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羽临仙》 第一章 十三岁的中秋 每年的八月十五,上官家族都会在齐国边境兰家山举办一次夜行祭祖活动,由族长带领,所有嫡系都会参加。这个活动是为了纪念先祖,七十年前的中秋这天,他们举家来到齐国,使上官家族在绝境中死而复生并且逐渐壮大,成为了齐国三大家族之首,朝廷里门生兴旺,富可敌国。 因为上官家族在国家举足轻重的位置,每年夜行时虽然当朝帝王不会亲至,但都会派亲兵配合戍边官兵为之保驾护航。 在兰家山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一面上书上官的巨大金色锦旗迎着风飘动着,数百人骑着马在这里等待着,空地周围站满了士兵。 “老爷,剩余的金银已经全部发放给了兰家山的百姓,随时可以开始祭祖。”一个年轻人走到上官家族长上官暨的马前,抱拳说道。 上官暨今年四十余岁,但身材依旧挺拔高大,留着一把长胡子,坐在一匹棕黑色的高头骏马上,不怒自威。“很好,你先下去吧。”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笑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孩子,“咱们今年再比比谁先到山顶?” 上官暨也算是老来得子,大儿子上官烁今年十五岁,小儿子上官天瑕今天诞辰,刚满十三岁。 上官天瑕立即喊道:“好啊,我就不信今年我还能差父亲一刻钟。”座下的那匹马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焦急地踏着步。 上官烁转头看着弟弟笑了笑,说道:“别忘了你也差了我半刻钟哦。”上官天瑕立即不干,大声喊着什么捷径赖皮之类的话。 今天的兰家山刮着风,而且越刮越大,但风声怎么也盖不住天瑕的嗓门。完倩溺爱地看着玩闹着的两个孩子,对上官暨说道:“夫君,咱们这两个孩子也长大了。” “对啊,”上官暨目中闪烁着慈爱,“烁越长越俊秀了,而且学识连朝廷里翰林院的院士都称赞不已,要是哪位公主出阁嫁给他,那简直是修了十世的福气。” “那还不是我教育有方,你整天忙着家族里的事情,哪里有时间管这俩孩子,要不是今天祭祖,这俩孩子就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见你了。”完倩骄傲地说道,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唉,说这些也没用,谁让你是上官大人呢。你也别光说烁,天瑕也不是一样优秀,只不过年龄还小而已。” “你夫君最近在和邻国的一个富商打交道,要是这事成了大半个齐国的盐运事业就会被我们上官家握在手里了。”上官暨哈哈一笑,“再说我这不是正要说到天瑕了吗,这小子从小好动,又整天迷什么怪力乱神之类的东西,要不是祖训在先,我还真的想送他去云羽宗修行。” 听到祖训二字,完倩眼神突然变得暗淡,低下头叹道:“对啊,要不是你们家祖上留下祖训不允许族人修仙,天瑕也不会这样整天无所事事了。” 上官暨抬手将完倩略有凌乱的头发拨正,深情地说道:“没事,等到这阵子忙完我就送天瑕去齐国最好的武宗修习,我相信凭他的聪明才智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震古烁今的大将。” “暨儿,时辰到了,该出发了。”一位身着素衣的老人骑着马慢慢走来。上官暨和完倩立刻下马欠身一拜,上官暨中气十足地答道:“谨遵族老吩咐。” 这位族老名叫上官仪,已是耄耋之年,但是耳不聋眼不花,精神饱满,虽是仅仅骑在一匹马上,却不像其他人一样笨拙,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轻盈。 “暨儿,你既已是族长,就要把架子端起来,这样拜我哪里来的威严。”上官仪严肃地教训道。 上官暨抬起头说道:“族老此言差矣,不仅是我,整个上官家有哪个人不是万分尊敬族老您,这一拜您自然受得起,族人们乃至其他人也不会有半分微词。” 毕竟经历过那场迁移的所有人中,如今只有上官仪一个还活在这个世上。 上官仪斥道:“胡闹!以后在公开场合已经要把持住自己的位置。” 上官暨也不知道为何族老今天脾气如此暴烈,只得欠身称是。完倩在此时不经意间看到祖传的紫云剑挂在族老的马鞍下。 “你还弯腰……” “族老,您为何要将这紫云剑带出来?”上官仪正要训斥上官暨,但是却被完倩打断。 这紫云剑据传是上官家某位先祖在云羽宗修炼时的佩剑,上面镶了七颗紫云石,可保凡人家族人丁兴旺,气运大顺,一直挂在上官家祖屋作为镇族之宝供奉着。 