹冲步,澄霜亮出整个剑身,剑意决然,露出捅破山河之势,直刺。 曾祥端也是善使两把柳刀,连击十下,转身挑刀就破了剑式。 楚蓉儿点了点头道:“娴熟!” 曾祥端溜须拍马道:“嘿,过奖了,蓉儿妹子的这剑术,比那叶洛讲得还要精湛,佩服!” 楚蓉儿脚步不停,摇头道:“一提他就来气!” 收剑再变化招式,一个冲天姿势突然转下,无数道剑意飞斩,形成一个小天地。 曾祥端惊愕片刻,感觉像是被囚进了飞剑牢笼,脸色顿时一沉。 “唉……姑奶奶哟,你可别把我当成他泄愤了,我让你使出全力,可千万别把我刮了,你这小天地的飞剑,招架不住啊!” 静观的叶清逸脸上一紧,刚要张手打断,就看见楚蓉儿收剑,小天地的飞剑也消匿不见。 楚蓉儿轻淡斜瞥了一眼,汗颜道:“失礼了!” 曾祥端笑骂道:“那叶洛狗贼,就该撕烂他的嘴,你这境界,绝不亚于一个中乘剑修境界喽!” 楚蓉儿抬头一望,抱臂双合,转身未搭理他。 “事已问得明白,先行回府了。” 曾祥端两手一摊,无奈道:“这就走了?天都将黑了!” 楚蓉儿摆摆手。 “无妨,趁着月色就可赶到楚府。” 楚蓉儿脚下步子很紧,出了岩体狭道,径奔马骑而去。溜上两鞭子,马似飞鸿轻燕,转眼就没了人影。 曾祥端和叶清逸回到师父身前,陈说了情况,赵寅罡负手叹了一口气,出门又去巡查蛇枢的布防。 深夜,单骑终于赶到楚府。 暮春三月三,郊外的纸鸢春耕景象壮观,魏政每年都会带着蓉儿去往田间,参加开犁仪仗。魏伯伯捎着两坛当归鹿茸酒踏进府上,赠于爹爹,说是可以驱散体内寒气,解除春困慵懒神气。 魏政端坐堂上哄笑,道是今日不去参加开犁仪仗,欣赏纸鸢,而是前往梨苑,观看国士的棋技杀伐。 此次梨苑的国士招,恰是十年一遇的机会,渭帝移驾观览,徐相亲自主持。 魏政对着楚烟白轻淡笑道:“此次选拔的国士大才,都是些儒雅俊美的男子,我们带蓉儿过去,碰碰机缘。” 楚蓉白微微点头示意。 龄玉兴憧憧跑回西苑告知蓉儿,老爷叫她出门。 蓉儿到了正厅,魏伯伯转目乐笑道:“蓉儿,走,今日带你去梨苑赏花。” “赏花,没得心情!” “蓉儿这是心情欠佳,就更应该去观览。” 楚烟白点了点头,吩咐府卫备马,一同前往梨苑。 梨苑在皇宫北侧,相隔三千六百五十步,正门口与大明殿平齐。开建那年,天下正是天狗吞日,凶象显兆,主掌渭国天文历法的司天监主事呈奏,请求开工破土,蓄积瑞气,特地请了御龙山琅琊阁的大仙老道做了法事,定了工期,划了梨苑的建筑轮廓。 天玄大仙手执星罗风水盘,定了梨苑的正门和出水口,这三千六百五十步就是他所讲得精妙所在。 自梨苑建成后,渭国国势蒸蒸日上,百姓皆为惊叹,每到梨苑的梨花枝初开,就拜香祈福,图个瑞气兆头。 此行除了三人,还带了龄玉和几个扈从,若不是魏荀去监各地的税银入库,定然一同来赏。 进了梨苑,梨枝上挂着红绸,各种打结方式,雪白梨花衬托在红绸缎带中,颇为美观。 梨树下摆着各类低矮的桌案,瓜子果盘满满,还有一些白乳色的糖果,众人打开毡毯地铺,盘坐其上。 幽州各处的大小官员都来参观,有的还带了家眷妻儿,一片梨花林占得满满的,懂得国士棋的只有少数,图个热闹的占了多半。 魏政带着一众走到魏府的桌案前,席地而坐。相邻的而坐的是幽州的巨贾刘万贯和前太守江盖侯。 两家亲切问好,寒暄几句。 蓉儿坐在魏伯伯右侧,一身粉色裙襦,发间别着一根碧玉缀珠的簪子,双手搭在膝前,显得雅静自然。 江盖侯的孙儿从爷爷身边走到她跟前,咬着手指,指着桌上的白乳糖瓜。 “这个,我要这个!” 楚蓉儿看他胸前的口水湿了一大片,手指咬得湿嗒嗒的,微笑着伸手抓了三颗给他。 小娃子傻乐呵呵地抱着糖瓜,钻到江盖侯身下,朝嘴中喂进一颗糖瓜,呲牙咧嘴地笑着。 楚蓉儿笑不作声,抓了一颗丢进嘴中,含在口中。 “真甜!” 唐玄龄带着御林侍卫下了龙銮,登上梨苑高台,千众开始跪拜,行礼结束后,国士棋弈对战开始。 徐崇焕带着蛮熊儿子走下高台,吩咐江流逸宣布对弈规则,对局开始。 御林将军黄玠挎剑陪在渭皇旁侧,冷眸扫着梨苑中的千众。 楚蓉儿一眼就盯到了徐彪,就他的身形样貌,走在哪里都算是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世间还有这等巨黑的肥坨,丑死了! 楚蓉儿不想再看,倒是对渭帝旁侧的那个将军扫了几眼,一眼便知,剑术武技绝对是出神化境的厉害人儿,一般武夫,都没他这般气势。 国士对局开始,各种神态都有,楚蓉儿不想多看,那些抓耳挠头的姿势没什么意思。 魏伯伯递过头笑问道:“蓉儿,你瞧这些儒士棋手,有没有想多看两眼的?” 楚蓉儿一诧,笑道:“魏伯伯,蓉儿喜欢的并不是容貌俊秀,满腹草莽的。” “这孩子……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儒士,学问经韬绝不输于任何人。” 楚烟白笑着哼了两声。 “我这女儿喜欢舞枪弄棒的!” 楚蓉儿无奈摊了摊手,“爹,能不能不拆台子,我喜欢能在剑术上胜我一筹的,最好是天榜大乘的俊少年。” “哈哈……”魏政捧腹大笑。 “蓉儿,天乘榜上列名上册的都是一众老骨头,诸如风扬清,神月教主,林毅之,银澈这些,年纪都是你的爷爷辈的。” 楚蓉儿翻了一个白眼道:“魏伯伯,不许拿我开玩笑,现在没有,并不能断定以后就没有。” “那得等多少年啊!像剑祖风扬清这般的武学奇才,也才是三十岁挤进前二十,难不成你要等十年?” “哈哈……魏伯伯无需担心,蓉儿先清闲几年,到时肯定找个俊郎小子出嫁,你备好贺喜钱便好!” 魏政指了指台上的诸多儒士棋手,“蓉儿,多瞅两眼,喜欢这事没有什么规律,对上眼,走心就成。” “蓉儿不喜欢这种斯斯文文的书生儒士,看着就不来劲,我还是闻闻梨花香气,嗑嗑瓜子,见见场面就好。” “你呀!被烟白惯坏了!” 楚烟白点了点头,“政兄讲得极是。” 楚蓉儿搓了搓裙角,起身道:“爹爹,魏伯伯,你们合起伙起来欺负小孩,蓉儿失陪了,我就不观棋走招了。” 转身,她沿着地铺的缝隙穿过人群,退出了围席的观棋看客行列。 第七十章 棋局上的头名 楚蓉儿甩袖走在梨苑的假山平桥上,看着娟娟流水不断回流,里面还游荡着一些冷水小燕尾鱼。踏行过去,后背传来一声呼喊。 “蓉儿!” 楚蓉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侧转回头,是令狐沅。 楚蓉儿哼了一声,抬头瞥了一眼,静静站在桥头。 “蓉儿,七日后我大婚,特地告知你一声,你会前来庆贺吗?” 楚蓉儿听得一愣,摸了摸额头道:“你大婚和我有何关系,再说,如今以我们两家的这般关系,还有备礼相贺的必要么!” 令狐沅羞愧地低下头,定在原地,神态显得十分自责。 “我……我的错,是我们令狐家对不住你和楚伯伯!” 楚蓉儿冷笑一声,“没有,你并没有过错,我们俩之前的婚事只是父母之命,但我从来没考虑过嫁入令狐家,退婚之事也是成全了你我。” 令狐沅沉重地抬头道:“若是你真这样想,我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楚蓉儿略略一笑,“我真是如此想的,国士局弈正是出彩,我过去瞧瞧!” 楚蓉儿转身迈步。 令狐沅招手喊道:“这边,对棋在这边。” 说罢,他感觉羞愧,心想,她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不知对棋在哪里!丢人呐! 此时,楚蓉儿继续迈着步子,从假山后穿过,去了梨苑的后院。 后院的楼前,一棵梨树也开了梨花,旁边还专门供有红绸缎带,她拿起三根,在梨枝上一一系绾。而后静立在树下,闭上双眼,舒缓体内气机。难得这么悠闲自在,自打年前去了舅父家回来之后,就一直忙碌,不论是尘事剑术,都耗费了诸多的时日。 楚蓉儿走到树跟下,慢慢靠上去,仰着头望着雪白的梨花一瓣一瓣绽开。 “南诏!” 她的思绪还是绕不掉,伸手摘下三瓣梨花放在手心,望得出神。心底不知是何种滋味,难以言明,但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忧,也不知是担忧什么! 担忧叶洛的安危,笑话,凭他的武功罡力,差不多能御剑飞行了。担心飞燕姐,更不可能,她身边还有个贴身保镖呢!担心哥哥,也不是,他年年去往边塞,她也没担心过几回…… 她摇了摇头,在指尖凝出一道罡力,把三瓣梨花直直立起,手一弹,飞出数尺,看它悠悠飘落。 两轮对弈过后,数百儒士棋手仅余九人,观赏的看众也更为激动和期待。不知这次梨苑大招,谁会夺得头名,佩得上“国士无双”。 楚蓉儿溜了两圈后也觉得没有乐趣,回到魏伯伯的低案桌前,龄玉双目紧盯着落子的棋手,楚蓉儿凑过去戳了一下她的侧腰。 “犯花痴了?” 龄玉摇了摇身子,尴尬地笑道:“小姐,你就别嘲笑我了,我这是认真观棋,学习棋技围杀的策略。” 楚蓉儿捂着嘴笑道:“找个举棋落子的郎君,岂不是教你很多策略!” “小姐,你又开始乱扯了,拿我开玩笑呐!” 楚蓉儿收了笑容,淡定下来道:“龄玉,你已经跟了我十年了,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机了,只要你喜欢的,告诉我,我让魏伯伯主持,亲自让他来我们楚府提亲。” 龄玉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说道:“别让外人听见了,不然又是笑柄,观棋吧!” 楚蓉儿抬起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小妮子,等大招结束了,我亲自给你谋划。” 对局的十九道棋盘一张张搬下台去。 台上仅剩一人。 台下观者纷纷鼓掌。 江流逸起身走到台前讲道,“今日,经过六轮比拼,岳鹿书院的小生侯浩南夺得头名。下面将会举行与徐相的对局,之后便是‘国士无双’九段的争夺,将由我亲自对局。” “好……”梨苑的千众齐齐鼓掌,楚蓉儿见机,也拍了几下。心底还寻思龄玉的事,该怎么样做会好些呢? 徐崇焕向渭帝拜了一揖,来到棋盘前坐下。 侯浩南躬身行了棋礼,开始请徐相落子。 台下的喊声一片,都是为徐相喝彩。 楚蓉儿左右环顾,瞪了两眼,拉着龄玉坐下身来,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两人一同暗暗发笑。 杀了三百六十回,两人分出胜负,黑子侯浩南胜。 侯浩南起身行了一个儒礼,谢过徐相的陪弈。 徐崇焕捋捋胡须笑道:“后生可畏!” 江流逸和侯浩南则是直接落座。 侯浩南举白子,落子中心天盘,江流逸举黑子,落子下枢。 棋子如黑白蚕豆,密密麻麻布了半张棋盘,侯浩南再一落子,直接吃掉十枚黑子,场面白子占优。 江流逸仍旧面无声色,静观棋路变数,准备扳回局面,黑子再落,又被白子围死,棋盘上的气路尽断,天元处被白子占尽,只能落败。 短短三百个回合,就拿下了九段国手。 江流逸虽是输了棋局,但仍十分欣慰,恭贺侯浩南晋升“国士无双”。 楚蓉儿看见小孩挑了国士九段,心中也是惊喜,连连鼓掌,她最爱看的场面,就是这种一鸣惊人的手法。 “快哉!” 渭帝端居椅子上也是异常欣喜,没想到侯浩南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谋略天赋,下诏封赏,赐岳鹿书院白银五百两,亲自提笔,写下牌匾赠于书院,同时招侯浩南入翰林院,拜官上卿太傅。 梨苑的国士大招接近尾声,人众开始散场。魏政和楚烟白也准备带着随从回府,楚蓉儿央求着爹爹道:“爹爹,梨苑的梨花还没看够,这么好看的地方还想多玩玩,要不,你和魏伯伯先行回去。” 楚烟白唉了一声,也知女儿的性子,就是爱贪玩,就让她耍够了再回府。 观客已经基本散尽,那些儒雅棋手也准备离开。 楚蓉儿指着一个男子低声说道:“龄玉,就是这个吧!” “小……小姐!回来!” 楚蓉儿已经跳到那个男子跟前,出手拦下道。 “小兄弟,今天棋技不错!” “不错?不错会输?” 楚蓉儿傻呵笑道:“这胜败乃兵家常事,棋局如战场,也是一个道理,勿要放在心上,结下心结。” “我没功夫跟你闲聊,有事快说。” “先来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呗!” 那个男子也不好意思拒绝。 “陶三元!” 楚蓉儿赞了一声道:“名字不错。” “礼尚往来,该你了!”陶三元平和问道。 “楚蓉儿!” 陶三元捏了捏手中的黄西士棋谱,准备离开,也不敢多看女子几眼。 “楚姑娘,没什么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好,改日再叙。” 楚蓉儿转过梨苑的转角,和龄玉聚到一处。 龄玉紧张地问道:“小姐,怎么样?” 楚蓉儿乐呵呵道:“他叫陶三元,哪里人氏,居于何处都不便多问。” 龄玉轻叹了一声,回道:“小姐,回府吧!” “不行,你且先回去,我去摸摸他的家底。” 说罢,楚蓉儿一个飞身上了楼角,看到了他的身影,快步跟上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跨进陶府,看府上布局,也算是京畿的大户。 楚蓉儿露着喜色,返回楚府。 鬼吹灯 第七十一章 腐骨散之毒 徐相府内,一个道袍术士正躲在后堂的一个暗室中,嘴里叽叽喂喂念着咒语,悬空的火符飞上摆置的灯盏,在灯芯上燃灼起来。 灯油为血红色,是用东海的鲸鱼血混杂清油制成,长期烧灼,可以形成一种独特的香气,入鼻可以催生劲力,修炼体内气机,以达到快速提升罡力的功效。 墙壁突然拉开,徐府的暗阁机关被打开,五六个黑衣人闯入,惊得老道跳起身来,捏着单指,摆出一个臭道士的一贯姿势。 他嘴里将要催念法诀,被一个黑衣人抄出一把柳叶刀穿刺过去,吓退数步。 白色拂尘与柳叶双刀相交,持刀的黑衣人并未讨到半点便宜。一旁猛地飞出一把玉骨扇,飞击老道面门,道士一缩拂尘,一个后仰倒身,躲过一劫。 猝然,老道胸口一把柳叶刀刺入,一股沸血在拔刀的一瞬间溅洒出来。 “嘿嘿,牛鼻子老道,是刀更快,还是拂尘更快?” 老道黑须染上鲜血,顺着须根渐渐向下滑落。 “你们是什么人?” “刀已经告诉你了!”那黑衣人摇了摇沾血的柳叶刀刃。 老道白眼瞪得巨大,又吐一口鲜血,向前栽倒在地。 “动手快找,梨苑大招快要结束了,那徐贼很快就会回来!” 五六个黑衣人迅速翻动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找到藏格中有一个金匣倒是奇特,跟个实心金块一般,难以打开。 那黑衣人焦急地讲道:“快,不用找了,抱着这个金匣快撤,不然没得机会逃脱。” 抱起金匣,头顶突然窜下数枝铁箭,抓地翻身一躲,不小心被铁箭划伤了手臂。逃出暗室,徐府的扈从兵甲已经追赶了过来。 五六人已经跃上高墙,逃得无影无踪。 回到蛇枢,叶清逸的手臂已经发黑,嘴唇已经发干,脸色骤然惨白。 曾祥端在逃跑时闪躲铁箭,也未注意梓哥哥受伤,问道:“梓哥哥,你的脸为何如此惨白,生病了?” 叶清逸沉默。 到了师父屋内,把金匣交到赵寅罡手上。 赵寅罡眼神一扫,就觉得不对劲,伸手扯了一下他褶着的袖臂,划开的伤口处,肉色发黑。 曾祥端扑过来,拉着手臂惊道:“梓哥哥,你受伤了?不,你中毒了!” “师父,快救救梓哥哥!”曾祥端拼命喊道。 说罢,他拉起手臂准备张嘴吸毒,被赵寅罡拦住。 赵寅罡摸了摸叶清逸的脉象,凭叶清逸现在的状况,平常的乡野郎中是难以解毒的,只能求楚医侯帮忙。便连忙坐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火急火燎传唤护卫,前往楚府送信。 楚府内,蓉儿刚给魏伯伯讲了请求,去京畿的阳平大街,向陶府问亲。 魏政一时高兴,但听来听去,是给丫鬟龄玉问亲,脸色突然转沉,愤愤地离开了楚府。 书信送到楚府时,已经戌时。 楚蓉儿掌灯拆了书信来看,大事不妙,此事只能求爹爹帮忙。 楚蓉儿快步跑到爹爹房间,请爹爹出面相救。 楚烟白一听蛇枢,脸上愕然大惊。 “蓉儿,你怎么跟蛇枢扯上了关系,这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蓉儿眉骨紧锁。 “爹爹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容我日后解释,人命关天,先救人要紧。” 说罢,楚蓉儿奔出里屋,直接去马厩牵马。 蛇枢的信卫还在,三骏一齐赶往祁山蛇枢。 再一次进入狭道,三了到了蛇枢。 叶清逸正躺在床上,头上敷的冷水毛巾冒着热气。曾祥端见楚蓉儿进屋,连忙扯着她的袖子让她救救“梓哥哥”。 楚烟白看见伤者伤势严重,也没担搁时间,直接坐在床前把摸脉象,翻看了伤口,心底已经摸清了所中之毒。 楚烟白拿出银针,在胸前二寸处扎了两针,渐渐刺入。 叶清逸顿觉胸闷,咳出一滩黑血。 “他中的是腐骨散,我已经用银针延缓了毒性的扩散,解了一分的毒,剩下的就需要配药解毒。”楚烟白淡然讲道。 曾祥端倒是心急,“那快解呀!” 赵寅罡转头瞪了一眼,曾祥端只得低头,躬下身子爬在床边,望着叶清逸惨白的脸色。 “楚老爷,可有药方,救逸儿一命?” 楚烟白凝神道:“保全性命倒是不难,只怕要散失罡力,沦为平常人。” “可还有什么法子,保住他的气机。习武练剑之人,废了武功就如同丢了魂魄。” “楚某知道,但若要保住罡力,风险巨大,需要大乘剑修开阵,以罡力换取罡力。” “你的意思是气机罡力互转?”赵寅罡慢慢道。 “正是!” 曾祥端一听,双手指着自己胸膛道:“我来……我来入阵。” 赵寅罡决然道:“端儿,你的修为尚浅。” “这一定要大乘境界吗,楚老爷?” 楚烟白侧着脸道:“修为罡力浅的,有可能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人命关天,不可戏耍。” 曾祥端沉沉盯向梓哥哥,默不作声。 楚烟白让曾祥端过来搭个手,把叶清逸拖着端坐。让蓉儿先配一副解毒的草药,先行煎服。 楚蓉儿拿出医箱,立即抓了八味解毒的草药倒入砂锅,架火亲自察看,省得火势太猛,损了药性。 大概一个时辰后,楚蓉儿端来药汤,曾祥端接过汤药,慢慢给梓哥哥服下。 楚烟白则和赵寅罡踏出门去。 赵寅罡叹着气说道:“楚老爷,实不相瞒,以我的功力,勉强算是跨入中乘二品的境界,距离大乘,还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就算是练拳一万次,也难保破境,飞升大乘境界呀!” 楚烟白负手望着星空,凝望良久。 “这玄罡阵乃上古奇门法阵,我且知其一二,并不知其玄妙之处。若是不按古书篆载的方法,谁也不可估量它造成的后果。” 赵寅罡继续走了两步,“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就顾忌逸儿安危,一旦遭遇变数,可就毁了他的一生。” “坛主心思,楚某知会。” 解毒的汤药灌入叶清逸的肚中,脸上的血气也恢复了几分。蓉儿拿来一些处理伤口的膏药,帮他清理了伤口,用棉帕裹了伤口。 楚烟白进了屋内,让赵寅罡辞退了众人,只留下曾祥端一人。 九支白焰蜡烛分列八方,剩余一支悬在叶清逸的天命枢头顶。撒豆,无数小豆变成一个个游移的云母,闪着水蓝色的光芒开始飘荡。 鬼吹灯 第七十二章 龄玉入陶府 楚烟白,赵寅罡,曾祥端围坐一圈,一同催动体内罡力,周身开始环出一个光罩,光罩上的罡气瞬间流梭,逐渐连动八支烛焰,向叶清逸头顶的天命枢烛焰汇聚。 楚烟白待到第一波罡力汇聚,手掌一翻,开始下压烛焰上的罡力,环绕的光罩也逐渐变小,最后形成一个四人的小天地。罡力从叶清逸的头顶灌入,向身体各处经脉涌去。 片刻过后,楚烟白长呼一口气翻掌继续发力,大声道:“大家使出全身功力,成败在此一举。” 赵寅罡闭目收臂,蓄了势,全身罡力冲出。 三人齐力发功,天命枢的灯焰骤然刺眼,开始下沉,向叶清逸的全身翻涌。 “嘭!” 小天地的三人被一个炸开的光罩冲倒在地,只觉胸口一痛,鲜血喷涌而出。 楚烟白手里还剩一点力气,自己封了心口的穴道,瞥头一望,曾祥端嘴角噙血,伤势严重,整个人跟酥骨一般,瘫软在地。 赵寅罡封了体内罡力,大喊道:“端儿,你没事吧!” 楚烟白爬着移了一下身位,封了他的穴道,伸手捏住他的脉象,喘笑道:“没事,这孩子催力过猛,使全身暂时处于休克状态,半个时辰后他自会醒来。” 赵寅罡露笑点了点头,开始调息体内的气机流转,抑制流散的罡力。 叶清逸咳了几声,依然闭目端坐在阵中。九支蜡烛熄灭,天命枢的白烛散落一旁。 赵寅罡调息之后,唤护卫进屋,把曾祥端和叶清逸背到房间休息。 楚蓉儿见爹爹受伤,一脸心疼道:“爹爹,你无大碍吧!”然后扑到怀中一把搂住,搂得死死的。 “蓉儿,你快要勒死我了!” 楚蓉儿这才放了手,淡淡笑了一声。 关嫣柔候在一旁,等待坛主传话。 “关校尉,派人去收拾两间住房,让楚医侯和蓉儿姑娘歇息。” “得令!”关嫣柔捏刀出门。 黄晕灯火摇晃,屋内只剩两人。 赵寅罡拜拳单膝跪地道:“不管逸儿境况如何,赵某人万分感激。虽然蛇枢以贼匪扬名,但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你若有用得着我蛇枢,尽管开口,定当万死不辞。” “哪里哪里,坛主言重了,作为医者,理应救死扶伤,这是应尽的责任。再言,这种腐骨之毒只在古医卷上见过,今日算是头一次。临走时我摸了那孩子的脉象,一切正常,这一劫算是躲了过去。” 赵寅罡脸露惊喜,也没再赘言。两人内伤不轻,就相对盘坐下来,又开始打理体内气机。 蛇卫传言过来,曾祥端和叶清逸醒了,楚烟白前去察看了一翻,没有什么大碍,就留了几副熬煮的续气草药,去房间里休息。 一大早,父女俩就离开祁山蛇枢,免得被外面的徐贼鹰犬们查出点蛛丝马迹。 楚蓉儿还没有忘记昨日梨苑大招的事,得帮龄玉搓和成这桩子美满姻缘,不管成与不成,总得淌脚去试。 魏伯伯的面子是仰仗不了,但自己还是有法子的。 她备马直接去阳平大街的楚府门前,敲了敲门,出来一个老仆,不知年纪多高,楚蓉儿恭敬地讲道:“老叔叔,告诉你们家少爷,有位姓楚的姑娘找他,他自会明白。” 老仆点头应了一声,半佝偻着身子走进院子里去。 陶三元出了门后,看见楚蓉儿倚着一棵柳树侧立,偷偷瞄了几眼,走到跟前,“楚姑娘,何事?” “陶公子可会骑马?”楚蓉儿疑问道。 “哈哈,自然会了。” “那就去你家马厩牵马,我在此处候你。” “这……牵马出远门?” 楚蓉儿淡然道:“正是!” 这一招霸王硬上弓整得陶三元一脸懵圈,不说所为何事,若是拒绝,显得没有什么肚量,若是再问,又显得啰嗦,问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得备马远行了。 上马,穿过幽州春郊,满眼春意盛景,马蹄踏香。少女拍拍马背,向青州扬蹄而去。 晌午时分。 苏幕镇的茶楼内,楚蓉儿点了壶碧螺春上桌,邀请陶三元上座。给了三枚铜钱的小费,让茶楼小二专门跑去镇子上的书棋坊买了副棋盘回来。 茶水微微嘬了几口,楚蓉儿就先举了白子落上棋盘。 她拿手扶了扶衣袖,微微笑道:“陶公子,邀你从幽州跑到青州来陪我下棋,是不是太费周折了。” 陶三元含蓄回道:“哪里!我在府上也是闲着,随你来青州逛逛,也是好事。虽是同一方渭土,但人情事故颇异,走访了解一番,又是另一种风情。” “那便是好,来,该你落子了。” 他一颗黑子贴在白子跟前。 楚蓉儿赞赏道:“就是如此,对于走棋观势,我从不讲究,爱搁哪里就搁哪里,至于输赢,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输了就长长见识,赢了就乐呵一下,权当一个情调。” 锦衣少年搓了一个响指笑道:“楚姑娘随性哟!” 棋子落了二十来个,她又抿一口茶水。回头向外扫了一眼,仅有几个路人走过。 粉衣少女回神继续落子。 突然窗外一声喊骂:“你个贱婢,让你好好看着‘白喵’,现今走丢了,上哪去找?” 绿衣少女欠着身子赔不是,“玉儿仔细去找,一定找回来。” 外面那个男子刚要抬手抽上一巴掌,陶三元见机翻出窗去,一把拦住。 “这位公子,丢了东西可以找回来,何必动手打人,况且,这位姑娘已经答应你找回,何必恼火。” 街上的青衣男子脸一横,骂道:“要你管,我家的贱婢,我爱做甚就做甚,你管得着,身为奴仆,就是下三九等,低贱货,天生挨揍的料。” “公子,儒士圣言讲究以礼待人,以德服人,心存澄善,方能为人。”陶三元负手而立。 “别给老子讲些什么狗屁夫子言论,老子听不懂,也不想听,你个穷酸儒士还教育到老子头上来了。” 锦衣少年哼了一声,出了一口粗气。 “穷酸儒士?” 锦衣少年右手起拳,喂拳,一拳锤在青衣公子的脸上,打得他脸上发红。 从銙带中摸出一枚金叶子摔在地上,“我虽儒士,但也不穷,你人可以走了,姑娘留下来,一片金叶子够她赎身了吧!” 青衣公子跟贼一般扫了一眼金叶子,揣在兜里,点头忙道:“够了够了!” 一时间跟夹着尾巴一样,转身溜跑了。 “谢公子搭救之恩,龄玉在此拜谢了。” 陶三元速速弯着身子扶她起来。 “姑娘,不用客气,我在夫子门下修习多年,最见不惯这种高高在上的嚣张跋扈样。” “公子真是至善!” “姑娘,言重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龄玉长叹一声道:“龄玉自小亡了双亲,就留在孙府做了个丫鬟,现今已是无家可归。” 楚蓉儿跳出窗去,惊问道:“龄玉,怎么是你?” 龄玉好似故人相见一般,含着泪花道:“蓉儿姐姐,我把孙府的猫看丢了,就被少主痛打,多亏这位公子相救,不然回到孙府,又要被少主鞭打一顿。” “鞭打,这狗屁少主这么狠毒,我替你算账去!” 楚蓉儿拉住锦衣少年道:“陶公子,算了,不要坏了心情。在苏幕镇,孙府的少主是出了名的狠毒。” “蓉儿姐姐,你认识这位公子?”龄玉委屈道。 “认识,他是阳平街陶府的少公子!” 接着,蓉儿挑了个眉问道:“陶公子,这龄玉是个好姑娘,如今也是无家可归,你可否收留到府上,做个丫鬟,端端饭,递递茶之类的!” “这……”陶三元迟虑道。 龄玉含泪道:“谢蓉儿姐姐关怀,龄玉赎了身,也算是自由,就算是上街乞讨,也能混口饭,活下去。” 锦衣少年盯着龄玉道:“随我去陶府,留在我府上,你也不用做什么丫鬟的苦差,给我铺纸研墨,诵诗读文即可。” 龄玉高兴地鞠了鞠身。 “陶公子,棋局可要继续?” “楚姑娘,今日暂且不了,等我回去安顿了龄玉姑娘,改日我们再来一局。” 粉衣少女欣慰道:“甚好,下次记得带龄玉妹妹一起过来,或是我去你们陶府亲自拜会。” 陶公子恭笑,“下次一定,府上还有上等的云间雨露茶,到时给你沏一壶。” 楚蓉儿调笑道:“有酒吗?” “当然有!”锦衣少年惬笑。 第七十三章 压春山 叶洛和池阳真人离了街道,出城向东行去。按照密篆残图上的记载,再行一日就能到达山海城附近,不过是什么样的地界样貌,也不可知。 两人行了半日,天色已近昏黄,正好遇见一处村落,就走入村寨之中。刚踏入村子中,问声便是一阵狗吠。 “汪汪汪……” 叶洛十分诧异。 “这狗鼻子也太有灵性了吧!” 池阳老道笑而不语,继续迈着步子。经过一处篱笆围的院墙,看到一家五口正坐在院前的小方桌上吃饭,凉风习习,吃得自是爽快。 池阳真人嗅了嗅鼻,停了脚步,肚子开始咕咕叫唤,又不好意思开口。叶洛咧嘴笑了笑,道:“前辈,这饭菜的味道可还行吧!” “还行,还行,你个小崽子,前面开路。” 叶洛转身走进篱笆院门,三个小孩睁着大眼睛凝望,一对夫妇也是颇为惊奇。 叶洛恭敬道:“老哥,我们路过此地,这天也快沉下夜幕了,能否有个闲屋容我们暂住一晚。” 那老哥看起来憨厚老实,准备招呼,旁侧的媳妇暗暗掐了一下胳膊,憨厚老哥结巴着回道:“这……我这儿屋子不多,真没处住呀。” 叶洛掏出一颗碎银子放在木桌边角,平淡道:“没事,赶路奔波久了,饿困交加,既然不能留宿,就留下来吃点饭菜,再去找别的人家留宿。” 他媳妇立马笑颜如花,让三个孩子赶忙坐到旁边,招呼叶洛和池阳真人坐下。 盛来两碗米饭,从锅里又盛补了几个小菜。 “你们慢慢吃,米饭还多着了,不够了再给你们加盛些。” 叶洛捧着碗点了点头,池阳真人一声未坑,只顾得吃,嘴里喂满了米粒儿咀嚼,再夹两口刚出锅的酥嫩肉片,满脸舒坦劲,酒楼中拿的两瓶酒水还没喝完,就自己找了碗来,斟了三碗,给憨厚老哥也递去一碗。 三个小孩跟小羊羔一样,明晃晃的眼睛总盯着真人的白须和叶洛腰间的龙渊凝望。 憨厚老哥问道:“你们是要赶去哪里哟?” 叶洛连嚼了几下,吞了米粒儿道:“山海城!” 老哥一脸怔懵。 “山海城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呀,那里住的可是大仙神人。” “你知道山海城?” “可止是知道,这处村寨就与山海城大有渊源,关于山海城的传说,村寨里的大小人儿皆是耳熟能详,倒背如流。” 池阳真人有了兴致,转个身,翘着二郎腿问道:“此话怎讲” “逍遥夹泰儒,登临山海城。一眼窥天机,挎剑诩仙人。”憨厚老哥吟诵道。 “上古五洲,可谓是五方天下,儒道兴于泰儒洲,佛提兴于沙炉洲,至于剑修,遍布江湖,经历数代,各方天下的英雄则遍历五洲,只为修得大乘九品的功力,掌天道,督人道,以致天下大同。” 池阳真人眯着眼点头道:“的确,江湖道上的,都为破境登顶,可破境登顶的,并非都是善人呐,难致大同!” 憨厚老哥拉了一下凳子斜坐上去,滔滔不绝道:“人心显了善恶,这天下就分了正邪,如今七国,各怀鬼胎,远不是上古五洲的态势。” 叶洛顿时吃惊,“老哥,没想到你安居在这偏乡僻壤的,对这天下的态势看得却是敞亮。” 老哥憨厚一笑道:“来来往往的都是修剑习道的,经常传闻,就听得多些。” “那如何进入山海城呢?” 老哥松弛了面庞,笑道:“嘿嘿,这个要讲究机缘,我还未见过登临山海城的呢!只听村间老翁讲过,剑祖风扬清在压春山中登临过山海城,相传是一个神仙的小天地,得神仙相助才行。” 池阳真人放下碗筷,叼了一根齿签掏着牙缝。 叶洛又是不知这个“压春山”在何处,接着开口问,老哥指着门前的路口说:“从这里向东行三千步,转南再行一千步,就到压春山脚跟了。” 池阳真人和叶洛动身离开了篱笆院落,向东踏步行去。过了一处石拱桥,桥头的四尊石狮子神貌全异,有一只还叼着一只小狮仔,不知是什么讲究。 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直接找个道观古庙的去处歇脚一晚,毕竟天下剑修佛提都算是半个熟人。 村口走过三百步,就是一处庙刹,里面建筑分列三排,正中供奉的是各路神仙,侧旁是几个菩萨罗汉,山神土地爷骑狼坐虎,拄拐持杈,泥塑的胚儿上釉,仪态逼真。 推开守庙的偏房,里面燃着几支清油灯,老庙官搓着细棉绳,用蜜蜡灌着燃烛。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所以供奉台上一片漆黑,香火也没有续烧。 老庙官抬起头问道:“上香啊!火石放在供奉台上,你们拜完之后记得吹了灯烛。” 好歹也是一处庙宇,不管大小,都应前去拜拜。 池阳真人点燃烛台,焚了香,手指浮空划了一道虚影,磕了头就回到了偏房。 老庙官的床颇大,三四个人一点不挤。 池阳真人含蓄笑道:“老爷子,贫道途径此处,夜深无宿,特来蹭住一晚。” 老庙官放下手中的棉绳,拍了拍床沿,笑道:“床大的嘞,就是被褥少了!” 第七十四章 龙城印 池阳真人沉沉应了一句;“我们来也是碰碰运气!” 老庙官闭了神点了点头,手里又捏起棉绳,重复道:“山海城哟,山海城....” 老庙官睁开眼睛讲道:“你们若是真想登城啊,必须得提前找到龙城印呐,不然连机缘都无可谈起!” 池阳真人纳闷问道:“龙城印还留存在世上么,相传不是说随龙城大帝战死,碎裂归尘了吗?” “五块龙城印之中,黄,绿两块碎裂,剩了赤,青,紫三块,一块被剑祖拿到,另外两块还埋在泥土里。” “泥土里?这不就是大海捞针么,何年何月才能寻得?”池阳真人摸了摸鬓角,皱着额头疑问。 老庙官起身下床,把一盘灌好的黄蜡放到靠墙的桌案上,再找来一些蜜渣添在罐子里拿到床沿上坐下。 徐徐道:“这龙城印可不是什么烂石头,而是通灵的龙骨,里面封存了龙城大帝的罡诀。对于平常人而言,即便是摆置在眼前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但对于修剑练道的人而言,催动体魄气机,就能觉察出其中的灵气。” 叶洛摇了摇头,“那还是找不到呀,这五块龙城印又不会自己从泥里钻出来。” “傻孩子,龙城印就封在山海桥下的河泥里。” “爷爷,你早说呀,害得我愁了半天。” 叶洛松了眉心,舒了一口气。 “孩子,还是不好找,你得抱着大海捞针的心胸哟!” “老爷爷,还算有些眉目,明日我们就去山海桥,今晚过来时我就发现那座石桥颇为独特,尤其四尊石狮子,整个天下境域内都少有匹及。” “碰运气吧,说不准龙城印也不在河泥中。这种传言代代流传下来,也未必是真。剑祖在河泥中试了一回,也是无功而返,又从别处寻得了龙城印,才登临山海城破镜的。” 寅时许,老庙官下床,去给各路神佛上香,受受香火气。 叶洛醒来后翻了几个身,还是决定下床,剑术都是一招一招拆解出来的,他就跑出庙门,在野地来开始起剑,一剑撩起一阵劲风,吹过草尖,再喂一剑,旋出两个剑花,飞剑梭刺,斩下几枝柔柳。练了大概半个时辰,一跨步飞落在树杈子间,又开始温习池阳前辈教授的控火之术。 火焰混杂罡力,在手心间越聚越多,倏然一颗石子飞横而来,叶洛直接抛出火焰,一团火焰裹住石子,相持了一会后掉落在地上。 “叶洛,偷练的长进不错,技法已经这般成熟了!” “前辈,过奖了,不过而今控制起来,比起初舒畅自如多了。”叶洛搓了搓双手回道。 说罢,叶洛跳下树杈,落在地上。 “我去找找老庙官,一起去山海桥寻印,老人见的世面多,又熟悉这里,应该对寻印大有裨益。”池阳真人讲完后就踏步而去。 到了山海桥前,整座桥身恢弘,十分墩固,叶洛不由地再瞄了一眼石狮子,就跟着老庙官下了桥墩。 南地多雨少晴,河道里的水流湍急,河面有数十米宽,激起的小浪一波赶着一波的势头。就这水势,还能积下河泥吗? 第七十五章 老鬼 “那你为何被囚在这河底?”叶洛稍抖了一下肩,疑惑问道。 “你爷爷我在山海城中吃了人,就被那个狗-娘生的龙城大帝栓在河心镇妖。” “那你呆在水下已近五百年了吧!” 水魅咬着牙狠狠道:“不知多少年了,每日都是些水妖小怪,虾米王八相伴,多少个日昼天黑已经数不清楚了。” 叶洛催动体内罡力,来探查周围灵物的感应,并无收获。 “小毛孩,快过来,帮爷爷解了这锁链,我准备去上面晒晒太阳,吸一口清气。” 叶洛犹豫了片刻,便摇头道:“不解!” 水魅愣了一下。 张口骂道:“小毛孩,信不信我把你也生吃了?” 叶洛咧嘴笑了笑,脸上一片窃喜道:“这八条精铁锁链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若是能抓得到我,我把头伸到你嘴里,给你吃得了。” 水魅是一身爆脾气,张口嘶吼,使出全身蛮力挣脱,依旧摆脱不了。 “别费力气了,若是你能挣脱,还用受这五百年的苦么?” 水魅转过身,静静仰着头,一言不发。手里一节节数着锁链的短节数。叶洛看不清正面,估计是戳中了心痛处。 “老鬼,老鬼……” 叶洛不敢靠近,就捡起一颗石子,使出罡力冲开水力,小石子砸在了他的腿上。水魅依旧纹丝不动,怕是沉痛淹过了心,不想开口吐露一字。 “老鬼,既然你是从山海城中走出的,想必一定知道龙城印,若是你应我找到它,我就替你解开锁链,让你脱离这河底的囚所。” 水魅乍然转身狂笑。 “当真?” 叶洛点了点头,心底有些担忧,不知能否解开这锁链,但若是找到了龙城印,一定不能食言,答应老鬼的一定办到。 叶洛眼珠一转,伸出三个指头道:“不过,我有三个条件,你若是不答应,龙城印我自己去寻,你还是囚在这水底囚牢。” “什么条件?”水魅大吼道。 “其一,不可再吃人;其二,不可再杀人;其三,暂时想不起来,等日后再告诉你。” 水魅咬牙应道:“可以,全依你,但你得应我,让我找龙城大帝出口恶气。” 叶洛摇了摇手道:“龙城大帝已经战死!” “娘的,这老贼囚我五百年,竟然先死了,你说的可是真话?” “老鬼,骗你做甚,龙城大帝用龙城印封了山海城,只有找到龙城印才能打开小天地,登临山海城。” 水魅哈哈大笑,但顿觉心里一股懊恼,当世之人,少了一个冤家路窄的,出去了都是些小娃娃蛋-子,管他叫爷爷都显得不合时宜。他长叹一声,眼前记忆,是当年六百战甲鏖战龙城大帝的景象,只恨那一刀劈错了方寸,错了良机,被抓到这河底镇妖守桥。 “罢了,还是活着好,吹吹风,晒晒暖,悠闲自得。” 水魅指着身后的一处葫口,泥沙堆成一个方块。 “那里有一个玄铁匣子,龙城印就封在里面,不过,那老贼施了封印,不知你能否冲开,老头儿离得远,也帮不了你,一切就得靠你自己喽!” 