上官仪被完倩这样一问,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半晌后上官仪答道:“因为今天云羽宗会派人接回这把剑。” “什么?”上官暨吃了一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点发懵。上官家什么时候和云羽宗扯上了关系。 “别管这些了。”上官仪摆摆手,“之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先出发吧,别错过了时辰。” 上官暨不会对上官仪的话做出怀疑,但还是心中微沉。他唤来旗手,双手抓起旗杆,舞动着那面绣着上官二字的大旗。 “夜行,开始!” 每个族人都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大喊一声,骑着马沿着山道冲向山顶,颇有一番攻城拔寨之势。 天穹之上圆月高悬,秋风越吹越猛,将道路两旁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每个人火把上的火焰都朝一边倾斜。 山道两旁每隔三丈就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旁边放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一方面防止上官家的人受袭,另一方面防止林子着火。 在队伍里,上官三父子一马当先,后面跟着的居然是族老上官仪,再之后便是一小队家族中的亲卫,完倩和其他族人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跑着,一方面是因为骑技不足,另一方面是对上官三父子游戏的一种成全。 “我的好孩儿,骑快一点啊,不然今年可就没机会追上为父了。”上官暨一马当先,在最前方大笑道。 上官天瑕卯足了劲,一直紧追不舍,但总归是单手骑马,所以虽说年轻气盛,但还是不敢乱来,心里安慰自己:“算了,没事,今年至少能追上他们了,等到明年一定当第一。” 上官烁排在第二,与天瑕总是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似乎并不着急。 上官暨其实清楚,上官烁的骑技早就超越了他,只是因为自己是父亲,所以不敢僭越。 “这孩子总是学什么都很快,只是……”上官暨心中微微喟叹,“他应该碍于自己的身世,所以才在这些方面表现得中规中矩吧。” 想到这里,上官暨想突然回头看看上官烁,却看到了之后的上官仪。本来夜行时一直跟在队伍最后的族老今夜却骑在最前,联想起之前紫云剑的事情,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逐渐勒紧了缰绳,减下了速度。 “你们俩今天比一次吧,我去陪陪族老,明年咱们再比。”他对兄弟俩说道,然后减速等待着上官仪。 父亲的缺席让天瑕心里暗暗不爽,不过还是对上官烁喊道:“哥,这次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然后扬鞭加速超过了后者。 上官烁回头注视着父亲和族老,也看见了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的紫云剑。 “今晚好像不太对劲。”他想到,然后继续追赶弟弟。 此时的上官仪和上官暨已经并马骑走在一起。 “暨儿啊,当年的山道,可不像现在这样平整啊。”上官仪开口说道,他看向前方的两个孩子,眼睛里噙着泪花,“当年我也就十六岁而已,还有十几个和我一样的孩子,一半都死在了路上,若不是我的父亲拼死护我,我哪会有命活下来。” 上官暨没有接话,安静地骑在上官仪身边。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父亲会留下不许后人修仙的训言吗?”上官仪又说,看向上官暨。 此时的上官仪眼神前所未有的璀璨,上官暨心神震动,从小他就听说过一些关于族老的传闻,但一直无从证实。 听说族老,是仙人! 第二章 灭族 “当时啊,上官这个姓氏在云羽宗非常响亮,我的祖父,当时在五十岁就修炼至金丹圆满,被一位太上长老收为亲传,成为了云羽宗第五十七代弟子中翘楚。”上官仪骄傲地说,“当时四海九州战之上,我的祖父都取得了前十的成绩,获得了蕴仙宫赏赐的两枚破虚丹。”上官暨虽说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上官仪口中家族的历史震惊得无以复加。仙人在凡人眼中本就是形而上的存在,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凡人根本无法匹敌。而听族老所说,家族的先辈似乎还有在仙人中都十分厉害的存在,他哪能不震惊。“可是也就因为这两枚破虚丹,让祖父在第二场比赛被人在大荒中埋伏,最终死在了那里,那两枚破虚丹也被人所夺。”上官仪垂下眼睛,紧咬着牙齿,“本来比赛就有着只分高下,不决生死的规则,可是还是被一些觊觎宝物的小人所害,虽说最后云羽宗和蕴仙宫都派出过人进行追查,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他继续说道:“再之后,一直被祖父压着一头的陈浩然抓住这个机会,一边利用宗内的势力打压着我们,一边暗地里沟通魔宗,付出报酬让他们追杀我们。只要我们一出宗,就一定会被他们追杀,然而待在宗内,却每天都要忍受陈浩然的欺凌。“然后我们逃了,在父亲的带领下逃出了云羽宗。若不是祖父的师父,那位太上长老一路暗中护送我们,我们连齐国边境都见不到。“最后我们在人数损伤八成的情况下,逃到了齐国,那位太上长老将这把紫云剑送给了我父亲,说可保上官家在俗世中八十年顺风顺水,八十年后自会有人回到这里取回这把剑。之后他亲手碎掉了父亲的道基,封印了我们其余所有人的修为,以云羽宗的名义向整个修炼界宣布上官家族退出修真界,从此如同凡人般生活。”上官仪抬头看向天空,本来就要流下来的眼泪被硬生生地逼回眼眶。秋风越来越劲,皁墨的天穹之上,一轮巨大的月亮被无数繁星簇拥着,闪耀着夺目的冷光。那时他的父亲本来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就如同皓月出于群星一般,在同辈人刚刚筑基之时就已凝成金丹,可惜最后被封印修为之后,因为自身的暗疾,身体连普通的凡人都不如,早早便死去。上官暨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安静地骑着马。“不过也罢,幸好有这把紫云剑,我上官家在俗世也算鼎盛,至少后辈知晓了这些老一辈的故事之后不会太有怨气。”上官仪说道,用衣袖抹干眼泪,大喊一声驾,座下的马沿着山道加速冲向前方。“走吧。”他轻声说道,“我们也该追上他们了。”上官暨骑着马跟在上官仪后面,抬起头,突然觉得后者就像是要骑着这匹马,沿着这条山道,直冲向那轮月亮。在山顶的一处平台上,周围站了一众重甲侍卫,平台中心立着一根巨大的铁棍,有碗口粗细,五六丈高,经历了几十年的雪雨飞霜,上面早已锈迹斑斑。山道连接平台的路口有一根粗壮的木墩,木墩上方有一缺口,上官天瑕突然骑着马跳上平台,将手中的火把插进了这缺口之后,然后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上官烁大笑起来:“哥哥啊,这次可是我赢了你啊!”上官烁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微笑说道:“好好好,我甘拜下风,我弟弟最厉害。”天瑕仰起头,高兴地手舞足蹈,然后冲着哥哥做了一个鬼脸,嘴里发出“略略略”的声音。在他们后面,上官暨和上官仪也都沉默着跟了上来,天瑕向他们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父亲,族老!今年我是第一啊!”上官暨有些无奈地看向上官仪,上官仪哈哈大笑,摸了摸天瑕的头说道:“我就知道天瑕最棒。”又过了半刻,所有的嫡系族人和护卫全部到来,绕着那根巨大的柱子围成一个大圈。山顶的秋风带着几分冬天的凛冽,让平台上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紧了紧衣帽。上官仪向四周的天空,想寻找云羽宗修士的身影,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唯有那轮月亮依旧镶嵌在天上。他看着那轮月亮,不禁皱起了眉头。它,好像他们当时逃亡时天空上的那轮月亮……想到这里,上官仪又笑自己狐疑,事情早已过去七十年,自己何必再这样担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还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丝紧迫。不过,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那轮月亮,现在也是他心中挥之不灭的一道阴影。