叶洛走了几百步,蹲在方块前拂去泥沙,一个白铁莹莹的方匣摆在手前,叶洛用力去试,跟本没有什么响动。他向双掌间凝聚全身罡力,试图冲开封印,但罡力打上匣身,白搭的功夫。他小心地向底下一抓,使了指间的罡力,搬起了方匣。如此看来,这个白铁匣子一时之间是打不开了,得想办法救这个老鬼出去,然后找池阳前辈一起想法,开了这个匣子,拿到龙城印。 叶洛知道仅凭罡力是扯不断这八根铁链,不然那老鬼这五百年间,都能逃几千回了。得想办法从那八个千金铜球上想法子,他手里拿起一块巨石,走到重球前狠狠砸着那个环扣,碎沫溅射,但环扣依旧完好无损。 他无奈道:“老鬼,我先上去找把剑,而后再来救你!” “好,老头儿等你!” 水魅盘腿直接坐在河底。 叶洛上升露了头,游了许久才上了河岸,飞步赶往石桥处。 老庙官和池阳真人正赏着河景,聊着几百年前修桥搬石的故事。有一个挫汉子能搬起两百斤的石块,顶桥缺了木料,直接拔了一棵松椽做料。 叶洛把方匣递到池阳真人手上,欣喜道:“前辈,找到了,龙城印就封在铁匣中。” 池阳真人单手贴在上面一试,果真如此。 叶洛握起龙渊剑道:“前辈,水底囚着一个老人,我还得下水救他!” “怎么回事?”池阳真人皱着眉头疑惑不解。 叶洛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下。 池阳真人接过他手中的龙渊古剑,又弄一道符箓,不知是何用处,总归是有所帮助。 叶洛再次潜入河底,找到水魅后没再言语,走到千斤重球跟前,凝望环扣,劈剑斩下,震得手有点生麻,锁环还是未断,叶洛闷哼道:“还有龙渊斩不断的锁链?” 他再使劲,罡力蓄满。 “嚓……” 一剑下去,链环断开,叶洛再斩七剑,八根锁链全断。 水魅见自己恢复了自由,一阵狂笑。叶洛准备上游,被老鬼从后肩上一提,根山鹰抓起耗子一般,飞落上了岸边。 叶洛一时顿愕,这老鬼竟恐怖如斯? 老头儿手上无轻无重,差点把叶洛摔倒。 叶洛调整体内气息,捏剑去了山海桥墩。穿好衣服后,水魅也赶至。 池阳真人抬头凝了一眼,并不惊奇,旁边的老庙官看见眼前是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怪物,虽是见惯了各种形态的泥胚子,但还是显得很紧张。 “老鬼,你可知这个白铁匣子如何打开?” 水魅瞪了一眼道:“这是龙城狗贼的破玩意,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捣鼓去。我总算是见了天日,有熟肉吗,给老子解解馋!” 池阳真人抱着白铁匣抚须笑道:“这里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先回庙里去,再想法子给你搞些熟肉吃吃。” “那即刻出发,费什么话!”水魅呼道。 回到庙里,老庙官从柜子里拿出两根小鸡腿,怯生生地放到床头上。 水魅一把抓起两根,直接塞在嘴里,连骨头渣子都不吐,一口吞吃下去,咧笑着道:“真香,都不记得这味道何时尝过!” 老庙官转头睨了一眼,十分惊讶。 第七十六章 猕猴峰上有棋 一旁的叶洛和池阳真人并不惊奇,那老鬼已经几百年没嗅过熟肉的味道了,见到了就是这般癫狂的状态,实属正常。 叶洛找来老庙官的剃须短刀,在眼前晃了晃,“老鬼,来收拾一下胡须,省得出去被人看做疯子!” 水魅大声喊骂道:“谁敢叫爷爷是疯子,我就拧了他的脑袋!”他还沉浸在一时的爽快间,并不在意眼前的叶洛。 叶洛沉声道:“老鬼,水底答应的事!” 水魅歪着头道:“算了,不拧脑袋了,我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叶洛摇了一下头,指了指手中的剃须短刀。 水魅不耐其烦地瞪了一眼,摆开袖道:“几百年了,都不会刮胡须了,小娃子来帮我吧,随便整整。” 叶洛横拿剃须短刀,拿出一块油布,帮老鬼修整了一会,总算有个人样。 池阳真人则坐在旁侧,仔细端详着那个白铁匣子,控制火诀查探龙城印的灵气,一丝一缕,感应却没有在山海桥头时的那么强烈了。 老鬼看池阳真人催动术法,过去一巴掌拍在白铁匣子上骂道:“就这破玩意封印了我当时的罡力,不然我早逃出河心葫芦地了。” 池阳真人点点头。 老庙官听得不太懂,一脸发愣,但也不敢多问,生怕这水魅脾气暴躁,一拳呼在脸上,老骨头都锤散架了。 叶洛凑上去疑惑道:“前辈,可找到法子打开匣子?” 池阳真人摇摇头。 水魅看得一脸怒气,骂道:“不就一个匣子么,砸开不就得了!” 他双掌凝出一团罡力,顺着匣沿催动,匣子毫无动静。 水魅碎语骂道:“好你个龙城狗贼,死了还能封印,爷爷就不信弄不开你。”他再一催力,叶洛和池阳真人一同发功,三人合力输出罡气,白铁匣裂开一条缝隙,再一使劲,上盖被揭开,里面呈着一块赤色的龙城印,精雕细琢,一条火龙傲吞苍穹。 池阳真人和叶洛脸上浮出笑意,水魅却不以为然,瞥了一眼,闷闷盘坐下来。 “前辈,龙城印到手,小鲛仔有救了!我们速去压春山,登临山海城寻草。”叶洛兴冲冲地笑道。 池阳真人拿了龙城印,稍低了一下头。 水魅并不知小鲛仔是何物,只知他们要登临山海城,也没多问,就起身跟着他们前去,五百年了,终于可以回家一会。心里不知是什么思绪,眼神沉沉,看不到一丝的变化。 叶洛连连起身,挎上剑柄,正要踏出屋门。老庙官续了香火回来,看到他们要走,缓声讲道:“回来了若是无处住宿,就来庙中。” 叶洛嗯了一声后阔步走出庙门,向压春山行去。 一路上,三人也没讲话,一口气赶到了山脚下。 水魅四目张望,好似与往前不同。 叶洛抬手敲了敲水魅的肩膀,“可有山海城的气息?” “很淡!” 三人沿着小径朝山腰爬去,叶洛脚步稍微慢些,等等身后的两人。 压春山腰处是一片苍梧林,碧叶摇曳,哗啦啦作响。山顶直耸霄汉,云雾缭绕,钟灵毓秀,恰如白玉京殿前的仙气。山环峰绕,共计三十六峰,以猕猴峰为首,高达一千多尺,相较南地的平缓原野,拔地而起,蔚为壮观。 三人直接向山险路阻的猕猴峰登攀,过了一个时辰,脚底稍有些酥软,水魅大喊着要歇歇,就坐在旁落的一颗大青石上歇了歇脚。水魅看见一旁的树上长着野果,就喊叶洛摘几个回来填填肚子,水下呆久了,上了陆上,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叶洛虽然登峰心切,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就摘些果子,让池阳前辈也借机休息一下,虽是修道练剑之人,但终究还是血肉骨子,难免出汗体乏。 叶洛一步跳上树杈,摘了一兜野果子,满怀都是果香,他抓起一个丢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汁水香甜,味道绝对不差。但想到两个老头还在候着呢,就没再贪吃,喂了几个后跳下树杈,拿给了两人。 水魅吃得粗糙,连果蒂都吞了下去,擦擦嘴角,肆意发笑。 登上猕猴峰,云雾匍匐在脚跟,一处平坦的圆台,方圆数百米,两个石猴弯腰坐在石凳上,盯着一张棋盘发呆。 池阳真人脸上一惊,围着棋盘转了一周,水魅倒是有趣,一屁股搭在石凳上,学了个石猴的姿势坐下,喘着粗气。他脚底有些生疼,就直接翘起腿,脱了鞋子侧看着脚底出了什么情况,两手掰着脚趾仔细瞅着。 叶洛盯着两个石猴的神态,一个迷惘无措,另一个悠然自得,好似超脱世俗。棋盘上一子未落,十九道棋盘仿若天地经纬,空空无物。一扭头,看见老鬼用他抠脚的手拽着石猴的尾巴,憨憨发笑。 “这谁搞的这玩意,猴子都会棋道了?” 池阳真人蹙着眉,咬咬唇沉思道:“此中必藏玄机!” 水魅张口大笑,一巴掌拍在石猴脑门上,“两只猴娃罢了,估摸是哪个登山的匠人来了兴致,造了两个石猴,不过这也挺好,爷爷正好可以坐在这长石凳上歇脚,平平滑滑,不咯屁股。” 池阳真人翻了个白眼,未再言说。 叶洛起身环着圆台一周走了一圈,找找还有什么稀奇物件么,登高山渺,其余三十五峰挨着猕猴峰而立,轮廓不尽相同,各有风貌。 一炷香过后,叶洛和池阳真人还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难不成山海城的入口在其他峰上? 池阳真人拿出龙城印捏在手中,促动掌心的罡力,龙城印却没有一丝反应,他再划一道浮空篆字,,只见龙城印的赤色玉璧上闪了一丝金光,没有其他的异样。 水魅躺靠在石猴肩上仰天笑道:“山海城算是五洲天下的修炼府地,怎会拿两只石猴看门,好歹也是两条青龙,再次也得两头蛮牛看护。” 叶洛捏了一下鼻尖道:“老鬼,别卖关子了,你有什么线索就直接讲出来,我还忙着救命呢?” 水魅转身斜躺在石凳上发问:“救命?” “正是,我救下了一只鲛人仔,只有山海城的彼岸草才能救它的性命,至于什么修炼府地,都是次要。” 水魅冷哼一声,单手支着脑袋骂道:“娘的,你救只死鱼都义无反顾,让你救我,还要提三个破条件!” 叶洛咧嘴笑了笑,捏了捏水魅的手臂回道:“那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若是随便杀人,仇家多了,指不定哪天就遭了暗算!” “爷爷这么残暴的么!”刚说罢,翻起身子一把拍在叶洛的头上。“臭小子,你慢慢找去吧,我只认识山海城的天下和那片葫芦水泥地,入口肯定被那龙城老贼封了。” 叶洛眼睛一转,眼前一亮,从池阳真人手中接过那枚龙城印,灌入罡力感应,印身也是一点反应都没。他捏着玉印无奈地蹲下,失落地望着棋盘,十九道棋盘划出一块块方格,只能跟石猴一样摸着额头呆望。 瞬间,他望见中盘的一道棋线有一丝高低。 …… 第七十七章 天地烂柯棋 叶洛伏身细看,棋盘的确存在异样,可就一丝缝儿,如何打开,却是正待考量的问题。 他再次握住龙城印感应,还是不行。 池阳真人凑近一看,连忙围着这个棋盘开始寻找痕迹,想找到一个机关榫卯的东西,拉开这副棋盘。 池阳真人凑近,布袋中装的小鲛仔好似射出一团红光,开始鼓动,那龙城印也在叶洛的手中开始抖颤。 池阳真人抱出小鲛仔,通体如同仙家炼丹炉中取出的丹丸一样,散着刺眼的萤光。 叶洛把龙城印凑上去,龙城印突然窜飞而出,一道红光升入天际,转而飞进鲛仔的体内,小鲛仔张了一下口,继续沉睡,额前生出五瓣红莲印。 他摸上去,没有痕迹,小鲛仔一动不动,蜷着身体躺在池阳真人手中。 水魅一望,双腿着地,跳下石凳,惊诧地望着池阳真人手中的这个小东西。他伸手一摸,小鲛仔一缩,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水魅抽回手暗想,这个东西居然蕴藏这么多灵气,真是万兽通灵,鲛鱼独占二三,相比自己身上的龙气,倒是还有云泥差别。 叶洛见水魅让鲛鱼仔有些不适,就连忙把他装进袋囊,让它好好休息。 手中的龙城印开始有了感应,似乎要吞噬叶洛身上所有的罡力,他一凝神,身体内流梭的罡力和龙城印中的灵气相融,极为舒畅。 他一招引出火术,龙城印中泄出一缕清气,沿着那条棋缝下渗。 陡然,眼前一道天幕沉下,眼前一个白须老者举子闲敲,悠悠然捋着胡须。 身旁的水魅一惊,哈哈大笑道:“玄微老道,你咋还弄起了棋子?” 老者偏头来望,愕然喜道:“龙阳殿下!” 叶洛摸了摸后脑梢,单手捏着那块龙城印。 “老鬼,你们认识?”叶洛憨憨问道。 老者还没等水魅回话,就抢说道:“龙阳殿下,这是你的朋友?” “朋友个屁,按辈分算,都是孙子辈往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能扯上点关系。” 叶洛并没在意,倒是池阳真人吸了一口粗气,脸色有些凝重。 水魅没有搭理二人,直接和老者凑近,反正已经入了山海城,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心绪瞬间大好。 叶洛刚迈出一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天地棋盘,传来一声老者的浑厚嗓音。 “山海城的小天地结界由你开启,这局天地烂柯棋也将由你落子,你为天枢中子,亦黑亦白,权由你定。” 叶洛环视一眼,疑惑道:“这是进入山海城的考验么?” 天地烂柯棋中回荡而来几声回音。 叶洛站定看着脚下,方格之间都是经纬交互,自己每踏一步,十九棋道就从边界上延展两道,他越走越远,越看不到边际。 他轻轻点步,飞上半空,脚踏上另一个格子,猝然,眼睛一花,晃过一个虚影,叶洛轻轻揉了揉,想看得清楚,他看见月依牵着马走在桃花树下,粉桃落在她的睫毛和肩头上。 好美! 叶洛使劲去搂她,结果拍到了自己的胸口,只有一道光从胸前闪过。 “月儿,月儿……”他拼命呼喊。 身后再传来一声呼唤。 “叶洛!”楚蓉儿翻着白眼扫视他。 叶洛脑子一懵,拍了拍头。 “蓉儿,你怎么来了?” “你是要偷躲到哪里去?” “不是!我怕连累楚家,就独自逃出了渭国。”叶洛摇着手应声答道。 只见蓉儿狠狠地瞪了一眼,手中拿起剑指着浮空,他也不明白蓉儿为什么会这样。 刚一眨眼,月依突然站在她的剑下,吓得他一颤,失声道:“啊!” “蓉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蓉儿冷眸笑道:“要她死,这样你就会喜欢我了。” 月依瞥目看向叶洛,哼笑一声道:“我与洛哥哥都拜了天地,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楚蓉儿向后曲臂一刺,明锃锃的剑尖朝月依的咽喉处扎去。 ...... 叶洛抽出龙渊扑出,想要拦下蓉儿的剑刃。 “轰隆!” 地面开始震动,一道暗崖裂开,月依脚跟站立不稳,向后一个趔趄,掉下暗崖。 叶洛嘶吼着向月依冲去,想一把拉住她。他踢到一块下落的岩石向下俯冲,终于拉住月依,靠立在旁边暗崖上的一处凸石上头。 暗崖还在震颤。 “月儿,我送你上去!” 脚下的那块凸石开始塌陷,再不上去就没机会了,他单臂搂着月依,运用罡力维持向上,飞落的巨石砸在他的手臂上,痛感蔓延到全身。他死死护着月儿,一直飞升。 头顶突然砸落一颗巨硕无匹的岩体,叶洛侧身一闪,右腿被岩体边角划了一道口子,鲜红血液渗出。他凝罡拔剑,单手把龙渊插入崖壁。 这时,楚蓉儿扬出水袖,让叶洛抓在上面爬上来。 叶洛单手抓着水袖丝巾。 “嘶嘶.....” 丝巾承受不住重量,开始断裂。楚蓉儿呼喊着,让他放手,可他死死抱着月依。 大声苦笑道:“终于可以陪着月儿了!” 暗崖底下岩浆汹涌,冒着热气。 叶洛感受着下落的风声,突然觉得脚底一疼,张开眼睛再看时,眼前的天地烂柯棋没有一丝痕迹,水魅,老者,池阳真人都惊诧地望着他。 老者轻笑道:“破棋了!” 叶洛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幕是一场幻影,破棋的关键在于和天地烂柯局同生共死,不论黑白,死亡和消失才是烂柯棋局的破解之术。 眼前霍然映出一幅山河画卷,一轮朝阳从东边的天际升起。 老者挥袖指道:“这便是山海城的天下,自打五百年前龙城大帝封城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它的样子,我也终于可以回去了。” “龙阳殿下,你有何打算?”老者继续问道。 水魅抬眼望了一眼日色,缓缓道:“我没有什么打算,五百年前,五百年后,消磨了太多东西,我无意再争什么,往后只要能见得着光明,就随波逐流罢了。” 叶洛扭头摸了摸下愕,不知在思考什么东西。 池阳真人点头问道:“龙城大帝为何封城,只听他的传说,与妖族大战三日三夜未休,最终保住山海城,自己也因罡力耗损过度,死于战场。” 玄微老者叹息道:“龙阳大帝怕妖族逃出山海城地界,为祸五方天下,就用毕生功力封了山海城。入城的五把钥匙,就是五块龙城印,其中两块碎裂,只余三块。” 池阳真人皱着眉头,“哪为何还要留下钥匙,何不永久封印?” 老者沉吸一口气,再道:“一来,山海城是修炼的洞天府地,五方天下的旷世奇才可以登临破镜,助山海城的龙族降服妖族;二来,龙族日渐势弱,唯有借助五方天下才能统领山海城。” 叶洛听得有些明白,看来是妖族势力猖獗,龙族在山海城的统领遭到钳制,一旦永久封印,龙族极有可能沦为妖族的奴隶,永无翻身的机会。倘使有五方天下的奇才进入,破镜飞仙,即可保住龙族,护住山海城。 池阳真人一眨眼,好似也懂了。望了望脚下的山海城池,豁然一笑。 第七十八章 西鹤楼 但见水魅一直无话,杵在一旁叼着个草穗子,磨着牙齿。四人一同下了高崖的平石,走在郁郁葱葱,苍苍翠翠的樟树林中,穿过山下大河,就能遇见山海城的草野人家了。 在这修炼的洞天府地,也并非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灵气,只有登上西鹤楼,才算是到了山海城的修炼府地。若是在西鹤楼还不能破境升品,那在武学修剑之路上恐是很难出息,不过,这也不能全然否定,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修剑悟道的反而是老而弥坚,修个三五八载,一夜扬名。山海城剑修的米壤一脉,老剑修米壤百岁又二时才破镜升入大乘,而且进步飞速,不足五个年头,就升了三个品阶。诸如这般老来破境的,也是有那么零星数个。 叶洛箭步飞过大河。水魅倒是奇怪,一头扎进水中,竟然先于叶洛抵达对岸。 叶洛伸出大拇指高高地竖起。 “老鬼,看来这五百年你也没闲着,水下功夫了得!” 水魅咧齿巴了巴嘴,“五百年憋了我一身水下功夫。” 玄微老者与池阳真人也越过了大河,就一同离开岸边。背影仿若是四尊流落人间的神仙,与平常人差异颇大,但与神仙相比而论,又是差了一大截。 玄微老者信步走着,扭头望着四野,突然飞来一阵金蝶,在他眼前的手掌心落下,抖抖翅膀,撒落一层金粉。 他紧皱着眉头,长吁一气。 “南荒妖族又动了!” 水魅冷冷道:“动就动吧,有什么大不了,龙族多死几个人,又不是什么坏事。龙城狗贼死了,不还是有龙瀛太子吗?” 此话一出,惊得池阳真人和叶洛转头望了望,面面相觑。 玄微老者笑叹道:“龙阳殿下,当年之事,确是龙城大帝不对,但身为龙族一员,想必也不想让山海城落入妖族的控制呗!” 水魅一甩袖,嗤笑道:“与我何干?五百年前,我可以为龙族身先士卒,独拒南荒。现而今,我没一点心思,你的龙阳殿下,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若是龙城狗贼今日还活着,那我可能还有一事,就是夺了他的性命。” 玄微拉了拉他的袖子,缓道:“龙阳殿下,龙瀛太子还是很挂念你这个哥哥的!” 叶洛知道这是水魅的私事,当听到他是龙族的亲属时,脸上还是微露了一丝诧异。 “哼,哥哥……我还是龙瀛的哥哥?简直笑话!” 玄微摇了摇头。 “你被囚了之后,龙瀛太子每日念你回来,老夫绝无半点虚言。” 他接着负手而立,舔了一下唇讲道:“虽然你不是龙城大帝的亲子,但也算是龙族一脉。若不是你那年出拳打死大礼司的世子,龙城大帝也不会发怒,狠心栓你去山海桥下镇妖。” “那狗贼就是看我不顺眼,又怀恨母亲,把一切罪责怪在我头上,我为他杀遍南荒妖族,当他为亲生父亲,他却是猪狗般待我!” 说罢,水魅翻身喂出一道拳影,扫过一片青绿穗的麦子,麦穗齐唰唰落地。 三人吓得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怎么劝说。还好快要到了野村口,乡土人家,肯定有上好的野味,老鬼见了熟肉,肯定心情大好。 四人找了一户门庭稍微大点的人家,房檐上的瓦鹧鸪翘翅高飞,房顶的青瓦排放得整整齐齐,偶尔看见一片修葺的新瓦,以防旧瓦漏水,湿了椽头,腐了木头。 进了庭门,老翁老媪颇是热情,端来茶水招呼。前几天,儿子正好去山上猎了只野猪回来,儿媳正在厨房里置备午饭,俩老人见是修道挎剑的后生,颇为敬重,就叫儿媳整锅回锅肉端上来。 水魅听得是这个大餐,心绪猛地大好,咽了一下口水,焦急地等待着厨房里快点揭锅,端肉上来。 儿媳妇端上碟碗,回锅肉腾着热气,没得老翁老媪说话,水魅已经迫不及待,筷子塞进了熟肉中间。比起填饱肚子来讲,其他的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在这山海城中,民风相较而今七国对峙的天下来讲,是更为淳朴,更为浓厚,他们对于剑修的敬重,相当于兵卒护城一样的关怀,百姓的安宁,就是他们的幸福。偌大的山海城,一旦没了剑修保护,南荒妖族入侵,结果显而易见,百姓只能沦为奴役。 水魅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吃得极为舒坦。 叶洛摸了摸口袋,还剩一颗碎银子,就递到老翁手中,说是给孙儿买些棉花糖吃。 叶洛和池阳真人商量了一下,当务之急并不是前往西鹤楼修炼,而是去找彼岸草,唤醒小鲛仔。 水魅听后,没什么想法,反正去哪里都一样,只要有肉吃便可。 玄微老者则吸了一口气,缓缓劝说龙阳殿下,随他一起去龙行宫,帮助龙瀛太子对抗南荒妖族。 水魅听后大声喊骂。 “就算龙族死绝了,与我何干,不去!” 玄微老者劝说不动,就未再劝他。 叶洛凝了一眼老者,恍惚间想到天地烂柯棋中的一幕,细细想来,确实可怖,他抱臂握剑问道:“玄微老者,你是守棋人,还是......” 叶洛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问道。 “自龙城大帝封了山海城,就用罡气聚出那副天地烂柯棋,我就留在了入口处守棋,足足做了五百年的守棋人。期间有五方天下的剑祖风扬清来过,烂柯棋敞开了一月有余,才有机会回了一次龙行宫。这次你们找到龙城令进入,算是又有一次机会闲游一月。” “那你便去吧,日后有了机缘,我们再去龙行宫拜会,带上老鬼。” 叶洛捏了捏手指。 “也罢,龙阳殿下,你若是想回来了,龙族永远欢迎你,你永远是龙瀛的哥哥,我们的殿下!” 水魅唾出半截麦秆,负手踏步向前走去。 池阳真人和叶洛拜拳,齐声道:“我们就此别过!” 玄微老者点了点头,招来一只金粉蝶,念了几句碎词,就向龙行宫御风而去。 池阳真人和叶洛对山海城皆是不熟,只听传说记载,彼岸草长在火岩石上,要想得到它,还是得找有火岩浆的地方。 叶洛紧赶了几步追上老鬼,扭头笑道:“老鬼,我们去寻彼岸草,你可知山海城地界,哪里有火岩浆?” “烈焰山,在南荒妖族地界!” “妖族!那怎么取得?” 老鬼毫不留情面地直接骂道:“怂啥,老子当年一人拒千百妖兵,瞧你那点出息,娘胎里最安全!” 叶洛满面尴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释,委屈兮兮道:“我们势弱,得想个法子偷来。” “哼,偷,老子从来不干那些偷鸡摸狗之事,我们抢就得了。” “好,好!我们抢!” 叶洛拍了拍老鬼的肩膀,让他消消气,转移话题道:“等晚饭了,我给你烧只野鸡,可有兴趣?” 水魅扭头拍了拍他的头,嘿嘿一笑。 第七十九章 骑墙小儿 三月初十,令狐府上挂彩摆宴,天刚亮白,令狐沅就已经骑马赶到八王爷府前。 花轿子停在门外,一卷红毯从檐口一直铺到王府的正堂。 渭国婚俗,新郎铺毯,两厢结同心,百年共好合。 唐淮安正居高堂,等着女婿行礼。 “拜见岳父大人!”令狐沅跪地一揖。 唐淮安轻笑道:“沅儿,起来吧,日后小女锦云就托付你来照顾,你若是欺负于她,我唐王府绝不轻饶于你。” 令狐沅起身拜了一拜,低头回道:“小婿定当呵护锦云,您且宽心。” 唐淮安起身离开木檀椅,跨过正堂木槛。 令狐沅一直跟在身后,到了锦云的院落,推开厢房的门,里面的嬷嬷听得迎亲的新郎君来了,就命丫鬟盖了大红盖头。 唐淮安简单嘱咐了几句,就把女儿的手交在令狐沅的手上。女子手背柔滑,微透着一点温度,他就小心地牵着出了唐王府,抱她坐上了花轿,而后自己跨上马背,朝令狐府而去。 入了令狐府,令狐潜用单指摸了摸八字须,夫人和蔼恭亲地望着一双儿女拜堂完亲。府上皆是道贺的大户人家,拍手喝彩。 楚蓉儿则在药铺忙活着生意,看到街上熙熙攘攘,一问才知是令狐府的公子结亲。只怪她心大,三月三梨苑之后,是过了七日。 她今日一身橘色摆裙,收拾了一下药柜,又拿出药铺的账簿简单核查了一下。这龄玉一走,身边委实少了点欢乐,多了些孤独感。爹爹也在府上,再没有什么其余的可以照看,就骑马出了青州,去一趟阳平街,看看龄玉那丫头。 进了陶府,蓉儿直接绕过正堂,奔到龄玉的屋子里。 龄玉正坐在椅子上抄着诗卷,“皓月松岗照,清渠石潭流”,正写着,见得蓉儿和陶三元进屋,连连搁笔,笑着道:“蓉儿姐姐,你怎么想起过来了?” 楚蓉儿摇着手笑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傻丫头,现在相隔甚远,又忽然想念,你说如何是好?” 龄玉拉了拉她的袖子道:“怎么个想念法,道来听听!” 一旁的陶三元点了几下下颚,对着两人淡笑。 楚蓉儿拉着龄玉的手走到桌案前,指着一行小字夸赞道:“是陶公子教你了罢,这娟秀字迹,进步神速呀!” 说着,她便吟读起来。 “皓月松岗照,清渠石潭流!好美的意境啊!” 陶三元搓了搓手,指着那行小字道:“这两句在我读私塾时就颇是喜欢,而今再读再回味,依旧是妙语串珠,身临其境。” 楚蓉儿转头迈了一步问道:“龄玉的书法突飞猛进,棋技可有提升?” 陶三元故卖关子道:“我也不知,这个你还要问龄玉妹妹。” “嘿嘿,这是我家妹妹,非彼家妹妹!” 陶三元移了一下步子,略略尴尬地笑道:“龄玉姑娘,你给楚小姐讲讲,在棋技诀窍发面可有顿悟?” 龄玉伸手抠了抠楚蓉儿的手心。 “陶公子,蓉儿姐姐向来跳脱,脾性如此,别管她!” 楚蓉儿伸出指头指着龄玉的小脑瓜子一戳,啧啧笑道:“你个小妮子,这才几天,就不帮着姐姐说话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哟!” 龄玉再换一只手,在她的手臂上一捏,陶三元露齿噙笑,咬了一下唇。 楚蓉儿走了一步,坐在圆桌椅上,轻唤道:“陶公子,照顾好我家姑娘哟!” 陶三元儒雅地拍了拍胸,大声道:“包在我身上,若是你下次再来陶府,我敢保证,她的棋技绝不在你之下。” 三人相谈甚欢。 陶三元起了兴致,问道:“楚姑娘,听闻龄玉讲,你的剑术精湛,可否教弄几招,指点一二?” 楚蓉儿浅笑道:“别听小丫头片子乱讲,指点谈不上,就耍几招罢了,今日出门,随身也没挎剑,就借你府上柳剑一用。” 龄玉那丫头高兴地掂脚鼓掌,憨憨笑道:“又可以看蓉姐姐舞剑了!” 三人一起步出屋门。 龄玉乍看之下似乎是三人中最为激动,倒也是她以前每每看小姐舞剑,羡慕那种飞梭轻盈的剑步,实在出彩。 陶三元命人去自己的房室内拿出他的佩剑递交在蓉儿手上,不紧不慢地道:“可能比不及你的佩剑,但比一般的凡铁剑刃应手一些。” 楚蓉儿附和一声,“好!” 楚蓉儿一步掠过檐宇,踩在陶府的青柏树头上,单脚腾空,前臂和上躯向前躬出,做一飞鹤姿势,淡黄衣衫随风飘摆,宛若仙子蹁跹。 她御风飞舞数步,又在陶府的高墙上做了个芙蓉花开的姿态,水袖卷起剑柄,飞剑如雨,在浮空中划出数十道剑花。脚下一个蝶步,白靴踏在剑柄上缓缓下坠。 龄玉还凝着眸子沉浸在刚才的一段舞步中,陶三元伸手戳了她一下,方才恍然回转过神来。 楚蓉儿刚要收剑转身,猛然在身后的墙头上爬起一个后生小子,扒着一块青砖,骑在墙头上。 楚蓉儿吓得一缩肩,那憨憨小子却死皮赖脸笑道:“姐姐好剑法。” 只听得旁边院子里的丫鬟喊道:“少爷,下来,骑墙危险!” 那憨憨小子小手臂一挥,喝道:“你们烦不烦啊!退下,本少爷要看仙女姐姐舞剑!” 楚蓉儿听后不由会心一笑。 陶三元哈哈大笑,走过去指着那小子骂道:“小谭子,你给我滚下墙去,哪里有背后地里偷看女子舞剑的。” 小谭子扶着墙站起来,指着脚下两道挨着的墙壁说道:“三元哥,那我骑你家墙,你接我一下,我下来当面看仙女姐姐舞剑,成不成?” 陶三元又气又笑,一时语气有些停顿,“小.....小谭子,你笑死我了,不成,你骑我家墙,我就上墙卸了你的小腿!” 小谭子看他脸色,不像是开玩笑的,只能委屈地低着头,一脚踩在自家的墙头,另一只脚悬在陶府的墙头上,还没踩下去,只得收回来,呆呆地站在墙头上,咬着手指。 “那好吧,仙女姐姐,你先别走,我下墙从正门进来找你。” 楚蓉儿见这小矮瓜十分逗趣,就一步登上墙头,抱着他飞落在地上,将小谭子放定。他并不像一般的寻常孩子一样,见了陌生人就吓得不敢声张一语,他倒好,见蓉儿把他抱下墙头,就拽着她的手臂,让仙女姐姐再舞剑,刚才抬头仰观得不过瘾。 楚蓉儿摸摸头,想起靖羡跟他一般可爱,这小谭子只是年岁比靖羡大些。 “你过去,去你三元哥哥怀里,我再给你耍几招。” 矮瓜很听话,站在少年身边。 少年又打起精神,观看着楚蓉儿的一招一式。虽然这些剑招没有凝聚罡力,但其中精妙还是隐藏其中,若是记住了走剑要诀,再掌握一些基本步法,勤快走练几招,还是能学得一二。 舞完剑,陶三元跟着学了几招。 令狐府上,宴客散了大半,还有十数个壮汉喝着酒水。 令狐沅回到房室之中,望了一眼红盖头遮掩的锦云,轻轻揭下红盖头放在一边,自己拿了一瓶陈酿春烧喝了起来。 锦云见况有些不对劲,小声问道:“夫君,有烦心事?” 令狐沅默不作声,盯着窗格子愣愣发呆,举起酒瓶痛饮一气,又低头凝望着手中抓着的酒瓶子。 第八十章 大漠行 月光皎洁如霜,令狐沅空望着静坐了一夜。锦云扶他上床歇息,被他一把推开。 空房大婚一场,她伤心欲绝,趴在床头,泪水潸然湿了锦缎棉被,不知几许时辰,泪珠干了,穿着一身红妆睡着了。 翌日寅时许,令狐沅听见一声鸡鸣,目光才渐渐收回,紧紧闭上眼睛,摇晃了几下脑袋,才稍许清醒了些。 他翻起身,差点一头栽倒,扶了一下木栏才缓缓立定,看见红烛残影摇曳,蜡泪聚在烛焰下,仿若一汪清泉。走到床头,轻轻地扶起锦云,让她躺正睡下,借着斜光,依稀可见她面庞上的泪痕。 令狐沅挑起被褥,贴着她的身子覆上。 “锦云,你好好睡一觉!” 说罢,他整了一下衣衫出了房门。 楚蓉儿刚翻身起床,洗漱了一歇,魏荀就派人来传口信,蓉儿听后一阵慌乱,但又不想告知爹爹,省得他担心。 她就端了一碗早粥,给爹爹送去,笑着聊了几句后就出了府门。 一骑扬鞭,向西北而去。 马有困乏,但她不知一点疲惫,心急如焚。 穿过青州,芜州,连赶了五百里地。 天色将晚,红霞映照,草色渐渐稀疏,沙地逐渐增多,大漠孤烟,袅袅直上,在天际的落日余晖里悠然飘荡,风吹起的草絮落在她的眉梢上,有些发痒。 楚蓉儿轻轻抹去,遮上挡沙的丝巾,又策马急赶。 第二日黄昏时分,她终于赶到了嘉州军营,向守卫的兵卒亮了幽州牧的令牌,才得以进入。当找到哥哥的营帐时,哥哥正裹得紧紧地躺在床上,口角和嘴唇上都结了血痂,缩做一团,身上盖着两床被褥,依旧冷的得缩发抖。 楚蓉儿扑到床前,眼里的泪水强忍不住,还是掉了下来。 “哥哥!哥哥......” 楚留苏缓缓睁开朦胧双眼,滞愣了一会后开口道:“蓉儿,你怎么.....怎么来了?”伴随着两声轻咳,他的气息十分急促。 “哥哥,别说了,不要再讲话,等你好起来了我慢慢告诉于你。”她双手摸着楚留苏的脸颊,手指不敢去触碰那些嘴角的干痂,也不忍心去碰,怕弄得更痛。 楚蓉儿吩咐一旁的一个军医去端来一盆热汤,加了一些盐粒,找了一条干净的粗白毛巾,浸泡了一会后敷在他的唇上。 “哥哥,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楚留苏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处理完毕之后,楚蓉儿唤了士兵前来,让他引路,带她求见守疆的镇西大将军。 北风拂动营墙上的花旗,猎猎作响。寒气摧营,放哨的卫兵摸摸紫青的脸,依旧来回巡查。 进了将军大帐,霍将军正伫立在沙桌前,望着一片土丘戈壁,沉思了片刻后,拿起一杆小标旗,插在了一处河谷地。 楚蓉儿跪地拜见,霍将军诧异地打量了一眼,抬手免了礼数。 “你个女娃子,怎么进的军营?” 楚蓉儿抬首铿锵道:“兄长患疾,伤势严重,再加上军中大夫无策,我得了消息,就匆匆赶来。” 霍将军眉头皱成一团,“你是指左都尉楚留苏?” “嗯,正是哥哥”楚蓉儿咬了咬唇。 霍将军来回悠了几下碎步,沉息叹道:“左都尉患的猛疾,大夫说不可经受颠簸,免得病情加重,我只得派人前往皇城大明殿请诏太医前来。” 楚蓉儿脸色肃穆,“霍将军,哥哥染的瘟疾,尤为特殊,但不会传染,你勿要慌张,我估计是病从口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发病,只要收拾好碗筷,不要乱用就行。” “那你可医治?”霍将军疑惑问道。 “爹爹善医,小女子自幼便学,对于瘟疾的医治之术,还是颇有心德。” “原来如此,那你便用药医治,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我派军医大夫配合于你!” 楚蓉儿蹙了一下眉,拱手讲道:“霍将军,我问了军中大夫,军营的药材置备中缺少一株根治瘟疾的草药,我需要挑选几十个精兵,去沙漠中寻这株草药。” 霍将军迟迟未应,转了一下眼珠子道:“渭都那边可有此种药草?” “可能在民间的街巷药坊间会有,但也难寻,毕竟这种瘟疾只在沙漠地带才会遇到。从皇城到此处一来一回,得耗费五六日的时间,对哥哥的伤情极为不利。” 霍将军把手中的另一枚小标旗抛在沙桌案旁,拍了拍手道:“那好,便依你,你随我来,去挑些合适的人选。” 军号吹响,兵甲列阵。 “兄弟们,左都尉的伤病我们也清楚,如今他妹妹不畏艰难险阻至此,为他医治,但却缺了治病的药材,只能进沙漠去找,你们可有愿意,陪她一同挺进沙漠寻药?” 众兵甲前移一步,都站了出来。 其中一个带头斩钉截铁地喊道:“左都尉待我们情同手足,他患瘟疾,我们痛在心里,为他寻药,义不容辞。” 霍将军大呼一声道:“好!” 一团呼出的白气随风飘走。 “楚姑娘,兄弟们都愿意前往,你就按照你的要求,随便来挑!” 楚蓉儿点头,大声道:“你们中是武夫的出列!” “唰....” ....... 兵甲站出了三分之二,大约百十来人。 楚蓉儿横扫一眼,挑了些身体轻瘦耐实的。排了三排,共计三十号人。 霍将军捏了一下朴刀,扬手道:“兄弟们,诸事听楚姑娘安排,沙漠中有强盗,悍匪,更有荻人出没,一定要小心行事,省得出了岔子,发生意外。” 众甲齐声喊道:“得命!” 楚蓉儿拜谢了霍将军,去了左都尉军帐看了哥哥,而后率领三十武夫,连夜出了镇西军营,向沙漠中行去。 瀚海辽阔,一望无垠。 所需药材名唤银月参,性凉解毒,专治瘟疾。世间极为稀缺,只有在大漠深处的绿洲之上才有机会寻得。月华如洗,它便盛放一夜的雪白花蕾,朝晨闭合。 武夫的脚力尚好,已经深入三十里地。楚蓉儿望着星空,凭借七星辨北,确认了行进线路,以防在沙海中迷失方向,遭遇不测。 不管是哪路剑修,多大神通,没了水喝,还是会活活渴死,除非那些御剑飞梭的大剑仙,倒是驰骋自在,可整个天下,也就天乘榜的三百留名客才能达到那般境界。 第八十一章 喂拳杀人 一众武夫也是心急,想尽快找到银月参,帮左都尉治好瘟疾,早一点摆脱病痛。 看着月亮正悬,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楚蓉儿唤大家一同坐下,歇歇腿脚,补充点体力,还连个梭梭草的影子都没看见,更别说是绿洲了,脚里钻进去了好多黄沙,一众武夫直接脱下鞋子,倒靴抖土。 一个姓龚的武夫丢来一个小水袋,憨厚地道:“姑娘,夜里天寒,给你袋酒水,喝几口,暖暖身子。” 楚蓉儿接过,单手把澄霜放在一块石头上,轻轻地靠了上去,喝了口酒,嗓子眼处一股热辣辣的感觉,全身瞬间一热。 没有干柴烧个篝火,就只能靠酒暖暖了。 一众歇了个喝酒的功夫,起身上路。 腿脚肿了,总算是找到了戈壁,见了草色,眼前出现了一条干涸的河道,众人没有泄气,沿着河道深入,走了大概两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汪清潭。 一众武夫心头大喜,狂奔向水泉,双手一掬,喝得香甜爽口。 楚蓉儿抱臂望着水面,心里暗暗道:“哥哥有救了!” 她腾身飞下沙丘,跨过岸边的水草,用剑削了一些干枝。 走进一处草甸,用剑插入土中,挖了一大堆野薯。 她吩咐几个武夫生火,另几个用木棍把野薯串起来架烤。 一众武夫不解,到了绿洲,为何不寻银月参? 楚蓉儿抿了一下唇道:“等银月参夜里开花,采摘后方有药效,现在只待暮色降临,月盘高挂了。” “明白。”一众武夫啃着香软冒气的野薯,点了点头。 酉时左右,草甸上开出了一片雪白花瓣,一种独特的花粉香气扑入鼻中。 楚蓉儿催动手上罡力凝入澄霜,一把剑刺入土层,把所有的银月参刨出土,龚家老哥拿了一个小袋子,一个个拾起装进口袋,而后悻悻然笑道:“楚姑娘,我们可以赶回军营了。” 楚蓉儿带领众武夫回返。 踏入戈壁谷口,突然蹿过一只沙狐,眼睛闪着水蓝,惊得众人停下脚步。 这一路走得太顺,蓉儿心里反而有些不安与担忧。深入大漠,沙匪响马横行,但却屁事没有,定然有什么蹊跷。 三十武夫握刀列队行进,楚蓉儿点步飞上一处风蚀残壁,借着月光,看见巨石后晃着一簇人影。 楚蓉儿脸露窘迫,慌张喊道:“小心,有贼!” 众武夫反应极快,一齐向断壁的巨石后扫视,一张天罗地网突然在空中张开,落了下去。 武夫侧身一滑步,触发了脚底的陷井,掉下深坑。 深坑内发出一声惨叫,武夫被倒刺戳穿了心肺,数十条沙漠中的寡妇蛇沿着血口钻了进去。 楚蓉儿气得发颤,扬起澄霜向地面一扫,剑气如龙蛇腾舞,揭开了所有的陷井。 武夫踩在尖刺上跳上地面,向后一躬,找到一个俯冲地形。 陡壁上的贼匪小厮射出弩箭,剩下的武夫借助地形摆阵,破风刀在前拉开,断掉飞箭。小厮们冲下谷口,马刀弯弯,如饿狼捕食,在一声声嗷嗷嘶喊中冲来。 匪贼,武夫陷入混战,生死相搏。 楚蓉儿飞入阵中,剑花飞转,凝一个神,一道剑气就携起一阵嗖嗖风声,斩了两个人头。 一个中乘境地的剑修,对付这群烂虾小鱼,倒是没有什么悬念。 陡然,月光中闪出一个背影,从她的侧后斩来,楚蓉儿感到一股罡风席卷,身体有些紧绷。她抽出澄霜撤步,与贼相对而立。 那汉子一把银枪在手,一道长疤在青面痣上分外显眼。 “呦,长得不错嘛,可以耍玩几下!” “耍你娘,就你们这群废物还敢出来劫人,真是丢人到家!” 那黄甲汉子唾了一口唾沫,在银枪尖上擦了擦,斜着嘴皮子大喊:“哼,小女娃很鲜嘛,就是这张嘴是个害人的东西,得堵上了。叔叔的这枪下不知挑了多少人,这次我可不舍得动你哟!” 楚蓉儿看着这副嘴脸,怒火直冲。 双脚蹬起,带起一阵黄沙,倒转澄霜,换了一个步法挑刺,被黄甲汉子一枪卡住。 “小娘子,我们来个枪舞,如何?” “如你大爷,去死吧!” 楚蓉儿怒意正盛,用剑过横,露了破绽,被那汉子一个勾悬回枪,挑破了蓉儿的袖禁。 黄甲汉子狞笑,“小美人,从了我吧,去我寨中逍遥快活!” 楚蓉儿听得不耐烦了,没想到遇见这么一个碎嘴的,简直吃了狗屎,蹦出的都是脏话。 沉气凝神,梭步换影,剑气在澄霜的剑身上集聚,伴着一声清脆的嘶嘶声。她以剑开路,后换手喂出一拳,一团沙雾开始旋转盘旋。 那汉子看得眼花缭乱,看来这一拳是吃定了。 “啪!” 他胸前吃了一拳,退了两步,剑气横扫在沙土中,溅起几粒沙子。 那汉子面色一黑,紧攥了枪身,也不多话。 他抬脚挑起枪尾,紧皱眉头,看来一场大战即将拉开。 一团小厮和几十个武夫砍得衣碎血流,断指少臂的斜躺在血沙中哀叫。 “我半生占地劫财,杀了无数的荻人蛮儿,还会栽在一个臭丫头手上吗?你毛都未长全,还敢在叔叔的道上借路!” 楚蓉儿呼了一口粗气,这塞外的蛮人儿没有一点夫子的教化,留着只会祸害边关,一剑封喉,取了狗命再说。 黄甲汉子叫嚣过后,楚蓉儿火冒三丈,要知道一个武夫与剑修是天壤之别,就这蛮厮的气机罡力,怎可挡得她的剑气寒光,姑且认他是个耍弄银枪的勇夫,不出五十招,就是一个死人。 右手握剑的楚蓉儿眯起一双极好看的眸子,默默道:“恐怕今天就是你的一生了!” 活着的几个武夫斜侧着身子,一同观战。 黄甲男子一点不怵,看着遍地仰翻的尸首,哈哈大笑,转枪,挑起一个尸身砸向蓉儿。 她不忍心一剑断了尸体,闪出一步,踮起脚尖下胯,澄霜拦腰而斩,碰在枪身上擦出一串火花。收剑,沙雾在罡风中飘转,虚虚掩掩,长剑刺入黄甲,抽出一道红血。 黄甲汉子拿手捂着伤口。 楚蓉儿再出一招,长剑平横,直穿咽喉而去,他单手转枪来接,长剑随着枪身滑去,断了他的四指。 银枪落地,那汉子痛不欲生。 楚蓉儿握剑伸在他的颈脖前。 “自作孽,不可活!” 楚蓉儿缓缓放下剑,准备收剑入鞘,放他一条生路。 黄甲汉子单手抓住剑刃,往胸前一刺。 滚烫鲜血喷出嘴中。 “咳咳……” 楚蓉儿抽出澄霜,滴着血滴,黄甲汉子侧头倒在沙土中,半张青脸沾了尘土。 第八十二章 纵马披戎装 这伙恶贼,盘踞于此,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全部毙命,也是应当。 楚蓉儿注视着眼前存活的十来个武夫,心头一痛,不由得怆然悲伤。 她命人把死去的十数个武夫的尸首搬到一处,稍稍掩埋了一下,待到明日沙丘一移,他们就可以入土为安。 回到镇西军营,霍将军亲自出门迎接。 楚蓉儿放心不下哥哥,踏步跑去左都尉营帐。 她找来军中大夫,配了药方,派去煎药。不时,霍将军也跨进营帐,探望楚留苏的病情,让他歇息修养,留了两个贴身侍卫守在左都尉的营帐外。 药已煎好,飘着一股银月参的馥香气味,她托起哥哥,准备医治,只留了一个大夫陪在帐中,其余人都出去回避。 楚蓉儿盘坐下来,握住哥哥的右手腕,捏着脉搏,手臂上移,换双手聚拢一团霜白气机,猛地一送。 楚留苏整个人一仰头,身体感觉被拦腰截断,体内的气机沿着经脉开始上下威逼,一沉一降,眼前昏沉,如闪星子。 瘟疾损害的毒血上涌,顶到了嗓子眼,他一口喷出。 楚蓉儿额头冒着虚汗,浅笑道:“哥哥,把药喝了,你就会好起来。” 说罢,她让大夫把药端到哥哥的手中,点头让他喝下。 楚留苏仰头一气便喝完了,舌尖上还残留着银月参的香气,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药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原来并不只是苦口良药。 蓉儿下了床,让哥哥歇睡一会,即使体内的瘟毒排了,但还是需要恢复几日。 大夫看得惊异,还真没见过修剑的女神医,操控气机救人。 “姑娘,你这医术,出自何门何派?” 世间的剑修,佛提,道士,仙人,看起来催罡蓄气的,厉害极了,但也不是轻易破镜的,只有走了千山万水,受了寒来暑往,才有一丝机会。若是没有天资,即便修上一辈子,还是个武夫境界,论品阶,根本谈不上。与其花那么多心思,还不如读读私塾,学学夫子的圣儒之言,拜官赐禄。 五日后,渭国西塞有西荻异动。 霍将军派了右都尉胡广领兵查探,西荻的军队开拔,游牧南下,越过两方边界五里。 胡广派来信使,传了消息。众将士上下愤慨,狂呼杀荻。 左都尉楚留苏的伤势刚愈,霍将军命他继续养伤,区区荻贼,也不必镇西大将军亲自领军上阵,免得遭贼人笑话。 霍将军交了派兵虎符,让正参领薛陵出战,把荻人赶回西荻去。 楚蓉儿听闻荻人越过渭界,火气瞬间上来。 先前还羡慕哥哥上阵杀敌,今日算是撞到了时机,走运一回。 走到左都尉军帐中给哥哥报说,被哥哥恶狠狠骂了一通。 “保家卫国是我们男儿的事,你瞎凑什么热闹。女孩子家,稳稳地待在军中,明日就回苏幕镇去。” 楚蓉儿撅着嘴甩了袖子出来,气鼓鼓地坐在帐外的木架上。心里暗想,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一样可以披甲战敌,她摸了摸澄霜剑,拔出一寸又收剑回鞘。 穿过军营的大帐,有两个换哨的士兵正在打盹。 楚蓉儿灵步一闪,朝后背敲了两下,两个哨兵斜靠在了轩门下。她把一个身形相仿的士兵拖到偏旁的无人处。 闭了一下眼,轻轻道:“兄弟,对不住了,盔甲借我一用。” 她也没有迟疑,一手扯开胸口,扒下甲胄,穿上身整理一番,戴上头盔,颇是俊美。 楚蓉儿低头看了一圈,没什么破绽。 正参领薛陵发兵不久,以她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跟上队伍。 她抓起一把沙土,在自己的脸上抹擦了一番,整成了一个土泥鳅,毕竟女娃的脸蛋儿细嫩些,如此,混进队伍就不会太显眼。再说,上阵杀敌,都是刀尖子上卖命的活,哪个还会管你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北风吹沙,沙鼠逃蹿,马鸣蹄疾,大军扛旗列队而去。 贺方谷,荻人围帐布兵。 远处的草滩上,牧羊人嗷嗷欢叫。 荻人帐中,一个满面金毛的王爷正捏着胡刀,刮下一根乳羊腿,放在一个陶盘中端上桌案,一群毛发蓬松的荻人围在在跟前道贺:“乌特王,这次南下,我们西荻又多了块肥美的草场,上报可汗,定会重重犒赏。” 乌特王抓了一把小辫须,哈哈大笑,唾沫斜飞,“我们西荻兵强马壮,南下势在必得,就南边那个软弱皇帝,又有何惧?再言,豫国虎视眈眈,他估计还在担心东边豫人突袭,没工夫顾到我们。” 簇团的荻人手抓羊排,呲嘴笑道:“乌特王英明,不愧是相师门下,洞悉时局,针针见血。” “报!”一个手持弯刀的荻兵传报,脸露震惊。 “慌个球!” 乌特王起身一脚踹倒那个荻兵。 “说,何事!” “渭兵打过来了,杀到了谷口。” 乌特王斜瞪,咧起胡须骂道:“就渭国那群软蛋,还敢前来送死,拿刀,上马,削了孙儿狗头再说。” 他刚迈出一步,转身吼道:“炭火别弄灭了,回来继续烤乳羊吃!” “诺,乌特王!”帐内的仆人继续夹了木炭添在铁架下。 正参领薛陵,右都尉胡广勒马立在军前,身后尘土渐渐飘落。 乌特王扛刀在肩,单手勒着马缰。 “对面的孙儿们,快快下马磕头,免你们一死,赏个薅羊毛的活儿做做。” 荻人众甲呼笑。 薛陵拔出长剑,斜睨一眼,“荻人小儿,犯我疆土者,死!” “杀!” “杀!杀!” 众将士同仇敌忾,怒意上头。 薛陵一剑飞出,一道疾风狂掠,地上拉出一道深痕。后面的兵甲紧随,前扑后继,场面拉开,刀剑相接。 “咣嚓……” …… 火星四溅,砍飞的荻人碰倒旁边架火的火架,炭锅滚落,浓烟大火就地铺开。 胡广抽刀盯住一个荻人领头,席卷一刀,一道血渍扬洒在黄昏中,溅在他的眼角上,热热呼呼。 凄凉惨叫一阵接着一阵。 荻人死了大半,渭兵也折了三成。 楚蓉儿的战甲已被鲜血淋染,手臂上全是血渍。 乌特王大吼:“西荻的勇士们,为了我们的草场,杀光所有渭敌。” “吼嘿!吼嘿……” …… 荻人的再一波攻势袭来,乌特王粗壮魁梧,一刀砍在薛陵剑上,震得手抖,再接一刀,退出一步。 乌特王腾身捏刀,蓄出一道刀气,横斩而来,薛陵收剑,脚下用力,闪出三尺。刀气斩地,划出一道薄饼深痕。 刀横转而来,仿是一个风车,薛陵弓腰,躲开刺胸刀刃。 乌特王见刀没有伤到薛陵,趁他不备,猛蓄刀气,劈刀砍来。 荻人居然如此强悍! 薛陵只得集聚所有剑气,对碰这股刀气。 “呼……” 周围的沙土弥漫,两团罡气相撞,炸开周围的众人,正参领薛陵拄剑扶膝,嘴角挂了一丝血珠,受了内伤。 乌特王飞步砍杀薛陵,正时,楚蓉儿飞出澄霜,一剑拦了下来。 薛陵立即向后一个滚步,撤出战地。 浓烟弥散,火光炙人。 楚蓉儿借了一步,横落在荻人正前。 “敢进渭土一寸,教你们血流三尺!” 第八十三章 南荒有座烈焰山 乌特王吹胡子瞪眼,骂道:“哈哈,就你这个土鳖孙儿,还敢拦我的弯刀,一个小喽啰,还是弃剑投降吧!” “我大渭兵甲气吞万里如虎,你可以试试!” 乌特王身边围站得一群小将互相望了一眼,讥讽道:“一群草包猛如虎?” 剑出,携风起,沙石骤然滚动。 剑至,刀口两颤,充满一片凄凉肃杀之意。 乌特王连连败退五六步,双手开始捏刀,半掩身形刺来,相距一步时做出一个剐刀之姿,身体向后一仰,双脚侧滑而前。 此处的黄昏比大漠上的更是黄昏。 楚蓉儿目光所及,澄霜对接,森寒剑气划碎北风,卷开青烟,扬手一个腾空转身,飞影踏步已然踢出。 “啊!” 乌特王手中弯刀飞出,感觉跟碎骨一般生疼。 这身法飘逸!亦脱俗! 楚蓉儿沉肩拉力,剑身上已经蓄满罡力,一道霜虹笔直飞去。 “嘭!” 剑气斩断一根旗杆,倒在黄沙中。 乌特王慌乱跳上马背,大喊一声道:“撤!” 荻人连忙转头,跟惊起的野猪一般,跌撞着身子逃去。 正参领薛陵上前一望,狐疑道:“你是何人,竟如此厉害?” 楚蓉儿摸了摸头盔,轻声道:“我是左都尉楚留苏的妹妹,哥哥遭疾,我便赶来军营,正巧遇到你们上阵杀敌,我也来过过手瘾。” “佩服,佩服,真乃巾帼!回到大营,我一定给你向将军请功!” 她摇手笑道:“不可,万万不可,只要不受责罚,,将功补过,我就心满意足了。” “此话怎讲?” “哥哥不让前来,我偷偷打晕了两个哨兵,还扒了衣服,实在是......” 薛陵点头笑道:“小事小事,无碍的!” 楚蓉儿瘪嘴纳闷道:“听哥哥讲,战场上军令如山,违者杀头,这样做真的无碍么?” 薛陵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你并非军士,还击退了荻将,理应当赏,无需担心责罚之事。” 胡广也言笑道:“小姑娘,勿慌,我们大家一起为你说情。” 楚蓉儿退了一步,拱手拜拳道:“谢众兄弟抬爱!” 右都尉趁机指派几个兵卒去草场那边,把荻人的羊群赶回军营,再派一队清扫战场,能用的全部带走,不能用的放一把火烧掉。 夕阳沉入西丘之下,青烟在风沙中弥漫。 开拔回营,走进霍将军的营帐禀告。 楚蓉儿半跪着身子请罪,霍将军连忙上前扶起道:“于国于家,你都算是个英雄,我霍某人做事,不拘一格,没有什么条条框框,只要心系大渭,就是我的兄妹!” “谢将军!” “今晚为你庆功,此次大败荻人,你居功至伟!” 一群部下欣然贺喜。 缴了荻人的肥羊,火头营的兄弟们磨刀霍霍,摸黑宰羊,渭国以煮炖为喜好,锅灶架起,火柴添旺。 戌时刚过,肥羊汤汁出锅,大伙吃得爽口,再整几壶春烧烈酒下肚,简直惬意。 楚蓉儿和一众兄弟对碰了几碗,喝得晕晕乎乎,被哥哥扶回帐篷。 第二日酒醒,哥哥亲自去伙房端了碗清粥过来。见哥哥瘟疾痊愈,她的心里也是自在,第一次来边塞,还蛮好玩。 天高气朗,听着风声,望着剰旗,抱着一柄长剑,独身立在黄沙中,北望边关,南望故里,颇是雄壮。 在军营玩了几日后,楚蓉儿南下回府。 到了府上,爹爹数声怒骂,吓得蓉儿一惊。 她也知自己不辞而行实属罪过,扑在楚烟白的怀中,劝了几句后,爹爹不再生气,摸着她的头道:“我的宝贝女儿,以后不要任性,出门记得打个招呼,省得爹爹心急,派人四处打听。若是你发生什么意外,教我如何是好?” 楚蓉儿撒娇拍了拍爹爹,笑道:“女儿记住了!” 山海城南部,叶洛,水魅,池阳真人三人一行,紧赶慢赶,总算是能望到烈焰山了。 跨过巉陀江,就进入南荒地界。 三人立在江前,凝视对岸,江面上波涛涌动,岸边碎石坠落,浑浊不清。 水魅冷冷道:“等夜沉下来再走!” 池阳真人嗯了一声,向后面的青石上一坐,开始盘腿运气。 叶洛皱着眉头,疑惑问道:“老鬼,为什么要等夜幕降临呢?” 老鬼瞪了一眼,“烈焰山的火,能把你烤成乳猪!” 叶洛更懵,捏了捏鼻。 水魅继续讲道:“整座烈焰山恰似一个天然火炉,万年不熄,只有到了夜晚,才会降下温度。山体内部,地心的火浆喷涌,白天进入,不管是哪路剑仙佛提,都会烤成白骨。” “哪怎么会有彼岸草生长?” 水魅叹了一气,缓缓道:“世之奇伟,诡谲,常在于天地造化,哪来那么多缘由,就像修剑破境,有的人御剑飞行,有的人跳个墙都能摔断骨头,天赋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叶洛低下头想了想,还真是这番道理, 既然烈焰山地处南荒,那是不是有妖族镇守,他心里犯嘀咕。 水魅哼笑了一声。 “别担心,妖族天生惧火,烈焰山上没有妖族,他们都是绕山而居。” 叶洛点了点头,淡淡笑了一声。 夜里过江,水魅独占鳌头,很快就到上了岸。 叶洛和池阳真人蓄气,踏波飞行,到了对岸已是有些气喘。 老鬼看了一眼,懒得答理,直接上山。 到了烈焰山半腰,一块巨大的碑石耸立在眼前,三个大字,两行篆刻。 池阳真人上前摸了摸,随口吟道:“雄踞千里镇妖行,熔火百丈泛海城。” 叶洛推推水魅道:“此话何意?” “爷爷不知道唉,此乃天工造物,拔立万年之久,龙族也猜不到何意,前句倒是颇为明朗,镇压妖族。” 池阳真人已经踏入洞口。 叶洛攥紧龙渊,跟在水魅身后笑道:“不管了,进洞寻草得了。” 水魅抠了抠耳窝,吹了一下手指。 进入洞中,身上猛地升温,叶洛不得不使出控火之术,周身燃起一层火晕,护住全身,整个人终于如释重负,渐渐温凉下来。少年看着老鬼镇定泰然,收回视线,低下头思索,这老头怎么没一点动静,难道体内藏着一个冰室,亦或是有什么神功护体。 “老鬼,你热否?” “不!”水魅嘴里只蹦出一个字。 “看来你在葫芦地待久了,不惧水火了!” 水魅冷笑道:“并非你讲得这样,我们龙族有龙鳞甲护体,自然不惧这些。” 叶洛嘀咕道:“这老东西还藏着宝贝!” 水魅没有听清,斜瞥一眼盯着叶洛。 叶洛下意识抬起了头,挺直了腰干,笑着不说话。 渐渐深入,洞口豁然开朗,火光映红。 池阳真人停下脚步,伸出手指在浮空划着篆符,一道金光一闪,向洞府深处穿梭而去。 叶洛和水魅靠上去,眼前一片火海,岩浆在地底泛泡,冒出一股股热气。 一道一脚宽的石道横架两边,鬼斧神工。 叶洛全然被眼前景象震住。 “前辈,这......这如何觅得彼岸草?” 脚下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声 ...... 第八十四章 天地造化 地心岩浆河道内爆发出一阵声响,片刻之后,又没了响动。池阳真人念了符诀,飘飘若仙,在那道石道上轻走。 叶洛吸气,气沉丹田,使全身罡力汇聚,稳定住脚下平衡,踏上极狭的石道,保持距离跟在池阳真人身后。 不敢低声语。水魅还是那副老样子,大摇大摆站上石道,一点也不慌张,如履平地,还在后面骂骂叨叨, “走快点,就这么个破石条,把你们吓成了孙子!”技高人胆大,这老骨头脚上功夫煞是了得。 过了石道,洞内的地势升高了一截,眼前出现一个宽广的石台。石台上有一泉眼,泛出滚烫的清水,不断上涌,形成了一个浅潭,清澈的潭水中飘浮着一个个血色的圆荷叶子,一眼望穿,再无他物。 三人伫立在浅潭边上巡视,再无其他洞口和出路。至于彼岸草,连个草影子都没发现,怎么可能找到它。 叶洛失落地低下了头,摸摸袋囊中的小鲛仔,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三人散开,沿着潭沿寻过去。 突然,袋囊动了一下,叶洛盯着看了一眼,以为是错觉,再动一下。他欣喜地大叫道:“小鲛仔动了!”池阳真人和水魅飞身过来,抱起小鲛仔细看,小鲛仔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眼睛没有睁开,不住动着,蜷缩的身子也舒张了一点。 池阳真人瞥了一眼潭面道:“彼岸草就在附近。”叶洛笑着拍了拍水魅的衣袖, “老鬼,你水性极好,看得仔细,找找血莲遮映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水草之类的。”水魅没有答话,一头直接扎入了水中。 水魅顺着莲叶团簇的地方探看,看到有一根青藤似的长枝盘绕在莲叶下。 二话不说,水魅直接用力游过去。离青藤还有三步距离,那东西开始疯长,戳出数百枝缠绕过来。 水魅一个摆头游梭,嘭地冲出潭面。青藤缠绕上岸,不住疯长,向潭沿三人扑去。 水魅催出罡力拦截,没有任何效果,青藤好似吞噬气机一般,根本挡不住。 他只得用龙鳞甲护体,青藤绕着双腿,向咽喉缠绕而上。叶洛使出火诀,腾空飞步,引火烧了青藤,青藤迅速缩退,放开水魅。 这些青藤惧火,但也不退一步,缠着躯干匍匐在潭沿,仿若一群饿狼围着到口的肥肉,不舍离去。 叶洛和池阳道人并肩而立,扬手布下一片火海,青藤这才缩入水中。两人点了一下头,抽掌催力,火苗蔓延到水面上,血莲叶在火中化成灰烬,青藤在水底开始搅动,形成一个漩涡。 “轰!”一个青绿衣衫的女子飘上水面,惊了三人。那妖人儿口吐绿液,叶洛拔剑挡住,一步冲杀过去。 这绿妖跟个鬼影一般,一斩过去就散了形,又在侧旁聚了人形,叶洛咬着牙,使出全力出剑。 剑闪,人影又飘没了。他浮在半空向下俯瞰,绿影在脚底盘旋,握剑,剑尖朝下,倾尽所有力气扎落下去。 一道剑虹撞上水面,溅起无数水花。池阳真人划出一道金光,放出一团刺眼光芒,绿衫女子再次聚形。 池阳真人大呼道:“叶洛,你暂且闪开,这是藤灵,青藤中滋养的一种精魅,没有肉身,由灵气聚成。”叶洛腰间的小鲛仔突然冲开袋囊,浑身闪着一团红光,向绿衫女子扑去。 叶洛此刻目光始终不离小鲛仔的影子。他知道它若是落入绿衫女子的手中,将会遭受危险。 他此刻像是失去理智似的,一剑封喉,勾脚挑过小鲛仔,单臂搂在怀中。 剑又刺口,不过这回,那绿气好似乏了力。池阳真人飞来一个篆印,把绿气吸入其中,融成一缕金光,渐渐注入水中。 血色莲叶瞬间变枯,水中蹿出一枝荷花,含苞待放。潭心的那缕金光升起,飞旋着进入莲苞,盛放出一朵七色彩莲。 叶洛皱着眉问道:“彼岸草?” “正是。” “草为何成了花?”水魅大笑道:“世之奇伟,诡谲,常在于天地造化。” 第八十五章 李剑神 两日之后,三人到了西鹤楼附近。 远望西鹤楼,楼阙并立,依山傍水,不愧是修炼的洞天府地。 入城,大街上的坊市繁闹,大多以住宿吃喝为主,毕竟西鹤楼远近闻名,赶来的都是破镜修炼的剑客。 走上三步,就有一处酒楼,茶舍不多,仅有一家。一路赶来,水魅心里憋着怨气,路上只吃了几个干饼,连碗带汤的面都没吃上。 看到一家菜馆,就跨进去询问。水魅大声问道:“这里可有熟肉?” 小二点头嗯了一下。 “客官想来点什么?” 水魅一屁股坐上长木凳,单腿搭在板凳上,“有啥上啥,热乎的就行,若是有什么蘸料,也端来一些。” 叶洛和池阳真人侧一下长板凳,两人坐在一条上并列。 水魅斜着身子霸占了一条。 片刻之后,小二端上一盘牛肉,一盘猪肘,一盘鸡块,热气腾腾。水魅不顾二人吃与不吃,一把抓起筷子,夹了几口牛肉,囫囵着咽了下去。伸手抓起一根猪肘,大口啃起来。 叶洛看他吃样,笑着夹了一块牛肉。 吃完后,水魅抹把嘴,舒畅地喊道:“小二,过来,爷爷有事请教!” 小二并没有介意,拿着一块白抹布跑过来。 叶洛也摸了摸口袋,还剩一颗碎银子,掏出来递到小二手上,小二跑去柜台,找了三枚铜板放在桌上。 “客官,找你三文钱!”小二指着铜板说道。 “小二,而今坐镇西鹤楼的还是大剑仙李青莲么?” 小二拱手礼貌道:“大剑仙李青莲败给太甲湖的东方信,后来者居上,换了东方剑仙镇守。” 水魅大惊,疑问道:“区区一个太甲湖,能挑落李青莲?” 小二惋惜道:“相传,当年龙城大帝一死,难抗妖族大军压境,大剑仙李青莲离开西鹤楼,一人一剑,横扫千军,驱逐妖族躲回巉陀江后。同时,自身也受了些剑伤,尤其是那招剑破天南,自噬了自身气机。回到西鹤楼后,与太甲湖东方信对剑,折了巨霄剑,败给你东方信。自此,东方信自称天下第一,大剑仙只能落个第二的名号,离了西鹤楼。” 水魅拍案怒道:“娘的,这东方小儿不厚道,明知李剑神有伤,还乘人之危,夺得西鹤楼的剑仙名号,定然为太甲湖捞了不少好处。” 小二哀叹了一声,“西鹤楼的死规矩,一贯如此唉!” 水魅踢开木凳,伸手向外一指。 “走,登西鹤楼!” 西鹤楼与街市隔开,街东头热闹熙攘,街西头威严森森。 到了墙门外,三十个挎剑武夫肃穆而立,拦下三人,检查了一番后放行。 进入墙内,还不能直接登上西鹤楼,欲要登楼修炼,还需要闯三关,攒够三枚水火印才有登楼资格。 不过这些对与三人而言,就是浪费时间,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三人都过了三关,攒了九枚水火印。 西鹤楼九层之高,镇楼剑仙独守最后一层,其余八层由其余八位弟子镇守。 若是剑气通神,就有机缘登顶修炼,寒来暑往,来此的千百剑修,登顶的也是屈指可数。要论九层楼顶的益处,那就是武技秘法更上一层楼。 楼底剑修场,金锣高挂,响鼓雷雷。 执簿的武官喊着剑修的名字,一个个举手出列。 池阳真人,叶洛和水魅连在一处。 第一个喊到的是池阳真人。 一群人看到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个是叶洛,众人没什么反应。 喊到第三个时,武官愣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喊道:“龙……龙阳!” 台下众人一齐惊讶,盯看过来。 水魅没有理会,并排着站过去。 后面接着点了数十个,一共七十二人,前十八人方有机会登楼修炼,其余的剑修只能等下月的机会,与下一波前来的剑修竞争。 三轮对战,淘汰五十四人。 第八十六章 三千书卷图 素袍剑修一脸严肃道:“聚在西鹤楼,是为破镜修剑而来,此地有此地的规矩,按规矩办事,各显本事即可。不要多讲废话,自古至今,每位剑修者都需观碑,至于悟了几成,那是你们的事了。” 剩余的十七位剑修点了点头,道理的确如此,罡力气机,全在于心诀要领,剑术技艺,全在于走剑出招,如字字落笔,轻重相像于内功,字体相像于外功,悟得这种万物相通之理,对于破镜升品而言,大有裨益。 素袍剑修吩咐二楼的镇楼弟子,开始布阵。 十七位剑修登上二楼时,地上铺满三千书卷,金光泛彩。 素袍剑修指了指地面,饶有兴致地讲道:“这是三千书卷图,是个修炼的绝佳机会。进入其中,一时相当于三月,四时即是一年光景。你们若是心明澄澈,九个时辰后,就有破境的机会。” 二楼的镇楼剑修扬手一挥,无数金丝小字开始飘动,明明灭灭。 “各位入阵!九个时辰后,三千书卷图自会消失,你们就会出阵。” 叶洛看了一眼池阳真人和水魅,池阳真人面露喜色,显得十分急迫。水魅一脸悠闲,抓着衣襟,斜望着正前的镇楼剑修,目光如炬。 池阳真人望见叶洛,示意点了一下头。心里暗道,这道家仙人果然是慧眼识珠,龙虎之气,射杀嘲风,再到葫芦地寻得龙城印,登临山海城,一路下来,足见这小子修剑的气运和资质不凡,跟着他,才算是了结了多年的夙愿,登临山海城修剑破境,一路结伴照顾,也算是没白瞎功夫。 十七人进入阵中,散落八方。 叶洛被抛在在一处雪原之上,茫茫天地,如同米粟渺小,想起那夜在古庙时的饥寒交迫,心头一酸。 一人一剑,立在雪地正中。 形单只影,望着天地浑然一体。 风似乎比刚才更急,雪也开始慢慢飘落。 少年扯紧衣袖,大步朝前走去。当务之急,得找个躲避风雪的场所,不然要被这风雪吞没了。 上了眼前的山岗,涯底是一处陷地的冰湖,古怪的是,冰面上一片雪花不积,冰面如明镜,透视湖底。 “这么邪乎?”少年闷闷道。 叶洛立即御风而下,落在涯底的石矶上。向后背山涯上一望,山涯正中有一处悬空的洞穴,他思索一刻,风雪急,也没弄清湖中底细,先入山穴,观察一下动向再动。三千书卷图毕竟是神奇秘镜,一定藏有诸多玄机,且不要因为莽撞入了陷阱,葬送了这次破境升品的机会。 少年转身一踢脚,又上一块石壁,大约五步,他就站在了洞口,一股风莫名吹出,衣袂飘飘,仿佛羽化登仙的情境。 他朝里慢走,手压着龙渊剑柄,以防出现什么危险。脚踏进一步,洞里立即传出一声回响,整得他脑弦紧绷,不敢懈怠半分。 走了大约五十步,一道明火突然冲出。 出剑,却被那个东西闪了过去。细一看,原来是小鲛仔醒了,跑出袋囊开始玩闹,搞得虚惊一场。 第八十七章 睡去一整个冬天 叶洛刚要伸手去取,突然间两道水瀑飞溅,他一用力,单手抓起那本书卷秘籍向上飞起。 脚下扑来一条虬龙巨蟒,粉嫩的口腔张得跟个簸箕似的,毒牙倒悬,若是一口扎入心肺,非得戳出个窟窿不可。 虬龙巨蟒仰头撕咬,叶洛借势踩在它的脑门上,飞到冰面上,瞥一眼手上捏的书卷秘籍,无名无字,不知是什么鬼东西。他扯开衣领,塞进在胸前护住。 虬龙巨蟒腾空而起,支撑着半截腰身吐着分岔的血红舌头攻击而来,侧头左摇右晃。叶洛抄起龙渊,抡出一团剑花,剑气所到之处,剑意横冲,紫气融入躯体,果真不凡,操控罡力气机,顿觉身体的劲力陡升一截。 少年横剑在手,咬牙笑了笑。 “正好,拿着畜生喂剑,破了三品境界!” 叶洛一个弯腰屈步,弹身飞到虚空,周围的云层开始翻滚,激荡着一道道的罡风,衣袖呼呼飘起,猎猎作响。向下挑去,虬龙巨蟒摆来一根巨尾,犹如扬天巨鞭抽来。向上一蹿,叶洛躲开,借着它回摆长尾的间隙,一剑贴在鳞甲皮上下削。 龙渊锋利,凝罡还是未能划破它的皮层,由此看来,这畜生长着一身鳞甲护胄。 叶洛只得另想办法。 虬龙巨蟒冲天而下,一头扎破冰面,叶洛连跳几个身段,躲开这一击,如镜冰面开始破碎,湖水上泛。 少年无奈,腾空御风,踩着石矶向上,斜握古剑跳在雪原上。 虬龙巨蟒穷追不舍,撞碎一道道耸立的石矶,爬上雪原,传来沙沙地响音。光滑的雪白下腹与冰雪融为一体。 虬龙巨蟒飞盾,雪地里出现一道长长的雪痕。 叶洛感觉后背有一丝响动,刹那间,巨口已经拦腰吞来。他扭腰一个翻转,双脚在浮空踢出,把虬龙巨蟒的雪白下颚磨破一层皮,丝开始集聚,泛出紫青。他脑子一转,这畜生的雪白下体就是破绽,一个弓步飞出,剑尖的罡力蓄满,身体的气府大开,傲立青云之上。 虬龙巨蟒不耐其烦,眼光一闪,朝他的脖颈上咬来。 叶洛丢出龙渊,一个转身飞脚,剑意森寒,剑气开阖间扫出千里,一剑破膛而入,浓血从悬空撒下,染成一片血泥。 虬龙巨蟒亦从半空中摔下,跟皮球一般,肚皮收缩震颤了几下。 叶洛接住飞剑飘然落地,呼了一口气。 血泥死蟒,料峭寒风,少年收剑入鞘,平放古剑,坐在剑鞘之上,拿出那本无字无名的书卷秘籍,翻页一看,全是一片空白。 在这寒风中,他感觉到了一丝失望与悲凉,热血都开始降温。 少年把书扔放在一边,倒头看着沉沉的天色,大雪似乎又要来临。闭上眼睛,躺在雪地里,虽是有些冷,但也难得有时间放空一切,缓缓疲劳。 睁开眼睛坐起,一旁的雪地里只剩下了一大片血泥和一道扭扭曲曲的痕迹,虬龙巨蟒不翼而飞,叶洛惊诧自问道:“死了还能活过来?” 他侧眼看了看沾有雪沫的书页,竟然亮着几行赤红大字。 叶洛连忙出手捧起,那一串串赤红大字仿若血色珍珠,飞上天穹,拉下一片血红色天幕,字字虽小,玲珑夺目。 “气府开,发于根,顺于中,达于梢。前俯后仰,身如弓弩,聚气成力,催如山崩......” 叶洛盘膝而坐,顺着要诀起手,演了一遍技法,身轻如尘,出手即可出神入化,拳来指握,拳握指放,完全与气府罡力汇通,酝酿出一股洪荒巨力在腹中激荡。 他弹起身,举着双臂,朝天一吼,体内的罡气才稍稍平稳了些。 风雪又落了起来,还是躲回山洞,安心修习一下这些技法要诀,把体内的经脉气府打理妥当,以防受到外功的中伤。 三千书卷图中,好似没有昼夜,但能看到白日泛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叶洛调息完毕之后,感觉身体舒畅了些,但还是难抵双眼打颤,朦胧眯合,靠在石头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探出洞口,冰雪融化,万木逢春,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映入眼帘,难道这一觉,睡了一整个冬天? 叶洛注视着远方,喟然长叹,失落与惋惜夹杂而生。 “唉,这觉能睡一整个冬!”他的口气很坚决,望着手上的剑,踏出一步。 “哐!” 眼前景象已是西鹤楼的雕窗门栏,脚下木质地板红棕发亮。十七人都出了三千书卷图,他是最后一个出图的。 素袍剑修点头扫了两眼,欣然道:“入图可有收获?” 众人一齐点头,叶洛凑到水魅跟前,悄悄问道:“老鬼,你去了什么地方,有发现什么诡异云谲的事没?” 水魅刚要回他,却被素袍剑修瞪了两眼。他心里一股怒火,气得呼了一口粗气,瞪了一眼作为回敬。 叶洛轻轻挑了一下眉,让老鬼消消气,别往心里去,水魅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脸色渐渐回转正常。 素袍剑修喊来青栾和黄蝎站到跟前,呼道:“你们听着,接下来是罡力对局,你们需以一敌二,方能登上三楼,去三楼学习更高境界的武技和心诀,道理很简单,越往高处,越是困难,奖励也随之越大。登临九层,还可以与剑仙东方师父论剑,得授指点。” 第八十八章 太甲湖东方信 水魅见池阳真人过关上了三楼,心里有了点情绪,一路同来,不能遭了那老头的笑话,丢了颜面。一步跨上前去,与青栾和黄蝎两人开始对局。 水魅性子粗糙,出手奔放,喂拳姿势极其夸张,破绽十分显露,一拳送过去,被青栾和黄蝎逮到破绽的间隙,一拳砸在水魅的手臂上,疼得厉害。 水魅连抽拳臂,退出半个身段,心里暗暗骂道:“俩小崽子,逮着爷爷的破绽出招,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 一招手若惊鸿舞斜侧而入,打断两人合力,同时,暗中催出罡力,直接迸发出一团沉猛的气机冲开一道口子,两人还没立稳脚跟,被水魅扑前一步,一个下压身,两臂张开一推,两个人瞬间跌倒,捂住胸口,方才这股罡力实在太猛,这老头儿不知藏了多少功力。 青栾,黄蝎受了创伤,素袍剑修移步上前道:“龙阳过关!下一位叶洛,由我来守关!” 素袍剑修昂首挺胸,负手而立。 叶洛拜拳请礼,以示敬重。 素袍剑修瞧了叶洛许久,迟迟不出招式,冷淡道:“出招吧,别耽误后面的剑修士考核。” 叶洛双手合实,抱在腹前,一个右手抽出,带出一臂纯白罡气,左手再起势,双臂一同发力,一个侧跨步,让体内气机顺畅流转,气府开阖井然有序,罡力由丹田处迸发,身躯乍然一震,一股旋转的罡力在翻掌的一瞬间激射而出。 素袍剑修眉眼一睁,慌忙蓄力来挡,两股罡力相碰,震得四周的剑修向后一退,稳下脚步,袍衫带起了一股风气,鼓了起来。 一众剑修“啊”得一惊,没想到少年竟然如此强悍霸道,境界品级不下于中乘境三品。 “中乘三品!”一个束冠的剑修惊愕失色道。 素袍剑修鼓足罡力弹开,脚下发力稳住,大声道:“你可以通关了,直接去八楼修炼!” 叶洛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不是九楼呢?” 素袍剑修冷笑道:“西鹤楼的剑仙也不是面团泥人儿,就凭你现在的功力,要登九楼,简直是痴人说梦。当年五方天下的剑祖风扬清,算是勉强够格。你难道比他还强?不过年少有梦也是好事,若是真要试试也无妨,登楼试试太甲湖剑仙的功力,希望你能走运。” 叶洛悠悠轻笑道:“不远千里登楼,为的就是破境升品,千难万险都挺过去了,不试试怎么甘心!” 叶洛直接登上九楼,被一阵强劲的罡力冲退,歪着身子扶住楼栏靠定。 东方信扶须走近几步,不屑道:“太甲湖东方信镇楼,真要试试?” “嗯!”叶洛自信地点点头。 第八十九章 破境 水魅和池阳道人还未登楼试探。 水魅是个爽快人儿,大声说道:“你们俩小孙儿都败下阵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收手打住,在这八楼练练气魄,再学几招就罢了。虽然凭我本事斗不过太甲湖剑仙,但不屑于他,我的心里,只敬佩大剑仙李青莲,一招剑破天南横扫八千兵甲,无论剑气剑意,无人可匹。” 池阳真人巡视一眼地上惨败的荻人,未再答话,走了两步,找了本经箓牒本盘坐下来,闭目修炼起来。 水魅扫了一眼,点头露笑。 叶洛听到李剑神的一招剑破天南可破千甲,心间震撼,却也未谋面,不相识,一想就惆怅啊! “老鬼,你可曾见过李剑神?” “当年我登西鹤楼时,就是李青莲镇楼,我也是一口气登上八楼,败在李剑神手下。” “你是领教了剑破天南么?”叶洛揉着手腕问道。 “没有,当年李剑神仅用了三成功力就打败了我,毫无压力,无需挥出最后招式。” 然后叶洛身体瞬间僵硬,咬唇无话。 “五百年了,气府掘得不深,罡力也无增强,一遭葫芦地又耗去气机,现在连个太甲湖的臭剑仙都打不过。” 叶洛轻咳了两声,轻轻道:“老鬼,小声些,楼板不隔音。” “怕你娘个鬼,爷爷我从来不会趁人之危,也鄙视这种行迹。不管是哪方的狗屁剑仙,都不放在眼里。” 叶洛苦笑。 一旁的荻人晃着身子走过来,盘腿坐下,左手捏指,右手捏指,做一莲花手姿势,疏通体内罡气,脸色也渐渐好转。 水魅踱了两步,斜靠在墙壁上,提了一下裤管,悠闲说道:“坐下来修练吧,登上西鹤楼,为的就是破镜升品,毋再耽搁时辰。” 叶洛点头转身,又在书阁中寻找适合的书卷,以助破镜出楼,去南疆对抗妖族,获得历练。 他抽出一本《斗牛箓牒》,翻了两页,循着心决试探了两下,对自己的罡力与控火之术有奇效,便盘坐下来,用指间罡力操控,翻起书页,把整个箓牒的心决熟络一遍,然后再进行精细修炼。 盘坐半个时辰后,他便呼出一口粗气,接着再来,不知修炼了几遍,罡力与控火之术完全融合,可以瞬间凝出火瀑,也能瞬间唤出白虹罡力。 翻到箓牒最后一页,莫名出现一张剑谱图,身法隐藏在云雾之中,只有几个简单变换的挥斩姿势,叶洛起身拔出龙渊比划,没能弄清头绪,剑技术法,若是做不到连贯自如,又怎么称得上剑术奇招呢。他再一想,能在箓牒后页添张剑谱,想必也不是画蛇添足之功,一定藏有玄机,只是自己暂时愚钝,顿悟不到其中奥妙。 他捧起箓牒走到水魅跟前,递上前去问道:“老鬼,你能看懂否?” 水魅单手捏着瞅了两眼,皱着眉,咂咂嘴道:“废品,这剑谱就一废品,哪有剑谱只露个胳膊肘的,估计是做图的人胡乱潦画了几笔,画团云雾遮起来,显得神秘些。初看时可能有点诡异感,细细看来,跟五岁小孩抓泥巴一个模样。” 