没有盛大的仪式,每个人都收起了心中的欢悦,望着这根柱子,神态肃穆又庄严。“吉时到!”上官暨高喊道,“升族旗!”族内一位轻功高手抓着那面巨大的旗帜,猛地一踩马镫,从人群中飞起,紧接着一脚踩到马背上,冲向柱子顶端。在他侧面,天瑕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赏一位武功高手施展轻功,在他看来此人就好像欲要踩着这柱子伸手去摘那月亮,心中不由得生出艳羡。所有族人都在塔下大声呼喊着这位族人的名字,为他喝彩,没有一个人发现月面上越来越大的紫色光影。上官暨亲昵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心里盘算着如何安排上官天瑕的学业,又担心和邻国的这单生意。上官仪看着这位凭借轻功逐渐登上塔顶的族人,嘴角带着一丝苦笑,似乎在心中感慨着什么。这位族人走到最顶端的时候脸都快要憋红了最后一只脚踏在塔顶的时候哈哈一笑,底下的人们在同时惊呼出声,这似乎和他想要的掌声雷动不同。但他没有多想,在另一只脚正要踩上去的时候,突然侧面一阵破空声传来,然后他就感觉身体被右侧的一股大力穿透,身体被拦腰砍断,像两片断了线的风筝飞向一侧。天瑕瞪大眼睛,注视着被击飞的人影,这是一位在家族内小有名气的后生,虽然比自己大不到十岁,可是已经在国内最好的武宗里成为了一位正式武师,连皇帝的亲身侍卫都可以切磋一番,最后因一招不慎落败。但是现在,他却死了,身体被一把紫色的剑斩成两段,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雏形。他慢慢抬起头,柱子顶端,这位后生的身体断开处出现了一道站立的人影,身穿一袭紫色束身衣,带着一种超脱世俗的华贵。一头黑色的长发被秋风吹向一侧,蓝色的一双眸子中闪着灵动的邪光,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深邃。他微扬着头,冷漠地俯视着底下的人群,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看着脚下卑微的凡人。“他……他是谁?”天瑕大惊失色,看向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发现对方似乎在看着他们这里,或者说……在看着他! 第三章 迟到八十年的宿命 被斩成两段的尸体掉落到地上,溅出两滩血,然而那把剑却依旧诡异地留在半空,沿着剑的中轴缓慢旋转着,鲜红的血逐渐沿着锋利的剑刃滴下,悬在众人头顶。 周围族人一片哗然,几乎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地手足无措。护卫队长反应迅速,立刻策马上前大喊道:“有刺客!保护族长!”四周的皇家精英侍卫也一起跑上前,守护在上官家的几位核心人物前方,其余的族人也纷纷被其他侍卫护在身后。 上官暨眉头紧锁,没有立即离开,紧盯着柱子上的那道身影朗声说道:“来者何人,为何袭击我上官家族人。”他也学过几年武艺,但却丝毫看不出对方是从何处出现,更何况还有那把超出他认知的剑,他有一种感觉,如果那人愿意,他可以在一瞬间用那把剑杀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仙人!上官暨突然发觉,站在柱子上的这个人是位仙人!他猛然回过头,发现上官仪将紫云剑死死握在手中,向来波澜不惊的族老此时瞳孔微缩,弓着身子,呼吸都变得十分急促。 “我乃一介无名散修,今日来此地是为杀人夺宝。”那人说道,清秀如俊才的脸上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些十分平常的事情。 散修?上官天瑕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俩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在一本修仙杂谈上看见过这个名词。站在柱子上的那个人,不是普通的武者,而是一位修者。 “父亲,这人不是普通人,是仙人啊。”天瑕焦急地喊道,拉着父亲的袖子想拽他赶紧逃开,但父亲并没有回应他。 “天瑕,莫慌。”旁边的上官烁用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天瑕转过头,看见哥哥止水般冷静的脸,莫名得多出一份安全感。 “哥哥会保护你的。”上官烁坚定地说道。 柱子上的那位青年似乎听到了天瑕的叫喊,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玩味地扫视着柱子下的所有人,好像在不慌不忙地寻找什么东西。 平台上场面一片混乱,有不少胆小的人已经开始调转马头逃跑。 “真是愚蠢又无谓的挣扎啊。”那青年呢喃道,一瞬间的目光充满了悲伤,之后又被邪光覆盖。他抬起右手,平台四周突然阴风阵阵,一道又一道青面獠牙的鬼影从黑暗中跑出,向那些逃跑的人迎面冲了过去。所有被那些鬼影穿过身体的人和马血肉都快速地干瘪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一具具类似骷髅的干尸。上官家人与侍卫一时间人仰马翻,几个呼吸时间就死了一大半,祥和的祭祀之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他们本以为来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刺客,往回跑的话一定不会有事,因为在每次夜行之前上官家都会派人排查树林,再加上山道两边的侍卫,那些刺客也翻不了天。他们想的的确很好,只不过就如那青年所说一般,这都是徒劳。 其他准备逃跑的人都赶紧勒住了马,惊慌地往回奔,就像被玩弄的老鼠,没有一丝反抗之力。而那青年依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高高的柱子上,散发着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气息。 “天啊,他到底是什么人?这里为何会有鬼物!” “难道他是巫师吗?我们上官家什么时候的罪过巫师……”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面对着的是一个修仙者。 修仙者的世界的确离凡人太遥远,更何况,离齐国最近的云羽宗距离此地也有横跨七八个齐国的距离。虽然每十年云羽宗都会举办一次仙试,可是凡人大多都是比较守旧的,并不会有太多的家长让他们的孩子参加,并且有仙根,能够被云羽宗收留的孩子也是少之又少。再加上那广为流传的“一入仙道别红尘的”说法,修仙者本就和俗世不会有太多接触,对于凡人来说,修仙者早已成为了绝对神秘与强大的象征,对俗世中权眼通天者的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形容,也就是从一些强大的修仙者的事迹中流传下来。 “你是鬼谷之修!”上官仪似乎回过了神,冲着那位青年大喊。他紧咬着牙,似乎在强忍着恐惧或者愤怒,红着眼睛大声质问:“难道不知道修仙界的铁律吗?如此屠戮凡人,不怕被整个修仙界追杀吗?” 那青年终于露出感兴趣的神态,看向柱子下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不以为意地说道:“看你这老头还有点见识啊,知道我曾是鬼谷的修士。” 外围的鬼物停下了冲锋,好像在等待那青年更进一步的命令。 “这位道友,你说要来此地夺宝,不知你想要哪件宝物?但凡我上官家可以拿到手,一定在最短时间内为你奉上,只求你放过此地的人,我保证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是被巫师所袭。”上官仪回头看到了身后的惨剧,强忍着愤怒与悲伤,尽量压低语调说道。 说道宝物,上官暨自然猜得到对方所觊觎的就是那把紫云剑,可是回头看去时紫云剑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剑鞘垂在马鞍旁。 “道友?”青年似乎更加感兴趣了,但语气依旧不屑,此时还掺杂着嘲讽,“原来如此,你就是当时活下来的那一批族人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人可以用凡人之躯就像现在这般苟且偷生活到现在。” 他继续说道:“不过处于对前辈的尊重,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他仰起头,脸侧的刘海遮住了明亮的月光,阴影中的右眼蓝色的瞳仁旋转起来,从眼球深处绽放出一朵如同火焰般殷红的花朵:“今日我要杀光你们所有人,然后唤出灵火连人带山地全部烧掉,那些愚蠢的凡人都会以为你们是被山火烧死,云羽宗那些自大的夯货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而我要夺的宝……”他闭上左眼,举起右手伸向身体右侧的空气,本来空荡荡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像水一样吞没了他的右胳膊。 