水魅说完后把箓牒塞到他的怀里,嫌弃一眼歪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把劲使在正道上,所谓正道,就是平常大道,不是这种花里胡哨,云里雾里的东西,你仔细想想,你想成为拳术大家,就要喂拳成千上万次,你想精通剑术,就要循着常法,练剑数百遍。天赋异禀的,花的功夫少些,天赋不济的,花的功夫多些,研究这种弯弯绕绕,没有章法头绪的,费脑仁不说,还容易走上歧途。” 叶洛合上箓牒,但脑中思绪还停留在那几个云里雾里的剑招上。 三人盘坐在书阁中修炼罡力,水魅则一会靠在墙壁上,一会坐在木栏上,倒拿书卷,看起来心浮气躁,完全一副游手好闲的姿态。 五日后,八楼的书卷箓牒已经翻遍,自身的罡力冲涨一大截,浑身有力。 西鹤楼上剑气充盈,加之走剑武籍,随随便便就领悟招式,可气府开掘颇为费力,掘得越深,潜质越大,罡力也随之越强。叶洛凝神贯通血脉,疏松穴口,体内的罡力自然游梭。 陡然,他感觉罡力化为乌有,进了一片海洋,难以聚集。 叶洛拧着眉心,双手贴上膝盖,开始沉息入丹田,气息刚刚聚沉,又被气海吞噬。 倏然,龙城印中闪出一道虹光,直接穿腹进入他的体内,气海中开始翻涌奔腾,一股难以压制的罡力缓缓沉淀,好似攀附在一个东西上,越积越强。 他的身体感觉控制不了,罡力膨胀,仿是撕裂身体一般。 “啊……” 叶洛仰天长啸,双臂舒展,一股震荡的罡力飞出,碰撞周身气息,使整个楼层微微一晃。 三人立定惊望,水魅伸头一顾,笑问道:“破境了?” 叶洛望了望全身,握住双拳道,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破境了,但身体是更有劲了。 楼梯口突然走下一个人影。 太甲湖剑仙东方信立在书阁外。 “年纪轻轻,的确不易。” 东方信闪步刺出一剑,叶洛听音辨出方位,一个隐侧滑步,拔出龙渊。 东方信嘿然笑道:“够快!” 叶洛架住剑刃,接住剑仙一剑。脚下发力,剑刃两颤,以抽剑断水之势强压剑仙青锋,双剑巧妙一削侧,滑过剑刃。再送一剑,剑身上罡力倾注,白虹如冷月寒光,旋即扫斩。 “咣咣……” 连响数声。 两人已经斗了三十多个回合。 最后一剑。 剑刃嵘臻化境,卷出一圈剑花,翻身破空而下,剑仙对剑,两把剑刃对着剑尖,一人悬在虚空,一人斜步蹬力。 相持了半刻,两人收剑入鞘。 东方信点头提剑,欣然道:“当初与我战成平局的,只有五方天下的剑祖风扬清,你勉强能在剑术上与他平齐,至于气府罡力的浑厚,还差一大截。话又说回来,短短五日,你便破境,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位天纵奇才。” 叶洛惊喜问道:“我破境了?晋升大乘了?” 东方信摇手说道:“不,现在还不是大乘境界!” 第九十章 飞剑 叶洛面色沉下来,问是何道理。 剑仙东方信负手握剑,扶须道:“中乘境五品已是常人无法修炼到的境地,你如此年轻,短短五日就能突破上升两个品阶,当属怪才。若是你要突破大乘境界,还需磨炼,寻找个机缘,须臾之间就能破境御剑,成为小剑仙。行百步而半九十,若是你没能破镜,也存在跌境的可能,回到中乘三品的境界。世人皆叹西鹤楼是个修炼的洞天府地,实际上是凝神聚罡快速罢了。” 叶洛仰了一下头,合上目瞳又轻轻低下,撇撇嘴说道:“能有突破,晚辈也是知足,只是稍稍有些遗憾,越往后几日修炼,收效甚微。” 剑仙转身笑眯眯道:“剑修之路,要想达到登峰造极,开宗立派的境界,还是漫漫长途。修行,就是一场沽酒言欢,快意洒脱的江湖事。” 水魅靠着书阁木栏冷哼一声。 “谁教这江湖就是一句胡话呢,可笑之极!” 东方信侧头望着龙阳道:“江湖有江湖的美妙之处,胡话只是星海一隅,不妨碍漫天星辉。” “哼哼哼.....”水魅抖着肩膀连笑几声。 “沽酒言欢,快意洒脱,我只认大剑仙李青莲,区区一个太甲湖的小剑仙也能登上镇楼的主儿!” 东方信翻了一个白眼,呵呵笑道:“那是西鹤楼的规矩,我东方信赢得也是光明正大。” “好一个光明正大,若是李剑神大战妖族没有负伤,也没你们太甲湖屁事。” 东方信转身走前两步,咬牙道:“规矩就是规矩,李剑神出走西鹤楼,镇楼之人,当属我太甲湖。” “你有你的满口道义,我秉持我的看法,又有何妨?儒教圣人都没能让五方天下的人众口说一,何况区区一个太甲湖呢!放在整个山海城,也无非是一个弹丸之地,难不成可以号令群雄,主宰江湖么?” 东方信声色俱变,瞪了两眼后视而不见,登上九楼。而后,端下一个红木剑匣,递在叶洛手中。 不知剑匣中何物,剑仙起手让叶洛打开。 一把白虹剑? 叶洛伸手捏在剑柄上一窥,原来是一道剑气,化成一柄剑影。 “前辈,这是何意?” 东方信凝神拢袖道:“此剑乃是集西鹤楼的天地灵气造就,我取名为太甲飞剑,现赠予你修炼。” 叶洛心头一紧,“前辈,不可!你的飞剑,你留存自用便是!” “我知你气府已开,需要深掘,这把飞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等鲛鱼神物与气海融通,这把飞剑便可助你破境飞仙,御剑凌空,这便是我一直所讲得机缘。” 叶洛张大眼睛惊问道:“你能感受到小鲛仔的灵气?” “此等神兽,再以龙气滋养,能促成天地间的大造化!飞剑由你收下,权当战成平局的馈赠,你们依旧还是不能登临九楼,这是规矩。” 叶洛轻轻拂了一下飞剑飞,点头嗯了一声,蜷指握着飞剑忙不迭问道:“前辈,这飞剑如何控制?” “你用你的剑气引导,我助你把飞剑藏入气海。” 叶洛闭目拔剑,使龙渊闪出一道剑气,裹住飞剑,悬在半空。东方信翻手一转,一柄飞剑正对他的眉心,化成一道清气钻进眉穴。 飞剑入了气海,各种气机窜动,心火旺烧,肝胆微微一颤,口中捻诀,手上曲指,青筋稍稍现出脉络,他收腹一掂,罡气向上一提,一股温润暖流游梭全身,瞬间舒坦。 叶洛起身转掌为拳,露出强劲肌骨,控制念力,飞剑飞出气海,悬在众人面前。 东方信觉得得意自在,露齿轻笑。 水魅扑上前来喝道:“小子,这飞剑我们得收,道谢就大可免了,他们太甲湖的剑仙,不出十个年头,又能造出一把飞剑来!” “十年?这么久?” 水魅朝他的后脑勺扇去一巴掌。 “你以为是生娃产仔吗,十月怀胎,一年一个矬头娃娃,造一柄飞剑,十年算是时日较短的了!” 剑仙哈哈大笑,转瞬就没了人影。 池阳真人和那个荻人望了两眼,荻人继续盘膝坐下,接着修炼。池阳前辈走过来说道:“等我们回了卧龙山,我拿桃木剑跟你比试一番,试试剑锋。” 叶洛心中窃喜,与老道挑刺木剑,实乃一件快事,向老道狐笑道:“还望前辈指点!” 池阳真人眨了眨眼,负背双手。大浪淘沙,换旧出新,老一辈的江湖也就这么点奔头。来此修炼,虽日进不及盈寸,但也知足。 随后叶洛和众人修炼了十日,总计半月有亏,但一时半刻,也不必精打细算。 第二日,日上三竿出头,十七人走出西鹤楼,剑仙凌空御剑,下楼相送。问及水魅,池阳真人,都有升品进阶,水魅最是差劲,勉强升了一品,池阳前辈一心一意,苦心修炼,破了中乘四品的境界。 出了西鹤楼的院门,水魅极为悠闲,与那荻人也算是相处数日,就碰面说了两句。 那荻人单臂搂着胸口,邀请三人去西荻做客,赏赏风情。 叶洛随便应和了几句,跟着水魅又进了那家饭馆,上次的炖肉美餐再来一套,加上三坛子特色春烧酒,喝酒吃肉,怡然神爽。 酒足饭饱之后,身上没有分文,最是尴尬,叶洛挠挠头,愁眉不展,这老鬼只惦记着吃喝,全然不顾他人难处。囊中没有铜板碎银,难不成要死皮赖脸赖账? 叶洛捏着一双筷子放在嘴边,慢慢拖着,看两人如何结账。 水魅起身拍拍桌头,大喊道:“小子,陶钱结账,拿个筷子好吃么?” 叶洛一脸尴尬,摊摊手道:“老鬼,没钱了!” “没钱?” 水魅凝神愣了一会,叫来小二道:“小娃娃,我们今日没了银钱,你看这顿饭能不能免了,赠我们白吃?” 小二为难,搓着毛巾道:“几位客官,这......这个事我作不了主,你问掌柜的。” 水魅转头喝道:“掌柜的,掌柜的,过来一下。” 掌柜听见呼喊,立即放下手中账薄,走到三人跟前,半屈身低头问道:“客官,何事?” “今日没了银钱,这顿饭还是赊账罢。” 掌柜看着盘碟,并未立即回话。 “赊账,记龙瀛账上,到时候派人给你送过来!” 掌柜惊了心神,吞吞吐吐。 “龙皇龙瀛?” 老魅见他惊诧,一掌拍在肩头上笑道:“你慌个屁呀,就一个龙瀛,把你吓成这个鸟样!” 掌柜恢复心神,摆手作揖道:“并不是惧怕,而是敬畏,龙族守护山海城千载春秋,与老剑仙一样,威震妖族,何等霸气。我们这些小本买卖,也只有在清平盛世才能赚点安心钱。既然你们是龙瀛的朋友,也不必赊账,这顿我请。” 掌柜扭头吩咐小二再拿三壶陈年春烧酒,以慰行途风尘。 第九十一章 一壶茶 从大漠回来,蓉儿去了趟幽州魏府,陈说了一番情况,看了看小靖羡。 回到府上,楚烟白知道了儿子的情况,把蓉儿招到跟前,问了哥哥的情况,也摸摸女儿的青丝发梢,安慰了一下。 府上来了两个江湖道上的朋友,这几日内,爹爹都是忙于配药和煎药,帮忙诊治。 楚蓉儿白天时去药铺帮帮忙,晚上修炼一下剑术,把灵禅和尚教授的心诀术法练得熟稔,澄霜所凝的剑气清纯柔韧。 闲下来之后,她就会爬在窗前的桌案上,脑瓜子磕在桌面上,望着圆月愣愣发呆,摘下脖子上的七彩鲛珠项链,放在手心注视。 “唉!那时还是草色枯黄,大河冰封,一转眼,这院子里的梧桐都已经浓绿成荫了。” 脑中闪出一幕画面,如风一般奔跑,撞进他的怀里。 “嘿嘿,那时候......”楚蓉儿轻轻笑道。 令狐府内,锦云梳洗过后,脱了外层的裙襦,躺在床上望着垂帘,静静等了一个时辰,望着摇摇晃晃的烛焰,闭上双眼,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夜,令狐沅又没进屋上榻。 三日后,官道上奔来一群骑马官兵,朝令狐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楚蓉儿出了府门,去镇上的茶馆听听说书人的江湖。 一人,一桌,一抚尺。 一椅,一壶,一折扇。 说书人倒上一杯腾气热茶,吖一口,搓开折扇,拍响抚尺木,开始进入正题。 话说当年五方天下,泰儒洲的儒圣登乾元山悟得大道,刻下书文,道说修身齐家平国治天下的大学问,教化天下,让鳏寡孤独受疾者皆能所养,仁义礼天下之士,厚儒治天下之民...... 楚蓉儿听得正酣,在座上拍手鼓掌,一群黑衣人捏刀冲出茶楼的小阁,朝她扑过来。 她旋即按下桌上澄霜一挑,捏在手中,破窗而出,落在街道之上。茶楼中闲人看客众多,一旦刀剑开拔,都是头落血溅的场面,伤及无辜。 一群毛贼,何惧! 一把剑,足够! 楚蓉儿绕过一条巷道,尽快向楚府的方向靠去。 “哗.....” 一处偏楼的楼角处飞来一张破网,她一点步飞上楼壁,躲开那张破网。 夜月下,一群晃动的人影从前面巷道中赶来,围追堵截。 一群黑衣人围过来,楚蓉儿竖剑攥在手中,剑尖划地地上的青砖路噌噌响。 “哪里来的毛贼?”楚蓉儿怒喝道。 “兄弟们,上!” 一群黑衣人猛地点头,抡转刀鞘,亮出刀锋,冲出一步,狠狠地朝她砍来。 楚蓉儿双手握剑,一剑架住五人刀刃,侧下扬剑,一剑划破五人胸前黑衣。 “该死,竟然穿着软甲!”楚蓉儿心里嗔骂一声,右脚发力,一个飞跨,踢翻一个黑衣人。 三个带头的黑衣人变换方位,从斜侧出刺出三道刀影,周围扬起一阵沙尘,刀光剑影,一股肃杀之气充荡整个楼巷。 楚蓉儿驱使体内罡力卷上澄霜,一个搓剑招式,架刀一送,平刀正好扫在另一个贼人的咽喉上,血潸潸流下,使黑衣墨色更深。 十个黑衣人围杀,她抽刺两剑,给脖颈划了两道口子,落到胸腹上的剑刃只割破了外衣,黑衣人又起刀砍下。 杀气腾腾,卷入一场乱战。 这样耗下去,罡力受损,体力不支,楚蓉儿转身挥出一道劈天剑气,剑意扫向四方,强压而去。 这帮畜生竟然也是武夫剑修,挡住了数百道卷地剑芒。 大事不妙,楚蓉儿飞出澄霜刺穿三人颈喉,一剑串三。 隐身闪出,喂出一拳,一股旋涡罡风冲散黑衣人的包围,拿住澄霜,蹿身飞到墙角,跳出包围。 猛地,数支弩箭飞射而至,她用剑挡了数十支,但有一支划破她的上臂,开始隐隐作痛。 扬剑欲要劈出剑气,背后一刀黑影,补了一弩,一刀强压头顶。 楚蓉儿弓步跪在地上,刀刃在她的眉前射出白芒。 数十把刀架在脖子上。 那黑衣人仰头奸笑。 “给我绑了,去讨赏银。” 第九十二章 坐收渔利 蓉儿被带到青州城外的一处茅草屋内,被一把推倒在地上,摘下黑色头罩,总算是见了点光。 一个黑衣人拜刀禀道:“掌司大人有命,严加看管,若是被楚家的妮子逃了,王爷追查下来,就自行了断罢了。” 乌骓骏马喘着鼻息,又听得哒哒马蹄声悠扬远去。 “哥几个打起精神,且不可疏忽大意,等候王爷命令。” “是,骁卫长官。” 领头的那个军官左手捏刀,在楚蓉儿的身边转了几个来回,奸笑道:“没想到一个小妮子,竟然内力深厚,功夫不一般嘛!” 楚蓉儿挣着绳索怒喊道:“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那个军官侧了一下步,站定。 挑起刀鞘抬起她的下巴咳咳道:“小妮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至于为何抓你,我们也不清楚。至于什么人,想必过几个时辰,你自会知道。” “呸,一群走狗,看你们的嚣张劲,若不是用飞弩暗算我,想必你已经在黄泉路上呢!” “哈哈,可惜了,恐怕踏上黄泉路上的会是你。落在王爷的手中,定叫你生不如死。” 他移开刀鞘,手指在胸前一搓,“那竹荚套上手指头,银针戳进指头,再用小刀在你的脸上一刀一刀划,啊,啊,好疼啊!” 楚蓉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见他一直提到王爷,却也不知是哪个王爷! 魏荀和楚烟白赶到青州,官府的衙卫已经全城搜捕。楚府追寻的线索也断了,天涯茫茫,何处可寻? 楚烟白心急如焚,带兵去了茶楼,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循着打斗的痕迹,扈从找到了小姐的佩剑,递在他的眼前。 楚烟白摸着剑柄,眼眶里的泪花泛出,顺手把剑递在扈从手中,带回楚府。 大明宫内,渭帝下诏,下发圣令,举国搜寻楚府小姐。 魏政谢了皇恩,连夜到了楚府。 各个州县,连夜贴出皇令,衙卫仔细盘查各个出入官道。 寅时天黑,蓉儿被带到王府暗牢之中。 王府正堂内,唐淮安和令狐潜都端起热茶轻呡一口,放下茶杯。 “王爷,真是妙啊,一箭双雕,也解了我的心头大恨。” 唐淮安轻笑道:“小女锦云自幼丧了娘亲,哪里还受过这等气,大婚守着空闺,十天半月都只能一人入眠,何等屈辱!” “都是犬子的错!” “无妨,除掉那个楚府的丫头,沅儿定会回心转意。” “王爷,所言极是!”令狐潜起身弓腰作揖应道。 “呵呵,女人啊,终究是权利的牺牲品,一点也不虚假。” “王爷英明,此事惊动整个朝野,我们杀了楚蓉儿,嫁祸给徐崇焕,渭皇,徐崇焕相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幽州城中没有机会,只能另想万全之策,暗中押送楚蓉儿前往西岭郡,那里都是朝廷流放罪徒之地,比较混乱,又属于徐贼管辖,咔嚓一刀,就是一条人命,营中有我王府的死士,再一揭发,事就成了。” “王爷思虑周全,百无一漏!”令狐潜奉承道。 “哈哈,只等夜色深沉,我们便动手。” 唐王府的暗卫押着蓉儿绕小路赶往西岭郡。 四野之外,一片空荡,令狐沅已经派人前往楚府报信。 在这几日里,令狐沅总觉得爹爹不对劲,说话总是故意躲闪似的,今日听得蓉儿被掳的消息,觉得事出蹊跷,就悄悄赶往唐王府外盯梢,果不其然,夜色极深时,府上的暗卫有了动静。 单凭他自己的实力,尚不可从那些暗卫手中救人,贸然出击,只会打草惊蛇,报信给楚府,让官府出动,将会稳操胜券。 走到青石岭,衙卫,魏府,楚府的兵甲都赶到了石岭,令狐沅暗中撤回令狐府上。 数千骑兵追杀过去。 带头的黑衣暗卫命令手下死士拖住追来的官兵,自己骑马押人逃跑。 魏荀斜调马头,飞马扬鞭,纵马飞到石岭对坡,抄近道堵截。 “吁……” 对面扑来的暗卫派了两个随从开路,在马背上提起陌刀来砍。 魏荀飞出腰间长鞭,拦腰捆住其中一个,抽劲一拽,甩下马来,抬鞭上扬,正好撞在另一个暗卫的刀口上,扎透了胸背。 他捏鞭借力,腾空扑过去,一把利剑切上喉咙,呲溜一簇血花溅出。 那个领头暗卫已经逃出一段距离。 然后魏荀飞踏马背,追近,一鞭出去,捆住那贼腰身,那暗卫腾身一转,跳下马背,站定地上捏着陌刀。 楚蓉儿双腿用力,弹下马背,头摔在地上,一阵晕乎。 “想跑,门都没有,在本世子手下,就没逃出过几个毛贼!” “啊!” 那暗卫举着陌刀冲过来,魏荀左手甩出一鞭作为虚势,右手一剑挑喉刺去。 “咣!” 那贼人一刀架住,他抽出一剑,攻势伶俐,起承转合之间带着一股罡风,剑意稍稍逊色些,但比那暗卫占了上风。 楚蓉儿稍稍清醒了些,靠在石尖上使劲磨断绳索,解开束缚,揉了揉手肩,脚下御风,抓起一个石子飞出,一石子打在那贼的后脑勺,一阵鲜血冒出。 魏荀见贼站定不稳,一剑架在脖子前。 剑刃上使力质问道:“唐王府为何要绑蓉儿?” 那人乍然间口吐鲜血,咬舌自尽了。 “荀哥哥,你来了!”蓉儿拜手握拳道。 回到青石岭对坡下,数百的暗卫死尽,无一人存活。 蓉儿见了随后赶来的爹爹,泪眼婆娑。钻在怀里泣不成声,贴在爹爹的胸上哭道:“爹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蓉儿,我的乖女儿,你胡说啥呢,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哭,不哭,我们先回你魏伯伯府上。” 楚蓉儿抹干了眼泪,在躺着的死尸阵中查看了一周,没有发现一个活人。这群暗卫死士,和魔鬼一样,赴死十分爽快。 “爹爹,先回魏府。” 到了魏府,魏政已备好了宴席。看见蓉儿满脸土灰,跑过去抓起她的手臂道:“蓉儿,让魏伯伯好好瞧瞧,饿坏了吧,赶紧吃饭!” “嗯,魏伯伯!” 四人落座,紫杉又端来一个菜,陪同坐上席桌,一起吃饭。 第九十三章 危机 晚饭吃罢,大家才一起讨论被掳的事。 楚蓉儿心间愤懑,气得眼角又是泪水打转。 “我与那群贼人厮杀,被飞弩暗算,抓到一处茅草屋,之后摸着夜色,被带到了一处暗狱之中,我喊破了嗓子,也没人搭理,一个掌司称呼是奉王爷之命,想必与当今的渭国皇室有关。再后来被捆上马背,直到被荀哥哥救下。” 楚烟白抱住女儿搂在怀中,摸着她的青丝云鬓轻轻安慰道:“我的蓉儿安然无恙就好,此事牵扯不清,得需从长计议。” 魏政拍案而起,呼道:“蓉儿,此事我已禀明圣上,相信大理寺一定会彻查此事,给出一个交待。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此明目张胆地抓人,我们一定要多加提防。” 八王爷府上,唐淮安摔了茶盏,雷霆爆怒道:“传孙掌司来见!” 一个扈从拜剑退出正厅。 令狐潜躬身候在一旁,心里慌恐,小声道:“王爷,消消气,以后再找机会。” 孙掌司入了正厅,跪伏在地。 “孙掌司,是不是应该好好述职一番?” “王爷恕罪,卑职的错。这次押送,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才会让押送线路被官兵知道,被尽数全歼。” 唐淮安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抽出侧旁的长剑,“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一剑斩下,孙掌司的脖颈上一股血水冒出,孙掌司捂着刀口喘着气,瞳目爆睁。 “你……” 孙掌司跪着,一头磕在地板上。 “来人,拖出去喂狗!” 两个王府的扈从进门拖走尸体。 唐淮安右手拿起剑刃,拿了一块棉锦,轻轻擦拭,明晃晃的剑刃上能映出人影了,才收剑入鞘。 “令狐兄,你且先回府去,接下来的事本王来处理。” 死人不会说话! 唐淮安派人做掉了所有知道此事的军士,倘使渭皇严查出来,全部推脱在孙掌司身上,领个管束不严的监管之罪,死无对证,大理寺定然无可奈何。 第九十四章 雨中杀人 大船在激流中震荡,水夫们抛出锚头挂在渡口的栓柱上,慢慢稳住穿身,渐渐向码头上靠过去,系好缆绳,整个大船停在渡口泊位区间里。 伸缩木板搭在甲板上,船上的众人列队走下船只,秩序井然。 蛇枢的几个弟兄围过来,给楚蓉儿递来一把油布伞,以免暴雨倾盆,湿透她的衣裙。 一路踩在码头的木板栈道上,走过三五个短亭,终于赶到了沙白镇上。 移动几步,须臾之间。 楚蓉儿和几个蛇枢的随从一起进入一间客栈。 金字牌匾悬挂瓦甍在屋檐的门壁上方,四个大字气势磅礴,吞象骑龙。 “凭栏客栈”! 店家小二喜迎上前,收拾了伞具,招呼几位坐下,端来一壶姜茶倒在杯中,让他们喝一口,驱驱寒凉。 楚蓉儿随便招呼了几个菜,店家小二附和一声“好嘞”,跑去后橱安排。 她解下腰间澄霜搭在桌上,解下披风,拿到屋子中间的火炉前支架起来,晾干了以备往后披戴。 客房也提前收拾好了,这样的天气,若是持续几日,恐怕要在这里歇住下来。 晚饭吃过后,众人回屋,洗了腿脚,舒舒服服睡了一晚。 第二日,雨珠依旧急骤,整个凭栏客栈楼下的街道上水流哗哗。 天下间的事,就是如此巧合,出门遇雨,还是连绵不绝,搅腾数日。 楚蓉儿坐在楼上的观景窗阁前,右脚挑起澄霜,拿起沾酒的棉布一寸寸擦拭,嫩滑的脸颊映上剑刃,七彩鲛珠的链绳若隐若现。 往事回溯,遥想隆冬雪天,遇见叶洛时,他奄奄一息,扯着胸前的破漏衣衫,冻得颤颤巍巍,有些心碎。 猛然,楼下一阵喊叫,几个身披蓑衣,手拿长刀的人聚在一处,马蹄踏得水声噗通响动。 楚蓉儿推开窗户细望,那些人手上的长刀带有血迹,摇头指着对面的一排屋子,下令搜寻。 半柱香后,两个蓑衣人架着长刀,押着一个儒衫站在马前。 两个蓑衣人刀口往下按,让那白衣儒衫男子下跪。儒衫男子肩膀两抖,甩开两人,那两人气急败坏,抬脚向男子的小股上踢去,压着肩身下摁。 儒衫男子腰干带劲,挺立不跪。 马背上的蓑衣人见况,腾起身子,飞踢出一脚,那儒衫男子仰背跌倒在水中,前臂上的血滴浸在水中,染出一汪汪飘散的血水。 那两个蓑衣人跑上去抓起男子,一脚踹倒,跪在街道的水流中。 马背上的蓑衣人脚穿黑皮靴,走了两步,溅起一团水花,长刀挑起男子的下颚,开始逼问:“那个贱人呢,你藏哪呢?” 儒衫男子喷出一口血雾,用带水的长袖一抹,仰天长笑:“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江湖宗门的身份,可笑!” “快说,人在哪,大爷没工夫陪你夫子论道。”捏刀人手向前一用力,刀尖距离喉咙还有半寸。 “哼哼,人,我不知道,要杀要剐,动手便可,免得耽误我上路的时间,不能及时回来索命。” “你小子嘴还挺硬,信不信我撬开你的嘴,割了你的舌头?” 那男子咬咬牙,“你们这群江湖败类,又有何事干不出来!” 两个男子双指塞入他的鼻子,瞬间,儒衫男子疼痛难耐,流下泪水,张口哽咽。 “说,大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捏刀男子一脚踢翻儒衫男子,拿刀威逼。 儒衫男子单臂撑着整个身子,闭着眼睛,懒得再动言语。 领头的捏刀蓑衣人举起长刀,雨滴嗞地在刀刃上溅开。 落刀,陡地高处飞出一剑,挡住刀刃,把那蓑衣人弹退两步。 楚蓉儿两脚踢翻两个蓑衣人,一把扶起儒衫男子。翻一个白眼,大声责问道:“你们为何杀人?” 那捏刀蓑衣人举刀就来砍,朝她的天灵盖挥来,楚蓉儿甩袖溅起一簇水花,打在他的眼中,捏刀蓑衣人疼得捂住脸,抹了两把,才微微睁开。 “哪里来的野丫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蓉儿字正腔圆地讥讽道:“此事我管定了!” 蓑衣人变换刀势,削刀来袭,歪头吩咐几个下属一起团拥而上。 楚蓉儿扶那男子斜靠在旁边街道的石跟上,扬剑正立在瓢泼大雨中。 那群蓑衣人攻势汹汹,刀刃上还带有罡力,卷着一股水柱劈杀而来,楚蓉儿后背窜上一剑,架住五六把长刀,翻身一扫,割得蓑衣人草杆掉落,蓑衣破了一大块。为首的蓑衣客猛扑两步,腾空压来一股强杀刀气,被蓉儿点水闪开,躲过一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楚蓉儿使出鬼谷幽墓中削梅斩花的剑法,一个蛇灵游步,一剑戳死一个蓑衣人。 一众蓑衣人瞠目而惊,狂吼着带出一个刀势,直杀她的咽喉胸腔。楚蓉儿向后注力,脚尖点在水流上后撤而出。 “啪!” 楚蓉儿脚下一用力,脚势一转,一个弓步,横扫而出,攻刀的一群蓑衣人被斩断了半截肚皮,鲜血潺潺流下。 带头的那个蓑衣人眉头一皱,吩咐手下去杀儒衫男子,同时再起刀冲杀她。 楚蓉儿一个回旋步跃上檐头,一把刀鞘中凝入剑气,搓手一推,穿透两个举刀欲杀儒衫男子的蓑衣人,肩头捅出了两个小窟窿。 为首的那个蓑衣人吓得一愣,脱下手中刀刃,跪在地上哭声求饶。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楚蓉儿一声未吭,直接向那儒衫男子走去。 “滴答!” 水滴声溅出响声,后背感觉袭来一把长刀。 楚蓉儿仰头一个蝶舞步,一柄澄霜已经飞出。 “啪!” 长刀插在门板上,那个蓑衣人哐当倒在水中,楚蓉儿捡起长剑拖在腰下。 风吹雨斜,街道之上一片血泊,草蓑衣的枯黄色已经浸成血红色,横七竖八的尸体,远处摇头的马匹,着实惨烈。 几个蛇卫扑出门来,脸色凝重深沉。 楚蓉儿命令几人带着儒衫男子撤离,自己上了楼,拿上包裹,飞落在街道上尾随在蛇卫身后。 大雨滂沱,行路颇难,楚蓉儿也是一步不敢歇停,若是被那群蓑衣人背后的势力追杀过来,必定死伤惨重。 出了沙白镇的巷道,她们沿着郊外的草色小径前行,先找个落脚处,帮这个儒衫男子处理一下伤口,问清楚情况后再做打算。 赶了两个时辰,听着儒衫男子的指示,她们终于找到一处山洞。 楚蓉儿全身尽湿,还好穿得较厚,不然大露春光。 第九十五章 黄泥巷 山洞之中存有柴火,蛇卫扶着儒衫男子靠在旁落的石壁上,生起火苗。 楚蓉儿独自一人拿了包裹,穿过一个小侧洞,解下澄霜插在洞口。脱去身上衣物,连忙换上干净的襦裙,撩一下发丝,用玉簪重新别起,一头披肩乌丝湿漉漉的,如同沐浴更衣一般,衣带有些凌乱,露着前胸的凝脂雪肤,赛若云中仙子。 楚蓉儿穿整好裙衫,握起澄霜走到火堆旁边,把自己的衣物找了一根干棍挑在火旁。 儒衫男子摸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发痛。 楚蓉儿半蹲身子,扭转了一下胳膊,查验了一下他的深口,刀口入肉一寸,幸好没有伤及筋骨,她找了一点随身携带的消毒药丸,碾碎敷在伤口处,用衫布带包扎好。 儒衫男子忍着疼痛,举起双手作揖谢道:“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楚蓉儿起身挪了挪自己的衣服,浅笑道:“本姑娘路见不平,就是一个拔剑的功夫,不必言谢。” 儒衫男子苦笑道:“姑娘好胸襟,把生死看得如此云淡风轻。” 楚蓉儿回转一顾,拍手笑道:“也不尽然是,对付那些蓑衣狗贼,心中自是成竹在胸,不然,不仅要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会拉你垫背,立即去阎王爷那儿报道。” “姑娘可真会逗笑!” 楚蓉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你为什么被人追杀,貌似还不至你一人?” 儒衫男子唉叹一声。 “那些蓑衣人是九霄峰青岚宗的,我是秋水镇黄泥巷的。” 楚蓉儿摇摇手,“重点!” 儒衫男子单手撑了一下地面,靠得直挺一些,徐徐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婧祎妹妹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父母商议,等我入京登科后,给我们完婚。不巧,婧祎妹妹去镇上坊市买些脂粉时,被青岚宗的大弟子董四更瞧上,下马就是搂人,准备带回九霄峰去,我情急之下,拔剑救人,手下使多了劲力,斩了一个弟子的手臂,青岚宗誓要讨公道,强逼婧祎妹妹出嫁给董四更,派来一众弟子杀来黄泥巷,开始抢人,血洗苏府,我拼命护住婧祎逃脱,躲过一场死劫,可他们追着不放,一路追赶到了沙白镇。” 楚蓉儿呼出一口气,拧着眉头。 “王土之上,竟失法度!” 儒衫男子再接一声长叹。 “那你所说的婧祎妹妹呢?” “我为了引开他们,万般无奈,只得把她藏在一处茅厕中。” “那她现在是否安全?” 儒衫男子伸手捂着眼道:“听天由命了,若是大造化,幸而得生,若是福缘薄,只能做个阴阳故人。” 楚蓉儿坐下身来,凝望着火苗,开口道:“吉人自有天相,好人终有好报,你也勿要过分忧愁,等这淅沥骤雨过会,帮你去找回她。” “多谢姑娘,只恨我剑术差劲,落得如此狼狈,令人汗颜啊!” 第九十六章 桃花谷 楚蓉儿安慰秦轼几句,起身,望着小镇的天外,白云悠荡,最是清闲。 “秦公子,走吧,找其他的四位哥哥,希望他们有所收获。” 秦轼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嘟着下嘴皮吹了一口气。 “但愿吧!” 来到巷子末端的镇子大街上,两个蛇卫已经在那里候着,其余两位还未归来。 楚蓉儿走近,看着两人脸色,就知道没有找到线索,现在就期待剩余的两人,是否能有点消息。 片刻过后,两个蛇卫欣然归来,大声呼告:“楚姑娘,有线索了!” 秦轼一脸惊喜,扑上前拉住一人的手臂,“婧祎妹妹在哪里?” 一人回答道:“听巷子里的人言述,是见过一个脚戴铜铃的姑娘,不过被一群人带走了。” 秦轼瞬间黯然神伤,“什么人,不会是青岚宗吧!” “不是,应该是桃花谷的人!” “桃花谷,糟了,婧祎肯定被他们挟持了!” 楚蓉儿心头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这秦公子失态,也不讲清缘由,弄得自己稀里糊涂,心间也惶惶不安。 “秦公子,你莫急,万事且要沉住气,摸清底细,方可事半功倍,一促而成,若是慌张焦虑,反而乱了分寸,贻误时机。” 秦轼尴尬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路上细讲。” 楚蓉儿没有应声,直接抬腿随步,跟上前去。 秦轼歪头问询蛇卫老哥道:“婧祎妹妹是如何被带到桃花谷去的。” 蛇卫最后说道:“据说一个女子行在漫天大雨中,全身浸湿,跑进酒馆取暖,被桃花谷的少谷主遇了个正着,便带回谷中去,其他具体缘由,也不甚了解。” 秦轼捏了一下剑柄,低头望了望臂上的伤,沉息走了两步。 “楚姑娘,桃花谷乃是东毒黄子丘的城壑,这老毒物生性歹毒阴狠,江湖道上臭名昭著,什么缺德事都干,有传言道,老毒物和自家嫂嫂私通,生了少谷主,简直是无视纲常,败坏人伦。” “啊!如此恐怖?我还真未耳闻,这老毒物如此放肆,就没有江湖正派出面管束一番么!” 秦轼哼笑了一声。 “楚姑娘,江湖也就是一派一宗的江湖,各行其事,哪里还淌这趟浑水,再言,这老毒使得一手奇毒,哪个见他都是退避三舍,避而远之,至于于嫂嫂的私通之事,江湖人也就背地里议论,无人敢当面说教。话又讲回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也失身份。” 楚蓉儿切齿道,“这老毒物生性如此恶劣,那少谷主必定不是善类,老鼠生的儿子不打洞么?” 秦轼脚下闪出一步,加速前行。 楚蓉儿听后也是焦急,迅速赶路。 来到桃花谷前,穿行而过一条水溪,进入谷口,上顶浮着青云,雾气朦胧,缭绕盘旋。 这山高谷险,比祁山的更胜一筹。若是一人首关,很难破关入谷。 这桃花谷是别人的地盘,该如何是好。 若是硬闯,仅凭六人之力,恐怕要赔上性命。当下还未知苏婧祎的具体情况,与桃花谷公然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六人望着山峦斧割,溪涧畅流,一时毫无办法。 江湖规矩,来者是客! 楚蓉儿抬手指着那道谷口道:“既然世人皆称东毒黄子丘,那么,我便以西药楚医侯造访,他必定待见。” 蛇卫和秦轼竖起指头,夸她冰雪聪明。 第九十七章 面目可憎 那女子御剑飘在水上,清凌倒影,宛若采菱圣女,一身仙气,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楚蓉儿乘风徐徐落地,站在谷口等待,想必那女子进谷通禀去了,就候在溪畔前,剑口张开三寸,望着刀锋,默默无语。 秦轼双手蜷在一起,来来回回走动。 四个蛇卫则举目四望,赏山势巍峨,看着刚才对剑的岩壁,点头称赞楚姑娘的剑势磅礴,剑意通神。 一个蛇卫老哥拿起一枚石子,用力抛下水面,石子在水波中连跳五个跟头,坠沉入溪水中。 楚蓉儿也躬身拿起一枚,掌间的罡力还在,一攥手使出劲力。 “哗哗!” 石子在水面上弹了八个圈,荡漾开去。 “楚姑娘,叶洛是你什么人呐,朱掌柜都很重视你们?” 楚蓉儿望着水面泛开的波纹,静静说道:“故人!” 蛇卫见她冷淡回答,就没再多问。 言说之间,谷口的水面上飘来一舟,清风徐徐,扬袖如彩带,呼呼猎猎,那女子佩剑捏笛,站在船舷之上,遂而渐近。 船身靠到溪岸边,那女子老老实实说道:“上船!” 再无过多言语。 众人登上船舷,白裙女子一个腾升飞步,悬上半空,一脚侧踏而下。船头水线往上漫溢,整个船身一个掉转回头,激起一团浪花。 众人心里一惊,幸好晃荡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那女子立在船头,脚下蓄气开船,无需桨夫撑船,甚是奇妙。 进入桃花谷中,地茸匐在桃树脚跟,灼灼桃色,艳艳其华。青石栈道登上一阶后,满眼楼堞,茂林修竹杂然排布,莺鸟飞掠,栖息在谷地的桃竹之间。 左绕西折,徙步登上楼阶,到了楼殿。 东毒谷主一身敞袖锦毛衫,花白发丝用一支金蝉为首的发簪别束,坐在一张白玉石桌前,楼殿中的挂图都是一些古怪的奇毒异兽画卷,瞥眼一望,让人顿感不适。 “谷主,人已带到!” 老毒物缓缓抬首,轻言道:“云膤,奉茶款待!” 楚蓉儿和其余众人上前行礼,含蓄道:“谷主客气了!” “哪里哪里,我黄老毒最是好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老毒物扶膝起座,迈步走过来。 “听云膤说,西药楚医侯来访,为何不见与他?” 楚蓉儿惊异,难不成这老毒物认识爹爹?她抿了抿唇,微笑道:“黄谷主,蓉儿自知入谷的皆是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就说了爹爹的名号,出此下策入谷。” 老毒物走上前细细审视一番,哈哈大笑,点头道:“真有几分相像,那老东西最近无恙吧!” 楚蓉儿一脸嫌弃,陪笑道:“爹爹一直主持府上事务,甚好。” 老毒物扫了一眼身侧,五个壮汉,一个还是书生装扮,他皱了皱眉,问道:“丫头,你怎么来了豫国?” 楚蓉儿昂首挺胸,张口言道:“我准备南下嘉陵,结果船上遇雨,水涨洪急,只得靠临在沙白镇停歇,因此到了豫国。” 黄老毒摸了摸头,舒张一下身子,客气道:“丫头,这世道混乱,你还是不要乱转为妙。” 蓉儿点头附和:“蓉儿记住了。” 接着继续讲道:“谷主叔叔,听你言说,似乎认识家父?” 黄老毒一脸嫌弃道:“那老东西没给你提起我呀!” 楚蓉儿心中暗想,先来套近乎,然后再问寻人之事,有百益而无一害。 “正是,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你爹爹还是渭国的将军,是江湖中闻名遐迩的神医高手,我以东毒闻名,就与他有过切磋。” “哈哈,原来是不打不成交!”楚蓉儿笑道。 “既然侄女到了谷中,就安心住下,玩上几日,再去嘉陵州也不迟。” 楚蓉儿拱手一礼。 “那就谢过叔叔美意,游玩几日。” 不知为何,这老毒物并不似江湖中流传一般,待人倒是亲近,也不显得心狠手辣,一脸恶像呐。难不成是伪装正人君子,腹内蓄谋诡计!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留个心眼,提防一手。 “叔叔,我来你谷中,还有一事相求!” “当讲无妨!”黄老毒甩袖豪言道。 楚蓉儿在心中酝酿一刻,“听闻镇上人道,有个名唤苏婧祎的姑娘被带到谷中来,我们便寻了过来!” 黄老毒捻捻胡须。 “谷中最近没有进来外人,应该是你们弄错了吧!” 楚蓉儿连忙解释道:“听人说是少谷主带来的,想必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秦轼连连点头插话,“应该是少谷主繁忙,谷主先派个人去询问一番!” 黄老毒招招手,命令云膤前往少谷主的房室去查问一下。 云膤拜手出了楼殿。 黄老毒悠步走到白玉桌前,盘腿落座,让六人依次排坐在两侧的案头上,向上抬手,示意请茶。 六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侄女,老东西可有教你医术?” “教了,但蓉儿愚钝,只学了些皮毛。” 黄老毒端茶细品了一口,咯咯笑道:“侄女过谦了,从明日起,除了游玩,你便来解毒。” 楚蓉儿摇摇手,但见身旁的五人脸色惨白,捂起肚子。 楚蓉儿旋即起身扑到一个蛇卫老哥的面前,伸手把脉。 脉象紊乱,有些急促,再细看他的嘴唇和瞳色,是中毒之象。 “哈哈,侄女,他们五人已经服毒,生死就在你手上了。” 楚蓉儿咬着唇一愣,世间真有笑面虎,皮肉之下,竟然如此可憎。 第九十八章 金蟾拉棺 楚蓉儿刚帮助秦轼催气堵住穴枢,其他的四人还沉浸在疼痛之中,睁大眼睛盯着白玉案前的黄老毒,正如丢子的恶虎。 蛇卫体内气机单薄,无法用罡气封穴,得赶紧想个法子,毒药蔓延,虽不会立即致死,但一丝丝的刺痛煞是折磨人。 黄老毒传唤来云膤,带了几个侍从进入楼殿。 “侄女,你带他们去药庐疗毒,又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楚蓉儿低声沉沉道:“谷主,毒我自然会解,倒是寻人之事,你且放在心上。” 黄老毒拍着案头赞道:“好,当年与你爹爹对决,难分伯仲,今日你秉承家学,与你一试,倒也满足心愿。” 谷中药庐修筑在半谷的石基平台上,高崖层楼,药草味馥郁弥漫,楼榭燕阁,鳞次栉比排列。 趋步登上一条垂悬的铁索木板桥,矗立到药庐楼下。 若是举目远望,谷口隐在水云之间,山顶的奇松怪柏,在云端之下显出几抹青翠,下临潭涧,练瀑垂落,这份桃源景致,人间几处寻得? 风水宝地,上脉临峰,下脉接水,俗称天地汇通,聚气养灵。 云膤推开药庐的门扇,带六人进入室内,一个铜鼎药庐悬在一块青光石上,拖在半空,药架上满是各种药草,至于五毒之物,没有一丝踪迹。 楚蓉儿俯身垂视。 金兰花,草钱子,蔗梨花...... 她神色愈发着急,根据她的诊断,老毒物所施的应该是“软香迷”或是“寒冰蛊”,亦或是二者兼混,份量不一。 这两种毒药在短时间内不会致死,但受毒之人,剧痛无匹,并且又很难张嘴说话,一旦空气进入嗓道,将会入滚火烧炙,连同神惊都会感到一种无望的刺痛。 正沉思间,药庐外围突然传来一声长笑。 是老毒物。 “丫头,你耐心研药,我去飞云瀑中钓几条大锦鲤回来。” 黄老毒御风飞上谷壁,坐在涯石上抛下鱼竿,竿头上的金蚕丝闪着日晕色泽,挂一鱼钩,钩端上串上几粒沉香肉。 一时间,飞瀑中跃起数条大鲤。 “唷,钓到了,钓到了!” 隔着药庐楼室,传来数声音笑。 隔空传音。 楚蓉儿凝息,搅动气海中的罡力向上集聚,用气机发出一声意语。 “谷主,金蟾腺,银蜃血在哪里,小女子配药救人。” 黄老毒甩起一条花鲤抓在手中,塞在一个竹篓中,继续抛绳。 “丫头,金蟾镇在药庐的冰湖中,银蜃锁在一个金棺沙室中,至于你能否取得,凭你本事了!” 楚蓉儿牙龈咬出血痕,蓄足了罡力传声,意念所至,话语怒吼。 “谷主,延误时辰,他们会丧生的,你不要把你自私的愿望用别人的生命押赌可好?” 老毒物抬手,嘴唇间念念有词:“可知悬崖勒马,置之死地而后生,丫头没有压力,又怎么会甘心拼尽全力,不顾遗力地使出本事呢?” 真气传声极为耗力,楚蓉儿额头已经滚起汗珠,她封了气海内的罡力,停下了传音。 四个蛇卫已经痛得昏厥,秦轼盘坐,用体内气机与毒性抗斗。 楚蓉儿走了两步,环顾一眼,此处仅有一鼎药炉算得上是仙家神器,其他的都是些普通药草,没有金蟾和银蜃的踪影。 她一步飞扑上了二楼。 二楼的暗室中,养着一些绿皮虎蛇,血色蜈蚣,铁钳毒蝎,还有几只白皮蟾蜍和穿山壁虎。 至于金蟾银蜃,又是没有踪影。 她刚抬脚换步,头顶的铁笼之中飞掠着数百只暗色蝙蝠,瞪着鼠目,露出尖牙,吓得后退一步。 倏尔,一股腥血味扑入鼻中,楚蓉儿干呕几声,差点吐出了心肺。她捂住嘴,抹去眼色泛出的泪花。转动着步子仔细寻找,忙活了半柱香的时辰,所寻的金蟾银蜃还是没有找到,无功而返。 按理来讲,应是能够寻得! 楚蓉儿倒悬上了半口,看铁笼中是否藏有玄机,透眼一瞥,几只蝙蝠的肉翅耷拉,十分恐怖。 她直接一脚,踢在窗沿上,掠上三楼。 走了两步,停下身子,平视而望,云端一老者,坐云垂钓,捋须俯视,悠闲自乐。 楚蓉儿会心自语道:“把这老毒物一头栽下云端,淹死在水瀑中,将是江湖中的头等喜事。仁者,为天地正心,为生民立命,如他这般阴毒高手,祸害人间,荼毒人命,该死!也不知爹爹与他比试什么,二十年前手法狠些,毒死了才算过瘾。” 她转身望向楼内景物,楼室敞亮,空无一物。 “这老东西骗我?” 楚蓉儿凑低身子,看着每一处的边角,尝试着找出一点痕迹,时间转逝,毫无发现。 楚蓉儿怒火攻心,拳头卯足了劲头儿砸在了楼壁上。 若是没了“金蟾腺”和“银蜃血”,普通的五毒根本无法医治他们的毒症。 这该如何是好? 陡然,楼拱中央的一块青白玉透出一股莹亮,似乎蕴射一道灵气。 “唰唰!” 楚蓉儿转体飞步,悬在青白玉下,抓住青白玉一拧,旁边居然开出一道方口。 玄机竟在这里! 楚蓉儿脚下灌力向上,跳出方道。 脚下一片云海,茫茫云天,隐隐绰绰。楚蓉儿御气飞步,往深处寻去。 云海尽头,乍现一个天心冰湖。 金蟾银蜃! 楚蓉儿停顿片刻,直接飞到湖岸边上。 环湖而望,冰盖射出粼粼光泽,绚烂诡谲,时而紫色,时而红色,时而又是平常白光。 她缓步踏上冰盖,注视冰下景象。走了五十步,一道金灿光芒穿透冰湖,原来金棺藏在冰水之下。 楚蓉儿双手拢在胸前,罡气涌出气海,环绕周身,下水寻找金蟾银蜃,定不能让水寒渗了筋骨,消解剑道心骨。 她拔剑出鞘,弓步屈身,蹲坐在冰面上,双手握住剑柄,狂卷一股浑厚罡力,悬刺而下,而后一个筋斗翩影,倒拔剑梢,冰层咔嚓裂开。 她深吸一气,潜入水中,一个九尺金棺坐在湖底,上盖四只金蟾拉链,下盖四只金蟾拉链。 金蟾拉棺! 楚蓉儿刚要斜侧身开棺,八只金蟾猛地扯动巨链。一阵隆隆的铁链声响骤起。她借助水力,向后一闪,一只金蟾张口咬住她的剑刃,咯咯嘶响。 ps---不知有几个读者,还是说明一下,纵横主站以外的更新都不是同步的,在章节上存在好多缺篇,还有许多错别字,现在在主站的更新还是免费章节,若是有喜欢的读者朋友,可以找纵横的搜索网页或到主站观览。 你们喜欢看的,可以告诉我一些意见和人物走向,笔我来拿,故事由你来编,陵哥哥在此谢过。 希望还有江湖,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第九十九章 月色又空明 八只肥硕金蟾吐出数支水柱,朝楚蓉儿的腰胯上射去。 “幽冰金蟾!” 整个金棺轰隆隆移动,她斜侧手臂,横剑抵住那些水柱,向后退出数尺。 金蟾被铁链锁着,退出攻击范围后,便自主归位。 她细视这八只金蟾的方位,以及它们攻击人的方式,似乎有机关控制一般, 难道这是金木蟾? 楚蓉儿罡气集聚,卷起一道水瀑,那金木蛤蟆张开巨口,硬生生吞回肚中。上金棺处的两只和下底座的两只一同飞扑,交错而来,两只前爪拍来,她只得横移一步,一刀砍在金木蛤蟆的体躯上,罡力猛抽,根本毫无作用,四只蛤蟆缠绕锁链向上一顶,她只得向冰面上飞升。 八只金蟾力大无匹,把金棺拉起盈寸,四只脚掌砸着冰层,喷来数千冰屑。 正此时,楚蓉儿一个虚步,飘摇而上,剑刃凝带锋芒剑气,劈出磅礴剑势,剑意迎上,撕裂朝冰屑豁出。一个幻影法相,在剑气后送出霜寒千刃。 剑气与冰屑相击,卷起千层冰浪,一只金木蛤蟆飞天咬来,楚蓉儿的周身法相如铜墙铁壁一般,撞击上去,金木蛤蟆被弹出倒坠,沉入水中,又续来两只金木蛤蟆,攻势不停。 这蛤蟆一定藏有机关控制! 她裹着罡气,冲入冰下,一脚踏在金棺之上。 灵光一闪,水袖素带抛出,把锁链拴在一起,用罡力一抽,锁链被捆成一束,金木蛤蟆被死死锁住。 打蛇打七寸,这些家伙再也动弹不了。 楚蓉儿下水推开金棺,里面蹲着一只闭目沉睡的银蜃,她聚气为刃,削了一道小口,取下一滴银蜃精血,而后合上棺盖。 至于金蟾,她往棺底一蹲,一只金蟾圆目凝望,看着湖心,见有人来,偏头一个冷不丁的眨眼。 楚蓉儿见这金蟾性情温和,甚是可爱,轻笑道:“小家伙,本姑娘没有恶意,送我一滴金蟾腺泪即可。” 金蟾四腿曲蹲,傲然无意。 楚蓉儿想到古卷中记载,用银针戳金蟾的下颚,它便流出腺泪。 她抽手掏出银针,在金蟾的下颚一戳,一滴腺泪从眼角处流出,楚蓉儿伸手用竹筒接住,合上盖,浅笑道:“老兄,打扰了,你继续赏你的湖心美景,我就此别过!” 说罢,她踏上金棺,飞身上了冰湖,收了捆缚的锁链,让那八只金木蛤蟆继续拉棺。 金蟾腺和银蜃血已经到手,现在只需炼出解毒的丹药,即可让五人逼出体内毒气,恢复正常。 楚蓉儿取下铜炉,放上一些金石火炭,开始炼药,耗费两个时辰,丹药终于结成。 她从铜炉中取出五颗药丸装在玉瓶之中,先行医治四位蛇卫,毕竟罡力单薄,受不住毒气攻心。 还剩最后一颗,楚蓉儿喂给秦轼吃下。 秦轼双手捧于腹前,凝神运气,从八脉中引气,配合体内一股热流,冲开经脉,头顶一阵虚汗飘然而上。再进行吐纳运气,气海之中空荡广阔,轻松舒然,面色也焕发血色生息。 歇缓了片刻,秦轼已经恢复了体力,其余的四人也已清醒,楚蓉儿运转罡力帮助他们调息好体内气机,偷偷摸出药庐。 楚蓉儿飞步跨下铁索桥,一个隐步就飞没了身影,借助轻功踏在树梢上向楼宇之间飞去。 黄老毒这个老贼,手段可怕,她自己先行去摸一圈。 秦轼带着四个蛇卫也进入谷中的房舍街道间寻找,向几个谷中的守卫打听了少谷主的居所。 楚蓉儿轻功奇快,已经提前赶到少谷主住所,躲过守卫的视野,探查了一圈,并无发现一人,房室之内,仅有三五个丫鬟端水浇花,清扫庭阶。 “没人?” 楚蓉儿叹气摇头。 与五人相聚一处,赶回楼殿。刚到楼下花田间,老毒物玩着两只白鹫,割下手中拿着的鲜嫩脯肉,一块块丢将抛出,白鹫张喙啄食,好是生猛。 六人齐步围过去,秦轼迫不及待开口道:“谷主,人可有寻到?” “我已派人问过少谷主,并无见过你们所讲之人。” 秦轼情绪瞬间爆炸,先前被服毒试毒,此等时刻,还要欺骗于他。 一剑拔出,扑刺向黄老毒,剑尖削过白鹫羽翅,掉下几根白羽。黄老毒脸色深沉,突然爆笑,一个卷袖呼出,把秦轼一掌扇出。 秦轼扑倒在地上,拄着剑刃再起,一道身影驰过,一手卡在秦轼的脖子上,抓起往上提。秦轼运不上罡力,束手无策。 “敢在我黄老毒跟前撒野?小丫头与老夫倒是沾亲带故,你们又是哪门子的脸面,如此放肆!” 黄老毒抽出左手,掏出一颗黑色药丸,欲要喂含在他的嘴中。 楚蓉儿惊措,轻步夺下药丸。 “谷主,秦公子意气用事,还请见谅!” 黄老毒一推手,抛下秦轼。 秦轼捂着喉咙干咳。 “丫头,比试算是过关,假以时日,你的医术,绝不在老东西之下。” 楚蓉儿一笑置之,只是摆了摆手。 “丫头,我今日在云端飞瀑上钓了两条大花锦鲤,我已命厨房烹煮,过会一起尝尝鲜。” 人还未有踪迹,留在谷中片刻,就留存一线机会,少谷主迟迟不现身影,还需等到他才能探出些破绽。 楚蓉儿走到秦轼跟前,咳嗽一声。 秦轼立即咽了怒气。 到了楼殿,金盘银勺,端上小葱姜辣鱼,倒上一杯酒。 揽起衣袖举酒,痛饮下肚。 楚蓉儿喝足之后,回到屋舍,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即使黄老毒与爹爹相识,又有一身臭脾性,爱找活人试药,较个高低,那也是情理之中。当提及找人之事,他总是轻描淡写,又不详细解释。再到少谷主,桃花谷有名的与世隔绝,不与外世江湖有过多交涉,整整半日,倒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其间必定暗藏秘密。 床前月色空明,这场急雨,已然耽搁了行程。 桃花谷的东坡谷镇下,一处楼舍之内。 一女子扯动被褥遮住胸前春光,火烛点点闪动。 床上映红血迹,散出淡淡的体香,头发披乱,目含泪光。 她抓着被褥,撕心裂肺地喊道:“畜生!” 少谷主黄余谪露着膀子,伸手去搂那女子。 ps——因为断更被责编关到小黑屋,痛苦呀!来推荐一下作者朋友的搞笑文。 请看这里,《秦律师和简兽医》作者:悦梦齐。清新小恋爱,还有开车剧目,还请快车溜过。 《我辈剑仙》作者:小道无双。文笔仅“输”总管,还有你喜欢的冬雪堆人的故事,自小镇而去,一剑证仙。 第一百章 只恨相知难认 那女子便使出全身力气推出。 少谷主不甘示弱,跪着爬上床头,一把扯去被褥,倚着床帏呵笑。 “婧祎,别生气嘛!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了,还在乎这么点春光美景干嘛,是摸得不舒畅,还是揉捏得不合心意,以我这花丛快手的力道,也算得上是风流绝活。” 那女子怔怔发呆,只见胸口微微颤动。 “婧祎,我绝不会亏待于你,明日我便请示爹爹,与你完婚,合卺交杯,往后便朝朝暮暮相伴,举案齐眉,好不好?” 少谷主见她一声不吭,两手摁上肩头,肌肤斯磨,羊脂雪肤微红,散发一点余热,玉足稍曲,身上一股疼痛感,伴随黄余谪一声爽叫,销魂之音,缠绵深意。 一时风情云动,枕前跪膝哮喘,靡靡身姿,饱人一夜困倦。 少谷主还在酣睡之中。 苏婧祎起身穿上里面的襦袜衣衫,仰头闭着眼睛,咽下了所有泪珠。 红烛摇曳,风清人静。 她找到一把短匕,攥紧刀柄,朝黄余谪的胸口刺去。 “啊!” 黄余谪恍然从梦中惊醒,裹着被褥滚过身去,扔来一床被褥,正好包住苏婧祎的头,眼前一片漆黑,她手中的短匕也被少谷主夺去。 “啪!” 少谷主一巴掌拍在她水嫩的芙蓉面庞上,留下五道指印,弹指之间,他又伸手摸摸那些指痕。 “婧祎,疼吗?” 眼前之人心如死灰。 少谷主惊魂未定,心神俱寒,连忙穿衣,天色也不算太早。立即命两个随从监管,带到自己的房舍。 独自一人前往楼殿。 大殿上,黄老毒正喝着药酒,驱寒健骨。 黄余谪推门而入,脚步站定立在黄老毒跟前,拱手作揖道:“父亲大人,孩儿出谷前往帝都,归途中遇到一可怜女子,便自作主张,带回谷中。” “苏婧祎?”黄子丘皱起眉峰。 “爹爹怎么知道?”黄余谪一时愕语。 黄子丘冷凝一眼,“有人来谷中寻人!快把女子带到殿上来,送她与其好友一同出谷。” “不!”黄余谪大声呼道。 “谪儿,为何?” “我要娶她为妻!” 黄子丘大喜道:“还有这等好事,没想到天下间还有我谪儿看得上眼的玲珑女子!” 黄余谪跪谢父亲,“谢爹爹恩准!” 黄老毒躬身扶起儿子手臂,轻声问道:“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吗?” 黄余谪轻轻点头,“孩儿入了豫都,见了皇帝,豫帝答应合作,事成之后,我们桃花谷可以在京城封土成侯,置备田地。” 黄子丘拍拍儿子肩膀,欣然赞赏。 “昨日有几位宾客,来谷中寻人,说是你把人带回了谷中,我怕大肆声张寻你,反而会露出你前往帝都的破绽,就敷衍了事,如今正好,你要与苏婧祎成婚,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拜堂,来个双喜临门,也让她的朋友们吃一顿喜宴。” 黄余谪喜上眉梢,“孩儿这便去准备!” 过了稍许片刻之后,黄老毒派人请来楚蓉儿及同行五人,露着喜色把儿子成婚的消息告知他们。 秦轼听后困惑,脸色瞬间僵硬。转头跑出楼殿,发疯一般喊道:“婧祎,婧祎!” 楚蓉儿旋即追身出去。 一路追到少谷主的院落前。 秦轼砸门而入,破口大骂道:“龟孙子,你出来把话讲清楚,我不相信婧祎会答应嫁给你!” “龟孙子,你是塘里的缩头王八吗,给我滚出来!” 室门推开,黄余谪扶着苏婧祎走出门外。 “婧祎,婧祎,我是秦轼呀!”秦轼眼角滚着泪珠,泛起血丝。 秦轼刚上前一步,被被两个护卫架刀拦下。 “余谪,今日我们大婚,我不想跟这些不清不楚的人见面,免得扫兴,直接送客!”苏婧祎面若冰霜,沉沉说道。 扬手甩去红妆长袖,回转进入室内。 秦轼哭吼着,“为什么,婧祎,你告诉我为什么?” 楚蓉儿拉着秦轼,让他起身。 黄余谪点头派了两个护卫,表示送客。 秦轼死活不起,抱膝而泣。 有些事秦轼想了想,还是解释不通,本来两人逃出青岚宗的魔爪,躲过一劫,如今她却跟变了个人一样,判若两人,连相认都不可。 秦轼怨气郁结,爬起身准备进屋问个明白,被两个护卫一脚踹倒在地。 四个蛇卫扑上前来扶起他,安慰道:“秦公子,想必苏小姐心里有难处,先避一下气头,过会再来问个明白。” 秦轼摊开手大哼道:“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要嫁人了,教我如何避,这事我一定要弄清楚了!” 说罢,秦轼拔出剑,一剑横扫,两个护卫后退。 一剑斩空。 院落外围聚来一众护从,刀剑对峙。 秦轼绑起儒衫素带,一人冲杀过去,一道鲜血斜撒而出,溅射在他的脸上。 事情已经陷入混乱,如此闹腾下去,恐怕伤及秦轼的性命。 黄余谪扛起利刃,站在石阶上,飞步劈下,秦轼的剑端两震,接住一剑。 楚蓉儿上前一剑挑开。 “住手,你们且停手。” 秦轼横着眉峰呼气,手间有捏紧了剑柄。对眼 前这群人视若仇敌,真想一剑斩了头颅,找婧祎问出缘由,他不会相信,婧祎会轻言嫁给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楚蓉儿向前迈两步,缓声道:“少谷主,解铃还须系铃人,让秦公子和苏姑娘见上一面,我们便自行出谷。” 黄余谪踱步思量了一番,还是点了点头。秦轼刚要进屋,楼殿的护卫掂步疾。 “少谷主,青岚宗杀入了谷中!” “所为何事?” “讨人!” 黄余谪背身捏刀,赶赴楼殿。 秦轼听见是青岚宗,心头也是一惊,推开屋门,婧祎临镜而立,望着镜中人暗暗流泪,听见门外进来脚步,抹干眼泪转身。 “婧祎!” 苏婧祎摆开手,仿佛遭遇恶虎豺狼一般,怯怯退后。 秦轼上前搂住她,苏婧祎搏命推开。躲在床边,闷头无言,满脸生不如死。 秦轼想靠过去,没得机会,只能视她为明珠,静静护在身旁。 过了片刻,苏婧祎懊恼沮丧,摇头掩泣。 “秦轼,我不会跟你回去,你且出谷去,登科考个状元,显耀门楣,封妻荫子,大可忘了我,你我只是路人。” “为什么?婧祎,你不要难为自己,有什么说出来便好了!” 苏婧祎仰头长叹一声。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ps——今日上架,推荐《止道为仙》作者:以墨换酒。不管面前山岳河川,我有一剑,何人成仙。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红楼隔雨相望冷 秦轼一呆一愕,心如闷油诛心,好生悲怆。 “婧祎,无论是什么事,我都答应你,我带你出谷,回黄泥巷。” 苏婧祎闭目,扭头沉定道。 “你回到黄泥巷后,帮我照顾一下父母,婧祎万分感谢。” 说完,她喊护卫入室,请他出去。 秦轼一袖甩开护卫。 “婧祎,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门外杀声四起,秦轼抢前一步,一掌拍在她的后肩,把她打晕,双手挽住两腿,背负在身上,那个护卫欲要阻拦,被他一把剑鞘顶飞。 青岚宗与桃花谷的恩仇,数百年来,明争暗斗,已经积怨深久,如今又探听到黄余谪把苏婧祎带回谷中,坏了青岚宗的喜事,门派上下,仇怨集聚,带着弟子杀来谷中。 青岚宗的少宗主裴泫亲自登门讨人,守谷的云膤也被中伤,只能退回谷中。 黄余谪听闻讨人,咬牙拔剑,在楼殿直接火拼了起来。 老毒物闪身撒下毒粉,却对那些人毫无作用。入谷时,那些青岚宗的已经想到了破毒之法,提前用浸透药水的药布遮了鼻腔。 裴泫念诀捻剑,侧步迎着黄余谪的脑门砍去。剑势陡转之间,罡气狂扑,黄老毒见儿子落于下峰,横剑一个霹雳。 裴泫无奈之下,只得向后闪出,地板被撕裂开一道口子。 “儿子怂包老子上,有趣!”裴泫冷嘲热讽道。 黄老毒侧甩衣襟,凝气卷剑,剑花如佛莲空转,朝裴泫飞空斩去。 楼内,剑气纵横。 楼外,飞血四溅。 杀气,楼内似乎比楼外更重。 黄老毒一个旋转跳跃,从天而降,长剑冲杀裴泫头盖,裴泫踢起一个木案桌,一剑捅入桌案之中。 裴泫见此良机,立马背剑倒转,一个滚剑身法猛袭黄老毒下盘。 剑气千里,人声嘶沸。 黄老毒没想到青岚宗会在今日来攻。 云膤护着黄余谪撤出楼殿,桃花谷的死士一个个扑上去,一剑两半人头,血泊横尸。 黄子丘向楼殿后堂一退,扬剑斩去,在此间隙,一枚毒针飞影无形,弹飞出去。 裴泫抽起剑刃来阻,刺空而去,碰到胸口,簌地落地。 黄老毒惊讶不已,居然穿着锁子银甲。 “老东西,就你这么点歪门邪术,能奈我何,看剑!” 黄老毒飞身冲出楼殿,站在一根玉 石圆柱上,低头扫视眼底,桃花谷的弟子死伤惨重,东向偏角处。 楚蓉儿横剑踏步,向一群青岚宗的弟子走去。 进一步,退半尺。 楚蓉儿竖剑滴血。 青岚宗的弟子双手环刀,聚一口气,扑身上来,四个蛇卫护着身后,刀剑乱舞。 “嚓嚓!” 秦轼把苏婧祎捆绑在背上,右手捏剑,支肘砍出一剑,一个摇身晃步,回挑剑刃,杀了一人。 黄余谪大喊着杀来,长剑直刺秦轼大臂,楚蓉儿澄霜走出剑势,挥出一道剑气相隔,丹田气海间凝聚出一股汹涌澎湃的罡气,向外崩散出去,周围一阵罡风卷起,吹动裙带呼呼飘动。 楚蓉儿斜眼侧首望着黄余谪吼道:“今日青岚宗杀入桃花谷,是你们的私事,我们只是救人。” 云膤守在黄余谪身后,身衔剑鞘,横剑环步。 “把婧祎留下,其他的与你们无关。” 秦轼一脸疯怒,把身背上的婧祎往上一提,背得更贴紧些。 苏婧祎被一阵晃荡,搞得头晕目眩,微微张目,嘴里呼侬着言语,但听不真切。 黄余谪飞步落在楚蓉儿身前,被她一剑挡住。 “婧祎已是我的人,也算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还轮不到你们来护,区区一个青岚宗,别想从我桃花谷讨人。” 秦轼似乎明白了什么,楚蓉儿也呆滞地望了他一眼。 秦轼怒吼道:“畜生!” 他解下负背上的苏婧祎,把她靠拖在蓉儿手前。 “楚姑娘,帮我照顾她!” 秦轼踏步杀出,与黄余谪开始对剑,剑刃所及之处,破甲割衣。 一通拼杀下来,两人都是罡力耗费巨大。青岚宗的弟子见机而行,带刀杀来,楚蓉儿把苏婧祎交给四个蛇卫,一个飞蝶剑步悬上穹空。 身侧西头,裴泫追着黄老毒飞步杀来,一个悬空筋斗步,就挡在黄子丘身前。 身后,数千青岚宗弟子拿着破风刀,排列阵形,观望眼前的一场厮杀。 风急,剑比风更急。 苏婧祎逐渐恢复神志,摇摇头,便清醒了过来。 黄余谪肩受一剑,被秦轼威剑逼退,脚下已是退无可退,猛然之间,云膤脱开青岚宗弟子的纠缠,上前挡住一剑,秦轼被震退数步。 秦轼怒气上头,一眼锁死黄余谪的双目,忍无可忍,人面皮囊的畜生,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一人迎 上去,一人单挑双剑。 进出斩刺,青岚宗的弟子听从裴泫命令,住刀观战。 楚蓉儿还被围困在青岚宗弟子的环围之中,黄老毒带着桃花谷的弟子与其他青岚宗的弟子血战。 局面混乱不堪。 裴泫津津乐道:“好戏!” 他偏首一望,苏婧祎拿着刀冲了上去。 黄余谪和云膤的剑刃相错,卡出一个空隙。 秦轼后撤一步,往后一跌,站立有些晃动。黄余谪补剑刺来,倏尔,铜铃声一响,一道剑气冲上苏婧祎的身体,震得她胸口一痛,喷出一团血雾。 黄余谪收步侧剑闪开,可云膤的剑紧跟刺来,一剑插在腹上。 秦轼抛下剑柄,一把狂揽住婧祎,抱在胸前,摸着她的脸蛋,按着她的剑伤道:“婧祎,婧祎,你忍着点,挺住!” 眼角一滴泪水滴在她的脸颊上。 苏婧祎沉沉睁着眼皮,喘着气,伸手摸着秦轼的两鬓,哼笑道:“秦轼,这辈子没有机会与你白头厮守,等下辈子一定嫁给你。我已是不干不净之人,活在世上没有意义,能够死在你的怀里,亦是知足。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人难归。我借着天上的星辰为眼,在夜里来看你,可好?” 秦轼啜泣,身体两颤。 “不,婧祎,你一定会没事的!” 秦轼已是涕泗横流。 他紧紧搂住苏婧祎,大声呼道:“楚姑娘,救救婧祎!” 裴泫脸色大惊,上前掠剑朝云膤斩来,一侧的黄老毒撒来一阵烟豆,啪地一声炸开,一团白雾笼罩,只得向后一闪。 一转眼,待烟雾稍许消退,桃花谷的人已经撤出数百步,钻入石谷下的密道。 楚蓉儿上前试了试苏婧祎的脉搏,人已无药可疑医,就算是大仙佛提也无济于事。 “给我杀!” ps-----虽然是菜狗,还是推荐《上神,咱们有缘呀!》作者:初缘君。帮天道打工竟然没工资!我是一名结缘人。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洛剑雪衣侯》,;”,聊人生,寻知己~ 格格党 第一百零二章 陈先生 楚蓉儿提剑而起,四个射卫也向她这边靠过来,一人扶着肩胛,被青岚宗的弟子抹刀砍伤。 秦轼嚎啕大哭,一声怒吼响彻整个谷底。 他摇着婧祎的身子,没有一丝动静,脸上的红润褪却,一脸死白。 秦轼埋头砸着地面,手背磕出一道道鲜血。 他跪起身,把婧祎抱在怀里,一步步踏前,跟在楚蓉儿和蛇卫身后。 裴泫一凝,放跑了黄老毒,全是这几个混账从中作势,眉峰一紧,捏刀使出轻功,凝注罡力扑来。 楚蓉儿也未慌张,不紧不慢,剑锋一转,一道霜寒剑气快如闪点,以雷霆万钧之势强杀过去。 裴泫心间迟疑,向后闪出几步。 楚蓉儿一个滚刀剑步,轻巧地弹在青岚宗弟子的肩头,数众弟子紧忙补刀,被她一个游影闪出,乱刀砍碎了那人的头颅,血流如注,从头顶流下。 蛇卫也向外扑出,杀出一道口子。 楚蓉儿已经突破包围,疾呼道:“这边,这边,快撤出谷口。” 秦轼抱着婧祎,抬脚揣飞一人,跟上蛇卫,从捷道上赶往谷口。 狂奔少许时辰,看到溪岸上停靠着出谷的大船。 五人钻进船舱,楚蓉儿随后飞步踏在船舷上,打通气海,又涌出一股罡力凝聚脚底,大船借力而驰,很快就飘了三四十步。 裴泫轻功点水,被秦轼抛去一剑,躬腰一闪,接不上罡力,飞退在了一处石岩上,看着六人出谷,消失在水云尽头。 戛然,长空传来一声爆竹之声。 楚蓉儿一用罡力,大船撞出谷口溪岸。 “快撤,青岚宗的信号,埋伏围杀的人随后就到!” 秦轼抱起婧祎跑入密林,沿着小道向黄泥巷的方向逃去。 少顷,身后一阵青蛇窜叶的声音。 “唰啦啦!” 一个绳网从天而降,正要套住所有人。 楚蓉儿凝聚剑气,飞转澄霜,绳网被断成数截,掉落在地。 一个身背战钺的威猛大汉杵在眼前,挡住去路。 那威猛汉子一身粗布柴衣,露着黄牙哼哼笑道:“这丫头不错,可以过过手瘾。” 他身侧一个弟子欲要张刀来捉,被他一把缀住,狠狠地扔在地上。 “猪脑子,老夫要过手瘾,还轮不到你上。” 柴衣汉子接着道:“丫头,在被抓回青岚宗之前,先陪老夫耍弄几招,没想到桃花谷还有这 般厉害的姑娘!” 楚蓉儿懒得搭理,直接斜剑准备。 柴衣猛汉拿下身后战钺,双手各捏一把,一个陀螺流星步,靠近楚蓉儿。 楚蓉儿弯腿,澄霜倒插入地,剑刃一弯,她借助弹力扑出,向柴衣汉子的肚腹上刺去。 一把战钺竖起,挡住剑刃,又一把战钺砍向剑身,震得楚蓉儿手颤。 竟然力壮如牛。 楚蓉儿没有正面硬碰硬,得抓紧寻找机会,突围出去,不然,裴泫出谷赶到,前后夹击,那岂不是刀砧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战钺夹住长剑,一道罡力冲天而起,楚蓉儿悬身而上,后脚对准剑柄,一脚踢飞过去,逼得那柴衣猛汉双脚前提,发力抵剑,正当剑气爆裂之时,柴衣猛汉战钺向上一扬,把澄霜一顶,飞上穹宇。 楚蓉儿踏气飞旋,收回剑柄。身后一群青岚宗的弟子赶扑而来。裴泫人影未到,飞剑已经飞到身侧,嗖地一声,惊得她踏步落在地上。 裴泫立即挎剑走势,朝她的后颈皮上挥来,蛇卫连喊一声:“小心!” 楚蓉儿这才意识到,弹身退闪两步。 情事危急,如何是好? 楚蓉儿急呼一口浊气。 六人一齐点头,准备冲杀出去。 片刻之间,一个竹简书卷破空而来,朝裴泫飞去,裴泫拿剑来接,被震退数步。 秦轼惊呼道:“陈先生!” 裴泫眉峰微抬,看到一个长衫老者飘然而落,站在秦轼身前。 “陈先生好!”裴泫拜剑一礼。 这个所谓的陈先生,地位如此显赫,连青岚宗的大弟子都要礼敬三分。楚蓉儿张着小-唇,愕然盯着陈先生。 陈先生收回竹简书卷,伸手拍了拍秦轼,淡淡道:“快回秋水镇!” 秦轼点点头。 裴泫走前一步欲阻,陈先生上前一步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宗主今日之事,我且不计较,若是往后还是如此为非作歹,我亲自登门问罪!” 裴泫一时难以言对,望着陈先生。 身前的柴衣猛汉倒是面色坦然,一脸无畏,不屑道:“哪来的糟老头,如此大的架势气派?” “哼哼……”陈先身转身一笑。 “想走,问我的战钺答不答应?” 柴衣猛汉举起战钺,准备出招。 裴泫连忙飞步而来,伸手拦住。责骂道:“裴逵,住手,你可知眼前这位是谁?” “管他是谁,先胜了我的钺斧再说!” “陈先生,儒道圣人之一,不管是朝野,还是江湖,都是赫赫有名。” 裴逵摇头龇牙道:“有名咋了,我的钺斧就缺几个有名的试试手!” 裴泫猛力一拉,让裴逵垂下钺斧。 “休得无礼!” 裴泫紧接着又作揖一礼,“陈先生,逵弟不知先生大名,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陈先生负手捏着竹简书卷,注视道:“诸事守道,万物有则,我儒道门下的弟子,不是你们青岚宗想欺负便欺负,想杀伐便杀伐!苏府的人命,日后再算。” 素白长衫飘飘,宛若大仙临世,指点迷津。 裴泫拉着裴逵撤去。 秦轼抱着婧祎的尸身凝重地道:“陈先生,我没能护住婧祎,让她白白搭上了性命。” 陈先生徐徐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带姑娘回去厚葬!至于苏府和秦家,青岚宗暂时不敢再动,我还有要事要办,你们照顾好自己个,尽早赶回黄泥巷。” 楚蓉儿望着陈先生掠步飘过树梢,轻功堪称当世一绝。 她呆呆望着秦轼。 秦轼双手抱着婧祎的尸体,声泪俱下,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四个蛇卫拉起秦轼,扶着他带路。 楚蓉儿抱着婧祎的尸体,一脸凄楚,这人世离别,阴阳相隔,教人心头扎针,点点滴血。她不敢再望婧祎的脸色,一路奔驰,跨过平岗大川,到了黄泥巷。 走进苏府,秦轼跪在正门前,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青石台阶上留下一道血痕。 谁劝也没有用! 秦轼哭得啜泣无声,爬跪着缩成一团。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洛剑雪衣侯》,;”,聊人生,寻知己~ 格格党 第一百零三章 拜会学塾 苏府的老管家和老爷出门劝说,秦轼依旧置之不理,沉浸在一番苦痛之中。 苏府上下,白练缟素,哀痛伤悲。 秦轼披白衣,三日三夜未睡,一直陪在婧祎的棺前,送她最后一程。 三日后丧葬结束,秦轼也因劳累患疾,虚脱了整个身子,楚蓉儿望闻问切,查了病理,帮他开了个安养的药方。 那个肩胛处带伤的蛇卫也渐渐痊愈,刀伤结了痂。 楚蓉儿安慰秦轼宽心,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就算婧祎活着,也不想看到他这番样子。 秦轼充耳不闻,六神无主,拿着一支玉簪在手里凝望,时而一喜欢笑,时而痛哭流涕,苏老爷伤痛难耐,两个孩子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如今女儿与世长辞,秦轼也跟疯了一样,实在遭罪。 楚蓉儿陪着苏老爷走在廊道上沉静道:“苏伯伯,你莫要慌张,家父善医,跟我讲过此种病例,我帮他恢复。” “楚姑娘,那先谢过了!” 苏老爷抹了一把脸,摇头长叹道:“如今这世道,婧祎白白惨死,也不能把青岚宗的那些人绳之以法,人命贱如草芥!” 楚蓉儿手中攥紧澄霜,也是恨得牙痒痒,想一剑斩了那些狗屁的宗门弟子,还自称江湖人士,败坏世道。 楚蓉儿告知苏老爷道:“秦公子心中放不下过往,情深意重,一时走不出来婧祎死去这件事,相思成疾,得想个法子让他有活着的念头,这样,他才会慢慢好起来。” “唉,这孩子一根筋,一时看不开,死了的人一睡了之,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呀!” 楚蓉儿蹙眉点头。 “苏伯伯,你可知秦公子生前还在乎什么,得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汤药可医身体上的病痛,难医心病呐!” 苏老爷望着院中墙壁,沉思半晌。 “这孩子一直想着登科拜官,带老母和婧祎一同前去帝都,实行改革变制,以儒法治国。” 楚蓉儿微微一笑,弹一响指。转身跑回去,来带秦轼屋内。 秦轼坐在床上,用被褥擦着剑刃,直勾勾盯着旁边的一根门柱。 楚蓉儿刚迈进去一步。 一剑飞刺在那根门柱上摇摇晃晃。 “黄余谪!” “畜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楚蓉儿眉眼一凝,似是微露惊诧,“秦公子!” 她走到床边,一旁碗盏里的汤药还盛放着,棕红冒气。 楚蓉儿端起药碗递在他的眼前,轻轻道:“秦公子,把药喝了,等你好转起来,我再陪你走一遭桃花谷,杀了黄余谪那个畜生。” 秦轼脸神里终于有了灵光。 一手抓过药碗,一气喝下,翻身起床,蹬上长鞋,准备出门。 楚蓉儿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既怒又怜。 “秦轼,清醒点,好吗?你要是想让婧祎死得有价值,就好好振作,练好内功,修好剑术,不仅要杀了黄余谪那畜生,还要杀入青岚宗,为婧祎讨回一个公道。” 秦轼未吱声,跨步走到门柱前拔出长剑,走出屋门。 转过院落,在一处后院的竹林中开始练剑。 楚蓉儿还到秦家,接来了秦母,让她给儿子开导了一番。 十日之后,秦轼的情绪算是稳定了些。 每日寅时起床,在竹林中出剑,收剑,喂拳,收拳,如此往复,日日勤练。 楚蓉儿和蛇卫已经在府上暂住了好些时日,也该南下,去往嘉陵州了。 临行之前,还是放心不下,虽是萍水相逢,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一场,不能让他独自一人去寻仇,送了性命。 思前想后,并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她出了苏府,到了陈先生的学塾。 学塾外,有七八个少年举剑劈斩,灵蛇走步,全是精妙。 门口并没有童子把守。 楚蓉儿缓步走进学塾。 陈先生坐在案前,正教着一个童子朗诵诗书。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身旁童子挠头道:“先生,什么是文武知道呐?” 陈先生拍着竹简书卷道:“所谓文武之道,就是一些大道理,你暂时还不能完全明白,文道谓以儒法施之天下,布德向善,寻求大同;武道谓以侠义行之江湖,练剑问心,浩然正气。” 童子戳着书卷上的墨字,憨憨道:“先生,我读完这篇就可以练剑去了吧!” “哼哼,小葫芦,是不是又想去贪玩了?” 小葫芦破口大笑,两个大牙还未长出新牙,说话有些漏风。 “读完这篇,我就都记住了,就可以去练剑了!” 陈先生摆袖摊开书简,嗯地点头。 楚蓉儿走近身旁,恭敬地作揖。 “陈先生好!” 陈先生伸手指着左畔的席垫道:“小姑娘请坐。” 楚蓉儿抬脚走到席垫上盘跪曲身。 “先生,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陈先生转头望向她,扶须请手道:“小姑娘但说无妨。” “秦轼因婧祎死去,患上相思之疾,每日活在愁恨之中,心态时好时坏,琢磨不透,近些日子,我已帮他用汤药医治,暂时好转了些。一想到告别离去,怕他寻思不通,一人找桃花谷和青岚宗寻仇,若是这样莽行,怕是搭上一条性命,还请先生看管,留在学塾。” 陈先生顿了一会,迟疑道:“秦轼本就是我儒家门下子弟,理应护他周全,只是……” “先生有什么难处?” 陈先生咂嘴吸了一口长气。 “只是老头儿要去趟西塞,无暇看管弟子,学塾上的那些弟子,我且让年长的大弟子管束,至于秦轼,恐怕有些为难。” 楚蓉儿拜手谦虚道:“先生此行如此看重,定然是件大事!” “我看小姑娘一身侠义气概,讲讲也无妨。