上官仪深吸口气,迅速抬起左手,五指弯曲似乎在隔空抓着什么,那青年同时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一点一点抽出胳膊。 上官仪的额头刺客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左手剧烈地战栗着,似乎越来越吃力,最后那柄剑消失的紫云剑被那青年生生从空气中拔了出来,上官仪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原本的精神矍铄此时也变成了颓然的苍老。 “看来当年司空那个老家伙果然放水了啊,居然让你保留了修为。”那青年右眼的火焰逐渐消失,瞳仁又变回了原本的蓝色。他将紫云剑横举在头顶观摩着,眼神中充满了兴奋。 第四章 云羽宗来人 “北原玄冰铁的剑身上镶刻着七颗紫云石,再加上云莱宗的云间龙檀木剑柄,也对得起至宝的称号。”青年的手轻轻抚摸过剑身,感受着那种冰凉的气息。 他将剑面翻过,顺着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紫云石往下摸,却摸到两个指尖大小的凹槽,本来七颗紫云石现在只剩下了五颗。瞬间,那青年勃然大怒:“你这老头居然擅自取下了最关键的两颗紫云石,你知道这对这把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吗?” 四周青面獠牙的鬼物同时大声嘶吼起来,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震耳欲聋,平台上不少体弱的凡人被这嘶吼出的音波活活冲击而死。一片巨大的乌云从远处飘来,逐渐遮住了明亮的月光。 几位原本镇定的中年族人的心神此时也走向崩溃,大声叫嚷着:“山道里的侍卫呢!他们怎么还不过来救我们!” 这也是上官暨等人心中的疑惑,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让那些士兵动手,就是在等增援。 而在此时的山道上…… “李统领,你说上面会不会有点太安静了啊?”山道上一位年轻侍卫看着山顶,对他们的统领说道,“以前他们不是舞狮就是放烟火,今年怎么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那位统领也看向山顶的方向,山顶的确十分安静,说道:“我觉得也是,不过今年是整第八十年,可能上官家的人正在集体默哀吧。毕竟这次上官家把所有的小辈基本都带了过来,说不定今年的仪式会比较特别。”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有刺客来袭,就算是邻国的军队突袭,上面的那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就把他们所有人杀死。 想到这里,他也逐渐放下心来。然后告诫那位年轻侍卫不要管太多,保护好山道的安全就要,注意不要烧着林子。 平台四方,四面画着小鬼的黑色小旗扎在土里,隔绝了平台上的所有声光气息,迎着秋风默默飘动着…… 远处的天空里,一道金色闪光往兰家山方向飞驰而来,在天穹中留下一道灿烂的金色弧线。若有修行之人使用灵觉探查,就会发现这道金光原来是一把金色的巨剑闪烁而生,巨剑上方站着一位中年道人,此人身着一袭白色道袍,背面绣着一朵如同浪花般的素描云朵,猎猎秋风将这身衣服紧紧地压在他的身上,显露出他略显单薄的体格。 这道人中年之像,头发略显灰白,留着刚到脖根的胡须,尽管相貌平平,却有着一种奇异的自然气质,仿佛真正地融入这方天地一般,若有一同修道的人看到他,都会被他的心性和修为所震撼。 他低下头俯视着齐国边境茂密的森林,想起八十年前那一幕,心中不禁泛起悲伤:“易儿啊……” “你该死!”那青年大声喊道,右手一转,紫色的飞剑化作一抹紫光,瞬间穿透了上官仪的胸膛,后者猛然瞪大眼睛,身体被飞剑巨大的力量带得往后一震,滑下了马背。 “族老!”天瑕惊吓地大喊一声,从马上跳下跑到上官仪身边将他的上半身扶起,上官烁也跑了过去,蹲在上官仪旁边,解开后者的衣物查看伤口。 四周再次传来鬼物的吼叫声,那些鬼物开始了第二场冲锋,又是一次人仰马翻,鲜血的味道弥漫在平台之上,伴随着族人的哀嚎,地狱一般的场景一步又一步地接近着他们,无情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上官暨攥紧拳头,伴随着吼声,大声质问道:“你今天一定是要灭掉我们上官家吗?” 