你可还记得我在桃花谷口提及的重要之事?” “记得!”楚蓉儿疑问点头。 “我近些日子去了帝都,暗访落实了桃花谷和青岚宗的阴谋,事关西塞‘天焱军’的生死,不得不亲自去上一趟。” “天焱军?” 楚蓉儿紧皱眉头,睫毛拥趸。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龙殿 楚蓉儿回转思绪。 曾听闻叶洛提及过西塞的“天焱军”,他视众甲兵卒如同兄弟,如今朝廷这番阴谋,恐怕凶多吉少,危在旦夕。 她心里打个寒颤,自语问道:“我要不前去查探一番,兴许还能联系到叶洛在军中的弟兄,告知叶洛遭遇朝廷诬陷的实情,让他们也有个心理防备。” 楚蓉儿揉揉颞颥穴,微眯眼道:“先生,豫国如此格局,‘天焱军’的处境不妙呀!” 陈先生起身,缓行跺步。 “将在帐前披星戴月,兵驻塞上寒甲铁衣,反观庙堂京畿,一派花街繁闹,纸醉金迷,真令世人心寒。唉,儒法之制沦丧,何以撑起家国天下?” 楚蓉儿深表赞同,儒法崩阻,礼制旁落,君不是君,臣不是臣,终饱私欲,罔顾百姓耕犁之苦,加赋苛捐杂税,又怎能统御海内,万民臣服呢? 苛政猛于虎,王侯将相,终不是宰执千秋万代。 楚蓉儿长嗯一声,拱手起身。 “先生,我愿随你一同前往西塞!” 陈先生脸色惊错,“没想到你对西塞都有了解,你是哪家的姑娘,知道的如此之多。” 楚蓉儿走了两步。 “先生,实不相瞒,我并非豫国女子,而是渭国人,准备南下嘉陵州,途径秦渭河,遭遇暴雨,只能在沙白镇靠停避雨。” 陈先生心领神会,称赞道:“小姑娘小小年纪,的确是个大才,反观豫境之内,像你此般的女子凤毛麟角。” 楚蓉儿摆摆手,自谦道:“先生过奖了,渭地靠临西荻,民风习俗较为开放豪迈,女子骑马射箭,与男子无异,故而剑法胆识颇是强悍,江湖战场,皆是用武之地。豫地倒是不同,女子多以深闺刺绣,通读诗文为主,故而较为娴静温柔,善于持家,相夫教子。” “小姑娘讲得甚是在理,可西塞毕竟是豫国的边塞,‘天焱军’更是豫国的兵将,你又为何如此上心?” 楚蓉儿昂首阔步,衔剑迈了两步到了陈先生跟前。 “先生,我与那‘天焱军’的少将叶洛算是亲友,他蒙受诬陷,家人被杀,这些血仇,也激起了我心中的不平热血,前往西塞,我一定要让他的兵将都知道,叶洛并非叛贼,只是豫国皇帝昏庸无道而已。” 陈先生一脸骇然,眉峰一皱,诧异抖着手背道:“叶洛真的活着?” 楚蓉儿镇定地点头道:“嗯,豫国皇帝还曾派崂山四客追杀于他,未能得手。” “他现在哪 里,来豫国了吗?” “我具体也不清楚,大概是前去南诏了,我去往嘉陵州,也是转陆路去到南诏寻他。” 陈先生欣然大笑道:“叶洛居然还活着,实乃大幸!” 楚蓉儿望着陈先生的神色,疑问道:“先生与叶洛相识?” 陈先生点头。 “我曾受银澈,也就是叶洛师父相邀,去叶府教授儒道,那小子天赋奇好,令人记忆颇深。后来,更是少年将才,未满十八就已响誉江湖,威震豫国,至今难忘。听闻他叛国出逃,被围杀斩首,心里也是留存困惑,今日算是解开了心结。” 楚蓉儿哀叹一语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的少年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一身冤屈,还等着他洗白呢!” 陈先生住脚,爽快道:“姑娘,既然你想去,那便一同前去,明日就动身出发,早一日通知‘天焱军’防备,免得被朝廷的暗卫先人一步,占了先机。” 楚蓉儿点头谢过,辞了陈先生。 回到苏府,她将此事告于秦轼,秦轼狂喜道:“这事是好事啊,桃花谷和青岚宗参与其中,必定能遇到黄余谪和那裴泫,杀妻血仇,一同了结。” 楚蓉儿低头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一同前去,也省得他孤身送死,到了西塞,做个将军,何患不是正途呢? 至于其他四个蛇卫,随行多有不便,况且,这一时半会还不能去往嘉陵州,就派他们先行回去,给朱老板通告一声。 四个蛇卫听命,嘱托蓉儿自行小心。 翌日,天际还是鱼肚泛白,秦轼就经敲门问询,准备前往学塾,跟陈先生会合。 楚蓉儿拜谢苏老爷,含蓄说了几句,就拎起包袱,挎剑出了府门,沿街前往秋水镇学塾。 到了学塾之后,陈先生就拿了一卷竹简书,立在学塾的正门前。 楚蓉儿一到,陈先生就拂袖躬身,朝学塾大门拜了一拜。 秦轼和楚蓉儿也跟着致礼。 楚蓉儿向陈先生叙说了一下秦轼的想法,陈先生就点头默许了。 三人没有御风而行,走出了镇镇街。 陈先生抛出手中竹简书,捻诀站在前端御气。 竹简书卷闪着一道白虹升起,飘浮在半空。 “快上来!” 楚蓉儿张口结舌,竟没想到陈先生还有如此修为,可见内功之深,非常人能及。难怪裴泫畏惧,儒道圣人还是儒道圣人呐! 三人踏上竹简书,御书 而去。 叶洛和水魅,以及池阳真人准备前往山海城的南疆之地,抵抗妖族犯进,刚走出西鹤楼的边域,就飞来两只金粉蝶,水魅伸手读了传话,黯淡道:“先回龙殿!” 叶洛疑惑不解问道:“老鬼,出了何事?” 水魅恼怒道:“去不去,不去算了,爷爷自己前去!” 叶洛面色难堪,默不吱声,跟在水魅身后,一同赶往龙殿。 三人在西鹤楼的修行,内功罡力提升不少,气海更是掘了几道,御风而行的轻功更上层楼。 耗了半日时光,三人赶到龙殿。 七十二根白玉龙柱危耸在龙殿广场前,白玉铺就块块地砖宛若镜面,澄澈清明。登上龙殿台阶,各种天龙雕刻,绘声绘色,惟妙惟肖,有翼龙冲霄而下,有火龙喷焰狂啸,更有陆地神龙摆尾不见首,隐在云端,盘曲而卧。 渐近,龙兵肩披麟甲,手握龙戟,威猛无匹。 见到水魅踏步而来,转身跪地叩拜道:“恭迎龙阳殿下回宫!” 水魅一脸肃穆,轻轻抬手,让龙兵们免去俗礼,继续站卫。快步行去,看见龙殿正门前奔来一人。 龙冠红袍,一脸英姿,眉宇间外露一股龙灵气慨,额前露着两支小龙角,睛瞳目色,与世人大为迥异。 叶洛呆目张望,一时被那股英气吸引,恍惚了心神。 那龙冠红袍的人张着双手,跑步迎出来。 “龙阳哥哥!”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抗妖 龙瀛太子热忱如骄阳似火。 “龙阳哥哥,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听玄微说,你已经进入了山海城,便每天盼你回来。” 水魅冷不丁看了一眼,“这有什么可盼的,婆婆妈妈的,快上酒菜,说正事。” 龙瀛咧嘴而笑,摆袖招呼龙阳前行。 龙阳没有半点客气,大步踏在龙殿的琼玉石砖上。 走到龙殿台的龙座之下,找了一个短案自行坐下。 片刻后,玄微也匆匆赶来。 龙瀛吩咐龙殿的御膳厨立即烧几个好菜,为哥哥接风洗尘。 龙阳先端起一壶沉缸黄龙酒喝了两口,身子一下舒缓了许多,叶洛和池阳真人搭不上话,显得极其无聊。 不多时,御膳厨的宴席已经烹饪完毕,一碟一盘又一锅,端呈上桌,总计三十六道菜肴,弥漫的肉味和香料沁人心脾,夹起一筷肉丸喂在嘴中,绵软即化,香气悠长。 龙瀛举杯邀酒。 龙阳端起酒杯掂了一下,仰着头一气喝下,实在痛快,叶洛吃了几根青菜,也随了三五杯酒水。 龙瀛笑问道:“龙阳哥哥,五百年了,你受罪了,当年父王把你锁押葫芦地,我心里万分难过,但也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罪遭苦。” 龙阳冷哼一声,愤愤道:“吃肉喝酒,聊那些做甚?” 龙瀛还是满心愧疚,乞求说道:“你也别怪父王心狠,当时龙殿的皇权遭受威胁,父王只能严惩于你,不然那些大臣,也会因你杀人而滋事生非,危及整个山海城的安危。” 龙阳丢下筷子,咕咕喝了两口酒,又提起一瓶,起座,走到旁侧的龙柱下靠住,仰头喝了起来。 叶洛淡淡笑了一声,拱手向龙瀛说道:“老鬼心烦,让他自己缓缓,毕竟水下葫芦地呆了五百年,寒凉浸骨,寂寞如夜,如今见了天色,又回到儿时的龙殿故里,心情肯定复杂得紧。” 龙瀛点点头,转眼深望了一眼。 眼角湿润,瘪着嘴道:“龙阳哥哥遭罪了,头上的白发,身上的破衣,胡子拉碴,宛若一个垂钓老叟,唉……” 叶洛眨眼一看龙瀛,依旧是青丝墨染,英俊潇洒,一身大红龙凤袍,风流无二。 叶洛陪着龙瀛,池阳真人,以及玄微吃了一歇,填满了肚子。 夜色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 月色映在琼玉地砖上莹莹闪闪。 玉色与月色同争妍媸。 龙瀛安排龙卫收拾了偏 殿屋室,让他们暂时一同住下,派人亲自送来龙阳换洗的衣物,嘱咐龙兵,一定要让他穿上。 叶洛走出偏殿屋室,走到一处玉台之上。 老鬼正双手向后撑起,仰望穹空。 叶洛在身后一个飞步盘膝,陪坐到他的身旁。 叶洛先开口说话:“老鬼,来了龙殿,理应欢快,你怎么突然间就闷闷不乐了呢?” 水魅甩袖坐直。 “唉,玄微那个臭道士,骗我前来龙殿,我理应想到是他故意骗我的。” 叶洛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事,我们永远忘不了,有些人,我们永远铭记于心。” 水魅转眼一瞥,骂道:“少他娘的给爷爷讲这些,跟哪里学的穷酸儒文?” 叶洛一脸无辜,心里也无半点怨气,嘿嘿笑了一声。 “老鬼,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我感觉得来,你心里还是蛮在乎龙瀛殿下和龙族安危的,不论你做何辩解,我都了然于心,敞亮得很。” 水魅一时无话,愣愣看着月色,听着玉台下的涯风,望着山海城的每一处灯火。 东边的安阳镇,西边淮滨镇,南边的酒皖镇,每一处都如同点起的灯盏,明明灭灭,恍恍惚惚。 水魅双手捂住脸庞,一时间抽泣如雨。 叶洛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也没说话,他心里清楚,有些事得自己想通了,才会觉得坦然,才会卸下枷锁,重新燃起斗志,不知曾经的他在山海城中发生了什么,但总体而言,应该是苦乐参半,仇与亲,痛与爱,相伴俱存。 叶洛突然间想起了往事,一抹泪花泛起,便偷偷抹去,免得被水魅看见,取笑于他。 叶洛起身走了两步,吹着高涯疾风,心绪渐渐平静。他躬一下腰,伸手拍了一下水魅,和煦道:“老鬼,好了,起来赏赏这月色,皓白银辉,往后怕是没有此时的这般悠闲了。” 水魅捏了一下鼻子,换了一下情绪,慢慢起身,望着月色长吁一气。 “明日我们便赶赴南疆,会会妖族。” 叶洛点头。 正说间,水魅一个翻云脚步,跳下高涯,在半空御气而行,嘴里喊话道:“此去西鹤楼,破镜聚气,是不是觉得突飞猛涨?” 叶洛呲了一下嘴笑道:“老鬼,不瞒你说,我觉得还是有点慢,应该用功破了中乘境,踏入大乘境,就可以御剑飞行,挥剑斩仙了。” “你就知足吧!” 叶洛哼哼一笑,脚步跟上, 御气跟在身后,此等轻功,现在也不输于水魅。 疾风卷着水气,呼呼乍响。 水魅大呼喊道:“小子,把你的太甲飞剑亮出来,让爷爷开开眼界,这气海滋养的飞剑,必定不凡。” 叶洛悬停在半空,手指一曲,捻诀召出太甲飞剑,一道白虹剑气在月色下盈盈发亮,十足气派。 水魅反手聚气,激射一道罡气扑袭而来。 叶洛催动剑诀,太甲飞剑强压冲去,瞬间就穿透那道罡气。 水魅扶着腰肢苦闷道:“你小子没大没小的,不知道尊老爱幼么,这一剑差点闪了我的老腰。” 叶洛御气飞到他的身前,狂笑道:“老鬼,日后你可要小心点,我长眼睛,必然尊你敬你,可太甲飞剑不长眼,万一伤到你,你且别往心里去呀!” 水魅皱大鼻孔,狠狠出了一口粗气,张口唾着唾沫道:“忒,一个什么球人啊!” 回到偏殿屋室时,池阳真人还在盘坐修炼,这老道真人修炼起来一丝不苟。若是水魅也有这般认真卖力,估摸着都破十几回大乘境界。 龙瀛太子知道龙阳哥哥夜里喜欢吃些龙参果,派了龙兵端来。出门时还不忘嘱托太子殿下的口谕,一定要沐浴更衣,换了身上的穿饰。 龙阳沐浴后穿了一身新衣,恰好合身,但总觉得没先前那套破烂衣服穿得自在,心里嘀咕骂道:“什么破玩意,把我搞得跟个花架子一样。” 第二日动身。 龙瀛太子交出龙族兵符,派遣玄微一同前往南疆,恳切地道:“龙阳哥哥,我知你领兵作战的能力,但毋必小心谨慎,妖族此次进犯,来势汹汹,定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龙阳拍拍龙瀛的肩膀道:“哥哥是一莽人,不懂龙族的政务,但上阵披甲,绝不含糊,抗妖杀敌,眉头都不皱一下。你还记得我们的大英雄是谁么?” “李剑神!” 龙阳拂袖大笑道:“昔有李剑神剑破天南,横扫千甲,今有龙阳殿下剑气纵横,百步杀妖。” 龙瀛握起龙阳的手,沉着道:“龙阳哥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去望珍重,等你凯旋而归,彩衣战甲,我自出了龙殿,亲自迎你。” 龙阳转头。 叶洛握拳辞别。 四人御风驰行,后面的龙兵重甲垫后。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排兵布阵 妖族已经攻下南疆的城堞,破了南水城,入主城中,斩断旗杆,扬起妖族的狼头旗。 龙族的守将兵甲皆是以死相搏,殉城而死。 此时,寒江城犹如南疆的一道长城,横据在妖族面前。若是寒江城固守不住,妖族便可骑狼而上,一举攻入山海城腹地,屠杀奴役,威逼龙殿。 龙阳殿下经途调兵,号令北郡各城的龙甲将兵火速驰援。 耗了半日时辰,龙阳殿下,叶洛,池阳真人,玄微,以及北郡副将寒天昊五人,先行入城,后面的龙兵正星夜兼程,差不多明日晌午即可抵达。 龙阳殿下持拿兵符,诏令寒江城的镇守大将,商讨抗妖御敌之策。 叶洛一时间茫然,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曾经的那个老鬼么?宛若脱胎换骨,换了脾性,由此可见,身上的这副盔甲,一旦穿上了,就是马革裹尸的气慨,誓死不渝的使命。 将军战死,白骨堆山。 新鬼怨恨,旧鬼哭啼。 身后,便是百万生民。 叶洛衔剑立在旁侧,再一次穿上战甲。 玄微和池阳真人则身穿素衣长袖道袍,扶须坐在军令案前听候安排。 龙阳殿下立在殿前台阶上,举起兵符号令。 “如今妖族犯我疆土,杀我臣民,进逼寒江城。千钧一发之势,我们一定要驱逐妖族,夺回失地!” 台阶之下众人,齐声握拳应和。 龙阳殿下走下台阶,环视一周,大声呼道::“各位都有领兵打仗之才,先来谈谈看法,如何退敌,出些计策,方便我们大败妖族,收回疆土。” 寒江城的城将恭千嵩上前一步,拜拳致礼后铿锵道:“妖族凶残,短短三日便攻破我南水城,妖族气焰正盛,时下,不宜直接交战,避其锋芒,从长计议。” 龙阳甩袖恶骂道:“这他娘的就是鼠辈做法,长久耗下去,两相对峙,就苦了南水城的百姓,日日给妖族掳杀把玩,那些民众,该如何看待龙殿,又怎么对得起往代的先烈和殉城的兄弟们呢?” 恭千嵩一皱眉头,苦言道:“可正面交戈,死伤必然惨重,搭上数万龙兵的性命,是成是败,还未可知!” 龙阳转身闭上眸子,负手搓着手指。 北郡副将寒天昊却是蛮爽性格,遇事不决,便是两把铜锤。 两把铜锤轻轻一碰,发出金属震荡的声音。 他扯着嗓子道:“这有啥好怕的,不就是几个骑狼的妖人么,难不成三头 六臂,吃人喝血呀,我寒天昊最恨的就是这种磨磨唧唧半天,打也不是,退也不是,不战就灭自己威风。” 他哼了一声,两把铜锤一交,握手拜拳再道:“殿下,无需多虑,我一锤下去就是千万个狼头。” 池阳真人翻转眼神,悠悠讲道:“老道不懂排兵布局,但万事要讲究周全,不能盲目去赌,一旦失败,又是葬送数万龙兵的性命。老道可以登城施法,助你们杀妖破敌。” 龙阳殿下走了几步,望着叶洛道:“小孙子,脑瓜子里可有什么妙计?” 叶洛甩开战袍,抱剑而立。白了一样水魅,不屑地道:“老鬼可信我?” “快放你娘的狗屁!”水魅大步踏来,重甲呲呲作响。 叶洛微微低头道:“妖族这般嚣张放肆,定然蓄谋已久,一旦攻城,即使我们有城池之利,但也是被动局面。大军一旦强杀出去,后续的妖兵又会持援赶到。所以,我们就在巉陀江做战,断了妖族的后路。” 龙阳殿下微微偏头,一巴掌扇在叶洛的头盔上,直接打歪。 叶洛举起双手扶正。 “快讲,怎么个做战法,让爷爷来布置!” 叶洛瞪了一眼,冷冷地道:“妖兵渡江,必然是千艟战船相载,善水妖兵自然是有,但也是少数。我们就烧了战船,让他们船毁身亡。” 龙阳殿下一眨眼,笑兮兮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这个好,等我破了妖兵,请你喝酒吃肉!” 龙阳殿下走到台阶上高声道:“大伙听见没,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倒是出的好主意,出其不意,烧了妖船,断了他们的后路,让那些妖兵给我蹦跶!” 寒江城恭千嵩恭手言道:“此计甚妙!” 北郡副将寒天昊则一脸嫌弃,小声嘀咕道:“不还是抡锤子的买卖么,叨叨个半天。” 可问题又来了,如何排兵布阵? 龙阳殿下心里暗道:“年轻时一心莽撞,厉害无比,此战与往日不同,五百年了,领兵打仗已经生疏了许多,让这个小孙子再来讲讲,岂不是更为巧妙。” 龙阳走下台阶,走到叶洛的身旁,低着头靠在叶洛的耳旁轻轻道:“小孙子,如何派人?” 叶洛开口道:“军中善水的龙兵可有?” 恭千嵩沉定道:“应该能凑数千人!” “那便好!” “龙阳殿下虽然水性极好,但还是留下来镇守寒江城,我带数千善水龙兵,再找一万弓弩手,亲自去破妖族 水船。” 龙阳殿下迟钝一会,疑问道:“这样可行?” 叶洛一笑置之,没有搭理。 “寒天昊一眼便知是个猛汉子,适合出城强杀,切记,出城五百步即回,若多越一步,军法伺候。” 寒天昊瞪了一个白眼,但还是恭敬领命。 “池阳真人开阵,帮助寒天昊冲阵杀敌!” 池阳真人点头。 龙阳殿下一脸发懵,呐呐道:“那我呢?” 叶洛高声喝道:“你是殿下,一军之主,该干嘛干嘛!” 龙阳殿下脸色有些尴尬,淡淡笑道:“听他安排,准备破敌。” 众人出了殿中,开始准备。 恭千嵩径直奔向军营,挑选善水龙兵和弓弩手。 龙阳殿下走近叶洛身旁,搭上手臂道:“小孙子,你还懂排兵布阵?” 叶洛松开自己手臂,单手捏着龙渊,沉着道:“我以前就是个领兵的!” “才几岁啊,就领兵打仗?” 叶洛踱了两步,缓缓道:“我十八岁时就已经纵马杀贼,浴血拼杀,一把剑,不知斩了多少人的头颅,总的来说,敌人不管你几岁,照杀不误,唯有剑更快,计越高,才会战赢。” 龙阳殿下放下手臂,嘿嘿道:“小孙子有我当年的几分样子!” 恭千嵩派兵来报,军营中已经挑好了善水龙兵和一万弓弩手,叶洛和龙阳殿下立即赶去。 到了城郊的营地处,叶洛扫了一眼,个个都是魁梧结实,相比五方天下的兵卒,精壮了不少。 龙阳殿下端起酒碗,行了酒礼,一口气饮完。 “啪啪啪啪啪……” 酒碗一个个摔碎,各个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愤愤怒意。 龙阳殿下命人带来南水城殉城兵将的衣甲官服,掘了一个深坑,埋葬其中。 安葬完好之后,他握拳高呼道:“众兄弟们,今日特立衣冠冢,为那些死去的南水城将士们有个安息之所,他日夺回南水城,再为他们厚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一众龙兵狂吼,响彻云霄。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火烧巉陀江 叶洛带兵从南门而出,向巉陀江赶赴。 虽然烈焰山塌陷,但其火毒灵力依旧使妖族畏惧,所以选择在巉陀江的下游登陆。 借着夜色,数千龙兵穿越莽林山泽,抄近道轻甲赶行。 天还未亮,数千善水的龙兵已经到了巉陀江畔,伏在一处山包后,静观江面上的动静,一排排大船紧挨而靠,栓固在江畔的青铜铁柱上。 身后的弓弩手已经选好了位置,只待一声令下。 叶洛招呼身后的众人先行观望,切勿轻举妄动,以免被妖兵发现。自己独身一人,偷偷潜入江中,去查明情况。 一炷香过后,叶洛上岸,安排任务。 弓弩手分三组,准备充足的火硝,从三个方向射弩。 善水的下水凿船,同时开工。 叶洛挥手问道:“来二十个武力卓绝的,随我去船上泼洒油料。” 片刻,阵中就站出二十来人。 “好,就这些兄弟了,你们一定要记住妖兵的哨卫情况,首先把油料悬浮在江中,解决了哨卫再行动。” 二十多个精兵默声点头。 “江畔三处哨卫,分别是三人一组,轮流看守,分东西北三面,监察一百余条大船,船上有十个巡查哨卫,很容易解决掉。” 他们听后再点头,分别负责东西北三处的哨卫。 叶洛飞步上了船舷,溜到背后,直接贴身,扭了妖兵的脖子。 不足片刻,他已经解决了八个。 船舷上的哨卫,恰好仅剩最后两个,一边打盹,一边聊天,提着两杆狼头棒靠在船舱上,手塞在狼皮裘衣兜里,忍受着江面的寒气一阵阵袭来。 龙渊剑光一闪,两个妖兵一剑封喉,四平八叉倒地而去。 江岸上的哨兵也被解决干净,二十多个精兵飞身上船,提上江中悬浮的油料,开始泼洒。 叶洛走步极快,一个翻转掠步,船舷上满是哗哗流动的油料。 忽然,船舱下层尾舷护栏处,一个妖兵正脱着裤子,向江中撒尿,听见一声响动,转头回看,瞬间大叫起来。 “有贼!有贼!” 叶洛连忙一瞥,那妖兵提着裤子跑入了船舱,整个船舱中一阵躁动。 叶洛踢翻油料木桶,掏出怀中的信号烟,朝天空拉响,一道彩色烟花在半空炸开,他连忙号令众龙兵下水,漫天火翎羽箭飞射而止,扎在甲板上噼啪燃烧起来。 船里的数千妖兵慌张惊措,被射中 的更是惨烈无比,一团团火焰包围全身,被烧成一抔骨灰。 两侧船舷上未燃起火焰的地方,妖兵统领开始指挥调度,连忙提吊江水扑火,可火势太猛,又加之东风劲吹,铺漫成一片火海。 妖兵瞬间被火势吞没,冒起一阵油烟。大船霹雳啪啦烧灼,已经倾翻船身,江水从凿洞中灌入,开始徐徐下沉。 数千妖兵已经死伤过半,还有全身燃火的妖兵连忙跳水。 “噗通!噗通!” 砸起一团团水花。 守船的妖族统领掠火扑上江岸,江中被水呛得快要憋死的妖兵搏命往岸边爬,倒翻的千艟大船砸在水中,一下撞进水底,淹没在江底淤泥之中。 所剩无几的幸存者只能扶着烧伤的手臂腿脚,一跌一撞,狼狈不堪。 叶洛提起龙渊,大声喊道:“兄弟们,收拾战场。” 叶洛飞步横在妖族统领的面前,那人一身狐裘貂皮衣,扛着一把九齿钉耙,声如豺狼,斜睨一眼,犹如虎视山河。 叶洛没再废话,抡起龙渊御气,一剑挽起数百道白芒剑花,破出一股狂风。 “咣……” 一剑抵住一耙,绕指旋剑而去,剑尖削在妖族统领的软喉上,扑棱倒地。 数万龙兵黑压压一片,扑上江岸,吓得妖兵转头逃亡,如雨坠地,一个接着一个,越入江中,沉水死去,随着江水漂浮到江流下游。 江面之上,浓烟滚滚,飘转直上。 叶洛带着龙兵回返,直接包抄南水城。 赶到南水城下时,晨光薄霭,城中留剩的妖兵不多。 主力在昨夜已到寒江城城下,准备攻城,妖族的妖尊狐千落亲自骑狼,威慑龙兵。 城头之上,龙阳殿下满脸得意,豪气呼道:“老妖狐,束手就擒吧,就凭你这几只狼狗,能越过巉陀江?” 狐千落抬腿飞起,单脚鹤立,一种尖刺的青狐之音嘶嘶传响,耳边开始回旋靡靡之音。 “攻下寒江城,妖族举族北进,又有什么撤退之理?” 龙阳殿下狂笑。 “妖族与龙族千年世仇,掠城杀人,但终究还是邪不胜正!” 狐千落单手一曲指,眼里似乎泛起狐媚,这妖物本事倒是不俗。 龙阳殿下连忙催动罡气护体,免得被狐音扰了心神,着了狐媚的道。 他偏头一指,寒天昊抡锤上阵。 高头大马与群狼相对,战马呼着粗气,绕踏着 步子。 寒天昊铜甲金黄,身上筋骨碌碌,仿若一道移动的铜墙铁壁,一柄铜锤砸在城下地面上,猛然一震。他转身另抡一柄铜锤,两锤齐唰唰砸出。肚皮上的横肉闪了两闪,铜锤已经到了狐千落身前的狼头跟前。 一抽锤,狼头一闪,狐千落轻步飘在地上,后面的龙兵持刀杀出,与妖兵拼刀相搏。 陡然,一道金光窜上天穹,池阳真人盘坐城头之上,浮空划出一行金篆符箓,金字轮回运转,一道道金针如雨,向妖兵射去。 寒天昊借势拔锤,举过剪头怒砸,一阵尘土飞扬,罡风卷起,天昏地暗。只能听到身旁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的声响。 龙阳殿下从一个龙兵手上拔了一把刀,在飞旋的黄尘顶头悬立,向下凝望,看不见一个人影。 寒天昊抡锤抡得气血奋张,向前一声狂吼,形成一道气墙,冲飞出去。 沙尘飘落,视线渐渐清晰。 狐千落拂起水袖,妖娆多情,寒天昊刚一着迷,瞬间一闭眼摇头,抡起铜锤横砸而去。 狐千落一个分身,蓄出体内罡气,在浮空一个翻手覆云姿势,卷携一股罡力冲杀,水袖棱角分明,犹如利刃,在寒天昊的脚盘和头顶飞斩。 寒天昊拔锤抵住那道罡气,向后退去,脚下长靴,已经深陷几寸,胸口一股霸道罡力欲要喷涌而出,他一紧手,铜锤向前一送,被那道罡力弹飞,扑蹲在地上,一个平沙落雁之姿。 水袖刀刃卷到寒天昊眼前,被龙阳殿下一剑断了半截。 “老妖物,还玩得花里胡哨?” 狐千落轻盈浅笑道:“本尊的水袖之下,不知死了多下人,若不是你这个龙族老东西坏事,这个粗猛莽夫已经是具尸体。” 龙阳殿下甩剑冷哼道:“青狐除了一身骚,也别无长处!” 狐千落瞪眼直视,十指之上长出血红指甲,卷袖犹如樱花飞转,迎着金光闪来。 “殷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一剑一城 龙阳殿下旋脚一退,但狐爪速度极快,一把便撕烂甲胄,幸好里面还有龙鳞软甲护体,不然被这狐妖讨了便宜。 狐千落再转身,尖牙张开,呲口而吓。 手上的血红指甲如残铁剑尖一般飞刺,龙阳殿下卷袖一扬,借力挡住了攻势。 “血月指刀?” 妖尊狐千落盈笑几声,娇俏道:“老龙眼珠还没瞎!” 龙阳殿下蓄满罡力,准备迎击下一波攻势。 “血月指刀不是在封藏在灵貂寺么,你为何会有?” 狐千落冷不丁傲视一眼,扭着妖媚翘臀,踏在云端缓缓而下。 “区区一个灵貂寺,又怎么能挡得住我拿神兵利器呢?” 龙阳殿下捏指嘎巴响,怒道:“妖就是妖,死性不改,使用这等邪器!” 妖尊莞尔一笑,“倒是可笑,你们龙族,杀狐吃肉时怎么不说善哉善哉,世间尽说神龙贵种的说法,简直无稽之谈,龙族可以统领山海城万年之久,为何我们妖族不能呢?难道应该永远生活在穷山恶水的南荒之地?我们妖族修炼飞仙,那也是仙,不比你们龙族差,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我就夺了寒江城,他日会会龙殿,妖族北迁,过一下逍遥快意的生活。” 她落地迈开长白嫩-腿,露着肌肤,手轻轻从胯上划上腰身,一扭一转,妖艳十足。 龙阳殿下没有正眼观望,以防着了妖媚之术,杀阵前的龙兵却是停下脚步,放下手中刀剑,愣愣流着口水。 城头之上,池阳真人见机不妙,捏起中指,催动罡力,捻出火诀,漫天火星扑洒在妖军中。 数十万妖兵闪开阵形,架起铁盾相隔。 火势汹涌,妖军不得不后退。 狐千落仰头一望城头上的老道,气得脸色一厉,血月指刀脱手而出,朝池阳真人飞刺而去。 池阳真人见指刀飞来,一个弹身跳步,赶忙下了城头,缩头躲在石砖后面,躲过一劫。 龙阳乘机起步,脚下卷起一阵黄尘,一个转身倒踢,朝狐妖身上飞去。 这狐妖身法矫捷,躯一缩,已收回了指刀,迷蒙中踏尘而来,唤出数百个妖媚幻象。 成百的粉嫩狐妖朝他而来,勾手贱笑。 一旁的寒天昊终于缓足了气,爬起身子,扬起铜锤冲上来,一锤下去,数十个狐媚幻象砸得粉碎。一道粉色游丝罡气飘散而去,他再抡转铜锤,被幻影轻盈地躲开。 一时间,寒天昊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气血不足,手脚一虚,跪在地上。 数万龙兵向中心聚拢逐渐退后,躲开狐妖的范围,压阵居后。 阵前,狂风骤起,龙阳殿下战袍猎猎作响,拄着一把白铁剑直立,凝望眼前拥簇的数十万妖兵。 脸色一沉,丝毫不惧。 妖尊狐千落轻脚点地,迈出莲步,手指一曲,翻望着手心手背,轻蔑一笑道:“偷了我的百艟战船就想拦下我妖族的攻势,痴心妄想,就这种小技淫巧,无异于垂死挣扎。” 龙阳殿下抓住战袍一甩,大呼道:“那便来战!” 狐千落扬起水袖,冷意道:“那便受死吧!” 血月指刀开路,狐妖闪身接上。 南水城中空虚,叶洛御气飞上城墙,两剑斩断链吊桥,数千龙兵涌入城中,一阵厮杀,解决了城头上驻守的妖兵,城中残余的妖兵已经溃逃,他派了一千弓弩手留下擒拿,其余的火速包抄寒江城。 半个时辰后,叶洛独身一人御气而来,悬站高空俯视,数十万妖兵如蚁群出巢,密密麻麻。 叶洛腾空飞到阵前,龙兵和妖兵正在酣战,倒地的尸体横横竖竖,血流渗进泥土,混成血泥。 龙阳殿下被数百个龙兵围护,盘坐在地上恢复体内罡气,池阳真人在城头上操控金篆符箓,抵挡妖兵的进逼。 玄微老老手中捏拿一把拂尘,翻身与一个女妖对战,脚下步步败退,已经被那女妖占了优势。 叶洛冲天一剑,凝神向下扎去,一股剑气散开,炸出一团飞雾,玄微朝前一望,原来是叶洛,心中一喜。 叶洛摆头让他退后,照顾龙阳殿下。 那女妖只字不言,十道血红指刀疾刺而来。 叶洛左脚一踏,右脚发力,龙渊在手中飞转,指刀碰在剑身上飞溅出去,再抽刀送出,女妖只得招摇手中水袖来接。 水袖如彩瀑倒悬,直砸地心,叶洛闪头一退,侧绕左旁,变换七十二剑法,剑势凌厉直逼,剑气如苍龙出潭,火凤涅槃一般,霸道狂横。 狐千落翻转踏空,被一缕剑气削下一段衣带。她抖了抖身子,眉心眼角处变红,似是一道燃烧的火焰,眼瞳如烛,血红如魔,彩衣如同燃烧的火焰,开始闪闪烁烁。 叶洛平举剑身,淡淡注目。 血月指刀幻化出百道红光,数百个狐媚身影闪围他的周身,一阵摄人心魄的笑声扰乱心神。 叶洛屏息静气,蓄满气海中的翻涌气机,掘一深渠,捻剑念诀,唤出那道太甲 飞剑。 龙渊狂卷罡力,从半空浮斩而落,罡力爆破,冲飞数百妖兵,风呼呼扯动,女妖未被击中,躲开剑气射来指刀。 叶洛剑意已到,剑心静沉,太甲飞剑挡住血月指刀,一个半旋,甩-刀反刺。 狐千落惊抬眉眼,水袖向地一扎,弹出数尺。 女狐欲要逃退,叶洛从半空扑下,不料,数百幻影又射来数百到指刀红光,他一偏侧,一枚指刀正中胸膛,穿入腹中。 叶洛猛然散了气机,扑倒在地。 口角缓缓流出一道红血,叶洛抬袖一擦,封了气海血枢,开始封存罡气。 狐千落飞步落到阵前,哈哈笑道:“太年轻了,不然,狐尊的面子就毁在你个臭小子的手里。” 叶洛皱着眉头,没有心思回话。 狐千落续上接着道:“我见你是个奇才,何必为龙族卖命呢,来我妖族,我保你登临飞仙,位居妖尊,万妖朝拜,岂不美哉!” 叶洛急着运转气海的罡气,恢复刀伤。 狐千落见他是个榆木疙瘩,也没了耐心,血月指刀飞刺而出,后面的玄微瞅见,欲要踏步拦挡,已经来不及了。 血月指刀飞到叶洛额前。 “隆隆……” 地面一震,一道红光飞出,张开大翼扇飞指刀。 一只火焰鲛扑翅而翔,托起叶落飞上云端,龙城印悬在天际,飞出一道红光注入他的体内。 叶洛开始吐纳腹中气息,凝合伤血,蓄积罡气。 整个人如坐火焰铜炉之中,筋骨散出一股金铜之色。 “嗤……” 叶洛站起,端居火焰鲛的阔背之上,手捏龙渊,燃着一道熊熊火焰,太甲飞剑飞出气海,幻化成一柄火剑,与龙渊融合一体,爆出一道狂射的火光,吓得众妖兵后腿半步。 狐千落也是生疑,中了血月指刀居然还能凌空握剑。她飞上云端,一个蹁跹莲花移步,周身飞转一团指刀,双掌推出,刀刀飞转,直扎叶洛全身。 叶洛在火焰鲛的后背羽翅上一踏,双手紧握龙渊劈下。 狐千落举起双掌蓄满罡力,扑空迎着剑气对接而来,两股罡气紧逼慢侵,爆射到狐千落的胸口上,倒下云端。 叶洛回身踏上火焰鲛背上,徐徐下落。 火焰鲛化成一道红光,钻进龙城印,进入叶洛气海。 狐千落捂着胸腹,咳出一滩血迹。她扬袖一挥,妖兵举刀冲锋,龙兵立即接战。 叶洛中举龙渊,一剑横扫,数丈之外,妖兵吐血而亡。 风唳妖呼! 叶洛横站城下,一剑一城,万妖何惧?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卸甲摘盔 剑气如烈焰浇注,急转而下,一泻千里。 狐千落隐在茫茫妖兵中,寻不见行迹。 迎头飞窜出数百个妖兵,尖牙利爪,从后侧击,被龙渊一剑斩成两截,断成肉段。 城头之上,池阳真人的火篆符箓字迹密密麻麻,开始由近及远延伸,吓得妖兵步步退让,撤出百步。 妖兵背后赶来的弓弩手也已聚集在身后山头,善刀的龙兵武夫压刀冲杀,羽箭犹如漫天飞雨,射入妖兵阵中。 一前一后,夹击相攻。 妖兵且战且退,撕出一道口子开始逃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寒江城头之下,攻势倒转,叶洛一人当前,领兵冲杀出去。 剑气四溢,其势之盛,如冷月寒光,春风乍起,仿是一夜之间,卷过城头巷陌。 怒吼一声,山河崩阻。 龙阳殿下望着风云天色,大吃一惊。 “难道小孙儿御剑飞仙了?” 此时,叶洛已经御剑而飞,踏上云端,脚底变成一团火云,凌空举剑,捻诀飞出一剑,剑刃所极之处,撞出数千妖兵,剑刃斗转之间,如同神剑搅江之力,将妖兵甩出数十步,纷纷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喊痛。 半晌后,火势渐歇,残云与青烟争逐高低。 叶洛踏在两具妖兵尸体上,挎剑而立,凝望远方,草木灰中冒着淡淡轻烟,铁甲焦黑,透出一股糊油味。 妖兵已经溃逃,狐尊狐千落寻不到一点踪迹。 龙阳殿下走上前来,同样望着妖兵撤离的方向,呐呐道:“破境登仙了!” 叶洛冷冷地点头,好似心思不在这里。 龙阳殿下也无趣地摇摇头,转身前往城楼门口。 妖兵的尸体被龙兵堆积一处,找来一辆敞口大车,运往郊外的断崖洞,翻倒下去,填满了整个崖洞,覆土封石,用一道金篆天师道符镇压。 叶洛回到寒江城中,走到将军府上,寒天昊因抡锤冲阵,身体发力过度,导致抽筋拔骨,疼痛难忍,在府上找了一间屋子,倒头躺下,袒胸露-乳睡了起来。 龙阳已经派军追赶那些逃窜的妖兵。 战况统计下来,杀了妖兵十二万,龙兵也死伤六万,最可惜的是让那妖尊狐千落逃脱,稍稍有些可惜。 池阳真人虽日日修行苦练,可毕竟是上了年岁,经此一战,虚耗了诸多的罡力气机,体虚得连句话语都不想言说,一个劲地喝着热茶,润着肺腑,舒转气息。 龙阳殿下却是饮酒为快,抱着一坛子酒水,咕噜咕噜喝上两碗,直呼痛快。 恭千嵩命令将府开窖,给守城弟兄抬酒招呼,营中火夫,必须荤肉煎煮,让一众兵甲兄弟吃顿酒肉。 叶洛端了个青碗,夺过龙阳殿下的酒坛,自斟了一碗酒水,仰头一阵痛快。 龙阳觉得这小孙子有些反常,但也不多问,随口说一句,“如今登临飞升大乘境界,位及飞仙,五方天下又多一位剑仙。” 叶洛一脸迟疑,并不兴奋,抬手摸了摸盔甲,坐到桌案旁,“虽然破境,但长路漫漫,还需远行。” 龙阳殿下抬起酒碗,点头跟他对碰。 “小剑仙已经不错了,爷爷我穷极一生,还是这副模样!” 叶洛听后不禁冷笑,“你这样,这般境界,已经不错了,这修剑悟道,讲究一个天赋异禀,但谁知背后的辛苦,一拳接着一拳,一剑对着一剑,杀一人,悟一招,如此而已。” 龙阳殿下低头闷一口酒。 “我五百年前就如你这般,日日想着破境飞仙,可谁料世事无常,终被囚在皇朝庙堂之间,葫芦地囚了五百年,我也就想通一个道理,破不破镜,飞不飞仙,已经无所谓了。” 叶洛眯起眼长叹一声道:“我们不一样,我要变得更强,才能担得起肩上的责任。” 龙阳殿下派人去看府上的伙房,看看几时才能吃些肉菜。 时辰不多,恭千嵩已经备好宴席,吩咐府役传话,吃罢再论。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龙阳殿下派人扶起寒天昊,让那胖坨吃饱喝足,妖兵阵前,乱锤抡得搏命拼力,实在痛快。这种爽直人儿,正是符合他的脾性,一身肘子肉,但不输任何豪迈,杀妖卖力无数,就应该好酒好肉,吃饱喝足。 叶洛卸下身上甲胄,摘下头盔,覆手轻轻摸了摸,穿了一件雪衣素衫,整理好衣襟旆带,阔步而去。 府宴开张,理应与众兵弟兄们一起山吃海喝,鉴于守城众人虚耗罡力过度,实在顶不住,就小歇府上,在将府堂前摆席设宴,铜钟琴瑟齐鸣,儒雅府舍尽显礼数。 龙阳殿下听得乐声幽幽淡淡,心里也不是多么畅快,摇手喝退几个乐女,撸起袖管,与寒天昊吆五喝六喝了起来。 池阳真人被奚落一旁,默默夹着青菜丝慢嚼细咽。 叶洛吃了一点青菜,没有什么胃口,破境登仙之后,他更加焦虑。如今已是再一次领军杀敌,卸甲喝酒,豫 帝还在帝都夜夜笙歌,月依已经埋坟大半年了。上一次,喝的还是自己的喜酒,穿的还是婚服红衣,端起手中的酒盏,再抿一口,低头注视着白衣胜雪,人生诸事,怎料这般折煞人心。 也不知楚府是何境况,蛇枢也没传来消息。妖族虽恶,于己而言,却不是痛心稽首,杀妖数千,也难解当年沉痛。 龙阳殿下和寒天昊撞在一处,若是干柴遇见烈火,一碗接着一碗痛饮,喝得烂醉如泥,宴席桌上碗盏撤完后,两人还爬伏在桌上呼睡,齁声如雷。 恭千嵩上前摇了摇龙阳的肩膀,“龙阳殿下,龙阳殿下!” 龙阳殿下睡得正舒坦,一把甩开恭千嵩的手臂,叭了叭嘴,继续酣睡。 恭千嵩不敢再去摇叫,一旦他的暴脾气上来,老头子两个耳光子,谁能顶得住,且再说,酒后醉汉,半醒半醉,最是可怕,手中没有轻重,一拳下去,伤筋动骨都是小事,乱拳揣翻就不划算。 官大一截压死人,龙阳殿下爆打一通,谁还敢有点怨言,让他继续爬睡在桌上最妙。 玄微老者吃完后便赶赴龙殿,汇报战况。 叶洛和池阳真人出了将府,一同走在寒江城头,脚下地砖一块嵌着一块,城头,还能看见血月指刀划刺的痕迹。 池阳真人卷了卷袖,叹了一声道:“那个狐妖忒是厉害,差点把我削下城头!” 叶洛俯身探出城墙,伸手摸了摸深痕,张口而语,“的确厉害,若不是龙城印和小鲛仔护体,突破中乘五品,晋升大乘飞仙,这一战,恐怕要城破人亡,葬身山海城了。” 池阳真人扶须抿了抿唇,负手沉息道:“道家仙人真是神通广大,龙虎之气果然不凡,老道也算是机缘正好,跟你入这山海城修炼一番,往后回到卧龙山,再拿那把桃木剑修炼精纯,老死之前破境,试试能否御剑飞仙?” 叶洛漫观星辉,诚恳道:“前辈如此倾心尽力,一定可以破境飞仙,登临大乘境界,卧龙山一脉,你算是第一位剑仙,到那时,我一定会会你的桃木剑。” 池阳真人呵呵笑道:“随时恭候!” 叶洛御剑而起,与池阳真人一同站上剑梢,在琼月银辉中飞驰千里。 落剑回到恭将府,龙阳殿下依旧睡得沉沉。 两人一同回了屋,凑合了一宿。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别苑花舍 天蒙蒙放亮之时,追踪妖尊的龙兵拜府传报,狐千落以及数百个道行修为高超的妖兵逃脱包围,潜江而去,俘获残余的妖兵一万三千余众,恳请龙阳殿下定夺。 龙阳殿下头枕木案,呼睡醒来,手脚一通发麻,抽搐起来,他起身弹起,在堂前跳了两下才缓过一阵酥麻。 龙兵上禀。 龙阳殿下命人将俘虏的妖兵带回皇城。妖族身上还有野蛮粗暴之戾气,这一万余人,调配到北域各镇修筑城墙,充当苦力,劳其筋骨,文明驯化。 至于南水城,龙阳已派恭千嵩先行接管,经此一役,妖族的元气必定大伤,应该很难再聚兵侵扰南疆。 这一战,与当年李剑神一招剑开天南的气势比起来,逊色不少,但也算的上是一次惊心动魄的血战。 第一幸,龙兵夺回失地,为那些殉城的将士们报了仇,雪了耻。 第二幸,大败妖族,大伤其元气,往后数十年里,山海城又可以安宁生息,繁闹熙攘。 这第三幸,便是叶洛突破飞仙,晋升大乘境界,五方天下,七国之中,人间又多了一位大乘境飞仙。 晌午时分,叶洛,龙阳殿下,池阳真人简单吃了个食饭,起程上路。 到了龙殿,龙瀛大设皇宴,庆祝龙阳领兵破妖,夺回南疆城池。 龙阳殿下走在白玉地砖之上,摘下龙盔,卸了龙甲,交到龙瀛手中。 龙瀛一脸滞懵,不知此为何意! 龙阳殿下昂胸阔步道:“瀛儿,哥哥不喜欢龙廷朝堂的生活,如今妖兵大退,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你要勤理政务,好好守护山海城。” 龙瀛皱着眉头,握着他的手问道:“龙阳哥哥,你要去往何处?” 龙阳大笑道:“四海为家,我去五方天下看看,赏赏世间烟火。” 龙瀛极力挽留,但龙阳主意已定,没有周旋的余地,就应允了他。 龙阳转身,准备迈出龙殿,突然之间,眼瞳一转,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扭头回身道:“瀛儿,我曾在西鹤楼的饭馆欠了一顿酒肉钱,店家虽说是赏我们的,但恩情还是要还,你派人去帮我还了银两。” “龙阳哥哥!” 龙瀛眼眶有些湿润,咽了唾沫道:“哥哥放心,我一定亲自去还。” 龙阳继续道:“还有寒江城郊的衣冠冢,找到那些殉城而亡的将士,按照龙族葬礼入殓,他们都是傲骨英雄。” 龙瀛点点头,扭头缓缓走上龙殿,坐在龙床上,喝了 一口琼色酿酒,大摆扬袖道:“哥哥,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是至亲,龙族永远欢迎你。你若是对五方天下厌倦了,随时回来。” 龙阳殿下拱手致礼,坚毅如铁道:“为皇者,亲贤士,远小人,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龙瀛站起立在龙台上。 “瀛儿谨记!” 叶洛和池阳真人也随后拱手拜拳。 龙瀛大呼道:“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此去一别,还望万里山河,满心欢喜。” 叶洛侧身说道:“保重!” 龙阳殿下神情自若,转身瞥了一眼龙殿,轻声道:“走!” 叶洛嘱咐池阳真人和龙阳殿下一同凝罡,保持平衡,太甲飞剑浮空而出,飘在半空,三人一起站上剑梢。叶洛撑开手臂,御剑飞行。 山海城内,有一飞仙御剑而过,出了山海城结界,驻足猕猴峰上,天地烂柯棋重新开启,龙城印的灵气逐渐微弱。 叶洛望着云端之下,流云如海,浮动穿梭。 那个石猴与老者依旧对弈。 不知当年剑祖,如今修到什么境界。 三人停歇半刻之后,叶洛御剑破风,飞临泾国嘉陵州。 到了嘉陵州,叶洛送池阳真人回了卧龙山,拜了山上的龙神法尊,上了三柱长香。 拜首之后,池阳真人捻诀,在龙神殿前重聚龙虎之气,一把桃木剑汇聚万缕精气,入了穴魄,定了身魂。 池阳真人收了法事,大喜问道:“叶洛,感觉如何?” 叶洛攥拳鼓肌,指着肩膀,舔唇笑道:“前辈,罡力更纯,气海又掘了几道。” “哈哈……你的这缕龙虎之气,已深入气海,汇通慧根,往后修行,有百益而无一害,大乘境界,升品提秩困难重重,你切勿强行为之,万事皆有法理,要循序渐进。” 叶洛点头,龙阳眯眼仰在一个龙钟上,满脸嫌弃道:“你们俩废话真多!” 叶洛看着那个龙阳也不心烦,早已知道那老头子的心性,两人莫得理会。 逗留了半日之后,叶洛下山,去找朱老板安排的蛇卫,距离不是太远,叶洛没再御剑飞行。 到了嘉陵州码头的大街,叶洛循着巷道,找到货店的老板,得知姜灵被安排在别苑花舍,出门后就赶往花舍。 街道之上,人流拥堵,呼喊打骂,甚是诡异,青天白日之下,竟然有草市街民聚众闹事。 龙阳皱着眉头纳闷,叶洛已经上前去看,原 来的镇上居民哄抢官盐。 叶洛再一细听,一斗十两银。 片刻之后,盐商挂了牌子,已经断了货盐,就算是一斗五十银,都不能购到一粒盐。 他多年为将,但也知盐铁之重,一国乱市倒也无畏,但官盐爆涨,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无了精盐,酥骨乏力,百姓必遭受苦痛。 叶洛退回后,详细给龙阳说道了一番。 龙阳也是紧锁眉头,觉得此事蹊跷。 叶洛心存疑虑,摸着剑柄望着商户,又拿出了一袋子精盐,喊价一斗五十银。 几个世家大族的仆人拿刀开路,争相抢购一空,一旁的老农员外只得干巴巴望着,踌躇止步。 叶洛转身离开,还不知具体情况,还是先行找到姜灵,问个详细。 走进别苑花舍,蜂蝶翩舞,香气扑鼻,一片花圃,宛如山海画卷。 啾啾立刻飞下屋檐,落在叶洛肩头,用喙啄着他的耳朵,有些生疼。 这小家伙也忒热情了吧! 叶洛钻进屋内,看见姜灵坐在梳妆太前,正梳着蝉鬓,盘弄云髻,碧玉簪子别发,一袭水绿色薄裙,娇艳动人。 姜灵听闻有脚步之声,嘿嘿笑道:“又是小良子,来偷花蜜?” 叶洛假装镇定,应道:“是嘞!” 姜灵顿觉不对,扭头察看。 “洛哥哥,你可回来了!” 姜灵捏着手中的金箔花缀扑到他的跟前,一把搂住叶洛。 “好了,灵儿,最近有没有认真练剑?” “练了!”姜灵冷冷地说道。 身后的龙阳一脸怒气,骂道:“小娃子懂个屁,搂搂抱抱的,快给爷爷端杯茶喝,口渴。” 姜灵瞬间赧颜,连忙松开手,捧起茶壶,沏了两杯茶水,龙阳坐上座椅,吹吹漂浮散开的绿茗叶子,淡黄香醇。 龙阳微抿一口,抬眼余光望见姜灵,玉肤华容,淡颜花荣,真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还是茶水香甜,转眼望向屋子的四处,如同仙境白玉京,瑶池百花苑。 姜灵凑到叶洛跟前,深切地问道:“洛哥哥,小鲛仔可有医好?” 叶洛从气海中飞出龙城印,放置在手心,“呐,它就在里面!” 姜灵惊异地摸了摸,这跟普通的玉珏无异,这里面还能藏物。正在思虑之时,叶洛突然打断她。 “灵儿,你可知盐户卖盐,为何价格那般贵,一斗竟然可以卖到五十银?” 姜灵定下眸子。 “听闻坊间传言,官盐走私,再加上盐运被劫,市场之上,货盐紧张,物以稀为贵,盐价哄抬而涨。” 叶洛长吁一气。 “你后来可联系过周懿大哥,他监押官盐被追杀,肯定知道其中的玄机。” 姜灵摇摇头,紧绷脸色道:“没再联系过,我日日看护花草,练剑修行,和隔壁的小良子说说话,这些都是小良子告诉我的。” 也不知小良子是何许人? 叶洛问到楚府的消息,姜灵找出一封啾啾从蛇枢传来的书信,道是楚蓉儿南下嘉陵州,可日子久了,也不见她的到来。 叶洛心头一紧,连忙执笔疾书,向赵寅罡大哥问询详情。 白斑隼飞去祁山之后,龙阳看着两个人心烦,就独身一人入了花圃,看着花海艳滴,一屁股扎下去,平躺花草之上,天衾地床,虫鸟鸣语,一身悠闲,此时若能叼根红烧鸡腿,再加一壶好酒,斜躺花间醉,赛若活剑仙。 叶洛有些难为情,沉声讲道:“灵儿,我们前往南诏的时日可能又要拖延了,我听周懿大哥提到过,劫盐一事与暗沙有关,我得留下来查弄清楚,不然,就苦了泾国百姓。” 姜灵开心地回道:“洛哥哥,你回来就好,无论做什么,我都鼎力相助,如今我的剑术,可以给你帮忙了。” 叶洛点头,出了别苑屋门,挎剑道:“灵儿,我要去趟摘星山,拜会一下周懿大哥,你去给老头子烧只鸡。” 姜灵无奈,只能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叶洛御剑而去,看着摘星山的道观仙阁,云底的石道蜿蜒曲折,通往山门。 叶洛落地收剑,叩着观门。 小道童开门,进了观内,修炼的弟子望见叶洛,一脸好奇,围凑过来,曾经一剑斩杀嘲风,威风凛凛,迎神的执剑修士,绝非平常凡人。 进了三清大殿,观内换了主事,柳明机已经离开数十日。 叶洛问清情况后才知,柳明机前往殷墟州,至今未回。周懿也不知去向,官盐一事,好似没了头绪。但只要找到周懿,一切便会迎刃而解,钦督盐吏使的消息渠道,远胜于江湖传言,道听途说。 叶洛问罢,转身御剑赶往殷墟州。 州府大门敞开,叶洛站在州府门外恭候,等待府中老仆宣话入府。 州府大人一听是摘星山赶来的剑修,立即命老仆相请。 到了州府大人正堂,叶洛直接开门见山,直问柳明机和周懿的下 落,州府大人面露惧色,吱吱唔唔回道,钦督盐吏使周懿被暗沙设计抓去,其舅柳明机仰仗摘星山的威名,前去暗沙保人,结果一去不再复返,生死未卜,情况堪忧。 叶洛听得有些纳闷,那殷墟州州府大人作为一方地方父母官,就眼睁睁看着人被抓吗?他百思不得其解,低着眼皮问道:“州府为何不派兵前去暗沙,救出二人。” 州府大人一脸愁云,皱纹深陷,好似山壑。 “不是本府不想救人,实在是无能为力,钦督盐吏使作为皇帝钦命的大臣,皇帝都不敢发话剿灭暗沙,我一个小小的州府,又能何为呢?” 叶洛大声呵斥道:“一个杀手团,连皇帝都不敢动手?” 州府大人压低声音,望了望门外,说道:“暗沙明面上是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实则是宫闱之后的势力,皇帝软弱,外戚掌权。” 叶洛愤然转身。 “不管泾国内政如何,官盐一事必要解决,不然,百姓深陷水火之中,又怎么对得起江湖剑修,高堂悬镜的名号。” 州府大人佝偻躬身,摊手无奈道:“小兄弟,暗沙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家中缺盐少米了,本府给你置备一些,拿回去凑用。” 叶洛攥着拳头,狠狠甩出衣袖,嘲讽道:“好一个衣食父母官!” 州府大人也不再热心,挺着腰板道:“命比什么都重要,连摘星山大剑修都无可奈何,你能有多大能耐!” 叶洛怒气盛满,仰天讥笑,跨出州府。 (本章完) 格格党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沙 回到别苑花舍,龙阳已被姜灵的烧鸡吃得畅快,老头儿还讨要了几颗小良子的蜜饯甜枣,一边吃枣,一边喝酒,酒气儿在腹中穿肠窜道,欣慰十足。 叶洛走到小良子身后。 小良子转身一望,又是一个陌生人儿,他咬了咬唇,塞了一颗蜜饯甜枣囫囵起来。 姜灵摸着小良子的白玉发冠轻声道:“小良子,快叫洛哥哥!” 小良子欠着眼色一愣,手指放在嘴边,抓着半颗蜜饯枣儿慢慢嚼。 叶洛摸了摸小良子的头,笑道:“灵儿,小良子怕生,别难为他。” 小良子扯了扯姜灵的衣袖,抬头道:“灵姐姐,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人!” “哈哈,姐姐认识的人不算多,这不才两个么。” 小良子躲到姜灵身后,龙阳老头看得兴奋,哈哈大笑道:“娃儿,你怕个啥,都是有胳膊有腿儿的正常人,难不成吃了你。” 姜灵浅浅一笑。 “龙爷爷,小良子胆小,你别吓他!” 龙阳从花圃中走出来,皱眉道:“孩子就要吓着长大,不然怎么出息。” 姜灵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叶洛接上一句,冷笑道:“老头儿传道授业解惑,葫芦地里悟出了大道。” 龙阳斜视了一眼,唾出一颗枣核儿飞向叶洛。 叶洛单手瞬举剑鞘,挡去枣核。 小良子一惊,悄悄问姜灵道:“灵姐姐,这么厉害?” 姜灵凑在他的耳朵旁轻笑,“洛哥哥很厉害的,你要多求他,让他多教你些剑术绝招,也方便你对付那些蜜蜂,再也不怕被蜇。” 小良子看着那枚枣核,再抬眉看看那柄长剑,眼里冒着艳羡的目色。 姜灵围到叶洛身前,浅笑中略带羞涩,哼哼道:“洛哥哥,山海城之行都遭遇了什么,讲于我听听。” 叶洛转头走了两步,平静说道:“先处理官盐之事,山海城之行,我在回南诏的途中慢慢告诉你。” 姜灵点头。 “小女娃,你这个哥哥看似好忙!” 姜灵抬眼与叶洛对视一眼,给龙阳笑着回复道:“洛哥哥有重要的事要办,自然忙喽。” 龙阳冷哼了一声,朝别苑花舍的另一侧走去。 叶洛一步追上龙阳,轻声道:“老鬼,跟我去做个事。” “什么事?” 叶洛一笑,“去了便知!” “那说走就走!” 叶洛转身嘱咐姜灵,他和龙阳爷爷先去躺暗沙,让她安心陪着小良子呆着。 姜灵也想前去帮忙,可也不好跟洛哥哥讲明,毕竟以自己现在的剑术修为,虚晃几招还行,若是真真正正地拼杀起来,恐怕还差了好多,去了只会让叶洛分心,拖他后腿罢了。 一转眼,叶洛和龙阳已经御剑而去。 姜灵盯着远逝的方向,一通惊喜,洛哥哥已经可以御剑飞行了。 江湖中传言,暗沙的耳目堂口遍布天子脚下,具体位置,谁也不敢确定,据说是每到月弦满时,暗沙领主就会现身总堂,其余时间,都是各堂口单线联系。 叶洛和龙阳抵达殷墟州,此处离泾国国都还有数百里。 两人先到安平街上找了一处酒楼,把龙阳喝得尽兴,这事已经成功大半,老鬼脾气暴躁,做事情愿了,那是数一数二的卖力,从山海城一路而来,可没少抱怨叶洛。其次,也探听到了一些有关暗沙的情况,零零碎碎,总结下来,也没什么重要消息,都是一些似象非象的模糊消息。 叶洛清楚的认识到,虽有忧民之心,但此地并非豫国,也并非是当时的西塞将军,手里无权,寸步难行,官盐之道,必须从官府入手,才能顺藤摸瓜,查出个究竟。 暗沙势力再大,也肯定是官府内部安插眼线,才能得到官盐走运的准确消息,不然,神通再大,也不会清楚走盐的路线。 现在看来,殷墟州的州府大人也靠不住,一个怯怯懦懦,贪生怕死的人,又怎么会去趟这趟混水,只得再想办法,另寻对策。 龙阳倒是无忧无虑,一个饱足的脸色,酒肉管足了,做啥都得劲,叼着一根细鱼刺塞在牙缝里。 周懿是朝廷的钦点盐使,官盐走丢,朝廷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这坊间没有半点朝廷调查的消息,着实有些奇怪,难道是朝廷秘密派人严查。叶洛想到此处,稍稍有了点头绪,盐运一事,涉及甚广,若是与朝廷挂上联系,往后行事,也会方便诸多,百姓的吃饭问题也会得到较好的解决。 叶洛请手叫龙阳起坐,开始行事。要想找到朝廷的人,还是得从暗沙入手,不妨将计就计,拌个暗沙的杀手,被朝廷抓了去。 此计甚妙。 等到夜里,龙阳和叶洛穿上暗卫的衣服,飞檐走壁,一手轻功了得,片刻后就赶到了李记酒坊的堂口,两人假装鬼鬼祟祟,在街道的巷道中交接东西。 陡然,一股白色的迷烟抛来,两人干咳了两声,仰倒在地。 殷墟州柳花馆内,听见一阵奔马哒哒而过。 叶洛和龙阳两人被缚,绑着黑巾带到馆内大堂之上,搜了全身之后,一脚踢翻。 “东西呢?” 叶洛停顿片刻,张口回道:“解了绑再说!” 青袍男子摆头点了点,让扈从解了两人,摘下黑巾带。 叶洛漠然望着青袍男子。 龙阳甩开膀子,骂道:“轻点,弄疼爷爷了!” 一个扈从横脸跋扈样,一拳锤向老鬼眼眶,龙阳一掌捏住手,顺势一转,把他推倒在地,那扈从从地上狗-爬式起身,准备双拳还击,被青袍男子喝了一声,纷纷退后。 “小兄弟,东西呢,是暗沙重要,还是你的狗命重要,自己掂量掂量,可别怪我没提醒,本使发起狠来,自己的脸都抽。” 叶洛拜拳相礼,恭敬絮说:“钦使大人,你我萍水相逢,并无仇怨,此次假扮暗沙贼人,实属无奈之举,只想让百姓能饱以口粮,食之有味。官盐被劫,周懿大人也被暗沙所囚,不知生死,唯有借助官府这条道路,才能真正地解救周懿,让盐铁归于朝廷,百姓得以平价商购。” 青袍男子走出一步,细视一眼。 (本章完) 格格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宁府 叶洛定睛望着青袍男子,那男子围着叶洛兜了一圈,突然出拳,一把扯开叶洛衣领,右肩露出。 青袍男子抿嘴龇牙道:“还真不是暗沙的贼匪?” 叶洛这下倒是异常镇定,抬胸迈出一步,“大人,何以见得?” “暗沙的贼匪右肩都有黑燕刺青,无一例外。” 叶洛淡淡点头,摇身一变,可以和青袍男子以礼相谈,心里犹然藏着一些小心思,不能全盘托出,泾国的钦差,行事之间,肯定以皇廷利益为重。于己而言,百姓的衣食之计才是上上等的要领,再加......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x8?zw.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x8?zw.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 ? ?推?荐大神:龙王殿萧阳---萧阳叶云舒 主角:萧阳叶云舒 ?第1章废婿? “天佑我叶家,基业长青,子嗣不凡,子孙后辈皆是人中龙凤。” 叶家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一脸欣慰的看着叶家子嗣。 今日是叶家掌舵人刘凤至的六十大寿,自从叶家老爷子重病后,叶家老太太便掌控大权,大事务,全都由她决定。 今天来贺寿的,也都是银州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在这时,一道长喝响了起来。 “叶家叶谭明恭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献玉海一座!” “乾元董事长王福山恭祝老太君长命百岁,送珠宝玉雕一对!” “丰海集团总经理恭祝老太君福寿安康,送镶金匾额一扇!” 来往宾客,看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礼物,也都心生羡慕,恐怕这次礼品加起来,总价值会过五百万了吧。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让在场宾客有些愣怔,甚至无语。 “叶家女婿萧阳,恭祝老太君千秋万代,送生锈铜壶一只!” 此话一出,来往的宾客都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鄙视的笑声。 “这个萧阳就是三年前入赘叶家的那个混子吗?” “就是他,也不知道叶老太爷怎么想的,叶云舒的父亲虽说平庸了一些,可叶云舒也算是叶家千金,却把她许配给了一个无名无姓之辈。” “老太君三年来,从未让他踏入叶家半步,足以证明对其不满,今日是老太君大寿,却送一只破铜烂铁,真是贻笑大方啊。” 叶云舒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高挑的身材,远山黛眉,天生长了一张高级的脸蛋。 可此时,那张脸蛋上却布满了阴霾。 她拉着杵在一旁的萧阳来到了角落里。 “老云舒,你怎么了?”萧阳不解的问道。 叶云舒气愤的说道:“还问我怎么了,我给你五万块买的礼物呢?” 萧阳无辜的指了指放在大红桌子上的铜壶,“喏,那就是啊。” “五万块,你竟然买了一只破铜烂铁,今天可是奶奶的生日,你怎么可以这样?” 说完这话,叶云舒充满了委屈,三年了,这个废物无所事事,呆在家中当一个家庭煮夫,饭菜烧的倒是不错,可那又有什么用? 真正的男人,是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成就无上的功名利禄的,这才叫男人。 可再反观萧阳,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又气又恨。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五万块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买一件体面一点的礼品了,可他却买了个破铜烂铁,丢人丢到了奶奶的寿宴上。 果然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萧阳,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若不是顾及叶家的名声,她说不定早就跟这个窝囊废离婚了。 “云舒,别看这件铜壶看起来其貌不扬,可却是汉朝流传下来的一件铜器,价值起码五千万。” “呦,五千万?不会是从古玩街淘来的吧。”就在这时,叶谭明一脸戏谑的笑意走了过来。 叶谭明是老太君最得宠的孙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日后的叶家便是叶谭明掌权。 他本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向来自视甚高,尤其看不起二伯家这一脉,因为二伯不得宠,早早出去自创家业去了,也只有每逢重大节日才允许到叶家一趟。 萧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如实说道:“的确是从古玩街买回来的。” 此话一出,惹得在座宾客哄然大笑。 “大家谁不知道,古玩一条街卖的八九成是假货,你买个假货也就罢了,起码挑一件像样的吧,你再看看我给奶奶准备的礼物!” 叶谭明来到他那一座半人多高的玉海面前,得意之色不言自明。 的确,跟他的礼物比起来,萧阳的礼物不值一提。 这时,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走了过来,一众亲戚宾客站起,态度恭敬。 “奶奶,萧阳不懂事,您不要怪他,等我回去,再给您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新81更新最快电脑端: 叶云舒几步上前,先给老太君赔了一个礼,虽说她跟萧阳有名无实,可终究是名义上的丈夫,在亲戚面前,还是要护一下的。新八一首发 老太君看了看那柄铜壶,露出一股厌恶的神色,从鼻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 “算了,你们家也没多少钱,还是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吧,孙儿,寿宴要开始了,扶我过去。” 叶谭明答应了一声,连忙搀扶着老太君,还不忘记回头给叶云舒一个得意的眼神。 叶云舒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本想通过这一次的寿宴,给老太君留一个好印象,看来全都泡汤了。 她刚要跟过去,只听老太君不咸不淡的的说道:“主桌坐满了,你们就不必上去了。” 叶云舒脚步一顿,一股耻辱之感萦绕心中。 堂堂叶家千金,却要跟堂下客坐在一起,感受到无数道好奇的眼神投来,叶云舒恨不得抬脚就走。 再看看台上主桌,聚光灯下,言笑宴宴,这种差别对待,可见老太君对于自己这一脉,是多么的不待见了。 父亲无用也就罢了,可终究是叶家人,但偏偏又有一个上门女婿更是废物,在老太君看来,叶云舒这一脉,彻底无可救药了。 “云舒,很羡慕吗?”萧阳笑眯眯的问道。 叶云舒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羡慕有用吗,那是主位,只有老太君才能坐,我又算的了什么?” “爷爷重病之后,我们全家就搬了出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讨好老太君,让叶家分配一些资源过来,可现在呢?” “算了,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懂。” 叶云舒说着说着,委屈得掉下了眼泪。 萧阳一怔,我不懂? 男儿有志,鸿鹄摇天。 他一直以来都没想过参与叶家的事,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萧阳,堂堂世界第一神秘组织龙王殿的的创始人,人称龙王,座下四大炽天使,十二大六翼天使,掌管着世界半数的权势跟财富。 可以说,萧阳一句话,别说叶家,就算是整座银州各大家族,都会在谈笑间,灰飞烟灭! 他不懂? 他上门女婿做了三年,只想完成当年的夙愿。 可如今已把叶云舒当成自己的妻子。 只是每次叶云舒从叶家回来,都会面带欢笑,萧阳本以为在叶家,叶云舒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才对。 但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想到这里,萧阳云淡风轻的说道:“云舒,如果你喜欢,我便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鉴司 叶洛和龙阳二人也不再多话,片刻也不耽搁,此时正是月夜人稀,赶回柳花馆,与胡钦差共同商议对策为宜。 叶洛脚下御气,踏空踩在飞剑前端,回望老鬼。 老鬼鼻孔里出着两股粗气,愤愤上了剑梢,立在叶洛身后,环手抱臂,放眼四望,山河隐隐如龙脊缠绕,四肢横贯四方,口饮江河大泽,雾气一点点集聚飘升。 龙阳伸手指着云端之下,不以为意。 “这处山泽地脉,绝对是个绝佳的洞天府地。” 叶洛微转一下眼瞳,循着老鬼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不凡,山水灵气颇是旺盛,如云涛滚滚,翻涌起落。 想及当年师父所言,“天门临泽,水气往复,龙脊为腰,曲绕万顷,故而锁阴阳之气,藏风隐雨,荫庇厚土,是谓风水宝地,龙渊之泽。” “老鬼真是好眼力,等暗沙盐运一事了结之后,我带姜灵和你一同前去,探个究竟,指不定哪个山头上就有一个护山守泽的仙人,还能讨学几招,沾沾洞天府地的仙气,养一养气海中的罡力,使太甲飞剑能够一日十万里。” 龙阳一脸讥讽戏谑道:“五十万里又何妨!” 叶洛绞尽脑汁想出一句答复,结结巴巴道:“到了宝地,帮你贯通龙气,冲破四品境界!” 龙阳终于算是善解人意一回,咂嘴道:“吆,这话是关心爷爷嘛!” 叶洛一笑置之,没再理会。 龙阳不紧不慢,点头讲道:“往后让那个小姑娘多给爷爷烧鸡吃,那姑娘的烧鸡味道不俗,手法与普通菜馆里的有差别,不知是用了什么香料,吃起来余味不减。爷爷我生来粗鲁,但对小姑娘也不能太无礼数,毕竟作为长辈,还是要讲究些长辈的俗礼,回去了你给小妮子多叨叨两句,你们熟络一点。” 叶洛忍着笑声,哼了一声:“自己说去。” 御剑飞驰,云端絮叨两句就到了柳花馆上空,叶洛突然收了太甲飞剑,老鬼跌了一截腰身后稳住身体,御气而落。 嘴里骂叨个不停。 “小孙子,娘的个巴子,你要闪断我的老腰呀!” 叶洛御气下坠,已经到了柳花馆的前门石阶,抬腿便进了馆内。 龙阳心里骂道,“这没大没小,没有一点礼数,把一个老头儿甩在身后,也不感恩当时在葫芦地里帮他寻找龙城印的恩情。” 胡钦差还正襟危坐在书案前头,览阅户部的账册。做个清官正吏,实则是一件熬心费神的事儿,比起那些贪官腐吏,前者付出百倍心力为图民富国强,后者反而搜刮民脂民膏,享乐快活一年又一载。 叶洛拜见胡钦差。 胡大人合上账册,紧锁眉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叶洛随意陈说,胡大人慢慢梳理头绪,胸中 盘算,想着对策,两手扶住腰间那根白玉带,低首沉思,缓缓道:“不知公子剑术修为是何境界,本差倒是想到一计。” 叶洛好奇问道:“是何计策?” 龙阳跟了过来,落座一旁的桌案上,单手拖着长须,手指捻搓,极不耐烦。 胡大人略作思量,负手而立,开口道:“本差手上有些宁府和东宫的把柄,可以行使审查之权,调离宁王,宁府的势力也会望风而动,抽调府上的侍卫兵甲,尤其是你提及的那些武夫剑客,势必护主。” 叶洛听到此处,点头称赞,这胡钦差看似是一个文绉绉的死板读书人,做事有些优柔寡断,没想到心思空明,顾虑周全。 胡大人走了一步回头道:“救人之事,朝廷重兵肯定不能动用,一旦撕破脸皮,东宫宦官兵变夺主,泾皇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所以就靠你们这样的江湖剑客,能一夫千勇,直捣宁府这个龙潭虎穴之地,救出钦督盐使周懿,进而寻找线索,找到那批暗沙所夺的官盐。” 叶洛右手伸到剑柄上,斜侧挎剑,点头说道:“大人放心,若是宁府少了武夫侍卫,就不会拖延救人时机,我直杀入东院,定能救人出来。” 龙阳斜眼望着两人,拍案而起,指着自己胸口道:“如此甚好,我和我的小孙儿前去救人,你拖住宁王即可。” 胡大人点头。 “我手下还有十来个江湖高手,指派给你俩,方便救人,一定记住,不可恋战。若是计划失败,就只能舍弃钦督盐吏周懿,需从长计议。” 叶洛也知其中深意,摇头道:“胡大人无需忧心,我一定把周懿兄带出来。” 胡大人传唤兵甲前往泾都筹划计策细处,以做到滴水不漏,防范于未然。 叶洛和龙阳暂且在柳花馆住下,也能探查一下暗沙的动作。 救出周懿仅仅只是盐运被劫的一个突破口,属于引针串线。往后深查下去,殊不知是何等困难。周懿当初断腿逃生,必然掌握着最为关键的线索,摘星山一别,耽搁数月,导致市场之上的盐商独大,控制坊间市里的盐价,扰乱商购,祸害百姓生计。 第二日晌午,胡大人身穿三品钦差官服,亲临宁王府上拜会,手中举着皇诏,跨步进入宁府正堂,转身摊开皇诏,宁王及在场众人纷纷跪地,恭听圣上旨意。 “宁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王部下户部侍郎江尚被查举出贪腐罪行,特命胡钦差宣旨,命宁王协助调查,钦此!” 宁王双手举过头顶,拿住皇旨,低首跪拜。 “臣定当全力配 合,谢主隆恩。” 三拜寇首,众人平身。 胡钦差笑道:“宁王,随我去天鉴司,查明江尚一案。” 宁王似笑非笑,点头拱手。 胡钦差一刻功夫也没耽搁,出了宁王府,坐上车轿,赶往天鉴司。 宁王给旁边的将军使了个眼色,而后备了一台四马并驱的敞篷木车,跨上车栏,车夫搬起轿木短台放在车轩跟下,拿起马鞭驱车而驶。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宁王的马车到了天鉴司府门前,车夫连忙停下马车,抱下轿木短台,扶着宁王下车,从正门踏进天鉴司。 大街的商坊茶楼间,一群群带刀的酒客茶小厮坐在桌案前,定神凝望着天鉴司府门,杯中的酒水放在一边,刀鞘倒是捏得十分给劲。 片刻过后,一骑绝尘,勒马紧缰,停在天鉴司门口下马,急匆匆奔赴府门而入。 (本章完) 格格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泊江桶 茶坊酒楼中的人流窜动,向天鉴司外围靠临过去。 宁王入了天鉴司的大堂,一排紫檀木桌椅。 胡钦差在司堂的台阶之上请宁王先行落座,宁王傲然而视,手里抓起一颗金桔,拨了皮往嘴中喂了一半。 “胡大人,府中还有事务,劳烦大人速速处理案件,好让我早些回去。” 胡钦差摊袖压低双手,缓缓道:“王爷莫急,江尚已在路上,很快就会押送到天鉴司。” 宁王府中,东院的守卫锐减,四分又三的武夫侍卫被调离,赶往天鉴司。 叶洛和龙阳带着十来个江湖秘士飞入东院,横剑如影,瞬间就做掉了门外看守的五六十个护卫。 叶洛推门进屋,发现里面有一个护卫欲要喊人,一道飞剑而过,血跟薄雾一般,喷洒出来,倒在了室内墙根下。 叶洛走过去搜了那人尸体,身无一物,他呼出一口粗气,一脚踢翻了尸体,整个尸身爬躺在地上,血丝一滴滴渗入地砖。 偌大一间屋子,除了桌椅板凳之外,并无其他物件,颇是奇特。 叶洛让一众江湖秘士仔细寻找,屋里必然藏有玄机。 叶洛摸着墙壁走到正梁之下,突然有一滴水滴在地砖上。他骤然抬首,头顶木梁之上藏着一个武夫,一缩一颤,使劲贴在木梁斗拱之上。 龙阳扭头抬起一视,看着一个鬼鬼祟祟的武夫,立马一个飞空跨步,一把抓下了那个武夫。 “各位爷,饶命啊,小的给你们磕头了!” 就在此时,龙阳拍着肚子笑道:“小孙儿,吓尿了!” 叶洛忍着笑,蔑眼望了望他的裤裆,一股热气淡淡腾起,身后的一众江湖秘士也停了手,定身哈笑,指着眼前这个吓尿的怂人儿,咯咯不歇。 龙阳横着胡须,皱眉做成地府判官模样,压低声线,沉沉问道:“快讲屋内的机关,不然,爷爷把你的脑瓜子拧下来别在裤腰带上。” 那怂人儿连连磕头,地上已经有了尿痕,也不知为何如此胆小,当初又怎么修得的功夫。 叶洛一时之间诧异。 那怂人儿指着西面的一面画壁墙道,“机关就藏在左边那颗夫子眼中。” 叶洛回转身体一望,一个长衫夫子右手捧着书卷,谆谆教导,身前两个小弟子单膝跪地,倾耳恭听,望到两颗眼瞳眸子,炯炯有神,栩栩如生。 叶洛捻一剑诀,龙渊飞在空中,缓缓朝夫子左眼磕去。 “咚咚咚!” 随着黑色眼珠子一陷,一道石门从东墙之下的地板上拉开。 叶洛指着那处地上的石门,龙阳和那十几个江湖秘士连忙跳入石道。 那怂人儿还在磕头,哭哭啼啼。 叶洛紧随众人身后,踏入石道之中。 没想到宁府之中还有此等 的暗道筑构,看来皇家官府,那些贪官腐吏都有密室暗格,以防事情败露,逃亡走脱之用,或是私自关押一些个重要的人物,控制在手中作为要挟。 石道之内,并无人迹,细细观察,会看到地上的脚印痕迹,如此看来,这些宁府的护卫已经挟人逃脱,只要在未到出口之前拦截,定能救下周懿大哥,想必周懿的腿伤,也会拖慢他们的速度。 叶洛提剑全速追赶,事情也算是个十万火急之势,如若让那些护卫逃出出口,宁王的兵甲驰援而至,到那时,恐怕大事不妙。 刚追了片刻,就能听到石道中传来碎步的声响。 叶洛踩在石壁上飞起,望见眼前黑色角落里有一根斜腿露出。 龙阳在石壁底下,步子更快,聚到死者身前。 翻起那人,嘴里口吐鲜血,还沾有一些沙泥,龙阳托在手中指着死者的鼻梁问道:“小孙子,此人是周懿吗?” 叶洛嗯地点头,右中指摸上周懿的大动脉,还有一丝跳动。 片刻之间,周懿微微睁开眼眸,断断续续道:“摘,摘星山,三清,三清供牌底下······” 等不到憋出下一个字来,周懿已经咽气,双腿僵直。 这些个宁府护卫,逼急了杀人灭口。 叶洛连忙招呼大家速速撤出密道,疾步沿着石道出口奔去。 突然,两个黑衣狭刀客狂扑而来,叶洛不落败势,幻出一尊法相,一把飞剑直接穿喉而过,没有耽搁片刻功夫。 既然周懿已死,根本没有逗留杀人的必要,困于这条石道中厮杀,无异于玩火自焚,若是宁王府的武夫赶来,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官盐之事依旧解决不了,万民依旧困于商市盐涨的难局之中,得不偿失。 