那青年没有答话,冷漠地注视着上官暨。在他看来,这些凡人的生命是在对他微不足道,不管怎样,他一定是要杀掉这些人的。 上官暨见对方不答话,随即拔出剑,用力踩在马背上,踏着柱子飞身而上,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剑扔出,刺向那青年的头颅。 “纳命来!”上官暨大声咆哮,脸上的肌肉都被滔天的愤怒扭曲。 那青年脸上有了一丝动容,他没想到一个凡人能有如此的魄力去攻击他。他的大脑闪过一阵剧烈的痛楚,眼前的景象骤然模糊变幻—— 一间普通的民居内,一个双手攥着剪刀的凡人妇女站在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面前,虽然惊惧地浑身颤抖,但还是坚定地站在一个小男孩面前,用她瘦弱的身躯为他铸成最后一道保护的墙。在最后,一道飞剑贯穿了她的头颅,她瘦弱的身躯无力地倒在地上,那双眼睛,却依旧注视着那个小男孩,带着生命最后的怨毒与恐惧。那个小男孩跪倒在那个妇女面前,大声哭喊着妈妈,一行泪水顺着左边脸颊流下,而右眼中却有一朵火焰花朵蓦然绽放…… “凡人呐凡人,为什么要反抗我呢?明明我比你们都强大太多……”他低着头呢喃道,双目中充斥着野兽一般的凶戾,“就像那个疯女人一样,螳臂当车,甚至连死都感受不到。” 那把剑在离青年的头颅还有不到三寸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静止在空气中,未有一丝移动。 看到这一幕,本就有所觉悟的上官暨惨笑,任由身体重重地坠落到地面上,他看着天空中所剩无几的星辰,与天际的一束金光,心中余下的只有绝望。 天瑕想跑过去把父亲扶起来,却被上官仪一把攥住手腕。 “多可惜啊,我上官家卧薪尝胆数十年,刚刚风生水起,就要面对如此命运……”上官暨心中想到,侧过头,看向不远处肆虐的鬼物,还有喷溅的鲜血和一些被开膛破肚者仍然在蠕动的器官。 此时的他们再想反击,已经没有一点机会了,在如此重复不断的心理重压中,连资深的皇家侍卫也变得溃不成军。 其实,可能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过机会。 完倩跟随上官暨见过不少大场面,此刻已知自己必死,恐惧倒是减了几分。她褪下臃肿的祭服,从袖里滑出两根短棍,跨下马走在上官暨面前,冷面与那青年对峙着。 “娘子……”上官暨看到完倩下马,立即站起身,抓住完倩胳膊欲把她拉在自己身后,却被完倩拒绝了。 “夫君,你还记得当时咱们被吴将军陷害,让一群山匪包围的那一晚吗?”完倩轻轻拍打着上官暨身后的尘土,柔声说道。 上官暨微微一愣,看着完倩视死如归的眼神,大笑道:“当然记得,娘子当时的英姿飒爽我怎能忘却?要不是那一晚,你或许也不会是我娘子。” 完倩捶了一下上官暨的腰,也笑了起来。即使是在这样绝望的场景,二人依旧守住了最后的浪漫与快乐…… 第五章 死? 看到这温馨的一幕,那青年更加头疼欲裂,上官暨那把用来杀他的剑此时倒转锋刃,直接刺入了上官暨的胸膛。 上官暨被这股余劲往后拽了一步,但也只有这一步,一步之后稳当当地站住,两只手反握住剑柄,嘴里喷出一口殷红的血。但紧接着又一把剑从他的侧身刺入,接着又是一把,一个呼吸之间,上官暨身上就已经扎满了剑,虽然已经浑身颤抖,但他依旧站立着。 “娘子,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上官暨惨笑,转过头看向上官仪身边的两个孩子,颤抖着伸出手想摸一摸完倩的脸,但中途手就垂了下来,完倩上前想抱住丈夫,一把剑骤然飞来,直接斩下了她的脑袋。 天瑕大声哭喊着,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凄厉,让上官仪想起了八十年前,自己看到父亲被杀后,那同样凄厉,痛苦的哭喊。但此时来不及追忆,他不管天瑕的哭喊,一只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攥住后者的胳膊,他倒在血泊中,强行留着最后一口气,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金光,面色凝重。最后,他突然看向眼前的两个孩子,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说道:“烁儿,天瑕。你们信不信我?” 天瑕早已涕泗横流,狠狠地点着头,紧忙应道:“信,我们信你,族老爷爷不要死啊,千万不要死啊。” 看着稚嫩脆弱的天瑕,上官仪在心中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上官烁。