叶洛一人当先,杀尽了拦截的数十个黑衣护卫,找到密道出口,连忙御剑而飞,赶赴摘星山。 那十几个江湖秘士换上便衣,混作镇上的商贩,赶往柳花馆传报。 到了摘星山道观,叶洛直接飞剑落入观内。 两个小道童观之,连忙转身呼喊道:“师兄们,观内来了仙人!” 三清殿的殿后练功场,转眼之间涌出五六个捏剑的弟子。 几人定眼一瞥,原来是叶洛兄弟,张口哑然失色。 叶洛踏步而来,恭敬地点了点头。 “叶洛兄弟,不愧是迎神剑侍,龙虎之气之人,已而破了大乘境界,跻身飞仙行列,在我们这摘星山,百年难遇啊!” 叶洛心中还有思虑,草草答了两句,连忙赶往三清大殿,寻那三清的牌位供奉。 纵然事情有些火急,但毕竟是神灵供奉之地,叶洛还是按部就搬,拿起三炷长香,在胸前拜首,以敬神灵。 俗礼作罢,叶洛和龙阳一人一个供 奉牌位,开始挪动。 元始道人座下一个方格,里面藏有一个把白玉扇。 叶洛拿出玉扇,撑开扇面,上面绘制一幅山河断壁图画,江水尽头有一处孤村,数百个大木桶漂浮在江面之上。 扇面右端落有诗文。 “烟笼水月帆沉畔,夜泊江桶利禄现。” 龙阳看着这幅画面,嫌弃骂道:“娘了个巴子,搞了半天,找来一把破扇子,还文绉绉地写着两行酸文臭字,美其名曰,文中显景,画中藏诗。也佩服你那个兄弟,临死前拼着一口气,让你找一把破扇。” 叶洛凝视着两行诗句,久久不语,周懿临死前托付这把白玉扇,一定暗藏玄机,只是其中秘密,一时之间难以破解。 (本章完) 格格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泊江桶 茶坊酒楼中的人流窜动,向天鉴司外围靠临过去。 宁王入了天鉴司的大堂,一排紫檀木桌椅。 胡钦差在司堂的台阶之上请宁王先行落座,宁王傲然而视,手里抓起一颗金桔,拨了皮往嘴中喂了一半。 “胡大人,府中还有事务,劳烦大人速速处理案件,好让我早些回去。” 胡钦差摊袖压低双手,缓缓道:“王爷莫急,江尚已在路上,很快就会押送到天鉴司。” 宁王府中,东院的守卫锐减,四分又三的武夫侍卫被调离,赶往天鉴司。 叶洛和龙阳带着十来个江湖秘士飞入东院,横剑如影,瞬间就做掉了门外看守的五六十个护卫。 叶洛推门进屋,发现里面有一个护卫欲要喊人,一道飞剑而过,血跟薄雾一般,喷洒出来,倒在了室内墙根下。 叶洛走过去搜了那人尸体,身无一物,他呼出一口粗气,一脚踢翻了尸体,整个尸身爬躺在地上,血丝一滴滴渗入地砖。 偌大一间屋子,除了桌椅板凳之外,并无其他物件,颇是奇特。 叶洛让一众江湖秘士仔细寻找,屋里必然藏有玄机。 叶洛摸着墙壁走到正梁之下,突然有一滴水滴在地砖上。他骤然抬首,头顶木梁之上藏着一个武夫,一缩一颤,使劲贴在木梁斗拱之上。 龙阳扭头抬起一视,看着一个鬼鬼祟祟的武夫,立马一个飞空跨步,一把抓下了那个武夫。 “各位爷,饶命啊,小的给你们磕头了!” 就在此时,龙阳拍着肚子笑道:“小孙儿,吓尿了!” 叶洛忍着笑,蔑眼望了望他的裤裆,一股热气淡淡腾起,身后的一众江湖秘士也停了手,定身哈笑,指着眼前这个吓尿的怂人儿,咯咯不歇。 龙阳横着胡须,皱眉做成地府判官模样,压低声线,沉沉问道:“快讲屋内的机关,不然,爷爷把你的脑瓜子拧下来别在裤腰带上。” 那怂人儿连连磕头,地上已经有了尿痕,也不知为何如此胆小,当初又怎么修得的功夫。 叶洛一时之间诧异。 那怂人儿指着西面的一面画壁墙道,“机关就藏在左边那颗夫子眼中。” 叶洛回转身体一望,一个长衫夫子右手捧着书卷,谆谆教导,身前两个小弟子单膝跪地,倾耳恭听,望到两颗眼瞳眸子,炯炯有神,栩栩如生。 叶洛捻一剑诀,龙渊飞在空中,缓缓朝夫子左眼磕去。 “咚咚咚!” 随着黑色眼珠子一陷,一道石门从东墙之下的地板上拉开。 叶洛指着那处地上的石门,龙阳和那十几个江湖秘士连忙跳入石道。 那怂人儿还在磕头,哭哭啼啼。 叶洛紧随众人身后,踏入石道之中。 没想到宁府之中还有此等 的暗道筑构,看来皇家官府,那些贪官腐吏都有密室暗格,以防事情败露,逃亡走脱之用,或是私自关押一些个重要的人物,控制在手中作为要挟。 石道之内,并无人迹,细细观察,会看到地上的脚印痕迹,如此看来,这些宁府的护卫已经挟人逃脱,只要在未到出口之前拦截,定能救下周懿大哥,想必周懿的腿伤,也会拖慢他们的速度。 叶洛提剑全速追赶,事情也算是个十万火急之势,如若让那些护卫逃出出口,宁王的兵甲驰援而至,到那时,恐怕大事不妙。 刚追了片刻,就能听到石道中传来碎步的声响。 叶洛踩在石壁上飞起,望见眼前黑色角落里有一根斜腿露出。 龙阳在石壁底下,步子更快,聚到死者身前。 翻起那人,嘴里口吐鲜血,还沾有一些沙泥,龙阳托在手中指着死者的鼻梁问道:“小孙子,此人是周懿吗?” 叶洛嗯地点头,右中指摸上周懿的大动脉,还有一丝跳动。 片刻之间,周懿微微睁开眼眸,断断续续道:“摘,摘星山,三清,三清供牌底下······” 等不到憋出下一个字来,周懿已经咽气,双腿僵直。 这些个宁府护卫,逼急了杀人灭口。 叶洛连忙招呼大家速速撤出密道,疾步沿着石道出口奔去。 突然,两个黑衣狭刀客狂扑而来,叶洛不落败势,幻出一尊法相,一把飞剑直接穿喉而过,没有耽搁片刻功夫。 既然周懿已死,根本没有逗留杀人的必要,困于这条石道中厮杀,无异于玩火自焚,若是宁王府的武夫赶来,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官盐之事依旧解决不了,万民依旧困于商市盐涨的难局之中,得不偿失。 叶洛一人当先,杀尽了拦截的数十个黑衣护卫,找到密道出口,连忙御剑而飞,赶赴摘星山。 那十几个江湖秘士换上便衣,混作镇上的商贩,赶往柳花馆传报。 到了摘星山道观,叶洛直接飞剑落入观内。 两个小道童观之,连忙转身呼喊道:“师兄们,观内来了仙人!” 三清殿的殿后练功场,转眼之间涌出五六个捏剑的弟子。 几人定眼一瞥,原来是叶洛兄弟,张口哑然失色。 叶洛踏步而来,恭敬地点了点头。 “叶洛兄弟,不愧是迎神剑侍,龙虎之气之人,已而破了大乘境界,跻身飞仙行列,在我们这摘星山,百年难遇啊!” 叶洛心中还有思虑,草草答了两句,连忙赶往三清大殿,寻那三清的牌位供奉。 纵然事情有些火急,但毕竟是神灵供奉之地,叶洛还是按部就搬,拿起三炷长香,在胸前拜首,以敬神灵。 俗礼作罢,叶洛和龙阳一人一个供 奉牌位,开始挪动。 元始道人座下一个方格,里面藏有一个把白玉扇。 叶洛拿出玉扇,撑开扇面,上面绘制一幅山河断壁图画,江水尽头有一处孤村,数百个大木桶漂浮在江面之上。 扇面右端落有诗文。 “烟笼水月帆沉畔,夜泊江桶利禄现。” 龙阳看着这幅画面,嫌弃骂道:“娘了个巴子,搞了半天,找来一把破扇子,还文绉绉地写着两行酸文臭字,美其名曰,文中显景,画中藏诗。也佩服你那个兄弟,临死前拼着一口气,让你找一把破扇。” 叶洛凝视着两行诗句,久久不语,周懿临死前托付这把白玉扇,一定暗藏玄机,只是其中秘密,一时之间难以破解。 (本章完) 格格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先生请讲 叶洛合上玉扇,挠了挠头,手从脸侧上拉下来,叹息一声道:“老鬼,周懿兄弟临死相托,你要相信,玉扇绝非仅是玉扇而已,只是我们暂时无法弄清其中秘密。如今,只能再回柳花馆,找胡钦差言明,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从暗沙这条线上寻得一丝机会。” 龙阳突然甩袖大笑道:“小孙子,我踏出山海城,为的就是来这五方天下瞧一瞧,看一看,你做啥都行,只要有好肉好酒相待就行。” 叶洛走了两步,沉神道:“老鬼,你的这一生活得恬然畅快呐,实在羡慕!” 龙阳还没等话音落下,一把抽在叶洛的后颈皮上,痛骂道:“爷爷我在葫芦地里锁了五百年,五百年啊,死人一茬接着一茬,能活着出来,还有什么奢求呢?无非就是酒肉穿肠,自在逍遥罢了。” 叶洛明白老鬼胸中念想,人啊,放下嗔贪哀怒,温饱而礼,亦是一种天人境界。 柳明机作为摘星山的大道人,出观迟迟未归,此行想必定然是为了外甥的安危孤身犯险,也不知那老道现在还是否安恙? 楚蓉儿,陈先生,秦轼三人踏着书卷,飞掠云端,到了西塞地界。 陈先生脚下御气,在荻,陵,渭的疆域云端之上徘徊一圈,放眼四望,各国的城垒兵甲横亘连绵,巍然矗立。 陈先生停在书卷端头长叹一声,略微赞许道:“当年叶洛一将当前,吓退数万雄兵,拦了三国的合围夹击,才使西塞趋于安定。” 楚蓉儿哼哼笑了一声,“也没那么玄乎,那么厉害吧!” 陈先生扶须淡然道:“一军之将帅,犹如狼王啸月,山泽为之惊惧。叶洛一人横剑,天焱军个个都是冲锋陷阵的绝命武夫,生死渡外,何人敢踏进半步?” 秦轼点头附和,大赞天焱军的威猛气魄。 西塞之上,孤城百仞。 西北临接荻域,黄沙漫漫,正西属秦渭河发端,水溪潺潺,与渭国隔水相峙,东北靠近陵国,短草浅绿,水泽泥潭星罗棋布。 陈先生踏下云端,敛了竹卷,负握手中,站在西塞孤城前的山丘上俯瞰。 金云压城,甲光如鳞。 城墙之上,正是天焱军的守卒,长枪挺直,列队如长龙横踞,举高临下,洞察城下一切动向。 山丘上的三人御气而下,陈先生一人在前,楚蓉儿和秦轼尾随其后,分列两侧。 西塞城墙上凹凸的砖格间,铁衣铜盔武夫立即斜枪大喊:“城下何人,来此做甚?” 陈先生一脸沉定,徐徐回道:“我乃秋水镇儒门陈宫恪,今日至此,特地面见你们的副都将关山北。” “原来是儒门圣人,然军中必须按律令法度行事,没有皇诏绶书,恐是很难拜见,还请圣人返去,小的在此恭送。” 陈先生望着城墙上的那个兵卒,沉凝道:“还请你去传信,给老儒卖个面子,我既然来此,就一定要见到都将本人。” 陈先生御气掷出一枚石印,正悬在那兵卒眼前,是一枚御赐的儒门圣人印拓。 那个兵卒拿住,愣愕一下,转头向旁侧的一个兵卒低声说了一句,放下手中长枪,拱手致礼道:“先生,都将府距此颇远,还请你耐心等候,待关都将答复,再来告知先生。” 陈先生默默点头,举目望着城门上的大字,渐而向下,铁锁城门如竖木挺拔,岿然不动,连一声咯吱响音都不露。 且论当世豫国的儒士,世俗地位不低,财政军谍之中,影迹遍布,陈宫恪作为秋水镇儒圣一脉,主张以教化育人,很少参与国事和宗派之争,但江湖中的名望,还是与儒门圣人等同,不逊一分。 虽然豫帝昏庸,但对儒门也是敬重,每年中秋,都会领仕拜会儒门学塾,朝野之内,各阶官僚深谙其意,行事作态,皆自顾礼让谦和,敛其跋扈风格,谦谦恭维。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那个兵卒执了关都将的亲笔书信飞上城墙,回抛给陈先生,大声道:“恭请陈先生入城!” 那个兵卒摆手一挥,城门缓缓推开,六个力士一齐推门,推开半掩之后,等到三人入城之后,再慢慢关上。 西塞城中横纵九道,皆是兵马驰行的石道,中间再以行帐操练场地杂间,武卒持枪练滚,横拉竖劈之间,章法匀称,掠步挺身作态,威猛霸气。 三人飞步穿梭千步之后,到了都将府,门前的铠衣兵甲捏刀横眉,冷眼 而立。 陈先生拿出关都将的书信递于府门前的护卫,静静等候兵甲拆信放行,请入府内。 片言之间,护卫拱手而礼,请陈先生入府。 楚蓉儿环顾一眼,都将府比起富丽堂皇的皇宫内殿,相差那是千里开外,就如行者踏冰,形影单薄且寒碜简朴,连楚府的建筑气派都不及。 府内,少了花苑廊阁,一排青石道直通正府大厅。 关山北都将见了陈圣人,俗礼敬了一套,伸手请他入座。 陈先生点头。 楚蓉儿拜拳答礼,没有一丝怠慢,毕竟是西塞都府,还是要讲究些官礼拜揖,显得正式合礼。秦轼身为大豫子民,又是陈先生门下弟子,请礼更是郑重,跪地揖手。 关将军一身上前,急忙扶起秦轼,下意识地指着秦轼的膝盖,让他拍拍尘土,让他勿要行此大礼。在府中将邸,没有将臣之分,也无礼数俗套,上前一句,落座畅饮,都是兄弟。 秦轼和楚蓉儿俯身恭坐在左案,临靠相接,陈先生放下手中竹卷,蜷腿盘膝坐在右案,左手搭在膝上,望着关山北提衣坐下。 楚蓉儿眼角余光瞥见关将军举杯,随后请酒之礼接上。 陈先生淡淡笑了笑,似是怀有心思,但依旧稳若泰山,不急不躁,坐怀不乱。 关将军客气言辞,一一问好。 三人点头回罢,关山北又问,“陈先生踏足西塞,莫非是有大事?” 陈先生点了点头,瞥目看了一下正府大厅的仆役。 关山北不待片刻,瞬间明白先生深意,挥手支开几个端酒候听的仆役。 待仆役缓缓关上厅门,关都将请手问道:“先生,请讲!”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难将近 都将府内,淳酒扑香,清凌如水。 陈先生搓搓白须,凛然道:“当今豫帝陛下的心思,一猜便知,他最顾忌的东西,便是这西塞十六州的‘天焱军’,为君者惶恐兵权旁落,军心向背,即使派驻了许都将镇塞,还是寝睡不安,心存疑虑。” 关山北抬起酒盏,焖了一口。 “先生之意,关某人自是明白,只是这帮弟兄,是叶洛兄弟和我一手统领,镇守西塞多年,情同手足,我留在军中,算是能给众兄弟一个照应。叶洛谋反被杀,众兄弟都憋屈,有苦难言。” 楚蓉儿皱着眉头轻摇,并未吱声,坐在一旁静静听论。 陈先生长嗟叹息。 “儒门以仁义大行于天下,此等不白之冤,实属无奈啊!” 关山北瞬间一顿,舔了舔嘴,问道:“先生何意,还望言明赐教。” “叶将军并非谋反,也未牺牲,只是豫帝明令禁谈,否则与谋反同罪论处,在坊市民间制造谣言舆论,落实谋反之名,又令史官礼祀以谋反之罪编撰传唱,天下诸民,无不信以为真,人人唾骂。” 关山北听罢,拍桌挺立起来,对着陈先生连连询问道:“叶洛没有死?叶洛还活着?” 陈先生稍稍点头。 关山北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坐到椅子上掩面贴袖,久久不语。 陈先生淡然看了一眼,又续上话语道:“此次前来,是为化解‘天焱军’的劫难,叶洛还活着,只是事外之喜,一个好消息罢了。” 关山北挪开衣袖,伸手让陈先生也来起盏,自己连连倒了三杯,咕噜下肚。 陈先生喝了一杯,望了望楚蓉儿和秦轼后又转回头道:“豫帝已与桃花谷谷主黄老毒密谋,想要除掉当年留在军中的叶洛亲卫,至于手法,想必脱不开施毒。” 关山北睁大眼睛,凝息道:“消息真切?” 陈先生认真点头,“皇城中传来的消息,当真无疑,此事重大,我故而亲自踏卷飞临,以求谨慎应对,免遭江湖邪术的毒手。” 一旁的楚蓉儿按捺不住胸中怒意,起座张嘴愤懑道:“关将军,叶洛蒙难,全是豫帝设计谋害,陷他于不忠不义,屠杀满门。如今他飘零江湖,皆那狗皇帝无情残害。” 楚蓉儿的一番话,触动了关山北,但为将数载,心中还是留存谨慎芥蒂,凝眉蹙峰问道:“姑娘知悉此事真相?” 楚蓉儿大声回话,上前迈了两步。 “叶洛负伤逃到渭国,昏厥在一处破庙之中,我恰从舅父家赶回自己府上,途中得遇,救回他一命。” 关山北猛地抹了抹脸,笑喝道:“他现在在哪,回西塞了吗?” 楚蓉儿轻轻摇头,抱臂言明,叶洛现在也清楚在哪里,停顿思忖半刻后告知,应该是 前往南诏了,其间的诸多大事琐碎,全都省略。只提起了年前豫帝派崂山四客追杀的事情,其中详细缘由,也不清楚,稍稍猜测一下,也能明白用意。 至于豫帝宣扬叶洛已死的谋划,想必是为了稳固军民之心,说是死人不会说话,也不能查究,虚虚实实,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坐实,万古流传。 叶氏满门忠烈,也断及叶洛一辈,生民皆是惋惜通恨,有甚者还跑到月府门上,白菜鸡蛋砸在大门上,辱骂月府老爷攀枝求荣,害了自家小女,简直是禽兽不如。 关山北粗略知道了其中详细,一拳揣在室内的一副竹席花架上,瓦盆摔碎,沙土撒了一地。 陈先生见此情境,心知关将军心间痛恨,轻抬手拍拍他的后肩,由衷说道:“当务之急是解决军中兄弟的安危,至于叶洛,且再思量,保护众兄弟免遭暗算,应是你一个副都将的肩头重任,你好好思虑一下,平复一下心绪,想想法子。儒门不便过问军中事务,只能帮忙到此为止,不过有什么江湖上的忙,以后你且尽管说来,我定当主持大局,秉直行理,公道处置。” 旁坐的秦轼起身跪地,爬伏到了关山北跟前。 关山北乍时一愕,不明所以。 秦轼坚毅闷声道:“关将军,后生乃是陈先生弟子,黄泥巷书生,本欲打算进京登科拜官,不料发生一些事,改变心意,如今打算跟在你身后,做一名武夫军卒,与桃花谷这些江湖恶派正面拼杀,以报杀妻之仇。” 关山北听出了心意,点头望了望陈先生。 陈先生畅快地点了点头,简明扼要地讲了讲秦轼的悲剧,慨叹道:“如今的世道,登科拜官倒是不如上阵勒马,江湖卷入朝堂之流,我儒门弟子理应有所抉择,一可以身肩儒门圣人之道,又能为民铲除江湖恶流,甚好,甚好!” 关北山微露神情,表示同意,允诺秦轼立即去往军枢司监处点名报备,封做贴身卫长夫,自由进出都将府。 秦轼欣然起身,拿了关将军的密函,在军枢司监处领了甲盔,拿了特制的银铁熊头通行令牌,衔剑而归,俊朗神采,胜似一个威武将军,拱手行礼,拜拳上任。 楚蓉儿则是跟关将军了解了些叶洛在西塞的往事,与陈先生,关将军一道,出塞登峰,在荒凉戈壁上居高远眺,十六州宛若星河素带,条状分布,秦渭河缓缓流逝,白鹫展翅翱飞。 关将军指着眼前的峰口地形,大声讲道:“那处峰口古道是朝廷派军踏入西塞的唯一入口,想必许都将定然去那亲自恭迎,入场商讨暗算法子。先生入城,想必他的心腹已经通报了信息,正都将估量已是惊弓之鸟,胡乱猜测,布署举措,大大防备。” 楚蓉儿摸了摸 鬓角,在手上比划道:“兵家险地,自当先占据为优,豫帝不义,就应早些采取措施,先下手为强,灭了桃花谷那帮江湖恶流再说。如此,剩下许都将那些势力,也就不难办,西塞十六州,凭借当年你与叶洛的恩情,很多军民兵卒,都会倒戈随你,到时候占据一方,与豫帝相持,狗皇帝也会没辙,必然厚礼相待,至于是君臣之礼,还是另主为君,且是你个人选择,自己决断。” 陈先生淳淳道:“关将军,如若能相持保全,最是完好,儒门向来以仁义君臣之礼教化,自立君王只会引战杀伐,颇为不妥,共事而安,当属上上之策。” 楚蓉儿回头正视一眼陈先生,夫子讲道,自然有几分合理之处,于情于况,勉强算是个上佳选择。只不过如此一来,叶洛的血债好似被淡抹而褪,憋了蓉儿几分怒气。 西塞城墙之上,牛号嘹亮。 “呜……呜……” 晚霞渐暗,月起于东丘之上,白鹫歇鸣,三人从峰口飞步而下,赶回都将府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武库阁 西塞将府,落榻之处寒碜,床上只有一枕一褥,床沿连条粗布帷幔都没有,四方小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楚蓉儿将就着躺上床榻,外层长裙都未脱下,半盖着身子平躺在床上望着榻上的木床角,静默无语。 秦轼已经上任关府长夫,负责将府中的安危巡查,与府上扈从一道,提着萤火灯笼,仔细检查关府上下的防卫部署。自从叶洛离开后,关山北就加强了将府的防备,许南游到任正将之后,他就觉得事情不妙,更加谨慎入微。 西塞十六州,出生入死的兄弟众多,一旦关将府遭遇不测,出现变故,“天焱军”的那些兄弟就没了活路。若是众兄弟情绪失控,被许正将逐个捉拿,扣个莫须有的造反罪名,一一除掉,即中人下怀,其况惨烈,非眉眼可以忍视。 大概清晨寅时许,许南游亲临关将府。 蓦然之间已经现身关府的青石廊道,一旁洒水清扫的老汉一脸惊诧,连忙跪身拜见正都将,许南游怒气冲冲,甩袖而去,登上关府正堂。 关山北起床后去了后院武库阁前,一如往常,提着一柄青龙偃月刀,在一阵飞尘中掠步横斩,白衣棉袖之下,肌骨壮硕,一层古铜肌肤上略带一层汗液,狂刀劈斩,青石短桩上冒出一团火星,一簇飞沫弹出,悠悠落向地面。 原来陈先生也在,立在一旁扶须,抬头望着关山北一招一式横刀握杆,抡出惊人膂力。 楚蓉儿恭敬地走到陈先生跟前,问候道:“先生早!” 陈先生微微点头,负手而立,那册竹卷捏在身后。 楚蓉儿一望,稍微有些恍然。 不愧是儒门圣人,举止站姿,如谪仙傲世,神游八方,一丝一缕仙风道骨之气,充盈阁楼下的一片小天地。 她瞥眼转向关将军,拔起青龙偃月刀,向后一个跨步姿势,钢柄一震,刀口微微一抖。 飞刃旋刀之间,地板青石砖上裂开数十道口子,这霸道刀气,实属罕见。 楚蓉儿埋头略微思量,若是澄霜接刀,恐怕被斩成废铁,实在佩服。且不知当年叶洛,又是如何服众,竟有此等武夫猛将甘拜麾下,听从统率。不知龙渊可否接住这柄青龙偃月刀? 两个久立,一直看着关山北耍练长刀,气贯长虹,嘶嘶啦啦的拖刀声回响了好些时候。 关山北扛柄扬刀,转身之时望见两人,淡笑了声,轻喊道:“关某人露丑了,还请先生姑娘莫要笑话!” 楚蓉儿连连摇手。 陈先生背手拿着竹卷走过去。 望着武库阁的威严气派,不觉点点头。 关山北心里知道陈先生在感叹武库的浩大宏伟,右手捏住刀杆,左手微微指向武库阁大门。 “先生, 武库阁是西塞十六州最大的军械储备库,长枪战矛,重甲辎重,还有一些特殊的兵戈,提供给一些长夫武夫使用,外加一些袖箭飞针的暗器,论及品类,可谓是繁多杂陈,品相诸多。” 陈先生右手抽到身前,拍着竹卷环视了一眼,转而轻言道:“将军使刀,可谓是绝等高手!” 楚蓉儿连连点头,嘟嘴听候两人言说。 关山北淳朴憨厚道:“先生过奖了,如我这般粗壮汉子,使剑始终不得灵巧精妙的法诀,不过扛捏这种枪刀,手里攥有几分力气,再蓄积体内罡力,上马提刀,可在沙场上破敌杀贼,逞些威武士气。” 少时,一个扈从绕行到武库阁下,拜见关将军,说是许正将造访府中,有要事商谈。 陈先生摆手,让关将军先行忙活,自己在此处溜转一下。 楚蓉儿也附和跟随,紧临先生左右,踏着一块块青石砖头,望着武库阁的每一处檐头瓦雕,神情恍惚。 陈先生走了不足五步,就已发觉一些端倪,轻笑道:“姑娘,心底藏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楚蓉儿张口一讶。 “先生可还记得昨晚的交谈,关将军今日只字未提,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可信,法子不可行?” 陈先生舔了舔嘴,发话道:“夜里我思虑了一下,的确欠妥,一军之将,定然顾及手下兄弟们的安危,一旦在入塞谷口设伏,无异于反叛起兵之举,我们所讲的桃花谷与皇帝密谋,只是一种猜测,关将军心里肯定难下决断,只能边走边看,处处提防。” “先生分析,的确如此,只是桃花谷施毒,必然阴狠毒辣,我在谷中领略过黄老毒的手法,用毒之术,并非常人所及,也非常人可解。只是……” 陈先生转头纳闷,看着楚蓉儿。 楚蓉儿续上前言,“只是我还是不明白,豫帝为何要与桃花谷联合,为何要动用江湖武林?” 陈先生走到一棵大槐树下盘坐,镇定自若,徐徐回道:“君皇之心,莫过于凌权掌军,这一切的根本,在于百姓拥戴,水动载舟,皇权才可以施威天下,凭借江湖武林之人除去西塞的胸腹大患,百姓不会动-乱,军兵卒不会叛变,不损一兵一将的买卖,豫帝心里亮敞得很!” 楚蓉儿气不打一处来,恶气骂道:“狗皇帝倒是如意算盘!” 陈先生继续补充道:“江湖武林一般不会卷入朝政,不过眼下这种形势,恐怕江湖武林再难安生,‘天焱军’各个都是豪气干云的守疆兵甲,一定要阻止这场阴谋,护下各个兵卒的性命,豫国才有希望,儒门也会觉得欣慰,天下大道,儒门秉行不悔。” 关山北踏步行至正堂,许南游站在北壁下骂道:“关副将,西塞是何等重地,关乎 豫国安危,你竟然私会儒门大士,按照豫国律令,当以严处。” 关山北淡然一笑,拱手回道:“许正将,确是我考虑不周,陈先生与我是旧相识,圣人路过此地,与我见面相会,叙叙旧,寒暄几句,也算是我尽尽地主之谊,聊表心意。” 许南游再次训话道:“少与那些儒门酸士来往,我们驻守西塞,职责所属就是守卫疆域,造福边疆生产,一定要当心记得。” 关山北微哼了一声,点头。 许正将变转口气,“朝中派了兵卒,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斜方谷口,我们领兵前去迎接,一来昭示西塞的风土人情,二来防止遇到入塞严查,误了差使大人的兴致。” 关北山心里嘀咕,还真如陈先生所讲,朝廷派兵前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墙青瓦 许南游轻蔑地望了望关山北,错愕问道:“儒门圣人呢,不在府上?” 关山北微笑道:“夫子先生只来叙叙旧,见个面儿,就自行离去,不知又去会见哪个故交,我也没再多问。” 反正也闹不出多大动静,成不了多大气候,许南游没再留意,甩袖出堂,随口而道:“快快穿戴好衣甲,随我迎使。” 关山北来到寝居,快速披甲戴盔,召来秦轼一同随往,吩咐其他重兵,按兵不动,至于昨夜派往斜方谷的兵卒,他自有安排。 关山北和秦轼两人上马,各挎一剑。 许南游召令随军紧跟,扬鞭朝斜方谷而去。 穿过滁涧州,出城二十余里便是斜方谷。 斜方谷扼守西塞咽喉,乃是兵家要道,咽喉长廊,狭道半坡修筑军工短垒,防备妥善。 许南游登上楼堞,告令开门迎使,一副趋炎附势的嘴脸,令人厌恶。 秦轼瞪了两眼,转而看向斜谷两壁,崖壁犹如刀割斧剁,悬峭耸峙,草木浓密,善于藏身设伏。 关山北已经与姓许的共事良久,习惯了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只是随在右侧,看着楼堞前的长道,望望是否有军使前来。 关山北与叶洛镇守西塞数载春秋,兵甲各个拥戴,兄弟们见了都是握枪问好。 关山北拍拍兵卒肩甲,一笑回礼。 少时,朝廷派的差使来到楼堞前,许南游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使舵逢迎。 关山北只是略略弯腰,也没作揖拜见,以军将礼数问候一下。 秦轼紧站侧旁,一脸就认出了差使大人右侧的黄余谪狗儿。 秦轼鼻息间喘着粗气,右手环着刀柄,欲要拔出,关山北倒是手急眼快,心思澄明,微侧身挡住拔刀姿势,脚后跟向后一提,踩在他的脚面上微微摇头。 秦轼心谙其意,捏刀挺立。 差使大人姓徐,单名一个夜字,官拜兵部监司,此行乃是豫帝密诏而来,随行只有三百御林军和几十个江湖武夫,至于境界,并没有什么大乘境界的高手,但这些江湖武夫,皆是黄老毒挑选的施毒好手,挥袖顿足之间就能施毒布蛊,可怖至极。 斜方谷上方,草木摇动,领头武校尉注视着关将军的一举一动,等候暗号。 徐夜登上楼堞小阁楼,许南游随后紧跟,黄余谪趋之跟往。 关山北点了点头,与秦轼一同抬脚,进入小阁楼。 徐夜手举皇诏朗读。 豫帝听闻西塞十六州的长吏弹劾关副将,特名徐夜为钦差使臣,明察秋毫,处理事务,副将一职暂为虚设,关山北解甲卸盔,协同调查,等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之日,再来定夺副将一职。 关山北听后一阵恍惚,但心知肚明,起身接旨后步出小阁楼。由此看来,豫帝 又是软禁谋杀之术。 两个铐押的兵卒跟在关山北身后,并未直接上铐,一辆马车已经备好。 徐夜下令,押往西塞行军大营,交由军监处看管,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相见。 秦轼看着关将军脸色,一脸镇定。 身后的许南游和徐夜貌似微微窃喜。 转眼望见黄余谪,一脸贼相,狗日的祸害婧祎,还不去阴曹地府报道,真是可恨。 关山北踏步上车,走进车内。 陡然,谷口上方的崖壁上巨石乱窜,飞天火油石雷炸裂开来,并骈红鬃马被轰隆声惊吓,拉着车辕狂奔。 惊马失蹄,飞踏众卒冲出谷口。 秦轼摸在火苗浓烟之后,看见黄余谪身影,抓起地上沙土,抹在脸上。楼堞后一阵混乱,徐夜大声呼道:“拦车,拦车!” 兵卒困于滚石火油,根本追不上马车。 秦轼心中一凝,斜捏长剑而去,一个飞身上了小阁楼前的木廊柱,举剑向下砍去。 黄余谪看见当头白刃,猛抽腰后闪。 秦轼落地一个弹身滚步,踢起一团飞尘迷雾,平胸长剑快速刺出,猛然听得啊了一声,一群兵甲已经围杀上来。 他砍倒两人,但围堵众甲聚多,再没机会行刺,无奈,只得向后撤退,谷口上方的滚石火油也渐渐减少,一阵黑衣人斜杀下谷口。 秦轼想到关将军安危,咬着牙攥紧长剑,狠狠一颤,飞步逃出众甲的堵截。 秦轼会同黑衣兵卒,一同上马。 只是惊马驰奔,不知关将军是否安全。沉眉再一细想,关将军乃是身经百战,屠杀万敌的武将,一定能逃出马车,安全生还。 飞马奔踏,掠过滁涧州的官道,绕过一个天字二叉路口,转小斜道而去。 估计过了一个时辰后,黑衣人勒马停下,眼前一辆马车,正是关将军所乘马车,一所白墙青瓦宅院,貌似一户烟火人家的居所,门外有两个门童侯立,望见众人后立即转头回身,跑进门去。 顷刻过后,关将军出门迎接。 黑衣校尉跪身拜拳,拜见关将军。 秦轼惊诧一望,愣愣注视。 关将军扶起校尉之后,请手走入宅院之中。 一众黑衣人留了两人,把马匹牵到宅院后面的马厩处,栓在槽枥前添了一些草料。 关将军快步走入宅院正堂,坐上一把太师椅,正襟危坐道:“宁校尉,如今大局已经明朗,豫帝容不下我们这帮‘天焱军’的弟兄,此前许南游上任,刁难你我及众多弟兄,看来是早有预谋。” 宁校尉点头抱拳,嗯了一声。 关将军再而接声道:“让弟兄们先脱了黑衣,去往关府,通知十六州的弟兄们准备,防范许南游下黑手。” “得令,将军!” 宁校 尉刚转身跑了两步,关山北招招手道:“带陈先生和楚姑娘来此!” “记下了!”宁校尉点头跑出门外。 宁校尉传令关府总管,让府上扈从严加戒备,若是许南游搜人,让他搜人便是,但务必谨记府上人的安危,尤其是饭菜饮食,得多多提防。 宁校尉拜见陈先生,言明境况之后,带着楚蓉儿和陈先生一齐赶往白墙小院。 其余十六州的消息已经通过秘密情报传送出去。当下,许南游定是以抓到关将军为目标,至于陈先生分析的施毒一计,应该不会先露手,没有软禁群龙之首的关副将,在西塞的地盘,他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肆意妄为。 徐夜,许南游,黄余谪等人逃出火油滚石之后,连连赶回正将府。 许南游立即带兵搜查关府,结果固然是竹篮打水,一场徒劳。 不久过后,许南游就退出关府,吩咐重兵围在关府四周,日夜巡查,水泄不通。 黄余谪在混乱之中被秦轼刺了一剑,回府后马上宣召军医来治。 矮头老军医看了剑伤,弄了一副止血消肿的药膏贴在剑伤之上,白纱布裹缠两圈,黄余谪算是稍稍缓了一下疼痛。 陈先生到了白墙宅外,环视一眼四周,正步跨入院中。 (本章完) 格格党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梦湖 关将军趋前一步,迎接陈先生入屋。 如今之势,朝廷已经容不下“天焱军”的众弟兄,回想叶洛被召回,囚困应天台夺权削兵,后又派韩邦追杀,血洗叶相府,诛杀月依,手法之狠厉,同豺狼恶虎般,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先生立在屋前木椅前站定,一脸从容,缓缓问道:“关将军,朝廷那边有什么动向?” 关将军毕恭毕敬,双手搭在手指上作揖道:“豫帝派徐夜前来,以弹劾之名罢我官职,其心正如先生所言,还好你提前通知,我在斜方谷早有防备,逃出了他们的控制,不过,徐差使和许南游必定下令抓捕,倘若我关某人落入他们手中,这西塞十六州的兄弟便是群龙无首,一击而溃,眼下局势,大战即将开弩扬戈,那些人仗着朝廷,有恃无恐,嚣张跋扈。” 陈先生沉默不言,皱着眉头,在堂前徘徊走动。 楚蓉儿愤懑不平,甩开衣袖,义愤填膺道:“关将军,带着众兄弟杀出去,等我们找到叶洛,一同举兵攻伐,灭了这惨无人道的大豫王朝。” 陈先生神色一紧,捏着手心的竹卷道:“不可,揭竿而起,必然与朝廷势不两立,互相攻伐,百姓将陷于战火之中,苦不堪言,天子王臣之道,要以仁义为大道,天道循环,爱民体恤,方为君王臣民所归,一国繁荣昌盛之根本。” 楚蓉儿并不认同,但陈先生尊为长者,她并没有据理而论,只是轻蹙眉头一斜睨,眼里放光。 关山北负手握拳道:“攻伐朝廷的确不妥,即使天焱军骁勇善战,以一敌百,但也很难战胜朝廷的御林扈甲,况且,天焱军也被许南游分裂,一大半已经成为朝廷犬马,大战拉开,纛旗倒折,血染十六州土,实在悲惨,当下就聚兵对峙,以求万全之法。” 陈先生无奈点头,但如今局势,只能如此。 楚蓉儿拜拳离去,出了白墙宅院,独自一人走到田陌的一棵垂柳树下,剪裁柳叶苍翠,习习凉风,日头下看见两只鬟鼠抱腿伸爪,舔着皮毛。 楚蓉儿旋即一拧身,跃上柳梢枝头,拿出一个小土埙,悠悠淡淡吹了起来。 埙音浑厚而清翠,似乎夹杂一股清忧淡愁,她望着两只鬟鼠窜进洞里,举目一片清明,绿苗庄稼,仿若一截一截拔高。 《控卫在此》 不知爹爹过得如何,哥哥在 边疆是否安全,离家之后,忽觉天地之大,自己如同一粒沙粟,一只鸿鸥,渺小而卑微。 她从柳枝梢头折了几枝柔柳,一圈一圈盘弄起来,少时之后,一个柳叶花圈编弄而成,楚蓉儿看着,在手里兜了一圈,轻轻戴在自己的额头上,拉着花圈边枝,柔柔向下一拽,柳叶花圈紧紧贴在额头发梢上。 恍惚间,她觉得好幸福。若是有个男孩子能给他编一个花圈,轻轻戴在头上,赏着眼前的桃源景象,恬静怡乐,悠然自得,也算得上是人间值得。后知后觉,她就想到了那个送她鲛珠的男子,一时怒意盛满,一时又觉得悲怜揪心。 秦轼听闻埙音而至,一望楚姑娘坐在柳梢枝头,轻唤道:“楚姑娘,为何坐在树上?” 楚蓉儿嘿嘿一笑道:“树上居高望远,美景胜收,三两道田间小垄,一半朵漫卷云舒,空气清凌,惬意舒畅。” 秦轼瞥了眼田陌,微微愁笑道:“楚姑娘真是好雅兴,真乃妙龄少女,一心美善。” 楚蓉儿立即拦下秦轼道:“唉!这一路下来,烦躁乏味,又能如何呢?南下遭雨,而今又是西塞内斗,还有可怜的苏姑娘,想来就心痛,倒不如放下这些忧虑,好好看看风景,减少些烦恼。” 秦轼摇头道:“婧祎的大仇未报,我很难放得下,在斜方谷,可气的是我一剑被挡,没能杀了黄余谪那个小儿,只伤了一点皮肉。” 楚蓉儿咂嘴,惊诧问道:“你见了黄余谪,那黄老毒来没来?” 秦轼沉声道:“没有见到黄老毒的踪影,估计是没来。那小儿与朝廷差使一道,还带着数十个江湖武夫。” 楚蓉儿皱眉不已,连忙飘落在地,“快回小院,拜见关将军。” 楚蓉儿此举,让秦轼心头猛然一慌,不知有何大事发生,但也忙于赶路,一直没再多问,匆匆赶回小院。 回到白墙小院落,关山北和陈先生躬身盘膝对坐,几壶黄釉沉缸醇酒飘着香气,两人举杯细品,尝着酒中的香浓,谈着西塞边关的谋划。 楚蓉儿登堂拜见,打断两人谈论。 “关将军,朝廷差使中的那些江湖武夫一定是善施毒术之人,你一定要让军中兄弟防备妥当,以免身中瘟疫,消磨怠亡。 ” 关山北设身处地一想,眉头瞬间紧绷,立即传召秦轼赶往西塞十六州,让军中众兄弟火速集结幽京城。 秦轼离开后,关将军立马停盏起身,谢蓉儿姑娘道:“楚姑娘,多谢提醒,我已命人屯兵幽京城,与许南游以及朝廷差使相峙抗衡,关府的家仆扈从也已撤离,先前传报,他们已经到了幽京城。” 楚蓉儿点了点头,大赞关将军谋略细谨,做事神速。 关山北,陈先生,楚蓉儿片刻都没耽搁,动身出发,赶往幽京城。 关府外围的兵卒,一看府内毫无动静,守府差吏觉得蹊跷古怪,上报徐夜差使,待到徐差使派兵入府查看时,府内已是人去楼空,空无一人。 搜遍关府里里外外,终于在武库阁找到一处密道,等摸着密道寻到尽头时,一处荒木林中,连个鬼影都没有。 幽京城的城头之上,天焱军插上“关”字大旗,此城为叶洛和关山北统领的心腹之地,守城兵甲,皆是由叶洛曾经亲自操练和统率的部下,背悬蝉翼刀,威震整个西塞,临北之地还有驱逐荻盗的传言,叶洛亲自登上摩崖峰剑石碑上题书,携刻大楷,以书众将士的功德,崖下白骨墓林,算是当年的见证。 徐差使闻讯,立即召集许南游,黄余谪商量大计,在斜方谷放跑关山北,如今若要再擒获,比登天还难。 许南游怒骂道:“关贼那斯肯定早早就有盘算,不然怎么可能逃出斜方谷楼堞。” 徐夜一把拍翻桌案,唾沫星子横飞,挥着指头骂道:“一群饭桶,如今在这里讲得天花乱坠又有何用?为今之法,是如何向豫帝交代?” 黄余谪拱手谦逊道:“徐将军莫急,还是按照原计划实行,家父挑选的江湖武夫,各个都是毒术高手,天焱军就算是威猛无匹,势不可挡,在布施瘟疾面前,也是无力反抗,回天乏术。” 徐夜眼珠转了一圈,低头沉声问道:“如何布施瘟疾?” 黄余谪指着眼前的那张沙丘地形图道:“西塞以广袤沙峰为主,草原在东,水源仅有秦渭河一处,如今天焱军据幽京城而守,城内饮水必取自秦渭河的支流湖泊——云梦湖,布施瘟疾,便可以从云梦湖入手!” 徐夜抹胡眯眼疑惑道:“云梦湖,如此可行?” 黄余谪点头,召来十几个江湖武夫,一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