上官烁眼中也泛着泪花,颔首说道:“信。” 上官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两个药丸,对着两个孩子说:“赶紧吃了这个。” 天瑕从上官仪手中拿到一个后看也不看就吃了下去,上官烁也将剩下那一颗拿到了手里。 看着天瑕将药丸全部吃完之后,上官仪深吸一口,再次问道:“天瑕,你信不信我?” 上官天瑕不停地点着头:“信,我信。” “信我就别动!”上官仪突然从地上抓起一把匕首,直接划开了天瑕的左胸,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紫色的石子,大约有一个小拇指大小,迅速地塞到了天瑕的伤口中,足足进去了小半只手。天瑕痛地哀嚎一声后立即闭上嘴,闷声忍着这痛苦,额头上血污与冷汗混在了一起,上官仪将手抽出后,天瑕胸口处新鲜的血肉肉眼可见地长了出来,转眼伤口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这是我留下的……最后四……四枚丹药,只要是肉体伤,就可以……很快地回复。”上官仪此时似乎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攥住天瑕胳膊的手也渐渐放下。他转头看向上官烁,正要积攒力气动手的时候,上官烁就服下药丸,从自己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划开了心脏前方的骨头,他紧咬着牙,细密的冷汗积成大股流下他的脸庞。 “族老,来吧。”上官烁强忍着痛苦,挤出一丝微笑。面对着这位被收养的长子,连阅历无数的上官仪此刻都不免动容,心中一边喟叹,一边将石头塞了进去。 “若是没有此劫,我上官家……唉……” 上官仪将小玉瓶放到上官烁手里,叮嘱道:“这是剩下的两枚丹药,一定要保存好。”他抬头看向那快要降临的金色光芒,眼神里满是追忆,继续说道:“待会儿记得向那个人求情,一定要进入云羽宗,以后为族人报仇。” 那青年也终于回头,但眼神中看不见一丝波澜。 “告诉我剩下的两枚紫云石的下落,我说不定会留下你们三条命。”他说道,满地的武器全部凌空飘起,指向他们三人。 上官仪直接无视了他,看向他身后的金光,眼里满是泪水。 “那你们就只有死了。”青年的语气里满是不在意的无奈,话音刚落,那些兵器就迅速地刺向他们,就像下雨一样,只不过落下来的不是雨点而是要人命的兵器。 上官仪嘴角露出嘲讽,捏碎了腰间的那块玉佩,金色的灵力四溢,化作一方直径一丈余的阵法,挡住了所有的,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之后,所有的武器都无力地折断在四周,三人依旧安然无恙。 “这是我阵法的气息……”那中年道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黑暗的山顶,猛然加速。 “这阵法可以支持一炷香时间,在此期间元婴一下不可破,我劝你现在还是逃吧。”上官仪说道,不断地咳嗽着。 他很想就这样拖到那道人过来,然后灭杀掉那个青年,可是他害怕那双可以看破虚空的眼睛,何况他手里还有一把残缺的紫云剑,若是直接越过阵法来杀他们,他们也是必死,这个时候只能博弈了。 那青年此时心中暗恨自己托大,心中思索一番后,双手高高举起紫云剑,两只眼睛同时幻变出燃烧着的花朵。 “你们,必须死!”青年一改之前的沉着,将这死字喊得山野震荡,紫云剑绽放出夺目的紫色光华,紫色的剑气盘旋缠绕着,带着惊人的气息直冲霄汉,照亮了这皁墨的夜空。 “这是……紫云剑?”道人大惊失色,他修道二百余年,上次见到此番场景还是当时宗内一位太上老祖欲要凭此剑强行破碎虚空去往上界的时候,之后再没有人可以触发这把剑两成以上的威能,所以就被当做了鸡肋的镇压气运之物,但此时的他可以断定,这把剑至少四成的力量被使用了出来。 “这下有点棘手了”他想到,紫云剑的气息一定会吸引四周的所有修士,虽说此地是他们云羽宗的管辖区域,他修为也不低,但也不能肯定地下有没有沉睡的老怪。想到这里,道人不敢有半点大意,用全力催动巨剑飞行。 四周的鬼物被这股气息所压制,全部跪倒在地上,身体低低伏着,之前的凶戾不再,未敢发出一丝声音。 天瑕早已看傻了眼,上官烁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上官仪眼中的希望之火,在见识了这番场景之后也逐渐熄灭。 这阵法,怕是难守了。 “死!”青年狠狠地挥下紫云剑,下一瞬间,祖孙三人的世界被紫色淹没……